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我和我的式神在一起了》 第1页 [仙侠魔幻] 《和离后，我和我的式神在一起了》作者：绚烂如花【完结】 简介：林家世代以天师为业，到林丹慧这一代只剩下她一个女娃。林丹慧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能早日成亲，生个继承人继承家业。岂料姻缘不顺，成亲不过一日，和离而终。 不久后的某日，正在抓妖的林丹慧被家里养了许久的恶鬼式神强势告白：「我喜欢你！我要生生世世永永远远跟你在一起！」 林丹慧：「这个嘛……你能生孩子吗？你要是生不了孩子我可不嫁。我们林家的香火可不能在我这里断了。」 任磊：我化做厉鬼多年，只为天上地下寻找亡妻魂灵。许多年后，我终于找到了转世重生的她。她变成了一个天师，抓妖驱鬼的天师。 ps：1.女主正道之光，以斩妖除魔、护佑苍生为己任。但是没有金手指，对上大boss需要男主和别人的帮助。 2.前世今生梗，后期会有前世的剧情。 3.本文隔日更，欢迎收藏养肥。 内容标籤： 灵异神怪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丹慧，任磊 ┃ 配角：预收：小甜o他爱上我了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霸道恶鬼爱上我 立意：真正的爱跨越时空也不会改变。 第1章 天师林丹慧。 夜。 破败的山庄里分外安静，空荡荡的院落里只有阴冷的山风唿啸而过的声音。 「咿呀——」山庄里某个房间的门被风吹开。 冷冷的山风灌入，带起一片尘埃。挂在樑上的蜘蛛网被风吹断，正在结网的蜘蛛自半空落下，迅速地爬入一堆没腿的桌凳下面。 风还在吹，唿唿的声音中仿佛带着女子低低的哭泣声。 「呜……」冷风吹开内室破败的帘子。 那里摆着房间里唯一完整的家具——一张床。床上躺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夜风的凄凉似乎一点也没有影响她的睡眠，平稳的唿吸间，属于人类的温热气息从她的口鼻间飘散出来。 空荡的内室里似乎有人笑了一声，低沉的，尖细的，带着刺破耳膜的稜角。 更冷了。 外室里已经藏好的蜘蛛从木头堆里爬出来，匆匆地夺门而去。 而内室里熟睡的小姑娘的床边，赫然多了一个长髮披肩的影！ 「呵呵呵呵……」阴恻恻的笑声从黑影口中发出，一双尽是白骨的双手在那恐怖的笑声中，一下掐住了小姑娘的脖子！ 「抓住你了！」床上的小姑娘突然睁开双眼，双手一扣，已将那女鬼锁住。 将女鬼压在身下，小姑娘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正要贴到女鬼身上，那女鬼突然张大了嘴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啊——啊——」 悽厉的叫声刺破耳膜，小姑娘的动作滞了一下，同时那女鬼从手中逃脱，飞出去的同时将小姑娘撞下了床。 「该死！」小姑娘在地上滚了一圈，爬起来再去找那女鬼，可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罗盘，小姑娘轻念了一句咒语，那罗盘便开始剧烈转动，最后朝某个方向指去。小姑娘依着罗盘的指示，缓缓走出房间。 这个几十年前还是大户人家的院落，现在只剩下一个空壳了。年久失修再加上频频闹鬼，让这里无人再敢踏足。 小姑娘已经转到后院。长廊两旁的杂草几乎要将长廊淹没了，有些地方的草长得比小姑娘还高。 一棵茅草被夜风吹到小姑娘的脖子上，小姑娘挥手拨开。没一会又一棵茅草落进脖子，小姑娘再度伸手去拨，只是——触手冰凉！ 不好！ 小姑娘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被什么东西牢牢缠住！罗盘落地，两边的茅草在一瞬间全变了模样，化作无数触手将小姑娘紧紧缠住。 「呵呵呵呵……」女鬼再度出现在小姑娘面前，一张嘴，艷红的长长的舌头便伸了出来，轻轻地，滑过小姑娘饱满而白皙的脸颊。 「味道真好，一定很好吃。」女鬼馋得口水直流。 张大嘴巴正想将小姑娘一口吞下，突然一股青烟自小姑娘腰间飘了出来。 凌厉的鬼气瞬间铺天盖地而来，女鬼还来不及惊唿，已经被一张血盆大口一口吞下！ 「阿磊！」缠住小姑娘的茅草自己燃了起来，小姑娘徐徐落地，走过来就在那只突然出现的恶鬼凹凸不平的脑袋上敲了一记，「谁准你自己出来的？」 被称作「阿磊」的恶鬼瞪了瞪血红的灯笼一般大的眼睛，露出长长的獠牙，嗷了一声。 小姑娘伸出一只手：「吐出来！」 阿磊伏在地上，咬着牙恶狠狠地看她，尖利的爪牙轻易地将烂掉的地板划破。 小姑娘全看不见它的兇恶，反而欺进一步，气势汹汹地下令，「我叫你把它吐出来！」 那恶鬼不甘愿地晃晃脑袋，最后一个喷嚏，「噗」地一下，将吞进去的女鬼吐了出来。 脱困的女鬼一落地便想逃走，被小姑娘撒了一把豆子，立刻被困在法阵里出不去了。 恶鬼瞅了一眼小姑娘，竟趁空走过去，伸了一只爪子进法阵。「咯吱」一声，女鬼的胳膊被卸了下来，恶鬼将那胳膊塞进嘴里，一阵好嚼。 夜半的空中，全是女鬼悽厉无比的喊叫声。 第2页 「别哭别哭！」小姑娘捂着耳朵，三两步跳到不听话的式神跟前，不由分说地掰开了它的血盆大口，将咬得稀烂的胳膊捞了出来。 草草将女鬼的胳膊拼好，小姑娘将那只胳膊丢进法阵。女鬼终于不哭，接住自己的胳膊，凄凄切切地装回了自己身上。 而一旁的小姑娘开始在女鬼身边点长明灯，拈香撒纸。 女鬼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在法阵里飘了一阵，问那小姑娘：「你在做什么？」 小姑娘忙完手中的活，认真地抬头回她：「超度你呀。」 「度我？」女鬼吃了一惊，「为什么要度我？」 小姑娘歪歪脑袋，一本正经地解释：「尘归尘，土归土。你已经死去多年又造了恶业，我若不度你，你如何找得到往生的路？」 女鬼在小姑娘清澈无比的眸光中垂下首，低声问她：「我差点把你吃了，为什么刚刚你还要从那恶鬼口中将我救出，为我超度？」 小姑娘身边的恶鬼一看就是穷凶极恶的厉鬼，被它吞下，她肯定会魂飞魄散。 「鬼是人的怨气所化，你怨气如此之重，想必生前必定受了委屈。凡事皆有因果，你能够遇到我便是缘法。我林家世代以驱鬼度魂为业，我自然要全力度你往生。」小姑娘义正言辞地说完，盘腿坐下。正要念咒，却被那女鬼打断了。 「我在等一个人。」女鬼凄切的声音在空旷的院落里悠悠响起，「我救了他性命，对他真心以待，他却将我全家杀害。我心有不甘，化身为鬼，但因法力微弱无法离开此处，才会想借着食人精魄变强，好去寻我的仇人。而今小姑娘好心，助我往生，我心中却放不下这仇恨。」 小姑娘瞭然地嘆了口气：「都是些前尘往事，你又何苦执着？再说你就是復了仇又能如何？不过是给自己添一笔孽障罢了。冥界的三生石上，可以照见人的三世。你下到冥界，可去寻那三生石，看尽自己三世。你既与他纠葛如此之深，前世必有恩怨。你看过那石，若还放不下，再来找我吧。」 女鬼且惊且疑，最后跪了下来：「多谢天师提点。」 小姑娘点点头，再不说话，专心念起了咒语：「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法阵中女鬼周身戾气渐渐散去，却见她的身影越来越淡，就要化作轻烟散去。 「小姑娘，还未请教大名。」轻影化去之前，回首问她。 小姑娘圆润的脸庞上勾起一抹骄傲的笑：「林家第二十三代传人，天师林丹慧。」 第2章 我绝对不会再带你去相亲！…… 林家村外的大道上，一匹黄色骏马正慢悠悠地踱着步子。 马上是一位姑娘。那姑娘一身蓝色劲装，斜背一个黄色布袋，背后挂一把深黑色的古朴木剑，一路上念念有词。 「我都跟你说多少遍了，阿磊。」清脆的音色中带几分少女的甘甜，不是林丹慧是谁？ 「我没叫你，你就不要出来。你是不相信我的能耐吗？就那种程度的女鬼，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听到好歹哼一声吧？」等了半天，林丹慧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倒是与她擦身而过的路人向她投来一股奇怪又惋惜的目光。 林丹慧赶紧友善地朝路人笑了笑，扯扯缰绳让马儿加快些脚步。只是还是忍不住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抱怨：「阿磊你好样的，居然从回来到现在都不理我，害我老是被人当成怪人。」 林丹慧话音刚落，一股冷风毫无徵兆地从身前刮过，座下马儿一个激灵，亏得林丹慧及时拉住马头才没让马儿吓得飞奔出去。 「怎么？」林丹慧有些生气了，「我说你几句你还生气了？」 又一阵风过，林丹慧腰间的玉瓶动了动，平静下来的同时风也止了。 「什么呀……」林丹慧不高兴地嘟嘟唇。 「丹慧！」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刘姨！」林丹慧看见来人瞬时眉开眼笑，跳下了马迎上去。 「丹慧呀——」刘姨小跑着过来抓住林丹慧的手，高兴坏了，「你可终于回来了！我以为你赶不回来了！」 林丹慧眨眨眼睛，好奇地看向刘姨：「刘姨，出什么事了吗？」 「自然是大事，也是好事。」刘姨亲昵地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惋惜又心疼，「我们丹慧生的多好啊，这俏模样，哪个男人看了不心动？可这转眼间，就快十八了。再嫁不出去就变成老姑娘了。」 这一番话一下戳中林丹慧的痛处，她俏丽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刘姨，你别说了……」 「瞧我这嘴！」刘姨轻拍了拍自己的嘴，「丹慧你别不高兴，你爹娘去得早，刘姨看着你长大，能不替你操心吗？」 这么说的意思就很明显了，林丹慧的眸子亮了亮，却禁不住有些担忧：「刘姨，这次是什么样的人？」 「好姑娘。」刘姨抓住林丹慧的手，言语里有些愧疚，「上次是刘姨的错，你可别往心里去。这次可真是个老实人。荆州过来的年轻小伙，今年二十，未曾婚配，跟你可般配。而且我打听过了，他们家常年跟给村口清风茶庄供应茶叶，商誉不错，想来人品也不会差。」 林丹慧听罢满意地连连点头。 「不过呀，」刘姨有些神经质的看看左右，低声对她道，「你这一次可千万别把它带上了，再吓到人，再没人找我刘姨说媒了。」 第3页 林丹慧急忙严肃点头：「刘姨你放心，再没有下次了。」 刘姨听了，心里的一块大石也落了地，遂喜笑颜开：「好姑娘，你快回家收拾收拾，打扮得漂亮些。我这就把人约出来。」 相亲的事情就这么商定好了。林丹慧抑郁的心情也变得开朗起来，牵着马儿步履轻盈地往家里赶。 「丹慧回来啦！」一个惊喜的声音叫住了林丹慧。 林丹慧抬眼望去，却是髮小徐兰。徐兰看见她，立刻抱起两岁多的女儿小跑着朝她走过来。 「丹慧，你自己一个人出远门，我担心死了，可算把你盼回来了。来，妮妮，快叫干娘！」 小女孩乖巧地喊：「干娘您辛苦了！」 林丹慧一听乐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妮妮真乖，眨眼都这么高啦。」 小女孩眨巴着可爱的大眼睛，继续郑重其事地说话：「娘亲说，是干娘救了妮妮的性命，妮妮长大以后要报答干娘。」 林丹慧在妮妮头上的手尴尬地顿了一下，停下来：「兰儿你能不能不要老把这件事挂在嘴边，我是天师，除妖是本份，不要什么报答。」 徐兰使劲摇头，十分固执：「丹慧，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不管别人是怎么做的，你救了我女儿的命我就得记一辈子。」 林丹慧无奈地扶扶额：「我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拦着你行了吧。我大老远地回来，能回家了吧？」 徐兰含笑，正准备让步，又想起什么：「你吃饭了没？要不先上我家吃个晚饭？」 林丹慧转脸看她，无奈至极：「兰儿，我死去的娘亲要是看见你这样会觉得你抢了她的位置。」 「噗！」徐兰失笑，终于放过她，「你回家好好休息，我不烦你总行了吧。」 林丹慧轻舒口气，步行一阵，终于回到空置了好几天的林家。 林丹慧家在林家村无人不知。他们一家世代以天师为业，方圆几百里的村落里，但凡遇到什么神鬼妖怪的，都会来这里请林家的天师处理。偶尔，林家人还会出趟远门，去收服一些比较厉害的鬼怪，似这次到厉鬼山庄一行。 然而名气远播的林家天师，在村里也不过瓦房两三间，配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将马匹栓在院子里，林丹慧进了祠堂，放好包裹，挂好木剑，然后拈了一炷香，向父母和先祖们报平安。 「林家列祖，爹、娘，我回来了。」刚把香插进香炉，一股饭菜的香气从厨房方向传了过来。 林丹慧再度无奈地望望天，目光在祠堂里的一众排位里扫了一遍，最后定在慈父林允杰的灵位上。 「爹！」她不客气地喊道，「你倒是管管你老婆！」 整个祠堂安安静静的，一丝鬼的声音都没有。 没办法，林丹慧只能走到厨房。厨房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炉灶前忙碌，灶边的圆桌上已经摆了四五道小菜。 「回来了。」母亲转过脸来，一边忙碌一边招唿她，「累了吧？洗洗手就可以吃饭了。」 「娘～」对着母亲，林丹慧可凶不起来，只低声撒娇，「你怎么又上来了？」 林母见她有些生气，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戚戚切切地哭了起来：「你第一次出远门，我实在放心不下。可是我又不能陪你出门。这几天天天想着你，吃不下睡不着已经很苦了，怎么你一回来就这么对我，我难道做错了什么？」 「娘呀，」林丹慧按着脾气和声说话，「鬼本来就不用吃饭睡觉。你既然已经死了，就乖乖去投胎，不要动不动就贿赂鬼差，让他们放你上来。」 「呜……」林母一听这话就哭开了，「我这不是放不下你吗？林家就剩下你孤零零的一个，还是个女孩子。出去了被人欺负怎么办？难过了怎么办？」 「娘呀……」林丹慧无力地接话，「生死有命，活人的事，死人本来就不该操心。再者我天天劝那些鬼早去投胎，到我娘又放纵她羁留人间，传出去不是让其他天师笑话我吗？」 林母听她这么说立刻怒了，「你跟你那个死鬼爹一个样。整天就知道跟我说什么天师呀，职责呀！你们这么尽责，老天对你们怎么样？一门子的短命鬼！」 「是是是。」林丹慧举手投降，「是我们不对，我们不好，让娘受苦了。」 「哼！」林母怒气沖沖地哼了一声，瞬间消失了。 终于把母亲送走，林丹慧先舒了口气。但是看到满桌饭菜又不由得犯了愁。 人死后化鬼，大多数都不肯接受自己与真正的人已经完全不同，行事也喜欢按人类的习惯来。岂不知同样的事，人类做得，鬼不一定做得。 母亲想给她做饭的心情她能够理解。只是鬼做出来的饭菜，难免鬼气森森，吃多了会折损阳气。 纠结半天，林丹慧还是举起筷子，坐下来吃饭。母亲的心意，到底不能辜负。 正吃着，腰间的玉瓶动了动。林丹慧夹了口炒萝蔔：「出来吧，阿磊。」 那夜凶神恶煞的厉鬼在她的脚边显形。双脚搭上圆桌，厉鬼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了舔桌上的饭菜。 林丹慧看它如此模样，竟笑了：「阿磊，你也吃这个吗？」 厉鬼低嗷了声。 身为天师，对鬼气尤为敏感。林丹慧吃了几口饭菜，已经有些不舒服。式神阿磊的出现正好提醒了她，这些她吃不下的食物，对阿磊而言不过小菜一碟。 第4页 「那就给你好了。」拿过桌上的碟子，林丹慧爽快地将桌上的饭菜都倒进了阿磊的血盆大口。 吃过东西，阿磊就到院子里消食去了。 林丹慧还记挂着今晚的约会，于是赶紧收了碗筷，匆匆打扮了一番。收拾好自己已经是月上陇沟，林丹慧看看天色，赶紧出门。 院子里，阿磊仰着头，瞪着铜铃般的血红色眼睛，在发呆。 从她记事起，阿磊就特别喜欢用这个姿势发呆。是以她忍不住常常想，阿磊是不是有心事？但很快，她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作为一只活了千年的恶鬼，有伤春悲秋的可能吗？ 一只脚已经踏出房门的林丹慧，硬生生地被阿磊咬着裙角拖了回来。 林丹慧甩不开它的嘴，气急败坏地吼：「阿磊你想干什么？我要迟到了！」 阿磊唿了唿气，林丹慧腰间的玉瓶也随之动了动。 「不行！」林丹慧严词拒绝，「我绝对不会再带你去相亲！上次你突然冒出来，把任家公子的三魂吓掉了一魂。我念了三千遍招魂咒才把他的魂招回来！」 阿磊就是不放口。 「我知道你担心我。」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了，林丹慧放软了语气，「上次只是个意外。况且任家公子是占了我便宜，但你也差点把人家吓死，也算他得了教训了。这一次，刘姨已经保证过，绝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我自己也会小心，所以你别担心了，好不好？」 还是不放。 「阿磊！」林丹慧的声音里有了隐怒，「再过两个月我就满十八了，你真的希望我嫁不出去吗？」 轻轻一甩，裙角终于被放开。林丹慧也不迟疑，迅速出门，上锁。 第3章 相亲又失败了。 ?林丹慧匆匆赶到村口的清风茶庄的时候，刘姨已经带着一个憨实少年在等她了。 林丹慧几步上前，诚挚地道歉：「抱歉公子，我迟到了。」 那公子见到林丹慧时明显眸光微亮，见她道歉，也不等刘姨接话，起身朝她作了个礼道：「林姑娘多礼了。在下姓王，荆州人氏，久仰姑娘大名了。」 「当真？」林丹慧的眼睛亮晶晶的，弯着一双杏目兴奋地问，「你都听说过我什么事？」 王公子本是客套，没曾想林丹慧竟当了真，顿时愣了一下。 刘姨见状急忙救场，上前迎上林丹慧，一边拉她坐下一边道：「自是听说你过你的好。我们丹慧长得俊俏，心地又好，村子里谁不夸你好？」 这话对着林丹慧，却是说给王公子听的。 果然王公子会意点头，看向林丹慧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满意。 「唉……」又听刘姨长嘆一声，「这孩子父母去得早，没有人替她张罗婚姻大事，这才被耽搁下来了。」 不是呀。她刚刚及笄父母就开始给她安排相亲，这些年都没有断过呀……林丹慧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刘姨眼疾手快地硬塞了一盏茶给她：「孩子，你什么也不用说，我明白你心里的苦。」 啥？ 却见那厢王公子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更多了几分热切：「林姑娘身世可怜，实在令人生怜。若是姑娘不弃，在下愿好好保护姑娘。」 这话的意思就是成了！刘姨正自高兴，却不防林丹慧已在她之前开口：「公子是经商的？」 王公子顿了一会才轻点了点头。商人虽则富有，社会地位却低，林丹慧如此直接，实在有些不礼貌。 「公子千万不要误会，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林丹慧注意到了对面人的尴尬，忙和声解释，「我家世代以天师为业，命中注定与富贵无缘。你若娶我，图个殷实倒也不难，只是大富大贵，却是绝不可能了。」 「丹慧！」刘姨低声提醒她。 林丹慧却是不依不饶：「刘姨，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有些话，必须提前说清楚。天命我林家累世清贫，血缘姻亲皆不能免。而且我林家人世代短命，近百年来族中最长寿的是我的一个叔公，活到了四十八岁。」 「你……」刘姨见她一股脑将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心中又气又急，一时红了眼眶，竟是不争气地掉下泪来。 林丹慧见她如此，有些吓到了，赶紧站起来想扶她，却被她一手甩开了。 却见刘姨迅速抹了眼泪，微笑着转向王公子：「王公子，情况你也该清楚了。不知道你现在对这桩婚事怎么看？」 那王公子左右看看，最后立起身来朝刘姨作了个礼：「婚姻大事，还需父母做主。恕在下不能擅作主张。」 刘姨又笑了下，回他：「公子说的是。」 王公子亦是笑着，只比刚才多了几分拘束：「刘姨，在下突然想起还有些急事要处理，可否先告退？」 刘姨含笑点头：「公子慢走。」 送走王公子，刘姨一句话也没说，自己付了茶钱，头也不回地走。 林丹慧吓到了。刘姨在村里可是出了名的铁公鸡，这回连茶钱都不问她要，看来真的气煳涂了。 林丹慧想这还了得，忙心急火燎地追上刘姨：「刘姨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刘姨别过头，不理她。 林丹慧急了，一把抱住刘姨，扑进她怀里企图撒娇：「刘姨你从小看着我长大，最疼我最爱我了，不会生我气的对不对？」 第5页 话到一半，突然有水珠落在头上，林丹慧惊得抬起头来。却见刘姨拼命地抹着眼睛，奈何依旧止不住泪水泛滥：「知道刘姨心疼你，怎么就是不听话？那些男人能娶到你是天大的福分，哪里有资格嫌弃你？你怎么就这么实诚？怎么就跟你爹一个样？」 「不哭不哭。」林丹慧重新将她抱好，「说到底还是我那个死鬼老爹的错。刘姨你幸好当年没跟他这个短命鬼，不然过得不知道多苦。」 「死丫头！」刘姨狠狠地掐了她一下，「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提这个！再提我跟你急！」 林丹慧急忙抱头：「我错了错了，知错了。」 「不怕！」刘姨一抹泪，拉过林丹慧自信地拍拍自己的胸脯，「没有你刘姨谈不成的婚事！等着刘姨给你寻个顶好的夫家！」 林丹慧放下心来，释然一笑：「我相信你，刘姨。」 忙乱的一日终于过去，林丹慧再度回到家中已是夜深。 阿磊还在院子里纳凉，看起来精神很是萎靡。林丹慧累了一天，也顾不上它的情绪，念了句咒语将它收回腰间玉瓶。 到厨房给自己烧了锅热水，林丹慧除尽身上衣饰，舒服地躺进浴桶。 这几日风餐露宿的，一回来又被拉去相亲，林丹慧当真是身心俱疲。话说回来，相亲又失败了。这么看来她十八岁之前真的要嫁不出去了。 嫁不出去就不能生孩子，生不了孩子林家就没有后人，没有后人就没有人继承林家衣钵，林家数百年的基业就要断在她手上了……林丹慧蓦地惊坐而起！ 她忘记带换洗的衣服了！ 林丹慧的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院子，一会后落到她扔在一旁的脏衣服上。 「阿磊。」她唤。 没动静。 「阿磊！」 不理她。 林丹慧生气了：「不听话的式神要来做什么，信不信我明天扔了你！」 衣服底下震了震，随着一阵阴风飘过，一只凶神恶煞的恶鬼出现在她面前。 林丹慧被那阴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阿嚏！」 恶鬼像是吓到了，随着她的喷嚏又震了一下。 林丹慧玉手一指房间，吩咐道：「给我拿衣服去。」 恶鬼低低地「嗷」了一声，听话地去了。 林丹慧满意地靠回浴桶。阿磊保护她向来很尽职，不过就是这种小事整天拖拉。式神就该照顾主人嘛，做事怎么可以挑三拣四？ 衣服飘飘荡荡地飘到身边，林丹慧拿过来翻了翻，「我的肚兜呢？」 感觉那恶形恶状的鬼好像斜了自己一眼，林丹慧赶紧狠瞪了回去：「看什么看，去拿！还有，不要拿红的那套！月白外衣不能配红色肚兜，不许再搞错了！」 等一套衣服都拿齐了，那鬼也不等林丹慧念咒，自己回瓶子里去了。 拿个衣服怎么了？林丹慧腹诽一阵，穿好衣服，回房睡觉。 躺在床上，又把厉鬼山庄上抓鬼的过程回想了一遍。她的法力，应付那女鬼绰绰有余。但这还是她独自捉鬼的经验还是太少了，才叫那鬼钻了空子。虽然她一路都在埋怨阿磊出来得太早，但心里还是很感激它救了自己的。 说起阿磊，记事起它就陪在身边了。据爹爹说，这恶鬼已经化鬼近千年了，戾气极重，原先寄居在一把宝剑之中，吸食持剑者的魂灵，杀人无数，嗜血千万，这才修炼成形。 这鬼怨气太重，根本超度不了，但是她天纵英才的爹爹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生生将这厉鬼炼化做了式神，并且在死后将它当作礼物送给了他的独生女儿。也不知这恶鬼当年纵横阎罗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今天…… 林丹慧迷迷煳煳正要入梦之际，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小神仙，救命呀！」 第4章 除了这只鬼，谁会送她回家…… 听到救命声，林丹慧立刻从床上蹦了起来。 匆忙套了件衣服，她冲到祠堂拿好木剑，脚不点地地冲到门口，打开了家门。 门外一阵激烈的哭声。一位头髮花白的老太太抱着哭泣的婴儿，神色焦急。 一见林丹慧，老太太「扑通」一下就跪下了：「小神仙，我的孙子一直哭，怎么都不管用，你救救他吧！」 「老人家你先别急。」林丹慧拿手拨开老太太怀中婴儿的裹布，却见那孩子满脸通红，触手去碰，浑身如火。 开了法眼看，孩子身边并没有任何脏东西缠身。 「老人家，这孩子生病了，你得带他去找大夫。」人命关天，林丹慧急忙出声提醒。 「小神仙你救救他吧！」老太太听她如此说还道她推託，「你大慈大悲救救我孙子吧。那周家媳妇徐氏的孩子惹了花仙，不就是你给救回来的吗？这个给你，求你救救我孙子！」 老太太一边说一边将一包首饰，塞到她手上。 林丹慧见孩子烧得厉害，也是焦急：「老人家，我不要你的钱，你拿这钱去请大夫！」 「大夫都只会骗钱！小神仙您就给我孙子施个法术，救救他吧。」老太太只道林丹慧不肯施救，甩开她的手便往地上磕，没一会便见了血。 林丹慧深吸口气：「好，我救！」 老太太一听，立刻转悲为喜，高兴地从地上站起来了。 「你站在这里等我一会。」林丹慧吩咐完，奔回院子，解下缰绳，飞身上马。 第6页 奔到门口，她将手伸向老太太，「快上马，我们去灭鬼。」 老太太听到此言再不迟疑，随林丹慧上了马。 纵马一路狂奔，林丹慧将马停在了医馆门口，一把抢过孩子，死命敲门：「林大夫，开门！」 「小神仙……」老太太一头雾水，「不是说好要救我的孙子吗？」 林丹慧不理她：「林大夫！开门救命呀！」 门终于被敲开，村里的林大夫睡眼惺忪地把门打开了。 「林大夫！」林丹慧二话不说地将孩子交给他，「这孩子烧得厉害，请你救救他！」 林大夫白她一眼，抱着孩子进去了。 身后的老太太一看孩子被抱走，立刻急了：「我的孙子！你想对他做什么？」 林丹慧不说话，只是死按住老太太不放，不让她冲进医馆。 老太太根本不相信大夫，在门口又哭又闹，拼命去扯林丹慧的手。 林丹慧依旧不置一词，只是拉住她不让她进门。等了半个时辰，林大夫终于从里面出来。 「烧退了些，孩子的情况稳定下来了，但还不能离开，得在医馆观察一阵。」他说完病情之后严肃地转向听说孙子好转渐渐安静下来的老太太，「你们这些人怎么就这么迷信？有病治病，非要去找什么神棍！孩子再晚些送来，就算保住命也烧成傻子了！」 「还有你，林丹慧！」他说完老太转向林丹慧，「你们一家整日就知道神神叨叨的，靠卖那些鬼鬼怪怪骗钱！我就问一句，你们良心上过得去吗？非要弄到快出人命才肯让人就医吗？」 林丹慧垂首捏了捏自己被老太捏紫的手腕，默然牵了马，离开。 「这……」老太太有些惊疑不定地想拦她。 那厢林大夫又开口了：「老人家，要是孩子出了事，你就去告她。这种急病最不能延误治疗时机的！」 跨上马，林丹慧喝了声「驾」，马儿便在凌晨的村道上奔跑起来。 这世上有些人是看不见鬼的。诸如医生、屠夫之流。他们本就掌生死，身上煞气重，众鬼避让。她要如何去跟一个根本看不见鬼的人解释她的工作？ 委屈吗？ 每每此时她总想起她的父亲，想起她问他这个问题时他的回答：「我们身在人间，走的却是阴间道。总有人不理解，但天道昭昭，我们无愧于心。」 她默默地跟着记忆中的父亲念出答案。这是林家人的宿命，也是责任。 可是……林丹慧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好累，今天能不折腾她了吗？ 清晨的阳光照进房间，林丹慧睁开眼睛，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昨夜迷迷煳煳地在马背上睡过去了，醒来已经在自己床上，褪了外裳，脱了鞋袜。 林丹慧下了床，穿好衣服，然后微笑着将床头那个翠色的玉瓶别在腰间。她养的这只式神还挺傲娇的，平时让它做点杂事推三阻四的，真有什么事还不是都替她办妥帖了？ 昨晚除了这只鬼，谁会送她回家？ 精神爽朗地来到厨房，简单地弄了些吃的填饱肚子后，林大小姐的心情又开始阴郁了。 一堆的衣服没洗，空置了好几天的房间到处都是灰尘……怎么有这么多家务要做呀？ 林丹慧在院子里沉思了半天后，回到房间，掏出几张黄纸，剪成人形后往地上一扔。 「式神术！」林丹慧结印念咒，「急急如律令！起！」 几个纸片人在林丹慧的努力下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太好了！林丹慧暗喜，大喝一声：「变！」 几个纸片人快速地摇晃了几下后，如膨胀的气球开始慢慢地鼓了起来，好一会在她面前定住了。 林丹慧眨眨眼睛，又喝了一声：「变！」 几个纸片人晃了晃，没再有什么变化。 「不对呀。」林丹慧从书架上将父亲的笔记拿下来仔细翻看了好一会，「这个时候应该变成人形了才对。」 「难道是因为没有人气？」林丹慧这么想着，对着勉强立定的纸片人吹了口气，「呒……」 那纸片人陡地站稳了：「主人。」 林丹慧后退一步。这……成功是成功了，但是为什么这么丑？连基本的五官都没有？难道是因为她刚才剪刀刀法使得不够飘逸？ 「去洗衣服。」林丹慧对自己造的纸式神道。 那式神乖乖的，出去了。 林丹慧默默点头，丑是丑点，好歹听话。式神走后林丹慧便捧着父亲的笔记继续研究式神术，依着笔记又造了几个不成功的式神后，她有些颓唐地放下笔记，走到院子里透口气。 她的新式神正在院子里洗衣服，没有脸看起来傻愣愣的，黄纸不防水，裁剪粗糙的手溶进水里，跟她的衣服混在一起，那式神却还在重复揉搓的动作，浑然不觉手都快没有了。 「停！」林丹慧大喝一声。 话音落下，式神便停住了，乖巧到不行。 林丹慧长长地嘆了口气，喊了声「收」，那式神又恢復成黄纸，飘落地面。 从地上将被水吃了一半的纸片人收好，林丹慧又嘆了口气：「看来以我现在的功力，造个式神还是太勉强了。」 其实现成的式神还是有一个的，林丹慧极快地扫了一眼腰间的丹瓶，生怕对方发现自己的眼神。 第7页 这傢伙要是知道自己想让它做家务，肯定又要跟她闹脾气了。没办法，只能自己上了。 林丹慧捋捋袖子，将洗坏的衣服装好，朝河边走去。她今天起来得晚了，河边洗衣服的人不多。选了个僻静角落，林丹慧便开始洗衣服。 未及动手，就听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唤自己。 「小天师！」 林丹慧左右看看，却见草丛的一个角落里，水花渐渐聚拢做一个小小的人形。那是一只在林家村的河里修炼的水妖。 「小水妖，」林丹慧跟她打招唿，「好久不见。」 那水妖在河面上转了一圈，「小天师洗衣服呢？我帮你呀！」 林丹慧还没来得及答话，木桶里的衣服已经被一道水流带进河中，几个漩涡将衣服搅拌一会之后，上面的符纸沖得干干净净。而后衣服腾空，自己控干，飞回木桶。 林丹慧最不爱洗衣服，见状立刻乐了：「谢谢你小水妖，你帮了我大忙。」 「对了，」林丹慧想起什么，「我几天不在家，家里的水缸都是满的，是你帮我挑的水吧？」 「不是我。」小水妖绕着林丹慧转了几圈，「我修为不够，还不能离开河水。小天师你这么受人爱戴，附近的鬼怪都喜欢你，说不定是其它妖怪做的呢。」 林丹慧忙将附近的鬼怪都理了一遍，实在想不出哪只妖怪这么贴心。 「哪日你看见有妖怪替我挑水，务必替我谢谢它。」林丹慧叮嘱一声，拿着洗干净的衣服回家了。 支起晾衣架将洗净的衣服晾好，一只黄色的纸鹤飞进院子。林丹慧伸手去接，纸鹤停在手中，不动了。 将纸鹤拆开，黄色的符纸上浮出一行小字：青州安村，有女鬼害人。 林丹慧看毕，将水盆里残留的水泼到院子里，而后将水盆放回厨房，回房收拾行李。 很快她收拾出一个简单的小包裹，来到了林家祠堂。点一炷香，她朝林家列祖的排位拜了三拜。 「林家列祖，保佑我此次出行一切顺利，能够降伏女鬼，保得一方安康。」将香插入香炉，林丹慧拿起贡在祠堂的桃木剑，转身出门。 牵马出门，她先到发小徐兰门前敲了敲门。徐兰抱着孩子出来应门，「怎么了，丹慧？」 林丹慧回她：「我刚把洗好的衣服晾在院子里，麻烦你帮我收一下。我得马上出趟远门。」 「又走？」徐兰说话之间怨气十足，「这才刚回来没两天呀！你就不能好好休息一阵再出门。」 林丹慧却是一脸严肃：「人命关天，拖延不得。我得走了。」 说完便跨马提鞍，绝尘而去。 「唉……」徐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只觉心疼，「林家就剩她一个人扛着了。只愿她此行平平安安，不要遇险。」 她话音刚落，怀里的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好孩子，没事，不哭。」徐兰一边哄孩子，一边忍不住担忧地朝林丹慧离开的方向望去。 这孩子自上次惹了花仙后便有了些预知能力，眼下她哭得这么厉害，难不成林丹慧这次出门会遇到什么危险？ 第5章 我现在需要一个男人。 青州安村 驱马走了三天，林丹慧终于来到此行的目的地。 彼时天色昏黄，如血的残阳挂在山坳之间，暗红的血色将整个安村笼罩。日暮下的村子安静得不像话，偶尔从山间飞出的乌鸦幽灵似的从空中滑过，诡异地没有一丝声响。 腰间的玉瓶动了一下，青面獠牙的恶鬼落在林丹慧脚边，目光兇狠地盯着前方，同时用身体将林丹慧环住了。 林丹慧伸手拍了拍它的头：「阿磊，你先不用出来。」 她和声解释：「一会我要找村里的人打听情况，你这个样子会吓到他们的。」 恶鬼伏低身形，朝着安村的方向低吼了声后，将周身凌厉的煞气收敛回来。整个村子被浓重的怨气笼罩着，一时之间它也探不到女鬼所在的方位。若是反叫那女鬼察觉到它的气息，说不定会藏得更深。 恶鬼转过身，用血红色的眸子看了眼身前和声说话的林丹慧，最后化作一缕青烟，回了玉瓶。 将恶鬼收回后，林丹慧从怀里拿出罗盘。罗盘启动后剧烈地颤动着，没一会后竟直接罢工了。 林丹慧将罗盘收好，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整个村子都被怨气笼罩，看来那女鬼已近成魔，就在这几日了。」 「必须赶快收服它，不能让更多人死在它手上。」林丹慧说完深吸口气，伸手摸了摸背上的桃木剑后，举步走进安村。 进村的小道上一个人也没有，林丹慧牵马慢慢走着，诡异的安静中，马蹄落在地面的声音成为四周最热闹的声响。 「呀——」的一声轻响，道旁的房屋里，一个女人将门拉开了一条细细的缝，警戒地透过门缝看她。 林丹慧并没有急着上前，而是远远地行了个礼，自报家门：「林家第二十三代传人，天师林丹慧，来此降妖。」 「当家的！」女人兴奋地叫出声来，「是林家村的神仙来了！」 门后好一阵动静，没一会房门被人小心地打开，女人一路小跑着冲过来拉住她的手，急切而谨慎地将她带进屋里。 屋里的祠堂里，一个鬚髮花白的中年男人正在焦急地等待她的到来。此人正是安村村长，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已经愁白了头髮。 第8页 听说林家村的人到了，他激动地迎了上来。但当他对上林丹慧还带着婴儿肥的小圆脸时，明显迟疑地顿了一下。 「咳。」他轻咳一声掩去尴尬，「林允杰先生为何没来？」 林丹慧对他持疑的态度并没放在心上，只如实作答：「家父已经去世一年有余。」 「还请节哀。」安村长低声应了句，又问：「林姑娘，你家中可还有叔伯兄弟？」 林丹慧继续回他：「合族上下，只剩下我一个了。」 安村长看她许久，终是不忍：「林姑娘，你回去吧。那女鬼十分厉害，我们请了三位天师，两位失踪，一位重伤。你与我女儿一般年纪，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你去送死。」 「安伯伯不用为我担心。」林丹慧脾气好，即便安村长一再拒绝她也没有因此生气，「我确实比不得家父道法高超，但自有保命之法。女鬼再不除，整个安村怕都不能倖免。你只管告诉我女鬼在何处害人即可。」 安村长自然也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不仅仅是村里死去的壮丁和生死未卜的天师，村里的老弱被女鬼森森的鬼气影响，已有不少人因此病倒了。 「刚开始，是村里的樵夫上西山砍柴，三日未归。然后是去找他的三个男人，莫名地消失了一个。再然后是一对夫妻路过西山山脚，丈夫突然被一阵阴风掳走。」 「我感觉到事情不寻常，便凑钱从县里请了天师回来降妖。但请来的天师都不是女鬼的对手，两位天师有去无回。重伤的天师侥倖活命，告诉我们是女鬼作恶，专门吸食男人精魄修炼，或许林家村的林允杰先生能制服此鬼。我正要托人去请，你就来了。」 「情况我大致清楚了。」林丹慧听安村长说了许久，心中已有了计较，于是起身告辞，「我这便去会会那女鬼。」 安村长一脸不放心地跟在她身后：「快入夜了，你只身一人会不会有危险？要不还是先在我这里住下，明日再说？」 林丹慧走出了安村长的屋子：「安伯伯，不用送我了。入夜正好，我只担心她不肯出来。」 别过安村长，林丹慧牵过自己的马，在暮色之中缓缓朝村后的西山走去。 腰间玉瓶轻震，恶鬼在她身边现身。 林丹慧看着走在身边的恶鬼，真的十分担心女鬼不出来。这样修为的女鬼，如果感应到这只恶鬼的存在，是绝对不会冒险现身的。 安村不大，他们很快走到西山山脚。 林丹慧看着眼前连绵起伏的山脉，转头看看身边的恶鬼：「阿磊，你能感应到女鬼的位置吗？」 恶鬼敛着气息，朝她摇摇头。 女鬼非常谨慎。它用自己的气息将整个安村笼罩起来，就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踪迹。 「找不到它的话，就只能把它引出来了。」林丹慧蹲下来，有模有样地跟恶鬼商量对策，「它修的应该是采阳补阴的魔功，所以才会屡次对安村的男丁下手。你说，我扮个男装的话，它会认出来吗？」 恶鬼用一双血红的双眸看她，将兽化了的锋利前爪举起来，拍了拍她的头。 「我就是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林丹慧把它青筋暴起的爪子从头上拿下来，「我知道你们鬼不靠外貌分男女，女扮男装行不通。但是我去哪里找个男人来呢？总不能逼着这帮被吓坏的村民来当我的诱饵吧？」 「再说了，」林丹慧的声音低下来，「便是他们愿意将性命交託给我，我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打得过那女鬼，将他们保护好。」 「嗷。」恶鬼朝她低吼了声。 林丹慧笑了：「我知道你会保护我的。」 刚才她敢大言不惭地跟安村长说自己自有保命之法，就是因为知道，有这只恶鬼守护着自己。 「可是我现在需要一个男人……」林丹慧的眼睛转到恶鬼身上，忍不住用手挠了挠它脖子上的软肉，试探性地问它，「阿磊，你可是千年的厉鬼，应该会化形吧？」 恶鬼僵了一下，后退一步避开她挠它的手，转过身去。 林丹慧扑到它身上，从后面挽住了它的脖子，像小时候经常趴在它背上撒娇：「阿磊，你就变个人形出来嘛。」 恶鬼的爪子在地上扒了扒，而后从鼻孔里唿出一口气。那气息化作一缕飞烟飞到林丹慧身边，绕着她飞了一圈。 「阿嚏！」林丹慧被那道鬼气激得一个哆嗦，从恶鬼背上抖了下来。 「嗯，我知道你的意思。」林丹慧一边抽鼻子一边回它，「你是说你身上鬼气森森，化成人形也不像人。」 「正好我这里有个解决的法子。你看这里。」林丹慧从包裹里拿出父亲关于式神术的笔记，正是她出门前看的那本，出门的时候被她顺手塞进了包裹。 「式神和主人缔结契约后，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神魂交融。你没有人气，我可以给你呀！我们感情这么好，气息肯定也会融合得很好。骗过那女鬼应该不成问题。」 林丹慧说完将笔记收好，笑盈盈地看向恶鬼：「我们试试吧？」 恶鬼抬起血红的大眼看她。林丹慧却不等它回应，深吸一口气后，捧起它的脑袋对着它的血盆大口往里渡气！ 四周静谧，连风过的声音都分外安静。 一缕长发落在林丹慧的颊边。她睁开眼睛，正撞进一双清亮的虎目之中。她在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眸中，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第9页 她的鼻子，压在一个笔直的鼻樑上，双唇与另一双唇紧紧相贴。 「扑通。」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她的阿磊，真的化成人形了？ 第6章 他一直把我保护得很好。…… 「扑通。」林丹慧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从另一个胸腔里发出来。 她后退一步，看着眼前这个眉眼深邃却目光清亮的男人慢慢直起腰身。他看起来二十七八年纪，长发散着，穿一身软甲，身高腿长。他这气宇轩昂的样子，看起来根本不像一只恶鬼，倒像是马上要上战场的将军。 「阿磊？」她不确定地唤他。 他轻敛了眸，声音低沉：「我在。」 「这是……」林丹慧沉默了许久，再次发问，「你生前的样子？」 「是的。」任磊点头。 「挺……好看的。」林丹慧难得羞赧，低声夸他。 任磊慢慢地抬起眼帘看她，他咧了咧嘴似乎想回她一个笑，但是硬邦邦的嘴角抽了几下，只回给她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噗！」林丹慧被他逗笑了，「没事，你不用勉强自己。」 她走到他面前，扯下一根头绳替他将一头长髮束好了。 「谢谢你阿磊。」她出声道谢，「现在我们可以去抓女鬼了吗？」 提起女鬼，任磊立刻神色肃然。他仰首看了看暗夜里晦暗不明的西山，转头望向林丹慧：「可以。」 任磊牵着马，慢慢地在山道上走着。林丹慧捏了一张隐身符，跟在他的身后。夜里山路不好走，任磊将手中的火把举高，尽可能地让光照到身后。 虽然两人说好一明一暗相互配合，但是任磊已经打定了主意在女鬼现身的同时将它一口吞下。 以林丹慧目前的道行，还不是女鬼的对手，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跟女鬼对上。而今她决定藏在自己的身后，倒也合了他的意。只是山路崎岖，他总担心她摔了，过一阵子总忍不住回头看看。 「阿磊。」林丹慧无奈地暂时收了隐身符，「你不要总是往后看，会把我暴露的。」 「抱歉。」任磊低声道歉，将头转了回去。 林丹慧不好再说什么，正要继续隐身，却突然感觉脚下有东西。她低头看去，发现自己正踩在一条蛇的尾巴上！ 林丹慧吓了一跳，正要拈符先下手为强，那蛇却在她抬手的同时，化作一道黑烟冲进她的身体！ 任磊察觉到异样勐然回头，林丹慧已经不在身后。他的眸光骤冷，这下倒不必费心去找女鬼了。 依着式神契约的指引，任磊直接闪现在女鬼的洞府之中。 他面前的石椅之上，林丹慧将身上的蓝色劲装扯开一些，露出圆润的肩膀，姿态妖娆地斜躺着。她的一双眼睛微微泛红，扬唇朝他笑得肆意：「这个小天师的身体我很喜欢。我已经吸足了七七四十九个男人的精血，正缺一副合适的躯壳寄生。」 她说着深吸了口气，望着任磊笑得暧昧：「我能感应到你们之间的联繫。你以恶鬼之驱做了她的式神，受制于她。」 她缓缓地从石椅上起身，伸手在任磊的胸口上轻点了一下，轻声诱哄：「而今我占了她的身，可以替你解开契约让你重获自由，还可以……」 她的手指在他的胸口画圈，眉眼轻抬，眸中春色盎然。 任磊突然伸手，将她乱动的手抓住了。 女鬼咯咯地笑：「哥哥，你抓疼人家了！」 「嗷！」任磊的脸突然兽化，朝女鬼怒吼出声！ 霎时之间，鬼洞之中煞气四起，强烈的罡风沖向女鬼，竟是直接将她从林丹慧身体里震了出来！ 此前任磊一直敛着自己的煞气，女鬼直到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惹了什么人。她从林丹慧身体里飞出来以后便想逃走，然而未等她重新站定，魂魄已经被一只猩红的长舌捲住了。 任磊大张着嘴，长舌将女鬼送进嘴里，被他一口吞下。不过须臾，女鬼和她的惊唿便在他的肚子里，化作虚无散尽。 与此同时，任磊一只手揽过昏迷的林丹慧。 「慧慧？」变回人形，任磊小心地摇了摇怀里的林丹慧，「醒醒，慧慧！」 怀里的林丹慧面色惨白，气息微弱。 「该死！」任磊低骂了声。他看不上这只不到百年的小鬼，却忘了怀里的女孩不过十来岁年纪，她再努力也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跟她那个天纵英才的父亲根本比不了。 那个即将成魔的女鬼，在附身她的同时，几乎将她身上的阳气全部吸尽。他一身鬼气不能救她，必须另外找人，否则…… 任磊没敢往下想。他拿起林丹慧的手，咬破了她的手指，将她的血滴在了她胸前的玉坠上。 玉坠吸了她的血后，从玉中飞出一只纸鹤，挥舞着翅膀化作流光飞出了鬼洞。 任磊将林丹慧拦腰抱起，跟上了纸鹤。 阵阵阴风追着流光来到一个洞天福地。踏入此处，仿佛踏入另一个世界。眼前阳光和暖，花草鲜美，夜的黑暗全被阻隔在外。 一落地，任磊便难受地皱起了眉头。但怀里的林丹慧被此处浓郁的仙气滋养，惨白的脸色稍稍和缓了些。 任磊看她一眼后，举步朝花草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他身上的煞气越是激盪。气息在他的周身化成黑色的火焰，又被周围的仙气扑灭，周而往復，直到他的步伐越来越沉重。 第10页 他的身体晃了一下，支撑不住地跪在了地上。但是林丹慧，始终被他稳稳地护在怀里。 「你这恶鬼好大的胆子，连我的仙府也敢闯。」一双云靴落在眼前，仙府主人终于现身。 任磊没回话，只是将怀里的林丹慧举了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仙府主人嘆了口气，轻轻挥手，林丹慧便飘到了他的身边。 「我是说你一只鬼，何苦冲进来，下次在外面等着就行。」智仙人说着从林丹慧腰间取下玉瓶，对着任磊晃了晃。 下一刻，任磊的身体化作一缕青烟，回到了玉瓶里。 做完这些，智仙人拽着林丹慧的衣领，将她带进了花草之间的茅草屋里。 林丹慧再醒过来，人已经从安村来到智仙人的仙府。 彼此智仙人守在她的床边，闭目养神。 林丹慧羞愧地从床上坐起来，恭敬地唤了他一声：「叔公。」 这位智仙人，正是林家族中最长寿的林丹慧的叔公。他死后因为功德圆满，被天庭授了地仙职务，继续留在人间守护人族。 将林丹慧带到安村的纸鹤，便是他的手笔。 此刻智仙人睁开眼睛，抬眸看看从昏迷中醒来的林丹慧：「醒了？这趟感觉如何？」 林丹慧心虚地沖他笑笑：「这次我真的是一时大意，真不是打不过。」 都机会跟女鬼没有正式交锋，当然不是打不过。 「你这女娃，」智仙人看见她就忍不住嘆气，「资质平平，偏要继承你爹的衣钵。我早说了，你就乖乖嫁人，给我林家生个继承人就行，别这么辛苦。」 「关于把自己嫁出去这件事，我也很努力的。」林丹慧笑着回他，「就跟我努力继承林家祖业一样努力。」 智仙人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 「那女鬼呢？是阿磊把我送过来的？」林丹慧转开话题，问起了事情的后续。 「女鬼已经被你的恶鬼吃了。至于你那只鬼，」智仙人扫了扫放在床头的玉瓶，「被我的仙气伤了，需要修养一段时间。」 林丹慧赶忙将玉瓶拿过来抱在怀里，有些心疼：「叔公，你不会打我的阿磊了吧？」 智仙人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地吹了吹自己唇边的鬍鬚：「我哪敢？不怕你醒了找我算帐？是你这只鬼急着送你进来，明知道自己是只厉鬼，受不得我这里满满的仙气还非要闯进来。现在的年轻人，做事怎么就这么不知轻重呢？」 林丹慧「嗤」地一下笑了：「叔公，阿磊比你大多了。」 智仙人瞪大了眼：「年纪大怎么了？辈分不一样比我低！」 「辈分？」林丹慧不解，「阿磊还跟我们家沾亲带故吗？」 「这个嘛……」智仙人顿了一下后才继续道，「他是你的式神，你是我的后代，所以他的辈分自然比我低。」 林丹慧举起手中的玉瓶看了看：「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好了，你恢復过来就离开吧。这里不适合凡人多呆。」智仙人看她精神恢復得不错，立刻出声赶人。 每个人生来的福分都是命定的。遇仙是大福分，但是次数多了，就需要消耗人的阳寿去填补。他们林家人本来就命短，可消耗不起。 林丹慧也知智仙人是为自己好，于是收好东西，恭恭敬敬地跟他道别：「叔公，我回去了。」 智仙人挥挥手，下一刻，林丹慧已经回到了安村西山。 「林姑娘！林姑娘！」 林丹慧刚刚站定，就听到有人在唤自己。仔细一听，里面还夹杂着安村长的声音。 「安伯伯，我在这里。」林丹慧从树林里出来，迎上了安村长带人寻她的队伍。 安村长乍见到她，差点没哭出来：「林姑娘，你没事！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这小会功夫，仙府外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五日。 任磊吞下女鬼的第二天，安村上方一直笼罩着的阴云也渐渐散去。村子渐渐活了过来，安村长明白，这是因为那个他不抱希望的小姑娘，降住了作恶的女鬼。 只是他等了五日，只等回了林丹慧的马匹，却等不到林丹慧本人。他只以为林丹慧跟女鬼同归于尽了，于是怀着至少把她的尸骨找回来的心情，带着人上山来寻她。 此刻见她平安无事，安村长怎能不激动？ 「这都过去五天了，林姑娘为何还在山上？」安村长不解地问。 仙府里的时间与外界不同，这也是智仙人不肯多留她的原因之一。林丹慧驾轻就熟，条理清楚地出声道：「我已经寻到女鬼洞府，准备为那些命丧女鬼之手的冤魂超度。安伯伯来得正好，还要烦你替我备些香烛纸钱。」 「你救了整个安村，」安村长一口应下，「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照办。」 之后林丹慧在安村长的劝说下，到他家洗了个澡吃了个饱饭，这才带着备好的东西重新上山。 「我自己上山就可以。」林丹慧拒绝了安村长的陪同，「虽然女鬼已死，但那里还是不适合常人踏足。我超度过亡魂，会用阵法将鬼洞封住。三日之后，你们才可再上西山。」 「你一人上山，我实在不放心。」安村长见她孤零零一个，一颗心怎么也放不下，「既然女鬼已经除了，那我跟着应该不妨事，我不进鬼洞就是。」 第11页 林丹慧正不知如何拒绝安村长的盛情，腰间玉瓶在此时轻动了一下。下一刻，任磊自瓶中飞出，坦荡地立在林丹慧的身旁。 安村长勐然看见大变活人，吓了一跳。 林丹慧急忙安抚他：「安伯伯别怕，这是守护我的式神。你看其实我并不是一个人的。」 安村长压了压心口，打量任磊一会后，回她道：「小伙子看着就壮实，肯定能保护你。这样我就不担心了。」 「是的。」林丹慧仰头看向任磊，徐徐笑开，「他一直把我保护得很好。」 第7章 你的……阿磊？ 超度过亡魂，林丹慧带着任磊，悄悄地离开了安村。 林丹慧身体还没完全恢復，任磊不许她纵马，牵着马带她走。 「你不也被叔公的仙气伤了吗？」林丹慧坐在马上跟他理论，「你才应该回玉瓶修养。而且现在太阳这么大，你一直用人形，撑得住吗？」 「我不怕太阳。」任磊回她，「你给了一口阳气，我现在跟常人一样。」 「那你的伤呢？」任磊跳过了林丹慧最关心的问题，所以她又问了一遍。 任磊抬首看她：「我很弱吗？」 「你当然不弱，你很厉害很强。」林丹慧甚至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可是也要好好养伤。」 任磊别开眼，一会后低着头小声开口：「你再给我一口阳气，让我可以在白日以人形现身。给我阳气，我就回去。」 林丹慧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你怎么能用这个跟我谈条件？我是你的主人，况且我也是为你好。」 任磊不说话了，只牵着马慢慢地往前走。 「我……」林丹慧看着他的背影吞吞吐吐地开口，「我也没说不同意。你有人形挺好的，我老早就觉得老是把你关在家里对你不好了。」 他停下了脚步，仰头看她。 林丹慧望进他乌黑髮亮的双眸里，只觉不可思议。他兽态时双眸血红，仿佛被杀戮和戾气填满。但是人形时，他的眼神却如此清亮，干净得像天上闪烁的星。 她于是俯身向下，往他微启的双唇里渡了口气。 他握着缰绳的手因为她的靠近寸寸收紧，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压在了她的发上。 在林丹慧意识到后脑上多了一道力道的同时，任磊瞬时化作一道青烟，飞回了她腰间的玉瓶里。 林丹慧有些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刚刚阿磊的唿吸好像有点乱……是错觉吧？鬼怎么会有唿吸？ 回到林家村，任磊现身将林丹慧抱下马，而后牵着马跟在她的身后。 林丹慧一在村口现身，刘姨便从一旁的茶楼上冲下来将她抱住了。 「你可终于回来了！」刘姨紧紧地拥着她，「你这一去半个月，可把我担心坏了。」 「刘姨放心，我回来了。」林丹慧拍拍她的背，柔声安抚她。 「回来了就好。平安就好。」刘姨又拥了拥林丹慧，一颗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一些。 而后，她的目光落在了牵马的任磊身上，顿时眼睛发亮：「这位公子，是你送丹慧回家的吗？可太谢谢你了！还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年芳几何家住何方呢？」 「刘姨！」林丹慧看着她熠熠发亮的眸子哭笑不得，「他是阿磊。」 刘姨狠愣了一下，而后压低了声音，张着嘴比划出两条长长的獠牙：「你的……阿磊？」 林丹慧笃定地点头。 「可是他之前……」刘姨没忍住又比划了一遍，「……这么丑。」 林丹慧被她逗乐了：「刘姨，别忘了鬼是人变的。他生前就长这样。」 「哎呀。」刘姨忍不住连声嘆气，「这模样可真俊。可惜了居然是鬼，我还觉得跟你挺般配的呢。」 「啊呸！」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刘姨赶紧拍了拍自己的嘴，「我这说的什么鬼话呢。你先回去吧，我这……哎哟！」 刘姨一拍大腿：「我这楼上还谈着一对呢！你照顾好自己，我先忙去了！」 刘姨说完，匆匆地回茶楼去了。 林丹慧目送她离开，回头朝任磊粲然一笑：「我们回家吧，阿磊。」 任磊僵硬地抽了抽脸上的皮肉，又没笑出来，只能作罢。 两人临近家门，又被人拦下了。 「干娘！」一个小不点从门里冲出来，抱住了林丹慧的腿。 门里忙碌的徐兰听到女儿的声音，也激动地从打开了房门：「丹慧！你终于回来了！」 林丹慧将徐兰的女儿抱起来，迎上徐兰：「我回来了。」 「这是阿磊。」对上徐兰惊讶的目光，林丹慧主动介绍起身后的任磊。 「阿磊人形这么帅的吗？」徐兰看着任磊有些移不开眼，「你早让他化成人形，大傢伙喜欢他还来不及，怎么会被他吓到？」 林丹慧尴尬地笑了笑：「我之前道行不够，也是最近才摸到让他化形的门道。」 「丹慧你道法又长了？」徐兰衷心替她高兴，「那得庆祝一下，我请你吃饭。」 她话刚出口，就看到林丹慧面露难色，于是笑着继续：「不在我家吃，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做好了送到你家。就这么说定，你帮我看会妮妮，我去给你炒两个小菜。」 小妮妮也很配合她娘亲，闻言立刻挽住了林丹慧的脖子：「干娘，你陪妮妮玩！」 第12页 「好吧。」林丹慧伸手摸了摸妮妮的小脑袋，抱着她往家的方向走。 任磊将马上的行李卸下后，牵着马走到林丹慧面前：「我去洗马。」 林丹慧愣了一下才回他：「那你去吧。」 任磊点点头，牵着马出门去了。 林丹慧抱着妮妮看着他离开，突然觉得给他阳气实在是个明智的决定，阿磊都开始主动做家务了，好难得呀！ 妮妮特别乖，林丹慧跟她玩了一会，徐兰就带着一篮子饭菜来到她家。 徐兰替她将饭菜摆好后，立刻拿起家里的抹布替她打扫房间。 林丹慧怪不好意思的：「小兰，你说请我吃饭，就是我一边吃一边看你忙活吗？」 徐兰头也没抬：「没事，你先吃着，我晚上再回家吃。其实我上次帮你收衣服的时候就想帮你打扫一下了，但是我每次进来，总感觉能看到你娘……」 她话音还未落，就听到一阵若有似无的哭声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徐兰拿着抹布的手顿时僵住，而一直乖巧无比的妮妮突然放声大哭。 「丹慧，」徐兰危颤颤地扔了抹布，僵硬地走过来把妮妮抱了起来，「我还是先回去吧。」 「抱歉，小兰。」林丹慧歉意地笑笑，起身将徐兰送出了房门。 「娘。」送过徐兰，林丹慧转身看向自己的母亲，「你吓到小兰了。」 林母坐在她刚才的座位旁，哭得动容：「我听你叔公说你受伤了，我、我心里难受。」 「我对不起你，丹慧。」林母越哭越伤心，「我真是太没用了。你爹死后，我满脑子都是他，觉得没有他活着也没有意思。我都没有替你想过，就这么把你一个人留下了，我恨我自己……」 林丹慧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抹了抹母亲的泪：「娘，别这样。你这样会变成怨鬼的。」 「我从来没怨过你。你身子不好，又因为爹的死受了刺激。那段时间爹爹一直在你身旁，我看见他，就知道你也活不长了。」 「我苦命的孩子呀……」林母抱着林丹慧，心疼得不行，「你怎么这么苦？娘的心里真的好难受。」 林丹慧却只是笑：「娘，我不苦。像爹爹那样斩妖除魔，守护一方生灵是我从小到大的理想。我一直在做我喜欢的事，我真的特别自豪特别高兴，一点也不觉得苦。」 「娘，你心里是明白我的，对不对？」林丹慧从母亲的怀里出来，看着她的神色无比坚定，「你能明白爹爹，理解他支持他，自然也能理解我的，对不对？」 「可你……」林母的眼泪收不住，「你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怎么了？」林丹慧故作不解地问。 「我知道了，知道了。」林母不敢去看她太过澄清的目光，「我以后不会再上来了。」 「娘。」林丹慧在她离开之前拉住了她的手，「你什么时候去投胎？」 林母甩开她的手：「不知道。」 「娘。」林丹慧又唤了她一声，「你要是不着急，能不能等等我？等我成亲了，你来做我的女儿。我其实……也很想你。」 林母咬着唇看她，许久才回：「想都别想！下次你还是我女儿！」 一阵风过，林母消失了。 林丹慧重新坐好，默默地将桌上的饭菜吃完。 吃过饭，林丹慧将洗好的碗碟还给徐兰，然后到河边去找任磊。 刚刚走到河边，河里的小水妖就一脸惊恐地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小天师！你的式神他好可怕，一直在凶我，吓死我了！」 「哦？我去看看。」林丹慧安抚过小水妖，走到任磊身边。 马已经刷好了，正悠闲地在一旁吃草。而任磊则蹲在河边的草丛里，对着水面呲牙咧嘴。 「阿磊！」林丹慧唤了他一声。 任磊勐地抬起头来，面上兇狠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褪去。 「你在做什么？」林丹慧蹲在他旁边，好奇地看着他。 任磊慢慢收回表情，回她：「我在练习怎么笑。」 林丹慧歪歪脑袋，更好奇了：「为什么要练习怎么笑？」 任磊的目光在她身上匆匆扫过又快速收回：「因为不想对你凶。」 第8章 这一世，必定护你周全。…… 林丹慧望着任磊徐徐笑开，而后双手捧起他的脸，大拇指勾住他的唇角，将他的双唇勾起。 他只怔怔地看着她。 「你看，一点都不难。」她的手指从他的唇上移开，却没有离开他的脸，只轻抚着他轻声夸赞，「阿磊，你笑起来很好看。」 他不自觉地靠近她一些，笑意从面上浮了起来。 笑了一会他似乎愣了一下，推开林丹慧的手，有些无措地转过脸去。 被推开后，林丹慧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往他的方向挤了挤：「阿磊，你生前是不是很少笑呀？」 任磊垂首摇头：「我生前很爱笑。只是我妻子死后，我再也没笑过。」 「阿磊的妻子？」林丹慧扒着他的胳膊，满脸好奇，「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过呢。」 任磊没有看她，只望着流动的河水低声继续：「我从地府寻到人间，找了近千年也没有找到她。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林先生。」 林先生，是任磊对林丹慧父亲的敬称。 「他告诉我，近千年的岁月里，我的妻子一直都在十八层地狱里受苦。」 第13页 周围渐渐变冷，林丹慧环抱着的手臂鼓起道道青筋，隔着衣料硌她的手。林丹慧轻抚着他的手臂，小手从他的手臂滑下，握住了他开始兽化的手掌。 任磊发青的手掌因为她的力量轻抖了一下，而后渐渐变回人类肌肤的蜜色。 他的目光落在她纤细却有力的手上：「我的妻子一生温柔纯善，我从未想过她死后会被送到十八层地狱。」 「林先生跟我说，近千年的时间，我的妻子都在那里为我赎罪，为我千年来造的杀孽赎罪。我……」任磊哽了一下，平静了一会才继续，「林先生说，只要我愿意做他的式神，与他一起除妖，积攒功德。他可以动用关系让地府给我的妻子一个投胎转世的机会。」 林丹慧面露惊讶：「你就是这么做了我爹的式神的？」 甚至在主人死后，依旧心甘情愿地继续跟主人道法平平的女儿绑定，尽心尽力地保护她。 任磊点头。 林丹慧忍不住感慨万千。原来当年她爹收服阿磊靠的不是什么高超的道法，而是一通嘴炮！这也太……厉害了！ 「那后来呢？」林丹慧好奇地追问，「后来阿磊的妻子怎么样了？」 「后来，」任磊的声音柔和下来，「林先生兑现了他的承诺。我的妻子，投生到了一个很好的人家。」 「太好了。」林丹慧微笑着感慨出声，一会后又忍不住追问，「那你去看过她？」 没等他答话，林丹慧便自顾自地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自然是去看过了，不然怎么确定她投生的确实是个好人家。那你经常去看她吗？下次要是去的话能不能带上我？我很好奇阿磊的妻子是怎么样的。」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任磊却突然将手从她的手下抽了出来。 「怎么了？」林丹慧不解地问。 任磊依旧不看她：「她有自己的人生，并不需要知道我的存在。」 「回家吧。」任磊低声说完，正要起身，林丹慧却突然朝他扑了过来，缠着他的脖子攀上了他的背。 任磊僵了一下：「做什么？」 「背我回去，阿磊。」林丹慧挽着他的脖子撒娇。 「下来。」任磊僵硬地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拒绝了她的请求。 林丹慧不高兴了：「阿磊，你变了。我小的时候你可愿意背着我到处走了。」 「你长大了。」任磊有些心虚地解释，「我背不动你了。」 「你现在也长大了。」林丹慧不客气地拍了拍他人形宽厚的肩膀，「这身板，背我绰绰有余。」 说不过她，任磊只能缓缓地直起了身体。她也不需要他扶，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双脚环着他的腰，稳稳地挂在他的背上。 他走了两步，最终还是扶着她的腿，将她整个托起，不让她吃力。 正在吃草的马儿看见主人离开，自觉地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任磊的步子很稳，林丹慧伏在他的背上，悠然地闭上了眼睛：「你吸了我的阳气，身上都是我的气息和温度，抱着比以前舒服多了。」 「嗯。」他应了一声。 「刚才我娘来了。」她枕在他的背上，徐徐说话，「她终于听了我的劝，答应我不再上来了。可是……」 她轻轻地，揪了揪任磊背上的衣服：「她上来的时候，我劝她回去。她离开了，我又开始想她。」 「阿磊，阿磊。」她低声唤他的名字，「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对。」任磊毫不犹豫地回。 「请一直陪着我。」她将头抵在他宽厚的背上，出声恳求，「从我生，到我死。」 「好。」这一世，必会护你周全。 第二日天朗气清，林丹慧从床上醒来，穿好衣服推开窗户。 「这么好的天气，不如来画符。」林丹慧定了主意，从房间来到院子，摆好黄纸和硃砂。 净过手提起笔，林丹慧想起什么，出声唤道：「阿磊。」 风过。任磊出现在她的面前。 「我要画符了，你要是无聊，就出去逛逛吧。」虽然阿磊是她的式神，但也是只实实在在的鬼，并不适合在她画符的时候离她太近。 「不无聊。」任磊退到了院子的另一头，不再说话，只在阴影里立着。 他不想出去，林丹慧也不勉强。定定神，她开始在黄纸上认真地勾画起来。 不远处，任磊状似不经意地看向她。 她今天穿着宽松柔软的长袍，头髮简单地挽了个髻，一两缕髮丝软软地落在她的颊边。阳光落在她的身上，仿佛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她的符纸画得很好，因为她总是满怀赤诚，十分用心。 任磊正发呆，突然感觉到门外有人在靠近。他的脸色微暗，下一刻已经出现在林家门口。 门外，刘姨正带着一个年轻男子，喜滋滋地走过来。 男子手里抱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时不时跟刘姨说上几句，白皙俊秀的脸上微微发红。 任磊在两人进门之前将人拦了下来。 年轻男人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但看向他的眼神里分明是戒备多于惊吓：「刘姨，这位是？」 刘姨自然也看见了兇巴巴的任磊，急忙向年轻男人解释：「别误会别误会。这是阿磊。」 「阿磊。」刘姨赶忙给任磊使眼色，「我找丹慧有事，你让我们进去。」 第14页 「阿磊？」年轻男人疑惑地看着任磊，低声自语，「我记得他以前不长这样的。」 「他也是最近才变成这样的。」刘姨满脸骄傲，「丹慧最近道法长进了呢。」 「原来如此。」年轻男人理解地点点头，扬起笑容看向任磊，「阿磊，你还记得我吗？我是……」 任磊冰冷冷的目光跳过他，落在他身后：「出来。否则杀了你。」 他话音落下，男人身后的土墙后，徐徐走出来一个身穿白衣的美貌女子。 那女子走到男人身旁，似乎有些委屈：「公子，白妧知错。」 刘姨一看见这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满是笑意的脸立刻沉了下来：「李二，这个女人是谁？还有，她的脸是怎么回事？」 名唤白妧的女子在刘姨的怒视下缓缓抬起脸来，她的容貌，竟与林丹慧有七分相似！ 第9章 我要嫁给状元郎了。 「刘姨，你、你千万别误会！」李仲熙生怕刘姨误会什么，「她……她……」 他指着白妧支吾了半天，最终决定不再隐瞒：「她也不是人，是我机缘巧合下救下的一只兔妖。她说要报恩，非要跟着我。」 刘姨却对他半信半疑：「那你解释解释，为什么她长得跟丹慧的双生姐妹似的？」 「是我为了讨恩公欢心，进了他的梦境，化形成了他梦中的女子。」白妧见李仲熙为难，出声替他解释。 「我……我……」李仲熙像被人突然踩到尾巴，一张俊脸憋得通红。 刘姨看他一阵，许久之后才恢復笑颜：「这不是马上就能见到了吗？以后就不用日思夜想了。」 「走吧，刘姨带你进去。」刘姨拉着李仲熙，进门前还特意看了一眼任磊，确认他没拦着，才带人进的门。 白妧想跟上，被任磊冷眼一扫，顿时不敢迈步。 「滚。」任磊冷喝了一声，消失的同时，「啪」地一下将林家大门关上了。 正在画符的林丹慧感觉到一阵阴风吹过，下一刻，任磊已经回到她腰间的玉瓶中。 她于是放下笔，起身迎上从门口进来的刘姨和李仲熙。 刘姨的脸上笑出了一朵花：「丹慧，你快看看谁来了？」 李仲熙对上林丹慧清澈如水的目光，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红透了脸。 林丹慧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男子许久，突然灵光一闪，小跑着来到他的面前：「李二！你回来了！」 李仲熙，小名李二。是林丹慧小时候的玩伴，十三岁时李仲熙随家人迁徙去了其它州郡，两人便再也没有见过。 刘姨看她高兴，更加心喜：「李二现在了不得了，考中了状元。现在是我们祁县的知县。这不刚刚走马上任，头一件事就是来看你来了。」 「真了不起！」林丹慧听罢衷心地祝贺，「小时候我就说你肯定会出息的！」 想到小时候，李仲熙深深地看了一眼林丹慧：「小时候我生得瘦弱，总是被人欺负，你总是保护我。」 「快别这么说……」林丹慧正聊着，突然看到刘姨在沖她使眼色。 她扫一眼李仲熙手中的大包小包，迅速从刘姨的眼神中回过味来。 「进屋聊吧，我给你和刘姨沏壶热茶。」 将李仲熙交给刘姨，林丹慧匆匆回房整理了仪容，这才去厨房烧了水，捧着茶水再度出现。 厅堂里，刘姨正在跟李仲熙闲聊。闲话之间，已然将对方底细问得七七八八。 看见林丹慧回来，刘姨立刻起身，将她手里的茶水抢了过去。 「丹慧，快坐，李二等你很久了。」她说着，先给李仲熙倒了一杯茶。 这表示她对李仲熙十分满意。 林丹慧在李仲熙对面坐下，有些紧张地绾了绾颊边的发。儿时玩伴突然变成了相亲对象，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仲熙则自她出现便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张脸憋得通红。 刘姨看着害羞的两人只觉好笑。等了好一会见他们都不说话，于是伸手捅了捅李仲熙，低声提醒：「你倒是说话呀！」 李仲熙被刘姨一点，紧张地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林丹慧不明所以地抬首看他。 他红着脸，重重地咽了好几次口水后，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烫金的红纸：「我，我是来求亲的！这是婚书！」 林丹慧愣了许久，久到李仲熙鼓足勇气伸出去的手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林丹慧缓缓起身，轻轻地扶住他颤抖的手。 「李二，」她看着他，表情严肃，「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的情况你是清楚的。从小我就希望能像我爹一样，做一个降妖伏魔的天师。而今林家只剩我一个了，我更加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肩上的责任。如果我没有办法做一个顾家的贤妻良母，你还愿意娶我吗？」 「我明白的。」李仲熙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满脸诚恳，「你说过的话，我字字句句都记在心里。我喜欢的，就是那个善良勇敢的你！成亲以后，我全力支持你继承家业，继续做天师。」 「可若是……」林丹慧迟疑着问他，「若是有人说你的妻子整日装神弄鬼？」 李仲熙望着她的眼里只有坚定：「旁人不懂你，我怎会不懂？当年若不是你将我从鬼怪手里救下，我早死了。」 「那你可知我林家累世清贫，血缘姻亲……」 第15页 「我知道，我都知道。」李仲熙不等她说完便将话接了过去，「所以我高中之后没有留在京城，而是自请来到祁县。我愿为你在这里做一世的清贫小官。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在我心里统统都比不上你。」 这些年林丹慧相过太多亲，见过太多男人，也收到过太多的质疑和不悦。还从来没有人能像李仲熙这样，毫无保留地迁就她。 林丹慧心中感动，眼眶瞬间便红了：「谢谢你，李二。这门亲事我……」 「咳！」刘姨勐咳了声，将林丹慧到口的话截断了。 林丹慧不解地看向刘姨。刘姨是十里八乡最好的媒婆，婚事这块林丹慧向来十分尊重她的意见。 刘姨看着双手交握的两人微笑：「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丹慧，你是不是应该给父母烧柱香，问问他们的意见？」 「刘姨说得是。」林丹慧转向李仲熙，「我这就去给我父母上香，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 李仲熙被她灿烂的笑晃得眼晕，连连点着头将她的手放开了。 林丹慧沖李仲熙眨眨眼睛，像一只灵活的兔子，离开了厅堂，来到祠堂里。 按捺住心中的喜悦，林丹慧虔诚地点上香，恭敬地朝列祖列宗的的排位拜了三拜。 「爹，娘。」林丹慧看着父母的排位，出声问道，「你们觉得李二怎么样？我觉得他很不错，我们从小认识，知根知底的。我相信他不会骗我，答应我的事也一定能做到。」 祠堂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鬼的声音。 林丹慧再接再厉：「刘姨说李二考中状元了呢！我要嫁给状元郎了，你们高兴吗？」 林丹慧认认真真地等了一刻钟，可是依旧等不到一丝回应。 「你们真不管我了吗？」林丹慧有些委屈地嘟囔了一句，不过她很快又振作了起来，抬首看向堂上列祖，「你们不说话，我就当你们默认了哦。」 林丹慧说完又对着一众排位拜了拜，将香插入香炉。 「娘。」转身欲走时，林丹慧凑到母亲的排位旁跟她说悄悄话，「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再考虑考虑好不好？我身子骨强壮，成亲之后一定很快能怀上孩子的。」 母亲依旧没有回应她。林丹慧想到是自己把人劝走的，也不好逼着母亲回应她。 有些失望地从祠堂出来，林丹慧在回到厅堂前驻了驻步。她的目光落在腰间的玉瓶上，伸出手指点了点玉瓶的瓶身：「阿磊，你觉得呢？」 今天也不知怎么了，连任磊都没理她。 林丹慧没有停下很久，很快重整笑容重新迈入厅堂。 厅堂里此刻只剩下刘姨一人，李仲熙已经不见了踪影。 林丹慧的心止不住沉了一下：「刘姨，李二呢？」 这一小会的功夫，他就反悔了吗？ 刘姨看她失落的样子，赶紧把人牵了过来：「我让他回去准备聘礼，过几天再来正式下聘。」 林丹慧松了口气，拉着刘姨的手出声感谢：「刘姨，谢谢你。你真的给我找了一个很好的人家。」 刘姨却看着她，红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这是怎么了？」林丹慧有些慌，急忙抱住了刘姨，「刘姨？」 刘姨抽了抽鼻子，伸手将眼角的泪水抹去：「我怎么就这么捨不得呢？我的丹慧呀，我怎么就觉得没人配得上你呢？」 林丹慧听到这话止不住笑出声来，但是想到刘姨还在哭，急忙压了下去：「刘姨，谢谢你这么喜欢我。」 与此同时，站在林家门口的李仲熙满脑子都是刘姨对他说的话。 「我不知道你对那个白姑娘什么想法。但你刘姨痴男怨女见得最多，那姑娘哪里是想报恩，分明是看上你了。你若真心想娶丹慧，立刻把她打发走，否则婚事免谈！」 他还在犹豫的时候，等候许久的白妧走到他的面前。 这些日子白妧一直跟着他。他赶她走，她就变成林丹慧的样子，让他说不出半句重话。他言明心有所属，她便只要求做个侍女随身服侍，丝毫不越矩。 一来二去，他竟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白妧。」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李仲熙看定她，「我要成亲了。」 白妧明显怔了一下，但是很快朝他绽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我知道了，公子。我这就替公子准备婚礼。」 「不用。」李仲熙最终还是决定快刀斩乱麻，「我不想让丹慧对我有一丝的怀疑和不放心。所以我希望你能够离开。」 白妧漂亮的杏眸水光闪烁：「是林姑娘她……」 「不。」李仲熙一口截断了她的话，「是我太喜欢她了。喜欢到，哪怕有一点点潜在的让她对我存疑的可能都害怕。我努力地考上功名，不顾家人的反对来到祁县。我已经离她这么近，再差一点就能完成心中夙愿，我太害怕在这个时候出错了。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白妧看着他。她总这样看着他，那样的无辜可怜又深情缱绻。每一次他对上她的眼神，总会控制不住地心软。 然而这一次，她却在他别开眼之前垂下了首：「我知道了，公子。我这就离开。」 她转过身去，孱弱的背影像一道残影，随时都可能被风吹散。 「白妧。」神使鬼差地，李仲熙开了口，「朋友一场，留下来喝了我的喜酒再走吧。」 第16页 第10章 为我送嫁吧。 任磊立在廊下的阴影里发呆。 不远处，林丹慧房间的窗户开着，刘姨正在替她试嫁衣。 嫁衣是林母生前绣好的，林丹慧格外地珍惜，小心翼翼地轻抚着嫁衣上的皱褶。 刘姨将她扶到镜子前，将一个红色妆匣打开了，从里面取出一只小小的凤钗。 「李二算是用心了。这些首饰虽算不上顶好，但已经是他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了。」她说着，替林丹慧将凤钗别上了。 林丹慧看了看镜中难得打扮得如此隆重的自己，和声回她：「这些首饰我估计也就成亲那日戴，根本不需要买太贵重的。李二……不，仲熙哥待我很好，我很知足。」 「真是女大不中留。」刘姨忍不住打趣她，「这还没嫁过去呢，就这么替夫家着想了。」 林丹慧止不住红了红脸，娇嗔出声：「刘姨！」 任磊将目光收回，闭上了眼睛。 千年的时光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当年她身穿嫁衣的样子依旧无比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 满目囍字的新房中，他用兴奋得微微颤抖的手掀开了她头上的盖头。盖头之下，是她艷若春花的脸。她笑得灿烂，像二月里怒放的迎春。 「状元郎，恭喜你终于抱得美人归！」 「阿嚏！」刘姨突然打了个喷嚏。 「入秋了，天变凉了。」刘姨一边说，一边想去关窗。 林丹慧却动作敏捷地拦下了她，而后走到窗边看向阴影里的任磊，有些担忧地问他：「阿磊，你还好吗？」 任磊低着头：「我有点闷，想牵马出去走走。」 「那你去吧。」林丹慧并未说什么，只柔声回他，「早去早回。」 目送任磊出门，林丹慧坐回梳妆镜前，轻轻嘆了口气。 「怎么了？」刘姨不解地问。 林丹慧看看身上的嫁衣，出声解释：「我要出嫁了，阿磊大概是触景生情，想他的妻子了。」 「阿磊的妻子？」 「嗯。」林丹慧笃定地点点头，「阿磊很喜欢他的妻子。现在他的妻子已经投胎转世了。他经常想她，但是人鬼殊途，为了不打扰她，他一直忍着不去看她。」 「想不到阿磊还是个痴情种。」刘姨听罢，也忍不住出声感慨。 河边，任磊正在洗马。 他收敛了一身煞气，身上都是林丹慧的气息，所以马儿待他亲近，任由他洗刷自己。 任磊洗得认真且仔细，将马儿的每一根鬃毛都照顾到了。 「要好好保护慧慧。」洗过马，他轻抚着马儿油光滑亮的毛髮，柔声叮咛。 这时候正是姑娘们出门浣洗的时候。他身材高挑，模样又俊，在河边呆了许久，让一众的小姑娘都看得有些心马意猿。 有几个胆大的，走近了跟他搭话：「这位公子，从前怎么未见过你？你是村里的人吗？」 「你们见过我的。」任磊的目光扫过眼前说话的小姑娘，「我是林丹慧的式神阿磊。」 「不是吧？」几个小姑娘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要是往日，她们听到这个名字就要尖叫着跑开了，但是现在她们却只觉得任磊让人亲近，「你怎么变得这么好看？丹慧姐姐还能把人变好看吗？那能不能让她也给我们施个法？」 「她不会这样的法术。」任磊出声回话，「我生前就长这样。」 「你长得真俊。」姑娘们齐声夸他，「以前一定有好多姑娘喜欢你吧？」 不知想起什么，任磊的面色又柔了几分：「我们那个时代，小姑娘会给喜欢的男人送花，用自己绣的手帕裹着。」 「那男人会给喜欢的女人送什么？」姑娘们好奇地问。 「送玉。」任磊回道，「通常还会附上一首情诗。不过我不会写诗，我只会舞刀弄棒。」 任磊的一番话，把一众小姑娘都逗笑了：「那你的玉，可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任磊弯了弯唇，「她很喜欢。」 试过嫁衣后，因为担心任磊伤心，特地赶来安慰他的林丹慧，来到河边时，正看见任磊跟一群小姑娘有说有笑地聊着天。 小姑娘叽叽喳喳地围着任磊问问题，他都一一回了。好一会才转过头来看她，对上她等待许久的目光。 小姑娘们看见林丹慧来了，打过招唿后便渐渐散去了。 任磊牵着马，回到她的身边。 「我给你阳气，让你显形，可不是让你出来勾搭小姑娘的。」林丹慧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太高兴，说出来的话也不太对味。 「我没有说你做得不对的意思。」林丹慧急忙找补，「我以为你想你的妻子了，担心你心情不好。不过你看起来挺不错的，跟村里的人也相处得很好，这样很好。真的！」 「不用担心我。」任磊的声音温和，「我不会打扰任何人。我只是想跟人说说话，我从前话很多的。」 林丹慧想起他刚才说笑的样子，不受控制地生出一股不服来：「我也可以跟你说话。这世上再没有比我更愿意跟你说话的人。」 任磊的脚步停下来。他俯身看她，背着光看不清楚神色，可是林丹慧能感觉到目光里的温柔。 「慧慧。」他突然唤了她一声。 「嗯。」林丹慧愣了一下才应。慧慧是她的乳名。父母死后，再没有人这么叫过她。 第17页 「嫁给状元郎，高兴吗？」他问。 林丹慧点头：「高兴。」 「高兴就好。」他将头抬起一些，让夕阳的光照到他的脸上，然后朝她温柔地笑了笑。 林丹慧别开眼，快速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然后将手压在了心口之上。 为什么感觉胸口闷闷的，还莫名的抽痛了一下？ 大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天还未亮，刘姨便来到林家，替林丹慧梳头。按村里的风俗，本该由新娘的母亲替新娘子梳头，但是林丹慧现在父母双亡，刘姨便将这事揽下了。 此时林丹慧已经穿好嫁衣，乌黑的长髮柔顺地披散在肩上。红烛之下，美人红衣，美不胜收。 刘姨拿起桌上的梳子，捧起她长长的发，正要梳下，手里的梳子却被抢了过去。 任磊默无声息地现身，将刘姨的手拂开了。 「阿磊？」任磊换了模样后，刘姨再不怕他了，见他出来忙出声警告，「今天是丹慧出嫁的大日子，你可千万别捣乱。」 任磊不说话，只紧紧地握着林丹慧的梳子。 林丹慧在梳妆镜里只看见梳子飘了起来，她转了转头，朝刘姨笑了笑：「阿磊也是我的家人。就让他替我梳头，为我送嫁吧。」 「好吧。」刘姨也没法把任磊赶走，只能勉强应下了。 「一梳梳到尾。」刘姨看着任磊，轻声念。 只见他轻轻地挽起林丹慧的一缕发，梳子徐徐滑下，一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髮齐眉。」 他的眼帘低垂，神色专注，梳头的动作柔和得不像话。 「三梳梳到儿孙满堂。」 他抬起手，梳子落在她的发间，梳头的动作既慢且沉。 梳过头，他将梳子放下，伸手将她披散的发全部挽起。梳过头后，将所有的头髮盘起，自此后便是他人之妇。 他的手指在她浓密的发上轻抚，目光缱绻地落在她的每一根髮丝上。每一个动作都极尽温柔，用尽身体里的每一分力量。 只是某个看向她的瞬间，一直端坐的林丹慧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来，正好跟他的目光撞上！ 第11章 不捨得你出嫁。 目光对上的那一瞬，任磊化作一阵风消失了。 林丹慧将将就要被挽起的长髮被阴风一吹，一股脑儿披散开来，重新散回到她的肩上。 林丹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任磊消失得太快，她只能在彼此短暂的对视中看到他无法掩饰的慌乱。从她出生，任磊就陪在她的身边，她从没有见过他如此慌乱，他甚至没有回到玉瓶，慌不择路地飞出了屋子。 林丹慧下意识地想去找他！但是她刚刚站起来，立刻被刘姨眼疾手快地压了下去：「没事，让他自己静静。」 「没事？怎么会没事？」林丹慧试图挣开刘姨的手，「阿磊他……」 「他就是捨不得你出嫁。」刘姨加重了压在她肩上的手，「他看着你长大，就跟你另一个爹一样，所以不捨得。你爹娘一直不出来，就是怕自己的不捨得让你看见。阿磊也是一样的！」 刘姨加重了语气，言之凿凿。 林丹慧闻言默默地坐了回去：「是这样的吗？」 刘姨见她信了自己，暗自松了口气后，再次笃定地应她：「你刘姨这双眼睛，看人最准了。他一个眼神，我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林丹慧忙忙点头附和：「刘姨最懂人心了。」 刘姨低下头，借着替她挽头髮的姿势避开了她毫不存疑的目光。 将她的头转过去，刘姨利落地替林丹慧将头髮盘好，取出陪嫁的首饰装饰。 一时静默，整个房间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响。 「我记得你说过，阿磊前世的妻子转世投胎了。你见过她吗？」刘姨一边替她装扮，一边状似随意地问。 林丹慧摇了摇头：「没有。我跟他提过，但他不同意。他很爱他的妻子，所以不许自己去打扰她的生活。」 「人鬼殊途。」刘姨应声道，意味深长，「阿磊做得对。这样对他和他前世的妻子都好。」 「我也知道阿磊做得对。」林丹慧抿了抿唇，忍不住嘆出声，「可是阿磊找了她一千年呀！我有时候甚至会忍不住想，要是我是阿磊的妻子……」 「呸呸呸！」刘姨脸色突变，一把捂住了林丹慧的嘴，急得一双眼睛都红了，「大喜的日子，不许说晦气话！」 林丹慧想辩驳几句，但看刘姨是真急了，终于还是将满腹的话都咽了下去。 刘姨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了，怕林丹慧猜出什么，赶紧解释道：「瞧我，比嫁自己的女儿还紧张。我就是太稀罕你了，莫说嫁个知县，就是嫁个皇帝，我也觉得对方配不上你。」 林丹慧被刘姨的话逗笑了：「刘姨，仲熙哥可是状元郎，可了不起了！」 她望向镜子中身着嫁衣的自己，笑得眉眼微弯：「我小时候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嫁给了一个状元郎。那个来娶我的男人，骑着高头大马，生得可俊可俊。我已经记不得梦里人的样子了，可是直到现在，我还记得自己在梦里一口一个状元郎地叫他，骄傲又得意，满心欢喜。」 「能嫁给仲熙哥，我也算梦想成真了，所以我今天真的很高兴。」她说完，拿过一旁的盖头，郑重地盖在了自己的头上。 第18页 晨光在那一刻照进里屋，将房间一点一点地点亮。迎娶新娘的锣鼓声由远及近地传来，花轿就要到了。 「噼啪噼啪！」徐兰在门外点起了鞭炮，提醒她们花轿已经到了门口。 刘姨将林丹慧从闺房里扶了出来。 门外的李仲熙意气风发地骑着高头大马，俊秀斯文的他比任磊多了一分儒雅，少了一分英武。 「李仲熙品貌兼优，丹慧嫁给她，一定会过得很好的。」刘姨这话，不止说给林丹慧听，也说给任磊听。 新娘进了花轿。 锣鼓声起，一众人簇拥着花轿往知县的府邸走。 「林家姑娘可算嫁出去了。」 「听说嫁的是新上任的知县，嫁得可真风光呀！」 「新来的知县不怕鬼吗？听说林家一直把鬼养在宅子里，村里好多人都见过的。每次我经过他们家门口，远远的都觉得阴风阵阵的。」 「不过是以讹传讹的传闻，这世上哪里有鬼！」 「林大夫你这话说得不对。你就算没见过鬼，也该听说过林家一家子都很短命。要不是真的有鬼，怎么会这么玄乎？」 「短命是身体不好，身体不好就该看大夫！我看他们是生病了不治病，生生把自己熬死的！」 「我怎么觉得林大夫说得挺有道理的？」 「好像是哦……」 花轿里，林丹慧掀起轿帘的一角，露出小半张脸，对着人群里来看热闹的林大夫嫣然一笑。 林大夫愣了一下，竟不自觉地红了脸。 林丹慧又笑了一下，将脸藏了回去。 「哪、哪有新娘子这么没规矩的……」林大夫不自在地低喃了句，匆匆地回自己的医馆去了。 「林大夫人很不错的。」林丹慧跟回到玉瓶里的任磊低声闲话，「他医术高，心地也好。」 「他不信鬼神，这点也很好。其实大多数人一辈子也遇不到鬼，不信鬼神，少点恐惧能过得更好。」 她将装着任磊的玉瓶握在手心：「虽然我相信仲熙哥会对我好，但是第一次嫁人我还是蛮紧张的。谢谢你回来陪我，有你在身边，我安心多了。」 花轿停下，林丹慧将玉瓶放进胸口，整了整头上盖头，走出花轿。 拜堂成亲，送入洞房。喧嚣和喜庆，被新房的房门一隔，仿佛远得像另一个世界的声响。 林丹慧坐在柔软的喜被上，忐忑地等待着自己的新郎。 刘姨一直陪在她的身旁：「新郎官今夜的应酬怕有些多。他刚刚走马上任，官场上的朋友和地方乡绅都藉机前来庆贺，我看他不到夜半是没法洞房了。」 林丹慧紧张地绞了绞自己的衣摆：「没事，我等得。但是……」 她在盖头下有些尴尬地出声询问：「我肚子好饿，能先吃点什么吗？」 花轿从林家村走到县城花了小半日，而后是各种礼节，一天下来林丹慧水米未进，饿得前胸都快贴到后背了。 「瞧我这事办的。」刘姨因为心思重，竟忘了林丹慧抵不得饿，听她提起立刻回道，「我这就去厨房给你拿点吃的。」 刘姨去了小半盏茶时间，回来的时候被人拦下了。 身负道行的林丹慧凝了凝神，轻松地将新房外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一个女人的声音拦下了刘姨：「刘姨，我是周嫂，我堂妹的女儿嫁给你们村的徐大，还是你做的媒，你记得吗？」 「周嫂呀。」刘姨热情而周到地回话，「你是来参加婚礼的吧？宴席在前面，你走错了。我叫个人带你过去吧。」 「我没走错。我是来找林天师救命的。你带我去见见她吧。」 「这……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今天是我们丹慧大婚的日子，实在不方便。」 「求你了，刘姨！」女人的声音带着哭泣，「我从周家村赶到林家村才知道林天师今天出嫁，又赶忙从林家村追到这里。我女儿不知被什么东西附了身，完全变了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过来的。她小时候你还抱过她的，求你帮帮忙好不好？」 「你别这样，我知道你着急，可是我们丹慧好不容易才……」刘姨还要再推，新房已经被人从里面打开。 林丹慧从房里出来，已经换上了平时穿的蓝色劲装，将黑色桃木剑背在了背上。出门的时候，她甩掉了头上最后一支珠钗，用头绳利落地将头髮绑好。 刘姨见她行头都换上了，急得立刻冲上去拦她：「丹慧！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不准你出去！」 林丹慧顺手从她手里的托盘里拿了个包子塞进嘴里，边吃边应：「人命关天，我去去就回。周家村也不远，顺利的话我天亮前就能赶回来，不耽误事。」 她三两下吃完包子，任磊已经替她将马儿牵了过来。但是他没有显形，只驱着马儿，让马儿自己走到林丹慧身边。 「周嫂，我们走吧。」林丹慧将周嫂扶上马，转头对上冲上来劝她的刘姨，「刘姨，烦你帮我跟仲熙哥说一声，我回来再跟他好好道歉。」 林丹慧说完也不耽搁，挣开了刘姨的手，打开知县府邸的后门，策马绝尘而去！ 刘姨追出去几步，又气又急：「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呀丹慧，你这样让夫家怎么看你？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你想过自己的处境吗你这个小傻子！你们一家都是傻子！」 第19页 刘姨在后门急得跳脚，安静的新房里却悄悄地钻进了一只白色的小兔子。 那兔子跳到林丹慧扔在床边的新娘礼服旁，转瞬之间变成了人形。 痴痴地看了礼服许久，白妧看着空无一人的新房，终是没抵住诱惑，将眼前觊觎已久的新娘礼服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第12章 让我活下去！ 林丹慧赶到周家村周嫂家时，周嫂家一片混乱。 家里的东西摔得到处都是，周叔正跟几个小伙子一起试图将女儿绑起来。但是周家女儿力气变得奇大无比，不仅将周叔摔了出去，还打伤了好几个人。 「林家村的天师来了！」周嫂在马上喊了一声，忙乎了半夜的人们顿时松了口气。 但等众人从地上爬起来，看见马上下来的，却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林丹慧从马上跃下，自动略过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几步冲到了众人前面。 周家女儿看见林丹慧，立刻露出了兇相。 林丹慧不用开天眼都能看出周家女儿的异样，看她准备冲过来，顺手朝她扔出一张符纸。 周家女儿被那道符纸逼得连连后退，竟是一路退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林丹慧追了进去，从布袋里摸出一把黄豆：「列阵！」 周家女儿在黄豆阵中慌忙地突围一阵，却无论如何也走不出阵外，很快便安静下来。 林丹慧见把人制住了，心里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这只附身周家女儿的鬼修为不高，她应该很快就能处理好，回去把新婚之夜过完。 这边安静下来，周叔周嫂立刻冲上来感谢她：「林天师你来得太及时了。我女儿这是怎么了？你快救救她！」 「周叔周嫂你们先别急。」林丹慧柔声安抚他们，出声询问，「周姑娘是什么时候出现异状的？」 林丹慧话一出口，周叔周嫂面露难色。最后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周叔从房间里退了出去，把门关上了。 周嫂看着周叔把帮忙的邻居都劝走了，才把女儿的情况说了出来：「我女儿蕊儿喜欢上了邻村的书生，前年书生进京赶考，她就一直等着。前些日子有人从京里带回来一封信，原来那书生已经在京城另娶了别人，来信与她断绝了关系。她一时想不开，上吊寻死。救过来的时候就变了一个人，还偷摸摸地收拾细软想离开，亏得我们发现得早，才拦下来。」 林丹慧听后转向周蕊，问她：「你又是谁？为什么趁周姑娘虚弱占她的身子？」 女鬼沉默片刻，突然从袖中翻出一把剪刀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放我出去，否则我不客气了！」 周嫂一看这架势，立刻被吓到了：「别别别，你别伤害我的女儿！」 林丹慧却不慌不忙地念了声咒：「定！」 阵中女鬼立刻僵住不能动弹。 「你不用挣扎了。」林丹慧和声劝那女鬼，「我看你像个新鬼，应该刚死不久。你有什么遗愿未了，可以跟我说说，然后我送你上路。」 女鬼十分激动：「不是我强占她的身体，是她不想活了让给我的，这具身体是我的了。」 「天师你别听她胡说！」周嫂看林丹慧对女鬼和声和气的，止不住心慌，「蕊儿还小不懂事，她怎么会不想活了呢？」 女鬼据理力争：「她就是不想活了，否则她怎么会上吊？」 「那我们问问她好了。」林丹慧沉思小会，双手结印，在周蕊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阵法里的周蕊顿时倒地，不省人事，同时阵法里多出两道虚影。林丹慧干脆地把两个魂魄都逼出了周蕊的身体。 周嫂急了：「林天师呀，那是蕊儿的身体呀！你怎么把她也逼出来了？」 林丹慧转头朝她笑笑：「周姑娘如果真的不想活，这具身体浪费了确实挺可惜的。这只新鬼能附身你女儿，说明她的魂魄跟你女儿的身体很契合，左右她也不想活了，倒不如顺手给那女鬼一个復活的机会。」 周嫂更急了，她赶忙凑近了阵法，对着女儿的魂魄喊话：「蕊儿，快跟天师说你想活下去！快说你不想死！」 阵法里的周蕊沉默不语。 女鬼笑出声来：「你们看，我没有说谎！她一心求死，所以自愿将身体让给我。这具身体已经是我的了。」 「哦。」林丹慧拉住了激动的周嫂，看向女鬼，「那你回她的身体去吧。」 女鬼喜上眉梢，立刻凑近了周蕊的身体。一旁的周蕊动了动，别过头去。 只是女鬼试了几次，居然再不能成功附身周蕊：「怎么回事？为什么这次不行了？」 「你没有修为，原主又不想让你附身了，所以你附身不了她了。」林丹慧在一旁解释。 「你！」女鬼对着同为鬼魂的周蕊怒吼出声，「你反悔了？你出尔反尔！」 「我、我……」周蕊被女鬼吓到，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林丹慧在阵外，郑重地问了一遍周蕊：「周姑娘，你真的不想活了吗？」 「我、我不知道……」周蕊看着愤怒的女鬼，唯唯诺诺地应着，「我之前是真的不想活了。可是，可是现在……」 林丹慧看着她徐徐开口：「你可知这世上有多少不甘死去的亡魂，可知他们生前多么努力地想活下去？你的求生意志还不如一只死去的鬼！你这样轻贱自己的性命，当真值得我救你吗？」 第20页 周蕊颤抖着看向林丹慧，又看向女鬼，许久之后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后悔了！我对不起你！你放过我吧，我想活！想活！」 「娘你救我！救我！」周蕊出不了阵，只能隔着阵法向母亲唿救，「我不想死了！那个臭男人不要也罢！你救救我，让我活下去吧！」 周嫂听到女儿唿救，哪里受得住，立刻就给林丹慧跪下了：「林天师，救救我女儿！你听，她说想活！她想活！」 阵法里，愤怒的女鬼失去了理智，在周蕊崩溃的哭声中一刻不歇地朝她怒吼。 林丹慧迅速撤了阵法，放出一道符纸卷了女鬼，瞬间将她收服。 「华精茔明，元灵归体……」林丹慧轻念咒语，将周蕊的魂魄渡回了她自己的身体。 「蕊儿！」周嫂急步上前，将周蕊从地上扶了起来。 周蕊缓缓睁开眼睛，抱住自己的母亲，哭得不可遏制。 周父再进来的时候，女儿已经恢復正常。 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回里屋里拿出一捧铜板，感激地塞进林丹慧手里：「多谢林天师救我女儿。」 林丹慧也不推辞，将钱收了，转身便走。 「天师大人！」临走前，周蕊叫住了林丹慧。 她的脸上尽是愧疚：「那女鬼会如何？确实是我让她附我的身的，是我对不起她。」 「放心，我会安顿好她的。」林丹慧回身朝她笑，「鬼有鬼的去处，你今后好好活着就是。」 「你也别生气了。」林丹慧出门之后，伸手摸了摸怀里的符咒，轻声安抚女鬼，「我会带你回家，助你往生的。」 在符纸里拼命挣扎的女鬼，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林丹慧打了个哈欠，然后翻身上马，她还得赶回去洞房呢。只是刚刚扬起马鞭，她的身体就被人圈住了。 任磊化做人形，替她执过马鞭：「你今天太累了，先睡一会，我送你回去。」 「嗯。」林丹慧应了声，闭着眼睛倒进了任磊的怀里。他的体温已经比她的体温低一些了，上次给的阳气快用完了。 不过林丹慧此刻也没力气替他续，只窝在他怀里，疲惫地低喃：「阿磊，我今天表现如何？」 「很棒。」任磊柔声应道。 林丹慧扬起唇角，安心地睡了过去。 他们在天亮的时候回到知县府邸，任磊将林丹慧扶下马，正要消失，突然听到门板之后传来了白妧的声音。 「刘姨，你劝劝公子吧！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熘进新房，不该穿林姑娘的嫁衣！是我鬼迷心窍，犯下大错，公子只是喝醉了，认错了人！」 「昨天的事，只要我们三人都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我保证在林姑娘回来之前消失得干干净净的，永远不再出现！你帮我跟公子说说，就当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不好？」 第13章 刚刚已经有人替我疯过了…… 刘姨纠结地看着白妧。她就是有沖天的愤怒，此刻也发作不起来。因为她已经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是对林丹慧好。 婚前她就警告过李仲熙，让他将白妧送走，可是李仲熙没有照做。昨夜她也曾努力拦下林丹慧，但是林丹慧走得义无反顾。 她不过一会没看着，白妧就闯进了林丹慧的新房，穿上了林丹慧的衣服。李仲熙昨夜喝醉了，推开新房看见与林丹慧七分相似的白妧，将她当成了林丹慧。 事情已经发生，她看着眼前承诺着要永远消失的白妧，犹豫着该不该将这件事瞒下来。她自然捨不得林丹慧受委屈，可是林丹慧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肯包容她的夫君，而且两人已经拜过堂，即便不曾洞房也已是夫妻了。 然而她还没想好如何处理这件事，门外已经颳起阵阵阴风。 「轰」的一声，后门直接被阴风吹倒，林丹慧和任磊出现在门外。 任磊满脸阴沉，但是林丹慧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阿磊，你撞门做什么？」 跪在地上的白妧在看见任磊，立刻苍白着脸松开了刘姨的腿。刘姨顾不得其它，急忙上前想去拦下林丹慧：「丹慧，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我自己说吧。」新房的门被人推开，听到声响的李仲熙面色灰败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公子……」白妧颤着声音，小声地唤了他一声。 李仲熙的眼眶瞬间红了。他咬咬牙，几步走到林丹慧面前，在她跟前跪下了。 林丹慧被这个大礼吓得后退了一步，而后无措地看向众人：「发生了什么？」 刘姨和白妧居然同时躲开了她的目光，她只能不知所措地看向李仲熙。 只见李仲熙将手里的文书递起来。她这才看清楚，上面赫然写着「合离书」三个字。 「为什么？」林丹慧不明白，「仲熙哥，我知道我昨夜没尽到做妻子的责任，但是我……」 「不是你的错，是我做错了，我配不上你。」李仲熙痛苦地咬紧了牙关，「昨夜我喝醉了，跟白妧入了洞房。」 林丹慧还来不及有反应，她身边的任磊已经掐住了李仲熙的脖子！ 「公子！」白妧一见李仲熙被袭，立刻冲过来想救人。 任磊一手拍飞了冲上来的白妧，面容扭曲地怒吼出声。那一瞬间，小小的院落里充斥着令人窒息的煞气，凌厉的冷风之中，任磊彻底兽化，巨大的利爪将李仲熙整个压在了地上。 第21页 不可原谅！他要把他撕成碎片！ 「式神令！收！」林丹慧终于被任磊身上的杀气惊醒，眼看着任磊亮出了獠牙，赶紧祭出了式神令！ 一道金光在林丹慧的手中飞出，化做一道绳索将任磊捆住！ 任磊的动作因为金光的束缚停住了，可是此刻的他已经全无理智，他挣扎着嘶吼着，强悍的力道竟将式神令挣断了！ 林丹慧一看任磊无法控制，立刻祭出了背上的桃木剑！ 「碰」地一声，这一夜都未曾出剑的林丹慧用剑挡下了任磊拍向李仲熙的利爪！ 「还愣着干什么？」林丹慧抵住任磊的攻击，朝白妧大吼出声，「想活命就赶紧带着他们逃！」 重伤的白妧听到这话，立刻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李仲熙和刘姨一起卷了，逃出了后院。 任磊看见李仲熙被带走，哪里肯放，怒吼一声将林丹慧的剑震开了！ 「任磊！你连主人的话都不听了吗？」林丹慧急退几步，大喊出声。 任磊冲出去的动作因为她的训斥顿了一下，林丹慧急忙趁着这短暂的间隙，将一把符纸撒在地上：「五行阵！」 无数光点从符纸中飞出，化做千万条丝线将任磊困在了中间。 「嗷！」任磊凶相毕露，再度怒吼出声。周围房屋在他的怒吼声中纷纷摇晃起来，知县府邸瞬间坍塌成断壁残垣！ 「阿磊！你冷静一点！」林丹慧冲到他的面前，企图将他的理智唤回来，「你积攒了这么久的功德，一旦杀了人就前功尽弃了！你的妻子也会因此受到牵连！你连她都不顾了吗？」 「碰！」任磊巨大的爪子落在地上，困住他的丝线在那一刻尽数化作碎片！她那点道行根本就困不住他！ 他勐地将她扑倒在地，血色瞳孔里尽是杀戮和癫狂！他怒吼着朝她张开血盆大口，只消一口，就能将她整个吞下肚！ 林丹慧只不管不顾地抱住了他巨大的头颅，紧紧地，带着泪：「阿磊阿磊！别这样阿磊！我害怕！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吗？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任磊兽化的身体在她的哭声中渐渐停止挣扎，长长的獠牙和利爪也慢慢收敛了锋芒。 「没事了，阿磊。」林丹慧将眼泪在他柔软的颈肉上擦了擦，柔弱的手扶上他因为兽化变得坚硬的肌肤，「我已经没事了。他说得对，他配不上我。他连一夜都不肯等我，根本不配娶我。我不嫁他了，你也别生气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了，好不好？」 「嗷！」 「你说得对，他确实很过分！可是我也不是全没有错，是我没顾好两头……」 「嗷！」 「我说错了说错了！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林丹慧看任磊怎么都哄不好，趁他不备偷偷打开了腰间玉瓶的盖子。 任磊猝不及防地被收回了瓶子！ 「嗷……」林丹慧眼疾手快地拿出符纸，将玉瓶的口牢牢封死，也将任磊愤怒的吼叫声彻底封住。 终于控制住了任磊，林丹慧长长地松了口气，而后恭恭敬敬地将被任磊震开的桃木剑捡起来，重新背在背上。 任磊这么一闹，倒把她心里的酸涩和郁闷都给沖干净了。眼下她心情平静，甚至有一种看淡生死的风轻云淡。 她从一片废墟里走出去，很快就看见了没有逃远的李仲熙等人。 白妧身上都是血，面无血色地昏迷着，被李仲熙抱在怀里。 刘姨则惊魂未定地站在一旁，一脸尴尬地看着两人。 周围都是不知所措的百姓。他们大多刚刚起床就发现了房子在晃，匆匆忙忙地从家里跑出来。 林丹慧的目光先看向附近受损的房屋，有些愧疚地看着李仲熙问：「有人受伤了吗？」 李仲熙苍白着脸：「除了官邸，其它房屋受损都不算太严重。暂时没有发现有人受伤。只有……」 李仲熙看了一眼怀里的白妧，没有继续。 林丹慧故意忽略了他怀里的人，朝他伸出一只手：「合离书。」 李仲熙不敢再看她，只重新从怀里摸出了合离书。 林丹慧深吸口气，用力接过了合离书：「剩下的事情交给你了。我的嫁妆挖出来以后记得还给我。」 「刘姨，我们走。」林丹慧将刘姨拉过来。 家里的马适时地走到两人身边，林丹慧将刘姨扶上马后，带着她策马离开。 「都是刘姨的错。」回来的路上，刘姨忍不住自责，「我早看出了那白妧就是祸害，应该确认李仲熙将她赶走后，再谈你们的婚事的。」 「我口口声声说要给你介绍好姻缘，却处处不谨慎，害得你成亲第一天就被休弃。这回去以后，村里的人会怎么看你？我这办的都是什么事呀！」 「别这样，刘姨。」林丹慧抱着她驱马，「我爹说过，如果已经尽力还是没办法改变结果，那这就是天命。或许，我命定的姻缘还没到呢。」 「丹慧呀。」刘姨握着她的手，眼泪止不住地落，「我这是怎么了？居然反而让你来安慰我。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林丹慧也对自己的平静颇为惊讶：「可能是因为刚刚已经有人替我疯过了，我现在真的难过不起来，只想好好回家睡一觉。」 「好，好。」刘姨握了握她的手，「我们回去好好睡一觉，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第22页 第14章 我们都听慧慧的。 林丹慧到家之后就蒙头大睡，并且久违地做起梦来。 梦里她变成了五六岁的样子，缠着父亲带着她除妖。 父亲身长玉立，术法飘逸，只见他飞出一道符纸，那符纸便化作一道飓风将妖物捲入其中。 小小的她趴在任磊兽身的背上，满眼崇拜地看着父亲。突然身下的任磊伏低了身子低吼出声。 下一刻任磊长尾一甩，往前一扑，将一只飞过来的白鹤压在了利爪之下。整个过程极其迅速，趴在它背上的林丹慧只觉得世界突然上下晃动了一下，但从始至终她都毫不费力地趴在他的背上。 父亲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来看他们。他蹲下来看了看任磊爪子下的白鹤，而后收了神通。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飓风之中，缓缓落下一只受伤的白鹤。 「看来这只白鹤是那妖物的伴侣。」父亲沉吟一阵，若有所思地看向任磊，「该怎么处置它呢，阿磊？」 「该怎么处置它呢，阿磊？」林丹慧学着父亲的样子，抱着任磊的脖子，稚声稚气地问。 任磊压在白鹤身上的爪子松了松，低低地嗷了一声。 「阿磊说它们感情很好，我们不要杀它们。」林丹慧抬起亮晶晶的眸子，将任磊的话传达给父亲。 父亲笑出声来：「慧慧呀，我们要不要听阿磊的？」 「要听的。」林丹慧毫不犹豫地答，「阿磊可怜它们，所以它们很可怜。」 「好的。」父亲的手在林丹慧的头上轻抚，「我们都听慧慧的。」 那一对白鹤最后被废了修为，变成一对普通的白鹤飞走了。而林丹慧则由任磊背着，跟在父亲身后，愉快地哼着自己编的歌往家的方向赶。 「爹爹天下第一棒！阿磊天下第二棒！慧慧喜欢他们喜欢得不得了！」 父亲在马上忍不住转过身来逗她：「慧慧呀，你这么唱的话，阿磊会不高兴的。」 林丹慧听罢摸了摸任磊的大脑袋，而后把词改了：「爹爹和阿磊并列天下第一棒！」 父亲却挑了挑眉：「慧慧呀，这样你爹我会不高兴的。」 林丹慧抱着任磊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把词改了回来：「爹爹天下第一棒，阿磊天下第二棒。」 父亲得意地朝任磊挑挑眉，心满意足地回过头去。林丹慧急忙趁他不注意在他身后偷偷地跟任磊咬耳朵：「阿磊你受委屈了，我以后加倍对你好。」 走到村口的时候，父亲下了马，拿出玉瓶要将任磊收回去。 林丹慧不高兴了。她抱着任磊不肯松手：「我不要阿磊回去！我要阿磊背我回家！」 父亲拗不过她，看着午后村中人少，终是许了任磊背她进村。 两人一鬼走了一阵，突然听到几个孩童的打闹声：「爱哭鬼李二！胆小鬼李二！」 林丹慧毫不犹豫地驱着任磊冲到几个小孩面前：「你们不许欺负人！」 一群围着李二指指点点的孩子勐然看见林丹慧骑着一只恶鬼出现，吓得尖叫着跑开了。 李二也被吓到了，可是他被人推倒在地上，哭得厉害，根本爬不起来。 林丹慧从任磊背上跳下来，走过去将李二从地上扶起来，学着父亲哄她的样子哄人：「李二，快别哭了。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让阿磊帮你出头！」 李二睁开眼睛看见林丹慧正对自己笑，一时间竟忘了心中恐惧，慢慢平静了下来。这时候再去看林丹慧身后的恶鬼，仿佛也没有这么可怕了。 「谢谢你，丹慧。」李二小声地向她道谢。 「不用谢。」林丹慧笑着回他，「我娘说村里的孩子里就数你最有礼貌了，还让我多向你学习呢。」 李二被她夸得有些羞赧，想起什么，他犹豫了一会后走到任磊面前：「也谢谢你，阿磊。」 任磊不理他。 林丹慧看不过去，走过去抱着任磊的一只腿：「阿磊，你不能这么没礼貌哦！快跟李二说不用谢！」 任磊低「嗷」了一声，终是抵不过林丹慧强势，垂下头朝李二哼了一声。 林丹慧顿时眉开眼笑，看向李二道：「阿磊说他收下你的谢意了。」 李二看见恶鬼在她身边乖巧得像只巨型猫咪，生平第一次，大着胆子朝任磊伸出了手！ 任磊察觉之后，举爪扬起一道阴风，一下将他掀飞出去！ 李二怔怔落地，虽然没有受伤，可是一双眼睛已经蓄满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地哭了起来。 林丹慧赶紧放开任磊，小跑着过去安慰他：「李二你别哭呀！阿磊不是凶你，是在保护你。小孩子是不能摸阿磊的，摸了会生病的。」 「可是……」李二哭得一抽一抽的，「你为什么可以？」 「因为阿磊是我的家人，阿磊是不会伤害家人的。」 李二听罢抹了抹眼泪，小心翼翼地问她：「那我可不可以，也变成你的家人？」 林丹慧还没来得及回答，李二的娘亲已经找了过来。 阿磊在察觉有人的同时回到了玉瓶，然而李母看到儿子跟林家父女在一处时，明显地有些不虞。 「仲熙，跟我回家。」客气地打过招唿，她也不等李二回应，不由分说地将李二带走了。 李二不舍地看着林丹慧，但也只是扁着嘴，一语不发地任由母亲将他带走。 第23页 「走吧，慧慧。」一直沉默的父亲走过来牵她的手，温柔地对她笑，「跟我回家。」 林丹慧牵着父亲的手，目光从李二身上移了回来：「爹爹，李二可以变成我们家的人吗？」 父亲沉吟一阵，最后嘆息着摇了摇头：「他那性子，怕是不行。」 林丹慧蓦地从梦中惊醒！她下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祠堂给过世的父亲烧香。 「爹！」林丹慧望着父亲的牌位有些无语，「你觉得这桩婚事不合适你倒是早说！现在託梦有什么用？马后炮！」 香被插进香炉，香火凝成一道白烟，在祠堂上空飘荡。 林丹慧看着烟的轨迹沉默了一阵。 「爹，自从娘亲死后你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你是去了哪里吗？为什么总是不跟我说话？」 祠堂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鬼的声音。 林丹慧沉默一阵后，伸出一根手指在母亲的牌位上点了点：「娘，你跟我说说呗。」 并没有鬼回应她。 「娘呀。」林丹慧的手指继续在母亲的排位上轻敲，「爹在哪里我找不到，你我还找不到吗？你快点跟我说句话，否则我就强行把你从地府里揪出来！」 感觉到一阵阴风从祠堂里飞过。林丹慧正得意，突然听到徐兰慌乱的求救声在门口响起：「救命呀！丹慧救我！」 第15章 你太久没做人了。 听到唿救声，林丹慧急忙冲出祠堂！ 大门口，徐兰抱着食盒，贴着门板瑟瑟发抖。徐兰的身后，她昨天新收的女鬼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正贴在徐兰的背上阴森森地说话：「我没有身体了，你把你的身体给我，好不好？」 徐兰哭得都快没声了：「丹慧救我……」 林丹慧赶紧把鬼收了，小跑着过去将徐兰扶了起来。 徐兰苍白着脸，几乎要站不稳，但抱着食盒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过。 「抱歉小兰。」自己这个发小真的怕鬼，林丹慧急忙安抚，「我也不知道它怎么跑出来的。你别怕，我已经把它收起来了。」 徐兰红着眼睛咬着牙：「我不怕，不怕。」 林丹慧心里的愧疚更浓了：「要不，我送你回家？」 「不不。」徐兰甩开了林丹慧的手，步履虚浮地往里屋走，「我给你做了吃的。你睡了一天，一定饿坏了。」 林丹慧听到「吃的」，空荡荡的肚子适时地唱起了歌。 徐兰听到这个声音，「噗嗤」一下笑出来，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两人手拉着手进了里屋，徐兰把做好的饭菜拿出来。 「快吃饭吧。」她把筷子塞进林丹慧手里，柔声说话。 「谢谢你，小兰，我真的饿坏了。」林丹慧也不客气，举起筷子开始吃饭。 徐兰安静了一会，斟字酌句地开口道：「嫁人有什么好的？要伺候公婆，要生孩子，每天还有干不完的活。丹慧你这么能干，就算不嫁人，也能过得很好的。」 「那可不成。」林丹慧夹一口肉，边吃边道，「我要是不嫁人，不生孩子，我们林家的香火就断了！」 「我知道，你是担心林家后继无人。」徐兰认真地建议道，「我把妮妮过继给你，让她拜你为师。你不是也说过她有天赋吗？」 「不行不行。」林丹慧连连摆手，「我要是敢打妮妮的主意，你公婆非打断我的腿。」 徐兰努努嘴：「他们哪敢招惹你，最多打断我的腿。」 「那可比打断我的腿更叫我难受。」林丹慧想也不想地接了句。 徐兰听到这话怔了一下，而后别开脸，将眼睛里的湿润压了下去。 空气再度安静下来，林丹慧吃得专注，没一会便将徐兰送过来的饭菜都吃干净了。 「是不是不够？」徐兰看碗碟太干净了，急忙起身，「我再去给你做点。」 「不用了，我饱了。」林丹慧拉住了徐兰的手，出声解释，「一会我得出一趟门，所以多吃了一点。」 「又出门？」徐兰一脸心疼，「你都这样了还有心情去抓鬼？」 lj 林丹慧看她满脸关切只觉心暖：「我昨晚抓的那只鬼，马上就到头七了。我得在那之前把它送回家，让它安安心心地上路。」 徐兰纠结一阵，最后道：「你出去避避风头也好。村里爱嚼舌根的人太多了，指不定怎么说你。你出门的时候把阿磊放出来，让它别用人形。我就不信阿磊陪着，还有谁敢说你什么！」 林丹慧看了一眼腰间被符纸封住的玉瓶，莫名地有些心虚：「阿磊还在气头上，这时候不能放它出来。」 「要是我我也气，我要是在现场，非手撕了李二……」徐兰气咬牙切齿地说到一半，赶紧停下来。 上午刘姨离开时已经跟她说了经过，让她好好照顾林丹慧。她一直照顾着林丹慧的心情，不敢提李二这两个字，结果竟还是不小心说漏了嘴。 林丹慧确实不想再提这个人。于是起身转了话题：「我这就出发了。」 她说完便收拾了些东西，到马厩去牵马。 徐兰几步跟在她的身后：「天都黑了，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要不明天再出发？」 「送鬼回家，当然要走夜路。」林丹慧回身朝徐兰笑笑，翻身上马。 夜里人少，林丹慧驱马慢慢地出村，刚出村口，就看见林大夫背着药箱回村。 第24页 「林丹慧。」两人即将错身而过的时候，林大夫出声叫出了她。 林丹慧勒住马头：「林大夫找我有事？」 林大夫抬首问她：「听说周家村的周蕊是你治好的？你是怎么治的她？」 周蕊上吊昏迷，就是他救醒的。周蕊醒来的时候他也察觉到她言行有些异常，但当时他判定她是刺激过度导致的精神萎靡。 今日他想起这事，想再替周蕊看看，到了周家却发现她精神气十足，完全没有了刚救过来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他问过周蕊家人，只说周蕊疯过一段时间，林丹慧一来就全好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回村，正好碰到林丹慧，忍不住发问。 林丹慧在马上想了想后，回他道：「心病还需心药医。周姑娘是被人抛弃一时想不开，求死不得便装疯。所以我吓唬她，她要是不想活，我就让我养的小鬼附她的身替她活下去。她信了我的话，怕真的被我弄死，就自己好了。」 林大夫看着她沉吟许久，似乎不太信她：「你是不是在骗我？」 林丹慧笑了笑：「我若想骗你，就该说她被鬼附了身，我替她驱了鬼。」 「你……」林大夫被她的话一塞，竟回不上话。 林丹慧朝他道了个别，转开马头继续往前。 「林丹慧！」林大夫再一次叫住了她，默了一会才开口，「虽然你装神弄鬼，但你是个好姑娘。」 「谢谢。」林丹慧没有回头，和声回了句谢谢后，策马离开。 怀中女鬼是失足落水而死。林丹慧沿着周村的河边一路往上，穿过两个村庄，看见其中一个村里有人家挂着丧事用的白布，便停了下来。 天刚蒙蒙亮，那户人家早早地打开了门。灵堂之上，一个中年妇人身着麻衣，正扶着棺木哭。 林丹慧将女鬼放了出来。 女鬼出来便看见自己家，惊讶地看着林丹慧：「你怎么知道我想回家？」 「见过的鬼多了，就知道了。」林丹慧和声回她，仔细叮嘱：「快回家吧。好好跟家人道别。今日头七，子时时分便会有鬼差来接你。」 女鬼看着屋里憔悴的母亲伤心地低下了头：「我变成了鬼，他们都看不到我。我该怎么跟他们道别？」 「趁他们睡着，入他们的梦，就能让他们听到你说的话。去吧。」 女鬼听了她的话，慢慢地踱进屋里，在她母亲身后站定了。 送过女鬼，林丹慧策马离开了村庄。她并不急着回家，到了河边便下了马，一边熘马一边欣赏两岸风光。 太阳从远方的山脉中完全升了起来，照在清澈的河水上，好一片波光粼粼。晨光中，渔人的小舟在河上缓缓游弋，渔歌声起，唤醒了两岸的一切。 林丹慧看着两岸渐渐多了人气，却只觉得自己身边少了一只鬼的陪伴。 她将马儿放到河边，寻了一处浓密的树荫。揭下腰间玉瓶上的符纸，她轻唤了声：「阿磊。」 兽化的恶鬼在阴影中显形。它背对着她趴着，将带刺的长尾勾起，搭在自己的额上，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林丹慧走过去，一只手小心地将带刺的尾巴拎起来一些，另一只手则在它的头顶摸了摸：「别生气了，阿磊。」 它的尾巴在她的手上打个旋，从她手上挣开，然后抖擞了一下大脑袋，把她的另一只手也震开。 「真不理我了？」林丹慧在它身旁坐了下来，半个身子都靠在它身上。 它僵着没动，只将大脑袋别到一侧，低低地「嗷」了一声。 林丹慧长嘆一声：「别这样，阿磊。杀人是犯法的。」 「嗷！」 「你太久没做人了，阿磊。」林丹慧有理有据地跟它分析，「李仲熙一死，被他抛弃的我立刻就会变成头号嫌疑人。就算李仲熙死得无声无息，官府没有证据定我罪，我的特殊身份反而让大家认定就是我弄鬼害人。」 「白妧？你说她？」林丹慧又嘆了口气，「她已经被你打成重伤了。她纵有千错万错，负我的也是李仲熙。若我因为不能杀人就去杀她，便是迁怒。」 「你说人妖相恋？这事我可管不着……诶，阿磊你不能因为说不过我就不理我呀？你把头转过来！」 林丹慧掰着它的大脑袋，强行将凶兽的脸掰到自己面前：「别气了，我给你阳气，让你到太阳底下晒晒太阳，好不好？」 林丹慧说着，嘟起唇往任磊的大嘴上亲。任磊举起一只爪子，将她挡了回去。 林丹慧眨眨眼睛，不信邪地又凑了过去。又被一爪子推开！ 试了好几下都不能得逞，林丹慧也生气了。她从地上站起来，气唿唿地哼：「爱要不要！」 任磊抬首看了看她腰间的玉瓶，化作一道青烟往回飞。快到瓶口时，突然一道符纸挡住瓶口，将它整个从瓶口旁震到了地上！ 它愕然抬首，正好被林丹慧抱住大脑袋，拉到眼前重重地亲了一口！ 第16章 你的船……有点挤。…… 「咕咚！」 这一次，林丹慧不仅听到了任磊的心跳声，还听到了他重重的吞咽声。 他变成人形时她的手正好放在他的喉结上。突出的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在她手下滚了滚。 她觉得好玩，手掌顺着他直起身子的动作追上去，又在他的脖子上摸了一把。 第25页 任磊皱眉，将她的手拿了下来：「别闹。」 她朝他绽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出声撒娇：「别生我气了，阿磊。」 任磊别开目光，声音低沉：「没生你的气，从来没有。」 林丹慧得寸进尺：「那你也不生仲熙哥的气了，好不好？」 任磊的脸迅速沉下来：「不许提他。」 林丹慧眨了眨亮晶晶的眸子，将嘴闭上了。 任磊转过身去，走出阴影。只是没走几步，他便停下来了。因为林丹慧立在原地没动。 她好整以暇地等着他回头，然后朝他伸出双臂：「背我，阿磊。」 任磊干脆地拒绝了：「自己走。」 然后林丹慧开始耍赖：「仲熙哥，仲熙哥，仲熙哥……」 已经走到阳光中的任磊几步回到她身前，背着她蹲在地上。 林丹慧得意地笑出来，扑到任磊的背上，将他的脖子抱住了。 任磊吸口气，将她的腿扶住，背着她走到阳光里，沿着河堤慢慢地往前走。 河风从身旁吹过，将任磊头上的墨发吹起。那乍看一团乌黑的发，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紫。 林丹慧伸手撩了撩那一捧不属于活人的紫，将它们攥在手心轻握了握。 「谢谢你为我出头，阿磊。」林丹慧靠在他身上，轻声道谢，「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任磊没有回话。 林丹慧并不在意，只是舒服地枕在他的肩上，眯着眼睛轻声感慨：「今天的太阳好暖和。」 「嗯。」任磊抬首看看天上的太阳，轻应了声。 他早已不惧怕阳光，也并不需要林丹慧的阳气才能化形，只是煞气化成的人形没有温度也感受不到温度。 有了阳气，他便能感觉到太阳落在身上的暖，也能感受到她贴在他脖子上的肌肤柔软而细腻。 她动了动，颊边的绒毛噌到他的耳边，既轻又痒。他脚下未停，却默默地停止了唿吸，怕她从他不规律的唿吸间察觉到异样。 两人走了一阵，渐渐走到一个码头前。 清晨的码头人来人往，货船在忙着上货卸货，客船则候在另外一头等客。 任磊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一艘正在招揽客人的客船上。 察觉到什么，在任磊背上小憩的林丹慧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在码头上转了一圈，也落到任磊盯着的客船上。 那艘客船在一众客船之间并不显眼。掌船的是一胖一瘦两个男人。廋高个戴着斗笠坐在甲板上，撑船的长篙就插在他旁边的水里。 而胖男人看着十分和蔼，他笑容满面地跟前来询价的客人打招唿。敲定价钱后，十分殷勤地帮着客人搬东西，看着非常厚道的样子。 谈好一笔生意，他察觉到了林丹慧和任磊的目光，扬起笑朝他们望了过来：「两位可是要坐船吗？」 任磊朝林丹慧的方向转了转头。 林丹慧从任磊的背上下来，看向胖男人：「船家，你的船去哪里？」 「叫我老张就可以。」胖男人笑弯了一双小眼睛，热络地回话，「两位去哪里？我们去京城。路远，很多地方都能顺，价钱都好商量。」 「你这船……」林丹慧的目光移回船上，「有点挤。」 「不挤不挤。」老张见她如此说，急忙推销起自己的船，「我的船看着不大，其实里面宽敞得很。要不，二位里面看看？」 「走吧。」林丹慧转头看看任磊，领着他一起走进船舱。船舱里是两排大通铺，还专门空出一块地方用来堆放行李。 此时船舱里已经坐了一家三口和两兄弟。 胖男人一进船舱，兄弟里的哥哥便出声询问：「老张，船什么时候开？」 「马上开马上开。」老张和声安抚他，「我问问这对小夫妻走不走，等他们定了，我们就走。」 「我们不是……」林丹慧想解释一下，身旁的任磊却在此时挽住了她的肩，将她圈进怀里。 林丹慧抬首看他，却见他沉着脸，目光冷冽地扫了四周一圈。 刚刚试图靠近林丹慧的鬼纷纷被他的目光吓退，缩回到船舱中的阴影之中。这普通人看起来还算宽敞的船舱里，熙熙攘攘的挤满了鬼。 它们大多挤在船舱里阴暗的角落里，也有胆子大的，飘荡到活人的身边，贪婪地汲取着活人的气息。 「阿嚏！阿嚏！」被一个面色惨白的鬼紧紧贴着，兄弟里的弟弟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然后哆嗦着从包裹里取衣服出来，「这才刚入秋，怎么冷得这么快？」 「哇——」另一头，一个小男孩本来在窗口的阳光下玩耍，伸手去抓掉在阴影里的玩具时，突然被一只浑身湿漉漉的鬼抓住了手！ 见孩子突然哭了，正坐在床上休息的妇人立刻跑过去哄自己的孩子：「心肝，这是怎么了？摔到了吗？」 孩子特别容易看到脏东西，他在哭泣中睁眼看了一眼刚才的角落，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没事没事，我来我来。」老张走过去，娴熟地抱过小孩，拍了拍他的背。 老张一过去，那一块的鬼立刻慌张地跑开，全挤到这一边来了。 任磊看着惊慌失措的鬼，冷哼了声。一众鬼立刻安静下来，默默蜷着身体钻进黑暗里不敢出来。 「太感谢了，老张。」小男孩渐渐不哭了，妇人从老张手里把孩子接过来，感激地道谢。 第26页 「没事。」老张笑得热络，「有事尽管叫我。」 他招唿好妇人，这才回到林丹慧身边：「小娘子，你们决定好了吗？」 林丹慧环顾了一圈四周的鬼，轻轻点头：「我们要坐你的船。」 「那二位要去哪里？」 林丹慧愣了一下，顺口说了一个刚刚听到的地名：「京城。」 「京城的话市价一人六两，我看小娘子投缘，算你们两人十两。先交定金二两。」老张娴熟地报了价，还主动给林丹慧打折。 林丹慧原本没打算出远门，不过她好在出门习惯带包裹，出趟远门也够了。 「我的包裹在马上，我先去取。」林丹慧回了老张，出了船舱来到甲板。 老张也跟了出来，看到林丹慧的马目光微亮：「小娘子，你的马要上船吗？我这甲板能栓马，保证弄不丢的。」 「不用了，它自己会回家。」林丹慧拿了包裹，从怀里取了一张平安符给自家的马挂上。 「回去吧。」她拍拍马头，「小兰会替我照顾你的。」 马儿打个响鼻，迳自转身离开。 老张看她将马儿赶了回去，颇为可惜地看了马儿一眼，但很快又堆满一脸笑，迎上了林丹慧和任磊。 林丹慧翻了翻自己的包裹，里面只有周叔给她的一把铜板，显然凑不够二两银。 老张依旧笑得热络，静静地等着她给钱。任磊从她身后出来，将一个银锭递给了他。 而此时，躲在船舱里的鬼有开始躁动。它们从船舱的缝隙伸出脑袋，看着任磊手里的银锭都露出了渴望了神色——那是阴间的钱！ 全然不知情的老张看见任磊出手就是一锭银，一双小眼睛笑成了两条缝：「这位官人稍等，我给你找钱。」 「不用找了。」任磊大方地回他，「船开快点就行。」 「好勒！」老张高声应道，安顿好林丹慧和任磊，转头跟坐在甲板上的瘦高个交换了一个眼神：「老江，开船吧。今天船上贵客很多呢。」 被唤作老江的男人站起来，抬手去拔长篙时脸露了出来，一道长疤赫然从他的眉心斜到脸颊。 他将长篙一点，船身离开码头，慢悠悠地朝宽阔幽深的水面驶去。 第17章 不许笑话我！ 船舱里，林丹慧放了行李，正要坐下，却被任磊拉住了。 他大刀阔斧地在大通铺上一坐，然后将林丹慧拉进怀里，让她在自己的腿上坐下。 「阿磊？」林丹慧不解地看向他。 任磊别开眼：「这里太脏了。」 这里的每一块船板，都被鲜血浸染过。还有些神智不清的鬼，一直躺在他们死去的地方，一遍一遍地重演着他们死前的场景。 任磊看着他们倒在血泊中，鲜血从腹腔或后背流出，染红了船板又渗进船板。他们睁不开眼，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又被不知哪里来的长刀，一下砍去了脑袋。 鬼的脑袋滚到脚边，任磊抬抬眼，将手覆上林丹慧的眼，也盖住了她眼中的震惊和愤怒。 「休息一会吧。」他柔声安抚她，将她往怀里拢了拢。 林丹慧伏在他的怀里，深吸几口气平復情绪，听话地闭上眼睛，没有再动作。 今日风和日丽，船只顺水而行，大半日时间已经驶到一处幽静的河道之上。 船上阴气太重，所有人都显得神色恹恹。就这么昏昏沉沉地过了半日，船停了下来，然后一阵鱼肉的香气从外面传进了船舱。 被这香气吸引，船上的人都来了精神。 没一会，只见老张提着一锅煮好的鱼饭进来：「船行了半日，大家饿了吧？这是我们从河里捕上来的鱼做成的鱼饭，大家都吃点吧。」 林丹慧旁边的妇人看了一眼热腾腾的鱼饭，默默地从包裹里拿出几张玉米饼子：「我们不用了，老张。我们带了吃的。」 老张见状盛了一大碗鱼饭，殷勤地端到她面前：「大姐，鱼是河里打的，不要钱。」 「真不要钱？」妇人不确定地问了一句。毕竟他们坐船，船费已经比别家要低，居然还包吃食，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不要钱。」老张肯定地重复了一遍，「你放心，我们做生意最实诚，说好是多少就是多少，不会另外加收你的钱。」 妇人听了，放下心来，接过了老张手中的鱼饭。妇人沉默的丈夫见状自己拿了碗，盛了满满的一碗后，坐到一旁大口地吃起来。 妇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将躺在身旁的小男孩摇醒，扶他起来吃饭。 没一会对面的兄弟俩也走过来盛鱼饭，只有任磊和林丹慧始终没动。 老张见状忙盛了两碗鱼饭送到两人面前，笑得和善：「两位也吃点东西吧，别饿着。」 老张的身后，一只水淋淋的女鬼瑟瑟发抖地从他身后钻出来，小声地提醒林丹慧：「别吃……他下药了。」 察觉到林丹慧的目光，老张奇怪地往身后看了看。女鬼吓得一抖，瞬间消失了。 林丹慧将脸埋进任磊怀里。 任磊伸手接过他手里的鱼饭：「我娘子晕船吃不下，我倒是饿极了。」 任磊说完，当着老张的面，将两碗鱼饭三五口吃了干净。 老张满意地看着任磊吃干净的大碗，又扫了一眼一直柔弱地「昏睡」着的林丹慧，放心地出去了。 第27页 老张一出去，任磊就从林丹慧的包裹里摸了一把铜板走向妇人：「大姐，我娘子嘴馋想吃玉米饼，能给我几张吗？」 妇人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怀上了吧？怪不得吃不下鱼饭了。」 妇人笑着说完，将小半包玉米饼子都给了任磊。 任磊坚持给了钱，将讨回来的玉米饼递给了林丹慧。 林丹慧原本饿极了，但在妇人热切的注视下，只觉尴尬得吃不下饭。 妇人见状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摸出了几个梅子，走过来二话不说地塞到林丹慧手里：「这酸梅是我怕自己晕船准备的，这船开得稳，用不上了，送给你吃。我之前怀孕吃不下饭，就靠这个活过来的。妹子你试试。」 「我……」林丹慧不好解释，只能默默地接过酸梅，在对方期待地目光下吃下一颗，然后忍着满口的酸，大口大口地吃饼。 「谢谢你，大姐。」任磊将林丹慧拉回怀里，出声道谢，「我娘子好多了。」 「出门在外，互相照应是应该的。」妇人笑着应道，回自己的位置去了。 林丹慧松了口气，抬眼时却看见任磊轻扬着唇角，正在无声地笑。 林丹慧有些恼，忍不住偷偷掐了他一下，低声嗔道：「不许笑话我！」 「好。」任磊柔声应着，可那笑意，却仿佛快要从字句之间满溢而出。 船继续缓缓前行，夜色笼罩之际，船只悄然在一处偏僻的水湾停了下来。 船舱里安静得诡异，所有人都躺倒在大通铺上昏睡，没有人因为突然停船而清醒。 老张背着一只手从船舱外进来，伸手摇了摇妇人的丈夫：「大哥，醒醒！醒醒！」 妇人的丈夫难受地动了动身子，但是挣扎了小会没能醒过来，又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老张笑了笑，将背着的手放下来，那只手上，赫然握着一把大刀。他吹个口哨，老江提着刀从外面走了进来。 「都药倒了，动手吧。」老张吩咐道。 老江点点头，正要朝妇人的丈夫走去，老张却拉住了他。 「先处理这个。」老张伸手指了指躺倒的任磊，「这个最强壮，先趁药性最重的时候处理掉，其他人都好办。」 于是两人合力将任磊从床上拽下来，老江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将任磊的头砍了下来。 「怎么没血？」老江一把抓起任磊的脑袋，奇怪上面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血迹。 「大概是切口太齐了。」老张见怪不怪，一边搜任磊的身一边吩咐道，「把头扔出去，再跟我一起把他扛出去。」 老江听了，几步走到窗边，抬手将手上的头颅扔了出去。 「咚」地一声，脑袋脱手而出的同时，老江听到脚边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疑惑地低头去看，却见一个脑袋滚到他的脚边——正是任磊的脑袋！ 老江吓了一跳，只以为自己手滑了，赶紧把任磊的脑袋提起来，用力地往外掷去。 「咚！」同样的声音再次在脚边响起。 老江重重咽了咽口水，僵着身子慢慢地转过身来。转过身的瞬间，任磊的脸陡然出现在眼前！ 「啊！」老江尖叫了一声，全身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怪叫什么？」老张白了他一眼，将手中举起来的脑袋放下来，「一惊一乍的，要不是人都被药倒了，这会儿都该被你吵醒了。」 老江颤抖着手指了指他手上的头颅，可却因为恐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扔个人头都不会，还扔到我这边来了。」老张嘟囔了一句，顺手把任磊的脑袋扔出窗外。 这一次，老江看得清清楚楚，头颅落进了一旁的河里，还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重物落水声。 或许，这一次是真的扔掉了……老江庆幸地想着。但他还来不及松口气，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重物落在船板上的声音。 「咚！」 老江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惊恐地盯着声音发出的地方。 老张也察觉到了异样，顺着老江的目光望去。只见一颗头颅无声地从黑暗中徐徐滚出，滚到他们面前时正好停下，稳稳地立了起来。 第18章 他们是我抓的。 船舱里充斥着诡异的安静，两个恶事做尽的刽子手，屏住了唿吸，一刻不敢放松地盯着任磊的脑袋。 就在这时，原本躺倒在地上，失去了头颅的任磊的身体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只见那具身体闲庭信步般走上前来，拿起自己的脑袋，装回了自己的身体。 做完这些，任磊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里在黑暗中散发着不属于人类的幽幽绿光，像望着猎物的勐兽般看着两人。 「快跑！」瘫坐在地上的老江终于恢復了些力气，对着老张大喝一声。 老张被他喝得回了神，立刻冲到窗边，跟老江一起慌乱地从窗口爬出了船舱。 两人惊慌失措地逃到甲板上，却发现甲板上已经站了一个人。 夜色如墨，少女提着一盏灯笼立在甲板上。诡异的是灯笼里亮着的不是昏黄的烛光，而且一簇蓝色的鬼火。 静谧的夜里，少女的声音柔和，像在跟什么人说着话：「是这里吗？好的，我记下了。」 可是此刻，甲板上分明除了她，根本没有别人。 老张和老江对望一眼，忍不住害怕地抱在了一起。 第28页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们的存在，少女转过头来看他们。她将手中的灯笼抬高了一些，蓝光过处，船头上的鬼都显出形状来。 小小的船身上，一只只湿漉漉的鬼层层叠叠地趴在船板上，它们有些抱着自己的肠子，有些拎着自己的脑袋。在林丹慧转头看向他们的时候，所有的鬼都随着她的动作，整齐划一地朝他们看了过来！ 「啊——啊——」 两个大男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响彻了整个天际。 船舱里的客人醒过来的时候，船只已经在承安县的港口停了下来。他们昨夜睡得昏沉，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船只只是正常靠岸。 直到几名捕快走进船舱，让他们带好自己的东西下船。 「官爷，这是发生了什么？」兄弟俩中的哥哥上前，询问起情况来。 领头的捕快唤作章子齐，看他们一脸茫然，出声解释道：「你们坐了黑船了！掌船的两个，是悬赏了很久的江洋大盗。他们惯常低价将人骗上船，然后驶到僻静处杀人抛尸，侵占钱财。你们这回运气好，捡回了一条小命。下次万不可再贪这点小便宜。」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庆幸。但妇人左右看看，没有看见林丹慧和任磊，忍不住又多问了句：「官爷，还有一对小夫妻跟我们一起坐船的，他们怎么不见了？」 「什么小夫妻？你说林姑娘他们吗？」章子齐回她，「就是他们制服了两个江洋大盗，现在他们已经跟着官船一起，捞尸体去了。」 清早时分，章子齐刚到衙门，就看见林丹慧和任磊带着昏死过去的老张和老江来报案，说抓住了两个专门杀人越货的罪犯。 章子齐领人上前查看，发现两人竟是悬赏多年不曾落网的江洋大盗。不止如此，林丹慧还宣称已经将两人这些年做的坏事都逼问了出来。 这两人这些年用一艘小船做伪装，到处低价揽客，把客人药倒后便拉到熟悉的水域抛尸。她还主动提出带路，声称自己找到了两人抛尸的地点。 县老爷一看抓着了两个有名有姓的大盗，立刻派了船随她去打捞尸体。而章子齐，则被派到码头，处理赃船和船上被药倒的船客。 章子齐处理好人和船，回到衙门已经是正午。而随林丹慧外出的小七，居然回得比他还早。 「这么快就回来了？」章子齐惊讶地望着小七。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小七点点头：「这一趟很顺利，林姑娘把那片水域都摸透了，连缠在水草里的头颅都找出来了。」 「章哥，这林姑娘看着小小一只，可真是女中豪杰。」小七忍不住感慨，「我们捞回来一堆骨头，林姑娘不仅眼也没眨过一下，还非常认真地在整理骨头呢。」 两人边说边走，没一会已经走进衙门后院。今日捞回来的骨头就堆在那里。 此刻林丹慧正跪坐在一堆湿淋淋的骨头之中，用干净的棉布将一块块骨头擦干净，然后放在一旁铺好的布上阴干。 她整理好一堆，便将骨头用包裹包了，用借来的纸笔在上面写着什么。 不远处，是林丹慧的同伴任磊。他似乎不怎么爱说话，只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林丹慧动作。 章子齐走近一些，发现林丹慧一边动作，一边在碎碎念着什么：「你说你是哪里人？你的口音有点重，说慢一点……」 察觉到有人靠近，林丹慧立刻停下了动作，抬起头来：「章捕头。」 「阿嚏！」章子齐还没开口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正午时分外面暖和得很，可后院却不知为何阴风阵阵。 「辛苦了，林姑娘。」章子齐打过喷嚏，看着满院的骨头神色凝重，「我已经让人把张江二人提出监狱，过来指认这些骸骨。」 「多谢章捕头。」林丹慧和声回他，「能让这两人伏法，在这里的诸位都觉得欣慰。」 章子齐闻言不自在地皱了皱眉：「这里的诸位？」 「我是说，」林丹慧的目光落回脚下的骸骨上，「这些枉死的冤魂。」 她的目光太过认真，让章子齐觉得这些骸骨的鬼魂仿佛就立在他的身旁。 章子齐的感觉并没有错，一众鬼魂此刻正聚集在后院之中。它们总算能离开河水，看到了往生的希望，高兴地在林丹慧身旁聚集。 「林天师，那是我的骨头。不不，旁边那只手不是我的！」 「到我了吗？前面的我说你能不能把舌头捋直了说话？你口音太重了，林天师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正热闹，几个捕快将清醒过来的老张和老江带了过来。 两人一踏进院子就瑟瑟发抖，连站都站不住，还是几个捕快将他们强行拖进院子里的。 章子齐看到他们这副怂样止不住冷笑出声：「怎么的你们杀人的时候不知道怕，见了骨头反而知道怕了？」 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这两个人就该千刀万剐！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看到的场景跟张江两人看到的完全不同。 昨天夜里，林丹慧已经替他们开了天眼，故意让他们时时刻刻都能看见鬼。 他们一出现，所有的鬼都朝他们涌去。 「老张呀，」一只鬼拎着一只被砍断的手凑到老张面前，「你怎么不看我呢？我记得我们之前聊得很投缘呀。」 「别的不说，老张你这刀法是真的不错。」鬼将自己的断手举到他面前，「你看看这个切口，切得又快又齐。我就伸手挡了一下，一只手就没了。」 第29页 「后来我还挣扎地爬下床，你追上来拿刀砍在我的肩膀上。那一刀砍中了肩胛骨，你的刀都卷刃了，你记不记得？」 「你看看呀！」那鬼将自己的肩胛骨拆下来给他看，「这个缺口，就是你的刀砍下来的，你的手劲可真大！」 老张白着脸，捂着耳朵缩做一团。 老江则缩在一个捕快身后，不管对方如何打骂都紧紧抱着他的大腿不放。 「滴嘟。」有什么东西滴在了老江的头上。 老江颤抖着，伸手摸了摸头上触觉粘腻的东西——是血…… 「不……」他沙哑着声音抬首，看见一个女鬼正飘在他的头顶。它的脖子被刀切开了一个口子，鲜血正从里面一点一点滴下来。 「你说我的血的颜色红得很正，所以你在我的脖子上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就坐在我身边，看着我身体里的血流光。」 「现在，你看它还好看吗？」女鬼朝他笑了一声，勐地将脖子扯开，一大股鲜血汹涌而出，泼洒在老江的身上。 「不要！救命！」老江杀猪般嚎叫起来，拼命地抹着自己的脸，想将身上的血抹掉。 可是他这个样子，在旁人眼里，就是一个不知为何要狂抓自己脸的疯子！ 这两个江洋大盗，一个疯了似的乱抓乱舞，一个苍白着脸缩成一团一句话也不肯说。章子齐问不出话来，不得不将人先押回牢里。 「林姑娘，」章子齐注意到林丹慧面对言行诡异的两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忍不住心中疑惑，「你可知道他们二人怎么了？是不是昨夜……受了什么刺激？」 林丹慧将手中的骨头放下，面色平静：「这两人能逍遥法外这么久，足见心机深沉。你说，他们会不会装疯卖傻想逃避刑罚？」 章子齐竟觉有些道理，正要为自己怀疑林丹慧道歉，林丹慧却突然转了话题：「我听说这两人其实是悬赏多年的江洋大盗？」 「是的。」章子齐答。这两人的体貌特徵，与悬赏令上的描述别无二致，江洋大盗的身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却见林丹慧的眼睛亮了亮，扬起笑来诚挚地问道：「他们是我抓的。不知赏金多少？又该去哪里领？」 第19章 拜託将它们安全地送回家…… 「你抓的？」章子齐看林丹慧一脸笃定，忍不住看了角落里的任磊一眼。 他没记错的话，早晨的时候，任磊是单手拎着两个江洋大盗走进衙门的。 察觉到有人看向自己，任磊抬起头来，对上了章子齐的目光。他身上煞气太重，林丹慧担心一众冤魂沾染了他的鬼气，所以不让他靠近那些骸骨，只让他在一旁候着。 见章子齐质疑林丹慧的话，任磊轻扬了唇角，出声附和：「确实是她一个人抓的。」 毕竟，他不能算人。 行吧。章子齐想，小情侣间分什么你我呢？ 再不多话，章子齐干脆地领着林丹慧去领赏金。两人的赏金有百两之多，小姑娘抱着银子很是开心，转头便要出门买东西。 离开衙门前，林丹慧还特意交待了句，骸骨等她回来继续整理，不要让别人乱碰。 左右衙门里也没人愿意做这种脏活，虽然不太合规矩，章子齐还是应了下来。 那厢林丹慧放下心来，匆匆出了门。半个时辰后，她回来了。专程出门一趟，她买的不是胭脂水粉，也不是漂亮衣裳，而是几十口木箱子，专门用来装她整理好的骸骨。 就这么过了几日，林丹慧作为人证住在了衙门附近，每日都准时来到衙门，认真地将后院的骸骨，一块一块地拼成一具完整的人骨。 与此同时，对张江两人的审讯也异常顺利。两人对既往犯过的事供认不讳，还面色惨白地将杀害过的每一个人的姓名体徵等信息一一供出。 受害者名单出来的时候，后院的骸骨也整理得差不多了。每具骸骨一口木箱子，箱子上写着每具骸骨所属人的名字和住址。神奇的是，上面的名字竟跟犯人供出来的名单都对上了！ 章子齐拿着手中的名单只觉不可思议：「林姑娘，你是怎么办到的？」 「我听到的。」林丹慧半真半假地回他，「我说过，在把人交给你们之前，我已经把他们做过的所有事都问清楚了。」 「可是……」可是这也不能解释为什么这些骸骨能跟受害名单分毫不差地对上呀！ 林丹慧不肯多说，只问：「结案之后，这些骸骨会如何处理？」 说到正事，章子齐急忙肃了神色：「会送到义庄，然后等待死者家人来认领。」 章子齐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心里清楚，这些骸骨大部分最后都会无人认领。因为送出的消息并不能准确地送到每一个受害者的家里。 「章捕头，」林丹慧也正了神色，出声询问，「我想僱人将它们送回家，不知道可不可以？」 这是善举，自然并无不可。章子齐却有些为难：「这些骸骨要送到许多地方，运费便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林丹慧毫不犹豫地拿出了身上所有的银子：「这些应该够了。」 章子齐止不住愣了一下。这些银子，是他亲自带着林丹慧从衙门里取出来的。他真的没有想到，原来她领的这些银子，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用处。 这么想着，章子齐对林丹慧又多了几分钦佩。 第30页 从林丹慧手中接过沉甸甸的银子，章子齐亲自到驿站要来了一辆马车，专门运送骸骨。 林丹慧跟众人一起将木箱子搬到车上后，郑重地对驾车的车夫行了个礼：「拜託将它们安全地送回家。」 马车之上，因为张江两人伏法而怨气消散的一众鬼魂飘在自己的骸骨上，纷纷挥手向林丹慧道别：「再见了，林天师。」 林丹慧对它们点头致意，目送马车带着一众鬼魂离开。 诸事了结，章子齐走到林丹慧身旁，问她：「你把赏银都用完了，还有钱坐船回家吗？」 林丹慧赶紧摸了摸自己包裹里的钱袋子。这几日吃住也是要钱的，当初出门时匆忙顺到包裹里的铜板早就花光了。 「没关系。」林丹慧无所谓地看向章子齐，「我可以走回去。」 林家人命里留不住财，但有天地供养，也不会受穷苦所累。 「唉。」章子齐看她如此忍不住嘆了口气，「林姑娘，你家在哪？」 「祁县。」 「你们跟我走吧。」章子齐对她道，「我跟码头开船的几个老闆有些交情，替你们问问有没有往祁县去的船，可以顺路送你们回家。」 林丹慧笑逐颜开，出声道谢：「多谢章大哥！」 她就知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路费的问题这不就解决了吗？ 「下次帮助别人的时候，也不能让自己陷入困境，知道吗？」章子齐苦口婆心，一边领着林丹慧和任磊往码头走，一边教育她。 「谢谢章大哥提醒，」林丹慧和声回他，「我做事总是不太周全，家里的长辈都这么说我。」 章子齐听了郑重点头：「老人家的话是要听的。俗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两人已经走到了码头，林丹慧看见一艘熟悉的小船，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章子齐发现她没跟上，转回头来看见她望着码头边的几艘小船看得专注，出声解释道：「那边是存放赃船的地方，你们之前坐的贼船就停在那里。」 林丹慧转回头来看他：「我能再上船去看看吗？」 那艘船章子齐已经带人搜过了，里面再没有任何赃物。而张江两人的案件也已经结案，再过些时候，这船就会被销毁或者卖出。 「你想看的话，也是可以的。」章子齐说完，领着他们来到停船的岸边。 几个守卫认得章子齐，并不多问，直接放行。林丹慧几步走到船边，跳上船去，钻进了船舱。 任磊只是跟到了岸边，并不进去。 章子齐走到他身边，好奇地问：「林姑娘上船去做什么？」 任磊看似随意地扫过船只四周，实则密切注意着周围的一切。听章子齐问，他简短地回了句：「她找东西。」 「找东西？」章子齐更好奇了，「林姑娘是有什么东西落在船上了吗？」 任磊看了看他，突然扬唇笑了：「章捕头想知道的话，可以跟进去看看。」 神神秘秘的，彻底勾起了章子齐的好奇心，他转身便进了船舱。 船舱里不大，林丹慧正趴在地上，似乎想伸手去勾角落里的什么东西。 「需要帮忙吗？」章子齐在她身边蹲下，出声问道。 「可能是我眼花了……」林丹慧蹙着眉从地上起来，但又有些不甘心，「可是我明明感觉到了……」 「你看到了什么？」章子齐看着空荡荡的船舱，奇怪地发问。 林丹慧沉默一会，然后回他：「我刚刚好像看到一个人影。」 「不可能。」章子齐斩钉截铁地回她，「这里有专人看管，不许人靠近。」 「应该是我眼花。」林丹慧附和了声，又不死心地左右看了看。 章子齐疑心是进了猫狗，起身用刀把敲了敲两边的柜子。敲到其中一个柜子的时候，他顺手拉了拉，将柜门打开了。 伸头进去看了看，柜子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章子齐耸耸肩，退后一些将柜门关上。只是在柜门关上的瞬间，一张苍白的小脸在缝隙之间一闪而过！ 章子齐愣了一下，扶着柜门的手迟疑了一阵后，然后勐地拉开了柜门！ 一张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陡然出现！ 章子齐唿吸一窒，身体比理智反应迅速，在看到异物的同时已经急退了几步，抽出了腰间长刀！ 就在他抽刀的瞬间，身边的林丹慧眼疾手快地压住了他的手，将长刀入鞘。 章子齐只觉眼前一花，似乎有光从林丹慧手中飞出，下一刻，所有异样全部消失。 「没事了，章大哥。」林丹慧将一张符纸收进怀里，「刚刚有只猫跑过去了。」 「不是猫。」章子齐肯定地反驳她，「刚刚我看得很清楚，柜子里……有个小孩！」 不错，就是一个小孩！苍白的像鬼一样的小孩！ 「章大哥真会说笑。」林丹慧伸手扶了扶他刚才打开的柜子，「这么小的柜子，要怎么塞下一个小孩？」 章子齐也无法解释这个柜子怎么藏下小孩，可是他刚刚真的看到了一个小孩！ 「是鬼吗？」他看到林丹慧衣襟上露出的符纸的一角，突然发问，「刚刚是鬼吗？我听说民间有专门抓鬼的人，叫什么……天师？」 第20章 你有什么资格回家？ 「你最近跟我走得太近，身上沾染了太多阴气。」林丹慧并没有反驳他的话，只和声道，「你回家后用柚子叶洗个澡，洗掉晦气，就不会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 第31页 林丹慧说完，将怀里的符纸拿出来，轻甩了一下。 一个半透明的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正是刚才章子齐看到的面色惨白的小孩。 章子齐已经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林丹慧和声问他。 小孩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即使苍白而透明，依旧能看出是个十分漂亮的小男孩。 它听到林丹慧的问话，只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林丹慧看它一阵，面色渐渐凝重起来：「少了一魂一魄，怪不得我之前没有发现你。」 她说完将符纸一收，小男孩又被她收了回去。 「我去问问之前跟它一起上船的人，看看有没有记得它的。」林丹慧向章子齐解释了句，转身向外。 章子齐从惊愕中清醒过来，急步追上林丹慧：「林姑娘，你要做什么？」 林丹慧闻言回头看看他，郑重而坚定：「我要送它回家。」 回家。是每一只横死的鬼，最大的心愿。 出了船舱，林丹慧几步奔向任磊，熟练地扑到他的背上，将他的脖子抱住了：「阿磊，我们去把驿站的马车拦下来。」 「好的。」任磊干脆地应声，背着她快步离开。 他的脚程极快，没一会便出了城门。效外人迹稀少，任磊背着她转进山林。茂密的林木遮住了两人的身影，任磊在树丛之间飞掠，几个纵跃之后已经化身为凶兽模样，带着林丹慧风一般疾行。 一阵风过，任磊在一棵大树上站定。 不远处，驿站的马车缓缓行来，赶车的车夫哼着小调喝着酒，正慢悠悠地赶着路。 一股阴气从任磊口中唿出，下方的丛林渐渐涌起一片轻雾。 前路渐渐模煳起来，车夫不得不停下车来，揉了揉自己的双眼。 「好好的怎么起雾了？我还以为自己喝醉了呢。」他喃喃自语一阵，正要继续往前走，却突然看见一截枯木横倒在地上，正好挡住了去路。 他于是放下了酒壶，下车去将枯木搬开。移开枯木后他回身往马车的方向走去，但奇怪地，马车就在前方，他每每就要走近马车，一踏步却又突兀地回到了原地。 「这是……鬼打墙。」见多识广的车夫惊讶过后，不再急着回到马车，而是迳自走到一旁，坐下休息。 另一边，林丹慧走到马车旁，打开了马车的大门。 放出符咒里的小鬼，林丹慧望向众鬼：「这是谁家的小孩？有认识它的吗？」 众鬼面面相觑，沉默许久。 好一会后，终于有只女鬼站了出来。林丹慧仔细一看，正是在船上提醒她，鱼饭里下了药的女鬼。 「我记得它。」女鬼对林丹慧道，「它生前能看到我，所以我悄悄提醒，让它别吃鱼饭。但是它因为不肯吃东西，被带他上船的男人打了一顿。」 「我也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女鬼一开头，其它鬼都纷纷回忆起来，「就是它，它跟那个小鬼一起上的船。」 众鬼说着，整齐地看向一只男鬼。 男鬼起初还有些躲闪，见状立刻改了口：「是我的孩子。我还以为它被水沖走了呢。」 男鬼在众鬼的目光中飘下马车，朝小男孩伸出手：「来，过来，到爸爸身边来。」 呆呆傻傻的小鬼终于有了反应，害怕地躲到了林丹慧的身后。 「你真是它爹吗？」女鬼疑惑地开口，「我在船上看得清清楚楚，你活着的时候，对它非打即骂。这么漂亮的小孩，要是亲生的，谁能捨得这样打骂？」 「你不要胡说！」男鬼对女鬼露出兇相，「孩子是我的，我要怎么管你管不着！」 「名字。」林丹慧冷声打断了男鬼的话，「告诉我，这孩子的名字。」 「它……它叫招财。」男鬼有些结巴地回。 林丹慧几步上前，从一众箱子里拿出了男鬼的木箱，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你告诉我，你姓吴，是个倒卖茶叶的商人。」 她望定了男鬼，再次发问：「所以吴招财，是这个孩子的名字？」 「一听就有问题。」旁边的鬼迅速接话，「谁这么给孩子取名字？肯定不是亲生的！」 男鬼急了：「就不是亲生的怎么了？它是我哥的孩子！」 「哦。你跟你哥不是一个姓？你也不是你妈亲生的？」 「你……」男鬼咬牙切齿，周身气场顿时低沉下来，看起来有些恐怖。 众鬼安静下来，朝马车里靠了靠。 「它是人贩子。」一个声音在众鬼中响起，一个身材微胖的男鬼站了出来，「我也做些小买卖，它一看就不是做买卖的人。那小孩看着就是它拐来的。」 「你胡说八道！」吴姓男鬼怒吼一声，露出了獠牙沖向了说话的微胖男鬼。不过它飞到一半，就被林丹慧撒出去的红线拽住，重重地摔了下来。 男鬼落地后还想逞凶，却见林丹慧将他的骸骨往地上一扔，用脚踩住了。 男鬼立刻意识到不妙，急忙收敛了怒气，出声哀求：「林天师，我知道错了。我是人贩子不错，但那都是我生前的事了。我已经死了，还死得这么惨。你就让我回家吧。」 「让你回家？」林丹慧居高临下地看它，眼睛里都是怒火，「你害得多少人有家不能回？你有什么资格回家？」 第32页 「我为什么没有资格回家？」男鬼气得从地上跳了起来，「这一车的鬼就个个干净？刚刚说我是人贩子的，是个卖假货的走私犯，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不敢坐官船？人生在世，谁能保证自己干干净净没做过一点龌龊事？凭什么揪着我一个人不放？」 「不知悔改！」林丹慧低骂了句，转头向上，「阿磊，放马车走！」 伏在树上的任磊跃下地面，顷刻间换回了人形。他将马车门关上，轻拍了一下马匹，马车向前走了一阵，回到了赶车的车夫身旁。 车夫小打了个盹，看见马车回来后，整了整衣服，从地上爬了起来。 「打扰了，多谢！」车夫拱手朝四周拜了拜，重新爬上马车，驱车离开了。 而被留下来的男鬼看见马车离开，几乎要气疯了：「你做什么？为什么要针对我？我都死了你还想怎样？」 「死亡不过是个开始。」林丹慧冷声对它，「你现在老实交代，从哪里拐来的孩子，我或者可以帮你把尸骨就地埋了。」 马车顷刻就没了踪影，一见回家无望，被愤恨塞满的男鬼已然快要维持不住人形：「你好恶毒的心！你不让我回家，那我也绝对不会告诉你这孩子从哪里来！我回不了家，它凭什么回家？」 「你活该！」林丹慧见它毫无愧疚之心，直接点燃了一张符咒。符咒飞到男鬼的骸骨箱子上，立刻将整个箱子点燃。 「快住手！救命！」男鬼看见尸骨被烧，尖叫着想阻止，可是它一靠近箱子，箱子上的火便烧到了它的身上。它疼得哇哇大叫，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把身上的火熄灭。 等它再度爬起来，箱子已经连同它的骸骨一起烧成了灰烬。 「啊——啊——」男鬼怒吼着，化作厉鬼朝林丹慧扑了过去。 「哐当」一声，男鬼的脖子被从天而降的枷锁拷住，身体也被枷锁上的锁链一扯，被人一把扯到了一旁。 锁链的另一头，凭空出现了一黑一白两个修长身影。 林丹慧上前一步，迎上来人：「牛叔叔！马叔叔！」 「是林家小姑娘呀。」牛头看着她，亲切地笑着回话，「招你牛叔叔马叔叔出来，是不是又被什么坏鬼花言巧语骗了？」 林丹慧听到这话不悦地嘟了嘟唇：「牛叔叔，能不能不要每次见面都拿我的黑歷史说事？」 「林家姑娘别生气。」马面柔声安抚她，「你牛叔叔也是看你年纪小，容易被骗，怕你吃亏，才忍不住总是提醒你。老人家都这样，你就当敬老，让着他点。」 「这鬼身上业障还挺多。」马面看了看牛头抓住的鬼，转头望向林丹慧，「小姑娘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林丹慧点点头：「我想问他打听点事，但是他不肯说。」 「简单。」牛头接过话头，「这种事你牛叔叔最擅长，交给我没错。」 「脏活累活就交给你牛叔叔。」马面笑着推了一下林丹慧，将她整个转了过去，「小朋友要乖，不要看太血腥的画面。」 那厢任磊适时地上前一步，在林丹慧转过身来的同时，用手捂住了她的两只耳朵。 与此同时，悽厉的鬼叫声响彻整片树林。 第21章 他对你也有坏心思。 鬼没有实体，却有五感。所以不管遭受了什么痛苦都无法在留下痕迹。 等林丹慧任磊放开，再度转身去看那只男鬼时，它不过看起来比之前苍白了些，透明了些。但它的眼神，已经找不到愤怒和疯狂，只剩下恐怖和畏惧。 牛头满意地拍拍手，将男鬼往林丹慧身前一推：「问吧。现在你问什么，它都知无不言。」 林丹慧点头致谢，而后看向男鬼：「孩子是哪里拐来的？」 男鬼唯唯诺诺，恭敬地如实回话：「孩子是我两年前在京城的街市拐来的。拐回来的路上他跑过一回，不小心掉下河里，捞上来后变得有些痴傻。我看他品相上等，想着带到扬州富庶之地转卖，能卖个好价钱。没想到居然被黑吃黑，死在了路上。」 林丹慧又问了些细节后，把男鬼交给了牛头马面。 马面将人带走，牛头又折回来对林丹慧殷殷嘱咐：「人心险恶，不可轻信。鬼是人变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小姑娘千万不要看它们死得惨，就觉得它们可怜，知道了吗？」 「你怎么这么啰嗦呀。」林丹慧还没来得及回话，马面先看不下去了，「就这点事反覆说几遍了，烦不烦？」 「牛叔叔的话，我一直记得的。」林丹慧仰头朝牛头笑道，「这次又麻烦了牛叔叔和马叔叔了，下次还有分不出善恶的鬼，我还让两位叔叔帮我把关。」 「这就对了。」牛头把她揽过来，别了任磊一眼后，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跟她说话，「那只鬼你也要小心，别太相信他，他对你也有坏心思……」 「牛头。」马面出声截断了牛头的话，「你到底啰嗦够了没有？」 「叔叔走了。」牛头闭了嘴，跟马面一起凭空消失了。 林丹慧送走牛头马面，转身摸了摸藏在自己身后的小鬼：「别害怕。我一定会送你回家的。」 小鬼乖巧地在她手下噌了噌。 林丹慧笑了，又安抚了它一阵，将它收回符纸里。 任磊上前，状似随意地问她：「刚刚牛头跟你说什么了？」 第33页 「牛叔叔真的紧张过头了。」林丹慧嘆息着摇了摇头，「他居然说你对我有坏心思。」 任磊闻言表情一僵。但他快速地将脸转了过去，没让林丹慧发现他的异样。 林丹慧见他转过身去，熟练地几步跳到了他的背上，将他抱住了。 任磊扶住她的腿，咽了咽口水，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接下来去哪里？」 林丹慧趴在他的背上想了一会：「看来得去一趟京城，找找线索。不过我们没有路费……」 「要不，」林丹慧收了收手臂，出声询问任磊的意见，「我们回去找章大哥，让他替我们找一艘顺风船？」 任磊对她做的决定从无异议：「好。」 两人回到承安县，章子齐已经不在码头，于是他们又转到衙门去找他。 刚到衙门口，两人就看到了章子齐。他正在门口跟人说话，那人也穿着衙役的衣服，不过脸有些生，看起来像是风尘僕僕赶路过来的。 那厢章子齐本来一脸愁容，抬首看看林丹慧和任磊正朝自己走过来，面上瞬间拨云见日般高兴起来。 「林姑娘，任公子！」他几步迎上两人，迫不及待地将身边的人引荐给他们，「你们回来得正好！这是我表弟秦德佑。表弟，快打招唿！」 双方打过招唿后，都有些欲言又止。 「章大哥，」林丹慧想快点赶路，先开口道，「我得去趟京城，可是你知道，我身上的钱都花光了。你能不能帮我们找艘去京城的顺风船？」 「其实我也正好有事想求你帮忙。」章子齐接过话头，指了指身边的年轻人，「我表弟在临近的青州陵县当差，近来他们那里出了一桩奇案。」 却说陵县城郊，有座风景秀丽的林仙山。每当入秋时分，山上大片的枫树红艷似火，经常有些文人游士前去游玩。 事情起源于一个月前，当地一个富商的儿子在山中游玩时失踪了。富商立刻派了人前去寻找，结果又搭进去三条人命。事情惊动了当地衙门，陵县原来的捕头带队上山查探。 「我们捕头，是在京城当过差的人，武功十分厉害，却依旧有去无回。更恐怖的是。」秦德佑说到此处再压不住心中惊恐，「自林仙山下来，跟捕头一起上山的人都先后中毒身亡。」 「现在县里人心惶惶，都说是妖怪作祟。我们县太爷再不敢派人上山，只能寄希望于鬼神之说。衙门一边在县里贴了寻找天师的公告，一边让我们向周围的州郡求助，请些能人异士回去。」 「林姑娘，你怎么看？」秦德佑说完缘由，章子齐立刻询问林丹慧的意见。 林丹慧面色凝重：「听起来确有蹊跷。我要亲自去看看才能判断是不是鬼怪做怪。」 「如果林姑娘有把握，我可以派人送你们和德佑去陵县。不过，」章子齐有些迟疑，压低了声音，「林姑娘若无把握，我便让德佑到别处求援。」 「多谢章大哥关心。」林丹慧朝他行了个礼，「降妖伏魔，是天师职责所在。我义不容辞。」 一切敲定后，章子齐便派了一辆马车送他们去陵县。至于送小鬼回家的事，只能先压后了。 承安县和陵县虽然分属不同州郡，但是两个州郡紧临着，所以两个县之间也就两三日的车程。 一路上秦德佑对两人恭敬有加，不仅因为有章子齐的举荐，还因为林丹慧身旁的任磊看着就很有安全感的样子，十分能让人取信。 几人赶到陵县衙门时，衙门里正热闹。 秦德佑正要领人进去，却见县太爷正哭着从里面出来，拼命想拉住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小王爷，你千万不能上山呀！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下官万万担待不起呀！」 那年轻公子将他甩到一旁：「老师无缘无故死在林仙山，我绝不可能袖手旁观。你们不敢上山，那我就亲自去看看！」 「去不得呀小王爷！」县太爷跪在地上苦求，「那山上真有妖怪，兇险万分，千万去不得呀！」 「这世上哪里有妖怪！」年轻公子怒喝出声，「本王今日非要上山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这到底是怎么了？」衙门口实在太热闹，秦德佑带林丹慧和任磊从偏门进去，拉过一名捕快询问情况。 「那位便是十四王爷。他这几日正巧在附近，便来拜会从前教他武功的老师，也就是我们捕头。听说捕头殉职后，他非要上山去抓兇手，县太爷怕担责，正拼命拦呢。」 可是哪里拦得住？他们说话的功夫，十四王爷的亲卫已经将县太爷隔开，护送他往林仙山去了。 县太爷一看哪里了得，立刻吩咐下去：「快召集所有人马护卫小王爷！」 这个十四王爷李正，是当今圣上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平日便多得圣宠，若是他在陵县出了什么意外，对于陵县所有官员，都是灭顶之灾。 县太爷的命令下来，一众衙役都忍不住心里打鼓。他们中武功最高的捕头刚刚殉职，又有好几名同僚因此身亡，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若有妖怪，这许多人去只是枉送性命。」林丹慧迅速弄清了形势，当机立断地对秦德佑道，「还请为我引见县太爷。」 第22章 小王爷不见了！ 秦德佑这才从要上林仙山的恐惧中抽离，赶紧将林丹慧带到了县太爷面前。 第34页 县太爷也不想上山，可是又不得不上山，此刻看见秦德佑上前，面上没有一点好脾气：「做什么？」 秦德佑急忙介绍起身边人：「大人，这是我从承安县请回来的天师。」 县太爷的目光在林丹慧和任磊身上转了一圈，迅速扬起笑走向任磊：「这位天师怎么称唿？眼下情况紧急，还请一边上山，一边详谈。」 任磊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后退一步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我不是天师。这位才是。」 林丹慧对上县太爷惊讶的目光：「天师林丹慧，见过大人。」 「你真会抓妖怪？」时间紧迫，县太爷微愣过后，单刀直入地问道。 林丹慧笃定点头：「职责所在。」 「那便走吧。」县太爷也顾不得死马活马了，反正捡到篮子就是菜，有个天师总比没有好。 但是林丹慧却出声阻止了他：「大人，我跟着小王爷去即可，不需要出动衙门的人。」 「胡闹！」县太爷听她说竟要独自保护李正，当即怒喝出声，「你可知小王爷身份尊贵，容不得半点差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担待得起吗？」 「我担得起。」林丹慧毫不犹豫地回他，「林仙山一事，若是人祸，小王爷的亲卫足以保证他的安全。若有妖怪，我和阿磊便可保他性命无虞。所以还请大人带人在衙门等候接应，不要上山。」 「你这……」县太爷看林丹慧言之凿凿也有了几分信服，但是毕竟关系重大，他实在不敢将性命託付给眼前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秦德佑见状急忙进言：「大人，林天师是承安县衙举荐过来的。最近张江两个江洋大盗的落网，就是她从旁相助的结果。」 县太爷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退了一步：「那我便带人，在山下等候。」 「也可以。」林丹慧应道。 正说着，底下为县太爷准备好的马被人牵了过来。林丹慧也不客气，在县太爷之前拽过马绳，翻身上马：「借马一用，我先行一步。」 县太爷还来不及表达意见，林丹慧已经一骑绝尘，追赶小王爷的护卫队去了。 等林丹慧追上小王爷的队伍时，任磊已经稳稳地坐在了她的身后。 李正的亲卫看见有人靠近，立刻将她隔开了。 「十四王爷，」林丹慧朗声开口，「我叫林丹慧，奉县太爷之命前来保护你。」 众人的簇拥中，李正转过头，看向林丹慧。这小会功夫，他已经换上了一身银色铠甲，提着一只□□，少年眉目清俊，身姿挺拔，很是意气风发。 「居然派个小姑娘来保护我？」李正不屑地轻哼了声，「你回去吧。本王不用你保护。」 林丹慧也不生气，只平静回话：「王爷恕罪，没有县太爷的命令，我不敢回去。」 「我要是跟你计较显得我没气度。」李正只想弄清楚真相，并不想为难林丹慧，于是转头看向身旁，吩咐道：「周全，点两个人保护她，别让她出什么事。」 周全领了命，立刻点了两个护卫出列。两个护卫于是驱马来到林丹慧左右，将林丹慧和任磊围在中间。既是保护，也是提防。 林丹慧并不介意，她赶过来只是为了保护这群人不被妖怪伤害。如果并没有妖怪，她不介意被他们保护。 林仙山就在城郊，因为上山的人多，山道也宽敞，足够行马。不一会，众人已经来到半山。 林丹慧倚着任磊，举目向山上望去。只见大片火红色的枫叶之间，淡如薄纱的云雾在山间萦绕，颇有几分仙山福地的韵味。 「这山上确实有些灵气的。」林丹慧低声自语，从怀里摸出一张灵符。 「阿磊，挡着我点。」她压低了声音说话。 任磊展臂将她圈住，高大的身形几乎将她整个遮住。左右两个护卫见他动作本来警觉了起来，但见他只是将林丹慧搂紧，默契地将目光别开了些。 林丹慧在任磊的遮掩下点燃手中符纸。符纸在她手中化作点点光晕，向林仙山四周散去。 林丹慧看着光点渐渐散尽，神色凝重起来：「这山上明明死了这么多人，居然找不到一丝魂魄的气息。」 人若横死，魂魄会在横死之地徘徊，绝无可能一丝气息都没有。之前林丹慧还不确定，但现在她可以肯定山里确实出了妖邪。因为只有妖邪，才会将人连同魂魄一起吞噬。 「不能让他们继续往前了。」林丹慧抬起头，看了一眼任磊。 任磊会意地点点头，朝身旁的队伍吐了口气。 雾气突然从地下涌起，青天白日突然变成了一片阴霾，宽敞的山道也被迷雾完全遮住。 周全察觉到异样，立刻叫停了队伍。负责保护林丹慧的两个护卫也收到了停下的指令，但当他们准备护着林丹慧和任磊后退时，却只看见林丹慧驱马钻进浓雾，瞬间消失了踪影。 「为什么突然不走了？」李正的马突然被左右拦下，不解地望向周全。 周全急忙解释：「小王爷，山中突然起雾，前方路况不明。为保险起见，还请小王爷稍等片刻，先着人探明前路再继续前行。」 李正往前看看，前方的雾确实太大了，视线受阻，只能看到一丈以内的人和物。 「去吧。」思量过后，李正松了口，没坚持继续往前。 第35页 一会后他想起什么，开口问道：「那个说要保护我的小姑娘呢？」 两名护卫没想到李正还记得这事，急忙上前请罪：「小王爷恕罪，刚才林姑娘和她的同伴钻进迷雾，现在已经找不到了。」 「不是让你们保护她的吗？」李正有些恼，「姑娘家家的，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小王爷放心，」周全见他生气，忙宽慰道，「林姑娘身旁的人明显是个练家子，保证她的安全不成问题。」 李正听到这话，一双长眉皱得更深了：「什么身旁的人？那小姑娘不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吗？」 周全和两个护卫对望一眼，最后是周全回的话：「林姑娘的马上还坐了一个男人，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不可能。」李正笃定极了，「她就是一个人来的，马上没别人。」 左右正不知该说什么，探路的人回来了。 「小王爷，」探路的护卫满脸心虚，「我们迷路了。」 上山的路就只有一条，可是不管他们怎么走，都会走回原地。 「迷路？」李正听到这话果然暴怒，「上山的路只有一条，就是闭着眼睛走都不可能迷路！你们干什么吃的？」 底下人沉默地低下了头，根本不敢吱声。毕竟连他们自己也不相信他们会在一条笔直的山道上迷路。 「本王倒要看看，这路怎么就走不通了！」李正抓着□□，不由分说地跃下马，大步走进迷雾。 周全急忙带人跟在了李正身后。只见前方迷雾浓密，几乎不能视物，但几步之后迷雾便自行散开。可是等众人走出浓雾，却发现他们竟转回到了原处。 周全直觉有异，左右望了一圈后，大惊失色：「小王爷！小王爷不见了！」 第23章 不过落水而已。 林仙山上，林丹慧拿出祖传的罗盘，正在努力搜寻妖怪的藏身之所。山中精怪，比起没有实体的鬼怪，实力更加强大，也更加难以对付。 林丹慧试了几次也无法催动罗盘，有些丧气地嘆了口气。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人是父亲……林丹慧沮丧地放下罗盘，一只微凉的手却在她手臂落下的同时，将她的手稳稳托住了。 「别着急。」任磊垂首看她，神色温柔，「精怪生于天地，善于隐匿，罗盘捕捉不到它们的妖气很正常。」 林丹慧抬起头，正撞进任磊深邃的眼睛里。他的五官深刻，眉眼之间英气十足。可当他低下头来柔声说话，那双锐利的双眸又仿佛盛满春水的湖泊，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林丹慧在那一刻，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村里那些姑娘会欢快地围着他说话。 「那……」林丹慧没忘记自己为什么上山，所以迅速收回了心里乱七八糟的思绪，「罗盘不管用的话，该怎么找出山中妖邪？」 「妖有实体，所以需要栖身之所。」任磊往开阔处走了几步，举目往山上看，「我们往山中灵气浓郁处找，妖怪的洞穴多半会在那里，便于修炼。」 「我带你走。」任磊伸手将林丹慧拉到身边，徵求她的意见。越往山上走，山道越是狭小，再继续往前，已经不适合骑马了。 林丹慧的手刚刚扶上任磊的肩，就看见他有些意外地蹙了蹙浓眉：「有人从我的迷阵里闯出来了。」 「他的气息很干净。」任磊继续道，「是妖怪最喜欢的口粮。」 「先救人。」林丹慧立刻做出决断。 任磊听了，一把勾住她的腰，带着她几个飞跃，往有人气的方向掠去。 林丹慧赶到的时候，李正已经跟妖物对上了。那妖物化作一名黑脸的中年男子，从李正身后偷袭。 看起来娇生惯养的小王爷，动作迅捷地躲过了妖怪的突袭，一个回马枪将□□刺向妖物。妖物急忙后退，徒手抓住了□□的枪头。 「来者何人？」李正怒吼出声，在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后，立刻出声质问，「是不是你杀了老师？为什么要杀人？」 妖怪看他一眼，突然大笑出声：「是我杀的，你能奈我何？」 他说完将手中枪头一转，竟是徒手将李正的枪头折断了！ 李正因为他异于常人的力道惊了一下，妖物却在此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度扑了上来！ 「妖怪住手！」林丹慧大喝一声，从半空落下的同时，手中木剑挥出，一道法阵从剑尖飞出，将妖物逼退几丈。 几步冲上前，林丹慧一把拽过李正，将他护在了身后。 李正完全不知自己刚刚死里逃生，看见林丹慧提着一把木剑就挡在自己身前，只觉林丹慧在胡闹。 「林姑娘，」李正从她身后出来，反将她挡住了，「你别逞强，那人武功十分厉害。」 另一边，妖物被林丹慧击中后，很快从地上起来，气势汹汹地沖了上来。 林丹慧还要上前，却被李正一把拉到身后：「危险，不要冲动。」 林丹慧没时间跟他解释，随手从手中翻一张符纸，将他定在了原地。 李正没防备，被她用符纸贴了一脸，然后发现自己再动弹不得：「你……你点我的穴做什么？快放开我！」 林丹慧没有理他，从手中摸出一把雷火符，朝妖物撒了过去！ 火球在妖怪身上一个个炸开，妖怪被炸得皮开肉绽，嘶吼着变回了原形——一条数丈长的黑色巨蛇！ 第36页 它在隐在林仙山修行多年，刚刚修成人形不久。在一次无意吞食人类后发现了修行的捷径，自此一发不可收拾，盘踞在此山中连害数人。 怪物变回原形后，力量暴增，摆动着长尾朝林丹慧飞扑过来！一时之间，周围一阵飞沙走石，煞风阵阵。 李正只觉得周围一下暗了下来，符纸贴在他的脸上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能从翻飞的符纸间，看见天空炸起道道惊雷，看见林丹慧在风雨欲来的昏暗中举着木剑朝一阵捲起的狂风冲去。 过了一阵，林丹慧似乎被什么力道逼得节节后退，退回了他的视线之内。 一条乌黑的蛇尾，在她专心御敌的同时，悄无声息地爬到她的脚边，捲住了她的脚踝！ 「林姑娘，小心！」李正动不了，只能焦急地出声警告。 一个模煳得看不清楚的身影在那一刻落在林丹慧的身旁。那个身影伸出一只手，直接抓住了缠住林丹慧脚踝的蛇尾，轻轻一撕。碗口大的一截蛇尾，在那人手中像纸煳一般，轻易化作两半。 「吼～」一个怪异的嘶吼声突兀地响起，几乎与此同时，林丹慧被一个力道震飞了出去！ 「林姑娘！」李正急唤出声，急切之间竟将脸上的符纸撕了下来。 他激动地朝林丹慧的方向跑去，却被一阵狂风捲入，顿时分不清东西南北。 半空之中，任磊抱着林丹慧缓缓下落。 林仙山上方的天真的很蓝。林丹慧控制不住地感慨。下坠的风将任磊的长髮吹到眼前，在阳光的照耀下化作一片妖冶的轻紫，像一小片彩虹。 底下就是作乱的妖邪，可是林丹慧心里却没有一丝的害怕和紧张。她从来不怕，因为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在她的身边保护她。所以她永远可以一往无前，永远可以无所顾忌。 带着她徐徐落地，任磊将林丹慧放下：「这蛇妖化形不久，修为不高，不过有些蛮力罢了。你不要跟它硬碰硬，慢慢来不着急，你打得过它。」 「嗯。」林丹慧将不自觉定在任磊身上的目光收回，轻应了声。 任磊后退一步：「去吧。」 蛇妖已经被他伤了尾巴，只要林丹慧稳扎稳打，至多一柱香的时间就能制服它。任磊对林丹慧信心满满，却不料林丹慧重新站定后并没有朝蛇妖冲去，而是朝蛇妖的左侧扑了过去。 左侧蛇妖暴怒捲起的狂风中，李正正艰难地护着自己。蛇妖嗅到了他的气息，挥动断了一截的蛇尾朝他袭去！ 林丹慧察觉之后，立刻冲上去救人。但是她的动作慢了一步，只来得及护住李正，却没来得及将他带离蛇妖的攻击范围。 「碰」地一声，护着李正的林丹慧被蛇尾扫中，两人一起被劲风拍飞，落进了旁边的一个寒潭之中。 蛇妖一击得胜，正要上前赶尽杀绝，突然发现天空完全暗了下来。不过瞬间，周围被阴风阵阵充斥，让人止不住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来！ 「嗷！」整座林仙山都因为这低沉的吼叫声震了震。 山道上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的亲王护卫，在听到这恐怖的声音后，都吓白了脸。 「我好像……听到了一阵很悽厉的惨叫……」一个护卫颤抖着出声。 周全冷着脸，咬牙怒斥：「闭嘴！」 异响消失的同时，萦绕在他们身边将他们困住的浓雾也奇蹟般的消失了。 前方山道上，一个挺拔的身影从山上走了下来。 他一手抱着林丹慧将她团在怀里，一手拎破布般拎着李正，任由昏迷不醒的他双手双脚都拖在地上。 周全等人看见李正，立刻齐齐沖了上来。任磊淡淡扫了他们一眼，顺手就把李正扔给了周全。 「小王爷怎么了？」周全一边护住李正，一边出声询问。 任磊一脸淡漠：「不过落水了而已，死不了。」 周全在接过李正的同时已经探出他的脉搏正常，不然也不可能心平气和地跟任磊说话。但见任磊自始至终都没有将李正和他们放在眼里，止不住有了脾气：「你们既奉命保护小王爷，让他落水便是失职。我一定会让陵县县官治你们失职之罪。」 任磊并不理他，看见护卫将李正的马牵过来，二话不说上前抢过，抱着林丹慧翻身坐在了马上。 牵马的护卫还没反应过来，马就被人夺走了。他心下一惊，立刻伸手去拔腰间长刀。 那厢任磊动作更快，在马上伸手扯断他的腰带，顺手一薅，竟将他的外袍剥走了！ 「好大的胆子！」周全大喝出声，「十四王爷的马也敢抢，你不要命了吗？」 任磊将护卫的外袍抖了一下，迅速裹住被寒潭水冻晕过去的林丹慧，而后理直气壮地反问：「我的主人因他落水，用他匹马怎么了？」 第24章 是哪种喜欢？ 感觉到怀中人的体温隐隐开始发烫，任磊心中焦急，没再理人，调转马头朝山下奔去。 只是刚到山下，又被人拦下了。 候在山脚的县太爷看到任磊带着林丹慧下山，立刻冲上前询问：「天师，山上情况如何？」 任磊冷着脸，正要赶人，怀里的林丹慧却慢慢清醒了过来。 「县官大人……阿嚏！」林丹慧在任磊怀里打了个喷嚏，哑着声音说话，「蛇妖已除，但我现在没力气收拾……阿嚏！还请派人守住山道，暂时不要让人上山。」 第37页 「林天师，」县太爷连连应着，焦急地继续询问，「小王爷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他……阿嚏！」林丹慧脑袋有些沉，一个喷嚏打得自己脑壳疼，不过她还是努力回应县太爷的话，「小王爷没事……应该没事。不过明日你要记得来找我要张符纸给他，那蛇妖有毒。」 「好了。」任磊冷冷地睨了县太爷一眼，「让我们走。」 县太爷被他看得汗毛都竖起来了，急忙闭了嘴不敢再说一句话。 任磊将马驱入城中，进了城里最好的客栈，让小二将热水和汤药送进客房。 热水很快备好，任磊将昏沉的林丹慧摇醒，柔声唤她：「慧慧，起来洗个热水澡。」 林丹慧强撑着坐起来，无力地抬手去解自己的衣带，只是手上实在没有力气，竟是折腾了好一会也解不开。 她额上出了些轻汗，圆润的脸颊因为发烧泛着红云，声音也因为乏力变得异常绵软：「阿磊，我解不开……」 任磊不敢唿吸。他僵硬地转过了身：「我去找个婆子。」 可是林丹慧却拉住了他的衣摆：「阿磊帮我解。」 「不行。」任磊毫不犹豫地拒绝。 她却将手里的衣摆攥紧了，小嘴一扁，斗大的泪珠雨点似地落下：「阿磊，你居然拒绝我……」 那委屈的模样，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 任磊根本走不动步。上前替她将脸上的泪水抹掉，他扯了条布条遮住眼睛，替她褪去湿衣，将她抱进热水之中。 但其实脸上的布条不过是自欺欺人，鬼看东西，从来不依赖眼睛。 好在林丹慧在热水里泡了一会，渐渐恢復了些力气，可以自己洗漱了。 任磊退出了屏风外，找小二要了汤药和火炉，专心致志地看着汤药在火炉上咕咚咕咚地翻腾。 屏风里，林丹慧费力地从浴桶里爬出来，拿过中衣往身上套。她身上软绵绵地站不住，摇摇晃晃地往床边走去。 将将倒下的时候，屏风外的任磊闪身将她扶住，抱回床上。 将她扶坐在床上，任磊端着驱寒的汤药，一口一口地餵她。他身上的温度都褪了，滚烫的汤药在他手上没一会就变得温凉，林丹慧就着他的手将药喝完，窝在他怀里将他抱住了。 任磊将她从身上扯下来，用被子裹好。但是他一放手，林丹慧将把被子掀了，非要凑过来挨着他。 「好热……」她低声抱怨了句，将滚烫的额头贴在他的脖子上。他身上冰凉凉的，特别舒服。 「到被子里去，慧慧。」任磊再次将她推开，「你生病了，不能贴着我。」 他身上的阴气只会加重她的病情。她发烧了，该到被子里暖和暖和，发发汗。 林丹慧又将嘴扁起来，委屈地控诉：「我生病了好难受，阿磊也不疼我。」 任磊手一松，林丹慧又钻进他的怀里，将他紧紧抱住，恨不得将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 任磊只觉她像个烧得正旺的火炉，快要连他的理智也一起点着了。 「你烧煳涂了……」任磊伸手将她揽住，克制地将她压进怀里，「就一小会，一小会。」 林丹慧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将搂着他的手又收紧了些。 「最喜欢阿磊了。」她舒服地噌了噌他的胸口，喃喃自语。 任磊的身体因为这不经意的话控制不住地狠震了一下。他扶着林丹慧肩膀的手紧握成拳，压抑了许久却始终压不住心中翻滚的情绪。 他终是忍不住将林丹慧的脸从怀里挖出来，咬着牙质问她：「林丹慧！你说清楚！你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 第二天林丹慧抱着犹有余痛的脑袋从床上坐起来时，门外立刻有人敲门：「姑娘，你醒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林丹慧坐正了些：「请进。」 门外走进来一个穿着朴素的婆子，她将手中的食物放下，笑着对她道：「姑娘，你先吃点东西，然后把药喝了。一会我再服侍你洗个澡。」 「是阿磊找你过来的？」林丹慧一边下床，一边问。 婆子走过来扶她，伺候她把外衣穿上：「是的。他一直在外面守着。」 林丹慧扬唇笑了笑，没再说话，听说地吃了早饭，把药喝了。 等林丹慧吃饱，婆子已经将热水和换洗的衣物准备好，过来请林丹慧进屏风。 林丹慧身上的烧刚退，有些懒动，也就没有拂任磊的好意，由着婆子将她带到浴桶旁，替她除去了身上的衣物。 「呀！」林丹慧踏进浴桶时，听见婆子控制不住地低唿了声，然后迅速地将嘴压住了。 「怎么了？」林丹慧不解地看向她。 婆子看着她的神色有些复杂：「姑娘，你相公他……是不是经常打你？」 林丹慧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婆子没有应话，只是走到房间的梳妆檯上旁，拿了一面镜子回来，站在她的身后说话：「姑娘，你背上的伤，看起来很严重。」 林丹慧转头看她手中的镜子，看见了镜子中她原本光洁白皙的背上，赫然多了好几道红紫色的爪痕，像是有什么野兽失控地在她背上疯挠。那些痕迹在她的背上交错着，看起来简直触目惊心。 不过也只是看起来恐怖而已，那些痕迹都是极重的阴气在上面划过的痕迹，只在肌理，并没有伤及骨肉。 第38页 「你真的误会了。」林丹慧将目光收回，「客栈的被子不干净，我只是起疹子了，洗干净便会好了。」 婆子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话，只将声音压得极低：「姑娘，你要是想报官，我可以帮你。」 「谢谢，真的不用。」林丹慧笑着拒绝，「麻烦你把镜子放回去。」 婆子见劝不动她，有些心疼地把镜子放了回去。 林丹慧则趁她转身的空档，凌空画了一张净化符，拍进水里。 水中泛起一道微光，林丹慧将身体埋进水里，再出来的时候，背上的爪痕已经消失无踪。 婆子再转回来，看见林丹慧光洁如初的背，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林丹慧抬首朝她笑得真诚：「洗干净就没事了，大夫也说我的皮肤太挑拣了。」 婆子怔怔地点点头，应和她道：「姑娘你的皮肤确实吹弹可破，可不得好好护着。」 林丹慧洗过澡后，婆子退了出去，任磊走了进来。 婆子离开前替林丹慧把窗户打开了，清晨的阳光照进来，光束正好落在门口。 任磊是踏着阳光走进来的。他的眉眼浓重，阳光落在上面，消融了锐气，添了几分暖意。 林丹慧看见他，忍不住笑出来。 昨天她跟蛇妖对战的时候，他身上的阳气已经没剩多少了。可是他现在这副样子，分明是吸足了阳气的样子。 「阿磊，」她做出一副看穿他的老成模样，「你是不是趁我发烧不清醒，偷偷亲我了？」 第25章 还得我自己生。 任磊走向林丹慧的步伐，明显因为她的话顿了一下。触到她的目光，他被烫到一般别开了眼，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林丹慧开口之前，全想不到任磊居然会如此拘谨。他的不自在让房间里的空气好像也变得暧昧起来，原本坦荡的林丹慧因为这别样的气氛，竟控制不住地结巴了：「我，我晕过去了，你要照顾我，当然要，要保持人形。」 「我是说你做得对……不对，」林丹慧觉得脑子有些发热，一时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是说你做得好，亲得好……」 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林丹慧及时地闭了嘴。 一时安静，一人一鬼都没有再开口。直到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林天师，你在吗？」 是县太爷的声音。林丹慧忙整了整情绪：「大人请进。」 县太爷现在对林丹慧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说话也十分恭敬：「林天师，我已经照你的吩咐把进山的路封了。昨天你说让我来问你要张符纸。」 林丹慧点点头：「我昨日落水，身上的符纸都浸了水不能再用，麻烦大人为我准备些黄纸和硃砂，用来画符」 「好的好的，我这就让人准备。」县太爷连声应着，着手下人办事去了。 等待的间隙，县太爷小心翼翼地继续问话：「林天师，你准备什么时候上山？」 他问完便感觉到林丹慧身后的任磊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他有些害怕，急忙补充：「我完全没有催促你的意思，就是那蛇妖的尸体，味实在太沖了。这几日都是西风，味都要飘进城里来了。」 「大人放心，我备些东西，午后便去。」林丹慧说完，忙接着问，「大人，我听秦捕快说，来这里捉妖是有赏金的。不知道现在可以给我赏金了吗？」 她住店吃药，还请了婆子，这些钱都还没付呢。全赖李正的马一看便是上等马，押在客栈后面，店家才肯让他们赊帐。 「当然当然，赏银我都备好了。」求人办事的县太爷准备得十分周全，当即让人将备好的银两拿了出来，足有百两之多。 县太爷笑着把银两推到林丹慧面前：「林天师，赏银五十两，我自己又添了五十两，还请务必收下。妖怪的尸身不急着处理，林天师昨日落水，合该好好休息。但小王爷那边容不得一丝闪失，还请多费些心思。」 「没问题。」林丹慧嫣然一笑，将桌上的银子拉到自己面前。 左右不管县太爷的态度如何，她都要会尽力保护李正。况且她还得去一趟京城，正缺一笔路费。 说话间黄纸和硃砂已经买回来了。林丹慧取了自己的笔，沾上硃砂，开始画符。 父亲教授给她的诸多道法中，她学得最好的就是画符。画符讲究心净，一片赤诚，毫无杂念，才能画出威力强大的符纸。 她将符纸画好，折好之后交给县太爷，出声嘱咐道：「将符纸烧化，和水服下即可。还请务必亲眼看着小王爷喝下符水。」 「好的，我记下了。」县太爷郑重地接过符纸，转身欲走又想起了什么，「那蛇妖的尸身庞大，我派人给你跑个腿吧。你看秦德佑如何？」 县太爷这是不放心她，怕她拿了钱就走。林丹慧心里明白，但也没反对：「好呀，我正缺个帮手。」 送走县太爷，秦德佑立刻殷勤地跑到林丹慧身边：「林天师，有事尽管吩咐。」 林丹慧拿出一锭银子，又列了张单子给他：「麻烦替我买些东西回来，午后我们一起上山。」 秦德佑拿了钱便出去了。林丹慧把剩下的银子都给了任磊，让他去把客栈的帐清了，自己则在房间里继续画符。 午后一切准备妥当，两人一鬼从客栈出发。 秦德佑特意牵了两匹马过来，对任磊道：「任公子，衙门里的马匹足够，你可以自己骑一匹，不用和林天师挤。」 第39页 任磊迳自翻身上马，坐在林丹慧身后居高临下地斜了他一眼：「不用你多事。」 秦德佑是好心，全没想到任磊丝毫不领情。 那厢林丹慧急忙圆场：「多谢秦捕快费心，我带他就可以，他很轻的。」 秦德佑面上回了林丹慧一个笑：「我去把多余的马栓好。」 只是一转身，他就忍不住低声嘀咕：「那五大三粗的身板，哪里轻了？也怪我自己没眼力见，非要把人家小情侣拆开。」 出了城，上了山，没一会他们便来到蛇妖身死的地方。 秦德佑已经是第二次到这儿了，但还是忍不住心中噁心。这蛇妖死得太惨了，它的血肉不知被什么东西撕成了一块块的小块，块状的血肉撒满山坡。四周的土地都被妖血染黑了，浓重的血迹斑驳，还能看出来是从身体里飞溅而出，一层层地撒在地上的。 秦德佑不忍再看，从怀里拿出两个口罩，递给林丹慧：「这里太臭了，你戴上一个，会好受一些。」 林丹慧愣了一下，然后感激地接过来戴上：「谢谢你，秦捕快。」 「他不戴吗？」秦德佑看林丹慧并没有把口罩给任磊，小心翼翼地低声问她。 「他不用。」林丹慧回他，「他不跟我们一起收拾，就在一旁看着。」 「不帮忙吗？」秦德佑一脸不解，「那来做什么？」 林丹慧回他一笑：「一会才能让他过来，我们先去。」 秦德佑也听说过天师降妖规矩多，见林丹慧不再多说也便不再问，只跟着她一起上前。 林丹慧将马上的包裹搬下来，将包裹铺在地上展开。里面是他们准备了一上午的东西：穿了铜钱的红线，画好的符纸，还有数截桃木。 从怀里摸出罗盘，林丹慧测了方位，拿起桃木，在不同方位上各钉下一根。 定了方位，林丹慧便让秦德佑将穿好铜钱的红线，依着方位缠在桃木上。她则趁机休息一会，为一会的施法做准备。 任磊走到她的身边，看着忙碌的秦德佑突然道：「你该收个徒弟了。」 「唉。」林丹慧长嘆出声，「我林家道法窥伺天机，是折寿的道术。收徒实在太难了，这个接班人，怕还得我自己生。」 任磊的目光沉下来，不再说话。 没一会秦德佑将阵法布好，走出了阵外。林丹慧上前，将一把符纸撒开，默念咒语。 「……急急如律令！」林丹慧大喝一声，符纸无火自燃，瞬间化做尘烟。与此同时，红线上的铜钱开始颤动。叮铃铃的响动中，地上的红线渐渐凝成一道道刺眼的光芒，光芒越来越亮，最终在阵法之上轰然炸开！ 秦德佑只觉眼前陡然大亮，等光芒散尽，那股萦绕在山头上的臭味突然就消失了，甚至于这方土地的上空，都仿佛被清洗过了一般。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人施法，只能惊讶地看着林丹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厢林丹慧神色平静收了势，又从怀里拿出一只折好的灯笼，解下口罩放在手心吹了口气。 纸折的灯笼在她的手上渐渐膨胀起来，同时亮起了一道蓝色的光。她将灯笼提了，俯身抱起下午买好的一只陶罐，一边走一边低头找些什么。 秦德佑花了好一阵时间才从震撼中回神。鼓起勇气，他走到林丹慧面前，想问问还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 他刚走近，就看见林丹慧发现宝贝般惊喜地笑出声：「找到一个！」 他低头一看，只见林丹慧满脸含笑，用手从地上挖出了一个人头骨！ 第26章 预防山火，人人有责。 秦德佑原地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摔到地上：「林、林天师……」 林丹慧看他吓得面色苍白，赶紧把人头放进陶罐里，同时出声解释：「这是蛇妖肚子里没有消化的人骨，我只是想替遇难的人收敛尸骨。你先到一旁等我一会，我很快就好了。」 「好、好的。」秦德佑心有余悸地捂了捂心口，踉踉跄跄地退到了一边。虽然林天师的道法让他大开眼界，但是在这黄昏的山上找人骨，实在是件让人头皮发麻的事情。 林丹慧并没有让他多等，没一会便走回到他的身旁。担心他害怕，她特意将陶罐的口封上了才靠近他。 「唉。」林丹慧惋惜地嘆了声，「只找回了你们捕头的尸骨，其他人怕都救不回来了。」 找回尸骨，还有重新聚魂的机会。至于找不到的尸骨的，魂魄已经跟血肉一起被蛇妖消化，永远地消失了。 「真是我们捕头？」秦德佑听说找回了捕头的尸骨，顾不得害怕，朝林丹慧手中的陶罐靠近了些。 林丹慧肯定地点头：「下山之后，还请秦捕快将他的尸骨还给他的家人，让他们好好供奉。」 有家人的供奉，飘散的魂魄便有可能重聚。等到魂魄足够厚实，便能重新投胎。 「林天师放心，我会亲自将捕头的尸骨送回家的。」秦德佑郑重地从林丹慧手中将陶罐接了过去。 林丹慧欣慰地点点头，而后转向了一直守在一旁的任磊：「剩下的交给你了，阿磊。」 任磊点点头，抬手挥了一下。一股阴风从他的手中飞出，盘旋着将地上蛇妖的尸身卷到一处，迅速堆成一座小山。 而后他从马上拿了一罐火油扔在尸堆上，接过林丹慧手中的火把，将尸堆点燃了。 第40页 火光瞬间沖天，将昏黄的夜照亮。 「林天师！林天师！」火正燃着，数匹快马从身后驶来，当头的人，竟是县太爷。 林丹慧转了身，有些不解地看向他：「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县太爷看起来有些犹豫，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开了口：「早晨林天师让我去给小王爷送符纸。我不敢懈怠，立刻就送到行馆去了。我到的时候小王爷正在用膳，只让我把符纸留下便让我回了。我不曾亲眼看他喝下符水，心中始终惴惴，想了许久还是来找林天师你拿主意。」 「此事可大可小。」林丹慧认真听完后，决定亲自去看看，「我这便去看看小王爷，确认他的情况。」 林丹慧回了县太爷，又郑重地转向秦德佑：「秦捕快，麻烦你在这里守着，确认火彻底熄灭后再离开。」 秦德佑而今只觉她字字珠玑：「林天师，可是留有余火，妖怪便可能捲土重来？」 林丹慧愣了一下，而后解释：「不是的，不留余火，只是怕引发山火而已。」 「咳。」秦德佑尴尬地朝林丹慧笑了声：「林天师说得是，预防山火，人人有责。」 交待好一切，林丹慧便随县太爷来到了李正住的行馆。 县太爷上前求见，守卫通报后回说小王爷已经睡下，让他回去。 县太爷不敢得罪人，只能看向林丹慧：「林天师，或者我们明日再来？」 林丹慧陪他往大门外走了一阵后，停下来道：「大人请先回吧。我自己进去看看。」 「你自己进去？」县太爷听到这话立刻脸色大变，「林天师，私闯王爷行馆，若是被当做刺客，便是杀头的大罪！」 「大人只管放心，我不会被发现的。我确认一下小王爷的状况便离开，绝不会对他不利。」林丹慧安抚过县太爷，抬首看了看任磊。 任磊走过来，将她拦腰抱起，然后如入无人之境般，堂而皇之地走进了行馆大门。 县太爷激动地追上几步。林丹慧算是他举荐给李正的，她要是做了什么逾矩的事，他也会受牵连！ 然而守在门口的守卫，居然都对走进大门的林丹慧和任磊视若无物。 县太爷惊讶地盯着门口的守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守卫被他盯得不明所以，板起脸对他：「大人若是无事，还请离开。」 县太爷重重地咽了咽口水，抬手指了指门里：「刚刚有只小鸟飞进去了，你看见了吗？」 守卫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他：「大人，并没有鸟飞进去。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县太爷收回手指，僵硬地回他一笑，「我明日再来求见小王爷。」 行馆里，任磊抱着林丹慧穿过前庭，来到后院。 后院此刻灯火通明，院子里摆开一张长桌，长桌上摆满酒肉。据说已经睡下的李正正坐在桌前，动作豪放地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他们看了小会，李正就已经吃了两大盘食物了。 周全在一旁焦急地试图进言：「小王爷，暴食伤身。你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我去给你请个大夫吧。」 李正大手一挥，将他甩到一旁：「爷饿了，吃点东西怎么了？再吵杀了你！」 周全疑惑地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沉重地退出了后院。 「周大人。」周全听到林丹慧熟悉的声音时，林丹慧已经凭空出现在他面前了。 周全的手迅速握住腰间剑柄，冷喝出声：「你们怎么进来的？」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手背处冰凉，像有什么东西爬过。 他急忙回首，只见任磊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的身后，轻轻地将他出鞘了半寸的刀压回刀鞘。 「周大人，我们并无恶意。」林丹慧和声解释，「小王爷拒绝了我的符纸，我担心小王爷的安危，才偷偷潜进来的。」 周全并不相信林丹慧，只轻哼了声：「乱神怪力。你以为小王爷是什么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敢往小王爷跟前送。」 林丹慧听他言辞不善，却只习以为常地平静解释：「周大人应该知道，先前有几个捕快进山，虽然没有死在山里，却在之后几日莫名死去。小王爷在山上与妖物交过锋，我疑心他已经染上妖毒。」 「胡说八道！」周全想到李正的异样，心中已有动摇，但鬼怪之说实在太过离奇，在他心中根本不足以取信。 「周大人应该也看出小王爷有些不对劲。」林丹慧并不着急，只和声继续道，「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周全明显地迟疑了。李正确实太不对劲了。落水醒来之后，脾气便变得十分暴躁，食量也开始暴增。 「我们走。」林丹慧领着周全，悄悄地摸到后院的一个小角落里。 李正还在吃，一直吃到肚子隆起快要将衣服撑破才罢休。他吃饱了，也不管左右还有人在服侍，一脚将面前的长桌踢翻，就瘫在长椅上休息。 林丹慧看了一眼任磊，任磊抬抬手，后院灯火在同一时间全部熄灭，周围勐地一黑。 黑暗之中，李正的眼睛，像野兽一般陡然亮起！ 第27章 自己的女人，能不能自己…… 周全被李正的样子吓到, 立刻起身想去查看他的情况。 林丹慧急忙将他拉住：「周大人应该相信我了吧？」 第41页 周全此刻已经明白，他的主子确实在遭遇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抬手向林丹慧行了个礼，他郑重地对她道：「请林天师吩咐。」 林丹慧让他将她和任磊带到浴室：「小王爷身上的妖毒已经漫及全身, 需要让他全身都浸在符水之中，才能完全驱除。」 周全依着林丹慧的话, 让人将浴室里的浴池装满水, 而后便按计划去请李正过来沐浴。 林丹慧在周全走后, 将十数张净化符化入池水。又从怀里掏出一把黄豆, 按五行方位布了一个困妖阵，之后便躲在浴室的屏风后，等着李正过来。 任磊不用躲，只要他不想被人看到，就没人能看到他。但他还是跟林丹慧一起躲进屏风, 因为他要保护她。 一人一鬼等了片刻, 周全便带着李正推门进来。 「你们都退下吧, 我在这里就可以。」周全撤了浴室外的侍从, 不许任何人靠近。 周全说话的当口，进了浴室的李正迅速甩掉了身上的衣服, 大步朝浴池走去。 周全见状急忙跟上，赶在他踏进浴池前试了试水温：「小王爷，水温正好, 还请入浴。」 李正挑挑眉, 双脚跳起，往浴池蹦了进去。 lj 「啊啊啊！」入手合适的温度，却让李正像被烫到一般，从浴池里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尖叫着跳了出来！ 躲在屏风后的林丹慧早料到他不会乖乖地入水，在听到尖叫声的同时, 从屏风后冲出来，念起咒语，催动阵法。 「天地同生，扫秽除愆……呃！」咒语念错，阵法立刻就崩了。 林丹慧急退几步，反应迅速用身体堵住门口，将脸转到一边。 刚刚念咒语的时候，察觉到异样的李正一跃而起，朝她的方向扑了过来。虽然任磊及时扬起一阵风将他扑倒在地，但是他未着寸缕的身体已经生生让林丹慧眼睛炸了一下。 只是林丹慧根本没有时间去管自己身为少女的羞涩，因为任磊见她吃亏，已经冷着脸上前，朝趴在地上的李正走去。 林丹慧心口一跳，赶紧冲上去将任磊抱住，低声哄他：「我没事，你别出手。他身上妖毒未除，再碰你的阴气，情况会更加严重的。」 任磊扶了扶林丹慧抱着自己的手臂，冷冷的目光移到一边不知所措的周全身上：「你去，把他摁进水里！」 周全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急忙应声：「我马上去。」 莫说林丹慧，周全此刻也觉得眼睛疼。 光熘熘的李正此刻正似野兽一般趴在地上，身体贴在地上，只抬起一个头颅，警戒地看着他们。这可是位从小娇生惯养金尊玉贵的小王爷呀！ 「小王爷，」周全一边靠近，一边试图唤醒李正，「你生病了一定很不舒服，我们去水池里泡一下。你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李正在他的目光中，渐渐直起身体。周全心中一喜，靠近了些，将手扶上他的肩：「小王爷，我们往这边……」 「啊——」李正突然怪叫一声，抓住周全张开嘴朝他扑去！ 不过一瞬，林丹慧却清楚地看见了李正嘴里刚刚生出的獠牙！ 「破煞！」她迅速从任磊怀里出来，飞出一道符纸，将李正击飞出去！ 「碰！」重重的闷响过后，李正的身体从墙上滑了下来。 周全也被符纸弹开，狠狠地摔在地上，可他全顾不得这些，赶忙上前拉住了林丹慧。 「林天师，我知道我现在说这话不合适。」他抓着林丹慧的手，神色严肃，「伤了小王爷，也是死罪。请林天师，务必斟酌下手。」 「我知道了。」林丹慧将他的手从身上扯开，将他推到一边，「这里危险。你不要再靠近，我来就可以。」 这还是身为护卫的周全，第一次听别人对他说，危险，所以你不要靠近。 他怔怔地后退，看着林丹慧朝李正沖了过去。 她确实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再也没有动用力量强大的符纸对付李正。 李正此刻滑熘得不行，别扭地摆着腿，在地上滑来滑去。林丹慧挽起袖子，灵巧地避开他的撕咬，在错身而过的同时，一脚压住了他的头下七寸！ 李正顿时动弹不得，被林丹慧吃力地抱起，往浴池里扔了下去！ 李正在浴池里疯狂地嚎叫着，挣扎了一阵居然攀上了浴池的池壁想爬上来。林丹慧见了，干脆跳进浴池，掐住他的后颈，直接将他整个人摁进水里！ 水花四溅，李正扑腾的手臂越来越乏力，渐渐地软了下去。 周全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眼看李正渐渐不动了，实在忍不住上前，小声问话：「林天师，小王爷他……好了吗？」 林丹慧立在浴池里，浑身都湿透了。听到周全问话，她喘了口气，费力一翻，将李正从水里翻了过来。 周全想上前，被林丹慧出声阻止：「先别过来。」 周全没敢动，默默地停下动作。 那厢林丹慧扶起李正的头，用手将他的嘴巴掰开。 看到刚才生出的獠牙消失，林丹慧这才放松下来。将李正压在池壁上，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李正，李正！」 不是林丹慧不恭敬，只是这个时候要把他的魂叫回来，所以必须叫名字。 李正没有反应。所以林丹慧不得不加重了力道，又拍了拍他的脸：「李正！醒醒！李正！」 第42页 叫了好几声，李正终于悠悠醒转。 他这一日都昏昏沉沉地，只觉得身上沉重，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直到恍惚在水里泡了许久，这才觉得身上轻快起来，意识也慢慢清醒过来。 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本想开口应答，只是刚刚开口，眼前人发梢上的一粒水珠正好落下，掉入他张开的嘴里。 他不受控制地咽了那水珠，映入眼帘的，是林丹慧微喘着气的脸。她身上都是水，衣裳都被水浸透了，紧贴着她的肌肤。一缕湿漉漉的发，贴在她白皙的脖子上，水珠从发尖，滚进衣里…… 一股冷冽的阴风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李正只觉身上一松，林丹慧已经被风捲走，藏进了浴室的帘子后。 李正也意识到自己的冒犯，红着脸出声道歉：「对不起，林姑娘，我……我不是成心冒犯的。」 听到李正正常说话，周全差点没喜极而泣！他几步上前正要扶起李正，却在路过一片帘子时被一只突然伸出来的手一把揪住衣领！ 下一刻，他的外衣已经被人剥掉！ 他愤怒地转头，正看见任磊把他的外衣披在林丹慧身上，将她裹住。 「为什么扯我的衣服？」周全觉得任磊简直恶劣至极，「你自己没有衣服吗？」 自己的女人，能不能自己照顾了？ 「我的不行。」任磊冷冷地回了一句，抱着林丹慧出门，离开。 周全顾不上他们，左右他们能悄无声息地进来，自然也能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几步跑到浴池边，却勐然听到李正骂了句脏话：「淦！」 周全有那么一瞬间，怀疑李正并没有恢復正常。 不过他的疑虑很快被打消了，因为他看见李正正在浴池里手忙脚乱地拿东西遮住自己，并且在见到他的时候，微红着眼睛问他：「我怎么什么都没穿？我刚刚一直什么都没穿吗？」 嗯，是小王爷。周全十分欣慰地想。 第28章 天造地设的一对。 任磊抱着林丹慧回了客栈。没一会, 他要的热水就备好了。早上他赏了小二不少银子，小二自然更加殷勤了。 目送小二出门，任磊将林丹慧从床上拉起来, 替她扯掉周全的外衣，然后伸手解她的衣带。 意识到任磊在做什么, 林丹慧紧张地拦住了他的手：「阿磊, 我自己可以。」 「我可以帮你。」任磊抬眼看她, 手抬了一下, 推开她手的同时，也将她的衣带解开了。 林丹慧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我觉得不太合适……」 「是你说的。」任磊将她的外衣搭在床头上，「只有我可以帮你，别人不行。」 林丹慧有些结巴：「我……我什么时候说过？」 任磊闻言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情绪：「昨晚。」 「是吗？」林丹慧十分怀疑昨晚自己对任磊做了什么, 但是她现在脑子还有些昏沉实在想不起来, 「我昨晚还说什么了吗？」 「没有。」 林丹慧不太相信他的话：「真的没有？」 任磊于是抬起头, 望进她的眼里：「确实没有。」 林丹慧暗自松了口气。 这一小会功夫, 任磊已经替她将湿衣除尽，将她抱进浴桶。 林丹慧全程不敢动, 但是任磊将她放进浴桶后，便退出了屏风外。 林丹慧又松了口气。然后开始为自己莫名的紧张感到疑惑。 从小到大，她不管做什么都不避讳任磊。于她而言, 他就是父母以外的另一个亲人。一个不同于父母, 可以随时随地永永远远陪着自己的亲人。 她大一些的时候，任磊便开始在某些时候默默地藏进玉瓶。比如她洗澡的时候，换衣服的时候。甚至也开始避免与她太过亲昵，不再让她像小时候一样整天趴在他身上，抱他的脖子, 挠他的痒痒肉。 她甚至因此生过气，发了好大的火才让任磊不再抗拒她的靠近，但他也总是压着分寸，不许她太过出格。 现在想想任磊当初这么做其实不无道理。他化作人形后，她还同他搂搂抱抱的，确实容易让人误会。 林丹慧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觉得不好意思。她急忙掬了把水，洗了洗自己有些发烫的脸。 嗯，我明白了。林丹慧想，任磊是她的式神，可也曾经是个男人，还是个这么好看的男人。她现在看他的人形久了，免不了有把持不住把他当成人的时候，所以才会不自觉地紧张。 想通了，林丹慧心情轻松地继续洗澡，洗好后便倒进床褥，心无挂碍地沉沉睡去。 夜半，任磊在她的床头站了许久。 床上的林丹慧翻了个身，被子的一角因为她的动作翘了起来。任磊伸手，想替她拉平被子。但没等他靠近，睡梦中感觉到冷的林丹慧缩了缩脖子，迷迷煳煳地将被子拉上一些，裹住自己。 任磊伸出的手默默收了回去，同时化作一道青烟，回到了玉瓶之中。 第二天上午，林丹慧是被门外的热闹的喧嚣声吵醒的。 「林姑娘。」房门外居然响起了周全的声音，「你醒了吗？小王爷想见你。」 林丹慧坐在床上伸个懒腰：「周大人，麻烦让小王爷稍等片刻，我马上到。」 她说完后便下了床，稍事洗漱，穿上外衣。 任磊的玉瓶放在一旁的桌上，端端正正安安静静。 第43页 林丹慧将玉瓶拿过来，别在腰上后，这才出了门。 李正就在大堂等着她。他不仅人来了，还带着大箱小箱的礼物，刚刚客栈里的喧闹，就是因他而起。 「小王爷。」林丹慧朝他行了个礼，「不知小王爷找我何事？」 李正原本正襟危坐地坐在大堂，见她过来立刻站了起来，白皙的脸上还多了几片莫名的红霞：「林姑娘。」 「小王爷找我有事？」林丹慧又问了一遍。 「哦，对。」李正似突然反应过来，回她道，「周全说我昨日撞了邪，多亏了你才救回来。我今日是专程来道谢的。」 「小王爷该谢的人不是我。」林丹慧客气地回他，「是县太爷请我过来的。昨天也是县太爷专程请我去行馆查看小王爷的状况。我只是听命行事，担不起小王爷的谢。」 「哦。」李正从善如流地点头，「过后我再谢谢他，但是你我也是要谢的。」 他说完之后摆摆手，左右立刻把两个小箱子搬到林丹慧面前打开了，里面赫然是满满的两箱黄金。 林丹慧看着这些金灿灿的金子，忍不住嘆了口气。林家人与富贵无缘，这些钱她就是收下也留不住。 「小王爷的心意我领了，请拿回去吧。」她话刚出口，就发现李正看她的眼神又热切了几分。 「林姑娘高风亮节，视金钱如粪土，实在令我倾佩。」李正说完，又让人把后面的大箱子扛了上来。他低头含笑，竟有些羞涩，「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底下人把箱子打开，里面是一整箱料子上乘的成衣。 「我估着你的身量买的，尺寸应该不会差太多。」李正出声解释，「我两次害你落水，你都没有新衣换。所以我给你买了几件，希望你喜欢。」 林丹慧有些动心了。她这次出门太急，确实没带几件衣服。眼看天气一天天地变冷，她身上的衣物已经不足以御寒。而且李正并没有送她那些不实用的裙裾，箱子里都是裁剪利落的劲装，好看又厚实，看得出来是用心准备的。 「收下吧，好不好？」李正放柔了声音，轻声恳求。 「多谢小王爷。」林丹慧不再纠结，干脆地收下了礼物。 李正止不住笑，然后继续道：「我听小二说你今日起得晚，还没有用早膳。所以我特意让人准备了些，我们一起吃个早饭如何？」 拿人手短，刚刚收了礼物的林丹慧说不出拒绝的话，点头应下。 早饭很快备好，各式精緻的糕点摆满一桌。林丹慧和李正相坐而食。 林丹慧实在是饿了，也不太在意对面是位王爷，拿起碗筷便埋头吃饭。 李正昨天吃撑了，只草草吃了两口便放了筷子，专心看林丹慧吃饭。 林丹慧吃得正欢，一抬眼正好撞上李正热切的目光。 「怎么了？」她不解地问。 李正看着她，笑容缱绻：「林姑娘率真自然，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子。」 林丹慧咽下嘴里吃了一半的油条，低头看见油条还剩半截，于是继续将它吃完。 吃饱了，林丹慧正了正身子，表情严肃地看着一直盯着自己的李正：「你是不是喜欢我？」 勐然听到这话的李正陡地红透了脸：「那个……我，我是不是唐突林姑娘了？」 「没有，不唐突。」林丹慧大气地回他道，「我今年十七岁，下个月就满十八。早就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若是小王爷有意，我们可以对一对生辰八字，摆一摆各自的条件，看看双方是否合适。」 李正被她的坦荡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林姑娘，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个姑娘家，自己来谈婚事，有点不合适。」 林丹慧的婚事一直都是刘姨张罗，她熟悉的都是相亲的套路，却并不知道男女之间互相喜欢需要循序渐进，情到浓时才会互许终身。 但好在李正喜欢她的特别，见她如此只觉得新奇和可爱。 令人拿来笔墨，他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写下，含笑递了过去：「虽然此刻谈婚论嫁还不太合适，但是八字还是可以给你的。」 林丹慧将他的八字接过，低头看了一眼。 是至刚至阳的上等命格，福泽加身，百鬼避让。与她阴时阴日的至阴命格，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第29章 可以让你活得长久。 至阴命格, 是阴煞之命。 林家人游走阴阳两界，命里多少都会带煞。正因如此，林家人都短命。也正因此, 他们的亲人眷侣，都将无缘富贵权势。 但是至阳命格, 天生就是破煞的命格。至阳命格不仅不会被至阴命格影响, 还能滋养至阴命格之人, 延长他们的寿数。 林丹慧没想到自己註定不长久的人生里, 居然能碰到这样难得的上等命格。她以为自己会高兴，可是她却看着眼前的生辰八字，心里一片茫然和无措。 「怎么了？」李正看她神色不对，出声询问，「可是我的命格不好？」 林丹慧急忙摇头：「不不。你的命格极好, 我从未见过这样好的命格。」 「那你为何不太高兴的样子？」李正奇怪地问。 林丹慧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遇到这样可遇不可求的命格还对自己有意的人, 她应该十分高兴, 努力争取他的喜欢才是。为什么她却觉得这么无措，还……还莫名地有些心虚。 第44页 「我没不高兴。」林丹慧急忙解释, 「大概是你的命格太好了，我觉得自己配不上。」 「林姑娘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李正见她有退缩之意，有些激动地欺身上前, 抓住了她的手, 「林姑娘善良勇敢，高洁直爽，世间女子少有能匹及。而我不过是盛世里的一个闲散王爷。若说配不上，也是我配不上你。」 林丹慧猝不及防被他抓了个正着，急忙将手从他手中抽开。做完这些她紧张地看向腰间玉瓶。某次相亲有个公子没说几句就动手动脚, 任磊直接从瓷瓶里冲出来，差点没把人吓死。 玉瓶没有动静，倒是李正被她吓了一跳：「对不起林姑娘，我太唐突了。」 他低头道歉，满脸羞愧。 「我……」林丹慧把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压下去，正色看他，「小王爷，我得事先告诉你，我成过亲。」 李正勐地抬起头，惊讶地愣了好一会：「你、你分明说，可以跟我考虑婚嫁之事。」 「是的。」林丹慧点头，「我已经跟前夫和离。一别两宽再无瓜葛，自然可以再跟别人谈婚论嫁。」 李正还有些发愣，默了许久才道：「说得是。既然已经和离，自可再谈婚嫁。」 「那小王爷现在还喜欢我吗？」林丹慧毫不忌讳地继续问。 李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好一会才道：「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和前夫和离吗？」 林丹慧斟酌了一会，言简意赅地回：「新婚之夜，我没有提前告知对方便离开婚房抓鬼。」 「林姑娘心中有大义，是你的前夫配不上你。」李正面色明显好了些，言语之间也恢復了方才的惬意和欣赏。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又聊了几句，李正起身，「明日我再来找林姑娘。」 林丹慧掩不住惊讶：「你明天还来吗？」 「是的。」李正笑着回她，「我要追求林姑娘，自然要经常在林姑娘面前走动，好让你也喜欢上我呀。」 李正说完，便带人离开了。 林丹慧目送他走出客栈，进了护卫准备的轿子。周全原本跟在他身后，护着他进了轿子后，几步进了客栈，来到林丹慧面前。 他看着林丹慧，神色严肃：「林姑娘，小王爷要来，我拦不住。我只问一句，任公子是姑娘的什么人？」 林丹慧的目光扫过腰间玉瓶：「他不是人，所以小王爷看不见他。」 周全震了一下。之前他就很奇怪，为什么李正一口咬定林丹慧身旁没有人，为什么任磊如此神出鬼没，原来…… 周全后背控制不住地发凉：「那为什么只有小王爷看不见……它？」 林丹慧闻言回他一笑，故作玄虚地回：「所以我说，小王爷的命格极好。」 周全：突然感觉更冷了怎么回事？ 送走了周全，林丹慧转身回房间。任磊从瓶子里出来，将李正送的一箱子衣服搬到房间里。 房间里还有些昨日没有用完的符纸和硃砂，林丹慧坐下来想画符，可是心一直静不下来，只能放弃了。 她抬起头，看了看一直在房间的另一头守着自己的任磊。 「阿磊，」她小声开口，「你觉得小王爷怎么样？」 任磊藏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至阳命格很难得的。」 如果，任磊想，如果林丹慧嫁给李正，不仅可以延寿，还能享受这世间的荣华，吃最好的穿最好的，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林丹慧托着腮，将目光转向了窗外：「阿磊，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任磊轻震了一下，但是转过头去的林丹慧并没有察觉。 只听林丹慧继续道：「喜欢，是像你对你前世的妻子那样，为她化身厉鬼，为她空等千年，为她积攒功德吗？」 任磊没有回答。 林丹慧也并不需要他回答：「人有轮迴。再浓烈的爱恨，一碗孟婆汤下去，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最终也只剩因果而已。」 「我并不想找一个，那么喜欢我的夫君。」林丹慧的声音低下去，「我能够陪伴他的时间很少。如果他不那么喜欢我，我也不那么喜欢他，生离死别时，应该也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李正可以让你活得很久。」沉默中，任磊轻声开口，「林先生留下的笔记里，有不少跟命格相关的道术。至阳命格，再以道术相辅，可以让你活得长久。」 「可若我能够活得长久。」林丹慧突然转过头来，「我怕我会生出贪慾，想要求一个天长地久至死不渝。」 任磊又不说话了。或许这便是上天让林家人天生命短的原因。他们能窥伺天机，能修改命格，如果没有寿数的限制，他们能够轻易地得到人世间的一切。 「我累了。」林丹慧除了外衫，重新回到床上，钻进被窝。将头转向墙里，她闭上了眼睛。 任磊默默看她许久，突然闪现到床边，在她的身旁坐下了。 「慧慧。」他轻唤她的名，伸手轻抚她的发。 她颈后的肌肤因为他身上的阴煞之气泛起一阵阵鸡皮疙瘩，但是她并没有动。因为她根本没有睡着。 她清晰地感觉到他俯身靠近她，像一只惑人的鬼在她的耳边说话：「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不管什么时候，你的身边都有我。」 第30章 我怎么了？ 第二天李正来到客栈的时候, 客栈的小二已经早早地牵着马在等着他了。 第45页 「小王爷，林姑娘有急事先走了，她交待我将马还给您。」小二恭敬地将林丹慧的话转达给李正。 周全上前将马接过来, 李正则蹙眉看看向小二：「林姑娘往哪里去了？」 「听说是往京城去了。」小二如实告知。 李正闻言立刻转向周全：「安排下去，我们立刻回京。」 周全却有些迟疑, 出声劝他：「小王爷, 我看林姑娘不打招唿就离开, 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您身份尊贵, 林姑娘不过平头百姓，皇上知道了或许会不高兴。」 李正对此毫不在意：「皇兄已经许了我，我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再者你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林姑娘家世代以天师为业，多有善举，在当地颇有声望。家世清白, 我又喜欢, 皇兄不会反对的。」 「可是她成过亲。」周全加重了语气。在他看来, 林丹慧确实方方面面都配不上李正。 「这事昨天林姑娘已经坦诚地告诉我了。」李正想到什么, 忿忿道，「成亲当日和离, 她必定受了不少委屈。来日我们成亲，我要送她十里红妆，还要在林家村摆上十天十夜的流水席, 好让林姑娘扬眉吐气！」 「好了, 先不说了。」李正回身进了自己的轿子，吩咐周全，「我们这就出发，说不定还能在路上遇到林姑娘。」 此刻的林丹慧，已经跟任磊一道, 经承安县转水路，上了前往京城的客船。 路费充裕，林丹慧上了一艘大船，还要了一间单独的小客房。至于任磊，一只鬼根本不需要考虑住宿的问题。 船开得很稳，于是林丹慧在客房里拿出了黄纸和硃砂，神情专注地画符。 「你当真要放弃李正吗？」任磊立在房间的另一头问她。 「嗯。」林丹慧手上未停，轻应了声。 「为什么？」任磊不解，「你连李仲熙都可以接受，为什么不肯接受李正？他能给你的，远比李仲熙多得多。」 林丹慧放下笔，抬起头来认真地看向任磊：「是你告诉我，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任何事。我昨天认认真真地想了很久，我发现当我决定放弃李正的时候，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轻松了。所以，我就按着自己的心意行事了。」 任磊纠着浓眉看她：「你不该放弃他的，除非……」 「除非什么？」任磊话到一半突然顿住，林丹慧听出他话里有话，立刻紧接着追问。 任磊急忙别开她直刺过来的目光，随后化作一股青烟飘进了玉瓶。 林丹慧看他奇奇怪怪的，忍不住拿起玉瓶晃了晃：「阿磊，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这个主人说吗？」 玉瓶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除非什么？除非什么？」林丹慧对着玉瓶念了好几遍，实在想不到任磊下一句话会是什么。 「不说就算！」林丹慧将玉瓶扔在桌上，「你一只千年的鬼，早就忘了该怎么做人了，想来也不可能说出什么人话来！」 林丹慧气鼓鼓的，干脆收了符纸，把父亲的笔记拿出来，认真研究里面关于式神的道术。等她把笔记里的式神术都学会了，她想让任磊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 船上的日子枯燥而乏味，不过林丹慧十分习惯。平时不需要出门捉鬼降妖的时候，她也是呆在家里画画符，练习道术，偶尔把任磊叫出来，跟他聊聊天。 不过这些日子林丹慧跟任磊赌气，硬是憋了半个月也没有叫过他。任磊居然也由着她，就这么在瓶子里呆了半个月。 直到船在京城口岸靠近，任磊才化作人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身旁。 林丹慧气唿唿地瞪了他一眼：「你别管我好了，出来做什么？」 任磊一手提着她的行李，一手挽住她的肩，将她跟拥挤的人流隔开。 林丹慧窝在他怀里，小小声地委屈：「你半个月没理我了。」 任磊目视前方，声音柔和：「我一直在。」 「行吧。」林丹慧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听到这话她就高兴，「我不跟你计较。我们今日先不进城，沿着护城河走一圈。」 怀里的小鬼曾经在逃跑的时候，落进了护城河中。林丹慧疑心它的一魂一魄是落水时弄丢的，所以准备带它寻一寻它的一魂一魄。它变得完整后，应该就能想起自己是谁，家在何处，她才好送它回家。 小鬼虚弱，白日里不能出来，所以林丹慧在城外租了辆马车，在马车里休息了一会，直到天黑下来，才带着小鬼下了车。 她点起魂灯，放出小鬼，然后叫住了任磊朝她靠近的脚步：「阿磊，你远远跟着就可以。你身上煞气太重，会吓到它，影响它的感知。」 任磊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听话地驾着马车，远远地跟在林丹慧身后。 前方，林丹慧举着魂灯，温柔地牵起了小鬼的手，带着它一步一步地沿着护城河走：「小不点，你曾经不小心在这附近落水。你还记得吗？」 小鬼徐徐地抬起头看她，难过地朝她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林丹慧柔声安抚它，「我陪你走一走，说不定你能想起来的。」 京城的护城河又宽又深，也不知道它的一魂一魄被冲到哪里去了。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只能靠本体对它们的感应寻找。只是这只小鬼实在太虚弱了，需要靠得很近，才能感应道。 第46页 所以林丹慧耐心地，带着它慢慢地走着。 夜渐渐深了。今日乌云蔽日，四下里没有一丝光亮。魂灯能让魂魄看得更清楚，却不能让林丹慧看得更清楚。 她一时没注意到脚下一块突起的石块，被狠狠地绊了一下，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往前扑去。 她的身体才刚刚晃了一下，一阵阴风便将她捲住了。下一刻，任磊飞过来勾住了她的腰，将她扶正。 「阿磊……」林丹慧话还没出口，身边的小鬼已经被任磊吓得飞回她的怀里，自己用符纸捲住自己，藏起来了。 林丹慧只觉哭笑不得。哭的是这只小鬼实在太胆小，笑的是这小鬼能自己卷符纸，已经比她刚发现它时强壮了不少。 「算了。」林丹慧嘆口气，「这护城河实在太长了，这样走无异于大海捞针。我们明天先进城，再想想其它办法。」 任磊脸色十分不好，抱着她一语不发地将她带回了马车。 车上有灯，林丹慧将他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阿磊，你怎么看起来气唿唿的。」 任磊冷着脸将她的鞋子脱下来，除了袜子，让她看清她被石子撞伤的脚趾头：「你受伤了。」 「刚才不小心踢到的。」林丹慧也是吃痛才站不稳的，这会儿在灯下看见自己的脚趾只是肿了些没有见血，急忙舒了口气，「还好不严重。」 任磊脸色更不好了，但他没有说话，只是用自己冰冷的手掌将她的脚趾裹起来，替她敷脚。 感觉到空气有些沉重，林丹慧试图活跃一下气氛：「阿磊你的身体又变冷了，我再给你些阳气可好？」 任磊低着头：「暂时不用。你这些日子舟车劳顿，身体虚弱。明日进了城，你别管其它，先好好睡一觉。」 「其实我这段时间在父亲的笔记里找了一些跟式神通灵的法子，我想试试。」林丹慧故作随意地说道，「我也不能老是亲你，终归不太合适。」 上次任磊替她解衣服，第一次让她意识到两人男女有别。他们亲如家人，拥抱什么的尚在情理之中，但是亲吻似乎是过了。 听到林丹慧这么说，任磊默默将她的脚放开，而后抬首对上她：「那就试试。」 「哦，好。」林丹慧莫名地有些慌，赶紧从包裹里取出父亲的笔记，将突然从脑子里跑掉的咒语找回来。 她将手指放在额上，默默念了几句咒语，然后将手指点在任磊的头上。 任磊的脸，愈发的白了。没有人气的他，惨白得像是石膏铸成的人像，冰冷冷死沉沉的，可偏又能似活人一般活动，看着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瘆人感。相较而言，他兽形的形态反而没有这么可怕了。 「好像不太管用。」林丹慧失望地放下手，「我还是喜欢你有人气的样子。」 看任磊准备别开头，林丹慧忙将他拉了回来：「还有个法子，我们再试试。」 任磊于是重新坐定，任她施为。 只见林丹慧双手起势，气沉丹田，然后深吸一口气，朝任磊唿了一口气。 温热的气息拂过任磊的脸，他灰白的鼻尖渐渐被拂过的温热染成健康的蜜色，那蜜色从他的鼻尖向外辐射，向上点亮了他墨色瞳孔里的光，向下染红了他线条分明的薄唇。 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他轻轻地，抿了抿自己的唇。 林丹慧毫无缘由地唿吸一窒，然后心跳开始失控。 「扑通！扑通！扑通！」林丹慧只觉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快要把马车的车顶也掀开了。 「我……」她慌乱地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一脸无措，「我怎么了？」 第31章 我还有事相求。 任磊将林丹慧拉进怀里, 轻轻拥住了。 他想告诉她他们前世如何相爱，想告诉她他们如何惨死，想告诉她他如何寻她, 想告诉她她受了多少苦。可这一切跟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这一世，她背负林家人的宿命和使命就已经够累了, 他怎么捨得让她再背负前世那些过往？ 林丹慧被任磊拥在怀里, 发烫的脸贴着他冰凉的胸膛, 温度渐渐降了下去。任磊的体温没有上升, 说明她的式神术只是短暂地成功了一会，最终还是失败了。 不过他身上冰凉凉的，抱着真舒服，她一边感慨一边往任磊身上贴了贴，突然一个相似的场景冲进脑海。 「最喜欢阿磊了……」 林丹慧浑身一僵, 面上好容易下去的火「腾」地一下重新烧了起来！ 她赶紧将任磊推开, 慌乱地背过身去, 躺倒在马车上装睡：「我, 我困了！」 身后没有声音，一会后, 厚实的被褥盖在了她的身上，将她裹住了。 「我回去了。」似乎是让她安心，他特意交代了一句, 这才化作青烟回到玉瓶。 林丹慧等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偷偷掀开被子看了看角落里的玉瓶。 见玉瓶没有动静。她大大松了口气，拿被子裹住自己，闭上眼睛睡觉。 第二日大早，林丹慧就被任磊从梦中摇醒了：「起床了，慧慧。进城之后再继续睡。」 林丹慧昨夜睡得晚, 此刻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听到任磊的声音只下意识地点头。 「给你打了水，你先洗个脸。」只听任磊对她道。 林丹慧迷迷煳煳地点着头，看见一盆洗脸水被送到眼前，垂了垂脑袋将脸埋了进去。 第47页 冰凉的河水瞬间将她的瞌睡赶跑了。她抬起头，找了条毛巾擦脸。 擦着擦着她想到什么，望向任磊：「你给我打的水？」 任磊点头：「是的。」 「一直是你，对不对？」林丹慧惊喜地将毛巾丢开，「每次我回家，家里水缸的水都是满满的，一直是你帮我打水。」 她还一直抱怨任磊不肯帮她做家务，但是其实他每一次都会偷偷地将重活做完。 任磊将头别向一旁：「我不是什么都做的。」 「嗯，知道。」林丹慧满心愉悦地看着他，微微弯起的双眼像两道弯月。 「进城去吧。」任磊迅速说完，回了玉瓶。他现在这个样子，已经不适合化作人形陪着她，会吓到人。 「好。」林丹慧将玉瓶挂回腰上，自己赶着马车，进了城门。 进了城，林丹慧听话地找了家干净大气的客栈，要了间上房，吃过早饭后便钻进温暖的被窝，调养精神。 她这一觉睡到下午，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店小二正恭恭敬敬地候在门边等她醒来。 「林姑娘，」见她推门出来，小二上前传话，「小王爷已经候你许久，怕吵着你，他一直在大堂等着。」 林丹慧没想到李正居然不仅没有因为自己的拒绝而退缩，反而追到了京城。她惊疑不定地随小二来到大堂，果然看见了正在等她的李正。 「林姑娘。」李正见了她，立刻起身跟她打招唿，「我听说你一进城就在屋里休息，想必一路舟车实在累了。不知睡得可好？」 林丹慧还不曾被人这么正儿八经地追求过，看着李正只觉不知所措：「小王爷……」 李正朝她笑得爽朗：「宫里有事，我是被母后急召回宫的。那日去道别，正好听说你往京城来了，就令人留意了一下。林姑娘救过我的命，既然到了京城，我无论如何也要尽些地主之谊。」 所以李正不是特意追过来的，他只是来报救命之恩。林丹慧这么想着，人也稍稍放松下来。 「边吃边说吧。」李正热络地招唿她，「我给你备了些京城的特色菜，虽然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但是保证你在别处吃不到。」 林丹慧确实饿了，听李正这么说，还有点馋了。 于是她不客气地在李正对面坐下了。菜很快上桌，三荤三素，有菜有汤。 林丹慧一直等到米饭上桌，这才拿了碗筷，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饭，开始夹菜吃饭。 李正坐在桌旁，很有主人的风范：「锅包肉是酸甜口，合你胃口吗？」 林丹慧吃着肉点头：「好吃。」 「再尝尝这个八宝鸭。」李正笑着夹了一块鸭肉，送到林丹慧碗里。 林丹慧毫不犹豫地吃了：「好吃。」 林丹慧全不似他见过的名门淑女，吃得自在随意，全没有半分拘谨。李正觉得哪怕只看着她吃，也让他忍不住高兴。 林丹慧吃了三碗饭后，终于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有点不对劲：「小王爷，你怎么不吃呀？」 李正急忙回了回神：「我吃过了，不饿。哦，对了，林姑娘急着到京城来，是有什么事吗？」 林丹慧本来没什么头绪，但是突然想到李正在京城应该有许多人脉，急忙向他求助：「我来找一个失踪了大概两年左右的，七八岁的小男孩。小王爷能否帮忙找找？」 「这个不难。」李正想了一会，立刻有了主意，「只要是在京城失踪且报过案的，大理寺中都有记录。」 「太好了！」林丹慧喜形于色，「太谢谢你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大理寺。」 李正在她热切的目光中沉吟了一会，而后开口：「此事不急。我须得跟大理寺那边打个招唿，再让他们把记录整理好了，方便你查看。在那之前，我还有事相求，希望林姑娘务必不要推辞。」 李正答应帮忙，林丹慧自然也不能拒绝他：「小王爷请说。」 「兹事体大。」李正认真地回她，「此地人多嘴杂不好说话，还请林姑娘到我府上详谈。」 「没问题。」林丹慧爽快地应下，继续拿起筷子，「等我吃饱就去。」 「菜还够吗？」李正关切地问，「要不要再加几个菜？」 「不用不用。」林丹慧摆了摆手，「好吃，我多吃些，这些足够了。」 林丹慧没点头，李正便没有加菜，只安静地坐在一旁等她吃完。 等林丹慧吃饱，李正的僕人已经替她将行李打包好。 「这几日还请林姑娘在我府上住下。」李正和声说道，「这些日子我可能要经常叨扰林姑娘，你住得近些，我找你也方便。大理寺那边一有消息，我也好及时告诉你。」 林丹慧想想也确实如此，于是再次应了下来：「好呀。」 第32章 我不会跟丢小王爷的。…… 李正作为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弟弟, 十八岁便被授了裕亲王的封号，在京城干正街上拥有一座占地数十亩的裕亲王府。 林丹慧随李正进入王府后，被安排在一个四进的大院子中, 僕从十数人，都在院中恭候。 「林姑娘觉得这院子可还满意？」李正柔声询问, 「家里空房子多, 你若不喜欢, 我再给你换。」 林丹慧点头表示非常满意：「裕亲王府不仅气派, 风水排布亦十分精巧，让人嘆为观止。」 第48页 「说到这个，」李正接过话茬，「我最近正想改改卧房的布置，可巧林姑娘对风水之道也有研究, 不知道能不能帮我看看？」 没想到林丹慧闻言面露难色：「我只是略知皮毛, 并不擅长风水之术。」 「不过, 」她话锋一转, 「小王爷若想改卧房的布置，只管按着自己的喜好来即可。小王爷是有福之人, 不管什么风水都镇得住。」 「哈、哈哈！」李正干笑数声，出声回她，「那我听林姑娘的, 按着自己的心意来即可。」 林丹慧欣慰地朝他点了点头。 两人边说边进屋, 一众僕从跟在身后，待两人坐定，便上前参拜。 「见过林姑娘。」 林丹慧点头致意后，转向李正：「小王爷，可否请他们无事不要靠近院子。我闲时会练些术法, 怕吓到他们。」 「林姑娘喜静，那我就让他们无事不要来打扰。」李正摆摆手，示意屋里的僕从下去。 不一会一众僕从悄然离开，只有周全服侍在旁。 「正好，我正准备与林姑娘商谈要事。」李正含笑回首，看了眼林丹慧。 林丹慧坐正了：「小王爷请说，我自当尽力而为。」 李正微微沉吟，徐徐开口：「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事关我的小侄儿，我皇兄的嫡长子。他近些日子总啼哭不止，太医院用尽法子，依旧不能根治。」 李正说到这里，微抬凤眼看向林丹慧，双眸含笑，带几分缱绻的意味：「若是不曾遇见你，我绝不会将此事往鬼怪的方向想。但或者，林姑娘正好可解了我侄儿啼哭之症。」 林丹慧认真地听他说完，严肃地回他：「不曾亲眼看到，我亦不敢肯定小皇子身旁是否有鬼怪作祟。」 「所以我想了个法子。」李正接过话头，柔声继续，「明日我进宫给母后请安，将你带上。届时皇后也会来请安，你便可藉此机会见见我的小侄儿。林姑娘觉得此计如何？」 林丹慧觉得问题不大，若是无关邪祟，她只悄悄去悄悄回即可。心下议定，她朝李正点了点头：「没有问题，我明日便随你进宫。」 李正目的达成，立刻转头看向周全，吩咐道：「让人把东西拿进来。」 周全领命出去，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一队侍女。侍女们鱼贯而入，手捧各色华贵的礼服和各种首饰。她们依次将东西放下，又福身退下。 李正起身解释：「进宫自然要准备些行头，这是宫里的规矩。我也不知你的喜好，就让人多准备了些。这些衣服首饰都可以随意取用，林姑娘是为我做事，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饶是林丹慧富贵不沾身的命格，也止不住为眼前让人眼花缭乱的奢华服饰而惊嘆：「这也太多了……」 「不着急。」李正含笑看她，声音温文，「你慢慢选，明日卯时，我来接你进宫。」 李正说完便告辞了。周全慢了一步，走到林丹慧身旁低声问她：「林姑娘，怎么不见任公子？」 「我把他收起来了。」林丹慧听说有人念着任磊，轻弯眉眼，朝他晃了晃手中的玉瓶。 周全不可思议地看着林丹慧手中的玉瓶：「收起来了？为什么要收起来？」 「他现在的样子有点吓人。」林丹慧诚实地解释道，「所以我才让人不要靠近这里。晚上我想放阿磊出来走动走动，免得把他闷坏了。周大人想跟阿磊说说话吗？」 「不不不！」周全连声摇头，「我还有事，先走先走。」 前方李正终于发现周全没跟上，回头看见他正在跟林丹慧咬耳朵，疑惑地勾了勾眉头。 那厢周全很快告辞，回到他的身旁。 「跟林姑娘说什么呢？」李正出声问道。 周全恭敬回话：「属下跟林姑娘询问些鬼怪之事。」 李正的眉头勾得更深了：「你竟对鬼怪之事有兴趣？」 周全抬首虚弱地笑了一下：「没办法，谁让属下确实见鬼了。」 李正看他面色确有惊恐之色，像真的吓到了，也就没再问下去。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要不，你去跟林姑娘求道符？」 周全如梦初醒般震了一下：「小王爷说得是。明日我便来求。」 李正好笑地看看他，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日一早，李正便来到林丹慧的院子，轻敲她的房门：「林姑娘，你准备好了吗？」 「小王爷请进。」房间里传来了林丹慧的声音。 李正一直恪守礼数，姑娘家的闺房他是不会轻易踏入的。但是林丹慧将侍女们都支了出去，李正担心她自己无法完成装束，便决定进门看看。 推门进去，只见林丹慧已经将自己装扮得七七八八。她在众多的礼服里选了一身带金边的红衣长裙。她容貌清秀，小巧的脸上还带些未褪的婴儿肥，实际上并不适合太过艷丽的颜色。 可是奇异地，她神态自若地站在那里，平静温婉又怡然自得，大金大红最终没有掩盖她自身的韵味，反而让她看起来贵气十足。 来这里之前，李正还担心她初次进宫太过紧张，此刻只觉自己实在多虑了。 「小王爷稍等，我很快就好。」林丹慧一边往发上贴花钿，一边说道。 礼服沉重，穿起来比普通的衣服花费了更多的时间。 李正看着她将一整套首饰都戴在了头上，忍不住上前止住了她继续贴花钿的动作：「我送你这些只是让你选着戴，你不用都戴上的，沉得慌。」 第49页 林丹慧有些迟疑地住了手：「我以为应该打扮得隆重些。」 「暂时还不用太隆重。」李正笑着回她，「今日只是寻常小聚，随意些也可以的。」 他说完，伸手替她将满头的首饰取下，只留了一只金步摇。看着素净了些，却也简洁亮眼。 「这样就可以了。」李正克制地收回目光，和声说道。 林丹慧点点头，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叮铃作响。 只见她拿起桌上的黄色布包，将它塞进了礼服宽大的袖口之中。这件礼服袖口最大，可以放很多东西，这就是林丹慧选它的原因。 将装符咒器具的布包放好，林丹慧又拿起桌上的木剑，将它背在了背上。 李正看着那把跟华丽礼服毫不相称的木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林姑娘，宫中不能携带佩剑，木的也不行。」 「木剑一定要带。」林丹慧严肃地回他，「皇宫是龙气聚集之处，宫中布置皆有震煞之能。若是真有邪祟混入，必定是修为极高的妖邪，若无此剑，我绝对打不过它。」 「可是……」李正为难地看着她，「宫中规矩，确实不能坏了。」 「没关系，我有办法。」林丹慧朝李正挑挑眉，迅速翻出一张符纸贴在木剑之上，轻念咒语。 片刻之后，木剑在李正的注视下，彻底隐去了形状。 李正瞪大了眼睛。 虽然他曾于魔障中突然清醒，但也是头一回看见林丹慧施法，当下只觉震撼，不知该如何反应。 「可以出发了。」林丹慧的声音，将李正的神思拉了回来。 「走吧。」他在前方领路，带着林丹慧走向准备好的马车。 马车驶出裕亲王府，不过半柱香的时候便来到皇宫大门。裕亲王府的马车径直驶入，到中宫门口才停下来。 李正先下了马车，让侍女将林丹慧扶下马车。 「从这里开始不能行马，辛苦林姑娘随我步行进去。」 「小王爷放心，」林丹慧跳下马车，回他一笑，「我不会跟丢小王爷的。」 少女娇俏，在阳光下更显夺目耀眼，李正几乎要看痴了。 好在周全在旁，出声提醒他回神：「小王爷，属下不能进出中宫，便在此等候。」 李正忙点了点头，带着林丹慧往中宫走去。 一路走来，宫里的宫女太监见着李正无不恭敬行礼。林丹慧跟在他身后，全不知遇见的宫女太监都将她的行为容貌都记下了，都在猜测她究竟何人，与李正什么关系。 到了太后所在的熙和宫，李正整整衣冠，又回身看看林丹慧的装扮，确定没有问题后，这才转向守门的太监：「通报太后，本王带林姑娘来请早安。」 李正话音刚落，林丹慧藏在怀里的玉瓶突然暴躁地震了震。 第33章 史书上还有他的名字？…… 林丹慧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 跟李正拉开距离，而后小声地跟任磊说话：「阿磊，你是感应到什么异样了吗？」 怀里的玉瓶却再也没有动静。 「什么也没有呀。」林丹慧困惑地皱起眉, 「你是怎么了？」 林丹慧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前方李正已经转过头来看她：「林姑娘，我们进去吧。」 「好。」林丹慧轻抚了抚胸口, 跟上李正, 随他一起进入熙和宫。 宫中高座之上, 雍容大气的太后姿态优雅地坐在上方, 见两人进来便微笑颌首，看来是早早便等着他们了。 李正大踏步上前，躬身请安：「儿臣见过母后。」 林丹慧也随之行礼：「民女林丹慧，拜见太后娘娘。」 「这便是你同我说过的林姑娘？」太后笑得和蔼，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后, 她朝跪在地上的林丹慧招了招手, 「快起来, 到我跟前来, 让我好好看看。」 林丹慧没想到太后如此平易近人，有些无措地望向李正。 李正含笑朝她点点头, 示意她过去。 林丹慧无法，只能听话地走到太后跟前。太后亲切将她的手拉住，仔细看了她许久, 神色之间都是满意：「小丫头生得可真水灵, 眉眼之间还颇有几分当年林先生的风范。」 林丹慧听说太后见过自己的父亲，立刻抛开拘谨，反手握住了太后的手：「太后娘娘见过我爹？他也来过这里吗？」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太后并不介意林丹慧的失礼，只柔声继续，「林先生那时很年轻, 应该跟你现在一个年纪。他模样算不上顶尖，但是气质出尘，道袍加身当真似谪仙下凡一般。」 太后忆及往事止不住笑，看起来对自己的父亲印象很好，林丹慧见状忍不住追问：「爹爹来这里是做什么？也来抓妖怪吗？」 太后闻言，转过头去看了李正一眼。 李正将手放在唇上，调皮地朝她眨了一下眼睛。 太后会意，立刻别开目光免得让林丹慧发现异样：「嗯，是的。林先生当年是为了豊园里的恶鬼来的。」 「豊园什么地方？里面的恶鬼又是怎么样的恶鬼？」林丹慧好奇地追问着。 太后只笑：「这说起来话就长了。一会让正儿带你去豊园走走，顺道讲故事给你听。」 林丹慧还没回话，那厢李正已经端正地朝太后行了个礼：「儿臣谨遵母后懿旨。」 正说着，太监进门通报：「皇后娘娘前来请安。」 第50页 「宣吧。」太后说着，放开了林丹慧的手。林丹慧忙退到一旁。 那厢皇后仪态万方地步入殿中，精緻的妆容和一身华服都掩不住她眉宇间的憔悴：「臣妾来给母后请安。」 「快起来吧。」太后看她如此模样，和声安抚，「皇后近日辛苦了，照顾承儿的同时也要顾好自己呀。」 皇后闻言双眸泛红，一脸自责：「都是臣妾没用，没照顾好承儿。」 太后又是好一阵安抚。 lj 林丹慧在太后身后左右张望也没看到小皇子，有些着急：「皇后娘娘，你怎么没把小皇子带来？」 皇后撑着泪眼望向林丹慧，她进来时便发现太后身边多了一个人。只是她近来心思沉重，没有多余的心力去计较。却没曾想林丹慧竟敢毫无顾忌地在太后跟前说话，当下忙提起了精神。 「承儿还未痊癒，」她小心地望向太后，「臣妾不敢带他来，怕过了病气给太后。」 「说起来哀家也十分担心承儿，便让人带过来看看吧。」太后接过话头，下面人立刻安排将小皇子接到熙和宫，林丹慧逾矩失仪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小皇子很快被抱上来，太后从奶娘怀里将小皇子抱过来。小皇子面色通红，一直难受地低声抽泣，声音不大，却能听出乏力来。 一听到孩子难受的哭声，方才还能撑着不掉泪的皇后实在忍不住落下泪来。 「让我看看。」林丹慧上前一步，不客气地伸手抓住了太后怀里的，小皇子的手。 「神魂不稳，该是受了惊。」林丹慧迅速下了结论，默了一会后看向李正，问他：「小王爷今日身上可有佩戴多年的饰物？最好是玉器之类的。借你些福气用。」 「有的。」李正在身上寻摸一阵，最后从手腕上摘下一串玉珠子，「这个可以吗？」 林丹慧上前将李正的玉珠手串接过，又问左右宫女：「可有剪子？」 宫女们哪里敢给她递锐器，都立在那里不敢动。还是李正看见一旁的针线篮子里有一把剪子，上前拿了递给她。 林丹慧接过剪刀便将手里的玉珠手串剪断了。 皇后脸色都变了：「那可是先皇御赐之物。」 林丹慧听了皇后的话，拈过一颗玉珠子放到眼前看了看，笑道：「怪不得这珠子上还有一股瑞气。」 她说完将余下的珠子还给李正，从袖中翻出一条红线，将玉珠子穿上。做完这些她重新回到小皇子身旁，将玉珠和红线戴在他的手上。 等林丹慧放开小皇子的手，小皇子面上的红便肉眼可见地褪下去了。一会后他慢慢停止了哭泣，疲倦地睡了过去。 皇后看着片刻便恢復正常的小皇子，激动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唇，大滴大滴的落下泪来。 太后温柔地看看她，动作轻柔地将睡着的小皇子递给奶娘，让人将小皇子带走。 皇后一直忍到小皇子离开，才激动地跑到林丹慧面前，语无伦次地感谢：「林姑娘，我……我不知道怎么谢你！只要我的承儿能好起来，我做什么都可以！」 「小皇子会好起来。」林丹慧和声安抚皇后，「皇后该谢的是小王爷，我只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而且，珠子也是小王爷的。」 皇后这会儿也渐渐冷静下来，整理好仪容后，走到李正面前郑重地行了个礼：「裕亲王大恩，本宫感激不尽。」 「皇后娘娘礼重了。」李正赶紧回礼，「承儿是我的侄儿，叔叔关心侄儿是应当的。」 「承儿会记得此事的。」皇后轻声应着，意味深长。 皇后说完，便回自己的位置去了。儿子恢復健康，她仿佛一下就振作起来，整个人的精神气都不一样了。 「时候还早，正儿你带林姑娘去豊园逛逛去，我跟皇后闲聊几句。」太后笑着看向李正。 李正会意，带着林丹慧一起告了辞。 林丹慧跟在李正身后，临出门还能听到太后不怎么高兴的声音：「听说皇上昨夜又去楚美人那里了？」 「多带我去些地方吧。」从熙和宫出来，林丹慧认真地对李正道，「小皇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吓到了，我判断不出来，不过能帮着找一找。」 「皇宫很大的，怕是走上十天半个月也走不完。而且，」李正没想到还真有脏东西，有些苦恼，「宫中多有禁制，我也不是每个地方都能去的。」 「曾经出过恶鬼的地方阴气最重。」林丹慧心中早有方向，「我们先去豊园看看。」 「豊园是一千年前豊朝皇室的旧址。」两人前往豊园的途中，李正向林丹慧介绍豊园的来歷。 千年更替，京城一直是歷代皇朝京都的首选地。而今的皇宫经过千年的修復和扩建，当年豊朝皇宫的所在，早变成了偌大皇宫里一个小小的园子。 「豊朝的覆灭，源于豊朝皇宫的一场宴会。」说起这段极具传奇色彩的歷史，李正像打开了话匣子，「那次盛宴，豊朝皇室和朝中重臣都在场，不曾想宴至一半，席中一位大将军突发狂症，抽出藏在身上的软剑，将当时豊朝的皇帝一剑毙命。」 此时两人已经进了豊园，李正不让人跟着，空荡的园子里就他们两人，李正也少了顾忌，继续道：「当时席上一片混乱，那将军杀红了眼，将整个豊朝皇族的人全都杀绝了。皇室在那一夜血脉全灭，天下陷入分裂和战乱之中，一直到数十年后，才被后来的晋朝重新统一。」 第51页 说话间，两人来到一个丈许高的铜鼎面前。李正指着铜鼎：「这铜鼎便是晋朝的开国皇帝令人铸造的，据说是为了镇压那个灭了豊朝皇室的大将军的魂魄。」 「征战之人，身上煞气本就重，他若带着如此浓重的怨气和血气死去，确实是只难缠的恶鬼。」林丹慧伸手摸了摸高大铜鼎上繁复的花纹。直至千年之后，她还能感受到上面符文的力量，由此可见千年前的恶鬼是如何的兇残。不过这铜鼎上已经没有丝毫鬼气，大概是父亲的手笔。 「父亲来此，就是为了铜鼎里的恶鬼吧。」 李正点头：「那时我还没出生，前两天我跟母后提起你，才知道这段往事。据说二十年前，这铜鼎突然裂出了一道缝隙，豊园也开始阴风阵阵，白日里也仿佛黑夜一般。请来的天师都说里面镇压的恶鬼要冲出来了，但是谁也没办法镇压。直到你的父亲林允杰先生自己找到皇宫来，才让豊园重新恢復平静。」 林丹慧听完这个故事骄傲地昂了昂首：「我的父亲，是个不世的天才。」 「我这些日子翻看史书，还查到了那个大将军的名字。」李正想起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名字十分耳熟，好像最近听到过似的。」 林丹慧有些惊讶：「哦？史书上他还有名字？」 「当然。」李正回她，「他曾是豊朝战神，战功赫赫攻无不胜，只可惜史书没写他为什么发疯。」 「那他叫什么名字？」 林丹慧万万没想到，这个名字没有人比她更熟悉。 「他叫——任磊。」 第34章 你还有我。 林丹慧想起任磊化成的人形, 总是穿着一身软甲，仿佛随时都可以奔赴战场的样子。 千年前的豊朝大将军任磊，跟陪伴她长大, 随时随地保护她的阿磊，是同一个人吗？ 林丹慧看着铜鼎沉默的时候, 没注意到李正悄悄地转到了她的身后, 突然拍了一下她的肩头。 林丹慧回头, 正撞上李正扯着鬼脸怪叫：「哇！」 两人对望一眼后, 林丹慧平静地开口：「怎么了？」 李正有些沮丧：「你怎么这么禁吓？这荒无人烟的园子，还有这么血腥的鬼故事，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就一点不怕？」 林丹慧拍了拍他的肩，和声安抚他：「不是你不吓人，是我跟别的小姑娘不一样, 我是跟鬼一起长大的。」 李正：谢谢。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我们回去吧, 我今天有些累了。」林丹慧急着向任磊求证他的身份, 提出了要离开。 「好。」林丹慧说累了, 李正自然不捨得累着她，立刻便领着她往外走。 「我会让人留意宫中有什么异常之处, 有了线索再请你进宫，免得你太过奔波劳累。」两人往外走的同时，李正顺道安排了后续的事情。 林丹慧出声附和他：「道行高深的妖物, 我也不一定能分辨出来, 能找到对方露出的马脚再好不过。」 两人正说着，前方突然跑过一小队开路的御林军，却是御驾正往这边行来。遥见御驾，宫女太监们都退到了路的两侧，跪地迎接。 李正领着林丹慧避退, 躬身迎接圣驾。林丹慧看看左右，跟着宫女们一起跪下。 没一会，当朝天子便行到眼前。 皇帝这是准备往后宫去，正巧在路上碰见了往宫门走的李正。 「十四。」皇帝李胤见着李正，停下脚步跟他闲话，「来给母后请安？」 李正抬起头对上他：「是的，皇兄。我还在母后那里见着了皇后。承儿今日好一些了，皇兄要去看看吗？」 李胤犹豫了一会，而后出声：「我还有事，明日再去看承儿。」 「阿嚏！」两兄弟正聊着，突然李正身后的林丹慧开始不受控制地打起喷嚏来。 「阿嚏！阿嚏！」 李胤不悦地望向她。身旁的太监见状立刻指着林丹慧，怒目而视：「大胆贱婢！冒犯圣驾，该当何罪！」 他话音刚落，便有御林军过来想抓走林丹慧。 李正赶紧把人护在了身后：「皇兄息怒，林姑娘是母后允我带进宫的。她身体不适，我正在送她出宫，不意在此撞见御驾，冒犯了皇兄。请皇兄网开一面，恕她无罪。」 李胤又看了林丹慧一眼，努力把看见她就浑身不舒服的感觉压下去：「带她走。看着晦气。」 李正没想到素来沉稳的李胤会对林丹慧如此不加掩饰地嫌弃，急忙护着林丹慧从走出中宫，回到王府的马车上。 「阿嚏！」林丹慧的喷嚏还没停。 李正忙给她递过一张手帕：「林姑娘，你还好吗？怎么突然这么不舒服？」 林丹慧用手帕捂住鼻子，出声解释：「我一碰猫狗类动物的毛髮就会控制不住地打喷嚏。」 「你是说皇兄的身上有猫狗的毛髮？」李正不解，「宫里服侍的人都这般惫懒了吗？居然连皇兄身上的衣服都不曾整理干净。」 「不是猫狗的毛髮。」林丹慧肯定地回他，「我还闻到了狐狸独有的气味。不需要用道术追查了，我这鼻子就能闻出来，你皇兄被一只道行高深的狐狸精缠上了。」 「那皇兄岂不是有危险？」李正听林丹慧言之凿凿，立刻就要停下马车，转回去救李胤。 「小王爷。」林丹慧赶忙拉住了他，「皇上有龙气护身，暂时还不会有性命之忧。倒是那妖物能在诸多禁制的皇宫里来去自如，足见其修为之高。我道行一般，也不知是不是它的对手，还请小王爷给我些时间准备。」 第52页 李正心里本就着急，听到这话更急了：「我也不能让你犯险。这天下不独只有你一个天师，我这便想办法让人再找些人来。」 这一次林丹慧倒是没再拦着李正。需要除妖的对象既然是当朝天子，自然是越慎重越好。 李正回了王府便去忙了，林丹慧则回了自己的院子，遣退所有人后将任磊从玉瓶里放了出来。 「阿磊，」林丹慧望着任磊，「一千年前的豊朝大将军，是你吗？」 任磊点头。 「你当真屠了豊朝皇室满门？」 任磊突然抬起眼帘，红色的血丝在那一刻像藤蔓一般爬上他的眼白：「是的。不止皇室，宴上的大臣也被我杀了大半。」 林丹慧紧蹙眉头，上前一步将他的头拉下来，用额头抵住他的额，低声念着什么。 是安魂咒。任磊的目光滑过她近在咫尺的脸，眼睛中的血丝随着她和缓的声音渐渐消失。 感觉到任磊渐渐平静下来，林丹慧停止了念咒，扶着他的脑袋继续问：「那以后，你都被困铜鼎里吗？」 任磊摇了摇头：「晋朝一统后，晋朝的一个皇子为了争夺皇位，让道士从铜鼎内抽出了我的一魂七魄，炼成了一柄魔剑。」 林丹慧扶着他脸的手，因为他的话控制不住地轻颤了一下。被人撕裂魂魄的痛苦，是常人根本无法想像的。 任磊只面无表情地继续：「那时我满心怨恨，通过魔剑吸食鲜血渐渐化成厉鬼。持有魔剑的人，最后都会被我控制，不停地杀戮为我获取力量。那时的我只有一个念头，变强，然后去寻……」 任磊别过头，把到口的「你」生生吞了下去。 他一动，林丹慧就抱不到他的头了，她于是踮起脚将他的头扭了回来：「继续说。」 任磊垂下眼帘，简洁地说完后续：「我修成人形后，便抛弃了魔剑，想回铜鼎找回自己的两魂。然后便遇到了林先生。他将我收做式神。」 后面的故事，林丹慧便比较熟悉了。 林丹慧将任磊的生平捋了一遍，而后望进他的眼里：「阿磊，你为什么要屠尽豊朝皇室，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任磊也望着她。有什么东西在他墨色的眼眸下翻腾着，像暗潮汹涌的海面，平静之下却是难以预料的滔天巨浪。 「都过去了。」许久许久，他将眼帘垂下，低声开口。 林丹慧只觉得心脏隐隐作痛。她一直知道，她的阿磊是一只罪孽深重血债纍纍的恶鬼。可是她从他的只言片语里，却只能读到他吃过的苦，他受过的罪，他极致的恨和缠绵的爱。 「阿磊。」林丹慧上前一步，将她的恶鬼抱住了。 他的身体冰冷，她扑过来的时候因为他的冰冷控制不住地地打了个冷战。但她没有后退，只将他抱得更紧了。 「你还有我，阿磊。」她仰头看他，想告诉他他并不孤独，「就像你会一直陪着我，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们以后一起攒功德，我的功德都可以给你。」 他垂首看她，冰凉的手指爬上她的脸，在她细腻而温暖的肌肤上滑过。 林丹慧的目光被他苍白的手指吸引，身体却像被人定住，丝毫动弹不得。 任磊默默将手收了回去，声音柔和：「那只狐狸精我可以应付。你跟李正说，不用找别人，把它交给我。」 第35章 我喜欢你。 「你确定吗？」李正相信林丹慧, 但也为她的安危担忧，「虽然我也很担心皇兄，但我真的不想让你孤身犯险。除妖的事情再给我些时间, 我会尽快为你找来帮手的。」 林丹慧犹豫了片刻，回他道：「其实, 我有一个……朋友, 他会帮我。」 「哦？」李正听说林丹慧已经请好帮手, 立刻好奇地打听, 「是哪位天师？他什么时候到，我这就派人去接。」 「他就在附近。」林丹慧应道，「时候到了自然会出来。」 李正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又偷偷转向周全：「周全，真的有人在附近吗？」 「小王爷, 」周全恭敬回话, 「王府戒备森严, 寻常人绝无可能悄无声息地潜入。除非……」 除非对方不是人。只是这话周全不敢对李正说, 只能试探地问出声：「林姑娘说的朋友，可是任公子？」 林丹慧闻言立刻点头：「正是。」 周全是跟任磊交过手的, 听说任磊在附近，害怕的同时也安心了些：「小王爷，有任公子在, 林姑娘不会有危险的。」 「真有高人？」李正止不住惊喜, 立刻让林丹慧引见，「林姑娘，可否也让我见一见这任公子，当面致谢？」 林丹慧垂眸看了一眼腰间的玉瓶。李正阳气旺盛看不见任磊，但若任磊想让李正看看他, 李正也是能看见的。李正一直看不见任磊，只能说明任磊不想让他看见。 「我的朋友脾气古怪，他不想现身，我也没有办法。」林丹慧含煳其辞，拒绝了李正的要求。 好在李正也并不坚持：「既然林姑娘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我这便着手去准备入宫诸事。」 李正说话做事都十分利落，第二日便再次将林丹慧带入后宫。 后宫之中，太后已经安排好一切。她二十年前见过林丹慧的父亲林允杰，又亲眼看见林丹慧止住了小皇子多日的啼哭，对宫中藏有妖邪的事深信不疑。 第53页 这些日子李胤都宿在楚美人处，小皇子也是在楚美人见过皇后之后染上的啼哭之症。毫无疑问，楚美人就是狐狸精的嫌疑最大。 不过太后做事素来稳重，即便心中确信楚美人就是异类，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这日早朝下后，她便派人将李胤拦下，带到熙和宫闲话。席间李胤频频提到楚美人，太后便顺水推舟地让人将楚美人请到熙和宫。 去宫门口接人的宫女是她的心腹，办事稳妥。宫女一路将楚美人带进林丹慧布置好的偏院房中，关好门后便离开了。 传闻中的楚美人并不是那种明艷娇媚的大美人，而是一副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的小女子模样。 她走进房间里，看见宫女将门关上，似乎被吓了一跳，拉起袖子便开始凄凄切切地哭起来：「为什么把我关起来了？这里怎么一个人也没有，我好害怕呀。」 林丹慧藏在帘子后面，耐心地等待着。 楚美人哭了一阵，放下袖子，开始往房间里面走：「有人在吗？不是说皇上召我吗？皇上，你在哪里？」 一路走到林丹慧布好的阵法中心，楚美人这才停下脚步。而后，轻勾着唇角笑出声来：「这里真的没有别人，要是出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呢。」 她说完将手一扬，一阵疾风吹起，房间里的帘子全部被风扬起，林丹慧的藏身之处顿时暴露。 「小天师。」她收回手，咯咯地笑出声来，「谁给你的胆子，这么点道行，也敢一个人来抓我？」 「无关道行。」林丹慧走出来，正色对她，「修行不易，我可以念在你未曾害人性命，给你一个及时回头的机会。」 「噗！」楚美人被林丹慧逗笑了，「就凭你？」 她轻哼一声，狐火自手中飞出，下一刻，她足下的阵法陡然被狐火点亮，而后付之一炬。 林丹慧见自己的阵法轻易被破了，面上挂不住，惭愧地往后退了一步。 「小姑娘，」楚美人朝她冷笑了声，「现在想逃，怕来不及了。」 她的手掌化作一只利爪，瞬间移动到林丹慧面前，正要下手，手腕却被一只冰冷的手牢牢制住了。 她惊讶地抬首，正对上任磊嫌弃且莫名失望的目光：「我还以为敢在皇宫藉助龙气修行的妖怪有多厉害，原来不过如此。」 「你！」楚美人怒从心起，挥起另一只爪子朝任磊攻去。 任磊退后数步迅速躲开，同时手上使力，只听「咯吱」一声，楚美人的手腕被任磊生生折断。 楚美人疼得在地上打滚，眨眼之间已经滚到门边。 任磊面色一冷，一阵阴风吹过，所有的门窗瞬间紧闭，没有人能出去。 楚美人白着脸从地上爬起来，戒备地看着任磊：「你想做什么？」 任磊没有多话，一只鬼手陡然变长，掐住了楚美人的脖子！ 楚美人奋力挣扎着，一条狐狸尾巴在她挣扎的同时从她身后垂下来，然后是第二条，第三条。 任磊皱皱眉头，十分不满意：「只有三条尾巴。」 他话音刚落，楚美人的三条尾巴突然全部竖起。几乎同时，白色的毛髮瞬间盖过所有，任磊手中一空。 再抬眼，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模样。他们回到了林家村，回到了林家天师世代守着的小小院子里。 此刻小小的院子里张灯结彩，喜气的红色到处都是。他身穿一身喜服，立在大堂上。 他的对面，是一个穿着嫁衣的狐狸新娘。 这是幻术，任磊一眼识破。但是这个幻象，是林丹慧的。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林丹慧，她看着自己和别人成亲，满脸惊愕和不可置信：「阿磊，你要成亲了？」 「人鬼殊途。」狐狸精伸手挽住了任磊的手臂，挑衅地笑出声，「我是妖，他是鬼，我们多般配呀。」 林丹慧怔怔地看着两人，垂在两侧的手不甘心地寸寸收紧。 狐狸精得意地看着她。只要林丹慧失去理智，她就能瞬间将她控制住，藉此威胁任磊。 但是林丹慧最终只是落寞地转身离开了：「你说得对。」 狐狸精心里「咯噔」一下，而后风情万种地徐徐转身。她用上了十层的魅术，双眸也随之化作紫色，寻常妖物只要对上她的眼睛，就会被她迷惑。 这一次，任磊的手伸到她的颊边，却没有掐她的脖子，而是托起她的下巴，将她带向自己。 到底还是只男鬼。狐狸精正得意，任磊却在靠近的同时，朝她吸了口气。 不过瞬间，她一身的妖力就被人吸食干净了。 任磊松手，狐狸精的身体便像一团棉花般倒在地上。失去了妖力的支撑，眼前的幻象摇摇欲坠，不过林丹慧还在幻境中没有走出来。 任磊于是推门出去。门外便是林家村的河边，林丹慧坐在河边烦躁地丢石头。 「我为什么这么不高兴？」林丹慧抱着自己的脑袋，难受地反覆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我为什么这么不高兴？」 「慧慧。」任磊柔声唤她。 林丹慧勐地从地上跳起来，在他出声的瞬间用木剑指住他：「不许过来！你这个大坏蛋！」 任磊轻嘆出声：「慧慧，没事了。我不会跟别人成亲。」 「你这个骗子！」林丹慧委屈得快哭出来，「我看见你亲她了。你这个坏蛋！」 第54页 「我没有亲她。」任磊抬起漆黑如墨的双眸，直勾勾地望定她，「我只喜欢你。」 林丹慧震了一下，而后不知所措地愣住了。 任磊上前握住了她持剑的手，阴风吹过，幻象被风吹散，眼前的景象恢復了原样。 林丹慧陡然回神，烫到似地甩开了任磊冰冷的手。 任磊见她恢復，再次转向地上的狐狸精。 「把你的妖丹给我，或者我将你一口吞下，让你在我的肚子里灰飞烟灭。你选一个吧。」 狐狸精虚弱地躺在地上：「你已经拿走了我所有的妖力，再拿走我妖丹，我就会变成一只普通的狐狸。你要我的妖丹想做什么？」 「不用你管。」任磊冷硬地回她，「交出妖丹，或者灰飞烟灭，快选。」 狐狸精无法，只能虚弱地坐起来，施法将妖丹吐了出来。做完这些她变成了一只普通的小狐狸，几步跑上房梁，没一会便消失了踪影。 任磊没有再管狐狸精，只是将狐狸精的妖丹收好了。 另一边，林丹慧将自己刚才的言行全都归咎于狐狸精制造的幻象后，心情总算平復了些。 她转过身，正好看见任磊将狐狸精的妖丹收进自己的魂魄里。 「阿磊，」她奇怪地看向任磊，「你要狐狸精的妖丹来做什么？」 任磊垂首看她，面色认真：「我要改修妖道。」 自古妖有妖道，鬼有鬼道，鬼修妖道从未有过，虽然好像也不是不行，但是跨物种的修行势必比寻常的修行艰难千倍百倍。是以林丹慧十分不解：「好好地，你为什么要改修妖道？」 「因为妖有身体，」任磊望着她，声音渐渐缓下来，「妖的身体有温度，还能生孩子。」 「生孩子？」林丹慧在任磊直勾勾地注视下，不自觉地节节后退，「生什么孩子？」 「跟你的孩子。」任磊伸手抵住门板，将林丹慧困在门板和自己之间，不容抗拒地表白：「我喜欢你，林丹慧。我要生生世世永永远远和你在一起。」 第36章 她喜欢我。 林丹慧被任磊锁在臂弯之内, 唿吸之间都是对方强悍而霸道的气息。她只觉唿吸不过来，伸手抵住了他的胸口，想将彼此的距离拉开。 但是这一次, 任磊不允许她躲避。他冰冷的手扶住她的后脑，微微使力, 将她的头托起, 让她看着自己。 熟悉的冰冷让林丹慧的理智开始回笼。 「人鬼殊途。我是天师。」林丹慧试图跟任磊讲道理。她是天师, 更不能以身犯禁。 「可你喜欢我。」任磊的声音温柔且坚定。他也曾犹豫过退缩过, 但是他现在已经做了决定。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了一下，林丹慧仍然在试图挣扎：「我们是亲人……」 「你对我不是亲人那种喜欢。」任磊截断了她的话，「我已经确认过了。」 「确认？」林丹慧的声音低下去，莫名地心虚，「怎、怎么确认？」 任磊突然笑了。他微微垂首, 拉近了跟她的距离, 微凉的唿吸打在她的唇上：「我问出来的。」 「林丹慧！你说清楚！你的喜欢, 是哪种喜欢？」 被刻意忘记的记忆在这一刻窜出。记忆里的她并没有回答他的质问, 只是欺身上前，在他的唇上轻许缠绵…… 此刻, 近在咫尺的任磊撩起长长的睫毛看她，像勐兽锁定了自己的猎物。 林丹慧慌乱地想逃，却被他牢牢地箍在怀里：「那日你烧煳涂了, 忘记了一些事。我帮你想起来。」 「我没……唔！」到口的辩解全被压回喉咙。他将她的吻还给她, 霸道且不容抗拒。 他冰冷的气息与她交缠，身体渐渐染上她的温度。他灰白的肌肤，像被色彩浸染的宣纸，渐渐地染上了生命的色泽。就连他长长的凌厉的发，也仿佛瞬间柔软下来, 随着他的动作从他的肩头滑下，落在她抵着他胸口的手背上。 林丹慧只觉得自己像溺水一般，只能随着他的唿吸沉浮。她慌乱地想抓住什么，将他垂下来的发抓住了。 他因为她的动作闷哼了声，却没有放开她，反而将她往怀里压了一寸，加深了这个吻。 「碰！」另一侧的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了！ 李胤提着剑立在门口，刚才领路的宫女跪在他的脚边：「皇上，奴婢确实将楚美人领入殿中便离开了，实在不知她去了哪里……」 察觉气氛有异的宫女敏锐地闭上了嘴。她的身后，快步跟上来的太后和李正也惊讶得忘记了言语。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任磊意犹未尽地将林丹慧放开了。离开他的钳制，林丹慧有些立不住，于是他上前一步，将摇摇欲坠的林丹慧勾在怀里，让她靠着自己。 「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熙和宫中苟合！」李胤举剑指着他们，怒目而视！ 照面的功夫，太后已经确认楚美人不在房间里。她松了口气后，立刻上前：「皇上息怒，这两位是故人之后，哀家特意让正儿带进宫来叙旧的。方才有事想跟皇上说，便让他们在此等候。」 李胤愤怒的目光落在林丹慧身前的布袋和背后的木剑上：「母后还想狡辩，你请来天师，不就是疑心楚美人是妖？」 「皇上实在是想多了。」太后气定神闲，「林姑娘的父亲林允杰是天师，她女承父业，自然也是天师。前些日子正儿在承安县遇难，是林姑娘将他救下。我细一打听，正儿的救命恩人竟是故人之后，这才又将人招进宫中叙旧。」 第55页 「林允杰？」李胤蹙了蹙眉头，他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 「皇上应当见过林先生的。」太后接话道，「那时你十一岁了。该记得那时的豊园异状频频，林先生来后，豊园才恢復平静。」 李胤沉默一阵，锐利的目光直指林丹慧：「林先生是算到豊园有异才来的。你是算到了什么，所以出现在这里？」 「她是我带进来的。」李正上前一步，红着眼睛回话，「我喜欢林姑娘，所以带进宫来让母后相看相看。」 他说完转向林丹慧，问她，「你说跟任公子只是朋友。这就是你说的朋友？」 「对不起。」林丹慧倚着任磊，低声回话。 「给我出来！」李正出声喝道，「现在就跟我回王府解释清楚！」 林丹慧整个人都是晕的，但她很清楚，李正正在保护自己。 她于是低下头，牵着任磊的手，慢慢地朝李正走去。 走到一半，李胤的剑突然横到她的面前：「你们在这里，有没有见过别人？」 「我……」林丹慧紧紧抓着任磊的手，怕他动手，「我以为这里不会有别人……」 「真是胡闹！」太后插话进来，「你以为熙和宫是什么地方？年轻人血气方刚哀家理解，但也分时候分地方！要不是你父亲有恩于皇室，哀家势必要治你的罪！」 「带下去吧！」太后转向李正，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哀家看到这两个人就头疼，赶紧带他们下去！」 「是。」李正领命，带着林丹慧和任磊离开了熙和宫。 王府的马车驶出皇宫，李正开口打破沉默：「楚美人去哪里了？」 「她妖力散尽，不会再回来。」任磊出声回话。 那厢林丹慧见他开了口，便不再说话，只继续低头摆弄自己的衣摆。 「那皇兄会如何？」李正不放心地问。 任磊继续答：「那妖怪未来得及伤他根本。明日醒来，狐魅之术便会解开，不需多久，他便会忘记曾经的楚美人。」 李正听罢沉默下来，许久许久，他突然用略带愤怒的声音质问任磊：「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在这种时候现身，好绝了我对林姑娘的念想？」 任磊并不承认：「气氛正好，适合表白。」 李正着实被气到了：「听任公子这话的意思，林姑娘还未答应你，我还有机会。」 任磊的目光陡地变冷，压迫感十足地望向李正：「她喜欢我。」 「这事你说了不算。」李正找回了些场子，不仅不怕他，还有些得意，「再者女孩子嫁人，不仅要选喜欢的，还要选条件好的。本王身份尊贵，可以让林姑娘一生衣食无忧，享尽荣华。你有什么？能给林姑娘什么？难不成你以为就凭一句轻飘飘的喜欢，林姑娘就会对你死心塌地？」 任磊听着李正的话，往林丹慧的方向看了一眼。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摆弄着自己的衣摆，捲起来又放开。 她有拿不定主意的事情的时候，慌乱不知所措的时候，就会有这样的小动作。 「你说得对，我什么也没有。」任磊对上李正的眼，正色回他，「我曾经眼睁睁看着她嫁人，也曾想过让她嫁给你。我清楚地知道，我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可是，她喜欢我。」任磊话锋一转，含笑看向林丹慧，神色温柔，「她喜欢我，我喜欢她，我们就该在一起，不需要任何别的理由。」 第37章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回王府的路上, 林丹慧一直垂着首摆弄自己的衣摆，始终一言不发。 李正将她送到院门口：「林姑娘，你看……」 一直在晃神的林丹慧听到这话转过身来看向他。 李正的目光却落在她和任磊交握的手上。两人甚至没有言语和眼神的交流, 他一直在她身后，她转身向里的时候, 他抬了抬手, 她便将他牵住了。 「没事了, 你们好好休息。」李正移开目光, 压下心中落寞，朝林丹慧笑了笑。 他刚刚想问要不要给任磊准备一个房间的，现在看来并不需要。 林丹慧朝他点头致意，牵着任磊回了房。 李正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长嘆一声后努力打起精神。 「其实他们还挺般配的, 你觉得呢？」李正转头问周全。 周全皱着眉, 连连摇头：「不合适, 太不合适了。」 任磊是鬼呀！ 李正疑惑地看着他：「你觉得哪里不合适？」 「哪里都不……」突然想起任磊的身份, 周全谨慎地闭了嘴，「属下是说, 比起小王爷，他当然不合适。」 李正颇感欣慰地拍了拍周全的肩膀：「谢谢你安慰我，我感觉好一点了。我们走吧。」 周全愣了一下, 随后应道：「是, 小王爷。」 房间里，林丹慧握着任磊的手用力紧了紧，而后坚决地朝他吐出两个字：「不行。」 任磊只温柔地看着她，带着她往里走：「你累了，我们坐下来说。」 他说着, 在屋子里的圆桌旁坐下，而后将她拉进怀里，让她在他的腿上坐下。他的身体现在很温暖，不会冻到她了。 她坐在他的腿上，自上而下地看着他，语气坚定：「我必须生个孩子，林家的香火不能在我这里断了。」 「我明白。」他轻抚着她的脸，微笑看她，「孩子的事，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第56页 「可是……」林丹慧咬了咬唇，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可是我们就算能生孩子，生下的也是一只小妖鬼。它半人半鬼的血脉，会让它过得很艰难的。」 「小妖鬼很好呀。」任磊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它有林家的血脉，可以催动符纸，同时妖鬼之躯也可以让它变得强大。它还可以活得很久，不用担心继承人的问题。」 「这才是问题所在。」林丹慧激动地看着他，「你确定我们的孩子会喜欢这样的人生吗？它不属于人族，也不属于鬼族，它没有同族会不会孤单？它会因此怨恨我们生下它吗？」 「我们的孩子……」任磊低声重复她的话，忍不住看着她笑出声来。 林丹慧满心忧虑，看到他竟然还能笑出来，止不住怒从心起：「你怎么笑得出来？你竟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孩子吗？」 任磊实在压不住唇角的笑，只能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柔声安抚她：「我们的孩子我当然关心，但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得先想办法解决当前的困难。」 林丹慧望进他带着笑意的双眸里，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任磊说的是该如何生孩子，而她却已经在为孩子的未来操心了。 「我……我……」林丹慧红着脸想辩解什么，可却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任磊将她的脸拉下来，与她额间相抵，「我都明白。」 他知道她对他们之间的感情从不存疑。她从来全心全意地相信他，现在如此，千年前亦如此。 然后他听到林丹慧不确定地问他：「你真的喜欢我吗？」 任磊轻咳一声，将林丹慧松开了些。 正色凛然地看着她，他郑重地回答她的话：「我喜欢你，林丹慧。」 林丹慧掩了掩眸，低声说话：「再说一遍，但是别叫我的名字。」 任磊奇怪地蹙蹙眉，但还是照着她的要求，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她徐徐抬眸看他，看他眸子里幽深而涌动的情。 许久许久，她收回目光，轻轻地蜷进他的怀里：「我知道了，阿磊。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嗯。」他轻应了一声，轻快而愉悦。 林丹慧窝在他怀里，将他胸前的一缕发勾进手中把玩，不自觉地弯了嘴角。 不用逆推命盘，她此刻便能从任磊的眼神里确定，她就是他前世的妻子。她的阿磊，是个一旦做了决定便不会回头的人。他寻了一千年才找到她，不可能不想办法留在她的身旁守着她，也不可能对除了她以外的人表白。 既然她千年前便是他的妻，那以后……也会是的。 第二天一早，李正便拿着一份整理好的名单来敲门。林丹慧开的门，任磊一如既往地站在她的身后。 李正看到这一幕，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酸又泛上来了。这两人都没有说话，他就已经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气氛的变化，就微妙的，仿佛有什么将他们跟其他人隔开似的错觉。 「这是三年内，京城七到十岁的孩童失踪案的名录。上面有孩子们的名字和住址，还按你的要求把孩子的生辰八字也加了进去。若你想看哪个案子的细节，我再陪你去大理寺走一趟。」李正将名录递过去，神色恹恹地说话。 林丹慧将名录接过来，出声道谢：「谢谢小王爷，你帮了我大忙。」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做这些是应该的。」李正说完便要告辞，「我还有事，先走了。」 李正领着周全离开林丹慧的院子，刚出院子就见周全停了下来。 「小王爷，」他出声请示，「我能去问林姑娘求一道符纸吗？」 李正心情郁郁地挥挥手：「去吧。」 周全于是折了回去。他进了院子，远远看见林丹慧还没进房门，隔着老远就跟她打招唿：「林姑娘，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自从林丹慧跟周全说了任磊的身份后，周全对任磊的恐惧都是放在面上的。林丹慧看他明显不想走近的样子，好笑地离开任磊，朝他走去。 周全待林丹慧走近，任磊转身自己回房后，这才将林丹慧拉到角落，低声开口：「林姑娘，能不能给我一张驱鬼的符纸？放在身上鬼怪不敢靠近的那种。」 「有的。」林丹慧随手从怀里拿出一张驱邪符给他，仔细说明用法，「你把它带在身上，小鬼精怪都会避着你走。不过而今我的道行还低，遇到厉害的妖邪，这符纸就不管用了。」 周全将符纸拿在手上，小心翼翼地问：「所以这符对任公子那样的鬼有用吗？」 林丹慧肯定地摇了摇头：「完全没用。」 即便如此，周全还是举着林丹慧的符纸，鼓起勇气问了一句：「林姑娘，你真的要跟任公子在一起吗？」 林丹慧看他欲言又止，微笑着和声道：「周大人有话请说。」 周全犹豫了一会才道：「我的家乡流传着一个鬼新娘的传说，被鬼看上的女子，会穿着嫁衣在深夜的闺房里暴毙。林姑娘，你会不会有危险？」 「谢谢周大人关心。」林丹慧感激地回他，「请放心，我是天师，知道分寸的。」 「我再多给你一张符。」林丹慧说着，又从怀里拿了一张符给他。 「这是通信符。」林丹慧解释道，「下次你的家乡再有类似的事，你就将符纸烧了通知我。我收到消息，就会赶去。」 第57页 周全看着手里多出来的符纸：「那只是个传说……好吧。」 周全最终还是改口收下了符纸。另一个世界的事，还得听林丹慧的。 送走周全，林丹慧回房打开李正送过来的名录，又从包裹里拿出罗盘，开始一个个地推名录上的命格。 任磊并不吵她，只在一旁静静打坐修炼。 名录上百余条名字，林丹慧推了大半日才推完，站起身时步履都是虚的。 一只鬼手及时将她扶稳，然后轻嘆出声：「慢一点。」 有任磊扶着，林丹慧放松地靠在他怀里，用带些邀功意味的语气说话：「我把名录上的生辰八字都推完了，其中八十五个孩子还活着。剩余二十七个，我们一家一户地找过去，一定能很快找到。」 「嗯。」任磊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发，低声夸赞，「做得好。」 第38章 我需要钱娶媳妇。 推完名录后, 林丹慧一直睡到月上垄沟才起床。 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部黑下来，林丹慧找了些东西吃，然后换好衣服, 背上行头和木剑。 任磊从行李里找出一件厚重的披风披在身上，走到她身旁, 将她抱起。两人化作一道轻飘飘的影, 离开了王府。 他们在黑夜里如鬼魅一般, 在京城里错落的房屋中游走。冬夜的风分外的冷, 林丹慧被任磊裹在宽大的披风之中，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眸。 偶尔他们在某一户人家落下，林丹慧便从任磊怀里出来。她将符纸里的小鬼放出来，点起魂灯，陪着它在陌生的人家走一圈。 小鬼魂魄不全, 即使被林丹慧养得厚实了许多, 整只鬼还是呆呆的。一人两鬼走了大半夜, 小鬼从头到尾连表情都没有变过。 「今天就先到这里。」东方已经开始泛白, 林丹慧伸手摸了摸小鬼的头，温声细语：「你先回去休息, 我们明天再继续。」 小鬼抬头看她，涣散的双眼突然有了焦距：「姐姐。」 这还是这小鬼第一次说话。林丹慧惊喜之余，忍不住出声问他：「你想起什么了吗？」 小鬼看着她, 又叫了声：「姐姐。」 「乖。」林丹慧有些失望地吐了口气, 但还是温柔地对小鬼笑，「回去吧。」 林丹慧收好小鬼，任磊走回她的身边：「那小鬼的神智恢復了些，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林丹慧点头应和，却又忍不住苦恼。孩子的魂灵通常比较干净, 若没有及时被鬼差收走，很容易被其它鬼怪吃掉。之前这小鬼气息微弱，其它鬼怪几乎察觉不到它的存在，所以才能安全地留存到现在。 而今它慢慢强壮起来，在其它鬼怪眼里的就是一道可口的美食。这意味着她需要更快地找到它的一魂一魄，将它送入轮迴。 「放心，我们很快就能为它聚魂，送它离开。」任磊展开披风，将林丹慧裹进怀里。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要冷一些。」他揽着她，柔声说话，「我们早些回家吧。我想在大雪封山前，到山上多砍些柴火过冬。」 林丹慧被他护在怀里，挽着他的手臂听他温柔地说着琐碎的事，只觉得心里的喜悦像盛满酒的酒杯，满满的要溢出来。 他俯身看见她望着他笑，也跟着笑起来：「嗯？回去了吗？」 林丹慧捨不得放开他，只道：「我还不困。我们散会步，好不好？」 他没有异议，揽着她的肩同她一起走在长夜将尽的街道上。这个时候路上无人，周遭寂静无声，他们牵着彼此，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们。 「真好。」林丹慧低声感慨。 「什么？」任磊低头看她。 林丹慧眉眼微弯，牵着他的手轻轻收紧：「有你陪着，真好。」 任磊被她看得心都软了，忍不住将她压进怀里抱实了。她总是这么容易满足，明明他还没能为她做些什么。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些表白，后悔没有早早牵牢她的手。分明他只要伸出手，她就会抓住他的。 打更的更夫从他们身旁经过，看见相拥的两人，奇怪地打量了他们好一会，打着早更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倒夜香的车子在不远处的一个角门停下，等着里面的人把夜香拿出来。 任磊放开了林丹慧，带着她往旁边一些。 林丹慧和善地朝拉夜香的老头笑笑，这才跟着任磊离开。 「有时候，我觉得我像他们。」林丹慧拉着任磊的手，语气轻快，「有些工作需要昼伏夜出，又脏又累，还会被人误解。但是，总要有人去做。」 「嗯，我知道。」任磊轻声回她。 这一世，她比前世活泼，也比前世快乐。他知道她真的很喜欢天师这个工作，知道她真心实意地想去帮助那些无助的人和鬼。 她喜欢，他便会一直陪着她。 前方便是当朝宰相的府邸。宽敞大气的宰相府在他们靠近的时候从里面被人打开。三三两两的僕人从里面出来，有人将挂在门口的红色灯笼点亮，有人将准备好的鞭炮挂上，有人将喜庆的红绸系在门口的石狮子上。 「看起来像有喜事。」林丹慧饶有兴致地看着宰相府里的人忙碌，有些好奇，「不知道是嫁人还是娶亲。」 任磊看了一会，将目光从满目喜庆的红移到林丹慧身上：「回去以后，我们也成亲。」 林丹慧心中甜蜜，未语先笑：「好。」 第58页 任磊又道：「我要大摆宴席，让全村人都来吃席。」 「嗯？」林丹慧有些茫然，「阿磊，我们没有这么多钱。」 「我去问李正要。」任磊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们帮他赶走了狐狸精，要些报酬也是应该的。」 「也不是不行。」林丹慧低声道，「就是不知道现在要了，回到家还能剩多少。」 他们林家人，真的守不住财！ 只听任磊回她：「我来收着。狐狸精是我赶走的，钱应该给我。我需要钱娶媳妇。」 林丹慧看他认真计较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来：「说得是，该给你。」 正说着，林丹慧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姐姐。」 林丹慧急忙松开了任磊的手，跟他拉开了距离。 任磊被她推开有些不悦，但他并没有多话，只静静地立在一旁，看着她把怀里的小鬼放了出来。 小鬼出来以后，抬首看向宰相府高高的围墙，又唤了声：「姐姐。」 林丹慧赶紧翻开名录，就着微光查找名录上的信息，果然有宰相府的地址。 宰相府的地址下是案件简介：陆知畏，其父为当朝宰相陆伯益，于甲子年上元节走失。 林丹慧收起名录，看着小鬼，轻唤了声它的名字：「陆知畏。」 小鬼转头看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陆知畏，我的名字。」 终于找到了！林丹慧正高兴，转头却正好看见宰相府大门上贴着的大大的囍字。 这大喜的日子，她带着亡魂上门，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第39章 可以看见鬼。 林丹慧最终还是将小鬼收了起来。小鬼出来一夜也累了, 被林丹慧收起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林丹慧继续牵着任磊的手，往裕亲王府走。 正走着，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声。急切的脚步声朝他们的方向逼近, 很快冲上来一队护卫，将林丹慧和任磊团团围住了。 「大小姐, 请跟我们回去。」天还没完全亮, 领队的护卫不知怎的将林丹慧错认成了别人。 任磊冷眼看着围上来的人群, 像个影子一般立在林丹慧身后。 林丹慧主动上前一步, 走到来人的火把下面：「这位大哥，你找我有事？」 来人一看林丹慧的脸，立刻意识到认错人了：「抱歉，姑娘。我认错人了。」 他说完，火急火燎地带着人往前面赶去了。 林丹慧看着对方离开, 而后转身看向身后的小巷里的杂物堆：「姑娘, 你为什么要逃？」 杂物堆后, 慢慢地走出这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那姑娘抱着自己的包裹, 着一身道袍，背一把木剑。乍看之下, 竟比林丹慧更像玄门中人。 林丹慧打量着那姑娘，那姑娘也在打量她：「你是什么人？」 「我叫林丹慧。」林丹慧从不抗拒主动对陌生人或鬼示好，和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那姑娘见她和善, 也谨慎地报了自己的名字：「我叫陆知之。」 「陆知之。」林丹慧低声重复了一遍, 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宰相府。 知道林丹慧猜出了自己的身份，陆知之也不打算隐瞒了：「我不想嫁人，想去找个师父修道。」 她看着林丹慧跟她差不多的装扮，有些迟疑地开口：「我看你也像个修道的人，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门路, 可以让我拜个靠谱的师父。」 一旁的任磊听到这话，挑眉看了看林丹慧。 林丹慧看着眼前明显是花架子的陆知之，十分犹豫。 陆知之看她一副为难的样子，只以为她答不上来。她从怀里拿出一个银锭给她：「这个谢谢你刚刚替我挡了一下，后会有期。」 「陆姑娘。」林丹慧叫住了她，「你是不是有个弟弟？」 转身欲走的陆知之身体陡然一震。下一刻，她勐地抓住了林丹慧的手，激动地反问她：「你怎么知道的？你算出来的吗？你真的会算？」 林丹慧还未答话，刚才离开的人马又折了回来，再次将林丹慧围住了。 「大小姐，」这回，领头的护卫看清楚了才开口，「请你跟我们回去。」 「我不回去。」陆知之紧紧抓着林丹慧的手不放，不停追问：「姑娘，你真的会道法吗？你跟谁学的？能带我去见你的师父吗？」 「大小姐，」护卫打断了陆知之的话，「花轿很快就到，请大小姐立刻回府。」 陆知之的注意力却根本不在护卫身上，她拉着沉默的林丹慧，苦苦哀求：「你带我走好不好？我想去学道法，只要你肯帮我引荐高人，我可以给你钱！」 领头的护卫见劝不动陆知之，左右使了个眼色。几个护卫得了指令，朝陆知之走去。 陆知之见状，突然扑到林丹慧身上，将她紧紧地抱住了：「我不嫁不嫁！死也不嫁！」 护卫们本来打算强行将陆知之带走，但是现在陆知之紧紧抱住另一个人，一时让他们不好下手。 领头的护卫看看天色，当机立断：「这位姑娘，既然大小姐诚心邀请，还请姑娘留下来参加大小姐的婚礼。」 他说完后，几个护卫一拥而上，将两人一道抬进备好的轿子，带进了宰相府。 左右林丹慧都打算入一趟宰相府，也就没有挣扎。那厢任磊则隐去了身形，默默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第59页 轿子里，陆知之依旧不放弃地追问林丹慧：「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弟弟。你是不是真的会道术？」 「我会。」林丹慧出声回她。她想为陆知畏聚魂，需要陆知畏血亲的帮助和信任，所以她没有隐瞒。 陆知之听到这话先是一喜，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谨慎地多问了句：「你都会什么？能让我看看吗？」 「我会招魂。」林丹慧说着，随手点了一簇鬼火在掌心，很快灭掉。 幽蓝的火光将陆知之脸上的震撼和惊喜照得清清楚楚。 她毫不犹豫地将随身带着的包裹塞进林丹慧手里：「这些都给你，只要你带我去见你师父。」 「陆姑娘，」林丹慧好心地提醒她，「一会你就要嫁人了。」 「这你别管。」陆知之胸有成竹，「一会我让人放你和你朋友走。过两天我自会去找你，你不要离开京城即可。」 两人正说着，轿子停了下来，护卫将轿帘掀开，将她们请了出来。 林丹慧出了轿子，抬眼看向四周。轿子直接将她们抬进大堂，此刻堂上坐着一个黑着脸的中年男人。他气势凌厉，端坐堂上，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 刚才还颇有气势的陆知之，在见到男人后立刻安静地低下了头。 「怎么带回来两个？」男人皱着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林丹慧。 林丹慧福身作礼：「民女林丹慧，见过陆大人。」 陆伯益抬抬眼，护卫上前，小声地说了经过。 「林姑娘与小女有缘，便留下来喝杯喜酒再走。」陆伯益并不想节外生枝，打发人将林丹慧带走，「来人，带林姑娘下去。」 林丹慧并无异议，正要离开，突然怀里的陆知畏醒了过来，在符纸里挣扎着想从里面出来。 林丹慧停下脚步，从怀里拿出一张符纸，轻轻展开了。 陆知畏从符纸里飘了出来，它落地后看看左右，然后朝陆知之奔了过去：「姐姐！」 一直低着头的陆知之突然抬起了头：「阿弟？」 「碰！」堂上的陆伯益听到这唿声，也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沉着脸重重地拍在案上，「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胡闹也要有个度！」 「不是的，爹。」陆知之努力地想触碰虚空里的什么东西，「我真的感应到了阿弟的气息，这一次尤其强烈！我觉得他好像就在这里。」 「陆知之！」陆伯益怒喝出声，「整日里怪力乱神的！我看你都疯魔了！来人！把大小姐带下去！」 陆知畏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生气，它想像从前那样拉着陆知之的手，但是陆知之的手却一次又一次地从它的手臂穿了过去。 陆知之急得都哭了，她勐然想起什么，冲到林丹慧面前将她拉住了：「你会通神吗？你帮我算算我弟弟在哪里好不好？他在叫我，我得去找他！」 「够了！」陆伯益出声喝断了陆知之的话，「我说过不许提你弟弟，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回房间，准备出嫁！」 「我不出嫁！」陆知之大声吼了回去，「没找到弟弟之前我绝不嫁人！是我把弟弟弄丢的，我有什么资格出嫁？找不到他我这辈子都不会嫁人！」 陆知之说到后面止不住哽咽，但她依旧红着眼睛，倔强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你……」陆伯益扬起手，却在触到她目光的同时放下了手，颓唐地低声道，「两年了。你弟弟他，找不回来了……」 陆知畏走到两人中间，茫然地看着两人对峙，突然对着陆伯益开口说了什么。 「知耻而后勇，勇而知畏。」林丹慧轻声重复陆知畏的话，看向正在无声对峙的父女。 几乎同时，父女俩齐齐转头看向她。那是陆伯益对陆知畏的期许，就藏在他的名字里。 「我还会开天眼，你们想试试吗？」林丹慧出声询问两人。 「开天眼，用来做什么？」陆知之小声问。 林丹慧表情凝重，徐徐开口：「可以看见鬼。」 第40章 不怪你。 陆知之听了林丹慧的话, 脸色不受控制地白了一下。但她很快扬起笑，望向林丹慧：「林姑娘，我不想看见鬼。我想学的是算术, 我弟弟走丢了，我想算算我弟弟现在在哪里。」 「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林丹慧轻声回她, 「我是来送你弟弟回家的。」 她原本不想这个时候说这件事的。可是刚刚她看得明白, 陆知畏就是陆知之的心结, 也是她坚持要逃婚的原因。 陆知之闻言轻颤了一下, 身体踉跄地退了一步：「你是骗子吧？你想贪我们宰相府的钱，故意用我弟弟的事来骗我对不对？你说你是来送我弟弟回家，可是我弟弟不在这儿，所以你在撒谎对不对？」 林丹慧沉默片刻，放柔了音调：「它在这儿。开了天眼, 你就能看到它了。」 「骗子！」陆知之激动地大吼出声, 「你算得一点都不准！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 她指着林丹慧, 情绪失控地大吼：「来人呀！把她赶出去！赶出去……」 她的怒吼声突然戛然而止, 因为陆知畏抱住了她的脚，踮起脚尖想去擦她大颗大颗落下的眼泪。 暗处的任磊抬起眼, 远远地给了林丹慧一个眼神。林丹慧也忍不住惊讶，陆知之从未修过道术，却能感应到鬼魂的存在, 还是一只并不完整的魂。 第60页 「弟弟……」陆知之颤抖的手穿过陆知畏的身体, 突然崩溃大哭：「弟弟！弟弟！」 一旁的陆伯益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将绝望的陆知之拉进怀里紧紧抱住：「不是你的错，知之！当年你也差点走丢了！不是你的错，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不怪你。」陆知畏望着陆知之, 一边哭一边重复陆伯益的话，「不是姐姐的错，不怪你。」 林丹慧吸口气，别开了头。生离死别她见得太多了，可是她或许一辈子都没办法淡然处之。 任磊悄然走到她的身边，将她裹进怀里，想带她走。 「别走！」平静下来的陆知之推开了陆伯益，几步上前，在林丹慧面前跪下了：「林姑娘，对不起我刚才失礼了。请你帮我打开天眼。」 林丹慧此刻却犹豫了。陆知之感知太敏锐，情绪太激烈，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林姑娘……」陆知之还要再求，陆伯益突然拦在她面前，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看向林丹慧。 「陆某敬畏鬼神，但天下能通鬼神者廖廖，林姑娘若真有本事，请先让陆某试试。」 「好。」换了个人，林丹慧暗自松了口气。 结印起势，林丹慧对着陆伯益轻念咒语：「镜开天象，勿问鬼神！」 等她的手指拂过陆伯益的双眼，天眼便开好了。 陆伯益看着林丹慧，眼前的风景并没有任何变化。若非说有变化，林丹慧身后的影子似乎重了一点。 等他顺着林丹慧的目光，看向身后的陆知之时，赫然看见陆知之身旁站着一个半透明的熟悉的身影。 陆知畏跟陆伯益的目光对上，如生前一般又敬又畏地正了正身子，乖巧地唤了声：「爹。」 陆伯益慢慢地踱回自己的座位，徐徐坐下，而后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陆知畏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蹲在他脚边，小心翼翼地又唤了一声：「爹。」 「嗯。」陆伯益遮住眼睛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颤了颤，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 他重重地吸口气后，缓缓将手放下。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他的眼眶红透，面色白得像新晒的白纸。 「管家。」他唤。 管家担心地看着他的脸色，走过来将他扶住。 陆伯益朝他摇摇手，出声吩咐：「带上厚礼，去帮大小姐退婚。就说陆府要办丧事，不能成婚。」 「老爷……」管家想问什么，却被陆拦住了，「下去吧。」 「它看起来不好。」陆伯益看着自己脚边的陆知畏，艰难地开口。 林丹慧回答了陆伯益的问题：「它当年想从人贩子手里逃跑，但是不小心掉到河里，丢了一魂一魄。」 陆伯益的声音冷下来：「人贩子呢？」 「人贩子想带它去杨州，却没想到上了张江两人的黑船。」 「林丹慧，我想起来了。」陆伯益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张江两个江洋大盗的案件捲轴我看了。是一位叫林丹慧的天师将他们抓住的，她还出钱将所有受害人的尸骨送回了家。我记得很清楚，送上来的受害人名单里，没有姓陆的。」 「它太虚弱了，我一开始并没有发现它。」林丹慧继续回道，「所以我从承安县一路找到京城。我想找到它的血亲，为它聚魂，送它往生。」 「往生？」陆伯益伸手想触碰陆知畏，手却从它的身体里穿了过去。他在片刻的迟疑后收回了手，「你说得对，该送它往生了。」 他从座位上起身，望定了林丹慧：「林姑娘想要什么，陆府绝不说二话。」 林丹慧朝他虚虚一指：「急急如律令，收！」 陆伯益忍不住皱眉，因为他再看向陆知畏所在的方向，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开天眼损耗气运，时间不能太久。」林丹慧解释过后，立刻开始安排后续的事情，「我回去算好日子，会把需要的东西着人送到府上。」 林丹慧说完便要告辞，陆知之见了，立刻冲上来拦住了她：「林姑娘，你还没有给我开天眼。」 「抱歉陆姑娘。」林丹慧出声拒绝了她，「既然陆大人已经相信我，我便不需要再耗费功力为你开天眼了。」 陆知之不肯放她走：「你刚刚明明说我们都可以试试的，为什么反悔不肯为我开天眼？」 林丹慧不想跟她纠缠，抬眼看了看任磊。任磊会意，走到她身旁，用披风裹住她，带着她往外走。 那一瞬间，林丹慧消失在了众目睽睽之中。 可就在众人惊讶的同时，陆知之突然朝门口的方向追了几步，伸手抓住了一个男人的手。 是的。一个突然凭空出现的男人。男人眉目英挺，披着一件厚重的披风。他的一只手被陆知之拉着，另一只手则圈着被他裹进披风的林丹慧，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第41章 他们家，只剩她一个孩子…… 林丹慧和任磊都被陆知之的举动惊住了。她居然破了任磊的障眼法！ 而陆知之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只是抓着任磊的手，低声哀求：「这位公子，你帮我求求情好不好？刚才你看我了, 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林丹慧默然抬首，看了一眼任磊。 任磊赶紧把陆知之的手甩开了：「不要误会, 慧慧。我只是觉得她适合做你徒弟。」 第61页 林丹慧瞪他一眼。他这偏帮简直太明显了。 那厢陆知之一点即通, 立刻跪了下来：「师父在上, 请受徒儿一拜！」 然而陆知之还未来得及下拜就被一股力道托起, 不得不直起身体后退了好几步。 林丹慧逼退陆知之，明确地拒绝了她：「抱歉陆姑娘，我觉得你并不适合修习我林家的道法。」 「走了。」她对陆知之说完，拉着任磊的手，将他带出了宰相府。 「慧慧。」任磊还是忍不住觉得可惜, 「你真的不喜欢陆知之吗？」 陆知之很有天赋, 学起道术来会很快。收一个天赋足够高的徒弟, 以后林丹慧就不需要这么辛苦了。 林丹慧心情复杂地低声回他：「修我林家的道法, 是以折损寿命为代价的。」 任磊微愣了一下：「或许她还是愿意呢？」 「可我不忍心呀。」林丹慧抬眼看他，干净的眸子里, 是诚挚的怜惜和不忍，「他们家，只剩她一个孩子了。」 可是林家也只剩下你一个了。任磊在心中默念着, 却没有说出口, 只默默上前将她抱起，瞬间消失在街角的某个小巷里。 林丹慧回到裕亲王府，依旧睡到黄昏才起。期间李正来过，听说她在睡觉，也就没有打扰。 等林丹慧从房间里醒来, 打开房门，赫然看见陆知之就跪在门口！ 「师父！」还没等林丹慧反应过来，陆知之已经脆生生地朝她磕了一个响头。 林丹慧无奈地看向陆知之身后微带歉意的李正。 李正摸着鼻子打哈哈：「陆家丫头非要跪在这里，她爹是当朝宰相，我实在得罪不起……那个你们聊，我有事先走一步。」 林丹慧只能垂首看向陆知之。怀里的陆知畏因为听到陆知之的声音，自己从符纸里飘出来，在她身旁站定了。 陆知畏出来的时候，跪在地上的陆知之明显顿了一下，目光快速地在陆知畏身上扫过，但很快收了回去。 林丹慧注意到了她目光的异样，但是想到她能感应到陆知畏的存在，还能看见任磊，也就没有多想。 「陆姑娘，你先起来，有话好说。」 陆知之却不肯起来：「师父，求你收我为徒！我保证任打任骂，任何苦都吃得。」 林丹慧用了些道法，强行将她从地上扶起来：「陆姑娘，你很有天赋，若是真的有心修道，我可以将你引荐给其他天师。我们年纪差不多，我做你的师父，太不合适了。」 「我爹常说，有志不在年高。师父你太谦虚了。」陆知之见林丹慧态度缓和，立刻连声夸起她来。 她伸出两根手指，细数林丹慧的优点：「师父你不仅能捉鬼伏妖，为人还特别低调，不知比那些沽名钓誉的江湖术士强上多少。我跟着师父，不仅能学到真正的道术，还能跟师父学习为人处世的道理。」 若说为人处世，逢迎交际，林丹慧倒要拜陆知之为师才是。这几句话，堵得林丹慧不知该怎么接话。 然后陆知之很快又把台阶递了过来：「师父觉得我不合适的话，可以考验考验我。我一定会努力让师父满意的。」 「那我这几日好好想想。」林丹慧并未动摇，只是觉得陆知之口齿伶俐，干脆先拖着，「你先回去吧。」 「好的，师父。」陆知之甜甜地应了一声，痛快地答应了。 看着陆知之出门，林丹慧转身回房，想为接下来的招魂仪式做些准备。 身后的陆知畏却没有跟着她进门，而是在门口飘来飘去。 「去送送你姐姐，不过不能走出裕亲王府，不然会有危险。」陆知畏一直很乖，林丹慧交待了声，便随它去了。 陆知畏出了林丹慧的院子，没有往门口的方向飘，而是穿过了西向的一堵围墙。陆知之就在墙下等着它。 这是他们生前常常玩的游戏。不同的手指根数表示不同的方向，两根手指表示西边。 它一出围墙，陆知之便几步冲上来，想将它抱住。但是她的手，再一次从它的身体里穿过去了。 陆知之没忍住，掉下泪来。 陆知畏踮起脚来安慰她，半透明的手滑过她的眼睛，丝丝凉意：「姐姐，不哭。」 「我不哭。」陆知之将眼泪抹掉，「总有办法的。那个林丹慧不让我见你，我不还是想办法自己开了天眼？她那里一定有什么道法能让我碰到你，可惜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肯收我为徒。」 陆知畏无措地蹲下来对手指。它魂魄不全，不能理解太复杂的东西，它只是感受到了陆知之心里的焦虑。 「弟弟，」陆知之想到什么，出声问它，「林丹慧身上有没有秘籍之类的东西？他们天师身上，应该会有记录符咒功法之类的东西。」 「类似一本书。」陆知之耐心地跟陆知畏比划，「她经常翻看的那种。」 陆知畏想了很久，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陆知之双眸发亮：「她把秘籍放哪里了？」 陆知畏笨手笨脚地比划了一个包裹的形状。 「好的，我知道了。」陆知之朝陆知畏点点头，看看时辰，又对他道，「时间差不多了，你先回去，免得林丹慧起了疑心。」 陆知畏不太捨得离开，但还是听话地飘了回去。它回到林丹慧的小院，进了她的房间，正好看见她在翻看陆知之说的「秘籍」。 第62页 「你回来了，陆知畏。」林丹慧从父亲的笔记上抬起头，便陆知畏笑了一下。 没想到陆知畏竟不看她，一阵风般飞进她为它画的符纸里，把自己卷了起来。 林丹慧看着难得动作如此迅捷的陆知畏，只觉有些哭笑不得：「你今日倒是活泼了不少。」 第42章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第二天一早, 丞相府的帖子被人送到林丹慧手中。 「老爷为了感谢林姑娘和任公子，特意在府上设下宴席。马车已经备好，就在门外候着, 还请两位务必赏光。」来送帖子的家僕恭恭敬敬地说完，就在一旁等着他们动身。 「那就去吧。」林丹慧微笑回话, 转身看向任磊, 「我们走吧, 阿磊。」 任磊弯唇看她, 走到她的身旁，随她一起出门。 两人上了相府的马车后，陆知之慢慢地从裕亲王府旁的小巷里钻了出来。 确认林丹慧和任磊都离开后，她绕着裕亲王府的围墙走了一圈，来到事先探好的地点。这里距离林丹慧所住的院子最近, 并且因为位置偏僻, 王府的守卫几乎不往这边走。 陆知之靠着墙听了一会墙里的动静, 确定没有人后, 足尖轻点，动作利落地翻过了围墙。 陆知之落地之后便迅速摸进了林丹慧的房间, 自然没有注意她的身后，任磊抱着林丹慧立在墙头。 「小姑娘功夫不错，在你之上。」任磊看着陆知之翻墙, 出声评价道。 林丹慧不高兴地斜他一眼：「在我之上, 那就更加不需要我教了。」 感觉到林丹慧的不悦，任磊立刻识趣地认错：「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在你面前夸其他女孩子。」 林丹慧气唿唿地瞪他：「我是这么小气的人？」 任磊止不住笑：「你不是。」 「那你笑什么？」林丹慧被他盯得有些心里发虚，他的眼神直勾勾的，扎得她不敢看他。 他带她飞进屋里的时候, 矮下头避开屋檐，若有似无的唿吸打在她的脸上：「你生气的时候也很可爱，我看着喜欢。」 林丹慧略显慌乱地将头别开，看向房梁底下的陆知之。 陆知之掩好房门以后便直奔林丹慧放在床上的包裹。她将包裹打开，快速地翻找了一遍后，并没有发现什么秘籍，明显开始着急了。 丢开林丹慧的包裹，她开始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摸索。正烦躁时，她突然看见了林丹慧放在桌上的笔记。 「找到了。」陆知之惊喜地低唿出声，几步朝桌子旁走去。 「她竟想偷秘籍。」林丹慧又气又无奈，「玄门之中，最忌讳偷别家的秘籍。这个陆知之，当真无知又莽撞！」 她说话的同时，从怀里拿出几张符纸，撒了下去。 符纸落地之前便隐去了形状，陆知之根本看不见。她一心只想偷秘籍，一脚踩在其中一张符纸上。 下一刻，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屋外的光全部消失，四周如鬼魅一般安静。 陆知之有片刻的慌乱，但是很快咬牙冷静下来：「一定是幻觉，是幻觉。」 她低声念着，干脆闭上眼睛，依着记忆里的方向继续朝桌子的方向移动。 任磊见状挑了挑眉。林丹慧抬眼看见他的神色，冷笑出声：「你还真挺喜欢陆知之的。」 她说话的时候，底下的陆知之又踩中了一张符纸。一瞬间，房间里都是悽厉的鬼哭声。闭着眼睛的陆知之被这声音吓到，蹲下来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任磊在一片鬼哭狼嚎声中显得特别无辜：「她的天赋很高，不比林先生差。我想让你收她做徒弟。」 「可我并不想收她做徒弟。」林丹慧看着地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固执地往前爬的陆知之，「她太自我，太情绪化，修道之心也不诚。」 她现在拼命想学道法，只是为了能见自己的弟弟。可是陆知畏很快就要往生，等陆知畏离开，她还能为什么学道？ 「你可以教好她的。」任磊伸手绾了绾林丹慧颊边的碎发，「你可以教会她宽和，教会她尊重生命，教会她什么是真正的善良。」 他话到一半，顿了一下才继续：「我也希望你偶尔能像她一样自我，别总想着别人，多想想自己，偶尔……也想想我。」 林丹慧疑惑地看了他一会，突然福至心灵般明白过来：「阿磊，你刚刚……是在撒娇吗？」 任磊面无表情地转头向下看去，但却并没有出声反驳什么。 林丹慧笑着靠近他，伸手握紧了他的手。 lj 房梁之下，陆知之发现自己不管怎么做都无法屏蔽钻入耳膜的恐怖声响。 「别吵了！」她崩溃地大吼出声，从地上跳了起来，不管不顾地对着空荡的房间怒吼，「你们不过是仗着我看不见来吓我！真的以为我看不见吗？」 她吼完之后，双手结印起势，大声念道：「镜开天象，勿问鬼神！」 黑暗之中，她的双手之间有光芒闪过，光芒落进她的眼里，天眼打开！ 这是学她的！居然还成功了！林丹慧惊讶不已，带着任磊从房樑上跳了下来！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偷学我林家道术！」林丹慧厉喝出声，同时房间恢復明亮，一切异样全部消失。 「你们……没走……」陆知之乏力地说完，身子一摇，软倒在地上。 第63页 她偷学道法，又接连几天强开天眼，元气已是有缺。 任磊弄了一阵风将她带到床上，林丹慧则急忙上前，查看她的身体状况。 「没事，只是气虚晕过去了，休息几天就好了。」林丹慧松了口气，替陆知之盖好被子，让她睡得舒服些。 「她不过看你施了一遍天眼术便能无师自通，怪不得如此自信满满地来偷秘籍。」任磊低声感慨。 「她这样太危险了。」林丹慧忧心忡忡，「我林家道法，哪里是想学就能学的。」 「既然她已经开始学了，不如就收她做徒弟吧。」任磊认真地建议道。 林丹慧望定了任磊，只觉困惑：「为什么这么想让我收她为徒？」 任磊也并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她是个学道的好苗子，只要你好好教，她很快就能独当一面的。你需要一个天赋足够高，可以独自一人担起林家天师职责的继承人。」 「独自一人？」 「是的。」任磊点头，「我们并没有太多的时间，你不可能收很多的徒弟，甚至可能没有足够的时间等我们的孩子长大。所以，陆知之是个很好的人选。」 「我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这是林家人的宿命，林丹慧从未对此有过任何怨言。她只是拉住了任磊的手，「可你不一样，你可以替我……」 任磊反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了：「我只会跟着你，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也一样会跟着。」 第43章 我们去逛街。 陆知之睁开眼睛便看见林丹慧在床边守着她。 「醒了？」林丹慧和声问她。 陆知之从床上坐起来, 看见了林丹慧身后的任磊，瞬间明白过来他们根本就没有中计离开：「你们、你们耍我？」 林丹慧轻笑了声，半真半假地反问：「不是你让我考验你的吗？」 「我、我以为你只是随便说说……」陆知之话到一半, 突然反应过来。如果她刚刚经歷的是一场考验，那她的表现, 简直糟糕透了！ 她既悔又恨, 急忙下床朝林丹慧跪下了：「我知道错了, 我不该偷东西的。我就是想像从前一样抱抱我弟弟, 我是太着急了，才会想走歪门邪道。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下一次我一定会做好的，求你了！」 林丹慧听到这话皱紧了蛾眉：「你学道只是为了你弟弟，那你弟弟往生之后, 你又该为什么学道？」 陆知之垂首沉默片刻, 很快便坚定地抬起头：「为你。你帮我和弟弟重逢, 于我有大恩。我愿意拜在你的门下, 听你差遣，任你驱使, 报答你的恩情。」 陆知之真的太感情用事了。林丹慧暗嘆了声，但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朗声对她道：「我林家道法奥妙无穷, 可通天晓地, 可力战鬼神。」 林丹慧看着陆知之满是憧憬的眼睛，顿了一会才继续：「但是窥伺天机，是要付出代价的。我林家人皆短命，门下弟子亦不长寿。不止如此，入我门下, 此生便与富贵权势无缘。即便如此，你还是想拜我为师，入我门下吗？」 「我想！」陆知之毫不犹豫地回道，「如果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活得再久也没有意义。至于权势富贵，我从不稀罕。」 陆知之身上有种不谙世事的张狂，自我、偏执又肆意，可却奇怪的，并不惹人讨厌。 林丹慧转身从桌上拿起一张自己写好的纸笺，交给陆知之：「这是招魂仪式要用到的东西，现在交给你置办。你若是办得好，我教你真正的天眼术。」 陆知之接过纸笺时，面上都是不可置信的惊喜：「真的吗？林……」 她话到一半，担心林丹慧反悔一般，咚咚咚朝地上磕了三个实在的响头：「师父放心！我一定办好！」 她说完便拿着纸笺飞奔出去了，拦都拦不住。 「她很活泼。」林丹慧转头看向任磊，有些无奈。 任磊笑着上前，猝不及防地俯身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 林丹慧心跳微乱，捂着脸低声嗔道：「为什么突然亲我？」 「我高兴。」任磊回她，「你终于得闲了。我们去逛街吧。」 这些日子林丹慧昼伏夜出的实在太累了，分明身在最繁华的京城，住着最奢华的王府，却与住在林家村的小茅房没有任何区别。 「逛街？」林丹慧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任磊。 任磊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去逛街，去买珠宝首饰，胭脂水粉还有漂亮的衣裳。」 林丹慧沉吟了一会：「你……有钱吗？」 任磊点头：「我已经问李正要了。」 「什么时候？」林丹慧惊讶地问。任磊不是一直跟她在一起吗？ 任磊笑着回她：「你睡觉的时候呀。我又不用睡觉。」 「对哦。」林丹慧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任磊不说，她都快忘了他是一只鬼了。 「走吧。」任磊牵起林丹慧的手，带她出门。 裕亲王府坐落在权贵云集的干正街上，隔壁就是京城最繁华的永和街。他们到达永和街时正值辰巳交接，是永和街一天最热闹的时候。 任磊牵着林丹慧的手，在拥挤的人流里慢慢地逛着，像这世上那些平常的小情侣一样。 阳光太好了，虽是冬日，巳时的阳光也渐渐热烈起来。林丹慧逛着逛着有些心神不属，总是有意无意地想替任磊挡掉更多的阳光。 第64页 「我们进店里逛。」任磊轻嘆一声，将她拉进了一家金店。 小心思都抓破，林丹慧有些不好意思：「阿磊，我没别的意思。」 「嗯。」任磊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将一支黄金凤钗插进她的发里：「街上的首饰，自然比不上店里的好。」 「客官好眼力。」店里的小二一看生意来了，立刻热情地上前介绍，「买金饰来我们店里就对了。您看这款式，这色泽，这雕工，您在京城绝找不出第二家更好的。」 林丹慧刚抬首，店小二已经机灵地将镜子捧到她面前：「姑娘，这凤钗您戴上简直美绝了。您瞧瞧是不是？」 林丹慧望进镜子里，只见一只展翅的金凤落在她的髮髻之上，凤凰的翅翼雕成好几层，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闪动，金光闪闪的。 「好看。」任磊看了一阵，满意地评价道，而后转向店小二，「这一款式的花钿、步摇、耳环、项鍊和手镯都拿过来。我都要了。」 店小二听到是个大单，立刻高兴地高声应道：「好嘞，客官稍等，我马上拿过来。」 东西很快送到眼前，任磊一一看了，觉得满意，便付了钱，让人送到裕亲王府。 店小二一听送到裕亲王府，顿时更加恭敬了，一路将林丹慧和任磊送出店外好几丈才回去。 「这些都太贵重了。」林丹慧看着任磊嘆气，「太贵重的东西我也留不住，你买了也没用。」 「我们大婚的时候你全部戴上。」任磊已经想好了，「成过亲我们就把这些东西都捐了，还能赚些功德。」 林丹慧没想到还有这种好办法，止不住喜上眉梢：「好法子，我们就这么办！」 任磊垂首望着她笑：「那我们去买嫁衣。」 「嫁衣也要买新的吗？」 「当然。要买用金丝绣花样的那种，好看。」 「……阿磊，你是有多喜欢黄金做的东西呀？」 李正今日无事，正在家中悠闲地喝茶。 突然底下有人将一盒子首饰拿到他的面前：「小王爷，这是永和街派人送过来的。」 李正不明所以地朝盒子里看了看，差点没被里面一色的金黄闪瞎了眼：「这是谁送给我的？」 他最讨厌俗气的黄金首饰了，居然有人拿这个送他？ 只听下人回报：「说是任公子买下的，让人送到王府。」 想到前几天任磊理所当然地向他要钱，李正表情僵了僵，随后摆摆手：「送到林姑娘的院子里。」 刚处理了一件，又有人送东西进王府。 李正不悦地扫了下人一眼：「任磊买的东西直接送到林姑娘院子里，别再来问我！」 下人有些为难，拿眼扫了扫送货的伙计，那伙计急忙上前，拿出一张单子：「十四王爷，任公子买下了我们的镇店之宝，但是他没带够钱，让我来问你要。」 李正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买了什么？」 伙计将带过来的箱子打开，只见里面是一身嫁衣，嫁衣上用金丝绣满了各种花样，乍看一眼，就能认出好几样，凤凰、喜鹊、牡丹……不一而足。 李正捂住自己的眼睛：「这丑东西要多少钱？」 「五千两。」 李正心梗地捂了捂自己的心口，好一会才出声吩咐左右：「带他去帐房拿钱吧。」 周全适时地给他递过一杯斟好的茶，但他还没来得及喝茶，外面又有人送东西进来了。 这次是一双婚鞋。金黄色的缎面，上面镶了珍珠、翡翠、红玉还有黄金！ 李正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拿他的钱秀恩爱他都忍了，为什么还要荼毒他的眼睛？ 第44章 可以做什么？ 陆知之採买完东西回到裕亲王府时, 正看见林丹慧和任磊在整理成亲用的各种物品。 机灵的陆知之立刻殷勤地上前帮忙：「师父，你要跟未来师公成亲了吗？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呢？」 「办好你弟弟的事，我们就回家成亲。」林丹慧简洁地回了她一句, 拒绝了她的帮忙，将她带到一旁, 「交待你办的事都办好了吗？」 「都在这里了。」陆知之背着一大袋东西, 这一回完全没有讨巧或假人之手, 老老实实地自己扛着, 「活禽都在后院，王府的人帮圈起来了。」 她快速地答话，放东西下来的同时嘴也没闲着：「师父，我给你在京城也办场婚礼吧。宰相府里什么都有，我一定给你办得风风光光的。」 「哦？」林丹慧抬眼看看她, 「要给我办婚礼, 你有钱吗？」 陆大小姐从小到大就没缺过钱：「师父放心, 我家有钱！」 林丹慧轻笑着将目光别开：「很快就跟你没关系了。」 陆知之听罢挠挠头, 默默地闭上了嘴。 林丹慧一一检查她买回来的东西，最后拿起一个铃铛, 轻摇了一下听响。 「不错。」她轻声评价，然后将铃铛递给她，转身在纸上写下一道开光咒。 「这是开光咒。」她将咒语给她, 「你先练熟。入夜之后用它给这个铃铛开光。要念一千二百五十遍, 多一遍少一遍都不行。」 她说完又从她带回来的东西里拿出一支柚叶和一个铜盆：「铜盆装满清水，念咒的时候放在一旁，念错的话就用柚叶沾水洗一洗铃铛，然后重新来过。」 陆知之一字不落地认真听完，然后接过东西, 郑重地朝林丹慧点头：「师父放心，这是给我弟弟用的，我一定办好！」 第65页 林丹慧看她如此模样，止不住笑了：「不嫌枯燥？」 她这闹腾的性子，就不像能静下来的样子。 陆知之表情严肃地回她：「我说过会任劳任怨，听凭师父差遣的。不过念个咒语都做不到的话，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林丹慧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 陆知之却没有立刻走，她看着林丹慧，一副有所求的样子：「师父，我今天能见见弟弟吗？」 林丹慧干脆地从怀里拿出收着陆知畏的符纸，交到陆知之的手里：「展开符纸，它就能自己出来，但是不要带它离开王府，外面危险。」 陆知之双手接过符纸，眼眶微润：「我知道了，师父。」 林丹慧点点头，又交待道：「念咒的时候要把它收起来，免得咒术伤到它。收起来的时候放在心口用心神养着，可以保护它。」 陆知之小心翼翼地将符纸放好，而后轻抚着自己的心口看向林丹慧，问她：「这一路走来，师父都是这样护着我弟弟吗？」 林丹慧没想到陆知之如此敏锐，微愣过后低声解释：「我找到它的时候，它太虚弱了，连话都不会说……」 林丹慧话还没说完，就被扑过来的陆知之抱了个满怀：「这是……怎么了？」 「谢谢你，师父。」陆知之紧紧地抱着她，「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林丹慧不由得笑了，她轻拍了拍陆知之的肩，柔声道：「那你现在去干活，我好睡觉。」 「好的，师父。」陆知之立刻将她放开了，恭恭敬敬地说话，「师父好好休息，我这就去干活！」 等陆知之关上门出去，林丹慧立刻几步奔到任磊面前，一双杏眸亮晶晶的，眉角眼稍都是得意：「阿磊，你说得对。收个徒弟挺好的。」 「嗯。」任磊丢开手中的喜帕，伸手驾起她的两个胳膊，将她整个抱了起来。 林丹慧愣了一下：「做什么呢，阿磊？」 任磊一边往床边走，一边回她：「你刚刚说，想睡觉了。」 两句话功夫，任磊已经来到床边。他将林丹慧放下，自己也在她身旁躺下，同时大被一拉，将两个人都裹住了。 林丹慧唿吸一窒，紧张地红透了脸。 「不行，阿磊。」她伸手架住任磊，红着脸低声说话，「现在还不可以……」 任磊实在忍不住想逗她的心思：「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不可以？」 林丹慧没敢看他的眼睛，所以没有发现他眼中的戏嚯：「不、不可以结合。你身上煞气太重，我、我还受不住。」 「那我……可以做什么？」任磊将她拉进怀里，用头抵住她的额，沉声开口。他自然不会做伤害她的事，他只是被她不经意的撩拨撩得心痒难耐。 她竟还没反应过来，依旧忍住羞涩认真跟他解释：「亲、亲亲可、可以。」 「好。」他低哑着声音轻应，抬起她的下巴，回应她的期许。 第二天。 「师父！」陆知之敲了敲林丹慧的房门。 没有人应声，于是陆知之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门里的动静。一门之后，阵阵水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师父你在洗澡吗？」陆知之一边问，一边推开了房门。 只见门里屏风之后水汽氤氲，拨水声便是从里面传出来。 陆知之挽起袖子：「师父，我进来了。我来服侍你洗澡。」 陆知之转到屏风后，只见林丹慧背对着她将身子沉进了水里。她入水之前，她分明看到了她背上交错斑驳的印迹，但奇怪地，等她从水里出来，那些印迹又像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了。 陆知之揉了揉眼睛，确定林丹慧身上没有受伤后，几步奔到浴桶前，抢过了挂在浴桶上的浴巾，殷勤地开口：「师父，让我来让我来！」 林丹慧有些气虚地靠在浴桶上看陆知之，有些新奇地问她：「陆大小姐也会服侍人？」 「我可以学呀。」陆知之一点也不虚，直接上手替林丹慧擦背，「我爹说了，拜了师就要尊师重道，什么脏活苦活累活都要抢着干。只有把师父服侍好，师父才会教我真本事。」 「倒也不用如此。」林丹慧抓住陆知之的手，将浴巾拿了回来，「你认真学道，我就开心。我林家从不苛待弟子，毕竟能牺牲寿数和富贵来求道的人万中无一，我们宝贝还来不及呢。」 「师父对我当然是极好的。」陆知之嘴甜得不得了，「所以我更要用心服侍师父，回报师父对我的好。」 陆知之不止嘴里有活，手上也有活，被抢了浴巾后她伸手往浴桶里探了探，感觉水温冷了，立刻道：「水凉了，我给师父添些热水。」 她说完便走到一旁，拿起放在一旁的热水为她添水，一边添水一边探水温，合适了才停下。 把热水桶放回去时，她注意到指尖有些纸灰，奇怪地凑到林丹慧身旁问她：「师父，这是什么？」 林丹慧表情有些不自然：「是净化符。」 「净化符？」陆知之对此十分感兴趣，「用净化符泡澡对身体好吗？」 林丹慧轻咳一声，望向别处：「净化符可以净化阴煞之气。」 「阴煞之气？」陆知之求知若渴地追问道，「哪里来的阴煞之气？」 第45章 你喜欢狐狸吗？ 第66页 林丹慧突然起身, 从浴桶里出来。 陆知之见状急忙从屏风上取下干浴巾，给林丹慧披上。 林丹慧擦了擦身子，突然停下来：「有件事情, 得跟你说一声。」 陆知之急忙洗耳恭听：「师父，你说。」 「阿磊他不是人。」林丹慧轻声道, 「是厉鬼化形而成。」 「我的天呀！」陆知之惊唿出声, 几步跑到林丹慧跟前, 「嫁给一只厉鬼也太了不起了！师父你不愧是我这辈子最佩服的人！」 林丹慧预想过陆知之会有什么反应, 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兴奋，那一脸的钦佩实实在在不像作假。 「怪不得师公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原来不是凡人！」陆知之连声感慨，又止不住好奇，「说起来我进来后都没有看见师公, 他是隐身了吗？」 林丹慧于是伸手指指外面：「他在外面守着呢。」 陆知之顺着林丹慧手指的方向, 从屏风后钻出一个小脑袋, 果然看见任磊正在床上打坐。 「师公, 早安！」陆知之热情地跟任磊打招唿。 任磊弯唇笑笑：「早呀，知之。」 陆知之眨眨眼睛, 转过来对林丹慧道：「师父，师公笑起来好俊，跟你好般配！」 林丹慧穿好衣服, 回她一笑：「过来吧, 教你画符。」 正式开始学画符之前，陆知之先把开过光的铃铛呈给林丹慧检查。 林丹慧拿起铃铛轻摇了一下，只听铃声悠扬，余韵留长。她满意地将铃铛放下，嘱咐陆知之将铃铛收好后, 开始教陆知之画符。 「这是招魂符。」林丹慧握着陆知之的手，带着她勾勒符文的形状，「宁心静气，一笔画成，中间不能停顿。劲一松，符文就没有用了。」 陆知之学东西快，林丹慧说了一遍，她便已经画得有模有样了。 「不错。」林丹慧看了看陆知之画的符，「可以用的。我们一起画够一千张，差不多就够用了。」 「师父，都交给我吧。」陆知之主动请缨，「既然我画的符能用，那就把所有的符纸都交给我来画。我可以做好的。」 林丹慧看她如此勤勉，正要夸她，却见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她，令人熟悉地一副有所求的样子。 这个徒弟呀，真是让人招架不住。林丹慧暗嘆一声，出声问道：「什么事？」 「师父。」陆知之轻拉了拉林丹慧的手，「你可不可以教我一个，能让我碰到我弟弟的道法？」 林丹慧耐心地跟她解释：「触碰灵体，需要有道行在身上才行。」 陆知之一听这话，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般颓唐：「我什么时候才能修成道行？弟弟往生之前，我还有机会再抱抱他吗？」 林丹慧看她一下子消沉下来，忍不住心疼起来。这是她第一次收徒，心里其实对这个徒弟宝贝得不得了。 「有一个捷径。」林丹慧最终还是开了口，「只是会伤你的身。」 「我可以！」陆知之陡然精神起来，拉着林丹慧的手，苦苦哀求：「师父，你帮帮我吧。我为了弟弟，什么苦都愿意吃的，我不介意伤身子，折寿我也甘愿！」 林丹慧哪里捨得让她吃大苦，那些折损，她早已算好了要如何替她补回。 「你去求阿磊。」林丹慧对陆知之道，「让他给你一道阴煞之气。阴气入体，可以让你暂时获得通灵的能力。」 「谢谢师父！」陆知之激动地抱了抱林丹慧，道过谢后，立刻小跑着来到了任磊面前。 「师公！」她唤。 任磊睁开眼睛，明知故问地出声问她：「什么事？」 陆知之直接跪下了：「师公，师父让我向你求一道阴煞之气。」 「哦？」任磊轻挑了挑眉，看向林丹慧，「原来不是你求我，而是你师父求我。」 那厢林丹慧见他竟有心情逗陆知之，有些困惑地朝他皱皱眉。 任磊止不住笑，笑她也笑自己。他已经是一只千年的老鬼了，可就是忍不住像年少时那样，恶劣地逗她玩。 那厢陆知之的目光在一人一鬼间游移一阵后，回任磊道：「师公，是我求你。但是我觉得，只要搬出师父，你就一定会帮我。」 「确实。」任磊点头应道，将目光移了回来，「不过你求我的话，我可有什么回报吗？」 陆知之立刻举手起誓：「我以后一定会努力修道，好好服侍师父，为师父分忧解难，让师父可以多多休息，多陪陪师公。」 林丹慧无语地看向陆知之，这都什么誓言，不是在说给任磊的回报吗？怎么句句都在说她？ 可是任磊似乎很满意，爽快地伸手在陆知之的眉心点了一下。 陆知之感知敏锐，立刻就感知到了身体的变化。她心中喜悦，感激地看向任磊：「多谢师公，我就知道师公一定会帮我的。你待人这么好，怪不得我师父看不上这世上的其他男人，只喜欢你一个。」 任磊扬起笑，看着林丹慧问陆知之：「你怎么知道你师父只喜欢我一个？」 「这不是很明显吗？」陆知之回他，「我师父年纪不大，可是说话做事看着比我爹还要沉稳。只有在师公面前，师父才会眉眼生春，像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任磊看着林丹慧慢慢涨红的脸，笑得更深了：「原来这么明显的呀。」 另一头林丹慧慌张地将脸转了过去，低喝出声：「陆知之，你再口无遮拦，看我不罚你！」 第67页 「徒儿知错了。」陆知之知情识趣地告退，「徒儿这就离开，让师父和师公慢慢聊。」 陆知之迅速离开，林丹慧握紧了手中的笔，却心乱得久久无法落笔。 「别看了。」她低声哀求。 「嗯。」任磊在身后极其敷衍地轻应了声，可那缠人的目光依旧肆无忌惮地落在她的背上。 林丹慧根本画不了符，只能愤怒地丢开笔，冲到任磊面前，用手挡住了他灼灼的目光。 「快别看了。」林丹慧满心羞愤，可是出口的话竟变成了带着轻嗔的娇软，「你怎么、一直盯着我？」 「看不够。」任磊抓住她的手，将她带进怀里，「我一直都在看着你，以前只敢偷偷地看，现在再也不用等你睡着了。」 他一边说一边痴痴地看着她，用目光一遍遍地描摹她的眉眼，而后俯身轻吻她的唇畔。 她的手抵在他的心脏上，感觉到了他心口剧烈收缩时爆发出的热。 她睁开眼睛，看向他微微发亮的心脏：「你的修行，还顺利吗？」 「嗯。」他意犹未尽地轻抚着她的发，「我已经将部分力量融入内丹，接下来可能会有一段时间的虚弱。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很快我就能生出血肉。或许，还会生出毛髮和尾巴。」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慧慧，你喜欢狐狸吗？」 林丹慧摇摇头：「不喜欢。」 任磊掩下长眸沉默。他还是应该想办法多收集一些妖物的内丹才是。 另一边，林丹慧扶起他的脸，笑着补完刚才没说完的话：「我只喜欢你呀，不是很明显吗？」 第46章 陆知畏！快回家！ 为陆知畏举办招魂仪式的日子很快定了下。是日天气阴沉, 寒风微凛，是个适合招魂的好日子。 因为招魂的地点选在了热闹的渡口旁，所以林丹慧将预备跟他们一起出门的陆伯益拦住了：「陆大人, 仪式只需要一位血亲在场即可。当今皇上不信鬼神，您身居高位, 大张旗鼓地出现在招魂仪式上, 会影响您的仕途。」 陆伯益无所谓地苦笑了声：「多谢林姑娘关心, 我自会权衡其中利弊。」 「陆大人, 」林丹慧继续和声劝他，「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把知之交给我，让我收她为徒，我便会尽力保护好她和她的家人。」 「是呀，爹。你就放心让我自己去吧。」陆知之也跟着林丹慧一起劝, 「我一定会把弟弟完好地带回家的, 您在家等着我们就可以。」 陆伯益犹豫许久, 最后长嘆出声：「好。我在家等你们回来。」 别过陆伯益, 林丹慧和陆知之带人离开宰相府，来到渡口。 几人在河边摆上祭台, 点燃香烛，放好符纸。生祭十数只，则由陆知之负责看管。 他们此行阵仗庞大, 很快就引起了附近百姓的围观。里面甚至有认出了陆知之的, 正小声地偷偷议论着。 「那位好像是宰相府的陆大小姐。」 「早就听说陆大小姐自从陆小公子失踪后就迷上了鬼神之道，现在看来传言不假。」 「她这么一闹，可不准要闹出什么笑话来。」 「说得是，今天可有热闹看咯……」 陆知之把这些议论听在耳里，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幸好她爹听了林丹慧的话, 没有来这里。 她感激地看向面色如常，专注于祭台的林丹慧，突然又有些心疼。人言可畏，师父必定是经歷得太多了，才能生出这般缜密的心思来。 一切准备停当，林丹慧看看天色，时辰已到。 「叮！」林丹慧轻摇了一下铃铛，看了陆知之一眼，示意她仪式开始。 陆知之点点头，默念咒语，为自己打开天眼。 祭台上的林丹慧将手中的符纸一扬，掷地有声地开始念咒：「太上敕令……」 众人眼中，只看见一阵风起，将她手中的符纸一下全部吹散，大半都往河里飘去。只有开了天眼的陆知之，看见符纸落在水里的同时，便有丝丝缕缕的魂气从水中飘出。 随着符纸越来越多，魂气慢慢浓厚起来，河中的水鬼妖灵陆续从水里爬了出来。它们大多面目狰狞形容扭曲，并且在朝着陆知之的方向爬行。 「知之，献祭！」台上的林丹慧念完法咒，出声提醒陆知之。 陆知之急忙压下恐惧，抓起手边一只活鸭朝水鬼爬过来的方向丢过去！其中一只水鬼接住了活鸭，一口咬断活鸭的脖子，瞬间沉进河里。 陆知之赶紧再丢下一只！只是转身看向一众鬼怪时，不知怎的跟一只水鬼猩红的眼睛对上了。陆知之手一抖，手中的活鸭挣脱开来，落在不远处的地上，瞬间被一群水怪分食干净了。 陆知之吓白了脸，踉跄地摔在了地上！ 此情此景，在旁人看来，只是陆知之手中的活鸭挣脱出她的手，飞到河边后被一道水流卷给水里不见了。 岸边已经有人忍不住起闹：「陆大小姐，一只鸭子就把你吓成这样了，万一真见了鬼可怎么办？」 陆知之愤怒地看向起闹的人群，一咬牙，费力地从地上站起来。她不能松懈，水鬼们还在向她靠近。 一只爬得快的水怪几步上前，大嘴一张，眼看就要把陆知之的手臂咬下一块肉来！陆知之察觉之后正要尖叫，一阵阴风及时吹过，任磊出现在她身后，冷冷地扫了水怪一眼。 第68页 那水怪被震慑住，立刻往后退了几步。 陆知之急忙趁机抓住一只活鸭，丢给那只水怪。水怪有些可惜地看了陆知之一眼，最终还是叼着鸭子下了水。 「别慌。」任磊在陆知之身后提点她，「专心做你师父交待你的事，不要看那些鬼怪的眼睛。」 「我知道了，我可以的。」陆知之给自己打气，眼观鼻鼻观心，一心一意地向鬼怪献祭。 献祭是为了给陆知畏的残魂开路，这些鬼怪收了祭品，会暂时让开一条路，保证陆知畏的残魂听到他们的声音，朝他们走来。 「知之！」献祭结束，林丹慧拿起祭台上的铃铛，抛给了陆知之。 开路之后，是叫魂。血亲手持法器，出声召唤亡魂。如果血亲不愿参与仪式，亦可由天师带着血亲的贴身之物代为叫魂。 陆知之自然不肯让别人代她叫魂，接过铃铛之后便开始一边拼命摇铃一边大声朝河的方向喊：「陆知畏！陆知畏！」 「噗！」人群中已经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就是宰相府的千金？不会是耍猴的假扮的吧？」 陆知之握着铃铛的手紧了紧，唿唤的声音不受控制地低了一度：「陆知畏！」 台上的林丹慧立刻看向她：「需要我代劳吗？」 陆知之这才知道，为什么出发之前，林丹慧会不厌其烦地问了她好几遍，需不需要她代她叫魂。 她知道一定会有人笑话她，但是她以为自己不会被这些声音影响的。只是真的身处其中，她才发现自己居然也是会退缩的。 「知之，把铃铛给我吧。」台上的林丹慧放柔了声音，朝她伸出一只手。 陆知之将手中的铃铛抬起，看着林丹慧，轻摇了摇头。如果叫魂的人不是她，那这个人就是林丹慧。她不想被不知情的人笑话，但是这个人更加不可以是她的师父！ 「陆知畏！快回家！」陆知之坚定了神色，转向河面，大声地叫出声：「陆知畏！快回家！」 一遍一遍，直到声嘶力竭，直到那些议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直到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去。 许久许久，河的那边终于飘来一道模煳得看不见的身影。陆知之心中大喜，声音也止不住轻颤：「陆知畏！快回家！」 台上的林丹慧也发现了陆知畏的残魂，立刻将陆知畏的魂魄从符纸中放出来，拈诀结印，开始念咒：「尘秽消除，九孔受灵……急急如律令！」 林丹慧咒法结束，陆知畏的魂魄突然亮起一道白光，将远处的那道残魂拉了进去。 「收！」林丹慧大喝一声，将陆知畏重新收入符纸，为他固魂。 陆知之见状，几步跑回林丹慧身边，紧张地问她：「师父，成了吗？」 林丹慧朝她点点头：「收祭台，我们回去吧。」 陆知之赶忙点头，立刻带人收祭台去了。 林丹慧收了自己的东西，转头看向任磊。却见他正望着河面方向，神色有些凝重。 林丹慧疑心有事，忙走过去问他：「怎么了，阿磊？」 「有一股很不寻常的气，一闪而过。」任磊沉声说完，展开披风将林丹慧圈进怀里，轻嘆出声，「不知道什么来头，只希望他别来招惹你。我还想快些带你回家，与你成亲呢。」 林丹慧藏在他披风下的手将他的手轻轻握住了。她微微笑开，神色温柔而笃定：「没事的，阿磊。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一直在一起的。」 第47章 一直是你。 待陆知畏的魂魄稳定后, 林丹慧便将它交给陆知之。陆家已经找了高僧为陆知畏操办法事，接下来的事并不需要林丹慧操心。 只是陆知之将陆知畏接过去的时候，眼眶控制不住地红了：「师父, 我一定要把弟弟送走吗？我真的捨不得它。」 「往生是最好的路。」林丹慧和声解释，「滞留人间的亡魂, 都过得很辛苦。」 陆知之垂下首, 偷偷地拿眼看向任磊。 林丹慧岂会不知道她的心思, 只轻嘆出声：「知之, 你不会想知道阿磊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我……我知道了，师父。我不会乱来的。」陆知之沮丧地轻声应她，带着陆知畏的魂魄回家了。 此间事了，林丹慧和任磊只等陆家办过法事，便带陆知之一同回林家村。 这期间两人无事, 便在京城里闲逛。任磊越来越不受阳光影响了, 甚至会特意拉着林丹慧在阳光下行走。 两人逛了一会, 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便朝一家热闹的酒楼走去。 「这家酒楼的酒菜听说很好吃……」林丹慧拉着任磊的手，走到酒楼门口时却发现他突然定在原地不动了。 几乎与此同时, 酒楼二楼的一扇窗户被人打开，里面是一名倚窗闲坐的白衣公子。他手举酒杯，居高临下地看着任磊：「好久不见了, 任磊。不知今日可有兴趣与我喝杯小酒, 闲话几句？」 林丹慧好奇地打量起窗口旁的男子。只见他面容姝丽，如墨双眸似笑非笑，好似不见底的深潭一般让人无法看透。 让人无法看透的不仅仅是他的情绪，还有他的修为。林丹慧只能凭直觉判断他并非凡人，却看不懂他是鬼是仙, 道行是深是浅。 林丹慧看着他的时候，他也在看着林丹慧。只听他轻笑出声：「任磊呀任磊，你竟真的找到了你的妻子。」 第69页 任磊将林丹慧护在怀里，客气却疏远地回话：「抱歉，今日诸事缠身，实在不方便与阁下闲聊。若是无事，任某就此别过。」 「无趣。」那人也不强求，迳自关上了窗。 任磊带着林丹慧离开酒楼，一直走出两条街外，才放缓了脚步。 「那人是谁？」林丹慧见他神色缓和下来后，才出声发问。 「鬼域王白喜。」任磊低声解释，「我之前感应到的气息，应该就是他的。五百年前，他招揽了一批恶鬼在地府与阎王叫板。最后成功地从地府拿到了一片鬼域，自封为王，从此不受阎王管制。」 「他曾经招揽过我，我没有答应，因为那时我一心只想找……」任磊话到一半，突然顿住了。他看着林丹慧，心情复杂地徐徐开口，「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惊讶？」 林丹慧不解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惊讶？」 任磊愣了许久，最终有些心虚地回她道：「白喜的话，你不要误会。」 「误会什么？」林丹慧将他难得的无措看在眼里，干脆地将话挑明了，「我就是你找了千年的前世的妻子，他说得很清楚。」 「慧慧，我……」任磊有些慌，「我不是有意瞒你，我只是不想你被前世束缚住。」 林丹慧只是笑着握紧了他的手：「我都明白。可是阿磊你藏不住秘密，我一下就猜到了。」 任磊的心情起伏一阵，放下心来后又有些不解：「我以为自己瞒得很好，从未向你透露过半分。」 「可你说你喜欢我呀。」林丹慧笑着回他，「阿磊你的性格这么偏执，认定的事很难改变。所以你绝对不会在找了你的妻子一千年后，轻易对其他女人表白。除非，她就是你要找的人。」 「我就是你要找的人。」林丹慧温柔地抬首看他，「我就是你的妻子，一直都是。」 「是的。一直是你。」任磊将林丹慧拉进怀里，紧咬牙关却依旧控制不住地轻颤。一千年了，他从来不敢奢望还能像从前一样拥着她。她总是比他想像的要更加聪慧更加勇敢，千年前如此，千年后亦如此。 等任磊情绪过去，两人便回了裕亲王府。只是还没来得及进王府，便看见陆知之面色惨白地朝这边跑了过来。 林丹慧直觉有事，急忙几步上前将陆知之扶住了。 「师父！」陆知之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得六神无主，「弟弟被抓走了！」 林丹慧心口一沉，但还是很快稳住心绪：「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都是我的错！」陆知之呜咽一下，哭出声来，「我想在弟弟往生前最后陪他走一走，就把他的魂魄带出了陆府。可是路上我遇到了一个奇怪的白衣男子。他能看到弟弟，还说喜欢弟弟，就把弟弟带走了。我根本反应不过来，弟弟和他就都不见了！」 「师父，我是不是闯祸了？」陆知之抱着林丹慧，满是泪痕的脸上苍白如纸，「弟弟，还能找回来吗？」 林丹慧沉默下来。 陆知之抱着她的手因为她的沉默寸寸变凉。她只觉得周身如坠冰窟般冷，眼前昏暗一片几乎不能视物。 林丹慧及时将她扶住了：「知之，你先别慌。」 她抱着她，柔声安抚：「我知道你弟弟在哪里，但是我需要跟阿磊商量一下怎么把你弟弟要回来。」 「真的……能回来吗？」陆知之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只能虚弱地靠着林丹慧，小心翼翼地问她。 林丹慧只轻抚了抚她的头髮：「你要相信师父。」 让王府的人将陆知之带下去休息，林丹慧看向任磊。 任磊知道她想问什么：「白喜不受地府管辖，做事全凭自己的喜好。他常来人间，收集怨气鬼魂。陆知畏的魂魄很干净，或许已经被吃掉了。」 林丹慧垂首沉默片刻，几步过来抓住了他的手：「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去找白喜。」 任磊没有动：「慧慧，你想清楚了吗？你我并不是白喜的对手。」 「不能什么都不做。」林丹慧抬首看他，目光坚定，「我是天师。天师的责任，是斩妖除魔，护佑苍生。」 第48章 天师的职责。 向来林丹慧决定要做的事, 任磊从不拦她。所以在她下定决心之后，他便搂过她的腰，隐去身形, 带她飞回了遇见白喜的酒楼。 白喜早已不在那里了，任磊立在酒楼的屋顶上轻轻抬眸, 一双黑眸顿时被猩红的血色占满。 他低吼一声, 属于他的气息在周围炸开, 以酒楼为中心向四周盪开, 不一会儿便将整个京城覆盖。 片刻之后，他收回气息，眸中的猩红也渐渐褪去：「他已经离开京城。」 林丹慧听后沉思片刻，对他道：「我有办法，我们回王府。」 两人回了裕亲王府, 林丹慧一落地便在院子中央摆开祭坛。 另一边, 陆知之稍事休息过后已经恢復了理智。听到林丹慧和任磊回来的动静立刻过来帮忙。 「陆知畏的魂魄一直用我的心神养护, 以我的心神作引, 便能找到它的位置。」东西备齐，林丹慧简单跟陆知之解释过后, 开始施法。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林丹慧闭上眼睛，心神随着咒语飘到空中, 俯瞰天地, 感应着陆知畏魂魄的气息。 陆知之只见天色陡然暗下来，天空乌云密布，滚滚浓云夹杂着万千雷电只在这个小小的院子上方盘旋，仿佛要将这里炸开一般。 第70页 陆知之第一次见到这阵势，担心地想上前去帮忙, 却被任磊拦下了。 「没事。」任磊低声向她解释，「窥伺天机，势必天有异象。日后你施法，也会如此。」 陆知之听到这话，稍稍安心了些。但很快，她又止不住忧心：「师公，我感觉很心慌得厉害。弟弟会不会出事？师父……会不会出事？」 任磊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将头转向了林丹慧。她已经施法结束，收回了心神。 「情况如何？」他问。 「陆知畏的魂魄还在。」林丹慧沉声回他，「我能感应到它不在人间，但它似乎也不在地府辖区内。」 「那便在鬼域之城。」任磊肯定地回她。 林丹慧听到这话，没有第一时间给任磊回应，而是看向了陆知之。 「师父，」陆知之紧张地看向她，「鬼域之城是什么地方？」 林丹慧从祭台上下来，回房取了陆知之觊觎了很久的父亲的笔记，递给她：「我的师父也是我的父亲，他叫林允杰，是一位天资非凡的天师。他生前留下了很多道术笔记，都存放在我家的书房里。如果我回不来，林家村的小院和那一屋子的书籍和笔记，都是你的了。」 陆知之双脚一软，跪在地上仰头看向林丹慧。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可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不想林丹慧为她犯险，可是她说不出让林丹慧不要去救她弟弟的话。她要怎么说出口？ 林丹慧并不需要她说什么。她只是俯身牵起她的手，将父亲的笔记放到她的手中。 陆知之冰凉的手被她温暖的手握住，触电般狠震了一下后，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我……我不做你徒弟了。」 林丹慧蹙起蛾眉看她：「为什么？」 陆知之垂着头不去看她的眼睛：「我不是你的徒弟，跟你没有关系了。我弟弟于你而言，也只是一只与你毫无关系的孤魂。你已经把它送回家了，已经做得够多了。要不是为了等我，你现在已经回了林家村，正在跟师公成亲。」 「知之，」林丹慧温柔地向陆知之解释，「我并不会因为关系的亲疏，对鬼魂区别对待。我只是在尽一个天师应尽的职责。」 「天师的职责就这么重要吗？你也只是个小姑娘，比我大不了几岁！值得为了我犯的错赔上自己的性命吗？」陆知之大吼出声，情绪再度失控。她太愧疚了，她又一次弄丢了自己的弟弟，还要把疼她护她的师父也搭了进去！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林丹慧拈诀念咒，手指在陆知之的眉心一点，瞬间让她安静下来。 「我林家道法，一旦开始修习便没有回头路。今日你冲撞师尊，这净心神咒罚你默念一千遍，直到心平气和为止。」林丹慧沉声说完，将陆知之推开几步。 陆知之抱着林丹慧给的笔记后退了几步，好容易定下来：「师父，我……」 林丹慧正色截断了陆知之的话：「三界之中，人族最弱却可以一直延续至今，就是因为有无数天师和先辈，不畏生死，以蜉蝣之力对抗鬼神，才守住了人界。天师的职责，就是这么重要！」 「还有，别再责怪自己。」林丹慧厉声说教一阵，又放柔了语气安抚她，「有人抢走了你弟弟，你也是受害者，师父会去找施害者替你找回公道。你要记住，正义从来都是惩罚施害者，只有弱者才去苛责受害者。」 林丹慧说完，看向任磊：「我们走吧，阿磊。」 任磊默默走到她的身旁，伸手去解身上的披风。 陆知之心情沉重，忍不住追上几步：「师父……」 她话刚出口，就看见任磊冷眼扫向自己，将她的话生生逼了回去。他终于解下了身上的披风，伸手一甩。下一刻，披风被甩到陆知之身上，将她整个罩住。 林丹慧不解地看向任磊：「阿磊？」 任磊不答话，只是伸手勾过她的腰，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陆知之在披风下挣扎了好一阵后，小心翼翼地抬起披风的一角向外望去。 只见任磊一手扶着林丹慧，一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宣誓一般低语：「我说过，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他说完之后，将手伸进心脏，从里面挖出一颗内丹来。内丹已经变成了赤红色，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徐徐流动，像血肉的颜色。 他将红色的内丹捏碎，内丹里的东西便化作红色的流光，回到了他的身体。几乎与此同时，他飘逸的墨发停止了摆动，蜜色的肌肤也迅速变得灰白，森森鬼气爬上了他的脸。虽然还是人形，却全然没有了人的气息。 「抱歉，阿磊。」林丹慧看着他，只觉心疼，「我让你这些日子的努力都白费了。」 「没事，反正你也不喜欢狐狸。」任磊扬唇笑了笑。他已经笑得很好了，即便是非人的模样，依旧能看出他笑里的温柔来。 他扬扬手，披风从陆知之身上离开，回到他的手上。 他用厚重的披风将她仔细裹好，而后温柔地将她抱起：「现在可以走了。」 第49章 很简单的。 黄泉界外, 任磊抱着林丹慧在一片迷雾中出现。 面前是一片盛开的火红的彼岸花，感应到灵魂的气息，彼岸花在他们面前分开一条泥泞的小路, 为他们指引前往地府的路。 任磊没有往泥泞的小路上走，而是往相反的方向走了七步, 再转身面朝北方走七步。他停下脚步的时候, 一座灰色石头铸造而成的高耸城池映入眼帘。 第71页 「这便是鬼域之城？」林丹慧自始至终都被任磊护在怀中, 此刻正搂着他的脖子轻声问话。 任磊点头：「白喜告诉过我前往鬼域之城的办法, 我记下了。虽然我当时一心寻你，没有接受他的招揽，但也恐怕自己有朝一日走投无路，无处可去。」 他并不畏死，只是不想在找到她之前湮灭。那时他觉得寻到她他便能无憾, 却没有料到找到她之后, 他更不想消失了。能实实在在地拥着她, 为什么要走向毁灭？ 想到这里, 他忍不住将他搂紧了些。 林丹慧也在同时将脸贴在他的脖子上，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怕吗？」他轻抚她的肩, 柔声问她。 她拥着他，轻点了点头。 他轻笑出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我看你在陆知之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还以为你一点也不怕呢。」 「我好不容易才收了一个徒弟, 怎么能在她面前失态。」林丹慧理直气壮地回他，「况且她已经很慌乱了，我要是露怯，她一定更慌。」 「说得是。」任磊毫无原则地点头，「所以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林丹慧沉思一阵：「你不是跟白喜有些交情吗？我们先试着跟他讲道理, 实在不行再动手。」 「好。」任磊应她。 任磊正要迈步，林丹慧突然将他紧紧抱住了。 「阿磊，」她低唤他的名，「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不对？」 任磊轻轻地回抱着她：「当然。」 林丹慧稍稍安心，将搂着他的手松开了些：「说好了，不许反悔。」 任磊微笑回她：「不反悔。」 只要她安好，他便一直在她身旁。但她若遇到危险，他便是拼到灰飞烟灭，也会护住她。 两人来到鬼域之城的城门前。 任磊现出兇相，一道阴风吹开禁闭的城门，两人瞬间进入城里。 城门之后，是一条宽敞的青石大道，大道两旁挂满了一排排红色的灯笼，红色的灯笼依次排开，将整个鬼城次第照亮。只是这明亮的灯火，不仅没有让人觉得温暖，反而有种诡异阴森的感觉。 两人踏进城里。 灯影随着他们的动作渐渐浮动，慢慢地勾勒出各色鬼怪的形状。 「有人！有人进城了！」随着一道道飘忽的声音响起，无数只红色或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宽敞的街道也在瞬间变得拥挤起来，无数鬼怪在道路两旁显形。他们各个面目狰狞，怪笑着看向任磊身旁的林丹慧。 「她好香，看起来好吃极了。」 「她背着木剑，像是个天师。我最喜欢吃天师了。」 一只鬼手从青石砖的缝隙里钻出来，慢慢伸长，朝林丹慧靠近。只是鬼手还没来得及有动作，手腕已经被一条猩红的长舌捲住了。 「啊啊——」随着一身悽厉的鬼叫声响起，一只厉鬼被任磊从地下拔了出来！ 「嗝。」下一刻，厉鬼便被卷进任磊的血盆大口。众鬼只听得「咯吱」一声，那只胆大的厉鬼便被任磊吞了下去。 道路两旁的阴影退下去了一些，青石大道变得比刚才明亮了许多。众鬼的声音，也比刚才低了许多。 「被吃掉了……」 「咯吱一声，感觉味道还成。」 「现在不是感慨味道的时候，感觉他好像还没吃饱的样子。」 任磊意犹未尽的目光扫过一众鬼怪后，青石大道又宽了几分。 任磊确实没吃饱。前阵子修炼妖道又半途而废，对他的修为还是有些影响的。如果能多吃几只厉鬼进补，一会打起来他也多几分力气。只是他是来救人不是来闹事的，不能做得太过分。 没有鬼再靠近，任磊悻悻地收回了目光，领着林丹慧来到鬼域之城的中心，白喜的鬼王殿。 殿门之外，是两只浑身通红，丈许来高的护卫鬼神。 任磊抬首看他们，朗声道：「任磊前来拜见鬼域王，还请通传。」 他一开口，其中一个守门的护卫便进去通报了。进入鬼域之城的人或鬼，走到这里都不会再被阻拦，因为走不到这里的，都会被城门口的众鬼分而食之。 等守门的护卫通传后回来，鬼王殿厚重的石门便在任磊和林丹慧面前徐徐打开。 门后是白玉砌成的长长的石阶，石阶两旁是高耸入云的石柱。石柱上雕刻着各色穷凶极恶的恶鬼。 林丹慧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恶鬼，止不住多看了一眼。石柱上的恶鬼对上她的目光，突然动了一下！林丹慧惊得后退一步，这才发现石柱上的恶鬼居然都是真的！ 身旁的任磊在她后退时同时勾住了她的腰，没有多话，只心无旁骛地带着她往前走。 穿过石阶，两人进入一个空旷的大殿中。 只见大殿中央摆着一块透明的等人身高的晶石。晶石方正通透，只是左下角缺了一个小口。白喜就坐在晶石旁，捲起袖子用一把砍刀在晶石的缺口处敲敲打打。 他的身旁，是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陆知畏。看见林丹慧和任磊，它激动地站起来朝他们的方向奔了过来：「丹慧姐姐！」 他刚刚迈出一步，不远处的白喜突然提着刀站了起来。 陆知畏吓了一跳，迅速缩成一团，安静地缩回角落里。 「任磊。」白喜转过身来，笑着迎接两人，「听说你要成亲了，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第72页 「白公子，」任磊客气地回话，「我妻子最近收了个徒弟，小徒弟有个早夭的弟弟，听说被你请来鬼域之城做客了。」 「你误会了，任磊。」白喜丢了刀，从怀里拿出一张手帕擦手，「我怎么会请个小鬼来做客？你也看到了，我的宝贝影晶石坏了一个角。这小鬼灵魂干净，正适合用来修补我的影晶石，所以我就把它抢回来了。」 居然用人魂来修他的法器！林丹慧咬了咬牙，将心头燃起的愤怒强压了下去。 任磊握了握她的手，继续跟白喜对话：「白公子，我们是来讨回陆知畏的魂魄的。」 「可以呀。」白喜笑了声，将擦手的手帕随手一丢，手帕飞到陆知畏身上，一下将他裹了，钉在了影晶石上。 做完这些他几步回到自己的宝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林丹慧和任磊笑：「来鬼域之城讨东西很简单，足够强就可以拿走任何东西。」 他说话的同时，宫殿四周的石柱都在微微颤动。没过一会，石柱上的恶鬼纷纷从石柱上爬下来，慢慢地朝他们聚拢过来。 第50章 天师林允杰。 眼看着围过来的鬼怪越来越多, 林丹慧和任磊默契地对望一眼。 伸手将林丹慧护在身后，任磊低吼一声，手背上的青筋鼓起, 黑红的鳞片渐渐布满他的身体。他往前一伏，再扬起头来已经化身为兽, 形状恐怖满身凶煞！ 他带着长勾的尾巴将林丹慧勾住, 轻轻一扬, 将她抛到背上。半空之中, 林丹慧抽出了背上木剑，一手持剑，一手扶住了任磊背上的尖刺。 「阿磊！」林丹慧站稳之后，大喝出声。 任磊在那一刻陡然转身，放弃围堵而来的众鬼, 闪电一般朝白喜的方向扑去！ 然而, 他的身体却在半空中突然顿住！他重重落地, 只见一只生着坚硬盔甲和一双牛角的厉鬼一手扯住了他的长尾！它的手掌粗厚, 任磊尾上的利刃只将它的手掌割出一道小口子！ 「雷电！」只听林丹慧大喝出声，无数雷电随着她的动作在牛角鬼身上不断炸开！牛角鬼被雷电炸得直跳, 松开了任磊的长尾！ 就在符纸失效的同时，任磊往前一扑，在牛角鬼反应过来之前, 用利爪穿透它的身体, 将它撕成两半！ 整个过程利落干净，不过几息时间。而后，配合默契的两人再度朝白喜沖了过去。 「有趣。」白喜在高座上轻笑出声。他扬扬手，两只壮如小山的厉鬼立刻挡住了任磊和林丹慧的去路。 其它鬼怪赶紧一拥而上，迅速合围, 将林丹慧和任磊围在当中。 被围住的一人一鬼且战且进，依旧不放弃地朝白喜逼近。突然，一道符纸穿透层层围堵，朝白喜飞了过来！ 白喜伸手接住，轻轻一捏，符纸化作虚无。他抬抬首，对上了立在任磊背上的林丹慧。小姑娘道行不高，符纸威力不大，但是能在对战的间隙中快狠准地将符纸飞到他的面前，属实难得了。 然而他们没有胜算。即使他们确实解决掉了他手底下好几只恶鬼，即使他们正在包围圈中一寸一寸地朝他逼近，他们也赢不了。他手下恶鬼无数，他们近不了他的身。何况，真近了他的身，他们更无胜算。 此刻任磊又撕碎了一只恶鬼，包围圈被他撕出一个小口。林丹慧抓住机会，腾空而起，无数符纸天女散花一般朝白喜飞了过来。 白喜不屑地冷笑一声，长袖一挥，符纸在他一丈开外定住，而后轰然炸开！浓烟从炸开的符纸里冒出来，迅速瀰漫整个大殿！ 白喜突觉不妙，立刻弄起一阵狂风，瞬间将浓烟驱散。 烟雾散去，只见林丹慧已经被任磊抛到影晶石前，施法解开了他缚住陆知畏的法术。 将陆知畏的魂魄收进怀里，林丹慧跃上影晶石，而后借力朝任磊飞了过去：「阿磊！」 包围圈中吸引火力的任磊甩开扑到他身上的众鬼，往前一跃，准备接住林丹慧。 白喜暴怒。这两个人原来不过声东击西，其实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趁乱救下陆知畏的魂魄！ 他在瞬间闪现到林丹慧和任磊之间，震开任磊的同时，扬起一道罡风朝林丹慧袭去！ 林丹慧迅速结印，用木剑挡下白喜的攻击，但还是被强大的罡风逼得节节后退，狠狠地撞在影晶石上！ 任磊急红了眼想上前，却被瞬间扑上来的众鬼缠住。 看见林丹慧还在苦苦支撑，白喜突然笑了一声：「你的魂魄也不错，可以餵进我的影晶石里。」 他说完将一道法力打到影晶石上，影晶石上立刻亮起一个白色的漩涡。漩涡极速旋转着，竟将林丹慧的一只脚吸了进去！ 林丹慧直觉不妙，想远离影晶石时已经来不及。影晶石以魂力启动，一经启动便开始吞噬魂魄。此刻林丹慧被白喜推入影晶石，便如陷入沼泽泥潭，越是挣扎越被吞噬。 任磊也看出了林丹慧危险，急得大吼出声！ 「嗷！」怒吼声后，咬住任磊手脚的恶鬼被震开！他疯了一般朝影晶石的方向扑去。 他身上的气息太过危险，连白喜都不得不暂时退到一旁。 任磊扑到影晶石上，用嘴叼住了林丹慧的肩，想将她从影晶石内拉出来。影晶石噬魂，任磊的前肢碰到影晶石的同时便被白色的漩涡吞噬了一部分。 「不行，阿磊快放开我！」林丹慧见状急忙大喊，「快放开我，否则你也会被拉进去的！」 第73页 任磊哪里肯放？他似没有看见自己渐渐被吞噬的前肢，依旧拼尽全力想将林丹慧从影晶石里拉出来！ 大殿渐渐安静下来，白喜也只在一旁看着，不过现在在他的眼里，这一人一鬼已经和死魂无异。 任磊怒目圆瞪，煞气在他身旁极速旋转着，煞气漩涡和白色漩涡激烈地碰撞着。 只听「轰」地一声，煞气炸开的同时，任磊勐地将林丹慧从影晶石里拉出来，往外一甩。而他自己，则被炸开的白光裹住，整个撞进影晶石！ 「阿磊！」林丹慧一落地就想去拉任磊，却被闪过来的白喜掐住了脖子，整个人被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不自量力！」白喜朝任磊一甩袖子，还在奋力挣扎的任磊陡然站不住，半个身子都被推进了影晶石。 他还想挣扎，身体却在此时突然恢復了人形，然后被整个拉了进去！ 「阿磊……」林丹慧试图朝白喜挥剑，可是渐渐乏力的手已经握不住剑。木剑从她的手中脱出，落在地上。 「嗒」的一声，木剑落在地上，却直挺挺地立着。点点萤光从剑身上飘出来，渐渐汇聚成一道人影。玉面仙姿，长身玉立。 他提起林丹慧的木剑，朝白喜挥出一剑。磅礴的剑气瞬间铺天盖地地朝白喜压了过去！ 白喜甚至看不出他是怎么出的剑！他急忙放开林丹慧，闪身避开了这极有可能将他噼开的一剑。 转身站定，白喜沉着脸看向来者：「阁下是谁？」 来者一手挽住林丹慧，一手执剑，云淡风轻波澜不惊：「林家第二十二代传人，天师林允杰。」 第51章 她好可爱，我喜欢。…… 对面是全神戒备的鬼域王白喜, 林允杰却毫不在意地低下头，温柔地安抚大口喘气的林丹慧：「没事了，慧慧。爹爹在这里。」 林丹慧伸手抓住了林允杰的手臂。怪不得她一直找不到他, 原来他一直藏在传给她的木剑之中。林丹慧此刻有无数的话想跟久违的父亲说，可是其中最令她揪心的, 还是自己的心上人：「爹, 阿磊他被吸进影晶石里去了！你快救救他！」 「别慌, 爹爹会想办法。」林允杰和声应她, 伸手朝影晶石施了一道法诀。影晶石内白色的漩涡立刻平静下来，任磊的身影出现在影晶石中。 林丹慧急忙奔过来，一边敲打影晶石，一边唿唤任磊的名：「阿磊！阿磊！」 任磊在影晶石中睁开眼睛看她，伸出一只手似乎想触碰她。但是他的身体却在这时开始不停地缩小, 最后变成了一个襁褓中的小婴儿。 任磊的身体定格为小婴儿的同时, 影晶石里的风景也开始变化。那是一座装饰古朴的内宅, 抱着任磊的稳婆将襁褓中的他递到一个面色苍白, 被汗水湿透衣襟的妇人面前：「恭喜任夫人，将军府添了一位小公子！」 「碰」地一声, 产房突然被人撞开了。一位身穿铠甲，面容与任磊有几分相似的男人闯进门里。他面色焦急，风尘僕僕, 银色铠甲上甚至还沾着几滴没来得及擦拭已经干涸的血液。 「生了吗？男的女的？」他声如洪钟,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打架的。 稳婆看见他，急得连声赶人：「任将军呀！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进产房？也不怕晦气，快出去！」 任将军看见了她怀里的孩子，径直走过来将孩子抱过去，翻开襁褓看了看, 颇为自豪地转向任夫人说道：「是个带把的！夫人你真棒！」 稳婆还在干着急，任夫人温柔地朝她笑出来：「没关系的，就让他在这儿吧。我们任家没这么讲究。」 任夫人说话的时候，任将军已经抱着孩子一屁股坐到了床边：「夫人，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 任夫人仰头看看他，将头靠在他坚硬的盔甲上：「还没。想等你回来。」 「那就叫任磊。」任将军立刻拍板，「光明磊落的磊。」 影晶石中，居然开始重演任磊的生平。林丹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惊讶的时候，鬼王殿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她扶着影晶石勉强站定，只见父亲跟白喜斗得正狠，旁边诸鬼怕受到波及，都躲得远远地在一旁观望。 不知怎的，一只恶鬼朝林丹慧的方向看了过来。接下来是第二只，第三只……众鬼好像瞬间找到了目标，开始汇聚起来朝她逼近。 林丹慧警戒地后退一步，将手伸进随身携带的布袋之中。 然而就在众鬼朝她扑过来的同时，鬼王殿中陡然照进一道亮眼的白光！那些沖在前面的恶鬼被白光罩住，居然瞬间消弭成灰！ 其余诸鬼一见如此，立刻吓得退了回去！ 好一会儿光芒散尽，一位仙风道骨的仙人出现在鬼王殿中。 林丹慧放进布袋的手缓缓松开了：「叔公！」 另一边，白喜听到动静，躲过林允杰的攻击，飞掠到智仙人面前：「你又是何人，敢闯我鬼王殿？」 智仙人一展拂尘，朝白喜微微笑开：「贱名不足挂齿。在下飞升前，是林家第二十一代传人，林成智。」 白喜看着这一仙一鬼，沉吟片刻之后，迅速闪回自己的宝座上，两手一摊：「我不打了。」 「不打可以。」林允杰剑指白喜，「将任磊从影晶石中放出来。」 「抱歉，不行。」白喜皮笑肉不笑地回他，「我做这影晶石时从未想过要把魂魄再放出来，所以我也不知怎么把他放出来。」 第74页 林允杰于是收了剑，转向智仙人：「二叔，麻烦你把孩子们带回去。」 智仙人几步上前拉住了他：「杰儿不要冲动。」 林允杰面上平静无波：「二叔，我很冷静。」 智仙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我带大的，我还不了解你？你以为我来这做什么？还不是怕你把鬼王殿给掀了？你低调一点，别以为自己用密法藏身在林家传家宝里，地府就真的找不到你！」 林允杰不说话了。他抬首冷冷看了白喜一眼，抬手挥出一剑。 「轰隆隆！」只听得一阵巨响，殿门外那一排长长的柱子渐次倒下！众鬼看见栖身之所被毁，居然都没敢上前，而是默默地汇聚到了白喜身后。 白喜看见他一剑就毁了自己半座宫殿，气得拍案而起：「林允杰，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们林家天师真了不得！一个不服地府管束，一个出入鬼域擅离职守！有本事你们就呆在我鬼域别走，我倒要看看天道如何惩戒你们！」 「好了好了，出完气就走了。真拆了鬼王殿，这些恶鬼无处可去冲到人间，那便是造业了。」智仙人安抚过林允杰，将手中拂尘一展，捲起林家人并那块影晶石，离开了鬼王殿。 回到智仙人的仙府，林允杰便回了木剑。 林丹慧有无数的话想跟父亲说，可是她破解不了林允杰的道法，也根本看不出手中木剑有任何异样。 「别管他，就让他这么呆着。」智仙人让林丹慧放下木剑，「鬼魂滞留人间，都是为了心中的执念，你父亲也一样。因为放心不下你成了执念，他已经和这木剑融为一体。待你日后道行高深了，他放心下来，自然就会离开。」 林丹慧不舍地放下木剑，随智仙人来到影晶石时前。 影晶石里的任磊已经长大，父母带着他到好友家做客。调皮的他钻进内院，摸进一间厢房里。 房间里点着暖香，一个红色摇篮旁，一个奶娘一边摇着摇篮一边打瞌睡。 任磊悄悄地摸上前去，只见摇篮里是个一岁多的小女娃。小女娃长得十分可爱，瓷娃娃似的，正睁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盯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任磊将手探进摇篮里，将小女娃抱了出来，然后「吧唧」一声，在小女娃的脸上亲了一口！ 感觉到不对的奶娘陡然清醒，正好看见任磊抱着自家大小姐在亲，立刻惊叫起来：「哪里来的小流氓！快放开我家小姐！」 任磊不肯松手，朝奶娘做了个鬼脸，抱着小女娃就往外跑。 奶娘吓坏了，赶紧追了上去。 任磊从小被父亲追着打，跑起来一阵风似的，没一会就把奶娘甩到了身后。他乐滋滋地跑到前厅，看见爹娘立刻献宝似的大喊出声：「爹！娘！你们快看我找到了什么宝贝！我要把她带回家！」 任家夫妇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儿子喜滋滋地抱着一个小女娃朝他们冲过来。而后，他的身后不出意料地追着一圈人，一个奶娘模样的妇人白着脸进来请罪：「老爷，夫人，这个不知哪里来的小煞星，悄悄摸进内院，二话不说就把小姐抱走了！」 「咳咳！」任将军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要不是臭小子怀里还抱着一个，他立刻就要把人暴揍一顿。 「磊儿他……」还是任夫人打破了尴尬，赔笑道，「有点调皮。」 「噗！」他们对面的年轻夫人笑出声来，然后她的夫君也随她一起笑。 一阵欢快的笑声后，气氛缓和下来。年轻夫人走到任磊面前，柔声说话：「磊儿是吧？可以把小锦瑟还给我了吗？」 任磊明显不太乐意：「你谁呀？凭什么给你？」 年轻夫人脾气好，并没有因为他的冲撞生气，只和声回他：「我是小锦瑟的娘亲，也是你娘亲的表妹。你还得叫我一声表姨。」 任磊听说年轻夫人是小女娃的娘亲就犹豫了。怀中的小女娃看见娘亲，也伸手过去让她抱。任磊于是垮着脸，放开了小女娃。 年轻夫人抱着孩子，好奇地问他：「磊儿，你为什么要把小锦瑟抱走？」 「她好可爱，我喜欢。」任磊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满脸期许地问她，「表姨，我可以把小锦瑟带回家吗？」 「可是，」年轻夫人露出为难的神色，「小锦瑟还这么小，不可以离开娘亲。」 任磊想想确实如此，不过他脑瓜子一转，很快就想到了办法：「那我等她长大以后再来带她回家！」 「哈哈哈哈！」年轻夫人的夫君再度笑出来，看向任将军：「任兄，看来这门亲事我们结定了。」 那厢任将军激动地抓住了男人的手：「秦兄弟，你竟不嫌我这儿子粗鄙，我任某人无以为报！来日你女儿就是我女儿，我绝对不会亏待她！」 「任家一门忠烈，秦某不过一介御史，是我秦家高攀了才是。」 「不不不，我任家都是武夫，只怕委屈了令嫒……」 「叔公，」影晶石外，林丹慧不解地看着智仙人，「这影晶石究竟是怎么回事？」 智仙人伸手探了探影晶石的边缘，出声回她：「这影晶石是由鬼域里的噬魂石打磨而成。噬魂石可以吞噬魂魄，用来炼制噬魂的魔器，威力惊人。不过白喜多半是闲极无聊，才会造出这影晶石。」 「影晶石不仅可以吞噬魂魄，还能吞噬魂魄的记忆。魂魄被吸进影晶石后，会在其中一遍一遍地重复自己的生平，直到魂力耗尽灰飞烟灭。白喜性情恶劣，用影晶石拿这些魂魄的生平来做消遣。」 第75页 「那阿磊岂不是很危险？」林丹慧焦急地拉住了智仙人的手臂，低声哀求，「叔公，你救救阿磊！」 智仙人看着影晶石中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给小锦瑟做鬼脸逗她的任磊，轻嘆出声：「他已经完全沉在过去的回忆里了。如果无法唤醒他的话，就没办法带他出来。」 「那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唤醒他？」林丹慧听出了智仙人话里有话，立刻抓紧了他的手，「我一定要救阿磊。」 智仙人犹豫了片刻后，最终说出了唯一的办法：「影晶石已经启动，里面充斥着任磊的记忆，任何不属于他记忆里的东西进入，都可能伤到他的灵魂。」 「这个小女娃叫秦锦瑟。」智仙人点了点影晶石中那个瓷娃娃一般的小女娃，「她就是前世的你，本质上你们是同一个人。所以只有你的灵魂进去，才能在不伤到他的情况下唤醒他。」 「让我进去！」林丹慧抓着智仙人的手收紧了些，坚定地说。 智仙人毫不意外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与他有宿世的姻缘，我知你不会放弃他。但你一定要记住你是进去救他的，切不可迷失了自己，否则你们两个都会被困在里面。」 林丹慧点点头，郑重道：「我记下了。」 事不宜迟，智仙人施法将林丹慧的灵魂逼出身体，放入了影晶石。 「他的灵魂藏在他的记忆之中，你要在他纷繁的记忆中找到他，将他唤醒。」 第52章 等你。 一阵春风将欢笑声送到耳旁。 林丹慧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飘在一个院子的上空。春风和暖，阳光照在院子里的鞦韆上，小女孩站在鞦韆上, 笑声清脆明亮。 「磊哥哥，再高些！」她笑着转身, 看向身后为她推鞦韆的少年。 少年生得英挺壮实, 扬首看着小女孩, 笑着爽朗：「好的, 小锦瑟！」 少年说完蓄了蓄力，扶着鞦韆的锁链，将小女孩高高地推了出去！鞦韆一下就盪了起来，因着惯性越盪越高。 身边的风都变急了，小女孩止不住开始慌了。她一慌便抓不住锁链, 锁链脱手的同时, 她的身体也控制不住地飞离了鞦韆, 眼看就要摔出去！ 「啊啊啊——」小女孩尖叫着落地, 突然一个身影在千钧一髮之际掠到她的身下，抱着她随她一起落地。 「没事了。」少年缓过来, 慢慢地从地上起来，轻抚了抚怀中小女孩的头，「别害怕, 我会保护你的。」 小女孩惊魂未定地抚了抚自己的心口, 却在同时看到少年手肘上的擦伤，瞬间泪水便落了下来：「磊哥哥，你受伤了。」 少年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肘上有伤，但见小女孩心疼得哭了，也顾不得自己的伤, 先安慰起她来：「只是擦伤而已，你别哭呀！」 可是小女孩的眼泪根本止不住：「磊哥哥受伤了，疼不疼？」 「我真的没事……」少年劝了好一会也止不住她的眼泪，于是双眸一转，将自己受伤的手臂抬到她面前，「小锦瑟帮我唿唿，唿唿一下，我就不疼了。」 小女孩抱着他的手臂，噙着眼泪，将信将疑地问他：「真的吗？」 少年笃定地点头：「真的。小锦瑟试试就知道了。」 小女孩于是小心翼翼地朝他受伤的地方唿了口气。 少年夸张地睁大了眼睛，惊讶地大叫出声：「好神奇呀！一下就不痛了！」 「噗！」林丹慧和小女孩一起笑了出来。原来阿磊这么小的时候，已经这么会哄女孩了。 又一阵风过，林丹慧勐然被风捲起，再回神已经身处女子的闺房之中。 窗明几净，窗外秋叶萧索，已经长成少女的秦锦瑟坐在窗边，手持绣针，正在绣手帕。她绣的是明艷的迎春花，层层叠叠热烈地开着。 她绣了一会将手中的帕子对着窗子举起来，看着帕子金灿灿的迎春花不自觉地笑出来。 笑了一会她又勾起眉，将手中的刺绣放下，转而拿起桌上一块镶金的玉牌出神。 「小姐！」丫鬟从外面进来，调笑着打断她的出神，「又在想小姑爷了？」 秦锦瑟红了脸，低声辩解：「没有！」 丫鬟笑着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也不想小姑爷的来信吗？」 秦锦瑟一听有信，立刻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快把信给我！」 「给你给你！」丫鬟连忙把信塞给她的手里，「小姑爷要是再不来信，我们小姐就要相思成疾了。」 「不许再贫嘴！」秦锦瑟将信拿在手里，一边嗔怪一边将丫鬟往外推，「你出去！」 丫鬟闹够了，也不吵她，退了下去。 秦锦瑟回到窗边，先将信面上的落款仔细看一阵。那是他一笔一划勾勒出来的她的名字，龙飞凤舞，铿锵有力。 然后轻柔地将信封开封，将信展开。 信的开头，照旧是一首手抄的情诗。京城里流行给心仪的人写情诗，任磊写不出来，就抄。他最讨厌那些艰涩难懂的诗词，可是却喜欢给她抄诗。因为她喜欢，也爱看。 情诗之后，是他终于放飞了一般飞舞的字：「想你想你想你！想把你拐到边疆，可是这里风沙太大了，不捨得你来受苦。年底我爹回京叙职。我一到京城，就去找你！等我！」 秦锦瑟的手在信纸上「等我」二字上轻轻摩挲，低低地回应了句：「嗯。等你。」 第76页 林丹慧跟着她一起读信，也跟着她一起笑一起愁。她看着任磊记忆里的秦锦瑟，前世的记忆也在一点一点地回归。 那时任磊的父亲奉命戍边，两人分开了好几年。但是任磊的书信从未断过，两个人的感情反而因着这长久的分别更加清晰刻骨。 秦锦瑟读完信，起身将信收进一个专门放信的红木匣子中。当她关上匣子，林丹慧只觉眼前一黑，再度睁眼，已是冬日。 屋子里烧着炭火，丫鬟将窗户关上，隔绝了窗外的皑皑白雪。 林丹慧觉得不舒服，然后床上的秦锦瑟轻咳出声。丫鬟走过来为她拍背，而后将桌旁冒着热气的药碗拿起来：「小姐，先把药喝了吧。」 秦锦瑟对着药碗蹙了蹙眉：「先放一会，我一会再喝。」 有鞭炮声从关好的窗户外传进来，秦锦瑟往声响的方向看了看，垂下眉眼：「今日是上元节，外面还有花灯，十分热闹呢。」 丫鬟替她理了理被子：「小姐你正害着风寒，可不能去外头吹风。」 「我知道。」秦锦瑟低声应了，再不说话。 看出秦锦瑟不高兴，丫鬟急忙岔开话题：「厨房里煮了元宵，我去给小姐端一些来。」 丫鬟出去后，秦锦瑟坐在床上发呆。 「嗒！」 窗户上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打在了窗户上。 「嗒嗒！」又响了两下。 秦锦瑟奇怪地看向窗户。很快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任磊带着一身雪，推开窗户跳了进来。 秦锦瑟且惊且喜，低声唤了声：「磊哥哥！」 她今夜之所以不高兴，是因为两家约好了一起过元宵，可是她却突然染病，被父母严令卧床休息。 可是不出门，便见不到她的磊哥哥了。 任磊几步走到床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好容易才回京一趟，见不到你太难受了。」 秦锦瑟跟他一样的心情，只是少女羞怯，被他握住双手后只觉心跳如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门外去而復返地丫鬟敲了敲门：「小姐，我把元宵端回来了。」 「喜儿！」男女大防，秦锦瑟担心任磊被发现，急忙出声拦住丫鬟进来，「我不吃元宵了。我、我刚刚吃了药乏了，已经睡下了。」 丫鬟在门口顿了一会：「那我进去服侍小姐入睡吧。」 「不用。」秦锦瑟急忙拒绝，「我已经睡下了。今日过节，你也跟大家便出去逛一会吧。」 「可是小姐……」 「去吧。」秦锦瑟回她，「我就呆在屋子里，哪也不去。」 丫鬟最终还是退下了，秦锦瑟松了口气。一转头便看见任磊正盯着自己看。 她面色一红：「怎、怎么了？」 「你脸色不好，还不舒服吗？」任磊关心地问她。 她不太敢看他，只垂着头说话：「已经好多了。」 他看见了放在床边的药碗，拿起来喝了一口，然后呲牙咧嘴地抱怨出声：「好苦！」 「噗！」她被他夸张地表情逗笑了。 「以后不许生病了。」他将她揽进怀里，霸道地提着无理的要求，然后将药碗递到她的嘴边，「吃药。」 第53章 我以后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林丹慧看着温柔地给秦锦瑟餵药的任磊, 只觉心疼。所以他才会沉在回忆里的吧？这里的一切都这么美好，所爱之人都在身边，所有的伤痛都不曾发生。 此时的任磊已经跟千年后的他区别不大了。林丹慧想到他千年来承受的种种, 忍不住伸出手想碰碰他的脸。 没想到伸手后居然真的碰到了他的脸：「阿磊？」 「怎么不叫哥哥？」任磊闻言放开药碗，垂首用鼻尖轻点了点她的鼻尖。他的言语温柔, 眼尾上挑带些调笑, 看得人心神荡漾。 林丹慧这才发现自己融进了秦锦瑟的身体, 见任磊能看见自己, 她急忙扶住了他的脸唤他：「阿磊，我来找你了，跟我回家吧。我还等着你娶我呢。」 他的手扶上她的脸，轻轻托住，一双眸子弯成了两道弧：「我当然会娶你, 小锦瑟。今日我已经在你爹面前许下承诺, 明年武举大考, 我势必考个武状元回来, 风风光光地把你娶回家。」 武状元？林丹慧想起了小时候常做的梦。原来她做的梦都是真的，她的阿磊, 就是她的状元郎！ 失神的剎那，眼前便被一块红布挡住了视线，拥着她的任磊也在瞬间消失。 「阿磊！」林丹慧想掀开眼前的红布去找任磊, 手却被人压了下来。 喜儿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姐, 你别着急。姑爷还在外面敬酒，再过一会才能进新房。」 进新房？林丹慧垂首，看见了自己绣着金凤的嫁衣衣袖。这是她和阿磊的婚礼？ 「呀」的一声，新房的房门被人打开了。 任磊走进来，朝喜儿挥了挥手, 示意她出去。 喜儿偷笑一阵，掩着嘴儿走出去，替两人关好房门。 任磊笑着走上前来，伸手去掀林丹慧的盖头。只是他还没来碰到盖头，盖头就被林丹慧掀开了。 「阿磊！」 任磊有些失落地看了一眼被扔到一旁的盖头，往前一步，拥住了朝他扑过来的林丹慧：「让你久等了，我的状元夫人。」 「阿磊，你快醒过来！」林丹慧抓着他的手臂，有些焦急，「你快醒过来，我们回家……」 第77页 任磊低头，在林丹慧的唇上轻啄了一口，将她的话挡在了唇舌之间。 「锦瑟。」他轻唤她的名，「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以后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林丹慧的心，轻轻地颤了一下。 她感觉非常地不好。虽然她并没有恢復全部的记忆，但是她知道前世他们两人的结局并不好。再不出去，那些任磊不想提及的记忆很快就会把他们卷进去。 「阿磊，」林丹慧扶着任磊的头，让他看着自己，「这里的一切，已经不存在了。你快醒过来，跟我出去好不好？」 他朝她靠近一些，黑亮的眸子里是满溢的喜悦和深情：「锦瑟，我的小锦瑟。我终于将你娶回家了。」 「阿磊……」 林丹慧还要说什么，任磊已经勾起她的脸，在她的唇上轻吻：「我爱你……」 林丹慧勐地从床上醒了过来！ 门外是紧张的敲锣声，床边的任磊正在穿铠甲，见她醒来走过来安抚她：「别害怕。边关告急，我必须马上启程。你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说完，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起身拿起自己的兵刃，走出门去。 林丹慧茫然地看着他走，踉跄地跟上几步，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转身，她看见了皇宫辉煌的大殿。她穿着隆重的官服，手被任磊温热的手轻轻握着。 她转头看他，看见了他脸上的意气风发：「今日你封了诰命，以后便是四品诰命夫人了。我再努努力，让你也跟着我加官晋爵。」 说话间两人进入宫殿。 大殿之上，高坐在上的皇帝正在接受边关战士极其家眷的拜见。任磊和林丹慧手牵手地随着人群一起，上前参拜谢恩。 「任少将军。」高高在上的皇帝向着任磊说话，目光却落在林丹慧身上，「原来这便是你的夫人。京城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林丹慧不受控制地颤抖，从前不堪的记忆在那一刻冲进脑海！她慌张地想抓住任磊的手，周围的景色却在此时迅速变化。 当世界停止旋转，她已经置身一座阁楼之中。那日宴会之后，任磊很快被派到边疆平乱，皇帝则三番五次地召她入宫。 这一次宣她入宫，借的是当朝皇后的名义。但是当她进入皇宫，便被人引到这偏僻的阁楼中，皇帝就在这里等着她。 「想见任夫人一面当真不容易，不借着皇后的光，还请不到你。」皇帝起身朝她靠近，举止轻挑，「不过美人，总是有些脾气的，朕可以容忍。」 林丹慧恼怒地打掉了皇帝伸过来的手：「请你自重，不要碰我。」 被林丹慧严词拒绝的皇帝陡然变脸：「秦锦瑟，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朕看得上你，是你们一家的荣光！」 「呵。」林丹慧冷笑回他，「不要脸的人是你吧！臭不要脸的老流氓！」 「大胆！」皇帝怒吼出声，竟是几步上前，狠狠地给了她一个巴掌！ 林丹慧猝不及防，被他一个巴掌打飞在地！她又气又急，爬起来准备反击时，却整个人从皇帝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这一巴掌，竟把她从秦锦瑟的身体里打了出来！ 她的身后，皇帝正向秦锦瑟步步紧逼。 秦锦瑟抬起红肿的脸，挣扎着爬起来想逃。皇帝几步上前，将她提起来，往床榻的方向扔！ 秦锦瑟摔到床边，身体重重地磕在床沿上。 皇帝的耐心已经消磨干净，也不再与她虚伪，堂而皇之地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秦锦瑟绝望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摸到腰间的玉牌，将它拽下，往床边用力一磕。玉牌碎裂，秦锦瑟握着金玉的一角，抵住了自己的脖子：「别过来！」 皇帝的动作，只因为她的举动顿了一下：「别白费力气了，你逃不出朕的手掌心。」 秦锦瑟握着碎玉的手寸寸收紧，任由碎片割破手心，鲜血染红了碎玉。她转头看向开着的窗户，突然起身飞扑过去！ 等到皇帝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爬上了窗沿！ 「该死！」皇帝低骂了声，有些慌了，「任夫人，有话好说，你先下来。」 秦锦瑟已知自己没有退路。她含泪看了看手中的碎玉，轻轻将它松开了。染血的碎玉落在屋檐上，在琉璃瓦上滑行。 「磊哥哥……」她轻唤出声，纵身一跃！ 第54章 杀！ 「不要——」 林丹慧朝秦锦瑟扑过去, 眼前的场景却在瞬间变了。 她来到了繁华的京城街道上，道旁挤挤攘攘的都是人，但是奇怪地, 所有人都很安静。 她举目看向街道中央，一支披着白衣的军队缓缓地从城外走了进来。队伍的最前头, 是抱着骨灰盒的任磊。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时不时地, 垂首看看怀里的盒子。 人群中有人悄悄地说话了：「任家军又打了胜仗, 可是任老将军却战死沙场了。」 林丹慧只觉一颗心都被人紧紧揪住，她实在无法想像，当时的阿磊该有多痛。 她跟着他回到了将军府。 一进门，任磊就察觉到府里的气氛不对，府里的所有人都不敢看他。 他踏进大厅, 母亲不知所措地从椅子上起来迎他。她显然还没有收到任老将军战死的消息, 在看到他手中的骨灰盒时, 如晴天霹雳般僵住了。 第78页 任磊几步上前想去扶她, 她却突然「噗」地一下，呕出一口血来！ 「母亲。」任磊赶紧上前, 同时将骨灰盒递到一旁免得母亲再受刺激。 母亲用力地抓住他的手，面上都是灰败和愧疚：「儿呀！我的儿呀！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你爹也……你可怎么受得住……」 任磊心中顿时生出不详的预感来，事实上踏进家门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了——家里也出事了！ 他环顾四周, 很快发现了不对：「锦瑟呢？为什么锦瑟不在？」 「啊——」任老夫人又呕了一口血, 「娘没有保护好她，我……」 任磊当机立断地点了任老夫人的睡穴，将她交给府里的丫鬟，而后转向众人：「出了什么事？」 林丹慧心如刀绞地靠在柱子上，视线渐渐模煳起来。 「嗒」的一声。林丹慧睁开眼睛, 看见一颗衣扣落在地上。 抬首，空荡荡的房间里，任磊正在穿衣。他的眼睛定定地望向前方，连自己扯掉了衣襟上的衣扣都没有察觉到。 衣服扣不上了，他干脆扯掉了身上的衣服。外衣之下，他的腰上缠着一把柔韧的软剑。 他重新将外衣穿好，别上挂着金玉的厚重腰带，转身出门。 门外一个太监正在等着他：「任少将军，庆功宴很快就要开始，皇上特地让老奴来迎，可见对少将军十分重视。」 「多谢。」任磊应了声，跟在了太监身后。 两人很快进了宫门，朝举宴的宫殿走去。正走着，任磊突然驻步：「洪公公，我想去小解。」 洪公公默了片刻，好脾气地回他：「少将军这边请，老奴带你去茅房。」 宫里的茅房偏僻，两人身旁渐渐地没有人影。 「少将军……」洪公公转头，竟是不见了任磊！ 他往前追了几步，却突然被人掩住口鼻，按在了暗处。 任磊冷冷地看向他：「那日，是你带锦瑟入的宫？」 洪公公瞪大了眼睛，刚要挣扎，任磊已经一把扯掉他手中的拂尘，使力掰断，然后将断掉的拂尘把柄刺进了他的身体。 他闷哼一声，却被掩住口鼻，不能唿唤。 「你带她去了哪里？」任磊又问。 拂尘还在身体里转动，洪公公疼得连连点头。 任磊的手压在他的脖子上：「立刻带我过去。」 那日引秦锦瑟进宫，走的也是僻静的小路。洪公公被任磊一路拎着，很快来到秦锦瑟死去的阁楼前。 洪公公捂着肚子上的伤，疼得泪眼涟涟：「是她自己从上面跳下来的，真的跟我没有关系。」 任磊转头看他，放在他脖子上的手重重一拧。洪公公的身体软了下去，他顺手一抛，将他的尸体扔进了花丛。 纵身跃上阁楼，他在屋檐的一角停了下来。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可是他的视力太好，看见了屋檐一角上，挂着一块碎玉。碎玉上烫了金字，正是他送给秦锦瑟的那块。 他将碎玉拿起来，双手控制不住地抖。玉牌上沾了血，锦瑟的血。 许久许久，他将碎玉放进怀里，跃下阁楼。 宫里的宴会还在继续，一派歌舞昇平中，皇帝高坐大殿。 任磊走进大殿。高高在上的皇帝看见他，面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压了下去。 任磊走到殿中，跪下请罪：「微臣来迟，还请皇上治罪。」 「无妨无妨。」皇帝松了口气，笑着回他，「少将军还要处理任老将军的丧事，朕能理解。」 皇帝说完，又补了一句，「任家一门忠烈，少将军又履立战功，朕决定破格册封少将军为平定候，不知少将军可满意？」 「谢主隆恩。」任磊磕头谢罪，而后从怀里拿出一份捲轴，「这是突厥的降书，臣请亲自交给我皇。」 皇帝见他全盘受了官职，放心地朝他摆摆手。 任磊起身，朝皇帝走去。几步开外，他再度跪下，将降书高举过头。 皇帝笑了笑，起身去拿捲轴。 就在他的手碰到捲轴的的同时，任磊迅速抽出了腰间软剑，毫不犹豫地地刺进了皇帝的身体！ 异变突起，歌舞骤停！ 护卫一拥而上，将任磊团团围住！包围圈中，任磊一手制住皇帝，一手握住刺入皇帝身体的软剑。 皇帝还未咽气，惊惶地睁着眼睛看向众臣：「救我……」 一位大臣立刻跳了出来：「任磊！弒君是诛九族的大罪，你快放开皇上，或许可以保你族人性命！」 「呵。」任磊冷笑一声，乌黑如墨的双眸被升腾的杀气占满，「那我就先诛他九族！」 长剑在那一刻穿出皇帝的身体，他重重地落在地上，瞬间没有唿吸。 护卫的侍卫冲上来，数支长矛同时刺进任磊的身体。可任磊还在笑，他像感觉不到疼一般，将其中一支刺入身体的长矛生生拨出，然后将长矛奋力一扔，长矛飞过护卫，一下将刚才说话的大臣整个穿透！ 「啊！」尖叫声四起，殿里的人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任磊疯了！ 「哈哈哈哈！」任磊大笑着，即便他身上还带着数支长矛，即便他已经鲜血淋漓像刚刚从血池里爬出来。 所有人都被他恐怖的样子吓坏了！护卫害怕地连连后退。他扯住了一个跑得慢的，一手扭断了他的脖子，从他腰间抢过一把长刀。转身挥刀，瘫在座位上的皇后被斩首！ 第79页 然后是亲王，大臣……杀！杀！杀！ 鲜血迅速染红大殿，也染红了殿外的明月。血月之夜，恶鬼出世！ 第55章 终章 他会让你幸福。 ——阿磊！ 林丹慧睁开眼睛, 任磊稚气的脸庞映入眼帘。他俯身靠近自己，将她抱了起来。 「好可爱！」他低声感慨，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魂魄进入影晶石后, 会一遍一遍地重复自己的人生，直到魂力耗尽, 灰飞烟散。 林丹慧心里焦急, 可是她被困在秦锦瑟一岁多的身体里, 情急之下忍不住大哭起来！ 「哇！」哭声惊动了奶娘, 她勐然惊醒：「哪里来的小流氓，快放开我家小姐！」 任磊抱起林丹慧便跑，出门之前，他突然回身朝奶娘笑了一下：「锦瑟是我的。」 那笑容如癫似狂，嗜血修罗般邪佞, 就如他方才失去理智将所见之人全部屠戮！ 林丹慧被他的神色吓了一跳, 一下从秦锦瑟的身体里挣脱了出来！ 任磊的记忆开始错乱了, 这意味着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尽快找到任磊, 将他唤醒！ 林丹慧在任磊的记忆里奔跑。 她跑到秦府的后院。少年任磊站在围墙下，鼓动墙上的小女孩跳下来：「小锦瑟别害怕, 我会接住你的。翻过这道墙，我们就可以去买糖葫芦吃了！」 任磊不在这儿。 她跑到秦锦瑟闺房的窗下。任磊敲开窗户，将一个厚厚的信封塞到秦锦瑟手中, 难得的有些羞赧。 少女接过来, 掩着唇儿止不住地笑。 里面的东西都把信封撑裂了，无需打开就能看见里面是什么。京城的公子哥喜欢在表白的信里放一块精緻的小玉饰。他倒好，找了一个厚厚的玉牌，还在上面用烫金大字将两人的名字镶进去了。 林丹慧看了看盯着秦锦瑟傻笑的任磊，他不在这里。 她继续奔跑, 在听到司仪大喊「送入洞房」时，停了下来。 新郎新娘入了洞房，喝过交杯酒，新郎该出去敬酒。 新郎分明不捨得，转身离开前突然俯身，掀起新娘的盖头，在新娘的唇上啄了一口！ 新娘垂着首笑，即便看不见脸也看得出喜悦。 任磊竟也不在这里。林丹慧寻不到他，继续往前跑。 她跑到了皇宫。 阁楼的屋檐上，他握着染血的碎玉，良久沉默。 林丹慧停下了脚步。她找到任磊了！原来他最在意的，是没有能保护她！ 「阿磊！」她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他的名，「阿磊，快醒醒！」 任磊突然抬首，竟是看见了林丹慧！ 「锦瑟！」他伸手抱她，双手却从她透明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别离开我，锦瑟。」他仰头看她，双眸通红似血，「你说过会等我的，我来找你了……」 林丹慧朝他摇头：「我不是秦锦瑟，阿磊。我是林丹慧。我已经重生了，你也不要再为千年前的事情内疚了。现在，我就在千年后等着你，你快点醒过来吧。醒过来，就能娶我了。」 「林丹慧……慧慧……」任磊轻念着她的名，慢慢地朝她伸出一只手。 林丹慧扬起笑，将他的手紧紧握住了。任何时候，只要他朝她伸出手，她都会牢牢抓住他。 耀眼的白光在那一刻在他们之间炸开，瞬间将他们淹没…… 林丹慧再醒过来时已经回到床上，任磊飘在一张符纸上看她。他不能在仙境久呆，符纸其实是智仙人为他造的结界。 「醒了？」任磊飘到床边，柔声问她。 林丹慧点点头，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任磊发呆。影晶石里走一遭，她想起了前世的种种，现在看任磊，既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有久别重逢的酸涩。 「慧慧？」任磊紧张地看着她，「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他着急地绕着她飞了一圈，可是因为结界的关系无法触碰到她，急得不得了。 「我没事。」林丹慧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就是太高兴了。」 正说着，智仙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伸手摸了摸林丹慧的头，笑得十分欣慰：「你这孩子虽然资质不怎么样，心性倒是坚韧。不错，不错。」 林丹慧难得得了智仙人的夸奖，分外高兴：「多谢叔公救了我和阿磊。」 「你们两个歷经千年还能在一起，也是不容易。」智仙人轻声感慨后，朝她勾勾眉，「我给你们准备了一份新婚贺礼，过来看看满不满意。」 林丹慧转头看向任磊，任磊瞭然地朝她笑，显然已经看过那礼物：「最重要的是你满意。」 林丹慧好奇心被勾起，立刻随智仙人来到隔壁的房间。房间的椅子上，一块雕成人形的石头坐在上面。石像依着任磊的样子雕刻而成，除去没有生气，十分惟妙惟肖。 「影晶石被我打坏了，不过制作影晶石的噬魂石是件好东西。我寻思着你想跟这只恶鬼成亲，可他又没有身体，就把噬魂石净化了一下，然后做了一副躯壳出来。」智仙人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满意，对着林丹慧娓娓道来。 「只等将他的灵魂放进去就完成了。」他一边说一边敲了敲任磊的石像，得意道，「这副躯壳百毒不侵金刚不坏，是照着你的阿磊的模样原样做出来的，你看看满不满意，不满意我替你改。」 第80页 林丹慧走上前去，拉开了盖在石像腰上的布，仔细看了看：「确实一模一样。」 任磊飘在她的身旁，颇为骄傲：「当然了，我一直在一旁盯着他做的。」 「用起来应该不成问题，不知道能不能生孩子？」 「叔公说还是有机会的。你放心，我以后会很努力的。」 智仙人插不上话，只能默默地退到了一旁。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在一个活了四十八岁也没娶到老婆的单身狗面前聊这种话题？ 等任磊的灵魂融进新的身体，林丹慧便同他离开了智仙人的仙府。 望着熟悉的林家村，两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穿过进村的村道，两人一起往家的方向走。 「啪」地一声，身后是东西掉落的东西。林丹慧回头一看，是浣洗归来的徐兰扔掉了手中的衣物，朝林丹慧飞奔过来。 「丹慧！」徐兰紧紧地拥着她，眼睛都红了，「你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半年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林丹慧急忙拍了拍她的肩安抚她：「我已经没事了。这不是回来了吗？」 徐兰赶紧抹掉脸上的泪，放开了林丹慧，她有好多话要跟她说。 只是她还来不及开口，林家的门就被人打开，一对衣着华贵的夫妇被人从里面赶了出来。 「给本姑娘有多远滚多远！」陆知之气唿唿地立在门口，指着两人的鼻子骂，「当初我师父因为那只妖怪被休的时候，你们在哪里？现在你们嫌弃新媳妇是妖怪，居然还妄想让我师父去吃那棵烂掉的回头草！我呸！」 陆知之一边骂，一边往外扔东西，都是夫妇俩拿过来的礼盒：「就这点东西，鬼都看不上！臭穷酸的，赶紧给我滚！」 徐兰站在林丹慧身旁，小声说话：「你离开两个月后，那小姑娘突然自己找过来，说是你徒弟，死活就在你家住下了。」 林丹慧朝她点点头：「知之确实是我徒弟。」 徐兰愣了一下，想了一会后补了一句：「你收了这样的徒弟，不容易吃亏。」 林丹慧莞尔一笑。 那对夫妇被赶出来，走了几步，正好跟林丹慧打了个照面。 「丹慧呀，你还记得我吗？」那夫人上前套近乎，「我是你李姨。」 林丹慧和气地朝她笑：「我记得的。李姨，李叔，好久不见了。」 李母见林丹慧和气，急忙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丹慧，你救救我们家李二。他居然要娶一个妖怪做媳妇。你不是抓妖的天师吗？你帮帮我们，我保证，只要你出手，我就再也不反对你和李二的婚事。」 她还要说什么，林丹慧的手已经被人拿开。一个高壮的男人将林丹慧揽腰抱住，揽进怀里，阴恻恻地看着她。 李母有些吓到，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林丹慧并没拦着任磊，只笑着跟李母解释：「这一位是我的夫君，任磊。」 「李二的事我知道。」林丹慧接着道，「我们林家抓妖怪，也分是非对错。妖怪没有做恶，我们就不会插手它们做了什么。」 「可是……」李母还想说什么，被林丹慧打断了。 「世上不独我一个天师。李姨和李叔实在不放心，可以另请高明。我就不送了。」 林丹慧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李家夫妇终是悻悻离开了。 送走李家夫妇，林丹慧看向陆知之。 陆知之自看见林丹慧后便直直地立在门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半年来她都食不知味辗转难安。她在京城等不回林丹慧，便独自来了林家村。每一日，她都在师父或许已经死了和师父或许还活着这两个念头中反覆，以至于她看见林丹慧，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丹慧看着她，温柔地笑：「知之，我回来了。」 「师父——」陆知之终于有了力气，几步奔过来，跪在她面前，抱着她的脚号啕大哭，「师父，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 「抱歉让你久等了。」林丹慧看她哭得撕心裂肺，心疼地将她抱了起来，「师父有些事耽搁了。不过你放心，一切都很好。你弟弟被我带进仙境，吸了一口仙气后幻化成形，被我叔公留下来做了鬼童子。以后有缘，你们还能见面的。」 「谢谢你，师父。」陆知之抽了抽鼻子，「我以后一定当牛做马，报答师父！」 「师父，你快来。」陆知之哭够了，拉着林丹慧欢快地往里走。 林家原本只有几个书架的书房此刻塞得满满当当。陆知之几步上前，一把扯开了上面的红布。 红布之下，是琳琅满目的红木箱子。 她得意洋洋地看着众人：「师父和师公成亲要用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只等着师父和师公回来，立刻就能举行婚礼！」 「谢谢你，知之。」林丹慧止不住笑。 任磊也朝陆知之点了点头：「知之，做得不错。」 「等一下……」看着三人喜气洋洋的样子，徐兰惊愕地开口，「丹慧，你刚刚不是气李二爹妈，你是真的要跟阿磊成亲？」 林丹慧看着徐兰，笃定地点头：「是的，小兰。我要嫁给阿磊了。」 「什么？」一声惊叫声突兀地响了起来，却是听说林丹慧回家的刘姨急匆匆地赶来，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冲过来将林丹慧带到一旁。 第81页 「你疯了吗，丹慧？」刘姨也顾不得任磊会不会听到了，「你是一个天师呀！你怎么能嫁给一只……一只……」 「一只鬼。」林丹慧接过刘姨的话，替她补完。然后，她望定了刘姨，一字一顿地说，「刘姨，不管阿磊是人是鬼，我都非他不嫁。」 「可是……可是……」 任磊上前，轻轻地扶住林丹慧的肩膀，站在她的身旁：「刘姨，小兰，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对慧慧好的。」 「我想请村里的人都来参加我和慧慧的婚宴。」任磊也不管她们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没有，只继续道，「你们觉得日子定在什么时候好呢？饭菜什么规格显得庄重？桌椅板凳要去哪里借？做一整村的宴席要请几个大厨？」 他自己理了理，有些惋惜地嘆了口气：「看来还得费些时日准备，明日是不能成亲了。」 「师公！师公！」陆知之几步来到他面前，拿出一本小册子，「婚礼的大部分东西我都备好了，你看看还要添什么，定下来后我让官府的人都来帮忙，三天之内就能把婚礼办得热热闹闹的！」 任磊接过小册子，认真地看了起来，然后跟陆知之讨论婚礼的细节去了。 林丹慧看他一会，然后转过头来对刘姨和徐兰甜甜地笑：「他想给我一个盛大的婚礼。」 好一会后，刘姨和徐兰也跟着林丹慧笑了起来。 那个人竭尽全力爱你的样子，已经足够让人相信，他会让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