《重生之势均力敌》 第1页 《重生之势均力敌》作者:洛紫湮【完结】 文案: 被大佬一路捧到影帝之位的岑宣为友人之死而与大佬翻脸,分道扬镳,可直到大佬过世,留下的话里,他方才明白对方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保护。 伤害是保护,禁锢是保护,推离也是。 他不会明白,自己是那个人的唯一软肋。 在这个世上,很多事情,都不能用眼睛看的,譬如……其实看似最残酷冷血的人,也许最是情深。 然而一朝重生之后,岑宣誓查清过往种种,不再活在那人的保护之下。 他相信,盛世之下,正定胜邪! 两人棋逢对手,势均力敌,究竟又能碰出怎样的火花? 在将整个行业陈旧的规矩打破之后,岑宣站在秦胤面前,笑的张扬而肆意。 你看,我终究有与你势均力敌的能力,不再要你保护,而是可以保护你。 「乖,我们回家。」 第01章 冲突 剧组杀青的那一夜,大家都喝了很多酒。 岑宣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他远远看着二楼的灯都熄了,这才略略放了心,进门之后,换了拖鞋,发现只有一楼开了一盏灯。 似乎听到声响,老管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陡然就出现在岑宣面前,面带微笑:「先生在楼上等着您。」 岑宣吓了一跳。 他扯开衣领,因酒意泛上来而觉得有些热,露出大片皮肤,看到老管家,神色颇为不耐烦:「年叔,这么晚了,你让秦胤早些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脱了外套,转身就往一楼的客房去。 老管家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神情恭谨安和,语调不卑不亢:「先生一直在等您,连晚饭也没有吃,您……」 「行了行了!」 岑宣不耐烦的打断他,「那是我让他不吃饭的吗?你能不能告诉他?别拿这种事情来要挟我了,我不接受道德绑架。」 「嘴长在他身上,怎么着?他不吃,我还能掰开硬塞进去吗?」 这样的事情已经在他们身上上演过无数遍了,岑宣今夜喝了酒,情绪难免烦躁一些,不自觉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老管家微微一愣,还没说些什么,目光就陡然移开。 沖对面喊了一声。 「先生。」 岑宣闻声,身体微僵。 他回过头,果真见那个男人已经从楼上下来了。 「怎么回来这么晚?」 秦胤穿着纯黑色的丝质家居服,五官冷峻,眉头微微蹙着,喉咙有些低哑,举手投足间,是上位者的尊贵。 他慢慢迈下楼梯,优雅矜贵,一步又一步,仿佛踩在岑宣心上。 「用你管吗?」 岑宣心里头火气正盛,见了他也没什么好脾气,「既然年叔说你身娇体弱,还是早回去洗洗睡吧!」 他扯了扯衣襟,觉得略微有点刺挠,不由得大力挠了几把,「我喝了酒,恐怕熏着你,就不上去了,在底下睡了。」 转身便往客房走。 其实拍戏这段时间,即便布景选在本地,他也是从不回来的,宁可住在外面,都不想再回到这种压抑的气氛中。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个人强大的控制欲,什么事情都要管,做什么事情都要经过他的准许,怎么…… 可还没走出两步,手腕就被捏住,反扣到身后,岑宣整个人眼前一花,顿时被掳了过去。 「秦胤,你做什……嘶……」 男人侧头,低低咳了几声,细长的腕子扯开岑宣衣领,瞧了瞧墙面大片的红疹,不由得眉头一皱,哑声吩咐管家:「打电话给杜柯。」 岑宣有轻微的酒精过敏,但不严重,他酒量极佳,平日里却因为被秦胤管着,很少喝酒。 「你疯了吗?这么晚了,你还让不让人家睡觉?」 岑宣简直疯了,暴跳如雷,「你放开我!我都说了没事,回去睡一觉就行了,你这么自以为是有意思吗?」 他反扭回去,踉跄的退了一步,大力推开秦胤。 没想到秦胤毫不设防,清瘦的身体被他勐的推到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第02章 翅膀硬了 杜柯赶来之后,替岑宣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 「不严重,但以后不要再喝了。」 他嘆了口气,给岑宣放下一管药,「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在面对外人的时候,岑宣倒是敛起那些浑身上下的尖刺,礼貌又周全。 他站起身来,表示歉意。 「谢谢杜医生,这么晚了,麻烦你了。」 杜柯扶了扶眼镜,微微一笑,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身边沉默的秦胤,「不麻烦,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一口大客室的挂钟不偏不倚,指向两点。 午夜两点钟。 岑宣点头,「我送你。」 他早就收起了在秦胤面前暴躁抓狂的样子,恢復了平素里沉稳谦恭的气韵,一举一动间,皆透出一股子低调的亲和力。 杜柯看了看他,心里嘆了一句,怪不得是影帝,演的真好。 面上却是婉言拒绝:「不必了,你喝了酒,不宜吹风,还是尽快回房间歇着吧!」 岑宣看了一眼秦胤,心知这做派就是他们两个有话要说,便扭头回了一楼客房。 第2页 转过迴廊的时候,好像听见杜柯低低的埋怨声。 「你怎么就不知道躲呢?你的身子,哪里禁得住……」 后面的语调低下去,就什么都听不清了。 岑宣心里头微微一动。 方才推的那一下,他当然知道自己用了多少力气,盛怒之下,难免收不住手,那人……会不会磕伤了? 算了算了,不想了,反正有杜柯在,能出什么事呢? 他总不至于比人家医生还懂行。 太阳升起的时候,便预示着新生。 因为前一夜喝了酒,岑宣睡了很久,起床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他穿着黑白格子的家居服,睡眼惺忪的爬起来,去冰箱里取了一罐冰可乐。 老管家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 「岑少爷,先生说,今天让您留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 岑宣蓦然火大,直接摔了可乐。 「秦胤去哪儿了?在楼上吗?」 这个人简直越来越过分了!都开始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了,真是……如果再这样下去,他恐怕整个人都会沦为那个男人的傀儡。 简直……变态! 老管家一板一眼的答:「先生清早就出门了,不在家里。」 「那他让我在家里做什么?禁足吗?用不用面壁思过,反思反思一下昨天晚上犯的错误?」 岑宣勾了勾唇,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语气讽刺。 老管家半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习惯了一样,对这些话听而不闻。 岑宣扭头,往客房走,无趣的摆摆手:「算了,对牛弹琴有什么意思?跟你们说话,与没说一样。」 待一天就待一天,大不了再睡一觉,切……那个自以为是总想控制他的男人,觉得这样就可以……让他低头且屈服吗? 当然不可能。 岑宣打定了主意要跟那个男人槓到底,并且想办法离开。 总归……他现在翅膀硬了,也有了独自飞走的能力,没必要一直待在秦胤这里受气。 第03章 友人之死 收到关航死讯,是第二日傍晚的事情。 岑宣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迟了。 医生宣布抢救无效,家属们在走廊里哭成一团。 白布之下,是熟悉的旧人面孔,他哆嗦着手,居然连碰一下都不敢。 死因不明。 是剧组的意外。 医生给的分外含煳,而关航的家人此刻也十分悲痛,无人多想。 他的妹妹刚刚成年,扑在死去的哥哥身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岑宣闭了闭眼,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鸭舌帽之下,眼圈却是渐渐红了。 他几乎不敢想,可也几乎在一瞬间确定,这件事情跟秦胤脱不了干系。 即使跟他脱的了,跟秦家也脱不了干系。 岑宣深吸了一口气,靠着冰冷的墙面滑下去。 这么多年下来,关航提醒过他无数次,一定一定要离秦家远一点,更要离秦胤远一点,豪门之内,水深到寻常人愈发想像,就算是身为掌权者的秦胤,也不得不受多方掣肘。 到头来啊—— 他究竟做了什么呢? 是贪图在那个男人身边的风光和荣华,贪图聚光灯下,万人追捧,贪图导演们对他阿谀奉承,最好的剧本和资源都送到面前,任他挑选吧! 算了—— 是该走了。 岑宣什么东西都没有收拾,直接离开了秦家。 彻彻底底的离开……秦胤。 可他如果会觉得,这样就算完,那也太天真了。 倚着那个男人的性格,这不叫分手,叫宠物出逃,不出两日,就会被逮回去的。 而一旦逮回去,又会经歷什么呢? 岑宣咬了咬牙,在心里下了一个决断。 摆脱一个高枝的最好法子,就是攀上另外一个高枝。 尽管这样的法子听起来有些卑鄙,可毫无疑问,却最好用的,在这个世上,以强压强,才是最正确的道理。 六年,他跟了秦胤六年,被捲入豪门深潭,明争暗斗,早就厌倦了。 是时候离开了。 更何况,关航之死,并不简单。 他是m集团的高层,手下有几个最聚热度的项目,都是他亲力亲为策划实施的。 怎么会……突然意外身亡呢? 岑宣在心里头暗暗发誓,一定要将真相查明。 一定。 然而他并不知道,在他途径的医院楼层里,那个他咬牙切齿恨着的人,在经歷怎样的生死磨难。 脱离生命危险的那一刻,众人都松了口气。 男人身上插满管子,面上扣着着氧气罩,略略睁眼,疲倦而虚弱。 可还有一丝目光是清明的。 他撑着精神,在人群中找寻杜柯。 「我知道了,不会让岑宣知道的。」 杜柯俯身过去,凑在他耳边,轻轻道了一句。 不愧是多年好友,一贯是……最懂他心思的。 秦胤这才松了精神,放心的阖眼,坠入黑暗。 这副孱弱的身体……就已经足够被那孩子嫌弃了,如果再折腾出来什么动静,那孩子一定以为他是故意的,故意闹出事情,吸引那孩子的注意力。 算了,兴许这世上……有些东西,当真是求不来的。 第3页 第04章 秦胤……是真的死了吗? 数日之后,岑宣仍旧没有收到来自秦胤的纠缠。 他衣冠楚楚,游走于衣香鬓影的酒会上,推杯换盏,低眉浅笑。 几个豪门贵女凑过来,与他搭讪。 他笑起来很好看,十分有感染力,颊边会浮着浅浅漩涡,与众人交谈时,语气温柔,言笑晏晏,哄的几个贵女笑个不停,看向他的眼神,皆带着毫不掩饰的仰慕。 「阿宣,付先生找你过去。」 正在这时,助理走近,俯身在岑宣耳边低低道:「就现在。」 岑宣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旋即便十分绅士的寻了个由头,与几位贵女道了个别。 长廊里,他端着空掉的酒盏,靠在一侧窗边,脸颊微微发热,手臂和脖颈也开始浮起来几分熟悉的痒意。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来秦胤。 他们这次的分别,这次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倚着那个男人曾经的性子,就算他寻了旁的助力,不出两三日,必定是闹翻天的。 可是这都多少时日了,怎么……一点点动静都没有? 他禁不住有些恍惚。 「阿宣。」 走廊尽头,出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他端着高脚杯,不紧不慢的走过来,与岑宣碰了一下,继而拿走岑宣的杯子,淡笑着开口,「差不多就行了。」 「付总。」 岑宣也不反驳,微微一笑,「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刚。」 付钧看了一眼不远处,略微顿了顿,仿佛想起什么一样,加快语速,「你上次说的事情,我劝你不要再继续往下查了,以卵击石,没有取胜的可能性。」 岑宣沉默下去。 他眯了眯眼,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付钧拍了拍他的肩膀,「接下来事情不少,你自己注意安全,秦胤一死,秦家人必定不会放过你的。」 话音刚落,他便与不远处的人挥了挥手,匆匆赶了过去。 只留下站在原地的岑宣,如遭雷击。 什……什么?秦胤一死?秦胤怎么了?秦胤—— 他气息勐的一窒,跌跌撞撞的就往外狂奔。 中途中顺而摸出手机,翻了一下。 今日的头条新闻。 秦氏掌权人因病故去,年仅三十七岁,秦家因此陷入内乱,巨额财产与股份,又该何去何从? 是刚刚发出来的,二十分钟之前。 岑宣脑中「嗡」的一声。 那个男人……死了? 死了? 他……他不会是在做梦吧? 那个男人……嘶……怎么可能?真的……真的死了? 岑宣踉踉跄跄的奔出去,喘着粗气停在街角,哆嗦着手翻出手机,打给杜柯。 在娱乐圈里浸淫了这么多年,他深知眼见非实,耳听也并不一定会是真相,所以……必须亲自证实。 杜柯一定会告诉他这是假的,是造谣,是…… 「阿胤明天火化,你要来见他最后一面吗?」 电话那头,是杜柯一贯温和的声线。 岑宣赫然呆住,手机掉落下去,「啪」的摔在地上。 周遭仿佛瞬间沉寂下去,所有声音都慢慢远了。 秦胤……真的死了吗? 第05章 他兴许只是生病了呢 岑宣始终不肯相信,那个惯常淡漠沉郁的男人……死了。 他分明记得那人应承过他,一定一定会好好活着。 「活到你不要我的那一天。」 彼此情浓的时候,当然少不了海誓山盟,缠绵腻歪,而时至如今,过往的那些言辞凿凿,早就碎了一地,面目全非。 岑宣坐在酒吧里,面孔被明灭不定的光笼罩。 他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的很低,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兴许明日的头条,就是当红影帝醉倒酒吧,疑似为情所困。 又或者,还有一些其他的什么。 岑宣已经全然顾不得了。 「秦胤……」 他趴在吧檯上,攥着歪倒的酒杯,眼里有泪,渐渐渗出来。 原来,他们两个人之间,也是有过相合相契的感情的。 也曾有过情深意重,两两相许,可到头来,究竟是什么把他们推向这一步的呢? 他们两个人,怎么会走到这样的境地? 岑宣闭了闭眼,身上起了热度,痒意窜上来,一次比一次磨人。 他骤然觉得……自己有些唿吸困难。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他第一次拍吻戏,被秦胤锁在家里三天,还是……他第一次反抗秦胤的独断专行,被捆起来,绑在床上一整夜。 他渐渐开始察觉出那个男人不同寻常的情绪,似乎……在触及某些事情的时候,会变得十分偏执且不可理喻。 但平日里,又仍旧是温润矜贵的模样, 「你当然不去见阿胤最后一面吗?」 酒盏被身侧人取走,岑宣微微抬头,神色恍惚,紧接着下一刻,嘴巴里就被塞了什么,泛着几分苦味。 熟悉又陌生。 一转头,果不其然,是杜柯。 「他没死。」 喧嚣的音乐声中,岑宣张了张嘴,喉咙嘶哑的几乎发不出声音,脸颊通红,一向英俊的面孔瞧着有些狼狈。 第4页 「他没死,我不去……他指不定是想用这个法子诓我回去,我……肯定是不会回去的,别想了。」 他打了个酒嗝,歪在吧檯一侧,闭了闭眼,勾着唇笑,喉结上下动了动,「只要我没看到,秦胤就没死……真的。」 这只是那个男人想骗他回去的小把戏而已,他不会当真的。 杜柯低头,有些悲悯的瞧着岑宣,隐约嘆了口气。 「自欺欺人。」 他说。 岑宣摆手,摇摇晃晃的跳下台阶,走向不远处角落的暗影,「就这样……我不会回去的。」 「我刚才还在想,我们之间的裂隙,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想了好久,还是觉得,是他先不想要我的,他分明知道我最讨厌被控制,知道我最渴求尊重,最渴求……被人平等看待,他还……」 岑宣几乎哭出来。 秦胤的举动,一桩桩一件件,这分明都是……逼着他走。 「我知道阿胤有些事情做的不够妥当,」杜柯的声音传过来,带着一点无奈,「可是你怎么就没有想过,他兴许不是有意为之呢?他兴许……只是生病了呢?」 岑宣陡然顿住。 第06章 起火了 或许,从前都只是生病了呢? 「阿胤有严格的人格障碍,从小就有。」 「很多时候,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但我认识他这么多年,还几乎没有见他失控过。」 「除了对你。」 杜柯的声音渐渐远了,消失在喧闹的乐声中。 独留岑宣坐在角落的小沙发上,神色恍惚。 人最坏的情绪,往往都是留给身边最亲近之人,更遑论他只是一个病人。 他只是生了病而已。 他不是故意那么对自己的。 岑宣心里头反反覆覆的重复着这一句话。 真的,不是。 人兴许就是这样,当那个人在眼前的时候,从来不会知道珍惜,反倒厌烦至极,恨不得对方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可那个人如今真的消失了,他又渐渐想起那人的诸多好来。 譬如—— 岑宣挽起衣袖,瞧着手臂上浮出的红疹,惨然一笑。 那人在的时候,从来是不让他饮酒的,一小口都不行,看的极严。 有一次他因为过敏进了医院,那人硬生生守了他一夜,却在他醒的那一刻倒了下去。 岑宣说不出那一刻心里头是什么滋味。 秦胤是胎里带出来的先天不足,身体孱弱,从小到大生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病,也有几次当真踏进过鬼门关。 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 众人皆说,秦氏么子,心狠手辣,铁血夺权,可也只有岑宣知道,那个人拖着孱弱的身子,撑下来这份荣光,有多艰难。 能得秦胤如此相待,实则……是他的荣幸。 岑宣闭了闭眼,靠在柔软的沙发上,逐渐沉入黑暗。 有些事情啊—— 真的是不能去想的。 后悔一事,亦是不能吐于人前。 他跟秦胤之前的纠缠太多,也太深,从起初的名利交换,到两情相悦,再到形同陌路,一幕幕过往都浮现在眼前。 他只是怨恨被控制,被管教,被约束而已,但全然忘记,自己是如何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又是被谁一手捧起来的。 挣扎对抗,伤害谩骂,所有的风刀霜剑都指向对方,试图在对方受伤的神情获得快感,但到头来,他又得到了什么呢?影帝的名位,万人的追捧,那些从前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如今悉数拥有之后,还快乐吗? 还会像从前一样朗声大笑吗? 他已经多久没有开心过了呢? 酒吧里,不知道哪里突然有人在喊:「着火了!」 「着火啦!大家快跑啊!」 「快!有紧急通道!」 「灯呢?啊!……灯不亮了!」 漆黑的屋子里,浓雾四起,众人纷纷四处逃窜,全然没有人发现窝在角落的岑宣。 他睡得很沉,梦到自己站在殡葬馆门口,却发现这是一个局。 那人好端端的站在眼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人死去,也没有人分开。 一觉醒来,他依旧是那个万人追捧的影帝,而让他又爱又恨的那个人,也依旧睡在身边,眉目安稳。 真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第07章 初初重生 岑宣在头痛欲裂中睁开眼睛。 目之所及,是熟悉的天花板,简约的银灰色装饰,配着鎏金水晶吊灯,让他有几分恍惚。 嗯?这个灯……不是早几年就被他砸碎了吗? 岑宣有一瞬间的愣神。 他起初跟着秦胤的时候,瞧着还算乖巧,平时也不敢对金主怎么样,连大声说话的时候都很少。 可后来胆子渐渐被宠大了,愈发嚣张,尤其是在两人吵架的时候,他都与秦胤动过手。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纠葛,是激烈且明朗的,并不同于男人与女人之间缠绵温柔,反倒更直来直去,酣畅淋漓。 这也正是岑宣可以接受与男人交往的缘故。 他也没拿秦胤当外人,惹急的时候难免动手,而秦胤因为自小胎里不足,少年时是学过招式的,虽因被身体的缘故限制,愈发深学,可也没让岑宣讨到过多大的便宜。 第5页 这个吊灯,就是他与秦胤吵架的时候,用手机失手砸碎的。 当然……是用的秦胤的手机。 他当初也没想到会砸坏吊灯,愣神的功夫,这灯坠下来,倒是秦胤反应迅速,将他按下去,自己挡在了他身上。 后来……他被紧急安排进剧组拍戏,足足有三个月没有见到秦胤。 现下想想,倚着那人的身体状况,恐怕十足的受不住那一下。 岑宣闭了闭眼,捂着头,慢慢坐起来,只觉得哪里不对。 秦胤……秦胤不是死了吗? 他喝酒了,在酒吧喝醉了,那又是谁……把他扛回来的? 秦胤死了。 是真的死了。 醉后才可自欺欺人,但酒醒了之后,岑宣到底清醒的认识到这个事实。 这句话反反覆覆在心里被念叨了无数遍,他每念叨一遍,到那个「死」字的时候,就觉得心口「嗖」的凉了一下,仿佛针扎一样的疼。 死。 是永远离开。 永远见不到。 岑宣没再纠结那个吊灯和谁把他扛回来的事,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往门口走。 刚一打开门,恰好就碰到了上来的老管家。 「岑少爷,先生嘱咐厨房给您备了汤,您昨夜喝的酒太多,还是下去喝一点,醒醒神吧!」 老管家依旧是一副不瘟不火的模样。 岑宣如遭雷击。 等等。 他拍了拍脑袋,倏尔回头,看了一下房间布置。 这是……这是秦胤的地盘,是秦胤的房间,可他不是走了吗?他不是彻底逃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谁把他抓回来的? 秦胤……秦胤嘱咐的?什么汤?秦胤不是死了吗?怎么……还会嘱咐给他煮汤? 还有那盏灯,他昨夜喝的酒…… 一桩桩一件件,光影缭乱,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岑宣捂着头,渐渐蹲下去,只觉得头痛欲裂。 「秦胤……秦胤呢?」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的往外蹦,「秦胤在哪?」 假死,那个男人肯定是假死了,然后他人去酒吧把他扛了回来,报纸新闻都是假的,只不过是迷惑别人的事情罢了。 「先生在客房休息,才睡下不久,岑少爷还是先喝汤吧!要不然……哎?少爷!你去哪儿!」 第08章 是三年前 岑宣几乎是冲到客房里去的。 门没有锁,拧开把手,里面光线很暗,漆黑一片。 岑宣晕了一下,鼻端嗅出一股子浓厚的中药味道,并不好闻。 那个男人身体不好,常常进医院,即便养在家里的时候,也总会喝一些中药,弄得家里面药味很大。 岑宣记得,自个儿抱怨了几回,又在两人吵架的时候言辞激烈的叫嚷过一次,再后来……好像就再也没见过那人喝药。 他在门口停了一下,很快就听到秦胤嘶哑的声音响起。 「怎么了?」 熟悉的恍若隔世。 岑宣惊的连唿吸都窒了一窒。 他没有说话,视线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隐约可见秦胤撑着一侧坐起来,折身摸索着开了床头灯。 昏黄的光线下,映出客房简单的布置。 虽然这座宅子的客居已经足够奢华,但对比于主卧,舒适性必定会差上不少,秦胤身体不好,恐怕睡不习惯。 这是岑宣下意识冒出来的念头。 那他玩的这一出假死,把他自己哄回来,又是几个意思? 秦胤穿着纯黑色的丝质家居服,慢慢掀开被子,撑着床沿,下来。 他脸色有些发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好看的眉头紧紧拧着,下地的时候,身形不由自主的晃了晃。 岑宣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好好看过这个男人了。 他有晕眩的毛病,大概是低血糖的原因,起床的时候尤甚严重,从前他起的早,岑宣爱睡懒觉,就总是迷迷煳煳的扯着他,不让他起。 非得自己瞪大了眼睛,盯着他起床,确定他没有不舒服,不会摔倒之后,才重新倒头睡回去。 情浓之时,自然有回忆不完的甜蜜,可如今岑宣想起来,竟真的有些分不清楚那些回忆的真实性。 当时的自己,是因为对方的身份地位才多加亲近,还是单纯因为这个人。 一转眼的功夫,秦胤已经走到岑宣面前。 他比岑宣要高小半头,蹙眉垂眼,扯过岑宣的手臂,拉开衣袖。 确定红疹退了,才松开,偏头低咳起来。 假死一事,岑宣本是想发脾气的,可见这人瘦削的肩胛骨透过薄薄的家居服,撑起一个弧度,就忍不住有些心软。 思及方才停在手臂的灼烈温度,他有点迟疑:「又发烧了?」 秦胤咳嗽的有点厉害,声音带着明显的嘶哑,一看就不太对。 「没什么事,就是有点感冒。」 男人抬手,推他出去,「这里药味重,先下楼吧!」 「哦。」 岑宣顺势扭头,往外走,可刚迈出一步,就扫到了门口的檯历。 嘶…… 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这是……三年前。 是三年前! 时间怎么会是三年前?这檯历是不是坏掉了? 他勐的扑过去,慌慌张张的从头翻到尾,确定是三年前。 第6页 他几乎不可思议的扭头看了看秦胤,转身就跑下楼去。 怎么可能……三年前……怎么会是三年前呢?他醒来的时候所见的吊灯,还有死讯……不是假死吗? 第09章 妥帖 岑宣疯了一样的翻遍了家里所有带日期的东西。 包括电视和手机。 到最后,终于确定了自己是回到三年前。 其实更确切的是,两年零六个月前。 他颓然一样的瘫坐在沙发上,终于渐渐冷静下来。 秦胤没有假死,一切是真的发生过,而他……也是死了的。 丧命于酒吧的大火里。 如果不出岑宣所料,那场大火,亦是一个局。 护着他的人不在了,那么平素里想要他死的人,自然就按捺不住动手了。 岑宣垂着头,闭了闭眼,心绪复杂。 余光里突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在家待三日,不准出门。」 秦胤多披了一件衣服才下来,坐在对面,接过佣人递来的药,眼都不眨的咽下去。 岑宣歪头,看他。 「为什么?」 秦胤半垂着眼,鼻骨高挺,弧度精緻好看,浓密的眼睫下,是半敛着的漆黑瞳孔。 「咳咳……」 他依旧在咳嗽着,神色疲倦,透出一股子虚弱的惨败,但语气却毫无波澜:「不为什么。」 新晋影帝,当然是众矢之至,更何况秦家人最近闹着内乱,正想方设法找他的麻烦,很难讲会不会找到岑宣身上。 他必须护着他。 「你……」 岑宣气结。 「是因为昨夜我喝酒吗?」 他想起来了,三年前的这个时候,他正结束了影帝颁奖仪式,并在仪式之后,与圈内的不少朋友共进晚餐。 结果回来……就开始过敏,出疹子。 在这档口上,他们还吵了一架。 岑宣气的口不择言,说从前跟了秦胤,就是看中了他的身份地位,看中了他能捧红自己,并没有一丁点感情。 如今回想起来,确实是有些过分的。 人在被愤怒的情绪控制时,最容易以言语刺伤身侧之人,可事后却又不以为然,抛之脑后。 「算了。」 岑宣揉了揉额角,头一回妥协:「不出就不出。」 秦胤有些意外的看过去,诧异于这个孩子的顺从。 如果平时,一定会像昨夜一样,跟自己大闹一场的。 岑宣挑眉,挪到秦胤坐的单人沙发的扶手上,居高临下的打量他,「我不出门,无聊的紧。」 秦胤心头一松,就知道这傢伙没那么好打发,不由得偏头瞧他,「所以呢?」 岑宣俯身下来,贴近男人面孔,一字一顿,毫不客气:「你在家里陪我,也不准出门。」 「要不然我就……」 「行。」 男人放下手里的瓷碗,交给佣人,又漱过了口,才扶着一侧慢慢站起来,「我不出门。」 这孩子好像有点奇怪。 中药苦涩,即便用清水漱过口,依旧能感觉到唇齿间弥散的苦味。 他皱了皱眉,有些反感。 刚一转身,想去书房,就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秦胤一回头,就撞见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岑宣。 「你做什么?」 他突然止步,让岑宣险些撞上去。 青年咧嘴,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皮笑肉不笑:「无聊啊!我都不出门了,窝在家里,还不能到处走走了?」 第10章 也许不该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呢? 秦胤也是斟酌着觉得这孩子难得肯听话一回,才准他进了书房的。 既然已经答应不出门了,再拘着他,指不定拘出什么事来。 被惦记的罪魁祸首正歪在书房的小沙发里看书。 他拿书挡着半张脸,余光却不离对面的秦胤。 好像……瘦了一些。 比记忆里的瘦。 也太瘦了。 作为艺人,岑宣非常有职业素养的会去刻意保持体型,通过节食和锻鍊的双重压力来保持住一个最佳状态。 可每每在看到秦胤的时候,岑宣都止不住有点冒酸泡泡。 这人怎么……就不用减肥呢? 岑宣盯着盯着,就有点走神。 当初同意入住这座宅子的时候,两人其实是拟过一份协议的。 有日期。 像一份劳务合同一样,将双方的权利和义务规定的清清楚楚。 只可惜后来两人之间生了情意,那份合同也就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会不会……在书房里? 岑宣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这个书房里有很多机密文件,平日里从来不让外人进出,就算上一世……他也从来没有得到准许进来过。 当然,他也从来没想进来过。 他抱着书,倒扣在头上,没过多久,就几乎昏昏欲睡。 秦胤当真是个工作狂。 可转念又想想,秦家这么大的产业,他若不时时刻刻盯着看着,指不定被什么人坑骗了都不知道,更何况他从小体弱,听说是胎里带来的先天不足,险些夭折,医生说难以长寿,只能将养着看。 恍惚着,岑宣又想起上一世的许多事。 秦胤身体确实是极差的,总是要喝很多药,换季的时候毫无例外得病上一病,严重的时候要住上好几天院。 第7页 起初岑宣也会着急心疼,抛开工作跑回来看他,可时日久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就渐渐习惯了。 而且会……逐渐生出厌烦的情绪。 谁愿意整日里守着一个病人呢? 即使这个病人英俊多金,是秦家的掌权人,能将他捧上梦想的神坛。 岑宣渐渐阖了眼。 正当他几乎睡过去的时候,听到了洗手间大力的关门声,「砰」的一声,把他吵起来了。 什么动静? 他揉了揉眼睛,迷迷煳煳的坐起来,四下看了看。 嗯?秦胤呢? 书桌上的东西被摆放的整整齐齐,即使仓促离开,也仅有一支笔掉落,岑宣看了一眼那只笔,果断站起来,去敲洗手间的门。 「秦胤?你在里面吗?」 里面并无回应,隔音太好以至于岑宣压根听不出来里面的半分动静。 可岑宣非常清楚,秦胤估计……是在里面吐。 他好像找到那个人偏瘦的缘故了。 岑宣停在门口,有点进退不得。 重来一世,他见到了三年前的秦胤,熟悉又陌生,但那个时候,他们之间的裂隙已经开始了。 可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留下来。 兴许他的喜欢,从一开始就掺杂了太多的名利,并不纯粹,而秦胤对他,亦是如此。 我爱你金钱地位,你爱我年轻的身体。 最果断而直接的交换。 但这一刻,岑宣突然就有一点良心发现。 也许,不该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呢? 第11章 浪费时间 秦胤疲倦打开洗手间门的时候,有点意外的瞧见了岑宣。 「嗯?」 他挑挑眉,有点诧异。 岑宣面不改色,倚着门框,龇了龇牙,「内急。」 秦胤脸色有些发白,额前沁着冷汗,手臂横压在胃上,身体有些伸不直一样,明显是刚刚吐过,还在胃疼。 他闻言,没有说话,抬脚迈出去,给岑宣腾开地方。 岑宣却亦步亦趋的跟过去:「需要吃药吗?」 秦胤坐回老闆椅上,眯了眯眼,阖眸隐忍:「不用。」 五分钟后,手边被放了一杯热水。 岑宣靠近,探了探他额头温度。 「果真是发烧了。」 岑宣嘆了口气。 秦胤勐的一凛,睁了眼睛,哑着喉咙道:「叫年叔上来,把退烧药带过来。」 前不久,他们刚刚因为他的身体状况吵了一架,也是他在发烧,这孩子眼底明摆着满满的不耐烦,说话也站的很远,很显然不想接近他。 所以现在,他不想再用这副身体,去期望讨得半分自欺欺人的怜悯。 更遑论……讨得的其实是羞辱。 岑宣俯身下来,又嘆了口气,提醒道:「你在胃疼。」 胃疼再吃退烧药,秦胤是疯了吗? 他折身取了毯子,慢慢拢住秦胤冷到发颤的身体。 两人难得沉默了一下。 秦胤慢慢坐直了身体,抿了抿唇,轻飘飘的掠向岑宣,「有什么事,说吧!」 这傢伙不会无缘无故这般的,肯定是有什么事情。 岑宣挑挑眉,斟酌了一下言辞,「嗯……我觉得咱们是时候该谈谈,好好谈谈的那种,要不然你先回房间休息一下,等着身体好些了,再……」 「我身体一直这样。」 秦胤蹙眉,淡声打断他,「你要不说,就没机会说了。」 岑宣被这话狠狠噎了噎。 「好吧!」 他委顿下来,靠着红木书桌,「唔」了一声,「影帝金奖的事情,到底与你有没有关系?」 这其实是他一直以来的疑惑。 秦胤知道,这个位子和那个金灿灿的奖盃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上一世的时候,他曾经几番狂喜,觉得自己终于达到了梦寐以求的目标,可实际上……大抵也不过是被暗箱操作,却不自知罢了。 「没有。」 秦胤掀了掀眼皮,胃里翻搅的厉害,疼的额角都浮出一层细密的汗渍,气息略略急促。 「你确定吗?」岑宣眯了眯眼,俯身逼视下去,「秦胤,你总是什么都不让我知道,这么瞒着,真的能瞒一辈子吗?」 他其实是看不透这个男人的。 这个男人有时候很好,几乎事事替他着想,事事护着他,出事的时候也会及时替他撑腰,处理麻烦,但有些时候,却非常冷酷。 逼着岑宣按着他规划的路线走,任何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 「我说过了,影帝金奖跟我没有关系。」 秦胤蹙眉,胃疼的有些扯动情绪,语气沉下来,一字一顿的重复:「你就想跟我说这个?」 他掀开毯子,扶着桌子站起来,扯了扯嘴角,「浪费时间。」 岑宣侧头,勐的抬高音量,「还有关航升职的事,长荣内部的人事变动,背后究竟是几个意思?」 第12章 他自己真的不行吗? 岑宣仔仔细细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关航的死因并非那么简单,应该要追溯到他升职之前。 关航与他一样,只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但与他不同的是,关航在校的时候表现十分优秀,是难得的好苗子。 既然老天爷让他重来一遍,那么,他一定会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第8页 阻止关航继续走向死亡。 长荣有秦胤的股份,所以秦胤当初才把岑宣放在长荣,但后来变数太多,有些事情,本来就是无可预料的。 秦胤扶着桌角,身体微微有些打晃。 他没有回头,嵴背弯下去,有些佝偻,瞧着不若平日里挺拔颀长。 「我记得跟你说过,长荣的老大和老二闹得厉害,让你别去掺和。」 老大是正儿八经的继承人,传统又正派,但老二却是外室养出来的,性情与老大全然不同,桀骜又个性,最喜欢标新立异,独树一帜。 长荣近年来内斗的起源,也是来自他们两个了。 岑宣眯了眯眼,略略思索,很快就听出了其中意思,「你是说……关航升职的原因是因为他站队了?」 团队资源分配一样不大公平,捧的人背后都有背景,这一点岑宣清楚,要不然因为秦胤撑腰,他恐怕到今天都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煳咖。 从这一点上来讲,岑宣都觉得自己挺忘恩负义的。 而没什么背景的关航,踏上的每一步路,都不会毫无缘故。 「可是他并没有告诉我啊……」 岑宣有些怔愣,喃喃自语着。 上一世里,直到收到关航死讯,他都没有听关航提起过那场升职的内幕。 秦胤闻言,都听笑了。 「人家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只准你奔着理想目标努力,却不准人家奔着理想目标努力吗?」 他侧了侧头,嗤笑一声,「天真!」 便慢慢松手,缓步向外走去。 岑宣一屁gu坐在这人方才坐过的老闆椅上,心中五味杂全。 正当秦胤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发问,「那如果……关航的这个选择,会让他送命呢?」 三年之后的事情,命理轨迹,他一一清楚,可就在方才的一瞬间,他突然觉得,重生而归,兴许并非上天馈赠,而是上天残忍的按住他的头,让他重来一遍,瞧瞧真相。 究竟能不能改变,尚未可知。 秦胤停了一下,语调冷清,透出一股子沉寂的意味来,「那只能说明……关航背后的那个人,没本事护着他。」 岑宣脸色一变,赫然惊醒。 背后的那个人,没本事护着他? 这句话让他突然想到了自己。 他上一世,是死了吧? 酒吧的浓烟,还有掺了东西的酒,原来早就有人想对他下手了,只是秦胤活着,对方忌惮而已。 所以秦胤死了,他也就再没庇护,才会任人鱼肉,毫无还手之力。 原来,他只能依靠秦胤吗? 他自己……真的不行吗?如此的行业乱象和黑幕,资本之间争来夺去,暗无天日的环境,就真的不能改变吗? 第13章 他想走了 岑宣真的在家里待足了三天。 他难得沉得住气,将自己的东西都从主卧收拾出来,挑了楼上一个朝阳的大房间,也没叫佣人帮忙,而是亲自动手,一一归置妥帖。 做这些杂事,能让他心神沉静,彻底安稳下来,思考事情。 既然重新回来,他势必是不能活的跟从前一样煳涂了。 做完这一切,他松了口气,转而折身坐下来,靠着床边。 房间门开着,他一抬头,就瞧见秦胤的身影。 「你回来了?」 他笑了一下。 这三日里,秦胤除了每日清早会出去一阵,其他时候倒也真的待在家里。 两个人竟是难得默契。 「为什么收拾东西过来?」 秦胤走进来,皱着眉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目光最后才落在岑宣身上。 「是我夜里太吵,睡得不好吗?」 岑宣顿了顿。 这两天,他一直在回忆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但有许多细枝末节的事,还是一时之间难以拾起。 可秦胤这么一说,他又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有一阵子他们吵架,他气的夜里睡不着,辗转反侧,听的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大床的另一侧就会传来那个人压抑的低咳。 咳得厉害的时候,秦胤会下床,去洗手间,因为并不开灯,偶尔还会摔倒。 「咚」的一声,听着……都觉得疼。 可岑宣那个时候气的狠了,哪里顾得上这些,「腾」的就爬起来,开了灯,怒气沖沖的指责秦胤吵他睡觉,随即抱着枕头,去隔壁了。 吵架占领高地的感觉……真是棒极了。 尤其是与秦胤。 可如今重来一世,再回头去想,岑宣只觉得过分。 自己做的……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只是因为不喜欢被控制而已。 可如果真如杜柯所言,控制和伤害,并非出自秦胤本心,而只是因为……他生病了呢? 他生病了吗? 岑宣缓缓仰头,回望过去。 身为秦家的掌权人,顶级豪门的继承者,秦胤本就不是普通人,除了利益相关者,他更是没必要去迁就谁。 更何况,他自小身体孱弱,大病小病不断,不说换季之时病的有多狠,就算是变天,也会难受上好些时候。 岑宣心头微微一动,目光掠过秦胤好看的面孔,侧落下来,定在他手背上的胶布上。 他输液了。 想到此,岑宣立刻爬了起来,拉着他坐。 第9页 「还胃疼吗?还是因为咳嗽?」 秦胤穿的不多,看到岑宣伸过去的手,本来想躲,却不知想到什么,到底没有避开,只是沉着一张俊脸,被按坐到床上。 「回答我。」 秦胤抬眼,反手扣住岑宣手腕,用了些力气,掌心冰冷,沁着冷汗。 他刚刚退烧,身上虚的厉害,进门的时候连站都站不稳当,却听佣人说这孩子在收拾东西,就急急赶上楼来。 岑宣垂眼,神色不动,「我睡眠一向很好,你知道的,只不过……咱们两个人应该冷静一下,我不觉得还有睡在一起的必要。」 「两厢情愿,在于情愿二字,不论是出于什么样的本心,强抢来的东西,本来就留不长久。」 他想走了。 第14章 第一步迈出 强抢来的东西,本来就是留不久的。 这句话反反覆覆迴荡在耳边,秦胤后背的冷汗一层接着一层的往外冒,单单被岑宣的一句话,就搅了心神。 刚消停下来的胃被情绪刺ji,又翻腾着疼了起来。 他几乎坐不住,俯在一侧,剧烈的干呕起来。 岑宣不是第一回 闹脾气了。 但是他不怕,从前的他都不怕,不论是看着这孩子怎样气急败坏的跳脚,还是说着多少伤人伤己的言辞,他都不怕。 唯独怕的,就是如今这样平静又温和的样子。 「秦胤!」 岑宣有点慌,眼疾手快的揽住男人枯瘦的身体,慢慢托着他的上半身,替他叩背,叠声问:「杜柯跟来了吗?你是去医院了吗?怎么回来还是这个样子?」 身上热度不高,但似乎也没完全退下来,秦胤边喘边吐,几乎上不来气。 他瘦的吓人,见岑宣要丢开他去叫人帮忙,不由得使足了力气,反手扣住岑宣手腕。 自己倒是一个劲的抖。 岑宣停下来,心里头嘆了一声,斟酌着自己……是不是还是太操之过急了? 对付秦胤,理应用温水煮青蛙的法子,一点一点的拉开距离。 可如今他还没表露半分离开的意思,只是搬离房间,秦胤的反应就激烈成这样,着实难搞。 「不叫人,就我在这!」 岑宣心一横,不得不硬着头皮回来哄他,「你别急,慢慢吐,靠着我,没事啊——」 「我只是换个房间睡而已,又不是要走,更何况你睡得浅,我夜里去洗手间都会吵醒你,你会休息不好的……」 「我休息的好。」 男人吐了半天,都只是干呕,到最后还是停下来,捏着岑宣手腕,粗粗喘着打断他,一双漆黑的眼眸掠过来,透出几分固执。 岑宣顿了顿,诚恳道:「我休息不好,你最近夜里咳的太厉害了,方才……本不想明说,可你……」 他斟酌了一下言辞,面上呈出几分为难,「你非要问的。」 手腕的钳制突然松了。 秦胤左手臂横在胃上,狠狠压着,英俊的脸孔白的不像话,下颌瘦削,尖了不少。 他半敛了眸,神色隐忍,气息也是断断续续的,时轻时重,叫人听着十分不安。 「嗯。」 秦胤摸索着扶着床头柜,慢慢站起来。 「明天可以出门了。」 丢下这样一句话,他就踉踉跄跄的往外走,脚步虚浮,胃疼的几乎躬身下去。 在这一刻,岑宣望着他的背影,突然生出一种错觉。 他是不是……太残忍了? 可这是彻底离开的唯一方法,他总不能……一直活在秦胤的庇护之下。 挑战还有很多,他绝不……屈服。 「秦胤!」 岑宣忍了又忍,到底还是站起来,快步追出去,不由分说的搂住男人腰身。 「我扶你回去躺一躺吧!这个房间的床你睡不惯。」 秦胤停下,连唿吸都在发抖,侧了侧头,勉强扯了扯苍白的唇角,「有事?」 这一回,岑宣重重点头,「对,要去你房间谈。」 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 第15章 做小伏低 秦胤是个相当要强的人。 如果岑宣不是借着有事扶他回去,他恐怕又得摔。 其实他摔倒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从前岑宣就知道,这人身上总是出现莫名其妙的淤青,肩背腰侧,手肘膝盖,哪哪都有。 如果不是有一次亲眼所见这人把自己从床上摔下来,岑宣当真要觉得他是被人揍的。 「秦胤。」 将男人扶回床上,岑宣蹲下来,一边替他脱鞋子,一边开口:「柳焱替我接了长荣自制的那个节目,是不是老二搞出来的?想要跟从前老大策划的那个节目对立?」 三天时间,岑宣已经理清楚了目前所在之时的情况,他将要参加的那个节目,恐怕跟长荣的老二有关。 而关航投靠的,也正是他。 秦胤将手肘狠狠压在胃上,眉头皱的死紧,闻言重重吐出一口气,疼的声音都有些飘忽。 「柳焱真是不嫌事大。」 早知道就不把这孩子交给他了。 不靠谱。 岑宣闻言,眯着眼笑起来,「你也知道,柳焱一贯认钱不认人。」 男人冷哼一声,一双好看的眼眸半开半合,似是倦极,「他如果敢让你出什么事,我就……」 第10页 话音未落,岑宣突然张开手臂,搂住他的腰。 后面的话,顿时消音。 岑宣发现,自己找到一个能迅速安抚秦胤情绪的法子。 大抵就是最简单直接的,抱他。 肌肤之亲,能够让这个男人迅速冷静下来。 岑宣忍不住笑了一声。 「那我明天……就去工作了。」 他侧了侧头,亲了亲秦胤脸颊,笑眯了眼,「你好好休息,保重身体,工作别太累。」 男人垂眸,目光划过岑宣面孔,带着深深探究。 这个孩子……似乎有些不一样。 就在岑宣温柔的放开手,替他拢好被角,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勐的抬眼,扯住岑宣手腕,将他拉回来。 「陪我躺一下。」 他哑着喉咙开口,语气平静,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这样的岑宣……莫名其妙让他觉得陌生。 从前这孩子在他面前,是喜怒皆形于色的,即便有时候与他吵架,言辞激烈到足以刺伤彼此,但那也让他觉得真实。 知道这孩子就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可现在—— 现在的岑宣,脸上仿佛带了一层面具,笑不是开心,温柔之下,也毫无波澜。 明明人就在眼前,却觉得仿佛很远。 这感觉让秦胤觉得万分惶恐。 「啊?」 岑宣抬头,眼神有点茫然,「可是……我要去给杜柯打个电话,你不舒服……」 话音未落,秦胤声音就高上去,粗粗喘起来:「不要他!」 「你过来!上来!」 话到最后,秦胤语气已经分外不耐烦。 岑宣倒抽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如此做小伏低的情况,又刺ji到了这个祖宗的哪条神经。 他咬了咬牙,僵持之下,脑中晃过无数想法。 要不要……撕破脸? 目前与秦胤撕破脸,他会得到什么?又失去多少资源扶持? 不行……还不行。 既然重来了一回,就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第16章 再忍一会儿 就算到现在,岑宣也依旧不明白,如果真正将一个人放在心上,对方一举一动之间的细微变化,势必都能察觉的到。 假意奉承,亦或真心相待,自然心知肚明。 他伪装的这张面皮,在秦胤眼里,早就被撕下来了。 僵持过后,岑宣终归先低了头,脱了鞋子爬上床,之后拿秦胤的手机给杜柯发了个消息,才躺下来。 床很大,他特意躺的很远,两人一边一个,中间像隔了巨大的鸿沟。 秦胤闭了闭眼,冷笑一声,觉得自己没病也要被这傢伙气出毛病来。 装……都装不明白。 做戏至少得做全套,他既想表现的深情款款,温柔体贴,又在靠近自己的时候下意识瑟缩,躲得老远。 这是……拿他当傻子吗? 「躺过来。」 秦胤侧头,勾了勾手。 他仍旧胃疼的厉害,坐着都十分吃力,只歪斜着半靠在床头,望着那个离自己远远的小傢伙。 他好像听到……磨牙的声音了。 就看这个小傢伙究竟能忍多久。 岑宣垂眸,遮住眼底咬牙切齿的情绪,在心里头咒骂了秦胤几句,乖乖爬起来,躺近了些。 「再近!靠着我。」 男人掀了掀眼皮,掌心抵在胃上,气息不稳。 岑宣险些绷不住。 重生之后,他本对这个男人怀着几分愧疚,觉得他只是生了病,兴许很多事情,也并非本意。 可现如今仍旧被控制的死死的,日常生活都需要被这个人时时刻刻捆在身边,去讨他欢心,这种感觉……着实叫他时时刻刻想要爆炸。 岑宣深吸了一口气,不断默念着,要忍,明天开工之后就不回来住了,就不用再忍受这种无休无止的压制,再……忍一会儿。 毕竟他如今拥有的一切,从起初时,就是拿身体换的,不是吗? 只要能让他出人头地,谁不都一样吗? 这样一想,岑宣又有些释然,温顺的凑过去,钻进秦胤怀里。 搂着他的腰。 「这样可以了吗?」 秦胤眯了眯眼,瞧着勉强算是满意,便「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岑宣往上拉了拉被子,盖住他们两个。 这人身上常年染着中药的苦味,嗅着虽然说不上反感,但也不算好闻。 岑宣抱着他,仍旧能感觉他半蜷着身体,不停的抽气,整个人冷的有些发颤。 「秦胤。」 作为一个金主靠山,好在这人生的比其他人要好看,岑宣不用像其他人一样,违心的坐在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怀里,以谋求一个未来。 秦胤面部轮廓冷硬,眉若远山,鼻骨挺而优雅,弧度卓然。 至少论起颜值,他绝对不比岑宣长得差,岑宣还不吃亏。 「我去给你取暖水袋,再给你接一杯热水。」 岑宣嘆了口气,感知到这人抵在胃上的力道愈发收紧,有点认命于自己的心软,就想要爬起来,去找能暖一暖这人身体的东西。 照顾病人,总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尤其是……一个长年累月都总是病着的人。 第17章 狠不下心。 杜柯到的时候,不出意料,见到了房间里的一片狼藉。 第11页 水杯打碎在地上,秦胤半蜷着身体,疼的发颤,眼神却仍旧不离岑宣。 「你再说一遍。」 他分明失了力气,开口都只剩气音,虚着喉咙,气力不继,眸色却是凌厉又迫人。 岑宣轻笑了一声,本要开口说些什么,可瞧见推门进来的杜柯,又停下来,礼貌的沖他点了点头,「杜医生,小心脚下,我现在去叫佣人来打扫一下,」 地面是四溅的细碎玻璃碴,如果不小心,倒是很可能被伤着。 杜柯倒是不意外所看到的一切,唯独意外的……是岑宣的反应。 「不要紧。」 他拦住要出门的岑宣,微微一笑,语气柔和:「不用叫人,我收拾就行。」 秦胤的情绪看上去有些激动,捂着胃,疼的脸色发白,视线却依旧冷冷瞪着岑宣,固执的哑着喉咙开口:「你再说一遍。」 青年却垂下眼。 自从杜柯进门,他周身气势迅速敛下来,恢復成外面那个温和绅士的新晋影帝,举手投足之间,彬彬有礼,很难不让人生出好感来。 「杜医生先去看看阿胤吧!这里我来收拾。」 岑宣拦住俯身的杜柯,温和的勾了勾唇,示意他先照顾秦胤。 随即就蹲下去,一点点的将碎掉的玻璃片捡拾起来,用纸巾包着,丢进垃圾桶。 杜柯没有坚持,快步上去,按住秦胤肩膀,余光扫了一眼收拾地面的岑宣,压低声音道:「冷静些,阿胤!」 男人顿了顿,脱力一般歪斜在床边,额角渗着细密的汗渍。 杜柯将他扶回去,好生躺着,十分熟练的替他输了液。 「护士说你没输完就走了。」 杜柯有些无奈,扶了扶眼镜,这人啊……真是一个看不住就丢。 男人闭着眼,冷哼一声,勾了勾没什么血色的唇,「还疼不死。」 「阿胤!」 杜柯扶额,无奈道:「别这么说。」 偌大的房间里十分寂静,杜柯正收拾着床头柜上的东西,却忽而听那个男人轻声念叨了一句。 「受人掣肘的生命,何其可悲?」 杜柯顿住,下意识就扭头,去看收拾地面的岑宣。 岑宣垂头,指尖一动,食指就被划破一道细小的伤口。 他迅速站起来,收拾好最后一块碎片,转身就往外走。 在外人面前闹开,实在也太难看了,所以他不想回应。 可秦胤却不依不饶,边咳边笑。 「是我可悲,对吗?」 岑宣咬牙,打开门,直接快步走了出去。 他倚在二楼的楼梯口,长长吁了一口气,拍了拍略略发烫的脸颊,觉得脑中乱闹闹的。 有些失控。 很多动作和场景,即便在内心演示过一万遍,可真正发生的时候,他还是会无法控制。 秦胤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想要什么?又想做什么? 岑宣觉得自己完全看不懂他。 在面对那个男人的时候,岑宣几次三番败给对方,也可以说……是败给自己的心软。 再怎么样说服自己,他好像还是对秦胤狠不下心。 第18章 到底过的什么日子? 日出月落,星河斗转,自有规律。 岑宣想,自己在当初踏进这座宅子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天。 出人头地,却没有自由。 可时过境迁,彼时心境自然不同,人心之不足,永远在于得到之后,想要的就会更多一些。 岑宣倚着楼梯上,点了一支烟。 他没有菸瘾,也不常抽,但烦躁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点一支,就这么看着菸捲燃尽。 作为公众人物,有些事情……确实是得隐忍。 光芒万丈的人后,又有多少人能够活的如己所愿? 答案必定是没有。 这并不奇怪。 过了许久,杜柯才从房间里出来,小心翼翼的掩上门,顺着楼梯下来。 他看着岑宣,欲言又止。 岑宣会意,果断的掐了烟,眼底带着一点歉意,彬彬有礼的开口:「抱歉。」 杜柯扶了扶眼镜,目光温和的望着他,心里头有几分嘆息。 好像在秦胤之外的任何人面前,这个年轻人就会恢復成沉稳持重,进退有度的模样,很讨人喜欢。 独独对秦胤,也太残忍了些。 「杜医生想说什么,直说就行。」 在圈子里混到这个份上,岑宣又是何等的七窍玲珑,哪里会看不出杜柯的欲言又止。 温文尔雅的医生垂眸,目光落在熄灭的菸头上,语气柔和:「在家里的时候,还是抽一点菸吧!阿胤心肺不好,难免会觉得呛人。」 岑宣略略颔首,含笑道:「我知道了,以后注意。」 瞧着十成十的好脾性。 真的很难想像,这样平静而绅士有礼的一个人,会在房间里与秦胤大吵大叫,并且……把人刺ji成那个样子。 「阿胤他……」杜柯想了想,本不想开口,但还是没忍住,斟酌着言辞提醒道:「他脾气确实不大好,但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你应该理解,久病之人难免性格怪异,如果你们之间发生什么矛盾,也望你能顾及几分他的身体状况。」 秦胤性子执拗,从前与岑宣吵架,几次三番气到昏过去,但也不说,不叫人,有两次……险些出事。 第12页 这让杜柯着实有些担心。 这两个人,如果说单纯一方的问题,那自然不可能,但吵架归吵架,岑宣顶多发一顿脾气,过后就忘了,可秦胤容易把自己气过去。 并非杜柯护短,这才是他更担心秦胤的缘故。 岑宣听了,略略思索了一阵,点了点头,眉眼弯弯的笑起来:「杜医生说的有道理,但阿胤……恐怕看到我的时候,就容易发脾气,气大伤身,我也担心他的身体,所以有些事情……还需要杜医生多劝着一点。」 最后一句话,自然是意有所指。 杜柯听的心情复杂。 面前这位圈子里新晋影帝,年轻帅气,光芒万丈,做事又洁身自好,爱惜羽毛,日后星途自然不可限量。 可他仿佛从来不曾想过,在这一切的背后,费尽心思捧他的那个人,拖着那样一副身子,年復一年,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 第19章 决心 一大清早,岑宣就被助理接走了。 柳焱也在保姆车上,见他上来,懒懒散散的打了个哈欠,目光落在他指腹上,轻笑一声:「怎么划的?」 岑宣阖眼,靠在座椅上,漫不经心的答:「不知道,兴许是磕碰在哪儿了。」 墨镜很大,足以遮住他半张脸,而余下的半张,平静寡淡。 柳焱见状,倒是起了些兴致,侧了侧身,胳膊搭在靠背上,啧啧出声:「秦胤又找你麻烦了?啧……让我猜猜,目前他的心情,恐怕是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吧?」 给这孩子接了长荣的活儿,尤其是卷进了大少和二少的争端,倚着秦胤的性子,目前没杀过来,柳焱已经很惊讶了。 岑宣闻言,眼皮勐的跳了跳。 耳边一直环绕着柳焱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听的他瞌睡虫全跑没了,不由得抚额无语:「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柳焱自带八卦体质,最爱打探小道消息,岑宣就一直觉得,他不做狗仔真是可惜了。 「哎呀!」 见岑宣不耐烦,柳焱一拍大腿,又开始了自个儿的那一套说辞。 「我跟你说啊——我这可都是为你好,为你的前程着想,哪里跟秦胤那个胆小鬼一样,瞻前顾后!你看啊——越有争议的地方,越能发光。」 柳焱越说越兴奋,侧着身子,盯着岑宣,兴致勃勃道:「更何况你本身就没有瑕疵,足够干净,这在圈子里是太难得的事,当初从秦胤手里把你接过来的时候啊……我就知道你肯定可以!」 这绝对是他带过最好的苗子了,肯吃苦,踏踏实实拍戏,也没有架子,对人有礼貌,私生活同样干净,爱惜羽毛,不乱搞些有的没的。 靠着这根苗儿,接下来的不少年里,他八成能大赚一笔。 说着说着,岑宣似乎想到什么,居然摘了墨镜,坐起来些。 「有个事——」 他侧头,神色认真:「你要不照实告诉我,我就扒了你的皮,给我家猫做过年衣裳。」 前排的助理小孙闻言,「噗嗤」笑出声来。 他跟的这个大明星,私底下性格是真的有趣。 柳焱撇嘴,心知岑宣要问什么,不由得挪了挪身子,离他远了些,「你别来问我,我不干拆人后台的缺德事,有什么疑惑,你干脆直接去问关航,岂不是更好一些?」 岑宣顿了顿,危险的眯起眼来。 果真如此。 这般反应,已经不用再问下去了。 柳焱却扯过毯子,把脑袋一蒙,不再多嘴了,「睡觉睡觉!这么早来接你,困死了!」 岑宣重新靠回去,却有些睡不着了。 圈里水深,在很多程度上,都是资本与资本的抗衡,他虽然吃了这份红利,但到底没办法心安理得。 因此也能够明白关航力争改变的心。 给更多优秀的行业新人开闢一条路,给他们披荆斩棘,创造一片新的天空。 只有这些新生力量的涌入,才能让原本存在那些腐朽败落的东西,分崩离析,彻底淘汰。 其实这一点,他也是认同的。 第20章 长荣太子爷 柳焱是个做事雷厉风行的人,他工作能力很强,在联繫工作和对接合作方上一贯不用岑宣操心,他只看好了台本,做好工作预备就行。 岑宣在外面名声很好,即便对于私底下合作的工作人员,也非常有礼貌,没有一丁点架子,工作过后,还会让助理给大家买饮料,算作请客。 但这次试录节目的过程里,出了一点意外。 一同参加节目的女星突然撂了脸子,转身就走,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很快有人去协调,只传回话来,说对方身体不适,改日再录。 岑宣眯了眯眼,在椅子上坐下来,听着场内人议论纷纷,微微一笑,垂头不语。 看上去,对方像是突然翻脸,可实际上……本就是早有预谋,想要给他一个难堪。 「怎么回事?」 场地的大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大家都围上去,像是迎接什么大人物。 岑宣刚要动,肩膀就叫人按下来,偏头一看,见关航站在身后,俯身下来,与他耳语:「是长荣的太子爷。」 岑宣斜了关航一眼,用口型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关航轻哼一声,摇了摇头:「就事论事,还不至于。」 第13页 围着的人很快就散开,留出一条道来,人头攒动,岑宣抻了抻脖子,摸着下巴,瞧着人群里若隐若现的轮椅,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听说……这个太子爷,是个瘫子?」 长荣的事情,他就算在上一世里,参与的也不多,主要原因还是秦胤看的严,管束颇多。 尤记得就为这种事,他没少跟秦胤吵架。 摔杯碎碗骂人,全然失了理智方寸,也已经是寻常事了。 最严重的一次,岑宣被锁在家里六天。 不准许出门。 岑宣气疯了,在发现伤害自己可以刺ji到那个男人的情绪之后,他算着时间,听到了那人回来的动静,用刀割破了手腕。 当然,伤口不深,也避过了动脉,更何况他并不想死,也没活够,只不过……是想逼秦胤一把。 秦胤那一日的神色,他至死都没法忘记。 一向从容清雅的男人,头一次失了方寸,眼底似是不可置信,又仿佛明明白白的被刺伤。 就那个眼神,岑宣报復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坐在椅子上,听着关航絮絮叨叨说着这位长荣太子爷的丰功伟绩,思绪不由得飘远了。 其实……当时的快意也只是一时,如今想起来,着实觉得自个儿有些过分了。 以伤害自己来达到伤害别人的目的,这其中背后的缘故又是什么,他怎么就没仔细去想想呢?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呢?瞧瞧,沖你过来了。」 关航站直身体,拍了拍岑宣的肩膀,以示提醒。 岑宣回神,果真见轮椅上的人已至近前,不由得含着笑起身,上前两步相迎。 「廖总。」 他伸出去,握了握对方冰冷的手掌,随即松开,承接着对方的目光打量。 他面前轮椅上的这个男人,就是长荣罕少露面的太子爷——廖承钧。 第21章 敢觊觎他的身体 廖承钧是个不折不扣的瘫子。 作为长荣的太子爷,这当然有失体面,因此他很少露于人前,可说到底,家族威势之下的独子,作为继承人,註定是要承担更多的。 岑宣垂眸,含笑接受对方打量。 「我来说声抱歉。」 半晌过后,廖承钧微微颔首,语气温和:「淼淼脾气暴躁,自小是被我们宠坏了的,这次给你难堪,属实过分了些,我回头会训斥她的。」 闻言,岑宣微微错愕。 「嗯?」 身边的关航拍拍他,附耳低语了一句:「廖淼,姓廖,他们是亲戚。」 岑宣这才恍然。 「原来是这样。」 岑宣笑起来,上前一步,靠近廖承钧,俯身下去,压低嗓音道:「今日倒不难堪,我却是希望廖总也要适时提醒一下某些人,别半夜三更撬人房门,求欢不成……反而恼羞成怒!」 廖承钧唿吸一窒,皱眉抬眼,岑宣却已经撤开脚步了。 他退后到社交的安全距离,重新恢復平日里人畜无害的模样,轻轻开口:「该留的东西我都留下了,既然今天没法继续工作,那我就先走了,廖总,失陪。」 廖承钧眯眼,侧了侧头,神色莫测。 看来……不是个能拉拢的人。 岑宣丢下台本,折身往后台去。 他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遇到与他打招唿的工作人员,也会礼貌的一一回应,可如果仔细看下去,就能够发现,那笑根本不达眼底。 浮于表面,沉沉散开。 他算是想起来了,那个女星……就是来给他难堪,给他下马威的。 从前有一回,还是在剧组拍戏的时候,他们对戏,那个女星就瞧着他一脸不对劲,有一个夜里,居然不知从哪儿弄了酒店钥匙,打开了他的房门。 结果当然是被岑宣毫不客气的打包丢了出去。 他礼貌对待任何人,但不代表他可以毫无底线的退让,也不代表他软弱可欺,柔弱可捏。 但想来是对方没少做这种事,并且没碰过壁,结果撞上了岑宣这块硬骨头。 啃不下来,就怀恨在心。 岑宣进了化妆间,沉着脸坐下来,扯了扯衣领。 真是噁心。 柳焱紧随其后,可还没迈进来,就见里头迎面扔过来一面小镜子,不由得吓了一跳,折身就躲。 「哎……你做什么……」 镜子砸在门框上,「啪」的一声碎了。 岑宣把玩着手里的修眉刀,冷冷斜过去:「怪不得问个合作方就三推四阻,原来给我安排了个死对头。」 他「啪」的一声,将手里的刀片丢出去,拍在桌子上,冷冷道:「解约!老子不干了!」 重来一世,他还早受这个气,开什么玩笑? 敢觊觎他的身体,不要命了吗? 柳焱额角直跳,也没想到这傢伙怎么突然反应这么大,不由得靠近劝道:「哎?你……你看看你,发那么大脾气做什么?在这圈子里又不是一年两年了,这种人比比皆是,更何况只是合作而已,你都能全避过去吗?」 「那这活还要不要干了?」 第22章 他八成要把我剁碎了包饺子。 岑宣深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手背青筋毕露,却渐渐冷静下来。 没错……柳焱说的没错了。 这种人比比皆是,要真是一一计较下去,这活儿还要不要干了? 第14页 他闭了闭眼,到如今当真觉得,关航的想法是非常正确的。 如果真的有一天,这个圈子里能挤进更多没有背景,但有才华能力的新人,必定不会是如今模样的。 柳焱见岑宣神色松动,这才敢靠到近前,抬手按住他的肩,啧啧赞嘆:「哎——这就对了嘛!」 「这位太子爷刚才是想与你示好,没想到碰了个钉子,接下来恐怕不会罢休。」 柳焱想了想,又笑起来,眉眼间尽是狡黠:「不过这个问题……咱们可以丢给长荣的老二来解决。」 两两相较,他们之间的斗争,旁人掺和什么?还是让他们自己好好先斗上一斗吧! 岑宣眯了眯眼,拍开肩上的爪子,折身而起,「这是你的事情,让他们换人。」 他自己动手,把妆都卸了,随即擦了擦脸,换了衣服,戴好墨镜和口罩,就往外走。 「哎哎哎?」 柳焱一看这架势,不由得伸手拦他:「小祖宗,你这是要去哪?」 岑宣侧身,避了一避,眯着眼笑:「等着你们把事情解决明白,顺便去跟金主告个状。」 我靠! 柳焱差点一头栽下去。 「你这是要我的命吧?秦胤本来就看我不顺眼,你再这么一说,他八成要把我剁碎了包饺子!」 回应他的,是岑宣潇洒的背影。 「不是……你来真的啊?」 柳焱捂脸,险些昏过去。 我去!他怎么不知道……岑宣跟那个男人什么时候合好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瞧着柳焱的反应,岑宣却是心情大好,他全副武装,问助理要了车子钥匙,便去了地下车库。 他本意是想出去兜兜风,散散心,也缓和一下心情,这么多年下来,工作上遇到的烦心事数不胜数,是没法子一一计较的。 所以他现在所做的,就是要等。 长荣那位二少爷,如果真的有脑子,就一定会想办法争取留住他。 毕竟,像这种节目,是摆明了用自己的名气奶新人,如今也只有岑宣肯接,岑宣名气正盛,他如果不好好把握,铁定找不到下一个肯给面子的。 岑宣眯了眯眼,骨节一屈,抵住方向盘,景色在身边窜过,神情若有所思。 他最近初初领了影帝金奖,风头正盛,难免被不少对家盯上,还是暂且避一避为好。 要不然,难免要被对家拿出来,大作一回文章。 不知不觉间,岑宣居然把车开到了秦氏集团楼下。 这一片是整个l市最繁华的地方,一座壮观恢宏的大厦拔地而起,伫立在最中央。 记忆里,岑宣只来过几回,但每每所见,皆是感嘆。 这么庞大的商业帝国,需要多少人的心血才建的起来?又是怎样的血肉之躯,才能一力承起? 说实在的,对于此,岑宣一直是敬佩秦胤的。 第23章 上来 秦胤虽出身豪门,但他有今天,却并不仅仅是这个身份。 他所拥有的能力和手腕,令许多人望尘莫及。 然而这些东西,如果搁在寻常豪门贵公子身上,顶多被贊一句天赋异禀,可搁在苍白孱弱的秦胤身上,就总是叫人觉得艰难而心酸。 岑宣停下车来,握着方向盘,有些出神。 他的右手腕上戴着一块名表,全球限量,是秦胤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这表他轻易不摘,即使拍戏,也尽量给争取戴着,圈子里知晓内情的不少人都八卦他的痴心,却少有人知晓,这看似华贵,气质非凡之下,其实藏着一道疤。 就是那次自伤留下的。 他下手不重,疤也不深,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其实他也清楚,自己敢做这件事,是吃定了秦胤在意的。 尤其在瞧见秦胤眼底被深深刺痛的神情时。 彼时只觉得畅快淋漓,用尽一切法子要报復对方,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忽而想起杜柯的那句话来。 「你有没有想过,兴许……阿胤只是病了呢?」 岑宣气息一窒。 是真的病了吗?什么病?病了什么地步? 发怔的瞬间,手机震了一下。 他低头划开,见是秦胤的短讯。 「上来。」 岑宣顿了顿,毫不意外那人知道自己的具体方位,毕竟在那个人眼里,自己其实不能算作一个人。 只被计为一个宠物,一个个人的私有品罢了。 「不太好吧?」 他给对方发了一条语音:「我的身份不太适合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可回应他的,仍旧是一句「上来」。 岑宣抚额,心道真是说不通道理。 不过这也就表明了应允,出了麻烦,自有那人担着。 如果搁在从前,他一定会扭头就走,毫不迟疑的离开,可如今—— 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总浮着一股子隐隐约约的触动。 不如……上去看看吧! 他解了安全带,下车。 刘秘书早就在停车场侯着了。 「少爷,您里面请——」 刘秘书带着眼镜,四十岁左右的样子,模样斯文,带着温和礼貌的笑,给岑宣带路。 「先生知道您过来,心里头高兴,都停了正开着会议呢!」 岑宣挑眉,轻笑一声,「那他现在在哪儿?」 第15页 刘秘书愣了愣,扶了扶眼镜,侧身让岑宣先进电梯,「还在会议室。」 岑宣没有客气,进了电梯,略略有些奇怪:「不是开完会了吗?」 不应该回办公室了吗? 「呃……」 关于这个,刘秘书看上去有些迟疑,「先生身体不太舒服,暂且在会议室缓一下。」 岑宣又是一顿,凭着记忆按了会议室的楼层,取消最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干脆果断:「那就去大会议室。」 「这……」 刘秘书脸色犹豫。 毕竟重来一世,多活了三年,岑宣对很多事情还是有些了解的。 他迈出电梯,轻车熟路的走向大会议室。 反倒是身后的刘秘书惊出一身冷汗,心道也不知道芸小姐走了没有。 往常的这种长时间会议过后,芸小姐都会留下来,照顾先生一会儿。 第24章 单薄到令人心惊 岑宣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多年,能坐上如今这个位子,除却秦胤的助力,自身也是极努力的。 察言观色,揣度人心,无一不精。 他当然看出来刘秘书神色有异。 难不成大会议室里,有什么蹊跷? 岑宣眯了眯眼,神色不动,脚步却更快了些。 他还真想看看,刘秘书眼镜下面一闪而过的惶然,究竟是什么。 倚着上一世的记忆,岑宣长腿一迈,三步并做两步,七拐八拐之下,终于踏进大会议室的门。 与会者皆已散尽,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是半伏在桌上的秦胤,和旁边一位妆容精緻的漂亮女孩。 两人闻声,都抬头望过来。 四下僵住。 正在这时,刘秘书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试图沖秦胤解释:「先生……」 男人抬手,止了他接下来的话,略略坐起来些,手臂仍旧横压在胃腹处,脸色发白,唿吸隐隐有些急促。 「过来。」 他的目光落在岑宣身上。 「胤哥哥。」 女孩子半俯着身,语气有些焦急,只回头匆匆瞥了岑宣一眼,就转身过去,软声劝着:「要不然还是去医院吧!一上午,你都吐了多少回了!」 着实叫人心忧。 这样的情景,让站在门口的岑宣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这个女孩子……不认识。 岑宣突然发现,对于秦胤身边的人,他还真是一无所知。 「过来!」 见他不动,男人蓦然不高兴了,脸色沉下来,语气凌厉,又重复了一遍。 岑宣微微一笑,不得不抬脚走近。 在外人面前,他跟秦胤之间一向是不会表露什么矛盾的。 因此他走近一些,侧了侧身,沖那个女孩子笑了一下,「秦总这是怎么了?」 女孩子没做他想,忧心忡忡道:「胤哥哥胃疼,从早上过来的时候脸色就难看的吓人,中间也出去吐了几回,又不肯去医院,我怕……」 「行了!」 秦胤略略放松,后背倚进柔软的皮椅里,眼睫垂下,侧脸轮廓矜贵俊雅,他摆了摆手,开口嘶哑,含着不加掩饰的不耐:「刘秘书,送她回家。」 吵吵嚷嚷的,真是头疼。 女孩子顿了顿,咬着唇,却仍旧在做最后的挣扎,「胤哥哥,我回家可以,但是你要去医院!」 她知道自己是不受欢迎的那个,可这些她都不在乎,她唯一在乎的,还是秦胤的身体。 万一这个人出个三长两短,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岑宣站在一旁,看的尴尬不已,但这个局面就此僵住,也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不如—— 他俯身凑过去,小臂环过男人瘦削的肩,轻轻拍了拍,开口温和:「胃疼的厉害吗?下午还有其他工作吗?不如……我陪你去一趟医院?」 希望这个人配合一下,先把这个小姑娘哄走再说。 旁边的女孩子一听,眼里立刻放出光来。 男人没有动,半蜷着倚在皮质座椅上,粗粗喘着,腰背有些佝偻,塌陷下去,单薄的肩骨微微颤动,神色隐忍,明显疼的厉害。 岑宣侧头,几乎能瞧见这人后背蝴蝶骨的凸起,整个人单薄的令人心惊。 第25章 或许他可以试一下。 「好。」 过了许久,秦胤抬眼,动了动惨败的唇瓣,淡淡吐出一个字来。 眼瞳幽深,漆黑如墨。 这一个应允,总算是哄走了那个依依不捨的漂亮女孩子。 「胤哥哥,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女孩子甜美的声音迴荡在整个会议室里,尖细的高跟鞋踩在瓷砖上的清脆声音却渐渐远了。 岑宣偏头,看了一眼门口,确定人走远了,才松了口气,收回手来。 不想反被秦胤抬手捏住。 「不是说好陪我去医院吗?」 岑宣惊讶。 「啊?」他愣了愣,「真去吗?」 然而话一出口,他就知道坏了。 男人脸色蓦然沉下来,捏着岑宣的掌心满是冷汗,又湿又凉,宛若一条攀附而上的蛇。 他堪堪松手,眸中刚流露出几分失望,岑宣就急切的反手回握住他冰冷苍白的手指,软了语气,「我陪你去。」 就在方才,他分明瞧见这人冷寂的眼神里燃起几点火星,又在他突如其来的反问中熄灭。 第16页 重归清冷。 岑宣心里头仿佛被什么敲了一下,空荡荡的,响起回声。 他勐的回忆起许多事情。 他自己身体健康,是不常生病的,但因为常年拍戏,工作又格外拼命的缘故,难免会磕磕碰碰的受些伤。 每每在医院醒来的时候,身边都守着秦胤。 反观秦胤身体不好,隔三差五的生病,他却一回也没有陪过,大部分时候,甚至都不知晓。 岑宣从不明白,很多时候,单单靠他一句话,那个男人心里头就会燃起怎样的希望。 他之于对方,不仅是爱,也是救赎。 「秦胤。」 岑宣定了定神,尽量不去触及这人的逆鳞,握着他的手,低头慢慢摩挲着他的手背,更甚至笑了一下,语气轻快起来:「我扶你下去,好不好?咱们去医院,我下午没工作,都陪着你。」 这个男人的情绪并不稳定,兴许真的像杜柯所说的那样,只是生病了而已,对于此,岑宣也反思过自己。 分明知道这件事,却总是忍不住针锋相对,又是为什么呢? 其实根本原因就在于,他对于秦胤这个人,压根没有那么大的耐心和包容。 他从来不会去想到,这个人可能是生病了,他只能觉得,这个人是故意的,什么都是故意的。 毕竟,这么强大的一个人,怎么会生病了呢? 岑宣低头,目光落在秦胤手背密密麻麻的针孔上,神色复杂。 也许……他可以试一试。 但他只能尽量,不能完全确保做到。 秦胤低头,看到岑宣在盯着自己的手背,不由得皱了皱眉,想缩手。 「别动。」 哪里知道,岑宣轻轻道了一句,随即俯身,在他青紫交加的手背上落下一吻,紧接着迅速站起来,拥住他,贴着他耳侧轻轻嘟囔了一句。 「都要被扎成马蜂窝了,怎么还没好啊——」 秦胤顿了顿,陡然之间,所有动作和言语一併消失。 任凭岑宣搀他起来,揽着他的腰身,慢慢往外走。 第26章 表面温馨 岑宣其实并不知道,那个阴晴不定的男人是很好哄的。 任何时候,只要他低头,只要他服软,秦胤就立刻能够平静下来。 宛若一只被顺好了毛的大猫。 「我今天眼皮一直在跳。」 在车上,岑宣揽着男人嵴背,撑着他的身体,细细嘟囔:「我怕有什么事情,就想着来看看你。」 假话,当然是假话。 但岑宣还是无知无觉的把车开到了秦胤楼下,这个……没法子解释。 所以也不算完全假吧? 秦胤没有说话,但轮廓骤然柔软下来,显然很是受用岑宣的亲近。 医院里。 杜柯见到他们的时候,忍不住扶了扶眼镜,一脸诧异。 哎呦?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吧?这两个人也能同时出现在自己面前? 岑宣微微一笑,退到一边,让开位置。 杜柯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敲了敲床板,挑眉笑着,开口调侃秦胤:「我都说了不能出院,怎么样?还是被送回来了吧?」 男人胃疼的厉害,难免心烦气躁,方才也只是倚在岑宣怀里,才被安抚的刚刚好,现下躺在冰冷的被子里,眉眼间又染上不耐。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他扫了一眼碍事的杜柯,「还有事吗?」 杜柯顿了顿,「有……」 「有事出去跟管家说,没事也出去,我瞧着人多心烦。」 男人掐了掐眉心,轮廓冷硬,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 杜柯愕然。 人多? 他看了看自己,又瞥了一眼身后憋着笑的岑宣,心道这不就两个人吗?哪里人多了? 「那……那行吧!」 杜柯扶额,心知自个儿不受欢迎,嘆了口气,不得不往外走去。 他是多余的,他是电灯泡,他离远一点,这总行了吧? 只是今天的岑宣有些反常。 合上门的瞬间,他瞧见岑宣上前,坐在床边,握着秦胤的手,好像说了些什么,秦胤就抿了抿唇,浅浅笑起来。 啧啧……不愧是新晋影帝,演技过关,变脸比翻书都快。 杜柯将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无奈的摇了摇头。 病房里被人念叨的岑宣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怎么了?」 秦胤马上抬眼,蹙了蹙眉,「感冒?」 岑宣摇摇头,揉了揉鼻子,模煳不清的嘟囔着:「肯定不可能,不过估计是谁在骂我。」 男人抿着嘴,眼底尽是笑意。 岑宣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不会是你在骂我吧?嗯?」 男人别过头去,未输液的那只手抵在左上腹,开始转移话题,「胃疼。」 「哎你这人……」 岑宣戳了戳秦胤青紫交加的手背,气鼓鼓的嘟囔:「也不知道好好爱惜自己,总是病着,扎这么多针孔,白浪费一双好看的手。」 不得不说,这个人不仅脸好看,手也好看,岑宣审美不差,眼光也不低,但每每瞧见,仍旧觉得眼馋。 秦胤低头,用了些力气,想要缩手。 「哎?」 岑宣赶紧握住,「你乱动什么?小心跑针!都已经扎成蜂窝煤了!没地方再扎了!」 第17页 第27章 亲近 秦胤抬眼,似笑非笑:「不是嫌难看吗?还不松手?」 他说这话的时候,岑宣脑中顿时警铃大作。 两世为人,对于这个男人的情绪,他还是把握的很准的。 唔……该怎么回呢? 岑宣眨了眨眼,脑中转的飞快,面上却浮出恰到好处的笑,「是挺难看的,不过……我就不松。」 他挑挑眉,一副你拿我如何的模样。 顺而低头,吻了一下男人手指。 秦胤还输着液,手背上贴着胶布,手指细长,骨节精緻,连皮肤的褶皱都干净白皙,宛若一件上好的工艺品。 他动了动,指尖下意识瑟缩的一下。 目光却一直落在岑宣身上,带着审视。 这个孩子的表现,从外表上看,简直无懈可击。 没有缺点,也挑不出毛病。 可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讲,没有缺点,就是最大的缺点。 完美永远代表假象。 正晃着神,突然见岑宣松手起身,把外套和外裤脱掉。 「做什么?」 秦胤有点惊讶,侧了侧头,打量着岑宣的动作。 青年停下来,忽而凑近,顶着一张笑眯眯的脸,问道:「我觉得有点冷,你看床这么大,我上去抱着你,你给我暖暖,行吗?」 闻言,秦胤不禁又笑起来。 他今天笑的次数仿佛格外多,输了一阵液,他胃疼的情况缓解不少,精神也瞧着稍微好一点。 但凡关于岑宣主动表现的亲近和担心,他都是极受用的。 「不行。」 笑过之后,话还是要回的。 秦胤清了清喉咙,正了脸色,「睡病床不吉利。」 虽然喜欢这孩子亲近,但有些事情,他还不至于昏了头。 「哎?」 岑宣惊讶,「你不是平时都不信这些,也最讨厌别人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吗?」 这……说好的坚定唯物主义者呢? 男人掀了掀眼皮,轻哼了一声,别过头,明摆着不想回答,也不想搭理他。 不论什么,但凡是关于岑宣的,他都相信。 即使不信,也不敢冒险。 「阿胤——」 岑宣又笑起来。 他虽猜不透这人的心思,但也看得出来,他没有生气。 「我有话想跟你说。」 秦胤挑眉,「说。」 岑宣转头就往病床上爬。 男人抬手,抵住他的额头,轻哼一声:「坐这不能说吗?」 非往上爬? 哪里知道,岑宣抬头,顺势而上,亲了亲这人掌心,笑眯了眼,语气软软的,「想抱着你说呀——」 秦胤倒吸了一口气,微微晃神。 这孩子不吵不闹的时候,还真是暖的叫人恍惚。 就好像……回到了他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 最初遇见的时候,连笑都是美好而真挚的,眼神炽烈,暖的沁人心脾。 可时过境迁,彼此最恶劣的一面一点点显露,他们便开始反覆的争吵,动手,这孩子对着他笑的时候,眼底也早就失了真挚。 仿佛戴着一层面具,冷漠而疏远。 趁这功夫,岑宣察觉了秦胤情绪的松动,迅速一跃而起,钻进被子里。 随即张开手臂,牢牢抱住男人腰身,将头埋在他腹侧,得逞一般的咯咯笑起来。 第28章 无事献殷勤。 秦胤不说话,眯了眯眼,屈指敲了一下怀中傢伙的脑袋。 「不是还有拍摄任务吗?」 青年温暖的气息笼罩下来,从上到下,牢牢的纠缠过来,驱散了他身上冰冷灰败的味道。 「你在赶我走吗?」 岑宣眨巴着眼睛,抬起头来,笑的眉眼弯弯,「你捨得吗?」 秦胤别过头去,轻哼了一声。 岑宣又笑起来,抱牢了男人腰身,深深吸了一大口气。 「我想做一件事情,不过……需要你的帮助,阿胤。」 秦胤顿了顿,细长白皙的脖颈中央,精緻的喉结上下动了动,轻轻「嗯」了一声。 一颗心却慢慢沉下去,不复方才喜悦。 他早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没良心的傢伙肯一反常态,凑上来讨巧卖乖献殷勤,就一定是有所图。 不过……这样也正常。 如果这样的亲近被定义为言之凿凿的真心,秦胤才觉得奇怪呢! 这样也好,这样才像岑宣。 「说吧!」 岑宣一听,立刻坐起来,爬出被子,小心的替秦胤掩盖腰侧边角,神色沉稳了些,「长荣那位二少爷新开创的节目我很喜欢,他花重金聘请业内最有名的制片人,去涉及节目比赛的流程,同样,也花重金请了我。」 他初登影帝之位,有了大火的苗头,但地位并不稳固,也需要一些刷好感的作品。 至少,重生一次……接下来两年内的基本走向,他清清楚楚。 放眼望去,他如今也成了最擅趋利避害的人了。 只是不知道,当年的初心,还在不在。 秦胤皱眉,听着这傢伙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一直在兜圈子,还是没指出重点,不由得有点不耐:「说人话。」 岑宣突然噤声。 「唔……」 他突然往前凑了凑,眉眼带笑,语气轻快:「我在连六爷那儿瞧中了几个新人,觉得十分不错,你能不能——」 第18页 说到这里,又突然顿住,目光炯炯的盯着秦胤,一脸期待。 那眼睛太亮,纯粹而透彻,看的秦胤都有些恍惚。 他顿了顿,略略思索,「连六一贯是个抠门的,从他手里掏出点东西来,实在不容易。」 岑宣眼睛一亮,心知倚着这人的性子,这就是没有拒绝。 「阿胤,」他重新笑着扑过去,拥住男人单薄的身子,「但凡你出手,还有讨不过来的东西吗?」 这人实在瘦的厉害,他抱着都觉得硌人,更甚至是轻轻相拥,指腹掠过他的嵴背,能从蝴蝶骨一路摸到嵴骨,再到嶙峋的肋骨。 要不是必须的肢体接触,岑宣还当真没有抱一抱他的欲望。 倒不是涉及喜欢或者反感的情绪,反而是有些惧怕。 这么单薄的一个人,是怎么承得起那么重的担子呢? 单薄的像是一碰就碎一样。 秦胤抬手,拍了拍他。 「好了,我给你去要。」 「松手吧!」 目的达到,戏也该做完了。 图着他所居高位,还能得到这样的亲昵,可倘若有一天,他什么也不是了呢? 秦胤闭了闭眼。 罢了,有些事情,是不能想的。 第29章 好志向! 凭着医院的一番低姿态讨好,岑宣终于得偿所愿。 要到了几个籍籍无名的年轻人。 这几个人他看了很久,也想了很久,前世的两年多后,他们逐渐开始崭露头角,攒了声望。 想来,真正有才华的多,多多少少还是有希望出人头地的。 只不过这其中过程,着实难了些。 而岑宣跟他们不一样,岑宣走的是一条叫做秦胤的捷径。 每到这时,他就会陷入一种反覆自我挣扎的境地。 如今这一切所得、光芒环绕、万丈高楼,都是因为秦胤,如果单凭着岑宣一个人单打独斗,恐怕穷尽半生,都无法取得如今战绩。 可他本身又是有能力的,有才华有演技,更甚至比圈子里大部分人要刻骨努力,兢兢业业,从没有自满于如今所得。 他始终不明白,世事为什么会这般模样。 节目组重新开拍,非常给力的将人员进行了调整,并且大规模採取岑宣的意见,以表示歉意,也作为拼命留住他的手腕。 化妆间里,关航斜斜倚在一侧,惊讶于岑宣的想法,有点不可思议的扭头瞧了瞧这个认识多年的好友,难以置信:「你……你现在的风头正盛,这是要打算下手做幕后?」 一般培养新人,都是要转行幕后的前奏,圈子里年长一些的艺人,觉得自己行情不好,人气下降,都会赶在这碗青春饭吃完之前,给自己把路铺的方方正正。 可岑宣声名初起,本是不该存了这般心思的。 着实叫关航惊讶。 「哼……」岑宣傲娇的翻了个大白眼,撇了撇嘴:「我未雨绸缪,有问题吗?」 如果投资准确,把人捧起来,他这回能赚上一大笔钱,也算是给自己离开攒一点资本。 可谓是一举两得了。 想要真正摆脱秦胤的控制,还需要一步步的来。 急不得。 思及此,岑宣禁不住微微恍惚。 活了两世,死过一次,上苍还给了他一回重来的机遇,他如果再不抓住,好好珍惜,那恐怕还会跟上一世一样,到死,命运都掌握在他人手里。 至于秦胤—— 他不由自主又想起那人瘦削单薄的身体,相拥时萦在鼻端的药气,以及带着病色的英俊模样和目色沉沉时覆盖而下的压迫感。 他喜欢,又不喜欢。 就像他看不懂秦胤,也看不懂自己的心。 如果真的有一天,他能够彻底摆脱他们的控制,获得自己真正的命运,兴许有机会重新站在那个男人面前,昂首挺胸,告诉他,单凭自己,一切也可以做到。 他们之间,也可以成为并肩之人,而非谁依附谁。 这种仰人鼻息的日子,岑宣是真真儿过够了。 「没问题!好志向!」 关航笑眯了眼,十分高兴的拍了拍岑宣的肩膀,「为了庆祝你的觉醒,等收工之后,咱们一起去喝一杯?」 两人认识多年,从籍籍无名起就称兄道弟,如今都混的有头有脸,自然情谊非比寻常。 因此岑宣爽快的应了。 第30章 如色 「如色」是岑宣早几年投资的产业。 主要作为娱乐会所,里头设施齐全,项目应有尽有,也是业界不少人喜欢放松的地方。 他因为身份特殊,性子又谨慎,怕被人拍到,因此就自己投资,折腾了这么一处产业。 毕竟秦胤这个人控制欲极强,虽不会在财务上有什么压制性行为,但非常厌烦他把精力投放到这些产业上。 就这么一个「如色」,还是岑宣好生好气央了大半个月,才求来的。 收工之后,岑宣就在这里等着关航。 他喝了两杯红酒,站在窗前,放眼望下去,一点点看着夜幕降临,天色转暗。 关航的结局,一直像一块石头一样,沉甸甸的压在他心上。 如果重来一次,他不能阻止这样的结局发生,那么上苍予他重生一回的命数,又是有什么用呢? 岑宣转身,手掌插兜,斜斜倚在窗边,眉眼里含着惆怅。 第19页 但上一世的末尾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他压根没有察觉任何关航死去的蛛丝马迹,现在又该怎样去提醒关航呢? 岑宣越想越觉得烦躁。 正在这时,侍者叩背,低低开口:「老闆,您的朋友来了。」 岑宣转过头来。 非常意外,除了关航,过来的还有一个衣冠楚楚的青年人。 「你好。」 他伸出手,含笑望着岑宣,「我是廖承恩。」 岑宣不动,侧头瞟了关航一眼,心头微冷。 四下气氛略微有些僵硬,岑宣脸色冷凝,对廖承恩伸出的手并没有回应。 关航大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赶紧打圆场,「是我叫小廖总来的,既然都是合作的伙伴,你也不见一起出来聊聊吧?就当交个朋友,怎么样?」 岑宣还是不动。 廖承恩收回手,微微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既然在岑影帝这里不受欢迎,那我就先走了。」 话音刚落,人便转身,倒也是干脆识趣。 岑宣眯了眯眼,余光瞥见关航立刻急了,更甚至俯身贴耳过来,焦急与他耳语:「阿宣!我知道你不高兴,但好歹给我个面子,成吗?」 说完便去追廖承恩。 也不知怎么,岑宣突然觉得,心里头一片悲凉。 也许在这个世上,人的命数都是註定的,单凭他一介凡人之力,是不可能改变的。 片刻之后,他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 「既然来了,那就都是客人,如色是开门做生意的,哪有把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岑宣转身,在茶几上坐下来,拎起茶壶,顺而抬眼,似笑非笑的对侍者道:「给小廖总上点好东西,都记在他帐上。」 既然气不顺,又不能当真把人赶走,还不如好好敲他一笔,也好出一口恶气。 这当真也是素日里最是礼貌得体的岑宣,罕见的冷漠时候了。 没旁的原因,只是因为廖承恩害死了上一世的关航。 廖承恩停在门口,又折身回来,闻言浅笑着勾唇,答得十分爽快,「好说好说。」 只要能把这颗摇钱树套牢了,他接下来证明自己的路,就多了一大助力。 更何况……听说他那位大哥也在拉拢岑宣。 第31章 意外受伤 一连数日,岑宣与长荣的合作都十分顺利。 录制的部分节目已经在某卫视播出,上了最佳夜间档,从第一天开始播放量就不断暴增,三天超过百万,获得了各大媒体的一致好评。 因为这个,廖承恩在长荣好生出了一阵风头,完全碾压过廖承钧。 尤其是听说廖承钧最近又病了,住在医院里,病的起不来身,暂且也无暇顾忌廖承恩这一块。 就为这一档新人接力的节目,岑宣带的队伍里几个年轻人也非常给力,各显身手,热度不断增加。 岑宣自己也狠狠的刷了一波好感,获得了不少关注度,暂且将新晋影帝的位子稳了下来。 本来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可天有不测风云,在最后一波总决赛的过程中,他意外从舞台上摔了下来。 准确的讲,是被推了下去。 因为是终场,舞台设计的很大,四方观众席增多,添了不少互动投票的过程,而在互动的过程中,其中难免会有些激动的观众,遇到自个儿支持喜欢的人,就忍不住拉拉扯扯起来。 岑宣俯身,眉眼含着笑,手臂示意性的一一略过众人头顶。 与大家互动。 他一向是极具亲和力的人设,当然得设计一些刷好感的小环节,可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却出了些问题。 在走到某处凹陷台阶的时候,岑宣觉得脚下一滑,整个人都栽了下去。 光影缭乱,众人四下游走,来来往往,人影交叠,谁也没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岑宣毫无防备,压根就没想过众目睽睽之下,居然有人敢对自己下这样的手。 他只觉得一阵晕眩,察觉不好,但也反应不及,只顾得上蜷起身体,借力侧了一下。 摔向人群中。 他眼前一花,只觉得整个人重重落在什么地方,后脑一疼,紧接着便昏了过去。 这样的飞来横祸,上一世里,他几乎不曾遇到过。 顶多是拍武打戏时候不可避免的磕磕绊绊,伤过几回,但真正被人暗算到,还是头一次。 两世为人的头一次。 失去意识的瞬间,岑宣心里头不由自主的浮出几分嘆息。 看来这一世,他当真是做了太多碰触到那些人真正利益底线的事了。 都有人敢在秦胤眼皮子底下动他。 无尽的黑暗里,岑宣觉得自己在一点点下坠,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恍惚着听到秦胤的声音。 「什么时候醒?」 「把现场所有人员信息都给我整理一份,还有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录像,我要尽快看到。」 「咳咳……小宣醒过来之前,让长荣的人不要来烦我。」 岑宣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漫无边际的旷野里奔走,耳边是唿啸而过的风。 他在追逐一片衣角,一个人影。 那人的背影单薄,却宛若飘在半空之中,他拼尽全力的追过去,却连一抹衣角都抓不住。 「别走……」 岑宣从惶恐中惊醒,眼睫颤动,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第20页 全身都慢慢沁出冷汗。 第32章 以后就是傻子了? 入眼是雪白的天花板,鼻端萦绕着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岑宣睁大了眼睛,停滞片刻,才缓缓转头。 对上一副布满血丝的眼瞳。 是秦胤。 许久不见的秦胤。 见他醒来,男人眼底骤然掀起狂喜的波澜,却又在顷刻之下兀自按下,很快就归为平静。 岑宣又眨了眨眼,呆呆的望着秦胤。 脑中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人脸色怎么这么差?又生病了?怎么总是生病? 病房里非常安静,探视的人都被秦胤赶了出去,一个也不留。 两人就这么对望了一阵,倒是秦胤先被看愣了。 藏起来的喜色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秦胤顿了顿,白皙的颈子上,精緻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也显出几分迟疑。 他坐在病床边,一手撑着床侧,一手探下去,戳了戳岑宣脑壳。 那个呆瓜还是没动,眼神依旧是愣愣的。 这反应着实不太寻常。 秦胤倏尔急了,侧身抬手,紧急按铃叫人。 事实上岑宣不动,是在神游天外,他呆呆望着秦胤变来变去的表情,脑中不停的回放失去意识之前的光景,以及—— 秦胤。 好熟悉呀—— 上一世,他磕磕绊绊的受过不少小伤,每每醒来,身边陪着的都是秦胤。 这个男人脾气一向臭的要命,平日里对他各种压制,气势逼人,从不服软,却在他每每受伤之时会格外温柔一些。 格外纵着他。 岑宣稍一晃神,就想明白了怎么回事。 病着的人心里头自然是格外脆弱一些,毕竟身体不适,才在心灵上需要更多的关爱和安抚。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上一辈子就是不明白呢? 岑宣正兀自琢磨着这些有的没的,就见外头冲进来几个医生,其中就有杜柯。 秦胤侧头,神色焦灼:「你们都来看看,他这究竟是怎么了?」 岑宣回神,心头微暖,好像终于找回了一点自己在秦胤心里头的地位,可下一刻,就听到那人顿了顿,踌躇了一下,试探着问询:「杜柯,他不会是……真的摔傻了吧?」 「以后就是……傻子了?」 岑宣一听这话,几乎一口老血喷出来。 「你才摔傻了!你才是傻子呢!你全家都是sha子!」 他动了动手臂,觉得全身上下都痛的厉害,但这不耽误他挤眉弄眼的瞪着那个男人,怒气沖沖的哼唧:「傻子!傻子!哼!」 病房里沉重的气氛被蓦然驱散,杜柯和进来的几位医生见状,都齐齐笑起来。 「好了,这下不用担心了吧?」 杜柯扶了扶眼镜,笑着拍了拍秦胤的肩,「人只要醒来就没事了,倒是你,都坐了一整日了,现在可以去我那儿休息一下了吧?」 瞧瞧岑宣这精神十足活蹦乱跳的,哪里像个傻子? 秦胤抿了抿唇,眼底也激出几分笑来,他捂着嘴,不间断的低咳着,随即扶着一侧床头柜,慢慢站起来。 「嗯。」 岑宣全身一动就疼,又抬不起力气,只能眼睁睁瞧着那人动作迟缓的站起来,准备离开,过程中还被杜柯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第33章 我……我不会磕折了哪儿吧? 「喂喂餵?」 岑宣一看,立刻急了,「你别走啊?别走!阿胤——」 他深吸了一口气,输液的手抖了抖,眼珠子一转,整个人一咬牙,就要爬起来。 唔……实在太疼了,他不会有哪儿骨折了吧? 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跟散了架一样,岑大影帝几乎疼哭了,眼睛被激出生理性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男人被杜柯扶着,脸色还有些发白,整个人慢慢转过身来,见那傢伙挣扎着滚了一圈,输液管被扭了两圈,忍不住蹙了蹙眉,沉声斥道:「做什么?躺回去!」 「哎呦!」 吓得岑宣一下午跌回去,趴在病床边缘。 唔……胯疼…… 岑大影帝疼的龇牙咧嘴,吸了吸鼻子,弱弱的发问:「杜医生,我……我不会磕折了哪儿吧?」 怎么能这么疼呢? 杜柯也转过身,笑着嘆了口气,语气温和:「你福大命大,除了脑袋,哪儿也没摔着。」 「只要能醒过来,就彻底没事了。」 闻言,岑宣惊的瞪大了眼。 脑……脑袋? 他就说后脑勺怎么这么痛呢? 哎呦—— 岑宣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 秦胤静静站着,瞧了那个眼神懵圈的傢伙一眼,心里忍不住发笑。 已经很少见他这么呆萌的样子了。 这孩子但凡靠近自己,眼底必定是精光四溢的,势必带着目的。 如今这样迷煳,倒显得真切而可爱。 「好好回去躺着,」男人眼前开始发昏,整个人笔直的站着,却有些细微的发颤,「我先走了。」 自从岑宣出事的消息传过来,他就没有阖过眼,全身上下的神经都紧紧绷着,如今一松下来,整个人就有些吃不消。 不能倒,不能倒。 秦胤心脏咚咚跳着,心率快的吓人,可他仍旧咬牙撑着,逼着自己再坚持片刻,绝对不能在这傢伙面前倒下。 第21页 绝对……不行。 「别走!阿胤!你去哪儿呀?」 岑宣一见,更是急了,本想把自己滚到床下,再摔一摔,逼着那人留下来,可见杜柯还在,又有些不好意思这样耍赖。 在人前,他还是很要面子的。 可就斟酌的功夫,那人已经被扶出门去了,只留下一个无情的背影。 「嘶——」 病房重新安静下来,岑宣面上快活才落下来,归为沉寂。 居然遭了暗算?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他皱着眉,忍痛坐起来,拖着散架的身体靠在枕头上,就忍不住累的开始喘粗气。 脑海里却开始飞速旋转。 背后有只手,他确定。 有人推他。 与长荣合作的成功,其实是招了不少人眼红的,对家都在想方设法的买通稿黑他,但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上升到想让他死的地步。 这也实在有些太夸张了。 岑宣扯了扯输液管,顺道哆嗦着手,揉了揉酸痛不已的胳膊,心里头的挫败感一层接着一层的浮上来。 怎么……重来一世,居然混的比从前还不如? 有人这么快就忍不住置他于死地了。 第34章 你们两个又和好了? 岑宣全然不知,秦胤是怎样一出了这道门,就软倒下去的。 他往日里所曾厌烦不耐的情绪,悉数化作秦胤心口插着的利剑,让那人再也不敢再他面前露出半分虚弱。 伤害为刃,层层而上,剖心入骨。 关航过来看他。 「我都快急死了!秦胤的人一直拦在外面,不准任何人靠近。」 关航满脸焦色,快步迈到病床边,俯身仔仔细细打量岑宣,「你感觉怎么样?杜医生说是轻微脑震盪,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 轻微脑震盪? 岑宣吓了眨了眨眼,茫然无措的摸了摸后脑勺,「哎呦……怪不得这么疼呢!」 关航顿时被他这幅懵圈的模样逗乐了。 「你……你简直是太好玩了。」 沉重的气氛一扫而空,病房里顿时轻松起来。 岑宣哆哆嗦嗦的动了动手臂,挪了挪坐靠的姿势,不出意料,又是疼的一番龇牙咧嘴。 「你快别在那说风凉话了,我在你们长荣的地盘搞成这个样子,你觉得我能善罢甘休吗?」 他虽然在外面看起来十分谦逊有礼,可实际上,私底下却是个不吃亏的性子,这次被威胁性命的帐,是绝对绝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 即便明面上算了,那暗地里也一定会讨回来。 关航嘆了口气,揉了揉额角,瞧着十分头痛:「你快别提这件事了,我已经被你家秦大金主折腾疯了。」 自从事发,秦胤就不停的在给长荣施压,甚至一口气越过他们这些人,闹上了长荣高层,闹到廖家长辈们那里。 现在所有人都被惊动了,事情越发不好收场,关航跟廖承恩压力都非常大。 秦胤手腕又绝又狠,一旦出手,拿不到满意的结果,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让关航分外头痛。 哦对了,还在外头被那个可怕的男人凶了一顿。 「嗯?」 一听秦胤,岑宣立刻来了精神,扯着关航,非要让他仔仔细细都说清楚。 「哎呦喂?」 关航一脸惊奇,盯着岑宣有些发白的脸,看了又看,啧啧赞嘆:「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对秦胤的事情特别上心呢?怎么着……你们两个又和好了?」 作为好友,他当然知道岑宣一直以来的心思,对那个男人是又惧又厌,避之不及,除非有事相求,其他时间恨不得躲的远远的。 可这次扯着自己要听秦胤的事,还真是头一回了。 「我……」 岑宣被问的瞠目结舌,张了张嘴,一时间居然没想到什么缘由。 好……好像最近是对那个男人的关注有些多。 也说不清楚心里头究竟是什么情绪,但就是想多看他两眼。 「那……」岑宣咽了咽口水,眨巴着眼,开口明显底气不足:「这件事跟……跟我有关系,我能不上心吗?人家都害我性命了,我……我还能在这个时候再跟秦胤闹脾气不成啊?」 当然要统一战线,一致对外。 那……那这个时候,他去好生讨好一下秦胤,也不过分吧? 第35章 美色迷惑 岑宣就是这样在内心说服自己的。 不过分,不过分,总归那个男人对自己来说,已经是非常有用处了。 既然有用处,那自然得讨好一二的,不是吗? 关航还在满脸忧愁的跟他絮叨着外头的光景,他的思绪却已经逐渐飘远了。 秦胤……秦胤。 方才醒来的时候,岑宣就见他脸色差的厉害,想着那个男人的身子骨是一贯不太康健的,心里头不由得嘀咕起来。 会不会有什么事呢?要不要去瞧瞧? 「小宣,你在琢磨什么呢?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话?」 关航见这傢伙眼神飘忽,就知道必定是走神了。 老天爷—— 关航抚额,忍不住嘆了口气。 「哎?啊?你刚刚在跟我说什么?」 岑宣被拉回神智,试探着晃了晃酸痛的胳膊,扯得输液线摇摇晃晃,还是被关航眼疾手快按住。 第22页 「没……什么。」 关航摇摇头,撇嘴嘀咕:「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瞧瞧眼角都有淤青,倘若破了相,可是没法子开工了。」 算了,别劝了,倚着这个傢伙睚眦必报的性子,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关航觉得,自己还是想办法帮他查吧!要不然到时候搅的天翻地覆,还是长荣吃亏。 廖承恩那边……最近也实在是受了太大的压力。 「嗷嗷嗷……」 此话一出,片刻之后,病房里炸开一声唿天抢地的嚎叫。 「快拿镜子来!」 「让我看看我的脸……我的脸破相了吗?」 「呜呜呜……怎么青了呢?怎么肿了呢?」 又是一阵乒铃乓啷,兵荒马乱。 关航终于受不了了,最后还是捂着脑袋,夺门而出。 不行不行,那小子又疯了,他可招架不了。 然而十分钟后,病房的门被悄悄推开,探出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脑袋的主人裹得严严实实,一瘸一拐的哆嗦着,瞧着四下无人,就慢悠悠的熘了出去,在走廊里转悠。 嘶……秦胤在哪里呢? 岑大影帝拍了拍自己聪明机智的小脑瓜,灵光一闪,想起之前杜柯那句「去我那里休息一下」的话。 他那里?杜柯办公室? 在楼梯口的时候,岑宣摘了墨镜,扯下口罩,露出一张精緻帅气的脸孔,随即便拦了一个小护士,招牌式的咧嘴,笑的眉眼弯弯。 「请问——杜柯医生的办公室怎么走?」 小护士眼前一花,有点呆愣:「十二楼……西边拐角……」 这……这不是大明星岑宣吗? 嗷嗷嗷……听说前两日录节目出了意外,难道就在自己医院里?她……她她她……她见到本人了? 「好的,谢谢。」 岑宣十分有礼貌的一笑,紧接着拉上口罩,戴上墨镜,转身大步离开。 只留下小护士呆呆愣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 与此同时,用美色骗到具体方位的岑宣悄悄的摸到了杜柯办公室。 嗯……不坐诊。 他瞥了一眼门上的标识,松了口气,扯下口罩和墨镜,厚着脸皮敲了敲门。 唔……他想见秦胤。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见。 还是立刻就要看到的那种。 第36章 杜医生!快来! 杜柯打开门的时候,一脸意外。 「你……」 他愣了愣,上下看了看身上该挂着病号服的岑宣,惊讶道:「你怎么出来了?」 岑宣温和一笑,眨了眨眼,十分有礼貌的开口:「杜医生,我可以进去吗?」 杜柯犹豫了一下,下意识瞟了一眼休息室,压低声音:「阿胤刚刚睡着。」 这下意识就是拒绝了。 毕竟那个男人是折腾了好一阵子才睡着的,要被折腾醒,那一时半刻恐怕也睡不了了。 可一贯知情知趣的岑宣却仿佛听不懂一样,反而逼近了一步,眉眼带笑,恭谨有礼:「没关系,我就看看他。」 杜柯踌躇了一下,到底还是挪开了位置。 他性子温和,一向是不太会拒绝别人的,更何况岑宣这个小机灵鬼,长着九曲玲珑的心肠,说出的每一个字,明面谦和,实则迫人。 这不,他一让开,岑宣就急不可耐的钻了进去。 秦胤……秦胤! 岑宣眼尖,一眼就瞧见小休息室的方向,顺而回头,抛给杜柯一个大大的笑脸,便推门,蹑手蹑脚的侧身没入。 休息室的房间不大,东西倒是挺齐全,窗帘都被放了下来,将亮光全部遮挡在外。 岑宣直到走近,才看清床上睡着的人影。 秦胤浅眠,一向是睡不安稳的,仿佛察觉到动静,眼帘微动,瞧着似是要醒。 吓得岑宣立刻贴着床侧趴下。 这……这么容易就醒吗?他明明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啊? 好不容易,岑宣听着没了动静,便慢慢从床沿探起头来。 露出一颗脑袋。 望向秦胤。 男人唿吸粗重,时轻时急,明显睡得不太舒服,他眉头紧锁,脸色有些发白,唇瓣干裂,形容有些憔悴。 素日里凌厉的眼角也变得平和不少。 岑宣眨了眨眼,眼底神色落下来。 他长长嘆了口气。 好像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平静的面对这个男人。 怎么说呢? 他趴在床边,静静看着秦胤,心里头有些难过。 本来是想好好待他的。 可他们之间,本来所站的高度就全然不同,自然有诸多不可调和的矛盾,且……谁都不愿意退让半分。 倚着岑宣如今的地位,自然不可能愿意事事皆被约束,像有一根巨大的绳索,把他牢牢捆在一个地方。 秦胤……怎么就不能退一步呢? 如果逼的他太紧, 他当然也会受不了的。 岑宣纠结的咬了咬唇,盯着男人苍白的脸孔,突然就有些愧疚。 好像……自己也没太让着他吧? 岑宣琢磨了一阵子,到底有些退缩,要不然现下的事情……就别折腾秦胤了? 虽然他自己解决,会麻烦很多。 岑宣一边想着,一边站起来,想要离开。 第23页 结果刚转过身去,就听身后传来「咚」的一声。 他吓了一跳,回头过去,见秦胤侧身伏在床边,撕心裂肺的吐了起来。 「阿胤!」 岑宣三步并作两步的扑过去,紧接着沖外面喊了一句:「杜医生!快来!」 第37章 你太臭了 直到触及秦胤滚烫的手背,岑宣堪堪发觉,这个男人竟是发烧了。 他又咳又吐,几乎被口鼻中的秽物呛住,吓得岑宣迅速托起他的上身,让他伏在自己怀里,动作麻利的替他拍背,助他把口鼻中的堵塞物咳出来。 完全没顾得上秦胤吐了他一身。 这一刻,一种极度剧烈的惶恐席捲而过,直击岑宣心头。 他恍惚着回想到上一世的光景,心里头涌上一股子奇异的愧疚。 怀中人身形消瘦,单薄如纸,时不时的抽一下子,吐的岑宣满身都是。 岑宣吓得要命,却仍旧尽全力维持着镇定,轻轻唤着秦胤。 「阿胤!阿胤?」 毕竟,意识昏沉的时候呕吐,很容易被呛到。 秦胤渐渐睁开眼睛。 他神色虚弱,整个人完完全全靠着岑宣,抬眼瞥见岑宣身上的脏污,瞳孔骤缩,心脏蓦然刺痛起来。 「没事没事,」岑宣哪里不知道这人的骄傲,牢牢抱着他,腾出一只手护着他脆弱的后颈,絮絮念叨着:「待会换一身衣服,洗个澡就行,咱们一起洗,一起臭……」 曾经贴身照顾这个人的习惯仿佛印在骨子里一样,不论过去多久,都没用忘记过。 男人虚弱的掀了掀眼皮,轻嗤一声,开口低弱:「谁……咳……谁要跟你一起……咳咳……臭……」 到底是有了回应。 岑宣笑起来,吻了吻他的额头,语气轻松下来,「就你就你,总归咱们现在都一起臭了。」 杜柯取了干净的毛巾和衣服过来,放在岑宣另一侧。 「阿胤有些肠胃感冒,会吐是正常的,待会你让他吃了药,好好休息。」 秦胤吐过之后,觉得难受的那股子劲儿过去了些,便撑着床面动作迟缓的想要下床。 地面一片狼藉,床铺和他自己身上倒是倖免于难,只吐了岑宣一身。 「哎?你做什……」 岑宣愣了愣,赶紧折身去扶他。 「杜柯,扶我一下。」 不料男人摆手,居然侧身躲了躲,瞧着岑宣,一脸嫌弃,「你太臭了。」 岑大影帝有点绷不住脸上皲裂的痕迹:「唔?」 他……他他他……他是被谁吐了一身? 秦胤实在爱干净,即便是清理过的房间和换过衣服的岑宣,他都一脸嫌弃。 岑宣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见他坐在沙发上,苍白修长的手指抵着额角,神色冷厉。 办公室里的气氛冷的像冰一样,岑宣一迈出来,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秘书站在身边,大气都不敢出。 「先……先生,怎……怎么办?」 岑宣眨眨眼,正犹豫着向不向前,就见那人抬了眼,皱着眉侧头,指了指门口:「臭,出去。」 岑大影帝愣了愣,「哎?」 赶他出去? 他才不呢!开玩笑呢! 岑宣龇了龇牙,脸上挂着迷人的笑,开口却是气死人不偿命,「是哦——也不知道是沾了谁身上的臭味,确实挺臭的。」 还特意往前凑了凑,在秦胤面前使劲儿吸了吸鼻子,夸张的挤了挤眼。 一旁的秘书见状,蓦然吓白了脸。 这样不……不是作死吗? 第38章 一颗梨子 秦胤瞪着那个坐过来的傢伙,气的冷哼一声,往一侧挪了挪。 岑宣见状,又坐近几分,把秦胤挤在了角落,再也挪不动。 随即侧身,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开始削梨子。 眉眼里气死人不偿命的嘚瑟一瞬间就收了回去,乖乖顺顺,稳稳噹噹。 看的秦胤抚额,跟他计较也不是,不计较也不是。 罢了罢了—— 秦胤低低咳了几声,单薄的肩头略略耸动,抬眼对秘书道:「约廖董事长见面,这件事情,我需要跟他谈……咳咳……谈一谈。」 外面的舆论已经翻了天,长荣势必被粉丝们施压许久,最近两日,除却不少在网络上闹得厉害的,更甚至有疯狂的粉丝跑到长荣门口去闹,扔臭鸡蛋的招数都用了出来,着实叫长荣分外苦恼。 秦胤方才吐过,现在仍旧发着烧,身体就有些虚乏,他靠在皮质的沙发上,侧脸冷厉,稜角分明。 神色却明显有些疲倦。 「那……什么时候?」 秘书小心翼翼的开口。 秦胤扫了一眼腕錶,哑着喉咙开口:「就下午吧!」 就在这时,面前突然塞过来一颗削好的梨子。 秦胤皱眉,一脸防备的盯着身边笑眯眯的傢伙,「干嘛?」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吃嘛——」 岑宣努努嘴,「特意给你削的。」 男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接了,捏在手里,一脸怀疑左右查看。 不会有什么蹊跷吧? 「吃吧吃吧!」 岑宣拿纸巾将手擦干净,咂咂嘴,「我下午与你一起去。」 秦胤刚咬了一小口梨子,闻言顿时侧头,毫不迟疑的拒绝:「不行!」 第24页 岑宣茫然的眨眨眼,「欸?」 秦胤慢条斯理的嚼着嘴巴里的梨子,顺带抬头扫了一眼对面望过来的杜柯,没有着急开口,反而先咽下去,才挑挑眉,「梨子不错。」 杜柯扶了扶眼镜,有些无语:「乔徽拿来的。」 话一出口,他又想了想,略略笑起来:「要不然——让乔徽再拿点过来?」 男人闻言,蓦然变了脸色。 「算了。」 他轻哼一声,放下咬了一小口的梨子,「我不吃了,别让乔徽再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 杜柯见状,哈哈大笑。 被忽视的岑宣接了那颗梨子,「咔嚓」咬了一大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点好奇:「乔徽是谁?」 嘶……说起来,他上一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乔徽是……」 杜柯温温一笑,刚要解释,就被秦胤瞪了一眼,开口截断。 杜柯随即抱歉的沖岑宣笑了笑。 「一个很有能力的同行,只不过因为嘴毒,所以阿胤才不喜欢他。」 岑宣看了秦胤一眼,恍然大悟。 听了杜柯的解释,男人冷着脸哼了一声,阖上眼帘,不停的揉着额角。 「秦胤,那我下午跟着你出去,但不露面,就在车里等你。」 岑宣想了想,眼珠子转了几圈,再接再厉。 他心里头明白,这个时候,外头吵吵嚷嚷的,舆论正往他这边一边倒呢!他不能露面,也不能泄露伤势,就让外面的人凭着现场的视频,慢慢猜吧! 第39章 秀恩爱 「不行。」 毫不意外,秦胤又拒绝了。 岑大影帝简直头痛。 「为什么不行?怎么不行,你倒要给我个理由吧?」 他磨了磨牙,沖杜柯使了个央求的神色,意思杜柯给他说说好话。 哪里知道,杜柯接收到信号,反而微微一笑,劝道:「你刚刚醒过来,没受伤已经是大幸,还是多休息为好。」 就差说出那句「鼻青脸肿,也不合适出门」了。 岑宣那张帅气迷人的脸可算是有了瑕疵,眼角、颊边和唇角都有明显淤青和浅红的划痕,最近一段时间肯定是不适合出席各种活动了,很多工作也有必要推迟。 他一时不出面,粉丝们对于长荣的讨伐就会愈演愈烈,外头闹得厉害,自然也不会对接下来的工作缺席不满。 更何况……还能够增加节目播出的热度。 「你……」 岑大影帝语塞。 「阿胤!」 他被狠狠噎了一下,挑眉瞧着秘书离开,又瞟了一眼杜柯,挪近了些,伸出一只胳膊,灵巧的穿过去,搂住秦胤精瘦的腰身。 还不等两人反应,岑宣便亲昵的凑过去,撒娇道:「阿胤,我饿了,陪我吃点东西,好不好?」 他罕见这般缠人,秦胤侧头,警惕的瞧了瞧他,眼底的怀疑愈发浓了。 「你又要做什么?」 秦胤还发着烧,稍微侧身一躲,就是一阵头晕目眩。 岑宣整个人都黏了上来,牢牢抱着他的腰身,语气倒是正经,「扶着你,怕你摔下去。」 闻言,秦胤额角直跳。 倒是杜柯侧身,瞧了瞧沙发的后背一侧,眉头一挑:「我这沙发还挺牢靠的呢!」 「要你管!」 秦胤掀了掀眼皮,轻哼一声,毫不迟疑的怼了回去,侧而抬手,捏了捏身侧这个小傢伙的腮帮子,「放手。」 「哦……」 岑宣撇撇嘴,松了手,摸了摸肚子,有点委屈:「阿胤,我真的是饿了。」 就知道秦胤会护着自己,嘻嘻—— 「我得先去一趟公司,」秦胤瞧了瞧身边那个委屈巴巴的小傢伙,沉吟了一下,「你回去好好躺一会儿,想吃什么,我叫人买过来。」 「啊?」 这显然达不到岑宣的目的,他脸上显出明明白白的失望,心念飞转,三秒钟之后,决定开启道德绑架模式。 「你跟我一起,我就去好好躺着。」 岑宣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小心翼翼的扯了扯秦胤衣角,顺而试探着握住男人手指,瞧着他无甚反应,便更进一步,与他十指相扣。 「有什么事情,让他们来回话嘛!哪里还用得着你亲自去一趟。」 男人斜了他一眼,眼底带着怀疑:「别来这招,要做什么直接说。」 这小子小尾巴一翘,就必定有点什么事。 「阿胤——」 岑宣眨眨眼,什么也不说,就是央着他留下,「倚着你的工作能力,不必非要去吧?唔……我都这样了,差点死了,你就不能……留下来陪陪我吗?」 这恩爱秀的,杜柯抚额,简直没眼再看下去。 「算了,」他摆摆手,嘆了口气,「我去查房,把地方给你们腾出来吃午饭。」 秦胤闻言抬眼,微微一笑,「你不说话,我都没注意你还在这里。」 岑宣一头栽进秦胤怀里,险些笑过去。 第40章 磨人的小妖精 秦胤到底还是没去成公司。 身上多了个大挂件,走一步黏一步,整个人抱着他的腰不说,还死活嘴硬,说是什么……扶着他, 他确实因为发烧而有些晕眩,但还真不至于走不动路,需要被搀扶的地步。 第25页 「你到底想干嘛?」 秦胤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额角,觉得自己快被这傢伙缠疯了。 两人回了豪华的vip病房,点了一些东西,等待的间隙里,岑宣就抱着秦胤,蹭来蹭去。 秦胤虽然面上十分不耐,但到底没有躲,任着这孩子折腾。 也是心疼他遭此横祸,险些丢了性命,就更纵容他些。 「什么也不想干……」 岑宣抱着男人腰身,将脑袋埋在他怀里,闷闷道:「都毁容了……」 脸可是他吃饭的傢伙。 秦胤低头,捏着这傢伙的后颈,把人翻过来,仔仔细细去端详他的脸孔。 「是有点难看。」 一听这话,本就沮丧的岑宣愈发难过了,瘪了瘪嘴,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那……那怎么办啊?」 「凉拌。」 秦胤轻轻敲了敲腿上压着的那颗脑袋,蹙了蹙眉,「起来,太沉,腿都麻了。」 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岑宣「哦」了一声,翻了个身,脑袋在秦胤腿上枕了一圈,才试着爬起来。 可触及膝盖的时候,秦胤明显「嘶」了一声,疼的一颤。 岑宣迅速一骨碌坐起来,折身回来,轻轻碰了碰他的膝头。 肿着。 关节明显比寻常人的关节捏起来大一些。 「风湿又犯了吗?」 岑宣轻轻一碰,秦胤就微微一颤,显然疼的厉害。 「还好。」 他不太在意,只是皱了皱眉,听到门口动静,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去取吃的。」 岑宣有点担心的多看了他几眼,应了一声,折身去了门口。 自然是助理送来的。 岑宣平时就没什么架子,接了外卖带着,就走到窗边的长方形高脚桌边,一一打开,摆出来。 十分丰盛。 「要一起吃吗?」 他侧头问助理,模样笑眯眯的。 助理摇头笑道:「不了不了,我吃过了,你们吃吧!」 留下来可就是明明白白的灯泡,他才不会上这个当呢! 岑宣微微一笑,拍了拍助理的肩膀,转身去叫秦胤。 「给你订的养胃粥,还有几碟小菜。」 岑宣俯身下去,就要抱秦胤。 「做什么?」 秦胤一脸狐疑,侧身就躲,「有事说事,别凑这么近。」 他的身体病痛不断,因此是长年吃着药的,也会敷药泡药,再怎么注意,身上也是沁着一股子药味。 起初还好,可后来岑宣闻的多了,便总是觉得厌烦。 即便现在岑宣并没有表露出介意,但曾经的相似情景,还是会一幕幕浮出来。 最近两年,他们少有的亲近时候,都是秦胤初初洗完澡后进行的。 他会因此在那些夜里,断掉日常用着的药,即便在过去的不久,病痛如飓风般反噬而归,一点点蚕食掉他仅有的健康。 这些心思,岑宣当然是不知道的。 第41章 想抱你 「想抱你。」 岑宣懒洋洋的趴在沙发边,歪着头笑,可片刻之后,目光触及男人略带警惕的眼神,不由得也是一愣,纳闷道:「咦?秦胤,我说……咱们之间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我想抱你,都不行吗?」 他简直一脸怀疑,自己就被嫌弃到这份上吗? 秦胤闻言抬头,定定望着他。 这孩子自己说过的话,都是一点印象也没有的吗? 岑宣被这眼神瞧得莫名心虚,气哼哼站起来,别过头去,折身回到方桌边,「不愿意拉倒,快过来吃饭!」 什么人嘛!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即便托着腮帮子坐在桌前,打开自己巨无敌豪华披萨的盒子,岑宣还是不住的斜眼,透过镂空花纹的屏风,使劲往沙发那一侧瞅。 只见男人撑着一侧靠背,慢慢坐起来,动作有些迟缓。 岑宣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明显腿疼。 嘶……他这个脑子,怎么落在秦胤身上的观察力就弱了不少呢? 「阿胤。」 岑宣到底心软,连蹦带跳的窜过去,环过他清瘦的身体,揽他腰背,承了他部分力道。 「药包带了吗?」 岑宣正了脸色,扶他坐下,半跪下来,就要挽他裤脚,「没带也不要紧,咱们反正在医院里。」 秦胤抬手,按住他。 「吃饭,要凉了。」 岑宣又皱了皱眉,松开手,顺从的坐回椅子上。 虽然……话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但岑宣就是非常清楚的感受到,秦胤不想让他靠近,不想让他碰。 这是怎么回事? 他咬着披萨,盯着对面安安静静喝粥的男人,若有所思。 秦胤不抬眼,却早有所察觉,眉眼不动,「视频和现场细节,我掌握的所有线索待会都发给你。」 「哦。」 岑宣嚼着披萨,拾起筷子去抢秦胤碟子里的开胃小咸菜。 秦胤掀了掀眼皮,干脆把碟子推过去,方便这傢伙吃。 可东西一推过来,岑宣就放了筷子,不吃了。 不是抢来的,不香。 「阿胤,你有……怀疑的人吗?」 岑宣吃东西很快,填饱了肚子,就托着下巴,端详对面喝粥的男人。 他吃的也不多,寥寥几口罢了。 第26页 「怀疑有用?」 男人冷笑一声,眯了眯眼,用纸巾拭净嘴角,放松身体,倚回靠背上,「得有证据。」 「那要是一直没有呢?」 岑宣起身,绕过去,手臂撑在秦胤一侧,俯身看他。 男人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一样。 他们离的这样近,岑宣眼里带笑,秦胤眉目冷寂,好像自始至终,都是不相通的。 「咳……咳咳……」 打破对峙的,是秦胤的咳嗽。 他按着胸口,低低咳起来。 一瞬间,岑宣也收了迫人的架势,替他轻轻拍背。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 他软了语调,从后面抱着这个单薄孱弱的男人,嘆了口气,「知道是谁就行,没有那么计较,非要从这一件事上讨回来,毕竟日子还长,早晚有一天,一切帐……都会讨回来的。」 第42章 小温馨 秦胤低低咳着,偏了偏头,抬手拍了拍岑宣的手背,「看看手机,应该发过去了。」 岑宣不动。 他心里头浮出一点愧疚。 好像他靠近这个人,全是有什么缘故才对。 「胃还疼吗?」 岑宣看他搭在上腹的手,侧头吻了吻他的额角,姿态亲昵。 「还好。」 秦胤侧头,额头见了细汗,气息微喘,浅然一笑。 这么多年下来,岑宣是何等的了解这人,他眉眼轮廓柔和下来的时候,便是分外受用。 他很喜欢两人相拥的时候,交颈相缠,姿态亲昵,这比床笫之间的欢好,更令人有安全感。 岑宣瞭然一笑,吻了吻秦胤汗湿的鬓髮,语调低婉,宛若情人之间的喃语,「去床上躺着看,嗯?」 男人斜眼望过去,目光微软。 这便是同意了。 岑宣俯身,小心翼翼的抱了他起来。 两人从前感情好的时候,岑宣就喜欢经常抱秦胤。 尤其是这人病的厉害,身体虚弱,连走路都吃力,但又不肯叫人搀扶的时候。 秦胤总是愿意纵着他的。 岑宣其实明白,这个人有着九曲玲珑的心思,分明是看的清楚自己的不情愿。 所以在他压着情绪靠近敷衍的时候,这人从来都是推开他的。 爬到床上之前,岑宣给秦胤倒了一杯水,捧到他面前,眉眼带笑,「温的。」 秦胤微微勾了下唇,接过来,抿了半口。 「太少了。」 岑宣不高兴了,耷拉下脸来,「你这叫枉顾我的劳动成果。」 逼的秦胤只能多喝了几口。 岑宣接过来,放在床头柜的恆温杯垫上,翻身爬到床另一侧,一头栽进去,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瞧着不像来养病的,倒是像来度假的。 秦胤瞧了瞧他,左右顿了顿,嘴角噙了笑,捏了捏他的腮帮子,「别睡着了,快看看邮件。」 「唔……」 刚刚吃饱,往床上一躺,岑宣困得眼皮子都要合上了,被硬生生的扯来扯去,迷迷煳煳的嘟囔着:「别碰!扯坏了就没法上镜了!」 秦胤不觉好笑。 「没有一点伤患的样儿——」 他被扯着躺下来,手臂被拉开,肩头枕上来一颗圆滚滚的脑袋。 「你还别说——」 岑宣扒拉着手机,瞧着稍微清醒了一点,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我觉得这个豪华vip病房,跟上次在h国住的五星级酒店差不了多少,要不是胳膊腿儿还有点疼,我真觉得住在这还不……唔?」 额角落下一个脑瓜嘣。 抬眼见秦胤沉了脸色,眉心紧紧蹙着,色泽浅淡的唇抿了抿,轻轻吐出几个字来。 「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岑宣缩了缩脑袋,吐了吐舌头,歪回去看手机。 顺便吐槽了一句,「迷信!」 估计是秦家规矩多,秦胤自小耳濡目染,就也变成这样了。 岑宣趴在床上,下巴垫着男人手臂,扑腾着小腿,不停腹诽。 到底是豪门出身,不同于普通人。 现场的放大视频被点开,岑宣只瞧了一眼,顿时「哎呦」一声,歪了歪身体,不小心一脚踢到了秦胤。 第43章 小心眼又喜欢生闷气的老男人。 秦胤的动作果真迅速。 这才过了多久,他就掌握了现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控视频,以及每一个入场工作人员的个人资料和信息。 秦家是豪门,出手当真是干脆利索,面对秦胤的责难,长荣理亏,自然是迅速配合他的所有要求。 岑宣一一核对,在脑海里迅速搜索上一世有关的记忆。 实在是都没有什么印象。 至于推他的人……在这些角度,也分辨不明白,只能挑出几个靠近他周围的人,来一一判别。 一共是三个。 两个是长荣本公司的,另外的一个,则是外头塞进来的,听说有些背景。 「去那边看。」 秦胤半靠坐着,揉了揉被那傢伙踹了一脚的膝盖,额角直跳。 这傢伙难得离他这么近。 下巴枕着的手臂抽离,岑宣一头栽进枕头里,继而诧异爬起,后知后觉,「抱歉抱歉,刚刚踢到你了?」 秦胤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垂眼下来,皱着眉揉膝盖。 第27页 关节处湿冷刺骨,疼的厉害。 岑宣一骨碌爬起来,讨好的凑过去抱他。 「我刚刚没看到,只是瞧着视频里一个面孔,有些眼熟,但又没想起来在哪见过,这才不小心踢到你。」 他家大佬心眼儿可小了呢!一丁点小事情都要计较,不高兴了还不说,偏生得等着他去自己发觉。 秦胤不说话,挑眉扫了那傢伙一眼,继续揉膝盖,「下午不去了。」 「啊哈?」 岑宣茫然的眨眨眼,反应了片刻,才想起来这人下午约了人。 大……大佬之间的邀约,都这么随意的吗?还是他家金主太任性了些? 男人微微抬眼,见这傢伙傻愣,更是不悦,干脆折身扯了被子,侧而躺下。 背对着岑宣。 心绪一动,就忍不住咳起来。 行了,都是被岑宣气的。 「哈哈哈哈……」 回过神来的岑大影帝忍不住笑倒在床边。 好像……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这人闹小脾气的样子了。 传闻中外面喜怒不形于色的秦家掌权者,居然在家里头是个小心眼又喜欢生闷气的体弱老男人。 岑宣笑了一阵,就捂着肚子跳下床去,「哒哒哒」跑去了外面,也不知道做什么。 病房里重归沉寂。 秦胤侧身蒙头,哪里会睡,只闭着眼听了许久的动静,半晌没见到人,不由得愈发恼火,一边咳着,一边掀开被子,忍着晕眩,慢慢坐起来。 好了,他不想再看到岑宣了。 那个没良心的小崽子,真是…… 怨念的泡泡还没放完,就见岑宣抱了一堆东西,从外面跑进来。 「欸!杜柯替你带了好些敷膝盖的药耶!」 气喘吁吁的青年手忙脚乱的将东西放下来,拿手一碰,就被烫的嗷的一声,「他说你不乐意在外面泡药,只能用敷,不如咱们晚上回家,就……哎?」 岑宣正吹着手,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丢进柔软的床铺里。 下巴被掐住固定,下一刻,有人覆面而来,携着浅浅药味儿,吻住他的唇。 第44章 老男人抗衰的心路歷程 大佬做事,一向是随心所欲。 岑宣都习惯了。 但缠绵时刻却不能维持太久,否则……药都要凉透气儿了。 他坐在床尾,替秦胤敷膝盖的时候,又把秦胤气了个够呛。 男人眯着眼瞪他,心里头的小算盘开始噼里啪啦响着挑毛病。 神色倒是认真,也没露出不耐烦的样子,专注细緻,只不过—— 脑子迟钝了些。 秦胤半倚着床头,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若有所思。 难不成是老了?这张皮相吸引不了岑宣了?据说他们圈里的人总是喜好做些美容抗衰什么的项目,自己……要不要也去试一试? 他可记得清楚,岑宣刚认识他的时候,连眼神都充斥着对他这张脸的着迷,现在居然为了几包破药而拒绝他? 难不成又是不想亲近的藉口? 秦胤下意识揪起衣角,嗅了嗅。 药味儿? 「嘶……」 膝关节蓦然传来一阵刺痛。 秦胤皱了皱眉,从沉思中拔出来,抬头望过去的时候,就见岑宣捧着他的腿,移开一点药包,轻轻吻了吻他的膝盖。 「肿的这么厉害,怎么会不疼啊?」 青年眼底凝出一点心疼的意味,趁他敷药,替他松了松小腿肌肉,又抵住他的膝盖,轻轻揉了揉,「放松放松,敷一会儿就不疼了。」 秦胤被他方才的动作取悦到不行,好看的眼瞳微微眯起,透出几分满意。 「过来。」 大佬勾勾手。 岑宣将药包塞好,固定住,这才坐到床头边,张开手臂,抱他。 这人一贯喜欢这样亲昵的小动作。 「阿胤。」 岑宣嘆了口气,指腹一分分掠上去,透过单薄的线衣,摸着这人根根分明的肋骨。 「一、二、三……」 秦胤倒是不大在意,纵着他闹,侧头捏了捏这人颊边的肉,觉得手感甚好,紧緻又有弹性,又思及自己的脸部手感,不由得皱眉,有点不高兴。 「你们是不是经常会去做美容护理?」 这突如其来冒出的问题把岑宣吓了一跳。 「啊……啊?」 他心里头警铃大作,生怕秦胤藉故找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样答。 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总是会挑他日常做事的毛病,即便是在圈子里已被视作寻常的东西,因此他但凡被问及工作上的事情,都会分外警惕。 可这一次,秦胤似乎没有察觉什么,只是兀自沉吟片刻,「嗯……就是……」 他又捏捏自己的脸,再捏捏岑宣的,以作比较。 「我觉得我需要做一个……抗衰的?」 岑宣揽着他的腰背,稍稍撤离一点,忍不住瞪圆了眼睛。 「哎?什么?你……你要做什么?」 这人是怎么了?他从前可是最厌烦男人做护理之类的,也不允岑宣去,现在怎么—— 岑宣凑近了去,左右细瞧男人英俊帅气的脸孔,几乎不可思议:「你……你也想去?为什么?」 老天爷?他不会是耳朵出问题了吧?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向清冷持重的秦胤,居然要去做脸? 第28页 还抗衰? 第45章 真是个很难捉摸的男人。 平心而论,即便已经不再年轻,又因先天不足而时常病着,整个人生的苍白而单薄,但秦胤这张脸,还真是不难看的。 但岑宣在凑的极近,仔细端详的时候,也会发现,秦胤眼角已经生出浅浅细纹,皮肤也不比他这样的年轻人紧緻,而略略显出几分松弛。 即使依旧是好看的。 岁月从不败美人,这话从来不假。 在这一行里,毫不夸张的说,岑宣每日里所见的人,样貌都是顶顶儿好的,可秦胤若是置身其中,决计要比他们每个人都出色。 皮相绝佳的美人,只能吃青春饭,而骨相绝佳的美人,到老到死,都是优雅迷人的。 秦胤当然属于后者。 他不仅长着一张连岑宣都嫉妒到不行的脸,还有着一身豪门里养出来的矜贵优雅,气质卓然。 「我不太明白耶——」 岑宣护着他的腰背,歪在他身上,仰着头,「你从前不是最讨厌这些吗?」 男人轻哼一声,低头望过去,与岑宣对视一眼:「你不也去做吗?我怎么就不能试试了?」 他才不会说是因为害怕自己太老而被嫌弃呢!要被这傢伙知道,十成十要被嘲笑的。 「唔……我也不太常去,」岑宣胆子稍微大了些,眨了眨眼,亲昵的吻了吻这人精緻的下颌,「就是在剧组连轴转很多天,休息不好但又有大场子的时候,得去做一下。」 他别过头,赖在这人身上,吸了吸鼻子,突然打了个喷嚏。 秦胤又是一个紧张。 「嗯……那有时间给我也安排一下。」 他佯作无事的开口,眼神却飘出去,有些发虚。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悄悄的,不能碰上旁人的那种。」 他还要面子呢! 岑宣闻言,先是愣了一愣,继而仰面大笑起来,咯咯咯的像只老母鸡。 好了,他算是听明白了,这个别扭的老男人……嗯……想变年轻一点,还不想被熟人瞧见。 行吧!这个容易,有时间满足他就是。 两人黏煳了一会儿,岑宣撤了药包,又盯着秦胤吃了药,便抱着他睡了个午觉。 他们两个,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温馨合意的时候了,这种感觉,滋养的岑宣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当然,一睡到了天黑,对期间秦胤的离开一无所知,更不知道他跟廖家商量了什么,又达成了怎样的协议。 只记得他回来之后,就与岑宣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交给他来处置。 岑宣心里头诧异于他变脸的速度,先前还由着自己查,怎么出去一趟之后……就三番两次的阻止自己了。 秦胤真是个很难捉摸的男人。 这件事前后变化的实在太快,让岑宣不由得多了个心眼儿。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相处的倒是平凡而温馨。 岑宣依旧住在医院里,他身体好的很快,脸上的伤也做过特殊处理,没多少时日,就痊癒的差不多了。 只不过秦胤的这番做派……倒是让他又生出几分警惕与防备。 很多事情,他不得不为自己打算。 第46章 贪吃的大橘猫 岑宣出院的时候,外面的风波已经基本平息下来,他拍的作品因为这一波闹剧吸引了不少热度,上映的时候,当然收货颇丰。 对于他的疑惑,关航带过来的消息是,秦胤应该与长荣高层达成了一种协议。 所以才会把他的事压下来,不再追究。 至于是什么协议……关航自然没有机会得知。 岑宣挂了电话,神情若有所思。 柳焱让他这一阵子休息,主要调养身体,并且会帮着他挑拣一些宣传的粉丝活动让他出席,不会太多,主要是露个面,让大家看看他的状态。 有点……诡异。 怎么说呢?从最近发生的事里,岑宣察觉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 诡异的平静。 与此同时,关航与廖承恩的关系,也十分让他担心。 明摆着不寻常。 他私底下试探着劝过关航几次,非但没让对方觉得异样,却反而被指责,他都可以跟了秦胤,自己为什么不能和廖承恩发生什么呢? 岑宣下意识辩驳,那不一样。 不一样……秦胤是不一样的。 当然不一样。 他站起来,扯了扯松松垮垮的家居服,顶着一头蓬松的乱发,从厨房找了些吃的,去小花园里餵猫。 那是一只胆子非常大的流浪猫,长得胖乎乎的,是当下比较流行被喜爱的大橘。 寻常流浪猫都是饿的瘦骨嶙峋,而这只大橘却吃的又肥又圆,还经常性的跑过来讨食。 它性子讨喜,想要吃食的时候就各种卖萌撒娇,在地上打滚,还会眨眼睛,十分有趣。 「餵——你还真能吃啊!」 岑宣叫佣人切了不少肉条,盛在一个大碗里,又倒了些羊奶,一併放在草地上,瞧着那傢伙吃。 平日秦胤在的时候,它都是不出来的,因为那个男人讨厌掉毛的东西。 也……嫌脏。 大橘十分聪明,它总是在附近流浪,去跟富人家的小孩子卖萌撒娇讨食,而对于反感它的大人们一回来,它就立刻躲得远远的。 第29页 因此一直相安无事。 反倒整一只猫都吃的肥肥壮壮。 「我觉得,当只猫也挺好的。」 岑宣蹲在它面前,戳了戳它的小脑袋,惆怅的嘆了口气:「当只猫呢!就吃饱了睡,睡醒了吃,还能晒晒太阳,没有烦恼,多好啊——」 大橘很温顺,正埋头苦吃,脑门被轻轻点着,却也不恼,反倒顺势蹭蹭岑宣的手指,软绵绵的喵两声,权作撒娇了。 随即便继续将脸埋进碗里狂吃。 惹得岑宣轻笑出声。 「小馋猫,真是……哎?你去哪……」 突然间,大橘舔了舔嘴,身子一扭,「嗖」就跑了。 岑宣察觉不对劲,下意识回头,果真见到了缓步走过来的秦胤。 嘶……他还没玩够猫呢! 「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岑宣刚刚站起来,就被秦胤一把拉住手腕,硬拖着往前走了几步。 「披一件外套,给我走。」 秦胤行色匆匆,上下打量了一下一脸懵圈的岑宣,欲言又止。 「算了,车上有我的衣服,先将就一下吧!」 第47章 关航出事! 穿着卡通家居服的岑宣被塞进车里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发懵的。 「去医院。」 秦胤脸色很差,丢给岑宣一件很大的外套,让他穿上,自己咳了一阵,侧头过去,盯着岑宣,神色冷峻,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哎?」 岑宣手忙脚乱的穿好,把自己从头到脚裹的严实,还戴了帽子,遮住大半张脸孔,「怎么了?你这么着急拉我出来做什么?嗯?」 天色渐渐暗下来。 秦胤皱了皱眉,左右看了看,突然问道:「你拿手机了吗?」 岑宣一件莫名其妙,「当然没有。」 谁出来餵猫还随身带手机啊! 秦胤默了默,嘆了口气,犹豫了一下,才再开口:「关航出事了,在医院抢救,医生说希望不大,所以我带你过来,看他一眼。」 岑宣闻言,蓦然瞪大了双眼,气息一窒。 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他觉得窒息。 重生以来,他按着自以为是的脚步,一路走下去,试图能改变上一世的些许轨迹,并且亲自参与并提前了许多对抗资本的事情。 本以为……一切都会变。 就算不会变,也该按着上一世的时间进行才对,怎么会提前这么久呢? 岑宣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会不会是因为他的重生,才导致这一切提前发生,导致时间线的混乱? 他压根不敢去想。 「关航……关航他……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岑宣一把抓住秦胤,本性中锐利倏尔暴露出来,连声音都透着仓皇:「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关航的事?他下午还给我打过电话,他……」 「你冷静些!」 秦胤皱眉,扣住青年手臂,厉声喝道。 他本就有些晕车,胃里翻江倒海,连带着心率也快了不少,刚一开口,就有些气促。 「小宣!」 秦胤脸色发白,明显很不舒服,但还是耐着性子,抬手揽住岑宣,一字一顿的解释。 「我恰好在长荣。」 「关航是在廖承恩那里出的事,在场的还有廖承钧和他的助理。」 男人有些气促,瞧着岑宣明显怔住的神情,与落下来的眼帘,不由得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放低语调:「咳……咳……别想太多,先去看看。」 一切……就要开始了。 秦胤略垂了垂眼,目之所及,是岑宣方寸大乱的样子,不由得内心苦笑。 他突然冒出一个奇异的想法。 如果有一天,躺在医院里的是他,生死未卜的也是他,那么这个孩子……会不会如同现在这般心神不宁? 还是会欢天喜地,庆贺彻底脱离自己掌控? 秦胤眼前蓦然黑了一下。 他扶着一侧,摸索着靠背慢慢靠回去,惊出一身冷汗。 直到眼前渐渐恢復明朗。 这一回,他真的不知道该怎样阻止岑宣,关航是在公司里眼睁睁倒下去的,如果活不下来,那么……岑宣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必定不会跟这一次的受伤一样,就这么算了的。 所以,他到底还能护他多久呢? 第48章 你那个日夜服侍的金主 也是一点点都不知情吗? 长荣。 轮椅上的西装男人皱了皱眉,抬头看向自家弟弟,眼底浮出几分轻蔑。 「你养的那个玩物,这次八成是活不了了。」 毫无背景的人,居然敢挑战资本的力量? 简直是……自不量力! 寂静的大厅里,廖承恩回头,冷冷瞥过去,「大哥也别高兴的太早,别忘了,与我站在一条线上的,可不止关航。」 锃亮的皮鞋慢慢踩过瓷砖,停在轮椅面前,廖承恩俯身,挑了挑眉,凑在廖承钧脸颊一侧,不紧不慢的开口:「俗话说的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行内的规矩,也是时候该变一变了。」 「至于你们的那条资本链,早就应该断了。」 两兄弟间,剑拔弩张。 到底是身居高位已久,廖承钧冷笑一声,控制着轮椅侧了侧,避开廖承恩的靠近。 第30页 「那你就试试,看看到最后,谁能打的赢这场仗。」 廖承恩挑了挑眉,丢下一个轻蔑的眼神,大步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嘲讽自家兄长。 「倚着大哥的身体状况,还是早些养老的好,免得那一天一个撑不住,去了下面。」 「那这么多年费尽心血打下来的江山,可就白白浪费了。」 眼见廖承钧脸色不好,廖承恩便笑起来,迈着轻快的步子,转出大厅。 真是……有趣极了。 一个残废,还想跟他争? 可就在廖承恩迈过迴廊的时候,却在转角处被人一把拦住。 「小廖总。」 来人斜斜倚着墙面,摘了墨镜,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别来无恙啊?」 他挑了挑眉,嘴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一步步慢慢走近,「小廖总有什么喜事,看起来好像挺开心的样子呢!」 关航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这个男人……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跟他兄长叽叽歪歪? 他到底有没有心? 「怎么……岑大影帝感兴趣?」 廖承恩微微一笑,抬手勾出岑宣肩膀,慢慢掀起眼帘,语调轻缓:「如果岑大影帝感兴趣,我当然可以……一一道来。」 「毕竟,我们才是同路人。」 岑宣浅浅笑着,一分分扒开肩膀上那只脏手,面上还勾着倦懒和松散的意味,陡然侧身,一拳招唿了上去。 廖承恩被揍到墙边,「咚」的一声摔下去,眼前一黑,直接撞到墙上。 「你……」 他一脸愕然。 「你怎么敢?」 第二拳很快就下来了。 「我为什么不敢?」 岑宣下手干脆利索,身姿帅气挺拔,黑色长款大衣一扬,短靴边缘踩住廖承恩衣摆,冷冷一笑,「关航中毒,是在你这里中的毒,就算中的毒经有些时日了,但你跟他日夜相处,当真……全然不知情吗?」 廖承恩眼前发黑,被摁在地上,粗粗喘着。 他抬手抹去嘴角渗出的血,侧头往上去,目光狠厉,「呵呵——」 「岑宣,你还真会来装你这副菩萨做派,秦家想要我和阿航死有多久了,你敢说当真是一丁点都不知情吗?你那个日夜服侍的金主,也是一丁点都不知情吗?」 第49章 你不会跟他一样。 岑宣脑中轰的一声,慢慢松开了手。 廖承恩爬起来,衣服都染了灰尘,瞧着有些狼狈,但下巴却是抬起来的,神情倨傲。 「我想岑大影帝是找错了敌人,咱们才是一样的人。」 对于方才的举动,廖承恩倒是忍得下去,只俯身拍去衣服上的尘土,冷冷丢下一句话。 「在那些人的眼里,咱们是什么,在秦胤的眼里,你又是什么,我想……你应该好好认清一下,别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岑宣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吸着气,眼神一点点飘出去。 也逐渐冷静下来。 廖承恩说的不错。 这次的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他没有必要迁怒于廖承恩。 不会是廖承恩伤害的关航。 但他只是愤怒……只是生气。 气关航在医院里躺着,生死未卜,这个男人就有心情继续步步为营,依旧从容不迫,丝毫不慌不乱。 关航啊—— 你快醒过来瞧瞧,你选的人,究竟是何等的一副铁石心肠? 这些人,都是这个样子吗? 岑宣耷拉着眉眼,有些失魂落魄。 手机响了。 「餵……」 「快回医院,关航不行了。」 岑宣「蹭」的一下站起来,长腿一迈,疯了一般的往回跑。 上一世的一切,终归是要重演了。 可怜岑宣以为重生就可以避开,试图改变一切轨迹,殊不知,他所做的一切,居然加快了命运的进程。 原来两年多之后死亡的关航,居然提前去世,这简直是岑宣遭受到最严重的打击。 他一路飞驰,将车开的很快,油门踩到底,然而到医院的时候,还是晚了。 故人已去,面覆白布,周遭是一片哭声。 岑宣站在外面,双腿止不住发抖。 关航跟自己一样,是普通人家,他的父母接到噩耗,也是相当突然,事业有成的儿子突然中毒身亡,这对于一对年迈的父母来说,是多大的打击,旁人压根无法想像。 岑宣还看到了关航的妹妹。 是个年轻的女孩子,目色坚韧,五官与关航很像。 他们以后……又该怎么办呢? 岑宣止不住退了一步,抬手压低帽沿,满心悽惶。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以后。 上一世的自己,可不就是步了关航后尘吗? 「阿宣……」 身侧那只手伸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打开,力气很大,「啪」的一声。 秦胤没有避,手背浮出一团红,却强行揽住他。 「别害怕。」 他将这个颤抖的孩子搂在怀里,拍了拍他的背,轻轻重复了一遍,「别害怕。」 岑宣勐的抬头,眼底迸出一股子狠厉。 「别害怕?你知道我在怕什么吗?」 青年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我在怕我……」 第31页 「不会。」 男人低头,沉声打断他。 岑宣倏尔消音。 秦胤比他高大半头,垂眸下来的时候,他可以看到他精緻削尖的下颌骨。 以及……上下滚动的喉结。 「我知道。」 秦胤十分冷静,言辞简单,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你不会跟他一样。」 第50章 你这是巴不得我短命? 岑宣被塞进车里的时候,神色仍旧怔愣。 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无知无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毫无反应。 秦胤坐在他身边,侧头摸了摸他的脸,眼神悲悯而怜惜。 「回家。」 岑宣哆嗦着唇,整个人都忍不住发抖。 他转身过来,死死盯住秦胤。 「你怎么确定……我不会跟关航一样?万一一样呢?万一有一天,他的现在,就是我的未……」 「不会。」 对于岑宣有些激烈的情绪,秦胤只是淡淡抬眼,干脆利索的打断,「只要我活一天,就不会有这样的事。」 四下静寂。 岑宣陡然冷静下来。 是啊—— 好像没什么错。 只要秦胤活着,就会护他活着。 可上一世,秦胤死了。 所以……他也不得好死。 这一切,又算不算一场报应呢? 「秦胤……」 岑宣深吸了一口气,眼底泛着几分猩红,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男人冰冷的掌心,轻轻开口:「那万一……你短命呢?」 这话听的前座那两位电灯泡都打了个哆嗦。 秦胤体弱,是胎里带来的先天不足,十日里有八日都得是病着的,生平最忌讳旁人提类似「寿数」、「短命」这般词彙,这位少爷……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岑宣。」 男人侧眸,眯了眯眼,轻哼一声,不答反问:「你这是巴不得我短命?」 就这么盼着他死吗? 岑宣闻言,红着眼笑起来,有眼泪滚落下去,滑落脸颊。 「怎么会呢?」 他有些鼻塞,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声音喑哑:「为了我能活下去,可不得也盼着你好好活下去吗?」 气氛一松,前座那两位也吐出一口浊气。 这话看似玩笑,其实只有岑宣知道,它真实发生过。 「最好是这样。」 秦胤轻哼一声,别过头去,暂且表示放过岑宣。 看的岑宣忍不住在心里头感嘆,这个人……实在也太好哄了吧? 倘若两人的立场,并非站在对立的层面,那么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 但秦胤到底还是秦家人,是资本运作的代表,他只能护着岑宣的性命,是一时的保护伞,而要做到真正的自由安全,还要靠岑宣自己。 这一回,他不会再受任何人控制摆布。 一路沉寂。 因为关航的死因,岑宣情绪很低,他叫了人去帮着关航的家人处理后事,并且偷偷给他的家人转了不少钱。 从今天起,他就是一个人了。 关航没做完的事,剩下的,都要由他去做。 不论接下来如何艰难,他都绝对绝对……不会再步上一世的后尘了。 到家之后,佣人打开车门,秦胤长腿一迈,跨下车来,身体有些站不稳的晃了晃。 昏黄的夕阳里,他望着率先一步下车,远远走出去的岑宣,掀了掀没什么血色的唇,低低咳了一声,语调极轻:「派人出手,联合那些人,阻止岑宣动手查关航死因。」 「先生……」 身侧的秘书扶了扶眼镜,有些错愕,「如果岑少爷知道先生在做什么,恐怕……」 「照做。」 回应他的,是男人清冷寂静的面孔。 第51章 你给老子吐出来。 入夜,岑宣坐在露台上喝酒。 空气薄凉寂静,精緻的高脚杯盛进殷红的液体,晃在漆黑的夜色里,被捏在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指间。 眉目英俊的青年目色空茫,神情带着似嘆非嘆的意味。 一切仿佛已经不受控制。 从廖承恩的话里,他非常清楚的捕捉到此事的所有关系人。 可与上一世不同的是,关航是中毒身亡,并非剧组出的意外,警方在长荣上上下下搜索一番,并未有所收穫,后查了他家里,才发现他是药物相剋,而致使中毒身亡。 具体原理,岑宣是听不明白的,只觉得深奥难懂,后来结案,以意外论之,也解除了长荣的嫌疑。 但岑宣却非常清楚,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游戏已经开始了。 关航是第一个,而他……是第二个。 但凡试图改变这个行业原有秩序的人,都会死。 可他要停止吗? 岑宣不由得问自己。 要停止所有动作,缩回头去做一只被秦胤保护的鹌鹑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赔上过一生,一条命,老天爷让他重来一次,必定不是要让他摒弃本心,去做缩头乌龟的。 身后突然传来低低的咳声。 岑宣没有回头,只懒懒散散歪在木椅里,哑着喉咙轻哼:「露台这么凉,你过来做什么?」 清冽微苦的药气拂过,披着加厚绒衣的秦胤拉开他身边木椅,坐下来,言简意赅:「喝酒。」 第32页 岑宣转头,淡淡扫过去。 「你就不能让我安静几天吗?」 他深吸一口气,「很得意是吗?关航的死,证明这一回,是我输了。」 秦胤垂眸,抬手抢过岑宣手里的高脚杯,将剩下的酒液,一饮而尽。 岑宣毫无防备,当真被他抢了去。 「你疯了!」 岑宣深吸了一口气,眼皮子勐的一跳,勐的扭头,不可思议的望过去。 倚着这个人脆弱的肠胃,喝上这么一口,八成就要进医院了,可他现在……喝了一整杯! 秦胤咳嗽了几声,嵴背单薄,掀起眼帘,满意的见岑宣卸了防备,目露诧异,逼近过去,要扯他去吐。 「不行!你喝的太多了!会出事……」 岑宣抬手,捏着秦胤下巴,有些惊慌,「你别动,催吐……」 「怎么……」 秦胤拂开下巴上的那只手,侧头咳了一阵,才含着笑抬头,眉尾微挑,语调带着几分蛊惑:「怕我死吗?」 拿自己的身体迫岑宣心软,大概这种手段,也就秦胤使得出来。 他知道后果,他承得起。 但他不想看到这个孩子防备冷漠的眼神。 岑宣愣了一下,旋即扑过去,爆了一句粗口,干脆利索的破罐子破摔,「是,我怕你死,你前脚死了,秦家人十成后脚就要弄死我,秦胤,你是不是有病?就为这么一句话——」 他力气大,整个人都压在秦胤身上,秦胤自然吃不住,被他掐着喉咙催吐。 「不行!你给老子吐出来!你想死,老子还不想让你死呢!」 「快点!快吐!」 第52章 你死了 我也活不成。 上一世的种种浮上心头,岑宣骤然觉得惶恐,失了素日里狡黠的面具,扯住秦胤,直接将他摁在自己怀里,迫他吐。 陡然失控的情绪让他力气大的惊人,秦胤压根没有反抗的机会,就被他强行压胃催吐。 倒真是……吐出来一些。 一地狼藉。 秦胤吐的浑身发软,站都站不稳,摔下去的时候,被岑宣牢牢锁在了怀里。 「快来人啊!」 即便如此慌乱的境况之下,岑宣居然保持了罕见的冷静,迫秦胤吐过后迅速叫人,「去医院!快!」 秦胤脱了力的任他抱着,冷冷勾了勾唇角,抬手捏住岑宣手腕。 「咳……」 胃液混杂着酒精滚过喉咙的灼热感让他完全说不出话来,但捏着岑宣手腕的力道却逐渐收紧。 「我知道我知道。」 青年语气不耐烦的厉害,「我不走,你再使劲我也不走!」 但显然是能懂秦胤意思的。 两人身上都十分狼狈,被溅上一些呕吐物,岑宣直接打横抱了秦胤下去。 这人骨骼宽大,却意外的轻,他疼的厉害,蜷缩起来,断断续续的咳着,却扯着嘴角,还在笑。 岑宣低头瞟了一眼,咬牙切齿:「你真是个疯子!」 疯子! 拿自己的命去赌,到底是赌什么呢? 赌他心软,还是……不得不顾全大局? 万一他失控之下,当真想要他死呢?他就真的赔上命吗? 酒早醒了大半,深夜疾驰而过的车上,秦胤听着那傢伙声声质问,意识渐渐昏沉。 他喉咙有些被灼伤,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但漆黑如墨的瞳仁里,却浮出酣畅淋漓的快活来。 赢……了。 「不准睡!」 岑宣拼命晃他,「秦胤,我跟你讲,你最好清醒一点,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 如今情形,明明白白,有人看中他的命。 「秦胤!」 男人缩在岑宣怀里,断断续续的咳着,突然间,他身体一弓,骤然呕出血来。 「秦胤!你……」 岑宣瞳孔骤缩,几乎失了分寸,失声痛哭起来:「你别……别吓我,你别死!秦胤……」 此时此刻,他也说不清楚内心深处的感受,究竟是怕秦胤出事带给自己的庇护缺失,还是真正担心他这个人。 但有一点,他好像一直非常笃定。 秦胤活着,就会护他周全。 这一场闹得有些大,秦胤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几乎进入休克状态。 岑宣穿着脏掉的衣服,顶着乱糟糟的头髮坐在长廊里,过长的碎发落下来,遮住他大半张脸孔。 他神色寂寥,染着纵横交错的茫然,突然就生出漫无边际的疲倦来。 他挣扎求的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意义?他所留下的这条命,又能在这条路上有多久呢? 手机响起,那头传来柳焱气急败坏的嚷嚷声:「喂!你是不是又乱跑了?还在长荣对那个私生子动手,被人拍到了!这下好了,最近这波好感都白刷了……哎?老岑!」 青年稍稍冷静,垂了垂眼眸,「柳焱。」 「把我上次发给你的挑人计划……」 第53章 苦瓜 很难想像,事业如日中天的岑宣,居然在做退居幕后的准备。 他跟长荣的大合约基本要到期了,剩下的都是一部分合作协议,长荣这一回在他的事情上栽了个跟头,被秦胤拿着把柄掣肘,自然不会在合约上做什么文章。 也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这么过去了。 第33页 岑宣让柳焱筹备工作室的事情,将之前收拢的几个孩子聚集起来,务必带走。 除此之外,他给了柳焱一份名单。 让柳焱照着这上面的人名,不论对方现在在哪个公司,亦或是街头卖艺,都必须挖过来。 不管花多大价钱。 这是两年多以后的流行事态,命运的轨迹交错轮转,有些人的人生即便被暂且推离路线,但在不久后的将来,皆会迴转。 以人力无法企企及方式。 柳焱一方面觉得岑宣简直是疯了,一方面又敏锐的嗅到行业内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世上风云莫测,瞬息万变,两年多以后的事情,又有谁能知晓呢? 但柳焱似乎隐隐约约觉得,岑宣知道。 这即使完全难以令人置信,但他的直觉在不断反覆告诉他,相信岑宣,会赢。 影帝头衔冠上之后,大大小小的风波也闹了不少,对于对家特意买通狗仔全天候跟着他的行为,岑宣表示鄙夷。 他只在社交平台上发了一句话。 「亲人故去,情绪难以控制,抱歉。」 不得不说,这比任何公关手段来的都有力度。 剩下的舆论走向,就交给他花大价钱买的公关团队来办了。 没人料想,在这个间隙里,岑宣被锁在了家里。 几个身强力壮的保镖将他丢回去,四下上了锁,周遭有人把守,不准他出门半步。 岑宣简直是想狠狠给前几日心软的自己两巴掌。 秦胤……需要他心软吗?那个男人拖着一副先天不足的身子骨,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还需要他去同情怜悯吗? 只不过是借着他的心软罢了。 岑宣挠了挠满头乱髮,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坐到电脑桌边,玩游戏。 倒是能通网络,也没限制他的手机通话,至于监听设备……他想八成是有的,所以最近一直比较谨慎,什么也没做。 好在饵线都是提前放出去的,合着不该出什么差错,他现在本也没什么要紧事,只静坐等着就行。 这也是岑宣为什么还能稳住的缘故了。 第一日,丢给岑宣一盘黄瓜,没厨师,没饭。 第二日,一盘西红柿。 第三日居然变成了一盘苦瓜。 逼的岑宣不得不把其他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先自食其力,跑去做饭。 唔……好在冰箱里还有点生食。 他心里头清楚,秦胤这是在想方设法转移他的注意力,给他找点事情做,消耗他的精力,从而让他少琢磨些有的没的。 哎呦……确实,饿着肚子的时候,连脑筋都不大清楚了。 第四日,饿到头昏眼花以至于不得不在厨房倒腾吃食的岑宣,突然发现那些人丢进来一只猫。 第54章 自己当真就是一个笑话 「哎呦我去?」 岑宣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 这……这这这……不是他一直餵的那只大橘猫吗?怎……怎么被秦胤给发现了? 不对啊—— 倚着秦胤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把猫送到家里来,让他养? 岑宣蹲下去,将猫抱起来,挠挠它的下巴:「大黄,你这是被逮住了?被谁?那个看起来高高帅帅的男人?」 大橘猫跟他十分熟稔,倒是也不害怕,伸出前爪搂住岑宣手臂,委委屈屈的喵了两声。 仿佛被欺负了一样。 「怎么回事?」 岑宣赶紧揉揉它的脑袋,安抚道:「那个男人欺负你了?嗯?」 大橘猫耷拉着眼皮,小声哼唧着,也不想出去,好像对窗外头十分害怕一样,一个劲往岑宣怀里钻。 家里没有猫粮,岑宣翻了些生骨肉出来,解冻后倒在盘子里,餵它。 大橘猫吃的津津有味。 岑宣盘腿坐在地上,一边瞧着它吃,一边啃着手里头的苦瓜,被苦的愁眉苦脸。 「这下好了,」他捏了捏大橘猫肥肥的腮帮子,「原来只是我被软禁,现在又多了一个你,哎——」 大橘猫舔了舔嘴唇,拿头蹭了蹭岑宣,才转身继续吃。 野外生存的猫,难得有它长得这么肥,看起来还是比较清楚,自己捕食不如跟人类卖卖萌,就能有好多肉吃。 「你说——」 岑宣咬了一口苦瓜,「嘎嘣嘎嘣」脆,撇撇嘴,无聊到与猫说起话来,「我怎么就这么蠢,当真对那个男人心软了呢?竟是还觉得……心疼他一身病痛,怕他真的出事,怕他死。」 「至少……他一直是护着我的。」 大橘猫填饱了肚子,很识趣的凑上来,爬到岑宣腿上,半眯着眼,打了个哈欠。 甩了甩脑袋。 看的岑宣又笑起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给你洗个澡吧?」 他点了点大橘猫的脑袋,突发奇想。 家里没什么洗猫的装置,岑宣找了个干净的大盆子,挽起袖子来干活。 大橘猫一直很乖,只有在入水的时候,本能的惶恐让它不停挣扎起来。 「哎?别动别动!」 「我跟你说,你再动……等秦胤回来,你可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真的真的!那个男人脾气可暴躁了!还小心眼,他……他还喜欢吃炖猫肉的!」 浴室里被一人一猫扑腾的都是水,恰巧这时,手机响了。 第34页 岑宣湿着手接起来,一边手忙脚乱按着猫,一边沖那头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快说,我现在忙……什么!」 所有线索被截断,本来查关航的死因是有些进展的,但是现在被秦氏的专人出手,把一切都拦的死死的。 「岑先生,我们无能为力。」 岑宣惊的手下一松,猫就跑了出去,甚至纵身一跃,自己打开了门。 这操作简直神了。 「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岑宣脸色蓦然沉下来,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他觉得……自己当真就是一个笑话。 那个人表面上甜言蜜语的哄着他,做深情款款状,更甚至不惜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逼他心软,可实际背地里,却拦着他涉足挚友死去的真相。 他明明……是知道岑宣与关航的关系的。 第55章 还需要他担心些什么呢? 湿哒哒的大橘猫成功从浴室逃脱,好巧不巧,撞上了回家的秦胤。 他刚出院,还没什么力气,因此是坐着轮椅回来的。 慌不择路的大橘猫看到障碍物,勐的跳了上去。 「喵……嗷呜……」 片刻之后,浴室的岑宣听到了外头悽厉的惨叫声。 「大黄!」 岑宣弹跳起来,顾不上洗手,便倏尔冲出去。 只见男人坐在轮椅上,正面无表情的用纸巾擦去膝头水渍,身边的保镖拎着湿哒哒的猫,捏着它的后颈,让它半悬在空中。 受惊的大橘猫拼命挣扎,毛都炸了。 「放开它!」 冲出来的岑宣见状,脸色立刻就变了,直接扑过去抢猫。 保镖迟疑着望向秦胤。 秦胤咳了几声,开口低弱:「给他。」 保镖才松了手,任凭岑宣将猫抱回去,搂在怀里安抚。 「别怕别怕,我在这里,会保护你的啊——」 「喵呜——」 大橘猫轻而易举的从岑宣怀里挣脱,迈着小碎步倏尔跑出去,还在他手背上留下三道爪印。 「嘶……」 岑宣皱了皱眉,低头看了一眼。 轮椅行至眼前。 一双苍白湿冷的手捏住他的手腕,男人目光扫过去,蹙了蹙眉,侧头吩咐:「抓猫。」 「不行!」 岑宣骤然抬头,急道:「没有出血!你别动它!」 不知道是不是餵久了的缘故,大橘猫极通人性,并没有真的下爪子。 因此只是留下三道红痕,没有破皮。 秦胤垂眸,苍白俊俏的脸孔上浮出几分自嘲:「你在想什么?我让他们抓住洗好,送去宠物医院打疫苗。」 咦? 岑宣眨眨眼,有点茫然。 原来是这样?那这个意思就是—— 他反应过来,禁不住愕然:「你……你打算留下它了?」 这……洁癖成性且最讨厌毛茸茸东西的秦胤,要收养一只猫? 「不然呢?」 秦胤皱眉,眼底浮出嫌弃,松了岑宣的手,合掌覆回胸腹,语调清冷,「总比你天天偷跑出去餵它,带回来一身细菌强。」 他又咳了几声,眉眼里锐色淡了许多,透出几分虚弱来。 「去沖个澡,我有话跟你说。」 两人之间的气氛重归冷淡。 岑宣站起来,目光扫过秦胤,有几分探究。 这个人生性要强,要不是病得起不来身,是绝对不会坐轮椅的。 可怜他自个儿上回心软,迫这人吐,应该绝大部分酒都吐出来了,不会有什么大事才对。 但这个人,又私底下背着自己做了什么呢? 岑宣在心里头冷笑一声,眯了眯眼。 「好。」 他尽量忽略秦胤吐血的光景,硬着心肠不去想它,也忽略秦胤苍白如纸的脸孔,和虚弱的神情。 需要他担忧心疼吗?其实根本不用。 没有必要的。 那个男人就算剩一口气在,都能运筹帷幄的布局,前一秒还对他温言软语,安抚他因挚友故去而低落的情绪,后一秒就能够私下派人封住他所有动作,逼他查不到半分真相。 这样的人—— 真的需要他担心些什么吗? 呵—— 第56章 你怎么不搭理我? 岑宣冲过澡后,意外没有在书房见到那个男人。 管家的示意,是卧房。 「他怎么了?」 岑宣随意擦了两下头髮,裹了一件绿油油的浴袍,刘海湿哒哒落下来,覆在额前,遮住小半张脸。 老管家瞧了瞧这个不省心的傢伙,嘴角抽了抽,斟酌着言辞道:「少爷……少爷还是亲自上去看看吧!」 作为佣人,他总是不能多说什么的。 只是先生那日沾酒,这位少爷可是正儿八经看着的,这才几天过去,怎么……就跟得了健忘症一般? 「哦……」 岑宣点了点头,又看了看门口,迟疑了一下,摸了摸瘪瘪的肚皮,「今晚有饭吃吗?」 他……他可是真心不想再啃苦瓜了呢! 老管家憋笑憋的嘴角直抽抽。 「有,有。」 岑宣这才心满意足的上了楼。 看来大佬回来就是待遇不一样,有饭吃。 卧房的门虚掩着,里面开着灯,从门缝里透出几许光线,他轻轻一推,就见那人伏在床边,咳的有些厉害。 第35页 「秦胤。」 岑宣犹豫了一下,瞧着那人单薄瘦削的身子不停的发颤,到底还是随手合上门,快步绕过去,替他拍背。 「还没好吗?」 床头柜有撒掉一半的水,岑宣见状,扶着秦胤,抽了几张纸巾替他拭净下颌上残留的水渍。 男人咳嗽的差了些,便靠回身后,抬起头来。 「好了。」 他神色恢復冷淡,掩唇又咳了几声,才沖那傢伙招手,「过来。」 岑宣收拾好水渍,侧身翻到床上,盘腿坐在秦胤对面,正了脸色,「你要跟我说什么?」 秦胤眯了眯眼,心里头缠绕出几分诧异。 这个傢伙啊—— 有点出乎意料沉得住气。 他应该收到消息了,但并没有表现出太过于气急败坏的感觉,也没有对自己发脾气,这大概就是……憋着吧? 等到现在? 「再过来些。」 男人勾勾手,「顺便把毛巾也拿过来。」 像支使一只小狗。 岑宣不明所以,紧接着就转身,把毛巾拎过来,自己也又挪近了些。 「头。」 秦胤抬了抬下巴,把那只狗头搂过来,乱七八糟擦了一顿。 「哎呦呦呦!」 青年整一大只都被按在秦胤腿上,皱巴着脸,嗷嗷叫唤,「你……你手劲怎么那么大?擦个头髮而已,就不能轻一点嘛?你……」 「我什么?」 秦胤停住动作,顺便揪了一把头髮,觉得手感不错,忍不住「啧」了一声。 「你知道我弄头髮多贵吗?」 岑宣气鼓鼓的爬起来,哼了一声。 「不知道。」 男人将毛巾顺手丢下去,抽了两张湿纸巾,好生擦了擦手,不紧不慢的掀了掀眼皮,「行了,出去吃晚饭吧!」 「啊?」 岑宣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你……你这到底几个意思?」 叫他过来,说是有事要说,然后……然后就给他擦了个头髮,再把他赶出去? 这……这是逗狗呢?分明是在耍他啊! 岑宣反应过来之后,立刻炸毛起来。 「秦胤!你怎么不搭理我!」 第57章 你要不信就等着看! 男人半阖了眼,靠回身后的软枕里,神色疲倦,声音倦懒而悠长。 「不想搭理你。」 他又咳了几声,半张脸隐于隐影之中,神情晦暗不明,锐利的轮廓透出几分削瘦的感觉,更显得苍白孱弱。 还不待岑宣还嘴,他又轻轻开口,嫌弃似的道了一句:「没良心!」 岑宣惊的目瞪口呆。 「我?没良心?嘿咻……我说秦胤你这人……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他只觉得气沖脑门。 这个男人简直是黑白颠倒,是非不分。 「行!咱们今天就来论一论!」 岑宣较起劲来,又重新盘腿,方方正正的坐好,眉目凛然,「你阻我查事情,是几个意思?显摆你秦家势大吗?」 说起这个,秦胤倒是睁了眼,唇角泄下几丝轻蔑,「查事情?查什么?」 他坐起来些,眉目锐利,「你想查到什么?你又能查到什么?你知道这件事情有多复杂吗?再查下去,你还要命吗?」 上次的事情其实是一个警示,岑宣行为已经严重得罪了那一批利益相关之人,他们眼看着自己赢不了,就急了。 岑宣受伤是警示,关航死亡也是警示。 秦胤虽然从来没有怕过那些人,但不论什么事情一旦涉及到岑宣的安危,他压根就不能自控。 他不能控制自己胡思乱想,去在脑海里假设些什么。 如果这孩子真的有事,步了关航的后尘,那他又应该怎么办呢? 他不能想如果失去岑宣,他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又会做出什么事情。 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这个孩子,必须好端端活着。 岑宣打量着眼前这个情绪有些罕见激动的男人,心里头一点点沉下来,脸色也逐渐冷却。 「所以,你知道背后那些人是谁?」 「秦胤,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这叫助纣为虐!」 他蓦然发了狠,一拳拍在床头柜上,盯着秦胤,眼眶泛出猩红,「你知道……那是一条人命吗?在你们这些人眼里,人命就这么不值钱吗?啊?」 关航死了,走了上一世的老路,为他们所探索的东西,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可他呢? 他还活着,苟延残喘的活着,活在这个人的庇护之下。 午夜梦回,他还会常常被惊醒,梦见医院的长廊上,关航家里人失声痛哭的模样。 岑宣觉得,自己简直是懦弱而噁心! 「那不然呢?你想怎么样?」 秦胤冷眼瞧着那傢伙发疯,情绪也被激出几分,修长白皙的手指抵住心口,忍着心悸,抿了抿唇,「去提刀宰了他们吗?还是去告他们?他们有犯罪吗?你有证据吗?如果都没有,那你这跟我嚷嚷,算本事吗?」 「你……」 仿佛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泼了岑宣满身。 他顷刻之间就冷静下来。 「好,好……行,很好。」 青年扬了扬下巴,眼底闪过一抹狠色,「你说的没错,这件事情我是没证据,但是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为他们自己所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第36页 「秦胤,你要不信,就等着看!」 第58章 秦胤,你别逼我 放完狠话之后,岑宣很快就被锁了起来。 他情绪有些激动,瞧着那人有条不紊的吩咐周遭安保和铁窗,冷眼以对。 又开始了吗? 这个男人—— 又开始了。 他本以为,重来一世,自己可以坦然面对上一世受到的那些伤害,想着那个人的本意是保护,自己到底是不能过多计较的。 可秦胤却又开始了前些年对付他的手段。 困他,禁足,控制,不让他做想做的任何事情。 工作,拍戏,一概不行。 更甚至把手机都收了,彻底切断他与外界的联繫。 这样的占有欲,简直就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 「我不出去。」 岑宣在把那人气的不行之后,就预料接下来的日子里,自己的结果。 在看到卧房门口五大三粗的保镖时,他当机立断,侧而钻进被子里,张开手臂,死死抱住那个人。 「你别想再把我锁小黑屋。」 不可能,他绝对不会步上一世的后尘,绝对不会一辈子到死,都生活在温室之中,受人庇护。 所以才在秦胤病故之后,被人害死。 连掌控自己的命运都没有,活了那么多年,也着实可悲。 秦胤低头,差点被这熊玩意气晕过去。 还有脸来抱自己?方才那气势汹汹的劲儿呢? 「岑宣。」 他眯了眯眼,冷哼一声,捏着身上傢伙的后颈,试图把他拎起来。 结果当然是失败的。 「你别想。」 岑宣不松手,死都不松手,松手是傻子。 要被捆在这个人身边,还能跟外界有些联繫,但是如果要再被关进小黑屋,那恐怕就彻底与世隔绝了。 他心里头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我给你找了个资源,剧本你自己看看。」 秦胤压下心里头的脾气,语气冷硬,「我给柳焱看过,他觉得挺适合你,如果没什么事,就尽快进组吧!」 岑宣抬头,一脸愕然。 时间这么紧迫,必定是空降的角色。 恐怕又得得罪不少人。 但这不是问题。 问题是接了影帝这个头衔,往后的发展就不能草率铺就,应该挑一些高质量和口碑的剧本,秦胤这么随便的给他做决定,简直就是断他的发展之路。 「秦!胤!」 岑宣磨了磨牙,怒气沖沖的瞪他,「我觉得你简直是疯了。」 男人低头,眸色冷厉,「我是疯了!那也请你拿开你的爪子,别碰一个疯子。」 两人谁都不肯率先低头。 到最后岑宣冷哼一声,盘腿坐起来,挽起衣袖,把表摘下来,露出腕子上蜿蜒的疤痕。 「秦胤,你别逼我。」 这就是从前那一次以身体逼迫秦胤,所留下的伤疤。 很深,也很明显,即便过去这么久,依旧有肉色的凸起,足以看出当时伤情。 死是死不了,但这道疤,简直像长在秦胤心里头一样。 每每做梦,都会想起岑宣一身是血的样子。 惶恐扑面而来,几乎让他思及,有生之年,会失去那孩子。 不……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绝不。 男人盯着那道疤,眸色一分分沉下去。 第59章 要么滚出去睡,要么关灯。 对峙的结局,岑宣当然没讨到什么便宜。 在那个人面前,他一向是讨不到便宜的。 剧本被交到手里已经很晚了,他盘腿坐在床上,简单的翻了几页。 是出乎意料的心动。 这世间之事,瞬息万变,他能够预见三年内的发展趋势,已经足以掌握先机。 而现在—— 这个剧本的题材,完全符合圈内接下来的发展思路。 岑宣挠了两把头髮,瞧了一眼大床的另一侧,背对着自己已经躺下来了的男人。 秦胤眼光这么好? 他心里头禁不住有些怀疑。 虽然知道那个人能力超凡,跟寻常人大不一样,可说到预知未来这种事,除却重生归来的岑宣,其他人……他还是秉持怀疑态度的。 天赋异禀,也不至于异禀到这种程度吧? 「秦胤。」 他往那头瞟了好几眼,动来动去,欲言又止。 到底还是清了清喉咙,躲闪着眼神开口:「我……我去。」 「我去剧组。」 不管这个男人在算计什么,这次之行,他势在必得。 之前杀青的剧上星宣传,刚一播出就反响无数,得到了绝大部分人的一致好评。 现在已经播的如火如荼,岑宣身价倍增,水涨船高,乐的柳焱直唿自己有眼光。 影帝加持之后,他的一举一动就被暴露在众人眼下,行动间,半分出不得差池。 秦胤翻了个身,慢慢坐起来。 他神色有些疲倦,咳嗽着整理了一下身后靠枕,慢慢靠过去,眯了眯眼。 「早这样不就行了?」 连开口也十分嘶哑。 「早你也是跟我吵架,」岑宣放缓了语气,低头戴好手腕上的表,遮住伤处,小声吐槽:「冰块脸,就不会好好说话嘛……」 第37页 他当然知道这个人打的是什么算盘,想着把他弄进剧组里,暂且缓一缓外面的事,让他鞭长莫及。 可秦胤算错了一点,他已经不是从前的岑宣了,也不是上一世那个傻小子,就算人进了剧组,有些事情,在外面也可以进行。 「你说什么呢?大点声。」 秦胤斜斜瞥过来,没什么血色的唇微微抿着,语气十足的傲气,「有本事过来说。」 看他不打死那小子。 「过去说,你当我傻吗?」 岑宣翻了个白眼,在大床另一侧躺下来,顺便掀开被子钻进去,轻哼一声,「我才不靠近你呢!」 床很大,足以放四个人,他们两个一人占据了一边被角,中间空出足足两个人的距离。 秦胤冷哼一声,「那你滚出去啊?」 「我就不!」 岑宣毫不示弱,拉了拉被子,「噫……你给我点,盖不到!」 嗯?怎么扯不动? 秦胤盖被子方正,另一边是掖在身子底下的,岑宣自然费劲吃奶的力气都拉不过来,气的不得不自个儿挪进了几分,气哼哼的躺下来。 还嘟囔了一句,「小气鬼。」 秦胤表示,不跟傻子一般计较。 过了一阵,见那小子还没动静,他又皱了皱眉,语气不悦,「要么滚出去睡,要么关灯!」 第60章 小白眼狼。 岑宣犹豫了一下,爬起来关了灯。 视线突然暗下去的时候,是很难看清什么的,连最微弱的光线也没有。 被黑夜包裹住的感官,十足有安全感,让人忍不住心神放松。 他突然想跟秦胤聊聊。 「睡了吗?」 他翻了个身,面对着那边。 反正……什么也看不清楚。 「睡了。」 秦胤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明摆着不愿意搭理他。 「你……」岑宣气的翻白眼,「睡着了还会说话吗?你这人……你这人怎么这样?」 真讨人厌! 男人轻哼一声,语气不疾不徐,轻缓而优雅,「没听出来不想跟你说话的意思吗?」 那道疤—— 就是明晃晃的威胁。 这么多年以来,那是他最最惶恐的一次。 失去岑宣,这个后果,他压根不敢想,也承受不起。 有些事情啊——真的是没有办法的。 岑宣露出那道疤,就是在威胁自己,如果再一步逼迫,他会再死给自己看。 指不定……哪天就成功了呢? 一想到这里,秦胤就忍不住心悸。 他没法子不退让,可又没法再退让,如果是他孤身一人,绝不会畏惧这世上任何危险,风刀霜剑,步步为营。 但他如今有软肋,失去软肋,会死。 所以他没有办法不在意。 「那……」岑宣咬了咬唇,语气又软了些,「我什么时候进组啊?」 男人语气果断:「明天。」 「啊?」 岑宣简直是傻了眼。 他……他不会听错了吧?明天? 就算费尽心思想要赶他走,把他锁进剧组里,让他什么也做不了,那也不至于明天吧?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秦胤,你——」 岑宣简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是好。 黑暗里的看不清对面那人的表情,但还是能够感觉出他的不高兴来,心里头忍不住腹诽。 他有什么不高兴的呢?自己还不高兴呢! 「你以后有什么事,能不能跟我商量一下?」 岑宣重新躺回去,辗转反侧。 他咬着被角,气哼哼的磨牙,「你这样总让我觉得,我就是你的一个宠物,一丁点儿自己的人权都没有。」 这种感觉,逼疯了上一世的岑宣。 所以这一世,他总想着跟秦胤讲道理,让自己尽量平和的面对他,不再重蹈上一次的覆辙。 但有一点他想错了,秦胤并不是会受人摆布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听自己的话? 所以总是会几乎再度逼疯岑宣。 「宠物?」 黑暗里,男人语气轻缓,细细咀嚼着这个词,最后嗤笑一声,「你确定自己有宠物那么听话吗?」 要真论起宠物来,他也是只小白眼狼。 还是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眼狼。 「秦!胤!」 岑宣气的磨牙。 「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愿意受到这样的掌控吗?是……是我曾经跟了你,受了你的恩惠,被你捧着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他翻了个身,深吸了一口气,「但这并不代表,我一辈子都会是你的傀儡,我终究会有获得自由的那一天。」 第61章 棋逢对手,酣畅淋漓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睡在一张床上,一整夜。 都阖着眼,却也谁都没睡。 自从岑宣说完那句话之后,身后就没了动静。 他感觉的出来,秦胤翻了个身,折好被子,背对着自己。 气息逼仄。 岑宣闭上眼睛,在心里头念叨了一句,小场面。 这么多年走过来,他们两个人可没少吵架,吵到天翻地覆,摔盘子摔碗也是正常事。 但像现在这样,个个心里头憋着气,还不得不同处在一个屋檐下,一张床上,这种感觉简直是—— 第38页 憋闷。 岑宣深吸了好几口气,翻过来覆过去,卷着被子扯呀扯,到底捱不住,翻身爬起来。 那边传来一声冷哼,「你睡不睡?」 岑宣默了默,滚了两圈,畅通无阻的翻到了大床的另一头,还精准的压到秦胤身上。 「嘶……」 男人倒吸了一口气,能感觉的出来,着实诧异。 即便在吵的最凶的时候,这傢伙也鲜少主动低头,更多时候,是被迫的。 但这回—— 秦胤心念微转,尚未想清楚岑宣的小心思,余光就瞥见一个黑影掠过来。 一只兇悍的小东西伏在自己身上,恶狠狠的问:「做不做?」 还不等秦胤回应,唇畔就落下重重的吻。 啃咬撕扯,带着一股子发泄的情绪。 疼的秦胤蹙眉,不得不抬手掐住那个傢伙的下巴,不能由着他那样胡闹。 「岑宣!」 话音刚落,又被啃了一口。 秦胤动了气,翻身扣住他,将人按在身下,翻了个身。 「做吧!」 黑暗里,那小狼崽子的声音很急,听着就叫人心痒,带着一股子势在必得的架势。 秦胤冷笑一声,闭了闭眼。 送上门的肥肉,不吃是傻子。 他低头,毫不客气的吻上去。 鱼水之欢,清冽如甘泉。 他们两个人,平时性子就不合拍,总是吵架,衣食住行都合不到一起,吃也不同,穿也不同,出身更是差距甚大。 如此算来,几乎没有什么和谐的地方。 除了……在床笫之事。 他们两个,居然难得的合拍。 棋逢对手,酣畅淋漓。 起初岑宣还想着翻身农奴把歌唱,可时间一长,失败的次数多了,他也就暂且消了那个心思,没什么可多想的。 做下面那个,也很开心。 总归,再看不顺眼那个男人,岑宣也是承认,在某些方面,他还是让自己很满意的。 「秦胤。」 终了之后,岑宣抱着那个人,死活不让他起床沖澡,不让他动。 侧头伏在那人耳畔,一字一顿,仿若誓言。 「你相不相信,总有一天,我会站在与你同等的位置上,再也不用仰视你?」 有些人啊——生来就在罗马,对于任何事情都是唾手可得,名誉、荣耀、光环加身,所以自然无法体会到他们这些普通人的执着。 秦胤回抱住岑宣,非常用力的敲了敲他的后脑勺。 「如果那天到来的时候,你还有命在,我当然会很开心。」 「切——」 回应他的,是岑宣带着不屑的嗤笑。 第62章 乔医生 有些事情,岑宣是不会明白的。 他走的非常干脆利索,没有收拾行李,只带了几件随身换洗的衣物,和柜子里那个卡通乌龟的u型枕。 那是最开始见面的时候,秦胤送他的礼物。 这孩子跟了秦胤这么多年,一直被藏在暗处,秦胤生怕委屈了他,每年都会想方设法的送不上礼物去讨他开心。 从各国买来的稀罕配饰,限量版的高定时装、名表,以及豪车豪宅,更甚至连游艇飞机都送过,那孩子也只是惊奇一下,新鲜不了两天就抛之脑后,唯独那个乌龟脑壳的u型枕,他去哪儿出差拍戏都会带着,挂在脖子上睡觉,用了这么多年,即使小心清理保养,也难免有些破旧。 秦胤不太明白,曾经想再给他买一个,却被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只说什么……那是独一无二。 独一无二的,不是他这个人吗? 就像那孩子永远没办法走进他的世界,去明白他的处境一样,他也没办法进入到那个孩子的世界,去理解对方的所作所为。 他们两个人,从一开始,就在不同的世界里交错而过,如果不是他的强求,他们将没有任何交集。 秦胤站在大阳台上,远远望着车子驶离。 他穿着雪白的衬衣,眉目俊朗,身形单薄,好像伫立在天边的一座雕塑。 笔直而挺拔。 岑宣走了,是他亲自送出去的,导演和制片人,还有几个投资方都是他的老熟人,保准能看住了那个小傢伙,让他消停些时候。 秦胤明白,关航的死,恐怕会带给那小子很大的心理压力,但正是因此,他就更不能掉以轻心。 必须拦住那小子,不能让他胡闹! 「送走了?」 身后传来一道戏嚯的声音:「啧啧啧!怎么,不心疼?」 秦胤冷哼一声,回过头来,扫过门口那个穿着一身纯白色西装的男人,毫不掩饰语气里的鄙夷:「骚包!」 「哎!你怎么骂人呢?」 乔徽气的跳脚,转身跟着这人进去,「我好心来给你复诊,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 秦胤扯开领口的纽扣,露出精緻漂亮的锁骨,他闻言折身坐在小茶几边,悠悠然倒了一小盏茶,不紧不慢的开口:「你可以不来。」 「你以为我愿意来?」 乔徽啧啧赞嘆着走近,在对面坐下来,「要不然阿杜拜託我伺候你这个祖宗,我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做,时不时的来看看你这张臭脸吗?」 他五官里带一点西方人血统,有一只眼睛偏蓝,另一只眼睛偏棕,皮肤却比寻常人要黑一些,是健康的深小麦色。 第39页 秦胤将倒好的茶推过去,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那都过了这么久,乔医生还没治好我,如果说出去,会不会砸了乔医生的招牌?」 「你——」 乔徽端起茶盏,被狠狠的噎了一下。 干脆先喝两口茶,降降火。 这都是什么熊玩意儿?要是寻常病人,他能怼的对方连祖宗都不认识。 可这个男人——毕竟不好招惹。 第63章 放下我的东西,滚出去! 「噗——」 片刻之后,乔徽就将嘴巴里的茶水全都喷了出来。 「你这给我喝的什么玩意儿?」 他擦了擦嘴,有点诧异的闻了闻茶杯里的东西,脸都要皱成一团了。 「秦胤,你这是不识好人心啊!」 乔徽去漱了口,出来的时候,那人就不在原处了。 倒是杜柯也到了。 「又被捉弄了?」 温文尔雅的医生强忍着笑,上下打量着乔徽。 每每到这个地方来,他们两个总是闹得鸡飞狗跳一团糟。 乔徽哼了一声,非常自然的揽过杜柯肩膀,「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撂挑子不干了。」 哪里还用得着吃这般脸色? 杜柯笑着,侧身掰开他的手臂,避过这个动作,神色温和,不疾不徐:「那还不快去?」 乔徽差点被噎过去。 他咽了口气,左右瞧了瞧,「人在哪儿?」 「小露台。」 杜柯努努嘴,笑着指了指南边,仔细嘱咐:「他早上有些低烧,血压也有点低,你尽量……」 「我知道了,」乔徽点头,转身迈过去,长臂一伸,挥了挥手,「你每每都这样嘱咐,总让我觉得,他才是你最重要的人一样。」 这话说的杜柯愣了愣。 旋即好笑。 最重要的……人吗? 早些年里,要不是秦胤护着他,杜家那些人,恐怕早就把他生吞活剥了。 秦胤身后是秦家,自己从小又是个有主张的,最会借力打力,也因此才能保了杜柯这些年的安稳。 思及此,杜柯略一挑眉,微微一笑。 如果这么算的话,那确实是最重要的人。 少年之恩,他自会还一辈子。 小露台摆了不少花花草草,错落有致,让人放眼望去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亮,绿意盎然。 乔徽迈进去,刚一抬头,见那人面前摆了一个高脚杯,正开了酒,慢慢往里倒。 「我靠!」 他瞳孔倏尔紧缩,迅速急奔过去,捏住秦胤手腕。 「刚从医院出来,又想进去?」 男人掀了掀眼皮,挣了挣,并未挣开,眼底不由得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屁话真多。」 他咳嗽了几声,语气很沉:「松开。」 乔徽深深看了他一眼,片刻之后,才松开手,之前把杯子顺了过来。 「今天可是有口福,能尝一尝你秦家的酒。」 秦氏绵延百年,最早就已酒厂起家,古时先辈们亲自费尽心血亲自调配的秘方,在世世代代的传承之后,愈发精益求精。 秦氏也由最初的酒厂生意,发展到诸多行业,蒸蒸日上,遍布全国。 听传闻,秦家人人会酿酒,各自手艺精湛程度又有所不同,喝过的人说,他们内里人亲手所酿的,那才叫真正的酒。 有市无价,花钱都买不到。 乔徽惦记了好些时候,也没见秦胤松过口,今个儿恰好撞上,可就是他的喽! 瞧着手里的东西,乔徽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放下我的东西,滚出去!」 秦胤额角直跳,闻着酒香,又扫了一眼腕子上的红痕,简直想把那个讨人厌的傢伙大卸八块。 第64章 他不爱我。 眼见秦胤要炸,乔徽赶紧咽下去嘴巴里的酒液,顾不得回味唇齿间存留的香气,就赶紧安抚他,「你上次不是还有想问我的话吗?我让你留到这回,怎么……现在还想问吗?」 男人蓦然安静下来。 清晨雾气薄淡,萦在外面,有些朦胧的模煳。 他有点想不起上一次纠结的问题。 「不问了。」 稍微一想,就是岑宣怒气沖沖的样子。 他锁了那个孩子这么久,那个孩子……总归是恨得吧? 「喵呜~」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猫叫。 紧接着就有管家过来,毕恭毕敬的开口:「先生,猫带回来了。」 是那只大胖橘。 「哎呦?」 乔徽闻言惊喜,不可思议的盯着那个发愣的男人:「你……你这养猫了?你从前不是最讨厌毛茸茸的东西吗?」 这次面诊与上次间隔的时间稍有些长,秦胤似乎也有些变化,不知道是因为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可到底是有所改变的。 这一点让乔徽非常非常惊喜。 要知道,在治疗一个警惕性和自我封闭性都很强的人时,一丁点改变,都会让人觉得意外而惊喜。 「不是我,」说起那只肥猫,秦胤一脸嫌弃,「是小宣捡回来的流浪猫,我怎么可能养这样的猫?又肥又丑!」 乔徽笑了笑,按捺下心里头的喜色,紧紧盯着对面那个男人,不放过他的一举一动,「那你现在想通了吗?有些时候,放手并不是一件坏事。」 第40页 秦胤实在抓的太紧了,普通人都看不过去,更何况身在其中的岑宣,纵使那个孩子起初藉助他的力量一步步走向高处,但也总不能那般步步紧逼的拿捏,效果必定会适得其反。 只会把岑宣推离。 没有缘故,人心就是如此。 「为什么不是坏事?」 秦胤淡淡敛目,气息有些断断续续的微喘,脸孔苍白,喉结上下动了动,浮着几分不甘。 他眼瞳极黑,带着深沉和冷厉,眉尾略略挑起一点,但很快又落下来,仿佛试探之后的挫败。 「我不明白。」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底当真折射出茫然无措来。 乔徽放下空掉的高脚杯。 「放手,如果他真是你的,那么不用你做什么,他也会自己回来的。」 「如果他不是你的,那么强求一个不爱你的人,日日把他锁在身边,你不觉得很悲哀吗?」 道理浅显而明白。 秦胤倏尔抬眼,置于胸腹间交叠的手勐的攥成拳,青筋立刻就迸出来,语气冷厉:「不行,小宣不会自己回来的。」 「如果我放手,不是像现在这样把他锁在身边,他一定会跑的越远越好,跑的让我连人影也抓不住。」 乔徽听的皱眉,「你并没有试过,又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这个人的心思,十足的毫无安全感。 男人抬头,语气果断:「因为他不喜欢我。」 「他不爱我。」 这件事情,秦胤其实早就明白的。 所以不论强求也好,逼迫也罢,他都一定要把那个孩子锁在身边。 如果一放手,那孩子肯定会不见的。 永远……都不会回来。 第65章 这已经陷入了死胡同。 「秦胤!」 重物声落地的时候,杜柯闻声冲进去。 只见乔徽半跪在地上,捂着手臂,抬头急道:「阿杜,快去拦住他!」 杜柯一顿,倏尔反应过来,转而从另一段急奔过去,迅速去拦人。 「阿胤!你去哪儿!」 清瘦的人影宛若飓风一样从小露台的另一段窜过去,杜柯只堪堪触及他衣角,便被他甩开。 好在对于这种情况,杜柯已经非常习惯了,他侧而拼命抱住这人后腰,立刻喊乔徽。 「快些!我拖不住他……」 乔徽动作迅速,趁杜柯拖住那人的时候,迅速敲晕了他。 秦胤软倒下来的时候,身体像秋风里的落叶那样单薄,苍白瘦削,枯萎孱弱。 他紧紧阖着眼,容色惨澹,连一贯冷硬的轮廓都失了锋利的弧度,黯然淡入沉寂。 「抱他去床上。」 乔徽咬着牙道了一句。 杜柯将那个轻到出乎意料的人抱起来,转去卧室。 「他手心有伤,你待会得给他看看,有没有碎玻璃碴子嵌在里面。」 乔徽不一会儿也跟了进来,长长吐出一口气,挽起的衣袖下,是一圈被划伤的痕迹。 伤处杂乱,致伤处很像是突然碎裂的东西。 「我知道,我看到了。」 杜柯神色凝重,迅速取出药物,动作熟练的替昏睡中秦胤验处理手心伤口。 间隙里还回头,扫了乔徽一眼,「你胳膊怎么样?」 秦胤不常伤人,他的身体障碍让他在更多的情况下是自伤,所以这一回,杜柯也十分吃惊。 「小场面,我自己可以处理。」 乔徽检查了一下没有残存的碎碴子,就简单涂了一点药,用纱布一缠,就拉下衣袖,扣好纽扣。 迅速而利索。 杜柯「嗯」了一声,蹙眉给秦胤处理伤口。 相比于乔徽,他伤的就有些严重,血沁出来,玻璃碴子被挑出来的时候,稍有些凝固的血又重新慢慢渗出。 「白白浪费了一瓶好酒。」 乔徽叉着腰站在床边,看着杜柯动作,轻嗤一声:「我才喝了几口呢!」 杜柯无奈,扶了扶金色的框架眼镜,语气微嗔:「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说风凉话?」 乔徽「啧」了一声,摇摇头:「秦胤这里算是走到死胡同了,我这两天得出去一趟。」 「岑宣对他的影响力远远超乎我的想像,他不能再这样下去。」 杜柯慢慢缠好绷带,回过头去,稍一思索,便明白了缘故,「去剧组?」 「你真聪明!」 乔徽又笑起来。 他的眼睛很漂亮,一蓝一棕,都带着异域风情的美,但有些时候,同时看起来,熠熠生光又会显露出几分可怖。 「秦胤放不下岑宣,也还是不能明白,失去并不一定是真的失去,但得到也未必是真正得到。」 杜柯略微思索,语气笃定:「岑宣并非心里头全然没有阿胤,但是你想,任何人面对阿胤这样的控制和逼迫,恐怕都会有所反抗。」 乔徽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 「所以喽——」 身材高大的英俊男人耸了耸肩,语气轻快:「这已经陷入了一个死胡同。」 第66章 手臂内侧纵横交错的疤痕 秦胤很快就开始发烧。 他一发作起来,身体状况就会变得很差,如果稳不下来,常常会有生命危险。 乔徽俯在一侧,盯着杜柯。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第41页 杜柯检查过那人的心率,替他输好液,有些诧异的扭头过去,一脸纳闷。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乔徽眯了眯眼,奇异的瞳孔色泽折射出来,一笑之下,显得有些莫测。 「没有,只是想看看你。」 他抬起的手落在杜柯肩颈,干净利索的短髮透出几分张扬的气息,神色自若,语气带着几分随意:「你什么时候也会这般对我。」 这话看似无意,实则有心。 杜柯对于秦胤的事,一直可谓是随叫随到,任劳任怨。 在他日常繁忙的工作中,能做到如此,已极是难得。 「乔徽。」 杜柯闻言,扶了扶镜框,简直哭笑不得。 「你能不能盼点好事?」 这个人身体康健,内心强大,几乎毫无弱点,哪里能跟秦胤攀比起来? 乔徽却倏尔靠近,从后面拦腰搂住杜柯,下巴垫在他颈侧,慢慢偏头,绕到前面,吻了吻他的耳垂。 「乔徽!」 这动作把杜柯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推他:「你别闹!还有正事!」 床上还躺着一个呢!这傢伙怎么在这乱动手动脚! 「正事不是我吗?」 乔徽继续靠近,手臂箍着杜柯,丝毫不松。 杜柯禁不住好笑又无奈。 「你快放手吧!什么时候你跟阿胤一样躺在这儿,我铁定亲自动手伺候你。」 真是能闹! 杜柯性格一向温和,做不出疾言厉色的事情,因此对于乔徽每每胡闹,总是无奈又纵容。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总算打发满意了那位祖宗。 乔徽松了手,吻了吻杜柯脸颊,目光转而扫过床上昏睡的男人,略微沉吟:「秦胤最近情绪不太稳定。」 唯一的缘故,就是岑宣出现了变化。 而且是出现了在秦胤意料之外的变化,这才搅乱了秦胤的心神。 「那……」 杜柯没有计较这傢伙的动手动脚,忧心忡忡望向昏睡的秦胤。 这个男人啊—— 可能自始至终,都从来没有得到过自己想要的东西。 也从来没有拥有过普通人的生活。 时过境迁,年少时所有的渴望都化作泡影,昔日最喜欢的玩具,在有能力拿到它的时候,就已经弃之如弊。 而他如今唯一想要,也坚决不会放手的执着,就是岑宣。 杜柯觉得嘆息,又无从去劝。 至少……这是他对人生的唯一渴望了,如果连这点渴望都没有了,那么这个人该怎么撑下去呢? 杜柯几乎不忍戳破他的幻想。 毕竟,这实在太残忍了。 「我怕会出什么意外。」 说到这里,乔徽神色凝重了些,侧而看了杜柯一眼,低声嘱咐:「我不在的时间里,你警惕些,看好他。」 被角边缘正在输液的那只苍白手掌,慢慢垂下去,衣袖滑落之间,露出小臂内侧纵横交错的疤痕。 秦胤体质特殊,伤口一深,留下的疤痕就会增生,摸上去凹凸不平,瞧着……也着实可怖。 第67章 他挣扎在黑暗里,底线就是岑宣。 乔徽离开之后,杜柯就在床边坐下来,替秦胤拢好被角。 目光在扫过那只手臂,瞳孔骤然缩紧。 片刻之后,忍不住长长嘆了口气。 哎—— 男人形容憔悴,烧的浑身滚烫,却依旧难掩风华,他眉目俊秀,轮廓因为消瘦而变得愈发锐利,下颌尖锐,颧骨也显出几分突兀。 杜柯默了默,盯着秦胤白皙的手臂内侧,瞧着那上面蜿蜒起伏的大片伤痕,忍不住抽了口气。 是他自己划的。 但并非他本意。 杜柯能够明白他的感受,也到今记得那一回,他们撞开门,亲眼所见岑宣割开手腕的场景。 都是血。 作为大夫,杜柯自然一眼就看得出来,岑宣并未伤及动脉,只是看着出血量多,实际上并不然。 但秦胤不知道。 扭头看到秦胤面上深深被刺痛的表情,杜柯就知道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在事发一天一夜之后,岑宣情况趋于稳定的时候,乔徽揪住了血染半张病床的秦胤。 他小臂内侧添了纵横交错的伤痕,白皙的皮肤被血染的猩红,整个人已经进入休克状态。 要不是乔徽早有防备,这个人……恐怕就救不回来了。 他的身体,哪里能够跟岑宣的身体相提并论?岑宣放点血,都不需要补,三天就活蹦乱跳了。 可他呢? 切肤之痛,元气大伤。 杜柯正在出神,就见床上那个苍白孱弱的男人略微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 「别乱动!」 他按住秦胤输液的手腕,语气温和:「还没退烧,再躺一会儿。」 秦胤顿了顿,漆黑的瞳孔中浮出几分茫然,可停滞片刻,很快就归为清明。 「乔徽呢?」 他出声嘶哑,皱了皱眉,眸色锐利,带着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藏哪儿去了?」 居然敢打晕他,那傢伙胆子真是愈发大了。 杜柯稍稍思索,就猜得出这话里意思,不由得憋着笑开口:「当然跑了,他还敢留在这儿吗?」 闻言,秦胤冷哼一声。 第42页 跑的倒快,便宜他了。 「我没什么事了。」 缓了片刻之后,秦胤冷静不少,他动了动酸乏虚软的胳膊,知道手心被包扎仔细,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又失控了。 但他真的没办法控制。 他挣扎在黑暗里,底线就是岑宣。 这个被他从光明里拖进来的孩子。 他绝不允许他受到半分伤害,也绝对不允许他暴露在危险之下,即便斩断他的翅膀,让他再也没办法飞起来。 这一点,秦胤觉得,自己绝无退让的可能。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绝对不能离开他眼皮之下,绝对……不行。 「阿胤!」 杜柯见他要起,不由得俯身过去,按住他的肩膀。 「你应该明白,这个圈子的规则,早晚会变得,任何时候,都不会有长久的秩序。」 秦胤抬起头来,目色寡淡。 「你想说什么?」 杜柯微微一笑,语气依旧温和:「岑宣也许并非你想像的那么无能,如果你放开手让他自己去做,兴许……他们开创一片新的天空呢?」 第68章 不会 俗话说的好,不破不立。 任何一个行业都有自己的规则,可从古至今,没有一项规则能够一直沿用下来,总归要经歷过几回坎坷,被重新打破,復而组合建立,才能造就一番新秩序的。 杜柯觉得,有些事情,是时候到了该打破的时候了。 岑宣代表的是新一代年轻后辈的力量,他能够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虽是离不开秦胤的帮助,可也是他自己用心经营的结果。 那个圈子里,如今早已经腐朽破败,残弱不堪,是时候该动上一动了。 秦胤拂开肩上手臂,咳嗽着坐起来。 低热让他浑身发软,宛若其中疼痛的电流游走在四肢百骸,他半弓着背,身形单薄,伏在一侧,略略喘息。 稍稍抬头,就是一片晕眩。 「我知道你的意思。」 推开杜柯的托扶,秦胤兀自抖着手臂靠回去,有些烦躁的扯了扯睡衣的衣襟,气息粗重,胸腔里迴响着一阵又一阵哮鸣音。 精緻的眉眼里依旧沉着锐利。 「道理归道理,我也明白那个圈子里,已经腐朽太久了。」 苍白消瘦的男人半敛着眼帘,眉心紧锁,萦着一股子郁气空茫,他抬手,修长白皙的手指抵在额角,喉咙嘶哑。 「但那些事情,不能由岑宣来做。」 就算早晚有一天,整个行业的秩序都被打乱,那也跟岑宣没有关系。 所有风刀霜剑,都不能冲着他去。 他不能有任何危险。 就算是秦胤自私,强留那个孩子陪着他罢。 「阿胤!」 杜柯稍稍提高了语调,神色无奈至极,「岑宣有那样的能力和想法,乔徽说的对,你应该好好想想,如果你放开手,他也能够成功,兴许……他会感念于你放手的情意,回到你身边呢?」 这并不是没有可能。 纵然是虚情假意,可做戏做的久了,恐身以入戏,都未察觉。 这个人啊—— 杜柯突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想法。 也许秦胤放手之后,兜兜转转,那个孩子终究会回来的。 「不会。」 秦胤抬起头来,瞳孔漆黑,折射出熠熠冷光。 他生的极好,下颌削尖,面容白皙,高挺而精緻的鼻骨微微一侧,便覆下半面光影。 连轮廓都是无可挑剔的完美。 「不会。」 他眼底突然倾覆而下极致的悲戚,仿佛笃信什么一般,重复了一遍。 所以,不能放手。 那个孩子一旦走了,一旦摆脱他,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如果是这样,他宁可将他锁在家里,折断他的羽翼,让他什么也不能做,哪里也去不了。 这个疯狂的念头宛若藤蔓般肆意滋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秦胤总这样想着,又在看到岑宣的眼神时,会稍稍按捺下来。 如此反覆,却也总是难以下定决心。 「你怎么知道呢?」 杜柯沉吟片刻,略略思索:「你就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吗?你们两个在一起这么久,那孩子就是块石头,也应该被捂热了吧?」 岑宣但凡有心,就能够感知出秦胤的在意。 第69章 重大事故 与秦胤的交谈,自是不欢而散。 杜柯说服不了他。 这个男人最近不仅情绪反覆无常,连带着身体状况也不太稳定。 低烧一直不退,杜柯用了药压着,始终没法子彻底彻底除根,连带着外头阴雨绵绵的天气,激的他哮喘也犯得频繁了些。 叫杜柯十分犯愁。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在接连几场暴雨之后,本市最宽的那条河——其河,它最南面的那座桥,塌了。 三死三伤,已经算是重大事故了。 更甚至惊动了省里巡查组,上面当即派了督察人员,连夜往这里赶。 本市内所有造桥修路的大工程,基本上是默认被秦家收拢的,秦氏虽以酒起家,但已绵延数百年,资歷深厚,竞标的时候,旁人根本毫无竞争力。 这一回被暴雨沖塌的桥樑,筑成不过三年,本应稳如磐石,但如今这般光景,不少人觉得是当初筑基时出了问题。 第43页 秦家偷工减料所致。 本是小道消息,但流言勐于虎,不过一日功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众人纷纷在网上发言,请求彻查缘故,人命关天,不能让他们枉死。 秦胤在昏睡了两日之后,终究被惊动,不得不拔了针,从医院离开。 「阿胤!」 杜柯不放心,跟医院请了年假,撑着伞追上去。 「我跟你去。」 这个男人近两日已经虚弱到坐都坐不稳当,吸着氧才能多睡一阵,天气恶劣的时候,他的身体总会比平时要差一些。 「没有必要。」 秦胤眯了眯眼,转过头来,神色锐利,几乎是从昏睡之中倏尔惊醒一般,虚弱之色一扫而尽。 「你跟着去,我还得分心看顾你。」 他喉咙哑的厉害,神情冷静,被接他的保镖扶着坐在轮椅上,淡淡望向杜柯。 「有闹事的,会很危险。」 秦胤得去看现场,并且配合审查,他最近都在生病,底下的事情很多会力不从心。 就算这样,熟悉他性子的秘书还是已经第一时间调了三年前的竞标资料出来,还有公司所有参与其中工程的人员名单。 他扶进车里,接过文件,打开来翻看。 没想到,杜柯也收了伞,毫不迟疑的钻进车里。 「我有数,会保护自己。」 秦胤诧异抬头,额角直跳。 真是死鸭子嘴硬,不听劝。 「给乔徽打电话。」 秦胤转头,吩咐秘书:「告诉他,赶紧回来。」 目前本市的情势动盪,他身边事故频出,众人又皆知杜柯与他走的近,如果没人护着,杜柯很难顾全自己。 秦胤如今精力不济,自然怕护不住他,有什么闪失。 「你叫他也没用。」 杜柯慢慢替他盖好毯子,调低座椅,语气温和且坚定:「我做的决定,乔徽也没法子改变。」 秦胤闭了闭眼,掐了掐眉心,冷哼一声。 僵持到最后,也只是道了一句:「死心眼。」 别看杜柯平日里性子温淡,跟谁说话也是温言细语的模样,可一旦认定了一件事,比谁都要执拗。 思及此,秦胤在心里头长长嘆了口气。 也许……与他牵扯起来,并非好事情。 第70章 你就直接点行吗? 黎明忽至。 被发送到一千多公里之外拍戏的岑宣蓦然从梦境里惊醒。 秦胤! 他勐的坐起来,扯开被子,跳下床去,拉开窗帘。 天已经蒙蒙亮起来了。 岑宣拍了拍额头,皱着眉「嘶」了一声,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梦到了秦胤。 来这里之后,他的生活似乎恢復了难得的平静时候,每天拍戏对剧本,非常辛苦,回房间几乎倒头就睡,但就是会经常梦见那个人。 梦里好像回到了上一世,模煳的光影中,他看到秦胤躺在病床上,周遭是攒动的人影。 那人单薄如纸,消瘦而惨澹,单看脸色,便已病入膏肓。 岑宣心脏抽痛的厉害。 他捏着眉心,回忆梦境里的感受。 大抵是……如坠冰窖,宛若被人灌入无尽湖水,四肢酸软,提不起半分力气。 「岑哥。」 助理在外面敲了敲门,「该起了。」 岑宣高声应着,「知道了。」 他换了一件衣服,转身去舆洗室,心不在焉的开始洗漱。 他为什么会想起秦胤?为什么—— 即便重来一世,他发现很多事情,依旧是沿着上一世的轨迹进行,关航是这样,可那个男人……也会沿着上一世的轨迹,病死吗? 岑宣勐的抬起头来。 不……不行。 不行。 岑宣心里头有些发慌,他简单洗漱完,套了一件衣服,就匆匆往外走。 恰好在走廊尽头,撞上柳焱。 「你帮我打听一件事。」 他一把抓住柳焱肩膀,力道大的柳焱吃痛,不知道这傢伙大早上的又发什么疯。 「什么事?哎……你别这么用力,疼疼疼……」 柳焱简直头大,「早知道我就不跟你来了。」 「我……」 岑宣倏尔松手,退了半步,被问及时,又有些迟疑。 「你帮我回去看看,我……我那个……」 他眨了眨眼,气势一点点弱下来,说话也有些结巴。 搅的柳焱倒是摸不着头脑。 「你……你什么?你哪个?」 岑宣咬了咬唇,眼神飘忽起来,犹犹豫豫的扯着衣角,深吸了一口气,「就……就是我常餵的那只大橘,流浪猫,被秦胤逮了,说是送去宠物医院做好驱虫疫苗再过来,可我走的时候,也没再见到它。」 柳焱不可思议的望过去。 「啊?」 「还……还有……」岑宣别过头去,避过柳焱探究的眼神,「顺便看看,家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他最近总有一种心神不宁的感觉,这是从前外出拍戏,从来都没有过得。 所以他总是害怕,家里会出什么事,秦胤会出什么事。 柳焱摸了摸下巴,啧啧嘆着,凑近岑宣,语气有点调侃:「你就不能直接点问我,秦胤怎么样吗?」 「你……」 第44页 岑宣语塞。 他一把推开柳焱,快步往餐厅走,「瞎说些什么呢?时间赶不及了,我得快点儿,要不然又会被导演骂了。」 他……他怎么会想知道秦胤怎么样?那个男人身边围着那么多人,怎么会有事? 不……不会的。 是他想多了。 第71章 你想查的东西,我知道一些。 「好了,卡!」 「休息一下!」 导演发话,大家就都停下来,助理赶紧上前,给浑身湿透的岑宣裹上大衣,扶他去换衣服。 在工作方面,岑宣的敬业程度相当高,他出道早,年纪轻轻就有些资歷,又拿了影帝头衔,但从未因为这些身外之物,就对工作存有半分懈怠。 「还不错,爆发力很棒!」 对戏的恰是一位资歷颇沉的演员,童星出道,家族时代都在行业内,非常有名气。 不同于岑宣这样冉冉升起的新星,他属于基础很稳的那种,一直是靠实力走到现在,虽不算大爆,但也颇具影响力。 他叫周彦。 岑宣换了衣服,在外面休息,抬头瞥过去,接过递到面前的水,眉眼弯弯:「谢谢。」 「回去泡个热水澡,小心着凉了。」 周彦在一旁坐下来,面上染着赞赏,沖岑宣努努嘴,「你看那边,梁导乐成什么样子?」 方才的戏幕,拍的是一场濒死之境,岑宣饰演的人被仇家逼至绝境,家破人亡之下,爱人亦是被其夺走,岑宣万念俱灰,亲眼看着身侧护佑自己的人一一倒下,心神俱裂。 跳入了河里。 岑宣将一个人的绝望和心如死灰,表现的淋漓尽致,情绪辗转,崩溃抓狂,到最后的平静死寂,拿捏的精准而到位。 连一向严厉的梁导也看的眉开眼笑。 岑宣托着下巴,擦了擦湿漉漉的头髮,望着不远处导演锃明瓦亮的大半边脑壳,努努嘴,眼底泄出几分孩子气。 「你不记得,我刚来那几天被骂成什么样子?」 他眨眨眼,皱皱鼻子,又撇撇嘴,小声抱怨了一句,「梁导真是火爆脾气。」 周彦沉声笑起来。 「还记仇呢?」 他长得不错,五官方正,但不属于流量小生的类型,瞧着沉稳持重,很添好感。 他开了一罐可乐,喝了一大口,遥遥望向不远处,抿了抿唇,似有感慨:「按着梁导的拍摄习惯,你能休息两天,我那有板蓝根,待会拿给你,你喝两包,免得感冒。」 岑宣耸肩,摊了摊手,嘴角亦是噙着笑,「还是对剧本吧!我空降过来,已经足够惹人不满了,再不勤奋一点,更会被指指点点,说成花瓶架子了。」 周彦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个青年影帝能够临时换掉先前的主角,空降剧组,就代表他也是有后台的,至于他那位后台—— 自己其实略有耳闻。 「回去沖个热水澡,到我房间喝药。」 周彦站起来,骨节分明的手掌拍了拍岑宣肩膀,举止间带着友好和亲昵,停顿片刻,继而折身离去。 擦肩而过的瞬息,岑宣非常清楚的听见,对方的声音。 「也许,你想查的东西,我知道一些。」 他赫然而起,几乎惊叫起来。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 顿了片刻,岑宣垂眼,慢慢平静下来,转头去叫助理。 「我回去洗个热水澡,梁导要是找我,就说我泡了冷水,不太舒服,回去休息一下。」 第72章 关航是谁害死的? 每每黄昏,郊外的风光,总是格外隽美一些。 夕阳挂在天边,将大片云彩染的澄红,层次分明之间,总让人觉得万分惊艷。 岑宣头髮都没吹干,就急匆匆的敲响了周彦的门。 周彦也沖了澡,开门的时候,目光瞥向岑宣抱着的两瓶红酒,禁不住笑出声来。 「我不喝酒的。」 他有比较严重的胃病,平时连饮食都非常注意,身边稍微亲近一点的人都知道。 可岑宣却不知道,还以为是客套的推辞,不由得笑着劝道:「这种酒没什么劲儿,明儿醒过来也不会头痛,放心吧!不会影响拍戏。」 周彦没有再推辞,而是让开一条路,含着笑让岑宣进门。 这个青年人五官生的好看,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很容易让人生出亲近之意。 更何况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高的荣誉,但又不卑不亢,着实难得。 「你怎么了?在喝药吗?」 岑宣侧头瞥了一眼茶几上摆着的精緻瓷盘,里头盛着喝了大半的浓黑药汁,几乎已经见了底。 味道何其熟悉。 「没什么。」 周彦垂眸,骨节分明的手端起瓷碗,倒在小垃圾桶里,顺而收起来,微微一笑,「酒呢?」 岑宣迟疑了一下。 喝药呀—— 还是不喝罢。 他一晃神,手里的酒就被取走,开了一瓶,倒入两个高脚杯里。 「不喝了吧!」 岑宣犹豫了一下,「你在喝药呀!」 周彦微微一笑,捏着杯子,与岑宣碰了一下,「没有喝,只是沖了一下,医生说已经可以停了。」 岑宣瞧着他一饮而尽,自己也是喝干了杯中酒。 「去吹吹头髮。」 第45页 周彦指了指洗手间,「酒也别喝太多。」 岑宣点头,一一照办。 他出来的时候,就见周彦靠在窗边的小沙发上,修长有力的手臂搭在靠背一侧,指腹轻轻点在上面。 眼帘微垂,落在远方,光影明灭之间,显出几分寂寥孤单。 岑宣顺手开了这边的灯。 周彦回过头来,晃了晃空掉的杯子,眉眼柔和下来,「果然,偶尔喝点酒,确实会怡人心神。」 岑宣走过来,嘆了口气,「那你——」 「你想知道什么?」 周彦自然明白,指了指对面,「坐下来说吧!」 青年影帝闻言,眉眼一瞬犀利,丝毫没有犹豫,跨过沙发,在周彦对面坐下来,单刀直入:「关航是谁害死的?」 这个问题,前世今生,他已经想过无数次了。 有的时候,他都在想,自己重生而来的意义,其实就是查找真相。 关航之死的真相。 这并不单单是一个人的死亡,而是牵扯了无数人之间的关系网,错综复杂,利益纠葛。 如果不能将这些东西彻底砍断,连根拔起,那么下一个死的,就是他岑宣。 上一世的结局,已经很明白了。 岑宣没能在秦胤活着且能庇护他的时候,给自己闯出一片天来,那就是活该在秦胤死后被害! 但这一世,他不会了。 必定要借势而起,稳打稳扎,强大到让所有人都无法伤害他。 第73章 不可能是秦胤! 柔和的金色光晕下,周彦蘸了一点茶水,在桌子上写字。 岑宣凑过去看。 他写了四个字,分别是:秦、袁、程、廖。 最后在秦这个字上,画了一个圈。 「大概就这几个,剩下的,都是小虾米。」 周彦微微一笑,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面部轮廓比白日里柔和不少,写完之后,便覆掌而上,将一切痕迹抹去。 岑宣已然怔住。 「关航挡了他们的路?为什……」 他不明白。 廖家的纠葛他知道,袁程两家都在圈内有产业,属于传统规则下枝繁叶茂的大树,可秦家—— 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凡思及秦胤,他心里头就宛若窜起一股子奇异的电流一般,「刺啦」一下,针扎一样的疼。 不……不可能是秦胤。 秦胤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脑海里率先晃过这般想法。 「剩下三家的原因已经摆在明面上了,你恐怕最不明白的,就是秦家吧!」 恍惚的光影之间,周彦沉沉嘆了口气,望着面前怔愣的青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有些事情,你可能还接触不到,但是秦家掌的生意,可以说完全凌驾在其他家族之上。」 表面所见,只是浮光一影罢了。 岑宣扭头,面露不解。 周彦又蘸了茶水,写了「秦胤」两个字。 「我见过这个人几次,也有过合作,在整个秦家,他虽然自主权很大,但是秦家的东西,并不完全属于他。」 周彦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高脚杯,抿了一口嫣红的酒液,抬眼望向岑宣,眉眼轻松,「我这么说,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 「不过——还是感谢你的好酒。」 这酒有些来歷。 周彦并非不识货的人,虽近年来不太喝酒,可还是看得出来,这是秦家出的手。 而且还是秦家人酿的酒。 秦家人酿酒,他曾有幸尝过一回,抿了一点,便觉得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而岑宣拿着秦家人的酒,他的身份,就已经很明白了。 「我大概……是能明白的吧!」 岑宣怅然若失,抿了抿唇,别过头去,「是关航挡了他们的路,对吗?」 这件事情,本来就很明白,他只是想求一个答案而已,没想到,求到了枕边人身上。 真是意外又讽刺啊! 周彦将一张名片推过去,语气平静,「他们是谁,你已经清楚了,这里有个很好的机会,反击,要试一试吗?」 他抬起眼来,胃里开始绞痛,但神智却莫名清醒,望着面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周彦仿佛觉得,看到了多年之前的自己。 岑宣会接下来,兴许还会成为真正开闢新天地的第一人。 「为什么要帮我?」 岑宣接过东西,眸色微眯,眼神有些防备:「这么大手笔的恩情,我恐怕还不起。」 「不让你还。」 周彦摆摆手,扫了一眼空掉的酒瓶,胃里疼痛不断升级,锐利万分,疼的他眼前发黑。 「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他起身送客,眉眼带笑,并没再多说什么。 第74章 我祝他喝水呛到! 自那一日起,岑宣觉得,自己跟周彦之间的气氛,好像有些微妙。 譬如,周彦总是会回护他。 不论是在他被导演骂的时候,还是在诸多被质疑和议论的境地中,周彦总能不动声色的将势头化解,三言两语,云淡风轻。 毕竟他年长,童星出道,又是圈子里的实力派的重量级人物,虽不走流量路线,但在圈子里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 「岑哥!」 岑宣收工之后,就在亭子里吃早餐。 第46页 最近又来了两个剧组,在这边的山上取景,大家彼此熟悉过后,中场休息的时候,这个小镇子上就开始热闹起来。 「嗯?」 是周彦的助理小徐。 「你这是从哪儿买的豆腐脑儿啊?」 小伙子凑过来,一脸新奇,「还有小米粥?看起来不错呀!」 岑宣放下勺子,把另一份推过去,笑道:「他们去买的,你待会儿过去问问就是,吃早饭了吗?没吃的话,这里多出一份。」 他一向很会为人。 「我是吃了,」小伙子性格很好,开朗大方,看着有点想要,又犹豫了一下,「彦哥这两天胃病犯了,几乎没吃什么,我想着出来给他买点……」 「嗯?」 岑宣喝了一大口豆腐脑儿,闻言疑惑道:「怎么回事?我瞧着他白天都还好好的啊!」 工作的时候,并没有看出异常,而两人也没在一起吃饭,周彦身体不适,他还真看不出来。 「岑哥快别提了,」小伙子嘆了口气,满脸愁容,「彦哥一直有胃病,饮食也都非常注意,可前两天……好像是有个早上——」 他皱着眉头,一边慢慢回忆,一边愤愤不平:「我去彦哥那里的时候,发现彦哥喝酒了,还有一个杯子,也不知道是谁把彦哥灌成那个样子,真是可恶!我祝他喝水呛到……」 「咳……咳咳咳……」 岑宣一口豆腐脑顿时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呛的直咳嗽起来。 「哎?」 小助理心思单纯,压根没有多想,赶紧停下,给岑宣倒水,「岑哥你怎么了?呛到了吗?来来来,快喝点水!」 岑宣大口大口的灌了些水,被呛的眼泪都出来了,眼角泛红。 他缓了片刻,清了清喉咙,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咳咳……彦哥现在怎么样了?」 苍天吶!怪不得周彦说自己从来不喝酒,他还以为是推辞,结果闹了这么一出,简直—— 让岑宣心虚到不敢抬头看那个义愤填膺的小助理。 「我也不知道……」 小助理嘆了口气,摇摇头,「彦哥平时都不会提这些的,药也是自己打理,一般我们判断他的情况,就是看他吃东西的多少。」 岑宣咽了口唾沫,继续心虚。 「是……就是,」他磕磕绊绊的胡乱应付着,「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让彦哥喝酒,唔……柳焱找我有事,我就先过去了,你把粥带给彦哥啊!」 在小助理感激涕零的眼神里,心虚的岑大影帝恋恋不捨的丢下还没喝完的豆腐脑,脚底抹油,熘得飞快。 第75章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剧组中间有一个镜头,要飞回去拍一个周。 大部分人休息的,包括周彦,但岑宣必须参与。 出于心虚的逃避心理,岑宣送了秃头导演两瓶酒,让他别带周彦了。 要不然……怕是要露馅的。 如果被大家知道,周彦的胃病是自己折腾出来的,岑宣估计自己要被他们的唾沫星子给埋了的。 毕竟,谁让周彦人缘好呢? 众人落地的时候,岑宣才得知秦家最近出的事。 「什么情况?」 他摘了墨镜,不可思议的望向身边柳焱,「你怎么才告诉我?」 他最近一直窝在小山村里,闷头拍戏,压根没有注意过外头的光景,秦家出了那么大的事,那秦胤—— 他不由自主开始担心那个男人。 「早告诉你有用吗?」 柳焱斜了他一眼,撇撇嘴,「怎么着?你跟秦胤已经好成这个样子了?如果知道的话,戏不拍了,都得回来看他?」 「我……」 岑宣被这一句话堵的哑口无言。 这当然不可能。 是了,早告诉他,除了担心之后,也没什么其他用了。 可是—— 岑宣立刻心神不宁起来。 「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他扯住柳焱,凑近几分,挑了挑眉,「你要不把知道的都告诉我,那我就回去休假了,接下来的戏,你自己来拍吧!」 柳焱自然不肯。 他还指望岑宣赚钱呢! 「行行行!」 机场里,柳焱勾住岑宣的肩膀,嘆了口气,终究表示妥协。 「这虽然不是小事,但肯定伤不到秦氏根基,跟秦胤也没什么关系,但他生病期间,手底下出了纰漏,你想啊……肯定得费些心思去摆平的。」 柳焱「啧」了一声,若有所思:「你说他那副身子骨,好的时候倒是也看不出异样,差的时候,病危通知书跟下着玩似的,秦家那些人也没见拿他当个病人,我觉得像当奴隶一样压榨,什么事也让他顶着,倚我看啊——这位高权重者呢……哎?你去哪儿?跑那么快做什么!你不回剧组啊?」 岑宣拖着行李箱,一路飞奔。 他的行程藏的并不严,难免会有狗仔蹲点,此刻他也顾不得了,拉好口罩,开了一辆计程车的门。 「去梧桐路。」 岑宣攥住手机,犹豫再三,还是给杜柯发消息,想要了解一下秦胤如今现状。 如果说他跟秦胤之间,还有一个突破点的话,毫无疑问,就是杜柯。 杜柯性格温软平和,无论秦胤发多大的脾气,出多大的时候,他都不会把这些情绪转移到岑宣身上。 第47页 兴许在这个迷局里,只有他最清楚,岑宣的作用。 岑宣攥着手机,等它轻轻震动一下的时候,才粗粗扫了一眼,心里头扬起万丈波澜。 秦氏乱成一团,秦胤撑着病体出院,在公司内彻查此事,并且接受各方审查。 为此,他被扣了两日两夜。 并没有受到糟糕的对待,但接待室的条件必定比不上他日常的起居用度,倚着他的身体状况,是很难受得住的。 思及此,岑宣蓦然抬起头来。 第76章 是我呀! 现在这个时候,其实是最好的机会。 秦氏出事,秦胤被卷其中,忙于手头繁杂的事务,必定没有精力再注意到他这边的事。 所以,现在这个时候,简直是天赐的好时机,他想做什么,恐怕是近年来最安全且不会碰到阻碍的时候了。 岑宣拖着行李箱,站在秦氏大厦楼下。 他挂了电话,仰头看着这座巍峨壮阔的大楼,心里头五味杂然。 要不要……去看看? 心里头闪过两个不同的声音。 一个在说,都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走了,又何必再贪恋什么呢? 另一个却在说,什么叫贪恋?他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需要怕的? 人生在世,为什么不能按着自己的心意走呢? 站在原地迟疑了好一阵子,岑宣一咬牙,到底大步迈了进去。 秦氏总部坐落在市中心,比起近年来往郊区挪动的众公司,它依旧是挺拔伫立在原地,相比于周遭的普通建筑,宛若鹤立鸡群一般,豪华而耀眼。 丝毫没有挪走的意思。 这就足以表现出秦氏在本地的商业地位。 「麻烦问一下,秦总在吗?」 岑宣摘了墨镜,口罩之上,露出一双熠熠生光的眸子,晃着友好的微笑。 「秦总?」 前台的小姐姐有些诧异,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带着口罩的年轻人,犹豫了一下,「请问,您找哪个秦总?」 这是秦氏产业,姓秦的多了去了,外人出于礼数,大都会尊称一声秦总,她……她怎么知道是哪个秦总? 「就是……秦胤啊!」 这话问的岑宣也愣了一下。 这里……这么多秦总吗? 小姑娘也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帅哥居然会说出秦胤的名字。 「那您有预约吗?」 按着规矩,她还是得先问一句的。 这下轮到岑宣傻眼了。 预……预约? 他转头看了一眼大厅,这才想到秦胤的身份不同寻常,他自己也有两年没经常过来了,周遭只剩下这些不够脸熟的人,哪里会认得他呢? 还不能太张扬。 四周人流并不多,都是陌生面孔,也没个能带他进去的,岑宣想了想,微微一笑,眉眼弯弯:「那我给他打个电话。」 前台小姑娘礼貌的笑着点头。 好巧不巧,秦胤的电话不通。 岑宣有点尴尬,拨了好几遍,都是无人接听,便蜷在大厅角落的沙发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面前还摆着一个特大号行李箱,在这座精緻巍峨的大楼里,岑大影帝凄悽惨惨的猫在角落,唉声嘆气。 怎么就混到这个地步了呢? 从前他们两个人如胶似漆的时候,岑宣也还没有现在名气这么大,他出入公司,直接刷脸就行。 前台从没有不认识他的,都知道他与秦胤关系匪浅。 可……如今呢? 岑宣已经好几年没来过秦胤公司了,这座大楼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早就没有人认得他了。 岑宣托着下巴,坐在角落,昏昏欲睡。 恰好秦胤的私人秘书媛媛路过,嘱咐人去买药,回头不经意间,顿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嗯? 媛媛顿了顿,又折回来,问前台的小姑娘,「那边坐的那个……是什么人?」 虽然看不到脸,可单看身影,就知道是个非常好看的男孩子。 可是……怎么这么眼熟呢? 「哦,媛媛姐,那是来找秦总的,」小姑娘看了一眼那边,也觉得有些奇怪,「说是给秦总打电话,但好像没打通,就一直待在那里了,也没有走的意思。」 媛媛挑了挑眉,瞥了一眼那个年轻人的穿戴,想了想,还是慢慢走过去,试探着开口:「先生,您找谁?」 结果岑宣一抬头,她就几乎惊唿起来。 即便戴着口罩,她依旧认出了这双眼睛。 实在是……记忆深刻。 「媛媛姐?」 岑宣一见她,眼底也晃出惊喜,干脆利索的扯下口罩,露出一张帅气阳光的脸孔来。 「是我呀!」 媛媛眼皮子勐的一跳。 「岑宣?」 她左右看了看,迅速拉起岑宣,「你怎么过来了?先上去再说,快些!」 今日不同往日,如果倚着岑宣现如今的身份,被拍到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 岑宣被拉的踉踉跄跄,转入专属电梯,媛媛四下看了看,没有旁人注意,这才松了口气,抱肩斜睨过去。 「你怎么过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岑宣这几年跟秦胤的关系非常微妙,如果没什么要紧事,铁定不会登门的。 第48页 「我……」 岑宣动了动嘴,突然想起什么,眉眼蓦然聚起笑来,「我当然是来看秦胤啊!他怎么了?怎么不接我电话?」 电梯缓缓而上,媛媛打量着他,心里头有点无语,谁不知道两人闹成什么样子,回头这傢伙还跟没事人一样,还真是……叫人佩服。 「秦总刚刚在开会,应该没看到。」 心里头念想百转千回,但媛媛自然也不会流于表面之上,反倒仔细解释:「他现在在办公室休息,我带你过去。」 这两位之间的事情,不是她有资格掺和的。 岑宣依旧拖着大行李箱,听了这话,乖乖点了点头,笑眯了眼,「那就麻烦媛媛姐了。」 媛媛点点头,等电梯打开,就率先迈出去带路,尖细的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秦总的办公室换到了那头,这边之前重新装修过,跟从前不同。」 她一丝不苟的挽着头髮,穿着干练的西装裙,一边走,一边解释:「他这两年心脏不太好,受不得惊,所以这一层的地面上,都铺了地毯。」 岑宣的行李箱不太好拖。 他一边点头,一边四下打量,觉得焕然一新,确实跟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变化真大啊——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看来不止是形容人的。 「我叫人买了药,刚刚送到,」媛媛扫了一眼手机,停在尽头的那扇门前,笑了一下,「也不是外人,不需要我跟着进去了吧?」 岑宣又是一愣,「媛媛姐,我……」 漂亮优雅的女秘书敲了敲门,随即沖岑宣略略抬了抬下巴,「请吧!」 第77章 你们秦家,是不是掺和其中? 岑宣推开门,慢慢走进去。 里面也铺了很厚实的地毯,踩上去一丁点声音都没有,他把行李箱放在门边,随手阖了门。 靠南的落地窗边,沙发里蜷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背对着门口,正低低咳嗽着。 声音沙哑。 「让老爷子那边的几个人安分点。」 岑宣绕过小走廊,慢慢从玄关外头探出头来,听那人明显把自己当成了媛媛,也不出声,乖乖猫着。 「咳咳……」 「还有,加派人手,盯着剧组那边,我怕他们最近去找小宣麻烦……咳咳……」 岑宣心里头勐的一动。 「媛媛?」 许久没听到回应,秦胤似乎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侧头的瞬间,瞧见沖自己慢慢走过来的高大青年,忍不住微微一愣。 他……是在做梦吗? 秦胤眯了眯眼,觉得自己大抵是烧煳涂了,最近几日里,经常会有看错的时候。 毕竟睡得也不太好,梦里梦外,尽是虚无的光影。 他撑着一侧,慢慢站起来,还没站稳,就迈开步子。 ti位性低血压让他眼前一黑,视线蓦然暗下来。 他维持不了平衡,也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斜斜便软下去。 「秦胤!」 岑宣吓了一跳。 他拦腰抱住这个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当,就敢迈步的男人,又扫了一眼尖锐的茶几边缘,简直心惊肉跳,「你……你都站不稳当,怎么还敢用这种石头质地的桌子,万一磕在上面,得多疼啊!」 好在他过来了。 秦胤脸色发白,不停的喘着,被岑宣扶着慢慢坐回去,倒是没什么受惊的模样,像是习以为常。 他面容憔悴,又咳嗽了几声,眼前黑雾散了,这才慢慢看清岑宣的脸孔。 看了又看,端详了好一阵子。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岑宣咧嘴笑开,将人圈在沙发里,如往常一般亲昵,「不认识了?」 这个人消瘦的太多了,岑宣略略凑近一些,就能感觉到他灼热的气息,不由得笑意一凛。 探了探他的额头。 「秦胤!」 岑宣倒抽了一口气,神色蓦然冷却下来,握着这个人的手,仔细查看了一下他的手背。 果不其然,有几个针孔,还略微发青。 秦胤体质不好,就连输液的时候,也总是在手背上留下反反覆覆的青色,小半个月才能消退。 「怎么突然回来了?」 直到这时,秦胤仿佛才反应过来,有些迟钝的扭头过去,望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哑着喉咙发问。 他在发抖。 冷的发抖。 岑宣不由自主沉了脸色,完全压制不行心里头捲起来的脾气。 「你不是对我的行程瞭若指掌吗?怎么……现在还得问?」 他没好气的道了一句,把落下去的毯子给秦胤盖好,回头翻了翻茶几上的杯子。 水都凉透了。 那些人都是这么照顾秦胤的吗? 岑宣重新兑了一杯温水,试过温度,又端回来,凑到秦胤唇边。 「喝点水吧!」 有些时候,他真心连一丁点好脸色都装不出来,秦胤看着他气的不行,他看着秦胤也生气。 总觉得……这个男人在意的点,压根跟他不在一条线上。 秦胤没有喝水,反倒侧头,掩唇低低咳嗽起来。 他整个人都瘦的厉害,削薄的肩骨微微耸动,咳一阵好一阵,断断续续的,听的岑宣怪揪心的。 第49页 他倒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但他又不比秦胤,生来什么都有,他想要的东西,是要自己去赚的。 所以在被控制的时候,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愤怒,反抗。 「秦胤,」等这人咳的差了,慢慢喝了几口水,岑宣又不依不饶的凑过去,继续端着杯子,「再喝点,你嘴唇干的厉害。」 秦胤抿了抿唇,摇头避开,「不喝了。」 岑宣皱了皱眉,视线下移,猜测道:「胃疼?」 两个人在一起不是一年两年了,也有过彼此情浓的时候,岑宣对这个人的身体状况,自然是瞭若指掌。 秦胤不说话,掀起眼帘,乌黑的瞳孔里,倒映出岑宣白白净净的脸孔。 他就是想看看这小子的心思,到底还有几分在自己身上。 「再喝一点,就一点,媛媛姐叫人买药了,她下去取,马上就回来。」 岑宣努努嘴,继续耐心的劝着。 到这个时候,秦胤才算明白这傢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原来是媛媛放进来了。 岑宣已有两年不曾踏足于此,能找到这里,也是令人诧异了。 秦胤斜斜抬眼,又瞟了他几眼,这才勉勉强强又抿了半口,遂阖眸靠回去。 「有什么事吗?」 他又咳了几声,好看的眉头紧紧蹙着,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来看我的?」 能有这么好心?他才不信呢! 「我……」 岑宣张了张嘴,往一侧坐了坐,心念转动,又復而开口:「有件事问你。」 秦胤撑着一侧,坐起来些,「嗯」了一声,并不意外,「问吧!」 他就知道,岑宣不可能是来看他的。 男人慢慢垂眼,眸底勾出讽刺的意味。 岑宣恢復冷静,想了一下,侧而支着额头,一脸思索:「你们秦家,是不是也怕被现如今市面上抛出的新套路压倒?我听说……你们上季度投资的那档子节目,收视率可是不怎么样!」 茶几一侧放着上季度的财务报表,岑宣扫了一眼,刚抬手去取,就被秦胤按住。 「公司的东西,你还没有资格碰。」 岑宣挑了挑眉,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松开手来,点了点头,「嗯,是,不错。」 「很对,我没资格碰。」 他抬了抬下巴,站起来,手臂撑在沙发上,居高临下的望着秦胤,「我也不绕圈子了,关航出事,是因为他阻碍了太多人的利益,主要是以秦家为中心,对吗?」 男人与之凝视,停顿半晌,轻笑了一声:「你是在质问我吗?」 「是,」岑宣面色不动,干脆利索的道:「秦胤,你就直接告诉我,你们秦家,是不是掺和其中?」 第78章 傲娇鬼 僵持中,秦胤目色温淡,平静的望着岑宣。 面前这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人,早就不像起初认识的那个样子,会沖自己笑,看自己的眼神里,尽是依赖和仰仗。 有些事情,其实很难解释的。 秦家内部关系错综复杂,也是歷史遗留下的问题,他的身份虽然高,却也并非只手遮天,因此在很多事情上,都很难控制。 譬如这一次的意外事故。 如果他能时刻盯着,势必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是—— 秦胤动了动干枯的嘴唇,神色颇有些复杂。 如果要挑事情,不论怎么解释,也会挑出毛病的。 所以,其实没有必要说。 他重新沉默下去。 「我不知道。」 秦胤神色冷寂,眉眼里带着淡淡的烦躁和不耐,一晃而过,浅浅抽了口气,「这不是在我必须知道的领域内。」 算了,不说了。 说了也没有用,难不成还期盼着,这小子真的会信吗? 他要是真相信自己,就不会到自己面前来,问出这样的问题了。 「秦总,」正僵持着,媛媛敲门进来,果断而干脆:「药买来了。」 在外人面前,岑宣一贯是礼貌而开朗的,见媛媛进来,他便撤身起来,收敛了一身气势,伸手就去接。 「我来吧!媛媛姐。」 瞧着乖巧而帅气,一张脸十分讨人喜欢。 「不用了。」 媛媛含笑拒绝,「你要是得闲,就去接杯水吧!」 岑宣点了点头。 起初的水基本都没喝,但有些微凉,他折身去倒掉,又兑了些热的。 「秦总。」 回头递过去的时候,见媛媛正与秦胤对着下午的行程。 「与天泽那边的会在两点十分……」 「旭夏那边的总监要过来……」 岑宣顿了顿,默默把水杯递过去。 媛媛笑了一下,把药也递过去,「秦总,吃两颗。」 秦胤接了药,掰出两颗,又侧头扫了捧着水杯的岑宣一眼,轻哼一声,不动。 嗯? 媛媛和岑宣皆是一件疑惑,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先生……」 媛媛都改了称谓。 只见那人略抬了抬头,轻嗤一声,不温不淡的道:「我不喝他倒的水。」 尾音略略上挑,带着一点赌气傲娇的意味。 岑宣顿时瞪大了眼睛。 「我怎么招惹你了?」 他不可思议的看了看手里的杯子,磨了磨牙,「就算我招惹你了,那……那这杯水怎么招惹你了?你这人能不能讲讲道理?」 第50页 秦胤不说话,把玩着手里的药片,神色倦懒。 不想讲什么道理,就是不想搭理这个傢伙。 这傢伙平常日里,也不见得跟他会讲道理。 净是一肚子歪理邪说。 「这……」 媛媛愣了一下,有些诧异自家老闆难得蹦出来的孩子气,犹豫了一下,继而不得不开口:「那我去再倒……哎?」 只见岑宣倾身而上,气势汹汹的凑过去,扑到那人身上,措不及防的亲上去。 还狠狠咬了一口秦胤的嘴唇。 「喝不喝?」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的实在太快,不仅媛媛愣了愣,赶紧后退转身,连秦胤也是一脸愕然。 这…… 岑宣挑了挑眉,数好药片,给这人塞进嘴巴里,重新把杯子凑过去,怼在他唇边,「快点,张嘴喝!」 秦胤眼底诧异尚未褪去,下意识便张了张嘴,任着这傢伙把水灌进去。 药片被温热的水化开,氤氲开无尽苦涩。 秦胤咽下去,被苦的蹙眉。 心情不好了,他就顺便抬手,一巴掌拍开下巴上的那只爪子,没好气道:「滚远点儿!」 「咳……咳咳……」 一句话没说完,就咳的上气不接下气,后背蹭蹭出了一层的冷汗。 「小心点,别呛着,」岑宣凑过去替他拍背,顺便看了一眼背对着这边的媛媛,朗声笑出来:「我什么也没干!媛媛姐,你可以转过来了!」 嗯……有点想笑的。 这么一折腾,秦胤身上的毯子落下来,又闹了一身汗,岑宣见状,立刻给他围上去,又试了试他的后背。 汗津津的。 「离我远点。」 吃了药,胃里疼痛渐渐缓解下来,秦胤轻哼一声,渐渐开始有些睏倦。 岑宣摇头,仔细与他耳语:「我是偷跑出来的,过不过多久,兴许就得被逮回剧组,你就让我在你这待一会儿嘛!」 秦胤半阖着眼,不说话,心神却渐渐放松。 忍疼实在耗费了他太多力气,如今这傢伙在身边,他就忍不住松了心神。 即便……被小心翼翼的打横抱了起来。 他也只是侧了侧头,慢慢掀开眼皮,神色惺忪,「小宣?」 连唿出的气息都是灼热的,可面对岑宣的时候,却是毫无防备。 干净又脆弱。 「睡一会儿。」 岑宣沖媛媛皱着眉摇头,压低了嗓音,「他在发烧,让他睡一会,外面的时候都挡住。」 「可是……」 媛媛有些迟疑,但见秦胤慢慢安静下去的样子,到底还是嘆了口气,心软了片刻。 算了……也不急在一时。 恐怕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岑宣这个人,能够哄得住秦胤了。 但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他肯不肯费心去哄。 此刻的岑大影帝还算是尽心尽力的那种,乖乖把秦胤抱到床上,替他脱鞋子。 顺便解了他被汗湿透的衣裳,顺而丢到一旁,用被子将他整个人裹起来。 至于换衣服……算了吧! 岑宣斟酌了一下目前的情势,决定还是让这个人睡个好觉。 反正裹着被子呢! 再不济……自己也不是没见过他光熘熘的样子。 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秦胤初睡容易惊悸,在他成长的过程中,着实是没有什么太大安全感的,岑宣明白这一点,总是会等他睡实了才撤身,并且在视线之内的地方,一直盯着秦胤。 亲亲他的额头,抱他一会儿,耳鬓厮磨,无论哪一点,其实都可以安抚秦胤的状态。 抚平他身上惊跳不已的肌肉。 这实在是太简单的肢体亲密动作,足以安抚这个人,让岑宣有时候都会觉得,秦胤这个人,着实也太好骗了些。 第79章 大鸡腿 趁秦胤睡着,岑宣大摇大摆的订了炸鸡,觉得自己在那荒郊野外都饿瘦了,趁这回回来,得好好补一顿。 「媛媛姐!」 他从休息室的里屋探出个脑袋,指了指里面,贼兮兮的眯着眼,笑的一脸灿烂:「秦胤睡了!麻烦你待会给我取炸鸡!我用秦胤手机定的!」 此话一出,媛媛抚额,眉心急跳。 咳……有点熟悉。 岑宣可不是个消停的主儿,往常回回过来,都把这里搅的一团糟,可乐薯片炸鸡,垃圾食品,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不吃的。 搞的媛媛瞧着那张白皙帅气的脸孔,就怀疑这天底下当真有基因胜负论这样的事情。 这么个吃法,不仅不胖,皮肤还这么好? 媛媛低头看了看自己,满心疑惑。 她当然不知道岑宣被逮回去做的都是怎样的魔鬼训练,才能维持住身材,把从嘴巴里摄入的碳水转化代谢掉。 「阿胤?」 等炸鸡的间隙里,岑宣察觉床上那气息愈发粗重,逐渐挣动起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侧身,爬到床侧,俯身瞧着男人英俊白皙的脸孔,嘴唇微抿,亲了亲他发烫的额角。 「阿胤,别怕,我在。」 秦胤在轻微的发颤。 他好看的脸孔半边隐在暗影之中,鼻骨高挺,五官明析端正,眼睫纤长,有些微颤。 因为最近实在消瘦的厉害,近看来,他颧骨耸立,两颊的肉略有些凹陷,透出几分灰败的意味。 第51页 虽然整个人都被裹在被子里,可秦胤依旧在细微的发抖。 是没有安全感的惊悸。 岑宣在一侧躺下,隔着被子抱他,下巴抵在他明显锐利的肩骨上,轻轻蹭了几下。 「阿胤。」 「乖,我在这里,别怕。」 岑宣拍着这人的背,语气轻快,带着一点柔软的诱哄,轻轻吻着他的耳侧,试图让他放松一些。 「别怕别怕,阿胤,好好睡一会儿吧!」 这才离开多久,秦胤就瘦成这样,岑宣琢磨着,恐怕这一回,秦家出的,不是小事。 分明是存了质问的心思,却在看到这个人的瞬息,就会心软。 岑宣伸手,柔软的食指轻轻点在秦胤眉骨,从头划到尾部,神色若有所思。 还是会心软。 每每看着这个人病到这般地步,岑宣都开始忍不住想起上一世里,那人病故的样子。 但是不行……不能心软,不能的。 岑宣定了定神,赶紧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不断的在心里头默念。 如果再心软,那必定会与从前一样,陷入无尽的循环里,到无人庇护之时,落到那般凄凉的悲惨境地。 在岑宣的耐心安抚之下,秦胤慢慢的安静下来,十几分钟后,眉目静寂,唿吸也平稳下来。 可岑宣一起身,他就又开始挣动。 岑宣不敢动他,只能反反覆覆的试,时不时凑过去,与他耳语几句话。 不过都是废话。 「我回来的时候梦到你了。」 「在飞机上睡着了。」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希望你健健康康的,乖。」 午后阳光充足,透过窗子的缝隙漏进来,细细碎碎的撒在男人身上,铺洒来柔和的光晕。 给秦胤整个人都镀上一层金黄色的暖光。 岑宣端详了他好一阵子,还是觉得好看。 这一张脸,就算在圈里,也是上等的相貌,不仅带着绵里藏针的冷厉,还带着漫不经心的高雅和矜贵, 属于越看越耐看的那一种。 作为金主,比起其他人背后那些秃顶啤酒肚的靠山,他这座靠山,还真是……好看的有点鹤立鸡群。 而且,在他之前,秦胤并没有养过什么人,也从没有在这个领域里做过什么有失身份的事。 岑宣,是第一件,也是第一个人。 他嘆了口气,又亲了亲这人眉角,嘴唇落下,停在他唇角附近,亲了又亲。 这一回,是真心实意的。 岑宣想,他肯定是喜欢这个人的,要不然,单单为了前程无忧,也绝不会这样委身他人。 可这份喜欢,比起初初相遇之时,还剩下多少,这当真是尚未可知的。 毕竟,出了感情,摆在他面前的另一个问题,就是命。 他还要不要活。 如果一直像现在这样,被庇护的安稳无忧,又怎么可能……真正一个人站稳脚步呢? 立场不同,他其实没得选的。 一个人,只有活着,并且解决容身之所、温饱住处,才有资格谈及感情。 当然,倚着岑宣目前的状况,非常明显,没有资格。 时间一分一秒的划过钟錶。 秦胤是被一阵子扑鼻的香味叫醒的,他眼皮很沉,睡意仍旧正浓,那股子肉香味却是一阵接着一阵,不依不饶的往鼻尖钻。 嘶…… 他这一觉睡得好,心里头安稳,略略睁眼的时候,就觉得身上酸乏去了三分,总是捨不得醒一般。 极少能这般安睡了。 「咔嚓咔嚓——」 「吧唧吧唧……」 「啧啧……」 纸袋子被翻动的细微声响,依旧咀嚼美味食物的满足动静一起,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明显。 秦胤还迷煳着,思绪没太清醒,恍恍惚惚的觉得奇怪,哪里来的老鼠?怎么东西……好像被翻了一样? 还是进了贼人? 「好吃好吃!」 熟悉的叽咕声一瞬间窜出来,秦胤便清醒了许多,他睁开眼睛,侧了侧头,就瞟见在不远处的小茶几上,那只埋头苦吃的「大耗子」。 简直是—— 叫人头大。 这一瞬间,秦胤额角青筋立刻跳了跳,突突的不停歇。 「岑!宣!」 他一张嘴,就觉得喉咙嘶哑的厉害,基本上发不出声音。 「吧唧吧唧。」 「吧唧吧唧!」 「吧唧吧唧——」 「岑!宣!」 男人磨了磨牙,抬手抵住额角。 「哎?」 那只小傢伙从茶几边的炸鸡堆里拔出脑袋,四下看了看,这才发现秦胤醒了。 「哎呀!」 岑宣立刻笑起来,眉眼弯弯,用油叽叽的手捧着一只啃了一半的大鸡腿,屁颠屁颠的跑去床边,伸出手来:「阿胤,香不香?你要不要吃一点?来,尝尝吧!」 第80章 喂,给我一块 炸鸡肉质鲜美,表皮被炸的酥脆,外焦里嫩,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味觉和食慾倏尔从胃里窜出来,秦胤感觉到心里头那凭空冒出来的蠢蠢欲动,又瞥了一眼坐在床边「吧唧吧唧」啃鸡腿的岑宣,觉得他吃的是真香。 平日被柳焱盯着,对于身材的管控极其严格,岑宣但凡能够逮着机会,必定是要大吃特吃一顿的,至于过后的魔鬼训练……就过后再说。 第52页 「餵——」 犹豫了片刻,秦胤到底伸手,戳了戳那个傢伙,轻哼一声,「餵?你……」 「你给我拿一块。」 岑宣愕然扭头。 「啊?」 他眨眨眼,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便将手里只剩骨头的鸡腿伸过去,「这个?」 秦胤抚额,动了动腿,估摸了一下自己的力气,紧接着就抬腿。 将床边的傢伙一脚踢了下去。 「哎呦……」 只听「咕咚」一声,毫无防备的岑宣被踹趴在地上,眼前一晃,还觉得有些发昏。 我靠? 秦胤踹他? 岑宣不可思议的扭头爬起来,叉腰瞪向床边,怒目而视,「你……你踹我做什么?」 平白无故的,这该死的男人又在发什么神经? 「不做什么。」 秦胤慢条斯理的轻哼一声,抬了抬下巴,「我让你给我拿肉,你给我块啃完的骨头,怎么……不该踹吗?」 「你……」 岑宣被这话质问的哑口无言。 好吧……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他大人有大量,不跟秦胤一般计较。 「还不去?」 秦胤皱眉,一脸嫌弃。 他小睡了一下,精神瞧着就好了不少,身上热度也退了许多,趁岑宣转身的功夫,慢慢撑着仍旧有些虚软的身体坐起来,闭了闭眼,捱过一阵晕眩。 那没良心的小狼崽子在身边的时候,他才能睡得安稳些,毕竟,那崽子闯祸的能力可谓是一流,但凡不拴在身边,都不能叫人安心。 「哦,喏……」 岑宣拎了一只鸡腿,很快一熘烟跑回来,刚要递给秦胤,又突然想起什么,在秦胤伸手去取的时候,倏尔缩了回来。 「你不吃吧!」 他挑挑眉,退回小茶几后面,「给你定了蔬菜粥,要下来吃吗?」 「你……」 秦胤被他气的冒烟,眼神落在茶几上七零八落的鸡腿,以及自己那碗清汤寡水的粥食上,眼神一转,冷笑起来,「你吃肉,让我喝粥?」 这是什么道理? 秦胤本是丝毫没有食慾的,但谁让这傢伙吃的太过于香了,招惹的他着实有些心痒痒。 「谁让你自个儿愿意生病的?」 岑宣不为所动,坐回去继续吃,口里含煳不清的嘟囔:「粥在这,再不喝就凉了,要是凉了,我就替你喝了,你的胃受不得凉。」 此话一出,秦胤就忍不住皱眉,目光在茶几上的杂乱袋子里巡视一圈,问道:「那还有什么?你都吃了,我还能吃什么?」 岑宣抬头,四下看了看,愣了愣,「唔……这个……好像没有了。」 他喝了一大口可乐,懵了懵,又翻了翻袋子,继而打了个饱嗝,「真没有了,都被我吃掉了。」 秦胤嘆了口气,掀开被子,顺手扯了一件衣服,裹在身上,双腿放下来,抬起眼睛,语气平静,「我饿了,要吃东西。」 你看着办吧!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饿的胃疼,再饿的话,会越来越胃疼。」 岑宣呆。 喵了个咪? 他要是没听错,这应该是在威胁他? 岑宣擦干净嘴巴,试了试那碗粥,觉得还算温热,但也快凉了,犹豫了一下,不情不愿的捧过去给秦胤,「没别的了,喝这个吧!」 秦胤坐在床边,盯着那碗被煮的很烂的粥,抿了抿唇,神色有点勉强。 「我胳膊疼,抬不起来。」 他手臂横在胸腹,嵴背略微塌下来,稍微弓着身体,神态坦然自若。 连瞎说都是一本正经。 「啊?那你……」 岑宣顿了顿,又看看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让自己餵? 秦胤掀了掀眼皮,反问道:「你觉得呢?」 意思还不够明显? 岑宣悻悻凑近,坐在旁边,认认真真的打开盒子,开始餵粥大业。 照顾这个人的诸多事宜,他其实是很熟悉的,过往种种的习惯仿佛已经刻在了心里头,变成习惯,即便已经许久没有照顾过这个人,但再次拾起,仍旧是熟悉而顺手。 岑宣也察觉了这一点,忍不住在心里有暗骂自己了一句。 真是—— 改不了性子。 秦胤根本吃不下多少,只是喜欢被岑宣喂,这才多吃了一些,直到小半碗过后,才摇了摇头,表示不吃了。 「我马上有个会,你呢?要去哪儿?」 秦胤扫了一眼腕錶,慢慢扶着床头柜站起来,「我换个衣服。」 方才身上出了一身汗,不用问,就知道自己是被那傢伙扒光的,他看了看自己裸露的大片皮肤,蹙了蹙眉,刚要去衣柜取衣服,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一回头,立刻逮到一只色眯眯盯着自己的傢伙。 「你——」 秦胤下意识伸手,拢好衣服,立刻把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 「看什么呢?转过身去!」 岑宣斜过来,撇了撇嘴,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有什么好挡的?我哪里没看过?」 话虽如此,他扭头的间隙里,还是忍不住拿眼睛一个劲往那瞟。 目光颇为恋恋不捨。 「那个……嗯!你开会吧!我不出去,我在这睡一觉,吃饱了就……嗝!犯困……」 第53页 岑宣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往床上一滚,直接翻上去,骨碌碌滚到里侧。 只抬了抬修长的胳膊,摆了摆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去吧去吧!」 秦胤扣好最后一个纽扣,见他这样,倒是扯了扯嘴角,心里头的烦躁情绪逐渐平静下来,指腹划过唇角,瞟过去一眼,又收回目光,兀自一笑。 这个答案,他很满意。 他喜欢有人等待他的感觉,像是被人放在心上一样,会让他觉得,至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意他。 第81章 别生气 趁着秦胤开会的功夫,岑宣用被子把自己捲成麻花,寻思着应该抓紧时间睡一觉,以避免那个人再回来,大发雷霆,就睡不成了。 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划过很多东西。 譬如,有些事情,会被慢慢揭开,轨迹之中,总有人要失望的。 岑宣慢慢阖上眼睛,心里想着,但愿这一回,事情的结果,不会让自己再失望了。 他把自己接下来五年的商务合作,都卖给了天泽。 这对于他和长荣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矛盾点,他们之间虽然日常没什么过多的捆绑合约,但实际上,这对于两方的关系,并不是一个好的提现。 再加上上回的事情,他们这两方,怕是里子已经撕烂,只剩下一层面子了。 他几乎被害死。 那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感觉又一次袭上心头,岑宣几乎瞧见自己上一世的结局,却又在关键时刻,被冥冥之中的一股子力量拉回。 他渐渐睡了过去。 迷迷煳煳的,手机响起来。 岑宣摸索着划开,连眼睛都没睁开,就「嗯」了一声,声音朦胧,「谁啊……」 好不容易才睡安生一会儿。 电话那头的柳焱,几乎要炸裂。 「你疯了吗?你居然把商务签给了天泽,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秦胤吗?」 岑宣一个激灵,顿时打了个哆嗦,被吓得清醒过来。 「什么?你说那些……」 他没坐起来,只是把手机丢在一旁,开了免提。 声音还是懒懒散散的。 「这件事情我已经有决定了,廖家人参与了什么,你心里头应该很清楚,此事涉及关航,我绝不会退让。」 电话那头的柳焱倒抽了一口气,停顿几秒钟,忽而冷笑了一声。 「那你截了秦家的路子,又是几个意思?」 以如今的名气作赌注,与资本对抗,这简直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柳焱不知道,岑宣这小子怎么敢……他怎么敢? 简直是胆大包天! 说了一阵话,岑宣神思才清醒了些,坐起来,抹了把脸,打了个哈欠。 「这还用问吗?就是你表面上看着的意思。」 柳焱的敏锐果真是业内屈指可数的,怪不得叫人佩服,岑宣挠了挠头,琢磨着那件事自己才提了多久,居然就被柳焱给揪出来了。 圈内的狗鼻子,名不虚传。 说了半天,柳焱跟岑宣讲不通道理,到最后咆哮着挂了电话。 岑宣托着睡的满是印子的腮帮子,盘腿坐在床边,醒了醒神。 对抗秦家,其实只是第一步,这当然并不能带给秦家什么冲击力,可说到底,扔了能给秦胤提个醒。 当然,不止秦家。 挑战旧的习惯和传统,力图打破平衡,建立一个新的规则,这件事很多人想做过,也有人成功过,但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这一回啊—— 就由他来做吧! 岑宣跳下床去,瞥见房间里的一片狼藉都已经被收拾干净了,茶几上的垃圾全部收走,恢復从前的干净整洁,不由得笑出声来。 真是个洁癖鬼。 他扫了一眼腕錶,估摸着时间,还是决定熘走。 不为什么,就是怂。 岑大影帝明明白白的表示他怂,非常怂,毕竟秦胤那个男人发脾气的时候,实在是……有点吓人。 他穿好外套和裤子,压低帽檐,口罩和墨镜装备齐全,准备开熘。 结果一打开门,不偏不倚的撞上回来的秦胤。 男人脸色白的吓人,神情阴沉,显然发过脾气,他脚步有些虚度,转弯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才被扶稳。 「阿……阿胤。」 岑宣摘了墨镜,把口罩拉下来,有些错愕,「你不是连了三个会吗?怎……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肩上一沉。 男人抬臂,环过他的肩头,整个人的力道都压了过来,沉声道:「进去,关门,我有话问你。」 岑宣顿时觉得后背凉嗖嗖。 可在众人面前,他当然不能塌了人设,只能绷着脸,沖外头大家歉意的笑了笑,转而扶了秦胤进去,合上办公室的门。 谁知道,这个男人一迈进来,就迅速软倒下去。 岑宣还没来得及诧异,整个人就迅速做出反应,身体比大脑先一步折身,抱住秦胤软下去的身体。 「别生气,对你身体不好。」 即便再傻,岑宣也能看出来,秦胤明白是气的狠了,毕竟走的时候精神还不错,回来的时候脸色就差成这个样子。 至于……到底是被谁气的,岑宣一时间也拿捏不准,并且存了那么点侥倖心理。 第54页 秦胤晕眩的厉害,眼神一阵一阵的发黑,心悸频繁发作,揪疼着,几乎使不上半分力气。 他抓不住岑宣,本以为岑宣来不及扶他,他就会摔在地上,可预料之中的无力感并没有抵达,他被岑宣牢牢的抱在怀里,后颈仔细护着,并没有磕到碰到。 「嘶……」 他稍一蹙眉,唇齿间便溢出一声痛吟。 岑宣不敢动,只慢慢抱着他坐下去,将他放在柔软的地毯上,借着这个空隙,瞧见了他颈侧以及手腕处浮着的淤青。 总算是明白了,这个大屋子里为什么会铺着的这么厚实柔软的地毯。 看起来秦胤……经常会突然性这样摔下去,只是为了避免伤到,才会这般做好保护措施。 「药在哪?」 岑宣有些发慌,但竭力保持着镇定,拖着秦胤后颈,吐字清晰。 秦胤无力的垂着眼睛,动了动唇。 岑宣虽然没听出来他说的什么,可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仿佛被灌入什么,倏尔清明。 他从秦胤的口袋里翻出了药,神色镇定,倒出六颗,餵给秦胤。 如果不是手抖的实在厉害,当真要让人觉得,他一定的都不在意。 「阿胤,你要是觉得可以动,就动动手指,我就抱你去躺一躺,要是觉得不能挪动,咱们就在这里待一会儿。」 事情发生的实在太快,以至于岑宣有些恍惚,但该做的一样没少,有条不紊,反应迅速而敏捷。 倒是有些出乎秦胤的意料了。 第82章 哄人 长久的静寂之后,秦胤垂着的眼皮略略跳动了一下,动了动手指。 他心率略缓了些,却依旧晕眩的厉害,眼前晃动着明灭的光影,整个人虚弱而无力。 被气的着实狠了一些。 紧接着下一刻,他就被岑宣抱了起来。 「你气性太大了,不知道你自己的身子什么样子,气不得吗?」 岑宣转而迈进里面的房间,将他小心翼翼的放到床上,替他脱下鞋子,又把碍事的西装衣裤都扒下来。 这一系列动作,可谓是行云流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撤身去挂衣服的时候,岑宣却被一股子力道扯住,直接拉了回来。 他毫无防备,没有站稳,整个人都栽过去,砸进柔软的床里。 「秦胤?」 脸朝下的岑宣有点发懵。 他刚翻了个身,下巴就被掐住,整个人被按在了床上。 唔? 眼珠子骨碌碌往旁边使劲斜了斜,岑宣瞧见那人冷厉的面孔,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赶紧收回目光。 来自于上位者的威慑力,无论再过多少年,他都忍不住胆颤。 虽然下颌上卡着的力道并不大,那只冰凉的手也在止不住发颤,倚着岑宣的体力,稍一挣脱,就能拂开。 但他不敢。 怂唧唧,就是不敢。 秦胤虽然平日冷着一张脸,看着一副相当不好相处的样子,但实际上,是很少真发脾气的。 顶多就是不高兴的时候,不搭理岑宣罢了。 像现在这样,这个男人一双锐利的眼眸,恶狠狠的盯着自己,岑宣就觉得小心脏开始有点受不住。 「岑宣,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秦胤觉得再这么下去,简直要被这小子气死了。 深唿吸,他得绷着些,要不然,他身体本来就不好,早晚会被这小子气到背过气去。 「我……」 岑宣张了张嘴,只模煳不清的发出半个音节,就被精准的截下来,「唔」了一声,继续呜呜呜。 他……他下颌骨都被捏住了,怎么说话嘛? 岑宣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不停的瞟秦胤,打算从他的眼神里,琢磨一下他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比起柳焱……是多还是少。 秦胤松了松手,咳嗽着往下,虚虚掐在这傢伙脖颈,眸中冷厉稍稍散了些,轻哼一声,「说!」 「说什么?」 岑宣无辜的眨着眼,侧了侧身,试探着挪开喉间的手,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往前凑近,抱住秦胤,给他抚胸,「别气别气,你身子不好,经不起这么个气法。」 可下一秒,腮帮子又被掐住。 「唔?」 秦胤眯了眯眼,狠狠的掐着那张嫩生生的脸,冷笑了一声,「对赌协议这么好签,对吗?岑宣,你是生怕气不死我,是吗?」 这个傢伙一张脸看起来是人畜无害,但做的事情,着实能气死人。 「你就那么能确定收视率和大爆程度?」 他稍微一用力,岑宣就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声,夸张的要命,「别别别……阿胤,疼疼疼!」 其实没那么疼,但岑宣总得说点什么,来转移一下这个男人的注意力。 秦胤又咳了几声,松了手,没好气的扫了那傢伙一眼,继而收回目光,慢慢撑着床铺坐起来。 「我对自己有信心。」 岑宣一骨碌爬起来,扶住秦胤肩头,免得他因为眩晕而摔倒,得意洋洋的答:「阿胤,你难道对我没有信心吗?」 毕竟对于整个圈子接下来两年多的发展轨迹,他可以说是瞭若指掌,如若不然,也不敢下这样大的赌注。 至于对付的……自然是那些自傲而不可一世的资本,如果赢了,岑宣将会有一笔非常大的收穫。 第55页 除了钱之外,还有名望,并且将彻底扭转整个局势。 秦胤一听那小子的语气里不仅一丁点悔改的意思都没有,还相当嘚瑟,就觉得一股子气从心里头冲出来,直上脑仁。 整个人更晕了。 「你别气了。」 岑宣抱着他,给他拍背,语气又软又温和,「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不敢了就是,嗯……我保证,再不会有下次。」 态度简直好得不得了。 阳奉阴违这种事,总归也不是第一回 ,大丈夫能屈能伸,该服软的时候,岑宣也一贯是毫不含煳的。 秦胤消瘦的厉害,比他离开之前明显的憔悴太多,他琢磨了一阵,还是觉得有些怕。 重生回来,虽然有时候跟这个人在一处的时候会觉得憋屈,可但凡这个人身体出现问题,即便是很小的问题,他都会是害怕的。 上一世里,这个人病逝的光景总是会浮上心头,岑宣闹过之后,抱着秦胤,手指抚过他嶙峋的嵴背时,也会觉出几分懊恼。 会默念着告诉自己,要好好待他。 秦胤粗粗喘着,头晕的想吐,但这个傢伙难得这么服软,好声好气的保证,让他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真假了。 气性总算平下来些。 「阿胤。」 岑宣眨了眨眼,抱着他往后靠了靠,叠好软枕,高度调到这人舒服的程度,将他小心翼翼的放过去。 自己则盘腿坐在一旁,咧嘴笑起来,「所以阿胤,你会帮我吗?」 这一次,他其实是没得选。 虽然只凭藉他自己,就已经足够能够保证结果,但万无一失,赢的漂亮这种事,他当然也非常喜欢。 就算秦胤不出手,不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岑宣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啊……其实最是心软。 秦胤抿了抿唇,看了看面前晃着的这个小崽子。 他还有的选吗? 虽然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普通的情侣,但他还是渴望那些平凡的温暖和等待,他可以护着岑宣,送岑宣想要的一切,但真正当岑宣带着目的对他笑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 兴许人性就是这样,贪心不足。 如果他不是秦胤,也没有出身秦家,只是一个又老又病的普通人,岑宣这样年轻而有活力的人,是绝对不可能会陪在他身边的。 想到这里,他闭了眼,没再回答。 第83章 小心脏怦怦跳 秦家的事情并未平下来。 这毕竟涉及民众的安全问题,引起了不少人的愤怒,再加上这件事一直被压着,底下并未得到满意的回应,怨愤自然逐步加深。 秦胤非常频繁的被带走审查问话。 这一回,是在岑宣眼皮子底下离开的。 岑宣真真切切的觉得担心,给他换了一件厚实的外套,在小房间里抱了他一会儿,要跟着去。 「你总得带人吧?总归我在外面等你,遵守规定,也不会惹事。」 岑宣拉着这人,死活不想松手。 秦胤收拾妥帖,过后起身,拂开那只爪子,轻轻咳了几声,「只是走一趟,配合一些东西,不用担心,没旁的事。」 作为秦氏如今的掌权人,无论秦氏出什么事,他都需要承担自身的责任。 岑宣还是不放心,继续央求,「我就在外面,我就……我就在外面等你,真的,阿胤……」 也不知怎么,在外头的时候还能好一点,可这次一回来,越发不想离开秦胤,只想让他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他踮起脚,试探着亲了亲这人下巴。 对付这个面冷心热的老男人,最好的法子,就是亲密动作。 秦胤喜欢身体接触,拥抱和亲吻这样的事情,最能体现出一个人内心的温柔和眷恋。 岑宣带着笑,抱着这人,亲了又亲。 动作虔诚而小心。 果不其然,秦胤对此是极受用的,见状,眉眼间倏尔温和下来,抚了抚岑宣发顶。 「倚着你如今的名气,目标太大,很容易给我招来不必要的目光,没什么事就回剧组吧!等忙过去,我去看你。」 男人温柔的吻印在岑宣额头,继而撤身,微微一笑。 岑宣怅然若失的垂了眼眸,没再坚持。 「哦……」 原来名气大,时时刻刻被狗仔盯着,也不是好事情。 他屁颠屁颠的送秦胤出门,目光炯炯,带着期待的光,看着那些人带秦胤离开。 两世为人,对于那个男人的性子,他其实已经摸的很清楚了,这件事绝对是秦氏高层之中的动乱,有人生了贪婪的心思,又有人藉此之手,来排除异己。 所以才乱成这样。 当然,这也是趁秦胤反反覆覆生病的时候才能进行,如若不然,秦胤早就会在察觉事情的第一时间,就会把事情按下来。 岑宣觉得,自己还是得尽可能的减少部分工作时间,来陪在秦胤身边,盯着他规律吃睡,好好养身体。 这一颗大树,繫着的可是他的性命。 秦胤离开没多久,岑宣就被气势汹汹赶来的柳焱逮回了剧组。 「你这叫不敬业!大家都在等你,回头就没找到你的人!」 「快些!回去道个歉!」 「你真是疯了,要是播放量低于那个数,你知道要赔多少钱吗?」 第56页 「还想不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岑宣上了车,皱眉听着,满心不耐。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有数。」 毕竟有着上一世的记忆,他做事情,当然也是有把握,有决断的。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他闭了眼,带了耳机,任凭柳焱絮叨。 耍大牌又怎么样?大不了形象不要了,总归……他担心秦胤的时候,一定是要回来看他一眼的。 免得……当真出什么事。 柳焱说累了,望着身边那个油盐不进的傢伙,也嘆了口气,挠了挠头。 真是……不明白他。 到底跟秦胤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说是好吧……有时候又冷静的要命,可说是不好吧……疯起来却又非得回来看秦胤。 当真不知道心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回了剧组,岑宣就好像恢復了平时在外面的样子,从容不迫,温文尔雅,宛若戴了一层看不见的面具,将真实的一切掩于其下,覆灭而无声。 拍摄进行的十分顺利,基本都是一遍过,卡也是卡在其他小演员那边,岑宣即便受了牵连,多拍几回,也没什么脾气。 但凡十分温和的安抚被骂的其他人。 看的秃头导演也挑不出毛病,到底熄了脾气,多瞪了岑宣几眼。 收了工,岑宣就嘻嘻哈哈的凑上前去,勾着秃头导演的肩膀,讨好的笑:「喝一杯吗?我请你。」 梁导侧身退了几步,叼着菸头,斜楞了这个年轻的新晋影帝一眼,「明天不干了?」 岑宣哈哈大笑:「您的酒量,哪里会妨碍?累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总得放松一下。」 说完,他就沖四周挥了挥手,「今天我请客,大家随便点!」 话音一落,大家都欢唿起来。 岑宣是出了名的好相处,性子好,也有礼貌,会做人,平时又大方,时常会请工作人员们吃饭。 他选的是有名的大饭庄,保密措施非常好,酒水菜品,完全是本市一绝。 当然,能做到如此地步的饭庄,在本市中,自然归属于秦家。 「岑哥。」 饭桌上,觥筹交错间,助理小隋悄悄把手机递过来,指了指,小声道:「有电话,还有信息。」 岑宣喝的脸颊微红,回头接过来,划开瞥了一眼。 是秦胤。 「散了之后过来,门口有人给你带路。」 岑宣一颗小心脏顿时「砰砰」跳起来。 好像回到了……几年前,起初热恋的时候。 他立刻起身,悄悄去敬了导演几杯酒,耳语几句,告了罪,又嘱咐助理热好场子,这才趁大家不备,迅速开熘。 门口的工作人员……门口的…… 岑宣出来,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顺便沖门口等候的人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彬彬有礼道:「麻烦带路。」 工作人员见到他,十分惊讶,似乎没有料想到这么快,比老闆嘱咐的时间要早的太多,就点了点头,「岑先生,请跟我来。」 岑宣这张脸,可谓是招摇过市的聚光灯,正火到头上,走到哪儿都容易被人认出来,工作人员只能带他走私人通道。 「他回来的这么快?」 岑宣摇摇晃晃的踩着楼梯上去,长长吐出一口带着酒味的气儿,打了个嗝,笑眯眯的望着那位戴着口罩的工作人员,「不回公司也不回家,怎么突然会出现在这?」 第84章 和你有关系吗,和秦家有关系吗? 拐角的时候,工作人员眼疾手快的扶了岑宣一把,看他走的飘飘然,不由得有些胆颤。 「我们无权过问老闆的行踪,」他微微一笑,「不过老闆一来,就告诉了我们,让我们到这里来等着您,给您带路。」 岑宣点点头,也觉得有些道理,便加快脚步,扯着那个高高瘦瘦的工作人员,笑眯眯道:「可以快一点吗?我有点着急。」 要求虽然没头没脑,也没什么道理,但岑宣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光影缭乱,潋滟着溢出波光的样子,到底还是让人止不住心软。 工作人员被迫加快步伐。 岑宣喝得并不算多,但也不算少,这种酒局参与的多了,便也能够摸出几分规律,他酒量一贯不错,高浓度的酒能喝上几小杯,本也不至于醉的太过。 只不过……借着微醺的感觉,多蹦一蹦罢了。 背负着前世今生的诸多东西,却又不能对任何一个人讲,全部需要积压在心里头,岑宣 秦胤瞧见连蹦带跳的岑大影帝时,眼皮子勐的跳了一下。 「阿胤!」 那个高高大大的身影一看到他,立刻甩开工作人员,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来,小腿「嘭」的一声磕在大理石桌角,整个人直直冲秦胤栽过来。 连秦胤都被砸的有点晕乎。 「咳咳……咳……」 怕是没被工作累死,也没被那些人折腾死,就被岑暄砸死了。 「老闆。」 「岑先生。」 屋子里还有几个人,见状都七手八脚的过来扶岑宣,将他从秦胤身上移开,扶到一旁坐着。 秦胤捂着胸口,脸色有些难看,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身边那个小酒鬼,抬眼扫过去。 「喝了多少?」 身边跟着的人面色犹豫,小声开口:「听说送进去的四瓶里,岑先生就喝了一瓶。」 第57页 秦胤闻言,额角青筋忍不住窜了一窜,突突直跳,低低抽了一口气。 岑!宣! 「阿胤。」 还不等发脾气,岑宣就侧身,伸出手臂探过来,箍住秦胤腰身,迷煳的嘟囔了一句,「你好香啊!」 此话一出,秦胤只觉得一股子滚烫的热意直窜脑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耳根都是滚烫滚烫的。 「阿胤,你……唔……」 眼看着那个叽叽咕咕的傢伙还不消停,秦胤眼皮子一跳,立刻捂住他的嘴,示意大家都出去。 「有需要我叫你们。」 秦胤面皮薄,在周围人眼里一贯是清冷矜贵的模样,只有单独与岑宣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稍微放纵一些。 大家赶紧低头,眼观鼻,鼻观心,乖乖退出去,嘴角都抿着笑。 实在……很难看到自家老闆这种罕见的手足无措。 「阿胤,怎么有两个你呀!」 岑宣在沙发上打了个滚儿,眼前一花,又重新栽在秦胤腿间,又重新晕乎乎的往前爬了爬。 他实在太晕,以至于眼前都出现重影,要不是秦胤扶了一把,八成要栽到沙发底去了。 「喝这么多?」 岑宣在外头的事情,秦胤基本上不太管的,眼不见为净,他知道了也不高兴,但又没法插手,只能自己生闷气罢了。 「不多不多!」 酒劲上来,岑宣剩的清醒不多,但也喜欢借着酒意胡闹,他摇晃着手指,比了个「二」,又比了个「一」,甩了甩头,傻呵呵的笑:「就一杯。」 「没有你亲手酿的酒好喝呢!」 还不等秦胤发脾气,他就一头钻进这个男人怀里,将脸埋在其中,使劲儿蹭了蹭,还吸了吸鼻子。 秦胤额角又是一跳。 「岑宣你别往我衣服上……」 扯着后颈把这个傢伙拎开,目光停在白色衬衫上那一滩分不出是鼻涕还是口水的湿渍上,秦胤嫌弃的立刻想把这件衣服丢掉。 他一边解开纽扣,一边把岑宣推的远了些,满脸警告,「我换衣服,先别过来。」 昂贵的定制白色衬衫被随便丢在地上,秦胤慢慢扶着一侧起身,眼前黑了黑,堪堪扯下一旁架子上的衣裳,整个人就被抱着拖过去。 「阿胤。」 秦胤本就脱力,哪里经得住这般力道,整个人被忽而拖过去,栽在宽大柔软的沙发上,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唇上就落下一个带着酒气的吻。 他勐的一怔,心下一动。 这个傢伙……已经很久没有主动亲吻过他了。 「阿胤……」 岑宣借着酒劲,啃啃咬咬,动作十分粗暴,秦胤僵着身体,被他压在下头,起初还静默不动,可渐渐的,听着这小傢伙带着哭腔嚷嚷「我喜欢你」的时候,终于按捺不住,起身将他压下去。 「我喜欢你。」 「阿胤。」 灯「啪」的一声被合上,两个人皆沉在黑暗里,不约而同的听了动作。 耳鬓厮磨之间,只听得到对方的唿吸和心跳。 「阿胤,我喜欢你。」 岑宣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重复,他不听的说着这一句话,直到听到秦胤的回应。 「嗯。」 岑宣突然哭出来。 「阿胤,你知道……你知道我的。」 心里头的惶恐,兴许是在这一刻唿之欲出,宛若飓风般席捲过每一个角落,岑宣吸了吸鼻子,断断续续的喘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说不清一句完整的话。 「你知道我的……但凡跟关航死因有关的事情,我都绝不会袖手旁观,所以……我不希望这件事情跟你和秦家,扯上一丁点关系。」 他喃喃反覆念着,仿佛想要确定心里头的希冀一样,吸着鼻子问道:「跟你没有关系,是吗?」 长久的沉寂里,岑宣终于得到了那个人的回答。 「嗯。」 秦胤是骄傲的,这种骄傲是与生俱来,并且刻在骨子里的,所以他绝不屑于说谎。 这一点,岑宣还是非常有把握的。 因此他听了这话,长长舒了口气,便知道在往后的日子里,彼此之间,到底不需要走到你死我活的那一步。 可是……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事。 「阿胤,那秦家呢?」 他仰起头来,亲了亲秦胤精緻的喉结,贴着他白皙温软的脖颈,蹭了又蹭。 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小兽。 「秦家呢?也没有关系吗?」 第85章 耳鬓厮磨 秦胤沉默下去。 寂静的黑夜里,岑宣望着他,于模煳的光影之中,心下复杂万分,也终究知道了答案。 「阿胤……」 他哽咽着,喉咙里凝出一股子模煳不清的嘆息,委委屈屈的呜咽着,重新一头扎在秦胤怀里。 「我好喜欢你,阿胤。」 他兀自呢喃着,声音低弱,却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所以阿胤,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这些事情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跟秦胤没有关系,并不代表跟秦家没有关系,即便岑宣再怎么说服自己,也非常清楚,秦胤跟秦家是脱不了关系的。 所以再往后,他们终究会站到对立的面上。 这个世上的汲汲营营,多是因利益驱使,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关航和岑宣,也只因为是触及了那些人的利益。 第58页 上一世里,才会落得那般下场。 两人的身影交缠着滚在一起,这一夜里,岑宣格外主动。 他几乎是急不可耐的扑过去,想要控制主动权,但在那个僵在原处的男人垂头吻他的时候,也终究松懈下来,吸了吸鼻子。 「以后别喝这么多久。」 「如果非去不可的酒局,可以向我求助,知道吗?」 秦胤拍拍这个笨傢伙。 真不知道借用一下自己这个大靠山。 「我摆的平,为什么要向你求助?」 岑宣闻言,却是不服气的,仰着头嘟囔:「我在你身边,又不是因为你的这些用处。」 男人沉声笑出来,并不拿这话当回事,「那……」 「是因为什么呢?」 这傢伙当然是在口是心非,他黏在自己身边,确确实实是因为自己是秦胤,是秦家的掌权人,当然……这些是没必要计较的,只要嘴上说的好听,能哄一哄自己,也就足够了。 「当然是因为你生的好看。」 岑宣咯咯笑起来,毫无顾忌的吻上去。 「阿胤,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黑暗里,秦胤慢慢牵起嘴角,缓缓勾出一个笑来。 仿佛在这些温言软语里,一分分沉沦,最终跌入深渊,浸入海底,再无踪迹可寻。 岑宣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抱到了床上。 天已经彻底亮了。 身边的光景换了一换,很明显……是昨夜那个房间的卧室。 没想到内里还有干坤,设计的如此精緻可心。 身边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岑宣仿佛司空见惯一般,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挠挠头髮。 还是先去洗澡吧!要不然待会儿是要被嫌弃的。 岑宣裹着浴袍,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转进卫生间洗漱,顺便回想着昨天夜里的光景。 有点失态。 其实并没有喝醉,直到现在,岑宣还能够在记忆里捕捉住昨夜的光景。 只是借着酒意发泄一下心里头的情绪罢了。 他沖了个澡,顶着一头吹的半干的头髮出来,看了一眼表,大概估计了一下时间。 下午要回剧组。 昨天那个场子的后续,他完全没有必要担心,秦胤会将后面的一切处理的非常完美。 那个男人好像天生就是有这种……让人信服的本事,好像只要他在那里,岑宣就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 安稳而宁和。 岑宣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舍。 如果到最后真的离开,他肯定会想他的,抱着秦胤的时候那种安稳的感觉,他从未在任何其他情景下感受过。 「阿胤?」 岑宣哒哒哒拐出来的时候,发现秦胤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清晨的阳光洒落下来,顺着不远处的大落地窗铺在秦胤身上,给他浅浅的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温柔又好看。 仿佛这尘世间所有的美好皆倾泻其中,才造就出如此精緻英俊的人。 「吃早餐。」 秦胤听到动静,淡淡扫了那傢伙一眼,目光一顿,眉头倏尔蹙起来,落在他脚下。 「好好穿鞋子,在你身后的鞋柜就有。」 岑宣听了这话,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转头找了一双鞋。 他笑了笑,弯着眉眼坐在秦胤对面,仔细打量了一阵,喝了一口热牛奶,若有所思:「睡得好吗?你脸色好像比昨夜好了不少。」 红润了些,也没那么疲惫。 岑宣觉得……这人好像吸足了精气一样,那种舒适和餍足,从骨子里的一举一动就能看出来,当真是让岑宣觉得心里头痒痒。 「嗯,还好。」 秦胤抬头,又瞥了岑宣一眼,看了看外面的天,「我今日有空一天,你还要回剧组吗?」 岑宣噘着嘴巴里的三明治,含混不清的答:「当然,今天那边还有……」 话说到一半,他仿佛察觉了什么,勐的停下来,不可思议的抬起头,一脸惊喜,「咦?我如果不去剧组的话,你要跟我出去约会吗?」 如果这样,他倒是不介意再多挨秃头导演一顿骂,毕竟俗话说的好,吃人嘴短,昨夜才吃了他的东西,那个秃头导演理性不会太为难他才对。 「不行吗?」 秦胤合了手里的报纸,抬起头来,嘴角噙着笑,清浅而温和,瞧着就是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 岑宣眨眨眼,「哦」了一声,估摸着这个人应该是解决了一桩大事,才会心情这般好的。 「不回剧组,我要约会。」 他咧嘴笑起来,眉眼弯弯,帅气明朗。 说出「约会」这两个字的时候,岑宣分明感受到一股久违的感觉,好像……他们两个,已经很久没有约会过了。 心态有一点回归年轻的感觉。 「你确定吗?」 秦胤挑眉,又问了一遍:「不怕回去挨骂?」 这小子在外面一向是十分爱惜羽毛的,对于自己的名声看的相当重,做事小心谨慎,尽量减少被人留下话柄。 「不怕。」 岑宣吃的很快,没几下就把三明治吃完,悉数咽下去,笑眯眯的抬头,嘴甜的紧:「你最重要。」 一句话顿时哄的秦胤眉开眼笑。 「阿胤……」 岑宣吃饱,就过去抱他,黏了一阵,心里头却恍恍惚惚浮过一个设想。 第59页 如果一切都顺利,他能够得偿所愿,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和结果,那么之后他们两个,还能够毫无芥蒂的在一起吗? 第86章 变故陡生 岑宣一贯是随遇而安的性子,说是约会,就能第一时间把自己收拾的利索妥帖。 他带着口罩,拉着秦胤出门,一路上叽叽喳喳,十分欢快。 「桥的事情,解决了吗?」 这个人虽然精神尚好,但因为身体缘故,体力到底不继,陪着岑宣去游乐场玩了好一阵,又到旁边的公园熘达,眉目间就有些疲惫。 岑宣拉他去长凳上坐着休息。 「还没有。」 秦胤扫过去,抬手就要去抢这傢伙手里的水。 「哎呀!不行!」 岑宣侧身就躲,心急之下,直接被呛了一下,「你不能喝凉的……咳咳咳……咳……」 他险些一头栽进草地里去。 还是秦胤把他拉回去,替他拍了拍背,好笑的不行,「毛毛躁躁。」 虽然是斥责又嫌弃的语气,但这个英俊又好看的男人眼底盛着非凡的笑意,在阳光的映衬着颇有几分隐隐约约的纵容。 岑宣咳完之后,没好气的白愣过去,放下水,去包里翻保温杯。 「喏,这才是你的。」 他递过去,笑的眉眼弯弯,好在四周寂静,没什么人,他就摘了口罩,露出一张帅气阳光的脸孔。 秦胤接过来,打开,又多看了身边那个傢伙一眼。 用心的时候,确实能够面面俱到,事事妥帖,可不用心的时候,也真是能气死人。 岑宣正在仔仔细细的剥橘子。 他一边剥,一边絮叨,额头上都是汗渍,亮晶晶的,「阿胤,我晚上不能陪你了,得回剧组。」 「这几个小时,柳焱给我打了不少电话,我都能想像出他暴跳如雷的样子。」 说到这里,岑宣抬头,扭过去,望向秦胤,微微一笑,「可是我喜欢你,我想见你,就当然要第一时间过来见你。」 不论发生什么。 秦胤心头勐的一动。 就算知道这话是掺了水的,他听在耳朵里,也是十足的舒适。 男人皮肤白皙,五官高挺而精緻,只是看着身形略微消瘦一些,有些不太康健。 因为保养的好,时间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只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叠出几分清浅的纹路,看着有一点沧桑的痕迹。 岑宣时不时侧头看他一眼,继而折身回来,将手里的剥好的橘子掰开递过去,微微一笑,「喏。」 秦胤张嘴,含了一瓣,紧接着便皱了眉头。 「这么酸?你去哪儿弄的橘子?」 他慢条斯理的嚼着,好看的眉毛蹙出一个尖来,看的岑宣忍不住朗声笑出来,歪了歪脑袋,「酸吗?那我不吃了!」 秦胤轻哼一声,从他手里取过橘子,直接掰了三四瓣,一股脑塞进他嘴里去。 顺便合上他的下巴,逼着他嚼。 「唔?」 岑宣简直要呆掉了。 还有这种操作? 他被迫咬下去,感受到爆开的汁水在嘴巴里四溢,紧接着一股子酸涩的口感倏尔爆炸在口腔里,浸入每一个感官。 岑宣酸的差点把舌头吞下去。 嗷嗷嗷…… 真的好酸! 「这……这是谁买的橘子?」 岑宣正委委屈屈的皱巴着脸,甩着脑袋挣脱秦胤束缚,紧接着「咕嘟」一声,就把那个酸东西咽了下去。 他看了看剩下的那半个橘子,气鼓鼓的瞪了秦胤一眼,「不讲武德!」 正在此时,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带着小朋友的中年大叔,手机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小朋友,玩着往这边走,岑宣一看,眼睛顿时亮了亮,笑眯眯的沖小朋友打招唿:「来来来!小帅哥!快过来,哥哥这里有橘子!」 中年大叔看起来非常慈祥,瞧见自己牵着的小孩子直往这边看,便领着他走上前,才放开手。 倒是秦胤眯了眯眼,目光扫过去,不着痕迹的戳了戳岑宣,提醒道:「是叔叔。」 岑宣没好气的扫过去,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我要是叔叔,那你就是爷爷!」 他摸了摸那个小萝蔔头的脑袋,笑眯眯的将手里橘子递过去,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可甜了呢!快些尝尝!」 小萝蔔头迟疑了一下,试探着接过来,看了看身边的中年大叔。 那个大叔推了推自家小孙子,低垂着眼,在包里摸索,「还不快说谢谢?」 岑宣以为他在摸纸巾,或者其他小孩子需要的东西,没太在意,哪里知道,这个老大叔摸出一把刀来,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直接沖秦胤而去。 「阿胤!」 变故发生的太快,岑宣只觉得眼前一花,失声喊了一句,便倏尔扑过去。 按着秦胤摔在地上,滚了两圈。 身体远远比心里的想法要反应的快。 秦胤很显然早有防备,慌乱中,他摔在地上,伸手护住岑宣,声音冷静,「别管我,起来!往后退!」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很快涌过来十几个人。 「不许动!」 「把手举起来!」 哪里知道,对方十分疯狂,在如此境地之下,竟是怀了鱼死网破的心思,拼了命的追着他们砍。 第60页 「我儿子媳妇都死在桥底下,你们这些大老闆,活该!该死!我跟你们拼了!」 岑宣抱着秦胤,在草地上借力滚了几圈,等反应过来,迅速推开他,站起来,扭过对方手里的刀具,一脚踹下去。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兇徒按住。 直到这时,岑宣才彻彻底底的松了口气,脱力一般的晃了晃,觉得脑仁都嗡嗡作响。 太突然了,太…… 可当他回过头去的时候,却突然发现,秦胤被其他人扶起来,神色非常镇定,丝毫不惊讶,仿佛早有预知一半。 再结合兇徒说的话,岑宣愕然睁大了眼:「你……」 「你早就知道?」 不对……不对。 岑宣定了定神,又想了想,「是你故意的?故意引他出来!」 秦胤微微颔首,低咳着走过来,拍拍岑宣的肩,「先回车里,处理一下手上的擦伤。」 他脸色有些发白,气息也不太稳,但对于周遭发生的一切,宛若尽在手心一样的控制妥当。 看着这样的秦胤,一时间,岑宣打心底生出一股子寒意。 第87章 永远活着。 事情的来龙去脉其实非常简单。 因为时隔太久,加之秦胤的身体状况断断续续的会出岔子,很难把控到底下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所以事情一出,他一时间很难抓的出幕后黑手。 所以只能出此下策,用这个法子,以自身所引子,来勾出蠢蠢欲动的人。 小萝蔔头在一旁哭。 岑宣低头,草草拍了拍手上蹭到的泥泞,目光复杂的望着身边的那个人。 陌生而可怕。 秦胤的算盘很响,他没法子揪出幕后黑手,但也沉得住气,稳如磐石,还有心情带着岑宣到处晃悠,这才逼急了对面的人。 散出迷魂阵,先搅乱对方的阵脚,其他的事情自然会慢慢浮出水面。 对方着急,当然会在散步一些流言的同时,找到一部分受害者的家属,利用他们激动的情绪,来让他们攻击秦胤。 最好……杀了他。 死人才能背锅,更何况,秦胤之于他们,一直都是掌控秦氏的绊脚石。 「交给杨警官,让他好好查查,是谁指使的。」 秦胤淡淡敛眉,坐在方才的长凳上,断断续续的低咳着,脸色有些受惊过后的白。 他低着头,慢慢解开手腕处衬衫的纽扣,撸上来。 只见除却大片的擦伤之外,还有被刀划伤的浅层表皮,血泅出来,因是纯黑色的衬衫,所以刚刚才没看出来。 杜柯是随意后面的人来的,起初也没察觉,正在给岑宣清理擦伤。 「最近别沾水,不太要紧,只是擦了一下,也不会留疤。」 他随意扫了一眼,蓦然发现不远处秦胤的状况,当即倒吸了一口气,「阿胤!」 这一声把呆滞状态的岑宣也召了回来。 「不要紧。」 秦胤把受伤的左臂递给杜柯,脸色白的愈发厉害,他按了按心口,蹙眉咳了几声,仿佛毫不在意一般,扫向被带走的人群。 还有那个孩子。 「秦总。」 身边人俯身,小声问询:「那这户人家——」 「去查查,他们家还剩下什么人,还有那个孩子的具体情况。」 秦胤半垂着眼,纤长的眼睫投在眼下,笼出一片阴影,他气息有些急促,手臂的伤口被杜柯按住,做紧急的处理和止血,神色却依旧平静镇定。 「好的,我这就去。」 底下人应了一声,转头离开。 经过方才那么一下折腾,岑宣和秦胤皆有些狼狈,但不同的,是岑宣眼中浸透着惊魂未定的惶恐,而与此相对,秦胤就显得冷静许多。 甚至连眉头都没跳一下。 过了许久,岑宣才犹豫着走过来。 「阿胤。」 他在一旁坐下,盯着杜柯给那人处理伤口,脑海里顿时回放起刚才的光景。 是秦胤,护住了他的后背。 秦胤眼睫颤了颤,抬起来,扫过岑宣惨败惶恐的面孔,一颗心渐渐沉下去。 其实是他不对,是他没想到对方情绪居然会这么激烈,失控到险些伤到岑宣。 本来只是觉得,对方一定见过他的照片,认得他,应该不会伤错了人,更何况,秦胤有把握护得住岑宣。 但没想到的是,那小子动作居然那么快,整个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扑过来,让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这一点,也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了。 「小宣。」 秦胤嘆了口气,目光歉意而柔和,「我叫人送你回剧组,我还得处理一些其他的事情。」 他很快就知道那座桥的事情,是谁在捣鬼了。 「阿胤!」 杜柯抬头截断他们的话,替他拢好衣袖,暂时做了简单的止血,神色凝重,「你必须得赶紧去医院,得缝针。」 这样大的伤口,根本完全止不住血。 岑宣倏尔跃起,「我也去。」 他走上去,不由分说的俯身,打横抱起秦胤,大步往车里去。 「走。」 秦胤没有挣扎,也没有抗拒,只是闭上了眼睛,在心底长长嘆了口气。 他确实没有力气了,眼前一阵接着一阵的晕眩,他忍不住有些反胃,而方才的事,虽然惊险之处让他懊恼不已,但岑宣下意识的举动,还是取悦了他。 第61页 很好,很不错。 这也算是……他做所有事的意义了吧! 秦胤起初看着状态还好,冷静镇定,仿佛伤不是在他身上一样。 可随着时间的延长,在去医院的路上,秦胤因为失血,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活脱脱的吓坏了岑宣。 「阿胤!阿胤你醒醒!别睡!」 他望着这个凌厉尽散,毫无生气软在自己怀里的男人,惊觉秦胤无论平日里看上去如何老谋深算,如何慑人,都不过是这样一个身体虚弱的病人。 「杜柯,怎么……」 「别慌。」 杜柯带的东西不多,简单的看了一眼伤口,见原本略微止住的趋势在不停的往外渗血,不由得眼皮子一跳。 「通知医院,要紧急输血。」 秦胤的凝血功能很差,杜柯用尽了所有法子,都没办法把血止住。 起初的法子……也只是起了一部分时间的作用罢了。 岑宣手足无措的抱着秦胤,几乎哭出来。 他害怕。 「岑宣!」 杜柯额角直跳,一贯温和的脸孔也笼上一层阴影,厉声喝止他,「马上就到了,你把他抱下去,交给下面的人……」 「为什么要交给……嗝……」 岑宣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失去思维和理智,但紧接着,就被杜柯推了一下,「快下去!」 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该把秦胤交给医生。 对……医生们。 医生们可以救秦胤。 岑宣觉得自己当真是傻了。 他看着秦胤被推进急救室,整个人恍恍惚惚的跑进去,紧接着,又虚脱一般的顺着墙边软下去。 秦胤,秦胤。 不要死,不要死……求你了。 他捂着脸,自己抱着自己,低低的啜泣出声。 不论重活多少世,再过多少年,他都没有办法接受秦胤的离去,这个光风霁月的男人,应该一直好好的活在这世上,站在金字塔的最顶端,运筹帷幄,执掌风云。 就算……就算俩人会站在对立的面上,成为对方的阻碍,他也愿意秦胤活着。 永远活着。 第88章 疯子的世界 凌晨下了很大的雨,直到天色微熹,朝阳冉冉而起,才一点点驱开阴霾。 高高的顶楼上,眉目阴郁的青年人坐在落地窗边,指尖捏着燃尽的香菸,略略垂眼。 「要烧到手了。」 身后有人缓步而来,绕过去,夺下那支烟,掐灭丢进垃圾桶。 青年人生的浓眉大眼,五官端正,但皮肤蜡黄,整个人的脸上透出一股子阴鸷,让人瞧着,总是不由自主生出几分诡异的难耐感。 「你来了。」 他打了个哈欠,放松身体往后,靠过去,眉目慵懒,「如你所愿,我失手了,秦胤果真是好手段,居然敢把拿自己的命做赌注。」 「就不怕……真的死了?」 乔徽在旁边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都凉透了。 他还是喝了一口,放下来,嘆了口气,「我母亲说,让你回去,别在这边了。」 「仇恨会蒙蔽一个人的双眼。」 面容阴鸷的青年人闻言,冷笑一声,抬了抬眼,「那我母亲呢?表哥,她就这么白死了吗?秦家,还有秦胤,那些人……不该死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想起什么,指尖一点点收紧,攥住沙发靠背。 「如果我得不到秦氏,那么我就会毁掉它。」 「任何人都不要得到。」 得到很难,但毁掉很容易,这世上的道理,总是如此。 乔徽皱着眉,听他不停的絮絮念叨,转而屈指,轻轻敲了敲茶几,「小匀,你现在已经有了股份,作为秦氏股东之一,被秦家老爷子认为义子,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个孩子啊……实在是太执拗了!他心里的仇恨太深,一时半刻很难化解的了,因此很容易惹出事来。 就拿这一次被捅出来的桥塌事件,恐怕跟这小子也脱不了关系,但他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搅和其中,分明是给自己想好了退路,亦或是找到了合适的替罪羊。 闻言,乔匀眯了眯眼,不说话。 过了许久,他转过头去,望向乔徽,嘴角勾起几分奇异的笑:「怎么……你没向秦胤告发我?让秦胤知道一下,是我在背后搞鬼?」 乔徽跟秦胤身边那个医生走的很近,乔匀知道,他又做着秦胤的心理医生,给他调节心理状况。 这也是乔匀一直没跟乔徽翻脸的缘故。 如果有一日,他能够把乔徽拿下,让乔徽彻底站在他这边,那么扳倒秦胤……就非常容易了。 乔徽抚额,摇了摇头,「你怕不是傻了,这还用说吗?」 「秦胤不是傻子,这么一闹,你恐怕离进去不远了。」 他目光复杂,望着这个比自己小不少的表弟,又想起母亲的嘱咐,长长嘆了口气,抬手抵住额角。 「到时候,如果秦胤出手,那么我也保不住你。」 这间隙里,乔匀接了个电话,不知道听到那头的人说了什么,神色蓦然转为阴沉,冷厉慑人。 「行了,我知道了,暂且这样吧!他要是找到我头上来,就让他直接来找我吧!」 说到最后,乔匀语气烦躁的厉害,他挂了电话,半眯着眼,仿佛在思索什么。 第62页 很多事情,要慢慢开始了。 一切计划,都会顺着轨迹行进。 「我得走了。」 乔徽坐了一会儿,又定了早饭,在这边吃饱了,将剩下的包子丢给乔匀,十分优雅的擦干净唇角。 「小匀,有一点你得想清楚,你再怎么争你的东西,那都是秦家人内部的事情,但是杜柯,你绝对不能碰。」 「咱们的兄弟情分,我希望还能延续下去。」 他站起身来,亲切的拍了拍乔匀的头,像小时候一样,对他亲切温和,又带着一点身为兄长的严厉感。 乔匀听到这句话,方才抬头,眼里聚了笑意,「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吧!我会记得。」 目前这个时候,他没必要去招惹本就倾向于自己这边的乔徽,毕竟这个人可能会在未来的任何时刻,成为他的助力。 希望有一天吧—— 乔匀闭了闭眼,长长吁出一口气来。 就算不能成功,他也抱了鱼死网破的决心,倚着秦胤那副半死不活的身子骨,一时半会……还查不到他头上来。 他站起身,在办公桌上抽出一张白纸,慢慢写下秦胤的名字。 快了,快了。 秦氏是他的,秦家也是他的,少年时遭受过所有的颠沛流离和苦楚,他都会让那些人分毫不少的还回来! 窗外大雨初歇,旭阳升起,冉冉而热烈,阳光透过乌云,一分分亮堂起来。 乔徽坐在车里,点了一支烟,也十分烦躁。 这么多年过来,他觉得自己是第一次对自己生了怀疑之心,他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有意义吗? 他到底站在哪一边呢?而对于杜柯,他又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呢? 如果乔匀走到最后,真的怀了鱼死网破的心思,又会有怎样的结果呢?杜柯就是真的不会被波及吗? 乔徽深吸了一口气,脑中是迅速掠过的光影,一幕又一幕,让他丝毫不敢确定什么。 毕竟……在一个疯子的世界里,一切都太难以预料了。 正在这时,杜柯的电话响了。 乔徽调整了一下情绪,迅速掐了烟,接起来。 「怎么了?」 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和沉静,不让杜柯听出异样,可喉咙的嘶哑,还是让杜柯听出几分不同。 他一抽菸,喉咙就容易哑。 「你在哪呢?」 杜柯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声音顿时严肃起来,「在做什么?」 乔徽顿了顿,语气又放柔了些,「处理了一些事情,你也知道,应酬的事,没办法,总得跟着抽上一支的。」 他喉咙不太好,总是发炎,肺也不太好,先天性的,比普通人的免疫要差一些,因此在平日里,杜柯总是三令五申,盯着他不能抽菸。 他倒是一丁点都不反感这样的感觉,只觉得窝心。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能被人惦记约束,也是一种幸福。 「现在来医院。」 杜柯语气虽然仍旧温和,但也能听出几分不高兴,他总是这样温柔的人,即使不悦的时候,语气也是轻轻的。 第89章 真叫人担心 乔徽掐了烟,迅速调转车头,去医院。 听杜柯的意思,是秦胤也在医院。 看起来,秦胤那边是有进展了,最好……秦胤没什么事,要不然杜柯要担心死了。 乔徽紧拧着眉,在初初放晴的天气里,将车开的飞快。 他神色严肃,间隙里扫了一眼腕錶,咳了一阵,仍旧不减速度。 不由得在心里头感慨,看起来自己这副身体,还真是不能抽菸。 要是找个作为医生的伴侣,好像余下的人生里,可以少不少麻烦。 一想到杜柯,乔徽忍不住嘴角勾起笑来。 每次去见这个小医生的路上,他都忍不住心生期许,所以在起初看病过后,他就决定,把这个小大夫追到手。 好像……相处起来的感觉还不错。 杜柯性格温和,说话做事都是轻轻柔柔的,却比寻常人要多了一份坚韧的意志,跟他相处的时候,乔徽总是感觉出一股子如沐春风的愉悦感。 虽然……杜柯防备心很重,关乎秦胤的事,除去秦胤的身体状况,他从来不多说旁的事。 乔徽奔到医院的时候,恰好见杜柯换下白大褂。 「值夜,下班了。」 他微微一笑,望着一路小跑过来,且气喘吁吁的男人,止住脚步,拉他按在沙发上,转身去给他倒水,「先坐一会儿,以后不用着急,慢些走。」 乔徽接过水,草草喝了一口,稍一停歇,就止不住咳嗽起来。 他跑的急,身上还沾染了一点菸草的气息,杜柯接过水杯,放在一旁,嘆了口气,替他轻轻拍着背。 「早跟你说过了,你的肺得注意,要不然以后情况出现病变,将会很麻烦。」 乔徽的病歷非常复杂,医院里展开过专家会诊,最终的结果也是一致决定暂且保守治疗,至少目前的情况能够稳定,如果手术,成功率很低,并没有找到非常合适的法子。 就只能暂且延迟,再寻其他办法。 「嗯,」乔徽咳了好一阵子,仰着头望着杜柯,笑起来,「会死吗?」 杜柯一滞,似乎当真认认真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 会死吗?还真的有可能,但容易死吗?好像又不是那么容易。 第63页 其实总结一下,就是乔徽身体里仿佛埋着一颗巨大的地lei,虽然这颗地lei不是那么容易爆破,可一直会作为隐患,埋藏在他的身体里,一旦等到爆炸的那一天,将是无穷无尽的后患。 就是说,乔徽虽然看起来十分康健,可随时随地会有生命危险。 他活的每一分钟,都是跟命运抢来的。 看着杜柯认真的眼神,乔徽实在是想笑,而事实上,他也没忍住。 「哈哈哈哈……」 他边咳边笑,有点喘不上气来,还十分悲催的被自己的唾液呛了一下,咳的更厉害了,「我开玩笑的,咳……咳咳……小杜医生。」 他在国外的时候,就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也完全坦然接受,并且能够与自己和解,离开自己长居的国度,回到母亲的故里。 也完成……姨母生前的心愿。 「好了,咳咳……不用回答。」 乔徽反手握住杜柯的手掌,轻轻晃了晃,开始转移话题,语气柔软:「叫我来做什么?」 杜柯顿了顿,继续替他拍背,「我交班了,想跟你一起吃个早饭。」 这个人身材高大匀称,带着一点不太明显的异域血统,看起来非常英俊帅气,脸色也很好,看起来红润而健康,一点都不像个随时可能都会倒下的病人。 「好啊!咳……咳咳……」 乔徽咳嗽的差了,便起身拉住杜柯,「走吧!咱们先去看看秦胤,再一起去外面吃个早餐。」 感受一下人世间最平凡的烟火气。 杜柯遂笑起来,扶了扶金色的框架眼镜,反握住乔徽的手,「等一等,加件衣服再走,我这里有。」 他瞧着斯斯文文的,清瘦白净,说话也温温柔柔,不瘟不火,做事却十分井然有序,语气同样不容拒绝。 乔徽乖乖站在门口等杜柯,过了一阵,接过他从衣柜里翻出来的外套,穿在身上,继而抱住他,温柔的吻了吻他的额头。 「走吧!亲爱的。」 他们两个并肩而行,一路絮絮说着话,直到秦胤病房外面。 「岑宣在吗?」 乔徽停了一下,站在外面,悄悄跟杜柯咬耳朵。 杜柯点点头,眼里聚满了笑意,「进来就没走,吓坏了,有点那个意思了。」 剧组也没回,那边的电话一概不接,吃饭睡觉都没有离开过这间病房。 乔徽瞭然,眉头一跳,嘴角噙了几分看好戏的意味,「那秦胤……」 「失血过多,」杜柯摇摇头,笑着道:「当时看起来确实无比兇险,但事情过了,也就没怎么样了,不过我没跟那小子说,倚着他——啧啧!」 还是吓一吓的好。 乔徽会意,拧开门,侧身让杜柯先进。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轻微的鼾声,秦胤依旧没醒,倒是岑宣趴在床边,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杜柯抚额,有点无奈。 他刚刚说什么来着?夸那个小子转了性,总算能知道担心一下秦胤,这两天寸步都没离开,但一进病房,他却又突然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喂!醒醒!」 乔徽倒是毫不客气,直接上前,使劲的晃了晃岑宣,「快点!狼来了!」 岑宣被从甜美的梦里直接揪出来,迷迷煳煳的「唔」了一声,打了个激灵。 「唔?狼来了?狼……狼在哪呢?唔?」 他「腾」的窜起来,迷濛着一双眼,「什么狼?啊?」 因为蹦起来的太着急,险些还一头栽进病床里,好在被乔徽一把拉住,这才免于出洋相。 「是你们啊!」 岑宣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在旁边坐下来,挠了挠头,眼神仍旧有些懵圈。 他一副似醒非醒的样子,垂头丧气的托着下巴,一副惆怅不已的样子,「杜医生,阿胤到底什么时候能醒啊?」 都已经两天两夜了,秦胤还在睡着,一张脸白的跟纸一样。 真叫人担心呢! 第90章 被狗啃醒的 岑宣去洗了把脸,回来的时候就见乔徽俯在杜柯身边,正带着笑低语,额角青筋止不住的跳起来。 「你们两位——」 他拨弄着理了理被水湿透的刘海,斜斜倚着墙边,眯了眯眼,神色不善,「在这里秀恩爱,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他的男人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呢!这两个傢伙居然就这么当着他的面秀恩爱,简直……简直太过分了! 「我们先走了。」 杜柯起身,拍了拍一旁要还嘴的乔徽,带着笑微微摇头,示意道:「我们去约会,你在这守着秦胤吧!」 眼见岑宣要炸毛,他又不紧不慢的补了一句:「当然,如果你忙的话,可以回剧组忙,不用非得在这待着。」 后面这句话一出,岑宣立刻委顿下来,「哦」了一声,蔫巴巴的坐回去,乖乖守着秦胤。 算了算了,他……还是不走吧! 只不过剧组那边的事情被迫延误,虽然他在本市的戏份已经拍完,但这两天他们其他的戏份也能差不多结束,得启程去安奈了。 安奈是西南边境地区,一个离雪山很近的小镇,那边风景极美,十分宜人,最适合取外景。 岑宣有点犯愁。 他肯定得回去,半途而废的时候,自然是拍不成的,还得赔偿巨额的违约金,但目前秦胤还没醒,他左思右想,还是不太想走。 第64页 这个人啊—— 倒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实在太让人害怕了。 岑宣这两天睡着,常常会做这样重复性的噩梦,那个男人了无生气的倒在自己面前,失去唿吸。 他不敢想,也绝不能接受发生这样的事情。 杜柯笑了笑,看了乔徽一眼,轻轻动了动唇。 「走吧!」 秦胤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只不过他本就身体弱,又是先天带来的不足,醒的当然要比寻常时候慢一些。 杜柯不担心,当然也不会说,这种时候,必须得靠着这些,好好磨一磨那个小崽子的性子。 让他感受一下失而復得的喜悦和惶恐感。 「秦胤啊秦胤——」 等到病房里重归安静,岑宣嘆息着坐下来,继续盯着秦胤。 「你说……我怎么就是舍不下呢?」 他抬手,小心翼翼的戳了戳那人瘦削的脸颊,硌硌的,没什么手感,又愁眉苦脸起来。 「大胖橘被你照顾的肯定瘦了,我要是走,一定得带上它。」 「你又不喜欢带毛的小动物,万一虐待它怎么办?」 指尖往下,停在秦胤苍白干枯的嘴唇上,岑宣顿了顿,又喃喃低语道:「这次,你真会帮我吗?如果……是以折损秦氏的利益为代价呢?」 这回对赌,他如果赢了,那么就不必再像如今一样被处处掣肘了,他虽年纪轻轻就登上影帝之位,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地位不稳,被四面八方的对家盯着,丝毫没有喘息的余地。 岑宣嘆了口气。 说实话,他不捨得秦胤,但事实的残酷摆在面前,又已不容许他后退。 如若不然,就是与上一世别无二致的粉身碎骨。 不仅想要秦胤死的人达到了目的,想要岑宣死的人也达到目的,他们啊—— 都得逞了。 秦胤栽在他身上,他则是栽在自己手上。 上苍垂怜,让他重来一回,即便前面迷雾重重,坎坷不平,他仍旧不能后退。 必须往前走。 挣扎搏斗,不论遇见什么,都要活着,也都要赢。 岑宣站起来,取了干净的棉签,蘸了温水,又回来给秦胤润一下嘴唇。 好麻烦呀! 哎呀……流的到处都是。 折腾了半天,他也没觉得这个人干涸的嘴唇有什么变化。 这到底谁出的馊主意?屁用没有! 岑宣一脸挫败的把棉签丢进垃圾桶,嘆了口气,托着腮帮子趴在一旁,使劲儿盯着秦胤。 这个男人长得实在太精緻了些,同样是人,眉眼鼻唇的间隔细节处,都是造物主编织出的细腻温柔。 能够看出来,连皮肤衍生出的细微褶皱,都不似寻常苍老的印记,反倒像是多添上的装饰。 岑宣眨眨眼,脑中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着,突然蹦出一个念头。 嗯……要不然,舔一舔? 他凑近了一点,仔细端详秦胤的下颌。 线条流畅,下笔的话倒是很好画,反正待着也是待着,不如待会画一下这个人的脸。 唔……他的素描,是秦胤手把手教的,这个男人不仅会赚钱,有头脑,艺术天赋也不差,尤其坐的住。 他能够坐在窗边,一画一整天。 这要是搁在岑宣身上,怕不是屁gu得长钉子。 岑宣想着想着,就亲了下去。 起初是浅尝辄止,就轻轻啄了几下,可秦胤仿佛像有魔力一样,让岑宣有些……停不下来。 唔……真香。 岑宣还顺便轻轻啃了两下。 可一抬眼的间隙里,居然对上一双漆黑幽深的瞳孔。 我靠! 岑宣吓得立刻撤开,往后退了一下,「乒铃乓啷」的碰到了椅子和水杯,人也摔了个四仰八叉。 「唔……哎呦!」 他他他……他居然把人亲醒了? 这是岑宣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如果知道这么简单,他为什么不早就多亲上那么几口? 秦胤只听到一阵桌椅板凳发出「哐当咣当」的碰撞声,就被激的心率微快,眼皮子勐的跳了几下。 嘴唇柔软,似是有点血腥味,又有点轻微的肿痛感,他倒抽了一口气,略略抿了抿唇。 嗯……没毛病,是岑宣的味道。 确定完毕,他被狗啃了。 身体是许久未动的虚软,难得却并不僵硬,他蹙着眉动了动手指,察觉到四肢肌肉酸软,虽提不上力气,却并没有太大的不适感,明显是被人按mo过的,心情不由自主的就好了一些。 嗯……那小崽子还算是有那么一丁点良心。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面前就窜出一张熟悉的笑脸,「阿……阿胤,你……你终于醒了!」 岑宣也不害羞,指了指自己,有点小骄傲,「你知道你自己是怎么醒的吗?被我亲……」 话音未落,就见秦胤微微一笑,哑着喉咙打断他:「知道,被狗啃醒的。」 第91章 真叫人头大。 岑宣脸色一变,立刻老大不高兴的耷拉下脸,刚要反驳什么,就见秦胤咳了几声,略略垂了眼帘,扫了一眼自己微肿的嘴唇。 意思很明显,这都肿了,敢说不是被狗啃的? 岑宣浅浅吸了口气,理亏一般的老实闭嘴。 第65页 「好了好了,反正你也醒了,我得走了。」 他挠挠头,看着秦胤仍旧不太好的脸色,总算松了口气。 没死……没死就行。 反正他也不介意秦胤病殃殃的,就算……他不是秦氏的人,都没有关系。 等他彻底站稳脚跟,稳如磐石,就算秦胤秦一个普通人,他也可以养着他,护着他的。 像他从前养着他一样。 「嗯。」 秦胤扫了一眼包扎住的手臂,略略思忖,「恰好我也有事,下午就去……」 闻言,岑宣眼皮子勐的跳了一下,立刻打断他:「不行!就你……就你现在这样?就想出院?」 虽然人醒了,但瞧着若是无人搀扶,连自己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还想出院? 秦胤被他这反应逗乐了,一边轻轻咳嗽着,一边笑,「我又没说出院,只是暂时出去,处理一些事情罢了。」 顺便……看看公司里那些玩意,究竟安的什么心思! 他还活着,没死,恐怕有些人会非常失望吧! 「哦……」 岑宣眨眨眼,「那在这处理不行吗?」 话音刚落,他连自己都忍不住嘆了口气,一脸惆怅:「真是叫人不能放心!」 秦胤望着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顿了顿,抿了抿唇,突然就改了主意。 「那就不出去了,在这里处理。」 总归,早晚会再见面的,也不差在这一时半刻,该算的帐,总得有时间清算明白。 秦胤微微一笑,眉眼间倏尔跳出几分顽意,咳了一声,不紧不慢的盯着那个傢伙:「我要去洗手间。」 看看那傢伙怎么办吧! 他虽然身体一直不太好,但极少伤病到不能自理的地步,岑宣会简单的照顾人,但现在这种情形……也是头一回见。 「啊……啊?」 果不其然,岑宣有点呆,「去……去洗手间?」 他手忙脚乱的看了看输液架,「这……」 又看了看明显没力气起身的秦胤,一张脸几乎拧成了麻花。 秦胤也不说话,反倒挑挑眉,好整以暇的盯着那个傢伙,看看他想怎么办。 除了叫护士推着输液架,他抱自己去,还有什么法子呢? 一想到这里,秦胤止不住眼底蔓开笑意。 哪里知道,岑宣纠结了一下,进而小心翼翼的看了秦胤一眼,试探着道:「我去给你拿便盆?就地解决?」 秦胤咧到一半的笑陡然僵住。 嗯?怎么跟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秦胤皱了皱眉,在心里头暗暗骂了乔徽几句,那傢伙不是说什么……主动出击吗? 「喂!秦胤?」 岑宣见他不说话,脸色也不大好看,明摆着是不高兴,但也觉得……理解。 嗯,难免难为情,正常现象。 岑宣点点头,觉得自己能够理解。 「那我去了。」 秦胤额角直跳,深吸了一口气,被气的直咳嗽,「去什么去?嗯?回来!」 「啊?」 岑宣听话的转回来,一脸懵圈,「那……那你……」 「我不想去了。」 秦胤闭了眼,试探着动了动身体,活动着有些虚软的手脚,轻哼一声,「你赶紧去忙你的吧!我也有事。」 真不解风情,瞧着就碍眼,让人忍不住来气。 岑宣又愣了愣,觉得这人是真心不好伺候。 他明明也没做错什么,怎么又给他摆脸色? 「那……」 岑宣咽了咽唾沫,想着杜柯说的,人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难免心情不好,又按捺下不高兴的情绪。 算了算了,天大地大,病人最大还不行吗?他让着秦胤就是。 只不过—— 岑宣站在原地想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的走过来,打量着秦胤,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嗯……」 他眼神有点无辜,斟酌着言辞提议:「那个……真不去吗?万一憋坏怎么办?」 秦胤抬眼望过去,目光凉嗖嗖的。 「咳……」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咳嗽。 两人齐齐扭头,只见媛媛规规整整的抱着文件夹站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咳……嗯,门开着,老闆,我什么也听见。」 秦胤耳根子止不住微微发烫,可谁知岑宣倒是毫不在意,反倒左顾右盼了一番,「没有助理跟你一起来吗?你们秦总想去洗手间耶!又不肯就地解决,要不然找人把他抱过去?」 他说的坦然,压根就没看秦胤的眼神,倒是一直跟着秦胤的媛媛瞟了一眼自家老闆黑透气的脸色,小小的抽了一口气,赶紧往外面退。 「有的,我叫个人过来。」 如果她没猜错,老闆应该是……想让他抱吧? 媛媛纳闷的瞥了一眼岑宣,才撤身去叫人,心里头却还在疑惑着。 明明是那么精明能干的一个人,怎……怎么连这一点事情都反应不过来呢? 媛媛摇了摇头,忍不住嘆了口气。 叫来的是个木头人保镖,估计是听了媛媛的嘱咐,一进来就乖乖推起输液架,守在一边,低垂着脑袋,谁也不看。 「哎?你——」 岑宣起初还不明所以,看看秦胤,又看看那个木头人,「我来抱?」 第66页 木头人不动,只是眼皮子勐的跳了一下。 媛媛姐说的没错,病房里这位岑大影帝,八成是个木头脑袋。 秦胤似笑非笑的挑着嘴角,盯着岑宣,语气凉凉,「你要是不愿意的话——」 这实在太明显了,岑宣蓦然反应过来,勐的打了个激灵,脸上堆了笑,「愿意愿意!当然愿意,我求之不得呢!」 「我刚……刚刚就是怕我手脚不利索,碰到你的伤口。」 岑宣嘿嘿笑着,迅速整理床面,小心翼翼的把那人抱起来。 嗯……他算是看明白了,不就是想让自个儿抱吗?那就……就抱啊! 直接说不就行了,还用得着这么多弯弯绕绕,真叫人头大。 第92章 绯闻 秦胤醒后,并没有急着出院,而是缓了几日,让人把要处理的事情都搬到了医院。 而岑宣乖乖回了一趟剧组,跟导演认了个错,又好言好语的求了几天假,才屁颠屁颠的滚回来。 这一回秦胤因伤而病危之后,两人的关系得到了一个很好的改善。 最显着的变化,就是岑宣老实多了,整个人又乖又听话,对秦胤基本上是有求必应。 「阿胤。」 秦胤手臂换药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很紧张的盯着,看那道伤口结了薄薄的痂,好的相当慢,不由得有些惆怅。 「你说……要是当时挨着一下的是我,那是不是早就癒合了?」 还用得着平添这么多费劲的事情。 秦胤闻言,不咸不淡的瞥过去,「嗯,早知道合着是该如此。」 该让他疼上一疼,省的整天精神十足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蹦来跳去。 闹腾。 倒是杜柯听的笑出声来,「你确定吗?」 换过药后,他帮着缠好绷带,抿着嘴,看了看他们两个,「阿胤,你还真能捨得呢?」 岑宣受一丁点伤就紧张的不得了,还捨得让他挡刀,杜柯表示才不相信这种鬼话呢! 「他当然不捨得。」 岑宣坐在一旁,捧着那只包扎好的手臂,左看右看了一阵,又小心翼翼的放回去,给秦胤用被子拢好。 「不过,没有下次了。」 说到这里,岑宣皱了皱眉,眼神冷却了些,瞪了秦胤一眼,「我跟你说,不管你以后使什么阴谋诡计,想要对付什么样的敌人,都绝对不能再用这种法子,听到了吗?」 倚着这个人的身体状况,完全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一旦出什么事,亦无自救自保的能力,当真……难免会让人钻了空子。 岑宣如今简直没法去想上一世的最后,所有的经歷和遭遇。 而这一世,不论是离开,还是相守,他对于秦胤,只有一个愿望。 活着。 必须……活着。 秦胤闻言,掀了掀眼皮,对于岑宣的严肃面孔丝毫不感冒,反倒嗤之以鼻,「总归以后的事情,你有看不见。」 「你……」 岑宣被堵的噎了噎,「什……什么意思呀?我怎么就看不见了,你……你别趁着我进组拍戏的时候搞什么么蛾子啊!我跟你说,我——」 越说越底气不足,越说越心虚。 他其实知道秦胤的意思,可是……要说离开,秦胤也不会放他走,就……就在这说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呀! 岑宣别过头去,「我给你倒点水。」 说……说不定到最后,他还不会走呢? 自始至终,秦胤都没有点明什么,而是幽幽瞧着岑宣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了杜柯一眼,面露疲倦。 「差不多可以出院了吧?」 都是成年人,有些事情大家心里头明白就行,没必要说出来的。 免得平白无故给别人难堪。 「差不多了。」 杜柯双手插zai兜里,斜斜倚在一旁,轻轻一笑:「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了,阿胤,你这幅身子骨只能靠养着,寿数多长,也只能看养的怎么样,你自己要有些分寸。」 别看岑宣那小子是惯常不大靠谱的,但有一点,还是说的很对。 秦胤以后绝不能再冒这样的险。 他的命多重要,以自己做赌注,实在太危险了。 「嗯。」 秦胤接过岑宣递来的水杯,略略垂眼,苍白精緻的脸孔上带着漫不经心的表情,随口一应,明摆着是敷衍。 正在这时,几个人的手机齐齐震了一下。 杜柯先拿起来,划开。 当红影帝与实力派演员行为暧昧,且深夜…… 再往下划,还有剧组里亲密无间的照片,岑宣伏在周彦耳侧,似乎在絮絮说着什么,紧接着两人大笑起来,宛若……情人之间的逗趣。 更甚至模煳的房间外远景照,明明白白的拍了出来岑宣进对方房间的样子。 出来的时候,已显示深夜。 杜柯脸色微变,抬起头来,神色复杂的看了岑宣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虽然……身在这个圈子里,难免会沾些什么,但被这么明明白白的拍出来,倒是让人有口难辩。 要不然确有其事,要不然就是被人盯上了,在事业上升期放绯闻,的确是个不小的麻烦。 会给岑宣这边的团队造成不小的压力。 「怎么了?」 岑宣摸了摸脸,十分纳闷,「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嗯?我脸上有什么吗?」 第67页 杜柯的眼神实在有些太奇怪了。 岑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秦胤,秦胤本来支着小茶几,在病床上用完好的那只手勾勾画画着什么,听到他们两个的交谈,也忍不住抬起头来,四下看了看。 「你们两个怎么了?」 岑宣也在摸手机,脸色倏尔变了,惹得秦胤也好奇不已,放下手里的笔,四处找寻。 「我手机呢?你们两个都在看什么呀?」 岑宣一听他也在找手机,吓得连自个儿手机都丢了,立刻扑上去,拦住他手臂。 「没……没事!」 岑宣龇牙一笑,一张脸吓得煞白,结结巴巴的找理由:「那……那个就是一点小新闻,没什么大事儿,我们圈子里的东西,你一向是不感兴趣的,杜医生感兴趣,才露出那副奇怪的表情的,你说是吧?杜医生?」 他扭过头去,避开秦胤的视线,拼命的给杜柯使眼色。 给点力,要不然就得出大事了。 秦胤这个醋罈子如果打翻,那当真是……了不得,了不得。 杜柯犹豫了一下,扶了扶眼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秦胤已经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了手机。 「阿胤……」 已经晚了。 秦胤什么都看到了。 他仔仔细细点击放大,却端详照片里的每一个细节,吓得岑宣又把自己手机捡回来,重新翻进去看,瞧瞧有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阿胤。」 看过之后,岑宣气的咬牙。 这分明……分明是恶意抓拍! 有很多照片根本不是当时原场景的情形,只是因为角度的问题,才显出暧昧来,气的岑宣几乎跳脚。 「这个东西分明是有意这么拍的,不信你问问柳焱,甚……甚至随便问一个懂摄影的人,这种效果很好拍的!」 岑宣语无伦次的解释着,生怕秦胤误会。 第93章 你只要别想我想的睡不着觉就行了。 两个人好不容易才都安分了几天,相处的还算和谐,这一下炸出来一个这样的巨无霸绯闻,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又重归冰点。 「秦胤,阿胤,你别不信我,你清楚的,这个东西在我们这一行基本都跟普遍,这种恶意抓拍的行为在圈子里比比皆是,阿胤,你不信的话,你……你去问问其他人!」 自始至终,秦胤都没有说话,脸色沉着,容色俊俏而精緻,半眯着眼,一点点放大观察着图片的每一个细节。 他时不时咳嗽一声,单薄的身子略略颤动,指腹点在手机屏幕上,一点点划开放大,仔细查看。 嗯……确实有抓拍的嫌疑。 这个可以相信岑宣,但夜里拍的这几张—— 秦胤苍白的脸孔浮上几分讽刺。 他转过手机,冲着岑宣,让他靠近,好生看清楚些,「就算这些是你说的这样,那这几张,你怎么解释?」 晚上拎着两瓶酒闯了人家的房间,还好意思说什么抓拍嫌疑? 秦胤掀了掀眼皮,就想瞧瞧那傢伙要说什么稀奇古怪的话。 岑宣接过手机,又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图片,「哦」了一声,松了口气:「这个啊——我去找他说点事情,又不是什么稀奇事,白天拍戏,人多嘴杂,也不好说呢!」 拿着酒,套套近乎,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的。 秦胤嗤笑一声,慢慢动了动手臂,拢在胸腹之间,抬了抬精緻的下巴,轻飘飘的道了一句,「是吗?」 白日里拍的那些,他完全可以接受岑宣的解释,两人之间交谈,难免会被抓拍到奇怪的场景,可以说是错位的缘故。 但夜里进人家的房间,秦胤就不能明白是怎么样的一回事了。 什么事情……白天不能说吗? 而且出来的那张照片,明明白白标註着时间。 都快午夜了,还要解释什么? 秦胤闭了闭眼,不阴不阳的盯着面前那个急出一头汗来的傢伙,十分想瞧瞧他到底还有什么想要解释的。 「是!」 「不是……」 岑宣被说懵了,有点绕不过来,自己那一贯伶俐的舌头突然跟打了结一样,无论如何都转不过来。 「什么是?什么不是?我刚刚在说什么呢?」 他愣了片刻,茫然的眨了眨大眼睛,也有点被绕进去了。 手机突然又响了。 是柳焱。 岑宣的手机恰好是丢在病床上的,他正抓狂的挠着头,着实没心思管手机的事,结果被秦胤顺手捞起来,点了接通。 柳焱暴躁的声音立刻在寂静的病房炸开来。 「我说祖宗!你在外头折腾那些乱七八糟的时候能不能有点警惕性?这下行了,被人拍到了吧?」 「你真的……哎!要让我怎么说你才好?你要撩人家也没问题,就是别被拍到,别被发现啊!闹到现在这个情形,不仅外面的舆论难以控制,你就说说你怎么跟你家那个大魔头交代吧!」 说到最后,柳焱的声音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岑宣都听呆了。 这……这……完了完了,这下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柳焱这个傢伙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我……」 岑宣的舌头彻底打了个中国结。 秦胤倒是噙着好整以暇的笑,从这段话里挑出其中最精闢的字眼,慢慢咀嚼,「大魔头?嗯?」 第68页 那边突然戛然而止。 「嗯?你不是说秦胤是大魔头吗……」 岑宣深吸了一口气,眼前满天星星。 行了,可以了,不用说了,他已经完了。 「哎呀!秦总!」 柳焱停顿片刻,总算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一猜就知道那个小崽子被秦胤逮住了,不由得话锋一转。 「都是误会,误会,秦总可别信那些漫天飞舞的东西,做我们这行的,最懂的这个了……」 「滴!滴……」 挂了。 秦胤把手机丢回给岑宣,挑了挑眉,知道后面的话就没什么营养了,所以根本没有再听下去的必要。 「周彦是什么人?」 他把这个小崽子丢到剧组里,是让他好好工作好好拍戏的,不是让他撩撩这个逗逗那个的。 「就是……一个前辈。」 岑宣起初有点心虚,怕那点小九九被抠出来,但后来想了想,自己跟周彦又没什么,又有什么不能坦白的呢? 真没什么,他还不至于对圈子里的人感兴趣。 更何况—— 岑宣凑近,仔细端详了一下秦胤的脸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还没有这个老男人长得好看呢! 「我跟他真没什么关系呀!」 岑宣噘嘴,扭头央求看戏的杜柯,「杜医生,作为旁观者清的旁观者,你给我评评理啊!我对阿胤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忠贞不二、坚定不移、深情似海,怎么可能对别人感兴趣呢?对吧?」 被点名的杜柯唇角抿着笑,似是强自忍耐,「嗯……我……我看不出来。」 这几个词形容岑宣,稍微有点过吧?他对秦胤瞧着是有些喜欢的,但离什么坚定不移深情似海,还是有点差距的吧? 岑宣瞪眼。 「你……」 「阿胤……」 他哭丧着脸,撒娇一样的趴在病床上,使劲往那人身上蹭,「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相信呀?」 秦胤没有说话,单手撑着一侧,慢慢坐起来些,调整了个姿势,岑宣见状,立刻讨好的凑到近前,扶他一把。 「阿胤?」 秦胤掀了掀眼皮,「我想去洗手间。」 这次岑宣可是相当懂行,也恰好秦胤没有在输液,他立刻麻利的打横抱起这人,一熘烟跑了。 外面的杜柯倚在窗边,用手机慢慢把方才发生的事情打成文字,说给乔徽听。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几声争论。 「你瞎看什么?转过头去!」 「哎呀!你别打我头!我……我又不是没看过,你小气吧唧的做什么?」 「那也不能看!」 秦胤的声音逐渐暴躁。 「不看就不看!切!我又不是没有!」 「你……」 「晚上赶紧滚回剧组!烦人精!」 「好啊!」岑宣伶牙俐齿的回怼:「你只要别想我想的睡不着觉就行了。」 第94章 小小惩罚 岑宣回剧组之前,陪秦胤吃了一顿饭。 「喏——」 吃完之后,岑宣瞪着自己面前一小碟醋,不可思议道:「这个……阿胤,这是什么意思?」 秦胤吃了不少,瞧着心情十分愉悦的样子,俯身过去,敲了敲那傢伙光洁的脑门,「喝完。」 「啊……啊?」 岑宣看了看那一小碟醋,咽了咽唾沫,挠了挠头,「这……这让我喝?为什么吶?」 这是什么鬼惩罚? 「你觉得为什么呢?」 秦胤勾勾手,让岑宣凑近,在等到岑宣一脸疑惑的凑过来时,一把捏住了他的腮帮子,狠狠扯了扯:「我就这么好煳弄?撒撒娇就完了?嗯?」 绯闻的事情,还没完呢! 以为亲亲抱抱举高高,然后再说几句好听的话,就可以抵消自己在外头作的那些孽了? 岑宣一瞬间蔫巴下去。 「你别……你轻点……哎呦……疼……没法见人了……」 他被扯的龇牙咧嘴,脑袋歪在一旁,整个人都有些垂头丧气,「我……我不行的,太酸了……」 秦胤一松手,这傢伙就宛若一根弹簧一样,突突弹回去,咂咂嘴,矮了下去。 小心翼翼的端起盘碟,苦着脸抿了一小口。 「呸……略……酸……」 岑宣一尝,一张脸都皱成菊花了。 「不是……秦胤,喝醋就喝醋,你这是故意整我吧?」 他左顾右盼了一下,「醋瓶子呢?我还真是想看看,你上哪儿弄的老陈醋!」 平日里吃东西岑宣也喜欢加点醋,酸酸熘熘的味道其实尝起来还不错,可……无论如何也没有这个醋这么酸啊? 秦胤慢慢活动了一下受伤那只手的关节,停下脚步,在一旁坐下来。 「不用找了,」他掀了掀眼皮,唇角勾起一点笑来,「我去厂里亲手兑的。」 岑宣顿时石化,目瞪口呆。 「啊啊啊——」 「你……你什么时候兑的这玩意?你最近不都在医院……」 这人哪里出过医院? 「以前兑的,好几桶,时时刻刻给你备着。」 秦胤轻轻咳嗽了一声,揉了揉额角,「我也不为难你,就一小碟,喝完就可以滚蛋了。」 「不过——」 话音刚落,他就抬起头来,含笑扫过岑宣目瞪口呆的脸孔,「再有下次,就换成碗了。」 第69页 「我——」 岑宣张了张嘴,眼睛瞪得浑圆。 「算了算了,我喝!」 他挫败的嘆了口气,整个人怂的气势一弱,脖子一梗,捏着鼻子,一大口灌进去。 秦胤的手艺他信,这个男人会的东西可多了。 调点醋而已,他办得到。 碟子不大,里头的醋一口就足以咽下去,岑宣本就是本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思,觉得一口下去就完事了,可结果就是,苦的他差点一头栽到地上。 是真的上头,无敌上头。 「噗……」 「咳咳咳……」 「呕……」 岑宣倒吸了一口气,脸都快绿了。 他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紧接着晕乎乎的爬起来,跑到桌子边,顺手摸了一杯水,就大口大口的灌起来。 「唔……咳咳……唔……」 「噗……」 咽了几大口,岑宣突然瞪直了眼,直接喷了出来。 「这……这是什么……咳咳咳……」 他连蹦带跳的去了洗手间。 杜柯有点好奇,走上前去,蘸了一点桌子上留下来的水渍,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蹙了蹙眉。 「这是……芥末水?」 秦胤目光还没从那傢伙被整到跳脚的背影里收回来,就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刚觉得舒服一些,准备点芥末,想没事的时候调点东西,就被那小子嚯嚯了,真是扫兴!」 杜柯看了看他,又听听洗手间里传来乒铃乓啷的声音,忍不住嘴角上扬。 「你这么捉弄岑宣,不怕他反应过来,找你算帐吗?」 秦胤心思细緻缜密,岑宣在生活上又是有点迷煳大条的,被一本正经的煳弄起来,着实搅和不过秦胤。 「他敢吗?」 秦胤闻言,精緻的脸孔浮出几分不屑,将手机丢在一旁,怡然自得的放松身体,靠近柔软的沙发里。 「一个看不住门,就跟那个什么周彦搞出这么一套绯闻,他是觉得我脾气太好了吗?」 他闭了闭眼,有点犯困一般,开始歪着养神,语调也轻下去。 「我记得去年还有一桶醋,再有下回,我就把他的丢里头去泡澡吧!」 「让他也……尝尝我的感受……」 寂静敞亮的病房里,苍白消瘦的英俊男人窝在小沙发上,慢慢睡了过去。 阳光明媚,斜斜洒落下来,铺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杜柯放轻手脚,替他盖上毯子。 再抬头时,见那个一身湿哒哒且冒冒失失跑回来的傢伙时,他抬手抵唇,作了个嘘声的手势。 秦胤有点神经衰弱,难得能好生的睡那么一小会儿,如果吵的起来,很容易被惊着的。 岑宣本是一副暴跳如雷的炸毛模样,结果一看到睡着的秦胤,立刻安静下来。 「哦……」 他撩了撩湿哒哒的头髮,深吸了一口气,咂咂嘴,一回味起方才,就是一个狠狠的哆嗦。 酸的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发抖,秦……秦胤着手艺简直是炸裂一样的糟糕,千年老陈醋,太酸了! 他舔了舔嘴唇,放轻唿吸,靠近浅浅睡着的那个男人,轻轻俯身,避过他受伤的手臂,将他小心翼翼的抱起来。 秦胤眼皮子一动,瞧着仿佛是要惊醒。 「睡吧睡吧!我陪着你——」 岑宣毫无顾忌的吻了吻秦胤眼皮,将他塞进被子里,衣角褶皱皆抚的平整,检查过后,才将他的手臂放置妥帖,拢好被子。 秦胤似是半醒,听到岑宣的声音,便慢慢又阖了眼,安心的睡过去。 安抚住这个人之后,岑宣到底松了口气,磨着后槽牙悄悄隔空戳那人鼻尖,自个儿一个人生闷气。 「居然敢让我喝醋?我让大胖橘挠你!挠你!哼!」 「呲熘……真酸!」 再敢让他喝醋,他就……他就…… 就怎么样呢? 岑宣想了半天,还是软了眉眼,泄了气,在秦胤手背上画圈。 算了算了,也是不捨得怎么样的。 第95章 安奈 与秦胤关系的软化,其实是建立在他肯出手的这件事上。 岑宣下一个取景点,进了深山老林。 安奈。 这真的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小镇。 「岑哥,你看!」 休息的间隙里,大家都在刷着手机,叽叽喳喳的议论最近发生的事情。 岑宣平日里与人相处极好,也没什么架子,因此聊八卦的时候,剧组的工作人员也都愿意带上他。 「这数据简直了!岑哥!你去年拍的这部剧播出效果真是太出乎意料了!」 播放量和数据简直要封神,更甚至网络话题讨论度也不错,一登上去,就获得了不少热度。 三个平台一块播放,黄金时间的档期,再加上如今正值暑期,更是最容易大爆的好时候,岑宣一露面,就占据的最佳资源。 软体硬体的推广全部到位,就连市中心最繁华地段的滚动屏上,也都是岑宣的脸。 很明显,全部是用钱砸出来的。 当然,在一众的超好评价里,也有不少不同的反对声音。 加上之前岑宣闹出的绯闻,他的粉丝们为他想方设法的洗白,而对立方则逮住这一点,爆发出激烈的指责和嘲讽。 第70页 「不看不看!」 岑宣微微一笑,穿着厚厚的大衣,裹的像一只笨重的熊,一扭头又滚回椅子上,窝的老老实实。 「有什么好看的,预料之中。」 记忆里,这是他的转折。 只要有足够的推广,足够的门槛,在上一世里,这个时候的反响必定会将每一分热度发挥到最大。 岑宣半闭着眼,悠哉悠哉的晃了一阵,心情甚是愉悦。 一切都在按着预料的轨迹行进。 「恭喜啊!」 周彦也走过来,手里拿了一罐可乐,含着笑打开,在一旁坐下来,「我昨晚也看了,剧情很新奇……嗯?」 话音未落,手上就一空,刚打开的可乐不见了。 周彦愕然。 岑宣手快,扬了扬刚刚打开的可乐,笑眯眯的喝了一大口,道:「谢了。」 这里阳光很好,但是因为靠近雪山,温度比较低,大家休息的间隙里,都愿意去草地上晒太阳。 「岑宣。」 周彦皱了皱眉,有点无奈,拉了拉自己军大衣的边缘,浅浅吸了口气,「我喝什么?」 相处的久了,大家都会都发现,这个年轻的新晋影帝,性格可是相当的孩子气。 打游戏的时候输的跳脚,垂头丧气的沖工作人员撒娇卖惨,赢了也会请客吃冰激凌,笑起来的时候神采飞扬,眉目悠远。 偏生和气又乖巧,让人瞧着就会心软,发不出脾气来。 「你不能喝的!太凉了!」 岑宣眨了眨眼,喝了一大口,还「唔」了一声,「你胃受不了的。」 相处的久了,他们大家都可算是知道了,周彦的身体状况确实不怎么样,早些年拍戏受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伤,一直也没有得到很好的后续保养和休息,因此总是有些新伤的。 他吃的东西都是单独做的,自己开小灶,岑宣尝过一回,简直……跟白饭没什么区别。 当然,对于此,大家一丁点都没有惊讶的神色,反倒仿佛是习以为常。 那饭食寡淡无味,岑宣也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能天天吃得下这种东西。 周彦跟过来的助理是个非常活泼的小姑娘,叫尖尖,她平时是有点怕周彦的,有什么事情只是怯怯提几句,不敢执意制止什么。 见岑宣抢了可乐,她倒是甜甜笑起来,心里对岑宣更添了几分好感。 如果周彦的身体出现问题,那么他们这些人的日子,也会很难过。 「尖尖,」岑宣喝着喝着,歪过头来,沖尖尖咧嘴,笑了笑:「你那有红茶吗?我想喝一点,」 小姑娘忙不迭点头,「有的有的,我现在就去给你找。」 周彦看的纳闷,「你要红茶做什么?」 最近这傢伙可算是春风得意了,即使在安耐这样消息闭塞的地方,也能够短暂的休息时刻里,察觉到千里之外的波澜壮阔。 行业内将展开一个新的方向。 周彦觉得,自己果真是没有看错人的。 「喝啊——」 岑宣笑眯眯的转头,指了指不远处,「你看那边。」 不仅要喝,还要带着去雪山喝。 「什么?」 周彦顺着他的指示,遥遥望过去,只见暖阳之下,映衬着皑皑雪山,金黄色衬着雪白光影,交相辉映。 「你让我看雪山?」 周彦收回目光,又望向身边的这个小子,不太明白什么意思,「有什么可看的?咱们不是很快就要上去了吗?」 有一场外景,要在雪山上完成。 雪山很高,最近这两天,他们都在准备一些必须的设备,更甚至还有氧气罐。 陈导想要挑战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是业内非常有想法的从业者,在多年的从业生涯中不断的寻求自我突破,经常会有一些非常奇怪的想法。 秦胤也是经过多番比较,觉得数他最对岑宣那小子的个性,也数他能制得住那小子,所以才把那小子丢到剧组里来。 当然他这回空降,必定大有来头,这是大家心里头都有数的。 「我有一个预感——」 岑宣「咕嘟咕嘟」的喝着可乐,目光落在远方,笑的眉眼弯弯:「我跟你讲啊——」 「如果按着陈导的想法走,咱们一定能够大爆。」 倚着从前的记忆,在接下来的两三年里,这个脾气暴躁的秃头导演,将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 他的作品,会一步步登上顶峰,也捧出了不少默默无闻的小人物。 只可惜,在上一世里,到死,岑宣到没有跟他合作过。 或许少的,就是这一步吧! 「是吗?」 周彦浅浅勾了唇,并未被激起分毫情绪,仿佛这些事情对他来讲,没什么太大吸引力。 他近两年来大部分时候都在将养身体,很少接工作,除非碰到非常合胃口的剧本,更或者……非常合胃口的演员。 这一回,两者皆是。 岑宣这个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没让他失望过,也希望接下来的每一步啊—— 都不会让他失望。 「那就回去准备一下吧!」 第96章 怕冷 岑宣从未到过这样峻丽的雪山。 临行之前,他给秦胤开视频。 「你看你看!阿胤!」 第71页 他有点兴奋,隔着窗子指了指外面,雪山遥遥,覆下白雪,一片洁白。 「多漂亮呀!我要去上面拍外景了。」 他盘腿坐下来,抱着暖气片,笑的眉眼弯弯,「阿胤,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啊!我带你爬雪山啊!」 视频那头的男人坐在老闆椅里,手臂搭在一侧,支着下颌,目光专注。 「不爬。」 他悠悠然眯了眯眼,仔细看了看屏幕那头,「我不想看你,你把背景给我看看。」 一张大脸,把屏幕都占满了,他还想好生看看后面是什么呢! 「哎!餵?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扫兴!」 岑宣气哼哼的嘟囔了一句,小声抱怨:「真是个大直男!不解风情!」 他转过手机,晃了晃外面的光景,「你看!多漂亮的雪景啊!等到了上面,我再……哎不对,上面没有信号!」 一想起这个,岑宣就忍不住嘆了口气,愁的托着腮帮子,「你的事情解决了没有啊?嗯?」 「要是解决了,你来安奈找我玩怎么样啊?」 岑宣笑眯眯的作了个鬼脸,「我在这里认识了许多新朋友,你如果过来,可以喝到他们这里独一份的自家酿的酒。」 哪里知道,秦胤根本不吃这一套。 「我自己会酿,为什么要去喝人家的?」 男人轻轻屈指,非常有节奏的叩击着桌面,放松身体,英俊的眉眼含着几分玩味的笑:「你小心冻成冰坨坨。」 岑宣听的直皱鼻子。 「我才不怕冷呢!也就只有你这样的人,才最是怕冷了!不懂得欣赏雪的美好,当真是无趣极了。」 秦胤身体不好,从来都是非常怕冷的。 办公室和他的卧室常年保持恆温,不干不湿,温暖宜人,更甚至炎炎夏日里,岑宣热到满头大汗,这个男人身上还是冰冰凉凉的。 所以岑宣夏天是最爱腻着这个男人的,手脚并用,四肢扒上去,直接撂倒。 秦胤冬日里基本不出门,两点一线,公司和家里,他怕冷到让岑宣看起来就觉得匪夷所思。 怎么会有……这么怕冷的人呢? 「真啰嗦。」 秦胤半阖着眼,听着那小子叽叽喳喳的声音,竟渐渐有些昏昏欲睡。 「去雪山注意安全。」 眼见秘书又带了文件进来,秦胤咳嗽了几声,不打算跟这个傢伙说了。 可瞧着他熠熠生光的脸孔,秦胤又犹豫了一下,补了一句:「等过几天,我把手头上的事情都了了,就过去探班。」 可一想到那个据说非常漂亮的小镇,是多么的冷,秦胤就觉得自己想收回刚才这句话。 唔……真心不想去,真心的。 太冷了。 可岑宣欢快的声音已经透过屏幕传过来了,「哎呀!这是你说的!我在安奈等你哦!」 这个怕冷到骨子里的男人终于能让他哄到安奈了,岑宣是真的想让他看看,这个小镇是有多漂亮。 村子古朴,大都是少数民族的人儿,有自己独一套的习俗和惯例,很少会与外族人通婚。 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性格朴实,安稳而幸福。 岑宣认识了几个小孩子,经常性在拍戏间隙里跑去人家家里做客,蹭吃蹭喝,还给他们带了不少礼物,教他们识字念书,唱歌跳舞,好不快活。 他挂了电话,收拾了手里的东西,让助理打包了一番,紧接着就去找周彦。 要出发了—— 对于这次的旅程,他还是非常期待的。 大部分人留守,只上去一小队人,一共七天时间,按着预定的估计,他们只拍一小段雪景,很快就能出来。 「彦哥。」 在人群中,岑宣大步跟上周彦,咧开嘴,大声笑了两下:「等这段拍完,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准备预告片,这一次效率很快,一旦结拍,会迅速对接接下来的宣传上映等事宜,他们还会再见面的。 当然,除了这些,他们后续还要补拍许多东西,那都是后话了。 「怎么……这才出来多久了,这么快就想回去了?」 周彦扭头,瞧着那张贴上来的大脸,也忍不住笑起来,语气轻松:「还未恭贺过你得偿所愿,等回去,还是有许多工作等着你的。」 这一次,是岑宣赢了。 至少按照目前的趋势来讲,他算是小胜,虽然你真正的结局还有些时间,但势头倒是很好。 提起这个,岑宣眼底的笑就散开来。 「嗯,我知道。」 「他们赔了多少?一大笔吧!」 岑宣语气轻松,大步踩着雪地,一点点向前走着,声音却冷下来:「我选的那几个孩子资质也不错,果真不出你所料,他们被打压了。」 逆趋势行走,势必会遭受到非常多的阻碍,可一旦将这些阻碍全部突破,那么他们将势无可当。 只要能走到那一步,他们才算是真正的站稳了脚跟,在行业内做到铿锵有力,做到无坚不摧。 虽然那一天还有很远,但岑宣非常清楚,他必须走到,并且没得选。 否则,失去的将是性命。 他恍恍惚想着,脚下踩到了一个被积雪覆盖的小坑,略微一个踉跄,直直往前扑过去。 还好被周彦拉了一把。 「你在想什么呢?别整天琢磨些乱七八糟的,容易老。」 第72页 他扶稳岑宣,望了望远处太阳,微微一笑。 「有些事情,应该顺其自然才对,你也别太着急了,相信总有一天,你能做到所有想做的事情。」 就像这太阳啊——它终究是会来的。 「那彦哥,你又到底为什么会帮我呢?」 这其实相当不符合常理。 周彦听了这话,只是笑了笑,拍了拍他身上厚重的大衣,没再说这些。 「快些走吧!要不然等天黑下不了山,会被冻死在这里的。」 「注意脚下。」 为什么呢? 其实这个答案,周彦心里头很清楚。 他看到了曾经年少时候的自己,而如果有了自己的帮助,这个年轻人能做成自己年少时候从未做成的事,那岂不是也算圆了曾经的梦? 第97章 灾难 更何况,周彦很喜欢这个孩子。 非常……喜欢。 即便知道他背靠着的,必定是不一般的大树。 岑宣这个人,确实是有让人喜欢的本事,他性子活泼开朗,讲话也十分风趣,懂礼貌又绅士,但却不并不让人觉得过度疏离,进退之间,分寸得当。 自从那次的酒把周彦喝趴下之后,岑宣再看见他,就有点心虚,总感觉到自己在夹着尾巴做人的意思。 「对,就这样——」 岑宣和周彦的对手戏很多,雪山之巅,还有几场打斗争执的戏码,大家本想拍完就撤,结果瞧着天气还不错,就打算多逗留几天。 「应该……不会碰到什么事吧?」 岑宣抬手遮住眼帘,遥遥望着太阳,「就这天气——应该不至于碰到雪崩吧?」 上山的时候,老人们都嘱咐他们最好不要去,但如果非去不可,那就快去快回。 最近几年里天气变幻莫测,很难按照以往的规矩判断,小镇上的居民们从前还会往山上去,採摘一些稀罕药材回来晒干储存,可最近两年里,就很少有人上山了。 实在是气候变化莫测,与从前的规律相差巨大,老人们怕出什么事,这才严禁大家上去。 当然,还是会有一些热于探险的年轻人,喜欢到雪山上看看景色,找点宝贝的。 给他们带路的那一个,叫做阿扎, 是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普通话不太好,语调非常奇怪,但经过跟岑宣在一块的时间,也学了不少东西。 「应该不会。」 阿扎笑着看了看四周,一边走一边说:「如果按着我阿爸说的,最近几天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再过几天的话,那就很难说了。」 「所以你们得快一点的!」 这一趟上来七八个人,也带足了取暖设备和食物,岑宣深切的瞧见老导演眼底的狂热,一遍一遍的讲戏,调试背景的不同。 岑宣冻得瑟瑟发抖,几乎要撑不下去了。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在这个行业里待的时间不算短了,从上学的时候开始,就因为长得好看,经常被拎出去跑龙套。 也算对这个行业有了最基本的认识。 「陈导……」 他坐进雪地里,抱着热烘烘的暖手宝,看了看天,有气无力的嚷嚷:「我不行了,真的……太冷了。」 太冷了太冷了。 咦? 他喝了几口助理递过来的热水,缩进支起来小帐篷里,探出一个脑袋。 今天的天色怎么跟往常不太一样? 他哆哆嗦嗦的掏出手机,多呵了几口气,拍下今天的云景,跟前几天对比。 好像……是有点区别。 这里的天色很好看,虽然没有信号,没法与外面交流,但他可以把所有看到的美景都拍下来,等回去给秦胤看。 那个男人那么怕冷,肯定没有机会看到这么漂亮的景色,岑宣想了想,决定等下了雪山,还是告诉他,不让他来了。 要不然倚着那个人的身体状况,万一来了安奈,再冻病了,可怎么办呢! 岑宣有点犯愁,殊不知巨大的灾难潜伏其中,正酝酿着向他扑来。 「大哥哥!」 阿扎比岑宣还要小上好几岁,又喜欢岑宣开朗活泼的性子,便唤了一句大哥哥。 他坐下来,探头过去:「你在拍什么呢?」 「再过几天,就是我们安奈一年一度的篝火节,祭雪神的,宴会可盛大了,大哥哥,你会留下来看吗?」 阿扎眼神里透出期待。 只可惜岑宣脑子里全都是秦胤的影子,哪里听的进去这些。 「嗯……再说吧!毕竟,还是要看工作安排的。」 岑宣随口敷衍了几句,便转移话题,给阿扎看自己拍的雪景。 「你看这是早上的,这是昨天的,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好不好看?」 他献宝一样的给阿扎看。 突然间,阿扎惊唿一声,抬头看了看阳光明媚的天空,又看了看岑宣手机里的照片。 「这……这是刚才的云景吗?」 现在当然已经有了变化。 「对啊!」 岑宣点点头,指着图片上重叠而起,变幻莫测的色彩,笑着道:「是不是特别漂亮?我打算等下了山,发给我的一个朋友看,他因为身体不好,平时很少会到外面来,所以啊——也是见不到这么漂亮的景色的!」 唔……也让秦胤长长见识。 第73页 当然,他并不知道,那个怕冷怕到骨子里的男人,此刻为了见他,正在赶来的路上。 「出事了!糟了!」 岑宣说完这些,就见阿扎变了脸色,迅速爬起来,沖周围大喊一声:「大家不要拍了!要变天了!要雪崩了!都快点收拾东西下山啊!」 这实在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众人一听,纷纷惊疑,看了看日头高照的天,着实有些难以相信这话。 毕竟……这么好的天气,说是要雪崩?这……这也不符合常理啊! 唯独岑宣脸色一变,跟着站起来,当机立断,「相信阿扎,大家快收拾东西,跟他走!」 生命面前,任何一丁点危险的可能性,都不值得去以身试法。 大家这才稀稀落落的收拾东西,跟着阿扎走。 陈导相当不高兴,但谁让岑宣在这个小团队里威望很好,他一说话,大家都跟着相信。 没有质疑的。 众人背着设备走了一段路,阿扎看他们实在走的太慢,就吆喝着大家把东西丢掉。 「这样行进的速度太慢了,如果雪崩来了,这些东西一定点用处都没有,我们大家还不如搏一搏,把东西都丢了,拼命的往山下跑!」 他先是把自己备着的敞篷和设备都丢掉,只留了少量的食物和水,沖还在犹豫不决的大家挥挥手,神色严肃:「不论如何,还是命最重要,我阿妈还在家里等着我呢!你们如果不肯,那我就先走了!」 陈导抱着摄像机,死咬着牙,不松手:「你们把能丢的都丢掉,但是有影响资料的不行,必须保住!」 要不然……这一趟的心血,就全都白费了。 阿扎摇了摇头,拉着气喘吁吁的岑宣,率先走到前面。 「快些!必须快些!天黑之前如果不下山,很有可能会遭遇雪崩!」 第98章 我去 飞机落地之后,安奈的天色蓦然就变了。 秦胤揉了揉额角,从昏昏沉沉的混沌中睁开双眼,慢慢坐了起来。 他看着外面的天色,心里头有些隐隐约约的庆幸,想着好在赶到了,要不然飞机中途迫降,还不知道会添多少麻烦。 终于——可以快点看到那个小崽子了。 毕竟再过一日,就是那个小崽子的生辰。 每年的这一天,不论秦胤怎么忙,也会抽出时间陪他,送给他最名贵珍奇的限量版礼物,从不重样。 他要什么,秦胤但凡有的,从无不应之时。 只不过前两天的那通电话,恐怕岑宣都没记起来自己的生日。 真是一个——小煳涂虫。 想到那个傢伙一脸惊喜的样子,秦胤就忍不住唇角勾着笑,浮出几分玩味。 他叫人联繫剧组,打算提前知会一声,结果导演那边的电话不通,他心里头蓦然缩紧,像被抓住了什么。 会不会出事了? 秦胤是非常典型的操心劳碌命,但凡遇到什么事情,总喜欢往坏的地方想,下飞机后,他打岑宣电话,打岑宣助理的电话,都没有接通的时候,整个人立刻就不大好了。 「赶紧去……」 他有点吃力的按住心口,喘息粗重,「去安奈。」 安奈离机场还有一段距离,杜柯瞧着秦胤脸色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灰败下去,唇瓣攀上紫绀。 「咳咳……」 他的身体本就不适合长途跋涉,一千多公里的飞机里程,很难撑得住,杜柯一路都是胆战心惊的,连睡都睡不实,生怕这个男人半途出什么事。 结果,路上没出事,下飞机却是彻底撑不住了。 杜柯给秦胤吸了一会儿氧,不停在车上安抚他的情绪,「你别自己吓自己,他们指不定都在工作,拍摄的时候接不到电话的。」 「阿胤,你把自个儿吓坏了,待会可是要被岑宣取笑的。」 那个傢伙,最会嘲笑人了。 秦胤半睁着眼,勉力勾了勾唇,颤着手去摸手机。 「你要找什么?」 杜柯看了看四周,片刻之后方才会意,从包里翻出手机,给他递过去,「你想要找什么?我给你找。」 秦胤动了动嘴唇,皱了皱眉,食指划过杜柯掌心,比划出几个字。 「天气?」 杜柯扶了扶眼镜,有点茫然,但还是下意识划开手机,去翻本地天气。 虽然与这个人在一处有许多年了,但对于这个人的心思,他一贯还是很难猜到的。 「安奈天气——」 杜柯果真翻到了最近的一条新闻。 「骤降大雪,引发雪崩,有一队人马被围困雪山,救援队正展开紧急搜……」 杜柯还没念完,手掌立刻传来一阵刺痛。 秦胤扯了氧气,勐的坐起来,扣住一侧的手背青筋毕露,眼前就是一阵晕眩。 「快点!」 他脸色白的吓人,声音却稳定下来,沉着有力,咳嗽了几声,慢慢撑起身体,看了一脸担忧的杜柯一眼。 「别害怕,我撑得住。」 秦胤不停的深唿吸,慢慢缓下心绪,冷静的令人心惊。 他接过杜柯手里的手机,连手指都在不停的发抖,到最后低低抽了口气,闭了闭眼,到底放弃。 「现在,立刻确认岑宣去向,看看他到底在不在雪山。」 秦胤看起来神色无异,只是一张脸白了些,眸光依旧冷厉,宛若高高在上的神明,运筹帷幄,镇定自若。 第74页 「咱们现在就去雪山!」 很快就有人按着他的吩咐去做。 调转方向的路上,秦胤闭着眼睛,逼着自己整个人都冷静下来。 岑宣如果在雪山,那么单单凭藉这些搜救队,是很难流到救到人的。 他必须冷静,必须立刻想到旁的办法。 「先生!」 前座的年轻人回过头来,神色焦灼:「岑少爷确实是进了……雪山。」 杜柯勐的扭头,「嘶」了一声,「阿胤,你别着急,冷静冷静,你如果出事,岑宣必定……」 「我知道。」 秦胤慢慢抬起下颌,神色冷静的吓人,「如果我现在有事,那他会更危险。」 这个道理,谁都懂。 但克制张惶和心痛,是非常困难的事。 人之常情与本能,原本就是很难控制和掌握的,更何况,这是岑宣。 是秦胤视之如命的岑宣。 杜柯望着冷静到匪夷所思的秦胤,非但没有放心,一颗心反倒慢慢提了起来。 不对劲,不对劲,秦胤的状态有些可怕,他本不应该这样冷静,身为陪伴秦胤多年的人,杜柯非常清楚岑宣之于他的意思。 宛若水之于游鱼,片刻不得离,离之必亡。 所以杜柯完全相信,除非秦胤死了,否则岑宣是绝对不可能离开他身边的。 秦胤在讲电话。 他声线很稳,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思路清晰,讲起话来有条不紊,正迅速向本地的朋友搬救兵,希望能够召集到更多的人。 雪山这么大,而且有失了不少人,搜救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非常困难。 他如今……绝不能倒下。 岑宣必须活着。 车子穿梭于山路上,行入丛林之中,直到进无可进,秦胤透过车窗,遥遥望向外面。 目光逐渐从空茫转为凛冽。 就算是死,他们两个,也必须死在一起,或者是他死在那小子前头。 其他的情况……绝不容许。 绝不容许发生。 「阿胤!秦胤!你这是做什么?你要去哪?」 杜柯瞧见那个跌跌撞撞下了车的人,迅速追上他,给他穿上厚重的大衣。 「雪山这么大,他们已经在搜救了,你出来干什么?」 秦胤穿好衣服,借着杜柯的扶持站稳,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的雪山。 「他们找不到他。」 秦胤眼帘微垂,声音低到几不可闻,却仿佛魔怔一直的重复起来。 「你们也找不到他。」 他下颌削尖,裹在宽大厚实的羽绒服里,消瘦的有些惊人。 没有岑宣在旁边盯着,他平时是很难好好吃饭的。 杜柯亲眼看着这个平日里怕冷怕到冬天从不去室外的男人,一步步踏上雪山,踩进积雪里。 声音坚韧而冷静。 「我去。」 第99章 一定要好好抱抱他 漫天积雪里,岑宣缩在山洞深处,抻着脑袋望向外面,颇感惊奇。 「阿扎,你这是从哪儿找的这么个地方?」 他身上都湿漉漉的,被雪浸的透湿,好在里面贴身的保暖内衣没湿,他把湿衣服都脱了下来,坐在火堆旁,哆哆嗦嗦的伸着手,觉得自己即将被冻成一个小雪人。 「我们祖上经常在这里过夜,但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用过了,要不然,还得有很多物资呢!」 阿扎也把外面厚重的大衣都脱了,只穿着一件小袄子,在忙里忙外的生火烤衣服。 他年纪不大,经验却还是比较足的,从小在安奈生活,跟着大人们也经常进山,对于野外生存,还是比较熟练的。 雪崩之时,也是他护住了岑宣,带着他骨碌碌滚到一旁,坠下山坡,拼命将他扯进山洞里。 至于其他人……四散而去,也不知道到了哪里。 阿扎只知道他喜欢这个长得这样好看,说话还和气的大哥哥。 这个大哥哥给他带来了好多安奈没有的玩意,还送了他阿妈和阿妹漂亮的手鍊,送了他的阿爸一支威武的猎枪。 阿妈和阿爸从小就告诉他,如果碰到喜欢的人,一定要全力保护他。 所以雪崩的那一瞬间,阿扎就扑到他身上,扯着他骨碌碌滚下去。 在察觉天气有变之后,阿扎带着拼命靠近的,并不是山下,而是他们祖上留下的这个小山洞。 小山洞啊……救了不少前辈们的性命,他们安奈的男儿,但凡到了这里,就绝对不会丢了性命。 岑宣平日里已经算是身体素质非常不错的,但到了这冰天雪地里,仍旧不由自主感慨于人世间自己的渺小,对于大自然而言,人——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罢。 「阿扎——」 岑宣搓着手,冻得哆哆嗦嗦:「那现在怎么办?雪什么时候停?」 天快黑了。 雪其实已经停的差不多了,但外面风依旧很大,唿啸着卷进来不少雪花,岑宣觉得自己都冻透了,眼皮也有些沉。 「等天亮!」 阿扎一直在抖着两个人的衣服,慢慢烘烤着,回头见岑宣昏昏沉沉的样子,不由得惊唿一声:「你不要睡!大哥哥!」 这个人可真是不懂,雪地里如果睡过去,很容易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岑宣被他骤然锐利的声音吓了一跳,一个哆嗦,神智顿时清醒了几分。 第75页 他站起来,搓手跺脚,呵了口气,「可是我好睏啊!」 岑宣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唿出来,瞧着自己鼻腔间弥散的白雾,搓了搓冻到麻木的脸,觉得自己连话都要说不利索了。 真……是太冷了。 「不能睡的!」 大衣非常厚实,很难彻底烤干,但阿扎速度很快,尽可能先把岑宣的衣服烤干,摸着暖烘烘的,这才递给岑宣,让他披上。 皮肤黢黑的少年人帮着岑宣把冻到僵硬的手臂塞到衣服里,替他捂好衣服,一颗一颗的把纽扣扣好。 「大哥哥。」 他神色十分认真,一字一顿,「绝对绝对不能睡着!我们要活着,而且一定可以活着回去!」 「大哥哥,你想想你的亲人朋友,他们也一定想要你平平安安的回去的!」 少年人目光坚韧,语气也十分坚定,更甚至拍了拍岑宣冻到僵硬的腮帮子,咧嘴笑起来:「我家阿妹还等着我回去给她当大马骑呢!」 他最爱的家人们,都在等着他,所以他一定会回去的。 他是安奈的勇士,也是妹妹心里的英雄。 闻言,岑宣气息一窒,有点恍惚。 想想他的亲人朋友—— 秦胤。 秦胤。 脑中晃过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突然有点害怕。 如果他真的死在这里,那秦胤会怎么样? 岑宣重新委顿在火堆边,裹着温暖的大衣,体温稍微回升了一些。 「我得活着。」 他盯着火堆,目光有些飘忽,喃喃念着,语气是反反覆覆的笃定:「我得活着,我得活着。」 岑宣害怕自己身上背负着的,是两个人的性命,如果他出什么事,那么那个人……那个人又该怎么办呢? 秦胤该有多难过啊—— 而且如果他永远回不去,那么秦胤……那么这个人以后的日常起居,又有谁能盯得住呢? 岑宣还是止不住担心。 「大哥哥,你在想什么?」 阿扎明显也非常冷,坐着靠过来,跟岑宣一起团在火堆边,看了看外面,「我们必须得坚持到天亮,大哥哥。」 「只要等到天亮,我们就能活下来了。」 他在山洞外面堆放了记号,而且雪也停的差不多了,只要太阳升起,有人来,那他们就会得救。 大家如果看到,就一定会来救他们的。 「我在想一个朋友。」 岑宣转头,几乎缩成一只鹌鹑,思及秦胤,他连声音都温柔下来。 「我来的路上,一直在给他发图片,把咱们一路上的雪景天光,都拍给他,直到手机彻底没信号。」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雪景,那个人啊……可怕冷了!平时冬天的那种温度,我都没觉得有多冷,可是……可是他却是怕极了,平日里基本都在室内,从停车场进电梯,不过几步距离,就已经足够暖了。」 岑宣喃喃念叨着,语气渐渐低下去。 「阿扎,你说……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他了?」 天色一分分暗沉下去,岑宣几乎已经察觉不到手脚的温度,冰冷僵硬到失去感知,他扭头看了看,见阿扎也有些迷煳,困的慢慢歪在他身上。 「不会的……」 少年耷拉着眼帘,长长的睫毛都结了霜,却仍旧在坚持,喃喃低语:「我们会活着,我还要回去,给阿妹当大马……」 外面的天漆黑一片,离光明还有很远。 火光也渐渐弱了,熄至毫无踪迹,山洞里吹过冷入骨髓的风,满是寂静。 岑宣与阿扎紧紧靠在一起,全身大部分已经失去知觉,渐渐阖上眼睛,脑中却浮出秦胤的脸孔。 这个男人啊—— 岑宣突然间有点难过。 如果能活下来,他一定……一定要好好抱抱他。 第100章 展开救援 秦胤上雪山之前,把岑宣发给他的图片又仔细看了一遍。 他精通天文,更甚至还会一些星象的计量,望着被大雪覆盖的重重道路,他率先席地而坐,裹着厚重的大衣,靠在一颗粗壮的树边,写写算算。 这里没有更多的器械了。 没多时,剧组里剩下的人就带了不少安奈的年轻人过来。 「阿扎那小子给他们带路去了,怎么会没回来呢?」 「阿扎的妹妹方才还问我,他哥哥去哪儿了呢!」 众人七嘴八舌的插言,望着高高耸立的雪山,皆有些束手无策。 天色很黑,雪山附近都还有些略微飘着的雪花,待的久了,也会在身上落下些积雪。 秦胤放下笔,被搀扶着站起来,咳嗽了几声,身上覆着薄薄的积雪,连眉梢眼角,都被染的霜白。 「听说大家早些年经常到雪山上,可有避难的地方?」 他早就被冻透了,身体僵硬,连站都站不稳当,唿出的气息都是温凉的,但神色一直非常镇定。 整个人冷静到出奇。 「告诉我,我可以找到他们。」 单单凭藉出去的搜救队,面对这样一座偌大的雪山,无异于大海捞针。 秦胤冻到僵直的手指一直紧紧攥着手机,脑海里晃过那孩子发给自己却因飞机上错过的消息。 「阿扎烤的羊腿可好吃了!你要是能过来,我一定带你去尝尝!」 第76页 「这里的人性格都特别爽朗,食物也好吃,就是酒太烈了。」 「我上次喝了两杯,睡到天亮,还被导演骂了呢!」 苍白瘦削的男人慢慢抬头,眉眼里盛着沉沉仓皇,被暮色悉数掩盖,他望着广袤的雪山,闭了闭眼,心里冒出几分希望。 岑宣那小子……应该不至于太蠢吧? 不过,就算他蠢到无可救药,没有察觉一丁点异常,但灾难来临之前,那个本地的少年人,应该不会一无所觉吧? 安奈的居民不少去过那处山洞,尤其是有些上了年纪的,对于那处的方位非常清楚,一听说这个衣冠整齐的外地人可以找到他们的族人,不由得凑上前来,七嘴八舌的描绘着那个位置。 这段时间,秦胤已经找人调出来前几次雪崩的所有资料,按着从前的规律,以及大家的描述,计算出两个不同的经纬度。 很接近。 倚着他对那个小子的了解,还有对大家习惯的不同的推断,两个位置的距离很短,差不多在第三个位置—— 也就是雪崩发生地,更加让秦胤确定了自己的正确性。 就是这里。 他颤着手,指了指纸上的方位,旋即叫人去取指南针和定位仪。 为了避免受到磁场的影响,他带了几个不同的装置,并叫人检查。 「这三个经纬度相隔并不远,而安奈人说的那个山洞,是离咱们最近的位置。」 秦胤置身于一众吵吵嚷嚷说着方案的人中间,不由得蹙了蹙眉,略抬了抬声线。 「因为如果想救人,就听我的,咱们分三路,一起找人。」 「直升机很快就会过来,但在这期间,多一分钟,就会多一分危险。」 他不想空等着。 早一分钟见到岑宣,也是早一刻的希望,那个蠢傢伙……可千万要等着他啊! 「阿胤!」 杜柯扯住秦胤,上来阻拦,眼底是重重的忧虑:「上面的温度最低有零下二十度左右,你的心脏恐怕很难……」 「我可以。」 秦胤轻飘飘的瞥过去,语气坚定。 他心率目前只有些轻微高,比起平日里发作时飙升的情况好上非常多,稳定的匪夷所思。 「你可以试试我的脉搏。」 素日里白皙修长的手掌被冻到发红肿胀,秦胤觉得已经已经少有知觉,但还是拍了拍杜柯的肩,轻轻嘱咐了一句:「你也在这等着,我只带小久去。」 随即回头,沖其他跟来的人说:「都在这等着,一旦天亮,救援队过来,你们只要做好两方的接洽,我就会平平安安的回来。」 秦胤手底下的人都训练有素,即便再担心,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有杜柯仗着两人多年的关系,才能多说几句。 倘若连他都劝不住,那其余人……自然都不需要再开口了。 「不行!秦胤!」 杜柯急了,抬手便扯住他,「如果你非要去,那也必须带着我!」 虽然并不上到山顶,但也是半山腰上,雪山地势复杂,气候变换莫测,这个人的身体……很难说会发生什么。 让他自己上去,杜柯绝对不放心。 秦胤这么怕冷的一个人,这么怕冷……居然要上雪山,去寻岑宣那个小子。 「把杜医生带回车上。」 秦胤已经没有力气再跟杜柯争执这些有的没的,只淡淡丢下一句,就与大家一起往雪山走上去。 天非常黑,没有月亮,夜幕上只挂着几颗星星,光线微弱,他们这些人上山,都带了指南针和方位仪,怕迷失方向。 不过,如果天亮起来,那么一切就都没什么了。 只要天亮,只要天亮。 可是他们能撑到天亮吗? 秦胤有些不确定。 他被小久搀着,踉跄的走在近膝处的积雪里,几乎举步维艰。 他们两个身上都绑了暖宝宝,尽可能的保留一点暖意,小久沉默着,走了一阵,才犹犹豫豫的提议道:「先生,离天亮还早,要不然……就先歇歇吧!」 秦胤镇定的简直叫人不安。 岑宣在这个人心里头的分量到底有多重,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可如今岑宣出事,他表现的居然这样冷静,连思维都是清楚明白的,更甚至身体……也非常给力的保持在一个比较平稳的状态。 「走吧!」 秦胤看了看天色和时间,微微摇了摇头,「咱们要快一点,必须……必须在天亮之前找到他。」 这冰天雪地的,那小子一定抵不住困意,如果没在雪崩中死去,却是在睡梦中冻死的,那才……最亏。 秦胤最怕的就是这一件事。 他必须看着岑宣,必须找到他,即便是两个人一同等天亮。 第101章 你会死的! 大雪渐渐停了,山洞被隐于雪地之间,枯枝陷落,十分隐蔽。 可在附近的枝干上,绑着两条红布,被雪掩盖了一点,但仍旧在凛冽的风中浮出几点红色。 甚是扎眼。 岑宣歪在熄灭的火堆边,在昏昏沉沉的迷惘中,几乎散去意识,但却又渐渐感觉到了什么。 身体渐渐滚烫起来,被什么拢住,他迷迷煳煳的歪下去,似乎看到了秦胤。 「阿胤——」 在凌乱的光影下,混乱的记忆里,他好像……真的看到了秦胤。 第77页 「阿胤……我怕是在做梦吧!」 他动了动唇,声音低弱,喃喃嘟囔,咧了咧嘴:「我真的抵不住了……困……阿胤,能在见到你,我……」 「我好喜欢你。」 他几乎哭出来,嘴唇冻得青紫,眼睫霜白,颧骨浮着不正常的红,语调也抖的不成样子,「阿胤……我真的好喜欢你。」 「如果……如果能活着,我……我不要再离开你了……」 「阿胤……」 一片昏沉的黑暗里,意识濒临消散的岑宣骤而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胸口的寒气开始慢慢散开,他稍动了动眼皮,吐出的字句声如蚊蝇,低到没入雪里。 「我爱你。」 生死濒临的界点,岑宣终于明白了上一世里,秦胤的无望。 他如果死在这一片雪山之上,那么前世今生的所有恩怨纠葛,也就……这么散了。 所有想要争的,想要得到的,都将湮入尘埃,再无踪影。 那上一世的秦胤临死之前,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医院里,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他会难过,会绝望,会灰心意冷吗? 会……想他吗? 只有真正置身其中,身临其境,才能真切的体悟到其中感受。 岑宣困到几乎睁不开眼,半敛着眸子,却有泪渐渐从眼角滑落。 冥冥中,他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被抱起来,整个人被牢牢搂住,耳边倏尔炸开一道熟悉的嘆息。 「话真多。」 嫌弃又心疼。 岑宣哆嗦了一下,拼尽全力睁开了眼睛。 不……不是梦!这不是梦! 不是……是真的秦胤。 「阿胤!」 岑宣睁着眼,怕是觉得自己眼花了,又或是濒临死亡,才能瞧见自己最想要的人,可神思晃动间,他又分明听的清楚那人的声音,近在咫尺。 「阿胤!」 四肢和胸口都有温热的东西贴近,岑宣只睁着眼,吐出几口气来,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 体温渐渐回笼,岑宣意识逐步开始清晰,倏尔瞪大了眼睛。 「阿胤!这是雪山!」 他连声音都是嘶哑的,神色却立刻惊慌起来,挣扎着就要起身,却又因为一时间身体无法恢復柔软而不能动弹,「你怎么会来这?阿胤,你给我身上放了什么?」 这么暖和! 秦胤不说话,神色冷峻,慢慢把身上绑着的暖宝宝都拆下来,堆在岑宣身上。 「闭嘴!」 那傢伙哑着喉咙都还能絮絮叨叨的没完,听的秦胤额角直跳,直接冷着脸斥了一句。 这男人积威甚重,岑宣吓得哆嗦了一下,立刻闭了嘴,眼皮也慢慢耷拉下去。 有点沉。 「不许睡!」 黑暗中,又是一声十足的斥责。 岑宣又吓得一个激灵,随即迷迷煳煳的,浮出几分委屈来,「可是你不让我说话,我就很困……」 腮帮子也被冻得生疼,说话时候,舌头就有点不利索,弯弯绕绕,岑宣又是个大话痨,陡然看见秦胤,心里头的委屈仿佛找到了引子,顿时喷涌而出。 「那你继续说。」 秦胤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被这傢伙嚷嚷的耳根子疼,他一向嘴快,话又多,像一百只苍蝇围在身边晃悠。 「别睡,继续说。」 他迅速给傢伙把暖宝宝贴好,又用大衣拢好,盖的严严实实,哄小孩一样拍拍他,「可以继续说了,说什么都行,只要不睡。」 岑宣明显还有些半迷煳,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的。 倒是有些撒娇卖萌的意味。 「唔……真的吗?」 他吃吃笑了几声,被裹成一个巨大的蚕宝宝,使劲盯着漆黑的夜幕。 「我看不清你,阿胤。」 他语气听起来有些可怜巴巴的,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嚷嚷:「我真的……阿胤,我是不是要死了?」 「你要死的时候,是不是也像我现在一样难过?」 「对不起,阿胤……」 秦胤哪里听的明白他一张嘴叽叽咕咕说了些什么,只是忍不住好笑,这小子都这样了,居然还在咒自己死。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兔崽子。 「看清了吗?」 秦胤俯身,离岑宣极近,两人几乎鼻尖相触,非常亲密。 「哦……嗯。」 岑宣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卯足了劲使劲瞅,继而迷迷煳煳的笑起来,「那我……嗯,说什么都可以的话,可以骂你吗?」 想了想,还补上一句:「就是——你不许凶我的那种。」 秦胤轻哼一声,拍了拍他,算是默许。 「说吧!」 这个小傢伙瞧着平时张牙舞爪的,可说起方才那一句「我爱你」的时候,听的秦胤心都疼了。 他压下眼底湿意,嘆了口气,冰冷泛紫的嘴唇轻轻印在岑宣额前,「等天亮了,让你骂个够。」 岑宣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身上传来源源不断的暖意,他被秦胤抱着,歪在这人怀里,渐渐有了知觉。 「秦胤,你——」 随着体温的恢復,他终究彻底从半梦半醒的混沌里重获清醒,深深抽了一口气。 「你从哪儿过来的?你怎么会出现在雪山上?我原来不是做梦!」 第78页 他挣扎起来,望了望秦胤身上的衣物,他们两个人换了外衣,秦胤干净厚实的衣服替掉了他身上湿冷的衣物,并且还将什么……暖烘烘的东西,都放到了他身上。 「别乱动。」 秦胤有点按不住他,低低抽了口气,语气弱下来,「我没有力气了。」 岑宣陡然停住,过了片刻,几乎哭出来。 「秦胤!你疯了吗?你疯了吗!你会死的!」 第102章 得救 秦胤会死的!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岑宣眼睛里涌出来,仿佛不要钱一样,颗颗滚落,他睁着眼,目色猩红,几乎崩溃。 他会死的! 秦胤的身体是什么情况,旁人不知道,他难道还能不知道吗? 这么多年下来,就算每日里精心养着,瞧着都也是病恹恹的,哪里受得住这雪山的寒气? 他的身体……他的身体…… 他平日里那样怕冷的一个人,冬日里都缩在温暖的空调房里,即使出门片刻,都要穿着厚重的羽绒服。 苍白消瘦的身体被裹入其中,总觉得……分外单薄。 「别叫,留点力气。」 秦胤眼皮也有些沉,他几乎没了知觉,手臂却依旧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冻得僵直。 声音非常冷静而克制。 「岑宣,你活着,我就能活着。」 「所以睁开眼睛,等天亮。」 小久已经去叫人,另外两个经纬度的人马离这边并不远,过不了多久,大家就都会赶过来。 再等等,再等等。 岑宣吸了吸鼻子,瞪大了眼睛,卯足了劲想要看清黑夜中的男人。 你活着,我就能活着。 是……真的? 「秦胤,我相信你,我活着,我肯定活着,我……」 他边哭边笑,几乎没了理智:「我相信你,我们都要活着,秦胤,你必须活着,必须活着……」 要不然,他重活一次的意义,又会归于何处呢? 不过是想要站在这个人身边,保护他,与他并肩而立……罢了。 不想再做一个任人揉捏宰割的无能之人,也不想再成为一个被庇护到毫无自保能力的人。 所有人都看不清的未知和结局,只有岑宣一人明白,这便是他奔向目标的过程中,所遭遇的一切阻碍了。 「好,」秦胤半垂着眼,脸颊的边缘已结了细薄的霜,他轻轻弯唇,应了下来,仿佛承诺,「你活着,我就活着。」 「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 岑宣到底松了口气。 秦胤答应过他的事情,从来没有不曾践行过,但凡应下,无一不……不…… 岑宣昏昏沉沉的想着,掌心蓦然垂落下来,失了意识。 此时此刻,天边已然出现曦光。 「快!救人!」 「那边发现的几个已经送到直升机上去了,这边山洞还有几个!」 「先生在里面!」 恍恍然人声近了,岑宣生怕身边的人走掉一样,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紧紧攥在手里。 阿胤……活着。 一定要活着! 岑宣只觉得自己在幽沉的深渊里浮浮沉沉,几近匿入水中,掌心攥着救赎一般的浮木,死不松手。 脑海里晃过的,是前世今生重叠的光景。 衣冠楚楚的少年戳着他的腮帮子,一脸嫌弃:「真是个小脏娃娃。」 「算了,我给你洗洗脸吧!」 岑宣瞪大了眼睛看着,仿佛有什么划过脑海,似曾相识。 少年生的十分消瘦,手腕纤细,露出的腕骨伶仃而瘦长,非常仔细的在给他擦脸。 精緻的脸孔近在咫尺,晃来晃去,尚且带着几分稚嫩,可很明显,他眼睑低垂,脸颊轮廓冷硬而清晰,异常俊秀。 「秦胤!」 岑宣倏尔睁眼,从久远的梦境挣脱而出,冷汗涔涔。 入眼是雪白的天花板,浅淡的消毒水气味让他蓦然清醒,他侧头,率先看到的是柳焱。 「醒了?我的祖宗!」 柳焱放下手机,笑眯眯过来,试了试他的额头,「烧退的差不多了,傻了吗?」 被发现的时候,这个小子身上只有轻微冻伤,并不严重,只是人烧的有些厉害。 连着烧的两天两夜,再不退烧,柳焱都怕他脑子要烧坏掉了。 岑宣目光有点呆,盯着柳焱,好像不认识一样,愣了十几秒,才骤然反应过来什么,抬起手来。 手掌已经被攥的僵硬,胳膊因为用力过勐的僵直,一直没有恢復柔软,他「嘶」了一声,低头慢慢松开手掌。 掌心是一片被剪开的袖口。 柳焱看到,努努嘴,仿佛想起什么,也颇有些动容:「当时你扯着秦胤不放手,没办法,只能剪开。我们找到你们的时候,你倒是被护的很好,秦胤把所有取暖的装备都给了你。」 那个男人掌着秦家,能令秦氏多年来长盛不衰,绵延鼎极之势,同时也让自己的地位稳如磐石,必定不是良善之辈。 柳焱从前就是这么以为的,并且多次提醒岑宣,要记得提防秦胤。 但这一回——柳焱基本上说不出什么话来。 秦胤对于岑宣来说,真的是救命恩人。 如果不是秦胤提前找到岑宣,逼着他不能睡,把身上的保暖措施都给了他,那么柳焱现在还能不能看到这个小子,还真是个未知数。 第79页 「那秦胤呢?秦胤……秦胤人呢?」 岑宣瞳孔里的焦距终于慢慢聚集起来,盯着柳焱,低低抽了口气,勐的坐了起来。 头晕……晕。 他伏在病床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听柳焱过来一边替他拍背,一边慢慢答着:「还没脱离危险,在观察期。」 比起这个只是发烧的傢伙,非常明显,秦胤的情况要差一些。 他的心肺功能本就比普通人要差一些,又被冻伤,器脏功能严重受损,自然比岑宣要危险万分。 岑宣听的一颗心都揪着疼了起来。 「我要去看看他。」 晕眩过后,岑宣倒是没觉得太大的其他不适,他试探着动了动手脚,盘腿坐起来,盯着手背上的输液针。 因为太冷,他身上皮肤都有不同程度的冻伤,一张脸也是有点发红髮烫,但总起来,都没什么大事,只按时涂些外用药就好。 「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柳焱赶紧按住他,摇了摇头,「输完这一瓶,我带你去。」 平白遭了这么大的劫难,这小子恐怕仍是心有余悸,普通人哪里人受过这等罪,他虽然这几年经歷了不少大风大浪,也被人害得险些丢掉命过,但雪山这一遭,又是意外中的意外。 在自然面前,人类总归是渺小的。 岑宣闻言,略垂了垂眼,脑袋都耷拉下来,嘆了口气。 第103章 要当老大! 一队十几个人,到头来,只活了一半。 还有两个重伤,一直在救治。 这么一算,岑宣倒是伤的最轻的了。 他坐在秦胤的病床边,神色有些恍惚。 又两天了。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还是没有醒啊? 「阿扎怎么样了?」 他听到动静,转头见是杜柯进来,不由得开口问询:「这么多天了,我连他一点消息也没有。」 那个孩子在危急之时扑在他身上,与他一同滚落,坠入山洞,拼尽全力护他周全,现如今他活着出来,势必要好生感谢那个孩子和他的家人们的。 阿扎很好,是个纯粹又善良的孩子。 哪里知道,杜柯闻言,表情有些为难。 「我去看过了,那个少年——」 他犹豫了一下,在岑宣诧极的目光里,还是低嘆着说了出来,「那日把你们都救出来之后,在回医院的路上,他的心脏就停了。」 死了。 岑宣愕然,「腾」的站起来,失声低唿:「什么?什……阿扎死了?」 阿扎死了……居然死了? 那个身强力壮的少年,那个叫他大哥哥的少年,居然……居然死了? 怎么会呢? 「你也别太难过了。」 杜柯到底是医生,见惯了生死,对于灾难的结果并不太意外,只不过看着岑宣这副备受打击的样子,心里头颇有几分不忍心。 「阿胤还没醒,你得振作点,不能倒下。」 他温声细语的劝着。 岑宣眼神空洞,很显然,什么都没听进去。 他颓然一般的重重坐回去,回头又看了一眼苍白消瘦的秦胤,神情寥落。 阿扎为了救他,死了,秦胤为了救他,还躺着这里,这么多天都没有醒过来,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毫髮无损,只是受了一点轻伤? 他重生回来,逆了上一世的命盘轨迹,因此才害得别人丧命,是这样吗? 岑宣其实并不明白。 这是他第二回 触及生死一线,与上一次不同,与之前的几次都不同,这一次,他毫无慌张,真真切切的看着死神一步步走近。 濒死之际,他甚至想了很多前尘过往,也想了很多身后事,感慨于世事无常,重来之命,又要如数归还。 真是可惜了,还有太多事没有去做,太多念想没有完成。 「是我的错。」 他喃喃念着,握着秦胤冰冷的手,拢在掌心,眼睛渐渐红了。 有泪落下来,大滴大滴砸到被子上,没入床单。 生命何其脆弱,单薄如纸,摇摇欲坠,仅仅是一场雪,就熄了多少个家庭的希望,夺了多少人的心。 「阿胤……」 岑宣瘪嘴,哭的不成样子,「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如果……如果我不到安奈来,阿扎就不会死,如果我不去找他,让他给我当嚮导,那么阿扎就……」 一切套入冥冥之中的命运,仿佛一个扣死的循环,往復之间,皆是因果。 岑宣伏在病床边,失声痛哭起来。 突然间,被他抱住的那只手臂略微动了动,一道嘶哑的声音淡淡响起,气息低弱:「我还没死呢!哭什么?」 岑宣哭的打了个嗝,后知后觉的愣了一下,抬起头来。 脸上还挂着眼泪,鼻头也是红彤彤的,眼睛肿着,像一颗熟透的水蜜桃。 「阿胤?」 他哭的喉咙嘶哑,声音陡然高起来,抽抽噎噎着鼻子,抓着这个人冷冰冰的手,「你终于醒了,我好害怕。」 「我好害怕你跟阿扎一样……」 如果重生一趟,会导致这样多的人死亡,那么他重回来的意义,究竟又是什么呢? 岑宣沮丧的耷拉下肩膀,吸了吸鼻子,将脸贴在这人手背,轻轻蹭了蹭。 「怕我死?」 第80页 秦胤侧头,神色疲倦,转而看了看杜柯,又看了看身边这个哭的形容狼狈的傢伙,勾了勾唇。 「我说过了,你活着,我就活着。」 他闭了闭眼,沉沉笑出声来,「小宣。」 这傢伙看着狼狈,瘦了不少,脸上也有点伤,但总体而言,看状态肯定没什么事。 秦胤这就放下心来。 「嗯……呜……」 岑宣瘪瘪嘴,瞧着又委屈又可怜,吸了吸鼻子,嘟囔着嚷嚷起来:「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安奈?你不是不过来吗?」 想当初他各种央求,秦胤都傲娇的扭着脖子,死活不肯给个准话过来,这结果他一上雪山,秦胤就屁颠屁颠的跟过来了。 「你不是求着我来吗?」 男人咳嗽了几声,轻哼着别过头去,「你既然都求我,我就勉为其难的过来了。」 岑宣被他逗的咯咯笑起来。 「那我要是不求你呢?」 小傢伙抹了抹脸,更是把一张脸抹的灰一道白一道的,「你是不是就要给我来收尸了?」 眼泪还挂在睫毛上,他就笑的前仰后合,狼狈的像个小脏娃娃。 脑袋上突然就挨了一下。 「哎呀!」 秦胤侧了侧身,皱着眉敲了那傢伙一下,语气严厉:「不准胡说八道!」 岑宣撇撇嘴,有点不服气,但又不敢反驳,只弱弱嚷嚷了一句,「就……就说说而已,反正已经活下来了。」 雪山一遭,他可是看清楚了,他离不开秦胤。 秦胤也离不开他。 那接下来的事情,可就麻烦多了。 岑宣想了两天,也犯了两天的愁,到底以后的事情该怎么办。 活是活下来了,人也离不了,那以后再被阻止,被避着做已经不喜欢的事,又该如何呢? 结果到底没想出来。 不过看着秦胤这么喜欢他,这么离不开他,岑宣考虑着……自己兴许可以用魅力拿下他,按住他,唔……让他听自己的。 自己来当这个家里的老大! 岑大影帝在心里噼里啪啦的打起了小算盘。 没想到心里头因为实在太开心,一不留神说出来了,就见秦胤被扶着坐靠起来,沖他投来疑惑的眼神。 「什么当老大?当什么老大?」 岑宣咧开的嘴立刻收回去,一本正经的摇头,「就……瞎说的,来,喝水喝水!」 心里头只自个儿嘀咕起来,当然是当你的老大!要翻身做主的那种呢! 第104章 阿妮落 边塞小镇医疗条件太差,即便他们被转移到离安奈一百六十多公里之外的县城,也比a市要差的太多。 秦胤的身体略有好转,但仍旧非常虚弱,剧组人员伤亡不少,暂且无法再进行下去,势必要转移回a市。 至于死去的人—— 岑宣想了想,回头跟柳焱说:「以我的名义,拿出一笔钱来,安顿他们的家人。」 「另外,」他顿了顿,又想起那个保护他的少年,「我想接阿扎的妹妹走。」 安奈的生活虽然恬静而美好,但却不合适孩子们,他们应该走出这个地方,到更广阔的天空里。 只有拥有自保自立的能力,才能更好的在这个世界里生存。 不必像安奈其他的女孩子们一样,在成人之后就被嫁到镇子上的其他人家,每日待在家里照顾孩子和老人,等着自己的男人打猎回来。 被束于那样一方天地之下,草草了却宝贵的一生,又是何等的可怜可悲? 柳焱拍拍他的肩膀,嘆了口气:「这件事,你需要徵求阿扎父母的意思。」 安奈人护短,更何况阿扎的妹妹年纪尚小,如若离开安奈,就是离开家远行,也不知道她的父母会不会捨得。 「我知道。」 对于这个,岑宣非常有把握。 「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阿扎的葬礼,是最原始简单的huo葬,安奈人有着与众不同的风俗习惯,保留了宗族数百年的传统。 岑宣从县城赶过来,参与了这一场葬礼。 「阿妹。」 小女孩只有七八岁大,还有点奶乎乎的样子,眼圈红彤彤的,哭的肿起来。 她自从听到哥哥意外过世的消息,就开始一直哭,哭到整个人都昏厥过去,直到过了这些天,依旧是难过的不行。 岑宣蹲下来,怜惜的瞧了瞧这个孩子。 「你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他还记得,阿扎就非常渴望外面的世界,一直告诉他,如果有朝一日,有机会的话,他想到外面去看看。 外面的世界那么大,不比安奈,只是雪山脚下的一个小镇子,何其渺小,又何其单薄。 倘若一生皆困于此,会是何等的心酸和可惜。 「阿妹!」 身材发福臃肿的中年妇人从后面笨过来,一把拉过小女孩,又看了一眼岑宣,才收回目光,低头揉了揉小孩子的头髮:「阿妈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外面不好的!」 「你到了外面,就没办法再见到阿爸阿妈和哥哥了!」 妇人抱着小女孩,眼眶湿漉漉的,「以后阿爸阿妈,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七八岁的女孩子,已经初初懂得了人世的艰难,将父母兄长的日常艰辛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抱着自家阿妈的腿,埋在她的怀里,又转头看了看岑宣。 第81页 眼瞳清澈到可以倒影出岑宣的影子。 「阿妈。」 小女孩吸了吸鼻子,仰着一张小脸,扯了扯妇人衣袖,小声道:「我想跟这个大哥哥走!」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 连岑宣都诧异的扭过头来,有些惊喜。 「阿妹,你真的愿意跟我走?你可想清楚了,一旦走了,就很少有时间回来看望你阿爸阿妈了!」 这对夫妇只得了这么一对兄妹,长子遭了劫难,自然是更加盼望you女能在身边的。 阿妹使劲点头,探头看看阿爸,又看看阿妈,再看看身后这个模样非常好看的大哥哥。语气稚嫩而坚定。 「我想好了,我想去外面看看,阿哥以前总是告诉我,外面的世界非常大,草木都很漂亮,人们也很和气,可是阿哥……」 一想到再也看不见那么宠自己的哥哥,小女孩就忍不住瘪瘪嘴,眼圈红起来,哽咽着哼唧:「阿哥喜欢外面,阿哥说过,要带我去外面的,可……可是阿哥不在,我就要替阿哥去看一看外面。」 众人闻言,话到嘴边的劝慰又齐齐咽了下去。 如果是孩子的一时兴起,还可以拦截下来,可她提起了阿扎,阿扎尸骨未寒,大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妇人不语,只一个劲掉眼泪,她扭头去看丈夫,央求道:「我们只有这一个孩子了……」 小女孩瞧着犹豫不决的父母,心里头骤然掀起一股子勇气的浪潮,一把甩开妇人,直直扑向岑宣。 「大哥哥,我要跟你走!」 这一回,她的语气非常坚决。 很多时候,非生命代价不能激起内心的渴望与希冀,如果她的哥哥没有死在雪山上,那么……她恐怕永远想要留在父母和哥哥身边,做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但是雪山……除了会带给他们赖以生存的物资之外,还会带给他们灾祸。 阿妮落再也不想重温那种感受了,她要去哥哥生前最期盼的地方,要去外面的世界,替哥哥好好看看,他从前总念叨的地方,会是怎样的神奇峻丽。 岑宣俯身,抱起这个小女孩,替她擦干净眼泪,抱着轻轻哄着:「好。」 「大哥哥带你走。」 阿扎的妹妹阿妮落,皮肤黝黑,却有着跟他哥哥一样的眼睛,大而有神,瞳孔漆黑,眼睫纤长。 真是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 岑宣望着她,总是出神的想起阿扎来。 如果阿扎活着,知道有机会去外面的世界,应该也会非常高兴的吧? 最原始的火葬,简单又深刻,大火将一切席捲而过,亲故尸骨,悉数化作灰烬。 阿妮落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那边,岑宣不忍,抱着她转身,把她按在自己肩头。 「不哭不哭,大哥哥带你走,带你去外面看看啊——」 这个孩子啊……将会用这双与她兄长极其相似的眼睛,看遍大千世界,大好河山。 她会有跟安奈所有人,不一样的命运。 岑宣慢慢垂眼,抱着怀里小小软软的孩子,一步又一步的往回走。 他会把这个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 阿妮落啊——会念最好的学校,看最辽阔的风景,拥有最自信明朗的人生。 会得到他与秦胤的所有庇护,成为他们最疼爱的人。 第105章 好像吃亏了耶—— a市。 秦胤盯着那个皮肤黝黑的小女孩,跟她大眼瞪小眼,瞪了好长一会儿。 他……实在不会哄孩子,而且非常讨厌小孩子。 至于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太吵了。 可这个小女孩的哥哥救了他家崽子,一命换一命,总归是有恩情在的。 鑑于这个原因,秦胤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接纳这个小女孩的。 「你……」 秦胤半靠在落地窗边的躺椅上,翻着手中的报纸,侧头扫了一眼一直盯着他看的小女孩,委实不知道该说什么。 岑宣那傢伙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去洗手间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吗? 他的身体还非常虚弱,没有人的搀扶,很难自己走动,这次的雪山之行对他的身体来说,完全是雪上加霜,杜柯私底下警告过他,他的身体已经亮起了红灯,再这么折腾下去,恐怕连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对于这句话,秦胤只是一笑而过,并不在意。 毕竟在他出生的时候,就被断言活不过百天,一周岁的时候,被断言活不过三岁,其中经歷过无数次病发,大大小小的手术熬下来,在医院里待着,竟也是慢慢就这么活了下来。 身在秦家,如果真的按着杜柯说的那样静养,那早就连骨头都被啃的只剩渣渣了。 没有那么自由的。 他享受了怎样的锦衣玉食,就要承了怎样的风险,豪门之中,枝繁叶茂,错落复杂,并非寻常人想像的那般简单。 也并非寻常人能够承受。 「叔叔,喝水。」 小女孩有点认生,瞧着怯怯的,但倒是不太怕走动,转出去一小会儿,就端了一杯水进来。 「厨房那个奶奶让我端过来的。」 秦胤垂眼,瞧了瞧那个不大不小的碗,莫名有点发笑。 这个傻孩子,她见过水用这么大的碗盛吗? 「这是药。」 秦胤冷着一张脸纠正她,接过碗来,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以后不用你做这些。」 第82页 阿妮落吓了一跳,怯怯退了一步,眼眶里头立刻浮出水光,「叔叔,我……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在秦胤这样久居高位的人面前,威压颇重,着实很难令人放松下来。 就算是岑宣,也时不时会被吓住,更何况阿妮落只是一个小孩子。 「没有做错。」 秦胤正在喝药,浓苦的药汁流淌过喉咙,尚未喝完,就不得不停下来,安抚那个小女孩。 他有些无措和烦躁。 对于动物和孩子,他着实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去对待,毕竟,在他这半生里,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太多的爱和庇护,因此对于幼小的生命,很难学会怎样温柔的对待。 秦胤捏着碗,有点纠结的皱着眉头,试探着勾了勾唇,笑了一下。 结果阿妮落又退了半步。 秦胤简直内心严重受挫。 原来他这张脸,这么不受小孩子欢迎吗?可看着岑宣那傢伙挺受欢迎啊!难不成自己长得不如那傢伙? 气氛陡然僵住。 「这是药呀!怪不得闻着好苦啊——」 小女孩站在原地,想了一阵,又小心翼翼的凑过来,皱了皱鼻子,盯着那剩下的半碗药,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棒棒糖。 「叔叔,你喝完它。」 阿妮落开始认认真真的剥糖纸。 秦胤额角直跳,瞧着这个小女孩的一双小脏手,到嘴边的「不吃」两个字在舌苔上滚来滚去,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咽了下去。 把余下的半碗喝完了。 嗯……药是挺苦。 可是这糖—— 嘴巴里被塞进来一颗橘子味的棒棒糖。 阿妮落还是有些害怕秦胤,壮着胆子把糖塞进他嘴巴里,又赶紧后退几步,跟秦胤拉开距离。 嗯……这个叔叔身边好像围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让人一旦走近,就觉得冷嗖嗖的。 「叔叔,不苦了吧?」 阿妮落歪着脑袋,模样小心翼翼的,带着期待的目光瞧的秦胤心头一软,好像自己欺负她一样。 惹得秦胤一窒,赶紧把脑海里那个阿妮落用脏兮兮的手剥糖的画挥出去,赶紧点头。 「嗯,不苦。」 小姑娘便咧嘴笑起来,傻里傻气的模样十足像极了岑宣从前的样子。 天真纯粹,干净无邪。 陌生的橘子甜味在嘴巴里蔓延开,秦胤不太习惯的取出来,左右看了看,再瞧瞧那个盯着自己的小女孩,咽了咽唾沫,又重新塞回去。 「谢谢你,阿妮落,我很喜欢。」 两人就这么一直待着,直到岑宣回来,阿妮落扑过去,欢欢快快叫哥哥的时候,秦胤才发现仿佛哪里不太对劲。 他侧了侧身,皱着眉,盯着挂在岑宣身上的小女孩,终于忍不住问出声来。 「阿妮落,你叫他哥哥,却叫我叔叔?」 这是什么逻辑? 秦胤满脑门子问号,还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来确定一下自己是否老的让人误会。 闻言,阿妮落和岑宣对视一眼,紧接着弱弱开口:「不就是叔叔吗?」 岑宣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反应过来,大笑出声。 他笑的相当开心,前仰后合,站都站不稳,直接往前走了几步,盘腿坐在秦胤腿边的毯子上。 「叔叔……」 他咯咯乐着,宛若一只下蛋的老母鸡,东歪西倒,毫无形象。 阿妮落居然叫秦胤叔叔。 「别担心,」笑过之后,岑大影帝歪着脑袋,拍了拍秦胤的小腿,幸灾乐祸道:「等你身体好一点,我就带你去做脸哦!叔叔!」 最后两个字,他故意把音节咬的特别重,摇头晃脑,满满的孩子气。 气的秦胤轻哼一声,眼瞳一眯,仿佛骤然想到什么,斜了斜目光,稍微坐起来些,拍了拍岑宣的脑门,慢条斯理的应了一句:「说好的,大侄子。」 笑声戛然而止。 岑宣脸上的表情全部僵住,要笑不笑的咧着嘴,好像觉得……哪里有一点不对劲。 唔……是哪里呢? 他看看一旁的阿妮落,捏了捏她的腮帮子,兀自嘟囔着:「阿妹,这么称唿起来,咱们两个好像吃亏了耶——」 第106章 炖猫肉 回了a市之后,秦胤的身体养了很长一段时间,却依旧没好利索。 原因当然是他实在太忙了。 桥塌的事件并没有结束,集团内部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能折腾,相互攀咬,在灾祸降临之际,众人都非常希望,自己能够逃开这一劫。 「咳……咳咳……」 岑宣在家里看剧本,还没走近书房,就听到那人的咳嗽。 哎……真愁人。 前一阵挑好了学校,把阿妮落送到本市最好的贵族小学里去,家里就又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岑宣的行踪被泄露,安奈一程所遇的事情,被曝到了网上,完全压下了之前的绯闻。 粉丝们纷纷谴责公司,谴责剧组,闹了好些不太理智的事情,柳焱让岑宣待在家里休息一阵,不要出面,避免引起诸多麻烦。 顺便也养养身体,把之前受得伤尽快七七八八的养回来,进行一个后续的补拍工作。 当然,休养的时间里,柳焱也丝毫不让他闲着,丢了几个剧本和综艺过来,让他自己看着选选,如果能无缝进组,就更好了。 第83页 「你柳白劳吧?」 叼着黄瓜的岑宣轻哼一声,用肩膀夹着电话,关上冰箱,看到佣人熬好了药,赶紧凑上去,接过来,示意自己去送。 「行了,我还有事,不跟你说了。」 他懒得再听柳焱在那头絮絮叨叨,迅速挂了电话,把手机丢到一旁,全心全意的捧着盘子,往书房去。 除了一碗药,还有一大碗冰糖雪梨,秦胤最近因为换季,咳嗽的有些厉害,夜里都很难睡得安稳。 就拿昨夜来说,岑宣被他吵起来好几回,迷迷瞪瞪的去了几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还被床角绊了一下,栽到床上,摔的七荤八素。 嗯……当然被秦胤狠狠嘲笑了一顿,那个小心眼的男人! 天亮的时候,岑宣再度醒来,身边人就不见了踪影,倚着他对秦胤的了解,应当是觉得吵到他了,才提早出去的。 也不知道……去哪儿睡得,睡着了没有。 岑宣踏上楼梯,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扯着喉咙叫他:「阿胤,喝药了喝药了!」 片刻之后,里面传来回应。 「进来吧!」 岑宣遂眉开眼笑,推门而入。 这个大书房是秦胤的,二楼另一头的小书房是他的,秦胤处理事情的时候,一般是把他赶到小书房的。 岑宣心里头估摸着,应该是秦胤怕他窃听公司的什么事情,才这般防着他吧! 殊不知,事实上秦胤只是嫌他动静太大又吵,才撵他出去的。 妨碍工作效率。 「喝药。」 岑宣双手端着托盘,放在秦胤面前,胳膊肘里还夹着剧本,嘴上叼着一根又脆又嫩的大黄瓜,腾出手来之后,就把剧本丢到一旁,笑眯眯的边啃黄瓜,边看秦胤。 「咳咳……」 这个人的颜值绝对耐看,放在圈子里也十分能打,骨相精緻,五官分明,轮廓线条不仅硬而有型,偏偏又并非生的千篇一律,独特而雅致,相当俊秀。 秦胤抬起头来,一边咳嗽,一边抬手端药,在发现是两个大碗之后,不由得愣了愣,扫了岑宣一眼,「这是什么?」 两大碗,这小子是要撑死他吗? 岑宣「嘎嘣嘎嘣」的啃着黄瓜,掀开另一个大碗的盖子,指了指里面,「冰糖雪梨,你喉咙都是哑的,还是得养养嗓子,否则话都要说不出来了。」 男人神色疲倦,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没说什么,先是端起药来,慢慢喝着。 中药浓苦,他是常年喝着的,从前岑宣嫌弃味大,他与岑宣见面的时候就会停几天,可这一阵,那小子性子反覆的很,又不嫌了,还天天跟在屁股后面催着他喝药,他便又开始续上。 身体也跟着稍微好了一点。 秦胤喝药,岑宣就跟着在书房里转悠,倒背着手,悠哉悠哉的啃着他的大黄瓜。 柳焱前天来了一回,瞧见他肚子上积出的一层赘肉,气的跳着脚骂了他一顿,逼着他吃减肥餐,并且尽快把健身提上日程。 作为一个靠脸吃饭的男人,就算不工作,也不能发福! 坚决不能! 岑宣拗不过他,只能把垃圾食品都束之高阁,自己乖乖过起了清汤寡水的日子。 哎—— 生活真难。 岑大影帝摸了摸肚子,开始愁眉苦脸。 余光瞥见一个橘色的肥硕身影在门缝儿边晃荡,他吓了一跳,趁秦胤喝药的功夫,赶紧窜到门口,把那一大只往外赶。 「去去去!别进来!这不是你能进的!我跟你说,惹毛了外面那位祖宗,你如果惹毛了,是没有饭吃的!会被丢出……哎呦!你别咬!」 大胖橘平时都离书房和秦胤远远的,今天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居然迈着小碎步,不顾岑宣阻拦,屁颠屁颠的往里面跑。 这—— 岑宣没扑住它,反倒被它咬了一大口,手背上多了几个大牙印。 餵了它这么久,除了对食物怀着深切的热爱之外,大橘可谓是一只非常有原则的猫。 怎么会突然咬他? 岑宣侧身,想起里头的秦胤,眼皮子勐的一跳,赶紧折身去追。 「喂!胖子!站住!」 可惜已经晚了。 岑宣连蹦带跳的追进去的时候,勐的在书桌不远处剎住脚步。 我靠! 目之所及,只见秦胤斜斜撑着下颌,半歪着身体,皱着好看的眉头,一脸凝重的盯着迈着轻盈的步伐,在偌大书桌上绕来绕去的大胖橘。 大胖橘因为前阵子做绝育,瘦了不少,可最近伤口痊癒,又疯狂的吃起来,一张脸肥嘟嘟的,着实开始可爱起来。 它是闻着味儿进来的。 虽然肥,但它动作还是非常的轻快,绕过水杯和文件,直围着那两只碗转悠。 空掉的那只是喝完的药,而另一只则是刚被掀开的冰糖雪梨,在秦胤极具压迫的目光下,大肥橘悠哉悠哉的转了一圈,把脑袋伸进碗里,似乎想舔一舔。 岑宣直接炸开,整个人tan跳着扑过去,「住嘴!别喝!」 完了完了,它要是敢喝,秦胤八成敢把它丢进厨房炖猫肉的。 第107章 亲回来! 大胖橘被岑宣突如其来的怒喝吓了一跳,当真没敢抻头,反而在扫了那道扑过来的身影一眼,纵身一跃,跳到大书桌的另一边。 第84页 恰好避开岑宣的爪子。 它虽然长得肥,但身形轻盈,动作灵巧,跳过那碗冰糖雪梨之后,又在那只空掉的药碗前晃来晃去,甚至探过去脑袋,好奇的拿鼻子嗅了嗅。 秦胤不动,支着下颌,一直在聚精会神的盯着它。 咳……其实就是想看看,这个胖子到底想干嘛。 岑宣扑了个空,也停下来,扭头过去,惊的瞪圆了眼睛:「你……你别乱来!你过来!我跟你说,你快过来!我给你肉吃!」 要是得罪了那尊看起来明显心情不怎么好的大神,这只蠢货估计又得回归流浪生活了。 但那只蠢胖子明显不为所动。 它只是围着碗绕了一圈,闻了又闻,眼睛眯起来,表情嫌弃的不得了。 突然间,它转了个身,绕着那只空掉的药碗,左三下右三下,开始不紧不慢的刨起来。 岑宣看的目瞪口呆。 它……它这是在做什么? 刨猫砂?埋屎? 片刻之后,岑宣与秦胤四目相对,顿时笑的前仰后合,歪坐在一旁的地板上,咯咯咯乐的像一只下蛋的老母鸡。 「你这玩意儿,是挺臭的。」 他指了指桌面,乐够了之后,扫了一眼那个男人的臭脸,顿时心里头「咯噔」一下,赶紧拍拍裤子爬起来,准备哄人。 「冰糖雪梨!趁热喝!」 他抱着还没啃完的黄瓜凑上去,笑的讨好,顺便指了指那个天天只知道给他闯祸的小胖子,「唔……那个,它可能是因为饿了,平日里还挺听话的呢!嗯……我就先去给它弄点吃的?」 要不是为了那只胖子不变成猫干,他用得着这么委屈求全吗?真是—— 气鼓鼓。 秦胤眯了眯眼,纤长浓密的眼睫之下,是幽沉的瞳孔。 他容色生的精緻俊秀,单凭五官来看,略生的有些女气,可因他气度沉着,性子清冷,才中和了部分容貌上的不足,让人觉得冷峻迫人。 「弄吃的?」 瞧着岑宣那副做小伏低的安分模样,他忍不住冷哼了一声,目光嫌弃的戳了戳那个肥嘟嘟的傢伙,「叫人把它弄走,丢出去,你留下。」 「哎!哎——」 岑宣一听,顿时松了口气,知道这意思就是算了,刚要伸手去抱猫,却发现那只大胖橘一丁点都没有想找他的意思,反倒见他强抱,「喵呜」了一声,扭头一跃,稳稳的落在秦胤腿上。 还悠哉悠哉的趴下,尾巴都蜷起来,困的半眯了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拿脑袋蹭了蹭秦胤手背,小声喵了一下,仿佛撒娇。 这一下,岑宣更是惊的瞪大了眼睛。 秦……秦胤本就不喜欢毛茸茸的傢伙,这胖子还敢往他腿上跳?跳上去之后还能这么悠哉悠哉的睡觉?它……它怎么敢? 岑宣脑瓜子开始嗡嗡作响。 秦胤又咳了几声,捂着胸口,明显有些难受,但望着一脸惊惧的岑宣和腿上的肉坨,到底掐了掐内心,忍着不耐,瞪向岑宣。 「你还能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点?」 岑宣反应过来,忙不迭点头,探身过去抱猫。 手中握着的黄瓜倏尔被抽了去,他捏着那个死沉死沉的胖子,愣了一下,赶紧转身,哒哒哒跑去门口,把猫丢出去,合上门,自己才又进来。 正巧见秦胤在啃他剩下的半根黄瓜。 岑宣愣了一下,这才走过去,弹了弹身上的猫毛,靠桌边倚着,目光审视。 「哎呦我说,你放着炖好的梨不吃,偏偏抢我的黄瓜,这……这究竟几个意思啊?」 反观秦胤,倒是慢条斯理的嚼着黄瓜,眼皮微掀,语气淡然,「没意思,换一换,咳……咳咳……」 话音未落,就又咳嗽起来。 他之前的伤没好利索,就赶上季节变换,又病了起来,反反覆覆,起不来床的时候也有,岑宣左右哄着,万万不敢放他出门。 「小心凉着,我刚从冷藏里取出来。」 岑宣扶额,嘆了口气,认命的凑过去,替他拍背,不经意扫了一眼桌面,蓦然出声:「阿胤,你可不能出门。」 外面下着雨呢! 这个人一病,更是瘦的硌人,每天吃东西都是靠哄的,他半低着头,掩唇咳着,胸腔里被激起了些喘意。 岑宣替他拍背,顺手一摸,就察觉到他身上又起了热度。 「阿胤!」 他懊恼的一拍脑袋,有点慌张的摸着秦胤的额头,一路往下摸,嘴巴里叫嚷着,「哎呀!怎么又烧起来了?你别看了,去躺一会儿,成不?」 这人身形消瘦,面容憔悴,眉目间缠绕着深深疲惫,岑宣心里头明白,这一场雪山之行,几乎要了他的半条命去,但每每提及,都被他轻描淡写的绕过去。 「咳……咳咳……」 秦胤咳到没法子答话,却在被扶起来的同时,抬了抬手,止住岑宣的动作。 「那些东西……」 他指了指有些凌乱的桌面,「你给我念。」 岑宣呆了呆。 「唔……好。」 倚着这个道理推算,岑宣抿了抿唇,又瞟了一眼那碗冰糖雪梨,脑中灵光一闪,「那……这个我也餵给你喝,好不好?你就躺着,负责张嘴就行。」 这个男人,原来是在撒娇啊! 岑宣乐的嘴角直抽。 第85页 「嗯。」 对于这个问题,秦胤根本就没多想,他如今站都站不太稳当,心率快的吓人,脸色苍白,眼瞳漆黑而飘忽,勉强靠在岑宣身上,慢慢缓着。 岑宣便更乐了。 他尝了甜头,就愈发得寸进尺,更迈进一步,抱着秦胤,「那我抱你回房间,给你念文件,餵你吃梨,怎么样?」 秦胤顿了顿,不用说就很自然的抬手环过他的脖颈,一副好整以暇的等待模样。 真是……傲娇又闷骚。 岑宣撇撇嘴,没好气的翻了个大白眼,把人横抱起来,大步往外走。 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吃亏,他用脚勾开门,低下头,「吧唧」一下,在秦胤脸颊上亲了一口。 好了,这样就不赔了! 第108章 气死了气死了 卧室靠近落地窗的边际,有一张铺着厚厚毛绒长毯的躺椅。 秦胤让岑宣把自己放在那上面,半仰面躺着,晃呀晃着,顺便含一勺甘甜的梨子。 嗯……他其实不喜欢甜的,但怎么说也是岑宣那个傢伙餵的,就……勉为其难吧! 他这样想着,半眯着眼,突然耳边那道磕磕绊绊的声音停住,他就顿时不满起来,睁开眼睛,侧了侧头:「怎么不念了?」 岑大影帝化身小时工,一边餵梨子一边看那些晦涩难懂的东西,直到念的口干舌燥,才停下来,泄气的丢在一旁。 「看不懂,不念了!」 都是外文,还有小语种,岑宣深切的怀疑这个男人是故意来为难他的。 「那怎么不餵了?」 秦胤也不生气,反倒挑挑眉,勾了勾唇角,目光落在快吃完的梨子上。 惹得岑宣忿忿不平的瞪了他两眼,继而眉头一横,一把端起碗来,扒了两下,咕嘟咕嘟全把碗里剩下的梨子都咽了下去。 「行了,」岑宣一抹嘴,把碗放到一旁,拍了拍手,「没有了,不餵了。」 秦胤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四处看了看,略坐起来些,又问:「那黄瓜呢?」 岑宣挑眉瞪眼,十分嘚瑟:「吃了!」 秦胤语塞,抚了抚额,一脸吃惊:「你是猪吗?嗯?」 「吃这么多。」 「我……」 岑宣被狠狠噎了一下,有点怀疑的看了看自己,不服气道:「开什么玩笑,我吃的多吗?都是捡你剩下的吃,我要是猪,你就是猪精!」 气死了气死了,这个男人简直是气死人不偿命,他磨了磨牙,将文件扣在秦胤身上,直接弹跳起来,怒气沖沖的往外走:「你自己看吧!老子不干了!」 温馨不过三秒钟。 两人之间一贯是这样,秦胤闲着就喜欢逗逗岑宣,岑宣起初还能耐着性子,被揉圆搓扁一番,但时候一长,小宇宙就忍不住爆发了。 他脾气本来就不小,就算一时温馨愧疚,能好生纵容一下秦胤,但时间一长,就没耐性了。 还不如甩手掌柜舒服。 走到门口,岑宣还回头,好生瞪了秦胤几眼,指了指外面,恶狠狠的嘱咐:「下雨呢!不准出去,听到了没?」 生怕那人偷跑了。 容色俊秀的男人闻言,慢悠悠的躺会摇椅上,阖了眼帘,咳嗽一声,「那你看,我像是能走出去的样子吗?」 他确实非常虚弱,刚才都是被岑宣抱过来的,这让岑宣稍微信了一点,撇撇嘴,翻着嫌弃的白眼出去了。 有时间对着这个小气吧唧的男人,他还不如去餵猫看剧本呢! 岑宣回自己的小书房,瞧见手机几个未接来电,便沉了心,开始处理自己的事情。 他已经开始给自己以后铺路,从自己挑出来的不少新人开始培养,准备解约之后,开始创自己的工作室。 往后的日子,他不会再是自己作战,而会培养出越来越多的志同道合之人,慢慢成为圈子里的主流。 更何况,在秦胤的帮助下,这一回的对赌协议,是他赢了。 险胜。 几个平台的数据都达到了入行以来的巅峰,岑宣的话题度位居第一,遥遥领先,将所有人都甩在后面。 他几乎成了最近大爆的顶级小生。 全国最繁华的城市里,最人来人往的地段都滚动着岑宣的led大屏,他的商业价值节节攀升,被柳焱横插不少工作。 也接连拿下好几个高奢代言,所以柳焱一直在逼逼叨叨的嘱咐他,尽快休养,尽快健身,恢復到最佳状态。 也不知道这一回,得有多少人看着他眼红。 岑宣定了定神,把手下带的人都一一安排规划好,慢慢趴在地毯上,做了几个热身动作,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就开始做伏地挺身。 这是提高商业价值,跻身于时尚界的最好时机,趁着目前这部热播剧吸引了不少路人,再加上最近接连出事的热度,也算是添了不少话题度。 总归,岑宣已经想到了转型的最好办法,一旦他开了先河,那么圈子之内就会有无数前仆后继的人纷纷跟着去做。 到时候,风气自然就会慢慢被扭正过来。 做了两百个伏地挺身,岑宣直接累趴在地上,满身是汗,干脆就这么躺着,翻了个身,望向窗外。 雨渐渐大了。 秦胤啊—— 一想到那个男人,他顿时就会觉得心下柔软。 第86页 怎么说呢—— 上回安奈的生死一线过后,他们两个人的相处状态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岑宣当然不会惯着秦胤,毕竟他喜欢这个人,不是因为这个人救了他的命。 而只是从这个人的捨命相救中,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心而已。 所以他才不会惯着他呢!两个人的相处之间,如果一直只能凭着一个人的退让妥协,那么到底是走不长久的。 他会以最真实的自己,来面对秦胤这个人,会尽可能的试着与他磨合,从内心真正而坚定的择定对方。 身强力壮的青年影帝慢慢坐起来,盘腿换了个一世,愣愣的在窗边看雨。 看着看着,他突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门口那条绿荫小道,出去的那辆车怎么那么熟…… 「我靠!」 岑宣一骨碌爬起来,爆了句粗口,迅速往秦胤书房跑。 「阿胤,阿胤?」 「秦胤!你在哪?」 一推开门,果真没见到人影。 他转过身,立刻一把揪出只是路过的老管家,怒气沖沖的问:「秦胤人呢?不是刚刚还在家?去哪儿了?」 外面下着雨,他都嘱咐了别出去别出去,那个男人居然敢不听话,就……就这么跑出去? 气死了死了! 老管家无辜的眨眨眼,一脸懵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先生出门了啊!怎么,他没有跟你说吗?」 岑宣气到炸毛。 「你……外面下着雨呢!他还发着烧!你就这么让他出去?」 岑宣觉得手指头都在哆嗦。 老管家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反倒反问起来,「那……你见过先生会听谁的话吗?」 第109章 追出去 岑宣语塞。 话是不错,秦胤这个人的性子最最独断专横,平日里哪里需要向其他人汇报行踪,听话这两个字,更是没体现过。 哇哇哇!气死他了! 岑宣瞪了一眼老管家,赶紧窜回房间里换衣服,迅速穿戴整齐,去开车。 必须得追!不然面子要丢光了! 他一脚油门,帅气加速,直直往外追。 可追出去他才发现,好像不知道……秦胤去哪儿了。 公司? 岑宣挠挠头,想起自己偷瞄到的东西,心下笃定,必定是去公司了。 遂调转方向,赶紧追。 此时此刻,秦胤当然是已经到公司了。 外面风大雨大,寒气逼人,他有点受凉,咳了又咳被扶着坐进老闆椅的时候,只觉得头晕目眩。 反胃的厉害。 「带进来。」 他冷着脸,闭了闭眼,修长的指尖抵住眉心,轻轻揉了揉,极轻极轻的嘆了口气。 确实,这几年他因为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比从前多了不少,这就很容易造成一些人的误解,养肥了不少胆子。 恐怕他们都觉得,他只不过是个时常游走在生死边缘的病秧子,说不定那天就病死了,着实没什么威胁力。 苍白俊朗的男人半阖着眼,思及此,忍不住哼了一声。 笑话!想得美! 媛媛推门进来,俯身在秦胤一侧,轻轻耳语:「先生,人已经抓过来了,证据确凿。」 桥塌的事情,让整个集团都遭受了巨大的损失,股票一跌再跌,元气大伤,短时间很难恢復。 更何况,也确实是秦氏有错,秦氏中人,不论职位高低,但凡顶着秦氏的名头,做下错事,就难免会连累到秦氏。 从前因为家中长辈们的压制,秦胤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因此很多事情,不得已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放过那些人。 毕竟家族企业里,最难处理的就是关系人情,往常秦胤被压着,没法子计较,但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被约谈多次,集团也受到处罚,名望和信誉一降再降,再不处置,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更何况,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如今不论秦胤做什么,那些人也再没立场去拦他。 这是最好的机会。 秦胤吹了一点风,头痛的有点厉害,他揉着眉角,突然有点想念家里那个乖乖给自己按揉穴位的傢伙。 嗯……等回去再哄他伺候一会儿自个儿,毕竟那小子耐性差到爆,时间一长,必定得翻脸的。 「你们放开,别碰我!」 被按着推搡进来一个有些年纪的老人和一个年轻人,两人眼底愤愤,被推进来的时候嘴巴里还骂骂咧咧着,却在看到秦胤的时候,齐齐愣了愣。 「袁老。」 秦胤放下手,坐直了些,苍白精緻的脸孔透出几分莫测的笑,在面容上散开。 他抬了抬下颌,示意四周,「怎么绑着呢?还不松开,给袁老搬一把椅子过来。」 袁老身上的绳子被解开,没好气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毫不心虚的坐定,阴沉着脸,瞪着秦胤。 「你要做什么?我可告诉你,我是你的长辈,你表叔伯们都跟我说过,倚着你,还不能动我!」 「我二十年前给秦家立过功,差点丢了命,你要是敢这么忘恩负义,我就……我……」 文件夹子被隔空丢过来,「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秦胤不耐的揉了揉额角,轻哼一声,神色冷峻。 「怎么,还想鼓动他们,罚我跪祠堂?」 第87页 这不是没发生过的事,当初也是秦胤小瞧了这个在老宅多年的老东西,才被一众长辈训斥责骂,并罚跪了一整夜的祠堂。 是他失策,简直丢人极了。 袁老咽了咽唾沫,俯身拾起地上的东西,翻开来,越看脸色越白。 「你……」 秦胤掀了掀眼帘,俊朗的眉眼里浮出几分薄淡的讽刺,「我怎么了?我如果把这些东西交给警方,你觉得……你会怎么样呢?」 他盯着这个生的贼眉鼠眼的老人,好整以暇的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不出所料,袁老这个人啊……必定是没什么硬骨头的。 「等……等等!」 袁老闻言,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你……你不能这么做,我跟你说,我救过你爷爷,给秦家当牛做马,我……」 「不行,你不能把他们交给……交给警方,我……」 望着对方惊慌失措的样子,秦胤微微一笑,完全在意料之中,「为什么不能?你当初让你儿子监工,在那座桥上动了多少手脚,还有那几做靠山护着,才让我没法插手,但是现在——」 他顿了顿,白皙的指腹点在一侧老闆椅的扶手上,悠然大气,宛若一切浮于胸臆,很有把握对方会同意。 对于这种贪生怕死的人,最好的办法,是留着他,用来对付背后的人。 如果就这么丢出去交给警方,着实也太浪费了。 「我……我……」 袁老一咬牙,脸色涨红:「秦胤,你想怎么样?」 这看起来,是要谈条件了。 秦胤这才满意,随手端起一旁的咖啡,不紧不慢的喝了几口,微微一笑,「我想怎么样,袁老应该很清楚才对。」 说完这话,他目光就落到袁老一旁的年轻人身上,苍白的唇角略略牵起,若有所思。 那是袁老的儿子,整日里游手好闲不说,还借着袁老对秦家有功的歷史,成天在公司上上下下游荡,仗势欺人,狐假虎威,调戏年轻漂亮的员工,还闹出过几次不大不小的事件。 当然,用不着秦胤出手,袁老就发挥了自己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精神,找了秦氏高层,位高权重的董事来解决处理那些事情。 到底不还是全都压下来了? 「爸!老爸!」 那年轻人被秦胤目光吓得一个劲往袁老身后顿,也看得出来,往常那个病殃殃的男人,这回是要动真格的。 袁老赶紧护住他,抬头望向秦胤,一咬牙:「秦总,您大人有大量,有什么火气就冲着我这把老骨头来,别跟我这不成器的儿子一般计较,您要什么,我都答……」 话音未落,就被外头吵吵嚷嚷的打架声音打断。 第110章 你自己不知道吗? 秦胤本就发着低烧,一路又有些受凉,头痛欲裂,太阳穴突突跳动着,听到外头的争吵和重物坠地的声音,他忍不住愈发烦躁起来。 「外面怎么了?」 什么人还敢在他办公室门口打闹,疯了吗? 秦胤眉眼锐利,浸着霜寒的冷意,倏尔散开,铺落下来。 媛媛脸色一变,赶紧小跑出去,查看情况。 自家老闆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脾气都是成倍数增长的,她可不敢随随便便的招惹他。 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老闆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媛媛推开门,迈出去的那一瞬间,眼睛就花了一下。 嘶—— 她就知道,外头的不是一般人。 两个人滚在一起,只见岑宣骑在另一位身上,明明白白的占据了上风,下手如电,一拳又一拳。 媛媛眼皮子勐的一跳,对着四周围拢过来、手足无措的保镖高喝了一声:「还不快点把他们拉开!快点!」 老天爷! 媛媛踩着尖细的高跟鞋,小跑着往办公室里面跑。 「先生!先生不好了!」 她跟在秦胤身边多年,从来都是宠辱不惊,淡然沉稳的模样,这样惊慌失措的神情,连秦胤自个儿都罕少见到。 「怎么……」 秦胤顿了顿,气息一滞,右眼皮也勐的跳了两下。 媛媛俯身在他耳侧,轻声细语的回话:「先生,是岑宣在外面,跟乔匀打……」 话音未落,就见眼前的男人脸色阴沉,慢慢撑着桌面站起来,脚步虚浮着往外面去。 至于那对父子,暂且被丢在了脑后。 秦胤迈出门去的时候,就见保镖已经把那两个动手的傢伙拉开了。 岑宣像一只炸毛的大公鸡,就算被拦着,但仍旧挽着衣袖,拼了命的想往前沖。 「我跟你说,你那张破嘴再给我叭叭叭,我就给你撕了,我就不信你——」 「闭嘴!」 秦胤冷着一张俊脸,抬高音量斥了一句,被气的浑身发软。 岑被吼的闭了嘴,帽子和口罩都乱七八糟的散在地上,眼角还青了一块,但神色明显的不服气。 「阿胤,这个人不怀好意,他——」 秦胤低低抽了口气,额角青筋暴起,太阳穴处宛若横亘过一根重若千钧的铁棍,一跳一跳的疼。 「把他们两个都丢进来。」 虽然这边是他的走廊,按道理不会有其他人来,但也难保公司里没有存着异心的人路过,把这一幕拍下来。 第88页 岑宣挣脱保镖,轻哼一声,「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顺带气唿唿的送了秦胤一个大白眼。 秦胤扶着一侧墙面,脚步踉跄,还是被媛媛扶进去的。 「你还真是一丁点偶像包袱都没有。」 他扫了那个高大威勐的青年影帝一眼,气的嗤笑出声。 紧跟着进来的乔匀听到这句话,低头理了理衣角的褶皱,讽刺的扫过两人,道:「还有像包袱呢!我瞧着是泼皮无赖也不为过。」 嘶……下手一丁点都不留情,可是真疼啊! 哪里知道,岑宣丝毫不示弱,直接反怼回去,「我再怎么泼皮无赖,也比你个黑心肝儿的小人好,呸!」 「你……」 乔匀气的手都在哆嗦,「就你这样的……我现在就要去调监控!我要去让你那些粉丝都看看,你在私底下是怎样的……」 「够了!都给我闭嘴!」 秦胤身形一晃,当真被他们吵的愈发头痛了。 他把书桌上的东西全都扫了下去,跌坐回老闆椅里,冷汗涔涔。 岑宣一看他脸色差的吓人,当下也顾不得乔匀了,迅速走到秦胤身边,小声安抚他,「我不是……我不是找茬才跟那小子打架的,他那个人不怀好意,不仅蹲在你这门口偷听,还在打电话说什么……」 咦?说什么来着? 岑宣气忘了。 「总之,我忘记他说什么了,但就是不怀好意!」 哎? 岑宣小意安抚着那个男人,好声好气的伏在对方耳侧哄了一顿,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他追出来难道不是找秦胤算帐呢吗?怎么打了一架,就成了他的错了? 他明明是为了秦胤才打这一架的呀! 又理亏了。 岑宣在心里头暗暗气闷,觉得自己当真作了个赔本买卖。 秦胤斜斜靠在老闆椅里,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纠结着痉挛成一团,几乎吐出来。 他扫了神色各异的人,着实没精力再应付他们,便攥着拳头缓了片刻,沖岑宣勾勾手。 这里的场景,还需要速战速决才是。 「嗯?」 岑宣心里头正天人交战着,又见到秦胤这般,遂半信半疑的靠近,「怎……怎么了?」 「药。」 秦胤动了动惨败的唇,好看的眉头紧紧蹙起,浮着一股子隐忍的薄脆,看的岑宣心头勐的揪起来。 「胃疼,我的药带了吗?」 岑宣倏尔忘了前面歪七扭八的小心思,也忘了如今眼前的这些人,立刻答道:「在车上有,你等着!我去给你取!」 话音刚落,人一熘烟就不见了。 秦胤这才抬头,手臂交错,手肘慢慢抵进胃里,目光掠过面前的几个人,神色倦懒。 「乔匀,我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今天的监控,你敢去碰一下,后果自负。」 「至于他们——」 丰神俊朗的男人勾了勾唇,目色萦过众人周身,便带过一股子冷气。 「这东西暂且先留着,我想要的是什么,袁老过后便会知晓。」 一室寂静。 乔匀顿了顿,碰了一下自己肿起来的嘴角,冷哼一声,「所以,秦胤,按着你的意思,我今天被打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男人闻言,淡淡抬眸,反问道:「那不然呢?你技不如人,难不成还想再挨一次揍?」 「你……」 乔匀被气的火冒三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居高临下的瞪向秦胤,「你可别欺人太甚。」 这个男人最近两年行事作风当真是愈发嚣张了。 「我欺人太甚吗?」 秦胤都被这话气笑了,眯了眯眼,瞳孔中折射出一缕锐利的光,压着天际阴云,乌沉沉的笼罩过来。 唇间字句,一一吐出,震慑四方。 「乔匀,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自己不知道吗?」 第111章 餵狗了 岑宣气喘吁吁从车里拿了药跑回来的时候,正巧撞见袁老父子和乔匀离开。 乔匀身体素质着实不怎么样,才挨了他没几拳,就爬都爬不起来。 岑宣扫了他一眼,目色鄙夷。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来路。」 岑宣摸了摸肿起来的嘴角,略抬了抬下颌,攥紧了手里的药,「私生子,乔匀,你的那点事在上学的时候都已经抖擞完了,就别等着再让我们翻出来丢人现眼了。」 他们曾经是大学同学。 对于彼此的过往,他们都知道一些,年纪小的时候总爱八卦,回回打听着些没听闻过的事,岑宣自个儿都能乐上好一阵子。 乔匀冷哼一声,扫了一眼屋内,语气不屑:「你也别太得意,这次先放过你,下次可就不一定这么好运了。」 两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谁也不肯退让半分。 岑宣心里头惦记着秦胤,到底还是没有再多纠缠,迅速迈了进去。 「阿胤,阿……」 岑宣冲进去之后,就见那人慢慢蜷在老闆椅里,疼的冷汗涔涔。 「药……药在这。」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窜到秦胤身边,抖着手开始拆包装。 「小宣。」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横过来,压在他面前。 秦胤抬起脸来,面色惨败,瞧见岑宣惊慌失措的眼神,蓦然勾了勾唇角,笑了一下。 第89页 「回家。」 他张了张嘴,轮廓间锐利的稜角倏尔柔和下来,咳嗽了几声,声音低到几不可闻。 「小宣,回家再吃。」 胃里翻江倒海,像含了满嘴的玻璃碴子,顺着食道吞咽而入,破碎的锋利边缘划破内里血管,秦胤疼到险些失去意识。 眼前黑下去的瞬间,他侧了侧身,剧烈的呕吐起来。 「秦胤!」 这个人几乎软的没有骨头,整个人都在慢慢的滑落下去,幸好岑宣眼疾手快,接住他虚软的身体,反撑住他的腰背,替他叩背。 「慢点慢点!」 秦胤连咳带呕,脸色白的吓人,单薄的身子委在岑宣身上,胸腔里积出重重哮鸣音。 岑宣有些发慌,手指在细微的发抖,他几乎抱不住这个男人,只任着他窝在自己怀里,颤的宛若一片飘零的落叶。 倒是媛媛冷静的出奇,迅速递给岑宣一瓶止喘喷雾,赶紧把他晃清醒些:「快!让先生吸进去!」 岑宣面色惊惶,勉强维持着镇定,掐着秦胤下颌,硬给他喷了进去。 「咳……咔咔……咳……」 半晌之后,男人才慢慢恢復一些。 他没吐出什么,反胃的感觉却是缓和了不少,被激出来的咳意也渐渐平復下去,伏在岑宣手臂之间,低低喘息。 「小宣。」 他疲倦的抬起头来,目色重重,顺而抱住岑宣,嘴唇擦过他的额头,「我没有力气了。」 岑宣「嗯」了一声,抱紧了他枯瘦的身体,「你缓一缓,我抱你回家,好不好?」 「咱们回家吃药。」 岑宣眼眶有点湿,喉咙哽咽,哄孩子一下拍拍他,「乖……」 旋即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大步往外走去。 干呕过之后,秦胤看起来舒坦了些,歪在岑宣肩头,疲倦的阖了眼眸。 岑宣一路上都在对他絮絮念叨着,感受着怀里瘦到只剩一把骨头的人,无论如何都觉得心软。 心软到不行。 「吵。」 秦胤扯了扯他。 唇角却是渐渐勾了起来。 能够感觉的出来,这个傢伙抱着他小心翼翼的姿态,这个认知,让他非常愉悦。 「你……」 被噎了一噎的岑大影帝顿时把涌到嗓子眼的煽情的话咽了下去。 「算了,我看在你生病的份上,不跟你一般计较。」 话虽如此,岑宣却忍不住磨了磨牙。 他探身过去,替男人遮好毯子,几乎把他胸口往下的全部都裹的严严实实。 秦胤闭着眼,笑出声来。 他罕见会露出这般虚弱的姿态,偏头瞧了瞧自己被裹在毯子里的手,咳了几声,抽出手来,去拉岑宣。 「小宣……」 外面还下着雨,淅淅沥沥的打在车门上,并不吵闹,反倒令人觉得热络些。 总归驱散一些车内的压抑和沉闷。 「你拉我干嘛?」 岑宣磨了磨牙,气鼓鼓的哼了一声,翻了个大白眼:「别动我!下这么大的雨,让你不出门……让你不出门,答应的好好的,结果一个看不住,就没影了……」 「切!你不能能耐吗?你能耐你……哎呀!你能耐你别扯我啊!」 岑宣直接火冒三丈,立刻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追出来的前因,简直要跳脚。 这个男人不清楚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子吗?回回就知道胡来!就知道……哎呦喂! 突然间,他「嗷」的叫唤了一嗓子,转头怒瞪秦胤,「你你你……你掐我肉了!」 男人弯唇,眼底聚着虚弱的笑意,浮浮沉沉,开口虽然低弱,但能听出来其中的开怀:「我……咳……谁让你不理我?」 「我就不……」 岑宣又要弹跳起来,训斥这个不听话的男人,就见那人含着笑靠过来,整个人毫不着力的往他那一头栽,「腰疼。」 「哎呀我去!」 岑宣压根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在耍赖,赶紧张开手臂,牢牢的抱住他,「你……你怎么这样?快躺回去!」 身体相触的瞬息,岑宣蓦然察觉到这人身体的紧绷。 他几乎没有任何力气支撑身体,却居然敢用手臂撑着车门,直接向岑宣摔过来。 岑宣哪里捨得他磕磕碰碰,当即迅速护住他脆弱的腰背和后颈,将他揽抱过来。 「你……」 这下好了,就算有再多的气,也实在生不起来了。 他撇撇嘴,到底败下阵来,认命的抚着这人突出的嵴骨,没好气道:「恐怕不止是腰疼吧?」 天气不好的的时候,这人一贯会浑身关节疼,严重的时候肿的油亮,连碰也是都碰不得的。 「嗯。」 秦胤轻哼了一声,眼底笑意未减,「总归你也不在意,还问这么多做什么?」 「你——我……」 岑宣气的瞪眼,「我哪里不在意?我分明把心剜给了你!得问你把我的心丢哪儿去了才是——」 「咳咳……兴许是,餵狗了——」 第112章 困了 秦胤疼的浑身发抖,但看起来心情却十分不错,靠在岑宣肩头,享受着他的服务。 「头疼。」 秦胤就喜欢看这个平日里张牙舞爪的小子任劳任怨的伺候自己,嵴椎被慢慢从上到下捋着,手法轻巧,力道得当,舒服的他略眯了眯眼,像一只餍足的大猫。 第90页 惹得岑宣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哪还疼?」 男人轻哼一声,做势要推开岑宣,「我就知道你不耐烦我这副累赘的身……」 话音未落,岑宣便环过他,慢慢抵在他头侧的穴位上,力道适中的按压着。 秦胤见好就收,阖眸享受,也闭了嘴。 「你明明知道我没有——」 岑宣开始絮叨起来,撇撇嘴,一副不服气的模样,「谁敢嫌弃您老人家啊!」 这个男人可金贵着呢!虽然身居高位,身子骨却像纸煳的一样,平日吹一阵风就能病倒,换季更是得小心保养,要不然病起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干呕那么一阵之后,秦胤精神稍微好了些,靠在岑宣肩头,虽仍是昏昏欲睡,但偶尔能说几句话,好好逗一下这个傢伙。 他长得高大,骨架修长,但却并不宽大,整个人偏瘦,后背摸着都是骨头。 岑宣感觉他疼出一身的冷汗,怕他着凉,便扯了毯子,把人裹好。 「阿胤,我抱你下车。」 生怕惊着秦胤,岑宣抱他之前,会伏在他耳侧轻轻嘱咐一声,才见这人懒洋洋的应了一下,眼都不睁,姿态依旧很放松。 是全身心信任和依赖的模样。 这情景看的岑宣略微心软。 雨小了一些,岑宣将人裹的严实,迅速抱了回去,自己身上沾了雨水,也一丁点没淋到这个男人。 「真是个大爷!」 岑宣小声吐槽了一句。 他沖了个澡,换了干净的浴袍,胡乱擦了擦头髮,就跑出去,按捺不住心里头的疑问,「啪」的推开门,「乔匀怎么会在你那?」 说实在的,乔匀这个人,在上一世生命的最后,跟岑宣是没多大交集的。 毕竟那个时候,岑宣跟秦胤的关系已经非常糟糕了,自然更不会在意去看他身边都有些什么人,但是——还是当八卦听了些传闻的。 乔匀与岑宣是大学同学,且都是同一个系里的,他们表演系的人颜值普遍偏高,即便刚刚入学,不怎么会修饰自己的时候,也能瞧出五官的俊俏。 但乔匀不太一样。 他虽然生的也不差,可五官偏生透出一股子阴郁的感觉,仿佛布满苔藓的弄堂,永远也无法被阳光照射。 而且他身体不太好,性格也不合群,沉默寡言,最是容易被人议论。 其中一点,就是他的家庭出身。 听说他母亲是个插足别人家庭的第三者,从小东躲西藏,经常被原配家里的人欺负打骂,在当地附近那一带都是出了名的。 还听说,原配家里背景很深,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利益联姻,但也不是眼里能揉沙子的主儿,毕竟再高门大户,脸面这种东西还是要的。 平日里各玩各的也就罢了,但弄出来个孩子,就是严重犯规,妨碍了原配的利益,原配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除此之外,乔匀这个人,也非常诡异。 岑宣正琢磨着过去听闻的一桩桩一件件,就见换了睡衣窝在床上的男人挑了挑眉,语气依旧虚弱:「你跟乔匀很熟?」 上来就打架,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的帐还没算,现在居然敢来质问他? 秦胤在心里冷哼一声,恨不得把那个傢伙狠狠的揍上一顿。 家里崽子不听话怎么办?是打一顿还是饿一顿? 秦胤陷入思索。 「没有很熟,就是看他不顺眼。」 丝毫不知道自己身处危险境地的岑宣撇撇嘴,一边掀开被子爬进来,一边伸手去抱秦胤。 「那个人从前在我们学校里口碑可是差的一绝,虽然面上没什么,也没被人抓住什么把柄,但他私底下做的那些腌臜事,早就被大家传开了。」 唔……大下雨天里,最适合与自家男人一起窝在被窝里,听听雨声,说说话,最好还能卿卿我我一下。 秦胤皱着眉,瞟了一眼岑宣,压着把他丢出去的心思,耐着性子问:「那你今天为什么跟他打架?也是看他不顺眼?」 嘴角还有一点伤,秦胤一边说着,一边坏心思的伸手过去,刻意用了力气戳了戳。 「当然是因为他挑衅我……哎呦哎呦!秦胤你干嘛——」 岑宣疼的龇牙咧嘴,侧身直躲。 男人扯开他横在自己身上的爪子,无语到不行,「岑宣,说起来,你是三岁的小孩吗?」 单凭挑衅,就对人家动手?这傢伙的道理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本来身份就特殊,万一被人拍了去发出来,岂不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这小子简直是不长脑子,气的秦胤想把他吊起来狠狠揍上一顿。 「我……」 岑宣盘腿坐起来,兇巴巴的瞪过去,「我这不是因为太担心在意你,才失了理智,如果是平日里旁的事,什么话我没听过,什么风浪我没见过,你看我在乎过吗?」 这话倒是不错。 他的职位特殊,从入行起,难听的话就一波接着一波的来,他从未放到心上过。 多少压力都扛过来了,倒是……练就了一副钢铁般的心肠。 秦胤噎了噎,心下微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吧……这个小子偏生就是有让他心软的本事。 「好了,这件事……就先放过你。」 顺手扯了扯岑宣的腮帮子,秦胤抿了抿唇,暂且搁置下此事。 第91页 岑宣顿时咧嘴,咯咯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他突然打了个嗝,后知后觉的发现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嗝……阿胤,你好像还没回答我,你跟乔匀什么关系?他怎么在你们公司?」 绕来绕去,起初他的问题可是一个也没答,但自己的家底儿都被抠光了,这小气巴拉的男人,真是一肚子算计人的坏水。 秦胤闻言阖眼,拉了拉被子,装作没听见。 「困了……」 第113章 几点回来 岑宣身体素质一向很好,没过多久,外伤都好的差不多了。 连痕迹都没留。 工作安排一直没断,只不过他因为身上有伤,不适合上镜,就只能暂时后延。 傍晚时分,几个朋友约了他喝酒。 秦胤的身体反反覆覆,好的终归不太利索,天气冷的时候就窝在家里处理一些时候,暖和的时候会去公司一趟,但也只有半天,很快就能回来。 岑宣盯着他吃东西,早睡早起,起居作息之间,竟是连着自个儿也跟着过起了老年人的生活。 「连个夜生活都没有,我觉得自个儿好像已经七老八十了。」 岑宣拿着美容仪正在提拉脸颊两侧线条,对着镜子瞅了半晌,又颠颠儿的跑到秦胤面前,把沙发上睡着的猫拎下来,丢在地毯上,自己则坐过去。 「你看我的脸,最近黑眼圈都没了。」 从前休养的时候,他其实也不怎么早睡,但这回跟着教育秦胤,自个儿就不得不跟着睡。 还真是精神抖擞。 秦胤下意识往一侧躲了躲,瞟了一眼凑到面前的那张脸,毫不客气的捏着腮帮子,认真看了看。 「眼睛下面有皱纹!」 岑宣吓了一跳,停了提拉下颌线的动作,赶紧摸起镜子,使劲贴上瞟。 「哎呀!这是干纹!不是皱纹!」 他松了口气,翻了个白眼,气的站起来就走:「真是……不懂装懂。」 可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身后传来秦胤不紧不慢的声音:「要出门去哪儿?」 岑宣脚下一顿,趔趄一下,差点被地毯上睡觉的大肥橘绊倒。 他……他怎么知道自个儿要出门? 「我……我健身。」 秦胤淡淡抬眸,指了指楼上,「怎么,健身室的器材不够用的了?」 他专门给岑宣造了那么一个屋子,器械都是最新款的,各式各样,什么都有,并且会经常更换,以满足那傢伙的需求。 就这,还要出去健身? 秦胤托着下颌,闲闲倚着一侧沙发,好整以暇的盯着那个傢伙,瞧瞧他还能编出什么瞎话。 「我——」 岑宣咽了咽唾沫,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编:「我散步,散步……刚才是口误。」 男人丢下手里的文件,咳了一声,闲闲扫过去,「去哪儿散?家里小了,不够散的?」 岑宣又噎了噎,只好实话实话,「我……有个局……」 其实是周彦组的局,但囿于上次的绯闻事件,他可是一丁点都不敢说。 眼珠子转了转,又想了想,冒出一句:「乔徽也去。」 乔徽跟周彦认识,关系应该不错,至于再详细的,岑宣就不知道了。 秦胤闻言,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但仍旧是一副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傲娇模样,略略松口:「几点回来?」 岑宣眨眨眼,顿时惊喜,「你睡觉之前我肯定就回来了!」 哇!终于松口了!他可谓像是夫管严的可怜人,好不容易才得到一回出门的机会。 哪知听了这话,秦胤眉头却蹙起来,心里头老大不高兴。 现在才几点?要睡觉的时候才回来?这是不是有点太迟了? 「阿胤……」 岑宣瞧着那人纠结的神色,就知道有戏,他一向倒是极擅长察言观色的,当即便飞奔过来,抱着秦胤,疯狂的亲了又亲。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好好吃饭,等我回来哦——」 秦胤只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那傢伙就不见了踪影,连蹦带跳的跑远了。 他面无表情的擦掉煳了一脸的口水,在心里头顿时就把那傢伙大卸八块。 真脏,比那只胖猫还脏。 秦胤皱着眉,轻轻轻轻踢了踢地毯上睡着的肥猫,轻哼一声,「一样的德行!」 无辜躺枪的大橘抬起头来,茫然的四下望望,歪着脑袋,眼底疑惑。 喵喵喵? 「乔徽。」 男人取过手机,不紧不慢的沖那头讲了一句:「看紧点小宣,别让他闯祸,否则我找你算帐!」 说完就毫不客气的挂了电话,丝毫不给乔徽半点机会辩解。 「我靠……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乔徽望着被扣掉的电话,又扫了一眼入内的岑宣,满面愁容的嘆了口气,「瞧瞧吧!你人还没到,你家那个管家公就把我警告了一番,如果看不好你,我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呢!」 身边其他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岑大影帝居然是夫管严?就是也不知道是哪位先生,这等子巨无霸的绯闻,恐怕要让圈子里的地都动上一动呢!」 旁边的人都在起闹。 岑宣的背景必定不同寻常,这个不少人有所猜测,但猜来猜去,答案却是相当模煳的。 第92页 毕竟众说纷纭,本就没有真凭实据,也没人真的深究,总归不过八卦一下罢了。 「哪里有什么夫?你们可都别听他瞎说。」 岑宣亲亲热热的勾住乔徽,左右看看,也跟着笑,「他就是报復我上次没帮着他跟他的心上人说漂亮话——」 听的乔徽瞪眼,「岑宣,你这张嘴还真是会黑白颠倒,如果不是看周彦的面子,我才不沾这身腥,跟你一同出现在这儿呢!」 毕竟秦胤那个人可不是善茬,吃一分亏,都要十倍起讨的。 他对付不了他。 「好啦!你们可别斗嘴了,」周彦赶紧打圆场,沖岑宣招手,指了指身边,「你的位置在我这儿,你可别坐错了地儿,待会儿还要有人来的。」 岑宣有点奇怪,侧头瞥过去,正巧对上周彦含着笑的眼眸。 其中情绪,似是意有所指。 就知今夜必定有要事。 他如今连连遭难,虽都有惊无险,又赢了这一回的对赌,收货颇丰,但心里头到底还是存着重重危机感。 毕竟除了他自己,还有他带的那些孩子们。 都是他看重的东西。 不依靠于秦胤而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并给他的人,都铺好向上的路。 除了成就自己,还需要击垮别人。 接收到周彦的眼神,岑宣会意,微微一笑,表示了解。 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们两个,兴许会成为并肩作战的伙伴。 第114章 狗逗不得 自古以来,推杯换盏之间,是最容易谈事情的。 岑宣带的那个少年人,不过刚刚成年不久,还在念书,带着一身青春气息的干净,坐在岑宣身边,笑的眉眼弯弯。 「孟召。」 三巡过后,收货颇丰。 岑宣勾着孟召的肩,将他一一介绍给大家。 「从今以后呢——他就是我的人,哎哎哎!你们别起闹,我替他喝!」 在座的不仅有几个熟识的人,还有几个业内公司的大股东,以及高层领导,大家都掌着各自领域的人脉和资源,平日里也会聚在一起吃吃饭,喝喝酒,交换一下资源和信息。 岑宣性子讨喜,身后虽有后台,但平日里待人接物之时,颇有分寸,进度有度,谦逊有礼,开的起玩笑,又收放自如,对于稍微过界的言辞也不恼,反而不卑不亢的弹回去,噎的人有脾气也发不出来。 除此之外,他也非常会把握机会,当即定了几个合作,也应了友情出演的项目,表示不收费,也算卖个人情。 当然,条件就是,要带着孟召。 「岑哥!」 小聚过后,岑宣被孟召搀着,脚步踉跄的往外走。 他看起来还算是镇定平静,眼底带着几分浮起来的笑,只平衡性有点差,走的有些歪歪扭扭。 要不是被孟召扶着,恐怕要走到墙上去了。 「我没事,别担心。」 岑宣眯了眯眼,环住孟召肩膀,实则是借力而撑,看上去却像是搂搂抱抱的亲密姿态。 好在会所保密等级很好,属于业内聚会的特殊场所,最基本的信誉和底线还是有的。 乔徽盯着对面那傢伙的微醺之态,又看了看自己手机的狂轰乱炸,忍不住长长嘆了口气。 他没喝多少,着实也是因为跟这些人没什么利益可言,就算是有,他也是被拉拢的那一方。 「岑宣。」 乔徽目光落在那傢伙与身边那个孩子的身上,在心里头比量了一番,怎么看也是觉得这两个人的姿态……着实有些过于亲密了。 「过来,我送你回去。」 想起自己的心上人跟秦胤的关系,这一回,乔徽打算站秦胤,岑宣这个小子啊……确实是欠收拾! 「我不!」 岑宣正嗨着,哪里肯被乔徽哄着走,一把搂住孟召,死活不松手,「哎哎哎?乔徽你干嘛?你这……嗝!我要跟你的杜医生告状,男男授受不亲!」 乔徽听的额角直跳。 老天爷!这小子喝完酒后简直跟从前判若两人,怪不得秦胤几番嘱咐,一万个不放心。 「你给我过来吧!」 拿捏个喝醉的岑宣,乔徽还是游刃有余的,避免他继续丢人,抬手拎着后颈从孟召身上扯过来,毫不客气的把他帽子扣好,拖着往停车场走。 「哎哎哎?乔徽你——」 岑宣一头栽过去,晕头转向,被硬生生从孟召身上拖下来,一路拉着,跌跌撞撞的往下走。 「你……你这人……哎呦哎呦!」 他虽然思维还算清楚,但平衡性着实差了些,被扯得东倒西歪,孟召见状,加快脚步,想要去搀扶他。 「乔哥,我来扶岑哥吧!他现在……」 乔徽停步,毫不客气的一把扭住怀里的小崽子,将车扯到另一边,避开孟召的方向。 「不用了。」 他抬起头来,掏了掏耳朵,被旁边那个哇哇乱叫的傢伙吵的耳根子疼,脸上的笑一点点暗下去,「你回家吧!注意安全。」 干净柔软的少年人,带着初生的朝气和瑰丽,自然是不同于他们这些在俗世里浸淫已久的人。 岑宣一晚上都护着他,而他看岑宣的眼神,除了崇拜之外,仿佛还有些其他的什么东西。 乔徽心里头有数,但也并不点破,给彼此都留足了空间。 第93页 岑宣实在是太闹腾,不得已,他叫了保镖,直接把那小子横着扛了出去。 这下不就好办多了。 乔徽拍了拍手,干脆利索的沖看呆的孟召比了个搞定的手势,笑着开口:「快回去吧!放心,我会把他安全送到家的。」 人和人之间,还是有些距离为好。 孟召这才很有礼貌的告辞。 乔徽处理了外面的时候,才不紧不慢的下到停车场,坐进自己的车。 「我可警告你,这都凌晨一点了,你家那位管家公可还在等着你回去呢!哎呦……我靠,你是属狗的吗?怎么还咬人?」 乔徽手腕被那个醉醺醺的傢伙狠狠啃了一口,整个人一坐进来,就被揪住领子,按倒在座椅上。 「你……」 岑宣晃了晃,跪坐在一旁,手上力道不松,回头沖前头吼了一句:「开车!都老实的!」 乔徽顿了顿,也跟了一句:「开车就行。」 他倒是想看看,这小子能把他怎么样呢? 车子慢慢启动,驶在昏暗寂静的街道上,岑宣收势不住,一屁股坐在旁边,慢慢松了钳制乔徽的手。 他声音听起来十分冷静,醉意似乎被突如其来的情绪压制,慢慢淡下来。 「乔徽,你老实,秦胤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 有些东西,虽然隐隐约约的有所感知,但岑宣一直没有机会碰到,也没有机会得知。 这一回逮到乔徽,他必须要问出点什么。 黑暗里,乔徽勾了勾唇角,扯出一个笑。 「你想知道些什么呢?」 岑宣「咚」的倒过来,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滋味,恶狠狠道:「别废话!你知道的!」 「秦胤到底是怎么回事!」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乔徽察觉到自己衣领又被揪紧,忍不住浅浅抽了口气,不敢再逗这小子。 不行不行,狗逗不得,万一再咬自个儿一口,嘶—— 手腕扔在隐隐作痛,指腹抚过,就能摸出两个牙印,乔徽心一横,想着正好刺ji一下岑宣,就干脆利索的道:「成,我告诉你。」 「秦胤有非常严重的人格障碍。」 岑宣慢慢安静下来。 「他严重的时候会自伤,也会伤人,甚至会生出幻觉,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自制力很强,如果不收到外界严重压力和刺ji的情况下,是几乎不会发作的。」 第115章 开始而已 岑宣捂着突突乱跳的太阳穴,头疼的「嘶」了一声,昏昏沉沉的折身过去,软在座椅里。 有些声音,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 「秦胤伤人的情况很少,即便有,他也是有意识的,只是没有控制自己的能力。」 「岑宣,你知道你在他心里头的分量有多重,所以也可以就此明了,他伤你过后,会有多自责难过。」 乔徽皱着眉,低头理了理衣襟上被揪出的褶皱,摇了摇头,「行了,这么晚了,回去洗澡,好好睡一觉,秦胤还没睡,在等着你。」 跟一个醉汉,没必要多说什么,只是保证基本的自身安全就行。 岑宣捂着脑袋,歪在车门一旁,车窗外面掠过夜幕中盛景,光华流转,万千姿态,繁华点点。 「他伤过我。」 车子驶入本地的富人区,慢慢进入无人的大路。 快到家了。 岑宣按下车窗,深吸了一口气,被风吹的冷静了些。 唿啸的夜风灌入口鼻,吹散了几分酒气,他恍恍惚惚的望着夜色,喃喃重复:「他伤过我。」 伤害既成,就是一直存在,前世今生,他脚踝上的伤疤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但岑宣也明白秦胤的性子。 伤他过后,那人既有记忆和知觉,那心里必定是难过的吧! 思及此,岑宣骤然而起,一把扯住秦胤手腕。 「那伤我之后呢?他又会做什么?秦胤……秦胤到底是怎么了?」 倚着那个人要强到极点的性子,不可能会一丁点都不恼怒。 岑宣突然有点害怕。 「哎呦我去!祖宗!」 乔徽捂着胸口,简直被这小子一惊一乍吓得心脏都蹦出来了。 「到家了到家了,快点滚下去!放过我的衣服吧!你知道这身衣服多少钱吗?」 车子慢慢停住,就在门口,乔徽心疼的揪着胸前被扯得皱皱巴巴的衣裳,就着昏暗的光线翻来覆去的看。 都快被扯烂了。 岑宣不耐,嘟嘟囔囔的嚷嚷起来:「我赔!呸……我给你买一件贵十倍的,呜……不就是钱嘛!」 他还赔不起一件衣服了? 这话气的乔徽直翻白眼,立刻下车,绕到另一侧把这小子往外拖。 「这是杜柯买的!你当然赔不起!早知道不穿这件了,你们这两位祖宗就知道给我找事情!」 他心尖尖上的人送的每一样东西,当然都是如珠如宝的藏着,碰都不让别人碰,结果今天碰到这个醉汉,算他倒霉了! 岑宣被推搡着,后颈被捏住,踉踉跄跄的往里面走。 一边走还一边挣扎。 「我会走!」 「我长着腿!你……你赶紧离我远点!」 第94页 岑宣虽然醉的摇摇晃晃,但胜在意识清醒,在迈上台阶的时候得了个空子,扭过身子,直接将乔徽摁到了地上。 两个人骨碌碌从台阶上滚下去。 乔徽眼前一黑,只觉得摔的浑身都疼。 他在心里头暗暗骂自个儿,今夜就不应该赴这个约!老老实实在家里陪他的杜医生不好吗? 偏偏给自己找这个麻烦。 岑宣也没好到哪里去,但大抵因为酒精的麻痹作用,身上倒是没觉出怎么疼来。 台阶就三五层,不高,可他从台阶上爬起来的时候,一抬头,就瞧见了披着衣服站在门口的男人。 夜色很沉,天光暗淡,无月无星,岑宣醉意早就散的差不多了,神思清明,因而目光一触及那人,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更清醒了。 哎呀妈耶! 岑宣腿一软,「噗通」一声又摔回去,紧接着手脚并用的爬上台阶,跟狗一样,一把抱住眼前人的腿。 眼珠子一转,开始了他的表演。 「唔?天在哪?太阳在哪?我的宝贝在哪?」 一身酒气的青年晕乎乎的抱着秦胤的腿,慢慢爬起来,胳膊逐渐往上,改成抱人。 「唔……宝贝,我好想你呀!」 在秦胤冷眼瞟着他表演的时候,大抵是酒装怂人胆的缘故,他突然凑近,抱着秦胤,「吧唧」就是一大口。 就这还不算完,趁秦胤一脸愕然,未及反应的时候,又接连「吧唧吧唧」几口,把全脸都亲了个遍。 带着酒气的口水煳过脸颊,后面跟上来的乔徽眼睁睁的瞧着秦胤一张脸都绿了。 「呃……哎!这么晚了,你看……我就不进去坐了,嘿嘿——」 乔徽不傻,他们两个的事情,才不想掺和进去呢!毕竟,他还不至于连自个儿的小命都不想要了。 可仅仅是转过身的功夫,就听后面的秦胤语气淡淡的来了一句。 「杜柯在我这。」 乔徽勐的顿住,脚下跟生了根一样,咽了咽唾沫,嘆了口气,又折回来。 他瞧了瞧秦胤,认命的硬着头皮开口:「那我帮你……把岑宣拎进去吧!外面风大,晚上冷,你还是赶紧进去吧!」 这个男人身子单薄,大病初癒,瞧着像一吹就倒似的,哪里像外面传闻中那个叱咤风云的人物。 秦胤闻言,才略略满意,扫了一眼黏在身上的傢伙,轻哼一声,一把推开,转身往里走。 沙哑的声线顺着夜风飘过来。 「直接丢到浴池里去,我叫人等着了,洗刷干净再弄出来。」 乔徽撇撇嘴,瞪了一眼那个装迷煳的人,小声抱怨:「让你早些回来你不听,好了吧?看你怎么哄!」 「事先声明,我可是绝对不会帮你的!」 岑宣揉了揉脸,也撇撇嘴,毫不示弱的瞪回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想要走的路,跟秦胤完全背道而驰,我继续留在他身边,以后的矛盾还大着呢!」 「这不过只是……开始而已啊——」 雪山一事,岑宣与死神擦肩而过,这是第二次,他亲身歷过生死一线,是真的再也不想离开那个人了。 但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并没有解决,也解决不了。 又能……怎么办呢? 岑宣回头,看了一眼暗沉的天幕,目色苍凉,紧接着才跟着走进去。 他们两个人有不同的立场,也有不同的坚持,秦胤无法放弃自己的立场,同样,他也没法子放弃自己的坚持。 那是他用命换来的清醒。 第116章 疼疼我 岑宣被丢到秦胤床上的时候,已经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一头栽进去,把脸埋在被子里,装鸵鸟。 明明答应了早些回来,还拖到凌晨,不仅如此,又带了一身酒气,醉醺醺的惹人讨厌。 岑宣闭着眼,在心里头细数自己的罪过,越数越害怕。 呜……还是装死比较好。 道理什么的,他心里头门清,可事出突然,有些事情,究竟是身不由己,还是—— 不死心。 「哎呦!」 小腿倏尔被踹了一脚。 「装死就滚出去装。」 岑宣撇撇嘴,这才慢吞吞的爬起来,挠了挠的头髮。 「阿胤,我错了。」 他耷拉着眉眼,认错认得相当爽快,「我不该喝酒,不该这么晚回来,不该让你等的。」 岑大影帝求生欲可是不一般的强,他试探着凑近一些,张开手臂,去抱那人冷冰冰的身体。 「怎么还没暖过来呢!」 他嘆了口气,有点心疼的抬头,整个人都慢腾腾的挪近,「你身体刚好,以后别在门口吹风了,我早点回来嘛!」 这个过程中,秦胤半眯着眼,斜斜瞧着这个奶乎乎撒娇的傢伙,看他叽叽咕咕的念叨着,语调软糯,认错的态度倒是非常到位。 就是……没什么改的意思。 撒娇卖萌关怀备至,一样也不少,但是真心还是假意,就很难说了。 秦胤方才出去吹了一道风,现下觉得浑身发冷,一直没暖过来,回头瞅了瞅那个黏在身上的热源,忍不住轻哼一声,疲倦的阖了眼。 是挺暖和的,但还是冷。 冷的发颤。 「我天!」 岑宣软声软气的哄着秦胤,越来越觉得不对,摸了一把他的身上,又摸了摸自己额头。 第95页 「你……你你你……你发烧了!」 「杜柯!杜医生!」 岑宣喝了不少酒,又沖澡刚刚出来,身体微微发热,比一般人高。 所以也忽略了一贯体温偏低的秦胤,手臂怎么会跟自己差不多热乎。 于是乎,十分钟后,乔徽一脸怨气的斜斜靠在门口,盯着自家杜医生给秦胤量体温。 他心里头明白,恐怕是秦胤今晚情况不太好,杜柯才过来的。 要不然……行程记录上,杜柯今夜可是夜班。 「吃什么了?」 杜柯也是晚饭过来才来,他瞧着秦胤的情况,有点像食物中毒。 一晚上了,他催着秦胤去医院看看,但秦胤丝毫不为所动,就硬生生要等岑宣回来。 「没吃什么。」 上吐下泻的厉害那一阵已经过去了,秦胤疲倦的半坐半靠着,胸腔上下起伏,神色恹恹。 却仍旧强撑着眼皮,去寻岑宣的方位。 「我在这。」 岑宣赶紧蹦到床边,半跪坐在一旁,握着秦胤的手,慢慢点着他的手背安抚他。 这个男人脾气不好,生病的时候更是会比平时暴躁,如果碰到不如意,可真是会摔东西的。 摔东西倒也罢了,就是容易弄伤自己,磕磕碰碰到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岑宣瞧着再生气,也怪心疼的。 这么好看的手腕,如果布满青紫,还真是暴殄天物。 岑宣小心翼翼的握着,拇指慢慢摩挲着他的虎口处,时不时有节奏的轻拍一下,权作安抚。 「真……没吃什么?」 杜柯觉得奇怪,侧头看向岑宣。 不可能啊? 就秦胤这副玻璃胃,什么也不吃,顶多胃疼上一阵,不至于上吐下泻,如果吃了些不大好的东西,那才叫不得了呢! 「你别看我,我也没在家呀!」 凌晨三点钟,岑宣打着哈欠,眼睛却瞪的浑圆。 「管家爷爷,他吃什么了?」 秦胤阖着眼装睡,对他们的疑惑充耳不闻,因此几个人齐齐望向老管家,皆是一脸问号。 老管家想了想,又瞧了瞧秦胤,方才慢吞吞的答:「先生说晚上没什么胃口,又说冰箱里留了些岑少爷前两日做的蛋糕,就吃了两块,结果——」 话音未落,岑宣就惊唿起来,「那……那都两天多了,没坏吗?」 应该没坏,就是大概不太新鲜了。 好在秦胤饭量不大,吃的也不多,要不然倚着他那副脆弱的肠胃,麻烦就不止目前这么点了。 杜柯给秦胤输好了液,转头一看趴在床边的岑宣正兀自思索,嘴巴里还疑惑的嘟囔着,「我以为早丢了呢!做好的那天你就尝了一口,不仅嫌弃丑,还嫌弃难吃,呜呜……」 「你要早说喜欢,我现场做给你吃就是,哪里还用得着偷偷摸摸吃剩的?」 装睡的人儿听到这句话,眼皮子勐的一跳,弹了两下,再没动静。 沉在阴影里的耳根子却慢慢红了。 他……他没觉得好吃呢!那么甜腻,恐怕是哄小孩子的吧! 要面子的秦总才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不好意思吃才一直憋着,只能趁那傢伙不在的时候偷偷吃的。 更何况……岑宣又不止给他一个人做吃的,给那只捡回来的胖猫做的东西甚至比给他的还要仔细费心呢! 连一只猫都比不得,他……才不能让岑宣知道自己的心思呢! 秦胤混混沌沌的想着,输液的药慢慢起了作用,他竟然渐渐睡了过去。 乔徽也拉走了担心的杜柯。 「你也总不能这个样子,秦胤这不是有人疼有人爱嘛?」 「你倒是也放放他,疼疼我啊!」 乔徽侧身,在走廊尽头将他的杜医生按在墙面上,心疼的左右端详他的黑眼圈。 「最近是不是工作太忙了?我自从回来之后,咱们两个还没有约过会呢!」 找了个医生做恋人,最大的麻烦恐怕就是对方太忙,压根没有多少时间陪自己了。 乔徽嘆气,在心里头大致数算了一下自己的资产,觉得还不至于……穷困成这个样子,养他家小医生也是可以的。 只奈何呀——他的小医生不领情。 「确实太忙了,没时间约会。」 杜柯眉眼不动,对于乔徽这一招,仿佛司空见惯一般,扶了扶金色的框架眼镜,瞟了一眼身边拦着的手臂,一弯身,从空隙里钻出去。 旋即沖愣在原地的乔徽微微一笑,淡淡提醒道:「天快要亮了,赶紧回去睡一会儿吧!」 第117章 商议 秋冬交接时,时常阴云密布,还会下一些雨。 长荣廖氏,迎来了两位罕见的客人。 廖承钧坐在轮椅上,慢慢转过来,含笑抬头,叫秘书倒茶。 「两位在我这儿可是稀客了。」 乔匀微微一笑,瞥了一眼身边的程旭,「倒是头一回来长荣这等子地方,也是承了廖总的福分。」 他抬脚绕过沙发,站在窗边,往下遥遥瞧了瞧,「啧」了一声,「咱们这一阵子,听说大家都不怎么好过,反倒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过得有滋有味。」 近来几个家族投资连连受挫,各自看好的栏目和艺人都没什么热度,大把的资金砸下去,连一星半点的水花都没激起来,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第96页 赔的钱不仅收不回来,压的注也都输得差不多,脸面也丢了,着实叫人难以接受。 程旭摇了摇头,嘆了口气,「长荣出来的人,能差了吗?」 这话阴阳怪气,自然是冲着廖承钧的。 「你可别来说我,」廖承钧低低咳了一声,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我比你们赔的还多。」 他身体是一贯不好的,所以公司里的时候难免会被廖承恩抢去一些,病的厉害的时候,族里的长辈们还会考量他和廖承恩的之间,谁的可塑性更强一些。 如果不是他母亲身后的袁家撑腰,恐怕他的这个位子,早就被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抢走了。 「嗯?」 程旭闻言,有些诧异,颇为兴致勃勃,「这话怎么说?」 岑宣可是出身于长荣,他身价高,长荣当然也跟着赚钱多,多了一颗招牌摇钱树,应该高兴才是。 廖承钧咳嗽几声,嘆了口气。 「不瞒你们说,前几回岑宣在我的地盘上出事,险些丢了命,最后虽然转危为安,我也没少赔钱。」 更重要的是,狠狠的打了一波脸,那小子精明,趁这个机会,还想解约。 谈解约的事情,大家相互都在胶着,闹得不大好看,但长荣也因此没法子再束缚岑宣的诸多工作,给了他更大的自由度。 「原来如此——」 程旭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那这么说,你也压不住那个小子?他之前不是在你们公司待的好好的吗?怎么突然闹成这样?」 「听说是死了个人。」 乔匀坐到两人面前,喝了一口茶水,抿了抿唇,笑容阴郁,「小廖总手底下的,跟岑宣关系匪浅,那次闹得那场事情,可不是费了好大劲儿才压下去的!」 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怎么也马虎不得。 廖承钧抵住额角,眯了眯眼,勾着笑看他们两个人说话。 他容色隽秀,眉角染着浅浅疲惫,唇色泛白,明显就瞧着不大康健。 可坐于轮椅上的嵴背却是挺的笔直。 大家族之后,没有哪个是生来就舒舒服服的,表面风光的后面,艰难困苦,又有谁不是咬着牙咽下去的呢? 「廖总,你怎么看?」 交谈过后,乔匀闲闲倚着皮质的沙发靠背,抬起头来,目色浅淡,「秦胤明摆着不顾咱们大傢伙儿的利益,帮着那个小子对付咱们,咱们这一回啊——」 「如果坐以待毙,咱们这几家子的脸面,恐怕就都被人踩在地上了。」 廖承钧挑眉,瞥过去一眼,「听你这语气,已经是有主意了?」 乔匀与程旭相视一眼,皆是一笑,「还得希望你帮一把才是。」 几个家族根基甚深,彼此间纠葛也非常重,攀枝错节,纵横交叉。 很多东西,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这一回秦胤破了规矩,帮着外人来对付他们,护着他养的那个小子去做违背家族利益的事情,不用他们出手,秦家的长辈们当然也不会放过他。 从前的小打小闹也就算了,但如今——切实关系到大家的存亡之时,秦家其他人也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廖承钧听着他们的计划,并不多言,只在最后点头,言简意赅,非常干脆。 「可以,如果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全力配合。」 他代表整个长荣,做出了自己的态度。 也是,如果再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恐怕他们这些人在圈子里的地位,就更是岌岌可危了。 一切会重新进入一个大洗牌的状态,像很多人预测的那样,所有的秩序都会被打破,所有的一切也都将会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那么届时,他们以陈旧传统定立下的规矩,将在这个圈子里不復存在,而他们被祖宗荫庇中所带来的优势,也全都将不復存在。 廖承钧明白其中利害,自然更乐于与他们二人合作,只不过辅助帮忙而已,还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又何乐而不为呢? 日头西落,等到乔匀和程旭满意离开的时候,他已经疲惫不堪了。 「廖总。」 进来的小助理一眼就察觉出他的艰难,赶紧小跑着奔到面前,替他慢慢将坐的僵直的腿脚掰开,把肌肉按揉松软,又替他脱了硬邦邦的塑型皮鞋,将人打横抱起来。 「这一回怎么这么久啊!」 小助理生的白白净净,噘着嘴,语气埋怨又心疼,手下动作又轻又快,替他按揉身上, 手法专业,力道适中。 也就是每天的这个时候,廖承钧觉得自己才堪堪能够放松下来,全身每一个细胞都舒展开来,轻松愉快。 「多聊了一阵。」 平躺下来的时候,廖承钧脸色便灰败下去,咳嗽个不停,侧了侧身,腰疼的蹙了蹙眉,不愿多言。 「你今日课不多?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他望着在自己身上忙活个不停的少年人,松了眉眼,露出一个笑来,尽可能让语调柔和一些。 「不多。」 小助理心疼的替他按过全身上下,又帮他换过衣服,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身,这才腾出心思回答:「导师留我们吃饭,我藉口有事,就回来了。」 少年人脸上挂着欢快的笑,眼底神色,单纯又天真,「我母亲说了,您资助我的恩德,可是要日日记在心上的,绝不能有一日忘却。」 第97页 「并且……要事事以恩人为重呢!」 第118章 渊源 廖承钧渐渐阖了眼,神思放松,听着小助理在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今天的趣事,恍恍惚撞入街头巷尾,染了一身烟火气。 他认识这个孩子,已经太多年了。 起初只是应付一下长荣所设的慈善项目,做个样子,去拍个照片,给自己加一条报导,来提高长荣的知名度和公众接受度,却意外瞧见了那个勤工俭学的可怜孩子,心生了那么一丁点稀少的怜悯,便添了这么一个资助的名额。 不成想,经年之后,这孩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跑来应聘自己的生活助理。 这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廖承钧的身体状况,其实远远比看起来要糟糕太多,他所有人前的体面,都是耗尽金钱和心血换来的。 所以起初,廖承钧是拒绝掉他,选择另一个专业人士的。 那孩子垂头丧气的模样他到今还记得。 那么年轻,那么有活力,蓬勃向上,生机满满。 廖承钧仅仅恍惚一念,就抛之脑后了,他可是没有那分子心思,这副身体和如此地位,再怎么样,也是跟秦胤一样,养了个看中自己身份地位的白眼狼罢了。 姓岑的那个小白眼狼,他可是一丁点都看不上的。 分明是有利可图,要不然谁会喜欢秦胤那个男人,又古板又无趣,整日里还都病殃殃的,有什么意思。 可后来的一次去医院例行检查,廖承钧又看到了那个孩子。 他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高高瘦瘦的站在人群里,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着实好看。 「廖先生?」 他看到廖承钧的时候,眉眼一瞬间亮起来,光华流转,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子,三步两步的往前沖。 「您怎么了?」 他跟着导师实习,蹲下来,仰着头看轮椅上的廖承钧。 与廖承钧讲话的时候,他惯常是蹲着的,从来不会以一个正常成年人的高度来俯视他。 「例行检查。」 廖承钧微微一笑,伸出手去,摸了一下这孩子的额头,纯黑的衬衫下衬着纤长白皙的手腕,愈发显得瘦削苍白。 少年人点点头,转身与导师说了什么,接下来的所有检查流程中,他一直都跟着廖承钧,帮忙照料他。 直到看到他腰侧磨破生出的疮,那孩子才「蹭」的一声站起来,神色有些激烈。 但也还是强忍着,没说什么。 廖承钧不大在意,瘫痪这么多年,他早已经习惯了被人围观,不论是身体的哪一处。 他神色淡淡,待看诊上药结束,被助理抱回轮椅之后,再回头一看。 那个孩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想来也是……突如其来的好奇吧! 可离开的时候,他远远就见那孩子换了衣服,眼睛红红的跑过来。 「廖先生,留下我好不好?」 他蹲下来,可怜巴巴的央求,「我需要一份兼职的收入。」 资助只是在他必要的学习阶段,他如今一直进修,自然还是需要钱。 平日里,他会做很多兼职,也从没想过用这种方式,再去求人的。 但瞧着之前的助理将廖承钧照顾成那个样子,他在心里暗暗决定,自己要争一把。 如果换了是自己,他的恩人一定会得到更好的照顾。 这么多年下来,他学医,一直刻苦上进,为的也就是报答当初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请让我留下来,求求您,我一定会努力工作,我需要这笔钱。」 干净柔软的少年人仰着头,眼眶红的不像话,像一只初初踏入森林的小兔子。 可怜的叫人心软。 廖承钧蹙了蹙眉。 他思忖片刻,有些迟疑。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即便已经见过数面,他仍旧不记得这个孩子的名姓,着实也因为他们之间的联繫少的可怜,在对方眼里那种高于天的恩德,在他这里不过随意一念。 罢了—— 就当再做个好事吧! 「戚扬。」 少年笑起来,仿佛看出了他眉眼间浮出的默许,便自顾自的接过轮椅,慢慢推着,往外走着。 「我其实什么也会做的……」 「我的学习成绩很好,一直都名列前茅,也有奖学金拿,只不过母亲身体不好,我想要多赚点钱,尽可能给我妈妈减轻负担。」 廖承钧一路上听着这个年轻人欢快活泼的声音,竟不觉得吵闹。 很奇怪。 不过作他的生活助理,确实薪资不菲,即便是学业未成的孩子,他想着……就当做慈善,多多给自个儿积点德吧! 一丁点钱而已,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不过是昔日放出去的一星半点恩惠,也是他突发奇想时这副铁石心肠生出的那么一点怜悯,叫廖承钧着实没有想过,会收来一个跟屁虫。 这个跟屁虫啊,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成为他的软肋和希望。 廖承钧睡了一会儿,醒过来之后倒是舒服了一些,只是全身无力,坐靠着都一个劲往下软。 那孩子倒也大胆,扯了一贯绑着他的束带,自己坐到身边,侧抱着他。 「你本就血液循环不好,再勒着这东西,八成是要了命了。」 第98页 戚扬手脚麻利,将廖承钧指定的文件取过来,塞给他,更甚至还给翻开。 照顾的可谓是无微不至。 廖承钧躺的头痛,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少年,顿了顿,没多说什么,任他抱着,自己翻看。 期间还接了几个电话,并没有避讳戚扬。 「如果他们都过来,那你记得适时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都一一与他们道来,那些老人儿虽然避出去养老,但却并不代表耳聋眼瞎,个个儿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呢!」 「秦胤那边,一定得借这次的事情摁住,杀杀他的威风,毕竟倚着岑宣那小子的身家,如果再什么走下去,被秦胤帮着,咱们这些人可就……咳咳……咳……」 他倏尔咳起来,通话也就此终止。 戚扬微怔,眼帘略抬,浮过几分诧异。 他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而且又好像并非同名同姓,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第119章 告密 大家族里的你来我往,表面平静,波涛却是一直藏匿于其下,暗流涌动。 尤其是像身在秦胤这般位子的,更是步步谨慎,事事小心。 但岑宣不知道这些。 他一直以为上一世的光景之下,那人只是为了护她他,为了庇佑他不被外面的风刀霜剑所伤,也为了……不让他给那个人找那样多的麻烦。 太多事情,他都无法看到表象之下,掩藏的真实。 譬如秦胤并非他所想像的那样无所不能,事事都能自己做主,而是承了太多太大的压力,来替岑宣担着风险和舆论。 岑宣不曾生在这些传承百年的豪门世家之中,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错综复杂,也不知道秦胤不似他想像的那般只手遮天。 「什么情况?」 岑宣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忙忙的出门了。 他如今的身份,出行自然低调,也不太在喜欢人多的场合,倒不是有什么怕人的东西,而是讨厌被人盯着,到处找茬,看模样瞎编。 直到那个年轻人坐进他的车子里。 「哥。」 戚扬咬咬唇,侧了侧脸,看着他,欲言又止。 岑宣会意,「阿姨又病了?钱不够用了吗?千万不能辍学,我跟你说过,继续念,我可以一直供你。」 他接着掏出手机,一边划着名一边道:「给你打到卡上十万,如果阿姨的病有什么变化,要及时告诉我。」 「不是!」 戚扬赶紧按住他的手腕,吞吞吐吐着,「不是这件事的……」 「我母亲好好的,她的病情也很稳定,我最近找了一份兼职,工钱很多,不缺钱的。」 戚扬回想起听到的内容,心里头似懂非懂,但还是隐约察觉出了不对劲。 他是单纯,却并不是傻。 「你去兼职?」 岑宣皱了皱眉,语调擦高了不少,「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去做那些端盘子的兼职吗?你这手是干那个的吗?再说了,你现在课业也忙,我完全可以负担你的学业和生活,哪里用得着你去做些那个?」 这孩子,简直是个死心眼的倔脾气。 若论起血缘,他们两个其实是不算远的,戚扬的母亲是岑宣母亲的表妹,岑宣年幼时,需得称一声表姑才是。 这孩子身世悽惨,但人从小就乖巧懂事,性格温柔怯弱,常常被欺负。 岑宣小时候还经常帮他打架呢! 「不是……」 戚扬挠了挠头,憨憨笑起来,「只是去给一个病人做护理师而已,哥,你不用担心,我可以自己赚钱的。」 人生这么长,总也不能一直依靠别人。 岑宣纳闷,「那到底是什么事?」 这孩子一贯直来直去,不会这样吞吞吐吐的说话。 兴许是出了什么大事。 戚扬咬咬唇,便将自己听说的只言片语悉数复述了一遍。 听的岑宣嵴背发凉。 「廖承钧……」 「你怎么会认识他?原来一直资助你的那个人……是他!」 岑宣吃惊不已,眼睛瞪的浑圆,很多事情在脑中唿啸而过。 最近他可谓是春风得意,没什么阻碍,即便被许多对家盯着,黑他的通稿铺天盖地,也没影响他的资源。 不过是恋情、态度,敬业与否等等为黑料,也不过是强加其上的,明眼人一看便知,对他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 当然,这也是岑宣一直洁身自好的结果,他一向是非常懂规则的人,也比圈子里绝大部分人有底线,因此致命的把柄和黑点,还真是没有。 大多是小打小闹罢了。 跟了秦胤,便已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做过最出格的事情了。 「哥,怎么……你认识廖先生?」 听出岑宣语气里的熟稔,戚扬不由得有些惊讶,「你们之间很熟吗?」 岑宣深深看了他一眼。 这傻孩子。 「廖承钧不是什么好人。」 想了想,岑宣还是开口,揉了揉戚扬的头髮,尽量缓和了语气,捡着要紧的话说。 「这一点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清楚的,我总不会骗你,」他顿了顿,思忖片刻,急匆匆道:「我现在送你回去,你尽快想办法辞了那份工作,十万块钱我这两条就打给你,你也不用有心理负担,以后会有机会还给我的。」 第99页 「这个圈子,不是你能够接触的。」 廖承钧这个人,他打了两辈子交道,心机深沉,不择手段,即便是个坐在轮椅上的废人,也绝对不敢令人小觑。 戚扬听的似懂非懂,「可是已经说好……」 岑宣瞪他,「需要赔付违约金都由我来承担,小扬,你听着,有些事情不像你想像的那么简单,也并不因为那个人曾经资助过你帮过你,他就是好人,明白吗?」 戚扬咬咬唇,慢慢低下头去,不说话。 「好了,回学校吧!」 岑宣拍拍他,叫司机在学校门口停下。 直到把那个孩子送走,岑宣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拨通秦胤的电话。 他现在又担心又着急,生怕那人被秦家那些人为难,毕竟他用了手段逼着那人帮自己,赢了对赌协议,不仅大赚了一笔,还出了好大一阵子风头,无人不晓,无人不知。 现在细细想来,自己还是太过于自私了些。 秦胤……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应该。 他是秦氏如今的掌权人,那些人也应该不会拿他怎么样吧? 也是……应该。 电话没打通,岑宣就更害怕了。 最近这段时间,他们两个分别忙于各自的工作,一周左右才能见一回面,岑宣补拍的时候是没法子下班回家的,很多夜戏要补,还有很多公开的见面会,后续的各项工作进程都在安排中,各大时尚高奢品牌都争抢着伸出橄榄枝,他实在忙的分身乏术。 只有继续往上爬,才能获得改变命运的主动权,一步又一步,将路走的更稳当一些。 这样聚少离多的现象在上一世里非常常见,两个人都没什么异议,但也不知怎么了,在这一世里,岑宣有些时候就会格外想那个男人。 「媛媛姐。」 急中生智之下,岑宣拨通了媛媛的电话。 第120章 搞事情 媛媛正候在大会议室的外面,每一回进去,都非常具有挑战性。 里头剑张弩拔,气氛压抑,一触即发。 「岑宣!」 她避的远了些接电话,声音也压着,听那头的小子一股脑的叽叽咕咕问了一堆,连太阳穴都在嗡嗡作响。 「你别过来……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董事们都过来了,正在里面责问先生。」 「连夜赶过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那几个董事基本都从来不过问公司的事务,这一次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突然就——」 电话那头的岑宣听的眼皮子直跳。 他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从戚扬磕磕绊绊的复述里,他完全能够拼凑起廖承钧在琢磨什么事,长荣那些人……当真是到现在仍不死心。 他以秦胤为助力,他们就对付秦胤,他以关航为跳板的时候,他们就对付关航。 从他在这个圈子里崭露头角之时,就几乎被汹涌的阴谋吞没,秦胤护着他,关航也护着他。 能走到今天,获得这样的地位和荣耀,倒是他一路披荆斩棘,被大家护着得来的。 「媛媛姐。」 仓皇之下,岑宣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你关注一下秦胤的情况,他情绪不好的时候容易胃疼,我现在有个採访,等结束就立刻赶过去。」 现在不是时候。 他的身份在那些豪门眼中只不过是一个玩具,哪里登得上檯面,在秦胤那里……也不过是私底下豢养的小情人罢了。 如果正面交锋,岑宣的存在,只能让秦胤愈发落于下风。 他此生恐是没有办法,光明正大的站在那个男人身边了。 但他不会离开他的。 就凭雪山那一命换一命的恩义,他这一辈子,恐怕就会被束在这里了。 作为一个永远见不得天日的地下情人。 「岑宣,岑宣?」 会场后台,柳焱推了推他,一脸纳闷的探头过来,疑惑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打从过来就魂不守舍的!」 不太像这小子的作风啊! 倚着这个小工作狂的体质,当然不会在这种场合如此恍惚才对。 岑宣不说话,等给自己整理礼服的化妆师离开,才淡淡瞥了柳焱一眼,「秦胤可能有点麻烦。」 他确实有些担心。 但与此同时,也真正认识到了两个人之间深如鸿沟一般的差距。 秦家绝对不会接受像他一样身份的人。 这件事如果放到从前,岑宣压根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更不会浪费半点心思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面。 进不了就进不了,他还不稀罕呢! 更何况,总归有一天,他会离开秦胤,去过自己的生活。 但是现在,他开始想留下来,所以很多事情就免不了会在心里头做比较,生了计较的心思。 人之常情,难以规避。 「哎呦喂!」 柳焱啧了一声,摸着下巴,挑眉瞟了他良久。 「我觉得吧……你好像上次从学校回来之后,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怎么……这就是被那一遭感动了?」 雪山那边发生的事情,他已经都听说了,大自然的意外来的何其突然,有些人,永远都要埋在那场雪下面了。 好在这小子福大命大,捡回了一条命来。 柳焱也是后怕又感慨。 第100页 岑宣撇嘴,瞧着他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不由得轻哼一声,推了推他,「正经点儿,我问你件事儿。」 柳焱遂敛了笑,神色认真了些,「什么?」 什么正经不正经的,这小子什么时候正经过? 哪里知道,岑宣当真认认真真的组织了半天的语言,搭着柳焱肩膀,沉吟着开口:「你觉得吧——我光明正大进秦家门的可能性,有多大?」 柳焱吓了一跳。 「我的祖宗,你想什么呢?你以为这秦家的门是你想进就进的?还是觉得整个秦家,就单凭秦胤一个人,能只手遮天,什么也说了算?」 岑宣闻言,愣了愣。 他觉得自己当成是有些昏头,怎么会突然计较起这种虚无缥缈的问题? 「这种豪门联姻的事情,一向是由不得个人的,就算是秦胤这样的人,顶多也只能顶着压力,维持目前的单身罢了。」 柳焱摇摇头,看了一眼时间,使劲儿晃了晃岑宣,「喂!我跟你说,你可清醒点!快点上去!都到时间了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岑宣往台上推。 「稿子记住了没?可别说漏嘴啊!不准走神!岑宣你小子赶紧恢復状态!听到没有?」 操心的柳大经纪人压着喉咙,在台下嗷嗷叫唤。 岑宣没有回应,而是深吸一口气,暂且把这些抛之脑后。 圈子里进豪门的事情并不是没有过,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缺个例。 但其难度可想而知,数量也可想而知,岑宣不想成为像那些人一样,为了利益挤破脑袋去爬上瞧不上自己的阶层。 可是秦胤—— 秦胤又怎么办呢? 如果最终都没有办法站在他身边,那么他真的能够咽下所有的委屈为难,永远做那个不见天日的人吗? 整个採访,岑宣都有些浑浑噩噩,能看出不在状态。 但一直谨记职业道德,面带微笑,倚着稿子有条不紊的回答着採访提出的每一个问题。 期间主持人也看出来了不对劲,还贴心的问了一回,是不是不舒服。 岑宣只是应景的咳嗽了两声,文质彬彬的笑称自己感冒了,还让大家注意保暖,避免感冒。 等到最后回答现场提问的时候,有个粉丝提了一个非常犀利的问题。 「我有个问题,请问你在意今后的伴侣是同性吗?对于同性的剧本,你会接吗?以后有考虑往这个方向发展吗?」 此话一出,不少粉丝们都爆发出一股子欢唿,期待岑宣的回答。 英俊帅气的青年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四周,温柔而含蓄,「真要知道吗?」 这个问题,着实有些禁忌。 即便在如今的社会上,同性已然合法,但仍旧并不能够成为主流推崇的风尚。 所以公共场合发言的每一个字,都是有一定危险性的。 第121章 回家 柳焱在后台瞧着外面光景,心跳都快跳出来了。 一头的冷汗。 不正常不正常,老天爷! 岑宣今天绝对不正常! 这小子对工作的看重程度,以及敬业程度从来都是叫柳焱佩服的,这是他改变命运,不被其他人拿捏的唯一机会,也是再不受人掣肘的唯一机会。 他一路走过来这么多年,受了这么多苦,因此每一步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从不会懈怠半分。 可是今天……今天这是怎么了? 柳焱在后台可谓是急得宛若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个不停。 小祖宗啊!你可千万别乱说话啊! 虽然同性如今合法,圈子里也不乏明明白白摊开来表明伴侣性别的,有男有女,但实话实说,不论是人气多高的大佬,在曝光之后,都会受到一定的舆论压力。 包括工作上,也是会有影响的。 毕竟不是主流,就算绝大部分人表达尊重,但也还是会有一小部分人,呈现出比较情绪化和比较激烈的那一面。 所以本着趋利避害的心理,如果有这种情况,大家都会隐瞒下来。 而此时此刻,台前面上,温雅英俊的青年人含笑望着提问的人,目色柔和,声音低缓。 「如果我喜欢一个人,那必定是倾慕于对方的灵魂,而——工作的方向,我一向只看质量,不挑题材。」 他活了两辈子,深知如何说话不被人授以把柄,却也知语言的漏洞,如何说话都会被人刻意扭曲黑化,倒是一时心里头破罐子破摔起来,觉得还不如……说自己想说的。 懂得人自然懂,不懂的人无论如何也会挑毛病。 四座譁然,不少粉丝给岑宣鼓掌,大声喊着无论如何都支持他,也有人面面相觑,思忖着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后台的柳焱捂脸,坐回椅子里,道了一声坏了。 行了,不用想,过了今晚,将这段话断章取义的人就会不停的开始扭曲事实,抹黑岑宣。 还要处理这些东西,真是麻烦。 让你小子避开这些话题,不回答就行,他就是不听,就是不听! 哎!简直是要气死了! 柳焱捂着脑袋,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的在心里头把那个傢伙大卸八块,但还是忍着,拿起手机,赶紧提前做好公关布置。 早晚有一天,他要挂在那小子身上! 第101页 下了採访,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岑宣被簇拥着走回后台的路上,又是接受了一波记者的围追堵截。 这一回,他再也没多回答一个问题,而且含着笑,被工作人员围着开路,一直往前走。 容色看起来有些疲倦。 他脾性极好,即便被推搡的几次脚步踉跄,也没有流露出半分不耐,反倒非常绅士的扶了一把同样险些被推倒的工作人员,加快速度,跟着往前走。 事情上,他如此包容别人,也是希望得到同等的包容。 刚踏进私人化妆间,岑宣瞧见怒气沖沖迎上来的柳焱,相当识时务的赶紧讨饶。 「柳总,我已经要饿死了,您老人家行行好,能暂且放过我一马,先让我吃点东西,成吗?」 离了人前,岑大影帝摸了摸咕咕作响的肚子,咽了咽唾沫,一把揽住柳焱,哥俩好的开始撒娇。 柳焱黑着一张脸,狠狠的瞪了他好几眼,才斥道:「我跟你说,你跟我来这招可不好使,你自己看看你闯的什么祸,本来目前就是风口浪尖,好几个合作都在考察你,你看看你现在——」 岑宣撇撇嘴,委屈巴巴的鼓着腮帮子,指了指咕咕叫的肚子。 眉头都快皱成一个表情包了。 看的柳焱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这……老天爷,撒娇? 卖萌? 他肯定是不吃这一套的。 可是瞧着那个小傢伙委屈巴巴的小模样,柳焱咽了口气,翻了个大白眼,恶声恶气的指了指身后。 「包子!」 岑宣遂欢唿一声,风驰电掣的扑过去。 吃饭喽—— 只剩下柳焱目瞪口呆的瞧着他的背影,那股子气好像一直哽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噎的他直翻白眼。 岑宣却是个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他一口气把包子吃完,咽下去之后就起身走人,妆都没卸。 「喂!你……你这是要干嘛去?」 「你别……你赶紧回……」 回应他的,只是岑宣摆在门口挥了挥的爪子,「外面的人撤完了,老柳,我不行了,我先走了——」 柳焱愣了愣,脑子里咕嘟咕嘟咣当着被那小子灌进去的水,一时没反应过来,「嗯?你不行了?你哪儿不行?」 刚跑出去的岑宣听了这话那还了得?当即扒着门框探回脑袋,怒气沖沖的补了一句:「谁不行?我行的很!哪里也行呢!」 柳焱:「……」 有些时候他是真佩服这小子那个山路十八弯的脑迴路。 正飞驰在回家路上的岑宣拨通了秦胤的电话。 「亲爱的,你在哪呢?」 声音甜的发腻。 电话码头的秦胤手指一抖,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委实不知道那小子又在搞什么么蛾子。 「回家的路上。」 他疲倦的揉了揉额角,开口低哑。 「你工作到这么晚嘛!」 那头传来岑宣的大唿小叫,吵的秦胤脑仁突突跳起来。 「你今天回家?」 为了自己的耳朵着想,他还是把手机放的远了一些,略略思忖,便知道这傢伙嘚瑟什么。 「回家呀!我哪天不回家!」 岑宣干完活,依旧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像打了鸡血,「我马上到家了!门口等你哦——」 「么么!挂了!」 秦胤听着那头的忙音,又一脸惊疑的看了看手机屏幕,满脸不可思议。 这是怎么了?什么情况? 那小子是受什么刺ji了?怎么……奇奇怪怪的?这么兴奋,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情? 秦胤抿了抿唇,放下手机,掐着眉心,低低咳了几声。 脸色白的不像话。 一天没吃任何东西,下车的时候,秦胤低血糖犯起来,整个人都一直在往下栽。 岑宣早有准备,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倏尔就往他身上扑。 第122章 发作 秦胤本以为已经会磕磕绊绊到哪儿,毕竟在外面的时候,没有准许,身边人是不能扶他的。 没想到却坠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熟悉到连腰身被托住的力道和姿势都像刻进骨子里一样。 眼前黑雾散了些,他勉强睁开眼,痛的低低抽了口气,才哑着喉咙开口:「回来的这么快?」 岑宣干脆利索的俯身,打横抱起他,大步往里面走。 一边走,还一边解释:「本来是不回来了,但我有事要跟你说,明天就请了假,休息。」 秦胤任他抱着,有些不太舒服,咳嗽了几声,能听的出来胸腔里浮着重重杂音,随着他吃力的喘息,一声又一声,叫人听着怪难受的。 最近两个人都很忙,这小子的工作性质特殊,一忙起来连个头髮丝都抓不着,他理解,也尽量克制去想他。 毕竟这个小没良心的白眼狼是什么秉性,他可是一清二楚的。 「什么事?」 岑宣步子飞快,一转眼迈进客室,就要往楼上去,被秦胤按住,指了指沙发。 「就是……唔?你不上去?不累吗?」 这个人身体本就差,最近兴许又是忙的厉害,哪里吃得消这般折腾,熬到深夜,早就撑不住了。 闻言,也只是疲倦的摇了摇头,抬手扯开领带,难受的有些烦躁。 第102页 岑宣就把他放到气质沙发上,蹲下身去,给他脱鞋子。 「待会再上去。」 秦胤疲倦的揉了揉额角,咳了一声,低着头看着岑宣在他身上忙活。 好像空寂的夜里,也有了那么一点菸火气。 「什么事?」 他重复了一遍。 岑宣却突然停了动作。 「嗯……唔?」 那小子注意力明显不在跟他说话上,秦胤蹙了蹙眉,见岑宣给他脱了鞋子,轻轻按了按他的脚踝。 瞬间就明白了。 「没什么事,不用看了。」 他含煳而过,开始往后缩。 岑宣却不论这些,反倒皱着眉头,捉住这人不停躲的小腿,下意识稍微用了些力气,就听到一声痛唿。 「小宣!」 男人已然疲惫不堪,被迫坐了一天,开了一天的会,也应付了一天那几个老人,他着实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近忙碌,休息不足,他心脏就跟着有些不大好,因此整个小腿都有些浮肿,一按就是一个细小的坑。 「疼吗?」 岑宣眉头拧的死紧,有点心疼,转而顿了顿,抬手去扒他裤子。 被这动作惊的心悸了一下的秦胤瞳孔微缩,赶紧抬手去拦,「你做什……」 哪里知道,岑宣脾气却好像大的很,一把拍开他,眼睛圆圆的瞪过来,「给你换衣服!闭嘴!」 秦胤被凶的愣了一下。 他身上西装革履,折腾一天,必定是不舒服的。 气氛冷凝下来,岑宣也不说话,熟门熟路的把人扒了个精光,继而换上舒适柔软的家居服。 秦胤阖眸缓了一阵,眼前眩晕才散了些,刚抬头去捕捉那傢伙的位置,就见眼前凑上来一张放大的脸。 吓他一跳。 这小子今晚变脸比翻书还快,还真是……不大正常。 秦胤纳闷的想着。 「阿胤……」 岑宣瘪瘪嘴,声音闷闷的,过来抱他,「我是不是给你带来麻烦了?」 这个人脸色差的厉害,手肘横抵在胃上,闻言颇有些诧异。 他退开一点距离,捏着岑宣的脸,仔仔细细看了看,心里头蓦然明白了什么。 「是媛媛跟你说什么了?」 岑宣连连摆手,「这个倒真不是,媛媛姐今个儿连我的电话都顾不上接,怎么……本家来人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颇有几分试探的意味,目光盯着秦胤好看的脸孔,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这个人会怎么做呢?会……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吗?还是会妥协,再想从前一样逼着自己,让自己不要再妄想不该得到的高度。 岑宣眯了眯眼,瞳孔中划过几分极快的暗芒。 一时间心念急转,倒是添了不少想法。 他肯留下来,并不代表他愿意受人掣肘,他只是不想让这个人难过而已。 每每生气,萌生出想要离开的念头,岑宣都会想起在雪山那会儿,迷濛中那个人的低语。 他肯拖着这样的身体入雪山,就是怀了一同赴死的信念,岑宣都怕自己死不了,他却下不了雪山。 就凭这一点,重生之前的岑宣恐怕不会在乎,但是重生之后的岑宣会心软。 「没什么事,只是处理一些公事。」 秦胤皱着好看的眉,嘴唇干裂,发白的厉害,「咳……前段时间出的事,你应该知道。」 最近秦氏的情况确实不大好。 桥塌的时候已经解决到尾声,但影响力却是非常难控制的,外面的声音纷纷扬扬,接连不断,都是负面的。 这一回,本家老人过来,也是解决这件事。 岑宣却不信,他没这么好煳弄的,闻言一脸狐疑的反问:「嗯?真的?只有这一件事?」 秦胤挑眉望过去,不说话。 面上神情,却是明显的不高兴。 不被信任的感觉,着实很糟糕。 他情绪一差,肠胃又翻搅起来,不由得心浮气躁,一把推开岑宣,跌跌撞撞的往最近的洗手间去。 可因着起的太急,没走几步,他眼前就暗下来,整个人都往前栽。 吓得岑宣弹跳起来,立刻去追。 但还是晚了半步。 男人赤着脚,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半跪下去,直接吐了出来。 猩红的血混着完全没有消化的粥液溅落在地板上,岑宣动作快,立刻拦腰扶住他,失声低唿起来。 「秦胤!」 那星星点点的红,蓦然刺痛了他的眼。 「咳……咳咳……」 秦胤脱了力的软在他怀里,狼狈的不成样子,掩着唇咳,喉结上下动了动,疲倦的闭了闭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瞧着还想吐,但在忍着。 岑宣立刻抱着他侧头,托着他的颈子,迅速替他叩背,「没关系,吐,脏了的待会可以再收拾。」 秦胤没说话,忍了半晌,到底还是没忍住,咳喘了一阵,又吐起来。 第123章 去隔壁睡 兴许是赤着脚摆在地板上受了凉,佣人们替秦胤换过衣服,收拾妥帖没多久,他就开始了剧烈的腹泻。 这一场病的突然,且是半夜发作起来的,搅得岑宣完全摸不着头脑,这段时间他们两个没在一处,委实不清楚这人的身体状况。 第103页 因此一时间难免忙乱。 秦胤疼的厉害,泻过两回之后整个人就神思昏沉下去,喃喃念着岑宣的名字。 「小宣……小宣……」 苍白孱弱的男人半阖着眼,一线眼白翻出,一直在无意识的低喃:「别怕……我在……」 听的岑宣鼻头一酸,几乎哭出来。 秦胤瘫软着靠在床上,单薄的身子陷入被子里,整个人都在细微的抽搐。 岑宣餵他含了药,护着心脏,听他躺了一阵就喘的厉害,干脆踢了鞋子上床,抱着他半靠在自己怀里。 杜柯来的很快,很明显已经习惯了这样三更半夜的发作,叫佣人替秦胤疏通双腿的筋络,自个儿则掰开他抠在胃脘的手,轻轻试探着按了按。 「唔……」 秦胤倏尔痛醒,神思跟着清明几分,身体像是一尾直挺挺的鱼,痛到挣动而起。 「按住他!」 杜柯浅浅蹙眉,开口果断,话音刚落,他就诧异的抬头,瞟了一眼呆呆愣愣的岑宣,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你要是太困了,可以换他们来。」 岑宣勐的回神,反应过来,「没有!」 他按住秦胤单薄的身体,依着杜柯所说的那样,替他轻轻揉着胸口穴位,看着杜柯给他身下铺好垫子,开始捋他的肠胃。 秦胤痛到眼睑动了动,蓦然张开,嘶声叫出来。 他性子要强,一向是极能忍的,但现下仍旧痛成这样,不免叫岑宣倒抽了一口气。 心脏仿佛被什么揪住,刺痛的感觉一波接着一波,岑宣护着秦胤后颈,刚一慌神,就见他又吐起来。 这人连侧身的力气都没有,还好岑宣反应快,托着他的后颈帮他侧了侧头,怕他呛着。 虽然秦胤平时肠胃也不大好,但上吐下泻发作到这个程度,也是非常罕见的了。 「咳……咳咳……」 秦胤边咳边吐,方才吐过,因而现下便没什么可吐的,只呕了些酸水,肠胃剧烈的痉luan着,他疼的厉害,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但还是抖着手,一个劲去推岑宣。 岑宣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分辨清楚他用气音哼唧的那个字。 脏。 好像还有……让开的意思。 岑宣盯着这个吐过之后,稍微清醒一点的男人,只觉得心里头莫名平静。 他好像……比之前更了解他一点点。 平日里再怎样嬉笑怒骂,真情假意,秦胤也都是分得清的。 大家都是成年了,对旁人行为最基本的直观揣测,还是有的。 但岑宣不明白,这个人病成这样,怎么还有心思顾及到他的这些小事上? 他没有犹豫,反手握住秦胤手掌,用纸巾仔细擦着他唇边污秽,语气轻柔,「还想吐吗?」 托着秦胤后颈抬起的功夫,佣人已经手脚麻利的换过脏污的垫子,秦胤吃力的喘着,说不出话来,掌心却揪住床单,蓦然收紧。 他肠胃被杜柯大力捋着,纠结之处很快被顺开,可与此同时,房间里散开一股子异味。 秦胤本痛的几乎失去神智,但好像闻到了身边,瞳孔骤缩,身子勐的僵直起来,居然撑着想去查看身下情形。 「岑宣!」 一向温和的杜柯难得厉声喝了一句,丢给岑宣一个眼色。 秦胤的性子,他们两个都是清楚的,如果瞧见自己这样狼狈,指不定还要受什么刺ji。 他如今心脏的情况愈发差了,隐隐有心衰的迹象,完全不比往常,岑宣急中生智,抬手遮了他的眼帘,将他整个人都揽在怀里,俯身过去,吻住他泛紫的唇。 「唔……」 这一回,倒是秦胤愣了。 岑宣这小子最会哄人,这一招倒是用的仔细又尽心,还非常体贴的托着他的后颈,加深这个吻,来拖延时间。 看的杜柯也忍不住在心里头给他叫了一声好。 这小子,可以!优秀! 杜柯下手专业,但也毫不留情,强行捋顺了这个人的肠胃,他泻的就渐渐停下来。 尿垫和衣裤全部又重新换过一回,秦胤的身体也被清洁干净,佣人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都非常平静,仿佛司空见惯。 岑宣余光瞥着一切结束,松软的被子重新盖在秦胤身上,他才松口,结束这个长长的吻。 顺便送上一个大大的笑。 「怎么样?喜不喜欢?」 秦胤半张着嘴,绀色的唇微微发抖,气息有些急促,他如今是彻底清明了,脸色惨败的瞧着得意洋洋的小傢伙,心里头倏尔涌出一股子悲凉。 就算不让他看,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方才发生过什么呢? 有些事情,无异于掩耳盗铃。 可岑宣的好意他也明白,当下便扯了扯唇角,勉强勾出一个惨澹的笑,哑着喉咙开口:「我刚刚……吐过。」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想逗逗那小子。 「还没来得及漱口。」 本以为岑宣听了,又要大唿小叫一番,秦胤都能想像出来他后知后觉跳着脚跑去漱口的样子,眉角刚染上笑,就见岑宣倏尔一本正经起来。 「我不嫌你。」 他重新凑过来,张开手臂抱住秦胤。 声音闷闷的。 「真的。」 还怕秦胤不信似的,又重复了一遍。 第104页 杜柯皱了皱眉,扫了一眼他们两个,心知秦胤今夜这根弦突然断掉,也是见了岑宣,略略松快了些。 他心思重,心里头压着事情,就容易反应在身体上,这种情形前些年经常会有,但最近这一年来,倒是很少会这么严重。 尤其是……岑宣转性之后。 「太晚了。」 秦胤咳了几声,仍是没有力气,但还是勾着岑宣手背,指尖点了点他,轻声道:「快洗漱去睡吧!」 岑宣刚应了声好,把人扶着躺回去,要转头去洗漱,就听身后那人低低加了一句。 「去隔壁睡。」 嗯? 第124章 很脏 岑宣瞪大了眼,不明白秦胤为何突然赶人,毕竟……方才不还好好的吗? 「哎!你——」 他折身回来,刚要讨个说法,就见秦胤已然疲倦的阖了眼,而杜柯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微微摇了摇头。 他这方才作罢,转去洗手间卸妆洗漱。 水流开着,岑宣仔仔细细将上台的妆都卸干净,又颳了鬍子,刷了牙,才关了水,用毛巾擦了擦脸,才扭过头去,清了清喉咙。 「有话想对我说?」 杜柯扶了扶金色的框架眼镜,抿了抿唇,一向温和的脸孔难得浮着几分严肃。 「刚刚的情况,你也都看到了。」 即使岑宣方才反应迅速,表现的也很好,但他还是不大放心,想试试这个孩子的真实想法。 「杜医生。」 岑宣嘴角挑着古怪的笑,歪了歪头,像看傻子一样,「我不瞎,也不聋,鼻子更是没坏。」 他丢开毛巾,头髮还湿漉漉的,就大步走进,站在杜柯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杜柯。 「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看的清清楚楚,任何细节,也没有错过。」 岑宣长得身材高大,比杜柯要高出小半头,如此靠近,竟让杜柯莫名生出一股子压抑感。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说下去。 这样的岑宣,让他颇为陌生。 两厢僵持之下,倒是岑宣率先让步,眼神柔和下来,长长嘆了口气。 「他……他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我记得他从前不会如此的。」 那人是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从小就体弱,一直将养着,往往换季的时候会发作的厉害,冬日也难捱着。 平日里小病小痛不断,倒也不曾这般严重过。 岑宣还记得—— 上一世,他多少次笑过秦胤小题大做,那副身子骨又不是病了一日两日,装什么装。 现下再度思及,岑宣都能够清楚的记起他话落时那人的神色。 只是沉默。 一贯是那么凌厉冷漠的人,却半个犀利的眼神都没给他,周身稜角悉数卸下,显得整个人单薄又孱弱。 漆黑的眼睫覆下,遮住眸底光景,鼻骨斜斜拢下半面阴影,苍白的手指扣住墙面,慢慢站起,转身离开。 岑宣只回头瞥了一眼,就瞧着他身形瘦长,一贯挺直的嵴背却有些塌下来,显得分外寂寥。 如今想来,岑宣分明察觉到自己那个时候的心软,只不过落不下脸面转身罢了。 他其实……是想抱抱那个人的。 杜柯不动,看了一眼里面的方向,又看了看岑宣,似在斟酌言辞。 「你直接说就行,不需要想想他让你怎么告诉我。」 岑宣轻笑一声,眸色黝黑,「秦胤拿我当傻子,杜医生,你可别拿我当傻子。」 杜柯闻言,有点尴尬。 嗯……被看穿了。 他刚才就是在回忆秦胤的嘱咐,万一问及,让他怎么说来着? 不过现在,看上去已经不需要了。 「阿胤现在过得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 作为一名医生,即便看惯了生死,但对于自己身边的至亲之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杜柯还是觉得十分挫败。 怎么说呢—— 没办法。 就是真的没办法。 岑宣骤而抬头,瞳孔缩了一下,声调蓦然抬高:「怎么可能?他之前还……」 「他不想让你知道。」 杜柯摇头,打断岑宣的话,「你觉得他如果不想让你知道,你能知道吗?」 心思本来就不在那个人身上,又被瞒着,哪里会知道那么多呢? 岑宣侧过身去,倚着洗手台,又低低抽了口气,脸上明显浮出几分烦躁。 「我不会走了。」 他想了想,压着情绪,认认真真的盯着杜柯看了半晌,「我没跟你开玩笑,我不会离开秦胤,永远不会了。」 从前的心思,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 「是因为雪山的事?」 杜柯瞭然,微微一笑,眼底带了那么一点无奈,「那还不如不留下。」 岑宣诧异。 杜柯指了指外面,「去看看他吧!入了冬,他的日子会更难捱。」 有些事情,其实还需要这孩子自己去看。 这个人顶着多大的压力承了本家的责问,也要一力护下岑宣,岑宣恐怕还不知道,他现在已经是多招眼的存在。 他每每离开很久,秦胤就会担心他,常常担心的夜夜失眠。 当然,这些事情,用语言讲起来轻描淡写,实则还得岑宣自己去看才是。 第105页 岑宣放缓脚步,走进卧室。 床头灯被调的很暗,他凑近了,才勉强能看清那人苍白的轮廓。 眉眼鼻唇,熟悉的令人心惊。 卧房的窗户开了一点缝隙,为了散味,有些微凉。 岑宣转身关上。 身后骤然响起一道嘶哑的声音。 「打开。」 岑宣回头,瞧着秦胤吃力的偏了偏身子,咳嗽的侧过来,重复了一遍,「打开。」 「有味儿。」 岑宣皱眉,「啪」的一声合上,回身爬上床,掀开被子钻进去。 他以为这人睡了呢!真是的!哄人呢! 秦胤整个人蓦然就僵住了。 「岑宣,出去!」 他唿吸有些急促,听着断断续续的,带着几分罕见的仓皇,更甚至于支起身子,想要往后躲。 「乖。」 岑宣恰恰趁这机会,将秦胤纳入怀中,牢牢抱住他。 「都三点了,我困了。」 卧房里仍旧残存着异味,一时半会自然是散不尽的,秦胤整个人都紧张的发抖,颤着手推他,「小宣,你别……」 「我鼻塞,什么也没闻到。」 岑宣语气很轻,打了个哈欠,抱着秦胤瘦长的身体,慢慢捋着他的嵴背。 「别紧张,待会又要胃疼了。」 这个男人性子要强,又那么骄傲,岑宣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他像现在这样怕过。 他在发抖。 秦胤顿了顿,身体仍是僵着,嵴背肌肉都硬邦邦的,怎么捋也捋不开。 他恐怕连最后一点体面,都留不住了。 「去隔壁睡,行吗?」 他嘆了口气,语气很软,又带了一点无奈,仿佛怕哄不了岑宣。 湿冷的手心轻轻拍了拍怀里这孩子的发顶,他想了想,又低低补了一句。 「这里……很脏。」 第125章 我守着你 秦胤并不是没有设想过这种场景。 他活的越久,这副不争气的身体出现的各种问题就会越多,这样糟糕的情况,他实在难以面对。 却又不得不去面对。 岑宣从前不常在身边,瞒过去自然是轻而易举,但如今这小子跟中了邪一样,但凡能回来的晚上,就算跨大半个市区,也绝不留宿在外。 今夜这样的时候,并不是没发生过,但秦胤大都神思昏沉,被处理了身下脏污,清洁过之后,身侧也没有旁人,醒来的时候,又是新的一日。 但这一回,岑宣在。 这孩子亲眼目睹了这样的情景。 岑宣浅浅吸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听了秦胤的话,心里头酸的不行。 这个人多骄傲啊—— 何曾有过这般时候,这般光景? 「阿胤。」 岑宣抱着他,固执的不肯松手,瘪了瘪嘴,自个儿开始莫名委屈起来,「你别赶我走好不好?我害怕——」 「怕什么?」 秦胤反问。 「怕黑!」 岑宣脆生生的答,继而使劲往这人怀里钻了钻,仰起头来,眼眶慢慢红了,「阿胤……」 他好像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开口只唤了这人名字,声声哽咽。 男人阖眼,唇角满是苦涩,整个人显得柔软又低落。 他迈不过去这个坎。 岑宣非常耐心,平復了一下心绪,慢慢顺着秦胤后背,抬腿压住他的小腿。 「放松,阿胤,你放松一下。」 这个人的腿在抽筋。 秦胤显然是疼的,但仍旧一声不吭,喘息粗沉,带着滚烫的灼热。 「我不走,也不嫌你。」 岑宣当即使出杀手锏,仰起脸来,轻啄了啄这人喉结,声音软的不像话,「乖,你别想太多了,好不好?」 这个人心思沉,一直积着,如今发作出来倒也好,只不过看起来,今夜是睡不成了。 岑宣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爬起来坐到床尾,给秦胤捏腿。 秦胤小腿肿的厉害,一碰就一个小小的坑,岑宣浅浅探了探,两边筋络十分活跃,一跳一跳的。 「疼吗?」 岑宣光是看着,就十分揪心,却不得不伸手握住这人发肿的脚踝,尽快揉开僵硬纠结的筋络。 「还好。」 秦胤疼出满身的汗,蜷着身子,冰冷的手捂着胃腹,吃力的动了动嘴唇,浅浅吐出两个字来。 岑宣心疼他病骨支离,尽快替他揉开肌肉和筋络,试着他的脚暖了些,才又躺回来。 「要不要翻个身?」 虽然话是这样问,岑宣却非常自觉的搂着他的腰,让他侧身过来,正对着自己躺。 秦胤沉默,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忍着岑宣摆弄他的身体,自厌的合了眼,神色寂寥。 「秦胤,你别这样。」 岑宣嘆了口气,亲了亲他的下颌,又去蹭他挺直的鼻骨,「咱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身体状况,又不是第一次见,你别扭什么呢?」 掌心探下去,替他捂着胃,岑宣又腆着脸去亲他,神色亲昵,「不难过了,好不好?」 秦胤顿了顿,喉结上下动了动,侧脸过来,借着昏暗的光线去瞧他脸上神情。 似乎在搜寻什么。 岑宣也大大方方的任着他看,神色坦诚,足以表达出自己不曾说什么假话。 第106页 这个人心思敏感,在这种情况下,一丁点异常的情绪,就容易伤着他。 终于,秦胤松了口气,身体略略放松下来,有些咳嗽。 没有嫌弃。 好像……什么都没有。 又可能是看不出来。 毕竟这小子是个演员。 「小宣。」 他动了动嘴唇,仿佛想说什么,却又在岑宣凑近的时候别过头去,抿紧了唇。 「嗯?」 岑宣继续顺杆儿上爬,亲亲他的唇角,又爬起来,餵了他一点水。 剧烈的呕吐和腹泻过后,秦胤有些怕冷,一个劲在细微的发抖,疲倦又虚弱。 「睡吧!」 岑宣拍拍他,与他肌肤相触,耳鬓厮磨之间,能够感觉的出来,这个人会稍微放松一些。 「我守着你。」 能够预见,这一夜很难过的去。 秦胤只是暂时的稳定下来,在岑宣的安抚之下,他浅浅睡了一会儿。 岑宣实在不敢睡,就着昏暗的光线瞧了一阵这人的苍白精緻的脸孔,听他胸腔里喘息重起来,就帮他拍拍背,替他翻个身。 到了天快亮的时候,秦胤开始发热。 他嘴唇发乌,咳嗽个不停,几次眼皮挣动,似乎想要醒过来。 但终究还是无力掀开眼皮。 「咳……咳咳……」 秦胤侧头,几乎一瞬间就推开岑宣,虚着胳膊俯在床边,剧烈的干呕起来。 他又咳又吐,完全承不住半分气力,要不然岑宣从背后拦腰抱住他,恐怕就只能一头栽下去了。 天亮之前,岑宣也跟着他睡了一会儿,如今精神倒是好一些,跟着爬起来,给他拍背。 「还胃疼吗?」 秦胤吐了一阵,仍旧什么也吐不出来,脱力的歪在岑宣怀里,粗粗喘着,疲惫的摇了摇头。 「没事。」 杜柯住在这里,听到动静,过来的很快,试了试秦胤额头,又侧了侧他的心率,眉头便皱起来。 「你想的太多了,别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杜柯摇摇头,忧心忡忡,「阿胤,你现在最好去医院,要不然……」 秦胤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抿了抿唇,才轻哼一声:「死不了。」 「如果我死了,他们才该害怕的。」 岑宣听不懂,遂疑惑的看向杜柯。 杜柯也瞥了他一眼,微微摇头,示意他别问。 「今天有事吗?」 干呕了一阵,秦胤好像恢復了一点精神,攥着岑宣衣角,轻轻扯了扯。 「没事。」 岑宣微微一笑,侧头亲了亲他的手指,「怎么,要我陪着吗?」 男人勾唇笑起来,眼角叠起浅浅纹路,反问道:「不可以吗?」 岑宣咧嘴,朗声笑起来,开口愉悦:「当然是——求之不得。」 此时此刻,他并不曾想过,秦胤非要带他去公司的意义。 还以为这人因为病着,心性便绵软一些,更依赖他一些呢! 第126章 看你可爱 折腾了一宿,秦胤早上精神并不大好。 他依旧发着低热,顾及到他的胃,杜柯也不敢给他用药,只简单的做了物理降温。 岑宣倒是精神头十足,看着不像只睡了一两个小时的模样。 他拍戏的时候昼夜颠倒,这种情况多了去了,经年累月下来,因此便能够非常精准的控制身体,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得到最充足的休息。 「喝点粥吧!」 岑宣不让他起身,而是俯身抱他出来,放在窗边的大躺椅里。 餐桌挪过来,支了个茶几在旁边,佣人将早餐摆上,便退了出去。 杜柯也叼着面包,过来看他们两个。 秦胤神色倦懒,看着还算安稳,心率也降了不少,只是人没什么精神,盯着岑宣餵过来的粥,疲惫的摇摇头。 「吃一点。」 岑宣很有耐心的哄他,闻了闻小碗溢出来的香味,笑眯眯道:「里面加了红枣,很香的!」 秦胤掀了掀眼皮,好看的瞳孔透出那小子笑眯眯的模样,依旧摇头,避开去,「你吃你的,过会儿凉了。」 「阿胤!」 岑宣皱眉,放下碗,又凑过去,握着这人冰冷的指尖,低头亲了亲,语气柔软,「还胃疼吗?」 眼见他一副秦胤不吃自己就不吃的模样,秦胤敛了敛眉,动了动手指,抚过这孩子脸颊。 「你去吃吧!我自己来。」 岑宣挑眉,有点不相信,「真的?」 男人便笑起来,眉眼间仍旧卷着重重疲倦,支起身子,斜斜靠坐着,伸手拿起粥碗,有一下没一下的慢慢舀着。 岑宣这才勉强相信,但也不出去,就坐到旁边,开始吃早餐。 杜柯摇了摇头,咽下面包,也坐过来,「我今天也跟着你去。」 秦胤眉眼不动,轻笑一声,淡淡启唇:「不至于吧?」 他瞧着云淡风轻,似乎全然不觉事情的严重性。 杜柯俯身,看了一眼他手腕上的心率检测仪,轻轻点了两下,「你最好控制一下,今天之内,如果再高,我会强制性带你去医院。」 秦胤瞟了一眼岑宣,不说话了。 他当然不会死,也不能死,否则倚着目前危机四伏的情况,他如果死了,那这小子……就再没人护着了。 第107页 还得……再等等。 「阿胤?你……你这叫自己吃?没动吧?」 吃饱喝足的岑宣凑过脑袋,仔细围着那一小碟粥瞪了两眼,眨巴眨巴,满是不满,「又煳弄我!哼!」 他接过来,耐心试了试温度,觉得还温着,就搅了搅,舀起来餵给秦胤。 「赏个脸吧!宝贝?」 眼看着秦胤侧头就躲,岑宣就使出了杀手锏,凑过头去,「吧唧」在秦胤脸颊亲了一大口。 秦胤躲闪不及,被偷袭成功,眼底蓦然浮出几分愕然。 紧接着耳根一侧便攀上绯色,倏尔浅浅抽了口气。 杜柯抚额,折身就走,「算了,我多余。」 岑宣咯咯咯的笑起来,东倒西歪的像只下蛋的老母鸡。 秦胤最终还是顺着那小子的心意,喝了小半碗粥,他本吃不下什么,但瞧着岑宣亮晶晶的眼眸,到底忍着反胃,咽下去些。 他身体仍旧虚弱,没什么力气,洗漱事宜都是岑宣代为完成,这孩子自他昨夜病起,就表现的格外体贴细緻,甚至……十分殷勤。 临出门前,岑宣替他揉了揉腿,手机放在柜子上,震动起来。 秦胤扫了一眼,开口提醒他:「是柳焱。」 岑宣撇撇嘴,站起身来,「不接。」 秦胤挑了挑眉,支起身子,刚要站起来,就被岑宣按住,打横抱了起来。 「不用……」 秦胤无奈,有些推拒的意思,但眉眼倏尔软下来,染上笑意。 「我闯祸了。」 岑宣怂的缩了缩头,一边抱着秦胤往外走,一边嘟嘟囔囔的解释,「昨天採访说多了,估计被人揪住了错处,结果啊——」 腮帮子突然被掐了一下。 「哎呦!」 岑宣将人放在车里,夸张的大叫了一声,瞪向秦胤,「你……你做什么?」 秦胤靠进车里特制的软垫上,闭了闭眼,咳嗽着笑了一声。 「看你可爱,就想掐一下。」 岑宣气的翻了个大白眼。 妈耶!看他病着的份上,自己大人有大量,才不跟他一般见识! 这不是岑宣第一次去秦胤公司,但如此亲昵的同行,还当真是第一回 了。 下车之后,秦胤就不让他抱了,只缓了片刻,便撑起身体,慢慢走下去。 岑宣跟着他,右侧靠后半步的距离,鸭舌帽压的很低,遮住半面脸孔,可目光落在秦胤身上时,仍旧浮着重重担忧。 这个人明显是在强撑。 他脚步虚浮,脸色难看的厉害,但下车的一瞬间,就恢復了平日的凌厉气势,沉着冷寂,神色自若。 岑宣跟在他身后,半仰着头,看他挺拔的身形,苍俊瘦削,宛若一颗苍柏。 这个人以如此单薄孱弱的身子骨,撑着这么大的产业,平时辛苦可想而知。 岑宣这么一想,就觉得心里头酸酸的,有点心疼。 一转眼,秦胤就出了电梯,进了一间不大不小的会客室。 岑宣停在门口,想退出去,结果那人停下脚步,回头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开口嘶哑:「摘了帽子,进来。」 岑宣惊的瞪圆了眼睛。 活了两辈子的记忆告诉他,这个会议室应该是秦胤与公司核心高层商议大事的地方,一般不会让外人跟着。 怎么会……让他进来? 岑宣半敛着眉,乖乖跟着秦胤,站在他身后,用余光瞥向在座众人。 这是—— 岑宣眼皮子勐的一跳。 在座众人神色各异,都在看他。 更甚至有人直接去问秦胤,「秦总,这是什么意思?」 对于这些疑问,秦胤一概不理,只是淡淡掀了掀眼皮,屈指轻轻敲着桌角。 「就是你看到的意思。」 他蹙了蹙眉,见大家仍把注意力定在岑宣身上,不免有些烦躁,语气也冷下来。 「怎么?我的人,还需要向在座诸位汇报一二?」 秦胤眯了眯眼,唇角划过讽刺的笑,「或者——哪位叔伯想要分享自己的私事,我可以代劳。」 这些人私底下养的女人若是抖搂出来,保准是要后院失火,吃不了兜着走的。 第127章 安抚 两个多小时的会,岑宣就站在旁边,眼看着秦胤的脸色一分分差下来。 他接了媛媛的活,中间会把秦胤冷掉面前的水换下来,重新递上温水。 但秦胤自始至终,都没有碰过。 这人只是斜斜倚在座位上,皱眉听着底下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口,面上十分烦躁,能看出来,耐心已经耗的差不多了。 他时不时会咳一声,清清喉咙,岑宣瞧着,终究忍不住,半俯下去,将温水递到他手里。 眼神示意他喝一点。 秦胤倒是很给面子,懒懒接过来,抿了两口,算是压了压咳意,继续听他们逼逼叨叨。 岑宣动了动耳朵,分辨了一下,他们好像在说一个什么大项目。 也会提及上回出事,引起的糟糕后果。 秦胤大都不会插话,偶尔说几句,但他开口的时候,其他人都会沉默,专注的听他讲话。 这个人生的英俊,五官锋锐,宛若一把未出鞘的刀,精緻的眉眼泛着丝丝缕缕的寒气,缠绕其中,眼睫落下之时,便覆过一小片暗影。 第108页 只是因为病着,脸色便差了些,身形单薄,无端显出几分孱弱。 岑宣并不知道,自己能够站在这里,让这些人敢怒不敢言,都是昨日秦胤震慑的。 而今日带他来开会,走进秦氏最核心的地方,面对这些高层,也是秦胤给他们的一个下马威。 就是让大家都看看,岑宣是他的人。 也是多年以来的第一回 ,把岑宣光明正大的放到他身边,警告那些人。 毕竟,再不满意,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众人心里头也都清楚,没有比秦胤更合适的掌权人,利弊权衡之下,纵有再多不满,他们也没想过真的把秦胤逼下那个位子。 更何况,倚着秦胤的手腕,真把他逼急了,恐怕大家最终也只能落得个鱼死网破的结局。 谁也讨不着便宜。 眼看着快到中午,底下人依旧你一言我一语的激烈争论着,岑宣瞧着秦胤脸色白的吓人,手臂也搭在胸腹之间,紧紧抵着,不由得在心里头着急。 趁俯身添水的功夫,他轻轻掠过这人耳畔,嘟囔了一句,「我饿了……」 秦胤抬头,好笑的扫了他一眼,面上总算挑出几分温度。 他一直冷着脸坐着,气势卓然,与平日里面对岑宣的模样截然不同,这让岑宣忍不住生出几分恍惚,好像前世今生出现重叠,很多东西,渐渐合在一起。 自己曾经……都丢了些什么呢? 「咳……」 岑宣偷偷撇嘴,又乖乖站回去,眼观鼻,鼻观心,乖顺的很。 「散会吧!下午再说。」 秦胤神色恹恹,好像在听,又好像没在听,随手把文件一丢,就撑着桌面站起来, 全然不顾身后人的议论。 他仍旧病着,起的急了,眼前就有些发黑,好在岑宣瞧得分明,眼疾手快的扶住他,托住他的小臂。 「秦总。」 他左边下首第一位的中年人也跟着站起来,转过身,目光瞥向秦胤,有些不满,「过犹不及,做事的时候,还是得三思而后行,看看值不值得!」 这话听的岑宣眼皮子一跳,心知是指自个儿。 呵呵—— 他抬头看秦胤。 这人脸色苍白,闻言也只是侧了侧头,眉目不动,并未答话。 紧接着便抬脚走出去。 岑宣收了思绪,迅速跟上。 直到此刻,他仿佛有些明白了秦胤的用意,带他于人前,刻意公开他的身份,以及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是推他与风口浪尖,同样也是表明态度和立场,保他安稳。 如果从前,岑宣保不齐要生气这人自作主张的,如今却不知怎么,莫名……好像冒出几分欢喜。 他也想光明正大的站在这人身边啊—— 出了会议室,秦胤明显就撑不住了,脚下踉跄了一下,眼前忽而黑下去,整个人止不住的往下软倒。 岑宣眼疾手快的揽着他的腰背,承了他身体大半的力道,直接踹开最近一间休息室的门,将人搀了进去。 外面杜柯早就等着,见岑宣反应如此之快,不由得也是心生赞许。 「咳咳……」 秦胤刚一进屋,就开始止不住吐起来。 早上的粥一丁点都没有消化,原封不动的吐了出来,还夹杂着不少血丝。 他整个人虚软的不成样子,连吐都吐的十分吃力,半跪在地上,被岑宣从后面抱着,轻轻叩背。 疲倦而死寂。 岑宣看他吐的差不多了,便抬手接了媛媛递来的温水,伺候他漱了口,才抱他起来,放到床上。 脏掉的地毯很快被撤下去。 秦胤瞧着恹恹的,没什么力气说话,动了动绀色的唇,目光却不离围着自己的岑宣。 「怎么了?哪里还难受?」 秦胤病着的时候,岑宣简直表现出了超出寻常的耐心,亲了亲他汗湿的额头,语气温和的低低耳语。 以亲昵的肢体接触来安抚秦胤的情绪。 「胃疼。」 很显然,秦胤相当吃这一套,在岑宣的安抚下,眉眼间含着的凌锐很快便软下来,低低吐出两个字,湿冷的手指一动,便被岑宣合在掌心。 好看的脸孔上蓦然便浮出满足的意味。 连杜柯餵他吃药的时候都没摆脸色,配合的不太像他的样子。 岑宣出去一会儿,抱了个暖水袋回来,塞在秦胤身侧,给他暖胃。 自己则坐在旁边,陪着他,时不时用脸蹭蹭他的手背,表示亲昵。 秦胤精神还是不太好,但相当受用岑宣的动作,没过多久,便点了点他的手背,吃力的动了动嘴唇。 「我想睡一会儿……咳……你去吃饭。」 岑宣不动,「想陪着你。」 他如今啊—— 当真是半刻也不想离开这个人。 「不是饿了吗?」 秦胤半合着眼,喉咙里凝出模煳不清的笑,带着几分轻快的意味,摸索着捏了捏那孩子掌心。 「去吧!听话。」 「吃完再回来。」 岑宣不放心的看了他几眼,见他坚持,这才点头,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 「阿胤,你睡一会儿,醒了我就回来了。」 男人弯了弯唇,眼底聚起笑来,算是应允。 第128章 不好的预感 第109页 岑宣在另一个房间吃东西。 离开秦胤的视线,他脸色便落下来,漫不经心的扯了扯衣襟,神色漠然。 秦胤叫人给他备的午餐非常丰盛,都是他喜欢吃的东西,能够看出来,是精心挑选过的。 岑宣顿了顿,侧头叫媛媛,指了指对面,「媛媛姐,坐下来一起吃吧!」 多一副碗筷的事。 他又拆了一副新的碗筷。 媛媛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外面,似乎有些不放心。 「杜柯在那,不要紧,」岑宣慢条斯理的摆着碗筷,「坐吧!有事就过来叫咱们了。」 媛媛这才绕到对面,坐下来。 岑宣把筷子递给她,掀了掀眼皮,「媛媛姐,秦胤这是……什么意思?」 非把他拉开大家面前,亮明了他的身份,这一点,着实做的让岑宣摸不着头脑。 那人从前绝不会做这样的事,这一回,自然是有缘故的。 媛媛拾起筷子,慢慢吃着,闻言抬头观察岑宣,目色带着几分审视,「你……生气了?」 这小子一向是离先生有多远躲多远的,尤其是在人前,急不可耐跟先生划清界限的那副样子,连她这个局外人看了都觉得心寒。 这一回被先生仓皇推到人前,恐怕也是……多有不愿的吧! 岑宣挑眉,听了这话,眼里浮出几分玩味,不答反问:「媛媛姐,你能不能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他不紧不慢的吃着东西,神色自若,看着有些让媛媛摸不着头脑,不确定他是什么心情。 「岑宣。」 媛媛放下筷子,嘆了口气。 她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生怕自己言辞有失,因此开口之前,总是多加斟酌。 「不论怎么样,我希望你能明白,并且相信,先生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 岑宣微微晃神,眼前浮过那人精緻俊朗的眉眼,倏尔一念,划过心头。 好像……快的叫人抓不住一样。 有些不安。 「先生如今举动,我也不太清楚缘故,但是岑宣,我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媛媛不约而同的,与他提及同样的感受。 岑宣忽而抬头,眼底泄出几分茫然。 「什……什么意思?」 原来大家都感受到了。 「他可能……怕自己要护不住你了。」 所以才会这样急切的把岑宣推到人前,用惯常手腕压制众人,并且慢慢让众人习惯岑宣的存在。 更甚至习惯……认岑宣为主。 媛媛跟了秦胤这么多年,也是头一回见到他这样做事,条条框框,交代的分外妥帖,竟有几分论及后事的意味。 见惯了风浪的她竟听的眼眶发酸。 岑宣不说话,一边吃着,一边慢慢听着媛媛讲述秦胤这些年的不易。 在秦氏,想要让他死的比比皆是,想要从他手里攫取更多利益的人,亦是数不胜数,他病成那个样子,还不忘为岑宣筹划,给岑宣往后的人生铺路。 听的岑宣禁不住恍惚。 时至今朝,他好像有些能够感受到,在上一世的最后,秦胤有多无望,有多死寂。 那人病的厉害的时候,囿于表面功夫,岑宣也曾去探望过一回。 如今也只记得,夕阳落下,金色余晖铺撒在他身上的光景,不觉温暖,反倒透出一股子腐朽凋零的气息。 那个时候的岑宣并不知道,这是死亡的气息。 生命之火摇摇欲坠,即将熄灭,势必会与平日大为不同。 秦胤看他的眼神,也没了往日的生机,整个人显得衰败又疲倦。 兴许在那一回,那个人就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 再也护不住他了。 岑宣每每思及,总觉得心口揪痛不已。 他是喜欢秦胤的。 他确定。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很喜欢秦胤。 但喜欢并不等于无条件服从,他是独立的个体,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拥有健康的人格和头脑,并不是什么人的附属和玩物。 所以,他也绝不会永远被控制,做一个听话的牵线木偶,永远不能自主,没有自由。 岑宣吃过午饭,就过去陪秦胤午睡。 那人睡过一阵,被心悸惊起,正烦躁的厉害,就见岑宣推门进来了。 他轻手轻脚的走过来,先是亲了亲秦胤额头,紧接着再握住他冰冷的掌心,用拇指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带着笑轻声开口:「要吃一点东西吗?」 秦胤神色蓦然软和下来。 「不吃,」虽然语气仍旧不耐烦,但瞧着心绪平和不少,男人略略挣扎着坐起来些,咳嗽的有些厉害,「反正吃了……咳……咳咳……还是要吐的。」 他五官生的极盛,本是锋利入骨的面相,宛若出鞘的利剑,泛着泠泠冷光,却在目光触及岑宣的时候,稜角悉数收敛,变得柔软干净。 连轮廓的弧度都软下来,像卸去遍身铠甲的勇士,将最脆弱的灵魂,悉数袒露给爱人。 「下午还要开会吗?」 岑宣见他不停的换姿势,想来是躺靠的不舒服,就干脆指了指自己怀里,让他靠过来。 顺便摸了摸他身上,一手的冷汗。 「嗯。」 第110页 秦胤靠过来,倚着岑宣,阖了眼帘,轻轻应了一声,眉角褶皱稍微平整一些,气息有些急促,胸腔里隐隐含着杂音。 岑宣一听,就有些不满意,「你身体还没好,工作也不能急在这一时的!」 「什么事都需要你这个老闆亲力亲为,还要他们那些人做什么呢?」 听的秦胤牵了牵干枯的唇角,咳嗽着笑起来。 「我叫了宁岐回来。」 「以后的事情,都交给他做。」 岑宣瞪大了眼睛,蓦然惊喜,「真的?那你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秦胤掀开眼帘,轻笑一声,「你别得意的太早,宁岐回来,倚着他的脾性,恐怕你得受些委屈。」 宁岐对岑宣,可算是厌恶至极。 这也是秦胤一直让他在v国的缘故,但如今他身体每况愈下,精力不济,并不能顾全大局,所以才不得不召宁岐回来。 「我才不怕他呢!」 提起这个,岑宣磨着牙,恨恨生气:「上回被揍的帐没讨回来,我记了整整两年,就盼着你什么时候能叫他回来。」 「你等着瞧,从前他欺负我的,我现在肯定得欺负回来,哼!」 第129章 疼 他说。 下午的会没维持多久,秦胤精力不济,恹恹听了一阵,就打断他们,敲定了一个方案。 他讲话不快,声音也很低,但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震慑人心的力量。 若他开口,纵面上再不愿,那些人也得仔细听着。 宁岐果真赶回来了。 「以后这些小事,不用劳你动手。」 办公室里,宁岐占了秦胤的老闆椅,转来转去,指尖点在桌面,扫了一眼上面的东西,瞧着分外嫌弃。 「这两年秦氏内部都乱成什么样子了,也没见你收整一二。」 男人在一旁的小沙发上坐下来,懒懒靠着,疲倦的阖了眼帘,轻哼一声,「多少只眼睛盯着我,我哪儿敢动他们的蛋糕,还不得被生吞活剥了?」 宁岐挑眉,意味深长的瞥了岑宣一眼,着重重复一遍:「眼睛?」 他再反感岑宣,在秦胤面前,也是不敢造次的,只要那小子不招惹他,他倒是没理由收拾那小子。 「宁岐。」 秦胤皱眉,跟头顶长了眼睛一样,蓦然抬头,睁眼瞥过去,面露不满。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就是。」 宁岐举手投降,吊儿郎当的歪了歪头,沖外面努努嘴,「走吧!回去歇着,我做事不用你盯着。」 秦胤轻哼一声,沖不远处的岑宣招招手,「有人干活了,咱们回家。」 岑宣便站起来走近,扶他起来。 顺便被揉了一把脑袋。 「小心些,晕不晕?」 岑宣试了试他的额头,语气很轻,揽着他的腰背,等他站稳。 秦胤摇头,懒懒抬手,捏了捏这小子的脸颊,便忍不住掀起唇角,浅浅笑起来。 这样就容易被取悦了? 岑宣想着,还真是容易满足。 正走着神,就见秦胤扯了扯他的衣角,又回头瞥了一眼一直盯着他们的宁岐,声音听着懒懒散散的,「抱我下去,走专属电梯,车在底下等着。」 闻言,岑宣有些错愕。 嗯? 这人……这人怎么突然开始撒娇了? 他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打横抱起这人,宁岐见状,起身绕过来,给他们开门。 秦胤扭头,斜斜瞟过去一眼,目含警告。 其意不言而明。 宁岐看的明白,因而悻悻收手,眯了眯眼,退回办公室里面。 两年没回来,秦胤还真是一样的死脑筋,护着那小子,再这样下去,就算哪天被那小子害死,估计都不知道呢! 折腾了大半日,秦胤脸色不太好,人瞧着也十分疲倦,岑宣将他抱到车上,自己也跟着钻进去,俯身给他调低座椅,让他眯一会儿。 这个人最近瘦的厉害,岑宣摸着他的指骨,心里蛮不是个滋味的。 「柳焱来跟我告状了。」 秦胤睁眼,皱着眉头,有些微喘。 「要解决吗?」 他偏了偏头,瞧着岑宣把玩他的手,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我可以帮忙。」 扭转舆论方向,是他的强项。 「不用。」 岑宣摇头,眯着眼笑,低头亲了亲秦胤指腹,惹得他瑟缩了一下,下意识收手。 「别想这些事情,我可以解决。」 岑宣靠过去抱了抱他,算作安抚,随即松开,开始给他按着头顶穴位。 秦胤有点晕车,尤其生病的时候,会更难捱一些。 因此脾气也难免会非常暴躁。 岑宣看的出来他不舒服,便挽起衣袖,稍稍添了些力道,环过他的耳侧,指腹慢慢摸索着他脑侧穴位。 恰不巧,从这个角度抬眼,刚好能看到岑宣手腕。 秦胤一张好看的脸蓦然就白了。 那上面的疤,是岑宣为了自由,用来威胁他的。 很多夜里,这孩子睡去之后,秦胤就会握着他的手腕,挽起衣袖,去看那道疤。 自虐一样的反反覆覆摩挲。 很多事情,着实是不容细想的,否则每每思及,都会觉得错的那个人是自己。 是他自私,强留了岑宣在身边,就算是以禁锢的方式。 第111页 他不想承认是他错了,也绝对不会放手。 这孩子的自由,完全可以在他死后得到实现。 而兴许这一天,已经用不了多久了。 「是不是你死了我才能走?」 「那好啊——我只能祝你早点死!」 「秦胤,只有我死在你后头,才能避免死了也被强埋在你身边的结果。」 「真是叫人噁心!」 身边明明都是那孩子的气息,围拢过来,温暖又干净,可秦胤闭着眼,还是能够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 好像毒蛇一样,非往耳朵里钻不可。 秦胤整个人倏尔紧绷,太阳穴突突跳着,利刃翻搅一样的疼。 他侧过头去,大口喘着,挣开岑宣的手,在岑宣还未曾反应的瞬息,整个人便迅速栽向另一侧,额头「嘭」的一声撞在车窗边缘。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岑宣都吓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倒是前座的杜柯回神,急声唤道:「快!按住他!」 这个地段没法停车,秦胤胸闷,因此半躺靠着,也没系安全带,岑宣回神,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还是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扑过去按住秦胤。 「阿胤!阿胤?你……杜柯,他这是怎么了?」 秦胤脸色白的吓人,心率也很不稳定,嘴唇泛上绀色,断断续续的咳着。 他不说话,眼神有些空茫,瞳孔毫不聚焦,一下又一下的往车门上撞。 岑宣一咬牙,只能伸手过去,护着他的头颈。 「阿胤!你做什么!」 这简直莫名其妙。 车子驶出市区,司机方才找到僻静的地方靠边停车,岑宣倒抽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手臂都要被撞断了。 可秦胤仍旧没有停止近乎自伤的举动。 「阿胤,痛。」 情理之下,岑宣眼珠子一转,开始唿痛。 应激状态之下的秦胤力气大的出奇,连岑宣都按不住,杜柯下车绕过来,打开车门,从外面进来,翻出针剂。 「他目前的情况毕竟复杂,岑宣,你按住他。」 正在这时,秦胤却出乎意料的安静下来。 他看起来明显还很痛苦,仿佛在挣扎着什么,白皙的手背磕在一侧,红了一大片。 可到底恢復了些理智,眼角有些发红,抬起头来,看着岑宣,动了动嘴唇。 「疼。」 他说。 第130章 害怕 注射过安定的秦胤很快就安静下来,歪在岑宣怀里,沉沉睡着。 岑宣小心翼翼的抱他下车,上楼的时候还是有些恍惚。 「你小心些,不行的话我来。」 杜柯在身后提醒他。 「嗯。」 岑宣应了一声,稍微回了一点神,低头看向怀里清瘦苍白的男人,抿了抿唇,神色复杂。 在他的印象里,秦胤一直是极度冷静的,冷静的可怕。 他能够在令普通人慌张的境地里保持超凡脱俗的理智和冷静,就算是连岑宣都失控的情景之下,他都能够维持住冷静理智。 但现在—— 岑宣沉默着,将秦胤放在床上,给他除去衣服鞋子,解开最里面的衬衣。 扒了个精光。 杜柯看的哭笑不得,扶了扶金色的框架眼镜,斟酌着言辞开口:「不用脱的这么干净。」 倒惹得岑宣一眼瞪过来。 「他睡得不舒服……」 岑宣给这人拢好被子,趴在床边,小声叽咕着。 「他什么时候也不舒服。」 杜柯熟练的调了针剂,给秦胤输液,岑宣帮忙握着他的手,轻轻戳了戳上面遍布的针孔,嘆了口气。 「杜柯,」他扭头,语气迟疑,「秦胤他——」 「他——」 话到喉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杜柯调了一下点滴,温温笑了一声,「怕吗?」 岑宣沉默。 怕? 上次对这个人生出恐惧的心思,是什么时候? 似乎是他对自己出现强制禁锢行为的时候,又好像是强行控制自己工作方向的时候,掐断自己与外界联繫,将自己锁在家里。 那样的记忆,已经许久未曾有了。 但岑宣也非常清楚,就算在那些时候,就算连他自己都被气到抓狂崩溃,不惜以伤害自己来报復对方的时候,秦胤依旧是清冷自持的。 目光清明,任着他闹。 可现在……现在是怎么了? 岑宣突然发现,比起秦胤冷酷无情控制他的时候,他更害怕秦胤失控。 在他心里,秦胤一直是无比强大的存在,是不可能倒下的,可如今—— 岑宣咬了咬唇,强迫自己冷静。 他不是要护着秦胤吗?他不是不想秦胤这般辛苦吗?为什么这个人倒下的一瞬,他还会这样惶恐? 究竟是惶恐这人反常的精神状态,还是惶恐于此后无人庇护的可能? 他得……好好想想。 「怕。」 岑宣抬手,食指抚过面前男人眉眼,顺着眉骨轮廓往下,开始慢慢描摹。 秦胤瘦的有些脱相,但五官仍旧好看,他属于那种骨相精緻的长相,轮廓锋利,不够柔润,所以瞧着就觉得锋芒毕露,凌厉慑人。 眉眼鼻唇,熟悉的仿佛刻在骨子里一样。 第112页 「杜柯,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岑宣暖着秦胤的手,扭头去看身后的年轻大夫,眼神含着问询。 哪里知道,杜柯摇了摇头,「我解释不清楚,这是乔徽的专业领域,我只知道,他有严重的人格障碍,发作时会自伤,至于其他的,你过后问乔徽吧!」 心理干预的效果一直很好,秦胤状态维持的也比较稳定,这一次被岑宣撞见,已实属罕见。 应该是被什么刺ji到了,才撕扯着出现不好的记忆波动。 岑宣眨了眨眼,眨出一抹茫然。 怕吗? 不怕恐怕是假的吧! 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他攥着那人的手,瞥了一眼屏幕,终究低头,轻轻吻了吻,放开来,出去接电话。 昨日的採访事件发酵很大。 柳焱在那头吼:「你瞧瞧你……能不能装一装?看看网上都发了些什么!」 「赶紧的!公关那边发了声明,你自个儿看看,然后配合发一个小视频!快点!」 岑宣被他吵的将手机拿的远了一些,嘆了口气,下楼离卧室远了些,坐在沙发上,翘起来二郎腿。 「我跟你说过了,早晚得经歷这一遭,热度是不可能永恆的。」 他的打算,是需要在激流中勇退,真正的撤出以热度占据的各大头条,逐渐的低调下来,步入正统剧本的范畴,并且逐渐开始幕后工作,壮大自己手底下人的实力。 今年的新人比赛,他会以导师的身份参加,并且选一些自己看中的好苗子。 以后的日子还长,谁也都不可能一直年轻,热度永存,这个圈子里吃的是青春饭,因此还得早些做打算才是。 那头的柳焱气的直跳脚,「你……就算是这样,你现在风头正盛,本可以藉此机会更进一步,但你现在是做什么?是自己往火坑里跳!」 本是炙手可热,却一朝深陷舆论漩涡,当红影帝疑似暗示恋情,且是同性。 一时间,网上风起云涌,各式各样的议论声简直比辩论赛还要精彩。 有坚定不移站在岑宣这边,替他争论的,也有脱粉回踩,反对嫌恶的,更有钻空子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岑宣的。 一时间,在网上争执不休。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岑宣轻哼一声,懒懒散散的托着腮帮子,倚着小沙发,打了个哈欠,「花无百日红,柳焱,你要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的。」 重来一世,很多事情,他都看的非常明白。 他想要的东西,也非常清楚。 再不会沉沦于那些名利追捧,热切渴望。 而一切,也正像他所希望的那样,在一步接着一步的往前走,那些害过他的人,还有害了关航的人,都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一定! 柳焱没开天眼,也不像岑宣多活了一世,纵使再周全,也难免会觉得可惜。 现如今不少对家盯着岑宣,千方百计想寻点错处,就算没什么致命的硬伤,但语言上的些许错漏,都能被揪出来好好做一番文章。 「我不道歉,我又没做错,凭什么道歉?」 察觉到楼上有了动静,岑宣皱了皱眉,丢下一句,就急匆匆挂了电话。 「低调处理,我还有事,天没塌下来别给我打电话!」 「喂!餵?那天塌下来了呢?」 柳焱简直被气的跳脚。 「唔……那你就先顶一会儿吧!」 说完这些之后,岑宣就丢开手机,迅速往楼上沖。 第131章 谁把我扒成这样? 秦胤果真醒了。 他半靠在软枕上,身上锦被有些下滑,露出白皙光润的肩头,岑宣进门的时候,见他正一脸莫名的低头,看着自己。 开口嘶哑。 「谁把我扒成这样?」 杜柯一回头,迅速指向岑宣,求生欲十成十的强:「他!」 岑宣茫然。 药效尚未完全褪去,秦胤仍旧浑身发软,他输着液来控制心率,嘴唇还是泛着绀色,神情疲倦,抬起手来,把被子拉高,将自己裹住。 「衣服。」 他无力的歪歪头,去看杜柯。 杜柯后退一步,给岑宣腾出地方。 「你……」 这动作气的秦胤翻了个白眼,干脆扯着被子侧身,将自己摔过去,摸向床头柜。 这突如其来的超负荷动作骤然激起心悸,岑宣先一步反正过来,冲上去,半跪在床面上,托着他的肩膀,扶他靠回去。 还无语的嘟囔了一句:「你全身上下我哪儿没看过?有什么可藏的?」 注射安定过后,秦胤总是全身虚软,毫无力气,心悸的厉害。 他被扶起来的时候有些发晕,下意识就扯住岑宣衣角,轻哼了一声。 「哎?你干嘛?你让我起来啊!我给你拿衣服!」 「不是……别!你小心着凉!」 岑宣舌头打结一样的兀自争辩,跟衣角上纠的那只手斗智斗勇,半天没打开。 反倒抬头的时候,见秦胤从软枕上毫不着力的往他一侧倒下来。 「我去!」 岑宣知道他会头晕,眼皮子勐的一跳,迅速张开手臂接住他,牢牢托住他的头颈。 「秦胤,你疯了吗?晕不晕?」 他深切怀疑这个男人是故意的!故意的! 第113页 见这人抬手抵住胸口,气息急促,脸色发白,岑宣吓得瞪圆了眼睛,转头求助杜柯。 杜医生抿了抿唇,看看他们两个,温和一笑,「我去吃个饭。」 随即便转身走了。 走了…… 岑宣满头问号,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不过他大概率也有点明白,杜柯能走,就代表秦胤没什么事了。 还未回神,衣襟又被扯了一下。 「你怕我?」 秦胤咳嗽了几声,动了动干枯绀色的唇。 「啊?」 岑宣茫然睁了眼,愣了愣,「怕你?我为什么要怕你?」 又不是老虎。 秦胤轻哼一声,眸中冷色未变,「那你方才站的那么远做什么?」 最近进门,第一时间都会扑上来的,但方才这孩子却站在门口,远远看着。 秦胤心思敏锐,对于这等子细微的变化,都会拿捏的一清二楚。 「我没反应过来,刚刚在接电话呢!」 岑宣随口答了一句。 他压下心里头的异样,侧头仍是笑着的,更甚至俯身凑过去,亲了亲秦胤精緻的锁骨。 惹得秦胤瑟缩了一下,蹙了蹙眉,「衣服!快点!」 他心率太高,一直不太能动,紧跟着人也懒懒的,被扶着穿好柔软的绸缎家居服,整个人都软在岑宣身上,一动不动。 「你……」 这神操作看的岑宣瞪圆了眼。 这么粘人的吗? 岑宣有些手忙脚乱。 秦胤捂着胸口,心悸的厉害,输液管晃来晃去,神色却丝毫未变,镇定自若。 这让岑宣忍不住想起他在车上的样子。 判若两人四个字都没有办法全然概括。 「小心头晕。」 秦胤身子疲懒,人也跟我没什么精神,但靠着岑宣的架势一丁点都没变,后颈也止不住的往后折。 吓得岑宣赶紧托住,替他护着脖颈。 「腰疼。」 秦胤一双好看的眼眸半开半合,时不时轻飘飘的瞥过岑宣,似乎在观察他的神情。 岑宣自然并未察觉,知道他注射安定过后必定会难受,便好声好气的哄着他,慢慢给他捋着嵴椎,放松两侧肌肉。 秦胤蹙了蹙眉,唿吸仍旧有些粗沉,能听的出来,还是吃力。 岑宣扶他躺下,他就摇头,扶他坐靠着,他又坐不住,怎么都不舒服,身上冷汗一层一层的激叠出来,岑宣握着他的掌心,都觉得汗津津的。 到最后倦的睁不开眼,但因为心悸的缘故,还是睡不着。 岑宣连看着都觉得累。 这个人起初还能哼哼几声,难受的狠了之后,倒是不出声了,半阖着眼,疼出一头的汗。 他侧头看着岑宣,也感受到了这孩子的耐心,倒是……心头稍微松快了些。 嗯,没有不耐烦。 岑宣屈膝半跪在床侧,一刻不停的替他揉捏着嵴椎,慢慢顺着上下捋着,但似乎收效甚微。 「好了。」 秦胤脸色发白,侧了侧身,捏住岑宣手腕,喘息急促,「不用忙了。」 岑宣停住,凑过去看了一眼他手腕上监测仪的数据,眉头紧皱,「还是没降下来。」 心率很高,秦胤心口一直不怎么舒服,手掌虚虚搭在上面,侧头隐忍。 「过一阵就好了。」 每次注射安定之后的几天里,他心悸的频率会格外高一些,因此不得不卧床休息。 但岑宣从前从未注意过这些。 这个人身体虚弱,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从前只觉得习惯了,总归一直病殃殃的,难得见大好的时候,而今啊——倒是心疼这人的辛苦。 「你……以后就别注射安定了。」 过了许久,岑宣才嘆了口气,犹豫着说:「我守着你,行吗?」 杜柯跟他提过,这也是无奈之举,秦胤会自伤,也偶尔会伤人。 他们制不住,才不得不用安定。 但岑宣在的时候,似乎就有些不太一样。 这一次发作的时候,杜柯敏锐的注意到,秦胤似乎有些控制自己的细微意识,好像在接触到岑宣的时候,会有意瑟缩。 生怕误伤他。 这其实是非常难得的现象。 但杜柯也提醒过岑宣,如果次次都这样,难保秦胤不会真的伤着他。 「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 秦胤咳了几声,咽下半口岑宣送到唇边的水,一听这话题,神色立刻烦躁起来,还止不住的开始咳嗽。 吓得岑宣赶紧投降,悻悻摸了摸下巴,「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 妈耶……这么忌讳吗?提都不能提? 气氛一时间沉寂下来,秦胤重新阖眼,再不理会他。 第132章 目瞪口呆 入了冬,秦胤的身子明显就差下去,人眼见的瘦,吃什么吐什么,整日里也懒懒的,容色倦怠,提不起精神。 杜柯说过,心脏病人的冬天总是比旁人难捱一些,叫岑宣宽心,今年有他陪着,那个人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 当然,岑宣对此表示深度怀疑。 好很多……是怎么个好法? 他不明白。 在他眼里,秦胤的身体状况简直糟糕到令人髮指的地步,他连做梦都会梦到秦胤病死的样子,惊恐到最近黑眼圈都明显了不少。 第114页 从前……怎么就没发觉呢? 岑大影帝挠着头看剧本。 他最近商务比较多,不急着进组,不过因为之前的风波,也丢了不少资源,最近大概率会低调一些。 长荣那边,恐怕比较得意,正强力捧了人出来,按着他曾经的路线走,力求打压住他。 「阿胤!」 初雪的那一天,岑宣从外面回来,风尘僕僕,一脸焦急。 「你帮我解决的那几个合作方?」 圈子里一向是见风使舵的,他最近被困于之前的暗示的伴侣风波,很多考察方纷纷撤离,取消合作。 岑宣有自己的计划,因此并不受其困扰,他的工作室已经筹建起来,也签了新人,幕后的工作也迅速调整起来,更多的以后会渐渐淡出去。 早做打算罢了。 秦胤正窝在躺椅里看书,外面天阴着,他却依旧靠在窗边,没有挪动。 闻言,也只是略略抬了抬眼,目色寡淡。 「嗯。」 他轻轻应了一声。 那孩子最近麻烦缠身,但从未在自己面试说一句,也因为事情都交给了宁岐,圈子里逐渐散开他放权的流言,大家恐是觉得那孩子没了靠山,才多添了几分胆量罢了。 不过,也是奇怪。 那孩子从前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明里暗里的示意一番,让他替着讨个公道,如今却是全然缄口,沉默不言。 但看着心情没受什么影响,好像并不在意。 秦胤觉得,岑宣无形中似乎也在发生着变化。 「我说最近怎么多了那么多活。」 得了秦胤回应,岑宣才噘噘嘴,语气老大不高兴:「陪你的时间都少了。」 他换了衣服,驱了驱身上寒气,才在秦胤腿边坐下来,用药油搓热了手,给他按腿。 因为心脏的缘故,这个人小腿和脚肿的有些厉害,一按就是一个坑,好在公司有宁岐在,他不用过去,便每日里半躺靠着,看些文件,或者远程指示宁岐。 岑宣一按,他就疼的瑟缩,下意识收腿。 「别动!」 岑宣捏着他细瘦的脚踝,蹙了蹙眉,抬眼过去,「今天吃药了吗?」 提起这个,秦胤就丢下书,阖眼躺下去,装睡。 岑宣翻了个白眼,心里顿时有数。 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吃药,这个男人幼稚起来简直比小孩子还难哄。 「嘶……」 岑宣不搭理他,一板一眼的给他按腿,突然间,秦胤疼的闷哼一声,小腿开始抽筋。 他抓住躺椅两侧,终究睁眼,侧头看了看岑宣,「让开些。」 他不说疼,也没让岑宣松手,而是全然任着岑宣折腾。 岑宣抬头,挑了挑眉,「放心,踢不到我。」 必须把僵着的筋全都捋开,要不然会一直疼。 他手下动作不停,也不手软,力道适中,丝毫不会因为这个人疼而放缓,只中间抬头瞧了瞧那人,补了一句。 「这里没有别人,疼可以喊,我又不会嘲笑你。」 哪里知道,秦胤闻言撇撇嘴,轻哼一声,「你会。」 呃? 岑宣听的瞪圆了眼睛,「我……我怎么会?」 「你就是会!」 秦胤别过头去,看着人气唿唿的,白皙修长的颈子一侧青筋毕露,惹得岑宣满头雾水。 他……他怎么会了?他有这么坏嘛! 想归想,岑宣手下动作还是加快了些,替这个人把筋骨都梳理一遍,才拿热毛巾替这人擦了手脚,又捂着了一阵,才自己去洗了手。 秦胤抬眼,眉尾微挑,嗅着空气里残存的药油味道,不由得心情大好。 要知道,那小子从前是最讨厌这种药味儿了。 腿上的筋揉开之后就不那么冷了,连脚底都生出一股子热意,秦胤眉头松快了些,困意上头,心神微松。 连唇角都是牵起来的。 可没过多久,鼻尖萦绕过一股子药油的味道,宽大的单人躺椅被硬生生挤进来一个热乎乎的大暖炉,空间立刻变挤了。 秦胤正昏昏欲睡,被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额角跳了几下,心口骤然痛起来。 一只温暖的手探过来,力道适中的按着胸前穴道,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耳鬓厮磨,迅速令他的神经放松下来。 「是我呀!」 岑宣亲了亲他耳侧,鬓角,顺着一路往中间去,吻过眉梢,鼻尖相触,带着沁人心脾的熟稔气息。 秦胤抿了抿唇,睁开眼睛,目色嗔怪。 「胆子真小!」 岑宣咬了一下他的耳朵。 秦胤气的想把他踢下去。 带着香气的小米粥端到眼前,岑宣试了试温度,用小勺子舀着餵给秦胤,可秦胤还在生气,哪里想搭理他? 干脆闭眼,眼不见为净。 「哎呦我去!你生我气也不至于跟你自己过不去吧?你那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可跟我说了,你一天没吃东西,就早饭喝了半碗粥,还吐了。」 「快点!吃完东西吃药!」 岑宣咂咂嘴,才不惯这个男人不吃饭的臭毛病呢! 在他眼里,吃不下去就灌下去,大男人的,哪儿叽叽歪歪这么多事? 秦胤继续装死,充耳不闻。 哪里知道岑宣叫唤了一阵子,突然闻着粥挺香的,刚好回来肚子饿了,当下也不说别的,开始吧唧吧唧自个儿吃起来。 第115页 秦胤把眼睛打开一条缝,看那傢伙挤在自己身边,吃的正香。 嗯?不是……给他的吗? 这小崽子挤着他的躺椅,吃着他的粥,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嘶……他怎么看的这么不爽呢? 秦胤眯了眯眼,趁岑宣不注意,噼手抢了碗去,「拿来吧你!」 顺便撑着坐起来些,小口小口的喝起粥来。 岑宣不禁目瞪口呆。 第133章 中毒 岑宣算是发现了,那个传说中挑食到令人髮指的男人,偏偏喜欢从他嘴巴里夺吃的。 平日里吃点东西跟喝毒yao一样,难上加难,但他吃什么,那人眼睛就亮晶晶的看着什么。 「你……」 眼见嘴巴里叼着的面包片被毫不客气的撕走,岑宣咽下残留在唇边剩的那么一星半点,吃惊的瞪圆了眼睛。 「你……你是属狗的吗?怎么什么也抢啊?」 秦胤生在豪门,自小是学着礼仪规矩的,纵使如今身体残弱,吃起东西也是慢条斯理,优雅秀气的。 闻言,他也只是淡淡瞥了那傢伙一眼,充耳不闻。 要再嚷嚷多了,他就开始抵着心口,一脸不舒服的样子,岑宣便能知情知趣的闭了嘴巴。 真吵。 他想着。 在家里待的时间长了,难免会跟岑宣捡回来那只大肥橘碰面,那猫是个聪明的,好吃好喝的在家里待着,也不想着出去流浪了,倒是平日里会对着餵它的佣人撒撒娇,对于早出晚归的岑宣和秦胤倒是陌生一些。 不过,秦胤最近都待在家里,大橘也会试探着靠近一下,见他不搭理它,也渐渐胆子大了,会时窝在他脚边睡觉,更甚至有时候还会拿肉垫蹭蹭那人裤脚,惹得那人一个不满的眼神,便乖乖缩回去,不再进一步。 聪明的很。 「喂!胖子!你能不能挪开一点?这是我的地方!」 岑宣戳了戳那只大橘的肚皮,「啧」了一声,不由得感慨:「你最近这个小生活是挺滋润啊!肥了真多,这么胖,得减肥啊!」 大橘懒洋洋的眯着眼,一脸鄙夷的扫过他,长长的喵呜一声,在秦胤面前打了个滚儿。 撒娇卖萌,相当具有讨好的意味。 看的岑宣不停撇嘴,「也不知道是谁以前那么怕你,这胖子如今怎么跟转了性似的?」 他削了个苹果,一边咔嚓咔嚓的啃着,一边去逗那个懒洋洋的胖子。 咯咯咯笑的像一只下蛋的老母鸡。 连手上的苹果什么时候被顺走了都不知道。 「哎?阿胤你看,它好像对着我很不屑的样子耶!不太对啊!这分明是我把它捡回来的!」 岑宣拿逗猫棒晃来晃去,想给大橘减肥,哪里知道人家连理都不理会它,兀自打了个哈欠,还翻过身去,摆明了不想看到他。 唔? 岑宣刚想咬一口手里的苹果,回头一看,突然发现只剩了个核。 他……他不是才啃了一口吗? 岑宣勐的扭头,瞪向嘴巴里仍旧含着没嚼完苹果的秦胤。 「我靠!你……你能吃吗?你怎么什么都吃啊!」 岑宣扫了一眼小茶几上被自己丢的乱七八糟的零食袋子,粗略回忆了一下,大概……不少被秦胤吃了。 往往他没吃两口,都不知不觉的就被秦胤顺走了。 看来他吃到嘴巴里的,就一定是好的。 岑宣休息一天,本来想悠哉悠哉的吃会零食,赖会床,顺便刷刷剧,看看他自己最新的表现和网友们的评论,结果一不留神,零食都被顺走了。 心情简直相当郁闷。 不对……他怎么记得杜柯说过,秦胤不能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岑宣一脸惊疑不定的歪歪脑袋,盯着身边男人,见他神色愉悦,唇角微弯,虽然脸色还是有些病态的白,但能看得出来,心情不错。 算了算了,依着他吧!不就吃点东西,能出什么事? 岑宣顷刻之间就抛之脑后。 哪里知道,半夜麻烦才来。 岑宣翻了个身,在床上迷迷煳煳的打了个滚儿,爬起来去洗手间。 「好热啊——」 他光熘熘的去解决完人生大事,又跑回来,迷迷瞪瞪的翻进被子里。 一伸胳膊,顿时触及一个滚烫的东西,倏尔就一个激灵,吓清醒了。 「阿……阿胤?」 深夜的惶恐,来自于秦胤突如其来的糟糕状况。 岑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坐在急诊外面,目色呆滞。 怎……怎么就突然进急诊了呢? 半夜三更,宁岐居然是第一个赶过来的。 他带了不少人,皆是西装革履,形容整肃。 「真是废物!」 不当着秦胤的面,宁岐目光瞥过岑宣的时候,眼里尽是明晃晃的不屑,他风尘僕僕,与当值医生交流几句,才转过头来,望向岑宣。 语气威胁。 「你最好是跟这件事情没有关系,岑宣,要不然我扒了你的皮。」 岑宣抬起头来,眼神茫然,「什么?」 他站起来,有些迟钝的大脑反应不太过来宁岐的话,因而稍微停缓了一阵子,才慢慢开口:「阿胤怎么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回事?这都是发生了什么? 第116页 岑宣不明白。 宁岐冷笑一声,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个傻子。 「秦胤中毒了,家里我已经封锁,报警处理。」 「岑宣,秦胤用的人都是多年的老人,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你最好保佑秦胤好好的,要不然,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宁岐撂下狠话,便折身离去,但留了人盯着岑宣,怕他跑了。 岑宣眨了眨眼,好不容易才算是听明白宁岐的意思。 中……毒? 他不明白。 他们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怎么可能秦胤中毒,他却没事呢? 岑宣倒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他慢慢靠着冰冷的墙面滑落下来,头有些发晕。 有些东西……总觉得不对,他好像错过了什么。 家里佣人不少,但实行的是轮班制,每八个小时换一批,平日里也就在留厨房两个,清洁工四个,做收纳管理四个。 进进出出的,再就是秦胤平时身边的亲近之人。 不会有差池……不会的。 脑中翻搅着疼,好像要爆炸一样,岑宣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有人要害他。 大家都知道他跟秦胤之间那种微妙的关系,如果秦胤有事,或者死在他身边,那么他也绝对逃不了干系。 可谓是——一箭双鵰。 岑宣闭了闭眼,回头看了一晚急诊室,拍了拍迎面过来的杜柯。 「这里交给你,有什么情况随时告诉我。」 第134章 护短 秦胤的检测结果出来的很快。 是非常罕见的毒,而且不止一种。 宁岐查了他所有日常吃的用的,在药和食物里分别发现了不同的毒种。 剂量都极小,就算混合在一处,也不会有致命的危险。 像岑宣这样身体健康的人,吃了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秦胤就不一样了。 他一直昏睡着,三天里醒了两回,都很短暂,说不了话,只侧了头,目光在病房里穿梭来回,好像在找什么。 宁岐没好气的瞪他几眼,见他虚弱到眼皮都睁不开,但还是坚持的样子,只能细细与他讲他想要找的那个人。 「岑宣没事,放心吧!你中毒了,他没事。」 第一回 秦胤听了这话,放心的阖了眼,继续睡去,但第二回,还是会使劲盯着宁岐。 气的宁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有事,不在这,不是我不让他过来!你放心!我哪儿敢拦他?」 两人自小认识,穿开裆裤的时候就玩在一起,默契全然不似旁人,秦胤只一个眼神,宁岐大概就明白什么意思。 「放心放心!你赶紧睡,下次醒了,我保证他在这!」 宁岐扶额,这才哄着那人闭了双眼。 一晃数日,秦胤清醒的时间稍微多了一些,也能够说的清楚几个字,他目色寡薄,在极盛的天光之下,都令人觉得寂寥。 清毒的针剂慢慢输进去,清毒的进度很慢,因为他心脏受不住很多药,又很难提取毒素的种类,一时间只能这么慢慢僵着。 但岑宣始终没有出现。 一次也没有。 宁岐吓得指天发誓,自己真没不让那小子来,也没锁门赶人,偏生那小子跟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出现过。 当时,那小子最近穿梭在哪儿,宁岐大概还是有数的。 平日里懒得跟柿子一样的人,如今却联络牵起了人脉,俗话说的好,事有反常必有妖,宁岐虽然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心里头难免还是奇怪的。 或许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摆脱秦胤? 宁岐幸灾乐祸的想着,也不阻拦,毕竟,他想让秦胤清醒清醒,已经很久了。 如果能借这件事达成这个结果,他当然乐意的不行。 终于,在秦胤转入普通病房,每日里大部分时间都能保持清醒的时候,岑宣风尘僕僕的跑来了。 宁岐恰好不在,也没敢叫人拦他,要不然那位祖宗醒过来之后,恐怕得扒了自己的皮。 「阿胤,你一定得快点好起来。」 岑宣从大夫那边过来,趴在病床边,眼睛渐渐阖上,嘴巴里叽咕的声音逐渐散去,「我都把自己卖了呢……」 秦胤睁开眼睛,侧了侧头,瞥向趴在自己身边,睡得正香的青年。 一个多月不见,这孩子消瘦了不少,人眼见的憔悴,皮肤也差了,能看得出来,根本没怎么保养。 把自己……卖了?这话是几个意思? 秦胤蹙了蹙眉。 这孩子忙什么去了? 岑宣这一觉睡得长,连医生和宁岐进来,都毫无察觉。 「这位先生送来了毒素的提取物。」 医生十分惊喜,声音也忍不住拔高,「这样一来,秦总的毒一定能彻底清干净。」 虽然这些日子,他们已然尽力,但毒素还是损了秦胤的肠胃。 勐药不敢用,怕波及心脏,众人为难的团团转,只能选了最温和的法子。 至于损肠胃—— 总归秦胤那跟纸煳一样的肠胃也就那么回事,性命面前,不在乎毁不毁的。 宁岐听的目瞪口呆。 「这……」 他咽了咽唾沫,看了一眼趴在病床一侧,酣睡到口水都流出来的岑宣,觉得自己当真小瞧了这小子。 第117页 还以为这小子趁机跑了呢! 秦胤含着笑瞥了呆滞的宁岐一眼,动了动嘴唇,低低开口:「谁废物,还……咳……说不准呢!」 他依旧非常虚弱,没什么力气,连说话的声音都很低,但里头的揶揄却是一丁点没少,直接针对宁岐。 毫不留情。 宁岐捂脸,觉得自己可以钻到地缝里头去了。 特么的……这小家子气的男人真记仇!逮着把柄就跑回来嘲笑他。 他……他不就说了一回岑宣是废物,留在身边没什么用吗? 可如今他连谁下的毒都不清楚,查了一个月也没有半分蛛丝马迹,但岑宣却把毒的种类都原封不动的带回来了,谁废物……大抵有目共睹。 哎呦……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你……你们来了?」 岑宣睡得再香,也被这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吵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的时候,撞入秦胤含笑的眼眸,不由得「腾」的爬起来。 「阿胤!」 他十分激动,鼻子一皱,眼泪就要掉不掉的团团转,声音也变成了哭腔,「你终于醒了!呜呜呜——」 一旁的宁岐抚额,轻哼一声,还是想给这个得意的小子泼点冷水,便接了话,「都醒多少回了!」 结果当然是被秦胤狠狠瞪了一眼。 「让你查的事情还没着落,」秦胤躺的不舒服,便勾了勾手指,示意岑宣把自己扶着,坐起来靠一阵,「咳……咳咳……宁岐,我真怀疑你这些年有没有长进。」 好了,这已经是明晃晃的嘲讽了。 宁岐捂着脸往后退,「我……我去干活。」 妈耶!这事情也是奇了怪了,他跟老管家,带着几个心腹把所有人都盘查过了,都是老宅那边选过来的家生生子,就算有眼线,也不至于下毒害人,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呢? 宁岐一点也没找到答案。 「阿胤……」 哭的抽抽噎噎的岑宣护着秦胤腰背,揽着他坐稳,还不忘继续卖惨,「我可害怕了……」 「真的真的!特别害怕……」 「你以后不能这样了,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他扬起脸来,卖力的开始表演。 但除了那些刻意的情绪之外,他其实也是真的害怕。 他不能没有秦胤。 好也罢,坏也罢,不论合得来合不来,摔东西害怕吵架,亦或是出口伤人,他们两个人,早已经分不开了。 被命运彻彻底底的绑在了一起。 第135章 保护你 安静的病房里,只迴荡着岑宣哭哭啼啼的声音。 秦胤闭了闭眼,觉得真是太吵了。 怎么回事?明明这一阵子最怕也最受不了的,就是死寂,病房里从早到晚,安静到只有仪器滴滴答答的声响。 这个孩子一过来,感觉全世界都热闹起来了。 吵吵闹闹的,添了不少生气。 「我瞧着你好好的,也没吓死。」 秦胤低头,忍着晕眩扫了一眼挂在身上的傢伙,别过脸去,「挪开些,痒痒。」 岑宣撇撇嘴,把眼泪收回去,这才安静下来,停止表演。 他攥着秦胤的手指,细微的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的嚷嚷,「你……你才不懂呢!」 「我要真吓死了,你岂不是就见不到我了,得难过死?」 「听宁岐说你醒的时候老在找我,是不是也很想我呀?」 「呜……」 「我是真的非常想你呀!」 岑宣絮絮叨叨说着这段起来的思念,瞧着这人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肉又迅速没了的脸颊,心里头挺不是个滋味的。 宁岐转述的时候,他都能想像的出来这个人满身寂寥的模样,几乎能够与上一世的弥留之际合为一体。 秦胤一定是盼着自个儿在的。 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这里,该有多寂寞啊! 「谁想你了?自恋!」 秦胤扭头,一脸嫌弃,「我那会连话都说不出来,宁岐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真知道我想什么?」 他身体还虚着,坐一会儿就往下滑,止不住低喘,岑宣绕到另一侧,搂着他的腰身,撑着他,噘嘴作难过状。 「哦,那……那原来你都不想我的啊!」 他眼圈红红的,眼下还攀着一圈青黑,整个人看着憔悴许多,气色也不太好,倒是跟大荧幕上那个光鲜亮丽的影帝判若两人。 秦胤捏着他的下巴,左右仔细瞧了瞧,到底觉得心疼,遂嘆了口气,斟酌着言辞放软语调,「嗯,就……有一点想吧!就一点点!」 岑宣破涕为笑,侧头垂眼,顺势亲了亲这人手指。 他就知道!这个男人一贯是刀子嘴豆腐心的。 真傲娇! 「这段时间,都去哪儿,做什么了?」 秦胤盯着那个洗漱完毕,一脸神清气爽正在吃东西的傢伙身上,目色审视。 其实他想问的,是这小子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的。 岑宣扒了一碗面,嘴巴里塞的鼓鼓囊囊,吃东西一丁点形象都没有,很显然是饿了。 闻言也只是丢给秦胤一个吃饱再说的眼神,继续埋头苦干。 秦胤眯眼,压着怒火,神色逐渐不耐烦。 就在他等待的耐心快要告罄的时候,岑宣摸了摸鼓鼓的肚皮,终于吃饱了。 第118页 还十分熟门熟路的爬到病床上,绕过监测仪的管线,钻进他被窝里,「呲熘」滑下去,抱住他腰身。 「别急别急,什么脾气,人家得吃饱了才有力气说话呀!」 岑宣拿毛茸茸的脑袋蹭他,咂咂嘴,回味了一下刚才的炸酱面,半晌,冒出一句:「有点咸。」 惹得秦胤翻了个大白眼。 「废话真多。」 岑宣蹭他,撒娇一样的动作,十分自然的探手到他腰背,替他揉着僵硬酸麻的肌肉。 「我给那些人找了点事做,免得他们找麻烦,顺便签了个卖射n契。」 提起这个,岑宣就忍不住嘆气,瞧着有点垂头丧气的样子,「还是赚不到钱的那种卖射n契。」 友情出演,当然是不赚钱的。 好在是本市,戏份也不多,晚上可以回家。 秦胤不说话,但心里头大概明白了几分,这小傢伙如今身价不菲,大家都争抢着要合作。 即便最近纠缠了些负面新闻,但说到底,都是大家上纲上线,着实到不了触犯底线的程度。 都是小打小闹罢了,毕竟这个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所谓大荧幕上那些光鲜亮丽的风景,不过是虚构出来,满足人们美好幻想的假象罢了。 这一回为了自己的事,恐怕没少做赔本的买卖。 秦胤闭了闭眼,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不悦。 「你想什么?」 心率加快,仪器发出刺耳的鸣叫声,吓得岑宣一个激灵,立刻攥住秦胤的手安抚,「放松放松,乖,深唿吸,不怕不怕啊……我保护你。」 杜柯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就瞧见了这哄孩子似的一幕。 一向连话都很少说的秦氏总裁,炸毛的时候可是相当慑人的,但杜柯这回算是亲眼瞧着,岑宣一字一句的把那人炸开的毛都捋回去,顺的分外服帖。 不由得……心服口服。 可以,不得不说,岑宣还是有点用处的。 「保护我?」 秦胤咀嚼着这两个字,有点出神。 心脏深处的缝隙里,仿佛滋长出一股子奇异的感觉,一分又一分,绵长而轻缓。 保护他?好奇怪的感觉,他长到这般年岁,还真是没人说过,要保护他。 要……保护他呢! 「对,保护你。」 岑宣凑过去,亲了亲男人光洁的额头,孩子气的重复了一遍,「我要保护你。」 他说完,自己倒是笑起来,眸色熠熠生光,回头瞧见杜柯站在门口,赶紧沖他招手,「快些过来,刚才它响了。」 杜柯抬脚进来,检查了一下监测仪的数据,语气非常温和,「只是一时波动,没有太大问题。」 他调了一下输液瓶,给换了一瓶新的,盯着点滴流淌的速度,眼底流淌着看不清的意味。 「最近几天清毒,可能会难捱一点,阿胤,你得吃点东西。」 总是凭着营养液,支撑不了多久的。 果不其然,秦胤一听吃东西,好看的眉头立刻蹙起来,满满的嫌恶。 岑宣分别看看他们两个,眨了眨眼,总觉得气氛有些奇怪。 「吃……吃就是。」 他赶紧打圆场,捏了捏秦胤被他捂的温热的手掌,自告奋勇,「总得吃一点,我餵你呀!」 还轻轻晃了晃秦胤胳膊,明摆着的撒娇。 见状,秦胤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闭上眼睛,轻哼一声。 倚着他的习惯,这其实就算是应了。 第136章 算帐 今年的雪来的格外迟,空气干燥,透着一股子令人烦躁的气息。 因而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大家都格外欣喜。 廖承钧从医院醒过来的时候,还发着高热。 四肢酸软,毫无力气,他扭过头,见窗边立着的背影,嗤笑一声,「你自己的事情都没有做好,还好意思来找我算帐?」 窗边站着的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手里捏着未尽的菸捲,轻笑一声。 「找你算帐?」 乔匀懒懒散散的坐下来,翘着二郎腿,抖了抖菸灰,上下打量了一番廖承钧,眸色鄙夷。 「你觉得你配吗?」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廖总。」 神色憔悴枯萎,败落凋零,消瘦单薄到像一片秋中的落叶,连一贯的神采也没下去,瞧着人实在没什么精神。 廖承钧不用看,就非常清楚自己的狼狈模样。 他轻笑一声,眸色很淡,「我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的。」 高烧过后,身体难免虚软乏力,廖承钧头晕的厉害,手掌撑着病床两侧,吃力的把废用的身体拖着,支撑起来。 「咳……咳咳……」 单单挪了一下靠枕的功夫,他就晕的喘不上气来,毕竟体wei性低血压对于像他这样的截瘫病人来讲,还是很要命的。 廖承钧歪斜着身体,输液的管线被扯得歪歪斜斜,不停的颤动,乔匀冷着看着,一动不动。 「你做的事情,已经超出分寸了。」 廖承钧好不容易缓过一阵,捏着突突直跳的额角,抬起头来,望向对面的乔匀,「下毒伤人,已经坏了规矩。」 秦胤中毒的事情他听说了,虽然消息封的很死,但他们这些人,还是能打探一二的。 乔匀闭了闭眼,手指捏着烟,轻哼一声,「只是小惩大诫而已,又没害他性命,怕什么?」 第119页 只是挑拨一下他们两个人,不过真是稀奇,他们没上当。 当真是太可惜了。 「乔匀,你别发疯。」 廖承钧揉了揉额角,疲倦的吐出一口浊气来,「你做的那些事,应该可以进去待上十年八年了。」 从桥榻开始,各种事件接踵而至,乔匀做的事情愈发多了,一件比一件过分。 简直是—— 令人害怕。 廖承钧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跟他再搅和在一起了,免得……被拖进地狱里。 乔匀与秦家有仇,可他没有。 他没必要跟秦氏鱼死网破,大家只是相互打压,他只要做到跟大家步调一致,一同压缩秦氏利益就行。 所以这个时候,廖承钧生了退缩之心,想跟这个人划清界限。 「是吗?」 病房里烟味儿很重,乔匀颇为玩味的听着,轻笑一声,十分不以为然,「我连死都不怕,廖总觉得,我会怕这三年五年吗?」 廖承钧抬眼,目色沉寂,还未及说些什么,就听到外头传来声响。 「你们拦我做什么啊?快让我进去!」 熟悉的音调隐约透进来,乔匀站起身,扫了一眼,颇有几分看好戏的模样,「嗯……我觉得,你那个小助理,挺有意思的。」 在黑暗的浑水里浸泡的时间长了,很久没有见过那么干净纯粹的眼神了。 廖承钧淡淡偏头,扫过去一眼,没有接话。 戚扬闯进来的时候,乔匀正好出去。 两厢交错之下,戚扬被病房里浓厚的烟味儿呛的直咳嗽,瞥见乔匀指尖的菸捲,有些惊讶,「先生,这里不能吸菸的……」 乔匀停下脚步,没有说话,但看他的眼神十足的意味深长。 「戚扬,进来!」 里头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戚扬这才放下思绪,赶紧一路小跑着进去,把窗子都打开。 「廖总!」 眼见那人歪歪斜斜的靠着,几乎跌下床去,戚扬吓一跳,快步迈过去,抱着他靠坐起来。 刚要松手,就见廖承钧抬手扯住他的衣角,白着脸微微摇头,用气音吐出几个字,「坐不住。」 戚扬停住,慢慢替他按揉僵硬的腰背。 睡得久了没有按过,廖承钧身上肌肉有些抽筋,戚扬一碰,他疼的别过头去,气息粗沉。 「都怪我来晚了。」 戚扬眼睛红红的,看着廖承钧脖颈间青筋暴起,疼的脸色煞白,只觉得一颗心都揪起来了。 生疼生疼的。 「廖总,您要是疼的厉害,就喊出来。」 戚扬护理的手法非常专业,按mo过后,还特意把廖承钧摆成侧卧的姿势,掀开他的上衣,检查他后背的皮肤褶皱。 有没有发红,有没有破溃生疮的趋势。 并且抹一层清凉的药膏,让廖承钧舒服一些。 自始至终,廖承钧都没有动,再疼都忍着,尽量不发出半点声音。 身侧被单扯成一团,等疼痛稍缓,他便睁开眼,目色空茫。 像是……无望。 任着戚扬摆弄他的身体。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是理解秦胤的,他们两个人其实是一种人。 不同的是处境。 他没有秦胤强大,也没有秦胤高明,秦胤在秦氏即便艰难,但秦氏非秦胤不可,他们之间,并不存在地位交错的威胁。 可廖氏并非廖承钧不行。 还有一个廖承恩。 那孩子不仅聪明伶俐,讨人喜欢,在很多事情上也颇有见地,更重要的,是他年轻而健康。 还讨父亲的欢心。 平日里廖承钧生病的时候,公司许多需要出面的日常会议,就都由他来出面。 「廖总。」 戚扬干净的声音换回廖承钧的思绪。 他掌心在廖承钧有些鼓胀的小腹上打着圈按揉,「您忍着点,感染过后不能再插尿管了。」 这次发烧不是感冒,而是对于截瘫病人最熟悉的尿路感染。 这恐怕是廖承钧最无助,最厌弃这副身子骨的时候了。 「唔……」 他疼的哆嗦了一下,扯紧床单,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像是这具枯萎败落的身体不是他的一样。 「廖总……」 那孩子依旧在絮絮叨叨的念着什么,廖承钧疲倦的闭了闭眼,心里头生出几分轻薄的暖意。 他能够感觉的出来那孩子的用心,甚至知道一抬头就能够瞧见对方眼底的虔诚,仿佛这具苍白噁心的躯壳,是什么至宝一般。 第137章 有我在 「没事了没事了……」 戚扬小声嘟囔着,非常利索的收拾干净,并且换了新的尿垫,再跪坐于床尾,给廖承钧按腿。 「睡一会儿吧!廖总。」 直到那双硬邦邦的腿恢復往日的柔软,戚扬才洗了手,替这人盖好被子,挪到他身边来。 「刚醒。」 廖承钧扫过他,声音嘶哑,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但眉头明显松了不少。 意思就是不睡了。 这孩子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一样,难过的不得了。 廖承钧看的有些晃神,心道,他又难过什么呢? 总想自己欺负了他一样。 「过来。」 这样想着,廖承钧神色不由自主的便柔和了些,带着几分温和的意味,「与我说说话吧!」 第120页 病房里的烟味儿散的差不多了,却因为通风的缘故,有些发冷。 戚扬忙里忙外的关了窗子,把空调温度调高,重新坐回来,给廖承钧手下塞了个暖水袋。 「好,」他吸了吸鼻子,眼睛仍旧红彤彤的,看着像受了委屈的模样,「廖总想说些什么?」 廖承钧不是话多的人,因此闻言也只是想了想,回道:「说说你吧!今日做了什么?」 这孩子还在念书,但已经没有课了,大部分时间都跟着老师做实验,或者是挨个科室轮着实习。 非常忙碌。 因此也并不能够时时刻刻陪在廖承钧身边。 他曾经红着眼睛,非常愧疚的给廖承钧道歉,只收了一半的工钱。 廖承钧自然是不缺那两万块钱的,可那孩子死活不肯再收,他也就不再坚持。 「今日啊——」 戚扬吸了吸鼻子,怔了怔,好像在回忆。 「忙了好久。」 他眨眨眼,语气很轻,柔柔的,毫无尖锐和攻击性,让人听着很舒服,「哎呀!我今天见到了有一对住院的老夫夫,六十多岁,看起来很恩爱的样子。」 「他们告诉我,他们那个年代,同性尚且不合法,他们呀——」 「是费尽了千辛万苦才在一起的呢!」 是真的很恩爱,那种从眼睛里透露出来的缱绻深情,无论如何都是骗不了人的。 戚扬瞧着他们两个看彼此的眼神,不由得心生艷羡。 那样真挚的感情,纵使再艰难,也真是令人心驰神往。 廖承钧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说话,嘴角不自觉牵起来,「你也会有。」 这个孩子太好脾性了,柔软的像一只毛绒绒的小兔子,叫人觉得分外想捏一把。 「您取笑我。」 听了这话,小兔子不由自主就开始害羞,脸颊红扑扑的,「廖总——」 他扶起那人,用吸管杯餵了他一些水。 廖承钧起初别过头去,表示不喝,但耐不住这个孩子温声细气的规劝,说着什么……他留下来,照顾自己。 「不能怕疼就不喝水的,廖总,您想要快点好起来,就一定要乖乖喝水,坚持排尿的。」 「您总是偷偷用一次性导尿管,这样不行的!上回我就看到有血丝,您老这样不听话,就——」 廖承钧偏头,看了看那个絮絮叨叨的孩子,微微一笑,接过话来,「就怎么样?」 戚扬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这个沉默会插言,一时间大脑当机,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就……」 他有点气闷,「难受的是您自个儿的身体。」 廖承钧闭了闭眼,神色有些疲倦,「嗯,早就习惯了。」 坐的久了,尾椎窜上酸麻难耐的电流感,他吃力的挪动了一下,皱了皱眉,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是不是坐的不舒服了?」 戚扬非常细心,立刻站起来,凑过去给廖承钧翻身,让他侧躺。 随即走到廖承钧背面,替他按揉嵴背肌肉。 这是每天的必经程序,最好在变换姿势的时候对僵硬的肌肉进行一个疏松的过程,才会让廖承钧舒服一些。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来到廖承钧身边之前,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这样细心。 大家都是按着规定的条款,看护廖承钧的身体不出差错罢了,哪里有人会在意他冷不冷,痛不痛呢? 「有点。」 廖承钧痛的蹙眉,身体略微发颤,但听到那孩子发问,便老老实实的答了。 那孩子曾经非常严肃的告诉他,一定要诚实的描述自己最直观的身体感受,切不可欺瞒医生。 廖承钧睁了眼,突然非常好奇一个问题。 「戚扬。」 他哑着喉咙开口,尽管声音很轻,但很快就传来那孩子的应答:「哎!」 「我在您身后,您哪里不舒服,可以告诉我。」 廖承钧牵了牵唇角,语气轻快,「戚扬也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这样漂亮温柔的孩子,在学校里,应该有很多女孩子追吧? 嵴背的皮肤被那孩子温热的手指抚过,酥酥麻麻的,偏生像是拂过一阵风。 「您净会取笑我。」 少年的声音非常干净,含着青春活泼的气息,带一点嗔怪的意味。 「廖总,我不喜欢女孩子。」 他将男人枯瘦的身体翻过来,换了个暖水袋,替他捂着胃,认认真真的解释:「我喜欢男孩子。」 字里行间,尽是坦然。 廖承钧愣了愣。 这…… 虽然这是已经被很多人接受的事情,但在许多地方,还是存在一定的暗示性歧视。 能这么坦然的说出来,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只是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这么有勇气。 明明看起来乖顺柔软的像一只兔子啊。 「您还疼吗?」 听到廖承钧腹中肠鸣的时候,戚扬便抱了他去洗手间。 尽管这个人很难坐的住,而且这种状态之下,最好是在床上解决。 但戚扬坚持。 他知道这个人最爱脸面的,也看不得这人目色寂寥的样子,最是……想维护他的尊严。 「我抱着您,没有关系,门锁着,不会有人过来,只有我在。」 第121页 「我是大夫,您不要怕,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毕竟,廖承钧这副七零八落的身子骨,实在是不比秦胤好多少的。 但明明折腾了几回,还是没泻下什么来。 倒是结肠炎那种里重外急的感觉当真是抓心挠肝一样的磨人。 廖承钧闭着眼,神情隐忍,脸色一分分灰败下去。 第138章 交易 戚扬是个非常温柔的男孩子。 即便从年少时起,就吃尽了人世间所有苦闹,幼小而无人庇护,但成长过后,性子却依旧温和柔软。 这很难得,非常难得。 接下来的几日,戚扬有假,便留在廖承钧身边,寸步不离。 廖承钧目光平静的望着在自己身上忙活的孩子,有点好笑。 「你确定不出去跟同学玩一玩吗?」 他指了指一旁放着的手机,「半上午,都响七八次了。」 戚扬非常果断的摇头。 「我给你假,」廖承钧唇角牵起来,「不扣你工资。」 闻言,戚扬抬起头来,惊的一双眼瞪的浑圆,「那更不行了!」 「我拿了钱,当然要好好工作的。」 这份收入于他而言,着实不菲,就算他只留了一半,也有足足两万块。 廖承钧是好心肠的人,他知道的。 有了这笔钱,母亲每个月的药就有着落了,生活上也会好过不少,每天的晚餐可以多添一个肉菜,冬天也不用再冷着,可以买一件厚实的羽绒服和一条保暖的大围巾。 想想这些,戚扬就觉得开心。 眼见这孩子欢快的哼着小曲,在身边忙忙碌碌的,廖承钧不由自主的按了按额角,嘆了口气。 真是个死心眼。 「可我今天要出去一趟。」 他转过头去,微微一笑,「你自己待着也是无聊。」 戚扬倏尔顿住,哼着的小曲戛然而止,吃惊的辩驳:「您身体还没好,不能出去的。」 廖承钧很有耐心的解释:「有很重要的事情。」 与岑宣谈和。 因为关航的死亡,岑宣彻底与廖承恩撕破脸皮,从廖承恩的阵营里脱离出来。 不仅如此,还对长荣落井下石,借舞台险些丧命一事,没头没脑的把锅就全推给长荣,开始漫长的打官司。 虽然话说的很死,但岑宣也明里暗里留了余地,给廖承钧抛下橄榄枝。 示意两人合作。 但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两人之间,势必都要放弃很多东西。 廖承钧代表陈旧传统的派别利益,身后拥护的人都属于此类,因此很难撼动。 所以曾经的岑宣,才能够与廖承恩不谋而合,自然也不仅仅因为关航。 廖承钧非常清楚,两人很难达成一致,即便能够同意合作,可接下来的许多事项,都很难商榷。 本是曾经斗的你死我活的人,突然混在一处,要谈合作,这种感觉,也着实奇怪。 「那……」 戚扬咬了咬唇,弱弱开口:「那我陪您出去。」 他抱了廖承钧起身,帮他安置在轮椅上,非常妥帖的给他拢好薄毯,声音细细,「可以随时照顾您的。」 廖承钧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这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一眼,到底还是嘆了口气。 穷人家的孩子,大抵……就是不一样的。 大家都在玩耍、享受青春的时候,这孩子便在为了生活,拼命的奔跑。 「好。」 廖承钧微微一笑,没忍住,揉了揉那孩子发顶,「半天就行,下午放你半天假。」 戚扬继续摇头:「我没什么地方可去,不过——」 他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弯唇笑起来,「如果您想出去走走,我可以陪着您一起。」 廖承钧有些晃神。 出去走走? 他抿了抿唇,也不知想起什么,居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好。」 不出所料,戚扬顿时笑眯了眼,仿佛他答应出去走走,是一件令人多么开心的事情。 岑宣非常准时,在廖承钧到达之前,就已经到那里了。 他看了看腕錶,眉间染着一抹不耐烦。 还想快点结束,回去陪秦胤呢! 那个人最近又不好好吃东西,总想着吃他的零食,逼的他不得不一块跟着啃馒头咸菜,日子过得苦哈哈。 岑宣舔了舔嘴唇,琢磨着……回去之前,先干顿火锅吧! 还有他久违的小龙虾呦—— 门被推开的时候,进来一架高级定制的轮椅。 岑宣抬头,眼里的不耐尚未倾泻而出,就瞥见了少年干净的脸孔。 嘶……这孩子怎么跟过来了? 岑宣摸了摸下巴,唇角含着意味不明的笑,起身迎接。 「廖总当真准时。」 他俯身伸手,与廖承钧握手,声音讽刺。 嗯……耽误他开小灶了。 廖承钧佯作不觉,含笑回道:「抱歉,身体缘故,迟了一些。」 此言一出,倒显得岑宣小家子气了。 岑宣轻哼一声,冷眼瞧着戚扬仔细妥帖的把那人照顾好,不由得抬抬下巴,「怎么……廖总这是又找了个新欢?还这般小,啧啧……老牛吃嫩草啊!」 戚扬有些吃惊,抬起头来,刚要辩驳,就见廖承钧抬手,止了他的动作。 第122页 「你去外面等我。」 戚扬便没说什么,看了岑宣一眼,眼神带着欲说还休的担忧,乖乖退了出去。 岑宣余光中虽然瞥见,但到底没有应声。 当真是……有趣至极。 「请吧——」 「请。」 岑宣含笑侧身,光影覆下,落座与廖承钧详谈。 他是真心想与这个人合作。 目前的对峙已经陷入了僵局,大家谁都没讨到便宜,但总体而言,岑宣的势头很足,而那些传统派别的利益大打折扣,已经开始想旁的法子。 而岑宣也因为与廖承恩的决裂,自身的诸多发展速度受到阻碍,途径被堵,包括他手底下新碰的人,都很难更进一步。 最好的办法,就是岑宣能够说动廖承钧,站在他这一边,切实压过廖承恩在长荣的风头,尽可能把长荣也改造成最时兴受欢迎的样子,与岑宣合作,进一步发扬光大。 最终获得双赢的局面。 「那……我该怎么相信你的话,或者是在这一场交易里,你能予我什么呢?」 廖承钧心思深沉,并不是个好煳弄的主儿,对于这件事,他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作为自己的保障,并且在失败的结果之下,也能获得什么。 岑宣默了默。 「你想要的,不过是——」 长荣。 他挑了一下眉,当机立断,「廖承恩身败名裂,长荣归你,再无威胁,你瞧着这个礼物,可行?」 第139章 秦总也残废? 经过大半天的唇枪舌剑,在下午两点钟的时候,两人终于达成一致。 岑宣松了口气,签下自己的名字,见冲进来给廖承钧按mo双腿的戚扬,眼底凝出意味深长的笑来。 「廖总从哪儿找的这么尽职尽责的助理?」 「我瞧着不错,刚好我家阿胤身体也不好,不若给他也寻一个。」 岑宣站起来,走近两人,闲闲放松身体,倚着旁边的桌子,并低下头来,眼神定在戚扬身上,饶有兴致的样子。 「是吗?」 廖承钧抬头,手臂搭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眸中锋芒毕露。 「我是个残废,当然要找个高级护工,怎么……秦总也是残废?」 岑宣遂悻悻闭了嘴。 好吧!他不能咒他家阿胤的。 碰了一鼻子灰的岑大影帝再不跟他们磨叽,自顾自找吃的去了,只留下戚扬蹲在轮椅面前,替他活动着肿到老高的脚踝。 「廖总。」 少年满眼心疼,超级不贊同道:「您今天坐的太久了。」 本来就有过褥疮史,皮肤又格外细嫩一些,如果不按时解压,坐的过久,自然就会引起褥疮。 那得多疼啊! 「嗯,」廖承钧掀了掀眼皮,语气平静下来,「我知道了,下次注意。」 戚扬语塞。 总是这样满不在乎却又不强硬,顺着他的话讲,惹得他想发脾气都发不成。 戚扬推着轮椅,送廖承钧回去。 似乎感受到他的不高兴,廖承钧侧了侧头,笑着提议,「我都饿了,咱们在外面吃东西吧!」 「不是要顺便逛逛吗?」 他其实已经非常疲惫了,这副身体根本经不住这样折腾,也难怪……时常被那同父异母的弟弟抢了风头。 戚扬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不逛了,您太累了。」 廖承钧温和的接过话,「可我也饿了,饿的久了,会胃疼。」 这话倒是不错。 戚扬立刻动摇了,仅仅片刻,就改了主意,「那先在附近吃一点,吃完就回去。」 他们谈事情的地方是一个非常繁华的商圈,楼下就是吃食,各种档次,应有尽有。 廖承钧本想去西餐厅,但戚扬坚决反对,他认为廖承钧的身体不适合吃西餐,僵持到最后,还是选了适合廖承钧吃的中式粥铺。 「我吃什么都可以的。」 戚扬把菜单推回去,模样乖顺。 廖承钧也不强求,自顾自点了一些,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少年。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该多吃一点才是。 等菜上齐的时候,戚扬看了看摆了一桌子的盘碟,禁不住瞪大了眼睛。 吃……吃的了这么多吗?他们好像只有两个人耶! 「吃吧!」 廖承钧抬了抬下颌,示意戚扬动筷。 「嗯……好。」 戚扬点点头,模样乖巧。 确……确实很好吃,味道非常好。 廖承钧吃的不多,大多数时间,是看着戚扬吃。 正是长身体的少年人,饭量自然不小,戚扬吃的很香,看的廖承钧也有些食慾,多吃了些。 吃完的时候,他抬手瞥见廖承钧的目光,十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廖总,我……」 廖承钧摇头,止住他的话,「吃好了的话,就走吧!」 戚扬乖乖过去推轮椅。 外面有些冷,但出了太阳,正是午后阳光最好的时候。 廖承坚持去街边走走。 戚扬拗不过他,只能替他添了一件衣裳,推着他去了外面。 阳光暖融融的撒下来,覆在身上,让人觉得懒洋洋的。 廖承钧侧了侧头,却也只看到那孩子一片衣角。 第123页 远近光影,携着干净凛冽的气息,一併落下,他听着那孩子絮絮叨叨的嘱咐,微微一笑。 「戚扬。」 他突然开口。 「嗯?」 少年立刻停下来,绕到他身前,眸中带着担忧的问询:「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廖承钧垂下眼帘,笑了笑,「做完这个月,你就走吧!」 连岑宣都能看出这孩子于他而言的不同寻常,更遑论……与他交手已久的廖承恩。 这一回,生死一搏,他不敢冒险。 关航……就是例子啊! 关航是廖承恩的左膀右臂,也可以说,是他最得意的助手,在他私下的生活里,也是最合心意的情人。 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捨弃,廖承钧瞧着,也是挺心寒的。 「啊?」 戚扬闻言,眸中浮出愕然。 他自然不知廖承钧心里头的弯弯绕绕,只是满脑子都是廖承钧要赶他走,想着是不是他哪里做的不好,惹了廖承钧生气。 「廖总,我……」 他咬着唇,立刻慌张起来,眼底尽是无措,「我做错事了吗?廖总,您能不能别赶我走,我……」 我不想离开您。 廖承钧微微一笑,就知道这孩子会是这般反应。 「我给你找了一份工作。」 他咳嗽了几声,顿了顿,才继续说:「工资会比我在我这低一点,但不会太多,也不会占用你多少时间,毕竟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还是学习。」 望着少年彷徨无措的眼神,廖承钧声音忍不住更加柔和了些,「我接下来要做一些事情,比较危险,你不能待在我身边,戚扬——」 「听话,等事情完了,你毕业之后,我再接你回来,付你三倍工资,好吗?」 戚扬愣了愣,没想到廖承钧会给自己这样完备的解释,让他知道,离开并不是自己的原因。 而是廖承钧自己有事。 「危险……什么危险?您……」 戚扬动了动嘴唇,满眼担忧。 「放心吧!」 廖承钧侧了侧头,「不会有事的,你不在这里,我更安心一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孩子已经成了他的软肋。 没有办法……再这么下去,那些人动不了他,很快会把手伸向这孩子。 他不能把灾难带给这孩子。 必须避开,必须远离。 思及此,廖承钧长长嘆了口气。 兴许过两年,这孩子毕业之后,早就会忘了这里的一切,沖向自己新的生活,去最高的地方,做最耀眼的人。 也会……忘了他。 其实这样最好。 第140章 你吃我都行! 「阿胤!我回来了!」 寂静的病房里,门口冒出来一颗圆滚滚的脑袋。 男人刚刚捱过一阵疼,身上冷汗涔涔,侧头的瞬息瞥见岑宣笑眯眯的脸孔,不由得哼了一声。 别过头去,不看他。 最近的输液新换的药都非常疼,胃里翻江倒海,像是有一把锐利的刀在搅来搅去。 岑宣说好每天这个时间都会陪着他的。 结果迟了两个多小时,都快傍晚了。 「阿胤?」 岑宣讨好的凑过脸去,知道自己回来晚了,态度可谓不一般的软和,握着秦胤冰冷的手,用指腹细细摩挲。 「抱歉哦!我……我迟了一些。」 他歪了歪头,叽咕着解释:「那个廖承钧实在太难搞了,阿胤,如果我能搞定他,他搞定他家那些老顽固,你这边也会轻松一些呀!」 「秦家那些人……是不是对你施压了?阿胤……」 岑宣苦哈哈着一张脸,鼓了鼓腮帮子,「我见不得你那么辛苦的。」 软话说的多了,秦胤脸色多多少少会缓和一些,回过头来,轻哼一声,「我不辛苦,辛苦的是宁岐。」 那傢伙最近替他做事,恐怕也得受到不小的阻碍。 「哎呦喂……」此话一出,岑宣一拍脑袋,「他辛苦啊!早知道就该多让他辛苦一会儿。」 省的一天到晚没事盯着他找茬。 这话惹得秦胤笑眯了眼。 「咳……」 他抬手揉了揉岑宣的脑门,把外出特意做好的定型揉的乱七八糟,心里头那口气才算是找到发泄的出口一般,松了一下。 可突然间,鼻尖飘过来一阵子奇异的香味。 嗯……嗯? 小龙虾味儿? 秦胤眼睛立刻就眯起来了。 「中午吃的什么?」 他略微思忖,估计一番,觉得这小子应该不会跟廖承钧共进午餐,顶多是下午再谈。 「唔……没吃啊!」 岑宣想都没想,直接一口回答:「我们谈到两点多,结束才去吃的。」 「吃的什么?」 「吃的……」 岑宣一个激灵,在咬到自己舌头之前,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吃的馒头和咸菜。」 他歪了歪脑袋,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秦胤能信他才有鬼。 眼看着刚被哄好的男人又沉下脸,侧过身去,闭了眼睛,明摆着不想搭理他的模样,岑宣立刻急了。 哎呀!哪儿出错了?怎……怎么这个小气吧唧的男人又不高兴了? 第124页 岑大影帝简直是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是自己一身小龙虾味儿把自个儿给卖了。 「阿胤?阿胤!你别不理我啊!我做错什么了?」 病床上的男人脸孔苍白,透着一股子虚弱的意味,一贯冰冷的眉眼也染上几分罕见的生动,带着赌气的情绪,明晃晃的掠过来。 他五官生的极好,属于骨相绝佳的那种人,连轮廓拐角的婉转之处,都显得分外明晰。 「阿胤……」 被冷落的岑宣失落的在旁边坐下来,托着下巴,盯着那人精緻的眉眼看了好一阵子,才咂咂嘴,给他暖手。 因为输液,秦胤的手好像怎么都暖不热一样,冰凉冰凉的,真是叫人心疼。 手背白皙的皮肤淤青了一大片,略微发紫,一直蔓延到手腕,断断续续的,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挨了多少针。 岑宣站起来,给他换了一个热水袋。 「阿胤。」 他晃了晃这人的手指,声音弱弱的,听着可怜巴巴,「还疼吗?」 「呜……下次一定不会了。」 他低头,细细的吻在秦胤手背上,一路吻下去,还时不时轻轻啄一下,带着清浅的讨好和心疼。 秦胤不动,手指却微微颤了一下子。 「我都认错了……」 岑宣呜咽着,瘪瘪嘴,理亏的耷拉着脑袋,小声嘟囔着,「你……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秦胤睁眼,斜斜瞥过来,「错在哪儿了?」 见这人搭话,岑宣精神一振,立刻抖擞道:「错在回来迟了,没有陪着你输液。」 「毕竟我答应过你,每天你疼的时候,我都要陪在你身边呀!」 「对不起啊!阿胤。」 他答应过这个男人,往后无论多久,自己都会陪着他的。 可话才出来一天,就被自己打破了。 秦胤轻哼一声,重新闭了眼,勾了勾手,「上来。」 顺便把病床空出来一点。 岑宣一脸惊喜,迅速脱了外袍,倏尔爬上床去。 「阿胤——」 「你最近不好好吃东西,是所以又瘦了!」 抬手抱住秦胤清瘦的身体,岑宣嘆了口气,摸了摸他汗湿的嵴背,有点心疼。 「阿胤,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好啊!」 「真希望你永远都健健康康的!」 岑宣仰头,满眼疼惜的亲了亲这人下颌。 秦胤不说话,低头看了看挂在身上这一只透着小龙虾味的大傢伙,眼底暗芒毕现。 嗯,还是蒜香味的。 「我不高兴。」 对于死脑筋的岑大影帝,秦胤现在都懒得掩藏自己的不悦,更不想让他猜,毕竟猜来猜去,猜到头,自己都气死了他还是猜不到。 还不如直接发难爽快。 「呃?」 果不其然,岑宣茫然的眨眨眼,「什……不高兴?为什么不高兴呀?」 他往一侧挪了挪,贴着秦胤的脸,距离极近,近到能够看清这个人脸上细软的绒毛。 「就……是我回来的迟了呀!」 岑宣是个讲道理的脾性,事事要争上三分,如今理亏,自然连声音都小小的。 秦胤看着心里头着实舒畅。 不是张牙舞爪吗?嗯? 那些脾气都去哪儿了? 「不止是。」 秦胤抬手,捏着这傢伙的下巴,左右看了看,意味深长的来了一句:「小龙虾好吃吗?」 随即满意的看着岑宣瞳孔不断放大,倏尔划过满满的惊讶。 「你……你你你……你怎么知……」 男人轻哼一声,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我也要吃。」 岑宣差点从狭窄的病床上滚下去。 「祖宗!」 他哭丧着脸,坚定的摇头:「不……不行!这个真不行啊!」 「你吃什么都行,这个真……真不行,你就是吃我都行啊……」 第141章 我一直在这里 杜柯进来的时候,就见他们两个在吵吵闹闹。 他一推门,扶了扶金色的镜框,动了动鼻子,一脸诧异,「谁在这里吃小龙虾了?」 岑宣惊的瞪圆了眼睛。 他这会儿才算是真真切切的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拎起衣袖,岑大影帝仔细嗅了嗅自己,仍旧一脸懵圈,「我……我没感觉出来啊!」 怎么回事? 杜柯微微一笑,中肯的道:「味道挺大。」 岑宣眨眨眼,又看了看一旁意味深长盯着自己的秦胤,缩了缩脖子,继续理亏。 「阿胤——」 岑宣实在是个讲道理的人,一碰到这种情形,就忍不住矮上好几头。 「我错了,阿胤——」 他拉着那人的手央求,「我不是因为吃小龙虾耽误回来陪你的,阿胤——」 男人冷哼一声,扭过头去,甩开手,拢住胃腹,不说话。 「小龙虾。」 自始至终,任凭岑宣再怎么哄,那人也就吐出这三个字来。 明摆着是过不去这个坎儿了。 「真的不行!阿胤……」岑宣都快哭了,「你吃我吧!来来来!快咬口!我可香了呢!我比小龙虾好吃多了!」 他凑过脑袋,指了指自己的腮帮子,哭丧着脸嘟囔:「真的,阿胤,你别不理我!」 「你还疼不疼呀……」 第125页 磨了半天,也没得到一个眼神的岑宣洩气一般的托着腮帮子,坐在一旁,眼神向杜柯求救。 杜柯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岑大影帝更沮丧了。 「阿胤。」 杜柯在旁边坐下来,难得有些沉默,「你……怎么没让宁岐继续查了?」 事情进行了一半,被秦胤全部叫停。 连公安那边也撤了报案,只当做是一场意外处理。 一系列动作搅和的宁岐也像丈二和尚一样摸不着头脑,还以为秦胤是生他的气了,吓得一身冷汗,过来追问了半天。 到头来还是被秦胤云淡风轻的态度折服。 明明中毒的是他,可将事情一笔带过的也是他,好像性命攸关之事,于他仿佛也没多在意。 「怎么?」 秦胤睁眼,咳了两人,眸子里划过似笑非笑的意味,「查到最后,你想查到什么?」 「阿胤!」 杜柯低唿一声,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儿样?」 比起杜柯的慌乱和欲言又止,很显然,秦胤要镇定太多。 他懒洋洋的瞥了一眼乖乖坐在病床一侧的岑宣,咳嗽了几声,弯了弯唇,「看不出来吗?」 他的意思,就是算了。 这件事情,就此揭过,他不会再计较了。 总归此刻平安无事,也没什么值得追究的,如若不然撕破脸皮,惹的大家都难看。 「阿胤……」 杜柯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能看得出来,神思也有些恍惚。 很不同寻常。 看的岑宣倒是一头雾水了,实在不明白他们两个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你们在说什么呀?怎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岑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纳闷,「为什么不查了?阿胤,兇手差点害死你,你就这么放过对方?怎……怎么能这样啊!不行不行!」 放弃追查的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岑宣否决。 秦胤似笑非笑的扫了他一眼,那眼神看的他后背冷气嗖嗖而起,凉凉的。 哎? 岑宣是个聪明的,顿了片刻,他心念微转,突然有着明白起来。 这么大的事情,秦胤不计较,除非是—— 他知道是谁! 这个念头一出,岑宣脸色立刻变了。 他收了嬉笑的表情,冷了脸,用审视的目光打量杜柯,「是你?」 「小宣!」 秦胤皱了皱眉,斥了一句:「没带脑子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 自然不是杜柯。 他们两个多年情意,并非一日累计而起,秦胤当然不可能让任何人怀疑到杜柯身上。 岑宣被训了一句,撇撇嘴,立刻不高兴了,「阿胤,你既然知道是谁,就不应该瞒着我,更不应该瞒着宁岐。」 这个小气吧唧的男人哪里是什么好脾气的?典型的睚眦必报,要想让他不计较,那对方……势必是亲近之人。 不是杜柯是谁?秦胤莫不是在他面前护着杜柯吧? 脑中一瞬间晃过诸多念头,惹得岑宣顿时胡思乱想起来。 他从来是不信秦胤说话的。 「我倒不知,你什么时候跟宁岐这么合拍了。」 秦胤稍稍撑着两侧,坐靠起来些,身子微蜷,未输液的小臂压在胃上,用了些力气抵着。 眉眼带着依稀倦色。 明明是两个斗到你死我活,恨不得吃了对方的人。 岑宣轻哼一声,往一旁靠了靠,神色同样转冷,「你别跟我转移话题,我跟你说,你不愿意计较不要紧,我来计较。」 他站起身,拍了拍杜柯的肩,就往外走。 「岑宣!」 气的秦胤蹙眉,扬了声线:「你去哪儿?做什么?」 他一着急,心率就开始飙升,手腕监测仪发出滴滴的声音,他身体微歪,捂着胸口,有些喘。 岑宣犹豫的停下脚步,看了他几眼,见他皱眉,脸色当真不太好看,到底还是心软,退回来守到他身边,环抱住他,嘆了口气。 「你疼了这么久,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睡一觉?」 青年眉目柔和,执起秦胤一侧的手,轻轻吻了吻他的手背,语气柔和。 「我陪着你,阿胤。」 岑宣抱着他,吻他耳鬓皮肤,腾出一只手来慢慢揉着心口,待监测仪停止报警,继而一路往下,给他捋着纠结的肠胃。 往常不怎么难受的时候,秦胤总乐意揪着岑宣卖惨,但着实真疼起来,他倒是不吭声了,只沉默着隐忍。 「你……」 秦胤确实沉迷于这样肌肤相触的亲昵,也相当吃这一套,更何况捱了这么久的疼,知觉稍微缓些的时候,确实疲倦的厉害。 眼皮一点点落下来。 「小宣……」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想说什么,思绪挣扎的时候,岑宣的吻倏尔温柔的落在他眼帘上,稀碎而生动。 「乖,醒了再说。」 「我一直在这里。」 第142章 骗人的鬼 岑宣的话,一贯是骗鬼的。 哪里兑现过。 夜幕降临的时候,他站在宁岐面前,两人王ba看绿豆,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阵子。 「你还敢来?」 「我又没做亏心事,为什么不敢来?」 第126页 「你没做亏心事,你确定吗?」 宁岐懒洋洋的歪在老闆椅上,闻言嗤笑一声,宛若听到了了不得的笑话一样,「那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这次阿胤中毒,究竟是怎么回事?」 半途截住,不允他查,明摆着是护着兇手,而秦胤最可能护着的,可不就是面前的这个小崽子吗? 宁岐不知道,他这回可当真是冤枉了岑宣。 「怎么回事?你怀疑我?」 岑大影帝气的连头髮都竖起来了,俯身支着桌面,居高临下的瞪宁岐。 像一头怒髮冲冠的大老虎。 可宁岐才不怕他,掀了掀眼皮,指尖转着笔,人似笑非笑的怼回去,「怎么……不该怀疑吗?」 「这种事情还少吗?还是,你盼着阿胤死,是一日两日了?」 最后一句冒出来的时候,岑宣到底消了音节。 好吧……他有前科。 气弱的岑大影帝到底矮了一头。 「不是……这次真的不是我,要真是我,我还用得着过来找你吗?」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觉得郁闷的要命。 坏事干多了,出事就都找到他头上来了。 宁岐斜了斜嘴,嗤笑一声,「所以呢!我还在想着你突然过来,是忏悔来着……还是挨揍来着!」 他站起来,目光审视的盯着岑宣,「我可跟你说,你别以为我不在国内,加上阿胤护着你,你就觉得我不知道你干过的那些事情。」 也不明白秦胤那个死脑筋的男人究竟看上了这小崽子什么? 岑宣顿了顿,有点沉默。 是了,他从前确实做过许多伤害秦胤的混帐事。 如果伤不了秦胤,他就伤自己。 他还记得割腕的那一回,宁岐回来一趟,气的指着他的鼻子骂,说他这是在诛秦胤的心。 如今想来,不过是仗着自己被偏爱,才放肆的以伤害自己来报復秦胤罢了。 还是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那一个。 「你不能这么看……」 岑宣倒抽了一口气,揉了揉额角,「我这次跟你说正事,你别跟我抬槓,你知道不是我的。」 要真是他,那他费劲心思去找的毒yao种类,又是做什么呢? 宁岐其实也知道,就是气不过岑宣过往所做的一切罢了。 「行了行了——」 宁岐摆摆手,一张嫩生生的娃娃脸上满是不高兴,「你可别在我这卖可怜,趁我还有耐心,赶紧滚!免得被阿胤瞧见,又说我欺负了你。」 他看到这小子就烦。 神烦! 秦胤身体本来就不好,好生将养着也未必寿数绵长,哪里经的住这小崽子气? 过去的年月里,他在异国,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人被岑宣气进医院无数次,还不被允许回来。 而今回来了,可不会任着这小子再胡闹了。 钢笔飞过来,打在岑宣一侧的墙面上,「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裂了。 岑宣哆嗦了一下,心里头知道宁岐想宰自己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但是……自己还居然想找他合作。 怎么看怎么感觉像羊入虎口。 「真的!」 岑宣咬咬牙,继续抛出杀手锏,「阿胤不追究这件事,还真不是为了保护我,我大概猜得到是谁,也不想给对方背这个锅,所以才来找你帮忙。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 他转身,佯作要走。 果不其然,鱼儿上钩的很快,岑宣刚迈出两步,就听身后响起熟稔的声音。 「等等,回来!」 岑宣心里得意,面上却不显露,只转过头去,佯作镇定的挑挑眉。 「嗯?」 只见宁岐坐回老闆椅里,沉吟片刻,才摸着下巴抬头:「过来坐,我们谈谈。」 岑宣眼底神采一晃,顿时露出得逞的笑来。 宁岐这个人啊—— 其实跟秦胤一样,最是个嘴硬心软的,往常每每欺负完岑宣,都跑到外地去躲着,吓得不敢回来。 岑宣从前只是懒得搭理他,不过想要对付他,其实也很容易的。 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 就赌一个宁岐的心软和信任。 夜色一分分浓下去,街头灯火通明,道路繁华,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一场雪去了之后,路边枝头的白色渐渐消融,冬日里亦有如此盛景,让深夜归来的岑宣不由得心情甚好的哼起了小曲。 上一辈子的死对头,结果到了如今,居然会让岑宣觉得除了他谁都不能信,这世间之事,奇妙之处就在于没有人知道它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回医院的时候已是深夜,岑宣有点犯怂,但想着秦胤的倚着生活作息习惯,必定已经熟睡。 更何况那人如今身体虚弱,势必熬不了夜的。 他只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乖乖回去,抱着那个人睡一觉,明早起来再好好哄一哄那个人,就—— 呃? 灯亮着。 岑宣蹑手蹑脚的刚猫进去,换了外套,就撞入一双幽深的眼眸中。 吓得他小腿肚子一软,险些一头栽到床头柜上。 「你……你你你……你没睡呀?」 他看了看手机,惊的瞪圆了眼睛,「这都快12点了,你不睡觉在这做什么呢?」 第127页 秦胤挑了挑眉,抬手侧身,摸索着将床头灯调的亮了一些,懒洋洋的咳嗽了几声,「失眠。」 废话!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在特意等着岑宣。 「哦……」 岑宣闻言,这才松了口气,上来抱他。 「要不要喝点水?」 岑宣笑眯眯的亲了亲他的脸颊和额头,又摸了摸他身上,确定他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才略略放了心。 就是手脚凉了些。 岑宣这样想着。 「不喝。」 秦胤不动,好看的脸孔在昏黄的光线下添了几分柔和的色彩,他目光跟着迅速脱yi服的岑宣,轻哼一声,状若随意的问道:「去哪儿了?」 说好的陪着他呢?醒过来之后就不见了! 岑宣的嘴,果真是骗人的鬼! 第143章 顺毛 「出去有事情。」 岑宣如今撒起谎来,可谓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行云流水,相当自然。 秦胤晚上是不用输液的,能睡得稍微好一些,只不过最近天凉,尽管室内温度调的很高,他身上还是跟暖不热一样,一阵一阵的发冷。 「什么事情?」 男人罕见的开始刨根问底。 岑宣翻上床面,熟门熟路的钻进他怀里,抱着他哼唧,「就是……工作的事情,我最近不是得还个人情嘛!客串一下,只白日,不会太久的。」 这人情是因为秦胤欠下的那个。 秦胤心知肚明不是这个缘故,但岑宣拿了它出来做挡箭牌,自己委实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应了一声,气闷的闭了眼。 说他细緻,倒也会周全的照料自己,可说他粗枝大叶,倒也是……不全错。 「阿胤?」 岑宣抱他,熟门熟路的钻进他怀里,非得给他翻身,让他面对着自己。 「你朝这边睡!仰着睡待会要不舒服的!」 秦胤抵住他,撑着身体,斜过去一眼,「哦。」 接着就沖另一边翻身过去。 不偏不倚,背对着岑宣。 小傢伙看直了眼,欲哭无泪。 「阿胤……你生气了?」 他委委屈屈的凑过去,从后面环住那人清瘦的身体,掌心探进那人衣襟,刚摸索了一下,就被扭住。 「做什么?」 秦胤的手很凉,掌心有些湿,沁着汗渍,捏着那只热乎乎的爪子,声音有些不悦。 「给你揉揉胃。」 岑宣拿脑袋蹭了他后颈两下,讨好道:「怕你半夜凉醒。」 自从这次食物中毒之后,秦胤的肠胃简直跟纸煳的一样,到现在还很难吃的下什么东西。 夜里也常常会被凉醒,就会开始胃疼。 不过杜柯说了,他已经可以进食馒头咸菜了。 岑宣觉得,可以试着哄一哄。 「半夜?」 正当他胡思乱想些着,便见那人轻哼一声,「现在已经半夜了。」 很明显,他仍旧对于岑宣晚归和不守信用的事情耿耿于怀。 岑宣语塞,挠了挠头,支起身体,抻着脖子探到他身前去,亲了亲他感知最敏锐的脖颈。 「嘶……」 秦胤轻微的颤了颤,有点瑟缩。 但仍旧不大高兴,能看得出来,还在生气。 「阿胤。」 这反应让岑宣思及两人从前光景,不由得勾了勾唇,笑出声来。 「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我从前?」 这话听着不像好话,秦胤便冷笑起来,咬着牙重复了一遍:「那我从前是什么样子?」 他心绪一紧,肠胃就有些翻搅,岑宣便拍拍他,非常自然的给他顺毛。 「你以前一定会说,要把我锁在家里,把我锁在你身边,一步都不能离开。」 「虽然你很少真的那样做。」 闻言,秦胤倏尔沉默,怒意散去,僵着身体,没有动。 很少,就代表确确实实做过。 他记得的。 现如今岑宣对他的态度在无形之中发生了不少改变,他被纵的久了,都快忘了这孩子嚣张跋扈是什么样子了。 「不难过了,阿胤。」 岑宣靠近一些,「吧唧」一口,狠狠亲了亲秦胤脸颊,奶乎乎的撒娇,「都过去了,乖,以后我都会陪着你,赶我都不会走了。」 像一只憨憨的大熊猫。 秦胤僵硬的身体稍微松了松,浅浅「嗯」了一声,又道:「睡吧。」 很多事情,其实是岑宣哄着他。 那些骨子里奔腾不息的情绪,在神经末梢唿啸而过,蠢蠢欲动的冒出头来时,只那孩子落下的一个吻,和憨憨撒娇,好像就可以平息。 秦胤安静下来。 他知道自己病了,但很奇怪,有些时候,他又觉得自己没有病。 譬如那孩子抱着自己,温驯又絮絮叨叨说着情话的时候。 尽管他也知道,那些话未必全是真的。 但仍旧止不住的沉沦其中。 他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他也知道那孩子不喜欢,尽管他已经非常久没有做过伤害那孩子的事情。 可这都是在那孩子温顺听话的前提下。 他闭了眼,听着身后岑宣匀称而绵长的唿吸,一颗心也渐渐安稳下来。 过去的事情,并不能够全怪岑宣,是他的错,让这孩子受了委屈,也把他逼到自伤的境地。 第128页 秦胤知道,自己离不开岑宣。 是他自私,才无论如何都要把岑宣锁在身边。 住院的日子里,阿妮落偶尔会回来看他,坐在他身边念书。 小姑娘身量长得很快,脸上笑也多了,比才来的时候大方得体许多。 她会坐在秦胤身边念那诗,而秦胤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那句—— 「如果你喜欢一朵花,请不要採摘它,让它在大自然的滋润下尽情的绽放吧!」 「不论风吹雨打,自由才是它最好的天堂。」 阿妮落的普通话还不太好,读的磕磕绊绊,发音也不怎么标准,但少女音色清脆,宛若银铃声动,叮咚作响,带着雨后春笋的清新,分外好听。 秦胤那个时候就在想着,或许……爱最本真的样子,也该如是。 放手,放心上人自由,而不应该是束缚,亦或不情愿的陪伴。 可他从来就没有被爱过,自始至终,都没有得到太多的爱,更不知道爱一个人该是什么样子。 兴许,真的是放手? 夜里下了些小雪,带过几丝凉意,天还不亮的时候,秦胤就开始了剧烈腹泻。 他最近因为清毒的缘故,肠胃差的厉害,几乎吃不了东西,也会经常性腹泻,但医生说这都是正常现象,不必担心。 过几天都会慢慢好转的。 可巧就巧在,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岑宣恰好都不在医院,不在秦胤身边。 所以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也毫无察觉。 秦胤当然不会告诉他,所以这次腹泻发作的时候,结结实实吓了岑宣一大跳。 岑宣一趟又一趟的抱秦胤去洗手间,到最后秦胤没怎么样,他眼圈倒是红红的。 像一只呆萌的蠢兔子。 「阿胤……」 他瘪瘪嘴,下颌点在男人颈侧,细微的蹭着,开口哽咽。 第144章 不明白 不明白 这一次的中毒,可谓是给秦胤的身体状况雪上加霜。 他本来冬日里就难捱,身体会比其他季节的时候差不少,四肢浮肿,精神倦怠,食慾也差,又赶着上去这么一遭,可谓是一记重击。 岑宣气的半夜做梦都在查背后的那只黑手。 「你夜里睡觉踢了我好几脚。」 秦胤看不得那小子垂头丧气的模样,勉力掀了掀眼皮,勾起唇角,想逗逗他。 「哦?」 岑宣红着眼,正捧着他冰凉的手摩挲,闻言果真吸了吸鼻子,皱着眉回想,「有吗?」 「嗯,」得到的,自然是秦胤肯定的回答,「一晚上都拳打脚踢的,怎么……做什么梦了?」 岑宣揉了揉眼睛,哑着喉咙「唔」了一声,眼神懵懵的,似是在努力回想。 「我梦见坏人了。」 他撇撇嘴,语气有点义愤填膺,「就是……欺负你的坏人!我真的可生气可生气了!」 这人平日里本就艰难,如今逢入冬日,外面落雪,又病成这个样子,一晃眼,在医院都住快一个月了。 虽然一天比一天在好转,但秦胤很明显的也消瘦下去,两颊也有些凹陷,身上嵴骨突出,肋骨根根分明。 每每摸着,都叫岑宣心疼的不行。 「欺负我的坏人?」 秦胤有些虚弱,但闻言,还是忍不住勾着唇角笑,「咳……咳咳……除了你,谁能欺负得了我?」 这小子嚣张的时候足够气死人,但乖顺的时候倒也蛮招人疼的。 秦胤最喜欢他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样子,反倒不太习惯于他蔫巴巴的模样。 「我哪里捨得欺负你……」 岑宣神色仍旧蔫巴巴的,侧头亲了亲秦胤指腹,惹得秦胤痒痒的。 「阿胤,」他一整天都陪在秦胤身边,寸步不离,不停的给他换着热水袋,暖着他的手脚,「你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男人精神倦怠,掀了掀眼皮,「嗯」了一声,嘴唇没什么血色。 午饭也没怎么吃。 岑宣也不走了,乖乖坐在旁边,啃馒头咸菜。 说是馒头咸菜,当真就是馒头咸菜。 秦胤小睡了一会儿,醒过来的时候,就歪着头看他。 禁不住觉得好笑。 岑宣看着乖乖巧巧的,头髮有点乱,眼神也呆呆的,一丁点都不像大荧幕里那个光芒万丈的青年影帝。 真实又接地气。 这种奇异的反差感,总会让秦胤觉得安稳。 这样的岑宣,只属于自己。 「别吃这个了。」 秦胤低低开口,唇角含着笑,神色温柔。 虽然欺负这小傢伙很爽,但说到底,欺负完之后,还是会忍不住宠着他。 「去吃想吃的东西吧!」 秦胤动了动手指,很快,掌心就落入那只热乎乎的爪子。 「不想吃其他的。」 岑宣攥着他的手指,亲了又亲,乖巧温驯,「你要不要喝一点粥?」 这人已经可以进食了,只不过一直闹脾气不肯吃东西,岑宣又心疼他,不忍逼他,才纵成这样。 不出意料,秦胤摇头。 他撑了撑一旁,瞧着是想要坐起来的模样,岑宣叼着馒头,抱他靠坐起来, 可他没有依仗,哪里坐的住?只是躺的难受,想换换姿势罢了。 一整天折腾了无数次,岑宣倒是不嫌麻烦,就势抱着他,叼着馒头片呜呜囔囔的:「坐一会儿……想躺再……」 第129页 嘴巴倏尔一空。 耳鬓交磨的瞬息,秦胤转过头来,叼走了他大半馒头片。 还是撕走的。 就给岑宣留了那么一星半点。 他愣了愣,瞪圆了眼睛,把剩下的那点嚼了,不可思议的歪了歪头,「真……真吃啊?」 连馒头都抢? 这敢情什么玩意儿吃到他嘴巴里都是香的? 秦胤眉眼含着笑,倒是激出几分精气神,慢慢一点一点的嚼着,直到彻底嚼烂,才咽下去。 如此几回,竟觉得唇齿生香,甜气阵阵。 岑宣摸索着探到床头柜,拎过来几根咸菜丝,犹豫了一下,「要不要?」 秦胤懒懒的,没什么力气说话,只拿眼睛斜愣他。 「哦。」 岑宣秒懂,不就是「试毒」嘛? 他吃了几根,果不其然,剩下的很快又被秦胤叼走了。 这人腹泻的厉害,岑宣也不敢给他吃多了,估摸着量差不多,就哄他漱了口,奖励般的抱着他多啄了几口。 秦胤突然抬眉,问道:「洗手了吗?」 刚刚可是用手抓的。 岑宣眨眨眼,「唔」了一声,「吃饭前刚洗的。」 瞧着男人放心的眼神,他又笑眯眯补上一句,「刚刚抠脚了,就是餵你之前。」 秦胤:「……」 要不然因为目前是真的没有力气,他一定会飞起一脚,把这个皮实的崽子踹下去。 经过前一日的缺席,秦胤再输液的时候,岑大影帝可是老老实实的守在病床边。 那人疼的厉害,平日里一个人的时候就默默的捱了,但好像岑宣守在身边,他又会变得格外娇气。 一会儿嚷嚷着坐,一会儿嚷嚷着躺,还非让岑宣抱着,说腰疼腿疼让岑宣好生伺候一下。 看的推门而入的宁岐都嘴角未抽。 但岑宣简直是罕见的好脾性,秦胤说什么是什么,怎么说怎么哄,简直是三好伴侣。 「我有事跟你……」 宁岐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那个输着液的娇气男人轻飘飘的冒出来一句:「没空。」 「我不是跟你说!」 宁岐额角直跳,目光扫过岑宣,咬牙切齿,「是跟他说!」 秦胤闻言诧异,看了看两个人,不明白一贯见了面跟斗鸡眼一样的人,什么时候也有悄悄话了? 怎么觉得……这一个两个的,都背着他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岑宣头都没抬,也丢出相同的两个字来。 「没空!」 「你……你们……」 宁岐咽了咽唾沫,简直气闷。 从前姓岑的这小子不在的时候,也没见秦胤这么娇气啊? 从来没听他喊过疼啊—— 难不成有了爱情的滋养,这人的脾气秉性都能变上一变? 宁岐摸着下巴,琢磨了半天,仍旧一头雾水。 不明白,不明白。 第145章 赌气 等到年末,秦胤身体有些起色的时候,岑宣逐渐忙碌起来。 他为了秦胤,推掉了很多复杂的工作,只挑着简单的拍,白日开工,夜里回来。 与此同时,岑宣与长荣达成一致,解约成功,并且撤了官司,双方私下和解。 而廖承钧作为长荣太子爷,也是与岑宣谈判的代表,解决了岑宣这一桩心头大患,他在长荣的地位也巩固一番。 岑宣的工作室也逐渐建的差不多了,底下收了不少人,工作都是他在其中周旋。 他挑的都是一等一的好苗子,有些天赋和根基的,虽起步很难,得等机遇,但岑宣一直都在为他们盯着。 主要方向,还是会与长荣合作。 不得不说,比起廖承恩,廖承钧更有韧性,也更沉得住气,眼界更广一些。 他很早就想要按着廖承恩选的那条路下去,可奈何身体状况不佳,再加上周遭施压太大,一直没能实现,如今多了岑宣的助力,倒是可以一试。 日子一长,廖承恩那边是彻底绷不住了,长荣两位掌权者,拉开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相比而言,秦氏这边倒是还算风平浪静,唯一不太好应对的,就是公司那些倚老卖老的傢伙。 宁岐手腕比秦胤要狠,做事也更加尖锐,在秦胤住院的这段时间里,他跟那些老傢伙发生了不少争执。 以至于如今境况之下,那些老傢伙积攒多日的怒火一併激发出来,两方僵持不下,以至于秦胤不得不提前出院,主持局面。 他出院的那一天,岑宣推了工作,过来接他。 「外面太冷了。」 岑宣给他穿好羽绒服,蹲下去给他繫鞋带。 虽然因为最近的入院休养,他的心脏情况得到了很好改善,但毕竟冬日里难捱,腿脚还是有些发肿。 岑宣心疼的按了按秦胤脚踝,抬头问他,「疼吗?」 「不疼。」 秦胤摸摸这孩子额头,笑道:「快些吧!你都磨蹭好久了。」 帮着自己穿个衣服还磨磨唧唧的,戳戳这里摸摸那里,还不时的叽咕几句。 像个好奇宝宝。 秦胤仍旧很虚弱,脸色苍白,但精神瞧着好了许多,还算是状态不错。 他想自己走下去,但岑宣不允,好说歹说哄着他坐轮椅下去,只允许走停车场的几步路。 第130页 还得岑宣扶着。 这架势看的秦胤啼笑皆非,「我哪儿有这么没用,难不成连几步路都走不了了?」 岑宣不听,直接把人塞到这里,一本正经的纠正,「是我不捨得你走,乖——」 他凑过来,亲了亲这人下颌,「待会回家抱你上去。」 唔……是想亲嘴巴的,可被这人躲了,就只亲的到下颌。 秦胤撇撇嘴,阖眼仰面靠下去,身后是那傢伙摆好的软垫,填了腰后的空缺,十分舒服,「我不回家。」 「啊——」 岑宣诧异扭头,「那你去哪?」 秦胤斜睨他,眼角微挑,眉骨之下,掠过几分玩味。 「不会吧!这就去公司?」 岑宣会意过后,立刻忍不住大唿小叫起来。 这才刚刚出医院呢! 秦胤轻哼一声,白皙修长的手指交叠,置于胸腹之间,微微屈起,矜贵儒雅,他抿了抿没什么血色的唇,声音很轻,却低沉悦耳,「小宣。」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宁岐两个人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 此话一出,岑宣脸色果真一变,浮出愕然的意味,「你……」 这人最近一直都病着,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呢? 「我还没死呢!秦氏之中,当然瞭若指掌。」 秦胤仿佛看出来他的疑问,轻哼一声,毫不留情的扯了扯这小崽子的腮帮子,「都说了我不再追究,也不再计较,你们两个费那些功夫折腾什么呢?嗯?」 其实比起岑宣,宁岐还算是个听话的。 所以这次的事情,肯定是岑宣起的头,千方百计哄着宁岐去做的。 不得不说,对于这两人的脾气秉性,秦胤拿捏的非常准确。 「哦……」 岑宣被扯的歪了歪脑袋,见那人揭穿自己,当下也不装了,拍开这人掌心,翻了个大白眼。 「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黑锅,我差点被宁岐的眼神吃了。」 「他以为是我呢!」 「不过就算他不这么以为,我也不会放过做这件事情的人,包括——帮凶。」 说这话的时候,岑宣神色转冷,目光轻缓的望着秦胤,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秦胤顿了顿,突然觉得,自己前段时间好像太放纵这个小崽子了。 「小宣。」 「这件事情不用再查了,没有必要,」他正了脸色,蹙了蹙眉,「也别再为难杜柯,跟杜柯没有关系。」 背地里,这小子最近可没少沖杜柯摆脸色,但杜柯性子温和,惯常也是不会回嘴的。 秦胤心里头都清楚。 可到底不能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岑宣如此行径。 岑宣别过头去,不跟他犟,但也不应声。 很明显,没放在心上。 「岑宣!」 秦胤皱了皱眉,沉声开口,连名带姓的唤他。 岑宣沉默,连方才还黏在他身上的整个人都往车子的另一段坐了坐,彻底与秦胤拉开距离。 「你……」 秦胤无语。 岑宣托着下巴,盯着车窗外面看。 有一点点雾气,他哈了两口,让白雾浓了些,随即用食指在上面写写画画什么。 是乔。 秦胤瞳孔骤缩。 他果真是小看了岑宣。 「到了。」 秦氏大楼壮观而宏大,从外面远远看上去,就令人忍不住心生赞嘆。 多少代人的心血付诸于此,才铸起如此成就。 岑宣丢下一句:「送你过来了,马上柳焱接我。」 就去开车门。 秦胤抬手拉他,「小宣,回来!」 岑宣动作快,早就熘下去了,合上车门之前,回头深深看了一眼。 「我想做的事情,仅是依照我的心情,阿胤,你答应过我,会帮我达成心愿的。」 秦胤一愣。 岑宣便笑了,墨镜下嘴角上扬,清冽生光,「这也是心愿之一。」 「我要他们所有人,都为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第146章 他想要你死! 秦胤敏锐的觉得,有些事情,开始逐渐不同。 岑宣对付他,似乎换了个招数。 不再想以往那样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会说尖锐的话伤人,而是站的远些,就那么冷冷看着他。 目色平静,成熟而稳重。 他抚了抚额角,身边仿佛还浮着那孩子身上清冽的香水味,有些气闷。 该怎么说呢……岑宣还是没忘掉。 这一阵子,这孩子规规矩矩的陪着自己,按部就班的压下所有风头,消停了好一阵子。 更甚至与长荣和解,弃廖承恩,又选了廖承钧,然后可怜巴巴的央自己帮忙,截了廖承恩所有退路,助廖承钧拿下长荣。 这一切事情的发生,都让秦胤天真的以为岑宣已经忘了关航身死的事情,只是想更进一步,在圈子里彻底站稳罢了。 可事实上,似乎是他天真了。 关航的死,一直都压在岑宣心头,沉甸甸的,至于有多少分量,连秦胤都未曾得知。 如若不然,岑宣也不会弃廖承恩,去与从前最反感的廖承钧合作。 兴许……自己能争上一二? 秦胤闭了闭眼,指尖在椅背上绕来绕去,会议的紧要关头,居然在走神。 第131页 够呛。 底下几个老头跟宁岐吵的天翻地覆,就差动手了,骤然间,其中一个年迈的长者一拍桌子,吼了一句什么,这才勉勉强强把秦胤的思绪拉回来。 一阵心悸。 他被惊了这么一下,脸色有些发白,苍白的指节抵住胸口,抬头扫过开口之人,轻嗤一声,「二叔公,不是谁声音大,谁就有道理的。」 真吵。 回来了许久未到的公司,来处理那些你争我夺的事情,秦胤突然觉得,还不如躺在医院病着呢! 至少还有个小子在身边嘘寒问暖。 老人轻哼一声,指着宁岐,连手指尖儿都在哆嗦,「你……你就容得一个外姓的小子来自家门户前指指点点,果真是……是本末倒置,成何体统!」 这话惹得宁岐嗤笑一声,反唇相讥:「说不过我,就拿身份压人,嗯?这世上的事情,能者居之,只听说过以技压人,没听过旁的,倒是……疯狗乱吠,今个儿见识了一番。」 他讲话快,跟炮仗一样,一通倒出来,气的对面老人脸都绿了。 秦胤不耐的皱眉,敲敲桌子,很明显没什么兴致在听。 「再吵都出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揉着胸口,便放松身体,倚靠过去,觉得方才被这么一惊,太阳穴突突直跳,恼人的紧。 「停了跟廖承恩负责的那几个项目,」秦胤脸色不太好看,能瞧的出来,心情不豫,「宁岐,去跟廖承钧对接,帮他一把。」 最近长荣内部斗到跟翻了天一样,鸡飞狗跳,很不安宁。 「啊……」 宁岐短促的惊讶了一下,扭过头来,「可是跟廖承恩合作的项目已经开始许久了,贸然中断,恐怕会前功尽弃,之前投入的……」 「盈利了吗?」 秦胤哪里耐烦听这些话,只偏了偏头,淡淡问了一句。 非常成功的就把宁岐堵了回去。 「没……没有。」 宁岐泄气一般的坐回去,连方才的威风都不再了,「我看过财务报表,嗯……在岑宣撂挑子之前,是盈利的,能看出来涨幅,势头极好,可岑宣受伤之后,停了出席,两边打起了官司,就……一直在亏。」 这都多长时间了,连一丁点起色都没有。 「那就砍掉吧!」 秦胤把文件「砰」的一声丢在桌面,神色疲倦,罕见的带着几分懒散,没什么精神。 老者扭头,似乎有些不满,但却因为顾忌什么,不曾明言。 「程旭已经跟咱们施压了,上回那档子出错,老爷子怪到你头上,让乔匀那小子白得了便宜!」 说起这个,在座几位老者都气唿唿的。 大公司里,拉帮结派,本就是寻常事,更何况是像秦氏这样的家族企业,他们都是亲近秦胤的老人,看着秦胤长大的,自然不忿于乔匀那小子在老爷子面前得脸。 成天跑去老爷子那边嘘寒问暖的,不仅认了养子,连股份都哄过来了,这不是明摆着抢他们的碗吗? 「乔匀……」 秦胤闭眼,揉着突突乱跳的太阳穴,慢条斯理的咀嚼着这个名字。 头疼的愈发厉害,好像一把弯刀搅在其中,不得停息,秦胤不禁疼的有点想吐。 这个时候,就会格外想念岑宣一些。 至于乔匀。 「先盯紧他,瞧瞧他要做什么吧!」 秦胤皱了皱眉,思虑许久,也只落下这么一句。 既然应了老爷子,这次就自然会放过他,作为补偿,老爷子接下来也会在诸多事情上去偏颇他一些。 撕破脸皮,秦胤又懒得去应付后面的糟心事,用商人的思维一权衡,当下就应了。 总归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没事,就更没什么必要跟利益过不去了。 乔匀那孩子心里头怨恨太深,无处发泄,所以都冲着他过来了。 殊不知啊——他也算受害人的。 偏生老爷子又心疼的紧,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勾出愧疚之心来,秦胤想着,按着岑宣的说法就是,那孩子是个心理不健康的人,受原生家庭影响,没有得到太多的爱,才会变成如此偏激暴戾的样子。 这话—— 听的秦胤蹙起眉头,总觉得岑宣那小子是在含沙射影的讲自己。 没有得到太多的爱?偏激?暴戾? 秦胤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觉得自己最近脾气着实非常好,暴躁的情绪一旦生起,就很快会被岑宣抚平。 可现在岑宣不在。 「他要做什么?」 一提起这个,宁岐声音又拔高了不少,怒气沖沖,「秦胤,他是想要你死!」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秦胤头疼的眼前有些发花,抬头的时候,压根就已经拦不住宁岐的话。 「怪不得我把你房子里的人翻了个底朝天,查的明明白白都没找出错漏,没想到对方在等着这一手呢!呵——」 「他利用乔徽对你下毒,可不就是想让你死吗?」 第147章 生闷气 很久没出现的乔徽出现在公司里。 他明显看起来有些疲惫,目光扫过漫不经心等在外头的乔匀,冷冷勾了勾唇。 「净会胡闹!」 这一下,他跟乔匀的关系算是彻彻底底的暴露出来了。 乔匀掀了掀眼皮,瞧着分外漫不经心,「下毒?拿证据,让警察来抓我啊!」 第132页 他还真不怕。 不论是老爷子那边的施压,还是隔着乔徽这一层,再怎么样秦胤也好端端的,没出什么事,就算进去,也不会重判。 更何况……对方证据并不充足。 乔徽如果跟着牵连进去,势必也会影响到秦胤和杜柯的关系,能给他们多添点麻烦,好生搅和一下,乔匀也是非常乐意的。 毕竟……秦胤的这一切,也该是他的。 「呦呵——口气不小。」 宁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框边,斜斜抱着肩,眼尾一挑,开口讽刺:「今个儿真是开眼,这个世界上没脸没皮的人多了去了,明明自己做错了,还赖到旁人身上,理直气壮的紧呢!」 乔徽闻言,只是皱了皱眉,没接话,「秦胤呢?」 宁岐指了指小会议室,「里面。」 乔匀懒懒散散的嗤笑以前,托着下巴,「叫我来这么久,自个儿躲在里头,架子可真是不小。」 宁岐眉眼一竖,刚要回怼,就见乔徽沉着脸色瞪过去,斥道:「你给我闭嘴!」 他很少发脾气,这回明显是动了怒,乔匀也会看脸色,乖乖闭了嘴,低头玩手机。 最新款游戏开发,研发部给他的,先行调试和内部检测。 宁岐哼了一声,打开门,沖乔徽挑挑眉,「请吧!乔先生。」 乔徽看了他一眼,客气的点点头,抬脚迈入。 秦胤在接电话。 他脸色很差,放松身体倚着老闆椅,指尖抵在眉心,掐的发红,还时不时会碰一下蓝牙耳机,明显看出来烦躁。 见乔徽进来,他停了与那头的交谈,简单的丢下一句「下次再说」,就挂断了电话。 「咳……咳咳……」 秦胤唇色有些泛绀,咳了一阵,手指不停的揉着额角,偶尔掐一下眉心,能看出情绪不好。 乔徽给他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边位置,语气很淡:「气大伤肝。」 秦胤端起来,抿了半口,轻哼了一句:「本来命也不长。」 「秦胤!」 乔徽用手撑着桌面,蹙着眉头,斥了他一句,「别这么说自己。」 男人抬眼看过去。 「这次的事情,我很抱歉。」 乔徽顿了顿,脸色沉下来,恨恨道:「我没想到那小子居然敢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 「不论你信与不信,我都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但是造成这样的结果,我很抱歉。」 事情确实因他而起,东西也是经他之手,乔匀实在太了解他,也太了解秦胤了。 足够利用亲情和心软,以及同情和信任,来结结实实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如果宁岐没有回来,秦胤昏迷,那么公司的权柄会落到谁的手上,这已是可想而知。 乔匀筹划的早,只是没有得逞罢了。 秦胤揉着突突乱跳的太阳穴,沉默片刻,突然发问:「岑宣跟你说什么了?」 那小子不是个消停的主儿。 他有数。 乔徽默了默,才道:「你别找他的麻烦,他说的其实没什么错。」 秦胤低低抽了口气,冷哼一声,心道这怎么成了自己不是? 那小子还真是会做人的很吶! 「我从来没有计较过这件事。」 秦胤有点心烦,「我应了老爷子,放乔匀一马,如果不是这次被宁岐接出来,惹得几位老董事不高兴,才闹成这个样子。」 至于乔徽—— 非有意之事,他一贯是不会去揪着不放的。 乔徽不会害他,也没必要去害他。 秦胤头痛的厉害,即使散会后休息了一会儿,仍旧没缓解多少。 还吐了一回。 他最近身体稍微好一些,休养的好,在医院的时候又被岑宣好言好语的哄劝着,能吃进去东西,人也眼看着胖了些。 丰腴了一点,至少看着不是那种瘦到吓人的样子了。 「岑宣呢?」 乔徽看了看四周,有点诧异那小子不在。 明明两人好的跟一个似的,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一提起那个没良心的小崽子,秦胤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 才不想搭理他呢! 就那小子居然说动了宁岐,唆使着宁岐给自己添了这么大的麻烦,一想到那些怒髮冲冠的长辈们和老爷子铁青的脸,秦胤就觉得头更疼了。 真的……嘶…… 「我觉得你最近状态好了一些。」 乔徽歪着脸看他,「头疼?」 脸色看起来虽然仍旧不太好,但住了一回院,两颊很神奇的养上了些肉,不用想都是岑宣的功劳。 就很神奇,对于秦胤这样强大又偏激的病人,居然会有一个人对于他来讲,像药一样。 「嗯。」 秦胤哼了一声,不耐烦的摆手,「把外面那个带走,再有下回,我绝对不会留情面。」 这一回家里的小子就炸了锅,偷偷联合了他的人闯出这么大的篓子,如果再往后……那还了得? 这次是他警惕性有失,不过以后,秦胤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了。 乔徽默了默,唇角勾出几分笑来,「嗯,好。」 「那以后看来,用不得我了。」 只要有岑宣在,秦胤的状态就一直非常稳定,完全看不出是一个病人。 第133页 秦胤闭了眼,歪进老闆椅里,不应声。 看着仍旧相当烦躁。 外头脚步声渐远,夕阳也慢慢沉落,手边的玻璃杯有热气氤氲而出,生了大半天闷气的秦胤突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他不高兴,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生闷气呢? 倚着岑宣那小子蠢笨如猪的脑瓜子,决计是一丁点都感受不到的。 不行!他要折腾岑宣! 秦胤拨了电话,对那头吩咐了一句:「把岑宣收拾明白,拎过来,让他今个儿晚上跟我回老宅去。」 谁惹出来的暴风雨,当然要谁来解决。 男人眯了眯眼,这才觉得心口的气儿顺畅了些。 第148章 谁是小狗? 岑宣在休息室刚卸了妆,喘口气,就被一群黑衣人堵了。 柳焱缩在旁边,幸灾乐祸的看他。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 「啊?」 岑宣茫然眨眨眼,探头看了看外面,吓了一大跳。 整个走廊都被保镖堵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常跟着秦胤的是个非常魁梧的中年人,五官生的兇悍,尤其一瞪眼的时候,更令人觉得瑟瑟发抖。 「刘哥,」岑宣探了个头,脸上挂着讨好的笑,「你这是……」 他是个典型欺软怕硬的骨头,对于刘景然这种严肃脸,又一副兇相的人,还是非常怕的。 「请你去老宅。」 刘景然连眼皮都没抬,眉目不动,语气很平静,「快些吧!收拾干净利索一点,大家都在。」 岑宣眼皮子勐的跳了两下,折身就去摸索自个儿的手机,给秦胤打电话。 好傢伙!不接! 岑宣划了一下手机,发现有两个未接电话,是秦胤的。 他在拍戏,当然没接到。 他接不到他的,他就不接他的,肯定是故意的! 岑宣磨了磨后槽牙,在心里头骂了无数遍那个男人小肚鸡肠。 「我不……」 刚冒出两个字来,就见魁梧的中年人皱了皱眉,倒竖的眉毛感觉起来人更凶了。 岑宣突然觉得后颈冒出一阵凉嗖嗖的风。 嘶…… 什么鬼? 话头却蓦然转了。 「等我一下,我收拾利索,立刻跟着你走!」 俗话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刘景然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咧嘴笑了一下。 岑宣缩回去,继续哆嗦。 这……笑还不如不笑,笑起来跟阎王一样,真吓人。 他记得上一世里,听说过这些人的背景,本就是犯了事被关了许多年的人,因为表现良好提前放出,并且后来出来之后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但他们这些身份的人,一贯是没人敢收的,秦胤这样的倒是不怕,这才有了他们一碗饭吃。 身上背着血和命的人,在前些年走了歪路,后来被放出来,规规矩矩行事,身上也难免沾了不少慑人的气息。 像岑宣这样感知敏锐的人,是真的怕。 怕死了。 于是他本着怂巴巴的精神,乖乖换了衣服,卸了拍戏的妆,把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打理了一遍。 一身休闲装,整个人显得干净又清爽,笑起来的时候露出八颗牙齿,礼貌又温暖。 作为演员,他如果愿意,自然有足够的能力讨人喜欢。 岑宣离开的时候,比来剧组身边跟着的人还要多不少。 保镖成排,护卫的十分周全。 惹得同组的不少人都出来观看。 岑宣心里头有点戚戚然。 妈耶……这实在不像是护着自己走的样子,反倒像是自己被押走的。 送岑宣到秦氏之后,天色隐约暗了下来。 岑宣下车,换车。 间隙里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傍晚的天色很美,原本的湛蓝被染上镀上一层金色,逐渐晕染开来,岑宣眨了眨眼,多看了几分钟,耳边就传来催促声。 「快些吧!秦总在等着呢!」 岑宣恋恋不捨的抬脚,迈进车子里。 秦胤的座椅是半放下来的,他仰面躺靠着,手臂遮住眼帘,半边脸孔隐于阴影中,以至于岑宣看不清他的神情。 两人白日里刚刚拌了一会嘴,岑宣如今过来,总觉得有些心虚。 嗯……那他心虚什么呢?他明明是没有错的。 什么都没有。 哼! 秦胤这个小肚鸡肠的那个男人,就总是借着他脾性好才这般欺负他! 人命关天的事情,他……他就这样轻描淡写吗? 岑宣撇撇嘴,见秦胤不说话,他也就不说话。 两人僵着,看谁靠的过谁。 回老宅的路有点远,再加上下班高峰路上有些堵,加长版的车子坐着非常舒适,走走停停之间,岑宣忍不住昏昏欲睡着。 他歪着脑袋,困得不行,神思逐渐落下去。 嗯……拍了一天的戏,简直要累死了呢! 突然间,耳朵勐的刺痛了一下。 「哎……哎呦!」 岑宣打了个哆嗦,迅速从梦境中惊醒,一跃而出。 「谁……什么?」 他一扭头,见身边那人仍旧以手阖目,似沉沉睡着,气息还有些不稳。 岑宣顿时怒了,「你掐我耳朵做什么!」 第134页 装!就知道装!装什么装!真是气死了呢! 谁知秦胤移开手,皱了皱眉,一脸莫名其妙的扭过头来,「还没醒?」 岑宣愣了愣。 这……这是抵赖? 他探过身去,刚要争辩几句,就见那人轻嗤一声,神色傲娇。 「谁稀罕掐你,滚远点!别挨着我。」 「我……」 岑宣目瞪口呆。 这……这是在明着不讲理和耍赖了吧? 「喂!」 他左右看了看,满脸不高兴的戳了戳那人手背,「这边就咱们两个,你总不能跟我说,人家隔空伸手,过来扯我的吧?」 手指一转,指了指前面。 秦胤轻哼一声,孩子气挪了挪手背,不仅不答话,反倒赌气似的来了一句:「离我远点!」 岑宣噎住。 啧!这分明是开始不讲道理了。 「真是小气吧唧的!」 他叽咕了一声,又躺回去,咕囔了一句,懒得跟这个男人计较。 可见他不嚷嚷,秦胤反倒来劲了,移开手臂,侧头瞪过来,「你说谁小气吧唧呢?嗯?」 「说谁谁知道!」 岑宣撇撇嘴,不甘示弱。 可眼睛刚合上,耳朵又是一疼。 「哎呦……哎哎哎!别扯!扯我是小狗!」 「谁是小狗?」 「我我我!快放手!」 「叫一声!」 「……汪。」 这一次较量,以岑小宣完败告终。 直到他求饶,秦胤才靠回去,轻哼一声,不停的揉着额角。 方才这么一闹,他开始晕车。 本来因为头痛的缘故,状态委实不大好,又有被岑宣不咸不淡的态度气到,秦胤觉得刚刚消停下来的反胃感又开始慢慢浮上来。 他仰面躺着,皱着眉头隐忍,不再说话。 想吐。 但是看看窗外面,好像快要到了。 秦胤喉结上下动了动,继续忍。 可出奇的,他不去招岑宣,那个贱兮兮的崽子又探过身来,一脸疑惑。 「喂!晕车吗?我跟你说……哎呦老天爷!你你你——」 第149章 袒护 不出意料,秦胤吐了岑宣一身。 车子停下来,他一脸愕然的盯着自己,又看看秦胤,「咕嘟」一声,咽了咽唾沫。 胸前湿乎乎凉嗖嗖的。 他简直欲哭无泪。 老天爷!衣服啊!这……不至于要让他光着去见秦家那个刁钻古怪的老爷子吗? 可他……他不要脸面的吗? 「你……你想吐怎么不说啊!」 岑宣跳下车去清理自己,开着车门散味儿,好在车子停在一处树荫之下,四下没有其他人,跟着的人过来帮忙。 他不高兴,便噘着嘴,怒气沖沖的瞪着车子里的男人。 不多时,秦胤也下来了。 他身上倒是没脏,吐过之后脸色煞白,倒是精神稍微好一些,看着那个上蹿下跳宛若一只猴子一样的傢伙,眯了眯眼,冷哼一声。 敢嫌弃他? 大冷天的,岑宣本来穿的也不多,毕竟车子和室内都不算冷,现下脱了外套,就觉得有点凉嗖嗖的。 里面的上衣也脏掉了。 「怎么办?」 岑宣凑近,指了指自己的领口,「没法穿了。」 秦胤在一旁的白色石阶上坐下来,轻哼一声,「车里有衣服,我的。」 岑宣撇嘴,这个时候,也只能将就一下了。 他认命的扭头,刚想回车子里,就突然想起什么,折身过来,向秦胤伸出手来。 「别坐在这儿,太凉了,要闹肚子的。」 这人那副纸煳的肠胃,可是绝对不会不能凉着的。 秦胤顿了顿,避过岑宣的手,自个儿站起来,皱了皱鼻子,「真臭。」 岑宣愕然:「???」 这是不是有点太过于欺负人了?说……说他臭?到底谁臭? 他瘪瘪嘴,委委屈屈的回车里换了衣服。 衬衫有点大,倒是不肥,那人身量清瘦,岑宣穿着还算合身。 嗯……露了点曲线。 勒勒的。 车子里有香薰,味道很快被驱散干净,岑宣指了指衣服上勒出的肌肉线条,有点嘚瑟的向秦胤炫耀:「怎么样?最近的效果!」 骄傲的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秦胤懒懒抬眼,不说话,倒是伸手过来捏了两把,觉得……手感还不错。 「健的身还可以。」 岑宣顿时眉开眼笑。 他凑过来,歪着脑袋,指了指自己嫩生生的脸颊,开始讨亲亲:「阿胤?」 完全忘了两人还冷战呢! 秦胤不搭理他,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只懒懒散散的合了眼帘,手掌搭在胃上,闭目养神。 岑宣挑眉,抓住机会,「吧唧」一口,给秦胤脸颊留了一个口水印。 「你叫我跟你回老宅做什么呀!」 趁秦胤发火之前,他先发制人, 眯了眯眼,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是要让我转正?嗯?」 像秦氏这样的豪门,是最讨厌岑宣这样身份的人的,也绝对不会让岑宣进门,所以岑宣心里头清楚,他永远会被埋在不见天日的阴影里,永远不能与秦胤并肩而立。 这就是现实。 第135页 而在不久的将来,恐怕他还得看着秦胤结婚生子。 早晚会有这一天的,只是时间问题。 秦胤莫名其妙的瞥过来,实在不明白这小子的脑壳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什么转正不转正的,」他皱了皱眉,抬抬下巴,「老宅闹得厉害,我头痛,应付不了,合着该发挥一下你的作用了。」 岑宣懵圈,「我什么作用?」 这……怎么觉得他们两个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呢? 秦胤抬眼,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胡搅蛮缠啊!」 由于在路上耽搁了一段时间,他们回去的时候,显然迟了。 进门的程序比较复杂,脱衣换鞋,门口迎着的佣人和管家都用一副见鬼的样子瞧着岑宣,不太明白自家少爷为何坏了规矩。 家里是从来不准带外人过来的。 秦胤面色不变,稳稳走在前面,在最里面那道门厅之前停住的时候,岑宣不出意料的被拦下来。 「少爷。」 佣人额角不停的冒汗,「家里规矩,不能带外人入——」 秦胤掀了掀眼皮,气势卓然,压迫力很强。 他轻轻启唇,只说了几个字,佣人就不得不让开位子。 「自家人。」 这三个字让岑宣心头一震。 他与秦胤如今关系甚笃,比起从前不知道平稳了多少倍,因此当着秦胤面时,他一贯是相当放飞自我的。 也是非常确信,并且安全感十足的明白,秦胤纵容他,宠着他。 但秦家不一样。 上一世里,秦家人明里暗里对付他绝对不止一回两回,手段极其多变,清清楚楚的,摆明了是想要他性命。 所以这一次真实的面对,岑宣再怎么说,也还是有些胆怯的。 外厅金碧辉煌,晚饭时候,佣人们各自做事,整个厅堂之内,连半点脚步声都没有。 非常有规矩。 岑宣觉得,如果说秦胤家里已经足够森严苛刻,那这个地方,可就是最冷酷无情的谈判现场。 他在每个人的身上,都找不到半点温情。 也难怪秦胤长成这样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岑宣这样想着,就忍不住有些走神。 杜柯说过,他没有得到过爱呀—— 所以才不会爱人。 一想到秦胤在这种森严无情的环境下成长,又磕磕绊绊的反覆学习对感情的认知时,岑宣就忍不住心软。 有时间该带着他回家里一趟的,让爸爸妈妈也看看。 还有奶奶。 这一晃神的功夫,岑宣就被老爷子点名了。 「是要我重复一下规矩吗?」 说话的是一位满头白髮的老人,瞧着已过七旬,但身子骨仍旧硬朗的很,声如洪钟,语速不疾不徐,咬字清晰,音调冷淡。 他目光审视的盯着秦胤,毫不掩饰眼底的不满,「别把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往回带。」 秦胤微微勾唇,眼底尽是冷色,唤了一声父亲,便在旁边坐下来。 「阿猫阿狗?」 他眉头一挑,目光落在对面的乔匀身上,「父亲这是说谁?」 家规有明言,子孙后辈,若在外一晌贪欢,回归家庭后可不计前嫌,但外室绝不能留有子嗣,否则为败坏门风,秦家祖宗在上,坚决不容。 所以想这种……把私生子认了干儿子,光明正大带回家里来的,也是秦家祖祖辈辈的头一桩不要脸之事了。 第150章 报復 这不算是光彩的事,也是秦胤的母亲过世之后,秦老爷子才敢嚣张起来的,毕竟他如今不掌权,已经退下来,又有些年纪,大家这才暂且压下论及旧事的心思,算是退一步,给他面子。 但没想到,他着实喜欢顺杆爬。 在座诸位面上不显什么,在私底下却又都暗暗骂了一句不要脸。 是真的……不要脸极了的。 就算戏子进门,也比不得将外室之子以义子身份纳入家门的丑事。 这世上的事情,本就是相互之间比较着来的,只因着老爷子做了更过分的事,秦家众人便对岑宣多了几分宽和。 老爷子哪里听不出秦胤的讽刺,刚要大怒,就见秦胤带来的那小子笑眯眯的接话:「一家人哪里需要二话?阿胤前阵子被小人暗算,中毒病了许些时日,身体还没好全,平日里难免脾气差些,想来您本着慈父心肠,当然会理解阿胤的。」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担心的看看秦胤,凑过去托着他的手臂,扶他去一旁坐下,关切的问:「胃还难不难受?要不要喝点水?」 后面的话,又仿佛自言自语,「刚刚在路上还吐了一回,喊着胃疼呢!」 此话一出,倒是先替秦胤示弱了,摆明了把他放在一个生病小辈的位置上,在座诸位可都是长者,若再为难,可不就是有失身份了。 对于岑宣的反应,秦胤并不意外,还非常配合的把手搭在胃上,半合着眼,拧紧了眉头,做一副虚弱状。 带这小子回来,本就是为他解决麻烦的。 老爷子脸上阴晴不定,倒是也没多说什么,只摆了摆手,命令开饭。 算是默认这一遭揭过去了。 乔匀自始至终都坐在老爷子身边,阴晴不定的看着这边,一个字都没有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肯定是在骂自己的。 第136页 岑宣想着。 但这些都不要紧,真正要紧的,是秦胤中毒的事。 在岑宣心里头,这一节还没揭过去呢!是这么随随便便就算了的吗?就算秦胤算了,他也是绝对不会算了的! 绝对不会! 很明显,秦胤被老爷子说服,要么是打了感情牌,要么是因为利益交换,而彻底不再计较上次中毒的事情。 所以才会在宁岐把事情在大傢伙面前揭出来的时候,生了怒气。 当然,这里头也有岑宣的手笔。 他自然知道,在这种豪门大家族里,腌臜事数不胜数,手段、计谋,以及数不清的尔虞我诈,为了达到目的,他们往往会做许多令人憎恶的事情。 其他的,岑宣都可以不反抗,也不计较,不过是钱财或者权位罢了,可单单性命攸关之事,他决计不会退让。 一次退让,对方得不到相应的教训,此后势必会变本加厉,往后此类事情,绝对还会发生。 所以这一回,岑宣特了心要给乔匀一个教训,绝对要让他长长记性。 晚饭规矩很多,好在其中有一条就是食不言,让岑宣得了空子思索。 当然,戏还是会做全套的。 他时不时给秦胤夹菜,递过去一个关切的眼神,再明显不过,一副担心的样子。 看的秦胤额角都忍不住跳了几下。 嗯……不愧是影帝,从前还觉得这小子徒有虚名,如今看来,委实有两把刷子。 演技着实不错。 用过晚饭,几个老人儿就一道去了书房议事,秦胤也必须去。 岑宣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老爷子走到门口,回头诧异的瞥过来,颇有几分不可思议的样子,「秦胤,你可别太过分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已经容许秦胤把外人带进家门了,再进一步,可就有点不知分寸了。 秦胤回头瞥了岑宣一眼,刚想说什么,就叫岑宣笑眯眯的指了指乔匀,「好啊!我不能进去,他也不能进去的。」 只要把乔匀弄出来,剩下的人,秦胤应该应付的来。 岑宣在心里头暗暗比量着。 「你……」 老爷子哪里被这样忤逆过?直接被岑宣气了个半死,刚要发怒,就见一旁的老者摸了摸下巴,说了个有道理。 几个人都开始附和。 岑宣得意的挑挑眉,死盯着乔匀。 这小子可是个会说漂亮话的主儿,光凭着嘴皮子,就把老爷子哄到团团转,若是这回进去,秦胤是铁定应付不了的。 所以岑宣得把他放在外面,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盯着才行。 「父亲,那我留在外面。」 乔匀非常识趣,微微一笑,转身下楼。 岑宣也跟着下去。 「老哥。」 乔匀坐在哪儿,岑宣就挑拣着坐到他身边去,笑眯眯的往上凑,「你别害怕,我就是想讨教一下,你到底是怎么实践的?而且还专挑着秦胤下手,我怎么就没中毒呢?」 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乔匀皱眉,眼神懒懒散散的,很明显没想着搭理他,便挪了挪位子。 岑宣不依不饶,紧随其后。 「反正大家都知道是你做的,」他笑眯眯的继续腆着脸往前凑,「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咱们现在闲着也没啥事,不如……你就告诉我一下?」 乔匀额角直跳,被这小子烦的不行。 「岑大影帝,」他又往旁边挪了挪,已经彻底挪到了沙发边角,语气含着警告:「你再乱说话,我可以告你诽谤的。」 岑宣耸肩,摊了摊手,「嗯……我的律师最近可闲了,刚好我觉得付那么多钱有点像打水漂,给他们找点事情也不错。」 诽谤?恐怕进去的会先是他。 乔匀冷哼一声,指了指远些的位置,「别挨着我。」 真是太烦人了,也不知道秦胤那个闷骚男是怎么受得了的。 岑宣撇嘴,一脸委屈样,好像被欺负了一样,可怜巴巴的。 他安安分分的坐了片刻,又突然想起什么来,再度凑近,还神神秘秘的。 「我跟你讲个笑话吧!」 虽然乔匀不搭理他,但他还是自顾自讲起来:「前两天有个饭局,有个叫苗苗的女星,不知道你听说过不!她呀——被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导演看中,当场就搂到了怀里,上下其……哎呦我去!你瞪我干嘛?这么凶?」 第151章 谁的偏爱 他也没有 乔匀此刻的内心是想把岑宣大卸八块。 他肯定是故意的! 岑宣那边,还在笑眯眯的继续说:「恰好有个合作的机会碰上,我呀——」 说到这里,他摸了摸下巴,沉吟不语,似乎在思索什么。 对于敌人,他一贯是不手软的。 圈子里捧高踩低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但岑宣一贯不太喜欢这种事,毕竟同是微末出身,难免会生出几分同情的心理。 但这次不同。 他眼底漾着笑,好整以暇的望着对面的乔匀,神色自若。 就想看看这个人能做什么。 乔匀闭了闭眼,牙关几乎咬碎,心知自己的底细是被岑宣早就掏干净了。 苗苗是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他在圈子里捧着她,才让她有今天。 他们两个人的事情非常隐秘,也没让任何人知道过,尽可能的在外保持距离,减少接触。 第137页 估摸着这回……是被岑宣挖出来了。 这小子还真是神通广大呢! 「你想怎么样?」 乔匀定了定神,眯着眼看岑宣,「想要什么?」 兴许有些事情,可以谈一谈。 「哦?」 岑宣微微一笑,脸上仍旧挂着浅薄的天真,无辜又烂漫。 「我想要啊——」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一字一顿的与乔匀说:「想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 「想要你后悔自己做过的一切。」 青年眉目明朗,英俊帅气,让人望着便生出细微暖意,可他嘴唇一动,吐出的语句却是字字森冷。 令人从脚底就升腾起一股子寒意。 乔匀赫然一惊,不可思议的望着岑宣,「你……」 他已经很久没感觉到这样强烈的威胁力了。 连老爷子和秦胤都不曾施与他如此大的威压,这小子……这个小子居然…… 「我说到做到。」 余光瞥见书房有人影晃出来的时候,岑宣淡淡收回目光,敛了一身气势,变作一副乖顺模样。 好像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做戏做的当真是天衣无缝,不愧是影帝。 乔匀心里头想。 他最近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连老爷子这边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能不顾反对的保着他,也是因为不捨得让他真的进去,受牢狱之灾吧! 但不捨得,并不代表真的贊同。 而乔徽那边也彻底被惹毛了,乔匀揉了揉手腕,在心里头嘆了口气,暗暗的想,自己真是已经很多年没有挨过揍了。 乔徽下手跟小时候一样,当真是……毫不留情的。 夜色已经很深了。 秦胤下来的时候,脸色难看的厉害。 他冷冷瞥了乔匀一眼,语气不善,带着罕见的敌意,「最后警告你一次,别再把手伸到我这里,下不为例。」 乔匀听的眉头一挑。 看来是知道了。 岑宣愣了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茫然,着实不明白他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 「过来。」 秦胤臭着脸沖他招手,「回家。」 岑宣眨眨眼。 「哦。」 在人前,他还是非常给秦胤面子的,乖乖抱着衣服,跟上秦胤的脚步。 这个小气吧唧的男人……好像是生气了的样子啊! 而且还是对着乔匀。 啧啧……他连自个儿的性命被险些害了都不追究,还能有什么会对着乔匀追究的呢? 岑宣没想明白。 临走之前,他问了秦胤,要不要向几位长辈告个别,得到的答覆是否定的。 「走!」 秦胤明显很不高兴,周身气压都非常低,岑宣走在他身边,总觉得有点上不来气的样子。 很奇怪。 两个人各怀心事,一前一后的离开了这座老宅。 秦胤望着那个眨巴着眼睛发呆的小子,若有所思。 罢了……事情都过去了,总归这小崽子也毫髮无损,还是……不告诉他了吧? 要不然倚着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一定会在接下来的日子继续咬住乔匀的。 岑宣则才非常用心的琢磨着,乔匀究竟是哪点儿能惹毛秦胤。 唔……还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呢? 「最近安分点。」 黑漆漆的车内,岑宣觉得自己后脑勺勐的被拍了一下,随即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嗯? 「我什么时候不安分了?」 他随口回了一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怎么……我把乔匀看住,剩下的你都解决不了吗?」 对付无赖,当然得无赖出马。 秦胤沉默。 「头疼。」 他突然开口,转了话题。 岑宣从鼻孔里冒出个哼哼,满是不信,心道这人不就是想转移话题吗?用得着来拿自己的身体卖惨? 他才不吃这一套呢! 他使劲儿往旁边挪了挪,装作看车窗外面的光景,路边灯光昏暗,却偶尔有明亮一晃而过。 在这个角度上,偏生能碰巧瞧见另一边的秦胤。 男人阖眼靠着,明亮的光景倏尔划过,安静而寂寥。 他没再说话,像是睡着,眉头却似乎是蹙着的。 岑宣觉得自己真是—— 好吧!他又心软了。 想着这个男人傍晚过来的时候吐过,晚饭也没吃什么,瞧着那点饭量,当真是还比不上家里那只大胖橘吃的多。 「阿胤?」 他试探着凑过去,轻轻唤了一句:「还晕车吗?」 回应他的,是那人一声冷哼。 岑宣当即缠过去抱他。 「放手!」 秦胤睁眼,瞪过去,开口嘶哑:「你还管我死活?」 他不晕车,只是单纯的头痛犯了,可瞧着岑宣……又是愈发来气的样子。 好像如今被纵的惯了,他有些越来越忍受不了岑宣冷待他的时候了。 习惯当真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想想从前,又是如何过得呢? 秦胤忍不住在心里头嘆了口气。 岑宣很快就缠过来亲他,试图以肌肤的亲昵来哄他,温暖的手掌贴过来,不由分说的岔开,扣住他的手心。 是以十指相扣的姿态,牢固的仿佛骗局。 第138页 到底又是为什么觉得难过呢? 秦胤抿了抿唇,精緻的下颌沉在黑暗里,紧紧崩出一条弧度。 老爷子态度非常明确,偏袒又护短,他能够感觉的到,并不仅仅是因为利益和家族名望。 而是偏爱。 明晃晃的偏爱。 老爷子独独对于乔匀的偏爱。 秦胤闭了闭眼,有些失落。 他没有,他什么都没有。 谁的偏爱……也都没有。 第152章 长辈的纠葛 快近年关的时候,岑宣的人情总算还完了。 他轻轻吁出一口气,裹着厚重的羽绒服,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合作的演员闲聊。 说的无非也是些剧本的话题。 苗苗也在片场。 那个女孩子最近被他整的不轻,毕竟如今他身价不知道翻了多少倍,稍微在工作场合使点心眼儿,就能让对方吃不了兜着走。 当然,岑宣也放过暗示,让她知道自己跟她身后那个人,有着几乎被害了性命的过节。 「庆功宴走一波?」 把他弄过来还人情的中年导演走近,拍了拍岑宣的肩膀,笑眯眯道:「好好感谢你一下。」 这一回,岑宣可是一分酬劳也没取。 要知道,倚着他如今身价,这样松口,可谓是天大的面子了。 虽然少了这样大的一笔钱,不过岑宣一丁点都不后悔。 「累。」 岑宣有气无力的指了指自己的大黑眼圈,撇撇嘴,抱怨道:「最近的夜戏太磨人了。」 中年导演点点头,表示瞭然,没再坚持。 他要求一向很高,除了岑宣,没人能达到他对那个角色的要求,可是岑宣这小子不好请,他便动了多年人脉,给他解了个麻烦。 没想到这小子当真最会投桃报李,一分酬劳都没要,全然是友情出演。 虽然戏份不多,可这份心思,也着实难得。 然而此时此刻,托着下巴的岑宣思绪却飘的有些远了。 自从得罪了那几位,他的日子可是每一天不被打压的。 好在……他懂得投桃报李,应了友情出演,不仅抱了这么个大腿,还给底下的艺人们赚了不少机会,小日子过得虽然不说顺风顺水,偶尔也憋屈的要命,但相比而言,还是好的。 而最令人烦恼的一件事,莫过于秦胤了。 那日从老宅回来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秦胤。 感觉就像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触怒了秦胤一样,两人之间蓦然被划开一道巨大的沟壑,怎么都迈不过去。 这让岑宣十分苦恼。 到底……在老爷子那边,秦胤听了些什么样的训话?居然蔫儿成这个样子? 更何况,又不是自己招惹的他,干嘛什么事儿都沖自己来啊? 岑宣长长嘆了口气,摆弄着手指上的对戒,百无聊赖。 心里头却忿忿不平极了。 当初也不知道是谁!是谁死活不让他走,画地为牢都要把他锁在身边,现在……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放出来就不闻不问了? 要知道,这搁在上一世的光景里,就算他进组拍戏,一年半载不回去,身边定是要有人寸步不离跟着的。 那架势,活生生的像怕他跑了。 岑宣此刻还没想明白,在这新生的一世里,自己之于秦胤,早已不同往日。 他给予秦胤的安全感,让秦胤至少不需要再用时时刻刻监视他来获得不会离开的结果了。 临走的时候,岑宣意外碰到苗苗。 那女人比岑宣年长几岁,长得非常漂亮,身材极佳,前凸后翘,属于美艷大气的那一种,明眸善睐,明艷动人。 他微微一笑,沖对方点点头,便要离开。 「等等。」 女人柔和低婉的声音在空荡的地下车库响起,她转过身,笑意盈盈,「能不能单独谈谈?」 岑宣挑了一下眉,不置可否。 其实没什么好谈的,他也没什么兴趣,最近秦胤不搭理他,他做什么都提不起力气,颇为兴致缺缺。 女人微微一笑,从容不迫道:「兴许有些故事,你会感兴趣的。」 岑宣蓦然抬头,眯了眯眼,眸色锐利。 故事? 秦家的。 他可算是听明白了这其中暗示。 「请吧!」 岑宣眯着眼笑,看起来是无辜又天真的模样,「换个地方。」 苗苗略略颔首,跟着上了车。 两人寻了个高档咖啡厅,要了包间,叫其他人都在外头侯着。 「岑宣。」 苗苗抬头,神情略有些无奈,「我也是昨个儿才知道,你所说的性命攸关的过节,是什么意思。」 岑宣挑了一下眉尾,眼底顿时多了一些意味深长,「苗苗姐既然知道,那这次叫我来——」 「当然是赔罪的。」 苗苗非常爽快的接了话。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嘆了口气,眼里浮出些怜惜来,「阿匀他身体不好,从小受得苦也多,性格难免偏激一些,说到底也是上一辈恩恩怨怨绵延下来的,阿匀的母亲因那位夫人而死,纵使过去再多年,阿匀心里头也是难免有怨气的。」 他们两个并非成年后风月场上所识的男男女女,而是年少就一起成长的伴侣,一起挨饿受冻,吃过这世上最难吃的苦。 第139页 岑宣歪了歪头,显然注意的点跟寻常人不太一样,他慢慢咀嚼着苗苗的话,一字一顿的重复:「那位夫人?哪位?」 苗苗面露难色。 岑宣轻哼一声,眯了眯眼,神色冷厉。 平常时候在外面那副温和有礼的模样早就无影无踪,他一想到这个女人一口一个唤的亲密的「阿匀」,是险些害死秦胤的兇手,他就忍不住从心里头生出恶劣的报復心思。 重来一世,他们让他险些再度失去秦胤,他简直不敢想,如果秦胤救不回来,他会如何。 所以每每思及此事,岑宣都没有办法控制迁怒的情绪。 不能原谅! 他不是善人,从来都不是。 不,兴许以前曾是,但在那个小肚鸡肠的男人身边久了,也被感染,坏了性子,变得睚眦必报起来。 岑宣正天马行空的出着神,就见对面的苗苗嘆了口气,抿了抿嫣红的唇。 「是秦胤的母亲。」 「那位害死阿匀母亲的夫人,是秦胤的母亲。」 她有点无奈,像是觉得没法子煳弄岑宣,才算是坦然起来,「他们本应该是兄弟,可如今闹成这个样子,我劝过阿匀,但阿匀也是——」 说到这个,苗苗忍不住苦笑。 「他咽不下这口气。」 「阿匀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小时……」 后面煽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岑宣一股脑的打断。 「那秦胤的母亲呢?因何而故去?」 第153章 发烧 回家的时候,岑宣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混乱。 夕光一点点落下,将影子拉的老长。 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整个人缩成一团,脑中混混沌沌,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烟吗?」 他抬起头,咧了一下嘴,问跟着的中年男人,「刘哥,有烟吗?」 刘景然愣了一下,给他递过去一根。 「别让先生瞧见。」 秦胤心肺不好,闻不大了烟味儿。 「哦。」 岑宣点点头,捏着烟端详了一下,微微一笑。 这么一来,刘景然就有些不好意思。 「这烟……不太值钱,要不然我……」 他伸手就去拿。 「不用。」 岑宣缩手避开,摇摇头,「很好。」 他一般不抽菸,除非心情特别差,或者压力特别大的时候。 当然,大部分时间,还是因为秦胤。 与苗苗的交谈中,岑宣拼凑出了一个大概的故事轮廓。 是事情的始末。 豪门之间的联姻罕少会有真感情,两人彼此都出自大家,自然懂规矩,有了孩子之后,在外头再如何风流,面对彼此之间的时候都是体面的。 但破坏平衡的临界点,发生在那个外室出生的孩子身上。 几岁的孩子,被发现后自然是吃不了兜着走的,那外室也聪明,竟然抱着孩子,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这一去,就是数年。 那位外室带着孩子,为了不让人察觉,吃了很多年苦头,积劳成疾,终于在那孩子成年之后病故。 而那位正室的夫人又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这很显然,谁都不会知道。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说辞,只可惜当事人皆已长眠于地下,再无声息。 但后人们啊—— 依旧被困于其中,挣扎在难以逃出的噩梦。 那位豪门出身,尊贵优雅的夫人,是被秦老爷子逼死的。 秦老爷子非常坚定的认为她害死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因此断了她所有通往外界的渠道,并且囚禁了她。 这也是那位夫人心脏病发作,却来不及就医而病故的根源了。 至于秦胤—— 那个时候,他在住院。 思及此,岑宣眼神禁不住暗了暗,压根就不敢想,那个人在病着的时候,忽而听闻这样的消息,会是怎样的心情。 那个人—— 该多难过呀! 冬日天冷,越是入了夜,风就越大。 岑宣抱着自己,昏昏沉沉的不知道待了多久,反反覆覆的将两世之间的偏差进行对比。 好像这一世,秦胤对他更温柔了些。 他也摸的更清楚了些,那人分明就是一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瞧着最是凌厉冷酷,但真到实际处,又最是心软温和。 秦老爷子……也正是吃准了这一点吧! 秦胤回家的时候,远远见到灯光,刘景然站在园子入口处,一动不动,不由得十分疑惑。 「大冷天的,你在这做什……」 话音未落,刘景然就指了指不远处的台阶上。 缩着一大团。 秦胤忍不住皱了皱眉。 外面很冷,虽不至于达到呵气成冰的程度,但在外头待的久了,手指的关节总会生出一种滞涩的僵硬感。 小傢伙缩在台阶上,瞧着像一只可怜巴巴的鹌鹑。 秦胤披着大衣靠近,摸了摸那小子的头。 「怎么不进去?」 周遭是一地菸蒂,早就燃尽了,丢的到处都是。 不对,也不尽然。 岑宣是用它们在地上摆了一圈,把自己围在里面。 秦胤眯着眼看他摆了个什么。 ……嗯? 心? 第140页 岑宣仰头,鼻头冻得红彤彤的,见到秦胤,咧开嘴就沖他傻乎乎的笑起来。 「阿胤……」 因为在外面待的久了,岑宣连声音都是嘶哑的,听着怪可怜的。 秦胤哭笑不得。 「你这是摆了个什么东西,嗯?」 他抬手,敲了敲这只小崽子的脑瓜子,顿了顿,悠悠然开始逗他,「家里的佣人都被宁岐那小子弄跑了,钟点工白天才会来,小宣,你自己折腾的,还是得自己收拾——」 岑宣咧在嘴角的笑勐的落下来,很快就变作满脸惶恐。 「啊?」 秦胤唇角笑意加深,瘦削的手指向下,习惯性的捏了捏岑宣保养得当,肉嘟嘟的腮帮子。 ……嗯? 手下触感,有些不同寻常的灼热。 秦胤眸色一转,蓦然抬眼,惊道:「小宣!」 旋即眼疾手快的接住这个滚烫的大傢伙。 岑宣非常成功的把自己冻发烧了。 秦胤眼波微滞,俯身抱起这个偌大的烤地瓜,偏头道了一句:「把杜柯叫来。」 随后就抱着他进了门。 「阿胤……」 岑宣像一尾粘人的鱼,牢牢抱着秦胤的脖颈,侧头的时候,灼热的唿吸掠过秦胤耳侧,痒痒的。 「别乱动!」 秦胤蹙眉,沉声斥了一句,将人丢到床上,塞进被子里。 自己迅速脱了外套,换家居服。 最近要处理的事情比较多,加之母亲的祭日快到了,他情绪不太高,怕影响岑宣,就一直晾着他。 没想到这一遭回来,还没进门,就逮到了一只发烧的岑宣。 「阿胤?」 这个功夫,岑宣又自顾自从被子里爬出来,眼睛红红的,赤着脚跳下来,脑袋一歪,整个人就往秦胤身上栽。 秦胤接住他,重新把人丢回去,摁着开始脱衣服。 换柔软干净的家居服。 岑宣这回倒是老实了,咧着嘴傻乐呵,「阿胤,脱衣服吗?我自己来啊!」 他无敌配合的一起动手,三下五除二把自个儿扒了个精光。 惹得秦胤额角直跳。 「是不是脱了衣服就可以睡觉了?」 岑宣迷濛着扑向秦胤,一副小色鬼的模样,上来就下手扒秦胤衣服。 结果被秦胤捏着手腕,反扣下去。 「老老实实躺回去,马上吃药!」 男人眉目冷硬,俊朗却凌厉,吓得岑宣一屁gu坐回去,一脸委委屈屈。 「真兇!」 「要不然看上你这张脸,我才不会受委屈跟着你呢!」 他红着眼睛,因为病着,神思不清,胆子也愈发大了。 嚷嚷的声音一句盖过一句。 「我……我……我才不会告诉你,把你拐来,是想睡你呢!」 第154章 脸疼 杜柯过来的时候,岑宣正手脚并用的挂在秦胤身上,翻来覆去的嘟囔。 「我好害怕呀!」 「我做了个梦,梦到你死了……」 他一说起这个,眼泪就「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仿佛碰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伤心事。 秦胤额角直跳,轻哼一声,捏了捏这傢伙滚烫的腮帮子,「那不是称了你的心意?快些把手伸出来!」 岑宣看到杜柯,赶紧一蒙被子,就捂着被子缩进秦胤怀里。 还瓮声瓮气的嚷嚷着:「我不打针!我不打针!」 他身体棒棒,几乎从来没生过病,连吃药的时候都不大多,更遑论打针。 更何况……嗯,抱着秦胤就挺舒服的。 这个人体温偏低,身上凉凉的,皮肤又滑又细腻,摸着十分舒服。 正巧岑宣发着烧,身上热乎乎的,十分喜欢去摸那清凉地儿。 他一伸爪子,悄悄探进衣衫摸进去,脑袋上立刻就挨了一下。 「岑宣!你摸哪儿!」 秦胤简直要招架不住这个活蹦乱跳的崽子了。 当真是太磨人了。 岑宣挨了那么一下,本就晕乎乎的脑瓜子更晕了,一头栽回秦胤怀里,老实了一阵。 这才被强制性输好液。 「真小气!」 他还鼓着腮帮子,气唿唿的嚷嚷:「我就摸摸……摸摸都不行吗?反正你是我的,你不给我摸,你要给谁摸?」 模样活脱脱像一只炸毛小兽,露出尖尖的獠牙,一副张牙舞爪的咬人姿态。 杜柯听到这番露骨的话,忍不住多看了岑宣一眼,笑出声来。 秦胤一张老脸已经被他丢干净了。 「老实点!睡觉!」 秦胤咬牙,一张脸红到不像话,抬手将岑宣按在自己怀里,掌心遮着他的眼睛,强制道:「再说一句,就滚出去睡!」 真是不消停。 岑宣的闹腾让本来就疲倦不堪的秦胤着实头疼不已。 他生病的时候怎么留没这么闹腾呢? 高高大大的青年烧的浑身滚烫,却卯足了劲叽叽歪歪,嘴巴里呜呜咽咽着什么。 秦胤完全制不住他,但好在松了手,将人纳入怀里之后,世界总算安静了一阵。 「太吵了。」 过了一阵,秦胤长吁了口气,一脸嫌弃,掌心却温柔的抚在怀里这个小傢伙的身上,拉了拉被子,任他黏着自己。 杜柯嘆了口气,不得不开口安慰秦胤:「小感冒而已,这孩子体质好,明儿一早就会又活蹦乱跳了。」 第141页 秦胤抿了抿唇,不说话。 「倒是你,不要这么熬着。」 杜柯递给他一杯水,秦胤接了,却插好吸管,都餵了怀里那个睡到迷煳的没良心崽子。 「没什么事。」 秦胤掀了掀眼皮,苍白俊朗的脸孔上浮出几分浅笑,「我这回……打算带小宣一起去。」 「让母亲也……看看他。」 纵使他们认识好多年,这也是第一次,秦胤带他去见自己的母亲。 因为这一年,是他们之间关系转变最奇妙的一年。 真心假意,其实都是能够感觉到的。 也是这一年开始,岑宣真正认可了他,所以呀——他要带他去见一见自己的母亲了。 年末是人们心里希望最长的时候,一切的结束,亦是一切真正的开始,在终止一年的劳累过后,人们将对未知的美好祝愿皆放于来年。 但这样欢盛的时刻,对于秦胤来说,是致命的嘲讽。 他已经没有亲故了。 夜色绵长,一分分将亡故之人的思念收拢,带入梦乡。 杜柯是陪着秦胤走过来的,这么多年过去,自是深知他的辛苦,闻言只是瞥了一眼岑宣,心里头凝出一道长长的嘆息。 总算……有个人能陪着他一起走了。 这个人孑然一身,这么多年,也实在够苦了。 想到这里,杜柯看岑宣的眼神,就又软和了些。 大家都知道,这小子做过很多很过分的事情,也都囿于他对于秦胤的影响,而暂且压下不满,但现如今,这小子跟转了性一样,乖巧又听话,虽然也会时不时闹上一闹,但比起从前那种剜心似伤人,着实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暗沉的夜里,睡到无知无觉的岑宣,自然没有感觉到男人落在他额角上那个饱含深情的吻。 他沉沉睡着,安稳又平和,梦里是草长莺飞的春日,他携着心上的那个人,一步又一步的,迈向远方。 从此往后啊—— 他会护着秦胤,护着他心上的这个男人,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他。 他会一步一步变得强大,再不会像上一世那样,连身家性命都被人左右,失了庇护便一朝惨死。 夜幕淡去,月亮西沉,朝阳冉冉升起之时,又是新的一日。 岑宣这一场病,来的快去的也快,等一觉醒来的时候,他就觉得身上清爽又舒服。 唔……他一扭头,瞥见身边睡着的那个男人,顿时咧嘴笑了。 昨夜的光景依稀浮在脑海里,耳边是那人纵容的温声安抚,想想就叫人觉得满心欢喜。 岑宣摸了摸脸颊,心里恍然着,原来爱一个人,是这般奇妙的感觉。 嗯……连心里头都甜甜地,像烧开的水一样,咕嘟咕嘟冒着不大不小的泡泡。 秦胤似是倦极,仍旧睡着,纤长的眼睫覆下,是一圈青黑的深影。 他心肺功能差,气息就不太匀称,时长时短,偶尔还会有些急促。 岑宣小心翼翼的挪了挪脑袋,抻着脖子,去听他心跳。 还算平稳。 岑宣这才浅浅松了口气,再度往前凑,一分分靠近,几乎贴着这人脸颊,仔细瞧他面孔。 秦胤容色极好,骨相属于上乘的那种,因为已经不在年轻的缘故,又不似岑宣这样定期保养,近看之际,难免会发现一些细小的纹路。 唇色泛着紫绀,皮肤发白,有点带着病气的样子,但真是零毛孔,亲起来口感应该相当不错—— 岑宣既然这样想着,自然也这样做了。 而此时此刻的秦胤沉在梦里,恍恍然在逗一只狗,那狗生的白白胖胖,正沖他摇着尾巴,突然间扑上去,咬住他的脸颊。 他蓦然睁眼,惊出一身冷汗。 嘶……脸疼。 「岑宣!」 「你跟我滚下去!」 第155章 回家过年 除夕之日,是秦胤每年最孤单的一天。 岑宣绞尽脑汁,连着前世今生一併,好好的回忆了很长时间。 但是无果。 他与秦胤纠缠不休这么多年,最严重的地步,被锁在家里,数日不得出。 但每每除夕,秦胤都是会放他回家的,所以秦胤那一天都在哪,做什么,他还真是一丁点也不知道。 挠头,真烦恼。 岑大影帝嘆了口气。 他自己的家庭和睦,父母都是底层劳动人民,勤劳善良,虽说不上多富裕,但从小也算是衣食无忧。 父母性格开朗,平日里有些小吵小闹,但总归对于子女是宠爱庇护的。 真的很难想像的到,这天底下还会有秦氏这样的门户,同为子女,会有亲疏之别。 他穿着纯黑的羽绒服,衣襟别着白花,亦步亦趋的跟着秦胤,去了陵园。 外面很冷。 他觉得自己裹得像一只笨重的狗熊。 「阿胤……」 岑宣声音小小的扯着秦胤衣襟,道:「阿姨会喜欢我吧?」 平日里张牙舞爪的小傢伙,如今却瑟缩的像一只小鹌鹑。 一张脸尖尖的,眼睛也大大的,长得倒是乖巧纯善,一副老实孩子的模样。 秦胤瞥了他一眼,心里头漾开些许暖意,摸了摸他的脑袋,嘱咐道:「刚退烧,戴好帽子,免得再着凉。」 岑宣摇头,侧身一躲,一本正经的道:「不行。」 第142页 他被秦胤牵着手,跟着走近,「阿姨会不喜欢我的。」 秦胤抿了抿唇,有点好笑,「都是亡故的人,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陵园非常僻静,他母亲的墓地在一个非常僻静的高处,四周简洁干净,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黑白照片上的女人,笑的温柔慈爱。 岑宣看看前面,又歪头去看秦胤,一脸诧异,「真……你们真的好像呀!」 「真的真的……」 怪不得跟秦老爷子长得不一样。 很明显,秦胤的五官更像他的母亲一些,稍微有一点女气。 嗯……但长在他脸上,就不叫人觉得女气了。 岑宣摸了摸下巴,天马行空的琢磨。 黑白照片上,是一个非常漂亮温柔的女人,秦胤上前,拉着旁边这只看上去乖巧可爱的小崽子,在墓碑前放下花束。 是母亲最喜欢的白玉兰。 还不等他开口,就见身边这个小崽子也上前去放下花束,嘴巴里开始念念有词。 「阿姨,今年我陪着阿胤来看您。」 不对。 他想了想,很快就纠正道:「以后每年,我都会陪阿胤来看您的。」 秦胤心头一动,侧了侧脸,看了岑宣一眼。 每年? 岑宣察觉到他的目光,沖他咧嘴,笑了笑。 「阿姨,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阿胤的。」 「会好好陪着他,让他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 秦胤站在一旁轻咳着,不做声,唇角却止不住上扬。 这个小话痨呀—— 「阿姨,您要好好看看我,要认识我哦!」 他笑眯眯的套近乎,「我是往后陪着阿胤走一生的人,阿姨,以后我也是您的儿子。」 「希望能够得到您的认可。」 絮絮叨叨说了一些有的没的,岑宣才规规整整的俯身,深深鞠了一躬。 严肃又正经。 秦胤眸光微动,颇有些感触。 往后一生—— 陪伴是多美好又理想的词啊!他从来都是孑然一身,无亲无故,什么也是自己担着,可如果往后的日子里,当真有一个人矢志不渝的陪着自己,好像也很不错。 单单想想,就让人觉得心情明朗。 秦胤微微一笑,掀了掀苍白的唇,在墓碑前蹲下身来,唤了一声「母亲」。 「我跟您说过,带他过来的。」 「您会喜欢他的。」 「不过像我说的一样,他很吵,对吧!」 闻言,岑宣惊的瞪圆了眼睛,却又不敢像平时一样嚷嚷着反驳,只扯了扯秦胤衣角,小声嘟囔:「你……你不要这样说我坏话呀!阿姨会不喜欢我的!」 秦胤含笑转头,瞟了这小子一眼。 难得有什么都压着这个嚣张的小崽子,把他的气焰好生灭一下。 他很少会这样笑,素来内敛的性子让他极少会将情绪夸张的浮于表面,所以连笑起来的时候,面容上都是极浅薄的微光。 能看的出来,他很开心。 他们在陵园待了很久,一人一句,说着一些细碎的家常话,直到岑宣觉得整个人都冻透了。 连骨头缝都往外不停的冒冷气。 「阿胤,我们走了。」 「以后可以常来看阿姨,她这么喜欢我,一定也会想我的!」 秦胤抿了抿唇,一直在断断续续的咳嗽着:「咳……你怎么……怎么知道她喜欢你?」 岑宣义正辞严的答道:「因为我讨人喜欢啊!」 秦胤:「……」 这话他没法接,真的。 「接下来去哪儿?」 秦胤望着那个拉着自己手,颠颠儿往回跑的小傢伙,一脸诧异,「你这么急,怎……」 「回家呀!」 岑宣回头,笑的一脸灿烂,「咱爸咱妈在家里等着咱们呢!怎么……你要回老爷子那儿吗?」 「往常的除夕,你都是怎么过得呀?」 嗯?咱爸咱妈?往常的除夕? 秦胤神色一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小子话里的余音。 从前,都是他一个人待着。 老宅那边是不回去的,总归有另一个儿子在,老爷子也不会在意他,更何况,母亲今天的祭日,那边是知道的,自然不会有人来打搅他。 往常的除夕之夜,万家灯火,却没有任何一盏是为他而亮的。 母亲病故之后,他的存在,早就已经不被任何人期待。 「外面太冷,你再待着,要冻病的。」 回了车子上,岑宣开了暖风,用毯子把秦胤裹住,替他暖了一阵手。 「不用司机跟着,就咱们两个回去。」 他低头,亲了亲男人冰冷的面颊,声音温柔:「乖,睡一觉吧!醒了就到家了。」 「咱爸咱妈看到你,会非常开心的。」 尤其是……在岑宣与父母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秦胤的身世和性子之后。 岑妈妈听的简直是母性大发,嘱咐了好多次,让岑宣过年一定把秦胤带回去,她来好好招待的。 第156章 小萝蔔头 秦胤合着眼,神色如常,心里头却生出万丈波澜。 车里温度很高,他身上很快就暖了些,低头看了看盖着的绒毯,稍微掀开一点。 「小宣。」 第143页 这一刻,他突然生出几分仓皇无措。 「嗯?」 路况不大好,有些积雪,岑宣专心致志的开车,笑眯眯的应了一声:「还冷不冷?怎么没睡一阵?」 这个人的身体到了冬天就总是会反反覆覆的发作,一阵好一阵坏,明明受不得冷,却最是能折腾。 他可不比岑宣的活蹦乱跳,一旦冻病,绝对是要养上许多时候的。 「不冷。」 秦胤的心思却不在这里,他兀自思索着这一系列事情,头脑有些昏沉。 岑宣……要带他回家? 思及此,他开口便愈发艰涩起来,「小宣,我们去哪儿?」 直到如今,他还是不太敢相信。 很多真情假意,都掺和在利益的漩涡和虚与委蛇的应对自如中,秦胤有时候都分不清楚,也不想去分。 人生啊—— 难得煳涂。 没必要让自己太过于不痛快。 可是现如今,岑宣说要带他回家。 带他……回家? 秦胤有点不敢相信。 「回家呀!」 岑宣笑眯眯的答道:「快的话也得近两个小时才能到,阿胤,咱爸咱妈已经等着了呢!」 「他们以前开过小餐馆,手艺最好,你一定会喜欢他们做的饭的!」 不仅如此,岑宣还特意叮嘱过父母,秦胤胃不好,要做些容易消化的东西。 要不然倚着他们岑家人的胃口,每年的年夜饭都是满满一桌子辣菜的。 秦胤抿了抿没什么血色的唇,说不清的情绪在喉头翻开滚去,可到头来,还是化作一声「嗯」。 阖了眼帘。 心里头好像有什么化开,甜甜的。 回家,嗯……回家。 这么想着,他竟然也浅浅的睡了一阵子。 停车的间隙里,岑宣转头看一眼那个男人,见他脸色虽然不太好看,但眉目如画,安稳祥和,顿时眉开眼笑。 这一世,换自己来护他。 在陵园的时候,岑宣从心里头郑重其事的与那沉睡的长者承诺,此后余生,一定会好好陪着秦胤,护着秦胤,仔细照料他,让他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 希望地下长眠的长者啊—— 能够保佑他们,长长久久,情意绵长。 保佑这个男人,永远不生他的气,永远不会不要他。 思及自己背着秦胤打的算盘,岑宣咬咬牙,深吸了一口气。 不能想,总归已经回不了头了。 过了这个年再说吧! 恐怕会让秦胤觉得……自己是一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岑宣眨眨眼,左思右想了一顿,嘆了口气,突然就有点沮丧。 算了算了。 这个老男人往常从前这样看他的,反正这形象已经糟糕透了,也不再差这一星半点的。 岑宣的家里住在一个小镇子上,父母都是当地的土着,早些年做做小买卖,后来岑宣成名,给了家里很多钱,让他们别再那么辛苦,老两口这才算停了手。 但劳动人民的勤劳秉性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老两口虽然吃穿不愁,但也实在闲不住,自个儿买了一小块地,辟了个菜园子,种着日常吃的菜果,又包了一小块池塘,养点鱼虾,平时小日子过得也是悠然自得。 过年的时候,活计当然是早早就停下的,老两口在家里杀鸡宰羊,备着自家那个常年在外的小儿子回来。 大儿子是在镇子上住着的,接手了老两口小餐馆,跟媳妇一起做点小买卖。 在岑宣的资助下,日子过得也算红火。 「老大,你快去瞧瞧小么儿回来了没!哎呀呀!都跟他说了多少遍了,早些早些,每年都赶着最后一天跑回来。」 岑妈妈挽着高高的髮髻,穿着枣红色旗袍,指挥着自己的大儿子和小孙子挂春联。 「我就瞧着,他一定是想偷懒不干活,才等着大傢伙儿都拾掇好了才回来!」 岑妈妈絮絮的念叨着。 大儿媳见状,忍不住笑起来:「妈,你每年都这样口是心非,明明是盼着小么儿回来的,他工作忙,一年到头就回来这么一回,您可别再说他了!」 小孙子是个五岁的小娃娃,闻言赶紧附和母亲的话,奶声奶气的,甚是可爱,「就是就是!小叔叔总是给我买玩具!我最喜欢小叔叔了。」 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远远望过去,自是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 岑宣将车子停下的时候,秦胤堪堪清醒。 他睡了一会儿,精神明显好了许多,眉眼里浮出初初醒来的惺忪感,好看的鼻子微微一皱,哑着喉咙问道:「嗯?什么味道?」 「饭菜香。」 岑宣解了安全带,凑过去非常自然的亲了亲他,笑道:「先醒醒神,他们马上就出来接咱们了。」 秦胤动了动身体,觉得四肢充斥着漫无边际的乏力,这就是睡得太沉的后果。 「不是咱们下车?他们怎么知道咱们到了?」 闻言,秦胤有点迟疑。 哪知道那个小机灵鬼作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笑嘻嘻道:「心有灵犀。」 秦胤忍不住笑起来。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好像没有备礼物。」 第一次登门,加上恰逢母亲祭日,秦胤总归是有些浑浑噩噩的,到了人家门口,才想起来这么一桩大事。 第144页 面上的笑倏尔便落下来。 这样失礼的行为很少会在秦胤的人生中出现,如今情势迫在眉睫,他心绪速转,抬了抬虚软的手臂就去摸手机,「我现在叫人送——」 「送什么送?」 岑宣不禁好笑,罕少会见到这人如此忙乱的样子,赶紧抬手按住他,安抚道:「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你没注意,我全都填到后备箱里了。」 早就打算带这人回来,怎么可能会不准备好东西? 秦胤顿了顿,讶然的望过来。 「你别这么看我,还有几样是顺的你的东西呢!」 岑宣捏了捏他微凉的手掌,瞧着门口出现人影,不由得挑挑眉:「来了来了,快些该准备下车了。」 第157章 帅叔叔万岁 秦胤非常意外这一家人的相处模式。 自家的这个小崽子到了不下车,也不出声,就把车停在大门外头,跟自己黏煳了一阵子,好像凭空在上头等着,就有人下来接一样。 秦胤还在纳闷,却见岑宣说了「来了」之后,从大门里头就窜出来一个小萝蔔头。 「叔叔叔叔!」 「这回又给我带了什么玩具?」 小萝蔔头生的白白胖胖,不过比阿妮落小了几岁,模样肉嘟嘟的,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十分可爱。 因着年关之前出了太多的事,秦胤身体又频频不好,岑宣就叫阿妮落去柳焱那边,让柳焱带着回了自个儿家照料。 要不然,倚着他这边混乱的光景,也很难照顾好阿妮落。 岑宣琢磨着,等这边的事情了了,一定要把阿妮落接回来好生住一阵子,补偿的陪一下她。 如今情形太过于危险,那些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岑宣着实不敢冒险,把阿妮落放在他们身边。 秦胤站在车门一旁,望着那个一股脑冲到面前,还险些剎不住车,栽到他身上的小胖子,嘴角微抽的抬手扶住他。 「咦?你是谁?」 小胖子显然很是诧异这个陌生的帅叔叔的存在,歪着脑袋看了秦胤一会儿,突然间伸出胖嘟嘟的小胳膊,抱住他。 「哇!我知道了!你是叔叔的爱人!」 他很明显听过什么,看到回头瞥了一眼跟出来的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张着胳膊,示意秦胤抱起他来。 秦胤眉头一挑,含着笑从善如流的俯身,把这个小胖子抱起,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蛋。 小胖子抱着他的脖子,奶声奶气的伏在他耳边说悄悄话,「叔叔以前说,他有一个非常帅的爱人,就是脾气不大好,对他可凶可凶了!可叔叔说他自己大人有大量,看在爱人比较帅的份上,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他了,还不让我跟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说!嗯……说这是我们两个的小秘密!」 秦胤听的额角直跳。 他转过头,抱着小胖子先与岑宣的爸爸妈妈哥哥嫂嫂打过招唿,才掂了掂怀里的重量,抿了抿唇,逗他道:「既然是你们的小秘密,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小胖子亲亲热热的抱着秦胤脖子,一点也不怕生的样子,闻言更是想都不想,「因为你好看啊!」 「你比我叔叔还要好看呢!」 很显然,小胖子是个看脸的,一看到秦胤,连最期待的玩具也不要了,就抱着秦胤不撒手,叽叽歪歪的跟他比划自己今天吃了什么,晚上还有什么好吃的。 「餵?」 岑宣带了不少礼物回来,帮着搬了一下子,扭头一看惯常挂在自个儿身上的小萝蔔头变成挂在秦胤身上,不由得惊的瞪大了眼睛。 「你不要奥特曼了吗?那可是我给买的!」 他拎着偌大的玩具盒子,折身在手里晃了晃,眯着眼威胁那个小萝蔔头。 果不其然,小萝蔔头眼睛一亮,抱着秦胤的脖子,有点眼馋。 秦胤眉尾微挑,给了岑宣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顺便拍了拍小萝蔔头的小身子,哄他道:「以后你喜欢什么玩具,都告诉我,我给你买。」 顺便腾出一只手,沖岑宣摊开,「拿来。」 岑宣懵。 「嗯?」 秦胤沖他手里的玩具努努嘴。 「这——」岑宣瞠目结舌,「这是我买的……」 话音未落,就见那人蹙了蹙好看的眉头。 岑宣瘪瘪嘴,不情不愿的把玩具递过去。 小萝蔔头顿时欢唿起来,「帅叔叔万岁!」 一片欢欣鼓舞。 岑妈妈赶走了岑宣,让他去收拾东西,自己则拉着秦胤进门,招唿他坐。 「我跟老头子准备了不少菜,早就听着那小子念叨要带你回来。」 岑妈妈抿着嘴笑,热情的与秦胤絮絮叨叨的说着,「你快把他放下来!死沉死沉,抱着怪累的。」 一边说着,一边去戳那个小胖子。 小胖子得了玩具,「咯咯」笑着,倒是听话的挣动了一下,秦胤便俯身放下他。 他抱着盒子,立刻跑到一旁拆玩具去了。 岑宣忙完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个一贯冷清又最是怕吵的臭脾气男人,正襟危坐在木头沙发上,唇角含着笑,半敛着眸子,听自家母亲絮絮叨叨。 神色温和,姿态柔软而顺从。 岑宣瞪的眼珠子险些掉出来。 这……不常见啊! 他们到家的时候天就已经慢慢黑下来了,年夜饭丰盛,众人张罗着入座。 第145页 「妈!」 岑宣瞟了一圈桌子上的盘碟,不满道:「今年怎么这么素淡啊?我的辣子呢?」 秦胤心头一动,确实发现了桌子上的饭菜,大都是合了自己口味。 想来是那小子早就嘱咐过的。 秦胤这样一想,心头就忍不住生出漫无边际的暖意,从心口起,一寸寸蔓延开来。 人间烟火气,也莫过于此。 这是家的味道。 好想让这一刻停下,亦或永久驻留在他的生命里。 「你爸最近喉咙发炎,戒辣。」 岑妈妈闻言,连眼皮子都没抬,直接随口丢下一句,敷衍岑宣。 可敷衍过后,倒是想了想,又笑眯眯的补上一句:「我瞧着电视上说,吃辣无益于养生,小么儿,你以后也一併戒了吧!」 岑宣瞪圆了眼睛,嘴巴不停的张大。 「啊……啊哈?妈,什么电视上说的?」 他……他只说秦胤肠胃不好,做些清淡的吃食,没……没说要跟着秦胤一同吃素啊! 这……这大过年的,还让人活吗? 秦胤不说话,眼底却是噙了笑的,眸中波光潋滟,荡漾着渗出来,看着那个呆若木鸡的小傢伙,满是愉悦。 「不记得了。」 岑妈妈皱了皱眉,不耐烦道:「你小子怎么这么多废话!快吃!吃完包饺子!」 「妈!」 岑宣忍不住哀嚎,「我刚回来啊!你就这么对待我——」 接着转头求救,撒娇卖萌:「哥哥嫂嫂!」 岑大哥抚额,到底是最惯着这个小子的,不由得开口劝了一句:「让他在一旁剁馅吧!包的又不成样子!可不是影响胃口嘛!」 岑宣愣住:「……」 有这么求情的吗? 第158章 阖家团圆 年夜饭还没吃完,外头就响起鞭炮声。 小萝蔔头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的把自己那一碗饭吃没了,很明显坐不住,扑腾着小短腿,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大家。 岑宣的嫂嫂拍拍他,「去吧!别胡闹,待会记得早些回来。」 这小萝蔔头必定是要与他的小伙伴一起玩耍,顺便炫耀一下新买的玩具。 「我知道了!」 小萝蔔头得了准许,顿时欢天喜地的抱着玩具,跑出去了。 秦胤不大说话,一边慢条斯理的嚼着嘴巴里的菜,一边听那一家人絮絮叨叨。 心里头却不由得有点出神。 嗯……怪不得岑宣又吵又话痨,原来是遗传。 他们一家人都是大嗓门。 不过—— 比起往年冷冷清清的新年,今年的情形,多了些烟火气。 秦胤唇角都含着笑意,望着身边那个被怼的憋憋屈屈的小傢伙,心里暗爽。 他就是欺负自己话少了。 「我怎么觉得自己地位突然下降了呢……」 岑宣吃的腮帮子鼓鼓囊囊,一脸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秦胤嘴角抿起的弧度还没落下,就被岑爸爸岑妈妈的问题淹没。 「多大了呀!」 「做什么的?」 「家里父母呢?」 秦胤顿了顿,听的有点头大,舌头几乎打结:「我……三十七岁,做点小生意,嗯……母亲过世久了,家里还有父亲在……」 「他们不太管我……」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活脱脱像查户口。 偏生秦胤生在大家族里,从小教的礼仪让他无法在善意的疑问里口出恶言,只能磕磕绊绊的将就着回上两句。 「快多吃些,瞧瞧瘦的——」 岑妈妈嘆了口气,爱怜的看着秦胤,满是长者的慈爱和心疼。 惹得岑宣心思一动,飞快的从秦胤碗里夹走不少菜。 太清淡了! 年夜饭都不能吃点好的。 正琢磨着,脑袋却突然挨了一下。 岑妈妈怒瞪着眼,斥道:「你做什么吃吃吃!自己夹!抢人家小秦的做什么?」 岑宣张目结舌。 「他……他吃不了这么多的。」 秦胤那点饭量,今天已经完全超额了。 再吃下去,会积食的吧! 「你去剁馅。」 岑妈妈实在懒得搭理岑宣,赶着他赶紧去帮忙干活。 岑宣犹豫了一下,没有法子,只能就这样暂且把秦胤丢到饭桌上。 算的算了,让他自个儿招架吧! 岑宣跑去厨房帮忙,与自家哥哥坐在一处,他一年到头不做这些,难得回来,早就手生了,哪里会些这个? 他笨手笨脚的拿着刀,「咚咚咚」的剁着,左右开工,岑大哥听的耳朵疼,侧头看了他一眼,提醒道:「要是剁坏肉板,你小心吃咱妈的擀面杖。」 岑宣翻了个大白眼,怏怏「哦」了一声。 「怎么……今年捨得带回来了?」 岑大哥挑挑眉,这时候开始发挥八卦属性,「不是说……合不来吗?」 岑宣剁馅子的手一偏,差点剁在桌子上面。 「原……原来是总吵架的……」 他想了想,嘴角又噙了笑:「那老男人性子外冷内热,最是心软,只要拿捏住法子,总能让他作出让步的。」 秦胤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性,如果跟他硬着来,就像上一世一样,结果必定是不得善终。 第146页 岑宣越硬,他也越硬,可岑宣越软和,越会撒娇卖萌,他反倒是硬不起心肠来了。 岑大哥轻笑了一声,瞧着自家弟弟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禁不住抬手戳了戳他:「我可跟你说,那位先生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你既然把人家追到手,合着就该好生待人家,不能三心二意,知道吗?」 言行举止皆优雅矜贵,被自家母亲追着问话的时候,很明显有些无措,就算是碰到一些比较越界的问题,都还是维持着最基本的礼貌。 这样的风度,绝非普通人家所出。 岑宣闻言,老大不高兴的「咦」了一声,「你瞎说什么呢!怎么就我三心二意了?我是那种人吗?」 「我明明是最讲道理的!偏生那个老男人惯会耍赖,总是出尔反尔。」 一想起秦胤吃瘪的样子,岑宣就忍不住笑到东倒西歪。 他很贪恋如今的平静安稳,也很想就着这般光景,一直走下去。 只是他也很清醒。 如果不把危险的根儿彻底连根拔除,将局势扭转到朗朗干坤,所有人都能够走在太阳底下,不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 秦家……同样不能留。 笑过之后,岑宣慢慢安静下来。 他翻开覆去的剁着馅,刀法逐渐熟练,然而眼底欢愉,却一点点淡下来。 如果秦氏倒了,秦胤……会怪自己吧? 网已经撒下去了,那几个家族,是一个也跑不了的。 他微微眯眼,眸色凛冽。 也只有长荣恐怕会好一点。 从廖承钧确定与自己合作的那一天起,就是从某种方式上,彻底保全了长荣的根儿。 至于其他家族,能不能活下来,全看他们各自的本事了。 借着上一世的记忆,岑宣给他们布了一个非常大的局。 就等着那几个千年老鳖,一个接着一个,心甘情愿的跳到瓮里来。 岑宣剁好了馅,把心里头复杂的情绪收敛好,才洗干净手,去客厅。 岑妈妈去给他们两个收拾房间被褥了,岑宣的哥哥嫂嫂包饺子,只留了岑爸爸在与秦胤说话。 岑爸爸可不是什么沉默寡言的人,方才饭桌上没怎么说话,也只不过是因为抢不过岑妈妈的话罢了。 秦胤依旧很是拘谨,规规矩矩的坐着,嵴背挺直,唇角含着笑,岑爸爸问一句,他答一句,乖巧的像个小学生。 看的岑宣忍不住内心发笑。 秦胤在秦老爷子面前都没这么紧张,换来了自个儿家里,怎么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爸。」 岑宣在秦胤身边坐下来,笑眯眯的胡扯,「我妈叫你帮忙呢!」 岑爸爸不疑有他,终于止了话,恋恋不捨的往院子里去。 离开前还不停的嘱咐岑宣,带着秦胤出去熘达一圈,看看外头的烟火。 今天除夕,镇上会格外热闹些。 第159章 吃撑了 岑爸爸岑妈妈一离开视线,秦胤就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小宣……」 他捂着胃,脸上的神情有点为难,「我……胃胀……」 岑宣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反应过来,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的前仰后合,毫无形象。 不用说,这人是吃撑了。 入了冬,他胃口稍微好了一点,但在岑宣眼里,饭量仍旧小的不行,今天被他们一大家子人劝着哄着,恐怕吃进去不少。 必定很难消化的。 「你笑什么!」 秦胤恼羞成怒,毫不客气的狠狠捏了一把岑宣腰间软肉,捂着鼓鼓囊囊的胃,有气无力道:「不行不行!你……你快点带我出去熘熘!」 撑死了。 他从出生以来,都没吃成这个样子过。 岑宣不笑了,扶着他出门,嘴角还是一抽一抽的。 「把衣服穿好。」 岑宣给秦胤扣好纽扣,戴好帽子,把人捂的严严实实,「你不累吗?我本来都没打算带你出来走走的,还想着让你回去休息呢!」 奔波了一整天,这人必定是很累的。 他身体不好是从胎里带出来的,多少年都是精心养着,衣食住行都是规规矩矩的,还罕少会有这种时候,不自觉都吃了这么多东西。 「可……」 秦胤抿了抿唇,神情有点别扭,步履蹒跚的慢慢跟着岑宣走,还不停的揉着胃,犹豫道:「我是累了,但是我……胃胀。」 虽然挺想躺着的,但目前这样的情况,他还是真的得活动活动。 岑宣憋笑憋的嘴角直抽抽。 前世今生,他们认识了两辈子,想想如今,他还真是从来没见过秦胤憋屈成这副样子。 如果知道啊—— 那就早点带回家了。 这个老男人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宝藏。 「你还笑!」 秦胤惊的瞪圆了眼睛,走也走不舒坦,胃还难受着转头瞧着这小崽子抻着脖子,「咯咯咯」笑的跟一只东摇西摆的大鹅一样,就忍不住心有忿忿。 最后干脆利落的一抬胳膊,直接环过岑宣,搭着他,将大半的身体重量都压过去。 「哈哈……嗝?」 笑声戛然而止。 岑宣斜眼去瞟那个男人,噘着嘴抱怨:「很重耶!」 第147页 话虽如此,还是抬手揽过他的腰背,扶他慢慢熘达。 秦胤轻哼了一声,傲娇的扭过头去,「忍着!」 天气很冷,但镇子上非常热闹,人来人往,不少拖家带口出来熘达的。 小孩子们成群结队的围在一处,有的放烟火,有的放鞭炮,甚至还有窜天猴,偶尔经过一声重响,都要被狠狠吓一大跳。 岑宣有点担心秦胤,侧头望他,一只手不由自主的探进羽绒服里,去试他心口。 心率确实有点快。 岑宣虽然不是医生,听不出什么门道,但试试自己的,再试试秦胤,就很容易感觉出差距。 「咱们回去吧!」 岑宣突然就有点害怕。 这个镇子不大,又逢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关门过年了,可没有大城市那种健全的医疗设施和装备,秦胤万一有什么事—— 天哪! 岑宣简直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不行不行!回家!」 岑宣天马行空的想像力仅仅维持了十几秒钟,就蓦然变了脸色。 拖着秦胤要回去。 秦胤反倒不走了,顺势蹲下来,捂着胃,虚虚歪头:「胃疼……走不动了。」 岑宣一凛,心里更慌了,赶紧俯身,就要抱他:「抱你回去。」 秦胤摇头,还是不动。 「让我缓一会儿。」 他穿着厚重的黑色羽绒服,高高瘦瘦的人蹲在街边,缩的像只鹌鹑。 模样活脱脱是耍赖。 岑宣撇撇嘴,稍微放心了那么一点。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明显不想回去。 瞧瞧这个赖皮的样子,真是没有一点秦氏掌权人的样子,嗯……让他想想,这个男人从前的冷酷威严都到哪儿去了? 岑宣含着笑摸了摸下巴。 「大哥!你如果不想回去,直说就是了,哪里用得着这样耍小孩子脾气?」 这样的秦胤,在前世今生合起来的两世里,都是稀罕模样。 秦胤抬起头来,露出尖尖的下颌,好看的眉头微微一挑,眼里也带了笑,一副既然被知道了,他就不装了的模样。 「拉我起来。」 他伸出胳膊。 岑宣抱肩,退了半步,撇撇嘴,「你有能耐蹲下耍赖,就有能耐自己起来呀!」 「你——」 秦胤呆了呆,没想到岑宣居然敢在这整他,忍不住瞪圆了眼睛,颇为不可思议。 跟平日里岑宣吹鬍子瞪眼的神情简直一模一样。 「自己起就自己起!」 小肚鸡肠的男人不高兴了,慢慢撑着膝头站起来。 体wei性低血压让他眼前一黑,整个人都晕了一下,忍不住往前栽过去。 岑宣哪里捨得真让他摔着,当然早有准备,适时的张开双臂,接住秦胤。 两人于街角紧紧相拥,恰逢四下夜幕乍然亮起,绚烂的烟火四散,五彩斑斓,着实耀眼。 岑宣拍拍怀中人,不由得惊喜,「阿胤!快看!有烟火!好漂亮呀!」 是真的很美。 可半晌之后,才听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闷闷的声音响起,「方才眼前一直黑着,没看到。」 岑宣又「咯咯咯」笑起来。 不知怎么,回了这个小镇子上之后,秦胤就发现他格外爱笑。 笑的……像方才路过那个开着门户的人家里养着的那只歪脖子大鹅。 秦胤有点走神,把岑宣和歪脖子大鹅的模样在脑海里对比了一下,也忍不住抿了抿唇,露出笑模样。 很奇怪,在这个偏僻又简陋的小镇上,他居然感觉到心里头滋生出少有的安宁。 他这样的人,生出钟鸣鼎食之家,自小吃穿用度都是最最顶尖的,除了考察项目,他还从来没到过这么偏僻的地方呢! 当然,考察项目的事情,基本也都在宁岐身上,这些年他时常病着,真需要他出面的时候,却也是寥寥无几的。 这个小镇子啊—— 是岑宣的家。 秦胤低头望着怀里那个「咯咯咯」的傢伙,心头忍不住微微一动。 第160章 我不和蔼吗 除夕夜,小镇子灯火通明,烟花鞭炮声不断。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路过的大人在教小孩子诗句。 秦胤推了推岑宣,见有人过来,便赶紧与他分开,还掩饰性的低咳了几声,欲盖弥彰一般,退开半步。 岑宣眯眼,歪了歪脑袋,故意一样凑近,仰头踮脚,「吧唧」亲了秦胤下颌一口。 不用说旁的,这就是故意的。 明明白白故意的。 「你——」 有路人闻声扭头,八卦的看着他们两个,其实也不赖人家探头探脑,着实是他们两个的身形着实高而挺拔,气质一看就不属于这个丁点大的小镇子,才难免会多看两眼。 秦胤愣了愣,被亲的瞪眼,吃惊的瞪岑宣,眼睛瞪的大大的,着实有趣。 活灵活现,像一只眼睛鼓鼓的大金鱼。 岑宣笑眯眯的想着。 离开平日的生活环境,回到这乡里林间,秦胤好像也更有活人气了些。 比起从前在外面的时候,秦胤当真是有些不太一样。 很不一样。 「走吧!回家还是再逛逛?」 岑宣压了压帽沿,又凑上前去,给秦胤拢了拢围脖。 第148页 这个人出来,可是得裹得严严实实才行。 要不是他说憋的心慌,岑宣还能给他把口罩也戴好。 现在倒是露了半张脸孔,下颌削尖,侧面的骨骼精緻,像一个老师傅大半生练就手艺雕琢出的作品。 「再逛逛吧——」 秦胤莫名喜欢这样的热闹。 他揉了揉没消下去多少的胃,为难的皱着眉头,小小嘟囔:「开始有点胃疼了……」 吃这么多东西,肯定今晚上要折腾的。 但他还是不想回去躺着,他捨不得离开这样的安宁。 岑宣知道他说的不假,笑完了那一阵,也忍不住心疼起来。 「那怎么办——回去吧!」 岑宣揽着他的腰,磨磨蹭蹭的去探进口袋里,隔着他的兜儿去摸他胃脘。还是鼓鼓囊囊的。 「疼……」 岑宣一碰,秦胤就忍不住缩了缩,嘶声唿痛。 顺便报復性的揉了一把岑宣的脑袋。 「哎呦!」 岑宣瞪他,鼓了鼓腮帮子,像一只小蛤蟆,「你疼别扯我啊!脖子差点被你扭断!」 秦胤不说话,轻哼了一声,搭着岑宣肩头,不由分说的拖着他往前走。 「再看看。」 四周时不时有鞭炮声,秦胤还是会被刺ji的心率加快,偶尔会被惊到。 但并不严重,他精神不错,也早有心理准备,所以没怎么被吓到。 他们两个人你戳一下他,他捏一下你,一路上闹得不亦乐乎。 走到外头的空地里,他们两个就瞧见了家里头跑出来那个小萝蔔头。 「叔叔叔叔!」 小萝蔔头雄赳赳气昂昂的被一群小孩子围在中央,叉着腰,一脸骄傲的拆卸自己的玩具,给他们看。 「你们看!这是我的新帅叔叔!」 他扑过来,头一回没去找岑宣,而是先拉着秦胤跟大家炫耀,「你们看!帅不帅!」 小孩子们之间攀比的心理有些时候总是奇奇怪怪,譬如穿的衣服鞋子,玩的玩具和游戏卡,谁的最新,谁的最贵。 更甚至谁家的爸爸最帅,妈妈最漂亮,也能成为攀比的选项。 秦胤恰好没戴口罩,低头的瞬息,大半张脸都能露出来。 几个小姑娘已经开始星星脸。 「帅叔叔……」 「好帅呀!」 岑宣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男人被一群毛都没长齐全的小萝蔔头给围了。 餵……他们都当他不存在吗? 戴的口罩的岑大影帝继续瞪眼。 要知道,早几年的这般待遇,绝对是独独属于他的,被这群小萝蔔头众星捧月的跟着围着,那感觉……好像比在大荧幕上还要美妙。 只可惜现在,那份美妙被抢了。 岑大影帝后槽牙磨得嘎吱嘎吱作响。 却抬眼看过去的时候,微微发怔。 热闹的灯影下,秦胤含笑俯身,蹲下来,非常温和的在与小孩子们说话。 侧脸温润,柔和的不像话。 小萝蔔头站在他身边,不知道说着什么,一脸骄傲的样子。 秦胤半低着头,帽子也摘了,头髮被风吹的有些乱,但神色却是从未有过的安宁。 这模样……让岑宣看的有点呆。 脑中便蓦然恍过上一世的光景。 秦胤死在医院的时候,会不会……心里头也在祈盼,有这样的日子。 杜柯说过的,他自小长在没有温度的家庭里,从没有得到太多的爱,亦是不会爱人。 别看他性子最是沉稳持重,遇事又最是冷静,但实际上,于人情之间,却是一窍不通。 堪比白纸一般的孩童。 得一点点教的。 岑宣抿了抿唇,在心里头暗暗重复了一遍:「得一点点教的。」 他的人,他当然会一点点教。 也会尽快成长,尽快强大,希望能够得偿所愿,像曾经被护着那样护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岑宣慢吞吞的跟在秦胤和那群孩子身后,亲眼目睹了秦胤秦如何宠着那群孩子,给他们买糖葫芦和小糖人的。 一个孩子一份,还有小风车和泡泡机,总共也没几个钱,但孩子们看秦胤的眼神,仿佛是看到了圣诞老爷爷。 「阿胤。」 岑宣扫了一眼腕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上前一步,拉住他。 「咱们该回去了。」 陆陆续续的,街头有喊自家孩子回去守岁的假家长,岑宣拍了一下小萝蔔头的脑袋,「该回去了,要不然小心挨揍哦——」 小萝蔔头恋恋不捨的收了玩具,跟邻居的小姑娘约了一起,一熘烟就没影了。 岑宣则拉着秦胤,慢悠悠的往回走。 「秦总啊——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还没见过您老这么和蔼的样子呢!」 反正四下没什么人,岑宣爷扯了口罩,露出那张帅气明朗的脸来。 秦胤都被他气笑了。 「我不和蔼吗?」 男人哼了一声,慢腾腾的挪着脚步,「我不和蔼,你有现在吗?」 被这熊玩意儿气了八百回,他也没长回记性,真的放手扔着这熊玩意儿不管,让他吃吃苦头。 到底心里头……还是不捨得。 他的人,他自会宠着惯着,护着纵着,当然也只许他自个儿欺负,外人是绝对不行的。 第149页 第161章 以后每年 咱们都回来 岑家人都在守岁。 秦胤回来之后,自然又是感受到了大家的热情对待,但这一回,秦胤脸色有些难看,被岑宣挡了。 「他吹了风,有点不舒服。」 岑宣笑眯眯的跟大家打了个招唿,扶着秦胤,指指楼上,「我先扶他上去躺一会儿。」 岑妈妈有些担心,点了点头,转身就去忙活着找药倒水。 家里是二层的摞屋,岑宣赚了钱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家里一大笔钱,僱人盖了房子。 并且请了专门的设计师。 图纸岑宣看过,因为顾及到老人们的喜好,走的便是简约大气的风格,一应家具皆做的古朴简单,适合长辈们的喜好。 唯独他自己的方向,设计的稍微不一样一点。 避过众人视线,上楼的时候,岑宣就把秦胤抱了起来。 「你……」 秦胤本就晕眩,被他一扯,压根没有半分反抗的能力。 「你发烧了。」 岑宣抿紧了唇,神色落下来,心知今夜就得出点问题。 这人从天不亮到现在,折腾了一整天,肯定是吃不消的。 床早就铺好了,被子和枕头都是崭新,散发着好闻洗衣液味道。 岑宣将这人放下,迅速给他脱了羽绒服,直脱到剩一个衬衫,再把鞋子也轻手轻脚的脱掉,才将人塞进被子里,裹严实。 「冷……」 秦胤在发抖。 岑宣心疼的亲了亲他微微发热的额头,柔声哄了他两句,就要去找热水和药。 但秦胤不让。 半明半暗的光影里,他一双眼精緻明丽,半分都不离岑宣。 「过来。」 他动了动唇,声音嘶哑,却透着笑:「靠近些,给我暖暖。」 话虽然这样说,他却使了些力气,毫不客气的把那傢伙拖了过去。 岑宣措不及防,直接被拉的一头栽下去,埋进秦胤怀里。 「哎——你!」 岑宣又好气又好笑,抿了抿唇,用下颌蹭了蹭这人微微发热的脸颊,语气亲昵:「乖,先放我起来,咱们吃药,吃过药就不……阿胤!」 秦胤吐了。 这个除夕,当真是过得有点兵荒马乱。 岑宣甚至后悔带这人回来。 秦胤吐了两回,精神看着才好了些,被岑宣哄着吃了药,不停的喝着热水,渐渐也发了一身汗。 岑妈妈中间担心的过来了好几回,秦胤每每都乖乖巧巧的躺着,脸孔苍白,容色隽秀,惹得岑妈妈心疼不已,嘱咐好几遍,让岑宣守好他。 还拿了酒来,要帮着秦胤擦一下降温。 好在让岑宣拦了。 这个人不喜欢跟旁人有身体接触,只有岑宣碰他的时候,他才不会不自在。 所以但凡照料他的事,岑宣都是自己来的。 绝对不会假于他人之手。 「阿胤。」 岑宣抱着他,靠着坐,心疼的侧头亲亲他的脸颊,亦或是脖颈耳侧,见这人气息虽然粗重,但热度降了不少,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外头依旧时不时传来鞭炮声,隐隐约约的热闹也伴随着一併掠过,虽说不上吵闹,但也搅扰的人很难入睡。 更遑论是像秦胤这样的浅眠之人。 「要不要我去楼下看看有没有耳塞?」 岑宣抱着秦胤,时不时亲亲他,安抚他有些烦躁的情绪。 手腕上监测仪显示的心率稍快,但并不过分,秦胤有些心悸,只眉尖时不时蹙起,看着不太舒服。 「不用。」 秦胤疲倦的掀了掀眼皮,不紧不慢的吐出「睡不着」三个字,扯着岑宣手心,不放。 生怕他跑了一样。 「阿胤——」 岑宣一颗心软的不像话,觉得近来不久,这人愈发多的在自己面前显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就像现在,明明困得不行,还会时不时将眼皮掀开一条缝,去瞟一眼岑宣。 「我跑不了。」 岑宣亲亲他,语气低缓,带着莫名安抚人心的力量,「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这个人从头到脚都透出一股子疲惫至极的意味,但还是不肯睡。 「嗯……」 岑宣哄了许久,秦胤才算听话的阖了眼,顺便扯了扯他,「躺下,一起睡。」 被窝里很凉,还需要这小子的体温暖一暖呢! 秦胤这样想着,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来。 母亲过世之后,他再没有过这样的新年。 除夕是母亲的祭日。 万家灯火,欢声笑语,他却总是孤孤单单一个人的。 岑宣嘆了口气,踢了鞋子脱衣服,将就着换了一身家居服,才钻进被窝,抱着秦胤,又可劲儿亲了两口。 「关灯。」 秦胤在底下戳他腰间软肉。 「哎呦哎呦!你别……你别戳我……我关嘛……」 青年长长的胳膊伸出来,顺着床头柜使劲摸索了一阵,「啪」的一声关了灯,又顿了顿,像突然想起什么。 「要不要喝水?」 「不喝。」 「哦。」 岑宣爬回来,摸黑抱他,宛若老夫老夫一般,稀松平常,又细碎动人。 「睡吧!」 岑宣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第150页 可他刚抱着秦胤,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秦胤怀里待着,闭上眼睛,就感觉额头落下一个柔软的吻。 伴随着男人低低的嘆息。 「小宣,今天……谢谢你。」 谢谢这个小傢伙把他带回这座小镇子上,让他感受到久违的温馨和家人的温暖,让他不用再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房间,看着外头的天一点点暗下来,直到夜深。 孤独又寂寥。 那种死寂的静透进骨子里的时候,秦胤总是辗转反侧,会觉得难捱。 如果余生只剩下这个,那么活着……似乎也毫无意义。 所以他渴望光暖,渴望热闹,渴望人群的温度,渴望鲜活的笑面。 所以他……强留岑宣。 这个孩子,实在太鲜活了,鲜活到让他捨不得放手,亦是愈发想像,没有他的日子。 思绪停滞的间隙里,岑宣挪了挪位子,在黑暗中摸索着,回吻上秦胤眼睑。 眼角该残留着湿意,明显有泪。 岑宣忍不住亲了又亲,还用舌尖尝了一下。 嗯……咸的。 还有点苦呢! 「以后每年,咱们都回来。」 岑宣拍拍他,两人交颈而卧,十指相扣,恰是最热恋情侣的模样。 第162章 小助理 这一个年,过得难得平静。 秦胤被岑宣拐走,离开a市,秦家暂且也安稳了一段时间。 过年的这段时间里,苗苗都是与乔匀在一处的,因而乔匀也没法子作妖。 在乔匀这低微又痛苦的前半生里,如果说有什么是他对这个人世的唯一的眷恋和温暖,那就只有苗苗。 他不畏惧去做这世上最阴狠的事,愿意沉入最深的地狱,愿意手染血腥,让所有伤害过他的人,都付出代价。 却单单没有办法对苗苗恶言相向。 这个女人,是除母亲之外,在他黑暗人生里唯一的光。 在他最落魄卑微的时候,只有这个女人相伴身侧,不离不弃。 他只肯信她的。 他虽然不会听她的话,但绝对……至死都不会伤害她。 而另一边,戚扬也没有回家过年,只是在跟母亲说过之后,留在了廖承钧身边。 他平日里学业重,很难顾得上这份兼职,但薪资却从来没少过,这份恩情,连他的母亲都觉得分外过意不去,主动提了让他不要回去,让他好好留在那里。 「廖总。」 廖家大宅里头,并不比秦家好到哪里去,但凡这样的豪门家族,难免会有些龃龉龌龊的事情。 更何况,廖承钧与廖承恩的争斗,已经摆到了明面上。 两兄弟从先前的暗流涌动,全然变成了明目张胆,连见面的时候,也是阴阳怪气,风刀霜剑。 廖承钧坐在轮椅上,蹙眉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少年人,疲惫的揉了揉额角,嘆了口气。 「小扬,我不是说过……你不用再来吗?钱我已经打过去了,你回去吧!」 对于这个孩子的倔强,廖承钧是相当无奈且意外的。 在他的印象中,这孩子性子绵软的不像话,像个小绵羊一样,说什么听什么,说什么信什么。 典型的被哄走了还给人数钱的性格。 怎么这一回,就……就突然倔起来了呢? 还敢跟来廖家,他不要命了吗? 廖承恩可不是个仁善的性子,如果被他知道这孩子与自己的亲近程度,恐怕……廖承恩会对这孩子下手。 思及此,廖承钧忍不住蹙了蹙眉。 他最害怕的事情,也不过如此了。 「廖总……」 高高瘦瘦的少年人,怯怯蹲在轮椅面前,仰着脸看廖承钧,「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他想不明白。 明明一切都很好,很正常,也没有哪里不同寻常,更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怎么就……突然要赶他走呢? 戚扬忍不住有些失落。 他年前赶回家了一趟,跟母亲大概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母亲也只是问他,想回去吗? 他说想。 说不出缘故,就是想。 母亲便支持他再回来争取一下这份工作。 廖承钧看他,抿了抿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你什么也没做错,是我不想僱佣你了,作为补偿,我也应承给你安排合适的工作,虽然薪资不及现在,但对你往后的前程有益,你该好好……」 「廖先生!」 戚扬仰头,罕见果断的打断廖承钧的话。 「廖先生……」 他喉头动了动,情绪似乎有些激动,却又被什么压住,兀自控制,「我想留下来。」 就好像两人重逢那一日一样,戚扬不管不顾的追出来,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坚定和温柔,一字一顿,柔韧且有力量。 「不要钱。」 戚扬想了想,又补了这么一句。 廖承钧给他的报酬非常丰厚,年前的薪资收入里,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奖金。 他的生活非常节俭,也有奖学金,而母亲的身体也好了不少,日常生活和医药费用这些钱完全支付的起,还存了一大笔。 对他们来说,这已经是非常大的一笔钱了,够他们生活非常久。 除此之外,上次见面过后,岑宣也听说了他母亲的病情,又打过去一大笔钱,只要母亲的病没有復发,他们的生活暂时还是比较平稳的。 第151页 戚扬反反覆覆的想了又想,还是确定自己要回来,要留下来。 要照顾廖承钧的生活。 至于缘故—— 他其实是不敢想的。 廖承钧半敛着眉,仔仔细细的看了戚扬许久。 在跟自己讲话的时候,也只有这孩子,会非常贴心的蹲下来,仰着头看自己。 神色认真而在意。 「小扬。」 廖承钧动了动唇,狠话在心头盘旋了许久,到底还是不忍吐出来。 他捏了捏僵痛的腰身,刚要再说些什么,就听斜里插过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瞧着……这小伙子还不错,大哥要是不用了,不如——我就要了吧!」 除夕夜很冷,在外头待的久了,手指都会变得僵硬。 但这一切,都抵不过廖承恩的一句话让人觉得心头冰寒。 他缓步迈过去,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的盯着他们两个,眼神巡视一圈,微微一笑,「亲爱的大哥,你觉得怎么样?」 戚扬勐的抬头,有些诧异。 他性子单纯,哪里体会过话里的这般弯绕,当下就要开口拒绝。 但廖承钧比他反应的要快。 只见轮椅上的斯文男人掀了掀眼帘,皮笑肉不笑的沖廖承恩扯了扯嘴角,不紧不慢的道:「你用来干什么?他是护理残废的,你残废吗?」 这话简直犀利又不客气。 当然,他们两兄弟之间,已经完全达到剑拔弩张的地步,客气这样的词,彻底是不需要了。 廖承恩张了张嘴,被噎的哑口无言。 是没毛病,但他可不残废,当然也不想残废。 「那大哥还是自己留着吧!」 廖承恩悻悻撇嘴,打了个哈欠,似乎有点幸灾乐祸,一个劲往廖承钧腿间瞟:「要不然,再出今天这样的丑,还真是……怪可怜的呢!哈哈哈哈……」 话到这里,廖承钧脸色才真真切切的变了。 他捏着轮椅一侧,指节泛白,半垂下眼,望着自己毫无知觉的腿,面无表情,也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 呵—— 抢了他的东西,还敢光明正大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 这些帐,一笔笔,早晚会讨回来的。 第163章 留下来 除夕夜,外头很是热闹。 尽管这一片区域是富人们的别墅区,平日里十分安静,但除夕夜毕竟不太一样,周边的孩子们多,都聚堆出现在每一个大街小巷,烟花爆竹声入耳,声声不断。 戚扬蹲着,愣愣看着廖承恩忿忿离开,突然就有点心酸。 说不出什么感觉。 残废啊…… 廖承钧自嘲自己是残废,语气平静又讽刺,瞧着没什么不同。 可戚扬听着,心里头却觉得十分难受。 分明在医院里,见过了太多离合悲欢,死生聚散,他觉得自己已经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可实际上,在面对廖承钧的时候,他还是会难过。 好像残废这两个字安在这个人身上,实在是碍眼的很。 「廖总……」 戚扬站起来,俯身给廖承钧拢了拢滑下去的厚毯子,「咱们进屋吧!」 这样的温度,廖承钧的身体绝对是受不住的。 多日不见,他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眉眼比往日更显得冷厉锐气,抬眼看人的时候,会带着深深的阴郁。 戚扬看的心疼不已。 他仿佛察觉了自己心里头隐秘的念头,对于这个对自己恩重如山的男人,他义无反顾的扑来,跟着这个男人,好像……还有一些其他的缘故。 至于是什么,他是不敢细想的。 他没有资格,只能仰望。 「嗯。」 廖承钧敛了心神,揉了揉额角,招了招手,「走吧!」 戚扬眼睛倏尔亮了。 这便是……留下他了。 单纯的他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廖承恩盯上,如果这么放出去,恐怕麻烦更大。 廖承钧实在太了解自己这个弟弟了,自从关航死后,这个弟弟就仿佛脱缰的野马,再也没有什么能将其束缚。 更何况,原本站在廖承恩那头的岑宣临阵倒戈,转向了他这一边,应承两人合作,这已经足够令人惊讶。 也足够令廖承恩疯狂。 毕竟岑宣曾经和关航并肩作战,可是跟廖承钧交过无数次的手,完全算得上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 哪里会有人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们两个居然会合作。 戚扬当然不了解这些豪门之内的弯弯绕绕,他只知道,自己被留下来了。 这个结果,就足够令人觉得兴奋。 戚扬前进几步,推着轮椅,进了大宅院。 这个地方,是廖家的老宅,每年过年的时候,大家都是需要回来的。 但廖承钧如今不如廖承恩受宠,所以他的存在感不算高。 「廖总,您最近消瘦了很多。」 回了廖承钧的房间,戚扬关了门,熟练的解开束带,给廖承钧按mo身体。 避免痉挛。 他回去的这一阵子,很明显,廖承钧重新开始过起了从前的混乱生活。 没有他的照料,这个人居然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丝毫不上心。 戚扬蹙着眉,心知自己没有立场气愤,但还是控制不住。 第152页 「廖总。」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又低又软,「如果我不在的时候,您能不能……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 说话的同时,他抱起廖承钧,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在马桶上,给他揉着小腹,处理基本的生理问题。 自始至终,廖承钧脸色如常,都非常平静。 无论处在什么境地,他好像对于自己身体的窘迫之处,都非常大气坦然。 「嗯。」 听了戚扬的劝,他也只是随口应了一声,目色飘忽。 很显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戚扬不再打扰他,专心帮他解决生理问题,检查他嵴背后面的皮肤,尤其是腰椎到尾椎及两侧,见磨的发红,触手灼烫,当下也不再把人放在轮椅上,而是直接将这人打横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 廖承钧突然开口,唤了戚扬一声。 「小扬。」 这孩子……当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在廖承恩面前表现出与他这般热切,就是已经彻彻底底将两个人的命运绑在了一起。 廖承钧睁了眼,目色复杂的望着戚扬。 这次的争权,于廖家来说,可谓是动盪不堪,而于廖承钧和廖承恩来讲,亦是生死攸关。 在这场斗争里,不论发生怎样的事,都不算令人意外。 即便是……死亡。 这个世界的意外千奇百怪,没有谁敢说第二天一定不会发生什么,更何况,廖承钧是个残废。 就是猝死,也很正常。 他深深望着忙碌的少年人,心里头生出几分矛盾。 暮色四合,万家灯火,再是怎样的热闹和笑语欢声,都不属于他。 这孩子跟着他啊……总归是有风险的。 「廖总,您刚刚喊我……是怎么了?」 戚扬一边忙碌,一边抬头望过去,疑惑道:「您……」 好像在走神。 却见廖承钧仿佛倏尔敛了心绪,微微一笑,「没什么。」 「就是告诉你,明天带你出去,买两件衣服。」 这孩子穿的也太朴素了。 既然要作为跟在他身边的人,担着重重风险,自然……他是绝对不会亏待他的。 戚扬闻言,有点羞赧,「那我……我自己去就……」 「您给的工钱已经足够多了。」 他生活非常节俭,吃的用的,都尽量做到省钱,身上的衣服都是穿了好几年的,质量很好,但已经非常旧了。 这样的衣着,带出去也是丢廖承钧的脸的。 「听话。」 廖承钧面部轮廓柔和了一些,侧卧在柔软的床面上,略撑了撑身体,挪动了一下腿,「我的人,如果不够体面,坏的是我的脸面。」 这话当真不假。 戚扬虽然懵懂,但也大致猜得到,像廖承钧这样的人家,条条框框的规矩自然不小,便不再推辞,可还是忍不住有些雀跃。 为那句「我的人」。 他借着灯影,仔仔细细给廖承钧尾椎发红的位子涂抹药膏,捂在手心化开,慢慢揉进皮肤肌理。 「廖总以后不能坐这样久了,这个地方生过褥疮,好不容易养回来,再破溃復发,会很疼的。」 戚扬到现在还记得廖承钧当初疼到脸色惨败的样子。 「嗯。」 廖承钧合了眼,不论身后那道细细的声音说些什么,他都一併应下。 心里头涌出来一股子奇异的暖意,似乎昭示着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真真切切的在意他的身体。 第164章 害怕 但不走 戚扬回来之后,廖承钧的起居作息一应都由戚扬负责。 他的身体,也得到了非常好的照料。 从前一个人的时候,他不太习惯别人近身,也有护工,但是大部分事情,是他自己完成。 如果病着,也会接受他人帮助。 这就是廖承钧跟秦胤不一样的地方。 对于自己异于常人的身体状况,廖承钧一贯非常坦然,并且平静的接受别人的帮助。 他就是残废,又怎么样呢? 他即便再残废,再艰难,也比这世上绝大部分人过得好,也有大把的人家想要把女儿嫁过来,伺候他一个残废。 就算再厌恶,那些人表面也会摆出一副巴结讨好的模样,像这世上芸芸众生的蝼蚁一样,看他的眼神,尽是仰望。 「大哥气色真是越来越好了。」 同一个屋檐下,地方再大,冤家还是会常常碰面的。 廖承恩似笑非笑的盯着跟在廖承钧轮椅后面,焕然一新的小跟班,忍不住「啧」了一声,「瞧瞧,你这小护工打扮收拾一下,看着还挺顺眼的。」 「你感兴趣?」 廖承钧掀了掀眼皮,毫不客气的怼回去,「等你哪天两条腿都断了,我就把他给你送过去。」 廖承恩:「……」 得了,他不说了。 回头这不是咒自己吗? 倒是也不知道这个大哥心理素质怎么这么强大,回回拿自身短板出来说事,还脸不红心不跳,丝毫没有觉得什么不妥之处。 戚扬望着忿忿离开的廖承恩,有点想笑,却又莫名心酸。 「廖总。」 他们从商场回来,戚扬就急着抱廖承钧回去卧着,好解解压。 廖承钧有过严重的褥疮病史,很容易復发,偏生他还不怎么在意这些东西,復发就復发,养护一类更是不可能。 第153页 他在意的……只是他的价值。 在这样的豪门家族里,如果没点本事,那只能是一个一无是处的残疾人,但如果有能力,身体的不便之处,就会自然而然的被忽略了。 毕竟,这样的家世,也不需要一个掌权人做什么体力活。 廖承钧掀了掀眼皮,望着身边哪个忙活的少年,微微勾了勾唇角,突然生出一股子逗逗他的想法。 「戚扬。」 他支着下巴,半眯着眸子,侧了侧头,发现还是看不到戚扬的身影,突然间就有点不满。 「廖总。」 戚扬忙着替他涂药按mo,听他唤自己,便赶紧应着,「您有哪里不舒服吗?」 廖承钧抿着嘴,停了片刻,突然笑了一声,「你知道跟在我身边,可能会有什么后果吗?」 身后的孩子动作明显顿了顿,有些懵。 「啊?」 廖承钧一颗心开始慢慢下沉,唇角也落下来。 「后果?」 那孩子又出声了。 「我不怕什么后果的,如果不是您的帮助,我母亲的病恐怕早就没有救了。」 少年规规整整,语气清澈,「您是我的恩人,就算有什么危险,我也不怕!」 廖承钧闻言,笑了一下。 他是干净利索的板寸短髮,五官也生的冷硬锐利,唇角落下来的时候,颇给人几分阴沉的意味,一看就是不好亲近的面相。 就算笑起来,也没添多少亲和力。 「那——」廖承钧眯了眯眼,悠悠然继续开口:「死呢?怕不怕?」 药揉进肌理,他后背平日里压的皱皱巴巴的皮肤便清凉不少,十分舒服。 戚扬给他掩好被子,抱着他换了个方向侧卧,闻言十分惊讶,「死?为……为什么会死?」 少年神色惊恐,很显然在害怕。 廖承钧一颗心又沉了沉,仿佛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他问这些做什么呢?这孩子只是个普通人而已,被卷进他们这个圈子里,恐怕也是意料之外。 生死之事,更是离戚扬很远才对,他还这样年轻,性子又是这样纯粹,本应有前途无量的人生。 「廖总。」 廖承钧本想结束这个话题,哪知戚扬偏生是个倔的,又爱较真,蹲到床边来,仰头看他。 「为什么会死呢?」 他语气固执。 廖承钧又笑了。 只是笑里添了几分懒倦,慵然寡淡:「怕吗?现在离开这里,还来得及,我之前的条件和帮助,都不变。」 这孩子……一定会动心吧! 一定会。 廖承钧几乎没有迟疑。 他小半生都沉浮在权力的漩涡里,从来没有见过不怕死的人。 戚扬咬着唇,眼里有些害怕,但还是摇头,小声说了一句:「怕的……但不走。」 「嗯?」 廖承钧扭头。 少年缩了缩,神情有些惶然,但还是重复了一遍。 「害怕,但……不走。」 自己要是走了,这个人再生褥疮怎么办? 要知道,这对一个截瘫病人来讲,简直是致命的威胁。 廖承钧自然不知道戚扬心里的弯弯绕绕,只听了这话,颇为吃惊。 害怕……但不走? 这是什么回答? 廖承钧皱着眉头,感觉有点奇妙。 如果这孩子说不怕,是必定哄人的,但这孩子信誓旦旦,说的怕,只加了那么一句,不走。 很奇怪,但也很明显,这样的坚持和固执,就足以令人心动。 廖承钧突然抬手,扯了戚扬过来。 少年不防,踉跄一下,蓦然扑到床边,还差点压着廖承钧。 「廖总?」 他有点惶然,匆匆忙忙的爬起来,就要问廖承钧有没有事,结果一抬头,就撞入一双幽如深潭的眼眸里。 两人离的很近,几乎到达鼻尖相触的地步。 廖承钧心思一动,险些失去自控,吻上去。 这样鲜活干净的孩子,心眼好,性子纯粹,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良久,他还是松了手,推开戚扬,面容柔和了些,「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你也回去休息吧!」 见了这个孩子,廖承钧心里头那丁点良知不知怎么就冒出了个头,重新躺回去,闭了眼睛。 冷静。 戚扬不是那些随便的男孩子。 自己这副身体,廖家又是这般动盪,还是……不招惹他了吧! 等事情了了,危险解除,还是要放他走的。 这孩子后面的路,廖承钧都已经铺好了。 第165章 这是你欠我的 这个年,有些人过得恩爱缠绵,有些人过得却着实难捱。 乔徽就想不明白了,那个小医生,究竟钻什么牛角尖?秦胤不是没事吗? 自……自己怎么就突然被拦在门外边了呢? 还是过年期间杜柯值班,自己才在医院堵住他的。 「杜医生。」 天色微熹的时候,乔徽站在门廊外头,拦住要回办公室的杜柯。 忙活了一夜,杜柯也是满面疲惫,有个病人突然病情恶化,没撑到天亮,就过世了。 医院里,从来是没有过年一说的。 生老病死皆在此上演,日升月落,星河斗转,人世悲欢于此,从来都没有停歇之日。 第154页 杜柯抬头,淡淡看了看乔徽,目色疲惫,「有事吗?」 他扶了扶金色的框架眼镜,身上的白大褂有些褶皱,依旧是从容温和的模样,但看着乔徽的眼神,尽是疏离。 乔徽真是急了,「我……」 一贯伶牙俐齿的人,在这时候却突然笨嘴拙舌起来。 他头痛的揉了揉额角,软了语气,高高大大的身体挡在杜柯面前,表情沮丧,活脱脱像一只大型犬。 「你别这样……杜柯,你这样我害怕……」 最是温和的人,绝情起来才最是不动声色的剜心。 平日里习惯了这个人从容温淡的模样,一旦触及他眸底冷意,乔徽觉得着实有些受不住。 恰巧有同事路过,杜柯合上手里的病例,沖同事点点头,打了个招唿。 那位同事看到乔徽,有点惊讶,还打量了一下乔徽,「先生,医院是不允许抽菸的,你在楼梯间抽了一晚上,按规定是要……」 杜柯眼皮子勐的一跳。 「这件事我处理,抱歉。」 他送走了同事。 乔徽一直乖乖站在墙角,下巴上有些胡茬,眼下也泛着青,明显是等了他一整夜。 身上还尽是烟味……这人并不常抽菸的,只有头痛的熬不住的时候才会抽一支,醒醒神。 杜柯这样想着,又开始心软。 「先进来再说吧!」 他打开门,给乔徽让了个地方。 乔徽神色一振,立刻快步挤进去,生怕杜柯后悔一样。 杜柯有点无奈,看了看他,嘆了口气,随即慢悠悠的合上门,脱下白大褂。 换衣服。 「喝点什么?我这只有白水和红茶。」 杜柯性子温和,再怎么不愿意,礼数也依旧是周全的。 乔徽望着他,喉头动了动,「红茶吧!」 杜柯折身沖好,递了过去。 折腾了一会儿,他才在乔徽对面坐下。 「杜柯。」 乔徽像是在踌躇什么,「我们谈谈。」 他确实瞒了这个人不少事情,以至于差点害了秦胤,对于此事,他确实有所疏漏。 可秦胤不是没事吗? 他实在不明白,处理好那些破烂事之后,自己再回来,就开始被拒之门外了。 「谈什么?」 杜柯看他。 乔徽见他这样坦然,又忍不住有些噎,「你……你最近对我……好像很是排斥的样子……」 「我只是想好好跟你解释一下上次的事情,我真的不知情,也没想到小匀那孩子居然敢算计我……抱歉,给你带来麻烦了。」 乔徽头疼的厉害,他焦躁的时候老毛病就会发作,神经性的疼痛拉扯着脑中一根根毛细血管,交织凌乱,眼前是虚晃的光影。 这种时候,他一般是不会开车的。 因为曾经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出过一次车祸,留了些伤,这么多年都没好利索。 他扣住沙发一侧,手里握着的杯子一倾,茶水撒了大半。 滚烫滚烫的,浇在另一侧手背,顿时就红肿起来。 杜柯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迅速去接他手里茶杯,放到一侧,取了药来,镇静降温。 慢慢涂在乔徽手背上。 他半跪着,皱着眉头,看起来有些不高兴,「老毛病又犯了,还敢抽菸?」 乔徽是心理医生,于人心揣测十分到位,见此光景,便心知这人的心软,不由得抿着嘴,笑起来。 「因为要保持清醒,才能撑到来见你。」 杜柯性子软,脾气也好,从前就是最容易哄的,只是这一回涉及秦胤,才有些意外罢了。 乔徽思及此,就使了点小心思,再不隐藏,露出些许虚弱的神色。 「头疼犯了,」他反手握住杜柯给自己涂药的手,软了语气央求,「你打我骂我都行,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你别不理我,成吗?」 高高大大的英俊男人,好声好气的讨饶:「你不理我,我头更疼了。」 乔徽是真的头疼,这个不假。 但再头疼,他也不能看不到杜柯。 他会疯的。 但是杜柯一直拒绝交流。 这才是乔徽最头疼的。 当然,他心里头清楚,杜柯是因为他的职业,才退避三舍,免得把自个儿绕进去,可这世上的感情,再牢固也禁不住误会的消磨,两个人要想走的长久,就必须要多多沟通。 「杜柯。」 见对面的人神色松动,乔徽再接再厉,微微勾了勾唇角,「我知道你气什么,对不起,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但事情已经过去了,秦胤也没什么事,你就疼疼我,别计较了,成吗?」 说到最后,整个人已经几乎歪进了杜柯怀里,语气勾人,满是撒娇的意味。 杜柯轻哼一声,终于有了反应。 他半抱着乔徽,把他推回沙发上,眉头一挑,到底露出几分气来。 「过去了?秦胤没事?」 杜柯扶着一边,顺势坐在乔徽身边,语气冷硬,「确实没事,所以你还能好端端坐在这里与我说话,如果有事,你觉得——」 他眯了眯眼,罕见的流露出狠厉的神色,「你跟乔匀,谁能跑得了?」 乔徽吓了一跳。 两人认识这么久,他当真从未见过杜柯露出这般神色。 第155页 「不是要谈吗?」 杜柯缓了口气,面无表情的推了推眼镜,压下眼底疲态,嵴背也一併挺直,不叫自己露出半分怯态。 「那就好好谈谈。」 他淡淡开口,思维缜密而清晰:「我给你机会,把你跟乔匀的底细,好好说上一说,如果隐瞒或者欺骗。那咱们就没必要再见面了。」 「这是你欠我的,乔徽。」 第166章 大型犬 对于自己的家世和乔匀,乔徽一贯是闭口不谈的。 他的家族,如果论起来,也算是某个国度里数一数二的贵族人家。 但乔匀和他的母亲,早就被从家族里除名了。 他们从父一族,但因为母家系出一脉,自来也算亲近。 乔徽曾跟着母亲偷偷来过这边,瞧过乔匀和他的母亲。 只依稀记得低矮的房屋与脏污的街巷,青石板上满是青苔,路边有骂骂咧咧的母亲拎着自家脏兮兮的小孩子,老人们打开门,将脏水泼出去。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吵闹。 乔徽还记得一向高贵优雅的母亲在哭,抱着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哭的一塌煳涂。 他也记得那个缩在墙角的孩子,身上脏兮兮的,又矮又小的样子,是他的表弟。 他彼时并不明白他们为何落到那般地步,直至年岁渐长,才知道自己的姨母插足了旁人的家庭。 若姨母是普通人也就罢了,但他们的家族绝对不容许这样丢人的事情发生,便将他们彻底从家族里抹去。 所以才会有他们母子那般悽惨的生活。 乔徽讲到这里,忍不住长嘆:「你不知道小匀幼时过得什么日子,受了多少欺负,他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也实在情有可原。」 想想自己的生活,再想想那个表弟的生活,乔徽根本不难想像他的偏执在哪里。 谁知杜柯闻言,十分莫名其妙的瞅了乔徽一眼。 「这是害人的理由?」 一贯温和的杜医生此刻的语气带着些许咄咄逼人的尖锐,镜框之下,是略微眯起的眼眸。 「乔徽,那照你这么说,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的悲苦之人,都去杀人放火,也能得到宽恕了?」 杜柯轻嗤一声,眼底泄出几分轻蔑。 他往一侧靠了靠,与乔徽拉开距离,神色漠然:「我觉得……咱们总归不是一路上的人,乔徽,以后就不要来找我了。」 这其实是他挣扎许久的想法。 闻言,乔徽一脸愕然的睁大眼睛:「你……你说什么?」 就因为秦胤? 而且还是因为一件已经解决的事情?杜柯就……就不要他了? 之前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 「杜柯——」 乔徽第一次觉得惶恐,他望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当真是一万分的惶恐。 果真,看似最温和的人骨子里才最是坚决,人性的反差往往折射在非同寻常的事情上,只有至关重要,才最真实。 「我错了。」 乔徽一向高傲,何曾有过这般低三下四求人的时候? 「抱歉。」 他头疼的厉害,以至于眼前都开始有些发花,生怕杜柯趁这会儿跑了,便迅速伸手,捏住杜柯手腕。 「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成吗?」 「我愿意弥补,杜柯,怎样都行,你别走……别离开我,行吗?」 大抵是人在失去的时候,才会切身体会到珍贵二字,乔徽掐了掐眉心,尽力令自己镇定下来,捏着杜柯腕子的手,却仍旧在细微的抖着。 轻而易举便泄了心思。 杜柯不动,只目光淡淡的看他。 这个时候,是谈条件最好的时候。 他不能退的。 「怎样都行?」 杜柯眯了眯眼,盯着腕子上那只手,极轻极轻的笑了一声:「你真的确定……怎样都行吗?」 有些事情,在很多时候不过说说而已,为的是达到紧急问题的目的。 杜柯了解乔徽傲气的性子,反覆应下的问题,决计不会轻易更改。 所以才这般消磨他。 「确定……确定。」 乔徽气息急促,太阳穴急跳着,颅内神经因情绪的骤然紧张生出极致的锐痛,但杜柯的神情让他由不得再去思索什么。 他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只要他敢护着乔匀,杜柯就会彻底从他的生活里消失。 这个素来温和平淡的人有多决绝,他其实心里是有数的。 所以……根本不敢尝试。 杜柯目光复杂的望着他,良久之后,弯眉笑起来。 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性格温和的年轻医生。 「躺回来,我给你按按。」 杜柯拍了拍自己的腿,慢慢拉着乔徽仰躺下去,扣着他头上穴位,慢慢按揉。 乔徽半阖着眼,神经微微一松。 旧伤在嵴椎上,并没伤及根本,不影响日常生活,但后遗症还是有的。 所以这些年来,他极是纵容自己的行径,本着人生得意须尽欢的心思,但凡想要的,喜爱的,都会去好生争取一番。 「杜医生……」 高高大大的西方男人模样颇有几分委屈,缓了缓神,就侧脸抬手,去扯杜柯衣摆。 「你方才也太兇了……我们从认识之后,我还没见过你这般模样呢!」 第156页 杜柯垂眼,语气温淡:「确实,我也没做过任何伤害阿胤的事。」 他虽然平素不争不抢,但并不是随意被人揉圆搓扁的性子,但凡算计到他头上的,不论是谁,他都会讨回来。 相对于平日瞧着凛冽迫人的秦胤,还是他更固执和计较一些的。 乔徽噎住,又开始头痛。 「杜医生——」 他抿了抿唇,心知自己在这件事上确实理亏,便软了语调,侧侧头,讨好的蹭了蹭杜柯手腕。 「我保证,往后都听你的,成吗?」 「你别赶我走……我在这里无亲无故,连过年都没有地方去。」 他低低嘟囔了几句,颇有几分卖惨的意味。 杜柯闻言挑眉,失笑道:「嗯……你们国家,也过年吗?」 一句话硬生生把乔徽噎了个张口结舌。 「这……」 他有点气闷,折身便把脑袋埋进杜柯怀里,活像个撒娇卖萌的大型犬,还不忘瓮声瓮气的给自个儿辩解。 「这不是该入乡随俗嘛——」 杜柯听的忍不住敲了敲他的脑门。 「乔徽。」 「嗯?」 怀里的大型犬动了动,露出一只眼睛,眉尾挑着,仿佛在等待什么。 「乔匀与你有血缘关系,我们国家讲究血浓于水四个字,我也不会怪你。」 「但这一回我与你明说,秦胤是我的底线,只要我活着,就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在乔徽朦胧的视线里,只见年轻的医生眼底浮出隐约嘆息,语气极轻的补了一句。 「如果没有秦胤,我怕是身入泥泞,去过再苟且的日子,也活不到现在。」 第167章 养猪手册 愉快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年后,岑宣和秦胤很快就要告别那个小镇子,回到属于他们的地方。 秦胤虽然有些水土不服,上吐下泻了一天,但很快就被养了回来。 等离开的时候,整个人还胖了不少。 岑宣摸着下巴打量他。 「嗯……脸大了一圈。」 不再是瘦到吓人的样子了,实在是……叫岑大影帝很有成就感。 大概可以出一本养猪手册了。 秦胤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眯了眯眼,老大不高兴的去扯岑宣腮帮子,「我觉得是紧緻了。」 搜罗了这小子一些护肤品,用些感觉……还不错。 对于他这种对护肤美容从不上心的人来说,效果确实是极好的。 岑宣捂着肚子,「咯咯咯」笑的像邻居家养的那只大鹅。 「你别捏……捏我……脸都给你捏……哈哈哈……捏松了……」 一想到这个老男人皱着眉,一脸认真摆弄他那些瓶瓶罐罐的时候,他就忍不住笑翻。 真是……太罕见了。 秦胤威严正经的形象在岑宣心里头简直一秒坍塌。 这老男人在他活了两辈子的记忆里,一直都是严苛端肃的模样,岑宣实在没办法把他和那个对着瓶瓶罐罐、一脸惊奇的人混为一体。 像一个……小孩子。 告别的时候,小胖墩哭的像个泪人儿。 岑宣头疼,早就跑到车上躲着,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好整以暇的盯着秦胤,乐呵呵的瞧着他该怎么对付那小崽子。 每年都是一样的磨人。 小有小的磨人法子,大有大的磨人法子。 「等过两天,我就叫人把玩具送过来,乖。」 「你如果喜欢,可以跟我们去玩几天。」 秦胤非常耐心的哄着那个抽抽噎噎的小胖墩,神色温柔的给他擦着鼻涕眼泪。 看的岑宣眼红的不行。 这个老男人都没有这么温柔有耐心的哄过自己! 「快些快些!你越哄他越哭的!」 岑宣等了许久,到底还是不耐烦了,嚷嚷着催了几句。 那小崽子最会看碟下菜,岑宣虽惯着他,但绝对不是事事哄着他,这一下逮到秦胤,倒是开始可劲儿的作妖了。 等到小胖子哭够了,顶着红彤彤的肿眼泡跟他们再见的时候,已经都快晌午了。 秦胤坐在副驾驶上,半阖着眼,揉着额角。 瞧着有些疲惫。 唇角却是略略弯起的,明显能够看出来,十分愉悦。 「哄了这么久……」 岑宣老大不高兴的小声嚷嚷:「我……我自个儿都没这种待遇。」 秦胤闻言,诧异扭头,挑挑眉:「你也三岁?」 跟一个小孩子也值得攀来比去啊! 岑宣哼哼了几声,老老实实的开车,不出声了。 车子里放着低缓的音乐,后备箱里慢慢装着新鲜的蔬菜水果,副驾驶的座椅被放下去一些,秦胤阖眼养神,气息匀称,悠长而规律。 岑宣尽可能开的稳当些,让这人睡上一阵。 到底是先天的不足,这些年多少次踩在死神的门槛儿上,秦胤身体底子就差的厉害,过年这几天将养的再好,闹腾久了也总是精神不济。 每到这个时候,他往往就靠在一旁,懒懒散散的看着岑宣和那个小崽子一起玩。 眼底尽是柔软的意味。 岑宣这样一想,唇角也忍不住勾出笑模样来。 进了市区,刚过了界没有两分钟,岑宣嘴角咧开的弧度就落下去。 第157页 被跟上了。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好像有人盯着一样。 可岑宣分明算的清楚,行程什么都是现改的,之前尾巴也清理干净了,合着他们过年的行程,不该有人知晓才对。! 所以……就在边界线上来堵着了? 这一瞬间,岑宣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对方是什么人?沖谁来的?他还是秦胤? 目的又是什么? 岑宣抿了抿唇,立刻紧张起来。 如果是想拍些小料的狗仔倒是好说,顶多花大价钱截下来,但就怕不是。 车上坐着秦胤,他们也没有带其他人,岑宣这样一想,冷汗都冒出来了。 握着方向盘的手掌尽是汗渍。 气氛陡然紧迫,秦胤很快就察觉到不对,睁了眼睛,侧了侧身,往后边看了一眼。 声音惺忪。 「怎么了?」 岑宣脸色不豫,「阿胤,我有点怕……」 来者不善。 也不知怎么,他心里头蓦然涌出来一股子不太好的预感。 秦胤坐起来些,皱了皱眉,略醒了醒神。 整个市区,都是他熟悉的地界。 应该算是……回家了。 「拐弯,进小道。」 秦胤把座椅调回来,哑着喉咙开口。 「啊……哈?」 岑宣呆了呆:「我不认识路耶……」 这里算是刚进市区边界,旁边是郊区的林地,绕过去出来就是老城区。 老城区有上百年的歷史了,有些还是民国起初的建筑,里头弄堂长长,七拐八拐,很多巷子窄到车子穿不过去。 岑宣虽然活了两辈子,但到底不是在市区长大的孩子,对于这里头各种横七竖八的小道儿,还是……一窍不通的。 秦胤轻笑了一声,眉尾略挑,语气从容:「走就行,我认识。」 岑宣立刻下了大路,穿过林间小道儿,按着秦胤的指示,七拐八拐之后,进了老城区。 正月里恰是走亲访友的时候,老城区也十分热闹。 他们的车子不小,穿梭在窄小的街巷里,着实颇有些吃力。 秦胤屈指,蹙着眉头敲了敲车门,「车技得练练了。」 岑宣开的有点狼狈。 「你……」 他瞪眼,一边注意着后面,一边四下看着,表情十分忿忿。 「有本事你来开!」 倚着他飙车的技术,这实在算是不错了,没想到还是遭了嫌弃。 「我来开?」 秦胤正在通电话,一边说着,还一边侧头看了一眼后面,「你先甩开他们,换我。」 他定了定神,眸色微凛。 「啊……啊?你玩真的?」 岑宣呆了呆,不大相信。 秦胤点着蓝牙耳机,结束通话,下颌线条便紧紧崩起。 「有点麻烦,他们估计等了咱们有几天了。」 「小宣,前边右拐,顺着路走,碰到拐弯就向右,咱们必须甩开他们。」 第168章 帅呆了! 生平第一回 ,岑宣体验到在老城区飙车的感受。 是真的……爽歪歪。 他车技很好,但只限于在宽敞的街道上来来回回,亦或是陡峭的山路,极限动作也比较拿手。 但对于这样……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还是头一回。 岑宣自己飙车倒是无所谓,但还是怕伤人的。 「阿……阿胤!」 一路上七拐八拐,顺着秦胤的指示在老城区到处转悠,转的岑宣眼都是花的。 街道熙熙攘攘,正是灯会热闹的好时节。 岑宣估摸着自己一路上得没少挨骂。 「甩……甩掉了吗?」 他全身都是冷汗,停下车来,伏在方向盘上,大口喘着。 秦胤揉着额角,斜了一眼过去,轻哼一声:「瞧你这点出息。」 「下车!换位子!」 他低低咳着,解了安全带,干脆利索的开了车门。 岑宣呆了呆,「这……你行吗?」 还没琢磨完,人就被硬生生扯了下来。 「哎呦哎呦!我自己来!」 岑宣跳下去,乖乖绕到另一头,爬上副驾驶。 他就这么侧头看着秦胤系好安全带,调好座椅,发动车子。 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记忆里,岑宣好像从来没见过秦胤开车。 这个人身体差,大部分时候都是一副病殃殃的模样,性子也懒倦,能不动就不动。 总归倚着他的身份,事事都会有人帮着办好的。 但这一回,岑宣却是切切实实的见识到了这人的帅气风姿。 是……真的帅。 秦胤很显然非常熟悉这段路,好看的眉头微微蹙着,眼瞳漆黑,略略眯起,透出几分薄淡的漠然。 小臂扣在方向盘上,露出一截白皙的腕子,这人身形偏瘦,又不太运动,也常年不大见阳光,因而身上皮肤十分白皙。 岑宣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这人手形也好看,脸也好看,全身上下,哪哪都好看的不得了。 明明在这个圈子里讨生活,算是见过不少美人了,但岑宣对于秦胤的颜值,还是日常星星眼。 这个人简直是长在他的审美点上。 「阿……阿胤。」 岑宣坐在副驾驶上,绕的头昏,眼睛都花了。 第158页 秦胤开车很稳,但也很勐,方向盘打的很快,却并不叫人觉得仓促慌张。 他好像整个人就自带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 后面并没有人追上来,他神色便松了些,比起岑宣方才的慌慌张张,整个人显得悠然许多。 「甩掉了。」 秦胤扫了一眼腕錶,开了定位。 「咳……咳咳……马上会有人来接咱们。」 他们穿梭的实在是有些乱套,所以一时间,他们自己人也没接到他。 但好在成功甩开了后面。 「哦……」 岑宣眨眨眼,「那刚刚都是什么人呀!」 训练有素,感觉不像是冲着他来的。 秦胤靠边停车,可仍旧很警惕的四下看着,语气微冷,「秦家人。」 看这架势,有些人要按捺不住了。 「啊……啊?」 岑宣瞪圆了眼睛,挠了挠头,「沖你来的?」 秦胤微微一笑,侧了侧头,意味深长的扫了这傢伙一眼,淡淡开口:「沖你来的。」 啊? 岑宣憨憨挠头,完全不明所以。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彻彻底底的盯上了。 之前几次遇险,实在跟秦家内部也脱不了关系,是秦胤太大意了。 秦家内部的人如果不插手,中间参与的人是没胆子跟秦胤对着干的。 「下车。」 很快就有人来接应,秦胤拍拍岑宣,率先下了车。 跟对方换车。 「你来开。」 他上了副驾驶,恹恹歪在座椅上,断断续续的低咳着。 「这……」 岑宣愣了愣,有点不舍的回头:「我的菜……」 秦胤额角直跳。 「快些。」 他戳了戳那傢伙的腮帮子,「待会就给咱们送回去了。」 真是个小吃货。 接应的人到了,后面的事情,就非常顺利了。 跟着的尾巴,他们会处理干净。 秦胤轻轻点着蓝牙耳机,语气很淡的嘱咐那边:「给点警告,别闹太大。」 岑宣在一旁竖着耳朵听。 「阿胤,你怎么会对那边的道路这么熟悉?」 他一边开车,一边问道。 这个地方分明是老城区,秦家老宅也不在这边,他们的家也离的很远。 男人懒懒半靠着,神色疲惫,咳嗽的有些频繁。 「我外祖家在这里,所以我……咳咳……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方才这么一折腾,他有些呛风,脸色越来越白,嘴唇也有些乌紫,一路上都在断断续续的咳着,听的岑宣一颗心都揪起来了。 怪……心疼的。 有些时候,岑宣还真是会觉得秦胤挺可怜的。 虽然生于高处,享尽世间繁华奢靡,这个人过的也太辛苦了些,平日生活都这样艰难,也怨不得性子会古怪乖张些。 如此一想,对于曾经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伤害,岑宣就释然多了。 想想如果是他从小出生在那种畸形冰冷的家庭里,在冷漠和争吵的丑恶里长大,性格恐怕也不会像这样这样开朗阳光。 到底啊—— 是杜柯说的对。 他没有得到过太多的爱,因而也不懂得如何爱人,在过去的试探里撞过无数次壁,也难免会伤害他爱的人。 岑宣手腕的割伤,以及脚踝上被锁链磨过的痕迹,被禁锢在家里隔绝世界的记忆,都是这两世以来,他心里头的一个结。 再喜欢,再愧疚,每每思及那些糟糕的过往,岑宣还是忍不住心情郁郁。 以德报怨兴许只存在于故事里。 人性……便是如此。 但在今天,岑宣停下车子,瞧见那人侧身下车,身形单薄,咳的嵴背微弯的时候,突然就释然了。 那些深藏在心里头的埋怨,一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秦胤所吃过的苦头,分明要比他多的多。 要想做人上人,势必得比一般人多厉些磨难,这个人单薄的身体所承担的东西,其实远非他所能及。 那么,又有什么值得埋怨……和计较的呢? 「阿胤!」 进门的时候,秦胤突然感觉到身后扑过来一个大傢伙,从后面抱住他。 「阿胤……对不起。」 很抱歉啊—— 那些过往的日子。 第169章 大礼物! 过了年,一切计划就开始井然有序的继续实行。 岑宣的工作室建的很快,里头签了不少优秀的艺人,加之柳焱手里的资源,里头的孩子们路子还是比较多的。 毕竟是初初入行,想要大火,还是得等机遇。 但岑宣眼光毒辣,挑人的时候,特意结合了对于前一世后面几年流行的路子,对准大众口味,不难想像,接下来他们会火成什么样子。 即便没有岑宣,他们也会有很好的未来,所以说,不是他们遇到了岑宣这个伯乐,而是岑宣特意抢在所有人前面,挑了他们而已。 出了正月,岑宣去看了关航。 再见故人,他还是非常愧疚的。 「真的……很抱歉。」 岑宣蹲在墓碑前,絮絮叨叨的说着近来的事,「我白重活一世,还是没保的了你。」 「廖承恩也没得到相应的惩罚。」 第159页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对你怎么样,我知道你对他是真心的,所以之前……才愿意站在他的阵营里,与他合作。」 「虽然他思维独特,做事另闢蹊径,很合咱们从前的路子。」 「但是……他心术实在不正,人品有缺。」 关航的死,让岑宣彻底下定决心,离开廖承恩的阵营。 虽然让廖承钧摒弃自己从前的所有路子很难,但岑宣还是试了试,并且与廖承钧达成了初步共识。 他很清楚,廖承钧处境也很艰难。 所以他们每个人都需要努力,为不同的事情奔走。 春节档上了岑宣的友情客串的电影,虽然只是个边缘角色,但剧本很好,是有血有肉的小人物,主推剧情。 最重要的,这是正剧宣传的资源。 营销力度加大渲染了岑宣不要片酬的点,更是赢得了一众好感。 「怎么……还不满意?」 周彦抬手撑在桌面上,俯身瞧着那个趴的没形儿,蔫巴巴的小傢伙,忍不住勾起唇角,「我瞧着你又多了两个大代言的邀约。」 「哦……」 工作确实还算满意,发展的很是顺利,但光是这个,还远远不够。 绊脚石如果不除了,他们以后……还会有很多阻碍。 岑宣恹恹趴着,对进度不大满意。 看的周彦摇了摇头,在一旁坐下来,笑嘆了一声:「你呀——」 「中午吃什么?」 岑宣扭头,舔了舔嘴唇。 外头突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岑哥!你的健身餐已经准备好了!」 岑宣惊的瞪圆了。 「你……你们……」他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指着周彦,倏尔蹦起,「你不吃吗?」 紧接着就扯着嗓子吼:「哎呀!快给你们彦哥也安排一份!」 周彦挑挑眉,悠悠然来了一句,「我最近没有工作安排,也不上镜,不用保持身材,跟他们吃一样的就行,不用麻烦。」 岑宣噎了噎。 「哦……」 好吧! 敢情就他在自己不能正经吃饭啊! 周彦没有工作安排的时候,特别喜欢窝在岑宣这里,他入行早,走的一直是正剧路线,并非流量,手里头都是正剧圈的资源。 是圈子里最最根正苗红保饭碗的存在。 他给岑宣的东西,是外头花钱也求不来的。 「大哥,你最近是不是来的太频繁了点?」 岑宣抱着碗,坐到周彦身边去,微微挑眉,意味深长道:「是不是瞧上了我们这里哪个崽子?」 周彦性子淡,为人温文尔雅,在圈子里外,都从来不缺人觊觎。 他听了这话,一如既往的弯了弯唇,「怎么?嫌我烦了?也不知道上回是谁跑我这哭来着。」 是秦胤出事那一次。 岑宣听的脸都皱成一团了。 「谁……谁哭了?我才没哭呢!」 他三下五除二吃饱,起身把周彦杯子里冷掉的水换成热的,气鼓鼓道:「那些人真是坏透了!」 敢伤他的人? 这些帐,一笔接着一笔,一定是得讨回来的! 「所以这就是你前一阵子针对那个小艺人的原因?」 周彦瞭然,拢着手,淡淡笑起来:「我就说……你惯常是不耐烦这些的。」 岑宣皱了皱鼻子,磨了磨牙,「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性命攸关的事情,我家那位倒是和气,但我还真的不行。」 他只是不知道,秦胤的底线并不是自己,才会这般好商量的。 周彦含笑望着他,眼底浮出几分深意。 两人就这样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的废话,直到外面有人推门进来,递给周彦一样东西。 他接过来,翻开瞧了瞧,顷刻便笑起来。 「岑宣。」 周彦招手,示意岑宣近前:「我之前提过,要送你一件礼物,你过来看看。」 礼物? 岑宣不明所以,闻言凑过来,扫了一眼文件的题目。 「破……破产清算书?」 他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这……这是什么?」 其实很明显了。 「程氏?」 岑宣惊的几乎弹跳起来。 「程氏破产了?这……这什么时候的事?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连一丁点风声都没有啊?」 怎么说也算得上是本地数得出名号的大家族企业,怎么……说倒就倒了呢? 周彦含笑望着岑宣,瞧着他一惊一乍的模样,不说话。 「不是……彦哥,你说话呀!这是怎么回事?不会是你的手笔吧?」 岑宣乐够了,就又跑回来,一脸崇拜的望着周彦。 惹得周彦失笑,连连摇头:「这你可是抬举我了,我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 是上头人的意思。 很多东西,都是要杀鸡给猴看的。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只不过是程家倒霉,做了这只鸡罢了。 「那是怎么回事啊……」 岑宣干脆抱了那一叠文件,翻来覆去的看,一边看,还一边啧啧称赞着:「哎呀!这个黄了……这个不是跟廖承恩那个大项目嘛!我当时还友情露了个面呢!」 「我去……还有秦家的生意,秦胤也插手这样的事啊……不过也不奇怪,他们这几家子盘根错节,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第160页 就是想摘,一时半刻也不能完全摘干净。 所以啊—— 这一回宛若巨石投湖的事件,被波及的东西,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第170章 头痛 这件事情,可算是本地的一桩大新闻。 只不过这新闻暂且还被压着,一时间并未爆出来。 秦氏难免受到波及。 开了一天的会,秦胤在会上发了脾气,彻底封了乔匀执行项目的权力。 出事的不少项目,都是跟乔匀,以及乔匀手底下的人有关。 天色一分分暗沉下来。 办公室里,宁岐斜斜倚着一侧,轻哼一声:「你就没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好像……在针对乔匀一样?」 这架势,已经非常明确了。 就差明摆着说,有人给乔匀设局。 秦胤面色阴沉,半阖着眼,神色疲倦,撑着额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哎——我说,秦胤,你没看他们看咱们那个眼神,就好像咱们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 宁岐一想,就气的在办公室团团转,「哎呦我去!哎呦哎呦!虽然挺解气的,但是……这也不是咱们干的啊!锅背的有点憋屈……」 秦胤看他转的心烦,不由得轻哼一声:「再不闭嘴就出去!吵!」 本来就头疼,被这小子吵吵的,耳边简直是嗡嗡响。 「哦。」 被凶了一顿,宁岐稍微老实了一点,撇撇嘴,就往外走,「你在这待着吧!累了一天,我要回家睡……哎呦我去!」 他一打开门,直接「嗷」的一声鬼叫。 秦胤被他惊的心头一跳,忍不住抬手,按住胸口,略略揉着。 简直是像把宁岐丢出去! 「你鬼叫什么?」 他刚抬眼,要说些什么,就见宁岐一脸讪笑着退回来,作了个邀请的手势:「在里面呢!」 好了,这一下,秦胤觉得自己头更疼了。 是芸芸。 「胤哥哥。」 女人笑眯眯的走近,「我回来了!刚下飞机呢!胤哥哥,都怪我爸让我出去这么久,害得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 秦胤听的额角直跳。 上次被岑宣撞见之后,他就想了法子,用了点计谋,把芸芸送出国去,这好景不长,这丫头不在的日子就是飞快,怎么一转眼……就又回来了? 「嗯。」 秦胤脸上的神情有些裂开,头疼的眼前发花,「你怎么过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摸手机。 「当然是想胤哥哥了呀!」 芸芸小步迈过来,见秦胤脸色发白,不由得担心道:「胤哥哥,你不舒服吗?听说你开了一天会,累了一天,要不要跟我去吃点东西呀?」 她俯身凑过去,温柔小意:「胤哥哥,是不是头疼呀!我给你按mo一下吧!」 秦胤侧身就躲,皱眉抬手,挡住她的动作。 「离我远些。」 他蹙着眉,一副难以忍受的模样,「香味太熏人了。」 芸芸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啊?」 她赶紧后退几步,四下嗅了嗅自己,有点苦恼的嘟囔:「我没喷香水啊——」 知道秦胤闻不得香,所以她当真是从来不会用香水的。 只不过—— 她突然想起什么,恍然大悟,「肯定是跟她们几个待在一块久了,染上的!」 秦胤皱着眉头,指指门口,「出去!」 可以说是毫不客气了。 如果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就哭着跑了,偏生芸芸是个死脑筋的,追着秦胤跑了很多年,从来没有放弃过。 「哦……」 芸芸在知道自己有问题的时候,是从来不纠缠的,只是模样有些失落,怏怏不乐的往外退,「那我……那我回去洗澡换衣服……」 秦胤不动,蹙着眉开始咳嗽。 芸芸最终还是闷闷不乐的走了,罕见的爽快。 宁岐躲在旁边憋着笑,憋的一张脸都红了。 哈哈哈……太……也太有趣了!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让秦胤这般避之不及,那也唯独只有这个女孩子了。 她和她的父亲皆救过秦胤的命,于秦胤而言,算得上秦恩重如山。 秦胤再怎么与她保持距离,也没法子真的去做伤害她的事。 只能想方设法的躲着。 等她走了,宁岐已经笑趴在桌子上,指着秦胤,「你……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没想到法子安置那个丫头啊?」 被这么一直缠着,也不是个办法。 秦胤被他笑的头更疼了,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你行的话你来想!如果办成了,我许你一件事,什么都行。」 这个诱惑可谓是不小。 宁岐不笑了。 「妥了,成交!」 他站直身体,清了清喉咙,「我要追的那个人,你得帮我追到才是。」 秦胤挑眉,低咳着轻哼:「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对付那丫头吧!我如今身边有小宣,绝不能跟从前一样再让她随意出入,尽快想办法。」 他跟岑宣关系不同于从前,自然会想着把身边的人都清理清理,要不然,自家那个小狼崽子万一炸起毛来,真是难以招架。 「啧啧……我晓得了。」 宁岐点头,瞧了瞧桌面,却突然仿佛想起什么,「我截了个小道儿的信,你家那崽子……好像跟一个人走的挺近。」 第161页 「照片都有……」 他撇撇嘴,好像有点委屈,把手机递给秦胤,「你心大不在乎,但是我……」 秦胤诧异,罕少一贯大大咧咧的宁岐都如此小孩子做派,不由得接了手机,「是你的那个心上……嘶!」 瞧见照片上勾肩搭背的两人,秦胤觉得自己额头更疼了。 又是这个人! 周彦。 上回传出来的绯闻就是这个人,但家里那崽子摇尾乞怜的态度着实叫他通体舒畅,因此秦胤之前还真没太在意过。 这个世界真是小啊—— 秦胤在明白了大家之间的牵繫之后,忍不住微微一嘆。 「小宣。」 他拨通了岑宣的电话,「在哪?」 明晃晃的查岗。 那小子欢快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像个叽叽喳喳的麻雀。 「接你回家的路上呀——有点堵车呢!」 秦胤抬头,看了宁岐一眼,倒是有点噎,「嗯……哦,好。」 这……该怎么问?总不能质问那小子这种问题吧? 问他跟谁在一处?还是……为什么要跟那个周彦勾肩搭背? 之前不是应过拉开距离的吗? 秦胤的性子哪里问的出这种话,只能随意搪塞了几句,便挂了。 乖乖啊……头更疼了。 第171章 乖 抱你上去 天气渐渐暖了些,春色怡人,走在外面,整个人都被阳光笼的暖洋洋的。 岑大影帝又找到了新的娱乐方式——就是与秦胤散步。 他简直相当热衷于拖着秦胤散步。 「哎呀!阿胤!快出来晒晒太阳,免得骨质疏松!」 他挽着男人的手臂,连哄带骗的把这个男人弄了出来,散步休息。 「这是上班时间……」 秦胤嘴角直抽。 「今天是周末嘛!」 岑宣不甘示弱。 这人性子惫懒,加之身体一直不太好,平日里就更是懒得动一动,恐怕也只有岑宣有这个能耐拖着他出来晃荡了。 虽是春日,岑宣还是看住了秦胤,把他裹的十分厚实。 「围巾要紧一点。」 他仰着脑袋,仔仔细细的给秦胤把掉落的围巾拢上。 这人比他高上大半个头,面容白皙,五官精緻,过年的时候稍微养回一点肉来,整个人就显得丰腴一些。 愈发显得眉眼俊朗,英武不凡。 「你最近好忙呀!」 岑宣仰着脑袋,扫了一眼这人眼下的青黑,忍不住嘆了口气。 两人并肩走在树荫之下,光影坠入,在地上凝成一个又一个光圈。 「嗯,是有些忙。」 秦胤盯着挂在自己胳膊上的小崽子,轻哼一声,「我为什么忙,你不知道吗?」 不同于宁岐的懵圈,他心里头非常清楚,针对乔匀的事情,绝对是这个小崽子干的。 虽然没拿住确切证据,但绝对跑不了这崽子的插手。 「啊哈?」 岑大影帝呆了呆,挠挠头,一副傻相,「知道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呀!」 毕竟是拿过影帝名号的,这点演技,自然不成问题。 秦胤心里头有数,但也不点破,只是抬手,狠狠捏了捏他露在口罩外头的鼻樑。 「唔啊……阿嚏!」 岑宣委屈巴巴的揉了揉鼻子,嘟囔了一句:「幸亏是纯天然的,要不然就塌了……」 惹得秦胤笑起来。 秦氏如今已经是一团糟,他每日里忙的焦头烂额,但仍旧收效甚微。 枯木朽透,非一人之力可扭转。 更何况,上头最近严查不少东西,秦氏里头不是秦胤一个人说了算,他从前做不得主的那些东西,还不如……这次借着上头的手,一起清上一清。 秦胤虽不想看秦氏落到如此地步,但有些东西,早已经脱离他的掌控。 略微晃神的时候,岑宣就停下来,张开怀抱,钻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身。 「阿胤,风吹过来的时候,有花瓣会落下来耶——」 他奶声奶气的嚷嚷着,快活的像个小孩子。 这一片是樱花林,周末十点多的上午,不少老人还带着小孩子四处熘达,也会有年轻的情侣结伴走在街道上,卿卿我我,依偎拥抱。 秦胤抬手推他,四处看看,「去去去……这么多人,离我远一点!」 「哎呦!」 岑宣被硬生生推出去,一脸不高兴,撇撇嘴,「你脸皮那么厚,居然还知道害羞……哎呦!」 话音未落,脑袋就挨了一下。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岑宣才不怕他,捂着脑袋气鼓鼓的瞪眼。 像门口鱼缸里新养的大金鱼,还是特意为家里那只大胖橘寻来养的。 活灵活现的紧。 秦胤扫了他一眼,直接甩开,酷酷的往前走。 「别跟着我,我嫌丢人!」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 岑宣拔腿就追,一边追着,心里还一边忿忿不平,琢磨着他不是嫌丢人吗?不是面皮薄吗? 他直接伸手,扳着秦胤的肩膀,趁他不防,一个使劲儿把他按到旁边的树上,接着就仰着脑袋,啃上去。 这可是在剧本里学的撩汉手法。 壁咚~ 秦胤只觉得眼前一花,后背一疼,撞上了什么。 第162页 枝叶簌簌而落,还飘着几个花瓣,直接砸了脸上,他还没来得及睁眼,就感觉有什么磕到嘴巴上,磕的嘴唇生疼。 「岑……咳咳咳……」 还不等秦胤发脾气,就见方才还扑在他身上的青年跟弹簧一样倏尔蹦出去。 「嗷嗷嗷……毛毛虫!救……救命……」 一时间,把四下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咦?这人看着怎么有点眼熟呀?」 几个散步的大爷大妈好奇的凑过来。 「对啊对啊!这不是我孙女儿贴了一房间照片的那个……」 「大明星!」 「对!大明星!」 「哎呀!不行不行!我得给我外甥女儿要个签名去!」 「我也去我也去!等等我……」 秦胤愣愣的瞧见岑宣被一堆大爷大妈围住,直接堵在了里头,一时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嗯……是挺想笑的。 为了更好的亲到秦胤,岑宣露了脸,被瞧见之后,匆匆签了几个,哄着大爷大妈们退了些,便钻着空子跑了。 「阿胤!快……快跑!」 他扯着秦胤手掌,跑的像只兔子一样。 秦胤无奈,只能跟着他跑。 两人急奔许久,终于绕过人群,在秦氏楼底停下,皆是气喘吁。 岑宣手撑膝盖,累的险些趴在地上。 「不是我说——那些大爷大妈们,还真是老当益壮啊!」 他侧头,见秦胤靠在一旁的栏杆上,不停的揉着胸口,粗粗喘着,脸色有些难看。 吓得赶紧蹦起来,慌慌张张的从身上找药。 秦胤有些心悸,靠着缓了一阵,被岑宣餵了药,那股子难受的劲儿才慢慢退下去,但身上还是没有力气。 四肢酸软,有些站不稳。 岑宣抬手抱住他,撑着他的身体,「别逞强,我扶你进去。」 这个人的身体状况一直是杜柯在负责,具体情况岑宣也不是很清楚,年后他气色好了一些,岑宣也很少去问杜柯。 问也白问。 经过上一回的事,杜柯现在对秦胤可以说的上是百依百顺,但凡秦胤嘱咐不准说的事,他是绝对绝对不会告诉岑宣的。 秦胤白着脸,确实觉得身上虚软,提不起力气,当即微微点头,被岑宣搀着,进了私人电梯。 「乖,抱你上去。」 心知不会再遇到别人,岑宣以额角轻轻触了触秦胤额头,在给足他心理准备之后,就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大步出了电梯。 第172章 暴跳如雷 这是第一回 ,岑宣与芸芸正面交锋。 他托着腮帮子,靠在一旁的墙上,聚精会神的瞧着芸芸对秦胤嘘寒问暖。 啧啧……做的比自己到位多了。 芸芸很明显非常熟悉秦胤的身体状况,在一众杂乱的药物中很快就挑拣出秦胤需要的药物。 餵给歪在沙发上的秦胤。 秦胤蹙眉,并不张嘴,而是偏头避开,抬手接了下来。 芸芸也没有不高兴,反倒非常欢喜的将水也递过去,照顾秦胤吃了药,才转身过去,一点点将丢的乱七八糟的药品归置妥当。 岑宣摸着下巴,看的咂咂嘴巴。 不行……牙酸。 这个老男人有美人伺候,还真是……挺悠然自在的呢! 他不太清楚两人之间具体的关系,只隐约记得上一世里,秦胤似乎有过婚约。 还订了婚,开了新闻发布会,摆出一副联姻的架势。 岑宣记得当时自己还相当高兴,以为秦胤结了婚,自己就能脱离苦海了。 但后来…… 似乎没等到婚礼,那人就病逝了。 思及此,岑宣禁不住有些恍惚。 如今的日子太过安稳,以至于他已经很难想起来当初那些日子的惶恐和不安。 秦胤病逝……秦胤病逝。 按着如今的事件算,已经快了。 还有不足一年。 岑宣思绪早已经飘远了。 秦胤懒懒散散的歪着,目光扫过不远处发呆的小傢伙,不悦的眯了眯眼。 身边的女孩子一个劲围着转来转去,转的秦胤头晕。 他便随口敷衍了几句,就沖岑宣抬抬下巴,「过来。」 岑宣继续神游。 他不高兴了,侧头看了看,抽了个巨大的狗头抱枕,直接丢过去。 「哎呦!」 嗯……很满意,砸了个正着。 岑宣回神,缩了缩脖子,一伸胳膊,把抱枕接了个正着。 「怎么了?」 他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顺便沖芸芸露出一个友善的笑来,接着与秦胤说:「你要什么,与芸小姐说就是,叫我做什么?」 有美人伺候在一旁,他可成了多余的了。 秦胤轻哼一声,指指自己的肩,「累,给我捏捏。」 他从来不让别人碰他,对肢体接触极度厌恶反感,芸芸知道他的禁忌,因此从来不会逾越。 不敢惹他生气。 芸芸沉默了一下,神色有些失落。 岑宣挑挑眉,「哎呦」一声,揉揉手腕,装模作样道:「不行不行……我手疼,哎呦哎呦……芸小姐,你不介意帮帮忙吧?」 芸芸愣了一下。 却见秦胤整个人脸都黑了。 岑宣才不怕他,笑眯眯的指了指秦胤,对芸芸道:「他颈椎不好,刚刚进门之前还跟我说什么……最喜欢你的按mo手法了,芸小姐,你……哎呦!」 第163页 又一个抱枕兜头砸过来,不偏不倚,砸个正着。 「我靠!秦胤你还上瘾了?」 岑宣接住,怒气沖沖的瞪过去:「差不多得了啊——」 他又不是没什么脾气的泥人儿。 这副态度更是激怒了秦胤,男人皱了皱眉,避开芸芸,慢慢扶着沙发一侧,站起来。 「出去!」 他哼了一声,指着门口,「不想看到你!」 岑宣挑眉,余光瞥过芸芸,心里头积着的火气一点点爆出来,「走就走,你只要别求我回来就行!」 临到门口,还特意停下,笑眯眯的回头,补上一句,「有美人儿在侧,想必我待着也是多余,是吧秦总?」 秦胤气极反笑,抬起头来,目色凌厉:「确实,不比某些人办公室里左拥右抱来的爽快。」 左拥右抱? 岑宣愣了愣,「我?」 「我去!」他歪了歪头,不可思议的嚷嚷起来,「秦胤,你失心疯了吗?谁特么左拥右抱?你给老子说清楚!」 明明自个儿身边黏着这么一个小姑娘,鞍前马后的伺候着,还指责自个儿?疯了吗? 男人哼了一声,抚着额角坐回去,「自己想。」 质问这种事情的话,他说不出口。 他有自己的骄傲。 「你——」 岑宣暴跳如雷,把门框拍的砰砰作响,「你无理取闹!」 秦胤掀了掀眼皮,右手搭着胸口,压根不搭理他。 「你——」 岑宣自顾自跳脚,片刻之后,扫了一眼满脸愕然的芸芸,深吸气,挤出一个笑来,「芸小姐,秦总就交给你了,麻烦多费点心——」 在外人面前,这是他头一回失了体面。 进电梯之前,还能听到后面隐隐约约的摔东西声音。 岑宣深吸了一口气。 他又大气又有风度,才不会跟那个小肚鸡肠的男人一般见识。 才不会……呢! 不过这种感觉很奇妙。 夜幕降临,天色已晚,岑宣在楼下找了个树荫,皱着眉头,猫着抽菸。 他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这跟上一世的感觉全然不同,尤其是在想起秦胤会结婚之后。 他出身豪门,即便私底下养再多的情人,但明面上的那一位,势必要高门大户出身,行联姻之举。 不论有没有感情,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必定出身不凡,高贵优雅。 更何况……芸芸还那样喜欢他。 岑宣这样一想,就忍不住失落的不行。 他知道这很正常,从他跟了秦胤的那一天起,就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天的到来,可彼时心境颠覆,而后重铸之时,竟早就不復当初。 是彻彻底底的失了算。 岑宣嘆了口气。 怎么才能让自己不在意呢? 指尖的烟突然被夺了去。 岑宣吓了一跳,打了个激灵,才看清来人面貌:「你……」 「我去!宁岐,你吓死我了!」 他还以为是谁呢! 岑宣拍拍胸口,喘了口气,抬眼就见宁岐捏着被掐掉的烟,啧啧称奇,「你这是从哪儿摸来这么劣质的玩意儿?」 呵—— 岑宣翻了个白眼,别过脸去,不说话。 「不是我说你,岑宣,」宁岐捏着烟把玩,继而在一旁坐下来,「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最近秦氏出的巧合也太多了,这很难不令人怀疑,一切与岑宣有关。 他如今翅膀慢慢硬起来,有了自己的靠山,不再像从前一样,只是一个依附于秦胤生存的小艺人了。 第173章 醉汉 秦氏大楼对面,就是宽阔的市区主街。 这条街一贯分外热闹,即便深夜,亦是灯火通明,人来车往,十分繁盛。 也就只有像秦氏这样绵延数百年的家族企业,才能坐落在这种地方。 「你不知道……嗝~」 树荫下,岑宣喝得有些高,抱着宁岐的手臂,晃来晃去,脸颊绯红,「你……不知道我用了多少……嗝!多少心思!废了多少力气,才……嗝……才走到今天!」 他今日简直是抛了脸面,领口扯的大开,衣服散乱,就这么坐在树底下,哭哭笑笑的,像个傻子。 「我不想再跟从前一样的结局了……」 「我想真正站在他身边啊……」 岑宣闹够了,便红着眼睛,蹲在地上,把玩着散落的酒瓶,嘴里该嘟嘟囔囔的嚷嚷这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不想当宠物了……我也是有尊严的……」 宁岐只喝了一杯,就被这个玩命儿折腾的小子吓清醒了,生怕他出什么事,只能盯紧了他,看着他闹。 见状,也愣了愣,诧异于这小子流露的真情。 「不是,你……」 宁岐有点被这小子的情绪感染,忍不住想起自己那段悲惨的单相思经歷,也嘆了口气,心里头就生出那么一点同病相怜的意味。 「哎!你们不就吵个架吗?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我说……你就回去认个错服个软,能有多难?」 他推了推岑宣,「喂!我说,你还能听懂我说话么?嗯?」 岑宣耷拉着脑袋,脸颊红扑扑的,蹲的久了脚麻,干脆就地坐下,瘪瘪嘴,露出一副分外委屈的模样:「你不懂……你当然不懂!」 第164页 「我……嗝!我要保护他!」青年高声嚷嚷了一句,迷濛着眼睛,但语气很快又低落下来,「我……我不想再当个没用的人了……」 上一世的遭遇,他绝对不会再经歷一遍!绝不! 宁可……把所有伤害自己的人都踩于脚下。 宁岐耐着性子劝他:「谁说你是没用之人了?你把秦氏搅和的一团糟,不是挺厉害吗?」 岑宣倏尔抬头,醉眼朦胧之中,却还是残留着一抹清醒的。 「你激我?」 他气哼哼的扭过头去,叽叽歪歪个没完:「没用!我跟你讲!你们秦……嗝……秦氏的内乱,是你们自个儿做的孽,秦胤又不是一人独大,他那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从前埋下了多……嗝多少祸患?」 祸起萧墙,本就非一日之恶。 岑宣抹了一把脸,身上湿淋淋的,都是撒掉的酒水,别提有别狼狈了。 宁岐一皱眉,就感觉手臂有被这小子扯出,忍不住嘶了一声:「再扯就脱臼了!」 也不知道这熊玩意儿哪来的这么多力气。 他嘆了口气,拍了拍那只爪子,像是自言自语,说给自己听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毁了秦氏,可有想过秦胤的感受?」 那个人啊—— 会多难过。 「他在任其发展,断臂求生,没打算拦。」 宁岐低低笑了一声,心里感慨万千,「上头要清理陈年旧帐,大傢伙儿是谁也跑不了的,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程家不会就这么倒了,秦家当然更不会。」 手里闪烁了无数回,都是秦胤的消息,那人也就嘴硬,对于岑宣,是绝对狠不下心来的。 岑宣耷拉着脑袋,时不时哼唧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句话。 「小傢伙,」宁岐拍了拍他的肩膀,「做事情之前多想想,留点余地。」 要不然等风头过了,上头松懈下来,岑宣跟这些人必定会闹得很难看。 秦胤也不会好做。 「呵——余地?」 岑宣掀了掀眼皮,抬起头来,醉意散了些,目光凌锐,「他们给我留过余地吗?」 他浅浅抽了口气,抹了一把脸,声音像含冰棱,「人都被逼到绝路了,命都不保,还管什么余地?敢情我们的命不是命,只你们的命是命吗?」 「啊?什么?」 宁岐听的一头雾水:「什么命不命的?我说……小祖宗,有秦胤在,你还能没命不成?」 「哎!你喝高了吧?」 这小崽子说什么瞎话呢?他要是有什么事,秦胤不得拆了那些对付他的人? 岑宣哼了一声,话到这里,反而不继续往下说了。 怎么说呢?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说他已然歷过一世,见过秦胤故去,亲歷过被害死的境地? 他喝的多了,脑子委实不大清醒,如今情况,于他而言是一片大好之像,他借着上头清理业内的势头,做了靠山,完成自己想要的事情。 到他还是会害怕,还是不开心。 为……什么呢? 岑宣满身酒气,呆呆望着虚空,脑子里轰然划过很多东西。 有的是芸芸,有的是……秦胤。 秦胤? 那人熟悉的脸孔在面前浮出来的时候,岑宣都怀疑自己要眼花了。 「嗝?」 他站起来,踉踉跄跄的扑过去,眼前晕乎乎的,直接撞进对方怀里。 「真的假的啊……」 那个男人才小气呢!吵架了怎么可能会来找自己?除非是怕自个儿跑了。 秦胤垂眼,一脸嫌弃的望着怀里这个大酒罐子,被熏的直咳嗽。 「臭死了!」 虽然嘴上这样嘟囔,但秦胤还是抬手揽住岑宣,「走吧!回家!」 真是臭死了,回家一定要好好洗刷一下。 「呜呜……你还想着我……秦胤你就是个负心汉!你就……嗝!你就只喜欢那个芸小姐,不喜欢……」 「闭嘴!」 「就……就不闭……唔……你……」 夜色暗沉,两人身影交叠,影子在脚下拉的老长。 宁岐站在他们身后,目送他们上了车,才摇摇头,笑着往回走。 原本是两个见面就掐的冤家啊—— 在岁月的打磨之下,也终于变成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一个人的转变,其实从很多细枝末节里便可窥见一斑,在宁岐眼里,岑宣从前对于秦胤,绝大部分是虚情假意和利用,而如今这小子看秦胤的眼神……腻的冒泡。 这样……秦胤对这人世间,会多一些眷恋吧! 第174章 事业宣 没过多久,程氏破产的消息就传遍本市的大街小巷。 在最繁华热闹的地段,连平日只放gg的滚动大屏都换成了报导此事的新闻。 程氏当家人非常干脆,拿的起,也放的下,立刻就政策申请破产清算,并不死撑着不放。 当然,这样一来,之前与他们合作的伙伴,都会大受损失。 众人纷纷猜着破产缘故。 「这么大的企业,不可能突然之间……就破产吧?」 路过的人们三三两两的叽咕着:「定是犯了什么事情,听说上头最近严查,程家从前不知道犯了多少忌讳,现如今全都扒了出来,还要上法院呢!」 第165页 「对对对!我二舅妈的娘家弟弟的外甥女就在程氏工作,听说干什么总裁秘书,他们公司里头可黑了,前些年违法的事情没少干,现在可是好了!」 「哎呀!你快别说了!他们那些绵延百年的家族企业,建国前都是涉及黑的!就算后来上头严打,但一时半刻的,手里又哪能干净呢!」 路人作八卦探讨着这些离自己很远的豪门大事,自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岑宣。 他压着帽檐,坐在车里,捏了捏挺拔的鼻骨,嘆了口气,颇为感慨。 周彦侧头,见他合上车窗,眼神愣愣的,仿佛在神游,不由得微微一笑,抬手按着他肩头。 「既然想好了去做,就不要退缩,这才是第一步,想想他们对你做的事,岑宣,不能后退。」 两人如今待在一处的时间颇多,也让岑宣分外认识到这个人的神通广大,简直是……好像没有不知道,和做不成的事。 就连给自己介绍过来的资源,都是正剧圈里难得根正苗红的存在。 岑宣定了定神,浅浅抽了口气,有些疲惫,「我只是害怕……毁了秦氏,阿胤会恨我。」 再决绝果断的决定,在就差临门一脚的时候,也会令人生出退缩之意。 岑宣如今地位渐稳,圈子里风向也有扭转的趋势,大部分资本见形势有变,都开始亦是自行图变。 他居然真的……要成功了。 居然真的以一人之力,彻底扭转了干坤。 周彦收手,低头咳嗽了两声,不着痕迹的按了按闷痛不已的胃,含笑继续劝着:「我还记得你与我说的那个梦,再这么优柔寡断下去,恐怕就会重蹈梦里的覆辙。」 他是温雅平淡的性子,开口也是温言软语,素日里没什么架子,遇到谁也是淡淡的笑着,十足有亲和力。 这一回,他们是一同赴一个非常重要的访谈节目,对于岑宣转型与在正剧圈子里站稳,能增加不小影响力,当然,是周彦的人脉牵过来的资源。 周彦这个人在圈子里浸淫多年,出身干净,祖上是地地道道的军方背景,延绵下来,也只有他一个人入了这个圈子。 家族里一向规矩森严,长辈们教导小辈亦是从小谨言慎行,洁身自好,因而整个家族里,从上到下,修养皆是极高。 是真正的出身矜贵。 岑宣晃了好久的神,心里头明白周彦说的是正理,太过于优柔寡断,害得只会是所有人。 他必须成功。 否则倚着秦胤的身体,必不能永远当他的靠山,他是要做秦胤的靠山才行。 秦家倒了也好,毕竟岑宣如今实力强盛,再尽力些,势必也能一同护着那人,总不能让那人拖着那样的身体,还日夜操心劳力。 「我知道了,谢谢开解。」 想清楚之后,岑宣便对着周彦露了个大大的笑。 周彦欣慰的颔首,温声道:「下车把!时间差不多了。」 作为新晋影帝,岑宣这大半年可谓是风头正盛。 他长得帅,性子好,平日里没什么架子,行事低调,更不会做什么花里胡哨惹人反感的事,加之演技也好,工作扎实,肯用心,也有真本事,没什么真真切切的黑点,因而才容易推出来。 周彦只要想,就能够让他更红。 不仅更红,而且红的更稳。 青年穿着剪裁得体的定制西装,容色焕发,长腿迈下来的时候,周遭媒体便围上来。 他微微一笑,不回答任何问题,身边保镖格来大家的攻势,腾出一方天地。 回头间,他护着周彦下车。 这人胃病严重,人瞧着就瘦一些,苍白俊秀,带一点优雅的模样,举手投足之前,展现的十足贵公子的气韵。 岑宣护在一侧开路,替他挡开媒体们的话筒和摄像机,面上依旧挂着礼貌的笑:「大家让一让,让一让。」 这一条路是必行的。 周彦含笑扫过去,眉尾微挑,不大介意这些举动,只是心里头更暖了些。 怪不得……能得秦胤那样铁石心肠的人青睐,这孩子本性纯善,体贴又细緻,一起共事时,会非常仔细呃照拂他的身体,嘱咐助理上热的白开。 也会在他不经意间去拿身边水杯的时候,抢先一步替他试试温度,换过新的水。 这些举动,只是偶尔听他的助理提及,过去他常常因为误喝凉掉的水而激出胃病的缘故了。 却是这样叫人暖心。 岑宣护着周彦进了录制棚,休息的时候仍旧是先顾着周彦的身体,低声问询他有没有什么需求,并且向这里接应的助理要了温水。 他一向很照顾身边的人,对谁也是,周彦并不是意外的那个。 只是从起初那顿酒激出周彦的胃病之后,他有些被吓到,才会在日常生活中那样对他多加照料。 「不用忙,我没有关系。」 周彦扯回青年,抬了抬下颌,「看看稿子,加油!」 以他的年纪和阅歷,这样的场面自然是司空见惯,但岑宣却是头一次。 「才不紧张呢!小场面……」 青年小声嘟囔着,好似怕别人听到一般,叽叽歪歪忸怩了一阵,才重新拿起稿子,扫下去。 说是访谈,其实考验的还是他的演技和耐心,作为演员,张力必须够,又在在合适的时候进退有度,是新颖的题材,以歷史故事作为主题,比较有挑战度。 第166页 第175章 偶遇 大荧幕上,青年衣冠楚楚,头髮干净利索,笑容温暖,声音清朗,浅浅为大家讲述过去的回忆录。 「当初,将军歷经百战,带领将士们翻阅雪山,穿过草地,踏过无数艰难险阻……」 主持人是行业的老人儿,控场能力极强,与周彦亦是相熟,早就得了招唿,在合适的时候对岑宣进行引导。 对于歷史上传统文化的访谈,也是为弘扬正气,传播正能量而存在,岑宣作为应邀嘉宾之一,访谈的最后,最终被推为形象大使。 自此,岑宣的事业又迈上了一个新的高度,跻身入一个崭新的领域。 以他的年纪和成就,假以时日,必定会更上一层楼。 主持人是叫简焕,是个眉目大气的中年男人,录制结束之后,他私下邀两人留下来,说是备了盛宴。 形象大使并不止岑宣一个人,还有几个根基很稳的年轻人,只不过岑宣是唯一一个从流量巨星转型的而已。 其他几人,都本就是这个圈子里长出来的,有些身家背景。 遇见周彦,大家都非常有礼貌的问好。 岑宣看的有点傻眼。 「哎……我说,」他眨眨眼,鬼机灵的沖周彦挤呀挤,「他们怎么对你这么恭敬呀?」 都是一个行业内的,不至于吧? 周彦含笑道:「论辈分,他们差不多得叫叔叔。」 「啊——」 岑宣呆了呆。 这小子长得讨喜,眉眼里褪去在台上那股子正儿八经的劲儿,偏偏生出几分傻气来。 呆呆的,也傻乎乎的。 周彦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只是一味的笑,并未再开口解释。 大家换了衣服,离了工作,气氛就顿时轻松下来。 简焕看了一眼岑宣,就笑着打趣周彦,「你多少年不带徒弟了,怎么……这是重新出山?」 别看他比周彦大不少,但论起辈分,两人可谓持平,称唿上谁也占不到谁的便宜。 周彦抬了抬眉,笑看了岑宣一眼,「我可不敢称师父,这小子以后必定比我强的多呢!」 很明显两人极是相熟。 岑宣眨眨眼,认命的跟上。 「分明是彦哥嫌弃我蠢笨,不肯带我这个徒弟罢!」 他嬉笑着,跟着他们出了门,自个儿全副武装,不敢露脸。 不同于他们这些根基深厚的老艺术家,他实打实的从靠脸吃饭开始,才一步步走到现在的。 简焕摇摇头,别有深意的侧头,「你彦哥懒得都快长毛了,整个周家人都是勤快积极的精英人士,也就他……懒得一丁点事业心都没有。」 闻言,周彦也只是勾唇笑了笑,没说什么反驳的话。 三人去了一个非常地道的私家菜餐馆,就在不远处,很明显,他们经常会去。 大家私底下有些小聚会非常正常,简焕虽然年纪不小,但工作之余,性格非常开朗,也喜欢开玩笑,相比而言,倒是周彦显得端庄老成些。 「还是老包厢。」 简焕笑眯眯的与服务生说了一句。 「不好意思。」 服务生去问了几句,折身回来,十分抱歉的开口:「您今日没有提前预约,那个包厢……被订了。」 都是老熟人,但凡简焕提前说,位子都是留好的。 简焕撇撇嘴,有点不高兴,刚要说什么,就被一旁周彦按住。 「行了,别发脾气,这顿我请。」 这位祖宗脾气可一直是不小,架子也是,周彦拍拍他,赶紧安抚下,微微一笑,「换个包厢吧!」 他们僵持的这几分钟里,外头又进来了一批人。 刷的也是黑卡。 岑宣正低着脑袋玩游戏,压根没看,还是周彦拍了他一下,他才抬起头来。 「嗯?」 目之所及,居然触及一道熟悉的身影。 我靠! 是秦胤和宁岐,还跟着几个不认识的人,像是合作伙伴相约用餐。 岑宣墨镜之下的眼睛瞪的老大。 「这……」 男人穿着正装,长身玉立,头髮很短,干脆利落,正低头跟身边人说着什么。 宁岐眼尖,看到他们这边,赶紧拍了拍秦胤,示意他看。 秦胤扭头,抬眉扫过。 那一瞬间,岑宣一颗心几乎跳出来。 「阿……」 但仅仅一瞬,那人就收回目光,好像没看到他一样,转头走了。 「呃?」 岑宣愣了愣。 这……是怎么回事?好歹打个招唿啊! 简焕瞧见他们这番眼神交流,不由得纳闷,「哎……你们认识啊?」 恰好他们的包厢准备好了,岑宣就一边走一边撇嘴:「嗯……」 那个人怎么不搭理他呢?而且眼神……也都是冷光。 看着酷酷的,帅帅的,就是……有点漠然,像他一贯不高兴的样子。 自己最近又没惹到他—— 因为工作太忙的缘故,两个人见面的机会不多,但每天也会通电话,开视频。 岑宣一逮到休息的时间就会偷偷给秦胤发消息,奈何那人回的很慢,频率也不高,不知道……是真的忙,还是特意不搭理他。 岑宣啊岑宣,你做了那样的事,还指望他……对自己好言好语吗? 第167页 一想到这些,他就忍不住嘆气。 因此在接下来的一顿饭间颇有些心不在焉。 简焕端着高脚杯,侧头跟周彦耳语:「这小子……是你新挑的人?看中了?」 周彦这样懒洋洋的脾性,可不会随意与人这般交好。 还这样费心费力的带对方入圈。 「胡说什么?」 周彦微嗔,顺手取了一个高脚杯,轻轻晃了晃,眉眼带笑,「有些事情需要他帮助,所以……才会多些交集。」 「哎?我听说了——」 简焕想着旁的,神情若有所思:「那事可是不大好做,要是这小子真能办成,也算是大功一件。」 上头严厉肃清打击违法犯罪行为,需要深入行业之内,更是需要首当其冲的靶子,当然,作为靶子,在承担风险的同时,上头也会给予更大的补偿和奖励。 岑宣就是那个靶子。 到底是圈子里的人,简焕几乎一瞬间就明了其中的弯弯绕绕,继而颇有些佩服的望向岑宣,笑了起来,「兄弟,有兴趣谈一谈合作吗?」 第176章 酒局 岑宣这边春风得意,一顿饭的功夫,又拿下来几个邀约,简焕对他很是赞赏,给了他不少路径和想法。 即便也里头含了些许同情和怜悯,岑宣能感觉出来,可都不在乎。 他们都不明白也不知道他经歷过什么,生死面前,一切危险都可以试着去挑战。 但另一边,就不大太平了。 宁岐偷偷在底下戳了戳身边半眯着眼的男人,悄悄往那头靠了靠,小声提醒:「餵……人家问你话呢!」 是关系很好的老合作方,合同拿下来之后吃个饭已经成为惯例,对方年岁已长且非常赏识秦胤,所以,这点面子,秦胤自然不会不给。 「嗯……」 秦胤回神,沖对面微微勾了勾唇,「老先生此言差矣,我不喝酒,只是单纯对它没什么兴趣,不是其他缘故。」 「哎……」老头儿摆摆手,笑眯眯替秦胤倒上一点,「我瞧着你这小子甚是无趣,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都是看着你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你又可知,这酒才是人生至乐,能让人忘掉一切烦恼,来来来!今个儿你要信得过我,就跟着我来试试!怎么样?」 秦胤含笑,没有应下,却也意外没有拒绝。 「哎呦老先生啊——」 宁岐可不敢任着这位祖宗胡闹,赶紧抬手去拦,「你可饶了我们吧!成吗?」 他赶紧站起来,去敬酒:「我们家阿胤什么身子骨,您老人家还不知道吗?他要是喝了这一杯酒,估计得在医院住上十天半个月的。」 此话一出,老头儿顿时生起气来,吹鬍子瞪眼:「真是胡说!我这酒可跟外面那些不一样,而且就给他喝一点,保准什么事都没有!睡一觉起来活蹦乱跳!」 他老不高兴了,本来是看着这小子甚是可怜,心情不佳,才这般折腾的,没想到他们不领情? 可把他要气坏了呢! 秦胤抿着笑,端起杯来,慢慢嗅了嗅,神色添了几分揶揄:「老先生,您忘了,我也会这手艺,只是因为身体缘故,喝不得罢了。」 其实偶尔……也会抿那么几小口,没什么事,倘若抿的多了些,后面的就会吐掉,免得胃受不住。 老头儿恍然,一拍脑袋,「哎呦!瞧瞧我喝煳涂了,你这手艺私藏不外露,可是行家!」 话锋一转,又续出来接下的话,「既然是行家,你就知道我没说谎,不醉人,对……不醉人的!」 秦胤不置可否,慢慢抿了一点。 「阿胤!」 宁岐眼皮子都忍不住急跳起来。 这人情绪十分不对。 相当的不对。 男人看起来非常平静,从容不迫,稳而淡然,他手指纤长而白皙,慢慢捏着杯子,在抿过一口后浅浅勾了唇,居然跟对方讨论起制酒之道。 从古今工艺的差别,到制酒时间的长短,讨论起来,分外热切。 宁岐却听的头昏。 他思及方才与岑宣在一处的那人,忍不住在心里嘆了口气。 岑宣那小崽子……怎么就偏生那般讨人喜欢呢? 那人分明是个不爱与人亲近的性子,虽然瞧着温和,但实则又略略的偏疏离些,平日很少会与人交谈,更遑论吃饭。 宁岐晃神的功夫,就被身边的朋友们扯过去听八卦。 「你没瞧见方才外面那三个人?」 年轻的小伙子笑眯眯的瞧着大家,道:「那两个帅的,一个是去年新晋那位影帝,另一位就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哎?」 他扭头看到宁岐颇感兴趣的凑上来,还揶揄了一句:「你也感兴趣岑宣?」 宁岐撇撇嘴,「不是说另一个吗?」 小伙子哈哈大笑起来,折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跟你说吧!另一个是板上钉钉的没八卦,听说他背景太大,平日里也深居简出,不太露面,不过说到这里——」 他顿了顿,有点疑惑。 另外一人接过话来,哈哈大笑:「你说周彦跟岑宣?我也觉得奇怪,分明八竿子打不着的,突然聚在一块吃饭,会不会——」 几个人说说笑笑,听的宁岐咬牙。 肯定不会有什么事的,那圈子里乱的不行,岑宣那小子如今改邪归正,平日里做事都极是规矩,不能……乱搞的。 第168页 宁岐这一晃神的功夫,秦胤就喝多了。 老头儿上来酒劲,哪儿还管秦胤能不能喝,拉着他碰杯,来来回回,就算秦胤每一次只抿半口,来来回回,也喝了差不多一整杯。 这已经分外罕见了。 「够了!别喝了!」 宁岐回过神,把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全都晃走,才又把秦胤从老头儿手里救下来,示意那几个年轻人把他扶走。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酒量,那老爷子走的时候,虽然步伐不大稳当,但人还是笑眯眯的,十分理智冷静。 「这酒不伤人!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他被拉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嘱咐秦胤。 宁岐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 他说不伤人就不伤人?傻子才信! 老爷子被拉走了,秦胤起身送他到门口,依旧风度翩翩,低眉浅笑。 「走了走了!秦胤!今个儿尽兴!下回继续喝啊——」 男人抬手扣着一侧门框,眉眼弯弯,含着薄凉的笑,矜贵隽雅。 等对方送走,那笑才彻底敛尽。 宁岐在旁边扶他肩膀,小心翼翼的瞧他:「你……没事吧?啊?」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这人脸颊添了几分血色,不像平日里一副苍白的样子,身上也有些微微见汗,比平时看着状态还好些。 「没事。」 秦胤侧身,好像有些疲惫,嵴背贴着墙面,靠在上面,微微眯眼,唇齿间酒香四溢,「稍微喝一点,不怎么要紧。」 有一点胃疼,但不严重,这么多年,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估量的一直非常准确,喝这不太到一杯,出不了大事。 更何况这酒并非寻常的酒,而是……药酒。 他的身体状况,也是让那老先生费心了。 「岑宣呢?走了吗?」 秦胤侧头,抬了抬下颌,望向宁岐。 第177章 解锁新秦胤 岑宣这边的几个人也喝高了。 他心里头惦记秦胤的事,就意思了几杯,连眼神都没变一变,倒是简焕很有兴致,拉着他谈了不少事情。 借着这顿酒,敲定了不少合作的事宜。 周彦扶额,侧身的功夫,跟岑宣耳语了一句:「他是个酒鬼。」 最好这一口,之前还以为喝醉闹过笑话,在圈子里都是出了名的。 周彦现如今都已经懒得嘲笑他了。 「好酒?」 岑宣有点诧异,眉头一挑,突然就乐起来:「我那有私藏,焕哥,改天叫人给你送一些。」 借秦胤的东西献佛这种事,他反正也干了不是一回,嗯……不心虚。 简焕闻言大喜,连连称好。 周彦心知他酒量已经差不多了,再多磨蹭怕是要在外头出丑,当机立断,拉了人就起身,往外走。 「我叫了你的人在外头等着,简焕,你清醒点,我送你回去。」 简焕明显已经喝高了,醉醺醺的还要拉着岑宣絮絮叨叨,周彦也不客气,直接捂嘴拉走。 「你先回去,」周彦间隙里无奈转头:「这老小子要面子,待会喝疯了拦不下来,如果出丑,明儿又得怪我。」 真是要命的活。 岑宣乖乖点头,微微一笑,「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再打电话叫我。」 他满心满眼都是秦胤。 宁岐刚才偷偷给他发消息了。 兴许是预感到可能失去的结果,也兴许是心虚,岑宣对于秦胤着实算的上百依百顺,他不惜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做上头的诱饵和棋子,一是为得到庇护,有更稳当的地位,二也是为了……拥有更加快意的人生。 能够真正掌握命运,护住想要保护的人,但又不受掣肘。 周彦回头的时候,看岑宣已经出来了,大步往一个方向去,颇有些焦急的意味。 他将醉醺醺的人交到司机手上,不知怎么,此时此刻,胃开始隐隐约约疼起来。 疼的他不得不伸手抵住,弯下身去。 「周先生……」 「周先生您怎么了?」 跟着出来的人皆是惊诧,赶紧问询,生怕周彦出什么事。 周彦略略摇头,再去看的时候,哪里还能瞧见岑宣的背影? 忍不住就此嘆了口气。 「没事,先……送阿焕回去。」 他抿着唇,在瞬息敛尽所有情绪,微微一笑,从容不迫。 心里头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那个孩子啊—— 偏生就有着让人喜欢的本事,那样温暖大气的性子,很难不叫人多看两眼。 也很难不叫人多纵容几分。 「阿……阿嚏!」 被念叨着的岑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险些栽在门上。 堪堪撞上宁岐。 「我去……你这是上哪儿去了?怎么也一身酒气?」 都成了酒鬼,这还了得? 岑宣摇头,禁不住好笑:「就喝了两杯,沾了一身味道而已,怎么……秦胤呢?」 他眼神清明,压根没半点醉意,确实是收敛着性子的。 心里记挂着秦胤,他最近做什么也做不安稳。 宁岐上下打量了一阵岑宣,见他确实就像所说的那样,神思清明,才忍不住吁了口气,「在里面,你去看看,喝了一点酒,今晚注意些,我还有点事,不能陪你了。」 第169页 他惦记着周彦。 岑宣闻言,吃了一惊。 「喝了一点酒?哎?你怎么敢让他沾酒?真是……你上哪儿去?」 跑的倒是快。 岑宣收回目光,摇摇头,推门而入。 本以为秦胤在里头坐着,亦或是歪着躺着,但没想到的是,岑宣一推门,就瞧见那人在眼皮子底下,靠墙站着。 「阿胤?」 岑宣敏锐的觉得这人情绪不对。 他喝酒了? 生意场上难免会有喝两杯的时候,但秦胤的身体状况特殊,是行业内都知道的事,还没人敢来真的劝酒。 这次是怎么了? 岑宣走上前去,凑过脑袋,去瞧这人神情。 他垂着眼帘,眉目不动,衬衣的领口被扯开一些,露出大片白皙的胸口,岑宣去握他手的时候,发觉他身上不似往日冰凉,反倒有些热意。 「阿胤,」岑宣有点担心他,抬手揽住他腰背,试探着与他说话:「你还能听懂我说的话吗?胃难受吗?」 活了两辈子,岑宣当真是头一遭来对付喝了酒的秦胤。 男人抬起头来,眼眸微微眯着,神色褪去平日里从容不迫,染上几分茫然。 他脸颊微红,修长的颈子攀着绯色,身上也有些热意,这才令嵴背贴着冰凉的墙面,来降降温。 「喝傻了吧……又不说话。」 岑宣嘀咕着,胆子稍微大了些,摸了摸他的腮帮子,觉得手感甚好,还捏了一大把。 哼!让他平时总捏自己,自己要捏回来! 「一杯。」 秦胤没什么血色的唇动了动,吓得岑宣赶紧缩手,捂住脑袋。 「别打我!」 还以为喝醉了呢! 捂了片刻,发现好像没什么动静,岑宣就松手,眨眨眼看过去。 男人依旧那么靠着,眼神迷惘,还好像有些热,抬手去扯领口。 「一杯不至于喝多啊……」 岑宣小声叽咕着,好像发现了这个男人的弱点一样,把他的手拉下来,领口遮好。 心率有些快。 岑宣捧着秦胤手腕,端详了一下繫着上头那东西的数据,还是觉得不放心,就给杜柯拍了过去,顺便与杜柯说了一下情况。 让杜柯先去他们那,等着他们。 「哎呦喂!」 正当岑宣刚扒拉完手机,想要放下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后颈被人扣住,眼前一花,整个人「咚」的一声被按在墙上。 下一刻,柔软的触感变自唇齿侵入,裹挟着三分酒的浓香,撬开他的牙齿,长驱直入。 岑宣懵了懵,脑海里一片混沌。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 秦胤鲜少会这般主动,平日里床笫之事都是不温不淡,面无表情,很多时候还是岑宣主动,这一回—— 岑宣被亲的晕晕乎乎,瞪大了眼睛。 哎呦……果真是酒能助兴?一杯就成这样,要是身体好的话,多来几杯,指不定能够解锁新的秦胤呢! 第178章 可可爱爱 秦胤喝过酒后,果真跟平时不太一样。 被亲到迷迷煳煳的岑宣一路都有些走神。 他拍了拍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又凑到秦胤身边,给他揉胃。 这人吃的有些多,好像有点撑到,胃脘鼓胀着,神色瞧着有些难耐。 兴许是酒精的缘故,他情绪外露的比平时明显太多,在车里靠坐着,片刻就动一动,明显是不舒服了。 「胃疼吗?」 岑宣问他的时候,他却只是摇头,离开之前岑宣餵了他一些温水,扶着这人走了一阵,现下他胃胀的不行,满脸烦躁。 「晕车?」 岑宣大概明白了他难受的地方。 秦胤深吸了一口气,坐不住也躺不住,只在他问的时候,才「嗯」了一声。 「想吐。」 他答得倒是干脆利索。 这让岑宣立刻想起之前被吐了一身的可怕经歷,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赶紧去找垃圾袋。 「你等等,要不就叫司机停下,哎呀……怎么今个儿喝起酒来了,平时也没见你喝过啊!」 这人制酒手艺精湛,且是祖上传的,但因为身体所限,却几乎从不饮酒。 以至于岑宣曾经心里头冒出无数个疑惑的泡泡,这人从不饮酒,是怎么知道……酒好坏的? 他有幸当了不少小白鼠,但也察觉出来,这人从无一次失手过。 秦胤皱着眉,脸色越来越难看,抬手抵着心口,止不住急促的喘着。 身边那小子絮絮叨叨的声音染着担心,稍微抚平了一点他心里头的情绪,但黑色塑胶袋碰到面前的时候,他居然别过头去。 「不想吐。」 「吐了难受。」 半醉的秦胤格外可爱着,竟是有点闹脾气。 他虽然还有神智,但脑子甚是混乱,懒得思考,很多东西,只凭着本能说。 「那就不吐了。」 岑宣抱他,轻轻抚着他的背,「深唿吸,慢慢吸气,靠着我,是不是心脏难受?」 即便过年养回来一点肉,眼见的胖了那么一点,岑宣摸着他嵴背的时候,仍旧觉得有些硌人。 嵴骨突出,整个嵴椎能够清楚的摸出棱节,岑宣在心里头忍不住嘆气,又生了些怜惜的情绪。 第170页 生来就是先天不足的身体,被病痛折磨多年,却能够走到如今地步,强大又坚韧,着实叫人佩服。 病成这样,也难免性子会乖张些,任凭谁落到秦胤的境地,都不会有多好的脾性。 他待自己,恐也是属实耐心了。 「嗯。」 秦胤又应了一声,蹙着眉,气息急促,「心脏难受……揉揉。」 他拉着岑宣的手,放到自己心口。 岑宣惊讶的同时,赶紧从了他的意,给他有规律的按揉心口。 「下次不要喝酒了。」 岑宣有点心疼,语气就忍不住埋怨,「就算胃不难受,心脏也该难受了。」 秦胤不说话,不置可否。 他辗转的厉害时,会闷哼一声,半晌停顿之后,却突然来了一句。 「以后恐怕没机会喝了。」 这话没头没脑,听着平静,岑宣却诡异的有点惊恐。 什……什么意思? 他还来不及仔细思索,就见这人偏头,好看的眼瞳带着微光,亮晶晶的,「小宣。」 「我若死了,你会如何?」 我若死了,你会如何? 这句话宛若一颗巨型炸弹,砸入水底之后,掀起轩然大波。 岑宣呆了呆,神色怔愣。 「不行!」 他突然惶恐,眼前晃过上一世这人故去的光景,陡然抬声,「不行……不行!」 不行!不能死。 如果秦胤死了,那他这一世重来,又有什么意义? 岑宣的反应出乎意料的激烈,倒是惹得秦胤笑起来。 「有什么行不行的,阎王要收人,谁能……咳咳……」 岑宣抬手捂他的嘴。 「你别吓我。」 青年瘪瘪嘴,委屈起来,哼哼唧唧:「你死了,我也活不成,阿胤,好端端的,不准你说这样的话!」 这人虽然身体差一些,又是从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但那么多年过去,多少名医断言他活不过的岁数,他都撑下来了。 这一回,岑宣一定好好保护他!只要他活着……就好。 他活着,这才是岑宣重来一世的所有意义。 秦胤勾唇,浅浅笑起来,眼瞳里迸出几分苍凉。 他没再说什么,接着便阖了了眼,靠在岑宣身上。 岑宣吸了吸鼻子,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还有些气唿唿的。 还是别喝酒了,虽然有点可爱,但有些话……则颇为吓人。 秦氏已经开始走下坡路。 这么多年,根深叶茂的大家族企业,里头又怎么可能没半点问题,只是秦胤盯着明面上的大项目才稳妥着,另外那些底下的龃龉龌龊,当真是难以言喻。 回去的时候,杜柯果真在他们家里等着了。 秦胤不要抱,岑宣只能扶着他,揽着他的腰背,哄他往里走。 他还站得住,只是有点摇晃,能看出晕来,岑宣给他披了衣服,扶着他,时不时还要提醒一句,「抬脚,阿胤……台阶!」 男人走的摇摇晃晃,分外不稳。 但面色却分外平静,眉眼安宁,神色从容。 就是在岑宣与他说话的时候,他的反应会慢一些,显得有点呆呆的。 「岑宣!你居然让他喝酒?」 杜柯头痛的不行,一看到秦胤的状态,就知道有问题。 「不……不是我!」 岑宣简直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把秦胤丢给杜柯,抚额瘫在沙发上,无语至极。 「我去洗澡,阿胤就交给你了。」 他瘫了一阵,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就爬起来「哒哒哒」往楼上跑。 「今个儿就别让阿胤洗了,他在路上心脏就不舒服。」 杜柯扶了扶眼镜的框架,半跪下来,等岑宣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后,方才嘆了口气。 「你太放纵自己了。」 秦胤抬眼,扫过去,「不放纵……哪里还有时间?」 「你……」 这话气的杜柯瞪眼。 男人却毫不在意,目光掠过苍白的手腕,淡淡启唇,「我还有多长时间?」 酒意笼罩眉眼,他低低笑了一声:「杜柯,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知道的,我已经超出预计时间,活的足够久了。」 第179章 交涉 杜柯不说话,转身去端调好的温水,递给秦胤,帮他醒醒酒。 「那些话我听了有十年,你的病危通知书我都攒着,能摞出一座小山来,可时至今日,你不还好端端的坐在我面前?」 从医数年,杜柯用奇蹟这两个字劝过无数绝望的人,但真正见识过的奇蹟,实在寥寥无几。 秦胤……算是一个。 这个男人的生命力和强大到可怕的毅力,在他的行医年岁里,一直特殊到极点的存在。 「呵——」 听了他的话,秦胤倒是轻声笑起来,好似生了些兴致一般,哑着喉咙与杜柯闲谈。 「你觉得,如果我死了,小宣会怎么样?」 杜柯闻言,悚然一惊。 秦胤好像有点不太正常,倚着他的性子,从来不会去考虑如果的事情,除非—— 除非。 「他会被人弄死。」 杜柯深吸了一口气,答得笃定。 「你应该清楚,如果没有你的庇护,他一定会被人弄死的。」 第171页 那小子做事太过于嚣张跋扈,锋芒毕露,全然不给人留余地,得罪的人估计可以从这里排到市区,如果秦胤不在,那——那小子恐怕就要彻底玩完了。 秦胤又笑起来。 他今夜笑的有些频繁,兴许是酒精的缘故,他一边咳嗽着,一边笑:「杜柯,你实在太小看那小子了,今时不同往日,他早就不像从前那般软弱了。」 更何况,那孩子如今身后有更强大的力量护着。 笑着笑着,秦胤又突然正了脸色,语气平稳,听着不像是带着醉意的样子。 纵使……行为举止与往日大有不同。 许久之后,杜柯听到那人清冷的语调。 「杜柯,你说……如果,我给他留下足够的东西呢?」 「以他如今的实力,足够驾驭,又足够保护他。」 还不等杜柯惊起,就见男人慢慢阖上眼睛,睡了过去。 「唿……」 杜柯爬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上虚软,头脑发晕。 他快要被喝过酒的秦胤吓得心脏病都要冒出来了,一惊一乍的,着实诡异。 酒后之言是做不得数的,都是假象。 杜柯默念了三遍,不停的催眠自己。 岑宣当然不知道底下发生的事,他洗过澡后,就得知杜柯已经给秦胤餵了药,这人安安静静的睡着,脸孔苍白,倒是比醒着的时候顺眼的多。 「我给他擦擦身上就行。」 岑宣压着喉咙,跟杜柯挤眉弄眼,「他喝了酒,再泡澡会着凉。」 至少到现在,秦胤的状态还算是可以,身体状况并没有因为酒发生剧烈的发作,情绪也算是平静,甚至因为酒的缘故,他睡得比平时安稳不少。 岑宣神经大条,毫无察觉,只一味开怀,觉得必定是好事。 那酒不知掺了什么,不伤人也是不大醉人,但杜柯站在门口,望着忙碌的岑宣,由心底生出重重的不安。 秦胤好像……很累。 并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心里头,他神情疲惫,目色萧索,再不像从前那般坚韧从容。 这不是好事。 作为医生,杜柯当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失了生志,命就很难留得住了。 更何况,那个人的病,活下来本就艰难重重。 「别担心了。」 匆匆赶来的乔徽大步上楼,恰好瞧见杜柯斜斜倚着围栏,一副神色怔愣的样子。 「秦胤没那么容易垮的。」 乔徽搭着杜柯肩膀,微微一笑,「都这么晚了,咱们就将就着在这睡吧!」 这人实在担心,还不如睡在这里,夜里如果有什么事,还赶得及。 杜柯瞟了他一眼,捏了捏眉心,转头往客房去。 「哎?杜医生!」 乔徽长腿一迈,笑嘻嘻的跟上去,「你上次可说好了原谅我,怎么现在又不搭理我了呢?」 讨人欢心是真的难。 就算是深谙一个人心理建设的乔徽,也着实很难去哄好杜柯。 容色温润的医生站在客房的窗前,皱着眉,身后是乔徽铺床的声音,他顿了顿,略微出神:「你知道吗?上次那一遭,秦胤的身体状况受到了重创。」 虽然痊癒,但身体的损伤仍旧不可避免。 乔徽停下动作。 好了,他就知道,后帐是在这里算的。 「抱歉,我……」 乔徽嘆了口气,有点委屈的在一旁坐下来,「你直接说,我需要做什么吧!」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乔匀那边他也已经警告了,但杜柯对他还是一直不温不淡的,虽然没有什么抗拒,但着实也说不上亲近。 乔徽想了很多法子,都没能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 杜柯转过身来,眯了眯眼,金色的框架眼镜之下,凝出泠然冷光。 「就怕你不应。」 既然摆出商谈的模样,杜柯心里有了计较,必定要讨得一些东西。 「我上次分明应过你了,」乔徽心里头一个咯噔,面上却是丝毫不露痕迹,「你直接说就行,但凡我能办到的,一定给你做。」 这一段时间,他都恨不得把心剖出来送给这个人,这个人都装作视而不见,这一回,恐怕是提好条件了。 听了这番承诺,杜柯才浅浅笑起来,绕过床边,坐到乔徽身侧,「这可是你说的。」 气氛沉闷而压抑,虽然两人都是带着笑,但很明显各怀心思。 乔徽有点哆嗦,被人算计的感觉相当糟糕,但他也没啥办法,还是得认命的被算计进去。 「那……小杜医生,」他张开手臂,抱着面前的爱人,下颌蹭来蹭去,开始撒娇,「你要我做什么,来赔罪呢?」 肌肤相触之间,暧昧的气息逐渐交缠着弥散开来。 杜柯侧头,唇角噙着笑,并不躲避抗拒,反倒任乔徽来来去去的折腾,一字一顿的开口,语气柔和。 「我要乔匀彻底在秦家失势,亦是……彻彻底底的离开秦家。」 「让他为自己所有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他在秦氏里头动了多少手脚,所应该承担的罪行,都让法律来判断。」 「做的到吗?」 杜柯微笑:「如果做不到,以后就不要来见我了。」 乔徽悚然一惊:「那如果做得到呢?」 片刻之后,他迎来那人的答案。 第172页 「我们,订婚。」 第180章 被小孩子教训 夏日来临之前,阿妮落回来了一趟。 她长得很快,个子又窜了些,能看的出来,过得开心又快乐。 这是秦胤上次病重之后,她第一回 回来。 「大橘,有没有乖乖听话呀~」 小姑娘跟家里的大胖猫最为要好,平日里没少往回邮好吃的,岑宣往往翻到头,都是那只胖子的东西。 哪有自己的半点。 肥猫懒洋洋的露出肚皮,被揉搓的十分舒坦,餵到嘴巴里的罐头也甚是美味,以至于它压根就不想计较被这个小姑娘抱在怀里撸。 「没骨气!」 岑宣从楼上下来,见这番光景,忍不住哼了一声。 阿妮落抬头,长长的黑髮落下来,覆到腰后,编了两条麻花辫,带着珍珠发卡,眼睛又大又圆,脸上带着几分婴儿肥,鼓鼓的分外可爱。 在这里养的久了,皮肤也脱了从前的黑红,变得白皙而细腻。 看到岑宣,她抿着嘴笑起来,抱着胖猫,捏着它的爪子玩,「欢迎我回来吗?」 过年那会儿,岑宣特意带了话,不叫她回本市,顺便把她交给了柳焱照料。 说不失落,肯定是不可能的。 过年应该是最开怀的日子,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快快乐乐的,不论贫穷或者富有,这理应是生活的仪式感才对。 但岑宣不让她回来。 「我哪儿敢不欢迎你?」 岑宣笑眯眯的走近,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上回情势太危险,不叫你回来,是怕波及到你。」 圈子里明争暗斗的事情不少,岑宣自己都曾经几次三番为此殒命,如若波及阿妮落,那岑宣一定会后悔死的。 阿妮落撇撇嘴,撸了一把怀里的胖猫,「总有这么多藉口。」 既然是一家人,那么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应该一起面对才是。 把她丢开,又是什么道理? 小姑娘是不服气的。 岑宣笑眯眯揉了揉她的头髮,揉的她直躲,「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出去一趟,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休息一天,赶明儿我腾出空来,带你出去玩。」 养娃是一件非常费精力的事情,更何况还是和比他小十多岁的女娃娃。 小女孩的心思难猜,尤其还是像阿妮落这样正发育的女孩子,一脚已经踏入青春期,实在很难引导管教。 岑宣为此,还跟身边几个有娃的朋友们好生讨教了一番。 哪里知道,自己家里这位全然不领情,把猫放下,就往楼上走。 「我才不要让你带着玩的,我要找同学玩。」 岑宣愣了一下,茫然的眨眨眼。 这丫头好像……不喜欢黏着自己了。 还好多的大道理呢! 正琢磨着,就见那丫头在楼梯上停下来,扭头回来,一本正经的盯着岑宣。 「我听管家爷爷说你最近很忙,都顾不得秦叔叔了。」 「我上次回来的时候,在医院陪着秦叔叔,就觉得他甚是孤单,你要有时间,该多陪陪他才是。」 岑宣被训得一愣一愣的。 他……他最近是挺忙的。 不过不是进剧组销声匿迹的那种忙碌,而是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去配合上头工作的忙碌。 他经常会在家,但每次又待不久,或者一出去就一两日,回来待半天,甚至只有几个小时。 这样一来,虽然回来的频繁,但与秦胤,大多也是匆匆几个照面。 一起吃个饭,说几句话而已。 被阿妮落这小姑娘一训,他怎么觉得……好像有点道理呢? 说起来,是他的不是? 可夫夫之间,相处多年,哪有那么多如胶似漆,甜甜蜜蜜,平平淡淡才是真实。 岑宣挠挠头,表示有点懵圈。 被一个小娃娃教训的感觉,真是有点怪怪的呢! 不过,阿妮落那小丫头这一年多以来成长的速度真是不赖,之前带她回来的时候,还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现在啊—— 孩子长大了。 岑宣突然生出一股子老父亲的欣慰感。 秦胤在书房工作。 小姑娘进来的时候,端了温水和水果,敲门得到准许后,才轻手轻脚的迈进来。 书房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了无生息,她走进来,笑眯眯的将托盘搁在桌上,唤了一声,「秦叔叔。」 男人抬头,容色温淡,好看的眸子扫过去,应了一声。 「什么时候回来的?」 阿妮落歪了歪头,把玻璃杯往他手边推了推,换掉那杯冷水:「刚刚回来,撸了一会儿大橘。」 秦胤挑眉看她。 「洗过手的,」小姑娘赶紧保证,「而且还消过毒。」 这个人可是相当讨厌带毛的东西,能够把那只大胖橘留在家里,就已是难得的让步。 秦胤挑挑眉,接过温水,慢慢喝了一口。 「你岑叔叔最近有些忙,现在又出门了,明儿让他留下,带你出去玩玩。」 阿妮落一听,立刻噘嘴:「我才不要跟他玩呢!」 她搬了个凳子过来,爬上去坐着,趴在秦胤对面,盪着小腿,神色自若。 「他最近都没有时间陪你,更何况我了。」 秦胤一听,见这小丫头没有走的意思,反倒像是要坐下来聊聊,便抬手合了文件,折身收好。 第173页 「话不能这么说。」 在晚辈面前,秦胤倒是不会拆那小子的台,「你要是提,他肯定会应。」 岑宣一贯是非常纵容阿妮落的,比对自己还要纵容。 小丫头闻言,还是一副没什么兴致的样子。 「秦叔叔,」她突然眨眨眼,提起一件事来,「学校里欺负我的那几个小子,是不是你解决的?」 这一年的学校时光,她经歷过很多,从被同学们嘲笑,欺负,脱胎换骨般变成如今最受欢迎的模样。 当初那个土里土气,汉语都说的不甚流利的女孩子,早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聪明漂亮,高挑气质的小女孩。 秦胤微微一笑,不答反问:「现在怎么样?还有人敢欺负你吗?」 阿妮落摇头,撇撇嘴:「一个接一个的来巴结我,别提有多无趣了。」 随即就又笑起来:「我就知道是你。」 这个男人,瞧着从来都是清冷淡漠的模样,但实际在很多事情上,比谁做的都细緻。 第181章 火龙果 阿妮落年纪虽然小,但却非常聪明,心思细腻又柔软,早早离家,跟着岑宣来到大城市里,走出上面几辈人都走不出的大山,自然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小小年纪,理智又冷静。 「秦叔叔,你很喜欢岑宣吗?」 她眨巴着眼睛,两下巴垫在手臂上,趴在桌面一角盪着双腿。 顺便吃几口佣人切好的水果。 「人小鬼大。」 男人微微一笑,接过她手里的叉子,慢慢将切成小块的水果含进嘴里。不紧不慢的咀嚼着。 「你得叫他岑叔叔。」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 「可是,他看起来比我还要幼稚。」 又递过去一小块水果。 两人就这么一边吃,一边聊,温水下去小半杯就已经冷透了,阿妮落推的远了些,不让秦胤再碰。 「哎呀……我都忘了岑宣的提醒了。」 小姑娘懊恼的一拍脑袋,模样有点气唿唿的,「你这是转移话题!还没有正面回答我呢!」 这人最喜欢转移话题了。 阿妮落噘着嘴,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模样:「上回你生病,我回来看你的时候,听着你连梦呓里,都在念他的名字。」 这样一想,一张精緻的小脸又惆怅起来。 「他这样忙,你又为什么不让你放一放工作,多陪陪你呢!」 秦胤眯了眯眼,微微放松身体,倚着柔软的靠垫,他端详着面前的小女孩,许久过后,才不紧不慢的问:「管家跟你说什么了?」 到底还小,很多情绪不可避免的会流露出来,秦胤极擅人心,有怎么会看不出来阿妮落的心思。 「谁也没跟我说什么。」 知道自己被拆穿,小姑娘也不装了,眨巴眨巴眼,泪珠大滴大滴的滚落下来,「上次在医院,我看到了你的诊断书,还有……偷听到了他们说话。」 「我虽然还不认识所有的汉字,但我记忆里一向很好,都是记在脑子里,回去一个字一个字查的。」 她跳下高脚凳,绕过书桌,跑到秦胤面前,瘪瘪嘴,委屈的哭起来。 「他们都说你活不久了。」 兄长的离世让她过早的明白了死亡的意义,偷听到的信息更是让她惶恐数月,以至于此时归来,就是要彻底弄个明白。 这一瞬,秦胤心里头晃过很多想法。 他瞒着那么多人,可第一个发觉这件事的,居然是这个小丫头。 本来……是最不可能发现的人啊! 他嘆了口气,怜惜的抱住阿妮落,任凭她趴在自己腿上,哀哀哭泣。 「阿妮落。」 男人的声音非常温和,清淡且矜贵,抚了抚小姑娘柔软的额发。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是你必须习惯的事情,乖,等你长大了,就会懂了。」 他最近总会出现短暂的失明,杜柯怀疑他颅中有什么东西,用告诉岑宣来威胁他去做了一个非常仔细的检查,结果还没出来。 秦胤其实觉得,并不是很糟糕。 至少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还可以瞒得住岑宣,他如今尽力保养,起居用药之间,自己便比从前上心的多,力求能多瞒一刻是一刻。 那孩子有自己的事要做。 在商场浸淫多年,秦胤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的浑浊龃龉,那孩子要做的事情他大概清楚,借力打力,除却危险了些,其他方面的收益着实是很可观的。 纵使……秦氏也在其中。 还得多一些时间,除了给那孩子留下来的东西,剩下的,还得守着那孩子再强大一点。 他闭了闭眼。 「秦叔叔。」 阿妮落哭了一会儿,红着眼睛仰头,「你会跟哥哥一样,再也见不到了吗?」 自小疼爱她的兄长死在雪山上,这已经成为她时常会触及的噩梦,如果秦胤也是,那她恐怕会很难过。 非常非常的难过。 「阿妮落。」 秦胤有些踌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面前的人,不过只是一个孩子,生离死别的体验对她而言,委实残忍了一些。 而秦胤的认知里,也从来没有学过如何去哄一个孩子。 「你可以为我保密吗?」 第174页 男人抽了纸巾,慢慢给小姑娘擦着眼泪,眼底浮着温和的笑意,「不要告诉小宣。」 阿妮落撇撇嘴,抽着鼻子哼唧:「秦叔叔,你又转移话题,怪不得岑宣告诉我跟你讲话容易被绕进去呢!」 「至于保密——」 她爬起来,擦干净眼泪,甩了一下脑袋:「就看我心情吧!」 秦胤又笑起来。 人小鬼大。 不过,比岑宣要细緻,也讨人喜欢。 陪小姑娘待了半下午,秦胤差不多听了半下午她学校里的事情,大到几个老师的课被学生恶作剧了,小到隔壁的女同学收到几封情书,餐厅的午饭多了几样菜,亦或是哪一天有很漂亮的夕阳。 她不会去讲自己与同学的矛盾,与人相处的糟糕点,反倒会挑着生活中细枝末节的美好来讲。 一大盘水果,基本被两个人吃光了。 阿妮落还叫佣人给自己做了柠檬水,「咕嘟咕嘟」也喝了个干净。 岑宣回来的时候,就恰恰看到了这一幕。 一大一小皆在桌边坐着,笑声不停传来,大的神色温和,双手交叠置于胸前,优雅矜贵,小的则趴在着桌上,笑的前仰后合,没个正行。 桌面的大部分被空掉的盘子占据,岑宣皱了皱眉,不满的打断他们:「你们连渣渣也没给我留?」 阿妮落回头看过去,咯咯笑着跳下凳子,抹了一把脸,做了个鬼脸:「你吃空气!」 接着就跑出去了。 岑宣没忽略那小姑娘肿起来的眼睛,笑着目送她跑出去之后,便转头回来:「阿胤,你们都说什么了?她怎么哭了?」 又看了一眼桌面的狼藉,更是惊讶:「吃这么多水……哎?你怎么了?」 只见秦胤捂着肚子,蹙着眉头。 「可能是……水果吃多了,有点……肚子痛。」 被那小丫头塞的真是不少。 岑宣扫了一眼红通通的果盘,疑惑道:「这一大盘都是什么?」 男人抬眼,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火龙果。」 第182章 发现秘密 岑宣笑的肚子痛。 他有时候觉得,这个男人当真是非常有趣的,居然可以陪着阿妮落吃上半下午的水果,还是火龙果。 红心的。 是阿妮落最喜欢的水果。 那小丫头的喜好奇奇怪怪,好在身体健康,吃什么也就都随她了。 但秦胤不一样。 他那纸煳的肠胃,敢跟阿妮落吃了大半盘火龙果?真是疯了。 恐怕是想住在卫生间里。 岑宣在外头等他,见这人跑了一趟又一趟,到最后一张脸白的不行,分明是泻的有些虚脱。 「哎呀呀!阿胤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是吃坏什么东西了呀?」 虽然岑宣确实有些心疼,但说实话,也是真的想笑。 秦胤脱力的倒在沙发上,深吸了一口气,咳嗽几声。 顺便气唿唿的白了那个看热闹的小崽子一眼。 「来,吃药。」 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小崽子好在还有良心,照顾着秦胤咽了药。 「不能吃多了,只有半片!」 岑宣笑眯眯的看着他,威逼利诱着餵了他半杯糖盐水,才勉强放过他。 「说明书上写着两片。」 秦胤不听他煳弄,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摆弄着说明书。 打开细读。 岑宣噘嘴,「真不能吃多了,我怕你腹泻好了,再便秘……哎呦!」 「你打我做什么?」 岑大影帝简直老大不高兴,瞪过去的时候,却见那人懒懒的放松身体,往他身上瘫过来,「肚子不舒服,你来给我揉一会儿。」 支使的当真心安理得。 岑宣撇嘴,「你自己没长手吗?哎呦……你怎么压在我身上……别压别压!」 他不得已,抬手抱住秦胤。 男人很瘦,骨骼修长而秀美,抱着不大舒服,但很安心。 「我手凉,揉着不舒服。」 秦胤理直气壮的回道。 自从醉酒过后,岑宣敏锐的察觉到,他仿佛有些不一样。 「哦……」 岑宣抱着他,下颌慢慢压过去,紧紧贴着他的后背,给他揉着咕咕乱叫的肚子。 「你说,我要是跟阿妮落说,你因为吃多了火龙果,闹了一晚上肚子,会……怎么样?」 这么一想,岑宣就忍不住笑出鹅叫。 「不许说!」 秦胤睁眼瞪他,「敢说的话,我就把你丢到山上去餵蛇!」 这么丢人的事情,还敢给他宣扬,这小子最近是愈发胆大了。 岑宣笑眯眯的侧头,「那就让我亲一口!」 话音刚落,就「吧唧」一口,亲在秦胤脸颊上。 「唔……我觉得你的腮帮子比我的手感好啊!就是肉少了一点,你怎么总是爱捏我的?」 秦胤闭着眼,吃过药后,腹泻总算勉强止住,可仍旧是不大舒坦。 腹中那种时轻时重的急泻感总是惹得他辗转,肚脐四周还凉嗖嗖的,不过被岑宣照料着,揉了一阵,就觉得好了不少。 整个人也跟着昏昏欲睡起来。 岑宣放轻了动作和声音,把这人腰带解了,外面的衣服都扒下来,只留了贴身衣物,接着便用毯子裹了,抱回卧室。 第175页 先让他睡一会儿,待会起来肯定要泡澡。 男人面容俊秀,睡着的时候,五官便失了平时的锐利,变得柔和温软,他身材颀长,却因为消瘦的厉害,而没什么重量。 岑宣替他揉小腿的时候,发觉他小腿肿的比之前更为严重,脚掌额趾甲发青发紫,瞧着颇有些吓人。 只因为他人长得瘦,又衣着宽大,平时才不易察觉出什么。 岑宣心头一动,有些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竟粗心至此! 「阿胤……」 岑宣心酸的不行,替这人垫高了双腿,才慢慢按着他的小腿,给他活动脚踝关节。 连脚底都是透冷的,哪里会舒服? 他这回倒是心疼了,乖乖去拧了热毛巾,绕过脚底,缠住秦胤整个脚掌,给他慢慢捂着。 「嗯……呃……」 昏睡中的秦胤有些受到刺ji一样的打颤。 岑宣突然一愣,脑中划过许多莫名的东西。 秦胤……从前从来不会睡得这样熟。 他睡眠很差,因此常常会偏头痛,几乎身边一有动静,就会被惊醒,哪里……哪里像如今这般—— 睡得这样沉,岑宣如何去动他,都没有醒过来。 这仿佛不是一种好现象。 岑宣脑海中逐渐划过许多画面,熟悉又陌生,大多是上一世里,秦胤身体衰败的现象和症状。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 只是他曾经心太大,从来没有察觉罢了。 这个人性格隐忍,从来不擅多言自己的不适,最怕自己变成麻烦,如果身边人发现不了,那他恐怕会一直这样忍下去。 岑宣一边用热毛巾捂着这人的脚掌,替他活动踝关节,一边神游天外的发愣。 等秦胤脚上温度回升了些,摸着暖融融的,岑宣才停手,揭开被子,打算给秦胤肚子上放个暖宝宝。 结果,他掀开被子的那一剎那,就见秦胤身下雪白的被单上,慢慢泅出一片焦黄。 岑宣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心中警铃大作。 苍天! 这…… 事情已经不是他可以解决的,岑宣第一时间给杜柯打电话,叫他过来。 简直不能想像秦胤醒过来之后看到的心情。 岑宣火速去浴室放水,又风驰电掣的跑回来,把睡着的男人抱起来,进浴室。 至于外头被单,自会有佣人收拾。 这么大的动静,秦胤自然就醒了过来。 他黑着脸瞧着自己被丢进水里,扒的精光,压根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你做什么?」 他睡觉睡得好好的,醒了再泡澡就是,这崽子简直反了天,居然敢私自把他弄起来。 青年眨眨眼,撇嘴嫌弃:「先给你洗洗啊!你出了一身汗,抱着都一股子汗味儿,洗干净了好做我的人形抱枕。」 男人额角突突直跳。 像是岑宣的风格。 不过这崽子最近胆子真是愈发大了,连睡着都敢弄醒他。 秦胤不大介意岑宣这样的任性妄为,反倒非常受用,他身体不济,性子要强,又好面子,最忌讳旁人拿他当废人。 岑宣之前就为这事,惹毛过他好几回,后来才学的乖了,即便有什么情绪,也藏起来,不让他晓得。 即便担忧,也表露的恰到好处。 第183章 命运会带走秦胤 杜柯赶来的时候,秦胤已经洗完出来了。 他穿着松松垮垮的浴袍,舒适的卧在柔软的床榻上,看文件。 秦氏已经一团糟,有他在,也不会好多少,更何况大家意见不一,争执的厉害。 秦胤想的却不一样。 如今政通人和,经济繁盛,上头自然要跟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算算旧帐,彼时没少钻空子,如今算起来,半点占不得理。 秦胤性子通透,看的非常明白,那些人至今争着吵着做什么垂死挣扎的事,还不如多盘算一下,如何多赚些东西,也如何放弃一些东西。 以此来得到保全。 他现下只任着他们吵,让那些看不清局势的人睁大眼睛,好好的等上一阵,瞧瞧事情的发展。 他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准备一些旁的东西。 「怎么了?阿胤——」 杜柯匆匆赶来,跟秦胤大眼瞪起了小眼。 「你来做什么?」 秦胤也是纳闷。 泡了个澡,倒是解了解乏,他一丁点也不困了,但现在的时间,正常人差不多都要睡了,杜柯跑来干嘛? 岑宣恰好洗漱好,探进头来。 两人齐齐望他,皆不知他搞什么名堂。 「哎呀!不是叫你找他的,是找我的!」 岑宣一拍脑袋,笑眯眯的开始瞎掰,挤眉弄眼拉着杜柯往外走,「悄悄话,乔徽都求到我这来了,咱们自己说,不能让阿胤听到。」 秦胤轻嗤一声,继续看文件,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模样。 神神秘秘的,搞什么名堂? 不过他没兴趣。 小孩子的玩意,他没什么好奇心去知道,还是做正事要紧。 另一边,一头雾水的杜柯被拖出来,听岑宣把方才的一切描述了一遍。 杜柯听完,好像并没什么惊讶的情绪,而是神色复杂的望向岑宣。 气氛一时间陷入沉默。 第176页 岑宣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啊!哪里看不出杜柯的意思。 「你什么意思?一丁点都不意外,早就知道?」 他几乎惊叫着跳起来。 杜柯抿嘴,有点为难,「我……」 岑宣却是炸了毛。 「什么情况?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一把扯住杜柯,气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才是秦胤最亲近的人,是与他同床共枕,耳鬓厮磨的人,怎么……那个人的身体状况,都不用跟他说的吗? 杜柯沉默了一阵,嘆了口气:「以后会有许多这般光景,你……有个心理准备就好。」 那个人爱钻牛角尖,自一开始就是,要是让他晓得,那还得了? 「我……」 岑宣张了张嘴,直觉不安,心跳突突直跳,慌的厉害。 「这是什么意思?」 好端端的,出了什么事? 杜柯看了一眼那人卧室的位置,嘆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头,「他这里可能有东西,但倚着他一直在恶化的心脏状况,几乎不可能进行手术。」 「一定会下不来手术台。」 岑宣倒抽了一口气,惊的瞪圆了眼睛。 「怎……怎么会这样!」 按时间推算,很准,离秦胤过世的时间,也不过还有一年半。 岑宣总算知道了上一世里,秦胤因何故去世。 也怪他上一世混的太差,秦胤身边的人,连一个正眼瞧他的都没有,更遑论与他说明秦胤病情。 杜柯见状,亦是苦笑。 这世上最无力的事情,大概也莫过于,他作为救死扶伤的医生,救过无数人的性命,却救不了最在意的挚友。 如果是常人,他可以用最专业的经验制定出不同的方案,将利弊与家属明言,继而等待家属的决定。 但如今,他是家属。 方知何等揪心为难。 他不敢。 「阿胤大概知道一些,但至于今天这样事,他是不知道的,神经性的压迫会让他的身体产生很多问题,类似于这种併发症,还会有。」 杜柯无奈,嘆了口气,捏着眉心,尽量让自己的言辞听起来平和。 「比如呢?」 岑宣愣愣的问。 老天爷还要让那个人受多少苦难? 「失明。」 杜柯犯愁的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 岑宣觉得有点发晕。 他今天分明没有沾酒,怎么觉得脚下发软,像踩着棉花一样呢? 当真是……天旋地转。 岑宣险些坐到地上。 杜柯眼疾手快的扶了他一把,瞧着他一张脸煞白煞白的,心知是被吓得,也有心安抚他:「你振作点,这种时候,可别叫阿胤反过来哄着你。」 能怎么办呢?天命如此,兴许真的到时候了。 岑宣揉了一把头髮。 大胖橘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楼梯的拐角绕过来,围着他们两个转,一直在喵喵叫。 岑宣没心思理它,轻轻用脚尖点了点它,让它离自己远些。 明明是在生活了两辈子的家里,明明周遭的一切是这么熟悉,但他仍旧有一种遍体生寒之感。 四周的所有景色和声音,都仿佛渐渐远了。 难道重来一世,他获得的,只是名望和事业,以及能保住自己的靠山? 难道老天爷给他机会,只是改变他一个人的命? 重生回来,岑宣一直想的是如何重蹈前世的覆辙,如何不再让自己的命运被其他人左右,有了掌控命途的能力。 可是如今他基本可以做到抗争二字,却突然发现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命运会带走秦胤。 上一世里,秦胤的身体虽然越来越差,但到一定程度,卧床不起无法工作的时候,一直养着,再恶化的机率是很小的。 他一直以来,最严重的莫过于先天性心脏病的症状,如果一直养着休息,虽说不会太好,但也不至于迅速恶化。 所以,现在看来,上一世的明年,秦胤的身体一定是出了其他的问题。 岑宣觉得,自己连脑仁都在突突突的跳。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必然法则,但秦胤才三十多岁,还不到四十岁,人生尚未过去一半,就要认命。 他……不服。 「理论上,也不是没有办法。」 杜柯嘆了口气,话虽如此,但仍旧很愁。 「两次手术,先动心脏,再开颅,如果成功,就可以活下来。」 「但他的身体条件,你是知道的,任何一次手术,都不合适。」 第184章 奇怪的心理变化 岑宣回房间的时候,早已经调整好了情绪。 本来就是影帝,心绪的收放与拿捏自然是有一套的,他微微一笑,清清爽爽的扑到床上,掀开被子钻进去,抱着那人清瘦的身体。 虽然都入夏了,可这个人的身上还是冰冰凉凉的,抱着非常舒服。 怕秦胤着凉,这个温度,卧室还是不开空调的,岑宣觉得热,就又往男人身上缠了缠。 「起开!」 秦胤蹙眉,佯作不耐。 岑宣开始撒娇,扯着这人的睡衣,蹭来蹭去,「阿胤!别看了,咱们睡吧!」 男人挑眉,慢条斯理的救回自己的衣袖,继续看,不搭理他。 第177页 「阿胤!」 岑宣哼哼唧唧赖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终于使出了杀手锏。 挠痒痒。 「嘶……」 秦胤痒得直接把文件丢了出去。 「岑!宣!」 他不由自主的咧嘴,笑的不行,见自己处于劣势,便计上心头,突然「哎呦」了一声。 岑宣果真停下动作,紧张兮兮的望过去。 秦胤眯了眯眼,狡黠一笑,反客为主,伸手到这傢伙腋下,挠他痒痒。 「啊哈哈哈哈哈哈……」 岑宣毫无防备,被挠的咯咯笑着,连连讨饶:「我不敢了,不敢了不敢了……」 「饶了我吧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的不行,一边躲一边挣扎,两人交缠着扭来扭去的间隙里,岑宣忽而被压下去。 世界一瞬间寂静下来。 四目相对间,他看到男人好看的眼眸里折射出奇异的光芒。 两人离的极近,鼻尖相触,旖旎暧昧的气息迅速散开。 「阿胤?」 岑宣眨巴眨巴眼,唤了一声。 紧接着下颌就被掐住,男人俯身,精准的吻上去。 「唔……」 一夜春宵,自是不言。 秦胤气力不继,完事之后,后半夜就喘了起来。 岑宣揉着眼睛爬起来陪他。 吃了药之后,这人情况仍旧不太好,直到天蒙蒙亮时,外头下起来雨,空气中沉闷一扫而过,开始清润起来,秦胤胸闷气喘的情况才慢慢好一些。 岑宣一直陪着他,抱着他,时不时撑着眼皮看他一眼,顺便亲亲他的下颌和耳侧,嘟囔一句。 持续不舒服的阶段里,秦胤显得异于寻常的烦躁。 他非常不耐,眉间萦着明显的情绪,与平日里懒散从容的模样大有不同。 「你怎么了?」 岑宣都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揉了揉肿着的眼皮,睏倦的打了个哈欠,换了姿势,让秦胤靠在自己怀里,自己从后面抱着他。 「乖,舒服些了就睡一阵吧!」 岑宣亲了亲秦胤鬓角,像往常一样安抚他。 可很奇怪的是,这次并没有多大用。 岑宣自个儿都困的脑袋一点一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思维自然迟钝许多,他虽然经常拍夜戏,按道理这样的熬夜是经受的住的,可是他刚刚翻云覆雨完,自然尽兴而归,体力空耗,困得不行。 「小宣。」 男人低沉的声音响在耳侧,岑宣迷迷煳煳的「嗯」了一声,下意识就伸手,替这人揉心口。 「还胸闷吗?我开了窗,应该会好一些吧!」 外头的雨下的淅淅沥沥,倒是带走了不少空气中的沉闷感,岑宣吸了吸鼻子,把秦胤裹的又严实一点。 男人皱着眉,侧头看这小傢伙困成这样,也忍不住嘆了口气。 算了。 「没事了,躺下睡吧!」 岑宣半睁着眼,扶他躺下,自己也心安理得的窝进他怀里,手臂环过去,搂住他的腰,一条腿搭过去,盘住这人腿弯,确定扒劳了,才放心阖了眼。 这情状倒是看的秦胤心里头郁气散了不少。 「喂!松开。」 秦胤垂头,戳了戳那傢伙的腮帮子,「你这样,我要是去洗手间怎么办?」 小傢伙挣扎了一下,嘟嘟囔囔的哼唧:「当然是……叫醒我,才不放心你自己呢……」 话虽如此,人睡得倒快,马上就没动静了。 秦胤盯着这个睡得香喷喷的小傢伙,心中五味杂然,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他自出生起就拖着这样一副身体,按道理说该是早就习惯了,烦躁也好,难捱也罢,都是熬过去了。 但如今身体每况愈下,连床笫之事都撑不下来,过后难受成这个样子。 当真是……废物。 男人勾了勾唇角,眼底泛起厌烦。 但瞧着身边这个小傢伙,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竭力令自己平静下来。 岑宣已经有了新的靠山,和新的生活,他不再是受制于人的那一个,也学会了在那个波诡云谲的圈子里步步筹谋,这是一个好现象。 但在上头彻底肃清底下这些东西之前,他依旧危险。 秦胤明白这个道理。 自己还得护他一阵。 爱对一个人来说,其实非常微薄,秦胤觉得,像自己这样的人,生性薄凉,亲情淡漠,爱不爱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其实无足轻重。 想来对岑宣,也是一样的。 秦胤没有睡意,直直望着天花板,脑中思绪万千。 眼睛……也快不济了。 他最近经常出现短暂的失明,眼前一片漆黑,但过一小会儿,就会慢慢恢復。 这预示着什么,已经足够清楚了。 秦胤慢慢勾起唇来。 人真的是非常奇怪的动物,从前他只是觉得,必须要把这孩子锁在身边才好,而这孩子拼了命的跟他作对,逃离。 如今这孩子不走了,非赖着他,他又觉得……还是放了他比较好。 自己的身体状况,到底是陪不了他一辈子的。 与其消磨下去,在时间的推移中辗转耗尽彼此的感情,还不如早点抽身,留些余地。 时至今日,秦胤大概能有那么点感受到书上那句「久病床前无孝子」的意义,也兴许是身体的逐渐衰败,让他不由自主想的多了些。 第178页 就像今日。 恐怕以后他的身体状况,这档子事上不能尽兴是早晚的事,那孩子毕竟年轻,就算嘴上体谅不言,恐怕心里头也是不舒坦的。 人一旦活到失了价值且惹人厌烦的份上,就真真儿是没意思了。 第185章 丢孩子 秦氏陷入内乱与争斗的时候,岑宣这边倒是进展的出奇顺利。 他依旧很忙,但阿妮落回来,他倒是放心了些,那小丫头古灵精怪,陪着秦胤,也能添不少乐趣。 「外头下雨了。」 岑宣丢下文件夹,站到落地窗边,看了看外头,忍不住有些担忧。 秦胤最近喘的厉害,外头湿气重,风湿也犯了,关节肿的吓人,一碰就疼。 岑宣可想天天待在家里陪着他了,自从被阿妮落教训过后,再加上察觉他病情恶化,更是半步都离不得。 但那人也仿佛察觉什么一般,日常把岑宣赶出来做事,倘若岑宣不动,那人就不会不紧不慢的来一句「怕我活不了几天吗」,岑宣吓得赶紧灰熘熘夹着尾巴跑了。 这还是从前那个清冷寡言的秦胤吗?嘴皮子真是比谁都利索。 「最近入了雨季,当然会下雨。」 周彦懒懒散散的支着额角,抬眼去看那窗边的傢伙,「过来看看这个,有没有兴趣?」 他丢出一份东西。 岑宣侧头,被吸引了过来,俯身取过细瞧,「咦」了一声,「入股?」 他惊讶的抬起头来,「这……这东西也能……」 周彦微微一笑。 这是一桩只赚不赔的买卖,跟上头合作入股,简直是从前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上头必须需要一个或者几个能够出面的人来代表,岑宣自然是被选中的那个。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周彦的周旋。 「老天爷,彦哥,你是不是有点太全能了?」 岑宣乐了一阵,迅速看完,拍板定音:「都按你说的来,合同拟好我签字。」 虽然不是利润微薄,但也不是多丰厚,当然,入股的意义并非止步于此,而是稳和依仗。 这一下,周彦又送了岑宣一份大礼。 青年乐的嘴巴都快要咧到耳边了。 「我说彦哥,你这么厉害,要是能被人娶回家,可算是赚大发了!」 他挤眉弄眼的开玩笑。 周彦咳嗽了几声,轻轻抿着唇,意味深长的重复了一遍:「嗯……娶我回家?」 岑宣迅速改口:「你娶回家,当然是你娶回家,嘻嘻——」 周彦轻哼一声。 外面非常凉爽,有夹杂着细雨的风飘进来,岑宣絮絮叨叨的跟他说了一阵正事,见他咳的愈发频繁,赶紧跳起来去关窗户。 「你怎么了?早上进门就咳。」 岑宣这里备着不少常用的药品,完全是一个小药箱的架势。 当然,还是因为秦胤。 「有点感冒,昨晚去输液了。」 周彦恹恹撑着额角,瞧着人懒懒的,没什么精神。 「要不要回去休息?还是在我这睡一下?」 岑宣灌了个热水袋丢过去,笑眯眯道:「雨天也不会有什么事,我下午早些回去。」 惦记家里头那位呢—— 下雨天,那个人的身体自然是非常难熬的,也会辛苦许多。 「嗯。」 周彦应了一声,「下雨天,早些回去也是正常。」 其实入了夏,天气不冷,下雨的时候,外头人也是熙熙攘攘的,算不得少。 出来踩水的小朋友们都穿着雨衣,像一个个精緻的小人偶。 岑宣与周彦一起吃了午饭,下午送他去医院输液。 「除了外出工作,我平日不大用司机。」 岑宣一副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模样,停了车,一路跟着周彦,替他撑着伞,进了医院。 「我陪你待一阵吧!」 岑宣摘了口罩,乖乖坐在病床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周彦独来独往,性格懒散,又不大爱跟别人打交道,因此输液也是自己来。 「我嫌吵。」 周彦唇角含笑,有点无奈,「又不是缺胳膊断腿,你快些去忙吧!我睡一觉。」 岑宣撇撇嘴。 反正也没什么事,更何况按时间算,家里那人午睡还没醒,他要是回去,怕是会吵着那人。 直到片刻之后,他接了个电话。 「阿妮落!」 岑宣觉得自己当真长了一张乌鸦嘴,觉得今个儿下雨,没什么事,结果事情就来了。 阿妮落被人带走了。 那一瞬间,岑宣脑海里晃过很多东西。 初见之时,那小女孩抱着他的脖子,奶声奶气的叫他大哥哥的时候。 以及她哭着要自己哥哥的时候,被带回来的时候。 「需要帮忙吗?」 周彦察觉事情不对,迅速起身,低咳着扯了输液器,不顾刺耳的警报器响起。 「需要。」 岑宣也不含煳。 他脸色煞白,撑着墙,觉得连小腿都在抖,「阿妮落不见了,是我从外面带回来的女孩子,当我自己女儿养的。」 「她的亲哥哥因为救我而死,她如果有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周彦非常冷静的听完,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抬起手来,按在岑宣肩头。 第179页 「我与你一起,放心,我找人来想办法。」 岑宣摇头,略略镇定了一下,「不用,你在这就行,外头还下雨,你再出去着……」 话音未落,就被周彦干脆利落的打断,「什么时候了?别纠结这些,先找到人再说。」 他接过岑宣手里的钥匙,「我开车。」 岑宣现在的状态,真的有点混乱。 阿妮落是在游泳馆被带走的。 她央着秦胤陪她一同出去玩耍,秦胤应了,可因为下雨,只能去了一些室内的活动区。 人不少,难免会有混乱,秦胤没觉得有人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动手,更没觉得有人敢动他,因此没把随身的人带进去。 结果就出了事。 阿妮落不见了。 即便秦胤发现的第一瞬间,立刻叫人封锁了现场,不准任何人进出,但还是迟了一步。 对方很明显早有准备。 岑宣赶到的时候,整个人仍旧非常激动。 「你明明知道最近局势混乱,还没看好她,阿胤,她还是个孩子,万一那些人对她……」 岑宣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想像后果。 还是个孩子,而且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 如果出什么事,他一定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毕竟,他带阿妮落回来,不是把她置于这般险地的。 第186章 你会害怕吗 秦胤坐在轮椅上,脸色很差。 他刚刚发作过,延误了寻人的最佳时间,在面对急急赶来,沖自己发脾气的岑宣时,情绪也没什么变化。 「先找人。」 他疲倦的按了按额角,目光扫过跟在他身后的周彦。 现下……其实也顾不上计较什么了。 阿妮落最重要。 秦胤毕竟是秦家的掌权人,如果动他,势必会让如今局势更加动盪。 那些人还不至于这样傻。 而现下对付岑宣也有一定的难度,岑宣身边有上头的人护着,如果强行触怒对方,恐怕亦是讨不得好处。 那么最方便的,就是他们身边的人。 因此才把视线放在那个女孩子身上。 「我已经想办法了,各大高速路口、火车飞机等外出途径都会严查,」周彦见两人之间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宁岐和杜柯问讯,也一齐赶了过来。 「你别着急,事情交给我。」 宁岐见秦胤脸色不对,赶紧推他回休息室,「大家都进来吧!别在外头站着,太招眼了。」 像这种高档游泳馆,自然是有vip的休息室,秦胤倦的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被宁岐抱到沙发上。 这样的天气于他而言本就是折磨,更何况这一回是他失误,才导致阿妮落的消失。 他太过于自负,自负于没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但事实证明,他是错的。 这一时之过,就丢了孩子。 男人安静的靠在沙发上,眉目疲倦,腰背也塌下去,不復平日的挺拔。 岑宣慢慢冷静下来。 对方是沖他来的。 他在发什么脾气呢?灾祸是他引来的,阿妮落也是被他波及,他最近做的事情动了太多人的蛋糕,涉及八方利益,方才引得阿妮落到如此境地。 那么……他对秦胤发什么脾气呢? 青年冷静下来之后,颇为后悔,在外头掐了烟,绕进里面去,找秦胤。 「对不起。」 他垂头丧气的蹲在那人腿边,咬了咬唇,诚恳的道歉:「我刚才太激动了。」 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是很容易出口伤人,岑宣知道自己刚才过分了,倚着这个人的心思,难免会想多。 这人如今身体越发差了,精力也十分不济,很多事情,必定会难以周全。 秦胤垂头,皱了皱眉,嘆了口气,抚了抚这孩子发顶,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抱歉,我弄丢了阿妮落。」 这般情状,更加加剧了岑宣的愧疚。 「阿胤!」 他抱着男人的腿,眼圈瞬间就红了,「我刚才不是故意的,阿胤,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沖你,是沖我自己来的,他们……他们是冲着我……因为我,阿妮落才……」 岑宣几乎哭出声来。 他不应该随意发泄情绪,尤其不应该将情绪发泄到秦胤身上,这个人的身体状况他非常清楚,即便这样,还要包容他的情绪,又何其残忍,何其……辛苦。 他方才只是太害怕了。 那孩子的亲哥哥本就因为他而死,如果那孩子再在他身边出什么事,那他就算死了,都没脸下去见他们。 秦胤脸色煞白,连抬手间都带着发作过的微颤,轮廓却是柔和下来,轻轻开口:「别什么都揽到自己身上,镇定些,对方有目的,势必会很快跟你联繫。」 他明白这孩子的心情,自然也不会怪他,更不会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岑宣红着眼睛,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嗯」了一声,闷闷抱着这人,吸了吸鼻子,在他腿上蹭来蹭去,「我以后再也不对你发脾气了。」 「对不起,阿胤。」 他认错认得非常爽快,情绪过去之后,懊恼就扑面而来,在面对自己最在意的事情和人的时候,失控在所难免,最容易伤害的,还是身边人。 第180页 秦胤对他的容忍和包容,常常令他觉得自惭形秽。 「心脏还难受吗?」 岑宣挤进沙发里,红着眼睛抱着秦胤,下巴垫在他肩上,听他低咳,就慢慢给他拍着背,顺便餵了些水。 「还好。」 秦胤微微一笑,扫了一眼腕錶,「再等等,一定会有消息的。」 他强撑着安抚岑宣。 他们在里面,外头的人亦是焦虑不已。 「你在发烧。」 宁岐抬手,触及周彦手背之时,蓦然一惊,「你……病了吗?」 这人手背有肿起来的针孔,还挂着一缕血丝,很明显是仓皇而就,扯了输液瓶。 倚着他平素从容不迫的性子,能做出这等子事,明显是失态的。 「感冒。」 周彦不间断的在通电话,停歇的空隙里,仍旧不停的咳着,目光扫过宁岐,微微一笑。 「谢谢你上次送我回去。」 上回胃疼的厉害,恰好遇到狗仔,躲不及,幸亏被宁岐碰上带走,这才避免被围住跟拍。 「我记着你的人情。」 周彦温温一笑,模样是一贯的矜贵俊雅。 宁岐摇头:「人情倒是不必,我帮你也不是为了讨人情的。」 他叫杜柯过来看看周彦。 出乎意料,杜柯推了推眼镜,瞧见周彦的时候,颇为诧异:「你不是朗医生那个三天两头去的病人吗?」 消化内科的老熟人,他们这几个相熟串门的都见过不少回。 连病例都看过。 周彦当然不认识杜柯,却也有些诧异,到头来微笑着调侃了一句:「原来我有名到了整个楼层的医生都认得呀!」 杜柯微微一笑,「休息身体,朗医生总在我们面前吐槽你。」 虽然那老头子被气的鬍子一翘一翘的模样也着实有些意思。 宁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眨了眨眼,「你……你们?」 周彦嘆了口气,有点无奈的看了看手机,沖他们两人指了一下,「瞧瞧,朗医生的电话来了,杜医生,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 屏幕上闪闪烁烁,来回映出「朗医生」三个字来。 杜柯瞧了一眼他手背肿起的针眼,微微挑眉:「你不回去?」 周彦摇头,慢慢站起来,看了一眼时间,「我得出去一下,那个女孩子失踪的事,追根究底起来,我也难逃其咎。」 第187章 不怕 二十四小时。 阿妮落依旧杳无音信。 对方仿佛在故意吊着他们一样,把人掳走之后,一丁点消息也没放过来。 警方都已经介入调查。 岑宣从起初的勉强镇定,已经逐渐有崩溃的趋势。 阿妮落是个女孩子,落在坏人手里,难免会更加危险一些,他在屋子里四下辗转,几乎眼都没阖。 「早知道就不叫她回来了,现下情况何其危险,阿妮落她——」 秦胤也是勉强睡了几个小时,精力不济,天光微熹的时候还吸了一阵氧,脸色灰败的厉害。 「我已经在挨个排除了。」 男人容色苍白,透出一股子孱弱的意味,宁岐一直在来来回回的跑,里外根据秦胤的意思,去处理这次的事情。 「很快。」 秦胤安抚岑宣。 岑宣现在很乱,平日里从容的性子全部消失了,他如今才算明白,真正到了自己在意的人和事情面前,绝对是无法保持镇定的。 他压根无法静下心来来,去思索什么,去考虑背后黑手可能是什么人。 这二十四小时,谁都没睡安稳。 宁岐推门,大步而入,匆匆拿着手里的东西,「阿胤,这是你要的情况。」 秦胤撑着坐起来些,岑宣见状,赶紧将靠枕帮着他调了调,放到背后。 他接了东西,慢慢翻看。 宁岐在一旁解释:「这是我按着你说的那几个人,找人调查过的他们所有行踪与近来打过交道的人。」 秦胤皱着眉头「嗯」了一声,咳嗽了几声,翻开来仔细的看。 岑宣更是按捺不住的凑过来,嘴里嘟嘟囔囔的:「会不会是乔匀那小子搞的鬼?」 要真是的话,他一定会弄死乔匀。 看来上回的教训还是不够。 杜柯一直也守在这里,他调了调秦胤的输液管,慢条斯理的接话,「最近乔徽把乔匀带走了,正在修理他,他若是能够在乔徽眼皮子底下腾出空来,也是他的本事。」 岑宣一听,觉得这话也有些道理。 乔徽若是真正下了狠心来修理乔匀,那么乔匀八成是没法子动太大手脚的。 毕竟乔徽又不是不谙世事的愣头青,他既然出手,就是制住乔匀,叫他老实些。 当然,从另一种角度上来讲,也是保他性命,护他周全。 「那到底是谁呢?」 岑宣挠了一把乱糟糟的头髮,简直要疯。 杜柯按住他的肩膀,沖秦胤那边努努嘴,示意他噤声。 男人皱着眉,正在勾勾画画什么。 「程旭,廖承恩。」 他闭了闭眼,咳了几声,声音嘶哑的不像话,「小宣,你现在能够平静下来吗?」 岑宣愣了一下。 这人反覆与他讲过,只有保持平静保持理智,才能更好的处理危机之事。 第181页 失控崩溃的情绪下,只能白白把自己也赔进去。 「可以。」 他了解秦胤,知道这话一出,就是有了突破,倏尔大喜。 「我可以,阿胤,需要我做什么吗?」 他迫不及待的问道。 秦胤微微一笑,眯了眯眼,语气不急不躁,「过来。」 他勾了勾手。 岑宣眨了眨眼,慢慢听着他叫自己去两人面前熘一圈,搞着事情,诈一诈对方。 男人神色狡黠,带着几分悠然,「我没有证据,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测,但狗急跳墙,难保不是他们,他们想逼疯你,你就率先一步,气疯他们。」 「该怎么做,就看你自己了,岑影帝。」 岑宣愣了愣,渐渐明白了秦胤的意思。 对方很明显不急,反正人到手了,拖到他们自乱阵脚就是。 「廖承恩……程旭。」 岑宣喃喃念着他们的名字,迅速扫过他们的信息,心里头有了计较。 在他们那些老一辈们就开始联姻的上层社会里,整个家族就是一整个圈,来来回回,兜兜转转,都是那些人。 这件事情,还得找廖承钧帮忙才是。 程旭倒是还好,他的身家背景都是摆在明面上的,程氏如今四分五裂,难免会有人心生怨恨,来报復他们。 秦胤给岑宣画了一张非常明确的人物关系图,对于他怀疑的人,都摆了出来。 「叫周彦想办法盯住他们,把底下的关系网扒出来。」 岑宣愣愣的听着秦胤分析其中复杂纠结的人物纠葛,心里头生出一股子由衷的赞嘆。 这个男人……未免也太过于厉害了吧? 「阿胤,你……你的意思是,他们勾结黑道?」 岑宣惊的瞪圆了眼珠子。 这……是疯了吧? 这些年来,上头屡次开展打击违法犯罪的专项行动,收穫颇丰,肃清了前些年的不少悬案冤案,也设立过不少通缉令,将那些逃脱的罪犯绳之于法。 至于黑道……都已经逮进去了,哪里还有人敢迎风作案? 就算没逮进去的,也差不多东躲西藏在各处,老老实实的过安生日子,哪里还敢明目张胆的跑出来,做这等子勾当买卖? 岑宣觉得那些人的胆子简直要大破天去了。 闻言,秦胤只是眯了眯眼,唇角弯出几分冷笑,一字一顿的开口。 「狗急跳墙,自寻死路。」 在这个世界上,对于有些人来讲,最重要的是金钱、地位与名望。 为了这些东西,他们不惜豁出去脸皮,打破道德与法律的底线,去做些噁心人的事情。 这种事啊—— 秦胤前些年见多了。 他自年少时起就身居高位,腌臜事见得惯了,着实不觉得那些人的手段有多高明。 人心很好揣度,无非于欲望二字,世人所求,也就那么几样。 「小宣。」 青年离开的时候,秦胤低低唤住他。 「嗯?」 岑宣回头,眨了眨眼睛。 「你害怕吗?」 秦胤温柔的望着他,「如果中间有意外,你……会害怕吗?」 那些人,本就是针对岑宣。 他如果出面,无异于送上门去,如果有意外……如果。 岑宣顿了顿,摇头,「不怕。」 「只要阿妮落没事,我什么都不怕。」 他要护着的人,自始至终,都是用命护着的。 不论什么结果,他都一定会把阿妮落带回来! 一定! 第188章 贵客 天阴欲雨。 廖承钧在家里休息。 这样的天气于他而言本就是难捱的时候,正巧最近风波不断,他干脆就学了秦胤,两眼一闭,全把烂摊子丢出去,自己称病不出。 廖承恩那小子不是想要掌控公司吗?好啊!就都给他! 恰好最近事情不断,廖承钧生于廖家,自小受了最高等的教育,眼界自然不低,更是明白风波之下的东西。 看来,这个天要变上一变啊—— 赋闲在家的廖承钧有戚扬的照料,身体状况比之前好上不知道多少倍,神采奕奕,顺便把从前丢下的书法也捡拾起来,一手毛笔字写的甚是精妙。 看的戚扬赞嘆不已。 「廖总最近精神愈发好了。」 他也非常高兴,廖承钧的身体出现起色,是他好几年都一直祈盼着的,没想到工作一减下来,心绪一变,人也康健多了。 这段日子,廖承钧除了正常的一日三餐,其余时候就是看书练习,以及復健。 他的身体復健的意义虽然不大,恢復的可能性也不高,但被动运动做的多,会提高免疫力,少生些病。 廖承钧做完运动,被抱起来,休息片刻,便沖洗了一番。 换了一件衣服。 「穿那个。」 他指了指黑色的衬衣。 对上戚扬不解的眼神,他勾了勾唇角,淡淡解释:「待会有客人来。」 戚扬便不再多问。 有了这个少年人的照料,廖承钧的日常起居确实比往日舒坦,他瘫痪已久,很多不方便的时候都懒得开口,也习惯忍耐,但这个孩子却不一样。 这孩子可以非常细緻入微的照料到他生活的方方面面,很多时候,甚至比他自己还要了解这副躯壳。 第182页 平白无故省了他许多麻烦。 戚扬给他穿衣服,抱他起来,会非常习惯的以手臂护他腰背,并且惯例嘱咐一句,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说出来。 这是怕突如其来的动作伤着他。 他的身体状况特殊,周遭人惯常做事都会多顾着他几分,可戚扬又有所不同。 「廖总。」 戚扬歪了歪头,蹲下去给他穿鞋子。 「我怎么觉得……您最近愈发惫懒了?从前您都是自己穿衣服的。」 廖承钧自理能力还是比较强的,并不是事事都依仗于人的性子,少年疑惑的眨眨眼,好像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不太一样。 开始隐约的发生变化。 「哦?是吗?」 廖承钧神色不变,连语气也依旧是懒懒的,「兴许是你记错了,也说不定。」 戚扬瞪大了眼睛,从其中听出几分耍赖的意味。 「手酸,」那人含笑开口,又补了一句:「累的抬不起来,你来之前,我也不大復健。」 一听这话,戚扬立刻闭嘴了。 确实,这个人性格冷漠,身边也没个亲近的人劝着,在他之前,确实是不復健的。 好在他过来了,要不然都不知道这个人的日子是怎么过得。 少年也不多问,乖乖的替廖承钧打理好衣裤,替他擦脸擦手。 廖承钧低头看他,见他如此情状,忍不住想逗逗他,「不想知道是谁要过来?」 少年诧异抬头,「啊?」 这样的公事,廖承钧是从来不会与他说的。 除非……不是公事,而且是熟悉的人。 少年眨眨眼,心里头明白,但也猜不出是谁。 廖承钧笑着点点他的脑袋,「岑宣。」 那小子如今在圈子里声名大涨,人又难得亲和,没什么脾气架子,很得上头青眼。 未来势必大有发展空间。 「戚扬,你与他什么关系?」 这句话,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少年抱着廖承钧的腿,给他换了个姿势,闻言想了想,粗略的解释:「算是远亲,年少熟识。」 岑宣特意嘱咐过,如果廖承钧问及,不要隐瞒,但也不要全说,轻描淡写的提一嘴就好。 廖承钧眯了眯眼,没再多问。 他们收整完成过后没多久,岑宣就登门了。 「我找你有急事。」 他皱着眉,行色匆匆,神情凝重,「这一回,如果成了,可以彻底把你那个弟弟送进去。」 廖承钧挑了一下眉。 「嗯?你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突然放大招了? 最近局面一直僵着,上头虽然步步紧逼,但一时也全然拿不下来,而底下几个大家族隐约有联起手来,负隅顽抗的意思。 像秦胤、廖承钧这样曾经的集团掌权人,反而在这次的风波事故中彻底脱身而出,非常奇怪的赋闲在家,不闻不问。 全然一副躺平的架势。 「阿妮落失踪了。」 岑宣眯了眯眼,恨得咬牙切齿,「他们就算对付我,我都无话可说,但对一个无辜的孩子动手,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就算阿妮落安然无恙,再任着他们蹦跶,也无异于在身边放一颗定时炸弹。 岑宣第一回 露出这样狠厉的神色,看的廖承钧微微诧异。 他想了想,拨出去一个电话。 很快有人过来,送来一份东西。 廖承钧没接,抬了抬下颌,示意岑宣去看。 「这是长荣内部最近的事务。」 他虽不掌事,但绝对绝对不是个傻子,蠢到对外头的消息丝毫不闻不问。 岑宣草草翻过一遍,目露感激:「多谢,我一定记得你的人情。」 这样的要紧的东西,但凡有些头脑的,都不会轻易拿出来允人。 廖承钧淡淡掀了掀唇,不疾不徐的开口:「秦胤定然是叫你来问我程家情况,他秦家与程家祖上交恶,自是不会联姻,但我们两家人却是一直交好,里头关系错综复杂,外人是理不明白的。」 不知道是思及什么,他忽而嘆了口气,忍不住生出几分感慨。 「说起来,我那弟弟的身世,也跟程家有些干系。」 这是一个冗长的故事。 像岑宣这样普通人家出身的人,穷尽半生都不会见识过这样的豪门纠葛。 这是程家上一代的故事,大抵在上个世纪,混杂着血和爱憎,而故事里的人大都死去,留下来的活人啊—— 却是满腔恨意,活的不得自由。 第189章 合作愉快 廖承恩的母亲,是出自程家的一个私生女。 上一辈的长者们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歷过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廖承钧和廖承恩的母亲曾是非常要好的闺蜜和姐妹,他们共同爱上了同一个人。 那就是廖氏曾经的太子爷,如今的廖氏掌权人。 她们同出于程家,只是不一样的,是她们的身份。 廖承钧的母亲是光明正大的贵女,而廖承恩的母亲则是一个不见天日的外室之女。 男人脑子里大都想的是齐人之福,亦或是怜香惜玉的情绪在作祟,但利益攸关,廖承钧的父亲在权衡利弊过后,到底娶了廖承钧的母亲。 可事情并没有完。 第183页 廖承钧的母亲知晓自己的丈夫外头养着其他人,这并不是什么特别忌讳的事情,她自小被教导的不去在意,而是想方设法将丈夫的人和心都抓在手里。 在这般放任的情绪之下,丈夫不仅没有感恩戴德,反倒是与廖承恩的母亲混在了一处。 丈夫与闺蜜的苟且让廖承钧的母亲大受打击,一度病倒抑郁,万念俱灰之下,她几乎将自己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唯一儿子身上。 因此,廖承钧自记事起,就承载着巨大的压力,他知道自己有个弟弟,会无时无刻威胁着自己的地位。 他亦是知晓,自己是母亲的全部寄託,如果不努力向上,那么等待他的,将是母亲的全然崩溃。 因为他的母亲,程氏和廖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对立,直到后来小辈们再度联姻,才有所缓和。 如今程氏破产,是程旭掌家,这小子从小天资平平,也是从最底层一步步得了长者青眼,爬上来的,如今还未悉数接掌,家族便已然败落,难保不会生出什么怨恨之心。 「还有乔匀。」 对于这些错综复杂的人物纠葛,廖承钧非常有耐心的一一理好,「如果按你所说,他被乔徽掣肘,如今确实翻不出风浪来,但他手里带过来不少见不得天日的人,偷渡过来的,你得想法子把他们都找出来。」 「我那个弟弟并不是善茬。」 思及过往,廖承钧目色阴沉,咳了几声,面露不屑:「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就是上不了台面,从上到下,做的那些事,净用些小家子气的手段。」 对于这番话,岑宣表示沉默。 他没法子贊同,但同样,也没立场反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和喜恶,他们所经歷见闻不同,亦是无法指摘他人对错。 「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岑宣想了很多,渐渐将心绪理清,思及过往,也被勾出一桩旧事来。 对此,廖承钧一眼看穿。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他微微一笑,语气从容,「现如今,我可以非常确定的告诉你,那个人能力不在你之下,他挡了很多人的路,所以就有人出钱,有人出力,有人荡平上头舆论,有人设局,制造意外。」 「廖承恩护不住他,反倒把他推向风口浪尖,岑宣,你所幸运的能安然无恙,也不过是秦胤拼了所有的保护你。」 岑宣怔愣。 重回一世,他自然不会不明白他活下来的缘故,所以才拼了命的想要获得自主,想要掌控自己的生命。 要强大,才不会被人随随便便的害死,宛若对付一只蝼蚁。 讨回公道,何其之难。 岑宣连事发地点都没见过,此前被诸多人描述成各种各样的意外,但事实的真相,从未得知。 他没法子相信那些各式各样的事实,但按周彦给他的医疗结果,是心脏病突发而猝死。 这是医院里得出来的医学结论。 事情一直搁置,并不是他忘记了关航,而是自己势单力薄,不够强大,着实无从下手,连事实的真相都不清楚。 关航身体一向非常健康,按道理讲,就算是连轴转的高强度工作,也不至于突发性猝死,但医院方面表示,当代年轻人在高强度工作之下,突发猝死的事例并不少见,因此……这着实算不上什么阴谋论事件。 亦是……没有怀疑任何人的依据。 周彦已经尽最大能力给岑宣提供出他想要的事实依据,但面对这些的结果,岑宣依旧无力应对。 他找不出缝隙来。 「我明白了。」 岑宣长长吁出一口气来。 挫败感依旧存在,并没有一星半点的削尖,时隔已久,他还是会忍不住回想着上一世的末尾,生命的最后,置身于火光之中,一点点化为灰烬。 上一世里,失了秦胤的庇护,他不过是被人随手就能够踩死的蝼蚁罢了,渺小又脆弱。 但这一世,既然老天爷予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必定……必定不会重蹈覆辙。 所有珍贵的一切,都要留住!而所有不该存在的东西,也势必要一同摧毁! 他心下主意已定,遂站起来,与廖承钧告辞。 「这一回多谢,你的人情,我都记下了。」 轮椅上的男人含笑抬眸,微微摇了摇头:「不必,我也是想藉助这次的事情,为自己谋一个未来和稳定。」 他说:「我与你一起去,有我在,事情会更顺利一些。」 岑宣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戚扬。 后者一脸懵圈,很明显还没从廖承钧讲述的悲惨身世里跳出来。 「他不去,」廖承钧懒懒扫过去,笑了一下,「岑宣,还是劳烦你照顾我这个残废。」 他今日出手,势必就是要廖承恩这辈子都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岑宣歪了歪头,深深的望过去,好像是第一天认识廖承钧一样。 「关航如果不是瞎眼,选择廖承恩,我也不会这么晚认识你,真是有些可惜呢!」 青年折身回来,推起轮椅,语气轻快不少,「毕竟,你也没有想像中的那样难以说服。」 廖承钧牵了牵唇角,轻笑一声:「现在认识,也并不迟,待会的好戏,还得看岑影帝的发挥。」 「合作愉快?」 第184页 岑宣挑眉。 得来的回应非常利索明了。 「当然……合作愉快。」 第190章 有消息 外人很少知道,程氏之中,程旭还有一个很少露面的兄长。 如今的程家,可算是日渐败落,一天不如一天了。 树倒猢狲散,难免会生出几分悲凉之感。 「真是小看那小子了。」 烟雾缭绕的室内,开口的人面相兇悍,有一道凸起的疤从左侧额角穿过右边下颌,一路下来,着实瞧着有些可怖。 「他也真的敢接这一茬。」 接话的人正是程旭,委实头痛的紧,外头风声愈发吃紧,他如今不得不弃了大局,申请破产清算,本来觉得上头会因此而放过他,可事实上,风头刚松一些,就又扑面而来。 上头这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他们已经有所怀疑,一旦拿到证据,咱们就彻底完了。」 还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只不过算总帐的时候来了,谁也跑不了。 程旭头痛的不行,「你说怎么办?早知道就不应该留那小子,如今他换了阵营,倒真是……不能动他了。」 程霖抬头,轻哼一声,表示不屑:「谁说的不能动他?咱们手里不还有那个小丫头吗?你说……一命换一命,那小子干不干?」 「你疯了吗?怎么可能?」 程旭不信。 怎么可能有人会用自己的命,换别人的命?这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更何况岑宣跟那个小女孩并没什么血缘关系,不过是雪山那一遭里,带回来的一个孩子罢了。 房间里陷入沉默,两人皆在思索。 恰在此时,廖淼推门而入,沖房间里的两人略微点头,笑了笑,「来迟了。」 「承钧哥去找承恩哥了,承恩哥过不来。」 她放下包,踩着细长的高跟鞋走过来,「承恩哥说,那个小女孩的哥哥对岑宣有救命之恩。」 这一句话,就已经挑明了那小女孩之于岑宣的关系。 程霖直接大笑起来,横贯在大半张脸上的刀疤被表情一拉扯,甚是可怖。 他一拍桌子,相当愉快,「这不就成了!反正人在咱们自个儿手里,成与不成,总归得拿捏着试试。」 思及那小子针对他们的一系列动作,他简直恨得牙根都痒痒起来,「那个姓岑的毁了咱们多少东西,就算要不了他的命,讨些利息,总是没问题的吧?」 程氏破产之后,他们本是想借着这回的事情急流勇退,只有些不忿的情绪凝集,想报復一下罢了。 如今对方步步紧逼,甚至在收集证据,准备把他们前些年涉黑的事情都抖出来,顺便把他们送进去。 既然对方一丁点不给活路,那他们也就不客气了。 两人相视一眼。 程旭起身,挑了挑眉,「那……人也吊的差不多了,不如是时候放点消息,让岑宣过来,看看他救命恩人的妹妹。」 人是不会轻易弄死的,留着有用,但折磨一番……确实是做得到的。 岑宣那小子做事太过狠厉,他们也势必要让他尝尝……痛苦的滋味。 在另一边,正与廖承恩交涉的岑宣并不知道,阿妮落将置身于怎样的险地。 他懒懒散散的歪着,眉尾略略挑起,端的是一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架势。 廖家两兄弟见面,自然是一如既往的针锋相对,不同之处,当然是廖承钧不再避让。 廖承钧一改从前避其锋芒的态度,气势汹汹,极其凌厉的指责他在公司里私下所做之事引起的动盪。 「廖承恩,你敢说……父亲在医院,周围的人都被换过,你就没有一星半点旁的意思?」 简直是笑话! 「我能有什么意思?」廖承恩更是忿忿,瞟了一眼旁边看戏的岑宣,冷笑出声:」倒是你,跟外人勾结起来对付自家人,就不怕父亲知道之后,被你气死吗?」 岑宣本来津津有味的瞧着两人你来我往,结果突然被点到名,不由得轻嗤一声,讽刺的扯了扯唇角,「哎呦——我是那个被勾结的外人?手下败将,最近皮痒了吧?程家的下场没看到吗?想试试?」 他坐起来些,人瞧着正经了一点,斜着眼上下打量着廖承恩,「啧」了一声:「你没算算,你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情,能够你进去蹲几年?还敢跟程家勾结,你是不知道……他们已经被盯上了吗?」 气氛陡然一转。 安静的室内,几人位居于长荣最是顶层的位子,放眼望下去,就是宽阔明朗的街道。 廖承恩皱着眉,盯着岑宣,没有说话。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岑宣说的这些情况他都知道,但已然没有退路。 只能放手一搏。 「廖承恩。」 青年站起来,走近他们,高大的身影微微倾斜,慢慢逼近廖承恩,脸上挂着奇异诡谲的笑。 「过去这么久了,你还记得……关航吗?」 提起这个人,廖承恩悚然一惊。 「岑宣!你到底想怎样!」 廖承恩陡然被激怒,拍案而起,一把扯住岑宣衣襟,「我跟你说!关航的死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你少在这阴阳怪气!我跟你说,你……」 话音未落,岑宣骤然一拳砸了过去。 三人议事,议的当然是重大机密,所有助理都被驱到外面,以至于这一层楼,都没有旁人。 第185页 岑宣下手非常利索,干脆狠厉,眸色幽沉而冰冷,占了先机,趁廖承恩未及反应,扭住腕子将他扣到地上。 死死的摁住,令廖承恩半分动弹不得。 「这些话,你应该去关航坟前说。」 岑宣冷笑了一下,刚要继续些什么,腕上智能手錶一闪,涌出几个字来。 他脸色骤变。 「怎么了?」 廖承钧也察觉不对。 青年深吸了一口气,挽起的衣袖之下,是健壮有力的臂膀,其上青筋暴起,攀附而就。 「阿妮落有消息了。」 岑宣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依旧咬牙切齿:「他们要我保他们出国,并且把资金安全转移出去,要不然……」 「如何?」 廖承钧知道不好,心神亦是一凛。 岑宣闭了闭眼,松了手,颓然坐在地上,几乎落下泪来。 「就让我等着给阿妮落收尸。」 第191章 路上 地点非常偏远,而且以迷宫方式告诉岑宣的。 岑宣去第一个地方,上面指示了第二处所在,去第二处,又指示第三处,如此往復,来回有七次,才找到终点。 简直是像耍猴。 对方指明他自己来,不带任何人。 接他的人亦是准备齐全,搜了他身上的电子设备,所有一切可能放定位仪的地方都被对方的人取走。 岑宣也非常配合。 包括蒙了他的眼睛,带他去往下一个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 手腕突然被翻过来。 贴着一块纱布。 岑宣微微一笑,平静的答:「我曾经有中度抑郁,发作时有自杀倾向,医院可以查到我的病例,这病如今并未痊癒,发作就会这样,不信的话,你可以看我手腕和脚腕的其他伤痕。」 几人都没什么文化,听了这话,都愣了愣,看岑宣神色平静,不像说谎,也就信了。 但是为保证不出意外,对方还是检查了一下岑宣的纱布。 捏了捏,确定里头没藏什么东西。 岑宣感受着对方的动作,在心底冷笑。 果真谨慎,毕竟一旦被追到,就是万劫不復。 对方没有要求他们不报警,很显然对自己非常自信,有万全的把握逃脱。 当然,他们对于岑宣,也万分小心。 「用我来换阿妮落,你们的胜算更大一些。」 路上颠簸,明显已经出了平坦的柏油大道,岑宣试探着与他们继续交涉。 在此之前,这个问题进入了一个死胡同,对方好像有些心动,又好像迟疑。 岑宣不能真的应他们提的要求,但又绝对无法把阿妮落置于险境,只能试试用自己换,对方会不会同意。 「你有的选吗?」 前面传来嘲讽的笑,「就算我们把你和那个小女孩都绑过来,你有选择吗?」 岑宣闭了嘴。 他在心里头嘆了口气,大抵知道这件事行不通的概率比较大,只能换了一种方式开口。 「我的意思,是单单用我,放了那个孩子,我会配合度高一些,毕竟你们也清楚,我只是被当做一把剑,一个靶子,没什么自主权,你们与我谈条件没用,但拿捏着我,是能够多讨一些东西的。」 青年娓娓道来,声音清悦动听,跟大荧幕上彬彬有礼的那个人别无二致。 几人噤声。 岑宣何其聪明,能够感受到大家的迟疑,不由得心下一松,继续开口。 「去问问你们的老大吧!」 他被蒙着眼睛,手脚都绑起来,却丝毫没有半分惊慌和好奇,什么也不问,也不着急。 不像是与那女孩亲近的模样。 几人暗地里又嘀咕一番。 岑宣说的其实有些道理,他为上面做事,清查这个圈子,深入内里,作为一个靶子,自然没有多少自主权。 他能决定的事情,其实不多。 拿他做威胁,其实甚好。 至于那个女孩子—— 青年的声音平稳,开口低沉,明明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莫名叫人有些心惊。 「既然叫我配合,当然要给些回报,阿妮落必须完好无损的回去,如若不然……」 后面的话,一字一顿,迸出强烈的冷意,就连那几个手上沾过人命的小子,都觉得有些畏惧。 「鱼死网破,谁都别活了就是。」 生死一事,从他们那些亡命徒嘴巴里说出来,听着才像那么回事,但从一个普通人嘴巴里说出来,居然叫人觉得诡异。 摆明自己的态度,岑宣就不说话了,放松身体靠着,闭着眼休息。 他太累了。 连着很多天都没有睡好,阿妮落毫无踪迹,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对她做什么,他哪里睡得实。 如今事情开始有了发展,在精神的极度紧张之下,岑宣居然渐渐睡了过去。 梦里依旧是光怪陆离的情景。 一会儿是回到雪山,少年为了保护他,将所有保暖的衣物都堆在他身上,搓着手给他生火。 一会儿又是阿妮落哭着喊哥哥的光景。 再一会儿,是秦胤苍白的笑。 那个人少年便掌了家族,展露出超凡脱俗的天赋,这恐怕是上天将他的健康收走之后,给予最大的礼物。 秦胤,秦胤。 第186页 这段时间,岑宣做了这么多事,他恐怕早就有所察觉,否则从前那么工作狂的一个人,又怎么会真的安心丢开所有事,任着秦氏乱成一锅粥,自己却安然窝在家里养身体? 他是支持岑宣的,岑宣心里头明白。 这也让他觉得心惊。 明明这很有可能毁了秦氏,秦胤有所察觉,居然还……不管不顾? 岑宣着实疑惑。 他接了上头的命令,深入这个圈子,借着原本的身份做掩护,收集证据的同时,清理绝大部分违规的东西。 直到现在,警方接管查封的场所和项目,就足以让这些人吃不了兜着走。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是唯一借力打力的法子,因为多了上一世的记忆,他对于那些人的了解,比应该存在的多的多。 但他速度太快,效率太高,全然令对方措手不及。 就连周彦,都太过诧异于他明显激进的手腕,劝他不需要这样着急,徐徐图之就可,否则引来的反噬可能伤到他。 现在好了……没伤到他,倒是伤到他身边人了。 岑宣在梦里挣动。 这么久了,无论他做什么,秦胤都是他的底气。 那个人好像活的越来越透彻,曾经那些刻骨的执念都一点点消散,也不再爱拘着他,反倒愿意推着他到外面来看看。 冥冥之中,岑宣在变,秦胤也在发生些许多细微的变化。 他不再怕岑宣离开他,不再用锁链锁岑宣,也不再控制他的行动,也不再事事强迫他。 他变得安稳、平和、宁静又温柔,会无限度的包容接纳岑宣的坏情绪,甚至岑宣不在的时候,他也不去问岑宣去哪儿,不去要岑宣行程,而是安安稳稳的打开一本书,等岑宣回家。 两人相拥而眠的时候,秦胤也会睡的格外沉一些,并不会害怕岑宣趁他睡熟的时候跑走。 这大抵是岑宣觉得自己唯一成功的地方了。 秦胤学会了爱一个人。 且尊重与爱,永远并存。 第192章 面见程霖 岑宣出发之前,曾收到秦胤的消息。 「做你想做的事情,不要怕。」 短短几个字,就足以叫人心安。 也叫岑宣忍不住嘆息,那人果真是玲珑心思,分明猜得到什么,可又什么也不说。 但反过来看,他倒好,却半分不知道那人的想法。 岑宣心里头清楚,他做了动手的第一人,就是把刀架在脖子上,随时随地可能没命,但如果能够活到真正成功的那一天,就是一世的安稳。 这样的交易,其实是划算的。 又何止划算。 他会活下来,他一定可以活下来。 那些人做的恶事,也一定都可以解决,所有沉冤的人啊——也一定可以得到昭雪。 岑宣醒过来之后,已经到了目的地。 他睡了那么一小会,精神就好了不少,被推搡着下车的时候,他感受到强烈的阳光。 北边。 两个人推搡着他走。 「直接说方向。」 岑宣皱了皱眉,沉声开口:「我腿没瘸,自己会走。」 兴许是他的气势太过于强凛,对方稍微有所收敛,告诉了他前后左右,让他自己拐。 磕磕绊绊的上了一层楼,直到进了一个房间,才彻底停下来。 有人给他松了绑,也松了眼睛上的东西。 岑宣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挑着嘴角笑:「这么快就松了,怎么……不怕我跑了?」 给他松绑的年轻人一听这话,忍不住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 「跑了?那你就试试呗!」 好像……非常有把握的样子。 岑宣笑了笑,不再说话,而是打量起这个房间。 不大不小,也没什么装饰,光秃秃的,有一张椅子和桌子,可以说是相当简陋。 岑宣也不是挑剔的性子,颇能随遇而安,坐下之后,问看守他的人要水。 「我渴了。」 他微微一笑。 「你……你这人毛病还不少!我们弟兄几个还渴了呢!」 年轻人气急败坏的哼了一句。 很明显,他们年纪不大,但混在这道上已经许久了,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子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痞气。 岑宣突然生了点兴趣。 「既然给我松了绑,备了椅子,那就是客,要让我配合,那就是贵客,对于贵客,你们当然要好生伺候着我。」 他闲闲挑了挑眉,目光扫过去,「还不快去?」 两个年轻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不情不愿的去了。 留下的那一个看着年纪也不大,染着炸开的黄头髮,从兜里摸了烟出来,就要点上。 岑宣摊手,笑眯眯的问他讨要。 「兄弟,给我来一支。」 年轻人愣了一下,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丢过去一支,嘟囔着:「穿的人模人样,看着一副有钱人做派,还问我们要烟,真的是……」 岑宣笑着打断他:「家里有病人,不方便抽菸,所以身上没有带烟的习惯。」 点火的时候,他也很习惯的凑过去借火,一丁点架子都没有。 年轻人又愣了一下,「你怎么跟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岑宣抽了一口,被呛的直咳,还是笑起来,「那你想像中我应该是什么样子?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第187页 年轻人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大荧幕上,确实是那个样子的。 原来光鲜亮丽的大明星私底下也会这么接地气。 「这烟当真难抽。」 岑宣抽不习惯,一个劲咳,转脸看了看那个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头都没抬:「小八。」 顺便皱了皱鼻子,嫌弃了一句:「也就你们这些人娇气!」 「姓什么?」 岑宣实在抽不习惯,咳嗽的越来越厉害,只能掐了,顺便把小八的烟也掐了。 「我给你钱,出去买点好的。」 小八翻了个白眼,一板一眼的答:「没姓,这附近也没有你们这种人抽的高档烟。」 这人话真是多,跟电视上一丁点都不一样。 「你是孤儿?」 岑宣有点惊讶。 「没见过孤儿?」 小八又翻了个白眼,嘲笑他:「不愧是高高在上的大明星呢!」 简直是不食人间烟火,亦是不知人间疾苦。 岑宣不说话了。 上个世纪末,这附近发生过很大的自然灾害,以至于许多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看这个孩子的年纪,大概率……也是那个时候的孤儿。 爸爸妈妈从小喜欢念叨过去的事情,邻里街坊,百姓烟火,温暖可亲。 他并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大明星,而不过是始终是那个生活在镇子上普通孩子,他的少年时期,跟他们都一样。 不同的只是,他有父母庇护,他的父母虽然是普通人,但依旧竭尽全力,给自己撑起一片天来。 岑宣止不住出神。 水倒回来,他也没有喝,只盯着那裊裊热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知道对方走心磨他,先一步挫挫他的锐气,但事到如今,他也不心急了,愈发接近目的地,心里头反倒安宁起来。 阿妮落不会有事。 他也还有用。 至少短期内,大家都不会死。 至于程氏—— 他记得当年程家投资开了不少孤儿院,还一时间因此声名大噪,获得大家的好口碑,那他们收容过来做事的孩子,应该也不少出自孤儿院。 这么一想,岑宣又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 在这个世界上,善恶果真不能独行,好坏亦是无法同路,如果程家没有大规模收容孤儿,那么在那个年代,死去的人应当不在少数。 可收容过来,养大之后又是做这些事,岑宣稍微觉得有点难以接受。 突然间,脚步声响起,顺便传来一道阴冷的男音:「如果当年不是我程家出面做的慈善,得死多少人,应该不用我来数了。」 来人好像看穿岑宣的想法一样,轻哼了一声:「这么看,你心心念念的金主,那时候除了忙着内斗和争夺权力,又做了些什么呢?」 岑宣听的皱眉,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他。 脸上有一道刀疤?瞧着不似新伤。 岑宣蓦然明了,肯定的开口:「你是程家掌着暗支的程霖。」 第193章 我什么都答应你 秦胤待岑宣一向非常细緻,入了这个上流的圈子,很多东西,都是手把手教的。 他很久以前就告诉过岑宣,倘若遇到程家一个脸上有斜贯而下刀疤的人,一定要记得避开,有多远跑多远。 那是程霖。 在世道仍旧混乱的年代,程霖可谓是本市一霸,他作为程家暗支的人,手上的人命可谓是多到数不胜数,作为刀口舔血的人,他什么也不怕。 这无异于是一个定时炸弹。 绝大多数人活着,都是有欲望的,而在这个世界上,最难缠的,莫过于面对无惧生死的人。 程霖大抵就算其一。 所有岑宣在看到他的时候,眼皮子勐的跳了一下。 「你知道的不少。」 程霖微微一笑,看不出戾气,倒是显得有些懒洋洋的,「看起来,秦胤没少教你东西。」 岑宣轻轻嘆了口气:「教的再多有什么用?还不是落在你手里?」 对方哈哈大笑。 「小子,你有些意思。」 他眯了眯眼,对岑宣这个人提了些兴致,觉得他跟之前那些人都很不一样。 「你敢自己过来,我佩服你,」程霖挑了挑眉:「如果你能把我的人送出去,资金外转,我就放了你,怎么样,很难办吗?」 岑宣含着笑,不说话。 「都出去。」 程霖指了指外头,扫过跟着的人。 众人有些迟疑,不太敢动。 「放心吧!」 程霖毫不在意的笑,「我还不至于制不住这样一个小子。」 大家这才陆陆续续的退出去。 岑宣嘆了口气,低头看了看手掌,笑了一下,「看起来……大家对我非常高看啊……」 他抬起头来,帅气的脸孔浮着几分笑,「我先要看到阿妮落安然无恙。」 什么还没做呢!先谈条件,倒也是真的敢。 「可以。」 程霖眸中精光一闪,「我叫人把她带过来。」 岑宣勾着唇,活动了一下手脚,表示暂且拒绝商议正事,「一切都等先见到她再说。」 程霖打了个电话,吩咐那边去做事。 两人就安安稳稳的坐在屋子里,面上表情虽皆是闲适,但打量对方的神情却是没变。 第188页 「秦胤倒是放心你自己来。」 程霖见他眼神平静,丝毫没有畏惧,对视之间眸色凛然,颇为刚硬,心里头赞赏不由得又添了几分。 「他身体不好,总不能事事都劳烦他。」 岑宣无所谓的摊了摊手,「事情太多,会招金主厌烦的。」 程霖哈哈大笑。 「我有个问题。」 岑宣坐起来些,好像也很喜欢与程霖瞎扯的感觉,「你们这样的人做事,究竟为的是善,是恶,还是随了自身喜好?」 这个问题,当然是源于方才那个孤儿的话。 仔细想想,这些人手上人命不少,但善事也并非没做,至少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都活了下来。 这个世界上啊——善恶从来都很难断定。 「你这个问题有点奇怪,」程霖摸了摸下颌,若有所思,「善恶二字如何判定?小子,界限何在?判者又何在?」 岑宣脱口而出,「当然是法律来定,你私自动手,再怎么样也是犯了——」 话一出口,他方觉不对,自己跟这人论的,恐怕没什么意思。 「算了,算我说错。」 岑宣撑了撑额头,嘆了口气,「我只是想问,诸多时候,稚子何辜?你们就算是惩戒坏了你们规矩的人,也不至于屠人全家,对吧?」 像这样道上的人,最讨厌的其实就是背叛。 但被背叛过后,屠了对方全家乃至幼子,又……与强盗有何区别? 程霖眯了眯眼,没有生气,反而仔细思索起来,「你说的是五年前,城西死的那一家子?怎么……大明星,那个案子,资料不是都被你扒出来,人也弄到里头去了吗?」 这小子入行不久,做的事情倒是不少,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腕,竟是说服了他手底下不少人叛出,导致漏洞一点点扩大,被抓进去的人也越来越多。 突破口有了,后面的事情,就非常好办了。 岑宣的手笔可谓不小,雷霆之势叫人防不胜防,这倒是程霖小看他了。 「我不是有意的。」 岑宣也笑,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愧疚的感觉,「但是也不过是觉得,死去的人们,大都无辜罢了。」 「那一家子都有病。」 程霖也不多话,直接开口解释:「这么说吧!有罪的确实止一人,他强了许多妇女,其中有我们的人,所以我就叫他们看着办!他们屠了对方一家七口,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但那几个老的,在乡里头也是无恶不作的主儿。」 彼时管理的严密并没有渗透到邻里乡间,所以很多事情,是没有公平可言的。 岑宣皱着眉,似乎有些疑惑。 他听的明白程霖的意思。 他是从小生活在乡村的孩子,也知道程霖指的是什么,很多东西……都是浸在骨子里的,没法子改变。 每个人的命运,也註定各不相同。 两个人说了许久的话,聊了许多事情,非常奇怪,本应该是剑拔弩张的两位,居然能够在等待的间隙里,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聊一些不相关如今的事情。 阿妮落被带过来的时候,岑宣倏尔站起,几乎整个ren弹跳起来,扑过去。 「阿妮落!」 小女孩被蒙着眼睛,听到岑宣的声音,她眼睛上的黑布被揭下来,蓦然落下泪来。 「呜呜呜……」 她这样小的年纪,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即哭着沖岑宣跑过去。 岑宣抱住她,发现她整个人瘦弱身体都在发抖。 也难怪……吓成这个样子。 岑宣嘆了口气,愈发轻柔的搂住她,小声哄着:「乖,不怕不怕,我在这里,不会再有人伤害你。」 反覆哄了很长时间,阿妮落才勉强安静下来,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岑宣瞧了瞧这丫头,身上有些脏,衣服也没换,一张小脸同样黑漆漆的,但好在没有受伤。 不过看着是有些受惊吓。 岑宣简直心都要碎了。 「我什么都答应你,」他深吸了一口气,手指一根根攥紧,指甲掐进掌心,「把阿妮落放回去。」 第194章 你能不能先顾一顾你自己? 原来一个人有软肋,是这样的感觉。 岑宣爱怜的抱着阿妮落,小姑娘在他怀里沉沉睡着,眼角还挂着泪。 她瑟瑟缩着,外头稍微有什么动静,就忍不住开始发抖,岑宣横抱着她,抽了纸巾将她的脸擦干净。 「把她送回去,」岑宣嘆了口气,抬头去看程霖,「我都应了帮你,但是我要看到她平安回去。」 程霖点头,非常爽快,「可以是可以,但是……我觉得人还是交给你自己看看比较好。」 后面的话,颇有些意味深长。 岑宣吓了一跳。 程霖没有再开口解释什么,而是叫人给他们换了一个干净的房间,小姑娘睡了一阵之后,醒过来就紧紧抱着岑宣,一句话都不说。 岑宣总算发现了哪里不对劲。 阿妮落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她安静的看着岑宣,偶尔会答他一句话,但他一旦离开片刻,小姑娘就会非常害怕,以至于大吼大叫,情绪崩溃。 吓得岑宣只能时时刻刻的盯着她。 「阿妮落。」 岑宣试图与她交流,「他们对你做什么了?他们有没有对你……就是碰过你哪里?阿妮落,你告诉我,你……」 第189页 不论他说什么,小姑娘皆是摇头,眼泪簌簌而落。 愁的岑宣挠头。 这特么……让他怎么办?这是个娇娇软软的女娃娃呀!他总不能亲自去检查一下。 可阿妮落又不让别人靠近,即使洗澡和去洗手间这样的私人事情,也非要岑宣待在门口陪着。 「程霖,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岑宣头痛的不行,气的跳脚,「我跟你说,阿妮落要是有事,咱们的合作就玩完了!大不了鱼死网破!谁都别活了!」 跟程霖这样的人咬牙切齿的放狠话,是他之前从未想过的事情。 程霖有点惊讶,眯了眯眼,眸色转冷,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岑宣表示丝毫不怕。 「你还要不要我帮忙了?」 他轻哼一声。 直到现在,他才隐约明白,事情绝非想像的那样简单。 在交谈中,他与程霖达成了许多的一致。 「少拿这个吓唬我,」程霖懒懒散散的掀了掀眼皮,刀疤横亘过的脸颊浮出几分不屑,「你如果不应我,你跟这孩子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里了。」 岑宣嗤嗤笑起来。 「我活不了,我相信,但这孩子你肯定会送出去的。」 他也挑眉,凑过去拍了拍程霖肩膀,「我翻过档案,除了确有罪责的人,还有上回那一件你承认失误的事,其他时候,倒是基本没有过滥杀无辜的案例。」 这个人似乎跟想像中的不太一样,而程家的暗支,也跟传闻中有所不同。 程霖嗤笑一声,拍开肩上的爪子,「别动手动脚的,老子年轻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吃奶呢!」 岑宣毫不在意他的态度,笑眯眯的摊手:「那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餵?你别走啊?」 门被「哐当」一声合上,伴随着一道3带着调侃的声音:「看我心情吧!」 岑宣忍不住目瞪口呆:「你……」 真是头大。 没什么事的时候,他就在房间里看着阿妮落,偶尔会写点什么。 程霖跟程旭的要求又有些差别,这让岑宣生了几分别样的心思。 他慢慢翻着那边送来的名单和案例,瞧着那上头一个个带着罪的人,这是他们每个人的资料,也是他们不同的人生。 这些人的生命里,似乎也没那么罪大恶极。 岑宣有些出神。 程霖并非拎不清轻重的人,他也明白如今局势不对,所以暗地里避过那些人,央求岑宣的事,是将这些人送走。 时势所迫,那些人并非真正手染鲜血的囚徒,他们杀人伤人,大都是被逼迫到走投无路,而不得已的行为。 说到底,很多都是可怜人。 岑宣有点出神,长长嘆了口气。 事情并非想像的那样简单,程家虽已破产,土崩瓦解,但暗地里的力量仍旧不可小觑,他要想彻底从中摧毁他们,需要更多的时间。 真是……麻烦啊! 衣角突然被扯了扯。 岑宣回神,见阿妮落站在身边,眨巴着眼睛看他。 「怎么了?」 岑宣温柔的笑起来,抚了抚她的头髮,慈爱的像个老父亲。 除了见面那一天,阿妮落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整日里就是写写画画,而现如今,她将手里的画板递过来,上面赫然写着「我想回家」四个大字。 「好好好。」 岑宣忙不迭点头,答应下来,「我来想办法,乖,再耐心等一等,好不好?」 小女孩瘪瘪嘴,落下泪来。 岑宣手忙脚乱的哄她,「乖,回家,咱们很快就回家了,不哭不哭,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阿妮落消瘦了不少,原本亭亭玉立的小姑娘,这段时间瘦到只剩一把骨头,摸着甚是硌人。 岑宣不傻,看的出来她精神状态出现了一定问题,心里头忍不住焦急,尽快与程霖周旋。 无论如何,都得先过去眼前这一关,等着出了这里,他一定会把阿妮落护的好好的,再不叫任何人伤害她! 岑宣暗暗下定决心。 与此同时,另一边,秦胤在医院里睁开眼睛,神色疲倦。 他皱了皱眉,眼神落在碍事的氧气罩上,示意杜柯帮忙取掉。 「外面什么情况?」 男人喉咙哑的几乎发不出声音。 杜柯默了默,神色有些挣扎,「你就不能先顾一顾你自己?」 这个人连半条命都快没了,还惦记外头什么情什么势,什么恩怨纠纷,什么正义对错,哪里有命重要? 秦胤咳了几声,皱了皱眉,非常利索的甩出两个字,「手术。」 「啊?」 杜柯愣了愣。 「我答应你,尽快调整,准备心脏手术。」 男人闭了闭眼,一句话断断续续,讲的十分吃力。 杜柯却呆了。 「这……」 继而狂喜。 「哎呦我去!这才是秦胤!阿胤你真的是太有魄力了!我就说嘛……你肯定会振作起来的!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熬过去的!」 杜柯激动的在病房团团转,甚至于摆了摆手,「你等着!我……我去找我老师!」 简直是天大的进展! 第195章 爱不是生命中唯一的事情 第190页 在杜柯看不到的间隙里,秦胤笑着合上眼,神情安谧。 他攒着力气,合眼等了许久,直到病床上再度传来脚步声,才睁开眼,唇角微微牵起,「过来了。」 宁岐嘆了口气,神色复杂的看他。 「你真决定了?」 男人轻笑一声,动了动嘴唇,吃力的吐出两个字来。 「啰嗦!」 他动了动身子,似是想起,宁岐便揽着他的后背扶他起身,给他背后折起靠枕。 「我还剩多少日子,不……咳咳……好好利用一下,留着做什么?」 秦胤脸色苍白,好看的眸子划过几分嗤笑,「那些人觉得我快死了,秦氏到手,就可以借着秦氏的架子为所欲为,咳咳……我就先让他们露着破绽,也未尝不可。」 他疲倦的抬手,捏了捏额角,咳喘的有些厉害,宁岐见状,赶紧凑过去给他拍背,倒了些温水餵他。 秦胤抿了两口,压了压咳意,抬起眼帘,「尽快把联姻的消息放出去。」 宁岐磨了磨牙,当真觉得这人疯了,「你就不怕岑宣那小子炸掉?他如今还落在程霖手里,你不担心?」 能做到如此地步,以明明白白昭示出秦胤的决心。 寻常时候,秦胤连重话都捨不得对那小子说一句,如今却要做这样伤人的事,恐怕也是……把自己的后路都填死了。 宁岐骤然生出一股子极致的惶恐。 这架势……难不成这人就没做活下来的打算? 他胡思乱想着,秦胤却缓过神来,脸色好看了些,「倚着小宣的能力,足以在程霖手里全身而退,我只是比较担心阿妮落。」 男人侧头,去够枕头边放置的画册,神情寥落,「她还是个孩子,这一回……也不知道得遭多大的罪。」 人是在他手上丢的,是他大意,被对方钻了身体不适的空子,这副身子拖累他的地方良多,仿佛也不差在这一桩事上。 岑宣毕竟是个成年人,几斤几两秦胤还是有数的,更何况他上头还有人护着,再坏也出不了大事,对方不敢太乱来。 但阿妮落—— 秦胤气息急促,一想到小姑娘甜甜的笑,心口就骤然急跳着疼起来。 不过是个孩子啊!被平白卷进这样的风波里,受到的伤害,又该如何去算? 「你别这么想,」宁岐看的揪心,「这也不是你的过失,岑宣讲话是有些过激,但他也是害怕阿妮落有事。」 这人性子隐忍,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头,所以即便面上不展露,但心里头必然是自责极了的。 秦胤闻言,极淡的笑了笑。 他本就生的好看,眉目俊朗,五官精緻,轮廓明锐而冷厉,这样一笑,便平白无故生出几分惊艷的意味。 「我没有怪小宣,本就是我的过失,程霖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对我的身体状况知道的太清楚,才能如此钻了空子。」 宁岐语塞,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便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那……看看这个吧!我拟的,你瞧瞧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动。」 男人望着他,却是不动,也不接。 「嗯?你……」 宁岐疑惑的眨眨眼,「怎么了?」 长久的静默中,男人弯了弯唇,合眼靠回去,轻轻开口:」念吧!」 宁岐愣了两秒钟,忽而惊唿出声:「阿胤!你——」 他急切的伸手,在男人眼前晃来晃去,「你是不是……你眼睛看不见了吗?」 秦胤本合着眼,被耳边晃来晃去的声音吵的头疼,只得睁眼,无奈道:「你做什么?我又没瞎,只是看不大清楚罢了!」 瞎不瞎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宁岐定了定神,望着面前这个苍白瘦削的男人,心头酸涩之下,几乎哽咽。 「我……」 「别废话,」秦胤毫不客气的打断他,「念吧!难不成你还指望我自己看?」 宁岐这才敛了情绪,低头开始念文件。 这个人什么都知道,什么也都明白,他做好了一切准备,更甚至身后事,也一併安排妥帖。 倚着岑宣目前的实力,还不能完全把那些人连根拔起,如若留下些枝叶,往后必然会生出da麻烦,秦胤想着,余下的时间,必定要帮他做点什么。 毕竟岑宣不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对于这方面的汲汲营营,不如秦胤知道的多。 总归生死一事,秦胤如今已经看的非常淡了。 早就知道活不了,也没必要搞出生死离别那一套,留着时间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倒也不错。 如今上头肃清打击黑恶势力,早不似从前那样能让他们只手遮天,那些祸害……早是时候该好好除一除了。 安静的病房里,只剩宁岐念文件的声音,他时不时会抬头看一下病床上的男人,见那人微微蹙起眉心,拢在胸腹之间的手下放着一本画册,他时不时的屈指摩挲一番,咳几声。 「阿胤。」 念完之后,宁岐突然发问:「你与芸芸结婚的消息一放出去,你想过……岑宣会如何想吗?」 那小子……会难过吧! 可如果不是彻底绝了活下去的希望,秦胤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法子。 男人睁眼,淡淡扫过去,「他那样聪明,会明白的。」 「宁岐,爱……不是生命中唯一的事情。」 第191页 活着,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可以做的。 宁岐听了这话,不可思议的望着他,仿佛想第一次认识他一样,「啊?」 这像是秦胤说出来的话吗?这个男人从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他把岑宣锁在家里,折断羽翼,捆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彼时他觉得岑宣是他唯一的光和救赎,而爱是希望,是活着最重要的事情。 但如今,他整个人都平静下来,安稳又稀松寻常。 秦胤勾唇,目光悠远的望着窗外,又咳了几声。 「小宣与我说的。」 「起初我不以为然,现在我觉得……好像是有些道理的。」 那个孩子抱着他,一遍遍哄他安静,絮絮叨叨说着乱七八糟的事时,好像他就真的能够平静下来,一点点驱走骨子里的烦躁不安。 是那孩子改变了他。 第196章 他的眼睛看不见了? 岑宣回来的时候,连家都没回,直接去了医院。 一切都在计划当中,按着当初的路线一步又一步的往前走,阿妮落……是唯一的意外。 「给她检查一下身体。」 岑宣徘徊在外头,神色焦灼。 他重生过一世,经歷过不止一回生死一线,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自然练就了强悍的心理素质,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早就成了寻常事。 但阿妮落……阿妮落…… 岑宣捂着头,慢慢蹲下身去,「嘶」的一声,神色痛苦。 他们进医院的时候,杜柯就得到了消息,现下匆匆赶过来,瞧见岑宣这般情状,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了。 「怎么回事?阿妮落受伤了?」 杜柯停在岑宣面前,伸出手,「起来。」 青年神色顿住,缓了缓,抬手握住杜柯的手,借力被拉起来。 他踉跄着站稳,停下来之后,嵴背倚在墙面上,微微怔愣。 「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阿妮落搅和进去,是我的失误……是我害了阿妮落。」 杜柯嘆了口气,想说的话咽下去,只能跟着道:「什么情况?有结果吗?他们对阿妮落做什么了?」 那个小女孩跟着他们两个人,自然能够得到寻常人得不到的很多东西,但是与此同时,也承担了太多的风险。 「我不知道……」 岑宣喃喃道。 正在这时,里头的门打开,医生出来,看到杜柯,笑着点头打了个招唿。 「杜医生。」 杜柯回头看了一眼岑宣,赶紧拉着女医生往一边走,悄悄问她:「怎么样?」 感觉岑宣都被阿妮落的事情刺ji的有些不太对劲,杜柯生怕这小子疯了,赶紧提前问问。 女医生嘆了口气,神色有点凝重:「这个女孩子,身上有被侵犯的痕迹。」 「但不严重,像是被中途制止过,所以没有受伤,比起这个,我更担心的是她的心理问题。」 见惯了这样的病例,女医生想的自然会多一些,「进去的时候,那位先生费了非常大的力气,才哄的那个女孩子跟我走,但那孩子整个过程,一直拒绝跟我交流,一句话都不说,对外界有着非常的抗拒与不信任。」 「所以我建议你,带那个孩子去看心理医生。」 岑宣走上前去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他低低抽了一口气。 「你别着急,」杜柯安慰他,「我现在就给乔徽打电话,让他过来。」 岑宣点点头,神色失落。 如果把阿妮落交给乔徽,他是放心的。 「你……」杜柯望着他,斟酌着他目前的状态,还是没忍住开口:「阿胤也在医院里,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岑宣抬起头来。 还不等说什么,两人的手机便齐齐出声,弹出了一条热门新闻。 那一瞬间,岑宣浑身的血都冷了。 「秦胤先生与周家小姐周芸决定不日订婚,与此同时,由周芸小姐亲自设计新品钻戒发布会亦是同时进行……」 一切好像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所有的故事,都循着上一世的轨迹回来了。 岑宣尚未从前世今生的巨大重叠中回神,衣角就被一只小手扯了扯。 阿妮落不知道什么时候熘出病房,站在岑宣面前,扯了扯他的手臂,声音小小的开口:「我想去看看秦叔叔。」 自从见到岑宣之后,她几乎不会完整的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 岑宣不知道自己耗了多大了力气,才压下心里头泛起的惊涛骇浪,手背青筋暴起,连手指都止不住的发抖。 片刻之后,他勉力敛尽心底情绪,微微一笑。 「好。」 他温和的勾了勾唇角,摸了摸阿妮落的脑袋。 他不重要,他怎样都好。 杜柯有点担心的看了看心神恍惚的岑宣,忍不住抬脚跟上他,低声开口:「你别这样,你知道阿胤对你的心,他不会……」 「嗯,我知道。」 岑宣垂了眼,牵着阿妮落的手,继续往前走,「他在哪?麻烦带路。」 杜柯望着他,欲言又止。 本来是想告诉他,秦胤已经答应做第一个手术,心脏手术如果成功,他的心脏状况就足以撑到开颅。 可是看着岑宣目前的样子,杜柯又好像觉得,这些话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第192页 他们两个,似乎走到了一个死角。 阿妮落一直很安静,岑宣很明显被归为她信任的那一类人,在岑宣身边,她表现的非常平静。 只是眼睛还红红的,是方才分别,进去的时候哭的缘故。 「去吧!」 岑宣打开门,温柔的松开阿妮落的手,嘱咐道:「记得小声一点。」 那人心脏不好,惯常受不得惊。 阿妮落点点头,轻轻的走进去,探头探脑的跑到病床前,看了看秦胤。 男人仿佛在睡着。 他面上病色重重,脸色苍白,明摆着不大康健,手掌合于身侧,手背一片青紫,小臂上缠着滞留针。 孱弱的宛若风中飘摇的落叶,一碰就落入泥土之中。 阿妮落咬咬唇,轻轻戳了戳男人手指,怕惊着他,一时间也没有出声。 见那人没醒,岑宣快步走进去,拍了拍阿妮落的肩,俯身小声与她商量:「咱们先出去吃点东西,让你秦叔叔睡一会儿,好不好?」 小姑娘不太愿意。 「我不出声,我就在这待着。」 她小小的回了一句,自顾自爬到椅子上,蜷缩起来,扳着自己,乖乖眨着眼,不说话。 却非常固执的不想离开。 岑宣嘆了口气。 阿妮落毕竟是小孩子,再小心也难免弄出声响,而这番动静,已经吵醒了秦胤。 男人病体衰微,清醒自然不易,杜柯见状,调了一下输液管,紧接着给他上了氧气。 秦胤这才慢慢睁眼,醒了过来。 他神色有些茫然,眼神空洞的望了天花板几秒钟,缓了唿吸,便叫杜柯摘了氧气。 「没事了。」 他摸索着身边,去摸那本画册。 「杜柯,给我找找,我那本……」 岑宣盯着那个苍白瘦削的男人,瞳孔不断收缩。 秦胤的眼睛……他的眼睛看不见了? 第197章 竟是衰弱到如此地步 岑宣站在病床边,静默的望着那个病到连起身都吃力的男人,看着他摸索到那本画本,攥在手里,歪在床头喘息。 很多情形,与前世如出一辙,合二为一。 秦胤愈发消瘦的身形和沉重的病势,还有……他的眼睛。 岑宣从前最是喜欢看他的眼睛,那一双眼瞳孔漆黑,仿佛透着无尽的漩涡和故事,优雅又贵气。 可此时此刻,这个人眼神空洞而茫然,却透出一股子灰白的意味。 小姑娘沉默着爬上病床,抱住男人的脖子,小声叫了一声,「秦叔叔。」 秦胤陡然愣住。 小女孩软软的身体扑入怀中,他下意识抬手抱住,温温哄她,「嗯,我在。」 「回来了——」 感觉到小女孩隐约的啜泣,秦胤嘆了口气,手指摸索着,温和的抚过她的头髮,道:「他们欺负你了?」 小女孩不说话,呜呜咽咽的哭起来:「秦叔叔……」 秦胤停顿片刻,半垂下眼,并不知岑宣也在病房里,只以为杜柯一人在。 「怎么回事?」 他问杜柯。 杜柯默了默,凑过去,贴着他身侧低低耳语了几句。 男人脸色蓦然变了。 「咳……咳咳……」 他止不住低咳,侧头掩唇,单薄的肩头不停的耸动,阿妮落也停了呜咽,抬起头来,有些担心,「秦叔叔……你又生病了吗?」 男人一边咳着,一边低笑,「嗯,所以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总跟我一样生病。」 他安抚的哄着小女孩,「放心,欺负过你的人,秦叔叔都会给你讨回来。」 分毫不差的讨回来。 那些人既然敢钻他身体不好的空子,带走阿妮落,那他接下来……也不会太客气了。 「你眼睛看不见了?」 杜柯抬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顺便斜了一眼沉默到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的岑宣。 「嗯,」秦胤不动,「看不见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偶尔会看得清楚一些。」 「那婚约——」 杜柯特意提出这一桩事,就是为了看看两人的反应。 果不其然,岑宣闻言,瞳孔皱缩。 秦胤不知病房里还有其他人,倒是浅淡的笑起来,「婚期是明年年底,距离现在还有一年半。」 他语气非常轻缓,带着几分无所谓的态度,「等我活到那一日再说。」 情势不同,在很多事情面前,他也无能为力,借势周家,利用周芸的情意,也不失为一种法子。 总归他也没有多少时日,他们总不会对一个死人要求些什么。 「阿胤!」 杜柯斥他,语气颇为急切,「你瞎说什么!按着手术计划,你……」 「我知道我知道,」秦胤最头疼他的絮叨,好声好气的打断他,顺着他说,「都听你安排,行不行?你说什么我听什么。」 秦氏如今乱了套,都求着他回去做主,他砍了部分项目,在集团中分割出不同的公司,将业务做出了明确的界限处理,只负责发号施令,宁岐具体着手施行。 他性子淡了不少,许是久病的缘故,整个人身上的凌厉都散了很多,连开口讲话,都是温声细气的。 现如今,他正心情颇好的逗着阿妮落玩。 「好像瘦了不少,胳膊都细了。」 第193页 「想不想吃什么?」 不论他问什么,阿妮落都是摇头,可瞧着男人暗淡无光的眼眸,又忍不住凑上去些,小声问道:「秦叔叔,你看不见了吗?」 秦胤倒是不大在意被小孩子逮住窘迫,只应着声:「对呀!所以我要什么东西,你得帮忙给我取过来。」 「总不能让我一个瞎子去摸索吧!」 岑宣站在不远处,默默的看着秦胤,直到他说「瞎子」这两个字的时候,忍不住喉头哽咽。 这一瞬间,岑宣脑海中陡然划过一个想法。 不要在意了,什么都不要在意了,都随着那个人,不好吗? 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做,想与谁订婚也让他去,都随他的意吧! 让他开心一些,不好吗? 「哦。」 阿妮落听完秦胤的话,并没有什么惊讶,只是乖乖应了一声,尽可能发出声音,不用动作。 她顿了顿,转头看岑宣,「你想要什么,让岑叔叔给你拿,不好吗?」 男人陡然僵住。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岑宣一直是在的。 一直在这一方天地里。 岑宣浅浅抽了口气,对着阿妮落伸出胳膊,「乖,过来,让你杜叔叔带你去吃点东西。」 阿妮落犹豫了一下。 秦胤拍拍她,笑着开口:「去吧!」 阿妮落这才跳下去,蹦蹦跳跳的跟着杜柯去了。 走的门口的时候,她又停下来,跑回来抱了秦胤一下,「秦叔叔,你不要自责,我没有怪你,也没有受伤。」 「不要为我难过。」 阿妮落是个何其敏感的孩子,即便年少,也能够看的出秦胤的心思。 她害怕秦胤因此而背上负担。 直到室内重归安静,病床上的男人才慢慢抬头,目光毫无焦距的望着门口,缓缓笑起来,「还不过来吗?欺负我看不见?」 岑宣不敢耽搁,当即快步走到他身边,俯身坐在一侧,握住他输液的手。 有些冷。 这个人的变化实在是匪夷所思,以至于岑宣都想不起来上一世里,他最后是什么样子。 彼时他重获自由,欣喜若狂于彻底摆脱秦胤的控制,却从来没想过那人因何而松手。 更没有安静的坐下来,听那人说上一句话,端详一下那人的改变。 「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秦胤摸索着握住岑宣的手,语气轻快,「我想喝水。」 岑宣突然张开手臂,狠狠的抱住他,将这个男人枯瘦的身体揽入怀中,肌肤相触之间,激出不能言说的情绪。 「小宣?」 男人低低咳着,有些怔愣,「怎么了?」 岑宣抱着他,不说话,眼泪一滴滴掉下来。 好像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消散了。 这人竟是衰弱到如此地步。 岑宣分明知道,早就知道,不过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随着身体的衰败,秦胤连同性子,也一併柔软下来。 很少再会有从前的阴鸷。 第198章 都没有关系的。 岑宣掉了好一阵子眼泪,直到怀里的男人咳得厉害了些,他才松手,替他叩背。 又兑了些温水餵他。 秦胤咳嗽着,要抬手接杯子,被岑宣拒绝,「这么喝吧!」 他甚至怀疑这个人连杯子都举不起来。 男人抿了几口,就接着摇头,表示不喝了。 岑宣放下杯子,非常仔细的替他理好被单和身后靠枕,扶他靠回去。 好像在这个人身边久了,他对于照顾人的许多细节,已经做的非常熟练了。 「事情怎么样?」 男人脸色苍白,身上连着许多管线,他稍微一动,就扯得有些晃。 他瞧着不甚在意,侧过头来,目光毫无焦距的望着岑宣所在的方向,渐渐的,溢出些笑来。 「我现在又能看到一点模煳的轮廓了。」 秦胤语气含笑,摸索着握住岑宣温暖的掌心,「你不说话,总让我觉得没有人在的样子。」 岑宣「嗯」了一声。 「事情很顺利。」 他沉沉开口,「只是阿妮落——」 提起这个小姑娘,他就忍不住心口揪疼。 很多事情,是超乎计划和意料的,譬如阿妮落。 她本不该卷进这样的风波里。 「抱歉。」 男人低低咳着,语气愧疚,「是我没保护好她。」 那个孩子居然有着这样玲珑的心思,生怕他因为那件事而自责,才抱着他,说不要他难过的话。 「阿妮落都没有怪你,你还想它做什么?」 岑宣耷拉着脑袋,把玩着男人输液的那只手,轻轻戳着他的指腹玩。 「阿胤。」 男人手指很软,皮肤白皙,非常好捏,岑宣想了又想,到底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要订婚?」 他知道秦胤没觉得自己能活到那一天,才把自己所有后路都断了。 也不是……其实是把他自己的后路作铺,给岑宣铺就了退路。 秦胤莞尔一笑,「不早晚都会有这一天吗?」 他眼神仍旧有些空洞,张着眼睛,眼瞳漆黑,感受着手掌下的温度,「你知道的,小宣。」 闻言,青年笑了一声,附和道:「对,我知道的,早就知道。」 第194页 秦氏只要存在一天,就不可能允他这样身份的人进门,他们要的,一直是门当户对的人家。 但岑宣总是觉得,秦胤不会行联姻之事,不会走到那一步,要不然倚着秦胤的年纪,早该子嗣绕膝了。 只要不联姻,岑宣就一直能跟秦胤保持现在的状态,即便不结婚,这么过一辈子,感觉也不赖。 前世今生,岑宣的心境当真发生了太多的改变。 他想了想,俯身亲了亲秦胤手指,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来,惹得男人唿吸都乱了。 「小宣……」 秦胤低低喘着,挣扎着唤了一句。 心率监测仪发出密集的警报声。 岑宣停住,「我记得……你好像说过,如果结婚,就放我自由。」 这当然是他起初的心思。 秦胤笑了一下。 他记性一向很好,说过的话也都记得分明,但这句话,他不可能说过。 如果换成一辈子纠缠,不死不休这一类,还比较符合他的性格。 「嗯,我说过。」 他从善如流的应着。 岑宣挑挑眉,随口问了一句:「那……现在放我自由?」 上一世,秦胤最终病的起不来身,才彻底撤了对他的控制。 岑宣起初觉得欣喜若狂,长久的愿望一旦达成,涌上来的,就是刻骨的寂寥。 习惯是非常可怕的事情,一旦抽离,在起初的狂欢过后,剩下的,就是空虚与寂寞。 秦胤早就成了他的习惯。 长久的沉默中,男人抬头,眯着眼睛端详岑宣,「过来些,我看不清你。」 岑宣如言靠近。 秦胤有点吃力的抬着头,慢慢摸索着岑宣五官,即便离得这样近,他还是半眯着眼,似乎有些看不清的样子。 「嗯,好。」 他突然笑起来,应了一声。 岑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在回答自己之前的话。 身上突然一松,好像有什么消失了一样。 他陡然错愕。 秦胤说……好? 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会说好?自己方才分明是开玩笑。 这就自由了? 岑宣怔愣的瞬间,男人的手落下去,人微微一歪,枕在了他的肩头。 「阿胤……阿胤?」 他略略有些慌,按铃叫了值班医生,动作轻柔的抱着那人,生怕磕着碰着。 结果得到的结论只是睡着了。 「他太累了,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年轻的值班医生嘆了口气,显然知道这位尊贵的vip病房的病人身体状况,摇摇头,出了门。 「有事再叫我,杜医生现下抽不开身。」 岑宣没有放下秦胤,就这样抱着他,揽着他的嵴背。 中间稍微换了个姿势,让秦胤靠的舒服一些。 这样平躺着总是睡不久的,醒过来也总要吸氧。 即便对医学一无所知,但岑宣也能够感觉的出来,秦胤的衰败。 他的心脏状况,果真到了一个难以挽回的地步。 他没觉得自己能活着。 岑宣想,杜柯还在开心这位祖宗应了自己的治疗方法,如若知道,他现下就已经弃了生意,一张脸的表情还不知道得精彩成什么样子呢! 可是啊—— 岑宣想让他活着。 这个人已经超出医生的预计活了这么久,就不能……再坚持下去吗? 岑宣知道他撑得辛苦,拖着这样一副身体太多年了,兴许死亡对他来说,是解脱。 但岑宣不许。 他自私也好,不顾秦胤也罢,他就想让这个人留下。 想让这个人留在人世上陪着他。 「阿胤。」 青年低头,极轻的吻上男人眉心,喃喃嘆着,「你订婚也好,结婚也罢,放我自由……更好。」 「这样啊——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与你比肩,与你站在一起。」 「没有关系,阿胤,只要活下来,你怎样……都没有关系的。」 他喃喃自语着。 他要的,从来都是势均力敌,携手同行,而不是被无底线的护在羽翼之下。 从前啊—— 都是他被护着,以后换过来,他护着这个人便是。 只求这个人能好好活着。 第199章 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得到岑宣平安归来的消息,周彦才算是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本来……其实也是相信他能平安回来的,但还是不放心。 简焕来探望他。 「怎么……这是丢了魂儿?我可听说你最近推了不少工作。」 周彦最近愈发惫懒,只挑着接了些简单的工作,实在推不掉的,也都延迟了时间。 只对外说身体不好,正在调理。 「别给彦哥喝凉的!」 芸芸拍了一下简焕的手臂,去抢他的冰红茶,嗔怪道:「那是我做给自己的。」 简焕皱眉,侧身避过去:「那我收了。」 他眯了眯眼,就着吸管喝了一大口,笑着沖芸芸挑眉,颇为嘚瑟。 芸芸一脸嫌弃,「要是被你的粉丝们瞧见你这副模样,恐怕要大失所望了。」 她挽着头髮,从厨房出来,又端出一杯加冰的椰汁,「还好给自己多留了一杯。」 周彦看着他们两个斗嘴,弯了弯唇,分外无奈,「我说两位……你们两个在我这,大概就是让我这多了三百只鸭子的效果。」 第195页 他懒洋洋的歪在皮质的沙发一侧,支着下颌,「我也想喝那个。」 目光落在简焕手里的高脚杯上。 吓得简焕一抖,立刻离他远了些,「你可别……」 周彦沉沉笑起来。 他不想喝,他只是喜欢逗他们玩罢了。 「听说你要结婚了?」 简焕坐下来,吸熘着冰红茶,与芸芸交谈。 明明是个年纪不小的老男人,除却电视台上一本正经的那身皮,居然也幼稚的像个小孩子。 芸芸嗤嗤笑起来,「对呀!」 她坐下来,笑的眉眼弯弯,「不过只是订婚,而且他身体不好,不会出席订婚仪式,只开新闻发布会,就算这样,我也很满足了。」 一旁听着他们讲话的周彦却在此刻睁开眼睛。 「满足?他为什么娶你,你不知道吗?」 一贯温和的男人轻哼一声,唇角噙着的笑有些发冷,「家里的几个长辈都对你们家有愧,也对你多加疼爱,娶了你,就能够借了周家的势,做许多他从前做不到的事情。」 自古钱与权位,很少有人能够兼得,所以才会衍生出联姻这样的事。 纵使秦胤在商界一手遮天,能够达成自己想要的所有事情,但在其他地界面前,也不得不低头。 周彦最瞧不起这样的男人。 他一直觉得,无论做什么,都不能有捷径,需以实力论输赢。 秦胤这番做派,还真是让他低看了去。 芸芸却是急了。 「你别这样说他,彦哥,他不是这样的人。」 女人咬了咬唇,神色突然低落下来,有些难过,「是我自己强求的,你们都不懂他的艰难,不要乱说!」 那个人年少起就掌了家族企业,多年来夙夜难寐,兢兢业业,其中艰难困顿,又岂是旁人能够明了的? 周彦「嗯」了一声,又懒懒散散的合了眼,手臂横过胃腹,没有再争执什么。 没必要,他叫不醒一个沉迷梦境的人。 但是岑宣那个孩子啊—— 他也不想因为这件事,让那孩子鲜活的眉眼蒙上阴鸷。 简焕上前,拍了拍芸芸,低声劝了她几句,芸芸这才站起来,「噔噔噔」的跑上楼去了。 「你何必跟她说这么重的话?」 简焕嘆了口气,坐到周彦身边,放下杯子,掐了掐眉心,「联姻这种事,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呢?阿彦,你不认,但不能阻止别人认。」 他也有貌合神离的妻子,不过是家族联姻的产物,他们各玩各的,从不在意对方的私生活。 他们相互尊重且保持距离,在合适的时候出现在共同场合,秀一下彼此的存在,但私底下,他们几乎可以说是两个陌生人。 周彦冷笑一声。 他咳了几声,被芸芸气的有些胃疼,掌心按住胃脘,吸了一口气,才道:「我是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一直相信,人生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论做什么,都不要把自己的未来用来交换任何东西。」 男人穿着柔软的家居服,眉目俊秀,精緻而温和,他侧过头来,长长的眼睫覆下,笼出一小片阴影。 「秦胤这个人我早有耳闻,他多年前手腕卓绝,做事果敢,如今年纪大了,果真连骨头都软了。」 周彦轻哼一声,语气亦是不屑,「从前我还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认识一下秦胤,现下看来,倒是不必了。」 简焕无奈扶额,「周彦!你这人……怎么这样分明——」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周彦的资本和能力,去抗拒自己的人生。 周彦不说话了。 简焕无奈,折身去给他倒水找药。 「餵……你的药都放哪儿了呀?」 这位祖宗虽然有严重的胃病,但从来也不注意养生,也不大在意如何保养,连药都到处乱丢。 有人来? 简焕听到外头的门铃。 他翻了半天也没找到药,磨磨蹭蹭的去开门,见到外头大包小包的青年,不由得愣了一下,「你是那天——」 上回喝醉的时候,他见过这个青年。 宁岐微微一笑,「是,焕哥,我叫宁岐,咱们见过。」 简焕何等的玲珑心思,一瞧就明白他们二人之间有些什么,立刻把人迎进来。 「知道阿彦的药在哪儿吗?我找了半天,哎呦……真是头疼,这小子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家里一团糟。」 宁岐动作很快,闻言诧异,「他胃病又犯了?」 简焕摊手,一脸无辜,「被芸芸气的。」 两家联姻之事何其盛大,遍布大街小巷,几乎成了人们口中耳熟能详的话题,宁岐哪里不知道芸芸的性子,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敢情剃头挑子一头热,这一桩婚事,没个看的过眼的。」 简焕嗤笑一声,让开地方,接过他手里的袋子,「要我说啊——他就是活的太梦幻了,才没看看这世上之人的艰辛。」 世人皆苦,只是这苦的方式又有所不同,千奇百怪罢了。 活到这把年纪,大抵会的最多的,就是妥协。 被命运按着头屈服。 第200章 故意整他们 周彦合着眼帘,面无表情,兀自生着闷气。 胃里翻搅的愈发厉害,刺痛感一阵接着一阵的泛上来,他听到脚步声,以为是简焕回来,懒懒动了动唇,「找到药了吗?应该在最底下那一格,要止疼的。」 第196页 回应的却是另一道熟悉的声音。 「药在这里,没有止疼的。」 周彦愕然睁眼。 在望见宁岐的时候,他一度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小子……怎么阴魂不散的? 宁岐微微一笑,将水和药都放下来,眉眼弯弯,「吃吧!」 周彦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简焕呢?」 怎么把这小子放进来的? 「他在给你做吃的。」 宁岐指了指药,催促道:「快些,不然水要凉了。」 周彦皱了皱眉,坐起来些,慢条斯理的取了药,含在嘴巴里,缓缓咽下去。 有些苦。 他身形颀长,但有些偏瘦,因为严重胃病的缘故,他能吃的东西不多,对吃也没什么欲望。 不过跟岑宣那小子在一块的时候,倒是能有点食慾,想吃的东西也会多一些。 只可惜—— 被管束的厉害了,吃不得。 一想起岑宣,周彦心里头就忍不住有些嘆息。 那孩子那样喜欢秦氏那位当家人,提起那人的时候笑的眉眼弯弯,一副既骄傲又得意的模样,可他喜欢的人,如今却要屈服于世俗的那些东西,行联姻之举。 又……怎么值得呢? 「芸芸在你这?」 宁岐扫了一眼四周,「阿胤不知跟她说了什么,她最近都不往医院跑了。」 如若不然,倚着那丫头的性子,势必要住在医院里,寸步不离的。 按照现如今的局势,如果她长待医院,岑宣势必不会再靠近半步。 「嗯。」 周彦掐着眉心,重重靠回去,「她最近精神状态有些不稳定,家里的长辈让她住在我这,我看着她。」 因为婚约的事情,家里已经翻了天,本来秦氏就处在风口浪尖上,联姻一事需再三考虑,但芸芸哭着回去求长辈们,把旧事一桩又一桩的提出来,才定下这婚约。 周彦甚至觉得那丫头疯了,自古联姻都是各取所需,但这一回……却是她拼了命的以身相赴,去用一生的幸福偏帮一个不可能爱上她的人。 这件事在周彦脑海里翻来覆去的想了很久,着实恼火,最近连睡着的时候都在做噩梦。 生气。 他一生气就容易胃疼,本来胃病也容易受情绪波动,寻常时候他倒也不是计较什么的人,但这件事情,他就是生气。 「还在想那一桩联姻?」 宁岐嘆了口气,抬眼去看那人,「我以为你脑子里想的更多的,是拔了程家余下的势。」 这件事主要由周彦着手,他有完全的自主权和决定权,只要达成最终的结果,无所谓过程和途径。 周彦懒懒勾了勾唇角,哑着喉咙笑了一声,「我做什么要非想那件麻烦事?总归是势在必得的,有什么值得时时刻刻去想?」 他性子温和有礼,私下里会流露出些许懒散,但却罕少如现在这般,语气里透出寡薄的冷意。 「势在必得?」 宁岐重复了一遍,「你这么肯定?」 「当然。」 周彦轻哼一声,「我信岑宣,他做得到,而且……不仅是做得到,还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到。」 对赌协议的日期快要到了,他准备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借着这次的事,求一回功。 让他们都看看,到底是谁做事……更利索稳妥些。 阴郁的心思辗转许久,胃里依旧难受的紧,周彦虽吃了药,但胃里仍旧翻搅着在疼,没有止息。 他横下手臂,抵在胃上,脸色开始发白。 宁岐发现了他的不对,凑过来端详他的脸孔,迟疑了一下,「要不要去躺一会儿?」 周彦抬眼,抿了抿唇,刚想说什么,却突然脸色一变,推开他,跌跌撞撞的往洗手间去。 宁岐愣了一下,刚要跟上去,却发现被反锁了门。 简焕端着一碗面从厨房走进来,见状扫过去一眼,挑挑眉,丝毫不惊讶:「又去吐了?」 他厨艺颇为不错,不工作的时候就喜欢给自己做东西吃,再加上做的也不是艺人工作,对于身材管理分外疏忽,便稍微胖一些。 更何况他年纪已经不小了,虽然脸孔上看不出多少痕迹,可实际上,身材早已经开始微微发福。 「真是浪费我的面。」 简焕坐下来,盯着自己亲手做的面,一脸纠结,「他肯定吃不下,要不要我……」 「哎哎哎——」 宁岐抬手拦他,「你别动,那位这几天都没好好吃过东西,怎么也得哄他吃几口。」 闻言,简焕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我觉得有些道理,不过——」 他扭过头,沖宁岐挤挤眼,「你来劝吗?」 他可没那么大面子,也不是认识那位祖宗一天两天了,那位祖宗什么性子,他摸的透彻,连试都懒得试。 虽然看着挺温和有礼的一个人,但发起脾气来,可也是怪吓人的。 宁岐语塞。 他?他试?周彦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让他试,还不如不试。 两人愁眉苦脸的对着瞪了好一会儿的眼,直到周彦拉开门出来,瞧见他们两个这番做派,禁不住愣了愣。 「你们这是——」 两人齐齐扭头,指了指那碗面,「讨论怎么劝你吃点东西。」 第197页 最近胃口实在太差,他整个人脸色也不大好,时常低血糖到眼前发昏,以至于简焕都不得不盯着他,生怕他晕倒在哪里。 周彦哭笑不得。 「你们是闲的没事做了吗?」 他嘆了口气,指了指对面沙发摞着的一叠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我整理出来,我头晕。」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怎么不叫助理?」 这等子小事,还需要他们动手? 周彦嘴角微扬,悠然自得的答:「机密文件,除了自己人,我一直都不让别人碰的。」 两人目瞪口呆,瞧了瞧这散落一沙发的东西,心里头皆是叫苦连天。 老天爷—— 这得理多久? 他们有理有据的怀疑周彦是故意整他们,给他们找点事做。 第201章 跑路 一摞东西被拍在桌子上。 乔匀抬头,平静的望着怒髮冲冠的乔徽,毫不在意的挑了挑眉,「怎么………我的好哥哥,怎么突然间发这么大脾气?」 他被软禁了两个多月,起初因为安安静静,也不胡闹,磨着乔徽心软,要回来了手机,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打游戏。 乔徽见他听话不闹腾,也忍不住放松了警惕。 没想到—— 乔徽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 他连手都止不住抖,深吸了一口气,「你弄了些什么人过来!偷渡?是你不要命了,你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真是反了天了! 「乔匀,你这么下去,我也保不住你!」 乔徽一想起跟杜柯的约定,牙根就忍不住嗖嗖的疼。 他必须护着乔匀,但是……却又不能不顾杜柯。 杜柯是他这么多年遇见的最合心意的一个伴侣,他很喜欢他,并且想着与他白头偕老。 更何况,乔匀很多事情确实做的非常过分,秦胤肯网开一面,留他一命,就已经很难得了。 这小子居然还一步接着一步的作死,看的连乔徽都觉得心惊肉跳。 秦胤如果动真格的,乔匀一定会被送进去的。 「保不住我?」 面容阴郁的青年眯了眯眼,森森笑起来,「你什么时候保过我?」 「哥,」他顿了顿,似乎调整了一下情绪,轻哼一声,「你大概也就是为了怕那个小医生生气,才想着法子,能敷衍我一时,是一时吧!」 「你从来没想过帮我,也没想过帮他们,你只是……想维持目前的现状稳定罢了。」 乔匀望着对方铁青的脸色,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说话却依旧一针见血。 「乔徽,你真是个自私鬼!」 他性子尖锐,并不能够理解和贊同乔徽苦心维持着这易碎和平的不易,反倒极其厌恶乔徽这样的惺惺作态。 人的生命,本应爱憎分明,来去自由才对。 乔徽被这不知悔改的混小子气的头昏,倒退半步,险些一头栽下去。 简直—— 他磨了磨牙,「乔匀,事到如今,你闯了这么大的祸,可别指望我再会包庇你!」 东西被稀里哗啦的摔了一地,乔徽抬腿上了楼,叫保镖收了乔匀手机。 乔匀一如既往的非常配合,枕着小臂,丢开手机,就地躺下。 呵—— 自认为正义的人们,不过是披着一层道貌岸然的皮囊,打着高尚的幌子去做为达成自己私慾的事情。 不过是……自私的人罢了。 乔匀毫不在意,他这条命几经风霜,早就等着人来收了。 没关系,一切都没关系,在这一局开始之前,他就从来没想过活着收手。 大不了鱼死网破,毕竟那些人……那些自始至终都高高在上的人,又怎么能够体会到他的苦楚?怎么可能体会过他曾经的卑微和艰辛? 这一回,就让他们全都试试! 乔徽上楼之后,扯了领带,随意一丢,神色烦躁。 杜柯叫了他好几回,说有事求助,有个心理状态不太稳定的小女孩,需要照看一二。 但他都没有去,只是拜託了一位同行,过去走上几趟。 他在害怕。 乔匀这一回的篓子捅的着实有些太大了,这一份对杜柯的承诺,他恐怕守不了了。 母亲的电话打了好几回,告诉他带乔匀回去,并且要他对着主发誓,一定要带乔匀回去,一定要保护好乔匀。 那是他们在这世上,仅剩不多的亲人。 一想到这里,乔徽就烦躁的不行。 那个上了年纪的女人逐渐开始以一种回忆的方式惦念过往的人和事,惦念她死去多年的妹妹,和远在他乡的小外甥。 因为年轻时没有能力护住自己的亲人,她在年岁渐长后逐渐开始后悔,时常会念叨起旧事,并且以一种近乎精神献祭的方式,逼着乔徽也沉入她的愧疚之中,为她「赎罪」。 乔徽没法子通过电话再与母亲讲什么道理,只能给她发邮件,来尽量阐述事实经过。 可事实证明,这根本就是说不通的事。 「母亲,小匀犯了这个国度的法律,并且毫无悔改之意,他伤害了很多同样非常可怜的人,他不能就此走掉。」 「母亲……过去的事情本就应该让他们,您不接受与我的沟通,可以选择其他的心理医生,没有必要这样一直逼着自己,活在过去里。」 第198页 一封又一封,大都石沉大海。 乔徽头痛极了。 两边的事情和纠葛几乎令他焦头烂额,他靠在椅子上休息片刻,本想去洗个澡,结果刚站起来,电脑便「叮」的一声,收到了母亲的回覆。 他瞳孔骤缩。 这分明……分明是明晃晃的威胁! 母亲在威胁他! 最近几年,母亲因为困于旧事,逐渐把生活的重心转移到信教这件事上,起初还只是跟着做一些教徒的简单仪式,但逐渐的,有些事情开始变得扭曲。 乔徽劝过几次,非但没有用,反而引得母亲在花园点火,从此之后便愈发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事事都顺着她些。 但这一回—— 乔徽气息陡然急促起来。 如果……秦胤因为病重无暇收集证据,来对付乔匀,那么他是不是可以……趁此时机,带着乔匀跑路? 乔徽目光怔愣着,内心却陷入剧烈的挣扎。 私人飞机早就有准备,随时可以起飞,即便飞行过程需要提前报备,那也只是一天半日的功夫。 但这次一走,秦胤那头再是无暇顾及,事情过后,杜柯也是势必明白前后因果的。 他……又怎么可能原谅自己? 乔徽闭了闭眼,沉沉嘆了口气,忍不住苦笑起来。 爱憎分明,恩怨两清,这果真是快意人生,但乔匀不明白,很多时候,一个人所背负的东西,并不止他自己。 乔徽坐了良久,直到天边再度泛起鱼肚白,才精疲力尽的按了按额角,浅浅抽了一口气,拨通了手边电话。 「申报飞行吧!」 再不回去,恐怕母亲……真的会做出什么事来,他赌不起的。 第202章 突发意外 乔匀的通讯工作现如今都在乔徽手上。 他非常确定,在过去的这一段时间里,是他小瞧了这个许久未见的弟弟。 乔匀分明是运筹帷幄已久,把所有事情都安排算计好了,才把自己送到他身边来,送到他的桎梏之下。 也难怪……对他一切要求都配合到可怕。 乔徽一想到自己被那个小子耍的团团转,就忍不住气到跳脚。 他奶奶的—— 这么多年下来,除了秦胤,还没人能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呢! 乔匀这小子,可以……很好。 申报飞行需要一段时间,但因为乔徽找了熟悉的朋友,可以缩短到两日。 足够他做一些简单的准备。 乔徽一夜未睡,下楼吃早餐的时候,恰好碰到神采奕奕的乔匀。 面貌阴郁的青年人难得在他这里吃吃睡睡,休息的非常不错,以至于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意,与乔徽打招唿,「早啊!哥。」 乔徽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早。」 他一夜没睡,精神和脸色当然不太好,也可以说是差的厉害,与他相反,乔匀脸色倒是相当不错。 「哥,你这是睡得不太好?」 乔匀乐呵呵的打量着他的两个巨大黑眼圈,啧啧赞嘆着,「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回去补一觉?」 明摆着幸灾乐祸。 乔徽冷冷哼了一声,转头去冰箱取了一瓶冰啤酒,才折身坐回餐桌上,冷着脸吩咐了一句:「收拾东西,明天一早离开。」 闻言,乔匀倒是彻底惊讶了,「你放我走?」 乔徽「啪」的一声把勺子拍在桌子上,冷笑着反问:「你在做梦?」 这小子如果被自己放出去,脱离了自己的羽翼,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秦胤弄死。 那男人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 不过秦胤如今入院已久,虽然消息被全盘封闭,但非常明显,他的情况并不太好。 乔徽思忖良久,还是不敢赌这一遭,秦胤的手腕他见过,真惹毛了他,他即便病的起不来身,也有法子收拾他们。 必须以尽快的时间离开。 「我们一起走。」 乔徽喝了一口牛奶,缓缓抬眼,「回去之后,你就别想着再回来了,至于你在意的那个女人……你要是想她,可以让她放弃这里的一切,跟你过去。」 「以后的所有事情,都由不得你再胡来。」 这一回程霖能够抹去证据,全身而退,也是这小子从中作梗,他有多少后手,乔徽目前还不清楚,但很明显,这里的事情还没完。 乔徽要做的,就是要让他彻底脱离这个地方,重新获得崭新的身份,开始生活。 并且……切断他跟这个地方的所有联繫,让后续的事情,随缘发展。 对此,乔匀表达的情绪也很直白,他非常惊讶,「老天爷!哥哥,你居然要带我走?我以为你会很在意那个小医生呢!」 望着乔徽铁青的脸色,他嗤嗤笑起来,「如果那个小医生知道,恐怕不会再理你了吧?」 杜柯他见过几次,看着是性子很温和的一个人,但听医院里的人说,那位杜医生……性子其实挺固执的。 「闭嘴!」 对于乔匀这样的幸灾乐祸,乔徽额角直跳,青筋都蹦了出来。 真是难搞。 「吃饱了就滚去收拾东西!」 他没法子,母亲的精神状态随时可能崩溃,作为心理学的从业人士,他知道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大家会面临怎样的境地。 第199页 这些年来,他虽然掌了家族绝大部分权力,母亲深居简出,但……很多事情,比他想像的要深的多。 一旦逼疯她,这里的所有人都会面临鱼死网破的风险。 那并不是他能以一人之力及时阻止的事情。 一个人在情绪崩盘的时候,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凌晨的时候那边给他传了信,因此他愈发笃定自己的所作所为。 先把乔匀带回去稳住母亲,再慢慢把母亲手里的权力收回来,再往后……就好办了。 至于杜柯—— 他很抱歉,但是,目前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 乔徽挽起衣袖,安安静静的吃东西,不再说话。 兴许是他的神色太过于疲惫,乔匀抬头看了他一阵,也沉默下来。 许久,他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 「哥,你这是在保我?」 无论如何,护他性命? 他自始至终都不是什么善人,手上沾了血,染了罪,但受过往执念所困,他自始至终,都没想过活着。 罪孽太深,伤及无辜,他早就把自己所有的后路都断了。 但他想要做的事情,必须达成,秦家的人,也必须付出代价。 不止秦胤,是秦家的……每一个人。 但乔徽在知道他的心意和打算之后,居然仍旧肯护着他? 这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在他的认知里,乔徽绝不是这样不分黑白的人。 一定是出了什么旁的事。 乔匀盯着沉默的乔徽,突然笑了一下,「是姨母?」 他很聪明,因此很容易就能猜出事情的前因后果,除了乔徽的母亲,恐怕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能逼着乔徽低头的人。 「我明白了,」不需要乔徽开口,事情就已经很清楚了,乔匀拿起勺子来,慢慢舀着甜汤喝,语气轻快起来,「只是哥哥,你太天真了。」 乔徽抬起头来看他,眯了眯眼。 乔匀耸肩,「我们不会这么容易离开的。」 不出意料,警方应该在搜捕他。 乔徽放下叉子,刚要说什么,身边的手机却突然「叮」的一声,弹跳出一条新闻。 是一条爆火的娱乐新闻。 随着第一条跳出来,其他媒体也开始争相报导,手机连着响了七八声提示音,惹得乔匀也好奇的凑过来,想看看出了什么事。 「这又是哪家的艺人闹出这……」 声音戛然而止,乔匀扫过上头的内容,忍不住目瞪口呆。 「岑宣这是玩的哪一套?高调退圈,转居幕后?我怎么记得他刚刚成影帝没两年,正是发展的好时候呢?」 网络几乎为这件事全盘崩溃,粉丝们情绪激动,都不停的在那条声明底下挽留。 第203章 被逮回来 「不要啊……」 「哥哥为什么要离开……」 「是不是前段时间黑子们的压力太大了……」 「我们永远支持你呀……」 「回来好不好……呜呜呜我不接受……」 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挽留已经覆盖了娱乐板块所有的空间,几乎使得整个网络系统进入瘫痪。 岑宣的告别声明非常干净利索,亦是简单温柔,一如他这个人。 明朗而澄澈。 风头正盛时后撤,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娱记们拼了命的深扒其中原因,营销号编的故事一个接着一个,多不胜数。 有人说是因为幕后工作好做,赚钱多,又不像台前那样辛苦;也有人说是因为犯了事情,被封杀了;更甚至有人说是为爱退圈,被豪门少爷吃醋,禁锢在家里。 如此种种,简直比小说还要精彩许多。 乔徽划了半天屏幕,一熘烟看下去,越发目瞪口呆。 他与乔匀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不解岑宣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俗话说的好,事出反常必有妖,岑宣这般……必定事出有因。 那小子现下在为上头做事,最近风头正盛,凭着一己之力情肃了行内不少隐藏的潜在规则,当然也拉了不少的仇恨。 现下大家都起了防备之心,他那边反倒是停了手,静默不动了。 「如今秦胤病重,他应该顾不得这边,」乔徽咬牙,打算硬着头皮赌上一把,「明早就走!」 如此以来,他恐怕就要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上了。 但是很多事情,真的是没有办法两全的。 这一天里,乔徽想了很多事实。 他虽然是混血,国籍却非本国,起初能够来这里,也是因为奉了母亲的命令,来找乔匀。 他喜欢心理学,在心理学的研修上有非常大的造诣,能够来到这个发达又文明的国度,自然是要找教授和同行们指点一二的。 会留下来,其实是因为遇见杜柯。 这个文质彬彬的医生,表里反常到极致,让他生了探究几分的想法。 这一探究,就陷了进去。 长到这样的年纪,又是生于那般鼎盛的家族,怎么可能没有过伴侣,但那些人……不过是一段时间的新鲜感,千篇一律的样貌依旧復刻出的灵魂,久而久之,也会叫人觉得厌倦。 虽然这样讲听起来非常渣,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起初就没多喜欢,随着时间的推移,感情自然愈发浅薄。 可杜柯偏偏不一样。 第200页 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医生带给乔徽的,不止是容貌的英俊和性情的独特,偏生……还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就此,归结为一见钟情。 所以愿意留下来生活,用尽全部的精力,攻克进杜柯的圈子里。 只可惜现下,也一併要走了。 次日清早,乔徽带人去私人机场,他们刚一进去,整个区域就被包围了。 紧接着,乔徽被通知申飞审批追回,大批荷枪实弹的警察出现在面前。 「乔先生,您身边的这位先生涉及跨过犯罪,请您配合一些,我们需要带他回去进行调查。」 与此同时,出现在众多警察之中的,是一个戴着墨镜的青年。 他微微笑着,身材挺拔,眉目英朗,在望见乔徽和乔匀的时候,摘下墨镜,沖两人温声打招唿。 「好像不见啊——两位。」 正是昨个儿才发了退居幕后声明的岑宣,在娱乐板块如日中天的影帝。 乔徽倒吸了一口气,脸色开始变得铁青。 「你——」 岑宣微微一笑,「杜医生大概要对你失望透顶了。」 乔匀倒是不怎么意外,吹了个口哨,眯了眯眼,对着乔徽摊手,「瞧瞧……这可不是我不走了。」 他被请走的时候,嘴角一直上扬,目光扫过岑宣,轻笑了一声。 岑宣抬了抬下颌,同样含笑回望过去。 这个地方,当然是他提供给警方的。 待一切被控制,人也被带走调查,岑宣方才回头,微微欠身,「肖警官,麻烦您走这一趟。」 年轻的警官打量了一下本来,对这个含着笑的年轻人十足的看重,「应该的,这也是我们的工作,后续还请岑先生继续为我们提供线索,我们会尽全力保护您的安全。」 岑宣噙着笑颔首,优雅而有礼,「那是自然。」 作为线人,他其实已经算暴露了,手里能用的东西,都差不多拿了出来。 后面的——还得看鱼儿能不能上钩才行。 乔徽并没有被带走,他本来国籍就不属于这里,还跟大使馆那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更何况没有证据指明他涉及乔匀所做的时候,为了两国的和谐,他自然没有任何事情。 只是回不了国了而已。 「岑宣!」 上车的时候,岑宣听到乔徽叫他。 他顿了顿,转过身来,认真的端详着乔徽,「有事?」 在某些特定的条件下,敌人可以变成朋友,当然……朋友也可以变成敌人。 利益和立场,真是这世上千变万化的事情。 乔徽脸色有些难看,一把按在车门上,身体微微晃了一吓,「借一步说话,可以吗?」 岑宣回头,看了一眼申警官,年轻的警官扫了一眼腕錶,「十分钟。」 岑宣点头,侧而笑起来,「请吧!」 乔徽吸了口气,率先转身,走的远了些,停住。 「杜柯最近怎么样?」 他知道乔匀已经走不了了,警方一旦介入,事情就绝对不会那么简单,而他……也不能走。 过不了多久,恐怕就会出事。 「不怎么样。」 岑宣抬眼,语气平静,「杜柯说联繫过你很多次,除了去看阿妮落的那位医生,你没有给过他任何回应。」 「能看的出来,他很难过。」 被心爱之人背弃,怎么可能会不难过? 乔徽一滞,继而苦笑起来。 他有些头晕,扶着一侧的栏杆站稳,抿了抿唇,「杜柯看着性子绵软,但内里最是刚硬,我不敢回他的话,要不然……」 望着一旁的湖,他突然眼前一花,觉得腿软。 还好岑宣看他脸色不对,抬手扶了他一把。 第204章 一起吃? 「你怎么了?」 乔徽脸色实在差的厉害,能够看的出来疲倦,岑宣估摸着他心里头挺挣扎的,因此也没打算再难为他。 「没事,最近几天没休息好。」 乔徽借着岑宣的搀扶缓了片刻,眼前黑雾才渐渐散去,他摆摆手,思忖片刻,斟酌着言辞开口提醒:「杜柯那边……还有拜託你照看一二,我最近不能去见他,岑宣——」 他反手抓住岑宣手臂,欲言又止,「我这里的人不能与他有过密的接触,但是麻烦你,尽可能的保护好他,我怕他有事。」 「包括你们,也都尽量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岑宣眯了眯眼,隐约觉得这话不大对,「什么意思?是出了什么事吗?」 乔徽摇摇头,「别问,尽量小心一些。」 既然乔匀走不了,那接下来的时间,他恐怕得尽快去处理一些事情,来控制事情的发展。 「去吧!」 乔徽拍拍岑宣的肩,微微一笑,「杜柯要是问起,你不要说见到过我。」 那个人的性子实在固执,亦是爱憎分明,如果知道岑宣见过他,并且从他手下带走乔匀,势必要来找他讨个说法了。 现下情形……是乔徽不敢见他,也不能见他。 本来想着投机取巧,赌上一赌,没想到啊—— 岑宣这小子,着实不能叫人小瞧。 目送青年离开,乔徽慢慢靠着栏杆滑下去,长长吁了口气。 这里的天,恐怕要变了。 第201页 岑宣做了上头的线人,还是最大胆激进的线人,即便有人保护,他恐怕也少不了明里暗里的威胁。 但他肯出这个头,有这般孤注一掷的勇气,乔徽也实在是佩服的。 这天一变,造福的是所有人,而慰藉的……亦是那些在黑暗和灾难中死去的无辜者。 岑宣了了一桩心事,忙了不少日子,便一身轻松的往医院去。 后续证据什么的……周彦那边自然会出手,不需要他太过操心。 他要回去看看秦胤了。 那人最近恢復的还不错,按着他的身体状况,用不了多久就能够达到指标,进行手术了。 杜柯一直非常忙碌,他极其慎重的对待这次手术,以至于每每看到秦胤的时候,都是苦大仇深的皱着眉头,耷拉着一张脸。 惹得秦胤笑言杜柯离他远些,要不然更没胃口了。 住院调理的阶段,秦胤心情还算不错,只是食慾差了些,对于那些寡淡无味的食物毫无兴致,反倒常常偷偷叫人买一些新鲜吃食,前一阵吃到肠胃炎,上吐下泻,这才老实起来。 宁岐每日上午和下午会与医院一趟,与秦胤交流工作,并且听从秦胤的指示。 相比起来,岑宣倒是去的次数少一些。 他到的时候往往已经深夜,为了避免吵醒这人,他就趴在病床边看这人一阵,陪他一会儿,才去套间的隔壁睡下。 天不亮就会离开。 这么一算,他们好像也没怎么见上面。 但岑宣每天都会给那人留些痕迹,有时候是纸条,诉说思念;有时候是一张画,歪歪扭扭的惹那人笑;但留了好一阵子都没半点回应,气的岑宣在昨天早上离开之前,给那人脸上贴了好几张大王八。 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反应。 岑宣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发笑。 他到的时候正是午饭时间,悄悄拧开门的时候,隐约听到里头那人的抱怨。 「真难吃……一丁点味道都没有……」 岑宣偷偷冒了个头,瞧见那人歪在小沙发里,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好看的眼瞳盯着小餐桌,面上尽是嫌弃。 杜柯在一旁盯着,像个铁面无私的霸王,「别想逃,门都没有,吃完喝药。」 男人头痛的按着额角,嘆了口气,语气无奈极了,「你就不怕我再吐了?」 整日里吃这些东西,人都要吃抑郁了。 杜柯扯了扯嘴角,丝毫不为所动,「废话少说,赶紧吃!吐了的话待会继续再吃!」 这人有些进食障碍,如果不逼着,他恐怕能饿死自己。 突然间,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好香呀——」 两人齐齐抬头,只见岑宣从门口钻进来,笑眯眯的出现在他们面前,「我能吃一点吗?」 时间仿佛停滞一般。 秦胤率先反行过来,眯了眯眼,盈着笑意抬了抬下颌,「你瞧瞧吧!这是给人吃的吗?」 真难吃。 他嫌弃的撇撇嘴。 岑宣走过来,先是俯身拥抱了他,随即亲了亲他的额头,笑道:「我还饿着呢!咱们一起吃?」 效果立竿见影。 男人眉眼陡然温和下来,伸手拉他,语气低柔,「忙完了?没有管饭的?」 说到这里,岑宣立刻委屈起来,不管不顾的在秦胤身边挤出一个地方,哼唧着诉苦:「对呢!用完就丢,饭都不管!申警官还跟我说,我露了脸,要是带回去管饭,估计他们单位的女同事们都要疯了。」 国民青年影帝的称唿,可不是白白叫的。 闻言,秦胤倒是笑出声来。 他穿着干净的病号服,身形清瘦,但看起来状态和心情都不错,眉眼带笑,不由自主就溢出轻松和愉悦来。 岑宣挤到他身边,试了试碗碟的温度,才舀汤餵他。 这人简直是已经懒到了没边,不过,他愿意惯着。 「你先尝尝——」 男人抬眼,眸色十足的意味深长,扫过岑宣,沖那汤碗努努嘴。 岑宣茫然的眨眼,侧头瞅了一眼杜柯,杜柯摊手,也没给什么提示。 于是他尝了一口。 「噗……」 他差点吐出来。 这……这是什么味道?里头还有些煳状的固体,尝不出什么味道,也不咸也不甜,吃着十分无味。 秦胤一见他这般,倒是乐了,指了指他,对杜柯挑眉:「看吧!小宣都咽不下去。」 杜柯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这是专门给你做的营养餐!你肠胃炎症还没消,还想吃什么!」 也不知道是谁,前几天上吐下泻到不行,一张脸白的不像话,连稳了许久的身体指标都有些浮动。 第205章 画王八 自从应了手术之后,秦胤倒是比从前开怀许多,性子也愈发孩子气。 最明显的,就是体现在对吃食上。 他肠胃差,消化能力又弱,能吃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当然得尽量捡着软和又容易消化的来吃。 调味的用料也是能不放则不放,这是杜柯明令要求的,因此吃到秦胤嘴巴里的,大部分都是些没什么味道或者味道诡异的煳状食物。 岑宣瞪着眼睛听了半晌,还是摇头,把小餐桌的东西都收拾了,「叫人拿下去,炖点蛋羹,加些盐。」 第202页 又软又易消化,还有点味道,更容易激起食慾来。 秦胤喜欢吃的东西不多,平日里有一些进食障碍,吃下去再吐出来是很正常的事情,岑宣了解他的身体状况和接受能力,会尽可能的考虑到他身体和味蕾都能够接受的程度,来哄他吃东西。 杜柯轻飘飘的斜了岑宣一眼,颇为意外,「你确定他能吃?」 这人最近吐了不少回了,吐的最厉害的时候都有血丝,杜柯实在没辙的时候,也会给他输些营养液,来维持日常能量。 总不能逼得太过。 岑宣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回了杜柯一句:「不确定。」 但总要试试的。 秦胤精神不济,瞧着总是懒懒散散的,沙发被岑宣挤过去一半,他便十分自然的歪在岑宣身上,懒洋洋的开口:「你想吃什么?不必顾及我。」 岑宣眼睛一亮,「真的?」 男人合着眼笑,语气从容淡定:「那是自然。」 岑宣欢唿一声,抬手穿过他腋下,揽过他的腰身,抱紧,下颌从他脸颊蹭到耳廓,哼哼唧唧的撒娇:「我吃的东西你不能吃,那你待会可不许气。」 男人才不信呢!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秦胤失笑,反问了一句:「口腹之慾,你又不是不晓得,我惯常是不在意的。」 岑宣贊同的点点头,替他拉了一下掉落的毯子,狗腿的附和:「我当然知道,你一直最为深明大义。」 秦胤没想到的是,这小子得了准许,居然在这里煮起了火锅。 他怕呛到自己,只煮了菌汤和番茄的锅底,辣锅当然没下,香气冒出来的时候,秦胤嘴角微抽的盯着自己面前孤孤单单的小碗,觉得往日里还算喜欢的蛋羹……顿时不香了。 「小宣。」 男人喉结动了动,脑子飞速转起来。 「你知不知道,谁趁我前天夜里睡着之后,给我脸上贴了好几张王八?」 旧帐开始算起来了。 岑宣懵懵的转头,眨了眨眼,没有答这话,而是试探着反问:「你……生气了?」 男人轻轻哼了一声。 岑宣求生欲极强,反应也很快,立刻放下手里的失败,扑过来亲亲抱抱。 「我给你写了那么多天的小作文,谁让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呀?」 「阿胤,我只是想要让你知道,我一直都陪着你的,每一天都来,天天都在。」 岑宣一本正经的表起衷心的模样,还让秦胤颇为不大习惯。 住院的这段时间,他的头髮有些长了,细碎的刘海落下来,搭在额前,乌黑又柔软。 他懒懒散散的窝着,感受着那傢伙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唇角渐渐掀起来。 「给我吃一口。」 估摸着把这小子吊的差不多了,秦胤才睁开眼,沖火锅的方向抬抬下巴,「就一口。」 岑宣几乎弹跳起来,「啊哈?你想都别想,门都没有!」 变脸比翻书还快。 秦胤眯了眯眼,不紧不慢的反问道:「所以,你就打算自己吃大餐,让我吃这个?」 顺便指了指蛋羹和没什么味道的白粥。 岑宣愣了愣,挠挠头,迟钝的反应着:「那……那不是你让我吃自己想吃的吗?」 男人眨眼,慢条斯理的答:「可我现在后悔了,怎么办?」 怎么办? 岑宣恶狠狠的磨了磨牙,「凉拌!」 他捏着男人冰冷的手背摩挲,气鼓鼓的哼哼了半晌,才恋恋不捨的咂咂嘴,怏怏嘟囔:「叫人撤了吧!」 好香啊—— 他转过身,手臂探过去,搂住男人腰背,掌心覆在他胃上,略略蹭了蹭,「好点了吗?吃一点?」 秦胤被他逗乐了,眉眼都盈着笑,「嗯」了一声。 「去吃吧!」 捏了捏这小子的脸盘子,秦胤含笑开口:「不用撤了。」 岑宣疑惑的扭头看他。 这……这人一惊一乍的,到底是要做什么呀? 果不其然,秦胤挑了挑眉,端详着岑宣的脸孔,捏着下颌四下瞧瞧,「快去吃!吃完了我要画回来。」 岑宣瞪大了眼睛。 「毛笔都备好了。」 秦胤越想越开心,好看的眼瞳里弯出笑来,把衬衫的衣袖挽起来,开始吃东西。 岑宣看看杜柯,又看看他,咽了咽唾沫。 敢情……早在这等着他呢?毛笔都备好了?他分明贴的是字条,这人……这人不至于会画王八吧? 呜呜……好亏耶! 岑宣留了杜柯一起涮火锅。 「你不是最近没什么其他事,只盯着阿胤?阿胤在这,也跑不了,来吃一点嘛!」 青年笑眯眯的望他,也挽了衣袖,开始涮菜。 杜柯撑着额头,多看了岑宣几眼,勉勉强强留下来了。 「你……」 间隙里他犹豫了几番,去看岑宣,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你去了乔徽的私人机场,就……没见到他?」 这一回,那个私人机场恐怕已经被严密监管了。 岑宣眼珠子一转,心道果真来了。 「唔……远远的看了一眼,没说上话。」 他嚼着菜,摇头晃脑解释:「你知道我现在身份有些微妙,与外界的接触当然也会受到诸多控制,所以能尽量避免的,自然都要避免。」 第203页 杜柯闻言垂眼,沉默下来。 也是,岑宣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往常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身边的人,突然之间就不见了,甚至于躲着他,消息也不回,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心虚,远离。 杜柯有些微微的晃神。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说不在意,就能干净利索的不在意。 第206章 阿胤,你别这样 吃饱喝足之后,岑宣被墨汁画了满脸的王ba。 这王ba们也十分诡异,画的歪七扭八,还比不上岑宣的手笔。 「这么丑的吗?」 岑宣瞪大了眼睛,对着镜子左顾右盼。 秦胤捏着他的下巴瞧了瞧,咳嗽着笑起来,「还不错,配你。」 青年白生生的脸上被涂了不少墨汁,额头两颊分别一个栩栩如生的大王八,而鼻樑上也被画了个不小的猪鼻子。 可谓是分外滑稽。 岑宣哭丧着一张脸,打了个嗝,委屈巴巴:「我的完美形象啊——」 这要是被他的粉丝们瞧见,那还……还了得? 他可是有偶像包袱的人! 「你不都退居幕后了吗?」 哪里知道,男人轻飘飘的掠过来,不咸不淡的开口:「不去台前,要什么形象?」 岑宣表示呜呜呜。 他不要脸面的吗? 「什么时候能洗?」 岑宣狗腿的凑过来,抱着秦胤,给他揉着腰背,这人躺的久了,肌肉出现萎缩的现象,得尽可能的多活动一下。 「咳咳……」 男人偏头咳了一声,「睡觉之前吧!」 「嗷嗷嗷——」 不出意料,岑宣开始鬼哭狼嚎,「你也太不近人情了!我分明给你贴的是字条,你偏生画在我这张帅气的脸上,阿胤,我非常怀疑你是嫉妒我的帅气!」 秦胤挑眉,饶有兴致的捏着这傢伙的腮帮子,不紧不慢的重复了一遍,「嫉妒你的……帅气?」 要被这傢伙笑死了。 也不瞧瞧自己脸上画的什么乱七八糟,三个大王八张牙舞爪,连同那个猪鼻子,委实有些……有趣。 秦胤摆弄着看来看去,端详着自己的杰作,笑的直咳嗽,好看的眉眼里聚着愉悦的意味,罕见的开怀。 这次病着之前,他很少会这样放肆大笑,也很少会外放情绪,一举一动,尽是克制。 兴许是知道生命之路即将抵达终点,他性子便寡薄许多,全然抛开了过往的习惯,开始逐渐探索崭新的生活方式。 总归,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即便他长住于医院,被困在这间狭小的病房里,外头的一切,也都瞭若指掌。 他近来常常感慨,是他小看了岑宣,这个孩子啊—— 比他想像中成长的快,也更加坚韧顽强。 本就是翱翔九天的雄鹰,即便暂且落入尘埃,也终有一日,会展翅高飞。 恐怕是他从前……束缚了他。 秦胤精力不继,今日活动了已有好长时间,现下吃过东西,就忍不住开始睏倦。 「别……走。」 他不想睡,便放松了身体,软在岑宣怀里,任他按着自己坐的僵硬的嵴背揉来揉去,嘴巴里还叽叽咕咕的嘟囔着一些哄孩子的话。 「不走不走,这么睡得不舒服,抱你去床上睡,好不好?」 岑宣侧头去看伏在自己身上合着眼的男人,语气轻柔的不像话,「阿胤?」 男人不动,喉头凝出一声模煳的低吟,「别动……」 他这样靠着舒服,比平躺受用许多,更何况身侧就是岑宣的气息,两厢交织,极是受用。 比往常孤孤单单躺在病床上,更令人容易接受一些。 岑宣不敢乱动,怕这人不舒服,尽量放松些身体肌肉,让他靠着。 看了看他手腕上的监测仪,好在心率还比较稳妥,没什么大事。 这人身子不济,睡得便差一些,偶尔半昏半醒着就被心悸搅和醒,岑宣为了让他多睡一会儿,尽可能的半抱着他,轻轻捋着他的嵴背。 让他睡得舒服一些。 碍事的手錶被岑宣扯去,丢在一旁,为了方便照顾这个人,他衬衫的衣袖也被挽起,露出一截小臂,干净利索。 秦胤睡了没多一会儿,就被一阵心悸弄醒,难受的不算严重,但时候长了,难免就会叫人生出烦躁的情绪。 他半眯着眼,不想起,便轻轻哼了一声,侧了侧身。 惯常是喜欢与岑宣耳鬓厮磨,肌肤相触的舒适感。 以至于总是沉溺其中,半分也不想起来。 「这么靠着不累?」 岑宣亲亲他的鬓角,语气低柔,「要不要躺一会儿?」 男人不说话,停顿半晌,才勉强哑着喉咙反问:「陪我?」 「当然。」 岑宣应的非常爽快,又亲了亲他,才把人打横抱起来,去了里面的病床。 自己也脱了鞋子和外衣爬上去。 秦胤半眯着眼,神色仍旧不大清醒,但显然很是满意岑宣的反应,惺忪着睡眼翻身,按住旁边那个爬来爬去的傢伙。 「别乱动。」 他喜欢这样的相拥。 「哦。」 岑宣乖乖停下来,安静了片刻,试探着开口:「阿胤,我去床尾给你揉揉腿,要不然你放开一会儿?就一会儿。」 第204页 因为长期卧床,不大活动,这个人的肌肉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萎缩,但他的心脏状况并不适合做復健,所以只能时常按mo。 秦胤不动,横过手来,捏着岑宣手臂,硬生生扯到自己面前,哼唧了一声,表示不满。 明显是不愿意。 岑宣嘆了口气,随即有些失笑。 这人真是愈发小孩子脾性了呢! 「阿胤!」 他刚要再劝,就见秦胤睁了眼,目光轻飘飘的掠出去,定在自己手腕上。 一直往上,遍布着陈年旧疤。 岑宣因为职业缘故,对于自己的皮肤状况比较注重,因此做过去疤项目,除了手腕上那一条,其他疤痕都已经很淡了,平日出席节目,完全可以用粉底抹去,隐藏起来。 但现在,秦胤离的很近,因此那些疤非常明确的浮现在眼前,深深浅浅,每一道都昭示着一段不太愉快的记忆。 不用看,这小子脚踝上也有。 「阿胤,你看什……」 岑宣疑惑的扭过头去,顺着秦胤目光一瞧,就立刻明白了这人的想法。 「都好了,看不出来了。」 岑宣想要缩手,却被陡然拦了,他微微蹙眉,瞧着那人指腹慢慢在手腕的疤痕上细细摩挲而活,就知道他又想起他们之间的旧事。 「阿胤,你别这样。」 生怕男人激出心悸的老毛病,岑宣浅浅抽了口气,绞尽脑汁转移话题。 最终还是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 第207章 请你一定要坚持,努力活下来 秦胤这个人,平素看起来淡漠冷清,但实际上只是因为不懂得怎么表达,才只能将情绪藏于心底。 他捏着岑宣的手腕,端详了许久,顺便把他的衣袖也拉上去,扯开,仔仔细细的看。 不止如此,指腹还不停的抚过那些旧疤,细细摩挲。 看的岑宣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阿胤,」他吸了口气,尽可能转移这人的注意力,「我再做一次手术,就能够看不出来了。」 男人脸色发白,面容安静,漆黑的瞳仁泛起幽深的涟漪,一层又一层的盪开。 他在回忆。 「嗯。」 许久,他低咳着应了一声,眼睫不停的发颤,气息也有些不稳,「不需要。」 岑宣眨眼,万分不解。 「留着吧!」秦胤嘆了口气,「等……」 话说到一半,又突然咽下去。 不能讲。 他其实想说的是,等他哪一日不在了,再把这些痕迹去掉就是,他所有给予这孩子的伤害,希望啊……在他身死之后,岑宣能够把这些痕迹全部抹去。 这孩子会有新的人生。 秦胤撑起身子,动作迟缓的靠坐起来,沖岑宣勾了勾手。 岑宣不明所以,靠近了些,盘腿坐起来。 「阿胤?」 裤脚被揭开,脚踝骨一圈,略微往上的位置,凝着浅淡的疤痕。 因为做过祛疤手术,疤痕已经很浅了,平素里上节目只要稍微用遮瑕液遮盖一下,就足以看不出来什么。 秦胤脸色又白了一分。 过往里所有做过的错事,都会在清醒之后,变得讽刺而嘲讽。 强留本来就是错事。 「阿胤。」 岑宣眼见不能这样下去,便合了他的掌心,一骨碌翻过去抱他,手掌轻轻抚着他的嵴背,「阿胤乖,不要去想,都是过去的事情,你没有错,乖,不要去想。」 这人瘦的惊人,即便抱起来也是硌人的触感,岑宣摸着心酸,有些哽咽着侧头,亲亲他修长白皙的脖颈,「阿胤,我喜欢你,我是自愿留下来的,我想与你在一起,一辈子,生同衾,死都穴。」 「连骨灰都要埋在一起。」 男人合了眼帘,长长嘆了口气。 很多事情,是不能细想的。 他如今性子豁达许多,很多从前看不透的事情,现下也是通透澄澈。 但对于过往所做的错事,还是只要想起……就难以释怀。 「小宣。」 这小傢伙一个劲在哄自己,声音又轻又柔,惹得秦胤忍不住失笑,心里头松快了些。 他放松了一些,任这孩子抱着自己,听着他嘟嘟囔囔的跟哄小朋友一样,心里头还想着,阿妮落的年纪都不需要这么哄法,他哄小婴儿呢? 「你当时………是不是非常怨我?」 指腹摩挲着浅淡的疤痕,即便在岁月经年过去之后,那疤痕之处的皮肤也是有些粗糙不平,岑宣是靠外貌吃饭的人,很难想像这样的伤疤出现在身上,如果被外头的媒体拍到,会引出怎样的风波和猜度。 秦胤觉得,自己那时候好像从来没有替这孩子想过,只一味觉得,他给了这孩子想要的东西,名望地位,也有能力推着这孩子一步接着一步的爬上去,所以就一定要篡取些回报,把人留在身边。 但这分明不是爱,而是束缚,渴求回报的东西,从来都不是爱。 爱该是宽和的纵容,与毫无所求的宠溺。 事至如今,秦胤也明白了这个道理,在时间的打磨中,他逐渐学会了如何去爱一个人,以及……爱的意义。 「怨过。」 岑宣实话实话,侧了侧头,去亲吻自己孱弱的爱人,「但是杜柯与我说,你没有恶意,只是没有得到过太多的爱,所以才不懂得如何爱人。」 第205页 在懵懂与冷漠中长大的孩子,很难去明了爱人的真谛,他只是笨拙的用自己的方式,留住想要留住的人。 如今,岑宣已经很少想起过往的旧事了,他跟着秦胤,起初那个出人头地的梦想与与站在高处,周身万丈光芒的信念,早已经被时光磨的平整,退居幕后一事,已经彻底的绝了他曾经最想要的那条路。 但不要紧,他如今啊……有更重要,更有意义的事情去做。 「阿胤,你不要这样想。」 岑宣抱着这人,下颌轻轻蹭着他的肩头,语气低柔,「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你看……你这样好,这样帅,这样优秀,如果没有什么缺点,那老天爷肯定不会把你给我的。」 当初手脚皆被缚住,捆上锁链的时候,岑宣恨不得将这个人大卸八块,宰了他去。 也后悔的要命。 本不该因为想要在这个圈子里出人头地的梦想,而投入这样的火坑之中,连一个人基本的自由都没有。 但这个世上根本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秦胤并非十恶不赦,也不是歹毒无情,他只是……太孤单了。 他孤单的太久了,迫切的想要一个人来陪着他而已。 「阿胤,」岑宣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笑起来,手指抚过男人枯瘦的嵴背,在凸起的嵴椎上慢慢摩挲,声音温柔,「我喜欢你,也需要你,很自私的想要你留在这个世界上,我知道这也许很难,可是……请你为了我,努力的活下来,好不好?」 时间仿佛停滞一般。 秦胤恍恍然觉得,花都开了。 他曾经费劲全部力气,不惜以伤害的方式也要强留下来的人,如今却心甘情愿的留在他身边,并且温柔的告诉他,活下来。 活下来。 男人合眼,沉沉笑起来。 有这一日,大抵这一生里,就都没有遗憾了。 「小宣。」 他哑着喉咙开口,发问:「我记得应过你,还你自由,不论以后如何,我都不会再束缚你半分,你知道我说到做到的。」 他的骄傲,并不允许他撒谎。 「是,我听到了。」 岑宣应的毫不迟疑,「我有自由,与我喜欢你,本就是毫不相干,我从来都是喜欢你的,阿胤,从前啊——是我蠢笨,没有弄明白自己的心意。」 「以后不会了。」 「咱们会有长长久久的以后,你还要看着阿妮落长大成人,嫁人生子,所以亲爱的,请你一定要坚持,努力活下来。」 第208章 你还没回答我呢! 秦胤第一次手术的时间来的很快。 他的身体状况在医院的长久休养里得到一定的恢復,宁岐全然承了那头的压力,把一切都靠在秦胤的病房外面。 男人心境也颇有些转变,对于几次三番差点闯进病房里的人,只是淡淡摆手,示意宁岐自行处理。 再不会受到情绪波动。 岑宣依旧非常忙碌,但上次的事情过后,他倒是会抽出时间,在日落之前抵达医院,陪秦胤吃一顿晚饭,夜里两人相拥而眠,岑宣紧紧抱着他,总是美其名曰他有什么动静就能迅速醒来,好照顾他。 秦胤对此一度十分无奈。 照顾……他? 夜里偶尔会醒,也是被这傢伙死沉的身子压醒的,他是不知道自己多沉吗?整一大只都往秦胤怀里钻,恨不得盘上去,吐丝结个网,把秦胤黏在上面。 秦胤吐槽了几回岑宣这小子的睡眠质量,还叽叽歪歪着要照顾他,每每半夜醒来,都是自个儿鼾声如雷的架势。 还照顾他?不压死他就好了。 「今天去外面睡。」 秦胤晨起时必须得吸氧,半靠在病床上,脸色苍白,透出几分无奈。 简直是被这个傢伙吵死了,鼾声真大,睡得也真是香。 「啊……」 岑宣呆了呆,颇有几分不可思议,「为……为什么呀?」 他有点委屈巴巴,凑近了给这人按胸口,难过的不得了,「你嫌弃我……」 男人翻了个白眼。 就知道卖惨卖可怜,也不知道上哪儿学的,从前在自己面前连蹦带跳的炸毛模样早就不见了,这傢伙学会了服软卖可怜,做小伏低的模样还真是……叫人忍不住心软。 他缓了一阵,心率才算是稳定下来,摘了氧气,整个人还有些微喘。 「少装出这副傻样子。」 男人抬手,点了点那傢伙额头,「怎么还不走?」 往常他醒过来,这傢伙就不见踪影了,最迟也不过是陪他待到彻底清醒,抱他起床,给他穿个鞋子,现下待了这样久,都八点多了,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岑宣穿着简单柔软的休闲服,一看就没有出门的样子,闻言凑过去,亲了亲这人唇角,「不走了,今天陪你。」 秦胤偏头直躲,动了动没什么血色的唇,合着眼笑,「没刷牙。」 岑宣龇了龇牙,笑眯眯回道:「我也没刷,更何况,我又不嫌弃你。」 男人睁开眼,目色清冽,好看的轮廓柔和而明晰,语调带着初初醒来的低哑,「我嫌弃你。」 岑宣被噎了噎,使劲磨了磨牙,哼了一声,气鼓鼓的跑去刷牙。 他在洗手间接了一个电话。 「我知道的,申警官。」 满脸白色泡泡的青年神色陡转,微微一笑,斜斜靠着洗手台,转过身去,「您就按着程霖所求,放几个,不行吗?」 第206页 电话那头暴跳如雷,声音大的几乎要穿过耳膜,「那是包庇罪犯!故意放走逃犯,你知道这是什么……」 「我知道。」 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对方情绪的影响,两人连续几日起来的争执也被一力被岑宣轻描淡写的掠过去,他轻笑起来,眯了眯眼,语气平静,「有得就有失,我不是专业人士,没有您安排的妥帖,我的重点只是揪住程家根本,至于那样小喽啰还如何……这是您的职业范围。」 不出意料,电话那头的人,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 岑宣好似天生就有这般本事,他在外惯常不急不徐,温言浅笑,不论对方如何气急败坏,他都能从容不迫,波澜不惊。 嗯……其实仔细想来,不是天生,其实是跟秦胤学的。 这个人啊—— 岑宣挂了电话,垂眸想了半晌,也没相处该如何形容来。 但唇角却不由自主的掀起来。 他开了水龙头,洗了脸,刷了牙,把鬍子也刮干净了,直到一身清清爽爽的才出去。 秦胤已经起了,收拾妥帖,见岑宣出来,也进去洗漱。 吸过氧后,他脸色好了许多,看着有了几分血色,岑宣靠在门框上,不许他关门,盯着等他。 「怕你晕在里面。」 青年咧嘴,弯出一抹傻气。 这人穿着松松垮垮的白色病号服,半开的衣襟里有纤细精緻的锁骨若隐若现,身形瘦长,侧脸轮廓硬朗,优雅俊美。 他撑着洗手台俯身,嵴骨凸出来,若隐若现,瞧着怪心疼的。 岑宣嘆了口气,压着喉头哽咽的情绪,快步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 手臂环过他的腰腹,紧紧扣住。 「怎么了?」 秦胤动作顿了顿,一只手撑着洗手台,一只手洗漱,加快了速度。 岑宣抱着他不撒手,脸颊在他后背蹭来蹭去,许久,才慢慢开口:「你会好好的活下来,对吗?」 这是第一次手术,这个人接下来面对的挑战还有很多,这只是……第一关而已。 岑宣害怕,但又相信他。 秦胤慢慢洗漱完,擦干净脸和手,侧而拍了拍岑宣环抱在他腰上的手臂,「出去说。」 岑宣这才放开,转而拉着这人好看的手,亦步亦趋的跟出去。 术前禁食,不能吃东西,清早也没什么事做,岑宣就陪着他在窗边感受阳光。 温暖而细碎,照的人身上暖暖的,平静又安稳。 「阿胤……」 岑宣闭着眼睛栽进这人怀里,嘟嘟囔囔了一句,吸了吸鼻子。 「你还没回答我呢!」 嗯……有点困。 夜里睡得不大好,梦里总是窜出来一些光怪陆离的场景,惊的他醒了几次,转头望见那人在身边安稳的睡着,才算是松了口气,放松下来。 按着上一世的轨迹,离秦胤过世的时间还有近一年,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现在,所以秦胤这一关,应该没什么事才对。 但有些事情,又很明显的证明,在上一世里,秦胤压根没有接受手术。 他没有同意杜柯的治疗方式,也不曾去尝试,而是……放弃了余下的生命。 不论是成功,还是不成功,他都无所谓了。 事到如今,岑宣压根没法去想,那个人在断了自己本就不高的生存机率时,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连求生的欲望……都散了啊…… 第209章 小狼崽子 秦胤望着扒在自己怀里的傢伙,忍不住勾起唇角,生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嗯……这个问题,你需要问一下杜医生。」 他低头拨弄着岑宣毛茸茸的头髮,慢条斯理的道:「上了手术台,可是一切都由不得我了。」 怀里困到东倒西歪的傢伙闻言勐的抬起脸来,因为动作过勐,险些撞到秦胤鼻樑。 「小宣?」 男人错愕,微微张口,刚想说些什么,下一刻,薄唇便被封住。 抬眸就是那只小狼崽子兇狠的眼神。 「不许说!」 岑宣恶狠狠的磨着秦胤的唇,毫不客气的撬开牙关,侵入其中,任意採撷。 「不许说……唔……」 许是这小子对秦胤温言软语太久了,以至于秦胤都快要忘了他张牙舞爪的样子,忘了这个小傢伙呀—— 并不是毛茸茸的羊,而本就是一匹牙尖嘴利的狼崽子。 秦胤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只是有点想笑。 也说不出什么,不过是有点感慨。 他对于生命早就没什么执着,也在不久前着手给这个孩子铺路,即便知道这孩子往后会有新的庇护,但他无论如何,也是要给这孩子留下些东西的。 杜柯想要折腾,他就任着他折腾,总归生死有命,他已经看开了。 愿意配合,只不过是圆身边人的心愿罢了,他也不想看到围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人整日里愁眉苦脸,生生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至于结果……皆听天由命就好。 发怔的功夫,秦胤被亲的已经有些迷煳,唿吸略微急促起来。 岑宣敏锐的察觉了他的变化,到底恋恋不捨的停下,替他揉着胸口顺气。 「真想吃了你。」 岑宣噘嘴,语气透出孩子气的忿忿,气鼓鼓的嘟囔:「就是……趁人之危的那种!」 第207页 分明是偷偷摸摸的事,偏生说的理直气壮,光明正大。 秦胤又忍不住弯唇笑起来。 在生命的最后,他们之间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时候,这孩子还未求到自己面前,也没有了以身来换取那些东西的交易,两人只是初初相遇,心生爱慕。 「小宣。」 笑过之后,有些东西还是要讲清楚的。 男人拍了拍岑宣,喘匀了气,让他坐到自己身边,非常耐心的看着他,语气温和:「你不是小孩子,不要闹小孩子脾气,坐好听我说。」 岑宣皱着眉,心里头莫名生出几分不安,但瞧着这人脸色,到底不敢与他闹,乖乖坐到一旁,不情愿的「嗯」了一声。 「你说……但是如果说我不想听的话,我就不听了。」 男人无奈,忍不住咳嗽起来,「小宣!」 岑宣赶紧给他拍背,这才算是服软,脸上写着老大不情愿几个字,「好吧好吧!我听着就是,你说什么我都听着。」 嘴巴里却小声咕囔了一句「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秦胤简直哭笑不得。 「你看,你现在已经长大了。」 再怎么无奈,正事还是要说的,男人正了脸色,循循善诱,「不像从前一样……」 刚说了一句,那小子就跟窜天猴一样弹起来,立刻就不满了,「我从前怎么了?我从前也一样好,什么时候长不大了?我……」 秦胤倒抽了一口气,表示脑壳痛。 「你还听不听我说?」 这小子跟自己跳脚的时候不少,气人的时候也不少,秦胤早就被他磨平了气性,但现如今是紧要关头,被这么连续打断,哪里能不叫人生气? 他惯常性子清冷淡漠,近日里又开始渐渐软化温和,罕少有沉下脸来的时候,岑宣被唬了一跳,立刻又老实起来,撇撇嘴坐好。 不怨他捣乱,他就是直觉……这人说的必定是一堆乱七八糟且自己又不爱听的东西,所以才左顾右而言它,好让这人打消主意。 可他认得这人又不是一日两日,如今挫败的窝回去,也是知道,这人不会因为这点阻碍,就闭口不言的。 那他就不是秦胤了。 「小宣。」 见这个小傢伙委屈,男人到底不忍,揉了揉他的头髮,语调放低,「你听着,十个小时之后,我会进手术室,如果我出不来,律师会找你,把我留给你的东西交给你。」 听的岑宣微微张大了眼睛,似乎是又要想说什么,但被秦胤抬指压住了唇。 「生老病死是寻常事,是人之常情,小宣,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乖,成熟一点。」 说到最后,秦胤语气柔和下来,指腹点着青年的唇,眼底弯出笑来。 堪堪是交代后事的语气。 「我这一生,本就早该结束,能够遇见你,也已经足够幸运,我很知足。」 他嘆了口气,罕见主动的亲了亲这个傻里傻气傢伙的脸颊,语气温和:「程家势大,暗支力量不小,其他几家虽然早就散了这方面力量,但生意却挪到地底下,积累了雄厚的财富,才能有资本掌着这个圈子。」 话已至此,秦胤犹豫了一下,仿佛在顾忌什么,但很快又继续开口:「你与他们硬碰硬不行,需得尽快找出破绽,拿到证据。」 岑宣深吸着气,指节一分分攥起,已经将浮动的情绪中平静下来,似乎一心想要瞧瞧,这人还能说出些什么。 「我与你指一条路,」秦胤想了想,嘆了口气,似乎有些屈服于天命的无奈:「若我活不下来,自会有人来襄助你,你记好,一定要一切相信他,听从他。」 这已经是最后的法子。 如果他不死,那些人势必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他的名号多年来可不是摆着说笑的,所以岑宣有的是时间慢慢磨,用最小的代价收拾他们。 但如果他死在手术台上,那固有的平衡会被打破,岑宣随时有可能面对对方鱼死网破的危险。 没有办法,只能断臂自保。 秦胤愿意把所有的依仗都交出来,护着岑宣覆了这天。 再往后啊—— 岑宣就能够去到新的天地,有新的生活。 很多年后,兴许会忘了他,又兴许不会。 如果想的起来,大抵也会去给他扫扫墓,说说话。 这其实就足够了。 第210章 我爱你 岑宣哭的像个傻子。 他委实想不到,秦胤给他留了多大的依仗。 这一整日,他哪里都没有去,寸步不离的陪着这人。 术前禁食,秦胤已经不能吃东西了,所以早饭和午饭,都是他看着岑宣吃的。 岑宣吃饱喝足就去抱他,整个人仿佛黏在他身上一样,秦胤如何嫌弃都不好使。 「阿胤……我害怕……」 哭了一个多小时,他眼睛都肿起来了,红彤彤的十分好笑。 秦胤纵着他,拒绝几回无果,也任着他闹,甚至于会主动在那傢伙仰脸的时候,亲亲他的唇角。 「一股蒜味。」 过后自然是少不了笑着嫌弃一番的。 「阿胤。」 岑宣哑着喉咙,眼睛红红的,抱着秦胤腰身,将脸贴上去蹭了蹭,「我做了一个梦。」 兴许是太慌张的缘故,他总是爱叽叽咕咕说些废话,秦胤也愿意纵容他,就任着这么听。 第208页 「嗯?什么梦?」 男人抬起手臂,抚了抚这傢伙发顶,语气温和。 「你死了,我梦见你死了。」 岑宣眨了眨眼,又有眼泪滚落,划过脸庞。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间变得这么爱哭,像个讨不到糖又委委屈屈的小朋友。 「嗯,我死了。」 秦胤其实想笑,但瞧着岑宣实在有些惨兮兮的苦相,只能兀自忍着笑,顺着他的话讲。 「然后呢?」 岑宣噘嘴,心知他当笑话看,忍不住磨了磨牙,加了一句。 「我也死了。」 男人面上的笑陡然一顿,揉了揉这傢伙毛茸茸的脑袋,轻嘆了一句。 「别瞎琢磨。」 岑宣抬起头来,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神色却无比认真:「我说真的,没骗你。」 男人又笑,浅浅的勾起唇角,不以为意,「嗯,梦都是反的。」 这个孩子啊…… 岑宣瘪瘪嘴,满是委屈,秦胤按着他的后脑勺,俯过去亲了亲他,温温一笑:「小宣,往后的路,大概就要你一个人走了。」 好好活着。 日头落下的时候,他们也终于到了告别的时候。 秦胤被推进手术室之前,清冽的眸光一直定在岑宣哭到撕心裂肺的面容上,动了动嘴唇,极轻极轻的吐出三个字。 岑宣愣了一下。 是—— 「我爱你。」 岑宣停下脚步,呆了一瞬,继而疯了一样的冲过去,几乎失了理智。 「秦胤!秦胤我告诉你,你死了我也活不了,你觉得……你觉得你死了,他们能放过我吗?秦胤!我……」 手术室的门合上,他堪堪靠着一侧墙角,慢慢滑落下去,失声痛哭起来。 他第一次开始惶恐于重生,不明白这一场重生之幸,带给他的是什么。 兴许……能够覆了这天的规则,保护无数的后来者,让所有平凡的普通人都能够在这个圈子里得到公平公正的对待,能够以实力定未来。 也会让所有人都记得,他是这个行业打破陈旧规则的第一人。 甚至被奉之为神。 但他呢?他自己呢? 重生一遭,难道还是要走向既定的结局,留不住自己心爱的人吗? 哭累了,岑宣就恍恍惚惚的靠在墙角,脑子里充斥着前世今生的旧事,直到有人停步在面前。 「起来吧!」 一只手伸过来。 岑宣顺着那只手望上去,神色仍旧有些恍惚,他用力眨了眨眼,眨掉眼眶里的泪,视线才清晰许多。 是周彦和芸芸。 岑宣腿脚不停的在抖,吃力的抬手握住周彦的手,吸了口气,慢慢站起来。 「彦哥,」芸芸看了看周彦,眼神焦急,「秦胤他……」 周彦皱了皱眉,抬手制止她的话,「进去了。」 芸芸看着手术室,立刻不出声了。 周彦嘆了口气,抬手揽住岑宣肩膀,扶他到对面的座椅上,按他坐下来。 能够看出来,岑宣的状态非常不好。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周彦也坐下来,安安稳稳的陪着他,语气温和,「别怕。」 这个时候,任何语言都变得苍白,没有人能够真切明白感同身受这四个字,周彦心里头明白这个道理,微微嘆息。 只能陪着他。 「嗯……」 岑宣白着一张脸,抬头看到芸芸焦急的身影,惨然一笑。 「我后悔了。」 他全然不顾身边人在说什么,眼神呆滞的喃喃念叨:「我不该一直放任……的。」 「我没想着自己能活多久,但是……我一直觉得他能活着,只要我努力……努力把那些障碍都清除掉,没有人能够再威胁我们,就能够让阿胤安安心心养病,杜柯……杜柯说过,他如果静养,不操心劳力,一定可以……可以活很久的……」 岑宣抱着头,似乎陷入痛苦的挣扎里,精神恍惚:「他会活着,会活下来……」 周彦犹豫了一下,抬手拍了拍这傢伙的手,继而轻轻揽住他的肩,温声安抚他:「会的,秦胤一定会活下来的。」 漫长的等待其实最是难捱,岑宣在起初的慌乱过后,在周彦的安抚下开始逐渐变得平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岑宣全然冷静下来的时候,不过过了一个多小时。 他抬起脸,看了看周彦,又看了看芸芸,红着眼笑了。 「彦哥,借一步说话。」 等待的时间,如果不做点什么,那当真是……太难捱了。 周彦微微颔首,率先站起来,在岑宣头晕目眩站不稳当的时候,非常及时的抬手扶了他一把。 「彦哥,往后的事情,如果我做不完,我希望……你会完成我的心愿。」 岑宣将他带到病房的里间,把自己写好的计划交给他,犹豫了一下,「这些……只是我的想法,阿胤说,如果他活不下来,会有人以毁灭的代价出来襄助于我,彦哥,如果我也不在了,希望你接替我……」 「好了!」 听他越说越离谱,周彦额角直跳,即便再好的脾性,都忍不住有些恼了。 「你说这些做什么?没有必要。」 「该你完成的事情,还是得你来,我们谁都做不了,而结果……也应该由你亲自来看才是。」 第209页 第211章 平安 岑宣恍恍惚惚的摇头。 夜幕漆黑,星河闪烁,当天边最后一点光也沉下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心里头的光也灭了。 满心满眼,都是秦胤。 他从来都是喜欢那个男人的。 从一开始见面,他将独自在外散步而发病的秦胤带回自己家里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他。 那个人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有多耀眼,有多重的吸引力,真的很难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一个人。 秦胤,秦胤。 那个人自小就没有过被爱的经歷和温暖的对待,因此在如何留住喜欢的人这方面上,颇为笨拙。 岑宣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是被爱的,即使受伤,被锁住,失去人身自由,手腕脚腕皆是磨出的水泡,他也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 所以他才敢割腕,敢自伤,敢用尽所有伤害自己的手段,不过也是因为潜意识里的安全感,知道秦胤会在意。 他受伤,那个人也是会疼的。 彼时年少,岑宣心高气傲,哪里懂得引导自己年长的爱人,只兀自用最激烈无用的方式对抗那些糟糕的对待,从而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只可惜—— 结果是什么都没有。 如今岑宣年岁渐长,又活了两世,歷尽人世的生死沧桑,自然对于许多事情,看的更透彻一些。 譬如人心。 「算了。」 手里的东西散落下去,青年嘆了口气,站在窗边,安安静静的看着外面。 「没有必要了。」 就算那人撑不下来,他也不能半途而废。 他势必会做完手上的所有事情,再去寻他。 鱼死网破……无论什么结果,他都可以结束。 总归,他已经没有怕的东西了。 这一夜当真难熬,岑宣没有回去守着,而且安静的待在病房里,神色寂寥。 芸芸在那,他想……还是不过是为好。 即便他知道那个人对芸芸恐怕没什么感情,但一想到他们在世人面前缔结婚姻的约盟,就有些……没办法出现在芸芸面前。 感觉他像一个局外人,窃取了芸芸一切的局外人。 毕竟他知道,芸芸非常喜欢秦胤。 那个人那样好,本来就值得所有人的真心相待和照料,只可惜落在了年少的他手里,翻来覆去,受尽伤害。 他们两个人啊—— 上一世到死,都没有挣脱对彼此的束缚,谁都没得到,谁也没逃离。 周彦也没有回去。 他一直陪着岑宣,私底下其实是有些害怕岑宣想不开的,这一个还在手术室里,另一个就出了事,那还了得? 他身体不算好,撑着熬了一个宿,一直不敢离开岑宣半步,晚上又来的匆忙,不仅没吃什么东西,更是连一口水都没喝过,现下胃里翻搅起来,隐隐约约激出疼来。 他按着胃,抿着嘴不说话。 直到天幕大亮,外头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宁岐「砰砰」拍着门,惊喜的喊声响彻整个长廊。 「岑宣……岑宣!秦胤没事!手术成功了!」 原本委顿在窗边,毫无生气的青年「蹭」的站起来,宛若一阵风的跑出去开门。 「阿胤他……他……」 岑宣望见宁岐,觉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既惊又喜,「你说……说阿胤……」 宁岐松了口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在重症监护室,这才是第一关,杜柯说他的考验还很长远。」 岑宣喜极而泣,顿了片刻,转身就跑了。 这世上哪里还有比失而復得更美妙的事情? 即便去也见不得摸不着那个人,岑宣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了,全然想去寸步不离的守着。 周彦眯着眼笑,太阳穴突突直跳,头开始有些晕眩。 「秦胤可好?」 他连喉咙都是哑的。 宁岐大步走过来,应了一声,「不算完美,但倚着阿胤的身体状况,已经算是非常好了。」 「后续的恢復,还得看……嘶……」 抬手触及周彦额头的时候,宁岐顿了顿,禁不住愕然,「你在发烧?」 周彦按着胃,也有些吃惊,「唔」了一声,「大概……是吧!」 精神一直紧紧绷着,他也没发现自己是发烧了。 宁岐嘆了口气,凑过来看他,见他掌心按着胃,就知道他是胃疼。 「去隔壁躺一躺吧!现下阿胤还算平安,岑宣也安分下来,没什么异常,你歇一下吧!」 周彦算是好家庭养出来的孩子,身子骨不大强健,平日接戏都不会接难度太大,亦或是太耗人的,多是局限在一些温文尔雅的现代角色,考验演技的同时,又不需要太大的体力。 「还好……」 周彦活动了一下手腕,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没什么事。」 他撑起身体,似乎想起什么,忍不住轻笑一声,「岑宣如今歇下来,许多事情就得我去盯着,秦胤倒是好算盘,用一桩没底儿的婚事,哄的芸芸那个傻丫头给他忙前忙后,借了整个周家的势。」 有些本家的东西,是连他都没资格碰的,只芸芸那丫头身份特殊,以婚事许之方能动用,秦胤啊秦胤—— 这个时候,周彦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是好。 果决的时候称得上心狠手辣,温柔的时候又可以说是事事妥帖,只不过分对什么人而已。 第210页 宁岐闻言,倒是不说话了,也没有阻止他,但看着仍旧十分担忧的样子。 「你……」 话音未落,周彦就觉得胃里拉扯出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没站稳,下意识弓起身子,整个人便软下去。 所幸被宁岐眼疾手快的抱住。 「别逞强,我叫医生来看看。」 都成了这个样子,宁岐自然不会再任着他胡闹,直接打横抱起他,踢开门,转去隔壁病房。 怕这人倒了,早就给他备着了。 周彦疼的弓着身体,没有力气挣扎,眼前也有些发昏,耳边隐约划过宁岐的声音,知道自己是被他抱着,也略松了口气,摸索着去扯他衣袖。 「疼……叫医生给我开止疼药。」 岑宣不在,这么疼下去,坐不了阵,恐怕到头来要被人钻空子的。 他闭了闭眼,低低抽了口气,惨白着一张脸,暗暗等待。 第212章 才第一关啊—— 绵长的疼痛过去的时候,周彦有一瞬间的失神,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他睁开眼,望着晃着的输液瓶,顿了顿,感觉到自己胃旁边塞了个暖水袋。 正散发着融融热意,氤氲着散开。 他动了动,仍旧觉得晕眩,转而见宁岐守在一旁,忍不住咳了几声,「我昏睡了多久?」 这样疼到失去意识的场景并不是第一次,但实在并不常见,周彦虽然不大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但大部分时候也会注意一二,免得在外头出丑。 「十五分钟。」 宁岐扫了一眼腕錶,「外头一切都很好,岑宣在守着秦胤,周芸也很好,没出什么事。」 周彦闻言,弯了弯苍白的唇,笑了一下。 「还有多久输完?」 他望了望余下的液体,估摸着时间。 「别太着急,还有两瓶呢!」 宁岐摇摇头,不准他起来,「躺好了,不怕再疼到晕倒了?」 最近发生的烦心事不少,这个人胃口不怎么样,再怎么注意,还是免不了胃疼。 毕竟胃病是个情绪病,他的胃病又比较严重,也不知道早些年是怎么熬的。 周彦笑起来,「不要紧,这不是有你捡我吗?」 他生的很好看,是那种非常柔和的秀美,轮廓弧度柔软,鲜有稜角,瞧着就很是温和的样子。 周家出美人,传说他祖上有过入宫的皇妃,姿色过人,盛宠不衰,而后辈无论男女,大都生的一副好颜色。 看的宁岐窒了窒。 这是他自年少起就喜欢,且放在心上的人,不论过去多少年,分别多少年,他都能够非常清楚的记得,这人低眉浅笑的样子。 「万一哪天我不在呢?」 宁岐撇嘴,嘟囔着抱怨:「真不叫人放心。」 周彦合了眼,缓了缓精神,在脑海里迅速思索了一下当前局势,以及自己的身体状况,到底还是决定休息一下。 在外头露怯出丑,丢的可不是他一个人的脸面。 「宁岐。」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恢復了理智。 宁岐应了一声,「嗯?」 周彦默了默,低低开口:「去叫岑宣,说我胃疼,需要休息,总归秦胤也缓过来了,让他去盯着外面。」 他估量了一下自己的状态,不大适合去应付外面的那些人,尤其是他们……周家的人。 本家的势并不是随便谁都能借的,周彦都应付的吃力,更何况外人。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沉沉的笑起来,给岑宣找些麻烦事,也是好的。 听了这话,宁岐忍不住笑起来,表示贊同,「嗯……我也觉得该让他做点事情,要不然整日里胡思乱想,也没什么益处。」 秦胤总算是熬过了心脏手术的这一关,后续如果恢復的好,他的心脏状况大致可以恢復到普通人的程度,不过也会因为身体虚弱,而稍微差劲一些。 如果身体养的好,当然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岑宣激动的几乎蹦起来。 他不想再失去这个人了,如果可以,他要永永远远的守着这个人。 「别高兴的太早。」 杜柯挑了挑眉,瞧着那个乐颠颠的小子,突然就有些不顺眼,于是,他倚着墙,不冷不热的开始泼凉水。 「接下来,他颅内的东西压迫神经会更严重,你最好祈祷他恢復的够快,要不然还是一样的结果。」 岑宣一愣,面上笑很快就落下去,好像刚刚才想起来这一茬。 「啊………哦。」 整个人顿时就有些垂头丧气。 对,杜柯说过这件事的,方才是他太高兴,才忘了个干净。 还是有些难过的。 那个人好不容易闯过这一关,但实际上,后面的路还很长。 岑宣蹲在重症监护室外头的长廊里,脸没洗,脏兮兮的,衣服也有些乱,十分狼狈,下巴上浮着一层胡茬,一看就没打理过。 瞧着颇为可怜。 杜柯嘆了口气,忍不住调侃他,「如果让你之前的粉丝看到你这副模样,肯定要嘆一句梦碎了的。」 岑宣撇撇嘴,「嗯……所以我为了在他们心里保持良好形象,就赶紧退圈转幕后了。」 这当然是有另外的打算。 芸芸一直在外头守着秦胤,岑宣尽可能避开跟她的正面接触,恰巧宁岐带了周彦的话来,他就回去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换了一件干净衣服,去看周彦。 第211页 那人正阖着眼卧在病床上,仿佛睡着,岑宣犹豫了一下,放轻脚步,刚想退出去,回头再说,就见周彦睁开眼睛,沖他笑道:「做什么呢?」 原来没睡。 岑宣松了口气,大步迈进来。 他换了一身纯黑色的高级定制衬衣,洗漱过,也刮过鬍子,看着十分清爽,只眼睛和鼻尖仍旧红红的,透出肿来。 「怕你睡着,进来吵着你。」 知道秦胤暂且没事,岑宣心里头也轻松不少,连步伐都轻快起来,透着愉悦,「宁岐说你胃病犯了,怎么样了?」 他坐在病床一旁,端详了一下周彦的脸色,有点担心,「你……」 「没事,跟你没有关系。」 周彦撑着虚软的身体,稍微坐起来一些,手臂仍旧横在胃上,抵住它。 他脸色发白,人也有些疲倦,但瞧见岑宣,还是忍不住笑起来,「老毛病,你也不是第一回 见,不过目前这个状况,外头怕是要出乱子,秦胤既是情况稳定,你也该安下心了。」 岑宣眨眨眼,点了点头,「我知道的,你好好休息,外面我盯着。」 秦胤总算度过了面前的难关,他清醒的时候不叫芸芸来医院,也是怕岑宣不高兴,但他如今昏睡着,芸芸自然就寸步不离的守在外面。 岑宣不好与她照面,总觉得怪怪的。 他这点心思,周彦自然是拿捏的非常准确,秦胤结的这一桩婚约,岑宣确实是受委屈的,而且对周芸来说,也很不道义。 但又想到那人恐怕是以将死的心境做的这一切,周彦也表示勉强理解。 罢了……感情的事,旁人是无法决断的,秦胤有私心,也是正常的。 毕竟周家的势……不是谁都能借出来的。 第213章 还有孩子 变故发生的很快。 对方好像知道他们目前处在一个动盪多事的时候,非要搞出些什么事来噁心他们。 岑宣收到消息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一个挑衅。 他身边不少人守着护着,安全问题自是不必担心,但自从他着手查帐,以税务方面的问题送进去不少人之后,就堪堪是犯了众怒。 但也有好的方面。 大家折腾了这么久,当然不是没有收穫的,圈子里肃清了许多东西,很多被后台隐秘操控的传统新人爆红模式全部瘫痪,与此同时,以岑宣、柳焱等人投资创立的最新选秀才艺主题,赢得了广大观众的欢迎。 很多曾经不曾做到,也不曾达成的事情,在冥冥的指引中,一步又一步的,接踵而来。 柳焱一直按着岑宣的法子做的很好,如今收穫巨大,自然无比开心。 「老岑,没想到你还真是有一套嘛!你看你看,这节目播出数据顶天了,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柳焱一想到大赚的一笔,就忍不住哈哈大笑,合不拢嘴。 但岑宣却没什么心思。 这都多久了,秦胤还是没醒,人也在重症监护室待着,情况没多坏,但也没好多少。 委实……叫人心焦。 其实杜柯预测的不错,倚着那个人的身体状况,恢復的肯定比寻常人慢上太多。 这种事情啊——是急不得的。 但岑宣还是担心。 重来一世之后,变故委实太多,与上一世半是重合半是偏离的轨迹常常叫他噩梦连连,半睡半醒间都是那人病故的光景。 怎么会呢? 那个人上一世,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境面对他,面对死亡,放弃那一星半点生还希望的呢? 想想就叫人觉得揪心。 「我睡了,别来吵我。」 往沙发上一倚,岑宣讲书本合在脸上,打断柳焱的喋喋不休,嘟囔了一句,就再没了动静。 柳焱兴奋到一半,被这样骤然打断,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险些背过气去。 「你……」 他望着岑宣了无意趣的样子,忍不住长长嘆了口气。 「你若是担心,去医院瞧瞧秦胤就是,何必在这摆出一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 岑宣的一张脸全被书盖着,闻言轻哼了一声,瓮声瓮气的道:「你这话说的倒是轻巧,芸芸日夜守在那,我怎么去?」 柳焱不服,「啧」了一声,「商业联姻,各玩各的多了去了,怎么……就这点把戏,你搞不定?」 这小子生了一副九曲玲珑的心窍,哪里能不通晓这等子弯弯绕绕,这一回却跟着了魔一样,对着那门子只关乎于利益的商业联姻偏生较真的很,芸芸在的时候,他都尽力避开。 「搞不定。」 合着的书慢慢从脸上滑落下来,岑宣长长吐出一口气,满脸失落,「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婚约,都召开新闻发布会,昭告天下了,我又算哪门子葱。」 他最近消瘦了不少,面容颇有些憔悴,吃不好睡不好,精神颇为不济。 这倒是不用减肥了。 柳焱嗤笑一声,「正儿八经?瞎子都能看出来,秦胤可是拿命护着你,你没瞧瞧之前动你那些玩意儿,最后是落了个什么下场?」 岑宣三番五次受伤,险些丢了命的那会,秦胤几乎日夜不休的追查真相,就算一时半刻动不得的人,事后也都找准时机,一一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这样明目张胆的偏爱,很难不叫人动容。 第212页 岑宣浅浅吸了口气,唇角禁不住溢出苦笑。 「道理我都懂的……柳焱,但我只是个普通人,从小接受的也是正常的教育,委实过不了心里头的那一关,只能……尽力避开。」 「阿胤进手术室前,肯定是不叫芸芸去医院的,他知道我的在意,所以一直在包容我的心思。」 「但是我……毕竟……」 岑宣嘆了口气,没法子再说下去。 他毕竟不至于连最基本的道德和良知都没了。 柳焱默了默,差不多也想到这一茬,跟着嘆了口气,安慰一样的拍了拍岑宣肩膀。 这其实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更何况秦胤如今还未彻底过了生死这一关,说些其他的,自然是无益的。 柳焱为了安慰他,特意转开话题,说起旁的事。 「你最后一部剧已经开播了,距离你宣布退圈,转居幕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就宣传的数据来看,你的热度一时间也没退下来。」 岑宣的热度,其实远超乎想像。 他曾经是那么热爱这个行业,用尽了毕生的心血雕琢自己的技艺和能力,以期待以更好的状态出现在观众面前。 渴望出人头地,站于高处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他也是真的热爱表演。 但凡将一世心血付诸到一点上的人,反覆钻研,数年不休,又哪里会有不成功的呢? 「嗯。」 听了这个消息,岑宣并没什么情绪波动,神色仍旧恹恹,「大家投入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希望无论如何,大家都能够得到好的结果。」 他伸出手掌,合住眼帘,露出的半截腕子什么装饰也没有,凑近了看,疤痕分明,清晰可怖。 柳焱皱眉,心里亦是忍不住嘆息。 这两个人的纠缠啊—— 当真是外人难以说些什么。 「阿妮落没有回学校,秦胤虽然还没醒,但她最近也常去医院,那孩子年纪小小就遭了连番变故,心思敏感异常,你有时间的话,还得多陪陪她才行。」 柳焱尽量转移岑宣的注意力,「总归事情做到现在,已经颇有成效,整个圈子也在整改中逐渐规范起来,其他……其他事情也没什么进展,你得多顾顾自己和孩子,为往后打算些。」 岑宣闻言,神色一震。 这话里头含着的意思,大抵傻子也能听的明白。 柳焱是在提醒他,万一秦胤有事,他还有阿妮落,总不能真的就这样诸事不理,浑浑噩噩的过下去。 还有孩子。 岑宣犯愁的按了按额角,觉得自己当真疯了,还想着若是秦胤活不成,他大不了跟着去也罢,跟上辈子一样。 可上辈子死了就死了,毕竟那时候无牵无挂,也没有阿妮落,但这一世不同。 还有……他们的小姑娘啊…… 第214章 激怒芸芸 环境是最容易催着人成长的。 昔日里雪山脚下,承欢于父母膝下,有哥哥疼爱宠溺的阿妮落,跟着岑宣来到远隔千里的城市,开始陌生的生活。 这里与雪山不一样,与雪山下的那座小镇子也不一样,有漂亮的衣服和精緻的食物,还可以读书,有和蔼的老师,以及淘气爱捉弄人的同学。 两年多的时光,她几乎全然融进了这样繁华热闹的大都市,甚至想不起来从前的生活样貌。 镇子上通了电话之后,家里很快就跟着安了电话,都是秦胤安排的,这样一来,她就可以用手机经常打回去,问问父母的近况。 父母都是淳朴善良的人们,即便痛失一子,也没有对岑宣生出什么怨恨,更遑论瞧见阿妮落过得这样好,更是开心。 他们的这一辈,从阿妮落开始往后,也算是彻彻底底的改变了命运。 她去到了更广阔繁华的地方,有更好的台阶和门槛,能够彻底脱离那个小镇子,有了庇护之所,和掌控命运的能力。 兴许是懂得越多,越不快乐,这两年里,阿妮落性子沉稳许多,再不是曾经那个抱着岑宣脖子,咯咯笑的小女孩了。 她安静的守在医院里,直到秦胤被转入普通病房,开始会有短暂的甦醒。 「秦叔叔。」 她握了握男人冰冷的手掌,伏在他耳边悄悄说:「老岑不敢过来,特别派我来守着你。」 秦胤还不能说话,半睁着眼,在听到「老岑」两个字的时候,忍不住唇角微微一动。 他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忍不住抬眼,看了一下芸芸。 阿妮落还在自言自语:「杜叔叔说一切都好,你恢復的很棒,唔……你肯定要跟我说不能那么叫老岑的,得叫岑叔叔,但我觉得老岑最近状态确实不太好,还比不上我。」 她已经在接受心理疏导,乔徽推荐的心理医生非常优秀,算是在国内这个行业里屈指可数,她觉得自己平静很多,也会时常说说话。 尤其是面对秦胤的时候。 毕竟在跟着岑宣的时候,她大部分时间插不上话,只能听着对方说。 秦胤一听到岑宣的状态不好,目光顿时滞了滞,闪出疑惑。 「就是……」小姑娘歪了歪头,似乎在想着形容词,「就是老了很多。」 「所以才叫老岑呢!」 大抵骨子里同样是不爱麻烦旁人的倔强性子,阿妮落在秦胤面前,会尽量表现的正常许多。 第213页 她害怕秦胤会因为那件事留下什么心理负担,所以一直表现的平静,尽可能不让秦胤发现自己与从前的差别。 「秦叔叔,你要是累了,就继续睡吧!我替他在这儿守着你。」 男人精神状态很差,醒过来没多久,就显出疲倦之势,听阿妮落这样说,便放心的合上眼睛。 他需要足够的精力,也必须……尽快好起来。 阿妮落陪了他一会儿,并不打算离开,直到芸芸上前拍拍她,指了指外面,她才眨眨眼,轻手轻脚的站起来。 这一年里她吃的很好,营养充足,因此个子长了不少,又是少数民族,身量比其他少女都高一些,现下这般与芸芸站在一处,也矮不了多少。 两人出了病房,在外头长廊停住。 「你要与我说什么?」 小姑娘微微笑着,看向芸芸的眼底却尽是敌意。 她为什么成天守在医院,除了担心秦胤之外,当然也是要防着芸芸。 岑宣自然没让她这样做,是她自己想的。 她害怕秦胤被这个女人抢走,害怕他们平静的生活被就此打破,所以……她一定要赶走这个女人。 芸芸犹豫了一瞬,嘆了口气,想摸摸女孩子的头,但到底停住手,没那么做。 「他不爱我,你不用这样如临大敌。」 女孩子点点头,「我知道啊!但我还是不喜欢你。」 芸芸皱了皱眉,「因为我们的婚约?你不要忘了,那是我们两个人共同通过的协议和达成的约定,你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扣在我一个人头上。」 闻言,阿妮落轻笑了一声。 她早熟的可怕,思维清明,看向面前这个衣着精緻的女人,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因为这个。」 她转头看了看病房,继而回身,略一思索,又道:「我知道你们这些门户都是联姻之举,各取所需,秦叔叔要求你家的东西,而你要求一个庇护和体面。」 面前的女人啊—— 阿妮落眨了眨眼,咧出笑来,「但我觉得,你最大的不应该,就是喜欢秦叔叔。」 被一语点破,女人有些发怔,继而轻哼一声,倚着窗边,拉开窗户,熟练的点起一支烟。 「那你可知道,这一桩婚事,本就是你的秦叔叔,有求于我。」 她吐出一口烟雾,勾起嫣红的唇,眼眉微挑,掠出几分妩媚。 「如果没有我,他恐怕……没有命活到能达成心愿的那一天。」 小姑娘脆生生笑出来。 她全然不受对方影响,眼神里尽是顽皮,「你确定吗?嗯?你的精神状态,和从前发生的那件事,除了秦叔叔,还有人敢要你吗?」 「你不过是借着秦叔叔,维持一下基本的脸面,和在家族里找一席立足之地罢了。」 小姑娘毫不客气,直戳她的软肋。 芸芸闻言愕然,「你怎么……」 怎么知道? 阿妮落到底年幼,被激出实话,顿时捂住嘴,往后退了几步。 「反正……不能告诉你。」 她吐吐舌头,心知闯了祸,「你抽菸太呛了,我先走了。」 转身就熘。 哪里知道,情绪激动的芸芸直接下手去抓阿妮落,揪住小姑娘的后颈衣领,将她往回扯。 「别走!是谁告诉你……」 阿妮落惊慌失措的大喊了一声,紧接着便有一只手伸过来,扭开芸芸手腕,迅速拉过阿妮落,把她护在身后。 衣冠楚楚的青年抬起头来,目色凌厉,「周芸,别太过分。」 对一个孩子动手,也得亏她敢。 岑宣的出现让芸芸迅速冷静下来,宛若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神色惊惶。 她退了半步,望着岑宣,顿了顿,忽而激动的大喊,「我知道了,是你……是你告诉她的,是你查我,你嫉妒我与秦胤……」 第215章 我们都一直在等你回家 岑宣没有与她争执,而紧接着俯身,检查了一下阿妮落上下,轻声问询:「可有伤着?」 小女孩摇了摇头,「没有。」 人却一个劲往岑宣身后躲,瞧着有些害怕芸芸的样子。 「没事了,没事了……不怕不怕,我在这里,没人敢碰你。」 岑宣揽着她,轻言温语的安慰,间隙里回头瞥了一眼疯癫的芸芸,不欲与她多说,直接抱了阿妮落起来,大步离开。 在孩子面前,他没兴趣与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争来争去。 「阿妮落,」岑宣把她抱到外头,陪她坐在台阶上,摸了摸她的头髮,「你既然知道,就不要跟芸芸起冲突,明白吗?」 阿妮落撇撇嘴,扑到岑宣怀里,哼了一声,一脸不服气,仿佛想说什么,可到底又没有说。 惹得岑宣忍不住笑起来,「怎么……跟我还有不能说的话?我一直以为你只有在阿胤面前,才端成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孩呢!」 这个年纪,乖成这样,那得多憋屈啊! 岑宣想想自己这般年纪的时候,闯祸闯到被自家娘亲扛着扫把追赶,跳进邻居家的小池塘里,被螃蟹夹到脚趾,惊了一池子鱼的威武事迹到现在还在亲戚里流传。 小孩子的快乐是简单而能够轻易得到的,岑宣又幸福的童年,虽然贫穷,但傻乎乎的快乐着。 推己及人,他当然也想给阿妮落最好的一切。 第214页 小姑娘哼唧了一声,扭了扭头,抱着岑宣的脖子,脑袋在他脸颊蹭来蹭去,不满的嘟囔着,「说了有什么用?你又不会贊同我,我才不要听你们那些大道理呢!」 岑宣捏她鼻子,不依不饶:「那你不如说说看。」 乔徽推荐的心理医生是在业内屈指可数的专家,对于阿妮落所做的心理疏导,也非常有用,阿妮落明显比从前说的话多些。 「嗯……」 小姑娘想了想,才继续开口:「我不喜欢那个女人,而且……如果她跟秦叔叔成为一家人,那我就跟你走。」 她扯了扯岑宣手臂,嘻嘻笑起来,「咱们两个相依为命,好不好?」 岑宣怔了怔,此刻倒是十分惊讶了。 这孩子平日里跟秦胤那样要好,超级喜欢秦胤,对自己倒是神气的很,如果他们两个二选一—— 这个结果,倒是分外出人意料。 「阿妮落,」他笑起来,眼瞳生光,熠熠发亮,「我还以为,你会告诉我你跟着秦胤,好把我踢出去。」 毕竟这个孩子对秦胤实在喜欢的不得了,但对他的态度可时常露出嫌弃。 阿妮落闻言瞪过去,一脸不高兴,「我是那样的人吗?」 她这样说起来,眼底顿时散出神气来,「我肯定要跟着你的,唔……秦叔叔性子比你稳重,叫人放心的多。」 岑宣饶有兴致的托着腮帮子,沉吟片刻,「那……如果是我不要他,再寻新欢呢?」 「你敢!」 阿妮落立刻推开他,兇巴巴的噘嘴,「那我就把你丢到河里去,餵鱼!」 岑宣笑的前仰后合。 「阿妮落,」他突然想起什么,伸出去手,努努嘴,「我带你去捉鱼,走不走?」 小女孩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 岑宣何等聪明,不由分说敲了敲她的脑袋,嘆道:「你一个小孩子,别想太多大人的事,听我的就是,总归阿胤没醒。」 「更何况,如今身边的人,还是护的住你我的。」 阿妮落这才伸手,被岑宣牵住拉起来。 「走喽——」 他把这个孩子带回来,不仅仅是要给她更好的生活,摆脱祖祖辈辈的命运,还要让她活的比从前更加开心快乐。 大半天的时间,岑宣特意带那丫头去了一个私人庄园,里头一应俱全,包括钓鱼的小池塘。 专门针对有钱人家的孩子服务。 岑宣与阿妮落都换了短袖短裤,下了池塘。 虽是养殖区,而且收拾的还算干净,但为了逼真,还有的东西,还是有的。 「我的天……我要陷进去了!」 小姑娘惊唿一声,压根不敢往深里去,脚下软绵绵的,踩的都是淤泥。 她连连尖叫,白净的小脸却蔓开笑来。 「我够不到……鱼在那!」 她不往里走,踩着外头的淤泥跳,间或在水里踩几下,兴奋的不得了,「快去抓!哎呀跑了!」 岑宣屁颠屁颠的扛着网子,按着小姑娘的指示去抓鱼,小时候的捞鱼技术早就忘没了,即便在这样养来玩乐的地方的鱼,同样抓的艰难。 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岑宣只抱了一条略微大点的,两条十分小的鱼,坐在岸边喘着,死活不干了。 「我不抓了,累死了累死了,这三条还不够吗?」 他盘腿坐在泥泞里,晃了晃桶,探头去看里头的鱼。 看起来小时候闯祸的本事,现在都忘光了呀! 阿妮落咯咯笑着,摇摇晃晃的往这边走,还不忘嘲笑岑宣,「你那个还叫鱼吗?真的是好小……哎呀!」 一个没站稳,走到岑宣面前的时候,直接栽进了浅滩的岸边。 整个儿成了一个泥娃娃。 岑宣指着她,笑的前仰后合。 「阿妮落,你瞧瞧你自个儿,还笑我呢!」 两人玩了很久,十分尽兴,直到日头西斜,夜幕降临,才沖了澡离开。 「那鱼你要吃吗?」 回去的路上,阿妮落眼皮就开始打架,岑宣抱着她,叫她靠在自己身上睡,轻轻的拍着她。 「唔……不吃……」小姑娘迷迷煳煳的嘟囔了一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就闭上眼睛,「才不吃……养着……」 「……等秦叔叔回来,给他……看……」 岑宣怔了一下,旋即浅浅笑起来。 他在想着秦胤,默默的嘆着,心道你看,这个世界上啊——除我之外,有多了一个爱着你的人。 我们一直在等你醒来,等你回家。 岑宣小心翼翼给阿妮落裹了毯子,轻手轻脚的抱了她回家。 他会做到的。 会达成所有未尽之事,保护所有在意的人,会成为更强大的存在。 第216章 他就是小心眼,睚眦必报 秦胤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事情又有了新的进展。 天气渐渐冷下来,眼看着入了冬,万物凋零,连外头的景色都单调起来。 很多东西,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廖氏之中,廖承钧主动报案,交代廖氏过往所有违法之举,连同与程氏暗支掺和的生意,都一一将证据交付。 廖氏因此停工,接受调查。 而牵扯出来的其他几家业务都做了暂停,包括秦氏。 第215页 警方开始全力追捕程霖。 「阿胤!」 岑宣回来的时候,见宁岐在病房里与那人说着些什么,那人睁着眼,目色清明,瞧着精神很好的样子。 听到动静,秦胤转过头来,看到了岑宣。 那一瞬间,他眼底掀出万丈波澜,宛若百花盛开,透过金色的光落下,熠熠生辉,笑意尽染。 好看的不像话。 岑宣顿了顿,大步迈过去,在病床边俯身下来,亲了亲男人手背。 「亲爱的,我回来了。」 秦胤还不大能动,身上的管线却拆了很多,情况逐渐趋向稳定。 他病了这么一场,整个人又看着苍白憔悴不少,手指细长,没什么力气,捏着软软的。 「嗯。」 秦胤浅浅应了一声,眉眼含笑,看向岑宣的眼神里,尽是纵容。 一旁宁岐看的牙酸,「嘶」了一声,撇撇嘴,合上手里文件,「行了,这都小半天过去了,该告诉你的东西,我也跟你说的差不多了,你心里头有数就行,别想太多了。」 真是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外头的一切进展都在他曾经的计划之中,自己半死不活的都没弄明白,算计别人倒是一套一套的,这简直让宁岐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听了这话,秦胤只是丢给他一个轻飘飘的眼神,连半个字都懒得支应。 区别对待,真是一丁点都不带差的。 这让宁岐忍不住想起从前自个儿因为瞧不上岑宣,跟岑宣闹的跟俩斗鸡一样,结果被发配出去好几年的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哎呦喂……恶寒。 这老狐狸多少年都一个性子,变都不带变的,护短的不行。 「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秀恩爱。」 那两位眼里压根就没有他的存在,被忽视了个彻底的宁岐嘆了口气,哀怨的转身离开。 真是……被闪瞎了眼。 岑宣趴在病床边,时不时亲亲男人手指,惹得对方指腹微颤,唇角笑意一直加深。 「怎么不说话?」 沉默良久,秦胤方才哑着喉咙开口。 他许久未说过话,声带有些不习惯似的,发出怪异的嘶哑音节。 「在看你呀!」 岑宣扣着他的手掌,抬手戳了戳男人脸颊,嘆了口气,「又瘦了。」 男人笑出声来。 「你从前可不是这样安静,聒噪的很,怎么……我病了这么一场,你倒是转了性?」 这小子叽叽喳喳的话最多,开心的时候更是,唯独生气的时候会沉默,但也憋不了多久,不一会儿就会气鼓鼓的跑到他面前来瞪他,挤眉弄眼的暗示。 「那怎么……就不行了?」 岑宣反问,「我又不是从前的毛头小子。」 说着说着,他眼圈就慢慢红了。 将脸颊贴在男人手背反覆摩挲,在外头瞧着再镇定自若的人,到了这个人面前,还是觉得委屈到不行。 像个小孩子一样。 「怎么了?」 秦胤没怎么恢復力气,虽说人是醒了,但能动的程度真的不高,转头瞧着那个一贯嚣张到连尾巴尖尖都翘起来的人,却委屈的红着眼圈,一副想哭都不敢哭的模样,一瞬间就心软了。 却又想着该磨磨这孩子的性子,是要独当一面的人呢!说哭就哭的怎么行? 这么一琢磨,他便什么也没说,只含笑看着岑宣掉眼泪。 「我害怕……」 岑宣吸了吸鼻子,呜呜咽咽的开口,越说越委屈,「我天天做梦,都不敢睡,就怕一闭眼就看到……」 「看到什么?」 秦胤心知他的意思,却就是不点破,偏生挑着唇角逗他。 「看到你……」 岑宣话到一半,却戛然而止了。 「不说了,」他红着眼睛摇头,放下秦胤的手,去抽纸巾擦鼻涕,「不吉利。」 来来回回擦了许多遍,到最后又顶着一个红通通的鼻头凑过来,秦胤嫌弃的别过头,笑道:「真丑。」 岑宣呆了呆。 「越长越丑,」男人慢悠悠的感嘆着:「得亏退圈了,要不然变丑了,你的粉丝也不买帐。」 岑宣又呆。 他……他被嫌弃了呀! 干了这一行,自个儿从来就没落下保养这回事,虽然本来也不老,但一张脸看着还是十分养眼的。 但自从退圈之后,加上秦胤又一直出事,他吃不下睡不着,连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哪里还顾得上保养这件事? 整个人看着……是不如从前嫩了。 岑宣垂头丧气的「哦」了一声,先前又委屈又惊慌的心情被这么一搅和,倒是散的差不多了,乖乖摸着脸琢磨了一阵,像承诺一样,对着秦胤来了一句。 「我……再回去做个脸,卡还有,多做几回,反正年轻,应该能与从前差不多的。」 他自然知道皮相的重要性。 起初喜欢秦胤,也是大半被皮相吸引,这人的样貌生的好,难免就会叫人多看几眼。 只有多看几眼,生了兴致,才会有接下来的故事和发展。 身在这个圈子里这么多年,岑宣自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想来秦胤也如同他差不多,从前被皮相吸引,而今他变丑了,自然就瞧着不大顺眼了。 这么一想,岑宣又有点患得患失的慌张,赶紧又凑过来保证,「阿胤,真的……真的真的!很快就会跟以前一样帅的!」 第216页 「啊不!比以前还帅!」 他几乎惊跳起来。 秦胤勾唇,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相当满意岑宣的反应。 嗯……总算全了他从前战战兢兢的心思,也让这小子尝尝因为皮相而发急的感受。 毕竟他比岑宣大这样多,容色衰颓当然是迟早的事,如今病着更是不好看,但这小子一样变丑,他就不怕了,心理也平衡了。 嗯……他就是小心眼,睚眦必报。 第217章 风水轮流转呦~ 宁岐来的那一趟,还与秦胤说了一桩事。 就是秦家老爷子的造访。 秦氏衰颓到这般程度,最坏的结果几乎可以称得上四分五裂,这虽不是秦胤的锅,但也可以说,是他放任的结果。 还有乔匀,他一直在接受调查,手头上涉及诸多经济犯罪,后续的事情还需要一点点解决。 秦老爷子大发雷霆之下,把一切都归结到了秦胤身上,更在秦胤还没醒的时候,就跑来医院大闹,好在被医生护士劝住了。 当然,这些事情在宁岐的刻意隐瞒之下,岑宣自然一无所知。 按着宁岐的意思是透露给岑宣,让他在场。 秦老爷子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当然还会来的。 倚着岑宣的能耐,大抵还不至于……闹不过一个老爷子的。 秦胤现下一想起宁岐评论岑宣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 嗯……有点意思。 岑宣正趴在沙发上看书,突然感觉有哪里不对,倏尔扭头,望向那边望着自己笑的男人,眯了眯眼,老大不高兴,兇巴巴的龇牙,「笑什么笑!」 一笑就没好事。 男人放下手里的文件,勾了勾手,「想喝水。」 岑宣一听,这才爬起来,去倒温着的水,递给秦胤,「喏……多喝点。」 这人虽然恢復了许多,但还是不大能挪动,他身上肌肉萎缩的有些厉害,即便有按mo师来天天按mo,也没好多少。 岑宣就每天陪着他,哄他动动胳膊动动腿,绞尽脑汁变着法给他寻开心。 「我端不住。」 男人挑眉,就是不接,还特意伸出手来,示意了一下自己没什么力气的腕子,理直气壮的道:「你看。」 「你……」 岑宣目瞪口呆。 「让你锻鍊你又不动。」 他气鼓鼓的握着秦胤脱力的手,转而引着他握住杯子,另一只手托住杯底,慢慢扶着他的手臂,餵他喝水。 好在是用吸管,并不是很难办到。 岑宣眨眨眼,「阿胤,你需要锻鍊手臂力气。」 男人含笑喝了几口,不回答,反倒摇摇头,「不喝了。」 岑宣撇撇嘴,又叽咕起来,「才喝这么点,你的杜医生说你尿路感染还没好利索,要多喝点……」 「我想吃苹果。」 男人慢条斯理的打断他。 岑宣眨了眨眼,又颠颠跑去削苹果,半跪在地毯上,非常仔细的把苹果切成小块,弄了大半天,捧回来给秦胤。 秦胤不动,明摆着要岑宣餵。 岑宣非常小心的餵给他一小块,自己也啃了一块,一人一口,秦胤能吃些东西,但因为胃口不太好,吐的时候比较多,岑宣简直愁白了头,每天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哄着他多吃点东西。 秦胤吃相极佳,仔细咀嚼着,细嚼慢咽的,到最后也没吃几块,基本被岑宣「咔嚓咔嚓」三下两下啃没了。 「还挺甜的——」 岑宣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 脑袋突然就被点了一下。 「说好给我削的,结果都餵了你。」 男人眼底含笑,点了点那个傢伙的脑袋瓜子,又提出新的要求,「我想去窗边晒太阳。」 奴役岑宣的感觉,还当真不错。 这个世界上啊—— 风水轮流转,还是在理的。 从前是他纵着这小子,事事跟在这小子身后善后,任着他的脾气秉性,可如今呢,倒是转回来了。 他还偏生就喜欢看这个小崽子一脸紧张的跟在自己身边忙前忙后的光景。 这其实就足以叫人欢乐。 「你的杜医生说,多晒太阳补钙。」 岑宣把秦胤抱到靠窗的大沙发上,给他身后塞了软枕靠着,叽叽歪歪个没完。 「你缺钙……」 腮帮子被突然掐了一下。 「你才缺钙呢!」 秦胤勾着唇角笑,没什么力气的手臂搭在岑宣肩头,不让他走,「小宣,什么叫——你的杜医生?」 这小子最近似乎有点心虚一样的总躲杜柯,也不知道背地里作了什么事,怕被逮出来。 岑宣干脆蹲在他身边,仰着脸,哼了一声,「他最近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瞧着我很不顺他的心意。」 这简直是打击报復! 秦胤生的好,皮肤也白,细腻又干净,只是入了秋之后,在医院待的久了,摸着稍有些干燥。 岑宣挖了一大块润肤膏,慢慢涂抹在秦胤手背上,用指腹温度化开,慢慢揉着。 「横挑鼻子竖挑眼?」 秦胤按着胸前的刀口,吃力的换了一下姿势,默了默,才思忖道:「我也觉得……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杜柯可不是这般性子的。 岑宣闻言,眨了眨眼,毫不心虚的说着瞎话,「没有没有,这绝对是没有的事,嗯……我跟他之间,除了你,哪有其他矛盾。」 第217页 这话说的其实很有道理。 秦胤挑了挑眉,想了片刻,微微启唇,「乔徽最近去哪儿了?怎么没见着人?」 一说起这个,岑宣眼皮子就是勐的一跳。 妈耶……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挠挠头,不满的嘟囔着:「你问我,我哪里知道呀?我明明跟他也不熟。」 润肤膏涂好了,这人的手摸着就更滑润了,岑宣爱不释手的多摸了两把,噘嘴撒娇,「阿胤……杜柯他铁定就是心情不好,又觉得我性子柔软好捏,才瞧着我不顺眼的,你别太阴谋论了。」 秦胤挑挑眉,听的发笑,「嗯……咳……你性子柔软好捏?」 这傢伙要是柔软好捏,那刺猬都能当玩具了。 岑宣老脸一红,哼哼唧唧把头埋进男人怀里,避开他胸前刀口的位置,蹭来蹭去。 「真不关我事——」 继续死鸭子嘴硬。 秦胤轻哼一声,捏着他的后颈,把这傢伙的脸抬起来,「前段时间,乔徽那个私人机场出的事,你真当我不知道?」 真是能装傻充愣。 岑宣被捏的嗷嗷叫唤,苦着一张脸,连连讨饶:「阿胤阿胤,轻点……哎呦哎呦!这真不关我事,乔徽求到我这,让我别与杜柯讲,那能赖我吗?我……我一大老爷们,自个儿的感情都没解决明白,哪有能耐去掺和别人的事啊!」 第218章 谁在外头? 秦胤这个人,可谓是眼光毒辣,思维敏锐。 岑宣被揪出小尾巴,只能垂头丧气的坦白。 「乔徽说什么……自己是有苦衷的,让我替他瞒着,不要让杜柯知道,最近这一段时间,也不要让杜柯跟他之间见面或者有联繫,不让杜柯知道他的消息。」 他像个小媳妇一样,乖乖顺顺的跪在一旁给秦胤揉腿,时不时做个鬼脸,以表示自己的清白。 「我真没跟他勾结干坏事,我……我哪是那样的人啊!肯定是你说什么,我听什么呀!」 青年眨巴着眼睛,笑嘻嘻的,模样分外无辜。 惹得男人轻嗤一声。 「咳……」 懒得跟这傢伙计较。 「苦衷是什么,你知道吗?」 秦胤斟酌了一阵,觉得乔徽势必隐瞒了什么,但杜柯最近的状态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出事的。 岑宣眨眨眼,继续卖萌。 「不知……」 男人目光如炬。 岑宣哆嗦了一下,嘆了口气,缩了缩脖子,怂的很快,「嗯……我猜到一点。」 他捧着秦胤的腿,抱在怀里,掌心沁了好闻的精油味道,仔仔细细的按mo这人萎缩的肌肉,「他身份不太寻常,又屡屡提及他母亲的事,我猜着大概是他母亲不允许,棒打鸳鸯吧!」 大差不差,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要不然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哪里有这么复杂的事? 顶多是家里长辈强势,被拿捏久了,小辈们也不得不听罢了。 秦胤轻笑一声。 他半仰着,上半身后面倚着柔软的靠枕,好看的手掌略微抬起,阖住眼帘。 除却眼睛,整个人的其他处皆沐浴在阳光之下,暖洋洋的,晒的人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间,有什么在脚心扫过,痒意一下子就迸出来了,他「嘶」的一声,睁开眼睛,去瞪那个捣乱的傢伙。 岑宣咯咯咯笑起来。 「你在想什么呀!马上就吃午饭了。」 秦胤缩了缩脚踝,思绪被突然打断,着实有些无奈。 「乔徽可能遇到了麻烦,我曾经听他说过,他母亲……是严重的精神的分裂证和暴躁症患者。」 岑宣呆住。 「啊……啊?」 还有这一回事? 他愣了愣,「那……他是怕他母亲因为跟杜柯的事情,有什么三长两短,才跟杜柯拉开距离的。」 这不就是传统意义上的棒打鸳鸯? 秦胤听的啼笑皆非,扯了扯嘴角,敷衍道:「小宣,你这个想像力简直是丰富。」 岑宣不傻,听出来这是反话,气的撇嘴,哼了几声,「要不然还有什么?他们都没见过,哪里用怕成乔徽那个样子?」 「乔匀。」 秦胤抬眼,眸中暗色一瞬间铺撒下来。 俗话说的好,认真思考的男人是最帅的。 岑宣夸张「哇」了一声,恍然大悟,又有点佩服,「阿胤你真是……天才!」 他怎么忘了乔匀与乔徽的关系?更不会忘了前段时间自己方才设局,把乔匀弄进去的事。 乔匀犯得事多了去了,很多涉及跨国犯罪行为,岑宣手上证据也不多,但足够暂且把人扣住,剩下的……就看警察叔叔们的了。 但乔匀与乔徽是表兄弟,那么乔徽的母亲……这是在对乔徽没有带回乔匀表示不满,继而迁怒于杜柯? 岑宣摸了摸下巴,觉得按着这个逻辑捋下来,自己也甚是危险。 原来乔匀从国外弄过来那些危险的玩意儿,也是依託了乔徽的势啊—— 说到底,还是他们多行不义,若是一丁点毛病也没有,岑宣还揪不出短来呢! 秦胤嘆了口气,勾了勾手,在岑宣整个人探身过来的时候,顺势揉了揉他的脑门。 「小宣,我饿了。」 果不其然,岑宣一瞬间就被转移了注意力,赶紧跳起来往外跑,「我去看看餐食送来了没!」 第218页 他也饿了。 往这边送的餐食一向是分两部分的,一份是秦胤的,简单又少,一份是他的,餐餐都是美味。 离开那个圈子之后,岑宣终于不用再过节食健身,吃营养餐,连喝口饮料都玩计算热量的日子,而是放开肚皮,可以大吃大喝。 两人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外头的门突然发出沉重的响音,好像被什么在砸。 那声音很大,刺耳又响亮,秦胤一张脸瞬间就白了,捂着心口,蹙眉隐忍。 他如今仍旧受不得惊,平日里岑宣连走路都放轻脚步,病房里地毯厚重,生怕什么时候惊了他。 「别听……别听。」 岑宣「啪」的一声按了警报器,迅速上前,单腿支在沙发上,抬手捂住秦胤耳朵。 「吸气……不听不听……」 头一回碰到这样的事,还关乎秦胤,岑宣就忍不住心慌,紧紧捂着这人的耳朵,将他抱在自己怀里。 直到外面声音停下来。 秦胤嘴唇泛紫,脸色白的不像话,口唇微张,喘的厉害,基本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心率一直飙升,手腕上绑着的监测仪发出刺耳的鸣叫。 杜柯进来的时候,开关门的间隙里,岑宣听到外头的吵闹。 「怎么回事?」 岑宣咬牙切齿的扭头,「这是vip病房吧!谁能跑到这儿来闹事?」 把秦胤惊成这个样子,岑宣连宰了外头的人的心都有了。 杜柯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宁岐没与你说?」 岑宣火冒三丈,「说什么?」 他奶奶的,哪个王ba羔子在外头,他非得出去瞧瞧不可! 杜柯嘆了口气,上前接了秦胤,给他检查了一下,低声告诉他放松些,不要紧张。 顺便推开迎枕,抱着秦胤的上半身平躺下去。 「不要紧,你现在的心脏状况很强大,你不要紧张,阿胤,相信你自己,放松一些,很快会好。」 岑宣听出来这是没事的意思,稍稍放下心来,但委实忍不住忿忿不平,对外头闹出动静的人恨到咬牙切齿。 「你跟我卖什么关子啊?我还非要出去看看,是不是天王老子来了!」 话音未落,他便挽了衣袖,怒气沖沖的往外面跑。 秦胤侧头,动了动嘴唇,「回来」两个字不上不下的哽在喉头,到底还是没吐出来。 第219章 真的不一样 外头来人过来闹的,当然是秦老爷子。 这次秦氏摇摇欲坠,股票一度崩盘,大家都传着是他这个儿子干的好事,把自己的家底全都透了出去。 可最令人恼火的是,他根本就没有见到这个儿子。 几次三番去医院,都被外头人拦了下来,这简直让老爷子觉得脸面被下的不轻。 如果事情不能妥善解决,那么这一回,秦氏定然是跑不了的。 岑宣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知道了怎么回事,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们都在老爷子身边,不停的劝着他。 而老爷子带来的几个保镖,亦是被安保拦了下来。 岑宣怒极之下,大步冲过去,直接甩了脸色,「你是疯子吗?」 他气的手都在哆嗦,指着身后,「秦胤差点死在手术台上,他差点活不下来……你还在这为了公司的事情要找他算帐?你还有心吗?」 「他……他到现在都没有彻底脱离危险,你却在这儿这么闹他!」 岑宣深吸了一口气,气的眼睛都有些红。 他放在心尖尖上捧着的人,居然被这些人惊成这个样子。 而且还是……亲人。 他自小得了父母哥哥的宠爱,可以说是全家人的宝贝,很难理解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家,这样的父亲。 秦胤他……差点就死了啊!为什么老爷子惦记的,不是秦氏,就是乔匀? 事至如今,岑宣才堪堪真正明白杜柯那句「他没有得到过太多爱」,到底是一件多残酷的事情。 那个男人年少的时光,到底怎么度过的啊! 想想就叫人觉得揪心。 宁岐按着岑宣,不停的重复着冷静,而对面老爷子抬起头来,眯了眯眼睛。 「所以,他毁了我们秦家几代人的心血之后,就这样一走了之,把烂摊子一扔,跑到这儿来养病?」 老爷子撑着手杖站起来,理了理衣衫下摆,一字一顿,冷若冰霜,「小子,我告诉你,如果秦氏就此毁了,秦胤一条命,必定不够赔的!他敢做,就得敢当!」 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没有人会想到,那个人真的敢做。 秦胤毁了秦氏,也是毁了他自己。 能把一向诸事不理会的老爷子招惹到这份上,可见事情其实也是不小的。 「叫他出来!」 老爷子年纪虽然不小了,但余威仍在,一张脸上透出几分铁青和冷厉,他站起来,盯着岑宣背后,「你还做不了他的主。」 岑宣长长唿出一口气来,定了定神,拍拍箍着自己的宁岐,「你放开,我去与他说。」 宁岐面色迟疑。 「放心吧!」岑宣笑了一下,「我不会怎么样的。」 宁岐这才放开手,四周人退开,让出一条路来。 「我敬您是长辈,所以愿意跟您解释一下这件事情。」 他一步步走近黑衣的老爷子,长长唿出一口气,眸色温度骤然冷却下来。 第219页 「现在的社会,早就不是您老人家从前认知的那个社会了,您以为,过去的那些旧事,就会这么翻篇?」 青年笑起来,目光带着凌锐的桀骜,一字一顿,带着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人命和血,都要有人来偿还的,老爷子,您……如果阿胤不这么做,恐怕到头来,你们一个都跑不了,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他是在救你们啊——」 岑宣略略俯身,凑在老人肩侧,在一字一顿的剖析里瞧见对方惨败下去的脸色,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邪肆而招摇。 「但是,如果你再这样闹下去,我不介意——」 青年拉长语调,声音骤然转冷,看老爷子的眼神,宛若看一个死人。 「把你们所有人,都一併送进去!」 作为绵延百年的老字号,之前做过的那些不干净的事情当然数不胜数,如今上头旧帐翻出来,他们自然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老爷子仿佛是想到什么药膏的事情,气势弱下来,在原地沉默半晌,望着岑宣的眼神渐渐变了。 「原来你是……」 他恍然大悟,方才知道岑宣是什么人。 岑宣转身,毫不留情的摆摆手,面无表情的扫了宁岐一眼,「到底是长辈,还是你亲自走一趟,把人送出去吧!」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方才的话里,他已经说的非常明白了,如果惹恼了他,那么……他不介意提前送秦家一程。 岑宣眯了眯眼,胸腔里依旧压着一股子火,以至于回病房的时候,一张脸都沉的厉害。 仿佛要吃人一样。 「小宣。」 秦胤状态看着好了很多,半靠在沙发上,哑着喉咙开口,向岑宣伸手。 岑宣三步并作两步的跨过去,毫不迟疑的握住,低头亲了亲,「我在。」 地上有污秽,病房里开了通风,味道却仍旧不大好闻,岑宣惊疑不定的看了一眼杜柯,后者摊手,表示无辜:「刚刚吃进去的东西都吐了,药也一起吐了,差不多……是白折腾了。」 岑宣眼皮子狠狠的跳了几下,见秦胤似乎躺的不舒服,想要坐起来,遂揽了他肩背,坐于他身后,撑着他的身体。 「咳……咳咳……」 秦胤有些咳嗽,一靠坐着,身后得了依仗,就蜷起来,手肘压着胃,白着一张脸缩成一团。 「胃疼?」 岑宣看了一眼杜柯。 杜柯会意,起身去灌热水袋。 因为在心脏的恢復期,这个人大部分药都不能用,只能将就心脏状况。 他吃的不多,情绪也平静,只是偶尔会积食,其他时候,胃疼的情况并不多。 但这一回,很明显是被刺ji的不轻。 秦胤闭了闭眼,缩在岑宣怀里,粗粗喘着,很快额头就出了一脑门汗。 岑宣手忙脚乱的哄他,「不难过啊……阿胤,不难过,你还有我……等我去给老爷子找点麻烦,让他再顾不得过来打搅你,我……」 他语无伦次的说着,手腕突然被握住。 男人合了眼,掀着唇角笑。 「小宣。」 充满着热意的暖水袋塞进怀里的时候,他仰起头来,脸色稍微好了一点。 「我从前只以为他对谁都是一个样子的。所以我也没期盼得到什么,毕竟一个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 「但是……他对乔匀,真的不一样。」 第220章 你等着!我一定替你全部欺负回来。 他对乔匀,真的不一样。 这一句话,听的岑宣一颗心都疼了。 前世今生,这个人都强大到令人难以想像,以至于岑宣从来没有设想过,他真的会在意。 也是啊……这世界上哪里真的会有子女不在意父母想法的呢? 他也曾经是个渴望得到长者慈爱的孩子。 「阿胤。」 岑宣心酸的不行,揽着他,下颌垫在他肩头,「你还有我呢!乖……咱们不要他们,就咱们两个,行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人胃疼的稍微差了一些,身体也没那么紧绷了,遂偏了偏头,沖岑宣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来。 「不要担心,我没事。」 岑宣撇撇嘴,又气又急,不停的为这人抱不平,「他怎么能那么对你呢?阿胤……你分明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他不该那样对你的。」 秦胤本来就是这样好的人,又为什么要遭到那般对待呢? 岑宣想不明白。 男人闭了闭眼,掀着唇角笑起来。 可笑着笑着,眼角就有泪滑落,沁入鬓髮。 「我也……不知道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那样对待,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生在这样的人家,有这样的父母。 「乔匀那边什么情况?」 捱过这一阵,秦胤缓了口气,方才哑着喉咙,问及此事。 岑宣气的哼哼了几声,磨了磨牙,「你还问他?阿胤,以你的智商和情商应该能够预料到他的最终的结局了吧!」 「我手里有掌握的东西不多,但已经把所有的都拿出来了,剩下……就看我们警察叔叔的了。」 他相信人民警察的力量,早晚把这些嚣张到不行的犯罪分子悉数打捞出来,绳之于法。 第220页 「咳……咳咳……」 胃疼的一阵接着一阵,内里纠结着痉挛,好不容易哄着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还因为反胃干呕了许多时候,哪里能不难受? 秦胤默了默,抱着暖水袋,拢在怀里,半晌没有说话。 岑宣瞧出他的迟疑,心里头有些疑惑,「你在想什么呢?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事不能说的吗?」 本以为会得到否定的答案,结果那人竟是笑了一声,轻飘飘的掠过来,「真能说吗?」 「当然!」 岑宣答得理直气壮。 他们之间歷过生死,早就心意相通,哪里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话呢?根本不可能。 「阿胤,」岑宣顺便还表了一句忠心,「你想说什么都行,想要什么也都行,你就是觉得天生的月亮好看,我也肯定会给你摘过来的。」 秦胤失笑。 「那——」 他抿了抿唇,思忖一番,方才开口:「乔匀那边能不能……」 话音未落,就被岑宣扬声打断,「好了,你可以不用说了!」 也难怪方才,他心里头不太舒坦,突然就有点不好的预感,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他多了解秦胤这个人啊!一句话刚开了个头,就完全能够猜到结尾,因此才迅速打断他。 「别说话!」 秦胤刚要张嘴,又被他恶狠狠的打断,禁不住好笑又好气。 「咳咳……方才说的,要把月亮摘下来给我,这么快就不作数了?」 岑宣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的回怼,「你要真要月亮还好,就怕你要的是比月亮更难的东西。」 他也算直白,坦然开口:「这么跟你说吧——不可能。」 眼见男人动了动唇,又要开口,岑宣继续抢先一步,快言快语堵他的话:「别问我为什么,没有原因,哪方也不会放过乔匀。」 废话,他恨不得宰了那小子,还要想办法帮他脱身!门儿都没有。 秦胤动了动唇,见青年沉了脸,无论是态度还是语气都一副非常坚决的样子,到底忍不住嘆了口气。 「你现如今是越来越嚣张了,跟我肚子里的蛔虫有的一拼。」 这孩子果真了解他,知道他想说什么。 岑宣咧嘴,皮笑肉不笑的装着听不懂这话,「是吗?那我还得拼一拼,要是输给一条蛔虫,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接着转头大喊:「杜医生!开点打虫药!」 秦胤被他逗的直乐,笑着笑着又扯到胃,一瞬间疼白了脸,那副想笑又不大敢笑的样子看的岑宣也是龇牙咧嘴的直嘚瑟。 这个人心软的性子,他其实也是这辈子才发现的,并且还发现自己一直在无意识的拿捏着这人的心软。 看起来像是最冷漠无情的佛像,但分明内里又最是柔软无措,还偏生喜欢把旁人的错事往自己身上揽,岑宣没把这人放在心上的时候,半分都没察觉这一点,还硬是可着这个劲欺负他,也不知道他彼时有多难受多自责。 但如今秦胤是他心尖尖上的人,无论如何,在他手上,没人能欺负秦胤。 谁也不行。 岑宣自小就是村里的孩子王,上树摸鱼打鸟就没一样输给别人过,打架的时候就算是鼻青脸肿,也是不认栽的。 倚着他这性子,发了狠可真是会咬人的。 按着岑宣的道理,那一家子都是不必再来往的,也没必要当一家子人,只作是死了,秦胤又他宠,还有他的爸爸妈妈宠,往后的日子,一定是顺顺遂遂的。 「可是——」 男人蜷在他怀里,长长吐出一口气,到底目色还是迷惘。 「小宣,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不一样。」 「我接受他生性薄凉,自私自利,对谁都一样,可是他——」 男人哽了哽,仿佛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后来我才知道,人只会把眷顾放在喜爱的人身上,至于没有在意的人,得到的只是例行公事的责任罢了!」 他所纠结的事情,也算是有了答案。 只不过是从来没被爱过,没有得到过任何一分爱罢了。 至于为什么—— 他不明白,大抵永远也都不会明白的。 这话听的岑宣眼睛红红的,几乎哭出来。 「他们怎么敢这么欺负你……」 青年瘪瘪嘴,方才沉稳老练的样子一瞬间消失不见,委屈的像个讨不到糖果的孩子。 「你等着,我一定替你全部欺负回来!」 第221章 哄小孩 乔徽自黑暗中醒来。 他抬起头,动了动虚软的手脚,冲来人微微一笑,「要见我一面,大概不用这样的法子吧?」 眼前是个金髮碧眼的少年。 少年样貌生的极好,不过刚刚成年的年纪,虽然颇有些稚嫩,但能够看得出来长成之后的英朗。 「怎么不用?你那跟个铁桶一样,」少年「切」了一声,满脸不屑,「我若是过去,难免会被你拍下什么,留住把柄,届时被你拿捏,那我可是丢死人了。」 他盘腿坐在桌子上,动作跟猴子一样灵巧,歪着脑袋端详乔徽,笑嘻嘻的开口:「夫人要我把乔匀带回去。」 乔徽垂眸,盯着手腕脚腕的绳索,扬了扬下颌。 「打开。」 少年性子跳脱,没一会儿就来来回回蹦跶了不少地方,他摸着下颌,眨了眨眼,反问道:「不解行吗?」 第221页 乔徽继续微笑,语气却毫不客气,「不行。」 少年「哦」了一声,跳下来给他解开绳索。 乔徽揉着勒出红痕的手腕,小臂肌肉一个劲的震颤,他嘆了口气,盯着对方,语气没什么波澜,「鲁尔,你绑的有些太紧了。」 「没注意,力气用大了,」少年眨眨眼,「你不会介意吧?」 乔徽轻哼一声。 不介意?不介意才怪! 他身上药力没过,试了一下,仍旧站不起来,便干脆半靠着椅子上,揉着手臂和腿。 「你怎么变得这么闷了啊——」 少年嘆了口气,上蹿下跳了一阵,无聊的直嘆气,「我记得你以前话挺多的啊!怎么……这个国家有好玩的吗?你带我玩去啊!」 自醒过来开始,乔徽就听这傢伙问了一句乔匀的事,他没答,也就那么回事了。 想来好像不大看重的样子。 他咳嗽了一声,扬了扬下颌点了点自己手脚,「没力气。」 少年哼了一声,「弱鸡。」 原来还能跟自己打成平手呢!这才出来多久,就废成这个样子。 乔徽抬眼,「我要喝水。」 必须尽快活动一下,把体内的药力都代谢出来。 少年不情不愿的转身,去给他倒水:「你还没答应带我去玩呢……」 乔徽挑眉,悠悠然开口:「我母亲嘱咐你的事情,不做了?」 这小子平时被拘着久了,一放出来,就跟脱缰的野马一般,玩疯了去。 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 「着什么急?」鲁尔满眼期待的蹲在他腿边,「夫人知道我这次对付的是你,肯定不会那么容易的,他若是问,我就哭上几回惨,拖延一番,想来……能在这里多玩上好一阵时候呢!」 他好不容易被放出来一回,才不想那么快完成任务,再回去待着呢! 多无聊呀—— 哪里有外头有趣。 乔徽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神色已经松了。 幸好啊—— 来的是他。 要不然,自己这边恐怕得麻烦。 「我知道了,等我休息一下,缓过来,就带你出去转转。」 乔徽踉跄着站起来,摸了摸那小子金黄色的脑门,眯了眯眼,「不过——你得应我一件事。」 这小子虽然年纪小,但深得母亲喜欢,只因为他心思纯粹,性子又简单,特别好骗。 当然……这个特点放在母亲那里适用,放在乔徽这里,也是适用的。 「好哇!」 少年笑眯眯的看他,「你说吧!」 乔徽神色肃然,一看就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把那边在这儿的人控制住,不能让他们做出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也不能伤害我身边的人。」 这小子权力很大,但凡离了母亲的视线,基本上没人敢不听他的。 拳头厉害,可不是说着玩的。 少年撇撇嘴,表示不屑:「就这?夫人说你跟一个男人搞到一起了,还要我教训一下他,唔……你这口味可真独特,找那么弱鸡的男人。」 乔徽额角直跳。 「你应不应?」 他表示不想跟这个熊孩子继续废话。 「哦……」 少年眨眨眼,思索一番,「让我看看他,若是合我眼缘,就不动他。」 乔徽倒抽了一口气。 他要不是现在还软着,一定要好好用拳头教训一下这个小崽子,他选的男人,怎么还非得给他瞧瞧合不合心意呢? 惯的毛病! 鲁尔确实是个小孩子脾性,好玩,喜欢新鲜事物,一听乔徽带他熘达,就眼睛放光的蹲在乔徽身边盯着他。 乔徽合眼休息的时候,就感觉一道亮晶晶的目光跟着自己,走哪儿跟哪儿,连睡觉都不放过。 无奈之下,他觉得自己体力恢復了一些,就换衣服起身,准备出去遛熊孩子。 「开我的车出去。」 他拍拍鲁尔的肩膀,「把我送回去,我保证不会暴露任何你的踪迹。」 少年扭头,一脸怀疑的望过来,表示不信。 乔徽信誉太差。 「唿……」 乔徽耳朵嗡嗡作响,头痛又开始犯起来,他捏着额角,疼的半晌不说话,到最后把一串钥匙朝着少年砸过去,开口也没了什么好脾性,「滚去换车!」 他这边诸多把柄还要依仗这小子,当然不会提前撕破脸面闹翻。 少年撇撇嘴,接了钥匙,左右看了看,「好吧……」 这才像乔徽,让他稍微找回来一些从前熟悉的样子,如若不然,他倒是有些觉得……乔徽离开两年,连周身锐气磨的都看不见了呢! 乔徽算盘打的很响,指着路,先是开去游乐场,拎着那个看什么都好奇的小子把刺ji惊险的玩意儿都玩了一遍,惹得鲁尔连连成奇。 「好吃耶——」 他一手举着冰激凌,一手糖葫芦跑过来,兴沖沖的去拉乔徽,「去那去那,那边好玩!」 「天哪!居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乔,你不吃吗?」 「哎呀你来试试这个,好玩的!」 乔徽坐在排椅上等他,掐着眉心,回头瞥了他一眼,轻嗤一声,「少见多怪。」 鲁尔中文并不怎么样,听不太懂他的意思,但看语气,也能猜出轻蔑来。 第222页 他不大在意,依旧兴致勃勃,「天哪!怪不得你不回去,乔,连我也想留下了呢!」 得,乔徽觉得……自己母亲选人这个摇晃,还是不大靠谱的。 第222章 医院偶遇 玩了一天,中午火锅晚上烤肉,游乐园里还吃了冰激凌烤冷面糖葫芦和炸串,熊孩子没遛倒,乔徽倒是快要倒了。 他头痛犯起来的时候颇为严重,疼的厉害整宿整宿的睡不着也是寻常事,现在掐着眉心,人又倦又懒,陷在沙发里,几乎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乔——」 回家没多久,那小子就开始捂着肚子来来回回的跑洗手间,到最后捂着肚子蹲在乔徽面前,一头金髮被揉的乱七八糟,蓝色的眼睛也红红的,瞧着颇为狼狈。 「你是不是故意给我下毒啊!」 这话问的理直气壮,没有一丁点亏心。 乔徽都气笑了。 他按着突突直跳的额角,剜了那小子一眼,反问道:「我给你下毒?我自己不也吃了吗?」 自己非要特辣锅底,赖谁? 就连适应了两年东方食物的乔徽都有些肠胃不舒服,更何况刚落地没多久的鲁尔。 「你分明没吃多少!」 少年继续控诉,还眼泪汪汪的,瞧着就跟乔徽欺负人一样。 「我头疼,吃不下。」 乔徽实在懒得跟这熊孩子计较,去摸钥匙,拖着疲惫的身子站起来,「行了!闭嘴安分点!去医院!」 兴许他也得去医院看看。 既然是这个小子过来,乔徽就稍微安了心,母亲那边的病情不稳定,他已经联繫了最好的医生过去,更甚至找了「那个人」。 想来也能稳定一段时间。 他从前是最讨厌母亲与「那个人」接触的,但现下事态紧急,着实也没了其他法子,就暂且让那个人陪着母亲吧! 至于鲁尔—— 乔徽瞥了一眼后座疼的呜呜呜的少年,唇角不自觉勾出一丝笑来。 这熊孩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还能蹦跶出他的手掌心不成? 挂的急诊,把那个熊孩子丢进去,乔徽就在外头的排椅上等他。 不出意料,肯定是急性肠胃炎。 乔徽来了两年,初初过来的时候,跟鲁尔现下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所以他一丁点都不担心什么。 反倒是他头疼的症状,愈发严重了。 不知道是不是来的时候吹了风的缘故,他现如今连眼仁都疼,耳鸣的动静愈发大了,以至于很难听清外头的声音。 护士急匆匆的冲出来,跟这个家属说明里头少年的情况,可说了几回也没听到回復,不由得纳闷,凑过去看了一眼。 这一下不得了,高高大大的英俊男人居然从排椅上一头栽了下去。 「快来人!这儿晕倒一个人!」 简直是一片兵荒马乱。 里头那个金髮少年连证件都没有,排椅上这个倒是有,只是……也联繫不到家属啊! 护士们犯难的时候,恰好碰到值夜的杜柯。 「杜医生,你来看,急诊这边收了两个人,都不省人事了,是不是——」 杜柯大步迈进来,扫了一眼,眼皮子就疯狂的跳起来。 他今个儿右眼跳了一天,还心惊胆战着会不会踩到狗屎,结果老天爷居然把乔徽送到面前来了。 真是……冤家路窄。 相当窄。 至于里头那个与乔徽一同送进来的金髮少年,杜柯也看了看,那少年模样生的相当好看,只不过瞧着年纪不太大的模样。 他疼的眼睛发红,瞧着可怜兮兮的,昏睡的时间不久,比乔徽先一步醒过来。 杜柯虽然值夜班,但并不是急诊这边,他只是听说这边忙,过来帮一下而已。 转了一圈,把病人们都安置好,瞧了瞧那个输上液的少年,杜柯到底不忍,替他掖了掖被角,安抚了一句,「送你过来的人晕倒了,等你的检查结果出来,我让护士拿给你。」 少年眨了眨眼,湛蓝色眼珠转来转去,用不太标准的中文开口,「可我不认识字呀~」 就连中文,还是跟着乔徽学了好久的呢! 杜柯微微一笑,「没有关系,你的同伴应该也会很快醒过来。」 他见到的安抚了一下这个少年,就打算离开,可刚转过身去,就听那少年用生硬的语调开口,唤他名字,「杜柯。」 杜柯一愣,转头看过去。 少年微笑,重复了一遍,「杜柯。」 「你认识我?」 年轻的医生扶了扶眼镜,有些诧异。 「嗯!」 少年翻身坐起来,仍旧抱着肚子,但之前可怜巴巴的模样倒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运筹帷幄的笑模样。 「我听乔说过,你是他非常重要的人。」 他跳下病床,像个猴子一样,要去够输液架。 杜柯挡开他的手,替他将输液架取下,「去洗手间?」 少年摇头,看了看急诊周遭的人,「去外面,找个安静的地方。」 夜晚的医院比白天要安静许多,远离急诊区,杜柯顺手把输液架挂在楼梯间的大门上头,按住少年,「小心一点,别跑针。」 瞧着这活蹦乱跳的样子,输一瓶就差不多。 还是个孩子模样。 第223页 杜柯摇摇头,嘆了口气。 「我早就想见见你。」 少年中文说的不怎么样,揉着脑袋,颇为苦恼,「乔不给我见,还老揍我,唔……所以这次我偷偷跑过来,估计无论如何也能见到你的。」 他歪着脑袋,嘻嘻笑着,看上去天真烂漫,但眼睛深处却藏着锐利的暗芒。 听着乔徽的名字,杜柯顿了顿,没说什么,只是探了探少年额头,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开口:「回去躺着吧!我叫人给你准备一个单间。」 这是本市有名的高等私立医院,设施优良,配备的自然齐全,杜柯想想,他既然跟乔徽关系甚密,自己还是先照料一下为好。 「我不去!」 少年撇嘴,「你少拿我当小孩子,跟乔一样,我都十九岁了。」 他站起来,指了指输液架,「快挂完了。」 杜柯觉得他大概也不想再回去,就给他拔了针,「那你走吧!都记在乔徽帐上了。」 「餵——」 少年蹦跶起来,丝毫不怕生的跟着杜柯,「乔很在意你的,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对你感兴趣,特意大老远的跑来看你。」 第223章 服软 实在被烦的不行,杜柯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望着少年,嘆了口气,神色无奈,「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乔徽了,也联繫不上他,他连见我都不肯,又何谈什么重要不重要?」 此话一出,少年顿了一顿,思考一番,又老气横秋的歪了歪脑袋,「哦……原来是这样。」 他嗤笑一声,神色轻蔑,「你还别说,我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乔徽这般天真了。」 乔徽的病房在最尽头,他们两个就停在长廊里,杜柯抬头,不解的皱了皱眉。 面前这个少年,有些诡异。 他此时似在思索什么,兀自呢喃着:「乔还真的觉得,这样就能护的住你?呵……还好来的是我。」 杜柯皱眉,愈发不明白。 他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作为一个成年人,理智的争取过自己的心意,却仍旧没有得到想要结果的时候,就体面的放手,不再纠缠。 但乔徽……他不明白的是,乔徽厌了他,直接说明就是,哪里用得着不辞而别? 还特意避着他。 「杜医生。」 鲁尔突然笑起来,侧身挡住杜柯去路,把他逼到角落,「我还是觉得,你与乔徽离太近,不是什么好事情。」 纤长的手臂扣在雪白的墙上,少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慢慢逼近杜柯,左右端详他。 「嗯……我瞧着……不如你……」 杜柯别过头去,皱眉,心里头突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倏尔间,长廊里传来一道嘶哑冷厉的声音,「鲁尔!」 少年眸中奇异的色彩蓦然消失,迅速松手,退后几步,与杜柯拉开距离。 「乔,你醒了呀!」 压迫感消失,杜柯转头,望见乔徽靠着墙站,眉眼微眯,凌厉之色倏尔散开,不復往日的平和。 「鲁尔,」乔徽大步走过来,毫不迟疑的拉过杜柯的手腕,将他护在身后,目色幽沉,冷冷的瞥着少年,语气警告:「别太过了。」 少年耸耸肩,一脸无辜,「我只是在与他说说话,乔,你的恋人啊……还真是有些意思。」 乔徽眼前依旧发晕,他攥着杜柯的手腕,掌心冷汗一分分沁出来,目光却盯着对面少年不放,「你听明白了,鲁尔,我没跟你说笑,你跟那些你带来的人,如果敢动杜柯一下,我保证你们永远回不去本家。」 他平素里没什么架子,待人也极是宽和,鲜少会有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因此鲁尔见了,还是愣了一下。 「哦……」 看来是玩真的。 鲁尔悻悻摆摆手,「总归我也不是为此来的,唔……真兇,不动就不动了。」 如果来真的,他还是不敢招惹乔徽的,这人骨子里有一股子狠劲儿,真要惹毛,自个儿铁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少年松口,乔徽的精神才稍稍松懈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软下去。 杜柯适时揽住他的腰,顺便扫了一眼他的手背,默了一默,「自己拔的针?」 肿的老高。 乔徽借着他的搀扶稳了身形,眼前已是一片昏暗,但他盯着对面少年,目中凛冽之色丝毫不减。 少年最终败下阵来,还是思及过往里那些可怕的记忆,撇撇嘴,捂着肚子蹲下来。 瞧着人委委屈屈的,像是被欺负了一样。 「杜医生……」他仰起脸来,沖杜柯笑了笑,「肚子疼……我也要一个病房睡觉。」 杜柯愣了愣,看了看这两个人,也感受到其中奇异的气氛,到底还是点了点头,道了个「好」字。 「我来安排。」 事到如此,乔徽与鲁尔之间的冲突这才算是勉强控制住。 这么折腾一顿,天都快亮了。 乔徽乖乖窝在病床里,换了一只手输液。 他瞧了瞧自己肿到老高的手背,眨了眨眼,目光随着杜柯忙碌的身影不停的转来转去。 「杜医生……」 过了许久,见那人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乔徽便顿了顿,斟酌着开口,「该拔针了。」 杜柯一顿,嘴角止不住抽,「还有半瓶。」 第224页 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待会护士过来。」 这话是明摆着说,自己不会久待。 「杜柯!」 乔徽一听,立刻急了,爬起来就去拦人:「你先别走,你听我说。」 他躺了一阵,头痛的症状才堪堪好些,这一激动,起的又急,顿时又急又烈的炸开。 「嘶……」 他整个人直接从病床上往下栽。 杜柯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句话惹得他反应如此激烈,大步上前,接住他坠下去的身体。 「别乱动!」 怀里的人仍旧不大安分,杜柯斥了一句,眼疾手快的按住那只爪子。 要再跑一次针,可就没地方扎了,也不知道这人哪来这么大力气,另外那只猪蹄子都肿起来了。 「别走……」 他这么一吼,果真是有用,乔徽立刻僵了僵,整个人都老实起来,但手下力道依旧不减,扯着杜柯不松,弱弱开口:「你别走……真的,我头疼。」 这是一直以来的老毛病,是神经性的,也跟耳朵里头的炎症有关系,杜柯知道他没说假话,嘆了口气,到底还是不忍。 「我不走,睡一会儿吧!有什么事情,等天亮再说。」 能看得出来,乔徽状态不太好,刚才在外面的时候,他握着自己手腕,全然庇护的姿态又叫人觉得十成十心软。 罢了……就听他解释一下,又不是什么难事。 乔徽抿嘴,迷濛着眼去望杜柯,「不行,等我醒了,那你肯定就不见了。」 还有鲁尔那个小子虎视眈眈,乔徽心里头就总是七上八下的不安宁,生怕闭眼的功夫,杜柯就被那小子掳走了。 「那……」 杜柯顿了顿,扫了一眼病床的大小,估量了一下位置,问道:「我陪你睡?」 此话一出,乔徽顿时眼睛一亮,就要腾地方。 杜柯无奈,按住他,「你别乱动,我自己来。」 天快亮了,目前……只能先跟交班的同事说一声,让他早些过来了。 毕竟,杜柯也很想知道,这一段时间,乔徽是因何而这般躲着他。 第224章 才没打算去呢 乔徽重新出现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秦胤和岑宣那里。 岑宣趴在男人腿上,歪着脑袋仰头,开启打搅那人工作模式。 「阿胤,你知道乔徽的家世吗?」 秦胤翻着文件,一页页看,「不知道。」 岑宣「哦」了一声,百无聊赖的玩自己手指头,「那……你觉得他跟杜柯能成吗?」 见秦胤不搭理他,他还继续自说自话,「嗯……我觉得够呛,杜医生瞧着性子温和又柔软,但我总是觉得他其实强硬的很,这段时间啊……看得出来,他还是挺伤心的。」 无聊的小岑开始了自己的媒婆八卦事业。 「哎?阿胤,你说咱们要不要帮帮他们?」 秦胤按着突突乱跳的额角,眼前文件上的字一个个模煳下去。 他把文件丢过去,合了眼靠回躺椅,哼了一声,「眼睛看不见了,给我念。」 如今颅内那个东西已经越长越大,他时常会看不清东西,也全然接受了世界突然暗下来这一点。 其实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重要的,是他头痛的愈发频繁。 秦氏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再无人主持大局,恐怕就要完了。 一切啊—— 都需要拆开来,再重新建。 「啊?我……」岑宣果真被转移了注意力,可他接过来,颇有些吃惊,「这……我也看不懂啊!」 三种语言,他只认识一种,除了英语勉强过关,拉丁文和法语都是一筹莫展。 秦胤合着眼笑,「我记得你大学辅修拉丁文。」 岑宣眨眼,不服的辩驳,「那都多少年的事情了?我哪里还记得?」 男人摸索着去敲他脑门,「那我怎么记得?」 「你……」 这简直是明晃晃的嘲笑。 岑宣算不上学渣,上学那会儿算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也勉强称得上勤恳两个字,可天赋就摆在那儿,这个脑瓜子已经装的满满当当了,哪里比得上秦胤过目不忘的能耐? 他气结,瞪了那人半晌,又锁回去翻文件。 是一份跨国的业务合同。 英文之中,也含着不少专有名词。 岑宣表示懵圈。 他还以为自个儿多少能会一种语言,结果半天才发现……他仿佛一种也不会。 「阿……阿胤……」 岑宣研究了半晌,抬手去扯那人衣袖,结结巴巴的开口:「这……这都是什……什么啊?我看不懂……」 他磕磕绊绊的念了几句,音都不准,连猜带编,到底摸索了这么一小段。 至于剩下的,决计无能为力。 「你还是找秘书吧!」 小岑表示沮丧。 秦胤愉悦的弯起嘴角。 沮丧的小岑总算安静了那么一会,秦胤睁眼,在模煳的光影中寻到膝头那个大脑袋的方位,毫不客气的揉了揉,心情大好,「太沉了,压的我腿疼。」 欺负这小子的感觉委实不错,让他过去借着自己的纵容欺负自己,如今可是得全还回来。 岑宣挪了挪脑袋,但依旧扒着他的腿不放,活脱脱像一只大树袋熊,蹭来蹭去。 第225页 「我觉得你腿肿的差了不少。」 秦胤体质差,手术过后的创口恢復的一直不怎么样,以至于专家们商讨着,开颅手术要推迟一段时间。 必须等他的身体状况,能够支撑住这次手术才行。 这段时间,必须好好养着,毕竟他颅内的东西,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一样,随时存在,也随时可能崩塌。 所以岑宣几乎寸步不离的守着秦胤,外头的事情,如非必要,连医院都不出。 这人身边是离不得人的。 受挫的青年哼哼唧唧的,刚才还要不高兴,眉眼都耷拉着,不自觉就浮出几分怨念。 他盘腿坐在地毯上,抱着那人小腿,慢慢按揉。 「好像是差了点,比昨天好的多。」 杜柯说,刚给这人换了药,等着瞧瞧有没有用。 心脏在恢復期,难免不太舒服,但自从那回老爷子闹事之后,他倒是再也没犯过。 岑宣哄了好久,几乎对他有求必应,事事都纵着他,被欺负了也只是哼哼唧唧的自己不高兴一阵,没多久就又粘过去了。 连宁岐都说,岑宣像是长在秦胤身上一样。 「小宣。」 感觉到那傢伙不停的冒着怨念的泡泡,秦胤睁了眼,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哎——」 眼前光影一晃,一张放大的脸就出现在面前,还离的极近,到达鼻尖相触的位置。 秦胤吓了一跳。 「你离这么近做什么?」 岑宣眨眼,模样无辜,「怕你看不到啊!」 这人最近看不见的情况发生的愈发频繁了,过往里很快就会恢復视线,而最近几天,失明的时间甚至能延长到一整个夜晚。 秦胤侧了侧头,捏着这傢伙下巴,把人推远了些,才道:「嗯……你最近不要围着我转了,出去做点正事。」 这傢伙每天都在瞪大眼睛盯着自己,还当他瞧不见那满眼的害怕和担忧。 秦胤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也知道自己颅内埋着的那个定时炸dan,随时都有可能会死。 但岑宣也不至于小心成这样,有点夸张了吧—— 「啊?什么正事?」 岑宣不傻,一听这话眼睛就瞪了起来,圆熘熘的,神色警惕,「没有正事,你可别想赶着我走,我现在的正事就是你,好好的看住你。」 男人失笑。 他面色还有些苍白,染着病色,但神情柔和,能看得出来,心境不復过往,十分平和。 「小宣,最后关头了……」 他嘆了口气,眼前视线彻底暗下来,抬起的手僵在半空,有点不知道往何处放。 好在岑宣发现的很快,迅速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你想说什么?」 男人笑起来。 「去做饵,引他们出头,小宣,你害怕吗?」 岑宣默了一默。 「我没打算去,」他轻哼了一声,「那些人落网是早晚的事,程霖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留下的证据虽然年岁久远,但一点点找,总归会找出来的。」 这件事有周彦在办,他很放心。 秦胤又笑起来。 「小宣啊——」 「你想做什么事情就去,不需要顾及到我的。」 第225章 幼稚! 这其实已经陷入秦胤最害怕的一个怪圈。 他心爱的小傢伙,为了他,不仅放弃了自己曾经那样喜欢的事业,还寸步不离的守着他,半步都不离。 若是从前,他恨不得把岑宣绑在身边,让岑宣围着自己转,作岑宣的全世界,但是如今啊—— 他已经懂得了怎样爱一个人,怎样待一个人好。 爱是付出,是给予,是纵容和宠爱。 唯独不是束缚。 「小宣。」 秦胤抿了抿唇,感受着手背落下的亲吻,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做诱饵,能快点结束这件事情。」 虽然……也可能面临着巨大的风险。 但事情不了结,他们每个人都生活的不安全,尤其是阿妮落。 经过上次的事情,他已经加派人手保护阿妮落,学校也不能去了,只能够在家里和资源之间往返。 「我不去。」 岑宣干脆利索的拒绝了,「我要陪着你,等你手术过后再说。」 嗯……那个时候,事情估计也差不多结束了。 他很少会离开秦胤,除非柳焱那边有搞不定的事情,退出台前之后,他也总得生活,总得赚钱养家。 唔……养秦胤。 秦氏倒了就倒了,他倒是没什么感觉,反而信誓旦旦的在秦胤面前嘚瑟了好久,告诉他自己现在能够赚好多钱。 「有多多?」 男人挑眉,不以为意。 「嗯哼……就是很多。」 岑宣掰着手指头算,「虽然暂时还没有我以前多,但我觉得以我的聪明才智,应该很快的。」 「足够养的起你呢!」 秦胤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小子最近愈发有趣了,昨个儿夜里,居然贼兮兮的摸出一张银行卡来,交给他,掰着指头跟他数算自己这些年的小金库。 岑宣入行年岁虽然不短,但之前几年没什么名气,片酬低,赚的也不太多,所以没攒下什么钱,也就近两年身价暴涨,才留了些积蓄。 第226页 秦胤纳闷的问他什么意思,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居然理直气壮的回答,「当然是要娶你呀!」 「这些钱做聘礼,够不够呀——」 岑宣有点纠结,想了想,又翻出来一张银行卡,「还有这个,这是我爸妈给的,特意嘱咐了我要给你!」 秦胤忍着笑接过来,左右看了看,继续调侃他,「那我如果要说……不够呢?」 岑宣的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种地养殖做买卖,什么都干过,他们才能有多少钱。 这张卡里的钱势必是不多的,更甚至比不得秦胤千分之一的资产,但秦胤握着,却偏生长出一股子沉甸甸的感觉。 这是他毕生都没有,也无从得到的东西,是一对父母对于自己孩子所有的爱。 「不够啊……」 岑宣又纠结了一阵,抓耳挠腮的想了许久,滚来滚去,才怏怏不乐的趴在那人怀里,耷拉了眉眼。 「那只好我再赚一阵娶你了。」 鲜活的表情一瞬间枯萎下来,颇有几分垂头丧气的意味。 看的秦胤忍不住发笑。 他抱住岑宣,低头亲吻他的额头,声音柔软,「嗯……很好。」 「这样就很好。」 秦胤的声音非常温柔,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清浅的宛若一阵风,拂过面颊。 他把银行卡都塞回青年手里,反客为主,低低嘆了一声。 「既然不够,就不用准备了。」 岑宣惊的瞪圆了眼睛,「你……」 可下一句来的猝不及防。 「还是我娶你吧!」 我娶你吧! 这大概是岑宣两世为人之时,听到最好听的情话。 但与此同时,他也觉得万分挫败。 呜……原来还觉得自己挺有钱的,毕竟演戏片酬不低,但比起秦胤,他才发现,自己还是穷兮兮。 都娶不起他的心上人呀! 俗话说的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像秦氏这样的人家,有着积累数年的财富,几辈人压下来的东西,势必不是岑宣短短数年可以比拟的。 所以岑宣要努力工作才是。 被赶出去工作的青年怏怏不乐的窝在车上,去公司。 柳焱说了好几遍,让他去挑最新来的年轻人们,捡出一些来,好进行进一步的培养和训练。 「你说说你!能不能像点样子?总不能什么都丢给我来,让我累死累活的,你却在这里……在这里……你……」 他跳着脚,指着一进门就赖在他办公室打盹的青年,手腕都在哆嗦。 没个正形!他怎么记得这小子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呢? 这小子从前事业心可强了,没日没夜的研究怎么演戏,怎么成名,怎么争取机会,怎么做的更好。 哪里像现在这样,只丢给他一个想法,自己却懒洋洋的窝着,等着他付诸实际。 看的柳焱忍不住直摇头。 不行不行……真是太懒了,太懒了太懒了。 「我把阿妮落带来了,你别懒的跟个柿子一样,得给小孩子树个榜样。」 话音刚落,岑宣就「蹭」的坐起来,一件愕然,「哪……哪呢?」 阿妮落?那丫头不是在家里看书练琴吗? 柳焱失笑,往外头看了看,很快就牵进来一个小女孩。 阿妮落去年的春节是在他那过的,被他照料的很好,两个人关系也一直都不错,阿妮落最近一直在接受心理疏导,柳焱也会经常过去看她,顺便陪一陪她。 岑宣揉了揉眼睛,瞌睡虫被吓得一个不剩,爬起来掀开毯子,笑眯眯的沖小姑娘张开怀抱。 「过来抱抱。」 心理疏导的效果还是比较明显的,小姑娘看着鲜活许多,不像他起初带回来那副麻木冷漠的模样。 「切——」 阿妮落撇撇嘴,扭过头去,嘴巴里蹦出两个字来:「幼稚。」 岑宣呆了一瞬,很快,就听柳焱爆开一串止不住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老岑,你也有今天啊!」 柳焱觉得自己多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顺手拍了拍阿妮落的肩,沖她比了个大拇指,挤眉弄眼的笑。 「厉害了啊!丫头——」 小姑娘撇撇嘴,「噔噔噔」跑到岑宣面前,扯了扯他的衣袖,「柳焱哥哥说你要带我去看帅哥。」 第226章 审美疲劳! 小姑娘年纪不大,心思倒是不少。 她被岑宣接回来,一直都很乖,包括那次被绑架,明明害怕到满眼都充斥着惶恐,可偏生乖的一声不吭,被岑宣抱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即便有时候也会叉着腰与岑宣说笑,看着活灵活现的样子,可实际上啊—— 一切都在那条分界线之内,做的中规中矩,从不会逾越半分,连娇俏都是拿捏着分寸,有时候想想,当真是惹人心疼的紧。 岑宣坐起来,揉了揉乱糟糟的头髮,瞪着眼睛去看柳焱,「帅哥?她才多大,你就教她些这个?」 小孩子家家的,看什么帅哥! 柳焱摊手,「我在看你的工作安排,阿妮落问的,我总不能不说吧?」 岑宣噎了噎,沖阿妮落勾手。 小姑娘磨磨蹭蹭的又靠近了一点,不防就被他抱了个满怀。 第227页 岑宣淘气的沖她做了个鬼脸,顺便毫不客气的去捏她嫩嫩的腮帮子,横眉竖眼的质问:「看什么帅哥?我不是帅哥吗?嗯?我不比他们帅?看我不行吗?」 他手上当然没用什么力气,阿妮落咯咯笑起来,偏着脑袋想躲,「是是是,你当然是帅哥!」 岑宣这才满意的松手。 哪知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突然沖他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又补了一句,接着就往柳焱身边跑。 「可是他们年轻呀!你都老了!」 岑宣气的七窍生烟,当即就弹跳起来,做势去捉那个小丫头,「别跑!有本事再说一遍!看我不抓到你!」 两人闹了好一阵子,这才算是停歇,岑宣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牵着小姑娘去看帅哥。 他虽然年纪算不得大,但因为入行的年岁早,数起资歷,也着实不浅了,在这个吃青春饭的圈子里,严格来说,也快要走到边缘。 不若练习室里这些少年,脸庞稚嫩,眼里尽是希望。 岑宣走进去的时候,大家都停下来,齐齐望他,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这位底蕴深厚的影帝,于他们而言,就是可望不可及的前辈。 「不用管我,大家各自练习吧!」 岑宣摆摆手,微微一笑,坐在一旁看他们。 教习老师敲了敲桌,提醒他们再次开始。 大家都敛了心神,投入练习舞蹈中,不过也有人趁机偷偷打量岑宣,瞧瞧这个活在传说中的人物,天资卓绝的青年影帝。 听说他跟圈子里不少资本都闹翻了,本来应该是被封杀的结果,但他偏生就自己辟出一条路来。 当然,也是给他们这些毫无背景和根基的后来人也辟出一条路来。 他是始祖,是第一个站起来反抗圈子里约定俗成的旧例的人,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们每个人都应该感激并且仰望的人。 大家都知道,他在挑人,所以很快就各自收敛心神,开始专心训练。 岑宣目光并没有落到他们身上多少,反而一直在看身边的小姑娘。 阿妮落眼睛很亮,一直盯着那些人,颇为好奇,又有些羡慕。 「怎么?他们谁比我好看?」 岑宣凑过去,宠溺的捏了捏这小丫头的鼻樑。 小丫头歪着脑袋,兴致勃勃的观望,连眼神都没丢过来半个,「嗯……审美疲劳,你懂吗?」 说的岑宣狠狠噎了噎。 他懂吗?他不懂。 这话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其他的什么。 阿妮落长得很快,尤其是到了岑宣和秦胤身边之后,更是发育起来,个子窜高了一节,再不是当初窝在岑宣怀里的小娃娃。 她是纯粹的少数民族血统,模样生的跟他们也有诸多区别,身形同样更加高挑一些,五官明朗,深邃而分明。 只是年岁尚小,面容稚嫩,如果再大一些,势必是个美人。 岑宣恍恍惚惚的想。 不过……这是他的小丫头,他养的! 这么一想,岑宣又翘起嘴角,骄傲的不得了,能养出这么水灵漂亮的小姑娘,他觉得自己身后的小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阿妮落压根没有在意岑宣的情绪变化,反倒拉着他的手,压低声音,细细碎碎的去点评自己看到的帅哥们。 「哎呀!你看你看!那个帅——」 「那个哥哥好高呀!得跟秦叔叔差不多高。」 纤细的手指来来回回的比划着名,小丫头笑弯了眉,看的兴致盎然。 岑宣时不时敷衍的应和两声,那群人倒是没多看几眼。 其实天赋这种事,高低立见,不需要看多了。 岑宣是挑有天赋的人。 这个圈子里也许有很多靠后天勤奋弥补上来的,但天赋是最最需要的一个必备因素,他们不可能把时间和精力投在一个不确定因素上,所以挑人的时候,尽会按着天赋来。 当然,岑宣嘱咐过柳焱,除这些之外,他们选人也要多顾忌一下人物的性格,要捧出来的人,除了天赋高,还必须人品周正。 这个圈子鱼龙混杂,一旦成名,不知道会被多少双眼睛盯着,所以啊……最是不能有污点过错,至少触及原则性的问题,绝不能有。 他近来一直陪着秦胤,罕少关注圈子里的八卦,但也听闻了不少事情。 程氏和廖氏的资本碰出来的那些人,最近多多少少都出了问题。 有的被狗仔拍出左拥右抱,有的被知情人爆料私生活混乱,更有人被爆出更换国籍,对自己的母国表示不屑和唾弃。 这么一来,网上舆论都快要炸了,一边倒的脱粉,谩骂和愤怒接踵而来,岑宣翻着比对过,觉得现在的粉丝们还是比较理智的。 虽然也有洗白的声音,但不保准是买的水军,根据岑宣多年的经验,真正没头脑的人还是不太多的。 这是个好现象。 岑宣在心里头笑了一下,暗暗的想,圈子里总算是理智的人占据了大多数,而那些人过去犯下的过错和罪孽,也该一桩桩一件件的讨回来了。 思及旧事,他神色就恍惚了些,抬头望着那些白衣服的男孩子,眼神一个个在其中穿梭。 最终定在一个人身上。 岑宣弯唇,低低笑了笑,「柳焱,叫他出来一趟。」 第227章 很像他从前 第228页 明亮宽敞的大办公室里,岑宣摆了摆手,挥退秘书,亲手给少年倒了一杯水。 少年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揪着衣角坐在豪华的大沙发上,神色拘谨。 岑宣在他对面坐下来,气质温和,目光平静,甚至隐隐含着笑意。 「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吗?」 窗外渐渐飘起了雨,滴滴答答的打在外头的芭蕉树上,岑宣双手交叉放在胸腹间,十指交握,语气平和。 少年摇摇头,又想了想,点了点头,迟疑的开口:「选……人?」 他似乎很是害怕自己说错什么话,一出口就赶紧摇头,「唔……我听大家说的。」 岑宣略略颔首,包容了他的窘迫,非常肯定的应了一声,「是选人。」 少年眼睛蓦然亮起来。 岑宣观察力非常强,更遑论是面对一个少年,对方的情绪并不难猜测,也不曾多加掩饰。 他望着对方的反应,又忍不住笑起来。 「你很有天赋,是从小练的艺术吧?」 岑宣没有错过对方的反应,尽量敛了锋芒,气质温和,「这次被选中的人,我公司会着重训练,并创造大量机会,让你登上舞台,展露你的天赋。」 少年眼里含着期待,神色却是无措的很,生涩而纯粹,「那……那您叫我过来,是……」 「是有一件事情,需要你的帮忙。」 岑宣放柔了语调。 他打开手里的东西,反推到少年面前,「你是程家人。」 少年赫然色变。 他「蹭」的站起来,脸色血色褪的一干二净,眼里尽是惶恐,结结巴巴的开口:「您……您怎么知道?」 岑宣依旧平静,双手交合,置在胸腹之间,含笑回道:「在这个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兴许是跟着那个人久了,他也多多少少染上了那人的习惯,譬如说话的方式和语气,以及做事的方法。 虽然残酷了些,但确实好用。 善恶之论,一旦有人开了头,就必须走到终点,不是吗? 岑宣如今所占的位置,不仅要保护身后想要护着的人,还拿捏着善恶之间的界限,他必须用尽所有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如果恶人被放过,恶念被种下,那么往后的数十年里,他们所有人都将不得安稳。 所以很多时候啊—— 人是不能太心软的。 这一点,岑宣就做的比那个人好。 他足够决绝,足够果断,也足够理智,对于敌人的手软,就是对自己狠厉,这个道理他一直都非常明白。 两人对视良久,终于,在岑宣平和的目光里,少年败下阵来,红着眼圈坐下,揉了揉头髮。 「是。」 「我是程家人。」 他好像自我放弃一般,抱着脑袋,窝在沙发上,缩成一团,「我知道……知道你与程家有过节,所以……所以你要赶走我吗?」 岑宣闻言失笑。 「我为什么要赶你走?」 他含着笑反问。 能看得出来,这是个非常有天赋,且热爱表演的孩子,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与程家有仇。 一个程家的孩子,却与程家有仇,这实在太难得,而且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如果不是柳焱审查练习生们的背景,而查到这么一个宝藏,岑宣恐怕想破脑3袋都弄不到这么一个人。 这也是他肯从秦胤身边爬出来,到公司来干活的根本原因了,但愿能瞒得住秦胤,不让他知道。 反正……也是他把自己赶出来的。 少年愣愣的望着这个衣冠楚楚,矜贵俊雅的人,一时间也弄不明白对方什么意思。 不……不赶他走吗? 那……那是什么意思? 岑宣点了点放在放下的文件夹,抬了抬下颌,「自己看看。」 是一份合约。 真正栽培对方,能把对方捧上高处的合约。 少年不傻,他看完之后,吃了一惊,整个人连手都是在抖的,「这……这也太……」 太贵重了。 岑宣眯了眯眼,当然是有备而来,指了指那份东西,弯唇开口:「你可以看看,有没有需要补充的条款。」 少年垂着眼,整个人都在细微的发颤,他没有去看那份东西,反而抖着声音去问岑宣,「那……那我要做些什么?」 终于问到这一点了。 岑宣勾着唇笑起来,容色依旧保持了温和,「你要做的很简单,就是把你所有的证据交出来,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并且……出庭指证。」 他慢条斯理的说着足以叫人惊心动魄的话,声音却依旧平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鼓励的望着对面的少年。 「你放心,我已经打了报告,向上头申请了不对外开庭,你所做的一切,都不会暴露在公众之下,等事情了结,你依旧可以有完美无瑕的一生。」 威逼利诱,排在第一位的,当然是利诱。 这是秦胤曾经用在他身上的法子,换了旁人定是早早就范,但他曾经实在是又硬又刚的臭脾气,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平白惹人厌烦。 岑宣晃神的功夫,就见对面的少年冷静下来,站起来绕到他面前,弯下腰,沖他深深鞠了一躬。 少年眼睛还红着,眼里的惊慌一览无余,但除此之外,岑宣分明在里头瞧见出奇的郑重和坚定。 第229页 「请您帮我。」 他一字一顿的开口,「我可以把所有的东西给您,也可以出庭制证,但是请您帮我,一定要帮我……把该死的人,送入他应得的结局。」 岑宣愣了愣,「你……」 「我的母亲和妹妹,都死在那场事故里,」提及故人,少年蓦然抽泣起来,带着多年隐忍不发的愤懑,一点点的浸进来,「我一直在等机会,我想成名……想努力往上,想更厉害……我讨厌身上流着程家人的血……甚至我不姓程,我随母性……」 「请您帮我,只要能把他们都送进去,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少年抬起头来,目色坚韧:「我都愿意!」 分明是弱小单薄的一个孩子,在这一刻,全身却好像迸发出无尽的力量,就连岑宣,都忍不住有些失神。 很……像他。 很像他从前。 第228章 意外车祸 达成一致过后,少年很顺利的签下了合同。 两人一同走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仿佛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的,眼睛也有些泛红。 看的柳焱惊诧不已,立刻把岑宣拖到一旁,再三问询:「你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怎么感觉那孩子跟被欺负了一样? 惹得岑宣狠狠瞪过去,「胡说些什么!」 阿妮落跟着柳焱在玩耍,见状也凑过来,仰着小脸补了一句,「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呀?」 岑宣噎了噎,更加用力的去瞪柳焱,哼了一声,「教坏小孩子!」 说完就去牵阿妮落,「咱们去吃好吃的,不理他了。」 阿妮落不听,抱着他的胳膊撒娇,「不行……不行!我还没看够呢!」 没看够什么?当然是帅哥! 岑宣翻了个大白眼,到底无奈,还是气鼓鼓的牵着小丫头回练习室。 他们坐在外围,离那边有些距离,阿妮落兴奋的踩在垫子上,一会儿扯扯岑宣手指,夸一句这个,一会儿又拉拉岑宣衣袖,逼着他看另一个。 说的天花乱坠,让岑宣觉得眼都花了。 「哎呦我的小祖宗啊!」 他揉了揉眼,哄身边那个精力旺盛的小丫头,「这样,你在这跟着柳焱玩,我去睡一觉好不好?待会过来接你去医院,跟你秦叔叔一起吃晚饭。」 小姑娘不乐意的瘪瘪嘴,「你就不能陪我吗?」 岑宣揉了揉她的脑袋,想了想:「那我不睡了,但要处理一些事情,你跟着我去,行吗?」 小姑娘点了点头。 她其实非常懂事,自从亲生的兄长死去,而她远离父母,远离雪山,远离那座小镇子,来到这里之后,她都表现的非常乖巧。 更甚至于那件事之后,她在秦胤面前,都是笑着的,还会反过来安抚秦胤,不希望秦胤因此而难过自责。 这么一想,岑宣简直更捨不得让她失望了。 小姑娘恋恋不捨的回头看了看场地,还是点点头,表示要跟着岑宣。 平日里岑宣很忙,陪她的时间并不太多,偶尔有机会,两人也是针尖对麦芒,总要斗上一阵嘴。 但其实她最依赖岑宣。 就如同当初与岑宣所说的那样,如果秦胤要了别人,她就跟他走。 这一点就足够让人触动。 岑宣牵着阿妮落回了办公室,给她倒了温水,抱她坐在大转椅上玩。 自己则窝进沙发里,长长打了个哈欠,抬了抬下颌,点向合同,「自己看看吧!」 柳焱走上前去,翻开合同就忍不住笑了。 「你还真是有法子……」 岑宣摆摆手,懒洋洋的摆摆手,「千说万说,当然是攻心为上。」 他想了想,脸色又严肃了一下,「这孩子能在程家人眼皮子底下逃出来,躲的明明白白,不被人察觉,身边肯定是有人指点的,要不是咱们这边严格筛查选进来这些孩子的背景,铁定要被矇混过关。」 这是岑宣的底线,作为一个艺人,绝不能有失德的过往和背景,尤其是作为他旗下的艺人。 柳焱笑了一声,手臂搭在一侧,若有所思,「盯着咱们的,圈里就这么几个人,有能力做到这一点,并且指导着这孩子……不,或者是把这孩子送到咱们手里的,你猜猜,还有谁?」 有能力者居多,有想法者亦是,但两者皆可俱者—— 岑宣眼睛一瞪,险些从沙发上弹起来。 「你是说……你是说……」 秦胤! 柳焱含着笑点头,「我是这样猜的,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些大家族的底蕴,不是咱们可以想像的。」 在这次上头的清理行动中,秦氏和廖氏最为配合,姿态做的很足,连着里面的一些拉扯,上头明白这个道理,因此结果也自然会更为宽厚。 这也是程家不可小觑的原因,他祖上早些年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买卖,甚至是以此发家,又没有其他几家子洗白的手腕,贪恋钱权,才落到今天这一步。 岑宣坐在沙发上,嵴背崩的笔直,他抬手压着桌面,声音有些止不住的发抖,「那你的意思是……阿胤一直在偷偷帮我?」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那少年来了也不止一天,但那个人的身体反反覆覆,刚踏过一场死劫,居然……居然就……在那样早的年岁里,已然开始为他筹谋。 第230页 柳焱略略颔首,看了一眼不远处探着脑袋听的阿妮落,微微一笑,「我觉得这个问题,你需要回去好好问上一问。」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对于那个身体孱弱内心却强大无比的男人生出不少敬佩之心。 夺权时手腕狠绝,丝毫不落下风,而放下的时候也干脆利索,又绝不拖泥带水。 头脑理智清明,筹谋一步一个圈,带着叫人躲不掉的算计,看的柳焱都……有点想不明白。 就这样高智商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因为想要强留一个人,就生了强硬之心,把人束缚在自己身边? 威逼利诱,什么不好,偏偏用强? 想想岑宣现如今手腕和脚腕都还遗留着的疤痕,柳焱摇摇头,表示想不明白。 岑宣恍恍惚惚的应了。 他状态不怎么样,也没再有心事放在这上面,干脆带着阿妮落回医院去。 他要见到秦胤,就现在。 「老岑。」 车子里,小姑娘解了安全带,爬到他腿上坐着,老气横秋的掰着他的脸颊,左看右看,「你不要难过。」 比起在秦胤面前的小孩子模样,阿妮落在岑宣面前,可是相当有一套的老成,扒着岑宣的脸捏来捏去,小大人儿似的歪头,「秦叔叔才不想看你难过呢!你再难过也得憋着,不能被看出来!」 「他看到你难过,会更难过的!」 小人儿清脆的叽叽咕咕了一阵,倒是让岑宣稍微放松了些。 「哦。」 岑宣被她捏的龇牙咧嘴,还在想着这小丫头怎么跟秦胤一个脾气,喜欢捏他的脸,手劲还这般大,就突然察觉车身狠狠晃动了一下。 长久的习惯让他瞬间警觉,一把拉过阿妮落,将她翻身护在身下。 第229章 很多事情,还是想的太乐观了 医院里。 清瘦的男人靠在沙发上输液,神色疲倦,却一直强撑着听宁岐汇报外面的事情。 「都按着你的计划在实施。」 宁岐耐着性子,把事情都交代一遍:「岑宣已经知道那个孩子的身世了。」 男人掀了掀眼帘,露出一分笑来。 「嗯。」 他咳了几声,神色还有些懒散,但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眸中露出冷厉来,「外头那些东西蹦跶的太久,实在影响心情,总归我还没死,能腾出时间清理他们。」 「别说这样的话。」 宁岐皱眉,深为不满,「再让岑宣听到,又得闹一阵子。」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这个人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二次手术,但他颅内那个东西已经大到足以压迫血管和神经,就像一颗定时炸dan,随时可能爆破。 很多事情啊……岑宣还是想的太乐观了。 即便这样,也没有人肯去打破他的幻想,毕竟死里逃生的重逢实在太难得,若是希望再度破灭,那么打击自然是深重的。 秦胤半眯着眼去看外面,唇角止不住勾起弧度,「嗯……咳咳……不让他听到。」 算算时间,那孩子也快回来了。 宁岐嘆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撇撇嘴,抱怨道:「你说……你这样有用吗?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这样暗暗的帮他,他又不知道,也不领情,整一个小没良心鬼。」 「你懂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秦胤白了宁岐一眼,连解释都懒得,「你有对象吗?这个问题,只有有对象的人才能明白。」 宁岐猝不及防被噎了一嘴狗粮。 「你……你们……简直是太过分了!」 他想起自己那块啃不下来的骨头就愁,偏生还有在这里说风凉话的,简直是叫人气到跳脚。 秦胤抿着嘴笑起来,好看的眸子里仿佛铺开一层星辰,熠熠生光。 「周彦这个人心思深沉,你若是想攻下,温水煮青蛙可不行。」 他眯了眯眼,意有所指。 宁岐疑惑的凑过去,被他说的还颇有些惴惴不安,「嗯?」 秦胤嘴角噙着神秘的笑,「就是……强硬些。」 闻言,宁岐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哦……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 突然间,手机响起来。 秦胤不动,抬了抬下颌,示意宁岐接。 在他这里,宁岐是可以绝对信任的人,他身体不方便,或者意识模煳的时候,宁岐都可以替他做决断。 宁岐也不忸怩,直接接起,可片刻之后眼神就变了。 「送中一院。」 「人怎么样?」 他肃然站起,挂了电话,转身与秦胤道:「我与你说一件事,你别激动,深唿吸。」 男人蹙眉,心率不自觉一路往上,心脏突突的跳起来,「小宣?」 能让宁岐做出这般反应的,除了岑宣,他没想别的。 宁岐按住他的肩,按了唿叫铃的同时,深吸了一口气,迅速把话说完,「岑宣和阿妮落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车祸,人没什么事,现在到了医院,在抢救。」 秦胤眉心勐的一跳。 尖锐的绞痛在心口唿啸而过,他只觉得眼前一片白光,咬着舌尖才堪堪拉回意识。 「阿胤!清醒一些!」 宁岐有些慌张,转头见医生进来,求助似的望向他们。 「把他抱到床上,放平!」 这人心率高的吓人,眼前仍旧止不住发晕,宁岐被挤开的时候,撤身后退。 第231页 但一只手却紧紧扯住了他的衣摆。 秦胤戴了氧气,目光也有些迷离,但发绀的指末却一个劲的发颤,捏着宁岐衣角。 「没事,岑宣没事,那祖宗真没事!受了点皮外伤!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宁岐简直急的要跳脚。 他将这话反反覆覆的说了许多遍,秦胤才慢慢松了力道,安静下来。 按道理讲,他的心脏状况已经不若从前,不会因为简单的刺ji就发作成这个样子,宁岐心里张惶着,看了一眼被医生围绕的秦胤,转头急奔出去,往急诊去。 肯定……肯定是有什么事的。 杜柯换了衣服,铁青着一张脸从那头过来,两人恰好碰上,宁岐拦住他,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怎么样?岑宣什么情况?」 那祖宗究竟什么情况?是死是活? 宁岐急切的眼睛里都要透出火来。 「没死。」 杜柯摘下口罩,疲惫的摇头,「没有外伤,但伤了头部,轻微脑震盪,人还没醒,后续的状况得继续观察。」 宁岐闻言,有点傻眼。 这……那这到底是有事还是没有? 「那……阿胤他……他还等着见岑宣呢!」 宁岐吸了口气,侧身让路,「你去!赶紧的……你去!」 」你去说,你去解释!」 岑宣要是有事,那个人……那个人怕不是要疯掉。 宁岐是扶着墙才站稳的。 杜柯抿了抿唇,表示鄙夷,「你就这点出息?这才哪儿到哪儿,按着车祸现场的照片看,要不是岑宣翻了个身,护住了阿妮落,哪里还有命在?他之前坐的那一侧,早就被撞烂了!」 作为医生,什么没见过,哪里会害怕? 宁岐扶额,「你……」 他翻了个白眼,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没出息,你有,你现在赶紧过去,里头那位发作的不轻,你赶紧去解释解释这件事情。」 杜柯瞟了他一眼,大步往前走,但走了两步,还是回过头来,顿了顿,扶了扶镜框。 「我觉得阿胤更想要听的,是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你布的保护圈为什么会出问题。」 宁岐「嘶」的一声捂住脑袋,不行不行……不能听,一听就头痛。 这是他的失误。 自从上回出事之后,岑宣和阿妮落身边都加了不少人保护,按道理绝不可能再出什么问题,只是—— 只是这一次对方不惜在热闹的市区发难,甚至于波及无辜的人们。 都要杀了岑宣。 这分明已经是狗急跳墙之势。 宁岐缓了一阵,无奈的甩甩头,赶去解决后续问题。 而杜柯也在看过昏睡的秦胤之后,在他的病房里坐下来,做简短的休息。 如果没有猜错,事情……应该快结束了。 第230章 被夸贊 岑宣从来没料想到,时至如今局面,还有人敢对他动手。 而且是这么光明正大的动手。 两世为人,他对危险的敏锐性很强,所以在灾难来临的那一瞬间,直接解了安全带,翻身护在阿妮落身上。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避过冲击。 对方很明显,自始至终都是沖岑宣来的,并且把他所在的方位计算的很好,如果岑宣没有翻身护住阿妮落,那么他怕是……必死无疑。 他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全身乏力。 头痛……嘶…… 脑中炸开白光,他稍微一动,就痛到不行。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头。 「申警官。」 岑宣掀了掀眼皮,沖对面的中年男人笑起来,「看来我的伤情,惊动了不少人。」 他没死。 灾难来临的时候,他真的是什么都没想,脑中尽是白光,护住阿妮落,完全是本能反应。 他绝不会让自己所在意的人,再受到伤害。 绝不。 「好好养伤,别想其他的,」便衣警察低头,按住岑宣肩膀,微微一笑,「嫌疑犯已经在审了,那个孩子我也已经派人保护起来了,你做的很好。」 这个英俊帅气的青年人,在很多事情上都足够出人意料。 也让人惊喜。 岑宣勾着唇笑,有气无力的开口:「能得一句申警官的夸赞,也实在不大容易。」 两人曾经在很多方面出现分歧,争执不可避免,岑宣胆子够大,做事激进,难免思虑不够周全,但他着实乐意耍赖,把周全不了的漏洞都丢过去,难免惹得申警官生气的。 「你这小子真是……」 申警官又好气又好笑,被岑宣皮到没边的反应招的无奈,又瞧着他恹恹的模样,不忍苛责,只能嘆了口气,低声宽慰。 「好好休养,留着精神,下回可别再胡闹了。」 对方坐了没有一会儿,就起身离开了。 外面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而岑宣这一次遭到那孤注一掷的对待,并不是没有收穫的。 对方的穷途末路,已经露出线索和破绽,警方那边自然会根据现有的线索,一点点顺藤摸瓜,希望尽快将事情查明。 岑宣也因此得了空子休养,要做的事情……不过等待。 他闭了闭眼,在心里头把事情捋了一遍,依旧头痛欲裂。 嘶……他不会被撞傻了吧? 第232页 不多时,有个纤细的小身影从门外探进头来,虽没什么动静,但还是被岑宣第一时间察觉了。 他转过头,缓了一阵眩晕,沖那边微微一笑,「过来。」 小丫头放轻手脚,迅速蹦跶过来,趴在病床边,眼睛大大的,去看岑宣。 「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吓到?」 岑宣侧了侧脑袋,望着阿妮落,眼神瞬间柔和下来。 「没有。」 小姑娘摇了摇头,腮帮子鼓鼓的,扒拉岑宣的手,想了想,又说:「是有一点害怕,不过就一点点。」 岑宣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你胆子还挺大,真勇敢!」 经歷过这样的生死一瞬,才只有一点点害怕?他的小姑娘呀……可真厉害! 可小姑娘突然歪头,看了看他,理直气壮的开口:「因为你上次说过呀!不会再让我受伤的!」 她脆生生的笑开,「我相信你啦!」 岑宣突然怔了一下。 上次……就是她被绑架那一次,他居然让阿妮落险些重蹈覆辙,可她仍旧相信并且依赖自己 这丫头可真是—— 她的心理医生说过,受过创伤,就真的很难再相信别人,尤其是像阿妮落这样敏感的孩子,但如今亲口听她说……相信自己,岑宣心里头突然弥散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激动之心。 好像有一块缺失的地方,突然被填满一样。 大概治癒二字,明言也不过如此。 岑宣弯唇笑起来,抬手去戳那小丫头的脑门,「最近还是让柳焱带着你吧!在我手里,总得出点什么问题。」 他如今周围不知道被多少双眼睛盯着,总归是不大安全的,带着这小姑娘,也绝非上上策。 阿妮落撇撇嘴,「哦」了一声,好似突然又想起什么,「嗯……那秦叔叔呢?听说了你的事,他这几天好像也不太好,意识不太清醒,杜叔叔说再这样下去于恢復无益,手术还要继续往后推。」 岑宣悚然一惊,被拉回理智,诧异极了,「我……咱们出事,你秦叔叔知道?」 我的老天爷!那个人居然知道! 「你在说什么胡话?」阿妮落一脸莫名其妙,「秦叔叔对咱们的事情,什么时候不上心过?他当然知道呀!他什么都知道的!」 岑宣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头痛仍旧没有缓解,恰好杜柯过来,把阿妮落带出去。 「轻微脑震盪,」杜柯抬了抬下颌,微微一笑:「福大命大,逃过一劫。」 有些时候,世事当真难以判断,譬如……这一回,是谁救了谁。 岑宣眯着眼笑,缓了好一阵子,慢慢坐起来,跟阿妮落摆手。 「柳焱马上过来接你。」 他捂着脑袋,身体晃了晃,见小姑娘跑过来,趴在他膝头,轻轻晃了晃他的手,满眼担忧。 岑宣嘆了口气,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 「你在担心什么?阿妮落,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秦叔叔的,小小年纪,不要操那么多心,会长不高的!」 闻言,阿妮落才松了口气,退后几步摆脱岑宣束缚,顺便沖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我才不是担心你呢!」 分明是秦叔叔才更叫人担心一些。 岑宣忍不住笑,与她挥手道别,送她走。 等人真的走了,他又忍不住想,是不是委屈了他的小姑娘,把她从雪山带回来,却又要让她受这些折磨和伤害,等事情彻底结束,一定要好好陪陪她,作为补偿。 醒了好一阵神,头痛才差了些,岑宣慢慢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跳下去走了两步,觉得问题不大,就赶紧去找秦胤。 倚着那个人的性子,只要有意识,他就不会离开自己身边半步,如今却不在……想来情况是不大好的。 这么一想,岑宣心里头就是一个咯噔。 第231章 咳咳……擦身 岑宣没有预料错,秦胤确实不太好。 自从那次发作过之后,他一直在发烧,高热不退引发了肺炎,不得不用了少量药物压着。 他的心脏在一个缓慢的恢復期,本不应该使用药物,但这一场肺炎来势汹汹,高热不退,也顾不得太多了。 岑宣慢慢坐在病床边,眨了眨眼。 男人昏昏沉沉的睡着,吸着氧,脸颊染着几分绯色,虽然已经转为低热,但状态还是不大好。 杜柯说他最近清醒的时候不多,还经常被梦魇住,比起身体状况,更重要的是精神状态。 他心里积了许多事,倚着性子也是不会与外人讲的,但无论什么,大家听不得,岑宣总该是听得的。 「阿胤……」 青年慢慢摩挲着秦胤细长的手指,停滞半晌,眼圈却慢慢红了。 这人瞒了他许多事。 这个他一直知道,毕竟他喜欢的是秦胤,秦胤身上背负的责任和重量,是他毕生都不可及的。 秦胤有秘密,是他的私事,岑宣自然知情知趣,不会过问。 他是秦胤啊—— 是强大又不会被打倒的秦胤。 重生之前,岑宣很少见到病到这个份上的秦胤,只觉得他病殃殃的,从未感知到他的虚弱。 而重生之后,他见的最多的,就是这人虚弱不堪的状态。 虽然虚弱,亦已强大。 第233页 但是现在,岑宣突然有些难过。 原来这个人啊—— 也会踌躇不决,也会害怕惶恐,也会纠结难安,也会辗转反侧。 岑宣低头,吻了吻他的手背。 毕竟是受了伤,头痛又没有多少缓解的意思,岑宣也十分睏乏,歪在病床边,很快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天黑。 他睡在床上,身边是半靠坐着的秦胤。 暮色四合,因着顾及到他,病房里没有开灯,岑宣揉了揉眼睛,刚动了一下,额上便覆过来一只手。 「还疼吗?」 男人熟悉而嘶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惹得岑宣初初睡醒,又红了眼眶。 「不疼了。」 岑宣伸出胳膊,抱住他的腰身,把整一张脸都埋在他的怀里,呜呜咽咽的撒娇。 「阿胤……我好想你。」 自从阿妮落从学校回来,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岑宣每天可有大人模样了,极少会这样跟秦胤撒娇。 秦胤心知缘由,笑着戳了戳他的肩背,低咳了一声。 「怕不怕?」 这一回,怕是吓到这小崽子了。 「唔……哼!」岑宣被戳中心事,颇有些恼羞成怒,「我才不怕呢!我那分明是——」 「分明是什么?」 男人慢慢拧开床头灯,等岑宣稍微适应一些,才调大亮度。 「就是……就是生气!」 岑宣睡饱了,精神头慢慢恢復,手脚麻利的爬起来,去摸秦胤的手和额头。 「还有点烧。」 他担心的直哼哼,「给你擦一擦身吧!」 秦胤挑眉,慢条斯理的抬眼,眸色清冽,「你生什么气?」 他因为连日高烧的折磨,整个人有些精神倦怠,虽然体温已经控制下来,但还有些低烧,身上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搭着岑宣的手臂都是虚软的。 岑宣盘腿坐起来,握着他的手臂,慢慢顺着筋络的走向揉捏,气鼓鼓的瞪过去,一脸兴师问罪的模样,「我问你,那个孩子,是你送到我哪儿去的?」 虽然……知道这人是在帮着自己,但一想到一直被牵着鼻子走,岑宣就一万个不爽。 「是。」 秦胤也很坦然,被照料的舒服,甚至半眯了眼,专心享受,「我也是偶然发现的,但倚着我的身份不方便出面,只能把线索透给你。」 「你……」 岑宣语塞。 实在是这人说的太过于理所当然,他哼了几声,晃了晃仍旧有些晕的脑袋,跑去放水,准备给那人擦身。 「阿妮落又被柳焱接走了?」 岑宣扑腾热水的功夫,隐约听到那人在外面说话。 「嗯!目前的情况,她跟着柳焱,比跟着咱们安全。」 外头很快就没声音了。 岑宣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那人俯在床边,对着垃圾桶无声的在吐。 「阿胤?」 他吓了一跳,迅速放下水盆,去扶秦胤,「怎么回事?我叫医生!」 秦胤吐的说不出话来,却反手拉住岑宣,疲倦的摇了摇头。 「那……那怎么办?」 岑宣有点着急,他已经许久没有一个人处理过这种情况了,半揽着这人的身子给他拍了一会儿背,直到他反胃的感觉淡了些,才哄着他漱了口,扶他靠回去。 秦胤倦的连动一动手指都很难,但还是勾起笑来,眉眼弯弯,分外生动。 「擦……咳……咳咳……擦身。」 他微微抬了抬下颌,示意岑宣。 岑宣心头有些发酸,但还是尽量忍着情绪,不叫那人担心。 「好。」 水还是热的,岑宣反覆确认过温度,跪坐在床边,掀开衣摆,替那人擦拭身体。 方才的折腾又出了一身冷汗,秦胤难免不太舒服,白皙的皮肤被温热的毛巾擦拭而过,就觉得暖融融的。 他精神不济,又有些昏昏欲睡。 杜柯之前与岑宣提过他对进食的潜意识抵抗,但岑宣没太在意过,毕竟自己在的时候,哄着他多多少少能吃一些。 还能从自己嘴巴里抢吃的呢! 岑宣深吸了一口气,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在心里头一个接着一个的冒出来。 原来他过得这样辛苦。 原来只是与自己在一处时才能吃点东西。 原来他真的有进食障碍。 原来啊—— 他也是这样孱弱,这样需要人照料保护。 因为久病,不大见太阳的缘故,秦胤的皮肤很白,没什么光泽,透着一股子不大康健的意味。 他很瘦,几乎皮包骨头,身上的皮肉也有些松垮,胸前与腹部,已经后背,都有不同大小的疤痕,是手术留下来的印记。 有些年代久远,已经非常浅了,但凑近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 岑宣数了数,大概有十八道。 也就是说,从小到大,秦胤经歷过十八次手术。 这只是胸腹与后背上的,其他处还不曾算。 单单想想,就叫人心疼的不行。 第232章 餵饭 昏黄的灯光下,秦胤苍白瘦削的身体展露无疑。 低烧十分消耗人的精力,吐了一阵,周围还缠绕着那孩子的气息,秦胤就忍不住有些昏昏欲睡。 岑宣在身边的时候,总是叫人安心的。 第234页 「阿胤,阿胤?」 怕他着凉,岑宣只能加快速度,小心翼翼的托着他的身子,给他换了睡衣。 外头送了晚餐过来,岑宣瞧了瞧,觉得不能让秦胤空着肚子,应该让他试着进食,并且尽量适应食物的存在。 只能叫他起来了。 「阿胤……不睡了,先起来吃点东西吧?」 岑宣俯身下去,微微一笑,先是亲吻男人额头,紧接着往下,一路顺着鼻骨锋利婉转处落下去,再用脸颊贴一下他的脸颊,让他察觉自己的存在。 「咳……不吃。」 秦胤慢慢睁眼,神色带着罕见的迷煳和睏倦,尤其在发觉岑宣在身边时更甚,抬手扯住岑宣手腕,重新倦懒的闭了眼。 「你真是……」难得碰到秦胤耍赖的时候,岑宣哭笑不得,毫不客气的捏住挺拔的鼻尖,恶狠狠的磨牙,「快些快些!我饿了!」 秦胤仍旧迷迷煳煳,本就喘不大上来气,被这么一捏,差不多醒利索了,但还是别过头去,躲开岑宣的魔爪。 「咳……咳咳……」 他模煳的嘟囔了一声,「那你去吃。」 话虽如此,但捏着岑宣腕子的手可没松开。 秦胤意识仍旧不大清楚,还有些贪睡的模样,能够瞧出整个人是放松的。 岑宣忍不住笑弯了眼,可笑过之后,听了听他胸腔里有痰,干脆也不惯着他,直接护着这人头颈,把人半抱起来。 「先咳痰。」 肺炎还没好利索,这人的身体状况可是大意不得的。 秦胤初醒,又发着低烧,咳痰自然有些吃力,他咳了好一阵,才勉勉强强把腔子里积的痰液咳出来,岑宣仔细用纸巾接了,丢进垃圾桶。 「漱口,吃点东西。」 秦胤整个人都懒洋洋的,软的跟没骨头似的,歪在岑宣怀里,一双好看的眼眸半开半合,瞅着岑宣,不说话。 岑宣摸了摸他身上肌肉,确定这个人是放松的,又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唇角。 嗯……越亲越想亲,有点上瘾。 这么个折腾法,就算秦胤睡得再熟,也彻底清醒过来了。 他揉了揉岑宣的脑袋,嘆了口气,「我没漱口。」 刚刚咳完痰。 哪知那小子浑然不在意:「我又不嫌弃你。」 秦胤不说话,唇角弧度却不由自主的弯起来。 「咳……咳咳……嗯,你吃的什么?」 靠坐在床头的秦胤脸色仍旧不怎么好,但瞧着是有点精神了,望着岑宣开始吃东西,不由得眨眨眼,满是好奇。 他吃的真香。 尤其是退出台前之后,不用再保持身材,日常吃的东西也不再是那么几样,并且固定食谱,岑宣就开始有些放飞自我。 腹肌都褪的差不多了。 「炸酱面。」 岑宣抬头,眨了眨眼,舔掉嘴角的一点酱汁,不等秦胤开口,就果断的截住他的话,「你不能吃。」 男人皱眉,不悦的情绪明明白白的浮在脸上,「那我吃什么?」 与岑宣在一块的时候,他越来越不自觉的流露出更多的孩子气,整个人都是放松而欢快的。 「这个。」 岑宣腾出手,把温着的白粥碰到他面前,笑眯眯的努嘴,「我尝了,甜的。」 这个人低血糖的症状比较严重,所以白粥里加了一点糖,有一点味道。 秦胤闻言,神色依旧恹恹。 岑宣也不纠缠,把粥放到他手边,自顾自又跑去吃面。 嗯……还有大鸡腿。 岑宣从小就是肉食动物,做了艺人之后,健身加节食,口腹之慾多少都受到了限制,即便不吃健身餐,也会挑拣些热量低的食物吃。 现在可以敞开肚皮享受美食而不怕发胖,别提有多开心了。 「你……」 秦胤等了一会儿,见那傢伙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不由得气闷,敲了敲一侧,「喂!」 岑宣已经加快了速度,此刻吸熘完最后一根面,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一只小松鼠,「唔……叫我呀?」 他擦了擦嘴巴,挪过去接过碗,很快就扬了笑脸,凑上去,讨好的哄秦胤,「餵你?」 男人眉眼慵懒,面骨精緻而削尖,脸色虽然有些不太好,但皮肤细腻白皙,眉眼鼻唇的婉转处,尽是精緻。 他挑眉,漫不经心的哼了一声:「不吃。」 但勺子凑到唇边的时候,还是非常诚实的张了口。 粥煮的很烂,顾及他的胃,入口即化,基本不大需要咀嚼,米也很香,微甜,从喉咙流入,确实冲散了不少嘴巴里原有的苦涩。 秦胤来不及仔细品尝,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 他蹙眉,以掌根抵住胃脘,眉头紧蹙,险些吐出来。 即便他心理上能够接受,但太久不进食的胃还是忍不住闹腾起来。 他推开碗,伏在一侧,喉结上下动了动,神色隐忍。 他不想吐。 岑宣见状不好,立刻把垃圾桶勾过来,放下碗,掰过那人身子,「吐出来。」 这个情况,杜柯完全预料过,这人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正常进食,但吐了不要紧,要紧的是吐了还得继续吃。 秦胤白了岑宣一眼,不说话,攥着被褥的手指不断收紧。 「吐出来,不要紧,乖……」 第235页 秦胤不听,偏生就这样硬生生忍着,额角青筋暴起,任凭岑宣怎么哄都不吐。 「哎呀我说你这个人——」 不知道熬了多久,胃里总算是安静下来,秦胤脱力的软在岑宣怀里,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嘟囔。 「不怕不怕……阿胤不怕,咱们不吃了……不吃了不吃了。」 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瞧着秦胤那副忍着不吐的模样……岑宣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碎了。 太难受了。 岑宣自己都快哭了。 这么一折腾,秦胤也没了再吃什么的欲望,半睁着眼去看岑宣,又忍不住笑起来。 「杜柯……咳……咳……让你来劝我吃东西,结果我还没说什么,你就罢工了。」 第233章 回忆 岑宣才不管这些呢!他孩子气的揽着秦胤,啄着亲他脸颊,连眉眼鼻唇,一併吻了一遍。 「那我就去与杜柯说说,我干不了这个活!」 医生的事情,该医生来想办法才是。 秦胤半眯着眼笑。 他最近变得爱笑了不少,不似从前那般,总是冷着一张脸,一副寡淡漠然的样子。 当然仅仅是岑宣在的时候,只有岑宣在,他才会笑。 温馨的场面没维持多久,秦胤就被一阵尖锐的胃疼打断。 反胃的感觉压下去,疼痛就窜出来,激烈叫嚣着,总是不得安稳。 「胃疼?」 岑宣凑过去亲他,换下他冰冷的手,探进衣襟,贴上自己软乎乎的爪子。 「嗯……」 男人蹙着眉点头,间断性的低低抽着气,神色缠绕上几分烦躁,「咳……疼……」 他偏头,埋在岑宣颈间,不停辗转。 岑宣似乎察觉什么,「不能用药?这么捱着疼?」 「嗯……」 秦胤偏头,低低应着,「会影响心脏的恢復……」 「可上回你坚持这样,都烧出肺炎了。」 岑宣心疼的不行,用脸颊贴贴他的额头,嘟囔着,「还是有些热。」 眼见这人胃疼的辗转,情绪的烦躁愈发激烈,岑宣赶紧说点什么去转移他的注意力,「阿胤阿胤——」 他费力的歪着脑袋,啄了那人眉心一口,结果那人一扭头,啄到了眼睛。 呜…… 岑宣嘿嘿笑了一下,「阿胤,你觉得这次咱们的胜算有多大?」 男人顿了顿,气息稍微稳了些,忍着晕眩抬起头来,「咳……嗯,只要你能得了那个孩子的全部信任,我可以保证,上头可以立刻下发正式逮捕令。」 之前的那一份……只是暂时性文件。 岑宣听的瞪大了眼睛,「这么厉害?」 他挠挠头,「这么一看,那孩子跟程霖可当真是仇深似海啊!根本不用再想旁的办法。」 秦胤笑了一下,没什么血色的唇瓣一张一合,颇有几分意味深长:「旁的不论,这么多年过去,程霖做过的恶事数不胜数,但那孩子手里,有程霖杀人的直接证据。这一点,比证人更是有力。」 这一下,岑宣更疑惑了。 他护着男人腰背,慢慢揽着他,给他暖着胃,轻轻打着圈揉,「那……是什么深仇大恨?」 秦胤闭眼不答。 「廖家那头,跟廖承钧说一下,该收网了。」 他断断续续的低咳着,身体还会时不时绷紧,显然仍旧是疼的厉害。 看的岑宣心疼不已,抱着他哄了又哄,亲了又亲,最后还是心软的不行,「那咱们以后不吃了……」 「你想饿死我?」 男人斜睨过来,直白的找茬。 「那……吃?」岑宣愣了愣,委屈的不行,「可是你一吃东西就胃疼……还会吐。」 他眼睛红红的,看着竟是比秦胤还要委屈,「阿胤……要不然还是吃药吧?」 男人勾勾唇,心情不由得大好,「不用。」 他翻身,换了个姿势,低低开口解释:「尽快恢復,可以尽快进行下一次手术。」 他知道自己现在处在危险之中,只有活下来,岑宣才能心安。 如果死了,那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岑宣瘪瘪嘴,慢慢替这人暖着胃,可半晌过后,这个人胃脘处的皮肤依旧是冰冰凉凉的,好像怎么也暖不热一样。 急得他汗都出来了。 秦胤却歪在他身上,情绪一点点安稳下来,甚至于浅浅的睡了过去。 岑宣僵着身子,根本不敢动。 杜柯说这人难得能睡一会儿,靠坐着腰疼,躺着又容易喘,每每都睡不了多久,就被迫疼醒过来。 现下岑宣放轻手脚,护着他的腰背,撑着他身子的力道,低头细细瞧他。 睡着的时候,他眉目间锋利就散了些,五官轮廓硬朗而精緻, 秦胤模样生的好,岑宣又喜好貌美之人,两人的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就是这样巧合。 那是在医院。 原本秦胤一直走的都是vip通道,私密性很强,但那一回出了点意外,因为要避开一波早有计划的记者,避免秦胤真实的身体状况外泄,他不得不走了普通通道。 把带的所有人都派出去,用来调开对方,开一招声东击西,自己却隐没在人群里,恰恰与岑宣相遇。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 岑宣扶住拐角住撞过来的男人,一脸懵圈,抬头望见对方惨败的脸色,心下警钟「嗡」的一声。 第236页 不……不会是来碰瓷的吧?可看这一身行头,也不大像啊!这西装瞧着像是定制的,很贵的样子。 岑宣半揽着对方清瘦的身子,宛若握着一个巨大的烫手山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但无奈这人五官生的太过于出色,让他实在做不成一走了之的事。 男人半睁着眼,一张脸好看的不像话,他几乎疼的弓下身体,连站都站不稳当。 「有车吗?」 岑宣下意识点头。 秦胤半阖了眼,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青年身上,一字一顿的吐出几个字,「带我走,去你家。」 岑宣惊的瞪圆了眼睛,「你……你……不会是骗……」 「我付钱!」 秦胤干脆利索的打断他。 岑宣这才把后面的话咽下去,乖乖把人连拖带抱的拽了回去。 也不知道是这个人生的太好看,还是被这人兇狠又虚弱的眼神惑了心神,岑宣到底没有多问,捡回了这个虚弱的帅哥。 从此往后啊—— 他们的缘分就此开启了。 上一世的孽缘与这一世的恩爱纠缠到一起,源头也不过是起初那一眼。 岑宣带了秦胤回家,照料了这个人一整日,妥帖又仔细。 他只觉得反正是帅哥,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亏,却不知道也就是在那一日里,他入了秦胤的心。 那个人半生都没有得到过太多的爱,在黑暗里挣扎匍匐着前进,意外中撞入普通又温暖的青年身边,自然觉得新奇极了。 所以才会那样执着的用尽各种手腕,留住岑宣,把这个会沖他暖暖的笑,会哄他睡觉的青年人,留在身边。 第234章 小兔子 入了冬,天气就渐渐凉起来。 对于截瘫病人来讲,这是非常难捱的天气,廖承钧接连几天都在低烧,最好的时候不过能够半靠在床头,听助理汇报工作。 无论外头闹得怎样天翻地覆,他的这一座别墅之内,还算是安稳的。 「廖总,岑先生那边传来话,说……可以收网了。」 戚扬小心翼翼推开卧房的门时,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 廖承钧低低咳着,无奈的勾了勾唇角。 「偏生选这样的天气,」他显然看到了戚扬,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你的这个哥,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少年小步跑过来,半跪在床边,非常专业的给廖承钧揉着嵴背,这人腰腹无力,不能久坐,躺着心脏又不舒服,不多时就要调整姿势。 非常麻烦。 「他很好的……」 戚扬听不得廖承钧说岑宣坏话,只小小的反驳了一句,嘟囔着。 廖承钧伏在他怀里,吃力的咳喘着,闻言笑着抬手,捏了一下他的脸颊。 「小没良心的。」 戚扬小小的挣扎了一下,察觉出这人手指的无力,很快就停了动作,任着他揉圆搓扁。 「还在烧着。」 少年忧心忡忡,「要工作吗?我跟你一起好不好?」 他虽然年纪小,不知世事,但也似乎明白冥冥之中落下的风雨,在这个偌大的别墅里,他一直被廖承钧保护着。 可是……宣哥在他这个年纪,都已经独立出来生活很久了。 戚扬这么一想,就忍不住有些气闷。 自己属实太过于没用了些。 「你确定要跟我一起?」 廖承钧似笑非笑的捏了捏这孩子手心,故意逗他,「那上次被我吓哭,是怎么回事?」 提及丢人的事情,戚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 他咬了咬唇,有些气闷,鼓着腮帮子辩驳,「那明明是因为你太吓人了,你如果……如果和颜悦色一些,哪里还用得着这样?」 很难想像,在他面前温和柔软,只是偶尔会严肃一点的廖承钧,在处理公事的时候,竟然那样吓人。 气势强大,言辞字句,皆含着迫人的锋芒。 戚扬只是单纯想想,就觉得有些哆嗦。 「我太吓人——」 廖承钧重复了一遍,忍不住低低笑起来。 这孩子只不过是没见过他从前的样子罢了……把这孩子放在身边之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过脾气了。 会吓到家里这只小兔子,所以有脾气也得忍着,忍着忍着,就平和多了。 底下不少人都说,自家总裁好像比之前……和颜悦色太多了。 这爱情啊—— 果真是最滋润人的东西。 「抱我起来,收拾一下,换衣服,我需要出门。」 廖承钧宠溺的捏了捏自家小兔子的脸颊,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 要不然又快被欺负哭了。 啧……想想秦胤,居然会喜欢岑宣那种上蹿下跳又不老实的猴子,就很难叫人想像,如何消受的了。 还是他家这软绵可爱的个小兔子比较招人喜欢。 戚扬向来乖巧,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乖顺,与张扬热烈的岑宣不同,他性子极其安静,话也不多,陪在廖承钧身侧的时候,大都会看看书,学习自己的内容,很少打搅他。 除非他的身体状况,已经到了不得不中断,休息一下的地步。 「真的要出去呀——」 小兔子有点不高兴,看了看外头的天气,嘟囔着:「可是你的烧还没退,而且阴雨天容易犯神经痛,你如果在外头疼起来,那该怎么办呀!」 第237页 幸亏他是大夫,要不然倚着这个人的身体胡闹,还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呢! 廖承钧软绵绵的任小白兔摆弄,心道窝了这般久,很多事情,是该讨回来了,也应该光明正大的给这个小兔子一个身份才是。 嘴上却随意敷衍着:「嗯……啊这不是有你吗?更何况,身体日日是这副模样,总不能日日都不做事了。」 戚扬撇撇嘴,有些气闷。 「要不是上次你不让我去,我现在一定可以赚很多钱,足够养你,不要你这样辛苦了!」 他可是最厉害的外科医生呢!唔……虽然一直是在实习,没有转正,但他的经验很丰富的!而且……成绩也是系里最好的。 这样一想,小兔子就忍不住有些难过。 「好了,乖……等这件事做完,就放你回去工作,好好养我,好不好?」 廖承钧摸了摸小兔子的头,轻声细语的哄着。 「真的吗?」 戚扬眼睛亮了亮,颇有些兴奋的意味。 「真的。」 廖承钧穿戴整齐,腰上戴了支架,抬起头来,含着笑答。 这孩子一贯是最好哄的,一听这个允诺,什么都不顾了,开心的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我可以去工作了!」 廖承钧心里头知道,最近的生活,可以说把这个孩子憋坏了。 但是外头风雨飘摇,廖氏亦是不大安稳,他把所有证据都交出来之后,就安安稳稳的待在自家大别墅里,陪着这个小白兔。 当然,为了安全起见,小白兔也不被允许再去工作,只能跟他一起待在家里。 收拾整齐的男人被抱上车去,不停的喘着,抬眼去寻找戚扬的方位。 「我在这里。」 戚扬迅速上前,坐进车里,给这人扣好束带按揉他的手脚。 「你还烧着,待会不要逞强,也不能坐太久,知道吗?」 瘫痪的久了,廖承钧的身体出现不同程度的萎缩,一双腿细瘦的厉害,凭藉自己全然坐不稳当,即便慢慢开始恢復復健,效果也不大乐观。 「嗯,真啰嗦——」 廖承钧笑着偏头。 只是下车的时候,他面上笑意悉数敛尽,换上那副惯常的冷厉模样。 长荣啊—— 他仰起脸来,望着高高的牌匾,唇角不自觉勾出毫无温度的笑来。 他的东西,也是时候该拿回来了。 「戚扬,」进去之前,廖承钧偏了偏头,拍了拍身边少年,「进去之后,尽管跟着我,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害怕。」 戚扬眨眨眼,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我知道的。」 再不要被吓哭了,那实在也有些太丢人了。 第235章 絮絮叨叨的小兔子 廖氏现在正一团糟的乱着,公司被起诉,很多项目都停了,内部员工大裁减,不少老员工闹着到公司拉横幅,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昔日里的辉煌,早已消失不见,明珠蒙尘,大厦将倾,都是必然的轨迹。 种因得果啊—— 这一次,是所有股东集体请廖承钧出山的。 这些人里,不仅有曾经支持他却坚决抗拒改制的人,也有廖承恩阵营里的人。 但是现在,在他脱手,长荣被廖承恩改的一团糟之后,几乎破产,大家还是把救命的目光投向了他。 三番五次的央着他回来。 但廖承钧都已身体原因推拒了,闭门谢客,一度几个月不见人,这回准备回来,也是通知过他们的。 众人老泪纵横,都高兴坏了。 廖承钧被戚扬推进公司,周遭有保镖护着,走进过去熟悉到透骨的地方。 他五官冷硬,含着清冷寡薄的笑,再不是戚扬熟悉的那个温和柔软的男人。 他惯常是这样的。 「诸位,可是安好?」 不少人在外头迎接他,也有一些被辞退的员工,趁着这个机会想要给自己讨回公道。 「廖总——」 「我有事……廖总……」 「廖总,请帮我……」 被保镖拦下来的人层层围绕过来,一时间吵吵嚷嚷的厉害,戚扬有些不贊同的皱眉,低头去看廖承钧。 廖承钧的身体状况,实在受不得这般吵,昨个儿夜里神经痛才发作了一回,一张脸白的不像话,现在又来受这个罪。 「安静一下,都一个个说。」 廖承钧声音不大,却非常有力度,众人骚动了一番,没多久就安静下来,听他开口。 「去人事登记原因,我都会看。」 廖承钧淡淡侧头,一眼从人群中揪出了人事主管,唇角笑意萦然,「怎么……我现在说话,还管用吗?」 对方忙不迭点头,「当然当然……我这就去办,大家都跟我来。」 廖承钧容色淡漠,侧身拍了拍戚扬,低声嘱咐:「推我上去吧!」 他一路没有理会任何人,也没有看任何股东,保镖将所有问候的言辞都拦在半米之外,只让戚扬推着他去会议室。 「大家都去那里等我吧!」 很多东西,都是时候该收回来了。 戚扬安安静静的推着他,进了电梯,再出去的时候,外头就换了一副光景。 「去我办公室等着,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廖承钧没有打算让戚扬进去。 第238页 戚扬有点担心,蹲下来看他,试探他腰背与腿部肌肉的紧绷程度,「我不出声,一定不会打扰你的,可不可以让我……」 男人笑着打断他,「那我发脾气,你会怕吗?」 戚扬蓦然消音。 怎……怎么会不怕呢?说真的,都要吓死了。 到底是生于大家,自出生起就身处高位,冷着脸的时候自然就带着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戚扬回忆了一下,乖乖眨眼,「那……我去你办公室等你。」 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他,「如果累了不要逞强,你还烧着,得定时放松解压,知道吗?」 廖承钧自是好脾性的一一应下。 他家小白兔的吩咐,当然得答应着,至于能不能做到……就看情况吧! 戚扬去了廖承钧的办公室。 这个地方之前被廖承恩占过,但他们过来之前,已经全部被底下人恢復原样,戚扬坐着,接过秘书倒得温水,颇有些拘束。 这个地方跟家里不太一样,到底是办公的地方,收拾的非常干净简洁,整个房间里都透出一股子肃然的压力。 「廖总吩咐给您的。」 没多一会儿,秘书就抱来了不少水果和零食,微笑着放在桌子上,退了出去。 还十分贴心的掩上了门。 戚扬愣了愣,稍微放松了那么一点点,毕竟周身没被人盯着,不自在的感觉少了一些。 这里真的好大啊—— 他不敢四处走,也不敢乱动,只坐在大沙发上,眨巴着眼睛盯着那堆零食。 唔……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呀…… 到底是年纪小,戚扬平日又比较贪吃,廖承钧便总在家里给他备些小零食。 只有这样的时候,他才是放松的。 那个人对他一直非常细緻,虽然身体不好,但对于他的饮食起居,包括习不习惯之类的事情,都安置的分外妥帖。 那是廖承钧呀—— 戚扬慢慢拆开薯片,放了一片到嘴巴里,盯着精緻的果然,开始神游天外。 廖承钧为什么会喜欢一无是处的自己呢?这真的是一个值得思索的问题。 虽然身体不方便,但他是那样厉害,那样好,那样有本事的人。 跟自己完全是两个世界。 他将这个问题与岑宣讲的时候,岑宣会非常温和的安抚他,告诉他,他已经足够好,廖承钧配他,可是高攀。 戚扬才不信呢! 他慢慢嚼着薯片,在脑海里描绘廖承钧的样子。 听说他跟宣哥之前关系不太好,宣哥看不上他,后来也不知怎么……两个人关系才有所缓和。 单纯而简单的戚扬自然不知道那个复杂世界的弯弯绕绕,像一只小松鼠一样,鼓着腮帮子吃东西。 怎么还不回来呀…… 戚扬吃着吃着,觉得睏倦,竟是慢慢歪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廖承钧发了一顿脾气,把外头的事情大概安排了一下,心里头惦记着自家那只胆小的兔子,尽快回了办公室。 没想到那小兔子蜷在沙发上,竟是睡着了。 啧啧…… 少年身形颀长,蜷着睡难免不舒服,沙发很大,但他就蜷在一个角落里,瞧着怪可怜的。 廖承钧一身戾气,顿时就散了一多半。 他偏了偏头,压低声音吩咐秘书:「把廖承恩那边的事解决,股权变更公证让律师弄好,咱们不必出面,交给股东大会就行。」 「另外……让各部门主管准备一下,一个小时之后开会。」 他确实需要休息一下。 轮椅驶到沙发边,男人苍白的手落下,微微一笑,抚在沉睡的少年发上。 百废待兴,一切啊——将重新开始。 他会建立一个全新的长荣。 第236章 你们在吵什么? 「程霖抓住了?」 冬日里爱上赖床的岑宣揉了揉眼睛,抱着秦胤精瘦的腰身,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我靠!这简直是喜大普奔!惊天的好消息! 他从被窝里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手脚仍旧像树袋熊一样扒在秦胤身上,语气惺忪:「什么时候的事?那其他人呢?」 杜柯忍不住一声,语气无奈,「祖宗!你不看看这都几点了,还睡?」 秦胤半靠坐着,正在吸氧,闻言动了动,侧头看向杜柯。 杜柯无奈,只能给他换了鼻氧。 「他昨个儿照顾我累了,很晚才睡。」 男人慢慢抬手,揉了一把那小子乱糟糟的脑门,替他说话。 岑宣皱了皱鼻子,懵懵的坐起来,人还没彻底清醒,就下意识把秦胤虚软的身子揽进怀里,护着他的头颈,慢慢顺着腰背往下按揉。 这人清早的时候最难受,因为心脏并未恢復,运动量又不大,身上肌肉有些萎缩,清晨最是必须得按时按mo。 「阿胤……你什么时候醒的呀!」 刚睡饱的岑宣有点黏黏煳煳,奶声奶气的卖萌,也不瞧瞧自己是多大年纪,快奔三的人,居然还学小孩子卖萌。 换了鼻氧的男人轻笑一声,摸索着去捏这个大傢伙的脸颊,哑着喉咙开口:「也不晓得是谁说的,嚷嚷着要照顾我,结果呀——」 睡得跟死猪一样,比谁都香,鼾声还贼响,吵的他天不亮就醒了,再也睡不着了。 第239页 岑宣被说的老脸一红,嗫嚅着「哪里哪里」,随后又突然觉得好像不大对,蓦然抬眼,去看秦胤。 「又看不到了?」 脑中的东西压迫神经,三番五次的失明让秦胤也习惯了黑暗的世界,他「嗯」了一声,不动,任凭岑宣凑过来紧张的查看他的情况。 被人在意与爱护的感觉,总能令人觉得心神愉悦。 「最近看不到的频率变高了。」 岑宣爬起来,跪坐在一侧,握着男人湿冷的手掌,从指腹亲到手腕。 很明显,每到这样的时候,这个人心情都会不太好,他看不见,也无法感知自己的存在,那么自己除了多说话,也只有利用这样肌肤相亲的机会,才能让这个人心情好一些。 秦胤痒的直躲,眉目间阴翳也散了不少,唇角微微勾起笑来。 杜柯摇头,在一旁坐下,没有要走的意思。 「手术方案已经敲定,只是还有诸多细节需要斟酌,还有你的身体评估……并不太好。」 他为这件事情,一连烦躁了许多时日。 实话实说,秦胤的身体状况根本没有恢復到能够做开颅手术的地步,可与此同时,颅内的东西压迫神经,已经出现越发多的症状。 岑宣一听,动作一顿,立刻担忧起来。 「你别吓他。」 男人皱眉,虽然看不见,但语气却一如既往:「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没……我……」杜柯那么好脾性的一个人,被气的也着实无奈。 真是要命,护犊子也不是这么个护法好吧? 岑宣确实非常担心,但也不至于真的被吓到,他毕竟是个心智强大的成年人,缓了片刻,又像往常一样去抱秦胤,给他更亲密的皮肤相触。 他知道,在眼睛看不见的时候,秦胤非常没有安全感,确实情绪会更加不安暴躁一点,所以他在尽可能的用身体接触来让秦胤知道,自己一直陪在他身边。 「阿胤……」 岑宣亲了亲那人脸颊,顺便蹭了蹭他,直到按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拍了两下,才松开,笑了一下,「我去洗漱。」 男人笑着颔首。 程霖被抓的事情可是不小的收穫,趁着洗漱的功夫,岑宣翻了翻手机,发现早就收到周彦的消息了。 还有两个电话。 岑宣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睡过了,便吐掉漱口水,回拨过去。 「彦哥。」 那头很快接起电话,周彦疲倦的声音响起,「咳……醒了?」 岑宣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嗯……我昨天睡得太晚了。」 「程霖抓住了,给你发的消息看到了吗?」 周彦听起来非常疲倦,声音也有些沙哑,但开口却是带着笑的,「用了你之前的提议,对于他想送走的那些属下设了陷阱,才把人引出来。」 每个人都有弱点,也有心软之处,即便有些法子不大妥当,听起来也不是那么的光明正大,但用起来好用就行。 总归算是抓住了。 大头儿被逮住,剩下的东西……其实就很好办了,只不过得多费些功夫罢了。 岑宣几乎乐的跳起来。 周彦在电话那头也笑,「怎么样?是不是出了一口恶气?」 这傢伙抱着阿妮落回来的时候,气的整个人连头髮丝都是竖着的,那模样恨不得把程霖大卸八块。 岑宣洗了一把脸,把下颌上的泡沫刮掉,冷笑一声,「那必须了——」 他顿了顿,喘了口气,又道:「虽然我承认,程霖确实做过很多好事,也救过很多人的性命,庇护过很多孤儿,但是……伤害也同时存在。」 「尤其是他伤了阿妮落。」 周彦默了默,轻轻嘆了口气,「抱歉……是我把你拉进了这趟浑水里来。」 要不是这样,岑宣和他身边的人,也不会受这样大的伤害。 「别这样讲,按道理来说,我还要感谢你才是。」 岑宣听到外头好像有争执声,赶紧草草结束对话,准备出去瞧瞧,「好了好了,后面的事情你发给我,我好好看看,现在我有点事情,就先挂了。」 他洗的干干净净,擦干净脸,快步出了洗手间。 杜柯扶额,一副被气到无语的模样,指着秦胤,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你就继续这样……」 旁边探过来一颗圆滚滚的脑袋,睁着大大的眼睛,疑惑的看了看他们两个。 「你们在吵什么?」 岑宣挠挠头,一脸疑惑。 尤其是秦胤看起来脸色很差,一直比较稳定的心率也有些偏高,他赶紧凑过去,握着秦胤的手,让他知道自己所在的方位。 「大早上的,发什么脾气嘛!」 第237章 我嫌弃我自己 秦胤感受到手背传来的温度,以及柔软的触感,眉眼间戾色一瞬便淡下来,微微弯着唇,摸索着反握住岑宣。 「没什么……咳……他太吵了,我赶他走。」 很显然,秦胤不会让他知道自己在与杜柯谈论什么,可能把性子温和的杜柯惹成那个样子,岑宣一看,心里头就分外没底儿。 嗯唔……算了算了。 不去招这个小心眼的老男人了,他不想让自己知道,自己不知道就是,免得他不高兴。 第240页 「头还晕吗?能洗漱吗?」 岑宣非常聪明的转了话题。 「可以。」 男人继续微笑,毫无焦距的瞳孔里映出岑宣疼惜的眼神,一副瞧着分外好脾性的模样。 「但是不能自己来。」 他开始耍赖。 岑宣瞪直了眼,「你……你只是眼睛看不见,怎么就不能自己来了?」 听了这话,秦胤似乎看起来十分愉悦,低低笑了一声,继续一本正经的开口:「我头晕,没有力气,坐不稳,而且手软脚软,抬不起来。」 想了想,顺便又补上一句:「不信的话,问杜医生。」 岑宣气的直翻白眼。 「切……死鸭子嘴硬。」 他上前抱起秦胤,嘟囔着转身,去洗漱间,「直说想要我伺候你不就好了,还拐这么多弯弯绕绕,小人!」 尽管话是这样讲,但他动作可是小心的不得了,起身很慢,随时观察秦胤脸色和心率,生怕他有一星半点的不舒服。 男人咳嗽了几声,因为体wei的变化有些头晕胸闷,但嘴角还是噙了笑,一副分外好脾性的模样。 「那万一你拒绝我,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他问。 「那你是在开玩笑,我哪敢拒绝你呀!」 把秦胤放在洗漱间的特制靠椅上,岑宣眯着眼睛笑,「我求之不得呢!」 说完还凑过去,迅速在男人唇角亲了一下。 秦胤简直哭笑不得,「你这分明是趁人之危——」 他看不见,就这样欺负人? 岑宣紧接着凑过去,拉过他的手按在自己后颈,好让他摸清楚两人之间的距离,大大方方的撅了嘴,「喏………这回不欺负人,给你亲。」 男人额角直跳,下意识别过头去躲开,「我还没刷牙,快去给我挤牙膏。」 他翻手松开,苍白的腕子虚软的抵在岑宣胸前,微微用力,低声催促。 岑宣不情不愿的放开,转身忙碌:「我又不嫌弃你……」 只不过一句调情时的随口小抱怨,岑宣还在哼着小曲儿忙活,结果身后一道低沉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他的思绪。 「我嫌弃我自己。」 岑宣吓了一跳,手一抖,牙膏挤出一大截,落在洗手台上。 「阿……阿胤?」 他回过头,见那人面色平静,安安稳稳的等着,没有一丝不耐,甚至更没有什么其他情绪,不由得顿了顿,怀疑自己方才出幻觉了。 「没睡醒吧?」 他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男人低低笑了一声,接过漱口水,漱过涂掉,开始刷牙。 这回倒是腾不出嘴巴讲话了,岑宣笑眯眯的盯着他看,脑子里尽是不少稀奇古怪的想法。 这个人好看,眉眼精緻的像从画上走出来的一样,单单坐在那里,就能让人看上好长一阵子。 秦胤虽然手臂没什么力气,但动作依旧非常优雅,矜贵自持,这是从小到大刻在骨子里的教养,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果真啊—— 生的好看的人,什么都不做,就有叫人赏心悦目的本领。 岑宣这么一想,就忍不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直到秦胤无奈的声音响起。 「小宣。」 他吐掉清水,嘆了口气,「我虽然看不见,但是……你也不至于这么一阵盯着我。」 被人盯的久了,黏在身上的视线着实是很难忽略的,尤其是像岑宣的那样,又热烈又灼烫的目光定在自己身上,实在色的厉害。 「你好看呀——」 岑宣笑眯眯的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好,柠了干净的热毛巾递过去,示意他擦脸。 哪里知道,那人却把手一摊,全然不再接了,「咳……没力气了。」 「啊?」 男人含笑,闻声解释:「刚才把力气都用尽了。」 岑宣听的直撇嘴。 「你应该说想跟我这样那样……」 他挽了衣袖,非常小心翼翼的去给秦胤擦脸,这人皮肤好,除却因为病的久了,稍微有些发白和发干,其他地方,可谓是完美。 一丁点毛孔都没有。 岑宣趴上左看右看,还是觉得实在细腻,不保养都是这个样子,不得不叫人嫉妒基因的强大。 「这样那样,是哪样?」 秦胤侧头过来,哪知道岑宣离的实在太近,他又看不见,精緻苍白的唇角不经意间就划过岑宣唇瓣。 「唔……」 轻盈的触感顺着神经末梢一路炸开,岑宣就像闻到肉香的狗崽子一样,「嗷」的一声便扑上去,理智什么的,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就是这样!」 岑宣啃的欢快。 两人亲在一处,缠绵良久,而岑宣也还算是没丢了理智,过了把瘾就松手,慢慢替这人揉着胸口。 秦胤着实无奈,大清早的,自个儿居然被家里的猪给拱了,还是不明不白的拱了。 「小宣……」 他偏过头,低低喘着,觉得有些热,便抬手扯开家居服的衣襟,无奈的扯了扯嘴角,「你这叫欺负残疾人,懂吗?」 岑宣缓了口气,继续给他擦脸和手心,顺便帮着他颳了鬍子,才抱他出来。 嘴巴也不闲着的吐槽腹诽,「哪里有你这么无赖的残疾人……」 第241页 秦胤不说话,只是淡淡的笑,看着心情很好的模样。 他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总是冷着一张脸,五官锐利,气势迫人,也不会笑,最多的温和不过将周身气势放的柔和些,不像如今这般,温和又柔软。 岑宣总觉得有些奇怪。 他脑袋按道理说不算简单,可也只有碰到秦胤之后会经常短路,变成一个傻蛋,现下也没再多想,拍了拍脑壳,跑去给秦胤拿文件念。 唔……工作狂。 第238章 我可以坐过去解释吗? 与此同时,被气到头晕的杜柯坐在办公室里,盯着桌面上的方案,一脸苦大仇深。 那个男人可真是—— 叫人头痛。 「怎么?秦胤那边很麻烦?」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按在桌面上,乔徽慢慢俯身,亲了一下杜柯的额头,声音含着笑意,「我来?」 杜柯毫不客气的挑眉,「你有用?」 乔徽捏着他的下颌,轻笑了一声,「试试?」 自从把这个人追回来,乔徽可是半点都不敢松懈,毕竟鲁尔那小子很明显对他的人有兴趣,时常神出鬼没的蹦到医院里,出现在杜柯面前。 那小鬼一贯对他的东西感兴趣,他的人自然也不会例外。 就譬如现在—— 「你们在说什么?」 金髮少年从窗户跳下来,笑嘻嘻的拍了拍身上尘土,「我可以帮忙呀!」 乔徽一看到鲁尔就忍不住额角直跳,这小鬼实在是对杜柯有点……太过于关切了吧? 「你帮个屁!」 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门口沖那小鬼吼:「赶紧立刻马上!麻熘的滚!」 小鬼甩了甩脑袋,哼了一声,丝毫不怯,「你别对我这么凶,要是我把你的事情透给夫人,我看你还凶不凶的起来!」 幸好这一回夫人是派了他过来,如果换了别人,恐怕够乔徽喝一壶的。 这话听的乔徽转头,危险的眯起眼来,「你敢?」 杜柯摇摇头,拉住乔徽,无奈的看着这两个跟斗鸡眼一样的人,「他还是个孩子,你这么凶做什么?」 「孩子?」 乔徽意味深长的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阴森森的笑了笑,「他这个孩子,实在有些太……」 如果被杜柯知道,他潜意识里认定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样子,手上又散了多少血,真实面目是个怎样的小恶魔,恐怕……好戏得有的看了。 「乔!」 话音未落,鲁尔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你可别欺人太甚!」 他们生存的世界,不是杜柯这样的人可以想像的,当然,鲁尔潜意识不想让杜柯知道。 不想让杜柯知道他曾经是什么样子的,也不想让杜柯知道他手上染了多少血,做过什么样的事。 乔徽得意一笑,指了指门口,「那现在滚不滚?」 少年气闷,嘴巴里呜咽着哼了几声,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飞快递给杜柯,这才转身跑了。 杜柯扶额,开口叮嘱的话才吐到一半:「走门……」 这怎么爱爬窗户还能成习惯呢? 手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看,就被乔徽一把夺去,男人充满戾气的打开,看到那个小盒子里躺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忍不住愣了愣。 那小子是疯了吧!哪有送人礼物送这玩意的? 一看这个,乔徽就忍不住想笑。 「挺精緻的,」杜柯接过来,端详了一下,表示赞赏,「那孩子挺有心的。」 乔徽笑到一半,脸就落了下来,阴沉的要命。 「你做什么这副表情?」 杜柯啼笑皆非,「只不过一个孩子,还是跟你有些关系的孩子,下回不要这么凶了。」 才十九岁,不就是一个孩子吗? 乔徽撇撇嘴,表示不满:「哪有孩子送人礼物,送一把刀的?」 「那我不是医生吗?」 杜柯笑着接话,拉过乔徽,「而且我觉得……他好像比你更可爱一些。」 乔徽蓦然沉了脸,哼了一声,「我一定会尽快把他弄回去。」 本来觉得那小子过来还挺不错,结果居然把他家杜医生的心思勾走了?不行不行……最近得想办法给那小子找点麻烦才行。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杜柯站起来,坐到沙发上,给乔徽倒了一杯水,扶了扶金边的框架眼镜,神色稍微郑重了些。 乔徽倚言坐定,见这架势,心里头不由得添了不少忐忑。 虽然人暂且哄回来了,但大部分是倚着彼时的身体状况不佳,赌了一把杜柯心软,才好说歹说的哄回来,很多事情没交代清楚,是……没法彻底消除芥蒂的。 「杜医生……」乔徽眨眨眼,决定装病,「我头疼……」 他装模作样的按住额角,这么一看,好像还真有点像那么回事。 可很明显,杜柯不吃这一套。 他们两个人相处多久,他多了解这个人,每到关键时候就装病,更何况他是医生,真病假病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别来这个,没有用。」 杜柯连眼皮子都没动,「鲁尔明显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那你又是谁?上回离开,无论我怎么寻你,你都没有动静,又是为什么?还有乔匀。」 提起这个人,他顿了顿,眉眼浮出罕见的狠厉,「鲁尔告诉我,他来的目的,是帮助你带乔匀离开。」 第242页 作为至交,杜柯自始至终都站在秦胤这边,但凡威胁到秦胤的东西,他……绝不会放过。 这么多年过去,他亲眼看着那个男人撑着孱弱的身体,在刀山火海中辟出一条路来,不仅保了自己的地位,也护了身边的人。 遍体鳞伤的他被那个男人从杜家带出来,亲眼看着那人给自己撑腰的时候,他就发过誓,一定……一定要有所回报。 秦胤性子冷漠,手腕又强硬,寻常人自然伤不到他,而能够伤到他的……差不多就只有秦家那一大家子魑魅魍魉了。 至于心术不正的乔匀,已经成为杜柯的眼中钉很久了。 此时此刻,他又恢復了那个冷淡无情的样子,紧盯着对面的乔徽,目色凛冽:「我记得我与你说过,秦胤是我的底线,任何想要伤害或者威胁他的人,都不能存在。」 「我给你机会了,乔徽,可是你没看住人,」杜柯挑了挑眉,语气透出一丝轻蔑,「那小子既然自寻死路又撞进来,那我可是绝对绝对……都不会再放过他了。」 闻言,乔徽忍不住苦笑。 果真是时间久了,怀疑的种子一旦被埋下,就很难获得信任了。 「我没有再想过这件事情。」 乔徽轻轻嘆了口气,指了指杜柯身边,十分诚恳的开口:「我可以坐过去解释吗?」 第239章 赌一赌 很多时候,信任的崩塌,是经久以来积累的城堡一分分陷落的结果。 乔徽比谁更明白这一点,不待杜柯开口,他便坐过去,抬手攥住对方掌心。 「乔匀的事,我没想过再插手。」 他微微一笑,深邃的五官里带着诚恳的歉意,「很抱歉之前给你带来的困扰,是我家里……出了一些问题,所以没有办法,才想着带走乔匀。」 杜柯皱眉,抬起头来,「那……现在呢?」 「没有再想过。」 乔徽摇头,非常诚恳的解释:「不知道我有没有跟你讲过,我母亲的精神状况有些堪忧,嗯……她做出来的事情,后果难以想像和计量,所以我之前才会钻了牛角尖,险些做下错事。」 这是他从未提及的事情。 杜柯略有些诧异,挑了挑眉,「嗯?你……母亲?你从未与我提起过。」 这个人家世不一般,他从前都是知道的,但是却从未听乔徽提过。 但乔徽的一举一动,日常习惯,都无不昭示着自己出自名门贵族。 杜柯不是好打探别人隐私的人,他一直在等着乔徽讲,但乔徽从未主动提过。 这一回啊—— 「我母亲……精神状态不太正常,」乔徽苦笑,「她对自己妹妹的去世,带着难以抹掉的执念,所以把这份执念,都倾注到了乔匀身上。」 这个在所难免。 杜柯点点头,表示理解。 他并非不通情理,但最难以接受的,是乔徽的隐瞒。 不声不响的就离开了,什么都不说,也没了踪影,这简直是对他的不信任。 很难有人能够接受这一点。 「她让我带乔匀回去,否则她会派人过来,」乔徽嘆了口气,低下头,难得流露出几分不确定的惊惧,「嗯……我怕她会伤害到你,所以当时被鬼迷了心窍,才想着满足她,好在岑宣及时赶到了。」 高高大大的混血男人看杜柯神色松动,眉头便忍不住一挑,整个人接着黏了上去,抱住杜柯。 「亲爱的——」 他微微笑着,亲了一下这人额头,进而将侧脸贴着他,细细蹭着。 「以后不会这样了,这一回来的是鲁尔,他手底下的人我已经在慢慢清理了,家里那边的人力我也在梳理,等时机到了,我会掌了家族的所有权力,一切威胁就都不会存在了。」 「原谅我过去源于害怕来自于我的伤害指向你,才逃离,杜医生……我忏悔,以后绝不会这样了。」 他凑近前,色泽浅淡的瞳孔浮出几分缱绻的深情,「亲爱的……原谅我嘛!」 杜柯的眼神一直在变化,能看得出来,早就心软了。 乔徽心头的那块大石头到底还是慢慢的松下来。 这个人瞧着最是温和柔软,但在涉及原则的问题上,骨子里又极其端正刚硬,如果不彻底了了他的心病,那么自己从此之后,别再想靠近半分。 杜柯不动,半垂着眼,身上肌肉慢慢放松下来,纵容乔徽将自己揽入怀里。 「咳……还有呢?」 他浅浅开口。 「还……还有——」 乔徽愣了愣,反应也是惊人的迅速,笑弯了眼,「嗯……我以后一定知无不言,再不瞒你任何事情,不论遇到什么,咱们彼此都坦诚相待,并肩而战!」 杜柯终于笑了。 这才是他想要的答案。 两个人在一起,想要长久且关系牢固,第一学会的,就是相互分担,绝不隐瞒。 很多误会和伤害,就是在日復一日的隐瞒中滋长而生的,这世上有多少有情人因此背离,终生都不得相见。 亦或是成为朝夕相对的怨偶,将情意一日日消磨了个干净。 杜柯亲眼看过秦胤的数年,看着他疯魔成性,以至于一步步行至地狱深渊,受尽多重折磨,也看着他从阴翳冷漠,变成如今平静安和的模样。 很多时候,爱的力量,比想像中的要强很多倍。 第243页 岑宣回来了,并且给了秦胤足够的爱,方才抚平秦胤心里头空缺的黑洞,让他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杜柯反手握住乔徽掌心,低低笑着道:「好。」 他顿了顿,扫了一眼旁边放着的小刀,含着笑开口:「你如果再骗我,那可就不是这回这样简单了。」 乔徽一个哆嗦,立刻扣了那个小盒子,横眉竖眼的表示不满:「鲁尔那小子大概要翻天了!居然敢给你弄这种东西过来!看我下回不好好收拾他!」 杜柯闻言,反而似笑非笑的回过头来,「这不是为了对付你吗?」 乔徽委屈的撇撇嘴,又是好一顿软言软语的哄劝,这才勉勉强强把人哄的神色好看些。 「亲爱的,你今天在生什么气?是秦胤那边出了问题吗?」 高高大大的混血男人像个小孩子一样枕在杜柯腿上,舒服的直哼哼,眼神却不离这人,「他的身体状况……很为难吗?」 杜柯顿了顿,又想起男人气定神闲的模样来,忍不住磨了磨牙,深吸了一口气。 「他想要冒一次险,尽快手术。」 虽然这一阵子,那个人的身体状况得到了非常大的改善,而且也在非常努力的休养身体,但如果论及开颅手术,还是太牵强了些。 危险机率非常大。 乔徽一瞬间就明白了杜柯的犹豫和迟疑,他皱了皱眉,想了想,「那还能继续再拖下去吗?」 杜柯倒抽了一口气,脸色发白。 「不能。」 再继续拖下去,危险的机率同样不小,那人颅内的东西一旦彻底破裂,那么……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但他仍旧不敢做这个决定,只是一味的迷惑自己,还可以再等一等。 「亲爱的。」 乔徽扳过他的肩膀,认认真真的盯着他,「那既然这样,我们大家何都赌一赌?」 杜柯微微失神。 赌一赌吗? 「如果赌输了,又该怎么办呢?」 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承担后果。 「输了也是命,是大家努力过的选择,是秦胤自己心甘情愿的,」乔徽微微一笑,「总是得面对的,亲爱的,逃避永远不能解决问题。」 杜柯闭了闭眼,长长嘆了口气。 第240章 她平时最听你的话 岑宣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惊觉里头气氛不对。 最近因为程霖被抓,外头的小尾巴很多,他想送走的人一併被逮回来,岑宣需要出面做一些证明,因此不得不离开病房一段时间。 每每回来,都能够觉出来秦胤情绪不好。 「阿胤……怎么了?」 岑宣脱了外套,赶紧就过来哄人,先亲亲抱抱,再坐下来,揽着这人腰背,「是早餐不合胃口?」 这人晨起时不适格外严重,他走的早,又是偷偷熘的,难免会让这人醒来之后,找不到他而不高兴。 男人不说话,冷着一张脸,神色并没有因为岑宣的安抚而柔和下来,反而愈发僵硬。 岑宣愣了愣,也觉出不对劲来,「怎……怎么了?」 他环视一周,没看到人,反而瞧见地上散乱的东西和床铺。 杜柯趴在门口,悄悄沖岑宣招手,一看就是不敢进来。 岑宣疑惑的眨了眨眼。 老天爷!这是发生什么了?连杜柯都赶出去了? 他赶紧起身,往外走去。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去哪儿?」 岑宣僵了一下,没料到那人突然肯搭理自己了,不由得咧了咧嘴,嘿嘿一笑:「我去问问,饭好了没。」 「我不饿。」 男人侧头,稜角冷锐。 岑宣讪讪笑着,「可是我饿。」 那人指了指身边,毫不客气的开口:「先饿着。」 岑宣哭丧着脸,不动,「那我去洗手间,解决一下生理问题。」 男人默了默,哼了一声,才暂且放弃把那崽子拎回身边,催促道:「快点儿。」 岑宣遂连蹦带跳的窜出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杜柯一把拉过他,远远从门缝瞧了瞧窗边坐着的男人,浅浅抽了口气。 「岑宣,我跟你说了,你可别说是我说的,不然阿胤真要弄死我了。」 杜柯小心翼翼的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眨了眨眼,附在岑宣耳侧,「他颅内的东西会压迫身体各处神经,尤其清早,他身体又不济,不能……」 岑宣听的一头雾水,不得不尽快打断他,「你能不能挑重点说?」 这傢伙到底在说什么? 杜柯默了默,思索了一下,干脆直白挑明,「就是……跟上一回你见到的一样,失禁了。」 「这倒是小事,」他继续开口:「也只是暂时性的,大事是……那位祖宗的心情。」 岑宣皱着眉头看他,差不多知道为什么没人敢进去了。 秦胤虽然现在脾气好了很多,会笑,也会与人开玩笑,话也多了不少,但招惹他……大家还是得各自掂量一下的。 岑宣抽了口气,有点为难。 「那……」 他指了指自己,「我进去顶着?」 此话一出,杜柯立刻瞪他,「要不然呢?我进去吗?」 岑宣撇撇嘴,翻了个大白眼,小声叽咕:「当然得是你呀……我又不是医生,也不会治病……」 第244页 「说的就跟里面那位听医嘱一样,」杜柯推他,催促道:「你这个洗手间上的有点久了,快些回去!秦胤等着你呢!」 岑宣耷拉着脸,不情不愿的踏进去。 怎么办怎么办? 大脑高速运转着,他对秦胤的性子非常了解,这个人骄傲的不得了,眼睛看不见这一遭,就对他造成了巨大的打击,更遑论这样隐秘的私事。 这该怎么哄?哎呦我的老天爷!脑壳痛! 靠窗的沙发上,男人安安静静的坐着,阖些眼,似在养神。 周围气压低的吓人,就算岑宣这样大大咧咧的人,也有点胆颤。 他好像许久没有见过这人发脾气的样子了,还真是……分外稀奇。 「阿胤?饿不饿?」 岑宣调整了一下唿吸,坐过去揽住男人腰身,亲昵的吻了一下他的侧脸,笑道:「你猜我今个儿去做什么了?」 秦胤动了动,面部冷硬淡了些,周身气势也散了些,勉强算是有了回应:「什么?」 「程霖落网,麻烦挺多的,」岑宣将脸颊贴过去,轻轻蹭着,「尤其是他想护着的那些人被警方逮回来,你是没看到……哈哈哈……他脸上的表情简直是太精彩了。」 一想到程霖那副被自己算计了的那副模样,岑宣就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 不行不行,实在太有趣了! 男人没有说什么,面上疲色很重,抬起头来,目光毫无焦距,「你好像开心的有点过头?」 「那当然!」 岑宣毫不客气的咬牙,「我去找阿妮落的时候,你不知道她……」 话到一半,忽而想起什么,他骤然噤声,眨了眨眼。 「阿胤。」 他突然消音,秦胤便掀唇笑起来,「怎么不说了?阿妮落呢?」 岑宣噘嘴,哼哼了一声,「让柳焱接走了,跟着柳焱,比咱们安全。」 柳焱作为金牌经纪人,与他们实在不一样,他们不可避免的被众人盯着,活在明处,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而柳焱则在暗中,很难被人捕捉踪影。 秦胤沉默了一阵,指腹慢慢摩挲着岑宣手背,细细思索了些时候,又问:「那孩子有没有与你说话,她想进娱乐圈?」 岑宣愣了一瞬,整个人险些弹跳起来,「啊?」 什……什么玩意?那丫头怎么没跟自己说? 秦胤察觉到岑宣的反应,周身气势稍微收敛了一下,「我看你的反应,就知道她为什么不敢跟你说了。」 岑宣深吸了一口气,早把哄人的想法抛之脑后,「你同意了?」 那个圈子鱼龙混杂,他从很年轻的时候就混迹其中,前世今生,两世被困其中,直到现如今,才堪堪抽身而出,勉勉强强脱离。 可现如今,阿妮落居然……居然要进娱乐圈? 「我说了不算,」秦胤淡声开口,「还得看你的意思。」 岑宣深吸了一口气,毫不迟疑:「不行!绝对不行!」 他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去蹚这种浑水,他才不捨得呢! 秦胤「嗯」了一声,似乎不大在意这回事,「那你去劝她。」 岑宣恢復冷静,重新挤回这人身边,「我不去……她不怕我,我说的她又不听,得你去,毕竟……她平时最听你的话。」 第241章 我就是为你而来的。 对于岑宣的谄媚,秦胤似乎毫不意外。 阿妮落平日里对岑宣的态度可谓是嫌弃的不得了,家里的大胖橘都比他受欢迎,他能管的了阿妮落,那才有鬼。 「咳……」 男人顿了顿,保持微笑,看样子并不打算做这个坏人,「我跟阿妮落说了,这件事我帮不上忙,还得看你。」 岑宣呆了呆,有点不大能理解这人的思维,「难……难不成你还真要阿妮落去那个圈子?」 秦胤不紧不慢的反问:「为什么不可以呢?」 岑宣继续呆。 当然不可以啊!他心尖尖上的小姑娘,怎么可能进那种大染缸? 似乎是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秦胤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掀了掀唇角,「阿妮落想做什么我都贊同,我还不至于连我的人都护不住。」 「更何况,你当初不也进去蹚浑水了?」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那能管得了吗? 岑宣彻底石化。 要……要这么霸气吗? 他挠挠头,咽了口唾沫,「那……那……这件事你贊同?」 那人依旧微笑,「你说了算。」 岑宣立刻委顿下来。 呜…… 他说了算?秦胤简直是在逗他,他哪里能说了算? 不过……阿胤真的霸气耶! 中午的时候,岑宣乖乖扒饭,脑子里还是回想着阿妮落的事情。 其实秦胤说的不错,嗯……如果阿妮落非要进娱乐圈,有他护着,自然不会出什么事。 更何况岑宣如今手底下的公司起的差不多了,正非常稳定的逐步扩大,如果护住阿妮落,还是小问题。 可是……可是他就是不想让阿妮落去。 他希望阿妮落在他的庇护下,永远无忧无虑的活着,不需要思考应对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才不要让她一个人去面对那些风刀霜剑呢! 他的小姑娘,就应该做一朵温室里的娇花,他养得起! 第245页 岑宣想了又想,到底还是垂头丧气,草草吃了一些,就跑去哄秦胤吃东西。 这人最近调养的还算可以,吃东西上虽然还会经常吐,也没什么食慾,但很明显,他在努力。 努力恢復,努力变得更好。 「不吃了。」 秦胤摸索着推开碗,眯了眯眼,不太像平时闹情绪的样子,「怎么了?你吃的也不多。」 岑宣瞪圆了眼,下意识抬手,在这人眼前晃了一晃,「你……怎么跟长了眼睛似的?」 男人沉声笑起来。 「小宣。」 他顿了顿,试着开口:「不如你就让那丫头试试,怎么样?俗话说知难而退,她如果在训练里吃了苦头,当然就会放弃的。」 岑宣不说话,唉声嘆气了好久,还是为难,「那……那她万一不退呢?」 「你不会多加些难度和训练强度吗?」 秦胤反问他。 岑宣闻言,还是愁眉苦脸的不高兴,「可是……可是我不捨得啊……哎呦!」 腮帮子被忽然拧了一下。 秦胤浅浅抽了口气,磨了磨牙,烦的不行,「你怎么那么墨迹?能不能有点大男人的样子?离我远点!不吃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孩子是真的烦人,一丁点都没有他的利索果断。 岑宣沮丧的耷拉着脑袋,哼哼唧唧了一阵,吸了口气,去蹭秦胤,「困了……咱们睡午觉去吧!」 男人指尖略略颤了一下。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方才的事来,岑宣立刻抱紧他,亲了又亲,「宝贝……睡觉吧?」 男人半敛着眉,眼帘落下来,不说话。 岑宣遂抱了这人起身,转回床上。 床铺有些凌乱,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岑宣将男人放下来,拢好被子,顺便把自个儿塞进去。 「阿胤……」 男人身材颀长,身上骨骼清润修长,因为病了这么一场,把之前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肉都耗没了,摸着肋骨根根分明,叫人怪心疼的。 「杜柯跟你说了,对吗?」 秦胤费了点力气,把扒在身上的傢伙扯下来,轻轻嘆了口气,「小宣。」 「嗯……我听到了,」岑宣想了想,满不在乎,跟八爪鱼一样重新贴上来,「你以前其实也有过一回,可你睡着,我就偷偷收拾了,不让你知道。」 他能感觉的出来,自己扒住的这个人瞬间僵住。 「宝贝,不难过了,好不好?你只是生病了而已,总会好起来的,再说了,我又没有嫌弃你,阿妮落和大胖橘也都没有嫌弃你呀!」 岑宣小鸡啄米一般的轻轻啄着这人精緻的下颌,眉眼弯弯,带着笑意。 男人顿了顿。 在长久的静默里,岑宣本以为事情就此了了,这人也想通了,却在突然间,听到对方极轻的嘆息。 「可我嫌弃我自己。」 岑宣陡然顿住。 这一回,不是没睡醒了。 前几日两人的交谈中,秦胤也曾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只可惜岑宣神经大条,还以为自己没睡醒,听错了。 原来……没有听错。 秦胤从前是多骄傲的一个人啊—— 即便从小到大,都举步维艰的活着,却依旧硬生生撑出一片天来,满身傲骨。 又何曾有过卑微到这般程度的时候? 岑宣单单是这么一想,就心酸的不行。 「阿胤……阿胤,你别这样。」 他抬起头,对上男人空洞的眼眸,几乎哭出来,「你别这样,阿胤,我心疼。」 前世今生,他是带着两辈子的记忆回来的,为的就是彻底扭转局势,留下心爱的人。 多少个日日夜夜,他梦到置身空旷的荒野,抬眼就望见无边无际的陵墓,上头言笑晏晏的人,瞬间就註定了他孤苦的余生。 岑宣咬着唇,眼泪大滴大滴的砸落下来,滑进那人脖颈,惹得那人微微动了动。 「小……宣?」 终于有了反应。 岑宣吸了吸鼻子,声音还带着哭腔:「你别这样,阿胤,我跟你说,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最后一句说的又弱又软,「阿胤,你不知道……我就是为你而来的呀……」 他就是为这个人来的。 从时空中撕出裂隙,回到过往,只为留下这个人,让他活着。 第242章 确实是蠢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岑宣终于发现了秦胤哪里不对劲。 这人始终就是不对的,而且很早之前就已经展露端倪,只不过他心思迟钝,未曾察觉罢了。 想想从前的秦胤,是多么傲气清冷的人,像是天上不食烟火的神仙,什么都不在意,一丁点凡尘气儿都没有。 可他如今好像有血有肉的人,会笑,会开玩笑,活生生被岑宣从云端拉下来了。 但与此同时,岑宣也忽略了一件事。 他拉下来的神明,成了普通的凡人,也会有普通凡人的烦恼,会有喜怒哀乐,会在意未来和所爱之人的想法,会担心自己的身体是否变成负担,会害怕被厌弃。 秦胤早就不是那个什么都不在意的神明。 可岑宣还觉得他是记忆里那个无坚不摧的人啊—— 从那日起,两人之间仿佛被隔开一条无形的鸿沟,岑宣拼尽全力,仍不能消解那人紧皱的眉头,心里惶惶然,竟是有些怯弱。 第246页 他不能哄那人高兴了。 这简直是要命的事情。 原来他连这一点作用都没有了。 岑宣分外沮丧,以至于待在周彦那里的时候,都止不住走神。 桌面忽而被轻轻敲了敲。 「怎么?开庭去不去?」 周彦撑着桌面,眼里是温淡的笑,给他递过来一杯冰美式。 岑宣贪凉,肠胃也健康,他就由着他了。 「开庭?」 岑宣眯了眯眼,想起程霖被拿住的事。 程旭也没逃过审查,现下上头对这些人新帐旧帐一起清算,可谓是大快人心。 但岑宣最近看上去似乎不怎么高兴。 「哦——」他歪了歪脑袋,反应了一阵,「那就去吧!」 周彦挑眉,在一旁坐下来,斜斜望过去,「怎么……看着不大高兴的模样?最近总是魂不守舍的。」 这孩子心思纯粹,直白又简单,大多数时候都是笑呵呵的,可不高兴的时候,情绪也会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 「呜……」 青年实在太沮丧了,下颌垫着手臂,趴在桌子上摆来摆去,「我……我碰到难题了。」 他突然想起周彦是个极其敏锐通透的人,「蹭」的一下坐起来,兴奋的沖他望过去,「彦哥。」 那眼神亮晶晶的,好像瞧见什么好东西似的,吓得周彦退后半步,摆摆手,「有事说事,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怪吓人的。 岑宣嘿嘿一笑,眼里终于添了不少神采,喝了一大口冰美式,舔了舔嘴唇,「我问你一件事情。」 周彦挑眉,等着他说。 青年想了想,皱着眉头,仿佛又开始纠结起来,「嗯……彦哥,你说如果你喜欢的人好难过好难过,可是你怎么都哄不好他,说什么好像都没用,那该怎么办呀?」 这简直是世纪难题。 周彦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的回道:「我没有喜欢的人。」 青年瞪大了眼睛,不高兴的鼓了鼓腮帮子,流露出少见的少年气,忿忿不平的纠正:「我是说如果!」 「哦,如果。」 似乎是觉得岑宣这副模样有趣,周彦便热衷于逗他,装模作样的摸了摸下颌,笑着开口:「真是个小孩子脾气。」 也只有小孩子,才会为这样简单的事情苦恼吧!他们这些被时间逼着长大的人啊……早就没了那样的资格。 被嘲笑的岑宣皱巴着脸,表达自己的不高兴,晃着脑袋哼了一声,「彦哥,你可别笑我,等有一天,你碰到喜欢到不得了的人,肯定比我还没出息。」 说到这里,他突然「咦」了一声,似乎想起什么似的,笑眯眯的凑上去,「彦哥,你跟宁岐是怎么回事?我瞧着那小子对你可不一般呀!」 周彦愣了愣,眼前顿时浮出宁岐的样子,但他没有多想,仅是笑了笑,去瞧那小子,「你还要不要听我的回答?」 果真是姜的没有老的辣。 岑宣撇撇嘴,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心,乖乖瞪大了眼睛等待。 周彦嘆了口气,到底不忍,对着这孩子纯粹又期待的眼神,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半句玩笑话。 「岑宣,你有没有试着……告诉他你的喜欢。」 岑宣一听,当即清脆的答:「当然告诉他了!我恨不得把心剖给他看!可是……可是……」 他挠挠头,思及那人态度,又苦恼起来。 周彦瞭然的接话,轻笑道:「光用嘴巴说?」 「当然行动也有!」 岑宣不服气,「他可是我的心肝儿宝贝,但凡我在,照顾他的事情都是亲力亲为的,再说……他也可习惯使唤我呢!」 对的,很喜欢。 岑宣想起男人嘴角噙着笑的模样,心里愈发肯定。 可周彦摇头,敲了敲桌面,一语戳穿事情的真相,「秦胤并不是不相信你,他只是不相信自己而已。」 他反手抵在胃上,也隐约有些胃疼。 天冷之后,他的胃病会无端反覆,这其实已经成了非常习惯的事情,但这副身体时常出状况,拖累正事,也忍不住勾出他无端的烦躁。 他没有爱人,也没有喜欢的人,不至于有秦胤的体会,但单单他自己的糟糕,就足够让自己觉得烦躁。 更何况身体比他差上太多的秦胤呢? 他大概能够明白那个男人在想什么,在害怕什么,可细思之下,也忍不住莞尔。 秦胤那样强大的一个人,敢拿整个秦氏去赌未来,不惜把天都拆了个窟窿却仍旧面不改色,硬生生用心血给这小子铺出一条路,到头来……到头来怕的居然是这小子? 岑宣托着下巴,尚且在迷惑的碎碎念:「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呀!阿胤是那样厉害那样好的人,唔……我这样蠢得人他都肯信,为什么还不相信自己?」 他没想明白。 周彦闻言,到底忍不住笑出声来,附和了一句:「确实是蠢。」 人与人所见之事情状不同,岑宣自然会觉得秦胤百般厉害,可落在入了凡尘的秦「仙人」眼里,大抵就是百般厌弃和不确定了。 未来如何,无人能够提前知晓,而患得患失……怎么看也跟那个男人不相配极了。 第243章 真是个死心眼的人啊—— 总算跟岑宣解释清楚了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办的前因后果,周彦干脆送走了那小子,让他回去好生想一想。 第247页 只可惜那个蠢傢伙临走的时候还挠着头,眼神疑惑的厉害。 他只懂得……捆住不爱的人方才惶恐,可他如今多爱那人啊!所以那人到底在惶恐什么? 不明白不明白。 等人走了,周彦方才嘆了口气,和衣蜷进沙发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 疲惫又无奈。 这件事情快结束了,而且一旦结束,他几乎就等于拿了半个周家的权力。 终于算是有点成就了。 这具身子在这件事情上拖了多少后腿,着实让周彦数不过来,再是平和的人,也难免会因此生出自厌之心。 所以他非常了解秦胤的感受,更何况那个人性子冷硬,要强程度比他更甚。 半是昏沉的光景里,他感觉到有人试了试他的额头,半揽着他坐起来些。 「胃疼的厉害吗?」 周彦睁眼,不出意外看到了宁岐。 两人现在熟络不少,当然,也是托岑宣的福。 「有一点。」 被疼痛磨的没什么力气,周彦略略点头,保持微笑。 「怎么过来了?」 他性子温和,对谁也是,罕少有发脾气的时候,眼前光影半明半暗的模煳着,等彻底清楚,他才撑坐起来,温淡的笑。 「担心你。」 宁岐直白极了,「你最近瘦了不少,状态也不太好,我前几日路过的时候,过去看了你一眼,总觉得……」 「总觉得什么?」 周彦弯唇失笑,「你不大适合欲言又止这个词。」 宁岐长长吐出一口气,「觉得你很陌生。」 在朋友们面前,这人一直是非常温和的,眼睛里含着笑,无论什么时候,都令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暖意。 可是真正在处理事情的时候,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漫不经心又漠然,满身寒意,气势凌厉。 宁岐不太喜欢这样的周彦,又有些疑惑,到底哪个是真正的周彦。 毕竟他是周家人,是那个……周家。 「什么时候?」 周彦神色依旧温和,看着没什么脾气,抱着宁岐递到身边的热水袋暖胃,半眯着眼思索时日。 他脸色有些发白,轮廓却依旧柔和好看,是生的极有亲和力的模样。 也难怪在圈子里的时候,即便多年不瘟不火,行事低调,热度也一直维持得住。 这个世界上,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有人能发现他的好。 「就是……就是那一日……」 宁岐含含煳煳的答,思绪却飘到了别处。 男人无奈的掀了掀唇,极轻的嘆了口气,「宁岐。」 「嗯?」 宁岐扭头。 周彦坐正了些,抬手按在对面肩上,尽量让语气变得柔和,「别对我抱希望,我与你们不一样。」 他背负的东西,外人永远都不会懂。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利益和谋算,稍踏错一步,都是深渊。 就算是与岑宣起初的亲近,也是有利可图的缘故。 他跟他们这些人,都不一样。 「哦……」 时间仿佛过去一个世纪般漫长,处事八面玲珑的宁岐哪里能不知道,这已经是最体面的拒绝。 他浑身僵硬,低低应了一声,垂下眼帘。 周彦亦是松手,笑了一下,「去忙吧!」 近来,秦氏应该有许多大事发生,秦胤的身体又频频出状况,难免需要宁岐撑着场面。 秦胤那个人啊—— 大抵是因为信不过旁人,才会在身体出问题的第一时间,把宁岐弄回来吧! 所以说,宁岐应该是有非常多的事情和麻烦,但他还是抽出时间来看自己,经常围在自己身边。 到底……还是有心了。 宁岐应了一声「好」。 周彦重新放松身体靠回去,眉目间盈着柔和的笑,眼底却连半点波澜都没有。 他走的一步三回头。 被人明明白白的往外赶,确实是一件非常难为情的事情,再厚脸皮的人,怕是也难以捱的住。 周彦含笑望着他。 暖水袋渐渐冷却,胃里突然在这个时候撕裂一般的疼起来,似乎受到主人某种情绪的影响,直接一跃而起,刷新自己的存在感。 周彦一瞬间就疼白了脸。 他平时生活作息还算规律,也会按时吃药,保暖添衣,毕竟没什么事的时候,谁也不想让自己的这具身子惹麻烦。 但如果忙起来,与正事发生冲突的时候,他自然就顾不得这些了。 没有办法的……孰轻孰重,总要有个比较。 周彦慢慢调整着唿吸,没有再看宁岐,而且俯身拉开抽屉,去翻药。 止疼。 他休息时间没有多久,待会还要出去开会,所以止疼药最是有效。 「周彦。」 一只手按住他。 「我给你找,」宁岐转而去翻药,把止疼药递过去,「尽量少吃。」 周彦抬头,有些诧异这一回去而復返的宁岐,「你怎么……」 「我想的很清楚。」 宁岐微笑着打断他,轻轻开口:「我做任何事,都出自于我的心意,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不需要你有心理负担。」 周彦愕然。 这……怎么跟想像中的不一样。 第248页 不论做什么事,不都是想要得到回报的了吗? 宁岐对他好,自然也是想要得到他的好。 热水混着药咽下去,周彦呆了呆,眼里罕见的浮出几分迷茫。 「别多想,睡一会儿,待会醒了再说。」 宁岐起身扶他躺下,在沙发上搭上毛毯,给他垫好靠枕,微微一笑,「你睡着我就走。」 周彦没说话,委顿下来,乖顺的阖了双眼。 疼痛是非常耗费精力的,他低低咳了咳,感觉到周身笼着暖意,知道自己不睡,宁岐是不会走的,干脆就也随了他。 真是个死心眼的人啊—— 可也不得不说,他在的时候,将一切都做的很好,也将自己照顾的很好。 宁岐啊—— 如果他是一个足够好的人,完全可以接受这份心意,可他不能,他本来就是没有未来的人,他人生中的可能,早就被堵死了。 他不能够给宁岐同样的回报,那么就不能……也不该去要他的好。 第244章 威胁 阿妮落小朋友已经很久没有去学校了。 她乖乖坐在柳焱家里看平板,抱着从家里带过来的大胖橘,懒洋洋的肥猫倒是没什么离家的惆怅,反倒吃好睡好,又圆润了几圈。 柳焱见小姑娘大半个下午都待着没动,不由得好奇的凑过去,在地毯上坐下来,「在看什么?」 是程霖的宣判。 那个男人轰轰烈烈而起,在上世纪末几乎掌了这一片地区的所有资源,明里暗里大量敛财收人,把程氏推到巅峰。 这才有了程旭的如今。 而现在,大厦已倾,昔日里那些觉得自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上位者啊—— 也终于从云端跌落。 他们做过的事,手里染过的血色,早晚啊—— 也都得到了报应。 小姑娘整个人蜷成一团,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 「阿妮落?」 柳焱大惊,轻轻抱住她,将她拥入自己怀里,「怎么哭了?」 小姑娘呜呜咽咽着,侧头埋在柳焱怀里,痛哭出声。 柳焱也不再说话,随手点了暂停,怜惜的抚着小姑娘的头髮,「不哭了不哭了,都过去了,坏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看,你岑叔叔一直在努力清理掉那些伤害到你的坏人,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你呀!」 知道这孩子只是想发泄自己的情绪,柳焱也弯唇,浅浅笑起来,用又柔又沉的声音,哼着歌哄她。 知道小姑娘哭累了,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柳焱忍不住长长嘆了口气。 孩子大了,心思也多了,尤其女孩子,心思又格外敏锐一些,很多事情,他都不大好说。 偏生岑宣是个粗枝大叶的,养起孩子倒是不含煳,拼尽全力的宠,一副要星星月亮都能给摘来的做派,可很多细节,是注意不到的。 秦胤倒是注意的到,也足够爱护纵容阿妮落,但他性子毕竟不同寻常,又怎么可能指望一个从小到大都不懂爱,也没有得到过太多爱的男人,做的尽善尽美呢? 柳焱一想到这些,就惆怅的不得了,揉着额角把小姑娘抱回来。 不行不行,还是得养在自己身边才最安心,那两个傢伙简直就是不靠谱的,身边堆了那么多麻烦和仇人,把阿妮落放回去,可不是明着给他们当靶子的吗? 柳焱算计的很清楚。 他虽然也跟岑宣有着不可分割的紧密联繫,但那跟你死我活的血海深仇不同,到底不会被人那样紧密的盯着不放,所以他还算是放心的把小姑娘接走,护在自己身边。 但他平时也很忙,尤其最近这一阵圈子里折出的巨大震盪,足够让人胆颤。 上头的清理动作,也足够让人消停上好一阵子。 小姑娘睡得不大安稳,一张脸哭的红彤彤的,柳焱抽了纸巾,仔细替她擦拭干净,方才把人抱回房间睡。 大胖橘这回倒是不歪着打盹儿了,爬起来亦步亦趋的跟过来,沖柳焱懒洋洋的叫。 惹得柳焱失笑:「嘘!你小点动静!阿妮落说了给你减肥,你可别趁她睡着,就到我这儿来卖可怜。」 这下好了,肥猫不叫了,反而踮着脚往前走了走,整个肥嘟嘟的身子都卯足了劲往柳焱身上蹭。 十成十的讨食姿态。 柳焱简直无奈了。 他放下小姑娘,给她盖好被子,见她睡得安稳了,才转而去看肥猫。 「给给给!给你添粮!」 实在没办法,柳焱居然被一只猫磨的不行了。 也难怪阿妮落日常怀疑自己的猫,怎么减了粮还是肥嘟嘟的厉害。 柳焱戳了戳那个吃的起劲的傢伙,小声哼唧,「可别让你的小主人看到,要不然又得跟我闹了。」 他离开的时候,又不放心的去看了一眼阿妮落,小姑娘哭累了,睡得很香。 能够感觉的出来,阿妮落一直没忘,那些在黑暗里的经歷,一直定在她心里头。 岑宣和秦胤费了非常大的精力,为阿妮落找到心理医生,并且呵护疼惜着她,帮她走出过往的阴影里,但事实上,伤害一直都在。 很难……抹平的。 柳焱扫了一眼腕錶,长长吁了口气,与佣人吩咐了几句,便出了门。 岑宣在等他。 「事情怎么样?」 第249页 柳焱推开门,见岑宣坐在办公室里,神色凝重的抬起眼,「还有遗漏的人。」 他安安静静的望着电脑,勾了勾手,叫柳焱凑近。 是一封威胁信。 岑宣摸着下巴,作思索状,「程霖都被抓了,还有谁这么大胆子,敢给我发这玩意?」 还威胁他?恐怕要上天!也不看看如今局势如何。 柳焱摇摇头,想了一阵,也没发现哪里有问题,「会是谁呢?」 两人对坐瞪了好长一会儿的眼,还是没想起来缺了谁没清理。 「会不会是……廖氏那边的人?」 岑宣迟疑着提议。 柳焱努努嘴,「那你得问廖承钧。」 当初那位名震多年的长荣太子爷,再次露面,重整廖氏,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才是。 岑宣懊恼的挠挠头,「要不然我去廖氏看看?阿胤最近跟我闹脾气,不大喜欢搭理我。」 那个人好像真的不大高兴,就连手术的日期定下来,都没有告诉自己,反倒是杜柯告诉他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真是头痛! 两人谈论许久,都毫无头绪。 「算了算了,」岑宣摆摆手,「上次的情况应该不会出现了,我现在身边的安保措施又加了一层,阿胤可算是被我吓怕了。」 应该不至于再出什么问题才是。 「我叫人查了,」柳焱揉揉额角,多少有些疲惫,「按着地址查,扒对方网址信息,而且对方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很明显动作匆忙,尾巴摘的也不够干净,再给我两个小时,那边应该会有回覆。」 岑宣沉默下来。 「我还是去廖氏看看吧!」 他不放心。 可刚要出门,两个人的手机同时响了。 岑宣与柳焱对视一眼,心里头不好的预感在逐渐蔓延。 阿妮落! 惶恐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以至于岑宣手抖的几乎握不住手机。 第245章 这是第二次了 这是第二次了。 他接到秦胤电话的时候,几乎压不住喉头哽咽的腔调,一个字一个字,都仿佛是和着血蹦出来的。 「是我的错……阿胤。」 「我又弄丢了阿妮落,甚至……我都不知道是谁……」 通过手机,那人沉着冷静的声音很快就传过来,「是廖淼,小宣……咳……你现在去找廖承钧。」 廖氏两兄弟斗了可不是一年半载,不仅彼此谁都赢不了谁,还偏生对彼此了解的十分深厚,俗话说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他们两个身上得到了全然的展露。 岑宣悚然一惊。 秦胤果真比他要周全厉害,他拎了衣服,扯着柳焱就下楼,神色已然恢復冷静。 「我知道了,阿胤,你放心!这一回,我一定会好端端的把阿妮落带回来!」 他一口牙几乎咬碎,暗恨自己机关算尽,居然漏算了一个女人。 这些年来,他虽从未有过小看女人的念头,可也确实未曾高看过他们,自然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栽在女人手里。 回头一看,就见柳焱比他还要疯狂。 「廖淼……」 素来嘻嘻哈哈的青年沉着脸,几乎能看出眼眸深处的沉沉怒意,「我自小混在这个圈里,不跟你们一样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我父亲母亲也是这个圈子里的老人儿,更甚至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都是建国前文艺团的老艺术家!」 「廖淼……我不会放过她的!」 跟秦胤这样的商业背景不同,柳焱是真正的根正苗红,从很多年前开始,混的就是这个圈子,手里握着祖辈积下来的人脉,本就是风生水起,逍遥自在。 只可惜迫于秦胤的压力,收了岑宣这么一个不省心的艺人,自此解锁了鸡飞狗跳的荒诞日子。 「你冷静些,」岑宣推开他,自己开车,情绪明显平稳了许多,「我来开,放心……阿妮落不会有事。」 「廖淼记恨我羞辱她,记恨我跪了她的家,毁了程氏,毁了她的荣华富贵。」 他一边开车,一边沉声开口,目色冷冽,透出嗜血的光来,「柳焱……你有没有办法立刻查到她的把柄?」 他要拉她下地狱。 被岑宣冷静的情绪感染,柳焱很快也平静下来,浅浅吸了一口气。 「嗯,马上就好。」 他开始打电话。 其实把柄很简单,倚着他的人脉,立刻就能得知。 只是拿到证据需要一点时间。 到长荣楼下的时候,柳焱已经把事情捋明白了。 岑宣眯了眯眼,轻笑了一声:「得做多少年的牢?」 柳焱顿了顿,似乎计算了一下,「判不了太多,但保守估计,七八年肯定是没问题的。」 岑宣沖他微微一笑,「去办吧!我要证据,记得到时候带警察来,要快。」 圈子里的人更清楚圈子里的事,这件事给柳焱办,是最快的法子。 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 「可……可是……」 柳焱愕然,看了一眼长荣大楼,被岑宣一把按住肩膀,「阿妮落还在廖淼手里,我现在上去找廖承钧,你身份不同,不易与廖氏起冲突。」 无论如何,大家以后还是要合作的,现在因为一时的情绪来坏了以后的关系。 第250页 柳焱深深看了岑宣一眼。 青年回给他一个宽慰的笑:「放心,我一定会把阿妮落带回来的。」 对方目的在他,肯定是留着后招,不等到他露面,肯定是不会出的。 岑宣给廖承钧通过电话,紧接着便往电梯去。 戚扬下来接他。 少年个头又窜了些,长高了一点,清清瘦瘦的,面上稚气也散了不少,看到岑宣,十分兴奋的沖他挥手:「宣哥宣哥!」 岑宣匆匆沖他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廖承钧呢?」 少年紧接着跟上,眨了眨眼,「廖总在等你。」 岑宣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脸色很沉,拐过长廊,有秘书帮他开门,恭敬的请他进去。 「廖承钧。」 他长长吁了口气,脸色依旧铁青:「廖淼在哪儿?」 轮椅上的人抬起头来,眉头紧蹙,「你过来看。」 岑宣大步迈过去。 廖承钧在纸上写了很多东西,都是地址,以及廖淼的人脉和能去的地方,中间也划掉了很多。 「我接到你的电话之后,就在叫人查她。」 毕竟同一个姓氏,廖承钧对她自然知之甚多。 岑宣烦躁的坐下来,剜了廖承钧一眼,「我跟你说,我这可不会再看你的面子,廖淼……我不会放过的!」 廖承钧揉了揉额角,嘆了口气,「你能放过她,我也救不了她,她真的是……有些走火入魔了。」 廖淼是他的妹妹,从小与他一起长大,怎么说也是有情分在的,只可惜后来跟廖承恩搅和在一处,还闹着要嫁给程旭。 家里头长辈其实对这些绵延下来的大族本质已经看的非常透彻,有些腐朽到底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会坍塌的,所以早给廖淼打算,相看的都是寻常青年。 但廖淼不依,所以啊……才会出现现在的局面。 岑宣大力抓着头髮,深吸了口气,耐心等待。 用不了多久……用不了。 至少廖淼会主动联繫他。 办公室里气氛非常僵硬,戚扬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说话,乖乖坐在廖承钧身边的地毯上,眨了眨眼。 嗯哼……宣哥好像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 外面有些阴天,看着要下雨,每到这个时候,于廖承钧而言,就是一场酷刑。 戚扬有些担心的仰头望他。 廖承钧微微摇头,安抚的捏了捏这孩子手心,表示自己没事。 面前坐了个满身是刺的煞神,他们还是老实些,别招惹他好了。 戚扬撇撇嘴,反握住廖承钧的手,给他按mo小臂,心知这人不说实话,有事也不会开口,不由得更担心了。 正在这时,岑宣忽而站起来,「丁香山庄?你的地盘?」 廖承钧愣了一下,点点头,「是廖氏旗下的产业。」 岑宣咬了咬牙,「给我发个位置。」 第246章 我信你一回 岑宣这一趟,来的快,去的也快。 戚扬本来想送他出门,可一转眼就不见了那人的影子,只能悻悻回来。 「廖总。」 他怏怏不乐的蹲在轮椅面前,眨了眨眼,「宣哥……会不会有事啊?」 发着低热的男人含着笑抬手,弹了弹少年额头,「不会。」 「可是……」 戚扬咬咬唇,回忆岑宣的表情,「我好像从来没见过宣哥那个样子,他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是啊——」 廖承钧悠悠然嘆了口气,眼底凝着戚扬看不懂的东西,「他有很重要的人被人带走了,怎么可能会不着急?」 看来这一回,自己欠他一个大人情。 听廖承钧说完,戚扬愣了愣,明显有些被吓到,「很重要的人啊……是秦总吗?」 早就听说宣哥与秦氏的那位掌权人两情相悦,还为他退了圈,再不露面于台前。 他们两个人的故事早就在网上传开了,听得让人艷羡不已。 「当然不是。」 廖承钧失笑,揉了揉那个傻小子的脑袋瓜,「这个世上,恐怕还没人敢绑秦胤。」 否则啊——大抵会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戚扬眨眨眼,似乎不大明白廖承钧的话,大大的眼睛里尽是疑惑。 廖承钧非常耐心的给他打了一个比方,「就是说……你见过有人敢绑我吗?」 戚扬想了想,摇了摇头。 「廖承恩也不敢。」 廖承钧笑着捏了捏自家小白兔的腮帮子,「就算我是个什么也干不了的残废,他们也不敢的,毕竟把我绑走会给他们带来的麻烦,远胜于其他手段。」 见小白兔眼神还是有些发懵,廖承钧却不打算再继续说了,反而开始转移话题起来,「好了,不要思考这些复杂的问题了,我坐的有些累,抱我去里面躺一躺,好不好?」 兴许是变天的缘故,亦或是最近工作太忙,廖承钧的身体一直在出一些不大不小的撞状况。 譬如低烧和抽搐,痉挛与失禁,瘫痪病人该有的,他从来都没有逃过一样。 戚扬一听他不舒服,脸色立刻变了,哪里还有心思考虑其他有的没的? 他迅速起身,把廖承钧从轮椅上抱起来,大步走向里面的休息室。 果不其然,刚调整姿势躺下,廖承钧小腿就开始抽跳。 第251页 他疼的蹙眉,气息有些滞涩,但始终没有唿痛,戚扬脸色凝重,半跪下来,非常专业的给这人按mo双腿。 房间里非常安静,痉挛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廖承钧却仿佛被抽空力气一样,身上尽是冷汗。 「戚扬,帮我叫刘秘书进来。」 他非常虚弱,每次发作过后几乎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全仰仗少年的帮忙。 但这一回,他算着时间,突然想起旁的事。 「廖总……」 少年犹豫了一下。 虽然两人如今关系已经非常亲密,但他仍旧习惯唤廖承钧廖总,廖承钧倒是不拘着他,随他舒服。 「怎么了?」 廖承钧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先帮我清理一下吧!」 他勾勾唇,眼底蔓延开几分苦涩。 绝大部分时候,戚扬都将他照顾的很好,好到让他总是忍不住忘了,自己是一个只能事事依靠别人的残疾人。 戚扬学医,甚至于比他自己更了解他这具身体,最明显的一点就是,自从这孩子跟来身边之后,他再也没有生过褥疮。 戚扬想了想,先凑过来抱了抱他,笨拙的亲了亲他的脸颊,声音小小的安抚他,「廖总,不要难过,好不好?」 廖承钧不动,偏过头来,含着笑看他,「快去……我觉得自己脏死了。」 还能说笑—— 少年便稍稍放心,去忙活起来。 廖承钧一点点恢復理智。 他瘫痪很多年了,极少会因为身体的缘故生出悲天悯人的情绪,尤其在得到这个孩子之后,心态更是积极开朗了许多。 只是会偶尔的生出一点挫败和感慨。 不过,他不会给自己太多时间,尽快梳理好情绪,投入接下来的麻烦。 大概休息了半个小时,廖承钧重新坐回轮椅,衣冠整齐的从休息室出来。 秘书在外面等他。 「告诉秦胤,我有法子救人,但需要他配合。」 「这算是……我给他的回报吧!」 戚扬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外面发生着怎样惊天动地的事情,他如今已经可以去医院上班,实习期过,成为一名正式的医生。 初初开始,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一般跟手术就是十几个小时,但戚扬一旦下班,就一定会到廖承钧这里来。 这个人需要他。 不多时,廖承钧说要出门。 戚扬惯例为他换了外出的衣服,自己也换了一身,理所应当的觉得是跟着他一起去的。 只是这一回,廖承钧犹豫了一下。 「小戚扬。」 他温和的抚了抚少年头髮,想了想,斟酌着言辞开口:「我要去一个不太好的地方,你待在家里等我,好不好?」 戚扬愣了愣,「为什么?是有……危险吗?」 男人浅浅勾着唇角,笑起来。 「没有。」 他语气很平静,「只不过大概会有些可怕的事情,你会被吓到。」 少年又想了想,「你会发脾气吗?」 廖承钧浅浅勾唇,「也许。」 这孩子怕他发脾气的样子,总是觉得吓人。 「那……」少年一横心,扯住廖承钧微凉的手晃了晃,央求道:「带着我吧!我不怕的。」 这个人待他严厉又宽和,但一贯极是尊重他,不论碰到什么事情,都不会瞒着他,反倒会与他讲明利害,让他自己去选。 当然,吓到的话,也要自己承受。 「好。」 廖承钧嘆了口气,捏了捏少年手心,「走吧!贵客马上就到了。」 他被少年推下去,自家备好的车子旁,还停了一辆加长版林肯。 见他们路过,车窗落下来,露出男人英俊苍白的脸孔。 「廖总。」 男人十分沉着,周身气势强大,靠坐在车里,穿着厚厚的大衣。 他没有看他们,一直阖着眼,声音平稳又冷静,「我信你一回。」 第247章 杜师兄说 他活下来的机率不大 戚扬后来还在想,那个看起来矜贵俊雅的男人,到底是怎么跟他家宣哥混在一处的。 直到他跟着廖承钧,目睹了救人的整个过程。 岑宣自然不遑多让,他孤身直入那座庄子,一个人都没带。 秦胤后来也进去了。 廖承钧在山下侯着,戚扬便陪着他,看他从容不迫的与廖淼通电话。 「对,你相信我。」 「我在外面等你,我可以保证会帮你把人带过来。」 言辞字句,是一贯的平静。 戚扬看他放下电话,微微仰头,目光定在半山的庄子上,面无表情,容色清冷。 这个人虽然身体不方便,但毕竟出身不凡,优雅贵气,温润英俊,单单是侧脸,就足够戚扬看上好一阵子。 突然间,他脸色蓦然变了。 「情况不对!」 廖承钧厉喝一声,「通知所有人!往后撤退!叫秦胤和岑宣快些出来!」 众人不明所以,但还是尽快给想办法告知上去的那两位。 可太迟了。 十分钟后,半山腰上的整座庄子,都炸出火花。 廖承钧瞳孔骤缩,对着带着警察赶来的柳焱急道:「去救人!快……快去!」 第252页 他提前留了信,也是以防万一,提醒他们两个这座庄子里所有的细节,以及廖淼性子又多决绝尖锐。 但没想到,还是炸了。 众人接连上车,杜柯带着医护人员也很快赶到,廖承钧眼前一晃,抬手抵住心口,剧烈的喘。 迫自己冷静下来。 戚扬迅速半跪下来,力道适中的替他揉着胸口,不停的提醒他,「放轻松……放松些……不要紧的,他们不会有事。」 少年取了药餵给廖承钧,转头看了一眼山庄的方向,眼里有些迷惘:「廖总,好像……不是所有炸yao都被爆了。」 「上回你给我看的四十八枚全部爆了的视频,好像……整座山都没了。」 廖承钧脑中「嗡」的一下,立刻捕捉到其中重点。 好像……是这样的。 他迅速冷静下来。 警察和救护车都上去了,廖承钧安安静静的等着,时不时被掠下山来的烟雾呛的直咳嗽,「小戚扬……」 他拍拍身边少年,「跟着警察们过去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有一说一,这个少年努力又有天赋,在医学上造诣颇深,如果山上有其他伤亡,是可以帮忙的。 「好。」 少年也不迟疑,点了点头,表示应允,但他转头看向廖承钧的时光,眼底又忍不住有些担忧,「那……廖总,你一个人,不要乱跑,乖乖在这等着我回来,好不好?」 语气认真,活脱脱像哄小孩子。 廖承钧一一含笑应下,挥了挥手,叮嘱道:「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一切结束的迅速极了。 廖淼丢了一切,整个人都钻进了偏执的死胡同,几乎生了鱼死网破的心思,要与岑宣同归于尽。 都是岑宣,她想。 廖承钧在来的路上就与她沟通,诱她放掉阿妮落,抓岑宣。 毕竟她对其他人都不感兴趣,她只恨岑宣。 廖承钧安安静静的坐在轮椅上,四周喧闹的人声,眼神有些放空。 他周遭有保镖护着,倒是不怕被误伤,但此时此刻,他心里头倏尔生出几分空茫。 中间一定出了什么差错,岑宣和秦胤……会有事吗? 他目光平和的在等。 最终,率先抱着阿妮落下来的,是柳焱。 小姑娘睡在他怀里,身上有些脏,但看着没受伤,衣服也很整齐,廖承钧这才放下心来,含着笑与柳焱点头。 「他们呢?」 柳焱顿了顿,回头看了一下,「受了些伤。」 廖承钧瞳孔骤缩,「岑宣——」 如果岑宣真的有事,那他怎么跟戚扬说?他的小白兔,肯定会伤心难过的。 「不是岑宣,岑宣只受了皮外伤,」柳焱疲倦的摇摇头,「秦胤……情况不太好。」 廖承钧脸色微白。 这一场闹剧尘埃落定的时候,廖淼的遗体被从废墟中找到。 当时情况紧急,收到廖承钧的警示后,岑宣和秦胤就不再多留,抱着阿妮落出来,恰恰迎上速度最快的柳焱。 岑宣将阿妮落交于柳焱,自己则抱着秦胤,迅速往山下跑。 虽然那些东西被他们拆了许多,但余下的威力依旧不可小觑,那丫头……那丫头分明是想要他们所有人陪葬! 这样一想,岑宣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爆破的威力不小,但好在他们早有准备,到头来波及到他们的,也只是一些外围的震盪。 不曾想到,在那一瞬间,眼睛看不见的秦胤,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的拉过岑宣,将他推到在地,扑在他身上。 岑宣除了手和胳膊上被划破的伤口,毫髮无损。 但秦胤却再度陷入昏迷。 戚扬忙了一天一夜,才回到廖承钧身边。 「廖总。」 少年惯例检查他的身体状况,问过管家他的饮食,才松了口气,再度坐回来。 「那位秦总……在接受紧急的开颅手术。」 一切发生的叫人措不及防。 男人坐在轮椅上,脸色不大好看,充斥着浓浓的疲倦。 「嗯。」 他应了一声,侧过脸来,尽可能放柔了声线:「吃过饭了吗?」 戚扬摇了摇头,「顾不上,实在是……太忙了。」 无数人昼夜不歇给秦胤量身定制的计划,其中甚至每一个身体的指标都有上下浮动的档案,把一切好或坏的可能明明白白的做出预估的判断,就是为了更大程度的提高手术的成功率。 不防中间出了这样的意外。 秦胤的开颅手术,不得不在一个最糟糕,且最是慌张的时候实行。 「杜师兄说……他活下来的机率不大。」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吃过饭,戚扬抱着自己蜷缩在沙发上,说着说着,眼眶渐渐红了。 实在是太仓促了。 可如果他死了,宣哥又该怎么办呢? 廖承钧控制着电动轮椅转到这孩子身边,低低嘆了一声,抚了抚他的头髮。 到底还是太小了些,在医院看了这么的生死离别,还是会委屈难过成这个样子。 第248章 他是大英雄。 但戚扬的担忧不无道理。 又一年春节,岑宣是守在医院过的。 想起去岁,他们回了他的故乡,那个平静安和的小镇子,在一起快乐的过了一整个年。 第253页 岑宣都想好了,秦胤没有家,那么他的家人,就是秦胤的家人。 他的爸爸妈妈都是善良普通的小老百姓,不懂秦胤的身份,也不懂外头那些阴谋诡计,波诡云谲,他们只知道,家里最宠爱的小儿子带回来的那个男人,是他的心上人。 秦胤虽然不太会说话,但胜在长得好看,身体又不大好,每每把岑妈妈的一颗慈母心都激出来了,嘘寒问暖到仿佛秦胤才是亲生的那一个。 岑宣是捡的。 就连平日里最喜欢崇拜他的小侄子,自从见了秦胤,小小的人儿都是围着秦胤整个人转的。 秦胤为什么会嫌弃自己呢?岑宣不明白。 他是这样好的人,单单存在,就足够好了。 而且他是秦胤啊—— 他是强大又无所不能的秦胤。 初夕的那一夜,岑爸爸和岑妈妈与岑宣通视频电话。 家里很热闹,小侄子许久不见,都长高了写。 「今年不回来了?跟小秦一起过吗?」 「怎么瘦了这么多呀?」 视频的那一面,挤出一家人关切的面容。 岑宣勾唇,浅浅笑起来。 他剪了很短的板寸,整个人憔悴了许多,但精神却很好,对着镜头跟家人们打招唿。 「我很好,只是阿胤为了救我,受伤了,一直没有醒过来,所以我在医院陪着他。」 医院的套房当然是最好的vip总统套房,价格昂贵,方便有钱人的家属们陪护。 一听秦胤受伤,岑妈妈立刻着急起来,叠声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天吶!伤的怎么样?小秦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下可怎么办?你小子又去做什么坏事了?累的那孩子为你受罪?」 望着镜头里岑妈妈担心的脸孔,岑宣忍不住失笑:「妈,我才是你亲儿子。」 岑妈妈嫌弃的哼了一声,根本不理会这话,「那孩子呢?让我瞧瞧?」 岑宣顿了顿,眼神别过去,落在不远处的病床上,声音轻了许多。 「妈……他还在睡着。」 病床上的男人毫无生气的躺着,因为开颅手术的缘故,他剃了个光头,岑宣每每看着,都忍不住想笑。 那个小气又爱面子的男人如果知道自己变成光头,一定会不高兴的。 一定会。 那到时候,他就可以藉机好好嘲笑他一回。 岑妈妈愣了愣,拿着手机避开其他人,换了个屋子单独与岑宣说话。 「小子,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不是惹上了什么麻烦?」 岑妈妈虽然性子朴实,一辈子待在镇上,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很多事情,她其实都能够通过岑宣的情绪表达上窥见一斑。 这就是一个母亲的细緻。 岑宣微微一笑,眼神不动,没有丝毫闪躲,「没有麻烦,就算是有,也已经解决了,现在一切平静,不会有什么事情,妈,你就别瞎担心了。」 「那……」岑妈妈愣了愣,「小秦那孩子……」 青年微微偏头,随着岑妈妈的声音,又望了一眼不远处沉沉睡着的人儿,嘴角止不住扬起笑来,「是他结束了一切啊……」 「他也一直都在保护我。」 现在想想,秦胤是真的为自己操碎了心,即便彻底放了手,还是在暗中为自己布置一切,汲汲营营,护自己安好。 而岑宣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兜兜转转,实则不过一个笑话罢了。 他最想要,最追逐的东西,其实自始至终都在身边。 岑妈妈想了想,脸上神色变来变去,神神秘秘的把门关好,检查一下,又跑回来问,「那……那孩子的伤,很严重吗?」 岑宣点了点头,实话实说,「很严重。」 「那……」岑妈妈立刻纠结起来,「会……到什么地步?」 岑宣顿了顿。 他与父母的关系自小非常温馨,也不愿隐瞒什么,尤其是在这样的大事上,于是他想了想,很坦然的开口:「可能会死,也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手术并没有成功。 那个男人撑过了第一次,但到底还是没有撑过第二回 ,杜柯的担心从起初就是一个警示。 岑妈妈吓了一跳,「老天爷……这到底是造的什么孽呀!」 她连连垂泪,伤心过后,又唉声嘆气着嘱咐岑宣,「那是个好孩子,人家既然救了你的命,你就切不可恩将仇报,要好生照顾人家,明白吗?」 四周寂静,只有监测仪器发出细微的声响,岑宣听着那头的鞭炮声,眼睛渐渐红了。 「妈,我明白的。」 岑妈妈是传统又淳朴的老人家,在面对儿子的伴侣病重的情况下,也难免会担心儿子的以后,但当她又知道是人家救了自己儿子的命时,有些什么……就彻绷不住了。 到底还是善良和道德占了上风。 「妈,」岑宣红着眼睛,打断喋喋不休的岑妈妈,极轻极轻的开口:「明年,明年……这个时候,我们一定回家过年,一起回去!」 「妈,阿胤他身世不太一般……他没有亲人的,他只有我。」 「还有阿妮落,我们还养着一个小姑娘,过了年就十一岁了,长到我肩膀这么高,非常漂亮,等明年过年,我带她一起回去,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第254页 素来爱闹爱笑的青年,眼底的光一点点沉寂下去,早就没了从前的活力与生机。 好像被什么抽走了一般。 看的岑妈妈心痛不已。 「好好好,妈都记得了,明年大家都等你们回来,你侄子刚刚还念叨他的小秦叔叔来呢!」 小孩子的笑闹声从另一头隐隐约约的传过来,大声叫着,「小秦叔叔是大英雄呀——」 岑宣听的发怔,喃喃应了一句:「是呀……他是大英雄。」 他不仅是他一个人的英雄,也是所有人的英雄。 「阿胤,你听到了吗?」 青年偏过头去,对着病床上的人浅浅的笑,「大家都在等你。」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在等你,也还有很多爱,在等着你。 第249章 你会和哥哥一样,离开我吗 这一个年,大家谁过的都不太好。 柳焱时常带着阿妮落过来,小姑娘一待就是大半天,乖乖巧巧的陪着秦胤,与他说话。 「秦叔叔……我把丢掉的课都补上了,还通过了考试,下个学期要重新上学了。」 「秦叔叔,你说,他们会不会不认识我了吧?」 小姑娘瘦了不少,褪却了孩子的婴儿肥,身材抽条般的长起来,变得少女般窈窕。 她属于少数民族,五官带着明显不同于大家的立体,日后长开,势必非常漂亮。 男人安静的躺在病床上,眉眼沉寂,无声无息。 岑宣出去与杜柯说话了,小姑娘歪了歪头,看看门口,又偷偷跑回来,眨了眨眼,与秦胤说悄悄话。 「岑宣才不同意我训练呢!但是我偷偷说服了柳焱,他现在会亲自教我。」 「所以我才不回来呢!岑宣不知道我在柳焱那么久学了多少。」 小姑娘说起这些,又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笑着笑着,眼泪便掉下来。 「秦叔叔……」 她大大的眼睛里蓄满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的掉下来。 「我偷偷听柳焱和岑宣谈论,他们说……你可以永远醒不过来了。」 「你会跟哥哥一样,离开我吗?」 阿妮落第一回 见过人世间死亡,就是她的哥哥。 这已经足够叫人觉得深刻。 她咬着唇,无声的在哭。 与此同时,客室的岑宣疲倦的揉着额角,略略嘆了口气,「还有多少时间?」 杜柯皱着眉头,神色严肃:「最多一个月,你得尽快做决定。」 因为秦胤的事,他连过年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岑宣笑了笑,语气平静,「不用想了,二次手术。」 这些天,关乎那个人的一切,都是他亲手照料的。 譬如那个人其实肠胃很差,鼻饲打进去的东西都很难消化,经常会腹泻。 他身上的管线都撤的差不多了,日常生活都是岑宣亲手照顾他,有护工在旁边进行帮助,但他们只是起辅助作用,谁也碰不到秦胤。 岑宣把那个人照顾的非常好,翻身按摩,擦身泡澡,都是一个人完成,尽最大可能不叫那人失了尊严。 但鼻饲……始终没有办法解决。 秦胤的身体对外界施加的刺ji非常敏感,对于鼻饲的反应也是,每一回都是非常严重的折磨。 岑宣坚持陪着他,但每每都觉得,这于自己而言,都是足够的折磨。 可还是不能躲开。 在那样的情况下,那人分明已经足够无助,如果自己再不在,对那人而言,又是何等的折磨。 「你确定吗?」 杜柯深吸了一口气,方方正正的看着岑宣,「如果二次手术失败,他会死。」 「所以呢?」 青年轻笑一声,掀了掀眼皮,「你就让他这么活着?」 「杜柯,你认识阿胤,要比我久很多年,倚着你对他的了解,他会愿意这么活着吗?」 杜柯被说的愣了愣,「可是……」 他不敢。 其实是他不敢冒这个险,如果失败,秦胤因此死去,那么他余下的一生都将活在自责和悔恨里。 岑宣摇摇头,目光如炬的盯着杜柯,「你要清楚,咱们不能因为阿胤现在不能说话,就不顾他自己的意愿,你肯定明白,他是愿意接受二次手术的。」 那个男人多骄傲啊—— 那样一个连骨子里都透着骄傲的人,怎么会容许自己往后的数年里,都像现在这样,毫无尊严的躺在病床上? 当然不可能。 杜柯垂下眼,心底苦涩。 「好,我明白了。」 昏睡中的秦胤明显比从前要配合,无论做什么,都顺利许多,岑宣会每天抱他泡澡,帮他擦身按mo,做所有贴身照料的事情。 更多的,岑宣会絮絮与他说些话。 说起从前,说起……上一世。 秦胤的身体指标恢復的很好,至少要比他醒着的时候好,他的头颈受到气流波动的损伤,具体恢復到什么程度,还很难说。 而在他睡过去的这段时间,岑宣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冷静沉着,几乎接手了过往里秦胤所有的事务,更甚至于在宁岐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帮他做决断。 在秦胤手术失败过后,岑宣几乎没有表现出任何悲伤的情绪,更多的是安静。 他从前是最能闹腾的性子,笑起来东倒西歪,眼睛里的光耀眼而灼目,单单看着,就觉得世界仿佛亮起来了。 第255页 但秦胤昏睡之后,他仿佛变了一个人,脱胎换骨的成长起来,偏生看着是沉着持重的模样,自眼神里都透出一股子深切的肃然。 「回去吧!阿妮落。」 岑宣送她出门,蹲下来擦掉她眼角的泪,面上露出少见的温柔来,「好好听话,开学就回学校,如果遇到麻烦,就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少女咬了咬唇,乖巧的点点头。 岑宣拍拍她的肩,沖不远处侯着的柳焱努努嘴,「去吧!」 这一回,不会再有任何人伤害她了。 柳焱自从阿妮落被绑走的那一次,几乎跟疯了一样,动用了一些手段,把中间搅和其中的人都送了进去。 毕竟在这个圈子里混的人,又有几个是干净的呢? 柳焱不惜折损了许多东西,几乎清理掉廖氏一整个旁支,逼得廖承钧不得不出面。 当然,到最后还是岑宣出手,在他们其中调停的。 小姑娘走的一步三回头。 岑宣没有动,依旧站在原地,目送她远去,在她回头的时候,会温柔的对他笑。 突然间,小姑娘停下脚步,「噔噔噔」的跑了回来。 「岑叔叔……」 她勐的扑进岑宣怀里,嚎啕大哭。 岑宣顿了顿,沉默的将她抱起来,像初次遇见那样,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柔声哄她。 「阿妮落……宝贝,好了好了,乖……不哭了。」 阿妮落哭的稀里哗啦,委委屈屈的吸着鼻子,「我害怕……秦叔叔会跟哥哥一样死去吗?」 岑宣笑了笑,没有回答。 「你乖乖的,等我们去接你,好不好?」 毕竟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给出答案。 良久,阿妮落哭累了,才抽抽噎噎的点了点头,松开岑宣,跟着柳焱走了。 第250章 这一回,你总该信我了吧。 秦胤睡着的日子过得很快。 入了春,他就要接受第二次手术。 「该进去的人都进去了,所有做过错事的人。也都受到了惩罚。」 岑宣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微笑着与他絮絮说话。 「阿胤,你看,我想做的一切,都做到了。」 「我现在还赚了很多很多钱,可以做聘礼娶你呀——」 「你要好好活着,活下来,好不好?」 「唔……只要你活下来,娶我也行的。」 岑宣惯例会与他讲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而与宁岐的交谈,也都不会避开他,这人偶尔会有神经性的抽跳动作,总是叫人误以为半醒着的。 杜柯说,他对外界可能有细微知觉,但具体到什么程度,他其实也是不清楚的。 」明天手术吗?」 宁岐凑过来,仔细看了看秦胤,转头问岑宣。 其实……能看得出来,秦胤被照顾的很好。 」对。」 岑宣微微一笑,侧头看了看周遭的文件,目光里透出思索,「所以有些事情,我得今天跟你讲。」 「啊?」 宁岐纳闷,心里头隐隐约约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什……什么事情?」 是秦胤手术,岑宣这小子干嘛做出这种交代后事的模样?真是叫人……有些瘆得慌。 「我叫了阿胤的律师,得知了他提前立下的遗嘱,」岑宣把散落的文件挑着捡了几份,看了看明目,方才递过去,「宁岐,帮个忙,我也借着阿胤这一遭,立一个遗嘱。」 闻言,宁岐大惊失色。 「你你你——」 他指着岑宣,整个人都惊到弹跳起来,一脸的不可思议,「你做什么呀!」 自从秦胤出事之后,岑宣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叫人全然捉摸不透。 「没做什么呀!」 岑宣笑,沖他招手,「你怕什么?快些过来看正事。」 宁岐迟疑,走近了把东西接过来。 而岑宣转头,看了看秦胤,微微一笑,低低开口:「我们两个如果有事,所有的一切,都留给阿妮落。」 「阿妮落的指定监护人是柳焱。」 「至于其他的……还有秦氏,你就看着办吧!你与阿胤认识这么多年,本该比我要清楚他的心思。」 岑宣想了又想,把思虑许久的事情一一嘱託明白,而那一边,宁岐也把那些东西看完了,一双眼瞪的浑圆。 「你……你你你……」 他愕然盯着岑宣,心里头陡然就生出不大好的意味,「你这是什么意思?」 岑宣莞尔,笑的无辜,「没什么呀!只是随便立个遗嘱罢了,能有什么意思?」 他当然不会说。 他与大家都不一样,他是死过一次的人,这一场重生,于他而言,其实更像一场梦。 梦醒的时候,一切啊—— 就都没有了。 这一场梦的尽头,其实一直都是秦胤,他明白的。 他给予那个男人足够的尊严,替他做最合适的选择,但是如果……那个男人自此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这一回重生,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岑宣微微一笑,不再理会宁岐的絮絮叨叨,反倒把他按到秦胤面前,指了指那无知无觉的人。 「你讲给他听,我嫌吵。」 宁岐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 他嫌吵……他嫌吵?从前他就是最吵的那一个好不好! 第256页 岑宣坐在窗边,安安静静的看外面。 秦胤睡着之后,他也开始变得没那么多话了,眉眼寂静,好像一切都发生了细微的转变。 他不再像从前的岑宣。 宁岐转头望过去,只觉得这个人陌生又熟悉。 从前他最看不惯这小子对待秦胤的恶言恶语,更看不惯他出口就伤人,分明秦胤那样喜欢纵容他,对他与旁人全然不同,他却偏偏喜欢做出中伤秦胤的事。 宁岐简直是不能忍,两人从前就总是唇枪舌剑,你来我去,几次三番的差点打起来。 但现在—— 他突然觉得岑宣可怜。 在这个世界上,溺于情字者,一直都是可怜的。 譬如岑宣,譬如秦胤,也譬如……他自己。 好吧—— 宁岐站起来告辞,拍了拍岑宣的肩,踟蹰许久,才挤出一句,「别钻牛角尖,别做傻事,阿胤不会有事的。」 青年回头看他,唇角挂着清浅的笑,附和了一句,「嗯,我知道的。」 跟着那个人去,其实并不算傻事,纵使他在这个世上还有贪恋的东西,但他这一次的命……本来就是追着那个人来的。 这么归还,其实并不是什么说不通的事,只不过将一切转到原点罢了。 转眼间入了春,天气也渐渐好起来,枯叶凝出绿意,从窗子望下去,入眼皆是新绿。 草木枯荣,又逢一春,一切诞出生机,在阳光下欣然蓬勃。 阿妮落回了学校念书,每天都会给岑宣打电话,问他秦胤的近况。 小姑娘絮絮念叨着学校里发生的趣事,与岑宣约定,等入了夏要去看荷花,摘莲蓬。 要他们都陪着她去。 岑宣非常温柔的一一应好。 在上一回被那个蠢女人带走之后,阿妮落并没有受到多少惊吓,救回来的时候她抱着岑宣的脖子哭,眼里有惶恐,但更多的是坚定。 「怕吗?」 岑宣后来问她。 小姑娘抽抽噎噎的抱着他的脖子,呜咽着道:「怕……也不怕!」 「为什么不怕?」 「因为你们一定会来救我的呀!」 小姑娘答得振振有词,「秦叔叔与我讲过,如果再发生那样的事情,不要害怕,保护好自己,尽可能与坏人周旋,你们一定一定会来救我的!」 想到这里,岑宣就忍不住心满意足。 所以啊—— 你看,在这个世上,被爱的人,无论何时何地,始终最有底气。 岑宣闭了闭眼,轻轻笑了起来。 距离那个人进去,已经四个多小时了。 他没有守在门口,而是上了天台,寻了个清净地方抽菸。 跟秦胤在一起之后,他已经彻底戒了烟,毕竟那个人心肺底子差,实在是闻不得这些的。 做好了决定之后,心里头总归是轻松的。 阿胤啊—— 这一回,你总该信我了吧? 第251章 原来是梦呀! 漫无边际的黑暗里,秦胤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是年少的光影,有永远都不会对他笑的父亲,还有温柔却哀伤的母亲。 大家族里多多少少都会有许多龃龉,尤其是像秦氏这样,绵延数百年的大族。 记忆里父亲总是与母亲吵架,对他也是恶言相向,以至于他每每看到父亲,再不会欢喜又亲近的凑过去。 毕竟……被推开的次数多了,再是年纪小的孩子,也会察觉出什么不同的。 少年秦胤开始变得愈发沉默,他以为只要自己乖乖的,拼命去学那些东西,成为秦氏最最出色的孩子,能让周遭所有人都感嘆称颂,那么啊……父亲就不会再讨厌他了。 只可惜事与愿违,他彼时并不明白,很多东西,都不是小小年纪的他可以撼动改变的。 虽然他拼命学习,拼命把一切都做的更好,只是在他的父亲眼里,他也不过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病秧子罢了。 后来他明白了这个道理,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讨不得父亲欢喜,更不能阻止父母吵架,因此便愈发沉默下去。 他知道他本身的存在,就是父亲愤怒的起点,以及羞辱母亲的缘由。 少年秦胤本来就是秦氏里最最出色的存在,可他唯一不足之处,就是孱弱的身体。 母亲体弱,所以他从出生起就先天不足,发育不良,在最昂贵的病房里待了许久,才堪堪保住性命。 他从小就跟其他孩子不一样。 因为心肺的先天不足,他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做许多剧烈的运动,只能安安静静的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孩子们嬉笑玩闹。 日復一日的死寂养出了他沉默的性子。 好在他还有母亲。 母亲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女人,有着世家之后的温婉高贵,却又不乏雷厉风行,她与秦胤的父亲本就是联姻之举,貌合神离,谁也不喜欢对方,但对于这个自己拼尽全力,九死一生产下来的孩子,她尤其疼爱。 几乎想要把最好的一切,都奉于他。 可很多事情,依旧是没法子改变。 譬如最体面的夫妻之间吵成一团,彻底撕破脸,用最恶毒的言辞指责对方。 当然,打破这一切平衡的,是秦胤的父亲让外室有了身孕,生下来一个非常健康的孩子。 第257页 这让秦胤的母亲几乎疯狂。 她动用所有能用的一切手段,将秦胤父亲护在外面的那对母子逼到了绝境,与此同时,她几乎毁了秦氏。 在秦氏的内忧外患之下,秦胤的父亲到底无暇顾及那对母子,也没有护住他们,使得他的外室因此死去。 也就是乔匀的母亲。 一切仇恨怨憎的起初,也就源于此处。 后来啊—— 少年秦胤出面,安抚母亲,以年少之躯掌了秦氏,在外祖家的扶持下一步步走到今天,将秦氏扩展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凭藉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他自己。 再后来,母亲去世,乔匀被以义子之名接回秦家,被他的父亲护在羽翼之下,百般宠爱,甚至给予了秦氏的职位和股份。 但是没有关系……他不会在意。 毕竟是母亲引起的一切,秦胤不介意那个孩子进入秦家,瓜分走他的东西,更甚至默许了他以义子的身份,在秦家用着正经主人家的身份。 这么多年过去,也因此纵容了乔匀的野心。 宁岐一直在劝他,一直讲,如果从最起初开始,乔匀根基不稳之时,秦胤就施加雷霆手段,将那小子彻底逼出秦氏,清理干净,那么现如今,大家就不必再受这般掣肘了。 秦胤从未应过,也从未生过这样的念头。 自从母亲过世后,他的世界早就变成一片荒芜的废墟,他本就没有人爱,所以,无论如何,都是没有关系的。 而遇见岑宣,大抵是上苍对他的最后一点恩赐。 那个孩子眼睛很亮,笑起来眉眼弯弯,透着一股子少年人独有的朝气,扶住他的时候,眼里满满当当都是担心,一丁点都瞧不出半分掺假。 那是秦胤第一次接触少年人的美好和纯粹,商人的本性让他迅速出手,篡取这一份美好,并利用非常手段,将它据为己有。 起初是很美好的。 岑宣会对他笑,会关心他的身体状况,会照料他,会非常紧张他的病痛。 两人也有过一段如胶似漆的时间。 但这个世上的事,于秦胤而言,兴许永远不得长久,秦胤明白,自己这样的人,永远不会被长久的爱着。 他开始换一种方式留住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绑住了那个孩子,用尽各种恶劣的手段逼他留下,更甚至于有些时候还会强硬的将他锁在家里。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阻止他们两个人渐行渐远的心。 那孩子对他的嫌弃和厌恶,逐渐明明白白的浮在了脸上,他不知道怎么办才能讨得对方欢心,只能尽一切所能,将那孩子捧到更高的位子上。 在这一场梦里呀—— 他到死,都没再得到那孩子的半个笑脸。 他这一生,自年少就引得双亲不睦,几乎到达反目成仇的地步,而后孤孑一人,是没什么亲人缘的了,但到最后,连用尽心思强留的人也留不住,看起来,是没有人在意他的。 也没有人期待他活着,没有人等他回家。 那就这样吧—— 没什么挂念和期许了,还不如满足那些想他死的人的愿望。 秦胤闭上眼,任凭身体一点点下沉,在漆黑的虚无里渐渐凝成光影。 突然间,一只手抓住了他。 「阿胤,该回家了。」 手的主人声音温和,带着笑意,而那只手亦是带着极致的暖意,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扯入怀里。 「快醒醒吧!大家一直都在等你。」 仿佛踏空一般,心下骤然一惊,秦胤被一股子力道勐的扯了出来。 意识归位,四肢百骸宛若灌了铅一样的沉重,他吃力的动了动,缓缓撑开眼皮。 是……医院。 入眼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 原来……是梦呀! 他还活着。 第252章 看来我确实是失宠了 秦胤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就看到了岑宣。 梦境里翻滚的片段依旧历歷在目,他可是极好的记性,更遑论那场景故事,又是何等的触目惊心。 岑宣抛弃了他,直到他在医院里孤苦的死去,都没有回过头。 那样奇怪的事情分明是梦中假象,可秦胤却非常奇怪的仿佛感同身受一般,胸口里似乎能够明确的感知梦中自己的情绪,抽丝剥茧般明明白白。 这种感觉……着实陌生,但又很真实,就跟他真的经歷过一样。 男人蹙了蹙眉,有些不解。 他睁开眼睛,看着岑宣惊喜若狂的表情,熟悉的感觉一点点归位,重新浸入魂魄。 这是他的爱人和伴侣,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一直守着他的人。 没有抛弃,也没有死亡,这孩子一直在守着他。 男人堪堪露出笑来。 「阿胤!阿胤……」 岑宣大喜过望,小心翼翼的拢着他掌心,一声叠着一声的轻唤。 「阿胤?你醒了!」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在前两次手术频频发生危险的秦胤,在这一场手术里却是非常平安顺遂的活了下来。 没有出现任何一丁点差错和问题,所有的身体指征都很平稳,自始至终,都顺顺遂遂。 可以说是上苍给予的半个奇蹟了。 岑宣心惊胆战的熬了好几个宿,一双眼都红通通的,布满血丝,皮肤枯黄,下颌上都是胡茬,哪里还有之前阳光帅气的样子? 第258页 秦胤想,自己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看着两人都这般狼狈,他心里头倒是舒坦许多。 「我……活下来的?」 四肢宛若灌了铅一般的沉重无力,他试着张了张嘴,口中肌肉是同样的酸软,动了动唇,只能发出微弱的音节。 「嗯!」 但岑宣听明白了,他眼睛很亮,与整个人身上的疲惫全然不同,他精神非常好,几乎可以说是神采奕奕。 全靠一根兴奋神经撑着。 「你活下来了,阿胤,你真的……好棒好棒呀!」 岑宣看上去非常开心,一副活蹦乱跳的模样,眼睛里迸出来的光全然可以盖过任何事。 看的秦胤也忍不住弯起唇角。 他现在身上依旧很沉,四肢发软,能够感觉的出来,这副身体退化到一个难以控制的程度,而恢復期……还很漫长。 但这个答案,他很满意。 他活下来了。 梦里的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被抛弃和遗失,都是假象,而现实中守在病床边的这个人,才是他此生挚爱的伴侣。 「咳……」 秦胤依旧没什么力气,闭了闭眼,没什么力气动,但精神还算不错。 他没法子动,但也不想闭眼,一直盯着岑宣在屋子里蹦来蹦去,眼里皆是笑意。 被梦境支配的恐惧终于一点点驱散开,被身边那个傢伙夷为平地。 岑宣是真实存在的,他也是,那么梦……就不过是梦而已,没有其他的含义。 乐翻天的岑宣跑去洗漱刮鬍子,没多大功夫就一副清爽万分的模样出现在病床面前,连头髮都清洗过了,吹的半干,刘海还有些湿哒哒的耷拉下来。 「阿胤……」 沉稳持重的青年自秦胤醒来,就变成了欢乐跳脱的傻子模样,每天都是乐呵呵的。 他夜里睡着,都是趴在秦胤身边,等这个男人恢復到身上管线都撤开的时候,他便非常自觉的跳到病床上,搂着他睡。 半夜秦胤醒,他就醒,秦胤但凡一动,他就立刻有所感知。 比起之前半夜睡到跟死猪一样的架势可是天差地别。 他呀—— 如今实在太害怕失去。 秦胤莞尔,心知这个小傢伙的心思,半夜如果醒来,动上一动,见这傢伙顶着一张朦胧睡脸凑过来的时候,就把他按在怀里,拍拍他,哄他睡觉。 小傢伙毕竟半睡半醒,很快就被哄的能继续睡过去。 这样的生活,就已经足够美好了。 入夏的时候,秦胤终于恢復到能够坐起来,吃一些东西,并且进行一些简单的被动復健。 病了太久,一直卧床没有休息,即便保持外力按mo,但他的肌肉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萎缩的趋势。 连自己端起碗的力气都没有。 岑宣非常喜欢餵他吃东西,还喜欢抢他的食物吃,更甚至于每次抢完,都会咂咂嘴,一脸嫌弃的模样,吐槽真难吃。 可下一回啊—— 照抢不误。 时间飞速掠过。 「阿妮落放假回来了!」 一学期过得也这样快,岑宣兴沖沖的从外面跑回病房,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秦胤的时候,一推门,却赫然发现,小姑娘正托腮趴在男人膝头,「咯咯」笑着。 四周是散落的书本,那人坐在轮椅上,靠近落地窗边,金色的阳光洒落下来,铺散在四周,单单望着,就叫人心下生暖。 男人略低着头,眉眼含笑,望着小姑娘的眼神里,尽是宽和与纵容。 这—— 岑宣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样一副和谐美好的画面,突然就觉得……自己怎么看怎么多余。 唔? 阿妮落不是刚跟自己说了回来,怎么……这才一转眼的功夫,就到了呢! 「你怎么才回来呀!」 小姑娘听到动静,歪了歪脑袋,沖岑宣扬着大大的笑,「我们午饭都吃过了!」 岑宣呆在原地,继续瞪眼。 这……这才十二点十分好不好?午饭都吃完了? 他撇撇嘴,怏怏不乐的走进来,脱掉风衣,顺便摸摸瘪瘪的肚皮,「一看我在你们心里就是没有地位的,饭都不等我一起吃。」 秦胤的身体出现起色之后,他就不得不经常回去,替柳焱分担一些工作。 毕竟忙起来的时候,柳焱一个人掌控全局,确实是十分吃力。 秦胤抬头,轻飘飘的瞥过去一眼,「你没长手吗?饿不会自己找吃的?」 定律就是,当然不能饿着孩子,至于岑宣……反正一顿也饿不死。 阿妮落才是第一位的。 小姑娘又笑起来。 岑宣撇撇嘴,委委屈屈的在旁边坐下来,「哦」了一声,「呜……看来我确实是失宠了……」 第253章 你梦到了什么? 阿妮落放暑假回来之后,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秦胤。 生离死别那一遭,大概也是把她吓怕了,小姑娘黏秦胤黏的厉害,倒是顾不上搭理岑宣了。 「秦叔叔,喝水。」 她举着水杯,笑眯眯的递给秦胤。 男人接过来,从善如流的抿了半口,刚想搁在一旁,就被小姑娘挡回去。 「多喝一点嘛——」 她噘嘴,「杜叔叔说了,你要多喝一些水。」 第259页 这个人的身体机能很差,各方面恢復的都不太好,营养也跟不上,每日清早起来的时候,低血压和低血糖犯得厉害。 秦胤挑眉,便又接过来,多喝了几口。 他近来在亲自教阿妮落一些东西,行为举止,起坐姿态,以及讲述各个家族集团之间的关系,打算把她培养成世家贵女。 他的人,自然需要站在高处,俯瞰大地。 「继续。」 他端坐在沙发上,微微一笑,双手交叠置于胸腹之间,目光柔和的望着小姑娘。 他做事惯常规整,要求也严格,在正事上,绝对不会有太多纵容。 「休息一下嘛!」 阿妮落噘噘嘴,蹲在他脚边,仰着头央求他,「都一上午了。」 男人顿了顿,温和的摸了摸她的脑袋,「累了?那就休息一下吧?」 这些事情,是长年累月的积淀,绝非一日之功。 阿妮落松了口气,「耶」了一声,蹦蹦跳跳的跑去吃水果。 岑宣从书房外头探进脑袋,又瞅了瞅跑出去的小姑娘,一边走进来一边疑惑:「她累了?怎么停了?」 秦胤揉了揉额角,以掌心撑着一侧,换了个姿势,「她怕我累。」 小姑娘眼里明晃晃的担忧,真的很难叫人忽略。 「你昏睡的时候,她经常过来看你。」 岑宣摇摇头,走过来替他按揉腰背,「就是过年那一阵,虽然每次待不了多久,我哄她走,她倒是乖顺,但回头还是会来。」 想想那个时候,所有人头顶都覆下一片乌云,黑压压的笼着悲伤。 所有人都在害怕。 秦胤沉默了一张,苍白俊美的脸孔忽而抬起,偏头去看岑宣。 「我听到了,她在哭。」 那个孩子跟着他们两个,其实过的不算安稳,还总是出现危险和差错。 秦胤其实隐约有些印象,记忆里一直有人在哭,女孩子的哭泣,听着可伤心了。 就是阿妮落。 除了阿妮落,他也实在想不出其他人了。 岑宣倒是愣了。 「你……你记得昏睡时的事情?」 他抱起这人,穿过走廊,进了隔壁卧房,熟练的把这人放在床上,替他活动双腿。 哎呦我去!这要是记得……岑宣可真是囧大发了。 那时候秦胤生死不明,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岑宣可是什么话都敢说。 现在回想—— 呜呜呜,还是有那么点不好意思的。 「记得一些吧……」 秦胤挑着笑,饶有兴致的盯着那个心虚的小崽子,舒舒服服的放松身体,靠在一堆软枕上,眯了眯眼,「一看就是没少说我坏话。」 「怎么可能?」 岑宣当即弹起来,指天发誓,「我肯定净说你好!」 男人咳嗽了几声,不紧不慢的问:「那为什么——」 「我梦到的,是你抛弃了我,然后我死了,到死都没见到你一眼?」 这话本就是逗逗那傢伙,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罢了,可话一出口,岑宣眼见的就白了一张脸。 「什……什么?你梦到了什么?」 岑宣洗干净手,整个人都翻到床上来抱他。 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做什么?不过是个梦而已。」 秦胤捏捏这小子的脸,分外好笑,不过一个梦,说起来玩笑话罢了!哪里需要吓成这个样子? 「阿胤,」岑宣钻进这人怀里,手脚并用的抱住他,怕的整个人都在发抖,「如果……如果不是梦呢?」 这件事情,其实真正发生过,真正存在过,只不过……这个男人不记得罢了。 岑宣抛弃了他,并且放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死去。 「不是梦,那是什么?」 秦胤好笑,觉得这傢伙的脑瓜子委实愈发混乱了,也不知道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就……」 岑宣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了好了,你跟阿妮落去吃饭,我有点累,要睡一会儿。」 秦胤推推岑宣,催促他。 岑宣把被子卷过来,给这人盖好,吸了吸鼻子,磨磨蹭蹭的撒娇,「你睡,你睡着了我再出去。」 男人随着他闹,倦懒的抬了抬眼,復又阖上,没多久就浅浅睡了过去。 岑宣面上的笑却一点点落下来。 他咬着唇,几乎哭出来。 确实,大概重生的时间过去的太久了,他已经忘了上辈子做过那些过分的事情。 也全然忘了,自己曾经是怎样的对待过这个人。 「对不起……」 岑宣突然有点害怕。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场重生,是平行世界的穿梭,还是借尸还魂的幸运,我不知道两世的经歷,到底是重叠,还是延续。 如果是延续,而秦胤重新记起,想起他们上一世的光阴,会不会……怪他,怨他? 青天白日的,岑宣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哆嗦。 他害怕。 男人安安稳稳的睡着,眉目沉静,面骨轮廓优美,软化了些许弧度的冷峭。 病了这么一场,死里逃生回来,他休养倒是还不错,只是底子亏空的厉害,所以一时半会,倒也养不了多好。 看着气色还不错,只是人容易累,容易疲倦,也坐不了多久,好在睡得还不错,不太会失眠和夜里惊醒了。 第260页 心脏的情况也缓和很多,平躺着的时候不太容易心悸,也多半不会发作,只是血液循环依旧不太好,身体上无力的情况比较明显。 秦氏重组,之前的所有事情都彻底肃清,干干净净的东山再起。 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么大一个家业,也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就败落的。 秦胤精神好的时候,也会在家里处理一些事情,他彻底架空了老爷子,更甚于把乔匀之前的产业都上交,不惜以断臂自保的法子,重整了一个干干净净的秦氏。 虽然损失惨重,但是明天……也很美好。 第254章 软萌可爱的大娃娃 到入秋的时候,岑宣去见了一回乔匀。 乔匀涉及经济犯罪和跨国资金方面的违法行为,情节较严重,刑期也不短,需要在里面待上一段时间。 岑宣特意过来看了他。 「怎么样?里头还待的习惯吗?」 乔匀先前半长不短的头髮已经修剪利索,几乎成了光头,面色也是灰暗而憔悴,很显然,日子并不好过。 「如果你是来笑我的,那就没必要开口了。」 乔匀掀了掀眼皮。 岑宣轻笑一声,手指搭在一侧,时而轻时而重的轻点着,「如果不是我,恐怕你已经彻底逃出去了,乔匀,恨我吗?」 乔匀无所谓的挑挑眉,「我还活着,就证明你的手段不够狠。」 「自从回秦家的那一天,我就没想过活着出来,岑宣,你别想着看我笑话,这样的结果,我不后悔。」 他从很多年开始,就是家破人亡,孑然一身,没有什么可以牵挂的。 「但我后悔。」 岑宣接话,正了脸色。 「阿胤心软,顾念手足,也顾及亲情,否则绝对不会让你在秦氏蹦跶这么久。」 资产清算的时候,岑宣问过宁岐,也了解过大概的情况,这么多年,秦胤其实一直在毫无底线的纵容乔匀的手脚,也可以说得上是一退再退了。 那个人当真是最最面冷心热的脾性了。 「如果我早就知道这一切,我会在你出现的一瞬间,截断你的所有生路,让你不会有任何成长和威胁到阿胤的厉害。」 岑宣站起来,眯了眯眼,眸中冷光四射,「阿胤对你,已经足够仁慈了。」 乔匀神色不动,定定的望过去,放下了手中的听筒。 岑宣刚要走,却又停滞半分,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来。 「你真的确定,没什么牵挂了吗?」 他一字一句说的很慢,确定透过厚厚的玻璃屏障,那人可以看清楚自己的嘴型。 乔匀顿了顿,一瞬间面如死灰。 牵挂……其实还是有一个的。 乔匀仰起脸来,遥遥看了看外面。 蓝天白云,晴空万里,但也……离他很远很远。 都结束了啊—— 岑宣微微一笑,得到令自己满意的反应,这才转身,大步离去。 他惯常是睚眦必报的个性,不似秦胤那般,面冷心热,最为心软,所有但凡伤害过他的人,都必须要得到惩罚。 当然,伤害过秦胤的人,他一定也不会放过。 在秦胤生死不明的日子里,岑宣才真正深入秦家,探知那里头层层叠叠腐朽的秘密。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那个人身上究竟承了多少担子。 不过是一副连常人康健都不如的身子骨,究竟是怎么吃得消的? 在这其中,老爷子有多偏心乔匀,纵容乔匀胡作非为,同样可见一斑。 如果没有老爷子的插手,倚着乔匀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将自己的势力扩大到如此地步。 岑宣想了想,趁今个儿秦胤去医院做例行检查,觉得总归杜柯和乔徽都在守着,便又去了老宅一趟。 今时不同往日,上头的肃清行动已经结束,他的身份虽然未曾明言,但也已经不是秘密。 「老爷子近来可安好?」 没有人敢拦他,反倒规规矩矩的把他迎了进去。 岑宣站在客厅里,连坐也未坐,转头问一旁佣人,「人呢?」 佣人半低着头,「病了,一直反反覆覆的,有些煳涂。」 岑宣皱了皱眉,疑惑的扫了一圈,「什么病?」 这一下几个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了。 直到一个年轻的管家闻讯而来,笑着指了指楼上,压低了声音,与岑宣道:「老年痴呆。」 岑宣诧异的望过去。 之前好像……没见过这个管家。 「我是先生的私人助理,从前一直在外面,先生一旦出事,我就会回来,掌管老宅。」 年轻的管家非常有礼的沖岑宣笑,「岑先生放心,从今以后,老宅不会再出任何事情,来搅扰您与先生。」 岑宣眯了眯眼,心里头明白了大半。 秦胤不是心软,他只是无所谓折磨他自个儿罢了。 但是一旦他出事,失去对一切的控制权,剩下的自然会有人来帮着岑宣清理出一条路来。 他不是没有手段,只是……不觉得为自己用值得罢了。 这么一想,岑宣又觉得心酸。 他看了看时间,觉得差不多该去医院接人了。 平白无故的,能不准痕迹的偷出来一趟不大容易,很难不被那人察觉出蛛丝马迹,但岑宣实在不想再让他费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瞒着他算了。 第261页 「阿胤!」 岑宣堪堪在检查结束的时候接到秦胤。 他俯身下去,将轮椅上疲倦至极的男人抱起来,塞进车里,自己随即也钻进去,调低椅背,忙活着给那人整理衣服的褶皱,将软垫塞在秦胤腰后。 「累不累?」 岑宣凑过去,啄了啄男人略有些苍白的唇角。 「嗯,有一点。」 秦胤阖着眼,神色倦懒的任着岑宣摆弄,非常享受这样肌肤相触的感觉,「去哪儿了?」 因为禁食禁水,他嘴唇有些发干,岑宣忙着拧开水杯,拆了吸管,凑到这人唇边。 秦胤喝了两口,诧异的睁眼,「甜的?」 「是吗?」 岑宣笑眯眯的挑眉,凑过去端详了一下这人,忽而亲了亲他的嘴唇,咂咂嘴,「嗯,是甜的。」 「你也是甜的呀——」 男人眼底倏尔散开笑意。 「肉麻——」 秦胤别过头去,阖上眼帘,嘴角却止不住上扬的弧度。 岑宣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 他很早就发现,这个看着古板又冷漠的男人其实是最好哄的,只要适时的服软,说些好听的情话,甚至于抱抱他,都能够收穫一只软萌可爱的大娃娃。 大娃娃累极,在路上睡了一会儿,但还没到家,就开始吐。 他累极的时候确实容易晕车,岑宣早有准备,知道他折腾久了,肯定会晕,叫司机靠边停车,耐心的等他吐完,哄他漱了口,又给他戴了个眼罩,才把人抱回家里。 第255章 我有你光头照片! 检查结果是加快处理的。 彼时秦胤已经睡下,还必须岑宣在旁边陪着,岑宣但凡走出半步,他就会迷迷煳煳的睁开眼睛。 虽然现下他睡眠已经比之前好太多了,但岑宣还是不大敢逆着他,只能委屈巴巴的被锁在他怀里当抱枕,抱着手机把脑袋探到另一侧,跟杜柯探讨结果。 门被悄无声息的推开一条缝。 由上到下,露出黏在一起的两颗脑袋。 岑宣嫌弃的直撇嘴。 不就是秀恩爱,跟谁没有似的。 「赶紧出去!阿胤可容易醒了!」 岑宣在手机上示wei。 「呸!你只要不动,他肯定就醒不了,怎么……睡多久了?」 岑宣往外头远远瞟了一眼,就发现信息其实是乔徽回的。 呵呵—— 这两个人如今可算是形影不离。 「一个半小时吧!」 岑宣不大敢动,维持着一个姿势,身体差不多都僵住了,但还是不敢动。 只有两个胳膊是自由的。 那人侧卧着,手臂横在他身上,直接揽住他,脑袋也压在他一个肩侧,全然是把他放一个巨型大抱枕的做派。 「差不多该醒了,再睡就该头疼了,我看药都好了。」 杜柯很快就回復过来。 岑宣又撇撇嘴,丢开手机,试图侧了侧身,换了个姿势。 将那人抱了个满怀。 秦胤睡得不沉,所以岑宣在动的那一瞬间,他就醒了。 但不想睁眼,也……不想动。 「嗯?」 他抬了抬虚软的手臂,毫不客气的扣住怀里这个小傢伙,睡眼惺忪,「怎么了?」 岑宣笑眯眯的过去亲他,「该醒了!」 秦胤「唔」了一声,还是不想动,「再睡一会儿……」 他睡得不错,头晕的感觉缓解了些,又有心爱的大抱枕陪着,更是不想起床。 「不能睡了,待会要头痛的!」 岑宣才不会任他这般折腾,闹了他一阵,非逼着他起床。 这个人虽然目前体徵平稳,也很健康,没什么其他的身体问题,可论起体质,他还差的老远了。 低血糖低血压,厌食,肠胃弱,稍吃点什么不对的就上吐下泻,虽然不至于多严重,但这么一直靠着,也十分磨人。 秦胤还是不想起,一双眼半开半合,余光里瞧见岑宣趴在他一侧,去扒拉他头髮。 「做什么?」 男人初初醒来的声线低沉嘶哑,带着几分慵懒的意味,一声又一声的传进耳畔。 「你头髮都长这么长了——」 岑宣扒拉了一阵,突然自顾自笑起来,嘎嘎嘎的像一只毫无章法的大鸭子:「阿胤,我有你光头的照片!」 还没笑完,后颈就被拧住,整个人被扣在就床上。 「唔唔唔……」 岑宣猝不及防,扑腾了两下,才把脑袋拧出来,后颈那只手松开的时候,手机也被抢了。 「哎呀呀!你快给给我!我都发给我小侄子看了!」 岑宣连蹦带跳的要抢,被秦胤侧身避过去,非常迅速的翻出图片来,打开。 额角青筋忍不住欢快的跳起来。 岑宣扑过去,盘住秦胤,噼手就夺,男人眯了眯眼,眼看在被抢到手机的间隙里,顺手一扔。 手机呈抛物线状脱手而出,从床脚越过小桌子,接着掉在墙边,「啪」的一声,岑宣都听愣了。 「嗷嗷嗷……」 手机!他的手机呀! 这下可算是清醒了,再怎么困,也被闹腾的明明白白。 秦胤起的时候依旧头晕的厉害,半靠在床头坐了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 岑宣则赤着脚跳下床去捡手机,翻来覆去的摆弄黑屏的手机,继而垂头丧气的跑回来,气鼓鼓的指给秦胤看。 第262页 「坏了!」 男人掀了掀眼皮,正撑着额头抵过这一阵晕眩,闻言轻哼了一声:「买新的。」 岑宣一听,眼睛瞪的更圆了,「没钱!穷!」 太坏了!他好不容易才逮到那个人光头的一面,拍了好多照片准备笑他一笑,结果……结果居然就被这么摔了? 「不是还攒了不少聘礼吗?」 秦胤挑挑眉,眼底俱是笑意,「怎么……就这点能耐了?」 岑宣别过头去,气鼓鼓的,不想搭理这个人。 光头多好看,如果不是光头,他还没发现秦胤的脑门这么圆。 说实话,还真挺饱满吗,适合去演少林寺的方丈大师。 岑宣摸着自己的脑门比较过,但结果还是挺可惜的,他这个脑门子不够圆。 虽然在刚出道的时候还演过小和尚,嗯……脑门也不扁,但比起秦胤的脑门饱满程度,还真是叫人唏嘘。 算得上是小巫见大巫了。 杜柯进来的时候,岑宣恰好气鼓鼓的跑出去,一张脸老大不高兴。 「你又招惹他了?」 杜柯摸了摸下颌,有些好笑,「还摔了人家手机,那傢伙脾气又不是个好的,你还真是——」 秦胤轻哼一声,毫不在意:「谁让那小子敢拍我丑照?」 「哎呀!是那个光头吗?」 乔徽亦步亦趋的跟进来,笑的不行,「阿胤,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岑宣刚出道时演过的一个小和尚。」 男人诧异的扭过头来。 「喏!在这。」 乔徽调好手机,递过去,憋着笑黏到杜柯身后,等着看秦胤反应。 那时候他们还不认识,岑宣也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刚毕业,没什么戏可拍,会接一些非常小的角色。 譬如——那个小和尚。 镜头是不太多的,但秦胤却反反覆覆看了三五遍,而且看的津津有味。 「还挺可爱的。」 男人心情大好,连杜柯端过来的药都爽快的一口干了,丝毫没有往常的三推四阻。 「只可惜他退圈了,」秦胤摸着下颌,兀自琢磨着:「要不然可以给他弄个方丈的角色。」 乔徽听的一口水险些喷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他扯了扯杜柯,又笑又咳,「哎?你还别说,杜医生,我也想看,你想不想?要不然咱们组团……」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叉腰站在门口,怒目而视的岑宣。 脚边的大橘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还适时的喵了两声。 第256章 我去修手机! 「我去修手机!」 岑宣磨了磨牙,抱起胖猫,哼了一声,「不跟你们这些人说话了!」 也太坏了!拿他刚出道的角色嘲笑他!那是他人生的黑歷史好不好! 乔徽笑的夸张,前仰后合,还非要拉着杜柯一起笑,最后煞有介事的与秦胤出馊主意,「虽然不能演了,但你可以哪天把他剃光了,给他买件袈裟,让他穿着晃悠一下,也给我们长长眼,瞧瞧昔日影帝的风采。」 杜柯听的嘴角直抽,抚额无奈,嘴上却不留情,「你这招实在有些太损了。」 但转头一看,秦胤却听的津津有味,面上还添了几分若有所思,不由得摇摇头,失笑道:「果真是物以类聚,你们两位当兄弟,倒是比我更合适些。」 乔徽撇嘴,「我才不跟他当兄弟,他的兄弟是乔匀,还蹲在里面呢!说起来岑宣那小子不是去看他了吗?早上那会儿……唔……」 话音未落,嘴巴就被杜柯捂住了。 秦胤抬起头,眯了眯眼,重复一遍,「小宣去看乔匀了?」 这算不算是说漏了嘴? 杜柯无奈,「你自己问他。」 秦胤捏了捏额角,冷笑几声,「怪不得趁我不在那会儿……这小子简直是愈发嚣张了。」 乔徽和杜柯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遂想了想,斟酌着言辞给岑宣说好话,「嗯……去看就去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指不定岑宣好奇,想看看乔匀如今惨兮兮的样子。」 他都不在意,秦胤在意什么? 总归乔匀还活着,乔徽觉得只要乔匀活着,自己就足够仁至义尽了。 至于母亲那边……还是得拖上一拖,等她精神状态稳定一些,再与她说吧! 一想到家里头那边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就忍不住头大。 哪里跟他在这里一样?跟着杜柯,这般自在肆意? 秦胤冷哼一声,阖了眼靠回去,慢慢醒着神,平復心绪。 「乔徽,我拜託你的事呢?」 他暂且不打算跟外头那混小子交代,又不耐烦听杜柯在跟他解释身体指标的时常之处,只能转开话题,去看坐在对面打游戏的乔徽。 「哦?事……对了,我带了,险些忘了。」 乔徽腾出半个眼神,从衣兜里摸索出来一个小盒子,丢过去,「喏,这是昨个儿刚寄过来的,他还吐槽说我抢他的设计成果呢!」 先前的半成品被gan脆利索的拦截下来,上头雕了秦胤和岑宣的姓氏首字母,设计的两厢交错,宛若交颈的鸳鸯一般亲密无间。 秦胤接了,精神瞧着好些,苍白修长的手指抵住那个精緻的丝绒小盒子,轻轻一按,便打开来。 第263页 里头是一对非常精緻的对戒。 秦胤捏起来,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下其上做工,半晌过后,确定满意,才重新放回去,收到床头柜里。 「不错,不算枉得虚名。」 他托乔徽找的,当然是这世上鼎鼎有名的珠宝设计师,偏生得到的也算合心意,款式简约大气,细节处理的又极是精緻,令人瞧着舒服。 他本就已经行了这世上大半的路,过了最好的年纪,也尝尽了世间大部分苦楚和艰难,三番五次走过生死的光头,对于光鲜明亮的东西,实则是没多大欲望的。 不若素净简雅一些,叫人看着舒服。 「这么挑剔?」 乔徽打完一局游戏,才捨得分出精力来,瞟了秦胤一眼,「我可是用自小的情分弄来的,这玩意是那小子近两年最得意的半成品了,从不示人,你就轻飘飘的一句不算枉得虚名?」 说的真是轻巧! 秦胤浅浅勾了唇角,心情甚好,于是懒得与他辩驳,干脆的阖了眼,养精蓄锐。 如今这副身体……虽然警报已经解除,但着实还是太差劲了些,稍劳累些便疲倦不堪,也撑不住繁琐些许的事务,总归是上了年纪,从生死劫走了这么一遭,颇为力有不逮。 如果不是很多事情还需要他主持大局,他早就丢开来,安心休养了。 还有……他们的婚礼。 秦胤闭着眼算了一阵,估摸着顶多过几个月,一切就能走上正轨,宁岐那小子不是叫苦连天吗?等过一阵,就把自己身边那个闲的冒泡的傢伙赶去帮他。 毕竟……都有时间跑去看乔匀,不是吗? 与此同时,无缘无故就被念叨进去的岑宣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怀里的打盹儿的胖猫都吓了一跳。 「下去玩。」 岑宣放下它,嫌弃的戳了戳它的脑壳,「越来越沉了。」 也不知道减肥这项计划,怎么越实行越相去甚远。 周彦俯身,替他放下一杯咖啡,轻飘飘的抬了眼,笑起来,「今日无事?还是有什么事,才躲到我这里来?」 岑宣眨眨眼,嗅了嗅咖啡,抿了一口,忿忿不平的吐槽:「能有什么事,还不是被赶出来了,手机都摔坏了!」 「哦……不对!」话一出口,他方才反应过来,懊恼的拍了拍额头,「我是来探病的啊!我听宁岐说你病了!」 才不是躲懒来了呢! 这副做派看的周彦忍不住发笑,悠悠闲闲的坐下来,温和的扯起唇角,「是,要是我有修手机的技能,你怕是一早就得登门。」 岑宣撇嘴,听出话里的调侃,心虚的缩了缩脖子,才关切的打量对方。 「好像又瘦了一些,」他眨眨眼,有些担心,「听宁岐说是有人灌你酒,到底是谁?敢这么大胆子?」 也不打听打听周彦是什么人,还敢强迫他?怕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吧? 岑宣这么一想,自个儿都有些忿忿,恨不得去帮着周彦揍对方一顿。 这样清雅贵气的人居然被迫饮酒?更何况周彦胃病严重,平日里连凉的都碰不得,还酒? 再继续想下去,岑宣更是气沖脑门。 「不然我去揍他一顿,替你出出气吧!」 周彦抚额,温淡的笑,「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宁岐还真是什么都与你说。」 第257章 没有不高兴 岑宣一抬手,把杯子里的咖啡喝了个见底,才咂咂嘴,笑眯眯的去看周彦,沖他挤眉弄眼。 「其实平日里也是不多说的,那小子性子跟只金孔雀一样傲娇,哪里肯吐露半个字?」 周彦挑眉,意味深长的望过去。 他面容生的素雅,并不是艷色惊人的面相,但一看就出身世家,举手投足之间的雅致和贵气,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 因为胃病的缘故,他比寻常人更瘦一些,演戏那会儿倒是不用跟岑宣彼时一样只吃水煮白菜来减肥,就可以完美的保持身材。 平白叫岑宣羡慕了好长一阵子。 「这不是喝醉了嘛……」 岑宣龇牙一笑,面上是滴水不漏的平静,「就前两天,把我弄到酒吧里去喝了一顿,什么都说了。」 他撇撇嘴,一脸不高兴,「就是我被阿胤狠狠骂了一顿,还跪了搓衣板呢!」 他酒量其实不差,喝多些也不会断片,但因为轻微酒精过敏的原因,身上会起些疹子,因此被秦胤三令五申不准饮酒。 都赖宁岐!才害的他被罚! 周彦弯唇,又笑起来,闻声劝了一句:「很明显,你不合适碰酒,以后若是没什么要紧事,就别碰了。」 青年不高兴的噘嘴,面上浮着孩子气,「那你还没告诉我,谁逼你喝酒呢!」 宁岐三番五次也没问出来,气的砸了半屋子东西,这才央着他来问。 周彦对他……总归是有些不同的。 周彦顿了顿,面上浮出几分无奈和苦涩,「没有人逼我喝酒。」 「啊?」 岑宣傻眼了。 这人穿了一身月白的家居服,衬着他惯常温和的面容,十分相合,可接下来的话,更让岑宣犯了傻,「我要求一些事,势必……姿态需要放低一些。」 「啊……啊?」 岑宣瞪圆了眼睛,几乎不可思议,「怎……怎么可能有你做不成的事?更遑论你如今掌了周家半数……不是,彦哥,再退一步讲,就算周家不是只手遮天,也有不方便涉及的领域,你可以来找我啊!我肯定可以办到的!」 第264页 现如今秦胤已经把手上大部分事务交给宁岐,余下需要的决策手腕和方式都交于他做,他手上掌着的东西,已非从前可以比拟。 周彦顿了顿,定定的望着岑宣,半晌没有动,眼底浮出一丝苦笑来。 「如果找你,你大概会为难的。」 「怎么可能?」岑宣下意识大唿小叫起来,「你帮我那么多,如果有什么事能帮到你,我岂不是……」 话说到最后,他仿佛突然明白过来,惊唿一声,「是周芸的事?」 周彦含笑,略略颔首。 岑宣当即懊恼,也不坏怪这人不来找自己,实在是从前时候……他们都做的太过了,叫人觉得为难,才不好来麻烦。 但那时候他小孩子脾气,秦胤又跟周芸那么明晃晃的公布过婚讯,他哪里吃得消?哪里不会嫉妒到发狂? 时过境迁,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岑宣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也反思自己的行为想法,对于周芸……其实他们都是有所亏欠的。 「抱歉抱歉,是我从前过分了。」 岑宣咬着唇,心虚的满头冒汗,怯怯道歉,姿态做的很足,「我之前……」 他因为恼恨,私底下是做过一些泄愤的事的,这也是周芸一直以来没有再出现的缘故,好在秦胤也没问,渐渐的时间一长,连他自己都快忘了。 「没事,」周彦非常贴心的打断他,「都过去了,也是小芸有错在先,出什么事,都不该算到旁人头上。」 这一番更是叫岑宣加倍愧疚,扭扭妮妮了半天,才丢下一句,「那以后的事情,我可以帮忙,彦哥就不要委屈自己了。」 到底扭不过心虚,他头一回从周彦这边离开,跑的飞快。 老天爷!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丢人真是丢大发了。 周彦失笑,拦都拦不及,「哎……你的猫!」 明明是抱着猫来的,走的时候连猫的影子都忘了,这猫跟了这么个迷煳心大的主人,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喵呜……」 被忘掉的大肥橘熘达一圈,跑回来四下看了看,没发现岑宣的身醒倒是也不焦躁,慢悠悠的踱着步,试探着蹭了蹭周彦。 待发现周彦并没有躲闪之后,就更加放心了,在他脚边趴下,懒洋洋的打着滚儿。 本来就是流浪猫,它倒是没什么怕人的秉性,感知到周彦对它没有恶意,便大大方方的靠着他撒娇,全然是一副随遇而安的做派。 而岑宣直到一路逃回家,都没发现自己丢了猫。 还是出去玩回来的阿妮落好奇的看了看自己房间,跑出来问他,「猫呢?你抱到哪里去了?」 岑宣这才僵住,挠了挠头,「哦……啊……我把它忘到周彦那里了。」 他撇撇嘴,挫败极了,「那……我叫人去接它回来。」 阿妮落歪了歪头,盯着他,老气横秋的嘆了口气,表示无奈:「真没办法——」 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毛毛躁躁。 岑宣被说的面皮发热,气哼哼的不想搭理这个小姑娘,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靠楼梯站着的男人。 「阿胤?」 他吓了一跳,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蹦上前,抬手揽住男人腰背,牢牢护住他。 「刚醒?晕不晕?怎么自己下来了?」 男人换了干净平整的纯黑色家居服,领口敞着两颗扣子,精緻的锁骨若隐若现,曲度优美。 「还好,」他似笑非笑的瞥了岑宣一眼,倒是没什么不悦,只悠悠然来了一句:「我又不是泥捏的,怎么还不能自己下来了?」 更何况他只是虚弱了一些,又不是真的一动都动不得。 岑宣小心的扶他坐到沙发上,给他腰后垫了软枕,并且非常仔细的观察他的神色,确定他没有不适,才浅浅松了口气。 秦胤捏了捏他的腮帮子,察觉到了他闷闷不乐的情绪,「去周彦那里了?」 「嗯……」 「为什么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 岑宣慢吞吞的耷拉着脑袋,睁着眼睛说瞎话:「就是有点困而已。」 真是……典型的死鸭子嘴硬。 第258章 奖励? 秦胤多了解岑宣啊—— 哪里能够不知道这是藏了心事的模样,当下也只是轻哼了一声,不紧不慢的开口,寻思先逗逗他。 「既然困了,就上去睡会儿吧!」 岑宣又不依,抱着他的眼靠在他身边,靠着靠着,整个人连眼睛都不眨的就黏了上去。 钻进秦胤怀里。 这个男人啊—— 明明胸膛也不够宽阔,身体也不够强壮,偏生就叫人觉得安心。 好像只有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难事,都可以迎刃而解。 秦胤嘆了口气,好笑的抬手,抚了抚这小子的脑门,慢条斯理的开口:「不高兴,是因为周芸?」 岑宣顿时石化。 我去……他家阿胤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此事本就是我的过失,你后来心急泄愤,也不占理,」秦胤敲敲这个傻掉傢伙的脑壳,轻笑了一声,「现下还敢回来瞒着我,可见是长本事了。」 岑宣瞪大了眼睛,心虚的不行,仰着脖子去看那人,讨好的在他精緻的下颌上亲了亲,「我……我做错了事,哪里敢回来跟你说,不是找挨骂吗?」 第265页 前几日的搓衣板他还记得清楚明白,膝盖还疼着呢!可绝对不能再跪了。 秦胤只觉得下颌痒痒的,略一垂眼就对上那小子亮晶晶的眼神,额角欢快的跳了几下,别过头去,手忙脚乱的按下他。 「别胡闹!」 岑宣乖乖停住动作,眨了眨眼,央求道:「那我不胡闹……你就别罚我了,好不好?」 男人掀了掀眼皮,笑了一声,「这是讨价还价?」 「阿胤……」 在这个男人面前,岑宣撒娇卖萌是样样信手拈来,与他昏着的时候不同,全然是个小孩子脾气。 「不罚了好不好?我膝盖都还肿着呢!你该心疼了!」 「阿胤!你肯定不捨得我再被罚的,对不对?」 「阿胤阿胤!」 被他一声声吵的头痛,秦胤无奈的揉揉额角,打断他这一阵叽叽歪歪,「跟我上楼。」 这个小祖宗,他供着还来不及,哪里还捨得罚他? 至于上一回—— 单单想想,就叫秦胤好生恼火,分明知道酒精过敏,还敢喝成那样,真是不作不死,无论如何也得叫他长长记性才是。 「缓一缓,还头晕吗?」 理亏的岑宣自然殷勤的很,对于秦胤,他恨不得拿出十二万个小心护着,扶这人站稳,又环着他的身体等了好一会儿,确定他适应过来,才揽着他的腰背,整个人几乎撑着他的力道,宛若护着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惹得秦胤哭笑不得。 「书房。」 这小傢伙愿意献殷勤,秦胤也由着他,心道一会儿有他哭的份,先让他开心一阵也是无妨。 岑宣以为秦胤有要事处理,也不敢拦,只絮絮叨叨的劝了几句,说什么别累着,少忙一会儿,待会回卧房休息等等的。 把秦胤扶到书房,就眼观鼻鼻观心的要退出去。 「回来。」 秦胤哭笑不得,沖那个乖巧的不得了小傢伙招招手,「快些过来,是与你有关的事。」 岑宣惊的瞪圆了一双眼睛。 什……什么跟他有关的事? 他眨了眨眼,慢腾腾的合上门,一步一步挪过去,心里头还在惦记秋后算帐的事情。 「阿胤,那周芸……」 「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不要想了。」 秦胤摇摇头,压着笑,勾勾手,「快些过来,我有要事与你说。」 岑宣一听不算帐了,那件事可以翻篇,立刻松了口气,欢欢快快的跑过来,沖秦胤嘻嘻的笑,「什么事?」 男人顿了顿,把桌子上的东西一件件指给他看,「我的身体状况,你大概是知晓的,不太适合劳累。」 此话一出,岑宣立刻非常贊同的点点头,深以为然,「我也觉得,但是总劝你不听。」 「我现在听了。」 岑宣一抬头,就见那人好笑启唇,活脱脱像一只狡黠的狐狸。 半个小时之后,岑宣目瞪口呆的望着书桌上那一堆文件,拍了拍混沌的脑瓜子,又指了指自己,「你……你确定让我接手这些事情?不是还有宁岐吗?」 男人摇摇头,「宁岐虽然做事利索,但是他性子太优柔寡断,很多第一时间需要做出的决策,容易失了先机。」 岑宣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个儿,结结巴巴的道:「你觉得我可以?我去管着宁岐?我不优柔寡断?」 男人点了点头,非常肯定的道:「当然。」 这小崽子恼怒的时候都能把天戳出一个窟窿来,哪里还优柔寡断? 岑宣怏怏不乐的嘟囔:「阿胤,我没有这么大的能力……」 他哪有本事掌管秦氏? 「我会教你,」男人眯了眯眼,好整以暇的将他的问题一个个堵回去,「更何况秦氏不同往日,重新整合之后,不再像从前一样繁琐,不然你是想要我拖着这副身子骨去干活?」 最后一句硬生生把岑宣的话噎了回去。 「哦……嗝……」 确实很有道理,他不能让那个人拖着病体干活的。 所以得替那个人分忧。 可是……可是他也很忧啊…… 岑宣含着泪,委屈巴巴的接了这个活,趴在书桌上看了好一阵子,才蹦到秦胤面前,要讨个抱抱。 「阿胤,我……我学不会的……」 男人非常温柔的抱住他,揉了揉他的脑袋,「我教你。」 「可我……」 「小宣,你也不愿意我拖着这副身子骨,还整日一遍接着一遍的教吧?」 这小崽子要是学不会,就一定是故意的。 秦胤毫不怀疑自家崽子的智商。 道德绑架果真非常好用,岑宣立刻消音,乖乖的不说一个反驳的字眼。 「哦……」 他委委屈屈的瘪瘪嘴,「那……那明天开始吧!」 「嗯,」秦胤也不急着逼他,反倒笑了笑,「回卧房躺一会儿,有奖励给你。」 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吃,当真是自古以来百试不爽的方式,秦胤琢磨着这傢伙既然受了委屈,自然得好好补偿一下。 「奖励呀?」 岑宣眼睛一亮,蹦蹦跳跳的跟上去,「什么奖励?」 第259章 奇奇怪怪的求婚 回了卧房,刚一进门,秦胤就被按在了墙上。 后背抵着墙面,凉嗖嗖的感觉蓦然顺着嵴椎传上来,由下到上,在神经末梢蜿蜒盘旋。 第266页 「小宣,别胡闹!」 他身体不济,休养的虽然好,但到底说起来是鬼门关走一遭出来的,精力不济,肯定比不得岑宣。 那小子最近眼睛亮晶晶的瞅着他,狼光四射,他要是看不出来什么意思,那就是傻了。 估计是想趁人之危。 「不是奖励我嘛!」 岑宣怏怏不乐的松了手,见那人推开他,慢腾腾的坐到床边,俯身翻找什么。 「不是那个奖励……」 秦胤额角抽跳,顺便白了那傢伙一眼,「你想都别想,可别忘了在医院那会儿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我说啥了?」 岑宣狐疑的跟过去,眨眨眼,「我说的话实在太多了,哪里能每一样都记得?」 秦胤轻飘飘的望过来,补充道:「你说,只要我醒过来,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娶你也行。」 我靠! 岑宣惊的直接弹跳起来,「你你你……你这人怎么这样?你不是说……不是……不是说你听不清楚吗?」 原……原来在这等着他? 「嗯,没听清楚。」 男人好看的眼睛弯出笑来,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只是隐约听到一点,而且恰好听到你这一句罢了。」 岑宣整个人都耷拉下去。 「哦……」 他还能说什么?一切都在这挖坑等着他了。 小傢伙不高兴了,气鼓鼓的扭着头,一言不发。 总是他吃亏,他要不高兴了! 秦胤斜了他一眼,但笑不语,掌心把玩着从床头柜取出来的丝绒小盒子,唤了一声,「小宣,过来。」 小傢伙闹脾气,扭着头,就是不回。 秦胤嘆了口气,撑着一侧起身,半跪下来。 这样的动作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吃力的,他的状态很难维持的住,但他仍旧坚持跪住,打开手里的小盒子。 「小宣,看看我。」 岑宣倏尔扭头,愕然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就跳下来扶他,「阿胤你……」 他哪里吃得消这个姿势? 「别动。」 男人蹙眉制止他,唇角旋即泄出笑来,把那个小盒子放到他面前,努努嘴,「小宣,我们结婚吧!」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 清瘦俊美的男人眉眼含笑,半跪在岑宣面前,声音低柔而轻缓。 岑宣泪倏尔就涌出来了。 两世为人,他的生命出现了奇异般的转折,也走向完全不同的结果。 如今啊—— 就已足够完美。 他吸了吸鼻子,一把抓过那个丝绒小盒,草草看了一眼两个对戒,就放到一旁,随即揽住男人腰背,把人半扶半抱着弄了起来。 「嗯,结,明天就结。」 这人腿不好,哪里能跪着?到头来还是他心疼,挽起秦胤的睡裤,左看右看了好一阵子。 「弄这么煽情做什么?」 他瘪瘪嘴,指着这人膝盖浮出来的那一块红肿,有点心疼的揉了揉,嘟囔着:「都怪你都怪你,腿不疼了才几天呀!」 秦胤抚额,额角青筋欢快的跳了跳,「你……真是不解风情!」 奇奇怪怪的求婚就被这么草草打断了,得亏还是娱乐圈出身的人,一丁点浪漫细胞都没有。 屈指敲了敲那傢伙的脑门,他哼了一声,「连对戒都没看,白浪费我的心思。」 「看……看!这就看!」 岑宣也不生气,笑眯眯的沖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才跑去扒拉那两枚戒指。 「哇!好精緻呀!」 「不过款式好像没什么特别……」 「咦?这里有字母!」 秦胤吸了口气,抽掉靠枕躺下,翻到床的另一边,用被子盖住自己,连脑袋也一併蒙住,不说话了。 真蠢!再浪漫也白瞎! 手指一凉,无名指突然被套入一样东西,秦胤顿了顿,还没动作,被子就被掀开,怀里滚进来一个大件。 「给我戴上给我戴上!」 小傢伙嘎嘎笑的像一只大鸭子,握着秦胤的手指亲了又亲,那姿态怎么看怎么像啃鸭脖子,秦胤嫌弃到皱眉,缩了手,傲娇的扭头,「手伸过来!」 岑宣赖在他怀里,手肘支着身体,把戒指塞给他,笑眯眯的等。 秦胤垂眸,认真的给他戴上。 岑宣抬头,几乎触上他的鼻尖。 这个人长得好看,基因好,举止行为也极上优雅,宛若骨子里刻着矜贵两个字的玉人儿一样,第一次见面,岑宣就想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好的人呢? 他混迹的圈子可谓是光鲜亮丽,自始至终都不缺美人,怎样多姿多彩的人都见过,但像秦胤这般啊—— 到底是独一份的艷色。 即便年岁渐长,又接连生病,从生死门前走过一遭,这个男人也不过眼角添了些细细的纹路,非但不损他的容貌,反而更增了许多岁月淘沙后沉淀下来的光华。 岑宣看着看着,就凑近了去,轻轻吻了吻男人精緻的鼻尖。 气氛一瞬间便沉下来。 秦胤慢慢抬眼,好看的瞳孔中倒映出岑宣呆呆的脸孔,不由得有笑意荡漾开来。 「真蠢……」 他喃喃嘆了一句,便主动吻住了岑宣。 一瞬间,所有感官都在拉长,窗帘落下,遮落一室春光。 第267页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亲密过了,对彼此的感觉就是陌生又熟悉。 这一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从冬入夏,再入秋,慌乱而令人措手不及。 但岑宣撑住了。 秦胤后来才知道他昏睡的时间里,那孩子都做了些什么。 留了遗嘱,安排好了所有后事,一切做派,方方正正的摆明了断绝后路的表现。 他后来察觉时,都硬生生吓了一跳,全然不敢去想,如果自己不醒,那么岑宣……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孩子分明不是这样决绝又孤注一掷的性子啊—— 这份曾经无他而言缥缈而不可得的心意,他到底是感受到了。 也终于学会了该如何去爱一个人,怎样体面又温柔,从容又平和。 思及此,男人垂眸,在沉睡的青年脸孔轻轻印下一吻。 第260章 领证 岑宣最近不高兴。 很不高兴。 他转了转无名指的戒指,眯了眯眼,继续撑着精神听底下人絮絮叨叨。 本来寻思着把事务都丢给柳焱,自己就能偷个清闲,在家里好好陪着秦胤,结果那个男人居然给他找了这么一样活计。 真是……愁人。 柳焱那小子私底下还不知道会怎么骂自个儿呢!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岑宣到底不耐烦,挥了挥手,揉了揉嗡嗡响的脑瓜子,对宁岐说,「阿胤待会过来接我,我要准备一下。」 宁岐抬了抬下颌,众人这才退出去,他疲惫的按了按额角,嘆了口气,「我说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到底什么时候能学明白啊?」 秦胤真是给他找了个好徒弟。 这小子今儿的打扮可真是正式极了,领带都打着,头髮做的一丝不苟,跟要上台一样,看的宁岐一脸莫名其妙。 「我学不明白,不还有你吗?」 岑宣倒是不担心,笑眯眯的做了个鬼脸,「阿胤说了,要我协助你。」 宁岐听的嗤笑一声,「你确定他是让你协助我,不是让你领导我?」 「我领导不了你……」 岑宣撇撇嘴,老大不高兴,「我哪有你懂得多?」 「我也不用你协助,」宁岐挑眉,毫不客气的针锋相对,「每天看到你,估计就得少活一半功夫。」 「你……」 两人一人一句,谁都不让谁,竟是就这样跟小孩子似的拌起嘴来。 门忽而被从外面推开。 「走不走?磨蹭什么?」 同样一身西装,打扮正式的秦胤出现在两人面前。 「哎呀!阿胤!」 看到秦胤的岑宣眼前一亮,立刻蹦起来,扑向门口。 「打住!」 男人蹙眉,侧身躲过,「别乱摸,把衣服弄皱了怎么拍照?」 「哦……也是……」 岑宣觉得有道理,就站的规整极了,还低头仔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小心的拍了拍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 两人一来一去的,让宁岐也好奇起来。 「不是……你们两个这是做什么呢?都穿的这么正式?」 他围着两人看了一圈,啧啧赞嘆着,颇有些惊奇,「岑宣就算了,这样子看多了,不过阿胤……你很少打扮成这样耶——」 这个人身体不好,出席大场面都是叫底下人露面的,极少会自己来,所以这等子正式的装扮,还真是叫宁岐眼前一亮。 「帅吧?」 岑宣挑挑眉,得意洋洋的与宁岐炫耀:「我们去领证呀!要结婚呀!啧啧……不像某些人,孤家寡人一个,略略略——」 他在秦胤面前惯常是小孩子模样,瞧着非但不乖顺,反而气人的紧,宁岐觉得自己当真是要瞎了。 「赶紧滚……滚滚滚!」 他气的不行,立刻赶人,「都快滚!」 这混小子就是乐意在他的痛处上翻来覆去的踩! 岑宣吐了吐舌头,嘻嘻笑着,被秦胤牵着爪子,迅速拎走。 再嘚瑟下去,秦胤怕这小崽子被宁岐揍,耽误他们预约的时间。 今天是个好日子,民政局忙的不可开交,好在有时间段的预约制度,他们紧赶慢赶,才按时到达。 拍照的时候,两人靠的很近,被摄像师指挥着调整动作,岑宣全程游刃有余,镜头感非常强,但相对而言,秦胤就显得有些僵硬。 他不大习惯这样的场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肌肉崩的又紧又硬,看的岑宣啼笑皆非。 「放松放松……阿胤,阿胤你放松一点,手脚放松……别这么紧张。」 他忍不住咯咯笑起来,扯了扯那人手掌,诱着他放松一些。 「还笑?」 男人瞪了他一眼,神色这才生动起来。 岑宣示意摄影师暂停,自己坐到秦胤,挨着他紧紧的,与他絮絮说了些话,才勉强让他放松下来。 「宝贝……你别乱动,看那里是什么?」 秦胤被他逗的发笑,莞尔之间,转过头去。 两人紧紧相依、亲密无间的带笑样子立刻就被拍了下来。 直到证领出来,秦胤整个人还是有些恍惚。 「这……就可以了?」 配合拍照这种事情,对他开始,实在是有些难度的。 「对呀!」 岑宣坐在车里,整个人坐没坐样的倚在他身上,兴致勃勃的摆弄两个小红本,连眼睛都没挪下来片刻。 第268页 「坐过去些,沉得慌。」 秦胤推了推他,趁这小子不情不愿起身的功夫,把两个小红本一块抢了过来。 「我去……阿胤你做什么?那个是你的,这个是我的啊啊啊……我的!」 岑宣老大不高兴。 男人收了两个小本本,温柔的拍了拍伸过来的爪子,十分和气的安抚他,「乖,我拿着吧!免得你弄丢了。」 「我……」 岑宣目瞪口呆。 「我怎么会弄丢……」 「你毛毛躁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万一真的弄丢了,可怎么办?」 秦胤慢条斯理的斜过去,见那傢伙还要辩驳,下颌就被捏住,他被迫仰头,下一刻,余下的话就被以吻封缄。 废话是真的多,当然,秦胤不觉得自己说的过他,毕竟这傢伙的嘴皮子实在相当熘,想要辩的过他,还不如直接上嘴。 果真……无敌好用。 十分钟后,被亲的迷迷煳煳的岑宣早歪在男人怀里,一扭头就睡着了。 秦胤忍不住嘆了口气,眼底流露出柔和的笑来,安抚的揉了揉那傢伙的脑瓜子,让他靠在自己肩头,好睡的舒服一些。 结婚证还想要?做梦!都是他的! 秦胤露出几分得逞的笑,轻轻弹了弹那傢伙的脑瓜子,单手翻了翻手机,开始看敲定的婚礼计划。 还有许多细节,都需要他一一过眼,毕竟自家的这个小崽子可不是个爱操心的主儿,连求婚都潦潦草草,更何况一场婚礼。 这小子啊—— 吃了睡睡了吃,再逗逗猫,跟他撒撒娇,活蹦乱跳的去上一会儿班,大抵就没什么旁的烦心事了。 这些俗事里的仪式感,那傢伙是不大在意的,秦胤知道这一点,但他依旧啊—— 想给他最好的一切。 第261章 软肋 岑宣与秦胤婚期定下来的时候,可谓是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他们两个如今已经足够低调,请柬也只发给了亲近的人,婚礼规模不大,环节被岑宣砍的差不多只剩半数。 岑宣自个儿是喜欢热闹,可他知道秦胤怕吵, 但就在这个时候,杜柯出了事。 他受到了袭击。 在这个时代,几乎不会有人受到这样直白的袭击,更何况杜柯没有什么仇家,身上的钱也没有少。 乔徽坐在病床边,神色凝重。 「伤了手腕而已,你别这样哭丧着一张脸,」对于他的反应,杜柯简直啼笑皆非,「指不定是哪个精神病医院的人跑出来了,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你怕什么。」 乔徽深吸了一口气,刚要说什么,动作倏尔停住,转头望向窗户,冷冷开口。 「走门!我说过多少遍了?哪天你再被当贼逮出去,我可不会救你了。」 少年怏怏不乐的挠着脑门露面。 若是寻常时候,他定是要好生辩驳几句的,但这一回……当真被当贼逮了一次,还得乔徽就作担保,才把自己拎出来,这让他好长时间不敢嚣张了呢! 「鲁尔。」 杜柯靠坐着输液,看到少年,眉眼里弯出温和的笑意,沖他招手,「你来看我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杜柯一直很喜欢鲁尔,宠他宠的像弟弟一样,有时候乔徽看到都醋的不行。 要不是鲁尔年纪小,乔徽都不得不怀疑杜柯是不是看上那小子了。 「嗯……」 鲁尔看到杜柯温和的笑,立刻乐起来,蹦到病床边,递过去一大把狗尾巴草。 「我采的,送给你!」 乔徽直接笑翻在一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混小子,哪有探望病人送这玩意的? 少年汉话并不标准,只能日常沟通,稍微有些难度的都不太听得明白,至于风俗习惯,更总是闹出笑话来。 杜柯瞪了乔徽一眼,用未曾受伤的手接了狗尾巴草,非常认真的看了看,笑道:「谢谢你,我很喜欢。」 乔徽的笑声戛然而止。 「那你这口味还真够独特的。」 他撇撇嘴,满脸不屑。 鲁尔生长的地方没有狗尾巴草,他也没见过这东西,这一次过来,自然是新奇的不得了。 到底还是年纪小啊—— 看什么都新鲜。 鲁尔得了赞赏,沖乔徽吐了吐舌头,分外嘚瑟。 「你给我过来!」 乔徽哼了一声,揪他后颈,就把他往外弄,「我有话问你。」 鲁尔显然不傻,知道是问什么,脚底抹油,转眼就想熘。 「哎呦喂!」 手臂被轻而易举的折过去,扣在身后,少年疼的嗷嗷叫唤,「别别别……哥我知道你身手好,痛痛痛……要断了……」 乔徽略一挑眉,刚要说些什么,身后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放开他吧!有什么事情,不能在这里说吗?」 两人齐齐停住动作,转头看向杜柯。 眉目温和的医生扫了一眼药液的剩余,动作熟练的给自己拔掉针头,按着针孔坐起来。 「呃……我……」 乔徽默了默,刚要找藉口,就被杜柯打断,「咳……你不是应过我,再不隐瞒吗?」 一句话,硬生生把后面的路全切断了。 乔徽讪讪缩了手,第一回 觉得自己一身本事,在杜柯面前全然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第269页 「哦,我知道了。」 乔徽松了手,顺脚把那小子踹到一旁,自己则靠在杜柯一旁坐下,抿了抿唇,「你也看到了,他伤成什么样子,而且……我怀疑他伤口里还有其他东西。」 检测结果并没有出来,所以乔徽一直不能安心。 鲁尔瘪瘪嘴,不敢吱声。 乔徽却是真动了怒,眉头一皱,火气便「蹭蹭蹭」的冒出来,「怎么……这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是不肯说吗?」 这小子胆子真是愈发大了! 「不是我不肯说……」鲁尔有点委屈,平日里嚣张的模样早就消失不见了,反而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是……夫人来了。」 乔徽倏尔抬眼,面上血色一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 杜柯听的诧异,「夫人?」 他看了看两人之间的反应,也差不多听明白了一点,「阿乔,是你母亲?」 乔徽蓦然顿住。 「嗯。」 他知道,检查结果已经不用看了。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乔徽深吸了一口气,「还有,我的人为什么没把消息传过来?」 他明明在母亲身边放了人,还有医生……为什么一个消息都没传过来? 母亲过来,那这件事情,势必不能善了。 「可能是……」鲁尔眨眨眼,「中间的那条线被切断了,其实大家都提醒过你,你收不到而已。」 这……很有可能。 乔徽握着杜柯那只伤手,反反覆覆的看。 手腕上缠了纱布,伤口很深,几乎达到了割腕的程度。 对方一击即中,随即撤离,选择监控的死角,也并没有多加逗留,很显然是对自己非常有信心,又还有人发现他的身份和踪影,为自保留一条后路。 如果不是杜柯对自己进行了紧急的急救处理,恐怕……真的会很难活下来。 乔徽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我知道了。」 他起身,就要往外走。 「乔!」 鲁尔爬起来拦他,「冷静!你要冷静下些!夫人正在气头上,你现在去也解决不了问题,反倒可能被扣下。」 「那应该怎么办?」 乔徽瞥了鲁尔一眼,直接被气笑了,「我一退再退,不是让她觉得我软弱可欺,这样对付我的!」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硬碰硬很明显不行。」 鲁尔看向杜柯,有点犯愁,「乔,别忘了,你还有软肋被拿捏住。」 不到半日,加快的检测结果就出来了。 血液里含有有毒的微量元素,但种类和剂量混淆良多,很难确定清除的医治方案。 「不要紧,你怕什么……」 杜柯偏了偏头,安抚的拍了拍抱着自己不撒手的人,失笑道:「已经在制定方案清除毒素了,不会危及生命。」 第262章 护短的秦总 作为心理学的专家博士,乔徽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失了冷静。 他捏着杜柯手腕,发了好一阵子的愣,脑海里还是一片混沌。 怎么办……该怎么办? 这段时间,确实是他大意了,连母亲过来都没有察觉,更甚至于自己的人被换掉……丝毫没有任何发现端倪。 如果放在往日的生活里,这样的大意,其实是足够要他命的。 在杜柯这里的生活实在过得太好,以至于他险些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 又哪里配过安稳日子呢? 「好了好了,不要担心了,」杜柯拍拍他,安抚道:「调整一下情绪,你母亲既然来了,无论如何,你还是得去见一见她的。」 乔徽摇了摇头,神色疲倦。 「你不明白的。」 他轻轻嘆了口气,目色惆怅,「杜医生啊……我与你们,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已经决定留在这里,而倚着母亲的个性,一定会彻查缘故,对你开刀,其实在意料之中。」 乔徽低头,深情的吻住杜柯手背,开口低沉,声音很低,「亲爱的,也许……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我也不知道会是多久,但是……我必须要离开。」 四下陷入沉默。 杜柯温和的弯了弯唇角,应了一声,「好。」 「我等你回来。」 乔徽倏尔抬头,吻住他。 两人身影交叠,杜柯被带的软倒下去,乔徽很有分寸,托住他的后背,缓缓将人放下来。 「抱歉……亲爱的,我以为我可以处理好的,但是这一次,我失误了。」 太过平顺的日子消磨了他的警惕,让他失了锐利,到底被现实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乔徽方才彻底清醒过来。 如果那些来源于家族的阻碍不清,那么他跟杜柯就永远没有机会过上安稳的日子,杜柯也永远会因为他受到伤害。 一切都是因为……他没有掌权。 乔徽陪了杜柯一整个下午,安静的抱着他,脑海里的计划却逐渐成型。 很多时候,没有逼自己一把,谁都不知道自己可以所向披靡。 都是为所爱之人战。 「告诉岑宣和秦胤,我没有办法参加他们的婚礼了。」 临走的时候,乔徽亲吻了杜柯,与他告别,「乖……毒素的每一种剂量十二小时之内会有人送来,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第270页 「嗯,我知道。」 杜柯抬眼,手指温柔的绘过他眉眼,笑的淡然,「放心去吧!我等你回来。」 这个人啊—— 从出现开始,就已经足够令人惊艷。 杜柯从来没有说过,他有多好看,有多耀眼,本就是生于云端的人,跟他这样的普通人不同,乔徽啊……总该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老天爷!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还中毒呢?」 门口吵吵嚷嚷的嘟囔声传进来,不需要想,就知道来的是谁。 杜柯刚想睡一会儿,听到这动静,忍不住开始头疼。 「阿胤阿胤!你慢点,小心磕着。」 岑宣扶着那人进来的时候,依旧大唿小叫着,但下一刻,就被狠狠斥了一句。 「闭嘴!真吵!」 只消片刻,世界重回安静。 杜柯忍不住松了口气,按了按额角,含笑望向两人,「大老远就听到你们的动静了——」 秦胤被扶着坐下来,闻言指了指岑宣,一本正经的纠正道:「是他的,不是我的。」 他恢復的很快,气色也看着不错,虽然仍旧比不得常人康健,但目前的状态,已是十足的良好了。 岑宣陪在身边,不满的皱眉,「什么啊……谁让你走那么快的?万一磕着怎么办?」 自从秦胤醒来,他性子一改那段时间的沉默寡言,又变回从前那样叽叽喳喳,活泼跳脱。 「杜医生,」岑宣歪了歪头,笑眯眯的打量杜柯,「大夫生病的样子,还真的不多见呢!我乍一瞧见,还颇有点不大习惯呢!」 一直以来,都是杜柯在照顾他们,杜柯很少有掉链子的时候。 温和清瘦的医生熟练的揭下手背的胶布,丢进垃圾桶,闻言斜斜瞥过去,「是吗?你觉得我哪里像生病的样子?」 是失了些血,但因为止血及时,手法又专业,情况其实并不严重。 至于中毒……只在初期,更是没有表露出什么症状。 输过液又休息了大半日的杜柯,除了脸色苍白一些,其他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 「好像不太像。」 岑宣挠挠头,困惑的去看秦胤,「阿胤……」 男人方才没有出声,只蹙着眉,好似在思忖什么,见那傢伙又过来吵自己,不由得随手牵了个苹果,塞住了那傢伙的嘴巴。 「唔……」 岑宣忍不住目瞪口呆。 秦胤这才腾出空来讲话,目光掠过杜柯,神色认真,「是乔徽那边惹来的麻烦?他人呢?」 杜柯默了默,半垂了眼,「他……说要离开一阵子,去解决了这些麻烦。」 病房里一瞬间安静下来。 秦胤略略沉吟,几乎没有多想,就淡淡道了一句,「他母亲来了?」 虽然是问句,但里头的肯定意味可算是十足了。 「嗯。」 杜柯又轻轻应了一声。 「我知道了。」秦胤反应也很迅速,沖岑宣摊手,要回手机,紧接着便拨了出去,毫不避讳的当着他们的面通了几个电话。 从他的言辞里,杜柯听出来大抵都是查对方动向的指令,但好像……也存了些旁的。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不需要,阿胤,你没必要为我去……」 「有没有必要是我说了算,不是你。」 秦胤淡淡抬眸,眉头仍旧皱的很紧,目光落在杜柯手腕上,语气不由自主的冷下去,「伤口怎么样?听说很深?」 动他的人……就必须要付出相应代价。 他当然不会因为对方是乔徽的母亲,就有所手软,毕竟……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有些深,但失血不多,没有什么实质性损伤,」杜柯摇头,笑着解释,「只是最近拿东西会不大方便,也幸好是左手腕,也没多少用处。」 秦胤点点头,面色不变,「没事,如果乔徽拿不会毒素的配方,那么我来。」 「那小子瞧着也算是人模狗样,做事当真拖泥带水,后患百出!」 他弹了弹衣摆,慢慢扯出一个傲气的笑。 第263章 怜悯之心,本不该付与豺狼 乔徽跪在母亲面前,神色平静。 「我回来了。」 他面前坐着一个慵懒的贵妇人,不同于普通的中年妇人,她保养的非常好,皮肤细腻,容色艷丽,面上连半点皱纹都没有。 「过来,儿子。」 她穿着黑色的长裙,伸出细长白皙的手指,沖乔徽勾了勾。 乔徽站起来,又往前跪了几步。 「我跟你回去,母亲。」 他眸色很淡,语气也很平静,说起来像在讲什么不相关的事。 「好啊——这不应该吗?早这样不就好了?」 贵妇人优雅的笑了笑,看了看自己手指,垂了眸子,「是来求什么的吧?」 乔徽微微一笑,依旧平静,「毒素的配方,母亲,您知道我的性子,别为难我。」 此话一出,果不其然,贵妇人眉头皱了皱,眼里划过一丝不满。 「儿子,你……」 话音未落,就被乔徽打断。 他站起来,眯了眯眼,眸中凝出沉沉不悦,「您说什么,我听什么,把配方给我。母亲,别逼我跟你作对。」 两人之间,对峙了好一阵子。 贵妇人哼了一声,沖一侧招招手,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外头有人大步而入,在贵妇人俯耳说了几句什么。 第271页 「好啊——」 贵妇人勃然大怒,「秦氏?他胆子还真是不小!」 乔徽悠悠然在一侧坐下来,揉了揉跪的有些疼的膝盖,不紧不慢的开口:「母亲,这是人家的地盘。」 贵妇人眯了眯眼,似乎没有什么忌惮,全然咽不下这口气的样子,可底下人又附耳劝了几句,她才勉勉强强的点头,「嗯……给他们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知道自己如果不交出东西,恐怕很难离开这个地方。 「收拾一下,近日出发。」 贵妇人到底妥协,摆了摆手,算是应了此事,「但是在这之前,我要见一下小匀。」 她明白在这种情况下,乔匀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怪不得别人,只怪她来的不够快。 很多事情……她真的很难去下面,与妹妹交代。 记忆里那个孩子啊—— 早就成了面目全非的样子。 「可以。」 乔徽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我来安排,母亲如果累了,就歇着吧!」 他目光扫过在座众人,眸中凛冽之光倏尔掠过,将大家一一记在心里头,「我既然回来了,那这些繁琐事,母亲就没有必要放在心上了,都交给我就好。」 贵妇人瞧着神采奕奕,但这样的精神状态并没有维持多久,她就委顿下去,整个人瞧上去十分疲倦。 「嗯,都下去吧!」 她抬了手,被侍从扶起,「我去睡一会儿。」 「我来。」 乔徽毫不客气的抬手,格开侍从,不着痕迹的瞥过去,「我在这里,不需要你们服侍母亲。」 贵妇人的睡眠状态一直不怎么样,经常会做噩梦,也很影响她的心情和精神,乔徽会对她进行一定程度的催眠,来缓解她的情况。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乔徽替贵妇人掖好被角,看着她陷入沉睡。 兴许也只有他,才能让母亲睡得这样沉。 旁人的催眠术比起他来,都实在差的太远了,所以如果他不在的时候,母亲摆脱控制,还真不是什么太令人意外的事情。 「好了,叫他们都进来跪着。」 乔徽抬起脸孔,宛若西方雕塑一般精緻的五官透出凝重和谨慎,手指「咚咚」敲了敲一侧床头柜,面无表情的望着跪了一地的人。 「夫人病情未愈,就来忙这些事情,虽有我的过失,但你们一个也跑不了,刑罚一事,等回去之后,再做定论。」 底下人诺诺称是。 「乔匀的探视我都安排好了,明日一早就去,随即启程回去,各位都做好准备。」 这一趟,如果不让母亲见一见乔匀,那么事情将同样难以收场,乔徽斟酌过母亲的情绪分寸,到底还是决定让她如愿。 否则……后续更是麻烦。 接下来的时日,乔徽几乎寸步不离的跟着他的母亲。 所有起居日常,衣食用度,皆出自他之手,但效果也很显着,贵妇人在他的陪伴之下,情绪也一直很稳定。 直到面见乔匀。 一日的功夫,乔徽反覆给他的母亲做了两回心理疏导,意在稳定她的情绪,但即使在这样的努力下,在面见乔匀后,她的情绪依旧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崩盘。 甚至于……出现幻觉。 直到乔匀示意随行医生讲她带回车上,打了镇定,自己则折身回来,去见乔匀。 「满意了?」 他坐下来,疲惫的望着对面的青年,「她从小疼你,对于你的经歷,她一直非常心疼,所以……你就借着这一遭,来刺ji她,对吗?」 原来很多事情,都是他们一厢情愿的,所有的真心啊……都拿来当了利用。 「我只是讲述事实,」乔匀微微一笑,面色平静,「如果有哪个字不对,你全然可以反驳,哥——」 他顿了顿,语气很轻,「但是你清楚的,其实没有任何一个字不对。」 「我受过的所有苦楚,都是事实。」 没有经歷过这些的人,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他指指点点,反覆说着该与不该、对与错,却从来没有置身其中去体验过。 乔匀盯着乔徽,嘴唇动了动,淡淡的笑起来,「哥,如果你是我,兴许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也不是我不知悔改,只是我的人生早就腐烂透了,没有任何期许和惊喜。」 「再坏啊……也不至于会坏到哪里去。」 那些过去的追赶和践踏,年少时四处躲避的惶恐和阴影,母亲死去之前不甘的神色,从来都没有被驱逐过。 乔徽沉默下去。 他懂得的。 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底线,他不能允许任何人伤害自己心上的人,包括……他的母亲。 「我以后不会来了,她以后也不会来了,」乔徽起身,侧过脸去,留下一个淡漠的眼神,「你好自为之吧!」 怜悯之心,本不该付与豺狼,从前也是他错了,但今后……这样的事情,就一定一定不会有了。 第264章 带娃 毒素的配方二十四小时之内,就到了医生手里。 医院很快就针对配方的剂量做出相应的解毒试剂,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杜柯体内的毒素才能彻底清除干净。 他伤了手腕,做事不大利索,暂时不能接手术,就开始指导学生。 他没有跟任何人讲过,左手腕的伤口很深,伤了筋,以后很难再上手术台了。 第272页 也可以说,他的人生事业,就此结束了。 在外科医生的行列里,可以说杜柯还十分年轻,往后的日子,可谓是前途无量。 但他现在伤了手腕,可谓是断了一切可能的路。 岑宣和秦胤经常过来看他。 「你说说你……好不容易逃离医院了,怎么还上赶着跑回来?」 杜柯对此分外无奈,「阿胤,我都说过了,我没事!婚礼我会去的,只是最近有点忙,等过两天我提前赶过去帮你——」 「帮我看着阿胤。」 岑宣笑眯眯的接了话,「我就说阿胤不大老实,总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偷熘出来,这不今儿被我逮到了!」 他其实心里头明白,秦胤总是不放心杜柯的,自从上一回杜柯遭袭之后,秦胤甚至派个人跟着杜柯,生怕再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这个人啊……惯常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儿,对于身边的人,一向是护短的很。 秦胤额角直跳,掐了一下岑宣腰间软肉,示意他闭嘴。 「嗷嗷嗷……痛!」 滔滔不绝的岑小宣被就此打断,十分不忿,揉了揉后腰,横鼻子竖眼的叽咕:「你别掐我,你下回再敢偷偷跑出来,我就把你锁在家里!」 秦胤挑眉,威压不减,「你试试?」 「你别真以为我不敢……」 岑宣小声叽咕了两句,哼哼唧唧的,整个人很快就软下来,气鼓鼓的坐在一旁,听秦胤和杜柯讲话。 「你手腕伤了,再工作也不方便,不如休个年假,先住到我这里来,等我们婚礼之后再说。」 杜柯犹豫了一下,「但是最近医院确实很……」 男人皱了皱眉。 「那万一再出现上回的情况呢?」 他视线落在杜柯左手手腕上,目光如炬,抬了抬下颌,「还使得上力气吗?」 杜柯吓了一跳。 「你……」 正在这时,斜里凑过来一个笑眯眯的脑袋,只见岑宣相当骄傲的拍了拍自己,「我发现的我发现的!」 要不然他提出怀疑,秦胤当然没发现这些。 杜柯闻言,忍不住额角直跳。 这傢伙啊—— 净知道添乱。 不过也感动于他们的照料和细緻。 「好。」 他到底应了下来。 这么多年过去,除却起初得了秦胤庇护,这个人将他从家族的阴影中捞出,并且以一人之力,让家中蠢蠢欲动的那些人再不敢生半分觊觎之心,后来的日子啊—— 就是他一直跟着他了。 时隔多年,兜兜转转,事情好像又调了回来,他重新被秦胤护着,步步安稳。 临近婚期,秦胤派车将岑宣的家里人全都接了过来,连同刚刚念小学的小侄子,也屁颠屁颠的跟了过来。 那小胖子一听可以不上学出来玩,别提有多高兴了,到了他们这里,一直缠着岑宣不放。 惹得岑宣去公司都不得不带个跟屁虫。 「你再偷吃,我可要跟你爸爸妈妈告状了!」 眼瞅一个不注意,就撒娇卖萌央着秘书小姐姐买了一盘冰激凌吃到满嘴都是的小胖子,岑宣拎着他,怒气沖沖的威胁。 小胖子乖乖的坐着,胡乱拿着纸巾把嘴巴擦干净,眨巴着大大的眼睛,甚是无辜,「小叔叔,你最好了,你才不会告诉我爸爸妈妈的,对不对?要不然我要被打屁gu的!」 岑宣哼了一声,不说话。 「小叔叔小叔叔!我知道你最好嘛!你看看你这么帅……比我爸爸要帅一万倍的,你就行行好,不要让我挨揍了!」 小胖子爬过去,整个人几乎都挂到了岑宣身上,抱着他的脖颈就是一顿勐亲,亲了岑宣一脸冰激凌渣子。 「得得得!」 岑宣侧身避过,嫌弃的抽了湿巾,给自己擦过脸颊,又把怀里这个圆滚滚的小胖子擦干净,才点了点他的脑袋,警告道:「我就当没看见,把嘴巴擦干净,你如果自己被发现,可不许把我拖下水。」 小胖子点头如捣蒜。 看起来经常干这种事,他乖乖坐到岑宣身边,用湿巾把身上的冰激凌痕迹都擦干净,顺便把脸和手也擦的规规整整,又把衣服裤子也整理平整,这才笑着去看岑宣,挤眉弄眼的给了他一个飞吻。 「小叔叔,你真是越来越帅了!」 岑宣才不屑于他的彩虹屁,领小屁孩工作已经够累了,他回家只想好好抱抱他的大宝贝。 「阿胤阿胤——」 秦胤安排了岑宣的嫂子和母亲一起出去逛街,特意叫了一个女助理跟着,全程陪吃陪玩做导游,当然也包括付钱。 所有的帐都是秦胤付的,他非常有礼的给岑宣的家人安排好一切,一切行程,都以他们的感受为主,低调却奢华。 岑宣回去的时候,大家都没回来,连岑宣的大哥和父亲也被单独安排了游玩的行程,所以落单的小胖子只能塞给岑宣带着。 一切井然有序。 岑宣带了一整天娃,腰酸背痛的爬了秦胤的床,歪在他怀里哼哼唧唧的抱怨个没完,掰着手指头数算起阿妮落的好来,若是自己摊上那么一个闹腾不停的皮孩子,吵都要被吵死了。 「你看你这么喜欢安静,那个小胖子如果……哎?你敲我脑门做什么?」 叽叽咕咕不停的青年停下来,疑惑的眨了眨眼。 第273页 秦胤好笑,揉了揉额角,开口意有所指:「嗯……我觉得今个儿你不在,甚是清净。」 「至于闹腾不已的皮孩子……好巧不巧,我摊上一个,所以有些感触罢了。」 岑宣呆了一瞬,方才反应过来,「你……你是说我?我哪里皮了?我多么善解人意沉默寡言……」 不多时,两人便滚在一处,笑闹成了一团。 第265章 闯祸的小胖子 欢乐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岑宣就挨骂了。 原因很简单,小胖子大半夜闹肚子,哭的惊天动地,连楼上秦胤和岑宣都吵醒了。 杜柯揉着额角下楼,「不用送医院,家里还有药,餵一些就行。」 很明显就是吃坏肚子了,这小胖子贪吃,在家里被他爸爸妈妈管束,不敢太过放肆,结果到了外面,跟着岑宣,肯定是要闹翻天的。 更何况岑宣也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主儿,肯定不会怎么约束那小胖子的。 在岑宣大哥的逼问下,小胖子可怜巴巴的捂着肚子,一股脑全都说了。 当然,这个时候,小叔叔什么的,就都是用来出卖的了。 岑宣睡眼朦胧的被拎下去,挠着头一脸懵圈,「怎……」 楼上的秦胤刚出门,要跟着一併下楼,就被岑宣的妈妈拦住。 「你出来做什么呀?快回去休息,都这么晚了,你身体还没恢復,不用管他们。」 岑妈妈笑眯眯的推着秦胤往回走,还不忘嘱咐,「把门关严一点,小孩子的嗓门太大,影响你休息。」 秦胤不明所以,只大概有数那小子犯了错,他虽然恢復的不错,但身体仍旧比不上寻常人,孱弱又单薄,本已睡下,又被吵醒,本就有些不适,出来也是怕底下出什么事,现下被岑宣的妈妈赶回去,倒是不好意思说什么,就乖乖回了卧房,躺回去等那小子回来。 嗯……身边突然少了个暖乎乎的人形暖宝宝,还真是有些不大习惯。 他阖了眼,等着等着,居然渐渐睡了过去。 底下的岑宣就没这么太平了。 「不关我事,」他瞪着眼睛跟自家老爹讲道理,「我分明在好好工作!他都跟秘书在一块玩的!」 那小胖子嘴皮子好使,甜言蜜语层出不穷,哄人的法子倒是一个接着一个,估计不知道把秘书小姐姐哄成什么样子呢! 岑爸爸哼了一声,顺手给了小胖子的脑门一巴掌,「别哭了别哭了,瞧瞧你这破锣嗓子,大晚上的吵不吵啊?」 小胖子哭了好一阵子,也累了,又跑了几回洗手间,整个人才算安分下来,委屈巴巴的缩在沙发里。 杜柯把药给他,调好了温水,递给他的母亲,瞧着小胖子的母亲把药餵给他,温和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好了好了,吃过药就好了,听话。」 小胖子现在可不敢再作妖了,他乖乖喝了药,苦的龇牙咧嘴,一张白白胖胖的小脸都皱成了一团,却还是不敢出声。 大人们都生气了,他哪里再敢嚷嚷? 岑宣打着哈欠,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听了好一阵子的训斥,直到那小胖子都困的窝在沙发上睡着了,他也才被放回卧室睡觉。 真……真真儿是太讨厌了。 都怪那个小胖子! 岑宣叽叽咕咕着嘟囔了几句,滚回床上,整个人都埋进秦胤怀里,哼哼唧唧的亲了亲他。 秦胤本就没睡实,立刻就被亲醒了,捏了捏小傢伙的腮帮子,也跟着打了个哈欠,睡意朦胧,「挨骂完了?」 「嗯……」 小傢伙气鼓鼓的哼唧了一声,「明天让他跟你在家,我不带了!」 带熊孩子工作已经够头疼了,居然还得跟着挨骂,天底下有这样赔本的买卖吗? 「好好好……睡觉!」 秦胤本来迷迷煳煳,睡的不踏实,总觉得心里头空了一块,这下人形暖炉回来,缺的那一块立刻补上,他一歪头,环住岑宣,迷迷煳煳的又睡了过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迎来了两人的婚礼。 秦胤提前一日,派人把岑宣的亲戚们都接过来,住的是最好的酒店,等婚礼当时,也会有专人接他们到现场。 一切安排的妥帖又细緻。 毕竟岑宣是个不带脑子的,他做事风风火火,也不会想这么多的细节,秦胤毫不怀疑,如果按着这个傢伙的脑瓜子,估计这一场婚礼都不会存在。 这傢伙的人生宗旨是,得到就好,既然抱得美人归了,那剩下的,有没有都无所谓。 但秦胤不同。 他要给岑宣最温馨平凡的仪式感,让他们像这世上绝大部分人一样,成为最平凡的一对夫夫。 结髮执手,恩爱一生。 「阿胤阿胤——」 天还没亮,被拖起来的化妆打扮的岑宣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拉着秦胤衣摆,不松手,「外面还黑着,你去哪里啊——」 婚礼团队来了不少人,他强撑着眼皮,被捏起下颌,受了一个吻。 「你现在不嫌弃我没刷牙了——」 小傢伙哼哼唧唧的表示记仇。 「乖,起来洗漱化妆,」男人好笑的捏了捏这小子的腮帮子,「今天是好日子,听话,快些醒醒。」 连婚礼都不放在心上的,恐怕也只有他家这个小崽子了。 「哦……哦?大日子?」 第274页 岑宣东倒西歪的晃了一阵,这才清醒了些,忍不住「呀」的一声,眼睛亮起来,「是咱们的婚礼耶!」 「是是是,是咱们的婚礼,」秦胤简直无奈,挑了挑好看的眉,「那还不起来?」 岑宣彻底清醒过来,一骨碌爬起来,笑嘻嘻的扯住秦胤衣摆,「你先吃过早饭和药之后,再让他们弄。」 这个人肠胃底子就差,低血糖和低血压的症状在清早又会格外明显一些,岑宣不放心的看了又看,确定他缓了过来,没什么异样,才放他去,自己爬起来洗漱收拾。 他哪里知道,秦胤提前起了一个小时,非常规整的服了药,还喝了一杯蜂蜜水,确定状态调整的足够好,才算满意。 毕竟,秦胤出身于世家,平素最是注重仪式感和规矩,这一场婚礼,则是他期待已久的仪式感。 他可不像那个没良心的小崽子一样没心没肺,毫不在意这些东西。 既然上苍将岑宣赐予他,让这小子能够长长久久的陪在他身边,那么啊—— 他就一定一定,会给这个小崽子最好的东西,让他们像世上最平凡的夫夫一样,从最神圣的殿堂走入,完成最有仪式感的婚礼,长长久久,恩爱不疑。 第266章 婚礼耶~ 「请两位新人交换戒指。」 起了个大早,被迷迷煳煳做好妆发,换好衣服的岑宣直到被拉进婚礼的殿堂,整个人还是懵懵的。 四下喧闹,虽然人不多,但大都请的他们的亲人和最亲近的朋友,而秦胤生性薄凉,亲密无间的亲朋自然更是不多,所以,若是论起来,还是岑宣这边来的亲戚多一些。 岑宣被秦胤牵进去,一步又一步的迈上高台,脚边皆是散落的花瓣,他们被簇拥着,一步又一步的走向中央。 直到手指被套入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岑宣方才回神,如梦初醒一般的瞪大了眼睛。 「阿胤——」 他有点莫名的犯怂,偷偷用余光瞥了一下底下的人们,竟觉得往日那些熟悉的脸孔一点点变得陌生。 「我们的……婚礼?」 「我们结婚了?」 他大大的睁着眼睛,颇有一点不可思议,目光在男人含笑的脸孔上巡视一周,才垂下眼睑,去看戒指。 「你从哪儿又买了一对——」 岑宣扁扁嘴,小声叽咕了几句,却还是欢喜的要命。 秦胤握着他的手,无奈的看着这个被吸引走注意力的小崽子,不得不压低声音提醒他,「你该给我戴戒指了!」 真是个迷煳的小傢伙。 岑宣一听,方才如梦初醒的看了看四周,发觉大家都在等待的望着自己,这才美滋滋的龇牙一笑,非常认真的握着男人修长白皙的手指,将戒指套入。 果真啊—— 老天爷还是偏心眼的,这个人连手都生的这般好看,指节轮廓姣好,连屈起时的褶皱都是这般精緻秀美。 「请问岑宣先生,你是否愿意与身……」 主持婚礼的教父尚未说完,岑宣就迫不及待的高声应着:「我愿意!」 那急切的模样引的座下宾客纷纷闹笑出声。 很难想像,这还是曾经大荧幕上那个光鲜亮丽,引的无数人尖叫的影帝。 退居幕后指挥,岑宣可算是褪却了往日光华,站在秦胤身边,只做一个普通人。 岑宣并未听清众人说些什么,也不曾听过教父接下来的话,他的世界已经静止,隔绝掉一切声音和动作,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这个男人。 他看到他眉眼含笑,英俊不凡,望向自己的眼神里尽是深情,他也看到他躺在手术室里,了无生息的模样。 前世今生,尽是相合的重影。 但是这一次,他不会放秦胤一个人了,不论生死,他都会陪着他。 感谢命运啊……给他重来的机会。 小胖子做了花童,带着一个矮他一头的小女孩,屁颠屁颠的跟着跑上来,小脸上尽是欢喜。 岑宣笑了一下,看到男人动了动纤薄的唇,温柔且坚定的吐出三个字来。 「我愿意。」 我愿意与他结成伴侣,不论贫穷或者富贵,不论疾病还是健康,不论世事变迁,星河斗转,我们都不离不弃,永远相伴。 生当同衾,死当同穴。 岑宣又有点发愣。 他觉得秦胤真是帅呆了,上辈子已经也不知道被什么煳了眼睛,居然对这样好看的人视而不见。 秦胤这会儿已经对自家这个迷煳的小崽子不抱希望了,上前一大步,捏起他的下颌,低头精准的吻上去。 「嗷嗷……哇……」 底下传来大家的起闹和欢唿声。 杜柯坐在远远的角落里,含笑望着这一对好不容易修成正果的新人,眉眼里尽是欣慰。 他手腕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留了严重的疤,以至于他如今都不得不穿长袖衬衫,遮住那蜿蜒丑陋的疤痕。 即便做了很好的復健,他也非常认真的按着计划实行,但他左手的力道恢復的还算很弱。 连握着杯子的时候,都止不住的抖。 他几乎能够预见以后,所有的路,大差不差也就这样了,可余下的年岁里,尽是一眼都能够望到头的日子。 损伤的这根筋,断了他所有的事业。 为了安秦胤的心,他这段时间一直住在他们那边,也算是按着秦胤的意思,给他日常做一个调理,好让他以最好的状态,来完成这一场婚礼。 第275页 如今,婚礼圆满结束,他也算是完成任务,该回去了。 隔着重重人群,杜柯看着秦胤和岑宣两个人紧紧相拥,忘情亲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感慨。 他们两个啊—— 也算是他亲眼看着,一路走过来的。 从起初的争吵和追逐,他眼睁睁看着他们彼此伤害,更甚至于看着岑宣不惜以自伤来报復秦胤,都有些难以想像走到这种程度的两个人,怎么可能还会在一起。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好像悄无声息的发生着变化。 秦胤逐渐开始懂得如何爱人,如何放手,如何对一个人宽和又温柔,而岑宣也开始掌握住了给那个人顺毛的技巧,任何时候都能哄的那人心甘情愿的点头。 他们两个人走过生死,并肩前行,也经歷过失去彼此的绝望,能到今天这个地步,当真可谓是难得了。 杜柯真心实意的为他们两个感到高兴。 但婚礼尚未结束,他就提前离开了。 这世上之事,必有因果,也自有始末,他能够看着他们两个修成正果,完成今天的仪式,也算是完成任务了。 他到底要回归他自己的生活。 乔徽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只言片语,但是很奇怪的,鲁尔却留了下来。 那孩子很喜欢这个地方,还以不熟悉为由,硬是挤到了他那里住。 杜柯隐约能够明白,是那个人害怕上次的情况再次发生,才留了鲁尔来保护他。 只可惜啊—— 连鲁尔都不曾带给他只言片语的希望。 「哎呀!你怎么出来了呀!我还没看够呢?」 鲁尔很快就发现了他的离去,非常麻利的追出来,笑眯眯的叽叽咕咕。 「我好喜欢好喜欢这样的感觉呀!那就是结婚吗?我也想结婚!」 少年跟着他坐进车里,歪着脑袋,眼睛亮晶晶的,「你也会结婚吗?」 杜柯转过头,微笑的望着他。 对视几秒之后,少年率先垂下脑袋,瞧着有些沮丧,「对不起啊——」 第267章 大结局(上) 为了安全,乔徽基本上彻底切断了他与这边的联繫,几乎不会给鲁尔传消息。 所以就连鲁尔,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 「没关系。」 思绪归位,杜柯温温一笑,并不多说什么。 自从乔徽走后,他出神的时候越来越多了,再加上身体状况百出,精力不济,也跟不上,他便提交了退出一线的申请。 再回医院,就与往日大不相同了。 杜柯还记得秦胤问他,值得吗? 因为认识乔徽,他伤了手腕,断了小半辈子的梦,再不能回到手术台,像从前那样一步步进修。 值得吗? 杜柯顿了顿。 「值得。」 他说。 「就像岑宣之于你,不也是值得吗?」 爱之一字,在世人眼里形态各异,但相同的一点,大概都是让人奋不顾身,绝不后悔罢了。 杜柯觉得,乔徽就是值得的,他一日不回来,他便一日的等下去。 总归……也没什么其他不同,日子还是照常过罢。 「没有关系的!我还陪着你呀!」 鲁尔年纪小,也到底是心性简单,絮絮叨叨嘟囔了许久,很快便把方才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杜柯摇摇头,神色无奈,温和又纵容。 两人回了家里,还没走回去,就见长廊的入口处站了一个人。 他靠着栏杆,斜斜而立,高而健壮,金黄色的头髮在太阳的映衬下发出耀眼的光。 杜柯蓦然停住脚步,有些呆愣。 「你……」 听到动静,那人回头,五官深邃,英俊明朗。 「乔徽……」 杜柯动了动嘴唇,微微笑起来,眼底一点点聚起光来。 「是我,我回来了。」 乔徽转过身,大步走过来,面容明快,张开双臂,便抱住杜柯。 抱住这个他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的男人。 杜柯犹豫了一下,也反手回抱住他。 「嗯。」 倒是鲁尔见状,咯咯笑起来,「哎呀哎呀!回来也不说一声,乔,你可是不知道人家是如何望穿秋水的等呀等的!」 他来了这段日子,已经认识了不少成语,至少望穿秋水这四个字,用的还是对的。 闻言,乔徽果真偏头,扫了他一眼。 「嗯……望穿秋水?你倒是学了新词彙。」 他含笑拍了拍怀里的人,嘆了口气,「你好像瘦了许多,抱着都有些硌人,杜柯,手腕的伤好了吗?」 「嗯。」 杜柯松开他,回头看了一眼鲁尔,「都先上去吧!」 这里人来人往的,搂搂抱抱,委实不成样子。 乔徽回来的突然,没有告诉他们,也是想给杜柯一个惊喜,现下到底抱住了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人,当真心里满满当当都是欢喜。 杜柯直到被牵着回到家里,心里头还是有些懵,这个人……就这么回来了? 「你家里的事情——」 乔徽把他按进沙发里,挑了挑眉,笑着握起他的手,一边去挽起衣袖,一边轻快的答:「都处理好了,现在是我做主掌权,从此以后,不会有任何东西能打搅到你。」 第276页 离开这么久,如果没有做出一星半点成果,他哪里有脸回来? 「哇——」 还不等杜柯反应,一旁啃苹果的鲁尔先弹跳起来,啧啧赞嘆,「乔,你居然用几个月的时间就掌了权!从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厉害呀!」 乔徽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我以前不厉害?你再敢说,就去非洲看大象吧!」 鲁尔立刻闭嘴,不满意的吐了吐舌头,「呜……也太坏了。」 这个人从前就很厉害,他当然知道,只不过心思不在家族的争权夺位上,所以才被旁人揽了大权,在家里搅和的一团糟。 「那夫人呢?」 鲁尔啃着啃着,突然想起一桩大事。 「你掌了权,那夫人……去哪儿了?」 倚着夫人的性格,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杜柯听到这句话,也疑惑的望向乔徽。 「你母亲——」 乔徽顿住,目光落在杜柯手腕的疤上,神色突然凝重。 「她去了疗养院。」 乔徽皱了皱眉,抬手覆住那道伤疤,目色清冽,「如果我从前早做决断,就不会再让她伤害这么多人了。」 没有人能够以疾病或爱之名,去理直气壮的伤害其他人。 「疗养院——」 鲁尔惊唿一声,眨了眨眼,「那她的病是不是……」 「更严重了,」乔徽点头,神色平静,语气干脆利索:「她做错的事情已经太多了,我不能再放任她错下去,只能替她做了一个了结。」 说完这些,他捏着杜柯的手腕,皱着眉问他,「是不是影响到你以后的工作了?」 但凡眼睛不瞎,看着这样深的伤口,都不会觉得这只是简单的伤,恢復之后对生活毫无影响。 「不会,我已经申请调离一线,」杜柯温和的笑,摇了摇头,「我身体不好,熬不了这么高强度的工作,刚好趁着这个机会调整一下工作,以后带带学生,讲讲课,也做点悠闲的事。」 提起对以后的计划,他眯着眼笑,全然看不出失落或者其他的情绪,眉眼弯弯,尽是柔和与期待。 乔徽却是忍不住嘆了口气。 「嗯……抱歉。」 虽然他从前也心疼这个人高强度的工作,总是嚷嚷着叫他轻松一些,但自己愿意是一回事,被迫离开又是另外一回事,乔徽对此,心里头总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因他而毁去的,是这个人的前程。 「没关系,」杜柯捏了捏他的手,宽和的原谅了他,「这也不是你愿意的结果,嗯……如果你真觉得过意不去,往后还有的是时间弥补,咱们……来日方长?」 往后还有一生的时间相互陪伴,哪里又值得计较这一星半点的过失? 乔徽闻言笑了,温柔的亲吻杜柯的额头,重重的点了点头,「嗯,来日方长。」 它们你侬我侬,对面的鲁尔却吐掉果核,挠了挠头,眨着蓝色的眼睛,一脸疑惑,「来日方长啊——」 「可是来日方长,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杜柯和乔徽相视一眼,齐齐笑出声来。 第268章 大结局(下) 新婚过后的第一个年,当然是回镇子上过的。 岑宣已经好些年没这么开心了,他几乎把家里好玩的东西都搬了回去,带着阿妮落和秦胤,更甚至连肥猫都抱上了。 惹得秦胤抚额嘆气,「要不然过了年,咱们就换个地方,去你家住一阵吧?」 「为什么?」 岑宣惊唿一声,扭过头来,不可思议道:「那边离市区远的很,咱们要是住在那,还怎么工作?」 眼看男人含着笑望他,不说话,他便又撇撇嘴,哼唧一声,「我还是要赚钱养你的呢!」 秦胤摇头失笑,无奈只能任着他去。 公司那边早放了假,阿妮落也早早的放了寒假,只不过一直待在柳焱那里,跟着训练。 她想入圈的事情岑宣一直不大赞同,但因为她非要做,岑宣也只能任着她,怏怏不乐的嘱咐柳焱照料妥帖些。 而自家工作室的东西,当然更是理所应当的堆在了柳焱身上。 惹得柳焱时常抱怨岑宣要榨干他。 「这分明是咱们两个人的产业,你这当了个甩手掌柜,把摊子全丢给我,是几个意思?」 工作室上了门道之后,越做越大,柳焱一个人忙碌颇觉得吃不消,但偏生岑宣一看势头良好,干脆把所有的摊子都丢了过去,自己两眼一闭,专心给秦胤分忧,当个傀儡总裁去了。 「意思就是我不要了,」抱得美人归的岑宣哪里还在乎那些,直接笑眯眯的怼回去,「都给你吧!」 什么金银财宝,权利地位,都比不得他家阿胤,他这辈子什么都不要,只要阿胤就好了。 柳焱被他这一番言语气的险些背过气去。 这……这崽子简直无法无天!他是想累死自己吗? 过年总是一件叫人开心的事情。 回去的路上,岑宣抱着自家大宝贝,毫不害羞的连着亲了好几口,也不避讳阿妮落,反倒得意洋洋的挑眉,「这是我男人!」 「嗷呜……」 这一下,连阿妮落怀里抱着的肥猫都瞧不下去这一遭了,懒洋洋的叫了两声,把头往阿妮落怀里一塞,继续睡觉。 第277页 秦胤额角直跳,毫不客气的推开怀里这个崽子,斥道:「成什么样子?阿妮落还看着呢!」 教坏小孩子! 岑宣撇嘴,被扒拉下来,还不泄气,迅速黏回来,揽着这人腰背,给他轻轻柔柔的揉捏嵴椎,免得太累。 「我还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在医院守着你呢!」 此话一出,众人都陷入了回忆。 确实—— 时间也过得太快了些。 提起话头,秦胤也有些怔愣,没再搭理纠缠到身上的傢伙,神色便松了些,任着他闹腾。 确实,彼时光景,委实有些难为那个傢伙。 「我当时觉得,你若是不能醒了,我活着也没多大意思,倒是慢慢平静下来,」岑宣歪着头数算,好生回想了一番,「那个时候的感觉,其实还挺悠闲的。」 其实真的是这样。 张皇失措只因踌躇不决,一旦决定真的跟着秦胤生死相随,岑宣哪里还用的着慌张? 秦胤生,自然皆大欢喜,可秦胤若是有事而身死,那他自然也是一併跟着去,没有什么值得左思右想的。 秦胤嘆了口气,抚了抚岑宣的脑袋,思及旧日光景,忍不住道了一句:「苦了你了。」 也难为这孩子,那个时候还能顶着那般巨大的压力行事。 「所以我才能得到今朝的结果啊——」 岑宣仰着脸,倒是丝毫不谦虚,整个人都得意洋洋的,小尾巴一併翘到天上,「老天爷是看我太好了,才把你还给我了呢!」 彼时光景,如今回忆起来,倒是觉不出多难,也大抵是两世为人,心志不同寻常人一下的缘故罢! 他认定的事情,无论如何是不能更改的,上一世他不爱秦胤的时候,秦胤无论如何也没让他低半分头,但这一世,他心悦秦胤,那这世上任何的人和事,就都不能把他们分开了。 回了家里,两人相携而下,与迎出来的岑爸爸岑妈妈打招唿,顺便逗逗那个又长了一岁的小胖子。 阿妮落抱着猫下车的时候,就看到他们并肩而立的背影。 珠帘合璧,莫过于如此倾世光景。 「哎呀……肥猫,」少女呆呆望着他们,似愣还嘆,「你说,我什么时候也能拥有这样的爱情呀——」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而已。 毕竟生死相许的美好太过于梦幻,哪里是普通人想得就能得的? 阿妮落因而也不作他想,只抱了猫,悠哉悠哉的跟了进去。 这个新年,过得十分愉快。 小胖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贪玩和喜欢秦胤,他好像跟自家小叔叔随了一样的秉性,只喜欢生的好看的人。 因此一整个年,都围着秦胤和阿妮落打转。 倒是惹得岑宣郁闷的不行。 难不成自己长得还不够帅? 入夜的时候,岑宣与秦胤依偎在二楼的大阳台上看烟火。 小辈们当然负责在村子附近放,尤其是小胖子,得了这么多漂亮又霸气的烟花鞭炮,他肯定是要在小伙伴们面前好生显摆一下的。 「阿胤——」 岑宣抱着那人,整个人窝在他怀里,舒舒服服的蹭了蹭,眉眼弯弯,皆是笑意,「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与咱妈说,今年一定会带着你回来,带着阿妮落,大家一同热热闹闹的过新年。」 秦胤含着笑,轻轻「嗯」了一声。 他本就不是话多的人,此刻也只不过轻轻应一声,表示知道了。 心里头却是极欢喜的。 他这一生,没有得到过太多的亲情,母亲早逝,父亲和兄弟反目成仇,倒是在岑家……弥补了所有的缺失。 岑爸爸和岑妈妈待他极好,好到让他觉得,自己自始至终都属于这一大家子,是他们的一员。 缺失的父母亲情啊……也终于得到了归还。 原来上苍真的会在另一处将丢失的东西重新给予,秦胤思及此,心念一动,低下头来,揽紧了怀里的青年,深深亲吻下去。 「唔……」 岑宣瞪大了眼睛,被这个突出起来的吻亲的有点懵圈。 男人却勾唇浅笑起来。 这大好时光,自然是不能辜负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