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我全家都是反派》 第1章 这个爹有点东西 盛夏傍晚。 风是烫的。 蝉鸣蛙叫不停。 江棉棉睡了饱饱的一觉,然后感觉有点饿,就醒来了。 她睁眼,就看见面前一个脸圆乎乎的女人,对着她笑。 “囡囡醒了,饿了吧。” 大脸盘子女人把她抱起来,熟练的掀开衣服。 她条件反射的张嘴,用力啜奶。 过程行云流水,配合的极好。 江棉棉一边吞咽,一边思考。 她莫名其妙胎穿一个月了,一开始啥都看不清,婴儿的眼睛不太好使,看啥都是模模糊糊。 后来看清楚一些了,她心凉了一大截。 很普通的人家,屋子里很简陋,石床,简单的农具…… 她这投胎的运气有点一般。 好在这个身体的阿娘很温柔很有安全感。 阿娘长相平常,脸很大很圆,也可能是她大部分都是喝奶的角度看的。 啜了一会儿奶,她就累了,就像是饮料没有了还使劲吸吸管的感觉,疲惫,不吸了。 阿娘把她抱起来,一边摇晃,一边轻轻撸她后背,撸的她非常舒服,尽管还没吃饱,她又有点昏昏欲睡。 “吱鸭”房门被推开,进来一股子热风。 江棉棉警醒的睁开眼,脑袋还搁在阿娘肩膀上。 然后就落入了另外一个怀抱。 是她爹。 闻着味道就知道,有草药香。 换个怀抱躺着,她又精神起来了。 她努力的睁眼想看清楚她爹,同样是下巴朝上的死亡角度看,却只有一个感觉,好看。 这个爹的长相意外的有点出挑。 黑色长发,眉眼多情,鼻梁挺拔。 身披粗布麻衣,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气质。 他进屋,屋子瞬间都亮堂一些的感觉。 她不知道自己像娘还是像爹,姑娘应该像爹多一点吧,默默祈祷。 跟平日一样,她努力竖起耳朵,准备听听爹娘唠嗑。 想得到点有用的消息。 这一个月她都是吃了拉,拉了睡,其他的两眼一抹黑,就知道这身体有爹娘有哥哥姐姐,其他消息暂时没有打探出来,自己的异能也没有接收到…… “棉棉今天乖不乖,闹你了没?” “乖的很,比前两个好带多了,就是我奶水不足,还是瘦。”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下工?” “有人偷药材,上官大发雷霆,说要整治,我们就先回了。” 江棉棉听到偷药材,耳朵有点硬,感觉竖起来了,想知道有什么内情没有,亲爹会不会倒霉的受牵连什么的。 然后就听到阿娘小声问道:“可是你拿了被发现了?我就说让你别拿,别拿!” 江棉棉:……(⊙▽⊙)??? 我爹长的这么好看,居然还干这种事?这是什么神展开? “不会,我办事你放心,我只拿了三分之一,大头还是上面的人拿的。” “那也危险,出了事咋办!” 两人还在咬耳朵,小声交流偷盗心得?? 江棉棉心中已经掀起惊涛骇浪,不敢相信,自己亲爹这是啥人啊! 长的眉清目秀的,没想到干这种事?? 江棉棉的心还没有回落。 门外脚步声响起。 接着是敲门声。 “哆哆哆。” 第2章 这个兄长和姐姐也有点东西 “吱唔。” 门推开,门外的天色半黑了。 一个半大小伙子卷着闷热的晚风进来了。 是兄长江枫。 他手里提着一个大竹筐。 江棉棉就忍不住探头,有好吃的,有好的…… 大哥江枫长的特别像阿娘,大概就是男版年轻阿娘。 浓眉大眼圆脸,忠厚可靠的样子。 他进来放下竹筐,扒拉开上面的草。 果然从里面掏出一只长尾巴野鸡…… 江棉棉眼睛都亮了,小眼睛忽闪忽闪的。 “爹娘,我猎了山鸡,大补,给娘吃。” 这山鸡尾巴真好看,像是小孔雀一样,五颜六色的,江棉棉脑袋都不自觉抬起来。 抱着她的阿爹转了一个方向,让她看的容易一些,然后开口训斥道: “阿枫你又跑去华源山狩猎,爹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华源山是镇上赵员外家的,赵员外心狠手辣,你们去他的山林打猎,若是被发现了,非得被打死不可。” 江棉棉的心也跟着揪起来了,这就是吃人的旧社会啊,打个野鸡都有生命危险。 “爹,没事,我拉了里长家的儿子,还有刘地主家的少爷一块去的,刘少爷家还出过举人,就算被发现了,有他们顶着,肯定没事。” 江枫还是一脸憨厚的样子。 江棉棉:……(⊙▽⊙)??? 没有想到浓眉大眼的兄长居然也是个腹黑,这…… “阿娘我收拾野鸡去。”江枫怕继续被骂,抱着野鸡就走了。 那五颜六色的羽毛好看,江棉棉还想看,忍不住被吸引,小脑袋摇摇摆摆的。 阿爹极其细心,抱着她转了个方向,让她看。 然后她就看到浓眉大眼的半大少年,手起刀落。 活泼漂亮的山鸡,就成为死鸡了,褪完毛,好小一只,跟小鸡没啥区别,只是脖子稍微长一点。 兄长杀鸡的时候,姐姐江瑜回来了。 家庭成员齐活了。 姐姐长的也跟阿娘很像,是个圆脸小姑娘……阿娘的基因有点过于强大,江棉棉有点担心自己。 姐姐是一蹦一蹦的跳进来的。 姐姐进来,阿爹就出去帮忙了,她重新落入阿娘的怀抱。 “娘你看!” 江瑜从胸口里掏出一个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堆粉渣渣,好像有点香。 江棉棉嗅了嗅,不确定自己现在有没有嗅觉,应该有的。 “阿娘,我去刘地主家帮厨,管家说我干活麻利,给我赏赐了桂花糕,我都拿回来了。” 是桂花糕?江棉棉看着那粉,还以为是迷汗药……额,我的思维不对了。 看着姐姐说话的时候喉咙都滚动了,明显很馋,却没有吃。 这是一个老实人!! “平日都是阿翠去的,今儿怎么轮到你了?”阿娘开口问道。 江瑜左右看看,然后凑到阿娘跟前小声说道:“外头人人都说刘老爷家的护卫跟阿翠有首尾,阿翠未婚夫闹上门,管家听说了,不要阿翠去干活了。” 江棉棉也杵着耳朵听八卦,没有想到小地方还有这种桃色新闻。 然后就看到阿娘用没抱她的那只大手指,戳在了姐姐的脑门上。 “这闲话是你传的吧,你怎么能这么做?传这样的闲话是毁人一辈子。” 江瑜一脸不高兴,小声辩解道:“我说的是事实,阿翠跟我们炫耀,吴护卫还送她银钗,她有未婚夫了还跟别人勾搭。” 江棉棉:……(⊙▽⊙)??? 阿姐有点彪悍,职场竞争太凶残了,只是为了去帮闲而已啊!!只是为了一块桂花糕而已啊!! 她嘴巴都不自觉的张大了。 然后嘴里被塞进了一点粉渣渣,咦,有点甜,她舔了舔,吞下去,又张嘴…… “你个死丫头,传这种闲话你不怕被人发现了,对你也不好,你要是真想去帮厨,想办法把她那祸口子娘腿给拌断,她要伺候娘,肯定去不了,到时候还是你去啊。” 江棉棉吃着桂花糕,惊讶的抬头看着慈眉善目圆脸盘子阿娘。 “咳咳咳……” 差点被呛死…… 桂花糕有点干! 第3章 穿越者的异能 天全黑了。 鸡鸣狗叫声不绝。 江棉棉在阿娘的怀抱里,不那么舒服的躺着,拉嗓子了。 除了她嗓子不舒服,整个家里看着都很舒服。 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阿娘一手抱她,一手劈柴,“哐哐哐。” 阿爹在灶上做饭,切着不知名的叶子,“擦擦擦。” 兄长拿着一把刀小心的在削木头尖尖,“咻咻咻。” 阿姐洗衣服,对着木板锤衣服,“嘭嘭嘭。” 山鸡在锅里的热水里游,“咕嘟咕嘟。” 江棉棉打了个哈欠。 又困了。 眼皮忍不住盖下来。 然后她就感觉到自己被阿娘放了下来。 她知道,是个木盆。 木盆牌婴儿床,她看着阿娘做的,下面垫着一堆不知名的干草,上面铺了几层反复浆洗的破布,一开始她是抗拒的,可是躺下好像不扎,也挺舒服的。 阿娘把她放下,她就醒了,眼皮睁开,但是也没有哭。 乖乖的。 还自己做了一些拉伸。 尝试用手把脚抓到嘴边…… 然后她就感觉木盆被移动,接着她看到了天空。 阿姐把木盆抱到了她身边。 “阿娘我一边洗衣服,一边照看妹妹,你去躺一会。” 江棉棉想着阿姐力气也挺大,抱着盆很稳当,她都没有感觉摇晃。 然后她就开心的看着天。 天空有很多星星闪烁,真的很多很多,难得有一点点凉风,稍微舒服一点了,这时候姐姐站起来给她盖了一件衣服??? 江棉棉很想抗议,只是她扭来扭去也顶不开这件衣服。 姐姐反而看着她咯咯笑。 江棉棉看着笑起来的姐姐,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跟漂亮阿爹有点像了,眉眼弯弯,就挺好看的。 接下来她一边看星星,一边顶衣服,然后又睡着了。 再睁眼,已经是吃饭的时候。 一家人围着吃饭,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今天桌子上一大盆,野鸡野菜汤? 看着绿油油的,闻着还挺香。 阿娘分食,一人一大碗,她把小鸡腿夹给阿爹:“你还要上工干重活,你多吃点。” 兄长江枫又把自己碗里的鸡胸肉夹给阿娘:“娘,你多吃点,你看妹妹黑瘦黑瘦的。” 黑瘦黑瘦的小棉棉? 接着就见阿姐把碗里的鸡脖子夹给了兄长:“哥你吃,我今天在刘地主家后厨有偷吃,不饿。” 最后爹又把碗里的鸡爪夹给了姐姐:“你喜欢啃这个,给你。” 小棉棉只能喝奶,看着鸡肉在一家人碗里转了一圈,如果不是之前听到那些话,她真的感觉这是淳朴友爱的一家人。 一家人吃饭难得很斯文,细嚼慢咽……细细的嚼碎野鸡骨头,慢慢的吞咽下去。 吃完饭,一家人又一起分吃了阿姐带回来的糕点。 江棉棉眼巴巴的看着,不想直接吃,她希望今晚的奶有桂花糕味。 大人吃完,就轮到她了,她努力涨红了脸啜奶,大概是因为阿娘吃了鸡肉,今晚的奶似乎都多了一点点,也可能是错觉。 就在江棉棉使劲吸,感觉又吸空了的时候,大门外有人敲门。 一家人立刻毁尸灭迹,看着没有什么痕迹,兄长才出去开门。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绸布的婆子,她脸上涂了很多东西,吓人的很。 江棉棉心想虽然自己投胎的人家看着很穷,但是好歹顺眼,若要是投胎到这婆子家…… “什么风把六婶婆吹来了,快屋里坐。” 阿娘声音热情的喊道。 那婆子自来熟的坐下,挑剔的看了一眼秦氏怀里的孩子,然后又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江瑜,开口道: “瑜姐儿长的真俊,脸蛋儿圆又白。这不有好事,我肯定向着本家,府城来的吴老爷招人,要是瑜姐儿能被看上,不仅能跟着吴老爷进府城享福,吴老爷还给这个数!” 婆子伸出手掌,转一圈。 她中指上套了个银戒指,嘞的胖手有点肿。 “十两银子,你家枫哥儿讨媳妇也够了。” 江棉棉还盯着戒指看,想着她会不会手指坏死,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听懂。 这是要买卖人口??? 许是江棉棉眼睛瞪太大,这婆子说完那话,又盯着江棉棉道: “啧啧,可怜见的,枫他娘,就算不考虑枫哥儿,你也要考虑这个小的,我听说生下来才四斤多,老话说三死四残五弱六活七康八壮,你这娃儿又黑又瘦,看着就不好养,这以后万一,吃饭抓药,哪个不需要钱。 瑜姐儿去府城享福,还能养活妹子,好歹是一条命啊……” 江棉棉……这怎么还跟她扯上关系了,她一下子激动了,挣扎起来。 阿娘抱的格外紧,她完全动不了。 “阿娘,要么卖了我吧,你买好吃的,把妹妹养大,养的跟我一样壮实。”阿姐江瑜开口道。 江棉棉这会子一下子觉得小婴儿的心口都疼起来了。 扯着嗓子就嗷嗷哭。 之前她听说阿姐为了抢一个帮厨的活,就曝光闺蜜的丑事,还觉得她是个坏姑娘,这会子,她居然为了妹子一口吃的要卖她自己,怎么这么蠢,拿出你自私的那股劲来啊! 江棉棉鼓足劲一直哭,不消停。 只是她能力有限,哭的声音也啊呜啊呜的。 像是要闭气一般。 把一家人吓一跳。 “六婶我家招待不起你,你回吧。”阿娘开口。 “六婶你回吧,我们不卖闺女。”阿爹明确开口道。 大哥直接动手把六婶婆叉了出去。 六婶婆气的站在门口破骂,一边骂一边吐了一口浓痰: “一家子贱皮子,享福都不会,活该一辈子受穷,江老二你要是能把你家小的养活,六婶我吃屎三斤。” 由于江棉棉哭的太吓人,一家子人没搭理六婶婆。 江棉棉是真的害怕,谁抱着她都哭,停不下来。 对这个家庭环境有了一点切身的体会。 太穷了。 瑜姐儿抱着妹妹,轻轻摇晃。 “棉棉不哭,阿姐不走,阿姐天天陪着你,阿姐再也不走了。” 她一边说一边也泪眼婆娑。 要是有办法,谁愿意去当婢。 江棉棉哭着哭着忽然感觉眼睛一花——视线内出现了一口泉。 泉有碗口大,咕嘟咕嘟冒出的泉水,约莫一指粗细,一指的长度,喷上半空,跌落下来的泉水,竟是一丝水花都没有的消失在了虚空中。 江棉棉下意识的拨拉了一下泉水,就有一滴甜丝丝的泉水洒了过来,落入口中,甘甜而爽利,落入鼻中,婴儿常有的鼻塞顿时好了。 嗷嗷嗷,穿越者的异能! 她忘记哭了,惊讶的张开嘴。 而江瑜发现自己说不走了,妹妹居然真的不哭了,似乎还张嘴笑了起来。 她也笑了,眼泪却流的更凶了。 第4章 打探消息 第二日。 天还没亮,虫虫都还在睡觉,露珠还没凝成。 江棉棉的爹,江家老二,江长天就去上工了。 江棉棉裹得像是个粽子,迷瞪瞪的看着她爹。 虽然黑乎乎的,可是她却能看清。 说明那灵泉水不是幻觉,现在虽然自己还迷瞪着,可是视力却好了。 不再像是裹着一层眼屎一般,看啥都有点模糊。 太早了。 她张嘴打了个呵欠,然后脸颊就被捏了一把。 “棉棉,阿爹去上工了,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江棉棉机灵的“咿呀呀”的给了回应。 江长天很惊讶,这闺女太聪明了吧,忍不住又捏了一把闺女的脸蛋。 江棉棉:…… 虽然你长的好看,但是捏人脸是不对的。 送走了阿爹,然后被阿娘喂了一顿奶,把了一把尿,她又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天大亮了。 她在熟悉的木盆里躺着,木盆放在屋檐下,阿娘在劈柴。 她可以清晰的看到阿娘手里举着斧头,把那巨大的木头桩子劈开两半,再劈开两半,一直劈到手臂粗,一块一块的放着,看着很解压。 本来她才一个多月应该不至于有压力,只是想想昨天那个婆子诅咒她长不大…… 这个家太穷了。 她这么小,别说干啥了,话都不会说,不过要是现在开口说的话也很吓人。 她只能躺在木盆里看阿娘挥斧头劈柴,看了好一会,又睡着了。 就这样,喝奶睡觉,不自觉的尿尿,拉粑粑,看阿娘干活,天黑了。 兄长江枫最先回来。 然后是姐姐江瑜,最后才是阿爹。 兄长江枫没有正经的活,出去混了一天。 姐姐江瑜还是去刘地主家帮厨,今天偷拿回来一小块肉…… 阿爹居然给她弄来了一小罐羊奶…… 兄长手上也没有空着,弄回来了三根红绳,一根给阿娘,一根给姐姐,还有一根居然是给她的,放在了她的襁褓上。 江棉棉看到红绳,伸出小手手就想抓住,奈何她的手跟机器猫的手一样,伸开就很难握住,握住再伸开,红绳就掉了,她跟一根红绳斗争的不亦乐乎。 江枫看妹妹喜欢,也很高兴的道:“今天去集市上,帮人干活,别人给答谢的礼。” 老爹江长天却是哼了一声,骂道:“你是不是又帮丽春院的姑娘去骗客人了!” 江棉棉好不容易抓住红绳,听到这话,松开也不是,抓住也不是,有点茫然。 我这浓眉大眼兄长的业务多多少少有点超出理解范围了。 江枫却没有像平日一样嘻嘻哈哈的打岔了。 而是认真的开口道: “上次娘打的我差点下不来床,我自然再没去。这次真是有正经事,六婶婆向来无利不起早,也瞧不起我们,这次居然把主意打到瑜姐儿头上,我肯定要去问问是啥情况,所以就又去丽春院了,那里消息最灵通。” 正举着斧头的阿娘,放下了斧子。 江瑜也好奇的看向大哥。 “这府城吴老爷有个傻儿子,平时好好的,一旦发病就控制不住手劲,把之前的婢女打死了,所以到我们这穷乡僻壤之地买婢女,说是要长相周全,给五十两银子。” “啪!”江瑜把手里的锤衣服木锤重重一锤,发出了一声响。 “这老虔婆卖身钱都敢坑,人家给五十两啊!啊啊啊!下次让我见她,我非撕了她不可。” 江长天有点无语的看着自己的大闺女,这闺女的脑子,有点没救,钱是重点吗?重点是这要被骗去就没命了。 江瑜愤怒的捶了好几下木锤,忽然站起来:“今天阿翠跟我炫耀说她要去府城享福,她这人虽然自私又讨厌,可是不能这样被骗,我去跟她说!” 她起身就要往外走。 “哐当!”秦落霞的大斧头劈开了一块大柴,碎柴飞溅。 她额头满是汗,圆脸盘子红扑扑的,眼里却带着血丝。 没有大吼,也没有像平时那样骂骂咧咧的,只是平静的道:“先吃饭,你别去,你去了她还以为你看不得她好,这事你们别管了。” 接着一家人居然就真的乖乖收拾吃饭了。 江棉棉这会子感觉,她阿娘人不可貌相啊,平时她还以为家里做主的是帅爹呢,没有想到是相貌平平的阿娘。 晚饭没有昨天好,一锅菜,里面飘着一块肉,谁都没吃,最后落到阿娘碗里。 江棉棉现在有泉水打底,精神些。 可是感觉泉水还是不能代替奶,喝不饱。 家里条件太一般了,阿娘的奶水也明显不够。 她感觉好饿。 为了能有健康充足的奶源,江棉棉计划晚上睡觉的时候偷偷做点小动作,结果自己先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阿爹起床的时候把她吵醒了,她瞪着眼,看着圆脸阿娘睡的很熟,还打着小呼噜,她使劲的伸手到阿娘嘴唇上,想象着灵泉水流出来的样子,果然就看到细微的泉水流进阿娘的嘴里,阿娘无意识的吞咽。 然后她忽然感觉自己身体一阵温热……麻蛋,刚刚想像灵泉流水的时候尿床了。 她整个身体从屁股到腿到后背都热乎乎的…… 她泡在了自己新鲜的尿里!! 江棉棉扯开嗓子开始哭:“嗷嗷嗷嗷……” 第5章 第一次出门溜达 天蒙蒙亮。 炊烟袅袅。 江棉棉换了尿布,屁股干爽的偎依在阿娘的怀抱里,双手捧着她的坚挺的大“饭碗”努力的啜奶。 应该不是错觉,早上给阿娘喂灵泉,这会子就觉得奶香甜起来,比平时稠多了,而且也不再是吸两口就空了,而是一直吸一直有,直到她自己饱的打了个嗝,才停止了进食。 一个多月了,终于吃了一顿饱奶,江棉棉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就是希望下次她能泡在尿之前就开始哭…… 喝完奶,她又伸手去扒拉泉水,看着灵泉哗啦啦的流,始终就是一小碗的样子,或者说是一小杯,碗底薄薄一层,她喝完了又慢慢回到那一层。 喝着灵泉水,她感觉自己的嗅觉更好了一丢丢。 能闻到自己身上有一股子新鲜的屎奶味…… 秦落霞看着挥舞胳膊的小丫头,忍不住笑了。 她起身,身体居然不摇晃,感觉自己好像恢复了生娃前的利索。 也是,乡下女人,哪有那么娇贵,她都歇了一个月了。 她本来就是勤快人,一早不仅仅把家里收拾了一遍,角角落落都打扫了一遍,还一口气把院子里的柴都劈了。 劈完柴,她自己看着那一堆柴火,都有点愣住。 这好像力气大了点,也不喘,是不是休息太好了。 干完活,秦落霞配着早上的涮锅汤,吃了一个干馍,然后在身上绑了一块布,把闺女给绑在胸前,出门了。 这是江棉棉第一次离开家门,还有点兴奋,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就闻到了一股子各种屎粑粑交织发酵的味道…… 额,想闭气也来不及了,江棉棉只能把头埋在了阿娘的怀里。 走了好久,才遇到人,看来自家位置还挺偏的,不在村子中心。 阿娘一路跟人打招呼,听着村子里人有喊她“秦氏”也有喊“小秦”还有喊“落霞嫂子”“江家嫂子”“枫他娘”,感觉阿娘人缘挺好的。 人密集的地方,屎味淡了一点,江棉棉好奇的看着左右,一双眼睛乌溜溜的转。 一个老太太伸手就摸了过来,抓住了她的小腿腿。 江棉棉还吓一跳,老太太一张脸沟沟壑壑,满是皱纹,看着有点吓人,但是眼神很慈祥。 江棉棉被干干的手指抓住小腿,也不蹬,只是好奇的看着对方。 老太太轻轻的捏了捏小棉棉的腿,开口道:“有劲,活泛,是个有福气的。” 秦落霞笑着跟闺女道:“这是你太叔婆,太叔婆说你好呢,你肯定就好。” 江棉棉张大嘴,咿呀呀的,胳膊和腿都蹬了起来。 没有一句是夸她好看的,她长的不会很丑吧? 秦氏出月子第一次抱娃出门,昨日还听媒婆六婶说江家小丫头养不活,又黑又瘦跟只耗子一样,所以大家都好奇的凑过来看。 看到襁褓里的小丫头,是黑瘦了点,但是这年头胖娃娃不常见,黑瘦才是常态,小丫头看着活泼精神,不哭不闹,还乖得很,挺招人稀罕的。 本来阿翠娘正在炫耀她家阿翠要去府城享福,这会子见注意力都被转移了。 她也凑过来看了一眼。 嗤了一声,黑黑瘦瘦有啥好看的。 “啧啧,六婶婆话糙理不糙,这娃看着是不好养啊,枫他娘你自己吃的壮壮的,可一点都没给孩子留,孩子乌鸡溜瘦,要是府城老叶能看上你家瑜姐儿,给这孩子抓点药,好歹养的壮实一点。” 阿翠娘一边说还一边摸了摸自己头上新的银发簪。 一根老银子上面挂着两根须,但是在村里也是了不得的了。 阿翠娘在村里最不喜欢的人就是秦氏,两人还有点小过节,她天天炫耀闺女阿翠,总是用江瑜来对比,总说江瑜又懒又馋,说她闺女阿翠勤俭持家。 “翠她娘你这银钗好看啊,不老少钱吧。”一个大娘干笑着转移话题。 江棉棉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女人,这就是阿娘说要打断她腿的阿翠娘啊,说话确实讨厌。 脸上好像还抹了粉,有点不均匀,颧骨很大,皮肤也算白的,看着就不好相处的样子。 还是自家大脸盘阿娘顺眼。 江棉棉赶紧抬头吸一下阿娘。 “这算啥,六婶婆说等以后我家阿翠进了府城,府城的银钗才好看呢。府城老爷家有四进的大屋,四进你们知道吗,他们仆役住的都比我们的屋子大,唉哟,枫他娘啊,我听说六婶去你家看过,没看上你家瑜姐儿,说你家瑜姐儿没眼色,不像我们家阿翠,机灵又能干。” 这次秦落霞却也没有生气,反而抱着怀里的小闺女轻轻摇晃,一边笑道:“是啊,六婶婆说给八十两银子,我们瑜姐儿就是有点呆,可惜了了。” 正炫耀的阿翠娘脸色一下子黑了,八十两?那老虔婆说给十两,居然活生生贪了七十两,岂有此理! 阿翠娘当即脸色变了,也顾不上炫耀了,拔腿就往六婶婆家跑。 要找她算账去。 大家跟着看热闹去了。 秦落霞抱着江棉棉说带娃要回去做饭了。 没热闹可看,江棉棉在阿娘的怀抱里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的感觉阿娘在走路,像是她上学坐公交车那样,摇摇晃晃的她睡的更熟了。 等她再醒来,发现自己被换到阿娘背上去了。 阿娘拿块布在自己背上绑着,比抱娃神器还牛的样子,稳稳的。 这会子阿娘动作有点剧烈,所以把她摇醒了。 阿娘上下起伏,好像正在挖坑。 而背上的小棉棉忽然感到一股子屎意,张嘴就嚎起来了。 她一嚎,把阿娘吓一跳。 秦落霞赶紧把崽放下来,见她脸色憋红,拱着屁股,就知道是想拉屎了。 这孩子真的很好带,秦落霞把她抱着腿一分,就开始哄拉屎了。 “嘘嘘嘘,小囡囡,拉粑粑,嘘嘘嘘……” 江棉棉拉完粑粑,舒坦了,也清醒了,又被阿娘背到了背上,继续摇晃。 她还以为阿娘回家了,结果这是种地吗? 真勤劳啊。 看阿娘挖地也很解压,江棉棉忍不住咿呀呀的伴奏:“在小小的花园里挖呀挖……挖呀挖……” 秦落霞听着闺女呜哩哇啦的喊,挖的更快了。 眼见着阿娘挖了一个大大的深坑? 真挺深,这是要种……人吗,这个高度?? 然后见阿娘在上面铺上了腐草,各种灰土,弄的像是平地一样,一会儿就看不出跟周围有差别。 江棉棉忍不住左右看看,奈何脑袋转动的方向和视力都有限。 而且这一转,要不是她闻到刚刚她拉的屎粑粑的味道,她都不记得阿娘刚刚挖的坑在哪。 挖完坑,阿娘就背着她往回走了。 一路有夕阳有树。 听着阿娘嘴里哼着歌: “黄土地,青草生,我家阿囡胖又圆,胖又圆……” 江棉棉也忍不住咿呀呀想唱歌: “如果有来生,我要在你必经的路上,挖一个坑……” 第6章 有仇当天就要报的阿娘 “黄土地,青草生,我家阿囡胖又圆,胖又圆……” 听着阿娘柔和的长音调。 不出意外,江棉棉又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 已经天黑了。 身处熟悉的木盆里。 有些饿。 她缓缓的把手指伸到嘴里,开始嗦手指,有灵泉水,也有点咸…… 嗦了一会儿,她就有屎意了,面色涨红,想先哭喊预警的,结果嗓子和屁屁同时发力……通畅的不得了。 “嗷嗷嗷嗷!” 她用哭声掩盖了自己拉粑粑的声音。 姐姐江瑜在跟前,捂着鼻子道:“不是说小孩拉屎不臭么,妹妹拉屎怎么这么臭!” 虽然嫌弃,她还是麻利的给换了屎包。 江棉棉一脸无辜,也有点臭迷糊了。 江棉棉感觉自己的两腿被抬起来,姐姐很小心,擦的比阿娘温柔。 擦完也不觉得屁股会黏,应该擦的很干净了。 擦干爽的小棉棉又啜了一会儿手指,手指居然更咸了?呸呸呸~! 阿娘终于出现了,她满足的扒拉着自己的口粮,今天口粮比较充足,(屎都多了)又开心起来,吃完就忍不住咧嘴笑了。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就是傻乎乎的笑。 今天出门吹风见世面了,这会子有点精神了,想再听听父母八卦,那个药材丢失的后续怎么样了,等啊等,一直等到了睡着,也没有听说。 又拉了一顿粑粑,真畅通,又过一天。 一早有人拍门。 “枫他娘,在家吗?” 一个大娘,手里拿着一把野菜,倚在门口。 阿娘抱着她也倚在门口。 江棉棉在阿娘的怀里,同样找了个舒适的姿态。 “听说了吗?六婶婆昨夜去茅坑,把腿给摔断了,不知道哪个淘小子居然在路上挖个大坑。” 江棉棉就听得阿娘一脸惊诧的问道:“六婶婆不是说她家的尿盆都是老檀木的,怎么还要出门去拉屎?” “谁说不是呢,最最神奇的啊,六婶婆去的不是自家茅坑,而是老刘头家的茅坑,你说奇怪不奇怪。” 接着就见阿娘的圆脸都生动起来,瞪大眼小声道:“咋回事?她姨,你给详细展开讲讲,我有的是时间……” “阿翠娘不知道听谁说给府城老爷做丫鬟是八十两银子,六婶婆居然只给十两,要贪了七十两,打上门了,你知道的,阿翠娘那张嘴呀,骂的难听的呀,在六婶婆家闹一下午了,结果晚上六婶婆摔断腿,六婶婆让人抬着她去阿翠娘家,闹的不可开交……” 江棉棉身体跟着阿娘点头的节奏摇摆。 母女两都一脸认真的听着八卦。 江棉棉听满足了,饿了,想喝奶,开始嚎。 喝了两天饱奶,感觉自己中气十足。 “这丫头哭声真亮,你先喂娃,我是顺路来摘菜的,还要回去做饭呢。”大娘拿着菜分享了八卦满足的走了。 江棉棉撅着屁股准备发力吃饭。 …… 晚上家庭成员聚齐。 关于今天的八卦显然是大家都听说了。 吃饭的时候姐姐江瑜开心的道:“阿翠娘去闹了一场,非得说府城老爷给了八十两,要六婶婆赔那七十两,六婶婆说没有,因为钱的事,阿翠不去府城了。” 大哥江枫好奇道:“不是五十两吗?八十两,杀了六婶婆也不会给。” 江棉棉忍不住附和:“咿呀咿呀,八十八十。”(娘说的,娘说的,八十两,八十两。) “管他呢,反正是恶有恶报,哪个好人挖的坑,听说六婶婆那腿断的结结实实的,就算躺百天也好不了,以后看她还能出门祸害人。”江瑜开心的吃苦菜都觉得香。 江棉棉也跟着附和:“咿呀咿呀,挖呀挖呀挖。”(娘挖的,娘挖的,挖呀挖呀挖。) 然后小脸蛋就被大哥捏了一把。 “阿娘,我咋感觉妹妹能听懂我们的话,她好像在说话。” “手劲轻点,她能听懂啥啊,就是看你们开心,高兴的呗。”秦落霞一边说一边给小棉棉喂了一口菜汤。 苦的,呸呸呸。 江棉棉整张脸都皱起来,不好吃,嘴巴一扁一扁的,像是要哭。 阿娘再递过来勺子,她紧紧的闭着嘴,再不张开了,难喝,拒绝。 秦落霞和江长天看这样子就都笑了。 这娃太精灵了。 夜深。 江棉棉迷迷糊糊听到阿娘说话:“他爹,你说会不会有人怀疑是我挖的坑?” “不会,六婶这人平时做事不仔细,看她不顺眼的人多,她要是不去老刘头家也不会摔断腿,都是自找的,睡吧。” 江棉棉安心的睡了,很快打起了小呼噜。 她做梦都在挖坑:挖呀挖呀挖…… 第7章 守株待兔 “噗嗤,噗嗤,噗嗤。” 新的一天从放屁开始。 一家子都没有睡好。 因为小家伙半夜开始窜稀,拉了一夜。 秦落霞自己也拉了好几趟。 她以为是自己吃坏东西,连累了娃。 江枫和江瑜也起来帮忙,主要是帮忙给妹妹换屎包,担心被她被屎泡坏了。 “一定是六婶婆咒的,她咋不直接摔死呢。”江瑜有些刻薄的骂道。 江枫附和道:“放心,六婶婆得罪人那么多,落不得好。” 江棉棉有些心虚的不敢吭声,咿呀咿呀的都不喊了。 这个真不怪那个六婶婆。 小孩子果然不能乱吃外面的东西,灵泉水也不行啊。 成年人喝了灵泉水洗筋伐髓什么的,她只能被提着洗来洗去。 拉屎的重量都快赶上她的体重了,有点不科学。 她现在很饿,贼拉精神,可是阿娘不给她喂奶。 她着急的叽哩哇啦的喊。 “要吃,要吃。” 手脚并用的挥舞! …… 天没亮,一家子就忙碌起来了。 阿爹江长天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细粮。 阿娘秦落霞从犄角旮旯里抱出一个石磨。 大哥江枫推石磨,姐姐江瑜给石磨加细粮。 看着那细粮被石磨一圈一圈的碾成粉末。 江瑜小心翼翼的收集粉末到一个碗里。 阿爹把锅烧热,把柴火取出来,就留着炭,让锅小火热着,再把那碗粉末倒锅里翻炒。 阿娘抱着江棉棉围观。 江棉棉等的聚精会神。 看着一家子为她一口吃的忙碌,有些不好意思。 很快,粉末就炒出了香气,然后阿爹把粉末铲起来,放到陶罐里,舀了一勺出来,用开水冲泡。 炒过细粮粉的锅,也没有浪费,倒上水,煮着。 阿爹,兄长,姐姐一人喝了一大碗涮锅水。 而江棉棉吃着开水冲泡的炒粉,带着米的焦香,这不就是米糊么,软软的一口进喉咙,觉得胃被慢慢填饱,很是舒服。 她很快就吃完一碗,咿呀呀还想吃,阿娘没给。 阿娘用开水涮了她吃米糊的碗,然后喝了涮碗的水,也就算吃过了。 一家人除了江棉棉都只是混了个水饱。 天亮了。 村中鸡狗叫声传来。 江棉棉吃饱了困了。 阿爹江长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急忙忙上工去了,江瑜也还要去地主家帮忙,江枫照例跑没影了。 秦落霞反而觉得自己精神的不得了。 感觉自己其实还能劈一个院子的柴,只是家里没有柴了。 想了想她把娃绑到了胸前,背上竹筐,往后山去了。 她家在村边,背后就是山。 秦落霞干活是一把好手,很勤快,家里的活干完了,也只能钻山里去寻摸点东西。 她也没想着走远,就想着山边看看,有没有什么草药,回去晒干,能换点钱。 江棉棉在阿娘的怀抱里睡的香甜。 甚至还梦到自己坐飞机。 飞机要下降,“啊啊啊啊”往下飞。 飞的太快她有点害怕,猛地睁开眼。 就看到满目的绿色。 绿叶,蓝天,白云,阿娘的下巴。 她呼了一口气。 接着就感受到阿娘强壮的心跳,以及强壮的胸肌。 “咿呀呀呀!”她喊了起来。 要吃,要吃饭。 被娃一喊,秦落霞就感觉涨奶了,薄薄的衣裳瞬间都湿了出来。 坐月子的时候没有奶水,没有想到出月子居然这么多奶。 她感觉自己身体没事了,空了一晚了,应该可以喂娃了。 于是找了个大石头,坐在石头上,解开衣裳,开始喂奶。 天气还是炎热,好在山风拂面,吹散了暑气。 树上虫鸣鸟叫,声声入耳。 江棉棉嘴里叼着奶,就大口吮吸起来。 阿娘喝了灵泉水,又排了身体的毒素,这会子奶香十足。 又甜又润。 江棉棉喝的吧咂嘴,像是有人挤着瓶子给她灌奶一样。 来不及,根本来不及,多的奶直接从她嘴角流出来。 秦落霞认真的抱着娃拍着,也趁机歇息了一下。 江棉棉喝着喝着,就有点累了,阿娘刚好贴心的给她换边。 结果她刚刚开始喝,眼睛都瞪圆了,没牙的小嘴张大。 阿娘身后是个山崖,山崖上有一只小狗熊,连爬带滚的叽里咕噜的滚了下来…… 小狗熊直直的撞到了石墩上撞晕了。 江棉棉惊得张大嘴,又闭上,一口淳厚的奶喷进喉咙。 这大概就是守株(石)待兔(熊)吧…… 明天还来可以不? 第8章 咔擦 “啾啾啾。” “吱吱吱。” “沙沙沙” “呱呜呱呜。” 午后山中,各种虫鸣鸟叫交织,风若抚琴手,弹着树叶伴奏。 秦落霞采了满满一筐的草。 一些是可以入药的,一些是可以当菜煮,饱肚的。 草下还有一只倒霉的小黑熊,不知道为啥,急哄哄的从山崖上滚下来,又急忙忙的撞石墩上,把自己撞晕了。 她踩着斜阳,身后背着熊,身前抱着崽,往家走。 平日山中劳作一天,应该腰酸背痛了,不知道今日为何,腰不酸腿不疼,走路很有劲。 秦落霞归结于自己月子休息的好。 她三两步小跑着往山下走。 鸟叫虫鸣声渐淡,鸡鸣狗叫声愈响,就是快到家了。 而江棉棉也在这时候缓缓苏醒了。 阿娘的怀抱太踏实,她睡的很沉。 大山里的味道感觉很清新,也让她睡的很舒服,有种回归自然之感。 快到村子,就有一种清新的屎味交织一起,一言难尽耐人寻味…… 江棉棉不太舒服的醒来,看到阿娘的圆下巴,看到了自家的屋檐,就又开心起来。 进门。 江棉棉先被阿娘放到了木盆里展展的躺着。 她伸展了一下胳膊腿,就忍不住开始练习拉伸,用手去拉扯脚丫子,不知道为何,这个动作很舒服,拉着拉着,还忍不住把脚丫子往嘴里放,根本控制不住…… 秦落霞在一旁晾晒草药,新采来的草药要铺开晾干,不然放一起就沤坏了。 阿娘晒草药的时候,江棉棉就躺在盆里,时不时眺望不远处那个竹筐,她还惦记着那只小熊呢。 有点稀奇。 还有点害怕,但是更多的是好奇。 就是又菜又爱玩。 她现在虽然开口只会咿呀呀,伸手只能抓到脚,大小便想拉就拉,都不用脱裤子。 可是她毕竟是有异能的穿越选手啊。 看着那竹筐的小熊,她已经有点期待,自己手握灵泉,养出一只灵熊,带出门,倍有面子。 果然,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 就在阿娘进屋拿簸箕的时候。 那筐子居然倒了。 然后那只撞晕的傻熊从里面滚出来。 连眼睛都没有睁,居然直直的就爬到了江棉棉的木盆跟前。 江棉棉闻到了一股子腥臭之气。 比她的粑粑味道难闻多了。 毛猩猩的。 而且小熊凑过脑袋就张开嘴,更臭了。 吓的江棉棉嚎都忘记嚎了。 妈蛋,这是要完本啊。 这还养熊,这是喂熊吧。 江棉棉怂逼一个,就算不怂,现在使出吃奶的劲,她也翻不出这个木盆。 就在这千钧一发,马上逼近大结局的时候,一只大脚飞了过来,接着那只小熊就被踹飞了。 秦落霞也吓一跳。 她没有想到自己回屋拿个簸箕的功夫,那熊瞎子居然醒了。 好在她腿快。 看到那熊瞎子凑到囡囡面前的时候,腿比脑子更快的飞了过来。 江棉棉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吓死宝宝了。 不仅抱着阿娘,还伸手紧紧的拽着阿娘的衣服。 秦落霞也后怕的落了一背冷汗,刚刚那场景,想都不敢再想。 想起来就有点抖。 忍不住咒骂自己,咋能那么粗心呢。 那可是熊瞎子。 哄娃的办法,秦落霞目前就掌握了一个。 掀开衣裳。 果然,江棉棉抱着自己的软乎乎的大饭碗吞咽的时候,才慢慢缓过来。 她的小心脏真是吓到了。 而秦落霞抱着崽轻微摇晃,让她舒适的喝奶。 嘴里念叨着儿歌:“黄土地,青草生,我家阿囡胖又圆,胖又圆……” 同时移动脚步走到那小熊面前。 秦落霞一边哄娃,嘴里唱的儿歌更加温柔了。 同时腾出手,提起角落那只熊,大掌对着熊脑袋就是一拧,咔擦一声脆响,安心了。 江棉棉十分专心的喝奶,抽抽噎噎的,一边喝,身子还一边抖。 把秦落霞心疼坏了。 奶喝完了,她也不下来,一直要待在阿娘身上。 吓到了。 那是熊啊,真熊啊…… 秦落霞于是把闺女放在胸前绑着干活。 江棉棉觉得安全感满满挺好。 阿娘没有像其他长辈一样,娃娃摔地上就给她表演打地地,而是晚上直接炖了一锅汤…… 加餐了。 半夜江棉棉还不自觉吓的哭醒两次。 怂,丢脸,害怕,确实是害怕了。 以她的婴儿体格,在她眼里的小熊跟成年大狗熊是差不多的。 有点心理阴影…… 第二天。 天气晴朗。 阳光晒化了阴霾。 江棉棉舒展的趴在木盆上,没穿裤子,晒屁屁。 古代养娃不得不说,也是有点东西的。 虽然她本人有点羞耻,但是趴着晒屁屁还挺舒服的。 何况家里除了阿娘也没有别人。 江绵绵惬意的趴着,时不时还练习一下抬头。 然后她就看到不远处的地上居然有一群小蚂蚁,黑黑的小蚂蚁。 养熊的愿望彻底歇了。 熊不能养,蚂蚁还不能吗? 小怂棉棉同学,认真的盯着小蚂蚁。 她默默的等着,挺有耐心的。 主要没有耐心也看不了别的,转脑袋什么的,难度也是有的,还很累。 等到有一只小蚂蚁爬过来,靠近她,她小心的伸出胳膊炸出手指,滴了一小滴灵泉水下去,刚好落在了那蚂蚁身上。 那黑色小蚂蚁整个被定住。 然后它身上的灵泉水迅速的消失,小蚂蚁却没有离去,而是扬着脑袋触角四处张望。 江棉棉还想再观察观察,就被人翻了回来。 秦落霞给闺女穿好衣服,抱起来喂奶。 江棉棉还想找那只小蚂蚁,不过她挣扎不过阿娘。 她有点心不在焉的喝奶,不会浪费了一滴灵泉水吧! 此刻秦落霞觉得脚心有点痒,挪开了脚,然后继续抱着娃一边晃悠一边喂奶。 一只触角被踩弯的黑色蚂蚁茫然的绕着木盆转啊转…… 第9章 不孝 天气炎热。 阳光火辣辣的。 天空飘来一朵一朵厚厚的云彩遮住了阳光。 却并没有凉快起来,像是蒸笼盖上了盖子,更闷了。 秦落霞抬头看看天,感觉会下雨。 准备去把自己晾晒的草药收起来,不然淋湿了,就白晒了。 地上的蚂蚁更多了,大概是嗅到了空气中的湿气。 要下雨了。 一群工蚁忙碌的出来找吃的。 他们的食物很杂。 最喜欢吃昆虫,也会吃一些树叶,还有真菌,以及蜜露。 蚂蚁群中也有甜党和咸党。 甜党蚂蚁对蜜露是完全拒绝不了,如果有蜜露和昆虫尸体同时放面前,甜党蚂蚁只会选择蜜露。 咸党蚂蚁是标准吃肉一族,肯定就先选昆虫。 而小黑,姑且叫小黑,是一只标准甜党蚂蚁,对蜜露痴迷。 它不知道为何从天而降一坨比蜜露香一百倍的液体,盖住了它,它整个被沐浴在里头,喝完,它忽然多了一点点思考。 它被一只大脚山踩住,要是之前,它不死也会半残,可是这次它只是触角弯了,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感觉自己整个变硬了好像。 有一种强烈的吸引力,让它围着巨大的像山一样的木盆绕圈。 然后它遇到了另一只蚂蚁。 小黑吓得后退了两步,因为它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气息发生了变化,害怕被同伴发现。 可是它后退的时候却又碰到了另外一只同类。 它的小脑袋里就莫名知道,如果气息不一样,混进去,会被撕裂当做食物。 小黑机灵的要跑,可是发现身边的同类越来越多。 并不是要攻击它的样子,而是要跟着它。 小黑找了一个角落,特意遇上了一只落单的蚂蚁同伴,它这时候有一个思想,若是对碰触角,对方发现它的不一样,它就先下手为强,它感觉自己是能轻易撕裂对方的。 “碰!” 轻轻的碰撞,同时交换了信息素。 没有攻击,对面的蚂蚁对自己露出了友好的意思,甚至是亲近自己,而且过了一会,那只碰撞过的蚂蚁同伴,居然给它拖来一块小虫的碎肉。 小黑惊讶又惊喜。 它第一反应是把碎肉拖回巢穴给王吃。 拖了几步,它忽然停下来了,脑海里出现了一个问号,为什么? 它为什么要这样辛辛苦苦的为王找食物,直到自己累死?为什么?自己是谁?活着为什么?自己在做什么? 小黑蚂蚁的脑子对自己发出来类似的灵魂拷问。 问题太过复杂,也就一闪而逝,它又被另一个强烈的欲望支配,想喝蜜露,想喝蜜露,想喝蜜露…… …… 婴儿的睡眠时间总是很充足。 喝完奶跟被点了睡穴一般。 江棉棉很容易就把那只小蚂蚁忘记了,沉沉的在阿娘的怀抱里睡着了。 她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吓一跳,小心脏噗噗噗的。 睁眼看着还是白天。 眼睛还有点迷糊。 发现自己还在阿娘的怀抱里,就把跳出来的心脏安回去了。 调整了个醒来的舒适姿态。 门被推开。 村子里一般白天不锁门。 进来的是一个粗壮的妇人。 江棉棉看自己阿娘已经算是高大的妇人了,可是进来的这个妇人还要强壮,相比起来阿娘都可以算是纤细合体了。 粗壮妇人先进,接着身后跟着走来一个长相特别端庄的老太太。 虽然是有皱纹,可是你还是会觉得她长的特别好看。 眉眼细溜溜的,皮肤也很白。 江棉棉正好奇来人是谁,就听阿娘开口喊了一声:“娘。” 咦,这是阿娘的娘?那是姥姥?不对…… 她现在视力好的不得了。 这老太太虽然穿的普通,看着也是旧褂子,不过褂子上以前好像是有图案的,这年头衣服上有图案很了不得,有颜色都了不得,再配图案,更难得。 至少是阔过的。 老太太长了一张芙蓉面,穿着打扮,跟村子都格格不入,还有仆妇。 眼神中除了高傲还有一种天真的感觉。 她阿爹江长天的长相也极好,跟村里的大伯大爷们差异也有点大。 若是不是看家庭环境,她一开始还以为自家爹不是举人也至少是个秀才,没有想到只是个农人,还是那种没有地的。 所以这娘,应该是她爹的娘? 所以这是奶奶? 她生下来一个多月了,也都不见奶奶过来,还是有点奇怪的。 那壮妇进来,就环视一周,然后找了个座位,认认真真的打扫,从怀里掏出一个巾子铺上,才让老太太坐下。 这老太太有仆役,家里应该有钱吧。 别人喊阿爹江老二,推测阿爹还至少有个兄长,江老大,只是村里人闲聊居然不怎么提起。 包括自己一家人说话,都没有提及,似乎也有点怪异。 江棉棉的婴儿脑汁这会子高速旋转,有点晕乎乎的。 老太太坐下之后,脊背也挺得直直的,仪态很好。 脖子有皱纹,但是很修长。 天鹅颈那一种,小高领很漂亮。 她目光落在江棉棉身上,居然天然有一种悲悯天人的慈爱,看的江棉棉一阵不自在。 她埋头就往阿娘怀里钻,撅了个屁股。 要是平时她这个动作,阿娘已经掀开衣裳,给她喂奶了。 只是此刻,秦落霞肃穆以待,只是轻轻的撸着闺女的后背,没有做其他的事情。 这个婆婆很可怕。 看着好声好气的,不动声色就能让人生不如死。 她刚刚进门的时候,还以为婆婆是好人。 也就是这样的婆婆,好声好气的,就让相公背上不孝的名声,断了科考的路子,一辈子只能在这乡下挣扎求活。 “娘过来有事吗?”秦落霞严阵以待。 老太太目光落在秦氏身上,也是一副怜悯的样子。 老太太没有开口。 倒是那壮妇先开口道:“生儿在外面做浪荡子,生女在别人家抢着为婢,何苦还要生一个遭罪,丢人现眼。” 老太太似乎不赞同她的语气,微微皱眉,只是好声好气的跟着叹息了一句:“阿瑶不要这么说,好歹是一条人命。” 老太太的声音很好听,脆脆的,不看脸,还以为是二八姑娘。 音调也很好,不缓不急。 有一种像是这大概是这个世界的标准普通话的感觉。 江棉棉一时间摸不着头脑,这是来干啥,一个嘲讽,一个悲悯? 秦落霞更摸不着婆婆的心思,这个婆婆向来是女菩萨一般的人物,据说连蚂蚁都没有伤过。 坏事都是别人做的。 秦落霞只是抱着娃更紧了一点,开口道: “娘这是看我们过不下去,要过来接济我们吗?” 老太太眼神悲悯,似乎更加可怜她了。 她颇有佛性的道:“你呀,做事不妥。” 虽然是批评人,但是语气软软的,有些亲切。 那壮妇冷着脸道:“为了争着为婢,瑜姐儿搬弄是非中伤她人,你这个为娘的,睚眦必报,搬弄是非,致人伤残,丢人现眼,祖宗蒙羞,若你还是江家人,就该家法伺候。” 江棉棉听的吓一跳,这老太婆怎么什么都知道? 虎着脸怪吓人的。 还有什么家法。 接着老太太叹息了一声道:“我担不起这声娘的称呼,我们江家世代君候,没有为婢的后人,切莫贪便宜,毁了瑜姐儿终身。” 秦落霞面色难看,内心更是愤怒。 这老太婆向来站着说话不腰疼,当初生棉棉的时候难产,瑜姐儿去求一点细粮,他们居然把瑜姐儿给打一顿赶出来了。 就是村子里非亲非故的人,这样的时候,上门也会竭尽所能,接济一些吃的。 江棉棉能感觉到阿娘胸腔起伏。 圆乎乎的下巴也在颤抖。 若是其他人,秦落霞就要喊滚出去了。 秦落霞怒从心中起,恨不得抄家伙。 可是每次想到跟着老太婆作对,吃亏的都是自己。 那婆子力气居然比她还大,她打不过。 秦落霞看着怀抱里的婴孩,强忍住胸中气焰。 她嫁过来江家这么久,都生了三孩了,就是头猪,也学会了点东西。 她虽然大脸盘子,身段也粗粗的,可是此刻,她学着婆婆悲悯天人的模样,浓眉大眼,语气平缓的道: “江夫人教训的是,我家瑜姐儿粗鄙,连为婢都要争抢一番,不像您家的婉姐儿,自幼识字有才名,教养得体,心地善良,定是老天都宠爱,想必不用为婢,直接就能当妾呢。” 第10章 不义 午后。 起风,落雨。 蚂蚁躲起来了,还有一只落单了。 风把院子里老太太来过的香气卷走了。 老太太身上有一股子檀香的味道。 像是日日烧香拜佛熏的。 阿娘说完那话。 菩萨一般漂亮的老太太眉眼都裂开了。 气的嘴唇发抖。 她嘴唇抖起来的时候,也终于显出了些刻薄。 这乡下粗妇居然敢拿她家婉儿比。 反了天了。 而那壮妇更是直接,伸出砂锅大的手掌,就要打过来。 却没有想到居然被秦落霞挡住了。 壮妇脸色涨红。 没有想到这粗妇生完娃,力气居然变大了? 还能挡住她的身手? 她可是经过训练的。 老太太脸色难看的开口: “秦氏,你好自为之,多行不义必自毙,人为恶,祸虽未至,福已远离,阿瑶,我们走。” 壮妇扶着老太太离去。 好大两朵奇葩。 江棉棉看懵了。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在路上淋着,江棉棉第一次坏心的希望有人被雨淋到。 秦落霞很生气。 胸中气焰滔滔。 却也没处发泄。 老太太很能言诡辩,不要证据,也不讲事实,总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但凡她觉得你做错了,就能判你的错。 秦落霞深呼吸一口气,想到自己今天居然拦下了挨打,又莫名兴奋。 有人说生娃坐月子能治以前的月子病,她是不是生了棉棉,身体好了。 她开始拼命干活。 于是江棉棉看着阿娘把屋子里的床扛在背上……把石磨抱起来……把柱子挪动……蹲在地上,角角落落都擦了一遍。 破旧归破旧,却干干净净。 终于。 落雨了。 雨渐大。 滴滴答答,哗啦啦。 江棉棉饿了,“咿呀呀,咿呀呀。”(阿娘,娘,吃,吃。) 秦落霞坐在屋檐下的小竹椅上,抱着闺女,掀开衣裳,喂奶。 她看着院子里的大雨,风也凉了一些,胸中的怒气也渐渐消了。 罢了。 若不是老太婆那装模作样,也轮不到自己嫁给相公。 她甚至还要感谢她呢。 雨淅淅沥沥的,天早早的黑了。 浪荡子江枫也没有提早回家。 还是如往常一样,饭点才着家。 今天他居然扯来了一块红布,满脸欢喜的给阿娘。 秦落霞面色不愉,没有搭理,也没有骂人。 江瑜是天全黑了才从地主家帮闲回来,这次没能带东西,而是不开心的道:“阿娘,明日我又不用去了,阿翠娘同意她嫁给刘地主家的护卫,阿翠以后可以正式到刘地主家干活了。” 秦落霞也只是心不在焉的恩了一声。 到了江长天回来,秦落霞才提起劲。 相公脑子好,有事跟相公说,相公有办法。 她有点担心瑜姐儿,老太婆每次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似乎没有她办不成的事情。 江长天今天回家居然破天荒的带回来一包肉馒头。 整整四个。 江棉棉看着阿爹风度翩翩的从大袖子里掏出来的。 还有水蒸气。 似乎还没有凉,她都闻到香气了,居然是包子。 不过他们不叫包子,而是叫做肉馒头。 四个圆润的包子。 一个被压塌了。 “阿爹有啥好事,居然有肉馒头。”因为有四个,江瑜也不谦让,就抢了一个,拿手里咬了一口,才满足的问道。 江长天笑道:“阿爹升官了,以后可就是一个小管事,月钱涨了一倍,算是喜事吧,以后每月阿爹都给你们买一次肉馒头可好。” 江枫拿了一个肉馒头递给阿娘,自己拿了瘪掉的那一个,大大的咬一口,又咬一口,三两口就一口气吃掉了。 吃的嘴里鼓鼓囊囊的,全部咽下去了,他才揉了揉肚子开口问道。 “那原本的吴管事呢,他可不好相处,上次阿娘生妹妹,我去找你,碰见他,他踹了我一脚,我这里现在还疼,若是他高升了,阿爹你以后更不好干活了。” 江长天拿了剩下一个肉馒头,跟儿子不一样,吃的斯斯文文的,慢慢的吃完,才缓缓的道: “死了,他偷拿公家的东西,被发现,打死了。” 接着一家人都沉默了。 江棉棉眼睛瞪大大的,瞳孔都有些涣散。 她小脑袋还一直记着之前阿爹说的偷药材的事情。 然后,啊这…… 秦落霞也吓一跳。 本来今天心情就不好,听到相公说这事。 她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死了好,也不用遭罪了,这世道……” 一家人似乎都是心硬的人,再不提这事,而是高高兴兴的准备晚餐。 江瑜很开心的道:“正好我明日不用帮闲,可以在家照顾妹妹,阿爹升官,我们也就不会挨饿了。” 有了肉馒头垫肚子,晚上的野菜汤更显得苦了。 不过大家都是大口大口的吃。 吃饱了半夜不会饿醒。 江棉棉嗦手指,喝奶,不参与分享野菜汤。 看着兄长和阿姐都面有菜色。 阿爹也是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 今天那仆妇却是满面油光,大胳膊大腿的。 江棉棉想着找机会给野菜汤里加点泉水,至少身体要养好。 今天是信息略多的一天。 江棉棉完全忘记了她喂了一滴灵泉水的蚂蚁。 那小蚂蚁已经在木盆底下安了个家。 她被兄长阿姐逗着玩了好一会,决心保留精力,到晚上要听床角。 终于躺到阿娘怀里。 然后被阿娘哄睡着,放一边去了。 黑夜中。 她瞪着眼,听着嘻嘻索索的声音。 她看到阿爹把头埋在了阿娘的怀里…… 黑暗中,闷闷的声音轻轻的传来:“吴管事领我进行,我本该感谢他,可是我得知他居然要推我出去顶罪,所以我先告发了他,他死了,我活下来了,还顶替了他的位置。” “霞妹,我心里后怕,可是我更开心,我果然是阿娘说的不孝不义的小人。霞妹,活着好难啊。” 黑暗中。 阿娘的大手缓缓的撸在阿爹的脊背上。 原来阿爹很瘦。 脊骨是突出的。 平日看阿爹穿的宽大,只觉风度翩翩。 江棉棉的手扯着自己的脚丫子,不自觉的放到嘴里啃了起来。 总觉得忽然眼睛湿漉漉的,有泪水滑落。 脚丫子有点咸。 第11章 江婉 清晨。 不凉快。 屋子里很闷。 阿爹早起开门上工。 门外也没有什么风。 江棉棉还困困的,眼睛都没有睁开,就开始进食。 吃饱了,被动的把了尿尿,又陷入了沉睡。 等她再睁眼,就看到阿姐江瑜的圆下巴。 难得的是大白天,阿姐在家陪她。 阿姐的下巴圆润,但是细腻一些。 脸也小一点,没有发腮。 其实阿姐很耐看,是有福气的那种容貌。 只长的像阿娘的话就有点憨圆,可是加了一点点阿爹的痕迹,就显得秀气一些,福气圆润。 是长辈喜欢的那种类型。 就是阿姐最好不要开口说话。 她说话的时候,总有点刻薄,怎么不好听怎么挑着说。 江棉棉左右转了转脑袋,没有发现阿娘的身影,嗅了嗅鼻子,也没有闻到阿娘的味道。 猜测阿娘可能不在家,她就没有哼唧,反正哼了也喝不上奶。 她乖乖的躺在自己的木盆里玩。 掰脚丫丫。 阿姐坐在身边做针线,看着很麻利,拿着针穿过来穿过去。 江棉棉看了一会,感觉眼睛都快被戳瞎了,不能盯着针头看。 赶紧转移一下注意力。 她转了一下脑袋,结果就看了一只黑蚂蚁。 认认真真的站在自己木盆的边缘。 真的是站着的。 像是在秀腹肌一般,蜂腰细胳膊细腿。 就是胳膊腿有点多。 江棉棉想起来,是她喂过灵泉水的那只小蚂蚁。 居然还在,她还以为跑丢了呢。 这会子看到小黑蚂蚁,感觉它有点大,好像比昨天看到的更大一圈了。 她没敢吱唔,担心自己一吱唔,喂的那滴灵泉水就浪费了。 自己一家人都很彪悍的感觉。 阿姐要是看到这蚂蚁,一个指甲盖就掐死了。 她轻轻的伸出手,看着那小蚂蚁,然后眼睛一闭,伸出手把蚂蚁从盆子边缘推出去了。 但凡她的手能抓住点其他东西,她都会用东西推。 可是她抓不住。 睁开眼,果然蚂蚁不在了。 江棉棉就吱哩哇啦的开始喊了。 挥舞着手,要洗手,要洗手。 奈何姐姐江瑜听不懂妹妹说什么。 看她挥舞胳膊咿呀呀的喊,以为她拉了,就过来解她尿布,看尿布干着,以为她是饿了,又去厨房拿细粮粉给她冲泡。 江棉棉一脸无奈的吃着米糊,趁机把手在阿姐身上蹭了好几下,心中才平缓下来。 她吃着米糊,吃的很快,碗底基本没有了,阿姐用勺子使劲刮碗,发出刺耳的声音,也就刮出了半勺子。 阿姐刮碗底的时候,喉咙都在动,感觉是在咽口水。 江棉棉闭着嘴不吃了。 反正没人,阿姐你偷偷吃一口吧。 上次你喂我的桂花糕还没有这个米糊好吃呢。 结果一个没有注意,被阿姐捏了一把下巴,她就张开嘴,那最后半勺米糊也塞进了她的嘴里。 江棉棉吃的心烫烫的。 虽然碗刮的极其干净,看不到一点粘,江瑜还是冲了一碗开水,认认真真的喝了。 喝完水了,其实一点都没有味道,但是江瑜还是伸出舌头认认真真的舔了一遍碗。 阳光下,那碗油光发亮,干净的不得了。 江棉棉看阿姐这个操作有点羞耻。 还好,没有外人,只有自己这个不会说话的奶娃娃看到了。 正想着没有外人,外面的敲门声就响了。 门被推开。 不是阿娘。 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 说是粉雕玉琢也不为过。 小女孩脸色白里透着粉,眼神清透明亮。 一身富贵,头上的头饰是银钗,不是阿翠娘那种老银钗,而是闪闪发光,细细的薄薄的蝴蝶展翅的样子,那工艺,周大福都要跪拜下风,像是一只飞蝶落在了她头上。 她的头发又黑又亮,浓密无比。 不像她阿姐,圆脸盘子,枯黄头发还有些毛躁。 小姑娘杏鼻红唇,让人见面就心生好感。 她身上穿的襦裙层层叠叠的,虽然不是新的,但是跟阿姐身上的粗衣麻布,也是一个天一个地。 难道这就是姐姐的塑料闺蜜阿翠?那也太漂亮了。 跟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就听到阿姐开口了:“江婉,你来做什么,我这里可不欢迎你,你要是磕了碰了,我们可赔不起。” 少女也姓江? 不是阿翠。 江棉棉更好奇了。 少女进来,看江棉棉的眼神带着微微怜悯,而且很快就略过去了,似乎不忍多看一样。 那眼神咋说,看的江棉棉感觉,好像自己可能活不久一样。 心里有一种拔凉拔凉的感觉。 “瑜姐姐,你误会了,我上次摔了,是我自己不小心,不怪你,我这次来是给你送东西的。” 江棉棉这才注意到,小姑娘手上提着一个大包袱。 包袱皮都是新新的布料,不像是这个家里的东西。 “上次我娘错怪你,我昏迷了不知道,才醒来,特意来给你赔礼道歉。你别嫌弃,这些我虽然穿过,可是也是我极其喜欢的。” 江瑜不耐烦的道:“我不要,我阿娘不让拿你们的东西,阿娘说拿你们一根葱,要赔上一亩地。” 江瑜这么说,江婉却不生气,还好脾气的笑道:“瑜姐姐,我是偷偷来的,可辛苦了一路。” 江瑜虽然恶声恶气,还是起身给找了个干净的碗,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我家没有茶,就凉水,爱喝不喝。” 江婉好脾气的接过碗,手腕上油润的玉镯碰到了有缺口的陶碗,发出了叮咚的脆响声。 …… 第12章 小鞋 早晨的风比较和煦。 江棉棉嘴巴张大,又闭上。 看着小姑娘这么有礼貌,她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觉得自己和阿姐的恶作剧有点过分了。 不过她不会说的。 她站阿姐这头。 江瑜也低头。 不过江婉只喝了一口,夸了一句,就放下碗了。 她打开了包袱,把她带来的东西,展示给江瑜看。 江棉棉也好奇里面是什么。 “咿呀呀”的喊,表示要看。 江瑜不知道妹妹要干啥,看她叫了,就把她抱起来了。 包袱打开,里面是一身衣服和一双绣鞋。 不是新的,江棉棉看那衣服色彩都掉了,至少浆洗好几回了,鞋子那鞋尖有磨平了一丢丢。 可是江瑜却看的眼神发亮,激动不已。 江棉棉能感觉阿姐抱着自己的手劲都大了一些。 江瑜要不是还抱着妹妹,就忍不住上手摸了。 虽然是旧的,可是衣服依稀有色彩,图案,还有腰带,很细致,衣服布料也滑溜溜的,跟她身上的粗布不一样。 那双绣鞋更是漂亮。 颜色鲜艳。 上头的蝴蝶栩栩如生,两个鞘翅上还有碎珠子点缀。 小碎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江婉看江瑜的神色,就知道她会喜欢。 她白皙柔嫩的手也依依不舍的摸着那鞋子,这是阿娘给她定做的,跟她头上的银钗一起,都是宝来阁做的,可惜鞋子太小了,她穿不进去了。 这套襦裙她也很喜欢,不过裙摆有点短了。 她也穿不了。 “我听阿瑶姑姑说要你去府城,你千万别去,那里危险,你相信我。瑜姐姐我是为你好的,你还记得不,我小时候淘气爬树,不小心摔下来,是你在下面垫着我,不然我就摔死了,我不会害你的。”江婉言之凿凿,十分诚恳。 江棉棉听了都忍不住挺有好感的。 这小姑娘好像跟昨天那老太太和仆妇不一样,至少善恶分明。 结果就听自家阿姐开口道:“我不是故意要给你垫背的,我就是倒霉而已。” 江棉棉:……阿姐你其实有时候可以少说一句的。 江婉一脸认真执着的道:“总之瑜姐姐你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记得,千万别去府城。” 江瑜有点不耐烦:“知道了,我阿娘肯定不会让我去的,你以前喊我二姐姐,现在喊我瑜姐姐,你惯是聪明,别假好心了,猫哭耗子,快回吧,你要是磕了碰了,我们家真的赔不起。” 江婉被呛了,也没有生气,只是道:“我不能待久,我阿娘要是知道我来找你,会生气的,总之我是为你好,那我先走了。” “谁稀罕你来啊,快走快走。” 江瑜挥手赶人。 看着江婉出去了,“啪”的一声就把门关了,有点凶哒哒的。 关了门,江瑜又有些不放心,从门缝里往外看。 江棉棉也探着脑袋顺着门缝看。 见江婉走了不远就有人接,江瑜重重的嗤了一声:“果然是大小姐出门。” 江瑜把妹妹放下来。 就去翻那个包裹。 仔细的寻摸了一遍,没有藏钱。 其实家里现在最需要的是钱,买粮。 她还以为江婉那烂好心会给她留钱呢。 江瑜在华丽的衣服和鞋子面前呆坐了一会,没敢碰那衣服,布料滑溜溜,担心被她的粗手擦破了。 她拿起了那双鞋。 真漂亮。 尤其是阳光下。 她毕竟也是个小姑娘,爱美爱俏,乃是天性。 她拿着鞋,嘴里却还要嘟囔:“你不穿的破衣服破鞋施舍给我,还要我感激涕零,要是我爹能科考,我也能穿这些的,我都听村里的秀才先生说,我爹极有读书天赋。烂好心,假好心!” 一边却也忍不住,把那双鞋解开。 她脱掉了自己脚上的草履,想要试一试。 还没有穿,她就感觉自己穿上一定极美。 江棉棉就看阿姐涨红脸把她的一双大脚生生的挤进小小的绣鞋里,鞋肿起来了,阿姐小心翼翼的站起来,走路摇摇摆摆。 那小鞋上的蝴蝶也摇摇摆摆,像是展翅要飞起来。 穿的很疼,江瑜还是有点兴奋,走到江棉棉面前问道:“好看吗?” 江棉棉:“咿呀呀,咿呀呀,咿呀呀,咿呀呀。”(别穿,姐姐,我以后给你买大鞋子穿,这个不合脚。) “哈哈哈,你也想穿吗?你这么小,路都走不了,等着,等你长大,姐姐赚钱给你买好鞋。” 江瑜舍不得把绣鞋脱了。 又穿着在院子里小心翼翼的转了好几圈。 走到了额头都有汗了,担心脚心有汗,把鞋子弄脏,才坐下来,小心翼翼的脱鞋。 结果,就这一会儿,她的脚后跟就磨出了血,那血沾染在绣鞋上,使得颜色更加鲜艳。 第13章 如何跟自己的宠物沟通 昨日下过雨。 今日没有那么炎热。 有阳光也有风。 江婉走了。 院子里还留着一股子淡淡的清香。 不仅仅是江婉身上的熏香,她留下的那身旧衣服上也有熏香。 江棉棉不是很喜欢那味道。 江瑜坐在院子里的木桩上,认真的低头撕刚刚脚后跟磨破的脚皮。 疼的她“嘶嘶嘶”的抽气,眼泪都滚出来了。 江棉棉看着疼的。 不自觉小拳头都握紧了。 结果阿姐撕掉脚皮,居然也没有处理,就用院子里的凉水冲,看着没有继续流血了,就又开始做针线活了。 江棉棉躺在小木盆上,看着阿姐居然又很开心的干活了。 阿姐这个性格挺好,除了说话不好听,大部分时间都很开心的。 也不怎么记仇。 江棉棉的婴儿脑袋思考了一下,又累了,想喝奶。 结果转动了一下脑袋,就看到那只小蚂蚁居然又爬上来了。 锲而不舍,小心翼翼的爬在木盆的边缘。 距离很近,她可以看到这只小蚂蚁很健美。 比例很好看,细腰,六条腿很细但是感觉很有力量。 头身比至少是九头身,身子细细长长,黝黑发亮,像是有甲壳,尾巴是个有点像鸡心的模样,上面还有两道纹,有点神秘的感觉。 头上除了两根触角,还有两个钳子,钳子看着挺锋利的,这要是咬一口自己一定很疼。 没找到眼睛在那,但是好像这只小黑蚂蚁在看自己。 这样想着,江棉棉又伸出手,慢慢靠近小蚂蚁,闭上眼,把它推了下去…… 然后她发出一声哭喊:“嗷嗷嗷嗷嗷!” 家人们谁懂,她连蚂蚁都害怕啊,越仔细看越害怕。 江瑜听到妹妹哭,赶紧起来查看。 同一个流程,先摸她的屁屁,好吧,湿了…… 给她换尿布。 江棉棉也趁机把推蚂蚁的指头在阿姐身上又蹭了几下。 换了新尿布,阿姐也不做针线了。 开始洗衣服。 家里人穿衣服比较省,也不会一直洗,主要洗的就是江棉棉的尿布。 江瑜干活非常麻利,她洗的尿布一点尿骚味都没有残留。 但是她嘴闲不住。 虽然阿娘总是叮嘱她,出门在外,少开口,不惹祸。 可是现在是在家里,跟前又只有妹妹,还有江婉刚刚来了又走了。 江瑜有满肚子的话想说。 虽然妹妹可能听不懂,她也忍不住叨叨开了。 “阿娘回来要是看到我收了江婉的东西,肯定会不高兴。” 江棉棉连忙回应:“啊啊。”(对对) “妓子的东西,兄长都能拿,江婉那边的东西为何不能拿。” “咿呀呀呀”(说的也是) “可是兄长是帮她们干活了,拿的是报酬,我没给江婉帮忙,她莫名其妙的送来,这大概就是阿爹说的那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管了,反正是她送来的,不拿白不拿。” 江棉棉点头:“啊啊。”(也对) 阿姐这车轱辘话转,一句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接收到。 江棉棉听的有点着急。 结果她一扭头,嘿,那只小黑蚂蚁又又爬上来了,爬到了刚刚木盆的边缘了,而且还费劲的推了一张树叶上来? 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木盆上落下了一张树叶呢。 江棉棉就看那小蚂蚁拖着叶子,一步两步三步往前爬,爬到了刚刚被自己推下去的位置。 嘶! 它会不会以为我在跟它玩啊。 她真的不想玩啊。 还是它要推叶子来感谢我? 据说蚂蚁吃叶子呢。 江棉棉不知道怎么跟这只小蚂蚁沟通,如果自己头上也有触角就好了,说不定顶一顶就知道啥意思了。 看着小蚂蚁费劲的拖叶子还挺好玩的。 她伸出手,想抓那叶子。 结果就见那小蚂蚁以为她又要推它,她的手指还没有靠近,小蚂蚁就紧紧的抓着叶子,先跳下去了。 小蚂蚁抓着叶子,像是顶着降落伞一样,慢悠悠的往下飘……飘…… 第14章 血光之灾 午后,又落雨了。 就很凉爽。 雨打的树叶飘落。 有一只黑蚂蚁,不知道躲哪片叶子里去了。 江棉棉在阿姐的背上,看着雨。 阿姐的背没有阿娘的宽阔。 阿姐身上也没有阿娘的奶味。 阿姐的肩膀瘦一点,身上没有香薰。 阿姐陪她的时候,给她喂吃的,为她换尿布,洗屁屁,做针线活,洗尿布,翻晒草药,搞卫生,总之很忙碌,也基本没有停歇。 此刻阿姐为了背她舒服,弓着背左右摇晃。 让江棉棉感觉像是在摇篮一样。 江棉棉不自觉的想起今天那个叫做江婉的女孩。 跟自家阿姐应该差不多大,亭亭玉立,脊背挺拔,脖颈修长,下巴微扬,想必在家是不用背弟弟妹妹的,也不用干这么多活的。 她的脸贴阿姐的背上,贴的扁扁的,有气无力,饿了,想喝奶。 直到院门被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棵大树? 额…… 不对,是阿娘,阿娘扛着一棵树? “呀呀呀呀!”(娘,娘,是阿娘。) 江棉棉看到雨中的人,是阿娘,兴奋不已。 脖子都自己撑起来了。 秦落霞扛着树,进门就听到孩子的喊声。 胸立刻涨的不行,她没有抱娃,怕过了湿气。 先进屋,换了衣裳。 屋里,江瑜已经烧了热水,可以擦洗。 秦落霞利索的收拾了一下,然后才伸手抱娃,掀开衣裳。 江棉棉满足的抱着自己的大饭碗,大口大口的吞咽。 等她吃饱了,打了两个奶嗝才有思绪。 却还是不愿意从阿娘怀里下来,紧紧的抓着阿娘。 “阿娘你今日去哪里了?”江瑜迫不及待的想把江婉送来的东西给阿娘看,又担心挨骂,迂回的问道。 秦落霞表情有点不自然,她今天上山采药去了,还在那天喂囡囡的石墩里等了一下午,到下雨了,也没有等到熊再撞过来,被淋了一身。 当然这种事,就不要跟孩子说了。 不过路上遇到一棵树,长满红果果,秦落霞觉得囡囡肯定会喜欢,就把整棵树都给弄回来了,可以种在院子门口。 “你今天在家咋样,棉棉乖不乖,好不好带?”秦落霞问道。 “棉棉很乖。” 江瑜还是吱吱呜呜不敢说。 而江棉棉在阿娘怀里睡了一觉,再睁眼,大哥和阿爹都回家了。 江棉棉刚睁眼,眼睛还有点模模糊糊的,觉得眼前看到一片红。 结果揉了揉眼睛,不是错觉,真的一片红。 大哥的脑袋血呼啦差的,看着很吓人。 江棉棉吓的张嘴都没有声音了。 今天真是诸事不宜,兄长和阿姐都有血光之灾。 阿娘阿爹还没有开骂,就听姐姐江瑜先骂了:“哥,你又去哪里鬼混,怎么搞成这样?” 江枫的头还在淌血,却还是满不在乎的道:“打架,伤了,对方也落不得好。” 实际上江枫脑门上隐隐作痛,只是不想让爹娘担心。 伤了,流血了,肯定疼。 江棉棉看的感觉疼死了,主要是头部,还担心有其他后遗症,这是古代,医疗落后。 她不敢哭,担心添乱。 只是小心翼翼的盯着看。 这时候她被放到盆里,又看到了黑蚂蚁,不过没有心思逗了。 就见一家人都在忙碌。 阿娘和阿爹都没有骂,而是给收拾伤口。 阿娘抓了一把草药,放到石钵里使劲锤。 阿爹给清理伤口,用的居然是她的尿布。 大概可能尿布是全家最棉的布了。 阿爹手里拿着尿布,浸泡在开水里,然后等水凉。 感觉自己一家好像都略通医理一样,阿姐脚流血,知道用凉水冲洗止血。 而阿爹居然还有用滚过的水的意识。 还是这个世界这方面比较普及? 看着阿爹帮兄长清理伤口,看不到细节,江棉棉着急了,忍不住“咿呀呀”的喊。 姐姐江瑜过来抱她。 江瑜心大,果然抱着她看哥哥的伤口。 血茬茬的,破了一个口子,但是不是刀伤,应该是什么锐器打破的,江棉棉穿前是个半吊子医学生,刚刚被分配到医院实习,还缝香蕉皮练习的时候。 懂一些,又不全懂。 不是大的刀口,应该不用缝合。 就算要缝合,这也没有缝合的条件。 看着阿娘把砸烂的草药一股脑儿的敷在了兄长的脑门上,简直像是给做了一个抬头纹海藻面膜。 也没有纱布包,只能让兄长躺在躺椅上。 给兄长处理完伤口,阿娘和姐姐做饭去了,姐姐应该心虚,所以今天一直跟着阿娘,估计还没有说。 江棉棉落到了阿爹的怀抱。 阿爹抱着她,坐在兄长身边的小马扎上。 “和谁打架?缘由?输了赢了?”阿爹缓缓的开口问道。 虽然不骂人,但是这一瞬间的阿爹好凶。 江棉棉躺在阿爹的怀里,心想,还好自己还不会说话,也不至于闯祸应该。 江枫开口道: “在县城里碰见江荣了,说我偷他们家不要的衣服鞋子,说我们一家子都是惯偷。 我打了江荣,还有他的两个跟班,其中一个跟班,眼角有黑痣,不认识,很凶,拳脚很好,还带了利器,我感觉我会被打死,我打不过。 就故意打到了往日衙役会经过巡逻的地方,看到衙役的时候,用脑袋撞上去。得到了二十二两银子赔偿,给了两个衙役大哥一人十两,我留了二两。” 屋里听到这话的江瑜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阿娘,我没有偷,我没有想要,是江婉送过来的。” 第15章 种一棵树 老天拉下了黑夜的幕布。 暂停了雨水键。 归家的人不至于顶着黑夜,还要冒着雨。 晚饭,阿娘做的还是野菜汤,清汤寡水,很健康,没有一点荤腥,纯天然绿色无公害。 肯定不用担心会得脂肪肝什么的,高血压应该也不会。 但是估计会贫血,可能也会缺钙。 不过感觉阿娘的基因比较强大。 阿娘,兄长江枫包括姐姐江瑜,其实在这时候的人里,都属于长的强壮的。 姐姐江瑜也不像今天那个江婉那样,没有弱柳扶风之姿。 只有阿爹,略瘦。 毕竟家里只有阿爹和阿娘没有血缘关系??(逻辑满分) 到晚上时不时都会有咳嗽声传来。 可是阿爹应该年纪不大,肯定不到三十,这个时候的人成婚早,应该也就二十几。 听着阿爹像是小时候得过感冒,一直不好,落下的毛病。 肺部应该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也就是阿爹颜值很好,不然一个特别瘦,老是咳嗽的人,就会容易驼背不足的感觉。 兄长的话说完。 屋里阿姐的哭声传来。 院子里的一阵风,卷起了阿爹的咳嗽声。 被抱在阿爹怀里的的江棉棉感受到阿爹胸腔剧烈震动。 他是想要忍住不咳出来,却导致咳的更严重。 阿爹侧着脸尽量避开自己。 然后江棉棉被阿爹迅速的放到了兄长的怀里。 就见阿爹坐在一边,狂咳了一阵。 “咳咳咳咳咳咳……” 然后他苍白的脸就弥漫上红色。 黑色长发披肩,白皙的脸庞微红,眼睛因为咳嗽,咳出了泪,有些湿润,他坐在小马扎上,居然也像是一幅画,有种风流。 江棉棉有些看傻了。 然后被阿姐丢出来的包袱给打断了。 江瑜又气又急,又非常伤心。 她气自己眼皮子浅。 着急自家真的被污蔑偷东西。 伤心兄长受伤,伤心江婉为何那样。 包袱被丢在地上。 散落开来。 漂亮的绣鞋,带着新鲜的血迹。 洗褪色的衣服,花花绿绿。 弥漫着香气。 江瑜气的鼻子都哭红了。 江枫在躺椅上抱着妹妹。 江棉棉被抱着,呆呆的看着地上的衣服,也不敢吭声,这时候应该轮不到她发表意见。 阿娘秦落霞走出来抬起手,掌带风。 江瑜以为阿娘要揍她,倔强的闭上眼,也不跑,等着挨揍。 虽然之前她没有挨过打,但是兄长是挨过阿娘揍的。 秦落霞抬手捡起包袱,拿到一边拍打。 江枫嗤了一声,对着妹妹江瑜道:“江小瑜,你是不是蠢,她送来,就是我们的东西了,随便乱丢,弄坏了多可惜,那料子,丽……那什么姐姐们最喜欢了,会给不少钱,正好我受伤了,买点好吃的,补一补啊,不然白挨打了。” 江瑜没有挨打,但是哭的更大声了。 吃饭的时候还低着头,时不时耸耸肩。 她就是真的很伤心,那双鞋那么好看,她就穿一次,脚就流血了。 她下午的时候应该多穿一会的,白流血了。 江枫脑袋上的药糊糊干了一点,就用一块布绑起来了。 江棉棉目测……还是她的尿布。 呜呜,少了一块尿布,不知道会不会来不及换洗。 她不想光屁股。 一家人又整整齐齐坐在餐桌前吃饭。 真好。 虽然兄长脑袋流血,阿姐脚上流血。 江棉棉想给家人都补点灵泉水,但是婴儿动作能力有限,阿娘也不会把她抱到锅前,大概担心她一不小心掉锅里。 一家人吃完饭。 没有一点残留。 刷碗很简单。 冲一遍水就好。 大家都吃完就轮到江棉棉。 江棉棉抱着阿娘,狼吞虎咽,饿。 今天阿娘出门大半天,她有点饿怕了,饭碗不在跟前,极度没有安全感。 喂完娃,秦落霞准备把拖来的树种下去。 江棉棉落入了兄长的怀抱。 大概因为兄长今天属于伤员,不用干活,就领了抱娃这种轻松的事情。 哭过的姐姐江瑜,破天荒的很沉默,一直都没有吭声。 这会子乖乖的帮娘递工具。 兄长一手抱着她,还一手忍不住摘树上的红果果。 摘一颗下来就往嘴里放。 江棉棉看到兄长吃,她也想要。 伸手“咿呀呀呀”的喊。 张嘴想吃。 结果就见兄长嚼嚼嚼,然后皱眉,呸呸呸! 吐都来不及。 好苦好涩,还有一股子酸味。 这啥啊。 江长天看着大儿子,忍不住摇头。 “阿瑜过来帮忙把红果摘下来,绿的留着。” 阿爹喊她干活,她十分麻利。 她觉得是自己收了江婉的东西,才闯祸,导致大哥被打伤的,很内疚。 这边红果子摘了一小盆,阿娘的坑也挖好了。 江棉棉喜欢看阿娘挖坑,很解压。 阿娘是天生的挖坑好手,动作又快又麻利,挖的坑又大又圆。 挖好坑,阿娘把大树抱过去,树根放进坑里。 阿爹帮忙一起埋土。 姐姐江瑜也一起干活,埋土,踩实。 兄长也抱着她,帮忙踩。 一家人埋土特别利索,又快又好又结实,合作过很多次的样子……(#大雾) 这个 江棉棉“咿呀呀”的喊,表示要参与。 一家人一起种的树,她也要参与。 不过大家都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听到她喊了,兄长先摸了她的屁屁,发现没有湿,就转头看阿娘。 “刚吃过,还没饿吧。”秦落霞道。 江棉棉激动咿呀呀的比划。 最终,居然是老爹明白她的意思。 把她接了过来,抱着蹲在地上。 江棉棉从旁边抓了一把土,她小拳头漏,说是一把,其实就是一捏捏土。 但是她还是用力的甩过去,那土甩到树根没有不知道,反正手不小心打到阿爹的脸了。 泥点子都擦到阿爹白皙的脸上。 江长天也不生气,反而亲了闺女一口。 “我家囡囡最乖!” 江长天抱起来闺女,举高高。 江棉棉被举在阿爹的头上,头顶是一家人刚刚种下的树,树很大,像一把大伞。 她咯咯咯的笑起来。 第16章 打草 “王王王。” “孤寡孤寡。” 村中有狗叫声。 有老蛙鸣叫声。 并不热闹,反而让人感觉有些静谧。 夜晚的山村,很黑。 偶有星火,也是微弱的,忽闪忽闪。 村子的灯光,似乎不如眼前的萤火虫亮。 这个时候没有路灯。 普通人家也不会一直点着蜡烛,浪费。 好在雨后的天空,很干净,云朵都被大雨冲散了。 月亮乖乖的挂在天空。 不那么圆,但是接近圆了。 江棉棉是第一次,晚上了还待在院子外面。 其实她家院子也没有高墙,就是小矮墙,围着,有个地方还有缺口,要爬也很容易爬进来。 现在这棵树正好是种在缺口的那墙角的位置跟前,有一种弥补了墙的感觉。 大树下。 阿娘又抱来了一个石墩。 围着石墩,放了几把小马扎。 还有竹椅。 兄长江枫躺在竹椅上。 江瑜给大家倒水。 喝的是温水,没有加草。 晚餐吃的已经够苦了,白水就好。 杯子也是竹筒做的,很纯天然。 阿爹也坐在小马扎上喝水。 阿娘抱着她。 除了兄长,大家都坐小马扎,阿爹似乎就格外挺拔靓丽一些。 尤其是夜风吹起阿爹长发发梢的时候,更加好看。 江棉棉看了看阿爹,就又瞪着眼好奇的往村子看,依赖于月光,还能依稀看到一些房舍。 村子是一个盆地的模样,最中心有一片挺大的宅子的,好几栋连一起。 其他的房舍稀稀疏疏的,一点一点的。 有的就一个小茅屋,不知道是住人的,还是就临时搭建的? 她家的位置比较高,周围不远处也有房舍,但是不是连成片的。 那边是集中的有几个房舍,她家这边是单独的。 门口种棵树,好像地盘就挪出来了一些,占地更大了,有一种莫名愉快的感觉。 盛夏的夜,哪怕是雨后,也是温热的。 大树下,偶有飞虫,蚊子也有。 江瑜勤快的点了一把艾草粉,空气中有淡淡的艾草味,蚊虫还是有,但是好像不咬人。 大哥江枫躺着也没有闲着,手里在剥那个小红果的皮。 刚刚阿爹已经让把这果子放锅里煮了一道捞起来。 这会子大家围着石墩,都在手动剥皮。 “这个这么苦涩,能做什么吃的?”江枫一边剥皮一边问道。 “让你平时不要出去鬼混,过来给我帮忙,你不干,这是红鸦果,果实长的像是红嘴乌鸦的嘴,皮苦涩,子可入药,主治脾虚郁结,肉质甘甜可利尿通淋。”阿爹一边干活一边徐徐开口道。 江棉棉还是头一次感觉,自己阿爹好像真挺有文化的。 这是中医范畴的东西吧,她不太懂。 古代获取知识渠道比较少,能随便看一个果子就知道这些,很不容易。 不过干活麻利还得看阿娘。 阿爹剥一个果子皮的功夫,阿娘能剥五个。 阿姐江瑜也能剥三个。 大哥没有认真剥,也能剥两个。 江棉棉……一个都搞不定。 她手里有一个果子,她害怕掉了,抓的紧紧的挥舞着胳膊。 结果抓太紧了,吧唧一声,碎了。 果汁飞溅。 她还是忍不住好奇,把手凑近嘴边舔了一下。 “啊啊啊啊!” 嘹亮的哭声响起。 哪有甘甜啊,好苦好苦,岂止是苦涩啊,五味杂陈,苦的她肝疼肚子疼脚丫子疼…… 看妹妹这样,苦了一晚上脸的江瑜终于忍不住笑了。 哈哈大笑。 其他人也忍不住笑了。 …… 斗转星移,风吹草摇。 艾草灰也被吹散了。 新的一天。 头顶绑着尿布的大哥居然还要出门,而且出的很早,天不亮就提着那包袱走了。 阿爹也天不亮就出门上工了。 父子俩一起走的。 大清早,姐姐江瑜背着她站在大树下,目送兄长和阿爹离去。 站了好一会。 江棉棉脑袋搁阿姐肩膀上,也看了好一会。 兄长阿爹的身影渐渐变小消失。 姐姐还不回屋。 她不知道阿姐是舍不得阿爹大哥,还是舍不得那包衣服和绣鞋。 晨风有些大。 吹的阿姐的头发乱飘。 扫的江棉棉的脸很痒。 于是她大胆的尿了。 江瑜感到后背一阵湿热,急忙忙的往屋子里跑。 “娘,娘……” 江棉棉顺便拉了一条健康的粑粑。 又喝了顿奶。 阿娘就打算放她到她的御用木盆里。 可是才往下放的时候,江棉棉就看到了木盆底下一只探头探脑的大蚂蚁,头更大了…… 呜呜┭┮﹏┭┮ 她使劲的抓住阿娘的衣服。 阿娘整个松手了,她居然抓住阿娘的衣服吊在阿娘身上,就是不下木盆。 谁懂啊,自己养的宠物自己吓的要死…… 秦落霞没有办法,以为是她昨天离家,让囡囡今天更粘她,索性就把她背在背上。 她今天想进山深入一点,看看能不能猎点东西。 阿枫脑门流了那么多血,还有小瑜那丫头,脚踝磨破了那么大块,硬是不吭声。 要不是她起夜去看了一下闺女,给盖被,根本都没有发现,直接磨掉了一块肉。 那绣鞋本来就小,而且是专门按照江婉的小脚做的,有模子的,硬穿,肯定不行。 吃啥补啥,以形补形,血肉肯定要用血肉补。 秦落霞等相公和阿枫出门了,才从床底下翻出了一根矛头。 锈迹斑斑,好久没有用。 她把矛头放在院子里的石板上打磨。 “唰唰唰……” “嚯嚯嚯……” 铁和石头碰撞,发出声声响。 阿娘干活每次都很有力量感和节奏感。 连磨矛这种事,韵律节奏都极好,让背上的江棉棉都有点犯困。 有点好奇阿娘的娘家是干啥的。 锈迹斑斑的矛头在秦落霞的手里很快磨亮,散发出淡淡的幽光。 江瑜蹲在阿娘跟前,帮忙时不时加点水。 她知道阿娘这是要瞒着着爹去打猎呢。 兄长江枫去打猎都要被阿爹骂,阿爹觉得危险。 “娘,我也跟你一起进山行不行。” “不行,你在家带娃。”秦落霞一口拒绝。 “山里危险,万一有事,我顾不过来。”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还是有点叛逆,阿娘越不让,江瑜越想去。 江棉棉看着阿姐还是鼓着脸,嘟囔着。 接着就听阿娘道:“姑娘以小脚为美,你跟着我干活,已经是大脚了,再去爬山,脚板不仅大还厚,以后不好相看人家了。” 江瑜缩了缩脚。 她不服气的道:“可是阿娘不也嫁给了阿爹。” 却再也没有提要去山上的话了。 江棉棉觉得阿娘真的有点厉害,看着粗粗壮壮,说话是很会拿捏重点的。 秦落霞磨好矛头,把矛头放进框里,准备进山了再把矛和矛头套起来。 江棉棉又在阿娘的怀里喝了顿奶,才依依不舍的换到了阿姐的怀抱。 看着阿娘扣好扣子,利索的背好框,手里拿着长矛的棍子出门。 一出门阿娘就碰到村里人,互相问候。 “落霞嫂子去干活呐。” 阿娘摆了摆手里的棍子道: “闲着没事,去打点草。” 第17章 你信吗 今日中伏。 宜栽种纳畜收养子女收礼,忌修坟。 阿娘进山了。 江瑜背着妹妹,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黄金桶~~就是尿桶。 造型有点像是木头花篮,底下是圆的木盆,木盆上做了一个藤蔓的手提,像拱桥那样。 趁着日头没有太大,她要浇一下新种下的树。 不能直接浇,直接浇会把树烧死。 要添水,一九比例大约,就比较好。 江棉棉捂着眼,这个小小黄金桶,是她专用。 同时有点好奇,这个,这个她的尿尿,稀释后,加水,再浇树,会不会有一些特别的作用…… 如果有的话…… 啧啧。 浇完树,阿姐就背着她回屋了。 阿姐继续做针线活。 因为日头有点大,是坐在屋檐下坐的。 江棉棉就被放回木盆,被迫和她的宠物小蚂蚁培养感情去了。 别的穿越者手持灵泉大杀四方,她手持灵泉连一只蚂蚁都斗不过。 怂,太怂了。 江棉棉躺下就看到那只优秀的黑蚂蚁在木盆边,熟悉的老位置,甚至那个位置都往下凹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它挖的,很合它身子的样子。 江棉棉默默的伸手,握拳,伸手,握拳,作为一个人类,和动物不同的地方,在于人类能用工具,假如她能抓住一根棍子,她就敢把蚂蚁拨来拨去。 江棉棉练习着抓握,同时看一看那蚂蚁,如果它敢靠近,她就马上……哭出声。 好久见那蚂蚁没有动静,乖乖的窝着,她就又转移注意力看阿姐去了。 阿姐做针线就是那种很普通的针线,不是刺绣,没有花里胡哨的线。 应该是在纳鞋底,穷人家费鞋。 一针一针,一圈一圈的,层层叠叠的穿针引线,让鞋底变的结实又柔软,就可以走更远的路,到更远的地方,也能从很远的地方,走回家。 只要不对着针头看,也是很解压的事情。 刷刷刷就是一圈,比她见过的做十字绣什么的快多了。 姐姐这个手速,缝针应该也挺利索的。 干脆果断,还很稳,针线之间空隙也匀称,转弯也非常自然,打结也挺好的。 看了一会,江棉棉就饿了。 阿娘不在,她吃的应该是米糊吧。 不过她记得那天看到米糊也就一小把,吃了有几天了吧,这应该要吃完了。 果然,她“咿呀呀”的喊了几句,就见阿姐放下针线,先摸她屁屁,发现没尿,然后,把她背起来,然后去屋里的陶罐拿细粮粉。 这个过程好像没有洗手?? 阿姐拿起陶罐摇了摇,轻飘飘,就一点点了。 江瑜使劲的倒那个陶罐,“砰砰砰”使劲的拍陶罐,直到一点粉末都没有倒出来。 江棉棉都担心阿姐把陶罐拍碎。 倒半天也就小半碗细粮粉。 看着阿姐小心翼翼的加水搅拌,不让一点粉末飞出去。 可能是罐子里的最后一点了,还有这两天又下雨,一点都不香,还有一股子味儿。 江棉棉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 然后又被阿姐跟上次一样,趁着她不注意,把她嘴巴捏开了,喂了一勺。 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三次。 江棉棉准备反抗,这次做好准备,绝不开口。 又被捏开嘴,又灌了一勺。 她……太委屈了,感觉刑讯逼供都没有她惨。 她还不敢张嘴哭,担心张嘴哭,阿姐把剩下的全给她倒进嘴里。 她抿着嘴,眼泪哗啦啦的流。 江瑜一脸不解,细粮多好吃啊多香啊,自己妹子咋就不喜欢吃呢,她做梦都想吃呢。 因为妹子坚决反抗,她也用不了巧劲,不敢再捏她下巴,担心捏坏了。 感觉妹妹的脑壳有点硬…… 江瑜于是改语言劝说:“我们把剩下的这两口吃完,乖,你看你没吃细粮以前,又黑又瘦,跟树上的知了猴一样……” 江棉棉听了阿姐的话,一脸惊恐,知了猴是什么鬼?自己到底丑的多怨毒? “你看你吃了细粮,一下子白白嫩嫩,细粮养人呢,你就想想昨天那谁,那江婉,虽然装模作样,可是她就是吃细粮长大的,好看吧,咱妹子也吃细粮,也长那样好看,不,要长更好看。” 江棉棉越听,眼泪更多了。 不只是因为米糊不好吃,还莫名心酸。 实在忍不住,张嘴哭了。 然后被阿姐把最后一点点米糊全喂进了她嘴里。 更惨的是,因为今天米糊少,阿姐连涮碗的水,也没舍得喝,端给她喝了。 江棉棉喝着水,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到了碗里。 喝了一半,就打了个大大的嗝。 不是饱的,大概是又气又急。 江瑜看到妹妹都打嗝了,就没有再喂水了,阿娘说打嗝就是饱了。 她于是决定自己喝剩下的半碗涮米糊碗的水。 因为天热,放不住。 江家的饮食家教,不能浪费粮食,力所能及的要吃掉。 才喝第一口,江瑜眼睛就瞪大了。 她感觉好香好好喝。 “嘶”江瑜吸气,跟她撕脚皮的时候一样。 难道是因为刚刚她没有把碗刮干净?不过这水已经清清的了。 江瑜一口气喝完碗里的水,又倒了一碗喝。 喝了一口没啥味儿了。 江瑜忽然把碗到妹妹嘴边,哄道:“香香,喝一口,就一口,特别香。” 江棉棉当场就想翻个白眼。 不能小看古人的智慧,连她这心大的阿姐,都想哄骗她。 江棉棉配合的喝了一口,然后闭嘴。 江瑜虔诚的端着碗,然后开口喝碗里的水。 喝了一口,咂咂嘴,好像没啥味道了 果然……就是水,没有香气。 她刚刚还以为自己发现了神奇的事情,妹妹碰过的碗会更好喝呢。 江棉棉觉得姐姐太闲了。 于是她尿了。 尿完一脸得意,她才一个多月啊,就有这么强的控制力了,前途无量,未来可期,想尿就尿…… 然后她嗷了两声,含着自己的手指头,一脸傻白甜的看阿姐给她换尿布。 江瑜给妹妹换好尿布,看她可爱的在嗦手指,忍不住俯身亲了她脸颊一口。 亲的江棉棉猝不及防,小脸蛋红了起来。 这阿姐人还是怪好的。 …… 山里。 秦落霞一路拿着长棍敲敲打打。 看到合适的野菜都装进筐里。 又碰到了一村民,打了招呼。 渐渐的她越走越深。 路上的草也越发茂密。 秦落霞这才把筐子底下的矛头拿出来,组装好。 长矛尖尖,中间镂空,还有血槽,接近她胳膊肘长,不像是打猎人家的矛,反而是军中制式,细看,里面是有个刻字的。 组装好的长矛上手的时候,秦落霞似乎就从一个刚刚生完娃的大娘变成了军中虎虎将士,一身威猛的感觉。 明明是圆乎乎的菩萨脸,这一刻却是煞气满满,仿若凶兽。 速度也变快了,很快整个人都隐入密林中。 只是林中偶有鸟儿惊飞,显示底下有什么东西路过。 傍晚。 鸟儿又一只只惊飞。 秦落霞肩扛一只黑色长毛野猪出现了。 长矛见血,她的手上虎口也有点酸疼。 她虎着脸,异常严肃。 实际上也有点懵逼。 她记得她阿娘活着的时候,总跟她提起亲爹,说她亲爹是盖世英雄,冲锋陷阵,横扫千军。说自己有罪,没有给他留下一个儿子,否则一定能继承他的能耐。 难道她生了三胎之后,忽然继承了亲爹的勇猛无敌? 她本来就想进密林打一些山鸡什么的,万万没有想到遇到了野猪。 她吓的举着长矛乱扎。 更万万没有想到野猪就被她扎死了。 她虎着脸,十分担心,这,回去该怎么跟相公解释? 上次的小黑熊说是自己撞上来的,相公都有点不相信…… 这野猪如果说自己撞上来的,相公信不信? (阿娘:秦落霞) 第18章 肢解 …… 山中鸟儿鸣啾啾。 流水哗啦啦。 秦落霞觉得相公肯定不信。 于是又扛着野猪找到了一个有流水的山涧。 她想了个好办法。 把野猪放下来。 活着的野猪有点吓人,死了就不那么可怕了。 秦落霞在水边把野猪分割了。 长矛化身了分肉器。 她也是今日才发现这长矛真的很好用。 可以拼接,棍子可以分三段。 取一段接着矛头,就可以当做短刀,用来分肉极其方便。 秦落霞做事很干脆利落。 把野猪脑袋先切下来。 遇到骨头的位置,就用巧劲,从筋膜里切下去就行。 午后,斜阳。 照着山涧上落下的水如同彩色珠帘,颗颗下落。 彩珠落入深潭,激起圈圈涟漪。 潭边站着一位大胸长腿长发的女子,背影很健美,臀部也很好看。 有一种性感天然的美。 不是那种京城中欣赏的弱柳扶风之美,而是异域那种高大丰满的美。 她仰着头,擦拭了头上的血水。 站在山涧下,迎着水珠,吹着凉风,舒坦。 如果不看她脚边那一块一块一块一块一块的野猪肉,眼前这可以组成一幅很美的仕女图了。 纳好凉,秦落霞找了大叶子,把她分尸的野猪肉一块一块的包好,然后放进筐里,上面放好草,背着往家走。 一路走,想着一家人都可以喝上肉汤,吃上肉,秦落霞就抑制不住的满面笑容。 她步伐越来越快,小跑起来。 …… 夕阳西下。 鸟儿叽叽喳喳,催旅人归家。 江棉棉的脸睡扁了。 江瑜一边干活,一边看看妹妹。 感觉妹妹真像是棉花一样,软乎乎的。 睡着的时候,打着小呼噜,乖的不得了。 她说妹妹吃细粮变白变好看,并不是忽悠妹妹。 现在妹妹真的跟生下来那会完全两个样。 那时候黑乎乎的像是小灰老鼠一样。 现在白乎乎的小鼻子翘翘的,小嘴红呼呼的,眼毛也很长,睡着了闭着眼,眼毛又长又翘,就是不够密,头发也变黑了。 简直是一天一个样,越变越好看。 小脸越来越像缩小版的阿爹。 越看越心疼。 因为太专注,江瑜一不小心把针扎了一下自己手心,冒了一个血泡。 她赶紧往嘴里吸,要是血流掉,就浪费了。 江瑜又想到了昨天江婉过来的事情。 她每次遇到江婉都没有好事,上次因为阿娘难产,她去求他们要点细粮,结果就遇到江婉,江婉说她去给她拿,结果细粮没有给她,江婉反而晕倒了,她被莫名其妙的打了一顿。 这次也是,明明是江婉自己过来送东西,连累大哥差点被打死。 她的脑袋不太聪明,但是总结了两点。 第一,沾上江婉就没好事会倒霉。 第二,总觉得江婉不让做的事情,应该反着来。 江瑜吸着手指,想着自己要是真到府城为婢,能干啥?应该首先有一身新衣服吧,听说府城人家的婢女都穿的很好,新鞋不知道有没有,应该没有,毕竟是婢女,面上光鲜就行。 伺候的人的话,她也没有干过,在刘地主家帮闲就是打杂跑腿,都没有往人跟前凑。 听说那少爷发病会打人,她担心自己还手的话,会不会把人家少爷打死。 不过如果对方人多势众,自己打不过,还是会挨打,就像去江宅,每次都是人多欺负她人少。 而且她从来没有离开家,还是害怕。 算了不能因为跟江婉赌气就做傻事。 她脑海里忽然有一个画面闪过,有朝一日,她遍身罗绮,绣鞋上绣着金珠,头上插着好多金钗,闪闪发光,坐着八抬大轿,招摇过市。 她想到这个画面,感觉自己发白日梦,自己都忍不住咧嘴嘿嘿直笑。 江棉棉醒来了,看阿姐嗦着手指,一会皱眉一会傻笑,一直嗦手指……吓了一跳,阿姐这是异能也觉醒了吗? 她也习惯性的拿手指嗦一嗦,不过讲真,被自己口水嗦过的手指,再嗦的时候实在有点不卫生。 但凡她能站起来,肯定要先去给自己洗八遍手再嗦手指! 正想着,她好像听到院子外面熟悉的脚步声。 重重的,一步一步的,很稳当。 阿娘回来了,肯定是。 江棉棉着急的“咿呀呀呀”的喊起来。 喝奶,要喝奶! 果然一会就敲门声响起,因为家里就江瑜和妹妹,所以她今天把院门锁了。 她听到门外阿娘的声音,小跑着去开门。 秦落霞背后的筐子装的满满的草的样子,草儿冒尖。 按说是不重的,可是她放下来的时候,发出了沉沉的闷声。 江棉棉叫的更大声了。 想喝奶,急得不行了。 秦落霞听到闺女喊声,也胸涨的很,不过还是忍着先去换衣裳,稍微梳洗了一下才给喂奶。 江棉棉抱着自己的饭碗不管不顾的先一阵吞咽,等到感觉自己的小胃都被填满了的时候,才有力气思考。 忽然感觉今天的奶味好像夹杂着一些腥气,有很重的血腥味。 阿娘这是干啥去了? 就算打猎,也不至于血腥味这么重? 阿娘身上的味道好像跟她隔壁法医系的学姐身上的味道好像,学姐那天跟他们一起吃饭,说是实习回来,刚刚解剖了一个新鲜的尸体…… 江棉棉再看院子进门那阿娘放下的筐子,鲜红的血一点一点往外渗透!!! 第19章 一双红色绣花鞋 天蒙蒙黑。 兄长和阿爹还没有回家。 江棉棉被姐姐抱着在院子门口大树下,转悠了好几回。 好神奇。 她才这么小,就有盼望归家的人。 尤其是站在大树下等的时候,眺望远方。 看到村口出现的一个小黑点,都会心跳快一些,雀跃一些。 可是久等不来的话,就又有些焦躁,忧虑。 对江棉棉来说,外面的世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兽,她一无所知,就觉得危险无比。 树下站了一会,还是没人,姐姐江瑜就背着她回院子了。 院子里,阿娘正在收拾野猪肉。 刚刚阿娘把筐子打开,拿出那光滑的一块一块的肉的时候,江棉棉觉得自己小心脏都停了三秒。 阿姐江瑜却是一脸激动:“阿娘,阿娘,你买肉了啊,有肉吃了。” “不是买的,是今天去林子,遇到一头野猪,傻里吧唧的撞到我矛上,不小心被扎死了。”秦落霞语气平静的道。 江棉棉:……阿娘骗人,野猪毛很长很长的,怎么可能是一根毛都没有,白白的皮……总不可能阿娘在山上杀了野猪,还给褪毛,一块一块的切好,洗干净?阿娘是有强迫症?汉尼拔? 然后就看到阿娘把肉摆出来,整整齐齐,像是积木一样…… 最后补上了猪蹄和猪头,一只野猪平平整整的,全都在。 猪毛,也没有丢,阿娘摆的整整齐齐的,用草绳捆着,根据长短,有六把猪毛。 没看到猪的话,江绵绵还以为这一把一把的是松针…… 从来没有见过被肢解的这么齐全的猪猪。 这难道是古代版的乐高? 看到肉,姐姐江瑜比她还激动,压根没有思考那么多,就兴奋的背着她转圈,时不时到门口去看一下,爹爹和兄长回来没有,回来可以早点吃肉。 江棉棉看阿姐时不时的抹一下嘴角……真流口水了。 然后阿姐也时不时给她擦口水,笑着问道:“馋了吧,棉棉是不是也想吃肉肉。” 江棉棉:……不是,我是因为婴儿神经发育不完善,对身体控制力差,口腔一直张开,控制不住脸部肌肉,流口水,不是馋了……算了,解释不清楚,她看着阿姐傻乐,也跟着“咿呀呀”的喊。 也挺好的,就因为一顿肉,阿姐笑的眉眼弯弯,都更像阿爹的模样了,没心没肺的,让人看了就跟着开心。 终于,在天全黑漆漆的时候。 阿爹和兄长回来了。 没有出院门,江棉棉是靠听脚步声分辨的。 她现在每天靠着灵泉水补充水分。 除了那几天拉屎拉的超过体重之外,最明显的感觉应该是五感变灵敏了。 感觉自己的听力嗅觉视力都有极大的提高。 还有味觉,不好吃的东西,到她嘴里,真是精彩……什么奇怪的味道都尝出来。 触觉目前因为就跟家里人一起,喜欢阿姐亲她,喜欢阿娘抱她,具体提高没有,她也不知道怎么感知,就感觉家人很喜欢她。 真的,她虽然是个小婴儿,但是真感觉自己像是宇宙中心,他们都很喜欢她,爱意满满。 就像是阿姐虽然是用刚刚摸过她屁屁的手去捏她的脸,那味道有丢丢奇怪,但是那触感还是温柔有爱的-_-||。 江棉棉听到兄长的脚步声走的比较沉稳,但是偶尔也有点蹦跳,情绪 有点好。 阿爹的脚步声接近于无,非常均匀轻巧,要不是她听力变强,根本听不出来。 “咿呀咿呀”(开门开门)江棉棉也有些激动的喊。 一天没见了,还是很想念的。 果然,江瑜开门,来的就是兄长和阿爹。 而且两人身上都背了不少东西。 大概是因为东西多,所以才天黑了往家走,担心被人看见。 穷怕了,有一点点钱,都担心露出来。 江瑜好奇买了什么东西。 看着包装整整齐齐的,她非常兴奋。 比看阿娘拿来的猪肉兴奋多了。 毕竟这些是花钱买的,花钱买的东西,都是精贵的。 江瑜提起来一袋子,摇了摇,好奇是啥,还拿到鼻子前嗅一嗅。 江棉棉不用闻都知道,是中药。 味道大的很。 江瑜也闻出来了,乖乖的放下了。 接着她一脸激动:“阿爹居然买了细粮,太好了,妹妹今天没吃的,哭了好久。” 江棉棉:……我哭是因为你硬给我喂,不是因为我想吃-_-||。 接着江棉棉就听到阿姐尖叫了一声。 “啊!啊!啊!” 江棉棉吓一跳,发生了什么事?难道阿爹筐里也有排序整齐的肉肉吗?去毛的? 结果就见阿姐拿着一双绣鞋。 上面没有蝴蝶,没有小碎珠,但是很新,有精致刺绣的绣面,而且是红色的。 “爹,爹,这是给我买的吗?”江瑜拿着鞋跑进屋问。 兄长和阿爹回来就先梳洗。 江棉棉发现,这一点自家人好像都挺好的,比较注意。 兄长洗漱完就过来抱她,抱着她靠在竹椅上。 就听屋里阿爹说:“绣鞋,不知道啊,不是我买的,你问问阿枫。” 然后姐姐又一阵风一样跑出来。 “哥,哥,这是给我买的吗?全新的吗?” 江枫抱着妹妹,傲娇的点了点头。 “一双绣鞋而已。” 江瑜激动不已。 坐在小马扎上,就把自己鞋子脱了,却没有试穿,而是急忙拿着绣鞋回屋了。 江棉棉一脸懵逼,才想起来,这是古代,是有男女大妨,是不是不能在男人面前露脚,兄长也不行。 结果过了一会阿姐又拿着鞋跑出来了。 在她面前,坐下,脱鞋,认认真真的穿了一双袜袜? 不会松紧,宽宽的。 果然是江棉棉想多了,都食不果腹,还要下地干活,没有那些讲究。 应该是阿姐担心把新绣鞋弄脏。 就见阿姐小心翼翼的把绣鞋穿上,很欣喜的走来走去。 脸上笑容就没有下来过。 她穿着新绣鞋走的很稳,一步一步,没有摇摇晃晃,甚至还轻轻的蹦起来一下,也不敢蹦太高,担心太重了,费鞋,可是还是抑制不住的跳了跳。 “原来穿新绣鞋不会脚疼啊。”江瑜来回走。 还走到兄长跟前,问道:“好看吗?” 兄长怀里的江棉棉点头:“咿呀呀。”(好看的。) 江枫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却也爽朗的笑了。 江瑜左右转圈走,激动的道:“我明天要穿这个绣鞋去给阿翠看。” 第20章 饭足 夜风吹出了一点肉香。 飘飘荡荡,走了好远才散。 另外一个山头的人家,似乎都闻到了。 若有似无。 有家孩子非要吃肉,哭喊着,直到被爹娘打了一顿,才消停。 哭声好大,传到了江棉棉家。 一点都不影响他们开心。 厨房锅里炖着一锅野猪肉,咕嘟咕嘟的。 而院子里的一个角落,搭起了了一个临时的锅,上面放着一个久经风火的瓦罐,里面炖着给江枫吃的中药。 然而中药的药味也压不住肉香。 反而让人感觉这野猪肉更香。 比如说药膳猪。 江瑜抱着妹妹江棉棉一会在厨房里溜达,一会去院子里炖中药的地方溜达。 神奇的是阿姐对着那锅肉流口水就算了,对着那锅药也流口水,似乎都想尝一尝…… 爹娘回屋子说私密的话去了。 偶尔江棉棉还能听到一句:“相公你信我,我真没瞎说,那野猪可能有眼疾,我挖下来看过,一只眼睛眼白多……” 江棉棉:…… 大哥江枫似乎太累了,躺竹椅上,居然睡着了,头上裹着她的尿布,眼睛闭的紧紧的,手时不时还抽动了一下。 尿布看着有点脏,因为伤口渗血了。 江棉棉有点担心,这会不会感染啊。 药熬好。 江瑜背着妹妹江绵绵倒药。 先把药汤倒的差不多了,最后把药渣倒进一个块布里,然后像包包子一样把药渣捏起来一个包包,使劲的转头头,就有药汤挤出来,直到挤不出来为止。 江棉棉在这个过程中,悄悄的往药汤里滴了滴灵泉水。 滴完看着烟气阵阵,又担心会不会没用,维生素都不能用热水泡,担心没效果了。 就在她想再滴一点的时候,被大哥一声吼给吓的手一呲溜,尿了…… “江小瑜,那是我的药,你是要偷喝吗?” 江瑜也吓一跳,然后感觉后背一阵湿热! 她就想顺便尝一口而已,见大哥醒来,有点心虚。 “啊啊,棉棉尿了,阿娘,阿娘,棉棉又尿了!”江瑜对着屋里大声喊道。 江棉棉:…… 换过尿布,屁屁重新干爽的小棉棉,坐到了阿爹的怀抱。 全家,抱的最舒服的是阿娘,阿娘身上有香香的奶味。 第二就是阿爹,阿爹身上总有淡淡的中药味,也很好闻。 晚餐,一家人围坐。 很认真。 阿娘给每人都盛了一大碗肉汤,纯纯的肉汤,纯纯的肉。 就加了一点炖肉的草,草少肉多。 上次的熊熊,实际全家只吃了一点点,剩下的还是阿爹拿去卖了。 江棉棉晚上听床角,得知阿爹新上任,拿了钱买了一块好布,送给他的顶头上司了。 阿爹是懂人际交往的。 今晚的肉很扎实。 一家人也没有互相让来让去。 都认认真真的专注的吃自己面前碗里的。 做到了食不言,吃的很认真,没空说话。 就江棉棉,无聊的转着脑袋,左看看,右看看。 许是她上次拉的太惨,家里人现在不再给她乱喂吃的了。 肉汤也没有她的分,等着喝奶。 阿娘吃完,轮到江棉棉吃。 江棉棉在阿娘怀里,舒服的调整好位置,抱着她的饭碗吞咽。 等到她也吃完,又到了姐姐江瑜的背上了。 看着兄长把中药喝了。 阿姐江瑜去收碗。 结果江棉棉就看到阿姐居然真用水涮了一下那个装中药的碗,喝了涮碗的水…… 非得尝一下,倔强的阿姐。 江瑜喝完皱着眉道:“果然很苦,呸呸呸。” 江棉棉:…… 兄长喝完药又躺竹椅上了,江瑜有些心虚的踱步到兄长跟前,小声问道:“哥,你把那衣服和鞋子卖了吗?卖了多少钱啊?” 江枫瞥了一眼江瑜,没好气的道:“你还惦记着呢?那鞋子那么小,根本不是你的尺码,衣服肩膀也不合适吧,瘦溜溜的。” 江瑜鼓着脸道:“没惦记着,就是想知道能换多少钱,哥,你咋那么懂女人的衣裳和鞋呢,你说我要是跟阿娘阿爹说说……” “咳咳咳咳”江枫咳嗽了起来。 看的江棉棉心惊肉跳,就担心咳嗽导致伤口渗血。 “你个好心没好报的,换了一两银子,给你买绣鞋还花了一百文。”江枫气呼呼的道。 江瑜一脸惊叹,掰着手指算:“哇,那衣服和鞋子那么值钱啊,一两银子,那个六婶婆说把我卖掉也就给一两啊,嘶……早知道我多穿一会了!!” 江枫翻了个大白眼,那绣鞋上染了那么多血,还要多穿一会,他妹妹肯定是蠢死的。 “把棉棉抱给我,再给你背着,传染了蠢病,以后没救了。” 院子里斗嘴声,声声入耳。 天空星辰闪烁,像是瞪大眼围观的吃瓜外星人。 …… 第21章 内情 夏日天空星辰闪烁。 一闪一闪的,像是一盏一盏的火炉。 照的大地热烘烘的。 入夜了,也没有凉快下来。 小孩的哭声渐渐小了。 狗叫声也小了,大概累了。 蛙叫蝉鸣却一声比一声热烈。 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 屋里非常闷。 穷人家纳凉的话一般就是打赤膊在树下,等风来。 江棉棉一家人也坐在新种的大树下。 衣着都还整齐,没有人打赤膊。 树下空旷一些,偶尔有一丝风,轻轻的浅浅的,最多能掀起阿爹的一点点发梢。 阿爹的长袍是麻的,有点硬,掀不起来。 太热了,以至于江棉棉都是单独躺在木盆里。 木盆放在石墩上,阿娘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摇摆着扇子,努力让大家都能吹拂到一点风。 江棉棉也能感觉有一丢丢的凉,但是有点好奇,自己的小蚂蚁去哪里了,阿娘把木盆搬出来,看到小蚂蚁了吗?不会踩死了吧…… 或者它会不会在干草垫里? 呜呜。 她有点紧张,躺在木盆里,挪动的身体,吱哩哇啦的。 最后还是阿爹抱了她。 阿爹身上比较凉快,就是大夏天还凉冰冰的,说好听点叫做君子如玉,说难听点就大概是气血不足,太虚了,大热天的还是体虚。 江棉棉靠在阿爹怀里,舒适的看天空。 偶尔听阿爹侧脸咳嗽一声。 然后伤员兄长江枫也咳嗽两声。 “咳咳。” “咳咳咳。” 岁月漫长。 …… 天空星辰闪烁。 江府的门牌被漫长的岁月浸染,已经褪色。 江荣带着小厮和护卫悄悄的推门回家。 没有想到,进门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江荣进门就被带进了大堂。 堂上祖母,阿娘,阿爹都在,妹妹江婉站在祖母身边,对着他使眼色。 江荣心想,完蛋了,爹在,他今天肯定要挨一顿打了。 “跪下!”堂上威严男子开口呵斥。 江荣麻利的跪了,身后的小厮护卫更早一步跪了。 “让你去进学,你却整日不学好,打架就算了,居然还敢支走纹银百两,去那种肮脏地方,看你这样子,迟早要闯大祸,不如早早打死。”男子是真的生气,看堂下跪着的亲儿子,眉眼中都是不耐烦,他手持长鞭,要亲自动手。 居中坐着的老夫人,一身佛袍,眉眼出尘,手里的足金镶嵌的翡翠坠子搭配的芙蓉石十八子手持轻轻的来回拨动。 听到儿子的话,微微皱眉道:“这说的是什么话,孩子还小,不懂就教,怎么能开口就是死啊死的,阿弥陀佛,菩萨恕罪。” 听到亲娘的话,江淮远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当初弟弟犯错了,娘亲可是严厉无比,难道是爱之深责之切,到自己儿子这里,犯什么错都不让管,这以后,肯定是祸根。 看到相公手持鞭子,一个身段婀娜,长相美艳的妇人,担心的恨不得扑到儿子身上。 “相公,你先听听荣儿解释再说责罚的话,荣儿向来听话,今儿这出格的事,肯定是有缘由的。”吴氏扯了扯相公的袖子,撒娇哀求道。 老夫人看着吴氏的动作,眉眼微皱,手上的十八子拨动快了一些。 “对对,爹娘,祖母,你们听我解释。”江荣立刻站起来,跑到祖母跟前跪着,抱着祖母的腿哭道: “祖母,我不是故意打架的,是江枫想要讹钱,故意挑衅我,然后在衙役面前故意受伤,讹了我二十二两银子。 而且我去账房支取一百两银子,不是想去那肮脏地方,实在是为了妹妹的名节。 江枫那恶贼讹了我的钱还不够,居然偷拿了妹妹的衣服和绣鞋送到那肮脏的地方,卖了二十两银子,我为了妹妹的名节着想,着急想把衣服和鞋子赎回来,才花了百两纹银。” 江婉也在兄长身边跪下了。 她一脸不可思议的落泪。 真想不到江枫居然会做这种事,真是…… 她心中本来对这个兄长没有什么印象,因为他很快就…… 现在听到这种事,也忍不住犯恶心。 想到自己的衣服和鞋子穿到那种肮脏人身上,忍不住恶寒。 泪水迅速的弥漫了双目,哗啦啦的直流。 她还没有开口,就让人心疼不已,恨不得替她做一切事情。 江淮远本来是想打不孝子的,没有想到今晚这事,居然还跟向来听话的婉儿有关,拿着鞭子,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江婉长的极好,身段容貌都有她阿娘的影子,艳丽初露,额头却像是阿爹,光滑圆润,很大方。眼睛像祖母多一点,眉目水润含情,她几乎是截取了全家的优点长,明眸皓齿,绝色无双,又端庄大气。 而江荣就像他爹,长的比较板正。 一双眼有点像母亲,活泛乱转,有点不老实的感觉。 江婉跪下就开始认错:“婉儿是想着瑜姐姐上次来衣服都破了,所以赠送了一身婉儿极其喜欢的衣裳和鞋子,没有想到他们会……婉儿知错了。” 老夫人气的手抖,重重的拍打着椅子。 芙蓉石足金镶嵌翡翠十八子也被摇晃的唰唰响。 “那一家子都是坏到骨头里的人。当初我把他逐出家门,你们还求情,你们看看现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吴氏也忍不住生气的念叨:“当初就给了百两纹银,现在又先讹了荣儿二十二两银子,又去那种肮脏地方骗了二十两银子,这么多银子够寻常百姓花费好几年了,听说他们还要卖女儿为婢,这一家子真是贪心不足。” 老夫人身边的壮仆瑶姑眼观鼻鼻观心,当初她在老夫人默许下,留下了那银子。 而江荣也有些心虚的低头,没有说他看到那江枫把二十两银子给了衙役,而那衣服就卖了五两银子。他花了二十两银子赎衣服,剩下八十两是花销掉了,那种地方花钱确实厉害。 最终江淮远还是抽了儿子两鞭子,因为他小小年纪居然就去那种地方。 江婉也得了禁足的惩罚。 被打了两鞭子的江荣哭天喊地。 老夫人都忍不住骂儿子:“作孽!” 江淮远气呼呼的离去。 江荣被送回了屋子,趴着躺着。 他爹这次是下了狠手,衣服都破了。 江荣自小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掐一把都留印子,现在看着后背就青痕交错,十分可怖的样子。 看的老夫人心疼的,赏赐了一个玉枕,让他趴在玉枕上,可以凉快一点。 又让下人给搬了两个冰盆,靠门放着,让人丫鬟对着冰盆扇风,这样出来的风也会凉一些。 看到抹泪的吴氏,老夫人实在是眼不见心不烦,回去了。 吴氏看到儿子的后背,忍不住哭哭啼啼的道:“你爹怎么这么狠心?都怪那黑心的一家子,以后记得避得远远的,碰到就倒霉,没好事。” 看到女儿还杵在跟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个榆木脑袋,蠢货,要不是因为你,你兄长就不会挨打了,回你的屋子里去。” 江婉看兄长的后背,伤的不重,确实挺心疼的,因为兄长是因为她才受伤,她忍不住开口道:“哥,你放心,善恶终有报。” 江荣哎哟哟的喊,实际上不那么疼,屋子里凉凉快快的很舒服。 挥手喊妹子回去,不想让她看自己狼狈的样子。 “我没事,你别担心。” 等到江婉回了,屋里就阿娘,江荣不想装了,想起身,结果翻身就感觉腰疼。 那是被江枫踹的。 隐隐作痛,江枫那家伙属野狗的,小厮和护卫都拦着,他居然还要来踹他。 江荣忽然好奇问道:“娘,当初二叔是为什么被祖母逐出家门,他犯了什么错?” 江荣感觉祖母性子极好,为人最是和善,二叔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让祖母把他驱逐家门。 被问及这个问题,吴氏脸色有点不自在。 其实一开始她也不知道,居然和她有关。 瑶姑说二叔居然偷看她洗澡,还在他屋子里搜出他私藏她的衣服。 幸好老夫人信她,她是无辜的。 否则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吴氏本来是大家族之女,一直抱怨自己被夫家连累,落得窝在这乡下地界。 这事之后,再无一句抱怨,心中反而对婆婆十分感激,以前还觉得婆婆性子娇滴滴的,事情多的很,可是这次之后,觉得婆婆真的是深明大义明辨是非,真心待她这个儿媳好,居然维护她这个外人的面子,把亲子赶出家门。 不过想到那被赶出家门的男子,华冠少年,眉眼清明,周身风流,没有想到居然对自己存了那种龌龊的心思。 没得人伦。 可是她心底隐隐又有一丝骄傲,觉得定是自己美若天仙,容貌无双,才会惹得少年犯错。 江荣见自己阿娘发呆,问了也不说,转身说自己要睡了。 吴氏又叮嘱了好几句,才离去。 见母亲走了,江荣趴一会又趴不住了,总感觉腰有点隐隐作痛,还是江枫踹的,很气,忍不住拿自己的护卫撒气,随手就拿起床头的东西砸了过去。 “你不是说那江枫被你的兵器伤了脑袋,没能全乎的逃过去,他今天怎么还能去丽春院。” 护卫被砸了也不恼,反而开口安慰道:“少爷等着明日看,他们得的那些钱,也就刚好凑一副棺木。” 第22章 发烧 星辰漫天。 中伏这一天,尤其漫长。 树上绿色的红鸦果被夜风慢慢的染红。 婴儿总是饿的很快。 晚上要起夜好几回喝奶。 秦落霞喂奶的时候,也会去看看其他两个孩子。 江棉棉有时候是迷糊糊的喝奶,有时候又清醒的不得了。 没办法,婴儿白天睡觉的时间也很长,晚上醒一下很正常。 这会子感觉快到半夜了,没有手表,也没有钟,她不懂是啥时候,就是外头很安静了。 除了虫鸣,没有其他声响。 许是今晚喝了肉汤,感觉阿爹睡眠好了一些,没有时不时传来咳嗽声响。 否则,他总会轻咳一两声。 江棉棉在阿娘的怀抱里一起去看了阿姐。 阿姐睡相不是很好,四仰八叉,脑袋顶在床角,像是一不小心就要爬走一样…… 阿娘一手抱着她,一手把阿姐推到中间,给盖了被子。 家里的被子还挺好看的,有点像是百衲衣,各种旧布拼接起来的。 纯手工。 她记得这种纯手工缝线的布,a4纸大小都能卖一百多,一床被子的话,简直无敌…… 一个是为了追求那种质朴的美感。 一个是真穷,想尽办法过日子。 阿姐和兄长就在一个屋,两个门板隔着。 老大睡相自来很好,也不用操心,秦落霞就是顺带看了一眼。 结果却发现不对劲。 大儿子整个烧呼呼的,身体卷成一团,秦落霞伸手往他脸上一摸,都烫手。 她吓一大跳。 “枫儿,枫儿。” 秦落霞推了推儿子,居然没有动静。 晚上纳凉的时候看着还好着,也就多咳嗽了几声。 没有想到这会子居然烧起来了。 秦落霞吓的六神无主。 江棉棉也很担心,现代发烧就退烧就可以,在古代发烧是会死人的,要是高烧不退,要么变傻,要么直接噶了。 秦落霞连忙回屋把相公喊起来。 睡相不好的阿姐也被推起来了,江棉棉被塞给了阿姐。 本来把小的塞给大的一起睡就好,但是秦落霞担心把棉棉放到瑜姐儿床上,会被她一脚踹飞。 江瑜睡眼惺忪的还不知道咋回事,就接过了妹妹,抱在怀里,怀抱热乎乎的。 江棉棉觉得有点不舒服,姐姐的怀抱不如阿娘的宽阔。 不过这时候她没有添乱,也就是自己尽量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江瑜抠掉了眼屎,稍微清醒一点,抱着妹妹看阿爹阿娘都过来了。 江长天被叫醒,也吓一跳。 他不是大夫,只是在县衙的小吏手下干活。 他也只是帮闲,属于县衙的帮闲的帮闲。 看管周围各地收集来的草药,优中选优,然后送进府城,府城再送进京城,京城再送入皇宫。 传说是有贵人,身体不太好,需要用药养着。 当然这些都太遥远了。 江长天只是属于整个供应链的最底层的一环。 也只是在这里谋生。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别人混日子,他也没有放弃学习。 哪怕就是收草药看门,也认真学习各种草药的用处,他拿在手里就能知道,草药好不好,年份如何,他也能掂量出来。 可是这和大夫还是不同,最多可以算是个半个药剂师。 看到枫儿居然已经高烧到昏迷了,他的心如同秤砣一般,无限的下坠。 江长天的手都在抖,强忍着不敢咳嗽,脸也涨红了。 “没事的,没事的,晚上还喝药了,那药对症,昨晚都没事,今天肯定也没事。”江长天反复的道。 “落霞去端盆凉水来。” 江长天一边吩咐,一边帮儿子的衣裳解开。 解开衣裳的时候,就发现,儿子身上居然大大小小很多伤痕。 只是头上流血了很明显。 其他的伤他一声不吭。 江长天张大嘴,努力让自己泪水不要落下来。 不是哭的时候,不能哭。 第23章 灌药 夜深人静。 微弱的烛火,颤巍巍的摇晃。 秦落霞端来一木盆水,一遍一遍的擦拭儿子的身体,胳膊,脸,手。 江长天把儿子脑门的布解开,才发现伤口那里像是腐烂了一般,居然涌出了淡淡的臭味。 正常伤口不会这样的。 就算是被脏的钝器伤了,也不会迅速就烂成这样。 江长天看到这伤口,脑海里迅速的想着各种草药。 只是这时候,他却完全想不起来,什么草药能治。 秦落霞也没有哭嚎,而是一遍一遍的用布擦拭儿子的头脖子身子,热的地方。 “落霞我去找药,你不要慌,会好的。”江长天叮嘱道。 眼神却不敢落在儿子身上。 他担心自己多看一眼就扛不住。 只能看着屋里的烛火,烛火的光很弱,摇摇晃晃。 晃的人眼疼。 江瑜已经把妹妹背到后背了,这会子,她也不敢吭声,帮着阿娘拧布,换水。 她的眼泪直流。 往日活泼乱跳的大哥,这会子像是死了一样,她害怕。 江棉棉也害怕。 不会有事的,她都给药里滴了灵泉,肯定会有用的。 江棉棉心里给自己鼓劲,可是也不确定,很虚幻。 她只知道这里发烧是会死人的。 隔壁传来“砰”的响声,好像什么东西倒了。 秦落霞有点担心,让瑜姐儿换水擦拭,她去看一看。 秦落霞到了隔壁屋子,就看到相公居然把柜子推倒了,整个人爬进去,很是狼狈。 她嫁给相公这么久,从来没有见他这么狼狈的模样。 江长天摸了很久,终于,摸出了一个东西。 他从柜子里爬出来,回头就看到了妻子。 “有救了,有救了,落霞,你看,这是参,这是能救命的参,枫儿吃下去就会好的。”江长天握着一根断了须的参,他没有说,这就是最后导致吴管事被处死的参。 他偷拿的时候,不知道有这个,他只是从吴管事他们偷的东西里挪出来了一部分。 事后知道了,他更不敢作声,死死的藏着。 他实际不知道这个对枫儿有没有用,可是因为它,有人都死了,它必须有用。 “怎么吃?”秦落霞拉了一把身体摇晃的相公问道。 “切片,切片吃不了,弄成粉末,加水灌进去。”江长天扶着妻子道。 秦落霞也没有耽搁,拿着药先切了一片给相公,然后剩下的拿去锤。 江长天拿着那一片参想塞进枫儿的嘴里,可是他完全昏迷着,根本没有用,捏开嘴也没有用。 江长天的手一直抖着。 却还是对女儿道:“瑜儿,你来,你把这药拿住,不要让药掉出来。” 他去换水,给擦拭。 院子里传来“啵啵啵”的锤药的声音,速度很快。 江棉棉听的很着急,然后抑制不住的尿了,她也没有办法,因为喝完奶之后,就会尿的。 江瑜也感觉到后背的湿热了,不过她也顾不上了,继续背着,努力的把那参片往兄长嘴里塞。 一边轻轻摇晃后背:“棉棉没事,等大哥醒了,姐姐给你换尿布,你乖乖的。” 秦落霞锤好药放碗里,端进来,加了一点水。 看儿子依旧是没有反应,她也张大嘴,几度强忍着。 悲伤到极致的人,都是哭不出声的,像是演哑剧一般。 “没事,没事的,药来了,相公,有药,吃完就好了。”秦落霞的手掌拍了拍丈夫的后背。 “瑜儿你把药端好,相公你过来,跟我搭把手。”秦落霞镇静的吩咐。 她坐到床头,跟相公一起把儿子扶起来,让儿子靠到她的怀里。 儿子已经长成半大少年,早就没有这么亲密,整日看他在外面疯跑,也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像是大人一样,却没有想到,此刻跟一个小火炉一样,靠在她怀里,身上纵横交错的伤,青紫发黑,嘴唇也发紫。 秦落霞抱着儿子,喉咙几度滚动哽咽,却还是强硬的道: “相公你喂药,我扶着枫儿。” 看着这样的儿子,江长天手抖的,勺子都对不准嘴。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 他本来自己也只是个孩子一般。 也是有了枫儿之后,他才慢慢变的有担当,不再破罐子破摔。 曾经的他如同困兽一般,愤世嫉俗,怨恨一切。 看着妻子重重的捏开了儿子的下颌,让嘴张开。 江长天抖着手道:“这样不成,喉咙不开也喂不进去,我按着下沿穴,瑜儿你来喂。” 江瑜接手药碗,紧张的反复搅动药。 江棉棉看这个场景也很害怕,没有想到兄长云淡风轻的嘻嘻哈哈的笑,还抱自己,身上居然有这么多大大小小的伤。 她只能在阿姐接过碗使劲的搅药的时候,趁着大家都不注意,挨着碗边,努力的往里滴灵泉水,直到她的灵泉见底,实际也就薄薄一层碗底,可能就一勺子,全都透支出来了。 她滴完,整个也累趴了,软绵绵的靠在阿姐的背上。 也顾不上还泡在尿里,感觉再泡一会,尿都要蒸干了。 江瑜像是喂妹妹吃细粮粉一样,一勺子一勺子的往哥哥嘴里灌,吐出来的,就用勺子刮了灌进去。 江长天一手扶着儿子,一手死死的压住儿子脖子右侧的穴位,让药能下去。 不知道有没有用。 至少药全部灌进去了。 江枫的下巴脖子也出现了红痕。 江长天继续帮儿子擦拭胳膊,身体。 一家人轮流,药给喂了,能做的就是给降温,剩下的听天由命。 江长天眼睛红红的,长发垂落肩膀,肩膀瘦瘦的,不知道为何,江棉棉看这样的阿爹就觉得他好可怜。 自己一家人好像性格都比较热闹,除了阿爹。 阿爹走路轻轻的,说话轻轻的,连笑也是轻轻的,阿爹抱着自己的时候,也是轻轻的,小心翼翼。 他情绪很少外露,除了那晚,他扑在阿娘怀里哭。 他虽然是阿爹,似乎并不成熟,也不勇敢。 屋外,虫鸣声一声比一声低。 屋内,烛火一点比一点暗。 快燃烧完了。 第24章 誓言 时间的长度是有韧性的。 它有可能无限长。 也可能转瞬即逝。 若是正常让人熬夜,通宵干活,机械的擦拭,可能会觉得时间无限长。 整个肌肉细胞都在罢工。 可是当你十分专注渴求奇迹的时候,这漫长的过程,你根本就顾不上。 你忙碌,不停的忙碌。 期望自己的忙碌,能有一点用,能改变一些什么。 越到后面,越无力。 水已经换了几十盆。 天边甚至慢慢有了光亮。 烛火灭了。 这一刻,屋里陷入了黑暗。 江瑜抱着妹妹靠坐在小椅子上,她又累又怕,惊恐的睡着了一会,抱着妹妹的手很紧很紧。 中间江棉棉也睡了好几次。 婴儿的体力不支,而且她一口气把灵泉水用完,也耗费体力,只是微微睁眼的时候,知道阿爹阿娘都在交换着给哥哥擦拭。 这一刻。 烛火燃尽。 黑暗中。 江长天无比绝望,也无比懊悔。 眼前一切都是黑的。 在黑暗中,他寻不到一点光明。 他觉得冷,很冷。 他摸到儿子的身体,也不热了,似乎凉了。 他压抑的实在忍不住小声痛哭出声,像是野兽哀嚎。 他从小就感觉生母厌弃他,母亲对谁都和颜悦色,唯独对他,藏都藏不住厌恶。 父亲在的时候还好,父亲离世后,母亲看他的眼神,比看路边的乞儿都要冷。 那时候他想,他以后绝对不生孩子,生子若是如此嫌弃,何必呢。 可是后来,他被逐出家门,他成婚了,他有孩子了。 他过的极其贫穷窘迫,可是他心安定。 他愿意为了这个家,做一切事情。 杀人,放火。 可是,他的枫儿死了。 他昨日还跟自己斗嘴,他那么吊儿郎当,他给妹妹选绣鞋,他那么懂事,他浑身都是伤,他一句都没有喊,他,他要疼死他。 他觉得好疼。 好疼。 江长天死死的抓住儿子的手。 泪水抑制不住的流。 他浑身颤抖。 他身体摇晃着,眼前一黑,接着扑倒在一个怀抱里。 妻子抱着他。 让他不至于倒下。 这个长相平凡的女人,任何时候都在。 江长天永远记得,自己差点溺水而亡,是她跳下河里,把自己拖出来,背着自己上岸回家。 她身量高大强壮,五官平平。 但是肩膀宽阔踏实。 她会做饭。 做的不好吃,但是能吃饱。 江长天没想到自己会娶她。 可是这一刻,他抱着妻子。 他感觉到她也在颤抖,她说话声都在抖,可是妻子依旧用手撸着他的后背,依旧沉稳的道:“没事的,没事的,我们有银钱,可以买一个好棺木,枫儿喜欢鲜艳的颜色,可以买个艳丽的颜色,下辈子,下辈子,再让他投个好胎,他成为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会过的比现在好,会很好,相公,没事的,没事的。” “不……”江长天哀嚎。 为什么。 为什么苍天如此不公。 枫儿做错了什么?他没害人,妓院的妓子都喜欢他,他对谁都笑,他对谁都笑…… 如果善恶有报,报应到他身上就可。 可以让他去死,可以让他五马分尸,尸骨无存,万箭穿心,不要伤他的孩子,不要…… 江长天哭嚎颤抖。 他好恨,好恨,恨。 他的枫儿死了,他要人偿命,他要杀人,他要他们尝到百倍,千倍,万倍的苦。 他们凭什么干干净净一身华丽, 凭什么拈佛珠判人生死, 凭什么高坐府台, 要掉下来,要去死,要跟他一样,在尘土里翻滚,挣扎,要像他一样坏。 他尝的苦,他要他们尝更多,他要让他们后悔,日日夜夜忏悔。 江长天紧紧的咬着牙,咬的出血,腥甜一阵阵的弥漫口腔。 最终再也忍不住,他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 (注1) 第25章 他从地狱来 “姑姑喔。” “姑姑喔。” “姑姑喔。” 公鸡打鸣。 “哇……” “哇……” “哇……” 江长天吐血了。 江枫吐了。 江棉棉吐奶了。 曙光一瞬间从门外闯进来。 来势汹汹,手忙脚乱。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活过来了。 江棉棉是刚刚听到阿爹压抑的哭声,她受不了,晚上可能也跟着折腾了一夜,有点受凉,或者情绪太紧张,直接吐奶了。 阿爹江长天吐了一口血,郁结于心,也算是吐血抒发出来。 兄长吐了,吐的稀里哗啦的,比江棉棉的屎粑粑臭一百倍。 臭的很怨毒。 江棉棉闻到那味道,本来就在吐奶的,又忍不住重新吐了一遍,吐的肚子里都是酸水。 可是看爹娘一脸惊喜的帮忙收拾,擦洗。 一点都不嫌弃。 姐姐江瑜帮忙江棉棉收拾。 换了一身新的衣裳,没敢给她擦洗。 大概这年头没有热水器没有电吹风,擦洗婴儿很容易挂。 江棉棉闻着自己还是有一点馊馊的味道。 江枫更是吐了好几桶黑水,不似人类一般。 不过这时候,江家夫妇都不觉得奇怪,只是庆幸。 大概哪怕儿子变成妖魔鬼怪,他们也高兴,只要活过来了。 他们满心满眼都只有欢喜。 失而复得的感受,夫妇俩四目相望,更坚定,更沉稳。 谁也不知道,他们夫妇在黑夜中相拥。 在以为死去的孩子跟前相拥。 心中想了什么,经历了什么。 如果怒火怨气能够具象,一座城池的毁灭都是不够的。 那是一个父亲,一个母亲最质朴的爱。 江枫茫然的看着眼前,虚弱的开口道:“这是棉棉拉我身上了吗?怎么这么臭?” 江棉棉:“咿呀呀呀。”(呔!别凭空诬人清白) 听到儿子这么说,秦落霞笑出了泪花。 “别瞎说,你妹妹可香,你饿不,阿娘给你弄吃的去。” “爹,我好饿,我想吃牛肉。”江枫声音还是虚虚的,内容却一如既往的讨打。 若是平时他肯定会被挨骂,爹娘多多少少都要说他两句。 还想吃牛,牛哪里是寻常百姓能吃的,怎么不上天呢。 没想到阿爹江长天却开口道:“好,明日我们就吃牛肉,今天你才刚好,还要歇一歇。” 江枫十分惊讶的看了一眼阿爹。 江枫躺着,却忽然又笑了。 …… 天亮了。 秦落霞去做饭。 江长天搬了一把竹椅在儿子的屋子里,躺下,瞬间就睡着了。 响起了呼噜声。 江瑜年纪小,也陪着熬了大半夜,不过她夜里睡了几次,这会子在兄长屋里,瞪大眼盯着兄长。 她想开口说话,结果兄长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她只好大眼瞪着兄长,瞪了一会,居然睡着了。 坐着就睡着,而且很巧妙的把脑袋卡在椅子靠背上,不让自己掉下去。 江枫看看妹妹,又看看阿爹。 他恍然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昨夜他躺下就很难受,浑身疼,想要吐,他想着可能睡一觉就好了。 阿爹阿娘明日都要干活的,他虽然难受,就想着自己扛一扛就过去了。 何况他还吃过药,晚上还喝了肉汤,已经很好了。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昏迷过去了。 可是昏迷过去并不好过。 他中间依稀有感觉,可是他就是睁不开眼。 他感觉到爹娘给他灌药。 他听到爹娘哭。 可是他怎么都睁不开眼,说不了话。 好像真的死了一般。 他很慌,他不能死,他若死了,家里怎么办。 妹妹还那么小,江小瑜那么蠢肯定会被人骗,阿爹身子不好,阿娘从来没有享过他一天的福,他不能死。 可是越奋力挣扎,越难。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换了身新衣裳,花花绿绿的,然后放进棺木,埋进了土坑里。 阿娘亲自挖的坑,阿爹江小瑜一起埋的土。 他不想一个人待在黑暗中。 他想爬出去。 他想阿爹,阿娘,妹妹,江小瑜。 可是他爬不出去,他只能在黑暗中,看着自己身体慢慢烂掉。 然后有一天,他身边多了一个坑。 熟悉的感觉,多了一个棺木,小小的。 他看到了,他最小的妹妹,那么小,闭着眼,躺在他旁边的坑里。 他看到了挖坑的阿娘,阿爹,没有看到江小瑜。 阿爹头发白了,阿娘长了很多皱纹,土里很冷,冬天了。 他本来很想很想爬出去,因为他看到爹娘了。 可是身边多了很小很小的妹妹,他担心她害怕,她那么小。 他只能在这里陪她,然后看着自己身体烂的更严重,看着自己散架。 再后来,他变成了骨头,妹妹也变成了骨头。 很奇怪,他们都是不好看的骨头,不白。 质量也不太好,酥脆。 再后来,他旁边又多了一个坑,他看到了阿爹。 阿爹挖坑,阿娘没有挖,因为这个坑是埋阿娘的。 江小瑜还不在。 江枫看到了阿娘,心心念念的阿娘,他只是骨头了,这一刻,骨头还是感觉自己会流泪,会疼。 因为他看到阿爹一个人挖坑,一个人埋。 那一天,他听到土外面有人哭,哭了很久很久。 就一个人。 他想陪着。 他想妹妹有阿娘陪了,应该不害怕了。 他又想爬出去,爬出去陪着阿爹,他还想江小瑜了,不知道她被骗到哪里去了。 可是他爬不出去,时间飞速,阿娘也变成了骨头,阿娘的骨头很白,很漂亮,但是脖子那里有骨头碎了。 他时常听到外面有哭声。 也可能是风声。 他听不得这声音,后来风声和哭声他都分不清了。 他的骨头坏掉了,慢慢成为粉末,他陡然看自己一眼,都忘记了自己是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听不得哭声。 尤其是男子的哭声。 这哭声好吵,吵了他好久好久。 可是忽然有一天,哭声没有了。 好久都没有。 再也没有人哭。 他又开始想念。 很想。 忘了为什么,就是很想。 然后他听到了哭声。 很近很近,就在耳边。 他睁开了眼。 他看到了血肉,摸到了阿爹,阿娘。 看到了江瑜,江棉棉。 然后他吐了。 疯狂的吐。 他不知道自己吐出了什么,像是腐烂的土,他吐了很多黑水,他活过来了。 他还活着。 妹妹也活着,江小瑜还在眼前,阿娘也活着,阿爹也在。 他浑身颤抖,眼睛血红。 他活过来了。 他爬出来了。 他尝试着说话。 “这是棉棉拉我身上了吗?怎么这么臭?” 他听到了回应。 “咿呀呀呀。” 他确信,自己爬出来了,因为在土里,他跟妹妹说了很多话,妹妹都不应他。 “别瞎说,你妹妹可香,你饿不,阿娘给你弄吃的去。” 阿娘的声音。 阿娘也会回应了。 江枫泪目。 他继续道:“爹,我好饿,我想吃牛肉。” 爹也回应了:“好,明日我们就吃牛肉,今天你才刚好,还要歇一歇。” 江枫躺下了,面容带笑。 他爬出来了。 第26章 烙印 早晨。 树上有鸟叫。 “啾啾啾,啾啾啾。” 江家今天一家人居然吃了一顿正经的丰盛的早饭。 每个人都有一碗细粮加肉汤熬的粥。 嗷嗷香。 江棉棉闻着都觉得香的不得了,她觉得她也能喝。 不过浅喝了一口,还是有点拉嗓子,细粮中间好像还有一点渣渣,还是阿娘的奶好喝。 阿爹早上也破天荒的没有去上工。 说实话,江棉棉来这个世上,大白天的居然是第一次见到阿爹。 每天都是天不亮阿爹就走了,天黑了才回来。 就是今天的阿爹没有昨天的好看,好像平白一个晚上老了十岁一般。 细看,头发都白了不少。 不过也不是难看,应该说是多了一种沧桑的破碎的美感。 但是谁家亲人要这种美感啊,还是正常一点好。 江棉棉想,她有灵泉,问题不大。 大哥都能活过来。 而且还有意外之喜。 之前她一直担心灵泉水用完就没有了,都不敢用完过。 昨天一次性用完,结果今天灵泉水居然粗了一丢丢,之前只能落下薄薄一层,盖个碗底,一勺子的样子,现在好像高了一点点,至少能有两勺了。 但是有一点副作用。 好像喝完灵泉水的兄长,特别黏自己。 他躺在床上,都要让姐姐江瑜把她的木盆搬过去,让他看着。 你自己都是病号,还要看我。 江棉棉有点无奈。 不过没有办法,谁让她好看可爱乖巧呢。 躺在木盆里的江棉棉,掰着自己的脚往嘴里放,她在练习拉伸。 同时有些好奇的往窗外看。 家里是木头和土石头拼接的。 兄长的屋子这边正好有个木窗。 古代建筑很灵活,技艺初见高级。 木板拼接,底下做个凹槽,就可以推。 白日推开,能看到院子外面的树,很好看的窗景。 江棉棉有些好奇的看着树上,想知道鸟在哪,咋看不见,就听到叫声。 “啾啾啾,啾啾啾。” 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张嘴流口水了…… 不是馋的,是没控制好神经系统,导致嘴巴控制不住闭合,恩,真的。 旁边的床上,躺着兄长。 兄长呆呆的盯着她。 好像看自己看了一辈子一样。 江棉棉内心感叹,是不是灵泉水的副作用有点太大了。 兄长有点傻里吧唧的感觉。 同时感觉自己又增加了一点压力。 这个家没有她要散啊。 阿娘喜欢她,阿爹喜欢她,阿姐爱亲她,连她屁屁都亲,兄长黏她。 江棉棉觉得自己要努力快快长大。 她努力的用手去抓脚丫丫,不小心又放到嘴里了。 看看树上的鸟,看看旁边躺着的兄长,然后她又看到了那只小蚂蚁。 它好厉害,居然在自己木盆边边挖了一个洞。 这会子正从那小洞里探出脑袋,摇摇摆摆的看着自己。 江棉棉居然从那黑黑丑丑的脑袋里看出它在对自己微笑…… 大概是自己心情好。 毕竟大哥没事,好了。 灵泉水也多了。 江棉棉抬头就看到兄长看着自己。 她下意识的露出一个笑容。 她还没有长牙,笑起来就是口水。 江枫也笑了。 他贪婪的晒着太阳。 贪婪的吹着风。 贪婪的看着鲜活的妹妹。 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时候阿爹江长天和阿娘秦落霞进屋,姐姐江瑜也来了。 江棉棉落入了阿姐的怀抱。 然后看到阿娘是端了一个火盆进来。 难道是要跳火盆驱邪吗? 兄长还起不来吧。 还是古代什么仪式? 江棉棉探头探脑的好奇的看着。 然后就见阿娘拿着那天她磨的长矛在火盆上烧。 江棉棉有点不好的预感,这是要干啥啊。 然后就看到阿爹在清理兄长脑门上的伤口。 在左侧眼睛上面。 伤口还是有点淡淡的腐臭味道。 有点狰狞的样子。 江长天开口道:“枫儿,会有点疼,你把这个咬上。” 他给儿子塞了一块软木。 江枫虚弱的笑道:“阿爹,我不怕疼,真的,一点都不怕。” 他遭受过漫长的夜,看着无数小虫子细细的啃食自己的场景,看着自己变成骨头,看着自己变成粉末,他一点都不怕疼,真的。 “恩,我家的孩儿很好,不怕疼。”江长天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依旧把软木给他塞嘴里了。 然后回头对妻子道:“霞妹,把矛给我。” 秦落霞拿着烧红的铁矛,开口道:“相公,还是我来吧,我手快。” 江长天摇头:“你力气大,你按着枫儿。” 江棉棉就看阿爹把长发绑起来了,绑成丸子头。 救命,男子绑丸子头居然也会那么好看,阿爹五官全露出来了,反而更加俊美。 然后她的眼睛被姐姐捂住了。 她听到了一声闷哼声。 她使劲的挣扎。 终于从阿姐的手缝里看到了眼前的场景。 阿爹居然拿着烧红的矛往兄长头上伤口那里压下去。 这个动作太残忍了。 监狱里上刑也就是这样了。 可是他看到阿爹的手一点都没有抖,他平日一个动不动就咳嗽的人,走路轻飘飘的人,现在手里拿着烧红的铁矛,一下一下的烫在亲儿子的头上。 秦落霞压住儿子抽搐的身体。 江枫说不怕疼,可是还是死死的咬住软木,发出闷哼声。 他心里真的不觉得疼,他甚至觉得喜悦,欢快,享受,这种疼,让他感觉他活着。 只是身体会控制不住抽搐。 江长天做着很残忍的事情,可是他表情专注一丝不苟,手也不抖。 江棉棉感觉阿爹现在像是一个最好的外科医生,像是一台无情的做手术机器。 因为她看到了阿爹不仅仅是粗暴的用烧红的铁烙那伤口,而是动作非常精细的去处理每一个细小的创面,争取把腐烂的伤口都处理了,但是不破坏好的地方。 江瑜本来是闭着眼,捂着妹妹的眼睛的。 可是听着闷哼声,也忍不住睁开眼。 看着阿爹的动作,她眼泪哗哗的流,都怪她,都是因为江婉给她送衣服,她贪心把衣服鞋子留下来了,大哥才会挨打。 大哥差点就死了。 还要受这样的苦。 她平时拿烫一点的碗都会被烫到。 可是哥哥的肉都被烫出香味了,呜呜┭┮﹏┭┮ 铁离开火,就不会一直红,而是变黑了,但是那温度还是极高。 江长天的手越来越稳,除了第一下,他自己颤抖了一下,之后,一下比一下稳。 他不像在自己亲子的头上行烙刑,而像是作画。 他用烧红的铁,贴着肉,一笔一划,那狰狞腐臭的伤口,在他的手下,变成了一幅画,栩栩如生,如同黑色曼佗罗。 第27章 兄长的秘密 风暖呼呼的。 江棉棉张大嘴,这会真的是惊的口水呼啦啦的流。 大哥江枫的面相本来是很忠厚老实的。 正面看着也确实还是忠厚老实。 伤了之后,身上还有一种病弱感,更加老实的感觉。 可是不能往他左侧脸看。 左侧脸眼睛上神奇了,居然真的多了一朵花。 像是纹身一般。 而且是立体浮雕纹身。 很狰狞的伤口居然变成了一朵立体的花。 从左侧这个角度看,居然有一种观音堕魔的美感。 有点吓人。 …… 不过阿爹好厉害居然知道这样处理伤口,感觉相当于古代版本的高频电刀,通过超高温对肌体组织分离和凝固,起到止血和防止交叉感染的作用。 阿娘松开了大哥,大哥吐掉了软木,居然傻乎乎的笑了。 “爹娘,我感觉我好了,现在精神的不得了。” 江棉棉看阿爹丢掉了长矛,靠坐在竹椅上。 江长天后背湿透了。 面上却是露出轻松的笑容。 “恩,你好了,以后也会好好的,现在先睡一觉。” 江枫不想睡,舍不得睡,不敢睡。 最终还是睡着了。 因为亲爹江长天就在旁边支了一把躺椅,一起睡着了。 他时不时惊醒,只要看到爹在旁边,听着爹的呼吸声,他又睡着了,直到沉沉入睡。 江棉棉被阿娘抱到院子里,晒屁屁。 阿娘把她手脚都折起来,屁股露出来,放在树下晒。 不是那种直射的光,而是碎碎的从树叶穿透下来的。 但是…… 但是这个姿势真的很羞耻。 她光屁股对着全村的人啊。 虽然现在的人没有望远镜,应该也不会有谷歌地图,但是…… 江棉棉一开始想反抗,后来发现趴着晒太阳太舒服了,她睡着了。 她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等她再睁眼,才想起来自己光屁股的事情。 还好,屁股已经包上了,但是她还是趴着睡的。 似乎趴着睡也很香。 然后她就看到阿姐穿着新绣鞋在她跟前走来走去。 阿姐心好大…… 再转头看到兄长躺自己身边的竹椅上。 中午了,阿爹休息了一个时辰,去上工了。 阿爹一走,江枫就醒了。 他忽然很怕黑。 怕一个人。 躺到树下,晒着阳光,看着妹妹他才能安心。 此刻他躺在竹椅上,眺望着村子,时不时转头看一看趴着睡觉的妹妹。 妹妹醒了,正转头对他咧嘴傻笑。 江枫也笑了。 妹妹真的很爱笑。 笑的他心化了。 骨头疼。 江小瑜一脸蠢相的穿着新绣鞋,围着他绕圈圈。 绕啊绕。 绕的他头晕。 江枫开口道:“不是要穿去给阿翠炫耀吗?怎么还不走。” 江瑜小心翼翼的迈着步伐,道:“阿娘说要照顾你和妹妹,不能乱跑,我在家穿就好。” 江棉棉趴够了,她自己撑着小胳膊,一边转移身体重心,用力,嘿起,噗通…… 翻身失败。 她居然翻身失败。 旁边响起阿姐哈哈哈哈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妹妹像不像那个小乌龟,她居然不会翻身。” 江棉棉:…… 你一个多月你会翻身啊,你翻个给我看看。 然后她被阿姐手动翻身了。 江棉棉气的尿了…… 敢笑我,我就敢让你闻屎尿屁。 重新换了尿布的江棉棉躺在小木盆里,看兄长还看自己,嘴角噙着笑。 她“咿呀呀呀”的打了声招呼,然后就玩自己的了。 没办法,她转头看兄长这个动作很累。 别人喝了灵泉水发家致富大杀四方从此翻身了,她喝了灵泉水,只是想努力翻身……还失败了。 江棉棉并不气馁,人类的本质就是找到更弱小的欺负一下,就会开心一点。 她看着自家的小蚂蚁,又拖了一片树叶到它挖的洞上,洞口还有一种高低错落,像是小椅子一样,它惬意的坐在那,树叶像是纳凉的伞,再给它一根吸管一杯饮料,江棉棉怀疑它会一边翘二郎腿一边喝。 不知道蚂蚁怎么翘二郎腿,是两条腿叠一起,还是四条腿叠一起? 江棉棉看了一会果断伸手把那张树叶从木盆上推下去。 阳光一下子直直照在小蚂蚁的头上。 江棉棉居然看到小蚂蚁无奈的瞪了自己一眼,然后自己跳了下去。 过了一会,一张树叶慢吞吞的从木盆边缘移动上来。 救命。 江棉棉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喜欢它了。 它好努力。 江棉棉看的正认真,忽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 小蚂蚁连树叶一起落入了那大手中。 江棉棉吓一跳。 抬头看是大哥,也是哥哥醒了就看自己发呆,估计被他发现了。 江棉棉担心哥哥把她的小蚂蚁掐死,那可是喂了灵泉水的小蚂蚁,她连忙抗议。 “咿呀呀呀,咿呀呀呀。”(给我给我) 她挥舞着胳膊,大声喊道。 江枫醒来就一直盯着妹妹,因为好像习惯了。 他不错眼的盯着,看着她会动,会努力翻身,居然还会玩小蚂蚁,他看她任何一个动作,心中都会热热的。 没有人懂那种感觉。 不像梦,不像,因为太疼了,骨头都细细密密的疼。 他还发现了他力气变的很大,因为他撑着身体起床的时候,把自己床沿掰断了一块。 他记得阿娘说给他弄的床是很硬很硬的老木头,很稀罕的,可是他把掰断的那块木头拿在手上,然后轻轻用力,居然捏碎了,木头块捏成了粉末。 他靠在躺椅上,松开手一点一点把手里的木屑粉末散去。 他想,这肯定是跟他经历有关,他应该是真死了,家里人都会死,他太不甘心了,所以回来了。 他要隐藏这个秘密,他不会跟任何人说。 他绝对不会让家人知道。 那样的经历,想一想都会苦的泪流满面。 他看着手里的绿叶,绿叶上的小蚂蚁,张牙舞爪。 看着妹妹鲜活的伸手要,他能听懂,真的,他看妹妹看了一辈子,只期待她能回应一句。 她现在句句在回应。 他轻轻的把树叶和蚂蚁放回了原处,然后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 温温的,软软的,不硬,不脆,他裂开嘴笑了。 江棉棉看到蚂蚁回来了,松了一口气。 然后感觉兄长在摸自己脑袋,不知道为啥,她天灵盖寒气都冒出来了,感觉兄长这手,摸的不是她的头,而是头盖骨…… …… 第28章 阿娘的秘密 “啾~~~” “啾~~~” 鸟叫声断断续续。 秦落霞又去了深山密林深处。 她知道这里很危险。 尽管才跟相公保证过,再也不来冒险。 可是今天等相公出门了,她还是来了。 她大字不识一个,无法形容自己那种情绪。 怒,怨,恨,疼。 昨夜真漫长。 她守在枫儿身边,脑子里居然想的是家里的钱,够不够买一副棺木。 要买棺木,是她的执着。 因为她阿娘从小就在她耳边唠叨:你爹死的时候,尸首都没有找全,碎尸遍野,死无全尸,你爹他投不了胎,只能做一只孤魂野鬼。 后来她阿娘病的快死了,是看着她买好了棺木才咽气的。 她花光了她预备出嫁的钱,还借了不少债,才买了棺木。 阿娘满意的闭眼了。 她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棺木很重要。 秦落霞拿着长矛,穿梭在密林中。 步伐越来越快,她高大的身影越来越灵活。 有石头阻拦,她跳过去,有宽宽的沟壑,她跳过去,有岩壁,她爬过去,她像是一只灵活的大猩猩一般,在深山密林里如鱼得水。 但是她心中难受的感觉还是抒发不出来。 她看到相公吐血了。 她害怕。 她阿娘死前也吐血了。 当初她给阿娘去找大夫,大夫说取凶蟒之胆吞服,可补心口血。 那时候她只是一个小姑娘,最多是比村子里其他姑娘强壮的小姑娘,她连普通蛇都害怕,去哪里找凶蟒。 阿娘带着她来这个村安家,对外说他们是北方逃难而来的。 还因为她身材异常高大,小时候还总被欺负,总有人在背后说她阿娘是被外族人欺辱了,才有的她,她是杂种。 她自己心底也以为是。 因为她比别的小姑娘就是高大很多。 可是阿娘临死前那段时间,就一直叨叨,说她爹是盖世英雄,一人独闯千军万马,是绝世猛将。 她心底以为她阿娘病傻了。 她从不敢相信这个说法。 有时候想起来,都当做梦一样,当做阿娘死前美好的幻想。 她阿娘长的其实也很不错,她比较普通,不像阿娘,她可能像爹。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能嫁给相公。 相公在她眼中是谪仙一样的人物,他待她极好,她做的不对的,相公会耐心的教她,不像村子里的人,经常动手打骂妻子。 相公也不嫌弃她高大的身量,她感觉,相公拥抱她的时候,是真心喜欢她的。 相公说抱着她安心。 昨夜相公抱着她的时候,她脑子里浮现了好多场景。 因为她不敢想枫儿,不敢想跟枫儿有关的一切。 她努力的往自己脑海里填其他东西。 于是她使劲的想自己白日来密林里打野猪的场景。 她脑子里就真的呈现了整个密林的模样,自己走过的地方,原本只是走过,可是再回想,居然一点一点,哪里有树,哪里有石头,哪里有沟壑,甚至哪里会有什么鸟兽,她好像一点一点的回想起来了。 那一瞬间,她想,她相信阿娘死前说的,她阿爹是绝世猛将,是大将军,是真的。 不然她脑海里怎么能有那么详细的密林全局。 整个密林那一瞬间在她脑海里像是一个战场。 她要去征伐。 直到她想到枫儿也曾经到了密林中,一切场景戛然而止,随哭声消散。 仿若刚刚那一切,只是因为她极度悲伤的幻觉。 就像阿娘死前,幻想阿爹是盖世英雄。 可是现在她还是来了。 她不管她阿娘是不是发癔症,不管自己是不是产生幻觉了,她都要来。 她不能没有相公,她要去猎一条蟒蛇。 她进了密林,然后惊喜的发现,居然不是幻觉。 她真的只是来过一次,脑海里就记得清清楚楚,甚至提前就知道哪里有石头哪里有悬崖,她跑的飞快,像是平地上一样。 她在密林里穿梭,来到了上次山涧的位置,她脑海里的画面和经验告诉她,山涧下方,最有可能有巨蟒。 她脑海里浮现她之前在山涧里看到的一株不起眼的草。 那时候只是在肢解野猪肉的时候好像扫过一眼。 可是再回想,居然细细的想起来了。 许多年前那老大夫说的凶蟒居住的地方附近会有一种草,长着像舌头一样的叶子,她居然想起来了。 画面和语言重合了。 她断定这山涧下有巨蟒。 然后一口气跑过来。 山涧本来就是半山腰,上方的水落下成为瀑布,下方像是悬崖底,即使是正午时候,也散发着寒气,幽深无比。 秦落霞确定,巨蟒肯定在下方,因为蟒怕热,会找阴凉的地方。 好像相公也说过。 她相公十分博学,什么都懂。 而且那下方就有那像舌头一样的草,枝干粗粗的,她仿若看到一条巨蟒盘绕着那株草活动的场景。 那黑色的岩石有些湿哒哒的痕迹,像是巨蟒一日又一日的爬出来的。 秦落霞坐在山涧边。 上次,她坐在这里分野猪肉。 也就是昨日。 她惊喜自己的幸运,高兴家里人有肉吃了,还有点担忧挨相公批评。 总之干劲十足。 可是现在,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昨夜经历了儿子差点死去,相公吐血,秦落霞坐在山涧边,吹着山风,偶尔还有水珠子溅落到她身上。 远眺是密林,向下是深崖。 她不会赋诗,也不敢对着远方呐喊,只是她手里的长矛一下一下的摩擦着崖壁,一下一下,坚硬的崖壁很快就出现了一道一道的深痕。 她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什么。 其实她脑子里一直很简单,吃饱穿暖,让自己一家人都吃饱穿暖。 崖壁的深痕到了第七道的时候,秦落霞动了。 她顺着崖壁跳下去。 这一刻,她像是展翅的雄鹰一般。 看似直直的往下跳,却是有巧劲,一只脚点了崖壁,身子飞出,然后抓住了中间的藤蔓,再借着藤蔓的力飞跃到前方。 巨大的身影几下就消失了。 好像融入了幽深的崖底。 “啾~~~” “啾~~~” 偶有鸟叫声略过。 “滴答~~” “滴答~~” 水流击打岩石的声音。 “咚~~” “咚~~” 水滴落入深潭的声响。 “沙沙~~” 风吹得树叶碰撞摇摆的声音。 自然的声音。 静谧安逸。 据说听这样的声音,会很容易入睡,可以治疗失眠。 可是这声音, 掩盖了密林中的厮杀声。 掩盖了弱肉强食的本质。 弱者被杀了,血流出来的声音,也是涓涓的,碰到岩石也会滴答响,落入深潭也会叮咚叮咚。 咽气的声音,也是细细的,啾啾啾,小小的。 刀切肉,刀快一些的话,也会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遇到骨头和硬的鳞片,会有轻快撞击声。 太阳微微偏斜的时候。 秦落霞拖着一条巨大蟒蛇爬上了山涧。 她浑身浴血。 如同地狱归来。 可是她面上自信的笑容,更像是将士凯旋。 平常的容貌,在这一刻,闪闪发光。 熟悉的地方。 借着水流冲刷,她开始肢解巨蟒。 她身上也有不少伤口,可是掩盖不住她的喜欢和欢快。 她做到了。 她可以。 以前她还因为自己身量高大强壮自卑,觉得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丢脸,总是尽量想让自己跟其他人一样,甚至在人群里,下意识想低头缩肩矮一点。 可是在今天,在她脑子里有清晰的猎杀巨蟒的方式,并且动身去实践成功的时候,她忽然无比自信。 她不是杂种,她娘没有癔症,她亲爹是绝世无双的勇士,她继承了她亲爹的勇猛无敌。 她嫁给相公,不会辱没了相公。 以前她只是力气比旁人大一点,可是经过昨夜,可能就是相公说的人经历生死刺激就会激发自身的潜力,并且能发挥到极致的作用。 她现在就感觉是这样的,自己不仅仅变的力大无穷,而且脑子很不一样,好像以前看过的东西,细细去回想就能看到那画面。 秦落霞利落的肢解了巨蟒。 把蛇胆小心翼翼的单独装好。 然后她直接站在瀑布下冲洗自己身上头上的血迹。 天很热,到家估计就干了。 她在潭边拧干自己头发上的水,看着深潭倒影出来一个长发的女子。 她想了想,还是应该保守自己身世的秘密。 相公本来就是个普通的书生,她已经显得过于强壮了,村子里的大娘说了:女强男弱,日子过不下去的。 还有相公的阿娘,最是装模作样。 可是秦落霞觉得相公心底是很喜欢他阿娘的,所以相公对每个孩子都极好,从来不会对孩子动手,重话都舍不得说。 相公喜欢的就是那种温柔庄重的样子的人。 她不能莽,不能暴露,不然会吓到相公。 把身上的血迹伤口都处理完,秦落霞也按照自己的逻辑整理好了思路。 然后把蟒蛇一块一块的用大叶子包起来,熟练的放竹筐里,再在上面堆满能吃的野菜。 然后一路往家奔跑。 她一边跑一边想,相公吃了凶蟒的蛇胆身子骨会强壮一些,说不定还能再要一个娃儿,枫儿一个哥儿太孤单了一些,打架都没有帮手。 森林里,飞弹着强壮的身影。 一只公熊往自己的洞里缩了缩。 “啾~~~” “啾~~~” 第29章 熊和狼 傍晚的风是粘稠的。 江棉棉出汗了。 头发湿哒哒的。 也不是很舒服。 还有点饿了,因为家里没有来得及给她做米糊,她喝了细粮肉汤粥。 她和伤员兄长独有的待遇。 姐姐江瑜虽然看着流口水,可是很懂事的坚决不喝。 她穿着新绣鞋走的昂首挺胸,像是一只骄傲的小母鸡。 然后端着涮碗的水喝。 她也很倔强,不管大哥说什么,她都不喝。 江棉棉感觉她阿姐是个很有个性的人,某些方面特别虚荣,比如处处喜欢和她的塑料闺蜜阿翠攀比,但是某些方面又特别坚持,对家人特别好。 心有点粗,兄长好像刚刚经历了生死关,都烧糊了…… 她是有灵泉水才没有那么恐慌,而阿姐经历了这样一个晚上,一早居然还记得穿新绣鞋。 江棉棉挺羡慕阿姐这性格的。 到哪里应该都能过的不错。 她感觉自己黏答答的不太舒服,想阿娘,想喝奶,想想这日子。 没空调没风扇没冰箱没爱他美、惠氏、雅培、飞鹤、皇家美素…… 只能喝母乳啊,母乳还不在家,o(╥﹏╥)o。 江棉棉嘴巴都忍不住扁起来了。 然后她感觉自己身体悬空起来,阿姐把她抱起来了,阿姐脑袋埋她身上吸了一口。 江棉棉一脸无奈又有点小得意。 她心里有一丢丢妥帖。 姐姐真喜欢我啊。 阿姐是把她当做猫来吸了吧。 阿姐真黏我。 江瑜闻了一下,香香的,没有屎尿屁味道,开口道: “棉棉是不是想阿娘了,阿娘很快就回来啦,姐姐给你摇摇。” 江瑜抱着妹妹先轻轻摇,然后大幅度摇晃,果然见妹妹张嘴开始笑了,她也哈哈笑了。 江棉棉被摇的嘴都闭不上了。 有时候婴儿张嘴不是在笑啊,尊的是控制不住肌肉。 把她口水都摇出来了…… “哎呀,阿娘,阿娘回来了,真回来了。”江瑜忽然喊起来。 也终于停止了摇晃。 江棉棉晕乎乎的看了一眼远方。 看着一个强壮的身影飞奔而来,速度是不是有点过快? 仿若一只熊飞扑过来一般。 江棉棉吓一跳。 觉得自己被姐姐摇晕了。 她努力用手够到自己眼睛,揉了揉,再睁眼,看到来人,是阿娘。 确实是看花眼了。 阿娘的身影到了眼前了,糟糕,江棉棉又闻到了比上次更加腥臭浓郁的血腥味。 这么臭,肯定不是人血。 阿娘应该是又去打猎了。 江棉棉有点心虚,她给阿娘和兄长都喂了灵泉水,如果他们身体发生变化,会不会怀疑啊。 这个家里,就阿姐看着智商着急一点,其他人还是很精明的。 也没有听他们说什么,江棉棉就当做不知道,反正她还是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孩。 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江枫看到阿娘背着竹筐来,起身就要给帮忙拿。 秦落霞连忙拒绝。 “你还伤着,别动。” 竹筐非常非常重的,那巨蟒真的很沉,她担心压到儿子那小身板。 何况儿子还受伤了。 江枫觉得自己真的变异了,因为刚刚他躺在竹椅上,还顺手捡了石块验证。 除了那种圆圆的鹅卵石捏不碎,但是他丢出去可以丢的极其的远,甚至感觉可以当做武器砸到猎物,那种不规则的石块,他用力发力能捏碎。 这肯定不是正常人能有的气力。 他不敢随便暴露,解释不清。 何况他现在还受伤着,等到伤好了,说不定力气更大。 不过他看到阿娘背着竹筐回来,下意识就起身帮忙。 母子两同时抓住竹筐。 拉扯。 同时有一种惊讶,怪异,不动声色。 拉扯。 江枫松手,秦落霞抓着。 很普通的过程。 江瑜都没有在意。 江棉棉本来也不在意的,可是不知道为啥,看阿娘和兄长两人这一瞬间的气场那么怪异,像是看到一只黑熊在跟一匹狼拉扯一样。 她这是大白天发什么癔症。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灵泉水喝多了。 明明就是阿娘和兄长。 她“咿呀呀呀”的喊。 阿娘和兄长同时看了过来。 阿娘脸上的笑容比平日更加温暖柔和。 兄长的笑容更加憨厚朴实。 “咿呀咿呀。”江棉棉手舞足蹈。 第30章 归家 炊烟起。 梳洗,烧火,锅里的水从平静到荡起波纹。 炖药,摘野菜,弄炉子。 阿娘回来,家里就热闹起来了。 阿娘不让兄长起来干活,兄长就坐在椅子上收拾野菜。 阿姐江瑜把昨天的药继续放陶罐里炖。 花钱买的药,绝对不能浪费。 昨天的药渣也留着,是打算两包药渣一起,再炖一次,这样相当于有三帖药。 阿娘在悄悄收拾蟒蛇肉。 江棉棉之所以知道,因为阿娘没有避着她,阿娘大概以为她还小不懂。 然后江棉棉就在阿娘背上,心惊肉跳的看着一块一块的肉。 那切的跟三文鱼一样,不知道本尊该有多大。 然后她就看到本尊~~的头了。 嗷嗷嗷嗷…… 阿娘杀我。 江棉棉觉得自己婴儿的小心跳都停了好几下。 吓死宝宝了。 一个色彩鲜艳的巨大的蟒蛇头,切的好好的放在那里。 她乍一看,还以为是个龙头呢。 就是那种过节舞狮那种……栩栩如生。 嗷嗷嗷嗷…… 这头放在她家案板上。 嗷嗷嗷,眼睛是黄色的,竖瞳。 不是说蛇头剁下来也要防止咬人吗? 这个头要是咬人,一口能把她吞干净了。 不过江棉棉仔细看了一下,这都剁成艺术品了……应该不会咬人了。 好吓人啊,好吓人啊。 她吓的打了两个奶嗝。 婴幼儿那么嫩的皮肤都起了鸡皮疙瘩,肯定起了。 阿娘干活干的很认真,还无意识的哼歌了。 歌词内容江棉棉有点不太听得懂,可能是本地民歌。 大概就听懂一句:“鱼鱼~傻猫~肥~……鱼鱼~~傻猫~~肥~~” 不知道是这个意思么,反正调子听起来像。 听起来是很丰收的歌。 能感觉到阿娘心情也不错。 还有干活速度极快,有点眼花缭乱了。 打了两个奶嗝的江棉棉在阿娘有节奏的干活韵律中,睡着了。 睡前她迷糊糊的想,她长大后一定会记得这个场景的。 阿娘的后背好软,像是一艘船,摇摇晃晃,飘飘荡荡,但是她永远不用担心掉下来,很安心。 梦乡都带着甜。 此刻,傍晚时分。 屋子里其实有点暗。 一个女人低着头,拿着大刀,不带一丝感情的切着肉,一只死不瞑目的巨大蟒蛇头坐在那,冷冷的盯着。 这个女人比巨蟒更加冰冷。 像是变态杀人魔一般。 然而你走近看,就看到她身体之所以蹲着,只是为了让后背接近平斜的一个坡,可以让她背上的婴儿睡的更熟一些。 婴儿的脸贴着她的后背,睡的扁扁的,脸上肉肉都鼓起来,嘴巴时不时轻轻嘟囔一下,呼吸很轻,像是打小呼噜,能吹小泡泡一样。 她是最凶狠的猎手,也是最温柔的母亲。 …… 傍晚。 县衙大堂,明镜高悬的牌匾肃穆冷清。 已经处于下班状态。 有什么事都是早上处理。 到了下午,一般不会接案子。 县衙在县城中心,左边临近城隍庙,右侧则是一些背景深厚的老爷的宅院。 当今天下,并不太平,天灾人祸并齐。 奸臣当道,谗佞专权。 百姓民不聊生。 然富者丰田万顷,穷者无立锥之地。 县衙最西边角落一个房舍里,坐着一个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 房舍里各种药材摆放的整整齐齐,每一样药材前头都有标注,名称,用途,年份,成色。 这本该是一个乱糟糟的房舍,东西堆太多了。 却硬生生被收拾的井井有条,而且还在靠窗的位置,连了一个木板,做成了桌子的模样。 一摞一摞的草根摞成凳子。 一个粗布长衫男子坐在这里,一定是坐很久很久,那草根磨平了,很光滑。 木板搭起来的桌子,连接着小木窗,会有光透进来,就这样的光下,可以看书写字。 男子的字写的极有风骨,若是做文章,不看内容,单看字,就会忍不住让人击掌赞叹一声,好字。 不过这密密麻麻的字,写的不是诗文文章,只是一样一样的草药,注释。 桌上的墨也是最差的那种,很容易结团,写的时候要更加小心,还总有一股子刺鼻的味道,好在能被屋子里的药味盖过去。 男子在这样一个角落,写了很多很多字,若他是书生,手上应该会有写字的茧,但是他不是,他手上的茧很多,盖过了那写字的茧。 不孝不悌之人,不能科考。 没有人会给他作保。 他早在很多年前就被断了读书上进的路。 但是那时候,他不懂,这件事有多重要。 在后来的每一天,劳作,重复的劳作,日复一日的劳作,永远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来,不仅他没有未来,他的孩子也没有。 一生一世,做最苦最累的活,吃着勉强果腹的食物。 一辈子,不如猪狗。 他慢慢懂了,他抗争过,他为了自己的孩子,跪下恳求过。 当初他被逐出家门,他没有跪,后来他有了孩子,他轻易的跪下了。 他没有告诉妻子,他跪下了,得到了更多的谩骂和羞辱。 原来男儿膝下没有黄金,你跪下之后,别人只会在你身上吐口唾沫,再用力踩着你的脊梁骨,要把你的脊梁骨踩弯,踩碎。 让你卑贱入泥底,永远翻不了身。 付出一定有回报,付出真心,一定会受到伤害。 这个屋子又小又闷,只有小小一扇窗,薄薄一点光。 然而在这里,他把能接触到能读的书,都读了,一遍一遍的写,记录。 他干的这个活,活多钱少,唯一的好处,是能书写。 他羞于作为一家之主,不能让妻儿丰衣足食。 无能到底。 傍晚了。 城隍庙的钟声响起来了。 会有三声响。 三声之后,那些大户人家就要摆晚膳了。 他坐的这个位置,看的不远,也恰好能穿过一个小门,那小门开的时候,就能看到外头的街,街对面一个宅院的侧门。 侧门一天会开五次。 进出的人有数。 他的手轻轻的敲打桌面。 看着那侧门开了,出来了两个人。 他伸出右手,揉了揉僵硬的脖子,转动了一下脑袋。 然后埋头继续书写。 满屋药香。 墨迹一点一点浮现在纸上。 砒石、马钱子、川乌、白附子、半夏、南星、青娘虫、甘遂、腾黄、千金子、闹阳花、红升丹、蟾酥、洋金花…… 是药三分毒,而这些药剧毒。 药单下方,还有一张纸,详细的写了一个人的生平。 吴六,眼角有黑痣,善用锥刺,身高五尺三,喜食西街角和家肉饼。有一个相好,已婚,住西街第四十六号…… 写完。 他又把这两页纸撕了,揉碎。 天黑了。 他起身,推门出去。 男子走出来,长发披肩,脚步轻柔。 迎面遇上人,都会彬彬有礼的打招呼。 他人缘很不错。 “大大大,开!!”几个赌钱的衙役看到迎面而来的江老二,喊道:“江先生来一把啊。” 江长天摆了摆手,好脾气的解释道:“妻儿等着,要归家。” 走出县衙,路过城隍庙,香火旺盛,世道越坏,香火越旺。 城隍庙再走不远,人来人往更加热闹。 女人香盖过了佛香。 红袖长抛,来呀,客官,上来坐一坐呀。 江长天目不斜视的走过。 路过一家馒头铺,他停留下来,犹豫了一下,买了两个肉馒头。 然后揣着馒头继续走,步伐微微加快。 天渐渐黑了,两边的树张牙舞爪。 他以前很怕黑。 阿娘总把他一个人关屋子里,没有一点光亮,他在黑色的屋子里看到无数恐惧的东西。 后来他成为了父亲,他慢慢不怕了。 因为孩子如同一盏灯,照亮了他暗无天日的心房。 他快步走着,耳边都是风。 慢慢的听到了鸡鸣狗叫声。 他脸上都控制不住有了笑容。 快到家了。 第31章 回头钱 今日晚霞很美。 红艳艳,波澜壮阔。 江棉棉在阿娘后背上睡醒了,迷糊糊的喝了奶,尿完。 完全苏醒。 舒展的和兄长并排在门口大树下晒晚霞。 像是拍照的老阿姨们不停挥舞的丝巾。 一会飞起来,一会扬高高,一会纵横交错。 江棉棉看的脸红扑扑的。 转头看了一眼兄长,兄长闭目,似乎睡了,眼角的花鲜活起来,也许是因为晚霞照耀的缘故。 然后看了一眼木盆边上的小蚂蚁,小蚂蚁朝自己笑?了一下。 江棉棉感觉已经很好接受了。 毕竟在看过巨蟒脑袋死不瞑目的盯着你,并且睡着了之后。 再看小蚂蚁的脑袋,简直是亲切可爱温柔可亲了。 她甚至大胆的伸手去碰了碰小蚂蚁的触角。 好硬,再长大的话,清蒸,拿个铁勺敲开,沾点醋,呲溜~ 错了,那是梭子蟹…… 她忍不住想擦一下嘴角的口水。 然后就感受到兄长的手指擦了一下她的嘴角。 额…… 她挥舞着小胳膊。 “咿呀呀!”(谢谢。) 然后兄长的手又开始撸她的头,很自然的撸了过来…… 脑袋被兄长揉了一下,又揉了一下,又揉了一下。 “咿呀呀。”(别摸我头) 江棉棉伸出胳膊摇摆抗议。 气的她张嘴吐出了一个口水泡泡。 好像反抗无效。 自己越激烈的反抗,兄长似乎撸的越认真。 感受到兄长揉她的头盖骨,很温柔的力道。 甚至都听到兄长微微打呼噜了。 江棉棉鼓着脸。 江棉棉正想着,忽然发现那只小蚂蚁居然不知道从哪里扛着一个红果子,一步一步的往木盆上爬。 不是推,也不是滚,而是扛着!! 江棉棉认识,这,这,学名覆盆子,土话就叫红泡泡,甜,好吃。 这只小蚂蚁成精了。 江棉棉心跳加快,感觉到了一种特别的兴奋感。 因为她还是个婴儿连自己拉粑粑都控制不了。 这种无力感是最可怕的。 可是她现在却能控制一只小蚂蚁。 她看着小黑扛着一只红泡泡稳稳的走过来,很轻松的样子,三两步就走到自己手边了。 一只蚂蚁能扛起超过自身400倍的重量的东西,可以拖动超过自己身体1700倍的重物,这是她以前养蚂蚁工坊的时候,查过的资料。 不过她养的蚂蚁很懒,大概是家养的,都不干活。 可是这只蚂蚁真的给回报了。 知道她手不利索,居然把红泡泡推到她手心,而且还注意的不让自己的触角碰到她。 嗷嗷嗷。 看着手心里滚动的漂亮的红色泡泡,江棉棉控制不住嘴角分泌物了……想吃。 不过,是不是要洗过再吃? 江棉棉看着那漂亮的红色,上面的毛刺尖尖还鲜嫩挺拔,不行了,嘴角分泌物更多了。 她努力控制手劲,担心自己一激动,那红泡泡又吧唧被捏碎了。 天知道,一个婴儿要用自己的手把东西精准送到自己嘴里有多难。 明明她想啃手的时候,想啃就啃。 可是手里握着东西的时候,就是对不到嘴上。 终于,江棉棉费劲了吃奶的力气,把那红泡泡丢进了嘴里。 清甜的味道在她口腔里爆炸,太太甜了,太太太好吃了。 因为没牙,她体会到了老太太那种慢慢的抿下去的感觉,漫长的甜。 吃完她就很开心。 本来她喂了小蚂蚁灵泉水,还有点心疼,今天终于见到回头钱了。 “咿呀呀。” “咿呀呀。” 抑制不住的手舞足蹈。 耳边姐姐的声音忽然响起。 “咦,有肉馒头的味道。” 江棉棉嗅了嗅鼻子,没有吧,她五感那么强都没有闻到啊。 “爹,是阿爹回来了,有肉馒头。”江瑜站着手舞足蹈。 江棉棉看到黑暗中一个挺拔的男子一步步走来,长发飘飘。 江瑜兴高采烈飞奔下去,都顾不上脚上的新绣鞋了。 天黑了。 鸡鸣狗叫声阵阵。 孩童哭声阵阵。 江枫瞌睡醒来,摸着妹妹的脑袋,看着江小瑜飞奔去接阿爹,回头看阿娘倚在门口,这就是最好的画面。 江棉棉有些焦躁的动着头,她有点担心她幼年早秃…… 她脑袋上的算是胎毛吧。 胎毛秃了还会长吧?会吧? 第32章 阿爹的进化 夜晚。 屋里。 江棉棉在屋里看阿娘偷偷给阿爹投喂。 拳头大呈三角形,金黄色,有点粘,好大一颗东西。 “相公,你吃。”秦落霞一脸认真的道。 旁边还放了一碗水,是准备给相公配下去的。 江棉棉有点同情阿爹。 她围观了阿娘干活的全过程,已经知道这是啥了。 生蛇胆。 一般蛇胆就是鸽子蛋大,这个已经是大鸡蛋了,也可能是鹅蛋大…… 江长天也一脸懵逼的看着眼前的东西。 他算得上略通医理了。 看着形状闻着味道,大概知道这是什么。 这腥气十足,应该是蛇的。 可是这么大,简直像是假的,像是把羊胆给涂了蛇的味道…… “霞,霞妹,这,这是蛇胆吗?这胆有点太大了吧?” 秦落霞抱着崽,假装忙碌的喂奶道:“可不胆大么,这蛇在路上遛弯,被我逮到了,正好给你吃,一口气吃完就好了。” 刚刚喝过奶的江棉棉冷不丁又被喂了。 “唔~” 阿娘抱着她的姿势,她那个胳膊刚好伸出来,可以够到那碗清水。 江棉棉想着,任谁吃了这么恐怖的东西,拉一两天肚子应该也是正常的吧。 没有心理压力的伸手放灵泉水。 学着给兄长那样,全部放完,才松手。 然后发现自己一身湿透了…… 尿了。 她尽力了。 于是秦落霞又忙碌的给崽换尿布,一边催促相公快吃。 江长天看着眼前的东西,丑陋腥臭,感觉像是要毒死自己一般。 不过他还是拿起来,一口一口的咀嚼。 蛇胆,味苦而后甘甜,驱风去湿,明目清心,清肺止嗽,延年益寿。 甘甜是没有的,苦味透天灵盖。 苦的他眼泪都溢出来了。 他还是一口一口的吃掉,因为他发现霞妹抱孩子的手腕下有伤痕,不止一处。 霞妹撒谎的时候,就不敢看他。 吃完腥气的蛇胆,江长天端起旁边的水,一口气吨吨吨喝完了。 大概是蛇胆太苦,连凉水喝着都比平日格外甜许多。 喝完水的江长天接过了闺女,抱在怀里。 把她脑袋搭自己肩膀上,轻轻的撸后背,直到棉棉打了个奶嗝,才停止。 江棉棉喜欢阿爹抱,很是温柔,很有分寸。 阿爹抱她总是小心翼翼,尽可能让她感觉到舒适,甚至有一份尊重感。 江棉棉其实有点好奇,灵泉水有什么作用。 阿娘喝了,拉了,感觉身体更加强壮了,力气有变大,看她打猎打来的东西,有点凶悍。 兄长喝了,吐了,身体恢复中,抵抗力应该变强了,退烧了,其他身体变化看不出来,就是实打实的黏她,爱摸她头。 自己喝了灵泉水,力气好像没有变大多少,但是五感变强了。 稍微有个风吹草动,都能感受到。 而且对别人的善恶的情绪感知更灵敏了。 阿爹呢,期待! 秦落霞也很期待,相公吃了蛇胆之后,身子骨会不会变壮实起来。 结果当天后半夜,江长天就拉的脸都白了。 跑了好几趟厕所。 江棉棉中途喝奶醒了一下,看亲爹跑厕所,迷糊糊的想,这么好看的爹,也是要亲自上厕所的,又睡了。 秦落霞很担心相公,这不会是蛇胆吃坏肚子了。 可是又觉得当初那老大夫是有点东西的,说阿娘油尽灯枯,必须是凶蟒之胆才能救活,她当时还问了,凶蟒不是有毒吗?大夫说以毒攻毒才有救。 相公这肯定是在排毒。 江枫也听到父亲的动静了,不过他知道父亲会没事,所以没有太担心。 晚上听着隔壁江小瑜睡觉不老实的动静,他才慢慢入睡。 江长天一趟一趟的跑茅厕,倒没有抱怨什么。 他只以为是自己身体的问题。 他小时候就经常吃坏东西,肠胃不是很好,身子很弱。 稍微吃点不一样的东西,就会闹肚子,他有点习惯了。 也是成婚后,才把胃慢慢养好。 但是今晚吃了那蛇胆,应该是老毛病又犯了。 不过江长天一点都不埋怨妻子。 他知道霞妹为了弄这蛇胆,一定吃了非常多的苦。 她不让自己看,可是黑暗中他摸索到好几个伤口。 他也期望自己身子骨能强健一些,好一些,才可为家人遮风挡雨,才可走的远一些,而不是成为拖累。 不过这次拉的有点严重。 江长天实际是有点洁癖的人,某些方面是很爱面子的,拒绝了妻子陪同,自己去茅坑。 来来回回,一直折腾。 他担心吵醒妻儿,没有回屋,干脆躺在了树下的竹椅上。 等着天亮。 三伏天很热,哪怕是清晨,风也不冷。 江长天躺在竹椅上,并没有觉得身体不适,反而觉得挺清醒,等着天空慢慢明亮,东边的圆日慢慢的跳出来。 这样的时候,又感觉生命是有意义的。 旭日东升,好像身体中就多了一些力量。 江长天躺着,任由头发飞散,没有束发,可能是有点狼狈的,不过这是家里,也没有太多关系。 他静静的,一个人观看了日出的场景。 有些感动,有些如释重负。 屋里,江棉棉醒了,饿了。 习惯性的去找奶源。 摸到了阿娘,麻利的喝奶。 然后好像没有看见阿爹,阿娘给她喂奶,同时给她身上裹了一件旧衣服就出去了。 院门开了。 秦落霞抱着崽,打着呵欠出去,就看到相公躺在竹椅上。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就照在相公的身上。 这一瞬间,秦落霞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心跳的磕磕绊绊。 当年她跳下水去捞他的时候,都以为自己捞上来的是个美艳的女水鬼,没有想到是男子。 多年的劳作辛酸似乎让相公泯然于众人了。 可是现在再看,忽然就有初见的感觉。 晨曦照耀,相公浑身都被镀上了金光,如若真正的天神下凡。 江棉棉本来在喝奶,阿娘会在她喝奶的时候一边抱着她轻轻拍打。 结果喝着喝着,好像节奏不对,阿娘怎么不拍了。 她瞥了一眼,然后惊得张开嘴。 大清晨,她家竹椅上躺着一个长发飘飘的美男子…… 浑身镀满金光,一身贵气。 江棉棉惊得又闭上嘴,吞了一大口奶。 这,这,灵泉水的进益方向有点搞错了啊。 到阿娘这里是力气变大了,阿爹那里怎么竟是往颜值加buff,阿爹的颜值本来已经是全家中最好看的了,出挑的不得了。 现在岂止是出挑。 江棉棉被灌了一口奶,都不敢大声哼哼,担心吵到漂亮阿爹。 结果江长天听到动静,转头过来,看到妻儿也沐浴在晨光中,他回以微笑:“霞妹,早。” 秦落霞的脸在朝阳中迅速的红了。 她把怀中的闺女丢给相公,三两下的跑回屋。 江棉棉一脸懵逼的躺在阿爹的怀里。 嘴巴闭不上,口水哗啦啦的流…… 握拳挥舞! 第33章 蚁后 “嘭嘭嘭!” 一早,阿娘就在劈柴。 平日那柴火一般一斧头劈成两半,最多四半,能塞进灶台里就好。 可是今早,秦落霞激动的没处发泄。 别人激动忐忐忑忑,阿娘激动坦坦克克! 她把本来就劈开的柴火继续劈。 粗粗的柴火被她劈成了一小块一小块,整整齐齐的叠放着。 江棉棉觉得都可以做她的玩具了,等她长大一点,可以搭积木玩。 秦落霞看相公的模样,觉得是她弄来的凶蟒蛇胆的功劳。 相公平日好看是好看,但是总觉得有点虚,一身病弱的感觉。 村里还有那些说闲话的老娘们,还总说她跟她阿娘一样,都克夫,天生是守寡的命,她相公看着就不长寿。 虽然之前她总觉得是那些老娘们见不得她好,妒忌她相公长的好,人好。 可是心底还是有忧虑的。 结果现在好了,她早上看相公就是好的不得了,看一眼脸红,看两眼脸更红,看三眼,秦落霞就忍不住检讨自己,何德何能,何德何能,能嫁给相公。 她想自己上辈子,至少要救活几千条命,才能有这辈子的福气。 她一边劈柴,一边想着密林里哪里还会有凶蟒,就是这么大的蟒一般都是划地盘独居,一片林子里有一条就了不起了。 好想去赵员外家的华源山啊,听说那林子大。 秦落霞一边想一边使劲劈劈劈。 劈出了红脸盘古开天辟地的气势。 …… 早晨,江瑜醒来,看到阿爹。 愣了好一会,才开口道:“爹,你真是我亲爹吗?” 江长天伸手轻拍了一下闺女的脑门。 一大早发什么傻? 江瑜看着阿爹直摇头叹息:“完了,我嫁不出去了,阿爹这样,那什么吴大哥郭大哥,我真的看不下去啊o(╥﹏╥)o。” 大概这也是阿翠即使经常跟她吵架还是愿意跟她玩的缘故,她真的不会多看吴大哥一眼。 江长天看着闺女道:“放心,你不喜欢,阿爹不会让你嫁的。” 江枫看着亲爹,浑身散发着光,只是心中更加疼。 他的阿爹,这么好的一个人,不该经历那些事。 他更加沉默了。 劈完柴的秦落霞把娃儿们赶开,不让他们再围观相公。 把相公拖进了屋里。 江棉棉也被拖进去了,因为她在阿爹怀里。 “相公你这样出门不行,万一旁人问起来,我也再遇不上那么胆大的蛇了,相公我帮你拾掇拾掇?”秦落霞小心翼翼的问道。 江长天好笑的点头,又有点辛酸。 秦落霞于是给相公脸上涂涂抹抹,她记得她以前想要变美,想要跟村子里的姑娘一样,就这样涂涂抹抹,每次都是反效果,每次旁人见了她都是笑的厉害,肯定是不好看。 江棉棉看阿娘的手艺……这是糊腻子啊,不行的,会掉。 江长天接过手道:“我来吧。” 他重新洗了脸,对着水盆看了一下里面的倒影。 也有些愣神。 仿若见过这容貌一般。 只是一闪而逝,轻轻一点,盆里的水波动起来,画面涣散。 他开始收拾自己。 他其实从小就会。 他感觉他阿娘每次见他都会有厌恶的感觉,他想着是不是因为自己长的跟大哥不一样的缘故,阿娘看大哥的时候,满眼都是慈爱。 他会下意识的给自己脸涂抹,能像大哥多一点,黑一点,脸宽一点,下巴短一点,额头窄一点…… 于是秦落霞见相公三两下就把他拾掇好了。 好像又跟平日一样,好看,但是没有那种看一眼心跳磕磕碰碰,摔摔打打的感觉了。 还有点病歪歪的样子。 江棉棉在阿娘怀里,目睹这过程,叹为观止。 我家人都有奇奇怪怪的技能…… 神奇反向化妆术,阿爹好熟练啊。 一根黑乎乎的炭笔,脸型都能变。 …… 新的一天。 阿爹上工。 阿爹走后,兄长也出门了。 阿娘又进山挖野菜了。 江棉棉和姐姐江瑜留守家中。 阿姐一早又换上了新绣鞋,在家就很快乐,走路嘚嘚嘚的。 江棉棉并不羡慕,轻易的掰起自己的小脚丫,想闻就闻,想啃就啃,脚丫子自由。 她有点惦记昨天的红泡泡,好甜。 再看自己的小黑蚂蚁的时候,都觉得那黑乎乎丑丑的样子都很亲切。 小黑蚂蚁有点厉害,因为按照现在这个食物短缺的劲,但凡有点吃的,肯定都会被采光,也不知道它从哪里弄来的。 江棉棉被阿姐放到木盆上的时候,就开始找小蚂蚁了。 小蚂蚁依旧在它挖好的洞里,看到她来了,就探出了脑袋。 为了吃一口红泡泡,江棉棉大胆的伸手去碰小蚂蚁的脑袋。 感觉碰到两根小针针,酥酥麻麻的。 然后她使劲的想,要吃要吃。 结果碰完了,小蚂蚁也没有动,就又躺回去了…… 江棉棉好奇的瞪大眼,难道它来例假了吗?不想动? 话说她养的小蚂蚁应该是公的吧,母的只有蚁后应该。 江棉棉忍不住“咿呀呀”的抱怨了几句。 好难沟通啊,她不会说话,蚂蚁也不会说话…… 就算她以后能开口说话了,蚂蚁也听不懂…… 养了一只寂寞。 江瑜坐在树下锤衣服。 家里虽然穷,但是也是五口人,家务活琐碎,做起来也是不少的。 江棉棉决定不理小蚂蚁了,再也不碰它,准备晒晒太阳就睡觉。 然后她扭头看到不远处路上好像有一条长长的红线。 再仔细看,一群小蚂蚁抬着一个两个三个……红泡泡往这边走。 天哪! 江棉棉以为自己幻视了。 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揉了一下眼睛。 然后看清楚了,平均四只蚂蚁抬一个红泡泡,红泡泡队伍整齐有序的前进。 江棉棉简直是看到了一场小人国的工业流水线。 红泡泡队伍到了木盆下方,她的小黑蚂蚁居然起来去接站了…… 江棉棉看习惯了自己的小蚂蚁觉得也不大,不过看它跟其他的蚂蚁站一块的时候,简直是鹤立鸡群,大的不得了。 也神气的不得了。 别的蚂蚁需要四只一起抬红泡泡,她的小黑就直接单独扛着红泡泡,吭哧吭哧的爬上来,到跟前,再把泡泡推到她手上。 幸福来的太快太突然。 江棉棉仿若看到小蚂蚁挥舞着强壮的小胳膊说:我养你!! 江棉棉今天已经熟练的能把泡泡塞嘴里了。 有点酸,没有昨天的熟。 江棉棉的眼泪滚出来了,脸挤成一团,一时间说不清是酸红泡泡,还是酸小蚂蚁居然都有小弟了,还有一群…… 转头看阿姐还在捶打衣服,捶打的很认真。 水花都溅到她脸上了。 她手上多了好多红泡泡。 木盆上也多了好多红泡泡。 她感觉自己快被红泡泡给埋了…… 她会不会被当成是蚁后了。 一群蚂蚁吭哧吭哧的在给她运送食物。 她好大一只,白白嫩嫩,不会动…… 整天流口水,要吃的…… 嗷呜。 第34章 坏人和他的坏朋友 清晨。 一个小丫鬟踮着脚,把门上大红泡泡一样的灯笼取下来,吹灭里面的蜡烛。 另一个小丫鬟端着温热的水小心翼翼的往老夫人的屋子靠近。 老夫人极其讲究养生,清晨不碰凉,否则容易伤肺。 她早餐吃的也讲究,看着不丰盛,却搭配得当,都是长寿养生的食物。 软硬荤素搭配的都很好。 随着老夫人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一大家子也都纷纷苏醒了。 各自有伺候的人伺候着洗漱穿衣。 江婉起的也早,她起床,简单梳洗之后,就端坐着,先抄写一份佛经,她很认真,坐姿端正,握笔有力,一笔一划,皆用心。 祖母喜欢佛经。 她每日都会抄一份送去。 她的闺房很大,博古架上的瓶瓶罐罐也不少,但是最出挑的是她有一个书架,上面摆着许多书。 这些书才是真正难得的。 现在外头的人,普遍不识字。 能识字就可以被尊称一声先生。 而像她这样,不仅识字,还能有这么多书的,不仅仅是大户人家,还是要有传承底蕴才可以做到。 桌面上除了佛经还有摆放着几本书,比较随意,也翻得有些旧,可见是日常常看的。 书下还压着几幅风景画,也是一些寻常的山水,但是取景的角度很好,趣意浑然天成,还盖着婉儿的小印。 书架旁边是另外一扇窗,窗外对着院子的小桥流水,窗内放着一架古琴,古琴搭手的位置油亮油亮的,也是江婉常常弹奏练习的。 书架上的书包罗各种门类,还有一格,专门是棋谱棋艺书籍。 江婉抄写好佛经,起身,在丫鬟伺候下洗了个手。 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擦手巾,她还礼貌的道谢了。 小丫鬟羞的有些脸红。 …… 一家之主母吴氏,也起床了,面色红润。 夫君起的更早,应该是去练武场锻炼去了。 虽然她的生活远不如过去奢华,首饰也没有跟上当季的潮流,甚至这犄角旮拉的小地方,交往的人也都是过去远远看不上的。 可是她显然也过的很不错。 夫君对她疼爱,两人敦伦的生活也很完美。 夫君虽然不如二叔面貌俊美,但是夫君文质彬彬,文韬武略,比二叔那瘦干干的男子不强上百倍么。 婚后才知道男子靠个皮相有什么用。 吴氏心情颇好,吩咐大丫鬟:“碧螺,去院子里采一支新枝条来,重新换上,精神一些。” …… 练武场大树,枝繁叶茂,树下。 一穿着墨蓝色锻袍男子拳拳有声,呼吸有序。 很是强健。 江淮生是这个时代少有的优秀才俊,出生贵族,君子六艺,样样出色。 哪怕到了这乡下地方,他也没有放弃苦读锻炼,日复一日,十分自律。 …… 一家子最让人愁的大概就是小少爷江荣了。 江荣之前挨了父亲两鞭子,借口养病养了两天。 再养下去担心又挨鞭子,今日要去进学,所以也早起了。 穿上了母亲给加急让人做的新袍子。 他先去给祖母请安,见祖母神态跟平常一样,并无不同。 他心想,那江枫难道没出事,祖母虽然把那一家子逐出家门了,但是貌若他家有什么事,祖母这里都会第一个知道的。 妹子也跟平日一样,老古板无趣。 江荣请安完,趁着爹没来,赶紧溜了。 今天护卫吴六居然没有来。 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江荣带着两个小厮出门,平日吴六在跟前不觉得啥,这要是没来,还莫名感觉有点虚。 肯定是担心自己责罚他。 江荣带着小厮慢悠悠的往县学走去。 结果迎面居然就看到不远处站着几个浪荡子,其中一个就是江枫。 江枫好像也看向了他。 而且江枫那眼神莫名有点吓人。 他不禁感觉腰上隐隐作痛。 江荣吓的后退一步,可是又觉得自己很怂,这是大街上怕什么。 他带着小厮大摇大摆的从江枫面前经过。 果然江枫没有在看他。 正跟身边的浪荡子聊天,面上带着笑容。 江枫脸上挂着笑,看着江荣少爷带着小厮从自己面前经过。 头发遮盖的眼睛上的伤口,痒痒的。 身边的少年手里拿着个馒头,一边大口吞咽,一边撞了一下他的胳膊:“枫哥,干不干!唔,我大哥说了,我们就跟着去助威就行,吓唬吓唬路人,不用真动手,真动手有他们,我们就是一个人多势众,到时候他们吃肉,我们可以喝汤。” 江荣远远的听到,忍不住内心呸了一句。 不就是打家劫舍么! 狗改不了吃屎。 坏人果然是骨子里的,把这种恶事都说的冠冕堂皇。 不用他收拾,江枫这种浪荡子,迟早把自己作死。 江荣加快了几步,感觉自己跟江枫这种人靠近一些,都降低自己的格调,他也配姓江,侮辱了他的姓。 江枫听着身边少年的话,不紧不慢的问道:“我们有多少人?大哥有多少人?要吓唬谁?” 少年挠了挠头,用力把喉咙的馒头吞进去,有点茫然的道:“就我们一块玩儿的这些人啊,有七八个吧,大哥说我们就助威,他们人多,吓唬的人就是几个出来玩的有钱人家公子哥,有钱,特有钱,穿绸缎。” “枫哥,你去不去,就等你一句话了,我们都信你,你去我们就都跟你一起。”另一个少年没有馒头,但是盯着吃馒头的少年,吞咽了好几下。 江枫看着穿绸缎袍子的江荣的背影,点了点头道:“去,给大哥助威,我肯定要去。” “走走走,那我们快走,大哥说了,他有一口肉,我们肯定有一口汤喝。”少年拖着江枫。 没有拖动。 江枫拍了拍自己的带满补丁的袍子,笑道:“走,喝汤去。” 几个少年勾肩搭背,走路浪浪荡荡…… 第35章 小货郎 红鸦果树下。 穿着粗布麻裙的少女爬到椅子上,给树枝绑了一根红绳。 她把大哥送她的心爱的红绳贡献出来。 踮着脚扬着脖子,小心翼翼的挂在树上。 风一吹,红绳就飘飘荡荡。 绑好红绳,少女站在树下,虔诚的拜了拜。 她嘴里念念有词:“保佑树仙大人越长越粗,果子越长越多。” 江棉棉茫然的躺在木盆上,想着自己要不要也拜拜。 不过她的小拳头硬的很,分开举起来像是奥特曼那样很容易,但是要合起来,貌似有点困难。 她现在就像是一只凶凶的小霸王龙,哪怕有百分百空手接白刃的技能,也用不上……手短的合不起来!! 她只能挥舞胳膊为阿姐加油。 江瑜拜完,美滋滋的把妹妹木盆里的红泡泡全部捡起来放碗里。 好大一碗。 江瑜一边捡,一边不小心弄破了几个,破了就放不住,只好往嘴里放了。 她一边念念有词的道:“树仙树仙,再多赏赐一点果子。” 江棉棉:…… 她是不是应该给她的小蚂蚁改名为江小树。 江瑜挑了一颗最大的红泡泡,轻轻的咬一口,果然特别甜,然后掰开看,里面没有虫,就把剩下的一半塞进妹妹的嘴里。 见妹妹果然吃的很认真,肯定超甜,妹妹咧开嘴笑了。 她又忍不住尝了一个。 她吃十颗,江棉棉会分到一颗。 江棉棉听阿姐一边吃一边忏悔:“大哥不喜欢吃,阿爹也不喜欢吃,阿娘也不喜欢吃,只好我跟妹妹吃了,我跟妹妹一起吃,不算是吃独食了。” “叮铃铛,叮铃铛,叮铃铛……” 村子里忽然传来清脆的铃声。 江瑜眼睛瞪大了。 “树仙果然很灵,小货郎来了!” 然后江棉棉就被阿姐抱起来了,掰开腿…… “嘘嘘嘘,尿尿尿……” 江棉棉羞愧的配合的尿了。 她理解阿姐那种着急出去玩之前,要尿一下的感受。 她之前去医院实习的时候,要见医生主任之前,第一件事先找厕所……尿完就没有那么紧张了。 要看病人之前,先跑厕所。 天知道,她这样的实习医生看病的时候比病人还害怕啊。 回想起来,厕所才是她人生每个重要时刻的开端…… 人生啊,五味杂陈。 江瑜给妹妹把完尿,包好尿布,把她背到了背上,然后回屋去把藏在床底下的一个小木箱子里的破布包包里的小铜板掏出来,贴身放好。 江棉棉又get了一个阿姐藏钱的地方。 要是等自己长大了,把阿姐的铜钱换成石头,阿姐会不会哭死。 江棉棉想了想……忽然感觉自己思想不对,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江瑜拿好钱,背好妹子,穿着新绣鞋就准备往村子中心走去。 走前,她忽然想尿尿……她把妹妹放盆里,跑去茅厕了。 江棉棉:……不愧是我亲阿姐啊。 江棉棉躺在木盆里,看到小蚂蚁探出了脑袋,似乎刚刚红泡泡被阿姐收走,它有点不高兴。 江棉棉试探的用手指碰了碰小蚂蚁脑袋:要不要一起出去玩?但是不能爬我身上,我害怕。 她感觉自己这表达的一串话有点长,也不知道小黑能不能懂,等阿姐来抱她的时候,她就看到小黑跳到了阿姐的新绣鞋上。 江棉棉被阿姐绑在了背上。 屁股包着,小腿蹬着。 村口大树下,今天格外热闹。 江棉棉跟着阿姐挤进人群当中,看到了被大家包围的小货郎。 她还以为小货郎是指年少的卖货郎,结果挤进去发现,小货郎居然是一个侏儒。 个子很矮,头很大,手很长,很强壮的侏儒。 他身边摆着一个高高的柜子,还有一个筐,他伸手不停的从筐里把东西摆到柜子上。 其中摆上面的绢花最受大姑娘小媳妇的喜爱。 江棉棉看着那绢花,有点像是廉价的塑料花,考虑到现在没有塑料,要做出来,还要有点鲜艳的颜色,也挺不容易了。 一朵绢花要十个铜板,江棉棉听旁人问了,显然阿姐的铜钱不够的。 她刚刚看阿姐数来数去就八个。 “小货郎,便宜点喽,八个铜板,我们都一起买,多拿几朵可以不?”一个年轻媳妇红着脸问道。 小货郎使劲摇头:“不成不成,成本就要八个铜板,剩下两个铜板只是我的路费,我一路过来要吃要喝,你们要是拿十朵以上,最低九个铜板。” 江棉棉跟着看热闹。 阿姐伸手摸了摸绢花,然后放下了。 转头去摸别的东西。 这时候阿翠也来了。 阿翠是请假出来的,显然她在刘地主家混的也不错。 阿翠挤进来,大声的道:“小货郎我上次让你帮我拿的钗子,你拿了吗?” 小货郎抬头看阿翠,笑道“翠儿姑娘,你吩咐的我肯定记得呢,只是那钗子贵重,我担心弄丢,放在了县城客栈里,等我卖完了,你随我去取,或者你让人跟着我去取也成。” “翠啊,又买钗子啊,全村就属你家日子过的好啊。” “翠啊,啥时候吃你的喜糖呢。” “翠啊,吴华他娘当初可是出了名的节俭,一根菜叶子要分三顿吃,能让你这么造啊!” 江棉棉趴在阿姐的后背上,冷不丁被旁人的口水喷到…… 口水唾沫能喷死人……不是形容词。 这些人说话是真的唾沫横飞。 她吓得赶紧把脑袋埋起来。 饶是厚脸皮的阿翠也受不了这么多口水,她拉扯着江瑜问:“你买啥,买好了吗?” 江瑜看了一圈,不好意思的问道:“小货郎大叔,有没有那个白色的糖,你上次带来的那种。” 小货郎抬头看了一下江瑜,笑容更甚,大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脑袋道:“不巧,那一袋子糖也落在客栈,东西太多,我实在背不动,你一会跟翠儿姑娘一起随我去取,这次我带了桃儿味的。” 小货郎说完就认真招呼其他小媳妇大娘买东西。 他时不时说一两个外头的新鲜事,听得大家笑声阵阵,惊叹声阵阵,就算不买也挤在这里看热闹。 村子里的购买力毕竟有限,都是贫苦人家来看个新鲜热闹,掏钱的还是不多,真正有钱的刘地主家,也不会来买,他们直接去县里或者府城去买东西了。 很快小货郎也就收拾好木柜和筐,要走了。 阿翠在一边拉扯着江瑜,小声劝道:“你陪我去取钗子,等拿到了我借你戴半日。” 江瑜摇头:“不去,我要带妹子。” “你不是也想买糖吗?” 江瑜吸了吸口水,摇头道:“我就四个铜板,也买不了几块。” 实际她有八个铜板,嘿嘿。 阿翠看着小货郎已经挑着担子起身了,她跺了跺脚:“我请你吃县城的肉馒头,我们一人一半。” 江瑜擦了擦嘴角道:“走,我不是想吃肉馒头,我主要想陪你。” 阿翠白了她一眼。 两人拉拉扯扯的跟上。 江棉棉觉得有些不对的感觉,可是村里人好像都觉得很正常,之前也有人跟着去取过东西,大家都对小货郎很熟悉的样子。 大概是她想多了吧。 从村子里出来,路就变窄,但是也不是特别窄,可以过一个板车,三个人并排走也是可以的,稍微有点挤。 江棉棉好奇的左看右看。 左右两侧都是密林,稍微有点吓人。 忽然林子里,一只山猫头鹰被惊起,翅膀呼煽,飞过几人头顶,像是一块乌云跑过。 山猫鹰儿叫声尖锐又急促…… “呱啊!呱啊!” “嗐啦,嗐啦!” 第36章 相逢而过 “渣~渣~渣~” “渣~渣~” 木质雕花的窗外,大树繁茂。 老夫人受不了知了的吵,觉得影响她礼佛。 下人们每日有一项活,就是捉知了。 今日一早,却有一只头儿颈儿后背都黑,白肚儿长尾的喜鹊儿站在枝头渣渣渣的叫。 老夫人微微皱眉。 天气有点热,这乡下的房舍只能放点冰盆,还不能放多,担心入了寒气。 若是京城,有那水屋凉亭避暑,也不至于这一身黏糊糊的。 老夫人上了年纪,怕热也怕冷。 “祖母,喜鹊鸣叫,是来报喜了,不如婉儿陪您去城外的清源寺去吃个素斋,您可在那里住上一晚再回,婉儿想把给您抄写的佛经供到长寿佛前,求佛保佑祖母长命百岁,求家人健康平安。” 老夫人看着孙女,亭亭玉立,穿着半新不旧的襦裙,素手芊芊,放在墨兰封面的佛经上,仿若看到自己的金钗年华。 “难为你一片孝心,阿瑶你安排。” 因为要过夜,准备的东西就多了。 吃的用的,睡觉的被褥,熏的香。 林林总总,快到午时才祖孙俩才乘着轿舆出发。 …… “呱啊~呱啊~” “嗐啊~嗐啊~” 山猫鹰儿把江瑜吓一跳。 她回头看妹妹,见妹妹脸搭在自己背上,乖乖的,她伸手拍了拍妹妹的屁屁。 阿翠也吓一跳。 她故作镇静的道:“你妹子还挺乖的,不哭不闹。” 小棉棉吓懵了,妈呀,那是什么鸟,怎么那么大只,一锅都炖不下。 她张大嘴,口水流出来了。 阿翠看着小娃娃,还挺好玩的,又瞅了一眼前头的货郎喊道:“喂,小货郎你怎么走那么快,等等我们。” 江棉棉抬头看,好像是啊,对方那么矮,挑着一大担东西,却还健步如飞,和他们拉开了好一段距离。 江瑜跟着阿翠快步走,一边提了一把妹妹的屁股,一边抱怨:“亏了,亏了,阿翠,我要吃多一点肉馒头,我这可是新绣鞋,陪你走这么长的路,鞋都要走旧了。” 被兜住屁股的江棉棉,觉得两腿分开的有点久,要休息一下不,不然一直这样,她很容易罗圈腿的,长大就不好看了。 “咿呀呀,咿呀呀。”她挥舞着胳膊喊起来。 前头小货郎停下了担子,坐下休息了。 货郎打开了水囊,问阿翠和江瑜:“姑娘,要不要喝点水,加了糖的,甜甜嘴。” 阿翠和江瑜都摇头,表示不用。 小货郎却找了两个竹筒,给她们倒上了,自己也喝。 阿翠和江瑜看到小货郎喝了,才端起竹筒喝了。 江瑜吧咂嘴:“有点甜,但是也有股子怪味啊,是不是馊了。” 然后认真的把杯子里的水全喝了。 阿翠想快点走,也把水喝了。 她们并没有设防,因为之前也有人跟着小货郎去取东西,要真有事,小货郎这小个子,肯定打不过她们。 然后江棉棉就看着阿姐和阿翠摇摇摆摆的倒下了…… 她眼睛瞪大了。 嘴巴闭上了。 这是遇到拐卖人口了吗?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接着密林里跑出来一个挑着担子的强壮女人。 “不是骗一个吗?当家的,这弄回来三个了啊。” 女人拨拉了一下地上两人,一边一个提起来塞进筐里。 “这个小的看着漂亮的很,不哭不闹的,带回去当我们的崽养。”小货郎开口道。 女人掰开婴孩的腿看了一眼,呸了一句:“赔钱货,不要。” 江棉棉:……侮辱性太太太强了。 “虽然不带把,可以养大给筐儿当媳妇,还能给你干活,以后让娟儿你享福。”小货郎把婴孩小心的放进他的筐里。 “要不喂点水吧!”女人道。 小货郎坚决摇头:“不成,太小,会变傻子的,养了就没用了,这小孩长的真不一样,跟富贵人家生的似的,就算筐儿不喜欢,养大再卖不亏,说不定卖的钱就能治好我们筐儿,以后我们就不用再风餐露宿了,走吧。” 小货郎和女子一起挑着担子往前走了一阵再拐了一条路,往城外去了。 “卖了这两丫头,以后就不能到这边卖货了。”小货郎叹息道。 女人嗤道:“卖货赚的钱,够你吃喝还是够筐儿买药?这边本来就是个穷地方,看了这么久,也没啥好货。” 江棉棉在小货郎的筐子里,头上盖着竹篓盖,身下垫着破棉布,味儿有点冲,但是光线会从竹篓盖里透进来。 筐子摇摇晃晃,像是摇篮一样,说起来还比阿姐背着她舒服一些。 但是她好慌啊。 听着外头两人说话,他们的口音有点重,语调也有点快,只能大概听明白。 像是职业拐卖妇女儿童的。 想着怎么办,怎么办…… 要让一个一岁不到的婴儿自救也太难了。 这时候她看到了小黑,小黑居然跟过来了,在竹篓盖子上,乖乖的趴着。 像是她躺家里的木盆上一样,莫名的安心了一点。 她伸手戳了戳小黑头上的触角,江棉棉很慌,但是还是尽量精简的传达了自己的要求。 如果遇到人就去咬小货郎,矮矮的那个人,注意安全。 然后她担心小黑不懂,还给了它一滴灵泉水。 是时候发挥你真正作用的时候了。 江棉棉见小黑喝完灵泉水后,利索的爬走了,中间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乖乖的躺着。 感觉自己像是被拐卖的蚁后…… 巨大而没用。 小货郎和大媳妇挑着担子走的飞快。 迎面看到了一个豪华的轿舆,有轿夫,仆妇,还有两个护卫。 小货郎和大媳妇也没有表现的很慌张,他们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做完换地方就是了。 只要不拐有钱人的娃儿就没事,穷人家的娃儿丢了也没法去找。 两人挑着担子走的很平滑,和轿子迎面相对的时候,露出了卑微的笑容,站在路边避让。 忽然小货郎喊了两声:“唉哟唉哟!” 好像有什么虫咬他,巨疼,疼的他忍不住就大喊出声了。 轿舆停了下来。 轿帘掀开,露出一张白皙精致的面庞。 头上别着一个白玉簪,耳垂扣着珍珠儿,乌发大眼。 “祖母,好像是两个货郎。”少女转头对老夫人道。 第37章 善与恶 “龇牙,龇牙~” “龇牙,龇牙~” 正午。 林中无鸟。 有蝉鸣。 蝉鸣声密的像网兜,把人网在中间一般。 几个少年在林中互相打闹龇牙咧嘴。 其中一个少年爬上了树,坐在树枝上,居高临下。 坐的高,似乎就有风。 微风掀开少年额前的刘海,若隐若现的暗红色疤痕,远看像一朵花。 少年坐在树枝上,眺望远方。 有一条路,路被阳光晒出了烟,没有人。 他想,阿娘要是知道他跟人来拦路抢劫,说不定会扛着斧头飞奔过来。 不过他并不想抢劫路人,他只是在这里等狗子嘴里的大哥。 狗子说他大哥是寨里的四当家,很厉害的。 干完这一票,大哥肯定能变成三当家,到时候带着他吃香喝辣,这是他们的投名状。 他们不知道投名状是什么意思,就觉得这样说很有面。 “但凡好汉入伙,需纳投名状。” 你不做坏事,不沾血,他们怎么敢信你。 沾血,从此就是不归路。 阿爹说犯罪的事不能做,至少不能明面上做,那是最蠢的。 如果你一定要做,找好退路。 眼前的路,窄窄一条,蜿蜒婉转,看不到前路也看不到退路……是打劫最好的道。 …… 阳光微斜,照在轿子里女孩的脸上,泛着柔光。 小货郎眼中一闪而过贪婪。 来不及露出谦卑的模样,就又忍不住“唉哟”的喊出声。 小货郎的媳妇更沉不住气,因为她筐里一边一个,就放着两个姑娘。 她刚刚瞟了一眼,轿子里还有一个老太太,手里拿着佛珠,活菩萨一般的人。 平日拐人都是她当家的去,她就帮忙搬。 她对当家的凶的很,在外面却是不怎么言语。 平日遇上了就过了,这样的大人物不会看他们。 可是偏偏当家的喊起来了,也不知道乱喊什么。 作死啊! 这时候她忽然注意到自己一个筐子盖子没有盖好,压住了一截子袖子,她额头的汗滴了下来。 小货郎也注意到了那袖子,却拽住了媳妇发抖的手,狠狠的捏了一把。 然后对着轿子里的人谦卑的笑道:“小的是这附近的货郎,把县城的好东西挑到村中卖,夫人小姐可有想要的东西,我这里一有尽有。” 瑶姑嫌恶的看着那破筐子道:“县城能有什么东西,还一有尽有。” 老夫人也微微皱眉,太热了,停在路中间不像话。 她还要去拜佛。 忽然“咔哒”一声响。 小货郎的筐子的盖子滚了出来。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看过去。 却见黑乎乎的破棉布上居然躺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婴孩。 小婴孩正举着胳膊挥舞,很是可爱的模样。 妇人额头的汗滴落到地上,心中懊悔不已,刚刚就该掐死这小东西。 江棉棉不敢哭。 因为担心小孩哭闹被掐死,也担心哭闹让路人嫌烦。 她只能努力蹬掉盖子,然后露出自觉最可爱的模样。 在家里她这样子,阿姐都会亲她,兄长会摸她头,阿娘会问她饿不饿,阿爹会抱她。 她蹬掉盖子,以她很好的视力,就看到轿子里的人。 认识。 都认识。 江棉棉有点激动。 认识的人总比人贩子好吧。 阿姐还在筐子里呢,现在小姑娘被拐卖,肯定去处很惨。 这会子她觉得轿子里的小姑娘比上次见到还要漂亮。 岂止是粉雕玉琢,简直是仙女下凡,仙女姐姐。 她挥舞着胳膊“咿呀呀呀”的喊。 果然那小姑娘开口了。 “这是你家孩子吗?长的还挺好看的。” 小货郎忍着身上的疼,一把小孩抱起来,拉着媳妇跪在了路边道:“家贫,没人照顾娃儿,只能一边卖货,一边带娃,贵人要是觉得我娃儿好,是我娃儿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这娃儿就送给贵人,贵人给口吃的就成,总比跟着我们夫妇受苦好。” 小货郎一边说一边泪花滚滚。 妇人就跟着在一边磕头。 一边用身子挡住了筐子。 江婉看着这场景有些吓一跳,回头看祖母。 老夫人皱眉:“来路不明的人,岂能进家门,给点钱打发了吧。” 江婉掏出了一把碎银子丢了出去道:“我只是夸你们家孩子长得好,并没有想夺你孩子,孩子自是跟爹娘一起生活的最好,这点钱你们拿着,给她买好吃的,就当全了这一面之缘。” 说着轿帘落下。 一群人大摇大摆离去。 小货郎和媳妇跪着目送轿子离去。 轿舆继续往前。 老夫人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老仆阿瑶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多嘴,她阅历丰富,一眼就看出那两个货郎有问题,也注意到了那筐子里露出的粗布料子。 走街串巷,爬山涉水的货郎,能活着,谁知道干过什么事。 那货郎和那妇人虽然一个高一个矮,也掩盖的很好,但是身上凶悍之气还是掩盖不住,这种人穷凶恶极,惹了一身骚。 阿瑶不想惹麻烦,破坏夫人的心情,夫人难得愿意出门散心。 也不想揭穿,让婉儿小姐行善就好。 江婉坐在轿子里,回想刚刚那一幕,觉得有些怪异,那孩子好像在哪见过,她记忆很好,读书虽说不算是过目不忘,但是两三遍也都能记住。 就是没有想起来。 不过她给钱了,对方能吃口好的,也算是行善了吧。 江婉手里摸索着自己抄写的佛经,对清源寺之行,充满期待。 清源寺后院的景色极佳。 位置高,可远眺,山水尽收眼底,适合入画。 …… 看着轿子消失,小货郎和大媳妇两人兴奋的拾起地上的碎银子。 媳妇不顾银子沾着土,就放到嘴里咬了一口,看着银子留出牙印,她兴奋的道:“当家的,真的是银子。刚刚我还想要把这小东西掐死,没想到是个有财运的。” 小货郎也是一身汗,把婴孩放回筐里,盖上,然后喊道:“娟儿快看看我后背,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叮了,疼死了。” 媳妇掀开货郎的后背,果然两个大包,红肿,但是衣服脱下来,甚至裤子都解开,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是什么虫。 “还是要尽快出城,相公,不然等那村里人找来,就麻烦了。”妇人把相公担子里的东西搬了一些到自己的筐子上。 “走。” 小货郎的担子轻了一些,咬着牙起身,摇摇晃晃。 他脸都白了,还是努力往前走。 “快点走,卖了这几个丫头,给筐儿买药治病。筐儿在家等着我们呢。” 烈日炎炎,狼狈的夫妇俩挑着大筐为生活奔袭,为他们病儿拼命奋斗。 筐子里有三个别人家的儿。 …… 第38章 投名状 …… 县学学堂。 坐满了各家寄以厚望的儿。 大堂,亮窗,宽桌,软椅。 先生在台上,拿着书本朗读的声情并茂,手指敲击着桌面,拍打着节拍。 台下,学生跟着摇头晃脑的朗读。 有的在认真读,有的在走神。 江荣摇头晃脑的读,他实际很聪明,听先生读一两遍他就会了,奈何这破县学,先生也没有水平的紧,每日只会这么教。 说什么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他都记下来,跟着读浪费时间。 但是先生是个告状精,他也只能跟着摇头晃脑,时不时看看窗外。 窗外有树,树上有鸟,鸟儿像是注意到他的注视,扑腾一下,扇着翅膀飞走了。 江荣有点羡慕,鸟儿飞的真高,真自由。 …… 林中的鸟忽然成片的飞起来。 扇着翅膀,扑腾扑腾的。 狗子吹嘘的大哥来了。 几个打闹的少年都拘束起来。 包括狗子。 江枫在树上先看到了他们。 他们一行只有四人。 都带着武器,最后一人身上有一根长矛,走中间两人各拿着一把砍刀,最前面的人手握一把斧子。 拿斧子的人,面上有一道刀疤,很狰狞难看。 江枫都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额头的疤。 阿爹给处理的,应该没有那么难看。 他想到一个笑话,面上有疤,是不能入朝为官的。 狗子带人热络的迎接上去,嘴里讨好的喊着大哥。 江枫也跳下树,跟在了背后,一起喊大哥。 他们一行只有六人,本来是有八人的。 二牛前日跟人打架,腿被打折了,来不了。 小四的母亲病重,已经下不来床,他要在跟前守着,也来不了。 剩下六个浪荡子。 都是贫家子,没有事做,没有书读,混日子,混到一起。 街道巷尾,总是见到他们的身影。 大错不敢,小错不断。 他们这样的人,没有未来,甚至说不上媳妇。 狗子不知道如何结交到的大哥,说要带兄弟们弄点好处。 他们走出城外那一刻,命运就发生了变化。 他们拿了一张出城的单程票。 穷人的命不值钱,所以他们没有多思考,就是往前走,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江枫在一群少年中,少有的有思考的。 因为他有家人,他在乎家人。 因为他在乎家人,他也跟来了。 他喊的格外大声:“大哥。” 拿着刀斧矛的几人见眼前的生瓜蛋子,笑的很和煦又带着一丝残忍的嘲弄。 曾经的他们也这般天真软乎。 几个少年看着狗子的大哥,都有些紧张,甚至下意识的后退。 江枫悄悄往前凑了一点。 他们来的时候明明是说来助威的,可是看着拿刀拿斧拿矛的寨子里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哥们,少年们害怕又羡慕。 拿斧子的大哥拍了拍狗子,同时拍了拍挤到跟前的江枫,赞道:“好样的,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狗子给小伙伴们许诺都只敢说大哥吃肉,他们喝汤,没有想到大哥直接开口就是一起吃香喝辣,狗子有点激动上头,脸都红了。 “大哥,你喊我们做啥就做啥,绝不二话,这些都是我的好兄弟,我们都听你的。”狗子拍着自己的胸脯,梗着脖子道。 江枫跟着小伙伴一起附和,他不是当中最壮的,也不是最瘦的,平日混个水饱,身子骨不可能胖,反而是狗子门路多,强壮一些。 但是江枫机灵,也多多少少会混点吃的,也不至于饿到自己。 他的眼神很真诚,五官也比较正,在一群少年中看着挺靠谱的。 哪怕是山匪对江枫的第一印象也挺好的。 “一会有你们表现的时候,不着急,先等,今天大哥教你们第一课,要有耐心,等。”拿斧头的山匪坐下擦拭自己的斧头,斧把上沾着浓厚的血迹,斧刃十分锋利。 其他几个山匪也是,坐下开始擦拭自己的武器。 少年们徒手空拳,看的莫名有些热血沸腾。 江枫凑到拿斧子的山匪跟前问道:“大哥,能不能给我们发个武器,不然一会打起来,我担心我们帮不上忙,我也想像你这么伟岸。” 山匪意外的看着这眼神对他充满信任崇拜的少年,很上道,很讨喜,有前途,如果没死,可以带回寨子里。 “有的,老九,你带他们去取。” 那个拿长矛的山匪就带他们往密林里走去,一颗大树下居然真的埋着一些好家伙。 有矛有刀,有长有短,有血迹也有锈。 江枫挑了一把长矛,阿娘有一把,他玩过。 几个少年没有想到就是被喊来助威,居然真的有发武器。 在他们想来就以为是平日伙伴们打架,在一旁看热闹喊口号。 这会子看到这些武器,少年人很激动,好像参加了了不得的大事中去了。 不像是来拦路抢劫,而是像参加自己的成人礼。 狗子挑了一把大刀,一群人拿着各自挑选的武器在大哥身边轻轻打来打去。 很是欢快。 几个山匪也没有阻止,只是看着。 江枫跟着打闹,趁机熟悉手感,看着像是瞎玩,没有一点准头。 江枫留意到那带他们去拿武器的人爬树上去了。 忽然树上那人拍了拍树杈,大哥举起了斧子。 少年人都停止了打闹。 学着老成的模样在密林爬下,蹲着,探着脑袋。 不远处那路上来人了。 有轿舆,有仆有丫鬟有护卫,有钱人家。 少年们眼睛亮了,期待的看着大哥。 江枫眯着眼,认出来那轿子,那是江家的,那些仆役和护卫他也认识。 一时间心跳加快了好多下。 甚至按捺不住身子,就想冲出去。 手握着长矛,转了两圈,手心都湿了。 感觉好像这一冲出去,他就解脱了,畅快了。 可是脑海里总会想起阿爹的话,枫儿,如果可以选择,咱们要做好人,做好人占便宜,处处占便宜。 他转头看那山匪大哥。 见他不动声色。 狗子小声问道:“大哥,我们上吗?” “点子扎手,背后有人,不要随便乱动。”山匪继续擦拭斧头。 一群少年郎注视着轿舆大摇大摆的经过。 江枫一只手握着长矛,另外一只手抓着捡来的小圆石头反复摩挲。 一群蚂蚁在地上忙碌的跑来跑去。 又过了许久。 终于又来人了。 这一次,少年郎们跃跃欲试。 结果只是两个挑着筐子的货郎。 江枫还认识,那侏儒小货郎,妹妹江小瑜天天念叨,说他卖的糖最最最最好吃,特别甜。 想到江小瑜,江枫嘴角忍不住微扬。 少年郎脸颊有个浅浅的小酒窝。 第39章 你求佛我杀人 …… 清源寺。 金身塑的菩萨面颊上有酒窝,佛眼装满慈悲。 百年古刹,香火旺盛。 进了寺庙,暑气都消失了。 人身上的燥气,也随着踏进寺庙而消散。 老夫人是寺庙的虔诚香客,出手大方,每回来都会布施很多。 来迎接的是一名稳重的中年和尚。 和尚出口成章,言语中带着禅,老夫人听的面容更加柔和。 江婉也认真的听着。 进寺庙,自然要先烧香拜佛。 江婉和祖母洗手净面,到了佛前。 老夫人有专门的蒲团打坐。 江婉小小年纪,却是表现不俗,十分虔诚。 大佛满眼慈悲的望着这祖孙二人,十分亲切。 老夫人拈着十八子珠子默念佛经。 金身大佛巍峨高耸。 碧青少女温婉婀娜。 大佛矗立如山。 少女从容下跪。 佛前香火袅袅。 少女认真唱经。 少女的声音柔和好听,十分悦耳。 菩萨听的满面笑容。 江婉朝拜的十分虔诚,因为她心中也有一些谜团。 唯有感觉念经的时候,方才心安。 她望着大佛,忽然间,脑海里忽然蹦出了刚刚那货郎怀里婴孩的模样。 那婴孩好像在看自己,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含着泪。 她猛然间回忆起来。 自己见过她。 她去见江瑜的时候,扫了一眼旁边木盆,里面有个小孩,小孩的襁褓就是各种补丁拼起来的,小孩很白。 她没有多看,下意识的觉得这个小孩应该活不久。 她再回想刚刚那个画面,就想起来,那妇人磕头的时候,身子后面的筐子有粗布露出来,像是江瑜的衣裳。 她惊的面色发白。 挺拔的脊背差点扑倒在跪垫上。 她紧闭双目,不敢看佛的眼睛。 反复念诵经文,声音急促又断断续续。 念了三遍佛经,她再睁开眼看面前的大佛。 大佛的笑脸忽然变成那婴孩的模样,大佛笑吟吟的眼睛忽然含着泪。 泪珠重的像是要砸落到她的头上。 江婉额头冒着汗。 继续念经。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她反复诵念。 她跪在佛前真心祈求,祈求菩萨保佑江瑜和她妹妹能没事,她不是故意的,她根本没有注意到,也许这就是命运,真的很难改变。 她苍白的面色渐渐恢复了血色。 大佛眼中微笑含泪。 少女跪在大佛前,柔弱而虔诚。 …… 江棉棉躺在筐子里,柔弱无助的嗦着手指头。 她无奈的看着头顶。 头顶的盖子盖的很严实,她蹬不开。 好在是竹编的,会透气,不然要闷死。 唯一让她有些安慰的是,盖子扣子那里好多小蚂蚁在咔呲咔呲的咬。 小黑在指挥,时不时还用触角撞撞她的手指,像是安慰她一般。 筐子一直摇晃,她知道自己一直在前进。 能听到小货郎和他媳妇的对话。 “当家的你还扛得住吗?难受吗?再忍忍,我们快到下个县城了。” “能忍。” “大夫说筐儿再吃六贴药就能好了。” “恩,土窑子的丫头死得快,要的姑娘多,这次把这两个丫头卖进去,一个能得二十两,又能给筐儿续上半年的药。” “当家的你还成吗?这段路不太平,我们要快点。” “娟儿,娟儿,我实在累,让我歇歇,我们就两个货郎,山匪看不上的。” 担子哐当落地。 身上被咬的小货郎一屁股坐下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毒虫咬了,现在感胸闷的很,走路喘的厉害。 “娟儿你再帮我看看后背。” 小货郎掀起衣裳。 女人放下筐子转头看去,吓一大跳,一开始只是有几个包,现在却连成一片,整个背都厚了一层。 “当家的你不是卖药吗?解毒虫咬的药,给我。” “假的,没用。”小货郎紧皱眉头。 “咔哒”盖子又掉了。 小货郎疼的冒火。 娟儿暴脾气起来。 “我就说掐死掐死,这么小的赔钱货能卖钱吗?” 她怒气冲冲的冲到筐子跟前,就要下手。 却猛然后退好几步……跟见鬼了一般。 那婴孩的襁褓下密密麻麻的黑,她以为是丈夫的袄布,仔细看居然是密密麻麻的蚂蚁,好像抬起那婴孩。 江棉棉见到女人凶神恶煞的过来,也吓一大跳,觉得自己完蛋了,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啊啊啊啊~” 婴儿清脆洪亮的哭声,响彻山林。 …… 林中几个少年蠢蠢欲动,结果居然只是两个穷货郎。 少年想表现也知道,这种货郎没有什么油水,不值得。 可是却见货郎停下,然后听到了婴儿的啼哭。 这小货郎怎么会带这么小的娃卖货? 拐子! 狗子先按捺不住了,他妹子就是被拐子拐了,再也没有找回来。 “大哥,大哥,我,我下去了。”狗子拿着大刀,面色涨红。 不等大哥点头,旁边一个少年郎却先冲了出去。 接着一群少年郎自以为浩浩荡荡的冲了出去。 实际是三三两两,踉踉跄跄。 四个山匪没有阻止,甚至都没有起身。 想让这几个小兔子吃点亏,再出手。 山匪都知道的规矩,路上落单的货郎最好不要抢,又穷又硬,这种人不要命的,打起来,不知道谁死。 看到山林里冲出来的人。 娟儿的手抓过了自己的扁担,挡在了当家的面前。 小货郎强忍着疼痛站起来,从自己货柜里抽出了一根棍子,往地上戳,露出了里头的刃。 只是一眨眼,夫妇两个就互为依靠的姿态,凶悍的不行。 站在那,不知道谁才是抢劫的。 江枫听到熟悉的哭声,脑子里的弦断了。 第一个冲了出来。 他跑到跟前,就看到筐子里的婴孩,正是棉棉。 他的长矛挑开了另外两个框的盖子,里面居然各躺着一个姑娘,其中一个正是江小瑜。 江枫面色惨白,双目赤红,盯着那两个货郎。 小货郎虽然是侏儒,但是十分强壮,胳膊粗大腿结实,看着爆发力很强,另外一个虽然是女子,也凶的不得了。 六个少年,三个打头,还有三个落在后面,腿微微颤抖。 看起来,两个货郎比他们更像抢劫的,凶悍多了,一个就能打他们全部。 江枫和狗子、馒头在最前头。 狗子拿着砍刀,江枫握着长矛,馒头拿了个锤子。 小货郎开口道:“你们求财,我们没钱,识相的就给我滚,我走山道这么多年,还没有人能从我手上抢钱,倒是在我手上留下很多条命。” 娟儿凶悍的一句话不说,拿着粗厚坚硬的木棍扁担,她胳膊比狗子的两倍还粗。 江棉棉躺在筐子里,张大嘴,哭都忘记了,她不知道这是什么神展开,她知道兄长业务范围广泛丰富,没有想到这么丰富,除了替姑娘拉客,居然还在野外拦路抢劫…… 她不知道她现在是该哭、该笑还是该喊加油。 “你是拐子,我们要报官!” 走在最后面的一个少年抖着腿喊道。 他手里也拿着长矛,但是只能当做拐杖,不让自己狼狈摔倒。 后头的山匪都听笑了。 报官,抓谁? 江枫心中怒火滔天,看着卷在筐子里的江小瑜,平时话那么多,现在却像是货物一般,被扔在筐子里。 看着躺着的棉棉,她刚刚哭声那么大,在看到自己就停止了哭,但是还是满眼泪花,她认识哥哥,她能认出自己。 江枫平日的性格是那种喜欢让别人冲前头,他在后面捡的。 所以一群人以狗子为尊,但是都觉得跟江枫关系很好。 “不用报官,略卖人者,绞刑,见者可杀。” 这一次江枫拿着长矛就冲了上去。 少年人跟着冲。 落后的三人闭着眼冲。 他们有六人,拐子只有两人,却异常凶悍。 才一个照面,狗子就被一脚踹飞,馒头的脸被划了一个口子,鲜血碎肉飞溅。 他们打过架,但是没有杀过人。 江枫也没有。 他没有杀过人。 但是他的长矛稳稳的扎在了货郎身上。 拔出来,带出血肉。 再扎进去,再拔出来。 “噗嗤,噗嗤”十分有节奏的声响。 一开始的不熟练,不太适应矛头穿过衣裳布料,再扎进肉,穿过骨头的阻碍感。 慢慢的他就适应了。 他打过猎。 用过木矛,木矛头,也是尖尖的。 每扎一下,都会飞溅出鲜血。 他也会受伤,但是对方伤的更重。 他胳膊被女人重重的敲了一棍子,似乎感觉到骨头断裂的感觉。 他还是坚定的举着长矛,穿刺,穿刺,穿刺。 到最后,他嘴里喊着:“不能杀人,我不能杀人,我不能杀人。” 小货郎和女人倒在地上,身上多了很多孔,一直在冒血,可是却没有死,这个拿着长矛的少年好像懂医理穴位,每一矛都扎的那么深,但凡偏一点,他们都死几百回了。 可是少年还拿着长矛对着他们身体穿来穿去…… 地上躺着五个少年。 密林里的四个山匪惊的站起来。 一声清脆的哭喊声惊动了拿着长矛疯狂的江枫。 江枫丢下长矛,把沾满鲜血的双手到旁边的绿草上使劲摩擦,擦干净了,才过去,抱起那哭嚎的婴孩。 “哥哥在,哥哥在,别怕,别怕。” 第40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 …… 婴孩哭嚎声,尖利无比。 穿透的很远很远。 江棉棉真的吓哭了。 “呜呜呜,呜呜呜!”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刚刚那一幕真的好害怕,一开始是混战,后来就是兄长一面倒的戳那两人。 “呜呜!”好多血,好多好多血。 血库都没有见过那么多现成的…… “哥哥在,哥哥在,别怕,别怕。”当满身是血的兄长抱着她的时候。 她哭的更用力了。 不知道是在后怕还是在庆幸。 当她终于落入熟悉的怀抱时,江棉棉尿了。 一路忍了很久的屎尿屁,在哥哥抱起来她的时候…… 她哭的更大声了。 江枫闻到臭臭的味道,沾着血的面容却笑了。 “解药!”江枫一手抱着屁股湿哒哒的妹子,一手拿着长矛,走到小货郎夫妇面前。 小货郎惊恐的摇头:“没有解药,多喝水就行。” 那边狗子连忙爬起来,掏自己身上的水囊,先去给江瑜灌。 江瑜被灌了一袋水,噗嗤一下吐了出来,茫然的睁开眼。 江枫把棉棉的屁股怼到了江小瑜的脸上,递给她:“拉了,换尿布。” 江小瑜看了一圈周围,看到另外一个筐子的阿翠,再看地上躺着的货郎还有货郎身边的女人,浑身在冒血,兄长一身是血的抱着妹妹。 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她以后再也不敢贪吃了。 她一边哭一边给棉棉换尿布,她出门还带了换的尿布的。 江枫从身上掏出了绳子,招呼人来帮忙捆绑两个货郎。 密林里的四个山匪没有出来,一行六个少年,跌跌撞撞,都伤的不轻。 这时候,道上,两个少年骑着骏马踏尘而来。 马极好,骨肉匀称,肌肉发达,鬃毛在阳光下油亮发红,马鞍也十分华丽,挂马镫的绳子都是五彩的。 马上的两个少年更好。 衣裳不止是绸缎,身上还披着甲,护着胸和腿重要部位的那种。 少年腰间佩剑。 真的剑,有漂亮的剑柄,剑柄上还有装饰,没有生锈。 宝马宝剑铠甲。 相比江枫他们就狼狈的像是地里的耗子一般。 乱糟糟的。 江瑜还在一边哭一边给妹妹换尿布。 江棉棉紧张害怕又受惊然后又社死…… 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看着姐姐一边哭一边给把自己的脚脚抬起来,她忍不住用脚丫丫蹭了一下阿姐的脸,别哭了啊。 两个骑马仗剑走天涯的有钱少年遇到眼前车祸一般的场景,没有老练的骑马快走,而是停了下来。 密林里的四个山匪看到两个骑马而来的少年,目光灼热,蓄势待发,这就是他们今天要等的人。 虎哥收到消息,路过两只大肥羊,有可能背景深厚,吃不吃看他。 虎哥是个谨慎的人,所以才弄了几个生瓜蛋子过来,想让他们先试探一下。 现场的状况一片狼藉,很凄惨。 但是有一个少女跪坐在路边,在给一个婴孩换尿布。 那个婴孩长的浑身雪白,脸很白,腿很白,屁屁也很白,眼睛含着泪花,像是一只受惊的雪兔一般。 “姑娘,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先勒马的方脸少年,对着江瑜喊道。 江瑜回头。 圆脸少女,一双眼睛哭红了,抱着婴孩回头。 她望着他。 周围有血污,有倒下的筐子,散落的日常物件,然而马背上的方脸少年,脸红了。 他想,肯定是午后的阳光太热烈了。 旁边的少年敲了敲他的胳膊:“孟少侠,你的古道热肠又发作了,你才救了一个丫鬟,惹了一堆事。” 方脸少年严肃的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丫鬟虽然卖身,可也不该被主人打死,我救是全了我的道义,若是道义不存,何活!” “你倒是成了道义,可是把那丫鬟丢给了我,麻烦。” 方脸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何兄高义。” 这时候那个小货郎忽然高声呼救:“救命啊,少侠,救命啊,救命啊,这些人拦路打劫,这些人是山匪,求少侠帮我们报官,我们要报官。” 正在捆绑小货郎的江枫,一根手指不小心戳进了他的一个伤口里,血哗啦啦的流。 “啊,疼,救命!”小货郎翻滚。 他的娟儿奄奄一息,也跟着喊:“救~救命~报官~报官~” 几个浪荡子被这货郎的话吓一跳。 他们手上还拿着生锈的武器。 猛然听到山匪,报官,见到铠甲,少年郎们又像是做梦一般,恍然想起来,自己到底是来干啥的。 他们真是来打打打劫的…… 馒头忽然想到他在衙门里看到被砍头的山匪,他吓的跌坐在地上。 这时候抱着妹子的江瑜蹭的站起来。 看着大哥捆好的小货郎,冲过去抬脚就踹,一脚一脚的往货郎脸上踹。 用她的新绣鞋。 她一边踹一边骂:“屁的山匪,你全家都是山匪,骗我买糖吃,糖呢?糖呢?糖呢?” 江瑜一边骂一边哭,然后把货郎的牙都踹出血,血沾染在她的新绣鞋上。 她看到自己的新绣鞋又沾染上血了,哭的更大声,嚎啕大哭:“你怎么能这样卖掉我,你怎么能不跟我阿爹阿娘说,你怎么能不给钱,不给钱!” 第41章 清源山江枫 …… 从前有座山,叫做清源山。 山里有座庙,叫做清源寺。 庙里有一面黄墙,色彩鲜艳。 古刹黄墙,镶着珍珠的绣鞋在墙下漫步。 她走的很慢,像是时光。 阳光到天边就成了霞光,霞光下的黄墙,更加艳丽。 她很少会主动要求什么,今日却忽然开口要祖母来清源寺拜佛。 她似乎冥冥中有感觉,在这里,会遇到重要的人。 她在拜佛,也在等人。 说不清的感觉。 像是一场很重要的机缘。 所以在路上,她都不敢耽搁,就担心错过。 直到到了清源寺,才安心。 她漫步墙下,一步一步,绣鞋还是沾了一点泥点,她眉头微皱。 …… 江瑜的绣鞋染上鲜血。 她心疼的直抽抽,哭的更大声了。 江棉棉在姐姐的怀抱里,小心翼翼乖乖的,都不敢手贱了。 发誓以后绝对不会把姐姐藏的私房钱换成石头。 其他的少年们看的心有戚戚。 狗子在一旁呜呜的哭出声。 他想他妹子了,他的妹子那么小,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的爹去人家船上干活,希望可以找回她,后来落水而亡。 他的娘病了,死了,死前天天念叨妹妹的名儿,阿福,阿福。 少女哭的真的很大声,但是踹的也是真的很用力。 马背上的方脸少年想,若是他救下的是这个姑娘,应该不用麻烦何兄。 这姑娘不会被挨打一声不吭,生生要被那傻少爷打死。 这姑娘就算是被打的失去记忆,不知道家人,她也会反抗。 哪怕头破血流。 你打她一下,她至少要咬你一口。 她顽强的像是一只小狼狗。 他就想要救她。 马背上另外一个少年却不自在的颤抖了一下,这种乡野丫头太凶残了啊,吓人…… 踹完了货郎,踹的脚疼。 江瑜用袖子擦干了眼泪,仰着头对着高头大马上的人道:“这些人都是跟着我哥哥来救我们的,我们被拐子拐了,求少侠帮忙报官,我哥哥他们都受伤了,能不能带我们一块回去。” 不知道为何,刚刚那凶残的小姑娘,哭的鼻子都发红的对着自己说话,方脸少年脸又红了。 “能,能,我家侍卫就在后头,马上就来,一会你们就跟我们一块进城,我们来报官,姑娘不用去衙门,我让人送姑娘先回家。” 江棉棉在姐姐的怀里,也看到了马背上说话的方脸少年。 心想,这人还怪好的。 而江枫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一直握着长矛。 他目光穿过衣着华丽的少年,始终看着密林。 密林里,树木茂密,密密麻麻,绿到幽暗。 鸟儿没有飞。 知了依旧在叫。 虎哥他们就在里面。 江枫的手握着长矛,有点脱力后的发抖。 阿翠被灌水悠悠转醒,看了周围的一切,看到了那么多鲜血,看到了江大哥,看到了江瑜,她身子一软,又吓晕了过去。 江瑜把妹妹绑到了怀里,双手抱拳对着马背上的方脸少年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方脸少年脸被晚霞照的通红。 江棉棉一脸懵逼,这是什么桥段?阿姐戏文听多了? 江枫满脸是血,这会子想给江小瑜的脑袋敲一敲,小傻子,什么脑子,戏文上的话听听就行了,哪有人真这样干啊。 他的手扯了扯妹子的手。 筐子里“吓晕”的阿翠,眼睛都差点睁开了,江瑜好猛。 马背上的另外一个少年,翻了一个白眼,来了,来了,又来了……这是要赖上来啊。 孟兄这方脸就给人感觉可靠,一路上要报恩的都好几波了,吓的孟兄一路跑。 江瑜把拉她手的兄长推到了跟前道: “但是我什么都不会,好吃懒做,我爹娘也舍不得我,连去府城大老爷家当婢女都不让,所以我把兄长许给你吧,我兄长说话好听,做事勤快,手脚麻利,人人都喜欢他。” 江瑜的小圆脸十分诚恳,她眼中泪花还没有干,鞋上的血迹还新鲜着,怀里的娃娃萌萌哒的嗦手指。 她看这小方脸是个有钱的好人,阿兄整日在街上混,不如跟这人混,说不定能混出点前途,老人总说跟着狗吃屎,跟着狼吃肉。 江瑜这话说完,其他浪荡子都羡慕了,羡慕枫哥有这样的好妹妹,有机会都想着他,对他们来说,能跟上一个有宝马有宝剑的少爷,肯定比街上瞎混好。 他们连一个拿斧子的山匪都够不上。 江枫被他的蠢妹妹紧紧的拽着手,仰着头,眼睛莫名湿了。 他怕他不仰头,眼泪会落下来。 方脸少年跳下马,脸色没有那么红了,客气的道:“你们本来已经自救,我并没有做什么,举手之劳而已,不用客气。” 他看现场,圆脸少女的哥哥浑身是血,他的矛上也全是血,地上躺着的两个强壮的拐子身上也都是孔,其他少年都伤的七零八落的。 少女哥哥额头上虽然有个疤痕,但是并不难看,满面是血,却眼神清明,一身正气。 颇有一种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豪侠之风。 想到他千里救人,有能力杀人却忍住没有杀,方脸少年很是敬佩。 他对着圆脸女孩的哥哥郑重抱拳道: “在下京城孟家孟少瑕,瑕不掩瑜的瑕。你身手了得,假以时日,定能有一番作为。” 马背上的另一个少年见孟兄居然下马行礼,想着孟兄将门出身,虽然心地过于善良,但是眼光是极好的,一路上看人极准。 孟兄这么一说,他才发现眼前这场景,好像多是这女孩哥哥的功劳,让自己来,没有侍卫,肯定做不到。 他也跳下马抱拳行礼:“在下青州何家何宸。” 两人自报家门。 皆是当世豪门士族。 可是这乡下地方,几个浪荡子都不懂。 江瑜不懂,江棉棉更不懂,就觉得这样自报家门很酷。 “咿呀呀呀”(我是江家棉棉~~咩)她大声的喊道。 地上躺着的货郎夫妇疼的说不出话。 这咋还打上招呼了呢,到底报官不报官啊,好疼啊。 而江枫,从小到大,很少有人如此郑重待他,跟他行礼问好。 他也抱了抱拳,道:“在下清源山江枫。” 何宸噗的一声笑出来。 孟少瑕也笑了,“今日你以清源山为名,他日清源山定以你为荣。” 江枫也笑了,溅着鲜血的脸上,盖不住酒窝。 手臂似乎都没有那么疼了。 江枫心想这个方脸少年说话比他还好听。 老牌士族青州何家的何宸也跟着大笑道:“我们本来要去清源寺的,既然遇见了清源山江枫,已然寻到有缘人了,走,我们进城,当喝一杯。” 江瑜抿着嘴,不知道这些人说啥,那小方脸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有答应啊?着急! 江棉棉瞪大眼看着阿姐江瑜,感觉自家姐姐有时候脑子还挺好用的,而且一点都不社恐。 言谈间,渐有马蹄声沸腾。 两个宝马少年的护卫跟随而来了。 最前头的护卫喊道:“少爷,少爷,清源寺就在跟前,我们走岔了,要往另外一条路走。” “不去啦,我们进城。” 夕阳照着一群人,往回走。 浪荡子们第一次骑上了马,屁股扭来扭去,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伤,脸上却抑制不住的挂着笑。 第一次做好事受到赞许,宝马少爷都夸他们。 他们都忘了,他们是来打劫的…… 身后的密林始终安静。 在拐弯快看不见密林的时候,江枫回头,看到那密林中有一个人脸,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巨斧对着脖子比划了一下。 江枫骑着马,他对着空旷的山谷大声喊道:“在下清源山江荣!” 第42章 一家团聚 山高,林密,会起雾。 今日阿娘秦落霞还是想去再找一条巨蟒。 所以她跋山涉水不知不觉就到了另外一片深山。 她脚程飞快,估摸着时间,还要回去喂奶。 她在密林中如履平地,跑着跑着,跑到了清源山。 华源山是赵员外家的,相公都不让枫儿去,她也怕给相公惹麻烦。 所以就跑的远了一些。 清源山范围更大,山上还有庙,她没有去拜过,因为听说拜佛烧香要给钱。 就是阿娘病的很重的时候,她很想去求菩萨,但是实在没钱,唯一一点钱要给阿娘买药,还要预备棺木,所以一直没能去庙里。 佛渡不到穷人,因为穷人连去庙里的盘缠都没有。 她没有去拜过清源寺,现在居然想去清源寺狩猎巨蟒,多多少少有点目中无佛了,寺庙里的猫狗鸟蛇都有香火味的。 秦落霞没有来过。 所以她走错了。 她看着嶙峋断崖,上面有一些错落的房舍,感觉应该不是庙宇。 听说庙是很漂亮的,很有钱的,金灿灿的。 她想先转一圈,回去再细细想,哪里会有巨蟒。 在转悠的时候,她居然遇到了四个人。 这深山密林里还有人,不认识。 一个拿着斧头,两个拿着砍刀,一个拿着长矛。 秦落霞躲起来了,没有敢动,毕竟她一个良家妇女,有相公的,遇到外男,也不好随便露面,村子里都是熟人无所谓。 深山老林里,这点警惕她还是有的。 她蛰伏起来的时候,藏的很自然,一瞬间就与这山林融为一体了。 那四个人靠她最近的时候,其实就是几丈远。 她看到那人的斧子比她劈柴的斧子大,那两人的砍刀比她的砍刀大,就是那个拿长矛的人的矛没有她的好。 拿长矛的人好像有点机灵,因为他朝自己的方向看了几眼。 秦落霞听到四人说话。 “虎哥,几个生瓜蛋子有啥用。” “送死,背锅。” “感觉这次有点不对劲,虎哥,如果真有好事,二当家自己就去了。” “富贵险中求,成不成看看再说。” 秦落霞听到这些人说话,吓得都涨奶了,妈呀,居然遇到山匪了。 山匪出现这里,那她刚刚看到的断崖上的房舍不是寺庙而是匪窝了。 吓死了吓死了。 她藏的更严实了,等这几人走远了,她掉头就跑。 因为太过紧张害怕,她往回跑的时候,还不小心撞倒了一棵树。 山匪四人组在后头正常走,经过那棵断树的时候。 “虎哥,这树不对劲,昨日好像还好好的。”拿长矛的山匪奇怪的道。 拿砍刀的两个山匪也停了下来,拿着砍刀比划,这棵树这么粗,他们都要砍很久才能断。 虎哥扛着斧子,站在断树前沉思三秒道:“应该是熊瞎子撞的,山里是有熊瞎子的,不过以前不来这一片,你们以后巡山注意,别碰到这家伙,碰到必死。” 一行四人继续往前走。 拿长矛的山匪还回头看看那断树,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地上也没有熊瞎子的脚印,不过虎哥说是就是。 秦落霞一路飞奔,疯狂跑回家,外面果然太危险了,相公说的对。 她快到家的时候,才想起来要挖野菜。 不过靠近家跟前的野菜早被大家挖秃了,她想了想,又拔了一棵树回家,家人好像很喜欢在树下坐着纳凉。 一棵树还是太秃了一点,多种一棵,更茂密。 秦落霞吭哧吭哧的扛着树回家。 家中居然无人。 她去村子里问了人,说瑜姐儿抱着妹妹和阿翠一起跟着小货郎去县城取东西了。 阿翠娘已经在村口大骂:“这么久还不回,肯定躲懒去了。瑜姐儿那惯爱偷懒的,没的带坏我家阿翠。” 秦落霞觉得不对劲,瑜姐儿虽然贪吃,但是是个懂分寸的,这日头都偏西了,怎么可能还不回来。 自家闺女猴精,就算出门,也会算时间,肯定会在她回家前赶回家的。 她匆忙回家,取上长矛就往县城走。 一路上秦落霞越想越自责,都怪她,她没有看好家。 相公去上工了,自己却把瑜姐儿和棉棉都丢了。 相公那么喜欢娃儿的人,他一点都不嫌弃是姑娘,对每个娃儿都好。 秦落霞心急如焚,却反复跟自己说,不要慌,不要慌,想想相公。 相公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岿然不动,沉得住气。 她也要沉住气,沉住气。 她从村子里走出来,一路看路。 看左右山林。 她找到了一处藏人的地方,有人这里坐过,还放过两个筐子。 小货郎有同伙,一个人他弄不走三个娃儿。 到了岔路,一边进县城,一边出城。 秦落霞没有犹豫,往出城的方向走了。 一路能看到轿舆车辙的痕迹,有贵人也出城,不知道会不会遇到那小货郎拐子,他们拐了娃,形迹可疑,若是遇上,不知道能不能获救。 秦落霞只能努力往好的想,让自己不至于太慌乱。 可是她的心底越来越往下沉,因为她看到了一路的痕迹,不知道为何路上有碎布落下,她隔一段就看到,捡起来闻,那是棉棉的味道,婴孩的奶腥味。 她自己喂的奶,肯定闻出来了。 秦落霞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她不敢设想,想不到是什么状况,只能往好的方向想,不会有事,不会有事,路上有棉棉身上的碎布掉落,还给自己留了记号。 她心中发狂,来回走都走出残影的感觉。 天边晚霞通红。 如同秦落霞眼睛一般红。 忽然她听到马蹄声阵阵。 她站在路中间,没有闪避,她想把人拦下来,问问有没有看到小货郎。 秦落霞手持长矛,站在路中间。 “吁!” 野外无人,马一般都超速。 又是傍晚,两边山林好风光。 最前头的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路中间有人挡着。 等看到了再刹马,马惊得扬蹄。 马上的人气的想呵斥,怎么有人看到马队伍还站在路中间,找死啊。 可是马比人敏感,前头这人感觉一身凶蟒巨熊的味道,马不仅刹蹄了,还齐刷刷的后退。 一时间人仰马翻追尾了。 “遇到劫道的了?” 队伍后面的人惊奇的道。 这都快到县城了,谁这么大胆。 而几个浪荡子威风了之后才后怕起来,小脑瓜子想清楚自己来干啥了,自己这几人啥都不会要来劫道这浩浩荡荡的队伍,这是找死啊。 狗子也想明白了,他认识的虎哥根本不想带他玩,就是想让他送死。 却没有想到这都快回家了,居然又遇上劫道的了,难道虎哥带着山寨里的人打来了吗? 江枫护着两个妹妹,左右观察。 而那两个奄奄一息的货郎夫妇眼睛微微亮,这若是真有人劫道,他们浑水摸鱼,说不定能活。 何宸和孟少瑕两人眼睛一亮,一路装肥羊,引了好多盗匪,也算是除暴安良了,没有想到县城里都有,太猖狂了,好激动,他们的马本来就更好,一下子窜前面去了。 结果发现,居然只是一个大娘? 一个胸很大的大娘…… 秦落霞看到这么多人也很紧张,不过现在顾不上紧张,她大声问道:“请问有没有遇见一个货郎,侏儒货郎。” 骑马上前来的何宸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找那拐子,好奇的问道:“你是那货郎什么人?找他何事?” 秦落霞听对方问话,心中激动:“那货郎是拐子,拐了我家的娃儿,我出来找娃。” 孟少瑕目光落在大娘的长矛上,有些怪异。 看大娘一个人站在路中间,而他的护卫队伍居然齐刷刷的在一丈远后面,地上有马后退的痕迹。 “是阿娘!”江棉棉听力好,老远就听到阿娘的声音,也闻到了自己熟悉的奶味。 她拼命的喊起来:“咿呀呀呀。” 喊着喊着就哭了:“嗷嗷嗷嗷!” 秦落霞也听到婴孩哭声,顾不得问话,她一路飞奔就跑到了队伍中间。 看到了一身是血的枫儿,看到了傻闺女瑜姐儿,看到了嚎啕大哭的棉棉。 秦落霞喉咙里唾液翻滚,眼泪抑制不住的落下。 她差一点差一点就把娃儿丢了,她怎么跟相公交代。 侍卫队伍和两个宝马少年一脸惊讶的看着这一家团聚。 很感人,但是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大娘怎么就窜进来了? 而那边货郎夫妇眼中的希望之光又熄灭了。 秦落霞抱着小闺女哄,江棉棉落入阿娘的怀抱之后,真是喜极而泣。 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以后她哪里都不去,她就巴阿娘身上,阿娘身上宽阔结实,是最好的地方。 她哭的打嗝。 想喝奶,但是有点不好意思。 秦落霞抱着娃儿,先对队伍里的领头两个少爷道谢。 她目光落下那货郎夫妇身上,秦落霞开口道:“听说他们是为了病儿看病买药才干这种勾当,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可否跟他们说几句话?” 众人见这大娘抱着一个奶娃,显然是刚刚生过娃不久,还在喂奶,这时候的女人最心软,人家都要卖她的娃了,她还说人家可怜。 这大娘圆脸慈眉善目看着很是亲切。 自无不可。 阿娘靠近那货郎,江棉棉在阿娘的怀里,有点害怕,她巴在阿娘身上,紧紧的吸着阿娘的味道。 货郎夫妇眼中又蹦出希望,是的,他们是有苦衷的。 娟儿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道:“我们也是没有办法,都是为了娃儿啊,我们也不想这么干的。” 江棉棉很想呸,你的孩子是孩子,别人的孩子不是吗? 就见阿娘赞同的点头:“我懂我都懂,我也是为娘的啊。” 阿娘凑到了小货郎的妻子跟前,小声道:“你们到县衙,肯定会死,我知道你们放心不下娃儿,我明日就去送他来跟你们一家团聚,听说他虽然是个吃药的傻子,但是白白胖胖,没有吃过什么苦对吗?我也不会让他吃苦,我就一下,就能拧断他脖子,让他来找你们,你们要记得等他,否则他一个娃儿,黄泉路上会迷路。” 第43章 窜稀版灵泉 天黑了。 江棉棉家门口又多了一棵树,一棵是红鸦果树,另外一棵她还不知道叫什么名。 叶子很大片,厚厚的。 一家之主江长天回家了。 他在县衙见到了货郎那两口子,才知道,自家差点散伙,一共五口人丢三分之二。 江长天还面带微笑的看着那货郎夫妇,看着他们血呼啦差的,听着人群指指点点。 “拐子太可恶了。” “偷娃的都要打死。” “这两拐子也惨啊,被伤成这样啊,都漏气了。” …… 江长天浅浅的微笑,认真的望着,听着。 任谁都看不出来,他是苦主。 他还细细的跟人聊这两个拐子哪里来的,怎么拐的。 听说是一群少年行侠仗义救了回来。 这要是没有被救,就要被卖土窑子里去,可怜啊。 土窑子的女娃都不被当人,都是当做畜生来使的。 拐子说他们有苦衷,有个傻儿子要吃药。 货郎老家是和县的,其实不远,托人照顾他傻儿子,自己居然在外面干这种勾当。 哪有药那么贵,被骗了吧…… …… 江长天转身走了。 他快步往家里走。 他一路上甚至脸都带着微笑,格外热情的跟人打招呼。 他就是这样一种人,心里越恨,脸上笑容越和煦,容貌越发出彩,连故意遮掩,似乎都遮掩不住。 他想,他娘亲说的没错,他就是个坏人,坏到骨子里的那种人。 骨头里都带着坏和残忍。 时刻想发疯。 就一如现在。 他回家的路上,路过西街第四十四号,四十五号,四十六号,四十七号…… 脚步没有停顿。 他如平日一样,往前走,拐过一个弯,买了四个肉馒头。 又往回走。 一如往常。 快步走回家。 单薄书生模样的他,身上揣着肉馒头,还揣着一把尖刀。 有点小,尖尖的,很锋利。 刀是他的胆。 家人是他的魂。 …… 到家。 看到霞妹在种树。 看到枫哥儿耷拉着手,靠在椅子上。 看到瑜姐儿抱着棉棉。 看到大家都在。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袖子下的手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抖的厉害。 习惯性的想咳嗽,没有咳出来。 似乎霞妹给他喂的蛇胆效果极好。 否则,他感觉,他都支撑不到走回家,越往家走,越害怕。 怕家中无人。 怕听到的消息是假的,拐子早把人卖了。 这会子看到一家人都在,他依旧止不住的颤抖。 他把肉馒头给二闺女,伸手抱过了小闺女。 感受到怀里轻微的重量,软乎乎的,奶香气,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是梦。 他家人都在。 …… 晚餐,吃了丰盛的一顿饱饭,不知名的腊肉(蟒蛇肉)煮的干菜和粗粮加上肉馒头。 惊魂一天的江棉棉已经能做到悄悄给家人加料了。 这个生存环境太艰苦了,她迫切的要提高每个人的身体素质。 不求大富大贵,但求活下去。 一家人吃的特别香,以为是那肉香,再加上有肉馒头,怎么会不香。 江瑜吃的尤其香,一边吃还一边抹泪,她想,万一她真的被卖了,肯定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肉汤和肉馒头了。 江枫吃的很香,埋头吃,一只胳膊还耷拉着,不敢看爹娘,不知道怎么解释去城外埋伏的事情。 江长天吃的很认真,一口一口的,野菜肉汤吃出了优雅感。 秦落霞吃的很多,她要喂奶,必须多吃。 食物不仅能填饱空空的胃,也能弥补精神的不安。 任何时候,先吃饱,才有力气活下去。 吃完饭。 阿娘给棉棉喂饭。 阿爹洗碗。 江小瑜搞卫生。 兄长左右要帮忙都被推开了,他有点慌。 棉棉咕嘟咕嘟的吃饭,扒拉着阿娘,吃的狼吞虎咽。 她吓的也够呛。 她的襁褓都让小黑咬的烂烂的,一路丢地上做记号。 阿娘真聪明,居然捡到了。 江棉棉更依赖阿娘了,她发誓,下次阿娘再要去挖野菜,她撒泼打滚拉屎拉尿都要跟着一起去。 阿姐虽然也很好,但是阿姐是脑子跟着胃走的啊…… 还有兄长,江棉棉想知道阿娘要知道兄长去打劫,要怎么收拾他。 江棉棉想等着看热闹…… 结果她喝完饱饱的一顿奶,居然控制不住的昏睡过去了。 真的,没控制住,太累太困了。 她睡的都打起来小呼噜了。 等到江棉棉再睁眼的时候,发现天很黑,应该已经半夜了。 但是床上只有阿爹,娘不在。 “咿呀呀呀”(阿娘阿娘)她张嘴喊道。 江长天抱起孩子哄道:“你阿姐白日受惊了,现在有点烧,你阿娘去照顾了,一会就过来。” 黑夜里,阿爹抱着她温柔的摇晃。 她也想看看阿姐如何了,再能折腾毕竟也就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现代标准小学生,吓到肯定会了。 “咿呀呀呀”(想去看姐姐)江棉棉拽了拽阿爹的袖子。 江长天居然理解了,给小闺女裹了一件衣服,就抱着她出去了。 秦落霞看到相公抱着闺女过来,就把闺女接手了,喂奶。 “相公你再去睡一会,瑜姐儿没事,有点烧,主要应该还是喝了那货郎给的水不干净,这会子窜稀呢,跑了好多趟,小姑娘脸皮薄,不想你看。”秦落霞一边喂奶一边道。 江长天打了个呵欠,并没有去睡,而是去厨房生火烧水。 江棉棉喝着奶,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大半夜的她彻底醒了,精神得不得了,想来阿姐窜稀,应该是她给晚饭加了灵泉水的缘故。 窜稀版灵泉水就阿姐没有喝过了。 据她观察,阿娘喝了灵泉水,力气变大了,奶更好喝了,好像也大了,奶水更充足了,其他的她还没有观察出来。 而兄长应该力气也变大了,不然那货郎夫妇很凶残的样子,把其他哥哥们都打的落花流水,就兄长拿着长矛,逮着他们扎,他们都避不开。 兄长还有一个变化,就是爱撸她头,黏她。 阿爹喝了灵泉水好像不咳嗽了,感觉似乎力气也没有变大,抱她还是轻飘飘的,手还是有点冰,但是容貌好像更好看了,有明显的变化。 不知道阿姐会咋样,她喝着奶看阿姐一瘸一拐的走过来,腿蹲麻了,身上臭烘烘的,她喝着奶,还用手推了推,不想让阿姐靠近。 江瑜:…… 她刚刚真的看到在喝奶的妹子对她翻白眼,露出嫌弃的表情,真的! 她从小身体都比较好,棒棒的,生病也少,这次算是遭罪了,拉的那个臭啊,感觉自己都要被自己熏晕了,肯定是那货郎的毒水有问题,都馊了…… 她发誓以后再吃不明来源的东西,一定会注意的,先尝尝再考虑吃不吃完。 江瑜面色惨白,转身又跑回茅厕…… 江棉棉无辜的继续喝奶,奶源健康充足,喝好奶,长高高。 第44章 鸡蛋羹 深夜。 烛火吹灭了。 江棉棉的眼睛瞪大大的,睡不着了。 没有办法,婴儿的睡眠时间就是这样突然。 想睡就睡,想醒就醒。 她在床上滚来滚去。 她感觉床极大,滚过来是妈妈的怀抱,滚过去是爸爸的胸膛,真好呀。 爹娘都有点困了,她还精神着。 滚了好一会,最后被阿娘按住了,塞怀里,抱的严严实实的。 “乖,你爹明天还要上工,我们睡觉觉好不好。” 阿娘给她唱歌哄睡。 黑夜中,飘荡着不知名的曲调。 江棉棉想,这可能是阿娘的阿娘给她唱的吧。 她认真的听着。 “……鱼鱼~傻猫~肥~~鱼鱼~傻猫~肥~~……羽~~你~~什么~~时候~~回~~” 江棉棉好像听懂一点,不是鱼,傻猫,肥,而是羽,你什么时候,回。 像是有人在旷野呼喊,肝肠寸断又柔和悠扬。 她想阿娘的阿娘的哄睡歌太伤感了,而且还有口音啊,肥和回,不是一个发音啊…… 可是听着听着,她也昏昏欲睡。 阿娘的声音,她听着安心。 迷迷糊糊中间,她听到阿娘问阿爹:“你说那拐子老家在哪?” 阿爹回了一句:“和县,睡吧。” 阿爹的手也抱了过来。 陷入黑甜。 …… “姑姑哦!” “姑姑哦!” 公鸡打鸣,把熟睡的江棉棉吵醒。 爹娘居然都不在身边。 醒来的时候,还一脸懵逼,傻乎乎的,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是该先喝奶还是先尿尿…… 算了,先哭。 “嗷嗷嗷嗷嗷!” 她扯着嗓子喊。 然后兄长进来了。 一把把她抱起来。 “不哭,不哭,哥哥在,哥哥在。” 江枫抱着妹妹轻轻摇晃。 他听到妹妹哭声就窜进来了。 江棉棉落入兄长的怀抱就停止哭了。 本来她哭就是想昭告天下,朕醒了,快来理我。 她不哭了,兄长居然又把她放回床上,然后…… 兄长把她从头到尾摸了一遍~!!! 兄长是个变态!! 江棉棉真感觉,兄长先摸摸的她头,头皮都检查了一遍,又摸摸她的脸,再摸摸她的脖子,又摸摸她的胳膊,手指,肚肚,腿腿,脚踝,脚指头。 每个地方都检查了一遍。 江棉棉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机器娃娃,兄长在检查她的每个零件好着吗。 江枫认真的检查了一遍妹妹,发现都好着,妹妹很活泼,也没有中毒的痕迹,他又重新帮妹妹穿上衣服。 屋外阿娘的喊声传来:“抱个娃,怎么那么磨蹭。” “来了,马上来。”江枫回道。 江枫昨天胳膊被打的肿起来了,他感觉好像是断了一样,但是他能忍,也不敢吭声,担心爹娘担心。 自己拿了药敷了。 阿爹说让他跟着学,其实他学了,只是他受不了阿爹在别人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他的阿爹,不该是那样的。 阿爹总被那群人嘲笑,说他是书呆子,没有读书的命,还每日读写,二傻子。 “二傻。” 他们背后这么叫他爹二傻。 面上喊他爹江先生,也是嘲讽满满。 他懂人情世故,可是他受不了这种人情世故落在他爹身上。 他总觉得他爹是最好的,值得最好。 他不愿意跟爹去干活,可是私下里他都有偷偷努力学,爹教他的,他都记住了。 江枫懂一些医理。 知道自己这次伤的不轻,那货郎的媳妇力气极大,棍子敲在他胳膊上,那一下,他都感觉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可是没有想到,只是吃了野菜肉汤,睡了一晚。 他胳膊感觉居然好了,骨头好像都接上了,真的,现在抱棉棉一点都不费劲,好像消肿了。 他越发深信,自己是死过一回了,确确实实,看到的那些不是梦,是他的真实经历。 他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所以他的身体不一样了。 力气变大了,恢复的也极快,可能,他已经不算是人了,他说不定就是一只怨气极其深刻的鬼,只是披上了人皮。 可是即使这样,他也觉得很好。 不管自己是人是鬼,只要能护着家里人就好。 他赶紧来检查一下妹妹。 他担心妹妹会有事。 见她一双眼无奈的盯着自己,江枫噗嗤的一声笑起来。 又埋头亲了她软乎乎的脑袋一口。 江棉棉无奈的望天。 兄长喜欢亲她头。 姐姐喜欢亲她肚子。 阿娘喜欢亲她脸。 阿爹~喜欢亲她脚丫子。 哎~~宇宙中心的我就是这么忙碌。 新的一天。 阿爹已经去上班了。 江棉棉喝了奶,换了尿布,然后在她的木盆里晒屁屁。 江瑜拉了大半夜,现在其实精神的不得了。 但是阿娘以为她很虚,还给了她一碗浓稠的带肉的野菜糊糊汤。 她太开心了。 忽然间懂了一个新技能,原来只要稍稍装一下生病,居然有额外的好吃的。 她拿着自己的那碗糊糊,小心翼翼的吃了一个早上,不舍得一口气吃完,一个糊糊吃的像是冰一样,一口一口的舔。 江棉棉看着阿姐,感觉阿姐在讨打。 浑身上下散发着,阿娘来打我啊,阿娘快来打我啊的气息。 忽然山下传来人说话声。 江棉棉就见阿姐把剩下的大半碗糊糊一口气倒进了嘴里~~ 像是饕餮一样。 瞬间,那碗就空了,而且被舔干净了。 空碗放在了石墩上。 江棉棉也听到声音,也忽然反应过来。 羞耻,她在晒屁屁,不能被围观。 她废了早上昨天一起的喝奶的劲,“噗通”一声……她成功的趴下了。 好在阿姐还是给力的,知道她羞耻,给她把衣服穿上了。 “落霞嫂子,落霞嫂子!” 熟悉的尖锐的声音传来。 来人是阿翠娘。 阿翠娘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有一把野菜,有六个鸡蛋,有一块红布。 秦落霞闻声出来,见到来人,也热情的打招呼:“婶子怎么来了?” 阿翠娘把篮子递给秦落霞道:“嫂子,我家阿翠多亏你家枫哥儿,这是我们一点心意,我当家的让我一定要送来。” 秦落霞连忙拒绝了:“不用不用,都是一个村子的,谁见到都会救的。” 但是阿翠娘坚决的要给。 她看了一眼坐在跟前小凳子上的江瑜,精神奕奕的,见她面前的碗,就知道小丫头在吃饭,肯定是见她来了,一口气吃完了,她家阿翠可没有这么精神,睡了一夜还没有起。 她开口问道:“瑜姐儿好着吗?这小脸白的,可是受惊了吧。” “可不是,昨晚窜稀了大半夜,可是受罪了,你家翠儿好着吗?”秦落霞问道。 阿翠娘习惯性炫耀:“我家阿翠好着,没有窜稀,她说那货郎给的水她感觉有问题,没有喝多少,倒是你家瑜姐儿贪嘴,全喝了,可不是受罪了么。” 江瑜:……阿翠明明也都喝了…… 说完,阿翠娘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合适,毕竟是上门感谢的。 但是没办法,她这嘴就是这样,得罪人。 她当家的知道要呼她了,她急忙丢下篮子跑了。 “我回了,嫂子,东西给枫哥儿补身子,回了。” 阿翠娘大嗓门往下跑。 江棉棉看着面前篮子里的野菜,鸡蛋,红布,莫名感觉,好像那大娘也不是那么讨厌。 鸡蛋羹很香~ 于是江棉棉被一个鸡蛋羹放倒了,睡着了…… 秦落霞收拾利索,一个人背着筐,又进山了。 第45章 心狠手辣 “落霞嫂子干活去啊!” “恩,挖点野菜。” “别太勤快了,日头有点毒。” “晓得了,我会注意的,多谢婶子。” …… 村口大树下,一群人聊天。 每个路过的人都要被点评一番。 看着秦落霞远去的身影。 众人纷纷开口道:“江老二这媳妇是娶着了,太能干了,勤快的不得了。” “脾气也好,从不跟人红脸。” “性子也好。” “要我说性子也太好了,太面了。” “不是面,是傻,那县城里那么大的房子,要我,我就去闹去哭去撒泼,总能弄点好处。” “嗤,高门大户水深着呢,你们懂啥。” “我听说江老二被赶出家门是因为他把他爹给毒死了~” “嘶,不会吧,江老二不是那种人。” “也是听说哈,说是他爹病的很重,江老二不小心把他爹的药给打了,然后小孩子不懂,换了其他的东西,他爹一喝,一命呜呼。” “啊~” “嘶~” …… 村里关于江老二的说法版本有好多,这只是其中之一。 主要江老二本来是豪门公子,结果跟他们一样苦哈哈,甚至更苦,毕竟江老二干啥啥不成,种地不会,挑粪不行,砍树砍不倒,这种人要饿死的咧。 但是江老二毕竟读过书,村里人对读书人还是有天然敬重。 而且一开始觉得母子没有隔夜仇,说不定江老二什么时候就又回大宅子去了。 对秦落霞一个外来的孤女能嫁给江老二,众人也是酸的。 村子里嘛,说啥的都有。 结果这么多年了,江老二生儿育女,也找了工做,和他们一样,他们又习以为常了,也会调笑江老二,背后也说说酸话,但是也认同了他们。 毕竟江老二和秦落霞两口子做人还是很好,村里谁有事,他们都愿意搭把手愿意帮忙出力。 江老二还懂点医,大家有个头疼脑热也会找他帮忙看看。 江老二不收钱,都是告诉他们怎么去弄草药。 两口子在村子里口碑都很好。 这会子听到这个版本,众人惊叹归惊叹,信的人没有几个。 而且还有人出来辟谣了。 大树下靠着的醉醺醺的严老三就骂道:“瞎说,高门大户,丫鬟下人都不知道多少,一个小孩能把药打了还换了给病人喝,都没有人管,一听就是造谣。” 众人的视线又转到老三身上了。 老三也是村里有名的人物。 也是外来人口,逃荒来的。 结果他娘逃荒到这里,把他丢下,跟另一伙逃荒的人跑了。 村子里人可怜他,他也机灵,到处帮忙干活混吃的。 跌跌撞撞就这样长大了。 长大后村里人肯定不会再接济了,好手好脚,要自己干活去。 严老三偏偏是个懒的,他干活弄吃的,也就刚好吃饱,绝不多干。 也不讨媳妇,一把年纪了,在村子里属于闲汉。 偷鸡摸狗的坏毛病都没有,就是吃饱了喝了,爱唱歌,唱的还怪好听的。 众人都取笑他,一个大男人,让他要不去卖唱算了。 当然让人卖唱是骂人的话,村里人虽然穷哈哈,但是还是瞧不起卖唱那些人。 严老三我行我素,头发乱糟糟,一天吃了喝了就躺树下,晚上找个破屋一躺。 他开口辟谣,别人又笑他。 “严老三你个逃荒来的,你知道啥是高门大户,高门你都没有进去过啊。” “老三要我说,你少喝点,攒点钱,讨个媳妇要紧……” 严老三挥了挥手,嫌吵,跌跌撞撞的跑了。 头发乱糟糟,胡子乱糟糟,衣裳乱糟糟,身影踉踉跄跄。 众人发出一阵哄笑声。 笑声中有个小媳妇小声道:“严老三收拾一下应该挺好看的。” …… “和县。” “和县。” “和县不远。” 秦落霞出了村子,身影就越来越快。 影子踉踉跄跄,跟不上她的身子。 她憋着一口气,跑到了和县。 昨晚她都想好了,想了一夜,从哪走最快,还能赶回来喂奶。 靠近和县,渐有人烟。 烈日炎炎,地里依旧有人耕种。 和县明显比他们那富裕一些,田地平坦富饶。 水流丰富。 秦落霞把自己打扮成农妇的模样,头上包着布,迎面都看不清她的脸。 她走路低着头,耸着肩,有点畏缩的模样。 显然货郎夫妇是拐子的事情还没有传到这里。 和县县城很大,周围富饶,县城也明显富裕很多,街道都宽敞一倍。 秦落霞在县城逛了一圈,最后蹲在一个角落,啃干馍馍,一口一口的。 她蹲着的角落对面是个暗娼,就是那种土窑子。 白日,门也偶尔开了几回。 衣衫不整的小娘子麻木的开门关门。 里面偶尔传来打骂声哭声。 “万人骑的狗东西还敢偷吃,你敢多吃一口馒头,老子今天打断你的腿。” “病死了也要给我叉开腿,以为你还是大小姐呢。” 秦落霞就蹲在墙角下,一口一口的咽着馒头。 没有喝水,馒头噎的她眼睛疼。 许是秦落霞蹲着久了,里面就有个男子出来赶她。 “哪来的叫花子,这里不是你待的,滚。” 男子抬脚要踹。 秦落霞赶在对方下脚之前,先滚了。 身影狼狈的模样,跌跌撞撞的逃离。 离开这里,秦落霞又摸到了一条巷子口,她把筐子放面前,做出是来卖草药的模样。 巷子里有几个小孩在玩耍。 其中有个小孩胖乎乎的,长的很壮,脸和胳膊都肉乎乎的,但是脑子应该是傻的,其他小孩时不时欺负他一下,他身上穿的新新的好布料的衣服,很快脏了。 那胖小孩也不知道躲,被打了傻乎乎的笑。 笑起来特别像是小货郎。 脸简直一模一样。 小货郎身体是侏儒。 胖小孩不是,身体很健康,就是脑子傻。 秦落霞可以想象一个侏儒要是能生下一个健全的男娃,会有多欣喜若狂。 小孩打打闹闹,有大人就在一边唠嗑,习以为常的模样。 胖小孩不知道自己是挨打,跟别的小孩玩的挺好,一直往他们跟前凑。 结果一个小孩没有控制住腿,一脚踹到他后背,把胖小孩踹地上了,飞出去老远。 一个墙根嗑瓜子的老妇人喊了一句:“别打了,再打,他爹回来捉你们去卖掉!” 巷子里总用这话吓唬小孩儿们,小孩们一开始害怕,毕竟侏儒还是有点可怕,后来被吓唬多了,又不怕了,嘻嘻哈哈的,跑了。 老妇人也没有来扶小胖孩,继续跟人唠嗑,她就是请来照顾胖小孩的,习以为常。 小孩磕磕碰碰正常,何况还是个傻的。 那胖小孩被一脚踹到了秦落霞跟前。 其他小孩继续打打闹闹。 老妇人在墙角跟人聊天,打着扇子,纳凉。 小胖真胖,胳膊肘肥嘟嘟的,手指头圆圆的,有指窝窝,吃的可见很好,没有肉喂不出这么肥的娃儿。 秦落霞扶起跌倒的胖娃,温和的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秦落霞的手劲很轻。 见他磕了一下,流鼻血了。 她温柔的帮他擦拭了。 许是她也长的壮实,跟他的阿娘有点像。 小胖子傻乎乎的笑了。 一边笑一边流口水。 他看着面前的妇人开口喊:“娘,要吃,好吃的。” 第46章 娘,娘 盛夏。 无风。 阳光很烈。 江棉棉在大树下的木盆里躺着玩了许久。 玩了自己的脚丫丫,又跟小黑玩了一会,看小黑举着一张大叶子,走来走去,她咯咯咯的笑。 然后观察一下阿姐。 兄长又不见人影了。 阿娘也跑了。 就阿姐在家。 她想看看阿姐喝了灵泉水有没有什么变化。 似乎是有的。 阿姐喂她吃完米糊之后,也吃了饭。 阿姐属于病号,今日给留的饭很稠。 可是吃完之后,阿姐还到处寻摸吃的。 江棉棉看阿姐先是对着树上的鸟儿流口水,然后她脱掉绣鞋,爬到树上,鸟儿没有抓到,采了几片树叶跳下来。 “这几片叶子更厚,闻着好像能吃。”江瑜自言自语道。 她洗了洗叶子,然后开始咀嚼叶子,像是竹鼠一样,江棉棉看着那树叶唰唰唰的变短了,消失了…… 姐姐的腮帮子一动一动的。 江棉棉无奈的望着天。 这个灵泉水也不是万能的…… 可能只是给各自本来就拥有的技能加了点buff而已。 她是婴儿,五感正在形成,所以喝了灵泉水,五感得到极大的开发。 但是本质还是个婴儿,没有逆天的忽然就长大了。 但是姐姐这个……看着她因为树叶麻的小圆脸皱起来了,还坚持又吃一张树叶。 不怕有毒吗? “咔擦咔擦,咔擦咔擦。” “咔擦咔擦,咔擦咔擦……” 别说,看着叶子消失,听着这声音好解压啊。 吃树叶的阿姐好可爱啊啊啊啊…… 阿姐到现代就靠吃树叶这一个技能就能成为网红,饿不死。 江棉棉看着阿姐,她羡慕的掰过自己的脚丫子,啃了啃,有点咸,呸呸呸又吐了。 就在她百无聊赖,婴生无望的时候,好像闻到了阿娘的味道。 “咿呀呀呀!” “咿呀呀呀!” 江棉棉叫了起来。 江瑜看老远村口好像是阿娘的身影。 再看咿呀呀喊的妹妹,简直绝了。 听说婴孩能感应自己娘亲,这么远,妹妹就知道阿娘回来了吗? 她伸手摸了一把妹妹的屁股。 “哦,湿了。”原来是尿了。 江瑜还吓一跳。 江瑜给妹妹换完了尿布,阿娘才到家门口。 阿娘走的好像挺喘,脸红彤彤的。 江棉棉也使劲嗅鼻子。 上次阿娘宰了一条那么大的蟒蛇都一脸平静的归来,这次是干了啥,这么匆忙。 好像也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好像有一点点人血的味道? 不对,好像是有小孩的味道,难道阿娘背着她在外面有别的娃娃? “啊啊,啊啊!”(要抱,要抱。)江棉棉举着握拳的双手摇晃。 秦落霞梳洗了一下,才把闺女抱起来。 掀开衣裳,喂奶。 江棉棉喝着奶,满足的很,又感觉有点奇怪,阿娘心跳的也很快,比平日快多了。 忽然阿娘把头埋在了她身上,江棉棉想,阿娘真黏她,一定是离开久了,想她,她就不计较阿娘身上有别的小孩的味道了。 秦落霞抱着自己的娃儿哭了。 她很害怕。 她干了一件坏事。 很坏的事情。 她本来是打算去弄死那娃的。 可是到了跟前,她居然没有下手。 那一声娘,她下不去手。 她想了许久,都没有下得去手。 她只是撕了那小胖子的衣角,用那衣角擦了小胖子的鼻血。 她把那衣角带回来了。 那小胖子依旧乐呵呵的去跟玩伴玩,依旧被打。 她背着筐子走了。 听到巷子里孩子们的笑声阵阵。 她回到了那土窑子跟前。 土窑子里偶尔有细碎的哭声传来。 她点了一把火。 土窑子是最坏的,是坏的根源。 傻子什么都不懂,只要他爹娘都死了,他以后有的是苦日子,漫长的苦日子。 这世道,死比活着容易。 秦落霞哭自己的软弱,哭自己的孩子,也哭自己。 可是她也为娘了,她不能哭。 她以前就极其讨厌她阿娘哭。 她阿娘一哭,她就想一起去死。 不要哭,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所以她为娘了,绝对不能哭,不能。 她要笑,要让孩子看到一个笑着的阿娘,让孩子不要担心。 这个世道没有那么坏。 要笑。 你们还有阿娘阿爹。 不要怕。 阿娘的泪水无声,湿透了江棉棉的襁褓。 江棉棉感觉到自己胳膊有点湿润才觉得不对劲。 她张开嘴,推开阿娘,抬头看阿娘。 却见阿娘圆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双目通红湿润,粗眉弯弯。 “囡囡吃饱了吗?以后呀,阿娘去哪都带着你好不好,阿娘绝对不会把你弄丢了,你也不会认错阿娘。”秦落霞开口道。 声音颤抖温柔。 江棉棉挥舞着胳膊,伸着手,够到了阿娘的脸,使劲的擦。 阿娘哭了。 江棉棉的眼泪瞬间上涌。 她见不得人哭。 在医院实习的时候见病人或者家属哭,她眼睛都会迅速的红了,为此还被领导说了几次。 说他们医护人员要是动不动哭,病人就吓死了,还以为他们活不了了。 没有关系的人哭,她都会忍不住。 何况是亲娘。 她想喊,阿娘,不哭,不哭。 可是很着急,说不出来。 “咿呀呀呀。” “啊啊啊。” “噗噗噗。” “娘,娘,娘。”江棉棉费劲的发出了这个音。 她的手使劲的擦着阿娘的脸。 秦落霞一脸惊喜。 囡囡会喊娘了。 她再也没有忍住,虽泪花滚滚,却笑容满面。 “娘在,娘一直在,别怕,别害怕。” …… 第47章 你杀人我放火 初八。 晴。 宜安葬祭祀入殓移柩,忌- 和县有一座暗娼走水了。 火烧的很旺。 火光很明亮,如同烈日一般。 熊熊烈火,烧毁了黑暗的角角落落。 烤暖了地底里埋着的许多不知名的年轻姑娘的骨头。 阳光常年照耀不到,骨头也会冷。 一把火刚好。 …… 清源寺的大佛,阳光下,金光闪闪。 我佛慈悲,普度众生。 吃了素斋。 拜了佛。 念了经。 添了丰厚的香油钱。 过了一夜。 祖孙二人打道回府。 江婉不是很开心,冥冥中感觉自己错失了什么。 而且昨夜她睡的也不安稳,梦中佛祖的泪花落下来,像是个石板,砸的她头破血流。 她一夜看到了好几次婴儿的脸,吓醒了好几回。 早上神色有点不太好。 祖母问的时候。 她只说有点认床,寺庙中的厢房毕竟不如家里舒适,并没有说做噩梦的事情。 她知道祖母不喜欢听不好的事。 就捡着高兴的事情说了。 “寺院里的有一棵小树,味道很好闻,大师说那是米兰,香气可静心,祖母我让人移栽到盆中带走,放在佛堂。” 老夫人点头赞同。 她应该也没有睡好,半闭着眼。 祖孙俩回到府里。 就有不少事情。 主母吴氏是万事不管的,只要相公待她好就行,她也没啥管家权。 有一件比较要紧的事情。 荣少爷身边的护卫吴六消失了,有三日没有出现了。 吴六跟着少爷尽忠职守,最近只跟江枫发生过冲突。 涉及那边的事情,老夫人眉头紧皱。 阿瑶看老夫人的脸色开口吩咐家中管事道:“去衙门请个人来。” 一副衙门是他们家开的模样。 可见江家现在虽然不显,但是确实是有深厚背景的。 很快就来了一个师爷模样的人。 江婉陪在祖母身边,没有回避。 师爷听到说是家中一个护卫有两三日不见报官,心里呸了一声,这算是什么事啊,护卫说不定是睡哪个姐儿家去了,真是,屁大一点事,也值得他跑一趟。 不过跑一趟肯定有丰厚的赏银。 而且到了这里,雅座熏香,还有一个极其漂亮粉雕玉琢的千金小姐在一旁,师爷就当做涨见识了。 他客客气气的询问案情。 听到涉及浪荡子江枫的时候。 师爷犹豫了一下道:“不巧,衙门里正有一件和江枫有关的案子,江枫一伙人抓了两个拍花子的货郎夫妇,说是拐了他的两个妹子还有村中一个姑娘。” 江婉听到这事,愣了一下。 心中又松了一口气,没有想到…… 她也有些不自在,没想到那两人居然真的是拍花子的,自己还好心给了赏钱。 而老夫人手里的念珠也顿了顿。 “阿弥陀佛,那几个孩子好着吗?” “孩子没事,倒是那两个拍花子的人被打的很惨。” “缘何要拐人孩儿,做这种伤阴德之事,不怕有报应吗?”老夫人一字一句的道,手里的念珠速度加快了。 “哎,说起来也是可怜,那两个拐子说是家中有病儿,需要买药吃,吃药才能活,不得已才干这种事,说是第一次,以前没有做过,太慌张,才被发现了行迹。”师爷捡着富贵人家爱听的话来说。 仆妇阿瑶依旧眼观鼻鼻观心,没有插嘴,心底想,那两个货郎一看就是老手,怎么可能第一次。 老夫人唱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虽是可恶,但也可怜,天下父母心,罪不至死。” 一旁的漂亮小姑娘也微微叹息了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师爷嘴上称赞道:“老夫人和小姐真是慈悲心肠。” 他心中想着,拐子就该打死,自己多嘴什么啊,但是眼前,这老夫人和小姐表态,他少不得回去跟县太爷说一声,改判了。 好在他果然拿到了丰厚的茶水钱,顶他一个月俸禄了。 他高兴的回去,就吩咐手下去拿人。 不管那护卫在哪,先把浪荡子江枫抓了再说。 然后急忙忙的去找县太爷了。 …… 县城最大的酒楼,清风酒楼。 几个少年喝了一点酒,就上头了,在后院墙角嗷嗷嗷的吐。 一边吐一边惋惜。 可惜了了,这么好的菜。 江枫没有吐,他酒量居然很好。 一点看不出是不怎么碰过酒的。 他和小伙伴们应了两个宝马少爷的约,来吃席。 大家都换了自己最体面的衣裳。 补丁少一些的。 即使这样,一个个还是歪瓜裂枣的模样。 要么脸上有伤,要么手残,要么腿瘸。 本身气质也不行,站没有站姿,坐没有坐像相,而且还因为紧张,丑态百出。 毕竟他们就是不学无术的浪荡子,街溜子,没有见过什么世面。 出身见识远都不如少爷家的护卫。 平日讨剩饭都不敢讨到清风酒楼来。 今日,却上楼了。 拘束的很。 其实两个少爷主要想邀请的是江枫。 但是江枫并没有独自答应,而是喊了小伙伴一起。 他这举动,没有让孟少瑕和何宸觉得他得寸进尺,反而觉得他讲义气,是个可以处的人。 江枫不算见识多广,只是说了本地的风土人情,附近山上的景色,他态度不卑不亢,声音好听,眼神清明,给人印象很好。 “你昨日看着伤的不轻,还担心你今日不能来。对了,你妹子他们好着吗?”孟少瑕开口问道。 “我大妹妹昨夜有些受惊,发了低烧,早上就好了,小妹妹还好,多谢二位兄台见义勇为,我们几个哥儿在县里名声并不好,若是我们送那拐子进衙门,说不定要先被打板子,反被拐子诬告。”江枫苦笑道。 孟少瑕和何宸倒不意外,他们虽然是大少爷,但是家中富裕,家教极好,见识多广,自然能看出江枫他们的尴尬处境。 听到江枫这样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反而更加欣赏他的实诚。 江枫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两个树叶包裹的方砖大小的东西。 用麻绳系着,但是一边上面都贴了一小方块红布。 透着朴实的漂亮。 “这是我妹妹给两位兄台准备的答谢礼,家贫,没有什么拿得出手,这是在山中猎的兽肉,熏烤干了,若是赶路,不方便投宿,路上可作充饥用。” 孟少瑕和何宸两人的确没有收到这么贫寒的礼物。 兽肉干? 但是见面前的少年,彬彬有礼,并不羞愧,一脸真诚,拿出的兽肉也很珍惜的样子。 想到那几个少年吃饭都狼吞虎咽,江枫虽然不至于吃的狼吞虎咽,但是也吃的很快,他们似乎连吃都吃不饱。 很惊讶。 一路走来,两人已经不会说何不食肉糜的话了。 所以这贫寒的礼物,对江枫来说,一定已经是很珍贵了。 礼重情义也重。 他们也很高兴的收下了。 何宸一开始是因为孟兄对江枫高看一眼,现在居然真的挺喜欢这个少年的。 做好事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满足了人对自己的期许。 做好事得到受助者感激回报是一件更愉快的事情,满足了人对这个世界的期许。 孟少瑕看着那肉干,心想,小姑娘说话果然不靠谱,一开始说以身相许,然后把哥哥推出来,结果现在哥哥也不给了,换成了一包肉干。 肉干上的方块红布还怪可爱的。 小方脸笑了。 …… 第48章 狐假虎威 天热。 县衙里偏房有个天井,能通风,凉快。 衙役们喜欢在那里纳凉吹牛耍钱。 他们都是有编制的工作人员,油水充足,在县里走到哪都是昂首挺胸,很有面子。 铁打的衙役,流水的老爷。 都是老油条,上面的老爷,厉害的能管,不厉害的和平共处,弱一点根本管不住,还被蹬鼻子上脸。 现在这一任老爷,挺厉害的,但是懒得管他们,老爷醉心于上进,醉心于读书作诗。 县衙里大小事情是师爷操持。 本来一群衙役正在赌博,师爷一来,走了大半。 剩下的衙役也赌不了钱,瞎溜达。 一个跟备药司小江比较熟悉的衙役溜达了过去。 今日又来了很多草药,江长天正在整理,他要把每一样入库的药分门别类,然后标注好药性,产地,年份等等。 其实一开始没有这么繁琐的,但是江长天这样做了,导致他们县献药的时候还被上头夸了,而且江长天做的药签还推广到全国。 江长天身份尴尬,却因此保住了临时工的身份。 “小江,还在理药呢?你家枫哥儿又闯祸了。”过来的衙役老刘站在门口道。 江长天理药的手顿住了,还一不小心把药给碰掉了,像是听到消息太紧张了一般,他急忙忙站直,对着门口的人喊道:“刘哥,进来坐,进来坐,我给你泡杯解暑凉茶。” “我家小子可是又跟他那群小伙伴打闹了?真是操心不完,还是刘哥好,刘哥你家宝柱都已经能去监房独当一面了。”江长天一边说一边递上一杯茶。 老刘大喇喇的进去,接过了茶,竹筒装的,有一股淡淡的苦味,但是喝下去,确实觉得降低了心中燥热,舒服多了。 “我家宝柱也不成,全靠他舅父,也就性子还比较沉稳,他舅父看得上。”他夸耀了一句自家儿。 老刘继续道:“师爷说江府的一个护卫不见了,他们怀疑跟你家枫哥儿有关,派人去抓枫哥儿了。对了,师爷还说那两个拐子不用死了,说是贵人给求了情,念在他们是为娃买药救命,也是可怜。” 江长天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听到这话,他喝的很慢,感受着苦苦的凉茶一点点的漫入喉间。 …… 江长天面上露出了浅笑:“我家枫哥儿不像您家宝柱那样有能耐,就在街上瞎混,让他真犯事,胆子太小,不敢,可能是得罪了江少爷的护卫,护卫前几日就打了枫哥儿一顿,这可能没出够气,回头,麻烦刘哥手下留情,小孩不懂事。” “好说好说,这凉茶还不错。” 江长天拿出准备好的两包草药递给衙役:“凉茶就是用这两包草药混合煮的,这是我家那口子自己采的,大包放两份小包放一份,可以解暑助眠,家中小孩老人也可以喝。” 老刘拿上草药,开开心心溜达走了。 小屋子里的长发青年继续理药。 把杂乱的草药,一点一点的摆整齐,摆的整整齐齐,凸出来的,他用刀切掉,很利索,轻轻一割,就整齐了。 小屋里的小窗,透出一点点光。 小窗能看到一扇门,那扇门紧闭着。 …… 衙役们一路打听很快找到了江枫。 没有想到江枫这浪荡子居然在清风酒楼。 他们这些有编制的衙役都很少来这里吃饭,也是偶尔有人请客才过来。 若是别的地方,衙役们就气势汹汹的冲过去一绑,把人拿下了。 这里,少不得遇到一些不好得罪的人。 衙役们客客气气的上楼了。 然后看到了江枫一群浪荡子居然正在跟两个京城少爷吃酒。 旁边还有一桌子护卫。 昨日他们见那少爷的护卫了,都穿甲。 是护卫抓来拐子投案的。 衙役们十分羡慕。 他们虽然是有编制的衙役,在县城很威风,可是跟京城少爷的护卫们比,他们就是土狗。 一辈子都没有穿过甲衣,更别提骏马,长矛,刀剑…… 这些都跟他们无缘。 生锈的刀,粗粗的棍子,也足够。 反正县城办差,谁敢反抗不成。 看到眼前的好酒好菜,觥筹交错,高高在上的衙役们今日客气的道:“江枫,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一群浪荡子少年们先吓一跳,他们天然看到衙役就害怕。 “我枫哥做了什么,要去衙门?”狗子开口问道。 江枫也惊讶的问道:“可是昨日那两个拐子的事情?” 衙役拿人本来是理直气壮的,可是在那两个衣着华贵的少年贵人面前,莫名有点气短。 “江家护卫失踪了几日,他失踪前据说跟你发生冲突,所以要带你回衙门问话。”说话的衙役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他正是那日在街头碰见江枫被打,得了十两赔款的衙役之一。 那江枫被江少爷的小厮和护卫围着打,护卫还上凶器了,江枫满头是血,差点就被打死,那护卫见到他们才罢手。 闻言,江枫轻轻的摸了摸额头的伤口。 他恢复的很好,但是上头还是好大一片。 他对水盆照过,阿爹很厉害,给他的伤口处理的不难看,远看还像一朵花一般。 但是摸上去还是凹凸不平。 不疼了,有时候会很痒,像是从头骨里透出来的痒。 “他失踪了,所以要抓我枫哥回衙门,就因为他差点把枫哥打死吗?”脸上有伤的馒头一脸不解的问道。 是这样,可是这样说起来,好像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知道衙役大哥们是有命在身,无妨,我这几日行踪都可查,我相信你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江枫对着衙役道。 “对不住了,例行公事。”衙役们要上枷锁。 江枫回头对两位少爷抱歉的道:“打扰了两位兄台的雅兴,若是我能囫囵出来,期望能有机会和你们吃完这顿饭。” “慢着。”孟少瑕站起来阻止。 他相信眼前的少年,在遇到拐子的时候,那么气愤的时候,他也都手下留情,没有下杀手,这样的人,不会鲁莽的报复。 “一起走吧,顺便看看你们老爷如何断案。在下京城孟家孟少瑕,刚好九门提督是我舅父。” “在下青州何家何宸,也好奇你们家老爷如何断案。刚好普普通通的何御史是我叔父。” “嘶!~~” 一群浪荡子眼热的盯着何宸,十分崇拜。 因为他们听过说书人的段子,说何御史如何参倒奸相的。 文人两片嘴,开口一家九族灰飞湮灭。 衙役们也一片头皮发麻。 江枫心中好奇,九门提督是什么官?御史又算什么官? 听这两个少爷说出这两个亲戚,衙役们立刻弯下了腰。 甚至都不给他上枷锁了。 客客气气的请他走。 江枫觉得这种体验很神奇。 他尝到了权力的味道,虽然这个权力遥远无比,跟他都不沾亲带故,可是他确实的感受到了。 原来,权是这样有震慑力,像神一样,开口提及,都能让人敬畏。 江枫被衙役们簇拥着去县衙。 一路浪荡子们一点都不怕,大摇大摆的跟着,从过街老鼠到雄赳赳气昂昂,仿若枫哥不是被押进去问话,而是被请去做客。 衙门前耸立——明镜高悬。 江枫在那高悬的门牌倒影里看到自己一行人的众生态。 天之骄子,落魄少年,嘻嘻哈哈,栖栖遑遑,小人得志,狐假虎威,狐假虎威! 第49章 死了一个 县衙监牢里,人不多。 还是实习编制的宝柱百无聊赖的靠在门口。 他不喜欢这份工作。 犯人住一阵子还能换地方,要么换牢房,要么送去砍了。 只有他要常住。 他比犯人还惨。 好在监牢老大是他阿舅,他偶尔也可以偷懒,甚至开着门通通风也可以。 他很羡慕江枫那种浪荡子,去满大街溜达,去吹风晒太阳吹牛。 可是他邻居的王婶却说他这个活好,不用风吹雨打,一辈子衣食无忧。 王婶的女儿小环很漂亮。 监牢里,货郎夫妇奄奄一息。 他们伤得不轻。 小货郎还被不知名毒虫咬伤,全身都疼,时不时发出呻吟声。 反正都是死刑,没人管他们。 忽然监房门打开。 宝柱连忙站起来。 “阿舅,你怎么来了?” “跟你说了几次,在衙门里不要喊我阿舅,喊我刘捕头。” 刘捕头带了一个大夫模样的人进来,宝柱好奇的跟着。 “阿,刘捕头,这两个拐子不是要判刑吗?为啥还要给找大夫?”宝柱好奇的问道。 刘捕头嗤了一声道:“命好呗,有贵人给他们求情,死不了,你也看着点,别让死了。” 货郎夫妇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有想到居然还有救。 “当家的,当家的,我们有救了,我们不用死。”女人激动的推搡着男人。 大夫嫌弃的翻看了一下这侏儒。 搭了一把脉道:“看着像是被蚂蚁咬了,抹点草药就好了,这其他伤口,血都止住了就行。” 女人还有点不相信,怎么可能是被蚂蚁咬的,蚂蚁能咬这么多口,像是一群蚂蚁咬的一般,恁毒。 小货郎抓住了妻子的手,不让她抱怨。 而是转头对衙役道:“我们要状告伤我们的那几人,他们不是救人,他们是劫道,拦路抢劫,伤了我们,还栽赃,我们一个残疾一个妇孺,反抗不了。” 宝柱年轻激动,当时就想呸一句。 大夫丢下草药就走了,晦气。 刘捕头开口道:“我们老爷自会把案子查的水落石出,你们且待着。” 货郎夫妇看着捕头出去的时候,居然好像看到外头衙役们押着一个人,正是昨日伤了他们的少年,激动不已,报应,报应,该。 他们有救了。 小货郎就懊悔自己一开始没把那婴孩掐死,也不会落得现在的下场。 娟儿帮当家的把草药抹在当家的身上,嘴里念叨:“感谢贵人救命之恩,保佑贵人全家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涂抹完药,两口子偎依在一起,相互为依靠。 只要不死,他们就不怕,他们一定能回去照顾筐儿。 …… 监牢外,阳光明媚。 大夫出来之后就顺道去了偏房备药司小江那里。 他跟小江很熟,备药司的药需要上供的是有数的,多余的可以低价给药房,虽然这钱不是给小江,但是小江行了方便,他们也是能多占便宜的。 “我一看就知道是蚂蚁咬的,那货郎不知道去哪沾了一个蚂蚁窝到身上了,那无知蠢妇居然还怀疑我的医术。两人又恶又毒,县太爷也不知道咋想的,还饶这种人一命。” 唠嗑了一阵,大夫也拿走了两包凉茶。 江长天慢慢的喝着竹筒里剩下的半杯茶,凉了,更苦了,但是脑子更清醒了。 …… 江荣坐在师爷的房间里喝茶。 粗陋的青瓷杯,装着普通的茶,他喝了一口就没有再碰了。 本来一个护卫丢了,他是不会亲自到衙门的。 可是听说他们抓回来江枫了,他就想来看看。 没办法,他天生就不喜欢江枫,讨厌他,看他不顺眼。 喝茶的时候一个衙役匆忙进来,在师爷边耳语了几句。 师爷匆忙站起来,看了一眼江荣,说了一句:“江少爷请自便。” 然后急忙忙去找县太爷了。 要命,本来以为是小事,没有想到居然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县太爷那么想上进的人,若是知道自己惹了麻烦,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自己。 果然县太爷听到师爷的话,当时就给他脑袋上砸了一个茶杯。 “蠢货,你们挨家挨户去问那江家护卫的行踪,县城就这一点地方,还能消失不成,立刻马上给我把人翻出来。” 然后县太爷匆忙整理身上的官袍,小跑着出去迎接了。 江枫不是第一次见县太爷。 以前都是远远的看一眼。 只觉得他官威强大,神秘无比。 可是今天见他笑吟吟的走出来,亲热的跟孟兄何兄打招呼。 仿若村里无知村妇知道你发达了,跟你攀亲一般。 说的煞有介事。 “下官是二十四年的进士,跟你叔父隔了三年,但是我们是同一个恩师。” …… 他忽然想笑。 原来世道是这样的。 威严的县老爷也会弯腰。 笑容和煦,如沐春风,一点都不让人害怕。 文质彬彬,亲切有礼。 江枫也仿若无知小儿,县太爷自谦,他就跟着喊:“伯父好。” 县太爷有一阵尴尬,扯着胡子,不知道如何应下来。 何宸和孟少瑕都觉得好笑。 这一路遇到不少小地方的官员,确实都是如此。 但是没有想到江枫这么实诚,别人说什么他都信。 太实诚容易被骗啊。 孟少瑕心想,他那个妹妹也是,傻乎乎的,也被骗了。 一群人热络的聊着天。 江荣等的不耐烦了,不是说去抓人了,人呢? 县太爷已经说到了设了晚宴招呼,至始至终都没有询问案情。 恍若江枫就是和朋友一起来拜访的一般。 直到一个衙役匆忙跑进来:“报,报告老爷,失踪的吴六的尸首找到了,在西街第四十六号,死了。死因是中毒而亡。凶手已经抓到。是吴六的姘头的夫君。” 据凶手交代,吴六和他的妻子要合伙毒死他,被他发现,反把吴六给毒死了,妻子毕竟是孩儿的娘,没有弄死,但是也打的半死,在家中躺着。 孟少瑕和何宸没有想到居然真的目睹了一场凶杀案。 而江荣得到消息出来,也吓一跳,尤其是看到陈列在衙门的吴六的尸首,他后退了好几步。 吴六中毒而亡,死相非常可怕,面目全非,全身腐烂,恶臭不已。 江荣想到吴六对他说,江枫肯定会死,可是江枫没死,吴六死了。 因为出了命案,衙门口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人。 大家都惊奇不已。 做肉馒头卖的卖家也跑来看热闹,跟左右分享道:“想起来好吓人啊,我们店就在附近,这都臭了啊,都没有闻到。” “老邬这人不错的,他这毒杀奸夫,不算有罪吧。” “老邬也心狠,听说他把媳妇腿打断,就把她和奸夫放在床上同吃同睡,奸夫都臭了。” “要我也忍不住,听说那妇人可恶的很,做那种龌龊事的时候,就把孩儿关柴房。” …… 凶手都找到了,江枫自然无罪释放了。 他要快点回家告诉家人这好消息。 那吴六恶有恶报,居然被人杀了。 天黑了。 江枫等到了父亲,一块往家走。 在阿爹面前他也不是外头那个装作老持沉重的江枫,露出了少年本性,走路都轻快的夹杂着跳步。 江长天今日没有买肉馒头,因为卖肉馒头的老板去看热闹了。 一路上他听着儿子热闹的说,那两个京城少爷的故事,那个县太爷的客气,少年气很重。 他比自己年少的时候好,他有梦想,他敢想。 “爹,你说我能有一天能当官吗?” “爹,你说坏人是有恶报吗?” “爹,有一天我也会变得很厉害吗?” “能的。” “有的。” “会的。” 江长天应声。 实则想,孩子,你当不了官,你面有疤痕,你父亲不孝不悌,无科考资格,除非你去从军,从小罗罗做起,打战了你就是冲在最前头,去面对刀剑陷阱,你没有关系,你会死的很快,荒原上枯骨万千,凯旋的将军只有一位。 坏人没有恶报,你不杀他,他就依旧逍遥法外,他伤了你,拿了很多的赏赐,下次还会伤你,他和你无冤无仇,但是他伤了你,他就有钱拿。因为他伤了你,所以他该死。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变的很厉害,我希望你活着,健康平安。 山道很长。 夜风很暖。 江长天想,他至少会是一个好父亲。 他会走在孩子的身后,送他前进,为他斩除一切荆棘。 为了孩子,他愿双手沾满鲜血,恶贯满盈,他心不悔。 江枫说的热闹,忽然感觉爹没有跟上,他回头,喊了一句:“爹,快啊,阿娘,妹妹们在家等我们呢。” 江长天点头:“来了。” 第50章 互相隐瞒 终于天黑了。 江棉棉看到天黑,就有点开心。 因为天黑,兄长阿爹就会回来了。 夜晚蚊虫多。 原本天黑,是一件不愉快的事情,可是因为有期待的人会来,就变成一件美好的事情。 看着两人结伴而归。 阿姐很开心的迎上去。 而阿娘抱着她站在树下,也面带笑容。 这一刻,江棉棉能感受到,阿娘的欢喜。 应该也是想飞奔上前的,就是被阿姐抢先了。 她也跟着热闹的喊:“咿呀呀呀。” 江瑜上前,耸了耸了鼻子,靠近了兄长,气愤的道:“哥,你是不是背着我去偷吃了?” 江枫今日第一次被衙役抓进衙门,可以说是惊魂一天。 他们一群浪荡子虽然游手好闲,可是从来没有被请进衙门过。 他们见过衙役抓人,凶的很,不管有罪没罪,被抓进去,先打三十大板再审,没有囫囵出来的。 实则他也很害怕。 只是当时那场景,两个宝马少爷面前,他觉得他要是害怕求饶很丢面。 当浪荡子的时候,其实没有面子,被骂被踹是常事。 可是那两人文质彬彬,有礼有节,对他也十分平等尊重,在他们面前,江枫下意识的想保住面子。 他没有求饶,没有哭,没有撒泼耍赖。 然后他居然就啥事都没有的过了…… 一路上跟阿爹说的兴奋,未尝没有因为这个原因。 少年人第一次感受到面子的意思。 京城大官的面子。 他的虚荣的面子。 孟兄和何兄借他们长辈的面子。 他借孟兄和何兄的面子。 他喜欢这种感觉,他想如果有一天他很厉害,别人就要给他面子,也要给他家人面子。 不过眼下,江小瑜扯着他的袖子,把他扯回了现实。 如果是没有被抓,他肯定会给家人打包的,酒楼的食物那么多,吃不完丢了也浪费。 “别提了,今天差点被抓进衙门,还好吃的,吃你个头。”江枫敲了一下妹妹的脑袋。 秦落霞闻言很是担忧,问道:“可是又闯祸了?” 江长天上前,接过了媳妇怀里的孩子,摇头道:“没事,回去跟你细说。” 江棉棉在阿爹怀里躺了一会,就被兄长接手了。 兄长似乎在思考,一只手一直摸她的脑袋。 她真的担心被撸秃,努力的挣扎出来了,并且小拳头还捶了兄长一拳。 江枫没有想到妹妹居然会捶人了。 一脸惊讶。 “再打一下,棉棉好厉害,太厉害了。” 江棉棉…… 努力握拳,再给了兄长一小拳头。 震的她手指疼。 兄长哈哈大笑。 把她抱起来举高高,过去跟爹娘炫耀。 “棉棉会捶人了,阿爹阿娘,妹妹好厉害啊。” 江枫抱着江棉棉,江棉棉挥舞着小拳头,很努力的给阿爹阿娘阿姐每个人都捶了一下。 一家人都赞叹不已。 阿爹:“手很有劲,以后像你阿娘,不会被欺负了,厉害,咱们棉棉最厉害了。” 阿娘:“握拳特别稳,像你阿爹,这手肯定能握笔,以后会写字,我们棉棉厉害。” 阿姐:“妹妹好有劲啊,村里别人家的娃娃很大了啥都不会,我妹妹居然会捶人了,太厉害了。” 江枫与有荣焉:“恩,咱们家棉棉最厉害。” 江棉棉:……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称霸了天下呢,我就是握了拳头,挨个打了一下你们,还是你们自己把身体凑到我拳头跟前打的。 这样夸,我很容易骄傲的。 秦落霞更是骄傲的道:“她今天都会喊娘了,棉棉喊一声娘。” 江棉棉:…… “尿尿尿!”江棉棉尽力了。 还是表演捶人吧。 “妹妹说的是鸟鸟鸟吧,她肯定是想吃树上的鸟了,今天树上可多鸟。”江小瑜道。 兄长江枫摸了一把她的屁屁:“阿娘,妹妹尿了。” 江棉棉:……没忍住啊,握拳头打人很费劲,一不小心就尿了。 她一脸无辜,躺着。 阿爹给她换的尿布。 换完居然亲了一口她的屁屁~~好羞耻。 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吃了晚饭,有肉的野菜糊糊汤。 阿娘去挖野菜顺便打猎之后,家里伙食丰厚了许多。 一家人面色都好看了许多。 江长天回家就洗脸了,洗完脸风姿卓绰,好在自家人都知道阿爹好看,除了江棉棉有时候会看着阿爹流口水发呆,其他人都正常。 大家都以为是吃肉的功劳。 吃了肉,脸都长开了。 那些公子小姐那么好看,一定是吃肉长大的缘故。 经历了大儿子差点死掉,秦落霞和江长天也不再节约着一点点的银钱,先花掉,用在孩子身上才是用,本来也没有多少。 一个拐子的傻儿子都吃的白白胖胖,她家的孩儿太瘦了。 秦落霞没有发现她的思想转变了一丢丢,以前她一定要存钱,存的棺材本。 可是经历了一波枫儿差点死掉,想到买棺木,她心跟被挖掉一样疼。 那钱不存也罢。 饭桌上,江枫说了今天的经历。 江棉棉听的都顾不上看阿爹了。 啥? 那个打伤兄长的坏人被人毒死了? 江小瑜听到这事,一脸激动:“这就是善恶终有报吧,那人可坏,伤了阿兄,他武器上还涂了毒,还好阿兄命大,结果他自己被毒死了,活该。” 秦落霞没有发表意见,给相公碗里夹了一块肉。 “你太瘦了,要多吃点。” 江长天夹起来,就很认真的吃。 其实他不喜欢吃肉,因为小时候他身体一不好,家里就饿他,饿过头了,他就不想吃东西,看到油花花的肉还想吐。 那种恶心的想吐厌恶的感觉。 在外面过日子,饿狠了,自然要吃肉,别说肉了,吃草吃土,能活下去什么都要吃,可是那种心底的厌恶感还是存在的。 家里人都没有发现,大概是理解不了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肉。 而江棉棉就看到阿爹埋头吃肉的时候,其实是皱眉头的。 像极了挑食的小孩。 唉,阿爹长的就像是喝露水的人啊,飘飘欲仙的。 以后可以偷偷给阿爹饭后的茶水加料。 全家阿爹看着最瘦了。 夜晚。 星辰高悬。 萤火虫溜达。 当了一天顶梁柱的秦大娘,在阿爹面前,成了少女落霞。 江棉棉看到阿爹居然在帮阿娘洗脚。 简直惊呆了。 就是现代,丈夫帮妻子洗脚的也不多。 阿娘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显然也不是第一回。 江棉棉在阿娘怀里,看着坐在小板凳上的阿爹,长发及腰,埋头认真的帮阿娘揉脚…… 她忽然理解阿娘砍蟒蛇头为啥那么有劲啊啊啊! 要是晚上有一个长发飘飘,姿容绝色的美男给我洗脚,我白天也能拿着大刀哐哐哐! “霞妹你这两天路走的有点多,明日在家休息可好。” 江长天力气虽然不大,但是能精准的找到穴位,揉的很舒服。 秦落霞努力忍着面上的表情,有时候有点痒。 她有好多事想做,可是相公这么一说,她就稀里糊涂的答应了:“好好好。” 泡了脚,喂了娃,秦落霞还在转悠不上床。 江长天叹了一口气,问道:“霞妹,可是有事要说。” 江棉棉竖起耳朵,她也想知道,今天阿娘去干啥了,回来阿娘明显情绪不好,还哭了。 秦落霞又掀开了衣裳低头喂娃。 江棉棉:……被迫多吃一顿,会胖吧,咕。 昏暗的月光下,健美的女子,半低着头,掀开衣裳,露出一抹雪白,高鼻梁高额圆脸,她其实也是很好看的女子,只是不自知。 “相公,我做了错事。我想到那拐子拐了我们的娃儿,我就想杀了他的娃儿,可是我去了和县,我看到他们的傻儿子,我下不去手,那傻子被人打了流鼻血,我还帮他擦了鼻血,傻子不认识自己的娘,看着我喊娘,我……”秦落霞声音又哽咽了。 江棉棉也哽咽了,阿娘太激动了,喷奶,哽住了。 心中想着阿娘也太猛了,居然跑到拐子老巢去了。 江长天抱住了妻子。 妻子个子很高,两个人挨一起,其实也就差不多,他可能勉强高一点点。 他很爱妻子。 喜欢她的高个子,健美的身躯。 每当拥抱的时候,都会让他感觉到安心,喜悦。 多少次疲惫绝望的时候回家,能抱一抱妻子,他就觉得又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江长天抱住了妻子孩子,轻轻的拍打了妻子的后背。 “霞妹,不是你的错,你做的很好,你心地善良,不要让自己手上沾血,不好,你这样做很对,那傻子活着,以后的日子比死苦千百倍,不要为这样的人伤心,不值得。” 秦落霞本来还想说自己放火的事情,可是相公说她心地善良,相公一直以为她心地善良,她不敢说,怕吓到他。 “我撕破了那傻子的衣裳,那衣裳上沾着傻子的鼻血,你想办法送给那拐子两口子,也算给他们死前留个念想吧。”秦落霞道。 江长天点头,他没有说,那拐子两口子被赦免了死刑。 他没有说,是他设计了老邬提前回家发现吴六,他手上沾血了,他杀人了,他的霞妹一直以为他是很好的人,他不敢说,怕吓到她。 他抱着妻子和孩子,这样就好。 被挤在爹娘怀抱里的江棉棉,她想,她长大以后,应该不会忘记这个夜晚,这样的怀抱,有点挤,但是很有安全感。 她爹娘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第51章 死了两个 天微亮。 监房里忽然响起一阵哭嚎声。 把值班的宝柱吓一跳。 他一咕噜爬起来。 看到那女拐子正在嚎啕大哭。 一边哭一边推搡她身边的侏儒:“当家的,当家的,你怎么了?救命,这药膏有毒,来人,快来人。” 然而不管她哭的多么大声,推的多么用力,那货郎早停止了呼吸。 实习编宝柱第一次遇到这事,有点慌,这么早去哪里找人啊,大家都没有来衙门点卯呢。 他站在监房门口张望。 看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如同救星。 “江先生。”宝柱大喊。 江长天走了过去,问道:“小刘捕头有什么事吗?” 宝柱本来很慌,可是被称作小刘捕头,下意识的挺起了胸膛,脸也有些微红。 “是,是这样的,那个关进来的两个拐子,好像其中一个不好了,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江先生你不是通医理吗?你能帮忙看看吗?” “小刘捕头,我虽然懂一点医理,但是对方是重犯,我也不好进去看,况且还涉及我家人,我在外面看看可否?” 宝柱听着江先生一口一个小刘捕头,感觉受到了极大的尊重,他只顾上点头了。 江长天就跟着宝柱到了关那两个拐子的牢房外头。 小货郎的媳妇娟儿看到来人,只觉得对方贵气逼人,莫非这就是为自己夫妇求情的贵人。 娟儿怀抱丈夫,双膝跪下,“邦邦邦”的磕头。 “贵人老爷救救我当家的,他,他,求贵人老爷帮忙叫个大夫,我当家的他不行了。” 江长天掏出了一块水蓝色花纹的绸布,捂住了鼻子。 一边对宝柱道:“小刘捕头,你靠边一点,担心是恶疾,万一传染。” 宝柱闻言,立马后退好远。 他还没有娶媳妇呢。 江长天对着牢房里的人开口道:“你掐一下他的人中,看看是否会动。” 娟儿用力的掐了一把,小货郎一动不动。 江长天摇了摇头道:“看这模样,应该是死透了,可能是半夜就死了,你睡的太死,没有发现吗?啧啧,看这表情,恐怕是疼死的,悄无声息的疼死,你睡在一边,都没有听到吗?” 娟儿一脸懵逼,怎么会,当家的半夜喊她了吗? 当家的死前很痛吗? 她怎么会都不知道。 她瞪大眼想反驳。 她抬头看这贵人,却见贵人绸布掩鼻,一副嫌脏的模样。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贵人手里的绸布上。 这才发现贵人一身粗布,只有手上的绸布最华丽。 而那绸布她越看越熟悉。 “贵人老爷,您这帕子哪里来的?” 江长天对着牢房里的女人道:“我不是贵人,我是苦主,你们拐走的那三个姑娘当中,有两个是我亲闺女。” 娟儿忽然摔下了怀抱里的相公,窜的站起来,像是要冲出来一般。 她对着江长天大吼:“我问你,你这帕子哪来的?” 江长天展开了捂鼻的绸布,很漂亮的绸布,但是沾染了一点脏东西,星星点点红红的。 “这是我家那口子给我的,也不知道哪里弄来的,虽然是绸布的,但是沾染了一点血,不过布料好,没舍得丢,做个帕子刚好。对了,我家那口子说,答应你们的事情,她做到了。”江长天拿着帕子捂着口鼻,退了出去。 他跟站在门口的宝柱道:“小刘捕头,你这活儿也是辛苦,还有危险,你也要准备帕子啊,下次遇到这种死人,万一是恶疾感染,可麻烦,那女的像是被感染了,疯疯癫癫的。” 宝柱连忙点头,江先生真是好人。 他目送江先生离去。 回头却见那女拐子不抱着相公哭了,而是神神叨叨的不知道说什么。 他赶紧退的再远一些。 等到衙门终于有人来换班了,宝柱松了一口气。 立刻带人去见那两个拐子。 却见女拐子忽然冲着墙一头撞了过去,那墙上的砖都被撞碎了,而她满头是血,直接断气。 一时间,牢房里多了两具尸首。 江长天回到偏房,继续整理草药。 小窗户微光透亮。 木头窗台上,多了三条新刻的线。 …………………………………………… …………………………………………… …………………………………………… 小剧场:若干年后。 第52章 上门拜访 清晨。 两个少年在空旷的练习场里对剑比划。 方脸少年明显厉害一些。 他出剑收剑十分精准,不会有一丝浪费。 在他的剑在对方的矛棍上划了三道痕的时候,何宸气的丢掉了手里的长矛。 “不跟你打了,你家世代武将,占我便宜,我这被你杀三十次都够了。” 孟少瑕收了剑,接过侍卫的湿巾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脸上笑的很畅快。 “你家要是像我家一样,几代单传,你爹娘应该也会往死里操练你。不过我这身手,不算最好的,要是有机会跟江枫打一场,我感觉他很厉害。” 何宸想了想上次见到那两拐子的模样,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也不一定吧,他们人多,乱拳打死老师傅,那两个拐子也就是普通人而已。” 正说着拐子。 有侍卫来报。 两个拐子死了。 孟少瑕和何宸都愣了一下。 说实在,一路行走过来,死人也见过,但是像这样,两天就有三个死者,而且和他们居然都有些瓜葛,好像也过于巧合了。 “怎么死的?”孟少瑕好奇问道。 “男拐子被毒虫咬伤半夜毒发身亡,女拐子哀伤过度撞墙而亡。”护卫开口道。 “生死相随,居然是一对爱侣。”何宸感叹。 孟少瑕还是微微皱眉。 “走,梳洗去吧,不是还要去拜访江家吗?”何宸推了一把孟兄。 两人听县太爷昨日说了才知道,曾经赫赫有名的京城江家后人居然在此隐居。 江太傅已逝,江老夫人还在。 江太傅人品甚高,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 孟少瑕的祖父和外祖父都有提起过。 何宸也听长辈说过此人。 不过太子被废幽禁,江家一族分崩离析,太傅一家被流放,离开京城。 在流放途中,皇上就又赦免了江太傅,可惜江太傅身体不行,病逝了。 没有想到他后人居然隐居在鸣县。 而那死去的护卫正是江家嫡孙的护卫。 两人来都来了,不好不上门拜访。 而且皇上这几年愈发怜惜老臣,总是回忆往昔,恐怕江家还是会起复的。 江太傅有两子一女,女儿嫁给了七皇子,七皇子不得皇上喜爱,早早就去了封地。 大儿子江淮生据说少有才名,文武双全,可惜被父亲连累。 幼子倒是很少听说,好像不太成器。 不过江家家风很好,也没有小妾之类的,人口简单,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像是何宸他家才乱呢,一堆兄弟姐妹,数都数不清。 孟少瑕家有点哭笑不得,倒不是不纳妾,但是子嗣真的岌岌可危,各种阴差阳错,就是子嗣稀少,到了孟少瑕这一代,就剩他一个男丁,一根独苗。 连皇上都为孟家子嗣操心,还笑谈,要不送两个皇子给孟家。 所以孟少瑕从小被要求强身健体,出门也是护卫一大堆跟着,就担心有个三长两短,孟家绝后。 两人梳洗了一番,换了见客的衣裳,上门拜访。 昨日已经投过拜帖了。 他们就是以晚辈身份去拜见老夫人的。 江家老夫人也很传奇,据说是慧云长公主的闺中密友,连生孩子都是前后脚,如今慧云公主一心礼佛,江老夫人也隐居此地。 当年风华一代,消散在时间长河中。 新的一代少年,踏着晨光而来。 “扣扣扣。” 虎头门环敲击,江府大门缓缓打开。 …… 第53章 初见再见 江婉知道今日家中有客。 略微有些慌。 江家已经很多年没有待客了。 早晨她还是照例早起抄了一遍经文,然后心也静下来了。 昨日兄长的护卫横死,家中觉得晦气。 老夫人生气吴六居然有这样的坏毛病,没得带坏荣儿。 而且死因太不光彩,让他们在贵客面前丢脸了。 江婉心中不忍,早上抄的是往生经,也算送他一程吧。 人世间浮华,终究一抔黄土。 抄写完经文,丫鬟伺候她梳妆打扮。 丫鬟麦子给小姐梳头,动作小心轻柔。 江婉一头青丝长发,十分的浓密漂亮。 “小姐你越来越好看了,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你一定是天下最美的。”麦子嘴甜活泼。 江婉笑了,这只是乡下的缘故,而且最美也不一定是好,传说当今圣上唯一的胞妹慧云公主极美,却因为一场大火,烧伤了面颊,如今青灯古佛常伴,再不肯示人。 梳洗完,江婉去给祖母请安。 今日家中成员齐全。 父亲母亲兄长都在。 她竟是来迟了。 一家人陪着祖母用完早膳,漱完口,那边客人已到。 实际两个小辈上门拜访,真不用全家出动。 但是江家离开权力中心太久了,而且这乡居生活实在是没有一点波澜,所以一家人有点过于隆重的,全家列席了。 孟少瑕和何宸两个世家子,行为举止都风度翩翩,即使稍微有点惊讶,也不会表现出来。 江府宽阔明亮,虽不富丽堂皇,但是博古架上的瓷瓶,墙上的书画,都显示着这家人的底蕴。 江淮生见两个少年后生,英俊挺拔,气质昂扬,十分喜欢。 他亦是端方君子,健谈爽气。 见这两后生如此不俗,见自家儿子就更加晦气,年龄相仿,他们已经能游历天下独当一面,自家儿子连个县学都读不清楚,每日稀里糊涂,偷奸耍滑。 江婉跟着见客,面色微红,心中知道于理不合,但是祖母说总归要见人的,这乡下地方,没有那么多避讳。 她一眼就看到了方脸少年,微愣了一下。 然后看向另外一个少年,剑眉星目,高鼻梁薄嘴唇,一身华服冠帽,俊美又风流。 “婉儿拜见两位世兄。”江婉也就是瞩目一瞬,就大大方方的行礼。 江荣也一起行礼,不过昨日他被自己护卫惨死的模样吓到了,有些睡不好,两眼发青。 且他久居乡间,在小地方趾高气昂,面对京城来的大家族子弟,却莫名有些胆怯。 江荣相貌其实也不错,长的细白肥胖,正是这个时代让人羡慕的容貌,只是气势上弱了很多。 孟少瑕和何宸都有些奇怪。 江家嫡长孙感觉很一般,反而是江婉姑娘气质不俗,如空谷幽兰,一屋子人,也会让人一眼就注意到她。 她身上的襦裙不是全新的,但是很合身,头饰也不多,乌黑秀发披肩,未笑就先有小酒窝,让人一见就知道她是一个过的极好极顺遂的家庭里长大的姑娘。 亭亭玉立,雨后初荷。 何宸更是被一声世兄叫的微微耳热,不知道为何,他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少年,家中姐姐妹妹很多,贵女也见过不少,就觉得眼前的姑娘格外好看不俗,浑身若有光芒。 孟少瑕也觉得有些奇怪,明明眼前的江姑娘的做派应该不是他会喜欢的类型,他不喜欢这种大家闺秀一板一眼模样的人,可是好像又抑制不住莫名其妙的有好感。 两人是后辈,携礼上门拜访,被留饭了。 全程交流颇为愉快。 江老夫人喜爱佛法,和蔼可亲,虽年长,但身上依稀有当年风华。 江世伯,果然如传闻一般,虽远离朝堂,却对时事了如指掌,高屋建瓴,令两个少年颇为敬佩。 而且武艺也十分了得,很热情的跟孟少瑕在家中练武场比划了一场,畅快淋漓。 江荣熟悉了之后话也多了,对吃喝玩乐很是精通,但是他好像有点怕他爹,他爹在他就不说。 江婉姑娘却让两人都惊艳了。 她处在这乡野之地,长相如出水芙蓉,十分耀眼。 言语居然也出口成章,见识不凡,像是蒙尘宝玉,光华初露,让人惊喜不已。 午餐非常丰盛,虽然不若京城那样山珍海味满盘,却也美味十分,各种小吃,当地特色,素斋肉菜等等,居然是他们最近吃的感觉最好的一顿。 江家丫鬟下人十分规矩有序。 宾主尽欢。 告别的时候都还有些依依不舍的感觉。 离去的时候两人才反应过来,江家不是还有一个幼子么,今天居然完全没有见。 江太傅的幼子应该和慧云公主生的韩世子一般大,韩世子是当今圣上最喜欢的子侄,胜过亲子,去哪都带着。 何宸让手下去打听缘由。 却得知江家幼子居然被老夫人逐出了家门,原因是:不孝不悌。 这个罪名很重。 孔子曰,孝悌乃作学做人之根本。(孔子:我没说过这句。) 两位都是世家少年,自然不会打听别人家的阴私,他们去过江家,对江老夫人,江伯父,世妹江婉印象都极佳。 江荣不出彩,但是没啥心机,和常见的纨绔少年差不多。 江家主母话不多,和何宸还有拐着弯的亲戚,何宸喊她姑母的,是个美人,感觉性格也很直爽。 虽然只是拜访,不能看出来什么,但是先入为主的印象,他们还是觉得,肯定是江家幼子有大不妥之处,否则江老夫人不会如此决绝,江伯父也不会同意的。 两人决定再待些天。 却不想,两家人的侍卫先后到了鸣县,让他们快回,最近似有些不太平。 因为天热,干旱,天灾严重,边境动荡,居然还有人撺掇大股流民造反。 所以两家人都加急派人催着他们回去。 行程还不到一半呢,两人约好游历天下的。 微微有些郁闷。 孟少瑕道:“不若我们下午去找枫兄吧,问他愿不愿意跟我们走。” 何宸莫名有些舍不得江家,虽然只是见一面,他甚至觉得他和江婉姑娘惺惺相惜,隔着一群人说话,他也觉得她甚懂他心,仿若天生知己。 孟少瑕也觉得江婉姑娘挺有见识的,很投脾气。 不过他更欣赏江枫这个少年,毕竟是先来后到。 他派人去打问了一下,得知江枫今日应该在家,没有出门。 于是两人带着护卫骑马往江枫所在的村子驰去。 山道蜿蜒。 马走的不快。 几个稍息的光景,就遥见村落,房舍稀疏,鸡鸣狗叫,有些落魄又有些陌生。 村口有棵大树。 大树下有老人纳凉。 问路,又骑行而往山上走。 斜阳偏西。 不是一个拜访人家的好时间。 路途不平,何宸面有不耐。 忽然。 “咯咯咯。” “咯咯咯。” 有笑声传来。 清脆悦耳,若屋檐下的铃响。 …… 第54章 我姓孟 …… 木屋农舍,良田,狗,树,炊烟。 这是文人画乡村图最喜欢的场景。 实际应该还有狗屎,鸡屎,小便,路边瘦削的衣衫不整的老头。 老头的肋骨。 老头的皱纹。 奔跑的傻子。 当两个宝马少年踏入这落魄村中的时候,其实两人都微微有些懊悔的。 孟少瑕是觉得此处太破,看着村中人的旧衣烂衫,他担心看到江枫和他妹妹窘迫的场景,担心他们会不自在。 还是应该先打招呼,不能突然拜访的,可是他时间来不及了。 何宸自来养尊处优,此刻他脑海里还时不时晃过那婉儿姑娘甜甜酒窝的笑容,只觉得她一举一动都很好看,还觉得她在看他,她眼中有光也有他。 然而鼻尖臭味抚过,那种甜蜜的初见,黯然消散。 很臭,马驹踩到不可描述的屎了。 …… 两人往山上走,离开密集的村民聚集地,感觉气味稍微好一些。 甚至听到笑声,觉得陡然一清醒。 有了一点盼头。 终于爬上那村民指的人家。 入眼的是两棵大树,一面残破的土墙,黑瓦,木屋。 树下有几把竹椅,一个石墩。 一破衣少年怀抱婴儿,看到他们,连忙站起来,一手托婴孩,一手行礼。 “孟兄,何兄,不知你们会过来,快,快坐。” 江枫很惊喜。 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个尊贵的世家少爷居然会亲自临门。 其实昨晚睡觉的时候,那兴奋劲已经慢慢过了。 跟阿爹说的时候,很兴奋,感觉自己也很有面子,很厉害。 躺床上的时候,他又认真的反省自己了。 面子的核心是权力是实力。 面子靠别人是给不了的。 自己现在就是很弱小,强行自尊,也只是虚张声势,终究还是自卑。 若是昨日孟兄何兄没有开口,自己被抓去打几十大板,受皮肉之苦不说,哪里还有面子可言。 自己不能心存侥幸,好运不会一直有。 还是要自身变强。 江枫轻轻的抚摸自己额头的伤痕,提醒自己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浪荡混日子。 自己做了一番心理疏导之后,江枫就想,下次见孟兄,就算是不要脸皮,自己也想恳求他,能不能教自己一套剑法什么的。 不需要精锐的,护卫们学的就可。 这世道其他不说,穷人没有面子,但是有一把子气力。 自己若是身手很好,就不会轻易被欺负了。 还有那不怀好意的山匪虎哥,在背后虎视眈眈,也是江枫忧虑的。 此刻看到两人居然出现在他家门口,江枫惊喜万分。 孟少瑕和何宸两人都感受到贫寒少年江枫的笑容和喜悦。 少年脸上,没有客气惶恐,只有满满的惊喜。 他一身衣裳比昨日见更破旧,满是补丁,没有补丁的地方也洗的发白,袍子还有些短,露出了健壮的小腿,小腿上有一些伤痕。 脚上穿的是草鞋。 然而他没有窘迫,而是发自内心的微笑迎接他们。 他笑起来,牙齿很白。 他额头的伤痕依旧还在,却一点不影响他的面容,甚至有点像仕女别在额头上的花鬓。 他怀抱一个婴孩,却一点都不难堪。 比昨日更让人感觉亲切平和舒适。 两个宝马少年一下子就又开心起来了。 觉得来的值得。 不枉一路蜿蜒。 而且江枫家虽然也是村中,好像又有一种区别于其他人家的文雅野趣。 他家收拾的很干净整齐,没有臭味。 那断墙旁边的门楣上还有木刻的对联。 顶上写着:家,上联:庆云兆日。下联:芳草迎春。 很普通的对子,但是字极好,不知道是谁刻的,很见水平。 孟少瑕对字没有感觉,就觉得蛮好看。 他左右看看,没有看到江兄的圆脸妹子,只有小妹妹在怀里似乎睡着了。 可是他刚刚听到有少女的笑声的,却不见人。 何宸却越看那破旧门楣越欢喜,有一种古朴里带着别致的惊喜。 那字极有风流韵味,风骨俱佳。 像是在一堆杂物里发现了宝贝一般。 他好奇是问道:“门上对联是谁写的?” “是我阿爹。”树上有清脆的声音答道。 孟少瑕抬头往上看。 只见树上高高的坐着一个姑娘,晃荡着双腿。 圆圆的脸,笑嘻嘻的模样。 她忽然站起来,如同一只灵活的小猴子。 何宸也张大嘴,他何曾见过少女爬树啊。 “哥,我要跳下来啦。”江瑜喊道,说着就从树上往下跳。 而抱着小棉棉的江枫立马躲闪了。 孟少瑕却闪身冲了上去。 江瑜飞身跳下,重重的把孟少瑕砸倒在地上。 她坐在方脸少年身上,十分不好意思的道:“对不起对不起,方少侠,我跟我哥逗着玩的。” 孟少瑕感受着身上沉甸甸的姑娘,感觉这一砸,砸的他眼冒金星,脑海里什么江什么婉都烟消云散。 他不敢看身上的姑娘,只盯着树上的鸟儿看,那鸟儿真白。 他开口道:“我姓孟。” 第55章 耳听为虚 …… 午后。 又美美的睡了一觉。 江棉棉一开始抗拒兄长撸她脑袋。 可是后来被撸着撸着,感觉还挺舒服享受。 她就秒睡了。 连刚刚在逗蚂蚁的都忘记了。 经历了差点被拐,小绵绵跟自己的蚂蚁单方面结成了更深厚的友谊,反正她没有那么害怕小蚂蚁了。 还觉得关键时刻,口袋一揣,太方便了。 不过小蚂蚁也很忙碌,进进出出的,朋友比她多。 她是被阿姐“嘎嘎嘎”的笑声吵醒的。 睁开眼,发现家里多了两个陌生人。 两位少侠上门做客,没有来得及投拜帖已经失礼了,所以他们是带了礼物的。 他们送去江府的是文房四宝和一份茶礼,不会出错,也拿得出手。 而来看江枫,他们准备了四份点心,一份茶礼,一份布料,一份盘头(银子)。 当然这些也是手下准备的,看人准备。 因为江枫是贫寒子弟,家中应该没有读书人,送文房四宝就有点打脸了。 而点心和茶都能吃喝。 布料和银子都是很实惠的,可以用得上的,布料也是能当钱使的。 也是回报江枫送的肉干。 那肉干他们以为是山中野猪的贱肉,也没有打算吃的,毕竟也轮不上。 但是心意收到,自然也要回报。 而江瑜嘎嘎嘎的笑,是因为她闻到了点心的味道。 她看两个少侠亲切的不行。 笑的满脸是牙。 她跟小蚂蚁一样忙碌,一会进屋拿竹筒,一会去提水,十分殷勤。 还超级大方的贡献了阿爹用红鸦果做的药,她是当果脯吃的,装了一小盘。 蓖麻根,一截手指长,嚼碎了,会有点甜味,吐出渣渣就行。 蟒蛇肉干,一小条一小条,可以充饥,越嚼越香。 反正一瞬间,江瑜就像是勤劳的小蜜蜂一样,石墩上摆上了三小盘子古怪的点心,给客人倒上了茶水。 孟少瑕看着忙碌的小姑娘的身影,心想,要是他家能有一个这样忙忙碌碌的身影,他可能就舍不得出门游历天下了。 何宸觉得江枫妹妹很勤快很活泼,走路蹦蹦蹦跳跳的,却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失礼,反而看着就很容易开心。 他们在这里很放松。 跟早上拜访江府完全不同的感觉。 江棉棉醒了,虽然有客人,她还是:“咿呀呀呀。”(想尿尿。) 好在家里人都极其了解她。 兄长道了一声失陪,就抱她去尿尿了。 江棉棉被扒开腿畅快尿尿的时候,心里松了一口气,兄长是会给她留面子的。 其实有时候就尿在了树下。 感觉这两棵树长的更好更茂盛了。 今天兄长抱她去围墙侧面的一小溜阿娘开垦出来的地上尿的,上面种了一丢丢的野葱,这也是江棉棉的自留地,因为野葱也都是用她尿尿浇的。 十分茂盛…… 尿完又是一只活泼的江棉棉了。 兄长去洗手,江棉棉落入了阿姐的怀抱。 阿姐目光灼灼的盯着面前两个少年。 江棉棉也认真好奇的看着。 他们的衣服真好看啊,布料好漂亮,有花哎,还滑溜溜的感觉,阳光下金灿灿的,看着就好贵。 他们还有头饰,那个头饰看不清是什么,但是感觉可以扎漂亮的高马尾,很好看,可以拯救塌头型。 他们骑马来,头发都不会乱哦,有发胶么? 他们身上有佩剑,坐下来也不会戳到自己。 他们的鞋子也好看啊,翘翘的头,有点像是靴子,还是嘻哈版本的。 江棉棉看的十分投入。 昨晚已经在饭桌上听兄长说了遇到两个特别有钱特别厉害的高干子弟,江棉棉也很好奇,这个时代的有钱人二代是什么样的。 看了一大圈,就是穿的很好,特别好,气质也挺棒的,坐姿很端正,说话也很有礼貌,但是,但是,江棉棉居然觉得长相啊气质啥的,他们来不过她阿爹啊。 跟阿爹没法比。 完了。 江棉棉不知道自己这是滤镜太厚了,还是因为婴儿的审美发生了偏差。 居然觉得自己那苦哈哈偷药材的阿爹比这京城高干子弟更有风度更好看。 有点过于自恋了。 甚至她觉得兄长坐跟前,也都不差,就是衣服鞋子差了点,脸么,兄长的脸比那小方脸还好看一些呢。 江棉棉眼睛咕噜噜的打量。 江瑜目光灼灼的看。 孟少瑕脸色慢慢的红了,他看江枫妹妹一直盯着自己,眼中满是直白的爱慕(#大雾),他有点慌。 怎么可以这么直接。 他虽然英俊帅气,可是这么直接也不好,他真的招架不住。 他家几代单传,婚事恐怕有点麻烦,爹娘祖父祖母,七个舅舅和七个舅母,四个姨母四个姨父,外祖父外祖母,都会过问。 当初阿爹会娶他阿娘,就是外祖父外祖母很能生。 可是结果阿娘也就生了他一个。 虽然他家武将世家,对婚配的女子家世不会有过多要求,祖父跟他说过了,圣上年迈,猜忌心越发的重,他的婚事,妻子的门第不能过高。 可是也需要知根底才行,他要是在外面逛一圈带一个女子回去,一定会被打断腿的。 孟少瑕越想越面色越严肃。 而何宸对江瑜的打量并不会不自在,他家是老牌士族,走文官路线,简而言之就是颜狗。 他对粗布麻衣的小圆脸妹妹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看上去就是圆乎乎的小姑娘。 他get的点是华丽精致。 所以他没有被江瑜的注视影响,反而是有些好奇的看着江枫妹妹怀中的婴孩。 这就是他们上次救的被拐的孩子?上次他也没有注意。 刚刚上来也没有注意。 可是这会子,看着婴孩睁大眼注视着他。 何宸吓一跳。 早上在江府看到江婉妹妹,他觉得他看到了世上最美的姑娘,如同蒙尘宝玉,光华初露就十分耀眼。 可是他现在居然看到一个几个月的婴儿,脑海里居然会觉得这婴儿长大比江婉美一千倍…… 因为这婴孩现在看着就是一块宝玉,没有蒙尘,就一整个,真正粉雕玉琢。 漂亮的不知道如何形容。 甚至觉得婴孩身上那打满补丁的破布襁褓玷污了她。 她应该是在最华贵的屋子,最富丽堂皇的床上躺着,用黄金做的尿盆(???) 而不是在这土墙,泥地,瓦屋,木盆里。 何宸觉得自己脑子坏掉了。 这一丢丢大的婴孩,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 可是这个婴孩太漂亮了。 看江枫和他妹妹也没有那么好看。 这个婴孩不会是被拐来的吧…… 江瑜目光灼灼的盯着二人,心想,他们中午一定吃了好吃的,至少有十六碗菜,真的,她闻出来了,她想想眼泪都快从嘴角流出来了。 怎么有人这么奢侈,一顿十六碗啊。 她一碗就够了。 江棉棉心想,这两个京城宝马少年看着都有点呆啊。 他们的马还挺好看的,她注意力已经转给了马。 这马好看啊,肌肉结实,马尾巴也好毛,马背上居然也有毛,被马鞍压住了。 这马,要是被阿娘逮到,阿娘会不会给分一块一块的,然后把毛长短也分好,绑起来一把一把的,现在桌面上的小扫把,就是阿娘弄来的野猪毛做的。 她看着看着,就看到了自己小黑蚂蚁正吭哧吭哧的顺着其中一匹马的腿往上爬。 江棉棉看的忍不住喊加油:“咿呀呀,咿呀呀。” “孟兄何兄,若是不嫌弃寒舍粗陋,今晚留在家中用饭吧。”洗过手的江枫问道。 他其实是去厨房看了一下,有肉干有野菜也有粗粮,对他家来说,已经极其的丰盛了。 他看到两个少爷还带了很多礼物来。 客人上门不留饭不尊重,今天的江枫对面子看的淡了一些,所以真诚的邀请两位留下用饭。 阿娘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孟少瑕和何宸对视了一眼,对着十分真诚的江枫,他们莫名其妙的答应了下来。 江瑜见他们居然点头,真要留下来吃饭,有点惊讶,不过更是开心,有客人了,晚餐肯定会丰盛一点。 孟少瑕和何宸两人点头答应留饭,自己都有些惊讶。 既来之则安之。 就见江枫喊妹妹进屋了。 土墙没有什么隔音,尤其是江枫妹妹声音有点大。 “我去刘地主家借细粮,他们愿意给吗?” “好吧,我马上回来,保证借到。” 两人就见圆脸小姑娘出来跟他们打了招呼就蹦蹦跳跳往山下跑。 孟少瑕和何宸略微有点尴尬。 请他们吃饭,居然要出门借粮。 孟少瑕拿起面前盘子的点心,咬了一口,酸涩的草根,他的腮帮子酸了,方脸差点变圆。 何宸看孟兄模样,吸取教训,拿了一小块肉干,放嘴里,嘎噔一声响,他愣住了,会不会牙掉了…… …… 第56章 我们比划一下 …… 午后,小憩醒来。 听到下人来报,那两位世兄居然去了乡下拜访江枫了。 江婉略微有些心神不宁。 她之前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像是现实一般。 可是如今却有一些事,好像对不上。 不过,父亲很快就会起复,官路亨通,而圣人晚年,各皇子斗争,谁也没有想到最后的胜者是名不见经传的七皇子,而她的姑姑七皇子妃成为了皇后。 她的波澜人生,在京城缓缓拉开序幕。 眼前,只需要等待就可。 梦中,没有二叔一家。 二叔一家都留在了这里,她听下人提过一嘴,下场并不好,他们做事极其偏激,获得了应有的报应。 只有江瑜因为去府城当婢女,阴差阳错被救后来在京城还遇见了。 只是彼时江瑜居然成了她要议亲对象的妾,实在太尴尬了,让她成为了京中笑柄。 梦里身是客,喜怒哀乐皆不由人。 醒来的江婉,继续抄写佛经。 下午才得知,那货郎夫妇居然死了。 为了赚钱给病儿买药治病,不得已做下错事,可怜可悲。 虽没有俊美的容貌,可也是真心相爱,丈夫死去,妻子自绝,生死相随,可叹可赞。 她认真的抄写两份往生经。 丫鬟麦子坐在角落,对着面前的冰盆使劲的扇风,这样会使得屋子里凉快一些,她额前汗水滴落。 心中感激小姐,让她可以坐着扇,舒服一些。 …… 江瑜按照哥哥的说法,要招待贵客,果然从刘地主家借到了细粮。 而且是那种有免息期的细粮。 只要一月内能还上就可,超过一个月还是要加利钱的。 江瑜提着细粮都感觉闻到了香气,飞快的往家跑。 到家之后。 她额头都是汗,眼里亮晶晶。 拿着大蒲扇,使劲给自己扇风。 顺便还给旁边两位贵客也扇一扇。 因为兄长居然把贵客送来的点心摆出来了。 黄黄绿绿的有颜色,看着就甜。 江枫无语的看着江小瑜,他也不想把糕点摆出来的。 但是刚刚看着两位兄台因为尝了一下江小瑜摆出来的点心,一个酸的掉牙,一个差点把牙崩掉,他赶紧把点心摆出来了。 江瑜使劲给客人扇风,同时还能顺手拿起一块糕点,先放两个客人面前,再给哥哥拿一块,最后才轮到自己。 她表情极其丰富直白。 孟少瑕和何宸都看懂了。 孟少瑕才知道自己方才可能是误会她了。 她就是想吃东西,不是想他…… 她贪吃的让人有点心酸,但是家教还是很不错的,礼让他人,礼让兄长。 江棉棉也好奇的看着点心,不过她感觉一般,没有很想吃。 她更想喝奶。 想阿娘了。 阿娘昨晚明明答应阿爹不出门的。 结果阿爹一走,阿娘也走了。 呜呜呜o(╥﹏╥)o还不带她。 江枫见何兄一直好奇盯着自己怀里的棉棉看。 “何兄可是想抱抱她?”江枫问。 何宸一脸懵逼? 啊? 抱? 他还没有抱过小娘子呢,虽然这个小娘子很小很小。 “好,好吧。” 他笨拙的伸手,接过了一个小孩儿,活的,还热乎乎,会动的。 接触的那一刹那,他害怕的差点把襁褓丢出去。 像是摸到一条软乎乎的大白虫。 还好忍住了。 他小心翼翼的抱着小婴孩,并且在江枫指导下,坐了下来,抱着,一手虚扶着小孩的头,让小孩的屁屁和身子靠在他腿上。 “婴孩的脖子很软,担心断掉,所以要扶着脑袋。”江枫认真的指导。 何宸更慌了,他为啥要答应江兄抱娃啊,好害怕。 即使这个婴孩漂亮的不像是这家人,他还是很害怕。 因为大家族里婴儿都特别珍贵,这么小的,他最多瞟过一眼,摸都没有摸过,哪个孩儿不是一堆奶娘围着。 江兄居然心大的让他抱。 江兄真的好信任他啊。 好在就坐着托手扶着,小孩并没有像他家中所见的婴孩那样不是哭就是哭,猫儿一般。 这个婴孩很乖,大眼睛望着他,黑眼瞳深深,然后张开嘴笑,还流口水,何宸一只手扶着婴儿的头环抱着,另外一只手还能腾出来,给她擦口水。 擦口水的时候,他就忍不住笑了。 他怎么会觉得这么小的婴孩长大后会成为绝世佳人。 那他岂不是在给绝世佳人擦口水。 额,这个绝世佳人的口水有点多,擦完,还流。 何宸手轻轻的,擦到了软乎乎的绵绵的婴儿的肉肉,真怕擦破。 这样抱着婴孩的时候,脑海里魔咒一般的婉儿婉儿,好像也渐渐消退了一些。 江棉棉靠在这人的怀抱,感觉一般,原来好衣服的布料靠着好像反而不如棉麻透气,不过这人熏香了,肯定的,有股子淡淡的香水味的感觉。 看在他带来那么多好吃的,姐姐那么开心,哥哥好像也很开心,她给面子的乖乖的,努力的露出了笑容。 心底有一丢丢心酸,穷人家的孩子,这么小就要卖笑了。 然后口水流的更多了…… 何宸:擦不完……根本擦不完…… 孟少瑕不敢再看江枫妹妹吃东西了,因为他发现她吃东西好好看,呱唧呱唧,像是小松鼠一样,看着东西在她嘴边消失,他没忍住又递了一块点心上去。 做完才发现自己突兀了。 结果小姑娘居然张嘴接了。 孟少瑕脸红的连忙转移话题。 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再投喂一块。 “江兄,我想跟你比剑可否?” 江枫也正想着怎么跟对方开口求一个剑法,无功不受禄,自己没有提供帮助,贸然要人东西,他也很不好意思。 听到孟兄喊他比剑,他他双目明亮。 正好可以见识一下孟兄的剑法,说不定孟兄赢了开心,愿意教自己。 “我没有剑,用棍子代替可否?”江枫从自家柴垛里找出了一根光滑一些的木棍。 孟少瑕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问题,早上在江府跟江伯父在练武场里比划,那里武器很多,他们随便挑选的,所以才下意识的这样问了,没有想到江枫居然连剑都没有。 “可。”他想,他也以剑为棍,公平一些。 两个少年,一个鲜衣怒马,一个粗布麻衣,一个手握盘龙剑,一个手握后院柴,一个脚踩好靴,一个脚踩草鞋。 面对面摆开架势。 “请。” “请。” 孟少瑕先提醒了一句:“我自幼开始练剑,每日无论寒暑从不间断,我的剑很快。” 江枫认真的点头,很是敬佩。 都说穷文富武,要练武的人,肯定每天都要吃肉,吃肉才有力气练武。 要是以前的他,每顿有肉吃,肯定也就不想练武了。 他认真的握紧棍子。 没有多想。 他要认真的应对,他跟人相处就发现,要真诚,真诚是必杀技。 那些少爷们愿意跟他玩,就是因为他很真诚,从不轻易说假话。 孟兄想要比剑,他就必须真诚的拿出自己的能力去应对。 这样孟兄赢了才会开心。 他深呼吸一口,不再想杂七杂八的事情。 眼里只有面前的小方脸和他的剑。 江小瑜趁没人注意她,悄悄把刚刚掉到桌面的碎屑,用手扫起来倒嘴里吃了。 糕点太酥了。 何宸严阵以待抱着怀里的婴孩,手不停歇,像是一个擦口水的永动机。 江棉棉咿呀呀的喊,为哥哥加油。 两匹马摇着尾巴在一边看着村子下方,偶尔低头喝一口水。 其中一匹白色的马觉得耳朵有点痒。 没有风。 孟少瑕出剑。 剑没有出剑鞘,但是他的速度也极快,不拖泥带水,不浪费一丝力气,对着江枫砍去。 江枫出棍抵挡。 “砰!”棍子断了。 剑落到地上。 孟少瑕一脸疼痛的握着手腕。 江枫有些不好意思:“孟兄,孟兄对不起,我这柴火太脆了,晒干了,一下就断了。” 何宸想笑,腹腔一起一伏,没好意思笑出来,孟兄也有今天。 江棉棉努力握拳挥舞:“啊啊啊啊!”(哥哥最棒) 江小瑜看着小方脸一脸懵逼,张大嘴,很挫败的样子,她给他塞了一块点心。 “别难过,我哥这力气也就一般,我阿娘力气才大,我阿娘要揍我哥的时候,我哥都跑不掉。”江小瑜担心这有钱的小方脸迁怒哥哥,连忙上前安慰。 孟少瑕苍白的脸又慢慢红了,手腕都没有那么疼了。 她关心我! 点心好噎……嗝……嗝…… 第57章 天麻炖老鹰 “嘎。” “嘎。” “嘎。” 一棵巨大的树下,一个强壮的人类,围着转悠。 秦落霞站在离家不远的山里。 真的不太远,按照她现在的脚程,都没有到隔壁县。 上次她路过。 发现这里有一棵参天大树。 匆忙也没有多留。 但是回去脑海里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树上好像有鹰儿在歇息。 她一早就往这棵大树来了。 到了就围着大树转悠。 在人类眼中就是一个健美的女子绕着大树仰头观看,还有点文艺的感觉。 在动物的眼中就是一个熊一样的生物围着大树绕,不知道想吃树上的什么动物。 林中鸟儿叫的都很惊慌。 她很有耐心的等。 等到了中午,烈日当头的时候,果然天空有大鹰盘旋然后落下。 秦落霞拿着做好的弹弓,是她自制的,用上次抓的蟒蛇的筋绑在一个y形的树杈上,放石头进去,拉开,就可以把石头打出去。 她已经练习好久。 等着大鹰落下那一瞬间,她拉开蛇筋,用力一扯。 “砰!” “砰!” “砰!” 连打了三颗石子出去。 空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声,然后一只巨大的鹰落了下来,鲜血飞溅。 这次秦落霞没有收拾,而是把大鹰的脑袋卡在翅膀上塞筐里就赶着往回走了。 天麻炖老鹰能治疗头疾。 她听相公说过。 枫儿的伤在头上,伤了头了,这几日看那娃,感觉好像有些不一样,娃儿的眼神像是受过惊吓,惊恐的很。晚上去看他的时候,睡觉没有像之前那样展开腿脚,而是缩成一团,她担心是有什么后遗症,所以想到了这个方子。 天麻,相公有拿回来一些。 老鹰不容易得。 今天终于逮到了。 秦落霞的筐子外面堆着野草往家里飞奔。 紧赶慢赶,还是赶在了晚霞的时候。 阿娘还没有进家门。 江棉棉老远就闻到了阿娘的味道了。 她咿呀呀呀的喊起来。 江瑜听着妹妹这个声音,下意识抬头往外看,果然看到阿娘回来了。 她兴奋的站起来。 而孟少瑕和何宸两人听闻是江兄的娘亲回来了,也都站起来了。 因为他们和江枫称兄道弟,那自然就是秦大娘的晚辈了。 站着等了一会,才看到了一个背着筐子,面色红润的矫健大娘。 整个人很是热烈的感觉。 上次其实在城外道上见过一次。 不过那次遇到有拐子,也没有仔细看。 秦落霞到家发现有客,门口两个锦衣少年,正是那天救了自己一家的公子,她热情的道:“正好,晚上留下来吃饭,一定要留下来,瑜姐儿!” 江瑜学会抢答了:“娘,我已经借了粮了。” 秦落霞有些面红,微微窘迫,这死丫头的嘴。 江棉棉:“咿呀呀呀,咿呀呀。”(阿娘看我看我) “你们坐着喝茶,我去烧饭,很快就好。等我家那口子回来,让他陪你们聊。” 上次她是为了找闺女,压根就没有看人,就直直的闯进去了,凶的不得了。 村子里因为大家都熟悉,秦落霞也很自在爽利。 可是真面对这样的京城公子哥,秦落霞还是有点紧张,都没有敢多看他们,觉得自己不配说话,她相公在就好了,相公能说。 秦落霞梳洗了一下,就来抱棉棉。 顺便把还盯着点心的大闺女拖走了。 江瑜:ヽ( ̄︿ ̄)—c 江棉棉惬意的抱着阿娘,啜奶,直到看着阿姐从阿娘装野菜的筐子里掏出了一只巨大的鹰。 “噗!”呛奶了! 老鹰抓小孩这个原来不是吓唬人的吗? 这老鹰大的肯定能抓起一个小孩啊。 阿娘的装野菜筐真的像是机器猫的口袋,里面除了野菜,什么都有。 “阿娘,这么大的鸟,翅膀一定好吃。”江瑜咽了一下口水道。 坐在院子门口大树下的何宸和孟少瑕两人顺着江瑜的话往里看。 因为门是开着的,一眼就能看到。 小姑娘提着一只巨大的老鹰??看着有几十斤吧??这么大天上都少见,是怎么抓到的?? 他们的弓箭射程都射不上,除非有当世有名的神箭手。 或者找到这种老鹰的老窝,但是这么大的鹰的窝一般也极高极险峻,轻易难找到。 “这是药引子,炖天麻,能治病的,你们晚上都多喝一些。”秦落霞有些开心的道。 只要做对家人好的事,再难她都觉得值得。 “咳咳咳。”江棉棉真呛奶了。 她以前听一个糖尿病患者说过天麻炖老鹰能治疗头疼,因为他买了一只老鹰,被判了一年,在监狱里每天按时吃饭,按时放风晒太阳,按时劳动,按时睡觉,一年后出狱,哎,头疼好了。 出狱后暴饮暴食,得了糖尿病。 江棉棉好奇的看着那巨大的老鹰,一锅炖不下,像是那天山里飞出来的那只,好大好大。 “阿娘你怎么抓到的,我连树上的小鸟鸟都抓不到。”江瑜好奇的问道。 秦落霞把闺女抱着竖起来,脑袋搭肩膀,轻轻拍打后背。 拍了几下才道:“不知道是怎么受伤了,我在路上看到就捡回来了。” 江瑜:…… 江棉棉:…… 第58章 江兄你识字啊 天边晚霞愈加的红。 村中的狗叫声大声起来。 呼喊着家人归来。 江小瑜进院子干活了。 孟少瑕就有点注意力不集中了。 手腕也还是有点微微的疼。 脑海里一会想,那么大的鹰怎么会受伤,一会想,他怎么也受伤了,手腕回去要涂药酒。 何宸单纯好奇,那猛禽长什么样,他近距离还没有观察过呢。 江枫向来是很能看人眼色的。 发现两位兄台似乎对他家里面好奇的很,他大大方方的带他们进院子里了。 院子里对两位宝马少侠来说显得逼仄一些,他们还没有待过这样小的庭院。 泥土地,土墙,可以看到墙上的泥土颗粒,没有雕花的窗,也没有挂画,没有博古架的瓷瓶,但是墙角下陈列着好几个黑陶罐。 院子里也不乱,收拾的很干净,靠墙边撑着竹竿不知道干啥的。(晾衣杆,江枫刚刚进来把尿布收起来了。) 不像是锻炼身体的,太脆,挂不住人,孟少瑕好奇的看了一眼。 何宸盯着土墙往外看,土墙有一片塌了,但是正好可以看到院外的大树,这样的角度看,居然很美,很有入画的意境。 江枫高兴的介绍道:“我家的位置极好,因为院子里就有一口水井,不需要出门挑水,吃喝都很方便。” 孟少瑕和何宸顺着江枫介绍的地方看去,原来那木板遮盖的地方居然是一口井。 井边有石墩,木棍,木盆。 有一个按着巨鹰的少女。 孟少瑕目光又慌了。 何宸看着巨鹰。 江枫接过了阿娘怀里的棉棉。 一手抱着一手撸脑袋,已经是很顺手的姿态了。 江棉棉一脸无奈的享受,想着自己除了喝奶就喝灵泉水,应该能保住头毛吧。 有客人,秦落霞也不知道说啥好,寡言,埋头干活,处理老鹰去了。 江小瑜打下手。 两位京城少爷于是就见那猛禽三两下被扒光羽毛,啪啪啪,切碎了…… 江枫妹妹麻利的配合冲水,一点骨头渣渣血迹都没有留下。 人间罕见的巨鹰很快就码满一盆,整整齐齐,再也看不出来生前是什么样子的。 江枫看阿娘那熟练的动作,下意识的想转移两位兄台的注意力。 “我家人不多,住的也简单,阿爹阿娘一间屋子,我和妹妹一间屋子,还有一间放杂物,一间做饭,等小妹妹长大了,可以把杂物间腾出来,我住,两个妹妹住一间。” “走孟兄何兄我带你们看看我的屋子。” 孟少瑕想着江枫妹妹居然住一个屋子吗?怎么住?那他岂不是能看到小姑娘的闺房? 江枫抱着棉棉带两人去了他的屋子。 屋子不大,抬头就看到屋顶,里面陈列极其简单,有两张小木床,床中间隔着木板。 其中一张床那边有一个木窗。 孟少瑕一开始有一点紧张和雀跃,毕竟踏进了少女的闺房。 心中有一些奇怪的念想。 可是当他踏进来的时候,看到一张床,枕头,被子,被子也是打满补丁,叠的很整齐,看不出是姑娘的屋子。 床头有个很旧的小柜子,小柜子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一双绣鞋。 他还有点眼熟,那日小姑娘就是穿着这双鞋,狠狠的踹那拐子的。 绣鞋上都有血迹。 土墙上有个出头的椽子,上面挂着一根红绳。(江瑜的挂树上了,这根是阿娘给她的。) 唯有这一点点色彩,显出这个一个姑娘的闺房。 孟少瑕心里有点不得劲。 而何宸的目光却是落在江枫睡觉的那边。 靠窗的位置有一张小桌子,桌面上居然是摆着一本书的,书有些残破,显示是常常翻阅的。 他翻了一下,居然是一本《药经》,里面密密麻麻的字,他都没有看过的复杂内容。 何宸有些惊讶的道:“江兄,你居然识字吗?” 他们一开始都以为江枫不识字的,毕竟不识字的浪荡子才是常态,市井里要找识字的人,如同大海捞针一般。 江枫被问到是否识字,回想起来小时候,阿爹教他认字的场景。 他抱着妹妹的姿态都柔和了一些,下意识的轻轻摇摆起来。 他那时候也很好学的,学的很好,他记性很好,阿爹教的都能记下。 阿爹每每总是夸他聪慧。 可是后来阿爹教的慢慢少了。 阿爹只教他们识字。 他长大一些,才知道,认字读书有多么珍贵,对有些人来说,能读书科考,就能改变门楣光宗耀祖改变命运。 可是他爹和他连参加科考的资格都没有,孝悌这关就过不了。 他不知道他未来能做什么,读了书,又让他比其他小伙伴多了一些思考,有些格格不入,后来他就成为街上的浪荡子了。 他依旧抱着妹妹,轻轻摇摆。 他露出憨笑道:“不止我识字,我妹妹也识字,我阿娘应该也认识几个字,都是我阿爹教的,教我妹妹可难,都是告诉她是什么好吃的,她才能记下来。” 说这话的时候,站在昏暗屋子里的少年,眼睛红了。 他羡慕眼前的少年郎,不是他们是有钱有背景深厚的家族。 他只羡慕他们,如果读书了,就可以科考。 …… 黑暗中,兄长埋头亲了江棉棉,江棉棉以为口水亲到她脸上了。 她咿呀呀的喊。 又听到兄长笑了。 第59章 抢人 天黑了。 厨房是一个当家女子的重要战场。 厨房里时不时传来砰砰砰的响声。 江小瑜一会冲出下山去借点调料,一会冲到墙根去拔几棵野葱,忙碌的飞起。 院子里点起了火把,还点了一种草粉。 周围围绕着一种淡淡的草药香,是可以驱蚊虫的。 晚上的蚊虫很毒。 两个白白嫩嫩的少侠会被咬的浑身是包。 江棉棉陪着少侠们一起等饭。 神奇的是她现在落到了方脸少侠怀里了。 这方脸少侠抱娃居然很有经验,托扶她后背曲线很舒适,不像是另外一个少侠那样僵硬。 孟少瑕在外祖家是有过丰富的抱娃经验的。 因为舅舅姨母家很多孩子,都会让他过一遍手,希望他将来能沾点福气,改掉家族一代单传的命运。 感觉到舒适的江棉棉动作就丰富了许多,一会儿挥拳,一会儿蹬腿,一会儿扭头找找自己的小蚂蚁。 一会儿看大哥扫地。 因为何少爷非得指点他写字。 何宸看了那极其简陋的卧房之后,对江枫真的是惺惺相惜了。 怜惜他一个寒家子居然会读书识字。 江兄说他父亲在备药司干活,懂一些药理,他以为他父亲是个郎中。 江枫武力强大,一柴火棍就能把孟兄的剑打掉,他指点不了。 但是读书他可以。 可是江家没有多余的纸笔。 江枫只好又去柴火垛里抽出一根木棍,用木棍代替纸笔写。 江枫把地面扫干净,刮平。 腾出一个方框位置,手里握着柴火棍子。 孟少瑕抱着娃在一边看着,这个公子哥抱上了这家人的孩子,一下子很自如的和这家人融为一体,很合适。 他就觉得看此刻的江兄有点熟悉。 刚刚和他比剑的时候,江兄也是这个模样。 不再吊儿郎当,眼神都变了,十分认真专注。 江枫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许久不曾动笔,写的不好。” 何宸大声鼓励道:“无妨,我三岁习字,寒暑不中断,每日都会练习一个时辰,你不需要同我比,只要写出来你想写的就可以。” 他说的很骄傲,因为青州何家本来就是天下文人之首。 他已经两元及第,这次游历,预备着下一次拿下状元头名,争取为何家再拿下一个三元子弟。 别人觉得够不到的头名,在何家,只是叔侄间鼓励的话语。 他叔父当年就是状元。 江枫环视了家中一圈。 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两匹马上。 马很漂亮,并不胖,但是感觉很有力量。 马和他家格格不入。 他于是用棍子在泥地上写下了: “此马非凡马,房星本是星。” 何宸面带微笑欣赏,微微点头,不错,虽然简单直白,但是已经算是不错的诗句了。 看着江兄继续写: “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声。”(注1) 何宸点头的动作顿住了。 他张嘴几度,又闭上了。 而何宸想指点江枫的,看着这字,这诗,愣了许久。 字迹有些生疏,确实不常练习的样子。 但是每个字的力道都穿透泥地,凌厉扑面而来。 江兄是在写马。 应该是。 可是这诗,仿若是他家里那些长辈说话一般。 句句说马,句句不是马。 何宸闭上了嘴,俊美的面容有些沉重。 他环顾四周,这破屋茅舍,泥地土墙,狗叫虫鸣。 “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声!” 何宸恍若从少年身上不够长的麻衣旧袍子里,看到了铮铮铜骨。 看到了无数人在往铜骨上抡棍子,阵阵铜声回响,震人心魂。 他抬头望天。 天空星辰漫天。 他曾自傲,觉得天下才有八斗,自己独占一斗。 可是这贫寒小舍,这个少年,笔都没有,纸也没有,做出的诗,扇的他脸疼。 这一刻,他想,他游历天下,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人,这才是此行最大的收获。 他没有点评什么,却开口道:“江兄,我明日即将回去,你可愿意随我回青州?” 孟少瑕急了,何兄居然抢人,一路上那么多可怜女子都塞给他了还不够么!! “江兄,随我去京城吧,你武艺不俗,去我家合适。” “去青州,你有文学天赋,不可浪费。” …… …… …… (注1:这首诗是唐朝李贺写的: 《马诗二十三首·其四》 此马非凡马,房星是本星。 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声。) 第60章 眼见为实 …… 小院里传来了阵阵香气。 许是等了许久。 许是中午吃的文质彬彬,不够。 两个宝马少年都觉得饿了。 同时觉得那香气有些过于浓郁。 好奇是什么食物。 饭桌搬到了院子中间。 不是雕花大圆桌,而是斑驳的木板拼的。 桌脚也修葺过,一个桌脚断掉过,后来补的。 也不是雕花靠背椅,就是竹椅,还有木头墩子,条凳。 这些东西似乎都见过。 可是真的坐在上头,围着这样的桌子吃饭,没有下人伺候,没有烛火灯笼,靠着星光月光火光,萤火虫照明,又是一种别样的体验。 从江小瑜比星辰还亮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今晚的饭食一定是远超他们家平日的水平。 孟少瑕和何宸都有些沉默。 江兄谁也没有答应,他说要考虑一晚。 江棉棉扒拉在兄长的怀里。 她听懂了这两个宝马少侠想要邀请她哥哥跟他们走。 可是哥哥没有直接答应。 江棉棉微微皱眉,虽说哥哥天天撸她头,她有点担心秃头,可是若是哪天哥哥不撸了,她肯定不习惯。 看着两人的做派,感觉至少都是好人,性格都蛮好的,哥哥要是跟着他们,确实比街上混日子强多了。 江棉棉都犹豫了。 古人车马很慢,交通不便,若阿兄真的走了,那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何时能再见? 所以她乖乖的在兄长的怀里,整个人都一副沉思的模样。 仿若那两个少侠邀请的不是兄长,是她一般。 小小年纪,就有了思虑。 当然大人眼中不是这样的,大人眼中就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婴孩,发呆的模样。 她越发像阿爹江长天了,也越发漂亮,发着光一般。 家里人没有怀疑什么,因为阿爹就是很漂亮的。 秦落霞心底会更偏爱最小的这个,因为她最像相公。 她觉得自己不好看。 娃儿像相公才好。 桌上的碗碟都不够,有一些是江瑜下山去村子借的。 中间有一个瓦罐,这是棉棉家自己的。 一家人没有开动,在等阿爹。 江小瑜即使吞咽了很多次口水,也没有动桌子上的东西,乖乖的等阿爹。 孟少瑕和何宸一起等。 他们是客气的说了要等,结果他们一家是真的要等。 有一种新奇的体验。 等人吃饭。 等一家之主,很重要的人。 就感觉这一家真是极其贫寒,这一桌让江枫妹妹流着口水的饭菜,实际并不丰盛。 每人有一碗米饭,不是纯白的米饭,还是加了粟米及一些粗粮,但是大部分是细粮。 孟少瑕和何宸本来都不会注意到这个细节的,只是看到饭的颜色有点丰富才发现的。 而中间一大锅陶罐,闻着很香,是今晚的主菜,天麻炖老鹰加野菜,倒是很稀奇,他们也没有吃过。 旁边有一碟野葱,一碟酱菜,一碟肉干(何宸差点磕掉牙的那个肉干),就没有了。 甚至他们的护卫吃的应该比这个好。 他们家的下人的伙食肯定也比这个好。 他们这样的家族都做不出克扣下人伙食的事情。 可是这样贫寒的一桌,江枫一家人却如同遇到山珍海味,十分激动。 甚至江瑜盛饭都带着虔诚。 每一粒米饭都要数一遍一般。 即使这样,他们却都很守礼,有教养。 他们没有偷吃,在认真的等。 等一家之主归来。 钱少活多离家远的江长天,终于披着星辰回家了。 他到家门口,发现院子里有客,愣了一下。 秦落霞走到门口,帮他拍打身上的尘土,一边拍一边道:“相公,枫哥儿的好友来了,因为他们难得来,所以留饭了,都在等你。” 江长天走进来,抱拳说了一句失陪稍等。 他要去洗漱一下。 孟少瑕和何宸终于看到了江枫和江瑜还有怀里最小的小孩江棉棉的爹了。 他们以为会跟他们的阿娘一样,一个强壮的妇人,却有些害羞,跟他们说话的时候,似乎都不太敢看他们。 这种人才是他们遇到的大多数人,所以习以为常。 没有想到进来的是一个瘦高的青年。 因为院子不太明亮,也没有看清楚模样,只是觉得头发很长,衣裳很宽,人有些瘦,不若秦大娘强壮。 江长天回屋洗漱。 犹豫了一下,他把脸上画的那妆,也擦洗掉了。 重新扎了一下头发。 他爹在的时候,他也是锦衣玉食的少爷,大家族的幼子,他知道他们这样的人喜欢怎么样的。 他慢慢的擦干手上的水。 转身踏出了房门。 “吱鸭”一声。 房门年久失修,总会很响。 江长天走出来了,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抱歉,我来迟了,让你们久等了。” “阿爹不迟不迟,没有等很久,就等一小会会。”江小瑜激动的道。 江棉棉也挥舞着胳膊:“咿呀呀呀呀”(阿爹抱,阿爹抱!) 秦落霞满眼骄傲:这是我相公,说话真好听。 江枫也有些骄傲:这是他阿爹,不用点头哈腰的阿爹。 一家子热闹的很。 何宸和孟少瑕却终于局促起来。 甚至两人慌得站了起来。 觉得自己坐着都有些失礼。 “您坐,您请上座。”孟少瑕推了一把自己的小竹椅。 何宸更是把自己屁股下的小凳子不小心踹倒了。 …… 第61章 那个院子那个夜晚那碗汤 …… 瓦罐能藏热。 放了好一会,打开盖子还是冒着烟。 一大锅汤滚滚的。 长发美人扬起修长的手,揭开盖子,然后把那一碟子酱菜,一碟子肉干都洒进瓦罐中。 然后他用长勺搅动了一圈。 接着他把那碟野葱也撒入了瓦罐中。 浓郁的香气飘来了。 这是家里最近解锁的新吃法。 野菜汤还是什么其他汤,哪怕一口滚水,洒一把野葱,都会极香。 江瑜看着阿爹的动作,双手合十拿着筷子,激动的像是能起飞了,脸上的笑容都藏不住,开心。 江枫也面带微笑,很开心,这时候的笑不是憨憨的,而是爽朗的。 秦落霞看着相公的动作,眼中爱慕都藏不住,相公做什么都极好。 江棉棉就是很开心,一家人都在,她喜欢这种感觉。 每天晚上都比白天开心,一家人都齐了。 她在兄长的怀里,开心的掰脚丫子玩。 而孟少瑕有点拘束,何宸也有点拘束。 孟少瑕刚刚站起来让座,本来他和何宸是坐的尊位的。 其实小院子的破桌子也没有什么尊卑的区别,但是他们还是慌乱的让出来了。 结果江枫阿爹没有坐,他坐在末位,江枫阿娘身边。 何宸他家是老牌士族,走文官路线,简而言之就是颜狗。(这句前面说过,复制了一下。) 今天他先是看到了小县城惊现婉儿姑娘这样出尘不俗的蒙尘宝玉。 然后又看到了深村中长的跟宝玉一样的婴孩,没有蒙尘。 接着见识了能文能武的江兄,武能柴棍敲掉孟兄的宝剑,文能柴棍写出震耳诗篇。 现在,现在,他看到了月光下,拿着长勺搅动瓦罐的美人。 极致好看的时候,美人是不分男女的。 所以这一切都有根源。 如宝玉一般的婴孩在这深村中存在,因为她长的像爹。 能文能武的江兄,因为他爹是眼前这个美男子。 男子只是搅动了一锅菜。 却搅动了何宸的心神。 他的沉默震耳欲聋。 他这会有点像是害羞的秦大娘,不敢和对方眼睛对视,觉得自己不配说话。 他忽然内向起来。 而孟少瑕倒不是颜狗,他对美貌没有那么多的追求,母亲那边女性亲戚太多了,他只是感觉得眼前这过分好看的男子很有气势,甚至很危险。(孟少瑕的外祖父那边主管刑侦治安这一块。) 一个人某个点到极致的时候,都会不凡。 他没有想到没有心眼傻乎乎的小瑜姑娘的阿爹是这个模样的。 这样的男子居然是一个县衙帮闲,好像感觉有点可笑。 如果他是郎中,他应该能治好无数女子的病。 江长天搅动了瓦罐,然后给大家分别盛上大半碗,开口道:“吃吧。” 江瑜立刻一大口饭配着一大口汤,塞嘴里了。 香! 江枫也吃的很大口,干米饭,配肉汤,怎么会不香。 而且是在家里吃,跟爹娘妹妹一起吃,比清风酒楼的还香。 秦落霞吃的难得斯文一丢丢,毕竟有外人,但是也很大口。 江长天跟平时一样进食,不慢也不快,坐姿优美,刻在骨子里的气质,就在这小饭桌前一览无遗。 孟少瑕注意力本来是在对面美人阿爹身上的。 可是不经意看到江小妹吃东西,又忍不住被吸引。 看她吃东西就是很香,很满足,他也学着那样吃。 孟少瑕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活的没有何宸精细,但是这一口饭菜,却真的出乎意料的好吃。 不是因为饿了,而是真的很好吃。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他在京城什么酒楼都去过,宫廷御宴吃过,各地名厨舅舅家姨母家都有,在吃的方面,他虽然没有要求,但是是见过世面的。 食物入喉的时候,有一种异样的满足感。 脑海里有短暂的空白,没有想任何其他事情,就只有吃这一件事。 甚至觉得这段时间游历天下很累,吃着东西的时候,感觉所有疲惫消散。 好像手腕都没有那么疼了。 他埋头吃了起来。 何宸看着孟兄埋头吃饭,觉得他真是心大。 那么大一个美人坐你对面,你怎么吃得下的。 他控制不住自己看向末座那个美人。 他和孟兄坐主位,正对末座,抬头就能看到。 他吃东西都很心不在焉。 觉得自己看对方很失礼,甚至对方回视他一眼,他都会觉得有些慌。 不过这是他的错觉,江枫阿爹没有看他,只是在认真的吃饭而已。 本来他对在江兄家吃饭都有点惶恐,担心再把牙磕了,风度翩翩的读书郎君若是笑起来露出一颗金牙…… 可是这会子他的心思却全然不在吃的上面。 他见众人都动筷子了,他也跟着动了。 米饭进嘴里,喉咙有点发紧,粗粮有点拉嗓子。 他并不在意。 还是有点神不思蜀的继续吃。 他继续干巴巴的吃了一口米饭,噎住了…… “咳!”他连忙捂住了嘴。 连咳嗽都不好意思,他觉得自己在美人面前失礼了,赶紧端起面前的碗喝一口汤。 温热浓稠的汤滚入喉间,何宸又愣住了。 刚刚吃的那拉嗓子的糙米饭居然觉得值得了。 好像吃了那两口糙米饭,就为了打开喉咙。 好像忙碌了一整天,奔波一整天,身体疲惫饥饿,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口汤准备的。 这一口热汤滚入喉咙,落入胃部。 一瞬间,整个身体感觉都热了,有一种颤栗感。 他顾不上看美人,又喝了一口汤,甚至端着碗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忽然就激动起来。 天下文人聚青州,青州独占天下文气八分。 青州美食也是如此。 一部分可能是因为青州文人多,文人总是有诗篇传唱,各种美食有关的诗文也流传出来。 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文人多,有集聚效应,各种美食往青州汇聚。 何宸接受过各种美食宴会邀请,就希望他能开口点评一句。 他也吃过很好吃的食物。 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六。 可是唯独没有眼前这一碗汤这样的。 野菜微苦,药也微苦,鹰肉鲜甜,有熏肉干的熏香味,有酱菜的咸味,有野葱的提香。 最后居然混合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美味。 让他从头到脚都舒畅的感觉。 甚至觉得毛孔大开,全身都微微出汗。 他以为这贫寒人家的食物会难以下咽,因为他看江枫妹妹吃什么都香的不得了,他们带来的糕点也就是县城买的,味道平平,还不是现做的,可是江枫妹妹吃的若人间美味。 所以他对晚餐并没有期待。 甚至因为美人当前,他完全没有在意自己吃什么。 可是…… 他也埋头吃了起来。 原来美食当前是来不及评价的,因为手慢了就没有了。 何宸吃的又快又急。 糙米饭也嚼出了香气。 他没有风度,他来不及看美人,吃东西的时候,他忽然懂了江枫妹妹,懂了她眉眼弯弯,眯着眼那幸福的感受是什么样的。 鹰肉极其爽滑,野菜有清香,那坚硬的肉干都泡的刚刚好有嚼劲,酱菜很脆,连野葱都美味无比。 那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葱,他以前都不会吃的,点缀饭菜,如果吃到都会避之不及的吐掉。 可是当他连汤大口吃下去的时候,野葱居然是美味无比,甚至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清爽感。 觉得忽然耳聪目明,离自己考状元更进一步了。 他真是哭死,前面发呆发了那么久,就顾着看美人。 等他反应过来,那瓦罐里的肉汤包括野菜都已经没有多少了。 江棉棉流着口水看众人进食,恩,她一点都不羡慕,她喝阿娘的奶一样的。 阿娘吃过这些,四舍五入就等于她吃过了。 何况这里面的野葱下午她刚刚尿过呢,她不想吃( ̄. ̄)。 …… 第62章 儿有儿 …… 饭后没有酒。 有清水。 烧滚的水,有点锅气,并不好喝。 然而孟少瑕和何宸喝了好几碗水。 吃饱喝足了。 打了两个水嗝。 也要走了。 他们本来也没有预备着住下,县城有住处。 而且这家也不像是能招呼客人住下的样子。 只是何宸不理解。 江枫阿爹如此美人,怎么会居住在这样的地方,他怎么可能就是个县衙帮闲? 如今皇宫靡丽风行,青州文人也是见人先看脸。 他这副容貌,就算是交白卷,恐怕科考也能有个名次。 怎么会…… 面对美人说什么都唐突。 还是方脸孟少瑕好奇开口问道:“江叔父祖籍何处,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江家一家都安静了一瞬。 坐在竹椅上的长发青年抱着怀中婴儿,平静的开口道:“若说祖籍的话,我应该是江阴人。” “江阴江家?”何宸热切的问道,果然是有出处,美人一看就是世家子弟。 江长天轻轻的揉着怀中婴儿的手,江棉棉的小手手总是握拳拳,手心汗津津的,阿爹会帮她打开手掌,一点点的揉捏,让她更灵活的使用自己的手。 “吾父曾任太子太傅,国子监祭酒,礼部尚书,吾父名为江白,吾生下之后,父为吾取名长天,愿吾一生能如辽阔的天空一般,不受束缚,浪漫长天。” 夜空,小院,竹椅,长发青年,缓缓的开口道。 何宸和孟少瑕都顿住了。 何宸想开口说什么,实在又不知道说什么。 孟少瑕没有想到江瑜姑娘居然是江太傅的孙女。 江枫听到这话,也有些愣住了,阿爹从来没有说过。 可是紧接着他胸中就涌起无比的酸涩。 想到阿爹对县衙衙役点头哈腰的模样。 他迫切的想,他什么时候能成长,成长到成为阿爹的依靠。 让他不要想起那些人。 秦落霞站在相公身后,双手重重的揉搓自己的衣角。 江瑜都沉默了。 她就觉得她的阿爹好可怜。 如果阿爹阿娘不要她,她想想就会哭死,可是阿爹的爹娘真的不要他了。 “可是有什么误会?” 何宸想到早上拜访江府。 虽然不是富丽堂皇,可是亭台楼阁,古画香瓶,窗户上蒙的蜀料做的纱。 江老夫人华丽隆重。 他的远房姑母江夫人金钗玉镯。 江大人虽然穿的并不华丽,可是显然也没有为银钱愁过,那练武场宽阔,书房敞亮。 江婉姑娘一身半新襦裙,抬手一只暖玉白镯,鞋上镶嵌翠绿宝石,手白,笑容甜,知书达理,没有吃过一点苦的模样。 孟少瑕也回想了一遍。 再次想到江婉姑娘,想到她吃穿用度精致无比,举止大度,对丫鬟可亲。 看到面前的圆脸小姑娘,粗布麻衣,坐在那,眼睛又红了,如同小兔子一般。 孟少瑕都想敲一敲她的脑袋,傻姑娘。 江长天给小女儿揉完一只手,接着揉另外一只手。 说话声音更轻了。 因为他不愿意提及那些事,就显得脆弱可怜。 他不想显得自己会哽咽,会在意。 他用最轻的语气说这些话。 声带都不用摩擦一般。 “娘亲自幼厌恶吾,说吾眼中藏着恶,见之心恶,吾偷偷发奋读书,想要靠着科考,摆脱家中,娘告先生,吾不守孝悌不配为人,至此断了科考之路。” 江棉棉被揉着手,听着阿爹说话声,跟平时不一样。 一句一句,很慢很慢。 阿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她抬头看阿爹。 却见阿爹低着头,微笑看着她。 “娘想儿死,儿不想死,因为儿有儿。” 第63章 枕巾湿润 …… 少侠夜归。 星辰照路。 蛙虫伴奏。 两人终究是告别了那个小院。 那个有一面土墙塌方了一角,那个有一张桌子换过桌脚,那个少年骄傲的说他有口井的小院。 那个只有四间平房的小院。 那个下大雨,要用碗去接漏雨,刮大风,要当心瓦片飞走的小院。 那个门前有两棵树的小院。 很晚,天不留客。 他们终归要告辞。 因为明早他们还要赶路。 可是孟少瑕的马,怎么拖都不走,抱都抱不走。 尴尬的很。 孟少瑕心想,这马会不会暗中窥了他的心意了。 马比他懂事。 所以他坐侍卫的马走了。 少侠们夜归,侍卫沉默伴随。 两人本来喜欢这种天气,路上赶路遇到天黑,两人都会有些兴奋。 高谈阔论,有时候孟少瑕还调皮说一些夜晚听不得的不可描述的案子。 听的何宸又惊恐又兴奋。 可是今夜无话。 许是想说的太多,不知道如何开口。 来的时候觉得路途遥远,深村曲折蜿蜒。 走的时候却觉得太快了,一会儿身后那小院就消失不见了,隐入黑暗中。 两人到了县城,没有宵禁,路边还有卖小吃的人叫喊。 路过那条街,还听到姑娘的笑闹声。 闻到了水粉香。 两个少年脸色却异常严肃。 到了客栈,就看到了江家给他们送来的礼物。 得知他们明日就要回去,江家给他们贴心的准备了非常多的东西。 吃喝的不说。 有防止变天的厚披风。 有华丽的毡毯,以防需要露宿。 有鸣县本地特产,药材,瓷器,都是拿得出手,回去可以送人。 还有婉儿姑娘准备的香囊,据说可以驱蚊提神。 有老夫人给他们长辈准备的手串,清源寺大师开光的。 很多很多。 东西就有半个屋子。 诚意满满。 贴心无比。 两人都沉默了。 早上他们去江府拜访。 江大人风度翩翩,性格爽朗,能文能武。 江夫人华丽貌美。 江老夫人一身佛性,气质高雅。 江婉姑娘文采斐然,博学多才,貌美如花。 江荣白胖富贵。 江家底蕴十足,家中井井有条,让他们印象非常好。 甚至因此对素未谋面的江家幼子产生了先入为主的厌恶。 不孝,不敬不养祖父母,父母,守孝期间结婚作乐。 不悌,不友爱兄弟姐妹,残害手足同胞,做出不可原谅之事。 如此之名,定是做了大逆不道之事。 孟少瑕家中还好,没有这种人,但是他有个舅父管京城治安,就有各种奇怪的案子,人性之恶,无法可想。 何宸家中复杂,确实有不孝子孙,被逐出家门的也是有的。 可是,可是这一切。 在看到江枫家的土墙瓦屋对比之下,就显得可笑起来了。 连面前这丰厚的礼物,都显得虚伪起来。 他们不是稚童,他们也不是愚民,他们读过书,见过世面,懂得道理。 他们相信他们看到的。 他们看到江枫骄傲的说他家很好,因为有一口井,他没有抱怨山路多难走,没有抱怨院子多残破,没有抱怨日子有多艰难。 他只笑着说,他家有井,不用去远处挑水,洗漱都很方便。 他们看到江瑜偷偷的扫掉桌面糕点碎屑,用手捧着,悄悄的倒嘴里吃掉了,他们都看到了,不高雅,也不知书达理。 看到了江瑜的闺房,墙上挂着一根红绳。 看到了江父披星戴月下工归家,风尘仆仆,抱着孩儿温柔的笑。 看到了江母背着筐,大汗淋漓,踩着晚霞归家。 看到了他们很苦,但是他们所有人都是笑着的。 感叹点心好吃,为晚餐的丰盛感到幸福。 初看江兄写的诗,何宸有点不可思议,甚至心底有些怀疑。 这首诗太悲凉。 少年从来都是笑脸相迎。 他不信他懂这种苦。 可是现在他懂了,他懂他为何没有直接答应他,追随他去青州,因为不孝之人,子孙亦不得科考。 甚至他们也想到了,江枫那日和那群浪荡子,真的是意外救了他的妹妹,他们就是在打劫,被人哄骗到城外去打劫,打劫的对象就是他俩。 可是他们一点都讨厌不起来。 满口诗书仁义,满腹经纶,不及一锅野菜汤。 他们咽不下去的米饭,是他们难得吃上的细粮,是要去借,要利息的粮食。 因为招呼客人,所以每人都有一碗。 江小瑜吃的那么认真,那么小心翼翼,担心不小心掉了一粒米饭浪费了。 孟少瑕和何宸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礼物,还是沉默。 下人问怎么处理? 两人亦是沉默。 如此贴心的心意,却让他们感觉更加不适应。 如若他们没有遇见江枫,不知道他们一家,或许会很开心的收下,并且对他们印象极佳。 毕竟落魄至此,依旧保留风骨,很是难得。 可是看到江枫一家,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落魄,什么是难得。 何宸心中反复有个声音说,这些是长辈的问题,跟江婉姑娘无关,江婉姑娘大方善良。 可是怎么都逃避不了。 江婉姑娘对一个婢女都温和有礼,她的堂姐穿的连她的婢女都不如。 夜已深。 明日还要赶路。 他们应该早些休息的。 两位出生就含着金钥匙的宝马少侠都失眠了。 孟少瑕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打抱不平,在府城救了一个被人追着打的姑娘,那姑娘据说伤了他们的少爷,那姑娘被打的很惨,头破血流。 但是她的眼睛如狼狗一般,凶狠的很。 他救了她,那姑娘一直昏迷,所以他没有让何兄帮忙安置,而是带在了身边。 等那姑娘醒了,却不知自己是谁名谁,姑娘如同稚子,什么都不记得。 他于是带在身边,教她。 她很贪食,什么都想吃,她有点没脑子,说话总是不太婉转。 可是每每见她吃东西,听她说话,他就想笑,就觉得开心。 他也派人去府城打听了,却因为兵荒马乱,再没有找到那买她的人家。 不过卖身为婢,总归不会是名门之后。 母亲见他喜欢,同意他纳她为妾。 她很欢喜,还是贪吃,还是说话总让人不好接。 可是那时,他战功赫赫成了镇国将军。别人夸他勇猛无敌,实际只是每次上战场,他都希望自己能快点回家,给她带好吃的。 他担心她,她说话总是没有脑子,总会得罪人,他担心他战死,没他护着,她过的不好。 后来他要议亲,对象是当今皇后的侄女。 也是新皇拉拢他家,对他家手握兵权猜忌。 那天,她忽然回来嚎啕大哭。 她说她看到他议亲的对象了,她说她想起来了,她说她再也没有爹娘了,她说如果有来世,她希望自己不要去府城,她希望能死在爹娘跟前。 第二日。 她吊死在屋里。 他去议亲。 他谈好了亲事,三媒六聘。 …… 公鸡打鸣。 孟少瑕醒了。 他泪流满面,枕巾湿润。 第64章 芳草碧连天 …… 忽然下雨了。 清晨也有了凉意。 下雨天留客。 不是赶路天。 可是两家的下人还是一早起来收拾妥当。 何宸和孟少瑕住的房间面对面。 无论寒暑雨天都要练剑的孟少瑕没有练剑。 无论寒暑雨天都要练字的何宸也没有练字。 孟少瑕醒来,惊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只是做梦而已,他居然哭了。 哭的伤心不已。 可是他回想了一下,那梦居然就又消散了,只留了无尽的哀伤。 连梦到谁,都不记得了。 少瑕自幼顺逐,老人说是取名取的好,微微有瑕,瑕不掩瑜,人生微有缺憾,方能延绵。 可是他忽然感觉,他缺了很多,像是被剜了一颗心,空空的。 何宸也做梦了,十分混乱的梦。 梦里他居然爱慕孟兄的未婚妻,总觉得孟兄待他未婚妻不好,替那女子打抱不平,甚至和孟兄翻脸了,割袍断义。 可是后来孟兄战死。 他想代孟兄照顾那可怜的女子,不在意她议过亲,坚决要娶她为正妻。 甚至不惜和父母闹翻。 可是那女子也没有嫁给她,她成为了太子后院的一妾。 太子是皇上亲子,却不是她姑姑皇后所出。 他怜惜她不易。 处处暗中助她。 何家成为坚定的太子党。 后来,太子成为皇上。 她一路从美人到贵妃到皇后。 彼时再见,皇后高高在上,他跪在地上。 他跪在刑场上,伸着脑袋,看到了高高在上的皇后。 她成为皇后了,都还那么多情,亲自给他送别。 他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他的头落地了,还在落泪。 他满门抄斩,就是因为她啊。 那滚来滚去的头颅,一直落泪。 …… 醒来的何宸,不记得自己的梦了。 就觉得脖子酸疼。 他一直忍不住揉他的脖子。 他想可能是落枕了,客栈的枕头不好,高度不对。 两人有些睡眠不足的起床。 收拾行李。 穿衣打扮。 眼角都有青黑。 相对无言。 收拾好,准备启程。 却被告知客栈外有人找。 孟少瑕和何宸眼睛都亮了,应该是江兄。 昨夜两人其实也说了,让江兄跟着孟兄走吧,江兄武艺好,跟着孟家,走武将之路,定能出人头地。 “孟大哥,何大哥。”院子里,一身白袍,高马尾女扮男装的江婉手持纸扇,笑容奕奕的站在那。 身边是她白胖的兄长。 兄长为她打伞。 雨幕莲莲,她如同春晓之花,高洁白皙。 她站在雨下,笑容清澈。 “得知两位兄长即将离去,婉儿和哥哥特来送行。” 江荣跟着点头。 何宸忽然觉得脖子很疼,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伸手揉了揉脖子。 孟少瑕也觉得忽然有些心悸,也跟着后退了一步,捂着自己胸口。 江婉和江荣有些不明所以。 这两个名门公子表情惊恐的后退是为啥? 江婉对镜看过,自己这样子是很好看的,虽是男装,却清新脱俗,很合适。 她还作了一首送别诗。 可是还没有开口吟诵。 两位名门公子就头也不回的骑马跑了。 跟身后有野狗追一般。 江荣都摸不着头脑,奇怪的道:“莫非是有急事?” 江婉看着雨幕,也有些纳闷。 雨渐渐大了,雨水溅起地上的泥点,溅到了她雪白的袍子上,脏。 她秀眉微蹙。 …… 出了鸣县。 雨过天晴。 天空居然出现了一道彩虹。 五彩虹桥架天空。 两位宝马少侠也精神为之一振。 终于清醒了一些。 他们向着彩虹奔去。 彩虹渐渐消散。 他们看到了等在路边的兄妹三人还有一匹马。 马儿吃草。 妹妹也在吃草? 江枫抱着小妹妹,并不是出门的打扮,依旧麻衣粗布草鞋。 宝马少年勒马,跳下马。 …… 第65章 少年不敢奔前程 昨夜。 月明星稀。 江枫也没有睡好。 他透过屋里的小窗,看着窗外。 能看到星辰,很高很远。 能看到月亮,很弯很亮。 那日江小瑜说要把他许给两个京城公子哥,那两公子哥都没有接茬。 没有直接拒绝却很有礼貌。 后来他回想起来,其实就是拒绝了。 心中其实是有一些失落的,可是这种失落,都无法言表。 本就应该如此。 他们那样的人,他一个浪荡子如何高攀的起。 没有想到,有一日,孟兄和何兄居然同时开口邀请他。 江枫惊讶的同时又有些开心骄傲。 有一种被认可的骄傲。 甚至浮想联翩。 想到自己去京城孟家,去大展身手,跟孟兄的护卫一样,骑的好马,穿着好甲,威风凛凛,也被赞一声少侠。 想到自己去青州何家,穿着风流长袍,跟书生们抬手作揖,喝酒吟唱,作的一首好诗,得到姑娘传唱,人人都夸江兄好文采。 想着想着就笑了。 笑着笑着就醒了。 若是他没有那日濒死的经历,他可能就热切答应了。 他要跟随他们,去见世面,去大好山河,少年人哪里去不得,哪里都有路。 可是他不敢去。 他害怕,江小瑜再把自己弄丢。 他害怕,妹妹和阿娘再次躺在泥地里,他害怕阿爹一个人哭。 他不能走。 他要留下来。 他想留下来,留下来,他长大了,他的肩膀很硬,能扛很多事,他也能扛起这个家。 这样想的时候,他的心就定下来了。 他终于睡着了。 安心,无梦。 …… 一早,江棉棉就嚷嚷要哥哥抱。 手伸的高高的,往兄长身上扑。 她昨夜也没有睡好,半夜起来喝了两趟奶,尿了两回,中间还拉了一次粑粑。 她还惦记着兄长要走的事情。 可是她表达不出来。 她好担心醒来兄长就不见了。 像是熊孩子离家出走,勇闯天涯。 所以一早看到兄长,她兴奋的就扑过去要抱抱。 她的人生还很短,就两个月左右,可是兄长阿娘阿爹姐姐,陪了她的人生全部时间。 离开谁,她都会很难过的。 一早兄长撸她头,她也乖乖的没有反抗。 可是直到阿爹去上工,兄长也没有说要走的话。 所以兄长是不走了吗? 江棉棉很开心。 她当然希望一家人整整齐齐的。 这个世界很危险,她的异能很小,如果兄长走远了,万一有事,她根本顾不过来。 她一早上都黏在兄长身上,不下来。 吃过昨晚的剩菜,浓稠的涮锅水,阿娘去挖野菜了。 兄长抱着她,阿姐拉着白马,一起去路边,等人。 他们还看到了彩虹,很漂亮。 彩虹消散的时候,宝马少侠的队伍出现了。 江棉棉躺在兄长的怀里,好奇的看着队伍。 上次她被救,其实看到过一次,不过那次没有顾得上看。 可以说是浩浩荡荡了。 很多马。 东西也很多。 古时候没有红绿灯,不知道十字路口遇到好几队人,怎么过? 江棉棉一思考,就会抑制不住流口水。 跳下马的何少爷看到江枫怀里的妹妹在流口水,强迫症犯了。 “那个江兄!”他指了指他怀里的婴孩,指了指嘴。 江枫以为他还想抱一抱他妹妹,没办法妹妹太可爱了,人见人爱。 而且对方都要走了。 车马慢,京城远,青州更远,或许自此一别,也可能是永别。 江枫大方的把妹妹递到他怀里:“给,再抱抱。” 何宸手忙脚乱的接过婴孩,掏出手绢,帮忙擦口水,擦完才松一口气。 孟少瑕看向嘴里咬着草的圆脸小姑娘,忽然问道:“小瑜儿,昨夜睡的可好?” 江瑜有些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江瑜,不是小鱼儿,哥哥才喊她江小瑜,也不是小瑜儿。 不过见这方脸哥哥是对着她说话的,她点了点头:“睡的很好,吃的很饱,就睡的很好。” 孟少瑕就笑了。 他伸出手,快够到江瑜的脑袋的时候,忽然缩回来。 江瑜好奇的抬头。 以为他是想碰她的头饰。 她笑了:“是不是头花很好看,阿兄给我的红绳。” 孟少瑕点头:“很好看,极好。” 孟少瑕转头对江枫认真的道:“江兄,你随我去京城吧,你家人可以一起上路,最近不太平,兵荒马乱。” 何宸抬头看孟兄,觉得孟兄这人,关键时刻就是比自己果决。 居然邀请江兄全家都走。 江瑜一脸惊讶,这小方脸要他们全家一起跟着走?救命之恩,要全家都报吗? 江枫也愣了一下。 他已经决意不走了,孟兄这提议,还是让他心动了一瞬。 可是自家跟孟兄非亲非故,哪有全家投靠的,除非一家为仆。 他摇头拒绝了。 “多谢孟兄江兄,诚邀。枫很心动,昨夜我辗转难眠,激动的睡不着。我成长至今,从未出过远门,见识浅薄,对京城和青州都向往不已。” 少年语气顿了顿,继续道: “我没见过京城繁华,也没有闻过青州文气,我心向往。可是家中,妹妹年幼,阿娘内向,阿爹体弱,只有我正壮年。我向往远方繁华,我更念家中安宁。所以枫,拜谢两位兄长,枫要留在家中。” 江枫弯腰拜谢。 眼睛红了,脸上却漾出轻松的笑容,为自己的选择松一口气。 少年不敢奔前程,因为要顾家。 少年不后悔。 他在家在。 第66章 三媒六聘 刚刚下过雨。 路边的草很湿润。 也很绿。 草叶上有水珠,阳光下亮晶晶的。 如同江小瑜的眼睛,亮晶晶的。 因为孟少瑕都要离去了,居然还给她带了一盒点心。 孟少瑕解下了身上的佩剑,双手捧着,递给了江枫。 “此剑名为朝阳,吾祖父亲赐,上过战场,见过血,但是皆是可杀之人,我与江兄一见如故,愿以此宝剑赠之。” 孟少瑕捧着剑。 江枫有些动容。 他混惯了市井,外表看着忠厚,实际并不老实。 言行更多是因为下意识的生存法则。 可是面前的方脸京城宝马少侠,却是他遇见的难得真正至诚之人。 “不,不,不,我配不上,这样的好剑,给我浪费了。”江枫连忙拒绝道。 实际上他压根没有想要孟兄的剑。 他最多想过侍卫身上的剑,就已经觉得威风凛凛。 面前的剑,剑鞘上的花纹并不繁复,但是很古朴,也是一朵花的模样。 剑柄很油亮,可以看出这真是一把常用的剑,至少每日都有抓握,不是装饰用的。 整把剑最特别的可能是手柄顶端有一块玉石,像是从白变红,血沁过一般。 血红艳丽。 他名为朝阳。 孟少瑕执意把剑塞到江枫怀中。 “你配得上,宝剑配英雄。来日我遥在京城,定可听到清源山江枫之名。” 何宸抱着婴孩,见孟兄这举动,热血沸腾。 脱口而出道:“不如我们结拜。” 孟兄没有理他。 江兄在看宝剑。 怀里的婴孩瞪大眼看着他,又流口水了。 孟少瑕递出了宝剑之后,又把身上的玉佩摘了下来。 递给了江瑜。 “此玉佩陪伴我多年,多次让我逢凶化吉,送给你,小瑜儿,你长点心,再不要把自己弄丢了。” 江瑜正想着好吃的,猛不丁被塞了一块玉坠,吓得手不敢松,担心松开了玉掉地上碎了,被碰瓷。 她都没有摸过这样贵重的东西。 “我,我,我不要。”江瑜紧紧抓着玉佩,怼到了孟少瑕眼前。 “不要紧张,就是补了见面礼,你看我们身上都挂东西的,就是为了见面给人送的。”孟少瑕笑着道。 身后的马车上有一年长一些的老卒捂上了眼。 少爷这一出门,除了衣服还在,其他东西都送出去了。 那玉佩是老夫人祖传的,传到少爷这一代,当世极少的暖玉玉心,称之为玉灵,去天下搜罗也未必能再搜罗出一块一样的。 江瑜就好奇的看向了何宸。 何宸看向孟兄,只能点头:“对对对,见面礼。” 他双手抱着娃,喊手下道:“过来,帮我把玉佩解下来。” 手下把他身上的玉佩取下来。 虽然不是祖传的,也是极好的玉佩,但是也不像是孟兄说的那样,他们挂玉佩就是为了送人,他又不是玉佩挂子。 以后真是,他再挂玉佩都有点心理阴影了。 他把玉佩放到了婴孩的襁褓上挂着。 “给小棉棉的见面礼,等你长大倾国倾城,我就说我还抱过你,哈哈哈。” 江棉棉瞅了一眼面前的玉佩,着实好奇。 她已经上手去抓了。 滑溜溜,冰冰的,很好玩啊,是个圈圈,上面还有装饰,真的很漂亮。 喜欢。 她的小胖手刚好能穿过去哦,应该是玉环,手镯的镯心雕刻的,但是对婴儿刚刚好。 江棉棉咧开嘴对着面前的少侠露出一个大大大大的笑容。 何宸就见小婴儿又流口水了,她真的好爱笑,笑起来没有牙,还流口水。 冲淡了离别的哀思。 他没有想到江枫居然会拒绝。 哪怕不跟他去青州,可是可以跟孟兄去京城,孟兄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人,侠义心肠,家里长辈也很不错。 可是江枫说他不敢离家,妹妹年幼,阿娘内向,阿爹体弱,少年说他要顾家。 何宸和孟少瑕都是大家族子弟,他们真的懂,没有家族的惨。 家族子弟作恶最大的处罚就是逐出家门,那些人无一不痛哭流涕懊悔求饶。 因为没有家族,就若浮萍,如同泡沫。 谁都可以欺凌,大人可以打你,野狗也可以咬你。 江枫一家就是如此。 不过江枫拒绝了,何宸反而更钦佩他。 觉得他不愧是:“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声。” 铮铮铜骨少年,虽然拒绝出乎意料,却又感觉理应如此。 他昨夜就连夜写书信给他京城的叔父,写了江兄这首诗,写了自己的见闻,每当他有迷茫之事,他都愿意跟叔父说。 叔父虽然忙碌,但是对他却是极为用心,有问必答。 何宸家那么乱,他还能长的这么正,离不开他叔父的悉心教导。 可能也是有预感江枫会拒绝。 因为江兄的诗,他读懂了。 何宸让手下准备了文房四宝,还有很多纸,自己随身读的书,都留下来给江兄。 孟少瑕送出了宝剑,送出了宝玉,连宝马都留下了。 因为宝马自己不走…… 他没有想到江枫会拒绝。 但是也准备了很多东西给江枫家人。 很多点心。 细粮。 花布,头绳。 却没有留下多少银钱。 他们不敢送太多值钱的礼物,因为担心财多招祸。 依依惜别,终有一别。 孟少瑕几度回头。 看到自己的马,看到马边站着的姑娘,一手拿着点心盒子,一手用力跟他挥手告别。 看着那少年,抱着婴孩,别着宝剑。 婴孩居然在江兄怀里挥舞着胳膊,像是在跟他们告别。 他往前走几步,又回头。 往前走几步,又回头。 大约是姑娘的手都挥累了,她坐在了路边的石头上。 看他回头,又伸手挥了挥。 何宸也忍不住回头。 看着那几个身影越来越小。 他们走的越来越远了。 …… 从前车马好慢。 从前路好长。 从前人告别,总是会写诗。 从前人重感情,因为相遇不易,别离更不易。 李白说“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王勃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王维说“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白居易说“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高适说“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 何宸和孟少瑕坐在摇晃的马背上。 各自有沉思。 似乎在读各自的离别。 走了一段路,他们到了一片茂林跟前,这片林地尤其茂密,看不清林中有谁。 是个打劫的好地方。 孟少瑕和何宸忽然相视而笑。 接着哈哈大笑。 因为这里,他们遇到了几个浪荡子少年打拐子,遇到了被拐的女孩踹拐子,不是因为拐子要卖她,而是因为拐子不给她爹妈留钱。 密林,泥土地,野蝉,再普通不过的常见风景。 因为有了不一样的人,这也成为不一样的景。 何宸笑道:“此行甚好!” 孟少瑕也点头:“甚好。” “孟兄你是不是喜欢江小妹啊,你那玉佩可是玉灵,我都听我祖母叨叨过。”何宸有些好奇问道。 孟少瑕开口道:“吾喜她率直,喜她吃的欢快,喜她对家人一片真心。吾心甚喜之,但不愿唐突,待我回去禀告父母,三媒六聘,来求娶。” 第67章 礼物 雨后。 天晴。 江婉换了那身男装。 江荣也换了一身衣服。 一早出门,淋到了一点雨。 待到午饭时,江淮生发现儿子江荣今天居然又不去县学。 当场抽出了鞭子。 江荣委屈反抗大声喊救命。 跑到了祖母跟前。 “爹,爹,你听我说,不是我不想去,我最近总觉得街上有可疑的人盯着我,怪吓人的。” 江淮生不信,这孩子为了不去县学,什么借口都编。 其他人也不太信。 但是江老夫人却开口道:“吴六没了,荣儿你心善感伤,情有可原,当引以为戒,切不可因此荒废学业。” 祖母发话,江荣只能乖乖点头。 “不过那两位小公子都着急要回去,可见如今世道确实有些乱,淮儿,你写信给你妹妹,让她派一些护卫过来。”江老夫人开口道。 江淮生觉得这种事,不好麻烦妹妹,妹妹和七皇子妹夫本来身份敏感,派护卫会引人注目。 可是他是孝子,对母亲的话从来都是听从的。 母亲都开口了,他只能答应下来:“孩儿现在就去写。” 江婉听祖母说要让姑姑派人手过来,很开心道:“祖母,婉儿画了一幅我们在寺庙拜佛的图,一起寄给姑姑吧,这样姑姑想你的时候,就可以看画。” 江老夫人点了点她的鼻头:“你个促狭鬼,我哪有那么年轻,倒是画的更像你姑姑,不过你姑姑不爱拜佛,性子野的很,也不知道现在会不会收敛一些了。” …… 雨后。 天晴。 江棉棉躺在木盆里。 看着头上的大树,树上有一根红绳,飘啊飘。 看累了,就看看自己的小黑蚂蚁。 小黑蚂蚁给她送来过红泡泡,帮她咬过拐子,甚至号召过一群蚂蚁想把她搬走。 现在更牛逼了。 它给她拖来一匹马。 这一匹马,怎么说呢,江棉棉不太懂现在的银子购买力是咋样的,但是大约差不多就是普通老百姓家多了一辆法拉利那个感觉。 油钱都加不起…… 总不能每天给马吃涮锅水?或者只吃草? 吃草好像可以…… 她家的饭虽然简陋,但是看两个宝马少年吧唧吧唧吃的很香。 香的她都想尝一口。 江棉棉很想跟小黑沟通一下,并不是到我们地盘的走兽就要留下来的。 但是小黑经过上次拐子事件,好像又聪明了一丢丢,自主意识更强了,江棉棉都不敢随便给灵泉水了,她担心自己长的没有小黑快。 小黑也不管有主没主,到了它的地盘,就想把东西留下来。 宝马少侠的宝马这会子拴在树跟前,一会去吃一口野葱,也会过来闻一闻江棉棉。 很是亲切。 小黑在在宝马头上新劈开了一个窝。 宝马那漂亮毛茸茸的马鬃头上住着一只小黑蚂蚁,耀武扬威。 村中来了不少人。 看热闹。 没有想到江枫居然出息了,结交了大人物。 果然是京城大少爷,出手大方。 送的东西一摞一摞的。 村子里是谁家多一根草都要嚼嚼舌根的,江家这两天这么大动静,还待客了,村中人自然好奇。 不过之前,那贵人在他们不敢张望。 贵人走了,才纷纷来看热闹。 阿翠娘看的眼红不已。 她使劲的戳了阿翠的脑袋,骂道:“你个死脑筋,你看看别人,多会来事,同样你也是被救了,咋就不知道上前攀点关系的,这送的东西真多啊。” 阿翠被戳了脑袋也不躲,只是喃喃的道:“不是你说不能声张,有碍名节吗?” 阿翠娘被堵的,许久说不出话,看着那白马道:“这么大一畜生,怎么养得起,人都没饭吃。” 这时候就正好有侍卫搬东西来,开口道:“我家公子的爱马就拜托江少爷了,这里是养马的嚼用,它吃的多也挑剔,拜托费心了,公子说他之后会来带走这匹马的。” 众人这才觉得合理。 这可是一匹马啊,怎么可能就这样送人。 这看着就不是普通的马。 所以只是让帮忙照看一段时间。 还要回来带走的。 那岂不是说那京城公子还要回来? 人群中几个眼红的,稍微收敛了一些。 众人看稀奇,看了一圈,也没有什么银钱,就是养马的嚼用给了一些,那马精贵的很,听说还要吃鸡子,这给贵人养马,万一养瘦了,贵人回来,说不定还要责罚。 传了一圈就成了江枫是帮贵人养马,得了贵人的青眼。 村里人围观完去干活了。 热闹消散。 小院安静下来了。 江瑜第一次收到这么多好吃的,一时间迷茫起来,先吃哪一块? 她没有想到,她的人生居然还有为这种事发愁的时候。 虽然愁,但是好快乐。 她忍不住把头顶到妹妹的肚子,轻轻的撞着。 “江棉棉,江棉棉,你比我运气好哦,你这么小,就可以尝到这么多好吃的。” 江棉棉被阿姐的脑袋顶的痒痒,忍不住咯咯咯的笑了。 江瑜开心的想着吃什么。 江枫在收拾礼物。 礼物真的很多,冲淡了离别的伤感。 当然只有江枫有些伤感,江瑜就顾着开心了。 跳来跳去的。 江棉棉在阿姐的怀里,感觉都比平时颠簸。 “哥啊,他们这么大方,你咋不跟着去啊,你去后,说不定以后也变成将军,然后就回来带我们吃香喝辣的,顿顿有点心吃。” 江枫那一丢丢伤感也被江小瑜这话给气跑了。 “吃吃吃就记得吃,也不长点脑子。” 江瑜被敲了一把脑袋,一点都不疼。 她脑壳很硬。 她笑道:“长脑子是不是为了过上好日子,过好日子就是有好吃的,我直接吃好吃的,跳过脑子那一步,不就行了么。” 江枫:…… 江棉棉:…… 阿姐说的貌似很有道理啊,虽然觉得哪里不对。 孟少瑕和何宸给的礼物分两堆。 越穷人家对别人的礼看的越重,心里都有个小本本,惦记着要回礼的。 他们一家就留了两位公子吃了一顿饭,对公子来说很简陋的饭食,居然收了这么多礼物。 实在是收之有愧。 而且报答的话,他们那样的人家,有什么需要他们报答的,可能有生之年都报答不上,更有愧了。 送别的时候又给他们分别一袋肉干,家里真的没有别的了,能给的都给了,野葱都拔了两把分别放进去。 江枫在收拾何宸的礼物,笔墨纸砚,每一个对他来说都珍贵不已,除了这些,侍卫居然还拖来一头奶羊…… 而江瑜则背着妹妹看孟少瑕的礼物。 她觉得孟少瑕更好,送的礼物更合她的心意。 好多点心,花布,居然还有头花。 她翻开了最底下的一个盒子。 “啊!”江瑜惊叫一声,又捂住嘴。 盒子里摆放着一双彩虹色绣花鞋,上头绣着一颗大珍珠,漂亮的光彩照人。 第68章 干爹 …… 夜幕降临。 江长天又是伴着月色归家。 快到村子的时候,看到路边杵着一个人。 吓一跳。 待看清来人的时候,江长天又松了一口。 “介曦,你坐这里干什么?”江长天对路边的严老三道。 他是村子里少有不喊他老三,喊他名字的人。 严老三也是少有的不喊江长天老二,而是喊他长天的人。 “我在这里等你。”严老三道。 “正好,昨日待客,今天家中应该还有些食物,去家里食。” 严老三点头站起来,略微有些踉跄。 江长天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同行回村。 村子里的人并不奇怪。 严老三跟江老二关系好像一直不错,大家喊他老三也是从老二开始的。 严老三还略小一点,但是他整天不梳头也不刮胡子,看着老。 “老三,又去老二家蹭饭啊!”村里人调笑。 “今天老二家可是有好饭,贵人送了他家好多东西,老三你是个会挑时候的。” “老三精!” “老三都知道上门带礼物了,也学贵人啊,手里提的啥宝贝啊。”有人伸手要拿。 严老三把东西护住,抱怀里,不让碰。 “江二哥,你家枫儿不错,我娘家有个侄女,人勤快,力气大,我赶明个把她带来看看。” 江长天都客客气气的答复,微笑或者回绝。 而严老三平时肯定会还嘴怼人,他怼人也有一手,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今天却一声不吭,抱着怀里的东西,慢慢的跟着江老二走。 那想摸老三东西的人,骂道:“宝贝啥啊,看的跟子孙根一样!” 众人发出一阵哄笑。 笑声落在身后。 两人继续往上走。 江长天走到家门口,就有人迎接了。 江瑜激动的喊:“阿爹,阿爹。” 江棉棉激动的喊:“咿呀呀呀,咿呀呀”(阿爹,阿爹) 秦落霞面带笑容。 看到严老三,秦落霞依旧笑的大大方方的道:“三儿来了,正好,一块吃食。” 江瑜规矩的喊了一句:“三叔。” 江枫也喊了一句:“阿爹,三叔好。” 江棉棉好奇的看着来人。 看着跟自家关系很好,她爹的弟弟? 穿的比自己阿爹还差,看着比阿爹混的还惨啊。 不过她是有礼貌的孩子,挥舞胳膊,跟着一起打招呼了:“苏苏苏苏……” 江长天洗了手抱过棉棉笑道:“介曦,你来,她都会喊叔叔了。” 严老三好奇的看着江长天怀里的小姑娘:“像你。” 他从身上摸了一个铜牌出来,放到了襁褓上,道:“叔给你的见面礼。” 江长天微愣,这是贴身之物,老三为何这么隆重。 到了晚饭,一家人围坐,多了严老三。 严老三吃的很认真,吃着吃着就落泪了。 “落霞嫂子,早知道娶你能有这么好吃的,当时我就在你每天路过的桥上跳下去,等你捞我。” 秦落霞拿着筷子敲了一下桌子,骂道:“三儿,再说胡话,我捶你哦,搁你哥面前,孩子面前,说啥胡话呢,你跳,我就看着你流走,我才不捞。” “我娘喜欢我爹好看的,三叔你不够好看。”江瑜没眼色的道。 严老三就笑,又指着江枫骂道:“没出息,贵人喊你去京城都不去,要是贵人能看上我,我颠颠的就跑去了,帮贵人提鞋我都愿意。” 江枫整理了一晚的思绪,现在已经放下了,心中是有些遗憾,可是男子汉大丈夫,养家本就应该,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他又跟平日一样嘻嘻哈哈的道:“没办法啊,三叔,我舍不得我阿娘,阿娘做的吃的在外面吃不着,要不等三叔你混出头了带我,我就直接吃香喝辣的了。” 严老三忽然道:“那好,我正打算去闯荡一番,枫儿,我无儿无女,你认我为干爹吧,以后我混好了,带你吃香喝辣,混的不好,死了,你记得给我烧一叠纸。” 江枫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阿爹的神色。 然后起身,纳头就拜。 “砰砰砰”三声响。 “干爹。” 秦落霞内心思量,这老三今天不知道咋了,还老嚷嚷要娶她,这小屁孩。 江棉棉好奇,这人是阿娘追求者吗?阿娘原来也有爱慕者啊。 江瑜好奇的问道:“三叔,那我和妹妹可一起吗?我们也可以给你烧纸的。” 江棉棉:…… 其他人:…… 严老三眼睛通红,却也忍不住笑了。 “你们愿意认,我开心的很,一下子多了三个儿女,我人生圆满了,不缺了。” 于是江瑜抱着妹妹一起,跟着哥哥一起磕了头。 这样三兄妹就多了一个干爹。 江棉棉都没有看清干爹长啥样。 饭后。 喝水。 江棉棉特意给阿爹的茶水加了料,却见阿爹还没有喝,那新任干爹给阿爹慎重的送了一个包袱。 “长天,这是我的宝贝,你帮我找个地方埋了,他日我若富贵,我就回来取,若是我没回来,就当我死了。” “你去哪?”江长天问。 “我擅歌,听闻皇城内贵人爱听,我想去卖唱,都是卖唱,我要卖给最贵的人。” 严老三说完,十分激动,一把夺过江长天跟前的水,一口喝掉。 他上前抱了一把江长天,哽咽着喊了一句:“哥。” 然后又看了一圈江枫江瑜江棉棉,最后对着门楣跟前的秦落霞喊道:“嫂子,我走了。” 秦落霞觉得三儿不对,回屋,掏了一小块银子,又放了一半,又加了一块。 她拿着银子出来,严老三的身影已经消失,她把银子递给儿子道:“去,拿去给你干爹。” 江枫拿着银子小跑追去了。 在村口外把银子给了干爹。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他有些羡慕。 他挥手大喊:“干爹你要努力啊!” 严老三头也不回的走了。 黑暗中传来歌声:“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注1) 歌声悠扬,连绵不绝,鸟雀噤声。 …… …… …… (注1:出自先秦屈原的《离骚》) 第69章 两个半银角 …… 夜晚。 村中狗叫声小了。 有叫的欢快的,被打了一顿也消停了。 古人睡的早。 烛火贵。 江棉棉的爹妈还没睡。 阿爹打开包袱,包袱里是一个坛子,阿爹没有打开,是密封好的。 天很黑,他们两口子居然偷摸摸在挖坑。 阿兄和姐姐都睡了。 阿爹和阿娘做贼一样起床。 江棉棉在阿娘怀里绑着,被迷迷糊糊的摇醒了。 才发现他们在干啥。 这坑挖的很深。 阿爹亲自把坛子放到了底下。 然后盖上土。 一层一层的土,那坛子慢慢消失不见。 江棉棉实在好奇埋什么宝贝,要这么认真。 等她长大了挖出来看看? 两口子埋好坛子,洗了手,才回屋睡觉。 江棉棉正好又喝了一顿夜奶。 然后躺中间。 黑乎乎的,不害怕,左右都是阿爹阿娘的味道。 黑暗中听阿娘小声道:“三儿咋对自己恁狠心了,他咋对自己下得去手。” 阿爹没有回答。 但是江棉棉得到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撸她后背。 她快被撸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听阿爹说:“三儿会回来的,他比我有能耐。” “恩,他认了我们娃为干儿,要是他回不来,就让娃儿给他烧纸,他成了一个不全之人,可怜,到了地府,也要被欺负的。”秦落霞哀叹一声,挨着阿爹睡了。 江棉棉忽然有点清醒~~忽然懂刚刚爹娘偷偷埋的是什么了。 (⊙o⊙)… 新任干爹第一天,挥刀自宫奔前程去了。 这是什么奇幻的世界。 黑暗中,她掰着脚丫子尝了尝,有点咸。 听到了阿娘的小呼噜声。 她也挨着爹娘,睡着了。 …… 江长天听着妻女均匀的呼吸声,他还没有睡着。 他有点难以入睡了。 枫儿没有跟贵人走。 他也不知道好不好,留下来似乎没有什么前程,像他一样。 可是那日,枫儿吓到他了。 他不敢想,枫儿若是那日走了,他和霞妹怎么活下去。 为父也就懂了自私。 他舍不得孩儿奔前程,他担心他走了,就不回来了。 他担心他若是……若是在外面,没有爹娘收拾尸骨,孩儿会冷。 江长天不敢叹息,只是睁着眼。 他眼角还是慢慢的湿润了。 他在这小村子里,唯一能真正说的来话的就是三儿。 他是他的友。 他说他叫严介曦。 介曦他毁了身子,阴阳不平衡,外头听说又乱起来了,此去京城路远,他或许没到京城之前就死在路上了。 那是他所愿。 他已经做了,他需要的不是劝说,只是义无反顾的前进。 他需要的也不是安慰,认干孩儿不是后路,是因为他知道那是绝路。 这乱世,穷人的路都是独木桥连着独木桥…… 感觉有个婴孩往自己怀里钻。 江长天擦了眼角,把婴孩往怀里揽。 因为他的小动作,妻子落霞忽然伸出胳膊,把他和孩子一起揽怀里了。 他以为他把妻子吵醒了,结果没有。 霞妹还是打着小呼噜声。 霞妹的力气大,睡着了胳膊还重重的揽着他,他居然挣脱不开,苦笑了一声,他也终于睡了。 这下睡的很踏实。 …… 深夜。 县城客栈柴房。 卷着一个乱糟糟的身影。 像是死人。 近看才发现他身体微微颤抖。 他让人把自己煽了,歇了几日他以为没事了。 他要进宫,进那最贵的贵人住的地方,只能把自己煽了。 无功名利禄,无权无势,只能做一个没卵子的人。 低贱到底,就跟货物一般,才可进。 那里需要大量没卵子的人。 因为死的多,消耗的快。 可是那里也有最有权势的红衣公公,贵人都要给公公斟酒。 却没有想到今夜,异常难受。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身体不知因为何故,散发出恶臭。 下体不疼,但是感觉好像也不太好了。 他只能庆幸好在天热,不然先冻死。 他卷着身子想,他不能死,他还答应干儿要努力,要带他吃香喝辣。 他不能死。 他不能死呀。 长夜漫漫,难熬。 熬着熬着熬着,夜就过去了。 天亮了。 曙光慢慢的穿过一个角,照到了柴房内。 照到了一个人影的脸上。 他乱糟糟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掀开了,露出了一张雌雄莫辨的脸。 他浑身破破烂烂,却因为这一缕光,显得异常妖儿。 他没死。 天亮。 一个乞儿一般脏臭的人,跟着走镖的队伍出发了。 他怀里有两个半银角。 他高声歌唱:“路漫漫其修远兮……” 被镖头骂了一句,晦气换个好听的。 他重新唱:“风流玉臂何人枕,一点红唇万人尝……” 镖头转了身:“好听!” …… 第70章 何御史收到一封信 …… 车马慢,书信也慢。 时间悠悠。 待到何御史收到侄儿的来信的时候。 正是朝廷一团乱麻的时候。 实际朝廷一直一团乱麻。 圣上喜好享乐,又聪慧过人,他的脑子但凡分一点给治理天下,这天下也不会如此。 聪明人想享乐,朝廷天下就会被折腾的乱七八糟,还不如一个蠢材,让愿意干活能干活的人去干活。 何御史是难得有抱负之人,心中有百姓,又能兼顾皇上心意之人。 双商很高。 但是也很累。 不敢有一步差池。 何御史对侄儿何宸一直很看重,也很支持他游历天下。 孟家家风很好,宸儿交友很有眼光。 一路他收到好几封信,看着侄儿一路成长,虽然有些稚嫩,却也欣慰。 少年人就要有少年气。 最后一封信,因为外面动乱,到的格外晚一些。 这一封信跟之前的略有所不同。 少了一些少年意气,多了一些其他东西。 他看到他认识了新的朋友。 他称之为朋友,应该是内心很认可。 但是似乎又有些迷茫。 朋友居然是一个不孝不悌之人之子。 他亲自到他家,他家极贫,野菜充饥,为了招待他们,去借了细粮。 他方才知道,原来借粮还能要利钱,这粮食,还能利滚利。 村中所有人都无田。 田是地主刘老爷的。 经过几个饥荒年,村里人都把田抵押给了刘老爷,借粮活命,最终,活下来了,还不上粮,田自然没了。死了,更还不上,田也没了,债由后人继续还。 看着侄儿对村中人的了解,他颇为欣慰。 书中教万句,不如亲眼一见。 不过人心险恶,侄儿年轻,也很容易被蒙蔽。 不孝不悌之人,肯定是有不妥之处,否则此罪太重。 前朝有母告子不孝忤逆,判决子凌迟处死,母也以教养不利,判了三年,可以说是母子都有罪。 本朝虽然没有这种案例,但是不孝是重罪。 “因是他人家事,吾不好探查,麻烦叔父帮忙查一查,前江太傅幼子可有何内情。吾观其人风度翩翩,举止高雅,绝非常人,侄儿向来眼高于顶,于他眼前,却有些坐立难安。” 何御史回想了一下前江太傅的案子。 江太傅是太子太傅,太子被贬斥圈禁,江太傅一家被流放,后来圣上又心软,据说是慧云公主求情了,太傅流放途中,皇上又下旨赦免其罪。 江太傅身体不好,也承受不了这流放之苦,在途中病故了。 因为涉及前太子,一直也是朝中禁忌。 除了慧云公主,皇上这个胞妹,没有人敢提。 要查的话,有些麻烦,不过总有机会,他会留意。 看着侄儿描写那家人的风采,他摇了摇头。 可能颜色好,少年总是容易被颜色吸引。 还是少年啊! 可是当他见侄儿写的诗:“那少年用柴棍在院子的土地上,写下:此马非凡马,房星是本星。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声。叔父,我愣住了,我几度张嘴,说不出话,失语许久……” 看到这里的时候,何御史拿着的轻飘飘的信纸忽然觉得沉重起来。 “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声。” “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声。” “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声。” 他先是轻轻的念了一遍,然后声音大声了一点,然后又大声了许多,像是跟人高谈阔论一般,高声朗读:“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声。” 他的脑海里,刻画了一个铜骨少年。 何御史的脑海里多了一个名字。 铜骨江枫! …… 第71章 天赋异禀 清晨。 江棉棉就醒来了。 感觉自己是趴着的,她用力,撅着屁股,噗通一声。 眼前亮了。 她居然翻身成功了。 江棉棉有点惊喜,天知道身体都翻不过的自己,真的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小乌龟。 她兴奋的又努力翻了一下,又把自己翻趴下了。 再翻一下,就又翻回正面了。 她嘿起嘿起的翻了好几个身,眼看着就翻到床边……(本书差点又完结)的时候,秦落霞进屋了,吓的心都提起来。 火速把崽给提到了床中间。 秦落霞又惊又喜,没有想到这么小的娃儿就会翻身了。 她的棉棉一定像爹,打小就聪明。 江长天洗漱完进屋,准备跟妻子说一声去上工了。 结果霞妹抓着他惊喜的道:“相公,你快来看看,棉棉会翻身了。” 江棉棉于是在阿娘的鼓励声和阿爹鼓励的眼神中,撅着屁股,撑着小手,用力的翻了个身。 有点羞耻,又有点骄傲。 她努力的绷住表情,谦虚的等表扬。 果然阿爹十分开心。 把她抱起来举高高。 “棉棉好厉害!等大一点,阿爹给你买糖吃。” 又亲了她一脸口水。 江棉棉被表扬的开心不已,自己也流了很多口水。 等到阿姐阿兄起床的时候。 江棉棉又分别给阿姐阿兄表演了翻身技能。 江瑜眼神渴望的看着妹妹,很是感叹:“妹妹好厉害,这么早就能翻身了,好灵活啊,以后阿姐带你去树上捉鸟吃。” 江枫是真的很惊喜。 看着妹妹努力的撅着屁股翻过身,然后骄傲的躺着笑的时候,他就庆幸。 庆幸自己没有离开家。 没有错过妹妹成长的每一个时候。 能看着妹妹长大,就是幸福的事情。 江棉棉又被兄长抱着举高高,夸了又夸。 她也很开心。 她想,小时候真好啊,会翻身都被视为超厉害的。 长大以后,别说翻身,翻跟头都没有人夸,有可能会有人指指点点:“看,那有只猴!” 江棉棉翻身累了,就喝奶,尿尿拉粑粑,然后躺着看兄长练剑。 院子里一个少年拿着剑,认真的比划。 那长剑时不时发出“呼呼呼”的声音。 这是江枫厚脸皮找孟少瑕要的剑谱。 有时候,脸皮就是应该厚一点点的。 少年练剑很认真。 渴了就喝一杯水,继续练习。 一开始磕磕绊绊,很快就有点样式。 他学的就是很基础的剑招,并不复杂。 因为他没有练剑基础,孟少瑕给的也是军中基础的剑法。 简单易学,不玄妙,但是是祖祖辈辈总结下来的经验形成的。 江枫耐得住性子,每日都会花上两三个时辰练习。 他觉得自己笨,比不上孟兄,条件也不如,起步更晚,只能靠勤快。 早起练剑,睡前练剑。 少年汗水挥洒。 初时,少年的剑劈开了柴火,柴屑乱飞。 棉棉会翻身了,翻过来翻过去。 后来,少年的剑轻易的劈开了柴火,没有柴屑。 棉棉轻松的翻身,然后坐了起来。 再后来,少年的剑砍下了树梢上的树叶,没有波及其他叶子。 这一日,棉棉会爬了。 她的进步和哥哥一样快! 全家人都在夸奖她,就因为她会爬了。 阿兄的剑都把树上的树叶砍下来,江棉棉感觉自己看到传说的剑气了。 可是没有人夸。 大家都围着她夸。 “妹妹好厉害,天赋异禀。”江瑜惊喜的叫道。 阿爹在一边击掌叫加油。 阿娘拿着斧头挥舞。 兄长举着剑叹息。 脸上亦挂着笑。 大家看着她爬。 江棉棉爬的好努力好努力。 吃奶的劲都用出来了。 因为她知道,长大以后要获得夸奖太难了。 阿兄那是剑气啊,剑气啊……你们看一眼阿兄啊,我只是会爬了,没啥了不起的,就算现在不会爬,过几个月也会爬的。 算了,还是小时候,能得到夸奖的时候,多努力一点,不就是爬几步么,她可以的。 她穿着四件夹袄爬啊爬啊,累了,坐起来,一不小心滚倒了,衣服很厚,一点都不疼。 天赋异禀的江棉棉会爬行了。 冬天了。 第72章 虚度光阴 冬日,呼出一口气,就有一阵白雾。 院子门口的两棵树,有一棵是跟随季节的,冬日落叶纷纷,已经秃了。 还有一棵树,还绿着,深绿,看着就冷。 江棉棉裹着厚厚的夹袄,给本来就不灵活的身体,增加了更大的负担。 让她笨重(可爱)的像一颗球一样,圆滚滚的。 三翻六坐九爬,江棉棉六个月就会爬了,直接赢在了起跑线上︿( ̄︶ ̄)︿。 她把节约出来的时间用来……爬行。 婴儿多爬爬可以增加前庭小脑协调能力,在成长过程中,具有里程碑的意义,为以后站立和行走打下良好的基础。 一步快,步步快!(卷神棉棉!) 秦落霞发现闺女很喜欢爬,但是太爱干净了,这娃儿一点脏东西都不碰,别人递过来的东西,除非她看着洗干净了,否则绝不会伸手去拿。 爬也绝不在地上爬,一定要垫垫子。 秦落霞编了一床草席,真的用草编出来的,江棉棉就在席子上爬来爬去。 爬的时候,经常会有一只黑蚂蚁领爬~~ 家人早就发现小蚂蚁的行踪了,不过知道那拐子货郎是被蚂蚁咬死的,他们就默认这蚂蚁是保家仙。 别人的家仙是蛇是狐狸,到棉棉这里,是蚂蚁~~ 江棉棉经常和蚂蚁赛爬,每次都赢,因为到跟前了,小黑就会等她。 小白马也特别亲棉棉,这匹马在棉棉家,不是起的交通工具的作用,阿爹上班没有骑它,江枫去县城溜达也不怎么骑它,太张扬了,没地方停,担心被偷走。 所以只有阿娘有时候会骑马进山,溜一溜马,大多数时候小白都是跟看家护院一般,杵在棉棉跟前。 它很好养,喜欢吃野葱,甚至连树上的树叶都吃,并不怎么吃鸡子,否则他们家真的养不起。 世道更乱了,那两个京城公子也再没有消息。 奶羊卖了,因为阿娘觉得奶羊是羞辱她没奶,她奶多的很,浪费,主要家里也养不起两个大牲口,卖了换钱。 江棉棉使劲练习爬爬也是因为小白的鼓励。 这样一匹白色骏马放跟前,她也想骑。 等到她长大,骑着法拉利白,拉风出场,想想就很美。 日子匆匆,江棉棉虽然是个婴孩,也很忙碌的。 吃喝拉撒睡觉要占很多时间。 醒着的时候要爬行锻炼身体,还要彩衣娱亲……逗全家开心。 这段时间来,听阿爹阿兄从外面带来的消息来看,似乎外面到处闹饥荒,闹匪灾,闹兵灾,乱的很。 夏日旱灾刚过,冬日冻灾又来,今年寒冬,格外冷。 江棉棉没有什么切身体会。 因为她家过的更好了。 至少顿顿都能吃饱,外面虽然还是有补丁的袍子,可是里头大家都有一件夹袄,草鞋也换成了布鞋,有底衬。 虽然衣服别人看不到,但是他们一家的脸色都很好。 村里眼红的人说他们家闲话,说他们吸马的血,一家子靠一匹马养活,全家都是弼马温。 实际江棉棉觉得那两个京城少爷送的礼是一部分,但是一个家不可能靠两份礼物撑起来,更多的还是家里人自己的努力。 阿娘带回来的猎物频率很高。 阿爹带回来的银钱也比过去多。(江棉棉不知道阿爹咋操作的,阿爹没说,阿娘也没问。) 兄长好像更能混了,拿回家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多。 阿姐开发了巡回犬技能,也总会进山寻摸一些好吃的东西。 阿姐挖回来的菌菇太香了,江棉棉即使感觉会躺板板,可是闻着那味道,口水能流三斤。 但是阿姐每次吃都没事。 有一次那菌菇鲜艳的,比阿姐摆床头那双彩色绣鞋还要鲜艳,阿姐也吧唧吧唧煮了,给她自己加餐,除了跑了两趟厕所,一点事都没有。 但是那天阿娘抓回家养的山鸡被毒死了~~ 因为阿姐用那个碗装了鸡食给鸡吃。 江棉棉吓一跳。 都不敢轻易动阿姐的食物~~~ 阿姐得了阿娘一顿打。 真打。 江棉棉看的心有余悸。 还好,至今为止,她还没有挨过阿娘的揍。 秦落霞觉得小闺女这干净的劲,一模一样的遗传了爹。 动不动对老大老二挥斧头的阿娘,对幺儿棉棉最有耐心。 今日阿娘没有进山。 冬天了,山里也没啥猎物,或者躲的更深处了。 也不能抓绝,来年还要吃的。 家里晒的肉干,节约着吃,已经够过一个冬了。 秦落霞坐在草席上做针线。 旁边盘了个土炉子,架了个火堆,这样,室外也不会太冷。 因为棉棉喜欢在外头。 这娃儿打小好养,不哭不闹,但是有些事很执拗,爱干净,爱阳光。 黑乎乎的屋里,除非睡觉,她就是不想待。 江棉棉爬了一圈,爬到阿娘跟前努力的坐下,然后看阿娘做针线活。 阿娘的针线活做的居然很细,江棉棉看阿娘经常挥斧头,没有想到阿娘拿绣花针也很稳。 她指了指自己衣服右侧,想让阿娘给缝个口袋。 “娘,娘,袋袋。”江棉棉已经不会轻易流口水了,虽然说话也不清楚,但是好歹能表达了。 她实在不懂这时候人东西藏哪里,她觉得衣服那里缝两个口袋很方便,还能插手,也能放她的小黑。 秦落霞在给老大补衣服,枫儿练剑之后,衣服破的快,都来不及补。 看到小闺女白乎乎圆滚滚的坐在面前,炸出小胖手指,手指也是圆乎乎的,还有指窝,她就稀罕的不行。 小闺女完全是缩小版的相公,而且更白更圆,看着就能让她心化了。 忍不住就放下手里的活,亲香了一口,然后道:“囡囡想在衣服上缝个口袋吗?” 江棉棉圆圆小脑袋很认真的点了点。 秦落霞又笑了。 怎么看怎么欢喜。 “缝,阿娘马上给你缝。” 她看着日头挺大,火炉子也在跟前,不冷。 就把小闺女外衣脱了。 江棉棉配合的伸手。 阿娘又笑了。 阿娘圆脸上有酒窝。 两边都有。 可能是出了月子,比她最初看的时候,脸没有那么肿那么胖了,更漂亮了一些。 江棉棉觉得阿娘浑身上下都有一种母性的美,她待在阿娘身边就很安心。 秦落霞找了两块碎布,缝到了棉棉指的位置上,像是打补丁一样,不过就是最上面开口没有缝上,做好一个,发现,居然还真可以放东西,也很方便。 江棉棉坐在阿娘跟前等着阿娘干活的时候,阿姐回来了。 江瑜回来也坐在了火炉跟前。 习惯的就把妹妹抱起来放怀里了。 江棉棉靠在阿姐怀里,脑袋靠在阿姐胸上,感觉阿姐的小馒头好像有点发育了~~ 软软的。 “娘,阿翠真的要嫁人了啊,你让我送去一块布,我送了,看着不得劲。姑娘为啥要嫁人啊,嫁人以后肯定不如在家自在。” 江瑜有些惆怅的道。 她比阿翠小一岁,阿翠都能嫁人了,那她可能也快了。 可是想想这种事就可怕,在家多好,在家永远是姑娘啊。 秦落霞轻轻的敲了一下姑娘的脑壳:“胡思乱想啥呢,等你将来遇到如意郎君,不让你嫁,拦都拦不住。” 江瑜肯定的道:“那不会,去别人家,肯定不如自家自在,想吃就吃,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吃,想吃啥就吃啥。” “娘你在做啥?”江瑜好奇看阿娘缝东西。 江棉棉心想,哼哼,马上阿姐也就知道她的开创性改革了,以后说不定引起潮流,人人衣服面前都有口袋了。 “你妹妹手短,给她衣服面前缝两个袋袋,可以放东西。”秦落霞温柔的道。 江棉棉:……o(╥﹏╥)o。 江瑜看到这口袋,眼睛亮了,这装吃的方便啊。 “阿娘,阿娘,也给我缝两个吧,不,我要六个。”江瑜想着可以分别放吃的。 江棉棉:……o(╯□╰)o。 “你傻啊,你妹妹是娃儿,缝个袋袋还行,你都是大姑娘了,缝几个袋袋像啥样啊,傻不愣登的,谁把东西放外面口袋啊,万一被人看到,找你要,你给不给。”秦落霞一番教训。 江棉棉:…… 算了,装可爱吧,穿越者第一次的伟大的发明失败。 一下午就在阿姐阿娘跟前虚度了。 天好冷。 光阴好暖。 第73章 六婶婆又来了 …… 冬日天黑的早。 阿爹和兄长是一块回来的。 外面冷,到家里就有一股子暖意。 晚饭是阿姐做的,一大锅汤,今天是吃干米饭的日子。 家里隔两三日就会吃一顿干的,这日子江瑜记得很清楚,她都会主动要求做饭。 她想把米泡的久一点,做出来就更多一点。 江长天等身上暖和了一些,才来抱闺女。 江棉棉也最喜欢阿爹抱抱。 看到阿爹伸手,就迫不及待的扑过去。 因为穿的多,吃的好,江棉棉很有重量,像是小秤砣一样。 撞到阿爹身上。 江长天抱着小闺女,都有点够呛。 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吓得秦落霞都慌了,半年相公都没有咳嗽了,这冬日会不会得风寒。 上个月,村里的刘老汉刚刚得风寒去了。 江枫把棉棉抱了过去。 江棉棉觉得大家对阿爹太紧张了,她感觉阿爹身体挺好,没有那么糟糕,灵泉水不是白喝的。 阿爹就是不胖体质。 不过兄长的怀抱她也很喜欢。 阿兄会把她抱起来飞飞,是真的飞。 江棉棉在兄长的手上飞起来,落下来,飞起来,落下来。 感觉很好玩。 她忍不住“咯咯咯”的笑。 江枫就得意的道:“棉棉会喊哥哥了,好厉害。” 江棉棉口水都飞到哥哥脸上去了。 稳稳的落回了哥哥的怀抱。 打闹了一会。 一家人开始吃晚饭。 虽然是分好的,可是阿娘,阿姐,阿兄的速度还是很快,总是有一种吃慢了就没有的危机感。 阿爹吃的慢一些,江棉棉吃的更慢。 她能上桌吃饭了,因为她能坐着了,有一把小竹椅,阿娘做的。 她是有自主意识的,坚决不吃阿娘嚼嚼嚼过的食物…… 切碎可以,嚼碎不行。 这也是秦落霞觉得幺儿活该是她相公的闺女,那吃的干净的劲,跟相公一模一样。 此刻饭桌就剩下父女俩没有吃完。 江长天吃的优雅,江棉棉是努力想吃的干净一点,她毕竟不是真宝宝,要是吃的全身到处都是菜汤米饭,觉得会很羞愧。 但是她毕竟也是宝宝,手控制没有那么灵活,所以吃的很慢。 看起来就特别特别乖,一个小婴儿慢慢的拿着勺子往自己嘴里送吃的。 勺子要精准找对嘴~~也不容易。 江瑜看的都着急:“我妹这样吃东西,将来不嫁给富贵人家都要饿死。” 得到了兄长的一个脑瓜弹:“不要瞎说,咋咋呼呼的。” 棉棉正努力进食的时候,敲门声响了。 “砰砰砰!” 饭点来的,都是不速之客。 江长天喝掉汤,江棉棉机警的看了一下面前的食物,有小肉糜,要不要藏起来。 结果她是例外。 阿姐火速把桌面收拾了,就她饭饭还留着。 让她继续吃。 江棉棉坐在饭桌前,看到了来人。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绸布的婆子,她脸上涂了很多东西,吓人的很。(第三章复制过来的。) 她走路的样子极其的滑稽,她一条腿好着,拖着另外一条瘸腿,一瘸,一瘸,一瘸的瘸着进门。 正是半年前摔断腿的六婶婆。 她能下地走了,但是一条腿瘸了,好不了。 六婶婆进来,看到一个白胖婴孩在吃饭,碗里有肉。 婴孩长的极其漂亮,用肉喂的肯定好看,这江老二真舍得。 江棉棉心想,这婆婆之前说她要能活下来,她吃屎三斤的。 还没吃呢。 这样一想,她看自己面前的肉糜饭饭,黑乎乎的,忽然有点吃不下了…… 六婶婆又转头看江瑜,出落的越发漂亮了。 以前好老听阿翠娘说她家阿翠好看,现在看,阿翠那脸尖呼呼的,一看就是福薄的。 还是江瑜这丫头好看。 毕竟是江老二的种。 想到进门看到那高大的白马,六婶婆眼中贪婪都隐藏不住。 她拖着瘸腿,未语先笑。 她张大嘴道:“好事哟,大好事,六婶来给你们报喜了!” 江棉棉心想,来了,这婆婆上次来说大好事,是要把阿姐卖掉。 这次能有啥好事? 见江家众人不接茬,六婶婆一点都没有不自在,继续道:“瑜姐儿大喜,刘老爷看中了你们瑜姐儿,想纳她做小,进门就让生,可以做贵妾,就是需要你们陪嫁一匹马就可以。” “嗝。”江棉棉惊的打了个嗝。 阿爹给她撸后背。 秦落霞就觉得上次只摔断六婶一条腿便宜她了,应该两条腿一起断的。 江瑜先开口了:“我不去做妾,刘老爷抠门的很,他们家如厕的擦屁股棍子用过之后都要洗了再用。想纳我,还想要我家的马,想屁吃!” 江棉棉:……呕,吃不下,真的吃不下,这晚饭没法吃了。 江枫也开口道:“我家妹妹不做妾,刘老爷比我爹还年长,六婶婆你积点德,回吧。” 江长天没有开口,只是看着面前的婆子,甚至脸上还有客气的微笑。 秦落霞胸膛起起伏伏,手很想去摸斧子。 六婶婆见江老二一家的态度,嗤笑了一声。 拖着瘸腿,自己找椅子坐下来了。 “也就是刘老爷听人说你们瑜姐儿好生养,才能给你这个机会,你们一辈子穷命,信不信我去村子嗷一嗓子,说刘老爷要纳妾,有的是人送闺女上门。” “我闺女不要这样的福气,六婶婆回吧。”秦落霞硬顶硬的道。 六婶婆甩着手里的手绢,慢悠悠的道:“这整个村子都是刘老爷家的地盘,你们若是不嫁,趁早滚蛋。这里山山水水都是刘老爷家的,你们去挖的野菜也是刘老爷的野菜,猎的走兽都是刘老爷的,刘老爷不计较,你们就当是自己的了?说难听点,你们呼的这口气,都是老爷赏你们的。” “若是刘老爷要赶你们出村子,出去就是个死。如今外头乱的,路边的饿殍都新鲜着,外头乱了,变天了,京城的贵人哪里会顾得上你们。识相的就乖乖照办,还有一条活路,三日后是好日子,刘老爷会派来一顶小轿,接瑜姐儿和马。瑜姐儿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六婶婆说完,也不管众人神色,她站起来,拖着那条瘸腿,一步一步往外挪。 第74章 江荣受惊 …… 天黑了。 鸣县也开始了宵禁。 没有了叫卖声,显得整个县城都冷冷清清。 城隍庙晚上也关门了。 城隍也不收留夜里的冻死骨。 衙门旁边的一条街之隔的江府,灯火通明。 不是家中有什么事,而是因为江荣。 前阵子江荣不去县学,说有可疑的人盯着他。 家中人都以为是他逃学的借口。 连江婉也是觉得兄长性子懒呗,随口说的。 虽然江老夫人让身为七皇子妃的女儿派护卫过来,也是有备无患。 却没有想到江荣居然真的差点被匪徒绑走了。 好在护卫来的及时,把他救了回来。 江荣没有受什么伤,甚至都没有他爹之前责罚的重,可是却着实是惊吓到了。 因为那匪徒真的杀人,在他面前把别人给杀了,跟杀鸡杀羊一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自那之后,江荣晚上睡觉总容易夜惊。 所以江府晚上也是灯火通明。 老夫人本来上了年纪就觉短,如今却还要为孙儿操心。 江荣一入睡,就噩梦连连,惊恐的胡言乱语“别杀我,别杀我!” 这回是真的许久都没有去县学了,不过因为外头太乱了,县学本来也就停课了一段时间。 江婉这段时间都陪着祖母,每日在祖母屋子里抄经,祈祷兄长能快点好起来。 兄长这人虽然没有大出息,但是也不会太惹事,对她极好。 江婉之前惊恐做梦,现在就又想做梦,想看看具体的场景。 奈何每次醒来,她都不记得细枝末节。 只有一个大体的走向,或者遇到什么事什么人的时候,有一点印象。 她觉得这是上天对她的示警。 实际上打小,她就感觉自己和其他人有一些不同。 她好像能很轻易的让其他人喜欢她,但是前提是她也要真心待对方,若是她内心不喜,这种喜欢就很难持久。 所以她一直告诫自己,要做一个至诚至善之人。 夜幕降临。 江淮生和妻子却忽然到老夫人屋里来了。 江老夫人皱着眉问道:“可是荣儿又有什么不好了?” 江淮生摇了摇头,吴氏低着头。 老夫人看着儿子儿媳,儿子像极了他父亲,长的舒朗大气端正,她很喜欢,可是儿媳容貌就过于妖娆,性子也跳脱,她一直有些看不上。 “娘,菲儿有喜讯了,儿特来告知。” 江老夫人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点头道:“好,吴氏你好好养身子,家中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儿媳知道,辛苦娘了。”吴氏乖巧行礼。 她其实一直想要再生一个,但是相公说这世道不好,又在外头,生下孩子也是遭罪,她每次之后,都有喝避子汤。 结果这次荣儿差点出事,婆婆就开口说家中子嗣太单薄了,她停了避子汤,终于怀上了。 她不是想代替荣儿如何,就觉得家中子嗣多一些,更兴旺。 老夫人看着儿子儿媳离去,眉头下意识的皱起来,内心觉得吴氏薄情,荣儿整日难以安眠,她居然还能怀上孩子,又觉得子嗣多一些确实比较好。 江婉眉头轻轻皱起来,她在梦中看到他们家很快就会去京城,如果阿娘这时候怀孕,那什么时候能走? 而且她应该没有弟弟妹妹。 这些改变让她有些慌乱。 比如两位世兄走前居然送了很多礼物给二叔一家。 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会认识。 江婉微微叹息了一声。 江老夫人听到孙女叹息声,拍了拍孙女的背,心道只有婉儿最贴心,懂她,婉儿肯定也是为她兄长担忧。 “祖母,那山匪太可恶,居然说绑错人了,要绑的是一个姓江的浪荡子,说的可是江枫,他惹事,为何要阿兄替他受过,阿兄那样好的人,从来没有做过恶事,却遭此大罪,我实在是心疼。”江婉挨着祖母的胳膊难过的道。 江老夫人搓着手中的念珠,速度比平日快许多。 “善恶有报,多行不义必自毙,婉儿不用担心,你还小,不用陪我了,早些歇息吧。” “恩,那我再去看看兄长,祖母也不用太操心,会好的。” 夜幕,大红灯笼高高挂,少女穿着一身白色襦裙走在院中,路过侍卫跟前,很有礼貌的打了招呼。 如昙花,洁白而美。 …… 夜幕。 沉沉。 江棉棉没有吃完晚饭,实在吃不下。 这会子窝在阿娘怀里喝奶。 其实她已经很大只了,感觉断奶也可以,不过贪念阿娘怀抱。 喝奶就很有安全感,万事发生,喝奶的时候就觉得都不怕了。 江棉棉刚刚觉得家中日子过的不错,结果没有想到居然就发生这种事。 其实所谓的不错,也只是三天能吃一顿干米饭而已。 可是就这样,她一家人都很满足了。 可是就这样,居然都持续不下去。 喝奶的江棉棉都感觉奶有点苦,真的。 胃口不好,她坐在床榻上,忍不住把手指放嘴里~~真没有忍住,好像婴儿控制不住手手,很容易就塞嘴里了,何况她还有灵泉。 她坐在那认真的嗦手指,参与这个家的重大事件。 怎么办?怎么办? 江瑜看全家人都表情凝重,连妹妹都皱着圆乎乎的小脸嗦手指,她开口道:“不然我去吧,我去找个花蘑菇,做给他们全家吃,一起死光光。” 江棉棉瞪大眼看着阿姐,感觉自己牙床好痒,好像有个位置变硬了,要长牙了。 这话以前江枫会说的,但是这半年,他练剑,剑使的越来越好,心却更加平和了,因为他也读书,这年头,书不易得,他以前没有书,都是靠着阿爹口头教的。 只有那本《药经》是因为衙门有纸可以抄写,阿爹整理给他的。 可是何公子送他的书,极好,他每日都翻看,其实早就倒背如流了,摸着纸上的字,还是会觉得很珍惜。 其中一本书是《刑典》,讲述了做各种错事,会受到什么对应的处罚。 若是毒杀对方全家,肯定会被判死刑。 他深信自己如今,拿着剑,一夜能宰杀刘地主家二十三口人,可是那样他就要亡命天涯,也会连累家人。 秦落霞咬牙切齿,哪个杀千刀的去刘地主跟前说瑜姐儿的,这么多人,为啥主意就打到她闺女身上。 让她知道,她一矛扎死他。 江长天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膝盖,许久,开口道:“睡吧,阿爹有办法,别说什么死不死的话,没有到那一步,阿爹在,不会让你为妾的。” 第75章 兄弟 清晨。 大胡子馄饨摊位上,冒着热气。 老远就能闻到香气。 一身穿戴整齐的江长天路过摊位,一般他不会停留。 他极少吃外面的东西。 一是浪费钱,二是他肠胃弱,吃啥都有可能不适。 而且他也是吃饱了出门的。 他口腹之欲很淡,能垫个肚子就行。 可是今日,他居然在摊位上看到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那行为举止极为端方的兄长江淮生。 他想了想,停下了脚步,等了一会。 就看男子面带笑容的提着一个食盒走来。 兄长居然亲自来买这种街边小食,府中有厨子会做吧。 “阿兄。” 寒风中,江长天微微颤抖了一下,喊道。 江淮生抬头看到了面前的男子,个子比他高了。 他愣了一下。 “阿兄,你怎么会来这里?” 江淮生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有敛去,可见是遇到了很开心的事情。 “菲儿怀孕了。” 江长天下意识回道:“不关我的事。” 江淮生:…… 他的笑容彻底敛去,面容严肃。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去上工,我不像兄长衣食无忧,我要上工,要养家糊口。”江长天淡淡的道。 江淮生听这阴阳怪气的话,就有些火气按捺不住。 他知道母亲有让瑶姑私下接济弟弟,家里一直有一笔支出,虽然他不管家,偶尔也会看一下账目,否则这世道,别人都没有饭吃了,长天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凭什么把自己和孩子都养的白胖好看。 他怒其不争,行事荒诞,满口谎言,气的母亲每每忧伤。 江淮生非常孝顺,所以最恨不孝之人。 父亲从小偏爱弟弟,可是他居然打碎了父亲救命的药,父亲至死都未合眼,这是他心中的刺,畜生。 妻子菲儿待弟弟向来宽和,寒暑都担忧他衣食,他居然能生出那种龌龊之心,畜生不如。 “你已为人父,好自珍重。”江淮生不想跟他说话,一早的好心情全消散了。 菲儿说想吃街边小食,他不敢劳烦他人,担心母亲操心,所以亲自来买。 江长天忽然开口道:“荣儿听说受惊了,现在可好些了?” “荣儿是代枫儿受过,但是之前他的侍卫吴六打伤了枫儿,如今吴六也死了,母亲说吴六之死定和你有关,我不想追究,就到此为止吧。”江淮生也很爱自己的长子,爱之深责之切。 他见荣儿如今的模样,他亲自杀了几个山匪,方得知,对方居然是抓错人了,要抓的是江枫,而且是江枫故意的。 弟弟自小性格古怪,没有想到如今弟弟的孩子也是如此,性子从根子上就歪了。 他自谓君子坦荡,看着弟弟的眼神,愈发厌恶。 江长天只是看着兄长,兄长的衣角簇新,不像他,衣角都磨破了,落霞想办法尽量不给他补丁补外面,还是磨的发白了。 他笑着道:“后日,我们村的刘老爷要纳我家瑜姐儿为妾,阿兄可愿意上门喝杯喜酒!” 江淮生不可思议瞪大眼,差点把手里的食盒砸弟弟头上。 他怎么能厚颜无耻说出这种话,他居然会让女儿去做妾。 “你疯了吗?” “我没疯,刘老爷今年比你大六岁,他说要纳瑜姐儿,否则就要把我们赶出村子,让我们无立锥之地。”江长天看着阿兄。 他此刻的一张脸画的极为像阿兄,就是瘦了些。 他记得阿兄的模样很清楚,因为小时候,他极其崇拜阿兄,兄长身体好,做事果决公平,待他也很好。 冬日很冷,站着说一会话,身体都有些僵硬。 他其实感觉也并不太冷,今年入冬,他身子骨比过去好多了。 以往,冬日他总是很难熬,咳嗽的厉害。 手脚关节疼。 今年他很少咳嗽,关节也不太疼。 他觉得是霞妹的功劳,霞妹为了他强身健体,翻山越岭,去寻摸各种滋补的东西给他吃。 可是此刻,站在阿兄面前,他还是觉得有些冷。 他其实不应该说这些话。 可是他还是说了。 大概,他心底,对阿兄是有念想的。 因为阿兄以前看他,眼神里也是有怜爱的。 他还记得流放路上,阿兄背着他走了很远很远,那日阿兄的脚全是泡,流了很多血。 他记得阿兄只有一个馒头,给他掰一大半。 那时候真好,他期望在那条路上走一辈子。 那路那么难走,于他,却是最后的温暖。 因为路上,阿娘也没有推开他,他甚至挨着阿娘的腿,在车上睡了一夜。 江长天笑着看着阿兄。 阿兄亲自来买小食,阿兄对他的下一个孩儿是有期待的。 他也很想跟阿兄夸一句,他的小闺女很好,聪明懂事听话,跟他长的一模一样。 寒风瑟瑟。 他只是开口道: “恭喜阿兄,又要为人父了。” 为人父,就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他还要奔波。 说完,他转身快步走了。 他的身影略微有些踉跄,走的又快又急。 很快消失在白雾中。 江淮生看着那几近奔跑的背影,又瘦又高。 冬日别人穿衣都会臃肿,他不会,他还是宽大的像是装着风。 …… 第76章 引狼入室 江府。 清晨还有些安静。 江淮生给妻子提来街边小馄饨,已经有些凉了。 吴氏只吃了一口,就脸色苍白的想吐。 江淮生帮她拍了后背,等她舒服了一些才道:“天冷路滑,你不要出门了,你在屋里转几圈,实在无聊,可以找点闲书看看。” 他自己去母亲那边请安。 江淮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瑜姐儿的事情。 “母亲,我可否派人去警告一声,那姓刘的乡绅太目中无人了。” 江老夫人搓着念珠。 江婉江荣一早都在祖母这边,陪着祖母用早食。 江婉听到阿爹的话,有些惊讶的捂住嘴,瑜姐姐还是要为妾吗? 江荣白胖的脸顶着两个格外明显的黑眼圈道:“江瑜那牙尖嘴利刻薄样,还有人要她当妾,眼睛真瞎啊!” 老夫人只是问道:“你一早出门做什么?外头兵荒马乱的,荣儿差点出事,你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你是要疼死我这老太婆吗?” 被问及为何外出,江淮生不好说,担心母亲以为是菲儿贪吃,让他去的。 他只得听着母亲的训话。 …… 江长天到了衙门。 就看到师爷在训斥衙役们。 平日也有训斥,但是今日格外大声。 江长天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若是被衙役看到他看到他们挨训了,回头就会捉弄他,拿他寻开心。 “北边的吉山县的山匪带着流民造反了,把县老爷都给砍了,自立为王。现在带着越聚越多的人要攻打府城,老爷一夜没睡,你们还吊儿郎当的,反贼要是来这里,你们能干啥,开门迎接吗……” 江长天退出了衙门。 今日衙门很乱,不会有人留意他。 他只是备药司一个小管事,说是管事,权力极小。 其实以他的能耐,他也曾讨得县太爷的欢心,对他高看一眼,可是在知道他是个不孝不悌之人之后,县太爷对他充满厌恶。 碰到他都觉得倒霉,避之不及。 他的人生像是被装到了一个矮矮木桶里,木桶上有个盖子,让他不能向上一步。 无论他多长袖善舞,多能言善辩,都在桶里挣扎。 他只配和低贱之人说话。 他在市井里晃悠。 白日街上人还是很多,毕竟还是要讨生活。 备药司就是准备药材的。 除了各村硬性摊派的药,衙门里也会有预算,去购买草药。 小管事就有这个权力,一个小小的采购权。 因为草药多而零碎,并不是什么大生意,上头的人也看不上,而且这事权轻责重,上一任管事就因为丢了药被杖死。 江长天来到城边一家小客栈。 “江先生来了。”有个小子看到他,飞奔着喊,有点激动的模样。 因为江长天之前给他阿娘三帖药,他阿娘的病好了。 他觉得江先生比郎中厉害多了。 江先生还不要他钱。 江长天走进客栈后院的屋子,看到屋子里人有点多,个个精壮凶悍。 他像是寻常一样,问道:“今日可有草药。” 众人见到进来是个瘦弱男子,轻飘飘的样子,收敛了身上凶悍之气。 一个脸上有疤的老汉走了过来,笑道:“先生怎么这么早来收草药,一般不是午后来么。” 江长天坦诚的道:“师爷在骂人,怕进去触霉头,就先出来了。” 老汉笑道:“师爷是老爷,确实该避一避,这次草药不多,你看看能不能用,上回你给我的那跌打损伤的药,确实管用,还有没有,能不能给我多备一点,这世道乱的。” “谁说不是呢,师爷说吉山县的山匪带着一群人把县衙攻打下来,自立为王,正教训那些捕快呢,据说上头已经派兵来了,让那些捕快们做好迎接。” 老汉愣了一下。 继续若无其事的道:“哪里的兵啊?” 江长天淳朴的摇头:“这我哪里知道,就听了一两句,什么瓮中捉鳖什么的,就赶紧跑出来了。要我说,攻打县衙,那是老寿星上吊找死,真要缺钱花,还不如去抢那些富户,就像我们村的刘老爷,后日还要纳第六房小妾,家中金山银山,还想再纳妾多生几个,好继承下去。” 老汉慢吞吞的转身去拿药,慢吞吞的道:“先生怎么知道刘老爷纳妾的。” 江长天睁着眼认真的说:“刘老爷是本村,他要纳妾我们肯定知道的,他出了名的节俭,在外,装的苦的很,实际地窖里装的都是银子。银角子埋土瓜里呢,埋都埋不住,露出来了,被长工发现了,那长工刚好是本家,说的不会有假~~~就这些草药了吗?品相也不是很好,那我收了,不过价格要比之前少两文,不然我不好交代。” 江长天拿了草药,又道:“你们让小兜子跟我去取药膏吧,我那还留着一些,不多了。” 老汉让刚刚呼喊先生的小子帮忙把草药一起拿上。 江长天自己提着轻飘飘一把,小兜子背着一大捆,两人身影走出客栈,很快消失在巷子里。 这是一个土匪窝。 土匪的寨子在深山中,所以也适合采药。 江长天会定期过来收药。 他地位低下,打交道的人也就这些三教九流。 他走出巷子,继续往衙门走,路过早上那大胡子馄饨铺子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问道:“小兜子,你饿不饿。” 小兜子吞咽了一下口水,摇头道:“先生,我不饿。” 江长天递给摊位老板六文钱道:“给一碗大的,汤多些,再给个空碗。” 铺子上写着一碗五文。 老板麻利的收了钱,给了一碗馄饨,一碗汤。 江长天拉着小兜子在摊位跟前的小桌坐下。 小兜子以为汤是给他的,他已经很开心了,这是肉汤,馄饨里有肉。 结果江先生把馄饨推给他,自己喝汤。 “你吃吧,我早饭吃过了。” 江先生端起汤,慢慢的喝起来。 小兜子只觉得这碗馄饨冒的白烟,迷了他的眼。 江先生真好,如果他爹在世,一定跟江先生一样好。 他爹是被一个大老爷杀的,那老爷举着宝剑,杀了他爹。 那老爷跟江先生还有点像。 不不,江先生好看很多。 他吃着馄饨,含着泪,馄饨好烫。 …… 第77章 母子 十六。 宜呼朋引伴,吃喝玩乐,饮茶。 忌写作。(作者真实想法~~) …… 寒风瑟瑟。 江长天送走了小兜子。 小兜子的兜子里装了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 快步的离开衙门。 他对衙门天然有些害怕。 因为他知道,他的那些叔伯们是做什么的。 可是老疤叔说让他来看看,机灵点。 他看到衙门里人很多,比平日多多了,大家看着忙忙碌碌的,像是要准备大事。 小兜子害怕,走的比平时快,但是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站在小屋跟前的江先生。 他小跑着,又停下来,回头跟江先生挥了挥手。 江先生是一个好人。 他阿娘说,做人要记恩。 先生也跟他挥了挥手,表情有点严肃。 小兜子顺着先生的目光看去,吓一跳,穿着大件袍子戴着帽子的是县太爷吧,县太爷居然走出来了,他还亲眼看见了,离的这么近,他有点好奇。 看县太爷是在送人,县太爷对着一个华丽的老太太弯腰。 穿着那么大的官服,还能弯腰,那腰上的圈圈,摇摇晃晃。 小兜子停了一步,被人呵斥了一声,才惊醒,自己疯了头了,居然在衙门里看热闹。 这次他头也不回的飞快跑了。 很快就消失不见。 县太爷亲自送出来的雍容华贵的老夫人,正是江长天的母亲,江老夫人。 因为县里有些不太平,特意邀请了有皇子侍卫的江老夫人过来商量了一下。 江长天许久没有见过母亲。 母亲没有什么变化。 如记忆一般。 姿态高雅,即使在这小县城,她也能有那种与生俱来的气势。 这种高雅姿态下,再平和的跟人结交,都会让人有些受宠若惊。 他老了。 母亲依旧年轻。 他成为三个孩子的父亲。 母亲依旧年轻。 母亲身边跟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跟他的瑜姐儿差不多大。 他的瑜姐儿整天就惦记着吃,为着一口吃的琢磨。 那小姑娘彬彬有礼,面对县太爷都不卑不亢,高高在上,又平易近人,很像江老夫人。 似有所觉。 正在跟县太爷寒暄的江老夫人转头。 看到了那小门跟前站着的瘦高青年。 那青年一张脸,跟自己的老大很像,吓她一跳。 江婉也转头,也看到了那人。 看容貌,跟她爹有六分像,但是又感觉他俊美许多。 只是站在那,就有一种寒风瑟瑟,秋水潇潇之感。 那姿态居然比眼前的县太爷更加像老爷。 县太爷也注意到了老夫人的神色。 找了个借口,匆匆告辞忙公务去了。 家务事不掺和。 江长天驻足。 他有了枫儿之后,就变得比过去沉稳许多。 甚至每每反省自己。 为父母方知父母恩。 觉得自己过去肯定确实做了很多让母亲伤心之事。 后来他教枫儿读书识字,发现枫儿聪慧异常,比他聪慧,记性好。 他读好几遍才记下来的诗书,在枫儿面前随便读两遍,枫儿就记下了。 枫儿扎着小丸丸头,摇头晃脑的站在自己面前背下长长的诗文。 江长天惊喜不已。 胸中涌起很多感动和感激。 所以第二日,他特意去了江府,他在江府门口跪了半日,又在老夫人门口跪了半日。 跪到天黑。 他方才见到他的母亲。 大哥新得一女,生下来就冰雪可爱,母亲脸上的笑容都化开了。 大哥也喜气洋洋。 他懂这种为人父之感。 他想今日他们都开心,自己求情,应该会容易一些吧。 他不求荣华富贵,不求高门宅院,他只求母亲一句话,他可以不科考,他也没有想着高中状元,光宗耀祖,他不敢想了。 他只希望枫儿能正常的读书上进。 他希望能给他的孩子留一条路。 不需要你铺,你只要不阻止,我们自己爬。 他跪了一天。 他身体向来不好。 已经摇摇欲坠。 他知道自己的模样很可怜。 他想,母亲看他这样可怜,会有一点怜惜吧。 毕竟她是他的母亲。 母亲见他了。 那冰雪可爱的婴孩忽然嚎啕大哭。 母亲顾不得跟他说话,潦草的让人把他赶出门了。 一家人都围在那婴孩面前,担心有什么不好。 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得母亲一个正眼。 那夜,也是这么冷。 他几乎以为自己会死掉。 最后是更夫扶他到墙角。 他靠在墙角,他看着天黑,他想一死了之。 因为眼前的黑,没有尽头。 最终,霞妹来寻他。 霞妹什么也没有说。 背着他走回了村中。 就跟那年,霞妹在水里捞起他一样。 背他回家。 那路那样黑。 他昏昏沉沉的烧了起来。 霞妹的肩膀很暖和。 自那以后,他再没有踏足过江府。 哪怕每日上工,咫尺之遥。 于他,是天涯海角。 他甚至也没有见过他的母亲。 奇怪,母子多年不见。 他居然没有什么想念。 他有了三个孩子,要为生计奔波,他极少再回忆往事。 他每日笑吟吟的跟人打招呼,跟人点头哈腰。 为了铜板几个,狗苟蝇营。 他忘了,他曾经出门仆役成群,他现在仆役都不如。 他忘了,他曾经金疙瘩当弹珠,丢的满地都是。 现在他捡到好看的石头,小心翼翼的揣怀里,带回家逗孩儿。 他忘了,眼前这雍容华贵的老夫人,是他的娘。 江婉扶着祖母。 内心有个喊声,让她赶紧带着祖母离开。 迅速离开。 可是她又莫名有些好奇。 那男子站在那,真的好看。 所以鬼使神差的,她居然跟着祖母往那小偏房走去。 靠近就有中药味。 并不难闻。 江婉有些好奇的往里看了一眼。 收拾的非常整齐。 小窗跟前还有桌子,凳子。 窗台上有三道刀痕,不知道哪个调皮的小孩,刻画的。 …… …… 今日摸鱼。 江长天提早下工了。 没人顾得上管他。 他回到村里的时候,天还亮着。 落霞居然抱着娃儿在村口大树下跟人唠嗑。 他的小棉儿先看到了他。 “爹,爹!”甜甜软软的喊声。 并且朝他伸手。 他拍了拍身上,然后才接过孩子。 沉甸甸的,软乎乎的。 他把棉棉抱着怀里。 一手托着后背,一手环抱着屁屁。 稳稳的揽在怀中。 他笑着听村里人唠嗑,却有点魂不守舍。 甚至有人喊老二,他都没应,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落霞也发现了相公的异常,轻轻推了推他。 “当家的,老五叔喊你呢。” 江长天才反应过来。 他表情有些慌乱。 “霞妹,我们快去收拾东西吧。我今天在县衙,打听到消息,说是吉山那边的盗匪攻下了县衙,自立为王,现在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往我们这边来了,恐怕这马上就到了。我们还是躲一躲吧。盗匪路过,堪比芘梳,寸草不留。” “老五叔,你们也收拾一下,把值钱的东西装一下,我们这两日先躲一躲,躲过了就好。” 江长天表情严肃的道。 “我今日早回来,也正是因为得到这消息,冒死逃回来的,县衙老爷们都知道这事,还不往外说,想让沿途的村子拖一拖那盗匪的步子。” 江长天怀抱婴孩,表情凝重,言语有理有据。 在场的人都信了大半。 这年头读书人本来地位就高人一等。 何况江老二也算是有能耐的人,在县衙做事呢,他自己有三个娃,肯定不会胡说。 江长天跟大家说了一下事态严重性,就抱着孩儿和妻子快步回去了。 江棉棉在阿爹的怀里,听的都吓一跳。 这是什么遭罪的世界啊。 这,这好日子没有几天,这盗匪还要来,他们这么苦,来抢什么啊,抢野菜吗? 不对,现在人口也可以抢的,最应该要把自己藏起来。 江棉棉见阿爹面容严肃的紧,她换了个思路想,如果盗匪来了,那阿姐应该不用去做妾了,今天跟阿娘出来遛弯,村里也没有人说阿姐要做妾的事情。 江棉棉感受着阿爹往上走,心跳加快的声音。 她从她新缝的小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了一只小蚂蚁。 不对,不是这个,她把小蚂蚁塞回去。 她伸手去掏另外一只口袋。 掏出了一块果脯糖,她举着果脯糖,塞到了阿爹严肃的嘴角边。 “爹,吃,吃,甜。”江棉棉道。 吃了甜的,就会开心的。 江长天没有反应过来,张嘴,入口就是很甜很甜的果脯肉,也有一点酸,但是主要是甜。 很甜。 夕阳照路。 他身边是妻子。 怀里是孩子。 嘴里是糖。 这就够了。 别人死关他什么事。 第78章 全村的蚂蚁 傍晚夕阳红。 江棉棉坐在炉子旁边是草席子上。 玩手里的小蚂蚁。 她如今已经不害怕小蚂蚁了。 长大了,胆子也大了。 小蚂蚁在她手心,她握拳,打开,握拳,又打开。 小蚂蚁还做各种样子逗她。 一会叉腰,一会勾腿,每次她打开手心,小蚂蚁都会换一个动作。 江棉棉被逗的咯咯咯笑。 没有办法,在这样没有什么儿童玩具的世界里,就需要自己开发玩具玩。 否则真的,婴儿时期太过漫长。 江棉棉给小黑正式起名为江小树。 她之前不敢起名字,因为总觉得如果起名了,就要对它负责。 它死了,换了一只蚂蚁就不是它。 如果不起名,好像就可以换,就像养鱼,死了一群换一群,一模一样。 她玩了一会江小树,就又爬过去,去跟大白马玩。 白马最喜欢脑袋凑到棉棉跟前,江棉棉会用她的爪爪玩编头发。 小姑娘都喜欢玩这种,类似芭比娃娃。 江棉棉把马脑袋上的鬃毛,编的一缕一缕的,有时候也会打成死结结。 没有芭比娃娃,她只好玩白马头头。 家里其他人都忙碌的在收拾东西。 偶尔都会分出眼神看一下棉棉。 看她圆滚滚的坐在那,又在折腾那宝马的脑袋,就免不了露出了笑容。 哪怕全家人都在准备奔命逃亡,却也被那夕阳下,认认真真给白马编辫子的婴孩,触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 江长天给大家做饭。 他烧火,加水,切菜,长勺搅动着锅。 从外面看,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君子远庖厨,他却很会做饭。 他曾十指不沾阳春水。 他分不清肉是什么肉。 他现在知道什么草可以吃,什么草不能吃,什么草,饿极了也能吃一点。 这样的日子,真苦,真的很苦。 他不服。 他为何要这样。 介曦都能割了自己去奔前程。 这乱世,不拼不搏,只会窝囊死。 他满腔怒火和憋屈。 他知道他此刻不正常,因为今日见了江老夫人了。 江老夫人说:“你怎么不去死,你该死,你自己是祸害,你子女也是祸害。” 她那样慈眉善目,温柔端庄,漂亮华贵。 她说出的话,比任何一把刀都锋利。 他拿着刀,切着肉干,切的薄薄的,一片一片,如凌迟一般。 然后把肉推到锅里,看着肉片在滚锅里翻滚。 滚水飞溅,烫到他手腕上,他毫无所觉。 …… 秦落霞和江枫把家中贵重的物品都放到了地底下。 这是之前她挖的坑,挖着挖着地方就大了。 藏东西极好。 底下本来也就藏了很多肉干。 江枫进来的时候都吓一跳。 深深的看了一眼摆放东西的阿娘,这么多兽肉,阿娘这是猎了多少猎物。 他本来对自己的剑术充满信心,现在又有一丢丢的不自信起来。 江瑜是知道地方的,家里藏食物的地方,逃不过她的鼻子。 她也在这地窖里藏了很多她弄来的蘑菇干,果脯干,老鼠干~~ “盗匪应该不会找到这里吧,盗匪要是把我藏的吃的弄走,我真的会跟他们拼命。”江瑜看着这些宝贝,依依不舍的道。 家里也没啥值钱的东西,搬一趟就放好了。 主要是带上路上吃的,棉棉能吃的,穿的就尽量往身上套。 最值钱的就是那匹马,可以带上,那马机灵的很,放山里跑的比人快。 关键时刻,还能驮着闺女跑。 收拾好东西。 江长天也做好了饭食。 今夜又是干饭,因为吃饱了,才好跑路。 江长天自己做饭,却没有吃多少。 他抱着棉棉在怀里,先喂闺女。 江棉棉张嘴,阿爹给她一勺软软的饭饭配着汤汁肉糜,她呱唧呱唧的吃完,再张嘴,阿爹的下一勺就又到嘴边了。 两人配合的很好。 江棉棉吃饭的时候,忽然发现阿爹的手被烫了。 她想也不想的吐出了一口口水,到自己手上。 江长天还以为闺女卡住了,连忙停止喂饭。 却不想,闺女举着沾口水的小手,轻轻的涂在了他烫伤的地方。 “爹,爹,呼呼,不疼,疼。”江棉棉认真的帮忙吹。 实际偷偷涂了一点点灵泉水。 刚刚被烫的时候不觉得疼,这会子被闺女认真的呼呼的时候,真的觉得疼了。 才发现烫到的地方有点多。 他皮肤也比较白,尤其是手腕底下。 秦落霞紧张的站起来。 江棉棉于是落到了阿姐的怀抱。 阿娘带着阿爹去冲水了。 阿兄打水。 此刻本是冬日,水很凉,一冲,就没有火辣辣的疼了,但是手腕也整个都红了。 有些冷。 “咋这么不小心,下次我来做。”秦落霞心疼的掉泪。 她相公这么好的人,她舍不得相公有一点不妥。 “还疼吗?” 江长天点头:“疼。” 因为有人关心的人,有资格喊疼,有资格流泪。 他眼眸微红,看着妻子。 秦落霞也学着闺女的模样,小心翼翼的呼呼。 “没事没事,冲凉水就不疼了,下次我做饭。” 江长天笑了,笑的满脸泪痕:“不,霞妹,以后,我们会有大屋住,有仆役成群,有厨子做饭,不用你做,真的。” 秦落霞被相公的话逗笑了。 什么大屋,仆役成群,她想都不敢想,她觉得能平平安安就好。 娃儿们都在都能吃饱穿暖就很好。 今晚还要躲盗匪呢。 各家都在收拾。 牙子六婶婆家有两儿两女,两女都出嫁到外村,实际是被她卖了个好价,拿到了高彩礼,说是彩礼,就是卖儿钱。 正常人家,怎么会出那么多钱,愿意多给钱的,多多少少有些问题,心疼自家姑娘的就不会嫁。 大儿已经分开单过,六婶婆嫌大儿没出息。 小儿游手好闲,花销大,被六婶婆看中的很。 六婶婆老汉也游手好闲,又懒又馋,父子很像。 看着别人收拾东西,老汉问:“我们要收拾吗?” 六婶婆道:“我去问问刘老爷,那江老二拐(有心机)的很,指不定是他闹鬼。” 全村忙忙碌碌的造饭,甚至有一股过年之气。 因为预备逃难,众人担心没吃的,干脆就把家中存粮能吃,今晚先吃掉。 就算死了,也能吃顿饱的。 不当饿死鬼。 六婶婆拖着瘸腿到了刘老爷家。 刘老爷家岿然不动。 她安心了许多。 刘老爷看到牙子婆来问要不要躲。 他笑了。 他坐在雕花老爷圈椅上,抖了抖了手上的烟袋。 “一群贱民,听风就是雨,那吉山县的盗匪正要去府城,怎么会跑到我们这地方来。还藏东西,躲起来。他们有什么好抢的,家中一碗细粮都没有。” 这个村,谁家有什么,刘老爷都很清楚。 谁家向他借东西,都有账本。 也就那江老二家,有一匹好马,一个好女,还有那京城公子送的一些宝贝。 这半年来,江老二一家居然没有向他们借过东西,可恶。 六婶婆听到刘老爷这么说安心,顺便拍马屁道:“这都是江老二那人来胡说的,我看他是不想让他的瑜姐儿到您这享福呢。” 旁边的刘老夫人吃的胖乎乎的,一团和气的样子,笑道:“小丫头脾气倔,进门后,打几顿就乖顺了,那马送来,给我儿骑,我儿正缺一匹好马。” 他们虽然一开始他对江老二有忌惮,可是这么多年了,也没有见江家出手过一次,那江老二就是没毛的鸡,谁都可以吃。 刘老爷不允许村中有人比他过的更好。 不孝不悌之人就是贱民,读什么书,耍什么剑,骑什么马,就应该一辈子为奴为婢,生儿为奴,生女为婢,世世代代。 刘老爷抖着二郎腿,赞同的点头。 他盘踞村中多年,说句大话,村中的蚂蚁多少,他都有数,这些人,都是贱民,逃不出他掌心。 是夜。 江棉棉一家真的往山里走了。 江棉棉绑在阿娘身上,兄长拖着妹妹,阿爹拖着马,身后跟着一群长长长长长长的蚂蚁…… 整个村子的蚂蚁似乎都动起来了。 刘老爷看到屋檐下一群蚂蚁忙忙碌碌往出走,他奇怪的抬头,望着暗黑的天色:这是要变天了? 第79章 江棉棉的早教 夜晚。 山间的路并不好走。 但是阿娘走的很稳。 阿娘走前头开路。 路上一点磕绊都没有。 婴儿的好处又显出来了,不然等她会走路了,应该就要自己走路逃命了~~ 她好乐观啊。 江棉棉真感觉自己这么乐观,实际还是没有过过苦日子。 但凡过过一天苦日子的人,就不会这么乐观了。 也是因为家中虽然苦,却没有苦到她身上。 她安全感一直很足。 哪怕逃命,她都觉得有阿爹阿娘阿兄阿姐在,她一定没事。 上面四个人都比她高。 阿姐逃命的路上,还能从黑乎乎的地底挖点蘑菇出来,一边挖一边惊奇的道:“白日这里没有蘑菇啊,难道晚上更好采?” 阿兄走最后,时不时催江瑜:“再采蘑菇,我就把你丢下了。” 唯一走的难一点的大概是阿爹,他摔了两次,但是他一声都没有喊。 江棉棉看到阿爹摔了,软糯的声音忍不住喊道:“爹,爹,加,油。” 江长天不知道加油什么意思。 秦落霞道:“是不是刚刚看我给你烫伤的手涂油,她就以为加上油就好了,喊你加油呢。” 江长天摔的不疼,站起来,忍不住亲了一口棉棉的脑袋。 “爹没事,加油,没事。” 加油居然可以这样解释的,忘了,这时候的人不加油。 被阿爹亲了脑袋的江棉棉很开心。 虽然是在逃命,她感觉却像是一家人一起旅游一般。 好在走了没有多远,阿娘就给大家找到了一个山洞。 秦落霞点了火折子,有些尴尬的道:“我上次来挖野菜,发现了这地,还挺好的。” 山洞蜿蜒,里面有一股子淡淡的臭味,但是应该已经经过清理了。 山洞里挂着很多风干的野猪?熊?狼? 像是超大风铃一般。 秦落霞又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 “挖野菜遇见了,带回村太张扬,就在这边烤了,晾一晾。” 江瑜很兴奋的道:“阿娘我还采了鲜蘑,炖一炖,肯定很香。” 江枫:……我还需努力,我的剑不够利,我可能连阿娘都打不过。 江长天……霞妹为了我,付出太多,我一定要让她幸福。 江棉棉……我的阿娘好像光头强啊,山洞上挂着的是熊大和熊二吗? 这山洞位置极好,离村子也不算远,但是又很隐秘,因为洞口是拐弯的那种,外头很难发现这里有个山洞。 村里人逃亡都有经验,分散各家躲藏,活下来的机会比较多。 秦落霞也是自私的,她发现这地方,完全没有想要带其他人,能把自家人顾好就行。 毕竟是要命的时候,这时候还顾七顾八,怎么死都不知道。 山洞里升起了一个小火堆。 甚至阿娘还翻出了一床草席,江棉棉被放到了草席上面,一家人围着火堆。 江棉棉见阿娘又掏出了陶罐。 陶罐里有水,架起了简易的烧水架子。 江瑜想要往里面丢蘑菇,被阿兄弹了个脑瓜崩,乖了。 她抱着头道:“这个蘑菇很白,我吃过,没毒,真的。” 江棉棉都摇头:“不不不~~” 她不想全家躺板板。 江长天忍不住笑,却又更心酸了。 秦落霞听到闺女的话翻了个白眼。 真是亏了她的嘴了,怀她的时候,是日子比较难,什么吃的都没有,这现在像是饿死鬼投胎,万事不操心,就想吃的。 “喝点热水,老话说热水治百病。”秦落霞道。 是她阿娘说的,她阿娘说她爹曾经说的,在军中,冬日真冷,缺衣少食,一口热水,就觉得活过来了。 一家人围着小火堆,煮着小陶罐,陶罐的水滚了,每人一个竹筒杯热水。 江棉棉的都有,放的远一些,担心她碰到,要先晾凉。 江棉棉有点困了。 她窝到了阿爹的怀里。 阿爹盘着腿坐着,坐的很正。 哪怕只有自己一家人,阿爹也是有风度的模样。 秦落霞其实有点累,靠着背后的山体,就有点发困。 她说:“我先眯一会,一会喊我起来,我守夜。” 她说着,就往后一靠,居然就很快睡着了。 睡着的时候,下意识就挨到了相公的肩膀,睡的更沉了。 江枫和江瑜反而有点小兴奋。 大概是和江棉棉一样的感觉吧。 对小孩来说不像逃难像郊游。 江长天怀里躺着一个娃,身边妻子靠着他。 他一只手轻轻的揉着霞妹的头,另一只手拍打怀里的婴孩。 见两个大的孩儿眼睛睁大大的,没有睡意的样子,他开口道:“阿爹教你们一些为人处世之道吧。” 江棉棉赖在阿爹的怀里,她也想听听。 不过她有点困了,张嘴打了个小呵欠,眼睛微眯。 江枫和江瑜都很认真的点头。 平日阿爹都很辛苦,早出晚归,他们即使喜欢跟阿爹相处,也不好缠着阿爹,担心阿爹太累了。 今日在山洞里,一家人都在一块,这种感觉又不一样。 江瑜和江枫两人都像乖宝宝,乖乖学着阿爹盘腿坐正。 山洞里的风很小,火堆很稳。 每个人的影子都被火堆照到了山洞的洞壁上,高高大大。 江棉棉是靠在阿爹怀里的,看着此刻,莫名有一种庄严感,她想孔子讲学是不是这样? 带着一群学生周游天下,路过一个山洞避寒过夜,兴致来了,对着火堆开始讲课。 因为路途遥远,路上东西不齐全,有努力的学生只好在墙壁上记录,于是有了壁画??? 江棉棉想着又打了一个呵欠。 阿爹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 “如果你痛恨一个人,要如何铲除他。” 江瑜眼睛瞪大了。 江枫也有些愣住了。 江棉棉有点醒了,这是干货啊?她阿爹有点东西啊,不对,阿爹教的啥啊。 为人处世啊,不是让人去世啊!!! 江瑜开口道:“下毒吧,神不知鬼不觉。” 江枫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先给安罪名,再弄死他。” 江棉棉也想发言……奈何想半天,这题她真的不会,法治社会,不让。 长发青年面容平静,表情温和。 一手把妻子的脑袋扶的更舒服一些,一手把怀里的孩子搂的更紧一些。 他缓缓开口道:“枫儿说的对,第一,先定罪,告诉世人,此人脾气暴躁,此人善于说谎,此人反复无常,此人心恶,不论世人如何想,他自己就慢慢会受这个说法影响,慢慢就变成这样的人。” 江棉棉不困了,这,这不就是给贴标签么。 “其次,栽赃陷害。给他挖坑设套,不停的挖坑设套,一环连着一环,引诱他入局,让他没有退路。” “最后,研究其弱点,待时机成熟,攻其最弱,让其死无葬身之地,无人信他,听他,让他自己去死。” 山洞里,阿爹的声音娓娓道来。 温柔平静。 江棉棉却听的莫名有些难过。 感觉阿爹说话声好像有点哀伤。 抬头一看火堆对面,阿姐居然睡着了~~ 阿姐怎么能睡着啊,这课程很重要的,江棉棉恨不得喊她起来继续听,这是专业课,你以后万一要宅斗,用得上的。 不过她担心喊叫影响阿爹授课,也担心把阿娘吵醒,只能打个呵欠继续听。 江瑜靠着兄长的腿,跟阿娘一样,打起了小呼噜。 江枫还坐着,继续问道:“然后呢,阿爹,如果不够怎么办,如果对手很强怎么办?还不死怎么办?” “他很强,你可捧杀他,到处吹捧他,让他狂妄自大,让他得罪人。” “他很强,你不得不听他的,你可以阳奉阴违,表面对他言听计从,忠诚无比,取得信任,之后再背刺他。” 江枫认真点头。 他一手抱着剑,一手摸着江瑜的脑袋。 “阿爹,你睡一会,我看着,我可以。” 江长天看着少年,长发,长剑,忽然发现,他儿长大了,比过去踏实,高大了。 “好。我睡一会,一会换你。” 江长天抱着婴孩靠着妻子闭上了眼。 江棉棉早就困得不行了,在阿爹的怀抱里,也睡了。 脑袋挨着阿爹,脚丫子踹着阿娘的头。 睡前,看了看,江小树在火堆跟前爬来爬去,白马在洞口不远处甩着尾巴,火堆对面是兄长,阿姐。 一家人都在,她也入睡了,很快打起了轻轻的小呼噜。 第80章 黄雀 山洞。 火堆。 少年像是保护公主的骑士。 他看着一家人都睡了。 他把妹妹江小瑜轻轻抱开,脱下了自己的袄子,盖在她身上。 脱下袄子就有些微凉。 他站起来,开始练剑。 还是那几个招式,一挥,一劈,一砍,完全没有什么玄妙。 江枫一丝不苟的继续练着。 火堆照的山洞里练剑少年,少年的影子投射在洞壁上,有如穿越时空,像是看到了远古仙侠前辈在舞剑一般。 他越练越连贯,越练越得心应手,一开始他觉得手里的剑有点沉,后来他觉得刚好,再后来他就忘了他手中有剑。 因为眼前都是他家人,他成了守护者,他很安心。 秦落霞迅速入睡,睡了一会,就又醒了,她看到枫儿练剑,看自己挨着相公,她调整了一下姿态,把相公和棉棉一块揽入怀,继续睡。 没管江瑜,江瑜睡着了,腿靠到了洞壁上,整个人四仰八叉,谁都抱不住,只要不滚进火堆就好。 秦落霞又睡着了,睡前想,她老二能嫁出去么,会不会新婚第一夜,把相公踹飞,这性子,以后不会是要招婿吧,不然去谁家,她都愁。 江长天睡眠浅,换个地方也睡的不踏实,他以为他睡了,实际只是一瞬间,枫儿起身他就醒了,他看枫儿练剑,看了一会就闭上眼。 他在回溯自己今日所作所为。 告诉本地鸣县的山匪,让他们不要攻打县衙,县衙有埋伏,引他们去打刘老爷。 告诉村子里人,那边吉山县的盗匪会过来,让他们去躲。 刘老爷有他的消息,肯定不信,因为吉山县的盗匪没有往这边来。 他行事很糙,且经不起推敲。 就如当初他无意间给那行商透露吴六是他妻子姘头一般,不经意的告诉他哪里可以买到毒药,什么药相和最毒。 可以即刻毙命。 他做的很糙。 但凡有人认真查案,或许就查到他头上了。 可是当他看见吴六腐烂的尸首的时候,他感觉很开心。 由衷的开心。 甚至觉得那日吃肉也都不是恶心的事情了。 平日难以下咽的肉,在他想着吴六的尸首的时候,居然觉得异常的香,似乎能品尝到肉味了,而不是涌起的恶心。 他想,母亲是对的,他心底如恶鬼,面若桃花,心若恶鬼,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要把恶鬼的一面藏起来,他不想霞妹知道,他贪恋霞妹的怀抱,贪念她的照顾,她的爱慕。 他虚伪至极。 看。 娘说的都对。 要一个人死,就给他冠以罪名。 他就会怀疑自我,觉得自己就是那样一个人,慢慢的,他就成为那样的人了。 不孝不悌,无父无母,无情无义,心恶虚伪,满口谎言。 他不仅成为了,他还超越了。 他还学会了杀人。 他第一个杀的,是他自己。 今夜,那些盗匪会来,一定会来。 因为白日去的时候,盗匪就在磨刀。 落草为寇之人,少有大智慧,真有大智慧,也不会让自己落到那一步。 他们急了。 听到吉山县盗匪攻占县衙,自立为王,他们急了。 担心自己不干,就落后了,想着干一把,成了大富大贵。 可是吉山县的盗匪实际跟他们不一样,他回县衙仔细打听过,说不清吉山县的盗匪是真匪还是假匪,他们训练有素,造反是一定的,也可能只是打着盗匪的名号。 他们鸣县的盗匪,平日就苦穷,寨子也远在深山,只是一群穷凶恶极之人,脑子有但是不多。 让他们攻打县衙,他们实际没有那个胆,可是又要去做,盗匪总是容易被煽动,听风是雨。 他们被裹挟着来了,听到有埋伏立刻会缩回去,可是这时候他们需要一把梯子,不然盗匪的江湖道义面子,没有处下。 所以他们一定会来。 而且是今夜。 江长天闭着眼。 细细想自己说过的话,每一个步骤,细细的想今日看到那些精壮汉子的模样,他只是扫了一眼,这会子却开始仔细的回忆,那里有多少人,他们用的什么武器。 刘地主家也有护卫。 刘地主肯定不会信他的话,他家大业大也不好躲。 但是也会比平日多安排一些护卫。 村中其他人,恩,六婶婆应该不会躲,她心里有鬼定会以为是他弄鬼,她会跟着刘地主。 跟刘地主交好的人应该会去刘地主家,寻求躲避。 其他人涉及性命,会像他们一样往山里躲。 盗匪夜袭,一般不会分散进山去追他们这些苦哈哈的村民。 方方面面考虑了一遍,他才又重新入睡。 这一次霞妹揽着他,他很快入睡了。 等到江长天的呼吸均匀,秦落霞睁开眼。 她眼神锐利。 对枫儿招了招手。 “你守着,我出去看看。”秦落霞无声开口道。 江枫想说他去,不过看看洞里挂着的兽肉,看着阿娘的眼神,他乖巧的点头。 秦落霞轻轻的把相公放平,把棉棉往相公怀里拢。 然后起身。 拿起她准备好的长矛,走出了山洞。 山洞外,寒风刺骨。 秦落霞被冷风一吹,更加清醒了。 背后山洞里,是她的家人。 山洞外,茫茫大山,黑暗连绵不绝。 刚刚温柔抱着相公孩子的秦大娘,这会子绑好了袖口,裤腿,脸上也蒙着布,包着头,她身形高大强壮,胸前缠了几圈布,又在腰那里绑了东西,看起来像是个强壮的男子。 她打定主意,不管盗匪来不来,今晚,刘老爷都要死。 她没杀过人。 但是这段时间,她杀了很多很多猛兽。 她不知道什么大义,也不知道什么大是大非。 她只知道,阿娘说阿爹战死,尸骨无存,不知道为谁而战,为谁而死,留下妻女,惶惶讨饭为生。 阿娘带着她一路讨饭到这里,她知道阿娘吃过什么苦,她知道阿娘死前念叨,她没脸去见阿爹是为什么。 她多希望那时候她就长大,她能保护阿娘。 现在她要她家人整整齐齐的都活着,谁要害他们,她能杀他全家。 她不怕杀人,真的。 很小的时候,逃荒路上,她就见过死人。 也见过人杀人。 秦落霞此刻身上一点没有平日抱着小闺女那温柔之气。 一身凶煞,就如同她在密林中冷静的猎杀野兽的模样。 她飞快的往村子飞奔。 与夜相融。 寒风吹。 树叶奏哀鸣。 第81章 这一夜人头滚滚,那一年她眉眼弯弯 是夜。 村中狗叫声孤寂。 偶尔有一两声。 没有孩童哭声。 很是安静。 偌大的村庄静下来有点可怕。 本来也不是灯火通明,可是当全暗下来,一点微光都没有,还是会有点吓人。 刘老爷家,六婶婆的老汉坐在门房外,抽着自己卷的劣质烟,看着黑乎乎的村子,心里想着,这会子他要摸去江老二家,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一些宝贝。 逃命肯定不能把东西都带上,拿不走的就要藏起来,也不知道藏哪。 不过天色有点太黑了,他有点懒的爬,算了,等明日,明日他们若是还没回,自己带儿子一块去搜,肯定能翻到。 刘老爷也很省,夜里并不怎么点灯。 晚上增加了守卫,守卫只能靠着月光照明。 阿翠的未婚夫也在。 刘地主为人抠门,给的月钱很少,但是小吴他老娘有病常年卧床,他需要这钱,不得不来。 好在他凭本事(脸好看,长的精壮)骗到了小姑娘阿翠,两人很快就要成婚了,他娘不喜欢阿翠娘,觉得他娶了阿翠,以后事情多,但是他这条件,阿翠不嫌弃已经很不错了。 他想婚后,阿翠在家照顾老娘,他在刘地主家好好干,十年后,说不定就攒够钱,能把自家地赎买回来,可以自己种,以后他就和阿翠一起种地,吃饱喝足,再有娃儿,想想日子就很美。 他嘴角露出笑容。 一支箭羽射了进来,险险的擦过小吴的肩膀,一瞬间,他惊的心跳都停了。 接着他大喊:“盗匪来了,盗匪真的来了。” 密集的箭比他声音更快。 火光亮起来了。 门房外的老汉已经倒在地上,胸前中箭,流血,他躺着抽搐,临死前还在想,他刚刚应该摸到江老二家去的,有便宜不占,果然死得快。 呼喊声,尖叫声。 逃的不远的乡民,心存侥幸的乡民,听到这喊声,寒夜中后背都涌出汗,心中对江老二怀着深深的感激,还好他来冒死赶来报信,否则性命难逃。 盗匪来了。 若是村民们没有躲起来,可能还有所觉。 可是村民都逃了,盗匪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到了刘老爷家。 盗匪不敢攻打县衙,因为衙役精壮,比他们吃的好,用的武器比他们好,但是这乡绅,他们不怕。 乡绅的侍卫也不搏命,打得过打,打不过就躲。 刘老爷平日待下人很苛刻,这时候就显出恶果了。 小吴最初喊了一嗓子,之后就想办法躲。 盗匪来的时候想着金山银山,可是到了刘老爷家中,蜡烛都要找半天。 除了刘老爷自家人穿的油花花,吃的油花花的,其他下人比盗匪还穷的样子。 面对一群蒙着面,凶神恶煞的盗匪。 刘老爷色厉内荏的吼道:“我女儿乃县太爷宠妾,你们不怕死吗?” 一根长矛刺穿其心脏。 刘老爷指着前头蒙面的人,手一直抖,他认出了那抛出长矛的人。 他认出那双眼睛。 他曾想纳她做小,那时她眼睛又大又圆,是个圆脸的小姑娘,笑起来眉眼弯弯。 他惊恐的低头看着胸前的长矛,好多血,他开口却发不出声音,众人只听到:“请请请……” 土匪头子吐了一口口水骂道:“晦气,谁出的手,那么快,这死老头死了还怪有礼貌的,请啥啊,请进吗?” …… …… …… 秦落霞跌跌撞撞的往林中奔跑。 平日能轻易避过的草刺,直直的扎进她的脚里。 她顾不上疼,也没有感觉疼。 她拼命的跑。 拼命的跑。 拼命的跑。 密林里有很多树叶的气息。 盖住了血腥味,她脑子渐渐有些回神。 她不能往山洞跑。 她浑身是血。 这样回去会吓到相公孩子的。 她跌跌撞撞,跑向那山涧中。 她想到相公想到孩子,彻底冷静清醒下来。 寒冬。 山涧没有落水,水枯了。 但是水潭水还有。 伸手碰一下水,冰凉刺骨。 秦落霞在这里清洗过很多猎物。 而今日,她来清洗她自己。 她身上也有些伤,不过问题不大,伤她的人都死了。 她杀了刘老爷。 后来见那些盗匪对着妇孺也下手,她又杀了那些盗匪。 杀人太多。 她发现,人比兽还脆弱。 兽有皮毛,矛进去有阻碍,人没有。 人有衣,但是衣很薄,无用。 兽跑的很快,有的还会飞,很难追。 人跑的慢,不会飞,很容易就追上。 兽会反抗,人也会反抗。 人反抗有时候会让她受伤,因为人有武器,人懂合作。 不过问题不大。 她都解决了。 冰冷的水,迅速的让她的渗血的伤口止血了。 她在水潭边清理好伤口,全是血的外衫泡在水潭里,水潭的水晕染成黑红色。 她呼吸成一阵一阵白雾。 没有鸟兽敢凑过来。 甚至虫鸣声都没有。 安静。 水滴声。 她清理完自己,换好衣裳往回走。 晨曦时分。 天空有早霞。 秦落霞到了山洞口。 见洞口站着一男子,长发飞扬,寒风吹的他袍子哗啦啦的响。 他鼻子冻红了。 丝毫不影响他的美。 霞光万丈,不如她相公一片衣角。 “相公,我回来了。”秦落霞笑道。 江长天看着霞妹,看着她的模样,他没有问什么,而是把她揽入怀里。 他等了她很久,很久。 他担心她。 看到霞妹回来,看到她的笑容。 他就安心了。 他拥她入怀,眼前有万丈霞光。 江棉棉吭哧吭哧的爬出山洞,看到洞口两人在拥抱,谁都没有注意她,她吭哧吭哧,撅着屁股掉头往回爬,算了,玩江小树去吧。 阿娘身体臭臭的,血腥味浓郁的不行。 江棉棉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大概是又去挖野菜了。 这乱世,谁不是一棵菜啊。 爬到一半,她被阿娘抓回去,提起来。 江棉棉落到阿爹的怀抱,冷风吹的她打了个喷嚏,“嗨起!” 秦落霞看着这容貌相似的父女,鼻头都红扑扑的,都漂亮精致的不行。 她咧嘴笑了。 仿若她还是那年那个圆脸小姑娘。 笑起来,眉眼弯弯。 …… 第82章 骑白马的江二 …… 晚霞行千里,朝霞不出门。 早上天边霞光万丈。 霞光消散,白云汇聚。 山间白雾弥漫。 白雾浓稠的变成了雨滴。 下雨了。 坐在山洞里,听雨声。 哗啦啦,沙沙沙,叮咚,叮咚。 像是一曲交响乐。 据说之所以听雨声好入睡,是因为先祖住山洞里,听到雨声,就知道安全了,大雨,猛兽不会攻击,所以可以安眠。 这基因传到了现代,虽然不用怕猛兽攻击,可是雨天睡觉还是比较香甜。 烧了一夜火堆的山洞,没有那么潮湿。 江瑜在淘米。 阿姐淘米的时候,江棉棉在旁边淘气,偷偷往里加灵泉水。 阿爹昨晚摔了两跤,加点灵泉水,阿爹加油。 阿娘昨晚又去挖野菜,很辛苦,加点灵泉水,阿娘加油。 阿兄昨晚练剑练了半夜,很辛苦,加点灵泉水,阿兄加油。 阿姐昨晚说了好多梦话,报了好多菜名,好辛苦,加点灵泉水,阿姐加油。 她也要加油,她感觉自己再爬爬就能扶着墙站起来了,也要加油。 江棉棉絮絮叨叨的很是认真的加灵泉水。 家人眼中就是小绵绵一头炸毛,软乎乎的盘腿坐在陶罐边,炸出小胖手在玩水,手都伸到陶罐里了,嘴里念念有词,好认真的样子,可爱到爆炸。 江瑜问:“你在干啥?” 江棉棉认真的道:“加油。” 江瑜就忍不住亲了一口妹妹的小脸蛋,把她手从陶罐里扯出来。 “傻瓜。没有油,油可贵,这是细粮,细粮不用加油也香。” 山洞里没有水源,这水是阿娘打来的,虽然泡过妹妹的小手,江瑜也没有把水倒了,端着去火上煮了。 江瑜把米炖上,想到一会又能吃细粮,就觉得开心,如果逃亡每天都能吃细粮,那她天天想逃亡。 秦落霞翻出她带的酱野菜,这也是条件好了之后,她做的,有了盐,她把那些野草生生做成了好下饭的酱菜。 里面有野葱烂糊,黏糊糊的。 江棉棉感觉阿娘做的有点像纳豆,看不懂是啥,她没吃过,她还没有轮到这个食谱。 早饭一家人吃的很香。 江枫江瑜秦落霞都觉得是细粮就香。 有盐的酱菜肯定也香。 江长天是觉得只要是跟家人一起,吃什么都香。 江棉棉慢吞吞的捣着木勺,一勺一勺的往自己嘴里倒,偶尔总是会有一点点饭饭掉出来,江小树就在地上蹲守。 掉下里的米饭渣渣,江小树立刻就吃了,扫的干干净净的。 当然如果有靠近棉棉的小虫虫,它也麻利的吃了。 这也是江棉棉虽然在野外,居然没有遭受蚊虫骚扰的缘故,白白嫩嫩的皮肤一口都没有被咬。 逃命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蚂蚁大军在为她负重前行。 尤其是一下雨,就有蜈蚣毒虫想爬进来,都被洞口的蚂蚁抬走了。 洞里干干净净的,棉棉才能爬来爬去。 吃完早饭。 洞外的大雨变成小雨。 鸟叫声,虫鸣声,水滴声,万物生机勃勃。 躲山里的人,小心翼翼的往村子里走。 这寒冬腊月的,躲山里没吃没喝,也会死人。 人总是念家,哪怕家就是个茅草屋,那也是家,不论身置何处,都会怀念家的那个味儿。 小雨毛毛。 路上的蜘蛛网沉甸甸的,缀着晶莹的水珠。 江棉棉一家人也收拾了往村子走。 夜晚江棉棉觉得很远的,白天走居然感觉好像很快就到了。 一路,看高高的大树,浓密的树林,感觉环境真好。 也可能是她婴儿视角,看什么都觉得格外高大。 感觉她的脸慢慢湿润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走在雾中。 树林草木湿哒哒的,路很滑,走了一阵,大人的裤腿就都湿了。 阿爹在马背上,江棉棉在阿娘背上,江瑜和江枫自己走。 一行人在密林里穿行,走了一会,林木渐疏,就是快到村子了。 靠近村子的林子,每天都有人来,杂草都不怎么长。 江棉棉一家人快到家的时候,看到家门口围着好多人。 他们没人进屋,因为江老二家门口围着一大堆蚂蚁,密密麻麻的,门楣上都爬着。 古人迷信,对看不懂的状态不会轻易去碰。 蹲门口的为首的正是那日村口跟江长天说话的老五叔。 老五叔看着江老二一家五口人从山里出来,看着江老二坐在那白马上,遥遥一看,像是传说中的仙人一般。 走前头的是扛着锄头,怀里抱着一个胖娃娃的,强壮高大的枫他娘。 江老二骑白马走后头,一脸白净,长发飘飘。 再后头是拿着一根木棍敲敲打打,蹦蹦跳跳的瑜姐儿。 走最后的是挑着担子的枫哥儿,他们进山逃难还挖了一挑野菜,是会过日子的。 …… 第83章 善待全村江老二,引狼入室江先生 …… 一早就有人回村了。 大雨也阻碍不了归家的路。 昨夜听到很多恐怖的声响。 尤其是在深山寒夜中,越听越害怕。 众人都没有休息好。 一早就按捺不住回村了。 结果刘老爷家好像也没有什么动静。 大雨冲刷的刘老爷家的高墙干干净净,青瓦湿哒哒的。 色彩鲜润。 靠的近的村民明明听到哭喊声了。 却没有想到回村子,居然会这么安静。 一群人汇聚,然后才有胆大的走最前头去敲门。 结果只是轻轻一推门,就看到了躺地上的六婶婆的老汉,老痦子。他胸前有箭,死不瞑目的睁着眼,张着嘴,雨水冲刷了他的脸,他脸上的大痦子更加明显。 再进去里面都是各种尸首,有认识的不认识的。 他们翻到了被尸首压着的阿翠未婚夫小吴。 小吴看到村民回来,嚎啕大哭。 他真是吓死了。 他胳膊被箭羽擦了一下,腿可能也扭了,但是没死。 这会子又冻又饿,他感觉自己快要被冻死了,他泡在水里,身上还压着一具盗匪的尸首。 “盗匪匪来了,他们杀了刘老爷,杀了好多人,然后不知道为啥,自己打起来了,全死了,全死了……” 他嘴唇青紫,一边说一边抖。 村民把他拖出来。 又进到里屋。 里屋也是场面残忍不已。 那往日高高在上,对所有村民都看不上的,刘老夫人死了,穿着里衣,外衣都没有穿。 忽然有个村民嚎啕大哭,跪在地上扯着嗓门仰头喊:“花儿,花儿,你看,老虔婆死了,死了。” 他闺女花儿,被刘老爷看上,说她好生养,刘老爷说他们还不上钱,就拿闺女抵,他们家为活命年初借了一袋粗粮,给白干活了一年,赔了一个闺女,都没有还上,想着闺女上门至少能吃顿饱饭不会饿死。 结果第三日,他家闺女就被打死了。 老虔婆说他闺女偷她的耳坠。 生生打死了。 他想去看闺女,想问她吃饱没,结果就只看到了一个破草席,外头露着一双伤寒累累的脚,鞋都么有,么有…… “花儿啊花儿……你看着没,看着没。” 哀嚎声阵阵。 …… 村里人差不多都回来了。 老五叔年纪大,可是他也做不了主,于是带着众人来找江老二。 毕竟这次,没有江老二,他们也都成尸首了。 江老二读过书,是能耐人,他们想找他拿主意。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江家五口人归来。 江老二骑着白马。 今日的江老二好像跟以前不一样,那脸咋那么好看,像是被山里的妖怪换了一张脸一样。 “老二,你回来了,你们没事吧。”老五叔热情的喊道。 秦落霞抱着孩子打招呼:“五叔,大根叔,呼噜哥~~你们咋都过来了。” 江长天连忙跳下马,对众人客气的道:“来就直接进屋,进屋坐,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 众人看江老二靠近,慌的有些手忙脚乱后退一大步。 江老二长这样吗? 原来他长这样吗? 没细看过,早出晚归的。 他长的也太妖孽了。 村子里大姑娘都寻摸不出一个比他漂亮的。 一张脸看着漂亮又和善,都不舍得对他说句重话的感觉。 难怪落霞那小闺女长的跟雪娃娃一样,这是跟了江老二,一模一样。 众人被江老二的容貌震惊了。 然后才想起来眼前有更震惊的事情。 全死了,全死了,刘老爷一家死的差不多了,盗匪也死了好多,咋办? …… 江棉棉在阿娘后背摇晃睡着了,到家闻着熟悉的味道才醒过来。 睁开眼就看到好多人。 也看到了好多蚂蚁。 秦落霞去开门,她伸手过去,门上的蚂蚁才退散,然后迅速的消失不见。 推门,进院子。 众人跟着进来,见院子除了比他们家干净,也并没有多少区别。 江棉棉落入了阿姐的怀抱。 阿娘去给大家倒水。 江枫跟着阿爹招呼人。 江瑜分配到了江棉棉。 她好奇的抱着妹妹看热闹。 江棉棉也竖着耳朵,好奇发生什么事了。 江枫给大家端茶。 搬凳子。 还每人都递上一块配茶的馍饼。 有人直接吃了,有人塞袋子里了,有些窘迫的看着坐在正前方的江老二。 江老二眉目清朗,一团和气,看着就让人安心,觉得他是个极好的人。 “老二,现在咋办?盗匪和刘老爷家人都死了,阿翠她未婚夫小吴活下来了,说是盗匪内讧了。对了六婶婆也还活着,但是两条腿都断了,话说不清,就哎哟哎哟的喊。” 老五叔开口道。 “都死了吗?”江长天露出震惊的模样,接着是沉思。 这群没有纪律的人在江老二沉默的时候居然难得没有打岔,而是耐心安静的等着。 “刘老爷的闺女是县太爷的妾,若是贸然报官,恐怕会把气发我们身上,我们都活着,怎么刘老爷一家居然死了。其次,这一群盗匪死了,肯定还有其他盗匪,若是盗匪再来,我也不知道是啥时候,那我们肯定没有这次好运,逃不了。” 江长天说话的时候,手指敲打着膝盖,坐在小凳上,同样一夜逃亡,他美的像是去天庭吃了蟠桃夜宴回来,更美轮美奂了。 “老五叔,若是你们信我,我就给大家做一回主,若是你们不信,那我们一家也不敢待,大不了带着一家人去京城投奔贵人,那贵人很看重我们家枫儿,还留下了马,就是希望枫儿去投奔他们。” “信,信信!” “江先生你们别走,我们全村老小都靠你给我们留条活路。” “对对,江大哥,你必须留下来,我们听您的,您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江先生您救了我一家老小的命,以后我们的命就是您的,您说往东,我们绝不向西。”有汉子拍着胸脯道。 老五叔也站起来恭敬的弯腰行礼:“江,江先生,我们大家拜托您了。” 江长天被劝说了一番。 然后认真的道:“刘老爷家存粮不少,若是分给大家,应该能撑过几日,可是眼下,我们还有生死大劫,生死难料,我们首先要团结起来,抵御外敌。我家枫儿有贵人给的秘籍,枫儿练习了不久,却也颇有成效。” 江枫在这时候拿出剑,保留了七分能耐,对着一块树墩一剑劈下,树墩如同豆腐一般,分开两半。 众人看的十分眼热,若是他们有这功夫,妻儿肯定就不会挨饿了。 “我可让枫儿教大家练习,各家不论男女青壮都可以跟着练,我们练好了,共同抵御外敌,只要活下去,来年春日,我们可以分田分山,看大家表现分,今后,我们人人有田有地,有细粮吃,再也不受老爷压迫。” “江哥。” “江先生。” “江大哥。” 热切的喊声此起彼伏,众人想到来年有田有地,可以分,激动的浑身颤抖。 看着江老二如同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江长天听着声声恭敬的喊声,表情愈发谦虚和善,身上散发着仙气飘飘之感。 这些人,他都给去他们家看过病,给送过草药,为了一家老小能在村中立足,他给这里所有人都帮过忙。 可是人人喊他江老二。 如今他引入盗匪,杀了人全家。 所有人喊他江哥,江先生。 他被人群包围,穿过人群,看到在厨房灶台前围着围裙忙碌的身影。 他笑了。 第84章 阿爹大魔王觉醒 寒冬。 寒风凛冽。 家中微寒。 清晨。 江棉棉醒了。 她发现自己是趴着睡的,自己给自己翻了个面。 然后就看到坐在窗前书写的阿爹。 忽然想到医学生的时候,老师教怎么夸人。 “咱们都是切开过其他人的,要从面相到本质。” 江棉棉仔细的看阿爹,他的下颌线很锋利,但是并不宽,因为他脸很瘦,皮肉贴着下颌骨,角度完美,不需要切和填补。 阿爹的侧脸的山根和额头交界的转着很明显,阿爹稍微一皱眉,面部的肌肉就会汇聚,给人感觉轻眉微蹙但是情绪就很深刻,让人忍不住在乎他。 阿爹的眼睛眼尾狭长内眦略红,典型的桃花凤尾眼。 内眼角很深,不需要开眼角,天然感觉他是个非常有情义的人,他思考的时候眼睛微眯,又显得魅惑而婉转。 阿爹眼白部分恰好多一丢丢,所以他沉默的时候,会很霸总狂狷很a。(注1) 江棉棉看着阿爹发呆,又赖了一会床,不自觉的嗦了一下手指,心中想着完蛋。 现在是小孩子,嗦手指喝点灵泉,醒脑,还说得过去。 等自己长大了,也嗦手指,会被当做智障吧。 以后还是要注意克制,没人的时候嗦。 听到动静,江长天转头过来。 就看到小闺女躺床上认真的嗦手指,他脸上自然就漾出了笑容。 “囡囡醒了啊。”他起身过来。 伸手把闺女抱起来。 江棉棉落入了阿爹干爽的怀抱。 很开心。 帅哥不仅可以看,还可以抱抱。 “阿爹给你穿衣服。” 江长天一手抱娃,一手翻床头的小衣服。 江棉棉伸出手指指着那小夹袄道:“阿爹,我要穿那个。” 婴儿软糯的声音,感觉说的再慢就要流口水了,但是很认真。 江长天很尊重闺女的选择,拿了小夹袄,给她换上。 换上了小夹袄,又套了一条开叉的小棉袍,霞妹说是棉棉自己比划要做的,她可能是穿小裙子老摔跤,让霞妹把裙子下面缝起来,像是大人的亵裤一样,不过小娃娃没有关系。 穿上之后两条腿可以分开,也不用担心绊倒。 就是拉粑粑有点麻烦,不能直接蹲下,要脱掉棉袍。 问题不大,他家的棉棉从来没有把粑粑拉袍子里,干净的很。 穿好衣袍,江长天又拿出了小木梳给小闺女梳头。 过去忙忙碌碌,奔奔波波,极少有这样陪孩子的时间。 他很耐心,小闺女的头发也好,不打结,但是感觉额头和后脑勺略微有点秃,不过江长天没有吭声,他的闺女虽然很小,但是好像已经很爱美。 全家也就是她,穿衣服要自己选。(江枫江瑜……我们那时候有的选吗?我们压根就一套衣服。) 霞妹说小闺女这么小就知道让她往衣服上绣袋袋绣花花了。 江长天给闺女的头发扎了两朵朝天辫,像是野葱花一般,很是可爱。 然后又拿了湿帕子给她洗脸擦手,把闺女刚刚嗦的手指擦一遍,一边擦一边叮嘱:“我们棉棉是漂亮的小囡囡,不能再吃手指了好吗?” 江棉棉隆重的点头:“恩恩,不吃,不吃手。” 她微微有些脸红。 胎穿是有一丢丢成人的记忆,但是记忆总是会慢慢淡忘。 而她确确实实是一个婴孩,总是不自觉遵循身体本能行事。 因为眼前一切才是鲜活的,存在的,真实的。 “阿娘呢?”江棉棉好奇问道。 “阿娘带村里的大娘们去干活了,晚点回来。”江长天道。 瑜姐儿也跟着霞妹出门了。 枫哥儿带着村中青壮年练剑。 反而是留下他在家中带娃。 他帮娃娃穿戴好洗干净,又扛着她刷了刷才长出来两颗的小米牙,才带她去吃东西。 锅里热着蛋羹,蛋羹里有肉沫还有野菜。 家中瑜姐儿和枫哥儿都喜欢吃肉,霞妹也喜欢吃肉,就棉棉她居然有些挑食,会吃一点肉,但是也一定要吃点菜。 很像他,他其实也是更喜欢吃菜。 闺女很好带,他把蛋羹端出来,又端了一碗煮过的羊奶。 这只奶羊本来卖给了刘老爷了,现在刘老爷死了,又回到了他们家。 羊奶腥,就是贪吃的瑜姐儿也不是那么喜欢。 霞妹这阵子忙起来了,小闺女也不愿意喝母乳。 所以羊奶又成了小闺女的饭食,一日四顿,早中午一碗,睡前一碗。 多的羊奶,秦落霞就会让相公喝。 反正这只奶羊,养着家里最白的两个人。 江棉棉闭着眼把羊奶喝完,她不想变小矮子,古代感觉很容易营养不均衡,而且这时候的人死的早,一个个但凡有点钱都想研究长生不老。 她要从小就开始养生,每天多喝奶,可以长高。 吃完自己的早饭,监督阿爹也喝了一碗羊奶,江棉棉仰着头,等着阿爹拿手绢给她擦嘴角的奶渍。然后自己滑下椅子,摇摇摆摆的晃着自己的两条腿。 腿是她的,脑子也是她的,可是她控制的不太好。 稍不留神,还是会扑街。 她练习走路,摔倒了好几回。 婴儿要成长真不容易,好在冬日,穿的厚,摔的也不疼。 太冷,也确实不好去外面玩耍了。 江棉棉吃完饭,在阿爹面前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就一屁股坐下,开始玩积木,她让兄长做的,用兄长的剑切的木头,一模一样的块块,各种形状的,然后她自己打发时间。 有时候木头块比较远,她懒得拿,还有小蚂蚁帮她搬过来。 江长天照顾完孩子,继续去书写了。 江棉棉玩了一会,觉得无聊了,努力的爬起来,摇摇晃晃摸着墙,走到了阿爹跟前。 江长天看到小闺女凑了过来,把她抱起来放到怀里。 “囡囡也想学字吗?” 江棉棉摇头:“想阿爹,不想学。” 江长天笑了:“那你乖乖坐着,阿爹写完这些东西,就陪你玩。” 江棉棉点头。 坐在阿爹怀里,认真看阿爹拿着毛笔写字。 她好奇阿爹写什么? 阿爹又不考状元,恩,她知道了她爹不能考。 当官二代愿望应该实现不了。 就见面前密密麻麻的字,大多数是繁体字,她内心哀嚎,大概率还是要学习的。 只能靠着一半相似的字瞎猜,重新变回文盲。 《驭民术验》 一、愚民:统一思想,诱之以利,许之以诺。 二、弱民:轻赏重罚。 三、疲民:为民寻事,疲于奔命,使民无暇顾及他事。 四、辱民:失之尊严,唆之相互检举揭发。 五、贫民:除了生活必须,剥夺余银余财。 六、五者若不灵,杀之。(注2) 江棉棉太惊讶了,以至于小胖手拍打到了纸上。 那“杀之”的墨迹晕染开,她手上也沾上了墨汁。 阿爹抓握着她的小手,小心翼翼的拿着布给她擦拭,一边擦一边道:“囡囡是不是也想学字,等你手稳一点,阿爹教你写字,乖。” 擦干净了,阿爹亲了一口她的手心。 江棉棉呆呆的仰着头看着阿爹。 她打了个羊奶嗝:“雾!” 草! …… …… …… (注1,来源网络帖子,医学生分析男明星的描写。) (注2,来源商鞅的《商君书》) 第85章 介曦进皇宫了 寒冬。 县衙后院。 县太爷的小妾刘仙儿穿着雪白的裙子,红着眼,扑在老爷的怀里。 刘仙儿是本地乡绅所赠,县太爷刚来鸣县还未带妻妾就获赠。 很是甜蜜了一段时间。 毕竟县太爷初来此地,心中亦是彷徨,此刻有一解语花,甚好。 况且解语花虽然不是貌若天仙,却也年轻可爱,还自带丰厚嫁妆,对本地又颇为了解,县太爷很是宠爱了一段时间。 不过他妻妾过来之后,情况就变了。 其妻乃大家族庶女,见识比这乡绅之女高好几个阶段,县太爷也很快挂就把她丢之脑后了。 鸣县苦寒,乃是流放之地必经之路,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 县太爷一心想上进,奈何关系平平,能耐平平,蹉跎多年,只叹息自己怀才不遇。 偶尔去刘仙儿屋里坐坐。 这几日刘仙儿哭哭啼啼,他躲都来不及,又被逮到了。 “老爷,您一定要为仙儿报仇。” 没有穿官服的县太爷有点瘦,挣脱不开,只得安慰道:“县里已经下令,捉拿那些盗匪了。” “可是我家的家资居然被村中贱民霸占,老爷您帮我去要回来吧。”刘仙儿双目通红,跺着脚,委屈的很。 县太爷内心吐槽,你当我想不到啊,等收到消息的时候,都已经好久以后了,派衙役去查看,衙役来报说,村中男女老少皆使棍,以棍当枪,以棍当剑,凶悍的不得了。 什么盗匪内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应该就是进村被村子里的人瓮中捉鳖,宰杀干净了。 这村子里的人被刘老爷压榨狠了,个个一身匪气,比悍匪还要悍匪,眼下麻烦事那么多,还是暂时不要招惹了。 “之前问你,你不是说你家家资都作你嫁妆,没有余钱了么,现在哪有什么家资,老爷还有事,不跟你废话了。”县太爷推开了妾室,慌乱的逃了。 更离谱的是,那江老二本来就是县衙帮闲,现在这帮闲居然还有手下,来替他上工??? 他堂堂一个县老爷都要亲自上堂。 …… 寒冬。 江府。 江夫人小肚凸显,脸也圆润起来。 却并没有变难看,反而显得更漂亮。 老话说,怀的若是姑娘,母亲会变漂亮。 她忙着安胎,并不常去老夫人面前,本来也不管事,如今愈发养的娇。 江荣最近也好很多,没有做噩梦了,但是也不去县学了,整日想着整乐子玩。 而江婉在祖母这边,得知江瑜没有为妾,因为那乡绅居然被灭门了!! 她吓一跳。 江老夫人搓着的念珠忽然散落一地,绳子断了。 …… 寒冬。 皇宫。 高墙巍峨。 一个尖细的嗓门喊道:“新来的跟上,咱家今天就教你们第一条,记住身份,咱就是这最卑贱的蝼蚁,地上的青砖都比咱贵重,遇见贵人,不要直视,贵人让你抬头再抬头。” 一群穿着灰袍的男子整齐有序的跟上。 年纪都偏小。 偶尔有一两个年长的,要么是有关系,要么是有些能耐的。 人群中有个格外漂亮的男子,个子偏高,年纪看着就比其他人大,但是他容貌好看,男生女相,格外出挑。 最前头带路的公公,格外注意了那新人。 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模样真俊,让人忍不住想糟践! …… 第86章 全家都是戏精 傍晚。 兄长回来了。 脸红扑扑的,很开心的样子。 看到哥哥向她走来。 江棉棉伸出小胖手压住了脑门上的小葱花。 不让哥哥揪。 她成功阻止了哥哥揪她头发,但是整个人都被哥哥抱起来了。 江枫抱着妹妹,举高高的。 江棉棉就开心起来。 被人抱,被年轻的小哥哥抱,也是很兴奋的事情。 “棉棉今天在家乖不乖?”江枫问道。 “很乖。”江棉棉回答。 江枫就忍不住笑。 他把妹妹抱怀里,又下意识的摸她的脑袋,结果就碰到了两只胖手。 “阿爹扎的,不能碰。”江棉棉摇头道。 “好的,我不碰。”看着已经歪歪扭扭的小葱花,江枫说着不碰,还是忍不住揪了揪。 笑的眉眼弯弯。 江棉棉有点生气了。 兄长说话不算话,她小手想拍兄长,又好像不能打人,于是拍打到旁边桌子上。 结果桌面上有一块小积木,她开始玩玩具后,家里到处都散落她玩的东西。 结果吧唧一声。 江棉棉愣住了。 面前的小积木被她拍扁了。 真的,小木块被她拍扁了。 她先是吓一跳,然后看着兄长惊讶的眼神,她觉得解释不清。 “啊~~”的一声,哭嚎起来。 一边哭一边想,自己天天灵泉当水喝,是终于量变引起质变,给自己异能了吗? 这力气好有安全感啊,嗷嗷嗷,好开心,有这力气,搬病人一个人就能抱起来。 江枫看着面前哭嚎的妹妹,妹妹哭起来,头上的小葱花摇晃的更歪了,她居然被自己的大力吓到了? 江枫想着,妹妹会不会是跟自己一样,从那里回来了。 如果是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为何一直有一只小蚂蚁跟着她,她还整天跟那只小蚂蚁说话,给人家取名江小树。 也能解释的通,她力气为何变大了,自己的力气也是这样,忽然就变大了。 想到是这样的,江枫眼睛微红,抱着妹妹搂进怀里:“不害怕,不害怕,棉棉,不害怕,不害怕。” 江棉棉被兄长抱的紧紧的,她哭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解释,想蒙混过关,可是兄长却忽然很伤心,抱着她,比她还想哭。 她只好停了哭声,抬头看兄长,果然兄长眼睛红红的。 江枫以为妹妹还在害怕,拿起旁边的一个积木,一把捏碎表演给她看,捏成粉末状。 他开口道:“你看,阿兄也会,棉棉不害怕。” 江棉棉:…… 江棉棉忽然豪气万丈,感觉从今天开始自己不再是辅助了,她也力气变大了,吼吼吼。 江棉棉开心起来。 噗嗤挣脱哥哥的怀抱,摇摇摆摆的去找阿娘。 她要给她阿娘展示她的厉害之处。 阿娘正在厨房做饭。 江棉棉扯了扯的阿娘的裙摆,仰头看着阿娘。 阿娘真高大。 秦落霞低头看到自己小闺女,头发摇摇摆摆,好可爱,很稀罕。 “你出去玩,担心烫到你。”稀罕归稀罕,还是不能让崽在厨房里捣乱的。 秦落霞一边说一边往锅里投肉沫。 就见她单手捏着那差点把何宸牙齿崩掉的肉干,轻飘飘的捏成粉末,往锅里洒。 江棉棉看着那粉末…… 秦落霞看还扯着自己裙摆的小闺女问:“棉棉找阿娘有什么事?” 江棉棉递上手里的小积木,本来算表演拍碎积木给你看的,算了。 秦落霞以为闺女要送自己小木头,连忙接了过来,塞口袋。 低头给闺女手里塞了一块小馍馍道:“你拿着出去吃。” 江棉棉于是被一块馍馍打发走了。 她拿着馍馍又去找阿姐。 阿姐居然在绣花,江棉棉看着阿姐苦恼的拿着针戳来戳去的,她好像不太会绣花,她见阿姐纳鞋底补衣服挺好的。 现在居然用彩色的线要绣花。 江棉棉靠近的时候,就见阿姐怒吼一声:“烦死了。” 然后手上的针被她折断了。 江棉棉:…… 她小心翼翼的喊了句:“阿姐。” 江瑜抬头,看到妹妹手里的馍馍。 笑道:“阿姐不吃,你自己吃。” 江棉棉另外一只手拿着积木,收了回去。 阿姐只看得到吃的。 江棉棉又有些感动,阿姐这个大吃货,虽然贪吃,但是一直都让着她,有好吃的还总想跟她分享,其他人都不给的。 但是阿姐给的一些吃的,她不敢吃。 “阿姐吃吃。”江棉棉把馍馍给阿姐,她吃的很饱,不饿。 留下馍馍,得了阿姐亲的满脸口水,江棉棉准备去找阿爹。 全家她都打不过,可能只有柔弱阿爹,需要她保护了。 江棉棉费了好久的劲,才迈着小短腿,找到了后院的阿爹。 顺便说一下,他们没有搬家,但是村民帮忙修葺了房子,扩大了地盘,有了后院。 江棉棉过去的时候,见大冬天的阿爹正在给法拉利白清洁。 阿爹很爱干净,白马也收拾的很干净。 她过来的时候,阿爹正抓着马的一条腿抬起来,擦马蹄。 看到小闺女过来,江长天连忙阻止:“棉棉你坐那边,别过来,担心马儿伤人。” 江棉棉拿着积木坐在一旁小凳凳上乖乖等阿爹。 结果就见阿爹把马蹄擦干净,然后把马抱起来,放一边,继续擦。 江棉棉:…… 阿爹,阿爹居然也是有大力的,阿爹每次都在阿娘面前嘤嘤嘤的,呜呜┭┮﹏┭┮,她还以为阿爹只是变好看了,还更柔弱了…… 阿爹这个好看的骗子。 江棉棉气的捏碎手中的积木,一屁股滑下小凳凳,走了。 “噗通。” 摔了。 第87章 家庭成分 寒冬。 坎儿村。 江棉棉现在才知道自己村子的名字,叫做坎儿村。 坎是阶梯吧,楼梯很多的村子? 感觉是略微有点不吉利的村子,坎儿,好像也是阻碍。 不过听着村里人的语调说坎儿坎儿,好像又很好听。 天黑了。 外头的风像是婴儿的哭声。 呜咽不停。 江棉棉一家人围着桌子吃晚饭。 因为冬日很冷,她很少出去村子遛弯,也不知道村子具体如何了。 但是晚饭的时候会听家人唠嗑,好像有很大变化。 当然最直观的是自己家的变化。 阿姐和兄长分开屋子睡了。 阿姐有独立的房间了。 多了一个藏东西的小柜子。 那双漂亮的带珠珠的绣鞋也不放床头了,放在柜子的抽屉里,那个抽屉,江棉棉也不能随便乱开的,打开的话,阿姐也会跟她急的。 不过阿姐就是样子货,最多就吼她。 江棉棉会站着装可怜,大眼睛眨巴眨巴就湿润了,阿姐就会马上懊恼自己声音太大了,跟她道歉。 江棉棉也不知道自己为啥,无师自通就会这种奇怪的技能。 阿兄也有单独的屋子。 有书桌,木窗,床。 家里加盖了两间屋子。 现在她的家是有前后左右院子。 阿爹阿娘江棉棉一个屋子,江棉棉多了一张小床床。 阿姐一个屋子,阿兄一个屋子,一个杂物间,一个招待客人的屋子。 村里人来找阿爹,若是有风雨就会到招待客人这个屋子。 开口朝着门口的大树,视野很好。 屋子里比较简陋。 就是几个蒲团,一张桌子。 没有柜子,但是有个架子,架子上摆了几本书。 每个村民进来看到书都会很恭敬。 这个时代,书是非常珍贵的,往往是大家族不外传的秘密。 普通人拿到书都看不懂,因为根本没有机会学。 各家视如传家珍宝。 所以给江棉棉家送书的两位宝马公子实在是大好人。 不知道如今怎么了。 古代真是车马慢路途遥,江棉棉都会走路了,他们都没有一封书信过来,哎,他们那么年轻,应该不会死掉吧。 摆会客屋的这几本书是阿兄重新抄的。 家中除了居住条件变好了一些,其次表现最明显的还是吃饭方面。 现在每日都有一顿干饭。 江棉棉都有点担心阿姐吃太多,脸太圆,太胖嫁不出去。 貌似她多虑了,这时候谁家如果有胖姑娘是非常好嫁的。 比那种弱柳扶风的姑娘好嫁很多。 已经有不少人到家里打听阿姐的意思了。 阿爹阿娘都不着急。 阿姐更不着急。 江棉棉很佩服阿爹,感觉阿爹一个人就可以把全村人卖了,大家还要给他数钱。 反正刘老爷一家死后,获利最大的就是她家。 他们家地位好像在村子里不一样了,但是也没有搬到刘老爷家去,虽然村民致诚邀请。 阿爹只是让村民帮忙修缮了房子。 而刘老爷家大院成为村里集合练武的地方。 其他屋子由阿爹做主考察,村中有人家房舍实在太差的,要塌的,过不了冬的,就搬到了刘老爷家去。 豪宅很快就被分割了。 变成大杂院一般。 大家对阿爹都非常感激,觉得他跟别人不一样,若是别人上位肯定舍不得刘老爷家的大宅,江先生却心地善良,想的都是全村人,把好地方都留给村里人。 阿爹还留了一些地方,说看大家表现,若是表现好的,也可以作为奖励。 据说开春以后还能分田地,大家疯了一样的使劲操练找活干,力图表现好一些。 实际上,江棉棉听床角的时候听阿爹跟阿娘解释了:“那地方死人太多,不吉利,视野也不好,太容易被攻破,咱们不着急,先不住。” 反正现在全村人都夸她阿爹各种好。 感觉她阿爹像是九世大善人转世。 大家也夸阿娘,说阿娘勤快贤惠。 夸兄长,说兄长年轻有为,为人仗义,兄长带着全村人练剑,很有威信。 也夸阿姐,说阿姐长的圆有福气…… 当然也夸江棉棉,夸她长的漂亮,像阿爹。 江棉棉觉得自家好像变成了新的刘老爷,大概是江老爷的感觉。 体会了一把阶级小小的跨越。 江棉棉感觉自己变成了小地主的女儿,日子还有点小滋润。 当你地位高了,身边都是善良和善的人。 至少在村里是这样的。 晚饭。 一家人吃的依旧很专心。 阿爹挑着菜吃。 江棉棉有额外的肉糜蛋羹饭,里面也有野菜渣渣。 还喝了阿娘煮的野菜肉沫汤。 阿姐吃的很认真,阿姐吃饭的时候不怎么说话。 兄长吃的也很认真,他饭量见涨,运动量大,吃的很多。 实际之前他也能吃很多,不过之前他每顿都没有怎么吃饱,他一张脸像阿娘不瘦,身体却是非常瘦的。 也就这半年慢慢的强壮起来。 一家人都能吃饱饭了,就觉得日子很好很踏实。 吃完饭。 就是江棉棉最喜欢的时候。 这时候一家人会坐在一块唠嗑。 这个习惯感觉很好。 她也能顺便知道一些外面的事情。 大哥江枫先开口道:“阿爹,听说吉山县的盗匪攻打下第二个县了,已经离府城很近了,如今县城人人惶恐,我的那些朋友想搬我们村子可以吗?” 江长天点头:“可,让他们把家人都带过来,挑一些机灵的在外头打探消息。到我们村里,就按照村里的新规定,你看看还有没有机灵的小子,也可以带回来。” 江瑜开口道:“爹,阿翠说她成婚,能不能让你上门主持啊。” 江长天点头。 不过看了看圆脸瑜姐儿道:“等开春,阿爹给你请个女先生,你学一些东西。” 江瑜:…… 秦落霞附和:“是要学一些的。” 江棉棉在一边幸灾乐祸,吼吼吼,她不用,她还小。 就听阿爹道:“你妹妹也要启蒙了。” 江棉棉:…… 江棉棉被薅到了大哥怀里。 “爹,府城会被打下来吗?”江枫忧心忡忡的摸着妹妹的脑袋问。 江棉棉也好奇,仰着头,眼睛瞪的圆圆的。 阿爹开口道:“会,应该快了。” 江瑜星星眼,阿爹好厉害,在家知道那么远的事情,不知道阿爹知不知道府城的酒楼,听说府城有一家酒楼叫做一碗过不去,里面的肉能香死人。 “相公,那我们怎么办?”秦落霞有些慌乱的问道,她对打仗有天然的害怕和惶恐。 江长天抓着妻子的手,揉搓着道:“没区别的,谁来,我们听谁的。” 江棉棉点头,对对对,阿爹说的对,府城上面的事,跟他们村里太远了,没有搭嘎的。 江枫揉搓妹妹的头盖骨的手,换了个位置,改成手指从后脑勺往上搓。 “爹,那我们带人去攻打县城吧,可里应外合,我和小伙伴都打听好了,只要把县衙攻打下来,那些富户也不敢咋样,他们就顾自己逃命。等府衙被反贼打下来,他们肯定需要新的手下。”江枫眼睛亮晶晶的道。 江长天敲了一下儿子的脑袋:“有违大义的事我们不做,我们是为了过好日子,不要提打打杀杀的事情,记住,我们捣了盗匪的老窝,也不是为了拿武器,抢东西,那些是顺带的,主要是为了造福乡民,造福过路的商客,做事要师出有名。” 江枫领略,点头:“那阿爹若是县城乱了,我们可以去帮忙去维稳吗?” 江长天点头:“诺。” 江棉棉:…… 忽然感觉地主的女儿才当不久,马上就有可能会变成反贼的女儿了,家庭成分变化太快了…… 第88章 阿爹的生辰 下雪了。 江棉棉趴在窗前,看着外头飘飘荡荡的雪花。 很是惊奇。 这是冬日第一场雪。 也是她人生的第一场雪。 她小小的个子只到木窗最底下,要看外面,还需要扒拉着木窗,踮着脚。 看着雪花飘啊飘,院子里的井盖慢慢就变白了。 黑黑的土地也变白了。 她看到阿娘匆匆跑出去,抱了一大捆柴火回屋。 隔壁屋传来阿姐的叫声。 “啊!” 接着是兄长的声音。 “不要咋咋呼呼,你一个姑娘家,这样嫁不出去。” “阿娘说下雪天要包饺子啊,啊啊啊,去年过年我们都没有吃上饺子。”阿姐声音兴奋的抑制不住大声。 江棉棉从口袋里掏出江小树,放到了窗台上,看它冻的缩起来,往回躲,她又把江小树放回口袋了。 蚂蚁是冷血动物,秋天很活跃,秋天的时候,江棉棉经常收获各种食物。 冬天,江小树也懒了,大多数时候都喜欢待她身边,她也经常往口袋里揣。 江棉棉现在喜欢揣江小树,因为有了江小树,她就是一个干净的宝宝,吃东西都不会掉的到处都是。 江棉棉看了好久的雪。 直到一个身影把她抱起来。 是阿爹。 江长天忙完事情,回来,就看到小闺女一个人踮着脚扶着窗台看外面,小小的身影,有一种奇怪的孤单感。 抱起来摸摸姑娘的脸蛋和手,都冻冰冰的。 好像站了好久了。 他忍不住问道:“棉棉在看什么?” 江棉棉鼻子红红的道:“看白白。” “那是雪,下雪了。”江长天抱着闺女看着窗外。 “相公,相公你把棉棉抱过来。”隔壁阿娘的喊声传来。 打破了这一对有些疏离破碎感的父女氛围。 江长天抱着闺女到了隔壁屋,是厨房。 秦落霞强壮的身躯在揉面。 江枫在剁馅。 江瑜在烧火。 秦落霞用胳膊肘撩了一下掉落下来的发梢,笑容满面的道:“相公,咱们晚上做饺子吃,你来一块帮忙。” “好的。”江长天把闺女放到她的小椅子上,开始挽袖子。 露出了修长的胳膊。 江瑜开心的像是热锅上的江小树,在小小的厨房里转圈圈。 秦落霞揉好面团,麻利的搓成条,然后用手拽下来一团一团的。 “一会你们先把这小面团搓一搓圆,然后用棍子撵开,或者拍扁,捏扁应该都可以,我调馅,调好就可以包了。” 江棉棉得到了一个小面团团。 她搓着团团,看着阿娘在馅里撒盐,撒肉沫,撒野葱花,捻着指头好像在撒砒霜……(⊙o⊙)… 江棉棉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自己为啥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江瑜江枫和阿爹一起围着桌子搓面团。 阿娘也把馅调好了,很多野菜,少许肉肉,少许酱菜,少许盐,少许野葱,最后还加了一块厚厚的油膏。 把野菜搅拌的油光发亮的。 一家人一起动手围着小桌子包饺子。 除了江棉棉,她在搓面团子,手的配合能力还没有那么强。 阿爹包的也略慢,但是阿爹包的很漂亮,精致的像是做的荷包。 阿娘最麻利,阿娘做什么都很麻利。 她在,屋里都热乎乎的。 屋外雪越来越大,纤细的树枝不堪重压,发出轻轻的咔擦声。 雪落在地面上,靠近地面的一层很快化成水,向地底探去。 而面上又很快有新的雪覆盖,一层一层,像是厚厚的毯子。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的滚了,包好的饺子可以下锅了,火烧的旺旺的,照的阿姐的脸红扑扑的。 江棉棉发现阿姐的脸最近好像更圆了。 江枫在帮忙拿饺子,阿爹在擦拭桌子。 江棉棉还在玩她手里的那团小面团。 她把小面团拍平,把江小树拿出来,盖章,很快小面团上就很有多江小树的形状,长长一条。 对喜欢玩蚂蚁的小闺女,家里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锅上冒着烟,香气也飘起来了。 秦落霞用大锅铲搅着锅底,时不时添一点凉水。 看着大饺子起起伏伏,她用围裙擦了一下手道:“相公,不如喝点?” 江长天有些惊讶,不过妻子的要求,他从来都不会拒绝。 他点头。 秦落霞让江枫看着加水,她去拿酒。 江棉棉心想,她家真是阔了啊,以前涮锅水都要全家分着吃,现在居然还有酒了? 好奇阿娘把酒藏哪里。 她伸出双手喊:“阿娘,抱抱。” 秦落霞没有想闺女是想看她藏东西的地方,她伸手抱起闺女,背背上。 然后去地窖,江棉棉看到地窖又宽又大又深了,阿娘这是挖了一个地下室出来了。 阿娘在角落翻出了一个小坛子,抱着出来了。 外头有雪,阿娘的脚印一个一个的。 江棉棉在阿娘背上,看着脚印蜿蜒,很亲切。 回到厨房,热气腾腾,饺子都浮起来了,可以吃了。 阿娘给大家一人盛一大碗。 中间放着酱菜。 她拆开了坛子给阿爹,江枫,江瑜都倒了一碗酒。 给江棉棉倒了一碗饺子汤,明目张胆的骗她,还假装是坛子里倒出来的,用坛子挡住。 江棉棉:……就算我傻,别人的酒都不会冒气,就我的会冒气,我也能分出来啊。 秦落霞先端起酒,然后对着相公道:“今天是你生辰,我们吃顿好的,喝个好的,祝我们以后日子越来越好。” 江长天一瞬间眼泪就滚了出来。 他忘了。 他不记得今天是他的生辰。 家里从来没有人给他过过。 江枫给阿爹递上一支毛笔,“这是我自己做的,阿爹给你。” 江瑜也掏出了一块歪歪扭扭的帕子,看不清上面是啥,她把帕子给阿爹道:“祝阿爹身体康健,越活越年轻。” 江棉棉:…… 过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瞒着她一个小孩子,她都没有准备礼物。 江棉棉伸手掏自己口袋,掏啊掏啊,终于掏出了一颗江小树扛来给她的小石头,圆圆的黄黄的挺好看,她放口袋里了。 “阿爹,给,给,阿爹生辰快乐。”江棉棉把小石头递过去。 江长天接过孩子给的东西。 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他不喝酒,自那次被冤枉之后,他从不喝酒。 可是今日,眼前有妻有儿,他可以安心的喝。 江长天酒量极差,一碗就倒。 他趴倒在桌子上,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睡着了。 阿娘把阿爹扛走了。 外面下着雪。 江棉棉和阿兄阿姐吃饺子。 原来这一天是阿爹生辰啊。 阿娘去了好久都没有回~~ 饺子凉了。 可惜了了。 第89章 时间早已书写好 下雪了。 京城皇宫的红墙白了顶。 整个皇宫盖上了雪白的屋顶,显得格外洁白。 有臣子上奏,瑞雪丰年,三年没下雪了,这一场雪下来,大吉。 恰逢韩世子生辰。 圣上要亲自给韩世子庆生。 韩世子受宠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比当年太子的地位还要尊崇。 得罪太子,太子大度,不会怎么样你。 得罪韩世子,韩世子可不大度,折腾死你。 皇上也只是一笑了之,觉得他的外甥性子率真可爱。 韩世子妃福薄,嫁入三年就香消玉殒。 皇上有意给韩世子再选一个世子妃。 这一日,朝中所有有品级的命妇都带上家中适龄子女到了宫中。 宫宴至夜半。 歌舞升平。 酒水流淌。 皇帝喝多了搂着年纪小的宠妃,指点台上的戏。 那怀揣加急文书的士兵被拦在了皇宫之外。 荆州府城破了! 皇宫里一间小屋里,一个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小公公,冒着雪,颠颠的往外走。 他跌跌撞撞,跌跌撞撞。 撞到了那华丽的戏台上。 他扯了一身红衣,脸比雪白,他唱歌,歌声如诉如泣,如杜鹃啼血,皇上忽然走下台,摇摇摆摆的把那小太监提了起来。 …… 雪后。 天晴。 日头没有辜负我们,我们也切莫辜负日头。(注1) 江棉棉早早起床,穿的格外格外的厚。 阿娘说雪后比下雪更冷。 把江棉棉穿的跟一颗真正的球一样。 她数了一下自己大约穿了八件衣服,而且外面还有两层小袍子。 院子里的雪好厚好厚,真的像是厚棉被。 穿好衣服的江棉棉就往院子狂奔。 两条腿跌跌撞撞,稍微停顿了一下,整个人就不平衡的趴倒在雪地上了。 一点都不疼。 她双手费劲的撑起圆球一般的自己,双腿努力撑起来,撅着小屁屁给自己喊加油,然后爬起来,继续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又啪叽一声。 趴倒在地。 江棉棉累了,不想爬了,她脸也碰不到地上,穿的太圆了,像只小乌龟,肚子贴着地,四肢晃悠。 “噗嗤。”院子外头有笑声传来。 江棉棉费劲的仰头看去。 门口站着一个小男孩,穿着小披风,膝盖和胸前有亮甲,手里拿着一把小剑。 他身边站着一个强壮如塔面无表情的大汉,一个瘦瘦的长袍先生,脸上有两撇小胡子。 笑她的是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牙很白,笑起来很好看。 这时候的牙刷不太好用,牙齿能这么白的,很少。 江棉棉抬头累了,头又趴下了。 门口又传来一声笑。 “江先生,江先生,有客人到。”三人之后跟着小吴,大声的喊。 江棉棉看着门口的小蚂蚁都忙忙碌碌的跑,这村里的人警惕性还不如她的小蚂蚁呢,等他们喊,她都要被抱走了。 众人在院门口,看到那扑倒在地的婴儿格外可爱。 这时候却见一匹白马,在雪中,张嘴咬了那婴儿后背。 那小少年身边强壮如塔的汉子都差点要出手砍那匹马了。 却见马张大嘴只是把婴儿的衣服咬住,把她拖了起来。 见她坐稳了,就松开了牙。 站在那婴孩跟前,像是威风凛凛的侍卫一般。 江棉棉坐在雪地上,看那对着自己嘲笑的小男孩,输人不输阵,她表情认真严肃瞪着那小屁孩。 江长天走出来,把坐在雪地上的棉棉抱起来。 门口站着的几个人都云淡风轻,包括那小孩,都有一种天然的上位者的姿态。 上门拜访,看到一个精致无比的婴孩,虽然有些惊艳,却也还好。 毕竟那只是一个婴孩。 可是当他们看到穿着灰色袍子出来的长发青年的时候,都愣住了。 “青衫湿罗带,佳士若飞龙!” 青年的青色袍子上还沾着粉面,像是在做吃食。 他出来先把婴孩抱起来,轻轻拍了婴孩身上,然后摸了摸婴孩的脸,手脚,然后才看向他们。 青年未语先笑,看着就是很温柔和善的一个男子。 “不知有贵客来临,未能远迎,请进。” 几人推门进来,踩脏了院中白雪。 江长天丝毫没有在意,把他们引到了会客的屋子。 简陋的很,一桌几个蒲团,墙上钉着两层木架子,一层木架子上放了几本书,还有一层放了一排倒扣的竹筒杯。 墙上无画。 室内也没有装饰的宝瓶。 一朵花枝都没有。 但是坐在这里,可以看到门口的两棵树。 一棵树只有枝干,一棵树仍旧有叶子,如今叶子覆盖了白雪。 “坐,寒舍简陋,请勿见外。”江长天说话的时候。 秦落霞已经提着两个竹编的陶罐过来,就是里面是陶罐,外头是竹子又编了一个筐子包围着,防烫的。 陶罐里面放的是木炭。 这相当于是炭盆,取暖用的。 她提着陶罐过来,略微有些紧张的跟来人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小小的屋子,放了两个陶罐,就微微暖和一些了。 “多谢霞妹,你再帮忙提一壶茶过来。”江长天道。 秦落霞看看他怀里的棉棉,问道:“相公,娃儿要我抱走吗?” 小胡子见利索的妇人提东西进来,还以为是仆妇。 很是英姿飒爽的乡下女子,不过这江先生这容貌,他家仆妇特别一点也说得过去。 却不想这女子居然是他的妻子。 “不用,棉棉很乖,我抱着就行,你去忙,多准备些饭菜。”江长天温柔的道。 江棉棉觉得阿爹眼神拉丝……两人肯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哼哼。 秦落霞害羞的走了,又很快提了一大壶水过来。 利索的给烫了竹筒,然后给竹筒倒上水,把壶放在陶罐上,维持水温。 她做事特别快,大家还没有想好话语,已经端上了热水了。 江棉棉也有一杯。 她甜甜的道:“谢谢阿娘。” 小胡子开口:“多谢夫人。” 小男孩跟着喊了一句:“多谢夫人。” 被这两声夫人喊的秦落霞脸红了起来,不过还是大大方方的回应了。 都能看到她局促,却都能感觉到这是一个极好极温柔的女子。 铁塔男子站在屋子外面,小少年和胡子先生坐在里面,江棉棉和阿爹也坐在里面。 秦落霞出来给铁塔男子递过去一杯水道:“大哥,你也喝一杯,暖暖身子。” 铁塔男子摇头拒绝了。 秦落霞没有多坚持,就是递水的时候看了看他的兵器,是两把大刀,好锋利好重,看着就是好刀。 …… …… …… (注1,沈从文先生说的,很好的一句话,感觉刚好可以用在这里。因为今天,很特别。) 第90章 少主有疾 …… 院子里,白雪皑皑。 墙角里有炭火温水。 隔壁厨房传来了面食的香气。 “飘风蓬龙,埃坲坲兮 草木摇落,时槁悴兮” 小胡子掉了个书袋。 发出了一声不明觉厉的感叹。 江棉棉仰着头看着他。 阿爹给她把头上的帽子摘掉,露出了歪歪的小葱花,又把小葱花拉正。 才跟小胡子抱了抱拳。 小棉棉也伸出了小手一起抱了抱拳。 小胡子带着少主来拜访,是听说这边有个很厉害的人。 听说他引入盗匪灭杀了他们村乡绅,然后又灭杀了盗匪,占了乡绅之地,接着带着乡民四处捣匪,附近的村民也过来投奔,已经形成一股小势力了。 别处盗匪横行,流民增多,唯独鸣县这边,盗匪居然被一股乡民给灭了,流民没有增多,县城也没有乱起来,竟然难得像是一幅世外桃源一般。 关于他们的领头人江先生的说法也很多。 说他是大家族子弟,因不孝不悌,被逐出家门。 也有说他风姿绰约,面相不凡,必成大器。 总之不管什么说法,这应该都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 如今眼看着快过年了。 主公已经攻打下府城,短期内不可能再出兵。 所以身为门人的杛栖迟主动请命,表示他能不费兵卒拿下附近的县。 当然不费兵卒不是真的不带,兵卒还是很多的。 先礼后兵,能不打就不打,该打还是要打。 他真的靠着口才,拿下了附近的和县。 就是中间出了一点点小差错,县太爷自尽了。 问题不大。 现在他来到了鸣县。 却遇到了有意思的事情。 和别处乱象丛生不一样,这鸣县附近的乡民居然还颇为安稳。 流民也极少。 结果他就打听到了这样一个江先生。 人人交口称赞,说他扶危济困,仗义疏财,多谋善断,富有才能。 杛栖迟带着少主一块前来拜访。 他的主要任务,除了插旗,还兼职带娃。 杛栖迟的身份很神奇,他居然曾经中过状元。 状元之才是称呼,这人有状元的才能,可是他真中过。 后来却因为莫须有的罪名罢官了。 现在他成为了反贼訾碌的门人,兼任訾碌唯一的嫡子的家教先生。 訾碌凭空出现。 风度不凡。 身边能人众多。 表面上是一个有文化的山匪。 一出现就以雷霆之势,收拢流民,攻打县城,占据府城。 杛栖迟能成为訾碌嫡子的家教,可见在团队中地位颇高。 眼前这小小少年就是反贼訾碌嫡子訾从横。 訾碌有好几个义子,但是嫡子就一个。 杛栖迟虽然觉得他能作为主公唯一嫡子的老师的身份很荣耀,可是同时也很忧心。 主公几个义子都非常出色,各有所长。 可是少主,长的好看,却不像主公。 智商超群,可是似乎有疾。 杛栖迟出门都带着少主,不是要带着他游历天下,而是真的不放心。 天寒,雪后,訾从横小大人的模样,端坐,端着竹筒杯,并不插话,只是认真的观察眼前的人。 訾从横认真的看着青年,看了一会,就又转头看那小幼崽。 刚刚她摔倒了,然后认真的自己爬起来,然后又摔倒了,不哭不喊,乖乖的趴在雪地上~~ 像极了他养的长寿龟。 杛栖迟也在观察。 他发现面前的江先生和传闻不符。 至少他看到的是传闻没有的。 江先生很爱妻儿,并无一点做作,是真心喜爱的模样。 当然如果这也是装的,那他城府实在太深。 “不知道杛先生和訾少主到寒舍有何指教?”帮闺女弄好头发,把她放到旁边的小蒲团上,江长天坐好,对着贵客温和的问道。 杛栖迟有些愕然,他都没有自我介绍。 面前的江先生也没有问。 刚刚看着来报信的青年也毛毛躁躁的。 却没有想到,江先生居然准确的喊出他们的名字。 訾少主表情没有变。 “江先生是如何知道我们过来的?”杛栖迟好奇问道。 江长天喝了一口水,示意他们也喝。 润了润喉,他才继续道:“自从訾帅到了府城之后,我们就一直盼着訾帅能过来解救我们,说实在的,昨日我家才吃上第一顿饺子,也是因为原本的乡绅被盗匪打死了,那乡绅之女是县太爷的宠妾,我们都很害怕,每日练兵也只为自保。” “况且!” 他苦笑了一声。 双目真诚的望着对面的小胡子。 “我一个被大家族抛弃的不孝不悌之人,无科考资格,无上进之路,我只盼訾帅能一路向上,一飞冲天,我也好一展抱负。” 此言一出,瞬间说到了杛栖迟的心坎里。 他一个新科状元都被莫须有罪名罢官流放,永无上进之路,只能跟着反贼造反。 而且没有想到这江先生,开口就是訾帅,这名称甚好,比他这个曾经的状元郎都会喊人。 訾从横转头看了一眼青年,又继续看那小幼崽。 江棉棉见阿爹眼神真诚而湿润,眉头微蹙,就知道阿爹又要发动他的真诚善良有情有义我和你是一家的情感共鸣buff技能。 上次阿爹跟人在这里谈话,她见那人一开始是凶巴巴的来抱怨的,谈着谈着那人忽然跪下痛哭流涕的忏悔,说他错了,他认罚,他有罪…… 杛栖迟本来是满怀戒心过来的,可是在此人面前,却不自觉的打开心扉,恨不得与此人促膝长谈。 文人总是情感充沛。 杛栖迟感觉遇到了知己,他对少主的关注力就少了一些。 何况就在眼皮底下,应该没有什么事。 江棉棉发现旁边的小男孩一直盯着她。 她也好奇的看着他。 时隔很久,江棉棉又看到了一个这个时代的有钱人。 她家现在能吃饱饭了,衣服也不会到处是补丁了,但是江棉棉感觉距离有钱,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实现了温和饱,再多没有。 眼前这小盆友长的白白的,高高的,脸很秀气,穿的很好,衣服料子有绸缎感,看着也不厚,薄薄暖暖的,应该是穿了裘,不像她,穿成了球。 他身上也挂了玉佩,她也有一块,给阿娘收着了。 阿姐也有一块,阿姐自己收着。 不过对方有一把剑,看着很不错,长短合适。 上面还有宝石,很对称。 江棉棉没有。 家里不太让她玩锋利的东西。 江棉棉认真的打量对方。 訾少主更认真的看着这小幼崽。 她的头发歪了,那绑着的小辫子本来正了,可是她自己刚刚扯了一下,又歪了。 她领子歪了。 她的小袍子也歪了。 “訾帅知人善用,身边有杛先生这样的大才,人心所向。訾少主年少不俗,临危不惧,让人钦佩。昨夜下雪,未曾想居然是因为贵客降临,寒舍破旧,一场雪添了白净素雅,正好迎客。” 江长天一番话真诚而真诚。 说的杛栖迟这样的一身抱负学识沦落到此处的曾经的状元郎,心里妥妥帖帖的。 好感拔拔拔的长。 但是少主訾从横没有什么反应。 他忽然伸出手。 把旁边蒲团上坐着的小幼崽头上的小揪揪揪了一把,把歪歪的小揪揪揪到了中间。 并且开口道:“你头发有点少,这样扎,会更少的。” 江棉棉不信,她天天喝灵泉水怎么会秃? 难道果然被大哥撸秃了吗? 她太惊讶了,见众人盯着她。 她大大的眼睛慢慢的蓄上了眼泪,眼泪在眼中滚啊滚…… …… …… …… 第91章 他有病 白雪。 木屋。 蒲团。 炭炉。 婴孩的哭声。 门口的铁塔一般的男子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盯着面前雪地上的蚂蚁。 好奇怪,下雪了,怎么会有蚂蚁。 一群一群的。 秦落霞听到孩子哭,飞奔了出来。 看到屋里,相公已经抱着棉棉在哄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因为她家棉棉很少哭。 很懂事,尤其有外人,更不会随便哭了。 她看了一眼,相公表情并没有很严肃,也没有露出奇怪的笑容,里面还是谈话的样子,她就没有进去。 看着雪地上蚂蚁也不急不缓的,秦落霞又转身往厨房去。 黑塔壮汉不知道为啥,刚刚忽然有点呼吸紧迫感。 像是遇到天敌一般。 许是错觉,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刚刚那穿着围裙,对自己露出不好意思笑容的村妇。 “娃儿一哭,就吓一跳。”秦落霞对着壮汉说道。 黑塔单身,无妻无儿,不懂。 但是看着面前的村妇,忽然觉得他也该娶妻了。 屋里。 杛栖迟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家少主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喜欢小姑娘。” 说完杛栖迟都想打自己嘴。 之前没有遇到这种情况,他上次带着少主去见和县县太爷,县太爷当着他们的面自尽,少主都没有皱一下眉头,很有风范。 再之前,主公也带着少主上阵,目睹破城,厮杀,尸山血海,少主小小年纪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会不会少主眉头天然不会动?) 他也是因为那时候才有了惜才的心,主动请缨,当少主的先生。 却不想,会遇到这种事。 他跟人谈话,少主去揪人闺女的头发。 杛栖迟自己也有孩子,但是他在孩子面前向来严厉,从来没有见过孩子有这么皮的一面。 江棉棉婴儿当久了,遇事不顺,就机灵的哭了。 毕竟只要哭喊,就能吸引所有人注意力。 达到自己的需求。 这是婴孩最基础的技能,每个娃娃都无师自通。 别人揪她头发,还说她秃头,想想都悲伤。 她躲到了阿爹的怀抱,哭的打嗝。 顺便还用泪眼婆娑的眼睛瞪对面的小男孩。 这种小屁孩最难搞了,大人要是不骂,就肆无忌惮。 她打也打不过,哭是最优秀的解决办法。 果然眼前这小胡子连连道歉。 却一句重话都没说那男孩。 江长天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小纰漏。 不过抱着哭嚎的闺女,他莫名有点想笑。 闺女平时感觉有点过于成熟,小小的年纪,有时候总是一副藏着心事的模样,江长天都担心闺女会不会有问题。 这会子抱着哭的伤心无比的闺女,江长天反而放松了下来。 “无事,无事,小孩玩闹,无妨。”江长天抱着闺女,见她止住了哭声,开口道。 接下来继续商谈。 訾少主再没有开口,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跟没有灵魂的精致古装玩偶一般,坐在那一动不动,眉头也没有动。 江棉棉坐在阿爹怀抱里。 扭着小屁股,坐一会就热了。 她穿太多了。 屋子里有炭。 她热了。 但是不好打扰阿爹,她知道阿爹在说正事。 江长天和杛栖迟,一个丢掉科考资格,一个考上了丢掉了官身,相谈甚欢,惺惺相惜。 本来他是来劝降的。 现在劝降一句话没有说。 聊一路风土人情已经聊到了荆州的气候。 “荆州天寒,杛先生可还适应?” “喊我栖迟即可,或可喊我表字,夜航。荆州虽然天寒,但是并不湿冷,阳日居多,总让人心情舒畅。” 江长天揣摩过此人。 此人出身寒门却十分顺遂,一路考到了状元,到达人生巅峰,然后从成为状元之后,人生一路向下,跌入谷底。 他有强烈的想上进的心。 但是又和纯草莽出身不同,他读过书,读过很多书,文气有些重。 “夜航,夜航船,天文地理,四方星象,古往今来皆通透,此字甚好,夜航兄博学大才。”江长天称赞。 杛栖迟面色微笑,两撇小胡子都翘起来。 江兄果然是知己。 其他人听他的表字夜航,就以为是夜里行舟,坎坷艰难,怀才不遇。 实际不是,时人外出夜间乘舟,天南地北什么都聊,天下学问,唯夜航中最难对付。 他取字夜航,实是非常自负自信的表现。 江兄居然一听就懂。 两人继续聊。 江长天只是一开始感怀了身世,打开话题后,很快就各种闲聊,并不执着于身份的话题。 很是洒脱。 聊风土人情。 聊世界观人生观。 聊局势。 聊民生。 当然江长天也很惊喜投入。 他身边,除了介曦与他能聊到一块。 在村里人眼中他们俩也像是两个笑话凑一堆。 他已经许久没有遇到旗鼓相当,能聊天的人了。 越聊越投入。 直到訾少主忽然开口道:“脱衣服。” 江长天愣了一下。 杛栖迟愣住了。 就见少主对着那小幼崽道:“要我帮忙吗?” 江棉棉一脸懵逼。 江长天才发现闺女小脸红扑扑的,屋子里热了。 闺女穿的有点多。 他伸手帮闺女把最外面的袍袍解开。 看着还是鼓囊囊的,又解开了一件袍袍。 像是剥壳一般。 剥了三层壳,她脖子才能自如的转动。 杛栖迟忍不住拿出了手绢擦了一下额头。 心想还好少主没有亲自动手帮对方脱。 第一次见面就脱对方小姑娘的衣服,那就太可怕了。 或许是江兄的幼女长的太可爱了,少主被吸引了。 下雪天,不留客。 尽管秦落霞已经做了面食,杛栖迟也没有带着少主留下。 毕竟第一次上门。 贸然留下吃饭也太失礼。 也没有这个计划。 他们回的时候,江长天一路相送,踩着雪,还打滑了,差点摔跤。 他亲自送到了村口,并且大声保证:“请訾帅放心,粮食和钱,我们一定会尽快凑齐,愿訾帅马到成功,早日一统天下。也愿下次能有机会和夜航兄秉烛夜谈。” 杛栖迟看着这抱着婴孩的长发青年,一送再送,送到了村口,他忍不住感叹:“江兄乃至诚之人,贤士也,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江棉棉跟着挥着小短手。 訾从横面容严肃,终究是马掉头的时候,也挥了挥手。 杛栖迟带着少主,黑塔侍卫骑上马往县城走去了。 村口外队伍浩浩荡荡。 饭点,有点饿,要赶着去县城吃午饭。 其实在村子吃也可以的。 杛栖迟不知道为何,没有让大军在村子里吃饭。 反而带着人去了县城。 路上,寒风凛冽,两边的景观极好。 风吹的人脑子清醒。 杛栖迟有点反应过来,自己是反贼啊,就应该让大军在村中吃饭的。 刚刚和江兄聊的氛围太好,他都忘了这茬了。 他想起自己还是少主老师的身份,开口问道:“从横,你观江先生如何?” 本来也没有想得到回答。 少主很多时候不太说话。 却没有想到少主开口了。 “他有病,病的不轻,比我严重。” 杛栖迟:…… 在家吃热乎乎面条的江长天问江棉棉:“棉棉,今天那个小哥哥你感觉怎么样?” 江棉棉嗦了一口她好不容易捞上来的面条,嘴角有面条的汁水,声音嗲嗲的道:“他有病。” 第92章 反贼宴客 …… 雪后初晴。 适合煮茶。 乃是雅事。 江府虽然占地没有京城豪宅广阔,但是活动范围也很宽广。 本来的布局应该是有三房的,老太太正房,老大江淮生一房,老二江长天一房。 成家没成家,房舍应该是有预留的。 不过现在的布局就是江淮生一房,老太太正房。 剩下的地方老太太佛堂,茶室,书屋,会客室,练武场,住起来很宽敞。 今日气候很好。 江婉在茶室里煮茶赏雪。 江老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一等一的雅人。 时隔多年,物是人非。 异地他乡,再品茶,又有许多新滋味。 鸣县的水,比较硬。 泡出的茶香气凌冽,但是掌握不好温度的话,容易涩。 下雪天品茶又别有一种雅趣。 穿着华袍的江老夫人,戴着珍珠抹额,手里拿着小小的青瓷杯,姿态高雅的品茗。 虽然雪天。 茶室也敞开着便于赏雪。 但是并不冷。 上好的霜炭在铜炉里温着,没有烟气,却让人感觉暖和。 江婉穿着一袭白色轻裘袍子,端坐椅子上,手腕微悬,沏茶。 雪白,衣白,人也白。 暖和的衣袍拢着白皙纤细的脖子,有一种别样的美。 院子门口有一两个侍卫一丝不苟的站着,也能看到茶室内端坐泡茶的身影。 侍卫余光看了一眼,就没有敢多看,目光重新汇聚到前方树下。 江婉喝了一口自己泡的茶。 微涩,但是入口后,有淡淡的回甘,香气很足,最适合雪天喝。 这是姑姑寄来的上好的清茶。 小雪,珍珠炭,清茶,少女,夫人。 人间繁华之景。 忽然管家跌跌撞撞的跑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反贼进城了。” …… 反贼速度极快,占领县衙,统领县城。 各个重要位置都已经换上了新面孔。 城门都兵卒都换人了。 而且订好了酒楼。 宴请宾客。 城中有头有脸有地位有钱的人家都收到了帖子。 免不了心惊肉跳和抱怨。 不过送帖子总比直接送刀子好。 他们忍不住痛骂县衙是废物,开着门让人家进来了。 帖子要妻女出席,都觉得反贼不懂事,哪有贵女去那样乱哄哄的地方的。 要宴请,也该分开请的。 江府也收到了帖子。 因为帖子递过来的时候,江夫人也在,听说要邀请他们去吃饭,妻女也要去,她挺着肚子,脸色惨白,捂着肚子,差一点就不好了。 江淮生面色严峻,他这一生,实在过于坎坷了。 妹妹之前来信,劝他们进京城,但是因为妻子有孕又耽搁了下来,没有想到现在居然遇到反贼破城了。 老夫人也有些气闷,早上好好的品着茶,忽然知道反贼来了,当时就有些心悸气短。好在她一辈子大风大浪经历的多,勉强也能稳住。 得到这个消息,最镇定的反而是江婉。 “祸兮福之所倚,姑姑不是说让我们静观其变吗?反贼既然下帖子,说明不是那种滥杀无辜之人,我们尽管赴宴就好。” 江荣却想到了山匪在他面前杀人的事情,他大声的喊:“我不去我不去,反贼就是山匪,我不去。” 孙儿闹腾。 儿媳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江老夫人随手拿起旁边的拐棍一棍子敲打到江荣身上。 “唉哟!”江荣惨叫了一声。 没有想到向来疼爱他的祖母居然也会打他。 “闭嘴,淮生和婉儿今晚和我同去。” 江老夫人撑着拐杖,在瑶姑的搀扶下回屋去了。 回到屋里,江老夫人身上的气势消散,懒歪歪的躺在软榻上。 瑶姑蹲下给她捏膝盖。 “夫人腿疾又犯了吧。” 江老夫人闭上眼疲惫的点头。 “婉儿早就劝我进京,我应该听她的,就是那小畜生在这里折腾,我不放心,没有想到现在居然落到这种境地,我堂堂诰命夫人,也要去参加反贼的宴席。” 瑶姑的手劲更轻了一些,安抚道:“这群反贼好像不是简单的山匪,大少爷说他们行事颇有世家之风,肯定没事的,倒是那边,反贼对世家下帖子,对那些贱民可不客气,下的就是刀子。” …… 中午,家中就棉棉和阿爹阿娘三口人一起吃饭。 兄长带村民训练的时候就和村民一起吃大锅饭。 阿姐好闺蜜明日出嫁,今天就开始吃席了。 阿娘煮了一锅面。 用的是野菜肉汤做汤底,手揉了的面。 寒冬雪天吃一碗热汤面,加一把野葱,香的流鼻涕。 江棉棉也觉得好吃。 就是她的牙不够多,嚼面条有点费劲。 但是嚼着嚼着有面面香,极好。 江棉棉都很努力的吃了一小碗,又加了一小碗。 本来她是应该发愁一下的,毕竟今天来的人可是反贼。 可是阿爹眼瞅着就跟反贼代表小胡子先生拜把子的样子,江棉棉觉得问题不大。 还有那个反贼小哥哥~~~他不说话的时候也很好看。 江棉棉用少少的牙又嚼一根面,想着阿姐要是知道中午吃面,肯定会后悔去吃席的,家里的面比外面的好吃啊。 阿翠娘就是嘴炮,饭食据说做的很难吃。 果然,傍晚阿姐就回来了。 回来连剩菜都没有带,一般吃席都会打包一些的。 江瑜气呼呼的道:“阿娘,阿娘,以后我不出嫁,妹妹也不出嫁,我们要在家呆到老。” 秦落霞在铲雪,看到老二脸都气鼓了,好笑的问:“又咋了?你不出嫁就算了,凭啥还不让妹妹出嫁啊。” 江瑜没有说,但是看出来心情很不好,眼睛都红了。 小姑娘莫名有心事了。 江棉棉也好奇,以如今阿爹的身份,在村里至少不会有人让阿姐受委屈吧。 她在阿姐房间陪阿姐玩的时候,掏出了一块小金豆子道:“客人,给我,阿姐,看。” 这是那小胡子走的时候塞给她的,一把小金豆豆。 被阿娘没收了,留了一颗给她。 “阿翠娘跟阿翠说,嫁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若是挨揍,也要忍着。”说到这里江瑜委屈的抱着妹妹,她眼中的金豆豆也落了下来了。 江棉棉伸手擦阿姐的眼泪,道:“阿姐,不怕,我,阿爹,阿娘,阿兄,都很腻害,打他。” 江棉棉努力的说长句。 声音发嗲走调。 江瑜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把妹妹妹妹手心的金豆豆拿走收起来了…… 江棉棉:……眼睛也红了。 傍晚,有人送帖子来,邀请江先生去县城清风酒楼赴晚宴。 备注可以带妻小。 江长天看着帖子,对着来人道:“大善,看来杛先生已经拿下鸣县了,我们一定赴约。” 送帖子的侍卫没有立刻走,而是恭敬的道:“杛先生说雪天路滑,让我们护送先生去赴宴。” 阿娘在一边热情的招呼侍卫落座,按着他坐下,递上了一碗稠稠的热面汤。 “天寒,喝点热乎的再走。正好我们也收拾一下。” 侍卫送了好多帖子,一路遭受冷眼,咒骂。 唯独在江先生这里,遭遇到了一碗热汤。 院子里雪被铲干净了,院子外树上还挂着雪。 屋檐下几个破陶罐,陶罐里的小野葱绿油油。 一碗汤进肚,身上有了一点热气。 侍卫听到隔壁屋子一个小姑娘喊:“阿娘,我没有新衣服穿。” 他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他想,等主公再夺下一城,他就回去接他的妻女。 给女儿买新衣。 这个冬日真冷,这碗汤真热乎。 …… 第93章 全家一起赴宴 “嘎吱。” “嘎吱。” 厚厚的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响声。 进县城的道路已经被大军踩了一遍。 雪都踩硬了。 路也有点滑。 不过不会陷下去,不影响速度。 江棉棉一家五口整整齐齐都出动了。 江棉棉又被穿成了球,但是人小,没有发言权,球就球吧,万一摔倒,还不疼。 反正也没有人会注意她。 她的小兜兜里还装了江小树。 阿姐江瑜虽然吼着没有新衣服穿,但是想到是去县城吃席,还是流着口水屈服了。 她有些紧张的问江枫:“阿兄你去过,去那里吃饭,要戴围兜吗?拿勺子用左手还是右手?听说城里人讲究,那勺子和筷子要分开用手。” 江枫本来也有点小紧张的。 可是被妹妹江小瑜问了这么一通。 又好笑又心酸。 好吧,其实他也只是去过一次。 上次去还是上次。 “你去,看别人怎么吃你就怎么吃,不要开口说话,安心吃就行。”江枫道。 “会不会下毒?”江瑜又问道。 江枫:…… 江棉棉:…… 阿爹开口道:“应该不会,若是下毒,不需要这么麻烦,投井即可。” 秦落霞双目崇拜的看着相公,相公真聪明。 江瑜最后也就穿了正常的袄子,其实已经很好了,外面没有补丁,但是人总是贪心,小姑娘也爱慕好看,想要鲜亮的裙裙。 江棉棉很理解,她要是大一点,也会讨衣服的。 江枫有些激动。 之前他没有答应两位公子跟随。 干爹却独自去闯天下了。 午夜梦回的时候,少年也曾有过一丢丢遗憾的。 可是现在又满满庆幸,庆幸自己幸好没有走。 否则这么久也没有书信跟家人联系,家人一定着急了。 乱世人命如草芥,他很庆幸自己能跟一家人在一块,一家人都好好的。 而且现在的他比过去也自信很多。 过去他跟人嬉笑虚张声势而已,内里空空如也。 现在他沉稳了许多,也嬉笑,却也不再是毫无依仗。 他带着乡民攻打山匪窝,亲手杀了虎哥,那一刻,他就觉得他成长了。 他每日进步飞快,跟着阿娘学狩猎,跟着阿爹学习为人处世之道,如今虽然还是年少,但是给人感觉更加沉稳可靠,别人也不再称呼他为浪荡子江枫了。 江枫今日没有配剑,穿着跟阿爹一个色系的青袍,内里有夹袄,但是不厚。 他其实不太怕冷,他比较怕黑,怕一个人。 一家人在一块的时候,他就什么都不怕。 秦落霞也换了一身衣裳,也不是什么绫罗绸缎,普通的袄子。 家中才刚能吃饱,虽然那晚,秦落霞先把刘老爷家搜罗了一遍,可是她也没有奢侈的习惯。 过惯了苦日子,不敢贪富乱花。 要往长远打算,也要为孩子考虑。 吃饱穿暖,干净就好。 也就是给相公的衣裳,秦落霞是格外注意,虽然也是青袍,是有做工的,长短都刚好,有褶子。 枫儿的衣裳是剩下的布做的,但是枫儿好动,费布,也就没有太讲究,袖口有点短了一些。 一家人像是去逛集市一般,往县城走。 在外头,江棉棉的鼻子被冻的红红的,但是还是很激动。 嗷嗷嗷,家人们,谁懂啊,长这么大,终于,终于,她第一次进城啊。 激动的手舞足蹈,开心不已。 看到旁边的反贼大哥,都忍不住给甜甜的笑容。 江长天很和蔼的跟侍卫聊天。 “敢问壮士尊姓大名?” “马难生。阿娘生我的时候难产。” “出生艰难,长大以后应该就顺遂了。” “家中几口人。” “七口。我,媳妇,两个娃儿,小妹,爹娘。” “不容易啊。” “是的。前阵子主公给我们发了钱,我已经寄回家中了,应该不会挨饿了。” “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 “恩。” “想家吗?” “想。” “以后要是有空,就来家里坐坐,没啥好的招待,你嫂子给你做面汤。” “恩。” 越走,天越黑,风也大。 侍卫的眼睛被风吹红了。 江棉棉的脸也冻红了。 在阿娘宽阔的怀抱里,摇摇晃晃,又困了。 …… 第94章 似曾相识 …… 反贼的帖子来的快。 宴客的时间更快。 哪有下午下帖,晚上吃饭的。 急。 急着投胎一般。 一般下帖子,吃饭也是两三日后。 那样的话,就有人可以收拾行李跑路了。 或者让县城成衣首饰水粉铺子多多少少赚一笔。 毕竟小姐夫人们出去做客,哪有不添置新东西的。 各家忙乱准备。 相比起来,江府女眷算好多了。 毕竟他们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 老夫人打扮的比平日严肃,选了一件深色缠枝莲的袍子,很是庄重。 江淮生没有特意打扮,平日穿什么,今天也穿什么,还是暗色的缎面长袍,出门加个披风。 江婉刻意打扮了一番,倒不是打扮好看,而是选了比平日更旧一些的衣裳,通身都很低调,把身上的首饰都摘了,脸也用深色的粉压的肤色暗了一些。 这种宴,还想着出风头,就是作死。 江荣躲在屋里,担心被喊走,相送都不敢送。 江夫人怀孕了,受了惊吓,躺在床上安胎。 江府祖孙三代一同出门。 他们虽然没有特别打扮,可是他们的护卫就跟其他人不一样。 要不是江府的护卫穿的跟反贼不一样,都以为他们也是反贼了。 很是精悍。 江老夫人到的时候,县太爷还亲自出来迎接了。 堂堂县太爷,今日如同清风酒楼的小二一般,站在门口,干着迎来送往的活儿。 还不敢抱怨,还得满脸笑容的样子。 他不舍得自尽,只能卖笑了。 他迎接江老夫人一家三口进去落座。 并且给反贼,哦,不,给杛老爷訾少帅訾少主介绍身份。 县城这边,訾帅的义子,排行第二的訾干将也来了。 江家背景不俗,还有一个妹子是当朝七皇子妃,京城什么斗争派系他们不懂,但是对县太爷来说,这就是皇亲国戚,要上座。 杛栖迟听到介绍,有些好奇的多看了两眼。 这老夫人就是把长天兄弟逐出家门的人? 这江淮生就是江兄的兄长? 这一家子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倒是日子过的极好,那衣袍鞋子都很讲究,是有底蕴的富贵人家。 江婉跟在祖母身后,看向了来人。 她有些惊讶,差点失态。 眼前那端坐的两撇小胡子的人日后会成为朝中重臣。 姑父登基之后,予以重用。 可是如今,他居然是反贼。 而反贼身边坐着的一个面色严肃的小男孩,江婉看了一眼,就略过了。 听到县太爷介绍,小男孩是反贼訾碌唯一的嫡子。 江婉有些明了。 梦中反贼造反,最后的赢家却是当朝七皇子,她的姑父。 据说反贼唯一的嫡子死了,反贼气的发疯,杀了很多手下,反贼窝里反了,败了。 倒是那小男孩旁边坐着的另一个面容严肃的男子,让江婉又吃了一惊。 此人居然是訾碌义子,可是她看到的,他明明是太子心腹。 也就是七皇子长子的心腹。 江婉没有想到,只是赴一个反贼的宴。 居然会遇见这么多将来熟悉之人。 她还没有进京,却已经触摸到天下变幻的一角。 天下大势的序幕,缓缓在她面前打开。 这一世,她要堂堂正正,走到他身边。 …… 江老夫人都到了,估摸着顺序,他们来的是最迟的。 不过反贼居然还没有开宴的意思,还在等人。 不知道这鸣县还有什么人比他们身份更尊贵? 亦或者还有反贼头子要来? 众人等的有些略微焦急。 江婉稳稳的坐着,偶尔陪着祖母说几句话。 在抬头的时候,恰好望到那小男孩身边的訾少帅,她有些紧张的露出了个笑容。 少女自尊自爱,尊老有礼,坐姿笔挺,手腕纤细,容貌不俗。 訾碌义子出身贫寒,被訾碌看中,选为义子。 因为作战勇猛,被赐名干将。 他对这些世家小姐根本看不上,觉得她们太弱鸡了,尖叫声又很烦。 可是今日,他看到人群中有个小姑娘格外不一样,她有些小心机,故意把脸涂黑了,也没有怎么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穿的比较朴素。 但是毕竟是小姑娘,后颈,手腕还是雪白雪白的。 他看过去的时候,她有点害怕,却还跟他露出了一个笑容,怯怯的又暖暖的。 莫名,那一个笑容,就击中了他的心。 他心热热的,忽然想到前几日义父问他要不要成亲的话。 訾从横见二兄左顾右盼,开口道:“你去忙,不用管我,我不乱跑。” 他坐在窗前,黑塔守在少主身后。 小孩面无表情,看着窗外。 街上没有人,很安静。 雪地被踩的脏脏的乱乱的。 忽然有一行人热热闹闹的走来。 他一眼看到了那个被人抱在怀里的小胖球。 她脸都冻红了,却笑的像一朵花儿。 她比他的长寿龟好看,她的牙很对称,有两颗。 …… 第95章 又见面了 …… 天还没有黑。 路边灯笼就亮了。 清风酒楼的灯笼格外亮。 站在灯笼下的县老爷的官服也格外动人。 江长天一家前来,并且还有侍卫相送。 县老爷下意识露出的迎客笑容。 结果看清来人,县老爷的笑容僵住了。 谁能想到,他堂堂一个县老爷,弯腰迎接的居然是昔日他手下的临时工。 他腰都有点弯不下去了。 他堂堂一县父母官,岂能对这样不孝不悌之人弯腰。 世道崩坏! 这时候杛栖迟却快步从楼梯上飞奔下来。 小跑着迎到了跟前。 “长天你可来了,就等你们了,弟妹快请进。”杛栖迟伸手就握住了江长天的手。 他的手热,江长天的手微凉。 江长天笑道:“夜航兄,没有想到才半日就再会了,你实在是急性子啊,收到邀请,吾立刻携全家来了,这是吾家大郎江枫,这是小女江瑜,这幺女棉棉,你见过。” 江枫和江瑜都恭恭敬敬行礼,口称:“杛伯伯。” 江棉棉也跟着喊:“饱饱!” 杛栖迟很满意江长天带全家连幼女都出席了。 而且身上都没有带武器。 他今日得了很多东西,随手就一个娃儿一件,塞了过去。 江棉棉又得到了一个玉佩,开心。 江瑜得到了一个金手串,很开心。 江枫得到了一块金牌牌,心想造反真好啊,钱真多。 其乐融融。 江长天似乎才注意到一旁弯腰低低的县老爷,有些惊讶的道:“老爷您怎么在这里。” 县老爷讪笑道:“特意出来迎你们的,快请进,请进。” 楼上,众人翘首以盼。 看着反贼头领亲自飞奔下楼去迎人,很好奇来的是谁。 杛栖迟早上拜访江先生,中午来的县城。 县城比坎儿村乱多了,乱糟糟的。 他们还没有来,县衙里的衙役自己都打成了一团。 还有趁机去大户人家抢劫的。 县老爷准备逃,又犹豫逃不逃。 众生可笑的模样。 两厢一对比,就显得江先生的特别。 古时,交通不便,路途遥远,人很少出门,认识的人范围有限。 古人感情更加充沛,一旦认定一个人,认定为知己,惺惺相惜,掏心掏肺,舍命相付。 因为不仅车马慢,寿命还短。 短短人生,得一知己,就要格外珍惜。 杛栖迟亲自迎接,亲自领路,把江长天一家人带到了楼上,并且带到了事先预留的主座上。 众人先看罗衣再看人。 看到来人衣裳简陋,连反贼穿的都比不上。 更加好奇了,是什么人,能让反贼这么隆重。 訾碌的义子訾干将早上没有去拜访江先生,他是武将,能动手不吵吵,对拜访什么先生没有兴趣。 不过义父也只是让他来协助杛先生的,所以他没有主导权。 来人居然是一家子,连婴孩都抱来了。 众人更加好奇。 等到看到江长天的脸的时候,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发出了抽气声。 听声音,是女子。 他们鸣县有这么丰逸绝色的男子吗? 这一瞬间,众人都忘了看衣服,只顾着看脸。 大户人家的贵女有极少出门的,此刻脸色通红,完全忘记了是来参加反贼的宴会的,反而像是来相亲的一般。 不过见到他身边跟着妻儿,有些女子稍微的理智一丢丢。 这是江长天第一次以本来真正的面貌示人。 而人群中江淮生第一眼没有认出那人是自己的弟弟江长天。 他是看到了江枫才反应过来。 因为他之前遇到江枫,也是看不惯他浪荡子的模样,像是教训荣儿一样把他教训了一顿。 他犹记得江枫看自己的眼神,怨恨的很。 江淮生问心无愧,他是因为江枫是自己侄子才出手教训的,若是别人,他看都不看。 他认出来那是自己的弟弟长天,接着就很生气。 若不是这里场合不对,他都想出手教训他。 打扮成什么样子?他是长这样子吗?他都没有认出来。 乱世人命如草芥,他顶着这幅模样出来,是要干什么? 而江老夫人看到来人,第一瞬,她的瞳孔变大了,接着整个人身上的血都感觉僵住了,她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使劲的捻着她手里的珠串。 这串,阿瑶帮她重新串了,可是此刻她太过用力,顶珠那里似乎又拉扯开了。 江婉本来坐在祖母身边,伺候祖母的,祖母一直端坐着,一身气质淡然,比在场所有人都冷静大气。 此刻祖母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很用力,抓的她有点疼。 她也抬头看向来人。 这人是二叔? 好奇怪,她没有见过,梦里也没有。 她看到了江瑜。 穿的普普通通,但是脸上笑容天真无邪。 她看到了害哥哥被绑的江枫。 穿的更普通,袖子都比手短,却很俊朗,比訾碌的义子訾干将更利落出色的模样。 她看到了那高大妇人怀里抱着的孩童。 时隔不久,她又看见她了。 上次她在货郎夫妇的手里,流着泪望着自己。 此刻她她活生生的看着自己,江婉的手也颤抖了一下。 …… 第96章 有杀气 又飘雪了。 窗外,雪飘飘荡荡。 清风酒楼里的掌柜,强打着精神。 今晚的酒菜极其丰盛,但是不知道客人吃完会不会给钱。 他让小二都留下来加班了,担心一会要清扫血迹什么的。 今夜漫长啊。 …… 楼上,人多,并不热闹。 相反,很安静。 人落座齐了。 杛栖迟宣布开席了。 大家似乎都胃口不佳,总不能真是大雪天出来特意吃饭的吧。 当然有人是特意来吃饭的。 江瑜一开始还很紧张。 这里人太多了,她都没有见过这么多人挤在一块。 阿翠要出嫁她家办酒,都没有这么多人。 而且这些人穿的忒好,一个一个的看着滑溜溜的,五颜六色,像是她在山上采来的蘑菇一般,十分鲜艳。 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被那一碗一碗端上桌的菜给吸引走了。 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激动的江瑜都开始用成语了。 她感觉今日真的不一样,她要记下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 因为今天她第一次来酒楼吃饭了。 一定要记下来。 腊月十二。 这一日江瑜眉飞色舞,小圆脸亮着光彩,好看的不得了。 訾干将本来也有点好奇杛先生为何要那样兴奋的去接人,至于么。 文人就是臭毛病多。 瞎讲究,虚伪。 结果看到杛先生接来的人,居然是打扮的很朴实的一家人。 还没有这里端坐的这老爷太太的仆役穿的光鲜。 看到杛先生手挽手拉扯的青年,訾干将也愣住了。 此人颜好。 好看的站在那就让其他人自惭形秽。 这颜值,也难怪杛先生一路念叨了,让人见之就难以忘怀。 訾干将觉得若是义父见他,说不定也会拉着他拜把子,义父也是性情中人,广交好友,不问出身。 訾干将忍不住又看了他身边的人。 他如此颜好,却一点不像杛先生那样傲气十足,家人也似乎寻常。 那少年似乎和自己一般大,自己看向他的时候,他朝自己露出个憨笑,很实诚的样子。 那女孩,那女孩笑的真耀眼,不娇羞也不紧张,圆脸溢出满满的笑,让人见之就开怀。 訾干将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恍然才反应过来,他喜欢的应该是这种圆脸姑娘,笑的热热闹闹开开心心。 可是刚刚他见那伪装了容貌的世家小姐,却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要娶亲,什么鬼,他自己吓一跳,他心什么时候那么高傲了,居然要娶世家小姐? 他怎么会想娶那种弱柳扶风,一笑都有三个含义的姑娘,他疯了吗? 訾干将脑子一时间有点短路,他不明白这是短路,使得他看起来有点冷漠坐在那。 像是不满杛先生丢下他去接人一般。 杛栖迟是真心邀请江兄一家人吃饭的。 邀请江长天落座之后,开口道:“今夜我们不醉不归,或可秉烛夜谈。” 江长天却拒绝道:“今夜不成,我村一小伙娶亲,喊我明日一早帮忙,婚事是一辈子的事情,先答应了,不可反悔。” 众人惊讶,没有想到这人居然就这样拒绝了反贼头子。 不怕翻脸吗? 也有人认出来了,那不是被江家赶出来的不孝不悌之子吗? 当初好多人看了热闹。 觉得不外乎就是大家族那点事,说不定老二是过世的老爷和小妾外室所生。 江老夫人看着大气,也不是能容人的。 或者说那小子应该真的也哪里有问题,让江老夫人忍不下去了。 没有想到杛栖迟居然没有翻脸,反而更加开心,觉得不愧是自己认可的好友,重义重诺。 他要真因为自己邀请就推了他原先答应的事情,他反而看不起。 “长天你性子太直了。”杛栖迟笑道。 他现在可是反贼头子啊。 江长天也笑道:“不,我是极会变通的人,因为是夜航兄,我才这样说,因为夜航兄也是重诺之人。” 杛栖迟哈哈大笑。 更加喜欢他的坦荡。 杛栖迟和江长天说了一会话,亲切友好,看着像是个性格极好的反贼。 江婉坐在祖母身边,看着这场景莫名有些慌。 她忍不住朝那反贼义子訾干将多看了几眼,就见他也看向自己,还频频看了好几眼,但是神色愈发冷峻严肃,大概是很不满小胡子自作主张丢下他? 小男孩訾少主坐在杛先生和訾干将中间,背后站着黑塔壮汉。 他看着杛先生和江小龟她爹拉拉扯扯,面无表情。 心想,杛先生若是把口水喷到他面前那碗烧鸭里,他就不吃了。 一会看江小龟她爹能吃什么,他若是能吃的下去,他佩服他。 小男孩视线又落到了江小龟身上。 她被她阿娘抱在怀里,眼睛眨巴眨巴的四处张望。 訾少主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现场的人中,有个老太太和一个姑娘,居然害怕江小龟,眼神落到她身上的时候,都显得有些惊恐,因为她们的眼瞳发生了变化。 訾少主从小都有些异于常人。 三岁的时候,就揪出了一个要杀他爹的刺客。 那刺客伪装极好,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的。 万万想不到只是因为他在那三岁小孩面前露了一面。 彼时大家都以为訾少主是个天生哑巴,不会说话。 訾碌也陆续在收义子了。 却不想訾少主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对他爹说的:“他想杀你。” 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有人因他而死。 第二句话,一年后,他对阿爹说:“有地动,搬家。” 訾碌信自己的儿子,带着手下火速搬离。 当然也有人不信,或者执行的命令不是很利落。 然后都死了。 訾从横三岁开始,一年只说一句话,第一句话杀了一人,第二句话救了上百人,也死了几十人。 本来他一直不会说话,连哭喊都很少,訾碌都没有敢给亲儿子取名,一直喊小名龟儿,还给养了一只小长寿龟,希望儿子能健康活下去,直到他三岁开口,才给取名从横。 从横,渊博贯通之意。 五岁,他得到了一位先生。 先生唠唠叨叨,訾从横偶尔也会正常说话了。 此刻訾少主又多看了一眼那老太太,老太太身后的仆妇想杀江小龟。 晚宴似乎好玩起来了。 第97章 失敬失敬 窗外落雪了。 屋里却很热乎。 人太多了。 江棉棉有点热,掏了掏小兜兜,把江小树放了出来,让它自己溜达,当心别被踩死。 看着江小树顺着阿娘的裙摆呲溜滑到地上,江棉棉注意力重新转移了。 她居然看到了那一家人。 基本是在她家成为禁忌的一家人。 她见过两次。 一次是她们上门。 阻止阿姐去府城。 一次是她们好像是出城去烧香吧,她听到她们说什么拜佛的话了。 那次她差点被拐卖。 想起来还有点心有余悸。 那会子还不会说话,但是真的要气死了。 时隔许久,江棉棉感觉挺久了,她现在能磕磕绊绊说话了,还会摇摇摆摆走路了。 那两人还挺出挑的。 这里坐着的感觉都是挺有钱的人,穿的都很好。 绫罗绸缎毛毛什么的,挤在一块还是很五彩缤纷的。 但是都遮掩不住那两人的样子。 江棉棉想,大概她们不愧跟阿爹沾亲带故,真的很出挑啊。 坐在那,比其他所有人都好看。 江老夫人一看就是那种有来头的阔太太,名门出身,家里条件特别好,坐姿好看,气势不俗。 而江老夫人旁边的少女,虽然脸好像比之前看着皮肤黑了一丢丢,但是那五官也是现场最好看的了,看着就有一种莫名好像很特别的感觉,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再多看一眼。 江棉棉觉得好奇怪,怎么会有人有这种特质,简直太牛了。 三观跟着五官走? 不行啊,这人好像跟自家不对付的,江棉棉赶紧闭上眼,顺便伸出小胖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睁眼然后赶紧转头。 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小男孩,那个反贼少主,面无表情的坐在那。 江棉棉看过去,那小男孩还是面无表情,呆呆傻傻的样子,她心想,反贼的儿子也不容易啊,这么小就要出来撑门面了。 她注意力又转向了桌面上的菜菜。 看着都不像是她能吃的。 牙口不好。 有点渴了,很想喝点水。 但是她有点嫌弃外面的杯子,会不会不干净。 可是要是嗦手,可能会被人看到,也有点丢脸。 江棉棉左顾右盼,看什么都有点新鲜。 看到反贼头领小胡子伯伯,她乖乖的露出笑脸,生活不易,县长卖笑,她也要卖笑。 她不知道就两颗小米牙的她,笑起来有多可爱。 訾从横面无表情的脸,差一点点没有绷住。 杛栖迟宣布开席,就认真的吃饭。 他不管别人吃的下不,反正他要先吃饱。 其他人是真的吃的不太好,战战兢兢,不知道这宴会的目的是什么。 总不能反贼来了,还请大家吃一顿,还把妻女都喊来。 有脾气大的黑着脸已经受不了。 可是看着县太爷都小心的陪着笑,看着楼上楼下站着的密密麻麻的兵卒,大家也只能艰难的露出笑容。 江老夫人就一开始紧张的浑身颤抖,很快就恢复了。 众人都是紧张惶恐,也没有人觉得江老夫人有什么不对。 江淮生没有想到弟弟江长天居然是反贼头子的座上宾,两人惺惺相惜的模样,他眉头紧皱。 奈何从贼! 若是父亲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定然会非常生气。 他也没有什么胃口,只是板着脸。 饭过半场。 杛栖迟终于开口,文绉绉的说了一大堆。 众人沉默。 訾帅义子訾干将开口道:“每家上交三分之二家财,留下一人为质子,交齐就可领回去了。” 此言一出,现场哗然。 岂有此理,轻飘飘一句话就要夺走他们三分之二家财。 比他们的县令还要贪啊。 现场顿时嗡嗡声一片。 江长天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贼请吃饭,当然不可能真吃饭。 他早在杛栖迟带人来的时候,就准备好粮食,草药,麻布,肉干,总之是能掏出来的东西,都掏出来了。 当然没有钱。 他们村民都是苦哈哈,没有钱才是正常的。 但是他们诚意十足。 不等夜航兄开口,他就主动奉上了。 至于现场,他看到了大哥,母亲,侄女还有瑶姑,侍卫,他恍若不认识的人一般。 他眼神都没有多给一个。 只是认真的跟夜航兄交谈,时不时兼顾一下妻儿,交谈的时候,还记得给妻子夹菜。 霞妹喜欢吃肉,估计人多不好意思下筷子。 江长天跟杛栖迟聊天的时候,一边聊,还一边给妻子夹菜。 脸都没有转过去,却准确的给夹菜。 惹得那些大户人家很看不惯,男女不同桌,同桌也就算了,居然还亲自给人夹菜,夹菜应该让仆役来。 那女子何德何能,长的那么高,像异邦之人,一点没有姑娘的娇美。 江棉棉很习惯。 阿爹在家就这样。 秦落霞脸有点微红,众目睽睽之下,不过她尽量挺直后背,不想让自己给相公丢脸。 努力的做出大方的模样,然而脸还是控制不住的红。 江老夫人看他的模样,如鲠在喉,一口都吃不下。 江婉也只是浅浅的喝了一点面前的水。 实在是大家闺秀,在这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吃东西,有点不雅观。 她看向那毫无顾忌吃东西的江瑜,眉眼微低,她这个堂姐,无论何时,都是这般恣意没脑子,不会看人脸色。 訾干将的话音刚落,就有不服的人站起来反对。 “开口就白拿人三分之二家财,想钱想疯了吗?你可知我叔父是兵马司的。” 杛栖迟一个文人,站起来。 抽出身上佩剑,一剑刺进了这人的身上,搅了搅。 “刚刚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失敬失敬。”杛栖迟忽然举剑杀人。 现场惊呆了,接着是女子的慌乱的尖叫声。 江婉也吓一跳,下意识的躲到了祖母身后,紧紧的拽着祖母的胳膊。 江老夫人脸色惨白,不停的默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江淮生想站起来,却被老夫人拖住了。 慌乱的叫声很快被制止了,变成低低的抽气声。 因为那叫的最大声的姑娘,面前抵了一把剑。 剑碰到皮肤的时候,她停止了尖叫。 只是泪水止不住的流。 那说叔父是兵马司的男子的家人,也不敢大声哭,只是在那抱着他的尸首默默垂泪。 “还有谁有亲戚要介绍给我认识的吗?”杛栖迟用一块白布擦拭着沾血的剑,问道。 江棉棉坐在阿娘的怀抱里,目睹了第一现场。 她惊呆了。 这小胡子伯伯懂身体构造啊,剑插的心房的位置,搅一搅死的很透。 这样想着,江棉棉忽然觉得有点慌,她的思想不对了,她不是应该害怕吗?应该哭才对啊。 她转头看阿姐,阿姐也惊恐的不行,瞪大眼,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迅速的嚼下去,然后又看了一眼那倒下的人,阿姐表情更惊恐,又拿了一块糕点。 阿姐就着惊恐的情绪,一口气吃了三块糕点。 才害怕的捂住了眼睛。 江棉棉也捂住了眼睛。 …… 第98章 娘亲你是我的亲娘吗 …… 那年冬日。 腊月十二。 有雪。 是很多人记忆深刻的一天。 清风酒楼的老板回忆起那一天,血太多了,小二提了好几桶水,都没有擦干净,好在反贼最后结账了,给钱了。 他们人还不错的。 窗外雪花飘的更密集了。 杛栖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抱拳对着江长天说了句:“失礼了。” 江长天面色未改,真诚的给杛栖迟倒了一杯酒,自己却是茶水。 “夜航兄好武艺,文武双全,令人羡慕,值得喝一杯。”他端着茶水认真的道。 江棉棉有些紧张,阿爹用水敬酒,恐怕有点不太行。 但是阿爹的酒量,一杯就能被阿娘扛走。 果然,现场有人嘟囔,其他人不敢说,但是訾碌义子,少年訾干将开口道:“以茶敬酒,江先生是看不起我们吗?” 他反正在现场,看到的,这姓江的除了格外长的好,好像还格外疼爱妻女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江长天苦笑道:“在下酒量浅薄,一杯就倒,曾经因为喝了一杯酒,醒来就被兄长斥责不孝不悌,禽兽不如,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就被赶出家门,自那以后,长天不敢再沾酒。” 杛栖迟端着酒,一口闷。 “无妨,人生在世,谁还不被冤枉几次,咱能起能落,手起刀落,快意恩仇,当喝一杯,茶酒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江长天说这话的时候,众人的眼神止不住的往江府三个代表望去。 这是亲自点名了。 江淮生果然面色难看。 江老夫人面色更难看。 倒是传闻江家大房嫡女江婉多才多艺,容颜姝丽,今日当面,肤色没有那么雪白,但是五官非常漂亮,果然很特别。 如此场景之下,居然也能安然若素,比在场大多数男子都冷静,让人忍不住敬佩,留下好印象。 江老夫人也可见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人,虽然表情不愉,却也还是保持了雍容姿态。 江老夫人真的很会生,大儿子容貌出色,小儿子姿容绝色。 江老夫人年轻的时候据说是京城四美之一。 小儿子姿容绝色好像也正常。 江长天喝了手中的茶,也看向了江老夫人。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会是庶子,因为他阿爹为人真的很磊落,那是一个绝不会有外室小妾之类的人。 他觉得自己能有这样一张好相貌,是因为阿爹,阿爹在他眼中,完美无缺。 他应该也不是江老夫人跟其他人所生。 因为江老夫人也是极其喜欢阿爹的,两人很亲密。 当然这个想法有点大逆不道,江长天只能叹息,自己果然不孝,居然怀疑江老夫人外面有人,红杏出墙。 他也怀疑过,自己不是江老夫人的孩子。 那些年因为做错事,被关在黑屋子里,从门缝看到外头舞剑的大哥的时候,他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不是江老夫人的孩子。 可是江家地位不俗,江老夫人怎么会舍得把自己的孩子换掉,那只能换给更富贵更好的人家,这天下还有谁更富贵更好? 他甚至幻想过,自己可能是别人家的孩子,被江老夫人换掉了。 那他原本的身份应该更好才对。 他试探过瑶姑。 结果瑶姑看他的眼神是理直气壮的嫌恶厌恶。 他并不是。 所以他真的只是一个生下来就遭生母厌弃的可怜虫。 可怜他一生潦草,大半生都在想这件事,都没有想明白。 今日。 他想问一问。 他想再问一问。 喝了那杯茶,江长天抓住了杛栖迟的剑,开口道:“今日,借夜航兄的剑一用!” 江长天拔出长剑,就这样,走到了江老夫人面前。 江淮生吓一跳。 他没有带剑,不让带武器。 他伸手拿了面前的茶杯,砸了出去。 “哐当!” 茶杯碎裂,发出清脆的响声。 楼下酒楼老板按着自己的胸,心疼。 “你个不孝不悌的畜生,你要做什么?” 长发青年,青袍棉靴。 高而瘦,持剑前行。 悲而恸,步伐缓慢。 “人人都说我是不孝不悌的小人,那我能做什么,自然是做一些不孝不悌之事,大哥居然知道我不孝不悌,怎又会觉得我善良容忍,活该被欺?” 江淮生面色难看。 看着碎片前站着的弟弟,开口道:“你是真要我说出那些肮脏事吗?你……畜生不如。” 江淮生不愿意开口,他妻子怀孕了,他不忍心这时候说那些事,世人对女子多苛责,女子名声要紧,若是此刻说出来,只能逼妻子去死,一尸两命。 他内心感激阿娘,为吴氏保存了名声。 江长天踩上了那碎片。 鞋底很厚,不会扎脚,但是仍有人发出了轻轻的呼声。 似乎担心美人脚受伤。 秦落霞看着相公,她没有起来,手里握着一双筷子,握的紧紧的。 她知道这是相公的心结,要让相公自己去解决。 相公可以。 “大哥那日告诉我,嫂子有孕,我告诉大哥我家瑜姐儿被年过四旬老翁看上要做妾,你满心欢喜又能添丁,你为人如此光明磊落,为何不帮我一下,你只需要跟刘老爷开口说一句话,他就不敢,不敢如此糟践我们。” “闭嘴,你不要提你嫂子。”江淮生手里抓着桌子边缘,眼睛通红,激动的身体微微颤抖。 他和菁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门当户对,哪怕被流放了,菁儿也没有言语,一直相随。 他是真心喜欢菁儿。 若是菁儿出事,他也……这一刻,江淮生发现,他恨这个弟弟,心底对他厌恶无比,他该去死,母亲说的对,他不配活着。 “咚咚咚”江老夫人的拐杖重重的敲在了地上,发出了声响。 “够了!”她开口道。 “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丢人现眼,母子哪有隔夜仇,当初就训你一句,你就生气离家出走,怀恨在心这么多年,也不来看我这老太婆,瞒着母亲兄长无媒无聘就成婚,这跟私奔有什么区别,如今你也为人父,可知为父母不易,别再胡闹了,趁着杛先生在,正好做个见证,明日你搬回来吧。” 江老夫人说完话,泪眼婆娑,像极了一个被孩子伤透心的母亲。 “噗嗤。”在这煽情的时候,人群中忽然有人笑了。 那一直面无表情的訾少主,忽然笑了。 第99章 长生有剑 …… “哈哈哈哈!” 江长天也笑了。 笑出了泪花。 极其好笑。 他跟狗一样匍匐在地上,为了讨一口饭,让妻儿活命,江老夫人说母子没有隔夜仇。 今日江老夫人居然落泪了。 别人的血流干了都不如江老夫人的一滴泪值钱。 江长天哈哈哈大笑。 仰天长笑。 笑的有点疯癫。 深深的眼尾,红红的蔓延。 他把剑举了起来。 一把劈砍了面前的碗筷。 汁水横流。 “那年我懦弱无能,跳河轻生,落霞把我从河里捞出来,救我性命。她说死都不怕,还有什么熬不过去呢,要活着啊。” “那年,江老夫人,我就把命还给你了。” “往后我的命,是落霞给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有何不可,全村乡民做媒见证,我以我性命为聘,求娶,堂堂正正,她是我妻,此生我江长天发誓,只娶她一人。” 江棉棉在阿娘怀里,见阿娘也落泪了,泪水大滴大滴的。 阿娘手里的筷子弯了。 “我今日不是想来跟你玩母子相认,破镜重圆的把戏的,我就是想要问一句江老夫人,我到底是谁,我可是你亲子?为何你三番五次想要我死?” 这一桌的饭菜基本没有怎么动。 江长天挥剑的时候,菜汁飞溅,落到了周围人身上。 江老夫人华丽的缠枝莲袍子沾上了汁水,保养得宜的脸上也溅上了菜汤。 江淮生缎面长袍不仅有汁水,还挂着菜叶子。 江婉躲在祖母身后,幸免于难。 当然江长天自己身上也溅上了一些,不过无所谓,他脸长的好看,没人关注他衣服。 江老夫人此刻轻轻擦拭了面上的菜汁,居然还是很镇静的样子。 嬷嬷瑶姑上前挡在了老夫人跟前,怒骂道:“夫人若是真要你死,你能活到今日吗?少爷,夫人所作所为都是为你好啊。” 江淮生也非常生气,怒斥道:“你到底闹什么?有什么不满你冲我来。” 众人激动了,刚刚那尖叫的小姑娘都顾不上落泪了,大型吃瓜现场。 不论古人还是什么人,都很兴奋。 虽然这场合不对,但是也阻止不了大家围观。 开撕啊。 这江家幼子真勇啊。 一遭傍上反贼就直接开大。 剑指亲娘。 江长天想起往事,一桩桩一件件,谁能知道,他吃肉会忍不住想呕吐,他害怕黑,他一个人总是睡不着,整夜整夜的等着天明,他自残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不懂母亲为何不喜欢他,他一刀一刀的割开过自己的皮肤,看着血花冒出来,他有病。 他有病,病的很重,他曾无数次想死掉。 他拿着剑,看着江淮生,看着江老夫人,看着江婉,看着瑶姑,看着那侍卫。 今日他不需要解释,他需要一个了断。 看着瑶姑那满脸横肉的模样,在江长天梦中,多少次被这张脸吓醒。 她恍若妖魔鬼怪,能吃人。 瑶姑目光凶狠的看着江长天,如同过去每一次见这畜生一般。 她虽然是一个嬷嬷,但是从小经过训练,力大无比。 过去她每次抓起少爷都像是老鹰擒小鸡一般。 习惯的很。 少爷拿剑只是虚张声势,他还真敢用不成,最多劈劈碗筷。 因为他拿着剑,表情比谁都楚楚可怜。 原来,男子也是可以用这个形容词的。 江婉都吓一跳。 她躲在祖母身后,看面前那拿剑的男子,居然只觉得他妖冶美丽,再找不出更好看的人。 瑶姑往前踏了一步。 她昂首挺胸,用身体去挡在剑尖跟前,一点都不害怕,眼神轻蔑,声如洪钟,大喝道:“少爷不要再执迷不悟了,错了就要认,快跟夫人认个错。” “噗嗤!” 过去无数次,瑶姑上前,江长天都是惊恐的后退。 他退了无数次,退无可退。 今日,他拿着剑。 身后是他的妻儿。 他无路可退,他不能退。 他往前走了一步。 剑也往前走了一步。 瑶姑凶悍的表情愣住了,她的眼珠凸起,不可思议的低头看自己的胸前。 真的插了一把剑。 江长天没有搅,只是用力的往前走了一步。 剑有些利落的穿透了瑶姑冬日的衣裳,瑶姑穿的很好,嬷嬷瑶姑的衣裳比他的妻子霞妹穿的还好,外衣是棉袍,里面有绸缎,据说绸缎打底,被箭伤了的话,包裹着箭尖尖不容易死。 如果刺穿了呢? 江长天只是自残过,他还没有亲自动手杀过别人。 此刻瑶姑的身体有点厚,也不是那么容易刺穿。 但是他被关在黑屋里,脑海里无数次想起来人身体的每个构造。 他不是想杀人,他只是想死而已。 只是想怎么死,能快一点,能不那么疼。 现在用上了。 每个知识点都不浪费。 他用在了瑶姑身上。 …… 第100章 你只是不能入朝为官而已 …… 腊月十二。 大雪。 宜成人礼,祭祀,入殓,出行。 忌开业,结婚,立碑。 …… 又杀人了。 于此同时,老夫人身后的一个侍卫动了。 于此同时,秦落霞的手动了。 给棉棉准备的小竹筷被她丢了出去,恰好丢在了那侍卫的脖子上。 侍卫身子才往前走了一步,脖子上就多了一双筷子。 他惊恐的低头,有点不知所以。 其他人也没有反应过来。 就看到江府的一个侍卫居然向后倒下了。 訾少主表情微变,看了一眼抱着江小龟的妇人。 然后有些嫌弃的回头看了看黑塔。 黑塔如铜铃一般的双目圆睁,有点可爱的迷茫。 江长天的剑插在瑶姑的身上,他松了一口气,原来她不是妖魔鬼怪,她好像也能杀死。 他眼尾更红,容貌更妖孽,因为刚刚有血溅到他脸上了。 “我和江老夫人说话,轮得到你这个贱婢开口吗?你想让我认什么错?江老夫人想起来怎么和我这个不孝不悌的人说话了吗?你说我不孝不悌,我日夜惶恐,因为我不知道做什么才叫做不孝不悌,担心达不到您的期许,今日杀了您喜爱的贱婢算不算?” 江老夫人脸色惨白,伸出了雪白的手指,“你你你……” “阿瑶,阿瑶!” 江老夫人真正慌了。 她伸手想扶一下阿瑶,可是怕碰到血,又缩了回去。 她和阿瑶几十年都在一块,她从来没有离开过阿瑶。 江老夫人真正落泪了。 她紧张的怒骂:“畜生,畜生,当初就该弄死你。” 江淮生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他那向来懦弱的弟弟,居然真的敢举剑。 他杀了瑶姑? 瑶姑从小看着他长大,他也把瑶姑当做长辈一般。 江淮生此刻却不敢动,他担心刺激了弟弟。 江长天稳稳的抓着剑道:“江老夫人,你不是天天抓着这贱婢的手说你们情同姐妹么,她还没死,你还能救她,现在你告诉我,我是谁?” 瑶姑不可思议的看着胸前的剑,很疼,她不知道会这样疼。 她不能动弹,她不敢挣扎,就是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胸前的剑。 她知道她要死了。 她开口道:“夫人,别说,阿瑶来世再陪你。” 瑶姑身体往前撞了一步。 江长天微愣。 他居然还从这个贱婢眼中看到了嘲讽解脱。 江老夫人疯了。 “阿瑶,阿瑶,你别死,你不会有事的,畜生,你这个畜生,我告诉你,我不欠你,我不欠你,你娘亲不要你,要弄死你,我救了你,我救了你这个畜生。” 一群人哗然。 果然不是亲生的,还有其他内情,就说亲生的怎么会舍得这么糟践。 江长天这次没有笑。 他面无表情的把剑从瑶姑身上拔了出来,很丝滑。 长剑滴着血,瑶姑轰然后倒。 她睁着眼,身体冒着血,抽搐着。 他却没有停手。 江长天把剑比划在江老夫人嫩白的脖子上。 “那江老夫人能告诉我,我娘亲是谁吗?” 江老夫人瑟瑟发抖,此刻却闭上了眼:“你杀了我吧。” 瑶姑的鲜血滴在江老夫人的脖子上,有些湿润,甚至温热,剑尖却是冰凉的。 老夫人惊恐的闭着眼眼泪横流,可是即使如此,她也不开口。 江长天的心很疼。 他一直以为她是他的娘亲,他一直以为是他不够好。 “相公。” 秦落霞的声音响起。 虽然她恨这老虔婆,可是不能让相公动手,相公心软,她的相公是个极好极好的人,看谁过的不好都愿意搭把手,都会热心帮忙的人,相公若是动手了,之后一定会日夜不得安宁。 她可以,她不怕,她心硬,哪天晚上,她偷偷进去,一刀就能宰了这老虔婆。 “阿爹。”江棉棉嗲嗲的声音也响起。 “阿爹。”江枫和江瑜都喊了一声。 这时候杀个婢女,虽然也是杀人,但是可能也不算啥。 可是如果真把江老夫人宰了,反贼这边都过不去,毕竟反贼都要讲究孝顺的。 这是天下的规则。 江长天的理智稍稍回笼。 他却没有把剑收回,他开口道:“娘,我叫了你一辈子的娘。结果你说你不是我娘,你不是我娘,为何要收留我,为何要糟践我,娘亲,你没有心吗?我日日这样喊你,你答应的时候,心不痛吗?” 江老夫人不应,只是闭着眼。 “我不会杀你,杀你太如你所愿了,我要你活着,活的比你的子孙都要久,我要你看着他们跪地乞讨求饶,看着他们跌入泥泞,看着他们落入深渊,看着他们一个个悲惨死去,江老夫人,你要活着,你一定要活着,活的长长久久,你这么懂养生,你一日三餐极其讲究,你有一具长寿的身体,你一定能活的很久很久!你要活着。” 江老夫人听到这话,感受到剑离开她脖子,反而放心下来,他只是虚张声势,她知道,她了解他,她养大的孩子,她怎么会不了解。 接着就听到噗嗤一声响。 江长天的剑划开了江淮生的脸:“兄长你总说我只是不能科考而已,你脸上有伤,你也只是不能入朝为官而已,不如我们一起反了吧。” 地上躺着的瑶姑瞪大眼,去了。 …… 第101章 一家人整整齐齐 …… 江长天回到座位。 把剑擦干净。 用自己衣裳擦的。 也不知道杛先生哪里来的白布。 他只能掀开袍子擦。 擦的很慢,因为手抖,但是擦的很干净。 他不知道,他掀袍子拭剑的动作,几乎印刻在现场所有女子梦境中。 他把剑还给了杛栖迟,抱拳道:“抱歉,占用大家时间,处理了一点家务事,见笑了。” 谁敢笑。 杛栖迟接过剑。 这会子他忽然想起来,少主说的话。 “他有病,病的不轻,比我严重。” 江兄果然有病,刚刚他都吓一大跳。 真担心他一剑宰了那老夫人,江老夫人他们也不能杀,来的时候有交代。 可是怎么办,杛栖迟更喜欢江兄的为人了。 江长天坐下。 他似乎是想抱一下妻子。 伸手才反应过来在外面 于是江棉棉被塞到了阿爹的怀里。 看着就像是他伸手抱过了孩子。 江棉棉落入了阿爹的怀里,感觉到阿爹身体在颤抖。 阿爹远远没有他表现的那么云淡风轻。 阿爹的手抱着她,抱的很紧。 江棉棉此刻恨自己手短,想抱抱阿爹,都做不到。 只能伸出小短手,轻轻的拍拍阿爹。 然而阿爹又把她递给了大哥。 江瑜坐在一边大滴大滴的落泪,一边落泪一边往嘴里塞吃的,一边吃,一边打嗝,一边落泪。 她阿爹太可怜了。 江瑜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盖过了江淮生的哀嚎声。 哭声盖过了那边江婉着急喊人给父亲处理伤口的声音。 众人:…… 訾干将被这哭声哭的脑仁突突的。 本来那世家小姐朝他投来求救的眼神,他差点就莫名其妙的要走过去了。 结果这哭声把他哭清醒了。 他现在要走过去帮忙,杛先生之后非得折腾死他。 訾干将一开始以为姓江的就是个长得好看的小白脸。 这容貌,加上会说几句好听的话,很容易就讨好人。 却没有想到这文弱书生模样的人,居然在今天这个场合,居然借着他们的势,解决了他自己的事。 訾干将心中有些敬佩。 他是武人,粗人,讲义气。 但是也看不起不孝不悌之人。 他能被义父选中也是因为义父赞他孝顺。 孝悌是做人的根本。 一个人若被说不孝不悌,路边的野狗都能朝他吠几声,而且理直气壮。 从今往后,他摘了不孝不悌的帽子。 至少能堂堂正正的挺起胸膛做人。 他的子女,也不会是不孝不悌之人的后人,也能正常婚嫁。 江长天拿着勺子,舀了一勺汤喝了。 其实他伸出勺子的手在抖,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在抖。 却没有人笑。 他又伸出筷子,夹了一块肉,吃了一口,又吃了一口。 他干呕了一声。 然而他还是大口大口的吃了下去。 他每次吃肉都是习惯性的想吐。 因为瑶姑总说他身体弱,要饿几顿才能吃,等他饿几顿能上桌的时候,他面前总摆着油腻的肉。 他若是不吃,母亲就又放下脸来,不高兴,说他又挑剔,兄长也教诲他,不能挑食。 他为了让母亲开心,兄长满意,就会大口大口的吃。 哦,她不是他母亲。他也不是他兄长。 那他母亲是谁? 江长天吃了肉。 他不敢问了。 江老夫人宁死都不愿意说,可是他知道江老夫人没有骗他,因为他知道江老夫人多么养生,多么怕死。 她说他娘亲不要他,要弄死他。 江长天再次举杯,这次他往杯子里倒了一杯酒。 “夜航兄,今日是长天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一是认识了夜航兄,得一知己,二是,认回了自己,干!” 杛栖迟很感动,他看江兄,他不知道为何,泪目了。 他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就见江兄也一口喝了杯中酒。 江长天喝的泪流满面,酒好辣,好辣,噗通一声,他闷头倒下了。 长发青丝如瀑布一般散开。 秦落霞站了起来。 对几人抱拳道:“对不住,我相公的酒量,就一杯,我先带他回去了。” 她当着众人的面,扶起相公,背到了背上。 秦落霞背着相公。 江瑜跟着,江枫抱着妹妹,跟众人抱拳。 一家五口,就这样走了。 外头风雪很大。 杛栖迟连忙吩咐侍卫相送。 人群中有人其实想喊,他家都没有留人质啊,就这样走了? 但是不敢喊。 江淮生捂着脸哀嚎,怨恨的看着弟弟一家人就这样走了。 訾少主一直没有说话,不过大家习惯了,少主本来就很少说话的。 他其实想说话来着。 不过,屡屡感觉被压制,没机会说。 他位置靠窗,他转头就可以看到那长长的街道。 街上没有人,很安静。 被踩的脏脏的乱乱的街道被雪覆盖了。 很干净,很白。 一行人从酒楼出去,慢慢的走上去。 白色的雪地上,多了一串脚印。 他看到那妇人背着他相公,脚步很稳,很直。 雪地上最深最直的脚步就是那妇人留下的。 他看到江小龟的姐姐还在哭,抽抽噎噎的,手上提了一个食盒。 她走的时候,不知道谁塞给她的。 他看到江小龟的哥哥抱着她。 江小龟的脑袋搁在哥哥的肩膀上。 似乎仰头了。 江小龟抬头似乎看到了自己。 訾从横定定的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去。 他忽然很羡慕江小龟,真好,她一家人好完整。 虽然不对称,但是完完整整。 雪地上多出来的一串脚步,整整齐齐的。 …… 第102章 婚事和丧事 …… 天晴。 腊月十三。 宜:婚嫁,纳娶,种树,祭祀。 忌:诸事皆宜。 今天是好日子。 坎儿村有喜事。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江长天作为证婚人,坐在高堂,接受了一对新人叩拜。 他也有点恍然。 其实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长大。 忽然间就已经开始给小辈证婚了。 忽然还有点紧张。 枫哥儿和瑜姐儿是不是也要快了。 今日阿翠和护卫小吴成婚。 小吴因为原本的家太破旧,被批准搬到了刘老爷的大宅中,分得其中两个屋子。 屋子结实,不漏风不漏雨。 他长期卧床的老娘,今日表情难得欢喜。 终于,终于看到儿子娶亲了。 她卧床,颤抖着褪下了手指上的银戒指,举着手,摇摆着,给阿翠戴上。 当晚,这个老妇人咽气了,面上带着笑容,闭眼很安详。 …… 天晴。 腊月十四。 宜:开业,安葬,入殓,安葬,行丧。 忌:诸事皆宜。 今天是好日子。 坎儿村有丧事。 人人说是喜丧。 小吴哭的声音都哑了。 他昨日是新郎,是他阿娘的儿。 他今日是丈夫,他没有阿娘了。 江长天拍了拍小吴的肩膀道:“你娘不想拖累你,看你成婚,她就能安心走了,她病的很疼,能解脱,亦是好事。我羡慕你,你有一个好娘亲。” 小吴哭的更不能自已。 他泪眼婆娑的看着江先生,抱着江先生的腿哭嚎:“先生!先生!” 昨日穿着红色嫁衣的阿翠,今日穿上了白色麻衣。 大家都说阿翠是有福气的,她婆婆临死前,还给她送了体己,认可她这儿媳妇。 而且不舍得她这儿媳妇劳累一天。 阿翠昨日还是小姑娘,今日就成为当家的女子,穿着孝服,磕磕绊绊学着待客。 江瑜抱着妹妹也来参加丧事了。 村中喜事可以偷懒,丧事不好偷懒。 凑人头凑钱,七七八八凑凑,总之要好好把人送走。 江棉棉第一次参加白事。 因为她是小婴儿,也就凑伙吃个饭。 不会让她上灵堂什么的。 她乖乖的在阿姐怀里。 也没有捣乱,看着村里人都穿着了麻衣。 有几个年纪大的女子,排着队坐在路边哭丧。 声音抑扬顿挫,她们是在哭,也是在讲述这去世的老妇人的一生。 老妇人一生没有什么闪光点。 就是养了一个儿,丈夫早逝,她多病,卧床多年。 活着的时候,她儿子极其难讲亲,家中有病人,正常人家都不愿意嫁女过来。 如今她死了。 众人都在夸赞。夸赞她深明大义,夸赞她有福气,夸赞她是有福之人,临走有儿有媳。 忘了小老太曾经其实也是个刻薄人。 跟阿翠老娘也能骂战骂上三天三夜。 阿翠其实哭不出来,她还懵着呢。 但是被她老娘捏了一把,眼睛也红红的。 “你要哭,你婆婆是个良善人,你哭,你当家的心里会好受一点,以后你跟他是一家的。” 阿翠被阿娘捏的疼死了,眼泪大滴大滴落下。 江瑜是阿翠好闺蜜,阿翠娘也没有避着瑜姐儿。 江棉棉也看到了这一幕,心想,有时候打你的人,未必是对你不好的人。 这一日反贼杛先生又来了。 阿翠和小吴成婚的时候他没有来。 阿翠和小吴办丧事的时候,他来了。 还送了奠仪。 众人更加连连夸赞,老太太有福气,死的风光体面,下辈子一定能投个好胎。 这一日,江瑜看着昔日好姐妹迅速的成为了阿娘一样的人。 她看到小吴哭的很伤心,吃饭的时候,他自己一口都吃不下,但是还记着阿翠没有吃,给她塞了一块馍。 好像嫁人也没有那么差。 大家哭哭啼啼,却并不那么伤心。 因为人多,江棉棉换着怀抱待。 这会子又到了阿爹的怀抱里。 阿爹招呼大人物杛先生。 今日没有那么多富贵人,只有穿着麻衣的村民。 村中被雪盖了一半,清理了一半。 他们就坐在刘老爷的大屋的屋檐下。 有个小炉子烤着火。 两人一人一把小竹椅。 看着热闹的丧事。 江长天其实有点丧,都没有平日那装模作样的高傲的风度气质,整个人似乎更真实了。 也有点懒洋洋的感觉。 江棉棉坐在阿爹怀抱里,感觉到阿爹身上没有过去那种紧绷。 他坐在小椅子上,跟小胡子闲聊。 那晚清风酒楼也就两具尸首,一具是小胡子杀的,一具是江长天杀的。 杛栖迟其实也没有胡乱杀,他杀的那人平日就作恶极多,鱼肉乡民,强抢民女。 江长天可能也没有乱杀吧。 反正足够震慑众人了。 杛栖迟看着丧事,对江长天道:“我考状元那年,我娘亲就病了,病的很重,但是她一直苦捱着,担心影响我科考。我考上后,娘亲又担心影响我做官,娘亲一直捱啊捱,后来知道我落罪了,娘亲也捱不过去,没有心气了,收到消息当日,她就走了,我都没有机会参加她的葬礼。现在我看到热闹的葬礼,就觉得好,好啊,就该热热闹闹。” “是的,热热闹闹,挺好的。” 江长天靠在小竹椅上,一手抱着娃,一手拿着竹杯,喝着热茶水。 抱着娃的手也莫名搭上了孩子的脑袋,摸着她的头发,一缕一缕的。 江棉棉:…… 小小的扭了一下身子,然后认真听八卦。 “长天兄你今后有何打算?我观你容貌不俗,身份或许应该另有隐情。”杛栖迟又道。 江长天把闺女抱好,轻轻的揉着闺女的小脑袋,笑道:“不了,我有妻有儿有女有田有屋,日子就很好了。今后我是孩子的爹,妻子的夫,我是大伙的江先生,顾着大家吃喝,每日都很忙,忙不过来呀。” “夜航兄,多谢你。”江长天举竹杯敬了一句。 杛栖迟,点了点头。 他觉得对方是很可怜,长到这么大,才知道娘亲不是娘亲,却也不知道娘亲是谁,半辈子被孝悌压着。 难怪说大家族后宅阴私手段就是很可怕。 折腾死人不用刀剑。 人心比刀剑可怕。 “我在鸣县不能久留,我观长天你治下有一手,各地乱象频发,唯独你这坎儿村村中安宁,还留着人情味,我想回去禀告訾帅,让你统管鸣县,我会留下一些侍卫暂时辅佐你。” “多谢夜航兄,乱世人命如草芥,搏命而已,只要訾帅能信任在下,在下一定倾力而为。”江长天认真道 …… 天晴。 腊月十五。 宜:出行,定门,搬新房,换工作。 忌:结婚,破土。 杛栖迟就带着兵卒风尘仆仆的走了。 留下了一队人马辅佐。 最大的46岁,最小的6岁。 …… 第103章 大军出征 …… 今日江府也有丧事。 但是一个仆妇,哪怕是跟老太太多年的人,嘴上说着亲如姐妹的人,身份上也是仆妇。 没有大肆操办。 而且又遇上反贼,还要给反贼凑钱,老夫人受到惊吓,男主人江淮生面部受伤。 整个府上能打的就剩下江婉一人。 这时候就显得江婉格外有能耐。 她迅速的安排了瑶姑的身后事,清点了家财,给阿爹请了大夫,但是县城的大夫水平一般能力有限,大夫也不确定能不留疤,支支吾吾的道:“其实,这个伤,找备药司的小江先生,他的医术比我好的,他极其擅长处理外伤。” 江婉:…… 阿爹脸上的伤,就是那人动的手。 江夫人看着相公脸上的伤,伤心不已,又动了胎气。 差点见红。 江荣吓死了。 他就说不能去不能去。 瑶姑走着去的,横着回来。 阿爹也一脸是血。 肯定是江枫一家报复,他们就是报复他让吴六伤了江枫的脸,所以也给阿爹脸上一刀。 江家的护卫也威风不起来,他们虽然是七皇子派来的,可是现在反贼包围了县城,他们几个人侍卫也不能去攻打反贼。 何况他们当中武艺最好的人跟着去赴宴,虽然活着回来了,可是居然再也说不了话了。 不知道是谁,用两根筷子就让他封喉,再深一点就死了。 好在这样慌乱的时候,江婉小姐都记得给他请大夫,江婉小姐最是心善。 越是难的时候,越显得江婉出色。 母亲只会哭哭啼啼,祖母伤心的晕厥过去,父亲受伤,兄长胆小如鼠,一大家子,居然只有她能撑着。 她想问祖母,二叔,不,那人到底是谁。 她一点头绪都没有。 她也有些恐慌。 就应该早些进京的,如果进京了,就不会遇到这些事了。 梦中根本没有江瑜一家人的事情,或许他们被反贼弄死了。 可是眼下一大家子都只能靠她撑着。 她不能慌,不能倒下,没事的。 …… 京城。 孟家。 孟少瑕回家之后,就被父亲抓到京郊大营操练去了,不让带手机,哦,不,本来也没有手机。 家中独苗苗出游,人马装备都很齐全。 一有个兵荒马乱的消息,立刻就喊他回来了。 可是没有想到小小年纪回来居然说要娶亲。 马送出去了,剑也送出去了,玉佩都送出去了,就剩他自己没有送出去了。 问及对方家世,说是前太子太傅江白的孙女。 孟家并不是那种势利眼,虽然江家被贬了,江太傅也去世了,可是江太傅的人品有目共睹,如果孩子中意,孟家觉得这门婚事挺好的。 可是细问才知道,少瑕喜欢的姑娘是江家幼子之女,但是江家幼子因为不孝不悌被逐出家门。 任何一个正常父母,都不会轻易同意和这样的人结亲的。 不孝不悌是重罪。 作为父母很想相信孩子的眼光,孩子觉得对方很好,应该是真的不错的。 可是这就说明另有隐情,要么身份复杂,要么涉及后宅阴私。 那这样的话,结亲更不妥。 家人也觉得可能是少年人少年意气。 这世上哪有什么一见钟情,见一面就生死相许,那都是话本上编的,骗小姑娘的。 把他送去军中狠狠操练一段时间,应该就清醒了,淡忘了,没有那么执着了。 却不想,荆州府城居然被反贼攻占了。 皇上下令孟家去平乱。 眼看就过年,过年盛会多,当今圣上精通音律,文采斐然,最喜欢各种盛会,高兴的时候还亲自参与编曲编舞,有时候甚至自己下场。 当年的慧云公主也是精通此道,慧云公主还有一个得天独厚的嗓音,她开口歌唱能入魂。 听她的歌声,就很享受。 慧云公主是个很传奇的人,得天独厚,上天格外偏爱她,她地位高贵,容颜绝色,歌声绝响。 那些年,京城所有的流行趋势,都是跟着慧云公主的一举一动走的,她大笑,世家贵女学着大笑,她捂嘴,世家贵女学着捂嘴,她走路不小心摔倒,世家贵女都会学着不小心摔倒。 那些年繁华迷人眼。 那些年圣上还是少年。 物是人非。 圣上老了,权柄更重了,慧云公主也不露面了。 但是圣上更喜欢音律喜好大型歌舞演出了。 他喜欢这种盛世繁华。 谁打扰他开party,他让谁死。 皇命不可违,孟家直系人口太少了。 所以这次是孟爹亲自出征。 孟老爷子没有赶回来,还在边疆镇守。 大军出征这一日,孟青蛇(生下来的时候他老娘梦到了蛇,据说蛇生产能力很强,一胎多蛇,取名青蛇,差不多等于孟招弟,孟招妹。)将军大军开拔,结果就看到队伍中一个长的跟自己很像的小方脸。 大军开拔,不能耽搁。 孟青蛇只能等之后再收拾自家兔崽子。 孟少瑕费尽心思混到了队伍里,成了队伍里一小兵。 他很担心,荆州府城被反贼攻占了,不知道江兄一家人还好着吗? 他心都插上了翅膀,恨不得现在就飞到那个山村那个小院中。 他想念那两棵树。 …… …… 第104章 昔日下属变领导后怎么办 清早。 天不亮,县太爷就起床了。 妻子打着呵欠,瞪了他一眼。 以前每日他起床,妻子都会细心的伺候他穿好官服,好声好气,温柔无比。 现在,就只会瞪他。 像只母老虎,当初那温柔的解语花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你都不当老爷了,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江家那野种,如今坐到我上头来了,他还真以为老爷这个位置,就是巴结一下反贼,有护卫护着就能坐上来的。” 妻子把他的衣裳丢到他身上问道:“那不然呢?我听说江二郎容貌俊美非凡,县上不少姑娘都思春了,闹着想给他做小。” “呸!光靠脸有什么用,老爷我这位置可是十年寒窗苦读考出来的,他就是个会拨弄药材的书呆子,被一个后宅妇人都能欺辱大半辈子。”县老爷气呼呼的自己穿好了衣裳,没有穿官袍,总觉得不够威风。 “江二郎那是心思纯善,孝顺,哪里能知道江老夫人那么恶毒,夫君,江二郎真有那么好看吗?晚些我给你送点心过去。” “休想!不许!”县老爷戴好帽子,气呼呼的转身走了。 他嘴里嘟囔着:“小白脸,小白脸,卵你全家……” 在跨出县衙后院的时候,看到一俊朗身影,县老爷小跑起来,跑着跑着脸上也溢出了笑容。 他一路跑到了江长天跟前,弯腰谄媚的笑道:“大人早,您可晚点过来,我给你打扫完衙舍,泡好热茶,大人再来也不迟。” 江长天笑道:“无妨,王师爷应该已经泡好了。” 果然往前走,推门进去,室内亮堂,桌面有新的水渍,显是刚刚擦过。 办公的桌面上已经有冒着热气的茶水,还有点心。 两人进来的时候,王师爷正弓着腰撅着腚亲自擦椅子呢。 县老爷气的内伤,这狗贼,以前伺候自己的时候可没有这么用心,现在居然还抢他的活。 县老爷冲过去,推开了王师爷,拉开椅子,用袖子在椅子上使劲的擦,然后笑道:“大人坐。” 江长天坐下了。 并不理会他们的眉眼官司。 他在社会最底层爬过,他懂。 他一把拉过县老爷的手,开口道:“黄支兄,不必如此,不必如此,这本该是你的位置,长天一介草民,也只是因为杛大人赏识,暂坐而已,等杛大人回来,这位置定然还是你的。” 县老爷心想,算你识相,嘴上却说:“不敢,不敢,江大人今日要了解什么,在下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长天坐下,呷了一口茶,开口对一边的王师爷道:“小王泡茶的技艺很好,香气十足,马上就过年了,家中安顿好了吗?” 王师爷恭敬的道:“多谢大人体恤,安顿好了,我那不成器的小儿也得以入县学,家中老娘就操心她孙儿,如今能进县学,再没有不满的了。” 县老爷:…… 师爷之前提了让他帮忙孩子进县学的事情,在县老爷眼中,师爷也是小吏,孩子还想科考不成,想瞎了心,没有放在心上。 却不想这江老二居然帮忙办了。 想到江老二代管鸣县,第一件事居然是整顿县学。 县太爷觉得他不会抓重点,沽名钓誉。 现在却发现,好像另有乾坤,那些贡献给反贼三分之二家财的人,哪个家中没有子弟在县学啊。 “我家那不成器的要让他去读书,还不高兴,还是你家的孩儿懂事,这年头不懂事不行,听说夜航兄去了淮县,淮县的县老爷就很不懂事,砍的他手都疼了,砍了县老爷三十多刀,后宅的人都充公了,不像黄支兄识时务。” 县老爷拿着袖子擦了擦额头,大清早,一头汗。 “江大人,折煞,折煞,您喊我小黄就行,您把我当做您座下一条狗就行,小黄什么都可以做。” “小黄。” “汪。” …… 第105章 过年都没有人接的小孩 …… 一早。 院子结冰了。 秦落霞送走相公去上工,就在家苦练武艺。 她总觉得夫君纯善柔弱,县衙里全是人精子,夫君肯定会被欺负。 她越发苦练武艺,她要变强。 院子里的雪都被她的长矛捅成了冰。 青龙舞棍,眼花缭乱,雾气茫茫。 这时候的家中通常都是静悄悄的。 连蚂蚁江小树都不敢出来溜达。 寄宿在江家的訾少主的黑塔护卫,看着看着就羞愧的低下头。 …… 锻炼了一番身体。 秦落霞穿上围裙,开始做饭。 她给门楣上挂上了两盏红灯笼。 今天除夕,明日新年。 江棉棉睡懒觉醒来,阿娘给她换上了花袄袄,花朵是红色的,十分喜庆。 更喜庆的是,訾少主也穿上了花袄袄,花朵也是红色的。 杛栖迟这个反贼少主老师,心真大,丢下少主去旁边其他的县插旗去了,居然丢下了少主。(杛栖迟:我能怎么办,他不走,我还能打他不成,他是少主,是我亲自认的爹。) 秦落霞一直想再跟相公再生一胎,她想再要一个哥儿,觉得家里男娃多,人丁兴旺,以后要是闺女出嫁受委屈,娘家有人能出头。 结果一直也没有动静。 所以看到訾少主,这个不苟言笑的小男孩,秦落霞母爱泛滥。 别人对訾少主还是有些恭敬的,毕竟是反贼唯一嫡子,天天到哪都有个黑塔护卫跟着,但是秦落霞就是忍不住把他当做小娃娃,看到就上手搓一搓,揉一揉。 见杛先生居然把这么小的娃娃丢下来了,心疼的不行,就安排住家里来了。 别人要是靠近少主,黑塔能把人踢出八丈远。 但是这个妇人抱着少主揉搓的时候,黑塔一般都假装在看白云,看蚂蚁,看树,看风。 秦落霞自己没有发觉,她是少数能近訾少主身边的人。 訾少主对自己被套上花袄袄,有点抑郁。 花袄袄不对称,上面的花不对称。 可是他蔫蔫的表情却被江家人误会了。 都以为是过年了,他想家了,家人还没有来接他,怪可怜的。 外头据说到处兵荒马乱,到处死人,到处打仗。 最近坎儿村都收留了很多人。 阿爹又恢复了每天去上工的日子,现在还是临时工,只是换了老板,成了反贼系统里的临时工,代管整个鸣县。 江棉棉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露出了三颗小牙牙,她又出牙了,好在没有发烧。 小孩出牙的时候容易发烧,古代发烧也算是大病了。 江棉棉觉得自己成长之路还是比较顺利的。 她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屁孩,一副生无可恋可怜的样子,有点同情。 她晚上躺小床床上,听阿娘阿爹唠嗑,阿娘问阿爹:訾少主是咋回事。 阿爹说他生下来就失母,母亲难产而亡,反贼老大訾碌之后也没有再娶,但是后院也是有其他女人的,还认了很多义子。 听起来感觉就是没有娘,爹好像也不是很疼爱,应该也是疼爱的,但是太忙了,毕竟当反贼,夺天下,听起来就很忙碌,创一代。 估计从小缺爱,难怪不爱说话,要么就说话不好听。 江棉棉见他表情难受,准备安慰一下他。 结果她摇摇摆摆还没有走到他面前,呲溜一声,滑倒了。 而且滑的老远。 院子里都是冰,她一下就从这一头滑到了那一头。 江棉棉:…… 好吧,像是滑冰,还挺好玩的,不过别人滑冰用脚,她滑冰用屁股。 呲溜,还挺好玩的。 江棉棉想爬起来,试了试,太滑了,没成功。 主要是穿的太圆太喜庆了。 她干脆撑着手,让自己身体呲溜,又滑了出去。 滑到了訾从横面前停下。 “小虫哥哥。”江棉棉伸出手,奶声奶气的喊道。 訾从横看了看她,又回头看了看黑塔。 黑塔仰着头,望着天。 訾从横勉为其难的伸出手,他想,他只是比较喜欢那个大娘,勉为其难照顾一下大娘的幼崽而已。 他伸出手,抓住了软乎乎的小胖手,然后把她拖起来。 感觉像是抓住了小秤砣,好重。 然后手就甩不掉了,被紧紧的抓住。 幼崽的力气好大…… “虫哥哥,去,出去。”江棉棉要出院子去大树下玩。 訾从横认命的牵着她,慢吞吞的一步一步往外走。 他也担心自己摔倒,丢脸。 江棉棉想出去看看,村里过年会不会不一样,看下去会不会红红一片。 总觉得村子里过年好玩,有年味儿。 訾少主不情愿的牵着一只小手慢慢的往外走。 阿爹收的义子全是兄长,家里没有比他小的。 他感觉他爹脑子有点不太灵光,假设他能活的跟他的长寿龟一样比较久,那要给那么多兄长送终,会很辛苦。 兄长们:…… 两人手拉手的走出院子,慢慢一步一步挪。 黑塔站在身后,黝黑毛糙的脸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江棉棉拖着小屁孩到了门口,两人站在树下,往村子看。 果然能看到一点一点的红。 门口挂灯笼的不多,毕竟灯笼费钱。 但是贴个红字,绑根红绳,却可以做到。 因为明日就过年了,今天大家也没有劳作,没有训练,村子里很热闹,走来走去好多人的样子,听着声音也热闹。 江棉棉喜欢这个场景,拉着小屁孩的手止不住的摇起来了。 大树下。 小手牵小手。 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 第106章 给反贼头头的礼物 …… 江瑜在院子里嗑瓜子。 这是预备过年待客的! 她提前了一丢丢。 一边嗑,一边看门口那手拉手的两个小孩子。 啧啧。 她妹妹好可爱啊。 这花花袄的布料还是她选的,果然穿在妹妹和那个虫少主身上很好看。 江瑜看着那黑塔大汉,递过去一把瓜子道:“叔,一起嗑。” 黑塔想说自己还单身还没有成婚年纪并不大只是长得老成而已。 算了。 “咔擦,咔擦,咔擦~~” 在这个地盘,要是有坏人,轮不到他动手。 “有什么好看的?”少年音糯糯的问道。 “热闹。”幼崽音奶奶的回应。 訾从横不知道热闹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好像也不难看。 人像蚂蚁,忙忙碌碌。 江小龟貌似很喜欢蚂蚁,她兜里老揣着一只蚂蚁。 “虫哥哥你想你阿爹了吗?”江棉棉问道。 訾从横愣了一下。 说实话,他没有想。 他在感情方面比较淡漠。 看的很淡。 他爹收了很多义兄,他从来都不会妒忌吃醋,因为他觉得那些都是奇怪的多余的感情,那人是他亲爹,需要怀疑什么呢? 还有爹后院的那些女人们,对訾从横来说,也是毫无关系的人,她们要讨好他,他什么都不需要做。 所以他有些奇怪,江小龟的爹为什么那么在意。 大概她爹病的比自己重的原因吧。 他就不在乎。 “不想。”訾从横斩钉截铁的道。 江棉棉抬头看他,哼,小男孩口嫌体正,肯定想了,不然回答一句话,还要想这么久。 “给爹爹送礼物,送。”小奶音斩钉截铁的道。 感情都是相互的,而且是需要表达的,你不表达,对方是收不到的。 江棉棉觉得有必要教一下这个傲娇的小屁孩。 主要是晚上听床角,阿娘老在叹息这没娘的娃可怜,爹要是不在乎,就没人管了。 “没东西。”訾从横道。 他爹什么都有,不需要他送,连儿子都特别多,每个儿子都会送。 江棉棉弯腰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递给了他。 “给。” 小朋友的时候,给什么都是礼物。 就像她,随便给阿爹一个石头,阿爹都爱不释手,每天上下班都带着。 訾从横看着江小龟随手从地上捡来的树枝,光秃秃的,但是还挺对称,一左一右,各两根枝。 他回头对黑塔道:“派人把这个送给我爹。” 黑塔揣着树枝迅速的消失不见了。 江棉棉还想再说一句,要包装一下的……算,算了。 送礼这件事比较重要,形式不重要。 他爹收到儿咂送的小树杈应该会开心吧。 说不定看到礼物就想着要把他接回去了。 “吃饭啦。”阿姐大嗓门,出来把两个小孩领回去。 一只手抓着棉棉的手,一只手抓着訾少主的手,都是冻冰冰的。 訾少主松开幼崽的手,刚刚松一口气就又被江小龟的姐姐给抓住了。 他想挣扎,结果姐姐的力气比江小龟还大~~ 算了。 放弃挣扎,黑着脸。 但是他平日也黑着脸,大家真的get不到他的真实情绪。 何况是江瑜。 江瑜觉得有吃的就很满足。 开开心心的提着两个小朋友回厨房去吃饭了。 她最近脸显着的圆了,皮肤更白了,看着就很喜人。 江家虽然看着条件一般,但是吃饭住宿很干净,訾从横住在这里,并没有感觉有太多不适。 吃饭的时候,有秦大娘,江小龟,小龟姐姐,还有他。 黑塔去找人送东西了。 江瑜看着两个排排坐的人,动作都好一致。 妹妹已经是个干净鬼,旁边这虫少主更爱干净。 江瑜真是第一次遇到比妹妹还爱干净人。 吃饭的时候,訾少主忽然开口道:“秦大娘你愿不愿意跟随我?” 江瑜:…… 江棉棉:…… 我们当你小朋友,你居然想抢我娘。 干爹还好歹年轻,你还是小朋友啊。 秦落霞看着小男孩圆圆小脸,忍不住轻轻的捏了他的脸脸笑道:“不行哦。不然你留下来,大娘养你。” 江瑜跟着凑趣道:“对对,留下来,要不然订个娃娃亲,我把棉棉嫁给你,反正你们都爱干净的不得了。” “不要。”软糯音。 “不要。”小奶音。 “少主我回来了。”院子里黑塔洪亮的声音传来。 他是少主贴身侍卫,正常是不能离开的,不过这院子有秦大娘,他就放心的走开了一下下。 但是很快回来了,赶上了饭点,开心。 不知道为啥,黑塔觉得这秦大娘做的饭很香很好吃。 虽然都是很简单的饭食,就是比外头的好吃。 他怀疑少主是想吃他家的饭才留下来的。 而且吃了秦大娘家的饭感觉身体力气使不完一般。 说不定秦大娘就有什么做饭秘方才能武艺那么高强。 黑塔暗戳戳的决定要多吃一点,嘿嘿。 黑塔大喊一声,笑呵呵的进来了。 他主动拿着盆盛饭一点都不知道,自己贴身侍卫职业生涯差点终结。 小主子想要换掉他~~~ 秦落霞就以为是小少主没有娘,想娘了。 更加怜爱他了。 吃饭的时候多给他夹了一块肉。 江棉棉也趁机拿着勺舀了一勺她不爱吃的野葱摇摇晃晃的给他。 哼!小屁孩,还想抢我娘。 “虫哥哥吃。” 訾少主,家里没人会给他夹菜的,因为他太干净了。 可是现在看着碗里多的肉肉还有野葱。 秦大娘挚爱的眼神注视着他。 江小龟水汪汪的大眼盯着他。 他忽然就体会到,为何那江先生病的那么重了,不喜欢吃的肉还大口大口的吃…… 有时候大约是因为爱太沉了吧。 在一大一小的四目注视下。 訾从横只能硬着头皮把肉和野葱都吃了,吃到后来,眼睛都红了,他希望阿爹快点来接他走。 他不想待了。 秦落霞眼睛也红了,这孩子,真缺爱啊,给夹一口菜吃的都落泪,心疼。 江棉棉内心哼哼,小屁孩,野葱不好吃吧,呛得眼睛都红了,让你再想抢我娘,我天天给你喂野葱。 江瑜心想,这小子真可怜啊,吃口饭都感动的落泪。 大口吃饭的黑塔看着少主居然吃了别人夹的菜,瞪大眼,嘴没有停。 心想,少主真的很喜欢这家人吧。 …… …… 快马加鞭,快马加鞭,快马加鞭。 一路风驰电掣,顺风快送。 紧赶慢赶,终于把那小树枝,送到了反贼大营,府城府衙。 创一代訾碌确实非常忙碌。 除夕了,他还在召集手下开会。 开会兼守新年,一起做了。 “义父,马上新年了,从横还在外头呢,我去接他回来吧,杛先生不知道为何把他放在了鸣县。”义子一号訾文心开口道。 訾碌才想起来,对呀,儿子还在外头。 太忙碌了。 老皇帝派大兵过来了,有一场硬仗要打。 造反都是吧脑袋别在裤腰上,赢了九族发达,输了九族一起去地府旅游。 这时候手下急匆匆的跑进来:“主公,少主给你送礼物来了。” 訾碌神情为之一振。 他还从来没有收到过儿子的礼物。 他有点不太敢跟自己儿子说话,他儿子说话老死人。 他期待的等着。 结果就见下属小心翼翼的递过来一根树枝。 “礼物呢?路上掉了吗?” 下属硬着头皮道:“就这个,八百里加急送的。” 訾碌:…… 众谋士:…… 訾碌接过树枝认认真真的看了一会,忽然拍着大腿笑道:“还是我儿,哈哈哈哈哈!” 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主公。 就见主公对訾文心道:“文心你不用去接他了,他送了一支柳枝给我,告诉我,他要留下,哈哈哈哈哈哈。” 第107章 新年新气象 …… 腊月三十。 青州何家。 今晚除夕宴,很隆重。 除夕过后就是新年。 何宸就要启程去京城参加科考。 何宸和好朋友孟少瑕出门旅游回来之后,落下了个脖子疼的毛病。 每天不能久坐看书,坐久了就会脖子疼。 天气凉也会脖子疼。 天气热也会脖子疼。 总之就是脖子好疼。 惹得他爹娘都有些担忧。 年纪轻轻怎么就开始有这种毛病了。 不过今天除夕。 大家也只能说好话。 看着宸儿捂着脖子,好像又疼了。 何父只能高赞一声:“我儿有重臣之姿,据说卢相就是经常脖颈疼。” 何宸:……卢相都五十八了。 算了,除了脖子疼,其他好像没啥毛病。 其实有一丢丢,但是他不好意思说。 他恐女了。 家中有娇俏婢女爬床,他又正年少血气方刚。 按照之前的套路,他应该跟他爹差不多。 来就纳了。 可是现在,他没有问题,他身体没有问题。 但是心理出问题了。 女子爬床,吓的他一脚把人踹飞。 算了。 眼下备考重要,这是当前最主要的事情,其他都是后话,考上再说。 青州何家,新一代的荣光,背负在了少年何宸身上。 享受了家族的各种资源,少年也要挺起脊背,向世人展露自己,回报家族,为家族的盛大延续而努力。 登龙门。 …… 江北。 七皇子的封地。 土地辽阔,但是产出贫瘠。 比流放之地好一丢丢,但是有限。 七皇子和七皇子妃属于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七皇子妃江玉鸾幼时深得慧云公主喜欢。 几乎就是跟着慧云公主吃住在皇宫中。 认识了爹不疼娘不在的小可怜七皇子。 两人打打闹闹一块长大,成婚,然后跟着七皇子到封地。 江玉鸾性格张扬,跟慧云公主很像,连皇上都挺喜欢这个小辈的。 皇上本来给七皇子的封地更偏的,后来还是因为担心玉鸾不习惯,改的近了一些,成了江北。 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的夫妇关系自是比别人亲近一些。 但是到了封地,江玉鸾却有了新问题。 她居然多年不孕。 搞不懂什么原因。 好在七皇子在这件事上表现的颇为豁达,并不强求。 江玉鸾那么高傲的女子,在这种事上不得不低头,给夫君安排了其他女子。 果然那些女子怀上了。 所以一直是她的问题。 七皇子有了庶长子,次子,幼子,幼女。 一共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居然都不是皇妃所出。 七皇子想让这几个孩子到她名下,但是江玉鸾不愿意。 或许没有人理解这个女子的纠结和痛苦。 她笑着把其他女子送上她相公的床,看着他们恩爱产子。 相公说最爱的人是她,可是怎么会一样。 听到孩子生病,相公下意识的松开她手,飞奔离去的样子,怎么会一样。 不一样了。 相公的眼里心中有了其他人。 她不再是唯一,她被挤的很偏,甚至有朝一日,会被挤出去。 两人表面上还是像过去一样,实际上还是很多不一样。 七皇子很尊敬七皇子妃。 除夕夜,必然要让所有孩子都去给皇妃磕头,陪着皇妃守夜。 每个孩子其实都有点害怕母妃。 母妃若是不开心,整个府邸都不开心,父王也不开心。 孩子最是天真也最是敏感,已经知道了生存规则,要讨好谁,才能活的好。 长子楚曦是几个孩子中最聪明,表现最好的。 他也长的跟七皇子最像。 江玉鸾对他稍微有点耐心。 “母妃可是又想外祖母了。”楚曦看着母妃对着一幅画出神。 那画上有个拜佛中年女子,一脸佛性,很是亲切。 但是更特别的是还有一个少女的背影。 少女在大佛前,背影纤瘦出尘,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 楚曦开口道:“不若我娶了表妹,让表妹来陪母妃可好。” 江玉鸾本来不想搭理他的,可是听他这样说,回过头,笑骂道:“就你心思多,娶了美人,还变成是为了讨好我的。” “只要母妃喜欢,我自然就喜欢。”楚曦笑道。 七皇子看妻子展颜,也跟着笑道:“那极好,有人陪着我家鸾儿玩,鸾儿可开心些。” 江玉鸾被这父子俩逗笑。 思念淡了些。 “走,不是说要吃夜宵吗?我们换身衣服出去!”江玉鸾站起来风风火火的道。 去人间。 …… 腊月三十。 一年最后一天。 明日就是新年了。 这一天,京中出现了一个新人,让所有人记忆犹新。 皇上排了一场大戏。 他把梁祝排成了一场大型歌舞剧。 祝英台扮演者出场就惊艳全场。 众人以为是皇上哪里寻得的新宠,漂亮又英气。 开口那唱腔更是听的人如痴如醉。 有的人的歌声就是这样,她开口就能压倒所有声音。 等到英台女扮男装去学堂的时候,又得到一阵阵抽气声。 没有想到此女子男装居然还更好看。 雌雄莫辨。 女装好看,男装更惊艳。 歌喉更是无人能及。 或许也就是曾经的慧云公主能有这种感觉了。 他一开喉,四季皆静。 大戏结束。 所有人都记住了那个演主角的人物。 大戏落幕。 他穿着红衣,束发,款款走到皇上跟前。 这一刻,所有人都记住了他。 皇上跟前的新红人红衣严公公。 皇上亲自倒酒,赏赐仙丸,共享。 他长长的眼尾,妩媚又嚣张,他似男似女,似乎没有清晰的界限。 “男兮神兮,魂飞胆丧。天兮地兮,唯我鸣鸣。”(注1) 赴仙界。 …… …… …… …… …… (注1来源屈原《离骚》表达了作者屈原对男子气概的赞美和对自身命运的思考。) 第108章 过年了 雪融化了。 空气湿润。 深呼吸一口,肺腔都很舒服。 今日除夕。 江棉棉家来了很多客人。 她家收到很多礼物。 有冻鱼,有冻梨,有树枝,磨的光光的适合小朋友玩,上面还系着红绳的。 都是乡民送的礼物。 村中出名的老猎户羞涩的拿出了两条冻鱼道:“今年也不知道咋了,这山里的畜生都寻摸不着了,也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只能去水里敲两条鱼。” 秦落霞热情的接了,笑道:“可不是么,这天冻的很,估摸着那些畜生都躲起来了,刘大哥厉害,还能摸到鱼。” 接了冻鱼,秦落霞还给还礼了,给了一包甜果,就是给面加糖,捏小团,烤出来的,很耐吃耐放。 相比冻鱼,这甜果很拿得出手了,毕竟用到了糖和面。 来送礼的乡民都得到了回礼。 回去都忍不住赞美:“秦嫂子是个难得的敦厚人。” 上门送东西的人都会看到江瑜在帮忙做吃食,又赞瑜姐儿勤快厨艺好。 江长天和江枫在做木工。 黑塔在一边搭把手。 因为江棉棉能走路了,看她每天去揪小白马的头毛,大概是很想骑马。 江长天准备给闺女做一个小木马。 江长天不擅长木工,这木马还是前县老爷帮忙参考设计出来的。 说起来前县太爷不愧是科考出来的尖子生。 江长天说了一下诉求,想要一个闺女能坐在上面,能摇晃,不摔倒的木马。 前县太爷居然就设计出来了。 画了三天三夜的图,不眠不休的给设计出来了,头发都少了一丢丢。 他主要是害怕,因为他现在居然还住在县衙后头的屋子,他要让出来,江大人不要。 可是这段时间看江大人做的事,想想就掉一根头发,想想就掉一根头发,他最近掉的头发比过去半辈子都多。 江大人上班第一日就在府衙办公室挂了一幅字。 吾日三省吾身。 前县老爷还觉得这江老二不愧是江家出来的,虽然没有科考,但是确实有文人的调调的。 可是看到那幅字的全部内容,他就抑制不住的腿抽筋。 “吾日三省吾身。 吾是不是太客气了。 吾是不是给他脸了。 吾是不是该动手了。”(注1) 每日看到这幅字,前县老爷都在反省,自己今天有没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不够好,不完善,哪里还需要补充的,哪里还可以改进,哪里能做的更好。 接下来江长天的操作更让前县老爷目瞪口呆。 反贼杛大人要了大家三分之二的家财,江长天陆陆续续把这些值钱的东西让人护送到反贼大本营。 他做好记录,十分细致,每件东西是谁家的,价值几何,一目了然。 接着他居然狮子大开口也要三分之二。 那些杛先生留下来的侍卫也有眼线,就觉得这个江先生,是个贪财的人。 对那些大户人家一点都不客气。 而且巧立名目,为了要钱,还一桩一桩的给他们定下罪名。 让那些大户人家互相检举对方犯的错,让百姓们有冤的申冤,有仇的报仇。 现在的鸣县那些大户人家,叫苦连天,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相反,百姓们居然都纷纷拍手叫好。 居然还叫江长天为江青天。 他敛财实在有一手,而且没有引起骚乱,既敛财了,又得了民心。 对主公也是一片赤诚,各个地方上交的东西,也就鸣县这边的最妥帖实用,条目清晰。 訾碌虽然没有见过江长天,可是看到送来的东西和账册,还是印象十分深刻的。 江长天其实也没有做特别的事情,他只是把之前记录药材的方式,用在了送给反贼头头的账目上。 今日除夕。 他早早就回来了。 一路百姓相送得了不少礼物。 家中也堆着很多礼物。 看到江先生居然亲自做木工,乡民就觉得他好,虽然到了县里去当老爷了,也还是他们一派的。 据说江先生的身世也打听到了,虽然不是江老夫人亲生的,但是也是江家的子侄,是已逝的江大人怜惜族里遗孤,带回家养,却不想惹得江老夫人不喜,所以一直折腾他。 这消息是前县老爷说出来的,应该不会错,他那么一个大老爷,肯定不能瞎说。 可怜江先生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居然遭此劫难,那些大户人家折腾人的招数杀人不见血,多的很。 无论是县中百姓,还是来送礼的乡民,都觉得这江先生太可怜了。 那么好的一个人,长的也好,为人也好,心地特别善良,上台就为百姓伸冤,不惜得罪那些大户人家,居然从小受那么多苦。 县里如今名声最差的排第一的就是江老夫人了。 和丽春院逼良为娼的老鸨还有那行商家和姘头在一块把儿子丢柴房的荡妇并列三大恶妇。 江老夫人应该还不知道,最近他们闭户,除了必要的吃喝,都不让外出。 …… 江棉棉期待的坐在小凳凳上看着阿爹阿兄还有黑塔叔叔一起帮忙给她做木马。 她就是提了一句木马马,没有想到阿爹居然记下来了,还给她画图图设计,好厉害啊。 江棉棉坐在小凳凳上,旁边坐着訾少主。 訾少主在神游。 他想阿爹收到他的礼物,应该很快会来接他。 他开始想回去了。 一开始他想留下,是因为不想听先生唠叨,还有发现江小龟家好像很有意思。 他想让江小龟阿娘做自己的护卫,没有成功。 观察了两天,发现以后也不会成功,他就放弃了。 可是貌似江小龟没有放弃。 江小龟似乎很喜欢自己,到哪里都抓住他。 他有点忧虑的坐在那,不知道等自己阿爹来接的时候,江小龟会不会哭。 她太黏自己了,到哪里都要抓着自己。 吃饭顿顿都要把好吃的绿菜叶分他一起吃。 她比自己养的寿龟更黏自己。 江棉棉不知道小屁孩想那么多,她抓着他是因为阿娘说他好可怜啊,没有娘,爹也不关心他,让她多陪着玩。 她一个小幼崽能干啥,反正就是顺手的事情,她干啥,拉着他也干啥就行了。 江棉棉拉着訾少主一起等阿爹给她做木马。 见訾少主又在发呆,她奶声奶气的开口道:“等做好,借你骑一下下。” 訾少主想到自己这么大一个人坐在木马上摇晃,一阵恶寒,摇头拒绝:“不玩。” 江棉棉也不恼,超市门口那摇摇车,所有六岁小孩都拒绝不了,哼哼。 …… 一个时辰之后,訾少主面无表情的和江小龟一起坐在木马上,木马前后摇摆。 他身体也跟着摇摆。 他想他骑过真马的,这木马太傻了。 可是江小龟头上的小葱花,挠的他脸痒痒。 他抱着江小龟,听着她哈哈哈哈的笑。 看着门口灯笼晃啊晃。 过年了。 …… …… …… …… (注1:来源网络段子。) 第109章 坦诚相见的交情 夜幕降临。 寒风呼呼的吹。 可是也盖不住孩童的笑闹声。 今日,不管怎么作,爹娘都会把那顿打暂时记到年后再说。 没有哭声。 只有放肆的笑声。 有点吵,但是很热闹。 江棉棉一家也开始吃年夜饭了。 很丰盛。 一顿饭吃完还有剩菜。 预示着年年有余。 吃完饭,大家洗漱换衣裳。 今日连黑塔都分到了一身新衣。 他有些意外。 他身量高大粗壮,费布料的很。 却没有想到他陪着少主住在江先生家,居然也得了一套新衣,新靴。 黑塔不善言辞,实际是个内心丰富的小伙子。 只是长的粗壮凶狠,开口别人都害怕他,久而久之他就不轻易开口了。 抱上新衣,新鞋,也没有舍得换。 直到秦大娘吼了他一句:“快去,别婆婆妈妈的。” 他乖乖的去换了。 江棉棉以为她和訾少主穿花袄袄,一起社死的差不多了。 没有想到家里真的阔了。 给她准备的新衣裳不是一套,而是两套。 给訾少主也准备了两套。 当她和訾少主都被阿娘抓进屋子梳洗换衣服的时候。 江棉棉觉得羞耻爆了。 而訾少主直接爆了。 他是想让秦大娘当他的护卫,不是当他的娘啊。 秦大娘给放了个大盆,给他洗澡。 三两下就把他扒光了。 江小龟更惨,也扒光了。 江小龟还哭喊着:“我不洗头,不洗头,阿爹救命!” 江棉棉真的不想洗头,这里没有洗发水,洗头那个草,臭臭的,每次洗完她都觉得头上蹲了一只小臭虫。 秦落霞一人已经带大两个娃了。 她如今力大无穷,对待两个小屁孩,轻轻松松。 隔壁换衣裳的黑塔听到孩童的哭声,动作麻利了一些。 不过随即又想到什么,他又放慢了速度。 江长天在厨房烧水,听着隔壁屋子传来小女儿的哭喊声,忍不住笑了。 小女儿过于成熟,每每听到她哭闹,第一感觉反而是好玩。 江枫也听到了妹妹的哭声,他反而揪心的不得了,在门口转悠道:“要不我去给帮忙洗。” 他最听不得妹妹哭,一声都不行。 江瑜道:“你别去添乱啦,妹妹很难搞的,阿娘一个人就行了,我们再进去,更搞不定,来帮我洗碗吧。” 江棉棉一边哭嚎,一边被阿娘按着把头给洗了,身上也擦了一遍。 看的一边泡在木桶里的訾少主乖乖的自己把头给洗了。 一边洗还一边听秦大娘道:“你看你虫哥哥多乖,他都自己洗了,你别哭了,马上就洗好了。” 江棉棉好气啊,哭声到阿娘面前有时候就没有用。 不过哭的泪眼婆娑的时候转头看坐在澡盆里自己洗澡的光溜溜的严肃的小屁孩,她又忍不住笑了。 最后被阿娘搓洗完,洗白白,从头到脚都换上了新衣服。 大红色的。 訾少主看着被秦大娘按水里洗的江小龟,麻利的自己洗了。 自己擦干,穿衣服。 也是一身大红色的。 穿好衣服还看到江小龟眼睛红彤彤的看着自己,訾少主板着脸十分严肃。 然而因为刚刚洗过澡,脸熏得红红的。 严肃的很可爱。 江棉棉摇摇摆摆的走过去,抱着小屁孩,红着眼,奶声奶气的道:“哥哥,帮我擦头发,轻轻的。” 家里的人力气都太大了,她担心头发保不住。 秦落霞在一边收拾,回头就看到訾少主在帮自家闺女擦头发。 闺女坐在那指挥,嗲嗲嗲的话很多。 忍不住笑了,回头把一桶洗澡水抱起来端出去倒了。 给两个小的洗好。 秦落霞又让相公,枫哥儿去换洗。 然后是她和瑜姐儿洗。 江长天江枫父子也得了新衣,换了一身崭新合身的袍子。 给阿爹的居然是月牙白色的袍子,阿爹鲜少穿这么白的,换上之后,简直像是加了美颜滤镜,更倾国倾城了。 兄长的是藏青色的袍子,上面有暗纹。 江枫也很高兴。 袍子的料子很厚重,摸着感觉就很好。 穿着新袍子他都舍不得舞剑了。 要给自己放假一日。 不然把新袍子弄破了。 秦落霞自己也换了身新衣,她的衣裳是相公给她买的。 料子很好,也很合身,腰有点紧,她有点不习惯。 穿上之后,脸有点红。 江瑜也有新衣,还有新鞋绣鞋。 今年她的新衣是粉色的襦裙,裙摆层层叠叠的,还有夹杂着其他颜色。 绣鞋也是粉色的,上面有小珠子装饰。 非常漂亮。 江瑜等一天了,终于等到晚上,洗漱好,换上。 笑的满脸都是牙。 开心。 换上新衣服,果然就有了过年的感觉了。 太好了。 一家人热腾腾的烤着火,顺便也把头发就烤干了。 今夜不能早睡,要守岁到新年。 火炉上煮着咕噜噜滚的茶水,加了解腻的草药,有点微苦,但是喝下去很舒服。 黑塔坐在门口已经喝了好几碗了。 他其实是社恐的毛病发作了,并不是尽忠职守,而是社恐,让他觉得背对着大家比较舒适。 万一想剔牙什么的,用舌头顶一顶也好。 一家人换了新衣,感觉都柔和了许多。 訾从横很少体会到这种一家人围一起的感觉。 因为此刻他和江小龟坐在长板凳上,江小龟还坚定的拉着他的手,他甩不开,脸越发严肃。 江长天一家之主总结发言道:“今年很漫长,我们都闯过来了,明年一定会更好。新的一年,我们全家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秦落霞作为一家之母,轻轻的揉了揉自己的衣摆,才想起来是新衣,赶紧松手,接着开口道:“新的一年,风调雨顺,我们大家都能吃饱。” 江瑜雀跃的道:“轮到我了,新的一年,我想做好多好多好吃的。” 江枫开口道:“新的一年,希望家人都平安无事。” 按位置,轮到了訾少主。 就见这个穿着红衣服,脸也被照的红彤彤的六岁小男娃一本正经的开口道:“新的一年,希望死的人少一些。” 江棉棉:…… 忽然有被这个小屁孩感动到。 觉得他也不容易,大概是跟着反贼爹看到的死人太多了。 轮到她,她奶声奶气一字一句的慢慢道:“新的一年,棉棉希望,阿爹阿娘阿兄阿姐虫哥哥的愿望,都能实现。” 然后就得到全家的亲亲了。 亲头的亲脑门亲脸颊的亲肚肚的。 訾少主一脸沉默,看着众人都亲完了,他反正不亲,他又不是他家人。 结果江小龟凑过来,亲了他脸颊一口。 “啵!” …… 第110章 箴言体 初一。 天公不作美。 下大雨了。 穿着新衣的小孩都没有办法出去炫耀。 雨太大了,会弄湿新衣,这时候的好衣服不经洗,洗几次就掉色了。 所以那些大户人家换季过节经常都要做新衣,因为旧衣裳掉色严重,一眼就能看出来区别的。 这一日,大雨。 特别大的雨。 阿娘看着大雨,眉头微皱。 初一若是天气不好,一年都不会好的。 因为大雨,也没有人来拜访,阿爹没有出门。 不过没有挡住阿兄,阿兄这个年纪的少年,下冰雹都挡不住他们。 大雨,哗啦啦的,像是天上仙人在拿着盆往下倒水。 雨天,訾少主格外焦躁。 他不喜欢大雨。 不喜欢雨点打落在地上溅起来泥土花的那种画面。 不喜欢数不清的雨幕。 江棉棉也少见这么大的雨。 不过大雨,她喜欢阿爹抱着她看雨。 她伸出手接一点雨,雨打在她手心上,还有点微微疼,麻麻的。 接了一会手就被阿爹抓回来了。 阿爹把她的小手用衣裳擦干净然后就用脸给她手温热。 冬日的雨格外凉。 小手很红很冻。 阿爹和阿娘不一样,他会让棉棉去体验这些。 若是阿娘看她手伸出去,应该先会轻轻拍打她一下,不让她作死。 阿爹的一些生活习惯也还是有一丢丢不一样,比如很崭新的衣裳,他也没有太在意,给闺女擦手就擦了。 这大约就是一个人的成长痕迹。 江瑜和江枫已经是苦过来了,所以改不了,但是他希望小闺女能够肆无忌惮一些。 江长天抱着小闺女看雨,顺便也看看身边站着的小豆丁,訾少主。 江长天也打听过此人,他从来不敢小看任何人。 哪怕只是一个小孩。 訾少主口出箴言,一语成谶,据说他们身边的人极少敢跟他主动说话的。 夜航兄说那是无稽之谈,只是他这学生特别聪慧,智者语迟,才有那些谣言。 江长天这人很难和人交心,他很难喜欢别人信任别人。 他也并不喜欢这訾少主。 訾少主一双眼睛太通透,像是一眼就能看穿他。 他不懂这小孩为何要留在他家,他总觉得会被看穿心中最隐秘的想法。 他极少和訾少主交谈,訾少主也极少跟他说话。 好在霞妹至诚热情,待人极稳妥。 江长天每日都没有怎么跟訾少主接触,但是很放心他在自家。 今日初一,磅礴大雨,被迫待在一块。 一个屋檐下。 江长天还是不怎么想跟他说话。 訾少主也不想。 只是看着他把江小龟冻红的手贴在脸上,笑的有点动人。 忽然有些羡慕。 江先生虽然有病,病的不轻,可是他有药。 他没有。 訾少主看着雨幕,表情渐渐孤寂起来。 江瑜看到阿爹和訾少主站一块,都很严肃,像是有话说一样,她贴心的把妹妹抱走了。 “走,跟姐姐做饭去,新年第一天,阿姐给你们展示一下厨艺,保证所有人都觉得好吃。”江瑜信誓旦旦的道。 江棉棉看着阿姐一手抱着自己,一手提着一袋蘑菇干…… 阿姐这是打算新年第一天把所有人送走吗? 厨房里,江瑜贴心的把阿娘赶走了。 “阿娘今天过年,你好好休息,我来。” 秦落霞要把小闺女抱走。 结果小闺女也开口道:“棉棉陪阿姐,一起做。” 她担心全家躺板板,还是要监督一下阿姐的。 江瑜做事很麻利,切菜什么的都很快。 江棉棉发现,家中的菜,要么是大杂烩,一锅炖,要么是蒸菜。 忽然发现了,居然还没有炒菜。 她以为穿越者之神,对着天空喊一句,加油。 炒菜就诞生了的时候。 结果发现,没有铁锅。 家中没有铁锅,没有铁锅炒菜是没有灵魂的。 所以要先去造铁,然后做成锅~~ 江棉棉想了想,难度太大。 放弃。 当她没说。 又不是人人工科生,想瞎了心了。 穿越前元素周期表都要背一个礼拜。 穿越后靠纯手工造铁造锅造轮船。 等其他人来吧,让会做事的人先做。 江棉棉想想,就安心了。 乖乖坐在那看阿姐做饭。 感觉阿姐好像是有厨艺天赋的。 做饭像模像样。 阿姐对各种口味细分的很清楚。 阿娘撒一把调料是根据经验,而阿姐撒一把调料是真的能尝出来里面的味道的区别。 阿娘做的饭,就是正常水平。加点野葱什么的,就很香很提味。 阿姐下厨好像有一丢丢不一样。 厨房里的烟气都弥漫着香。 屋檐外,互相站着,腿都有些麻的江先生和訾少主终于有人先开口说话了。 今天是初一,新年第一天。 江长天想到了小孩的箴言体质。 忽然开口问道:“你觉得你阿爹会赢吗?” 訾从横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不会。” 说完他自己都愣住了。 江长天也愣住了。 其实他一开始就是感觉气氛太尴尬了。 他第一次对着另外一个人居然无话可说。 好像体内有什么东西警告他不要随便开口。 可是他忽然开口,居然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站在后头的黑塔也愣住了,他看着外面的雨真大啊,下的连门口在哪都看不见,白茫茫一片。 訾从横看着大雨,刚刚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很多死人。 阿爹也死了。 也是大雨,雨很大。 阿爹眼睛的直直的瞪着京城的方向。 他没能回去,至死。 訾从横忽然觉得很冷。 特别冷。 骨头都在打颤。 他不该随便开口说话的,尤其是今天。 他紧紧的闭着嘴。 有些懊恼。 大雨雨点溅到他脸上了,他好像哭了。 江长天拍了拍小孩的肩膀,如果訾碌造反败了,他旗帜鲜明的从贼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是这世道,一开始就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他只是想一家人吃饱穿暖而已。 他没有想那么多。 “会有人赢的,对吗?” 江长天的手搭在小孩的肩膀上。 他其实不擅长触摸人,尤其是外人。 訾从横沉默。 忽然他抬头看身边的男子。 见他一头长发,一身白衣,脸上还对自己露出假笑。 脑海里出现一个穿着黄袍的男子,也是这样假笑。 他呆愣住了。 忽然他被一个大胳膊夹起来,身体悬空,所有画面消失。 就听到耳边带着责骂的声音传来:“不能淋雨,会生病,呸呸呸,咱们小虫要无灾无病,长命百岁。” 他被秦大娘提起来了。 秦大娘夹着他进了厨房。 把他放到了江小龟身边。 两人排排坐在灶火前。 江棉棉发现小屁孩一会不见好像眼睛就红了,哭了? 过年想家人了? 她掏口袋,掏出一块果脯糖,直接塞给他嘴里道:“很甜,你吃。” 訾从横猝不及防就被塞了一嘴,他泪水瞬间迸发出来,江小龟太脏了,她的手才抓过地上的柴火,然后果脯也就直接放在她口袋,她口袋还有小蚂蚁,o(╥﹏╥)o。 果脯好甜,可是好脏!! 幼崽江棉棉摇头,果然小朋友都逃不掉,糖甜甜的定律,一颗糖就搞定,别哭啦,长大以后会有更多糖的,那时候你都不想吃了。 第111章 如果不满怀希望,那满怀什么呢 大雨没有停。 饭点的时候阿兄回来了。 抱着一兜烤土瓜。 穿着蓑衣回来,新衣的衣角也湿了。 江枫笑的很开怀。 因为初一就能往家里扒拉东西,以后一整年都能往家里扒拉东西。 饭前,就给大家每人发了一根烤土瓜。 有点像是番薯,但是好像口感也不对,江棉棉吃过,会有点微苦,但是烤过有香气,苦味不那么浓。 初一别人给的都要接。 訾少主看着长的卷卷歪歪扭扭的土瓜,他的脸也卷的跟土瓜一样。 然后看着江小龟小手自己扒拉土瓜皮,两只手一下子都黑了,但是她丝毫不在乎,就为了烫烫的吃一口,一边吃一边还用手的擦擦嘴角,但是因为她的手是黑了,所以嘴角越擦越黑~~ 江棉棉见小屁孩盯着自己吃东西。 她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訾少主也笑了。 真脏! 他的土瓜,江枫帮忙给剥开了,并且放在小盘子里,给了勺子筷子。 江枫极会察言观色,本能,就知道这訾少主爱干净,不愿意动手。 他给訾少主弄好土瓜,又给妹妹细心的擦了擦脸蛋。 捏了捏她的鼻子。 然后一家人一起吃饭。 中午全部的菜都是江瑜做的。 见到阿翠出嫁,江瑜沉稳了一丢丢。 今天不开口说话的时候,江棉棉都觉得阿姐好像一夕之间长大成熟了,很有大姐姐的感觉了。 吃过午饭。 雨渐渐小了。 但是更冷了。 冬日下的雨,冻骨头。 江棉棉很自觉的去午睡,小孩多睡觉能长高。 不过其他人没有睡午觉的习惯。 这时候的人都没有午睡的习惯,也没有吃饭三顿的习惯。 家人都以为是棉棉还是婴孩,所以要睡觉,并不奇怪。 但是今天中午,訾少主也去睡了。 江棉棉睡了一个时辰就起床了。 睡饱了。 起来精神抖擞。 小孩子的精力是很旺盛的,需要发泄。 主要也是小孩能做的事情太少了。 无外乎摸爬滚打。 小时候在地上摸爬滚打,长大在社会摸爬滚打! 中午雨都小了,这会子又下雨了,还不能去院子玩。 江小树这两天好像进入了迟来的冬眠,懒洋洋的不动了,她只能自己去找乐子。 找阿爹和阿兄会喜欢撸她头。 阿姐好像在和阿娘说什么悄悄话。 江棉棉准备去找客人玩。 毕竟客人年纪更接近她。 当然还有一方面,她还是有点功利的想法的。 阿爹投奔了人家的爹,理论上来说,他就是领导的儿子,在家里,她可以负责讨好一下。 反正她除了吃,啥也不做,贡献一点微薄的社交之力。 等她长大了说不定社恐了,啥都不敢。 趁着小孩的时候,丢脸也无所谓。 江棉棉提着自己的小袍袍摇摇摆摆的走到了巨高大的男子面前,抬头仰望他,奶声奶气的道:“黑塔叔叔,我找小虫哥哥玩。” 她的小奶音无敌,羞耻又好听。 江棉棉觉得没人会拒绝这样一个小阔爱的。 果然黑塔守着不让一只苍蝇进少主的屋子,但是侧开身体,让小幼崽推门进去了。 屋子里并不冷,放了两个火桶,就是炭丢进陶罐,陶罐再用竹编,可以提着走。 因为是土木屋,土墙加木头的结合,也不用担心会被烟打死。 这是会客屋,少主来借宿,就改成了他住宿的房间。 江棉棉进来,小屁孩居然还在睡。 卷成了一团。 她看他在睡觉,觉得不应该吵他,正迈着小步子准备出去。 结果听到一声喊声:“爹。” 江棉棉的小短腿顿了顿。 莫名有点同情。 婴孩一般都会无意识的喊妈喊娘,可是訾小虫生下来都没有喊过一声娘。 她回头看到对方好像醒了。 或者做噩梦了? 江棉棉好奇又走回他身边。 就见訾小虫眉头紧皱,脸色苍白,好像不太正常。 她轻轻的喊了一句:“虫哥哥?” 没人应,没有动静。 她又喊了一句:“訾从横?” 还是没有动静。 “訾小虫?” 一双眼猛然睁开,黑漆漆不见一点光亮。 如墨一般。 把江棉棉吓一跳。 眼白多的人有时候看有些吓人,可没有眼白,也会很吓人。 这是醒了还是没醒。 江棉棉又喊了一句:“虫哥哥?” 訾从横恢复了意识。 看到了眼前的人,头上的葱花歪了,他想帮她揪正,却感觉好像没有什么力气起身。 他开口道:“你能爬上来吗?” 江棉棉点头。 她虽然小,但是爬床难不倒她。 她两只手撑在床边,一条腿努力往上放,然后呲溜一声滑倒在地上了。 她没哭,重新站起来继续爬。 经过不懈努力,终于扑腾一声,爬床成功。 成功把自己撂倒在床上了。 江棉棉爬到了訾少主跟前,然后訾少主伸手揪了揪她的头发。 江棉棉:…… 算了,看他一头汗的样子,做噩梦了估计。 “虫哥哥是梦到你阿爹了吗?” 訾从横摇了摇头。 没有。 他睁开眼就忘记了自己梦。 屋子不亮,光线昏暗,因为外头阴沉沉的。 他盯着眼前的幼崽,她认真的坐在自己面前,像是个小菩萨,还小盘腿,好奇的望着自己,这一刻,他居然忘记了嫌弃她身上脏。 他轻轻的捏了一把她的脸蛋。 见她睁大眼迷茫的瞪自己。 他开口道:“捏你你也不懂,反正你以后肯定不记得,小孩子这么大是不记事的。大人都是这么说的。” 江棉棉毫不客气的伸手捏回去。 反正小孩子不用负责。 她例外,她记得,记一辈子,哼哼。 被小幼崽的手轻轻捏了一把脸,但是有点疼的訾从横开口道:“大人有时候会说错,因为我记得,我记得我小时候的事情,我记得阿娘生下我的就流了很多血,挣扎了一夜,睁着眼去了。我记得我不会哭也不会笑,阿爹为我找来天下最好的神医。神医说我有脑疾,我脑子里长了东西,活不过十岁,今年我六岁了,我还可以再活四年。” “阿爹收养了好多义子,给我找了很多兄长。阿爹给我养长寿龟。阿爹要造反,因为那神医说,皇宫里或许有能救我命的药。” 江棉棉惊呆了。 她坐在小屁孩面前。 一开始他说他记得她以为遇到老乡了。 结果他居然说他记得母亲死去的模样,记得他爹请神医断定他活不过十岁。 这是一个怎样绝望的人生? 如果早就知道结局那么悲惨,那该怎么做? 不对。 她刚刚捏他的脸好烫。 江棉棉又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 “烫!” 不会是发烧说胡话了吧。 难怪她觉得很暖和,这都要烧糊了。 江棉棉爬到床头,拿了杯子看着里面半杯水,往里加了灵泉,摇摇摆摆的拿过来。 果然见刚刚还喋喋不休说话的訾小虫又闭上了眼。 她把水端到了他嘴边,伸手就捏开了他的嘴,像是阿姐喂她吃糊糊一样,把水灌进了訾小虫嘴里。 然后扯开嗓门哭喊:“阿娘,阿爹!” 訾从横感觉到自己被喂了水。 睁开眼,看到坐在面前哭嚎的江小龟。 又忍不住笑了。 日子其实很好,哪怕他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可是看着阿爹野心勃勃要造反,每日奋斗,很好。看着兄长们勾心斗角,对他露出爱怜的样子,也很好。看着杛先生不厌其烦的跟他讲道理,很好。看着江小龟哭嚎,也很好。 他的人生,很短。 如果不满怀希望,那要满怀什么呢?(注1) 要满怀希望啊,因为路上的风景不一样,路上的人也不一样。 他昏迷了过去,昏迷前他想,江小龟的脚踩到他的手了。 …… …… …… 第112章 九族消消乐 新年第一天。 瓢泼大雨。 江老夫人还是穿着崭新的新衣起来了。 端坐高堂。 看着屋里,少了几个宝瓶,墙上的画也换了。 纱窗换了粗布。 她开口喊道:“阿瑶。” 她想问问阿瑶怎么回事。 可是开口之后,她回过神来。 阿瑶死了。 老夫人回头,好像还看到一个强壮的妇人站在自己身后,对着自己笑。 “老夫人。”一个年轻一些的面孔对着她行礼。 也是她跟前的丫鬟,但是只有阿瑶是从小陪着她长大变老的。 其他人都不是。 再没有了。 江老夫人眼睛通红,但是没有落泪。 今天初一不宜哭,不吉利。 初一哭,以后一整年都要哭。 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没事的。 江老夫人还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阿瑶不会喊她老夫人,只会喊她夫人。 人年纪大,很怕老。 江老夫人端坐高堂,等着儿孙来请安。 今日是新年,家中所有人都置办了新衣。 自然不如往年华丽,但是比一般人家也好很多了。 新年新气象。 房子太大了。 哪怕来老夫人这边请安,都要穿过两个院子,衣服会湿掉一些。 江淮生瘦了许多。 新裁的衣裳或许是之前的尺寸,所以显得有些宽大,甚至不那么合身。 他脸颊上多了一道疤痕。 虽然不长,但是很显眼,他可能是疤痕体质,伤口有些外翻,很厚。 古时只有囚犯犯大忌的人才会被在脸上刺字。 面上有字的人,三六九等最下等。 可是现在,江淮生面上有疤。 他不明白,弟弟怎么能下得去手,怎么能对他挥剑。 他最近在养伤,也一直在思考整件事,回忆往昔种种。 终于惊悚的发现,弟弟体弱,从小毛病多,问题多,或许都是阿娘默许的? 他有点不知道如何面对娘亲。 如果真是那样,那弟弟和妻子菁儿的事情,就是无稽之谈,诬陷,要菁儿死的不是弟弟,是娘亲? 越想,江淮生越恐慌。 他不知道哪个是真相,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初一,一家团聚,吃饭。 吴氏这一胎怀的有些艰难,经历事情太多,身体很瘦,但是肚子很大,看起来有点吓人。 江老夫人看着这一切,心中越发懊悔。 她不懊悔自己做了那些事,她懊悔她心软了,就该弄死他,趁他病要他命。 阿瑶说的对,她太心软了。 养蛇多年,被蛇反咬一口,毒蛇终究是毒蛇,祸害终究是祸害。 一顿饭,吃的很平静和煦。 江淮生对母亲心中有一根刺,但是他当大孝子当习惯了,他居然不敢质问母亲。 江婉最近越发沉稳,身上的稚气也褪下了,很是独当一面的样子。 在这样的关头,依旧能保持每天抄经,还督促江荣在家读书。 而江淮生也每日督促儿子学习,亲自教导。 这一系列事情之后,变化最大的反而是江荣,他的课业繁重多了许多, 瑶姑死去,阿爹受伤,让他惊恐。 可是阿娘还挺着大肚子,祖母也年迈了,他总不能事事依靠妹妹,太没有担当了。 现在看他也比过去沉稳许多。 虽然不进县学了,可是在家学的很好。 能静下来学习了。 静下来学习就发现,原来读书也并没有那么难,那么枯燥。 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时候,觉得书是有意思的,徜徉书的海洋,收获颇多。 感觉自己更加明理,更加勇敢。 甚至现在让他下场科考,他都敢试一试了。 以前不爱读书,总觉得人生就那样。 现在开始好好读书,却感觉充满了力量,未来有无限可能。 江老夫人看着孙儿的模样,欣慰不已,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立不破,未必全是坏事。 “好,很好。荣儿你安心读书,我虽一把老骨头了,可是你祖父为人磊落,知交遍布天下,关键时刻都能用上。吴氏你安心养胎,今年我们家又能添丁进口,是大喜事。等你生产完,坐好月子,我们就动身去京城,到时候天气也暖和了。” 老夫人有条不紊的安排,话语也多了很多人气味,不再一身佛性,高高在上。 吴氏乖乖点头。 丈夫握着她的手,她不害怕。 江荣也乖乖应承,他一定会好好读书。 江婉也很开心,这段时间家事繁多,她卖掉一些下人,整顿了内宅,如今整个府邸全员都掌握在她手上。 也没有风言风语会传到祖母耳里。 她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很得心应手。 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会手忙脚乱,应付不来。 真的做的时候,发现并不难。 现在看到哥哥也上进了,她也觉得看到了意外之喜,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若是她能成为状元的妹妹,那她的婚嫁只有高没有低的。 无论是勋贵豪门,所有人对读书人都会高看一眼。 家中藏书很多,哥哥有优势,只要好好读,定能成功。 一家人其乐融融。 虽然今年的团聚餐食是这几年以来最差的一餐了,以前都摆满了桌面,有二十八碗。 今年就十二碗。 但是大家都没有挑剔。 甚至因为这一场变故,一家人更团结一致了。 江淮生看着母亲,坐跟前才发现母亲额头都有几根白发了。 他想母亲这么好的人,一定不会做那些事,肯定都是瑶姑怂恿,也算是死有余辜了。 他脸虽然受伤了,但是没事,还有荣儿。 他以前忽略了荣儿,现在亲自教导,发现荣儿天赋极好,以前只是太吊儿郎当了,他总觉得女儿聪慧,对儿子关心不够。 认真教下来才发现儿子也非常好,只是之前不显而已。 这让江淮生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 就算他自己不能入朝为官,还有儿子。 他在背后教导,出谋划策,也是一样的,说不定这样更好。 外头风大雨大。 但是江府一家更团聚了,今年过年比往年都要有气氛。 因为有了新的动力和希望,不再是一潭死水。 正安心吃饭,忽然外头敲敲打打,热闹非凡。 江老夫人微微皱眉。 这乡下地方,大雨都挡不住讨钱的人,那些人过年过节,弄两个奇形怪状的头,狮不狮狗不狗的,到大户人家门口群魔乱舞,就为了讨个赏钱。 若是不给,就在你门口一直敲打。 这声音听的烦躁。 但是今天是初一,不可动怒。 江老夫人还是和蔼的对下人道:“出门去看看,要是讨赏的,给点钱吧,都不容易。” 下人抬头看了一眼婉儿姑娘,见她微不可查的点头,就起身出去了。 一家人正在喝汤。 老太太很讲究,饭后还喝点养生汤。 对身体好,好克化那些不好消化的食物。 她这个年纪,早起连一口浓痰都不积,咳嗽也很少听到,是把养生做到了极致了。 一家人也基本无病无灾。 门口的敲打声却没有远去,反而越来越近了。 像是敲打到了门口。 老夫人又皱眉了,还是阿瑶利索,让阿瑶出去打发人,肯定就利索的打发掉了,现在这丫鬟,怎么用都不顺手。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居然还让人进来了。 吴氏其实有点好奇,她一个很爱热闹活泼的性子,到了这小地方,反而没有出过几次门,越发约束自己,对外头的东西挺好奇的,她都没有看过,都是听别人说的。 一群人敲敲打打的进来了,穿的怪模怪样的。 外头还有细雨,所以这些人身上湿哒哒的,进来踩在地上都湿了。 老夫人在外人面前下意识的就是一副慈祥又高冷的模样。 却见那敲打为首的人开口道:“奉江先生之命,给老夫人,江老爷,江少爷,江小姐送来新年贺礼。江先生说了,江老夫人虽然不慈,他不能不孝,过年,一定要送礼。” 这人用唱腔说着,抬进来一个个陶罐,一共六个罐子。 罐子放下,并且还留下一个贺信。 一群人又群魔乱舞一般,敲敲打打的出去了,地面一片狼藉。 丫鬟芘梳也白着脸,她也不敢拦啊,拦不住,她看到里面有个戴头套的好像是她三伯家的小子。 她悄悄不敢吭声。 门大开,冷风进来。 老夫人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丫鬟都不知道给她拍背,还是婉儿孝顺,听到祖母咳嗽,立刻上前给抚背。 六个陶罐,看的十分渗人。 黑乎乎的。 哪有送礼送罐子的。 江婉示意下人把罐子打开,然后有一股刺鼻的臭味传来。 赶紧又盖上。 江老夫人皱眉问:“这是什么?” 丫鬟芘梳小声回答:“回老夫人,这是我们这边乡下之人做的腌菜,用野菜放入罐子,时间久了就会散发臭味,把面上一层发霉的去掉,底下的就可以食用。” 说完这个,芘梳有点犹豫,剩下的要不要说。 见她吞吞吐吐,老夫人不耐烦道:“还有什么,继续说。” 芘梳吓的跪下道:“我们这里,这个陶罐除了腌菜,也用来收敛尸骨,因为实在家穷,连地都没有,人死无处安葬,只能放在某处,等着尸首腐烂,就剩下骨头,把骨头收好,放陶罐,把陶罐放在荒野,也算是安葬了。” “一个陶罐收敛一具尸体,一般会整整齐齐排列好多陶罐,这些陶罐就算是山匪也不会轻易去碰,因为这里面都是尸骨。”芘梳战战兢兢的补充了一句。 这里主子有江老夫人,江小姐,江夫人,江老爷,江少爷,加上江夫人未出世的孩子,一共正好凑齐六个。 这样一想,简直是惊悚。 过来江老夫人听到这话,牙齿都在打颤。 畜生,畜生。 吴氏听到这缘由,也想到自己才五人,送了六个,是有包含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吗?二叔如此恨她,她摇摇欲坠,脸色惨白。 江淮生最难的时候,是发现自己脸上有伤不能入朝为官,一腔抱负无法施展的时候,把那段心路历程经过了,现在他感觉自己强大很多,面对这样送陶罐吓唬的行为,他反而不在乎。 他现在就安心教荣儿读书就好。 只要努力,终有一天会得到回报的。 所以他很淡定,反而没有多少生气。 江婉也觉得这送东西除了气人,也没什么实质伤害,很是不必。 江荣如今也成熟了许多,看这些东西,并没有害怕,内心反而坚定了自己要好好读书上进的想法,有朝一日,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江老夫人牙齿打颤,她年纪大,最听不得死的话。 何况今日是初一。 “把那畜生写的东西给我。” 老夫人生气的模样,可能也只是做给他人看。 她才是这个家真正经历大风大浪之人。 信笺打开。 “吾被污不孝,被世人看轻践踏,如今虽然真相大白,然吾终究得江老夫人养育成人,这关系是永远脱不开的。” 江老夫人看到这里,面露轻蔑,那畜生杀了瑶姑泄愤,也终究清醒了一些。 “吾无论对你们做何事,都会被世人诟病,所以吾不会离开江家,吾要带着江家造反到底,绝不接受诏安。江老夫人一定要祈祷吾会赢,否则哪一日败落,九族获罪,那日我们就可以一起奔赴黄泉,亦快哉!” 第113章 回魂夜 …… 訾少主病了。 黑塔有些茫然的站在外头,不知道怎么办。 他的任务就是保护少主不受外部而来的伤害。 可是如果是少主自己病了。 他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秦落霞和江长天被孩子的哭喊声吓一跳。 过来一看,没有想到居然是訾少主发烧了。 江长天略通医理。 给把了脉,觉得不像是风寒发热,更像是受惊了,惊厥高热。 这种病要安神,抑或村中土法,叫魂也是可以的。 冬日,秦落霞担心相公会得风寒,家中都常备各种草药。 当务之急,江长天也没有犹豫,抓了药让瑜姐儿去煎药。 并且让枫哥儿去喊村中老人过来。 叫魂需要年纪大辈分大的人。 说法是年纪大的人一条腿一脚跨进了黄泉路,就等另外一条腿跟来。 所以这样的人通常能把魂叫回来。 江棉棉也有点慌。 訾小虫昏迷前说的话有些吓人。 她有些惶恐。 去医院实习是件很累也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因为医生都要值夜班,开始干活的时候,患者永远都在排队,事情永远做不完,久了腿都静脉曲张。 可是面对患者的感激的时候,又总觉得值得。 虽然获得的报酬远远可能没有付出的多,可是还是值得。 可是当遇见生死这种事的时候,就又格外不一样。 来他们医院接遗体的车通常是一辆商务车,也没有写着灵车,但是她知道。导致她每次看见那款车都有些紧张。 她会接触到很多生死,可是她真的很抗拒很抗拒。 很害怕惶恐。 有时候甚至她会以为眼前一切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她有灵泉,家中人生病了就可以喝,喝了无病无灾,身体变强健。 像是一个极好的梦。 她在值班,爸爸给她打电话。 “棉棉,我们来看你,庆祝你实习了,你妈和你大哥二姐都一起。等你下班一起吃顿好的。” “爸,我想吃酱猪蹄,记得给我点上。” 急诊科临时有事,把她抽调过去了,据说是车祸,她只能给爸爸发信息说要晚一点。 然后她跟着一起接了车祸的病人。 看到了自己一家人,血肉模糊。 好多血。 …… “回来吧,回来吧。” “远的你去找,近的你去寻。” “遇山你答应,隔河你应声。” “棉棉回来吧。” “回来了,回来了。” “棉棉你回来吧。” “回来了,回来了。” …… 江棉棉睁开眼,陡然看到一屋子人。 她记起来阿爹安排人去给訾小虫叫魂。 可是却听到叫的人是自己,听到好多人喊自己。 太吵了,她就睁开了眼。 訾小虫居然也躺在自己身边,有些担忧的望着自己。 江棉棉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秦落霞和江长天都长呼了一口气。 訾少主惊厥发热,他们给灌了药,却没有什么起色,依旧高热。 这时候却发现棉棉也不对了。 平时这孩子不哭不闹很乖,但是精神一直很好。 今天不哭不闹却呆呆的,像是缺了一魂魄一般。 所以叫魂的人来了,就两个一起叫了。 訾少主被叫醒了,然后吐了。 他真是爱干净。 吐前还能忍着,专门找地方才吐。 吐的很脏,吐的黑水乱七八糟,吐的他怀疑人生,他身体里怎么有这么脏的东西。 吐完感觉自己很精神。 不烧了,好像也不难受了。 他今日是跟江先生说话,把自己给惊到了。 然后去睡觉就昏昏沉沉的。 他知道自己是有病。 他有脑疾,所以他看的比别人多,记的比别人多。 他很特别,但是上天是公平的,他活不久。 若是人人都他这样,那天下乱套了,也幸好活不久吧。 可是没有想到江小龟也似乎受惊了。 因为是惊厥,没有敢移动,所以仍旧放在他睡觉的床上。 他醒了,退热了,感觉好多了。 可是看着江小龟小小年纪居然也能惊厥。 不会是自己和她说的话,她其实能听懂吧,吓到了吗? 他把她吓哭了。 胆子好小。 听着一遍一遍叫魂声。 他也跟着叫了。 “江小龟,回来吧,回来吧,以后你要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回来吧,回来吧。” …… 江棉棉睁开眼。 看到了阿爹,阿娘,阿姐,阿兄,看到了訾小虫,看到了花棉被,看到了横梁,看到了木屋顶。 她松了一口气。 黄粱一梦。 接着她又嚎啕大哭起来。 …… 第114章 野心和奇遇 除夕过完,是春节。 春天的节日。 春寒料峭。 没有想到今天没有阳光,下大雨不说。 还一下子病了两个孩子。 稍稍有些不吉利。 江长天也有些自责,不该问訾少主那个问题的。 哪怕是他也逃不过对未知的命运的好奇和窥探。 小时候他最想的是长大后做一个像阿爹和阿兄一样的人。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忘记了这个梦想。 他只想活着,只想好好的把孩子养大。 卑微而不自知。 他现在回想起来,原来自己真的可以那样卑微,也那样卑微过。 从那次枫儿差点死掉那天开始,他觉得自己吓病了。 吓的有些疯癫。 他很担心,很担心枫儿,棉棉,瑜姐儿,霞妹都离他而去,很惶恐。 甚至莫名其妙的就觉得会那样。 他会发疯。 他会成为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孤家寡人,生不如死。 从那一天开始,他内心就有一股蓬勃的野心,他要改变一切,他要报复,他要让家人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他要他的瑜姐儿想骂谁就骂谁,他要他的枫哥儿骑马纵街想踩谁就踩谁,他要他的霞妹穿最好的衣服最贵重的鞋子,他要他的棉棉像个真正公主一般长大,无忧无虑。 然而他太弱了。 太弱小了。 文人真弱。 从吴六的死,到刘老爷的死,他还只是在自保而已。 他迫不得已。 可是当反贼杛先生来了。 让他看到了另一个可能。 他忍不住问訾少主,你父可会赢。 这个开口如箴言的小孩,居然说不会。 他其实更想问的是自己会赢吗? 可是他是个心思很深的人。 他不敢表达一分这种情绪。 他害怕被人看穿。 然而他还是抑制不住诱惑问了谁会赢。 他想他开口的时候,他就可能输了。 因为訾碌一定没有问过自己儿子这个问题。 传闻訾碌非常豪爽,虽然是反贼,可是待人接物,十分有魅力。 让人见面就有想为他效死的冲动。 他哪怕好奇,也不会问。 他只会做,做到最后一步。 可是訾从横看他了。 他问谁会赢。 訾从横惊讶的看向他了。 那眼神有些不可思议,不是因为他问谁会赢。 江长天是个心思深沉,同时也是极其细心的人。 所以最后会赢的人,肯定和他有关,或者是他,或者像他。 这是江长天依据訾少主的表情判断出来的。 他有些激动。 可是同时又告诫自己,不可轻信。 要稳住,稳住,稳住。 结果下午訾少主就惊厥高热还丢魂了。 连棉棉也出现了丢魂症。 把江长天吓一跳。 他只能把那种大逆不道的心思深深的藏在心底。 这天下无鬼无神。 若是有,他愿意当恶鬼灭了那些尸位素餐的神。 神魂归位的两个孩子躺在一张床上。 因为村老说不宜移动今晚,担心再丢。 小孩子眼睛看到的东西多,很容易走丢。 江长天守在门口,旁边站着黑塔。 黑塔有点摸不着头脑,没有想到那瘦干干的老头,他一巴掌能拍死的老头,居然真的能把少主的神魂喊回来? 少主像是去过不干净的地方一样,吐出好多黑水。 而江先生的幼女居然也一起丢了魂,不知道和少主的魂去的是不是一个地方。 他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江先生,觉得他有些神秘起来。 那瘦干干的老头像是叫魂小鬼,而江先生则像是天上谪仙,他在门口,少主和小棉棉的魂应该不会丢了吧。 江棉棉醒来。 又睡了一会,又醒来。 再醒来就看到了身边坐着的訾小虫。 见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她声音沙哑,又奶又嗲,懵懂的问:“虫哥哥,在看什么?” 訾少主好奇的问:“你丢魂的时候去哪里了?你能记得吗?” 江棉棉看了看左右,然后点了点头。 “可以说吗?”訾少主问。 “说不清楚。”江棉棉理直气壮的道。 “那你慢慢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不告诉别人。”訾少主诱导道。 江棉棉感觉訾小虫在骗她。 哼哼。 连小孩子都骗。 她转着眼珠子道:“有鸟,可以装好多人,会飞。” “然后呢?”訾少主问道。 “砰!” “碎了。” 江棉棉说完就不理訾小虫了。 开始扯嗓子喊:“阿娘,阿爹!” 她喊的理直气壮。 訾少主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有些湿哒哒的,出汗出的,他居然没有嫌弃。 他想说,他丢魂了,他到了一个神奇的地方。 那里的鸟很大,可以装很多人,会飞,但是不叫鸟,叫飞鸡。 他发现自己乘坐飞鸡的时候,病发了。 头疼不已,被送进了医馆。 那些穿着白衣的人,要切开他的头。 他惊恐万分,一直挣扎。 可是有一个穿白衣的小姑娘,却一直拉着他的手,对他说:“没事的,没事的,你一定会好的。” 那姑娘一直哭一直哭。 他都没有哭,他只是有些害怕抗拒,但是没哭。 可是那姑娘一直哭。 他听到有人喊:“江棉棉,你怎么回事,眼泪收回去,再这样考评过不了。” 他看到自己的头被撬开一个洞,里面果然长了个奇怪的东西。 那东西被取出来,他们又把他头骨合起来了。 他醒了。 又看到那个一直哭的小姑娘。 她对着自己笑道:“手术很成功,很棒。” 然而她眼泪却没有止住。 她笑的满脸泪花。 他想帮她擦一下眼泪。 …… “回来吧,回来吧。” “远的你去找,近的你去寻。” “遇山你答应,隔河你应声。” “从横回来吧。” “回来了,回来了。” “从横你回来吧。” “回来了,回来了。” …… 他醒了。 睁开眼。 看到了昏迷的江小龟。 看她满脸泪痕。 她也丢魂了。 此刻訾从横看着面前叽哩哇啦大喊的江小龟。 心底笑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觉得你治好了我。 我也不信。 江小龟喊的流鼻涕了…… 真脏。 他伸手帮她擦掉了鼻涕。 …… 第115章 再会 初二。 天晴了。 喜大普奔。 村子里一早就传来热闹的笑声。 打闹声。 孩子们都出去玩了。 连阿姐都忍不住穿上新衣出去嘚瑟了。 她现在换了新闺蜜了。 不知道为啥,阿翠成婚了,好像就不好去找她玩了。 阿翠也有新的伙伴,村里一群大婶大娘。 新伙伴不善言谈,没有阿翠那么爱炫耀,也没有阿翠讨人厌,但是江瑜想起来,好像她还是更喜欢阿翠。 不过晒新衣服么,谁都可以。 江枫昨天大雨都没有拦住他,今天天晴,更是跑的没影了。 也有大娘来找阿娘唠嗑。 今天找阿爹的人就多了。 一个个上门。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家里人多。 訾少主有些社恐。 江棉棉觉得今天訾少主有点黏她。 本来都是她主动伸手抓訾小虫的,他还不情愿,每次都在暗戳戳的挣扎。 而今天变成訾小虫一直抓着她的手。 小矮个还企图抱她。 哼。 江棉棉要自己走。 天晴了。 她要晒一晒她的江小树。 还要把大白拉出来,把大白头上的辫子重新编一下。 阿娘把厚厚的草垫子铺在大树下。 又在旁边点了一个火炉子。 阳光明媚。 一下子就不冷了。 江棉棉玩的很开心。 她好像一下子很自如了。 很能融入自己的身份。 不会以旁观者的身份的感觉。 就像是最初,她会觉得这个身体的阿娘怎么样。 可是实际上这个身体就是她啊。 但是那时候她就是那样想的。 訾少主坐在草垫子上看着她玩。 有时候还给她递梳子,递水,擦鼻涕~~ 好吧,可能昨天还是有点着凉了,流清鼻涕了。 江棉棉觉得訾小虫在她家待几天,洁癖症都快治好了。 居然能动手给她擦鼻涕,真是~~ 而且她抓过江小树的手,再抓一块糖饼递给他,他居然张嘴吃了。 人类堕落的真快啊。 不过她给大白梳头,编完辫子,就被訾小虫抱去洗手了。 訾小虫有点不会抱小孩,嘞的她肚子疼…… 这两天她跟訾小虫前所未有的关系融洽起来了。 唯一一点问题就是訾小虫居然给她起了个外号。 他秃噜嘴喊了出来:“江小龟!!” 江棉棉,我哪一点像乌龟了,就算是我穿的花哨穿的厚,一不小心就扑倒在地,但是我能爬起来啊,乌龟能自己爬起来吗?? 訾少主见小棉棉听到这名字,眼睛红红的瞪着自己,他连忙解释道:“龟是长寿的意思,我阿爹从小就给我养了一只长寿龟,很好的,叫你江小龟是祝福你长命百岁的意思。” 黑塔:……少主怎么变的话那么多,好不习惯啊,以后要是少主天天跟自己说话怎么办,怎么回答,这份工作忽然复杂起来了。 江棉棉:…… 这么小就会骗小孩。 她奶声奶气的回答道:“好的,那我以后就喊你訾小龟,你就能长命百岁啦。” 訾从横:…… 就在江棉棉以为她会和阿爹领导借住在家的小孩玩很久很久,玩出深厚感情的时候,他爹来接他了。 居然亲自来了。 前方大军交战,打的不可开交。 可是訾碌得知儿子惊厥高热,居然亲自来接儿子了。 想着那什么姓江的居然没有把他儿子照顾好。 杛先生还一再保证他人很好。 訾碌快马加鞭,手下都跟不上。 他一路狂奔而来,风尘仆仆。 初一就熬大夜。 怒的想杀人。 结果到了眼前。 看到大树,阳光,他那从小不苟言笑不爱说话,碰一下亲老子都嫌脏,要洗八遍手的儿子,正坐在那帮一个穿花袄的小幼崽擤鼻涕…… 小幼崽头上扎了两个小葱花,一左一右,应该是女孩子。 訾碌惊呆了。 他甚至瞬间想掉头走。 发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他错了,儿子都提示了,他要留,要留啊,还特意送了柳枝。 “爹!”訾从横看到亲爹也吓一跳,接着是惊喜的喊起来。 他站起来走到阿爹跟前。 惊喜的看着阿爹。 却没有上前拥抱的意思。 只是脸上露出了笑容。 訾碌第一次发现儿子居然也穿了带花的夹袄,很好玩。 忍不住伸手把他抱起来,举高高。 “爹,放我下来。”訾从横高声喊道。 江棉棉望着面前高大的男子,长满了络腮胡子,好强壮啊。 第一次发现一个人长满胡子居然也会很帅。 有一种豪迈的帅。 跟她阿爹不一样。 阿爹美的很妖孽。 眼前这大叔帅的很豪迈,爽朗,有一种野性的美。 江棉棉看着看着流口水了……赶紧用袖子擦一擦。 小朋友流口水很正常。 秦落霞和江长天看到来人。 听到訾少主喊来人爹。 黑塔喊主公。 都吓一跳。 这就是造反头子訾碌? 接着看到村子里密密麻麻的兵卒,整个村都安静了,鸡都不叫了。 被人死死的按住鸡嘴。 秦落霞有些手足无措。 江长天心中赞叹,果然,訾碌跟传闻一样。 见面就有一种让人折服之感。 天生的领头人的感觉。 他甚至都有一种纳头想拜的冲动。 “訾帅,不知您会来,有失远迎,快请进。”江长天强忍激动的心,面上露出真诚的微笑,亲切,温和,又充满喜气。 訾碌哈哈大笑。 “听闻我儿生病,我也想他的紧,所以不顾劝阻,跑来看看他。多有打扰了。” 他放下儿子。 跟着江长天进去,开口道:“栖迟天天在我面前夸你,听的我耳朵长茧了,今日一见,才发现,他言不符实,夸的太保守了。” 訾碌心想,这江先生如此美貌,他闺女一定也长的极好,难怪儿子还亲自动手给人小姑娘擤鼻涕,要不要订个娃娃亲。 算了等儿子十岁之后再说吧。 到时候或者江山为聘,或者烟消云散。 他声音豪迈真诚,让人听的感觉很欢喜。 “弟妹也不错,一看就是女中豪杰。”訾碌对着秦落霞夸赞道。 江棉棉就发现阿爹很开心很骄傲。 别人夸阿娘,好像比夸阿爹自己,阿爹更开心。 被阿爹抱起来抛抛的訾从横些微有些别扭。 他自谓在江小龟面前是大人,结果他一个大人也被抛起来飞飞。 江小龟最喜欢家人抱她抛起来飞飞了。 每次都嘎嘎嘎的笑个不停,小牙齿都露出来。 訾从横牵起江小龟的手,拉她一起进院子了。 “虫哥哥,你阿爹好好看啊。”江棉棉开口道。 訾从横帮她擦了一下口水…… “我像我阿爹。”他道。 江棉棉抬头看了一眼白白净净的訾从横,摇了摇头。 不不,你不像,你爹那种满脸络腮胡子的气质,跟你这样的小屁孩,完全是两种。 有人满脸络腮胡子就毛躁躁的长的乱七八糟,比如黑塔大叔。 有人满脸络腮胡子却干净优雅潇洒豪迈,比如你爹。 进屋。 江棉棉就看到訾小虫他爹真诚的握住了她爹的手,上下摇摆,激动而真诚,似乎都眼圈红了。 妈呀,感觉看到了两个影帝在厮杀。 好吓人。 訾从横也闭上了眼,尴尬的不想看。 江长天真诚的道:“长天能力微薄,能得大帅看中,在下一定为大帅守好后方。” “长天老弟,你太妄自菲薄了,吾观你风度不凡,必成大器,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来日天下必有你一席之地。” 江长天真诚的抓着訾帅的手,摇摆的更用力,眼神更真诚:“长天一介书生,有妻有儿有女,并无太大野心,只希望能守着他们,过好日子,大哥你太高看我了。” 两人你来我往,我来你往。 大冬天的估计手都抓出汗了。 江棉棉觉得跟訾小虫的阿爹比,自己阿爹有点吃亏,她准备去救一下自己的爹。 她摇摇摆摆的给倒水,递给了客人。 “啵啵,喝水!”江棉棉的小葱花摇摇摆摆,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还有四颗新出的小牙。 訾碌家中无女儿,一时间也被这声伯伯给愉悦到了。 这小幼崽太可爱了,难怪儿子舍不得走。 他伸手揪了一下小幼崽的头上的小葱花,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令牌给小幼崽道:“以后,你拿着这牌牌可以来找伯伯,伯伯可以答应你三个愿望。只要伯伯能做到。” 看着阿爹把江小龟头上的辫子揪歪了,訾从横伸手又把她的辫子揪正。 江棉棉:…… 翻了个小白眼给訾小虫。 看看你爹,出手就像阿拉丁神灯,送出三个愿望,你就天天只会揪我头发,我头发都快被揪没了。 “谢谢啵啵。”江棉棉笑的更开心了,拿到牌牌就塞给阿爹。 “阿爹帮我保管。” 江长天深深的跟訾帅抱了抱拳。 訾帅午饭都没有吃。 一番交谈,就带着訾小虫走了。 江棉棉看到訾小虫眼睛都红了。 他回头看那站在村口树下的小影子,她在挥手跟他告别。 他松开阿爹的手,往回跑。 把她抱起来,开口道:“江小龟,你上次亲了我左脸,右脸没有亲。” 江棉棉:…… 逼死强迫症。 她凑上去,亲了一口他右脸。 “虫哥哥再见。”快走吧,再不走,我阿爹笑的脸都僵了。 訾少主又跟秦大娘道:“大娘,再见。” 他说的大很小声,娘很大声。 秦落霞一下子就眼睛红了,落泪了。 她当着訾碌的面最后抱着訾少主一顿揉搓。 “乖,回去跟你爹乖乖的,想大娘了就回来,大娘给你做好吃的。” 訾从横的头发被揉乱了。 他朝江先生微笑点头:“再会,江先生。” 他转身又跑向阿爹。 他会回来的,如果那时候他还活着。 訾从横再没回头。 他担心回头就舍不得走了。 原来人有七情六欲,原来,他很想活着。 他上了马。 阳光明媚,天气极好。 马朝前走。 他没有回头,他只是转头就看到了江小龟。 江小龟爬到了她阿爹的肩膀上。 那个假笑又虚伪有病的男人,肩膀上高高举着一个小幼崽,这时候他的笑容很真诚。 江棉棉坐在阿爹的肩膀上,看着大部队行军,很是震撼。 “阿爹,他们好多人。” 第116章 屏之 初八。 天气晴朗。 宜:出行,搬家,开业,签合同,种树。 忌:无。 一辆马车慢吞吞的往坎儿村驶来。 一路山冷水冷,却没有流民作乱。 雪痕之下冒出了绿牙。 山中一片白一片绿。 车夫以为这一趟极其险峻,都做好卖命的准备了,但是报酬实在高,所以卖命也来了。 却不想,进到了鸣县的地界,居然一副岁月平安的感觉。 甚至看到了一个茶摊子。 一个老太婆和一个后生在摆摊。 冬日,茶水摊子冒着热气。 马车停下来。 车上掀帘子的手,白白的,很优雅。 有的人一只手探出来,那气质就会让你浮想联翩。 感觉车里像是坐着一个绝色大美人。 结果车帘掀开,居然是一个满面皱纹的老妪。 老妪脸上的皱纹多,黑斑也多,看着跟美人没有一点关系。 可是她跳下马车,走路,坐下,都有让人一种看到大家闺秀,绝色佳人的错觉。 觉得她十分高贵。 老妪喝了一口茶,歇息了一会,就又上车了。 倒是车夫在打听。 “坎儿村怎么走?还远不远。” “不远了,绕过这座山就是了,你看到村口很热闹很多人的,就是坎儿村了。大兄弟是走亲戚吗?” “我送人,我就是赶车的,送客人过来,客人要去做什么,我可不好打听。大约也是走亲戚吧。”车夫笑道。 他看那老妪带了一个小包袱,最多一身换洗的衣服。 老妪坐在马车里。 即使马车里就她一人,她也坐的端端的。 优雅气质刻入骨子里了。 马车继续行进。 听得马儿哒哒的声响。 帘子浮动偶尔能看见外头的山林。 这段路比较平。 老妪冠夫姓,姓殷,名萍。 殷萍。 她命运多舛,经历曲折。 她没有想到自己五十高龄,满鬓斑白,居然还要独自一人坐着马车,去一个村庄给两个乡下小姑娘当先生。 车辙声阵阵。 她独坐。 回忆起自己大半生。 家贫,幼时被卖,好运,她被卖进皇宫中。 她记不得自己家在哪,记不得父母是谁,记不得家中有谁。 她的记忆是从宫中教养嬷嬷那里开始。 她记得嬷嬷的鞭子沾了水,打人很疼。 却不会留痕。 嬷嬷给她起名,屏之。 让她要多听,少说,屏蔽一切无关的事情,才能活下去。 嬷嬷也会奖励给她糕点吃。 嬷嬷说她很灵气,是学的最好的,以后可以跟在贵人身边。 嬷嬷说跟着贵人也不一定能享福,还是要多听少说,能活下来就是福气。 她还没有学成,那嬷嬷就死了。 不知道嬷嬷得罪了谁,看到了什么,说了什么。 她在后宫最黑暗的小屋子里长大。 从最苦的杂活开始做起。 一点一点的进步,换地方。 她如嬷嬷所说,到了贵人身边。 她从那个小宫女,到姑姑到嬷嬷。 她一步一步在皇宫的后宫不起眼的奴仆群里往上爬。 和她一起的那群小姑娘,都死了。 比她早来一年的小姑娘也都死光了。 比她晚来一年的小姑娘也死光了。 她还活着。 并且活着离开了皇宫。 她再也不叫屏之。 她隐姓埋名,遇到了合适的良人,成了婚。 她跟夫君姓殷,改名叫萍。 她以为她的人生已经吃了那么多苦,侥幸活下来了,接下来应该好了。 她不求大富大贵,只想平安过完余生。 却不想夫君被人逼死,她被夫君那些不孝子白眼狼关起来,差点活活饿死。 最后是因为反贼破城,她意外被救。 她利用反贼把那些不孝子都弄死了,却不想反贼头子居然喊她去,让她帮忙做一件事。 让她去当先生,教两个姑娘。 她听訾帅的话音,两个姑娘,一个大姑娘,过一两年可能就出嫁了,让她去教的应该主要是那个小的。 一辈子在后宫中摸爬打滚活下来的殷萍非常识时务,立刻就答应了。 来之前她找人打听了那家人的消息,也是訾帅让人告诉她的。 她听到那小姑娘的父亲居然曾经被说是不孝不悌之人,当时就有些膈应。 她最恨不孝不悌之人,就像是夫君的那几个白眼狼。 不过她也没有资格挑剔。 没有机会选择。 就算是訾帅说她不答应,他可以找其他人,让她回去即可。 可是她知道,若是没有訾帅庇护,这乱世,她一个独居老妪,活不了多久。 她散了夫君的家财,给夫君族中老弱都分了,自己就拎了一个小包袱,坐着马车来了。 寒风凛凛。 远山叠叠。 白发苍苍。 车马辄辄。(注1) …… …… …… (注1:原句是空气寒凉。远山连绵。白发苍苍。车马哲哲。抄读者评论改了。) 第117章 哪有人送礼送老师的!! “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二十九!二十九!” “到我了,到我了。” 村口几个大姑娘在踢毽子。 如今村中治安极好,虽然陆陆续续收拢了非常多的流民,改过自新的盗匪,想搬家但是迷路的大户人家,都给妥善安置了。 坎儿村有坎儿镇的感觉了。 在村中都有一片小交易区出现了。 领头踢毽子的是江瑜。 她本来是想做给妹妹玩的东西。 妹妹说要鸡毛花,妹妹真是天才,鸡毛都能做花。 她拔了下来,发现真的还挺漂亮的。 然后妹妹又嫌扎手,嫌脏。 要绑起来,还让她用布弄了个底座,固定。 结果居然发现,这个居然可以踢着玩。 虽然妹妹的小短腿就只能踢两下。 但是她的大长腿可以踢很多下。 她有一次破纪录,踢了五十一下,没有断。 可惜之后再没有踢那么多个过。 不过她自己玩觉得不好玩,妹妹小短腿还懒,除了以前刚刚学会爬的时候,到处爬来爬去,现在会走了,反而整天懒洋洋的,动不动就要抱。 重的像是小石墩。 所以她拿到村子里跟小姐妹玩。 天气晴朗。 顺便也把妹妹抱下来。 又能玩,又能看住妹妹。 江棉棉看阿姐和小伙伴们踢毽子踢的开心,心想,别人穿越者都贡献各种伟大发明,到她这里就是衣服上的兜兜,只有婴儿配用,还有鸡毛毽子~~ 都是玩儿的。 哎,三岁看老,现在就能看出来她将来要干啥了,就是玩儿。 江棉棉给阿姐鼓掌,鼓了一会累了,把小树放出来,看着小树去指挥其他小蚂蚁,一群一群忙忙碌碌也挺好玩的。 她蹲地上拿着棍子哗啦小蚂蚁。 她棍子往前,一群蚂蚁往前,她棍子往左,一群蚂蚁往左。 蚂蚁牌小积木,太好玩了。 …… 殷萍到了坎儿村。 下马车。 跟人打听。 她问村中有没有姓秦的妹子。 姓秦,就是落霞妹子,独一户。 “有,老姨你是落霞嫂子的什么人?” “我是她姑婆,失散多年,找来的。” “哟,姑婆婆啊,快来快来,落霞妹子要是知道亲人找来,定然开心,她最是实诚人。” “我领你去。” 带人的是一个热情的妇人。 看到踢毽子和玩蚂蚁的两个姑娘,连忙喊道:“瑜姐儿,棉姐儿,快来,你们家来亲戚了。” 殷萍顺着妇人的喊声,看到了一群大姑娘当中高高抬腿踢鸡毛的姑娘。 她笑的露出了两排牙。 圆脸上有一个酒窝。 是个长相漂亮的大姑娘。 虽然有人喊,但是她还是没有停止脚上的动作,依旧边踢边数数:“三十,三十一,三十二……” 而另外一边地上蹲着的一个婴孩,穿着花袄,被人一喊,一屁股墩噗通坐到了地上,她面前居然有一大片黑黢黢的蚂蚁。 她茫然的回头,就见她手上的木棍也爬满了蚂蚁。 殷萍身体僵住。 只是片刻,她就动了。 走上前,扶起跌落地上的婴孩。 她轻轻拍掉了婴孩木棍上的蚂蚁,温柔的开口道:“会咬人,不能玩。” 江棉棉摇头:“不咬人。” 她把被这老奶奶拍地上的江小树捡起来,放口袋。 殷萍满是皱纹黑斑的脸都忍不住微微抽动。 而那边瑜姐儿终于停下来了,踢到第四十的时候就断了。 大概是瞄到有人居然接近妹妹,也踢不下去。 她小跑着过来。 一把抱起棉棉,然后才问:“你是谁?” 江瑜有些警惕。 那次差点被拐卖,害得妹妹也差点丢了,在她心中还是有阴影的。 有时候半夜做梦,都能梦见拐子,梦里哭醒。 江棉棉倒是没有感觉眼前这老奶奶有恶意。 这老奶奶身上的气息很奇怪。 复杂又平和。 很收敛的那种感觉。 但是没有恶意。 “瑜姐儿这是你家老亲啊,说是你阿娘的姑婆,来寻亲的。”王大娘介绍道。 村中人也打量起这老妇人。 年纪很大,但是收拾的很利索,头发丝一根儿都不会乱飘。 是个非常利索的小老太太。 大脚。 可是气质却非常好,像是阔过,富贵人家出来的。 因为现在这老太太身上穿的很简朴,袄子上好多补丁。 村里人因为过年,都会翻出最新的新衣,而且今年因为有江先生带领,大家日子都好多了,补丁都少了。 这老太太过的比他们困窘多了,随身就提着一个小包袱。 鞋子看着倒还是很结实。 一头白发还出门寻亲,肯定是遭罪了。 这世道哟。 江瑜也打量面前的老太太。 不知道为啥,她就感觉这老太太厉害的紧,不可能是阿娘的亲戚吧。 阿娘那性子,能有这种亲戚,有这种亲戚需要逃荒到这里来吗? 说是阿爹的亲戚还差不多。 那感觉跟阿爹有点像,心眼子多的像是泥潭里的洞,密密麻麻的数不清。 老太太面带笑容,慈祥的看着瑜姐儿。 心里却是从头到脚都在挑剔。 这小姑娘,这眼神太锐利了,太锐利的眼神会吃亏。 人生在世不能表现太聪明,尤其是女子。 也不能太张扬。 这姑娘的性格看着就是家中宠爱长大的,张扬的很,笑的一点不收敛。 做姑娘可以,以后嫁人,这张扬的性格哪里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看着也没有开窍,这么大了还没有开窍。 性子也太直,喜怒哀乐都在脸上。 这亏感觉要从头吃到尾。 倒是小的。 被她那一双眼静静的看着,殷萍的心脏都感觉多跳了一下。 她极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 在皇宫那种地方,情绪外露,就容易死。 她都这么老了。 她以为她看遍生死,已经淡然超脱了。 可是看到那小婴孩的脸的那一刻,她还是惊恐了。 恍若回到了皇宫中一般。 此刻晴天朗朗,周围人声鼎沸,热闹随和。 她手心却出了冷汗。 一群人簇拥着老太太去了江家。 阿娘在家。 阿爹和兄长出门了。 阿娘听大家七嘴八舌的,说是来寻她的老亲。 狗屁的姑婆。 她肯定没有。 但是如今她跟着相公也是见过世面的了。 没有当场发作,反而把大家都送走了,留老太太一人,关门。 殷萍大大方方的坐在院子里端起竹杯,喝着并不清甜的热水,天寒,即使有暖阳,也需要一杯热水,才能温一温内里。 看着那妇人对自己露出笑脸道:“老太太你可是有什么难处,冒充我家亲戚,若是有难处,你可以跟我说,要钱什么的可能没有多少,但是我夫君为人极好,也乐于帮助人,等他回来了,或许可以帮忙安顿你。” 殷萍倒是有些惊讶。 她刚刚见这妇人,一副糊涂的模样,谁来都说好,对谁都笑。 说是老亲,她就喊姑婆姑婆,喊的很热情,转脸就把一堆看热闹的人送走。 关门。 立刻揭穿了她。 却也没有色厉内荏,而是很平和的样子。 她一个在皇宫最底层挣扎过的人,都觉得此妇人变脸的模样,镇定的模样,让她都惊讶了。 硬要说的话,她一个妇人,一个乡村小妇人,居然颇有大将之风。 如果一个主妇糊涂的话,这一家子也没啥出息。 主妇聪明,家和顺利,日子才会和美,越过越好。 至少这主妇,让殷萍感觉惊喜。 她起身郑重行礼。 “老妇名为殷萍,乃是訾帅送给两个姑娘的女先生,见过秦夫人。” 江瑜瞪大眼,这是她的女先生?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有点凶啊。 江棉棉也瞪大眼,妈呀,送作业练习册什么的就很过分了,古代居然直接送老师,太过分了!!! 第118章 家教摸底 …… 江棉棉看到阿姐爬到了树上。 正在树上探头想听院子里女先生跟阿娘说话。 她忍不住用手捂住了眼睛。 感觉阿姐在作大死。 算了,她也不说啥,反正以后阿姐爬树的机会一定很少。 其实理智上来说,她觉得请个先生是有必要的。 要在一个地方活的好,活的顺畅,就要符合这个地方的规则。 规则就是通过一言一行表现出来的。 你可以思想在杀人放火,言行上至少要过得去。 否则格格不入,寸步难行。 而且感觉自家隐隐又更进了一步了。 从食不果腹,到一日三餐,到现在居然连住家家教的配置都有了。 现代去补课也是一大笔费用,这里费用只高不低,一对一家教,还要包吃包住,看这女先生的年纪,像是要包养老包送终的感觉。 道理都懂,可是还是开心不起来啊。 江棉棉不用爬树,她听力好的很。 阿姐应该是嗅觉极好,味觉估计也开发的很好。 但是听力一般,否则就不用爬树去听了。 江棉棉听到院子里,殷先生问阿娘,想要一个啥样的姑娘。 感觉这个先生有点水平,至少不是那种上来就夸夸夸的教,也不管学生是咋样,也不管家长诉求的,就把自己能教的,使劲教。 会不会看学生天赋。 院子里,听说是女先生。 秦落霞又有点紧张起来了。 她不怕坏人,就怕读书人。 也不能这么说,她就是对有学问的人,天然有点敬畏。 秦落霞坐姿都端正了一些,脊背更挺拔,坐的正正的,结果发现自己太高大,坐正要低头看女先生,又稍微往后挪了挪凳子。 “寒舍简陋。”秦落霞说了一句夫君会说的话。 说完又觉得怪怪的,算了,这样没法交流,还是按自己的节奏来。 “我是说我家条件一般,我对闺女的要求也不高,就是希望她们日子过的顺遂,平安到老,没有大烦恼。” “不过,殷先生,你确定要留下来教我两个闺女吗?我看你,你也不像是小户人家出来的,日子肯定过的不错,你手保养的很好,我担心你不习惯。”秦落霞有一说一道。 她虽然是妇道人家,也没见过世面,但是她脑子好使,又受夫君耳濡目染,其实很聪明。 殷萍跟这秦夫人越交谈其实越惊讶。 秦夫人虽然打扮的跟普通村妇一般,说话却很不一般。 希望闺女日子顺遂,平安到老,这其实就很不简单。 要能把日子过顺遂,很不容易。平安到老,更不容易。 秦夫人观察到她的手,也不算意外,但是可以说是很细心了,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没有见识。 而且秦夫人说话敞亮,让人感觉心理上舒适,这是一种很难得的能力。 “如果夫人不嫌弃老妇年迈,老妇就厚脸皮留下来,老妇来之前,散尽家财,如今所有就一身换洗衣裳,老妇不确定能不能达到夫人的期望,尽力而为。夫人喊我先生显得生分,今后你还是称呼我为殷姑,孩子们喊我姑婆就好。” 秦落霞立刻道:“姑,以后你就是我亲姑,你放心住下,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是我们有一口吃的,一定不会让殷姑你挨饿,有穿的,也不会让殷姑你受冻,待百年之后,我们一家都给你摔盆送终。” 江棉棉坐在外头草垫子上,就听到院子门吱鸭打开了。 她乖宝宝的模样,仰着头,看白云。 而江瑜被吓一跳,慌乱的从树上往下跳。 “噗通”一声,跳在了草垫子上。 江棉棉很明显的看到她们未来的女先生脸抽了抽。 啧啧。 她有点幸灾乐祸。 一幸灾乐祸,就忍不住口水流出来了…… 接着看到女先生脸抽的更厉害了。 秦落霞出来大大方方的道:“快叫姑婆。以后姑婆教你们,你们要听话。” 江瑜爬树都没有听清她们说啥,听阿娘的话连忙问好道:“姑婆好。你真是我姑婆啊,我还以为阿娘的娘家人个子都会很高大的。” 殷姑慈祥的微笑点头,心中想着,这姑娘口无遮拦,当面就能得罪人,开口就说我矮…… 任重道远! 江棉棉也乖乖的用袖子顺手擦了一下口水道:“姑婆好。” 然后露出标准的笑容,露四颗小奶牙的那种。 殷姑脸颊微抽,小的这个看着倒是很乖,但是你直接用袖子擦口水,那袖子…… “瑜姐儿,你还会爬树啊,身姿很矫健,不错。”殷姑露出微笑,并且开口赞美。 江瑜看姑婆,不知道为啥,这姑婆面容老丑,可是笑起来居然也很迷人,觉得她莫名亲切。 没有挨骂,还夸她了。 江瑜开心的道:“这算啥,我现在连崖壁都能爬上去。” 秦落霞磨牙,很想去拿斧子。 可是有先生在,她不好意思。 只得转头对殷姑道:“姑,拜托你了。” 虽然秦落霞自己能爬崖壁,可是不代表她希望自己闺女也学这个。 就像大夫不希望孩子也学医,太累,土木绝不想让孩子学土木,太苦。 长辈希望有些苦,自己吃就够了。 如果那么努力,孩子还要吃一样的苦,那努力就没有意义。 殷姑连挑眉都没有,还是笑的很迷人,很亲近的拉着小姑娘开始聊天。 江棉棉就坐在一边看阿姐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啥都往外说…… 可怕。 “姑婆,我会采蘑菇,我还会抓老鼠。” “姑婆我做饭可好吃了。” “刺绣?绣不来,纳鞋底我会,之前阿爹生辰想送一个东西给阿爹,扎的手指都肿了,绣出来的东西乱糟糟的,我都认不出是啥。” “认字读书?认一些,但是不多,不太好记,不喜欢。” “喜欢什么?喜欢吃,想到各种好吃的就开心,喜欢甜的,咸的也行,酸的,苦的,都可以尝尝。” “最怕离开爹娘离开兄长和妹妹。” “有没有喜欢的人?肯定没有啊,那些男的都那么丑,连我阿爹的衣角都配不上。” “姑婆,你尝尝,这个好吃,这个酸中带甜,又软乎,就算你牙不好也好吃的。” “姑婆你从哪里来的啊?府城!!!啊,姑婆那里是不是有一家点心店,叫做樊楼,听说有三层那么高,那好吃的肯定超级多啊。” “我家中啊,我阿爹听我娘的,大事应该是我爹做主,小事我娘做主,阿兄以前还老跟我抢吃的,感觉有了妹妹之后,阿兄懂事多了,都不抢我吃的,天天给我带好吃的。” …… 江棉棉乖巧的在一边玩江小树,顺便看阿姐犯蠢,一见面就家底都交代了。 还好,还好,自己只是一个开口说话就流口水的小屁孩。 长牙就会有口水啊,抑制不住,不需要面对先生的这种可怕的一对一摸底聊天。 正想着呢,姑婆居然把她抱起来了。 她小石墩一样,没有想到这小老太力气居然也不小。 姑婆把她抱起来,稳稳的给她擦口水,动作很轻柔,一点都不疼。 “棉棉在玩什么?” 江棉棉仰着头,乖乖的道:“小树。” 旁边江瑜连忙解释道:“这蚂蚁是我们家的家仙,有次我们差点被拐,这蚂蚁还咬了拐子,妹妹天天玩它,还给它起了名字,叫做江小树。” “你们还被拐过?” “是啊,都怪我……巴拉巴拉。” 殷姑听着大姑娘说她犯蠢的经历,看着小姑娘手里揣着蚂蚁,还给起名,这正常吗? 这绝对不正常啊。 大的蠢的有点挂相。这么大还能被一口吃的拐走。 小的精明的太早熟。这么小居然就知道给玩物起名,还知道配上姓,还知道要跟家人的名字区别…… 好在殷姑是人精子中的人精子,她在那最肮脏的地方出头,除了学活下来的本事,还要学光鲜亮丽不断往上爬的本事。 本朝没有女官的说法,但是聪明能活下去的人,都是做了女官的事情,而不仅仅是会伺候人,是要读书识字,出谋划策,样貌美丽,多才多艺。 因为皇宫里没有丑人也没有蠢人。 而且皇宫的主子都喜好乐舞,殷姑就算是老迈了,开腔也能亮嗓,惊艳一群人。 皇宫中奇葩汇聚,各种神奇的事情都遇到过。 这些都是刻画在骨头里的东西。 本来是生活给她的磨难,可是现在已经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是她活下去的依仗。 所以对她来说,教这样两个小丫头,也不难。 她有信心,一定能教好。 低头看怀里的婴孩,正在对蚂蚁说话:“小树,小树,看个腿。” 就见那小蚂蚁在她手心里,颤巍巍的伸出一条腿。 殷姑:……她能! 第119章 捅了老窝了 赶路是很累的。 哪怕是乘坐马车。 虽然殷姑身体还是很挺拔的样子,一点没有显出疲惫。 但是毕竟高龄,不比年轻的时候了。 年轻的时候苦吃的很多,还是希望老的时候能少吃点苦。 殷姑跟两个姑娘聊天。 秦落霞已经利索的给铺床,刚好虫哥儿回去了,这个屋子现在就给殷姑安置。 以后两个姑娘要学东西的话还是要一个屋子。 再以后,棉棉要是长大,估计也会想要单独一个屋子。 这样一看家里人多,屋子就远远不够了。 而且秦落霞觉得相公一人势弱,要是有杛先生那样的先生能追随帮忙,也会好很多。 还有相公也很柔弱,在外头容易被欺负,若是能有黑塔那样的侍卫也很安心。 这样一想,就难怪大户人家需要大房子,需要好多屋子。 不过这些都是之后的事情,她也搞不清楚,总不能平房一间连一间,之后问问殷姑,她肯定懂。 说起来这訾帅还怪讲究的,居然送了女先生过来。 殷姑说她散尽家财来的,这要是不好好待人家也说不过去。 而且秦落霞也一直觉得家长无老者,感觉日子过的有些恓惶。 她娘亲走的早,相公那边不提也罢,如今来了个老人长辈,她就觉得安心很多。 晚上相公回来,再合计合计,要如何待殷姑。 眼下秦落霞把床铺好,把殷姑的包袱提进去,意外发现包袱居然还有点小沉。 殷姑看起来瘦弱,没有想到挺硬朗的。 屋子里空的很,只有一张床,一张小桌,四个蒲团。 秦落霞又搬了一个小柜子过来,把包袱放上面。 还给其中一个柜子挂了锁。 想了想,又去采了一把竹叶,插在了陶罐里,搬到了屋里。 床底用火桶熏一熏,熏的干干的,好睡觉。 窗户支开,阳光能照进来好多,这样一收拾也就干净敞亮了。 看着差不多了,秦落霞又去拿了一双新草鞋,虽然是草编,但是里头是布的,而且后头没有包,这是棉棉要走路的时候,让她做的。 可以屋里穿。 秦落霞试了试确实还可以,相公就挺喜欢进房间换着用。 估计殷姑也会喜欢。 放了一双新的棉衬布的没有包脚的室内鞋,棉棉说这是拖着走的鞋,她把这个叫拖鞋。 秦落霞感觉殷姑就是很讲究的人。 訾帅她也见过。 相公说訾帅是他生平仅见的有能耐的人。 相公说訾帅的能耐不在于他自身如何,他自身已经非常厉害,更厉害的点是他知人善用,身边的人都很厉害。 各个都有能耐。 訾帅看人的眼光很好。 所以訾帅送来的人定然是很有能耐的。 看着屋子收拾完了,又提了水壶过来。 放在角落的火桶上,水可以温着,然后她又在土墙上钉了几个木钉子,挂了擦手布,擦脸布。 在架子上放了竹筒,可装水,可净牙的时候用,还是分开的。 这些都是秦落霞根据相公的生活习惯的细节准备的。 等全部弄好了,她又去弄吃的。 中午多了殷姑,秦落霞做了汤面。 冬日吃热汤面最舒适,暖胃。 殷姑已经跟两个小姑娘说了许久的话。 虽然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 但是总体来说,大姑娘心思至诚,对家人掏心掏肺,这样的姑娘哪怕有很多小毛病,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小姑娘机灵一些,懒一些,似乎有些早慧,但是早慧的不是地方。 不过也是个心眼极好的小姑娘,很心软,没有吃过苦,见过恶的样子,软乎乎的。 总体来说,殷姑还是满意的。 除了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乱入。 保家仙蚂蚁什么的,问题不大,宫中主子也有喜好养些奇奇怪怪东西的。 中午吃了一顿软乎的饭。 然后秦夫人带她去屋子安顿,让她中午歇息一下。 她有些惊讶,想不到这乡下居然也有午歇的习惯。 不过她的确很累了。 而且白日只是见了自己的学生,还有当家主母。 晚上要见的男主子还有哥儿,才是真正的一关。 她听瑜姐儿的意思,就是家中真正做主的其实是男主子。 不过她也不太担心。 生死都经历了好几茬了,她相信以她的能耐,没有人会拒绝她这样一个女先生。 她其实在京城的时候,多少大家族争相聘请她。 不过她已经厌倦了大家族的那种生活。 还是嫁了良人,跟着男人来到了偏远的荆州。 却不想,浮萍一生,半路姻缘,居然也不能白头到老。 殷姑进屋,没有想到,很干净不说,居然还处处透着雅趣。 窗前有一尺阳光。 角落有一盆文竹。 还有茶水备着。 有擦手擦脸的巾布居然分开。 喝茶漱口的竹杯也是分开。 虽简陋却处处都有着雅致。 小桌蒲团,更是得她心。 还有换洗的鞋,新新的,颇为合脚。 且不说家中男主人是什么样的人,就是女主子这份用心,殷姑感觉已经极为妥帖。 这份妥帖持续到躺下。 躺在干燥的床上,听到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她确实累了,年纪也大了。 她向来警觉,不易入睡。 却不想在这第一次来的地方,午歇的时候她居然睡了过去。 睡的很踏实,连梦都没有做。 很是难得。 要知道她出宫后即使嫁人,有时候入睡都还是不免梦到宫中种种生活,还有一种恍然隔世之感,惊恐刺激又不可思议,梦回皇宫真是最大的噩梦了。 这一觉睡到日头偏西。 殷姑坐起来,觉得极好。 就凭这一张床,能让她入睡,就觉得这往后的日子差不了。 这一刻,她真正觉得自己来对了。 自己真正离开皇宫了。 来到这穷乡僻壤之地,虽远,虽贫,但是睡的安稳,吃的踏实。 她在屋子细细的思量,如何要教那两个姑娘,应该怎么教最好。 两个姑娘虽然是一母同胞,却是性格迥异,一个跳脱的很,一刻都闲不住,一个懒的很,懒洋洋的不动荡,也可能是小,但是她仔细观察打听过,家中许多物品都是那个小的提醒大人做的。 无一不是为了享受贪懒而来的。 可见性格。 需要因材施教,侧重点不同。 而且訾帅派自己过来,可能还是另有缘由,或者是男主子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很得訾帅看中。 听说訾帅对各个手下都是极好,安顿手下全家,都很妥帖。 不管是因为什么,因缘际会,殷姑已经做好打算,她要在这里妥妥帖帖的教好两个姑娘,人生最后一程就在这乡间小屋,平淡安稳度过。 她喜欢这里。 喜欢秦夫人的妥帖尊重。 喜欢两个姑娘的质朴。 也喜欢这个家的简单氛围。 看两个姑娘的性格就知道,但凡家中氛围复杂,都养不出这两种性子。 总之一切都很完美。 殷姑长舒一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水也甜,好喝。 然后推门,准备干活,带娃去。 推门就看到大姑娘在院子里杀鸡,看到自己出来,大姑娘回头笑道:“姑婆,阿娘说你来了,晚上吃鸡哟。” 她脸上溅上了鸡血,笑的傻不愣登的。 好看的殷姑想捂脸。 另外一个小姑娘懒洋洋的靠在小竹椅上,竹椅垫着毯子,她伸出小脚脚,还开心的抖啊抖的,从她那小短腿那抖的频率,可见她悠闲舒适…… 仿若看到一个大老爷在抖腿。 殷姑又想闭眼。 她走过去,把小姑娘抱在怀里,把她两腿并拢,然后对大姑娘道:“杀鸡,不要直接剁掉鸡头,你把鸡的脖子割一刀放血,血放完,鸡肉会更加嫩滑,没有膻气。鸡血可以额外做,还有一种糕点叫做鸡血糖,极其美味。” 江瑜听了眼睛都瞪大了。 不愧是姑婆,懂得太多了。 兴冲冲的拿着刀又去抓鸡了。 “姑婆等我,我马上来。” 殷姑只是微笑着看她,心想,爱吃好吃,先投其所好,等收拾服帖了再教,就可事半功倍了。 她在御膳房都待了小十年,糊弄一个小姑娘足够。 不过怀里这小的还没有头绪,见她居然把手指塞嘴里吸了…… 殷姑默默的把她把手指拔出来,想着一会给她手指涂上一点黄连吧。 秦落霞回来就看殷姑和自己两个姑娘和谐共处的样子,也很开心。 果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家中就要有老人坐镇,一下子都不一样了。 她十分真诚的拿出一套衣裳对殷姑道:“姑,时间紧,我先给你淘换了一套棉服,晚上睡觉可以穿。” 殷姑抬眼一看就发现这衣裳尺寸确实是自己合适的,这秦夫人眼神忒好,很是满意。 傍晚,天边晚霞漫天。 村中鸡鸣狗叫,炊烟袅袅。 殷姑已经成功成为大姑娘最最最崇拜的姑婆了,和小姑娘也慢慢开始交心了? 吹着村中寒风,居然不觉得凉,反而觉得心中热乎乎的。 这种感觉也就那时候刚刚嫁给她相公的时候有过。 有些地方有些人,就是让人依恋。 才相处半日,殷姑已经觉得自己能在这里养老了。 山中无岁月,甚好。 活了大半辈子,这一刻她感觉这才是活着。 真实安心。 皇宫那种地方,就真不是人呆的,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都不会去那里了。 天边红霞一层层的垒起来,层层叠叠的像是一群姑娘的脸蛋儿一般。 殷姑怀里的小姑娘忽然开口道:“我阿爹回来啦!” 然后就见大姑娘咻的站起来就往外跑,到门口就对着远处大声喊:“阿爹,阿兄,我们家来亲戚了,是阿娘的姑姑,我们的亲姑婆,可厉害了。” 殷姑觉得这大姑娘要教的礼仪太多了,可是听着她的话,还是抑制不住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真心的笑容。 怀里的小姑娘也往下挣脱,要去迎接她阿爹。 真是难为她愿意下来走几步了。 殷姑牵着她到门口。 站在门口树下,看着远处的人渐渐走近,走近,再走近,走到了跟前。 看到来人那张脸,一脸微笑的对自己行礼:“殷先生,辛苦了。” 殷姑:…… 她想松开小姑娘的手,却被小姑娘紧紧的抓着。 她低头看看小姑娘的脸,再抬头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江先生。 她老脸镇定,面无表情,可是心肝脾胃肾都抽抽起来,她这是,这是捅了皇宫的老窝吗? 什么仇什么冤? 第120章 逃不掉 …… 夜幕降临。 小院子里更温馨了。 一家人聚齐,就很热闹。 男主子来了之后,整个家就更完整了,有主心骨了。 白日做事妥帖的秦夫人在夫君回来之后,身上莫名了有一丝姑娘的娇羞,可见两人感情是非常好的。 大姑娘就更嚣张了,跳来跳去的,因为她爹不仅笑着听,还附和赞扬几句。 还时不时和兄长拌嘴,闹两句。 殷姑就知道瑜姐儿这性格的养成缘故。 小姑娘傻乐呵,也很开心的样子。 一会喊:“爹爹爹。” 一会喊:“哥哥,哥哥。” 忙碌的很。 小腿腿跑的欢快的很。 江家的哥儿让殷姑很意外。 观察两个姐儿,感觉都是宠爱太过,毛病不少的姑娘。 可是枫哥儿却是聪明不外露,见面先笑,看着很憨厚,跟秦夫人感觉很像,但是更沉稳,内敛一些。 是个真正聪明的少年。 这样的人会活的比较久。 殷姑善于观察。 可是她看了其他人,却不太敢看江先生。 脑海里浮现訾帅让人跟她说的信息。 江先生背了不孝不悌之名大半生,他们来了之后,江先生才知道爹娘都不是亲,他是族中遗孤。 殷姑嫁给她夫君的时候,夫君的孩子已经大了成家了。 因为她的缘故,夫君的生意做的更好了,不过她在京城总是非常忧虑,夫君见她夜不能寐,睡不安稳,所以举家搬回了老家荆州。 在荆州日子过的也很好。却不想几个孩子更想要京城的繁华,生生把她夫君逼死了。 可是他们也不想想,京城的繁华,也是有了她之后,再之前,他们也苦哈哈的在京城的最角落,贫民聚集地,过着出门脚踩污水的生活。 所以家中之事,有时候并不看表面,但是她确实很恨不孝不悌之人,听到这几个字,都会莫名不喜。 她单单以为那几个孩子只是不喜她这个继母,她也极少往来,却没有料到他们会逼死自己亲爹。 富贵迷了眼,人心易变。 可是族中遗孤,哪个族能有这样的遗孤。 看到这样一张脸。 殷姑忽然就明白了,这江大人是哪个。 宫里的贵人嘴上都会提起这江太傅,说他光风霁月,难得一见的男子。 殷姑真是佩服江老夫人,能窝在这小地方,一住能住那么多年。 想想她年轻的时候那张扬的性子。 还真以为是因为江太傅之死让她心如死灰了。 却不想居然是另有缘故。 白日她觉得这小院子处处安宁,虽然贫寒,日子过的却是极其温馨舒适的。 她可以在这里平平安安终老。 可是晚上看到江先生的容貌,见他到家一身粗布,脚上草鞋,还帮忙干活,在那里洗菜,切菜。 殷姑真心觉得江老夫人死八百遍都不足惜。 “青蛇竹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她一个侥幸逃脱的皇宫老嬷嬷,还要卷到这种事情当中,这真是老寿星跳粪坑,活够了。 不行,她不能待这里。 …… 江长天在县衙就收到了訾碌的书信,说给他两个姑娘送个女先生,粗略介绍了一下女先生,本地大户人家的续玄,颇有才干,如今无依无靠。 是个很好的人选。 江长天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他自己心思深沉,极不容易信任别人,可是看到訾碌来信说的人选,也不得不说訾碌真的很会把握人心,这个女先生挑不出毛病。 而且他好像只是随口提过一句,应该没有在訾碌跟前说过,訾碌居然把人送来了。 他确实很需要一个女先生,教两个闺女。 女儿行事不易,世人对女子要求更多,他希望孩子能过的更松快一些,至少表面规矩要过得去,这些都是霞妹的弱项,他也舍不得教。 在听到瑜姐儿喊姑婆的亲昵声音,他就知道这个女先生很厉害,短短半日,就得瑜姐儿喜欢。 在见到女先生的面的时候,江长天也觉得确实不错,此人给人感觉极其优雅,虽然面容一般。 可是他也确定是第一面,江长天奇怪的发现,她似乎很紧张。 一个能借着反贼把不孝子弟都弄死的女人,应该不至于会紧张。 甚至比他手段还高。 江长天觉得这殷姑处理的比他好多了。 可是她紧张了。 江长天见她面色自如,却只是掩饰紧张而已。 因为她抓着棉棉的手摆动的幅度变了。 江长天觉得事情似乎有趣起来。 眼前这殷姑,像是见过他一般,或者是见过与他相似之人。 殷姑的瞳孔变了,很细微,刹那,但是有变化。 晚饭一如既往的温馨。 晚上吃鸡,就是按照殷姑教的放血之法,果然鸡肉比平日更香,汤也好喝许多。 鸡血糖暂时没有做出来,原料不足,但是鸡血凝固了居然也能煮汤,也非常好吃。 江长天观察殷姑一举一动,姿态天然优美,像是把规矩浸润到身上,一派和气,对谁都很自如,但是对他还是有些区别的,她似乎下意识对自己比较尊重。 这种尊重,他一个乡下的江先生应该得不到吧。 一顿饭算是宾主尽欢。 到晚上,殷姑参加了一家其乐融融的饭后茶歇,喝茶聊天的模式,也确实很温馨舒适。 这个家人员关系就是很简单,一家人也非常团结,在她所见的人家中,已经是极其好的。 家和万事兴,只有这种家才能延绵。 她回到自己的屋子。 中午躺下就睡着的床榻,晚上还是干燥的,屋子里的竹子还是好看的,冬日有一抹翠绿很难得。 关了窗,点上灯,屋子里又有一种安逸和温馨。 可是她睡不着了。 她内心在咆哮!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不能。 她奋斗大半辈子就是为了活着离开皇宫。 现在像是又回到了老巢了。 这样一个乡下小院子,藏着一个绝色佳人,这个佳人还参与造反了,他长着一张比长公主还要好看的脸。 嘴唇和皇上有点像。 他眉眼最像的是那个人,殷姑也只是见过一面,高僧静绝。 想到这人,殷姑心脏都哆嗦起来。 好在她的包袱还没有打开。 行李没有摆出来,她觉得提上包袱跑吧。 她躺在床上,等。 等着外头渐渐安静。 没有大姑娘的笑声。 也没有小姑娘哒哒哒说话的声音。 秦夫人的声音也没有了。 他们应该安睡了吧。 可怜,那孩子居然就住这样一个小院子,连个护卫都没有,怎么活下来的。 可是这不是可怜别人的时候,她可怜别人,谁来可怜她。 她要逃。 她必须连夜逃跑。 听到一切都安静了下来的时候,她轻轻的起身,推开门。 门外,有月牙,月夜静谧。 大树挺拔。 院子干净整洁。 和谐安宁。 虽然才大半日,她居然有一丝不舍之心。 可是她必须逃。 她看了一下没人,正准备把包袱提起来。 却听到一声清脆的喊声:“姑婆,这么晚,你要去哪?” 殷姑这才发现,院子一角居然有个少年在舞剑。 他拿着剑,穿着薄衫,大冬天的居然脸上微微有汗。 “睡不着,想透个气。”殷姑很自然的装起来,没有一丝不自在。 少年笑道:“那正好,姑婆,你可以看我练剑,我每日都会练习。” 殷姑微笑着点头,顺便把自己包袱往里踢。 就坐在那门口,看院子里的少年舞剑。 寒风吹的她一脸哆嗦。 她想少年什么时候练习完。 却见月夜中,少年一开始只是招式平平,这个招式在皇宫中也见侍卫有练过,就几下子,一个人使起来没有用,一群侍卫那才宏伟。 可是少年只是一个人,一丝不苟的练着,院子的风似乎都卷到他一个人身上,他一套剑法结束,殷姑才发现他的剑始终在对着院子外头的树上的一片叶子,那叶子飘飘然的飘过来,到眼前,然后形成一片翠绿的粉末。 少年收剑,站在那,笑的露出大白牙,憨厚的问道:“姑婆,你觉得我的剑法如何。” 殷姑:……困了,我回去睡了。 关上门。 殷姑满是皱纹的脸显得有一丝惨白。 什么少年能有这样的剑术,这是普通人能有的吗? 她躺回床上,闭目休息了一会,感觉只是休息了片刻,再睁眼,已经又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现在外头真的很安静了,她起身。 推门。 她提上包袱,准备走。 “姑婆,你去哪?你也饿了吗?给。” 黑乎乎的厨房里,伸出一只白皙的少女的肉乎乎的手,手上有一个油乎乎的鸡爪子…… 殷姑吓的魂都丢了。 在皇宫里都没有被这么吓过。 谁能知道大半夜的突然黑乎乎的窗户里冒出来一只鸡爪子是什么感受。 原来是大姑娘半夜起来偷吃,她松了一口气。 接着又提起气来。 摔! 你一个大姑娘为什么要半夜起来偷吃!!! 你晚上吃的真的不少了,我都担心你会噎死。 “半夜吃东西,对身体不好,不好克化。”殷姑板着脸,微微斥责的语气。 江瑜吐吐舌头,姑婆真厉害啊,这都半夜了,她起来偷吃居然能被逮到。 “没事,姑婆,你不用担心,我能很好克化,我什么都能克化。吃完这个我就回去,姑婆你要不要也吃点。”江瑜乖巧的道。 殷姑:……不用,早点回去睡觉。 殷姑再次躺回床上。 这次翻来覆去,翻来覆去,不行,她不能留,她要走。 估摸着这个时间,大姑娘两只鸡都要吃完了。 她再次起身,推门。 这次她学乖了,包袱没有敢拿,而是环视了一圈,院子角落,厨房,都没有人,大家都睡了,应该没事了。 走! “姑!你睡不着啊!” 殷姑被这一声姑吓的差点失禁。 抬头一看,屋顶上居然站着一个人。 “秦,秦夫人你半夜在屋顶上做什么?” 殷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秦落霞抬手亮出手上抓着的两只吱吱吱动的耗子,小声道:“晚上相公睡的不安稳,总觉得头上有声响,我猜就是有耗子,总算捉住了,是不是吵到你了。” 殷姑:…… 抖着腿。 困了,真困了,回去睡觉。 谁家好人大半夜在屋顶抓耗子啊。o(╥﹏╥)o。 殷姑回屋,长舒一口气。 老腰真的经不起折腾,心脏真的经不起惊吓。 这次她决定要好好休息,到快天亮的时候再动身。 那时候万物安静,肯定不会有人练剑,有人偷吃,有人抓耗子了。 殷姑在宫中已经练就了没有闹钟也能计划睡多久就睡多久的本事。 眯着眼,可能是没有睡着,但是就已经算是休息了。 时间缓慢又迅速。 她睁开眼。 起床。 提包袱。 这次一定要走。 说走就走。 肯定能走。 她推门。 门口就站着江长天父女。 包袱落地。 他们也正要推开院子门。 听到声响。 江长天回头。 他怀里的婴孩打着呵欠,眼角上还有眼屎。 婴孩慢吞吞的道:“姑婆早上好啊。” 殷姑:…… 哪里早了。天都没有亮啊!!!! 天没亮你们这对长相妖孽的父女要干什么??? “早。”殷姑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姑婆你也起来看日出吗?”婴孩说完又打了一个呵欠。 眼泪流出来了,水灵灵的。 脸还在她爹的怀里蹭了蹭,惬意又舒适。 “殷先生,早,睡的可好?”江长天长发飘飘,一身精神奕奕的模样。 殷姑快晕死过去了。 也艰难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早,上了年纪了,睡的不踏实。”说完她居然失礼的当着江先生的面也打了个呵欠。 殷姑紧紧的捂着嘴。 …… 她若游魂一般,站在大树下,看着远处一轮红日慢慢升起。 天边云彩变化绚丽。 时间缓慢。 日出居然这么好看,她大半辈子,居然没有这样认真的看过一回。 她的手被一只小手紧紧的抓着,摇摆摇摆。 “姑婆,好看吗?”江棉棉打了个呵欠。 “好看。”殷姑也打了个呵欠。 日出好看。 旁边那被日出金光沐浴的男子更好看。 算了,困了,打了个呵欠,眼泪流出来了。 “睡觉去。”殷姑转身回屋。 …… 第121章 上课 …… 天亮了。 江棉棉看完日出,又回去补了个小回笼觉。 阿爹又去上工了。 等江棉棉再醒来,已经天大亮了。 回笼觉睡的很舒坦,特别沉。 她自己穿了衣服,爬起来就闻着味道往厨房去了。 厨房里,阿姐精神奕奕的在站在灶台前,灶台里传来阵阵米香,江棉棉闻着都饿了。 姑婆坐在火前,正在加柴。 “做这种糕点,火候很重要,一开始要一阵大火,滚了,就开始换小火,徐徐温着。” 江瑜认真点头。 江棉棉打了声招呼:“姑婆早,阿姐早。” 她心想,姑婆虽然年纪大,身体还真挺硬朗的,一样起来看日出,自己又睡了一觉,姑婆居然早早醒来了。 殷姑转头看门口那个不停打呵欠,头发乱糟糟,衣服乱糟糟,脚上踩着小草拖的小姑娘,她起身把小姑娘的衣服重新穿了一遍。 又带她去洗漱,梳头。 小的这个还特别爱护牙齿,几颗小米牙还没有出整齐,居然也要认真的刷洗。 好吧,爱干净那个劲,懒惰的那个劲,某些方面来说,是有遗传的吧。 殷姑见怪不怪,认认真真的伺候她熟悉了。 摔,明明是当先生的,怎么又不由自主伺候上了,太没尊严了。 殷姑跪在地上给她梳头,努力的把一个膝盖立起来。 结果梳好头,小姑娘脸凑了过来,对着她老脸居然亲了过来。 “啵!” “谢谢姑婆。” 殷姑抹着额头上的口水,愣了一下。 然后把小姑娘顺手抱起来了。 “饿了没。” 江棉棉点头又摇头。 “想拉粑粑。” 殷姑:…… 带小姑娘去如厕。 看到那个木桶,木桶上还有一个圆形的圈圈盖着。 小姑娘小屁股刚好坐上去。 “姑婆,你看着,我拉不粗来。” 殷姑起身出去,站在外头道:“拉好了,喊我。” 站在外头看到蚂蚁一串一串的,活久见啊,这又懒又会享受的样子,活该就是皇家人,谁拉个屎还有专门坐盛屁股的托盘。 闻着淡淡臭味,听到小姑娘害羞的说好了。 殷姑进来,给小姑娘认真擦洗了屁屁,然后又认真端详屎粑粑。 伺候过主子的经验丰富的老嬷嬷都要会看屎。 屎的形状,是否连续,是硬了,还是软了,还是稀了,颜色正不正,通过屎粑粑就可以判断主子最近吃的好不好,是不是要多喝水,还是应该少吃肉或者少吃甜。 殷姑清理的时候,仔细检查了一下。 很漂亮的屎粑粑,转着圈,软硬适中,说明小姑娘吃的好,克化的好,就是颜色好像有点偏黑,不知道吃了啥。 江棉棉有些嫌弃的站远了一些。 虽然是她自己拉的,但是也不想闻啊,臭。 她好奇的见姑婆在观察她的屎粑粑…… 这个…… 姑婆爱好清奇。 处理好屎粑粑,殷姑起身,有点头晕眼花,蹲太久了。 主要也是昨晚没有睡好。 其实日常她也很注重养生的。 在宫里,你要是身体不好病恹恹,早就被弄死了。 身体好才是一切的基础。 今天要好好补觉。 殷姑洗了手,见小姑娘才过来拉自己的手,有些好气又好笑。 重新进厨房,就见大姑娘正从火堆里扒拉土瓜。 见他们来了,兴奋的道:“姑婆,妹妹,土瓜烤熟了,快来。” 殷姑:…… 破案了。 烤过的土瓜吃多了,粪便会发黑,烤焦的东西不宜多吃,不好。 江棉棉嘴甜的道:“谢谢阿姐。” 殷姑端出给小姑娘准备的饭食,然后故意把那烤土瓜挪远了。 小姑娘果然没有注意,吃的还是很高兴,吃饭的时候也没有说话。 而是很乖的吃完了,漱口,漱完口,才开始说话。 因为她不想她长牙的时候蛀牙,这时候蛀牙肯定很痛,也没有牙医。 殷姑心里再次加了一条评价,讲究,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不奇怪,呵呵。 聪慧,但是没有心机,自己把土瓜挪走了,她也并没有注意。 哎,这小模样,要是真在皇宫,这傻乎乎的样子,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棉棉吃完饭,姐姐的糕点好像也可以吃了。 姐姐还挺能等的,姑婆说不能开盖子,会跑气,她就真的没有开。 等到姑婆说好了,她才打开。 一锅白白胖胖的米糕啊。 每个都咧开嘴,看着真不错。 殷姑拿了一个,掰了一口尝了尝,挺好。 那边瑜姐儿已经炫了六个了。 江棉棉嫌烫,还在吹吹。 殷姑看着大姑娘的动作,眉眼微抽,这性子,还是要打磨,太着急了。 殷姑给大姑娘布置了新任务,让她打蛋。 “你用筷子不停的搅拌,直到这个鸡蛋全成为绵密的泡泡即可,不可贪快,也不可来回搅,要顺着一个方向。”姑婆认真交代道。 江棉棉好奇的,这不就是人形打蛋器么。 古代很多糕点据说很好吃,果然不是白来的。 瑜姐儿很信服姑婆,目前姑婆在她眼中的位置已经仅次于阿爹了,太厉害了。 她很听话的开始打蛋。 殷姑估摸着这就能让大姑娘安静一阵了。 开始抱着小的出去晒一会日头。 小主子要晒一晒,骨头结实。 安顿好小姑娘,殷姑额头微汗了。 江棉棉也觉得好奇怪,以前家里没有多一个人,她也自己好好的玩。 现在姑婆来了,好像姑婆很忙,忽然间感觉自己的小日子更舒适了起来。 莫名感受到有人伺候的感觉。 不行,不行,这个可是先生啊。 要尊师重道。 江棉棉奶声奶气的道:“姑婆,我寄几玩,你去看阿姐。” 要教就教阿姐吧,她还小,她还不用的。 果然里头瑜姐儿已经喊了:“姑婆,姑婆,我成功了,你快看,全是泡泡,冒起来了,一个蛋居然能变成这么多!” 殷姑老腰回身,不可能,怎么可能那么快。 结果厨房里,瑜姐儿已经打了三碗冒泡泡的蛋,看着她手里的残影…… 殷姑眉头抽抽,她这段时间不行,情绪太外露了,要死。 “你练过剑?” “兄长教过,不好玩,我没有学下去。”瑜姐儿不好意思的道。 “不过兄长担心我再被拐,说我不要学那么多招,就一招,刺刺刺刺,能把人刺死就行。姑婆你好厉害,你一眼就看出来了,我打蛋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刺刺刺刺,就很快。” 瑜姐儿眼睛亮晶晶的,求表扬三个字明确的写在脸上。 殷姑点头:“不错,很好,我们再来。” 院子外,大树下,江棉棉正在和小树玩。 她发现小树喊来的小蚂蚁可以排列组合,可以写成字。 古代的时候,动不动就是捞出来石头,背后刻字,再就是捞出来鱼,鱼肚子刻字。 江棉棉想,这都有点麻烦。 要是在人多的时候,一群蚂蚁自己爬过去,自己写一行字,也很牛逼,不过貌似也有过。 就是在地上涂上蜂蜜,把蚂蚁吸引来就可以了。 江棉棉觉得那场景还挺好玩的,所有造反箴言感觉都是人为设计起来的。 她尝试让小树带小蚂蚁组成了几个字。 终于把大姑娘再次搞定,殷姑出来准备搞定小的,走过来就看到小姑娘面前一堆黑乎乎的蚂蚁,那些蚂蚁乖巧的组成了一句话:“江虽一户,亡楚必江。” 殷姑眼前一黑,身体一个踉跄…… 第122章 不一样 …… 寒风吹。 阳光也有。 一群士兵蹲在荒野处,围着一起烧了一个火堆。 大概是刚好烧到了一个蚂蚁窝附近,陆陆续续的爬出了好多小蚂蚁。 其中一个士兵脸比较方。 他们是被皇上派来讨逆反贼的。 可是到了荆州发现,反贼太惨了,这哪里是反贼,就是为了讨口饭吃的流民。 一股一股的流民不畏死,他们居然说反贼訾帅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愿意为訾帅效死。 他们说本来要被官吏逼死了,苛捐杂税,反正都是死,窝囊死,不如反了,好歹有口饭吃。 打到后来,这些士兵自己都有些迷茫了。 敌人太好死了,可是敌人太多,这些敌人有的像他们的爷爷,有的有的像他们叔伯,有的像他们孩子,都不畏惧死亡。 为何会变成这样呢? 士兵们不明白,这根本不是他们能思考的问题,他们从军,作为底层直面生死的一员,本身基本没文化。 而孟少瑕在这些大头兵中间,很迷茫。 京中吹捧皇上的诗歌他都能倒背下来:雄才伟略,博古通今,国泰民安,盛世天下。 可是,这就是盛世吗? 这一次的见闻比他上一次和何兄一起的惨烈许多许多。 孟少瑕的手裂了,冻得。 他已经算是比较好了,他身上毕竟还是有夹袄的。 其他人是真的手裂开一道一道的,流着血。 他们出来作战,上头居然拖欠补给,大家衣不裹肤,食不果腹,饥寒交迫,打的又都是普通百姓,实在是打不下去。 大头兵们迷茫,却不太会思考,到底要不要打,为什么要打,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那是上面的人操心的事情。 烤着火,热乎了,几人闲聊:“铁柱,你媳妇讲好了吗?” 大高个的士兵铁柱,说起媳妇,微微有些赧然,还是认真点头:“就等这次回去,要是能立个功,得个奖赏,给她当聘礼。” “小方你呢?” 孟少瑕本来还是沉思迷茫。 猛地被问到这个问题,更迷茫了。 “我还没跟她表白心意,我爹娘好似不太同意。” 铁柱的大胳膊拍在他的肩膀上,拍上去发现怪硬的,小方很结实。 “可是姑娘有啥不妥。” “没有,姑娘很好。” “那是姑娘兄妹爹娘有啥不妥吗?” “也没有,都是很好的人。” “那你爹娘为何不同意?难道你家祖上还是什么大户人家不成?这年头找个媳妇不容易,看到中意就要奋起直追,晚了就成别人媳妇了。” 孟少瑕苦笑,另外一边肩膀也被揽住,大力摇晃。 “小方,打架你凶,追媳妇你不行,你听我们的。” …… 蚂蚁如潮水一般退散。 殷姑的心操碎了。 就当做没有看见。 眼花了。 肯定是,年纪大,又没有睡好,眼花很正常。 江棉棉看蚂蚁散了,回头看到姑婆站在自己身后,身体摇摇晃晃的,心想姑婆可能确实年纪大了。 为了避免先生被气死,有必要给补充一点灵泉水。 因为她晚上听床角,听阿娘跟阿爹说话,阿爹说姑婆很可怜,无儿无女一辈子,孤家寡人一个,让阿娘好好待人家,就当亲姑姥。 秦落霞很高兴,她一直觉得自己娘家没人,帮衬不上相公,如今相公说可以真当做亲姑姥,那感情好。 江棉棉听着阿娘的声音就挺开心的。 好像半夜还兴奋的去抓了老鼠了。 阿姐又能加餐了,阿姐很喜欢把老鼠干当零嘴。 江棉棉挪了一下屁股,拍了拍旁边的草垫子道:“姑婆,坐。” 殷姑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坐下。 吸的有点猛了,空气凉了,她忍不住又咳嗽了一阵。 感受到一只小肉呼呼的手在自己的后背上拍打。 殷姑咳的更厉害了。 不是感动的,而是这个小姑娘力气为啥那么大,像是小铜锤锤的她气都上不来了。 江棉棉心想,家里就阿爹爱咳嗽,喝了灵泉水现在也好多了,就是在人前假装咳嗽而已,应该不是真咳嗽,她之前在肺科住院部轮岗过,做完肺部手术的人,第二天要让病人咳嗽,要从腹部发力,不同部位咳嗽的肌肉表情和声音是不同的。 江棉棉听着姑婆咳嗽更大声了,小脸担忧。 姑婆这个症状比阿爹还重,不仅咳还喘的厉害。 被捶打的咳出了多年老痰的殷姑,默默的把痰包起来,起身拿去丢了。 秦落霞一早就出门了,这会子回来,看到殷姑和棉棉,她笑道:“姑,我带你去村子溜达一下,认认人。” 殷姑想着如果要逃,确实要熟悉一下村中地形。 不然千辛万苦跑出这屋子,跑不出村子也没用。 欣然同意。 江棉棉于是在阿娘的怀抱,看着阿娘一手抱她,一手挽着姑婆去村子溜达了。 秦落霞见人就很热情的介绍:“这是我表姑,亲表姑。以后就在家里住下了,大伙要是见到,有啥事,搭把手。” 乡亲们一起喊殷姑。 殷姑被这开放的热情给弄的有些不好意思。 乡亲们表达亲近的方式,很热衷上手摸,拉胳膊,捏手,摇手。 “她姑,真硬朗,她姑你这身子骨不错,她姑你来了正好带娃,她姑你家落霞人真不错……” 江棉棉在阿娘怀里看着高高在上的殷先生,瞬间融入村中大娘大婶当中,毫无违和感,也是牛逼。 殷先生真厉害啊。 已经开始反打听各家咋回事了。 这时候,不远处村中田地那边有一群汉子发出了巨大的哄笑声。 众人又涌过去看热闹。 江棉棉也探着脑袋。 好在阿娘腿长,很快就到达现场了。 原来开春了,大家要考虑耕种。 每年耕种他们会请德高望重之人起头。 以往都是刘老爷给大家训斥一顿,喊大家要给他好好干,卖力干,不许偷懒。 可是今年,这些田地,江先生说要分给大家,并且已经在落实了,虽然少,但是江先生说了,等他们更强大,就可以有更多土地,以后村中男子都能有自留地,都能娶上媳妇。 所以今年是江先生给大家起头。 刚刚那声响,就是众人看江先生父子居然亲自下地发出来的。 其实很怪。以前大家嘲笑江老二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啥活都不干。 现在大家尊敬江先生,还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他只是亲自踩到了泥地中,还不小心让自己身上脸上沾染了泥点,众人就觉得很感动,很激动,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江棉棉过去看到阿爹在玩泥巴,有点小激动,她也有点想去。 奈何身子被阿娘按住。 而殷姑看到那站在泥地里,一身泥泞,脸上也沾着泥的男子,他依旧笑容满面的跟身边的人说话。 他一脚一个泥印,亲切和善,跟身边的乡民有说有笑,充满蛊惑力,他无论说什么,周围的人都疯狂的点头叫好,激动的脸色通红,情绪上涌。 跟多年前那次见到静绝大师一样,那个人只是淡然的开口说话,就能把所有人说的疯狂激动点头说好,让她感觉很恐慌,那次因为静绝,死了至少数千人。 江长天看到人群中的妻子,他从泥地里走了出来,擦了手上的泥。 伸手就把棉棉抱了过去,笑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秦落霞也笑道:“带我姑熟悉一下村子的人,毕竟以后朝夕相处的。” 江棉棉开口道:“爹,棉棉也要跳泥坑!” 江长天捏了一把闺女的鼻子,又揉了揉姑娘的脑袋。 然后他才伸手摸了摸妻子的头,并且道:“手擦干净了,没有泥。” 江棉棉:……爹,是用您闺女的鼻子和头发擦的手吗? 殷姑阴冷发抖的身体,在这一刻稍微回暖。 或许不一样。 他会爱人,他眼中有妻有儿,他不一样。 第123章 训练走路 “啊!” 半夜时分,吴夫人发动了。 生产过程比较顺利。 这毕竟是她第三胎了。 坐在母亲房间外头等待的江婉听到这哭声,松了一口气。 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不仅要管家,还要安排母亲生产。 也算是有惊无险。 产婆抱出来一个婴孩。 很白,很秀气,小小的,头不停的扭动,左顾右盼,哭声平和,带着微微颤音。 江婉不敢接,太小了。 江淮生看到婴孩,听到是女儿,也很开心,有些激动:“比你姐姐当初还秀气些,长大一定是个漂亮姑娘。” 江淮生又着急的问产婆,菁儿好着吗? 产婆点头:“母女平安,夫人也好着,之后静养即可。” 江淮生迫不及待的去看妻子。 江婉跟着进去,看到母亲虚弱的躺着,见他们来了,虚弱的笑起来。 但是很满足的样子。 “我去跟祖母说一声,母亲你好好休息。” 江婉看着一切都好就告退了。 虽然是半夜,可是也已经不那么冷了。 穿两件衣裳也差不多。 产婆说这个时候生子是最好的,不冷不热,方便坐月子。 五月石榴花开。 院中有一棵石榴,花开的很旺盛。 夜间路过,有花香。 江婉路过兄长的房门,见里头还亮着。 兄长还在熬夜苦读。 最近兄长的状态似乎有不对。 读书读的疯魔了一般。 江婉开导不了,甚至不知道说什么,其实这样读书可能也比之前上进吧。 自过年的时候,那人送来六个陶罐和那封书信,江荣就有些崩溃。 他读书是为了科考上进。 如果造反了,那他也是反贼。 他让祖母把那人正式除族,可是造反诛九族这种大罪,岂是除族就可以逃过的,那这样的话,人人家中分一半人来造反,一半人去上进,造反输了就除族说不是自家人,岂不是天真。 江婉回到了祖母屋子,祖母闭着眼,还没有睡,靠在软榻上,缓慢捻着佛珠。 看着她来了,开口问道:“顺利吗?” “回祖母,顺利,母亲产下一女,母女平安,我以后也是姐姐了。” 江婉说完,走到祖母身边,坐下挨着祖母:“祖母,婉儿晚上想跟你睡。” 她脑海里浮现父亲挨着母亲,母亲怀里抱着婴孩的画面,其乐融融。 她往祖母身上靠了靠。 半夜了,江婉在祖母的床上一同躺下了。 疲惫的一天,睡意很浓。 忽然听到祖母开口道:“你接下来辛苦收拾一下,准备好,我们去投奔你姑。” 江婉一下子清醒了。 居然不是去京城,而是举家投奔姑姑。 她心中有种说不出感觉,下意识的觉得投奔会低人一等,可是又对即将见到那人很激动。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看到那幅画,会不会看到自己。 她在手心写下了一个曦字。 脑子里胡思乱想许久,才睡去。 江老夫人本来浅眠,身边有人其实睡不着,也是熬到了听到婉儿的均匀呼吸声,才睡去,片刻,天就亮了。 …… 天亮。 江棉棉打着小呵欠起床尿尿。 尿完,伸着手。 姑婆给她穿衣服,梳头。 说一件悲伤的事情,她被挪出了爹娘的屋子,以后不能在跟前听床角了,只能在隔壁隔壁隔壁屋子听了。 说一件更悲伤的事情,她现在的室友是姑婆。 江棉棉一开始还有点小紧张,担心自己暴露什么,毕竟自己有些举动还是有一些奇怪的。 但是姑婆好像看啥都见怪不怪,都能自我攻略解释通。 而且姑婆很矛盾,一方面要求她不能懒洋洋,一方面伺候的她更加懒洋洋了。 她闭着眼,伸着手,等着里衣外袍鞋子自动上身。 殷姑给小姑娘穿好衣服,抱起来出门了。 说来奇怪,她五十几高龄了,在江家居然身子骨越发硬朗,健步如飞,力气好像也大了一些,其实她力气本来也不小,她在宫中能活下去,除了她的周全,还有就是她实际隐藏一身气力。 她说散尽家财,就一个小包袱。 看着是一套换洗的衣裳,实际非常沉重的一包,里面不少值钱的宝贝。 别人想不到那样一个包袱会那么沉。 可是她现在气力居然更大了,使不完的劲。 除了掉头发掉的有点多,可能太操心了。 但是长的也多…… 她一把年纪,额头居然多了很多小碎发,还是黑的。 白头发一把一把的掉,碎发一撮一撮的长。 基本没有病过,除了那次吃了大姑娘煮的蘑菇汤,拉了一晚上。 家中人见怪不怪了,他们经常喝,可能习惯了。 殷姑窜稀一个晚上,脸上的老皮都搓掉了不少。 她在皇宫中就听说有一种东西吃了能排毒驻颜。 皇上请大师练得金丹就有此效果。 皇上只有极其喜爱哪个嫔妃才会赏赐金丹。 确实吃了会容光焕发,皮肤一夜之间都白皙了许多,那一段时间皮肤白的发光,很是得宠,可惜枪打出头鸟,太张扬了,很快死了。 殷姑看过那尸首,很吓人,尸首都栩栩如生十分美丽。 她心中对金丹存疑,不过这是皇上吃的东西,轮不到她一个宫女操心。 可是大姑娘的蘑菇汤,除了让她窜稀,然后就是更有劲了,整个人她感觉年轻了十来岁。 所以殷姑仔细观察过。 她发现这家人力气都非常大。 她这点力气,在这里一点都不突兀。 好像都很健康,无病无灾。 似乎每个人都藏着一点点小秘密。 殷姑没有继续探究,知道的太多,有时候并不是长寿之道。 她抱着小姑娘出门。 抬头看见江先生。 “殷姑,你不要一直抱她,让她自己走,我看棉棉最近又胖了不少了。” 殷姑有点赧然。 下意识的就抱起来了。 江棉棉被放到了地上,哒哒哒小腿走到阿爹跟前,展开双手:“阿爹抱。” 江长天:…… 江棉棉抱着阿爹的腿,开口道: “阿爹,小时候要多抱我,等我长大你就抱不了了,你抱一天少一天。”江棉棉认真的道。 江长天:…… 还是屈服不了闺女央求的小眼神,把她抱起来了。 沉甸甸的。 殷姑呵呵一笑,你不宠,小姑娘都爬你脖子上了。 殷姑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有看见,不让领导尴尬是基操。 她去厨房,看到正在切面,切成细丝残影的大姑娘,还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虽然秦夫人说是希望孩子平安顺遂,无病无灾到老。 可是她作为先生,肯定不能就糊弄过去。 她还是有理想有目标的。 至少要培养一个能拿得出手的样子。 尤其是看到江先生的容貌,看到那蚂蚁的箴言歇语,她有了一个新的培养方向。 可是……方向错了啊。 这刀工,这雕花,这手艺。 “瑜姐儿在做什么?今天让你练习走路,可练习好了?”殷姑板着脸问道。 江瑜讪笑:“姑婆,我在研究怎么做龙须面,马上就妹妹生辰了,我要把这面切出来,你看,我切的像是头发丝一样细了,肯定好吃。这还有好多,没有切完,我切完就跟你去。” 殷姑走上前,伸手抢过刀,把剩下的面,双手拿刀,“哐哐哐”一顿飞切,粉面缭乱。 尘埃落定,整整齐齐的细面如一头青丝一般落在那。 谁还不会来着,谁没有一点绝技。 殷姑看着目瞪口呆的瑜姐儿,客客气气的开口道:“现在可以跟我去练习走步了吗?” 瑜姐儿乖乖的跟着姑婆出去了。 为了避免阿姐抹不开面子,阿爹和大哥都出门了。 江棉棉吃着阿姐做的糕点,坐在小椅子上,晃着腿,看姑婆教学。 “步伐要从容,不急不缓,落落大方。” 阿姐夸夸夸大步走。 姑婆时不时就朝阿姐小腿大腿后背抽过去,拿着小鸡毛掸子。 “不能驼背,腿张太大。” 恩,鸡毛掸子也是江棉棉同学的小发明,就这点出息。 用来打阿姐正好。 她可能没有想到,以后也会打在她自己身上。 江瑜觉得自己走的挺好的,可是姑婆说不行。 “站立,要站直,昂首挺胸,不能倚门而站,不庄重,也会妨碍别人走路。” 江棉棉嚼着小馒头,心想,这个姑婆很有东西啊,难怪看到形容烟花女子都是倚门而站,原来是在说不庄重。 “遇到转弯的时候,拐的角度要大,避免碰到棱角,或者撞上别的人,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殷姑拿着鸡毛掸子对着大姑娘,一字一句的教。 江棉棉:吼吼吼,知识点,转角肯定遇不到爱了。 殷姑暂时还管不上那个坐在椅子上摇腿,吃馒头看热闹的小姑娘。 “从长辈身边离开的时候,动作要缓慢,要表达出一种尊重和不舍的感情。” 江瑜退回来,从姑婆身边走过去,笑的露出牙花子。 殷姑举着鸡毛掸子挥出了残影,鸡毛都飞起来。 飘飘飘,落到了坐在一边吃点心的江棉棉小刘海上。 她坐在那对着头顶吹鸡毛。 “呼呼呼!” 第124章 今非昔比 夏日。 微风徐徐。 稻苗像是娇羞的大姑娘,低头摇摇摆摆。 “驾!”一个少女骑在马背上恣意飞扬。 头扎高马尾,圆眼弯眉。 来回飞奔,长发飞扬。 江棉棉坐在大树下的小椅子上,地上插着香薰,防蚊虫,旁边还摆着小桌子,放着奶酪点心甜水水,苦茶。 甜水水是她的,苦茶是姑婆的。 江棉棉有些羡慕的看着阿姐在练习骑马。 这是姑婆奖励给阿姐的,说阿姐走路训练表现的不错,所以奖励她骑马训练。 阿姐很开心。 江棉棉感觉骑马英姿飒爽,真的挺好看的。 不过姑婆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是老师说你数学学的不错,奖励你一本语文练习册,去练吧…… 就顺便说一下,她家的山头居然弄平,弄出了一块跑马场。 江棉棉都希望自己快点长大,她也要骑马,骑真马。 小木马骑腻了。 棉棉发现,家里除了阿姐练习走路,其实阿娘也在偷偷努力。 半夜她还听到声响,见阿娘在院子里练习走路。 像是跳广场舞的阿姨偷偷在角落努力加练一样。 阿娘的悟性感觉比阿姐还好一丢丢,现在拿出那种气势走路,很起范。 阿姐就是能假装一会会,糊弄一下外人。 阿娘已经很能糊弄大多数人了。 江瑜骑着马跑了五六圈,精神奕奕,最后把马停在了江棉棉跟前。 她帅气的从马背上翻身跳下来。 殷姑想开口说这样不雅观,想想瑜姐儿的身手,其实还行,有点炫技了。 她是挺能变通的人,因地制宜,如果只是教一个普通大家闺秀,规规矩矩就好,要把规矩刻画到骨头里,以后嫁人方不会吃亏,不会被人从规矩上挑出毛病。 可是如果另有身份,自然也教法不同。 她见江先生是极其满意她教的方式的。 江棉棉坐在小椅子上小胖手拍的响响的。 “阿姐好腻害。” 江瑜嘚瑟的下马,伸手捏了一把棉棉的脸蛋。 把她的声音都捏飘了。 江棉棉看着凑在自己脸跟前的阿姐,感觉阿姐确实变化很大。 姑婆擅长修容,她给阿姐的眉毛修了一下,原本好像粗一些的阿姐至少又好看了三分。 姑婆也会梳头,同样马尾辫,其实另有玄机,前面还有很多辫子,还有额前鬓角的小卷毛,好看的不得了。 江棉棉就是觉得自己太小了,等大一点,姑婆帮她梳头,肯定也美美哒。 祈祷姑婆一定要长命百岁。 有姑婆在,阿姐除了长相更好看了,打扮的也更大气了。 同样还是以前的棉布的襦裙,没有更华丽的绸缎什么的,但是穿在身上,经过姑婆的收拾搭配,就很漂亮。 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爽朗靓丽之美。 除了外在的改观进步,更主要的是姑婆每天的洗脑教育。 让阿姐如今非常自信骄傲。 虽然看姑婆教的课程很多,但是江棉棉一点都不觉得烦,因为姑婆盛行的是夸夸教育,赞美教育,即使阿姐再出格,比如爬树之类的,姑婆都能笑着先夸先肯定,然后再指出问题所在。 对棉棉也是如此。 比如她喜欢嗦手,姑婆虽然看的眉眼抽抽,但是从来没有一次强迫她把手拔出来,而是给她手上涂上黄连,后来姑婆发现黄连不管用,棉棉觉得黄连还好,中药么,没有太苦,照嗦不误。 然后姑婆就改涂蒜汁……一下子把她嗦手的毛病改了,她不喜欢葱蒜。 江棉棉现在不会在外面随便嗦手了。 去病了。 阿姐现在自信的很,也不像过去一样,揪着村子里的姐妹的话把子说长说短。 姑婆说:“你看不顺眼一个人,你在背后说她的坏话,不管怎么样,终究会传到那个人的耳里,她若是真坏,你得罪了小人不自知,她若是不坏,你诬陷了人你就是小人。若是真不喜欢,当面说也比背后说好。” 江瑜试着当面说了几次……差点没朋友了。 殷姑:…… 江棉棉:…… 算了,慢慢教,时间来得及。 练习完骑马,江瑜开心的问:“姑婆,你不是说我们今天去县城吗?啥时候去啊?” “等你收拾好。” “我马上就好。”江瑜说完一溜烟消失了。 殷姑:……心累。 江棉棉也有点小激动,因为今天要去县城挑首饰。 虽然她人小,但是金啊银啊,哪个女孩子能拒绝呢。 今天一家子女眷都出动了。 阿娘,阿姐,棉棉,姑婆。 搞了一辆马车作为出行工具。 江棉棉坐在马车里,摇摇摆摆很兴奋。 秦落霞其实也有点兴奋,虽然她觉得马车磨磨蹭蹭还没有走的快,可是坐马车还是感觉不一样,莫名好像感觉自己身价地位高了。 而且看着自己面前两个闺女也坐马车里,不用抛头露面,就感觉很开心。 她阿娘要是知道她现在也能坐马车,还带闺女坐马车,大概能瞑目了。 江瑜更兴奋,激动的很想推开马车顶看一看。 甚至想坐到马车顶上去,风景一定很好。 但是姑婆说,让她在外面好好表现,看她表现,能不能端住,能端住的话就给她买首饰。 嚯嚯嚯,想到有新首饰,江瑜牙花子都快笑出来了。 当着姑婆的面她乖巧的用帕子捂着。 拿着帕子感觉还挺有用的,哈哈哈,想顶个牙齿上卡住的肉肉,帕子一捂啥都看不见。 棉棉看阿姐笑的身体微抖,难为她面上还表现的端庄大方,姑婆教导有方。 她也很开心,忍不住笑的流口水。 姑婆伸出帕子,轻轻的给她擦了口水。 马车摇摇摆摆,坐着三个要去见世面的女子,还有一个见过世面太多的殷姑。 这是她去过的最小的首饰店,可是居然也是她最开心的一次。 看着三个主子都开心不已的样子,殷姑也被感染了。 时不时帮忙小的擦口水,然后叮嘱道:“在外头情绪不要外露,咱们要端着,你面无表情,他们就猜不出你想啥,这样好讲价。” 瑜姐儿听到能讲价,立刻领会点头。 秦落霞也表示明白受教。 江棉棉:……辛苦姑婆了。 教学还要用贴近生活来。 县城最大的首饰铺子“金雅阁”。 殷姑先下车,挑剔的看了看这小店,才两层,门面也小,寒酸的很。 听到马车里瑜姐儿叽叽的笑声,很是无奈,又有些心酸。 算了,她其实也挺高兴的。 她还是板着脸,一丝不苟的样子。 而首饰铺子里的掌柜看到先下马车撩帘子的老仆,那身姿那气势,不用介绍,不用问询是谁家的,他已经本能的屁颠屁颠的走出来弯着腰迎客了。 铺子里,今日也恰好来挑首饰的江婉,她排场也很大,带了两个丫鬟,四个侍卫。 可是掌柜的都没有亲自出迎,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江婉虽然看不上这小铺子的首饰,她眼光很高,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终究是要去投奔人,她按照她的想法定制了两个头簪子,一个是她自己戴,一个送给姑姑的。 今日是来取东西的。 也不知道谁有那么大牌面,居然让掌柜亲自出迎。 江婉微微转身,看到那仆妇,只觉得对方气质确实了不得。 一个老妪站在那,让人感觉不敢随意靠近。 一个仆妇都那么厉害,主子该有多强大,江婉都忍不住升起结交之心。 结果就见车帘撩开,跳下一个优雅大气的姑娘,一个庄重的夫人,还有一个漂亮的女童。 女童扑到了仆妇的怀里,高高在上的模样。 那举止优雅行为大气的姑娘居然是那个小家子气的江瑜? 那庄重的夫人居然是她一直都没有看在眼中的乡下妇人。 江婉的心如被人重锤了一下,不是这样的,不可能…… 第125章 出门社交 风和日丽。 游人如织。 适合逛街。 如今的鸣县虽然是属于反贼治下的,可是居然一点不见萧条。 甚至跟往年比,还更热闹了。 时不时听外界传来的不好消息,百姓还颇为庆幸。 掌柜的小跑出去,看到了那车下的仆妇,也看到了下马车的人。 是两个女眷抱着一个婴孩。 面生,之前没有见过。 穿的也不华丽,但是观其气质也很不一般。 殷姑任凭秦夫人和瑜姐儿受了打量。 这要是一家小店的小掌柜都过不去,那是完全不合格的。 人精子多的去了。 怀里这个小的她不担心。 小的这个太能唬人了,把她都唬住了。 她看秦夫人和大姑娘还是略微有一些的紧张的。 脚步跟在家中不一样。 但是小的这个只是好奇,没有害怕,眼神中反而还有点小嫌弃的感觉。 似乎觉得这首饰楼太小。 殷姑如今解读小主子的眼神,不说百分百,百分之九十是可以的。 江棉棉确实有一丢丢失望。 阿姐心心念念无敌的首饰铺子,原来这么矮小,门面也很普通。 不过想想在小县城,其实已经了不得了吧。 而江瑜是真的很紧张,尤其是看到那掌柜哈腰微笑相迎,殷勤的不得了的样子,她感觉完蛋了,她幸亏没钱,她若是有钱,肯定是那种乱花钱的人。 见不得别人低三下四的笑脸,会忍不住就感觉要花很多钱要买很多才行。 不行,不行,家里没有富裕到那个程度,要省着花,不能被笑脸迷惑,姑婆说的对,要端起来,端起来,不能让人看清虚实,好讲价。 眼前这就只是首饰铺子,不能吃不能喝,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 这样一想,江瑜把姑婆平日教的内容都用出来。 走路要腰背挺直,大大方方。 见人目光不要躲闪。 步伐稳住,不急不缓。 没啥大不了的,她长的超级好看,所以别人才会一直看她。 不好看的东西才没人看。 不要随便瞎笑,笑的时候,眼神一定要正,不能随便放钩子。 对男子,更是如此,说话要大方,不要欲语还休。 对不喜欢的人,就当做你不喜欢的菜就行了。 稳住稳住稳住。 江瑜给自己鼓劲。 秦落霞也在给自己鼓劲。 相公如此容颜,如今地位也不一样了,若是自己还是畏畏缩缩,肯定配不上相公。 听说县城里不少没脸没皮的姑娘还在县衙外头转圈圈,想要偶遇相公。 秦落霞内心肯定相信相公,相公那容貌,要是真有啥,肯定轮不到她。 虽然相公一直鼓励她,她就是最好的。 可是那种女子的心思还是不一样,她需要学习成长,需要来自外界的肯定,需要殷姑的教导。 她把自己狩猎的技能都已经发挥到练习走步了,平时仔细的观察殷姑走路。 不过殷姑说身份不一样,步伐也不一样,不能照葫芦画瓢全学。 殷姑发现秦夫人的学习能力太强了,一天其实就能走的和她一模一样,但是她和秦夫人身份不一样,还是不一样的。 秦落霞其实也发现了,殷姑应该干过伺候人的活,干了很久,她对相公下意识的就弯腰了,对棉棉也是如此。 他们对相公都比殷姑自在一些。 她很下苦,也有些不好意思,总是当做问瑜姐儿的课程那样,不经意的问殷姑。 殷姑教的很仔细,后来秦落霞就反应过来,殷姑是在教她。 她跳下马车有一丢丢的紧张,但是她很好的隐藏起来了。 让人一看就是一个气场非常强大的夫人。 感觉就是掌事的。 普通伙计看衣取人,先敬罗衣再敬人。 掌柜的眼力劲自然要好一些,“以貌取人”,通过容貌神态动作,观察来人。 他腰弯的更低了一些,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一些。 带着人进去就往楼上走。 秦落霞开口道:“不用麻烦,今日只是随便看看。” “夫人小姐买不买随意,小店正好上了一批新货,还请夫人小姐赏脸看看。” 掌柜热情而不失礼貌。 铺子里其他挑首饰的人都有些好奇来人。 面生。 但是气质不俗。 也不知是哪家的女眷。 有人忽然想起来什么,捂着嘴。 她上次亲自去参加了反贼的邀请的晚宴的。 现在太血腥太让人惊恐了。 她一时间没有想起来,可是又觉得面熟。 多看了几眼才回想起来,是江二郎的女眷。 县里那些未婚姑娘不死心,还时不时去县衙转悠,好像就是觉得江二郎的妻子配不上他。 据说就是一个普通村妇。 那日慌乱,也没有多注意。 好像就是身量很高大。 还有就是她家大姑娘好像有点没心没肺胆大,那场合,大家都吃不下,就属她吃的香。 还有个很小的婴孩,当然也没有注意长啥样。 那样的场合,这些细枝末节实在是不记得了,回忆都不敢回忆。 可是再见江夫人,却发现她身量高大,穿衣却非常好看。 而且气质不俗。 一看就是正妻模样,进退有度,举止从容。 那日觉得大姑娘有些粗鄙。 今日见却发现不一样。 大姑娘长相极为圆润舒展,很是讨喜,看着性格就很好很亲切。 举手投足也大大方方的,身上有少女的骄矜。 也是长辈喜欢的模样。 现在想来,那日那样的场合还能吃喝自如,其实不是粗鄙,而是人家了然于胸。 还有那仆妇怀中的女童,跟江二郎长的太像了,漂亮的如同玉雕的一般。 打量也只是一刹那的时间。(作者写了很久o(╯□╰)o) 那夫人就上前打招呼了。 “江夫人。” 秦落霞看向打招呼的人。 不认识,但是也露出了笑脸,她对江夫人这个称呼也喜欢。 一开始听到有人喊她夫人她还有些窘迫,现在天天听殷姑喊她夫人,她也就习惯了。 来人自我介绍了一下,夫家在县衙做事。 秦落霞大大方方的应付,一开始还有点紧张,说几句感觉好像跟村子里的大娘也没啥区别,就是闲聊。 一个在村口一个在铺子里。 这样一想,秦落霞就更自在了,把握住了聊天方向。 寒暄了几句,就果断收住,看首饰去了。 因为殷姑说在外面说话,不要站着说太久,除非特别相邀,言多必失,少说多听。 江瑜在阿娘跟人说话的时候,眼睛也没有乱飘,乖乖的跟着,很是乖巧的模样。 江棉棉还小,倒是左顾右盼。 结果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江棉棉对这里其他人其实都没啥印象,但是那个姑娘对她来说印象太深刻了。 殷姑也顺着棉棉的目光望过去。 看到了一个姑娘。 殷姑也免不了惊讶几分。 又多看了一眼。 当然殷姑看人很隐晦,不会让人有感觉被打量的不适。 殷姑觉得这个姑娘气度不凡,身上有一种超越年纪的成熟感。 很是美貌,很会打扮。 八分的容貌,修饰成是了十分,普通人都看不出来那种心机。 就是觉得她美的很,如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 举手抬足还有一种贵人的感觉。 殷姑觉得有些纳闷。 见她也走过来打招呼。 “堂姐,二婶。” 秦落霞看到面前的小姑娘,眉头微皱。 她爱屋及乌,恨屋及乌,对相公不喜的人,她也非常讨厌。 虽说那一家子,江婉表现的好像不一样。 以前秦落霞总觉得这姑娘心地善良,待人也很客气。 父辈的事情,她也不懂。 可是经历了拐子的事情,孩童无辜吗?她的锦衣玉食并不无辜,她吃她喝她的高高在上,都不无辜。 而且她才注意到,以前这小姑娘从来也不会喊自己二婶。 虽然她知书达理,可是从未把她当做长辈。 秦落霞仿若没有看见她一般,略过了。 “上楼吧,楼下吵杂,闲杂人等有点多。”秦落霞说完。 又对刚刚那夫人笑着解释了一句:“王夫人我不是说你。” 那夫人理解的笑了。 江婉十分尴尬,只觉得众人都在望向她。 可是她依旧面不改色,云淡风轻的模样。 只是微笑的点头,让人感觉她很懂事,唾面自干也能很自如。 倒是把殷姑吓一跳。 觉得这小姑娘城府有些过于深刻了。 江瑜看到江婉,还是第一时间看到她身上的新衣首饰绣鞋。 好像她穿的比以前朴素了一些,但是还是很华丽。 经过这段时间姑婆特别训练,江瑜也多多少少懂一点女子的打扮技巧。 她以前觉得江婉高高在上,虽然都姓江,可是她在江婉面前就很自卑,她表现自卑的方式就是嘴犟,什么不好听的话都往外说,怼人,使劲怼。 可是没有想到,时隔这么久,江瑜再回忆起之前的自己,忽然才发现那时候的自己很幼稚。 原来江婉好像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她只是穿的好一些,用的好一些,打扮的好一些,这些有条件都能做到,她们并无太大区别。 甚至她阿爹更美,所以她也更美,这是棉棉说的什么遗传鸡英。 她第一次发现,江婉原来是小矮个,没她高。 江婉居然也没有她白,她皮肤更白。 而且江婉眉眼就不舒展,姑婆说了,这种姑娘不讨喜,心事太多。 江瑜多看了两眼,然后昂首挺胸,跟真正的小凤凰一般,上楼了。 就是临到了楼梯口,还是忍不住回头,对着江婉做了个鬼脸。 …… 第126章 第一次购物 窗外有条小河。 河边有柳树。 树下有妇人在石板上捶打衣裳。 再远,一个屋檐连着一个屋檐,鳞次栉比,有一种紧凑的美。 江棉棉坐在二楼窗前,看到窗外的景色。 果然,坐高一点点,视野就不一样了。 掌柜的拿出一个木盘,上面垫着白色绸布,然后把首饰一件一件的放在上头。 白色绸布会反光,颇有一种珠宝店里开灯打光的那种意思,显得首饰更加亮堂好看。 她只是看了几眼首饰,就没有太大兴趣,就转头看窗外了。 殷姑看到小姑娘开始微微晃腿,对桌面上的首饰不在意,反而好奇的看着窗外。 她就喜欢小姑娘身上那股劲。 殷姑给递上了水,让她拿着喝。 江棉棉舒适的看景色喝水,等阿娘阿姐买东西。 幸亏楼下没有爸爸的爸爸摇摇车,不然她可能也会去摇一摇。 秦落霞其实没有购物经验,至少是没有买首饰的经验的。 她牢记殷姑的话,多看少说,喜欢也不要随意表现出来。 这个她懂,买货才挑货。 其实跟之前买东西也一样,就是换了个东西。 而江瑜比较激动。 刚刚在跟江婉对峙的时候,她一副高高在上小凤凰一样,上了楼,差点没有收住腹,小肚肚都挺出来了。 这会子坐下还有点小激动。 刚刚江婉是被她气到了吧,应该有。 之前看江婉一直都高高在上,好像她做什么她都不计较,江瑜都在反省,是不是自己又做错了。 现在想来,那就是姑婆说的喜怒不言于色。 可是刚刚她感觉到了江婉很不高兴。 江瑜有点沾沾自喜,好像摸到了一点江婉的脉,看到她不高兴,她就高兴了。 姑婆真厉害,回去给姑婆煲个汤,好好孝顺一下她。 气到江婉,感觉比挑首饰还开心。 她对首饰没有什么了解,也没有买过,不太敢碰。 担心坏了被碰瓷。 江瑜转头对姑婆道:“姑婆,你帮我挑一个吧。” 殷姑比较满意瑜姐儿这点,不懂不会装懂,很坦然。 而秦夫人除了没有见过大世面,实际是极其聪明的人,稍微点拨就能举一反三,也不会自作聪明,很好教。 殷姑让夫人先选。 秦落霞挑了一个发簪,很简单,就是一根银簪,头部粗圆,可以固定头发,秦落霞觉得必要的时候,当个武器也很好,头上一拔,往心口,往脖子,往脑袋,脑袋不知道能不能戳进去,头骨有点硬。 回去再把这个簪子磨一磨尖头,搞个牲畜的头骨试试。 殷姑微微点头,这个店里的东西说起来,都不咋地。 要么就是太俗气,样式已经是京中几年前的了,可能才流传到这里。 要么就是粗苯的很。 秦夫人挑的这根簪子已经算是一堆当中难得顺眼的了。 当你没有的时候,其实简单就很好。 刻意繁复,做工不到位,反而落到下乘。 她问掌柜:“可否定制,刚刚看那楼下柜台那两个簪子挺不错的。” 掌柜刚刚听楼下王夫人打招呼,知道眼前这几人是江大人的女眷,更加热情了。 毕竟江大人现在是他们的现管。 而且江大人在,他们生意渐渐回暖,反而更好做了。 再没有一次一次的各种交钱。 算下来居然赚头更大,他都想联系以前的老伙计,再来这边做点生意。 “有的,小店接受定制,江夫人定制的,一定第一时间加急做。那头簪就是婉姑娘亲自送来图样做的,没见过的样式,不过难不倒我们,我们是送府城去有大师傅专门做的。多难的都能做。” 掌柜的还有话没说,婉儿姑娘除了定制的两个头簪,居然还给了他几幅新的图,说要卖给他。 掌柜不舍得,富家千金没有赚过钱,狮子大开口,可是看到那簪子的效果,实在惊艳,爱不释手,甚至感觉这样子,风靡京城肯定也没有问题。 还是咬了咬牙,打算给买断了。 掌柜觉得这婉儿姑娘实在是有点手段的。 殷姑点头夸赞道:“那婉姑娘真是有巧思,居然都记得住京城流行的样式,真厉害。” 掌柜只觉得心中一咯噔,有点不妙。 “把那一对耳饰给我看看。”殷姑只是稍提一句,就不多说了。 大姑娘头发茂盛,一头乌发,哪怕不要头簪也很美丽。 她耳朵秀气,这一对小珍珠耳饰虽然小,但是光泽不错,适合她。 她皮肤白,脸圆润,和珍珠相宜得章。 殷姑还发现了小姑娘房里有一双绣鞋,上头也有珍珠,格外不一样,不像是家中会买的。 说是兄长的朋友送的,送了好多东西,只是其中一样,特别好的人,好久杳无音信,很担心是不是死了。 殷姑:…… 送礼不会送绣鞋的,而且听起来是大户人家,这肯定有问题。 不过大姑娘没有开窍。 以后再说。 殷姑感觉回去梳头可能又会掉一把。 操心太多了。 秦落霞选了头簪,选了珍珠耳饰,给棉棉选了一个小老虎,银子做的。 江棉棉拿着放在手上玩,也很满意。 她反正是不能挑东西往头上戴,她总担忧头发少,再戴东西,头发太沉重了。 耳朵脖子手,她都不想戴,古代经济条件差,她担心自己戴了被人卖掉,还有一丢丢担心饰品里面会不会有铅,索性就拿个手把件,拿着玩,还能收藏。 看起来还虎头虎脑很可爱。 她高兴的摇摇摆摆,感觉她最赚了。 她的小老虎可以平放,后背上还有个孔,穿了绳子。 她玩累了,还可以放挂手腕上。 殷姑现场也给掌柜拿了几张图,跟掌柜沟通要如何做。 江棉棉拿着小脑虎玩,挨着窗,看着楼下,远远的看到一队人马,打头的是大哥和另外一个少年,大哥好威风,骑马仗剑,目不斜视。 江瑜也看到大哥了。 跟着就挥手喊:“阿兄。” 楼下骑马的少年抬头,他身边的男子也抬头。 正是江枫和訾干将。 訾干将是过来想找江枫要人出战的。 訾干将抬头看那姑娘笑的干干净净,眼睛圆圆的装的都是喜悦。 旁边还有一个小女童,也挥着小胖手,甜甜的喊:“阿兄。” “干将兄稍等,我失陪一会。”江枫跟訾干将抱了抱拳。 他跳下马进了铺子,直接上楼,直接都没有看到江婉。 江婉到哪里都是焦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被说是闲杂人等不说,居然完全被忽略了。 而门口骑马等着的男子,也没有看她,而是不停的往楼上张望。 江婉只觉得自己像是处处被江瑜克一般,遇到她就不顺。 没有想到江瑜没有去当婢女,没有失忆,居然还是跟她梦中见到的那样张扬,气人。 江枫上楼就把棉棉抱起来了。 跟阿娘殷姑打了招呼,才对江小瑜道:“什么事那么开心,又笑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江瑜拿出了那对耳环道:“姑婆给我挑的,喜欢。” “傻。”江枫捏了一把大妹妹的脸。 江棉棉担心被捏脸,举着自己的小脑虎道:“阿兄,我的小脑虎,送你哟。” 果然阿兄说他不要,结果还是使劲揉了揉她脑袋。 打了声招呼,江枫说有事,又跑了,并且大方的跟老板说记他账上。 江棉棉惊讶的差点吐出口水泡了,阿兄居然有小金库了么,了不起啊。 一家人选了首饰,就准备打道回村了。 还是坐的马车。 车上江瑜不装了,开开心心的拿着珍珠这里挂挂,那里挂挂,开心的屁股都坐不住。 秦落霞的头簪已经在头发里了,看着就露出一个圆圆的银色球球,很低调。 江棉棉抱着小脑虎,坐在阿娘怀里,感受马车摇摇晃晃,不自觉的哼着歌声,不成曲不成调不成句。 绵绵软软,起起伏伏。 殷姑端坐,听着小姑娘无意识的哼唱,她一言不发,就安静的听着,甚至马车里瑜姐儿和秦落霞都安静了。 江棉棉没有注意,依旧一边玩一边哼哼。 殷姑只觉得不愧是遗传,小姑娘才多大,这哼唱的语调她从来都没有听过,肯定也没有人唱过,像是乱唱的,却又别有深意。 她的手指轻轻拍打膝盖,居然一句一句的记下来了。 江棉棉玩累了,她脸贴着阿娘的怀里就睡着了。 小脑袋随着马车摇晃摇晃,被阿娘的大掌托住,睡的很沉,侧脸压的肉肉挤出来。 第127章 棉棉的必修课 马车哒哒哒,摇摇晃晃。 江棉棉睁眼,就到家了。 刘海湿哒哒的,睡湿了。 出汗。 孩童的身体体温更热。 容易出汗。 她已经换怀抱了,此刻是在姑婆的怀里。 姑婆的怀抱凉爽一点。 她微微睁眼,看阿姐戴着珍珠耳环,走路都蹦蹦跳跳。 不过这次她倒没有急忙忙要去村中炫耀。 主要现在家里条件好了,已经炫耀很多了,再炫耀就招人恨了。 看到小姑娘睁眼了,殷姑见她盯着姐姐的耳饰看,笑着问道:“姑婆也给你打个耳洞好不好?” 江棉棉惊慌的摇头:“不要不要。” 虽然打耳洞应该不致死,但是她不喜欢。 殷姑也舍不得,小姑娘的耳垂极其好看,圆润还翘起来,看起来像是天然两颗小珍珠,好看的很,逗了逗小姑娘。 回到家,姑婆又和阿娘阿姐复盘这次出门的所见所闻。 江棉棉车上睡了一觉,这会子还挺精神的,坐在自己的小凳凳上也很认真的听着。 主要是说的江婉的事情。 殷姑叹息江老夫人确实有一手,自家孙女养的跟名门闺秀一般,举手投足都很矜贵的样子,可是瑜姐儿却只是跟村中野丫头一般,见识手段完全都不是一个层面的。 要是两人同处后宅,大姑娘这样的,估计死的很快。 这现在教是教不会的了,人家从小就学,耳濡目染,日复一日,你半路出家,哪怕有优渥的生活条件,可是性子定了,很难改的。 她只能教大姑娘大面上,对外的行为举止能骗人,心思和想法是改变不了的。 教人做事已经不易,教人做人痴心妄想。 殷姑只是开口叮嘱大姑娘道:“跟江婉那样的姑娘,你不要听她说什么,她说的话弯弯绕绕,你一个字都不要信,你的优势是你力气大,一力破十会,真的气到你,给她一巴掌,她哭你哭的更大声就行。” 江瑜激动的点头,眼神亮晶晶的看着姑婆,姑婆好厉害,她才见过江婉一次,就知道自己以前天天在江婉面前吃亏,明明都觉得江婉做的是好事,可是最后受伤的还是她。 秦落霞在殷姑教孩子的时候,从来不插嘴,更不会拆台。 她不是相信殷姑,而是相信相公,相公说殷姑没问题很厉害,她就相信殷姑没问题很厉害。 江棉棉听的都崇拜的望着姑婆,姑婆真的好了解阿姐啊,而且很会因材施教。 说完阿姐,殷姑又道:“夫人之后应该会需要交际,所以最好能把可能打交道的人家都摸清楚,家中有几口人,妻妾几人,孩子几人,关系如何,仆役几人,住宅在哪,多大,有时候摸清楚这些,就会有很多不一样的发现,夫人做好的话,还能帮上主子。” 秦落霞点头,心里寻摸,自己是不是哪天半夜去逛一圈,亲自看看,应该就摸清楚了。 见夫人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殷姑觉得有点不对,连忙道:“这个不急,打探消息,收集消息也是一门学问,我们慢慢来,有时候听到的未必是听到的,就算是假消息也未必是没用的,要学会甄别。” 教完两个大的,殷姑转头看向最小的。 最小的小姑娘刚刚还听的一脸认真,在自己看向她的时候,就朝自己露出傻乎乎的笑容,还流口水…… 殷姑给擦了口水。 小孩长牙会流口水,也正常。 “姑婆,累累,睡觉觉去。”江棉棉萌萌的道。 殷姑,她不累,她有操不完心。 不过看着秦夫人和大姐儿应该是要消化一下所学,她先抱着小姑娘回屋了。 教很重要,学很重要,思更重要。 教而不学,白教。 学而不思,白学。 殷姑抱着小姑娘回屋。 屋子里有蒲团有小桌子,小桌子上有纸笔。 江棉棉贴心的道:“姑婆,你睡一觉,我画画,等你醒了给你看。” 殷姑是上了年纪的人,本来都退休了,现在还操不完的心,出门一趟,看到床就累了。 她上床眯一会。 江棉棉坐在小蒲团上。 她车上睡一觉,这会子很清醒,小胖手抓着一根木炭笔,就是一根木头凹槽里面插着一根小木炭。 可以画画。 又是没用的小发明。 毛笔太软了,她力度掌握不了。 炭笔就像是粗的铅笔,用起来顺手。 阿姐阿娘练字的时候,江棉棉也会在一旁乱涂乱画。 江棉棉对山山水水什么的没兴趣,她只会画人体。 这个是必修课。 她拿着炭笔画了一个很漂亮的姑娘,跟江婉很像,但是她只画了一半的脸,另外一半是暴露的头骨,牙骨,肌肉条,枕额肌,颞浅动脉,腮腺,胸锁乳突肌,下颌骨,锁骨,胸骨…… 画完还沾沾自喜,还好手艺没丢,很有红颜骨枯的感觉。 她听到院子有骑马声,好像是阿兄回来了,江棉棉推门出去。 在听到推门声,殷姑也醒了。 她就是闭眼假寐,争取身体状态调整到最好。 她起来稍微拍拍打打衣裳,也拍拍打打身子骨,就精神利索了。 摸了一下头发,也很整齐一丝不乱就起来准备出去了。 结果她目光落在桌面上的画上。 一瞬间呼吸都骤停了。 …… 第128章 疯阰 “掐人中。” “用力。” “压心口。” “用力。” 江长天和江枫正好回来。 棉棉听到声音出去接。 结果听到屋子有动静,她推门回去,发现姑婆躺在地上…… 第一时间就想到要急救。 这不会是心梗还是脑梗了吧。 不过她的小身板,肯定做不到,她把门推开。 喊阿兄阿爹过来。 古人也会急救措施,掐人中。 拍打胸口。 拍第二下的时候,殷姑睁开了眼。 看到面前的两人,还有趴在自己身边的小棉棉,她才缓过劲来。 “我没事。” 这时候阿娘和阿姐也听声音过来。 殷姑让瑜姐儿把棉棉抱走。 江长天让霞妹去煎一副安神的药。 然后关门。 都是人尖子,殷姑的眼神,他就知道殷姑有话要单独说。 果然,殷姑从身下颤巍巍的拿出棉棉画的那幅画。 刚刚她吓的晕死过去的最后瞬间,居然还记得要把那幅画藏起来,大概是来不及,就压在了身下,太过惊恐晕死了过去。 殷姑也是见过不少死人的。 可是还是有些过于惊恐。 古人对身体是比较尊重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轻易损毁。 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去糟蹋尸首,把尸体剥开看一遍是咋样的。 可是这幅画,一边脸很好看,可以说是少有的美人,那眉眼那脖子那鼻子嘴唇,都很美,组合在一块也非常好看。 可是另外一边却画出了皮肉下面的东西,难以想象,人头皮脸皮底下包裹的居然真的是这些东西吗? 一条一条的血管?肉条?骨头?牙齿? 那框架,那流血的方向,那一根一根的居然能连起来。 这是正常人能画出来的吗? 这是正常孩童能画出来的吗? 他们无法想象是这样的,因为没有人剥开看过,切开看过。 就算是仵作也不会这样。 也不可能切的这么详细。 江长天看到这画也吓一跳。 江枫看到这画更是惊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事,没事,不用惊惧,没事,孩童眼净,能看到常人不能看到的东西,没事的。”江长天自己对那画也很惊恐。 人类对同类的尸首惊恐是身体基因本能,这样能防止人类互食。 江长天发现枫儿身体微微颤抖。 还是杀人太少了。 其实没事没事的。 殷姑也缓过来了,听着主子的解释,好像也说得通。 棉棉那孩子眼神总是格外不一样。 就是太吓人了一些。 “无事,殷姑,吓到你了,你再休息一会。”江长天收了画,带枫哥儿出去了。 江长天拿着画带着儿子走了好远,走到了平日骑马的位置,周遭都没有人,很宽旷的地方。 江长天找了个位置坐下,能看到村中景象,也能看到村外的位置。 这里视野很好。 “枫儿可是有事瞒着爹。” 看到妹妹的画,江枫如同回到那暗无天日的地底一般。 看着尸体慢慢从肉体腐烂成骨头,骨头再慢慢腐烂,粉碎,和泥土融为一体,没有光亮,只有无尽的黑暗,绵绵无期。 这一瞬间,江枫的泪水如泉水一般。 江长天其实也发现枫儿身上有一些奇怪的变化。 他受伤前一直都是浪荡子的模样。 自己说话,他也不怎么听。 可是那次受伤之后,忽然一夜成长,就好像一夜就变了,变的懂事听话沉稳许多。 但是枫儿不愿意说发生了什么。 他几乎把儿子放眼皮子底下,也没有发现异常。 现在看实际还是有异常的。 他伸手揽住儿子的肩膀,用力拍打他的胳膊,道:“无事,无事,枫儿,无事,有什么你都可以跟阿爹说,你不用瞒着阿爹,阿爹承受的住。” 听到阿爹这话,江枫却哭的更厉害。 他堂堂男子汉,哭的呜咽哽咽起来。 浑身颤抖。 “我知道妹妹为何会这样,为何能画出这个画。” 江枫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 他把那次受伤差点死去,看到的画面,跟阿爹说了一遍。 中途几度,他张大嘴,顿住,说不下去。 看着村中炊烟袅袅,他还是继续往下说。 “江小瑜那蠢货把自己弄丢了,我,棉棉,阿娘都埋在一块,忽然有一天,我就再也听不到上面的哭声,阿爹你不知道去哪里了,忽然我醒来,我就发现不一样了。我活过来了,力气变大了很多,脑子也聪明了许多。” 江长天听着儿子的诉说,一句都没有打断。 只是他身体的血液流速都慢了,手脚也冰凉起来。 原来他承受不住。 他真的承受不住这样的结果。 江长天也几度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张嘴的动作可以大幅度的扯动脸部肌肉,让泪水不要落下来。 “我觉得妹妹也是从那里回来的,她死的很早,就算是从那里回来,也啥都不太懂,但是因为她一直呆在地底,所以喜欢跟蚂蚁玩,所以,所以她会画骨头画尸体,她身体应该也有些变化。” 江长天抓着儿子的肩膀,坐在儿子身边,听他诉说那经历。 不知道为何,他知道,那就是他们经历的。 因为如果枫儿那次死去,一切好像都能预料到。 他身子不好,顾不上瑜姐儿,她可能会傻乎乎的把自己卖了,弄丢了,他和霞妹会去找瑜姐儿,可是他们又把棉棉也弄丢了,棉棉长的和他极其相似,江老夫人肯定不想让她活着,所以会被毒死,霞妹想报仇,被人弄断脖子,一招毙命。 就剩下他这个废物还活着。 他活着能做什么? 他想杀人,杀尽天下人来给他妻儿陪葬。 “无事,无事,真的,枫儿,只是梦魇而已。你活过来了,棉棉也在,瑜姐儿也在,阿娘阿爹都在,现在还多了殷姑,没事,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江长天安慰儿子。 一字一句,声声温柔。 如有魔力一般。 江枫起伏的胸膛渐渐平静下来。 他眼睛通红的道:“阿爹,棉棉要是有什么不一样,不要把她当成怪物,她,她就是棉棉,就是我的妹妹,是你的孩子。她很乖很乖,她上辈子的命太短了,她呼吸都不到一载,她躺在那小棺木里,太小了,只能占着一个角落。阿爹,这辈子,我最想的就是棉棉能活的长长久久,长命百岁千岁,把上辈子不够的补回来。” 在院子里玩蚂蚁积木的棉棉忽然泪流满面。 她听力很好。 所以听到了兄长和阿爹的说话。 她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他们这么惨。 如果她没有灵泉,全家都死光光,就留下阿爹一个人,那该是多么绝望的一个场景。 她哭,地面就汇聚越来越多蚂蚁,越来越多蚂蚁。 因为小树感受到小主子情绪的变化很大,有点慌。 江长天安抚了儿子。 他慢慢的往回走。 走的很慢,一脚一脚的踩在地面上,感受着泥地的坚硬。 这样的泥地下面,躺着,躺着,不能翻身,不能动,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没有落泪,听儿子说了那么惨的经历,他居然一滴泪水都没有流。 反而是认真的看棉棉的画。 棉棉画的极好,血肉鲜明,骨头圆润。 这人是江婉吧。 江婉是个漂亮的姑娘,骨头和血肉都很漂亮。 江长天一步一步往回走,没有哭,没有落泪,他就麻木的想,若是家人都不在了,剩下他一个人在世上,他会做什么? 他会怎么做,他会发疯,他要杀人,要颠覆这个王朝,要让所有人陪葬。 他每多活一刻,都是为了让他们多死一个。 除此之外,他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他相信他可以做到。 江长天走到了家门口,看到了被蚂蚁包围的棉棉,看到她坐在蚂蚁堆当中,泪流满面,朝自己伸手,要抱抱。 江长天走了过去,温柔的抱起孩子。 “不怕,阿爹在。”江长天终于落泪了,他看到了蚂蚁包围着一个小小的尸骨,一点一点的把她吃掉,她那么柔软,她生下来只会笑。 第129章 每当我伤心了就去打你 …… 蚂蚁如潮水一般退走。 江棉棉也止住了哭。 她伸手帮阿爹擦眼泪。 “阿爹,不哭,呼呼。” 江棉棉眼睛红红的,却还忍不住要安慰眼前的男人。 他有一张漂亮的面孔。 头骨很匀称好看。 其实也有很多小毛病,挑食,可能也胆小怕黑,爱装,爱骗人,可能就是长的很好看的超级绿茶,可是他是她阿爹。 他也会哭,会伤心。 江长天笑了。 泪水止不住的笑了。 听力太好的江棉棉,情绪有点蔫。 大概是她刚刚生下来,天天都在竖着耳朵听床角,把听力开发的很极致,导致她居然那么远都听到了阿爹和阿兄的谈话。 虽然说话很轻,可是她还是听完了。 她虽说画的很出格,但是感觉以姑婆的聪慧,早晚都要发现的,还不如让姑婆早点自我攻略一下。 却没有想到因此居然引出这么多秘密。 还差点把姑婆送走了。 江棉棉有点心虚,晚上给姑婆的茶水里加点料吧。 她想,如果她没有穿越而来,她就是哥哥说的那样吧。 一个成长机会都没有的婴孩。 想想,还是会很难过。 今天的晚霞都红的像是鲜血,看的让人窒息。 远处连绵的大山像是怪兽,让人惊恐。 连轻轻拂面的晚风都像是幽灵的手,让人难受。 情绪真的能左右一个人,开心的时候,看到一坨屎都觉得会交好运了。 悲伤的时候看到一朵花都觉得会有毒。 江棉棉吃晚饭的时候很蔫的样子。 殷姑本来被吓的心脏骤停,感觉当时好像真的停了那么几息,结果这小东西,还没有骂她,她自己先蔫了。 搞得殷姑都不好批评她。 还要给她喂饭,逗她开心,上辈子肯定欠他们家的,欠大发了。 江棉棉发现阿爹和阿兄都一脸正常的一起吃晚餐。 其乐融融的样子。 看不出有啥变化。 就是吃完阿爹说要去加班。 兄长也跟着去了。 江棉棉不知道反贼每天要干啥,反正她也接触不到。 在家的感受就是,家慢慢变大,生活慢慢变好,慢慢的从纯无产阶级变成有一丢丢小资产阶级家庭。 有车(两匹马,马车。) 有仆(家教殷姑。) 有房(自建房,房子在逐渐变大中。) 有存款(地窖快被阿娘挖出了几室几厅,目测是有藏着宝贝的。) 秦落霞发现了相公和枫哥儿的情绪变化,以为只是有事,她没有多过问。 看殷姑好像也精神着,还能照顾棉棉,也没啥问题。 秦落霞些微松了一口气,她很害怕有啥事,这一年感觉像是捡来的一年,日子太好,有时候她都有点担心自己是做梦,时不时还会掐自己一把。 江瑜不知道发生啥事,就是觉得气氛有点怪。 “姑婆你没事吧,你刚刚怎么晕倒了,是不是照顾棉棉太累了,要不,让棉棉和我睡,我来照顾她。” 照顾你姐妹两都很累,不仅仅她一个人的功劳,你也有问题。 殷姑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道:“无事,歇一晚就好。” 两个姑娘还是分开好些,大姑娘虽然有时候略蠢,但是好歹是正常人,好教。 小姑娘这感觉,一言难尽,别互相交叉感染了。 晚上回到屋里,殷姑帮棉棉洗好脚丫丫,脚趾缝都擦的干干净净的,给她换好睡觉穿的衣裳,头发放下来梳,刷过牙齿,用的她要求的在木头上戳洞洞,然后一条一条的穿过马鬃毛,细细密密的小毛刷,专门用来刷牙牙的东西。 反正伺候这小祖宗上床要整整一套流程,比宫里的主子还复杂。 洗漱完还要给按摩肚肚,腿肚肚,胳膊,她一副坦然享受的模样,超自在的。 得亏自己来了,否则这难伺候的,怎么活啊。 屋子里,从刷牙的,梳头的,穿脚上的,睡觉的衣服,拉屎的桶桶盖盖,全部,她都能想出新花样,怪模怪样的,就为了舒服。 她就知道,她这一辈子清闲不了。 没那种命。 把小祖宗伺候完,老腰都有点直不起来了。 然后看着小祖宗摇摇晃晃的端过来一杯水,穿着专门的小睡衣,头发柔柔顺顺,牙齿香香,手白白的。 “姑婆,喝水,你辛苦了。” 心化了。 老腰不疼了。 殷姑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完。 还夸道:“真甜,谢谢棉棉。” 是真的甜啊,小祖宗不累人的时候,是真贴心。 没有亲生子女,因为在宫中落下病,无生育可能的殷姑,对孩童是有一种格外不一样的情绪的。 她喜欢又恐惧,觉得自己会讨厌孩子,因为她有见过孩子是很残忍自私的。 她其实走不出这个院子之后,没有再尝试,并不是她真的逃不掉。 而是那个早晨,小姑娘的笑容太甜。 她挨着她,在她的怀抱里,就睡着了。 她对她不设防。 她亲她。 她嘴甜喊,姑婆姑婆,像是小鸭子嘎嘎叫,一直喊一直喊,一天能叫几十遍。 夸完孩子,殷姑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慎重的提起今天的画。 她担心自己厥过去,还靠着床才开始聊的。 江棉棉乖宝宝一样坐在床上,赤着脚,穿袜子她睡不着。 脚丫丫白生生的。 “棉棉为何要画那样的东西?”殷姑小心翼翼的问道。 “想画。” “你什么时候见过?” “不知道。” “那下次还能画出来吗?” 江棉棉点头,还能,这门课她得a,难得不拖后腿的课。 心肝脾胃肾,她都能画,还能画的很立体。 “那画这个有什么用呢?”除了吓唬人,殷姑有些不解的问道。 江棉棉认真的回答:“可以治病。訾小虫说他有头疾,就是头里长东西了,切掉就好了。” 殷姑:…… 訾小虫她知道是訾少主。 訾少主有疾好像也听过。 但是从来没有人异想天开,还能切开头,那岂不是就死了。 头切开还能合上吗? 殷姑觉得问题有点复杂了,有必要给訾帅沟通一下。 她把小姑娘抱怀里,开口安抚道:“不能随便画给别人看,别人会害怕,我们害怕未知的东西,如果寻求不到答案,就会想着消灭掉麻烦,麻烦就不存在了。” 江棉棉脸颊鼓鼓的点了点头。 表示受教了。 但是不开心。 这一夜,是殷姑抱着棉棉入睡的。 这一夜,江长天回到了自己曾经上工的那个杂乱的小屋子,看着窗台上的刻痕,看着透过窗的那扇门。 门外还对着一扇门。 那扇门里就是江家。 他本来已经不想探究自己的身世了。 只要他不是江老夫人的孩子,是谁的他不想知道。 无关紧要,只要他一家人好好的就好。 可是想到枫儿说的那惨烈的一生。 他呼吸都喘不过气。 只觉得心被生生的挖出来一般。 比让他死千百次还要苦。 不够,他做的不够,远远不够。 这一次,他又敲开了江家的门。 不是像狗一样跪在外头祈求开门。 他一脚踹开了门。 身后江枫身穿铠甲手持长剑头戴面罩,带领着同样这样一批人,不多,只有五十精锐。 是江枫亲自训练挑选出来的人,并且江枫总觉得自家的饭食还是水可能比较好,对表现优异的人都会奖励神秘大力丸,实际就是家里野葱野菜加一些普通的药材熬制的普通药丸。 但是那些人吃了都非常狂热,觉得自己真的吃了仙药。 如今的人都信奉仙药,因为当今皇上就是最大的信徒。 这五十人,令行禁止,接受江枫的训练,时不时还要接受江长天的洗脑蛊惑。 忠心不二。 这一夜,黑夜弥漫江府。 …… 第130章 反派要有反派的样子 是夜。 江府不再灯火通明。 现在是江婉管家。 她觉得那样太浪费了。 也太显眼了。 每个主子的屋子里照亮就好。 因为没有影响人的生活,反而让每个人感觉更舒适了,所以她管家,家中人都适应很快。 可是管家不易,当掌握了管家大权之后,江婉也手忙脚乱一阵,她并不是生而知之,马上就会,也适应了一段时间。 灭了一个管事,抄了管事的家,还接收了瑶姑的遗留的资产,才把家维持住了。 江婉手段很凌厉,可以说做的非常好。 但是她毕竟只是一个小姑娘,还未出嫁,这样做,不免让人感觉她过于心机深沉。 府中现在没有闲人,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个位置都是紧凑有用的。 基本分为三部分,江淮生和妻子吴菁姿还有新生儿江舒,他们日常起居一块。江淮生面部有伤,总觉得自己没有得到很好的医治,如今伤痕清晰可见,就在左脸面颊上。 他本来有一张很开阔舒朗的脸,面相很阳光很大气,他的脸比起江长天的脸更得长辈喜欢,看着踏实一些。 可是如今生生多了一道疤,其实恢复好了也不大,就半指长。 可是屋里镜子什么的都撤掉了,为了不让相公难过,吴氏连梳妆镜都不要了。 时局混乱,他如今看上去还是跟过去一样,读书练剑,闲暇的时候教育一下孩子。 不过现在,他读书其实读不进去,有些焦躁,练剑更发狠的练,有时候甚至会受点小伤。 也不再动不动教训江荣了,江荣比他还努力,读书读的屋子都不出。 他有了更多时间陪伴小女儿江舒。 这个孩子来的时间很微妙,但是却尉贴了江淮生的心。 他亲自照顾的时间多了,感情也更深刻。 没有想到婴孩事情那么多,他跟妻子关系也更融洽了。 夜晚,舒舒是个晚睡的小家伙,眼睛咕溜溜的转,江淮生坐在小女儿身边给她大声读书。 吴氏在做女红,她做姑娘的时候女红很差,只是应付人的,没有想到到了这偏远的地方,日复一日居然也把女红磨练好了。 此刻其实她很满足,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 江荣还在读书,他的跟班被江婉都换了一遍,他也不在乎。 新的跟班到时间会提醒他睡觉,如果不睡,会去给他提宵夜,也会尽量劝他起来走一走,虽然有些烦,江荣还算领情。 所以这段时间,江荣也没有瘦,更胖了。 有点过劳肥。 江老夫人浅眠,不敢太早睡,太早睡半夜容易醒,醒来就睡不着了。 其实她这大半辈子没有过过什么苦日子。 就算在流放的路上,也是有人照顾的,算是疾苦的一段路了,回想起来也还好。 走了没有多远,皇上就赦免了,又重新坐上了马车。 到了鸣县虽然偏远,但是过的也是顶尖大户人家的日子,瑶姑把她照顾的很好。 瑶姑走后这段时间,她很不习惯,然而有婉儿,孙女又培养了新的婢女,一开始不适应,现在也感觉也还不错,也会看她眼色行事,虽然不如瑶姑贴心,却更恭敬一些。 给她伺候的更周全。她虽然知道家中如今钱不多了,被反贼掳走三分之二,那畜生又搜刮了大半,也就勉强维持。 江老夫人看菜色和数量就知道如今家中余钱不足,这也是她一把年纪最终决定带子孙投奔闺女的缘故。 其实这并不是个好选择,不如回江家老宅,没得拖累闺女。 可是如今淮生脸上有伤,那小畜生还没死,她不敢回老家,老家离京城很近。 闺女毕竟是皇子妃,在封地里,以玉鸾的性格,安顿他们足够。 江老夫人夜晚也不喝茶,半夜起夜也睡不好,嘴里含着半片参,养神。 其实家里支出最大最贵的是江老夫人。 她要的东西极多,江淮生以为挪用出来那笔钱是母亲用来资助弟弟的,实际只是江老夫人使用的各种药材,比如日常含参,参片在穷苦人家是救命的东西,她这里只是零食,甜甜嘴的。 睡觉,床榻上不是接触的真丝的,她就睡不着,真丝制品容易皱,贵比黄金,时常更换的话,跟用一段时间黄金然后丢掉差不多。 江婉也知道这个,所以她虽然不想去投奔姑姑,理智上觉得那样不妥,投奔天然低人一等,可是家中确实也难以支撑了,管家太累了,她以前的笑容总是单纯明媚,现在的笑总有一丝疲惫。 江婉自己花钱其实也很多,以前购置书画玉石什么的,不管家的时候没有感觉,管家的时候才发现她原来也很能花。 都管家了,削减谁的也不能削减她自己的啊。 而且她必须给自己置办一些行头,那首饰铺子的老板忒可恨,原本说要高价买断她画的样式,结果又反悔了。 江婉觉得是那老板贪心,记下了她的款式,反悔了。 她还是太年轻了,跟人打交道吃了亏。 也是如今反贼治下,不用给他们江府面子。 在外头不管有多少聪明才智,终究还是要靠权势。 这段时间的经历对江婉来说是有一点糟糕,但是也不算太糟糕,也是一个磨砺成长。 这个世界没有弯路,每一条都是必经之路。 她读过很多书,虽然白日见到江瑜母女有些失态,可是很快调整好了。 其实也没有必要惊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江瑜那性子就算装的好一些了,可是还是没什么大不了,她一眼能看穿,还是很幼稚。 秦氏出生乡野,也就只能在鸣县这里作威作福,她也不必在眼前逞一时之快。 江婉调整好心态,多抄了一份心经,还练了一下午的琴。 琴音多了一些情绪,但是更悠扬绵长。 没事,他们很快就会离开鸣县。 离开这个让她感觉不安的地方。 “砰!” “铿锵!” 撞门声。 刀剑相撞声。 居然近在耳边。 一开始以为又有反贼来了,难道反贼之间内讧了,这些没有跟脚的反贼最容易内讧,什么事都没有做成,自己内部先闹起来了,这也是自古造反多不成的缘故。 可是这声音太近了。 居然就在庭院内一般。 “砰!” 一个侍卫的身体从门外飞进来,把门也撞开了。 他躺在了老夫人和江婉面前。 老夫人惊的差点被嘴里的参片给卡住。 江婉吓一跳,第一时间居然是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穿的外衣整齐。 侍卫的身体飞进来。 门外一片黑暗。 黑暗中走进来一个人,黑色长发披肩,一身黑袍,他面带微笑,仿若书画中走出来一般。 江老夫人吓的差点窒息。 江婉也坐在那抖的不能自已。 “畜生,你要做什么?” 江长天眼睛微红的道:“阿娘,儿半夜做了一个噩梦,忽然想娘的紧,所以来看娘了。” 这一声声娘喊的江老夫人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不知道他发什么疯。 “踏踏踏,踏踏踏。” 江长天背后发出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几十个身着铠甲头盔拿剑的人,整齐的站在门口。 “我担心阿娘又不让我进门尽孝,只好多带了一点手下,阿娘,你看,这就进来了。” 那边侍卫抓了江淮生吴氏,连婴孩都一块抱来了。江荣一起也都抓了过来。 “做噩梦,我想娘想兄长想嫂子想我侄子侄女了,见到你们都在,我就安心了,我就想和你们聚一聚,担心你们不愿意,所以带的人多一点,你看,这也是有用的,这不,大家都齐聚一堂了,我们兄友弟恭,阿娘一定很欣慰吧。” 江长天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擦了擦手上的血,脸上笑容满面,声音温和。 第131章 翠减红衰愁杀人 …… 屋里有一盆蝴蝶兰。 紫红色的。 夜间开的格外好看。 江长天打量这间屋子。 他很熟悉。 因为他记得江老夫人屋子的每个角落。 有一种地方,有一种记忆,是你怎么去忘却,再次遇见的时候,浑身血液都会颤抖沸腾翻滚起来,叫嚣着告诉你,你一直记得,一直都没有忘记。 蝴蝶兰是新的。 博古架上的瓷瓶没有了。 墙上的画也没有了。 换了蝴蝶兰,和心经。 感觉更雅致了一些。 墙上有个鞭子,还在。 很眼熟。 因为鞭子把手上有宝石,鞭子比较旧,是老夫人年轻的时候玩耍的东西。 瑶姑以前总用这鞭子吓唬他,他记忆深刻。 江长天环顾打量了一圈,看到了大哥怀中的婴孩。 他笑道:“我这个做叔叔的还没有抱过侄女。” 一个侍卫把江淮生怀中的婴儿抢了过去,放到了江长天的怀里。 这动作很反派。 吴氏当场就受不了,泪水横流,扶着相公勉强没有摔倒。 “大嫂不必紧张,我只是想看看她,是个女婴吗?长大一定跟大嫂一样漂亮。” 吴氏听着这话,再看抱着舒舒的男子,嘴巴微张。 她之前听相公说过二叔从贼并伤了他的脸,她还以为是自己的缘故,更加心虚。 可是现在看到二叔这张脸,他怎么可能会爱慕自己,私藏自己的衣物,他比她还美几十倍。 若是她有这样的脸,肯定谁都不爱。 这会子看二叔这样的做派,她有点醒悟,他肯定是来报仇的。 他根本没有爱慕自己,至始至终都是婆婆诬陷的,而相公居然也没有跟她说。 反而让她每日惶惶紧张。 江婉也有些惊恐不可思议。 不可能,她不可能就交代在这里。 可是眼前的男子好像疯了一般,大半夜打伤他们的侍卫,忽然带人冲了进来。 怒气冲冲,像是要杀人一般。 太可怕了,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这种人怎么配活在世上,祖母说的没错。 江婉懊悔,祖母太心慈手软,如今留下祸害,反受其害。 她内心努力想着如何能自救,面上却露出一副惊恐害怕楚楚可怜的模样。 江长天抱着怀中婴孩,见她的襁褓十分好看,丝绸的里衬,外头还挂着好几个漂亮的银饰,抱的时候银饰相撞,发出铛铛铛的响声,小婴孩露出了笑容。 眼瞳又黑又亮,张嘴傻乎乎的笑,还没有长牙。 襁褓很漂亮,婴孩的容貌跟他的棉棉也有点像,或者说这么小的婴孩,其实看不出像谁,只是觉得是个很漂亮的女婴,粉粉嫩嫩的。 不对,江长天再回忆了一下,棉棉生下来的时候又黑又瘦,他很没用,家中收入一半靠霞妹撑着,她怀孕生产,他居然连好吃的都弄不来给霞妹吃,所以棉棉生下来的时候又瘦又小,看着活不了多久的样子。 也是后来才慢慢长开,才好看了起来。 眼前这个婴孩生下来就这么漂亮雪白,头发也浓密,大嫂怀孕的时候应该吃喝都很好,也不用下地干活。 江长天温柔的逗着婴孩,他轻轻的碰了碰怀中婴孩的柔嫩的脸蛋,笑道: “江舒,是个好名。 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 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此花此叶常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注1) 江长天明明是在作诗,明明是在颂荷,像是正常长辈称赞晚辈的好名字一样,可是他的话尾语气加重,杀人两个字咬字特别清晰。 现场忽然弥漫出一股骚臭味。 江荣吓尿溺了,热乎乎的尿顺着他的衣摆流下来,他的袍子湿了,脚下多了一滩黄水。 江荣已经受不了。 他不懂自己读了那么多书,为何还是会想起上次被绑匪抓错看到那些绑匪杀人的样子,他脑海里还浮现了瑶姑的尸首,瑶姑那么大那么壮的一个人,出门一趟,回来就死了。 听说是二叔亲手杀的。 他一个文弱书生怎么敢杀人。 他就是个恶鬼。 他一定是来杀他们的。 江荣被人抓住,屋子里弥漫一股臭味。 那黄水流到了旁边黑衣人的脚下,黑衣人动都没有动。 江老夫人看到荣儿脚下,她眼睛微微闭了闭。 她手上的佛珠换了一串,最早她每日玩的是芙蓉石,很漂亮的粉色。后来是黑色的老山檀。现在是一串偏紫色的珍珠,个个颗粒大饱满,光泽美丽,要凑成一串佛珠,不知道那江上有浮起来多少采珠人的尸首。 她轻轻的捻着佛珠。 荣儿无用了,眼前这样的场面,他就吓尿了,这样的胆气,就算是学富五车,也上不了考场,三天科考,出来估计连命都要搭上。 吴氏也没有想到,现场最先失态的居然是荣儿。 更没有想到他居然如此有才情,只是一个名字,居然当场作出一首诗。 江婉低头,她也没有想到,他居然有如此才华,诗词拈手就来,她没有听过,可是感觉就是非常好,很惊艳。 “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没有做。”江荣声音瑟瑟发抖。 他看着这些戴着头盔的侍卫,每一个侍卫的眼神都像是江枫。 江淮生怒气横生,可是他也知道,长天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弟弟了。 哪怕是他也不能下意识的开口教训。 他还记得脸上的伤,是他亲手用剑划开的。 那剑那么近,他太惊讶了,居然没有躲开,生生挨了一剑。 他强忍心中怒气,语气平缓的道:“母亲是做错了,这么多年确实对不住你,可是也确实把你养大了,你若是在一个贫苦人家,你连识字的机会都没有,更不可能出口成章,如今你也过的很好,何必再揪着不放,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不行吗?” 江长天眼睛又红了,眼尾很红,他抬头的时候,一张脸更加妖孽,倾国倾城,这才是楚楚可怜,他不开心了,他就要让别人都很可怜。 现场的人呼吸都慢一拍。 只有他怀中的婴孩还傻乎乎的笑。 “我如今过的很好,可是我晚上还会做噩梦,我会想娘,想大哥,想侄儿侄女,我还是会想一家团聚,我一刻都等不了,要来看你们,看你们过的好不好。” 江婉在内心吐槽,呸,一家团聚,听听这是人话吗? 谁大半夜带着一群蒙面黑衣人包围你全家,把全家人提出来,然后要一家团聚,说想你们了。 这二叔是疯子吧。 过年那次一家把他们吓得够呛了。 这次还来。 江老夫人捻着手中的珍珠串,有些沉,好的珍珠长的年份久,每一粒都是有分量的,有压手感。 她依旧淡定的模样,甚至看江长天像是看小丑一般。 江长天笑道:“娘,你这么晚还在念经,不会是祈祷七皇子妃派人来接您吧。还是指望京城中什么人来救您?前段时间,儿不小心截留了几封信,也不知道是不是您写的,字迹有些像,但是儿想,您年纪大了,应该不会亲自写信给人求救,太丢脸了,对吧。” 江老夫人这才色变。 她浑身颤抖摇摇欲坠,嘴里死死的咬着参片,才没有摔倒。 …… …… …… (注1:引用李商隐《赠荷花》) 第132章 黑暗试验 …… 天黑了。 “娘,你记得小时候,瑶姑总跟我做一个游戏吗?” “瑶姑总让我想,我错哪了,若是我回答不出来,她就把我关在佛堂的禁闭室里,没有窗,没有声响。 瑶姑说,让我好好反省,好好想,我到底错在哪。我想不出来,我实在想不出来,可是我怕黑,我太害怕黑了,我拼命的说我错了,我没做的事,我也拼命的认,因为我真的害怕。 是不是很可笑,我一个大男人,居然怕黑。也没有挨打,最多偶尔挨饿,也没有挨冻,就是怕黑。” 他真的害怕,有一次瑶姑可能把他忘了,关了一日,他感觉他疯了,他用指甲拼命的抓自己的身体,抓破了,疼的,流血了,他才感觉他活着,他以为自己被关了一辈子,实际只是一日。 只是一日,他出来之后,就有些疯,就觉得自己有些问题,就想死。 可是他,他,他的儿,他的霞妹,他的棉棉,在黑黑的地下,不能动,不能说话,关了那么久,那么久。 说到这里的时候,江长天像是变态一般,扭动着脖子,仰着头,他想露出一个笑容,可是他张大嘴,笑不出来。 底下黑衣人当中有一人,手也在颤抖。 他抓着江淮生。 他也戴着面罩。 没有人注意他。 他们都在看江长天,只觉得他此刻疯的厉害。 要不是他长的好看,他此刻的表情,真的就像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今晚,我们也来做个小游戏吧。” 江长天让黑衣人把人都拖到佛堂去。 佛堂上摆着老夫人请来的金灿灿的佛像,镀的真金,额头还有一块绿松宝石镶嵌。 上面还有江家祖辈牌位。 其中一个写着父亲江白。 江长天站在那牌位跟前,他的手轻轻的抚摸上面的字。 很油亮,这是他以前总做的事情,好像摸着这个牌位,摸着上面的字,他就有了力气,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他上了三根香,插在了香炉上,对着牌位拜了三下。 然后坐下。 让其他人也坐下。 “举头三尺有神明,瑶姑跟我做游戏的时候,就在神的注视下,江家祖祖辈辈的注视下,瑶姑没有杀我,我也不会杀你们。” 佛堂有禁闭室,本是为了寻求安静,静心。 江长天让人把江荣推进了禁闭室,禁闭室隔音效果很好,外面正常说话,都不会吵到里面。 江家众人不知道他发什么疯。 江老夫人也不知道,她也时常会去禁闭室念一会经,在里头念经特别安心,出来神清气爽。 这孽畜非得说瑶姑欺负他了。 江长天看着大嫂打呵欠,婴孩也睡着了,温柔的对江家下人道:“大嫂要照顾婴孩,麻烦你们搬个软塌过来。” 于是江老夫人只能坐硬邦邦的椅子,而吴氏抱着孩子却得了一软塌。 她硬着头皮靠下了,心情五味杂陈,可是抱着孩子这样熬着确实很累。 江淮生又想怒骂,可是也不知道他们要对荣儿做什么。 就见他们把荣儿关进去就不管了。 江长天什么都没有说,闭目养神。 香炉上的三根香燃尽了。 “啊!” 那禁闭室里忽然发出不似人类的惨叫。 江家众人惊恐不已,那禁闭室里藏着妖怪吗?明明荣儿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去,这才一炷香的时间,很短,可是江荣的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大。 接着听到敲墙的闷响。 指甲划门的声响,“咔擦咔擦”刺耳的声响。 这叫声持续了一会,直到停止了,江长天才让人去把禁闭室的门打开。 微光倾泻而进,江荣被抬了出来。 他嚎啕大哭,十指指尖都划破了,他极度惊恐,找不到门的方向,他浑身抽搐,嘴里喃喃的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江长天并没有在江荣身上停顿,而是转头对江淮生道:“大哥,轮到你了,小时候你总嫌我闯祸多,总问我知道错了吗?总让我不要再惹母亲生气了。现在我也问一句你,你知道你错了吗?错哪了?希望你一会告诉我答案。” 江淮生也被人关了禁闭室。 他并不害怕,进去之前还呸了一口。 荣儿是之前就被惊吓,才会如此失态,他堂堂一个大男人,学富五车,文武双全,岂会害怕一个禁闭室。 他进去,禁闭室传来朗诵声:“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故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 这是老君说的。心静可修炼内心,也是一种修行。 江淮生把这当做一场修行,毫不在意。 之后,里面没有声响,很安静。 就剩下江荣惊恐的呓语。 吴氏看到儿子的样子,痛心不已,她不管不顾的起身去看荣儿。 江长天也没有反对。 江婉见此,也起身。 她心想,二叔对母亲极有优待,是否真有私情,他还亲自抱妹妹,似乎喜欢孩子。 江婉小心翼翼的过去才想要扶大哥,却被大哥一把推开,江荣胖大,此刻没有神智,力气也极大,江婉被推的直接撞到了一旁的椅子,后背很疼。 江婉以为大哥可能是装的,却没有想到,他好像真疯了一般。 才一炷香的时间,可能吗? 可是靠近又闻到一股子臭味,大哥好像又失禁了。 江婉心中惊恐,不知道为何这样,还是强撑着,让下人来:“把人扶到椅子上吧。” 江长天也没有阻止,下人过来,可是好几个人才把江荣搬起来,搬到了椅子上,江荣两眼无神,傻乎乎的坐着,像是彻底疯了一般。 嘴里不停嘟囔:“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江老夫人一直以为这畜生是想问她什么,可是这畜生就不开口。 只是坐在椅子上,还很精神的坐着。 她一把年纪都坐不住了,有些怨恨的看了一眼那靠在软塌上抱着孩子的吴氏。 吴氏担忧的看着荣儿,还要照看怀中婴孩。 还担心禁闭室里的相公,应该没事的,相公如此英武。 随着时间流逝。 有些漫长,难熬。 但是也不算久。 可是禁闭室里似乎也发出了闷响。 刚刚的闷响是江荣敲打墙的声音。 现在呢? 江老夫人有些不解,也有些慌了。 她开口道:“你想问什么,你问吧。” 江长天摇头:“我以前很想知道,现在我不想了,而且母亲说的话,我可不敢相信啊,你骗了我半辈子,我担心你又骗我,我们还是玩游戏吧,瑶姑说这个游戏很好玩的。放心,娘亲,一会就轮到你了。” 江长天端坐着。 表情肃穆,好像佛堂上的菩萨一般。 闭目养神。 底下黑压压的人整整齐齐的站着。 其实有人有点好奇的,那江荣怎么进去一会出来就疯了,是真疯了,还是假疯了? 不过江荣一开始就胆子小的尿溺了,可能是他胆子太小。 众人有些好奇江淮生会如何。 江淮生大声诵读着太上老君的静心法诀。 他进去之后,先四个角摸索了一下,并无特别的东西。很干净。 他来过这个屋子的,见母亲坐在蒲团里诵经。 所以屋子里有一个蒲团,别无他物。 他知道弟弟调皮有被关进来过。 他觉得长天有点不可理喻,就为了让他也感受一下吗? 荣儿本来受惊怕黑,在这里面惊吓,是有可能的。 可是他饱读诗书,不怕黑,日常寒暑不辍都坚持练武,身体也很好,怎么会怕黑。 只要里面没有其他怪异的东西,他就不怕。 他默念老君的静心法诀,甚至觉得这里是一个极好的思考的地方。 他认真思考着,如何才能脱困。 听弟弟的话语,他截留了阿娘送出去的信,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不能离开了。 可是见弟弟也不是真要对他们下杀手,难道单纯为了折磨他们取乐? 眼下的困局该怎么办? 都这样节骨眼之下,阿娘还要保留什么秘密,为什么不说出来。 外头好安静。 好黑。 他的行动没有被限制自由。 只是听不到声音,看不到光。 他觉得已经过去很久了,不知道外面天亮了没有。 他很困,很疲惫,他觉得可以睡一觉。 睡一觉也美哉。 就是妻儿阿娘都在外头,他在里面睡觉似乎有些不孝。 可是反正也出不去,不如睡觉。 他躺在地上头靠着蒲团,好在天热,也并不凉,地上还有毯子呢。 这里是阿娘念经的地方,其实挺好的。 江淮生躺下,奇怪的却没有睡着。 闭目,睁眼都一样,反正都是黑的。 好久,难道一天已经过去了吗,自己是睡够了吗? 时间太久了,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他也不饿,好奇怪。 他先是背书,然后想妻子,想孩子,想母亲,想荣儿。 感觉过了好多天,他觉得自己的耐心真好,完全也不饿。 那畜生为什么还不给自己开门。 难道是想饿死他吗? 他手微微颤抖,敲打着蒲团,数时间。 数着数着就混乱了。 眼前好黑,好静,他忽然有一种被活埋的恐慌。 这个屋子有点像,三面都是土墙,一面是厚厚的双层的门板,像一个棺材。 江淮生忽然觉得脸上伤口发痒,感觉好像有蚂蚁啃食一般。 听说之前那拐子就是被蚂蚁咬死了。 他想起来,那次有两个拐子冒充货郎,差点把弟弟的两个孩子都拐走了。 母亲和婉儿却说可怜天下父母心,那拐子也是为了救他们的病儿买药,说饶他们一命。 有时候生死就一念间。 可惜那拐子也没有活下来,一个据说被蚂蚁咬死了,另外一个自尽了。 他伤口好痒。 外面怎么样了。 好安静,他听到有人喘气,是谁? 哦。 是他自己。 荣儿真没出息,他能坐一天。 他睡了那么久,就是有点无聊。 有脚步声。 是谁。 是他自己。 他忽然开始惊恐。 太黑了,外面也没有声响,他会不会被人遗忘了。 弟弟说瑶姑把他忘了,关了一天。 他感觉,他应该已经被关好几天了。 他焦躁的走来走去。 他双手挠头。 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太安静了。 他恐慌了,害怕了,他不知道怎么办,现在他甚至不知道门在哪个方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个位置。 他像是在一个混沌的球里一样。 他不停的触摸脸上的伤疤。 其实已经好了。 可是忽然间,他的手使劲去抠那伤疤,直到重新血淋淋,他发出了嘶吼声“啊!” 他生生把已经好了的伤口再次撕裂开,一边尖叫一边抠。 门打开。 光源倾泻而进。 以为自己被关了半个月的江淮生发现母亲居然还坐在牌位跟前,婉儿还坐在母亲跟前。 妻子抱着孩子靠在软榻上,荣儿耷拉着头,抖着腿在椅子上抽搐。 他迅速的爬了出去,哈哈哈大笑。 满面鲜血。 江长天打了一个呵欠,面无表情的看着满面鲜血的大哥,抬头对江婉道:“轮到你了。” 第133章 深渊凝视 …… 佛堂上,菩萨眉眼细长,满目慈悲。 嘴角含笑。 大耳有福。 一手放在胸前,一手握着念珠。 菩萨的衣摆雕刻的活灵活现,流畅的披在身上,华丽的衣摆卷起一角。 菩萨睥睨众生,众生平等。 江婉和老夫人天天都给菩萨抄经上香供奉。 此刻菩萨还是一动不动,稳得很,也不下来帮忙。 在众人眼中,都有些不理解。 江荣似乎疯了,也就算了,毕竟他一开始就很胆小。 他看着好像本来就有病。 可是江淮生进去的时候还朗诵了静心法诀,这进去睡一觉出来其实就一天了。 他这么强壮的人,关一会,会有什么事。 手下都觉得江先生太仁慈了,简直跟金灵圣母一般。 江淮生进去随便干什么休息,打个瞌睡,也半天过去了。 江淮生以为自己过去了半个月。 实际上两个时辰都不到。 也就是三个多小时吧。 众人等待三个多小时也足够漫长。 可是在江淮生的感觉,什么都听不到,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时间无限漫长,他还一直奇怪这么多天,自己怎么不饿,实际上就两个时辰不到。 众人看江淮生的样子吓一大跳。 黑衣人看江长天都面露崇拜之色。 江先生果然是能人,有非同一般的本事。 而江家人则怀疑是不是被下毒了,怎么可能。 就关了两个时辰而已。 他居然就开始自残了。 江荣还在发疯,看到爹出来了也没有理会,还在嘟哝。 而吴氏又紧张又害怕,她靠着暖榻抱着孩子,瞌睡过去了。 这会子陡然惊醒,看到相公这惨不忍睹的模样,吓的手足无措,也不敢碰,她抱着孩子,怕被相公推倒。 江淮生没有发疯,只是濒临发疯的感觉,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看到妻儿奋不顾身的过去,抱着他们。 他活着,他还活着,他没事,没事。 他感觉不到脸在流血,感觉不到血液滴下来。 反而一脸笑容的安慰吴氏。 众人却更惊吓了。 随着“砰!”一声响,江婉被丢了进去。 江婉看到父亲居然也是爬了出来,她惊恐异常,肯定有问题。 肯定是被下毒了。 她进屋后很谨慎,哪里都不碰。 虽说他们一块过来,她肯定江长天没有对这个屋子做手脚,可是也很难说。 江长天在备药司干过,大夫都说他医术很好。 祖母也会偶尔在这里面念经,区别是开着门,一般不关门的。 关上门,这里面就像是个黑箱子。 江婉坐在蒲团上。 她其实也跟着祖母打坐,经常一坐就很久。 如果江长天没有下毒,江婉实际并不害怕。 她之前经常做梦。 一梦都是几十年跨度。 十分漫长。 被困在梦中。 醒来也就是一夜一梦而已。 刚刚看阿爹和大哥,时间其实很短,没有多久。 可是很快,她就感觉不一样。 这和平时打坐不一样。 平时打坐要努力去静心。 可是这里天然就很安静,没有一丝声响。 里面居然真的听不到外头的声音,也看不到一丝光线。 这屋子真的是用来念经的吗? 江婉有点恐慌起来。 很快她就听到“咚咚咚,咚咚咚……”的响声。 这响声是哪里来的,这么安静的地方怎么会有声音。 她惊恐的探寻,可是很快,她就发现,这声音不是别的地方发出来的。 居然是她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 她心跳的好快,好快,越来越快。 怎会如此。 江婉有些惶恐。 她估摸着自己进来时间很短。 可是忽然她又有点怀疑,是真的很短吗? 进来之前她都做好准备,觉得睡一觉一天就过去了。 可是她脑海里不停的浮现大哥和阿爹的模样。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大哥满手是血,阿爹居然把脸上伤口重新撕开。 有鬼吗? 不可能的,外头就是菩萨是佛堂还有江家列祖列宗,不可能有鬼。 可是她好像听到这里面还有别的声音。 有人在呼吸,那呼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江婉挥手打去,什么都没有。 她捂住耳朵,却还是能听到那声音。 她跑,她听到脚步声在追她,她听到呼吸声,听到心跳声。 她想到在梦中,处死兰妃的时候,在她面上放了一块湿布,又放了一块湿布,这样一层一层放上去。 她就死了。 猛然间,好像兰妃在自己耳边吹气。 不,只是错觉而已。 哪有什么兰妃,她在鸣县,一切都没有开始,她还在佛堂。 没有吹气,没有别人的呼吸,别人的脚步,别人的心跳,至始至终,只有她,只有她。 她狠狠的戳自己手心,这是她进来前就做好的准备,她头上的一个玉簪,如果自己也发疯或者中毒,就用玉簪戳手心,不会受伤,又可以提醒自己要清醒。 果然清醒过来,她摸到了蒲团,重新坐下来。 她不知道刚刚自己为什么要跑,忽然间就觉得这小小的空间里有别人。 这里很小,轻易就撞到墙了。 所以刚刚在外头听到敲墙的闷响,应该都是奔跑撞墙所致。 江婉的思绪渐渐回来,她努力适应这黑暗。 明明她知道她就在很小的一个地方,却因为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就感觉自己好像处于很大很大的地方,无尽的黑暗,像是连接地府一般。 先是兰妃,兰妃消失了。 忽然一个穿着绯红官袍的男子朝她走来,走到跟前,她才发现他没有头,他抱着头,他的头在跟她说话,深情的喊着:“婉儿,婉儿……” 江婉又用玉簪戳自己手心。 眼前的无头官袍男子消失。 接着居然有个悬空的脚到她眼前。 那双脚穿着漂亮的绣花鞋,格外漂亮,东珠都有好几颗。 她认出来那是江瑜的脚,京城人人羡慕的孟将军的宠妾小鱼儿,据说她格外爱鞋,鞋子都是孟将军亲自给定制的,连皇上赏赐的东珠都用来镶嵌在她的鞋子上。 可是眼前,鞋尖对着她的脸,那人是悬空的,她抬头,居然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悬挂着的江瑜,对着她吐着长长的舌头做鬼脸。 江婉惊叫,用手去推,居然真的推到一双脚,她飞快的松开了手,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玉簪再次往手心里戳,这次她用手去推,不是脚,只是柱子而已,她摸到了,只是柱子。 不害怕不害怕,江长天不是说他被关了好多次么,她才进来一小会,对,最多也就一两个时辰,没事的。 她现在就是有点渴了,想喝水。 忽然她听到一个声音喊:“水,水。” 姑姑的声音。 她看到姑姑躺在她面前,伸着手,朝她要水。 她惊慌失措,不小心把水给打翻了。 姑姑最后一刻,她的手想抓住床头那根绳子,终究没有碰到,就垂了下去。 姑姑瞪着眼望着自己,朝自己要水。 不可能,明明已经下葬了。 京中贵妇一起看着皇太后下葬的。 江婉混乱了。 在绝对的黑暗和无声的世界,她彻底混乱了。 她分不清时间,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脑海里一个个恐怖的画面如同活过来一般,在她眼前身边一遍一遍的重演。 姑姑的手没有抓到绳子,可是抓破了她的手,抓破了她的皮。 那长长的甲套划破了她的肌肤。 刺啦一声响。 再一次,玉簪又救了她。 她的手心已经流血了。 圆润的玉簪头头戳不出血,危机时刻,她砸碎了玉簪,用那断面割的。 所以不是姑姑抓破的,是她自己戳破的。 她清醒过来,大口大口的呼吸。 无尽的黑暗还在把她包围。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了。 但是比梦中几十年的日子还要久一般。 每一个呼吸都难熬。 她是中毒了吗? 她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很快静下来之后,她觉得自己熬过去了,她听到了滴答滴答的声音。 是她的血滴落到地上的声响。 江婉崩溃了,她按压着手。 只是一点伤,没事的。 她努力的安慰自己,她还是不知道过了多久,但是她摸了摸手上的伤,应该没有多久,血也还滑溜溜的,新鲜的,如果真的很久,那伤口会结痂,她也会感觉饥饿。 她反复提醒自己,没事,熬过去就好。 她觉得熬得差不多,就假装崩溃就可以出去了。 虽然现在已经有些错乱崩溃了,但是智商还在。 感谢那日日夜夜的梦,让她能分清梦和现实。 如果她能出去,她一定要报复回来。 到时候装的惨一点,就没事了。 她估摸着时间。 一定过去很久了。 她听到了脚步声。 门开了,光倾泻进来。 她大口大口呼吸。 没事了,没事了,她嚎啕大哭,像是疯子一般。 头发凌乱。 没事了,她匍匐在地,虽然狼狈,可是她过关了,没事了。 没事了,她逃出来了,她回头看那小黑屋,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凝视着她。 …… 第134章 真的出来了吗 …… 江婉大口大口的呼吸。 看着手上的鲜血。 她面上还在痛哭。 心中却已经松了一口气。 她逃出来了,今日之辱,将来必定百倍奉还。 她顾不上照看祖母。 祖母跟被送进去了。 很快就出来了。 祖母似乎疯了,时而疯,时而清醒。 好在第二日,姑姑居然派人来接她们了。 七皇子的大军到了眼前,江长天也不得不开门。 她终于跟着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这个佛堂的黑屋,是她心底的噩梦梦魇之地,里面关着无数恶魔。 好在都结束了。 她离开了鸣县。 她依照着梦境的先知,一步一步的化险为夷。 她如愿嫁给了楚曦,一步一步向上走,爬到了皇后之位。 她坐稳后位,怀第二胎了,这一日,皇上请了高僧来讲经。 那高僧面若天神,貌美无比,让人不敢直视。 他每一句话,都如梵音,说入人心底。 他如同真佛降临世间,一举一动都牵引人心。 江婉心底不信佛的,可是对此人居然也不由自主的产生信任。 听他说佛法,能听的人泪流满面。 他却一脸平静,如真正的菩萨一般,无波无澜的望着你。 他在宫中讲佛法,整个皇宫都平和许多,她的性子也平衡许多,甚至觉得身上多年前在鸣县被惊吓落下的心悸的毛病都好多了。 皇上早年身上的暗伤也似乎都舒缓许多。 那一日皇上要为高僧举办佛会。 到时候满朝文武命妇都会来参加。 高僧一身袈裟金光灿灿,头戴金光,目光清冷,看到他就如同看到菩萨下凡一般,不敢直视。 那是日朝历代最大的一场佛会,也预示着本朝的繁盛。 高僧佛法精深,听他讲经,现场文武百官居然都觉得动容,命妇们纷纷捂鼻落泪。 江婉即使听过一次,还是泪流满面。 她坐在皇上身边,看着皇上眼睛也微红。 她握着皇上的手,四目相望,默默含情,这一辈子,能在一起,走到这个位置,不容易。 “砰!” 忽然她抓着皇上的手,就剩下手了,皇上裂了。 就在她面前裂开了。 血块溅了她一身,一半焦糊的心掉了出来,牵扯着血管,摇摇摆摆,而她的腿也不见了,她也裂开了。 眼前,如同一场盛大的烟火盛会。 “砰!” “砰!” “砰!” 不停的在爆炸,好多人飞起来,裂开。 鲜血,肢体飞溅。 江婉离高僧最近,她爬过去,高僧的位置没有炸。 她没有腿,她挪着身体,一点一点的挪过去。 听到高僧还在诵经: “往昔所造诸恶业 皆由无始贪嗔痴 从身语意之所生 一切我今皆忏悔” 他在念超度的经文,一脸慈悲,双目平静,看着现场无数人死掉,嚎叫,哭喊,他依旧平静的念着:“无嗔无痴,无喜无悲,无善无恶……” 江婉瞪大眼,这,这高僧,居然是他,是他。 她惊恐的断了气。 她气绝而亡,她肚子里胎儿似乎还在跳动。 门开了。 天亮了。 光源倾泻而进。 江婉捂着肚子,看着自己还在的腿,看着外面的众人。 看到了疯疯癫癫的大哥。 看到了满面是血的阿爹。 看到了一脸担忧的祖母。 看到了抱着妹妹的阿娘。 看到了成群的铠甲头盔的黑衣人。 看到了坐在那闭目养神的江长天。 他一脸平静,如同真正的菩萨一般,无波无澜的望着自己。 她惊恐的往回爬。 不出去,不出去,她不要出去。 …… 第135章 聪明的江老夫人 …… 熬了一夜。 江家下人战战兢兢的端上来食物。 江婉出来的时候,正准备吃早餐。 江婉待的时间很久,虽然中间有些声响,但是动静比较小。 她在里面的时间比江淮生待的久。 江长天还有些意外。 其实他第一次被关里面一个时辰他就求饶了。 他只是被关的多了,才慢慢适应那种绝对的黑暗和安静,然而也差不多疯了。 江老夫人生生在外面熬了一夜,还要一个一个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受折磨。 多亏了她平时很养生,否则这枯坐一夜都熬不住。 江婉出来之后,紧紧的挨着吴氏,像是失智了一般,抱着吴氏。 眼神瑟缩,不敢看江长天。 江长天慢条斯理的吃了早餐。 黑衣人也换班吃完。 江府的早点很精致,虽然不如以前了,但是底子在,厨娘什么的手艺就挺不错的。 吃完早餐,江长天满足的擦了擦嘴:“果然,跟娘一起吃饭就是很香,娘你最喜欢念经了,这静室可是你专门建的,轮到你了。” 江老夫人熬了一夜,昏昏沉沉,头晕目眩,身子骨很不适应。 她不知道为何,这小小静室,荣儿淮生婉儿进去之后,出来都表现的极大恐惧的样子。 小畜生以前也没有少待。 不知道他动了什么手脚。 但是江老夫人觉得自己可能挨不过去。 她一把年纪了,受不得惊吓,瑶姑走后,她就卧床了一段时间,身体大不如前了。 她看着江长天,有些尴尬的开口道:“天儿,我们母子一场,非得闹到这个地步吗?” 江长天看着面前熬了一夜,仍旧实际还挺精神的江老夫人。 这句天儿,他许久都没有听到了。 他都以为自己又被关在静室里了,有一次,他被关在里面,居然幻觉出了娘亲,娘亲抱着他,拍打他的后背,让他不要害怕。 也是那一次,他甚至对被关静室不那么恐惧,反而有了一丝期待。 期待那黑暗中,有个母亲,拥抱他。 他其实忽然有些迷茫和无聊了。 尤其看着面前故作慈祥的一张脸。 那是他曾经所有的渴望。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江老夫人道:“我体谅你年纪大了,都待一炷香时间即可。” 江老夫人被推进了静室。 江长天慢条斯理的去挑了三根香,点上。 白烟袅袅。 江淮生很想以身代之,可是去过一次里面,那种巨大的无法言语的恐惧,让他开不了口。 江婉也不敢说话,挨着吴氏,像是吴氏怀里的婴儿一般,她不敢看江长天,目光不小心触及,都会紧张的发抖。 好似发疯了的江荣,反而睡着了,坐在椅子上,打着小呼噜。 众人听着那静室的动静,一般里面什么声音都传不出来的,除非扯着嗓子凄厉的尖叫。 可是一炷香燃尽了,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推开门,老太太已经昏死过去了。 原来老太太一进去就让自己闭气昏过去了。 江长天看着安然无恙的江老夫人,笑了。 这就是养大他的娘亲,他的聪明有一半来自于娘亲的教导。 他呼唤江老夫人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江老夫人的手,碾了碾,她都没有醒。 江长天带着黑衣人离去。 江家一片狼藉。 江淮生让人把母亲抬屋里休息,找大夫。 看着婉儿和荣儿都痴傻的样子,要让人照看。 而他自己第一时间找人把那静室砸了。 这个地方太过可怕。 他一辈子都不想再进一次。 他迫不及待的亲自动手。 锤子敲碎了一层一层的门,阳光倾泻而进。 里面很平常很普通,就真的什么都没有。 可是却藏着巨大的恐惧,甚至白日看,都有些荒唐。 江淮生使劲的砸,把所有怒气都砸在了上面。 墙特别硬,里面好像还有特殊的东西,比土墙难砸。 砸的气喘吁吁,江淮生还是一锤一锤的砸。 砸到角落的时候,他看到了角落密密麻麻的竖线,看到了上面写着一个字:“娘。” 第136章 唯手熟尔 清晨。 江棉棉醒来,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看了看床顶,漂亮的纱帐,防蚊的。 她打了个滚滚,滚了两圈。 姑婆像是幽灵一样,冒出来给她卷纱帘。 最开始还把江棉棉吓一跳,搞不懂,姑婆怎么那么准确准时知道她醒来了,开始卷帘。 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卷帘大将,太太太准时了。 姑婆把纱帐卷起来,江棉棉已经坐到了床中间。 摇摆着小腿,姑婆给她穿小裙裙,江棉棉发现自己好像肚肚有点大,不知道为毛,小肚肚挺的圆圆的,应该小朋友都这样吧,略微有点心虚,主要是阿姐的厨艺技艺提高的有点迅猛,什么都好吃,她什么都想尝一尝,好像每天都吃的饱饱的,没饿过。 肚子也没有小过。 穿好小裙裙,小鞋鞋,江棉棉低头,就看到自己凸起来的小肚肚,假装没有看到,小朋友有点肚肚应该也可爱的。 头发感觉还是很不浓密,姑婆要给她扎头发,她总是抗议,觉得头发会越扎越少的。 不过天热,她很容易出汗,一出汗就头发湿哒哒的,所以还是被姑婆抓着,绑了一把小揪揪。 然后洗漱,洗漱的时候,江棉棉问:“姑婆,我阿爹阿兄昨晚没有回来吗?” 殷姑点头:“主子应该有事要忙,今天白日就回来了。” 江棉棉点点头。 心想阿爹和阿兄很少晚上没回家的情况,肯定是忙很重要的事情。 干啥都不容易啊。 起床吃饭,吃完今天姑婆要教阿姐文化课,江棉棉也要一起学。 阿娘也一起学。 殷姑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什么孽。 一把年纪还要遭这种罪。 母女三人,秦氏认字很快,忘得也很快,大姑娘看到字就躲,觉得字会咬她,小姑娘看一眼就会,还在那里假装不会,写的时候还故意漏写一边。 江棉棉:……误会,她只是会简体字,繁体还是要学的。 文化课早上上半天,下午安排了才艺课。 要会一门乐器。 江棉棉又发现了姑婆的全能,什么都会。 姑婆给阿娘教的是击鼓,好几个鼓一起,打起来感觉就像是现代的架子鼓,英姿飒爽。 阿娘一开始是拒绝学的,听到要学乐器就摇头说她不会。 结果姑婆把鼓安排上,阿娘打的很开心,很有节奏感。 看阿娘击鼓,第一次江棉棉觉得阿娘不是阿娘,是女子落霞,浑身有光芒,穿着罗裙,系着腰带,身量高大,胸脯丰满,腿长,手长,手挥鼓棒,敲击,身体随着鼓点摇摆,有一种独属于她的美,不可否认的魅力。 秦落霞也很喜欢这个鼓点,感觉跟狩猎很像,而且能表达自己的心情,她练习的很认真,一开始她只是想着要有一个拿得出手的技艺,可以表演给相公看,学到后来,她就是自己真的很喜欢敲鼓。 没有想到乐器原来也不难,居然也很有意思很好玩。 阿娘敲鼓,姑婆一开始给阿姐选的乐器有点过于朴实。 二胡。 就两根弦,阿姐拉的时候,江棉棉觉得影响她排便,真的,坎坎坷坷,都快拉出来了,被阿姐的二胡一震,又缩回去。 但是殷姑已经尽力了,试了许久,也放弃了。 改学笛子。 只要对着孔吹,还能带身上,还能做武器。 有了二胡的考验,阿姐一下子接受了笛子,吹的好歹不让人便秘了。 但是听笛声,阿姐这方面是没有天赋的。 姑婆应该也放弃了,就准备教阿姐一首曲子,关键时候能拿得出手就行。 棉棉还太小了,乐器课她不用学,她就围观就行。 她坐在草编榻榻米上,和江小树玩。 最开始她只是和江小树玩一群小蚂蚁排列组合,上次她发现可以用蚂蚁写字之后,她又发现了新玩法。 可以用蚂蚁画画,而且特别立体。 她拿着棍子比划,小蚂蚁乖乖的到指定的位置。 很快棉棉就用蚂蚁画出一个立体的姑婆。 殷姑教大姑娘教的唾沫都干了,耳朵也快聋了,坐下想休息一会,转头看到地上一个黑乎乎还会蠕动的自己的,又吓一大跳。 心跳了好几下,还真别说,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吓着吓着就习惯了,感觉自己的心都变大坨了,她还仔细的看了看那蚂蚁组成的自己的脸,居然还淡定的指点道:“姑婆脸上有皱纹的,你这个画的不像。” 江棉棉摇头:“像像像,姑婆最好看。” 殷姑:……就你嘴甜,我不吃这套。 最多让她多吃一颗果脯,不能再多,再多牙不好,不过她这个干净鬼,牙已经保护的够好了,多吃两颗也行。 乐器课之后是礼仪课。 姑婆教的是如何看人。 这个课江棉棉也要学,这是人情世故,不学肯定不行。 江棉棉听姑婆说:“上位者见低贱之人,眼神不可过于热情,平和为佳,也不用悲悯,显得虚伪……” “上位者见有能者,眼神要真诚……” “上位者见……” 江棉棉听的星星眼,看人还有这么多讲究,还有姑婆会不会对他们家有点过于有信心。 他们就是住在村子里,如今也就是比村子其他人条件好一些,可能比县里的人条件也好一些而已,教什么上位者啊,会不会有点太早,太秃然了。 不过见阿娘和阿姐都学的很认真,江棉棉也只好乖乖跟着学,不能捣乱。 真捣乱,阿娘也是很凶的,阿娘的斧头挥舞的虎虎生威。 殷姑看小姑娘也跟着学,她其实想说,你不用,你不用学,真的,你那眼神看啥都超然外物,天然上位者的样子,比你爹还能装,你真不用学。 江棉棉学的正起劲呢,被姑婆递过来一个九连环,让她自己玩去了。 江棉棉:…… 行吧,九连环也挺好玩的。 阿姐和阿娘正在学习,江棉棉听到动静,阿爹和兄长回来了。 江棉棉出去接人。 现在他们家不用从村子里爬坡上来,修了一条路,村口可以直接骑马上来。 远远的听到马蹄声,是阿爹和兄长回来了。 莫名感觉他们今天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江棉棉小秤砣优先爬到阿爹身上。 兄长太爱撸她头了,还是阿爹好一点。 江枫回来,看到江瑜在拿眼斜她,奇怪的问:“咋回事,你眼睛抽筋了吗?” 江瑜:……她在用姑婆教的看人真诚之法。 阿娘看着阿爹,崇拜又敬仰又爱慕又说不清……反正拉丝了。 姑婆这教的什么啊。 难怪不让她学了。 江长天今日回家,整个人特别通透,好像跟往日不一样。 往日他也是俊美非常,但是总有一股子阴郁的美感。 有点疯阰美人的意思。 今日却好像正常许多,感觉更好看更阳光了,浑身发光。 大哥也好像又回到浪荡子的模样,懒洋洋的有点痞帅,没那么严肃了。 不知道去干什么好事了,变化这么大。 江棉棉奶声奶气的问阿爹:“阿爹你出去这么久,棉棉好想你,你有没有给我带礼物。” 长辈心情好,就要讨礼物,基操。 江长天被问的有点小愣住了,今天倒是真的没有想到给小家伙带礼物。 不过她问了,肯定有。 江长天搜罗了一下身上,摸索出来一把小刀。 这把小刀是他一直随身带着的,曾经了给了他一半活着的勇气。 如今好像不需要了,他有比小刀更重要的东西。 这小刀是他阿爹活着的时候给他的。 他也异常珍惜。 今日,江长天把小刀拿出来,递给了小棉棉道:“给,可以削果皮。” 江长天笑道。 他们家一直很穷,大家吃果子都带皮,就这个小的,一定要把皮皮削掉吃,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贵毛病。 看殷姑一副习以为常,本该如此的样子,江长天其实对自己的身世已经有了猜测。 可是他又不确定,他看了江老夫人的信,一封是给七皇子妃的,一封居然是给大驸马爷的,长公主的丈夫。 实际上他只是看过,没有截留,信还是送出去了,他不敢相信江老夫人的话,他想着等人来,正好顺藤摸瓜。 江棉棉没有想到随口撒娇,居然真有礼物。 很开心的拿着小刀,呲溜滑下来,又去找阿兄。 同样的理由问了一遍,阿兄给了她一个亲亲,亲的她一脸口水…… 算了,自己玩吧。 江棉棉拿着小刀很开心。 开始了她的削皮皮生涯,把果子用刀一点一点分解开,果皮果肉子子,分的清清楚楚。 分完犹不满足,如果有小动物就好了,可以复习一下解剖课程。 江棉棉这样想着,第二天就收获了江小树带着蚂蚁大军给她扛来的一只小兔子。 灰色的兔兔。 已经被咬死了。 可惜了一只漂亮的兔兔。 江棉棉拿着小刀,划开兔兔的外皮,脖子,筋膜,骨头,内脏,分类放好,整整齐齐排列。 力气大有一点好,解剖的时候,一点不卡手,不用停顿,直接划过去。 担心被家人发现,吓一跳,江棉棉分割好兔兔,分割成最小单位,又让小蚂蚁们抬走吃掉了。 完美合作。 每天她抽出一点时间,收获小蚂蚁给的猎物,然后她解剖分割,再给小蚂蚁们扛走。 技艺日渐成熟。 江棉棉也觉得很安心,好像找到了自己的生存之道。 属于自己的特长,果然人有一技之长,到哪都不慌不忙。 第137章 招安 …… 小时候,每一个夜幕降临。 都是一家团聚的时候,就会觉得夜晚,格外安宁。 今夜,似乎大家都感受到阿爹的不一样。 很开心。 如果非要形容,就是多了点瑜气。 像是阿姐那样的感觉,话多。 吃饭的时候。 阿爹说了好多话。 有些不着边际,一会说阿姐做的点心,说他小时候吃过好几种,还可以试试。 一会说阿娘的头饰很好看,他可以给设计,他画的也很好。 一会又问阿兄的课业如何,最近读书读到哪里了,说阿兄最好也要有个老师。 一会问姑婆生活习惯吗?哪里不习惯就说,都是自家人。 一会问棉棉,还想要什么礼物,阿爹都给你找来。 阿爹话极多,像是喝酒了一样。 不过没有喝,阿爹酒量不好,我们都知道。 江棉棉觉得是阿爹的心情极好,所以话多,话多的时候,有点像那啥吹牛的男人,有一点爱吹牛。 不好看的男子吹牛都没有人相信,可是一个长的很好看很好看的男子吹牛,旁边的人都想帮他把牛搬回来。 不知道阿爹做了什么,应该不是捡到钱了,阿爹对钱还没有阿娘他们看重。 难道是造反事业有成?工作上的成就应该也会让人开心。 造反的话,大概就像是贪吃蛇,多吃一块再多吃一块,应该都会开心一点,再开心一点吧。 但是江棉棉搞不懂这个,她的生活还是主要围绕吃喝,偷偷搞点有助于生活享受便利的小改进。 阿爹开心,一家人就非常开心。 到了夜晚,江棉棉还忍不住听了阿爹阿娘的床角。 没啥少儿不宜的事情,但是阿娘问了:“相公昨夜去做啥子了,今日为啥这么高兴?” 江长天没有说,只是拥抱着妻子,拥抱的很紧。 他想,今夜,他能安眠。 不会半夜忽然醒来,置身无尽的黑暗中。 一个人要如何报复曾经深深的伤害过你的人。 他满心都是仇恨。 他想到任何一个点,他都想杀人。 瑜姐儿小时候贪吃,盯着江婉吃的东西流口水,江婉把东西放着,丫鬟拿走了,他们却冤枉瑜姐儿偷吃了,霞妹不明所以,还打了瑜姐儿。 瑜姐儿哭的撕心裂肺,还一个人偷偷躲起来,他们以为瑜姐儿丢了,到处去找。 霞妹也不相信她会偷吃,霞妹打瑜姐儿,因为她盯着江婉看。 每每想这些事,他都觉得有朝一日,他一定要过的很好很好,高不可攀,让瑜姐儿吃一份倒一份。 他心中有用不完的戾气。 始终无处发泄。 昨夜,他只是尝试着让他们感受了一遍,他所经历的一小步,看着他们痛苦哀嚎,似乎他的病就好了一些。 比直接杀了他们还痛快一些。 死真容易,活着不易。 凭什么他们活的高高在上,他要让他们后半生在泥泞中挣扎爬行求生。 要让他们以为稳坐高台,却一次次掉下来。 要让他们一次次满怀希望,失望而归。 江长天想,他有病,病的不轻,而他们是他的药。 也许有一日,他痊愈了,那他们就可以去死了。 江棉棉没有等到阿爹的答案,打了个呵欠,睡着了。 如果她知道阿爹所想,大概就是解决心理问题,需要心理输出,直接弄死有点遗憾。 第二日。 一早,喜鹊鸣叫。 江瑜望着树,想着烤鸟真的很好吃。 碍于姑婆的虎视眈眈,她没敢把鸟砸下来。 现在她都不亲自爬树了,用石头砸,其实也能砸下来。 阿娘看到喜鹊,开口道:“今天应该是有客人来。” 果然,一家人正在吃早点,杛先生居然来了,风尘仆仆,满脸胡子。 一开始江棉棉都没有认出来人。 她记得第一次见的时候,他的胡子修的很干净的,是标准六字型的小胡子。 这会子一脸沧桑,额头皱纹多了好多,法令纹也深了好多。 看着一下子老了十岁的样子。 对比阿爹,阿爹年轻了十岁的样子。 好吓人。 杛栖迟见到江长天,也是愣住了。 同样造反,为何长天兄居然越发年轻了。 他却是日夜奔走,老的迅速。 “夜航兄,急忙而来可是有急事,快坐下,先吃点,我们边吃边说。” 杛栖迟正要拒绝,想说自己路上垫过肚子,吃了干粮的,可是看着一桌子的做的跟花一样的馒头?白细粮,清汤面绿野葱,长条条的糕点?各种,一大桌子,他都没有见过的食物。 他还是厚着脸皮坐下来了。 饭前还洗手了,是个比较讲究的人。 杛栖迟先吃喝了一口面汤,汤清而甜,然后夹了一筷子面,面劲道可嚼,有面香,再喝一大口汤,青葱也随着汤喝下,有一点辣,但是汤更香了。 三口面三口汤,他就把一碗面吃完了。 眼睛都红了。 回家的面,想到了他阿娘。 “此面做的极好,不知道长天兄请的什么大厨?”杛栖迟抹了一把胡子上的汤渍道。 江棉棉:……造反事业使人沧桑,这叔叔上次来的时候可精致了。 江长天笑道:“此乃小女所做,家中并无仆役,有一位女先生,还是訾帅推荐的,我家霞妹认先生为姑姑了,姑侄相称,都是一家人。” 杛栖迟这才注意到角落的女人。 他听訾帅说了此事,没有注意。 此刻观看,却发现此人年纪大相貌普通,气质却非同一般。 刚刚他居然把人完全忽略了,好奇怪。 吃了一碗面,杛栖迟没有饱。 他当书生的时候饭量不大,现在却极为能吃,尤其是饿过之后。 又喝了一碗细粮粥,配了小圆馒头。 江长天介绍道:“此乃小笼包,幺女起的名字,因为用一个小笼子蒸出来,一笼四只,极为玲珑。” 看到他夹长条的糕点,江长天继续介绍道:“此乃油条,整个一条都是用油炸出来的,刚出来酥脆爽口,放久了就柔韧一些,但是嚼着还是很香,泡进汤里吃,味道尤为佳。” 吃完早点。 江长天又递给他一壶消食茶,两人坐在树下喝茶。 江棉棉成功成为阿爹怀里的挂件,乖乖的听八卦。 “若不是知道鸣县治理的极好,周边的流民还有文人都往你这里来,我观你这做派,还以为你也成为鱼肉乡民的老爷了。” 杛栖迟看对方衣着干净长发面白,手白,怀里的孩子更白,日子过的极为潇洒,忍不住苦笑道。 江长天道:“夜航兄辛苦了,没有你们在前方奔波,长天也不能在后方安心,不过鱼肉乡民,长天肯定不屑做此事的,我本在底层挣过,我懂日子的苦,百姓要求极少,吃的好一些,穿的好一些,就很好。我现在的日子,也就是吃穿改善了,一家人就觉得很幸福。” “我家瑜姐儿整日琢磨好吃的,也是饿怕了。” 杛栖迟点点头,是这个理。 “夜航兄此次奔波而来所为何事?” “有人告状到訾帅面前,说你鱼肉乡民,大肆敛财,不过訾帅没有信,此次我前来是想跟你说,朝廷招安,訾帅的意思是先接受招安。”杛栖迟喝了一口饭后消食的茶,刚刚不小心吃太饱了,抹了抹额头的汗。 奔波的感觉身体都虚了。 他羡慕的看着长天兄,一点汗都没有。 江长天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招安也好,今年气候也不好,是要休养生息一阵,稻苗才种下不久,等秋日才能丰收。” 杛栖迟拍了一下大腿,这就是他喜欢长天兄的原因。 跟其他人说招安,第一时间就各种闹腾反对,问招安能得什么好处职位,只有长天兄是为訾帅考虑,为百姓考虑的。 “訾帅说了,招安其实和之前没有变化,就算是朝中来人,也不敢如何,你应付一下即可。” 杛栖迟交代完,又留下少主给小姑娘的礼物,匆忙赶往下一个地方了。 临行前,被塞了一大包的干馍片,还有一包一包的分装的粉状的东西。 赶路到了中午,密林中。 杛栖迟按照长天兄说的,烧水,冲那粉末,居然变成了一碗红绿相间的菜汤,喝起来也像是新鲜的菜汤,还有肉味,配着干馍片,又香又好吃。 杛栖迟坐在树下枯柴上,感叹,人间美味千百种,不及江兄赠我汤。 回去一定要跟訾帅说,江兄此人不可多得,应该加点重担,一个鸣县实在太轻松了,江兄都吃胖了,脸上的肌肤那个滑嫩…… 第138章 韩世子来了 清晨。 喜鹊枝头叫。 江老夫人手疼的不行,十指连心,生生被踩肿了。 疼的她听不得任何声音。 哪怕是喜鹊叫,她都想让人把喜鹊赶走。 江家所有主子都进过静室,只有吴氏没有。 江老夫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诬陷那畜生,那畜生真的跟吴氏有首尾,这个想法不仅仅是江老夫人,甚至江淮生江婉都有一瞬间怀疑。 所以有时候对付敌人,区别对待,也足够他们之间互相打斗一番了。 江荣彻底疯了一般,疯的厉害,连见人都分不清。 而江婉只要没有看见江长天就又慢慢恢复了过来。 她不敢相信,自己会栽在鸣县这小地方。 绝对不可能。 她哪怕不要改变,只要依着梦境行事,她至少都能爬到高位。 只需要提前把那人弄死,一切就好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去静室是为了提醒她江长天的危险,他必须死。 可是眼下,他们孤立无援,岌岌可危。 却没有想到,下午的时候,江婉就收到消息,反贼居然接受招安了,朝廷派人来招安了。 她马上把好消息去告诉祖母。 江老夫人一开始面无表情,毫不关心。 可是当听到江婉道:“听说韩世子亲自出面,招安。” 江老夫人忽然惊坐起来。 “你说谁?” 江婉吓一跳,重复了一遍:“韩世子,长公主和驸马唯一的嫡子,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侄子。” 江婉其实内心也狂喜,因为梦中韩世子待她极好,几次她差点出意外,都是韩世子帮忙遮掩了。 这是一个真正待她好的人,如同真正的长辈一般。 她觉得这就是天无绝人之路。 这段经历,虽然可怕,但是为她未来打下了更加坚实的基础,到时候,只要除掉江长天,就无后顾无忧了。 而江老夫人又惊又喜。 她看着自己肿胀的手,忽然嚎啕大哭,委屈不已。 …… 江棉棉坐在阿爹的怀抱里,看着远方的远山连绵。 感受阿爹胸膛又起起伏伏的。 好似心跳很快。 莫名感觉阿爹好像又有点不对劲了。 转头看兄长。 兄长摸了摸她的脑袋。 又练兵去了。 …… 山峦起伏。 一队车马浩浩荡荡。 大军跟着压阵。 大军为首的是个方脸少年。 战争莫名其妙的起来,又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朝中一群文官忽然高呼要招安,不要打了,没钱了。 实际上年末年初,圣上举办了数场奢华的大型歌舞盛会,把国库花超了。 再加上给韩世子庆生娶妻,一次就把兵费都花完了。 那文官也不能指责皇上花钱太过,又担心不给军费的责任落在自己头上,最终达成一致,招安。 反正丢出去几根骨头,那些反贼就会从了。 他们歌照唱,舞照跳。 只要不打到跟前,就不存在。 孟青蛇苦苦上奏哀求,说不能招安。 訾碌此人狼子野心,喂不熟,所图甚大。 但是文官一致攻讦孟青蛇,说是孟家想要夺兵权。 訾碌此人只有一独子,独子脑子还有疾,据说所求只是一味药而已,不是真要造反。 反倒是孟将军苦苦相逼,所谋甚大,居心不良。 孟青蛇也跟对方对骂起来,我居心不良个屁,我家就一个独苗苗,你家十八房小妾,十六个儿子,十三个闺女,闺女还嫁的都是官员,朝中全是你亲戚,你才居心不良。 在朝堂上,孟青蛇当场把那文官打掉了一颗门牙。 被皇上斥责了几句。 然后皇上就命令韩世子和孟少瑕还有一名公公,一起作为招安大使,出京了。 招安都知道是个轻松活,比打仗轻松,但是功劳很容易得,白给的。 出去一趟,游山玩水,就得了人家打生打死的战功。 皇上派韩世子出门,应该就是想让他得一份功劳,省的大家总酸,说他独宠侄儿。 至于安排了孟少瑕,也是安抚孟家。 端公公是皇上的眼线,大军作战都有公公,基操。 皇宫里的公公都很想出外差,在宫里他们是奴才,在外面,就是那些头顶红髓的文官都要尊称一声他们公公。 哪怕再看不起他们,也要弯腰屈膝,因为他们是皇上跟前的人。 端公公是走了皇上跟前的红人严公公的路子,才得了这才外派的机会。 孟少瑕已经从一年前跟着何宸游历的青葱少年变成了沉稳的绿葱少年了,下巴留了一点小胡须,整个人看起来更成熟一些。 皮肤也黑了一些。 手也粗糙了一些。 打战打的他很迷茫。 停战停的他更迷茫。 那些死去的尸骸好像毫无作用。 大个子也没能赚得军功给他心爱的女子当嫁妆。 招安了。 拍他肩膀喊他小方的少年,四个死了三。 招安了。 那些打生打死的过去,消失不见了,好像从未存在。 那草地也不见了,草长的更高了,更绿了,他都忘了,那时候,他们在哪烧的火堆。 他在作战的时候,天天想去鸣县,都没有去成。 现在招安了,却没有想到荆州之后第一站居然是鸣县。 韩世子也不想来这犄角旮拉的地方,但是父亲说他的故交后人在此,让他帮忙照应,或者带回京中。 韩世子虽然在京城嚣张无比,无法无天,但是对父亲的话还是很听的。 他喜欢穿红衣,袍子鲜红,整个人也阳光明媚,从小到大,从未吃过一点苦,这行路的难处,基本是他吃过最大的苦了。 马车极大,特意放了他习惯的垫子,他晚上才能睡着。 车里伺候的婢女有六人,容貌各有千秋,却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年纪稍长。 韩世子喜欢美人,但是跟别人不同的是,他喜欢年纪大一些的。 别人强抢民女,韩世子强抢民妻。 他愿意出来忍受这旅途之苦,一是皇上命令,二是他喜欢美人。 京中美人能玩的都玩腻了,剩下的是他不能玩的。无甚好玩的,出来路上,果然遇到的截然不同,美的各有千秋。 可惜孟少瑕那傻子杵着,处处碍事。 还是端公公比较有趣,比较会来事。 端公公:咱都是没根的人,除了会来事还能干啥,他得了严公公相助,才得以出这趟肥差,可以出宫路过故乡望一眼,死而无憾了。 也得了严公公交代,若是到了鸣县,让他照看一家人,那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车马浩荡,到了鸣县境内,更加平稳。 韩世子躺在马车里,享受着抢来的民妻喂的鲜切好的桃子。 又有点无聊了,这也太温顺了。 他都没有怎么抢,对方就从了。 那男的居然也不反对,甚至双手奉上,只是要钱,无趣。 忽闻鼓声阵阵,清脆悦耳,心跳同频。 韩世子坐了起来,掀开车帘,问道:“到哪里了?” …… 第139章 嫂嫂 道路旷阔。 纵横交错。 商贾叫卖。 人来人往。 “便宜点喽,两文,两文我这一筐都拿上。” “不行嘞,大姐,两文半,最低了。” “卖估衣喽,卖估衣喽……” “卖醋喽,卖醋喽……” “卖鱼哟,卖鱼哟……” 叫卖声交织。 行人穿梭。 看到车马大军靠近,众人居然不惊慌,也没有像其他地方那样作鸟兽散,反而是继续叫卖。 甚至有兜售吃食的小贩,背着吃食走上前来叫卖。 “卖饼喽,卖饼喽,香滋滋的油饼喽……” “卖醋喽,卖醋喽,喝了治百病的醋喽……” “卖汤喽,卖汤喽,热乎乎的浓汤哟……” 叫卖声都凑到跟前了。 叫的马都有些燥热起来。 马车上的韩世子好奇,这地方的人不怕死吗?怎么看见他们不逃,还凑过来卖东西。 他们买东西难道给钱吗? 不怕被士兵征用了吗? 接着更夸张的来了。 居然一队涂的满面通红的女子队伍,敲锣打鼓的迎了上来。 恭迎韩世子莅临鸣县检查。 巨大的红色布条高高举起。 上书着一行字。 土不土白不白的,一点不文雅,却很符合反贼的形象。 造反么,肯定没有文化,有文化都去参加科考了,何必要造反。 但是又有一些别出心裁。 刚刚他遥遥听到鼓声,觉得特别有趣意。 可是走近吓一跳。 这群人谁啊,感觉都是好几十的大娘,甚至有的都当奶奶了,笑起来居然门牙都不在了,黑洞洞的,一个个脸涂的跟猴屁股一般,背着鼓敲打,嘴唇也涂的又厚又红,吓死个人了。 韩世子真是哭笑不得。 又觉得这鸣县真有意思。 尽管为首的敲鼓的人身材特别好,韩世子却歇了那躁动的心,无他,看那张涂的红花花的脸,就无端吓一跳。 前县太爷被派来迎接韩世子。 他心中有一丢丢渴望。 万一,万一他被看中,又坐回了县太爷的位置呢。 说不定以后还能加官进爵。 跟对人很重要。 这韩世子可是皇上的亲侄儿,江二再牛逼,也只是江家弃子而已。 所以他屁颠颠第一时间求了这接待任务。 前县太爷小黄谄媚的跪在马车跟前,小心翼翼的道:“下官特意来迎接世子大人,恭候世子大人莅临鸣县。” 韩世子皱眉道:“你就是那反贼江二?” “在下乃鸣县县官小黄,特来给世子带路。” 韩世子本来听到鼓声悠远特别,还有点兴致,结果吓一跳,看到一个老男人,这种他见多了,也提不起兴趣。 直接放下帘子。 黄大人尴尬的跪在路边,自己爬起来了。 没事,京中大人物么,他上次科考的时候在京城里,世子就是这么高高在上的,更大的官都不给面子。 而另一辆马车里的端公公得知这就是坎儿村,有些好奇的望着村庄。 这就是严大伴长大的地方,果然不俗,连路边敲鼓声都很动听悦耳,就是这妆容有点一言难尽。 马背上的孟少瑕,望着这有些陌生的地方。 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坎儿村。 他曾经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村子就没有多少人。 很安静。 他是过来招安才知道这边跟着造反的人叫做江二。 他都没有把这人跟小瑜儿联系起来。 近乡情怯,不知道如今她怎么样了。 世道这么乱。 人命如草芥。 不敢想,想起来心就密密麻麻的疼。 身不由己。 如今再来,物是人非。 他说他要三媒六聘,可是如今还是孤身一人前来。 小瑜儿家那么近,说不定她此刻就站在树下,就能看到自己。 …… 树下,江瑜好奇的往村口外面眺望。 人好多。 妹妹在一边数蚂蚁,一点不好奇。 她激动的跟姑婆道:“姑婆,她们说招安之后,我阿爹就是朝廷的大官,有朝廷养,以后吃喝不愁了是不是。” 殷姑:…… 说起来是这样的。 但是更复杂一些。 江棉棉坐在软垫子上,叹息了一句:“招安之后,领导多了好多,会比较烦,不过咱们阿爹没关系,肯定都能处理好。” 殷姑点头,莫名就领会了领导这个词,领头的,指引的,管事的。 也不知道这小姑娘的脑子怎么长的。 她也不知道这大姑娘的脑子怎么长的。 两个一个太清楚,一个太糊涂。 都要操心。 她得知来人是韩世子,心中一咯噔。 特意跟主子提了此人。 韩世子被娇惯的不像样,有一个很不好的毛病,喜欢成婚的女子。 他的原配发妻病逝了,估计是被气死了。 也特意交代了秦氏,最好不要在这韩世子面前晃悠。 …… 县太爷带路,带着韩世子到了县衙,韩世子没有客气,县衙后头的院子直接占了。 前县太爷小黄感觉有点不适。 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毛病,江二虽然夺了自己县太爷之位,可是对自己也算是尊敬。 这韩世子压根就没有把他当人。 尽管如此,黄大人还得客客气气的把地方都让出来。 黄大人的妻子听说韩世子来了,跑的比兔子都快,早早就躲起来了。 倒是有一些妾室,听说贵人来,反而打扮起来了。 黄大人的帽檐绿油油的。 舟车劳顿。 韩世子看到这县官的后院的几个女子,搔首弄姿,晦气,他岂是什么歪瓜裂枣都能看上的。 略感无聊的韩世子想起来要去拜访江家。 让人投了拜帖。 从得知韩世子要来,江家已经在大整顿了。 除了佛堂那里没有修缮好,不过韩世子应该也不会去佛堂。 其他地方都重新打扫整理了一遍。 除了江荣不出来见人,江淮生脸上添了新伤,但是精神也好起来。 母亲和慧云公主关系莫逆,是手帕交,慧云公主之子到了鸣县,他们一家肯定能翻身,离开这鬼地方。 这段时间被弟弟折磨的,他都快疯了。 现在就迫不及待的想离开这鬼地方。 一向镇静的江老夫人都无比激动的模样,不过众人都能体谅,被江长天那时不时的折磨一回,都快疯了。 眼前这来的不仅仅是贵人,而是带他们脱离苦海的救命恩人。 江婉打起精神招待贵客。 又想起上次家中来客,还是那两位京中公子,物是人非。 吴氏许久不见相公振作起来了,自从他脸被伤了,似乎一直郁郁寡欢。 后来了舒舒出生,他也高兴的,但是情绪却始终不振奋。 经历了那日阴霾,更是一蹶不振的模样。 吴氏没有进那静室,不知道发生什么,可是荣儿却实实在在的被吓疯了。 今日终于振作起来了,面上虽然再次受伤了,见他神色却已经开怀,似乎又恢复到了从前。 吴氏也很开心。 若是一家人能回到京城,可以给荣儿找名医医治,说不定就恢复正常了。 家中要来贵客,她也稍微收拾了一下。 她本是京中有名的美人,和江淮生青梅竹马长大,水到渠成成婚,没享受几年也就跟着夫君流落到这偏远之地。 想到京中贵人,也有些唏嘘。 终于苦尽甘来了吧。 吴氏对镜梳头,铜镜里是一个刚刚生产不久的少妇,身上特有母性的温柔,皮肤白皙,整个人稍微有点丰腴,但是恰到好处。 衣服是她生产前的,已经旧了,但是这种情况下,也不能多要求什么,相比外头那些人,已经极好了。 她和夫君去给母亲请安,发现母亲精神也好起来了,很是细心打扮过。 江淮生见到这样的母亲,有些唏嘘,他记得父亲在的时候,母亲一直是这样打扮的。 江婉也收拾的很齐整。 江老夫人心情好,看什么都好,手也不觉得疼了。 唯一还是看吴氏有些不顺眼,开口道:“贵人来,你好歹换身衣服,穿这个显得太过寒酸。” 吴氏被婆母说的脸色羞红,这大半年她怀孕生产,新衣也是怀孕的时候做的,太过宽大,生完事情多,也没有来得及做。 江婉听祖母的话,想到是自己的疏忽,连忙道:“祖母,母亲还要抱妹妹,新衣布料有些硬,母亲是为了抱妹妹的时候方便些。” 江老夫人这才点点头,破天荒的拍了拍吴氏的手道:“难为你了。” 吴氏有些受宠若惊。 江淮生看母亲和妻女相处和谐,也很是开心。 …… 韩世子果然亲自登门拜访了。 他本意只是来看看,完成任务。 却在看到了那个怀抱婴孩,露出白皙的手指,低头逗弄婴儿,婴儿靠着她挺括的胸脯上,她笑起来,牙齿白皙,抬头鹅蛋脸,柳叶眉,天鹅颈,有些丰腴的女子的时候,他选择留下来用饭。 “嫂嫂,这小孩好漂亮,让我抱抱。”韩世子不避嫌的伸手过去抱婴孩,手背就直接碰到了吴氏柔软的身上。 接孩子的时候,另一只手也不小心就握住了吴氏的手。 吴氏有些惊慌不适。 江老夫人端坐高堂,眼神抑制不住的慈爱。 江淮生和世子相谈甚欢,世子居然喊他大哥,喊菁儿嫂嫂。 江婉用心的预备餐点,和准备贵人休息换衣的地方。 …… 第140章 一家团聚了(修改) 一顿饭,宾主尽欢。 江婉梦中韩世子待她极好,如真正的长辈一般。 处处为她着想。 江婉也不自觉的带了孺慕之情。 韩世子惊讶的发现,江家不仅仅江夫人吴氏极美,生的模样,味道都长在他心坎里,吴氏之女居然出落的更加漂亮。 京城中都难得见到如此容颜标致的少女。 不过他对小姑娘不感兴趣。 反而觉得吴氏更加可人,连生的女儿都这么漂亮。 江家人极为热情。 而且不透着虚伪,热情而真诚。 江老夫人看他的眼神还挺慈爱的,他也没有奇怪,皇上宠爱他,哪个长辈敢对他不慈爱。 除了母亲。 他极少见母亲,记忆中都很少。少数几面也都是冷冷清清的样子。 母亲对谁都冷清,不唯独对他。 当然他生活中并不缺宠爱。 当今圣上是他亲舅舅,他到哪都横着走,谁敢给他脸。 父亲也对他万般依从,甚少要求他做什么。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除了星星月亮摘不下来,其他想要什么都是手到擒来。 韩世子发现这江淮生还挺有意思的。 他喊他大哥,他居然应的挺坦然的。 别人都知道,他一般都是为了嫂嫂才喊哥的,京城谁有脸做他大哥。 这一家子人亲切是很亲切,就是脑子好像都有点不太好使。 韩世子行事嚣张,灌了很多酒给江淮生。 江淮生一开始说面部不小心撞伤了不宜饮酒。 但是韩世子脸色放下来,不高兴了,江淮生才不得已陪着喝。 韩世子这人要讨人欢心,给人灌酒还是很厉害的。 毕竟他常年生活在皇帝舅舅跟前,最需要讨好的人就是舅舅,说话肯定是好听的。 情商也是在线的,至少他从来不敢在宫里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大哥,你我一见如故,他日你回京中,我带你去见我舅舅,你如此博学多才,我舅舅一定会喜欢你的。他最惜才。” 韩世子一口一个舅舅,江淮生听的头飘飘然,那可是皇上啊,也是喝高了。 甚至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回京,一路高升,坐到了比阿爹当年更高的位置,青出于蓝,不负于阿爹厚望。 虽然他记忆中,父亲评价他:淮生,你为人沉稳,才学不错,可是你经历太少,心机不够,不指望你高官厚禄,就期望你能平稳过度。 父亲给他赐字,守城,江守城。 父亲对他的最大期望是能守一座城就了不得了。 可是他记得父亲评价弟弟居然是:长天天资聪敏,随机应变,必成大器。 喝了酒,江淮生想到了往事,想到了父亲,想到了如今已然成为仇人的弟弟,有些唏嘘,没有想到,父亲那么疼爱的弟弟,居然不是他的亲弟弟。 如今比仇人还像是仇人,要置他们一家于死地,反而眼前这个京城来的韩世子,都比弟弟亲近。 江淮生喝多了,喝的很失态,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不懂,他背过的弟弟,在他后背乖巧的弟弟,说长大要成为像阿兄一样的人的弟弟,如今变成这样。 江老夫人莫名欣慰的看着淮生和韩世子惺惺相惜,把酒言欢。 男子喝酒说话,她一个长辈后宅女人,不好一起。 她回到房里,但是婉儿陪着她。 她情绪起伏有些大,甚至有些失态。 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境地下,遇见这个孩子。 他还问候了自己的手如何了。 江老夫人只是说不小心碰伤了。 说完委屈的眼睛都红了。 都是那畜生。 …… 那边江淮生已经喝高了。 韩世子皱着眉听这人抱怨了一圈他的弟弟,搞半天那反贼江二居然就是他家收养的孩子? 这什么人啊。 人家造反了,你应该跟着吃香喝辣,抱怨什么,要不然就大义灭亲啊。 韩世子搞不清这人的脑回路,也不太关心。 他让人去把嫂嫂请来,大哥喝醉了,嫂嫂要来照顾吧。 吴氏刚刚觉得有些不对,不过她和相公青梅竹马,也比较早就成婚了,婚后,江老夫人并不太愿意她出去交际,也没有人会跟她说韩世子的事情。 她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据说韩世子刚刚成婚,又是圣上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怎么可能对她这样刚刚产子,还已经有三子的妇人有心思。 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许久没有跟相公敦伦,起了奇怪的心思了。 自我反省了一下。 现在听相公喝多了,她让奶娘照顾舒舒,前去照看相公了。 吴氏穿着一袭白色的钗裙,头上并没有什么首饰,只有一根玉簪,耳朵也没有挂耳坠,因为她经常逗孩儿,觉得舒舒很喜欢碰她耳朵,戴着耳饰对孩子不好。 她生下孩子就断奶,身材恢复的挺好。 毕竟都是有奶娘的,已经有经验了。 白色钗裙反而不容易显旧,因为没有颜色可褪了,就是有点容易弄脏,平日注意就好。 吴氏进屋子,发现相公已经醉的躺倒在软榻上,颇为狼狈。 “嫂嫂,大哥喝多了,我与你一同扶他回房吧。” 吴氏感觉那种不自在的情绪又上来了,这韩世子称呼她过于亲密。 不过这众目睽睽之下,应该还是自己想多了。 她想让丫鬟扶,不过如今江府已经不是那种丫鬟成群的时候了,缩减了很多。 丫鬟一个人也扶不动。 韩世子热心的上前帮忙。 一起把江淮生扶回房间,丫鬟去打水伺候。 韩世子居然没有出去,反而欣赏了一下房间。 宽阔,整齐,有梳妆镜,两人的东西放一块,可见感情不错。 吴氏给相公脱鞋。 韩世子居然要上前帮忙。 整个从后面抱住了吴氏,抓住了她的双手。 “嫂嫂,我帮你,这种粗活,怎么能让你来做,他可真不怜香惜玉。” 吴氏又羞又窘,相公就睡在眼前的床上,这韩世子居然色胆包天做出这种事,而丫鬟为什么还没有进来。 “你放开我。” “不放。” 吴氏如同周身的力气被抽走一般,挣扎不了。 …… 江老夫人回忆往昔,靠在软榻上,如同周身的力气被抽走了一般,泪水横流。 …… 第141章 再见小瑜儿 早晨,一家人带着姑婆进山了。 今日阿爹说要带大家去野炊。 江棉棉很开心,小孩就喜欢新鲜的。 天气炎热,一行人走了挺久。 上次一家人整整齐齐进山,还是上次逃难的时候。 这次阿爹带路,带大家到了一个小瀑布跟前。 清凉爽快,暑气顿消。 江长天觉得这里很好,很有让文人作诗的冲动,可惜他诗才一般。 夏日看着瀑布成白雾一般,落到深潭里,深潭幽暗,反复的被瀑布敲打。 景致极好又幽静。 江棉棉也喜欢这里,张嘴似乎瀑布都能落嘴里。 不过棉棉觉得阿娘表情似乎有一丝不自然。 姑婆给大家铺好布,摆满丰盛的点心。 阿爹和阿兄在旁边修土炉子。 阿娘说我去周围转转。 阿姐也说我去周围转转。 忽闻山中猛兽啼叫。 江棉棉吓一跳。 殷姑赶忙把小姑娘抱怀里,安抚道:“无事,无事,姑婆在。” 她一边安抚一边左右看,周围都是密林,确实有点吓人。 眼前这深潭也是,深不见底,抛尸的话抛很多都没有人能发现。 忽然密林攒动。 有人来了。 一会就见阿娘取了一只带着黑獠牙的山猪回来。 山猪已经被打晕了。 但是摸的皮还是热乎的,血也是热乎的。 江棉棉心想,刚刚那啼叫声那么凄厉,会不会是这野猪发出来的。 殷姑显然也想到了。 等到殷姑看到秦氏在深潭边行云流水一般把那山猪切开分割分类放好,她看看怀里对着自己露出无辜笑容的小姑娘,再看看秦氏,忽然间找到了小姑娘经常在那里分割小兔子的缘故,莫不是随了秦氏。 她默默回忆了一下,自己在秦氏面前有没有什么不妥。 在她印象里秦氏一直就是个比较聪慧的女子,虽然见识有限,但是做人做事无可挑剔,学什么都很快。 却没有想到她真正的特长居然在此。 殷姑承认自己打眼了。 大概是出宫久了,警惕性差了。 导致自己看人都没有那么准了。 秦氏这身手,要教导什么礼仪啊。 她要教的是别人礼仪,免得对秦氏不敬。 殷姑默默反省了一下,忽然间明白江先生每每在秦氏面前总是露出一副宫中嫔妃们争宠扮柔弱的模样的缘故了,原来那才是生存之道啊。 秦落霞把肉分割好,殷姑赶紧小跑着过去接。 看着大小一致的肉块,殷姑内心微抽,心脏都卷成了肉块大小,面上笑容更加慈和的道:“夫人辛苦了。” 秦氏抹了一把额前不存在的细汗,不辛苦,这小菜一碟。 不过莫名觉得殷姑好像对她更恭敬更那啥的感觉。 虽然之前殷姑对自己态度也非常好,但是这中间好像是有一丢丢区别的。 江枫和阿爹垒灶,垒好本来准备进山露一手的,路上过来他都听到鸟兽飞奔的声响了。 结果阿娘抢先了。 看着阿娘那轻松毫不费力的模样,江枫默默的收起了剑。 洗菜去。 江长天看霞妹那熟练的动作,乖巧的给她送茶去。 江瑜跑没影了,肉都下锅了,她才抱着一大捧鲜蘑回来,里面居然还有六个鸟蛋。 江棉棉啥都做不了,乖乖的坐在粗布垫子上,看看山里的蚂蚁,居然也能玩,她还以为只有家里的可以玩呢。 没有想到山里的蚂蚁也能听小树的话。 新鲜的烤野猪肉的烟气冒起来,香的不行。 江棉棉馋的口水直流,吃不了。 喝了一碗蘑菇肉汤。 江瑜得意的教姑婆认蘑菇。 “这个甜丝丝的,这种就剧毒,煮熟吃一口,野鸡立马就倒下了。” 殷姑:……甜丝丝的是怎么品出来的? “剧毒留着干啥,还不丢了,万一不小心放锅里了,一家人都被你送走了。”秦落霞吼了一声。 江瑜嘟囔着:“我这是给姑婆看看,姑婆不知道啊,万一姑婆不小心吃掉了呢。” 殷姑:…… 然后殷姑貌似发现了大姑娘的一个优点,她好像不太惧毒,她看着她把那个刚刚说剧毒的小蘑菇掰了一小块尝了尝。 殷姑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赶紧没收。 剧毒的东西也有用的,有大用。 同时莫名松一口气,大姑娘这种什么都往嘴里送,什么都想尝一尝的样子,她真怕将来万一嫁一个复杂人家,人家随手送点不起眼的东西给你吃掉,可能看着没事,结果子嗣不利什么的,英年早逝什么的,太多了。 一家子在野外吃的饱饱的,听着山泉叮咚,鸟儿啾啾,虫蛙嘶鸣,感受着山风徐徐,带走了暑气,很是舒适。 吃的食物残渣,江棉棉都招呼给小蚂蚁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 殷姑其实一开始都有些紧张。 因为听说韩世子来了,总无端担心这个家中会有什么变故。 虽然这些主子们一个个的好像毛病都不少,但是对她都很好,秦氏说她是她姑,孩子们就真的喊她姑婆,也就真的当她如长辈一般。 秦氏和江先生也待她很恭敬。 一开始她还以为有什么阴谋什么的,后来发现秦氏就是遗憾家中没有长辈,想要一个长者在家中坐镇,对她也很放心。 殷姑大半辈子都在靠心眼活着。 对这种信任的感觉尤为珍惜。 她夫君的那些孩子不信任她,总觉得她是继母,藏着掖着。 眼前这一家子虽然和她无亲无故,却对她十分信任,什么都不藏着不掖着。 殷姑觉得自己快知道全家每个人的小秘密了,也就是她心大,换个人都受不住。 午后斜阳偏西,一家人就开始收拾往回走了。 招安大使来了,一群人往前凑。 江长天却带着妻儿躲了,进山一日悠闲。 踩着金灿灿的夕阳回家,略有些疲乏,但是开心。 江棉棉在阿爹的肩膀上睡着了。 醒来发现自己换到了阿娘的背上了。 已经到家了。 闻到了淡淡的药味,很舒适。 殷姑也喜欢家中这味道。 从皇宫里出来的她,实际上也不适应到处臭臭的地方。 江家虽然是在村中,但是一来就感觉拾掇的很干净,没有臭味。 却不想一行人回来,家中却已经有人等。 两棵树下,站着一个方脸少年。 少年沧桑了不少。 成熟了不少。 江瑜眼尖,先瞧见了,并且激动的喊出来了:“是孟大哥,他还活着咧!” 江枫也小跑着上前,对着孟少瑕想抱拳,却又改了动作,伸手上前拥抱了对方。 两人惺惺相惜,拥抱的很用力。 “孟兄,你怎么来了,何兄呢?”江枫有些激动的道。 上次一别之后,发生了很多事很多事,但是犹记得自己见到孟兄何兄不一样的感觉,也是从那时候他的人生细微的发生了改变。 “孟兄你给我的剑谱极好,我都有练习,寒暑不辍。你给我的剑也极好,我很爱惜,没有斩杀不能斩杀之人。” 江枫站在孟少瑕面前,重新抱拳感谢道。 孟少瑕这段时间,经历更多。 先是被家中丢军中捶打吃苦,然后偷跑出来和士兵们吃苦,一路吃了很多苦,见到了很多生死,又看到了很多苦,当年挥斥方遒的少年郎,成熟了,稳重了。 他跟大家都打了招呼,听到他们介绍的姑婆,他也跟着喊姑婆。 连棉棉都被捏了一把脸,最后孟少瑕才跟江瑜打招呼。 “小瑜儿变漂亮了,更好看了。”他笑着道。 他其实站在树下等了很久很久。 他过来的时候,都有点认不出这里。 如果不是两棵树还在。 当初的茅屋房舍如今错落有致,看外墙就不一样,像是某个隐居深山名士的居所。 更大更宽广,却还是能和后面山体融为一体,极为融洽的样子。 不走近,也就是看到外围的房舍,好像没有太大区别。 走近过来才发现别有洞天,里头似乎拓宽了许多。 只是这次来,都不在家。 他很忐忑。 担心物是人非。 再见已不是从前。 甚至等了两个时辰之后,他忽然迈步,决定离去。 他害怕,害怕小瑜儿不是小瑜儿了,只是他的梦。 这时候,居然听到院子里马叫声。 没有想到他的马还认识他。 居然从院子里跳出来,溜达到他跟前。 咬着他的袖子,把他留下。 孟少瑕再见江瑜。 那年那个穿着破鞋踹拐子的姑娘,如今落落大方,圆脸肤白,大眼杏唇,笑起来都是光彩。 真好。 岁月无端,她还在。 真好。 第142章 求娶 …… 中午吃的有点油腻,乱七八糟。 晚上清粥小菜。 清粥小菜也可以做的很好吃。 粥里滚着翠绿叶。 现做的点心,还有腌制的酱菜。 晚上江瑜很扎实的露了一手厨艺。 她还炫技了。 点心炸出了花。 好看又好吃。 于是孟少瑕吃到了继上次吃到的人间美味的第二顿人间美味。 这一次超越了上一次。 上一次在江家。 这一次还在江家。 孟少瑕吃的很认真。 江瑜自己喜欢吃,也喜欢看别人认真吃饭的样子。 她觉得对吃都不虔诚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这种人口不对心,不可深交。(江婉:报我身份证号得了。) 上次这位宝马少侠来,江家一家人都没有觉得有啥不对。 主要是对方条件太好,他们条件太差,没有多想,也没敢多想。 可是这次,这小方脸一脸沧桑,对着江瑜笑的跟傻子一样。 除了江瑜,全家人都发现不对劲了。 殷姑那双眼跟扫雷一般,来回上下巡回。 她不是扫孟家少年。 她知道,这就是孟家单传么。 她见过孟少瑕他爹小时候,就这样,脸方方的。 见过孟少瑕他爷爷,也是脸方方的。 孟家人很好认。 殷姑在扫的是江瑜。 虽然她是站自家大姑娘这头的,可是心里也说不出贬低孟家人的话。 在京中,孟家人基本是每位夫人都愿意选作女婿的人选。 小方脸可能不是闺阁少女喜欢的模样,肯定是每个丈母娘喜欢的模样。 殷姑莫名有种,不会吧不会吧,自家大姑娘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的感觉。 秦氏也反应过来了。 吃完饭,江长天更直接,笑道:“孟公子可是来取马的,这匹马还认识你,可见情深,还有这玉佩,瑜姐儿不懂事,收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拿着心不安,保管了这么久,也总算能物归原主了。” 殷姑一瞧,好家伙。 这玉都送出来了。 莫名有一种要给大姑娘加课集训的使命感。 这以后嫁去孟家,肯定要出去见人。 不能拿不出手。 总不能真是瞎猫遇见死耗子。 一瞬间全家都严阵以待的感觉。 江棉棉都不玩蚂蚁了,好奇的盯着方脸少年。 哦豁,这少年看阿姐的眼神不一样。 江瑜看大家这么认真严肃,好像要商量大事的样子,问道:“需要我去门口看看吗?” “噗!” 本来很紧张的孟少瑕见小瑜儿也一脸紧张的问,他没忍住笑了。 然后麻利的“噗通!”跪下了。 “少瑕上次回京,跟父母禀明了心思,少瑕爱慕江瑜姑娘,想娶江姑娘为妻,只因兵荒马乱,未能及时赶回,一别许久,少瑕心思亦未变,父母难以赶来,然而少瑕求得祖父祖母同意,带了祖父的书信,此玉佩乃是求娶信物。” 孟少瑕看着江瑜。 继续道:“少瑕在此立誓,若能娶回江姑娘,此生携手相伴,不纳妾不二色,只是少瑕家族子嗣单薄,应该是我们家族的缘故,若是将来子嗣不畅,也可领养族中孩子。” 江瑜一开始是看热闹,然后猛地发现自己是热闹。 接着已经听到孩子的事情了。 江瑜脸色立刻涨红。 因为阿翠怀孕了……她也大约搞懂了,为啥能怀孕。 这人咋回事啊,莫不是说他们家人有病,不能生? 还挺可怜的。 不会是这样才找她吧。 “少瑕对江姑娘一见如故,喜江姑娘热诚直爽,喜江姑娘待家人至诚,喜江姑娘容貌好看,喜江姑娘厨艺上佳,少瑕别无他长,自幼强身健体,身体还不错,应该不会早逝,定能好好照顾江姑娘,求成全。” 孟少瑕武将世家。 不喜弯弯绕绕。 再见佳人。 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出来。 因为他见了很多生死。 他害怕上次没说,这次不说,下次就没有机会说了。 江棉棉惊讶的把手指都塞嘴里了。 这么直接。 被殷姑把手指拔出来,擦了擦,她才反应过来。 江瑜脸红、脖子都红了,有些傻眼,又一想,这小方脸好看是肯定没有阿爹好看,可是居然也没有觉得讨厌。 已经是所有认识的男子中,想起来如果要一起生活,不那么排斥的感觉了。 不过她还是抬头傻乎乎的看着爹妈。 江枫一脸惊讶,从惺惺相惜到有一种我拿你当兄弟你拿我当大舅子的感觉,然后又有点惊讶,这孟兄的眼神不是很好。 他虽然很喜欢自家妹子,也肯定说不出不好,但是让他要娶一个江小瑜这样的姑娘,他感觉自己很容易被气死,要不起要不起。 秦落霞有些惊讶,这是大事,大事,她看着相公。 等相公做主。 江长天内心如何腹诽,不得而知。 江棉棉就看阿爹作出惊讶的模样,然后开口道:“你们走后,兵荒马乱,村中遭遇盗匪袭击,全村人鼎力反抗,我们才活下来,乱世人命如草芥,朝廷大军来,我们竭尽全力,忍饥挨饿供粮草,訾碌大军来,我们也竭尽全力,忍饥挨饿供粮草。为了活命,我们可以是反贼,也可以是山贼,如今虽然接受招安,可是时局混乱,我们愿意把瑜姐儿许配给你,你可愿意在这里待满三年再回京?” 秦落霞眼睛亮了,这种好,眼皮子底下,放心。还是相公厉害,把招婿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能留三年就能留三十年。 孟少瑕稍作思考后,答道:“我从小在孟家长大,孟家家训,保家卫国,不可对无辜百姓挥刀,此乃我立足世间的基础,道不存,我亦不存,我愿意在这里待三年,但是不能违背我的道义。” “诺!” 江长天亲自把孟少瑕扶起来,亲热的道:“小孟,你喜欢住南屋还是北屋,我观你口味偏甜,瑜姐儿做甜食可好吃,以后让她多做一些。” …… 夜晚。 江棉棉爬到了阿姐的床上。 挤在阿姐的怀里,有些好奇的问道:“阿姐你开心吗?那孟少瑕求婚了啊,你什么想法啊?” 江瑜捏了一把妹妹的脸蛋,道:“不可直呼其名,姑婆知道了要削你。我能有啥想法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事这种事,不能自己谈的,父母做作肯定是最好的。” 江棉棉不信,怎么可能,就真的洗脑那么成功,肯定有自己的想法的。 她戳着阿姐柔软的肚肚道:“阿姐没有一丢丢喜欢孟大哥吗?” 江瑜把被子盖头上,把江棉棉也盖住,被子黑乎乎的。 她才开口道:“他是从小到大第一个送我东西,我拿了,没有倒霉的人,我觉得他人怪好的。” 说完,江瑜又担心自己会教坏妹妹,连忙道:“你可不许这样,你想要啥,跟我们说,我们都给你弄来。” 阿姐说话的热气喷在江棉棉脸上,江棉棉低头,脑袋就撞在阿姐的胸上,软乎乎的。 江棉棉心想,真快啊,那个偷吃桂花糕的小姑娘,都要出嫁了。 …… 第143章 世间慌张 人生苦短,须尽欢。 喝了酒,人就飘飘然。 江淮生没有醉,他只是喝多了,难受。 许久没有喝那么多酒,他一个人以前会偶尔小酌,菁儿也会陪他。 他甚少应酬。 以他以前的地位,太傅之子,别人也不会灌他酒。 就是娶亲那天,他开心,喝的多一些。 他躺下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离开鸣县,回到京城,官复原职,踏踏实实做事,却非常蹉跎,甚至不如在鸣县的时候潇洒。 后来七皇子登基,妹妹玉鸾成为了皇后。 他摇身一变成为了国舅。 地位一下子上涨。 一时间门庭若市。 以前的上官对他客客气气,他一路向上,成为礼部尚书。 虽生白发,却也位极人臣,高坐朝堂,高朋满座。 玉鸾给婉儿物色了一个好人家,门当户对,对方家中事少,婉儿嫁过去一定会生活美满。 就是儿子有点不成器,不过还好,也没有惹大祸,找了个门户低一些的女子成婚,日子有点鸡飞狗跳,却也有了一对子女。 娘身体还不错,一家人和和美美热热闹闹。 他嘴角微扬,忽然感觉有点渴。 想喝水。 他睁开眼,却见床帘摇晃。 似乎有喘息声。 他喊了一句:“菁儿。” 床帘停止摇晃,喘息声也停了,开门声关门声响起。 他忽然想不会是哪个贱婢趁他睡着在他屋子里行不苟之事吧,那也太荒唐了。 他喝多了,脑子还有点木。 帘子掀开,居然是菁儿。 她面有泪痕。 衣衫凌乱。 江淮生太过震惊,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相公,你起来,你去给我杀了那韩世子。”吴氏站在那,浑身颤抖的道。 江淮生血液上涌,酒醒了大半。 他跌跌撞撞的起身,拿起墙上的剑就冲了出去。 韩世子没有走,他爹让他要去拜一拜去世的江大人。 他到了江老夫人屋里,正说话呢。 江淮生举剑冲了进来。 他拿着剑对着韩世子刺去。 江老夫人吓一跳,江婉也吓一跳。 韩世子左躲右躲,十分灵活,还往老夫人身边躲,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 江淮生本来也武艺不俗,自上次被弟弟刺伤面颊,这段时间更是疯狂练剑,突飞猛进,这段时间的进步比过去所有的总和还多。 此刻喝醉酒,又被妻子惊吓,浑身血液翻涌,更有一种不怕疼的孤勇。 很快就把韩世子给逼到墙角,拿着剑对着韩世子的颈脖。 “孽畜,你发什么疯?”江老夫人就在跟前,惊怒道。 韩世子看着眼前颤巍巍的剑尖,看着对面面红耳赤的男子,一时间感觉惊恐又刺激。 “大哥,何故举剑对着弟弟。”他一脸无辜的道。 韩世子男生女相,容貌不俗,一把年纪了,还跟小少年一般,唇红齿白,没有个正形。 “你该死,你……”江淮生当着母亲和闺女的面说不下去。 韩世子却笑吟吟的道:“大哥误会了,我只是跟嫂嫂一起照顾你,看嫂嫂有些头晕,我就后面抱着扶了一下,什么都没有做你就醒了。” 江淮生也觉得自己没睡,就是恍惚间做了梦,居然还梦见妹妹玉鸾当皇后了。 可是刚刚菁儿满面泪痕衣衫凌乱,床帘摇晃,喘息声…… “我要杀了你。”江淮生面色涨红,长剑逼近,已经抵在韩世子的颈脖上。 坐在跟前的江老夫人听到韩世子的话,眼前一黑,脑子嗡嗡嗡的响。 她一直有关注这孩子,知道他过的并没有表面那么如意,慧云从不待见他,甚至连面都不见,这孩子就喜欢年长的女子,妻子又病逝了后宅无个主子,难免荒唐。 可是却没有想到,这事会发生在眼前。 看他轻飘飘的说只是抱了抱嫂嫂,什么都没有做。 谁信? 江老夫人只觉得脑袋发晕,甚至喉间浓汤上涌,吐了一口到手绢里,甚至还带着血丝。 气上火了。 可是眼下,淮生拿着剑对着韩世子。 韩世子心中也是晦气,都怪老爹,还要让他一定要拜一拜死去的江大人的牌位,说要替他上三炷香,被直接逮了个现行了。 早知道直接走,下次再来。 他的那些手下不会以为他又想轻薄这老的吧,人都拿剑过来了,看不见啊,居然还没有个动静。 江婉也蚌住了,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眼前的事情。 她对韩世子印象很好,因为梦中韩世子一直待她极好,好几次因为韩世子,化险为夷,并且韩世子送了许多许多贵重的礼物给她,甚至待她好比亲子。 眼下父亲举剑对着韩世子。 江淮生听这人不知所谓的话,更加愤恨,满脑子都是摇晃的床帘和喘息声。 当初因为瑶姑说弟弟对菁儿心怀不轨,藏匿菁儿的贴身衣物,他都恶心的不行,跟亲弟弟直接闹掰了,割袍断义。 可是眼前这人,这人,下贱。 “你该死。”江淮生的剑用力,他情绪激动,身体却没有摇摆,而是剑又进了一步。 剑都见血了。 江老夫人看着这兄弟相残的画面,呼吸都不畅了。 “淮生,你不要冲动,吴氏就是个贱人,她,她当初就勾引了长天,我为了维护她的名声,为了让你们日子和顺,忍痛把长天赶走了,真的,这次不怪韩世子,你放开他。” 韩世子听到江老夫人的话,嘴角微抽,不至于吧,吴氏反抗很激烈,根本没有半推半就的意思,不像是会跟人苟且的,他这种事干过很多次,还算有经验。 江淮生忽然对着江老夫人怒吼了一句:“你闭嘴。” 江老夫人太惊讶了,泪水瞬间滚落下来。 她一辈子没有被大儿吼过,别说吼,反对都没有反对过一句。 江淮生自己也太惊讶了,面露愧疚之色。 他一辈子没有吼过娘,别说吼,反对都没有反对过一句。 他总觉得父亲早逝,娘亲一人不容易,他要加倍孝顺,把孝顺父亲那份都孝顺给母亲。 可是他没有想到母亲会说出这种话。 若是以前他就相信了。 可是想想弟弟那容貌,想想他敲静室的时候,那角落密密麻麻的竖线,那一笔一划深深刻出来的娘字。 家中为何会有那种静室,进去后一点声响都听不见,黑不见五指,弟弟被关在里面那么多次。 他一次就要疯了。 弟弟看他们的眼神只有杀意,没有任何爱意,看菁儿也是,形同陌路。 那个曾经在他背上,脑袋贴着他的后背,喊他哥哥的长天死了。 “娘你不要说了,你逼死了弟弟,他以前,差点高烧病死,差点吃错东西被毒死,差点跳河身亡,你总说小畜生怎么不死,娘,他早死了好多遍了,现在的长天不是我弟弟了,你满意了吗?你现在还要逼死菁儿吗?菁儿做错了什么?” 江老夫人看着韩世子白皙的脖子见血了,又气又急。 韩世子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正常,听到面前的大哥说的话,还很好奇,这江二就是那个反贼江二吧,这被整了这么多次都没有死,有点命硬,这江老夫人有点凶啊,难怪嫂嫂跟小白兔一样,啥都不懂。 他再次解释道:“大哥你别冲动,嫂嫂真的是个好姑娘,她肯定不会跟江二有啥,我抱她,她挣扎的可厉害了,以死相逼,我啥都没有做。” 众人:…… 江淮生面露青筋,面上的伤口渗血,非常吓人。 “我要杀了你。” 韩世子眼睛一闭,哟呵,终于遇到一个有血性的相公了。 “还不快出来,我真要死了,诛你九族。” 韩世子喊道。 果然铿的一声。 剑被打歪了。 可是这时候韩世子的身体被人推开,歪的剑刺在了江老夫人身上。 韩世子睁开眼吓一跳。 这江老夫人不知道有什么大病,居然亲自来救他,不会是爱慕他吧,吓死个人了。 他好嫂嫂,不好姥姥。 江老夫人也没有想到,她受不了骨肉相残的画面,却不想如今剑居然落在自己身上。 淮生居然因为那贱人,剑刺亲娘。 她不可思议的低头望着胸前的剑,看着血滴落。 江淮生不可思议的看着娘胸前的剑,看着血滴落。 …… 第144章 大孝子江二 …… 听闻江老夫人出事了。 江先生骑马飞奔回县城。 把全县的大夫都喊到了江家。 连专治脚气的刘大夫都被喊去了。 没办法,县城的医疗条件就是如此。 江长天如今在鸣县,可以说是只手遮天,虽然就一小片天。 他带人进江家。 韩世子早走了,他也吓一跳,不会真把那老太婆弄死了吧,不关他的事,但是父亲知道肯定会生气的,他想起来本来过来就是父亲让他来照顾江家人的,还说江老夫人是母亲的闺中好友,关系极好。 他这一路过来太无聊了,没忍住,老毛病就又犯了。 况且他真的啥都没有做成呢。 嫂嫂身子极软,性子却极烈,不是那么好搞定。 江长天飞奔到江老夫人面前。 看到江老夫人的惨样,当场眼泪就流出来了。 喜极而泣。 “娘你怎么了?大哥怎么能用剑伤了你?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动剑,娘你千万不能死,我带了全县所有的大夫来给你医治,保证你能活下来。” 大夫拥挤了一屋子,都感叹这江先生纯孝,江老夫人对他那样了,逼的江先生差点自杀身亡,江先生还是对江老夫人掏心掏肺。 哪怕明知江老夫人不是亲娘,还日日磋磨他。 就是他们也束手无策啊。 那是剑伤,她一个产婆能有啥用,江先生真是病急乱投医。 是啊,他一个扇猪的也不会治病啊。 不过好歹有会看剑伤的。 虽然半桶水,但是也算是专业对口。 但是大夫是男子,老夫人伤的位置又有点那啥,在胸前。 最后还是产婆去解衣服,大夫在外面指导。 众人才觉得江先生不愧是江先生,幸亏他把产婆喊来了,否则这真不好治。 …… “应该没有伤了心肺,就是皮外伤,不过这个位置,很疼,以后右胳膊不能使劲,一使劲就会疼,一会把药煎了喝上,晚上照看好,不发热就没事。” 老大夫看着江先生,开口道。 江长天松一口气,没死就行,至于一使劲就会疼,应该没有关系,江老夫人向来沉着冷静,不怕疼,上次他的脚不小心踩到江老夫人的手,她都没有事。 江婉本来在祖母跟前照顾,可是看到江长天来,她就有点恍惚。 那种断腿断气的感觉,让她有巨大的惶恐不适应。 她难以和此人同处一室,慌忙出去煎药。 留下疼的哎哟哎哟的江老夫人和江长天共处一室。 江长天当着众人的面道:“娘亲,抛开事实不谈,我不管大哥为何要伤你,他居然拿剑刺伤亲娘,简直是不孝不悌,我江长天没有这样的兄弟。” 江老夫人此刻看着一屋子的人,胸口痛的撕心裂肺。 偏偏这孽畜还在眼前晃悠。 她怒不可遏,想吼,却只发出了细微的骂声:“滚出去……你,你不要进来,江……江家不欢迎你。” 江长天点头:“好的,娘亲的意思是把大哥一家逐出家门,让他们滚出去对吗?我这就去办,娘亲你好好休息,你不想见我,那一会婉儿来照顾你。” 江淮生刺伤了娘亲,自己也吓坏了。 他以为他杀了人。 杀了亲娘。 他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他完全不明白,母亲为何会为一个外人去挡剑。 简直是莫名其妙。 韩世子都那样说了,母亲居然还在为他辩解,居然还要污蔑菁儿。 菁儿和他一体,母亲污蔑菁儿跟污蔑他有什么区别。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结果更糟糕的事情接踵而来。 母亲居然要把他逐出家门。 好在听到母亲没事,只是皮外伤,江淮生松了一口气。 他没脸见母亲。 可是一家子被赶出门,栖栖遑遑如同丧家之犬。 江婉哀求留下来照顾祖母。 江淮生带着妻子带着还不满一岁的幼女还有一个自言自语嘀嘀咕咕的儿子被扫地出门。 让县里的人看了好一阵热闹。 江老夫人也真有意思,养的儿子动不动就说不孝。 这江二据说不是亲生的。 江大难道也不是亲生的? 江老夫人当初把小儿子是直接赶出门,据说分文未给。 给大儿子却优待许多,给了仆从奶娘,还有百两纹银。 江淮生在母亲房门跪下磕了三个头,带着妻儿离去。 江老夫人疼的半昏迷,却没有想到淮生居然真的见都不见他,真是疼煞她了,真正疼的不是伤口,是心口。 疼煞了,疼煞了。 只要一句道歉就行,淮生为了那贱人居然举剑对着娘亲对着韩世子,江老夫人也是心寒了。 江淮生也受够了,受够了菁儿在家的不畅快,小心翼翼,还要被编排。 受够了母亲莫名其妙的偏心,对一个外人居然都比他还亲。 他也愧疚不敢看娘亲。 只希望娘亲好好养伤,伤好了,他再跟娘亲道歉。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没有想到娘亲会扑上来。 江淮生搬到了县城的另一个小院。 小院不大,是父亲留下的,父亲曾经跟他说狡兔三窟,万一发生事端,可以到这里躲一躲,却不想如今这里成为他容身之地。 院子虽小。 却可以自己做主。 菁儿似乎也畅快许多。 她跟着他被逐出家门,没有一句怨言,一如当初被逐出京城一样。 只是夜间。 江淮生抱着菁儿的时候,脑海里不停的浮现那摇晃的床帘,那熟悉的喘息声。 他无端的推开菁儿。 第二日。 他想,弟弟当初被赶出家门,如今也做了一番事业。 他也可以。 只是他才出门,就听到有人议论他。 对他指指点点。 他好像听到了不孝不悌几个字。 又好像听到了绿头龟几个字。 他才出去一会,就又跑回家了。 家中婴孩哭声闹腾。 原来是荣儿又突然发作,把那舒舒吓哭了。 江淮生抱怨菁儿没有照看好孩子,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吴氏经历了那样大的变故,差点遭人侮辱,结果相公拿着剑出去,拿着剑跑回来,一脸愧疚的说他伤了母亲,他是畜生,他对不起母亲…… 然后一家子被赶出家门。 百两纹银够做什么。 这些丫鬟奶娘下人的月钱都撑不住多久。 她平日也没有机会管家,如今接手就是一摊子事情。 荣儿每日要吃安神药,那药不便宜。 舒舒还小,要有人专门照看,每日要喝好多顿奶,奶娘的伙食也要搭配得宜。 她自己也才出月子不久,身体还要将养。 相公脸上也有伤,要吃药。 桩桩件件都是事情。 可是相公居然还朝她发火,面色不愉,冷着脸。 想到昨夜相公背对着自己的模样。 吴氏终究承受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贫贱夫妻百事哀。 操心不完柴米油盐,顾不上风花雪月。 江淮生看到吴氏哭,无端更加烦闷,他什么都没有说啊,只是问她怎么照看孩子的,他为了她连娘亲都伤了,他做的还不够好吗? …… 坎儿村。 江长天看到坐在树上的棉棉,笑着对妻子道:“霞妹,你怎么照看孩子的,你看她,都爬到树上去了。” 江棉棉在树上嗷嗷哭:“爹,娘,我不敢下来了,怎么办啊。” 她就是看阿姐经常爬树,家中这两天都在忙阿姐的事情,她突发奇想,试试能不能爬树。 然后呲溜呲溜就爬上去了。 结果上去容易下来难。 呜呜。 江棉棉抱着树干,干嚎。 不嚎不行,她担心下去挨打。 阿娘的巴掌很脆的。 “你跳下来,阿娘不打你。”秦落霞站在树下,温柔慈爱的对树上的闺女道。 江棉棉摇头,抱树抱的更紧了。 阿娘这明显就是要打她,阿娘的手部肌肉都紧了。 …… 第145章 阿爹升官了 …… 江棉棉从树上跳下来,收获了一个完整的童年。 挨了一顿结结实实的打。 树下传来小孩凄厉的哀嚎声。 “阿爹救命!” 看到阿爹默默走开,江棉棉继续喊:“阿姐救命,阿兄救命。” 江枫江瑜本来在说话的,说话声都小声了。 江棉棉只能继续喊:“姑婆救命。” 姑婆迈出来的脚步居然又缩回去。 江棉棉一边哭嚎一边还左右观察,最后看到了小方脸,她大声喊:“姐夫救命!” 孟少瑕:…… 小方脸被这一声姐夫都喊圆了,嘴角上扬,步伐游移,是不是该救救那小孩,挨打的怪可怜的。 然后被一只手拖进了屋。 江瑜把孟少瑕拖进院子,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孟少瑕看着她圆乎乎的手指放在嘴唇边,他一下子脸红了。 “阿娘揍妹妹肯定没有用力,你听妹妹那喊声,中气十足。” 孟少瑕就忍不住笑了。 院子外,哭爹喊娘的江棉棉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喊声太大,才没人来救自己,哭的更大声了。 “还爬不爬树了!” 江棉棉泪眼婆娑的摇头。 秦落霞把小闺女抱起来。 周围一群蚂蚁一动不动,似乎被那人类的气质给吓到了。 江棉棉不喊了,喊的进风,哭的打嗝。 秦落霞开口道:“爬树危险,你能爬上去,却下不来,说明你做事不考虑后果,这样不好。” 江棉棉泪眼婆娑的点头。 这是她第一顿打,她以前总觉得自己比较特殊,不挨打的…… 好几次作死的边缘跳腾,若是阿兄阿姐早就挨打了。 晚饭的时候,江棉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哀怨的看着其他每个人。 都不会心虚么,哼。 结果大家都揉搓了一顿她气鼓鼓的脸。 本来只是屁股被打红了,现在脸又被搓红了。 第二日。 一家人都打扮了一番。 江棉棉还没有醒,就被捞起来了。 打着小呵欠刷牙净面,任由姑婆给她梳洗穿衣。 殷姑摆弄着怀里的小家伙,看着她迷瞪瞪的样子,想到她昨天挨打的时候,喊姑婆救命,就觉得好笑。 她有时候都想上手,还救命,这小姑娘是要收拾一下的。 想到今日,自己居然在给小反贼拾掇。 今日要接受招安。 谁能想到啊。 这兜兜转转,日子过的太精彩了。 现在她都混成为反贼家的姑婆了。 给小姑娘稍微拾掇一下,就很好看,这张脸越发水灵,就是搞怪也让人恨不起来。 说起来是不是这鸣县的水养人,殷姑想起来那江大家的江婉也是容貌气质很不一般,她至今都印象深刻,只是见过一面而已。 那样尴尬的场景,那江婉居然都能平淡自如,这一点比起来,眼前这母女三人都不是对手。 不过秦氏她不用操心,肯定不会吃亏。 大姑娘还可以慢慢教,不着急。 小姑娘应该也不用太操心,礼仪上不出大错就行。 这样一想,自己也轻松的? 今日江长天穿着绯红的袍子,容貌更加出挑耀眼。 秦落霞穿了一件暗红色的襦裙,也是英姿飒爽。 她现在的衣裳,都由殷姑给她改了一些小细节,不像别人那样累赘,还能方便行动,突出优点,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好看很多,更加自信了一些。 殷姑说女子高个也是一种美,有些男子就喜欢女子腿长,让她不要自卑。 秦落霞有些害羞的想,相公好像也是。 江瑜穿的浅绿色的襦裙,白色腰带,很好看,很适合她这个鲜嫩的年纪,最近她也格外好看,绣鞋也是成套的,一个色系。 经过殷姑的日夜教导,江瑜走路仪态已经能拿得出手了,至少大面上是能糊弄过去的。 姑婆对她的教导就是在外头,不要说话不要说话不要说话。 江瑜只要不说话,如今这气质也能唬人。 十几岁的少女,清丽灵动,美丽而不妖艳,端庄而不刻板。 殷姑虽然教礼仪,却也没有约束她。 还保留了江瑜自己的灵动,天真的样子。 只要大姑娘不开口说话,殷姑觉得自己都能被唬过去。 就觉得是个很讨喜的大家闺秀,灵动又端庄。 小姑娘殷姑随时抱着,随时操心,还好。 家里殷姑从不对枫哥儿指手画脚,因为她觉得自己只是了解女子的一举一动,要么就是公公,对少年郎,她从不轻易评价干涉。 枫哥儿穿的中规中矩,一身白色的袍子,很干净清爽。 一家人都打扮梳洗好,一起去县城。 坐到马车里江棉棉才清醒过来。 看了一眼阿娘,屁屁有些疼。 她嘴甜的道:“阿娘你今天特别好看。” 秦落霞点了一下闺女的小鼻子:“你少作妖,阿娘就每天都很好看。” 江瑜今日打扮的美美哒,还有点小雀跃。 这身是新衣服,孟大哥还没有见她穿过。 殷姑马车里闭目养神,听着母女三人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 …… 县城太小了。 没有什么秘密。 最近的热闹是韩世子贡献的。 韩世子火急火燎的从江家跑出来。 接着就江大一家被赶出来,江大弑母,一连串,跟戏文一样,热闹的很。 众人稍微打听,韩世子喜好嫂嫂,身边几个婢女居然都是一路上捡的有家世的女子。 风言风语就流传出来了。 韩世子自己习惯了,他又不是第一次这样。 不过这次又有点不一样,得不到的是最好的么,而且吴氏原本也是世家贵女,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了。 来鸣县该闯的祸都闯了,也要干正经事了。 他想起来自己是朝中派来招安的。 还是要见一见那江二的。 他回想一下,自己来鸣县已经有几日了,居然还没有见过江二。 招呼他的都是别人,忽然感觉不对,难道自己还不够格。 端公公这几日倒是由着黄县令带领,吃吃喝喝的挺享受的。 他又玩不了女人,也没有特殊爱好,就逛吃逛吃。 韩世子想起来要办正事了。 招安其实是对反贼论功行赏,很有幽默感的一种行为。 造反最凶的,赏赐的越多。 韩世子看到封赏,这江二还挺有意思的,他好像没有出去作战,只是守在这鸣县一亩三分地,可是得到了职位居然挺高的。 韩世子虽然在京中口碑不好,但是他实际是个聪明人。 至少情商比较高,否则也不能在圣上面前蹦跶这么多年。 今日要办正经事,代表朝堂对反贼进行封赏,赐官。 孟少瑕今日也穿的比较隆重,小将军的铠甲披风都穿了,大夏天还挺热的。 如果是让他之前干这种事,他觉得简直是傻叉透顶了。 那些文官没有打过仗,就会拉拢人心,站队,打压对手,觉得用笼络手段能使反贼投降归顺,简直是可笑。 可是如今招安对象换成了江先生,而且即将是他老丈人,这种感觉又一言难尽。 果然事情不落到自己头上,就体会不出来区别。 而端公公这几日吃吃喝喝旅游看风景,把黄县令的腿都陪细了。 脑子也陪细了,宫里来的人弯弯绕绕肯定很多,黄县令说话都要小心翼翼,绕三个弯弯,最后索性放弃,问啥说啥。 招安这日,县城像是过年一般,热闹非凡。 街上多了许许多多的姑娘,绿肥红瘦,各有千秋。 韩世子看的眼花缭乱,主要是场面略有点壮观。 这么多女子挤在这里,是来看他的么。 他想,这鸣县的女子太过热情了,如果有合适的,他纳下也行,反正他后院很大,女子很多。 今日韩世子穿的代表朝堂的朝服,他其实没有正经任职,但是皇帝的亲戚,天然就是贵人,他是世子,生下来就有是正一品的品阶。 而反贼头子訾碌打生打死那么多年,也就得了个大将军的封赏,正三品的品阶。 韩世子穿的十分华丽厚重,也略热。 不过注意到很多女子频频朝他看来,他端坐高台,姿态摆的很足。 人群中女子挨着颈子,用扇子挡着,窃窃私语。 “江先生真有那么好看吗?” “好看,看一眼,做梦都快活许多。” “不知羞。” “哎呀,你看了就知道了。” …… 第146章 不可能 初九。 宜:做灶,升职,出行,乔迁。 忌:诸事皆宜。 今日阳光很好。 一早就有暖阳照进江老夫人的卧房。 她的卧室位置好,光线明媚,景致上佳。 她不是被阳光叫醒的,她是被疼醒的。 一辈子没有真正吃过苦的江老夫人这次是真把苦吃上了。 胸口的位置一碰就疼。 一呼吸就喘。 有点气上不来。 坐起来更疼,躺着也疼。 她喊婉儿。 来的却是一个丫鬟。 “婉儿小姐出门去了,老夫人需要什么,奴婢给您拿。” 小丫鬟战战兢兢的道。 这几日江老夫人脾气很大,绿痕姐的脑袋就被老夫人的药碗砸破了,有可能破相了。 小丫鬟跪着也跪的很远。 江老夫人心想有什么事,比她受伤还重要,婉儿居然出门了。 “外面发生何事?” 小丫鬟低着头道:“大家都去看江大人受封赏,朝廷来招安。” 江老夫人忽然想到了江长天的面容,想到韩世子,只觉得胸前伤口裂开一般。 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奈何那小畜生真的命太硬了。 她让瑶姑出手了好多次,次次居然都被他逃了。 后来瑶姑说让他去成婚生子,有了他看重的人,就有了软肋,到时候反而好拿捏。 一步错步步错,就应该早早弄死那畜生的。 江老夫人想找大儿商量一下,结果开口才想起来,淮生居然搬出去了。 …… 阳光明媚。 人头攒动。 色彩鲜艳。 女子居多。 江婉没有去人群中挤,而是定了一个包间。 她有点害怕江长天,可是又觉得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成日躲着也不是事,总是要看看。 江婉不好一个大姑娘自己出来订包厢,她是以带阿娘出来散心为由。 吴氏其实甚少出来。 搬到别院后,也没有出去抛头露面。 这还是少数几次出来,看一切都有些新鲜。 看到底下的姑娘们,甚至能听到旁边隔壁包厢姑娘们叽叽喳喳的大胆调笑。 她没有想到,那年那个双目倔强望着自己,喊自己大嫂姐姐的少年郎,如今居然是这么多姑娘们梦中情郎。 这鸣县偏僻,民风开放,姑娘们言辞颇为大胆。 听的吴氏这已婚已育的女子都有些面红耳赤。 倒是江婉一脸平静,似乎在思考什么,她甚至出门还带了一个棋谱,随时看棋谱。 吴氏其实想跟女儿分享一下别院生活,也想问问女儿是否适应,或者她也想婉儿问问她生活的是否适应。 可是看着婉儿只是专心的看着棋谱,态度淡然,不卑不亢,到哪里都很沉着。 吴氏又羞于启齿,自己一把年纪了,不能照顾闺女,还要跟闺女吐槽自己的烦心事。 她无奈的看着窗外。 窗外有棵树,树上有几只鸟儿叽叽喳喳的。 看到了不远处坐高台上的韩世子。 她脸色难堪。 婉儿什么都没有说,没有问,可是她总觉得女儿聪慧的什么都知道。 江婉注意力似乎在棋谱上,实际上却在高台上另一个人身上。 那穿着铠甲的少年,比上一次见面成熟了一些,但是还不是她梦中那个样子,梦中更加沉稳大气,现在看还是有些像是毛子小子。 一点都不凶。 他居然来了。 那他是否见到了江瑜。 没有失忆的江瑜。 也不会成为他的丫鬟。 那他们还会有瓜葛吗? 虽然江婉从来都没有喜欢孟少瑕。 可是梦里两人毕竟是议过亲,她很长一段时间顶着孟少瑕的未婚妻的身份生活的。 那种感觉很深刻,很不甘。 她不明白为何,自己样样比江瑜出色,那时候的孟少瑕心里居然完全没有她。 不甘心。 那种情绪有点烦躁,江婉看着棋盘认真思考。 棋盘纵横交错,一团乱麻。 人群中忽然发出剧烈的狂欢。 “啊啊啊啊啊啊啊!” “江二,江二。” “江先生,江先生。” …… 吴氏往下看就见一个穿着绯红袍子的长发男子跳下马,却并没有大步向前,而是走到马车跟前,给掀车帘。 然后伸手牵着一个女子下马车。 他的动作会让人觉得下马车的一定是个娇弱无比的女子。 结果下马车的是一个身量很高,都快赶上他的女子。 那是他的妻子秦落霞。 穿着暗红的袍子,比他还英姿飒爽,一个女子身上居然有一种帅气的美貌。 莫名让人兴奋和心动。 吴氏忽然想起来,以前听瑶姑和婆婆形容秦氏,那就是个乡下女子,上不得台面的很,见人说话眼睛都不敢直视,缩脖子缩脑,小家子气的很,骨架宽大,大手大脚,比粗使丫鬟还上不得台面,这种女子都进不了正堂,只能在院外干点活,怕她进来污了贵人的眼。 可是眼前,她哪里有一分拘束。 简单的飞云鬓,头上一根银钗,见人打招呼,面露微笑,目光明媚坦荡。 甚至吴氏觉得自己都被那女子的目光扫了一眼,感觉自己像是偷窥被发现一般。 接着下马的是瑜姐儿。 吴氏犹记得瑜姐儿在自家被瑶姑抓住,她像一只野兽一般,又踢又打,还会拿牙咬人,说话也不干不净的,很粗俗的骂人。 可是眼前那瑜姐儿跳下马车,居然一点不输自家婉儿。 婉儿思虑有些多,不像这个年纪的姑娘。 瑜姐儿活泼许多,笑的明媚简单,让人一眼看到底,很安心,眼神灵动,她直勾勾的看着台上的男子,然后居然挥手跟台上男子打招呼。 还是那个瑜姐儿。 江婉的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棋谱,她看到那挥手的少女,刺目不已,尤其是看到台上的男子居然点头回应,满面微笑,只觉得心中更加苦涩。 吴氏看到一个老妇抱着一个小女娃下马车,小女娃头仰的高高的,看什么都新鲜的样子,笑嘻嘻的。 韩世子本来在台上大大方方的摆造型。 他没有什么偶像包袱,现场他地位最高,无人可及,这些乡下姑娘没有见过世面,热情一点也可以理解。 他端坐高台,俯视众生。 然后看到了那骑马而来的江二。 那人就是江二? 韩世子瞳孔微缩,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147章 江司马 “绿艳闲且静,红衣浅复深。”(注1) 身着红袍的江长天,成为了江司马。 荆州司马。 大约五品的品级。 一开始司马就是字面上管马的。 差不多就是弼马温。 后来司马衍生到了管军赋上。 当然朝堂招安就给个官职名,不可能真的给兵给粮。 黄县令心中一喜,这江大人高升了,这县令是不是可以还给自己做了。 可是抬头一看,自己这两天精心伺候,就差给亲自洗脚脚的端公公,弯着老腰笑吟吟的跟江司马聊天。 态度那个恭敬谄媚,他不是说他腰疼,弯不了吗? “江司马真是年轻有为。”年轻的端公公笑容真诚的夸赞年轻的江长天。 他心想,这就是严大伴说要照看的人,严大伴不让对外说,担心自己阉人身份影响他人进步。 这江司马不愧是严大伴的朋友,在这犄角旮旯的偏远之地,自己就发展的很好。 而且这张面孔,说句不好听的,他要是进宫,可能都没有严大伴什么事。 一个男子身上居然可以用美艳绝伦来形容。 而且略有些熟悉感,莫名贵气逼人。 他站着,比高台上坐着的韩世子更像世子。 殷姑看到年轻的小端公公,有一丢丢的怀念,这是宫中新人,还很鲜活。 不过这个年纪的公公应该是没有见过长公主的。 更不可能见过静绝大师。 看到高台上韩世子精彩纷呈的面孔,殷姑想着该来总是会来的。 江棉棉在姑婆怀里看热闹。 听着别人喊阿爹江司马,感觉这个名字挺好听的,还挺有逼格的感觉。 阿爹又升官了。 造朝廷的反,升朝廷的官。 真是……棒棒的。 韩世子身子不抖了,可是手还是控制不住微微颤抖,像是不听脑子使唤一般摇晃。 他瞳孔都恢复了正常,手像是多长出来一般,无处安放。 他以前还埋怨公主娘亲对他太过冷漠无情,他难道不是娘生的吗? 可是父亲安慰他说是娘亲容貌被毁,心情不好,不想见人,并不针对他,娘亲连父亲也不见。 他记忆中见娘亲的次数屈指可数。 而且见娘亲,她都是蒙着面的,可是那毕竟是他娘亲,他怎么会不记得自己娘长什么模样。 眼前这江二居然长的和他娘亲非常像。 他忽然想起来,很小的时候,他在府中有一天忽然听到有下人嚼舌根说阿娘的闲话。 那人说公主貌美多情知己遍天下。 他很生气,告诉阿爹,之后再也没有见那下人。 可是如今,遇到一张如此像阿娘的脸,又想到之前去江家遇到的事情。 韩世子忽然想到一个荒唐的可能,这江二会不会是公主阿娘和前太子太傅江白所生。 太傅假借江二是族人之子,然后带回家,所以江老夫人以为江二是外室之子,深恶痛绝,磋磨多年,最后还诬告江二不孝不悌。 可是,他又一想,不对,自己好像跟江二差不多大,阿娘还能同时生两孩吗? 如果江二是公主之子,那自己是谁? 而且自己和娘亲不像。 阿爹总说自己长的肖父,自己长的跟父亲会像吗? 韩世子没有想到自己以为出门游玩之旅,居然变成了寻找身世之旅。 舒舒服服当了几十年世子,谁要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 所以他手一直抖,却也什么都没有说。 和往常一样,笑的有点吊儿郎当。 他甚至不敢多看江二。 他努力的转移注意力。 结果就看到了江二身边那个英姿飒爽的红衣女子。 两人都身着红衣。 江二那容貌谁跟他比都会黯然失色。 那红衣女子长腿细腰,笑容爽朗,明媚大方。 站在江二身边居然丝毫没有逊色,反而有一种相宜得章的美。 江二美的阴郁尖锐一些,那女子却是舒朗温柔,云卷云舒,很包容。 看着他们站在一块,就觉得江二是被照顾的那个。 韩世子不敢看江二,却又不小心看江二身边的女子出神。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论容貌,比不上很多小娘子精致,也不是细眉细眼的那种,脸盘子说起来也有点圆,身量也有点过高,但是就是满满安全感。 就觉得她温柔,她好看,她安心。 尤其是她看江二的眼神,整个人都更加美丽温柔,蜜意浓情居然是可以看出来的。 她眼神十分骄傲,洋溢着热情,整个人灿烂无比。 江二那样美艳的男子居然都没有把她风采盖住。 反而衬托她有一种别样的美。 一时间韩世子只觉得以前遇到的女子都是庸脂俗粉,眼前这女子才是真正绝色,她简直每一个点都长在他喜欢的上面。 似乎他一直寻寻觅觅就是想要一个这样骄傲大方的女子相伴到老。 韩世子跟着魔了一般,痴痴的望着那女子。 而看热闹的人群看着江司马带着妻子,羡慕又妒忌。 尤其是女子,总觉得若是站在江司马身边的是自己的话,肯定也是如此明媚好看。 江司马好温柔啊,他对妻子一举一动都是小心呵护的样子。 江婉则是看到了孟少瑕居然走到江瑜面前,一点不避嫌,跟她说话,两人似乎很熟悉,江瑜不知道说什么,居然还用手拍打了一下孟少瑕的胸前,十分不庄重的样子。 江婉内心起伏,总觉得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夺走了,还是被自己看不起的人夺走。 吴氏看那众目睽睽之下,手挽手的一对璧人,江二一定很喜欢他妻子,他眼神至诚,看向妻子的时候,眼里都是光。 她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羡慕一个自己看不上的乡下女子。 这世道女子的荣耀都来源于男子。 夫尊妻荣。 曾经自己深信相公只是命运不济,有朝一日一定能荣耀回归。 可是如今,越发渺茫。 她不由得看向高台上的韩世子,道貌傲然,正人君子的模样。 …… 是夜。 就寝。 吴氏辞退了一个奶娘,本来是有两个的,可是其中一个到了别院就不好好干活,各种找茬。 吴氏也不敢要这样的人,自然是辞退了。 只剩下一个奶娘,她睡的有点不安稳。 半夜忽然醒来,想着去看看孩子,睁眼却见相公阴测测的坐在自己面前,把她吓一跳。 “生哥?”吴氏见他眼神不对,小心的喊了一句。 却见他忽然伸出双手朝自己脖子掐来,一边掐一边恶狠狠的问:“今日你是不是偷偷出去了,你是去看江司马还是去看韩世子?” 吴氏被掐的喘不过气,拼命挣扎。 最后摸到一块玉佩,用力的砸了上去,才把江淮生砸清醒。 江淮生摸着脑袋,看着妻子脖子的嘞痕,吓一跳。 他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做的。 他着急的道:“对不起,对不起,菁儿,我不是有意伤害你的,我做梦,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起来了。” 吴氏吓的卷在床角瑟瑟发抖。 她太惊恐了。 没有想到同床共枕的相公居然会出手掐死自己,而他居然还只是做梦? “相公,我们和离吧。”一路飘摇,背井离乡,吴氏从来没有想过和离。 江淮生听到菁儿的话,只觉得巨大的惊恐蔓延,自己又被背叛了。 他当场给菁儿跪下:“你不是说我们不离不弃,白首不相离,要一辈子吗?你为何要离我而去?如今人人说我才是那个弑母的不孝子,可是我是为了你啊,菁儿你是不是嫌弃我不好看了,嫌弃我面上有伤,你可以看我左脸,你不看右脸就行。” 吴氏却哭的更加害怕,不是的,不是的。 可是江淮生根本不听她解释,一直说一直说。 …… 是夜。 升官的江司马在家还是要给妻子端洗脚水的。 秦落霞有些害羞,但是想到姑婆教诲,坦然的坐着,看相公小心翼翼的揉搓自己的脚。 她是大脚,没有缠足,但是脚形很漂亮,足弓握在手里很舒服,小腿也非常匀称,有肌肉那种健美感。 秦落霞知道相公心情很好,因为给她洗脚洗的很认真,揉捏的也很认真。 属于两人的夫妻情趣蔓延。 江棉棉躺在床上,长大了,已经不是几个月的小屁孩了,不能再把脚掰到嘴里啃了。 但是有时候还是保留了躺床上掰脚的习惯。 姑婆洗漱好,掀开床帘进来就看见小家伙掰脚玩。 殷姑拿来手绢,给她擦手,以防她再吃手手。 江棉棉看到姑婆,翻身起床,要抱。 她喜欢姑婆的怀抱,殷姑虽然也年纪大,但是和其他老太太不一样,姑婆不涂头油,头发总是洗的很干净干爽。 身子也很干净干爽,没有奇怪的味道。 挨着睡觉还挺舒服的。 姑婆会哄她睡觉,给她拍拍,天热打扇子,现在娇惯的江棉棉,没人哄都不好自己入睡了。 她躺着,感受着姑婆牌电风扇,还是夜间静音模式,好奇的问姑婆:“姑婆,你说阿爹升官了,是不是我们就要搬家去府城了?” 殷姑摇头道:“这我不懂,这看你爹的决定。” 同样躺下的一对夫妻,秦落霞也问了相公这句话:“相公,你升官了,那我们要搬去府城吗?要是去了府城这养的野鸡啊马啊,怎么办,府城里有这么大片的林子吗?” 江长天笑道:“府城应该是没有林子的,如果霞妹不喜欢,我们就还住在这里,这是我们的家,大不了多占些地方,多占些林子。” 秦落霞心里有小九九,这才一个小县城那呼喊相公名字的女子就那么多,还有不少人穿的花枝招展到相公面前偶遇。 那些人都段位太低,穿的少少的来碰瓷,相公都吓的直躲。 可是若是到了府城,有那殷姑说的厉害的女子,又能拉下脸面,又有高贵身份的,躲都不好躲。 自己还需要努力,要有别人够不上的能力,才能跟相公长长久久的走下去,殷姑说想要举案齐眉,先要能并肩而行,若是相公走的又快又远,自己还在原地踏步,迟早会被抛下的。 殷姑说婚事和做事是一样的。 秦落霞深以为然,挨着相公睡觉,心里也在琢磨,如何能做的更好,真是想到那些妖妖艳艳,恨不得都给一顿好打。 江棉棉挨着殷姑睡觉,心里在琢磨,明天要是偷跑出去玩,如何能逃避一顿挨打。 …… “注1:来自王维《红牡丹》” 第148章 作死 时值八月。 金秋季节。 桂花飘香。 今日新上任的江司马宴请韩世子。 孟少瑕在外面吃了好几顿,感觉越发怀念小瑜儿的厨艺,外面吃的很一般。 鸣县的菜偏干偏硬,味道也有点重口,他下巴都长小痘痘了。 也可能是上火了。 江瑜看到他长痘了,很认真的道:“阿爹有草药,我给你熬,保证不苦,吃了三帖就好了。” 孟少瑕心里很慰藉,觉得小瑜儿真关心他,这么小的细节都发现了。 江瑜看他一脸感动,嘿嘿傻笑。 心想,姑婆真乃神人啊,姑婆说要关心未婚夫,女子一开始就从衣食住行关注,不用做的多,贴心的能照看到日常,就很好了。 很多恩爱夫妻都没有什么山盟海誓,感情都是这样一点一点的汇聚而来的,积少成多。 江瑜说不知道怎么关心人。 姑婆说,想想你怎么关心棉棉的。 江瑜想照看妹妹,还观察过妹妹的屎粑粑呢,看妹妹吃的好不好,有没有碰到磕到,有没有长包什么的,这个简单。 她就按照这个方式和孟大哥相处。 果然孟大哥一脸激动。 江瑜感觉今天的自己又比昨天聪明了一丢丢,真好。 端公公来到这颇有野趣的大院子,心想严大伴的故人日子过的有滋有味,应该不用太操心了。 到了江司马家,端公公才得知孟小将军居然在和江司马的大女儿议亲,嘶,这孟小将军把路给走宽了。 这闺女是严大伴的干女儿啊。 那孟小将军岂不是严大伴的干女婿。 以后在皇上跟前,严大伴随便说一两句,说不定能救孟家一命。 皇上对孟家一直是爱用又爱怀疑。 端公公这一路本来是端着的,现在对孟小将军却一下子热情许多,嘴甜的喊着孟小将军。 韩世子没有想到,江二居然会邀请他上门做客。 他感觉很不自在。 江二家居然真的在村子里。 他看江二的长子很骄傲家中房舍宽敞,地盘很大的样子。 他心中不屑,这小地方,他家最低贱的仆役住的都比这里好。 倒是看到孟小军一路不苟言笑,到了江二家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下来过。 没有想到这小方脸道貌岸然,一路上不让他跟漂亮的女子聊天说话,就算他要带人家走,都要征求人家相公的意见。 没有想到这到了鸣县,居然就直接要定亲了,对象还是江二的闺女。 韩世子看了一眼,是个圆润漂亮的小姑娘,稚气未脱。 小方脸喜欢这款的啊。 无趣。 这乡下小院子也很无趣,最多是干净一些而已。 他撇撇嘴,目光却忍不住往秦氏身上望去。 他望的比较隐晦。 心里痒的很。 韩世子在京城就很能作死。 他是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 他都不是用在正途上。 他不喜欢这个江二。 看到第一眼就不喜欢。 对于一个长的像自己娘亲的差不多大的男子,怎么会喜欢,他第一时间想的是除掉此人。 他是恣意妄为,但不是傻。 此人是麻烦。 他是来招安的,没有理由杀人。 除非他生命受到威胁。 侍卫为了保护他,意外杀人了。 想必皇帝舅舅会谅解的,又不是第一次。 所以韩世子的目光又大胆的落在了那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身上。 他走到那女子身边,看她抱着女童,故技重施的道:“弟妹,这小孩好漂亮,让我抱抱。” 他不避嫌的伸手过去抱女童。 手背看着就要碰到了秦氏柔软的身上。 江棉棉看着这人有点过分热情。 感觉阿娘肌肉都绷紧了。 江棉棉不等对方伸手贴过来。 她先张开双臂,蹿到了韩世子身上,并且热情的道:“叔叔,抱抱。” 韩世子的手都没有碰到秦氏,怀里就落入了一个沉甸甸的女童。 女童还扭来扭去的,一点都不老实。 他脸色尴尬,他并不是很想抱小孩。 而且这女童的一张脸,让他更加不适应。 比他爹江二还让他惊恐。 可是他还是坚强的抱着,想着孩童无知,说不定知道一些什么事。 他耐着性子,把平日讨好别人妻子的口才,努力用来哄小孩。 韩世子送出了一个玉佩,一个把件,一把小刀,这小孩就知道傻笑,还流口水。 韩世子耐着性子问道:“平日喜欢跟谁玩?家里有没有特别的朋友?” 江棉棉点头:“我喜欢跟江小树玩,江小树就很特别,和别人都不一样,叔叔想看看吗?” 韩世子点头,心想总算有些有用的消息了。 接着就见女童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大拇指头那么大只的黑蚂蚁,放在了他脸上。 “叔叔,小树喜欢爬脸脸哟。” 韩世子吓的惊叫起来,手也松开,一手拼命的拍打脸。 说时迟那时快,棉棉眼看着要落地的时候,阿娘飞奔就把她接住了。 “啪!” 秦落霞伸手就给韩世子脸上甩了一巴掌。 又脆又响。 …… 第149章 都有背景就我普通人 …… 屋外蝉鸣忽然高亢嘹亮起来。 韩世子被打这一耳光,只觉得耳朵嗡嗡嗡响,外头所有的响声都比平时更响。 像是耳朵里面的什么东西被打碎了,声音直接穿透进来。 响的他头疼。 他脸也疼。 他看着秦氏把那巨大的黑蚂蚁丢老远。 而侍卫眼睁睁的看着韩世子挨了一巴掌。 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就听得秦氏惊讶的道:“肿了,世子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是帮你拍蚂蚁,你不知道,上次有个拐子在我们县,被蚂蚁咬了,死了,还好你命大。” 秦氏一边说,一边大手轻轻的拍到闺女身上,听到柔软的一声响。 江棉棉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等到阿爹过来,她哭的更大声了。 上气不接下气。 阿爹问怎么了。 她一边哭一边打嗝一边告状。 “叔叔要看蚂蚁,我给叔叔看蚂蚁,叔叔把我丢出去了,呜呜呜,叔叔还打蚂蚁,呜呜呜……” 江长天抱着哭嚎的闺女,看着一边脸肿胀的韩世子,他居然对着韩世子露出了笑容。 他安慰棉棉:“无事,无事,不哭,叔叔只是没有抱过孩子,不小心。” 江棉棉想到自己真可能会被摔,真哭了。 虽然她从树上跳下来都不疼,都没有阿娘揍她疼。 可是找到可告状的人,眼泪不由自主哗啦啦的。 下巴搁在阿爹的肩膀上,继续嚎。 江长天听到幼女哭嚎,抱着孩子还是感觉她身体有些微微颤抖。 江长天本来看这韩世子也不顺眼,他看霞妹的眼神,让他很想在窗台添一条竖线。 这韩世子在京中行事就很不好,却一直得皇上庇护,不管他多荒唐,皇上似乎都看不见。 韩世子其实在某些方面拿捏了皇上的心,他作恶,到处惹事,却让皇上觉得他是皇上的阴暗面,若是皇上自己,其实也有坏的一面,只是压抑着,没有人敢说。 皇上看韩世子像是看自己的恶念分身一般。 江长天把韩世子邀请到家,是因为他和江家有关,他来鸣县第一时间去的是江府,韩世子大概就是江老夫人写给驸马的信的回应。 江老夫人写信也很谨慎,看上去没有一丝别的,只是例行问候。 问候了公主,驸马,世子,感叹了一下时光。 现在世子居然来了。 不知道七皇子的人什么时候来。 江长天有些期待,因为他发现,他们反贼群体中。 不仅訾碌有些不像草根出身。 能招揽那么多有志之士,有人怀疑訾碌跟前太子有关。 还有另一波异军突起的造反人群,就靠近七皇子驻地,西北偏北之地,这伙人兵强马壮,个个身量高大,勇猛无敌。 去年是灾难,很多地方颗粒无收,那地方是重灾区,饿殍遍地。 可是这些人的身量,岂是普通草食能喂出来的? 以前他不喜欢吃肉,但是也会强迫自己吃,因为不吃肉就没有力气。 日子不好的时候,他家枫儿也是瘦的背后脊骨突出,没有肉吃,就没有力气,出去混日子,都是容易挨欺负的那个。 这伙人的头头据说是一个身高八尺,面容威武,美须男子。 人称美须公唐义士。 他也拜入訾碌门下。 作战异常勇猛。 不像是江长天守着这一亩三分地经营,守在后方,默默练兵种地,给訾帅提供钱粮支持,偶尔出去打一波,也是为了练兵。 所以鸣县这里,安静的像是没有荒年,没有造反一般。 日子很平和,甚至比过去没有造反的时候更加充实,至少不会发生饿死人,被地主老爷逼死的事情。 越来越多的小伙子青壮年加入江家军。 江家对所有人男女老少都来者不拒。 老者会手艺的发挥手艺特长,不会手艺的可以照看孩童,教孩童,或者看门,做一些轻松的活儿,也能打听消息,筛选消息。 别的队伍绝对不要老头,江长天这边对老头都是客客气气的,给吃给喝还给许诺不能动了给养老。 青壮年自是不用说了,吃的多,消耗的多,但是主力军是他们。 幼儿少年江长天汇聚起来,首先教识字,养身体,塑造观念。 女子也是如此,女子虽然体弱,可是能做精细活,而且女子收留多了,也方便男子婚配,总不能队伍里全是男子,打生打死,家里没有个人,很容易迷茫。 若是成婚了,有家有孩,反而更努力向前冲。 鸣县这边,江长天看着不作为,甚至甚少出战,实际却一直在休养生息,慢慢改变。 江家军也以异常快的速度繁衍开。 人数实际是反贼派系了人数最多的,但是老弱病残也非常多,所以没有引起上面的人注意,反而觉得江二这是读书读傻了,太仁义了,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相反美须公唐义士那边就勇猛的多。 那势头快超过訾碌了,一开始只是跟随,现在有一种分庭抗礼的模样。 他们是最反对接受招安的。 江长天觉得唐义士也不是草根出身。 兵强马壮,什么普通百姓能养得起好马啊。 人都吃不饱,哪里有牲畜吃的。 江长天不知道为何,总怀疑那伙人跟七皇子有关。 虽然听说七皇子被打的很惨。 想想很唏嘘,一群人造反,大家都是有背景的人,就自己是真正草根白身。 哎,还是需要努力。 否则像韩世子这样的狗东西都敢肖想他家人。 江长天露出笑容,他以前身体很不好,底子基本被毁了,就算是无病无灾,他也不是长寿之人。 早夭之相。 看着就是天然有一股病弱美人的感觉。 即使现在身体好了,但是那股病弱之气的样子并没有消失。 江长天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江司马,还是给訾帅喂马的而已。 他关心的问韩世子脸疼不疼。 “世子你知道我以前就是在备药司干活的,略通医理,这脸肿了最好去找熊粪拿来用蜂蜜搅匀,厚厚涂在脸上,一日就好,这是民间偏方,很有效的,您可以试试,不过熊粪不好找,用牛粪代替可能也行,但是效果可能没有那么好。” 韩世子想张嘴说话,可是一时间发不出声音。 只觉得脸像是歪了一般,张嘴只能发出嘶嘶嘶的声音。 那孩子还在哭嚎,哭的他脑壳痛。 他见过舅舅后宫里女子之前甩巴掌,经常那些女子被打后还能梨花带雨哭的很好看,博得舅舅同情。 可是眼下他被打一巴掌,感觉自己摇摇晃晃晕晕乎乎。 再见那秦氏,一脸惊慌:“相公我就是替韩世子打蚂蚁,没有想到这边脸都打肿了,相公,都怪我,力气太大了。” 韩世子觉得自己可能是脑浆子被打碎了,努力说话,说半天都没有说出来,这会子居然脱口而出:“不大,弟妹力气一点都不大,是我不禁打。” …… 第150章 留宿 …… 正午。 孟青蛇手握银枪,舞的眼花缭乱。 练武场上如银霜落地一般,树叶纷纷。 听说夫人在找他。 他假装很忙碌。 最近夫人情绪有点不稳定,他不敢去触霉头。 只能大热天的在练武场使劲。 果然,等孟青蛇练完枪,洗漱好换好衣服回去,不仅仅夫人在,老娘也在。 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两个女人更是可怕。 孟青蛇简直想跪下,不知道这两个娘们凑一起干啥。 只能是骂她们相公,不是骂他就是骂他爹。 婆媳两许是相处久了,相貌都有些像。 都是右边脸法令纹比左边深。 夫人简直就是年轻版的老娘的翻版。 凶的不得了。 哎,当初谁介绍的,说曾家姑娘娴静,一等一的温柔。 他也就看一眼觉得好看,温柔。 后来娶进门才发现被骗了。 也是自己傻,老丈人一家全都是搞刑事的,天天跟各种犯人打交道,怎么可能贤淑啊。 打他倒是很娴熟。 “京中那么多名门闺秀,为何偏偏要娶一个江家姑娘。” “娶就娶了,还要留家三年,笑话,我儿是买不起房吗?” “就是,老头子是不是在边疆被西北风吹傻了,还亲自写了求婚书。” “我儿,我可怜的儿,三年啊,他肯定过不习惯。” 孟青蛇想回话,你以前把少瑕丢军中操练,何止三年,你每天都开开心心逛街,也没有可怜你儿啊。 但是这种话他不能说,一说夫人就爆炸了。 他只能跟着附和:“是啊,爹决定的,我也反对不了,爹向来高瞻远瞩,许是觉察到京中氛围不对,让少瑕避出去了,你们不相信我,还不相信爹么。” 成功转移矛盾,看到媳妇和老娘一起埋怨亲爹的时候,孟青蛇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算了再去练枪吧。 走的时候听到身后老娘还在叨叨:“那死老头子,我的乖孙呐,我啥时候能抱上重孙啊!” 孟青蛇脚步如蛇,迅速的闪了。 同时有点羡慕儿子,居然能离家三年,家中母老虎太凶了,出外避祸,何其幸福。 …… 孟少瑕此刻看着韩世子的脸,默默评估了一下自己动手的话,韩世子的脸会不会这样肿。 评估完,他发现,他出手的话,可能做不到。 肿成那样,那力道,非同小可,还要控制着只是打脸,脑浆子没有打出来,那控制力也非同小可。 孟少瑕默默的回忆了一下,自己在丈母娘面前有没有做的不妥的地方。 应该没有吧。 又转头看正在吃点心的小瑜儿。 小瑜儿朝他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一下子就笑进他心里。 幸好小瑜儿跟丈母娘不像,温柔又乖巧,看着力气也不大。 不过这韩世子真是作死啊。 居然说因为脸肿头晕要留宿。 孟少瑕心想,他都没有留宿过呢。 你算什么东西啊。 韩世子的话才说完。 外头电闪雷鸣,乌云密布,天黑了。 恰逢落雨。 下雨天留客。 于是端公公和孟少瑕也得以留宿了。 孟少瑕有些心慌,他没有带换洗的衣裳,不知道小瑜儿晚上洗漱过后是什么样的,穿什么衣裳。 想到就有些脸红。 端公公则是被这江家的伙食震惊了。 他一路吃喝玩乐,重点是吃喝,难得出来一趟,立志要尝遍沿途美食。 端公公的舌头特别灵,他也是靠着舌头灵,在宫中获得一席之地,他经常给贵人尝吃的,尝一口就能分辨原材料。 有一回还靠着这技能救了贵人娘娘一命。 他没有想到沿途最好吃的食物,居然是在这坎儿村的江司马家。 好多食物,他连见都没有见过。 更别说品尝了。 看着是一坨东西,用热水一冲,居然能开花,层层叠叠,品尝的时候,味道更特别丰富,鲜甜的不得了。 吃一口回味一天。 据说这都是江司马家的大姑娘的手艺。 有这手艺,端公公多多少少理解孟小将军的选择了。 娶了这姑娘,以后吃喝不愁。 韩世子心思多,顾不上品尝美食。 脸上挨了一巴掌,打的他脑壳疼,却让他找了借口要留下来。 孟少瑕此刻看着韩世子的脸,觉得韩世子真勇敢。 不过他很快没有心思关注韩世子了。 最初来江家,压根没有发现能留宿的地方。 总共就三间茅屋。 江瑜和兄长共用一间屋子,用帘子隔开,屋子里一眼望到底。 现在江瑜有单独的闺房。 待客的卧室也有。 韩世子端公公孟少瑕,各都有一个客房。 不大,但是房间里结构很好,一个睡觉屋子带着一个小厅还有一个小如厕屋子,摆设简陋而温馨。 床很干净,草编的垫子,软硬适中,棉布套的被子,麻白色。 睡觉的屋子就是一张床,床头一个石墩,石墩面是平的,放着水杯。旁边有一张小桌椅,对着木窗,桌面上居然摆放着一本手抄的书,写的是风土人情。 如厕的小屋子也有个高高的小木窗,里面放着便桶,墙上还挂着巾布,还有一根管子通进来,管子上有个插销,拨开,居然有水流进来。 如厕小屋子里可以洗漱。 外头就是小厅。 小厅有蒲团,有桌子,有床榻,床榻可以横躺一个人,也可以坐好几个人,小厅可以供好几人坐着说话,吃东西。 这个留宿的屋子,一个屋子居然就自成一家一般,非常方便。 孟少瑕忍不住去看了侍卫住的地方。 侍卫的屋子更大,里面放了很多床,上下两层,没有厅,但是共用一个如厕的地方,洗漱分开。 侍卫人多,可以分别洗漱和如厕。 屋子里的墙上摆着很多棉麻的袋子,打开袋子,里面是干净的巾布,可以取用。 端公公这样没根的人,出门在外,如厕洗澡什么的比别人更不方便。 他没有想到江司马家看着粗糙,内里居然如此讲究。 他直接在屋子里如厕洗澡洗漱都能完成,小厅桌面还准备了点心和果子,饿了也方便取用。 屋子整体不大,但是布置的温馨舒适。 躺下床垫很硬,但是老腰放平很舒服。 孟少瑕也觉得非常妥帖。 之后住过来,不用给他盖新屋,这这客房就挺好的,他本来对这些要求就不高,这已经超出预期了。 却不会让他觉得奢华浪费,每一点都是有用的好的。 这些细节让孟少瑕看到了江家的另外一面。 心中隐隐绰绰有些想法,却又没有明晰。 韩世子一开始留宿就是想趁机搞事情,他的爱好有点变态的危险,还喜欢在人家里,觉得惊险刺激。 可是被送到屋子午歇,居然真睡着了,脸上糊了药,不是熊粪也不是牛粪,他怀疑江二忽悠他,他出门在外自然有带上好的金疮药,涂着药睡着了。 厅里值班的侍卫在软塌上靠着,桌面是有点心和果子,点心果子他们不会动,但是竹筒的水杯,他们可以喝一口。 这江家好心细,不仅仅是考虑主子的舒适,给下人也考虑到了。 安顿好客人午歇。 秦落霞和江长天夫妇看着怀里哭一场也睡着的小姑娘,抱着回屋了。 秦落霞还去找了江小树,把江小树找回来,还好没有打坏,放回孩子口袋里。 江棉棉感觉到熟悉的环境,翻了个身,睡的展展的。 秦落霞和江长天看着棉棉,闭着眼,眼毛长长的,皮肤雪白雪白的。 才这么小一只,睡着了就有一种天然高冷美丽之感。 像是天生尊贵之人一般。 秦落霞也觉得奇怪,这居然是自己生出来的? 江长天看着小姑娘,他知道自己的容貌长的好,可是一定没有自己闺女好。 一个女子长成这样,在这乱世,要好好的活着,活的恣意妄为,他要足够努力才行。 就像是韩世子能那么恣意妄为,还不是因为他舅舅是皇帝。 要不然凭他的作为,死一百次都不多。 注意到棉棉一只手握着拳,江长天轻轻掰开,发现里面是一块玉石。 又忍不住噗嗤笑起来了。 这么会守钱。 秦落霞也笑了:“还是有像我的地方的。” …… 第151章 一杯清茶 午后。 端公公小憩了一下。 就起来溜达了。 雨停了。 风吹着,没有热气,很舒适。 端公公看到大树下,弯腰给小姑娘铺席布摆零食的人,下意识快步赶过去,喊姑姑。 走到跟前,才想起来,这是在江司马家,不在皇宫。 见鬼。 刚刚怎么会以为自己见到宫内资深老宫女。 一看就像是太后皇太后跟前伺候的那种。 稳重又凶残,手上有十几条人命的姑姑。 听到小姑娘喊她姑婆。 应该是秦氏的远房亲戚。 那人回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看着面容很慈和,错觉,错觉。 端公公露出一个小高傲的笑容。 他们阉人在外头都会这样笑。 他们身体不全,却靠近了全天下最尊贵的人。 天生自卑又极度自傲。 殷姑热情的道:“端大人醒了,快,请坐,尝尝这乡间野茶,这是我侄女亲自进深山云间山顶采来的,常年云雾缭绕,此茶别有一番风味,您尝尝。” 端公公对一声大人,喊的极为舒坦。 心想这乡下姑婆真是极有眼色。 不过对她描述的山中的茶水里不屑一顾,有什么茶能比皇宫的贡茶好,那可是天下独一份。 听说云雾包围的茶,好像也挺特别。 江棉棉坐在垫子上,负责卖萌。 嘴甜甜的喊道:“端伯伯好。” 端公公这可不敢托大,这小姑娘是严大伴的干闺女吧,连连拒绝道:“折煞老奴了,喊我小端就行。” 殷姑意外的看了一眼这年轻的小公公,还有点眼色啊,看着也算是能活的。 江棉棉于是和小端公公坐在一块喝茶。 其实她有点好奇皇宫生活。 眼前这可是皇宫里的内部员工,肯定了解很多。 别人穿越都直接在皇宫里宫斗,要么宫女到皇后,要么小答应到皇太后。 自己长这么大,还在村子里溜达呢。 别说京城皇宫,府城荆州都没有去过。 姑婆坐在一旁给泡茶。 看着小家伙怡然自得。 小小的一包茶叶,小姑娘要求的,大姑娘不厌其烦的按照小姑娘的要求流程做的。 采来的茶叶,先晾晒。 晾晒完又让放到锅里炒。 炒完再晒。 晒完再炒。 那叶子就干干的很漂亮,可以存放。 也不是用来煮的。 用开水一冲,就有清香味飘来。 喝一口更是觉得口齿生津,回味无穷。 更妙的是那叶子居然会竖起来,一张一张的像是力争上游的蝌蚪一般。 要是用宫里的水晶杯装,那一定极美。 不过用竹筒喝也别有一番风味。 自谓见识多广,见过天下最好东西的殷姑,在喝了一次这茶之后,也默默的给自己多拿了一包。 她口腹之欲比较淡,但是爱极了这清香这回甘,入口微微涩,甚至有点苦,回味却一直很甜很甜,甜到心中的一杯茶。 而且可以解油腻,清肠胃,喝完就很舒适。 殷姑普普通通的冲泡了三杯茶。 自己一杯。 小姑娘一杯。 小端公公一杯。 端公公也没有多想,中午吃的有点多,他很重口腹之欲。 穷过,饿过,就怕。 就想吃多,吃好的。 宫中有什么下毒,一个壶,三杯酒,就其中一杯有毒之类的,但是那种壶要有机关,也不是普通人能做,也不是常事。 他看着殷姑大大方方的倒茶,袖子都短短的,不会下毒。 当然实际也没有多想,他一个公公,也没啥利益冲突,就是跟着来招安的。 他端着竹筒,闻了一下。 意外的香。 香气扑鼻,他看着丢进去的是绿色小叶子,可是闻着味道有淡淡的花香,还有蜜香,还有一股子轻微的药香,柔柔的,穿透鼻子,穿透心肺。 感觉闻一下,都清醒了几分。 他喝了一口。 味道很淡。 还没有怎么尝出来。 一般茶叶都是熬煮的,又浓又苦,熬夜必备,文人贵族都喜好这一口。 普通人都品不出来,真正有钱人还会往茶叶里放各种香料一起熬煮。 一锅茶贵比黄金。 喝一口,魂都飘起来,太苦太复杂了。 好比人生,五味杂陈。 可是这一杯清茶,除了清香,就是微甜,涩味忽略不计,茶叶一根根上浮,喝的大口茶叶不小心也喝进去,嚼一嚼居然也不难吃,只是一点微苦。 但是随即喉咙间弥漫的无限的清甜,除了甜还是甜,连张嘴呵一口气,都觉得自己嘴里香甜了,没异味了。 极品啊。 此乃人间极品。 端公公先是喝了一小口,然后喝一大口,接着又一小口一小口的喝。 茶叶进嘴了也不吐,认认真真的嚼碎了吞进去。 殷姑见他一杯茶见底,就又给添水。 “这第二泡,也别有一番风味,第一泡茶主打清香,第二泡味道更佳,更绵长。” 端公公微笑点头,端着茶杯,看到那小姑娘只是伸出两白皙的小胖指,微曲,在桌面敲击两下。 仿若什么仪式一般。 殷姑给她倒茶,她连谢谢都没有说,就伸出手指敲击了两下。 最早殷姑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棉棉回答:“谢谢姑婆。” 殷姑看她嘴里还放着果脯,忙的很,小姑娘真是懒到极致了,感谢都懒得说,伸出两指敲击,表示谢谢。 还怪有礼貌的…… 要不是她这么懒,家中也不会出现这么许许多多各种生活便利的东西。 连茶叶估计也是她懒得煮懒得等,就折腾出来,开水一冲就可以的。 懒得极致,会享受到极致的一个小姑娘。 她端坐着,敲击了两下,摇摇摆摆的喝茶。 她的茶杯是小小号的,就一小口。 偏偏她就喜欢这样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倒茶的人就要一直倒一直倒。 会享受到极致,喝的就是那口热的。 好在殷姑是伺候人习惯的,等闲人都伺候不了这小姑娘。 第二泡端公公果然如这老妇说的一般,不仅仅清香,味道更佳绵长纯正,喝一口心口都暖起来了。 端公公越喝眼睛越亮。 若是自己出门一趟,能把这茶叶进献给皇上,肯定是大功一件。 “姑婆不知道这茶叶还有没有?” 殷姑看这小公公屁股撅一撅,就知道他想干啥。 她开口道:“此茶极为难得,生长条件极为苛刻,采摘的时间也有要求,一年只有一两日的时间可以采摘,炒制方法工序也极为复杂,每次口味都不同,端大人若是想要,这一批只有少许。” 殷姑也没有办法,这个茶叶,小姑娘说要在清明节前采的才好喝。 也就不多。 节后的没有节前的口感好。 天知道差几天为何会有差别。 嘴刁到极致。 反正殷姑一开始是没有尝出来的。 端公公听懂姑婆的意思,有,很少,要不要进献,看他。 皇上若是喜欢,还要,拿不出来,那就完了。 端公公沉思片刻问道:“这冲泡之法,每一泡风味都不同,其实可以增加一些泡茶流程,这样耐泡一些,像是小姑娘那样小杯,一杯一杯分,肯定更好喝。” 江棉棉就见这端公公和姑婆在讨论如何让泡茶流程更复杂,更有仪式感,更漫长,这样很少的茶方显得珍贵。 殷姑跟小端公公越聊越投机,发现这小端是个人才。 “你说的方法,颇费功夫。” 小端公公点头:“可不是么,好茶就要费功夫。” 姑婆道:“不若就叫功夫茶。” 江棉棉:…… 第152章 比武 …… 练武场里。 孟少瑕和江枫两人一起练剑。 江枫用的是孟少瑕送的剑。 孟少瑕用的是一把他姥爷送的剑,他姥爷是天下第一捕,有一把剑,名为多福,送给了他。 剑很锋利,也非常好,但是这名字,拿在手上就很有压力。 所谓多子多福。 孟少瑕感受到深刻的催婚+催子,一套流程。 江枫的剑是孟少瑕所赠。 他本来想取名“好友少瑕赠剑”,后来感觉名字太长了,不好叫,取名为无暇。 他希望这把剑跟着他能够一直无暇。 孟少瑕握着多福。 江枫握着无暇。 孟少瑕很有压力,当初枫兄一根柴棍就把他的剑打脱了手。 如今枫兄也有剑了。 压力更大了。 但是这段时间,孟少瑕经历了生死,一回京城就又被家人丢军机大营操练,他也没有荒废时光,一直苦练武艺。 他感觉到自己是有质的飞跃进步的。 比过去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他孟少瑕不是过去的少瑕了。 “枫兄,你要小心,我这段时间进步很快,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孟少瑕好心的提醒道。 毕竟自己要伤了江枫,就是伤了小瑜儿的哥哥,也就是自己的大舅哥。 他犹记得家父跟阿娘哥哥比武,虽然比赢了,回家被阿娘打的满头包,还好孟家曾家金疮药都极好。 有时候赢了也是输了。 江枫点头。 “孟兄,自上次一别,我一直按照你给的剑谱练剑,寒暑不辍,我也有了很大进步,你也要小心。” 江枫这么一说,孟少瑕更心虚了。 他那时候身上哪有什么高深剑谱啊,给的压根不是剑谱,就是军中最简单的训练招式。 基本人人都会。 若是枫兄真的按照那个练,自己岂不是耽误了他。 那个招式连少儿都会,很好上手,是基础中的基础。 想到枫兄天天练这种基础招式,居然当做武林秘籍练习这么久,孟少瑕越发愧疚。 只能往好的方面想。 至少江家生活条件比过去好多了。 现在还有专门练武的地方。 只要日子变好,就是好的。 见多了百姓流离失所,现在的孟少瑕也接地气了许多。 过日子,吃饱穿暖,对百姓来说就已经很好,其实他们不管是造反还是其他,所求就这些而已。 午后。 当年初见给两人感触都颇多的少年,再次拿起了手中剑。 幸运的是,不需要生死厮杀,他们还是有机会比武练剑。 孟少瑕说我的剑更快了。 江枫说我的剑更稳了。 江瑜站在练武场边,喊大哥加油。 不知道喊的是孟大哥,还是自家大哥…… 江棉棉被姑婆抱着来看热闹。 端公公也跟跟着过来,手里还给小主子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茶和点心。 端过来的时候才有些反应过来,为啥,自己为啥这么殷勤。 在严大伴干闺女面前殷勤也就算了,为啥在这什么乡下姑婆面前也很殷勤,简直是下意识看她眼色就这么做了。 啧,自己真是天生伺候人的命。 江棉棉看到放到自己面前的托盘,伸手接过了杯子,喝了一口茶。道了谢:“谢谢小端公公。” 端公公谦卑的弯着腰:“应该的,应该的。” 然后像是殷勤的小蜜蜂一般。 把垫子小桌子都摆过来了。 还给小绵绵屁股放了个小圆垫。 殷姑赞许的看了一眼端公公,小伙子把路走宽了。 江瑜也坐下来了。 吃着鸡爪看比赛。 江棉棉很期待,这可是真人表演。 真的比剑。 不是电视剧上演的,应该很好看。 结果坐好,屁股才挪了挪,舒适了。 比赛结束了。 根本没有眼花乱乱的剑招,也没有飞旋起身,也没有腾空落地,更没有你来我往。 “铿!”一声,结束了。 太没有观赏性了。 孟少瑕的剑再次被江枫一剑砸落脱手。 “哐当。”一声,剑砸地上弹了一下,发出了第二声响。 孟少瑕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手,看着地上的多福。 上次被枫兄的柴棍敲落剑,是他没有准备好。 这次他可是非常有自信,也准备了许久。 人对自己的文气有没有提高,可能是没有数的。 但是对自己武力提高还是有数的,毕竟杀人对战,是实打实的伤。 孟少瑕觉得今天的自己可以打一年前的自己至少六个。 可是还是被枫兄一剑打脱手了。 江枫也一脸惊喜,觉得全是孟兄的功劳,他给自己的剑谱简直太高深了,越练越有劲,一开始就是平平无奇的几招,可是越练发现越有深意,每一招都有无限可能。 孟兄真朋友也。 如今是真妹夫了。 一家人。 孟少瑕一脸不可思议,再来。 又被砸落。 再来。 砸落。 来。 落。 …… 孟少瑕一脸生无可恋的坐在石阶上。 嘴角微抽,居然有些想哭。 他想不通。 真的想不通。 怎么可能。 他进步那么大,还是输了。 枫兄用的还是烂大街的最普通的剑招,枫兄肯定是让着自己,就用那普通的三招。 来回三招。 打的自己手无还手之力。 刚刚还在叫加油的江瑜,气势汹汹的冲到了场下。 追着大哥揍。 “大哥你居然欺负孟大哥,打了一下还不够,还打好几下。”江瑜拿着手里的鸡爪子飞奔的追大哥,鸡爪子砸了江枫的头不说,还从地上捡起多福,打的江枫满场飞奔。 孟少瑕一开始是有点挫败。 接着就满心感动。 小瑜儿太喜欢他了,居然帮他报仇,满心感动,有被维护到。 小瑜儿比阿娘好多了,阿娘是追着爹满场打,为她哥哥报仇。 可是接着看着江瑜追着江枫满场跑,跑出了残影,兄妹两你来我往对战,江枫一边跑一边躲一边打,江瑜一边追一边打,势均力敌??? 孟少瑕更挫败了? 怎么肥四? 江枫肯定是让着妹妹了。 场地上,江枫一边飞奔一边喊:“江小瑜你过分了,你还偷袭,你打架就打架,你揪我头发就不对,你还没有嫁人,胳膊就往外拐,江小瑜你住手,江小瑜……我认输,啊啊啊,疼,我认输。” 孟少瑕含泪看着小瑜儿压着枫兄,回头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孟少瑕想笑,笑不出来。 嘴角微抽。 …… 第153章 你睁大眼看看我是谁 …… 耳边传来热闹的打闹声。 韩世子醒了。 睁眼,侍卫就杵在眼前。 吓一跳。 每次都是有事的时候就不见,回回都来不及。 无事的时候,睡个觉睁眼就能看到一张死人脸,吓死个人了。 “滚出去。” 韩世子有起床气,骂道。 侍卫咻的消失了。 他躺着又有点不舒适。 本来没有想留宿,所以也没有带丫鬟下人,没人伺候。 脸刚刚被打的时候不疼,这睡了一觉醒来,反而火辣辣的疼。 韩世子起来,推开窗,看到外头小方脸喜欢的圆脸姑娘正在跟她兄长打闹。 笑的得意洋洋。 小方脸苦恼的挠头。 江二的幼女坐在蒲团垫子上,笑嘻嘻的吃点心。 端公公居然在一边伺候上了。 接着韩世子就注意到那小姑娘另外一边伺候的年迈的女人。 莫名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他躺着看这陌生的床,陌生的地方,可是却处处有熟悉的人。 韩世子起床。 踩着天边的晚霞,吹着晚风。 一觉天黑了。 晚上的伙食比较清淡。 是热汤面。 江二家没有厨子。 晚上居然是秦氏亲自下厨。 韩世子不小心瞟到那高挑的身影站在灶台前的模样。 觉得晚上的面都格外的香。 江二怀抱最小的小女儿,儿子孝顺给端调料,女儿给递筷子,妻子给盛面,小方脸给搬椅子。 他儿女环绕,十分幸福的模样。 韩世子看着就觉得心里发堵。 他有子,但是那些都不是他的。 这也是他荒唐的原因之一。 和他欢好的女子大多数是已婚已育的女子,这些人生育不可能有问题。 他府中只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但是他知道这两个都不是他的血脉,时间对不上。 新续弦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当然对方愿意当韩世子妃也有对方的考量,就是一场合作,有人不愿意,有人上赶着。 韩世子脸肿的,张嘴就疼,嗦面刚刚好,不用张嘴咀嚼,就能吃下去。 这晚餐招待的很简朴。 但是凭良心说很好吃。 比他在皇宫跟舅舅吃的满满当当一大桌子还好吃。 吃的人汗津津的。 背后也没有个人打扇。 但是就是好吃。 有点辣。 孟少瑕喜甜,但是这微微辣味也刺激很好吃。 他们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舌头都感觉微麻麻,翘起来,喉咙辣辣的,却又更想吃,停不下来。 江棉棉没有吃,她只是拜托小树去找来的花椒辣椒,辣椒不正宗,花椒还行。 加食物里,她还吃不了,她只能吃清汤面。 最多加一勺麻酱。 她吃的很优雅,小嘴吱吱吱的,很干净,一边吃,还一边转头让姑婆给她擦一下嘴角。 有时候是阿爹擦。 侍卫们吃的也是一头汗。 端公公加了三次面。 第一次吃清汤的,第二次吃麻酱的,第三次吃麻辣的。 他还是很会吃的。 孟少瑕化悲愤为食欲,吃的也非常多。 他有新目标了。 肯定是他不够努力,心思太杂,他要像枫哥学习。 以后每天练剑。 也练习那三招。 一年,不,三年之后,肯定能一雪前耻。 他一定会赢枫哥。 他相信自己。 看着吃的辣的流泪的孟大哥,江瑜好心的给递过去一碗面汤。 “原汤化原物,吃太多,会不消化的。” 孟少瑕感动的端着汤,小瑜儿对他真好。 然后见小瑜儿给妹妹小棉棉也端了一碗。 别人都没有。 孟少瑕更感动了。 小瑜儿待我赤诚,跟家人一样。 家里除了最小的妹妹,就他有这个待遇。 他心想,阿娘不知道把他的聘礼收拾好了没,什么时候才能送来。 …… 入夜。 天黑。 总有人起心思。 韩世子要求喝酒。 还特意打听过,江二一杯倒的经历。 江二跟他嫂子真的没有什么,他倒是想要有一些什么。 韩世子摸了摸鼻子。 他酒量不错。 “世子,你脸受伤了,不能喝酒,喝点汤吧。”秦落霞开口道。 并且端了一碗汤到他面前。 韩世子注意到女子手指修长,但是手掌里是有老茧的。 有些心疼,这江二真不会疼人。 这长腿细腰大胸的女子,应该好好疼惜,居然让她满手都是茧。 跟江二真是白瞎了。 不喝酒就不喝吧。 美人端来的汤,要喝。 韩世子也是很机警的,虽然被美色冲昏头脑,可是还看了看现场。 见江二的大姑娘也在喝这个汤,喝的香的不得了。 他才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 的确很清香,有一股子特别的香甜味道。 居然是从未尝过。 香的卷舌头。 他本来就是想给美人面子,尝一口的,结果不知不觉居然一碗都喝下去了。 江棉棉默默的看着韩世子和阿姐喝的蘑菇汤。 阿姐喝什么都是跑几趟茅厕的事情。 但是野鸡吃了阿姐的碗拌的饲料都会晕过去。 世子不知道怎么样。 姑婆也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 端公公本来也想喝汤的,可是瞥到姑婆的眼神,默默的放下碗。 一顿饭还没有吃完。 韩世子就失态了。 他站起来摇摇摆摆的朝江司马夫妇走去。 侍卫们不知道应该捂眼睛还是应该拔剑。 或者一边拔剑一边捂眼睛。 他们的主子又要作死了。 一般都是喝酒过后作死。 这次酒没喝居然就开始摇摆。 借口都不找了。 侍卫压力也很大。 下午看江司马家的大公子和孟小将军比武。 江大公子剑都没有出鞘就把孟小将军打败了。 孟小将军在京城青年一代已经是一等一的高手,很少能有比得过他的。 打遍京城无敌手。 那些纨绔子弟看到孟少瑕都得乖乖盘着。 可是到了江司马家,孟少瑕被江司马大公子打的手无缚剑之力,这也就算了,江家大公子又被孟少瑕的未婚妻,江家大姑娘打的满场跑。 平心而论,侍卫们看他们打闹的速度,他们应该打不过。 更别提一巴掌就把世子爷脸打的跟猪头一样的江夫人了。 只看江家全家人都对江夫人客客气气乖乖巧巧。 那个看着就娇惯无比,看着比宫里的公主还要会享受的江家幼女,在江夫人面前都老老实实,乖的不得了,江司马在江夫人面前都是笑的格外好看,就知道江夫人的能耐了。 就这样,世子爷还要留下来撩拨。 作死也不是这样作的啊。 侍卫们心里苦,可是他们也不敢说,也不敢反对主子。 韩世子朝着江二夫妇扑过去。 他站在两人面前犹豫了一下,走到了江二面前,抓着他的头发深情的道:“美人,跟我走,到我府里,我给你买首饰,给你仆从成群,你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江长天平静的道:“可是我有家室,不能跟你走。” 韩世子笑道:“你若舍不得,可以给他们留下很多钱,用钱埋了他们,你若是舍得,我帮你用土埋了他们。” 众人:…… 侍卫们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江长天忽然面露笑容,开口道:“你睁眼看看,我到底是谁?” 韩世子睁大眼,突然一把抱住了江二,嚎啕大哭: “娘,娘你不要走,娘你留下来陪我,娘我害怕。” 江长天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韩世子没有肿起来的一边脸,重重的甩了一巴掌。 “啪!” “畜生,我没有生过你这个儿子。” …… 第154章 到处认娘 …… 是夜。 江老夫人心口疼犯了。 特别疼。 她抓着江婉问:“韩世子去哪里了?” 江婉一脸莫名其妙。 虽然祖母跟慧云长公主交好,但是这样的时候,大晚上的问韩世子也很奇怪。 “去拜访江司马了应该。” 府中虽然人不多,但是江婉的消息来源还是很畅通的。 她很注意打探消息,尤其是留意江长天那边的。 她好像能预感危险。 其实眼下最应该做的就是离开鸣县。 可是祖母受伤了,爹娘又搬出去了,一团乱麻。 那韩世子对她母亲不敬,她内心也很膈应,以前不知道,现在打听了才知道,韩世子喜欢人~妻,祖母应该早知道,可是祖母一句都没有说。 她也有些自责,梦里就记得韩世子待自己很好,却忘了他的不妥之处。因为他对自己很好,下意识的忽略了他的问题。 反倒让母亲打扮好看出来迎接韩世子。 江婉想想也有些恶心。 她自然希望爹娘好的,爹娘不好的话,于她婚事也有碍。 江老夫人听到江司马,反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谁。 接着就用力拍打床沿。 “那畜生,如今羽翼丰满,疯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来,不该去的,婉儿你去把韩世子喊回来。” 江婉:…… 祖母是伤糊涂了,她还能管韩世子不成。 …… 韩世子被江司马打了一巴掌,居然喜极而泣。 娘打他了,娘愿意看他,娘愿意动手打他了,娘不是对他不闻不问。 他抱着江司马嚎啕大哭。 被侍卫拉开了。 又去调戏江夫人。 还没有近身,江夫人就表演了一个,手把擀面杖捏碎的绝技。 “岂有此理,居然敢轻薄我相公!不用拦我,我今天要打死他。”江夫人拿着擀面杖。 众人就见她手里的擀面杖碎成碎末,随风飘逝。 孟少瑕看着那擀面杖,感觉自己也可能随时去世。 侍卫们连忙拖住韩世子。 下午还觉得江夫人出手狠。 现在看她轻而易举的捏碎那擀面杖,又觉得江夫人是留手了。 否则她那一掌,世子的脑袋不可能正着在颈脖上待着。 侍卫们拖着韩世子连夜逃回了鸣县。 活命要紧。 端公公乖乖留下来一起帮忙收拾。 孟少瑕也学着干家务。 秦落霞惊讶道:“不必不必,来者是客,你们喝茶,我收拾。” 见两人还要干活。 秦落霞道:“你们陪我相公喝茶去。” 她声音大声了一点。 端公公和孟少瑕立刻住手了。 看向了江司马。 江长天活动了一下手腕,对秦氏道:“霞妹,我手有点疼。” 秦氏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握着他的手检查,“就是有点红,没事没事。” 她给认真的吹了吹。 “你这只手不要使劲,不要拿东西,明日就好了。” 江长天乖乖点头,然后带着端公公和孟少瑕去喝茶了。 早在韩世子发作的时候,江棉棉就被阿姐抱走了。 江棉棉就听到一些内容,没有看到现场。 可惜了了。 不过她也谨慎了一些,以后还是不要随便喝阿姐做的蘑菇汤。 殷姑也是,提醒自己,大姑娘的蘑菇汤千万不要随便喝。 不然秃噜出什么话,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晚风。 清茶。 端公公说他学会一种新的泡茶方式,可以给个机会让他展示一下。 他先把茶叶放进壶里,很注意,往壶的边缘注水,看着茶叶浮起来,然后把茶小心翼翼的倒进一个大杯子。 还不小心进了两张茶叶。 他想之后需要一个滤网。 大杯子的满是青绿色的茶水。 色泽优美。 他又把大杯子的茶,分到小杯子里。 一人分一杯。 这样茶叶不是泡在茶里,不会越喝越苦。 唯一的缺点没有了,只剩下清香和回甘的甘甜。 泡一泡就少一泡的茶,端公公泡的非常认真。 这茶叶跟那种煮的茶,加各种调料的,天上地下。 端公公好吃,好品,做饭可能不会,但是泡茶伺候人无师自通。 会的很。 注意到江司马也给自己敲了两个指头。 端公公一点没有觉得江司马不敬,反而觉得他特别讲礼貌,特别有礼有节。 江长天喝着茶,随意的道:“世子平日就这么放荡不羁,随意认娘的吗?” 端公公连忙解释道:“世子平日是比较活泼,经常会认错夫人,不过认错娘还是第一次。” 孟少瑕看着容貌绝美的未来老丈人,想着他伸出纤长的手掌,甩在韩世子脸上的时候,韩世子脸对称的肿起来了,他一直以为秦大娘力气大,凶悍一点,因为他阿娘也挺凶的,所以不奇怪。 可是现在才发现,江先生力气也不小。 以前他完全看不出来。 他是习武之人,一直以为江先生柔弱纤细,看着还有些病恹恹的,身子骨不太好。 却没有想到打韩世子的时候,那随手一巴掌,居然也力大无穷。 孟少瑕对比了一下,他出手,至少要蓄力,肯定不轻松,可是也应该达不到那肿胀的效果。 他本来觉得全家应该是江先生最弱,文人,手无缚鸡之力。 现在他有些战战兢兢,这全家会不会就他和最小的崽崽棉棉力气最小。 忽然有点觉悟,难怪小瑜儿把自己当做她妹妹一样照顾。 会不会在她眼中,自己和她妹妹一样柔弱。 不过他刚刚看江先生和秦大娘的相处方式,莫名学到了一丢丢。 听到未来老丈人提问。 孟少瑕也连忙答话。 “慧云长公主甚少出现在人前,以前她是京中风云人物,容貌倾城,如今据说一心礼佛,不见人,皇上专门给慧云公主盖了一所皇家佛寺,韩世子和驸马应该也很少见慧云长公主。传说因为一场火灾,慧云公主毁了容貌了。” 孟少瑕说的都是京中人知道的事情。 说着的时候,他忽然看向准老丈人。 他虽然没有见过慧云长公主,可是听闻慧云长公主容貌绝色。 准老丈人这脸说绝色,不为过。 他和何宸回去的路上,何宸还一直念叨。 见过江先生,再无佳人能入眼了。 端公公显然也想到什么,眼观鼻鼻观心,开始乖乖认真泡茶,一言不发,态度更加恭敬。 孟少瑕的外祖父一家全是刑部的,虽然他没有进过刑部任职,可是从小也算是耳濡目染。 去外祖父家过家家的内容都是玩真人破案。 孟少瑕前后一想,虽然觉得不可能,很荒唐,也摸不着头脑,可是有了那种想法之后,就挥之不去。 再看江先生,面庞眉眼上居然真的跟当今圣上有些像。 孟少瑕没有见过慧云公主,但是圣上他见过许多次的。 端公公头更低了。 孟少瑕再想想韩世子,以前觉得韩世子宽眉大眼和驸马爷很像,现在再一想,韩世子更像江大人。 他上次和何宸来此地,先去江府拜访,对江大人印象也很深刻。 是个宽眉大眼的长辈,性情看着也很不错。 只是这次,还没有拜访,就发生了江大人因为弑母被赶出来的事情,就有些尴尬了。 孟少瑕直言道:“我们都没有见过慧云公主,但是江老夫人和慧云公主曾经是闺中密友,京中老一辈人应该也见过,江先生可能跟慧云公主长的有些像,韩世子才会认错。” 江长天默默的喝了手中的茶。 很甜很香,只有一丝细细的苦,被香甜掩盖。 …… 韩世子被侍卫连拖带抱,哄回了县衙后院,还不行。 一会喊娘一会喊夫人。 还抱着一个侍卫亲。 侍卫要不是拿俸禄,都想在韩世子那肿胀的脸上再来一巴掌。 可是韩世子尤不消停。 要去江府。 侍卫心想你上回去,导致江大差点弑母,已经被赶出来了。 现在府里就江老夫人和孙女了,你还要去干啥啊。 不过侍卫拦不住世子。 世子也不知道发什么疯,一会正经,一会发疯。 这会子说要去江府就一脸严肃,很清醒的模样。 侍卫也不敢拦。 就这样跟着肿着一张猪头脸的世子去了江府。 江老夫人躺在床上正在叨叨韩世子呢,没有想到韩世子就来了。 江老夫人只觉得心口一热,都没有那么疼了。 江婉莫名其妙,这大晚上的,世子过来做什么,也没有拜帖什么的。 记忆中韩世子虽然有些荒唐,但是也不至于这么荒唐。 韩世子真来了。 说是来看望江老夫人的。 江老夫人卧在病榻上,听闻韩世子来,伤都好了一半,感觉不那么疼了。 没有想到韩世子进来,脸肿的跟猪头一样。 江老夫人愣了一下,才认出来。 “你的脸怎么了?” 韩世子此刻压根感受不到疼。 他时而清醒时而很嗨。 看到江老夫人,他冲过去,一把抱着江老夫人哭嚎:“娘,娘你不要走,娘你留下来陪我,娘我害怕。” 侍卫:…… 江婉:…… 江婉目瞪口呆,这是什么神展开。 却见江老夫人泪流满面,抱着哭嚎的韩世子道:“娘不走,娘一直在,娘陪你。” 侍卫:………… 江婉:………… 韩世子不知道清醒还是糊涂,身体都顿了顿。 他抬头惊诧的看着江老夫人,忽然一把把她推开,抬手就给了江老夫人一巴掌:“你算什么东西,你想当我娘。” 这边江老夫人几乎被这一巴掌打的晕过去,韩世子又要走了。 侍卫们惊恐又麻木。 带着半疯癫的世子出了江府。 心说世子是不是被下毒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毒这么歹毒,他们也跟着世子吃一样的东西,都没有事。 世子喝汤,江家姑娘也喝了,人家也没事。 会不会世子故意装疯卖傻。 从江府出来的世子终于消停了,回县衙后院了。 侍卫们精疲力尽,担心世子还要整幺蛾子。 统共就这么一点大的地方,你要在这里作死,你要是真死了,这些侍卫也活不了啊。 却不想,世子不作了,好不容易消停。 大半夜的居然有一个女子抱着娃找上来。 居然是江府的江大夫人。 韩世子看到吴氏抱着婴孩,顶着一张猪头脸,笑嘻嘻的道:“嫂嫂,这孩子真漂亮,像你。” 他一把抱过了吴氏和孩子。 一夜好眠。 第二天天不亮。 韩世子清醒过来。 脸疼。 头更疼。 尤其是看到床上的吴氏和婴孩。 吴氏和衣躺着,脸上尤有泪痕,颇为狼狈,也有些动人。 怀里抱着一个婴孩,婴孩瞪大眼,望着他,眼睛黑幽幽的,吓的他一大跳。 他回忆了一下昨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吴氏怎么会躺在自己的床上,连孩子都有了。 回忆起来自己抱着江二喊娘,抱着江老夫人喊娘,后来还抱着吴氏喊娘。 韩世子顿觉不妙。 清早,他穿上衣裳就要带着侍卫跑路。 看到穿着昨日衣裳的吴氏,还有她怀中的婴孩,咬咬牙,把她们也带上了。 浩浩荡荡,飞奔如犬。 出城还遇到一伙兵强马壮之人,挂着七皇子的标志。 是表兄的人。 韩世子顾不上招呼,跟被恶犬追一般,离开鸣县,一路往京城跑。 …… 第155章 演习练兵 今日阳光明媚。 天气晴好。 江婉伺候了祖母大半夜,才把祖母安抚好。 江老夫人真被韩世子那一巴掌打闷了。 心疼伤口疼,哪哪都疼。 有些悔恨交加。 却也什么都说不出口。 一早却没有想到七皇子的人来了。 七皇子的人很靠谱,来就准备把人接走,不拖拉。 江婉很激动。 终于能够离开这鬼地方。 不过离开之前,肯定要把爹娘一块喊走。 她一边安抚祖母,一边派人去接爹娘。 却不想下人到别院的时候,就看到江大爷醉倒在屋子里,江荣躲在屋子里。 江夫人连同孩子都不知所踪。 奶娘都跑了…… 昨夜两口子发生了巨大的争吵。 不知道为何说起了江长天。 江淮生说他让所有人都进静室了,连娘都进去了,就她没有进。 吴氏简直被这论调给惊呆了。 难道坏人饶她一回,她也就成了坏人一伙的吗? 那样敌人什么都不用做,杀你家一半人,留一半人,剩下一半自己就自相残杀了。 吴氏太过气愤,她忍不住抱怨:最坏的人就是你娘,要是没有你娘折腾,没有你娘诬陷我和长天,怎么会有如今的境地。 而江淮生维护娘维护习惯了,居然对吴氏出手了。 这一次他是清醒的。 推搡了一把妻子。 妻子撞到了地上。 然后就抱着孩子哭。 江淮生听到孩子和菁儿同时哭,觉得心烦,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他道歉也道歉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还能如何。 他只能借酒消愁。 他爱菁儿,他也敬爱他娘亲,他犹记得流放路上,阿娘有一口吃的都要分他一半。 阿娘或许有对不起弟弟地方,却从来没有对不起他。 是他做的不够好。 他忧心娘亲的伤,不敢去见阿娘。 他也担心荣儿的病情,如今荣儿被刺激的每天都不出门,不想见人,抱着书在屋子里看。 还烦躁孩童的哭声。 他不知道生活怎么会变成这样。 数不清的烦闷。 下人来找他,让他回府,他激动的去找菁儿,却发现,人不见了,不仅仅菁儿不见了,他那刚刚出生的幼女舒舒也不见了。 菁儿抱着孩子消失了? 会不会已经回府了。 江淮生带着荣儿回府。 虽然才在外面的别院住了一小段时间,江淮生就觉得处处不便利,处处不适应。 这边没有专门的大书房,也没有专门的练武场,床也没有那边的大,屋子里没有熏香,睡眠也不好。 他想到男子汉大丈夫要自己赚钱养家。 可是自己学富五车,文武双全,出门居然找不到活干。 他总不能去酒楼给人记账干活,或者去抄书,这简直是滑天下大稽,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可是让他去县衙里干活,等于要去求弟弟长天。 长天已经疯了,已经不是他弟弟了,他只会遭遇羞辱,他不会去自取其辱的。 一番挑拣,他居然无事可做。 以前也是无事可做,可是吃喝不愁,在家也很安逸。 如今无事可做,要愁吃愁喝,在家怎么都坐不住。 他如今越发不敢想,当年弟弟为何去投河的。 弟弟那样说的时候,他只觉得弟弟懦弱,性格偏执,一个大男人动不动想死,无可救药。 可是如今,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觉得菁儿可能抱着孩子回府了。 下人来请,他就带着荣儿赶紧回去了。 却不想,菁儿并没有回来,孩子也没有抱回来。 她一个妇人,抱着孩子大半夜的能去哪里。 他只是推搡了她一下,并没有动手打她。 江淮生疯了一般到处打听。 却听到韩世子今天一早离开了,带着一个抱孩子的女人。 江淮生只觉得晴天霹雳,不可能。 菁儿也是大户人家出身,虽然吴家也被连累的落魄了,她也不至于就跟自己过几天苦日子就跟韩世子私奔,再怎么样跟着自己也是自己的正牌妻子,孩子的母亲,跟韩世子算怎么回事,自甘堕落,自贬为妾,难道她真的背着自己跟韩世子发生了什么? 路上。 韩世子渐渐清醒。 脸还是肿的跟猪头一样。 他看着马车里的吴氏和孩子,一阵头大。 他爹要是知道他干了这样的荒唐事,会不会打死他。 “要不,我让人送你回去?”韩世子试探的道。 “江大虽然不是好东西,应该也比我靠谱一些,我后宅人很多,你去吃喝是不愁,但是我花心的很。” 吴氏两眼无神的坐在马车里,昨夜她被相公推搡到地上,后背重重的撞到了桌角,可是相公居然没有来看她一眼,转身就跑了。 哀伤大于心死。 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成婚,生儿育女。 这么多年,他居然真的怀疑她。 她一气之下抱着孩子跑出门,出门却不知道能去哪,她一个女子从来没有在外面游荡过,又很害怕,只能往县衙走。 却不想居然被韩世子遇上,给带走了。 韩世子抱着她喊了一夜的娘。 吴氏生无可恋。 不是相公的话是谁也无所谓了。 她爱江淮生,爱那个知书达理,忠厚专情的江淮生,爱那个处处为她着想的江淮生,爱那个体贴入微的江淮生。 然而他不见了。 吴氏没有操持过家务,她在江家基本是靠着相公的爱活着,一旦没有爱,她就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不下去,你让我走,我就带着孩子碰死在你面前。”吴氏开口道。 韩世子:…… 她含着泪,双目无神,马车走的不快,她已经出来一天一夜了,可是相公始终没有来找她。 …… 江淮生得知菁儿被韩世子带走,生无可恋,要去追。 却被母亲给喊住了。 “她那样水性杨花的女人,你去追回来又有什么用,你以后让荣儿和婉儿如何婚配,你且就当她死了吧。” 江老夫人听到韩世子带走了吴氏,也气的不得了。 她更气的是吴氏。 韩世子别人都不带就带吴氏,还有孩子,这肯定是那吴氏自己送上门去的。 她这段时间被折腾够呛。 终于有人来接了。 哪怕受伤,她也要离开此地。 她被那个疯阰的儿子吓坏了。 一家人效率极高。 也因为江婉一直都收拾好重要财物,随时准备离去。 七皇子的人来,他们收拾,当天就出发了。 江淮生哀嚎着要去找菁儿和舒舒,也被江婉让侍卫绑着上马车了。 虽然对这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也有感情。 可是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告诉她,要离开,快点离开。 至于阿娘,若是她真的跟韩世子走了,眼下也不宜大张旗鼓去找,只能等安顿好了。 这一日,官道来回起烟尘。 这一日,江司马新上任,准备练兵演习一下。 毕竟新官上任三把火。 都说江司马的队伍只有老弱病残。 他带着数千老弱病残到了官道上。 人群黑压压的。 江长天认真的跟孟少瑕讨教:“小孟,带兵你是专业的,一会你多指导一下我们。” 孟少瑕看着眼前,虽然人数众多,看起来也不是兵强马壮,可是那整整齐齐的队列,看着枫兄举左手,一群人向左,枫兄举右手,一群人向右,令行禁止,简直无敌了。 这时候的人很少识字,分左右的很难,更别说听指令。 他要是带的大军能做到这样,早就所向披靡,无敌了。 这是有什么秘诀吗? 江枫憨厚一笑,没有什么秘诀,就是看棉棉玩蚂蚁,指挥蚂蚁,得到的心得。 棉棉连蚂蚁都能列队呢,眼前是人,更可以了。 …… 第156章 娘你留下来陪我 …… 车马离开鸣县,非常平稳。 这条路格外宽。 江长天上任之后就有让人修路。 让人把路修的又宽又平,打着要给訾帅送物资的借口,还从訾帅那里要来了很多壮劳力一起修路。 这么多人来,要修住的地方。 这些人修路有饭吃,又有住宅,以及一系列福利承诺,之后也顺势就留下来。 更多的人成家了,留下来了。 总之现在鸣县的人口爆发式增长。 周围的和县也纳入了管辖范围。 连成一片。 江婉归心似箭。 果然只要离开鸣县,往出走,她甚至就能感觉到束缚在身上无形的绳索一条条崩断开了。 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她感觉自己姿容都更甚。 运气这种东西看不到摸不着,却总觉得实实在在的存在。 好像在鸣县,她就会被压制的越发没有光彩,疲于奔命,总是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 回想起来也是。 这段时间,她基本没有什么进步。 琴棋书画摆弄的少,抄经的时间都少了。 先是照顾兄长,然后照顾父亲,然后照顾怀孕的母亲,然后照顾受伤的祖母。 管家,家中琐碎繁多。 明明之前她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不为生计发愁,每天都美美哒,偶尔同情一下穷苦人,每日静心抄经礼佛学习。 浑身都发着光。 恬静而美好。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 现在甚至像是逃难一般逃离。 她靠在马车里盘算。 如今去的是七皇子的驻地。 自己一家人过去,其实等于是姑姑的拖累。 但是她隐约有些预知能力,这是自己的底牌,肯定有用。 车到山前必有路。 只要离开鸣县,哪里都可以。 马车平稳,她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江老夫人身上有伤,面上也有些红肿。 江淮生不明所以,不明白阿娘脸怎么受伤的,还把婉儿责骂了一顿,怎么照顾娘的。 他又忧心菁儿不知道她如何了。 对离开鸣县,他也是愿意的。 在这里有太多不堪回首的回忆。 江荣置身事外一般,抱着一本书,坐在角落,摇摇晃晃的。 一家子沉默,内心各异。 却一致都松一口气。 只觉得这马车飞驰,行驶的很快。 忽然马车停下来。 众人都吓一跳。 还以为有事。 江婉就觉得不可能这么顺利离开的。 结果掀开车帘,并没有什么,只是到了一个茶寮,侍卫们停下来喝口水而已。 江婉有在车上备好吃喝,并没有下马车。 只是焦虑的等着,希望快一点。 不要有什么幺蛾子。 侍卫们果然也很快。 简单吃喝完就开始启程了。 车辙声重新响起,吱呀吱呀。 刺耳却动听。 行进不久,马车居然再次停了下来。 江老夫人都有些心烦了。 她身上有伤,天气又热,走走停停很遭罪。 这不是才吃喝过么,这又要干嘛。 江老夫人抱怨了一句才发现,外头似乎异常安静。 连蝉鸣都没有。 江婉也察觉了。 难道有人还敢拦七皇子的人不成。 她掀开车帘,就看到对面站着密密麻麻的人群。 他们的马车在往后退。 兵强马壮的七皇子的侍卫,马都惊慌的响着鼻息。 对面人太多了。 老夫人靠在马车里,看到对面不远处骑在马背上那熟悉的长发身影,两眼一黑,差点厥过去。 阳光照在那人身上,那人浑身若镀上金光。 江婉仿若看到他身上披着袈裟,一身佛性又妖孽的模样。 江婉惊得脸色煞白。 江老夫人如同被人扼住喉咙一般,想说话都开不了口。 江长天骑在马背上,身边是孟少瑕,江枫,人群里还有不放心的秦落霞。 江长天对着马车里的江老夫人道:“娘,娘你不要走,娘你留下来陪我,娘我害怕。” 一模一样熟悉的话语从江长天嘴里说出来。 江老夫人惊恐的浑身颤抖。 江婉头皮发麻。 …… 第157章 没有生离,只有死别 …… 江老夫人激动的颤抖。 江淮生不知道弟弟带着这么多人拦在面前是什么意思。 江婉看到那密密麻麻的人群,只觉得惊恐从脚心蹿到头顶。 更让江老夫人惊恐的是江长天说的这句话。 跟韩世子说的一模一样,语气腔调都一样。 听得人汗毛都竖起来。 江老夫人只觉得有一把刀来回的穿进她的心口,拔出来,再穿进去,摩擦的血肉都在颤抖。 畜生,怎么剜她心,怎么来。 江老夫人虽然被世子打了一巴掌,但是她并不怨恨他。 母亲怎么会怨恨孩子。 就像是她被江大刺伤了,她也没有真正怨恨儿子,要离开鸣县还是第一时间让婉儿去把人叫回来。 对江长天,只是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心疼罢了。 江婉听着这一模一样的话,也头皮发麻。 她甚至想,把祖母留下来可以吗? 这江二不是离不开娘亲,那他们走。 她实在发怵。 别人的行为有迹可循,这江二完全无迹可寻。 七皇子派来的人兵强马壮,正规军。 有铠甲有弓箭有长矛。 装备齐全。 可是对面人似乎有点多。 若是他们要冲杀,肯定能冲杀过去。 对面都是老弱妇孺。 可是他们也带着一马车妇孺。 他们就是来接人的。 总不能把人丢下,自己跑了,那就白来了。 本来以为很轻松的活儿,不过到了江府,看到被弄哑的前同事,似乎就意味着这活儿不简单。 所以他们没有耽搁,一早来接上人就往城外走。 却没有想到,居然真被拦下来了。 这是什么阵仗,拦他们需要这么多人吗? 差一点以为遇到抢劫的了。 七皇子的人有一个脸上长满胡子的年轻男子走出来,对着江长天行礼。 “在下一等侍卫林阳见过江司马。” 江长天回礼。 江婉看着此人的身形,忽然有些激动。 她觉得很熟悉,此人的背影。 可是她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吾乃奉命接江太傅家人与七皇子妃团聚,还请江大人让行。” 他说这话其实很拗口。 江司马也是江太傅之子啊。 听他口口声声喊江老夫人为娘。 江老夫人脸色难看的都在抖。 王妃的娘家人不怎么样,治家不严,内部就乱成一锅粥。 也难怪王妃的性格那么傲气,原来根源在此。 江长天微笑道:“我父乃江太傅,林侍卫为何厚此薄彼,只接他们,不接我,难道阿姐成为王妃了,就不认我这个弟弟不成。” 这江家二子长的如此妖孽。 跟江家大房格格不入。 七王妃已经算是好颜色,姝丽骄美,可是跟这位一比,就像是路边野草跟绽放的牡丹对比一般惨烈。 此人唇红齿白,容貌妖冶,一双眼更是水汪汪的,说话就带着情意。 即使说我要鲨了你。 恐怕被杀的人的,都会忍不住往他的剑靠近一点,免得他费力了。 江老夫人被这话气的哆嗦。 他不要脸的,还想沾玉鸾的光。 杀头的事拖着他们,沾光的事还凑上来。 江老夫人哆嗦着脸就有点歪。 江婉也没有注意到。 她死死的盯着那林侍卫,太熟悉了,那身材。 江淮生今天一心都在菁儿身上,有点浑浑噩噩,觉得自己事到如今都是因为弟弟才造成这样,他们都要走了,又何苦苦苦相逼。 “江司马说笑了。”既然已经是朝堂封的官员,怎么可能随便走呢。 江长天点头。 “是啊,在下开玩笑呢。今天正好带手下来操练,本官新官上任,自然要熟悉一下手下的兵马,让您见笑了,不如你们等一等,等我们训练完再过去。” 七皇子的侍卫一个个高大强壮。 看着对面密密麻麻的人,转个身都好像要半天,里面还有妇孺老人。 这江二果然如传闻一般,什么人都收。 难道真靠这些人造反。 所以只能是跟着訾碌后面吃屎,哪都不去。 看着对方慢吞吞的腾挪。 七皇子的侍卫有些不耐烦。 对面的人就像是龟速一般,慢吞吞的转身,左转右转,就是没有把位置让出来。 江婉越看那林侍卫背影越熟悉。 她忽然让身边的人喊那侍卫过来。 江婉看着对方。 对方也看着江婉,眼神有一丝惊艳,但是很快一闪而逝。 今日的江婉一身简单的黑袍,高马尾,靴子,十分利索的打扮,像是男子一般。 胸前有点鼓,皮肤白皙,眼睛也非常漂亮。 就是照料一家人比较疲惫,所以头发没有那么齐整,额前鬓角碎发比较多。倒是显得她脸小,更加稚嫩一些。 她是这么多人中,难得见过江司马,再看,也不会黯然失色的美人。 不仅颜色好,气质还非常突出。 江婉把这个林侍卫喊到面前,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脸,长满大胡子,但是她激动不已,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 她认出来此人。 此人是七皇子的第二个儿子,楚翊。 梦中他亦十分爱慕她,为了她最终折服于兄长手下。 她虽然跟他清清白白,但是难免有一丝暧昧。 毕竟她姑姑是他的嫡母,两人也属于表兄妹的关系。 他其实也求娶过她。 只是她心意不在他身上。 江婉没有想到楚翊居然会伪装成一个侍卫。 她对他很熟悉。 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相伴成长。 他哪怕此刻完全伪装成另外一个人,她也能从细节辨认出来。 他的站姿,他说话的模样,腔调。 江婉这一刻的心都要跳出了胸腔,剧烈,又澎湃。 她眼中抑制不住的蓄满泪花,泪水在眼中莹莹打转。 然而她想到了自己在静室看到的最后的那个画面。 她强忍着激动。 把他招到眼前。 江婉果决的道:“你要杀了江司马,不然我们所有人都离不开这里,他非常危险,你一定要杀了他,求你。” 侍卫林阳惊异的看着面前的少女,不知道为何,她看着十分亲切,美丽又善良。 但是她开口居然是求他杀人,异常的冷静果决。 可是最后那求你那两个字,却说的让他耳根微红。 她靠近他说的话,像是耳语一般。 果然,他在嫡母屋里看到一幅画,看画中少女的背影就起波澜。 原来她长这样。 她就应该长这样,是这样的。 自称一等侍卫林阳的人,正是七皇子的庶子楚翊,排行第二。 他好武,这次也是为了表现,所以亲自带人来接嫡母的娘家人。 可谓是一个大孝子。 江婉认出他来了。 毕竟梦中他为她做了很多很多事。 楚翊点了点头:“你们保护好自己。”他有可能会顾不上。 江婉点头:“放心,我懂。” 两人默契十足。 楚翊都有些惊讶,又有些惊喜。 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不知道为何,就有一种熟稔感。 楚翊回到侍卫中间。 看着对面的人还在慢慢挪腾。 那骑在马背上的江司马格外耀眼。 实际上他听大哥和父亲一起分析过此人,但是当时他们并没有觉得此人有什么危险,能有什么大作为。 不过那也是他没有见过此人。 此刻见到此人,才发现,此人跟传闻不一样。 他的眼神里有不一样的东西。 据说此人是江太傅养子,江家族人之子。 的确,江司马很危险。 楚翊见面第一眼就感觉出来了,但是没有想到江婉,一个姑娘居然那么果决,也这样说。 楚翊亦是个果决之人。 他敢作敢当。 回到侍卫当中。 毫无准备,一声令下。 就对着江二射箭。 密密麻麻的箭羽,飞翔而去。 又快又急。 都朝着江司马一人。 毫无预警。 此刻。 马车里的江婉心跳极快,有一种痛快之感。 亦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一切都会因此改变。 那些错误都会被纠正。 江淮生则是有些惊愕的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箭雨。 没有想到会这样。 刚刚婉儿出去跟那侍卫不知道说什么。 居然真要这样吗?何苦,为何? 江老夫人则是双目圆睁,一脸痛快,嘴角上扬,脸颊上的法令纹更深了。 江荣捧着书,看了一眼外头,又低下头继续看书。 剑光火石之间。 有些突然。 然而江长天身边两个少年挥剑把那箭羽统统给打掉了。 而江长天身后队伍有一人忽然拿着长矛冲了过来。 接着刚刚那慢吞吞,挪一步,转个身都要半天的队伍,却迅速的朝前涌来。 他们一个个都拿着剑矛。 只会三招。 收,刺,挡。 一圈一圈,如同湖水波浪一般,看着缓慢,却十分迅速,一浪接着一浪,包围过来。 而那带头冲过来的人,只是转瞬间已经冲到了楚翊面前。 尽管楚翊被侍卫团团包围保护。 那人居然如入无人之地一般,身形诡异的冲过来。 一个长矛就把楚翊的马给挑翻了。 人仰马翻。 好在楚翊先一步从马背上跳下来。 否则这一下不死也残。 可是紧接着他连感叹自己命大的时间都没有。 那人的长矛如影随形。 身边有侍卫保护,却还是每每都被刺破衣服,刺伤肌肤。 而江司马身后那些老弱病残也如蚂蚁大潮一般,迅速的涌过来,把他们团团围住,三四个撕咬一个。 五六七八个围着一个。 任凭他们兵强马壮,实力相差多悬殊,都无济于事。 他们如同不怕死的小蚂蚁一般,被碾压就有人立刻补上。 以多胜少,把他们生生撕开。 而马车里的江老夫人一家,虽然一开始就在江婉的指挥下后退。 可是他们毕竟不如骑马的灵活,最早就被包围了。 打战很快的。 时间也就几息。 一炷香都不到的时间。 地面上流下了很多血,渗透到土地中。 楚翊受伤很重,再看马车里的姑娘,心中有一丝怨怼,难道她故意害自己,江司马是她二叔,再怎么样,她都不会死,自己却可能会死。 可是见她面色惨白,面露担忧的看着自己。 楚翊又觉得自己多想了。 江姑娘肯定不会故意害自己。 江长天的袖子被擦破了。 他皱眉看着自己破的袖子。 回去又要霞妹缝补了。 看着被人团团围住的林侍卫。 看着马车里面露担忧的江婉。 江长天笑了一声。 “林侍卫我只是带兵演练,你为何要袭击我们,我们可是朝廷的人啊,莫非你是反贼冒充的?” “你看看,我袖子都破了,还好我命大,你要是射杀了我,可就是杀了朝廷命官,你这是要造反啊,七皇子居然也想造反吗?” 楚翊被这江二不要脸的言论给愣住了。 刚想反驳,却见刚刚那第一个冲上前来,拿着长矛挑翻他的马的蒙面人,举着长矛就对着他胸口插了过来。 他惊恐的喊起来:“住手,我父乃七皇……” 他的话没有说完。 长矛已经刺进了心脏,他惊异的瞪大眼,死不瞑目。 江婉坐在马车里,拉下帘子浑身颤抖。 不可能,不可能就这样死了,不会的。 江长天用剑撩开了马车车帘。 对着里面的江老夫人道: “娘,这世上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我们没有生离。” “只有死别。” “没有人能从我身边把娘带走。” “除非娘死了。” …… 第158章 问题不大,反贼都被我们解决了 傍晚。 江棉棉睡了午觉醒来。 穿着薄薄的棉袍,热的不想穿袜子,姑婆给她揉了脚心,然后给套上了袜子。 然后她醒来会有点心。 自从姑婆来了,她一天至少有五顿。 早午晚三餐,午餐和晚餐前都有一顿点心。 跟幼儿园很像。 江棉棉感觉自己肉乎乎的,肯定不是一个瘦小孩。 很结实。 她喜欢在树下的位置吃喝,树下凉快一点。 她被姑婆抱出来,惊讶的发现,端公公居然还在她家。 还没有回去。 端公公正在摆桌面。 端公公回了一趟县衙,得知韩世子天不亮就走了…… 韩世子真是走的丝毫不拖泥带水。 把孟小将军和端公公都丢下了,带走了一个带娃的女子。 端公公,他才出门呢,赶路赶了那么久。 屁股还没有坐热。 茶都还没有喝够。 他在县衙里寻摸了一套茶具,屁颠颠的回到了坎儿村江家。 这不,正好给午歇后醒来的小主子泡一壶茶。 孟小将军也没有走呢,他不着急。 江棉棉睡的一边脸有压痕,犹在打呵欠。 午休不能太久,睡太久了,也不解乏,反而更困,晚上又睡不着。 江棉棉吃着小点心,嗦了一口小奶茶。 就是煮的茶加上煮的奶,这个别有一番风味。 姑婆去给阿姐上课去了。 江棉棉坐在小椅子上,和江小树一起玩。 旁边坐着一个认真煮茶的端公公。 端公公昨天才学会蜻蜓点水功夫茶。 今天又在这里回归煮奶茶了。 小心的控制火候,看着奶咕嘟咕嘟的冒泡,闻着那奶香和茶香交织,又别有一番风味。 他也浅尝了一口,果然极好。 如果说功夫茶皇上喜欢,那今天这个奶茶,后宫里的娘娘们应该都会喜欢的。 端公公看着身边的小人儿,认真的玩大拇指头大的小蚂蚁,他也不敢碰也不敢说啥。 这不就是小姑娘说的好朋友么,放世子脸上的。 看着关系确实挺好的。 但是谁能告诉他这是什么品种,去哪里找这么大只的蚂蚁啊。 这是蚂蚁成精了吧。 不过端公公能活到现在领悟到的最大生存技能,就是不好奇不多嘴,即使惊讶,也没有开口问。 只是默默的给添茶。 努力的在那里研究茶和奶的比例。 哪种比例口味最佳。 加点糖还是加点盐,好像各有风味。 江棉棉跟着一起分别尝一小口,慢慢的就尝到了最接近现代珍珠奶茶的味道,忍不住给端公公竖起一个大拇指。 真是人才。 端公公被小姑娘这翘起来的一个小大拇指给鼓励到了。 莫名觉得自己受到巨大肯定。 很开心。 小主子真有意思,听姑婆说太懒了,有时候说话都懒,做手势表达一些事情,居然就能让人一眼领会。 江棉棉喝了奶茶,想着要是再来点炸鸡排卤鸡爪什么的就完美了。 可惜她牙口还一般,甜的也不敢多吃,担心蛀牙,换牙前要是蛀牙,在这时候没有止疼药,肯定要崩溃。 据说古代人寿命短,跟牙不好也有极大关系。 一定要保护好牙齿。 江棉棉跟端公公闲聊。 “公公你在宫里有没有见过一个脸乱糟糟的唱歌很好听的叔叔,姓严。” 端公公心想,来了,他没有想到全家第一个问起严大伴的是这小主子。 严大伴的脸可不是乱糟糟,虽然没有你爹好看,但是也是十分出尘,宜男宜女,他那嗓子一亮,震惊四座。 不过想到大伴的交代。 端公公摇头道:“宫中伺候的人太多了,这我哪能全知道,等咱家回去了,帮你打听打听。” 江棉棉点头,也是,伺候的人比主子都多,如果干爹没有混出头,确实不容易找。 “端公公若是你回宫的时候见到一个姓严的公公,你跟他说,家中安好,条件比过去好了,若是外头干的不开心,随时可以回家。” 端公公听着这段话,正低头点茶,眼睛忽然红了。 他们这样断根的人,哪有家。 活着挣扎,死后缥缈。 他点头。 江棉棉靠着小椅子,舒展着小脚丫,用芦苇杆当做吸管,插在竹筒杯上喝奶茶。 今天一天都不见爹娘阿兄和孟大哥。 江棉棉好奇的问道:“端公公,你知道我爹娘他们去哪里了吗?” 端公公小心翼翼的道:“江司马好像去练兵了。” 江棉棉点点头,这个她懂,拉练演习。 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端公公,皇宫大不大,宫里是不是有好多美人,她们穿什么衣服,长不长,走路好走吗?鞋子有没有鞋跟?宫里的御医医术如何?他们会开脑袋吗?” 端公公:…… 这问题太多。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皇宫很大。美人很多。一般都穿裙袍,比较华丽,除了礼服大妆的时候会拖地,正常都是在脚面上的,鞋子是平底的,若是个子娇小一些的主子,鞋底会厚一点,御医的医术自然是极好的,可不敢随便开脑袋,开脑袋那是仵作的活。” 端公公一字一句的答完。 又听小姑娘问:“皇宫里有什么好吃的?” 端公公绞尽脑汁说了一堆菜名。 心想,其实没有你家的东西好吃。 但是看着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不忍打击她。 “哎,将来,若是有机会吃到宫中的菜,就好了,可以炫耀一辈子。”江棉棉念叨。 端公公:…… 忽然小棉棉坐了起来,道:“爹娘回来了。” 端公公左顾右盼没有听到声音。 过了一会,果然,一群人骑马而来。 江棉棉发现阿爹和阿娘共骑一乘。 阿爹在阿娘怀里,一点都不违和。 阿爹袖子破了。 江棉棉跳下小靠椅,小跑着过去迎接人。 端公公连忙在身后追。 也不敢真追上,就靠的近近的,以防摔倒。 到跟前,端公公发现江司马的袖子破了,像是被箭穿破的,心中也一咯噔,在这鸣县的地盘上,谁这么作死,不会是韩世子吧。 韩世子一早就跑了,据说天不亮就走的。 “阿爹抱抱,阿爹你袖子破了,你受伤了吗?” 江棉棉跑到阿爹跟前,扒拉着阿爹的腿,仰着头问道。 “无事,意外。”江长天一把抱起来小闺女,证明自己没有受伤。 亲了一口小闺女的脸蛋。 江枫对着一旁的端公公解释道:“演习遇到一群假冒七皇子的人的反贼,小问题,都被我们解决了。端公公不用紧张,这里有我们,很安全。” …… 第159章 下个月成婚 …… 傍晚。 江婉和江老夫人一家人重新回到了江府。 因为走的匆忙,整个府值钱的东西都撤了。 也被下人趁机弄走一些。 早上还富丽堂皇,窗明几净的屋子,下午回来就乱糟糟的,跟被抢劫过一番一般。 江淮生昨夜宿醉,今天还有点飘,奔波了一个来回,有点反应不过来。 甚至生死厮杀,他都没有入眼,还在想菁儿为什么要离他而去,还带着孩子。 江荣看到杀人看到血,更沉默了,但是好歹没有发疯喊叫。 江老夫人表情阴沉。 而江婉最为惊恐。 回来都顾不得这满院子的狼藉。 她有点被吓到了。 那可是楚翊,未来的明王。 可是就这样死了。 死在她面前。 轻而易举。 那些侍卫也肯定知道。 楚翊死的话,他们肯定也活不了。 所以在楚翊死后,他们不要命的厮杀。 最后没死的都被生擒带走了。 江婉一方面有些惊恐,另外一方面又觉得她看到梦里的都是真的。 否则她不会认出楚翊,楚翊也不会因为她一句话就动手射杀江长天。 虽然失败了。 她记忆中七皇子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很阴。 若是派来接他们,居然都会损失一个亲子,七皇子该有多恨他们。 江婉想起来这件事,有些惊恐。 尽管如此,还是要她安顿家人。 佛堂的佛像居然都被搬走了,留下空空的底座。 因为不方便携带。 佛堂里,静室已经敲掉了,看不出有个屋子。 江婉回到祖母身边。 挨着祖母。 本来就受伤,又来回奔波,江老夫人的状态不是很好。 可是此刻居然还靠在床榻上,强打精神安抚后辈。 江婉有些迷茫的问江老夫人:“祖母我们平日抄经拜佛给供奉,十分虔诚,为何佛也没有保佑我们?” 江老夫人一夜之间法令纹深了两度。 她还是硬挺着道:“你求佛,是因为你信佛。佛没有佑你,是因为佛信你。” 祖母的一句话,意味深远。 江婉有些顿悟,她沉默思考片刻之后,站起来,重新去安顿家中事务了。 …… 端公公听到假冒七皇子的人的反贼这句话,无嘈可吐,咱啥也不敢说,咱啥也不敢问。 继续去煮茶吧。 孟少瑕也不太敢吭声。 今天见到的那一幕还有点冲击他。 他没有想到七皇子的侍卫忽然要射杀江先生。 还好他和枫哥身手好,反应快。 否则这在家门口被人黑了,这也太悲催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箭雨,让孟少瑕惊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了。 让他反应不过来的是秦大娘的身手。 当时队伍里身披铠甲头戴头盔的黑衣人拿着长矛冲到对面去的时候,孟少瑕还着急的顿足。 这样不行,这样太危险了。 战场上双方对峙怎么能这么冒失。 就算你强也不能这样。 一旦你冲锋失败被杀,简直自创士气。 没有这么莽撞的。 枫兄虽然身手比自己好,带兵的时候,看着队伍也有模有样,但是实在没有什么作战经验,太莽撞了。 结果那黑衣人冲锋,一人挑他们一群,轻而易举。 如同绝世猛将一般。 如入无人之地。 对方人仰马翻,瞬间没有了优势。 看的孟少瑕一脸懵逼。 不知道江先生哪里搜罗来的如此强将,难怪到处兵荒马乱,鸣县却一片祥和。 再看到那黑衣人一矛扎死那侍卫的时候,孟少瑕忽然感觉事情大发了。 那人没有说出口的话,他是七皇子之子。 所以黑衣人杀了皇子皇孙??? 他没有想到青天白日,就陪着未来老丈人去操练一下老弱病残的队伍,就干了这样一件大事。 再看这些老弱病残,哪里是老弱病残啊。 队伍令行禁止不说,青壮年杀人,老弱补刀,动作十分利索,摸尸都跟上了。 对方兵强马壮,却一个都逃不掉。 短兵相接,很快落幕。 老丈人戏精附体开始跟黑衣人撒娇。 说吓坏了。 他明明见到箭羽过来的时候,老丈人也轻松的伸出剑挡掉了。 黑衣人居然抱着老丈人安慰,让他不要害怕。 那个一身凶气,气势堪比蛟龙的黑衣人,扯下面罩,居然是他未来的丈母娘…… 孟少瑕回家的时候还有点懵逼。 这,这,这出乎意料,又意料之中。 就是忽然感觉比起考虑七皇子的人会怎么样,似乎眼前有一个更近的问题,自己若不好好表现,会怎么样? 人有远虑也有近忧。 孟少瑕跟着回江家,莫名有点拘谨起来。 回忆自己第一次和何宸来江家,有没有不妥的地方。 谁能想到背着一筐猪草的大娘,是一个绝世猛将啊。 好吓人有木有。 孟少瑕乖巧的下马。 乖巧的给端茶递水。 把端公公的活都给抢了。 端公公:……不至于啊,小孟将军,给我留点活儿。 江瑜听到爹娘回来,蹦蹦跳跳的出来迎接,想到姑婆,又放慢了脚步,见姑婆没有看她,又小跑起来。 跑到了孟大哥面前,才刹住脚步。 看孟大哥脸色有点惨白的样子,江瑜关心的问道:“是被吓到了吗?危险吗?你们都来招安了,居然还有反贼啊?不要怕,我做了好吃的,一会你吃点压压惊。” 孟少瑕尉贴的点头,还是小瑜儿最好。 他是需要压压惊。 晚餐。 主食又是秦大娘做的面。 孟少瑕不是爱吃面的人。 但是今晚他吃的很干净,也不敢抱怨天天吃面,面汤都喝光了,不敢剩。 吃完。 孟少瑕主动开口道:“我已经去信给爹娘,让送聘礼过来了,我和小瑜儿成婚的日子,定在哪一天,还请爹娘做主。” 这一声爹娘,喊的江长天面部微抽。 秦落霞喜笑颜开。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尤其小孟这样的方脸,看着就是个忠厚老实,可以依靠过日子的。 秦落霞看着夫君道:“相公你懂,相公你选个黄道吉日,早日把事情办了,也安心。” 江长天开口道:“儿女婚事是大事,不可轻率,下个月吧,安排到下个月初三,正好端大人还在,可以做个见证。” 被cue到的端公公,一脸赞同的点头,是要好好准备,是大事。 虽然今天是三十了,明天就下个月了。 你的地盘,你说啥是啥。 …… 第160章 夙愿 初三。 宜:嫁娶,出行,买房,开业 忌:生闷气,修坟,立碑 这一日江司马嫁女。 略微匆忙。 杛栖迟带着訾少主还有訾干将来参加婚礼。 訾干将也受封了。 跟着干爹造反,跟着干爹吃肉。 如今大小也是个正规武将。 他当初第一眼见江婉,还想着要讨媳妇来着。 后来发现自己当时想法是被癞蛤蟆糊住了,他不配。 江婉姑娘一看就是世家小姐,他这样出生入死的人,凭什么。 凭他脸大吗? 倒是对江司马家的大姑娘有些上心。 訾干将和江枫两人相处的比较多,也算是朋友了。 对江枫的妹妹还挺有好感的。 只是訾干将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为先,然后才能成家。 这一次受封了,他原本想上门提亲的。 上次在首饰楼里,江枫妹妹对着自己露出笑容,牙白,脸颊有酒窝,笑起来暖洋洋的。 可是没有想到,再来,居然是喝她喜酒的。 原来喜欢一个好姑娘,表白,行动,要趁早。 等着等着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万万没有想到京城来授封的孟小将军居然会求娶江瑜姑娘。 而且还愿意陪江姑娘在家三年。 前者已经想不到了,后者这三年时间更让人不可思议。 訾干将觉得他做不到,所以也没有扮出什么情深不悔的模样,热情送上礼物就是了。 男子建功立业,正是年轻当下时,耽搁不起三年,三年又三年,一生苦短,没有那么多三年的。 杛栖迟单纯为好友长天开心。 孟家儿郎,除了子嗣压力大一点,其他的,哪怕他们作为反贼也说不出人家的不好来。 他们虽然是反贼,但是只是反朝堂,又不是反人类。 开开心心带上訾帅的礼物上门了。 授封,杛栖迟没有任官职,他还是訾帅的家庭教师,幕僚。 带着不怎么开口说话的訾少主上门了。 江棉棉看到訾少主,很开心。 这差不多是她在这个世上,除了江小树外的第一个小朋友。 两人还有一起穿大花袄的经历呢。 天生战友。 许久不见,这小孩脸上的小奶瞟都有了,更可爱了。 不过訾少主本名叫什么来着,江棉棉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居然没有想起来。 完蛋。 江棉棉咧嘴对着他傻笑,实在想不到对方叫什么名字,干脆伸手要抱抱。 訾少主惊讶小姑娘的热情,还是红着脸把她抱了起来。 感觉肉乎乎的小孩。 她的下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江棉棉脑袋搭在訾少主的肩膀上,不用直视对方的眼睛,慢慢想,应该能想出来他叫啥。 果然,她看了一眼不远处地上,拖着一条小虫子跑的一群蚂蚁,想起来了,对了,訾小虫,訾从横。 这个名字真难记,写起来也很难啊,古文笔画多。 “虫哥哥我好想你啊。”江棉棉笑容甜甜的,露出很多牙。 訾从横还是一脸严肃,哪怕一脸小奶瞟,都很严肃的模样。 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夏天,没有穿那么厚,才发现,他除了脸上肉肉多,圆乎乎的,实际上并不胖,是个瘦高个。 訾从横抱着小家伙,伸手轻轻碰碰她的脸,又摸摸她的脑袋。 “你头发变多了。” 江棉棉听到这话就很开心,恨不得跳来跳去,会说话你就多说几句,吼吼吼。 杛栖迟过来,帮忙一起主持婚礼,把少主丢给江家幼女。 看着一个公公模样的人伺候着,还挺周全的。 端公公本来是留下证婚的。 结果发现,照顾小主子好像更有前途。 他莫名其妙就被姑婆留下来安排照顾小主子来了。 然后就多照顾了一个小朋友。 反贼訾碌的独子。 莫名觉得自己责任重大起来。 江棉棉趁着端公公不注意,带着訾小虫爬到了树上。 上次她爬树挨揍。 后来阿爹让人给她在树上搭了一个小屋子,给弄了爬梯,可以爬上去。 端公公就是泡个茶去拿个点心的功夫,两小的已经爬到树屋上去了。 里面很简单,铺着草编的席子,有小毯子,周围有两排座位。 江棉棉跪在座位上,可以从小窗往下看。 訾从横略微有点恐高不适应。 他以为许久不见,江小龟会忘记自己。 却没有想到,她这么小,居然都一直记着自己。 一来就要抱抱。 訾从横嘴角微扬。 圆乎乎的脸故作严肃,跟着一起往下看。 午后,阳光明媚,树叶茂密,能听到树上知了蝉鸣。 吱呀吱呀的响,好似就在耳边。 身边挤着一个软乎乎的小孩。 树下人来人往。 看到好多脑袋。 …… 江瑜穿着漂亮的大红色嫁衣,坐在屋子里。 姑婆看着她。 不看不行,这姑娘,今天她出嫁,她闻着外面的香气,就想着寻摸去吃点…… 姑婆真是,好难。 江瑜穿的很华丽,坐在床榻上,拨拉自己额前那一串串的银穗穗,有点好玩。 她涂了口脂,嘴红扑扑的,脸鼓鼓的,摇晃脑袋,一双腿摇摆着,脚上穿着镶嵌着东珠的红色绣鞋。 这大姑娘幼稚起来的时候,殷姑觉得还好是出生在这样的人家,但凡复杂一点,死八百回了。 “旁的不要求,就是要会装,闭嘴,不懂就闭嘴,想说话不妥,也先闭嘴。婚前,姑婆教你,婚后,你就让你相公教你,学学你阿爹,要会示弱。” 殷姑反复叮嘱。 江瑜认真点头,点头额前的穗穗摇摆,她又被转移注意力了。 姑婆叹息了一声。 也明白主子为何要把女婿留家三年,这样子,死不放心啊。 三年到时候怀上一儿半女,这婚事就算不妥,也不能退了。 …… 今日。 孟少瑕穿着大红的新郎服。 他是从县衙那边过来迎亲的。 迎亲之后,就住在江家,有单独一个套房。 里面有卧房有茶室,餐厅,有书房,有卫生间,有小厨房有会客厅,功能很齐全一体的屋子。 练武场就在外头,很方便。 虽然被要求留在江家,实际隔了一个练武场,也算是稍微隔开一些。 孟少瑕有孟老爷子留下的亲兵陪他一块迎亲。 家中两只母老虎,老娘和祖母虽然抱怨,但是做事利索。 聘礼一路飞奔,也及时到了。 聘礼给的很低调。 给了京城的铺子,院子,房契地契。 还有特意换了荆州府城这边的地契,有一个山庄,一片山。 还有就是一些金玉珍珠宝石银票,体积小,但是都是贵重的东西。 并没有因为姑娘所在的地方偏远,缩减聘礼分量。 当然看着不显,没有什么大家具什么的,这么远送过来也不现实,给的都是实惠,实打实的丰厚。 换上红色新郎服,戴上冠帽,孟少瑕骑上大马,往江家去。 今日天气真好。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很开心。 他好像是完成了两辈子的夙愿一般。 今日,他大婚。 …… 第161章 江司马嫁女 …… 今日江司马嫁女。 他还给了大哥江淮生请帖。 邀请了江老夫人一家子过来观礼。 可惜江夫人卧病在床,不能亲至。 江老夫人平日很养生,受伤不重,本来休养一阵子也就好的差不多了,不过那日奔波了一天,又受到惊吓,半夜有点烧,好在有惊无险,也度过了。 就是人很虚很遭罪。 江司马嫁女。 鸣县有头有脸的人家自然都要去捧场。 那些没有请帖的也都要想办法能混进去送点礼。 这种日子没有不开眼的找麻烦。 小地方没有秘密。 韩世子一早跑了。 江府的人要跑,又灰溜溜的回来了。 那护送江府的人出门的兵强马壮的侍卫们消失了。 大家不敢说也不敢问。 还有小道消息说韩世子拐跑了江大的媳妇,所以天不亮就跑了。 大家很想问,很想说。 毕竟这是风流韵事啊。 可以展开说说,大家都比较有时间。 没有请帖的都要想办法弄请帖去。 有请帖的江淮生也不敢不去。 他记得那日清晨,他刚刚得知菁儿怀孕不久,一早激动的亲自去街边给菁儿买小食。 碰到了弟弟江长天。 他穿着宽大的袍子,风吹的他像是风筝一般。 他说他的小瑜儿要给个老头做妾,让他去观礼。 江淮生怒斥他自甘堕落。 很讽刺。 如今他给了他大红的邀请喜帖。 今日江瑜出嫁,他侄女出嫁。 按理,他要送嫁妆,他属于娘家人,添置一个头面什么的,这些事应该是当家夫人菁儿做的。 可是现在菁儿不在了。 婉儿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肯定做不了这些。 他如今还是江司马的兄长,只是关系不言而喻,他面上的伤,是江司马亲自动手造成的。 他不明白。曾经爱戴他的弟弟,被母亲生生赶出家门。 一个不熟的韩世子,母亲把人家当亲儿子一般招待,完了还把菁儿连带舒舒都给拐跑了,母亲居然不言语,只是埋怨菁儿的不是。 …… 今天江婉跟着父亲一起出席江瑜的婚礼。 她犹记得她去给江瑜送绣鞋和衣裳。 那鞋子和衣裳都是比较好的料子,也不旧,她本是好意。 却不想江枫居然把她穿过的衣裳卖到勾栏里换钱。 后来江枫和大哥发生冲突。 大哥的护卫吴六伤了江枫。 江枫故意在山贼们面前说自己是江荣。 导致山贼们找错人,让大哥受了惊吓。 好像一切都是从那时候开始不一样了。 回想起来,吴六死了,那两个拐子死了,要娶江瑜为妾的刘老爷一家人死了,后来瑶姑也死了,现在楚翊死了。 他姓楚。 当今七皇子之子。 皇上众多皇孙之一。 回想死的这么多人。 今日,江瑜居然大婚。 真是有些讽刺。 还没有成为孟将军的孟少瑕,今日明媒正娶,居然愿意为了江瑜留在鸣县。 简直不可思议。 她记忆中孟将军,朝中炙手可热,谁都想联姻。 她也是仗着皇后亲侄女的身份,皇后无子,彼时的地位好比唯一的公主了,才杀出重围,得以和孟家议亲。 却不想这么早的时候,孟少瑕居然在鸣县娶江瑜。 还要留在鸣县。 留在这小地方,孟少瑕还能成为孟将军吗?还能有那赫赫战功吗? 自甘堕落。 她想不到她很想离开鸣县,孟少瑕居然要留在鸣县。 不过最终他也是战死的命。 江婉哪怕心中觉得很不甘,可是想到最后他战死了,又觉得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甚至想到她当初阻止江瑜提前和孟少瑕见面,其实是为她好。 就像是此刻,明媒正娶又如何,最终寡居,孟家绝后。 梳理了前情往事,江婉也梳洗打扮好,前往坎儿村。 她在鸣县没有什么知交好姐妹,之前她一直其实还是看不上这里的人,也没有特别需要她交际的人。 她是个安静温婉的姑娘。 她是江老夫人对她自己曾经的寄托。 江婉的一举一动有江老夫人的影子,但是更多的实际是有慧云长公主的模样。 大概是江老夫人内心里是很羡慕自己这个高贵的闺中好友,在培养自己后代的时候,下意识教的一些东西,反而是慧云擅长的。 江婉跟着父亲一起去了坎儿村江家。 若不是坐着马车有人指引。 江婉都认不出这居然是江家。 她记忆中是很小的一个茅舍,就一个小院,吃喝拉撒都挤在一起,很仄弊的地方,味道不臭,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如今房舍一片,宽阔明亮,居然还专门修了一条路。 供车马通行。 宾客盈门,红墙绿瓦。 红对联,红毯。 张灯结彩。 喜庆不已。 江婉本来和江瑜是嫡亲的堂姐妹。 属于正经娘家人,她应该一早一起在家中待客。 不过众人也都知道江司马和江府的关系复杂。 看到江婉来了,也没有人招呼。 她有一种被孤立的感觉。 江婉的气质言行,实际跟慧云长公主更像,所以她底子里是很傲气的,也有随性的潇洒的部分。 今日她穿的是淡紫色的裙子,她皮肤雪白,衬托的她也非常贵气。 尽管很多知道内幕的人不会上前搭理。 可是难免还是有一些人忍不住私下讨论。 她好漂亮,真的好耐看,鼻子挺拔,额头圆润,身材也很好,站在那就很窈窕。 甚至有一些参加婚礼的年轻男子,忍不住的想过来搭讪。 江棉棉和訾小虫两人在树屋上,可以看到底下形形色色的人群。 自然也能看到被排挤的江婉,虽然跟着一众年轻姑娘在一块,她自然而然的被排除在外。 她也并不恼。 仍旧彬彬有礼的样子。 反而显得其他姑娘小气。 訾少主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肉干,还有果脯,摊开给江棉棉。 江棉棉接过,一边吃零食一边看。 感觉訾小虫拿来的零食味道也不错,很特别,跟家里的口感不一样,有点甜咸口。 人群中忽然发出剧烈的呼喊声。 新郎官来了。 乘坐白马身着红衣的孟少瑕,别着宝剑多福的孟少瑕,来了。 没有鞭炮,但是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孟少瑕身后的侍卫们整齐划一,也很有看头。 新郎下马。 江棉棉急忙滑下树屋,往姐姐房里跑。 阿兄今日穿着硬挺的藏蓝色袍子,好靴子,正弯腰准备背阿姐。 阿姐盖着红盖头,整个人红扑扑的,扑倒兄长的背上。 江枫打趣了一句:“江小瑜你好沉。” 江棉棉小个头牵着阿姐的手,跟着。 江枫感觉后背上的江小瑜在嘎嘎笑。 他忍不住吐槽:“姑婆说出嫁的女子,要哭嫁,好歹掉一鼻子泪吧,你就算出嫁不离家,形式也要走一走的。” 江瑜在兄长背上,忍不住笑道:“我就是想起来吃了那么多酒席,终于吃上自己的酒席,忍不住。今天是不是做了醋鱼,我刚刚在屋子里都闻到那酸酸甜甜的味道了,给我留一条啊。” 江棉棉在一边点头,贴心的道:“阿姐,我给你留。” 江枫本来有点难过的。 妹子都要出嫁了。 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又很欣慰。 这一世,他亲自背着妹妹出嫁的。 结果听到江小瑜还惦记着醋鱼,算了,让少瑕头疼去吧。 江枫珍重的把妹妹背到了孟少瑕跟前。 本来是两人牵着一根红布的,孟少瑕有点慌,忘记了,伸手过来牵了江瑜的手。 刚刚还惦记着吃醋鱼的江瑜,手被孟大哥的手握住了,一下子傻了。 跟妹妹牵她手不一样。 妹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 孟大哥的手很大,手上有茧,很有力。 孟大哥手拉着她的手,在门口走了一圈,又牵着她往里走了。 这一刻江瑜乖巧了不少。 人群热闹不已。 江婉看着年轻的孟少瑕,笑的开怀不已,傻乎乎的牵着江瑜的手,两人一起进院子。 路过门槛的时候,江瑜绊了一下,孟少瑕连忙伸手扶着。 稳稳的扶着她跨过去。 红盖头摇晃。 江瑜的心鼓囊囊的,原来,成婚就是这样。 今日她嫁人了。 像阿翠一样。 嫁给了一个她喜欢的男子。 真好。 她父母双全,兄妹具在。 他三媒六聘,明媒正娶。 一拜高堂,二拜天地,夫妻对拜。 “成矿,成矿!”锣鼓声响起。 江长天和秦落霞坐在上端,看着一对新人叩拜。 江长天眼睛湿润,秦落霞胸腔起伏。 他们平安的看着姑娘出嫁了。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 第162章 家中安好,不开心就回来 …… 皇宫里。 夜夜笙歌。 韩世子回家,亲爹得知他又带了女子回来,甚至这次直接带了孩子。 已经无话可说了。 放着新娶的妻子不碰,这是什么臭毛病。 结果带孩子的那个女子,也没有碰,独门独院,还请了一堆老妈子照顾。 驸马多嘴问了一句此人是谁。 得知这次的人居然是江老夫人的大儿媳,江淮生明媒正娶的妻子吴氏。 气的一口气差点没有上来。 拿着鞭子冲到了世子跟前。 世子跑啊,一口气就跑到了皇宫。 找皇帝舅舅救命。 皇上听了这来龙去脉,也头大。 本来他有心补偿前江太傅的,人去了,让他儿子来做个官,也算了却他的心愿。 皇帝心中也不想存事,也不想愧疚。 可是这江二居然造反了,这次是接受招安,成了司马。 别人可以造反,江家不可以。 他不管他们什么弯弯绕绕,孝顺不孝顺,总之江家人造反就是对他内心的辜负。 再不提要江家人回来的事情。 自己这外甥这次确实荒唐,拐了人家妻儿回来。 他本来就想让江家人回来,现在想起来就烦,不过妻女无辜。 好像是吴家的姑娘吧,以前跟江太傅还聊过一嘴子。 “荒唐,太荒唐了。”皇上对此事无话可说。 韩世子见舅舅也不是真生气,连忙道:“那吴氏是个好姑娘,是江大打她,她半夜抱着孩子想去县衙躲一躲,我住在县衙,误打误撞把她逮住了,舅舅,要不你把她赐给我当侧妃吧,我一睁眼,这孩子都有了,现成的,我也挺喜欢小姑娘的,以后我府上就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这人多热闹啊。” 皇上:……好姑娘大半夜跑出来。 驸马:……好姑娘跑你床上去了。 于是世子府里,多了一个世子侧妃。 反正京城又多了一件八卦,韩世子又喜当爹了。 不过京城八卦更新的很快,这事也没有传多久,就换了一件事了。 吴氏在世子府,很是惶恐了一阵子。 世子后宅人实在太多了,复杂的很。 她很害怕,关着门带娃。 最多世子妃召见,她就去。 大部分时间还是关门带娃。 吴氏的娘和姐姐还上门了一趟。 母女三人抱头痛哭。 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 再见又是这样的场景。 吴氏本来就是家中幺女,其实再见,吴氏反而变化不大。 她娘亲和大姐都老了许多。 娘亲说她傻,从小就傻,现在更傻。 大姐说她,挺好的,总算有一回脑子,这也算是回到京城了,安心带娃吧。 “这个孩子看着就聪慧漂亮,你以后是个有后福的,别多想,既然已经这样,就安心带孩子,别争别斗,安心把孩子带大。” 母女两努力说着舒舒这小姑娘的可爱,尽量不去提还有两个孩子如何,也没有提江淮生。 来的时候哭一场。 走的时候又哭一场。 哭虽哭,却觉得好歹人在眼前,人活着,比什么都强。 …… 端公公参加完婚礼。 也颠颠的往回走了。 虽然被韩世子丢下。 虽然孟小将军不回去了,他还是要回的。 回到宫中,皇上还召见了一回。 皇上好奇的是孟家孟少瑕怎么回事。 这去招安,居然娶了反贼之女,还要留下来三年。 难道跟着一块要造反吗? 孟青蛇之前来宫中请示过。 孟家向来就是坦诚直白人设。 好像孩子都成长在皇上眼皮子底下一般,有啥说啥。 第一回孟少瑕跟好友出门游历,回来,孟青蛇就跟皇上抱怨。 那孩子说对什么姑娘一见钟情,要娶人家。 把他娘吓的,让我们连夜把孩子打包到军中,说是要狠狠给吃顿苦,吃了苦就清醒了。 皇上还笑了,问道:“少年爱慕,看把你们吓的,喜欢就纳娶,不就得了。” 孟青蛇连连摆手:“家有悍妇,不敢不敢。” 惹得皇上还好奇的让人去探查了一番,什么姑娘,一见钟情。 然后就知道了江太傅的家事。 说是江太傅死后,内宅不宁。 江家二子很不像话,因为不孝不悌被逐出家门。 皇上还看笑话了一阵,他记得江家二子和世子出生时间差不多,前后脚。 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自家外甥这混世魔王的模样,在普通人家早被逐出家门八百回了。 这个时段出生的孩子,看起来,时辰有问题,都不怎么滴。 结果这次派孟少瑕出去招安。 孟青蛇又上皇宫里请罪了。 朝堂一堆事,孟青蛇这没出息的,跟他爹孟老将军一点都不一样,家中屁大一点事都要来麻烦皇上。 孟少瑕还要娶人家姑娘。 就是这次招安的反贼江二之女。 若是没有之前的前情报备,皇上可能真会觉得孟家有反心。 可是人还是那个人,就是身份变了,现在又变了,接受招安了,说起来也算是半个朝廷人了。 人家小孟喜欢的至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也没有因为对方家境变化而改变的。 皇上想说,就你们孟家事多,打一顿就好了。 不过想想,孟少瑕去军中不知道被打了多少顿了,确实有点过于皮厚了。 好像一直坚持到底,一根筋,才是孟家人的作风,这很孟家。 至于娶了人家的姑娘,还要被留在老丈人家三年,这种离谱的事情,听起来也不那么离谱了。 端公公十分公事公办的用叙事体描述了孟小将军的婚礼。 “热闹,人多,结果半夜,孟小将军带着新娘去厨房偷吃,秦氏以为进贼了,差点把孟小将军打晕。第二日一早,孟小将军脑门起了个大鼓包。孟小将军又被老丈人江二训斥了一顿,让他要有节制。” 端公公诉说的话,听的孟青蛇脸一抽一抽的。 听的皇上笑的一抽一抽的。 身边能听的公公宫女们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用一级歌喉坐稳高位的严大伴,穿着华丽的戏服,是现场唯二坐着的人了。 还有一个是皇上。 端公公在说事,其他人都认真听。 就他在检查身上的戏服,慢条斯理的理头发。 嚣张的不行。 偏偏皇上现在就喜欢这种调调。 说了孟少瑕的婚事糗事之后,端公公又说了一件事,那个有人冒充七皇子的人去接江二的娘和大哥,江二不舍得娘离开,又去把娘抢回来了,他大哥和侄女还参加了江二闺女的婚礼。 皇帝不是很关心人家的家事。 而且自己外甥刚刚抢了人家的媳妇,莫名有点心虚,这事就过了,不听不听。 皇上转头问严大伴:“文心,你看看,这句,这句要不要改,这采花焉,要不要改成采花兮,这样顺口一些。” 没错。 严介曦改名了,叫做严文心。 一个没卵子的公公叫做文心,也是好笑。 他进宫因为这个名字都被人取笑了许久。 不过现在没有人敢笑他了。 严大伴现场就唱了两段。 随口而来。 悠远生动。 唱完,他皱眉道:“后一个吧,兮字余韵更好。” “好,那就采花兮。走,文心,我们一块去唱一段。” 皇上抛下了孟青蛇,端公公,一大堆公务,唱戏去了。 今天的严大伴唱的格外好。 泪水蕴在男子的眼中,悬而未落,动人不已。 “家中安好,条件比过去好了,若是外头干的不开心,随时可以回家。”端公公一回来,就跟他转述了这句话。 “悲回风之摇穗兮,归来兮,魂归来兮……” 皇上激动的亲自敲鼓。 “好听。” 第163章 去府城 月落乌啼。 杛栖迟和新升级成为老丈人的江兄,两人秉烛夜谈。 聊到了后半夜。 江棉棉睡的早。 半夜起来尿尿的时候,听到阿爹居然还在院子里跟人聊天。 古时候的人真能聊。 大概是知己难得吧。 她听了一耳朵。 府城危机什么的。 还是困困的。 江棉棉尿完就继续睡觉去了。 晚上吃宴席,吃咸了,水喝多了。 第二天,杛栖迟和訾小虫訾干将都回了。 江棉棉一家人也在准备出门。 江棉棉一开始以为就是去县城,看着阿娘开始准备她的冬衣,很厚的花棉袄,有点后知后觉,这是要去哪里,还要过冬,这是出远门吗? 长这么大,最远就去过县城的江棉棉,莫名有点激动。 江瑜也没有想到,还有这种好事,成婚后就能去府城。 她早就对府城的好吃的心心念念许久了。 孟少瑕也很开心。 他爹娘在府城给他买了房和地还有山。 这去府城,是不是可以住他的地盘。 住在老丈人这里,这一个多月,他都胖了。 整整胖了六斤多,方脸都圆了。 丈母娘极爱做面食,每次看他吃的好,尤其格外对他优待,给他的特别大碗,就担心他不好意思,吃不饱。 他每次都是含泪全吃完了。 满满的丈母娘的爱意,他不敢拒绝。 江枫比较忙碌,虽然要去府城,但是兵不能丢,要练兵要训练。 好在有孟兄帮忙,江枫是野路子,孟少瑕是军队那套。 两人取长补短,互相融合,带的队伍更加稳固了。 又增加了很多人。 江长天接受了招安,要让江司马去府城任职。 阿娘不会放心阿爹一个人去。 爹娘走了肯定也不放心孩子在家。 最终商量,全家都去。 殷姑也没有想到自己才来坎儿村不久,居然又要回到府城。 只是这次跟上次心情不一样。 离开的时候,她好像是孤注一掷,抛弃一切,走向一个未知。 回去的时候,心态又完全不一样了。 她真成了这家人的姑婆。 真有了一大家子要操心。 “姑婆,我的鞋子要不要带?”江棉棉拿出了自己的好几双鞋鞋,感觉都挺漂亮的,小绣鞋,软软的。 小孩的绣鞋就是软,主打一个长身体,长脚脚,都是宽宽软软的。 大姑娘的绣鞋还有塑形,看着柔软,其实有的跟现代的高跟鞋异曲同工,里面有个框架,会把脚绑住。 为了变美,古今都是很拼的。 “不用拿这么多,走路的拿一双,屋里拿一双,厚的再拿一双,剩下的去府城置办,那边东西多。” 不过看着小家伙的包裹行囊,有些东西,府城确实没有。 刷牙的牙刷,拖鞋,洗澡的球球,洗澡的水水,洗头的水水,各种调料,茶叶,蚂蚁,蚂蚁,蚂蚁,蚂蚁…… 给小姑娘收拾完,感觉大姑娘也要叮嘱。 果然到大姑娘的房里,从包裹里掏出老鼠干,老鼠干,老鼠干…… “这些不用带,府城更多。” 江小瑜不信,这都是山里抓的,府城没有山。 “有的,府城外头就是大山,比这边的山还宽阔,老鼠也大只许多,不用担心。”姑婆好劝歹劝才劝住了大姑娘把老鼠干掏出来。 至于奇形怪状的各种蘑菇,她就当做没有看见。 她让大姑娘标注好,哪种有毒,哪种剧毒,哪种好吃,哪种吃了会产生幻觉,不要搞混了。 挑拣了一下大姑娘的包袱,减少了一大半东西,也歇息不了。 还是要去看看秦氏带的东西。 秦氏带的都是相公的衣物,她自己的反倒是很少。 就长矛,和换洗的两身衣裳。 一些首饰,也不多。 很简单。 是个不用操心的人。 一家子收拾完,就要准备动身了。 秋高气爽之日。 清晨。 天刚刚蒙蒙亮。 马车就轱辘轱辘的开始行进。 江棉棉打着小呵欠,被姑婆抱着上马车的。 她看到身后好多好多人,密密麻麻的。 似乎是跟着一起去府城的,有点吓一跳。 不知不觉,家中居然养起来了这么多人吗? 殷姑也吓一跳。 江棉棉清醒过来,马车已经踏上了大路了。 热闹的坎儿村渐行渐远。 江瑜也有一阵惆怅。 看不到阿翠生娃了,不知道是男娃还是女娃。 不过可以从府城给她寄礼物,她应该会很开心,毕竟府城的东西,肯定很好。 婚后的江瑜没有太大的变化。 只有一点点,会害羞了。 江棉棉以前看阿姐笑都是傻乎乎的,现在阿姐笑会甜糊糊的。 有时候会露出阿娘看阿爹一样的眼神,看姐夫。 各花入各眼,对于方脸孟姐夫,江棉棉觉得是跟帅气不沾边的,但是作为姐夫感觉就很靠谱。 马车上,江棉棉逗着江小树,要到新地方了,你又能去认识新蚂蚁了。 秦落霞和相公都骑马前行。 秦落霞一身红衣,相公亦一身红衣。 两人都很帅气,帅的相宜得章。 …… 府城。 城门口。 有官员等着。 准备迎接新来的江司马。 按时间,今天应该就能到。 虽然带家眷,走了几日,也差不多了。 两个官员等了许久,实在无聊,坐在马车跟前聊天。 旁边还有一辆马车。 打扮的花里胡哨,香气逼人。 香风都从马车里一阵一阵的飘来。 但是车帘盖的严严实实。 “这反贼造反一年升官发财赐大宅赐女人,我们含辛茹苦读书半辈子也就混个小官,啧啧,不同人不同命呐。” “谁说不是呢。哎呀,那小凤仙如此佳人,居然就送给那样的泥腿子,可惜了。” 那香风马车里坐着一个大眼高鼻梁红唇女子,容貌明媚,身段又透着楚楚可怜的味道。 是个不可多得的佳人。 两个丫鬟正跪在她面前,给她捶腿。 旁边一个嬷嬷陪着笑。 “姑娘,何必亲自迎呢,你这样的容貌身段,还怕那江二不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吗?” 小凤仙扬着漂亮的颈脖道:“对那种炸富的泥腿子,初见就要弯下腰,你谦卑你可怜,他才能动心,妈妈觉得我这身如何?” 嬷嬷看她一身,觉得有些太白了,感觉迎人的话,有些太素。 不过姑娘对男人的手段,她一个老嬷嬷实在看不懂。 反正府城有大半的权贵都在她石榴裙下。 为她家抛妻弃子破人亡的老爷也不少,围起来可以绕府城半圈了。 只能赞好。 许久。 也不久。 斜阳偏西的时候。 马车队伍缓缓的前来。 小凤仙撩开车帘,这时候的光线极好。 她很满意。 傍晚的光会把她照的更加夺目。 更加凸显她的柔弱和美丽。 看着越来越近的队伍,小凤仙也终于下了马车。 惹得周围一群人侧目。 秋风吹,晚霞美,落叶如她的舞衣,她遗世独立一般,站在城楼跟前。 江长天一行人到府城城楼跟前,看到的不是府城壮美。 而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 几个官员来迎接江司马。 女子十分温柔的上前行礼,折下柔柔的腰,扬起雪白的颈脖。 口气如兰的道:“大人,您来了,凤儿等你许久了。” 小凤仙看到来人的容貌,也是惊讶非常,觉得自己赚了,把姿态做的更柔美了。 “你是谁?”江长天看那女子,再看面前的几个官员。 小凤仙声音柔腻,嗔了江长天一眼,娇媚的道:“凤仙是您的人啊。” 其他官员都觉得身体一哆嗦,这小凤仙这样的,这声调,这身段,谁能扛得住。 这江司马也是好容貌。 啧啧,干柴烈火。 几个官员眼观鼻鼻观心,就等着又一个泥腿子拜倒在小凤仙的裙下。 小凤仙虽毒,可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呐。 就见江司马身边的侍卫,一剑就把小凤仙刺个对穿。 “大胆,大人才到府城就敢冒充他家人。” 江司马避开了血迹,用手绢擦了擦手道:“枫儿你太急了,晚些没人的时候再杀就可,当着几位大人的面,太血腥了一些。” 第164章 人间繁华 …… 天边的晚霞红彤彤。 但是没有小凤仙的血红。 小凤仙有些不可思议,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血。 她记得之前一个男子为了表达对她的爱意和真心,在她面前杀了原配。 那原配妻子身体肥胖,为他生了三个孩子。 那男子的剑都刺不穿他妻子,刺了好几下,才把人刺死。 她当时只觉得无趣,那没脑子的男子,她只是对着他露出了几个笑容,说了几句暧昧抱怨的话,他就以为她非他莫属,只是妻儿阻碍了他,用杀妻证明他的爱意。 她小凤仙一定要找的是最英俊的男子,有一天,他会穿着红衣,骑着白马,来接她。 他来了。 他长发飘飘,红衣沸腾,骑着白马,踏着夕阳而来。 他来了。 他如同她真正的梦中情郎一般。 小凤仙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发誓,这一次,绝对不耍心计,她要和他长相厮守到终老。 她不担心他的原配孩子。 那些愚钝之人,迟早都不是她的对手,她只要他。 这次她真的心动了。 然后她低头。 感觉到心动了。 她的心好像被刺破了。 抽动了几下。 她不可思议的睁眼,低头,再抬头。 最后直直往后倒去。 两眼瞪大,望着天边的红霞。 旁边来迎接江司马的官员随从惊呆了。 小凤仙身边的嬷嬷和丫鬟都瑟瑟发抖,不敢喊也不敢哭。 因为随着江大人过来,身后茫茫多的队伍也显现了。 还是一副老弱病残的样子,但是胜在人多。 要不是江司马在前头,还以为是反贼卷土重来了。 不对江司马也是反贼出身。 这黑压压的人群,不像是来上任的,反倒像是来攻占府城的。 这么漂亮的小娘子,说杀就杀,心不会痛么。 那两个官员,一个抹了一把脸上溅上的小凤仙的血。 一个抹了额前掉落的汗。 两人本来是站直直,现在皆弯下腰,弓着背,而且不敢学小凤仙,弯腰行礼还要仰脖子勾引人。 都乖乖的看着地面。 地面蚂蚁多了很多。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 “大人,下官是来迎接大人回府的。” 朝廷对招安的人都格外大方,给钱给住宅给女人吃喝玩乐享受一条龙,什么都愿意给。 甚至虚名也可以,你可以各种任职,各种职称都给你,但是你真的要你的兵要你的马,这个没有,别的都可以。 这招式屡试不爽。 受招安的人通常都被豪宅钱财迷花了眼。 再有定力一些的就拉进官场系统,天天动不动开会,大会小会,各种职称竞争,到时候反贼压根都记不得要造反,就在这里面迷失了自我。 当反贼都没有实力造反的时候,那他离死也不远了,官场里杀人不见血,什么借口都能弄死你。 可是自古被招安的人,有几个能扛的过去。 所以尽管丢脸,那些文官还是赞同招安。 把你拉进我们的体系,弄不死你们算我输。 可是这江二一来,就不按套路出牌。 这么美的姑娘,一剑就刺穿了,心不会痛吗? 午后,深秋,并不热。 可是两个迎接的官员,汗滴滴的。 司马大人心会不会痛,他们不知道,但是小凤仙的心一定会痛。 小凤仙的尸首还在他们脚边抽搐。 直到停止。 “大人,这,这府城容纳不了那么多人,小的给您准备的宅子,也,也不够大。”其中一个官员战战兢兢的抹着额头的汗,说着说着就跪下了,很担心说完就被一剑刺死了。 “无妨,这些只是护送在下来府城的乡亲们,不进城。” 另一个官员也腿软的跪下了,挨的小凤仙的身体更近了。 尼玛,以他的俸禄,这还是第一次靠小凤仙的身体这么近。 “司司司马大人,咱咱咱们这就进进进城吧。”这官员挨着小凤仙的身体,说话一直控制不住的打结巴。 于是江司马一家人终于进城了。 江枫和孟少瑕带着大部分的队伍去孟少瑕的庄子安置,除了孟少瑕的庄子,棉棉也有庄子,她生辰的时候,訾小虫让人送来的。 离孟少瑕的庄子还不远。 比孟少瑕的庄子还大一些。 孟少瑕:……就很无语。拼财力居然没有拼过。 江棉棉和江瑜还有姑婆,一起在马车里。 刚刚在城门口的时候,姑婆就拉着帘子,没有让往外看。 并且教诲道:“尊贵的姑娘,是不能随便露脸的,以防被有心人看去。而且在这样的场合,不好掀帘子,也是一种礼貌。” 接着就听到有女子的声音。 姑婆脸色很难看。 姑婆刚刚说完,女子不好随便抛头露面,外头就有个女子抛头露面。 这些人真是什么手段都用。 当着人家的妻女送女人。 这主子要是碍于面子收了,以后的波折还多。 姑婆听到外头女子的自称,知道了这女子是谁,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自己这一屋子的女子都单纯的不行。 面对小凤仙那种,一个回合估计就要被全灭了。 有些男人就吃那一套。 她在府城的时候就知道有人为了这小凤仙抛妻弃子,更过分的是弄死妻儿孩子,就为了让小凤仙进门。 她这般张扬都还好好的活着。 接着听到噗嗤一声。 殷姑都愣住了。 本来她还在想着怎么跟孩子们解释,这官场的这一套,这外头的女人怎么回事,要如何应对。 结果那噗嗤的响声,干脆利落。 主子的声音平稳的传来,“枫儿你太急了,晚些没人的时候再杀就可,当着几位大人的面,太血腥了一些。” 这,这人就嘎了? 小凤仙死了? 殷姑还有点不可思议。 看到大姑娘和小姑娘都瞪圆了眼睛。 小姑娘还控制不住的让小蚂蚁掀帘子。 她伸手把蚂蚁弹开,道:“你们阿爹并没有滥杀无辜,他肯定是事先调查过了,这女人很凶,别看是弱女子,因她而死的妇孺婴孩数量不少。别的烟花女子但求能从良,她不一样,她就喜欢别人家破人亡。” 江瑜瞪大眼,点头。 江棉棉鼓着脸,点头。 她家现在本来就是反贼受招安,这举动很反贼。 “姑婆,可以看一眼,好看吗?下次遇到这样的人,我就避开。”婚后的江瑜完全不能理解,如果孟大哥哪天为了一个女子对她喊打喊杀,她肯定做一锅蘑菇汤,让大家一起去了。 要死一起死。 殷姑想想,点点头。 总归还是要见见世面的。 江棉棉也很好奇。 听起来是古代花魁一般的人物,这,一来就死了啊,她也以为接下来会有宅斗什么的。 还想着她阿娘可能会搞不定啊。 毕竟阿娘看起来就是很直的人。 肯定受不了那种阴阳怪气。 于是帘子被姑婆打开了。 不是掀开一个小角,而是大大方方的打开了。 因为姑婆拿了两块纱布,给江瑜和江棉棉的脸给遮住了。 江棉棉觉得姑婆过于谨慎……她断奶都没有几年,真没有必要。 不过两个戴着轻纱的姑娘很一致的朝地上躺着的小凤仙看去。 江瑜看了一眼,就缩回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放松的道:“还好还好,孟大哥不喜欢这种,这种下巴尖尖的,孟大哥觉得像蛇精,会扎人。” 殷姑:……人都死了,你说啥。 江棉棉认真端详了一下,然后坐回来,对姑婆道:“这姑娘的腰好细啊,不知道切开看看,腰上的骨头会不会比别人少两根。” 殷姑:……脸颊上的肉忍不住抽抽。 她担心很多余。 “吱鸭吱鸭。” 车轱辘继续碾动。 进城的路是青石板路,车辙声清脆不少。 姑婆没有把车帘放下。 两个姑娘坐在里面往外看。 果然不愧是府城啊。 店铺好多。 各种招牌迎风飘扬。 路上行人也很多。 穿的都好一些,不是面有菜色的模样。 路边还不少二层三层的楼房。 路边还有小河。 还有会车的马车。 有叫卖声,有流水声,有嬉笑声。 人间繁华。 第165章 大宅 …… 车轱辘滚了许久。 江棉棉吃了六颗果脯,牙齿都有点酸。 才到地方。 很大的一扇门。 像是大学的大门一样。 高高大大的。 一扇门就很贵,除了厚木板,那门的轴承之类的,肯定都不便宜。 还有大门上的铁环环,环环上面还有一个兽头,兽头的眼睛像是有宝石,灰蒙蒙的。 门顶上的横梁上面挂着一个牌匾——江府 黑底金字,看着很新。 迎接的官员本来是应该要骄傲的语气说出来:这是知府大人亲自赐字。 可是现在,面对长相倾国倾城的柔弱的一言不发就宰人的司马大人,官员小何,抹了抹额头的微汗:“这是知府大人的字,特别给司马大人准备的,不知大人可喜欢?” 江长天微微点头,还行吧,这字还不如夜航兄写的好。 江棉棉一行人下马车,发现大门是有楼梯的。 难怪轻易也不打开。 进出感觉很不方便,要先走一截石梯,不过看着就宏伟多了。 楼梯走上去,然后是大门,大门两边有石头雕塑。 江棉棉好奇的看了一下,不是狮子,一边一只,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看着凶凶的。 石雕是老的,不像门牌那么新。 殷姑认得这个宅子,是之前一个朝廷退下来的官员的,很神秘。 反贼来之前就举家搬迁了。 后来宅子被反贼占了,反贼招安,这又腾出来给江大人了。 有四进的院落。 在府城来说也是很大了。 人多时候,江棉棉默认没有脚,都是姑婆抱着她走的。 进门,除了大门一左一右两个仆役,先看到了一个院子,院子旁边有一排屋子,最靠外围,大概就是耳房,仆役住的。 院子里有树也有花草,旁边角落还有个缸,装满水,应该是消防用的。 穿过这个院子,到了一个长廊,走过长廊就看到一个比较大的院子。 像是一个大操场一般,大夏天从院子中间穿过,会很容易晒黑。 看这样大的院子就稍微可以理解那些大户人家的千金去给母亲请安,身体不适的时候还要坐轿子。 这要是不坐轿子,每天跑来回请安,一天三趟的话,妥妥的运动量达到了,肯定不会变成白幼瘦的千金小姐,一个个估计都又壮又黑。 这院子好大,左右都有长廊。有房间。 大堂,书房,会客室,都在这里。 一排排的柱子,柱子下边还站着一个个丫鬟小厮,衣着比较统一,还有几个丫鬟姿容比较出挑。 见主人进来,一个个都弯腰行礼。 细肩细腰细脖子的。 若是平时这也是一道好景致,但是今天迎接的官员看到这丫鬟的做派,汗又流下来了。 别,别作死啊,千万别。 那个脖子又长又白的姑娘,脖子别伸出来了,担心被砍啊。 眼睛收一收,别乱飘。 本来觉得自己准备的这种豪宅美婢漂亮女人的招数很有用,现在就觉得很丢人很紧张很害怕。 别抛媚眼了,快别抛了。 从城门一路跟进来的官员随从们,恨不得用官服用屁股挡住那抛媚眼的丫鬟。 真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么。 江棉棉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些丫鬟,她就是觉得这么大的屋子,防晒一定要做好。 一白遮百丑,白很重要。 其实她阿娘以前五官也非常端庄标致的,之所以看不出来不明显,就是皮肤有点黑,过于健美了,看起来就显得粗糙。 若是一身雪白皮,那身材,啧啧,想想就美的冒奶泡。 貌似阿娘身上是很白的,这个江棉棉可以证明。 防晒霜怎么做来着? 算了,放弃,还是物理防晒吧。 头上戴个纱,撑个伞也行,而且还有别人给打伞。 跟着姑婆往里走,又到了一个院子。 这个院子就牛逼了,有花花草草,还有池子,有亭子,简直跟逛公园一样。 外圈也是有长廊,古人是有防晒考虑的。 中间有石阶,小道。 想起来,那些宅斗故事,在这里,姨娘之类的是有机会偶遇家主的,就是也略有点尴尬,虽然大,但是也没有大到说看不清人,可以躲猫猫的感觉。 这里应该就是女眷住的地方了,外人不宜进来,因为这里就是丫鬟带着进来的。 两个官员随从止步于外头了。 再看一间一间的卧室,最大感觉就是床好大。 一张床可能比她现代的一个卧室还大。 床里头有储藏柜,有床帘,里面好像还可以铺桌子吃饭,床底下感觉打开弄个地道,藏几个人都没有问题。 卧室也有外间,但是是那种长长的,感觉其实结构还没有他们坎儿村的房子舒适。 但是这里的窗户雕花木头柱子墙面,都有一种历史厚重感,有钱感。 相比起来坎儿村的大概就是简装,这里是属于豪华装修的房子。 江棉棉看了一下,卧室里窗户上的雕花就有八幅画,有兔子,有鸟,有鼠,花花草草…… 门也是那种一排排的,上面有雕花,打开可以全开,整个屋子都全部敞开,也可以开一个门。 门板很厚重的样子。 她特意看了一下雕花门窗中间那个布,江棉棉用手戳了戳,好像不是很好戳进去,不会一下子就被戳开,不然太没有安全感了。 这个院子背后居然还有一个院子,更深了。 这院子有个很大的跑马场,草也绿油油的,还有小山丘,小山丘上有亭子。 这个位置很牛逼。 高处看别处很有优势,一览无遗。 而且还有安全了望的作用。 天快黑了,没有爬上去。 这个宅子的灯笼一盏一盏的亮起来了。 看着丫鬟踮着脚用叉子挂灯笼,很有感觉。 就是这耗费的油灯什么的,应该也是一大笔支出。 江棉棉都有点虚,阿爹这个江司马的俸禄,能住得起这么大的宅子,能养得起那么多仆役吗? 感觉住这样的房子,进门,肉眼可见丫鬟和仆人比他们自己家人还多。 这对方要造反,会不会被下人搞死。 江棉棉没有雇佣过人,心里还是有点毛的。 雇佣的下人超过自己家人,这种,古代是怎么搞的? 不过看着姑婆很利索的指挥人,好像应该问题也不太大。 粗略的游览了一遍。 就到晚上了。 那两个官员说给设宴接风了。 江长天摆手道:“初来乍到,先休整一下,明日我做东,请大家。” 那两个官员也不敢强迫江司马去赴宴,连连说:“应该的,应该的,那江大人好好休息,有啥事,随时派人喊下官,下官就住在这条街的街口那处宅子里。” 官员和随从都走了。 江府的大门缓缓的关上。 一盏一盏的灯笼徐徐亮起。 江棉棉看着灯笼,像是天上的星辰一般,一闪一闪亮晶晶。 深呼吸了一口气。 府城的风,比坎儿村的燥热一些。 没有雾霾,但是空气中多了几分烟火气。 院子外头的街上,有人做的汤,味道飘飘荡荡进来了。 今天开始,要在府城安家了。 今日,棉棉从食不果腹的流民江二幼女,成为了江司马家的千金小姐。 …… 第166章 一家人 …… 睡醒。 江棉棉睁眼,看到阿娘的脸。 脚底板热乎乎的。 一看。 她头枕着阿娘,脚踩着爹爹的脸。 睡的已经跳出五行之外的感觉。 江棉棉感觉阿爹的手还轻轻拽着她的脚丫丫。 头被阿娘的头固定住。 她不知道自己在爹娘这里睡觉,这么野的。 一点都不千金小姐。 但是睁眼爹娘都挨着,这感觉就很好。 江棉棉收回脚,阿爹就醒了。 睁眼看着她,随即就露出一个笑容。 晃的江棉棉眼晕。 难怪阿娘时不时恋爱脑的模样,就阿爹这样子谁能扛得住。 尤其是这醒来睁眼的笑,睡眼惺忪的甜。 江棉棉乖乖睡到两人中间。 秦落霞也醒了。 轻轻的拍了一下江棉棉的脚丫丫。 “昨晚把你阿爹的鼻子踹了好几下,差点鼻血都踹出来了。你也是的,让你把脸转过去,非得对着她睡觉,不疼吗?” 秦落霞抱怨父女俩。 江长天笑着点头:“有点疼,这小家伙的劲有点大,可是我想,她醒来,要是看到一个后脑勺肯定不高兴。” 江棉棉心里暖突突的,的确睁眼看到自己脚踩在阿爹脸上。 莫名开心。 脚踩绝世佳人,就问这世上,谁有这待遇!! 秦落霞也忍不住笑了。 江棉棉滚到阿娘怀里,脑袋乖乖枕在阿娘的胳膊上。 阿爹没有被她踩着脸,也靠近了来。 一家三口挨着。 就听阿爹阿娘聊天。 “相公,这瑜姐儿都成婚了,是不是要给枫哥儿相看起来了,鸣县没有合适的人,这府城肯定有。” 秦落霞一直比较担心枫儿,总觉得枫儿自那次昏迷过后,性子稍微有点怪,昨日看到的那么漂亮的姑娘,虽然那姑娘的样子劲劲儿的讨厌,可是也不否认,那姑娘长的好看,细眉大眼白皮儿,那胸鼓的,都冒尖了,腰也细的不行。 就是秦落霞一个女人看了都要自惭形秽。 可是枫儿一言不发,听了人家姑娘娇滴滴的说话声,一剑就扎出去,刺了个对穿,虽然事后相公跟她解释了,他们是事先了解过府城,杛先生和他秉烛夜谈,详细的都跟他说了。 可是枫儿是一个大小伙子啊,这个年纪的小伙子,像小孟那样,爱慕姑娘,娶姑娘,过日子,才是正常啊。 枫儿每日除了练剑,就是练剑,要么是带兵练剑,要么就撸棉棉的脑袋,把棉棉脑袋都盘出花来了,惹得棉棉一见大哥就到处躲。 也不见他喜欢哪个姑娘,多看哪个姑娘一眼。 她记得枫儿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在鸣县的那烟花之地,还有一堆花姐打趣他,关系不错的样子。 她还担心哪天枫儿领回来一个勾栏的姐儿。 那时候条件很差,她也矛盾,一方面想着有个姑娘愿意跟他就不错了,另外一方面又觉得这样的姑娘,实在不成,虽然同情,但是做儿媳妇,想想就很可怕。 可是后来,枫儿倒是不出去混了,但是看也不看别的姑娘一眼。 一来府城就有这么漂亮的姑娘,他倒是看了一眼,然后把人一剑刺穿了。 这,做父母的,孩子看姑娘觉得不行,孩子不看姑娘,也不行啊。 秦落霞有点操心枫儿的婚事。 江长天挨着小闺女和妻子,深秋微凉,一家人靠在一起的温度刚好。 他的脑袋也稍微的蹭到了霞妹的胳膊,一起枕着。 “恩,我会留意的,霞妹不用操心,等遇到合适的姑娘,枫儿自己就去追了,到时候你又要酸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不过没事,我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的,很公平。” 江棉棉扯过了阿爹的长头发玩,听着阿爹的情话……酸。 古人的头发很难搞,没有吹风机,洗发水也不够顺滑,纯天然是纯天然,洗完是涩涩的。 不过阿爹的头发又黑又直,很好看。 江棉棉想自己长的像阿爹,头发应该也像的。 期望阿兄早日找对象,别没事盘妹妹的头了。 江棉棉挨着爹娘,听着他们聊天,天还没有亮,又想睡个回笼觉。 昨晚跟爹娘睡的,因为殷姑要整顿内务,家里铺盖什么的也没有完全弄好。 秦落霞和江长天聊着天。 忽然就听到两人中间的小家伙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还打着小呼噜,又睡着了,睡的很结实。 两人相视一眼,一起看了一会小家伙。 江长天轻轻的起床了。 “霞妹我去锻炼身体,你和棉棉再睡一会。” 秦落霞点了点头。 江长天起身,轻轻的在孩子软乎乎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下床。 穿好衣服,又俯身回来,在霞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轻手轻脚的提着鞋子出去了。 外头。晨曦微亮。 江长天想去叫儿子起来锻炼。 结果到院子,就见枫儿和少瑕都已经在练剑了。 孟少瑕不知道为何,感觉老丈人瞪了自己一眼,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一早他就起来努力了啊,跟枫哥约好的啊。 江枫不知道为何,感觉老爹瞪了自己一眼,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一早他就起来努力了,跟少瑕约好的啊。 父子女婿三人一起练剑,锻炼身体。 上次被当面放冷箭的事情,江长天其实还耿耿于怀。 好在枫儿和少瑕都比较给力,自己勉强应付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太弱了,还是要加强,就算不能成为助力,也不能成为弱点。 他清楚的看到那自称林阳的侍卫在下令射杀前被叫道轿子跟前跟江婉说了几句话。 江长天感觉,要杀他的人,好像是江婉。 若是江老夫人或者大哥下令,他都不会奇怪,但是江婉的话,江长天就觉得有些奇怪。 他跟这个侄女都不熟,甚至没有打过交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恨意。 再回想过去的事情,有限的见过江婉的几面,回忆起来,江婉这个小姑娘的所作所为,行为动作,眼神,江长天有个荒谬的猜测。 枫儿说他死了,他是从地底爬回来了,他埋在地底好几年,只能听到哭声,只能感知到周围的动静,然后他重新活过来了。 江婉会不会也是这样,江婉是不是从也有什么奇遇,应该比枫儿更强,按照正常轨迹,她可能会去京城,按照江老夫人的能耐,她在京城混个才女什么的不成问题。 枫儿说他所见的自己一家人都死光了,那江老夫人带着人毫无牵挂的回京城,江婉肯定谋了好婚事,回想起来江婉一个小姑娘的做派,比自家瑜姐儿强百倍,像是什么身份高贵显赫的人。 自家根底就在这,也不可能高贵显赫。 江长天猜测江婉肯定有奇遇,或者过的非常好,而她对自己有敌意,又结合枫儿所说的,江长天想,若是自己一家人都死绝了,就剩下他一个人,他活着的目标也只有一个就是要报仇,要其他人一起陪葬。 或许他最后成功了。 所以就能解释江婉为什么想让他死,江婉身上那有些不合常理的高贵出挑的模样。 当然这一切都是江长天自己根据蛛丝马迹猜的。 也可能他猜错了。 不过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他只要想到自己一家人死绝的场景,他就觉得他做什么都不过分。 他带着一家到府城了,相信江老夫人一家一定坐不住了,聪明的江婉应该会做一些什么。 太阳从天边跳出来。 练武场里,江长天跟孟少瑕在对战。 孟少瑕想着他打不过大哥,打老丈人应该是足够的。 老丈人的剑法很生疏,但是杀意莫名有些浓…… 孟少瑕不知道为啥,他都不敢用力,主要老丈人这张脸也有些妖孽,打着打着,脸对着他,他每每都会晃神。 结果一不小心差点感觉被老丈人一剑封喉了,还好最后一刻,他醒悟过来,一剑把老丈人手中的剑敲地上了,松了一口气。 忽然觉得练武场有些安静。 他回头,就见妻子小瑜儿怒气冲冲的对着他,拿着一根擀面杖冲了过来。 “孟少瑕,我看错你了,你居然欺负我爹!” 擀面杖飞了起来,孟少瑕飞奔…… 阳光下老丈人露出了柔弱的笑容…… 第167章 千金小姐第一课 …… 一早。 昨天迎接的官员小何就送来一大沓身契。 送人不送卖身契,这是看不起谁。 小何昨晚回去,做噩梦了。 虽然他在府城经历了反贼破城,也见过杀人。 但是当面杀那么漂亮一个女子,还是没有见过的。 一般男子,不管是不是反贼,见到那么漂亮的姑娘,第一时间应该不会想杀了吧。 江家多多少少有点不正常,有点过于恐怖了。 小何想了一个晚上,一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赶紧过来送身契。 别的反贼不在意,这司马大人应该是在意的。 他昨天也刻意观察了。 他就是专门负责迎接招待被招安的反贼的,这事轻车熟路了。 别的反贼一家子见到这高门大院,庭院深深,一个个都是表情激动,声音都大声起来,喜色掩不住。 这江司马家,别说他家人了,就是一个仆妇都淡定的很,看着庭院还诸多抱怨的样子。 据说观察一个人家里最真实的反应,看那个人家的婴孩就对了。 因为婴孩太小,还不会掩藏,一般小孩的反应才是一家人中最真实的反应。 结果那小孩表现的最淡定,看眼神,好像还有诸多挑剔。 弄的小何心里一直打鼓,这背调会不会弄错了。 江二家不可能平平无奇,就江二这脸,也平平无奇不起来。 看江司马的脸,也能理解他家人为啥看都不看小凤仙,一剑就噶了人家。 小凤仙长的没有江司马好看。 当然小何不敢多看。 反正从江家最小的婴孩的表现上看,他们一家不仅没有被这大宅给镇住了,还挑出了不少毛病。 就是江家大姑娘表现的有点没见识的样子,但是肯定是装的,她是京城孟家的唯一儿媳,孟家单传,府城人都知道这个梗的。 前阵子有人来府城买宅子,不就是孟家么,那宅子也不比这个小。 这样一想,感觉好像他们越发拿不出手,就拿这点东西考验江司马这个官,考验个屁啊,还不如人家自己本来拥有的。 一早送来了身契,接待他的是昨日那个抱着江司马幼女的嬷嬷。 江司马没来,小何没有觉得自己被怠慢了,反而松了一口气。 结果这嬷嬷拿着身契看了一遍,坐在那一脸和蔼的问自己:“何大人,这柳月,清荷,绿草这几个丫鬟一家子的身契呢,这就送了一个人的,万一被拿捏了,我们也不敢要啊,要么把她们几个退回去,要么就整整齐齐一家人都送来,您说呢?” 刚刚还松了一口气的何大人被这话问的,额头莫名又出汗了。 ……为啥自己会被一个老嬷嬷拿捏了。 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这话在这里听起来怎么那么让人不安呢。 小何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道:“是是,您所言极是,小的马上就把他们家人还有身契送来。” 小何领了新差事,颠颠的小跑着回了。 殷姑看这人,感觉他做事不靠谱,顾前不顾腚,没前途。 鸣县的小黄都比他做事好一些,人家好歹做事周全,考虑的也周全一些。 …… 早晨,没有陌生的丫鬟凑到眼前,给她穿衣服洗漱的还是姑婆。 早餐也是阿娘和阿姐做的。 除了地方大一点,感觉还是像在家一样,没太大区别。 就是姐夫额头好像肿了个鼓包。 姐夫这头,有点软,经常会肿鼓包。 江棉棉慢条斯理的吃完早餐,吃了一碗小面条,一碗小馄饨,还嗦了一根青菜,吐了一半菜杆杆,挑食挑的明明白白。 吃完饭。 姑婆带着阿娘阿姐还有她,一起整顿府中的丫鬟小厮。 姐夫兄长还有阿爹一块出门去了。 人都被姑婆集中起来了。 昨夜初来乍到,也没有让他们乱跑。 这么多人现在都集中在中间的大院,就是像大操场的那个广场。 江棉棉和阿娘还有姑婆阿姐一块在屋里,往外看就能看到。 有男有女,有年纪大的还有年纪很小的,甚至还有穿着戏服的,这粗略的数一数,有一百多人。 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吓一跳。 江棉棉想自家才几口人啊,一个巴掌数过来了。 这伺候的有一百多人,这也太多了吧。 秦落霞也觉得太多了。 村子里大家都是各自管各自的,相公收拢的那些人都是各自能干活产出的。 她扫了一眼,一百四十七个。 若是都生活在这府里,以后每个月都要发俸禄,相公的钱哪里够,总不能自己苦哈哈去打猎卖钱吧。 作为司马夫人的秦落霞有点转变不过来思想。 江瑜看着这么多人压力也很大。 这么多人一顿要吃多少饭啊,多少是个够啊。 早上她跟阿娘去厨房还看到了厨房旁边有仓库,里面放着好几斗粗粮细粮还有一个屋子的菜肉,觉得这府城的人还怪好的,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 现在一看这么多人,够吃几天啊? 还有卧室那边准备了好多布料,都是新的,做衣裳感觉全家一年都够了。 可是这么多人,一人一件都不够发啊。 愁。 殷姑听母女两人吧嘚吧嘚说的,一脸无语。 小的姑娘还好,小的没有发言。 江棉棉是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黑压压的人头,想着当初自己和同学一块去医院实习,主任看到他们这些实习生是不是也是同样的感觉。 等着底下仆役集合排队安静的功夫,姑婆也没有闲着。 “夫人,这些人的身契都在这里。一会你们挑选一些合适的人留下,不合适的,我直接让牙行的人领走就可。” 殷姑看秦氏的表情,加了一句:“牙行的人会给银子的。” “这底下有屋里伺候的丫鬟,有粗使丫鬟,有跑腿的小厮,有院子里干活的,有内院外院,一般都是一户一户的人家,若是要发卖,最好一户一户的卖,还有一些是唱歌唱戏的,这些人又低一等,他们一般都是单独的,没有家人的。” 殷姑解释了一遍。 江棉棉乖乖的坐着认真听着。 以后要在府里生活,总是要适应的。 想想有人伺候,夏天有人打扇,有人拍蚊子,冬天有人暖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种生活,好像也很不错啊。 棉棉挪挪小屁股,坐舒服了,继续听姑婆说教,她觉得自己很适应统治阶级的生活。 接着就听姑婆道:“对待丫鬟小厮,若是有啥不满意的不喜欢的,千万不要打骂,倒也不是不能打骂,而是人打伤了就不能干活了,他们都是家资,就像是自家牲口一样。打坏了干不了活,亏的还是你。” “而且打骂过分,哪怕伤好了,心里落下埋怨,你也膈应,还是不敢用,看到不合适的,咱就直接把人发卖了,不用学那什么宅斗调!教丫鬟婆子,身契在手,咱们就掌握了生杀大权。” 见母女三人都乖乖的听着,殷姑继续道: “至于还有一些,若是知道的太多,看的多,吃里扒外,担心卖出去乱说话的,那种可以打杀了,不留后患。” 第168章 腐败生活 …… 烈日当头。 经过姑婆的谆谆教诲,秦落霞看着面前的每一个丫鬟小厮的眼神都充满了慈爱。 这些不是普通人,这些都是宝贝,要像是爱护家中大宝贝一样爱护他们。 普通佃农没有土地,更没有牲口。 但是一些富裕的小地主,有自己的土地,还有牲口,牲口能干很多活,他们看牲口看的很重,自己可以饿着,牲口不能饿着,牲口是家里重要的成员,都是家中大宝贝。 听姑婆解释,秦落霞就明白了。 这些丫鬟小厮身契都在她手里,属于她的家资。她可以发卖,也可以打杀,但是打杀要处理好首尾。 不过这样一想,就想到差一点瑜姐儿就卖身府城为丫鬟,又对六婶婆恨的咬牙,可恨六婶婆去年年底的时候去了。 正常人家不会到外地买丫鬟,除非丫鬟是消耗品,处理收尾麻烦,而且一般丫鬟都是一户一户的,打杀一个丫鬟,还要处理一家人,也是麻烦。 那种去人生地不熟地方买丫鬟的,要么买回去卖窑子或者做的比丫鬟还低等的活,就像是府里的这些歌姬舞姬还有角儿,除了唱歌跳舞唱戏之外,身体也是供权贵享受的,权贵之间还会互相赠送。 姑婆在屋子里教母女三人,并没有让外头的丫鬟小厮们听。 屋子是高处,离大院子集合的点还是有些距离的。 那些排队集合的人顶着大太阳晒了一会,一开始还乱糟糟的,慢慢就不聊天了,努力的自发站好。 太阳沉默,他们也沉默。 晒的口干。 等到人都站好了,好歹有个样子了。 姑婆让秦氏先选人。 按区域划分的话,厨房要人,院子园林要人,客房要人,这个可以机动,门口要人,牲畜要人照顾,马车要人赶,每个主子身边都要有人伺候。 秦落霞开口问道:“有识字的站出来往左走,有会赶车的,有会种树的,自认有特殊能耐的也往左走。” 一个女子怯生生的上前跪着问:“会唱戏算不算特殊能耐?” 秦落霞点头:“算。不拘什么能耐,都算。” 这一说,哗啦啦已经往左边走了大半人。 还留了几十人,有着急的,有冷静的,有看着主母的,并不是走向左边的人看着就更厉害,留下来的看着也不少能人。 不过秦氏没有分辩,对姑婆说,这群人先发卖了。 牙行那边人一早就被殷姑叫来等着了。 殷姑一声令下,就过来清点人数了。 牙行的人也十分规矩,这殷姑他们认识,利用反贼杀了继子全家,还发卖了所有仆役,他们接的手。 仆役是家中重要资产,值不少钱。 一些丫鬟自视清高,对早起自己做饭的主母,乡下来的一股子乡下劲的女人,不想服从讨好,所以不动。 却没有想到这主母居然也不分辨真伪,就这样就把他们给发卖了。 那些走到左边的人,秦落霞又开口问道:“不想留下的,可以走出来,我家人口稀少,要不了那么多人。” 于是那边走出来的人,因为发卖的那些人中有家人又走向了家人。 秦落霞就这样,筛选了几波。 最后再问留下来的人,每个人擅长什么,她再分配不同的活,慢慢的就得心应手起来。 江棉棉乖乖坐着,看阿娘选人。 莫名有一种领导的同理心,领导可能也有第一次当领导的时候。 一开始有点生涩,慢慢的就得心应手起来。 因为站的高,都是别人揣摩你的喜怒哀乐,你的一举一动就变得重要,有意义起来。 看着阿娘分配工作,还井井有条的。 姑婆在一边没有阻止也没有说什么,姑婆都是背后教她们,在众人面前,姑婆一直是个听话老嬷嬷的样子。 最后还留下来一群古代的文艺从业者……歌姬舞姬角儿。 一共有九个人,五个姑娘四个男子。 秦落霞一一问去会什么,他们挨个回答,小心翼翼的。 他们在府里的生态位是低于丫鬟小厮的。 大概是看他们,难免想起三儿介曦,秦落霞还算是比较客气。 “你们一般都是做什么的?” “主子吃饭的时候,我们唱歌跳舞助兴。” “主子寂寞的时候,我们唱歌跳舞助兴。” “主子想听戏的时候,我们唱戏。” “白日练功,主要是晚上表演节目。” 江棉棉竖着小耳朵,听着他们答话。 心中感叹,人类的喜好从古到今都没有变。 古代人没有手机,吃饭的时候,不能刷手机,也没有电视,所以就只能一边吃饭一边看真人现场表演,真人现场唱歌跳舞露腿。 晚上寂寞的时候没有手机电脑,刷不了电视剧,也是由这些人真人表演各种剧。 江棉棉这样一看,感觉古人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嗨。 现代刷手机看小姐姐直播跳舞,打赏了老多,面都见不上一面,这里就直接在你面前跳。 你也可以真人打赏,对方就真人跪下来感谢…… 腐败啊! 江棉棉擦了一下嘴角的口水,看着挡着自己面前的江小树,把江小树挪开。 目光灼灼的盯着其中一个身材妖娆的美丽小姑娘。 这几个人都紧张的瑟瑟发抖,她们昨夜就听说了,司马大人进城,刚见小凤仙就把小凤仙宰了。 那小姑娘的身体抖的尤其厉害。 她长的也是这几人中最好看的,本来她一直扮丑,昨日却被那老嬷嬷一眼看穿,让她洗掉伪装。 她们远远不如小凤仙,转手就被主人送人,送来送去,如浮萍一般。 江棉棉一直没有开口,阿娘给她分配一个粗壮大脸丫鬟,她也没有意见。 不过在看到这九人的时候,江棉棉开口道:“阿娘,把他们给我玩吧。” 秦落霞愣了愣,转头看向殷姑。 殷姑眼观鼻鼻观心,看着脚尖,心想,秦氏,拿出你揍娃的本事出来,打一顿,孩子就听话了。 秦落霞见姑婆低着头。 应该就是同意的意思,随即点头道:“可。” …… 第169章 闺阁生活 …… 全家人都在适应新的生活。 江棉棉适应的尤其快。 她住进了属于她的闺房,卧室旁边有隔间,隔间正常是会有一个值班的丫鬟,以防小姐晚上半夜起夜要干啥什么的。 殷姑说正常一个权贵家的千金小姐身边至少要有八个人伺候。 贴身大丫鬟两个,房中丫鬟两个,粗使丫鬟两个,一个奶嬷嬷,一个婆子。 贴身大丫鬟相当于现代的私人管家一样。 一个负责起居,屋里的文房四宝,还有针线,香料,衣服,古玩,书画,就是负责比较高级的东西,简而言之,一个负责管财务,还有一个负责管人事,管理下面的丫鬟。 茶水和饮食具体的活,要近身的,就由次一级的丫鬟负责做。 其他的花花草草,装饰,打扫什么的,需要做,但是不用近身的就由粗使丫鬟做。 若是要出行,贵族小姐身边还会配置女侍卫。 全能一些的大丫鬟不仅仅是私人管家还兼职了女侍卫的职能。 就像是江老夫人身边的瑶姑就是这种,瑶姑身手很好,还管理江老夫人身边的大小事,大小丫鬟。 房里丫鬟还有专门负责梳头,专门负责配置香料,等等。 只要你想得到,多少人都不够用。 所以公主之类的,一个人几十个人伺候也是可以理解的。 由此发散,一个男主人,有一个妻子好多小妾再生多娃,这伺候的人,加起来满满当当,所以那何大人给送了一百多个下人,一点都不多的。 不算夸张了。 正常权贵的基本配备。 当然秦落霞没有被这突然炸富冲昏头脑。 慢慢来。 现在管人都不习惯,一下子要那么多丫鬟小厮,看起来也不像样,还要处处跟丫鬟小厮磨合,说不定到时候还被拿捏了。 虽然姑婆说了,不喜欢卖掉就行,可是大家族中不是还有很多乱七八糟骇人听闻的事情,相公就是如此,在江家也没有过好,身边的丫鬟小厮也不少啊。 所以秦落霞给小闺女就一个小胖丫鬟,看着力气大一些,能干活,心眼不多的。 剩下的姑婆姑婆应该就包圆了。 给瑜姐儿的人也选了两个容貌平平的。 瑜姐儿毕竟已经成婚,事情多一点。 就这两个容貌平平的,秦落霞都要多操心一会,瑜姐儿的心眼,她觉得不如小的。 先把两个看着笨拙一点的丫鬟带好,就不错了。 慢慢来,不着急。 她自己也选了两个人,一个婆子,一个丫鬟,看着麻利的。 至于相公身边选了一个识字的小厮。 枫哥儿身边也是选了两个小厮,没有给丫鬟。 给姑婆选了一堆小丫鬟,让姑婆慢慢教去。 除了丫鬟,何大人还给准备了非常多其他东西。 江棉棉看来基本就是可以拎包入住的。 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给准备了。 衣,送了很多布料,还有绣娘,裁缝,量体裁衣就直接就可以开始做衣服了。 食物,厨房调料还有粗粮细粮菜肉蛋都准备了,不仅连人吃的准备了,还有喂牲口的草料和豆子也都准备了不少。厨子厨娘后厨人员也是配齐的。 住宿的话,每个屋子都打扫干净了,床和床上四件套看着都是新的。可以直接睡。 行,给配车了。 按照司马的官位职别配了马车,还有拉扯的马,还有骡子,温顺一些。 所以关于出行这一方面,就至少要有两名员工,一名司机,一名准备保养发送机的(喂马喂骡子的人),若是家中人口繁多,有人要出去逛街有人要出去参加聚会,有人要去上班,一名司机(赶马车)的还不够,至少要两名。 反正在古代想要优越的高级的舒适的生活条件,就必须有很多人伺候。 这样一算,人口满满当当的,根本不多。 江棉棉小同学努力在家适应权贵生活。 江长天带着儿子女婿一块去衙门上任,也在适应权贵生活。 江长天适应的更快。 他长的一副活脱脱京城权贵二世主下来历练的模样,很不反贼。 衣袍飘逸,长发飘飘,说话都仙里仙气的。 昨天谁传闻说新来的江司马超凶,这肯定是以讹传讹,这么美的公子,哪里凶了。 会不会是小凤仙看到江司马的美貌自惭形秽,羞愧而死? 于是真的以讹传讹,出来了一个新版本。 新上任的江司马因为太过貌美,小凤仙一见之下,惊为天人,自惭形秽,自杀了…… 两个传说,后一个传的更多,大家更相信这个,因为有反转,有猎奇部分,小凤仙都够美了,那可是能让人家破人亡的小凤仙,居然能让小凤仙自惭形秽,自杀而亡,那该是多美的男子。 何大人回去跟上司汇报工作的时候,都被上司问及这个八卦:“那个江司马真的比小凤仙美?” 何大人一言难尽的点头。 不是,虽然司马大人比小凤仙美,但是小凤仙的确是司马大人的人杀的,不是自杀的。 但是领导已经不听了,自己发散了后面的思维。 何大人也不好硬拽着人解释。 “江司马对我们的安排可满意?” 何大人缓慢点头。 他的工作就是要让人满意啊,要是不满意,就是他工作不到位。 “接下来各种宴会,各种活动,都把江司马邀请上,务必让司马大人感受到我们府城官场的热情好客。” 何大人乖巧的点头。 “今晚的接风宴?” “去,务必都去,都要给面子,也顺便好好看看这传说中的比小凤仙美的司马大人。” 衙门里几个人都笑起来了。 何大人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算了,你们自己看到就知道了。 百闻不如一见。 …… 今晚阿爹在外面应酬,没有回家吃饭。 大哥和姐夫也一起在外面应酬,没有回家吃饭。 晚饭是厨子做的。 大概是卯足劲想给主子表现,做的非常丰盛。 江瑜非常期待,都顾不上没有回家的大哥相公和阿爹了。 她围着桌子转了好几圈。 被姑婆瞥了好几眼。 直到阿娘回屋拿了一个鞭子出来检查鞭子牢固不牢固,阿姐才停止了转圈圈擦口水的奇怪动作。 结果吃的时候,江瑜有点恍惚,大失所望。 她完全是因为尊重食物,这全部是细粮,还有各种调料,都是难得的东西,硬吃下去的。 她有点迷茫,府城的东西这么难吃吗?不可能啊。 会不会是他们瞧不起他们一家人是乡下来的,所以故意使绊子,给的都是不会做饭的厨子? 果然,姑婆说外面的地方很危险,心机太深了,要不是她味觉好,差点被骗。 江棉棉吃惯了阿姐阿娘做的食物,也有点挑食,这里人做的食物确实有点一言难尽,摆盘倒是挺好看的。 秦落霞没有吭声。 殷姑也默默吃了,吃的少。 反正剩的有点多,很浪费,不符合他们家一贯的风格。 殷姑道:“把这些食物赐给歌舞团的人吧。” 江棉棉要了那九人,统称为歌舞团。 秦落霞点头,也好。 江棉棉心中有一丢丢怪异,果然吃剩的不吃的,赐给别人是恩赐啊。 好像看过有这种情节。 殷姑见小姑娘一脸诧异的模样,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上位者赐食,是一种亲近的表现,虽然我们条件好了,但是你去那集市上,还有租赁骨头回家熬煮的,一根大骨头还能租赁好几回。”(注1) 江棉棉嘴巴微张。 那些租赁骨头回家的,为了最大价值回票,会不会把骨头舔一遍? 感激爹娘勤劳上进。 不用租赁骨头回家煮,不然,想想就…… 赏赐了剩菜剩饭,收获了歌舞团的成员的感激涕零的感谢。 江棉棉感觉除了最小那个小姑娘好像是真的挺感激的,其他人都是例行感谢,有一丢感激,但是不多。 果然那种赐一顿剩饭收获忠心的事情是不存在的,反人性。 晚上江棉棉躺床上,回想起来。 今天接触的人,比她过去好几年还多。 忙忙碌碌就天黑了,莫名有种很融入这个社会的感觉了。 跟着床头的江小树道了晚安,江棉棉就入睡了。 睡前还想,古代的新布料应该是没有甲醛的,闻着都没有味道,还挺好的。 睡的朦胧期间,感觉阿爹阿娘过来了,阿爹亲了她一口,又走了。 她睡的踏实了。 发出了小呼噜声。 深秋,闺秀的大床,严严实实的帷帐盖着。 外间一个小胖丫鬟睡的有点不踏实,总觉得有个嬷嬷盯着她,屋子里的地上好像蚂蚁有点多,明天早上要起来打扫。 …… (注1:租赁骨头的说法来源是《英国食物史》317页。维多利亚时代,权贵为了显示自己的地位每顿会做好多好多饭菜,但是并不吃,他们对自己身材管理很严格,于是由此成为厨师仆役的福利,他们收集剩菜到市场上去卖,同时集市上还有摊贩按小时租用骨头煮汤,第一眼看到这个内容觉得很神奇,于是用姑婆的语言表述出来了。感兴趣可以看看这本书,很有意思。) 第170章 千金小姐从如厕开始 一早。 更冷了。 一天比一天冷。 江棉棉穿了一件棉睡衣,有点像是睡袋,外面又套了棉外套,棉外套外面还套了外套。 一起来,她就一咕噜的夹着腿。 想尿尿了。 就见丫鬟胖丫抱了一个巨大的尿盆过来。 尿盆是铜的应该,周围还有一圈立体雕刻,很贵的样子。 阿娘看的没错,给她选的丫鬟,力气真的蛮大的。 江棉棉:…… 虽然一醒来,就憋尿,尿急,但是这抱尿盆的感觉一言难尽。 而且你盯着我,我紧张。 万一还想拉粑粑,拉个宿便什么的。 你这样看着,粑粑都害羞的缩回去了。 解决完生理问题,在胖丫的伺候下,江棉棉洗漱完。 就颠颠的去找阿娘了。 闺阁千金住的离阿娘的卧室不远,但是阿娘不可能一直在卧室,早上应该在吃饭的地方吧。 江棉棉慢悠悠的走着,像是逛公园一样。 胖丫在身后紧张的跟着。 她爹娘说她走了狗屎运,本来以为她天生粗使丫鬟的命,现在居然分到了小姐跟前,让她好好干,做丫鬟,可以不聪明,重要的是听话,主子让做啥就做啥。 她也觉得有些意外,她长的胖,模样粗笨,一般都不愿意让她近身伺候,所以之前一直都在侍弄花草,因为她力气大,侍弄花草经常要把花草搬进来搬出去,很需要一把子力气。 胖丫感觉近身丫鬟活很少,就是跟着小小姐,看着小小姐,吃吃喝喝,比侍弄花草简单,侍弄花草一早就要起来挖土,移动花盆,打扫,活很多。 开心。 不过爹娘叮嘱她不可掉以轻心,要机灵点,多看少说,多干活。 这会子跟着小姐,胖丫亦步亦趋。 江棉棉好奇的问:“你吃过早饭没?睁眼你就在眼前了?你什么时候吃早饭?” 胖丫回答道:“没吃,我们抽空吃。如果姑娘不需要在跟前伺候,在角落的时候,就抽空吃点东西。也可以轮流吃,我爹娘都在府里,可以去他们那吃。我饭量大,不过我干活也很卖力。” 江棉棉点头。 爹娘都在府里,就是属于有根脚的人。 想到自己去医院实习的时候,有时候病人多,也来不及吃饭,都是抽空对付一口,都是社畜。 慢吞吞走到了饭厅,已经感觉把今天的运动量达到了。 房子大,真锻炼人啊。 江棉棉乖乖跟爹娘请安。 跟大哥,姐夫,姐姐问好。 一切到这里都很乖巧正常。 然后胖丫就看到大公子把小小姐抱起来,举高高,往空中抛起来。 胖丫胖胖的心都觉得飞起来了。 这可不兴抛啊。 空中小棉棉的小圆脸肉肉都抽了抽。 打小就这样玩,她习惯了,一开始紧张,现在被抛起来的时候都会全身放松,体验一把飞翔的感觉,感觉还怪好的。 反正保证会被接住的。 吃饭的时候,今早味道正常了。 江棉棉看着面前粥粥,油饼,小萝卜,菜菜,肉肉,这是她喜欢的。 看来早餐,阿姐去监工了。 看阿姐意气风发的样子,应该是找到她的生活方式了。 吃饭的时候,也没有食不言的习惯。 江棉棉就听阿爹说:“过几日是枫儿生辰, 今年在府城,我们请人好好庆祝一下吧。” 秦落霞点头,生辰过了,是不是之后就可以相看对象了,还邀请人,那是不是可以相看对象了。 江瑜很高兴,过生辰,可以整好吃的,这回要把妹妹说的蛋糕一定要整出来。 孟少瑕一言难尽。 他现在的官职级别还比老丈人高一丢丢。 昨夜去接风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长相出尘,仙气飘飘的老丈人的人设居然是个贪官…… 他居然准备开始敛财了。 万万妹想到…… 儿子辈的生辰都拿来过,如果还邀请人,会被笑死。 呜呜呜,他,他生辰也快到了!!! 江棉棉很激动,好呀好呀,哥哥生日,她都已经想到了不花钱的礼物了。 她的歌舞团啊,到时候说不定还带动时尚潮流。 吼吼吼。 江棉棉已经有些激动了。 小棉棉吃过饭,带着江小树和胖丫往回走。 注意到胖丫嘴唇油油的,看来是吃过了。 江棉棉掏出了口袋的江小树,开口道:“这是我养的宠物,你若是见到了,不要踩。” 胖丫点头,然后懵逼,然后赶紧又点了几下头。 这蚂蚁这小主子的宠物,她侍弄花草的时候,弄死了好多蚂蚁,咋办? 还有这蚂蚁太大只了吧。 一旦开始思考,胖丫就脑子有点短路,算了,不想了。 江棉棉带着胖丫回到自己的卧室,卧室有净房的,上厕所的小隔间,黑黑的,有帘子放下来,有个小台子,上头有洗手铜盆。 尿完或者拉完,底下有草木灰,盖上是不臭的。 有人专门收拾。 其实主打就是一个费人工。 上一次厕所,好几个人收拾,端茶倒水穿衣服脱裤子洗尿盆…… 改革厕所的话,冲水马桶什么的话,需要管道,需要搞沼气池,各种…… 额,先放弃吧。 上完厕所,江棉棉就开始她今天的千金小姐的生活日常。 她让人通知歌舞团的成员表演节目。 拿手的节目都可以表演起来。 歌舞团成员被喊到了院子中心的一个圆形的台子上,还挂了围布什么的,看起来很正规。 还有给他们专门换衣服化妆的地方,不用乱跑。 就在台子背后,那布后面。 看着府里最凶的老嬷嬷在看台上布置茶水点心躺椅,感觉就是很重要的人要看。 不过这从一大早就开始欣赏歌舞是不是太过于堕落了。 他们一般都是晚上表演节目的,或者下午。 很少有人一早就要听节目的。 不过他们听到小凤仙的死讯,乖巧很多。 但是也有听到另外一个版本,说小凤仙是羞愧而死的。 据说家主居然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男子。 他们没有见过。 但是见过要了他们的小主子。 心中还是有一丢丢感激的,小主子不要他们的话,看着那些一言不合就被丢牙行里卖的其他人,还是很唏嘘。 小主子他们不敢多看,但是虽然年纪小,已经有姿容绝色的模子了。 第一次被喊来表演节目,还给他们搭了隆重的舞台,殷嬷嬷那么隆重小心翼翼的准备点心,他们都有点紧张,应该是家主要看他们,一定要拿出最好的本事来。 一个个吊嗓子,拉筋,蓄势待发。 然后就见一个小豆丁,溜溜达达的过来。 舒适的在躺椅上躺好,还把绣鞋一踢…… 那威严高深的嬷嬷,笑眯眯的给泡茶。 小豆丁身后站着个胖丫头。 小豆丁挥手示意,他们可以开始表演了…… 第171章 江家宴会 …… 空气微凉。 阳光正好。 浓绿的树叶还挂在树枝上。 还有一些树叶纯黄色,金灿灿的。 院子的园林是有经过设计的。 种植的树木有季节交替。 不同季节还有不同的美感。 若是冬日下雪,应该又是另一种景观。 舞台就搭在了池子边,看台高一些,有遮阳的位置,想晒太阳,可以把腿挪出去一点。 江棉棉躺在小躺椅上,很满意自己的景观位置。 这生活,这日子,这感觉,简直是太爽了。 殷姑看着企图踢掉绣鞋的小姑娘,微微的瞪了她一眼,见她朝自己笑,装可爱。 装可爱也没有用。 殷姑弯腰帮她把挂着松垮垮的绣鞋脱下来,揉了揉脚心,再帮她把绣鞋穿好。 “姑娘家,不可以。” 江棉棉朝姑婆露出乖巧笑容,这不是一时间二世祖附体,就想踢那么一下么。 姑婆重新发擦了手,摆开,准备泡功夫茶。 她和小端公公研究的,然后小主子在一边提示了几句,这泡茶的流程,泡一次惊艳一次,殷姑有个感觉,若是掌握这样的泡茶法,今后她的人生会达到新高度。 小主子还怂恿她要写下来。 说以后可以出书流传千古,比如起名《殷氏功夫茶起源》《茶经》《茶博士》《荆州泡茶法》…… 说的殷姑这个在皇宫里浸泡了几十年的老嬷嬷都心头都有些热血沸腾的。 这小主子的嘴,哄人的鬼。 把她都能哄住,以后她应该不用愁小主子的婚后会不和谐。 虽然承接了管理整个府的大小事务,还有带府中新人,但是殷姑还是把伺候小主子放在她的工作秩序第一的优先级。 江棉棉看着殷姑摆弄小炭,煮着茶水,坐在一边道:“这泡茶的水,以山泉为佳,若是冬日了收集那干净的雪水,也是极其雅的,反正姑婆,你就怎么难怎么弄,保管一群人疯狂追随。” 殷姑:…… 虽然小主子说话语气很让人想揍她,但是好像很有道理。 小主子比她还了解那些贵人某些方面的属性。 胖丫在一边乖乖看着,手里拿扇子,也没有扇,不热,但是要是有蚊虫飞来,她时刻准备着赶。 江棉棉躺好,看着舞台上第一个节目。 漂亮的小姐姐穿的少少的透明的纱,扬着腿出来了。 舞步还挺优美的,不过经常有高抬腿的动作。 古代没有内裤的。 江棉棉想到这个,喝的茶差点喷出来。 殷姑也黑着脸啊。 这些歌姬舞姬也是没有前途。 看着这架势,明明是小主子要听,就拿这些糟粕给小主子看。 江棉棉看的很认真,小姐姐们的腿很长。 很是骚气。 里面有一个小姑娘,身材妖娆,容貌却非常清丽,又纯又欲,很特别。 江棉棉认真的看完跳舞表演。 总体感觉还是很不错的,不过配乐什么略单调。 也可能是因为这就是家中表演的小型歌舞团。 再加上现代就算没有现场看过,电视电脑手机也会刷到过很多。 现代的舞蹈已经是千百年来大家所有精彩聚集创作,眼前的属于原始阶段,有点不够看。 当然看腿也够了。 毕竟是真腿。 不过场上没有道具,最好来几根柱子,围着柱子,搞个钢管舞,其实应该更诱惑一些。 想到钢管舞的时候,江棉棉转头看了看姑婆,姑婆没啥特别表情,应该没事……艺术么,不寒碜。 应该不会挨打吧,她又不跳,她看别的小姐姐跳。 接着听小姐姐唱歌,一个人弹琴一个人唱的那种,唱词咬字有点模糊,就是江棉棉觉得阿娘应该不知道这歌舞团是什么性质的,否则不会轻易答应把人给她。 这小姐姐坐那唱歌,唱词没有听懂,弹的琴音江棉棉也不太懂,就看到小姐姐的熊猫好大,好鼓,好白~~ 这个小姐姐像是成熟的蜜桃。 又大又白,这谁能扛得住,谁还有心思听歌。 她怀疑这歌舞团不是正经的歌舞团。 殷姑脸颊微抽。 看着自家小主子认真的盯着人家看,看的很投入的样子……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小主子太小了,不懂那些。 殷姑让自己身边带着的一个小丫头去后台说一声。 别唱别跳了,上一点正经的荆州戏曲。 没得把小主子教坏了,这都是啥啊,那小何不厚道,留下的艺人太不正经了。 下一场正经的荆州戏曲。 一出来就是一个貌美的女子,身量比较高大,一开嗓,更是柔情似水,含情脉脉。 江棉棉记得剧团里的都是男的。 这女的出来,这婀娜的身姿,这含情脉脉的眼神,居然瞬间盖过了刚刚前面真正的女子,对方穿着戏服,脖子都紧紧的,喉结都没有露出来,但是那姿态,让你居然就忘记了刚刚那趴在琴上又大又白的熊猫。 男子媚起来,压根没有女子什么事。 他腿也盖的严严实实的,把大脚都盖住了,但是莫名就让你想喊他看个腿…… 接着上来一个男子,扮相有点贾宝玉那种味道,唇红齿白,你来我往。 接着是老妪和老旦上台,铿铿锵锵,拿着矛挥来挥去,也有打戏,有展露唱功的,嗓门拉的长长的。 虽然胎穿,但是从小没离开家门几步,纯土着,没有接触过,听不懂。 看着戏曲好像比歌舞稍微没意思一丢丢。 看着基本功挺扎实的。 江棉棉看的昏昏欲睡。 殷姑在宫里经常陪太后看过戏,眼前这是小场面,一般般。 江棉棉看完真人歌舞戏剧表演,就又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吃完午饭,然后午歇,再醒来就快三点了。 她还小,没啥需要动手动脚学习的课程。 动嘴可以。 她就又去折腾她的歌舞团去了。 她准备在兄长的生日宴上排一个交响乐曲《祝你生辰快乐》 府里还有布料,裁缝,江棉棉让人给准备衣服。 给兄长的生辰贺礼,要穿的正经一点,性感有不露肉的性感,那唱戏的扮演女的那个角色,一点不露,也性感的很。 反正江棉棉可劲的折腾。 不懂音乐没事,祝你生日快乐,是人都会唱。 忙忙碌碌的样子。 很快就到了江司马长子生辰日。 那些收到邀请函的人,嘴都忍不住歪了歪。 官府对待反贼招安过来的官,都主打一个套路,争取腐蚀腐化他们,消磨他们的斗志,让他们迅速融入官场中。 他们害怕反贼的兵,害怕他们造反,若是他们没有了造反的斗志,每日只想升官发财,他们还怕啥,有的是办法整治你,官场里复杂的很,能把一个绝世猛将整的服服帖帖,跟驴一样耍着玩儿。 可是这江二,腐化的有点过快啊。 这才来,脚跟都没有站稳,就开始敛财了。 人家好歹是母亲过寿,大家送上贺礼。 你这儿子过生辰,都开始发邀请函,要收礼,过分了啊。 还真别说,给枫儿过生辰的时候,江长天还考虑了,要不要把江老夫人这个工具人接过来,下个月安排过生辰。 不对,下个月好像是少瑕生辰。 那就下下个月好了。 江长天到了府城,发现他啥正经活儿都没有。 朝廷招安的司马其实就是个笑话,真要做事,把自己当盘菜,就搞笑了,要兵没兵,要人没人,要武器没有武器。 所以他决定专心敛财,不拿白不拿,继续练兵养兵。 被招安的人想要升官,只能继续造反,造反招安升官,这才是可持续的发展道路。 那些受邀来参加江枫生辰的人,看到江家父子,还真别说。 江司马貌美,大家都见过了。 见一次震撼一次。 但是没有想到江司马的长子确实也很出挑,虽然额头有个疤痕,但是丝毫不影响容貌。 不过倒是没有权贵人家想要联姻。 毕竟真正的权贵看江司马这些受招安的人还是跟跳梁小丑一样,等着朝堂收拾他们呢。 现在让他们猖狂一下,送出厚礼,日后全都要吐回来。 来的人很多。 非常热闹。 江瑜有幸在姑婆的教导下,安排了一场多人聚餐,大型聚会,还挺激动的。 她的重心在于吃席。 而姑婆还要教秦氏,当家主母如何举办一场大型招待宴会。 除了吃喝,其他还有很多细节。 宾客的人身安全,宾客中会不会有不轨的人闯入后宅,宾客之间的纠纷会不会影响宴会,一般宴会都是大型事故现场。 尤其是京中,那些贵女汇聚的聚会,经常会上演包括而不限于的,偶遇,湿身,落河,下毒,流产,私定终身,抓奸,传小纸条等等…… 尤其是要婚配的女子,每年都有那么几个糊涂蛋,在这种宴会里出局。 秦落霞本来还想相看一两个姑娘的,听到殷姑这么说,有点紧张。 结果到了这天,就没有人带闺女来的,带女眷来的都不多。 这就尴尬了。 说明他们家虽然搬府城来了,但是并没有被上流权贵阶层接纳。 连夫人交际都没有准备展开。 就是家中男人不得不来,捏着鼻子给送礼了。 府城的大家族,权贵人家的女眷都在看这次生辰宴的笑话。 泥腿子果然是泥腿子,哪有给小辈过生辰还邀请人的。 这宴会还不知道办的多寒碜。 一个个等着看笑话。 秦落霞看到女眷没有来,也发觉了问题。 不过她不是那种畏缩的性子,殷姑说绝对没有问题,就肯定没有问题。 她相信殷姑的,她做好她的事,只要不让宾客死在家中,其他就不关她的事…… 第172章 长天别怕我来了 …… 站在门口迎接的江枫。 今天笑的挺傻的。 给人感觉,江司马或许挺阴的,是个阴郁美人。 但是江司马这长子就有点蠢,笑起来蠢呼呼的,一脸憨相。 江枫很喜热闹。 他每日除了练剑,盘妹妹头,就喜欢去练兵。 因为人多。 人多就觉得安心。 觉得阳气足。 他看到活人都会露出欣喜的笑容。 笑的大家都觉得他有点憨。 真正的大佬不是应该喜怒不形于色的吗。 总之众人给江司马长子的评价都是有点憨。 包括杀小凤仙也是,憨批,那么美的美人,一言不合就动手,可以先玩玩啊。 不少权贵捶胸顿足,痛骂,江枫憨批!二愣子! 今日来参加江司马长子江枫生辰,见到本人。 果然很憨批。 笑的跟大傻子一样,白瞎了一张好脸。 江枫也有像江司马的地方,眼角,嘴唇都有些像的,但是整体像他阿娘多一些。 江司马的脸倾国倾城,江枫的脸憨天厚地的。 江枫很开心。 他知道别人在嘲笑他。 但是他不介意。 他知道阿爹明面上为了敛财,实际上也是为了让他开心。 自从他把他一个人的秘密告诉阿爹之后,阿爹对他体谅很多。 这是阿爹对他的宠溺。 阿爹知道他寂寞怕了。 喜欢热闹。 人越多越好,看着就喜庆。 他不在乎别人说年纪小这么隆重过生辰折寿。 他死过,就想要活着每一天都灿烂。 死去的日子无限长,活着的日子有数。 听说棉棉还给他准备了生辰礼,专门训练她的歌舞团表演的。 不明白棉棉为何要叫那些歌姬舞姬叫做团。 大概小朋友就喜欢一团团圆圆的东西吧。 今日的宴席还是江小瑜精心给他准备的。 江小瑜真的很有做吃的天赋,以前心心念念去外面吃,现在有机会出去吃了,才发现,原来,最好吃的饭还是在家里。 这样一想,少瑕不亏,虽然妹妹脾气暴躁了一点,脑子少了一点,说话难听了一点,模样凶了一点,但是做饭好吃哪。 又想到若是几年后,少瑕把妹妹带回京城,家里就再没有这么好吃的饭菜了,舍不得……若是能把少瑕家人喊来一起住,热热闹闹,也挺好。 这样妹妹就不用离家了。 江小瑜那性格,江枫很担心她在大家族混不下去。 虽然看少瑕的品行,他家人应该还好。 因为舍不得妹妹嫁出去,忽然想要让妹夫家人都住过来,谁能让女儿的相公,以及相公的家人都住你跟前?普天之下,只有皇上有这权力了。 江枫想了想,莫名其妙有了这个念头。 随即有些大惊,这想法有点大逆不道。 可是接着又觉得,自己不是反贼么,反贼这么想才是对的啊。 于是在生辰日这天。 大龄青年还未婚配还没有对象的江枫,也有了强大的野心。 为了将来能让妹夫们住跟前,他要努力造反。 宾客来的差不多了。 该来的都来了。 这次杛栖迟也来了。 带了訾帅的养长子訾文鑫过来吃席。 江枫第一次见訾文鑫,他见过訾干将,跟訾干将关系还不错。 妹妹成婚的时候,干将兄还来吃席了,送了礼。 訾文鑫看起来文质彬彬,很有前途的模样。 很难让人觉得他是反贼,更像是贵公子。 这届反贼总体样貌都有些过于突出了。 杛栖迟这个土生土长的朝廷前状元,反而风尘仆仆,一段时间不见,眼角细纹又多了好几条,眼袋也深,看起来就睡眠不足的样子。 杛栖迟本来以为给长天兄加担子,他会过的辛苦忙碌一些。 毕竟这次造反,江长天都没有动,就守着鸣县。 正常招安,一个县令了不起了。 杛栖迟强烈建议,让他当了司马,连升两级了。 在官场里,县令到司马,有可能有些官员一辈子都奋斗不到。 让长天兄也到府城来了。 他这样的大才,在一个小县城,埋没了他。 来之前,杛栖迟和江长天秉烛夜谈,倾心尽力,把府城的复杂,都剖析给长天兄听,一字一句,都是经验。 万万没有想到,再见江兄。 他穿上绫罗绸缎,更年轻貌美了,皮肤更白,更水嫩了。 比府城本地官员更像官员。 笑起来那说话的姿态,那微表情,那动作,你说他是新上任的司马,都会让人怀疑,这不浸润官场几十年,怎么会有这种官腔。 这人生下来就是戴着官帽开始训练的吧…… 杛栖迟要不是相信长天兄的秉性,简直会被这豪宅美婢,哦,美婢没有,豪宅+不那么美的婢,这富丽堂皇,这花花绿绿的场景给迷惑了。 怀疑江兄腐败了,堕落了。 还好。 再见江兄,除了又年轻一些,但是真诚还在。 江兄还是江兄,没有变。 想想也不容易。 府城群狼环伺,虎视眈眈,这府城就是一个大漩涡,肯定不如鸣县轻松。 江兄肯定是为了试探敌情,居然用儿子的生辰礼做借口,把这些人都邀请来。 这是一顿鸿门宴。 不过放心,他杛栖迟在,关键时刻,他会托底。 奉上礼物,进门。 喝了一口茶。 唉哟,这茶不错,挺香。 再喝一口,哎,真不错,喷香。 又喝了一口,还有回甘啊,甜。 吃了点点心。 艮啾啾的,耐嚼,咸甜适中,很鲜。 又吃了一块。 …… 訾文鑫是訾碌养子中最大的。 听干将说过江家。 像是杛栖迟,还有他们都是訾家嫡系。 而江家属于后来投靠的。 造反途中,不可能和所有人为敌,主要敌人是朝堂,还要收纳一部分其他力量。 基本上大家虚与委蛇,很多都是面子情,互不干扰,打个名头而已。 利益一致走到一起。 最终也是有争端的。 路上捡的蛇,谁知道来年春天会不会反咬你一口。 这江司马是訾干将和杛栖迟都说好的人。 但是訾文鑫持保留态度。 杛栖迟这人,居然脑残到把少主丢在别人家中。 活该他一个状元混到他们反贼窝里。 什么脑子啊。 心也太大了。 反正訾文鑫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上杛栖迟。 奈何干爹说杛栖迟这个人虽然有时候有点一根筋,但是个做实事的人,很有用,让他放下成见。 他奈何不了杛栖迟,对杛栖迟推荐的江司马,却一直不喜欢。 倒不是针对江司马,而是非嫡系,他都觉得不是好人。 不过这江司马肯定有点东西。 少主去了江家之后,回来话都变多了,不再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就死一片人,正常许多。 干爹说见过江长天,居然说了一句,江长天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还给江家送去了一个老变态的嬷嬷。 闻名已久,终于见面。 訾文鑫在看到江司马的脸的一瞬间,终于明白,干爹的意思。 就很难评。 干爹虽然大才,但是干爹是个颜控。 不色不欲,单纯欣赏,对美好事物和人的欣赏。 就像是他们这些养子,一个个都是好容貌,干爹好好的给栽培,擅长什么教什么,好吃好喝,悉心照顾。 訾文鑫怀疑,要不是年龄对不上,干爹都想再收一个养子的。 这江司马容貌实在太出挑了。 看到这江司马的容貌。 訾文鑫甚至就明白了干爹为啥要送个老嬷嬷过来教人家闺女。 会不会单纯就觉得人家闺女好看,想要个好看的儿媳妇,想要抱着好看的孙子? 还真别说,按照干爹的思路,应该就是这样的。 訾文鑫觉得就很难评,一言难尽。 先看看再说吧。 他也是被杛栖迟拉来帮忙的,说担心他的好兄弟被欺负,过来兜底的。 啧,他的好兄弟唇红齿白,肌肤白嫩,笑容和煦,哪一点看出来被欺负了,倒是你,嚯! 好久没有认真看杛栖迟。 訾文鑫不太喜欢他,所以很少仔细看他。 再看,忽然吓一跳,咋老这么多。 跟最初见面那个风度翩翩的状元郎,完全判若两人。 莫名有点心虚,杛先生确实为他们操碎了心。 看杛先生在那努力吃东西,一副没吃过东西的样子,訾文鑫又有点心虚,他们是不是有点太苦了杛先生? …… 第173章 三叶杀十二士 那一日。 觥筹交错,没有。 放浪形骸,没有。 很正规的一场生辰宴。 出乎意料。 受邀的人捏着鼻子来的。 公关何大人也收到邀请函,他打听到江司马的长子属鼠,于是公费加自掏腰包一起凑了凑,特意去首饰店打了一个跟真老鼠一样大的金老鼠作为贺礼送来。 因为是等身大小的金鼠,还是实心的,何大人可谓是用心用财,付出大成本了,虽然有公费报销一些,但是他自己也掏了腰包,制作费什么的,也不老少了。 所以送礼的时候,都没有用盒子盖住,特意扎了个彩带。 唱礼的时候——何大人实心金老鼠一只! 还是很有面子的。 帅帅的江司马还客气的微笑的拉着他的手说了一会儿话。 果然,钱能让人笑口常开。 江司马微笑着说:“我们来府城能安家,多亏了何大人辛苦,这还给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真是感激不尽。” 何大人微微弯下的腰都直起来很多。 “客气客气,应该的,祝江少爷长寿健康。”说完何大人觉得有点别扭。 这还是第一次当着人老父亲的面祝人家儿子长寿,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 接着就听江司马道:“那下月小胥也过生辰,何大人一定要来,都是自家人。” 何大人:…… 抽出一只手擦了擦额头的汗,下个月的礼物应该也能公费报销吧,这都是腐蚀费,能吧。 “小的明白,明白,那小的再送一只等身大的实心金鼠,正好凑一对。” 却见江司马连连摇头。 “不不不,小胥属牛。”(注1) 何大人眼白一番,差点没有晕过去…… …… 属牛的孟少瑕忽然觉得耳朵有点痒。 不知道谁在背后议论他。 会不会是爹娘想他了。 有可能。 说起来好久没有回去了,要不要回去探个亲,让爹娘祖母见见小瑜儿。 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 众人捏着鼻子假装很开心的来送生辰礼。 结果看到訾文鑫和杛栖迟居然来了。 一下子严肃了许多。 毕竟訾碌带兵进城的时候,大伙儿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 訾文鑫还干了一件让大家脑门冒烟的事情。 反贼进城,一群读书人骂他们。 他开了个席,把着名的和非着名的读书人都邀请来,一起辩论,设了两队辩论。 辩题:当今圣上的统治该不该存在。 赢的香车宝马反贼编制。输的直接砍了。 可是问题是赢得那一队的观点是《当今圣上的统治应该存在有优越性》。 这就有点突然和无常了。 訾文鑫的观点是,什么观点不重要,要能赢,先赢了再说其他。 总之这訾文鑫也是府城的名人之一。 杛栖迟更不用说了,反贼訾碌的第一号狗腿子。 指哪打哪,明明是状元出身,比野狗还凶。 来的权贵都收起来傲慢和不甘不愿的心思,乖巧许多,笑脸更甜。 就喝喝茶吃点东西呗,当做去参加茶话会,闲聊一下,联络一下感情也行,这样一想,那给出的礼物也不算亏了。 就是这宴会看着吃喝都有点清淡。 不像是有钱人家,权贵上流社会,一桌摆的满满当当,盘子冒尖。 这摆盘摆的,主打一个,饿不死你算我输吧。 每一道菜都非常少,非常精细。 甚至一碗菜飘着三片菜叶子,一桌十二个人,这有点过分了,怎么分? 三叶杀十二士? 这清汤寡水的,看不起谁。 是觉得他们礼物送的不够厚重吗? 等到看到下人穿着白衣戴着白帽拿刀过来,更是吓一跳。 不会要宰人吧,不至于啊,他们送礼的了,不仅送了,还很厚。 结果就见下人拿着刀把那三片叶子捞出来,一片叶子切三刀,变成四条叶子,再给每个人盛一碗汤,加一条小叶子。 在穿着白衣,戴着白帽的拿刀人的微笑注视下。 众人都给面子的端起汤喝了起来。 “直娘贼!” “中寿!” “屄!” 一口汤入喉。 脏话都飘出来了。 真正的好喝的时候,就来不及吟诗作对赞美找典故,最直观的卧艹才是本能反应。 这汤鲜的他们想起了老娘,想起了初恋,想起了表妹,想起了隔壁的婶娘,想起了那个卖身不卖艺的清官儿,想起了儿时的光阴。 总之就是让人回味无穷。 一口汤而已啊。 再吃那条菜叶子。 居然胀满了汤的鲜美之外还有菜叶子的甜味,菜叶子煮的刚刚好,不烂不硬,嚼出脆爽感,却又对牙很友好。 充分考虑了很多人牙不好的情况。 一片菜叶子,不,只有一条菜叶子。 只是第一道菜。 就让人吃的回味无穷,眼睛通红。 有点过于夸张了。 淡定的訾文鑫看众人,觉得这府城的官员权贵越来越会演戏了。 这一个个,至于么,一碗汤而已。 简直是无实物表演啊。 太感人了吧。 干爹在的时候没见你们这么动情啊。 他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汤。 然后他沉默的喝汤。 沉默的吃菜。 沉默的吃肉。 沉默的吃他以前不喜欢的野葱。 沉默的喝汤。 沉默是最好的表达,说话菜就没了。 …… 吃饭当然要刷手机,哦,不,看歌舞表演。 这时候开始了江府的歌舞表演。 “咚!” 众人精神一震! …… …… …… 第174章 祝你生辰快乐 …… 江棉棉正襟危坐。 就是坐直,不能葛优躺。 她的位置也是能看到舞台的。 但是跟男宾那边有格挡。 宴会的时候,男女分坐,进的地方也不同。 女眷有单独的地方。 今天只有两个人带家眷。 一个是同为反贼招安的余大人的媳妇余夫人,一来有点拘束,因为之前参加宴会,天天被排挤,已经做好了尴尬的准备了。 结果看到江夫人第一眼,唉呀妈呀,感觉就是一挂人,一下子跟找到亲人一般。 还有一个是何大人的家眷。 是个八面玲珑的女子,打扮的很鲜艳。 她相公就是招待人的,她也是心知肚明的,所以笑脸很真诚。 因为没有别的女眷,就这几人,倒是简单了。 何夫人进来发现,江家内宅一点都不乱,井井有条。 当然江家本来人口也简单,没有小妾,只有江夫人和三个孩子。 大姑娘已经成婚,还住在娘家。 这也是让人诟病的地方。 觉得江司马就是泥腿子,没有规矩。 但是令人不解的是,孟家人居然同意了。 众人觉得江家大姑娘一定是个美的倾国倾城的祸水一般的人物。 否则轻易勾的京城来的小将军,几代单传的小将军,居然宁愿留下来也要求娶人家。 江司马那容貌,可以想象其女的姿容了。 真是美貌害死人啊。 关于孟小将军招安反贼结果被反贼女儿的美貌勾引,求娶的故事,已经有好几个传说了。 反正众人心中,江司马的大姑娘,孟夫人肯定是个心机深沉,不一般的姑娘。 那些家中教女宅斗的,都已经把这个放到案例本上,重点讲述。 尤其是那些要婚配的姑娘。 江瑜忙碌的要死,她精心准备宴会餐食。 完全不知道她的名声都被妖魔化了。 不仅仅是府城,连京城都有她的传说。 在众人口中,她好比妲己一般妖娆,勾的孟小将军魂都没有了,家都不回了。 今天的宴席据说是大姑娘主持的。 结果这又给江瑜增加了一个神秘的点。 余夫人到了这内宅,很羡慕内宅的清净。 她相公接受招安之后,到了府城,居然纳了门贵妾。 出门交际还带着贵妾出去,一般她这正牌夫人是轮不到。 她也经常出去闹笑话,不爱出去。 不过今天到江夫人这里,意外的觉得舒适安心。 于是余夫人就稍微露出了一点点本性…… “对对对,鸡崽要屁股翘的那种,以后才会生蛋。” “香茅草可以吃的,真的,你掐最嫩的心心,过一道水,吃了通宿便。” 江棉棉坐在一桌上乖巧的听着,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一脸崇拜的看着余夫人,还把点心往余夫人面前推,她懂的真多。 何夫人看着放飞的余夫人,看着稳重的江夫人,这人跟人就不一样嚯。 余家后宅她也去过的,那一团乱糟糟的。 妾住主屋,正牌夫人住偏房,这余夫人就生了三个闺女,如今这三个闺女居然要到妾面前立规矩,最大的已经要婚配的年纪,居然由那贵妾带出门相看。 反正余夫人的家事都已经是府城笑话。 现在新来了江家,不知道是不是要成为新的笑话。 不过传说中跟妲己一样貌美妖娆的大姑娘,何夫人和余夫人还没有见到,但是眼前这小姑娘,长的和司马大人一个模子印出来一般。 虽然还小,已经可以预见倾国倾城的容貌了。 不是那种妖娆的模样,很舒朗,还有点圆乎乎的,一看就是那种父母疼爱,衣食无忧家庭长大的孩子,眼神很正,很大方。 不会避讳着人,也不瑟缩,落落大方的。 莫名有一种上位者的姿态的模样。 何夫人被这小姑娘看一眼,都会觉得有些不自在。 倒是余夫人没有察觉,开开心心的吃她推过来的点心。 “咚” 一声响。 棉棉的歌舞团上台了。 棉棉最近忙忙碌碌,忙忙碌碌的。 带着胖丫去折腾自己的歌舞团成员。 首先肯定要统一着装的。 一群人穿一样的,合唱的话视觉效果更好。 本来她想搞旗袍的。 她把衣服图画出来,准备让做的时候,被阿娘拿着擀面杖追了一个府。 最后还是被逮到了,打了一顿。 然后被迫换了思路。 好像是哥哥的生辰也不能不正经。 还是要搞点正经的。 露胸露腿的,多多少少有点少儿不宜了。 于是定了统一的藏蓝色的长袍。 包裹的很严实,从头到脚。 也不透。 很正经。 而且衣服也比较简单,工期赶的出来,旗袍的话,完全来不及。 幕布拉开。 众人就见有个舞台,舞台上坐着九个人。 穿的庄严肃穆,好像是一个法会。 也不知道要搞什么名堂。 接着就听他们整齐划一的开始唱: “祝你生辰快乐,咚~~~” “祝您生辰快乐,吨~~~” 一边唱一边演奏。 有二胡有胡琴有敲木鱼有拍铜铃的。 这唱的像是有功德一般。 不像是祝贺生辰,像是一个盛大的法会,庄严肃穆。 听得当时就有一个孝子抹泪,想要给他阿娘三周年,请这一伙人去给做一场,也要唱这个歌,敞亮。 江长天……嘴角微抽。 他知道这是小闺女给枫儿的生辰礼,还神神秘秘的说要保密。 为了准备这生辰礼,小闺女已经被她阿娘揍了一顿,哭的撕心裂肺的,到自己跟前,暗戳戳的告了好几次状了。 奈何在家里,他也要听霞妹的啊。 结果就这。 就很难评。 这听起来是生辰快乐,可是这语调这节奏,感觉像是祝贺头七快乐? 有种魂归故里,安息的感觉。 让人听了就感觉要随礼了。 江枫却听的热泪盈眶。 他知道,妹妹一定是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 这是他们特有的链接。 妹妹喜欢的歌,就是这么阴间的。 开头那老妪敲一下鼓,咚的一声,他好像看到一只手颤巍巍的从泥土里伸出来了。 这首歌很安详,听的很舒展。 这是给他独有的歌。 他感觉很好。 生辰快乐。 以后每一个生辰他都要点这首歌。 …… 第175章 死了 “咚~~~” “祝你生辰快乐!” “铿~~~\" “祝你生辰快乐!” “羌~~~\" 月夜如墨。 鸣县江府。 昨夜江荣没有回家。 江老夫人都着急了。 因为江长天离开鸣县去了府城。 他们却没有立刻离开,还是心有余悸。 毕竟七皇子的人来了都全军覆没,他们还活着也是侥幸。 但是看江荣天天宅着读书不出去交际也不行。 江老夫人还是让江荣去县学上学。 也是一个试探。 果然没有人阻拦。 江荣恢复去学堂的日子,看着活泼了一些。 江家现在其实是有点拮据的。 以前的钱都在江老夫人拽着,好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 现在一次两次的糟蹋的差不多了。 以前还有女儿补贴,可是发生了楚翊死的事情,这边都不知道如何解释,也实在开不了口。 江老夫人一开始不知道那侍卫是她外孙,虽然不是亲的,但是毕竟是喊玉鸾嫡母的。 认也该认江老夫人的。 因为此事,江老夫人实在没脸伸手从女儿那里要钱。 于是江荣没有月月新衣,在学堂也没有那么阔绰,难免遭受一些歧视,毕竟以前他出门都是小厮成群歧视别人的。 昨日同窗邀请一块出游。 江荣不想去,但是妹妹和祖母都要让他去。 阿爹宿醉,没有管他。 他不想辜负妹妹和祖母的期望出门了。 却不想这天黑了,人还没有回来。 江老夫人心急如焚。 让人报官。 虽然不能像之前一样把官府的人喊到家里干活了。 但是黄县令听到此事,也算是很重视,毕竟跟江司马有关的事情,没有小事,派人寻找了一天一夜。 结果现在通知去领人。 人是在和县下游找到的。 江荣溺毙,找到的时候人都肿了。 江老夫人哭的撕心裂肺,我儿,我儿,我儿啊,痛煞我也。 江婉双目通红,身着麻衣,强打精神,给兄长举办葬礼。 兄长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为何要遭遇如此厄难,天道不公。 唢呐声响起。 …… “咚~~~” “祝你生辰快乐!” “铿~~~\" “祝你生辰快乐!” “羌~~~\" 孟少瑕很无语的承接了一个任务。 同时吹蜡烛,灭灯笼。 众人听着这阴间的歌声,忽然周围全暗下来了。 吓一跳。 接着就听到咯吱咯吱的木轮摩擦地面的声响,有些刺耳。 配合着生辰快乐歌,感觉更阴森了。 有官员害怕的抓住隔壁位置的人的大腿。 接着就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白帽的人推着一个架子过来。 架子上面有一个圆圆的白磨盘。 白磨盘上插满了烛火。 这是干啥的。 然后白衣人又掏出了一把刀…… 好在众人已经没有那么一惊一乍了。 虽然这一排排蜡烛下,一个白衣人,拿着刀,有点吓人。 白衣人把刀递给江枫道:“少爷,小姐说让您对着这些烛火许愿,您默念您的愿望,然后吹灭蜡烛,愿望就一定可以实现。” 江枫看着这烛火成群。 每个火焰都在他眼眶里跳跃。 他双手合十,对着烛火许了一个愿望:“希望一家人能整整齐齐的活着,包括少瑕。” 然后他一口气吹灭所有蜡烛。 这时候下人们也同时点好了灯笼。 宴会厅又亮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 那惊慌的官员松开了隔壁官员的大腿。 目光对视,还有些羞涩。 拔掉蜡烛,那白花花磨盘一样的点东西居然不是蜡烛底座。 而是能吃的点心? 原来那刀子是分点心的。 还要寿星自己切,别人不能代劳。 这江司马有点东西。 整的玄乎玄乎的。 每个人又分到了一块这白磨盘。 入口即化,香甜可口,滋味妙不可言。 不吃甜食的几个男子都忍不住都吃了几口。 而喜甜食之人,对这白磨盘简直着魔。 此生吃到的最好吃的美食,没有之一。 一顿宴席结束。 江司马带着他的好大儿送大家出门。 每人还给送了一袋伴手礼,是一个精美的木盒子,上面写着洁肤膏。 江司马笑容甜美的道:“吃喝好喝,招待不周,下月小婿生辰,诸位一定要来,到时候肯定做的更好一些,招待的更好。” 众人:…… 表情一言难尽。 司马本佳人,奈何贪钱。 不过话说回来,这席面,就真挺好吃的,这礼送的不亏。 就是奏乐让人心里发毛,其他都没有毛病。 听说今天这席面是江司马大姑娘主持的,就是孟夫人,那位把京城孟将军独子收服服服帖帖,不仅正经求娶,还愿意留在老丈人跟前伺候三年的奇女子。 据说她长相妖娆,跟妲己不相上下,就这厨艺。 他们都愿意留下来啊。 没见孟小将军方脸都有点圆了。 何夫人也高高兴兴的拿着伴手礼回家了。 她在内宅,还试了一下这洁面膏,了不得,她的手当场洗白了,她都不知道她手背上那么多污垢,怪丢人的。 好在有更丢人的余夫人存在。 不过何夫人不知道余夫人是真傻假傻,平日在别处,处处闹笑话,都已经是府城的笑柄了,她在江家却如鱼得水的模样,不仅跟江夫人相谈甚欢,跟江小姐也有说有笑,很健谈的样子。 还说要带自家三个姑娘过来玩。 余夫人的手更黑。 都搓泥了。 江夫人明显很喜欢她,给她送了四份洁面膏,说送给她姑娘一人一份。 何夫人发现,江夫人看着也不是贵女出生,但是记忆似乎非常好。 余夫人东一句西一句的瞎聊,江夫人能准备的复述对方几个姑娘的名字爱好什么的。 而她就是说话间提了一句婆婆,也没有说什么,回去的时候居然多给了一份伴手礼,说给她婆婆的。 总之这场生辰宴会结束。 何夫人和余夫人都非常高兴。 何夫人见相公哭丧着脸,问咋回事。 何大人说:“孟小将军属牛。” 何夫人一脸莫名其妙,属牛就属牛,管你啥事,一天到晚钻营想上进想疯了。 余夫人回家,那洁面膏就被相公抢走,送给贵妾去了。 …… 那些上门的官员贵族,回家的时候,妻妾都等着。 都做好准备听相公抱怨。 有的机灵的甚至已经在家中准备好了吃食。 那奇葩的生辰宴,肯定吃不下。 说不定要饿一顿。 回来肯定要吃的。 也有好奇想问问相公见到那小孟夫人没有,是不是真如传说一般,跟妲己一样勾人。 不过正常是见不到女眷的。 但是江司马是乡下来的,万一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格,乱糟糟的,说不定也见着了。 结果都说没有见,但是心中向往。 说的一票夫人小姐更加好奇。 这面都没有见,就能让这么多人都甘拜下风,心中向往,这是什么段位啊。 难怪小凤仙一出现就被刺死了。 再想听听相公说宴席如何乱之类的,结果相公对着精心给他准备的宵夜破口大骂:“这是什么猪食,狗都不吃,呔。” 不止一个夫人遭受这样的待遇,委屈的不得了。 心想这是外面又有哪个妖精灌了迷魂汤了。 “再准备一份生辰礼,要更厚重一些。” “司马大人下个月女婿生辰。” 众夫人:…… …… 第176章 灵堂 …… 治丧是一件很辛苦之事。 很熬人。 时间熬人。 心情也熬人。 至少要停灵几日,选个好日子下葬,免得死后不安。 如果是青少年早夭,就有更多讲究。 江家还是请了清源寺的大师们来做法事。 大师们以前是不出山的,都是贵人上门供奉,大把给钱,要出山做法事,都是贵人专享,超贵的。 不过自从反贼来了,江二上位之后,对他们一点没有崇敬之心,第一件事让他们纳税。 佛祖居然要纳税。 不纳税,天天带一群人在寺庙门前训练。 把香客都吓跑了。 所以现在便宜的业务,他们也接,毕竟佛祖也要恰饭。 一啄一饮自有轮回。 若是和尚们还是以前的价码,现在江家肯定请不起他们做法事了,但是他们要纳税要生活降价了,所以江家还是能请得起的。 实际上看到这些大胖和尚,江婉都想着,能不能让他们把她和祖母之前供奉的香油钱,还一些回来,还一半,不,哪怕三分之一呢。 那么多钱,哪怕十分之一,都够现在生活的很好了。 没有受过苦的江婉,现在回想起来,真不可思议,她和祖母怎么会给不会说话的佛祖投那么多香油钱,够普通人生活几辈子了。 当然让佛祖退钱这种事,只是想想,江婉还不至于自讨没趣。 大和尚们又唱又跳。 华丽的僧衣都有补丁了,可见日子也不如从前。 江荣直挺挺的躺着。 江老夫人也直挺挺的躺着。 她的伤差不多好了,恢复的算是很快的,这也得益于她平日非常养生,注重小细节,所以恢复力跟年轻人差不多。 可是这猛然间又遭受如此厄运,被创的直接起来不了。 江荣是她的嫡孙。 唯一的嫡孙。 这次韩世子来鸣县,她听外头人说,韩世子府中两个儿子根本不是他的,他替别人养的儿子。 这种骇人听闻的消息,都传到了鸣县,空穴来风,必有缘由。 所以越不可能反而越是真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就只有荣儿一个嫡孙。 木鱼声声,敲的人心烦意乱。 江老夫人躺着,心疼,全身都疼。 江淮生有些麻木茫然,他就是喝多了,醒来,菁儿跑了,舒舒不见了,荣儿死了。 他茫然的守在灵堂,白发人送黑发人,如此劫难。 此刻他忽然有些庆幸,菁儿走了,若是她在,她肯定很难过。 他让婉儿去歇息一会,他陪着荣儿。 人走后,担心魂丢了,身边一直要有亲人守着。 江淮生枯坐灵堂,听着大和尚的木鱼声声,他居然睡着了。 睁眼他还在灵堂。 但是却潦草许多。 没有大和尚做法事,面前的棺材也是薄棺,虽然是花花绿绿的,但是看着质量就一般。 没有他给荣儿选的好。 是谁把棺材都给偷换了,太过分了。 他站起来走上前,结果发现里面躺着的人不是荣儿,居然是江枫。 他只想哈哈大笑,虽然是他侄子,可是此刻他居然只是开心庆幸。 不是荣儿,荣儿没死,死的是江枫。 他抬头,忽然就见一个疯子冲到他面前,要砍杀他。 吓一跳,还好他有护卫,四个强壮的护卫才把那人拦住。 居然是一个女人。 是弟妹,跟疯了一般,嘶吼怒嚎,要他赔命。 四个人抓她都抓的费劲,她完全不顾男女大防,狼狈的衣服都扯破了,还在那里嘶吼,跟野兽一般。 他看到穿的寒酸破烂的弟弟上前抱着那女人,喊:“霞妹,霞妹。” 她才慢慢安静下来。 江淮生带着护卫离开这灵堂,这里太冷清的,吓人的很。 感觉那薄棺里的江枫好像有神识,在看他一样。 他走了,背后还觉得有人盯着他。 他回头,就看到弟弟靠在棺材前,抱着一个野兽一般的女子,看着自己。 白帐飘摇,时不时遮住他那双血红的双目。 他如鲠在喉,惧怕不已,回到家中,就央求娘,一起进京吧。 终于,离开鸣县了,他松了一口气。 马车摇晃,他睡了过去。 睁眼他还在灵堂。 第177章 反派的长寿面 …… 送走了别的客人。 杛栖迟留下来了。 訾文鑫也厚脸皮留下来了。 虽然他不喜欢,但是不妨碍,多看看嘛,顺便多吃一顿夜宵,多吃一顿早饭什么的。 果然,他就知道,江家人有给准备夜宵。 有自己吃小灶。 大灶的食物都那么好吃,小灶肯定更好吃。 以前他还怀疑江家人有什么手段,连小龟都要留下来,大过年的都不回,还给干爹寄了个柳枝,寓意说要留。 很大可能是因为食物。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漂亮小姑娘。 可以二者皆有。 至于杛栖迟这人,山猪吃不细糠,可能是单纯喜欢他的江兄。 反正訾文鑫厚脸皮的留宿,光明正大蹭了宵夜。 宵夜很简单,自家人吃面。 阿娘拿手的。 今天是枫儿生辰。 秦落霞亲自揉面,做了一份长长的面条给枫儿。 江棉棉这显眼包,要求端面。 她端的面,四舍五入,她也等于做面了。 给悄悄的加了灵泉水。 祝兄长生辰快乐,长命百岁。 排的生日歌有点离谱,果然,这种事也是要专业的人才行,不是随便一个人穿了,就牛逼天下的,还是要看自己的特长,自己只是知道的比别人多一些,但是天赋显然没有点亮在这里。 不过没事,只要活得足够长,就有无限试错机会。 江枫看着妹妹摇摇摆摆给他端来的面条,真担心到跟前,一碗面翻了。 直到面条放到了面前桌上,才安心。 其他人也分到了一碗汤面。 訾文鑫还以为夜宵有特别的东西哎。 晚餐吃了很多东西,都是没有见过的,不想这夜宵这么家常,就是一碗面。 夜宵局,算是自家人。 訾文鑫厚脸皮的留下来了,一副本该留下的样子,很真诚自然。 他见到了传说中的貌比妲己的孟夫人。 出乎意料,居然就只是一个圆脸小姑娘的样子,连妇人都不像,还像是未出阁的姑娘一般。 双眼透露出一股清澈的愚蠢?? 这容貌,在江家整体说起来,应该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就是一个比较好看的小姑娘,倾国倾城,肯定没有,她像秦氏比较多,五官细看也是很精致的,有一些像江司马,但是圆脸,生生把那惊艳感中和了,就是一个普通好看的小姑娘。 传言真是不可信啊。 他们都还以为江司马靠着女儿绝世美貌裙带关系,攀上了京城权贵。 结果就这。 这模样,在江家垫底。 江枫说起来都比他妹妹好看一些。 当然訾文鑫没有盯着人家看,只是看一眼,毕竟旁边还有她的夫婿。 得知晚宴是她主持的,不少都是她的手艺,又觉得单凭这厨艺,也能留住人。 可恨。 老三干将那个窝囊废,参加完人家的婚礼,回去还大醉了一场,跟他们说后悔没有早开口提亲。 当时他还安慰他,美人多的是,等干爹占了京城,到时候娶京城贵女。 窝囊废,窝囊废,要是早点开口,这人都到他们家里去了,以后蹭饭不就很容易吗。 明天訾文鑫回去要去踹老三一脚。 杛栖迟没有多想,他就好这口面。 吃的吧唧嘴,胡子都湿了。 他擦了擦道:“还是弟妹的面食做的好,热乎。” 訾文鑫愣神的功夫,杛栖迟居然已经吃完一碗面了。 寿星也埋头吃面,吃完连汤水都喝光了,好家伙,就留一个空荡荡的碗,似乎还散发着香气。 訾文鑫赶紧动手。 说实话,面没有刚刚晚宴惊艳,可是吃着吃着,他额头冒汗,眼睛也有点酸。 他想他的娘了。 他小时候娘一定给他煮过面,就是这样的。 鼻子也酸。 他是孤儿,父母均不在世,干爹还是收他为干儿的时候,他已经记事了。 他记得自己爹娘是谁。 因为后来的生活,很顺遂,他已经很少回想过去。 可是一碗平平无奇的汤面,不知道为何,让他吃的这么酸涩。 …… 江棉棉嗦着小面条。 她的碗里汤多面条少,就几根,嗦几口就完了。 江枫吃完一碗长寿面,感觉自己似乎真的会长寿一般,前段时间训练过分,身体会偶尔会有点酸疼。 可是这一碗长寿面吃下去,觉得酸疼都消失了。 身强体壮,现在还可以再去练剑八百回。 于是他喊上妹夫少瑕一起去练剑。 孟少瑕:…… 大晚上的你不回屋睡觉,非要找我练剑? 太奇葩了吧。 他得写信给阿娘,问问有没有合适的人选,给他的大舅子介绍一下,这太熬人了。 虽然他这段时间感觉自己的剑术突飞猛进,应该可以青出于蓝,打败自己亲爹了。 江枫邀请练剑。 訾文鑫也一同前往。 年轻男子,强壮,一身是力,你来我往,畅快。 杛栖迟虽然很疲惫,但是还是抓住江兄,一副要秉烛夜谈的样子。 秦落霞默默的把小闺女塞给相公。 江棉棉窝在阿爹的怀里。 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态听他们聊天。 先听杛伯伯说了府城的风土人情。 又听杛伯伯赞美了她的乐队。 “今晚这歌唱的挺好,那个,江兄,我有个不情之请。” 江长天道:“你我不是兄弟,胜是兄弟,我们就是异父异母亲兄弟,夜航兄要什么尽管说,不用客气。” 江棉棉:……阿爹真能忽悠。 “訾帅前几日说梦见了死去的夫人,有些心神不宁,我今日见你们的乐队不错,可否借我几日,訾帅应该想办个超度仪式,訾帅又不是很喜欢那些大和尚,你们这个乐队不错。” “这……”江长天有些一言难尽的戳了戳怀里的姑娘。 “家中优伶是小女在玩,这歌也是她精心编排的。” 杛栖迟惊讶的看着江长天怀中的小姑娘。 江棉棉:…… 超度仪式?? 莫名觉得她家的歌舞团弥补了殡葬事业的空白。 “好的,杛伯伯,你需要给新的填词,让他们唱就行了。” 杛栖迟的手拍了一下膝盖。 “好,回头伯伯送你一份大礼答谢,你想要啥?” 江棉棉很认真的想了想:“送一座山吧,带河流那种,等来年天热棉棉想上山避暑。” 江长天哈哈大笑。 他喜欢闺女这种直言不讳。 敢要,他江长天的闺女就要敢想敢要。 杛栖迟点头:“成,明天杛伯伯把地契给你送来,正好荆州南面就有一座山,水流很好,山上还有一个庄子,到时候你收拾一下,给你杛伯伯留个客房就行。” 江棉棉开心的点头。 要是有尾巴都摇起来了。 跳下阿爹的怀里,认认真真的给杛伯伯倒了一杯茶,摇摇晃晃的端给他。 “谢谢伯伯。”江棉棉笑道。 江棉棉给杛伯伯滴了一小滴灵泉水,小小一滴,大概半滴。 因为杛伯伯之前没有喝过,也不想他在家窜稀。 但是这杛伯伯真的老的快。 肉眼可见的老。 据说古人寿命都很短,五十就高寿了。 而阿爹难得有一个说得来的好友。 再过几年,阿爹看起来就像人家儿子了。 保佑杛伯伯不要挂。 杛栖迟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笑道:“咱们棉棉给的茶水,格外甜。” 江棉棉笑道:“我阿爹也是这么说的,我是贴心小棉袄哟。” 杛栖迟哈哈大笑。 觉得浑身轻松。 每次在江兄家就如同回家了一般,难得的感觉舒适安心。 两人继续聊。 杛栖迟显然越发精神了。 江棉棉窝在阿爹的怀里昏昏欲睡,困了。 “夜航兄,今日我儿生辰,我观那余大人为何好像不太高兴。” 江棉棉昏昏欲睡的耳朵随便竖起来了。 余大人?哪个余大人?一起吃饭的那个余夫人的老公吗? 余夫人走后,还听那何夫人在阿娘面前说了余夫人在家的惨事,何夫人说余大人娶了一门贵妾,余夫人一个正牌夫人在家如同小婢一般,住偏房,连自己孩子都不能自己教,余大人觉得贵妾才能把他的孩子教好。 “姓余的成为推官之后,利用全职抓了很多我们的人,已然成为官府的刀,砍我们自己砍的最凶,长天你心地善良,切要提防。”杛栖迟道。 江棉棉琢磨了一下,推官,好像相当于警局局长,主管治安的。 权力很大。 因为阿爹成为司马,她还很好奇的问了姑婆官名的问题。 姑婆稍微给她解释了一下,她知道推官是掌治刑狱相关的。 阿爹管军事的,但是现在招安了,没有战打,阿爹实际没有什么权利,而推官在府城是实打实的拥有权力的。 “何不派人杀了他”江长天问道。 杛栖迟摇头:“此人以前就因善战出名,受招安成为推官,却十分享受和怕死,他来你这里都带了数十侍卫,要杀他十分难。” 江长天点头。 他轻轻的摇摆着怀抱里的孩子,看着她呼吸均匀,睫毛卷翘,他轻柔的道: “那只能死于意外了。” 第178章 新衣新鞋 …… 一夜风寒。 落叶缤纷。 杛栖迟是在扫落叶的声音中醒来的。 “沙沙沙。” “沙沙沙。” 一时间,居然觉得这声音很好听。 好像很治愈一般。 他醒来,发现自己换了一身衣裳,床头放着一套新衣。 恍然记起来,昨夜跟江兄聊到深夜。 不知道为何,昨夜精神特别好,就想拉着江兄秉烛夜谈。 然后弟妹半夜还给送了一碗炖蛋。 杛栖迟很受用。 这是把他当做自家人了。 他最近是很奔波,也感觉身体大不如前。 但是在江兄家就很兴奋。 结果江兄喝了炖蛋就晕过去了。 原来这是用酒炖的蛋。 江兄不胜酒力。 江兄被弟妹扛回去了。 而他喝完,感觉还是挺兴奋的,结果走回屋子,大约被冷风吹了一下,居然吐了。 吐了好多黑水乱七八糟的感觉。 臭烘烘的整个人。 然后有下人给他梳洗换了。 今早醒来,杛栖迟看着自己身体,吓一跳。 好久没有那啥起来了。 他都以为自己人到中年,清心寡欲了。 今日却支棱起来了。 这,这,这…… 杛栖迟觉得自己还能再造反五百年! 一早起来,精神抖擞。 穿着弟妹给他准备的新袍子。 弟妹真是有心人,尺寸刚好,不长不短,袖子的长短都很合适。 大约因为他体态习惯的缘故,他右手会比左手长半寸,买成衣总是不合适,可是这衣裳穿在身上刚好。 是用了心思的,也是他喜欢的蓝色。 偏黑但是有一些蓝的蓝。 鞋子居然都是新的。 他昨日吐的真多。 屋子都换了一个。 鞋子也是长短合适,跟衣服一个色系的布面棉鞋。 鞋垫很软。 这些小细节都会让人很舒心。 杛栖迟起床,精神抖擞,觉得今日阳光明媚,一切都好。 再看从隔壁隔壁隔壁客房出来的訾文鑫,一瘸一拐,脸上还红肿,他一脸懵逼。 訾文鑫没有新鞋新衣。 杛栖迟拢了拢自己的新袍子,笑道: “三斤,你这是怎么了?” “老杛,不要喊我三斤,我跟枫兄孟兄切磋武艺,不小心激动了一些,我伤的轻,他俩更严重。”訾文鑫说话牵动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 用早膳,就看到了伤得更重的孟少瑕,一只眼睛乌鸡一般黑。看着有点滑稽。 訾文鑫想,自己不亏,总算跟这位名满京城的小将军切磋了一顿,他还险胜了。 至于寿星,江枫那神经病,切磋就切磋,一言不合抱着人啃,简直有病,吓死人了。。 昨天他被吓到,不小心就用了暗器。 没办法,他是文人啊,读书人,多点文具,多点心机也正常。 江枫也被他伤了,他赢在诡计多端,兵不厌诈,读书人耍诈,不算耍诈。 訾文鑫正在为自己开脱呢,抬头就看到江枫过来了,面红齿白,走路玉树临风,眼睛不肿,脸也没有肿,腿也没有瘸。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昨天都上暗器了,见着他伤了。 “江兄你没有受伤?” 訾文鑫不可思议的问道。 “伤了,但是我恢复特别快,以前也总伤,躺两天就好了,最重的一次伤,差点死掉,也是睡一晚就好了,可能上天特别眷顾我。”江枫笑道。 訾文鑫:…… 孟少瑕:…… 早餐很丰盛。 訾文鑫觉得早点很和胃口。 就是小孟夫人好像对他有点不满,一直瞪他。 莫名有点脊背发凉。。 杛栖迟和訾文鑫还有公务,一早带着乐队就离开了。 原本靠出卖色相,卖身兼卖艺,身不由己一行九人,没有想到打包给出借了。 小主子说他们算出差,出去外面办差,有补贴,每日都有车补,食补,住宿补,这样算起来,他们出去的每一天都有好几倍的月钱。 还给送了护卫跟随。 以前他们总觉得出府就是被送人被卖,辗转去下一家主子家,也不知道新主子是人还是鬼。 现在居然是被出借,还能回来…… 还有补贴…… 还配了侍卫…… 就很魔幻…… 在跟小主子告别的时候,几人心中莫名有些不舍。 他们穿上这身袍子,仿若盖住了过去的风尘。 脊背挺直,走上了一条不一样的路。 …… 第179章 冤冤相报何时了 …… 翌日。 江长天收到消息。 他侄儿江荣溺毙了。 如今还在停灵。 江长天还是决定赶回去。 霞妹不放心他,要陪他一起回去。 秦落霞骑马,江长天共乘。 节省时间。 一定要赶回去见最后一面。 他担心没有见着,一定会有遗憾。 秦落霞懂,她懂相公的心思。 在枫哥儿差点死去那晚,她就想去找江荣拼命,想宰了江荣。 最后只是江荣的护卫吴六死了。 吴六只是一把刀,持刀的人是江荣,江荣却一直衣食无忧的活着。 秦落霞承认自己内心恶毒,她就是想看他死。 江长天也是,他一直觉得自己有病,内心多多少少有点不正常,这都是拜江老夫人所赐,看到他们过得不好,他就觉得自己恢复的好一些。 他知道了他上次杀的林阳,实际上是七皇子的之子,具体是哪个没弄清楚,可能江婉知道。 七皇子此人看着光明磊落,性格温柔,痴心一片,可是看他做的事情,三个庶子,一个嫡子都没有,三个庶子都好好的成人了。 看结果,就知道此人心机不浅。 西北那边的反贼的作风,睚眦必报,杀人如麻。 又有官方背景的样子,江长天一直觉得和七皇子有关。 这是一个能忍的真小人,他一定会报复。 他去府城也是这个原因,担心鸣县太小了,哪天直接被围了。 果然,他没有出手。 江荣却死了。 江长天和秦落霞风尘仆仆的到了江荣灵堂。 把江婉吓一跳。 江淮生看到来人,也惊住了。 他刚刚闭眼看到两人,一个穷酸长衫,头发发白,骨瘦如柴,面容透露着病态的红。一个行如野兽,粗手粗脚,鼻子脸颊都通红,狼狈不堪。 睁眼看到两人,一个华丽白袍,黑发油亮,脊背挺直,面容风华绝代。一个高大磊落,腰细腿长,面色红润漂亮,舒朗大气。 一对璧人一般,走到灵堂前。 烧香祭拜。 江老夫人听闻那畜生居然来祭拜了,在床上就喊着:“畜生,畜生,一定是你杀了荣儿,是你,是你……” 江婉每次见到江长天当面,心中就觉得强烈的不安。 江淮生木木的看着眼前这一切,觉得有些荒诞。 江长天看到了棺木里躺着的肿胀尸首,微微有些发臭。 秦落霞也认真的盯着看了一会,确认此人是江荣。 夫妻两齐刷刷的松了一口气。 “你们……”江淮生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说。 “大哥你节哀,白发人送黑发人,总是不好受,不过你想想,婉儿还活着,舒舒应该也活着,三个孩儿,还剩两个呢,对吧。”江长天温和的道。 江淮生听到弟弟的轻飘飘的言语。 忽然嚎啕大哭。 他觉得他闭眼看到的像是真的一般,轮回。 他哭着道:“长天,兄长错了,错了,你放过我们吧,冤冤相报何时了,荣儿已经死了,他死了,枫儿还活着。” 江长天拍了拍兄长的肩膀道:“虽然荣儿的死和我无关,不过黄县令说了,他的死不是意外,有人故意的,他落水的地方,被人动了手脚,等兄长有精神的话,可以查查七皇子,毕竟七皇子之子,因为来接你,死了,对了兄长你可以把这句话送给七皇子,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去看看娘。” 江长天带着秦落霞来到了江老夫人面前。 江婉缩在祖母身侧,尽量减少存在感。 秦落霞看到江老夫人吓一跳。 这个精致的贵族夫人在她心目中,一直强大的如一座大山一般,不可跨越。 如今躺在床上,头上终于有几根白发了,看着也有了老态,之前还一直跟年轻姑娘一样,他们村里媳妇干活多,好多年轻媳妇看起来都比她这婆婆长的还老。 过去的江老夫人像是不会老一般。 可是现在见,她身上有了老态,老的飞快。 看到江长天和秦落霞,江老夫人吓一跳,接着骂:“畜生,出去,滚出去。” 她伸手想摸东西砸,大概是平日有这习惯,江婉已经把她身边的东西都收走了。 江长天道:“娘亲骂人的声音,如此中气十足,看来还能活很久,那我就放心了。” “咳咳咳咳……” 江老夫人狂咳。 江婉只能不停的帮忙顺祖母的胸口。 江长天道:“听闻荣儿死讯,我和霞妹快马赶来,担心看不到人最后一面,倒不是有什么情义,毕竟他向来看不起我们,只是担心你们金蝉脱壳,换个人,确认是他我就安心了。” 江婉听到这话惊呆了,怎么会有如此恶毒之人。 江长天看了看一旁努力缩小存在感的江婉继续道:“刚刚大哥对我说,冤冤相报何时了,让我放下仇恨,我想了想娘从小对我的教导,确实,冤冤相报何时了,斩草除根要趁早。娘亲你好好养病,等病好了,我带你去府城享福。” …… 夫妻两甚少一同出游。 离开江府。 两人休息了片刻,就又决定赶回府城。 因为孩子在家。 出门在外,就会想家,想孩子。 外头风景再好,都会想家,想早点见到孩子。 虽然可能见到孩子,她正捣乱的你牙痒痒的想打她。 回去的途中,倒没有那么急。 黄县令给准备了马车,两人可以乘马车回,马车上可以休息。 赶路或许累了。 江长天躺在霞妹的腿上。 车帘落下,外头的光影照着,忽明忽暗,车辙声咕噜咕噜的响,此时他心态平和,并不觉得吵。 “霞妹,我以前总教枫哥儿,要做好人,一定要做个好人,好人处处得便利。或许我教错了。” 他手抓着霞妹的手。 “以后教棉棉,一定要让她做个坏人,要嚣张跋扈,不要委曲求全,要心狠手辣,不要瞻前顾后,做一个坏人,可以笑的很大声,生命力旺盛,总是很有斗志,做坏人,嚣张快活一辈子,反正到头来也是一死,甚至做一件好事,就可以感动人,得到救赎,好人做一辈子好事,出错一步,就万劫不复。总觉得人善可欺,那就做一个坏人,去欺负别人……”(注1) 江长天说着说着,居然睡着了。 马车摇晃。 他枕着霞妹的腿,睡的很结实。 秦落霞一手扶着相公,靠着马车璧,却很精神。 山风吹过,掀起车帘一角,可以看到外头的松柏,还翠绿。 …… 第180章 炖天鹅 …… 今日府中爹娘不在家。 兄长和姐夫也出门了。 就姑婆,阿姐,棉棉。 理论上阿姐现在是家中最大长辈。 不过现在有姑婆在。 本来江棉棉还能带着胖丫去逗一下她歌舞团的小姐姐老哥哥们。 结果现在歌舞团也被送走了。 今日有些无聊。 因为主子不在,殷姑担心大的小的作妖,所以把她们带在身边。 江棉棉想起来,之前看到杛伯伯一身新衣新鞋很开心的样子,好奇问道:“姑婆,家里都要给宾客准备衣服吗?那能准备的过来吗?尺寸什么的也不一样吧。” “做事情呢,分三种。一种就是你做了,跟别人做的一样,大差不差,这种基本是吃力不讨好,你付出了劳动,却没有收获。就像是你准备衣服,别人也准备了,对方换上了,没啥特别感觉。” 见小姑娘听的认真。大姑娘也好像在听,她继续道:“还有一种就是你没有做,你没有准备衣服,这时候就有点抓瞎,对方弄脏衣服,你没有给还,显得你招待不周。” “第三种就是你做了,但是做的比别人认真一些,你给准备了衣服,一看就是适合他的样式,他的尺寸,他换上之后,就会有一种想法,觉得你果然重视他,待他不一样,这样才算是把这件事做完了。” 江棉棉点头。 江瑜跟着点头,问道:“这有什么用呢,不就是衣服合身一些吗?而且准备不同的尺寸,别人穿不了,浪费。” 姑婆深吸一口气,看大姑娘这朽木,实在有点无话可说。 差这一点东西吗,杛大人一年来你家住几回啊,你随便准备个十套八套也不多,棉棉这小家伙,转头从人家手里要来一座山庄,这都可以做一辈子衣服,埋起来都穿不完。 当然教孩子不能这么教,这么教就太功利了。 “待人以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虽然是小细节,但是今后会有大用,人心都是从这一点一点细节开始转变的,人跟人相处就是如此,积少成多,哪怕有再厚的恩义,都不可理所当然的消耗,你跟孟小将军也是如此。” 江瑜脸就红了,说教就说教,又说到她头上了,她和孟大哥好着呢。 殷姑看到大姑娘脸红了,真是无语。 这脑子,想到哪里去了。 算了,还是教这个小的吧。 大的没救了,就希望主子爷支棱起来,枫哥儿支棱起来,否则大姑娘这模样,没救,偏偏外头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传言,这货不对板,以后她出门一定要反复交代,不要说话就好。 正说着话呢。 外头就有人来送东西。 杛先生送来的地契和房契,还顺带送了两只天鹅。 天鹅又白又大,脖颈修长,很高傲的样子,非常漂亮。 红嘴黑眉,黑掌,肥厚。 “契约已经让人转到了江姑娘名下了。”送东西来的小厮很机灵。 “天鹅是杛大人专门捉了送给孟夫人的食材,请孟夫人笑纳。” 果然,江瑜听到地契和房契觉得杛先生还挺大方的,但是也没有很激动,但是听到这两只天鹅是专门给她的食材,一下子觉得杛伯伯是个好人。 殷姑拿例子再教:“都是送礼,杛大人送棉棉山庄是棉棉喜欢的,送你天鹅,也是你喜欢的,送到你心坎里了,天鹅虽然价值不及山庄,却也让你欢喜,对吧,这就是心意,用心,知你偏好,投你所好。” 江瑜琢磨了一下,确实,很对。 江棉棉拿着地契房契,看着上面的江棉棉几个字,看着,开心,多多益善。 “走,做天鹅去。”江瑜提着两只天鹅,雄赳赳气昂昂。 “走,铁锅炖。”江棉棉迈着小短腿,揣着地契房契,流着口水跟着阿姐,她还没有吃过天鹅呢。 …… 第181章 化你出家 …… 肉太柴,筋多,咬不动,根本咬不动。 越炖越硬。 难怪天鹅没有灭绝,太不好吃了o(╥﹏╥)o。 吃的塞江棉棉的小牙缝,用牙签挑了半天。 有必要搞个牙线。 牙签不好用。 江瑜也十分不解,长这么好看,居然不好吃。 食物界真是不能以貌取物,一般长得丑的,大概率很好吃。 比如牛蛙。 今日爹娘不在。 江瑜当家。 折了一只天鹅,还剩了一只,丢湖里了。 可惜了了,江棉棉看着湖里的天鹅,没有想到它那么好看,居然那么不好吃。 殷姑见两个吃了天鹅,很后悔的姑娘,一副要搞事的样子。 准备教两个姑娘干点实事。 她是不会教数佛豆的,那是多大罪孽,多想不开,才会去数那玩意,事情多的很。 正准备掏出账本,教两个姑娘看账本,复盘一下,这次主子办生辰宴,是亏了还是赚了,亏在哪,赚在哪,下次办的话哪里可以改进,哪些错可以避免。 还有人情往来,对方送了多少东西,下次他家有活动,你也要送差不多的。 这些属于内宅庶务,可以不精通,也可以让下人来干,但是要懂,不能完全不懂,被人拿捏。 这时候家中居然来了访客。 江小瑜兼小孟夫人很兴奋的上了。 她倒是一点不糗也不害怕,心大的很。 这也算是一大优点了。 江棉棉好奇的跟着阿姐待客。 好奇,爹娘不在家,谁会来。 上门的居然是两位师太。 来了,江棉棉记得姑婆说过。 到府城安家之后,除了各家权贵往来,还会遇到僧侣上门。 僧侣上门不能赶,要客气的打发了。 相当于佛门的真·保护费。 因为僧侣也是十分强大的一方势力。 两位师太虽然穿着僧袍,却高贵典雅,气质不俗。 两位师太都很好看,一位典雅,一位肃穆,一举一动,皆很出尘。 两人都手持拂尘,就是那种长长毛毛的,不知道是什么毛。 左边的师太的拂尘毛毛更白,右边师太的拂尘毛毛更灰,但是看着都毛茸茸的,挺好看的。 小棉棉好奇的跟着姐姐,看着姐姐一本正经的端着,招呼客人。 殷姑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中国好嬷嬷的模样,规矩的站在姐姐身后。 “两位师太上门,不知有何指教?”江瑜端坐,示意对方也坐,心想,若是要钱,就说没有,少少打发一些,谁家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下人端上了茶。 江瑜记得,要让对方回去的话,就把茶端起来,端茶送客,是个暗号。 万一中间渴了怎么办? 不小心端起来怎么办? 江棉棉也得到了一个小茶盅,里面是小甜茶。 她还小,规矩可以少一点。 不过也乖乖的坐着,没有左顾右盼,也没有跳来跳去,就是有些好奇的看着客人。 “贫尼法号青辞。” “贫尼法号青冥。” “冒昧前来,是因为贫尼观府上佛气冲天,合该跟我佛有缘,府中有我佛门中人,此来,是想带她回佛门。” 江瑜:??? 她其实觉得这些人有骗钱嫌疑。 不过这两人穿的好华丽好贵的样子,在姑婆的教导下,她也大差不差的能认识布料了。 眼前这两个尼姑,穿的僧袍,普通人不吃不喝一年都买不起。 料子华贵,还有金线暗纹,虽然粗看是白色的,仔细看就有很多花纹,流光溢彩一般。 这两个尼姑伸手端茶,一双手也是白白净净,当尼姑还有人伺候,肯定不是自己干活的手,自己干活的手会稍微有些青筋冒出来,尤其是这个年纪了,一双手还宛若少女,有些不正常。 江棉棉坐在一边看热闹,这话莫名有点熟悉。 而且这两个漂亮的中年尼姑,目光不对劲啊。 看我干啥??? 不会吧?? 我辛辛苦苦穿过来,辛辛苦苦长大到现在,努力喝奶,努力掌握自主撒尿拉屎,学习爬行,学习走路,学习说话,到现在,你让我去当尼姑,天天念经,吃素,敲木鱼,扫落叶,从漂亮小尼姑到漂亮老尼姑? 这日子,就算长命百岁也不干啊。 长命百岁也就是变成一个百岁老尼姑!! 江瑜头回听到说家中有人跟佛门有缘,有缘就要带回去。 这跟抢有啥区别,我还到人家卖鱼的店里,说这鱼跟自己有缘,要带回家呢,不掏银子,大概率会被卖鱼的老板打残。 “你们看错了,我家没有缘的。”江瑜端起了茶杯。 “这位小施主本该是我们佛门中人,不该在尘世中,否则对全家都不好,一切应该回归正轨,小施主请跟我们走吧。” 自称青辞的师太站起来对着江棉棉唱了个佛号,身形居然瞬间就到了棉棉跟前。 那自称青冥的师太居然也走到了眼前。 不知道什么障眼法。 陡然吓一跳。 江棉棉心想,我不在城市中,我去哪,我去山里啊,我才从山里出来。 不想有生之年还要经历骗小孩的事情。 电光石火之间,两个尼姑已经伸手拽棉棉了。 两个老尼的身手很好。 有自信,从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府里,带走一个小姑娘。 然后没有拽动。 再拽。 还是没有拽动。 这时候江瑜和殷姑都反应过来了。 江瑜伸手就给了青辞一个大逼兜,把她扇飞了。 殷姑也抬着她几十年的老臭脚踹了出去。 一脚踹在青冥身上。 踹的脚丫子疼。 然后一把把棉棉抱起来。 胖丫吓的瑟瑟发抖。 但是还是站在了小姐面前。 闭着眼睛过去给青冥师太补了一脚。 “好吓人啊”胖丫一边娇喘,一边用力勾脚踹,一边两手折叠挤胸,握拳扶着圆下巴…… 第182章 比反派更反派 秋风微凉。 两位女尼是悄悄的来的,大概钻的人群监控死角。 寻摸着没什么人的时候过来。 在江府不远处还有一辆马车。 可是左等右等不见人出来。 莫非对方太热情,两位主子要留宿? 权贵都迷信,对大师师太说的话,都信任的不得了。 留宿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马车还是等着,不敢离开。 直到有一辆马车迎面而来。 秦落霞和江长天回来了,以前对府城完全不了解,现在也还是不怎么了解,因为家中有孩儿等着,府城就成了家,就急忙忙想回来。 快到府城,这路都顺畅起来,也轻快起来。 颇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车轮压在青石板路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如同乐曲,曲调欢乐。 秦落霞都忍不住掀开车帘,看着外头的景色。 第一次来,是要安家,她都没有怎么注意外头。 现在因为这里有家,再看,都有些熟悉感。 秦落霞看到一辆马车。 挺漂亮的马车,看着就很牢固。 重心很稳的样子,比黄大人给自己准备的马车还好。 那车夫像是个练家子。 就是不知道为何,车夫看自己的时候,好像有点紧张? 秦落霞自认自己在外头的样子是非常亲切大方的,跟殷姑学了那么久,她已经能更好的隐藏自己,殷姑说世人对女子要求颇多,你可以想飞,可以想上位,可以想做任何事,但是你最好要学会伪装,伪装出一个世人期待的模样,这样反而是最省事的。 不用逢人就解释,你为何是现在这个模样。 你只要伪装出一个普世的模样,大家期待的模样,可以省很多时间,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 所以在外,对外人,秦落霞已经很能把握自己的模样,不说高贵,至少是一个亲切慈祥的夫人吧。 可是就自己这样子,那车夫见自己第一眼,瞳孔就有变化,莫名紧张。 此人有问题。 这马车在自己府外不远,停着做什么? 秦落霞没有和对方对视,只是瞟了一眼,目光就落在别处。 好像没有看到对方一般。 马车继续前行。 擦肩而过。 像是一次毫无意义的相遇。 车夫看到来人有些惊讶。 没想到他们夫妇这么快回来。 不过他并没有什么异样,表情都没有变。 对方肯定也没有觉察出来。 自己停的位置虽然离江府近,但是也隔着一条街呢。 这边府邸众多,他们装作是另一个府里的马车,很平常。 车轱辘匀速的路过。 就是好奇,这江司马出门居然连侍卫都不带,就带妻子。 听说是回去奔丧。 这速度有点过快了。 …… 回到府中。 江长天和秦落霞看到被缠绕的严严实实的两个女尼。 都吓一跳。 还好赶回来了。 殷姑一字不落的把现场复述了一遍。 而秦落霞立刻想到了今天遇到的马车。 女尼嘴被布条堵着。 跟蚕一样蠕动。 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像是落入坏人窝的无辜好人。 江棉棉一看到爹娘回来,就开始嘴角微扁,眼泪就大滴大滴的落下来。 哭的那叫一个伤心委屈后怕。 我差点就被人抱走了,古代好吓人啊。 真被抱到庙里念经扫地也就算了。 这两个尼姑说话也怪怪的,不知道是骗人的话术还是真的。 万一是真的发现自己不对劲,把自己切了吃了…… 想想更可怕了。 江棉棉嚎啕大哭。 哭湿了阿娘的胸襟。 哭湿了阿爹的肩膀。 地上两个女尼蛄蛹的更厉害了。 你哭啥啊。 她们就说了一句话,想拉扯这小姑娘,没有拉扯动。 从头到尾就挨了一下小姑娘的衣裳。 哭成这样。 别人还以为她们怎么她了。 小闺女的哭声,哭的秦落霞和江长天两口子心都揪起来了。 想到孩子被抱走的场景,秦落霞就想发狂。 她不信什么因果报应,若是真有因果报应,她爹爹还有那么多壮士,死在荒原上,躯体都找不回来,那些人的妻儿,过的比谁都惨,没有福报,只有无尽的苦难。 什么本该是佛门中人,不该留下。 他们吃树根吃土,活不下去的时候,佛门在哪,为何不来找。 狗屁的骗子。 秦落霞一直觉得自己性子好,但是性子再好的人也有逆鳞。 棉棉是她十月怀胎挣命生下的孩子。 是她的命,比她的命重要,为了孩子,她可以不要命。 江长天面色柔和,抱着棉棉一句一句的哄,还笑着逗她。 终于把哭嚎的小家伙逗消停了,才让姑婆把小家伙抱下去。 他听着孩子的哭声,哭的他心碎。 他想到枫儿所说的话。 “本该是我们佛门中人,不该在尘世中,否则对全家都不好,一切应该回归正轨。” 什么是正轨? 让他看着全家死绝就是正轨吗? 江长天笑了。 他笑容温和的看着两个女尼,对妻子道:“霞妹,我来审一下她们吧。” 秦落霞点头。 夜晚。 江枫和孟少瑕练兵归来。 府中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 白日的惊吓过了。 但是江瑜还是很激动的跟孟大哥和自家大哥又复述了一遍今天惊险的事情。 “吓死了,那女尼身影好快,像有仙术一样,一下子闪到棉棉面前,就要把棉棉拖走。” 江棉棉哭了睡了一觉。 现在还有点迷糊,蔫巴巴的。 江枫上下仔细的检查了一下棉棉。 撸她头发,她才懒洋洋的拍掉哥哥的手。 “被吓坏了吧?” 江棉棉点头:“有一点点。不过应该是吃多了,中午吃天鹅肉,太柴,不消化,肚肚不舒服。” 江棉棉指了指自己圆鼓鼓的肚子。 把江枫又逗笑了。 心中也是后怕。 孟少瑕则是认真端详小瑜儿有没有事,有没有被吓到。 江瑜摇头:“我没事,就是想起来有点后怕,那女尼穿的光鲜亮丽,长的也十分漂亮,没有想到也干这种事。” 孟少瑕对江长天道:“爹,小婿略懂一些审讯之法,小婿可帮忙审一审。” 孟少瑕是个嘴甜的。 娶亲之后,没有文绉绉的喊岳父岳母大人,而是直接爹娘相称了。 一开始大家都略有些不习惯。 不过相处下来,也就习惯了。 就品性来说,江长天和秦落霞这段时间观察下来,小孟是个好男儿,配自家闺女确实有点糟蹋了。 是他们闺女高攀了。 地位显赫又能如此平易近人,实属难得,而且并不像伪装的样子。 不过就算是装的,只要能哄他们闺女开心,你最好装一辈子。 江长天带着孟少瑕和枫儿去看人。 居然是在家中一个地窖中。 孟少瑕一惊。 他对环境比较敏感的,也是个谨慎的人。 到这府中,居然都没有发现这个地窖。 就在后院那个高塔底下藏着。 然后就见到了两个奄奄一息浑身是伤的女尼,看不出华丽的袍子了,都是鲜血。 还有一个男子。 就是那个车夫。 秦落霞回府,看到那两个女尼,哄了孩子,转身就出去。 到了那马车跟前,见没人注意,上前搭话,一胳膊就把车夫打晕,驾着马车进家。 那两个女尼和车夫模样太惨了,血淋淋的。 地窖墙上挂着铁铲,长矛,刀,剑,鞭子,还有火炉,烙铁。角落还有一摞白菜和萝卜。 其中一个女尼一边脸已经焦黑,可以看到另外一边脸,确实是个很美的女子。 孟少瑕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么短的时间,同伙都抓到了一个,还把人折腾成这样了,他乍一看,还以为自己进了刑部大牢了呢。 他小心翼翼的问道:“爹,审出什么了吗?” 江长天摇头:“没,我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就是先学习了一番审讯的技巧,你来了正好,你比较专业,你来审。” 两个女尼浑身抽搐:…… 车夫浑身抽搐:…… 孟少瑕嘴角微抽:…… 第183章 贼人报官了 深夜。 地窖倒是不凉。 甚至有点热。 毕竟有个烧烙铁的炉子。 也顺便取暖了。 女尼们反复交代了。 就是听说司马大人倾国倾城,孟夫人貌比妲己。 所以想把他们的幺女带走。 好好培养。 什么回归正轨?这是话术。 一般都是话术。 大家族听到一个姑娘会妨碍家族命运,多多少少都会相信。 因为打听了对方家中无长辈在,见那小姑娘确实容貌不俗,才起了直接抢的心思。 女尼反复交代了。 可是江长天不信。 江枫也不信。 孟少瑕又审讯了一遍。 其实他都没有动手。 没地方下手了都。 两个女尼和车夫都一直抢着反复交代。 交代的还是这样的内容。 听起来就像是临时起意。 府城荆州的寺庙繁多。 大大小小有百来个。 最出名的当属归真寺和上丘院。 归真寺全是和尚。 上丘院是一个女尼修行的地方。 据说格外灵验,只有心诚,皆能心想事成。 权贵拜佛,尤其女眷,去上丘院的很多。 上丘院也安置一些大家族中犯错的女眷。 总之来头不小。 之前訾碌带人造反的时候,这两个寺庙都没有波及。 不像江长天管理的鸣县,大和尚乖乖纳税,都要亲自出来做法事,辛苦赚香油钱了。 忙到半夜,又吃了一顿夜宵,天鹅汤下的面条。 还是有点腥,不过野葱盖住了味道,也算是别有风味了。 秦落霞在府里开了一片地种野葱,这东西好长,一个月就能长老高。 此时,江棉棉已经睡了。 江小树不知道何时,循着味道居然到了地窖。 那个车夫喊女尼为主子,那两个女尼在上丘院里也身份不俗。 她们受刑几度陷入昏迷。 可是又坚强的挺过去。 似乎恢复力异于常人。 两人没有仙术,否则也不会到凡俗人家要化人出家。 但是确实是有一些秘术,就是成长过程比较痛苦,严格的饮食和作息,从小开始食用一种秘药,使得她们身体异于常人。 身体轻盈,容貌不俗,皮肤细白,恢复力也极好。 但是她们当中很少长寿的。 得益于容貌和气质,他们一直在大家族中如鱼得水。 到了这江司马府中,打听了底细,没有什么深厚背景。 以她们的身手,本以为手到擒来。 其实她们也不解,以前这种事都是游说。 一般僧侣道人上门两趟,再放出一点消息,说不定他们自己就把家中那影响家人运势的女子送来了。 何必这么急。 家族的命运肯定比一个小姑娘的命重要。 她们自己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被送去的寺庙。 然后她们又用同样的理由去骗别的人。 生生不息,恶性循环。 可是这次师父让她们速战速决,不要耽搁。 然后她们居然就被一个小姑娘,老嬷嬷和胖丫头给制服了。 那传说中貌比妲己的孟夫人,容貌其实也算漂亮,但是没有那么夸张。 倒是师父说的小姑娘,的确非常漂亮,通透,精致如同美玉,流光溢彩。 她们出手很快。 没有想到对方出手更快。 躺在地窖里,车夫奄奄一息,进气多出气少。 两个女尼也好不到哪里去,受刑完,以为可以休息了,甚至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逃脱。 结果半夜感觉有什么叮咬了她们,不过她们本身太疼了,没有感觉,还是昏睡过去了。 第二日。 江棉棉醒来,睁眼看了看天花板。 昨晚睡的一般。 昨天消化不好,给自己喂了灵泉水喂多了,半夜起夜。 胖丫伺候的。 她醒来,胖丫就轻手轻脚的掀帘子,对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话说,她只是睁眼,胖丫是怎么知道她醒的。 有点过于敏锐了吧。 这丫鬟的职业素养过高。 想到她昨天那萝莉又凶残的踹人动作,果然有些可爱是从古就有的。 比如踹人还要勾脚。 对哦,胖丫还有夹子音。 胖丫说她娘一直说她是粗使丫头的命,她不信命,所以努力学习一等丫鬟姐姐们说话,声音就变成这样了呢。 眼前不仅仅是一位职业素养高,还是一位有理想很上进的丫鬟。 江棉棉看她大大的笑脸,也觉得新的一天,阳光明媚。 不过推开窗子。 并没有。 下雨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 很冷。 江棉棉被套了一件棉衣,再套了一件棉马甲,穿了棉鞋。 胖丫打着伞,抱着她去吃饭。 虽然下雨,一路也扫的挺干净的。 到了饭厅,江棉棉挨个跟长辈打招呼。 全都喊了一遍,反正她最小。 最后落到了阿爹的怀抱。 小时候真好,经常可以当没有腿的挂件。 吃过饭。 今日下雨。 江司马也没有着急上班。 反正他在衙门里也没有啥正经事。 点卯迟到,也无所谓。 却不想,大雨,还有人上门。 正是余推官。 主管刑事案件的余大人。 余大人带着一群手下,敲响了江司马的门。 “江老弟,冒昧,冒昧,有人报案,说上丘院两位大师走丢在您家中,非得让我上门看看,你知道的,我们这种人,虽然得了官,其实还是小罗罗,啥都不是,命令难为,多有得罪了。”余钱一脸笑容,身后却站着满满当当的衙役。 雨幕有些白。 江长天笑着看姓余的道:“无妨,无妨,都是听命行事,您可要好好带人搜查一遍,这青天白日的,人是如何消失的。” 余钱对着江司马这张美貌异常的脸,莫名心跳有些快,心里唾弃一句:自己在荆州打生打死,最后就得了个推官的位置,这江二什么都没有做,窝在鸣县,就成为司马了,不会是卖屁股得来的吧。 余钱在荆州正是崭露头角的时候,连知府都要对他客客气气,对江司马没有看在眼中。 见江二如此软弱顺从,他也笑了:“得罪了。” 他不仅带人了,还带了犬。 犬能闻味。 这余大人做人很差,但是到底是有点东西的。 不过转了一大圈,也没有找到人。 却看到了一辆马车。 这司马大人真有意思。 这贪财贪的,马车留下来了。 这是明晃晃的告诉他人就在他手上。 余钱带着手下离去。 雨幕中回头,江司马还在。 他朝江司马拱了拱手。 策马飞奔。 江司马和江府都成为暮雨中的景色。 第184章 赏菊 下了两日的雨。 天就晴了。 阳光透过雕花门窗洒进屋子,落在地面上。 地面上也有了一幅一幅美丽的画。 阳光像是一只神笔一般,一点一点复刻。 江棉棉一边打哈欠,一边伸懒腰。 早上姑婆给她穿衣打扮。 因为今天阿娘要带她出门。 就这两日。 府城已经有很多风言风语了。 江司马幼女命格怪异,最好要出家,在家一定会妨碍家人。 殷姑给小主子梳妆打扮。 弄的跟小公主一般。 保证不会有人比她更好看。 红色小斗篷,珍珠发饰,这个发饰是一个小发箍,但是上面排列两排满满的珍珠。 江棉棉友情提供想法。 姑婆让人做出来的。 姑婆说小姑娘就要如珠如宝一般养大,用最好的,耳濡目染,贵气就来了。 贵气是什么,就是底气。 江棉棉穿着漂亮的小袍子,戴着珍珠头饰,顶着很像阿爹的一张脸,踩着漂亮的小绣鞋,要跟着阿娘出门做客。 江棉棉感觉姑婆给自己打扮的很隆重。 不过想想自己现在好像也是有身份的人了。 比现代的工薪家庭的身份高多了。 参加这个宴会,差不多是官二代参加省长夫人的宴会,这样一想,就知道级别有多高了。 莫名跃了阶层了。 一家人都在适应各自的新身份。 今天阿姐有点着凉难受,没有一起。 江棉棉记得阿姐婚前壮如牛,鸡吃了她的汤底都能被毒死,她还生龙活虎的,这婚后莫名虚弱起来了。 今日姐夫也没有出门,留下照顾阿姐。 江棉棉带着胖丫跟阿娘姑婆一起出门。 不过在马车上,江棉棉听到阿娘跟姑婆聊天才知道。 阿姐来葵水(例假)了。 陡然一惊。 没有卫生巾…… 虽然离她用还有好多年,但是,女子来葵水,如果不干净,确实很容易造病。 古代千金小姐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体弱的女子半个月都在来例假,卫生没有注意好的话,容易有妇科病,这种病也不好对外说。 看剧的时候就感觉权贵女子如豆腐做的一般,还没有创一下,胎儿就流产了。 而干活的农女老的很快,也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妇科病多,没有条件注意卫生。 这样一想,江棉棉觉得卫生棉是有必要做的。 她想一出是一出,等宴会参加完回家就开始搞。 马车摇晃,走了不算太久,但是排队排了许久。 要么不去名利场去挤,要挤进去,就会明显感觉三六九等。 连马车的位置都是有等级的。 级别高的属于高级vip,先进。 级别低的要在外面慢慢排队。 阿娘并不急躁。 坐在马车里听殷姑介绍其他夫人。 江棉棉也认真的听,听了一会就无聊了。 这人跟人还是有差别的。 至少江棉棉觉得自己没有阿娘的耐心,要是同一个起跑线,自己也是啥都不懂都到了三个孩子的妈,可能没有阿娘那耐心去学习去努力。 阿娘真是家中感觉进步最大的人。 江棉棉自己是包裹着一个幼崽的外壳,随便努力一下下就被称为天才了,放个屁响一点,都有人鼓掌。 而阿娘真的是,从江棉棉眼中的平常农妇,大圆脸阿娘到现在在权贵夫人面前不露怯,始终挺直脊背的江夫人,这中间的变化,江棉棉看的都很骄傲。 灵泉能改变人的体质,但是不能改变人的思想。 像她,懒宅微社恐,还是懒宅微社恐。 阿姐吃货说话不好听,还是吃货说话不好听。 江棉棉崇拜看阿娘,忍不住拍了个小马屁:“阿娘,你好厉害,你最厉害了。” 秦落霞笑的甜美轻轻的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 江棉棉初见阿娘,阿娘刚刚生了她,还是胖乎乎的浮肿的样子,现在英姿飒爽利落明媚,江棉棉觉得自己终身啃老生活是有指望的,阿娘太有出息了。 骄傲。 终于轮到她们下马车了。 有老嬷嬷来迎接带路。 这赏菊宴,果然有很多菊花,还有女眷。 众人目光多多少少都汇聚在这江夫人身上。 那些家中有人参加过江司马长子二十大寿宴会的人,回家居然还念念不忘,说吃的好,下个月还要去。 还让备厚礼。 居然没有人挑不是的。 让那些没去的女眷觉得一掌拍出去,最后挥到了自己脸上。 而且对方送来的洁面膏,实在神奇,一个小小的方块,滑溜溜的,居然真的把手洗白了,用来洗脸,也是洗完,感觉面色都白了几分,皮肤都细了。 众人好奇的看着江夫人。 一片金菊,有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 不是那种新的有折痕的衣裳,若是出门做客,穿一件一次都没有穿过的衣裳,并不会显得尊重,反而会显得你的局促。 有点太过重视。 而且一次都没有穿过的衣裳,万一有尺寸哪里问题,也容易尴尬。 最好穿比较新的衣裳就可以。 江夫人穿的红裙,很漂亮。 江夫人不是那种小鸟依人的模样,个子很高,腿长,穿的居然也不是绣鞋,甚至有点像男子穿的鞋,却不难看,有一种潇洒利落的味道。 江夫人的模样很漂亮,是那种会让女子欣赏喜欢的样貌。 大气明亮不妖娆。 一看就是正室。 看这样的江夫人,听说江司马容貌倾城,好像妖娆倾城的男人就该有这样一个夫人才镇得住。 再看江夫人身边的小姑娘。 很小,走路慢慢的,一步一步的,但是很端庄。 也不左顾右盼,偶尔看到什么,觉得好奇,还跟江夫人说一句,然后江夫人就笑了。 小姑娘也笑了。 一笑倾城。 这么小,就已经可见容貌不俗,让人晃神。 来的都是女眷,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的容貌给晃神了。 难怪这两天府城传的玄乎的,什么江家幺女本是佛门中人,应该回归佛门。 这世俗中,哪里容得下这样貌。 让人看的心痒痒的,恨不得抱到怀里揉搓一顿,像是软绵绵的猫儿一般。 随着江夫人走近。 众夫人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其实都收到江家邀请函,因为看不上,她们都没有去,等于集体来了个下马威。 这时候一个也穿着红色裙子的女子,却站了出来。 同样穿红色,江夫人大气端庄,此人却妖娆暴露,恨不得不身上每一个部位都展示出来一般。 这就是余大人娶的贵妾,争儿。 余大人在府城官场风头无两,动不动抓人,跟疯狗一样。 争儿姑娘也水涨船高,知府夫人的宴会,她都大摇大摆的来了。 还带了余大人的三个女儿。 不过那三个女儿跟丫鬟一般,站着伺候。 夫人们不想跟她交际,但是还是得硬着头皮交际。 这争儿十分记仇,上次有个夫人得罪她,她回去就吹枕头风,余大人第二日就找借口去折腾那夫人的相公,直到那夫人上门道歉。 这争儿据说跟小凤仙情同姐妹。 虽然众夫人不爽这争儿,却也不想给夫君惹麻烦。 明面上还是要捧着争儿。 争儿看着嚣张跋扈,其实也是聪明人,她就不会去折腾知府夫人 。 她折腾的人,其实都是余大人能动的人。 老远看到江夫人,居然也穿红色。 争儿玩味的笑了。 这传说中农妇出生的江夫人,居然长的意外的大气好看。 就是她讨厌的那种长相,端正舒朗。 让她看的不爽。 不过她却大大方方的走出去,拦住了江夫人的去路。 笑道:“秦姐姐,来这边坐。” 秦落霞见来人,想到殷姑跟自己介绍的众位夫人,心里有底。 她开口问道:“你是哪位夫人?” 众人看戏。 两个都是招安的反贼家眷,合该坐一起。 “夫君姓余。”争儿妖娆的依着柱子笑道。 江棉棉有些好奇的看着此人,真是出挑啊。 就像是姑婆嘴里的那种样样特立独行的模样,移门而靠,果然会让人感觉很风尘。 以后要注意站姿。 昂首挺胸,眼神要正。 江棉棉小小的纠正了一下自己。 秦落霞见她身边站着大小三个姑娘,像丫鬟一般,端茶倒水的。 三个姑娘面色通红,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行礼还是该干啥,低着头,扯着衣角。 秦落霞伸手一巴掌打在了争儿那挑衅的笑脸上。 一掌就把人扇倒在地上。 压坏了好几盆菊花。 “上一个冒充我家人的已经死了,你居然冒充余夫人,我前日可刚刚见过她。” …… 第185章 摔死了 沉默。 沉默是此时的语言。 那些夫人跟花盆里的菊花一样,争奇斗艳,不会说话。 风吹的菊瓣摇摆,风吹的夫人们的步摇叮当。 知府夫人很及时的赶来了。 是个微胖的女子,个子也不高,长的也不好看。 难得,江棉棉见到知府夫人,第一想法居然会觉得这个知府是个好人,糟糠之妻不下堂,这胖夫人看着是日子过的很滋润的样子。 而且这才是正常人大多数的模样吧。 哪有见一个倾国倾城,再见一个倾国倾城。 哪有那么多国那么多城给倾覆。 众人还担心争儿闹起来,不依不饶。 这江夫人的行为好解气,但是担心不好收场。 这争儿可不是省油的灯。 得此大辱,必会报复。 结果这江夫人一巴掌直接把人打晕了。 应该是真晕了,否则争儿那性子,不至于会不好意思装晕。 看到知府夫人,秦落霞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抱歉,把你的花弄坏了几盆。” 知府夫人看着那花中压出的一个人的形状,有点想笑。 抿着嘴,硬忍住了。 她摆出庄严的模样,挥了挥手:“无妨。” 她也烦死这种贵妾什么的,但是碍于面子,还得招呼。 看着人把争儿带走,秦落霞把那三个姑娘留下了。 “秀儿,面儿,米儿,你们过来,跟着秦姨,秦姨带你们玩。” 三个姑娘很惊奇,这夫人居然敢打争夫人,还叫得出她们的名字。 她就是娘亲说的江夫人吧,很厉害的江夫人。 要是跟争夫人回去,肯定会挨罚。 几个姑娘懦弱并不傻,本能的跟着厉害的人,乖乖的喊道:“秦姨好。” 江棉棉看着伸手牵最小的那个姑娘。 “米儿姐姐好,我叫棉棉。” 米儿的手心紧张的出汗,小心翼翼的抓着对方。 对方穿的太漂亮太精致了,长的也太好看了,比争夫人好看百倍。 阿爹还说争夫人是天仙,那比天仙好看百倍的是什么。 秦落霞道歉完,让胖丫把她抱着的东西送给知府夫人。 知府夫人虽然觉得这江夫人的行为很爽气,但是也有点不顾后果,太凶残了,太莽撞了。 见她给她送礼,她客气的微笑。 结果就见那小胖丫头掀开黑色的布,底下居然是一盆黑色的菊花,可是开的异常漂亮,菊瓣根根分明,长势喜人。 知府夫人惊喜的迈步上前,仔细的端详。 “这是变异了,然后培养出来的?” 秦落霞点头。 “养的真好,我之前见过变异的花株,但是很难养大。” 秦落霞笑道:“变异的花株与其他的花株格格不入,但是悉心照料,也是能长成它最美的模样。” 知府夫人是真心爱菊花。 对这一盆花简直爱不释手。 “如此好的花,恐怕独一无二,我受之有愧。” “你喜欢,它便珍贵,若是无人问津,就如路边野草。” 知府夫人欢喜的点头。 看江夫人,越看越喜欢,不仅做事大气,说话也有意思,越琢磨越通透。 只是一盆花,打晕了余大人贵妾的江夫人就成为了知府夫人的座上宾。 其他夫人自然也是笑脸相迎。 有夸赞这菊花美的。 有夸赞江夫人衣服漂亮的。 有夸赞江小姐美丽的。 耳边全都是赞美之言。 连余夫人三个女儿都收到了笑脸和赞美。 跟她们平日看到的冷冰冰嘲讽冷眼,完全不同,原来这些夫人如刀子一般的嘴也能说出甜如蜜的话。 一时间所有人都和和气气的。 也没有人提起那晕倒的争儿。 也没有人敢多嘴说起最近府城的谣言,什么命格不对什么的。 就算是平日最心直口快人设的刘夫人,今天都把嘴巴闭紧紧的。 毕竟谁也不想被打晕送走。 这江夫人是真凶残。 她们在家打个贱婢,打的手疼,贱婢还能捂着脸,犹抱琵琶半遮面跟老爷哭哭啼啼撒娇。 江夫人直接把人打晕过去,撒娇,不存在的。 江夫人这性子真让人羡慕啊。 她们在家每每杀心起来,想一百种方式杀那些贱婢,嘴上还要说妹妹你辛苦了,替我照顾老爷…… 江家据说也没有小妾之流。 江夫人一力降十会,就这模样,江大人再倾城绝色,也不敢有外心啊。 宾主尽欢。 夫人们也放下成见。 虽然都是反贼招安的,但是这江夫人很值得交往的样子。 众人看不起余夫人,一来她不懂事,二来瞧不起她被一个妾拿捏。 你自己不立起来,让嫡女到妾面前立规矩,滑稽可笑,谁能帮你不成,谁也插手不了你的家务事啊。 看几个姑娘被教的沉默寡言,不过好歹是懂看眼色的,至少眼神还算正,要真是被小妾教的那一套,风尘气上身,以后谁敢娶回家做正牌夫人,少不得还是送去做妾。 “江夫人你肤色真好,一点不像生过三个孩子的模样,可是有什么秘方,您送的那洁面膏也很好用。”一个夫人赞美道。 另一个夫人也是,摸着自己的脸感觉有点松弛,这江夫人的脸就紧绷绷的,像是少女一般。 秦落霞笑道:“秘方是有一些的,我家小闺女天生爱捣鼓这些,洁面膏就是她捣鼓出来的,洗的能让人变白,她还弄出了面膜,精华什么的,总之很是麻烦,就是朝脸上敷,我本来干农活多,也不白,硬生生被她整成这样。” 江棉棉摆出甜甜的傻笑。 阿娘你是懂炫耀的,抱怨式炫耀也是炫耀。 “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人知道这些秘方是我小闺女整出来的,有心人想要,毕竟变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传那些乱七八糟谣言就可恨了,夫人们若是有时间,下次到我们府里,我给你们试试呀。”秦落霞很自然的道。 “是啊,太可恶了。” “其心可诛。” “那就等着江夫人邀请了,到时候我带我家闺女也去。” 一个个夫人热情的不得了。 到走的时候,知府夫人还拉着秦落霞道:“落霞妹子,下次我邀你来家里坐,这次人多,聊的不尽兴,你放心,我家老周也不喜欢那姓余的,要是回去你家江大人责罚你,尽管来找我,说是我让你打的。” 江棉棉听这话,这知府夫人真让人喜欢啊。 她都忍不住上前,抱着知府夫人的大腿道:“伯娘,去我家玩,我家有好吃哒。” 知府夫人的孩子都大了,孙子孙女也没有这么能撒娇的。 对江棉棉这能抱大腿的小漂亮,喜欢的不得了。 走了还依依不舍,给小姑娘又送了一串玻璃翡翠珠珠串,挂脖子的,漂亮的不得了。 嗷呜。 “谢谢伯娘。”江棉棉脑袋蹭了蹭知府夫人肉乎乎的肚子。 很软。 秦落霞坐着马车亲自送三个姑娘回家。 马车里,大姑娘秀儿忽然跪下,对着秦落霞磕头道:“伯娘你救救我阿娘,我阿爹说了,只要争夫人受一点伤,他就要打我娘。” “娘打不过阿爹,这次争夫人受伤这么重,我娘会被打死的。” “你能不能帮我们把娘接出来,送我们回乡下就行,我们以前就在乡下,有庄子,我们想干啥就干啥,娘亲种地,豆子好吃。”面儿也跪下道。 “那争夫人老罚我们,说我们说错话,罚跪,阿爹不管,阿爹很凶。” “阿爹说要儿子,我们都是赔钱货,争夫人说她生了儿子就把我们赶出去。” “秦姨,我爹真的很凶,你要小心,争夫人回去肯定说她怀了,说不定要诬陷你让她流产了。上次她诬陷米儿推她,我爹一脚把米儿给踹飞了,米儿到现在肚子还会疼。” 坐在江棉棉身边五六岁的米儿傻乎乎的把衣服掀开,果然肚子有一块淤青。 几个小姑娘跟诉苦大会一般,在秦落霞面前抓紧时间说着。 她们担心被送回去就又挨打。 也担心娘挨打。 听得江棉棉都吓一跳。 庆幸自己穿到正常人家,这爹太可怕了吧。 秦落霞把三个小孩拉到跟前道:“没事的,我送你们回去,保证不会挨打,你们娘亲也没事的。” 几个姑娘还是不信。 尤其是最大的秀儿。 被送进余府的时候,她那挣扎的眼神,不停的回头的模样,像极被送进虎口的小鹿,迷茫惶恐又有些不甘。 直到门关上,那双眼,还是那么触目惊心。 江棉棉都忍不住扒住了车帘。 她回头问阿娘:“真的没事吗?” 秦落霞把小闺女抱到怀里,轻轻摸她头道:“没事的,娘说没事,就一定没事,你放心。” …… 当晚,余大人没有回去,他去查案,不小心从悬崖上落下去,摔死了。 第186章 责无旁贷 “老爷,我跟你说,那秦氏,啧啧,出手真是快准狠,那争夫人才说夫君姓余,秦氏一巴掌就把她扇飞了。” “我说真的,知府夫人的菊花都被压坏好几盆,菊花上压出了一个人印,真正是赏菊,那菊花当真好看。” “老爷你下次可别把你那些亲爱的乖巧的善良的露儿果儿的带出去了,那丢人的。” …… 一干夫人参加完知府夫人的赏菊宴会后,回家都有话说。 忍不住跟夫君分享那江夫人打余大人小妾的事情。 顺便也给自家夫君紧紧皮。 当然也有聪明的夫人,看法就是另外一个角度。 “那江夫人送了知府夫人一盆黑色菊花,知府夫人十分喜爱,一下子引为上宾,那江夫人看着就很有心机,打余大人的小妾看似张扬鲁莽,应该是知道他相公跟余大人不对付,余大人可是公然带着人去江府搜府,完全不把江家人放在眼里。” “江家小姑娘的确有惊人的美貌,今日孟夫人没来,看来传闻孟夫人美如妲己,应该不假。至于那命格谣言,应该有人故意的。” 不管是机智的夫人,还是妒忌的夫人,还是没脑子的夫人,等她们跟相公分享完八卦的时候。 相公回报她们一个更大的八卦。 余大人死了。 众夫人都觉得脊背一凉。 回来叨叨叨的说,也不排除有一点点幸灾乐祸,还想跟自己相公表达,你看别人家夫人那么惹祸,我从没给你惹祸,对你后院那些小贱人都忍住了,你也应该尊重一下我。 结果,余大人死了!!! 他们还担心江夫人会遭遇余大人报复。 结果这就死了??? 太快了吧。 太巧了吧。 太及时了吧。 啊这?? 知府夫人也在跟自家相公聊天。 两人中间摆着那盆黑菊花。 特别漂亮。 她就没有见过长的这么壮实的菊花。 颜色还是变异的黑色。 她笑盈盈的看着菊花,吃饭都多吃了一碗。 周知府和她的胖夫人也有点像,也是有点微胖发福的模样。 但是周知府脸看着凶多了,笑起来也像是笑面虎一样,很是老谋深算的样子。 周夫人在他面前,很傻白甜的模样。 “老周,你说这花好看吧,江夫人送我的,就是你说那个十分貌美的司马,他媳妇人也挺好,投脾气,仗义,看着就是好脾气,明儿我再喊她来家里玩。” 知府已经知道了江夫人打余钱贵妾的事情了,也知道了余钱死了。 自家这傻婆娘还在这夸人家好脾气。 他在家不敢轻易跟夫人说官场的事情,他夫人向来嘴没有把门。 “行吧,你喜欢,就让人上门陪你,不过你也别三番五次喊人家,人家也有事,不能总陪你玩。”周知府耐着性子道。 妻子是他恩师独女,也是他师妹,从小就哄。 从一个花季少女哄成了现在两个花季少女胖的夫人。 “我懂,我办事你放心。江司马的女儿也特别好看,讨喜的很,哎呀呀,看的我都想再生一个。”知府夫人笑的眉眼弯弯,胖胖的脸上眼睛只剩下一条缝。 周大人浑身抖了一下,不自在的站起来:“我还有公务,我去处理一下。” …… 第二日。 天气晴好。 因为余推官意外身亡。 紧急召开会议。 众人都心中腹诽,哪有那么多意外啊。 这刚刚和江司马家发生冲突,白日江夫人打了余大人的贵妾,晚上余大人就意外身亡了。 都很好奇,这江司马会做什么,他如何自证清白。 对这个新同僚更好奇了。 今日的江长天一袭官袍,比在场所有老少爷们都帅气好看。 说到余推官的事情的时候,江司马毅然站出来,主动请命道: “我与余大人情同手足,我们都是接受招安的同僚,这里的其他大人都有官场经验,就我们没有啥经验,可能会容易得罪人,余兄出事,我责无旁贷,一定要查出凶手,我不相信余大人这么谨慎的人,会从悬崖上意外摔下来,这里肯定有内情,知府大人,此事交给下官,下官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大家一个交代。” 众人:…… 周知府:准。 散会。 一群人一块往外走,有官员发现江司马的官袍上有一块污渍,连忙提醒,江司马笑笑道:“无碍无碍,早上陪闺女画画,不小心弄脏了。” 第187章 高效查案 …… 天冷。 一早,在阿爹上班前,享受了一局父慈子孝的画画局。 阿爹上次看她画的人面图,可能以为她是画画天才,所以准备教她画画。 意境泼墨什么的。 拿着毛笔。 江长天意外的发现,自己小姑娘的审美有点固定。 根本欣赏不来泼墨的美。 像是被人固定过一般。 父慈子孝了一早上,江长天都差点吼出来了。 被阿娘瞪了两眼,才去上班。 江棉棉心有余悸。 什么朝代的爹娘,教孩子的时候,心脏都有点不好。 她也没有办法啊,阿爹点了个墨点,问她是啥,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墨点啊,她能骗人吗? 总觉得当时阿爹的气场有点不对。 阿爹上班后,空气都舒畅了许多。 江棉棉很想跟阿娘说,管管你相公,会不会是年纪大了更年期了。 但是阿娘打人很痛,还是算了。 饭后,江棉棉跟着姑婆,看姑婆安排送往京城的礼物。 他们家现在京城有亲戚了。 姐夫一家是京城的。 主要是姑婆指导阿姐要送什么,阿娘学习,她围观。 “马上冬至,京城冬天寒冷,可以送一些保暖的东西。人虽然不在跟前,但是该准备的要准备,礼要周全。”姑婆指导大姑娘放东西。 江瑜看着阿娘笑道:“有种偷家里东西的感觉。” 秦落霞敲了敲她脑门:“说什么瞎话,你都成婚了,还这毛毛躁躁的样子。你姑婆说的对,你用心把东西送上,小孟大老远的过来,他爹娘也会担心的,你送的东西好,至少让他们少操心一点。” 江瑜点头:“知道了,娘~~” 反正就是各种保暖的皮子都给准备了,还准备了妹妹整的围巾,手套,毛袜,护膝,抹额,毛拖。 还有各种吃食,耐放的菜干,肉干,面条,等等。 都不是贵重的,但是很实用,零碎。 给驻守边疆的孟爷爷也送了好几车,主打保暖+食物。 江棉棉顺便就让给杛伯伯给訾小虫都给送上礼物。 对了,给那个端公公也给准备上礼物,他喜欢茶,给准备些茶。 端公公说宫里有个严公公,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说的严公公,回去帮忙问问。 反正礼尚往来。 千金小姐的生活,看库房礼物看了一早上。 江棉棉后知后觉发现,从家中无存粮,到家中都有库房了。 进步的真快。 库房里有很多哥哥生辰收的礼物,还有一只活灵活现的金老鼠,做工很好,重的不得了。 不知道谁送的,真阔气,黄金指甲盖大就有点重量,一只小老鼠,沉甸甸的,她要不是力气大,都轻易拿不起来。 还有人送的花瓶什么的,江棉棉没有研究,不知道是不是特别贵,但是想来,按现在的工艺,烧一对花瓶,要一样的,花纹什么的,也相当不容易了。 参观完库房,她翻了翻有没有特别软的棉布,她是想要做卫生棉的。 “阿姐流血了,我想给阿姐做干净的垫子,用完就丢,不要洗,每天都可以换好几个。”江棉棉道。 江瑜说起葵水还有点害羞,可是听到妹妹说的,又忍不住感动,抱住妹妹使劲亲。 “没白亏阿姐疼你,这小操心。” 阿娘她们听了她的话,觉得她浪费。 用一次就丢掉,太奢侈了。 普通人肯定用不起。 好衣服都没有一件,怎么可能做好用一次丢掉。 洗洗还能用。 这就跟后来的年轻人习惯用尿不湿,而老一辈人还是喜欢尿布,洗了,再用,差不多。 江棉棉觉得自己又有点想当然了。 还好她爹娘进步够快,要是还苦哈哈的,她这个能折腾的,会很抑郁。 反正别人用不用不管,自家人先给说服用上。 一个下午,江棉棉就在研究用什么芯,吸水好,健康卫生。 一本正经,非常严肃。 就像是她之前想要做肥皂水吹泡泡,然后把肥皂做出来一样。 每当这时候,江小树都乖乖的带着自己的蚂蚁群在一边玩,不打扰她。 胖丫在一边帮着拿东西,认真的陪着忙碌。 宽敞的屋子,有阳光,不愿意扎辫子,散乱着头发,额前别了一个漂亮发夹的小小姑娘,面前摆着好多白布条,小姑娘拿着水杯,一杯一杯的倒水试验,很认真。 小蚂蚁一群一群的溜达,也很认真。 …… 司马大人认真的观察余大人摔下去的悬崖。 在悬崖边还擦了一个旗,挂着白布。 示意要注意。 当然司马大人很注意。 这余大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站在此地。 看这地方,余大人当时身边应该站着其他人。 余大人随从站在外头,都说不知道。 就听到一声响,余大人摔下去了,尖叫声。 没有见人。 接着司马大人果然在附近发现了一对脚印。 而且有些小巧。 看着像是女子的脚印。 余大人死前正在查案。 查的上丘院女尼失踪的案子。 江司马认真的道:“余兄到我家都去看了一遍,那两个女尼神奇的消失了,余兄就是因为查这个案子,不知道是不是查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被灭口了,这脚印,就是证明。” 于是罪证一切指向了上丘院。 江司马很讲效率。 没有让余大人死不瞑目。 余大人遗体都还没有下葬,还在停灵,他就带着大队人马,包围了上丘院。 让他们交出凶手。 这一日。 把去上丘院上香的香客吓坏了。 把上丘院的女尼们也吓坏了。 密密麻麻的人群,严阵以待的站在了上丘院门口。 一只雀鸟惊的从院中飞出来,被一箭射下,直直的落回院中。 寒风吹。 江司马的发梢和衣摆都飘起来了。 阳光照在上丘院门口的牌匾上,金灿灿的一行大字:莫舍己道,勿扰他心。 寺院门口的落叶扫的很干净。 香火浓郁冲天。 香气弥漫。 …… 第188章 三思而行 …… 最近参加白事有点频繁。 秦落霞刚刚和相公回鸣县奔丧完。 又要去余府。 没有想到第一次上门,居然是男主人走了。 人走茶凉。 余大人上位的时候,贺客很多。 酒友也很多。 每日都高朋满座,歌舞升平。 可是他走了,坐在灵堂里的只有她原配夫人,还三个女儿。 贵妾争儿被打晕被人送回府,回府的路上就醒来了,发誓要报复回去。 相公最看重子嗣,想要儿子,若自己说儿子被打没了,肯定会跟秦氏不死不休。 她都想好要哭要闹,她满腔怒火。 她争儿还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她要让秦氏那乡下妇人知道得罪人的后果。 还有那三个赔钱货,看着她被打,她定饶不了她们。 她已经让丫鬟去弄她的亵裤,做出沾血的样子。 她要一次教秦氏学会做人。 直到天黑,老余被送回来。 争儿浑身发抖,一边想要不要收拾东西快逃,奈何老余送她的东西太多,她哪个都舍不得丢,又觉得余夫人面的很,自己没必要逃,左右犹豫。 余夫人放出了被关的奄奄一息的奶嬷嬷,奶嬷嬷吃饱了,第一件事,先让人把争儿捆了,贵妾也是妾,可发卖,争儿这容貌,可以卖不少钱。 然后置办灵堂。 余大人没有儿子,余夫人也不打算占这房子,打算办完丧事就原回庄子。 三个姑娘换上了连夜赶做的麻衣。 在灵堂前守灵。 秦落霞带着棉棉还有姑婆胖丫一起上门的。 阿娘说米儿很小,让她一块来看看。 姑婆也没有反对,一般阿娘做决定的事,姑婆都不会反对。 她还以为姑婆会说孩子太小不适合参加葬礼什么的。 到了余府,门口就飘着白帆。 进门略有些乱,还有人乱跑。 到了灵堂,余夫人精神还挺好的,见到江夫人带着孩子上门,连忙上前感谢。 “昨日多亏了江夫人,我这三个姑娘,木得很,受委屈也不会反抗,怪我,跟着我,就成这样了。” “余夫人节哀,之后有什么打算,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我应该还是带着孩子回庄子,姑娘们适应庄子的生活,那里有本家人,有人帮衬,日子肯定也不赖,若是有难处,我就打发人来找你,你可别推脱。”余夫人大大咧咧的道。 江棉棉跟着给上了香。 留下奠仪,阿娘就带她走了。 走前小米儿还分了她一块果脯。 虽是守灵,她们阿娘没有让她们饿着。 有些地方守灵规定是不能吃喝的。 江棉棉回头,看到一大三小穿着麻衣的人,棺木红红的放在上头。 余氏看着江夫人离去,骤然落泪。 大姑娘秀儿不敢看江夫人,她之前想过无数次,阿爹去死,怎么不死,死了就好了,可是阿爹真死了,她又很无措恐慌。 余氏在灵堂前对几个孩子道:“你爹到府城后,如变了一个人一般,张扬得罪人,又收了很多不该收的钱,迟早有此一劫,你们不要想着给爹报仇什么的,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此时祸不及家人,我们已经是幸运,我们要守好自身,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 回去的路上,没有坐马车,两家其实距离不远。 秦落霞带着孩子去逛了集市。 她虽然说要带孩子去,但是也担心不好,出来,散散心,也散散晦气,她自己是百无禁忌,孩子却不一定。 集市很热闹,一路都有人叫卖。 钱很耐花,几文钱就能买各种小玩意,还有路边的吃食。 人多,阿娘抱着她。 街上女子也不少,看发型,头发都挽起来,都是婚后的样子。 未婚少女是很少见的。 集市上还有一些小孩奔跑,应该就是做买卖的人的孩子。 很有烟火气。 阿娘给她在街边买了肉饼,买了四块,一人一块,又打包了一袋子。 虽说到了府城,成为江夫人,秦落霞倒也没有把自己高高在上架起来。 她也喜欢吃这街边小食。 很利落的吃完一块。 胖丫本来想揣回去的,见夫人都吃了,她也很开心的吃了。 殷姑年纪大了,对自己没有什么要求,吃着肉饼,配着茶水,也很惬意。 江棉棉拿着饼,小口的咬着,有面香,有点硬,但是刚刚烤出来,热乎乎的,也很好吃。 咬不到肉,但是油滋滋的,香。 江棉棉吃着烤饼,手油滋滋的,嘴也油滋滋的,嘴角好像沾了饼屑,嘟着嘴凑到阿娘跟前,“阿娘,擦擦。” 秦落霞给她擦完,又耐心的给她手擦了擦。 路上行人偶有驻足围观,却又不敢靠近,因为旁边还有侍卫,待到那夫人抱着那孩子离去,老吴肉饼店一下子排起了长队,大家都想尝一尝,那贵人吃的香的饼是什么味道。 秦落霞抱着棉棉继续前行,又给买了小泥人,木雕,还有木头簪子,一路拿了不少东西。 又带她去看了街上的杂耍,结结实实的转了一大圈,直到江棉棉玩累了,趴在阿娘肩膀上睡着了。 秦落霞才抱着孩子回家。 当娘的既想告诉孩子,生活会有苦难,又害怕孩子吓到,又陪她玩了一天,玩到她睡着,才安心。 有种矛盾之感吧。 秦落霞说不出这种感觉,她也不是那种爱分享情绪的人,她很务实,就是去做。 …… 上丘院。 江司马带着密密麻麻的人马,围在门口。 一部分是衙役,是跟着来查余大人意外身亡的案子,却不想站到了上丘院门口。 已经有机灵的衙役,悄悄的跑回去报信了。 这上丘院动不得。 反贼訾碌攻城都没有动归真寺和上丘院。 这鸣县来的江司马就是一个莽夫。 本来他们觉得余推官已经是堕落的很快的反贼了,抓人收贿赂收美人,熟练的成为权贵爪牙,一些官员已经摩拳擦掌,等着他犯个大错,把他弄下去。 没有想到余推官走的这么秃然。 而江司马堕落的更快,因为此间无战可打,江司马也要不到武器和兵和装备,反正官员们推诿有一套,江司马哪怕一年内能申请到他本该的东西,算他厉害。 谁知道江司马另辟蹊径,一来就给儿子过寿,下个月还要给女婿过寿。 敛财有一手也就算了。 惹祸的本事也一点不比余推官小。 众人以为余推官之死是他们反贼之间内讧,要做一场。 却没有想到江司马这疯子,居然带人包围了上丘院。 一众官员内宅还有不少是上丘院送来的人。 上丘院也住着不少权贵家的家眷。 江司马带了他自己的人马。 他敲门,院门紧闭。 他点名要青辞和青冥的师父出来,怀疑她涉及余大人之死。 然而上丘院迟迟不交人。 反而是来了好几波说客。 “江司马,此乃佛门之地,万万不可莽撞。” “江司马,这上丘院背景深厚,院里还有京中贵人,切不可乱来。” “江司马,想想你家人,你也不想步余大人后尘吧。” “江司马,我劝你三思。” “江司马,你已经是朝廷的官员了,你带这么多人马是还想造反吗?” 江司马一脸惊讶看着来劝说的人道:“我乃是为了查案,为了我那异姓兄弟余钱,他死不瞑目,我带的也只是乡亲们而已,都是我老乡,都是热心人,哪里知道这上丘院这么多规矩,你去我们鸣县问问,我们鸣县的大师和百姓都是一家亲,没有一个说我不好的,我这人最敬重佛门了。不让查就不让查,还弄这么多罪名,怪吓人的。” 上丘院的大门紧闭,连一个招呼的人都没有。 里面香火还燃烧着,燃烧的烟雾冒到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怪兽的模样,好像在裂开嘴嘲笑江司马的天真。 带兵围着上丘院又如何,你敢进来吗? 上丘院,禅院深处,一漂亮女尼敲击着木鱼,一副世外之人的模样。 木鱼声十分舒缓。 敲得人似乎心都静下来了。 她身后一群年幼的女子,容貌各有不同,但是都很出挑,小心翼翼的敲击着木鱼,最大的有十岁左右,最小的也就两三岁的样子,跪坐都不会,坐着傻乎乎的敲着木鱼,看着垫子湿了,尿了。 上丘院大门外,江司马看着一波一波的说客,似乎终于被说动了,调动大军往回走了。 总不能跟所有人为敌吧。 那些劝说的说客也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就担心这司马大人不听劝。 静仁师太听到下人来报:“江司马应该被劝走了,已经集结人马掉头了。” 静仁缓缓的暂停敲击木鱼,回头看那个尿裤子的小姑娘,皱眉道:“再控制不住,就送你去与佛祖作伴。” 这时候空中冒起了浓烟。 江司马已经带兵准备离去了。 结果看到寺庙里似乎着火了。 江司马看着那浓烟滚滚,又带着人冲回来了。 他对着那些说客拱手道:“我知道,这上丘院里都是贵人,死谁都不能死贵人,放心,我带着乡亲们进去救火救人,我们鸣县百姓,自古淳朴无私,你们虽然瞧不起人,但是我们也要去救人。” 江司马挥刀,上丘院大门轰然倒地。 …… 第189章 疯阰江二 …… 那日。 天很冷。 僧袍不够厚,穿了多年,满满的污垢。 不敢洗, 洗了可能就烂了。 污垢有时候也能成为保暖的外壳。 一个眼睛非常漂亮的女尼,蒙着面,弓着背在干活。 她重复的捣着手里的药,一锤一锤一锤,反复捣到药都成渣成沫的时候,倒出来,继续捣。 屋子里很黑。 漂亮的眼睛没有什么用处。 她重复机械的捣药。 她忘了曾经她有一张漂亮的绣床,有漂亮的绣鞋,出行有轿子,每日吃的都很精致,有爹娘,有弟弟妹妹,那些生活太过美好,恍若如梦。 忽然有一天,她就被送到上丘院来了。 她惊恐,愤怒,反抗。 于是她的脸被画花了。 然后被丢到这里来干活。 日复一日。 日复一日。 她渐渐忘了过去,忘了她是谁,忘了她活着为什么,她就知道她是个药奴,最低贱的药奴。 她机械的砸着药,实在无力,差点把手给砸了,她觉得有些疼,却没有哭,哭会挨打。 她听到外头的喧哗,她没有动。 继续锤药。 她闻到浓烟,她没有动。 继续锤药。 她听到推门声,看到了陌生的人,她嘴巴微张,却发不出声音。 继续锤药。 有人把她拖走了,她看着身边很多人都被带走了。 有衣裳褴褛的,有衣裳华丽的。 有让她见到就颤抖的人。 上丘院等级森严。 可是现在都被平等的带走了。 她看到了蓝天。 看到了云彩。 看到了佛。 他身着白衣,骑着白马,如真佛降临,他举刀杀了那阻拦的鬼刹,他嘴里说着慈悲为怀。 他一边喊救人,一边杀人。 他肯定是一眼就看懂了,谁是人,谁是鬼。 原来佛会显灵的。 …… 荆州官场震动。 江二那杀才把天给捅破了。 真是别人都不管,就显着他。 荆州这么多人,难道没人知道上丘院的猫腻吗? 这么多大人,大都是含辛茹苦,读一辈子书考上来的,而且现在每日还在读书,上丘院做的事情也不隐秘,大家怎么会不知道。 都是人尖子。 只是大家都按规矩办事。 没人会去坏规矩。 坏了规矩,很难混下去的。 江二这个反贼不讲规矩,必然会食恶果。 上丘院被烧了,熊熊烈火,冒起来。 整个荆州都能闻到焦糊味一般。 烧的不仅仅是上丘院,烧的是盘根错节的权贵窝。 据说上丘院的静仁师太是慧云长公主的徒弟。 各个权贵夫人想见静仁师太一面,都是要排队申请预约的。 居然被江二那杀才以照顾安全为由,请到了大牢里去了。 这一日牢房里,阴阳十分平衡。 从来没有关过那么多女子。 江二做到了。 江二简直就是疯阰神经病。 众人捋了一下事情,发现起因还真就是上丘院引起的。 这两日府城中兴起的谣言,江司马的幼女命格奇异,最好遁入空门,否则与家人亲友都有妨碍。 一般这种谣言兴起,大概率有一个后果,那幼女被送进上丘院。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而江二选择是把整个上丘院灭了。 千年古刹,毁于一旦。 想起来,还有点毛骨悚然。 这江二就是彻头彻尾的神经病吧,至于吗? 而在灵堂里守灵的余夫人,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再看躺在棺木里的自家死鬼。 后背都惊出了一身汗。 白日江夫人带孩子来上香的时候,她心中不是没有埋怨的,但是强忍着了。 她虽然痛恨自家男人狠毒绝情,但是他毕竟还活着。 他死了,自己母女该如何度日,她其实很慌乱。 可是听到上丘院都被拆了的消息。 她忽然觉得司马大人实际是对她们很仁慈了。 自己和孩子还能坐在这里守灵,还能以推官遗孀身份拿到不少好处,已经是人家网开一面,放他们一马了。 那是江大人没有对他们动手。 江大人真开始动手,上丘院寸草不留。 据说佛像烧起来,特别好烧,火苗噼里啪啦的响。 因为太震惊了,来拜祭的人,都多起来了,忍不住跟余夫人打听一下消息,分享一下八卦。 最小的女儿,小米儿睡着了。 秀儿和面儿也一脸蒙圈。 她们在和江夫人同行的时候,也注意到了江棉棉。 大家身份其实差不多。 但是她们就跟丫鬟一样。 江棉棉却怡然自得,如同公主一般,同样父亲是反贼招安,同样是乡下来的,她一点都不局促,大大方方,得到别人的礼物,也不害羞,开心也不显得谄媚,拿了就拿了,好像本该如此。 这一刻,才觉得,江棉棉确实有资格。 因为江棉棉的爹会因为她,去平了上丘院。 有谣言,江棉棉的娘出来辟谣,江棉棉的爹直接灭了谣言的源头。 你说我一句闲话,我灭你九族。 而她爹只会因为争夫人一句闲话,把她打的头破血流。 他死了挺好。 他该死。 …… 此刻,众人口中的江二回到了家中。 洗了个澡。 江长天喜欢干净,可以破旧,但是不要脏。 破旧是外部状态,脏是心理状态。 他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头发也洗了。 霞妹帮他擦了许久,差不多干的时候,就扎起来了。 他今晚想下厨。 在坎儿村的时候,他是经常做饭的。 虽然许久没有做,但是并不生疏。 江棉棉看阿爹穿着白衣,戴上了白帽子,在切菜,阿娘揉面,晚上又又又吃面。 江棉棉的小脑袋时不时闯到两人中间。 她长高了,脑袋可以够到锅台上方。 “阿爹,我喜欢油渣,呛点油渣,加糖。”江棉棉要求道。 “行,你去外头等吧,担心烫到你。” 厨房里,阿娘也穿着白色围裙揉面。 “这穿白的确实容易弄脏,你闺女偏要说在厨房里就要穿白的,这样别人看的干净,她哪来那么多讲究,肯定随你。” “随我也挺好,姑娘家就要干干净净的。” …… 第190章 兄长的礼物 …… 上丘院深处。 杂草丛生。 有堆着残破的佛像,也堆着残破的骨头。 有尸检经验的话,就会发现,很多都是少女的骨头。 骨龄小,女性。 距离那烧香拜佛的地方距离不远。 前面是佛门静地,后面是佛门禁地。 地狱和佛门没有阻碍,一线之间。 草都长的一样。 那场景让人看了会很不适应。 就是孟少瑕这个在军营中待过,也跟着父亲出来打过仗,游历过半个天下的京城已婚少年,都感觉有些不适应。。 他看到的更多的是京城的繁华富贵。 他看到自家地窖关着的三人的时候,还觉得老丈人手段有些过于凶残。 看着那么漂亮的一个人,手段好凶,让他内心都有些发毛。 再到余推官意外身亡,他其实就觉得有些过于草率了。 余推官这人,怎么看也不会是自己掉下悬崖的人。 最后到包围上丘院。 图穷匕见。 老丈人的目的是上丘院。 至此,应该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余大人只是去上丘院的一个阶梯罢了。 据孟少瑕所知,余推官的所作所为,死的不冤。 他掌管刑狱,却贪赃枉法,为了钱谋害无辜之人,放了真正作恶之人。 这种贪比老丈人拿儿子过生辰收礼恶心万倍。 可是也不该如此死。 如果这样死,没有刑法,没有规矩,若是人人效仿,这世道肯定会乱了。 偏偏他从头到尾都跟着,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到了上丘院,他其实是想劝劝老丈人的。 毕竟是佛门重地,若是开了这个头,必然会被万人唾弃。 可是他还没有开口劝,就有一波又一波的人上来劝。 反而让孟少瑕闭嘴了,这里面肯定是有猫腻,有问题的。 他们带了那么多人,上丘院的门始终高耸紧闭,里面的钟声不绝,香火不绝,丝毫不惧。 问题很大,而且毫不顾忌。 按照官场规矩,他们该离去。 可是明知有大问题,还就这样离去,感觉又很不甘心。 孟少瑕体会到了那种进退两难之感。 憋屈无奈。 直到看到了寺庙里的浓烟。 老丈人说要带他们进去救人救火。 然后他们看进了上丘院,看到了天堂,也看到了地狱。 看到了佛也见到了鬼。 那里面的场景,让孟少瑕一个五好青年,都忍不住想呕吐,要不是他戴着面罩,担心吐到面罩里,更恶心,强忍着了。 他一直知道有人溺毙女婴,有些地方,穷,不想要女婴,生下来就直接溺毙。 可是也没有上丘院后院那么多断肢残臂,那手指那么小,那么纤细。 回到江府。 他第一时间去找小瑜儿。 江瑜今日大半时间都在躺着。 这时候来葵水,主要建议还是躺着休息,大约总觉得流了血,要多躺多休息,之后要多补,补回来。 孟少瑕回来,换了外衫,才躺到了小瑜儿身边。 江瑜翻身就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熟悉的味道。 她的手习惯的搭上去,腿也像是蜘蛛一样抱上去,不过随即想起来自己来那啥了,又收回了腿,只是胳膊挨着。 “怎么血腥味比我还浓,今日去干啥了?” 孟少瑕没说干啥,只是问道:“小瑜儿你信佛吗?” 江瑜睡的稀里糊涂的,打了个哈欠才道:“信啊,我的佛无处不在,我小时候看到好看的石头,我会捡起来,放到窗台,然后拜,希望石头保佑我,我看到大树,我也会拜,希望大树保佑我,因为我没去过寺庙,阿娘说去寺庙上香很贵,也很远,反正我什么都拜,保佑不保佑我也不知道,反正拜过了。” 孟少瑕听到小瑜儿说什么都拜,觉得好笑,又觉得好像,这就是他的小瑜儿会干的事情。 “孟大哥信佛吗?你们今天去拜佛了?”江瑜好奇的问道。 “恩,有时候信,有时候不信。家中有佛堂,若是祖父,或者阿爹,或者我,在外作战之时,阿娘和祖母会整日都给佛堂点香,祈求平安。因为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上香。求一个心安。可是我在外作战,遇到的人很事,总觉得这世间是无佛的,若是有佛,可能需要一个战斗胜佛,杀一个翻天覆地,还一个朗朗乾坤。” 江瑜好奇的道:“还有这种佛啊,专门打打杀杀吗?佛不是不杀生吗?” “有的。下次带你去京城的寺庙逛逛,那里有好多佛,各种各样。”孟少瑕揉了揉小瑜儿的肚子。 “还疼吗?” “不疼,孟大哥以后你若去打仗,我不求佛不烧香,我就在家等你,替你守家,你早日归来就好。” “好。” “今天给京城的爹娘祖母还有祖父那边也给送了礼物了,把你写的信也给一起发走了,我也给写信了。”江瑜想起来道。 “好。” 孟少瑕挨着妻子睡着了。 发出了均匀的呼噜声,有点大声。 在小瑜儿面前,他睡的很安心也很安稳。 …… 晚上又吃面。 不过今晚的面略微有些不一样。 是老丈人做的。 孟少瑕其实有点蒙。 白日见老丈人举刀砍人,跟砍瓜一般,不论男女,毫不留情。 这会子见老丈人拿把小刀在那里切蒜。 轻轻的,蒜蒂像是太老,切不下来。 又把刀交给了丈母娘。 丈母娘一刀把蒜蒂剁下来了。 他回以一个笑容。 然后给装盘。 江棉棉把碗护着:“阿爹我不吃,我不喜欢蒜。” “吃点蒜对身体好,不容易得风寒。”江长天解释道。 江棉棉摇头,拒绝。 江长天也不勉强,就又给其他人分。 江枫精神状态颇好,没有一点不适应,他负责收尾,才回来,吃着面,尝一口汤就笑道:“是阿爹的手艺,阿爹做的面汤味道淡一些。” 孟少瑕没有尝出区别,他不太爱吃面,真没有尝出区别,不过听说吃蒜能预防风寒,他给小瑜儿夹了一筷子,自己犹豫了一下,也夹了一片吃了起来。 辣,烧心,鼻子酸,眼睛想落泪。 生蒜的味道,好辣。 又赶紧吃了一大口面,压下去那辣味。 吃一口生蒜,就一大口面。 他好像忽然掌握了吃面的方式。 其他人都笑了。 吃完晚饭,一家人会喝点茶水面汤。 江棉棉今天洗头了,头发蓬蓬的。 结果兄长一来,就使劲撸,感觉把蓬松的头发压下去了。 她使劲躲,都没有躲掉。 呜呜,她蓬松的长发,她蛋黄的长裙。 大约是感觉到妹妹真生气了,江枫好脾气的道:“我给你编辫子,保证好看。” 他居然掏出了一箱子道具。 今日他回家之前特意去街上买的。 买了很多小姑娘要用的东西。 他家妹妹在家,一个妹妹出嫁了,在家。还有一个妹妹还小。 他记得以前,给一根红绳,拆成三段,江瑜,阿娘,棉棉都有。 江瑜就高兴的满村子炫耀。 他买了满满一箱子各种头花,芘梳,宽梳,扎头发的绳子。 夜晚。 天凉了。 围在火炉前,江枫很认真的给妹妹梳头。 动作很轻很轻,偶尔还是会扯下一根头发丝。 妹妹的头发很软,头热乎乎的,还时不时动一下。 他按着妹妹的脑门,梳的很认真,扎了好几朵花。 棉棉回头,江枫笑了。 满头花,还是很好看。 江棉棉抢过梳子,要给阿兄扎头发。 她梳的重,扯了阿兄好几根长发,她给扎了辫子,戴了头花,然后嘎嘎的笑,得意的很。 阿娘看他们兄妹折腾。 阿爹喝茶。 姐夫给阿姐投喂烤的焦枣。 火苗烧着,枣子香气飘起来。 …… 第191章 造谣者死 …… 牢房里。 倒是没有人对静仁师太用刑。 原本余推官一死,众人都想着分权柄,占位置。 结果江二转头就丢了这样一个大的烫手山芋过来,谁也不愿意接了。 不仅不敢接,碰都不愿意碰。 谁碰谁死。 人是江二抓的,自然是江二来审。 江二也没有亲自审核,而是让手下过来一遍一遍的问,做错了什么,每日记录三五次。 也没有用刑。 大概是因为都是德高望重的出家人,江二居然还在牢房里开始建房子,听做工的说是要建一座静室。 还建的颇为认真,外墙一层一层的,门也十分结实,就是大概工期比较短,没有做窗户。 还特意放置了蒲团。 还做了台子,放置了一尊木菩萨。 众人都在悄悄围观。 这江二是下不来台了吗? 为他的莽收尾? 晚了,来不及了,现在再建一个漂亮的静室,放置菩萨蒲团什么的,那静仁师太也不能饶他。 静仁师太在京中可是和皇亲国戚私交很深,曾经还是皇宫座上宾。 上次韩世子来,也特意到上丘院拜会过。 静仁在狱中,情绪很稳定。 她吃的很少,看着却还是状态不错,每日依旧坚持寺庙中的作息,早课晚课,仿若不是在监狱中,而是一尊菩萨,换了一个简陋寺庙,随遇而安。 这一日监狱里送来三个逃跑的囚犯,两个女尼一个车夫。 放到一干女尼中,本来不显眼的。 可是那两个女尼伤的太重了,伤痕累累,有进气没有出气,看着就是遭受过非人的折磨的。 一向淡定的静仁,眼神都不那么平静了。 看着还是很平静的,但是敲木鱼的手,手上的青筋,出卖了她的情绪。 这一日女尼们交代的内容就有些多,比过去每天的三瓜两枣,多多了。 记录的本子换了两本。 在狱中的日子,似乎格外漫长。 其实也不久,按照他们每日来问询,让她们交代做了什么,每日三五遍,应该没有过几日。 想来外头已经变幻风云,过几日自己应该就能出狱了。 那些事,终究是能抹平的。 静仁很注意,也从来没有动真正不能动的权贵人家的孩子。 这一日。 下雨了。 狱中很潮湿,很冷。 终于,江司马来到了狱中。 他的鞋湿了,衣摆也有水渍。 静仁见到了传说中的江司马,见到了罪魁祸首。 那日她被抓,寺庙混乱,她没有见到此人。 此刻在狱中,见到江司马的第一眼。 向来淡定的静仁,瞳孔震动,大袖子里的手握拳握了好几回,才把情绪调整过来。 江司马沉静的注视着静仁。 “知道我为什么抓你吗?” 他面前放着一个审讯本,空白的,这几日静仁她们交代的,别人说了挺多的,就静仁一句都不说。 静仁强打精神道:“余推官不是我们杀的,他的死和我们无关。” 见对方还是沉默。 静仁继续道:“北地贫寒,很多人把女婴溺毙,上丘院愿意收留女婴,给她们一口饭吃,就此一项,我们救活了无数人。” 江长天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对方。 静仁继续道:“女婴长不大,死了,生死有命,物竞天择。数量也许多了一些,但是没有我们,她们本该早死了。” 江长天还是看着她。 看的静仁严重的不舒服。 主要是对着这样一张脸,静仁莫名惶恐。 作为一个出家人,她心底也会有恐惧。 “听说你师父是慧云公主?”江长天开口问道。 静仁连忙摇头:“不,慧云公主只是比较喜欢我,带着我一起念佛,并没有收我为徒。” 江长天笑了。 “看到我的模样,害怕吗?熟悉吗?” 静仁低头不语,开始念经。 嘴唇越来越快。 江长天露出了浅笑。 他一旦露出这种浅笑,会特别好看,发光一般,当然也有点茶。 他笑着看着静仁。 “你们还是不知道我为什么抓你们?身世之谜?推官之死?无数尸骸?不,我都不在乎。我抓你们,只因为你们造谣我幼女,你说她命格不好。她命格好不好,由我们决定,不是你们造谣一句话。” 静仁继续念经,嘴唇之间相碰的越快,她觉得这是借口,只是造谣而已,说命格不好,随口一说而已,具体为什么,她都不用找原因,甚至都不用看她的八字。 她想这么说就这么说了。 反正只要有利有用,造谣又如何。 甚至无利可图,造谣就造谣了,我忘了,我随口一说而已,你真来找我对峙,我不记得了,可能很早很早看过,忘记了。 江长天却很认真。 他受过这种被造谣的苦。 每日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 随便一个路人都可以指责他是畜生。 他们跟他无冤无仇,不在乎他真的是不是不孝不悌,是不是真的对不起兄嫂,是不是真的误杀了亲爹。 他们不认识他,但是可以骂他畜生,说他人品低劣。 他们不知道缘由,但是就是说了,跟着别人附和,一起骂,狂欢。 看,那有个人,他是畜生,他长的那么好看,那么努力,但是无所谓,他是畜生。 他经历过。 他日复一日的经历过。甚至他的孩子,他的妻子,都要因为这造谣,忍受那不公的待遇。 造谣者江老夫人,若干年后,轻飘飘的一句,母子哪有隔夜仇。 造谣者静仁大师,轻飘飘的一句,阿弥陀佛。 他们都该死。 一个幼女从小被判定命格不好,妨碍亲友,那她要么被送进寺庙,孤苦终身,要么活在世人怪异的审判的眼神下,一旦有不好的事情,都可以怪到她头上,都可以咒骂她,欺凌她,冤枉她,而她,什么都没有做,甚至什么都不懂。 造谣者为了一己私利,胡编乱造,不需要理由,理由可以是忘记了,反正就是有,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很早以前肯定是有的,别人应该也知道,反正我说有,没有的话,我瞎编一个呗。 静仁一脸不可思议。 望着江司马。 望着他那张脸,熟悉,怪异的熟悉。 江司马在反复的说一件事。 说她们造谣她女儿的命格不好。 静仁觉得很冤。 她们说过很多女孩子命格不好。 静仁大师是出了名的精通佛法命理。 权贵夫人们相看人,或者自家后辈,若是能有机会见得静仁大师一面,都会求她看看。 她也很爱惜羽毛,看的说的比较准。 然而这一次,江司马幼女的命格是真的比较怪异,本是该死的命格,却还活着。 她意外得到她的八字和画像,惊为天人。 其实她知道意外肯定不是意外。 但是无所谓,她要这个女孩。 她是造谣了,但是这只是最常见的手段。 嘴是她们的,她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还能堵住悠悠众口不成。 只要造谣的人够多,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似是而非,不需要明辨是非。 你不能逢人解释,我没有,小女命格很好,不会妨碍亲人。 就像是江长天之前,不能逢人就解释,我没有不孝不悌,那些事我没有做。 众人不关心,他们只想踩你一脚。或眼红,或妒忌,或厌恶,或者无所谓了,就是想踩你一脚而已。 谁让你那么努力,那么向上,那么拼命,你该和我一样,像一条黑暗中的蛆,爬行,虚弱,死亡,你不该笑,不该向上,不该有亲友,不该炫耀,不该活着。 江长天没有审讯别人,只是审讯了静仁。 甚至说不是审讯,只是和她谈了话。 和她唠叨了一顿。 絮絮叨叨,像是个有病人。 他反复的说,你不要造谣,你不能造谣,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呢,这样是不对的。 说的静仁都觉得烦了。 她就随口一说而已。 哪一次不是这样呢。 造谣成本最少啊,不用付出什么,只是随口一说,就能达到目的,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至于被造谣者死了没,无所谓。 江长天笑了。 是啊,无所谓。 他也无所谓呢。 他不需要大道,道义,规则,人情,他只要这些造谣者死。 你说我家棉棉一句不好,我就让你们全部去死。 到地狱去造谣,找阎王去造谣,随便,他也无所谓。 他要她们后悔,如影随形,或者去死,或者从今后的每一日,每一刻,都为自己的造谣付出代价。 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 当日,静仁就被客气的请进了新建好的静室,里面有蒲团,有桌子,有毯子,有茶水点心,有菩萨。 只是关上门,关上门,关上门,关上门。 关了四层的门。 众人以为这是江司马的妥协。 好吃好喝伺候着,也不敢上刑,关门大概是担心别人意外进去伤害了静仁,还要他负责吧。 江司马只是让她独自思过三日,众目睽睽之下,并且答应三日之后就放她回去。 静仁无奈的摇头,你看,造谣而已,无所谓的。 其实你长这样,我们换一个场景相遇,我们所有人都愿意追随你。 不过之后再说吧。 来日方长。 静仁最后看江司马的模样,眼神甚至有慈爱。 江司马终究是懂官场规矩的,他终究要妥协。 …… 三日后。 开门。 静仁大师,圆寂了。 第192章 上丘学院 …… 静仁大师的死相不太美。 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她的表情拉扯,怒目圆睁。 漂亮修长的手指缝隙里多了很多血肉。 仵作来检查了。 因为静仁圆寂的突然。 江司马紧急让仵作来。 现场就给大家解剖了。 言之凿凿的一定要找到真凶。 仵作也被吓一跳。 牢狱里的狱卒也被吓一跳。 他们可真什么都没有做。 静仁大师进去的时候,吃喝拉撒都给准备好的,屋子也不小,就是没有窗,但是干净。 司马大人特意新盖的,每个角落都严严实实,不可能进毒蛇毒虫。 吃食,他们也非常注意,水和食物,都没有吃完呢,肯定不会下毒。 静仁大师哪怕在狱里,也是有人打招呼要好好伺候照顾的。 送去静室的东西都有经过检查,而且都没有经过江司马的手。 包括静室,都是江司马因为被同僚唠叨下,做出妥协,新盖一个给大师住,赌气之话。 他真的盖了,那承接衙门工程的人还是某大人的亲戚,普通人是轻易接不到衙门的工程的,接到了也要不到工程款。 这干活的亲戚比司马大人还老资格。 这亲戚肯定也不会作死动手脚。 盖的很严实,严密,绝对没有问题。 屋子没有问题,吃食没有问题,人员也没有问题,那屋子那么严密,狱卒一直巡逻,肯定不会有人进去。 可是静仁大师就圆寂了。 只能请仵作出马了,说不清楚。 可是为了自证清白,江司马要求仵作现场解剖,还让那些女尼一起见证。 仵作解剖完,做出结论,是过度惊吓而亡。 然后现场一个围观的女尼又给吓死了。 江司马一脸无奈,摇头道:“这是做了多少亏心事,才三日,都说了就请你做客三日,上头的老爷们摇旗呐喊,江某也扛不住,准备各自一个台阶,放你出去的,你居然吓死了。” 江司马让人收敛了静仁还有被吓死的女尼。 又去审问剩下的人。 于是招供的本子又换了几本。 内容愈加丰富奇怪起来。 一些确实什么都没有做过的小姑娘,大都不知道父母在何处,有知道的也不愿意回去,江司马又设立了老幼堂。 跟在鸣县一样,老弱病残,他都收留照顾。 罪首静仁都死了,尸首都被仵作切一块一块检查,谁要是来说情,江司马直接送一块静仁给对方。 这可怕的骚操作。 直接把荆州府的官场给按了静音键。 太凶残了。 江司马接手了府城大狱,余推官上任后,监狱人满为患,很多人喊着冤屈,说自己给钱了,应该要放出去了,说好就关几日的。 余推官哪怕死了,这交易凭证他们还有。 江司马接手了这烂摊子。 他每日的工作,就是开始重新审罪犯。 他不辞辛劳,不怕繁琐,多久前的案子,都一件一桩的找出来,重新审,较真的可笑。 如果说灭了上丘院,是因为那些人造谣他幼女命格不好,那现在重审犯人,就有些吃力不讨好,也不知道他图什么。 但是江司马那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性格,众人领教了。 …… 外头的风雨,在家的江棉棉是体会不到的。 不过最近降温了,挺冷的。 又多加了一件衣服。 现在条件好了,江棉棉还得到了一件毛毛的皮草披风,裹上像一只羊一般。 阿姐的葵水都过了,又生龙活虎,江棉棉的卫生棉还是没有搞出来,总是没有合适的棉花内芯,要是有的话,棉袄什么的都能做了。 不过慢慢来,她还小。 她先给自己做了个兔耳朵发箍,给阿姐也做了一个。 她的是白色的,阿姐的是黑色的,很好玩。 戴上很漂亮,再披上兔毛披风,行走在家中院子树下,像是兔子成精了一般,四处溜达。 她的歌舞团还没有回来,给訾帅的过世的妻子超度之后,又被其他人家请去了,最近正好没有女尼,女尼的业务没有了,歌舞团的超度业务一下子增加了。 江棉棉只能让阿爹派人专门带队去了,阿爹说又补充了很多人,给一些无家可归的人找了一份工作。 感觉已经脱离她的范畴了。 今日大雨。 阿爹吃过早饭,没有着急去上班,准备先教她写字。 江棉棉戴着兔耳朵头箍,小头发蓬蓬的,衣服角角都按照她喜欢的,加上毛毛,十分可爱。 江长天看的也是十分欣喜。 但是看到昨日教过的字,明明昨日写的好好的,今日写的时候又把偏旁给漏写了,一个字总是缺胳膊少腿的。 江长天强忍着没有怒吼,温柔的问道:“这个字的边旁呢,昨日还在的啊?” 江棉棉哭了,繁体字好难记啊,写顺手就会写成简体。 看着阿爹眉毛都挑起来,她认真的重新写,但是还是会写错。 而且之前为了练习医生开方,主打外人认出来算我输的行业内部字体,现在再练字,真的好难啊。 在一张白纸上作画容易。 在一张写满内容的纸上,作画好难啊。 千金小姐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容易,衣食优渥,学习任务也繁重。 时间荏苒。 着火的上丘院重新被清理出来,成了一所学堂。 没有香火熏天,有朗朗书声。 没有权贵夫人跪拜求见。 有寒门百姓背着包裹带着孩子一步一步往上爬。 那曾经堆着残佛断臂的废墟,被清理了,盖上了书屋。 江棉棉背上了小书包,身后跟着长宽了许多的胖丫。 “小姐等等我,慢一点。”胖丫娇喘的声音传来。 江棉棉并没有走快,只是一步一步走,是胖丫太慢哦。 她只能驻足坐在台阶上等,台阶边上,蚂蚁忙忙碌碌的走,她的手指放到了中间,两边蚂蚁绕着她的白皙的小手指绕圈圈。 树上鸟雀叽叽喳喳。 阳光细碎。 第193章 荆州一日游 …… 一群孩童坐在椅子上,认真摇头晃脑读书。 鸟叫声叽叽叽。 蝉鸣声吱吱吱。 岁月漫长。 江棉棉坐在学生中间,也在摇头晃脑。 不由自主,跟着就晃起来。 不晃就节奏打乱了。 讲真,古文真的很难学很难背。 但是这样跟着学,也还好,每天背一篇,慢慢也就背下来了。 没有想到自己还有机会回炉重造,继续上学。 江棉棉发现,她就适合这样的教育模式,每天去上学。 毕竟她以前就是这样学过来的。 江司马也发现自己教闺女读书,做不到,压根做不到。 不知道为何,以前教瑜儿和枫儿,就还好,没有时不时想暴起揍人的感觉。 到棉棉这里,他反复讲过八遍,看棉棉还是一副单纯可爱迷茫的眼神回望他的时候,他就有些绝望。 半夜,江长天还偷偷跟妻子吐槽过。 “霞妹,别人的孩子越长越聪明,为啥我们的棉棉,感觉还没有生下来的时候聪慧,越长越傻?倒回去了?” 秦落霞:…… 江棉棉:…… 怪我吗?我生下来的时候,翻个身你们都说厉害,说一句整句,你们就鼓掌,现在才多大,就要我会写繁体字,会背诵古文,这不是你们一下子要求高了吗? 江司马自己教不了,反复尝试,也做不到。 后来又请了先生到家里教。 他重新整顿了大狱,给真正作恶的人判了重刑死刑,也赦免了一些被冤枉的人,这一块刚好是孟少瑕有些专业对口,他着重帮着忙这一块,也松一口气。 老丈人还是讲法的。 要是都像之前那样,动不动意外死掉,还是不太好。 整顿大狱,江长天不计前嫌,也不嫌弃那些人坐过牢。 居然从狱中请了两个先生到家。 做枫儿的先生。 本来准备顺便教一下闺女的。 结果闺女在家,忒能折腾,很快把人收买了,根本教不了。 就像是殷姑,都舍不得对她说重话。 江长天最后下狠心,决定让闺女去学堂上学。 所以荆州出现了女子也可以上学的学堂。 荆州的风气也因此跟外头大不同,这里治安非常好。 因为女子要能上学,首先要保证女子外出不受伤害,江司马为此整顿了整个荆州治安。 尤其是针对拐卖人口的,重点打击。 荆州的烟花场所也都变成吃喝的娱乐场所。 每一位从业的姐姐,都需要报备来源身份,从根源上切断买卖人口生意。 江司马兼江推官,大刀阔斧,在荆州整顿治安,众人瑟瑟发抖,以为反贼要卷土重来,结果,最后,他就是为了让他的幺女能去上学??? 无数奏章送往京城,准备让京城派兵来治一治江二。 结果江二的述求就是为了让闺女能自己走在街上,自己去上学。 众人都哭了。 你有那精神,你自己训练一队家丁,训练一队人马,哪怕人多一点,装备齐全一点,他们都不会说你什么的,保护闺女嘛,大家都知道你爱女心切,因为别人造谣你女儿命格不好,你灭了一个寺院一千七百八十多口人…… 但是至于么,至于为了让你闺女上学,你要把整个府城都翻过来,擦一遍吗? 你闺女难道一辈子在荆州吗?万一哪天她长大要去京城呢?难道你还有能耐把京城擦一遍吗? 当然,众人只敢在私下吐槽。 面上是不敢的。 因为实际他们也是既得利益者。 江司马整顿荆州治安,从给余推官办后事开始,没收了余推官的大笔不明来源财产,并没有入自己腰包,而是交公了。 他敛财方式还是给家里后辈过生辰。 江司马特别在乎家中孩子,每个孩子生辰都大肆操办,后来引得其他人家,包括穷苦人家,孩子到生辰了,都会稍微给办一下,庆祝又活下来一年了,又长大一岁了。 在众人没有留意的时候,最穷苦的百姓家,都会多一盒洁面膏,用着省一些,可以用大半年,据说用这个洗手,能减少病痛,是真的,没用之前,有人一年中有半年染病,用了之后,病少了许多,身体健壮不少。 还有洗牙的,洗发的。 贵人买的是瓷瓶装的,非常昂贵。 穷苦人家也会买,小袋子装的,需要出门做客,或者逢年过节,或者出嫁,用这个洗一次,头发蓬松好看,牙齿洁白。 人都漂亮三分。 所以再穷苦的姑娘,都会努力攒钱,买这三件套。 如今荆州治安极好,姑娘们也能出来干活做工,倒不至于买不起。 街上,叫卖热闹。 游人如织。 有男有女。 女子很多都是放发,显然都是未婚姑娘。 可是却寻常走着。 并不是那种穷的衣不蔽体,而是看着也算是体面的人。 一个长着老胡子的老者,带着书童,走在荆州的街上。 似乎对一切都好奇。 他身边还有一个本地掮客,吴老三。 吴老三每日守在城门,或者码头,接新来的外地人,给外地人带路,要住宿或者吃食,买东西,别误会,他并没有抽头,他现在不是过去的地痞流氓。 他有正经身份,属于衙门旗下的,叫做向导,导游,虽然没有正式的衙役编制,但是一样有俸禄的。 不仅有俸禄,遇到大方的客人,也是会有赏银。 吴老三一脸市侩油滑,看着就不是很像纯良好人。 他带路,一路跟店家似乎都熟悉,都会打招呼。 老者笑看,书童紧张,似乎都做好被大宰一刀的准备了。 老者问:“我初来荆州,今夜投宿去哪比较好。” 吴老三笑呵呵的道:“老爷,荆州投宿有三种,一种是歇脚,各个街角都有的大通铺,很便宜,五文钱能过夜还能带一顿吃的,保证能吃饱。还有一种是如家,街边,你看有挂出如家那幡的,你可以敲门,那是正常人家,会空出几间屋子给客人留宿,你也可以和他们一起吃,比歇脚贵一些,但是住的也安逸,你若是想了解本地人情,住如家是极好的。” 老者抬眼望去,果然街边有挂着如家二字的幡,居然是住宿之地,他之前还奇怪,没有看到店,这把自家都赁给外人住,倒是能有不少钱补贴收入,可是也见荆州治安好,居然敢开门迎外客,不怕被抢。 书童已经好奇问了:“若是住客是坏人怎么办?有人起歹心,抢主人的东西呢?主人家有姑娘的话,岂不是清白都不保。” 吴老三就哈哈大笑起来:“这你们不用操心,我们司马大人来了之后,家家户户都有人报名训练成为保安人员,保大家平安,喊一句,瞬间就有人,老爷,你家这小书童做事也不谨慎,背着包,那样子很沉,银角的形状都突出来了,这也就是在我们荆州,你要是去外地,早被抢了,在荆州,你银角掉了,只要去衙门报案,一天之内,肯定给你找回来。” 何御史眉头微挑,觉得对方莫不是认出自己了?不可能啊,他一路微服,不至于。 “住别人家感觉不便,路边不是有正常住宿之店吗?”他开口问道。 “这第三种就是这种正常住宿之店,也是有分级,看钱多寡,你正常住宿,就去普通的店就可,你若是想享受一下贵人的待遇,多贵的都有,有那一晚,一千两银子的知府套房,御史套房,将军套房,王爷套房,一有尽有。” 书童听的都懵逼,还有御史套房? 何御史也愣了一下,道:“那御史套房是什么房?” 吴老三得意一笑,就知道外地人,没见识,都想知道。 “走,老爷,小的带您去。” …… 第194章 从蛇窟逃到虎穴 …… 吴老三带着老爷朝城中心走去。 路上碰到了同事小贾。 小贾跟在一对青年男女身边,女子还戴着帽子和纱巾,看不清脸,看身段,肯定是个妙龄女子。 若是以前,女子在街上这样装扮也算是正常。 贵女出行不想被人看见。 但是现在,荆州街上,大家都大大方方的,连司马大人的小姐那么好看,都是直接上街的,这样遮遮掩掩,反而显得有些奇怪。 不过一看就是外地来的,也正常。 现在荆州天天接外地游客量多的不得了。 荆州外围都在扩建,盖房子,好多人举家搬迁过来。 小贾跟吴老三抱拳打了声招呼,就擦肩而过。 那戴着面纱的女子似乎身子僵住了,低下了头。 小贾略微有些奇怪,他的带的这一对男女,看着确实有点奇怪,不像是正经两口子,更像是私奔一般。 不过只要不作奸犯科,他也管不上。 何御史跟着吴老三去看那御史套房,并没有注意那擦肩而过的一对小年轻。 那女子戴着帽子围着面纱,显然是不愿被人见。 何御史自然不会盯着一个妙龄女子看。 那女子见他们停顿也只是转身背过去了,何御史只当是女子面薄。 他第一次来荆州,不可能认识什么小姑娘。 小贾带着自己的客人继续往前。 “公子和小姐第一次来荆州的话,一定要去买荆州三件套,自用和送礼都是极好的。” 戴着面纱的女子正是江婉,大哥意外身亡之后,她也暗中调查大哥的死因。 她本来以为是江长天做的,可是江长天却说是七皇子让人下手的。 她不信,可是调查下来,似乎真的跟江长天无关。 虽然鸣县处处是江长天身影,可是大哥的死,居然真的不是他的手笔。 真的有七皇子的手笔。 因为她反而是最了解七皇的人。 这才让她真正惊恐害怕。 她觉得他们一家继续在鸣县待下去,就会像上辈子江长天一家那样,死绝。 现在阿娘和妹妹居然已经逃离鸣县了。 她打听到她阿娘居然还成为了韩世子侧妃,她的亲妹妹此刻居然在京城成为了世子之女,享受荣华富贵。 阿娘不要他们了。 大哥死了。 她几次试图逃离鸣县,可是都被以保护安全为由,赶回来了。 她带着祖母和父亲,根本离不开鸣县。 这个小县城,是她长大的地方,可是她没有一点留念,只有深深的恐惧。 她痛恨那梦,为何让她知道那么多,让她知道她有美好的未来,位高权重,举手可得,却被困在鸣县,如同困兽一般。 一切颠倒。 她仿若在体会前世江长天一家的苦难一般。 虽说细说起来,他们过的也不算苦。 至少江府还在,下人什么的都还有。 可是看不到希望。 最是绝望。 这期间江婉挣扎过。 她从梦中得知荆州有个上丘院,里面有个有名的静仁大师,最喜欢收集漂亮女童,或者命格怪异之女,未来静仁还是皇室座上宾。 后来有一个妃子就是静仁献上的。 那妃子容貌异常的美,心如蛇蝎,好在短寿,否则,她都斗不过。 也是从那妃子那里,她知道了静仁大师的存在,知道静仁大师驯养那些女子的方式,很是变态可怕。 由此她迂回的小心翼翼的辗转透露了江棉棉的消息给静仁。 她成功了。 因为她日复一日的思考的时候,发现一切改变,似乎都是从江棉棉出生,然后并没有夭折开始。 她记得那日拜佛,她看到佛眼都落泪,让她心神震动。 似乎从那日开始一切开始改变。 江枫没死,江棉棉也没有死,秦氏也没有死,江瑜没有消失,江长天没有失踪。 她觉得她找到了办法,只要江棉棉死了,一切就回到正轨。 可是接下来,上丘院消失了。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江婉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怎么会,怎么会有人那么疯。 可是想到那人是江长天,是的,他就是一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日复一日,江婉似乎放弃了。 父亲迷上佛经,开始整日念经。 以前整日念经的祖母,不念经了,总是哀嚎骂人,因为她身上不爽利,伤口总疼。 疼痛会让人情绪崩溃,而且她时不时收到府城江长天一家幸福生活的消息,江瑜婚后生活美满,秦氏是知府夫人的座上宾,江棉棉成为府城最耀眼的千金小姐,江枫拜了名师,越发出息了,江司马的权柄越重,权力越大了。 但凡有一点鸡毛蒜皮的好事,都会有人给江老夫人念叨。 念叨完还要说:“夫人你就是不知足,这样好的孩儿,你要赶出家门,还给除族了,哎呀呀。” 说的江老夫人每每都觉得心梗,又多了心悸的毛病。 江老夫人自己身体难受,大孙子亡故,对她打击很大,可是打击更大的是儿子的不振作。 长子的堕落,每日念佛,让她很绝望。 她以前日日念佛,实际心中无佛。 可是长子日日念佛,明显是魔怔了,他真的穿上了僧袍,开始吃素,除了没有剃度,一举一动跟个出家人没有区别。 江老夫人咒骂儿子,除了说到吴氏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之时,他略有触动,其他时间,他仿若未觉,不管她说什么,他都回阿弥陀佛。 她知道淮生是恨她了。 因为一次意外吵架,江淮生痛骂世子,江老夫人意外说出韩世子才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之后,江淮生就变成这样了。 他对一切都毫不在意,除了人还在家,基本跟出家没有区别了。 连眼看着江婉年纪到了,可以行及笄礼了,江淮生也不在意。 江老夫人也没有心情。 江婉日日伺候祖母,日日听她咒骂,也越发疲惫。 终于在她筹谋许久之后,假扮一个落难女子,被一位公子救了回去。 她装作失去记忆,一路跟着那公子,离开了鸣县。 在马车踏出鸣县那一瞬间,她真的觉得身上的枷锁碎裂了一般,浑身一轻。 她寻找为目标的这位公子,她也是观察多日才选定的人。 这公子她梦中虽然没有见过,应该不是熟悉的人,但是见其举止贵气,出手大方。 身上的饰品,还有不经意展露的细节,都是京城贵人的样式。 说是出来游历的公子,相貌英俊,举止义气单纯,肯定是哪个大家族的子弟。 他自称姓柳。 京城柳家,她记得确实有这样一家人,但是并不显着,在京城属于中等吧,柳公子的姑姑好像嫁到宫中了,只是个贵人。 但是不管是谁,只要能救她脱离鸣县就好。 她对鸣县已经有魔障了。 可是结果柳公子出了鸣县,却还不回京城,一路往荆州来了。 说是慕名而来,本来就是要去荆州的,结果走岔了,才走到鸣县,意外救了青青姑娘。 柳公子也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见她一身青衣,极美,暂时称呼青青。 一路虽然有暧昧,但是还是客气相待。 青年男女,红袖添香,这样一路相伴,很难没有情愫。 作为“失忆”的落难姑娘,江婉自然不能阻止人去荆州。 可是想到赫赫有名的江司马,江婉还是本能的惊恐。 进了府城就戴了帽子面纱,却没有想到,反而莫名有些引人注目,街上居然没有人如此打扮。 但是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如此了。 刚刚到府城,没有想到居然就看到赫赫有名的何御史。 何御史这人命很硬,皇帝换几个了,他还是御史。 江婉庆幸自己戴着围帽,没有被发现端倪。 她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就害怕被发现。 她和柳公子跟着带路的向导到了那铺子,听的那小伙滔滔不绝的介绍:“……这是我们司马大人家大姑娘的产业,都是她的嫁妆。” “你们司马大人真是爱女如命啊,嫁出去的姑娘还给这么丰厚的产业,听说他还有一个姑娘是吗?”柳公子身边的小厮好奇的问道。 “是的,这些铺面,还有城里的客栈,酒楼,铺面,地,都是小姑娘的产业,司马大人对两个姑娘都极好。” 江婉手里拿着一个瓷瓶,低头闻着瓷瓶里浓郁的香味,这是洗头的,这一瓶就要一两银子,单这一个铺子的东西,就值数千两,而且他们还在门口排队排了一会才进来的。 还有便宜的版本,也是买的人络绎不绝,不用进店,在门口摊位就能买上,客人源源不断,铜钱叮咚声响不绝。 …… 第195章 御史套房 夕阳垂悬。 到了飞天阁的时候,正好看到一轮红日落在阁顶。 阁顶有一只雄鹰的雕塑,此刻仿若想要展翅高飞,栩栩如生。 还没有见到御史套房,可是单见这落日之景就极美。 “这楼以前没有吧?” “是的,这是新盖的,大人今日来的巧,要是到了外地商人来进货的时候,这套房恐怕都被定走了。” 何御史只是浅笑,并未当真。 千两一晚的屋子,怎么可能随便被订走,恐怕只是噱头。 他这个御史按照俸禄来的话,实际也住不起吧。 朝中参江司马的奏章很多,说他恣意妄为,说他用生辰敛财收礼,说他贪钱,说他人品低劣,各种骂声都有。很奇怪的是,文官攻歼,居然没有说他渎职,也没有说他篡权,没有说他本职做的不好。 这些攻击的奏章,都是人身攻击,有极大的恨意,却没有水平。 飞天阁门口的街道很宽,倒是没有摆小摊的,却有不少孩童在街面玩耍。 看着孩子跑来跑去打打闹闹,书童又忍不住问:“万一有人乘马车或者骑马怎么办?” 吴老三笑的指了指路边一个牌子。 “上面有一红色叉叉,有一匹马的图,这就是限速,这段路要限速,无论车马到这里面都要慢行,若是快了,要罚钱的,所以路边孩童可以安心玩耍。” 他们是慢慢步行过来的,果然见旁边有马车到跟前,就放缓了速度。 “听说这御史套房是你们司马大人的产业?”何御史问道。 这一房就收千两银子,其他不说,这司马大人果然很贪财。 吴老三摇头:“这是司马大人幺女的产业,司马大人极其疼爱女儿,这些都是其女的。” 何御史眉头微挑。 “老爷请。”吴老三带路了那么多人,还是有点眼力劲的。 眼前这老头看着一身官气,凶的不得了,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这衣着外貌可以变,这气质是难以改变的。 吴老三一点没有因为这老者穿的普通就怠慢。 他们上岗培训的课就有不少例子,平平无奇扶老爷爷,给老爷爷穿靴,得到赏识,赏赐家财美人。 进门,有一排椅子,椅子上包着厚布,屁股坐下,会往下陷,往下陷的时候,后腰感觉有软物顶着,一下子整个人都靠在上面,腿也随之放松。 接着有人送来一块冒着气热腾腾的棉布。 “大人,请净手。” 这干净洁白的棉布居然是用来擦手的。 他拿起来闻了一下,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比他夫人熏香的味道还好闻一些,像是春日草绿的味道,很清新。 擦了手又有人端来热气腾腾的茶水,点心。 居然什么都没有问,也没有交钱,就先让客人吃喝一顿? 这进门是一个非常大的厅,很高,但是并不空旷。 除了这边这软椅外,不远处居然有假山河流,就在这屋子里,就能一边喝茶一边听泉。 而且坐在这个位置,还能看到夕阳红日。 如同一幅画一般。 不说那御史套房多少钱,这进门这歇息的片刻,就感觉到,贵有贵的道理一般。 何御史见识多广,京城皇宫也进进出出多次,本身也是世族子弟,却仍旧觉得此情此景,真美。 坐在软塌上,看着落日,听着泉声,他甚至想,这场景还好没有让圣上看到,圣上若是见到,肯定又要大兴土木,要建个一样的。 这个大厅就有很多玄机,里面的烛火很多,里面很亮。 烛火若是不要钱一般,而且都有漂亮的灯笼外壳,抬头,又仿若看到一片星辰。 像是一个十分华丽的厅堂,唯一有些区别的是,这里外人可进。 他在这里坐着喝茶歇息的时候,身边有人进出,每次有人,都会有小二温柔的喊,恭迎回家。 这坐着又吃又喝。 喝的茶极好,没有加香料,却有天然的茶香,微苦,喝完却唇齿留香,喉间都有甜意冒出来。 点心也特别精致。 感觉一口可以吃掉一两银子。 这只是歇息而已,就有这等待遇,让人不好意思跑了,说不住了。 接着就有小二过来,居然是女子,大大方方半蹲在面前,拿着纸笔,说要给他登基入住信息。 小二识字,是个漂亮姑娘,看着像是京城贵女一般。 可是却做这抛头露面的工作。 周围人见怪不怪,何御史都差点忍不住问,可是有什么冤情。 好在忍住了,来日方长。 他报了个假名,京城来的客商,苏林。 连书童都要登记名字。书童倒是没有报假名,书童叫剂子。 登记完,又查看了两人身份凭证。 何御史看那女子对着苏林的身份凭证,反复翻看了好几下,却没有多说什么。 而且客客气气的询问他们的需求:“先生可有什么额外的要求,是喜凉还是喜热,还有对床垫有什么要求,先生喜欢睡软一下,还是硬一些,先生吃食喜甜还是咸。或者有什么额外的要求,需要会客还是要请什么人,都可以跟我们说,您入住之后,会有您的专属管家,有任何事都可以摇铃喊他,他会立即出现。” 何御史没有说自己的喜好,却对这女子说出的话有些心惊,好像一个夜宿之地,居然能方方面面什么都做到一般。 他只定了一晚,留了两千两,说是押金。 书童心疼的掏银票。 只觉得离谱。 哪有住宿花这么多的。 睡在金子做的床上吗? 两人交完钱,吴老三就要回了,何御史要给赏钱,却见他连连拒绝了。 何御史还以为是他拉了这么一个大单,必然有抽头。 吴老三却说自己是有俸禄的,都是朝堂的人,不用赏钱,若是大人见到上官,能帮忙给个好评,夸赞一句就好。 说的何御史觉得有些好笑。 吴老三一看就是地痞流氓转行,居然要求好评。 好吧,这一路,这人确实也比较有趣,他们等着他坑,好像也没有坑,书童嘟囔,肯定了坑了,不坑,能介绍这千两一晚的屋子吗? 管家是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穿着月牙白袍子,文质彬彬。 开口居然真的出口成章,说话也极有水平。 管家一边带路,一边介绍。 先是过了一条长廊,然后到了一个院落门口。 门口上就写着御史套房。 管家拿出钥匙开门,推门进去,书童看了一下地面,地面居然铺着布,脚踩上去,是软绵绵的。 主打一个奢侈浪费。 踩着红布,走了几层阶梯,就到了屋子里,又是一层门锁,打开,里面很干净,有淡淡的香气,进门似乎都鼻子一凉,整个人脑子都清醒一些。 此刻黄昏,天有些燥热。 刚刚书童随口说我们大人怕热。 就见管家进门就在门侧有个杆子,管家把那杆子抬起来,忽然就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知道哪里还有凉风吹来,贴在身上的袍子被吹的掀开。 抬头望去,就见窗外居然忽然下雨了? 也不是雨,只是他们的屋外有雨幕,远处却是没有的。 然后雨幕落下,水滴落在门口石阶,共同又发出深深浅浅的沙沙声。 也不知道如何做的,角落有个自动的木片,哗啦啦的转圈,屋子里就有凉风吹起。 很舒适。 这千两的屋子,并没有想象中的大。 看着像是寻常的屋子,进门是一个门厅,有个屏风。 门厅两侧挂着一幅对联。 上联:俭以养廉,洁如秋月从无垢。 下联:严于正己,清到梅花自有香。 …… 第196章 民生 …… 字好看。 写这对联的字,很好看。 至少是能入眼的。 虽然这样一副对联挂在千两一晚的套房里有点讽刺。 何御史还是好奇的问一边带路的年轻管家:“这是谁写的?” “这是我们司马大人的大少爷写的。” 何御史往里走的脚步顿了顿。 又看了一遍这对联: 俭以养廉,洁如秋月从无垢。 严于正己,清到梅花自有香。 想到曾经有个少年写下“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声”的诗句。 后来听说他跟着父亲造反了。 后来他父亲招安了,成了江司马。 世事奇妙,他因为江司马来到了荆州。 又看到了那少年写的对联。 内容很好。 字也很好。 可是莫名有些唏嘘。 跨过门厅的屏风。 看到一片花圃,里面有竹有木,绿油油的。 旁边就放着一张厚实的长桌。 长桌桌面上放着一块石板。 石板上摆着青花的茶杯,两大六小。 造型略微有区别。 何御史很惊讶,这是皇宫里盛行的泡茶方法,功夫茶的茶台。 他有幸喝过这茶,小小一杯,皇上亲赐,就一口,捉摸不出味道,很淡。 而这里就摆着一套茶具,看着更加完整。 书桌背后的墙面,居然有一面墙的书架。 上面摆满了珍贵的书籍。 这个时代,不论什么书,都是很珍稀的。 书童一路嘟囔可惜浪费,看到这一整面墙,满满的书的时候,忽然消声了。 这,这,这么多书就摆在这里。 何御史的身影也站到了书柜前,伸手去拿书。 随手拿了一本,道德经。 也不是很特别的书,他读过。 但是这面墙的书柜,包罗万象,每个架子跟前写着书的类别,有历史,有话本,有医学?有茶?有文玩?有地理?农学?权谋? 每个分类细分下来 ,再看里面的书,就很有意思。 何御史绝对算是这个时代读书多的人,毕竟他一辈子都在读书,能得到的书也是比较多的。 可是在这个荆州的一家住宿的屋子里的书柜里,居然有好些本他都没有见过。 他翻出一本《殷氏茶说》里面详细介绍了各类茶,功夫茶的冲泡方法,时间,水温,什么水,什么茶。文字叙述认真严谨,但是他居然没有读过。 这些书都是手抄本。 可是都写的很认真整齐。 书本是有人翻阅过的。 管家林一解释道:“这些书会时常更换,司马大人在城中建立了书局,大家用各自的身份凭条路引登记就可以进去看书,如需外借,需要压钱,若是无钱,可以抄书,需抄两本,方可拿走一本,书局免费提供纸笔。” 一面墙的书,何御史驻足许久。 只是一眼扫去,就有好几本他没有看过的。 这样感觉,一日根本看不完。 这是一个茶室,桌子旁边,又有靠墙的一整面地上,铺的是草编的席子,上面放着矮几,两边有蒲团,推开似乎就可以躺下。 矮几上摆着棋盘棋子。 窗外的窗景也美。 雨幕和夕阳,怪异的结合起来。 窗外居然还是一片麦田,而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可是看着却更赏心悦目。 这个茶室,就可以满足待客,休息,喝茶,阅读,办公。 茶室旁边,就是净房。 别的净房都是黑黑小小的,可是这个净房出乎意料的大。 里面居然还有一个梳妆台。 有桌椅,有一个大浴桶,大桶上直接接了一个管子。 还有马桶。 马桶上也有管子。 马桶面上居然铺着绸缎,还有靠背,像是一把大椅子。 墙上有木架子,木架子上挂着纯色的巾布,干干净净。 甚至还挂着一个袍子。 每件巾布,袍子上都挂着一个小牌子标注。 洗面,洗头,洗脚,洗身子的巾布居然是分开的。 那袍子是洗浴完穿戴的。 那浴桶旁边还有好几个罐子,上面写着各种花,还有盐,还有一罐子奶。 管家林一解释:“这是供客人泡澡洗浴的时候使用的,可以倒进浴桶,有美肤的作用,这里是水闸,您要洗浴,可以通知小的,水闸就会有热水出来。每日都会更换新的,这里的物品,除了固定的,其他的您喜欢都可以带走。” 书童就注意到,有专门洗手的一个台面,而不是一个孤零零的盆,是一个大桌面,中间镶嵌了一个瓷盆,盆底有洞,有塞子,面上也有个管子。 管家打开水闸,那管子果然就涓涓流水。 何御史伸手接了一些水,凉凉的。 想到屋外的雨幕,这管子有水也不奇怪。 台面上就放着一个一个瓷瓶,分别写着洁面膏,牙膏,洗发膏。 这都是在外头一两银子一瓶的,这里却是摆着,随时可用,据说还能带走的。 书童觉得这还是挺大方的。 何御史微微摇头,一两银子虽多,可是跟千两住宿费用比,又很少。 参观一个净房就花了不少时间,最后以何御史单独在里面尿了一泡结束。 看着尿也瞬间消失,被冲走,净房里依旧留着香气,何御史只觉得心中有种空唠唠的感觉。 来之前,他想着千两一夜的屋子,可能有美婢美酒,肉池酒林,极尽奢华。 实际上却没有,这别说美婢了,唯一的管家也只是一个清俊书生般的人物。 实际一路过来,有官员招待的,规格绝对肯定耗费比千两高。 花魁的游船,最好的美酒,珍稀的飞禽走兽,何御史也是见过世面的,这些招待他都感受过。 可是没有这一次深刻,这是一种改变。 奇怪的变化。 马桶旁边放着白皙柔软的擦屁股纸,还放着装垃圾的木桶。 旁边甚至还放着一小格书柜,也放着书,还能一边拉屎一边读书。 可怕的感觉,他刚刚居然就想伸手拿一本看看。 想到这里放书的人真是个奇才,一定是特别爱书,连出恭这片刻,都需要读书。 出了净房,管家给何御史递上一块半干的棉布,何御史擦了手。 接下来就去隔壁的卧室了。 毕竟是住宿的地方,总是要有床吧。 卧房的窗景很美。 床不是那种绣床,看着层层叠叠的,就是简单的木床。 床上的被褥很白很干净的感觉。 一根头发丝都没有。 有个挂衣服的柜子,里面挂着睡袍,还有没有后跟的鞋子,管家林一弯腰下来,示意大人可以换鞋。 书童赶紧跟着去伺候。 被鞋子包裹的脚,走了许久的路,并不舒适,放到这没有跟的空空的鞋子里,似乎脚掌舒展开了,还没有上床,已经就在休息了。 “大人,我们有提供按脚按摩项目,您若需要,随时按铃,我给您安排。” 何御史以为来了,这是美婢项目。 结果却见管家林一还给了一个牌子,写着按脚一次十两银子,全身按摩五十两银子。 何御史气的个踉跄,花这么多钱住宿,按摩居然还要额外花钱? 难道是请花魁按摩吗? 何御史气不过,来都来了,上。 他就是来感受体会荆州的混乱和腐败的。 看看反贼江司马把荆州搞的什么乌烟瘴气的模样了。 他一屁股坐在柔软的床上,等着人上门按摩。 果然立刻就有敲门声。 管家林一答应了一声:“进来。” 就听到推门声,缓慢脚步声,并没有浓郁的香气,而是有股淡淡的药香。 接着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袍子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男子走的很慢,还拄着拐杖,一边走,一边往前轻轻敲打。 何御史有些懵逼。 直到他被要求爬下,一双干爽的手,在他肩膀上游走按压敲打,何御史才反应过来。 没有美婢没有花魁,按摩的居然是个盲目的中年男子。 何御史好奇的问:“这眼盲之人居然还可以出来做事吗?” 男子笑道:“司马大人说我们只是眼盲,又不是废物,当然可以凭本事赚钱,我们眼盲,看不见,反而更专注,我一摸就知道大人您右肩膀不好,劳损严重,长期伏案,姿势固定,大人您小心,疼你喊。” “吧嗒。” “吧嗒。” “嘶。” “疼。” “爽。” “你这月钱不少啊,按一次几两银子。都够养家糊口了。” “还行,我妻怀孕了,等孩子长大,上学,要花钱的地方不少,我得好好干活存钱。” …… 第197章 红颜薄命 …… 何御史睡着了。 打着小呼噜。 直到按摩的男子拿着棍子离去。 他还没有醒。 大概一个盲人都能娶妻,都有活干,都敢盼着孩子生下来,去上学,让他大为震惊,又心满意足,十年来,第一次,天才擦黑,他就睡着了。 书童小心翼翼的靠在一边的软榻上,捡起面前小几上的肉干,轻轻的含着吃。 今晚没有觥筹交错,略静,也没有人跟他打听大人的喜好。 许久,大人都没有醒的样子,呼噜声越发的大。 书童剂子缓缓起身到隔壁的茶室去,拿下了一本书,煮着茶水,吃着点心,翻看着书,雨幕停了,夜间不那么热,窗外微风徐徐,似乎能听到墙院外,孩童嬉闹的声响。 稍晚,有人送了一份热汤面过来。 并没有吵醒室内睡觉的何大人。 书童在茶室吃完,就又有人来把东西收走,并且点了一根香,室内香气袅袅。 这千两一晚的御史套房,怎么想怎么不值得,可是住在其中,又怎么住都感觉舒适。 …… 小贾也带着两位贵客投宿。 这位柳公子出手阔绰很有钱,他本来也要求住顶级套房的,不过他身边的女子劝住了他。 女子的声音很好听,小贾听声音都心痒痒的,感觉一定是个大美人。 柳公子订房还订了两间。 因为青青姑娘虽然失忆了,但是一举一动,皆是贵女的模样,无一不显示她身份不凡。 柳同一路待她都非常客气。 两人一路谈天说地,时不时对视一眼。 柳同答应带她去京城。 江婉一路受人照顾,十分妥帖,让她心中甚至想,不管那梦中那些事,也不去找楚曦,这一世,找个喜欢的男子,平平淡淡过一生,其实也很好。 柳公子出手阔绰,为人比较单纯,有些书生意气。 夕阳落幕,半月升起。 两间虽然不是顶级套房,也是比较高级的屋子,一夜也是要五十两银子,里面也是有那洁面膏,牙膏,洗发膏三件套,可以随便取用。 屋子里的烛火非常干净明亮。 净房都是香的。 女眷出门在外,最不方便的就是梳洗出恭。 然后在荆州的客栈里,简直让人不想出们,这里的净房太舒适了,净房里居然还放着一盆花,不名贵,却莫名让人心情舒适。 江婉一个人躺在床榻上,洗净了面上的一些妆容,还是很美。 出水芙蓉一般。 她身上穿的,是路上置办的,既然是落难,肯定没有带那么周全的。 很华丽,比她在家中的还华丽一些。 家里,父亲一心礼佛,祖母每日咒骂,总说这病那疼,要用药养着,兄长的丧事花费很多,请法师,棺木,墓园,都花销很多。 想到这里的时候,江婉陡然一惊,兄长都走了,她居然还在想他死后的花销。 她有些自嘲,不知道自己如何就沦落到这个境地。 她记得瑶姑在的时候,总说她是个极其心善的姑娘。 她自己也是如此以为的,她见他人受苦,总是会于心不忍,总会施舍一些。 她自己也勤勉好学,没有什么坏习惯。 至于梦中后来那些权力争斗,她也只是为了能活下去而已,人总是有很多不得已。 她不是圣人,七情六欲都会有,善念恶念都曾有过。 可是那错了吗? 人都是如此啊。 江婉躺在床榻上,能从窗子上看到天空悬挂的半月。 敲门声响起。 她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柳同,柳同还带了一个貌不起眼的小姑娘。 柳同看了一眼青青姑娘这模样,就面色发红,有些手足无措的道:“青青姑娘,这,这是我给你寻得丫鬟,之前一路多有不便,你,想不想喝茶,你,你梳洗一下,一会来喝茶好不好?” 柳同说话面红,然后中间看江婉一眼,面色更红。 此刻江婉没有白日那么打扮的认真,比较随意,头发也微微有些散乱。 可是这样的模样,更吸引人。 江婉看那低着头的小丫鬟,点头答应。 她实际不想要丫鬟,担心被认出来,但是哪个大家小姐身边没有人伺候。 丫鬟进来很规矩,也很小心。 “小姐奴婢帮您梳头。” 江婉没有拒绝。 一番梳洗,又换了一身衣服,江婉跟着丫鬟出去,到了柳公子说的茶室。 是客栈为客人提供的茶屋,可关门落锁,自成一室,靠窗外头临河,景色优美。 还有软塌有茶桌。 夜晚,河面有舟船,有丝竹声,星火闪烁。 江婉过去,柳同已经在泡茶。 他泡的很认真,泡茶的时候,纤长的手指触摸在漂亮的瓷杯上,很好看。 看到江婉过来,他立刻站起来。 “青青,这是荆州流行的泡茶之法,我学了好一会,我来给你泡,你尝尝,你一定会喜欢。” 热水冲泡茶叶,会冒出烟气。 装过茶的杯底,特别香。 喝茶没有喝出什么特别的滋味,但是那杯香极好。 微微烫,握在手中,她低头轻闻。 晚风不热,从窗外吹进来,裙摆和发梢轻轻飘起。 茶香流动,暧昧之情也在流窜。 江婉很能拿捏那种暧昧又坦荡的感觉,似乎天生得心应手。 柳同一口气喝了三杯茶,不怕烫一般,然后他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了:“青青姑娘,实不相瞒,家中已经给在下相看好妻子,这趟游历完,就要准备回去成婚,对方是家父领头上司之女,两家也是通家之好,董妹妹亦是个好姑娘,我不能辜负她,你,我观你行为举止,身份肯定不俗,你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可帮你,我不该对你起不该有的心思,这一路柳某太贪心了。” 江婉愣了一下。 这一刻只觉得茶的后味很苦,没有回甘,只有苦涩。 屋子里只有她和柳公子。 她拿着杯子,起身,站到了窗前。 窗子开着,外头的游船如同人间的星辰,闪烁,不够明亮,点亮不了那一片黑暗。 柳公子也站到了她身边,一路再暧昧,柳公子都一直很守礼。 尽量能避嫌就避嫌。 到了府城立刻给她找了丫鬟。 江婉站在那,她听柳公子说起董妹妹,忽然想起来那样一个姑娘,新皇登基,太子选妃。 彼时她作为皇后的侄女,却根本没有作为考虑的人选。 她姑姑不希望她嫁给楚曦。 一个姓董的姑娘脱颖而出,她天真烂漫,笑起来,门牙不整齐,有一颗小虎牙特别尖,酒窝也特别深。 她皮肤很白,脸圆乎乎的。 很讨喜,应该也是个聪明人,否则不会被相中为太子妃。 可是到最后关头,就剩下董姑娘和张家姑娘两位,二选一,太子楚曦明显更喜欢董姑娘,对她笑了好几回。 最后关头,董姑娘却主动拒绝了,直言自己有喜欢的人,我和柳大哥青梅竹马一块长大,他不负我,我亦不能负他,所以只能拒绝太子殿下的厚爱了。 当时一群人看这董姑娘跟看傻子一般。 江婉亦是如此,心想,青梅竹马怎么能比得上太子妃,那可是未来的皇后,那旁边的张姑娘小心翼翼,这董姑娘却主动拒绝了。 江婉此刻站在江畔,想起来那一幕。 她后来只是以小妾的身份入太子府的,却不想,有人居然直接拒绝做太子妃。 她想笑。 原来那董姑娘是为柳同拒绝太子的。 兜兜转转,兜兜转转。 她一路观察柳公子,确实算是正人君子,也没有什么大毛病。 她展露出来的感觉,就是柔弱可欺,柳公子若是喜欢她,大不了直接带回去,红袖添香,可是柳公子却始终有所坚持。 此刻对她剖白,居然是不带她走的意思。 江婉她从一个未亡人到太子小妾到皇后。 她骨子里就是不服输的。 她妒忌那董家小姑娘的天真烂漫。 上辈子妒忌,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妒忌,怎么有人可以那么轻易的拒绝那样的尊荣,她不后悔吗? 她站在窗前,心中决绝。 她可以点头答应,柳公子应该会安置她,她在京城去找娘亲,或者投奔姑姑,应该都有希望。 听说京中,因为当今圣上身体有些不爽利,皇子们都已经在往京中走了。 她也是因此,才会看到柳公子跟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跟着他跑了出来。 可是她忽然就觉得不甘心。 凭什么! 她也不敢相信,没有情愫的帮忙,情义薄如纸,一捅就破。 她连做梦,都是生死厮杀的篇幅居多。 她不信别人。 她站在窗前,漂亮的眼睛,落下了晶莹的泪珠。 再抬头看柳公子的时候,她已经哭成了泪人,凄美动人。 她微微仰头望着柳公子,两人挨的很近很近,她泪水横流,轻轻咬着唇,望着他,她什么都没有说,目光里深不见底。 柳同扭头不敢看她,手足无措。 然而她却靠上了他的怀抱。 她埋头在他怀抱了,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做,我很害怕,柳大哥,你若离我而去,我怎么办,我一弱小女子,无依无靠,我只有你,没有别人。”江婉声音委屈,身子微微颤抖,柔软,无助,迷人。 柳同紧张的双手不知道何处安放,喉结上下移动,娇软的身体靠在他身上,这一刻,董妹妹那深深的酒窝那笑容,都消失了。 他的手搭在了她的柔软的腰肢上,重重的往怀里揽,契合的没有一丝缝隙,他屈从于最简单的身体欲望。 他喜欢她,心慕于她,从第一眼,见到她,漂亮,张扬,委屈,柔弱,高贵,如同迷一般。 “对不起青青,对不起。”柳同说着对不起,慌乱的低头轻吻她,因为他忍不住轻薄于她,轻吻她,拥抱她。 窗外游船有歌声传来: 古来薄命是红颜, 漂泊东西难见怜。 …… 第198章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一觉醒来。 听到丝竹声悠悠。 昨夜没有吃东西,居然睡到了天亮。 醒来饥肠辘辘。 何御史按了按床垫,才发现,这垫子又软又硬,很有玄机,醒来,居然腰也不疼了,肩膀也轻松了,整个人浑身舒适,顿觉天气很好。 就是一晚千两,堪比睡在黄金上了。 他去净房洗漱,看着打开水闸,从铜管里涓涓流出来的热水,又觉得,确实要价千两,这太抛费了。 洗漱完,他就让书童把那些能带走的东西都收好带上。 不寒碜。 毕竟是花钱的,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这一晚,还不知道能不能报销。 按说不应该啊,这荆州官府这么不敏锐,他来了一晚,还要自己花钱住宿,没有人来接? “老爷,早食,林管家说可以送上门,也可以去他们大厅吃,您要让他们送,还是出去吃?” “自是出去吃。” 他本来就是来看风土人情的。(他想看看跟他一样的冤大头有没有)。 书童剂子有些不舍,千两一晚的屋子,待在里面的每一刻都觉得在赚钱,踏出去一步都觉得亏欠。 这么多钱,小地方都够买一院子了,这里就住到午时。 等到了吃早食的地方,剂子又觉得眼花缭乱了。 太多太多吃食了。 何御史微微皱眉。 太浪费了。 这早食怎么能吃那么多。 小二有男有女,可以自己取食物,也可以让小二帮忙取。 进门小二还会问你要喝什么茶,先给你上一杯茶。 还有他们的管家。 林管家带着他们落座。 又先给他上茶。 “苏老爷您要什么,可以让我们去取,您也可以自取。” “下碗面吧,想吃点热乎的。” 林管家很快把面端来。 面有面香,汤很鲜。 平平无奇一碗面,那汤不知道加了什么,居然是他此生吃过的最为鲜美的味道。 而剂子听闻每一样都不要钱,就拿了很多。 像极了没有见过世面的人。 不过每个人来都是如此,不拿的反而是少数。 吃了一碗面,实际没有饱腹感,因为面很小碗,反而是开胃了。 大概是为了让客人都尝尝各种食物。 何御史作为老爷,自己去拿吃的这种感觉也挺新鲜的。 他看来这里的客人都是自己动手,看到什么拿什么。 也不矜持了。 他打算去拿点果子。 到了水果区就发现,那上面摆着这个季节没有的桃李,模样鲜艳,让人见了口齿生津。 这像是个魔幻的地方。 存在着很多不合理的东西。 花千两,见世面,似乎也不亏。 才一会儿的时间,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客人。 那吴老三居然没有瞎说,这么贵的客栈,居然冒出这么多客人。 人多,但是大家各自取用吃食,也并不混乱。 居然还有夫妻一起的。 隔壁一桌就是两口子加一个小姑娘。 相貌很是出挑。 何御史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然后他又要了一碗面,加醋的时候,旁边的小姑娘也过来问他: “爷爷这个醋壶用完吗?我用一下可否?” “用完了,请便。” 何御史看到小姑娘大大方方的拿着醋壶到隔壁桌,给她爹娘的碗里也倒了。 然后听小姑娘哒哒哒的说话。 “你们太坏了,居然偷偷出来玩,不带我。” “我读书那么辛苦。” “现在,全家就我每日要按时出门上学,你们怎么忍心!” 听的小姑娘抱怨学业繁重,何御史忍不住轻笑出声。 觉得好玩又欣慰。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小姑娘,有读书的机会,可不容易。” 何御史忍不住开口插话。 江棉棉看着长胡子头发稀疏的瘦爷爷一看就是读书人,含泪点头,你们读书多,你们说的都对。 她就是万万没有想到,在古代,她都能过上每日去上学的日子,想想就有点不合理。 何御史插话,就跟旁边的年轻夫妇聊了起来了。 “在下苏林,家中做布匹生意的,听说荆州生意好做,特来看看。”何御史谎话满口就来。 隔壁的江长天也连忙拱手:“在下苏文,做药材生意的,没有想到我们居然是本家同姓,五百年前是一家人啊,幸会幸会。” “这是内子和幺女,幺女在上丘学院读书,我们也时常来荆州做生意,荆州治安好,人口繁多,正想着要不要举家搬过来呢。”江长天侃侃而谈。 何御史也认真的聊起来生意经。 两人你来我往,坐到了一桌。聊的十分起劲。 都聊到了合伙做生意,做一个有药香味的布料生意了。 书童剂子神游天外,又有人要被他老爷忽悠瘸了。 秦落霞微笑的看着相公跟人聊天,一脸崇拜,相公说啥都像模像样。 一边盯着闺女吃饭。 闺女才多大,瘦干干一点点,居然怕自己长胖。 秦落霞不知道自家小棉棉脑子想啥,胖才好看啊,她就觉得闺女怎么养都养不肥,那么多好吃的被她吃下去,也不知道肉长哪里了。 哪里知道有天居然发现这小家伙还想减肥。 要不是大一点了,秦落霞保准给她一顿好打。 吃了一顿长长的早餐。 做布料生意的何御史和做药材生意的江司马相见恨晚。 约好下次有机会再聊。 …… 到了衙门上班的时候。 没有想到两人又见面了。 卖布的苏老头穿着孔雀官服。 卖药的苏富商穿着仙鹤官服。 穿着官服的何御史看着穿着官服的江司马,两人笑脸相对:“幸会幸会。” …… 第199章 大奸大恶之人 荆州衙门的净房特别干净。 有司马家客栈的影子。 书童剂子早餐吃的太多了,跑了三趟衙门的净房。 脚步虚软的走出来。 心中暗暗自责,以后再也不吃那么多。 早餐感觉什么都好吃,都吃不够,可惜了肚子就那么一点,装不下。 有点佩服自家老爷,早餐那么好吃,老爷也就吃的刚刚好,没有多吃。 果然自己只是书童,老爷是老爷。 而此刻老爷何御史看着面前的江司马。 四目相对,尴尬的情绪有,但是不多。 何御史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这江司马真是谎话张口就来,还说自己是卖药的,居然说起药材头头是道。 不过想起来,他曾经在备药司当过临时工,好像也不奇怪,据说他医术还不错。 也算是个全才了。 看他对妻女的态度,真如传闻所说,爱妻爱女如命。 侄子何宸几年前出门游历,给自己写过一封信,说过此人。 彼时宸儿在信中就提过此人,惊才绝艳,觉得人言可畏,很是同情。 当时何御史看信就觉得,宸儿还是太年轻,就因为人家长相好看,对人心折,觉得对方是好人,同情对方。 这一晃几年过去。 宸儿成为如今的探花郎。 而他同情的江先生,成为荆州司马,权柄在他之上。 这世间,或许大多时候是公平的。 如果真是人才,时光也掩埋不了,那些沙石尘埃,只是把他打磨的更加璀璨闪烁了。 这衙门行走坐卧,处处有客栈的简洁风。 不华丽,但是很实用,很方便。 到午时,还有工作的简餐,也有午歇的地方。 不需要舟车劳顿往返,下班的时间也可以早一些。 众人都有活干,很忙碌,但是不乱。 从细节处可以看到,江司马在荆州占着主导地位。 这时候再想那些参他的奏章,忽然就有些明白,为何那么没水平了。 说不定那些参江司马的奏章,是江司马自己默许别人递出去的。 一个反贼被招安的官员要是政绩大好,百姓歌舞升平,全是他的功劳,会更让人慌张。 可是入荆州,真的有一种盛世之感,繁华热闹的程度不比京城低,人来人往,笑脸相迎,稚童嬉戏,幼童读书,连残疾的盲人都能娶妻,都敢盼望自己的后代能上学。 这是一座充满希望的城。 而眼前这个男子,就是把希望种下的人。 何御史是来挑毛病的,在外头仔仔细细看了一大圈,又到衙门卷宗也翻了一大摞。 跟印象中的贪婪奢华不同。 衙门里,政务清晰,权责清晰,花销也非常清晰,每一笔支出都写明,每一笔收入也有写明,甚至哪里收缴的,什么贿赂,什么的都记得清楚。 支出用于建设了哪里,一桩一件。 没有华丽的辞藻,看起来很反贼风格。 世人印象中反贼总是不通文墨的。 可是何御史跟江司马聊天发现他其实是读书人,是个地道的读书人出生,他很有文采。 但是做事却非常直接。 路上其实他已经研究过此人。 何御史的看法和别人不同,他并没有苟同那些奏章的内容,他不认为江司马是个贪婪敛财之人。 今早在客栈见面,江司马一家虽然容貌出众,穿戴却是寻常,并不奢豪,其妻女身上也并无什么贵重首饰,看举止就是日常就是如此,并非刻意乔装。 观江司马过往经历。 何御史始终认为他是个真正大奸大恶之人,无忠孝观念。 这也是何御史会亲自来荆州的缘故。 踏入荆州,他又看到了另外一点。 他在城门口看到了地痞流氓吴老三,他说话傲慢,做事也粗糙,为人灵活,在京城就是典型的街溜子,甚至作奸犯科,小错不断,在某日终于犯了大错,或亡命天涯,或牢狱终生。 可是这里的吴老三,骄傲的说他是衙门的人,他有俸禄,他不要打赏,他挺直了过去习惯弯着的肩膀,平直的看人,对别人的目光不躲闪。 他在客栈看到了半蹲下来为他登记身份的小姑娘,小姑娘长的很漂亮,听书童剂子打听的,在客栈那叫前台,也是招呼人的小二。 剂子打听到那姑娘姓赖,被拐卖到上丘院的,江司马灭了上丘院后,她就去了老幼堂,现在出来做事。 她有些姿色,无父母亲人,还识字,这在外头,她会被卖到烟花之地,因为识字说不定还能混一个小花魁的位置,文人墨客喜欢会读书的女子,再就被卖到大家族当婢女,之后成为某个老爷妾,在后宅斗争蹉跎,或精彩,或死去。 而在荆州,赖姑娘居然是一个独立的人,她可以做工,可以立门户,可以选择嫁人,她半蹲着给人登基身份,身体蹲下了,灵魂却是站着的。 客人进出,她会微笑打招呼,平等不谄媚。 更不用说残疾的盲人,居然有事做。 听说按摩非常辛苦,抽头其实也并不高,但是他很满足,努力苦练技艺,想着技艺更出挑,以后能专门在街角开一家按摩的铺子,他现在觉得自己按摩的技艺还不够出挑,还不敢承担租铺子的风险,但是已经有朋友这么干了。 盲人说他的那个朋友也是盲人。 若是在别处,天生眼盲,若是大家族,养着,可是日复一日的不同,很少能活到长大,因为心理会出问题,就会有其他病痛,早夭。后天眼盲,心理也会有问题,很难走出来。 平民百姓中,先天眼盲的根本长不大,养不活,一般是后天意外眼盲的,那也非常凄惨,乞讨都讨不到饭,讨到了会被别人抢走。 有这么一个地方,盲人都能娶妻生子,盼望子上学,那这个地方不是盛世是什么? 一番看下来,何御史还是觉得江司马是个真正大奸大恶之人。 他对养大他的江老夫人和他的兄长,怀有极大的恨意。 他杀人不眨眼,对人命漠视。 他有敛财手段,应该很富裕。 那洗护三件套,在京城都是遭人哄抢的东西。 天下一人出一文给他,他就富可敌国了。 可是对这样的江司马,何御史居然生不起讨厌之心。 江司马执行力极强。 这才几年观景,从他待过的鸣县到现在的府城荆州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江司马一直在努力变强,从一名不文的流民江长天到现在的荆州手握实权的江司马,他一直向上爬。 而且观他行为,从最早江老夫人说他不孝不悌,到后来上丘院诬陷他女儿命格不好,他从来不自证。他不会把自己剖开让别人看看,他到底是如何,他把上丘院的那些大师直接送进地狱,让他们在地狱里探讨命格,亲眼看看命格如何。 何御史觉得这江司马彻头彻尾跟好人联系不上。 可是,果然,自己不愧是何家人,对好看的人总是很包容。 “几年前家侄一见江先生就惊为天人,特意给我写信夸赞,说你是人中龙凤,世间少有。” 江长天拱手感谢道:“那时家贫,食不果腹,何公子雪中送炭,赠财赠书,永生难忘。” 何御史摆手:“少年多情,一时意气,倒不必在意。” 他对江司马的容貌倒并没有觉得眼熟或者怪异。 那年孟少瑕和何宸两个还是少年的时候,见到江先生真容,会大为震惊,因为乡野之地,居然有这样的人,反差很大,印象深刻,才会努力去想他像谁。 而如今,江司马自己也为官,居上位,行为洒脱自在。 你见他,不会想他像谁,他就是他。 荆州江司马! 第200章 江上相遇 …… 前几日还是半月。 不知不觉再抬头。 月圆了。 这就又过了几日。 而原本要着急回京的柳公子,又在荆州蹉跎了几日。 月夜下。 暖风吹。 今夜他选择了夜宿船上。 实际柳公子身上银钱已经不多了,毕竟少年出行游历,带的银钱虽然不少,但是也是有数的。 经不起日日这样好酒店开销,尤其若是想在喜欢的女子面前表现阔绰,不经意就会花超了。 但是柳同很少为银钱发愁过。 虽然下人提醒了一句,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今夜还是执意要带青青姑娘夜航,因为今夜月圆,若在江中赏月,定然很美。 年轻,无父母约束,又遇到心仪女子,又有了肌肤之亲,几乎是痴狂热恋中,做什么都有趣,做什么都觉得好,一起发呆都觉得幸福,每日也格外有精神。 流连忘返。 实在是荆州城各种地方都莫名的比别处方便,舒适,不知不觉就多住了几日。 这几日,江婉住在荆州也暗暗吃惊。 她梦中有路过荆州,但是就是一个普通城市,并无什么特别。 路人眼神麻木,衣衫褴褛,因为这是反贼第一个攻打下来的城,又是兵家重地,总之,来来回回几次作战,这个城都被打穿了,所有人眼神冷漠,看到有路过的有钱人,要么露出惊恐神色,要么露出贪婪之色。 总之她印象很差。 可是此刻这完全不是她梦中的场景。 游人如织,欣欣向荣,就是这种夜航船,居然也只是住宿,有人弹唱,却不是靡靡之音,唱山唱水唱离别唱相遇,高雅的不得了。 这场景让她有些惊慌,打破了她的认知。 而且因为这荆州处处是江司马的痕迹,也让她很慌。 她想劝柳公子早些离开。 柳公子却因为迷恋于她,不愿意离去,或许心中多多少少还是觉得离开此地,前往京城的话,终究要面对父母,面对董妹妹,他不敢了。 那一日因为柳公子说了他要娶董妹妹的事情,两人做出了一些过于亲密之事。 接下来,两人虽然还腻在一块,江婉却再也没有跟他有什么肌肤之亲的举动,她深知,一个女子可以表现的很爱一个男子,却不能太主动,尤其是肌肤之亲,一定要克制。 男子总是对得到的,既定的,就会不那么在乎。 总是更喜欢没有得到的,即将拥有的,可能拥有的,自己努力去拥有的。 夜间行船,很是浪漫。 赏月饮茶,吃点心。 柳公子一片热忱,好似不困,一整天都想着能怎么邀请青青姑娘一起玩。 往日哪怕游历,也会翻一翻书,这几日书本已经蒙尘。 柳公子只觉得青青姑娘学识过人,她虽然失去一些记忆,可是谈吐依旧优美,跟她说话就觉得欢快,开心。 夜船微微摇晃。 夜风把女孩的香气吹到了他鼻尖。 若有似无的缠绕。 江面很黑,却让人一点都不害怕,只觉得再黑一些也可以的。 丫鬟和小厮都在外头守着。 许是在行船上,柳公子大胆了一些。 他挨着青青姑娘坐,这时候的柳公子像是一只大狗一般,循着她的气味,就想靠近她,挨着她,哪怕什么都不做。 江婉没有像前几日那样避开。 江上夜风比路面上凉,也舒适一些。 她微微后靠,就能靠到一个温暖的胸膛,感受到起伏的心跳。 她感受到一只手环绕在她胸前,然后渐渐有些紧。 他紧紧的挨着她,环抱着她,游船微晃,面朝荆江,流水湍湍。 江婉看着黑暗的江面,她想曾经她一家人乘船朝京城去,意气风发,此刻却在这黑暗中,做着见不得光的事情,靠在别人未婚夫身上,可笑又可怜。 柳同却什么都没有想,他只是环抱着女子,许久,他忽然开口道:“青青,我这几日想了,我带你回京城,跟家中说清楚,我喜欢你,我对董妹妹只有兄妹之情,我娶你,可好?” 江婉身体有些僵硬,心跳有些快。 这一刻,她有些心动。 远处有一艘船慢慢靠近,并不是故意的,只是航道不宽,会交汇而过。 江婉靠在柳公子怀抱,看着对面的船越来越近,几乎是擦身而过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伟岸男子立在船头,迎着夜风,风吹的他黑发飞扬,白袍拍动。 居然是楚曦! 江婉只觉得他也看过来了,一瞬间,她心脏骤停一般,不可能。 她吓的转过身,背对着那船。 而柳同却以为她在回应他,顺手就把她抱起来,放到了腿上。 他呼吸有些急促,手忙脚乱,面色绯红,又动情的道:“青青,你相信我,我祖母很疼爱我,我若坚持,他们一定会答应的。” 江婉此刻只觉得脊背上有一把刀劈过,像是把她割裂开了一般。 …… 第201章 逝者如斯夫 …… “哎~哎~哎~呀~” 悠扬婉转的歌声,源源不断的从侧身而过的船上传来。 荆江滔滔。 柳公子有点激动,夜诉衷肠。 “春日,我家后院有一片梨花,花开的时候,雪白雪白,甚美,香气也淡雅,你一定会喜欢,那花像你一般好看。” 夏日,我们可以去庄子避暑,庄子也有河流,还能看人钓鱼,傍晚的时候,鱼从水面跃起来,鱼鳞亮晶晶的。 秋日,就有很多瓜果成熟,京城人也很喜欢吃蟹,父亲有个下属每年都会送很多好蟹,极肥。 冬日可看雪,我们在雪中煮茶,也可躲在屋里看书,热气腾腾,看窗外的雪。 我朋友不少,定然会羡慕我,能娶上真正心爱的女子。带你回去后,我都介绍你认识。” 少年热恋,身体是热的,声音都是热的,气息也是热的。 风都吹不散。 江婉看着黑暗的江,她其实想问,你何时读书,你靠什么营生,永远靠爹娘吗?女子出嫁从夫,京城等级分明,你若无官身,我以后看谁都要弯腰下跪,你让我如何自处? 这些都太远,太扫兴,本就不可能。 她做不到,鸣县的院子里也有花,他们也有庄子,她见过钓鱼,有点脏,她在雪中煮茶,她茶煮的极好,可是现在,荆州都流行泡功夫茶,不用煮了。 她孤注一掷,不是为了过重复的生活,不是为了陪你去抗争你爹娘。 她只是想逃离,她相信,只要她告诉楚曦表哥,她梦里知道的那些事,表哥一定会留她,哪怕她现在狼狈不堪。 上辈子,她也很狼狈。 所以她道:“柳郎,你明日回去吧,我不愿你为我,跟爹娘争吵,我来历不明,本不是良配,你和董妹妹青梅竹马,你如何能负她。我深爱你,所以不愿你有一点不好,你回去,听爹娘的,娶亲,你忘了我,我不值得。” 这一刻柳同却真正感动心动,不仅仅是身体燥热,心魂也感动,他这几日蹉跎犹豫,窃喜,却也慌张,他也担心自己后悔,可是终究还是要面对,却不想,青青居然这么爱他,不忍他受一丝委屈,宁愿委屈她自己。 “不,男子汉大丈夫,要负的起自己的责任。你听说过孟小将军,孟少瑕吗?他喜欢一个乡野姑娘,宁愿留守丈人家三年,也要娶那女子。我柳同不比他差,他能做到,我也能。” 柳同坚定自己的心。 那船头,楚曦站着,身迎江面,他来到荆州,看到了不一样的荆州,他胸中涛涛,很是激动,他要告诉父王,他要回去治理盘城,他也可以做到,这才是天下该有的模样。 百姓安居乐业,人人有事做,人人有奔头。 那江二是个能人,也会是真正的敌人。 大船和旁边的船擦身而过,楚曦好像看到旁边的船上,一对野鸳鸯,那女子好像见到他,有些紧张,不由得有些好笑,又感觉,荆州的确不错,但是也有些太过开放,这男女太随意了,也不知道谁后院失火了。 夜船摇摆。 江婉坚定了离去的心。 柳同坚定了爱青青姑娘的心。 他松开了青青姑娘,既然爱她,就不忍轻薄于她,要更尊重她。 他能等。 夜深,回到各自的屋子。 柳同很兴奋,躺下还想了很多很多。 江婉也有点兴奋,她不后悔跟着柳同出来,若是不出来,她可能永远被关在鸣县,一辈子离不开,她见到了楚曦,她要跟着楚曦离开,有些惊险,但是她可以,他们终究是有扯不开的关系。 …… 何御史因为是何宸的叔叔。 孟少瑕和何宸是好友,也喊叔。 这亲戚关系就处上了。 京城经常各种联姻盘根错节就是这样。 京城路边一坨屎,可能至少有被三个领导踩过。 都是自家叔叔,今晚何御史被邀请到了江家。 时隔多年,何御史再见这晚辈,差点没有认出来。 这江家伙食太好了,脸圆了。 这小孟在老丈人家,一点委屈都没有瘦啊,胖了这么多。 其他人还好,毕竟是日复一日的看,胖了也是慢慢胖,不会很明显的感觉。 等何御史吃到了江家伙食,今晚是孟夫人亲自下厨的。 何御史这个不贪口腹之欲的老头,内心都直叹好家伙,小孟这脸圆的不亏啊,太好吃了。 这手艺比宫里的御厨做的还要好。 小孟看着不仅仅是脸圆了,还强壮了不少,婚后稳重多了。 可怜自家侄儿还没有娶亲,没有个着落。 再看小孟媳妇,也是个圆脸姑娘,笑起来炸呼呼的,跟京城谣传说貌比妲己,会吸魂,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来前,他老妻还好奇问他了,一开始他看到江司马和他的幼女,还真以为小孟媳妇特别好看的。 也终于见到了江枫。 何御史拍打了江枫的胳膊,忍不住捏了捏,好坚硬啊,赞道:“还是年轻好啊,这才是真正的铜骨少年。” 江枫露出憨厚的笑容道:“何叔过奖,我开始练剑还是因为见到辰哥和少瑕之后,他们说他们寒暑不堕,日日坚持,才激励了我,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每日坚持,终究,还是有收获的,听说辰哥高中探花郎了,真为他开心,考前我们还写书信来着,终于心中落地。” 这一聊天关系就近了。 何御史想起来,侄儿备考的时候,还给自己送了一块上好的毛毡,冬日可以坐在上面写字,一整个身体都暖暖的,说他也有一块,友人相赠的。 现在想起来,应该就是江枫送的。 几年没见,除了前头荆州乱了,没有书信往来,后来还保持着联系,却也不容易。 这少年不错,感觉比他那黑心的爹看着好处。 何御史吃了一顿热饭,也观察了一下江家。 虽然坐卧舒适,却没有富丽堂皇,豪富之感,整体好像还没有路上他留宿的富商家奢华。 这江家那么多钱,到哪里去了? 真给女儿做嫁妆,也不可能闲置那么多。 就是人情往来,何御史算计了一下,最多一个亲家孟家,自家侄儿也算一个,好像宫中一个公公,上次来荆州招安,也关系不错。 何御史猛然想来,这江家人真的很有魅力,他经营起来的那些关系,一开始也只是一面之缘。 现在想起来朝中,文官,武官,内官,居然都有一些关系牵扯,居然默默形成一张网,心机实在深沉。 晚上睡的床,居然就是那千两一夜的御史套房的床,亏了亏了,早知道直接来找江二。 别的地方的官场都知道直接报销,甚至还会多给。 到了江二这里,江二是个懂逝的,完全不提这茬。 晚上入睡,本该安稳,却莫名有点辗转难眠,或许昨日睡多了? 何御史起夜,去了净房,解决了生理问题,准备再去睡,却见江家有一处灯火通明,还有压抑的声响传来。 虽说客人不该太有好奇心。 但是江二这个被何御史认定大奸大恶之人,实在好奇。 这都到了江二老巢里了,不看后悔终身。 读书人的偷窥算偷窥吗,那叫求知欲。 何御史慢悠悠的朝那光亮走去。 还没有靠近,就听到了声音。 “爹,爹,小孩子要早睡,我再不睡就变傻了,爹你冷静,那课文背不下来,很正常啊,大哥继承了你的脑子,阿姐继承了你的厨艺,我继承了你的脸,没有脑子啊,爹,爹不要生气。 阿娘,阿娘,不要动手。 爹娘,我错了。 我再也不贪玩了。 姑婆,救命。 大哥,大哥救命。 阿姐,姐夫救命。” 何御史脸微微抽动,正想转身走,忽然一个身影蹿出来,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一把扑到他跟前,拽着他的衣襟大声喊:“何伯伯救命,你快劝劝我阿爹,父慈才能子孝,你看他,他教课就教课,他居然拿棍子。” 再抬头就见云淡风轻老奸巨猾的江司马头发都乱了,拿着一根棍子追出来。 何御史脸裂开了。 接着江二父女追逐,绕着他追,何御史莫名其妙被抽了好几下,听到江二一边追一边骂:“我问她逝者如斯夫如何解释,她说真正厉害的人,他站在江边,仇家的尸体自己飘下来了……该不该打!”(注1) 何御史:该打,但是你打她呀,你打我身上干啥,你明明都碰到她了,最后打我身上…… 他就不该好奇心太重,该早点睡觉的。 …… …… 第202章 茶叶还你 …… 江府茶室。 挨了几棍子的何御史,还要忍痛劝说江司马。 “不要跟小孩儿一般见识,你这还是好的,只是读不懂诗文,我家那个更惨,让她读点书跟要她命一般,整日就知道学着描眉画眼,好看能当饭吃吗?” 江司马理了理头发,头发虽然乱了,但是还是很好看。 看着能下饭。 好看有时候是能当饭吃的。 他叹息道:“我揍她,不是因为她读不懂,她懂,她什么都懂,她就不好好读,故意气我,你不知道,那洗护三件套还有那净房,那拖鞋,睡衣,棉袍各种,都是她整出来的,她脑子比我父子加起来都好使,只要是弄那些让生活舒适的东西,她能想出花来,就比如沐浴,她能整出一个花洒来,让铜器像花朵一样开出水花,就是为了能洗个热水澡,不要自己动手。” 何御史:…… 合着就我是真在骂孩子,你搁我这里炫耀着呢。 大晚上的,至于么。 “那个花洒哪里有?御史套房都没有啊?”何御史忍不住点了一句。 “还没造好,有点复杂,家里先弄了两个,何兄要是感兴趣,明日可以试试。” “话说江兄,你用棍子打不行,容易打伤人,应该用竹枝,细细密密的那种枝条,打在皮上,疼的范围广,还不容易受伤。”何御史摸着自己的腿,真诚的建议道。 江长天讪笑,他虽然拿棍子,但是真没有真打,他姑娘那么可爱,他怎么舍得打,他就是气急了,最多薅一把自己的头发,不会往姑娘身上揍的,今晚不是凑巧了吗。 “对不住,对不住何兄,今夜这茶可好,也是我家棉棉整的,她挑选了数百棵茶树,最后选定的一棵树,亲自栽种看护,每年选特定的日子采摘的,口感清甜提神,一共一年都不到一斤,今夜还是您为她挡了一顿揍,我才能从她那搜罗来的,也算是沾了您的光了,一定要好好尝尝。” 何御史:…… 呸! 京中都流行泡功夫茶,何御史也会泡。 但是这荆州还多了几样东西。 还有茶则,公道,茶漏,茶针。 称重的小称。 看着江二抠唆的只称了五钱的茶叶,何御史看他越发不顺眼。 可惜了一张好脸,看着就是怪讨厌的。 江长天不紧不慢的称茶泡茶。 他真没有瞎说,这个茶真的很好。 他轻易不给人泡的。 他也是觉得何御史这人有用,肯定有大用处,很有价值,他才拿出来的。 江长天是基本不做无用社交的人。 他对外人亲切,肯定是这人有用,其他时间,他更愿意陪家人,哪怕被小闺女气的抓头发,他也乐意。 小炭火烧着,泉水滚着,冲泡着卷卷的茶叶,看着叶片舒展,茶水变成淡绿色,香气弥漫起来。 “第一泡很多人都是洗茶,把这头道茶水倒掉,但是此茶实在珍贵稀少,所以我泡的时候,都是不倒的,可以直接喝。” 江长天拿着小夹子夹着很小很小一个杯子,还没有一口,就是半口茶,放到了何御史面前。 何御史一言难尽,就这么小的杯子,是珍惜啊,是好喝啊,客人等半天,还没有把牙齿涮湿,这就喝完了。 算了,莫名其妙起来挨了一顿打。 当今圣上讨厌他归讨厌他,都没有打过他呢。 想想觉得亏,这茶闻着确实香。 何御史端着烫烫的小杯子,一口喝掉,只觉得喉咙有一股暖流流下,整个人毛孔都舒展起来一般,陡然精神起来。 何御史眼睛瞪大了,这是正常的好茶吗? 那他们之前喝的都是啥。 眼巴巴的等着下一杯,见江二还在那用水冲杯子,快倒吧…… 他不嫌弃自己喝过的杯子,不用冲。 看着江二小心翼翼又用夹子夹了半杯过来,他都着急。 恨不得给自己倒一大杯直接喝。 这雅是雅了,但是真让人心急。 再一杯入喉,总算把一张嘴的牙都涮了一遍了。 口齿留香。 真正的口齿留香。 何御史又想起那千两一晚的御史套房,再次点道:“这茶不错,比御史套房里的茶还要好喝。” 江长天笑道:“那是自然,御史套房的茶,虽然也是高山云雾中采来的,但是那是有钱就可以买到的,家中这茶是小女亲自种的,有钱也买不到。” 何御史:……我没钱。 接下来,认认真真的喝着茶。 看着江二认认真真的泡茶,好吧,江司马这颜值,能喝一口他亲自泡的茶,也确实是用钱买不上的。 这少少的五钱茶,越喝越有滋味。 甚至有喝醉的感觉。 从头到脚都发了一遍热汗。 还有微醺之感。 简直太神奇了。 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茶。 何御史觉得,江二有一点说的没错,他的闺女真的很会享福,在提高生活质量方方面面,都是有天赋存在的。 茶喝多了,醺了,醉了。 何御史第二天醒来,看着新鲜到跟前行拜师礼的江家小姑娘懵逼了。 看着江二穿着一身白袍,神清气爽的样子。 何御史皱眉道:“今日不去衙门吗?” 江二笑道:“今日沐休啊,我们荆州衙门,做五休二,极其人性化。要为百姓办事,也要为家人办事啊,家人也是百姓。” 江棉棉一脸无辜,谁能知道一觉醒来,多了一个老师呢。 她就不相信,她那样折腾,阿爹还不死心。 她真不想当什么女才子,什么杰出女青年,上辈子卷够了,这辈子就想躺平,怎么平,怎么躺。 看着眼前聪明快绝顶的何伯伯,江棉棉摆出了甜美的笑容,送上了一包茶叶。 这真是好茶叶,她滴过一滴灵泉的,不过后来发现好多蚂蚁动物往那边爬,她就没有敢瞎搞了。 何御史本来想赖账的,可是看到那包茶叶。 他没忍住,收了。 收了茶叶,也收了个学生。 其实谈到教学生,他还是有经验的。 毕竟何家一门好几个状元探花。 他不信,他整不过一个小孩。 髫年幼女,小菜一碟。 不过想到昨夜听江二说的逝者如斯夫的翻译,他稍微谨慎了一点。 他开口道:“我收学生很严格的,我出题考考你,若是你能通过,再拜师不迟。” 江棉棉乖巧点头。 何御史想着昨日江二出的是论语的题,小姑娘肯定学过论语了,就以论语为主,让小姑娘写出译文即可。 只要差不多,他就收了那包茶叶。 何御史出的题,算是很简单的,没有生僻的。 主打一个放水。 江棉棉看着那题目,努力的回想《抡语》内容,她不想跟何伯伯学习,何伯伯头发看着好少。 何御史在江家用了早膳。 早膳好好吃,面条好劲道,他好喜欢。 他喜面食。 等到吃完,摸了摸油油的嘴,去检查学生作业了。 江二居然还亲自陪着。 何御史心想,没事,你放心,我不会打你家孩儿的。 推开书房,进门,看到一个女孩,脊背挺直,认认真真书写,拿毛笔的姿势也很好看,一笔一划的,看着乖巧的不得了。 何御史心道,江二就是太溺爱孩子了,孩子在他面前上房揭瓦,自己来就不会有这种问题。 你看,这不是挺好,挺乖。 让翻译的译文也写好了。 何御史轻轻拿起来看: “子不语,怪力乱神。 译文:孔子一句话不用说,用怪力就打的人精神错乱。 朝闻道,夕可死矣。 译文:早上打听到去你家的路,晚上你就得死。 既来之,则安之。 译文:既然来了,那就安葬在这里吧。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译文:死去的人好像我的丈夫,白天也像,晚上也像。 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 译文:伯牙心想,他一定要得到钟子期。 ……(注1) 何御史脸颊来回抽搐,忍痛从身上掏出那包茶叶还给了江二:“教不了,真的教不了,在下认输,茶叶还你。” …… …… …… …… (注1,搞笑译文来源网络段子。) 第203章 何御史的私教课 …… 最终江棉棉在阿娘的注视下,写了一版本正经的译文。 因为阿娘真打。 o(╥﹏╥)o。 何御史看着重新写的译文,一言难尽。 这不是挺好的吗? 怎么能翻译成那样,动不动让人去世,这孩子想法有点问题啊。 而大哥江枫看到那些动不动让人去世的翻译,内心唏嘘。 这不怪棉棉,她跟自己是一样的。 他有时候也很想让人去世的。 还记得曾经有个夜晚,一家人去山洞避难。 阿爹在山洞里教他的内容。 时隔许久,他又有了新的感悟。 他觉得这样挺好。 欺负别人,总比被别人欺负好。 妹妹读的论语很有力量。 何御史面颊纠结的又把茶叶揣回去了。 今天起床,他数了数了床头,平日醒来,枕巾上会有好多落发,今日醒来,居然掉的头发少了一半。 虽然他不像圣上那样追求仙丹修仙,但是对养生也是很看重的。 一个人做官做的久不久,首先要看活的久不久。 他琢磨了一下,自己的吃食,唯一感觉特别不一样的,就是那茶。 早晨醒来,口里没有臭味,之前每日醒来,口臭无比,觉得肚子里沤了一夜的坏东西都跑到口中了。 今早居然口齿干净清新。 醒来坐起来的时候也没有头部发沉发晕的感觉,而是很自然的,如同十年前一般,一咕噜就起来了。 何御史觉得这茶叶肯定不一般。 还是拿回来了。 得知她是捉弄自己,何御史有点好笑。 此子真顽劣。 随即想到,如此顽劣之女,以后有江二好受的,这样一想,心中平衡许多。 今天也是江棉棉的沐休日。 有点悲惨的是她的兴趣班的课都报满了基本。 要学弹琴,要学下棋,要学书法,要学画画,还有学骑马,学开车(御)学射箭,学练剑,学软鞭,文化课,只是其中小小一样而已。 说起来真是挺不容易的。 江棉棉真的没有什么音乐天赋,五音不全,下棋也很一般,书法也很一般,画画还可以,就是画风有点突变,骑马她很喜欢,驾车也喜欢,射箭也喜欢,练剑也喜欢,软鞭舞的呼呼作响。 可以看出来她偏科严重,喜欢上体育课…… 智商平平,没有基因突变。 本也是寻常姑娘。 非要成为什么人,只是要符合大家的期望,做一个什么职业,得以养活自己罢了。 可是如今她发现自己没有生计上的压力,爹娘又宠溺的不得了,包括兄长阿姐姑婆,实际对她都没有什么真正的要求。 她就活的随意起来。 慢吞吞的长大的,慢吞吞的过着日子。 想办法让自己过的舒适一些,慢吞吞的改变了一些生活方面的东西。 无大志向,却有很多小爱好。 刺绣是不喜欢的,但是喜欢画图让别人绣。 当千金小姐的好处,就是可以喜欢,也可以不喜欢。 当然她知道阿爹让她学,需要学个大面,外面能应付能知道就行,闹笑话的话,担心她自己不开心,其他是其次。 说实话,她以前是个在乎别人看法的人。 别人说她一句哪里不好,她都会在乎很久,想着要不要改,怎么改,改了,对方会说好吗? 这一点阿爹就豁达许多。 阿爹不怕人说。 要是有人说他的不是,他都让说的人自己找原因,肯定是说的人不对。 糊弄的琴艺课,就是拨拉出半首曲子,再学月余,估计就能凑一整首了。 以后可以用这首曲子,彩衣娱亲,应该勉强够用。 唱曲她不用学。 她嗓子挺好,但是永远会走调,唱的人开心,听的人想哭。 家人也不想违心鼓掌了,更不想伤她自尊。 奇怪的是兄长居然有学这门课。 这时代男子会唱曲的居然不少,听兄长说,三五好友一块吃饭,吃的高兴,也会高歌一曲,是高雅之事。 棋艺学了个半喽子,知道怎么下就行。 书法倒是每日都要练习,因为学习本身就包含书法。 这个要耐心,就当是磨练性子了。 画画,自江棉棉吓走了几个先生之后,已经没有先生来了,江长天亲自教。 如今阿爹亲自骗来的老师。 还给赠送了茶叶。 江棉棉知道,这先生必然很重要。 没有那么好糊弄。 何御史得了好茶,心知自己在荆州也不会待很久,这便宜学生,就算收了,教的机会也不多。 总得教一些东西,不能占人便宜。 于是何御史一对一开了一堂课。 说起来这个课含金量绝对够高了。 差不多相当于现代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长、纪检委书记亲自教。 何御史还是当年的高考状元。 别人高考状元是最高荣誉,他这里只是微不足道的起点而已。 能跟这样的人聊天,肯定是受益匪浅的。 江长天觉得自己生活之地狭小,见识浅薄,哪怕想把心中所有学识掏出来给孩子,其实能掏的也不多,他希望孩子能得到更多的教育,看的更远,立身更稳。 至于为何是给棉棉请御史大人当老师,不是枫哥儿,这就是江长天的情商所在了。 教一个女童,没有什么可避嫌的,就看何御史心情。 若是教枫哥儿,这里头道道就多了,也是为难人。 知不可为而不为,知可为而努力推一把。 午后。 泉水叮咚。 茶室能听泉。 何御史认真的听这水流声,问棉棉:“你做这声响是为何?” 江棉棉道:“泉声涓涓,好眠。” 何御史点点头,他已经摸清了这孩子的感觉,若是自己闺女,他可能也忍不住找竹鞭子了。 还好,是江二家的。 想到是别人家的孩子,这性子,说实话,他还挺欣赏的。 这世间人人劳碌,能得好眠,其实也是一大幸事。 只是别人都是奔忙半辈子,才想到好眠重要。 眼前这女童,长相初见绝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容貌更甚江二,没有江二的风霜,纯净而姝丽,居然就在想怎么好眠。 “人生短短,精彩纷呈,如何就想安眠。”何御史道。 隔壁偷听的江长天一家人……阿爹江长天,阿娘秦落霞,兄长江枫,姑婆殷萍,没有阿姐江瑜,江瑜咋呼,忍不住,也没有孟少瑕,孟少瑕道德感高,不好意思偷听。 “何伯伯说的对,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江棉棉点头。(注1) 隔壁的江枫,眼睛湿润。 江长天沉默,这也是,他忍不下心教自家姑娘的缘故。 想到她若是真那么小就开始长眠,心如刀割,不舍得说一句重话,但是又确实担心,若是将来,自己和霞妹不在了,她能活的好吗? 几个孩子,江长天就觉得棉棉心思最多。 那双眼睛,刚刚出生,似乎就亮晶晶的有想法。 孩子敏感多思,并不会活的愉快。 还不如瑜姐儿那样,心粗,他们只要够强就不担心她被欺负。 何御史没有想到,随口一聊,居然聊出一句,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这样一句话。 初听平平,越想越有深意。 甚至都可以用来教自己。 倒是愣了一会。 又笑道:“你译的论语很有意思,杀伐果决的很,孔圣人若泉下有知,恐怕会爬出来与你论道。” 江棉棉认真的道:“孔圣人据说是鲁国人,他带学生游历多国,春秋时期兵荒马乱,所以学生推测,孔圣人至少身高八尺有余,孔武有力,强壮非常,又天天在路上经风吹雨打,烈日暴晒,应该是个皮肤黝黑粗糙的大胡子壮汉,如此才能带学子一路平安到各国讲学。” 何御史脸裂开了。 他心目中的孔圣人是跟他一样,瘦高,文雅,长着细胡子,长衫,开口必有经典。 可是经过这小家伙这么一说,居然觉得有点道理。 可是如果孔圣人是黑状魁梧的大汉,再读论语……莫名,有些不能直视。 完蛋,不能再和她聊经典文学,再聊,毁之。 想想伯牙和钟子期,他现在都不敢想了。 隔壁江枫点头,妹妹言之有理,孔圣人肯定是要有武力值超强,才能游历天下,任何时候,武力都是基础。 秦落霞心想,孩子话糙理不糙,说的对。 江长天心想,孔圣人,哭死。 姑婆心想,小主子天生反骨,对谁都不在乎。 …… …… …… …… …… (注1:此句来源民国萧红的作品) 第204章 看星星的人 …… 教一个小女孩上课的时候,何御史走神了。 听着泉声,望着窗外的落日。 荆州的落日特别好看。 日头很圆很红很干净。 周围都没有云彩遮盖。 漂亮的很。 不知不觉居然在江家泡了一天了。 吃了早饭吃午饭,现在等着吃晚饭。 他在看落日,小姑娘也在看落日。 悠哉的不像话。 何御史心想,她肯定是不知道自己的官职,也没有概念,坐在自己面前太轻松了,没有一点紧张感。 虽然他不会以官威压人,可是对面小屁孩全然不在乎,感觉也有些不是滋味。 想想同僚们坐一块,你来我往,说一句话,思考三遍,回想是否有深意,小心又谨慎,脊背都不会靠到椅背,因为那样妨碍思考。 只有把脊背孤立无援的竖起来,才能提高危机感,保持敏锐。 而此刻,他靠在椅子上,脊背被柔软的椅子完全包裹。 江家的椅子格外的大,格外的舒适,让人坐上去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是只猫,想圈起来。 有点过于舒适。 实际此刻,何御史也是比较松弛的状态。 一路从京城奔袭到荆州,不可能不累。 身体累,心也累。 到了荆州,他发现荆州问题很大。 因为这座城不一样。 和这个国格格不入,像是独立出来了一般。 可是这里的人,脸上的笑容比别处多。 眼前的小姑娘笑脸很甜,很安逸。 懒洋洋的。 懒洋洋的感觉会传染。 总不能真的收了好茶,就这闲坐一下午。 何御史发现,小姑娘年纪虽小,但是一双眼洞察人心,又似乎什么都懂。 教聪明的学生,你说一句,她顶一句,其实没有什么用。 而且在家中太舒适了。 懒洋洋的犯困。 何御史起身道:“走,带你出去走走。” 江棉棉是很喜欢出门的。 真要是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隔离有什么区别。 能出门很重要。 隔壁偷听的江家人,发现这何御史果真老奸巨猾,莫非是发现偷听,不想让他们偷听,所以要出去教。 到外头,大家不好意思都围着偷听。 只能是胖丫跟着去了。 江枫也顺便去当个向导。 落日余晖笼罩的荆州很美。 苍茫大气。 尤其走到城门附近,那高耸的城墙下再看,景色会格外不同。 江枫骑马。 何御史带着新收的学生坐马车。 江棉棉很惬意的吹着傍晚晚风。 马车车轱辘不快不慢,碾压石板的声音,感觉很好。 何御史坐在马车里,这辆马车很不一样,特别软,即使路过坑坑洼洼的地方,马车摇晃抖动,身体居然都没有感觉,好像只是轻轻的滑了一下。 并不会让腰部不适应。 他认真的思考了好一会,开口问道:“马车可是做了改良?” 江棉棉点头:“是的,老师,每日乘坐马车上学,就觉得道路颠簸,若是遇到小坑,车还会跳起来,坐马车不舒服,所以让人加了个弹簧,就是那种一圈一圈的细铁,在磕碰的时候,马车还是会颠簸下压,但是因为碰到了弹簧,会轻轻的反弹回来,就不会那么颠簸难受了。” “弹簧。”何御史思考了一下这个名字,越想越妙。 甚至想到了治官,治民,治国,若是都触底的时候有弹簧轻轻弹回来,也许过渡会平稳一些。 江棉棉没有说,如果压力太大,会,砰,飞上天的。 到了目的地。 江棉棉很奇怪,还有她没有来过的角落。 这也是荆州的衙门。 更像是一个偏房,位置偏僻,像是个小门房。 衙门上头挂着一个牌匾,字迹已经模糊,依稀辨认出来星象馆。 还颇有些神秘之感。 星象馆里也是石板路,但是显然人很少。 草木从石板缝隙里顽强的生长出来。 因为傍晚天渐黑的时候过来,甚至还担心脚下会踩到什么小动物。 何御史看小姑娘似乎一点都不害怕。 一步一步往前走。 江棉棉自是不害怕,一般这种草木茂密之地,她就把小树放出来,小树在前头探路,基本就不会踩到奇奇怪怪的小动物了。 江枫比较谨慎的观察左右。 几人一路进去,居然好像无人看守。 一直顺着一条向上的路,一路往上爬。 这条路倒是干净的,没有杂草,显然每天有人清理。 但是很窄。 等到一行人往上走,走到顶就发现有一个小屋,屋子门口坐着一人,正仰头望着天空。 即使看到几人来了,那人也始终抬头望着天空。 那人的姿势有些奇怪。 见有人来,他也只是微微转头,行礼,然后又继续仰头望天。 他皮肤很白,有点病态一般。 他面前有个厚厚的本子,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点。 “这是做什么?”江棉棉有些好奇的问道。 “记录星辰。”那人回答。 “就用肉眼去看吗?”江棉棉问。 那人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小女童,眼睛除了肉眼还有什么眼? “是的,每日吃完晚饭,就来看星星。” “你看了多久了?” “二十七年。” “就在这里看吗?” “是的,位置不能改变。” 那人说话,一直仰着头,顶着天空。 此刻天空,已经有淡淡的闪烁星辰了,不那么亮。 眼前这人坐着的位置,屁股都有个深坑。 他面前的地上也是如此。 明明是石板,却踩出了一个洞。 江棉棉翻看了那密密麻麻的星辰图,没有望眼镜,更别说天文望眼镜,就用肉眼,每天这么看,一看一晚上,看几十年。 有意义吗? 有。 这些图,是未来的基础。 站在高处,一览众山小。 何御史深呼吸了一口,感觉气息都顺畅了许多。 江棉棉望着那观星人。 他应该有颈椎病,不是向下弯曲的颈椎病,而是向上外翻的颈椎病。 他如果有一台手机,天天低头玩手机,应该就能把他的颈椎病治好。 她也学着观星人的模样,抬头望着天空。 胖丫也抬着头。 何御史抬着头。 书童剂子抬着头。 大哥江枫抬着头。 站成一排,一起仰望星空。 天越发黑了,星辰越亮了,一闪一闪的。 …… 第205章 星辰眼中的你 星辰下没有新鲜事。 看了一会星星。 长期低头伏案工作的何御史觉得脖子特别酸,也特别爽。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是有一种浪漫的。 看星辰看海看山,都喜欢作诗。 夏至。 天暖。 星空纯净。 漫天星辰,抬头一会,星辰像是在呼应你,冒出来越来越多。 一会儿就成片成片。 天太热,看星空,似乎能得到片刻微凉。 站的高。 其实也就高一点点。 但是足够。 人感觉就离星辰近了。 离城市远了。 看人间和看星辰的感觉有点差不多。 人间街道繁华,屋子透亮,远观,也是星火,一闪一闪的。 何御史没有作诗,兄长也没有。 看来作诗还是要有天赋。 江棉棉倒是有背过几首诗,但是要贴合应景,好像不容易,算了。 万一抄了一首,她爹以为她适合走才女路线,以后让她天天作诗,要死。 江棉棉做什么都没有决心,像极了一只长的好看的菜鸡。 她自己做不到,但是很尊敬能做到的人。 就像是眼前这位观星人,这是人类早期的天文学家,北斗七星就是他们记录下来的,他看星辰,记录星辰,对那遥远的星辰,每一颗都如数家珍,好像他的子侄一般。 星辰那么远,以现在的科技,永远不可触碰。 像是神话一般。 可是他还是每日都观察记录,几十年如一日,不是形容词,是他正在做的事情。 他的前一位观察者,死后,交接给他,到他行将就木,他会交接给下一个人。 应该是他预感大限将至,就会先筛选人,带着一个当年如他一样的少年,每日观察星辰,先带着一段时间,然后某一日,他在星辰下,躺下,走了。 那个少年,继续观星,直到他成为中年,老年。 这就是文明的延续。 不用作诗,也会让人感动。 一行人在山顶看了观星人,看了密密麻麻的星空,看了密密麻麻的星图。 看了那个反向颈椎病的观星人,他仰着头跟他们挥手告别。 他们走了。 山上还是独留他一人。 仰望星空。 斗转星移。 …… 回去的路上,何御史看着沉思的学生,心中得意。 对待这种想法多的懒散学生,就得用重锤。 要让她看一看现实生活,带她真实的去感受。 她才会明白。 观星人,何御史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也大为震惊。 震惊之后,就是佩服。 也坚定了他读书的决心。 每当他自己想偷懒的时候,脑海中都会浮现那个仰望星空的人,旷野平原,高山危楼,江河湖海,他们孤独的仰望星空,几十年如一日。 他就觉得要坚持。 早起读书,有时候,昏昏沉沉,就用冷水泡着布,盖在面上,等着清醒一点继续读读。 没有什么天纵之才,天生状元之才,只有寒暑不辍,坚持努力,最终获得成功。 他的每一个成功都是他应得的。 今日他把他自己最初成功的秘密,教给了他新收的学生。 希望她懂。 马车摇晃。 摇晃多久,都觉得陌生的世界,穿着长衫的古人晃悠,始终像梦。 然而今天她看到了梦的形成,看到了织梦的人。 那么多星辰,日复一日的记录,有意义吗? 也许眨眼的时候,一颗星辰忽明忽暗的闪烁了一下,那是遥远的星际发生了剧烈的爆炸,跟你好像没有关系。 或许眨眼的时候,一颗星辰就消失了。 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但是有人,记录下来了。 它的存在,是有痕迹的。 江棉棉此刻觉得心中好像安定了许多。 她以前总觉得自己像是大海上漂泊摇晃的落叶,不知来处不知归处,腐烂才是最终的归属。 好像没有奋斗的意义。 此刻,却又感觉,不一样。 通过努力奋斗,最终死亡。 和普通平常的死亡,是不一样的。 我们是能够通过努力去改变一些事情的,不是没有用处的。 不要那么无力。 也不要恐慌。 哪怕是遥远的星辰,存在都会有痕迹。 她身上那种超然于外部的格格不入感觉,在这一刻似乎收敛了一些,认真了一些。 马车外骑马的江枫,慢慢的在马车前头引路,他看到观星人,也有所震动。 因为他曾在地底长眠,看到无尽的黑暗,所以总有源源不断的戾气。 让他没有办法去爱其他人。 他只想守护家人。 可是看到观星人,日复一日,仰望星辰。 其实那一瞬间,星星看他,或许也是一个埋葬在黑暗中的人。 是仰望星空,还是星空在望着他? 他内心有所触动,便格外安静,看着世间流年,热闹的人来人往。 他还是喜欢热闹。 热闹的办喜事,热闹的办丧事,都行。 何御史见学生沉思许久,觉得差不多达到了教学目的,开口问道:“你看明白了吗?” 江棉棉点头。 “欧!看明白什么?” “先生您要多抬头看星辰,您颈椎不好,您是不是平常经常头晕,坐着起来,还会有些摇晃,这些都是因为您颈椎不好,供血不足造成的,以后多看星星,对您身体好。” 何御史脸颊微抽抽…… 你真就没有其他想说的吗? 江棉棉看着老师那压抑着微微怒气的模样,接着道:“先生肝火有些旺,手抖,可能有甲亢,平日吃的菜最好清淡一些,海产可少食一些。” 何御史收回发抖的手,这是被你气的,不是病。 “先生,我想好了,以后,我没事干的时候,可以去行医救人,救一个算一个,每个人都如同星辰,不起眼,可是仰望星辰的时候,他也是星辰眼中的星辰,有的星辰亮一些,有的星辰暗一些,有的星辰消失了,又有新的星辰诞生,历史长河就如观星人的星河图,日复一日,传承下去。” 何御史心跳又微微加快。 被气一下,又被震撼一下,又被安抚了。 这其中曲折周折。 真是要老命了。 “晚上吃什么?” “面,我阿娘做的面好吃。” “甚好。” “你手心抓着什么?” “我的星辰。” “说人话。” “蚂蚁。” “你别过来……” …… 第206章 恶人自有恶人照顾 …… 晚餐果然是面。 何御史盯着学生洗手,见她把手洗净了,才让她上桌。 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还要教导学生的卫生为题。 他想到那巨大的黑蚂蚁,甲壳油光发亮,触角坚硬,细腰多腿,他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卿本佳人,为何要玩这个。 何御史无语望天。 低头吃面。 晚餐的面,不仅仅是江夫人亲自下厨,江二居然也下厨做了。 君子远庖厨,可是他毫不避嫌。 江家厨房不远,而且设置的很明亮,有个敞开的部分。 天黑,有烛火。 何御史归来的时候,看到灯笼下,有个美男子把头发都梳起来,一丝不苟的在那揉面,女子在一旁切葱。 很有烟火气的一面。 这种感觉,他府上是没有的,他妻子也是名门闺秀 ,肯定不会亲自下厨,他自己也不会。 可能记忆中,阿母,给他做过。 或许很早很早以前。 书童剂子说,江大人一天都在家窝着,跟夫人腻在一块,不怎么翻看公文,也不会客,到了下午还去院子里浇菜,又亲自采了野葱,晚上又亲自揉面。 何御史心想他忙忙碌碌的帮忙带娃,江二悠哉的享受夫妻情趣,这,总觉得上当了。 算了,面还挺好吃的。 看着坐自己对面,洗干净手的小姑娘,在吸溜面条,也挺赏心悦目的。 坐一块,何御史居然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多余。 江二家氛围感很好,其乐融融,跟传闻完全不符合。 传闻江二杀人如麻,冷血无情,可是他在家走路都慢吞吞的,揉面,掰个蒜瓣都要转一到手,让夫人帮忙。 吃完饭,何御史还拉着江二散步了一圈。 江棉棉在背后跟着慢悠悠的溜达。 看完星辰回来,其实已经有些晚。 结果居然有人找。 来人看着有些慌。 江司马并没有避讳何御史,何御史也不避嫌。 本来他就是来找事的,这事情来了,他避啥。 来人是小黄县令。 小黄县令在司马大人面前,乖巧的很,都没有认出那老胡子是御史大人,还以为是司马大人的幕僚。 “大人,江老夫人去县衙击鼓鸣冤,说您抓走了她的孙女。” 江司马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江婉不见了吗?我记得我一直让你多关照一下他们的。” 黄县令抹了抹额头的汗。 热的,也是吓的。 “不见有几日了,但是我们都没有发现,江老夫人也是好几日在之后才来报官的。” 江司马笑道:“我那侄女聪慧过人,我家全部孩子的脑子加起来都不如她精明,她要是想跟谁跑了,的确也很难看住,不过江老夫人这是又想诬陷我吗?我不能再平白被诬陷了,她说人是我抓的,那我必须抓一个给她看看。” 何御史:…… 黄县令:大人说的对。 …… 是夜。 江婉辗转难眠。 她在思考,她靠着柳公子,逃离了鸣县。 柳公子却因为她,又在荆州逗留。 她在荆州多待一天,心中就多一分恐慌。 可是却不想,她居然看到了表哥楚曦。 这一次,她一定要跟着表哥走。 可是如何出现? 如何摆脱柳公子。 似乎上天都在帮她。 表哥下船之后,本以为茫茫人海,行踪一定难找。 却不想,他们居然那么凑巧,就在同一家客栈。 她没有再见到楚曦,却是认出楚曦身边的侍卫。 上天都在帮她。 她想不辞而别,又担心柳公子满世界找她。 所以她决定留书一封。 想了很多。 可是又觉得太留痕迹。 终究是在一张信笺上写下了:“愿君金榜题名,抱得美人归。” 写的时候不小心碰上了茶水,像是泪痕一般。 浸泡了信笺。 甚至她留字,也是小心的用了左手执笔。 字迹只是清秀,远不如她平日右手所书。 江婉没有换一张干净的,她写完。 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趁着夜色离开。 这几日逗留不可能只谈情说爱,江婉有了新的身份路引。 叫做柳青青。 冠以柳姓的时候,柳同脸色微红,觉得很幸福。 有了新的身份路引,她便可离开。 她白日就已经寻好地方。 选了一个新的客栈,乔装打扮一下。 然后再等着与楚曦相遇就可。 柳公子虽然口口声声说爱她说会娶她,可是江婉还是觉得不信,她觉得他没有担当,做不到,一辈子被宠爱的少年郎,没有遭遇挫折。 一遇到挫折,说不定就像她爹一样。 如今妻离子散,自己还在念佛。 懦弱逃避。 她恨这样的男子。 一切顺利。 江婉离开客栈,柳公子也没有发现,没人追出来,她来到事先预定好的客栈,正在办入住。 这时候却遇到上次进城带路的那个人。 他说他姓什么,江婉不记得了。 她觉得有些慌乱,低头避过,应该对方没有见到她。 等她再回到客栈屋子,这个屋子有些简陋,也有些鱼龙混杂,但是这个就是普通的客栈,不是江家的产业。 江婉进屋,检查了一下桌面,看了一下水壶 ,还有水,她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忽然感觉这味道不对,接着人一晕,倒下了。 晕倒前,好像看到了那个带他们进城的人,她想起来了,他说他姓贾,喊他小贾就可。 …… 第二日。 不知道谁放出的消息。 何御史在江司马家,居然还收了江司马幼女为入室弟子。 众人觉得江司马太脏了。 居然用幼女讨好何御史。 传说何御史铁面无私,最喜欢跟皇上打小报告,一告就是九族全消。 没有想到,居然被江司马蒙蔽了。 又不是只有你有闺女,大家都有女儿的,这年头,孩子还是不少的,毕竟没有避孕措施,只是看养活养不活了。 这一日,江司马家来了很多厚脸皮的不速之客。 江棉棉班上同学来找她玩了。 说实话,江棉棉的人缘不是太好。 一来她也不喜欢跟同龄小屁孩玩。 二来江棉棉也没有牛逼的社交属性,她本来就是懒宅。 当然没有人敢霸凌她,毕竟她们上学的上丘学院,还是江司马平出来的。江棉棉带的胖丫也很能唬人,胖丫长的很胖很结实。 来者是客。 今天江棉棉还挺欢迎同学来的。 毕竟新得的老师,相看两厌。 这关系,处的有点累。 有同学帮忙分担一下,就好很多了。 古时候的姑娘说起来,某些时候是很早熟的。 毕竟十几岁初中生的年纪就嫁人生娃了,不早熟也不行。 在何御史面前,那些姑娘都在不着痕迹的表现自己。 何御史看着面前一群红裙绿裙蓝裙的小姑娘,两眼一黑。 感觉自己风评被害了。 还得做出威严的模样。 吴知州家的姑娘,跟江棉棉也是同学。 在何御史面前,她彬彬有礼。 她问江棉棉: “上次文考,你考了多少?” 江棉棉开心的道:“丁末,运气好,差一点点就过不了。” 小姑娘叹了一口气道:“我没有考好,只考了甲二。” 江棉棉瞪大眼赞同道:“你居然才考甲二,你每天花那么多时间学习,那么努力,才考了甲二,我要是你,一头碰死算了。” 小姑娘:…… 何御史:…… 第207章 被邪祟上身 清晨。 鸟语花香。 吴老三一行人又去城门口上班了。 小贾今天休息。 他们不是朝堂的正式员工,一月只有两日的沐休日。 不过吴老三知道小贾好似又立功了。 肯定又有奖赏。 哎,小贾借钱在城北买了一套小院,这多几次奖赏,就够把债给清了。 其他人很羡慕,也暗暗给自己鼓劲。 无事,只要睁大眼,盯好进城之人,总能盯到那些可疑人物。 比如在城内办路引,行为紧张瑟缩的。 他们培训的时候,都有说过。哪一类人最可疑,要重点关注。 吴老三其实也带过一群人,看着也有点可疑。 不过对方人多势众,他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悄悄的报上去了。 若是真有问题,他也有奖赏。 说起来很没脸,他看着人五人六,年纪不小了,却也没有成婚,一直跟城中卖豆腐的刘寡妇厮混。 刘寡妇只把他当做臭流氓,可是自他成为衙门的向导,每月有正经的俸禄之后,刘寡妇有所松动,愿意跟他过日子的样子。 他若多得几笔奖励,也想安个家。 …… 江婉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场景,不是客栈。 她低头看身上,衣着完整。 她虽然谨慎,也盘算许久,可是终究在外生活经验少。 实际她觉得的一辈子跌宕起伏,实际始终钟鸣鼎食,锦衣玉食之上的。 在陌生之地醒来,江婉没有着急的发疯的大喊,还算冷静。 她观察了左右,听着声响,很安静,她已经不在客栈中了,听不到叫卖声,也没有什么人说话声,很静。 这应该是私宅。 气味沉闷,像是被关到什么底下深处的感觉。 她是在床榻上醒来的,床榻上东西干净,并不名贵。 她起身。 屋子里没有水,若是有,她这次应该谨慎的不会随便喝了。 她起身转了两圈,试着推门,门被锁了。 屋子里居然还有书。 她找了一本书,坐下翻看起来。 虽然心中排江倒海,可是仍旧要让自己冷静。 慌乱解决不了问题。 实际其实她已经很慌了。 她拿着书,强迫自己看。 这是一本闲书,讲的是鬼怪异志,似乎写的不错。 身处陌生之地,不见亲朋。 她居然还开始看书了。 就单这定力,普通人难有。 何御史也做了一回那偷窥小人。 他倒是好奇,这江二办事荤素不忌。 黄县令跑来说江老夫人告状他抓走了侄女。 江二当晚就把人抓回来了。 一点不白之冤都不受。 小娘子不像是被拐,倒像是跟人私奔,连新路引都弄好了,脸上还动了手脚,极美的一个女子,弄的很普通的模样。 可是被抓回来的时候,居然只有她一人。 何御史心想,这江二真是个妙人。 别人见他老何,躲都来不及。 江二不一样,江二见他来,手把手拉着喝茶,把自己闺女推给他当学生不说,这做恶事,居然也拉上他。 江二会不会是个傻的,不知道他老何靠什么起家的。 何御史有点哭笑不得。 他一开始还当做小姑娘跟人私奔跑了。 回想整件事,黄县令当晚说,江二当晚就把人抓回来了,就觉得江二对荆州的掌控可怕的很,恐怕自己进城江二就知道了,还忽悠自己去住了御史套房,还不给报销。 江司马:随你怎么想,刚好凑巧而已,他堂堂一个司马,真有那么空闲天天盯人啊,自然是交代下面的人干就行了。 江司马抓了这小姑娘,居然喊他来看。 虽然不喊,他也会来。 但是江二有点不按套路出牌啊。 别人做点事,恨不得藏着掖着,你这里主动喊我参与进来。 我有点不习惯。 本来以为是家务事的。 可是何御史见这小姑娘,一举一动,确实,觉得有哪里不对。 普通小姑娘贸然被抓,能这么沉静安稳吗? 还能看书。 这定力,他这老头都做不到啊。 不过就算是定力非常,你抓人家也不应该。 抓一个私奔的小姑娘,还神神秘秘的。 江长天拿了一个信笺递给何御史。 何御史看到上头写着:九月初一,前太子暴毙……十二月二十七,七皇子登基……兴元年正月十六,立楚曦为太子…… 何御史瞳孔微缩。 只觉得写这个信笺的人简直是疯了,大逆不道,神经病。 江长天淡然的指了指屋子里的姑娘道:“她写的,再看,是不是有意思许多。” 子不语怪力乱神。 但是这人世间,确实有很多奇事。 江长天开口道:“我怀疑我侄女已经不是侄女,恐被邪祟上身了,之前抄上丘院的时候,抄出了一本如何识别邪祟,如何让邪祟说真话的书,我准备试试。” 何御史一时无言。 大概是那信笺上的内容太过震撼了。 他竟然没有反对。 毕竟一个正常人,怎么会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 前太子就算再多的错,也不能咒死。 此间,是江府的地下室。 颇为隐秘。 往下走台阶都要走十几层。 何御史心中不知道这江二是对他太过放心,还是没脑子。 这样的密室居然都展示给他看了。 他不知道,这只是江府其中一个小密室而已。 做人要坦诚,当然,可以对你坦诚一部分,已经很不错了。 江婉看书,等人。 然后等到了江长天,她眼神惊恐。 她其实猜测会不会是表哥的人,却不想,居然是江长天。 她看到江长天身边的老者,心中升起一股希望。 何御史虽然动不动让人九族消消乐,可是他绝对是个君子,不会见死不救。 江长天把信笺丢给她,问:“说说吧,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这些?” 江婉看了信笺内容,跟自己笔记一模一样,可是她绝对不会把这个写出来,她傻啊,她就算要取信楚曦,也不会留这样的东西,最多当面说。 而且上面的日子也不对,瞎写的。 可是这些事怎么可能有其他人知道。 难道自己被迷晕的中间写了? 她有些惊恐,她看到江长天就想到自己断气的模样,尤其是这密闭空间里,他近在咫尺的时候。 她惊恐的后退,手里的书落到了地上。 “不是,这不是我写的。不对,肯定不是我,时间对不上,对不上,呵……” 她看着信笺,她摸了一下鼻子,忽然感觉鼻子里有血流出来,她用帕子擦了一下,不是血,只是黄色的清水,哪来的水? 江长天笑了。 何御史:…… 看着这屋里的叔侄两人,一时间分不清楚,哪个才是那大逆不道的神经病。 第208章 梦里天生主角 …… 何御史一时间分不清谁才是被邪祟上身的那个。 正常人会瞎写这种东西吗? 更可怕的是一个敢瞎写,一个敢认。 他像是不存在一般。 不过想想,江二是反贼出身啊。 反贼写这些东西,也不奇怪。 可是问题是那小姑娘神叨叨的一副被发现真相一般。 惊恐的表情丝毫不作假。 还有鼻子流出黄水,像是脑子出水一般? 脑子不可能会流水吧。 何御史虽然没有医术,但是他有脑子。 不知道江二为何会邀请他参与。 江长天邀请何御史参与,是因为他知道,他就算知道江婉脑子里的东西,也未必有大用,但是何御史知道就不一样了。 他其实也是瞎写。 江婉一直在鸣县,其实生活无忧,但是江婉之前试图离开鸣县没有成功,之后一直等待,最近忽然像是狗急跳墙一般,等不住了。 居然匆匆选了个陌生人就跟着那人走了。 所以肯定有什么大事发生。 江长天观察过江婉。 虽然她是一个小姑娘,但是对一个要杀自己,有杀心的小姑娘,江长天可从来没有敢把她当做真正的小姑娘。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肯定是有缘由。 到生死的地步,自己跟她的仇不小。 然而江长天自认自己虽然不是好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去折磨一个小姑娘。 虽然诡异,不可思议,但是却有一些故事流传下来,并非不存在。 比如黄粱一梦。 那人靠着一个枕头,就真的梦到了自己大富大贵的一生,孩子,孙子,官位什么的,他一个落榜书生怎么可能知道的那么清楚,做梦也梦不到啊,但是那故事就是那样写的,空穴来风,恐是真有缘由。 江长天想知道,江婉是不是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还是她也是死而复生?或者有奇怪的来处? 当然一个人想要知道另外一个人的梦境或者前世经历?通常是不容易的,你要如何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江长天只是依据江婉做出的决定,行为,去猜测。 她最近急了,是因为什么事呢?京中有什么变动? 她似乎对七皇子家中的人格外了解。 那被他杀掉的楚翊应该也是初见,她居然很熟稔的模样。 他都是杀人之后才知道。 而观她平日行为,似乎对她自己有极大的信心。 她应该也是赢家。 她好不容易靠着柳同离开鸣县,却又在荆州毫不犹豫的离开柳同,她看到了谁? 江长天只是按照对江婉的猜测,瞎写了一个最大的可能,其实毫无依据。 可是江婉居然就慌了。 事情有意思了。 江长天是个耐心的猎手。 等了几年了,终于等到猎物自己着急了,爬出来了。 他看江婉,像是一只汁水丰富的虫子,可以踩了,爆浆。 江长天研究了上丘院的秘药,类似于一种心理暗示和控制。 江婉的心智绝对不是一般的小姑娘那样,一般小姑娘也没有如此从容淡定,还能独自从家中跑出来。 江长天把何御史拉来,当然是何御史有用。 江长天把江婉关起来,他采用小黑屋+上丘院秘药控制的方式,他和何御史一起审讯了江婉。 何御史本来就是督查纠错的,对每一个前后矛盾的点都非常敏感,一字一句的抠。 江婉昏昏沉沉的,有时候甚至站起来或者坐下,改变一下位置,发现鼻子里流出黄色清液,她以为她自己要死了。 她很惊恐。 怎么会这样? 她灿烂的人生还没有开始。 她的辉煌还没有起步。 居然就这样,要死了吗? 难道真只是黄粱一梦吗? 不会得。 实际上她有观察过,除了江长天一家的变数,其他大致还是和梦中一样的,她都已经反复确认了好几回了。 她不蠢,她已经摸到真相了。 她觉得江家最先该死去的是江棉棉,从江棉棉没有死开始,一切都改变了。 可惜她此刻的力量太过弱小。 她反复的进小黑屋,反复的被询问,反复的头晕头疼。 她终于承受不住。 断断续续的说了自己的梦,自己梦中所见。 前太子下个月会暴毙。 最终登基的是名不见经传的七皇子。 却是明年的事情了,七皇子登基就直接宣布庶长子楚曦为太子。 圣上是怎么死的?她也不知道。 她只能梦到跟自己相关的事情。 深夜。 地窖里。 不像是江婉的屋子里床榻桌子什么都有。 外头有椅子,有煮茶的东西。 有一叠厚厚的纸。 角落还有一摞萝卜白菜。 江长天喝了一口浓茶,给何御史也倒了一杯。 何御史有点发困,然而还是强撑着。 他想不到居然还有如此奇怪又完整的梦境。 似乎真的如看到前世一般。 真正的黄粱一梦。 说实话,何御史心惊江婉描述的寥寥数句朝堂风云变幻,她应该并不熟悉朝堂,她只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具体的事情她并清楚。 没有想到,她居然本来是孟少瑕的未婚妻,现在的孟夫人江瑜居然只是孟少瑕的妾,并且上吊而亡。 后来她又成为了太子曦的良妾。 然后一步一步爬到了皇后之位。 这期间,何家居然是她的有力支持。 何御史简直想一头碰死。 何家后来被判满门抄斩,他一辈子英明,却因为侄儿眼瞎,毁了一个家族。 可是看看眼前这江二,他更惨,他全家都死绝了,就剩下他一个人。 好像听一个荒诞的大梦,像是满纸荒唐言。 一字一句的反复询问纠正记录。 江长天问的很仔细。 棉棉不到一岁夭折。 枫哥儿大约十五岁死了。 霞妹在瑜姐儿丢失,枫哥儿和棉棉死后发疯,大闹江府,被七皇子侍卫打死了。 瑜姐儿在京城孟家上吊而亡。 江婉有些语无伦次,一遍一遍被询问,每次都感觉像是有人用针扎她的头,而且每次到最后最惊恐的部分,或许她强制自己忘记了,到最后就断片。 何御史一开始还觉得如果这是上辈子,那江二一家也太惨了。 听起来都心颤,可是后来没有想到居然这里还有他们何家的事情。 就因为侄儿何宸爱慕她,九族被诛。 他何御史也是九族之中的头号选手。 一开始同情江长天,后来他就开始同情自己了。 无妄之灾,回京城后,一定要去把侄儿打一顿。 听说自己还没有等到砍头行刑,就直接气死了,吐血而亡,心竭而死。 何御史看着那厚厚的一本审讯梦中内容很惊奇也惊恐。 转头看到江二还在冷静的喝茶,只是他拿着杯子的手在微微颤抖。 两人居然撑了一个通宵。 天亮。 才从地窖出来。 外头青天白日,暖风徐徐。 树叶很绿,有露珠。 阳光很明媚,是温暖的。 院子里有花,花瓣肥厚,雪白。 空气清新。 江长天踏出来,仿若踏进了一个新的世界。 而地底埋藏着另外一个世界。 江长天身体有些摇晃。 何御史也有些疲惫,强撑着身体。 两人去用早膳。 江长天见一家人都在,他一屁股坐下,笑着望着众人。 尤其看女婿孟少瑕,很是和蔼的样子。 孟少瑕觉得浑身不舒服,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不知道为啥。 江瑜一脸纳闷的看阿爹:“爹,你盯着孟大哥做什么?” 江长天笑道:“就是看小孟,觉得亲近。” 孟少瑕觉得后背脊骨都凸起来的感觉。 江瑜乐呵呵的道:“那是,一个女婿半个儿,我们都住一块那么久,肯定亲近,爹你吃这个,油饼很香。” 江瑜夹了一块饼给阿爹。 又客气的给客人何伯伯也夹了一块。 然后自己吃,结果吃到一半的时候,她忽然捂着嘴,呕了一声。 众人吓一跳。 瑜姐儿那胃,吃啥都没有吃坏肚子。 江长天上前捏着瑜姐儿的手腕,摸了一会她的脉搏。 他忽然对着孟少瑕骂道:“你怎么照顾瑜儿的,她都怀孕两个月了,你都没有看出来,你整日在做什么?混账东西!” 孟少瑕被骂的有点蒙,可是听到怀孕两月,他惊喜的手都哆嗦了。 面对天仙一样的老丈人莫名其妙的发火也没有在意,反而激动无比,他终于,要当爹了。 孟少瑕挨着小瑜儿小心翼翼的。 一家人都忙碌起来,看着江瑜跟看什么珍稀动物一般。 碗碟发出清脆的声响。 忙忙碌碌。 江长天双目发红,隐有泪意,他用袖子使劲的擦眼角。 泪水却如同决堤的清泉一般,滚落下来。 孟少瑕没有想到老丈人这么激动,得知瑜姐儿怀孕,居然激动的哭了。 以后他一定要对老丈人更好一些。 瑜姐儿也吓一跳,阿爹真是,是有多担心她不能怀孕啊,得知她怀孕居然哭了。 江棉棉看着眼泪哗啦啦的阿爹,连忙抱着阿爹的胳膊安慰道:“阿爹没事的,阿姐一定能安全生崽,生好多,到时候你就可以教你的孙子孙女读书了,就不用整天揪着我不放了。” 江枫也讶异阿爹的激动,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秦落霞挨着相公,安慰道:“天哥,没事,不怕,我们会照顾好瑜姐儿。” 何御史孤零零的坐在一边,有点多余。 油饼挺好吃的。 里面青葱加面,在油锅里炸的,外酥里嫩,香。 活着挺好,要活的久一点,可以看孩子的孩子出生,要过日子,要鸡飞狗跳,要鲜活。 第209章 一出好戏 …… 我本可以杀了她。 但是我没有。 因为我想让她生不如死。 —— 江长天今日请假了,没有去上班。 众人表示理解,江司马爱子如命,给每个孩子生辰都要大办,现在闺女有孕,激动的不想上班,众人都表示理解,有的人已经在思考,到时候满月礼要送什么了。 何御史也熬了一个通宵大夜。 但是总不能用别人家的儿媳妇怀孕了,他太开心了的理由请假,不去衙门。 他还是去了府衙。 脸色很差。 毕竟就算吃了仙丹,熬夜也会皮肤不好,也会有眼袋,天仙也是要睡觉的。 何御史脸色很差,感觉还挺吓人的。 这之前不是还和江司马其乐融融,莫非江司马得罪了何御史了? 何御史深知,情绪不好,就会容易做出不好的判断,这时候就少说话,少做决断,看就行。 所以沉默寡言。 让荆州府城官场都静了几分。 江长天早上睡了半日。 醒来就中午了。 睁眼看到熟悉的床帐,干净清爽的麻色,枕头有两个,薄被一床,外头应该是正午,有亮堂的光从帘子缝隙透进来,一缕一缕的。 家中屋子里透光的门窗上还挂着黑色的帘子,这样就是即使大白天想睡,把帘子拉起来,就有夜晚的感觉,可以长眠。 这是棉棉那兔崽子想出来的办法。 他很少白日还睡觉的。 睡饱了,脑子反而有点迟钝,赖了一会儿床。 霞妹就进来了。 秦落霞见相公情绪不对。 其实相公这几年来已经好很多了。 以前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像是照顾弟弟一样照顾相公。 在外相公很伟岸,在家中,相公却实际很柔弱。 她永远忘不了,她把他从水里捞出来,他不想活的模样,一个人绝望到什么地步,会去死。 活着虽苦,可是也比死了好。 死了什么都没有了,活着就有希望。 她没有把相公拉起来,而是在他身边躺下了。 上头没有再一层长辈,这点也比较随性。 秦落霞改变了很多,但是有一点没有改变,虽然在外社交她变成了江夫人,在家她依旧如过去一样。 殷姑说,很多夫人地位上升了,就按照世人对夫人要求那样,高雅端庄,端着下不来了,而忘了根本,做夫人是给外人看的,过日子是自己过的,所以过日子还是要随性一些。 秦落霞躺下,并排陪着相公躺着。 江长天伸手轻轻的落在了霞妹的脖子上,霞妹每日事情繁多,但是也还有坚持练武锻炼,骨架大,但是十分匀称。 秦落霞只觉得相公的手摩挲她的脖子,有点痒痒的,问道:“怎么了?” 江长天有些沮丧的道:“好像没有给你买什么首饰戴。” “家中银钱都在我管着呢,你还有私房钱可以给我买首饰啊,没收。” “买首饰可以赊账应该,以江司马的身份,到时候你再去付账。”江长天道,说着笑起来了。 他抱着妻子,感受她身体的温热,满满的满足感。 虽然身体里还残留着那种悲伤,沮丧,无力感,可是此刻又切切实实的活过来了。 有人管他,有人管他的钱,管他的生活,为他生儿育女,真好。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还是起来了。 秦落霞帮相公穿衣。 江长天也帮霞妹整理袍子。 举案齐眉,大约如是。 在穿衣打扮方面,其实秦落霞没有天赋,她给相公选的衣服也不出彩,就是江长天的颜值实在能打,穿什么都好看。 但是江长天却是很有这方面的审美,与生俱来一般。 他会帮霞妹选布料选衣裳。 别的官宦人家就让布庄老板送货上门选,他不,他喜欢带着霞妹去现场选。 棉棉也喜欢去。 棉棉说这就是逛街。 有人说江司马喜欢作秀,然而后宅之人其实都很羡慕江夫人。 她们相公连作秀都不愿意陪着作秀呢。 于是吃过饭,江长天决定带着妻子出门逛一逛。 就像是之前两人一块去住客栈一般。 江长天是很会生活的。 听了江婉的一场大梦荒唐言,他只觉得更应该和家人好好生活,珍惜每一刻。 打生打死,向上爬,就是为了能活的开心恣意。 所以平日一定要开心恣意,而不是等爬到上头了再开心。 因为不是沐休日,两人稍微乔装了一下。 江长天容貌低调了一些,秦落霞穿着男子的袍子,很有行走江湖的侠客感觉,江长天像是侠客的书生好友。 两人一块先去了酒楼听人说书。 点一壶茶,坐在人声鼎沸的大堂,听那说书人,檀木一拍。 绘声绘色的讲《青蛇演绎》……不是白蛇传,讲的是孟老将军和孟青蛇将军大战北疆蛮荒的故事。 “孟将军大吼一声,我乃青龙转世,杀尔等如同刀砍菜瓜,一刀一片……这明明是青龙为何叫青蛇,你我都知,对喽,那是为了避讳。就见孟将军,提刀入阵,杀了个七进七出……” 江长天面颊也微微抽搐。 万万没有想到带霞妹来听说书,居然听到的是对亲家的无脑夸。 什么青龙转世,他都知道叫孟青蛇是因为蛇的繁殖能力强,想让他多生点而已,世人以讹传讹,从不追寻真相。 看霞妹听的认真,江长天有一丢丢吃味。 思考着自己要不要也换一个健美一点的造型。 江长天有点听不下去了,稍微有点走神,看了看左右。 然后就看到了四处找人的一个公子哥。 他失魂落魄的站在门口,询问每一个人,有没有见一个端庄貌美女子,众人都笑,找貌美女子去风月楼啊,这里是说书的,就只是大老爷们而已。 他依旧不死心,一个一个的扒拉着人问。 扒拉到了一个容貌俊美的公子,柳同愣了一下,然后作揖,问有没有遇见一个貌美端庄女子。 楚曦觉得这人很可笑,有些面熟。 不过出门在外,他还是彬彬有礼的回答:“并无,在下出门游历,并未见兄台所说的女子,兄台若是身边人走丢了,或许可以报官。” 柳同有些失望的摇头,青青留书,明显是她自己走的,他若是报官,担心对她名节有碍,可是她这么一个姑娘,突然留书离开,他实在担心。 江长天看着那两人说话。 他拉着霞妹道:“走,带你看一出好戏,比这说书好听。” 秦落霞见相公情绪起来,也跟着站起来。 这书说的确实不怎么样啊,砍杀那几个人,还要七进七出,真是没用的废物。 …… 第210章 齐聚一堂 …… 今日天气炎热。 江老夫人到了府城。 看到了比鸣县的江府大许多的江府。 鸣县的江府的门牌已经破旧,他们离家几次,就被扫荡几次,像是破落户一般。 门口的对联都歪了。 院子里,因为下人不尽心,处处有破败的痕迹。 这府城的江府字迹油亮,门口对联也十分崭新,看着一片欣欣向荣。 江老夫人内心有点懊悔。 要么早些弄死那小畜生,要么忍一忍,如今也住进这里了。 而江淮生波澜不惊,依旧默念佛经。 他决心出家。 可是还是做不到心如止水。 婉儿也是他如宝如珠看着长大,就这么失踪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还是来了。 他看着那光鲜的门楣,没有什么触动。 风光又如何。 如天空白云,风吹,烟消云散。 …… 江长天走到了那两位公子面前。 柳公子身着淡绿色的袍子。 楚公子身着墨绿色的袍子。 柳公子看着生涩一些,楚公子看着贵气许多。 柳公子腰上挂着上好的玉牌。 楚公子腰上挂着一块木牌,应该是沉香木牌,看着低调,却实际应该比玉和黄金还要贵重。 两人站一块,气质差异还是挺大的。 柳公子一看就是弟弟。 楚曦跟楚翊也有一点像。 秦落霞却没有认出来,她不认刀下亡魂。 江长天认出来了。 他像是比别人多长了一个脑子。 在两人站一块的时候,电光火石,前后推测,加上那边向导上报的信息收集,串联起来,他就猜测到了,这男子是谁。 江婉为何要离开柳公子的原因也找到了。 楚曦来荆州了。 江长天认真打量这个穿着墨绿色袍子的男子,一表人才,脸稍微有些长,但是头发发型很好的掩盖了,整体非常成熟稳重的模样,也有皇室后人的贵气模样,标准权贵。 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我是贵人,藏不住的感觉。 江长天上前来打招呼。 说他有见过那姑娘。 柳公子一脸激动。 而楚曦面对这两人,有一种莫名紧张感。 也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楚翊之死,江婉写信给姑母,基本是还原了当时的场景,除了隐去她让楚翊射杀江长天之事。 其他的事情描写的非常清楚详细,没有带情绪,逻辑很清晰,其实这封信也很让人惊艳。 七皇子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七皇子是个很隐忍的人,但是儿子都死了,肯定会报复的。 所以江荣也死了。 对于罪魁祸首,江长天夫妇,楚曦是心中有画面的,他以为是个小人得志的人,其妻子是个野蛮的粗野鄙妇。 眼前这两个男子打扮的,走近就发现其中一个是女子。 真正的英姿飒爽,跟他母妃那样娇纵的傲慢不同。 她利落无比,看着就是个出手很干脆的人。 而两人居然就站在了自己面前,一时间楚曦有些紧张,随即又觉得该紧张的并不是他。 江长天笑道:“楚公子,说起来,我们还是有亲戚关系的,你要叫我一声舅父,不过可能你有你的亲娘,并不认王妃这头,那我这个舅父确实攀不上。” 楚曦面色难看,怎么会有男子,一说话就这么阴阳怪气。 他平日很注意讨好母妃的,这些话要是被身边的人传回去,肯定又是一通折腾。 而且自己行踪并不张扬,这居然被认出来了。 江司马那么闲吗? 这个时候,在说书茶楼把他逮到? 楚曦做出惊讶又恭敬的模样,表示自己才到,本来是准备了拜帖上门拜访的,却不想在这里偶遇。 江长天热情的带着两位公子回府了。 正好又遇上了江老夫人和江淮生。 江老夫人在江长天面前蛮横惯了,动辄破口大骂,可是这在外人面前,看到两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她还有点要脸,没有咒骂,但是脸也黑的可怕。 再听到江长天介绍这公子是七皇子的长子,江老夫人更是作出慈和老夫人的模样,恨不得抱着楚曦痛哭一场,觉得那小畜生之所以对自己客气,就是因为她有靠山了。 若是以前的江老夫人,楚曦也愿意做一下孝顺的秀儿,毕竟江老夫人容貌也是很能打的,虽然年纪上来了,但是好看的底子一直在,也保养的很好,一看就是尊贵的贵夫人。 可是现在的江老夫人脸上法令纹重,又饱受伤病的折磨,看着凶的很,自然也不美貌。 尽管她对楚曦做出慈和的模样,楚曦也没有办法硬着头皮上前做出抱头痛哭的模样。 母妃容貌出挑,他没有想到江老夫人居然长相这么凶。 江长天对楚曦道:“刚刚和你开玩笑,我已经被江家除族,你不用认我为舅舅,倒是江老夫人可真正是你亲外祖母,这才是你亲大舅,这你要认。” 楚曦看着凶神恶煞的江老夫人,还有一身僧袍的江大,忽然觉得自己要把这两人带回去,不知道母妃会不会喜极而泣。 母妃总说她大哥文韬武略,胸中有墨。说江老夫人是最最慈和的人,每日吃斋念佛。说她的侄女江婉是出了名的有才。反正把娘家人吹上天了。 他们母亲都没有名分,自然没有什么娘家人了。 江老夫人是来找婉儿的,这却意外遇见贵人。 七皇子之子,江老夫人还是很想打好关系的。 一时间倒是难得的和平相处的样子。 江淮生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 江家会客厅挺大。 柳同着急青青姑娘,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司马大人,敢问青青姑娘在何处?” “不急,我已经让人去请了。”江长天道。 江老夫人问道:“婉儿呢?” 江长天道:“都说了不急,我让人去请了啊。” 江淮生抬头看了一眼弟弟。 江老夫人强忍怒气,果然是被这畜生抓走了。 江长天邀请众人落座。 秦落霞回去换了衣裳。 下人送上茶水。 柳同最心急。 楚曦有些疑惑。 江老夫人愤怒。 江淮生有些别扭。 虽然他一直默念佛经,可是在这府邸里,坐着也有些坐卧不安。 他万万想不到,当年那穿着破旧袍子,瘦的像会飞走一般的弟弟,如今一身官气,正襟危坐,很是唬人的模样。 众人神情各异,其实江老夫人还是想和楚曦好好说道说道,问问玉鸾现在如何。 可是她也担忧婉儿,先见了婉儿再说。 江老夫人见楚曦,也算是一表人才,又是表兄妹的关系,还多了一点其他的心思。 至于那个公子,看着毛毛躁躁,找什么青青姑娘,很不庄重,江老夫人见之不喜。 众人神色各异,并无心思喝茶。 好在,上的也就是普通的清茶。 众人等了一会。 就有一个神色憔悴的姑娘被带了出来。 虽然憔悴,但是不掩其美丽,反而有一种触目惊心的柔弱之美。 她被带上来,有点昏昏沉沉的,脑子不太清醒的感觉。 她有点不适应外面的光亮,也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到哪里去。 她才被带出来。 柳同就激动的不能自已的上前,少年情窦初开,失而复得,更加珍惜,那情感热烈而真诚,他快步走上前,一把就拥抱住了江婉,嘴里喊着:“青青,青青你怎么能离我而去,你怎么能狠心抛下我,没有你,我跟谁在一块又有什么意义。” 江婉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些逐渐清醒,想到自己恐怖的遭遇,忍不住痛哭流泪。 再抬头,她透过柳公子的肩膀看到坐在对面身着墨绿色袍子的楚曦。 他皱眉望着自己。 江婉的泪珠惊愕的挂在脸颊上,然后摔落地上,散开来。 …… 第211章 选择 …… “呕!” 江瑜吐了。 她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吃东西会吐。 简直想不到。 她还有这样的时刻。 她吃啥都想吐,闻什么味道都会想吐。 吐的脸白白的。 本来生龙活虎,活力满满的她也有了一种柔弱之感了。 倒是把孟少瑕吓一跳。 一天写了三封信给京城。 想想,又赶紧给驻守边疆的祖父也写两封信。 这几年,孟少瑕跟家中关系没有疏远,反而更近了。 远香近臭。 他现在已经是她娘亲嘴里的亲亲我儿。 在跟前的时候他还是兔崽子。 跟祖父关系也更亲近。 主要是送的吃食,还有保暖的衣物,贴心实用,还救命了。 如今这朝堂上,圣上耽于享乐,又害怕孟将军兵权过强,居然明知道有人克扣了军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反正到头来,不用管,也能打仗,还打赢了,给那么多军饷,还不知道喂饱了谁。 将士们在外,衣不蔽体的打仗,还没有开打,先冻死,饿死。 孟老将军写信给圣上哭诉求援过,都无果。 要是真无良将军,干脆就带人反了。 可是孟老将军还是责任心强的,恪守本职,驻守国土。 他良心过不去。 他一个老将军,四处化缘。 最后获得最多帮助的居然是从一个反贼出身的人那里。 边境的小伙子可能没有吃到过京城的粮食,却吃过江家的面,江家的肉干,江家的饼。 当然江家也不是纯搞慈善,而是搞了一条商道,就是利薄,不怕土匪,现在其实已经不仅仅有江家了,只要有利,薄也是利,能通行,百姓能把生意做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孟将军不是生意人,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是孙子放人家家中,占了大便宜。 孟少瑕小心翼翼的照顾小瑜儿,见她皱眉都心惊肉跳的。 平日小瑜儿从没有喊病痛什么的,除了几年前第一次来葵水,显得虚弱一些,平日跟他一块,两人爬山涉水摘蘑菇,精神的不得了。 这现在稍微有点虚,孟少瑕连班都不好好上了,他本来也是虚职,也是给老丈人打下手,老丈人都因为女儿有孕翘班了,他更有理由了。 他在屋子里转圈圈问:“小瑜儿,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去做?” 江瑜好笑,她可从来没有见过孟大哥下厨。 不过姑婆说有权不用,过期浪费,夫妻之间,女子有时候也可以小作一下,不要太贤惠,贤惠装给外人看就行,对待相公没必要装,这是夫妻相处情趣。 她道:“那我想吃面,你揉的面。” “好,我去给你揉。”孟少瑕兴冲冲站起来。 随即又担心她一个人。 他嫌弃的看了一眼丫鬟,觉得丫鬟笨手笨脚的,根本照顾不好小瑜儿。 “你教我,你看着我揉。”还是要把小瑜儿放眼前安心,孟少瑕道。 “好。” 小夫妻哒哒哒的往厨房走去。 “慢点。” “别跑。” “又难受了?” “缓一缓,缓一缓。” “不是难受,是忽然想吃酸菜?” “那我做酸菜面。” …… 前厅。 江长天道:“自收到黄县令的消息,说江老夫人告状我绑走了她的孙女,可是把我吓一跳,正好何御史在,我可不能蒙受这不白之冤,所以连夜派人把荆州翻了一遍,终于找到了江婉。” 江婉看着一屋子人,惊愕的推开了柳公子。 却因为身体虚弱,没有推成功,看着像是挣扎了一下,就又倒向了柳公子的怀抱。 众目睽睽之下。 江老夫人气的手抖。 江婉低着头,梦境是她最大的依仗,她连阿爹和祖母亲娘都没有说过。 现在她梦境的东西,已经她知,江长天知道,何御史知道,这和天下人知道有什么区别? 江婉看着对面的楚曦,他目光温和,裙袍干净。 他一如梦中那样,待人炙热,其实就是个冷心人,像极了他父王。 江老夫人也一直哆嗦,她不相信,她精心教育培养的姑娘会做出跟人私奔的事情。 可是江婉有苦难言,她不敢说她的梦境。 她是有苦衷的。 她不想死在鸣县。 眼下楚曦近在咫尺,像是她的希望,她的未来就在眼前。 可是她知道,楚曦眼里容不下沙子,睚眦必报,前世她虽然是孟少瑕的未婚妻,可是她跟孟少瑕清清白白,从来没有过什么逾越之处,就这样,进太子府,他还时不时嫌弃她。 眼下,她当着他的面,和别人搂搂抱抱,再直接反口,不仅会惹他反感,还显得自己人品有瑕。 这一世他还能成为太子吗?这么多事都变了。 说出口的愿望,有时候就不灵了。 江婉咬牙,闭眼,索性直接承认道:“祖母,父亲,我和柳公子一见钟情,我,我错了。” 一个恋爱脑无知少女,总比一个朝三暮四的女子强一些。 江婉闭着眼,泪水横流。 柳同也惊喜的眼睛发红。 他就知道,青青也喜欢他。 江淮生进来就一直念经,此刻却忽然上前,拉扯开了婉儿,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子不教,父之过,你跟你母亲不一样,你母亲走了,是我的错,可是你,你为何要这样。” 江淮生接着给了他自己一巴掌, 掌声很重。 江婉头晕目眩,亲爹的一掌打的她鼻子又流出清液,她拿着手绢擦。 她擦了一会,居然不流了,好像没有那么难受,脑子也不嗡嗡嗡的响,除了脸疼。 江淮生失望不已。 江老夫人气的直敲拐杖。 楚曦没有想到,自己居然看了一场热闹。 这个他印象中睿智的表妹,他有看过母妃房中的一幅画,虽然只是表妹的背影,却实际让他有过微妙的心动感,很想看一看她正面的模样。 虽然此刻这个场景见面,有些尴尬,但是不得不说,她正面是个极其美丽的女子。 只是母妃一直夸奖少有的大智慧的姑娘,年轻轻起居然就因为喜欢跟人私奔了。 或许情爱使人发昏? 他最是看不上这样的,一个人,连情感欲望都控制不住,又能成什么大事。 这表妹长的挺好看,就是没有什么脑子。 江长天看到这个场景都佩服江婉了。 对面坐着的楚曦,可是她所说的前世最大赢家,也是她的夫君,两人携手入高堂,登顶,大妆礼服,受天下人朝拜。 此刻她居然做到不动声色,还拉扯了姓柳这个糊涂蛋。 跟她比起来,自己都算是个好人了。 …… 第212章 我们一起出家吧 …… 正常人看到主角,都纳头想拜。 想从他微末的时候开始跟随。 等待以后捞到最大的好处。 就像是买股票,我知道他会飞天,会涨,会从一毛涨到百万,我要从一毛的时候就买,我就发财了,现在虽然十块钱,但是我买,我还是发财了。 而不正常的人,想法就不一样。 比如天生反派江长天同志。 江长天看到十块一股的楚曦,第一个想到的是怎么把价格打下来~~~~ 他一个人干有点费劲,最后也不知道便宜了谁。 好在有何御史,何御史应该会很积极。 江淮生打了江婉,又打了自己之后,就嘴里默念佛经,一直忏悔。 他本就想出家,只是放心不下老娘,放心不下婉儿。 如今这场景,更坚定了他出家的决心。 他双手合十对娘亲道:“阿娘,你向来喜欢礼佛,我记得你年轻的时候就日日抄经,你还是随儿一起出家吧,我们一心向佛,只要真有佛心,佛祖一定会原谅我们犯下的过错的。” 江老夫人以为老大就是念佛,逃避。 可是却没有想到他简直是走火入魔,居然要让一把年纪的老娘一起出家。 江老夫人抄起拐棍就敲了过去。 江淮生居然不避。 他生生的挨了一棍,又一棍。 “噗!” “砰!” 棍子敲到了肉,敲到了骨头,发出了闷响声。 第三棍,江老夫人没有再敲,惊愕的松开了拐棍,她面色涨红,又气又难受。 “你怎么不躲,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你要气死你娘。” 江老夫人捂着胸口,呼吸都急促起来。 江淮生挨了两棍子,身体摇晃,脸颊肿胀,他打自己脸是真用力了,他笑道:“阿娘曾经也不让弟弟躲。他躲了,你说他不孝,儿不想都出家了,还背着不孝之名。” 江淮生身体摇晃,转了一圈,才费劲确定女儿的位置,他转头对婉儿道: “婉儿,你随阿爹出家吧,真的,这公子一看就不靠谱,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他现在对你许下诺言,以后谁知道能不能实现,你本就极有慧根,跟阿爹一起出家,侍奉我佛,佛不会骗你,富贵权势,都是虚幻一场梦,婉儿你信爹,爹不会害你,跟着爹出家,最终才能善终。” 江淮生见女儿被自己打红的脸,他打的时候也没有用劲,打完就后悔了,还好,没有伤的严重,看着恢复的居然挺快的,只是一些微红。 江婉有些不可思议的摇头。 她还年轻,她怎么会想出家。 她又没疯。 爹是疯了吗? 她以为他只是热衷佛法,逃避现实。 可是现在居然要让她和祖母都一起出家。 她想到梦中,江长天最后就成为僧人。 一切都是相反的,像是江长天一家的遭遇到了自家身上一般,她惊恐不已。 她想摇醒她爹,出家没有用,佛祖没有用,府城的上丘院都被江长天给平了,权势才是最有用的。 只是当着柳公子和楚曦的面,她不能这么说。 她只是落泪,伤心的看着阿爹,一言不发。 看的一旁的柳公子心疼不已。 觉得婉儿姑娘真是太不容易了。 江淮生看着女儿那哭的楚楚动人的脸,哀叹一声,又回头看了一眼江长天,他招呼也没有打,他目中含泪,如同疯了一般,仰头大笑三声:哈哈哈,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江老夫人眼中含泪,望着长子那飞奔的身影,捡起拐杖,使劲的戳地,嘴巴张开要再骂,不孝子,不孝子,可是只觉得喉咙沙哑,骂的多用力,似乎都发不出声一般。 江长天静静的看着大哥踉跄飞奔的身影。 佛门不是净地,回头不是岸。 放下屠刀,立刻被宰。 …… 柳同不知道婉儿姑娘的爹是有什么大病? 当着他的面说他不靠谱,他是有些孟浪了,可是他是真心爱婉儿的,他有决心娶婉儿。 这伯父劝女儿和亲娘出家,是有什么大毛病吗? 楚曦一脸懵逼,这个他名义上的大舅就这样跑了?难道真把老夫人丢给他? 这一家子没有一个正常,表妹要跟人私奔,老夫人病恹恹的,打人力气却大的很,刚刚她敲的那两棍子,见江大身体都摇晃了,最后跑出去的时候也是跌跌撞撞,显然是伤的不轻。 楚曦总觉得这江司马看他的眼神很怪异,让他很不安。 他起身准备告辞。 却被热忱的留下来了。 “虽说你不想认我这舅舅,但是楚世子既然来了,就留下来用餐吧,何御史一会也会来,还有我那不成器的女婿,应该你们都见过。” 柳同本来也想告辞了,可是听到这司马大人说的这几人,一时间又紧张起来。 孟小将军不是他的朋友,他的圈子更低一些,还凑不到孟小将军身边,但是不妨碍他和朋友一起嘲讽孟少瑕。 嘲笑孟家单传,嘲笑他娶了个乡野女子,嘲笑他肯定也改变不了单传的命运,说不定到这里就要绝后了。 还有何御史在京城那大名谁能不知,他在家都听爹提起过多次,每次都说:“千万别,万一被那姓何的逮住,我们全家都完蛋。” 现在,要和何御史还有孟小将军一同用膳,还有皇孙楚曦,七皇子的长子,楚世子,柳公子这个普通的官二代感觉很是紧张刺激。 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了。 想走,又不敢开口。 江婉着急的很,她迫切想离开江府,可是柳同居然连开口告辞都不敢。 她眼神哀求他,甚至悄悄扯了他的袖子,他也没有明白。 于是只能被迫留下来用膳。 晚上何御史和孟少瑕果然来了。 孟少瑕一身黑袍,袖子和头发还沾着白色面粉,看着有些滑稽。 见到楚曦还有柳同,他热情的打招呼。 “欢迎楚世子,柳公子光临寒舍,内子有孕了,所以刚刚在照顾她,给她做了吃食,不小心就沾到衣裳了,晚上的面是我揉的,一会你们尝尝。” 楚曦都忘了孟少瑕,记忆中是个小方脸,没有想到,再见居然是一张圆脸的模样。 柳同有点紧张,赶紧回应:“孟大哥好厉害,还会揉面。” 楚曦拱手:“孟兄,恭喜,今晚有口福,沾嫂子的光了。” 何御史也下班了,模样看着很疲惫,有点凶。 但是说话意外的还挺亲切,尤其对着楚世子,格外热情的模样,看的柳同都有点吃味,果然地位不同,待遇不同。 楚曦也觉得纳闷,这何御史不是出了名的难打交道吗?为何对自己这么亲切? 而那边女眷。 江婉到了江府,第一次见到了江家女眷。 秦氏雍容大气,江瑜据说怀孕了,一张脸比花还要美,满满幸福的模样,江棉棉容貌出挑,可以想见,待她长成,容貌比她还好看。 江婉看到江棉棉的模样,就想到佛眼的泪珠,很是不舒服。 江老夫人就更不舒服了。 看着当年那乡下妇人,现在过的比她还尊贵,有丫鬟婆子伺候。 对她们一点都不热情,一直在炫耀。 她即使很饿,却是被炫耀都气饱了。 江婉却很珍惜,大口大口的吃。 面条不好吃,不劲道,但是据说是孟少瑕亲自揉的面。 她吃一口,就听江瑜在一边呕一声。 她吃的很大口,埋头吃。 …… 第213章 天降陨石 …… “江婉,你吃慢点,又不是没有,江老夫人不是最重规矩,天天说我们没有规矩,你怎么这么想得开,居然跟人跑了。” “呕。” “不过我要是你,也跑,天天对着江老夫人这张脸,吃饭都不香。” “呕。” “那公子肯定长的很有钱,你自小就观察力好,扫一眼就能看出对方吃穿是啥,你眼力劲向来厉害。” “棉棉,咱可不兴学她,咱们不兴跑,你要真有喜欢的,让阿娘去帮你绑回来。” “少说两句,胎教不好。”秦落霞对大姑娘的口无遮拦很无语。 这江婉厉害着呢。 关一个晚上,也依旧如同大家闺秀一般。 脸皮也是不一般的厚,普通人就羞死了,她大大方方的吃东西不言语。 这狠劲,不像是从小被疼爱大的孩子,反而像是狼群里跑出来的一般。 叫人瞧着,怪渗人的。 江老夫人如今是果真老了,精气神都没有了。 江老夫人在鸣县的时候,江长天还安排人,日日去气她,日日说他们如今过的好日子,损的很。 老太太还撑到现在,还能恶神恶气的,就是命硬。 江棉棉看阿姐,一边呕,还一边损人,怪精神的。 她笑着道:“没事,一会小姨给你念书,多听,以后一生下来就会背课文,你姥爷一定高兴的合不拢嘴。” 江瑜想到那场景,嘎嘎乱笑。 她不爱读书,妹妹会读,但是也不爱读。 她们不愧是亲姐妹。 就着江老夫人的黑脸,江瑜虽然一边呕,还一边吃了两碗面条。 神清气爽。 江棉棉对江老夫人没啥印象,反正就是挺凶一个老太太。 对江婉印象深刻,只觉得此人,身上有魔力一般,让人看一眼就会还想再看一眼,好像会聚焦一般。 看她的时候周围都模糊了,就她深刻。 总有点心惊肉跳,还好这是在自家里,有阿爹阿娘在,百毒不侵一顺百顺,应该没事。 这应该不算要参与的宅斗,最多是奇怪的亲戚,以后交集应该不多。 感谢爹娘上进。 否则一生下来还要面对这老夫人,这江婉姑娘,自己心眼都会被气的多长几百个。 男子那边吃喝的很晚。 要留宿安置。 江婉和江老夫人被安置在客房。 江棉棉陪着阿姐洗漱。 姑婆也一起陪着。 现在阿姐是家中重点照顾对象。 江棉棉说的胎教,随口一提,众人都觉得说不定是真的,孩子有灵,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可以开始教。 就是孕妇本人不相信。 江瑜洗漱完 ,就在屋子里休息了。 江棉棉和姑婆回自己屋子。 夜里,担心姑婆走不好,她抱着姑婆的胳膊,走路蹦蹦跳跳的。 殷姑被拽着,看小姑娘道:“这么开心啊?” “那是,马上就要升级当长辈了,就觉得很开心。” “还有觉得,我爹娘好出息啊,都不用我努力,他们就把事情做了,我感觉我天生来享福的。” 殷姑:…… 你这一口欣慰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当姑娘可以享福,你以后嫁人当家,就没有那么简单。” “姑婆放心,我不嫁人,我现在当小姑娘,以后我要当老姑娘,再以后当姑奶奶,一辈子有人养,快快活活,想干啥干啥。” 殷姑:…… 她家的反骨崽,这想法有点一言难尽。 算了,慢慢教,小姑娘的时候都会说不嫁人,以后遇到心仪的男子,就会跟爹娘说,但凭爹娘做主。 江棉棉回到自己的屋子,洗漱一条龙,兴奋的扑倒在自己柔软的大床上,整个人身体舒展开,趴一会儿,想着还要背书,古文真难背,才拿出来翻看几页,马上就睡着了,好催眠。 胖丫见主子睡了,轻轻抽走书,放下帷帐,也去外间睡了。 这就是古代姑娘闺房,外面有人守着的,一般不会被人轻易闯进去,江棉棉就当做自己是有个合租室友的感觉。 夜间。 忽然地动山摇,整个床都在抖。 江棉棉睁眼,吓一跳。 地震了? 胖丫已经到跟前了,给她穿衣:“可能是地动了,小姐我们咋办?” 地震?江棉棉一咕噜坐起来,配合的穿好衣裳,那边阿娘和姑婆已经过来了。 阿娘一把抱起她道:“无事,不用害怕。” 江棉棉长大后就很少抱抱了,这感觉自己腿长胳膊长,还被阿娘轻松抱起来,确实一点不害怕了。 外头似乎下大雨了,雨滴哒哒哒的。 阿娘和姑婆身上也湿了。 “阿爹,阿姐他们好着吗?” “好着的,阿爹和你阿兄一块,你阿姐和姐夫一块,没事。阿娘陪你。” 江棉棉看她的小树,都迷茫了,地震前小蚂蚁什么的不会先有个预警吗?这么秃然。 而江家后院,不仅仅地动了,后院大概是因为地洞挖多了,整个轰隆隆的响,整个地陷了,更夸张的是,不知道从哪里天降了几块巨大的陨石,砸落了下来,整个后院都成为废墟了。 本来有一个山丘的,现在整个就剩一个大坑。 像是遭了天谴一般。 吓死个人了。 古人是比较迷信的。 这忽然地动,肯定是有大事发生。 但是这别的地方地动就动了,可是江家,居然连天上陨石都专门砸到他们家,这是要他们一家团灭啊? 江长天看着那院子里的废墟眼神阴沉。 何御史也吓一跳。 他的客房位置不在后院,可是还是差一点就被老天给砸死了。 他一脸懵逼的问:“你做了何事?” 江长天擦了一把面上的雨水道:“你是不是想杀了江婉?” 何御史摇头又点头。 “我就想着夜高风黑,杀了始作俑者。 结果我还没有出手,这老天就开始摇,然后还从天上丢石头下来,一个个的丢在我脚边,你信吗? 我感觉我像是触动了老天一般。 何御史点头,他信,他也想过,然后他那个客房也被砸了一个窟窿。 江长天仰望着黑洞洞的天空。 一脸反派的癫狂模样。 我就是想杀个人,你还能地动山摇。 她是上天的宠儿 她做了什么救苦救难的事情了? 普度众生? 积德行善十八辈? 我就不信。 杀不得吗? 第二日天亮。 因为地动,江家也不好待客,江婉跟着柳公子,楚世子,祖母一起离开了江府。 她想不到自己居然真的轻易离开江府了,而且因为地动,楚曦一行人也迅速的要离开荆州,他们目的地都是京城,一块往京城中。 马车一路狂奔,到了荆州地界的地方,有一个古老的石碑,写着荆州二字,苍茫恢弘,充满岁月的痕迹。 在穿出地界的那一瞬间,江婉只觉得浑身松了一口气,一身瘫软,再也受不住,晕了过去,额头也发热起来。 江家。 江棉棉一早醒来,发现自家后院多了个天坑啊,里面还多了那么多石头,很是懵逼。 这是真的陨石砸到自家了? 这是有什么玄学吗? 这么大的陨石,准准的落在了后院。 这稍微歪一点,就差点团灭啊。 发生了啥? 地震也不至于,选择一个家人震吧。 何御史看着这后院,也是一言难尽,他床头还有一颗大石头呢。 这怪力乱神的,怪可怕的。 两人站在大坑边。 何御史开口问道:“你就这样放他们走了?临走前,你跟江婉说了什么?” 江长天道:“我只是想弄死她而已,天降陨石,砸的我家白菜都烂了,我能说什么,我只是告诉她,我给她喂了上丘院的秘药,她会活的特别美丽短暂。” “那秘药你不是说销毁了吗?” “销毁了啊,我骗她的,不能弄死她,还不让骗一下吗?” “也是,此女容貌姝丽,心思深沉,又善于算计,肯定会容易郁结于心,有一些病痛,心思多,也很难有孕,有孕也难以安胎……我还是要回去揍我那侄儿一顿。” 江棉棉蹲在大坑边,还是不可思议,让小树下去溜达。 然后就见小树带了一大群蚂蚁,哼哧哼哧的抬了一块小石头上来。 江棉棉拿起石头,好沉啊。 她抱着石头到阿爹面前激动的道:“阿爹,我们是不是发财了,你看,天上掉下来的是不是陨铁啊,这个造剑肯定特别厉害,阿爹你让人给我造把剑吧。” 第214章 现砍一个 …… 天灾,受苦的总是穷人。 西街那一片贫民住的茅屋,一夜之间全塌了。 死了不少人。 尸首一具一具的清出来,在街头广场摆着。 一个地方发生地动,权贵人家有条件的急忙出城离开,因为担心再地动,还有就是地动之后,通常都会伴随着瘟疫灾害。 此次荆州地动极为严重。 人死的多,受伤的人多,医疗资源跟不上,又是夏日,很容易产生瘟疫,历史上这样的记载比比皆是。 老天爷是没有青眼的。 不会因为你穷,就不震的你屋子。 不会因为你有病,就不让你受伤。 大多数人都是消耗品,都是npc。 据说江家也损失惨重,因为除了地动,天空还砸落下来大石头,完全都不能用科学来解释,只能从神学来谈了。 这时候街头街尾,就有传说是因为江司马灭了上丘院,上天有好生之德,报应来了。 人怎么能跟佛对抗呢,上丘院的大师们都是佛门座下童子,是不能得罪的。 反正流言不知道从哪里兴起的,很快就传遍大街小巷。 江家内部是管理的很好的。 有姑婆坐镇,所以这些流言也不会传到棉棉和瑜姐儿耳朵里。 其实地动那晚,江瑜也吓一跳,第一时间起床把孟大哥给抱起来了。 双脚悬空被公主抱的孟少瑕:…… 还以为自己升天了。 吓尿了都。 赶紧让小瑜儿放他下来,她还怀孕呢,没有受惊吓就好。 江瑜才想起来,自己怀孕了,不让提重物,赶紧把孟大哥放下来。 许是被这一惊,都忘记要孕吐了,居然也没有一直呕呕呕。 这是个会为人考虑的娃。 江瑜摸着自己肉肉的肚肚,不像是怀孕,就感觉单纯吃多了,肉肉多。 孟少瑕是真的吓坏了。 这好不容易成婚怀孕,就担心有什么意外。 这京中若是得知荆州地动的消息,爹娘肯定会担心。 赶紧写信过去报平安。 外人感觉江家损失惨重,实际砸的都是后院,屋子就砸了何御史住的客房,也可能是靠近后院吧。 但是财物损失还好,主要秦落霞苦出身,对瓶瓶罐罐不感冒,就喜欢黄金白银,这些耐放的东西,就算被砸扁了,也是能挖出来的。 就是何御史对江家后院的地洞大的有点头皮发麻,就算是天降陨石,也不可能砸出一个这么大的坑啊,这是本来就有好多地洞? 盘根错节,像是一座迷宫。 地动之后,衙门很忙碌,要组织救援,要安顿伤员,灾后重建,等等,否则就是一波瘟疫,或者一波造反。 阿爹和阿兄还有姐夫都忙碌起来了。 学校停课了。 江棉棉以为自己可以休假几日。 在家躺平。 结果居然让她跟着新老师学习去。 七八岁狗都嫌弃的年纪,江棉棉一身小袍子,头发扎了一个圆包包,穿着小靴子,腰上也绑着一个小挂饰,不是玉佩,而是一个小香囊袋,她用来放小树的。 何御史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小尾巴,他觉得江二有点太拿他当自己人了。 让他一起听那大逆不道不能说的秘密也就算了。 这上衙门都把孩子塞给他带。 难道他很闲吗? 好吧,确实,相比那些本土官员,他是略微有点闲。 何御史的主要工作实际是考核官员,到处溜达就是他的工作。 何御史问江棉棉:“今日想要做什么?” 江棉棉想了想道:“施药汤吧,听说地动大灾之后,尤其是夏日,容易闹瘟疫,给煮些药汤,预防疾病。” 主要是大家都闹瘟疫,那她家也逃不过。 人传染人是挺快的。 何御史一想。 甚好。 于是带着书童剂子,江棉棉带着胖丫,还有一些下人,到家门口附近的一个广场,架起一口大锅,烧火,煮药。 阿爹在备药司上过班,家中常备各种草药,也是一种习惯了。 草药放进去煮了,又加了米,其实煮出来,应该算是药粥,虽然是稀粥,但是也能填饱肚子。 江棉棉记得小时候家中就是很苦的,温饱很成问题。 大多数人都是如此。 大锅烧好,不用宣传,说可以施粥,就有人来排队了,然后越来越多的人来。 书童剂子给人分粥,胖丫维持排队秩序。 江棉棉想了想,又让家中下人,送了一桶去衙门里,给阿爹他们同事也喝一点。 排队的人很多,一口锅不够,又支起来一口。 棉棉站在新支的锅跟前,放药,放米,下人加水,烧火。 慢慢的有药香弥漫。 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已经看不到队伍的尾巴了。 何御史心中叹息,这还是荆州,已经是民众生活比较好的地方了,若是别处,恐怕更严重。 江棉棉在一边还支起了一个摊位。 摆着一个“”治病救命”四字标语。 她想着地震了,应该很多人受伤,她可以给治病。 平日人们不愿意接受一个小姑娘治疗,总觉得大夫要年纪大比较靠谱,但是地震之后,医疗资源肯定紧张,说不定就有病人到她这里来,也算是有机会练手了。 江棉棉倒不是圣母心发作,她家的药和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施药粥是为了吸引人来。 她在一旁还有一口小锅,煮的是她的医疗器械。 折腾了这么几年,也勉强凑了一套能用的的工具,但是在没有抗生素的时候,消毒一定要做好。 现在的工具还是有点粗糙,不知道后院那些陨铁可不可以打造出一套精细一些的。 即使她挂出了牌子。 但是她太小了。 上前来领粥的人虽然感激,却没有人走到她位置跟前看病。 她也不急。 铺了干净的白布,还有一个木箱子,认真的煮着器械,准备着。 何御史坐在一旁,倒是像是个老大夫,还有人时不时来问病。 最后何御史不得不站起来了,他真不会看病。 至于他的学生,他感觉也不会。 但是她那么认真的出来施粥,何御史觉得不能打击她的信心。 行为是好的,值得肯定。 江棉棉坐在她的位置上,等了许久,都没有人。 领药粥的人好多,队伍中有个格外强壮的人,江棉棉看他都领第三回了。 不过也没有拆穿,因为那人那个体格,肯定吃的多才能饱,哪怕吃了三碗药粥也不会饱。 看着一个上午都过去了。 到中午的时候,阿爹江长天来看闺女了,并且带着一个手指血淋淋的人。 是一个衙役,手指被砍断了,江长天记得棉棉擅长止血,亲自把人送来了。 江棉棉很激动,终于有病人上门了。 虽然看起来像是阿爹亲自砍断送来的…… 第215章 断指再续 …… 排队的人还在排队。 插队的人被揪出来了。 但是你若是从最后再排一遍,也不会把你赶走。 大灾之后,侥幸没死,就要想着如何活下去。 能领上免费的药粥,活下去的概率+1+1+1+1+1…… 他们也听到谣言,说地动是对司马家的天罚,天上还降落了很多巨石,把司马家都砸穿了。 说江司马毁了上丘院,这是遭遇天罚了。 可是上丘院从来没有给他们施粥。 上丘院以前是贵人去的地方。 现在平头百姓的孩子也能去那里上学。 现在江司马自己家都那么惨了,还出来给大家施粥。 谁是魔?谁是鬼?谁是佛?谁是人? 带着药香还有米粒的汤,滚落入喉,填了空落落的肚子的时候,一切不言而喻。 看到江司马幼女坐在那挂出“治病救命”的牌子的时候,都露出了友善的笑容。 给煮药粥,已经是治病救命了。 这药粥感觉效果极好,原本有些昏沉的脑子,在喝下去一会儿,就感觉头不那么沉,身体也有力了。 其实哪有药到病除之法,只是刚好一夜没睡,一夜奔波紧张,又没有进食,能喝一碗热汤,都会舒服很多,能垫个肚子,肚子不那么空,头自然也不晕了。 而且这么多人,一块坐下来喝一口药粥,就又觉得活着还是有希望的。 上天不公,上头的老爷还是好的。 只要有一丝好,一点活下去的希望,他们就很感激。 直到看到司马大人送一个手指血淋淋的衙役过来。 众人有些惊讶,领粥都不那么专心了。 一个个伸着脖子看。 那个排队第四回的壮汉,粗粗的脖子伸的尤其长。 江棉棉看到阿爹送来的人,也是很紧张。 坏消息是现在的医疗条件很差,什么无菌什么消毒,抗生素基本没有。 好消息是主治大夫眼神好,手指灵活。 坏消息是主治大夫年纪小,实操案例少。 好消息是主治大夫关键时刻,说不定灵泉托底,有buff。 总之看到自己的第一个病人。 江棉棉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其实她之前是有其他动手练习的,削瓜皮什么的都不算,解剖小动物什么的还是比较多的。 阿姐做小动物很好吃,江棉棉经常帮那些小动物缝缝补补。 谁不是一边破碎,一边缝补,一边烹饪呢。 人的话,还是机会比较少的。 江棉棉很爱惜的看着这衙役。 衙役很痛的看着自己的手指。 干活的时候,意外受伤了,而且是食指被切断了,这不死也要去大半条命。 就算侥幸活下来,没有食指,就是个废人,很多事都做不了。 想到家中妻儿父母爷奶兄弟姐妹,一大家子人。 衙役老九一时间心乱如麻。 好消息是顶头上司亲自送他来就医。 坏消息是医生是顶头上司的幼女。 彼他娘之,彼他娘之,好想哭。 但是想想手断了,以后说不定衙役编制也没有了,能讨好顶头上司也挺好。 有个成语怎么说来着,反正坏事不一定是坏事,也可能有好事。 就算治坏了,咱也是作了贡献了。 衙役看着稀里糊涂的来了,实际是心理建设了许久,考量了未来,方方面面。 毕竟每个npc,都是有思想的。 江棉棉迅速的处理这个新鲜的病人,给止血,然后问断指还在吗? “在在在。”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怕是砍下来的也不能丢,死后最好葬一起,留有全尸。 看着新鲜的断指,收藏的挺好,没有用盐腌过,也没有毁坏,切口平整,应该有救。 衙役觉得自己没救了,准备安心做好一个残疾人。 反正用一断指讨好了上司,也不亏。 江棉棉看左右,应该没有医闹风险。 询问衙役可以给他接吗? 衙役一直含泪点头,干啥都行,就是不要当面把他手指煮了,这个他受不了。 旁边那口小锅咕嘟咕嘟的一直在煮东西,他害怕。 江棉棉:…… 倒也不会,不过骨科里倒是有高压锅,会煮病人的骨头的。 骨科的大夫两个极端,有的大夫很喜欢喝骨头汤,有的大夫见不得这个。 江棉棉让胖丫过来帮忙递器具。 江司马坐在一旁,跟何御史聊天。 顺便给闺女压阵。 手术是专门腾出来的一个屋子,只能给做了全麻。 因为局麻做不到。 用麻沸散,麻晕了对方。 许久,众人就见那只是断手指的衙役,居然是横着被抬出来的,这太可怕了,不会被治死了吧。 进去的时候还是走进去的。 见他身上盖着白布,手上也缠着厚厚一大圈白布。 衙役的妻儿也赶来了。 见到躺着的相公,一时间,无语哽咽,不是说只是断手了,这怎么看着像是断气了? 又不敢嚎啕大哭,因为等候的时候,旁边的衙役已经跟她说了怎么回事。 相公断手了,司马大人亲自送过来救治的。 妻子是个明白人,虽然揪心,但是只是别人一提就明白了相公的打算。 手指都切断了,好肯定是好不了,但是能得司马大人一个面子,以后总有机会。 可是这冷不丁,人被抬出来了。 妻子一下子眼睛就红了。 那儿子也很懂事,泪珠大滴大滴的落下,却也没有哭嚎,只是扶着阿娘。 少年抬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孩,身上有鲜血,手上手套也有鲜血,她脸上戴着一个白色的罩罩,一双眼睛极其漂亮。 她丝毫不在乎身上的血迹,一边在那脱手套,一边道:“夫人,别哭呀,他快醒了,趁他刚刚醒,迷糊的时候赶紧问他有没有什么相好的,有没有什么私房钱,这时候一问一个准,保证乖乖回答你。” 果然此刻那衙役睁开眼,迷瞪瞪的模样。 她妻子眼泪落下来了。 男孩惊喜的喊阿爹,太激动了,鼻涕吹出了个泡,赶紧用袖子擦了。 旁边的衙役问道:“老九老九,你有多少私房钱?” 老九迷瞪瞪的回答:“不多,就九两,每次凑够十两就被我婆娘摸走了。” “这次放哪里了?”其他衙役不怕事的问道。 他开口要说,被妻子捂住了嘴:“回去收拾你。” “伤口七天不要碰水,不要给他吃辛辣的,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妻子不停的点头,只要人活着就好。 手指她已经不指望了。 病人都走了,众人也散去了。 自然,刚刚看着人抬出来,更没有病患敢上前了。 江棉棉也深呼了一口气。 刚刚那在小屋隔壁全程围观了的何御史和江长天两人都有点沉默不语。 主要是看着一个小姑娘先是一下就迷晕了一个大男人,然后拿着一根针穿着不知道什么线在那里缝人的血肉,这个冲击感还是很大的。 这样缝起来真的能用吗? 而且什么上丘院留下的神秘的书,哪有棉棉那一招利索啊。 一下子就把人麻晕了。 刚刚还聊着天呢。 全程摆弄那断手,都没有醒来。 到出来了,就见她打了一个响指,那衙役居然真醒了,然后还问啥答啥。 难怪上丘院的大师要来偷家,这是上丘院的祖师吧。 别人只看到衙役老九的手被裹起来了,以为完蛋了。 江长天和何御史却是亲眼看到棉棉把人的手指给缝上去了,那样真可以吗? 如果那样都能连上,把人切成两段再缝上?岂不是死而复生? 江棉棉看今天是别想要有患者上门了。 其实这手术做的有点太久了。 一头汗。 还好胖丫机灵,一直给她擦汗。 看来还是要培训一些同好的。 这天都快黑了。 最后还是作弊了,在那断指上滴了一点点稀释的灵泉。 江棉棉感觉很无奈,她还是没有信心可以做到。 最终只能靠作弊的话,感觉自己一事无成,很没有用。 有时候她想,她现在无所事事,混吃等死,和梦想成真又啥区别。 最开始的梦想,不就是这个吗? 紧张的手术过程之后,她也要放松一下。 她让胖丫提了一桶热药粥,准备去看看观星人。 昨日地动,观星馆这个位置也受损了,塌陷了一些地方。 江棉棉爬到山顶的时候,果然看到了观星人。 好似雕塑一般,站在上次看见的位置。 只是他前方,一整片塌方了,像是多了一片断崖,往前一步就坠入深渊了。 江棉棉上前递上去吃食。 观星人仰着头吃。 今天乌云密布,星星看到的不多。 “昨日地动,星辰有变化吗?” “有的,有一颗星闪烁了一下,好像亮了一点,接着就昏暗了许多,我有记录,然后就地动了,地动的时间和天上那颗星辰的亮度成对应。” 观星人仰着头把昨日记录的东西递给棉棉。 江棉棉看着复杂的星辰图,用毛笔画的。 密密麻麻,不可思议。 她今日也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后人翻书的时候,会不会很惊讶。 奇妙,不可思议,存在,延续。 如同这风,这星辰,这土地。 …… 第216章 棉棉的日记 …… 回到家中。 天色已黑。 吃了晚饭。 晚饭是姐夫煮的米饭,米饭好硬好硬,比平时要多嚼三下才能吞进去。 江瑜一边吃一边感叹:“现在家里条件真好,这米煮的这么干这么结实,要在以前,这一勺就能煮一锅了。” 江枫也在努力的嚼米饭,一边嚼一边道:“少侠是不想吃软饭了。” 江长天有他落霞妹子开小灶,给额外煮了面。 他一边吃一边道:“我这辈子就适合吃娘子煮的软软的饭,太硬的不行,硌牙。” 秦落霞就温柔的笑。 何御史晚上应酬去了。 江棉棉今天下午付出了劳动力,感觉还挺辛苦的,饭都多吃了半碗。 看的江长天夫妇欣慰不已。 做父母的总觉得闺女太瘦了,肯定是每天吃太少。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 江长天在床上悄悄和霞妹说今日见闻。 “她真的帮人把手指缝起来了,我看不是随便缝的,里面细细的管子,好像都勾起来,一对一的对上了,你还记得棉棉画的那人骨图吗?这孩子像是见过很多尸首一样,而且是剖开那种。” 秦落霞有点心虚。 会不会孩子是随了自己了。 她虽然没有宰人,但是宰杀动物,那可是切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小时候把囡囡背背上是不是也干过这种事,她好像很擅长这种事,她能把一只野猪宰的整整齐齐分类放好,一块一块的,可以把一只野猪切碎了拼成四只鸡…… 心虚。 终于感觉闺女有像自己的地方。 特别像。 但是特别心虚。 秦落霞打着哈哈,绕过这个话题,开口道:“瑜姐儿好像慢慢显怀了,那肚子不尖也不圆,也不知道怀的是男娃还是女娃。” “不管男娃女娃,孟家肯定都会稀罕,他们要不稀罕的话,正好,留在家里,家中人丁兴旺,人多就好。” “枫哥儿还没有合适的对象,那个吴知州的闺女你觉得咋样?” “不咋样,有点傻。” “没事,府城还是太小,遇不到合适的,以后到京城看看,总能遇到合适的。” 两人脚挨着脚,说着闲话。 江长天睡着了。 打起了小呼噜。 …… 江棉棉回到自己的闺房。 闺房很大。 是她特意要求的。 床很大。 还有书桌,书柜,有茶台,有画画的台面,有沙发,有地毯,有衣帽间。 反正就是要很大,要很舒适,要功能齐全。 卫生间也是要配备。 半夜出门拉屎太难。 半夜床前拉屎太臭。 晚上看书的话,油灯要亮。 蜡烛很贵,百姓是一般不会点的,百姓点的更多是油灯。 一盏油灯可以点很久。 江棉棉偶尔喜欢好多油灯加蜡烛摆着,窝在沙发上看书。 想尿尿了,趿拉着拖鞋去净房。 沙发边有小茶几,摆着零食茶水,还有胖丫会给她伺候。 若是她走路走多了,胖丫还会给她捏脚丫丫,捏小腿,这个是姑婆要求的。 姑婆说小姑娘的腿脚要经常揉捏,担心她小腿肚肉肉变硬变粗,不好看。 她的衣帽间很大,衣服超多,比较好的都是成套成套的,不用考虑怎么搭配,当然更不用她自己洗了。 她现在的衣服拿去洗的话都有讲究的,不能随便洗,像是那种一盆子放着拿棍子去河边洗的,一般一次就报废了。 这些色彩鲜艳的裙袍,洗起来也特别麻烦。 反正有专门的洗衣人。 她家现在是“三脱三换”阶级。 就是家中有很多衣服,可以每天至少换三套。 不仅仅衣服多,穿不同衣服去不同的地方,社交圈子也多。 反正就是已经比小康高一些的阶级吧。 江棉棉晚上吃多了,米饭确实好硬,还好她换过牙了,但是这些新牙牙也要保护好,那是用一辈子的,这时候牙医水平太低。 这会子不想睡,也不想躺着看书。 江棉棉从柜子里掏出一本黑皮壳的书的样子。 书封写着《棉棉日记》。 没错,这是江棉棉的日记本。 正经人都有一本日记本的。 她会自己做一下记录。 大概是因为迷茫。 有一些时候,否则某个时刻,她总是有点不在状态。 像是身体躺着,灵魂飘起来,第三视野全扫一般。 所以她会写日记。 记录日常。 然后也会在日记本上画一些奇怪的图画。 写一些特别的述求。 比如说:今天好热,好想穿一条又薄又多层又凉快又好看的裙子。 然后过几天,阿爹会给她送来一条裙子,说是恰好在外面看到,这个还行。 比如说:不开心,不想吃饭。 然后晚上就会有格外各种好吃的。 比如说,今天不想背书,真的不想,背不下来。 但是阿爹还是会让她背。 总有一两天,假装没有看过她的日记本。 江棉棉心知肚明。 但是还是会认真写。 比如今日。 也算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必须要写日记。 今日第一台手术,断指再殖。 手术难度8分。 手术完成度7.8分。 要提醒用正确的方式保存断肢。 不可耽搁太久。 江棉棉记录了今天给人做手术的过程,还有缺了什么,如何改进。 一笔一划写的很认真。 虽然都是她写,说不定将来会成为重要考古资料。 主打一个让考古人员怀疑历史,怀疑科学。 认真的写完一篇正经的日记。 江棉棉又带着江小树跟胖丫四处溜达了一下,看到后院大石头已经被阿爹让人搬走了,效率很高。 接下来,日子简洁,日记本的字少。 第二日。 不用上课。 施粥。 第三日。 不用上课。 施粥。 第四日。 不用上课。 施粥。 第五日。 不用上课。 施粥。 今日那个一直循环排队,脖子特别粗的壮汉来找我。 他见到我,就跪下,并且掏出了一把血淋淋的刀,对着他自己的脖子道:“这几日我都来领药粥,但是第二日开始就有一群人鬼鬼祟祟,我张隗彪吃了小姐您五日饱饭,无以为报,跟踪这群人,听闻他们准备把小姐您趁乱掳走,我于是先宰了他们。我杀人了,跟小姐说一声,感谢饱饭之恩,我张隗彪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人是我杀的,我一命偿之,不连累您。” 我伸手去阻,差点没有拦住,他力气太大了。 我还以为这些事只会发生在话本中,然而它真的发生在眼前。 我让人把他送进衙门了,如果他真有罪,阿爹会给他定罪的,如果他没有错,这算不算主动自卫? 总之,这真是一个仗义又杀伐果决的时代。 希望明日能见到张隗彪。 希望能建一个医学科。 最后希望阿娘少做几顿面,想吃米饭。 日记本合上。 蓝色的皮封很漂亮。 …… 第217章 孟府喜事 清晨。 晨曦笼罩。 孟家人苏醒的很早。 孟青蛇一早就开始锻炼身体。 他最喜欢青龙大刀,长长的,上面还有铜圈圈,挥舞起来的时候,圈圈哗啦啦的作响。 很有气势。 他舞的一丝不苟。 一整套武下来,整个上衣都湿透了。 但是精神抖擞。 休息了一会,就去换衣裳。 孟夫人其实也在锻炼,她家是刑部世家。 她提着一个铁球,张开腿,在两腿中间挥舞。 动作有点不雅观,要半蹲,两手抓着铁球甩,但是她坚持下来,感觉好像自己的腰更有劲,腿部线条更好看,夫妻生活更和谐(????)。 大约也是因为放弃要娃了,整一个享受。 这几年,虽然没有见到儿媳,但是跟儿媳一直有书信往来。 一开始看到信,孟夫人还紧张了一下。 虽然她娘家也算是官宦世家,可是世家和世家不一样,她受不了那文绉绉的感觉。 你来我往,知乎者也,宰了我算球。 不过打开信,看到了很平直的话家常,没有生僻字,还有配图,虽然图画的有点一言难尽,但是很称孟夫人的心。 她还没有见人,看信的风格,就喜欢这儿媳,难怪儿子会喜欢上。 这日子过的一定很鲜活。 年节各种时候,荆州都会有礼物送过来。 倒不是特别贵重,偶尔也有贵重的,但是大多数都是实用的。 甚至她回信,抱怨了一句感觉年纪大了,腰酸疼,腿也不舒服。 儿媳还特意给她寄了一个有扶手的铁球,画了奇奇怪怪的简图,让她照着步骤锻炼。 居然还真有效果。 当然孟夫人藏着,没有放出去。 不过她上次出去聚会,还有人问她腰怎么细了,又羡慕妒忌恨的瞧她。 她自从有儿媳之后,聚会屡屡成为焦点。 要么是头饰更好看,要么是衣服更别致,冬日的手炉,夏日的扇子,各种别出心裁,出风头。 她每次都嘚瑟的说,儿媳送的。 听得外头在传的邪乎,说她儿媳比妲己还要魅惑。 她听了嚯嚯嚯的笑,也不解释,她听儿子说过,是个圆脸小姑娘,心眼直,反正跟妲己不相干。 但是听到外头说老孟家就爱美人,见人美色挪不开腿。 这不是连她也骂上了吗,甚是开心。 嚯嚯嚯,最喜欢别人骂她你不就是长得好看吗,你不就是嫁的好吗! 孟家祖母身体也好的很。 吃饭吃的多。 她生活过的粗一些,喜欢种菜。 夏日,葫芦生长的季节,孟家人的伙食就有点遭殃。 顿顿都吃葫芦。 好在现在还能有一些酱菜配着,爽口的很。 早餐,看到桌面上又有葫芦,孟青蛇脸色像葫芦一样绿。 孟老夫人看儿子那张脸,骂道:“兔崽子,不想吃别吃。” 孟青蛇:…… 怀念儿子在的时候,至少有小辈在,兔崽子轮不到他当。 一家人吃饭,送信的来了。 如今有荆州的信,都是第一时间送来的。 孟青蛇迅速的抹了一下嘴,放下筷子,去看信了。 发现儿子一个人就好几封,一起送来了。 还有单独给孩子娘的信。 孟青蛇有点吃味儿,咋就孩子娘,孩子奶奶有专门的信。 但是儿媳妇写的,他这个公公也不好意思偷看。 看到好几封信,快速拆开。 孟青蛇迅速看完。 哈哈大笑。 孟家有后了。 儿媳怀孕了。 孟夫人和孟老夫人也在看儿媳来信,说吃什么都想吐。 孟夫人又激动又着急。 这有些人怀孕就会很遭罪。 恨不得现在去荆州照顾。 想想又觉得美,三年不用看儿子,再看,说不定孙子孙女都有了。 这效率真高。 这一日孟家高高兴兴,摔摔打打,声响都动听许多。 孟夫人和孟老夫人一起去翻库房,赶紧给寄东西,能用的都给寄过去。 “我儿又有儿,真好。活该我们兴旺。” …… 宫里。 皇上正在用早膳。 皇上亲自早朝日子不多,为了养生,他开始追求睡觉时间。 下人伺候着。 严公公居然也一起吃。 两人关系亲密,不是那种肢体上的亲密,而是说话聊天,很随意。 到皇上这个年纪,御女靠吃丹药,他一开始还有兴趣,吃了几回,听大师说,于身体不好,亏精血,就对女色慢慢淡了。 这天下好玩的东西多,他也是个爱玩会玩的,不玩后宫妃子,还可以有别的爱好。 严公公就是他的新饭搭子,玩伴。 文心很纯粹,从不管朝臣那些弯弯绕绕,一心沉迷艺术,就喜欢唱歌跳舞,很投圣上的心。 两人正吃着,聊着昨日那段曲子,圣上觉得最后一句总觉得有点生硬,要么不要了,要么要改一下。 严公公认真的想了想道:“圣上觉得生硬,要么就不要了,我也觉得多加一句,有点画蛇添足,写的时候没有多想,唱出来好像就有些违和,还是皇上您厉害。” 皇上哈哈大笑,收了这日常马屁。 正吃饭呢,有小公公脸色苍白的进来。 皇上最讨厌这种情况。 吃饭都吃不安生。 但是又知道,吃饭都来打扰你的事情,肯定是不安生的事情。 毕竟随便打扰他吃饭的人,都拖出去斩杀了不少。 他眉头微皱。 小太监战战兢兢跪着,虽然不想,但是还是硬着头皮道:“皇上,前前前太子没了。” 皇上居然没有什么反应。 任由小太监跪着在那里浑身颤抖。 他继续吃饭喝汤。 喝完最后一口汤的时候,忽然勺子从他手中脱落,摔到了地上。 皇上眼中含泪。 “十几年前,陆续听到臣子去世的消息,朕就开始求仙问道,想求长生。 朕不服,朕想与天同寿,朕是万岁,万万岁。 今日,我儿也走了。 我生的儿,走了。” …… 第218章 看病算账 …… 清晨。 江棉棉醒来。 洗漱好,一早就蹦到阿姐屋子里去了。 姐夫已经去晨练了。 跟兄长阿爹一起强身健体。 姐夫自从剑屡屡被兄长打脱落手,就改练刀了。 练刀练的虎虎生威。 江枫还是喜欢剑,纤细阴柔杀人也干净利落,不像刀,切的一块一块的,血肉乱溅,不干净…… 江棉棉一早拿着一本书,溜达过来。 看阿姐才起来洗漱。 她拿着书在阿姐屋子里大声大声的读。 务必要阿姐肚子里的宝宝能听到,小姨的安逸未来,靠你们了,从娘胎里学起来,以后肯定能聪明一点。 带着这样的任务,她读书都更有劲了。 江瑜听着读书声,洗漱,肚子感觉还挺好,最近不怎么吐了,饭量见涨。 她虽然口无遮拦,但是口无遮拦的人说情话也不遮掩啊。 她天天对着孟大哥都是直来直往的说:“相公你好厉害,相公我好喜欢你,相公你做的太好吃了,我今天多吃了一碗,相公你对我真好,相公你真有学问,相公你太棒了……” 这点江棉棉也自愧不如。 她阿姐是真的厉害的。 很多人开口说:我说话直你担待点,你别介意。 就只说让人讨厌的话。 但是阿姐不同啊,她说话直,她直接骂人,也直接说情话。 说的姐夫晕乎乎的,在老丈人家三年了,都没有红过脸,每天开开心心。 江棉棉觉得阿姐这说话直占了很大功劳。 值得学习。 说话直可以直接指出缺点,也可以直接说我爱你啊,一定要直一点。 棉棉摇头晃脑给未来小侄子侄女胎教完,就跟阿姐一起去吃早饭了。 吃完早饭,江棉棉悠哉的喝了一杯发酵过的红茶。 溜达溜达去换一身利落的出门衣裳。 她最近喜欢白色袍子,绑个腰带,头发长长的,扎着马尾,很好看。 对镜看自己,江棉棉都有一种想生姑娘的心动,女孩纸真是太好看了,从小好看到大。 七八岁的时候也好看,介于长大和没长大之间,头发毛茸茸的。 皮肤很白,一方面是她注意物理防晒,另外一方面应该也是灵泉功劳,还有一方面主要看遗传,阿爹就很白,阿爹没有防晒也很白,晒不黑的样子。 穿着小靴子,带着胖丫出门去施药粥了。 出府,外头原先掉落的瓦片和倒塌的横梁都恢复好了,路边的石块翘起来的都铺平了。 本来修缮这种事,都是紧着贵人老爷先来。 贫苦百姓的屋子,就算全塌了,也只能慢慢来。 毕竟不能让老爷看到眼前的苟且,显得工作不到位。 好在是在夏日,即使没房子住,也不会冻死。 又不好在夏日,病人尸体聚集,容易有瘟疫。 棉棉带着胖丫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张隗彪,他体型格外大,蹲在角落像是一个帐篷一般。 见到他们来,张隗彪起身,帮忙干活,也不说话。 干完活,就又蹲在一边。 药粥煮起来,广场上的人都自发的排好队,其他地方的人也来了。 慢慢有点热,好在大家排队也不算拥挤。 只要没人插队,哪怕队伍排的久一些,大家都是甘心的,因为公平,因为希望就在眼前,只要等待就轮到自己。 可是一旦有人插队,后面的人心态就很容易崩,因为不公平。 有了张隗彪蹲在那,插队的人基本没有。 他帮忙维持秩序,也就不用反复排队,会给他分粥,当做工作餐了。 就是一口饭,他很实诚的每天蹲在这里。 江棉棉找他来问话。 “怎么放你出来了?” “那伙人刚好就是前阵子去附近村子偷盗杀人的那伙人,大人说我是为民除害,把我放了。” “你一晚上能杀二十七人,你去哪都能混口饭吃,何必蹲守在这里?” “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权贵人家真的给米给药给吃饱,这样的人家若是都被恶人欺负,这世道就完了,所以我张隗彪要守这里。” 他像是现场最大的恶人,长相凶神恶煞。 杀过人,身上衣裳还沾血,满面煞气。 周围人退避三舍,有人想趁机生事,也老实了。 他说完就又蹲守到队伍一边去了,盯着众人,像是一条地狱恶犬。 江棉棉一边看着施粥,一边继续摆出了“治病救命”的牌子。 或许是上一次治断指的衙役太吓人了,这么多天,再没有病人上门。 江棉棉只能无奈的等着,这种事,总不能天天让阿爹帮忙。 好在今天衙役老九该换药了。 作为第一个有且仅有的一个病人,老九过来都不需要排队挂号,直接坐到了大小姐面前。 伸出了包裹的厚厚的手指。 他其实很害怕,不敢看,也不敢碰,但是也没有疼。 江棉棉轻轻的拆开外头的麻布,用麻做的布,本麻,透气,也差不多就是纱布,稍微硬一些。 老九闭着眼,头转到自己肩膀后,不敢看。 其实不疼,可是他还是紧张,胳膊都在抖。 因为只是换药,棉棉也没有带进小房间,就在外头。 老九想着不那么疼,应该没有烂掉,他回去连发热都没有,应该没事,断指以后不方便,但是好歹衙门有人脉,他都跟媳妇商量好,以后也可以做一些别的。 荆州这几年很繁华,做啥都能挣一口吃的。 自己做肯定比外头的人有一些方便,至少有官面上的人,办证什么都容易一些。 老九做好心理建设,然后拆手指外头布的时候还是不敢看。 却听到周围人“啊!~~” 一声一声的。 吓的他整个人都颤抖了,忍不住回头。 却见自己手指完整的,只是有些粗红,像是被门夹了一样,可是完整的长在手上。 那手指居然是鲜红色的,就是肉的颜色,而不是黑色,没有坏掉,没有流脓,要不是上头还有线头,完全看不出断掉过。 衙役老九惊的埋头去看,简直像是看别人的手,很不可思议。 他下意识的想动,被抓住,动不了。 “我给你换药,固定,你这手指想要恢复以前一样,至少要三个月,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段时间就做点清闲的活,这个手不要用力,过十日你再找我。” 衙役老九被换好药,重新包上手指都还有点晕乎乎的不可思议。 这手指居然还在?而且不是装饰,居然还能用。 他在家已经跟妻子孩子爹娘都哭了三场了。 担心以后自己就是个废人了。 可是,可是,他手指居然还在。 老九嚎啕大哭,跪在地面青砖,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大小姐大恩大德,我陈阿九没齿难忘,但凡有差遣,任凭吩咐。” 江棉棉挥挥手道:“治病救命,给钱啊,上次没收钱,这回换药要收了,你这手术有点难,可是要不少钱。” 衙役老九含泪又笑道:“该给,该给。” 就算倾家荡产也该给,家中这些年,积蓄应该有一百多两,如若不够,再去凑,一定给够,这手指他以为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却没有想到大小姐居然给他接上了,而且还能用的样子。 江棉棉算了一下自己的消耗,其实最大的灵泉无价啊。 不过有经验以后就不会这样了,还是按照市场价,出诊费,手术费,用药,长长的一个单子写下来,算了一下,一共一两二银子。 江棉棉把单子递给对方。 衙役老九都做好倾家荡产了,这把他手指都接上了,大小姐还说很贵的,大小姐的客栈套房一晚就千两,却没有想到居然只要一两二纹银。 老九又哭又笑。 江棉棉道:“看你是我第一个病人,是我阿爹介绍的,给你打折,你给一两银子好了,再便宜可不行了,真的没有赚钱,那些器械材料很贵的。” 江棉棉很认真的算钱。 因为看病是救命钱,要算的清楚。 当然她不能不要钱,不要钱,无以为继,是做不下去的。 做一件事,如果要长久,至少要有薄利,能维持生活,能靠这个营生,才能持续去做。 她认真计算,一笔一笔的跟衙役老九说。 那丑恶壮汉张隗彪蹲在一边,一边听一边点头,眼前的小姑娘在他眼中忽然无限拔高。 比那天,她站在那施粥的时候还要高。 大概就比青天老爷,低一点。 或许一样高。 …… 第219章 功德进出 …… 今日功德+1。 给人治病了。 同时也增加了收入。 为社会经济,gdp增长做出了绵薄之力。 施粥功德+0.1+0.1+0.1+0.1…… 第一日施粥的时候效果最好,对有些人来说是救命。 连施粥了好几日,一日效果不如一日。 长年累月施粥,若是有一日你不施舍了,你就是十恶不赦的恶人。 人性如此。 江棉棉不是真的小白甜。 正想着怎么办的时候。 结果看到一群穿的鲜艳漂亮的小姑娘,带着各家侍卫浩浩荡荡的过来了。 嚯,看着他们抬着锅,抬着米面粮油~~ 江棉棉心中很开心。 终于。 这些别人家的孩子也要来施粥了。 吴知州的闺女吴依安挑衅的看了一眼江棉棉。 就你会捞名声。 其实最开始她就想来施粥的,但是她爹娘觉得刚刚地动外头很乱,万一接下来再震动的话,很危险,没让她来。 这等了几日,没问题了,才磨不过,同意她来了。 江棉棉这边的粥非常稀,筷子肯定是立不住的。 她本来就是煮来防疫的,解暑消炎的,加了点米,是为了让更多人来,也多多少少能填点肚子。 而吴依安就是要跟江棉棉打对台。 所以她让人熬的粥,稠糊糊的,艮啾啾的,筷子都不倒。 药材更名贵,江棉棉看他们还丢了一根人参进去,好家伙! 这是真舍得。 估计是偷拿出来的吧。 不然谁家大人可以让你这样糟蹋。 以吴知州家姑娘为首,带了几个小姑娘一起来的。 人多,意见就不齐,反正施粥搞的跟请客一样。 看着众人纷纷过去排队,江棉棉看着自己那一大锅的药粥还剩一个底子,正好,让胖丫装起来,又让下人把东西收拾了,收工了。 走的时候还和吴依安同学打了声招呼。 “要不要小凳子?”临走的时候棉棉问道。 吴依安见自己来了,把江棉棉跟前排队的人都抢了,略微有一点不好意思,可是她也不是故意的,她给的东西好,人家过来很正常。 她像是骄傲的小公鸡一般,仰头,不要。 “站一天小腿会变粗哦。” 说完江棉棉溜溜达达的走了。 开心不已。 本来她还担心这贸然撤了,会有不好的反响。 会让那些期盼的人失望。 现在好了,这个坏人有别人当了。 那蹲守为了吃饱的丑陋男子张隗彪,居然没有继续蹲守,看他们走了,远远的跟着他们。 江棉棉好奇。 挥手把他喊到跟前道:“你不是为了吃饱吗?他们施的粥又稠又好,用的是新米,还加了补药,肯定能吃饱,怎么不留下?” 张隗彪挠挠头道:“没见过施米饭和补药的,恐会打起来,我早上吃饱了。因我之过,杀人了,恐有人报复,所以跟随。” 江棉棉没有想到这长相乱糟糟的壮汉,说话就是有一股侠义之风,感觉没脑子,好像又有脑子。 “我去衙门,没事,你可以先去排队,混一顿,再来。”江棉棉道。 张隗彪听了感觉挺有道理的,小姐好聪明。 但是他的道义不行。 吃了谁的就要帮谁,万一那边出事,他根本帮不过来。 所以还是继续跟着。 江棉棉不管他跟随,带着胖丫提着施粥剩下的汤水去衙门了。 出乎意料,今日到衙门,江棉棉受到格外热情和尊敬。 之前感觉就是因为她是官二代,众人不得不尊敬。 今日却不一样。 笑容都格外真诚。 名声微噪的感觉。 江棉棉把药粥带到衙门的厨房,衙门有工作简餐,提供午餐,提供值班人员的饭食。 药粥很稀,基本就是一桶药汤了。 江棉棉让人给分了分,自己给阿爹和老师端去了。 施粥的人自己也喝施的粥,也是一种功德。 就是防暑解暑的药汤,有点苦,但是有效。 古代官员上班工作服一层一层的,热的很。 不过江棉棉到了阿爹办公室的时候,见到了阿爹和老师,两人表情都不太好,像是在吵架一般。 被宠爱大的小孩,压根不会看大人脸色。 因为不怕挨打。 知道阿爹压根舍不得打她。 何御史和江长天在复盘江婉所说的事情。 两位朝廷命官,面对伪做梦重生梗,采用辩证的态度讨论了一下。 前头江婉说江长天一家基本死绝的时候,何御史还觉得荒唐。 这是多大恶意,梦里都要人全家死绝。 而且江二他一家现在也好好的啊。 可是对方说的太详细了,怎么死都说的清楚,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后来说到何家被诛九族,何御史自己在家吐血心停而死。 那一瞬间,何御史真的觉得自己心跳停了一般。 他分析来觉得江婉所说的内容,有可能类似于一个存在的地方。就好比镜子。镜子里如果还有一个世界,他们一模一样都在,就按照江婉说的那样活着,做事。 否则不能解释,何御史自己都不认识江婉,江婉居然给了她死去的方式。 何御史也回想起来,自己初来荆州,遇到一对闲逛的年轻人,那女子戴着面纱,看到自己似乎有些异样,身子背过去了。 当时他也只是扫一眼,没有多想,现在再回想起来,那个画面就慢慢清晰有意思起来了。 那女子是江婉,江婉认识他。 江长天一家都还活着,证明事情是可以改变的。 但是那晚他们都想杀了江婉以绝后患,又遭遇了地动天谴。 就说明,似乎不能直接对江婉出手。 但是江长天欺骗江婉服了秘药,却也没有什么后遗症。 两个都是老狐狸,借刀杀人什么的还是会的,自己不好杀,让别人杀呗。 江婉谈的是爱恨情仇,一路宅斗宫斗,情不自禁,为情所困,情爱皆有。 何御史拨开里面的情情爱爱,看到未来朝堂走势。 总而言之,七皇子不能上位。 七皇子是真阴险小人,还整天树立专情好男子的形象,让世人都同情,王妃无所出,他还一心一意捧着人家,王妃娘家败落,他也丝毫不看不起。 用王妃的惨衬托了他的深情无害。 一遭登基,却真面目暴露,比当今圣上还要荒唐。 不到两年就挂了。 把朝堂弄的乌烟瘴气,民不聊生,天下分崩离析。 如果镜中世界真存在,那么此刻前太子应该出事了,七皇子也要冒头了,何御史要赶往京城。 荆州地动也是契机,地动天罚,这种就要皇上认错的事情。 何御史要赶紧回去。 二人面容严肃,正在讨论如何杀人。 一开始何御史以为江二是个贪婪的反贼,贸然成官,就想敛财。 见面之后,何御史觉得江二是个能干的反贼,心机深沉,手段利落。 此刻要走了,他看到荆州地动百姓没有流离失所,没有闹饥荒,没有造反,没有瘟疫。 就像是跌一跤,受了点伤,又爬起来继续走,走的有点慢,但是慢慢的就快了,又恢复如常。 会总结如何跌倒了,下次尽量不要跌倒,要是再发生意外,要用什么方式爬起来,恢复的更好,走的更快,或者跌倒的时候的姿势,趁机往前甩,那样说不定省劲,多往前走了几步。 从地动开始到事后处理,江二真的是个能人,很会做官很会做事,何御史对他充满欣赏。 从一开始一个恶贯满盈的反贼形象到现在已经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奸猾的好官形象。 江棉棉敲了门,大大方方的进来。 见阿爹和老师神色有点隆重,她开口道: “阿爹,老师,我给你们送解暑汤来了。” 何御史见到小家伙来,想到她把人白布一盖,露出一只断手,血呼啦差的在那里跟绣花一样绣,陡然有点清醒。 见她端来的药汤,何御史接过喝起来。 身体燥热稍降,心情也缓和许多。 江长天也端起来,慢条斯理的喝了。 女儿给的,苦药都是甜的。 “今日不施粥了吗?” 江长天知道每日施粥,哪一日不施粥肯定会被骂,不过这么大的小孩,一般说是说不听的,人教人做事,教不会,事情教人做事,一次就懂了。 虽然不舍得,但是在自己看管范围内,江长天也是准备让孩子见识一下人世险恶,省的以后说,何不食肉糜这种话。 江棉棉笑道:“除了头两天是很多人没找到地住,又受伤又茫然,真正需要药粥,后来慢慢一些人就去安顿家小,收拾去了,再一直来的,就变成平日也不爱干活的人,领了药粥喝了就躺着不动,我也不能赶他们,好在今日,吴依安她们也来施粥了,我就趁机撤了,剩下的药粥给你们拿来了。” 正喝着药汤的何御史,口里一口汤,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合着你专门送来的,是施粥剩下的汤底啊,难怪这么清,只有药汤了。 这个学生真懂逝! 想了想还是咽进去了。 百姓能喝,他就能喝。 就听江长天在那边对女儿道:“挺好,有人来施粥,你就不用去了,之后那些人埋怨也埋怨不到你头上,想要帮人挺好,但是不用出头挨骂,做事要讲究方法,咱们做好事要留名,坏人让别人当就好。” 江棉棉点头受教:“阿爹好厉害。” 何御史:……你会把我学生教坏的。 算了,他喝着苦苦的药汤。 也许是因为底底,一口比一口苦。 但是他看着江二认真的跟闺女说话的模样,满是温情。 有人手段卑劣,只为图谋一己私利,这种人是卑鄙的可耻小人。 有人手段卑劣,却图谋了百姓的利益,他可称为道德典范,圣人。 第220章 绵绵之风 …… 京城天热。 知了叫个不停。 前太子生辰盛大,葬礼亦盛大。 据说前太子是圈禁抑郁而亡,抑郁怎么会死,所以有说是被人杀了,也有说是被虐待而亡,也有说是自缢,跳河自尽,吞金…… 死亡的方式那么多。 流言也那么多。 最后皇上以一场盛大的葬礼,结束了那么多流言。 那是他的儿,他亲生的儿,儿做错事,父亲虽然生气,但是不会想要儿的命的。 皇上要大办葬礼,其实很多人是很激动的,那些前太子一脉的人,至少在这一刻,意味着有可能被被原谅。 前太子的孩子,是否能解除圈禁了? 一举一动都有深意。 而江婉和祖母一路赶往京城,到城门就看到那纷纷扬扬的白幡。 有贵人走了。 楚曦有些惊讶的望了一眼江婉。 江婉回以淡淡一笑。 就又放下来帘子。 这一路同行。 倒是让楚曦对江婉不断的改观。 开始觉得她就是个不谙世事的恋爱脑,后来言谈就发现,她十分健谈,学识丰富,见识也很高,是个很通透的女子,他生平少见。 只是大概是因为那柳公子意外救了他,少女怀春,总对救命恩人有格外的感激,以为那就是爱。 楚曦其实清楚的知道,这个表妹的婚事必然不会顺当,这柳公子还有未婚妻,在外这言行确实不妥。 当然更让楚曦心动的是,这江婉言语间不经意透露出的一些消息。 她似乎极其聪慧,好像从蛛丝马迹就能知道什么。 在途中不知道聊到什么,就聊到了前太子,江婉居然说前太子必死,只有他死了,才能破局,为他后人谋一条生路。 楚曦当时觉得无稽之谈,能活,人都愿意活着,死很容易,但是很可怕,人人都在努力求活。 可是现在,居然被她说中了。 楚曦越发觉得江婉迷人,跟所有的女孩都不一样,像是一个迷一样的女子。 他从未觉得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意乱情迷,沉沦一个女子身上。 而且是一个和别人私定终身的女子。 想想,怎么那么刺激呢? 柳同一路见婉儿跟楚世子相谈甚欢,没有吃味,因为婉儿说楚世子是她表哥,是亲戚,打好关系比较好。 而且她在长辈面前都表明了心迹了。 虽然某个瞬间,柳同会觉得婉儿跟楚世子似乎太默契了,自己像是个外人,不过他们是表兄妹,也正常,而且确实一个女子都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了心悦于他,肯定是对他死心塌地的,他一定会负责的。 京城到了。 柳同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 紧张是不知道如何跟父母说,兴奋是想到自己跟父母禀明之后,就能迎娶婉儿姑娘,以后两人一起举案齐眉,又有共同的兴趣爱好,一起画画下棋,生活一定很幸福。 而且也骄傲于自己的眼光,想不到出门游历一圈,居然能得如此佳人,值了。 结果到了城门看到那么多白幡,他有些迟疑,这是哪个大人物走了,像是国丧,会影响婚嫁吗? 江婉看那白幡只觉得心情舒畅,一切都回到正轨了,虽然此刻身边只有祖母,但是她一路跟楚曦同行,利用自己对他的了解,两人的关系,似乎比梦中一开始还要好。 梦中他一开始对她总是充满猜忌。 这里她只是扮演一个心悦别人的懵懂少女,一个心中有爱的女孩,能有什么心机呢? 进城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柳同一早给家中写信,大约什么时候会到。 没有想到城门口就有一辆马车等着。 下来一个圆脸小姑娘,一看就是不谙世事的模样,笑起来,虎牙尖尖,牙齿很不平,但是酒窝好深,两边都有。 她看到柳同很开心的挥手。 “柳大哥我在这里,我厉害不,我想你快到了,这几日我都在这里等你,终于被我等到了。” 姑娘笑的大大方方,天空都晴朗了许多,白幡也温柔了许多。 让人见面就很亲切。 然后她看到了江婉。 柳同有些尴尬。 江婉只是微微和她点头,是董姑娘。 她站在了楚曦身边。 柳同松一口气道:“这是我的我的朋友,我们一道回来的。” 董姑娘看见江婉,有点惊艳,真心夸赞道:“姐姐长的真好看。” 江婉点头微笑,有些矜持。 这就是董姑娘,爱笑天真的董姑娘。 董姑娘跟着一起,陪着江婉安顿,一路叽叽喳喳的。 柳同好不容易避开董妹妹,保证一定会很快来见江婉。 江婉只是温婉的笑,又有些哀伤的看着外头的董姑娘。 京城的风有些干有些燥,但是她的全身都舒展开了,感觉到了熟悉的地方,一举一动都有助力,她像是被风吹的高高的风筝,展翅高飞,飞的好高好漂亮。 …… 荆州的风不干不燥,甚至有点湿意。 恢复上课了。 上丘学院一群姑娘,义愤填膺。 吴依安她们辛辛苦苦施粥,结果那些人非但不感谢,居然还骂她们。 说她们弄虚作假,哄骗百姓。 天知道,哪怕她们之后煮的粥比一开始稀,那也是比江棉棉施粥的稠多了。 可是他们不骂江棉棉就骂她们。 吴依安听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委屈的扑在桌子上哭了。 小姑娘哭的肩膀抽抽,长发铺在桌面,整个人香香的。 江棉棉本来就背不进去书,后桌的同桌一直哭。 扰的人心烦意乱,像是背书的时候,听到隔壁有只小狗在呜呜的叫一般。 “别哭了,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问题,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吴依安惊讶的抬头,眼睛红红的,眼泪挂在下睫毛上,扁着嘴,长着小绒毛的肉肉脸还微微抽抽。 肩膀也在微微颤抖。 她有些惊讶,江棉棉居然还安慰她,平日江棉棉都是嘲讽她的。 “我明明给了他们那么多东西,他们不感激也就算了,还要骂我,你知道我当我听到那昨日领粥的汉子骂我什么,他说我小气……”说到这里吴依安又哽咽起来,手都在抖。 她太委屈了,为了施粥,她藏了两年的私房零花钱都贡献出来了,那人居然说她小气。 江棉棉看着小姑娘哭,挺好笑的,小姑娘哭的真好看。 忍不住用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吴依安哭的更大声了。 “你还欺负我!” 江棉棉道:“你们一开始给太好了,后来给的没有一开始好,他们可不就抱怨你们,若是你们一开始给稀汤汤,第二天稠一点,第三天更稠一点,他们就会觉得很开心。人总是受不了从好变不好,却对从不好到好充满希望,充满幸福感,虽然得到的是一样多。” 吴依安听的觉得有点道理,可是还是想哭。 她忽然觉得江棉棉人还挺好的,没有那么讨厌。 自己想抢她施粥的风头,她居然还来安慰自己。 “你现在看我劝你,是不是觉得我人还挺好的。” 江棉棉问。 吴依安鼓着脸点头。 “因为以前我都是天天嘲讽你,忽然对你好一点,你就觉得我挺好的,若是之前我天天哄你,我现在少哄你了一句,你就觉得我不好了。” “我明白了,谢谢你。” 吴依安哽咽的道谢。 这一刻她确实觉得江棉棉很好。 江棉棉伸手趁机又捏了她另外一边脸:“平衡一下,刚刚那边捏的有点肿。” 吴依安被揪着脸,大哭起来。 “江棉棉你放开我。” “好的,那边又不够肿,等等。” “哇……老师救命。” 窗外蕉叶摇摆,树上鸟儿叽叽喳喳。 风儿很暖,日子很缓。 …… 第221章 下咒 …… 天气晴好。 秋风微凉。 落叶缤纷。 时光在叶子上涂抹颜色。 从新绿到橙黄,一个季节又爬过去了。 孟夫人得知儿媳有孕开始,每天都开开心心,要不是相公拦着,她都想去荆州伺候儿媳去。 这算着日子,应该肚子都已经大了,每日都在缝制小衣裳小鞋子,弄好一批就往荆州寄去。 京城前太子葬礼之后,又多了一场葬礼。 那反贼头子訾碌,被招安在京城,居然也染病死了。 这葬礼倒是没有多少人去,但是孟家因为亲家等于也是反贼出身,所以关注这消息,知道了。 葬礼之后,京城好像慢慢人多了起来。 皇上年纪大了,身子不好,前太子走了,朝中又开始喊立太子的声音了。 几个皇子据说都被皇上召回京城了。 所以京城大小宴会特别多。 京中最近热闹的很。 还出了个女神仙,据说是和安公主的好友,姓柳名青青,成为各个家族的座上宾。 据说她开口说的话没有不准的,众人都想和她说说话。 她自己却不认这些,只是说随口而言。 但是她已经说了好些件事,居然都如她所说那样,一模一样。 今日宴会,据说这女神仙也会来。 孟夫人很想知道儿媳妇生儿还是生女,听大家传的玄乎,还是忍不住想去问问。 孟将军腹诽,看夫人还给准备了礼物,还是忍不住道:“算了,都已经怀了,是上天保佑了,生男生女有什么关系呢?” “我就是想着要是知道的话,可以给准备不同的衣服和首饰啊,要是姑娘,就多准备裙裙,以后首饰都要打起来,打的越多越好,儿子的话,裙子也不好看,那首饰也戴不上,浪费。” 孟夫人精心给人准备了礼物赴宴去了。 见到了那柳姑娘,果然是长相光彩照人,看着就像是女神仙一样的人物。 也极会说话,跟谁都笑吟吟的,聊得很好,所有人似乎都感觉如沐春风。 孟夫人精心给送上了礼物。 却不想,直接被柳姑娘拒绝了。 柳姑娘都没有问她是谁,只是一脸严峻的道:“我观夫人,煞气很重,恐对后人有碍,你们家恐会绝后,您这礼物,我不敢收。” 众夫人哗然。 这柳神仙也太敢说了。 她说的真有可能啊,谁不知道孟家单传好几代了。 原来是煞气太重了吗? 孟夫人气的要死。 她儿媳都已经怀孕了,她只是想问问男女,不说也行,居然在这里咒她绝后,岂不是要说她儿媳会有个三长两短。 这又想到之前听说荆州地动的消息,虽然少瑕写信报了平安,说没事。 可是这装神弄鬼的女子,这一通瞎说,孟夫人真的担心起来。 一辈子身体强壮的孟夫人,回到家就病了。 而且病的来势汹汹,第二日居然就起不来床。 把孟青蛇吓一跳。 夫人怎么会这样。 孟夫人病床上不停的喊少瑕少瑕,瑜儿瑜儿。 浑身抽搐,双目紧闭,泪花横流。 喊她却不应。 孟青蛇也吓到了。 孟青蛇只能连夜写信派人送去荆州。 希望儿子儿媳能赶回来。 孟老夫人听到消息赶来,把儿子骂的个狗血淋头。 “你媳妇病了,才胡言乱语,你这急慌慌的送信回荆州,万一吓到了少瑕和孙媳,本来两人在荆州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来年年初你就当爷爷了,现在这真的送信过去,把人吓到,孙媳怀着孩子不经吓有个三长两短,再或者他们急忙忙赶回来,孕妇也不能长途跋涉,这又容易出事,所谓的金口直断,就是下咒,你慌了乱了,就应了咒了,最后果真出事,又显得她灵验了。” …… 第222章 你很聪明 …… 秋高气爽。 抓住秋末的尾巴。 秦落霞带着两个闺女出门做客。 主要是瑜姐儿怀孕后,天天在家,怕憋出毛病。 她那时候怀孕,不会天天在家,该干活就要干活,风里来雨里去,什么都省不了。 最多吃的时候,多吃一口。 而且依照秦落霞的经验,她担忧真像千金小姐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腿都抬不起来,到时候不好生。 还是要动一动,瑜姐儿性格外向,爱看热闹,不能总拘束在家中。 不过现在毕竟身子重,所以秦落霞带她去的是知府夫人家。 一干官员后宅中,秦落霞跟喜欢菊花的知府夫人关系最好。 头圆(投缘)。 知府夫人脸圆乎乎的,头圆,人有些微胖,肉肉的,也极其喜欢落霞妹子,觉得她利落,直白,好相处。 看着她把江瑜带来,吓一跳。 又很欢喜。 把孕妇带上门,说明重视喜欢,吓一跳是担心照顾不周。 吩咐了一圈下人准备吃食要精细小心点。 江瑜在外头还是很乖巧的,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只是抿嘴笑。 怀孕了,脸圆了,身子也圆了。 她本来也就是圆脸,不觉得肿胀,反而是皮肤越发娇嫩水灵的感觉。 都说怀姑娘,会让孕妇变好看。 孟家那情况,肯定想要儿子,但是姑娘肯定也喜欢。 反正都好。 知府夫人今日做花糕,特邀来品尝。 江棉棉看到知府夫人,很自在的扑过去喊伯娘。 看到吴知州吴夫人也在,又乖巧的打了招呼,然后顺手就牵走了吴夫人的闺女吴依安。 吴依安不肯走,脸疼。 吴夫人有点生气,瞧你那小家子气的模样。 江棉棉反正就在大人眼皮子底下,把小姑娘拖走了,还有吴依安的庶弟吴依陆,也带走了。 江棉棉知道,夫人们很需要一个讲八卦的场所,不能让未婚孩子听的内容。 不过回去阿姐肯定会跟她转播的。 瑜姐儿跟着阿娘,还有夫人们一起聊天。 她已婚,就可以听已婚人士的婚后八卦,还挺开心。 听到好多八卦她都想拍手叫绝,问问后来呢? 无奈姑婆总会在这时候给她整理衣裳,她就知道,要闭嘴了。 就算想听,也不要表达出来。 想笑,用手绢捂一捂嘴。 嘿嘿。 反正出来几回,江瑜就还挺喜欢这种夫人局的。 蛮有意思的 凑一起说别人的坏话。 也不是坏话,是八卦吧,毕竟都是高端夫人局了,就算是说坏话都会铺垫一下,那个人还是挺好的,但是……巴拉巴拉…… 感觉其实跟乡下没有太大差别。 这样,江瑜就自在很多。 她现在出来看人眼睛也不会畏畏缩缩的,气质变化蛮大的。 也是因为自己有底气,娘家有底气,夫家也有底气。 好像举手投足之间,就大方高贵起来了。 我不图你啥,我怕你干啥。 要是有所求,腰就不自觉弯了。 当然也主要是荆州官场被江司马打通关了,所有人都很客气友好的缘故。 大家都友好的时候,哪有什么刻薄人。 那边江棉棉和吴依安还有一个害羞的小男孩,男孩才五岁,穿着小红色袍子,白乎乎的,长头发,也很好看。 吴依安其实是小学霸,很会背书,读书,就是上学那种名列前茅的好学生。 江棉棉喜欢玩好学生,哦不,是喜欢和好学生玩。 小男孩是吴依安的庶弟,吴依陆。 吴依安坐下就对吴依陆道,离我远点,坐的近了,一会磕了碰了又怪我。 大多数时候都是嫡庶分明的,但是又有一些意外,比如没有嫡子,只有庶子的话,庶子地位会高很多。 吴知州有三房小妾,不算少也不算多。 第三房小妾给他生了个儿子。 原配夫人只生了一个女儿。 另外两房也各生了一个女儿。 两个女儿比吴依安大,吴依陆最小。 吴依安作为嫡女本来应该千娇万宠,现在有个弟弟,虽然是庶弟,但是地位莫名就丢失了。 所以搞得她性格有点别扭。 很努力,但是很别扭。 离了大人,她就气鼓鼓的坐在那小庭院里,桌上摆着小吃水果,她还鼓着脸。 “又怎么不高兴了?”江棉棉问道。 “大姐和二姐说我坏话,她们说我不该去上学,不该去施粥,抛头露面,以后找不到夫家,正经的夫人都不喜欢我这种姑娘。” 江棉棉挑着桌面上的点心,看到吴依陆盯着小花饼,顺手给他一块道:“不要在意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吴依安望着江棉棉,想听听她有什么高见。 接着就听江棉棉道:“他们说的,未必有我说的难听。” 吴依安:…… 这么好看一张脸怎么能说出这么可怕的话o(╥﹏╥)o。 小男孩低着头吃花饼,肩膀抽抽。 “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你当场就翻脸啊,大闹起来,把事情往严重的整,她们这不是说你坏话,这是要坏你前程,坏家族的前途,嫡女都嫁不好,你们全家还有什么前途啊,你爹肯定承受不了这个。” “可是,可是……” “可是你现在再说,再不开心,就是你小气,小肚鸡肠,庶姐批评你两句怎么了,她们是为你好,你当场没有翻脸,现在再提,你爹还有姨娘都会觉得你在找茬,觉得你在故意找麻烦,她们第一次欺负你说你坏话,就是在试探你底线,所以下次再遇到这样,你一定要当场翻脸,骂回去,自己爽了再说。” 江棉棉一边说一边喝了一口小花茶,有点酸酸甜甜的,还挺好喝的。 吴依安可是了两句,觉得江棉棉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又有点不对:“先生说姑娘不能说脏话。” “说脏话怎么了,有位老师说过,脏话说出来,嘴巴才能干净。那先生教的,都是世人对女子的要求,都是有利别人的,但是做人,最重要的还是要自己开心啊。” 吴依安被说的一脸崇拜的看着江棉棉。 嗷呜,她心底好喜欢江棉棉啊。 “哪个老师说的?” “长矛老师。” 吴依陆看着阿姐被哄的开开心心的,开始给棉棉姐剥水果吃。 棉棉姐开开心心的吃果子,还给他分了。 吴依安一边给江棉棉剥桔子,仔仔细细的扒上面的白丝丝,一边道:“江棉棉,你以后要是再欺负我,我就骂你,骂脏话,特别脏的那种。” “好。” “你真聪明,你出师了。” “那是,我很聪明。” …… 第223章 进京 …… 立冬。 昨日下雨了。 一下子就凉了。 江府一片忙碌,井然有序的景象。 在收拾打包。 之前地动的时候,家中贵重的东西,秦落霞就重新收拾规整了。 因为地动把家里砸了,又重新装修了一遍。 而江棉棉也收获了陨铁打造的剑一支,就是那种漂亮的带着剑穗的,有剑鞘,剑拔出来很锋利的。 她喜欢的不得了。 为此还多报了一门兴趣班,由兄长教的练剑。 她试了,剑插在腰侧,其实是不影响走路的。 很拉风。 有剑相当于什么呢,大概是像现代被一个巨昂贵的奢侈品包包在身上一样。 然后又打造了一套她需要的医疗器具。 兄长很会教课,很有耐心。 棉棉觉得相比一遍一遍的背古文,练剑其实轻松许多。 她把练剑的招式想象成广播体操,这样就很好记了。 广播体操老外觉得超复杂,还以为是中国功夫,其实就是每天一遍一遍的做,就刻在了骨头里了。 练剑大约也是如此。 每天早上跟阿兄练习,先是一招一招的。 然后是连起来。 先是慢慢连起来,然后顺畅了,就快了。 然后每天重复的练习,江棉棉感觉很开心,练剑果然有强身健体的感觉,跟广播体操差不多,每天练剑,好久不长高的身高,居然松动了一些,略微拔高了半寸。 江棉棉惊喜不已,真是意外收获,要继续努力。 练剑是她最近最喜欢的事情之一。 其次就是给人治病,基本不赔不赚。 自从她把衙役老九的手指接上,几个月后,他居然真的可以活动自如,简直惊呆众人。 正好那日她给老九接手指的时候,是施粥第一日,来的人超级多,传的也邪乎。 然后病人也就多了。 江棉棉也不是大罗神仙,她就接了自己能治疗的,不能治的给办理了转院,介绍了城里的其他大夫。 棉棉发现,练剑也有利于提高手速,提高手术水平,相辅相成。 现在她要是在外行医,或者出门上学的时候,多了一个保镖,原本是胖丫,现在多了隗彪。 江棉棉才适应了荆州的生活。 上学,练剑,行医,很充实。 结果这京中一纸调令,阿爹要跟着知府一家一起进京述职去了。 他们全家人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离开坎儿村到府城也就算了,如今居然要去京城了。 激动又紧张。 江瑜很激动,听说京城好吃的才多,京城还有皇宫,皇宫有御厨,据说每个御厨都是天下第一。 紧张是她也终于要去见公公婆婆了。 虽然之前一直通信,感觉还挺好的。 但是这不是没有见面么,万一见面不愉快,好尴尬。 而且她还是挺着大肚子上路,万一路上太慢,生了,生女儿就叫孟露,生儿子就叫孟路,江瑜连名字都想好了。 不知道为啥,她说女儿叫孟露的时候,棉棉笑的像是小傻子一般,大概是想当小姨想傻了,每天都要跑来给她肚子里的孩子读书,比棉棉自己读书还勤快。 孟少瑕也很开心,虽然在爹娘面前碍眼,离开久了也会想爹娘的。 而且带着小瑜儿回去,马上又要添丁了,想想就激动,以后自己也升级了。 江枫很忙碌,倒不是收拾行李,而是他一直负责带兵训练,这要去京城了,精锐肯定不能舍弃,还是要带过去的。 所以他这段时间除了每天早起教妹妹练剑,就是去整理队伍了,选拔精锐,精简队伍。 留下来的人也不是不要。 荆州还是他们的大本营,不能丢,要守好家。 而江长天去衙门待了半日就回家了。 他也没有什么好交接的,衙门里如今已经被他安顿的都是他的人,就算是他走了,也会按照他的要求行事。 荆州繁荣,却在不知不觉中暗中易主。 江长天收到了一封信。 他好友杛栖迟的来信。 “长天,见信安好。 自来京中,我们一直积蓄力量,并无沉沦,我们相信,只要努力,一定会有成果。然而,主公却败于天命,主公偶尔会说头疼,我们并没有在意,因为我有时候晚睡,想得多,或者久坐之后,也会头疼。可是主公忽然头爆裂了,死了。死在了少主面前,少主亲眼所见。 少主这几年,已经不那么寡言,和我们差不多了,然而主公死后,少主或许受惊吓,亦或是有其他原因,他又沉默不语,再也没有开口说话,我只能临危受命,照顾少主。可是主公的义子众多,关系并非铁板一块,主公在大家还能齐心协力,主公一走,众义子意见不一,如今京中局势复杂,眼见着我们分崩离析,多年努力或毁于一旦,如果一定要毁掉,我宁可毁在江兄手中。 情况紧急,望速来。 友,夜航。” 江棉棉也收到了一封信。 那年的小哥哥訾小虫给寄来的。 两人偶尔有书信,但是很偶尔,一年一封这种,一般是訾小虫家送来年礼,夹着一封信,问候一下。 江棉棉也会客气的回信,回以问候。 然而这封信有些不同。 “生平参加了第一场葬礼,是阿爹的。 他死在我面前,很突然,没有惊愕,也没有哀伤,大约是好事。 我最惊恐的事情是阿爹离我而去。 终于发生了。 从此,人世间,我再无亲人。 我如一游魂。 飘飘荡荡。 葬礼简陋,阿爹的墓地不远,在燕山脚下。 若是你来京城去踏青,或许都能路过。 阿爹生前喜欢热闹,死后应该也害怕寂寞,挺好。 我的小龟还活着,我也还活着。 奇怪。 我曾经做梦,我死了,阿爹参加了我的葬礼,阿爹很伤心。 现在是我很伤心,我一时间居然说不清楚那种更好。 原来,梦是相反的。 我很害怕做梦。 梦中的事情,总是有点可怕。 我唯一一次做梦,觉得安心,居然是梦见了你。 听闻你会来京城,这大约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了。 我想再见你一面。 然后就去陪阿爹。 我想拜托你照顾我的小龟,因为你看起来很长寿,你能照顾小龟久一点。” 江棉棉看了信,反复的看了三遍。 才发现,眼泪落在了信纸上。 她抬头。 窗外,有两颗树。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对他说,你要送礼物给你爹,你要表达你的喜欢,你的爱,要说出来。 她捡了一支树枝给他。 他送了。 她教他要努力爱人,他做到了,然后他爱的人,死去了。 一阵风吹来,树上的叶子落了下来,飘飘荡荡,空空落落。 …… 第224章 要不要帮你带和离书 …… 立冬第二日,下雨了。 秋日以来,第一场大雨,落到了冬天。 满山雨幕。 江长天却还是出门了。 他带了个小瓶子——揣着剑,穿着黑色斗篷的小闺女。 小闺女天天说自己要行走江湖,行侠仗义。 大约是话本看多了。 女子行走江湖,内急的时候去哪拉屎? 一路风餐露宿,皮肤也会不好,晒的很黑。 走路走的多,脚板大,腿粗。 而且在外面居无定所,要自己背行囊,一身的行囊,背久了,肩宽手硬。 女侠多是那种长的强壮黑粗,比男子还粗壮的,雌雄莫辨的模样。 看不出像女的。 不过江长天没有跟闺女这么说,人总是要有梦想的。 随她喜欢。 她要真想要一个江湖,他也可以给她造一个。 雨下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就停了。 路面却很湿滑。 江棉棉走的很小心。 这个时候的鞋底有点太滑了。 江棉棉有点担心阿爹,虽然阿爹有时候好看的让她忘记阿爹的年纪。 但是想想在古代,阿爹也是妥妥的中老年的节奏了。 江棉棉走了几步回头喊:“阿爹,你慢点。” “我好着,你自己注意。” 然后江棉棉噗嗤一声,呲溜出去了。 摔倒了,屁股坐了一屁股泥。 黑色的尤其显眼,但是不疼。 江长天把闺女提起来道:“走路要看路,不要看阿爹。” “没摔疼,一点都不疼。”江棉棉笑道。 倒是把胖丫给吓到了。 胖丫要背主子,江棉棉没有让。 张隗彪想背老主子,江长天也拒绝了,谢谢,不老。 平日,棉棉没有出门的话,张隗彪也会跟着江长天出门,主要他长的强壮凶恶,如果是别人家的会很害怕,但是如果是自己家的,就觉得很有安全感。 棉棉爬起来牵着阿爹的手继续前行。 好在泥路就这一小段,应该是之前塌方了,所以这一段泥土很多。 前面的路长着草,往草上踩,就没有那么滑。 就是走久了,裙摆和鞋子会湿。 草儿被踩到地上,等前头的人走了,就又慢慢伸展起来,时光修复,很快,就看不出行人的痕迹。 等到没有泥路了,江棉棉又掏出她的剑,哦不,是拔剑,这个姿势也挺重要的,要帅,要小心,别割到身边的人。 反正是有个角度的,如果角度控制不好,拔一下拔不出来,影响耍帅。 要是动作幅度太大,很容易误伤战友,还没有对敌人出手,我方战友-1。 剑法厉害不厉害,江棉棉不知道,她已经初步掌握了大装逼术,拔剑。 江棉棉拔出剑,开始打路边的花花草草。 不过已经冬天了,花比较少,草比较多。 剑砍在草上头,发出刷刷刷的声响,很好听。 她像是勤劳的开路人,不停的挥剑。 本来去庙宇江长天心情不好,因为他要去见兄长。 可是看着面前,身上沾着泥巴,很开心的挥舞着剑,一脸笑容的小棉棉,江长天那硬邦邦黑乎乎的心,就不自觉的柔软起来,欢快起来。 听她不自觉的给自己的剑配音。 “嚯!哈!” 江长天的嘴角已经上扬了。 荆州的寺庙原本是很多的。 还有两个超级大的寺庙,上丘院和归真寺。 自上丘院没了之后,归真寺就一跃而成为荆州最大的纳税大户,归真寺一个寺上交的税就够养起一个府城的城市建设了。 归真寺不仅仅纳税积极,还有好多人,因为羡慕总在寺庙门口健身的强壮的男子,所以还俗了,一起健身,一起燥起来。 归真寺不仅仅积极纳税,积极向社会输入识字型的强壮人才,还积极的返还多余的土地,毕竟人都少了,土地肯定要不了那么多,取之于民,还之于民。 归真寺的纳税养了一个城市的城建。 归真寺还的土地,养了一个城市二分之一的人口。 关键作为最大的庙宇,都亲自做出表率了,底下大大小小一百多座寺庙,难道不应该跟随表现吗? 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也因此江司马在荆州佛门被亲切的称为江老魔。 亲切的江司马带着小闺女,来到了一座山中小庙。 到了庙门口,就看到一个高大的长发男子正拿着扫把在扫地。 寺庙门口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但是立冬过后,落叶很多。 雨后,地板很湿,落叶沾在地面上,很不好扫脱,越扫,粘的越紧。 他还是一下一下的扫着。 看样子,目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 扫地僧主打一个要扫的好看,扫不扫干净不重要。 寺庙的小和尚听闻有人上门,准备出来看看,结果看到了江江江老魔,恨不得立刻关闭佛门,转身而旋走。 报告主持去了。 小和尚却被主持骂了一顿:“别人喊他江老魔,他来荆州之后,除了上丘院没了,归真寺的大和尚们瘦了,百姓都胖了,与我们这些小庙有什么关系,我们以前被归真寺上丘院压的都不像是正经的庙,如今反而好一些,偶尔也有香客,比过去好多了,你是想吃油腻的剩菜还是想吃自己做的干净的饭菜?” 主持整理好袈裟,出门迎人去了。 江长天看着大哥穿着洗的发白的旧僧袍,在认真扫地,他开口道:“大哥,我要去京城了,特来和你告别说一声。” 江淮生还在扫地。 “娘和婉儿已经先到了,听说婉儿还装神弄鬼,假装是女神仙,能掐会算,大哥你是知道的,我生平最讨厌鬼鬼神神的事情,你放心,等我到京城,我帮你好好教训她的。” 江淮生继续扫地。 “嫂子听说已经成为韩世子侧妃了,说起来大哥你还欠嫂子一封和离书,嫂子要先和你和离,才能再去嫁人,直接嫁人肯定是不对的,就算他是皇帝的外甥也不行,这件事皇帝做错了,我到京中,只要有机会,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不过大哥如今出家了,出家人四大皆空,大哥你和离书写好了吗?我可以帮你捎带。” 江淮生继续扫地,使劲扫面前地面那张叶子,已经被竹丝扫把扫的把叶子都扫烂了。 主持走出来了。 是个瘦瘦的老头。 “恶魔托付” 哦不,口误。 “阿弥陀佛。” “江大人前来,有失远迎,不知道所谓何事?”主持恭敬的问道。 “我是来看望我大哥的,他在你们寺庙出家,有一点你们做的不好,即使是我的大哥,既然出家就出家了,还留发蓄须不像样子,朝廷出了章程律法,不允许佛门收俗家弟子挂靠,趁机偷税漏税。” “是是是,淮生施主很有慧根,我们已经选了黄道吉日正准备给他剃度的,我们这里从来不挂靠俗家弟子,都是按人口纳税,绝不偷税漏税。” 江司马问:“黄道吉日是哪一日?” 主持掐指一算,道:“今日。” …… 第225章 告别 …… 陪兄长完成了人生重要一件事,一个仪式感。 拿到了兄长写的和离书。 离开了拗如寺。 兄长光着头,站在寺庙门口,给他送行。 兄长双目通红,似乎是依依不舍。 江长天回首挥手再见。 完成了他的告别。 再见了江淮生。 再见了阿兄。 再见了淮生法师。 下山的时候,江长天用自己的剑在草地上敲敲打打,没有抽出剑鞘,带着剑鞘敲打。 父女俩,没有约定,却默认一人敲打一边的草。 很默契,很中二。 但是江长天很开心。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阿兄那严肃严峻欲言又止想说脏话的表情,他就开心了,舒坦了。 那么多年前都没有说的关心的话,现在不要说,以后也不用说。 到此为止。 江长天打的草飞的老高,又落下来。 乱糟糟的,但是很开心。 下山的那段路更滑,因为是下坡。 只是江长天下来的时候,那段路被铺上了石头,一块一块的石头,踩上去就不会滑倒了。 是住持看到了衣服脏的小棉棉,让寺院的和尚下来铺的。 这是个聪明的主持。 下了山,进了城,就繁华起来了。 石板街道上,即使下雨,也不脏,更干净了。 有历史感的石板,被雨水冲刷了一遍,亮亮的。 就是天气微凉了,众人前几日还穿着薄薄的长衫,还有打着扇子的书生和拿着团扇的姑娘,今日就换上了厚袍子,戴上了帽子,走路也没有那么飘逸了,稍微要提一提裙摆。 因为雨水的街道,踩上去,很容易吧唧一下,水溅到裙摆上。 陪阿爹去了拗如寺,接着阿爹又陪她去上丘学院办理转学,应该需要暂时休学。 京城没有这种专门的女生上学的地方。 江棉棉跟班上同学告别。 说起来,还好,她跟同学玩的关系比较一般,这要告别的时候也没有感觉很伤心。 人缘一般是很有好处的。 她受不了离别那种眼睛红,伤心的感觉。 就是吴依安得知江棉棉要走,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了。 江棉棉理解为是喜极而泣了,毕竟一直欺负她的人走了。 不理解的是吴依安狠狠的抱住她了。 江棉棉身体僵硬。 吴依安小姑娘居然发育了,小馒头有了,是不是有点早熟啊。 她好像比自己大两岁来着,应该也不算早熟了。 她貌似还没有……算了,女侠不需要这个。 “江棉棉你走了,会不会想我?” “不会。” 吴依安气的伸出小拳头捶了她一下,小胸脯居然又顶了她一下。 江棉棉:…… 大姐你犯规。 “听说你爹也升级了,你也要去京城的,想啥啊,很快就又见面了。” 吴依安一下子惊讶的笑了。 泪花还在眼珠子上。 江棉棉冷漠的道:“朝廷机密哦,不要乱说,你爹也不要告诉,急死他,看他在家转圈圈。” 吴依安这会真的笑了。 她爹是个在家一碗水端的很平的人,她以为所有人爹都那样,还有人糟糕很多,宠妾灭妻什么的,阿爹已经算好了,阿娘总是这么说的。 可是直到看到江棉棉的爹娘,她就知道原来不是的。 原来有人的爹不娶小妾,有人的爹待女儿也是可以摘星星摘月亮的。 吴依安很妒忌江棉棉,不是妒忌她好看,而是她爹娘兄长阿姐都待她特别好。 “那等我也去京城,我去找你,你别骗我。” “恩。” “撕拉。”一声响。 吴依安掏出了一本书撕掉一半,递出后半本递给江棉棉。 “后面的你还没有学,后半本给你,你去京城还能背诵,这以后是我们的信物,我带前半本书去找你。” 江棉棉:……听我说谢谢你。 “再见。” “再见。” 与穿着红裙子的吴依安,挥手告别了。 江棉棉松了一口气。 再见是希望真的能再见,现在的交通太不便利了。 不过不要考我背诵了。 很多人一辈子没有离开居住地百里范围,更别说到别的城市,离别在这个年代,通常就是生死离别。 比如訾碌伯伯,訾小虫的爹。 犹记得之前见面,明明是个很帅气的美须公,笑的爽朗,豪迈,初见就会觉得是个极有魅力之人。 再见,没有再见了。 世间再无此人。 好像不去参加一个人的葬礼,他就不会死,不告别,就没有离别。 早上去拗如寺,get一封和离书。 下午去上丘学院,get半本古文言文。 傍晚去了观星台。 傍晚是观星人起床的时间。 棉棉之前建议他种两片菜地,每天给菜浇水,其实就是多干一些低头的活,可以很好的治疗仰头的颈椎病。 去的时候,他正在一丝不苟的给菜浇水。 “先生,今天下雨了,地很湿。” 观星人摸了摸脖子。 “忘了。每天都要做一遍,所以忘记了今天下过雨了。” “先生,我们明日要启程进京了,特来跟你告别。” 观星人听了,丢下浇水的桶,道:“等等。” 他找出了一封很厚很厚的信递给棉棉道:“京城观星台的人是我师兄,我们亲如兄弟,十几年未见了,你若进京,劳烦你帮我带封信给他。” 江棉棉接了信。 有点厚,想必写了很多内容。 她郑重的道:“只要我能活着到京城,务必会帮你把这封信转交,不过时间我也不知道要多久,毕竟我一家人出门,可能路上不快。” “无妨,迟了十几年,再迟一年也无妨的。” 离开观星台,get一封陈旧的迟暮的信。 回到家中。 天已经黑了。 因为明日要出门,晚上吃的以精简为主。 想到要出门能够舒适,恨不得把家都搬走。 搬家包括碗筷被子毛巾什么的零零碎碎实在太多。 好在殷姑指挥的很稳当。 阿娘也出师了,没有出岔子。 阿姐照顾好她自己就行。 夜晚,夜幕降临。 殷姑躺在床上,腰上的骨头吧嗒响了几声,舒坦。 坐了一天,腰累。 她没有想到,居然有生之年,还能回到京城。 命运兜兜转转,像一个圈。 江棉棉躺着跟江小树聊天。 “要去京城了,不知道你会不会水土不服。” 爬两步。(不会) “你这里的小弟们安顿好了吗?” 爬一步。(ok) “你有没有对象?” 爬一步。(有) “要带对象去京城吗?” 爬两步(不用) “明早就走了,确定不用吗?” 爬一步(恩) “不早了,睡觉。” 爬一步(睡) “睡不着,怎么办,小树,小树?” 爬到了手指上,压她的虎口……&!@#@#¥%…… …… 第二日。 雨停。 有雾。 出门要早,计划到下一个点歇息,就要一早起来。 半夜全家都开始动了。 棉棉睁眼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被胖丫伺候着洗漱,还有点懵懵懂懂的。 到了马车上还靠着打盹。 昨夜也有点兴奋,像是要秋游的小孩,没有睡太踏实,这会子困的要死。 马车开始移动,然后忽然停下来了。 江棉棉被那急停给创醒了。 睁开眼问怎么了? 胖丫说:“好像是有百姓拦道。” 江棉棉吓一跳,会不会是阿爹这几年敛财太狠了,被人记恨了。 她掀开帘子,却见外头,密密麻麻的百姓,有人带着一把菜,有人带着一捆柴,有人背着一只野兔,有人提着一条鱼,有人拿着一块毛毡,有人手里拿着一把羽毛。 没有空手的,人人手上或多或少,或贵重,或便宜,人人都拿了。 “司马大人,拿上,路上吃。” “司马大人,这是我们的心意,一定要收下。” “司马大人,若是京城待不下去,就回来,荆州府城永远欢迎您。” “司马大人……” 一向擅长作秀的江长天,面对此情此景,面对道路两边密密麻麻的人群,他喉结上下滚动,能言善辩的他,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他不自觉的发动最优秀的影帝buff技能。 红了双目,手足颤抖,深情又内敛。 他其实为百姓做的很少很少,他只是想巩固自己的权利,顺便照顾了百姓。 因为他苦过,知道百姓的苦,他只是尽量避免那些事发生。 他不爱这些人,这些人死活跟他无干。 他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愚民而已。 可是无数愚民汇聚一起,就成为了滚滚浪潮,波涛汹涌,好似能把人淹没。 这一日江棉棉出门,又多收获了好几马车的礼物。 有菜有粮有鸡毛有鸡,有柴有菇,有草有药,有鞋有布…… 中间还有夹杂着专门答谢棉棉的礼物。 虽少但有。 这大约也是这个时代的魅力。 怕离别,所以离别前,要把想说的话想送的礼物都送出去。 盼你此去前程似锦。 盼你他年平安归来。 成全我们这一段萍水相逢。 …… 第226章 以毒攻毒 …… 京城。 冷的更早。 孟老太一早整了全妆。 她是一等诰命夫人。 礼服又大又厚。 帽子上的黄金珠宝一堆,重的能压的颈椎病比别人突出。 望着穿的很整齐的老娘。 孟青蛇吓一跳。 “阿娘,你是要进宫面圣吗?圣上最近都不见人了,我都好久没见了。听说他见的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神神道道的人。” 孟老夫人把帽子上的珠帘往后甩了甩。 “面什么圣,又跪又拜的,累死了,我去为我儿媳孙媳报仇去。” 我家老头还在边疆苦哈哈的吹着西北风为你们能过上好日子,跟人打生打死,刺刀拼搏,刀刀有血。 家小能让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神棍给欺负吗? 什么柳家义女,柳家算是什么东西,在我面前都要磕头。 什么公主好姐妹,公主见到我都得客客气气。 管你什么神仙神女。 说我就不行。 反正我在京中风评不好,我老太婆多年未动,那些人可能忘记,我为啥风评不好了,难道是因为脾气太好了吗? 一早一等诰命夫人浩浩荡荡乘马车,带着一队人马,护送着一个巨大的东西,用红布盖着,浩浩荡荡的往柳神女的宅子去。 京城人爱看热闹。 对于神女说孟家会绝后这么刺激的话,早就传遍了。 有些人吃的太饱,没有什么好消遣,对于这样贵人的不好的消息,喜闻乐见。 其实无冤无仇,甚至也不清楚,孟家为这个国这个家付出了什么。 只是跟着人云亦云。 权贵能有几个好人。 绝后啊。 那肯定是做多了坏事。 煞气重,活该啊。 他肯定是坏人,不然不会绝后。 又开始说起神女的事迹。 神女看一眼一个男子,说他头顶官气,官气绯红,果然,不久,此人就升了,还是连升两级。 还有一些看女子姻缘什么的。 都准的不得了。 神女肯定不会说假话。 众人看到孟老夫人诰命服都穿上了,还送了一车东西,据说是要去见神女,这是要送重礼给神女,求改命吗? 改不了的,神女不是说,煞气重么。 众人跟着去看热闹了。 浩浩荡荡。 …… 城西边的一座宅子。 看门面不甚起眼。 内部却很豪华。 亭台楼阁都有。 京城寸土寸金。 可是楚曦给置办的这个宅子除了地段不是在最好的城东,其他都没有办法挑剔了。 城东贵,城西富。 江婉到了京城,可谓精彩纷呈。 如鱼得水。 仿若之前所受的苦,都是为眼前的绽放。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这句话,江婉感触非常深。 几乎是一步一步践行过来的。 曾经在鸣县的日日夜夜的绝望彷徨恐惧,换来了她在京城的大放异彩。 连柳公子的事情也轻易解决了。 除了柳公子还痴心对她,私下闹着要非她不娶,柳家父母很羞愧的收她为义女。 大大方方体体面面。 而意料之中,楚曦还是被她吸引,虽然他极力克制,从没有说出来,可是这府中条件越来越好,她得到的礼物越来越多,比她梦中看到的还要上心许多。 一切都顺着好的发展。 而且据和安公主透露,她父皇也想见见她,应该会召见她的,让她好好应对。 她这几日都没有参加什么宴会,在府里安静等待。 平日又恢复抄佛经,看书,焚香,弹琴的生活。 祖母在身边,有人精心照顾,也恢复了许多。 抛弃了祖母一次,第二次,江婉再没有做这种事了。 因为她发现,身边有个长辈,大家都会夸她孝顺,天然有一个加成。 如果她真的孤身一人,也不像样子。 有时候坏事不一定是坏事。 只是冬日了,祖母胸口又每日都疼,一疼,就脾气大,天天发作,也很让人头疼。 江婉给祖母弄了一些止疼散,贵比黄金,是吸食的。 祖母这两日才安静一些。 否则就不停的诅咒江长天,有时候也诅咒大儿子,诅咒水性杨花的吴氏,要不是她,自己老大怎么会出家,荣儿怎么会溺水而亡,吴氏那贱人怎么还有脸活,她该死。 至于吴氏带走的女儿,江老夫人一声不吭。 听说她改名为韩舒,韩世子对这个侧妃带来的闺女,宠上天了,跟真正的公主一般。 从小都带着进皇宫溜达。 皇上跟前的大公公都被她骑过。 调皮闯祸,无法无天,当今圣上大概老糊涂了,正经公主都不怎么喜欢,疼爱韩世子也就算了,对韩世子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闺女,居然也是疼爱的不得了,据说韩舒连龙椅都爬上去过,还扯皇上的胡子。 这都是大臣亲眼所见。 江老夫人骂吴氏归骂吴氏,却很清醒,从来没有提过一句要把舒舒带回来的事情。 今日天寒。 江婉给祖母请安,给她点好止疼散。 “祖母天寒,你又咳嗽,昨日得了一些好梨,我亲自去炖给你吃,可以止咳。” 江老夫人合着眼,微微点头。 江老夫人一辈子掌控欲望超强,她万万没有想到婉儿会丢下她跑了,说是有意外什么的,可是婉儿自小聪明,她不愿意,怎么可能会让那样的意外发生。 江老夫人心中还是生了隔阂,只是此时,她一个老太婆,也没有新的依靠,只能装糊涂了。 上好的雪梨,个头很大,秀白的手指,拿着小银勺在挖梨心,把梨心挖掉,放进去川贝,冰糖,炖出来可以止咳。 她实际是专门为楚曦表哥做的。 楚曦表哥据说少时调皮,被嫡母罚跪,冬日的时候,受寒,落下病根,所以一到冬日,天寒,就容易咳嗽。 梦里她四处寻找药方,给楚曦止咳,最终发现炖梨最好,也不是药效最好,而是表哥就愿意吃这个,他不愿意吃药,大概心底对药有忌讳。 反正江婉就是这样,她想对一个人好,真的方方面面体贴入微的照顾。 前世她最后能成为皇后,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一次,虽然开局有些偏了,但是一切又回到正轨,还更好。 弄好第三个梨的时候,下人来请示。 说是一等诰命夫人孟老夫人上门送礼来了。 江婉不紧不慢的弄第四个梨,前世她虽然也是贵女,但是在京中处处低人一等,京中谁都是贵女,谁家世都比她好。 小心翼翼,一步都怕出错。 这一次,所有人对她小心翼翼,怕在她面前说错话。 江婉说孟家,说的理直气壮,因为那本来就是应该的结局。 她在江府被囚禁被刑讯,她什么都说了,最后江长天却还是要杀她,明明她都看到了楚曦,希望就在眼前,他还是不放过她。 却不想,最后老天都帮她。 居然地动了。 更神奇的是,地动在她面前发生,却没有伤她一丝一毫。 从那一刻起,江婉就觉得,自己是受老天庇护的人。 她要拨乱反正,成为最后的赢家。 至于江长天说给她服用了上丘院的秘药,确实是江婉心中一根刺,因为她发现现在自己确实比前世这时候更加美丽好多。 所有人见她都会惊艳。 但是只要她入主中宫,成为最后赢家,皇家内部也是有一些秘药的。 那訾碌造反不是也为了秘药治好他儿子吗? 这一世,他儿子居然还没死,他却死了。 一个不能言语的少年翻不起什么大浪,也无所谓。 至于孟老夫人,江婉心中有些厌恶,前世谈婚论嫁,自己说起来是正经的未过门的孙媳,后来孟少瑕战死,她成为太子良妾,出门参加活动的时候,孟老夫人居然还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她一巴掌。 也让她被人嘲笑许久。 这一世,她都要报复回来。 把六个梨都慢吞吞的雕好后,又吩咐下人要隔水蒸,然后才换衣裳出去迎客。 好歹是诰命夫人,她也是要给面子的。 至于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就不要怪她,毕竟命是定的。 江婉打扮好出去迎客的时候,门口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女神的牌位真大啊。” “一品诰命夫人都让等这么久。” “那么高一车礼物,红布盖着是什么,会不会是珊瑚,听说珊瑚比黄金还贵,那么高,肯定老值钱了。” “那些有钱人还不是赚的造孽钱。” “说不定是翡翠树,我二姑的表姨在一个王爷家做下人,说有见过,用翡翠做的树,树叶一片一片的绿油油,像是真的一样,果子是宝石,树干是黄金……啧啧。” 寒风吹,挡不住看热闹人的火热的心。 一品诰命孟老夫人就坐在门口的马车上,任由别人指指点点,一张黑乎乎的老脸丝毫不在意。 更是烘托的神女地位高。 百姓热聊。 “一品诰命夫人都要乖乖等啊。” 终于在万众瞩目,看热闹的人被风吹的都开始流清鼻涕的时候,门开了。 众人见到了传说中的神女。 “哇!” “啊!” 惊叹声阵阵,都觉得这一趟值得了。 神女果然是神女,远远的看都有一身仙气,太美了。 那种美还不是普通的美,说不清,就觉得玄妙,所有人的目光忍不住都往她身上注视,好像眼前除了神女再无别人。 江婉客气的跟孟老夫人打招呼。 孟老夫人却没有下车,只是开口道:“听说你说我孟家会绝后,我想你年轻,信口开河,为博人眼球,说话不经脑子,现在老身当面,你可愿意改口,好好说道,我为你准备了重礼。” 江婉笑了:“抱歉,孟老夫人,命无法可改,可认命,不可改命,还是多行善积德吧。” 众人笑了。 这神女让这老太太多行善积德,岂不是说她平日亏心事做多了。 孟老夫人也不恼,开口道:“既然如此,那老生告退,不过礼物既然送来了,也没有退回的道理,你可以给小姑娘算姻缘,你也可以给公子算前途,但是你不能贸然拿国运开玩笑,我孟家,世代为国守边疆,若是绝后,只有一种可能,为国战死,我孟家男丁都死光了,你们还有机会站这里吗?” 孟老夫人的马车调转而走。 她一番话震的众人脸色青白,有些不太好。 江婉也是有些尴尬,这老太婆上纲上线,她说的是孟家,她居然把她家抬得那么高,也不怕摔死。 后面送礼的兵卒掀开红布,抽掉盖子。 众人好奇探头看,只闻到奇臭无比的味道。 这高高大大的一桶,居然是金汁。 就见兵卒用力把桶推倒在江婉面前,江婉避得快,鞋面却还是沾到了一片赤黄。 一人高的大桶金汁倒出了大半到府里,淹没了路面,淹没了花花草草。 那些兵卒还拿着大勺,一勺一勺的把桶里剩下的均匀的洒在大门上。 孟老夫人说了,去晦气,以毒攻毒,有人嘴里吐不出好象牙,只能抹点屎。 马车滚滚,全妆的孟老夫人脊背挺直,一往无前。 …… 第227章 送人 …… 出荆州,渐渐荒凉,原本的草地,也成为金黄一片。 草原上不同的季节像是不同底色的画板,非常美丽。 初冬是黄色的。 草都伏倒,像是一片躺着的草原。 掰开面上的枯黄,里面可能偶尔藏着一点绿。 大多数都是黄的。 在草原安营扎寨住一晚。 江棉棉是睡在马车上的。 马车还是弄的比较舒服的,里面垫子什么的,都按照她的要求,一层一层的铺好,还有减震效果,就是不能弄太大,因为一路上的路况,并不一定都好。 马车本身也比较防风,其实古时候很多生活用品已经是很实用很好了。 而且都是纯手工制作,到现代估计都卖的很贵。 据说劳斯莱斯是纯手工制造。 棉棉现在坐的马车也是纯手工制造。 去往京城有一部分是官道,还比较好走,但是还有很多一部分比较崎岖。 冬日蚊虫少了许多。 但是行路会难一些。 再耽搁,遇到冰雪,一天能行进的路就短了。 一路也不太平,有山匪路霸,还有猛兽。 于棉棉来说,就像是一次长途旅行,而且是比较有安全感的,他们有车队,有好多好多人。 算得上兵强马壮了。 胖丫和隗彪是专门负责她的,一路有事喊他们干就行了。 除了基础条件不好,其实她过的是挺好的,事事有人伺候。 棉棉有时候挺担心自己会变成大胖子的。 因为基本上,除了拉屎撒尿要亲自做,其他事事都可以让人伺候。 喂饭穿衣服洗澡都可以有人包办。 她长大一丢丢以后,就已经是亲自洗澡了,最多有时候让胖丫给伺候按按背。 路上,洗澡什么的就挺不方便。 至少要到某个县城。 路遇小村庄什么的投宿,指不定还没有马车上舒适干净。 更像是徒步旅行的旅游,艰苦也是有点艰苦的。 清早,棉棉感觉有点冷,被冻醒了。 翻身一摸,热源胖丫不在了,难怪越睡越冷,都抖起来了。 小树同学什么都好,就是体温有点恒定,做不到冬暖夏凉。 冬天它是一只冰凉的冷血蚂蚁。 不过后背很油亮,应该是被棉棉盘的。 外头天亮了,马车里都亮了。 她穿着睡衣,裹了厚厚的被子,掀开车帘,探头看向窗外。 很亮,特别亮。 一瞬间,像是看到满草原的宝石。 江棉棉闭上眼再睁开,就发现,不是宝石,是冰柱子。 草原里,密密麻麻的冰溜子,在早晨的阳光照耀下,光芒闪烁。 如果只是一根两根甚至十根,都不会有这种效果。 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像是一片冰柱子的世界,闪闪发光,有一种格外不一样的美。 犹如冰封的仙境一般,苍茫又炫丽。 看棉棉醒来了,胖丫上马车伺候她穿衣服。 棉棉穿了打底的衣服裤子,秋衣秋裤,她要求做的,反正外面是长袍子,盖住,就看不到裤子了,出门在外,腿下空落落的总觉得不对,秋裤必须穿。 穿好衣服,裹了厚厚的袍子,头上又戴上了兔耳朵帽帽,还有皮草的披风,像是一只鲜活的兔子,跳下了马车。 然后江棉棉的很兴奋的跳到草地上,听到咔擦咔擦冰柱子的踩碎的响声,像是踩醒一个梦幻的世界一般。 那边江长天看着闺女,醒来就跳到草地上踩冰块,一脸笑容。 他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他喜欢小闺女的性格。棉棉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棉棉擅长发现任何美好的一面。 别人在抱怨天寒地冻,她会说这个冰好美,这个声音好好听。 江长天从嘴角眼神,都挂着骄傲。 然后秦落霞从远处骑着马杀回来,整个缤纷世界碎裂了,一下子就把在草地上蹦蹦跳跳的兔耳朵闺女给提起来,捞到了马背上了。 “脚不凉啊,一起床就踩草里,一会脚湿透了,着凉得风寒,有你难受的。” 江棉棉从身体悬空到落入阿娘怀抱到阿娘的碎碎念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想知道电视剧里骑在马背上的少侠,捞女主上马的唯美画面有没有ng,这个难度真的很高。 脚是有点微凉,但是这悬空起来的时候,脑壳更凉。 “阿娘,我的兔毛毛帽掉了啊。” 帽子紧随着又落到了她头上,发型乱了。 然后随着马一起跳跃,到了阿爹跟前。 秦落霞先把闺女丢了下去。 江长天紧张的伸手接了过来。 江棉棉得到阿爹的怀抱,然后呲溜滑下,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不是三岁小孩了。 秦落霞跳下马,拍了拍马背道:“相公,前头有一片山谷,感觉不对劲,有点太安静,恐有埋伏。” …… 第228章 头 …… 山谷两边,埋伏着很多人。 埋伏,是一件辛苦的事情。 要躲藏。 要事先躲藏,就需要藏很久。 要等待。 等待很熬人。 因为是埋伏,自然不能造饭,不能生火,只能啃干馍馍,吃不上一口热食。 他们提前三天就开始埋伏了。 身体都冻僵了。 本来两天前就该到了,也不知道磨蹭什么。 居然还没有到。 听说有个孕妇,但是他们来埋伏是把孕妇的时间算进去的。 可惜他们没有算到一个小破孩爱看日出,爱看日落,爱看草原的冰溜子,对上厕所地方要求干净,她爹她兄长无下限的谦让她,所以行程就比预计慢了好几天。 总之,第三天了。 …… 这些人是七皇子手下的精锐。 其中不少是死士。 似乎埋伏在第一站,有点奇怪。 有一种开局就梭哈的感觉。 可是少主说的很严重,务必要杀了江长天一家。 江婉在楚曦面前展示了她的天赋之后,很肯定的说他身上有龙气,但是因为一人的存在,干扰了龙气。 当江婉说出那人的时候,楚曦一点都不意外。 这世间有人长成那样,光长相就不是普通人,还那么会做官,看整个荆州百姓的日子蒸蒸日上,和整个国家都格格不入,此人一定会是一个强敌。 其实江婉不说,他也有计较。 只是江婉说了,让他下了更大的决心。 在荆州要想埋伏江二一家,犹如上门去抢劫,难度太大。 等于上门送死。 要把江二忽悠出来。 于是朝廷出的调令,让江司马进京述职。 一般要升官,这是必然过程。 然后他决定送江二一程,去西天。 楚曦是个果决之人。 七皇子也是个果决还愿意听话的人。 作为上辈子最后的赢家的人,自然也不会黏糊。 于是有了这一场开局就梭哈的埋伏。 楚曦觉得铲恶务尽,斩草除根,当年一起造反的一群人,的确有一脉就是七皇子的人了。 这也是为何江婉说他身上有龙气,楚曦反而信了江婉。 因为他们准备的比谁都要早。 凭什么都是皇子,七皇子要被冷落要被发配。 凭什么龙椅不能让他坐。 造反是一个试探。 除了造反,七皇子还跟外邦之人有联系,内外合作。 两手准备。 那时候他们就注意到了江二。 又因为楚翊之死,七皇子本来也要江二死,只是为了大局隐忍了。 如今正好一并报仇了。 只是埋伏了三日。 对死士来说也是辛苦的。 冬日很冷。 风餐露宿。 还不能弄出动静。 他们之前见到远远有一个女子骑马过来溜达,溜达一圈就又回去了,还在峡谷里来回穿梭,惹得他们心脏都紧绷了。 应该不会被发现。 毕竟他们是专业的。 专业表现在,他们还抓了鸟,放飞了。 一般埋伏除了埋伏不严,弄出动静被发现,其次一种就是若是太安静,也可能被发现。 因为太安静本身也是不对的,违背自然规律,说明有人打破这里的规律了。 所以他们还准备了鸟放飞。非常严谨了。 但是秦落霞是谁,她在山中称王称霸的时候,蟒蛇都自己蜕皮自己爬的。 她骑马穿梭,感觉不对的时候,抬头望到天空飞过一只鸟儿,发出清脆的鸣叫。 这只鸟,反而是暴露的信号,让秦落霞确定了有埋伏。 她吃过那么多鸟,这一只鸟飞的姿态就不正经,肯定有问题。 然后秦落霞离去了。 他们觉得这女子有点像是斥候,不过应该不至于,让一个女人来。 但是心底还是下意识的对女子放松警惕,而且连鸟都放出去了,也不能杀了这女人,反而打草惊蛇了。 要全灭对方,这个峡谷是最好的埋骨之地。 反正继续埋伏。 埋伏一般是以少胜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但是七皇子是有准备的,也是有人手,有装备的,有钱的。 这么多年七皇子妃陪他两袖清风,过的清白日子,钱哪去了,当然是养人去了。 这些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在埋伏人的时候,七皇子儿子楚曦略有一些意见不同。 七皇子对江二没有见过面,没有那么可怕,觉得派的人足够,还是提前埋伏,肯定能搞定,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心狠手辣,不留余地。 可是楚曦见过江二,又因为江婉的缘故,对江二充满谨慎,坚决要多加人手。 不仅要埋伏,还要有绝对多的人数压制。 不能留活口。 因为江二现在是朝廷命官,他们埋伏的这些人,多多少少都能看出朝廷的影子,做事一定要做绝。 反正江婉也说了,孟家肯定会绝后,孟少瑕和其怀孕的妻子都在里头,正好,一并杀了。 人数他们占优势。 兵强马壮正规军,装备他们也占优势。 埋伏地点他们选,天时地利都在他们。 一定要赢。 杀了这些人,回去好酒好肉好女人伺候。 天空飞过一只秃鹫,展翅盘旋。 埋伏的死士仰头望去,心里咒骂了一声,这些飞禽畜生,最是灵敏,肯定都知道要死人,能吃饱饭了,居然提前来等了。 …… 第229章 烟花秀 …… 天空一只大鸟飞翔。 影子掠过草地。 太阳爬高了。 冰溜子慢慢变成水。 慢慢浸透那黄黄的草地。 来年,只要春风一吹。 嫩芽就会从湿润的地底爬出来。 那时候荒草已经干枯成烂泥,又成了新草的肥料,让他们茁壮成长,在盛夏绽放。 待到秋冬,草又变黄,荒草如被,用干枯的躯体,覆盖着来年的新生。 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因为这里很好看。 休整的地方,有一片树木,还有一条小河,背靠一片草原,都有点舍不得走了。 这场景,就是没有手机,否则随便一拍,都是能圈起来收门票的地方,太美了。 棉棉揣上了自己的小剑,因为阿娘说有埋伏。 她站在草原面前,风吹的她兔毛毛袍子飘起来,拿着剑,很严肃的样子。 江瑜开口喊道:“棉棉过来。” “来了。” 江棉棉小跑过去。 阿姐给她递过来一块撒着芝麻的核桃仁。 “尝尝,这个香死了,好吃的很。” 江棉棉看阿姐的肚子。 大的可怕,嘴巴不停。 虽然不是妇科专业的,但是依照江棉棉仅有不多的经验,双胞胎的概率是很大的。 好消息是孟家单传的魔咒应该要被打破了。 坏消息是古代生娃,基本靠顺产,双胞胎的难产概率高。 好消息是江棉棉也敢剖腹产,这个已经是最简单的手术了。姑婆也会接生。 坏消息是在路上,有点不知道预产期,毕竟双胎是很容易早产,产后护理略麻烦。 好消息是阿姐壮的跟小牛犊一样,感觉用不上剖腹产的道具。 江棉棉看着阿姐从马车上跳下来,有点头大。 “阿姐你注意啊,别人怀孕,说一句重话,都不行了,你还在这里蹦啊。” “没事,我感觉跳一下,肚子里的孩子好像在嘎嘎笑,应该跟我一样好动。” 来不及手慢一步没有扶住人的姑婆,眉眼都在跳。 作为过来人,看这么大的肚子,殷姑也很忧虑。 宫里最重要的大事,肯定就是怀孕。 作为资深职业老奴,要在主子身边有一席之地,伺候怀孕生娃月子身材恢复,一条龙,必须是专业的。 瑜姐儿这恐怕是怀了双胎的样子。 双胎不好生。 这又是在路上,到时候万一提前发动…… 好在瑜姐儿看着就壮实的很,那屁股看着也是好生养的,平时自己也很注意她的吃食,有让她适当锻炼,看着应该没事。 虽然这忽然进京算是意外了。 不过瑜姐儿夫家在京城,总归是要进京的,现在一家子人一起去,反而是好事。 这眼下,又说要歇息,前面恐有埋伏。 殷姑右眼皮直跳。 这一路恐怕不会太平。 另一边江长天夫妇和面前的一个半儿子,江枫+孟少瑕,一起商量策略。 已知前方峡谷有埋伏。 埋伏大约有他们几倍的人。 过去肯定有一场恶战。 那怎么办? 江枫道:“那条是必经之路,如果从山上绕路会多两天的路程,而且我们有女眷,江小瑜还怀孕了,爬山路不方便。” 孟少瑕道:“爹,那我们先休息,入夜夜袭,先下手为强。” 江枫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妹夫,大妹夫你变了,不仅你的方脸变圆了,心也脏了,你以前可不会说偷袭这种话,难道是近朱者赤……不对,我不是猪。 孟少瑕见大舅哥纯良的眼神,连忙解释一句:“他们敢截杀朝廷命官,而且我们这么多人,对方提前埋伏,肯定是没有想留活口,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江枫拍了拍妹夫的肩膀,抬头看着天空跑步的白云道:“爹,少瑕说的对,我们要先下手,那些人不吃不喝的埋伏,毒药是毒不到了,我们可以用火攻,然后丢毒草,他们总是要呼吸的,大火加毒,就不信弄不死他们!” 江长天丢给儿子一个大善的眼神。 半儿女婿少瑕聪明是聪明,但是脑子太直了,对方埋伏是做好准备了,从下到上去袭击他们,虽然是反突袭,也算是进步,但是战损肯定过高,带出来的每一个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也舍不得这样损耗。 真正的反派,主打一个下贱不要脸,达成墓地就行,谁管怎么送进墓地的过程。 秦落霞道:“我去生火,我天天做饭有经验。” 江长天道:“霞妹,这么危险的事情,不用你去,让枫儿和少瑕去就行。” 孟少瑕:……有爱,但是不多。 …… 夜晚,江棉棉还没有睡,听到远处好像有动静,然后看到了遥远的山里好像冒烟了,有成片的亮光。 无尽的黑暗的夜晚,冒出了光亮。 真美。 像是草原里开出的一朵盛大的烟花。 江棉棉心想会不会有野山羊,有没有羊肉串,有没有快递,好想吃夜宵。 她躺下,肚子响起了叽叽咕咕的响声。 旅途是漫长的,夜宵是要吃的。 她起身爬起来。 …… 第230章 改变历史第一步 …… 埋伏第三天,天黑了。 天黑就有些放松。 因为夜色是最好的保护。 但是天黑后会很冷,而且天黑,人的情绪也会自然低落疲惫。 他们也有前驱。 为了不打草惊蛇,只是几个节点蹲守,都不敢派斥候。 因为据说江二非常机敏。 江二身边还有孟小将军,将门之子,肯定也不一般。 他们做的很谨慎,只是通过几个节点,传讯回来,选定了埋伏点,就再不动。 这是去京城的必经之路,他们有老弱妇孺还有孕妇,肯定不会选择绕路,只能通过这段路。 夜晚也不能松懈。 万一他们也觉得不对劲,夜晚通行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长期的等待和蹲守,有一个疲劳的节点。 第三日,其实已经累的很了。 全靠希望就在眼前硬撑,因为早上,他们见到了有人过来的。 很快了。 熬过今晚,就见真章。 吃了干粮,又交换着去解决生理问题。 解决生理问题这关很难。 一般都是自己挖个坑然后拉完再埋土,再铺上腐叶。 这边草原的山其实有点光秃,跟那种大森林不一样。 有山,有树,但是不是大树,而是灌木那么高的,埋伏靠石头靠角度,靠灌木,不能站起来,总之挺不容易,夜晚会容易失温,还要保暖。 天黑,死士甲张大嘴打了个哈欠,然后轻轻的闭嘴。 万一重了,不小心咬破牙齿里的毒囊死了,那死的有点冤。 就在大家都守的挺累的,有些困意的时候,又冷又抖。 这时候忽然感觉暖和了一些。 好像有什么香味飘来。 有人还用鼻子使劲嗅了嗅。 然后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着火了。 接着往下看,就见火已经从山脚烧起来了,沿着枯草腐木迅速的往上窜。 伴随着风,火苗窜的飞快,浓烟滚滚。 有人意识到不对,往山下跑,却发现那烟好像不对劲,吸进之后,头昏昏沉沉的,还没有跑到山下,先晕过去了。 还有人吸得的少,捂着鼻子强打精神往山下跑,然后就见山下,早有一群人脸上带着罩子,一层一层的,看不清脸,反正他们下来就被抓了。 火不大,也没有到处蔓延。 严重的是那烟。 浓烟滚滚,所有人都咳咳咳,咳咳咳。 然后纷纷倒下。 倒下前,还有人痛骂:“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无耻之人,居然下毒!” 那些死士倒是格外强大,即使中毒,拼着被火烧伤,也还是能冲下来一战。 然后就被几人一起刺死了。 主打一个人多欺负人少。 火烧山,毒烟,补刀,这一夜,江家军格外忙碌。 天空的秃鹫聚集越来越多,却也不敢轻易落下,只能等着食物熟了(死透)再来。 …… 漫天星辰。 观星人若是在此,应该会加重他的颈椎病。 人类活动少的地方,头顶就很少有遮挡,天空特别干净。 不过远山着火了。 有烟。 飘飘荡荡,飘不过来,这边是上风口。 星辰还是很明媚。 天冷,干冷,要穿的暖和一些。 棉棉起来,胖丫自然也很机警的跟上了。 保镖隗彪就在外头守夜,坐在火堆边。 江棉棉见爹娘居然都在,都没有睡。 整整齐齐的感觉在背着她整烧烤。 结果她起来,某个大肚婆也起来了。 江瑜就更夸张了,像是逮住一群乱臣贼子一样,刚想吼,你们背着我偷吃。 看到严肃的阿娘和温柔的阿爹,又把吼声给收回去了。 讪讪的打了声招呼:“阿爹,阿娘。” 江棉棉把屁股坐热的位置挪开,让阿姐坐。 江瑜听着大肚子,坐下,然后殷姑给她裹了一个超厚披风。 阿姐最近皮肤奶白奶白的,让人见到就想摸一下。 江棉棉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小冰冰手捏了一把阿姐柔软的脸,触感果然和想象一般,柔软。 江瑜轻轻拍了妹妹的手。 阿兄和姐夫都不在,不过看阿爹和阿娘轻松的状态,应该无事。 火堆上煮着茶,火堆边埋着土瓜,拨拉出来,剥皮就能吃了,超香。 这一路,可能是蔬菜吃少了,江棉棉感觉有点营养不均衡,拉粑粑都有点困难。 也可能是美少女通病,据说美少女人均便秘。 所以闻着香,她也在犹豫,要不要吃。 如果有泡腾片就好了,丢一片水里,喝一杯,就有吃维生素的错觉,跳过了吃菜那一步。 某棉有点挑食。 不过最终还是忍不住诱惑。 棉棉跟阿姐一起吃了土瓜,又吃了一点烤肉,喝了一些茶。 江瑜还想吃的时候,看着阿娘那脸盘一样的大掌都在扇风了,默默收回了手。 棉棉也吃饱了,大不了回去喝点灵泉,她估计是唯一一个把灵泉当做开塞露用的。 不过还是等到有地方拉屎再喝,这边不管是在马车里,还是躲哪里拉屎都感觉不舒服。 拉不出粑粑可能单纯是心理因素。 吃完夜宵,果然心理就很满足,开心很多。 也困了。 吃饱就想睡。 江棉棉打了秀气的呵欠,去补刷了个牙,然后才回去睡觉。 江长天和秦落霞:…… 对于晚上吃完东西还刷牙的小闺女,两人都有点沉默。 真爱干净,真臭美啊。 另外一个,大姑娘,马上都要成为孩子娘了,脸上有油点都不动手擦的,好在已经出嫁了。 江棉棉刷牙洗脸放水一套,爬回睡觉的马车,困意满满,躺下就会睡着了。 想着明早应该还有冰霜,一早醒来还能再见一次千里冰封的感觉,荒草茫茫,又因为里面挂着冰溜子,阳光照下来,就像是无数宝石藏在草堆里一般,很美。 能再见一次,也很好。 江棉棉安心的睡了。 明日应该就要出发启程了,沿途会有更好的风景,最重要的是,和一家人一起。 甚好。 她手里抓着包浆的江小树,呼吸均匀,真的睡着了。 …… 第231章 白雪公主瑜 …… 火烧了大半夜,后半夜起雾了。 山头上也没有东西好烧了。 能烧的都烧光了,刚好又是断崖,自动隔断了。 这一波放火烧山,天时地利在江家。 火也不是随便放,要看风向和地势的。 要是傻乎乎的放,最后烧到自己,那就完结了。 楚曦没有想到,一把梭哈,真的梭哈了。 他们心狠手辣。 江二也不赖。 都是反贼出身。 凭什么要放你一条生路。 秃鹫等了那么久,总要开饭吧。 胜者为王,败者死。 不留活口。 这一晚。 江司马等闺女吃完夜宵,回去睡踏实了,哄好妻子睡觉,然后才去杀人。 大开杀戒。 星空闪烁。 在繁星眼中,人类的互相厮杀,和蚂蚁互相厮杀,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区别。 这一刻江长天也如同蚂蚁一样,是冷血动物。 敌人埋伏我全家,要我全家灭绝,从老到少,包括肚子里的未出世的婴孩,然后现在求我饶命。 我饶你一命,然后等着你休息好了,再来杀我吗? 在江司马这里,只有死! 从山上还跑下来了百来人。 百来个活口。 江长天前来,直接下令处死。 剑划过身体,鲜血飞溅出来,被杀者,死前都会发出哀嚎,咒骂。 江长天很认真的听着这些咒骂。 如果只是咒骂他的,他也无所谓。 如果有人咒骂他妻儿的。 他俯下身对他道:“你敢咒骂我妻儿,我会查清你身份,待将来有机会,亲自去杀了你爹娘,你妻,你儿,你女,你兄弟亲人,如果你是孤家寡人,也无妨,我先把你挫骨扬灰,永世不得投胎。” 于是,受死的人,咒骂声都文明许多。 因为其他人感觉,这个人说的是真的。 他没有感情,他长的最好看,动手最干脆。 这一夜,秃鹫成群,四面八方的秃鹫似乎都来了。 他们拼命的琢食,吃饱了就站在那石头上,仿若一把黑色的伞。 第二日。 有霜冻,也结冰了,但是没有阳光。 雾茫茫的一片。 于是昨日那璀璨奇景没有了。 就剩下寒冷哆嗦的感觉。 棉棉火力强大,起床梳洗收拾,动一动就又热了。 随着她起来,整个车队似乎都苏醒了,热闹起来。 江棉棉也爱说话,跟谁都能说。 毕竟她是逮着江小树都能聊半天的人。 看阿姐的马车也有动静了,姐夫不在,江棉棉例行拿着书去给未来侄子侄女读书。 虽然在路上,胎教也不能落下。 众人吃过早食,收拾好,就又启程了。 路过一个峡谷的时候,江棉棉觉得这边味道怪怪的,远远的看两座黑乎乎的山头,马车近了才发现,并不是山是黑色的,而是满山都站满了黑色的鸟。 这些鸟一动不动的站满了山头。 近看还怪吓人的。 有焦糊的味道,好像也有血腥味。 不过今天风大,看了满山的鸟,尤其是山头有一只超级大鸟,棉棉觉得怪吓人的。 那眼珠子像是在盯着她一般。 她放下了帘子,在马车里,抓着小树玩,感觉安全感多了一点。 这个峡谷很长,走了好一会,才走完。 通过峡谷,再走一会儿,就又豁然开朗。 更神奇的是,眼前居然还是一片平原,但是他们是在平原高处,像是在一块悬崖之上的世界。 下方有一个很宽很宽的河道。 因为冬日,那宽宽的河道,里面只有少许流水,分叉成好几条河流,弯弯曲曲,远处还有冰雪覆盖。 苍茫而美丽。 一直生活在荆州,感觉山山水水的,很正常,没有想到出了荆州居然是这样一种景观。 感觉很适合万马奔腾。 如果无马,无牛驴,在这样的地方步行,许久都看不到一棵树,感觉会很孤独。 可能会被晒死或者冻死。 所以荆州百姓能生活那般安稳幸福,确实是出何御史意料之外。 就像是一片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一般,美好的不可思议。 继续往前走,走了半日有一个小村庄,但是村子很小,也容不得这么多人住宿,又继续前行、 再走。 又走了两日,才有一个正经大城镇。 江司马带着妻小,必然要在这个城市休整。 坐马车对其他人还好,虽然疲劳也能忍,但是对孕妇来说,实在是太不友好。 本来孕期就很容易水肿,再要是一直在马车里窝着,两条腿都肿的不行。 好在一路上,秦落霞和江长天都见着,自家闺女一点都不客气,白日丫鬟按脚也就算了,晚上女婿还要给按脚,有时候按到她睡着还在按。 每次看女婿那手伸出来拿东西,或者给递吃的时候,江长天都会默默的避开。 虽然女婿是给他闺女按脚,但是还是嫌弃。 每日都按脚的手,脚气也可能会有的。 嫌弃和赞美共同存在,毕竟是亲闺女。 到了这个城镇,叫做矮马镇,商业异常热闹。 大概是因为这个城镇形成了最大的马匹骡子牛驴最大的牲畜交易市场,所以往来人多,很热闹。 找了一家大客栈,办了入住之后,江瑜就迫不及待的要出去溜达了。 没办法,再不走走,看看人,她都要闷死了。 要出去溜达,人多眼杂,鉴于路上还遇到了埋伏,一行人出门,明面上有人保护,暗处也有人保护。 江棉棉忽然就感觉自己有小公举那个感觉了,她不仅仅有一个长的很壮的小厮隗彪同学,一个长得很壮的丫鬟胖丫同学,身后还跟着一群保镖,然后暗处还有。 她有见过,前前后后,看起来在散漫的逛街,实际是包围的很整齐的。 唯一不安全的就是担心哪里有高楼上有人放冷箭。 不过这里是个小镇,虽然繁华,却没有高楼。 古时候纯手工盖楼,要盖高楼成本是非常高的,这时候地便宜,所以往宽里盖,而不是往高里盖。 没有放冷箭的地方,基本就看周围就好了。 阿娘也担心大闺女,有时候出嫁了有一点不好,当着女婿的面,不好意思揍闺女,这人来人往的,非要出来溜达,还挺着大肚子,操心死了。 殷姑也很操心,不过孕妇的心思有时候就是很左,你不让,她还非要,说不通,以前宫里的主子,平日还挺聪明的,怀孕的时候,不知道为啥,脑子就缺根弦。 江棉棉知道,这是因为怀孕,激素改变,情绪也会跟随改变。 产后抑郁什么的,也都是激素改变的原因。 反正她是主张孕妇要情绪愉快,要走动的。 那些太小心的,平日小心翼翼不敢走,不敢动的,情绪极度紧张,身子缺乏运动,反而是很容易一碰就没。 实际上小生命是很茁壮的,只要注意一下,不会那样轻易就没了的。 集市很热闹,也比较宽,保镖保护的很好,不会有人突然闯进来,撞你一下。 根本闯不进来,首先。 路边摊位上,卖的东西很多,琳琅满目,有很多小玩意,还有很多没有见过的食物,有各种各样的香料。 棉棉和姐姐看到什么喜欢都会买一点。 都不贵,钱很耐花。 逛了好一会,然后看到街边,一家小吃店。 老板就在街边煮着食物,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居然是煮的清汤丸子。 寒冷冬日,喝一碗热汤,身体都暖和了,再加上丸子饱腹,很是实惠。 上面写着可以加汤。 在不远处居然有一家出恭店,公厕? 收钱公厕,不愧是商业发达的小镇。 莫名有一种连锁的感觉。 这边喝汤,那边放水,不知道是不是亲戚,这生意做的很有味道。 看着吃的人多。 江瑜停住了脚步。 江棉棉也停住了脚步,并且实诚的分泌出了口水。 自家的东西再好吃,吃久了也会腻,就想吃外卖了。 煮丸子的是一对夫妇,很是热情。 姑婆也打听了他们做了十来年了,不是新来的。 这种十来年都能挺下来的小吃,果然很好吃的。 汤鲜,丸子有嚼劲,入口就很顶,觉得值了。 难怪路边小凳子小桌子都油了,厚厚的一层油腻,反正擦不干净,不干不净,吃了没病那种。 江棉棉觉得好吃,还要了一个小盘子,挑出一颗丸子给江小树。 小树不太挑食,而且很优雅,小钳子像是刀子一样,一块一块切下来,塞嘴里,吃完还干干净净的。 江棉棉现在吃东西礼仪也很标准。 江瑜在姑婆注视下,乖巧+1,满足的吃了一碗丸子,彻底开胃了。 继续逛吃逛吃。 一路平安,收获满满。 回到客栈。 江棉棉都逛累了,江瑜挺着大肚子居然还意犹未尽的感觉。 在阿娘眼神杀下,乖乖回去休息了。 在房间等相公的时候,有小二来送东西。 说是孟公子给送的吃食。 江瑜一看,就是刚刚她吃的清汤丸子,很是开心。 果然,相公是知道她的,这个刚刚吃了,她念念不忘,就是逛太远了,不想再转回去,结果居然给她打包了。 她很兴奋的坐房间里,吃了起来。 就是感觉这打包的是不是味道有点怪,没有刚刚好吃。 才吃了半碗,孟少瑕回来了,手里提着一碗打包的清汤丸子。 …… 第232章 生了 “呕!” 翻江倒海的呕吐声。 已经吐了一盆了。 问题是江瑜看到自己吐出来的东西,又忍不住更想吐了。 …… 孟少瑕提着打包的食物,到听到小瑜儿惊讶的问,你不是已经给我打包了吗? 孟少瑕一下子惊了。 很慌。 却没有乱。 他尽量稳住,手其实已经在抖了。 他道:“小瑜儿,你别再吃,先停一下,你想想你怀孕初期,闻到那什么酱菜,是不是臭的想吐?” 江瑜想了一下那个味道,又觉得刚刚吃的丸子不好吃,也终于忍不住呕了一声。 孟少瑕又急忙让人去喊殷姑。 殷姑就在隔壁屋子,听到动静已经出来了。 孟少瑕最快的速度道:“姑婆,小瑜儿恐怕中毒了。” 殷姑看着桌面,又看着孟少瑕手里提着的食物就明白了。 走上前,让大姑娘张嘴,拿着筷子就捅到了小瑜儿嗓子眼,这下子,小瑜儿一下子吐意上涌,开始狂吐起来。 桌子上的半碗丸子,姑婆也赶紧让人端一边去。 然后所有人都惊动了。 江棉棉听了前因后果,吓一跳,这就跟电诈一样,你前脚说要给朋友转账,后脚就收到一个卡号,你钱刚转过去,朋友的卡号才发过来。 虽然大多数人会认真核对,但是总有一两个马大哈或者凑巧就转过去了。 不过进屋,发现姐夫脸都白了,手脚都在颤抖,还以为中毒的是姐夫。 姐姐虽然一直被迫催吐,但是脸色红润,不像有啥事的样子。 江棉棉想,阿姐一个人偷吃了多少毒蘑菇,她吃过毒蘑菇的碗,拌了鸡食,鸡全部毒死了,阿姐还活泼乱跳的。 若不是阿姐怀孕,她一点都不担心,对阿姐来说,只有很好吃和不好吃。 哪怕是砒霜,她都忍不住想尝一尝点,很有神农的气质。 姑婆阿娘也是担心肚子里的孩子。 阿娘虽说平日很凶,在家都是黑脸,但是真发生事情了,并不是第一时间发泄情绪,而是一起积极解决问题,催吐,安抚女婿,检查闺女状态。 江长天也赶来了,给闺女把脉,他本身是有中医底子的,感觉脉象很有力,但是看着吐着吐着额头开始流汗的闺女,江长天紧张道:“好像要生了。” 孟少瑕更是惊得腿软。 喉咙发干。 好在一路殷姑都是有准备的,因为肚子太大,恐是双胎,双胎早产是很大概率的,好在是在客栈里,荒郊野外生,更麻烦,烧水都不方便。 妹妹出事,江枫第一时间,接管了客栈。 抓了所有人。 然后让人烧水准备。 江棉棉虽然是小姑娘,但是她连别人断指都能接起来,画的图,像是切开过好多尸体的样子,也留下来了。 江瑜疼的满头大汗,可是抬头看身边,阿娘,妹妹,姑婆都在,又觉得很安心。 谁家姑娘生娃,眼前都是娘家人,她命太好了。 屋外,孟少瑕脸色惨白。 在外面等着。 恰好这时候,居然京城孟家送信的人来这里了。 他们是先去了荆州,刚好走岔了,那边送信过去,才得知一家人已经来京城了,又追出来,迟了两天,居然又刚好在矮马镇遇上。 打听到有一群人带着孕妇住宿,才找过来。 孟少瑕本来就慌的六神无主。 看到家中来信,母亲居然昏迷。 他记忆中母亲是手拿大棒子一口气抽阿爹六十下都不歇息的人,怎么会昏迷。 还有那女神棍说孟家绝后,这就是咒小瑜儿出事。 而此刻小瑜儿在屋子里,他只要想到小瑜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真的不想活了。 他活不下去的。 初见是心动,日复一日的相处下来,就已经是生活习惯,是人生中的一部分,而且是主要的那一部分。 就像是一颗大树,树上缠绕着藤蔓,一起向上生长,若是哪一日藤蔓枯萎,大树的心也空了,很快会死。 没有轰轰烈烈的表白,只有鸡飞狗跳的日常,还有对小生命的期待。 每一日想到,属于他和小瑜儿的孩子出生,孟少瑕都是激动的心跳快快的,眼中含泪,幸福溢出来了。 他变的更勇敢,更成熟,更沉稳。 可是这一切都基于小瑜儿好着,健康活着,他们共同的孩子好着。 看着信,孟少瑕这一刻,恨不得飞到京城,乱刀砍死那什么神仙。 孟少瑕鲜少对别人有这么强的恨意,但是这一刻有。 无能狂怒是最没有用的。 听着屋子里的闷闷的哭喊声。 孟少瑕把信给爹和大舅子江枫看了。 报信的人也害怕,这听说来的时候中毒了,这又早产,会不会真被说中了。 报信的人出来早了,还不知道孟老夫人去江婉住处泼粪。 因为堂堂一品诰命夫人居然做这么粗鲁的事情,很快传遍大街小巷。 也传进了皇宫里了。 本来准备召见这传说中的柳仙子的皇上,又迟疑了,暂时不召见了。 孟家那老太婆也很烦人,自己要召见了,万一她穿着诰命服,来皇宫泼粪……也不是不可能。 …… 屋子里。 殷姑查看宫口,已经开了两指了。 让大姑娘保持体力,疼也可以嚎,但是不要使劲。 江棉棉也很紧张。 果然医者不自医,不给亲属做手术,这个太吓人了。 很容易受情绪左右。 切别的病人,麻翻了,盖上白布,就露出病灶,跟上学的时候做作业考试一样操作。 但是切自家亲戚,就总忍不住胡思乱想。 江棉棉尽量稳住,看姑婆挺专业的样子。 医院里的牛逼助产士通常也年纪很大,但是超厉害,鼓励产妇该吃吃,该喝喝,该发力发力,往往事半功倍,很容易就生出来。 江棉棉给姑婆打下手。 秦落霞给大闺女鼓劲,让她抓着自己的手。 丫鬟去烧水备水,准备东西了。 开五指了。 没有无痛针,这时候是真的疼。 但是江瑜好像比较耐疼,她小时候穿江婉送的小鞋子,脚都磨出血了,还能硬穿着,超级能忍。 听到姑婆说不要大喊,浪费精力,她也忍住了,只是实在疼,才哼哼几句。 屋外,她听到阿爹阿兄还有相公都在,还大声跟她说话。 江瑜想着这场景,就很开心,感觉全家人都陪着自己,自己真的很幸福。 又疼又开心,眼睛都是红血丝,也有泪花,手紧紧的抓着阿娘。 看着妹妹在帮姑婆递东西,她忍不住道:“棉棉,你要不要去外面等,你这看的,以后吓到你,都不敢怀了。” 是很吓人。 但是也还好。 据说女子在生产伤害方面,是会天然分泌遗忘激素的,即使生孩子的时候疼的死去活来,可是生完,就会很快忘记疼痛,就觉得孩子好可爱,过一段时间,甚至还会想再生一个…… 为了人类繁衍,激素也是操碎了心,一会多一会少的。 “七指,八指,好的很。” 棉棉看姑婆在揉手指,她才发现姑婆的手很小,整只手掌细细小小的,但是很灵活。 而且她不停的在擦手,像是学过徒手捞娃的技能一样。 小手接生是超级无敌的。 此刻的姑婆像极了医院的妇科国手,经验十分丰富的样子,很稳。 江棉棉的心也慢慢回落,肯定没事的。 阿姐也是喝过灵泉的人。 “开了,大姑娘用力,使劲。” “喊,大声哭喊没事。” “露头了。” “使劲。” …… 从身体里抱出来的血红的光溜溜的婴孩,放在了棉棉的手中,她赶紧给检查,拍打,听到了微弱的哭声,偏小,但是健康着。 棉棉给喂了一滴灵泉,这时候还分神想了一下,要不要煮熟了喂~~ “再使劲,还有。” “嗷嗷嗷嗷,为啥还有???” “露头了,好的很。” 江瑜喊声都小了。 还抻着腿使劲。 阿娘紧紧的抓着闺女的手,手被闺女掐的红红的。 第二声婴孩的哭声响起。 “啊!” “啊!” 洪亮许多。 江棉棉也照例配合的接过来,悄悄给喂了灵泉水。 都来不及看男孩女孩。 这时候才顾得上。 抱起来,两个都是男孩。 江瑜看两个孩子,一脸不可思议,她自己不知道是双胎,因为担心她害怕,一直没有说。 这时候双胎,一尸三命的概率很高。 她看到两个儿子,一脸惊喜:“赚了,赚了,我这疼一回,生俩,太划算了。” 秦落霞见女儿还能说傻话,也松一口气。 江棉棉帮着处理后续。 胎盘剥离,脐带结扎。 少许出血,问题不大。 生两胎消耗太大,江瑜喝了妹妹递过来的温水,喝完就睡了过去了。 屋外。 听到哭声,喊声,长期的等待。 孟少瑕都快疯了。 里面的小瑜儿的喊声传来,他紧张的来回走,步数肯定过万步了。 这会子看到门开了,再看到抱出来两个婴孩的时候,孟少瑕惊呆了。 “小瑜儿好吗?” “好着 ,她睡着了。” “恭喜姑爷,两位少爷。” 孟少瑕看着两个婴孩,一时间手脚无措,胸腔整个都觉得满了,无数的情绪往上涌,最终还是化成了酸涩又饱满的泪珠,滚落出来。 他孟家不会绝后。 他和小瑜儿有了孩子。 以后孩子还会有孩子。 生生不息,活下去。 第233章 真巧取豪夺 …… 今夜不知道天空会不会多两颗星星。 可能会有。 家中就这样多了两个小生命。 江长天都惊喜的胸腔起伏,有些不可思议。 这是他女儿生的孩子。 他忽然就升级辈分,成为爷爷辈的了。 这种感觉,整个心酸酸涩涩的泡在胸腔中,既感动又紧张。 怕自己做的不够好,不能给孩子遮风挡雨。 怕风大了,怕雨大了,怕雷声大了,吵醒他家的宝贝。 这一刻,恨不得能呼风唤雨,控制整个天,整个地,就为了孩子能安稳睡觉。 而孟少瑕嚎啕大哭之后,还是不敢抱自己的孩子。 小孩生下来,其实挺大了,一个四斤多,一个五斤多,加起来九斤多,这歪打正着,还好早产了,九斤多,顺产已经很勉强了,要是再过一段时间,孩子再长,肯定不好顺,要侧切什么的,剖腹产什么的,主要是没有抗菌环境,风险还是很大的。 塞翁失马。 江棉棉觉得自己全家,好像感觉阿姐的命似乎最好,总能逢凶化吉一般。 过的最没心没肺的开心。 在听到阿姐睡醒睁眼看自己俩娃,惊讶的喊了一声:“介么难看,像谁啊?” 姑婆刚想笑着说,长的像你,这会子也忍不住磨牙了。 棉棉听阿姐声音中气十足,应该没事了。 秦落霞在一边端着汤,用勺子磨着碗底道:“你生下来的时候,比这丑多了。” 孟少瑕眼睛都哭肿了,这会子守在小瑜儿身边。 江瑜抬头看到相公,吓一跳:“孟大哥,我生娃,你怎么也变丑了,这是随了孩子吗?” 孟少瑕傻笑,要不是丈母娘小姨子姑婆都在,他这会子就把头埋小瑜儿身上了。 总之阿姐还能说话,还能一如既往的说的不好听,应该是身体还行。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对新生儿感觉很特别很激动。 除了孕妇本人。 江瑜有点不可思议,这两个崽真的是她生的吗? 她吃的丸子,生的是孩子。 丸子吃了两碗,孩子生了两个。 要是当时再把孟大哥手里的丸子吃了,会不会能生三个? 这样一想,又有点想吃丸子了…… 看瑜姐儿好着,就把空间留给小两口了。 孟少瑕接过丈母娘手里的汤,他来喂。 孩子也安置在这屋子,这时候就觉得江家的套房是真的好,万一生孩子了,一室几厅,很方便,也不要开门进去,放风。 正常客栈就一个屋子,还是多有不便。 姑婆出去。 那半碗丸子抓了鸡来试吃,鸡当场就噶了。 看着那死鸡,确实让人后怕。 不过汤的味道很怪,这是放了多少毒药啊,感觉像是放了半碗。 一半要怪自家闺女。 别人要是吃到怪味的东西,尝一口就不吃了,她还能吃半碗,要不是女婿来,她一碗都能吃掉。 若是小的那闺女,别说吃,闻一闻味道不好,或者凉了,都嫌弃的挪走…… 江长天有点气又更多的是心疼,小时候把瑜姐儿亏下了,虽然现在条件好了,但是刻在骨子里的缺吃的感觉改不掉。 家里瑜姐儿其实最珍惜东西,买来的东西,一件件都会收好,从来不乱丢,每次给京城亲家寄东西,为啥都是显心意的吃的喝的亲手做的,不是她情商高,就是因为抠唆,舍不得钱,舍不得贵重的东西。 而小的闺女真是大约生下来就是那样,吃果子要削皮,吃东西经常咬一口,剩下的就忘了,下次再吃,再拿新的咬一口。刷牙,那精细的做出来的牙刷,别人用一辈子,她用几个月就要换新的,反正小闺女在江长天眼里,就是绝对被娇惯大的,浪费的比公主还要过分。 压力满满。 上天保佑。 这次女儿没有出事,孩子顺利出生,江长天决定原谅一次老天。 但是绝对不原谅这矮马镇的人,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 去找小二,小二已经自尽。 死无对证。 但是好人才需要讲证据,一点一点的找出来,就是你害我,你怎么害我了,你为什么害我。 若是没有证据,被害也只能含冤,自己忍着,有可能一辈子心里都过不去。 不明白为何坏人就不能绳之以法,明明他做了坏事,为何能没事。 最后埋怨或许是因为自己没用,活该被欺负。 甚至有想不开的人,自己结束了自己命,因为过不去啊。 江二自认,他不是好人。 从来都不是。 所以小二自尽,线索断了,无所谓。 在座的都有嫌疑。 疑罪从有。 正好瑜姐儿要坐月子,刚刚生崽也不能上路。 江司马派人把整个矮马镇控制了。 一向正义感的孟少瑕这次都没有吭声,专心在客栈陪媳妇做月子。 毕竟。 原谅伤害自己的敌人是圣母的事。 普通人当然要记恨在心,有机会就报复回去,没有机会也要寻找机会。 江司马不发火,众人都以为他只是贪财而已。 他第一次发火,送给了矮马镇。 整个城镇都戒严了。 所有人都筛一遍。 一头活的牛马都不能离开。 杀气腾腾。 江司马至少有一个月的时间陪你们玩。 …… 第234章 买马 …… 报信的人,又飞奔的往京城跑。 都是孟家的老卒。 作战受伤退下。 得将军收留。 能活的像个人。 如今将军家有大喜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回去汇报。 小孟夫人不仅仅生了,而且一胎二宝,还都是男宝。 打破了孟家单传的魔咒。 母子子均安。 老卒骑着马,一路飞奔。 人间的寒风这一刻都是暖和的。 因为心中火热。 老卒和现代的打工人不同,他们是和孟家共生死的人。 孟家好,老卒全家也就好。 孟家亡,老卒一定先死。 马踏尘土扬,喜鹊先行。 …… 矮马镇。 关于坐月子要吃什么,殷姑是专业的。 但是耐不住有一个很作的产妇。 因为怀孕期间不让她吃兔子,担心孩子兔唇。 生完了,她忽然很想吃兔子。 麻辣兔兔。 当然麻辣没有。 兔兔。 难抓一点,应该也有。 不叫兔兔,叫兔鼠,草原上很多。 殷姑这里建议母乳。 主要是路上还没有准备奶娘,临时不好找。 其次是姑婆的经验,皇宫里那些不受宠的主子,有担心奶妈有问题的,自己喂母乳,最后孩子都强壮许多。 奶妈喂的孩子平均下来不如娘亲自己喂的,说不清为什么。 反正这都是经验。 江瑜是个发育很健康的姑娘,奶水也很充足。 自己母乳应该也是够的,尤其是双胎。 要多喝鲫鱼汤,猪脚汤,鸡汤。 各种。 阿姐开始漫长又幸福的坐月子时光,每天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 还好她有两个娃要输出,否则按这个食量,棉棉很担心阿姐坐完月子会变成大胖子。 好奇怪,姐夫一开始应该也是因为阿姐长的好看喜欢阿姐的,现在阿姐的样子很邋遢,但是姐夫好像更喜欢阿姐了,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粘着。 那种爱溢出来的感觉,江棉棉都能感觉到。 都不太好意思去给两个外甥读书了。 算了,让他们先休息一个月,一个月后再开始学习。 应该来得及。 江棉棉今天准备带着小树,带着保镖和丫鬟出门溜达了。 这里是整个西北最大的驴马交易中心,就因为交易马形成的城镇。 棉棉也想先选一匹自己的马马。 之前的小白,因为是姐夫送的,姐夫都上门了,当然又还给姐夫了。 回想起郭靖,初见黄蓉就送她一匹汗血宝马,轻易都找不着的那种,类似纯手工劳斯莱斯限量版本,价值可能几千万。 黄蓉对郭靖一见钟情,宝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诚…… 这样一想,姐夫也有那意思了。 萍水相逢,就送宝马宝剑家传玉佩还有各种礼物。 姐夫回来求娶阿姐,爹娘都没有反对。 钱不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诚…… …… 今日的马市很井然有序,人少了很多。 马还很多。 江棉棉不知道怎么选。 据说相马是很难的。 古代相马师是个很高级的职业。 老板很积极推销。 也不知道发生了啥事,镇上的人出不去了,莫名就封城了。 本来这往来的客商肯定要进出了,不让进出,谁还买东西啊,买了回去也没地方养。 这忽然来了客人,虽然是个小姑娘,但是如此不俗的容貌,做派,定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大客户。 老板是个瘦瘦的不高的男子,穿的倒是挺好,袖子不太干净,或许是因为经常要去拉扯马,袖子容易弄脏。 他很健谈的样子。 棉棉感觉自己在4s店选车一般。 还是一家有很多牌子的车的4s店。 感觉自己很阔绰,似乎只需要考虑喜好,不需要考虑多少钱。 体验感也很先进。 老板说如果有驾照(会骑),可以试驾。 青天白日,棉棉坐在遮阳棚下,有桌椅,桌面有茶水小吃。 茶水和小吃是胖丫准备的,老板也准备了,但是看着不太好吃的样子。 棉棉在外面一般不吃拆开的食物,倒不是担心下毒,而是这时候条件有限,很多食物,可能卫生上不过关。 也没有防腐剂,很容易坏掉。 所以都是胖丫随身带着茶水点心。 看的老板眉眼微抽,心里却激动起来了,大客户,大客户! 老板亲自作陪,让手下去把马牵出来给观赏。 一次五匹马。 高矮胖瘦,白棕黑灰,各有不同。 老板挨个拍着马介绍:“你摸摸这背,旷阔的,硬挺的,这腿,结实的,这屁股,圆润的……你就看壮不壮,有劲不有劲……” 棉棉看着面前陈列的一匹一匹的马,莫名有一种进入了不正经的场所的感觉。 老板介绍的词语也越发露骨了…… “你看这腿,长不长!” “这胸肌……” 棉棉喝了一口温茶,枸杞泡枣,养生从小开始。 她实在难以抉择。 看哪一匹马都挺好的。 最后决定交给小树来选。 江棉棉挑选了一群自己顺眼的马,然后让小树最后确定,小树爬到哪一匹马身上就选哪一匹。 最后选了一匹白色的马,但是额头有一撮鬃毛感觉有点偏粉灰色,不那么强壮,但是看着很顺眼,老板说这还是一匹幼年马,还在成长期。 江棉棉看着这马眼神湿漉漉的,小树爬到它头上,也乖乖的。 棉棉自己选完,又让胖丫和隗彪也各选了一匹。 如果她要骑马,肯定是需要有人陪着一起骑,若是没人陪,阿娘阿爹阿兄他们肯定也不会让她一个人骑。 最后胖丫选了一匹棕色的马,隗彪选了一匹黑色的大马。 马果然很贵。 跟车一样贵。 家里条件好了之后,每个月爹娘都会给他们固定的零花钱。 棉棉是十两银子。 一两银子折合人民币大约一千一百多块,好计算一点算一千块,十两就是一万块。 所以棉棉一个月有一万块零花钱。 纯零花,衣服吃饭饰品什么的都是家里提供的。 但是她选的那一匹马居然要二百五十两,棉棉讲价到了二百四十两银子,相当于她两年的零花钱,二十四万块钱一匹马,差不多选了一辆小宝马的价格。 而隗彪和胖丫选的马加起来一百两,就是十万块,相当于一人选了一辆五菱宏光。 还好,出来逛街,阿爹给的钱很足够。 选好马,然后就是试驾。 胖丫在江家多年了,也平日主要工作就是照顾小主子,提升自己工作技能,驾照也早早的考了,早早学会骑马了。 胖丫爹娘都是府里的下人,属于职业家仆,生活条件还可以。 自己也是单独伺候小姐的一等丫鬟,这么多年凑的工资,也够买马了,当然小姐赏赐的马更好,不用她出钱。 隗彪以前没有骑过马,他运动技能很发达。 到了江家之后,稍微一学就上手了。 没有想到,现在主子居然给他买马了。想不到他年纪轻轻,就能拥有自己的马,感觉这一辈子值了。 隗彪牵着马,爱不释手,恨不得狠狠抱住马头亲。 那大黑马打着响鼻,看着是个脾气比较暴躁的成年黑马。 胖丫选的马也很大只,她身强体壮,也喜欢大马,棕色她觉得衬肤色。 棉棉单纯觉得自己选的马好看,还有小树喜欢。 三人一起在马场里试跑了几圈,都很满意。 棉棉让胖丫付钱。 然后开开心心骑着马,招摇过市。 但是今天这个钱花的真的很多,几两几两银子的没有感觉,换算成现代的,就是几万几万的,一下子肉疼了。 回家要找阿爹找补回来。 江棉棉开着新车,哒哒哒的朝客栈去。 有了新车,还要换内饰,换马鞍马鞭什么的,这个回去找姑婆,姑婆肯定可以给她弄一副好的。 胖丫和隗彪也骑着马,一前一后跟着。 棉棉感觉自己像是前头有车带路,后头有车压阵的超级富二代,她随便骑,她随便变道。 阳光正好,路边也干干净净,比刚来的时干净许多,也没有那么拥挤。 回到了客栈。 江棉棉把马放到后院,就去找阿爹。 江长天正在跟儿子商量事情,见小闺女一蹦一跳的跑进来。 下意识的伸手要去接,伸到一半,又收回来了。 小闺女不知不觉就长成标致的小姑娘了,果然她说的没错,小时候要多抱抱,再长大,哪怕喜欢,也不好意思抱了。 江长天伸手,摸摸棉棉的头,又摸了一下她的耳朵,冰凉凉的。 “阿爹,大哥。”棉棉打招呼,顺便躲开阿爹的手。 “你来的正好,你生辰快到了,你喜欢什么,跟阿爹说说。” 江棉棉想也不想的道:“马,我喜欢马。” 江棉棉想多要点零花钱,报销一下。 江长天笑道:“正好,阿爹得了一个马场,有两百多匹马,都送给你,作为你今年的生辰礼好了。” 江棉棉瞪大眼,张大嘴,有点激动的语无伦次……麻蛋,白花钱了! 胖丫他们选马,选的很谨慎,是最便宜的马,五十两银子。 就差不多五万块。 两百多匹马,差不多一千万人民币了。 这中间万一有一些爆种,出了什么汗血宝马之类的。 马又能生小马,小马再生小马。 江棉棉坐在那掰手指算的很仔细。 一匹马怀孕周期是三百天,大约就是一年生一匹马,单胎为主,偶尔也会有双胞胎~~,一岁半的小马就可以开始配种,一直到十岁左右,能生八到十胎。 一年翻一倍? 别人的马不容易怀孕,她的马肯定容易。 江棉棉忽然感觉自己富可敌国起来…… 好多马马马马马…… 晚上写日记。 x月x日,惊!阿爹送我两百多辆车给我当生日礼物。 …… 第235章 棉总的马场独一无二 …… 有风。 风很大。 有阳光。 阳光也很烈。 入眼一片金黄草原。 草原中间有银色的图案。 那是水流结冰形成天然的画。 阳光下隐约流动着。 远处有山,有大峡谷。 广袤无垠,就是这样被发明出来的。 入眼场景太美了。 棉棉因为多了两百多辆车很惊喜。 第二天来看自己新的的车车,然后更惊喜的发现,她以为的马场,就是一块操场一般大的地方。 结果万万没有想到,两百多匹马的马场居然这么大。 江枫在一边看妹妹激动的,他嘴角一直上扬,都没有下来过。 “这些都是能征战的真正的宝马,是不能圈养的,只能放养,我们骑兵很弱,就是因为养这种马,只能在特定的地方,养活一匹马至少要五十亩草场,所以两百多匹马,就要这么大的地方。” 江棉棉已经看到了。 草原上骏马飞奔,那场景太美了。 阿爹给的马和她自己的马,还有隗彪胖丫买的马是完全不同的。 她买的马相当于小跑车。 胖丫和隗彪买的马差不多是家用车。 而阿爹送她的马则是有点像是战车,坦克,或者超大吉普悍马,路虎之类的,听到兄长说这一匹马能卖到一千两,嗷呜,全都是百万级别的豪车。 这样一想。 突然发现,她也是顶级富二代序列里的人了。 她以为两百多匹马是因为她是小姑娘,所以只给了两百多匹马。 可是阿兄说,整个国家这种战马,只有两百多匹。 现代的马都是超贵的,权贵专属。 普通中产阶级都挨不上。 因为城市里都养不好马,更别说马群了,真正的好马都是在特定地区养殖,然后运输过来的。 以前不理解,马这么贵,上高科技不行吗? 此刻看眼前的草场,地貌,就发现,的确是别的地方达不到的。 湿度,温度,空间,水源,地貌,缺一不可。 美草,甘泉,长山大谷,旷野,阳光,风雨,这一切,提供了马儿成群奔腾的基础条件。 骑着家用马过来的胖丫和隗彪也震惊的看着眼前的马场。 视野太开阔雄伟了。 胸腔里狗苟蝇营在看到如此场景的时候,都会消散。 就是冬日,风大,有点凉,烈日下都凉。 鼻子有点红。 从今天开始。 劈柴,喂马。 劈柴,喂马。 劈柴,喂马。 完结(划掉)。 棉棉看到了养马人,他们就住在马场边上,移动的帐篷那种。 马场上不能有很多人聚集,如果有人类活动痕迹太多,就会侵占了草场的面积。 养马人穿的很厚,手上有鞭子,脸很红,应该是长年风吹日晒的缘故,脸上像是有一层保护壳一般,坚硬的像是面具一般。 他们养马。 唱歌。 不善言辞。 挥着长鞭,豪迈的歌唱。 马场上除了战马,还有一些羊群,骡子。 像是稻田田埂旁边插着种一些豆苗一般。 养马人当中还有一个小男孩,年纪不大,有点害羞的样子,眼睛湿漉漉的非常好看,棉棉看他的时候,他就傻笑,牙齿很白。 他在棉棉面前骑马,还炫技,因为从小生在马背上,骑着马还能把身体翻到马肚子下。 表演完,男孩就又羞涩的笑起来。 男孩很好看,皮肤不白,但是鼻梁高挺,五官深邃。 眼窝很深,看人很深情的样子,实际上只是草原上风大,看人需要认真的凝视,眼睛微眯。 所以到草原上,不要被草原上的俊美少年迷倒,他深情望你,没有爱上你,只是风太大,沙迷了眼。 从医学的角度,可能是得了沙眼,反复感染后的症状。 眼前的沙眼男孩就特别好看,眼睛湿漉漉的。 棉棉骑着自己新买的小迷你马,和兄长慢慢的逛。 她跟兄长一起比赛,策马奔腾。 看着远山,日落,峡谷,草原。 风很真实,冷也很真实。 江枫就知道妹妹会喜欢这个马场,其实阿爹一开始说是把马场给他的。 但是他想,妹妹从小就喜欢不一样的东西,相比送黄金珠宝玉石漂亮的衣服什么的,妹妹肯定更喜欢这个。 果然。 看她笑的时而开怀,时而不可思议,时而又奇奇怪怪,总之,她应该很开心。 江枫也很开心。 他心底没有阴霾,因为都被妹妹的笑容治愈填满了。 棉棉确实很开心。 她提了一桶水,加了自己的灵泉,然后挨个给马都喂一口,还一匹匹的数着记下来,一共是236匹马,其中有三匹马居然喝过一次又来,差点输错,数成了239匹。 每匹马都摸摸头。 摸二百多次的时候,手都酸了。 果然顶级富二代都不记得自己有什么车,车太多了。 接下来的日子,棉棉基本上是有时间就到自己的马场骑马玩。 就像是刚刚得了很多新车的人,每一辆都可以试驾一下。 等到和每一匹马都认识的时候,棉棉已经可以骑着马,一马当先,带着一群马在旷野奔跑。 美景杀人。 尤其是奔跑前方,有一轮硕大晚霞悬挂在眼前的时候,那种美景,无法言喻。 和沙眼男孩也混熟了。 他叫卡萨尔。 有外族血统。 在这里混血儿不是被羡慕的对象,一般都会被鄙视的叫做杂种。 因为他们出生都有不好的缘由。 卡萨尔所以也不去镇上,从小就在马场里。 他跟马都混为一体,长相也很野性。 棉棉难得遇到一个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每日一起骑马,喂马,奔跑,吹风,晒太阳,杀天杀地。 从天亮玩到天黑。 撒丫子的跑。 时光慢慢的往前跑了一点点。 棉棉的个子也悄悄的又长高了一丢丢。 …… 第236章 月子镇 …… 江司马的行动力爆表。 说你要三更死,他绝对不会拖到二更。 一更就送你去了。 主打一个高效突出。 第一天闺女生娃,第二天他就开始整顿矮马镇。 因为有了鸣县和荆州府城的丰富的经验。 矮马镇整顿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这里其实是一个交通枢纽,一直以来鱼龙混杂,治安也不好,但是因为经济发展的好,所以人很多。 求财赌命,有的是亡命天涯的恶人。 先统统揪出来。 先从这些恶人身上去审,再一串一串的抓,把整个矮马镇来回梳理。 底层真正踏实干活的小老百姓其实并没有受影响,反而因此受益了,坏人少了,他们不要受多重欺压,也能赚点小钱。 当然那些豪绅豪强就遭殃了,家中人多,权大,怎么可能没有做坏事的人。 江长天就像是杛栖迟到鸣县那样,让大家交三分之二的家产。 那时候是反贼,现在是朝廷的官员,干的事情是一样的。 身份不同,依然坚持。 跟所有人,江司马都表情真挚的哭一遍,我女儿差点被害了,一尸三命。 我没有杀你们全家,已经是为新生儿积德了,收一点精神损失费不算过分吧。 总之以敛财出名的江司马,在矮马镇又认真的给大家演示了一遍什么叫敛财,不搜刮你家财百分之九十,那都不叫敛财,那叫漏财。 江瑜每日都在屋子里坐月子,虽然贪吃,但是是严格遵循不能出来溜达的规矩,不能见风的规矩。 孕妇生产后身子很虚,这时候的医疗条件很差,一旦感染风寒,基本是救不回来的,必须躲风,长点痱子比丢命好。 江瑜是扎扎实实的在客栈里住了一个月,一天都没有出来过。 一个月说久也久,说不久也不久,主要每天变着花样吃月子餐,她其实还挺开心的。 看着两个毛孩,像发面一样,膨胀起来,日子太充实了。 一开始像是没毛的小老鼠,现在已经像两只小猪崽了。 两个男孩都长势喜人。 虽然是双胞胎,但是非常好辨认。 五斤多的是老大,方脸。 四斤多的是老二,圆脸。 江瑜给取了小名,老大叫大鹅,老二叫小鹅。 大名要等辈分最高的曾祖父来取。 给边疆孟老将军送信去了。 孟老将军要是知道他孙子一口气得了两儿子,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估计要抱着烈酒喝一杯。 这一日。 终于。 一个月到了。 江瑜坐完月子了。 终于能换衣服,洗头,洗澡,全部收拾好,感觉自己身上轻了五斤。 她终于可以出门了。 推开门。 外面的冷风都亲切不已。 相公抱着小鹅,姑婆抱着大鹅,丫鬟婆子保镖一堆跟着。 外头,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众人居然在放鞭炮。 而且街道干净了许多,宽敞了许多,莫名像是回到了荆州。 街上还出现了如家的牌子,居然还有套房酒店,一桩桩,一样样,莫名熟悉,感觉自己像是坐了一个月子,瞬移回到了荆州。 而矮马镇百姓还有豪强们今天敲锣打鼓,是因为据说今天是解开戒严的日子,也是江司马闺女出月子的日子。 她坐一个月的月子,矮马镇人人都陪了一个月。 她在月子吃的好喝的好,逗娃相公陪。 其他人吃不喝喝不好,担惊受怕,就怕家中忽然被江司马查出不法之人,一家人少一半。 终于出月子了。 众人可着劲的庆祝狂欢! 敲锣打鼓,欢庆一堂。 矮马镇被这些人私下叫做月子镇,因为从这个月开始,整个城镇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抄的读者评论,月子镇称呼。) 变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军事重地,一部分是商业中心。 江司马严厉打击各种犯罪,虽然当前来说,对一大部分人很不友好,但是从长远来说,反而是促进商业发展的。 而后来,关于小孟夫人妲己的传闻更甚。 听说因为她坐月子,不能出去玩,于是一个城镇的人都陪着她不能出去玩……妲己再世都比不过。 江瑜脸圆了一圈,更白更嫩了。 出月子第一件事,哒哒哒,就要去吃清汤丸子。 生孩子前只吃了半碗,还有半碗没吃,惦记了一个月了。 好在,虽然街边很多店面都换名字了,那清汤丸子店还在。 不过附近连锁的茅厕移远了一些。 桌椅干净了许多,不在路边了,而是有一个店面,路边也没有乱摆摊的。 江瑜坐下,终于喝上了热气腾腾的丸子汤。 丸子沉浮,白烟袅袅。 生了孩子,丸子也吃上了,圆满。 …… 第237章 喜讯 …… 今年的京城。 有点萧瑟。 又有点味道。 城西那一片,本来觉得住在神女隔壁,灵气都多沾了一些,沾沾自喜,房价都又高了一些。 前阵子神女隔壁隔壁的一套房,转卖出去了,价格整整比去年高了六个点,城西的房价本来就高,再高六个点,赚翻了。 可是自打孟老夫人带着人泼了那满满一大桶金汁之后,仿若泼掉了神女的滤镜。 神女家下人清洗了三天三夜,那味道还挥之不去。 神女风光的时候,大家都不敢说什么,担心说了,自己也被神女说一句命不好什么的。 可是一旦有人开一个口子,闲话就一起跟上来了。 早就有人看不顺眼。 有个姑娘明明有未婚夫,结果神女给另外一个姑娘看姻缘的时候,居然说她的天作之合的对象是那个男子,就是那姑娘的未婚夫。 结果不知道如何,反正居然真的那男子退婚,娶那姑娘了。 看似预言中了一段喜事,同时也毁了一桩婚事。 但凡享受名誉的加成的人,总是伴随着毁谤而来。 妒忌者也不少。 京中权贵身边本来就有围绕着各种职业神棍,江婉凭空出世,等于抢了他们的饭碗。 据说皇上都准备要召见柳女神了,却不想孟老夫人这一大桶金汁浇下去,没有后续了。 而且柳女神还成为了笑谈。 而后又传出八卦,柳家嫡子柳同因为柳女神这个义妹,要死要活的不成婚,还跑去未婚妻董姑娘面前,跪着求董姑娘成全他…… 董姑娘退婚了,也成为京城笑柄。 然而神女不愧是神女,居然又意外救了大皇子的独子。 大皇子如今是太子人选呼声最高的皇子。 不占嫡,但是占着长,大皇子本人也英勇帅气,长的高大勇猛,性格豪爽,很让人欣赏。 就是他晚来得子,前面都是姑娘,总算是生了一个儿子,有儿子也是他成为太子人选呼声高的条件之一,毕竟没有后传人的话,太子之位基本无缘。 所以大皇子非常感激柳仙子,尤其是大皇子妃,亲自请柳仙子为座上宾,京城风向又为之一转。 流言蜚语迅速消退。 流言都长着势力的翅膀,怕你强欺你弱。 这一日。 城门口排队者众多。 风尘仆仆的老卒也在排队队伍中。 他拿着孟家令牌,已经是在权贵vip队伍里,不过京城权贵太多了,即使是vip优先通道,排队还是要排一会的。 已经比普通通道好很多,普通通道进个城慢吞吞的,有时候能排一两个时辰。 老卒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通过了检查,进了京城,然后快马奔向孟府。 孟夫人虽然清醒过来了,但是不知道为何,时而有些糊涂,她做梦吓到了,她梦到儿子战死,儿媳上吊而亡,吓的她都不敢合眼。 她还不敢说,说出来怕人担心。 只是憋在心里,自己又很难受。 看着精神大不如前。 等到老卒飞奔到家,风尘仆仆,面带喜色。 “夫人,老爷,老夫人,大喜,少夫人生了,一胎两宝,生了两位小少爷。” 老卒水都顾不上喝一口,说话吐着干沫。 然而孟夫人听这话,一下子猛地坐起来。 “真的生了?还是双胞胎?两个儿子?哈哈哈哈哈哈!” “一口气生了两?不愧是我儿,有我的两倍英姿。”孟青蛇也哈哈大笑。 孟老夫人眼睛通红,猛地落下泪来。 她已经满头白发。 那日她穿着沉重的诰命服,当着京城人的面去那什么柳神仙门口泼金汁的时候,孟老夫人面上笑着,心中却是悲凉无比的。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她家老头子还未归来,也可能再也回不来。 跳梁小丑都敢在他们头上口吐芬芳了。 孟老夫人得知好消息,立刻要去祠堂烧香跪拜祖先。 祖先保佑,孟家有后了,一次得两,以后再也不用担心,眼睁睁的看着孟家人丁凋零,无法延续。 满头白发的孟老夫人,恨不得跪拜先祖的牌位,大哭一场。 还要去搜罗自己的库房,她要给孙媳妇送礼物。 而孟夫人听到这消息,一下子觉得全身无病无痛,无灾无难,一身轻松了。 也要去搜罗自己的库房,恨不得把东西全搬给儿媳。 小瑜儿一胎居然生了两儿,以后,儿媳要啥给啥,把她供起来伺候都行,太争气了。 要不是报信老卒说他们已经往京城走了,只是要先坐月子,孟夫人和孟老夫人恨不得连夜赶去荆州。 “少夫人险些遇害,有人下毒,好在少夫人机敏,识破了,但是也因此被吓得早产了,却也因祸得福,生了两个大胖小子,不然再过一阵子,孩子太大,就不好生了。” 老卒缓了一口气,喝了茶水润喉,继续描述了当时的场景。 听的人心里一惊一乍的。 “那然后呢?”孟老夫人紧张的问道。 “下毒的人抓到了吗?”孟青蛇问。 “就该千刀万剐了去。”孟夫人骂道。 “送食物的小二自尽了。” 孟夫人皱眉,“那岂不是死无对证,又在路途中。” 孟老夫人也觉得憋气。 孟青蛇郁闷的道:“我那亲家听说是个光风霁月之人,虽然之前迫不得已造反,却也没有出战打杀过一个人,一直在县里帮忙维持治安,到了荆州也是兢兢业业,连何御史那样铁面无私的人,去荆州回来都夸江司马是个好官,这世道,人善被人欺啊,这是欺我们孟家无人。” 老卒也很愤怒,但是也无可奈何,他得了少夫人产子的消息,第一时间就回来汇报了。 但是也无可奈何,那江大人看着太俊美了,看模样就是典型的文官,只会讲理,估计见血都会晕,跟他们孟家不一样。那江夫人也是慈眉善目的,看着就和气。江少爷也是看着就是很乖巧的少年。 一家子难怪要留他们少爷在家,估计没有少爷,都会被欺负死。 “对了,这是小少爷的胎毛,少夫人剪下来让我带回来了。”老卒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荷包递上。 孟老夫人打开里头是两撮毛发,摸着就爱不释手。 两个普普通通的荷包在一家两代人手里传了一遍。 孟夫人心中对儿媳又喜爱了一分,真是周全人,知道他们肯定想孩子,这还送了胎毛,就算黄金玉石宝贝也比不上这两荷包贵重,得心意。 “娘,我再去看看,还有啥要布置的,等小瑜儿回来,给她再添置点东西。” “去,把我房中那大珊瑚,搬过去我孙媳的房间,喜庆。” …… 第238章 再见 …… 月子镇的夕阳像珊瑚一样又大又红。 晚霞饱满可行千里。 明日,江家一家就准备启程了。 棉棉给她心爱的豪车都给命名了,取名废,命的是数字。 阿拉伯数字。 编号。 从001开始。 万一有一匹马忽然被排山倒海地动各种,咔嚓一压,成为化石? 好像成不了,没有那么大的凝固树脂什么的,时间也不够长。 就万一吧。 万一有可能,再挖出来,以后考古学家看到一匹马身上写着007,会不会头秃,外星来马?马也要备皮?远古屠宰场? 总之,历史一切皆有可能。 棉棉依依不舍的和小男孩卡萨尔告别。 孩童时期的感情,真诚而纯粹,如同一只能饱腹的馒头一般。 卡萨尔不知道爹是谁。 娘亲死了。 现在跟随的是姨母,姨父。 姨母姨父是养马人,收养了他。 他很乖,从小就跟马长大,哪儿都没有去。 他也很聪慧。 从基因上来说,混血儿不仅仅容貌有优势,脑子其实也很聪明。 卡萨尔就是如此,虽然没有人教,可是他似乎天然聪慧,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 不仅仅让姨父姨母收留了他。 还获得了小主子的友情。 江棉棉不爱古文,但是喜欢让别人读。 她走前,给卡萨尔留了一本书。 “你先识字,这一本学完了,再去镇上找先生要。镇上有个枫叶书馆,你可以去借书,这是我给你办的书卡,拿着卡就可以进去,不要钱。” “等你识字读书了,就可以给我写信。我到京城也会给你写信,你要读书,才能看得懂我写的。” 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看不得拿着棍子在草地上练字,一双湿漉漉沙眼望着你,渴望学习的模样。 上进永远值得尊重。 卡萨尔这一回,真的落泪了。 不是风吹的。 不是因为受委屈。 而是鼻子就酸。 泪水不停的从眼眶里溢出来。 止不住。 他感觉很不舍。 在马场里,姨父都是喊他小杂种。 其他人也这样喊。 他知道大家没有恶意。 习惯如此。 他们吃肉唱歌的时候,也会分他,并没有让他挨饿。 他们只是把他当做捡回家的小野狗一般,收养了,给了食物,活着就好。 可是棉棉不是。 棉棉初次见他就问他叫什么名。 他说卡萨尔。 她说她叫江棉棉。 她居然跟他互报姓名,从来没有人这样慎重。 他以为她会惊讶,因为也没有人这么叫名字的。 他们都有姓有名。 卡萨尔其实不是名,只是一个祈福的词,阿娘生他的时候,总是絮絮叨叨的祈福。 阿娘没有给他起名,因为总是喊卡萨尔,卡萨尔,他以为在喊他,每次听阿娘祈福,他就笑着回应,他以为在叫他。 现在棉棉喊他卡卡。 她以为他姓卡。 怎么会有人姓卡。 她给他做了书卡。她说借书卡,和他的卡是一个字。 借书卡并不是卡,而是一块皮子,上面印着卡萨尔三个字。 他一直说自己叫做卡萨尔。 可是学会这三个字,却是棉棉教他的。 有的人像是火种。 她的到来,能点燃你,改变你茹毛饮血的一生。 第二日。 小卡萨尔骑着马,目送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好友离去。 他甚至没有机会到跟前去。 不过也没有关系。 她骑的马,是卡萨尔照顾的最好的一匹。 编号023。 每一匹马都有编号,他都记得。 这段时间很多马似乎都怀孕了。 姨父说是月子镇改名改的好。 马都想坐月子了。 再见。 晨曦目送。 百马奔腾。 浩浩荡荡…… 第239章 江州老窝 …… 江家众人都更新了一遍坐骑。 原本矮马镇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城镇,而是因为交易自发形成的,所以朝廷并不重视,就好像路边多了一个摊位,朝廷的大佬们不会给摊位专门命名,派官,确认行政地位。 最多是把这里当做附近主城镇的依附,监管。 矮马镇形成这么大规模,却依旧保持这样,无行政级别的样子,开始是巧合,到后来就是有心人故意遮盖隐瞒了。 利益动人心,山高皇帝远。 最后为江司马做嫁衣。 雷霆手段+商业手段+洗脑蛊惑人心+重刑重典+兴教育开民智+收留老弱病残+…… 一套在荆州已经验证过的很成熟的流程,完整的在月子镇复制了一遍。 而且还查缺补漏了。 月子镇从此实际的控制人成为了江司马,也是荆州之外的一个补给点。 陪女儿坐完月子之后,江司马一家老老实实的继续朝京城走去。 再走,就繁华了。 离京城也近了。 一路上平安喜乐了许多。 终于在一个大城市停下歇脚休整。 原本天气应该更冷了。 却因为往南走,反而越走越热一般。 到了江州。 江家祖宅就在这个地方。 江家也是有名的老牌世家,却随着江太傅倒台被流放,百年望族就此分崩离析,成为历史上一页尘埃。 到了江州,就发现人民生活水平高了很多。 跟地貌有关,这边土地平坦,平原,水系发达,气候宜人,人口密集,农业和商业都很发达,建筑风格也多了许多诗意和柔软,显得大家吃的都比较饱。 进这样的城市,江二家一家人,穿着打扮其实显得略土。 一看就是苦寒之地来的,没有穿丝绸,穿的是皮毛。 风尘仆仆,头上还遮盖着大帽子,面上还戴着罩子,只露一双眼。 但是这群人的坐骑太高大漂亮了,就算是不会相马的普通人,也能看出来那马的油光发亮的皮毛,那壮硕的马腿,那巨大的马屁股,那马儿踩踏在地上发出的清脆的响声。 普通小马的声音是哒哒哒,哒哒哒,像是小电动车的声音。 而棉棉的这群马的声音是轰轰轰,轰轰轰,像是顶级跑车发动机的声响。 这一路倒是不无聊。 甚至可以说太忙了。 棉棉陪着两个外甥。 把屎把尿喂吃的,抓教育…… 好忙碌。 她有小时候的记忆,记得小时候大多数时候,都是阿姐抱着她,背着她,给她换尿布,给她洗脸洗屁屁。 没有想到,这一眨眼,她居然抱阿姐的孩子了。 简直是神奇。 两个孩子都很重。 月子长的飞快,一只十斤,一只十一斤,两只加起来二十一斤。 像是小牛犊。 好在江家人均大力士。 抱着十斤的娃都很轻松。 就是别人看着不轻松。 孟少瑕吃了这么多年江家饭,力气也大了非常多。 他在江家,是食物链底层,他自己感觉不出来,因为大舅子打不过,老丈人不敢打,但是他怀疑他可能也打不过,丈母娘肯定是打不过的,丈母娘拳头重的很,媳妇他貌似也打不过,他没有试过,但是挨打过。 全家可能就小姨子比较娇弱一些。 但是小姨子爱好恐怖,喜欢切割食物或者动物或者人,孟少瑕也有点敬谢不敏。 还是自己媳妇最好。 到了新的城市,马车外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大鹅和小鹅似乎也对窗外声响感兴趣,虽然不会翻身也不会转头,摆成啥样就啥样,但是已经能举手了,嘴里也会发出咿呀呀的喊声。 两人在马车里穿的厚厚,棉棉于是拉开车帘,看外面的景色。 一下子,好似穿越时空,回到了现代的古镇一般,游人如织,穿的花花绿绿,色彩鲜艳。 稍微也是有不一样的。 现代街边不会有卖身葬父的,城管不让。 一掀开帘子,就看到街边有楚楚可怜的穿着白色袍子的姑娘跪在路边,容貌姣好,额前碎发落下,姿态也很优美,旁边躺着一个人的样子。 好巧不巧的,这姑娘这会子正扒拉着姐夫的衣摆,求他收留。 江棉棉一看,确实,陪阿姐坐了一个月月子的姐夫,整个人也胖了一圈,更宽更圆了,看起来就是一群人中比较有钱的主儿。 这姑娘是有眼力劲的,阿兄就站在一边,她都没有去扯阿兄的衣摆。 江瑜也坐在马车里,好奇的看别人扒拉她相公的腿。 还在看热闹呢。 孟少瑕年轻的时候出游,就喜欢行侠仗义,救下不少可怜人。 现在都已经当爹了,成熟了许多,在老丈人家还是比较接地气的,也回过神了,当年救的那些女子,可能有些是真需要救,有些不是,不过没关系,都丢给何兄了。 还有就是审美,老丈人那张脸妖孽的不行,小姨子更好看,当然他小瑜儿最漂亮,其他都是庸脂俗粉,审美高了好几个级别。 看路边大白天穿的白乎乎,头发乱糟糟,脸尖瘦瘦,刻薄相,还没有说啥,又哭又嚎的样子的姑娘,孟少瑕觉得晦气的不行,这被扯上,回去传染给孩子,可不行,他怒道:“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真把你爹给葬了!” …… 第240章 故乡 …… 江司马好歹是路过的官员。 江州知府不用出迎,但是当地有专门负责招待的人。 官官相护,首先就是这里,人脉圈子,到各省旅游至少有人接待。 要是科考出来的,可能到很小的地方都有接待都有同窗,当年的是同窗,前后年的也是同学。 江司马收到的接待较少,是因为他是反贼招安出身。 这种官员一般很少出圈的。 少有能进京再授官升官的。 朝堂不鼓励,如果造反都能当官还能升官,那大家辛辛苦苦读书考试干嘛,都去造反了。 其次如果招安的人都能做一个真正的好官,考评都合格甚至优秀,那让那些努力奋斗做官的人多没有面子,你一个反贼居然都能当官,还能当好官,不可能。 综上两点,江司马是个很特殊的人。 一般官员其实也不想跟反贼沾边。 可是江司马居然把女儿嫁给了孟家单传。 至少是反贼当中身份洗的很白的了。 级别也在那。 江州城的本地官员,就算想装作看不见也不行,还是派人出面迎接了。 不过在城门口就看到那卖身葬父的戏码,也没有上前提醒。 有的人就喜欢这种戏码,公子享受了英雄救美,小姐也觅得良人,一拍即合,至于是不是亲爹有什么关系,反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等那接待的人看清楚那姑娘纠缠的人,又觉得有些面熟。 好像见过,几年前见过的。 那不是孟小将军吗? 他跟着知府接待的孟青蛇将军和其子孟少瑕。 依稀记得是个方脸瘦瘦的少年,这几年不见,居然变成一个圆脸高壮的男子,胖若两人啊。 要不是这圆中透着方,他压根都没有想起来。 退!退!退! 贾大人把那卖身葬父的呵斥了,别丢江州人的脸了。 然后露出一个热情中透着疏离的微笑,来迎接江司马。 贾大人穿着一身笔挺的官服,脖子上戴了漂亮的玉佩,头上镶嵌着宝石的冠帽,腰上珠宝袋,脚上官靴,充分显示了江州富裕,江州官员的制服都很好看很崭新笔挺,在品级规定内竭尽全力的华丽张扬。 虽然贾大人长了一张长马脸,但是因为穿着华丽,权威,天然增加了很多颜值风,这样一打扮,往街上一站,至少有五分。 江司马身上戴着大斗篷,连帽那种,秦落霞担心相公赶路风尘仆仆,晒黑了,皮肤吹粗了,特意给准备的大斗篷,最多一双眼露在外头,大多数时候还是乘坐马车的。 有同僚来迎接。 江司马掀开了头上的大斗篷。 一时间那跪地上哭的白衣女子像是被命运卡住喉咙的野鸡一般,发不出声响。 周围围着看热闹,想知道哪个冤大头被职业卖身攒首付的姑娘逮住。 结果就看到那高头大马上坐着的黑袍男子,掀开头上的帽围,解开身上的斗篷,一袭白袍的青年男子坐在马背上。 阳光,长发,俊美的脸。 今日小寒。 小寒风料峭。 佳人骑马来。 熙熙攘攘的街道。 美丽是会让时间停止的。 至少这一刻,停顿了一下。 贾大人作为官场老油子,都顿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江,江,司马大人,久仰久仰。” 江司马回以一个文质彬彬,又有些略微社恐的笑容。 “劳烦大人亲自迎接,这刚刚进城,就遇到这事,幸好大人来了,否则还不知道怎么办,那,那我们可以走了吗?” 司马大人声音也很好听。 陌上公子,颜如玉,声如翠。 贾大人万万没有想到,这女婿都已经肥头大耳了,老丈人居然还是这般文质彬彬,形容貌美。 难怪传说江司马之女貌比妲己,孟小将军只是见一眼,就留在她跟前,寸步不愿意离开。 这亲爹都一把年纪还长成这样,那闺女该长成多妖孽啊。 一时间贾大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往后面的马车转移。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之前对江司马传说多有误会。 江司马这样怎么可能是个凶残的反贼呢,这明明是被逼无奈的世家公子啊。 江司马下马,和贾大人并肩而行。 “走走走,司马兄,我带你们去安顿,晚给你们安排接风洗尘。” “江州有一道菜,芋头鸭,极其出名,鲜美肥腻,人间珍馐,晚上安排了名厨江北给做这道菜,你们一定要尝尝。” “甚好。” …… 江司马和贾大人漫步向前。 江州繁华。 街上就有孩童奔跑。 江司马看到前头有个孩子跑,后头有个大人追。 “小天,别跑那么快,担心摔跤。” “知道了,爹。” “爹,芋头鸭好好吃,晚上让北叔做。” “好。” 江长天驻足,失神片刻。 “江大人请。” “贾大人请。” 江州是他的故乡。 归来不再是少年。 …… 第241章 带姑婆人前显圣 …… 虽然一路舟车劳顿。 却丝毫不影响司马大人的风度。 午后。 游船。 泛舟湖上。 冬日风有些凉。 但是船上很暖和。 江州富裕,又靠着大江。 跟荆江那种稍微有些湍急的河流不同。 江州的河广袤无垠,对于没有见过海的古人会觉得这大约就是海了。 贾大人一见面就被江司马的风度折服。 客气的接到了驿站,专门招待过往官员的客栈。 安顿好后,立刻约了下午茶。 贾大人是典型的世家子,官不大,俸禄不高,家族很强大,会吃会玩,做事能力一般,所以也就混到了接待的位置。 反正还挺合适的。 当然官不大,其实品级也不低了。 只是相对而言。 有家族加持,最弱也有五六品。 普通人都不知道怎么选官怎么升级,大家族里已经有一条熟悉的路,只要按部就班走就行,都打点好了。 贾家也是老牌贵族。 贾森没啥大本事,勉强考上勉强做官,但是最喜欢文人墨客那一套,结交名士。 江州恰巧就是一个名士遍地的地方。 若是比较有政治敏锐度的人,应该不会一来就接触江司马,而是等情况明朗一些。 但是贾大人恰好缺少这一部分。 只是一见江司马,惊为天人。 此刻游船上,贾大人像是一个开屏的孔雀一般,脸上还涂抹了脂粉。 棉棉穿着富家公子的袍子,跟阿爹的小厮一样,坐在阿爹身边。 看着对面这个叔叔,脸上居然涂了粉底? 但是因为打底没有做好,毛孔有点粗,远看是白乎乎的,近看确实有点密集恐惧症,每一个大毛孔被白白的粉堵住,但是因为人一激动,会出油,那毛孔边缘就会有湿度,粉就被油吃了,形成又白又多洞的一张脸。 哎,这就是化妆品用多了,但是清洁不到位,没有做好卸妆的缘故。 这也说明,他们家的销售能力不行。 就说,卖洗护用品化妆品,这种民生基础的东西,她家应该早就富可敌国了,可是结果也就正常,好像比一般有钱人有钱一点,也没有特别特别富的感觉,应该还是做生意能力不行。 这都没有卖到江州城。 京城是一线城市,那么江州还有何御史老师老家的青州就属于准一线,荆州以前属于五六线城市,但是在江司马的大力发展之下,应该是能够到二线城市了。 江棉棉也没有盯着对方的脸太久,太久不礼貌。 就是看一眼,也有点忍不住内心吐槽。 其实贾大人此刻也很紧张。 因为江司马就已经长的风流倜傥了,洗漱完的江司马来赴约,一身藏青色的袍子,更加衬托的他肤白五官俊美,说不出的完美。 看他穿这样藏青色的袍子,贾大人就想着,等他回去,也要购置一件,真好看。 而让贾大人坐的笔直的原因还不是那风度翩翩的江大人,而是江大人身边那个小少年。 或者说不是小少年,而是小姑娘。 江司马居然把他幺女带来了。 “小女调皮,想来见见世面,贾兄勿怪。”江司马宠溺的说。 贾大人有点坐卧不稳,是因为眼前的小少年姿容实在,实在是,太,精致了。 有许多华美诗章是赞美人容颜的。 可是面对这小少年的模样,居然都说不出口。 江司马的英姿如此,其女本该容貌倾城。 但是倾城容貌若是还带着稚气,又不自知,一派慵懒自得,就又不一样。 流光溢彩,仿若不是真实。 棉棉也是很喜欢自己的容貌的,赚大发了。 阿爹貌若天仙。 那她就是天仙plus。 虽然棉棉平时不照镜子。 主要她居然连镜子都没有发明创造出来,丢~脸~了。 造了半吊子的镜子,但是不是很好用,死沉,死贵。 反正,她不怎么照镜子,但是偶尔能看到镜面反光的自己,也是会小小的震撼沉迷一下。 就是用这张脸,感觉干坏事,都容易被原谅。 也是用这张脸,阿娘每次揍她的时候,其实都不舍得用力。 但凡阿娘用力的话,基本没有活口的。 三观跟着五官走,多看自己的容貌几眼,棉棉都担心自己会骄傲。 而且也担心自己会有容貌焦虑。 普通人的容貌焦虑是觉得自己不好看,想要好看一点。 她的容貌焦虑是,太好看了,万一将来不好看了怎么办? 据说有个水仙,就这样焦虑死了。 棉棉现在没有什么容貌焦虑,只是她自己认为没有,全家人其实都觉得她有,因为她早晚刷牙,还要抹面霜,还做出了一堆往脸上涂抹的东西。 精华水?精华液?面霜?防晒?面膜? 反正江棉棉自认需要的正常护肤的东西,整了一堆,她还小,没有用,阿姐和阿娘也不太喜欢用,兄长更是不关心这方面的东西,倒是阿爹会用,因为有个护夫心切的阿娘会给阿爹用。 反正棉棉看对面的贾大人一眼,贾大人就有点坐立难安。 像是想开屏开更大。 不过要一直维持开屏的状态其实挺累的。 好在,有功夫茶这种装逼利器。 想必荆州苦寒之地来的人,还没有试过这般高雅的活动。 贾大人开着屏泡茶。 檀木的炭燃着,烧水。 昂贵上好的泉水滚开,然后就浇在了薄如蝉翼的瓷杯上,冒着白烟。 浪费了一遍之后,才开始投茶,冲泡,公道,分茶。 担心对方出糗。 贾大人还特意说了一句:“第一泡不用喝,第一泡是洗茶的。” 当然同时也是温杯。 开水冲杯,然后第一泡温杯,杯子始终保持温度,能最大限度的激发茶香。 贾大人一丝不苟的把微凉的公道杯给面前的江先生,提示道:“江兄可以闻一闻这茶香。” 江司马拿着公道杯很随意的闻了一下,无奈,这动作在家里做多了。 小家伙刚刚开始整泡茶的时候,每天都要被她逼着闻好几个杯子,还要描述不同的味道。 闻了之后,又把公道杯递给闺女。 棉棉闻了一下,还挺好闻,有花蜜香,唯一不足,可能存放略微有点不当,有点陈味,但是已经是很不错的茶了。 棉棉老家是人均家有茶山之地,后来被用来做电诈的借口了,她再也不敢跟人说我爷爷在种茶,担心别人说她诈骗,虽然她家真有。 她闻了一下,又给了身后站着的板娘殷姑。 殷姑像是门板一样站在主子身后。 对小主子送过来的公道杯,她也接过来闻了一下,然后眉头微皱,又还回去了。 贾大人被这一番操作给弄的稍微有些不愉快。 泡茶是很高雅的事情。 尤其是功夫茶,这是从皇宫里传出来的。 这司马兄的幼女虽然容貌倾城,但是未免有点不太尊重,居然把公道杯给她家嬷嬷闻了一下,那老嬷嬷居然还皱眉了。 也是这时候,贾大人才注意到这老嬷嬷。 只是注意到才发现,这嬷嬷气质不俗,看着也不像普通人。 比自家老太太身边的嬷嬷看着还要厉害一些,刚刚自己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嬷嬷。 “这茶香如何?是不是有花蜜的味道。不瞒江兄,一两这茶叶比一两金还贵,在下也只是从家兄那里抢到了二两,平日不舍得泡,有贵客才舍得拿出来。” “甚好。”江长天点头。 “好像还有梅子香。”棉棉道。 贾大人那长脸一下子漾开了,脸颊的肉微抖,显然是很开心。 “对对对,就是梅子香,这茶叶制作过程用青梅当柴,慢慢烘烤出来。” “贾大人若是喜欢这种茶,还可以用小青柑制茶,把里面的肉剥掉,把茶叶放进去制作出来的茶,除了茶香还有柑香,那味道绵柔而悠远,不仅好喝,还养生补气。”棉棉开口道。 然后转头对殷姑道:“姑婆,你带了那个茶了吗?一会给贾大人泡一个。” 殷姑无奈的点点头。 江司马配合的宠溺微笑。 一起喝茶聊天。 贾大人心想,这小姑娘容貌非常,说话也好听,就是见识有限,这种茶不是人人都能泡的,很有讲究,何况是一个嬷嬷。 不过看在对方人长的漂亮的份上,也不反对,你们长的好看,你们说啥都行。 不就是让一个老嬷嬷泡茶么,泡就泡呗。 殷姑吩咐了几句,然后坐在茶台跟前。 对着大江。 弹琴的歌姬重新换了曲目。 香重新燃起。 贾大人还在找话题聊天。 然后就见面前的老嬷嬷伸出手居然比二八少女还漂亮,一双白细灵活的小手,拿着壶,点水,冲泡,一举一动,都充满了不一样的美感和仪式感。 让他都忘记说话了。 直到一泡茶推到他面前。 他傻傻的拿起来,喝了一口。 不烫也不凉,入口温润,入喉舒畅,入胃温暖。 一口茶,居然能一路畅通至此。 贾大人有点懵逼,这是什么茶? 这是什么嬷嬷? 礼仪嬷嬷吗? 泡茶的时候怎么能那么好看。 让他完全忽略这老嬷嬷的年岁,就觉得看到一个真正的绝代佳人一般。 再闻那公道杯,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跟刚刚他泡的茶的公道杯,要使劲闻才能闻出味道,完全不一样。 难怪刚刚江兄就拿着随便闻了一下,他还以为是江兄不会。 贾大人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敢问这位泡茶的女先生是何人?” 棉棉笑道:“贾大人你刚刚不是说你喜欢泡功夫茶吗?我家姑婆姓殷,《功夫茶源》就是我姑婆写的啊,你应该看过。” “这这这……”贾大人一脸惊讶,接着连忙站起来作揖。 “献丑献丑。” …… 第242章 他乡遇故知 …… 泛舟湖面。 外头是冷风。 但是船上有炭火,暖融融的。 不能关窗,关窗会太热。 主要是贾大人今天来的匆忙,里面的衣服没有那么好看。 不好脱。 下次感觉要注意,外面披个斗篷什么的,里面穿少一点,这样坐在室内就不那么热了,一热就着急。 此刻面前坐着一个功夫茶创始人,给他泡茶。 喝的他纳头想拜。 又想认真学,学好了出去吹牛。 看一边的父女俩喝的很随意,觉得糟蹋了茶。 喝了一泡暖胃的小青柑,就见那殷先生从随身带的箱子里拿出了一个茶罐。 那茶罐标志略微熟悉,不就是他从兄长那硬抢的茶罐标志一样的吗? 兄长说贵比黄金,有价无市,可是这荆州来的江司马家的嬷嬷居然随便拿出来了。 “这茶?” “这是小主子炒制的茶,的确产量不高,家中自己也就留了十来斤,都快喝完了。”殷姑解释了一句。 贾大人沉默的振聋发聩。 可恶,又被装了一波。 自己抢只抢二两。 还炫耀。 结果炫耀到正主面前。 再喝一泡殷先生泡的这个茶。 味道果然是有些一样的,喝出了为啥价比黄金,因为喝通透了,口齿生津。 闻着那茶香,也明白了刚刚殷先生皱眉的缘故,一样的茶,他冲泡出来味道似乎就有不同,总有一股涩味。 他以为那是回甘,涩后就会甜。 实际真正的好茶,没有那股苦涩味,只有柔滑舒畅,然后还会回甘。 “你的茶没有存好,要放在一个干湿得一的地方,要密封储存,若是打开,沾染了其他味道,就没有那么好喝了。”殷姑解释了一句。 果然茶可能是一样的茶,泡出来就不一样。 感觉头有点闷,可能长脑子了。 贾大人喝着茶和江大人聊着天。 江兄真是个会聊天的人,不仅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见识多广,也善于倾听。 贾大人说啥,江兄都会露出认真听的模样,并且适当的给出疑问词,听的非常认真有参与感。 贾大人很爱说话,也很爱炫耀。 开口必是我兄长,大理寺的……,我伯父礼部的……,我舅父户部的……,东拉西扯一堆关系,说起来真是很有背景的样子,如数家谱,把家中重要人物都陈列了一遍。 江长天很耐心的听着,表情适当露出惊叹,赞赏。 除了说家谱,说起吃喝玩乐花钱,贾大人也很内行。 聊了一下午,就到晚上的接风宴。 江长天一般不轻易社交。 有时间会更多陪家人。 如果他出来社交,应该是这人有用,或者该死。 贾大人应该是前者。 而且也比较有趣真诚。 他不知道江司马的特性,就觉得江司马这人好,风度翩翩,能处。 到了晚上接风宴的时候,贾大人已经拉着江司马称兄道弟了。 十分亲热。 江长天其实稍微有些累,不过初来乍到,还是装了一把。 他本质实际也是偏享受生活的懒宅。 面对一个个江州官员,都客客气气的打招呼。 他本来以为这会是一个应酬之夜。 却没有想到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江大人,久仰。” “杛大人,久仰。” “安好。” “安好。” “你来了。” “我来了。” “晚了。” “刚好。” 杛栖迟两鬓斑白,身体瘦削,一下子看着又老了十岁,已经看着像是要退休的老官员一般,混在一群官员当中,却依旧精神矍铄。 觥筹交错,人声鼎沸,各种官服,各个品级,言语交锋,你来我往。 在这样热闹嘈杂的名利场中。 江长天遇见了多年前的老友。 杛栖迟也笑了。 他的腰比过去弯,肩比过去驼,品级比过去高。 名利场中,花花绿绿。 你伪装一张脸,我也伪装一张脸。 却在名利场中,看到了旧友。 不虚此行。 贾大人坐在了江长天的左侧,杛栖迟坐在了江长天的右侧。 杛栖迟给江长天挡酒。 “他喝不了,我可以。” “我喝,三杯。” 杛栖迟今晚特别热情。 在江州官场被认为老银币的杛大人,今天像是吃错药一般的热情。 江州卢知州见江司马一副小白脸的模样,开口道:“江大人,今天这接风宴,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江长天微笑。 卢知州笑道:“在下向来喜欢骏马,见江大人随行的马很不错,不知道是否愿意割爱,放心,在下一定比市价更高给您,市场上那些骏马一匹五十两,在下愿意出百两银子。” 贾森觉得不妥,那市价五十两的都是劣马,老弱病残的马,一百两也买不到什么好马,江兄骑来的马,各个膘肥体壮,怎么可能百两银子,按照市价,估计千两都买不到。 这卢知州欺人太甚,可是他跟阉党关系过密,在江州也是横的不得了。 “卢大人高义,买东西居然愿意花钱。不过在下怎么会让卢大人破费呢,放心,明日一定把好马送到府上。”江长天干脆的答应道。 卢知州哈哈一笑,拍了拍江长天的肩膀道:“江兄真是个妙人。改日一起喝茶,不知道江兄有什么喜好?” 江长天认真思考了一下道:“在下睡觉的时候喜好梦游。” 杛栖迟附和道:“巧了,我睡觉的时候也喜欢梦游。” 杛栖迟吃了一口菜,觉得味道还不错,又用公筷给长天盘子里夹了一筷子。 …… 第243章 重逢的面 …… 江司马温和的气质。 高雅的谈吐。 俊美的容貌。 给准一线城市江州官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众人之中都颇有一种,已经有我这么俊这么帅这么优秀的人,为何还要有江司马这种人。 江司马这样子,似乎天然就长着一张官路亨通的脸。 据说何御史都非常欣赏他。 当然也有说江司马此人很爱敛财。 是过江龙还是虫,已经有更喜欢敛财的卢知州跳出来试探了。 众人只要静观其变就好。 酒干了,菜少了,杯盘狼藉,还有妙龄女子唱歌助兴。 江长天初来乍到,很认真的观察了一下众人。 发现这边的鄙视链更直白。 比如看不懂官员的级别,可以用桌上姑娘好看程度可以判断级别。 越好看的,级别越高。 众人有一个很明白的阶级分界线。 五品的司马在他们眼中,级别一般,没有什么大背景,也只是一个寻欢作乐宴会的引子。 他们大都世家出身,骄傲且自傲,什么都看不起。 沉醉于繁华美丽。 即使对江司马的容貌风度有些意外,但是也仅此而已,这是个级别分明的世界。 相比起来小贾都稍微比较有人情味一些。 而那直白提出要马的卢知州,众人也只是笑。 看热闹。 宴会第一场结束。 杛栖迟和江司马一辆马车回去。 江州官场的老油子们嘻嘻哈哈告别。 还不懂一个成语叫狼狈为奸,哦不,龙虎相聚。 杛栖迟喝的有点多。 上了熟悉的马车,马车上熟悉的味道,有些中药的气息,让他感觉安心。 一直笑着的杛栖迟到了马车上,就脑袋一歪,很安心的在马车上睡着了。 随即很快发出了鼾声。 等到地方,马车停下。 杛栖迟睁开眼了。 仿若刚刚打呼的人不是他。 他跟着一起下马车。 驿站里秦落霞早在门口等着,身影高挑,强大又让人安心。 江长天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没有三分疏离三分高傲,就是直白的傻笑的样子。 “弟妹。”杛栖迟也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秦落霞亦很惊喜。 相公进京,她也有点担心,据说京城的人都很会,一个比一个老奸巨猾,她相公心思单纯,很容易被欺负。 她一个女眷,也不能跟到衙门去。 有杛大哥在,就好很多。 当初在鸣县,杛大哥来了之后,他们一家日子才好起来。 说起来杛大哥是他们家的贵人。 秦落霞很热情的迎接了杛栖迟。 家里的小辈都喊来见人。 时光飞逝。 杛栖迟看到江枫,这少年身上少了戾气,看着更收敛温和了一些。 孟小将军有些微微发福,显然日子过的很不错,黑眼圈有点重,但是笑的很开怀。 瑜姐儿长的又白又圆,很是讨长辈欢喜的模样。 小棉棉已经是个窈窕小淑女了。 看着乖巧了许多。 看到了孟家的双胎。 当他怀抱那沉甸甸的婴孩的时候,心中感慨良多。 抱着新的生命的时候,才能对逝去生命释然。 这两个孩子还真挺重的,抱了一会就压手,又不敢动,赶紧把孩子递回去。 他觉得众人都有些变化,又没有变化,再见亲切依旧。 众人却都觉得他变化极大,老的太快了。 杛栖迟最初看起来像是江长天的同事,然后看起来像兄长,现在看起来像爹~~~ 确实动作也像爹的爹。 随手又给棉棉塞了很多礼物。 还给棉棉的两个大外甥也塞了礼物。 然后就去跟爹秉烛夜谈去了。 虽然不在自家,秦落霞也能习惯杛先生的方式了,给准备了茶点。 男人有时候总有说不完的话,谈理想谈未来谈人事,总之可以说的话好像很多,根本说不完。 两人回来的算是早了。 其他官员还有下一场。 贾大人被同僚盛情难却,也留了下一场。 他们选择一起回家。 驿站虽然不是家,可是有家人,就成了家。 驿站的院子花花草草也比较简陋。 这边气候整体暖和,冬日,院子里的树叶也都长青。 以前棉棉还小的时候,江长天和杛栖迟秉烛夜谈的时候,会喜欢把闺女抱怀里。 江棉棉一副假装听得懂的模样,听的很认真。 现在的小棉棉已经不要抱了,还可以给泡茶,打下手。 阿娘借了他们的锅,做面去了,顺便给嘴馋的,人虽然出月子,胃还没有出的闺女也做一些。 好面条一把葱,洒了老家带的晒干的野葱沫,面香腾腾的。 接风宴看着菜多,实际都吃不饱,还不如回家一碗面踏实。 熟悉的味道,有面香,野葱的香味,鲜咸。 曾经在那乡村的小院吃到的面条,如今味道依旧。 从北到南。 面汤都沾到胡须了,没有当年优雅,吃的有点快。 日子过的糙了。 他埋头吃面,没有抬头。 吃的不是面,是回忆,是往昔,是君子不落泪,泪入面汤,就看不见了,吃起来还是咸的。 吃完了面条,抹了一把嘴。 杛栖迟咧嘴笑。 又伸手摸了摸棉棉的脑袋。 棉棉实际看杛伯伯也有点吓一跳,这灵泉水也不是万能的,杛伯伯好像也喝了一丢丢吧,也吃过她家的饭食,可是这几年不见老的飞快,沧桑的不行了,看着行将就木一般。 猛然一看真的吓一跳。 给棉棉提了个醒,作死的时候要谨慎一点,适当一点,没有不死之身。 陪着阿兄,阿爹和杛伯伯吃了夜宵,江棉棉被阿娘拖走睡觉去了。 江州的夜幕都有光,不仅仅是星空,而是整座城,都星星点点的有光,这是一座夜生活丰富的城,也没有宵禁。 孟少瑕作为奶爸,亲力亲为的陪孩子去了,有两个娃,双胞胎,不放心丫鬟婆子带,孟少瑕都是亲力亲为的帮忙带娃的。 如今他左手一个娃,右手一个娃,抱得非常顺手。 晨练都不用刀了,改用崽。 一手一个崽,上上下下推举,或者躺着卧推,两个崽乐的咧嘴笑,他顺便把日常锻炼也跟上了。 晚上也是为了照顾崽,睡的都比较早,因为崽半夜还会起来好几趟。 一开始还说到大城镇找奶娘,又因为遇到刺杀下毒这些事,找谁都不放心,还是亲力亲为自己带了。 两口子却因此感情更亲近了。 更加腻歪在一起。 江家人一般晚上都不会打扰小孟,所以夜茶局没有小孟。 棉棉路过阿姐的屋子,听到姐夫还在哼唱什么曲目,哄娃,还挺开心的。 感觉阿姐虽然看着没有心眼,但是至少有一点,她把姐夫拿捏的很好。婚后几年,从来没有红过脸,每日过的嘻嘻哈哈,就是怀孕发脾气,也都没有跟姐夫闹起来过。 姑婆说,别的不说,能拿捏住一个好相公,一辈子就够吃了。 这一点又感觉很难得。 棉棉觉得阿姐有时候是有一丢丢心眼的,就是用在姐夫一个人身上了。 够了。 而阿爹阿兄还有杛伯伯聊天声音也低了。 不刻意听,也听不到说什么。 棉棉带着自己的小树回去睡觉了。 依稀听到什么马的驴的。 …… 第244章 开大招 …… 这一夜,江州城非常热闹。 卢知州和相好的姑娘欢好到了半夜回家,却看到居然有两人在他家中后院喝茶。 还以为自己梦游走错地方了。 外头灯笼依旧静静的挂着。 再仔细看,家里院子站满了人。 只是喝茶的那两人尤其突出。 家小都被喊起来,一个个的绑好,堵着嘴。 江司马打了个呵欠道:“卢大人,在下一直有梦游的习惯,我一不开心就会梦游,家人担心我,晚上都会跟着,就担心我不小心误伤了什么人。” 卢知州身上还有浓郁的脂粉味,半醉半醒,两腿发软,他身体软软的靠在了身后的家丁身上,强撑着一口气道: “你们,你们,你们难道还敢杀朝廷命官吗?杀朝廷命官是死罪。” “卢大人难道不知道我原本就是反贼,就是靠杀朝廷命官起家的!” “杛大人,杛大人,你劝劝他。我干爹是刘公公,你们不要自误。”卢知州没有想到这姓江的这么莽,也没有想到自家养的这么多侍卫这么没用,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被人摸进来全抓了。 杛栖迟摇头道:“我只是跟着梦游而已。” 江长天拿着剑对着他的脖子划过去。 “唰!” 一缕长发落下。 卢知州差点以为自己喉咙被割开了,身子一热,尿了。 杛栖迟只是坐着喝茶,拿着杯子,也没有多喝,润润喉,担心夜茶喝多了要起夜,尿频。 他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个场景。 真爽快啊。 还是这样爽快。 在朝堂当官,每日憋憋屈屈的。 逢人就笑,见人就弯腰,久了,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江长天道:“听说你擅长敛财,在你治下,六十多家人家破人亡,你这个习惯不好,我也喜欢敛财,但是我从来都是让人自愿给的,就像是此刻,卢知州你是否自愿给我三分之二的家财?你愿意吗?” “我愿意,我愿意。”卢知州点头如捣蒜。 剑还在他眼前呢,他敢不愿意吗? 全家人头上都比着一把剑,他敢不愿意吗? 江长天让人去库房搬东西。 都是熟练工,知道挑贵重的,值钱的,轻巧的,好带的东西走。 走之前,江长天直接一剑插在了卢知州的手掌上。 “我一般不梦游,但是你跟我说,你想要我家的马,我家的马是我赠给小女的生辰礼,我不要让她割爱,你但凡是要我的东西,我都无所谓,能给就给了,可是那是小女的东西,我实在不好要,我夜不能寐,所以亲自过来跟卢大人解释一番,卢大人你可能理解一个做爹的苦心。” “理解,理解。” 卢知州疼的泪水横流,心中想着明日要他们死,只要他能活下来,他要弄死这乡下来的臭虫。 江长天摇头:“你还是不理解,你表情不对,不够真诚。” 江长天把剑拔出来,再对着他的心脏比划。 卢知州眼神惊恐,浑身颤抖。 “我真的理解了,我不想要马,一匹都不想要。” “理解就好,你看,我半夜跟你推心置腹一谈,就谈好了,实在谈不好,就只能敞开心扉好好说,说通了就好了,对不对,卢大人?”江长天把剑放在他心口上,认真的比划道。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卢知州满头大汗,浑身颤抖,敞开心扉不是指用剑划开,这是形容词…… 卢知州的手血流不止。 他看着江长天起身要往外走了,他大口大口的呼吸,觉得自己逃出生天了。 却不想江长天才走两步,又退回来。 对着他心口猛踹了两脚,把他踹着了熟虾一般,卷起来。 “忘了说一件事,不知道卢大人是真心喜欢马,还是有人告诉你在下有好马,你可知道,曾经有人说我闺女坏话,我一夜杀了那人家中六百多人,烧了她家,那火烧了几天几夜,杀人的刀都钝了,换了三把。这样说你能理解吗?那人不是怂恿你要马,是怂恿你去死,你听懂了吗?” 卢知州痛哭流涕,懂了,真的懂了。 是谁在他耳边说江司马有马的,那人就是要他去死。 江长天看他不太聪明的样子。 又踹了两脚。 灯笼下,夜色中,江司马有点生气的道:“我最讨厌你们这些人动不动就把阉党的关系抬出来,你这样还有一点朝廷命官的样子吗?丢了朝廷命官的脸了!” “是是是,以后再也不说,我与阉党不共戴天。”卢知州痛哭举手发誓。 然后又被踹了一脚。 “都是你们这些狗贼败坏阉党的名声,他们辛辛苦苦在皇宫,一年都不能出来一回,他们有什么错,他们只是尽心伺候皇上而已,要被你们这些臭虫抹黑,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朝廷命官,呸!” 卢知州彻底被踹傻了。 不是,你到底站哪边的啊!! “我有个异父异母亲兄弟,姓严,善音律,就在宫中,苦苦挣扎,求生,却被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败坏名声,什么阉党,那是我好兄弟,我决不允许你们再这样,今后我江长天再遇到打着阉党名声作乱的人,见一个杀一个。” 灯笼摇晃。 江司马终于走了。 卢知州终于晕过去了。 …… 江州没有宵禁。 夜风很凉。 江司马带着人,慢吞吞的走向驿站,好在驿站离官署不远,离官员豪宅也不远,太远,他可能就不想来了。 杛栖迟慢吞吞的跟着一起散步。 走着走着就落后半步了。 江长天停下来等他。 杛栖迟又跟上。 “江兄你杀伐之气比之前重许多。” “吓唬人的。妻小柔弱,在外总要装的凶一点。” “这以后还是要设立宵禁,这江州治安不行,你看卢知州全家差点被灭口了,都没有人管。” “是的,不太行,不如荆州好,还是江兄你管的好。” “是的,以前没有做官,也不操心,现在做官了,看到不好的,就想管一管。” …… 第245章 历史的岔路口 …… 边疆。 雪地上有鲜红的血迹。 断断续续,成片成片。 因为冬日,尸首几日了都没有腐烂。 这个村子不久前老孟还带着手下路过,讨了点水喝,有时候也会来交换一些东西。 可是此刻,村子寂静无比。 一点声息都没有。 只有老孟他们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声响。 这个村子被屠了。 有成年人的尸体,也有婴孩的,没有女子的。 这是标准的鹩人袭击方式。 除了女子,男人和孩童都杀光。 女人抢回去可以当做生育工具,延续后代,粮食和财物都抢走。 他们不种地,到了冬日大雪纷飞的时候,没有食物来源,就会来袭击楚国。 鹩人凶恶成性,嗜血无情,强大的时候,曾经一路杀到了江州,血流成河,把楚国人吓破胆。 他们不建设只野蛮破坏,杀人如麻。 若不是孟老将军在边疆守着,这种惨剧,估计每几年就又要发生一次。 也是孟将军守着,年轻一代的人都已经忘了那惨剧了。 当今圣上大概也忘了,毕竟鹩人只是杀到江州还没有杀进京城。 看到婴孩的尸首,孟老将军就忍不住闭眼。 甚至没等手下动手,他亲自把那婴孩拾起来,轻轻抱在手中。 他对孩子特别稀罕。 稀罕的不行。 附近孩子有调皮跑军营里,老孟也最多批评一两句,还会给送些零食。 孩童是一个家的未来希望,也是一个国家的未来和希望。 他看不得孩童这样死去,他们才来世上多久,他们还没有成长,还没有长大,就这样死去,他心疼的无法言喻。 老孟带兵作战多年,也可以说是杀人如麻,但是他没有杀过一个孩童。 收殓了整个村子的尸首。 前几日还说话的老汉,此刻都冻硬了。 没有侥幸,鹩人凶残成性。 老孟呼了几口气,成白雾。 这个冬日雪下得早,他们的物资不够过冬,一定还会再来抢夺。 又冷又冻,他的手腕有些微微的疼,风如刀割脸。 众人都沉默不语。 孟老将军心中有些悲凉。 战争看不到尽头。 鹩人似乎越发强大了。 以前都做不到这样突袭,杀完人就走,他们一点消息都没有,感觉像是有内奸。 他觉得他哪一日也会死在这里。 或许这里就是他的埋骨之地。 他预感自己会死在这里。 他预感一向很准。 朝堂乱象频发,鹩人也蠢蠢欲动的挑衅不停。 两头顾不过来。 忠君大义之人,总是先死。 可悲。 老孟居然还从京中收到消息,一个不知所谓的女神棍预言孟家要绝后,大家居然都相信。 可怜。 眼前风雪更大,拖出来的尸首似乎很快被雪覆盖了。 若是让那些文官来,恐怕会赋诗一首,好大一场雪,美哉。 屋漏偏逢夜雪。 这雪一下,要是行军赶到下一个村落,恐怕就有点来不及。 鹩人骑兵速度有优势,他们就是冒着雪走,也可能是像这样,继续去收尸。 “咳咳。”老孟咳嗽了几声。 天寒,张嘴就吸一口寒气。 埋葬了那些尸首。 孟老将军准备继续带兵往前走。 风大雪大。 将士们也有些麻木。 身体是冻的麻木,脑子也有些麻木。 因为看着同类的尸首的时候,太过激动的情绪已经过去。 已经在学会习惯。 谁都可能会死。 今日是他们,明日可能是自己。 其实他们原本早就死了。 几次跟鹩人作战,都是绝处逢生。 这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江家源源不断往这边送的食物和衣物,带动了这边的商路,用微薄的利润,保证了将士们的基础生活条件。 埋完尸首,简单的生火,造饭,至少吃一口热的,有力气,再往前追击。 这一次鹩人异常凶恶,一路屠村,像是故意引着老孟去杀他们一般。 老孟沉默的吃,有时候明知道是陷阱,也不得不闯进去。 这是阳谋。 我杀你的人,你不动,我继续杀,杀光了,你总会来。 他只是在沉默的调整自己的情绪。 他自己死其实没有什么,总是会死。 只是还是放心不下妻儿儿孙。 他儿子忠厚。 他孙子赤诚。 他们被教的太好了。 有时候老孟觉得楚国配不上他儿孙。 所以少瑕来信说要去姑娘家住三年,他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他家已经有这个老头为国卖命,时时刻刻会丢老命,总要有人能活着吧。 他家人丁稀薄,他就担心,遗憾,自己死了,都见不到家中后代延续。 世人信鬼神。 他也信。 因为每一次作战都是搏命,不信鬼神,信什么? 能活下来,都是命大,从鬼神手里抢回一条命。 若是历史没有变化。 吃完这一顿饭的孟将军,带兵出发,追击鹩人。 鹩人设陷阱,加上孟将军最信任之人背叛,孟将军战死。 风雪覆盖。 两月后尸首才挖出来。 这一群人都会死。 此刻他们大口大口的吃饭。 吃的速食面,还有肉干,还有干馍,很丰盛。 穿的也挺厚实,衣服里有棉絮,比较保暖。 今冬很冷,可是他们比往年过的好一些。 在吃饭的孟将军,吃到一半的时候。 通讯兵跑来。 “生了。生了。” “什么生了?” “将军,您孙媳妇生了,生了双胎,一口气生了两个儿子。” 通讯兵流着鼻涕,鼻涕冻成渣渣,嗦不回去,一口气说完。 老孟手中的面哐当掉落,砸了一半面条在身上,也不觉得烫。 嘴里还有面条,没有嚼完,大口的咽进去了。 然后才哈哈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眼眶红了。 真冷啊。 他今日,亲手抱着一个幼儿的尸首,小心翼翼的埋掉了。 一边埋还一边念叨,来世,投个好人家,至少暖和一点的地方,这里太他娘的冷。 他孟家有后了。 他孙子一胎抱了俩。 他有了重孙。 “哈!” 老孟长呼一口气。 “加餐,晚上加餐,把身上吃的都掏出来,吃顿好的。敬亡魂,庆新生。”孟老将军把地上那半碗面端起来,对着大家道。 “加餐。敬亡魂,庆新生。” “敬亡魂,庆新生。” “敬亡魂,庆新生。” 声声传递。 远山,树上白雪震落。 不知道他们在庆祝什么。 忽然好像很热闹很激动。 埋伏的鹩人很是不耐。 今夜风雪大。 若是对方不来,他们苦挨一夜,也会生病的,鹩人的命也是命。 他们收到准确的消息,孟将军肯定会来的。 只是这迟迟不来,却听到笑闹声,喊叫声,有些不耐。 老孟很激动。 避开人群,拉着多年并肩作战的老伙计哭嚎。 很没有形象的抱着他哭。 哭着哭着,忽然摸到老伙计身上的刀。 老孟不可思议。 行动比想法更快,他扯出那刀插进了老伙计的后背。 “余北兄,为何?为何你要背叛我?” 风雪密集。 鹩人还在等。 今夜老孟来不了,他庆祝有重孙了,又马上失去了最好的伙伴,他又笑又哭,继续埋人。 北风吹,雪花飘。 树枝啪嗒断了。 …… 第246章 少年终于来到京城 …… 树枝吧嗒一声,被棉棉掰断了。 清早江州城踏青,不对,也不算踏青,冬日。 也不是踏雪,无雪。 或者说是巡查地盘吧。 杛伯伯送礼极其喜欢送地契。 新得的地契,棉棉和阿爹阿兄一起出来认认地方。 江州距离京城不远。 一日的脚程。 快一点半日。 江州是鱼米之乡。 杛栖迟很有心,送给棉棉的地契,就是江家祖宅的位置。 他知道江兄虽然很痛恨江老夫人,但是对父亲江太傅却很依赖敬佩。 江长天的一举一动若是要说像谁,其实见过江太傅的人就会发现,他很像江太傅,脸不太像,但是一举一动都非常像。 江太傅年少的时候也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的才子,一举一动都有世家风度。 风光霁月这个词就像焊在了江太傅身上了一般。 江长天也是努力朝这个方向发展的。 不熟的人都会觉得他风光霁月,熟悉的人觉得他疯俇祭月,白天疯的厉害,晚上疯的更厉害。 江太傅出事后,江家这边分崩离析,很快就被瓜分了。 一个大家族,上头没有强势的强权人物,自己也没有过于强硬的实力,基本是保不住的,只能被蚕食。 棉棉看着面前沃野千里,有房有河有树,就是江家曾经生活的地方。 很安逸的地方,也可见繁荣。 这么多地,能养活很多人。 只是繁华似云烟,消散。 杛栖迟没有第一时间去迎接江长天,却把事情做了,把江家祖宅还有地都赎回买回搞回,费心的连成一整片。 原本祖宅的地方其实没有这么完整。 此刻棉棉和阿爹,阿兄,杛伯伯,爬到了山顶,山顶有一座四层小塔。 有香火。 有青松。 入眼极其广袤。 看着杛伯伯指着山下一整片地方,说这就是地契的范围的时候,棉棉的惊讶的把青松都掰断了。 还好阿娘没有来,阿娘看到这一片地方,估计会把青松举起来。 “这村子有一面靠江,我让人重新修建了一个大港口,有船的话,从这里去京城走水路也极快。” “这一片刚好在山背,可以练兵。” “这一片水田丰富,完全可以自给自足,隐秘,又交通便利。” 杛栖迟说的略微有些激动。 不知道当初江太傅为何会选这样一片地方当祖宅,他把这地方买回来,再连起来的时候,就发现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练兵造反的地方。 天时地利都有。 杛栖迟来江州就是想给江兄送一份礼物。 他一直知道江兄并无野心,江兄平日只要有空都会待在家中陪伴妻儿,很少出去交际。 看一个人的野心,观其言行就知道。 如果他真野心勃勃,肯定会四处联络交际。 江兄不是这样的人,他有时间肯定会留给家人。 这样一个人,把他扯进京城的旋涡,杛栖迟心中有愧。 主公走了,唯一能接替主公的人,杛栖迟觉得非江兄莫属。 因为主公之前和他聊起江兄的时候,也说过,若天下大乱,此人是真正的枭雄。 杛栖迟知道自己,他有辅佐之才,却难有决断之心。 他成不了大事。 长天他虽然没有野心,却有才能。 这片地是他的诚意。 他知道,自己和主公到处征战之时。 江兄就有收留流民,收留老弱病残,建学堂,书馆。 几年前到现在,那些孩子陆续长大,他们是江家真正的底子。 忠诚而有学识。 回头去看,就会觉得江兄太了不起了。 任何事,只要做,只要开始做了,都不会晚。 就是现在,现在开始,也来得及。 如果不做,十年后,就还是蹉跎,二十年后,依旧一场空。 这是杛栖迟看到江兄带的人的最大感悟。 江兄带的手下都有一种锐气,还有一种统一性,绝对的忠诚度,执行力超强。 星火虽然少,可以燎原。 江兄做事很稳,一步一步稳扎稳打。 江长天看着眼前的景观。 远眺是涛涛江河,看不到尽头。 近看是沃野农田,房舍成片,树木成林。 这的确是一片很好的地方,地理位置极佳。 易守难攻。 交通便捷。 水陆皆可。 天然的造反基地。 不不不,现在自己已经是正经官员了,不能这样想。 他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过日子。 万一被欺负了能有力反抗,仅此而已。 看完了杛兄送自己的新地盘,江长天开口道:“夜航兄,此地确实很符合心意,依稀有我小时候的记忆,那港口我记得以前是可以停小船,父亲还带我泛舟,父亲亲自划桨,仿若昨日。我真的很喜欢此地,多谢兄长您费心了。我不能承诺其他,只能说,但凡兄长需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尽力而为。” 几人一块下山。 路遇牧童。 牧童不认识一群人。 和牧童一块的老者也不认识他们。 但是江长天记得那老者。 他曾经也是牧童。 时光没有对他留情。 他老的很快。 …… 回驿站,一行人就往京城走了。 贾大人着急忙慌的来相送。 “对不住,对不住,江大人,今日那卢知州忽然突发恶疾,要请一段时间长假,原本很多他干的活都转给我了,我本来是一闲人,结果现在也忙起来了。本来还说要好好的带你游玩几日的。” “无妨,江州离京城很近,今后有的是机会。” 江长天带着一家人离开了江州。 马上要到京城,最紧张的是阿姐。 江瑜虽然如今是孟家妥妥的大功臣,但是毕竟还没有见过公婆长辈,慌还是有些慌,而且如果进京,以后是不是要住在孟家了,忽然间才感觉自己出嫁了,之前一直在娘家都没有感觉自己出嫁了。 不过姑婆说会陪她一段时间,稍微有些安心,只要姑婆在,好像就没问题了。 相公也说,随时可以回娘家,他阿娘都经常往娘家跑,并不会像文臣那样规矩那么多。 棉棉也有些期待。 终于要到帝都了。 马上可以见到訾小虫。 还有帮忙观星人给他送信。 一封其实早就可以寄出又没有寄出的信。 毕竟是繁华的帝都,还是有所期待的。 她比吴依安小姑娘早离开荆州,却晚到。 吴依安留给自己半本书,都给外甥读了,没有背下来。 不知道小外甥背下来了没有。 杛伯伯是特意来江州,给他家置办田地,然后一起回京。 这大概就是古人的感情吧,没有实时联络,写信也很难准时收到,一年可能就一两封信。 然后知道你要来,他会跨越一个城去等你。 用心给你准备礼物。 不担心物是人非,只是去做了这事。 这时候人的感情,好像更真挚。 一路疾行。 到京城的时候,真是晚霞漫天的时候。 城门巍峨,背景是红色的。 每个士兵都看不清脸,像是剪影。 因为傍晚,进城的队伍少,出城的队伍多,倒也没有等许久。 江枫骑在马背上,看着这座城。 少年时天天在街上溜达,听过往的行商吹牛,京城如何如何,光是听,都觉得涨见识了。 如今,在城门脚下,心中豪迈又紧张。 他离开了荆州,离开了那片葬身之地,来到了京城,看到了新的景象。 真好。 少年敢奔前程了,因为一家人都在啊。 少年终于来到了京城。 …… 第247章 敌人在明,我在暗 …… 孟家人这段时间喜气洋洋。 见人不管熟不熟都要把人拉住聊两句。 一向不爱上朝的孟青蛇,蹲点上朝。 一张大黑方脸,见人就笑。 孟夫人更是逢宴会必去。 然后不管聊什么话题,都能拐到孩子身上。 大臣说,这两日天冷了。 孟青蛇说,是啊,这两日天冷了,等我那俩孙子回来,一定要多给穿一点衣裳。 大臣说,皇上又想修佛寺。 孟青蛇说,修佛寺,哎呀,我也要去拜拜佛,真是佛祖保佑,我家一下子多了两个大孙子…… 全京城的人和狗,应该都知道了,孟家单传破了单传诅咒,这一代,多了两个大孙子。 其他人还好。 柳仙子有点尴尬。 孟青蛇天天叨逼叨,就算十天上朝一次的皇上,也知道了孟家多了两个大孙子。 心中莫名有些羡慕。 他应该有很多孙子孙女,好像都不太亲近。 皇上要怪罪人没由来。 觉得孩子们不亲近他,还不如外甥小韩。 可是平日但凡哪个皇子想跟他亲近,他就又怀疑这崽子图谋不轨,你太子哥哥还没有死,你就想取而代之,或者,你太子哥哥刚刚死你就想取而代之,逆子。 圣心难以捉摸。 孟家就不怎么琢磨。 他们开开心心的等着抱孙子。 婴儿房,儿子儿媳的房子,全都收拾好了。 儿媳妇的衣裳,春夏秋冬,都定了好多套。 孟家是有钱的,毕竟老爷子作战多年,皇帝就算是赏赐给别人看,也赏赐的很多。 再加上作战有时候打死一两个他国贵族王子之类的,收缴点钱,也是合理的。 孟老头自己都没有时间没有地方花销,自然只能寄回家。 他们全家也都不是什么喜好奢华的人,看着都比较低调。 但是现在有新的下一代了。 这时候不花,什么时候花。 老孟家很张扬的花钱,给儿媳订购衣服首饰,都把京城的店铺的档期给排满了。 甚至惹得大臣上奏参了孟家奢华。 都给你们做了,我老娘媳妇没有安排上,在家安排我,不参你参谁。 面对这种奏章,皇上容忍度极高,反而觉得挺好。 要真是忠君大义还勤俭节约,他都要怀疑孟家是不是有其他心思了。 花点钱嘛,多大点事儿。 京城人对孟家儿媳,那传说妲己在世都要被羞死的神仙级别人物,真的十分期待。 妖娆美丽,把孟二代一见就迷得愿意做上门女婿的,一天都分不开的女人,这是什么等级,更牛逼的是凭一己之力改变孟家单传,一胎生俩儿子,这是美丽和实力并存的女子。 京城很多家有待嫁闺女的娘,私下都很想让女儿拜拜那小孟夫人,这段位,牛啊牛。 听说她坐月子,都让整个城镇的人陪她一块坐月子,真是越传越夸张了。 不过京城乐子重复性太多,这种陪坐月子的还是第一次听,又加深了众人的印象。 反正相比灵验偶尔有一次不灵验的柳仙子,各个权贵的当家主母其实更期待能见到传说中的小孟夫人。 毕竟这才是真正的逆袭,嫁的堂堂正正,生的大大方方。 柳仙子那样,也就一些少年男子议论说貌若天仙之类的,真正的当家主母其实是看不上的,就像是人会询问神棍一些信息,但是不会想娶神棍进家门。 没见那柳家,同意收人为义女,也不要娶进门。 想听八卦,想看柳仙子出丑,想嫁女儿的众人比孟家还期待小孟夫人带着二宝归来。 当然也有心思阴暗的,不会孟小将军像是韩世子那样,无痛当爹吧。 终于。 这一日,晚霞漫天,虽然是冬日,无风,其实也不冷。 孟家的马车都在城门口等了许久。 来接人。 刚刚到京城,说好了去姐夫家。 江棉棉反正是没有拿主意的权利,跟着走就行。 孟家家丁很多都是战场退下来的老卒,看着跟其他人家的家丁是有些区别的。 身上更有一股悍勇之气。 动作整齐,不会左顾右盼。 当这群人看到了迎面来的穿着皮子的队伍的时候,目光交汇,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老家丁心中一颤,差点以为鹩人伪装成平民进城了。 这群人眼神冰冷,不知道受过什么训练,看着也是整齐划一,都像是手上有不止一条人命的。 等到注意到领头的有点胖有点方的男子,家丁们才认出来。 嚯,这是自家少爷。 孟青蛇是亲自来迎接的,为表对亲家的尊重。 嚯,好家伙,他没有认出自己儿子。 这……这江家伙食太好了。 儿子感觉这真是胖了一大圈啊。 孟少瑕一眼认出老爹,瞬间感觉爹老了。 三年多未见,爹老了,皱纹多了,沧桑了许多。 孟少瑕又激动又难过。 默默的反省了一下,感觉自己真的是那种有了媳妇忘了爹娘的不孝子,爹娘肯定超级想念他,想念的都憔悴了。 “爹!” 孟少瑕大喊。 孟青蛇的马都后退了一步,有点不想认,儿子蠢胖蠢胖的。 一番相认,一家人浩浩荡荡的往孟府去。 城门口边有一排排的酒楼客栈。 雅间里坐着不少人。 皇孙楚曦就包了其中一间雅间包厢。 当初他派人截杀江家,却没有想到居然全军覆没,失败的毫无道理。 原本是觉得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结果狮子居然被兔子咬死了? 导致七皇子在京中的动作都缓了一缓。 当然七皇子还是最有优势的,他像是盘踞多年的毒蛇,早早就在朝中布局了。 同时他也早就盯上訾碌的人马了。 訾碌死后,有大半的人都投靠他了。 京城此刻就像是个大旋涡,岌岌可危,随时引爆。 看着慢慢远去的人马,楚曦叹息了一声,其实心底上有时候他甚至感激江二,因为父王很喜欢二弟,二弟赤诚,勇武,父亲每每夸奖。 三弟性格娇纵,父亲也很疼爱。 自己是长子,只能乖巧,大概是他太像父亲了,父亲看他如照镜子一般,日常,父王反而不是很喜欢他。 夸赞他也是那种疏离的赞扬,从不亲近,像是上下属。 楚曦暗中在观察敌人。 江二凭什么能杀掉他们的人。 他发现了江二的马非常好,每一匹马都是精锐,千金难求的宝马。 此人非常心狠。 他都没有收到消息,因为江二真的把人全杀了,不留活口,根据探子汇报的消息,江二放火烧山了。 可能是把人都烧死了,可是单一是火的话,不可能没有人逃出来一个活口都不留,楚曦怀疑江二同时给下毒了。 这是一个不顾后果的疯子,杀人放火下毒,无所不用,没有下限。 可恶,敌人比他想的坏多了。 此人会是劲敌,不过好在,楚曦对自己的手下有信心,江二肯定不知道人是他派去的。 敌人在明,他在暗。 夕阳落幕,那一队长长的人马消失在长长的街道尽头。 坐一天马车,屁股都坐疼的江棉棉,趴着放了一会风。 马车开动,她坐回去。 江棉棉对阿娘道:“娘,刚刚酒楼上有人在看我们,好像是那个江婉的表哥,七皇子的长子。” …… 第248章 我要上进 …… 越快到家。 孟少瑕的心越饱满,也越忐忑。 不知道娘亲,祖母他们是否安好。 一定很想他了。 等到了孟家。 孟府大门敞开。 上次开还是迎接孟老将军归家。 孟少瑕以为会痛哭流涕,拥抱,摸头,上下检查。 以前每次回家都是这样一套待遇。 他想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他现在都娶媳妇了。 结果他想多了。 他回家,阿娘和祖母都愣了一下,胖了这么多,一点苦都没有瘦啊。 急忙的推开他,去看儿媳(孙媳),大孙子,二孙子去了。 他充其量就一个带路的作用。 非常夸张的看着阿娘和祖母抱着小瑜儿热泪盈眶,痛哭。 “孩子你受苦了。” “让娘看看,哎呀,心疼,太心疼了。” “这两个是我们的大孙子,哎哟哟,啧啧啧,哟哟哟。” 那边抱着不撒手。 孟少瑕深刻的感觉自己像是捡来的,完全跟他没有关系一般。 看着娘抱着小瑜儿不撒手,小瑜儿很自然的投入娘的怀抱,他有一丢丢失落,又有更多的喜悦。 他就知道,他娘亲会喜欢小瑜儿这么直白的姑娘。 肯定相处的好。 就是相处的太好,有点把他遗忘了。 孟青蛇也眼馋的看自己的两个大孙子,养的真好啊,白白胖胖,肉乎乎的,手都有藕节,开心,满意。 长相也是不得了,虽然大孙子也是方脸,但是放在小孩的脸上,怎么看就怎么好看。 何况亲家这一家长相,简直是来挽救他们家底子的。 感觉孟家宅子都好看了几分。 一番拉扯黏糊之后,就让拾掇一下,去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孟夫人和孟老夫人看江瑜真是越看越满意。 她们其实也听过传闻,貌比妲己什么的,虽说儿子保证说小瑜儿不是那种模样,也觉得儿子不喜欢那种姑娘,可是毕竟没有见过。 如今见到真人,真正是松了一口气。 漂亮却大气,圆脸,看着就没有什么心眼,嘴甜,说话直接又好听。 两个孩子更是心疼。 整个家都热闹起来。 孟夫人哪里还有病啊,健康的不得了,浑身是劲,跑上跑下的。 好久不回家,孟少瑕对家里都有点陌生了。 感觉好像还没有在老丈人家舒适。 椅子有点硬。 筷子不顺手。 碗有点烫手。 家里也没有换的睡衣拖鞋。 吃的好像有点油腻。 不一会儿就挑剔了一堆。 一开始孟夫人还慈眉善目的,听儿子这抱怨那抱怨的,恨不得拿家中方天斩把儿子叉出去。 咋这么烦。 这是被亲家惯的,毛病那么多。 以前还乖的很,给啥吃啥,现在还挑剔上了。 江瑜看婆婆骂相公,拉扯着婆婆的胳膊道:“娘,你别骂相公,相公应该是在我家不好意思发脾气,所以才一回来就挑剔上了。” 孟夫人听这话,真是,见儿子之前是有点担心儿子受委屈,可是见面之后,这哪里像是受委屈的,这日子滋润的,乐不思蜀了都。 “你别惯他,我跟你说,男人不能惯,适当要敲打敲打。不然翘辫子上天了。” 江瑜就笑。 因为姑婆在背后扯她袖子了。 江瑜生完孩子养的又很好,笑起来,白的发光,眉眼弯弯,太讨喜了。 孟老夫人和孟夫人都很喜欢。 而且看亲家母,江夫人,也是圆脸,看着就是慈眉善目,极好的女子。 亲家公有点容貌过于出挑。 好在自家儿媳长相随娘,随娘好,怎么看怎么满意。 看儿媳的妹妹,就是像亲家公,那容貌不敢多看,反正比那个柳仙子好看很多,不似凡人。 还是自家儿媳好。 晚宴很热闹,吃的很亲切。 江长天认真打量孟青蛇,果然女婿人品好,他爹人品也不错,子肖父。 很满意。 这样瑜姐儿应该不会受委屈。 不过太端方的人家,也有点问题,担心太耿直,容易被欺负。 莫名感觉压力大了,以前就照顾好自己一家子就好了。 现在感觉还要照看孟家这一大家子人。 江长天向来是个遇强则强的人,有压力反而有动力,更加活跃起来。 孟青蛇跟亲家吃饭。 见他长相俊美,身材柔弱,典型的读书人的样子。 据说从小就被江老夫人虐待还诬陷不孝不悌,艰难求生。 少瑕第一次见他们的时候,饭食都吃不饱。 如今虽然条件好了,可是看亲家吃饭细节,非常认真,一点都不浪费,说话也是温温柔柔,慢吞吞的。 孟青蛇觉得自己大声一点都会吓到亲家。 这样好的一个人被迫成为反贼,想想都心疼。 好在接受招安了,据说他做官做的非常好,心系百姓,荆州整个城市的税收今年是全国靠前,连何御史这样的人去挑毛病都没有挑出来,还给了好评。 但是想想,这样好的一个人,在京城,肯定也会被欺负。 京城那些官油子,欺负人的手段不要太多。 亲家也没有什么背景,以后只能自己支棱起来,罩着他了。 看看人家,把自己儿子养胖了那么多,还养了两个大胖孙子,真是一家子实诚好人。 估计这几年能这么顺当,也是自家儿子多多少少出了力,有点用。 “京城官场复杂,亲家以后出去就报我的名号,我是武官,不怕他们那一套,但凡有人欺负你,你都不用怕,不用怂,咱家也是有人的。” 江长天看着耿直的孟爹,连连点头。 “多谢亲家,我还担心初来乍到,无依无靠,有你这话,我就安心了,要是有人欺负我,我一定跟你说。” 孟青蛇吃喝激动,连连拍打亲家的胳膊。 不过看他瘦,拍的也轻,都控制力道了。 孟少瑕无语的吃喝,没有发言,刚刚在老娘面前说了几句话就被骂的狗血淋头,这边再说估计爹就上手了,算了,吃饭。 我老丈人一家是真的凶,你们什么眼神啊。 孟青蛇夸完亲家,就又夸江枫。 江枫真是一表人才,相貌英俊,笑起来又有点憨厚,温润君子就是如此。 他老孟家的种就不行,都是粗人。 听说江枫还没有对象,孟青蛇都忍不住开口要给介绍对象了,不对,他也介绍不了,让媳妇介绍,媳妇认识姑娘多。 老孟今天很快乐,抱了两大孙子,见了胖儿子,决心以后稍微上进一些,毕竟日子有盼头了,有孙子了,以后也要多照顾一下亲家一家人。 棉棉和女眷一起吃饭。 见到了阿姐的婆母和祖母,孟家四世同堂了,这在现代都是难得的有福之家。 姐夫的阿娘和祖母人都很不错,说话大气,也不阴阳怪气,跟阿娘很合得来。 原本秦落霞还担心京城人会瞧不起乡下人,这一见面,就安心许多。 果然小孟是良配,稍微有点觉得对不起亲家,不过如今孙子都有了,概不退货。 吃了晚饭。 在孟家歇息的。 客房准备的很好。 江棉棉好奇的问阿娘:“阿娘,那我们之后住哪里?” “当然住我们自己家了,你阿爹知道你最喜欢买房置地,早就拜托人在京城给置办了房和地。今天陪你阿姐见见她婆家,见到人,也就安心了,明日我们就回自己家。”秦落霞脸红扑扑的道。 棉棉很是期待。 阿爹太牛了。 京城都给买房了。 想想,现在京城不限购,有钱真可以买。 睡前。 棉棉在阿姐的夫家的客房,翻开了自己的日记本,隆重的记下了一笔。 “楚元289年,冬,进京。在孟家做客,宾主尽欢。得到一袋东珠,一袋宝石见面礼……” 第249章 父子比划 …… 一早。 孟府,练武场。 拿着大刀挥舞出哗啦啦声响的孟青蛇,身形如蛇,只听到大刀上的铃铛声,人影缭乱。 孟少瑕看着场上卖力表演的阿爹,默默的低下头。 再看身边看的很认真的大舅子和老丈人,总感觉有一股奇怪的气氛。 若是几年前,他也打不过他老爹。 可是在老丈人家,每天被虐,每天被虐,每天被虐…… 现在看他爹舞刀,简直是在看慢动作回放,破绽很多。 他现在应该能打得过老爹。 孟少瑕略微有点激动,一会,嘿嘿! 江枫认真看孟伯伯练刀,觉得孟家不愧是武将世家,这么大的刀,能挥舞自如,气势如虹。 这种感觉,在练武场的时候应该还好,一旦到战场上,孟伯伯这刀,带着大军冲锋,所向披靡,一往无前,这是适合战场的刀。 孟伯伯是天生的将军的料,还是带兵冲锋的那种。 相比起来,他这点略有不足。 江长天认真的看着亲家舞刀,舞的很好看,不过不适合他,他不喜欢这种大开大合的,他喜欢斯文一点的。 一番热身。 孟青蛇就想操练一下儿子,看他胖了两圈,这几年肯定荒废了不少,看在他生了两个大胖孙子的份上,一会打他打轻一点。 孟青蛇招呼儿子下场。 孟少瑕回头看看老丈人,又看看大舅哥,有点嘚瑟的叹息了一声。 “爹,一会你输了,不要说我不给你面子。” “你小子,本事没涨,吹牛见涨,一会别哭。” 孟青蛇拿着大刀就砍了过去。 孟少瑕在老丈人家被血虐习惯了,他连丈母娘都打不过,好不容易回家,是时候翻身做主了。 他身影灵活的闪开,也掏出了大刀。 他的刀很简陋,没有花里胡哨的铃铛,甚至有点钝,黑乎乎的样子。 是老丈人用后院的天降陨铁给他打的刀。 这一路还没有好好用过。 但是他很珍惜。 这铁不一样,很重。 这刀的体积比以前还小了一些,重量却重了三倍。 孟少瑕挥舞了几下,才慢慢找回感觉。 他老爹孟青蛇还等了儿子一会。 见他稍微有些长进了,以前年少喜欢用剑,花里胡哨。 现在改用刀,虽然中途改兵器不好,但是看儿子挥刀很得心应手,显然更合适。 不过就是这刀略小,没有气势,孟青蛇个不高,但是喜欢大兵器,身高不够兵器凑。 等了儿子热身了一会,孟青蛇提着大刀开始真正发力了。 若是没有练武之人,看到那大刀迎面砍来,首先就呆住了,不知道反抗,也不知道躲避,因为被刀势锁定,就像是一辆高铁朝你开过来,你肯定不知所措,其实你应该跑的,但是这场景太凶残,就像是高铁已经撵到脑门了,脑子里就会觉得根本跑不掉,身体接收脑子的指令就会不能动弹,你根本跑不动。 那刀柄上的铃铛并不是纯粹装饰作用,而是在挥刀的时候有一种迷惑心神的作用,伴随着刀的破空音,那铃铛叮铃铃叮铃铃的密集响声,扰人心神,也会让人集中不了注意力。 战场上慢一拍就是死。 孟少瑕适应了手中的陨铁大刀。 这刀满满都是老丈人的爱意。 本来他以为只有棉棉有的,却不想他也有。 江长天:给闺女用完的边角料,自然是不能浪费。 孟少瑕举刀挡着老爹的青龙大刀。 “铿!” 火星飞溅。 这一刀孟青蛇没有留手。 这一刀孟少瑕也没有掉以轻心。 孟青蛇脸色涨红,以前对儿子轻而易举能用大刀压下去,然后趁机在进行教育,儿子你还要多练习,巴拉巴拉…… 他教训的词都背了三年了,滚瓜烂熟。 见儿子胖一圈,更是连夜复习了好几遍,决心要好好操练儿子,把他筋骨练回来。 却没有想到,儿子接住了。 接住了他的大刀。 他的青龙刀居然压不下去了。 儿子不仅长胖了力气还变大了? 不可能吧,看着胖儿子虚泡泡的,力气怎么变大这么多。 再往下压压不下去。 孟青蛇抽回刀,再砍! “哐!” 还是被挡住了。 砍! “铿!” 砍! “砰!” 砍! “哐!” …… 江长天和江枫在练武场边上看着,然后身边多了一个小姑娘。 棉棉起床得知阿爹他们在和孟伯伯一起晨练,也就过来溜达一圈。 然后就看到了孟伯伯和姐夫你来我往。 打的那叫一个枯燥! 她心目中的武者,各种招式变幻,眼花缭乱,你来我往,挥剑过去,衣角飞起来,飞檐走壁什么的。 结果实际上的比武,我砍,我砍,我砍砍砍! 有点像是阿娘砍树的感觉。 而姐夫也就一个动作,我挡,我挡,我挡挡挡! 朴实无华的百分百接刀。 因为角度不同,发出了响声不同,但是可看性很差。 江枫和江长天都看的很认真。 江长天越看亲家公的招式,就越觉得此人太正直,容易吃亏。 江枫在认真学习,一言不发,妹妹来了,手里多了妹妹头,继续学习。 孟青蛇气喘吁吁,不可思议。 正常人三刀就被他砍死了。 儿子接了十刀还有余力。 他已经累的在喘了。 儿子还面色红润,白白胖胖的站在那。 难道他老了?不中用了?不可能啊! 这小子几年前还被他打的满地找牙,牙被他打掉了,他也被老爹收拾了一顿。 现在怎么这么猛。 “你吃什么东西?你不会吃了逍遥散吧!”孟青蛇面色凝重的道。 他有见过吃逍遥散的人,也会忽然力气变大,力大无穷,平日普普通通一个人,忽然变成勇猛无敌,无惧生死,但是一旦服散上瘾,今后就必须一直服用,若是之后没有服散就会癫狂神志不清,严重甚至会自残,身体迅速衰弱,更严重的身体还会腐烂,大小便失禁。 “爹,那玩意那么贵,我根本买不起,我这几年吃用都是老丈人的,哪来的钱啊。”孟少瑕吐槽道。 他爹还怪有意思的,居然连逍遥散都想出来。 孟青蛇听儿子吐槽,面色一红,胡说,我没有给你零花钱吗?给你寄了好多钱的。 “爹,打不过就认输,不要说别的。”孟少瑕终于觉得站起来了,天天在老丈人家被压着打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一日扬眉吐气,值了,值了。 江棉棉看着姐夫,好像在作死。 很像自己平时的样子。 果然在孟少瑕嚣张的时候,忽然被他爹抽出一根鞭子给困住,用大刀,抽他屁股,抽了好几下。 江棉棉:……不忍直视。 不管多大,你爹还是你爹。 孟少瑕面色涨红,爹,练武场比划,你居然还作弊,还出捆绑道具。 孟青蛇也有些不好意思,哪知道儿子几年不见,居然强这么多,厉害啊。 不过当爹的还是想打儿子。 这也是生儿子的一个好处。 生闺女就舍不得打了。 这边江枫见刀欣喜,借了孟伯伯的青龙大刀,在练武场练习起来。 他还是就用那会的基础三招。 实际上因为练习太多遍,已经刻在骨头里血液中一般。 拿着大刀就顺手的挥舞起来。 而孟青蛇则是抢过儿子手里的刀,刚刚对战他就发现,儿子这刀有古怪,寻常兵器也挨不住他的青龙刀几下的,这刀挨了十下,居然越发光亮,不仅没有断,还每次震的他手疼。 他把儿子的刀拿到手上,就觉得手中一沉。 草! 儿子手里这把平平无奇的刀,居然比他的青龙大刀还要沉。 儿子这力气绝对比以前大了一倍不止,难怪刚刚打他他都不疼,装模作样的喊了几句,一点都不走心,还是打轻了。 “你这刀哪来的?” “我爹给的。”孟少瑕看着江长天道。 要是平日孟青蛇听到自己儿子喊别人爹,肯定很酸。 可是这会子手里拿着这沉甸甸的平平无奇的大刀,他热切的看着江长天,也想喊爹…… 江长天略微有些尴尬。 也有点欣慰。 小孟是个好孩子。 “这是专门给少瑕打造的,用的天外陨铁,因为时间来不及,没有开刃,不过打铁师傅说,这个刀日常用,会越用越锋利,更顺手,不需要刻意开刃。”江长天解释道。 孟青龙上下摸索着大刀,冰凉的触感,黑乎乎的表皮,真是宝刀。 难怪臭小子乐不思蜀,都不回家,人还胖两圈,亲家对他是真好,这样的宝贝都舍得给他。 亲家太实诚,这天外陨铁,百年难得寻到一块,居然给了女婿。 孟青蛇对亲家又热情了几分,内心想着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后日上朝,他亲自陪着去。 …… 第250章 反派的思维 …… 孟家的早餐,主食很多。 也有些偏油腻。 看孟夫人和孟老夫人都是体态偏胖的女子,就知道,这伙食偏向。 很和江瑜的胃口。 吃完早饭。 江家就要收拾去自己家了。 孟青蛇本来是给亲家准备了住处的,原本有客人就住在府里也行。 另外开一个门,完全可以作为单独一个府。 不过有人的地方就有闲话,虽然是为了方便照顾亲家,但是这样住,外人看起来还是有打秋风的嫌疑,所以孟青蛇是给单独准备了一套房子的。 也收拾了,本来今日准备送人去的。 却不想,江家并没有接受这房子。 “这一套以后留给大鹅,我再给小鹅准备一套。”江长天道。 孟青蛇也没有强求。 知道亲家应该也不会缺钱。 他们每年收到儿媳送来的年礼,里面的洗手,洁面,洗牙,洗头各种东西,都很精贵,这商贩送到京城,卖的都不便宜。 谁能知道这居然是他儿媳家弄出来的。 说起来还是孟家赚了。 儿媳看着也品貌上佳,一看就是好好教出来的姑娘。 对他们少瑕好的没的说。 大人收拾告别,江棉棉有点不舍的跟两个外甥告别。 最后给他们读了一篇古文。 两个小外甥或许从小就听着小姨的声音,刚刚还东张西望,听到小姨读书,立刻安静下来,认真的听。 一个孩子白白胖胖躺着睁大眼乖乖听人读书的表情已经够萌了。 两个孩子白白胖胖并列躺着睁大眼睛乖乖听人读书,简直就要萌化了。 两个人类幼崽放一起,那绝对是量变引起质变的。 老孟家的人得知儿媳的妹妹从儿媳怀孕开始,几乎每日不辍,每天稳扎稳打给读书,简直惊呆了,心中感动不已。 难怪两个大孙子看着就聪明,有状元之貌。 这老孟家被人嘲笑只会上战场,粗俗不堪的种,感觉要在这一代改变了。 这俩娃看着就秀气,像亲家家的,知书达理,聪明漂亮。 力气还大。 小拳头有力的很。 反正棉棉离开的时候,孟老夫人是抱着她不撒手,叮嘱让她有空就来玩,随时来。 又给棉棉送了一个红包。 打开是一个商铺房契。 果然书中自有黄金屋,给两个外甥读书,居然读出了黄金地段的铺子。 再接再厉。 离开孟家,乘坐马车,感觉不太远,也就半个时辰,相当于一小时的马车车程,就到了。 不在权贵聚集中心。 那一片的房子一般是不好买,都是皇帝赏赐,大佬的邻居也是大佬。 要花钱的话,还是只能买在城西。 江长天是拜托的何御史帮忙买房。 很会利用人际关系。 别的地方官看到御史都害怕的瑟瑟发抖。 江长天是邀请御史一起,增加御史大人的各种参与感。 最后,连买房都让御史大人帮忙。 生怕以后御史大人抄家的时候找不到地方。 主打一个无私信任。 何御史本来收了一个女学生,觉得教几天就走了。 如今却没有想到,人家全家人来京城了。 无妨,他也有学生,以后让他学生教他的学生。 那种苦,受一次就行了。 江棉棉下马车,参观自己新家。 这种感觉很神奇,全家人都是第一次见自己新家。 京城的房子的布局和荆州不太一样。 京城的房子更平,但是稍微会比荆州的小一些,没有那么多院子。 布局更合理紧凑。 也能理解,毕竟寸土寸金的京城,全国的经济政治中心,能有这样一座大宅子也很不错了。 一些没有什么家财的官员住在城边边,只能买得起城边边的房子,上朝要走两个时辰,这一天交通时间四个时辰,八小时,半夜就起床了。 所以小官员会在城中租赁房子,上班近,导致城中租金也很高。 当然房价更高。 不过进到家中后院,就又发现,别有洞天。 这左边隔壁邻居的院子居然也被打通了。 何御史帮他买了这套房,然后杛栖迟得知之后,又把旁边两套买下来,这就是面上平平无奇一套,后面连着两套。 家中少了阿姐,姐夫,两个大外甥,一下子人感觉少了好多,清净了不少。 而且姑婆还暂时留在阿姐身边了。 江棉棉身边就是胖丫和隗彪。 阿娘主持大局,安顿家里。 阿兄去隔壁安置手下了。 阿爹去书房整理他的书去了。 江棉棉暂时被放生。 带着胖丫和隗彪熟悉家中院落。 先把小树放生了,让小树也熟悉一下京城的土。 江棉棉四处溜达。 本来还以为寸土寸金的地方,房子会很小。 结果隔壁买下来,连起来,就很大了,还有一个湖。 想想帝都带湖大别墅。 棉棉觉得走在湖边都有点不真实。 她顺着湖边走。 一直走到了一堵墙跟前。 停下来了。 好奇对面是什么。 好像听到对面有人说话。 此刻姑婆不在身边,阿娘不在身边,阿爹阿兄也不在身边。 阿姐也不在身边。 江棉棉充满了作死的精神。 棉棉四处张望,看见了一棵大树,棉棉掀起自己的小裙子,绑起来,里面有秋裤的,然后呲溜呲溜往树上爬。 京城的树是那种冬天也有叶子的长青树,树叶浓绿茂盛。 棉棉三两下爬上去,就看到了对面。 对面还是湖。 湖上居然还有人泛舟。 这大冷天,怪有情趣的。 棉棉仔细一看,嗨,居然都认识。 难怪一眼就看到了。 小船上一边坐着一个浑身泛着光彩的姑娘,会让人一眼就注意到她。 她身上披着毛毛的白色披风,坐在船上,清风暖阳,怪美的。 而另外一边坐着正是皇孙楚曦。 楚曦很谨慎,如果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他一定会找一个特别的地方,不会被偷听。 比如泛舟湖心。 左右都是水。 景致也很好。 “表妹冷吗?” “有一些,但是看到表哥,就觉得不冷了。” 江棉棉觉得树上有点冷,风大。 感觉有人朝她看过来,她呲溜的滑下树。 “表妹在看什么?” “树上好像有只鸟。” 楚曦面带微笑,看着江婉,京城名门淑女很多,他至今没有见到比表妹更出挑,言语更合心意的女子,不过觉得今日表妹有些心不在焉。 棉棉滑下树飞奔去找阿爹。 “阿爹,阿爹,我看到我们邻居了,居然是熟人,是江婉,还有那个姓楚的世子。” 江棉棉飞奔到阿爹跟前。 江长天正手里拿着一本书。 听到女儿说江婉居然住在隔壁。 他顿时有个大胆的想法,陨铁用完了…… 第251章 好久不见 …… 冬日阳光,不太暖。 但是只要有阳光,心情就会好几分。 棉棉在阿爹的书房帮阿爹整理书。 书是重要资源,一路进京,有一马车装书。 这时候的快递业不够发达,不然像书这些安排快递方便一些。 因为快递不发达,交通不便,带的都是精选又精选的书。 或者更多的是用脑子记住。 阿爹的书房挺大。 大概是因为何伯伯看过了荆州的御史套房,给阿爹的书房装饰的有那种味道,有一面墙的书柜。 阿爹就是把书规整到书柜上。 在收拾东西方面,阿爹没有什么天赋,做的有点慢。 因为经常他拿出一本书,翻一下,就会坐下,再翻翻。 进度大打折扣。 不过乱翻书也是一种乐趣。 棉棉被阿爹喊着留下来帮忙一起干这活。 棉棉虽然不爱背书,但是看是看的懂的,一本一本的给阿爹分类放好。 现代人摄取知识的渠道太多了,不爱背书,古人摄取知识渠道很少,每一本都想背下来。 棉棉发现还有一堆阴阳八卦的书,没有想到阿爹还信这个,居然喜欢看这类书。 中药的书也很多,有一本《草药诠释》,作者落款是长天居士。 一看就知道是阿爹的马甲。 给自己起名居士,还挺好玩的。 江棉棉想,自己要不要也去写一本什么书。 这时候写的书如果要出版,好像不需要买书号。 主要限制是印刷和纸。 江长天总会拿到一本书,许久没有看,忽然翻,有点记忆,又有点恍然。 合上书,看着忙忙碌碌的放书的小闺女。 “棉棉,到了京城你想做什么?” “夹着尾巴做人?”江棉棉试探的回道。 江长天:6。 教育哪个点肯定出问题了。 可是细想,好像小闺女说的是真的。 五品司马,反贼招安的官,在京城,可不就是最底层的小蚂蚁。 上头有一二三四品各种官员。 还有各种皇亲贵族。 他们在京城现在唯一的亲戚就是亲家老孟。 朝中重文轻武,亲家应该也混的一般。 他到孟家发现,压根没有结党营私的状况,这说明两个问题,要么亲家太正直了,要么亲家被排除在外。 向来以最大恶意揣测人的江长天,觉得应该是第二种。 孟家是被权力中心排除了。 但是做官,要向上做,必须勾结,必须结党,必须有立场。 纯臣,直臣,只是因为别人不带你玩,你只好成为皇上的刀。 成为刀是没有人格的。 又比如抄家何御史…… 也是一把大刀。 江长天这么一理,发现不对,自己跟朝中交好的官员都是刀啊。 两把刀了。 不过他还是有关系的,三儿最后进宫了。 他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如今皇上身边的红人严文心严公公就是三儿。 只是一直没有书信往来,江长天也不确定。 还是有机会见了再说。 京城初来乍到,确实应该夹着尾巴做人。 只是这话从闺女嘴里说出来,怎么感觉那么不对味儿呢。 江长天有点明白霞妹想打孩子的情绪了。 他手也有点痒。 看闺女笑嘻嘻的脸,就又舍不得了。 有棉棉帮忙,江长天整理书房的效率大大的提高,书分类放好。 那边阿娘就让人叫吃饭了。 不看后院打通的隔壁院落,就自家一个小院子其实挺温馨的。 喊吃饭方便。 中午吃的简单,荆州的厨子也跟来的,熟悉的味道。 面条。 京城好像吃面条的不多。 棉棉现在口味跟着家人,也喜欢吃面。 “感觉这里的水不对,做的面不劲道,没那么好吃。”秦落霞抱怨道。 “这边的权贵喝水会专门到城外的清泉山去接,那水是要钱的,据说很多人都花钱买水喝,那些贵族觉得城里人太多,水有浊气,不好喝,尤其是泡茶,要用山泉水。”江枫道。 秦落霞虽然跟着相公成为江夫人许久了,但是对花钱买水这种事,也是很惊讶,若是自家有这样一座山,岂不是坐吃山不空,只要有水就有钱,能传承世世代代。 “那清泉山是谁家的?”秦落霞好奇问道。 “清泉山是皇家的,这钱应该是被内务府的人收了吧。”江.全知.长天答疑。 棉棉心想,不稀奇不稀奇,后世,老百姓都要买水喝,不过这个泡茶用山泉水……莫名感觉多年前射出一箭,多年后的今天,射到了自己的脑门。 大冤种啊。 “那明日我们也买一桶尝尝。”秦落霞是很入乡随俗的,她想相公泡茶的话,可能要用那个水。 这样一想,京城花销有点大。 这房子就已经花了好多积蓄。 隔壁两个院子还没有整出来。 也不能让他杛大哥天天破费,有些钱该给还是要给。 相公到京城应该是要得新的官职,听杛大哥说,谋官也是要给好处的。 京城比地方上黑很多。 一家人说话着,午饭吃完。 并没有午歇。 今日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 去拜祭訾碌。 江棉棉其实还有点不知道怎么办。 因为她有单独收到訾小虫的信,訾小虫让她帮照顾他养的乌龟。 然后很丧的样子。 这种情绪,别人都安慰不了。 每一句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甚至不知道怎么回信。 天气晴好。 出城踏青者络绎不绝。 燕山下,有一片绿草坪,不是平坦的那种,是一个大坡,可以从草坪上方滚下去。 有河流。 冬日也没有结冰,流水涓涓,发出悦耳的声响。 其实出城到地方已经傍晚。 晚霞漫天的时候。 就是在这样的时候,棉棉再见儿时好友。 他站在墓地跟前,一身白袍,黑色长发就扎了前面一部分,发梢和衣摆都会随风轻轻飘起。 “公子世无双,陌生人如玉。” 这首诗还有后两句。 “不能同世生,但求同归土。” 看到举世无双独一无二的温润如玉的帅哥,虽然不能同时出生,希望死后能埋在同一个地方。 古人的务实和浪漫。 看到帅哥,连墓地都想好了。 记忆中五六岁的小男孩,不爱说话,很严肃,有点装老成,应该有点缺爱,喜欢她阿娘,眼神在她阿娘身上转悠。 如今已经翩翩少年,十几岁的小少年,身量很高,像他爹。 不胖,抽条长个。 很漂亮。 訾碌是大胡子的风流倜傥豪迈,像是江湖盟主那种感觉,萧峰的潇洒。 訾从横长的很干净漂亮,一双眼很冷清。 在天天看阿爹的样子的江棉棉眼中,居然再见訾从横,都会觉得他很漂亮。 很是难得。 还好。 儿时的好友,长大没有长残,长的更好看了。 訾从横回头看棉棉。 他们有写信。 不多。 寥寥数语,总觉得她的生活很鲜活精彩。 他记得她是个很漂亮的小胖孩。 如今,她长大了,窈窕淑女,缓缓走来。 步伐和他想的一样,是有点快的。 喜欢小跑着走。 她几乎是飞奔过来。 站在他面前。 相对无言。 棉棉伸出手。 訾从横愣了一下,也伸出手。 她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 第252章 回应 …… 訾碌生前爱热闹。 死后也在热闹的地方安葬。 来燕山游玩的人很多。 然而此刻是傍晚。 满天晚霞,天也冷了。 游玩的人都收拾往回走。 渐渐清冷。 他的墓地做的像是一个房舍。 拱形门面,有台子,台子上可以放祭品。 台子背后就是墓穴,像是一扇门,可以邀请人进去坐坐。 江长天看着墓地,一时无言。 上一个让他感觉深刻的人死去,是他爹江太傅。 那时候他觉得天塌了,很难受。 年幼。 觉得像是确实五脏六腑中的某一部分跟着一起下葬了。 伤心,难以言喻。 他以为今后的路只能他和大哥娘亲走下去了。 结果爹走后,他的世界真的崩塌了,真的只剩下他自己了,他艰难求生存。 无数次想,如果他没有过过阿爹在的时候的幸福生活,他肯定会以为他本该那么惨,本该卑微,本该可怜。 可是他曾经也有过幸福的生活的。 所以他痛苦割裂。 眼前的訾碌,是他接触的第二个长者。 訾碌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但是爹味一点都不浓,不喜欢说教人。 他很会夸人。 也总是笑。 豪迈的很。 但是在他眼前,会觉得很安全。 最初造反,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后来却是一直在訾碌的庇护下,平稳落地。 江长天觉得訾碌是知道他的小心思的。 訾碌派人送来殷姑,一直在帮忙安顿内宅。 訾碌是真枭雄。 若是有谁能上位,江长天觉得訾帅可以。 他知人善用,豪迈且又细心。 可是眼前,身埋土里,烟消云散。 所以要活着,活下去才有一切可能。 江长天点香,认真跪拜,他磕了三个头。 天地君师。 他以他为师…… 江枫看到墓地,感官并不好,虽然这个墓地算得上漂亮了,比他记忆中的土堆好看很多。 可这就是墓地。 埋骨之地。 所以活着,要更努力一些,要把想做的都做了。 不要遗憾,不要惋惜。 也许会随时去死,所以活着一定要畅快。 他也给烧香磕头。 给长者,给前辈。 秦落霞带着棉棉一起烧香磕头。 她在墓前开口道:“碌大哥知道你走的时候肯定放心不下孩子,你喊我一声妹子,我无兄无长,愿拜你为兄长,孩子交给我,我以后就是他亲姑,我带,我替你看着他成婚生娃,你在地下安心,不要牵挂。” 訾从横一直是平静的看着江棉棉一家人烧香跪拜。 实际这个画面看的很多,也就麻木了。 一开始他恨不得钻进墓地和爹一起躺着。 后来他慢慢认识到,他即使进了墓地,也没有用。 他无数次跟阿爹说话,阿爹都没有回应。 若是死后真有灵,他怎么舍得他这么孤单呢。 甚至再看这墓地,他觉得像是一个绳索,拉扯着他喉咙,让他喘不过气。 他不想说话了。 其实也不是很想活着。 感觉没有意义。 他很聪明。 至少是世人意义上的聪明,他看文章,过目不忘,一遍就记下了。 他甚至看义兄的衣服鞋子,就知道义兄背叛了他。 但是他没有开口说。 他不想再因为自己开口说话死人。 爹不在了。一切不重要了。 甚至他期待义兄们能杀死他。 可是或许他太没用了。 有那么多次机会,义兄们都不下手。 义兄们:…… 怀疑你钓鱼执法。 杛栖迟那神经病,义父走后,他就跟疯了一样。 要是把你杀了,他跟我们不死不休。 而且你都不说话,杀没杀有什么区别。 当然也不是所有义兄都这样。 只是部分。 此刻秦落霞说完这话,忽然台上的香扑到了一片。 像是墓地的人回应一般。 这是同意了还是不同意? 一直来墓地里千百次,阿爹都无动于衷,没有一次回应的。 訾从横愣愣的看着那香倒下。 忽然泪流满面。 秦落霞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訾碌大哥是指路了吗? 香倒下了,那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秦落霞有点懵逼,不过她是个灵活的妇人,百折不挠。 又重新点了一把。 然后把刚刚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碌大哥知道你走的时候肯定放心不下孩子,你喊我一声妹子,我无兄无长,愿拜你为兄长……” “噗……” 这里香就扑倒了。 秦落霞点头。 “懂了,大哥是点头同意了。辛苦大哥还费劲用力推香。” 然后又烧了一把。 再把那话说一遍。 “……大哥,孩子交给我,我以后就是他亲姑,我带,我替你看着他成婚生娃,你在地下安心,不要牵挂。” 一排排的香挺立。 烟左右乱转,没有规律。 仿若有个鬼在吹那烟雾。 本该直直朝上的烟,扭的乱七八糟。 已经许久没有哭的訾从横,泪水从脸颊滑落,嘴角却扬起来了。 忍不住笑了。 他不知道爹什么意思。 如果爹不愿意他去江家,此刻一定急的乱撞,这样一想,就觉得他爹好像还活着一般,真的在他身边。 訾从横从见面到现在一直不言语,此刻忽然对着秦落霞跪拜道:“姑姑。” 秦落霞感性的拍着少年的肩膀,也落泪了。 “乖,以后跟着姑姑,姑有一口吃的,你就有。姑姑有一口喝的,你就有喝的,姑姑待你一视同仁,你上进姑姑骄傲,你调皮,姑姑也会揍人。” 那乱窜的青烟,终究笔直的朝上。 …… 回程。 訾从横居然就跟着江家坐马车回去了。 都不回家收拾东西。 江棉棉狗腿的喊哥。 虽然拜祭是有点伤感的事情,但是毕竟亲疏不同,人类的情感大多数时候并不相通。 回程的棉棉只是想着,她现在多了一个哥,一看就是还需要受教育的哥,她爹有事做了,以后指导学习有人选了。 她虽然想表现的伤感,但是开心还是抑制不住的。 人类有三种东西隐藏不了,咳嗽,贫穷,和爱。 棉棉现在对虫哥有深厚的手足之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那种。 “哥,你喜欢吃辣吗?” “哥,你的乌龟带回来了吗?” “哥,你冷不冷?” “哥,你会不会背论语?” “……” 訾从横的脑子里一团乱麻,把那悲伤给缠住了,缠的细细密密的,此刻只觉得脑子乱哄哄的。 他觉得阿爹把香推到是有道理的。 他有点想下马车了。 “哥,你喜欢练剑还是练刀?” “哥,你会不会爬树?” “哥,你穿秋裤了没,你冷不冷?” …… 第253章 早朝 …… 回家后。 秦落霞给訾从横准备卧室。 他没有感觉像是客人一般。 因为江家自己也都在整理。 大家等于是同时搬进这座宅子。 同期的新人。 江棉棉强烈要求下,虫哥住她隔壁。 訾小虫不言语,但是小时候在江家住过一阵。 秦落霞还记得这孩子的喜好。 床单被套最好要一色的,如果有花的那种他就肯定睡不着,这孩子会数上头的花,哪边多一朵,他都不舒服。 选了藏青色的,垫了厚厚的褥子,用炭火熏过。 看着自家小崽老在眼前蹦跶,秦落霞就有点怀念殷姑。 虽然她现在掌家不需要殷姑教了,也可以说是游刃有余了。 但是棉棉这家伙,还是需要殷姑看着的。 不然老在眼前晃悠,晃的她眼晕。 秦落霞亲自给铺床,摸着床干燥暖和了,才算铺好。 房舍里比较简洁。 床,书桌,书柜,衣柜,净房。 窗户很充足。 布局跟棉棉那边是一样的。 秦落霞在收拾,江棉棉在一边叨叨。 “阿娘还要一口缸,我哥有一只小花龟。阿娘要不给我的小树也弄个窝,我不要缸,给我弄一箱土。” 秦落霞瞪了自家闺女一眼,哪有在屋子里放一箱土的。 “我看你像口缸,你带横哥儿去院子溜达消消食,别跑远了。” 江棉棉听到横哥儿这个称呼。 忽然感觉自己身边有小横小竖(树),横竖都有了,一横一竖,十全十美。 这个谐音梗太不好笑了…… 转头看阿娘,大眼睛在瞪自己,这要不是虫哥在,阿娘的大巴掌都要呼过来了。 不容易,初到京城,在外面要夹着尾巴做人,在家也要夹着尾巴做人。 訾从横跟着小棉棉走在院子里,看她嚣张的步伐,总觉得她背后像是长出了一根长尾一般。 嚣张的摇晃。 訾从横转头看旁边的树,没有再看棉棉。 但是嘴巴微张,有点想笑。 他很认真的忍住了。 江棉棉带着虫哥在院子里溜达。 冷,但是没有风。 微微有点冻,但是跳一跳就还好。 訾从横穿的原本是有些单薄的,到了家里就被秦大娘给加了一件披风。 加了披风就又好看了一些。 平日他夜晚也喜欢一个人走着,很冷静的走着。 可是此刻面前总有一个走路喜欢一直说话的人。 “哥,你在京城有没有去参加聚会?什么聚会好玩?” “哥,你每天什么时候上学?” “哥,你早上要起来晨练吗?要的话,我们一起啊。” “哥,你这么多年了,还是不喜欢吃葱吗?我阿娘做面就喜欢放葱,你要是不喜欢,先跟阿娘说。” …… 天空很暗了。 院子光影若隐若现。 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说话呵气会有白雾。 訾从横冷静的走着。 面前总有一个走路喜欢跳着走的人。 不知不觉就转了好几圈。 消食完毕。 棉棉带着虫哥回到屋子。 阿娘已经把屋子整理好了。 很温馨整齐。 缸都布置好了,但是她要的土没有。 “明日让让小棉陪你去接你的小花龟回来。”秦落霞开口道。 “谢谢姑姑。”訾从横绷着脸,还是有礼貌的道。 得到了秦落霞亲切的摸头。 同时拽着闺女的头走了 “你还不睡觉,守着干啥。” “阿娘,虫哥长的好帅啊,太帅了。” “这话不要跟你爹说,你爹会吃醋。” …… 第二日,半夜三更。 天还没有亮。 妥妥的半夜。 但是江长天起来了。 秦落霞也起床了。 给相公收拾。 有点像是当年住坎儿村,去鸣县备药司干活的时候。 总是披星戴月的早起出门。 这没有想到,努力这么多年,居然还是要披星戴月早起出门。 那时候江长天是县衙里最底层。 现在的江长天是朝堂里最底层。 看相公眼底有点发青,昨夜睡的晚,又和杛先生聊了许久。 秦落霞给相公眼底用热热的熟鸡蛋滚了一圈。 给换上了官服,带了干粮,也不敢多喝水,担心会想出恭。 在朝会上想出恭的话就糗死了。 很多官员担心出丑都是不吃不喝的。 所以大多数官员都有胃病。 还有一些区别,以前去上工要走路去。 现在是可以坐马车的。 江长天坐着马车,朝朝堂的方向驶去。 同一时间,街道上就有很多轱辘声。 各个方向的官员都坐着马车朝朝堂汇聚。 今日是大朝会,皇上会出席。 所以官员们也去的格外齐。 差不多坐了一个时辰的马车,就到了大朝门口。 马车排成了长队。 江长天的马车进不了前面,只能在外围停下,他还是要走一段路。 从马车就开始论资排辈了。 大佬的马车是可以直接开进去的。 大佬的马车停的靠里一点,有专门的车位,下车走几步就到。 普通官员的马车很靠外,没有车位,临停,下马车就要走。 颇有一种乱糟糟的感觉。 像是卖官员的集市。 到处都是官员,穿着各种色彩图案的官袍。 级别高的,人人争着打招呼。 小官员没人管。 有些善于社交的官员会热情的四处攀谈。 但是大多数都是自己站着。 江长天在官员的潮流中走着。 看到这么多人。 他就心花怒放。 不知道为啥,他看到这么多人,这么多心眼子多的人,这么多考试都考过的人,他心里就怦怦跳的,开心,激动。 就有一种鱼进水中央一般,充满了欢乐熟悉感。 看谁都很亲切。 或许许久没有见到这么多同僚。 在荆州到后来同僚们都不一起玩了。 一开始都挺友好的。 江长天一副腼腆的模样。 天还没有亮。 晨曦。 微光。 江长天站在那像是一幅画卷。 他把他这个级别的官服都穿的好看了一些。 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会不会穿错了。 一些老官员打着呵欠。 帽子上的丝带摇摇摆摆。 一些老奸巨猾的官员眯着眼,打量他人。 一些擅于社交的官员四处找人聊天,神采奕奕。 一些昨夜夜生活太丰富的官员,眼袋发青,两腿软绵绵。 而何御史身边六丈都没有人。 江长天站着,新人,长相出挑。 暂时没有人理。 倒是有窃窃私语的。 官场里也没有秘密。 普通小官员都没有人搭理。 但是你特别有背景或者其他,大家都是心里有数的。 这里全是人精子。 反贼招安出身的小地方的一个司马,因为政绩特别好,混到了朝会里来了。 没有背景。 他们的反贼头子訾碌前不久,刚刚死了。 他现在翻不出什么浪花。 反贼不造反,手里没有兵,就等着被煮死。 反正没有前途。 毕竟这是官场,不是轻柔,长的好看也没有用。 等位高权重的时候,长啥样都很帅。 江长天很乖巧的观察众人的表情,像极了一个被孤立的腼腆新人。 孟青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 他是可以站前头的,但是还是停下来,走到了亲家跟前。 热切的跟亲家交流,要给亲家撑场子。 江长天和孟青蛇站在一块,孟青蛇好像才是那个反贼出身的。 孟青蛇声音洪亮粗鲁。 江长天细声细气,很是温柔。 孟老将军带领大军镇守边疆,是手上有兵的实权将领。 如今圣上年纪大疑心病越重,你若是表现的想要交好,那前途完蛋了。 朝中默认的就是一堆文官各种参孟将军,挑挑毛病。 皇上出来做好人好事,驳回。 虽然驳回,但是参的好,皇上也会升官的。 结果导向就是参孟将军,跟孟将军割离,就能升官。 看着孟青蛇过去跟江司马打招呼。 其他官员又不着痕迹离两人远了一些。 忽然听到响铃声。 见众官员都急忙忙的往里走了。 江长天也拉着孟青蛇往里走。 孟青蛇走在后头分享经验道:“老弟,你走慢一点,站这后面,一会退朝,我们就可以第一个跑,不堵马车。” 江长天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己亲家。 真是投个好胎了。 “好的,孟老哥真聪慧,想法极其周到,不过我初来乍到,都没有见过皇上长啥样,我想靠近一点,能看见天颜就好了,回去也可以跟霞妹炫耀一下。”江长天腼腆的道。 孟青蛇想,不就是想看皇上长啥样,这个必须满足,于是带着江长天往里头挤,哐哐哐,把几个官员都给挤开了。 …… 第254章 严公公的八卦 …… “啊!” 皇上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 对那些官员来说今天是紧张的一天。 今日可能会决定很多事,会有很多改变。 一直以来斗争争取的权益,在今天应该就会有一个结果了。 而对一些小官员来说,努力了大半辈子,终于争取到了一个面圣的机会。 今天能见到皇上,接下来可能会改变他一生的命运。 平步青云抑或郁郁不得志。 总之,这对朝中官员来说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一天。 或许生死攸关,或许是命运的转折点。 对皇上来说,只是几千个工作日当中,比较枯燥的一天。 这一天要早起。 昨夜跟文心论戏,睡的有点晚。 起床困难。 天还没亮,叫早的公公皱着眉,也不想当这个坏人。 圣上好不容易入梦,清晨睡的正香呢。 那些个臣子各有心思,就是没人真正关心圣上的身体。 他们才是真心关心皇上的人。 毕竟,他们什么都没有,只有皇上,他们与皇上生死与共。 终究还是要叫的。 心疼归心疼。 事情还是要做。 看着皇上睡眼惺忪,刚刚醒来,完全是个年迈的老者的模样,脸上老人斑也多了许多。 头发看着也发白稀疏。 甚至不如普通老头健硕。 皇上其实还没有孟老将军老。 但是孟老将军上次回来的时候,走路健步如飞,皇宫中的硬饭吃了三碗。 皇上就差多了。 时不时坐久了还眩晕几下。 在没有给皇上洗漱好,装扮好的时候,公公都默默的不会让镜子出现在皇上面前的。 全部拾掇了一遍,皇上换上华丽的龙袍,戴上皇冠,盖住了稀疏发白的头发。 面上也被按摩了一番,饱满起来了。 其实皇上自己也多多少少知道。 只是不愿意面对罢了。 反正能让自己开心就多开心一些。 不过他每次召见文心,都是拾掇完毕之后召见的。 比见妃子还隆重。 可以说,严公公是皇上需要打扮过后再见的交情。 而那些妃子还是见过皇上素颜的。 拾掇完毕,用点早点。 皇上不用担心想如厕,他是老大,他想如厕,直接让人退朝就是了。 早点就是和严公公一起吃的。 如今皇宫里,不仅太后没有,皇后也没有,妃子们是管不到皇上的,所以皇上愿意和一个公公用膳也没有人会多嘴。 外头传说严公公是皇上的男宠,实际并没有这么回事。 就是男人老了,有时候对女人的兴趣也一般了,更喜欢一个聊得来的人,性别倒没有那么重要。 跟朝臣这样聊都会揣摩他有什么深意。 严公公就不一样,他只是一个爱唱歌的公公,严公公懂他。 两人共同探讨的是兴趣爱好,是艺术。 这时候还没有艺术这个词应该,反正就是志趣相投而已。 那边朝臣披星戴月坐马车,停车,排队,社交,你来我往,勾心斗角。 这边皇上在暖融融的皇宫里,跟严公公讨论这个瓜有点不甜。 “不用太甜,清清的,润嗓子也挺好,太甜就有点腻了。”严公公慢条斯理的道,并且吃的也很慢条斯理。 皇上就笑。 他就喜欢文心这股子淡然的劲。 会玩爱玩玩得起,心态好,跟文心在一块,总觉得自己年轻过好几岁,看到的都是满意的部分。 “文心你这性子,以前难道没有喜欢的姑娘吗?应该也很讨姑娘喜欢吧。”皇上吃了一口不甜的瓜问道。 “有啊。我那时候特别喜欢村子里一个姐姐,她长的高高壮壮,脸圆圆的,特别有力气,砍柴,她一个人能扛这么多。”严公公用手比划,画了一个大大的圆。 皇上听了就忍不住笑。 一旁伺候的公公宫女也忍不住抿嘴笑。 一时间屋子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皇上越想越好笑。 文心喜欢的女子高高壮壮是什么鬼,还砍柴能砍那么多,那是多少啊……哪有用柴火来衡量一个姑娘的。 “那后来呢?” “我身子弱,又无亲眷,只会唱歌,自己都养不活,时不时还得那姐姐接济,有一日我终于下定决心,要努力挣钱,我去县城找了一份活,去跑堂当店小二,干了一个月,终于凑够钱,买了一根簪子。” 比起朝堂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显然听八卦更有意思。 而且是面前的人分享他自己的八卦。 说的有声有色。 皇上和屋子里的其他人都被勾起了兴趣。 严公公声音好听。 清脆又柔情,天然含着情义和愁绪。 “那日,我请假了一天,拿着簪子兴冲冲的去找姐姐。结果姐姐上山砍柴的时候,路过一条河,看到河里飘着一个人,姐姐是个热心肠的人,直接跳下河去救人了。我们那村子闭塞落后,下河救人,又拖着人起来,这相当于肌肤之亲了,虽然我不在乎,可是姐姐在乎……最主要的是,那男子长的极其好看,比我好看多了。” 严公公本来说的还挺悲情的。 曲折蜿蜒的爱情故事。 听的人一愣一愣的。 连皇上都有些心疼了。 还想安慰一句。 结果听到最后一句。 皇上嘴里的汤都要喷出来了。 什么鬼…… 其他公公和宫女艰难的忍住笑意。 “所以你那姐姐是因为那男子好看,就嫁了那男子吗?”一个得脸的公公在一旁接话道。 “谁说不是呢,我兴冲冲干了一个月的活,买了簪子送给姐姐当新婚贺礼了。”严公公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哈哈哈哈哈!”皇上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世间怎么会有比文心还好看的男子,那女子也是眼拙,可惜了。” “还好严公公没有跟那女子成婚,否则咱们也见不到严公公的风采了,现在严公公条件这么好,还会想那姐姐吗?”一旁的刘公公凑趣的说道。 这话些微有些茶,有些含沙射影,公公啥都没有了,怎么想女人,还有严公公阔了,有没有接济过去的青梅?有没有一点善心?还是恶心? 皇上是主子,无所谓身边人说什么,只有别人揣摩他心思的,没有他揣摩别人的。 他也随意的问道:“那女子后悔了没?” 严文心摇头道:“姐姐嫁的男子容颜绝世,为人也很争气,估计今日皇上朝会就能见到,我其实一直惦记着她,但是咱家这身份,也不好凑上去,见她过的好就很好了。” 这么一说。 皇上想起来。 朝会。 早朝。 还要上朝。 吃了,冷飕飕的,出了内殿,往外走。 皇冠下的微笑脸,也冷峻起来。 不想上班。 …… 第255章 好好好 …… 朝臣是有序列的。 正常是这样的。 按级别排序。 一般是什么级别站什么位置。 但是也偶尔有一两个不要脸的,不遵守规矩的人,乱走。 你往后走就算了,也没有人管你。 你若是往前挤,就是不懂事了。 孟青蛇往前挤,众人也没有说什么。 孟青蛇的级别还是很高的。 平时他不爱往前凑,但是实际是可以往前凑的。 但是他拉着的小新人是什么鬼。 居然也厚脸皮跟着往前凑。 一点官场规矩都不懂。 身体六丈范围都没有人的何御史,因为大家慢慢靠近,也缩短了距离了。 何御史见众人表情不对。 回过头,就看到了,被孟青蛇拉着往前走,很快要靠近自己的人。 孟青蛇人如其名,走路还绕着蛇形,抓着江司马左钻右挤。 一路挤了上来。 一向表情严肃的何御史表情都有点破功。 孟青蛇那护崽子的表情很是不必。 江司马真的不用你护着。 你俩一块,他肯定不是需要保护的那个人。 何御史倒是没有凑上去。 他是有人设的。 他连自己侄子都没有带呢。 老何侄子何宸也在人群中。 刚刚孟青蛇带着江先生走位的时候,还创到他了。 他刚想开口打招呼,孟将军就又带着人挤到前头去了。 他是职场新人,懂规矩,虽然上面有人,也不能乱跑。 虽然听叔父说起江先生。 但是没有想到再见是在朝堂上。 自己都因为备考科举,感觉不再年少了。 每天头发一把一把的掉,发际线都高了许多。 要不是戴着官帽,感觉发际线都要暴露出来,显得脸长了。 江先生居然容颜依旧。 而且还因为穿上官袍更加灿烂了。 当年见面还有些寒酸落魄。 这么多年过去,没有老就算了。 居然更加貌美张扬了。 好像还长开了。 岁月独独绕过了他。 当年就惋惜江先生言谈之间学识斐然,居然只能窝在小村中默默无闻。 惋惜江枫一表人才,上进无门。 如今再见居然是同在朝堂。 自己是扎扎实实考上来的。 江先生居然是靠造反招安而来的。 人生,唏嘘又不可思议。 不过江先生看着没有变。 刚刚他朝自己投来歉意的表情。 造化弄人。 有孟将军护着,江先生应该不会被欺负了。 这朝堂实在是太复杂了,他一个新人,哪怕叔父是何御史,他也精力憔悴,工作的很辛苦。 想到少瑕也归来了,他本来就打算今日下朝去见少瑕的。 那边孟青蛇带着江长天往前挤。 一不小心,没刹住脚,都直接超过何御史了。 不过孟青蛇终究停了下来。 又拉着亲家后退了几步,退到了何御史身后。 “老何这人心眼小的很,我们别站他前面,站这里就行了,再往前就没几个人了,被皇上提问的概率有点高。”孟青蛇一副标准差生的模样,小小声的道。 他小小声的声音刚好左右前后包括何御史本尊都能听到…… 江长天再次感叹,亲家幸亏有个好爹。 何御史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心中感叹,孟青蛇幸亏有个好儿子。 众官员勾心斗角,排好队伍。 礼仪公公的眼神丢了好几次过来。 孟青蛇才注意到,是在看他,不情愿的从亲家身边挪步,走到他隔壁,不再交头接耳。 终于又一声响。 公公拉扯着嗓子喊:皇上驾到。 众臣跪下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坐下,挥挥手:爱卿平身。 像极了开始上课的场景。 上课是老师来了全体起立。 上朝是皇上来了全体下跪。 老师说请坐。 皇上说请起。 区别是,上课自己花钱,上朝皇上发钱。 对皇上来说,今日朝会跟过去几年都没啥区别。 除了刚刚上任成为皇帝的时候,他比较认真用功,还整天思考,和朝臣斗智斗勇。 现在当了几十年皇帝的时候,就已经疲惫了。 任何工作干久了,还没有升职空间的时候,都会倦怠的。 对朝臣来说不一样,每次朝会都不一样。 毕竟他们每个人干好了都是有进步空间的。 公公例行扯着嗓子喊:有事起奏,无事退朝。顺便用眼神瞪孟将军。 因为皇上来了,孟将军眼神还不老实,一直在跟他旁边那俊美的新人眉来眼去。 唉哟。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人。 咋那么俊。 那一身官袍穿的,让人看的都觉得好看。 十日才来上朝一次,官员们自然是有事的。 不管大事小事,都要来汇报一下。 就算是没事,也要找事汇报一下,否则岂不是显得你没有干活,很不勤劳。 一封一封奏章上去。 果然基本就是前头几个臣子说话。 后面大多数都是背景板,只是起到暖场的作用。 连气氛组都做不到,因为不让随便开口。 皇上看着他们老生常谈,说来说去都是那些问题。 对他来说是没有新意的。 冬日就汇报什么地方受灾。 要么就反对他要建的什么地方,他用内务府的钱,这些人都要管一管,显得他们有地位。 还有就是大胆的不怕死的,还在那里建议要立太子。 这次稍微有些不同的就是居然有两三个官员分别都举荐了大皇子为太子。 在皇上看来。 这就是迫不及待让他死,让大皇子上位。 看来老大最近很不老实。 上蹿下跳也就算了。 居然还串联朝臣,犯了大忌了。 太子忌日都没有过去多久,这无兄弟手足情,无父母情的不孝不悌的狗东西。 而随着皇上表情不愉。 那几个举荐的官员也身体瑟瑟发抖。 不对劲。 他们本来没有要一起举荐的。 这种事应该分开。 不会凑一起的。 凑一起这就是明白压皇上,告诉皇上他们是大皇子党。 这中间肯定有一两个人是黑粉,是故意的。 但是眼下,有嘴也说不清,皇上不会听辩驳的。 真正的大皇子党,王宰相,这一刻头垂落地,心想,完蛋了。 大皇子危矣,他也完了。 第一次上朝。 江长天一句话都没有说。 就看到刚刚站在最前头,昂首挺胸,谁打招呼都不理的那个牛逼哄哄不可一世的王宰相。 这会子瑟瑟发抖,全身匍匐在地,被当场脱掉官袍。 而大皇子也被勒令闭门思过,不要再在外头惹是非。 处理完人。 皇上才觉得气顺了一下。 见底下不再吵吵嚷嚷,很安静了。 他很满意的用目光扫过众臣。 然后就看到了站在又黑又壮脸又方的孟青蛇旁边站着一个仙姿卓越的男子。 别人穿的官袍,拘谨又紧张。 他穿的官袍,长一分太长,短一分太短,宽一分太胖,窄一分太瘦,简直就像是专门为他量身定做设计的官袍。 他站在那,面容如玉,姿态如柳,整个人如山涧清泉,让人多看一眼,都觉得心中欢快,郁气全消。 世间居然有人长这样,看第一眼就觉得亲切。 好像是在梦中见过一般。 难道这就是一见倾心? 皇上忽然想到了早上文心说的,姐姐嫁给了那男子,因为那男子长的好看。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注1) …… …… …… (注1:此句来源宋朝诗人郭茂倩《白石郎曲》: 白石郎,临江居。 前导江伯后从鱼。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 同时是上一章读者<也想重生穿越的猫>的评论内容,读者大大好有文化︿( ̄︶ ̄)︿。) 第256章 留堂 …… 是谁娶了膀大腰圆,高高壮壮的姐姐。 是眼前这男子。 几乎第一时间。 皇上就想到这八卦。 他日理万机,接触的事情太多。 能让他记住的事情很少。 而且随着年纪越发大,整个人已经随心所欲。 做皇上从第十年才开始。 前十年,兢兢业业,稳固地位,跟朝臣斗智斗勇,梳理外部环境,安稳内部团结。 心系天下苍生百姓。 第十年之后。 一切都不一样了。 突然有一天顿悟一般。 他都是皇上了,每天兢兢业业为何。 想吃个好的,还要被大臣参一本。 想要睡个女人,大臣还要上奏劝诫。 给他们脸了。 皇上开始了他放浪形骸,不断放低下限的生活。 而且他发现,没有人能真正管理他。 他凭着喜好生活。 第十年之后到十五年整整五年,那是皇上堕落最快的五年。 也是楚国死人最多的五年。 动荡最大的五年。 有一次差点把他自己作死之后,才收敛一些。 第十五年之后,又开始了养生生涯。 稳重了许多。 当然那五年昏君干过的事情,他都干过。 甚至更荒唐。 好在皇位还没有换人。 开启养生之路之后,没有之前那么荒唐,但是人放浪形骸之后,松弛之后,其实大多数时间是收不回来的。 反正就开发各种爱好。 除了朝政,其他都感兴趣。 当然实际他猜忌心更重了。 自从那次差点死掉,对谁疑心病都很重。 但是只要他不猜忌的人,他就又十分大方。 此刻看到底下一颗颗人头中,居然有一颗如此出类拔萃,如此特殊。 想打呵欠的皇上都把呵欠咽下去了。 他又仔细的多看了两眼那颗头。 旁边的公公已经贴心的把那颗头的信息给他呈上了。 皇上要见那么多臣子,肯定不会全记得人名信息什么的。 公公贴心的都会给随时准备好。 比专业秘书还专业。 皇上打开介绍页面,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前太子太傅江白幼子江长天。 母告其不孝不悌,逐出家门。 造反被招安。 任荆州司马。 才能出众,荆州治安出众,上任三年,恶性案件大大降低。 百姓安乐,处理地动天灾迅速快捷,颇有成效,避免了百姓损失。 被同僚诟病的点,很爱敛财,借着给家中小辈妻女庆生敛财,每年家中所有人生辰都要过一遍,连女婿的生辰都要大肆操办收礼。 皇上看到这些,表情都忍不住想笑了。 难怪跟孟青蛇站一块。 他是孟青蛇的亲家。 孟青蛇上朝一向不喜欢靠前,上几次挤到前头来,还是要跟大家说他两大胖孙子。 公公都被他拉着科普了两遍。 残忍的很。 皇上看到了此人,也想到了上一个八卦。 传说孟少瑕被一个貌比妲己的女子吸引住了,一见钟情,不管不顾,留下来,连家都不回,非要娶那女子。 如果那女子就是此人的闺女,那八卦有可能是真的。 一个男子都如此貌美,若是女子,那岂不是貌比天仙。 皇上的思维发散的有点远,主要朝政一件都记不住,八卦倒是一提就能想起来。 这是被孟青蛇拉扯上来了吧。 按级别,不可能站这前头。 这次进京,是要重新分配官职了。 皇上清清嗓子,开口道:“孟卿家,你今日可是有事。” 孟青蛇猛地被点名,吓一跳。 就知道,最好不要站前面,站前面就容易被点名。 “无事无事,这不是我亲家江大人,初来乍到,没有见过皇上圣颜,我拉他到前头来见见世面。”孟青蛇声音洪亮的道。 其他人:…… 江长天:……一脸乖巧。 皇上:“……吘!” 他名正言顺的看向了孟青蛇旁边的青年官员。 虽然容颜绝色,似乎并不自知,好像还有点自卑紧张的模样。 江长天有些慌乱的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不怪孟将军,是因为下官从乡下来,没有见过圣颜,想着靠近圣上一些,期望能见到圣上龙颜,回去好跟妻儿炫耀,所以让孟将军带我到前头来了。” 皇上听了哈哈大笑。 笑的泪花都挤出来了。 许久没有遇到这么好笑的事情了。 有人挤到前头,不是为了参谁,也不是为了名留青史,居然只是为了能看他长啥样,好回去跟妻儿炫耀。 好没志气的官员。 可是皇上记住他了。 他的妻子应该就是文心说的爱慕的同村的姐姐吧。 输给这样的男子,不冤啊。 不仅长的好看,还时刻惦记妻儿。 “两位爱卿平身。”皇上笑道。 前一刻才赶走了一个宰相,让大皇子闭门思过,让朝臣都静默了,这一刻又和颜悦色,对一个乡下来的官员言语亲切,众臣也不知道咋回事。 但是前有王宰相的例子,大家也不敢说也不敢问。 就听皇上和颜悦色的和那官员对答。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愣头青,说话直白的令人发指。 简直跟孟青蛇一个模样。 孟青蛇有个好爹,他有啥? 等到下朝,众人看他回眸。 卧槽。 他有脸。 这张脸,作弊了。 早上上朝的时候,大家各有心思,都没有顾得上看别人长啥样。 下朝,大家都好奇他长啥样的时候。 再看。 得天独厚的一张脸。 众官员都有一种命运不公,时运不济的感觉。 辛辛苦苦读书考公,最终,抵不过一张脸。 其他人都往出走了。 公公居然拦住了孟青蛇和那乡下官员。 “孟大人,江大人,请留步。” 孟青蛇一脸郁闷,他就知道,靠太前没好事,他还着急回家看孙子呢。 他那两个孙子可好玩了,昨日对他笑了,笑了好久。 结果现在被留堂了,留在朝堂,别人都走了。 “亲家不要怕,跟着我,没事,皇上不凶,最多啰嗦了一点。”孟青蛇担心亲家紧张,叮嘱了一句。 公公:……我是没屌,不是没耳。 江长天乖巧点头,笑的越发无害。 跟着公公一路往前。 宫墙华丽,阳光明媚。 朝阳照着大树,影子映在红墙上,这是极好的一天。 …… 第257章 丹丹丹 …… 下朝之后。 皇上第一时间去嗑药。 年纪大了,一天好几顿药。 早起一颗。 早饭后一颗。 午饭后一颗。 晚饭后一颗。 睡前一颗。 一天五顿药。 没办法,之前那几年,作大死的后遗症。 现在不吃药,就不精神。 当然,虽然是丹药,也不是乱吃的,有请太医验证过。 还有也用其他活人试验过的。 无毒无害无副作用的样子,吃完还很精神。 很好的保健丹药。 可能心底有时候会觉得稍微有点问题,但是也就忽视了,因为有依赖性了。 现在官员或后宫妃嫔太监宫女等,得宠不得宠,看有没有皇上赏赐丹药,有赏赐丹药的,才是得宠代表。 正常是早饭后吃一粒丹药的。 今天有早朝,就退朝之后吃。 吃丹药还有一个仪式感。 要端坐好,深呼吸,喝一口水润嗓子,然后吃丹药。 吃完要稍坐片刻,因为腹部会有火热之感。 等那火热之感消散,才可起身。 身体会感觉有微汗。 每次吃丹药都要有这一套仪式感。 吃完药,休息片刻,公公过来说孟青蛇和江长天两人已经在等候了。 皇上才施施然起身过去。 他休息嗑药的地方离会客的地方有一个小园林。 皇宫里到处都是园林。 皇上走出去几步,忽然遇到一个盛装丽人。 她期期艾艾的望着皇上,欲语还休,眼神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模样。 皇上瞅了一眼,见她一张脸怪模怪样的,吓一跳,明明都走到跟前了,忽然掉头拐了个弯,走了。 走了几步对公公道:“哪来的丑人,随便拦路,送冷宫去,吓到我就算了,要是吓到臣子,太丢人了。” 公公赶紧小跑着回去吩咐人,把丽贵人送冷宫去。 皇上这几年渣的厉害。 明明上个月还宠着这女子,从答应升到了贵人。 这才一个月,居然就把人给忘记了。 连长相都不记得了。 健忘的厉害。 不过除了不记得他宠幸过的女子,也没有其他大问题,反正公公宫女们都以为是皇上渣,喜新厌旧。 …… 孟青蛇被留堂多次。 毕竟他爹在边疆打生打死。 为了表达基础的关怀慰问。 皇上还是偶尔会把孟青蛇留下来,说几句体己话,显得亲切。 毕竟是皇帝,一些行为,刻在骨子里了,不用学,自然就会了。 当然也有一方面是孟青蛇还算是个可爱的人。 是个比较纯粹的人。 要是像其他官员那样,心思多窍,皇上也懒得猜。 所以此刻孟青蛇不紧张。 还一副老差生的模样,跟亲家分享留堂经验。 “你要是饿了,可以吃一块糕点垫垫肚子,不过这个糕点不好吃,太甜,甜的齁人,吃了嗓子也不舒服,皇上问你话的时候,你要一直咳嗽,就不太好。” 江长天:……懂,亲家吃过,咳嗽过。 “渴了可以喝水润润喉,不过也最好不要随便喝,曾经有个官员就坐在这里喝了一口水,就死了。”孟青蛇一脸八卦的道。 等着亲家惊悚的模样。 江长天给了一个惊悚的样子。 孟青蛇继续道:“那官员跟皇上说话的时候触怒皇上,被赐死了。” 江长天:……一点都不好笑。 “胡说八道,朕是那种一言不合就赐死人的人吗?”门口嘹亮的声音传来。 像极了下班之后就精神抖擞的社畜。 刚刚在朝堂上,皇上还一副蔫蔫的百无聊赖的样子。 这会子过来精神奕奕。 换了一身常服的袍子和头冠,看着年轻了一些。 孟青蛇在背后说人,被人当面戳穿,倒也不慌。 扯着亲家一起跪下行礼。 “皇上,我这不是还没有说完么,就是那官员贪赃枉法,所以才被赐死的。” 皇上施施然走过来。 这里不是朝堂大殿,屋顶特别高,人特别多。 看人前排几个能看清,后面基本就是黑压压一片。 这屋子就是比正常屋子大一些,雅致一些,豪华一些,但是人坐这里比朝堂上舒服很多。 近距离,皇上越发觉得这江二容貌不俗,最重要的是,还充满亲切感。 感觉他就与众不同,格外亲切,有眼缘,第一眼见到就有这种感觉。 所以朝会散会,皇上还把人留下准备私聊一番。 江长天看着换下了常服的皇上,状态跟早上上朝完全不一样。 不像是正常下班状态,而是服散了一般。 这时候皇上不仅精神,好像思维也更缜密一些。 留下孟青蛇提了一两句孟老将军,在孟青蛇把话题转到他两个大孙子的身上的时候,及时停止了交流。 然后跟江长天回忆了一下前太子太傅江白。 前太子死了。 人死罪消。 曾经觉得各种不爽的愤怒的情绪,都在人死后,烟消云散,和解了。 所以再看江太傅之子,居然觉得是亲切的。 “你爹年轻的时候就风采斐然,想不到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回京中有什么打算?” 江长天直白的道:“谋官,谋个高一点的位置,以后妻女出门能够自在一些,听说京城遍地都是官,担心闺女出门惹祸,所以想要谋一个有点权力的职位。” 皇上见江二这模样,这说话方式,简直句句都在他心坎上。 怎么会有人这么和他心意。 他就是喜欢这种有欲望有要求直接提的,他觉得这种人才是真正的人,才是纯粹的人。 那些无欲无求,动辄把大义挂嘴边的,最后真出事,乱的比谁都快。 孟青蛇一边听着,感觉不愧是亲家,这说话比他还直。 好担心他在京城这样说话,出门挨打。 以后看来还是要看顾着点他。 “那你觉得什么职位合适?”孟青蛇挤眉弄眼的问道。 江长天道:“一品二品肯定都很好,但是咱没有那么大的权利,就想着吃饱穿暖,闺女要是出门惹祸,我能兜底就行。” 皇上心里都好奇了,这是多能惹祸的闺女。 不是听说江二就两闺女。 大姑娘嫁给孟少瑕了,老二还是小姑娘吧。 叙旧了一番。 皇上听着人说话,有意思。 跟老孟不愧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说话耿直的厉害。 看着很文官,做事很武官。 “那你继续做司马?以前是荆州司马,现在是京城司马,可否?” “臣谢主隆恩。”江长天拜谢。 皇上赏心悦目看了几眼,想想 ,没有叫文心来看,就把人打发走了。 甚至有点期待十日后的朝会了。 江长天在回去的路上,慢慢走。 听着亲家叽叽喳喳的不停歇的声音。 这皇宫真陌生。 他一点记忆都没有。 然而他今日跪拜了好几次。 男儿膝下无黄金,男儿眼中有权势。 …… 第258章 京中生活 …… “京城司马具体是什么官?” 出宫的路上,江长天认真的请教亲家。 相送的公公,一脸无语,抬头望天。 孟青蛇道:“我也不知道,皇上开心的时候啥都同意,转头就忘记了,可能后宫嫔妃太多了,嫔妃老许愿,就会这样。不过皇上跟你说过话,过几日应该会想起来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你得了什么官了。” 相随的公公:…… 你是在说皇上渣?还是在说皇上健忘?还是在说啥?你是不是觉得头在肩膀上太重,想挪一挪? 江长天点头:“皇上乃天子,天道之子,随心所欲,才是正常。” 孟青蛇回道:“也不行的,有时候大臣也会参他,做啥都参,前阵子荆州不是地动吗?大臣们就喊皇上背锅,让他写罪己诏,但凡有这么个天灾什么的,都要喊天子背锅。江兄你也不要执着什么官了,当官很辛苦的,动不动背锅,差不多就行了。而且你这性子太耿直,当官容易出事,那些文官坏得很。” 江长天认真摇头道:“若就是我一人,我也无所谓,可是我带着妻儿进京,我问我闺女,她到京中要做什么,她居然说要夹着尾巴做人,可见她都知道我位低权卑,不敢惹祸,你想想要是咱家两个大孙子以后出门,被别人家的孩子揍了,别人家比我们级别高,我们挨揍了不仅不能揍回去,还要上门道歉,气不气?” 孟青蛇这样一听,黑脸都涨红了。 转身要往皇宫走。 被江长天拉扯住了。 “不急,不急,咱们来日方长,两个大孙子还翻身都不会呢,应该不会出去惹祸,我那闺女其实挺乖挺懂事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句句作死,往宫外走了。 …… 送两人出去的公公,抹了一把头上的大汗。 大冷天,愣是被这两人吓出一身汗。 宫里四处都是眼睛,你走一步路,说一句话,都有人转头就告诉别人了。 你们俩倒好,这里有商有量的编排皇上。 这孟青蛇因为孟老将军的缘故,进宫一点不怕也就算了。 那江大人为何,一副逛自家园子的模样。 小公公回到皇上跟前,一字不差,带着表情,把刚刚两人的话学了一遍给皇上。 皇上像是听八卦一般,听完居然没有生气。 还哈哈大笑。 “天子是天道之子,亏他说的出来。随心所欲,我倒是想。” 皇上笑了。 皇上周围的宫女太监也笑了。 一时间周围充满快活的气息。 笑完。 皇上问坐自己对面的文心。 “这江二就是你姐姐喜欢的男子?确实有意思,看着不仅好看还面善,文心你输的不冤。” 严公公无奈的揉着眉心,有些哀怨的瞟了皇上一眼道:“皇上咱们要有个先来后到,我先到皇上身边的,那江二是后来的。不过姐姐的三个孩子,我来京城之前,我担心自己死在路上,让他们都拜了我为干爹,若是真惹祸,奴婢可否为她们以权势欺负一下别人,狐假圣威?” 皇上又哈哈哈大笑。 笑的红光满面,心情大好。 狐假圣威,文心也是个调皮的。 当了大半辈子的皇上,他现在疑心病极重,又特别随心所欲,极度矛盾。 把什么都看的很开,又都看的不开。 最喜欢这种有事直接开口的,要官直接开口的。 人人都道他独宠韩世子,甚至他都听坊间有混账传言,说他和公主有私,韩世子才是皇上的孩子。 他让人把这些说胡话的都处死了。 他喜欢韩世子,独因为他直白。 他想要什么都直接开口,明明白白摆在脸上。 而且他很依赖自己。 这样一想,好像那小子好几日没有进宫了。 皇上下令,把他喊进宫,准备关怀一下小辈。 窗外,鸟叫声欢快。 …… “啾啾啾。” 清晨。 被鸟叫声喊醒。 棉棉在胖丫的伺候下,洗脸刷牙,涂面霜。 然后梳头挑衣服。 挑衣服这个流程很复杂。 有好多衣服。 很想选,开心。 估计男生的生活很少会有这一项。 棉棉看着自己琳琅满目的衣柜,挑了一件淡蓝色的裙子。 蓝色很挑皮肤。 稍微黑一点就不能穿蓝色。 但是现在的她白的发光。 是有蓝色福利的。 蓝白结合,非常好看。 这里没有大衣棉袄什么的,都是裙子,区别是厚裙子,薄裙子。 裙子里面还可以穿衣服。 外面可以穿披风。 裙子也是一层一层的。 好几层。 很费布料。 还有上头的刺绣,非常精致,一针一线做成很华丽的图案。 这次出门行李有好多就是她的衣服。 行人里还有绣娘,专门给她做衣服的。 自己府里的私人裁缝。 有钱人才有很多衣服。 衣服费布料不说,洗几水就旧了。 全都是纯手工剪裁制作染色。 很纯天然,也不用担心化学颜料。 十分的美丽。 就是贵。 贵是爹娘考虑的问题,不用棉棉考虑。 棉棉穿好裙子,走路裙摆飞扬,好看的很。 等她穿好衣服出门。 就看到隔壁也正好开门了。 一袭雪白袍子的少年走出来。 少年皮肤居然比棉棉还白。 大概是纯不喜欢晒太阳那种。 有种病态的白。 走出来,也没有不高兴,也没有高兴。 但是整体会让人感觉很丧。 明明一早。 鸟叫声这么热闹。 阳光也这么明媚。 地上的草都有情绪。 他却没有。 他很寂静。 像极了消极的甲减患者。 不过甲减会肥胖,虫哥身材很适中,甚至有点偏瘦,应该不是。 或者也可能有轻微抑郁? 不对,应该中度可能有了。 棉棉想着,哪天搞几道题给虫哥测测。 两人吃完早餐。 棉棉就积极的要陪虫哥去接小花龟。 黑塔大哥和隗彪一起陪着。 黑塔大哥的胡子拾掇干净了,剪了个圆弧的造型,看着还挺好看的。 黑塔和隗彪站一块的时候,居然撞衫了。 别人撞衫谁丑谁尴尬。 黑塔和隗彪撞衫,谁丑谁骄傲。 隗彪长的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看着就像是大恶人,丑的十分凶残骄傲。 黑塔没有想到,兜兜转转居然又回到了江家。 不过江家不是过去的江家了,也不住在村子,比过去好多了。 当年走路都不稳的小豆丁,现在都成为亭亭玉立的小姑娘,然而他还是单身。 能出门,棉棉就很开心。 身上都透着快活的气息。 阿娘给安排乘坐马车。 她别的不多,好马多,马车也多。 乘坐马车出门也是很好的。 因为有些路段会很脏。 棉棉进城的时候就发现了,城中心很干净,城边边的地方还挺臭的,卫生没有搞好,还不如荆州干净。 车帘掀开,也能左右观光,累了,马车里还能躺躺靠靠。 她的马车里是很舒适的,还有小桌子,连泡茶都可以,零食也准备的许多。 胖丫和她还有虫哥在马车里。 隗彪和黑塔两人赶车。 訾从横是个死宅,很少出门。 不懂为何有人出门会那么开心。 外头人员吵杂,毫无秩序。 好在是在马车里。 看着盘腿坐对面,因为裙摆太多层,像是坐在花朵上的花仙子一般的小女孩,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嘴里还有一颗梅子,一会左边脸鼓起来,一会右边脸鼓起来。 好似也没有那么艰难。 结果马车路过一条小吃街的时候。 棉棉要下车。 并且拽着虫哥一起挤进了烧饼摊位,訾从横脸裂开了。 这种事不是可以让黑塔和隗彪去做,为什么要亲自去挤,亲自去抢。 “你不懂,这样抢来的香。”棉棉拿着手里热乎乎的饼,把虫哥一起按在路边小桌椅上坐着啃。 饼上芝麻乱飞。 脆脆的饼屑掉落到地面。 饼有点烫手,手指头热热的。 很香。 街边人来人往,脚步匆匆。 有阳光有风。 风吹的很多条幅飞扬。 烧饼店头上的儿郎烧饼飞的格外高。 卖饼的老板个子高大,夫妻店,媳妇并不美艳,嘴角有颗大痣,手脚麻利。 一个揉面,烙饼,一个收钱,装饼。 棉棉把饼塞给虫哥嘴里。 “哥,你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嘴唇碰触到热乎乎的饼,有点微咸,有芝麻香味。 坐路边小摊位,吹冷风,晒暖阳,啃热饼。 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哥,你会烙饼吗?要不我们也开个烧饼铺子?你烙饼,我收钱。” “我不会。” “哥,那你会什么?” “……” …… 第259章 社恐分子 …… 江二进京了。 韩世子很慌。 其实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这几年他在京城倒是比以前收敛了一些。 后院的女子,实在不喜欢他,能放的他都放了。 就是对他的王妃有点抱歉。 他也不喜欢他的继妃。 继妃是宗室长女,不过亲娘也走了,家中也是继母当家。 反正总是家中有些不合适,才会配给他这个不良人。 王妃是不能放走,要是能放他也放走了。 那两个儿子的娘也不愿意走。 儿子是世子之子,还有可能成为下一任世子,走了太不划算,两人不仅不走,还斗的很热闹。 也算是为韩世子的后院增加了一些气氛。 两个孩子都成年了。 都有希望的样子。 韩世子去吴氏的院子最多。 倒不是对吴氏情有独钟,而是一路跟吴氏回京的时候,韩世子亲自参与了带孩子,独独对这孩子有感情了。 从小带到大,跟亲爹一般无二。 他总是想,自己待舒舒如亲子一般,难道有朝一日江大回来,舒舒就会因为是亲爹而弃他而去吗? 亲疏远近难道不是靠日常相处吗? 他回京之后,对驸马依旧非常孝顺。 之前他荒唐归荒唐,但是和长辈关系都非常好。 除了娘亲慧云公主。 娘亲根本不露脸面,也无处相处。 他正在吴氏院子,见吴氏表情奇奇怪怪的,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说。” “我想认柳仙子为干女儿,她,原来她就是婉儿,如今江淮生出家了,江老夫人卧病在床,她独自一人,哪个好人家会娶这样的姑娘,我……想。” 韩世子在吴氏屋子里来回转悠。 头有点大。 “你不想。你那长女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我有见过一面,你别被她装可怜骗了,她一个姑娘家,周旋整个京城,玩弄人心,厉害的很。” 吴氏只是低着头。 韩世子看吴氏这样,踹了一脚面前的椅子。 吴氏最会用这一招,低头沉默不语,主意却比谁都坚定。 就像之前,忽然抱着孩子跟自己回京一般。 看似柔弱,却很固执。 “我要进宫一趟,你做决定的时候想想,你还有舒舒。” 韩世子说完匆匆出门了。 他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其实也想过干脆派人弄死江二算了,可是做过就会有痕迹。他只是一个大纨绔,这种事,他不擅长。 一直畏畏缩缩到现在。 摊牌算了。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终是要挨一刀的。 还好自己没有亲生孩子,否则将来还要跟自己受苦。 这样一想,好受很多。 韩世子进宫,像往常一样,还绕路去京城有名的二郎烧饼铺子,排队买了一袋烧饼准备带进宫里。 以前舅舅喜欢吃这个烧饼。 只是后来他买。 舅舅应该再没吃过。 但是他还会买。 习惯了。 马车停在路边,下人去排队买烧饼。 他坐在马车里。 居然看到了烧饼铺子前面坐着一对极其漂亮的男女。 有的人,一眼就能让别人看到。 生出拐卖的心思。 …… 韩世子这样想的时候。 有人凑了过去。 当然不是拐卖。 当街,虽然热闹,但是也不是节假日那种接踵摩肩的状态,不好拐。 只是人稍微多一些。 人来人往。 有个白胖的少爷走过来。 大冬天的,拿着纸扇,居然把扇子头头比划到了訾从横的下巴道:“小爷看你长的挺标致的,有没有兴趣跟小爷走,保证你吃香喝辣的,总比在这啃烧饼强。” 江棉棉瞪大眼。 不科学啊。 这是遇到了典型的调戏良家妇女的老段子。 居然不是调戏自己,而是调戏她哥。 江棉棉觉得对方很没有眼光。 真有这样的公子,白白胖胖,带着一群家丁,张牙舞爪的样子。 周围人纷纷避开了一些。 韩世子微微皱眉,有些羞愧,不知道为啥,看那白白胖胖的小伙子,好像看到曾经的自己。 “没有兴趣。” 那胖子却不信。 江棉棉她有兴趣啊。 她激动凑过来问道:“这位公子,我跟你走,能吃香的喝辣的吗?” 那胖子才注意到这美男身边居然有个极美的女孩。 但是女孩还比较小。 只是不知道为何。 平日这样绝美容颜一个都见不到。 现在一下子见到两。 而这个小的这么热情,把他整不会了。 被调戏不是应该剧烈反抗吗? 这…… 他有一种拔腿想跑的感觉。 但是这两人长的真好看,还坐在烧饼铺子门口。 他看坐了有一会了。 应该不是有什么大来头的。 所以才冲上来了。 毕竟在京城权贵遍地,很不小心就会踩到不能踩的人。 “当然能,小爷我有的是钱,” “有多香有多辣?在哪吃?可以带朋友不?爹娘可以带吗?妹妹可以带吗?兄长可以带吗?家丁可以带吗?” “能……吧。” 陆于争抬头看到了一尊如黑塔一般高壮的男子,一个面貌丑陋如恶鬼一般强壮的男子,齐刷刷的站到了这小姑娘小公子身后。 “那走吧,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就去吃香的喝辣的。”棉棉开心的道。 陆于争想跑,却被那恶鬼一般的男子挡住,他身后六个家丁都挡不住那人一拳。 棉棉拉着訾从横道:“哥托你的福,他要请我们吃香的喝辣的,都是看你的面子啊,太棒了,下次还带你出门,带你出门运气真好。” 訾从横:……你手里有油,抓过芝麻饼的油。 陆于争气的有点抖:“你们,你们放开我,你们知道我爹是谁吗?” 棉棉激动的抓虫哥的手都重了。 重头戏来了。 报菜名,哦不,报爹名! “那你知道我们的爹是谁吗?”棉棉更大声的道。 陆于争吓的腿软,完蛋。 以前说这句话的时候,别人就怕了。 没有想到遇到更大声的。 他有点腿肚子抽筋,这屡试不爽的办法,居然有人用的比他还顺手,完了,遇到硬茬子了。 “你爹是谁?” “说出来,吓死你,你先带我们去吃香喝辣的,否则我让我爹灭了你全家。”江棉棉气势汹汹的道。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陆于争真吓到了。 他不知道自己惹到谁了。 这么嚣张,不是公主也是郡主啊。 他硬着头皮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这,这点心意不成敬意,小的开玩笑的。” 棉棉示意胖丫接过票子。 她慢悠悠的道:“以后出门多打听打听,不要什么人都调戏,这次小爷心情好,放过你了,没有下次!” “是是是,不知道您贵姓?” “免贵姓何,回去打听清楚。”棉棉嚣张的道。 胖子客客气气的送上银票,然后带着家丁,头也不回的跑了。 江棉棉看了一下胖丫手里的银票,开口道:“见者有份,我们五个人分,回去就不准告诉阿娘了。” …… 第260章 接小花龟回家 …… 饼买上了。 排队许久。 有些东西就需要等,才显得有新意。 但是看了一场调戏反被打劫的戏码。 现在是楚元289年,这一批大约是28后或者27后,好吓人啊。 他们25后都是老老实实的,都是以权势压人,绝不敢瞎说。 现在的28后都这么吓人了吗? 坐着马车到宫里的时候,韩世子还有点懵圈。 当皇上问他最近干啥,怎么都不进宫看他的时候。 他就把刚刚去买饼的见闻跟皇上说了。 “那调戏人的小胖子应该是刘尚书家的公子。另外两个小孩不认识。长相极为出挑,年纪还小,应该是28后,小小年纪居然直接打劫了刘尚书家的几百两银票。” 皇上干正事没精神,听八卦还行。 听到外甥这么说,也感叹了一下现在的小孩,不一样,跟他们那时候就不一样。 “现在吃的好,生下来都能养住。 他们那时候条件一般,生下来都是黑黑瘦瘦的。 还是现在国家强盛了。” 平日表现的蠢蠢的韩世子,不着痕迹的拍了一下龙屁。 龙颜大悦。 现在孩子比过去孩子强,说明在他的治下,确实更好了。 今天是愉快的一天。 …… 今天是愉快的一天。 棉总拿着钱,带着她虫哥,继续逛街。 取之于民要用之于民。 必须花光。 吃了饼,又渴了,又想去喝点东西。 看到烧饼店隔壁的路边卖热汤的感觉老板稍微有点不干净,因为老板在装碗的最后一刻,都会用手擦一下碗边,然后手放嘴里嗦一下。 訾小虫直接脸裂开了,这个他绝对不喝的。 好吧,棉棉也喝不下去。 算了,虽然闻着香,换一家。 隔壁的隔壁是个卖甜点的。 但是街边。 有很多飞虫。 没有苍鹰贴,也没有电蚊拍。 算了,不买吃的了。 看了几家。 真的,第一家烧饼店那么红火,除了好吃,也是有其他原因的,至少卫生看着很干净。 棉棉想着,孟老夫人还送了她一个铺子,要不要去看看,好想在这条街上,去开个餐饮店。 不对,听说干餐饮很累。 可以开个茶馆。 听说开茶馆没有关系就肯定亏钱。 棉棉没有创过业。 听说吃不穷喝不穷,创业就会受穷。 忽然间有点想创业…… 这都到古代了,不折腾一下,万一下一次穿到现代,条件一般,更不敢干了。 有条件的时候,就要把能干的事情都干一遍,为以后积累经验。 这样一想,棉棉就又雄心勃勃,带着虫哥继续逛街。 看看这条街主打什么。 街上人来人往,男女大妨没有那么严肃。 街上女子也很多。 当然,主要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子。 需要抛头露面,在外面干活,或者出来买东西,卖东西,也有逛街的。 大户人家的女眷,比较少,可能是这条街的缘故。 大户人家出门,前后都有侍卫,以防被别人创到。 棉棉一行人,前有黑塔,后有隗彪,左有胖丫,右有虫哥。 一路晃荡。 大概是看她小小年纪,刚刚居然讹了刘尚书公子的钱,一时间,街上行人都避开了他们。 她买东西要付钱,一个店家居然没敢收。 让棉棉感觉自己居然像是恶人一样。 这种感觉真是……其实挺好的。 逛了一条街,还想再逛。 终于虫哥严重抗议,把棉棉拖回马车上了。 本来回家是有些愁绪的。 他都不敢回。 那里处处都有阿爹的痕迹。 阿爹走后,家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精致墓穴。 他虽然活着,但是感觉已经形同死去。 可是现在,额头微汗,哪里记得墓穴不墓穴的,就是觉得不能再逛街了。 人太多了。 店太多了。 到处都杂乱无章。 他还担心江小龟被人拐走,她模样好看,走路又嚣张,一不留神看不住,就到别处去了。 导致他一直抓着她。 好不容易把她拉回马车,感觉早饭之力都用完了。 棉棉正好也逛累了。 高兴的在马车上摆开自己的战利品。 顺便还可以喝喝茶润润喉。 冬日外面还是有点干的。 她买了一些手绳,很好看,编织的。 每一条感觉都漂亮。 可以给全家都送。 她给自己戴了一条。 又给虫哥也送了一条。 “哥,我帮你戴。” 訾从横收回了手,拒绝。 但是却把绳子收起来了。 闭目不言。 他担心他睁开眼,江小龟就说个不停。 一直到了他的住处。 宅子不大,很安静。 是个私宅。 訾碌平时办公不在这边,应该是他和儿子的住处,比较温馨隐秘的地方。 七拐八绕的,很难找到。 房子内部非常精巧。 可见是十分用心装修过的。 而且感觉东西都很贵重的样子。 不过虫哥的卧室就有点简陋了。 很大很空旷。 有床。 有窗。 有个柜子。 柜子的衣服除了白就是黑,很简单。 进了虫哥的屋子,感觉像是到了仙界一般,好像住的是修仙者。 啥都没有,仙气飘飘。 好在还有一只小乌龟。 冬日在冬眠,四只脚都缩起来,棉棉也不确定小龟是活的还是死的。 看着一动不动的小龟。 棉棉伸手下去,把小龟拿在手上,掂了掂,挺重的,大概是活的。 “走,给你换个住处。” 胖丫提了一个木桶来,棉棉把小龟放进去。 棉棉问:“还有啥要拿的?” 訾从横带着棉棉去了库房。 江棉棉看着满满当当的库房,里面各种珠宝玉石黄金字画啥都有。 想不到虫哥这么有钱。 “这些要拿吗?”棉棉问。 “挑你喜欢的拿。”訾从横道。 棉棉也没有客气,认认真真的去挑了一遍。 “这个送给阿爹,阿爹挺喜欢名人字画的。” “这是飞刀,可以送给阿兄。” “这个项链送给阿娘。这个应该是补品,送给我姐,我姐会喜欢吃。这个,这个武器看着挺好,送给姐夫吧。这头小金猪,我拿去玩了。这笔不错,哥,这个给你拿上。” “这个毛毡挺好,拿去给杛伯伯吧。” 棉棉挑了一圈礼物。 訾从横耐心的看着她选。 又多拿了许多。 然后关了库房。 像是搬家一样。 搬了一车衣服日常用品,一车书,一车各种礼物。 来的时候一辆马车,走的时候四辆。 因为拿了东西就没有再乱跑了。 所以过来的路上去逛街是英明的。 逛街要趁早。 享乐要趁早。 回到江家。 虽然没有訾从横家精致,但是会热闹许多。 到处都有烟火气的感觉。 这时候江长天也下朝了。 看着闺女带着从横去拿宠物乌龟,结果搬了三车东西回家,他表情微抽。 他闺女很能往家里扒拉东西啊。 江棉棉看到阿爹,就很开心。 迫不及待的上去。 好奇的问道:“爹,你今天去上朝了吗?你见到皇上了吗?皇上老不老?严肃不?帅不帅?” …… 第261章 老友相聚 …… 下朝。 何宸约了要去孟府拜访。 还带上了礼物。 当年好兄弟,都已经成婚有俩娃了。 他一直专心备考,好不容易考上了,本来也有了一个未婚妻了。 结果他未婚妻家居然听信柳仙子的言论,说他们两不合适,给退婚了。 何宸丈二探花摸不着头脑。 这叔父回京莫名其妙打自己一顿也就算了。 这什么柳仙子,后来他见了,就是江婉姑娘。 为何要破坏他的婚事。 不过退了就退了。 若是这种别人随便说了两句就信的人,不结婚也挺好,还好退婚,算是救他一命了。 本来他红颜知己那么多,以为自己会早婚早育。 却不想,居然让孟兄抢先了。 他也听到京中谣言,说少瑕被一个貌比妲己的女子迷住了,连家都不愿意回了。 他其实觉得好笑,却也不好辟谣,毕竟他不能在背后评论好友的妻子长相。 到了孟家。 何宸坐在会客厅喝茶,等着少瑕过来。 想到老友重逢,还有点小激动。 喝的茶都觉得格外香。 不对,好像就是挺香。 这孟家的茶水平上涨。 以前来孟兄家里,感觉他们对茶也要求很一般。 喝不出好喝。 可是现在只是上门做客等待的时候,都觉得茶香。 等到一个胖胖的宽宽的男子走出来的时候,何宸还以为是孟府的家将。 只是他走到近前。 何宸才反应过来。 草! “少瑕?”他有些迟疑的喊道。 孟少瑕一脸福相。 当年那清俊方脸少年,如今变成十分有福气的模样。 何宸第一眼都没有认出来。 “何兄,恭喜你,你中了探花,得偿所愿。” “少瑕,恭喜你,你成婚当爹,得偿所愿。” 两人互相恭维了一句,然后抱一块。 重重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腰背。 两人容貌都有些变化。 在孟少瑕眼里,也觉得诧异。 何兄老很多,以前还是风流少年,现在看着发际线高了许多,眼角都有皱纹了,书读多了果然容易老。 但是拥抱的时候,又觉得对方没有变。 果然,还是当初一起游学天下的模样。 感情没有变。 两人太久没有见,有说不完的话。 一叨叨就聊了一个时辰。 孟少瑕要留饭,然后带他见了自己两个娃儿。 两个小胖孩,眼神清澈,直愣愣的盯着你。 何宸一脸不可思议。 真的想不到。 双胞胎居然一点都不像。 一个方脸一个圆脸。 但是摆一块真是太心疼了。 他想抱,又不敢抱。 犹记得多年前抱过孟兄的小姨子,一直流口水。 在孟兄的鼓励下,何宸也抱了两个小家伙。 小名一个大鹅一个小鹅。 分别抱了一遍,养的真好,沉甸甸的。 抱起来就咧嘴笑,放下就安安静静的看他。 看的何宸心花怒放。 瞬间,他都想要成婚生娃了。 难怪孟兄一副满足的样子。 到了晚饭,吃到孟家的晚餐。 如今在殷姑的指导下。 江瑜主抓孟家的餐饮。 把全家人都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孟夫人和孟老夫人这几天都胖了一两斤了。 太好吃了。 孟青蛇也胖了。 一家人有齐齐发福的迹象。 美食当前,锐不可挡。 何宸吃着孟家的饭,也是热泪盈眶。 香的差点把舌头咬破了。 孟兄太有福气了。 见到了当年被拐的姑娘,如今也越发大气,虽然不是外面人传说的妲己模样,但是非常端庄大气,看着就很亲切。 吃完饭,何宸又跟孟少瑕聊了许久,到孟少瑕说要去带娃了,才告辞。 京城街宽,马车滚滚,何宸心中感叹,有些满足,又有些怅然,看着窗外黑暗的夜色,还是满足居多。 毕竟老友还能再聚,各自安好,就很好了。 …… 冬日天黑的早。 下朝后的江长天,没有再出去社交。 就在家中陪妻儿。 如今大姑娘和女婿不在家,家中人稍微有点少。 不过又多了小从,也稍微弥补了一下人口缺憾。 杛栖迟和江枫这两人又回江州老家了。 不能带太多人进京城,目前是打算安置到江州。 杛栖迟和江枫去安置人口了。 家里就江长天和秦落霞,棉棉还有訾从横。 棉棉对皇上的模样很感兴趣。 毕竟是当朝第一个大boss,要是能看到也很神奇。 想想她家真的很厉害,已经混到能见到最高领导人的地步了,牛逼。 訾从横没有好奇,他对外界毫不关心。 不过棉棉很好奇。 棉棉抓着虫哥,一起参与家庭生活。 “皇上看着很慈和,下次有机会带你看看。” 江长天道。 江棉棉觉得她爹在敷衍她。 敷衍就敷衍吧,总比考她读书好。 结果正这样想的时候,下午爹就开始考她读书了。 幸好有虫哥陪着。 一个下午,江棉棉光看她爹夸虫哥了。 和一个超级学霸一起读书的感觉太糟糕了。 他什么都听懂了,你还在懵逼第一题啥意思。 棉棉昏昏欲睡。 在安静的书房里。 靠在大大的单人沙发上,棉棉手里还抱着一本书,假装认真的样子。 有两位学生的好处,不用时时被点名,很好眠。 实在是困倦。 午后的书房其实很安静。 江长天和訾从横一问一答。 江长天明明在考校学问,忽然却开口道:“訾碌原名是不是楚恒?” 訾从横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很重要很隐秘的事情,在江二这里,好像打开一本书,念答案一般。 念了出来。 前太子死的突然,訾碌也死的突然,时间相近。 正常没有人会这么疯狂的把两人联系起来。 就像是正常人看到相似的脸只会觉得面善亲切,而不是想抱错了之类的。 訾从横双目又漆黑如墨,盯着江二。 江二也看着他。 棉棉蒙了一下,突然有点清醒。 她见虫哥居然点头了。 好像在聊这菜多少钱一斤。 忽然聊到了这条街上的恶霸传说中有巨大来头。 她就算没有常识,也知道楚恒就是前太子。 前阵子死去了,还举办了国丧。 现在一想,訾碌死去的事情和前太子死去的时间差不多。 而訾碌身份奇怪,凭空出现。 又很有根基,却没有根源。 杛栖迟一个状元,居然都甘愿为他鞍前马后。 而訾从横就是太子之子,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孙? 江棉棉瞪大眼,看着虫哥。 万万没有想到,以为被圈禁的前太子,居然满脸络腮胡子在外面造反,造的是他爹的反。 她虫哥居然是正儿八经的皇孙,如果没有那么乱七八糟的意外,恐怕还可能是下一任皇太孙。 不过想到虫哥这性子,当皇帝有点太难为他了。 也太难为大臣了。 皇上不想说话,大臣每天都要玩你画我猜的游戏,太难了太难了。 忽然就觉得她哥身份尊贵,行为高雅起来。 棉棉赶紧凑过脑袋,蹭了蹭。 訾从横:…… 江长天:“棉棉,你做什么?” “蹭一点贵气。”江棉棉道。 “不许淘气。” “我自小有头疾,恐活不久,我爹怜惜我短短的寿命,被困府中,于是逃了出去,他想为我治病,所以造反了,我小时候住你家那次,感觉回去之后,头疾好像好了,却不想,爹居然也有头疾,只是他从来没有告诉我,后来他头疾发作,忽然走了,走的非常突然。”訾从横平静的诉说这件事。 他的性情冷漠也有因为头疾的缘故,他都不敢太高兴或者太不高兴。 他也不敢去接纳别人,喜欢别人。 担心哪一日,他也像他爹一样,头疾发作,就忽然死去。 他并没有抑郁。 他只是恐慌,封闭,逃避。 “别想太多,过去的事情,如过眼云烟,过好当下,过好每一日,每一日都好,叠加起来,就是很好的生活。”江长天道。 …… 第262章 楚渊 …… 有一件事,訾从横(楚渊)没有说。 在目睹父亲头炸开之后,他的头疾又犯了。 很疼。 头疼欲裂。 大部分时间都是。 好在他表情淡漠。 即使疼痛,也看不出来。 他写信给棉棉。 是因为他感觉她有些不一样。 她能很长寿。 就像是他看别人。 像是能看清寿命一般。 有的人特别明亮,像一团光。 有的人灰暗如燃尽的烛火。 有的人忽明忽暗。 他不喜欢看人,不喜欢看混乱的东西。 他觉得棉棉能照顾好他的乌龟。 他没有情绪上的郁郁,他是真的身体上的疼痛。 头很疼。 每时每刻。 有一个点,都很疼。 他不爱笑,不爱说话,因为张嘴可能也会头疼。 他真想交出小龟之后,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这一生,短暂而痛苦,甚至迷茫而不知所谓。 他出生的时候,母亲就离开人世。 父亲被圈禁,一眼看到尾,漫长而无望。 好在。 现在也不后悔。 父亲为了他努力过。 他不至于真的生活在笼子里,像一只没有自由的鼠。 他看过高山看过白云看过大江大河看过许多人。 他小时候离开江家之后,就一直陪在父亲身边。 共同生活。 他们父子一起相依为命,生活许久。 他有认真陪父亲。 足够。 父亲离世的那一瞬间,再回想起来其实并不那么难受,因为他就在眼前陪伴。 可是眼前。 凑过来的脑袋,轻轻的蹭他的胳膊。 他的手臂微微颤抖。 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她的家人都喜欢摸她头。 因为摸她头,她会炸毛,像是一个毛发竖起来的小动物,很可爱。 她会介意头发少。 到现在,其实她一头青丝,细细密密,额前都是碎发绒毛,她的头发很茂盛。 甚至挨近她,都能看见她脸上也有细细的绒毛,透明。 再见。 她长的真好看。 世人会喜美丽的物品,和人,因为赏心悦目,看着能让自己心情愉快。 她就是如此。 只是性子稍微不同。 她比大多数人都活泼好动。 大约是她爹娘很爱她,她过的很是随性。 江先生对她,据说很是溺爱。 杛先生说过,因为有人说她命格奇怪,江先生因为这句话,去翻了那人的老窝,把人家老窝端了,彻底绝了那一批人的生路。 因为想让她上学,甚至新办女学。 其实办女学的根源在于钱。 如果女子能上学,就意味着家中有一个女孩要脱产,不能干活,还要钱投入。 这是普通百姓做不到的。 有条件的人家,观念也很难形成。 这是一个漫长的变革。 甚至几百年才能做到。 可是他生生的做成了。 没有深远的考虑,他整顿治安,他让想努力赚钱的人赚上钱,能努力种地的人种上地。 他为了女儿简单的上学诉求,做到了无数人做不到的事情。 杛先生常常在他爹面前夸江二。 每每夸到激动,都会拍腿。 他有时候也在跟前。 他回想起来。 觉得最幸福应该是那个女孩吧。 她活的如此潇洒恣意,又没有病痛,也不知道性格会如何,变化了吗? 有的人接受了无限的好,性格会很糟糕。 因为索取无度。 贪婪成性。 人性本恶。 再见。 在阿爹墓地前。 她穿着一身白。 江二和他强壮的夫人都来了。 江二忽明忽暗,他夫人很稳定很明亮很柔润,像是一颗明亮的星辰,光辉稳定,温和不耀眼,靠近也不刺目。 江枫是一团黑色的火焰。 跟他有些像。 有些人浑身有光,但是温度奇高,同时也灼烧着自己。 棉棉也是亮的,透亮,却像是被一层流水包围。 她跑来跑去,像是一颗被流水包围的恒定的星辰。 她靠近的时候,他的头疾似乎都好了许多。 眼下。 忽明忽暗的江二,居然都会安慰他。 他告诉他。 过好每一天,每一天,叠加起来,就是很好的生活。 原来,被亲人包围,身体有疾的人,也会慢慢康复。 头还是疼,其实。 如若可以。 躺着最舒服。 脑袋有东西依托,不会时时刻刻的感觉疼痛。 只是此刻,他忽略了头疼。 认真的看着江二。 江二的光辉稳定。 他看了看棉棉。 棉棉还是闪烁无比,如星辰暖阳,还是被水流包围。 也许这些都光都没有,都不存在,只是臆想。 只是他因为头疾太疼。 他把人具相了。 光化了。 有的人去辨认别人是通过五官细节饰品衣服。 而他辨认别人是通过光影变化。 没有刚好你出门,我就开门了。 只是我的世界黯淡无光。 等你出现,我才敢踏出来。 他在深渊中。 等待救赎或者向更深的深渊坠下。 …… 第263章 寻官 …… 訾从横知道江先生在京城求官。 其实此刻有一个好办法。 把他交出去。 江先生能得一个好职位。 江长天只是看着他。 訾从横被江先生的眼神看的发毛。 一个有疾的人这样看他。 他很不适应。 他身体挪了挪,离棉棉近了一些。 “我累了,可否就学到这。”他开口道。 就见棉棉双目奔出幸福的光芒。 “下课了吗。” 江长天摸了摸闺女的头。 “下课。” 她喜欢把考校说成上课,考校结束说是下课。 江长天其实不是很关心闺女的学业如何,但是看她每次考校完,下课,她都会格外开心。 为了她这份格外开心,那就勉强每次多陪着她学一会吧。 其实教闺女读书,江长天也很累的。 心累。 訾从横觉得他好像说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一件深藏内心多年的秘密。 不能说的秘密。 可是这对父女太平淡了。 反应的太平淡了。 并没有更尊贵起来,也没有更疏离起来。 棉棉拉着他问:“哥,你晚上想吃什么?我不想吃面,你去点菜行不行,咱们不吃面条了。” 訾从横:……不是,我是太子之子。 难道不比吃面重要吗? 气的顾不上头疼了。 江长天慎重的开口了:“从横。” 訾从横认真的看向他。 终于还是要开口说什么了吗? 是有什么要交代吗? “从横,棉棉的论语背的不太好,你做哥哥的,教教她,争取把她教会。” 訾从横:“恩,哦……好的。” …… 第二日。 江长天去衙门报到。 好几个跟他一样的官员都等着。 在各地一方大员,一地父母官,各地的杰出人物,到了京城,像是修炼终于成功飞升到了仙界一般。 又成为了仙界最初级阶层。 他们都在衙门等派官。 这还有讲究。 家族背景,懂不懂事,给的红封礼物多不多,时间先后排队。 江长天稍微聊天聊了几句,居然还有来等了一年多的同僚…… 这同僚房子都租不起了,现在跟人合租。 等官的人实在无聊。 难得又看到一个新人。 傻乎乎来这里报到的应该都是没有关系的。 有关系的早就有人安排了。 众人见新人长相如此出挑。 想结个善缘。 七嘴八舌的给他建议。 “皇上一般不处理这些事,都是卢相办的。卢相其实很公道,你给钱,他就给你办。 但是卢相的门很难登。” 要见卢相的管家就要花上几千两了。 更别说之后给卢相送礼了。 若是正常做官没有大家族背书的,靠贪污,或许能贪污到这么一大笔钱,但是若是全是贪污,又过不了官场考核,也进不了京,但是要过考核就不能贪污,不能贪污就没有钱,没有钱,就运作不了,运作不了,只能在这里蹉跎。奇怪的循环。 你没钱给有的是人有钱给。 如今的朝堂官职买卖都成为一种常态了。 所以反贼出身的江二也不算特别差。 有些纯买官的,真是肥头大耳,什么都不懂。 全靠幕僚。 因为花了大价钱买官,自然要把钱赚回来,就会竭尽所能的搜刮钱,恶性循环。 当今圣上对这一切视而不见,或许也是知道一些的,只是他觉得无伤大雅。 众人花钱抢着给他干活,无所谓。 如今的圣上,只要不耽误他享受,其他都可以往后放一放。 当今最受宠的卢相就是这样,把持朝政,让皇上能愉快的玩耍,尽量不打扰皇上,和皇上保持着一定的默契。 朝中私下叫卢相卢三尸,卢五鬼。三尸五鬼不及卢相贪也。 江长天听着同僚认真科普。 对这卢相很感兴趣。 想起来上朝的时候,见到王宰相旁边一个面容忠厚胖胖的老员外一般的人物,那应该就是卢相。 听亲家公提过。 亲家公说的文官最坏,说的就是卢相。 坏的很。 孟老将军在边境打战,这边粮草没运过去大概率是被卢相给贪了。 卢相挪用了大军的军饷,被孟老将军抓住过一次,直接告到了皇上面前。 结果皇上却没有罚他。 因为卢相用挪用军饷的钱是去给皇上盖戏园去了。 皇上要罚卢相的话,就是要罚他自己。 反正屡屡斗争,卢相都是这样,老奸巨猾,滑不溜丢。 连何御史都没有抓住他的把柄。 卢相看似嚣张,浑身都是漏洞,可是实际这漏洞却是他故意展示给人看的。 栖迟也跟他分析过朝廷。 如今权势最高的是卢相,卢三尸。 把持朝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卢相气量很小,但是很会做事,皇上喜欢。 江长天来报道,了解了一下情况,果然,没有给他分配职务。 这种事,对官员来说是一辈子的人生大事。 可是对皇上来说,只是手底下员工分配工作,小的不能再小,也轮不到他操心。 对卢相来说,也是常态了。 都没有来拜庙门,就给你升官,你是谁? 还有个官员见江二面善,为人客气,还给他们带吃的,就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其实你若是有内廷的关系也是可以的,如今内廷得脸的端公公,刘公公都是有些权力的,若是能走通门路送礼,让他们能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定就能快一些,当然最厉害的是严公公,可惜严公公一般不管这些,否则他开口,皇上肯定会办。” 众人坐在小门房里,冬日很冷,嗑着小杏仁,也没有炭火,凑一块,靠着体温取暖,说着心酸不得志,确实不容易。 江二拿着一个本子,把大家的联系方式都记下来,同时递上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这个方法还是他看闺女做的卡片得到的灵感,感觉这样做一个名字的卡片,也是很有辨识度的。 这样一递一送,一记录,众人果然都记住了他。 感觉江二人真不错。 江长天看着天色,这都下午了,赶回家还能吃口热乎的。 他打算回了。 反正按照众人的经验,等了也是白等。 要么送礼要么找关系。 其他人也准备走了。 大多数人还是想留下碰碰运气,万一能碰上卢相,打个招呼,认个脸,混个脸熟也好。 其实他们当中走关系也走过,给钱也给过。 但是奈何太卷了。有人关系更强硬,给的更多。 江长天往外走,都快走到门口,却被人喊住了。 “江大人留步,卢相有请。” 一起等官的官员纷纷惊讶的望了过来。 江长天也停下脚步,有些诧异的回头。 卢相他还没有去找呢。 官场规矩,送礼他也会的。 礼尚往来么,大不了送出去以后再拿回来。 却没有想到卢相居然先找他。 江长天有点惊讶。 跟着那官员往里走,路过那一群同僚身边,他作了揖。 这会子这等官的一群人表情就各有不同了。 有羡慕的,有妒忌的,有好奇的,也有怨恨的。 官场百态。 一个小门房,尽显。 …… 第264章 黄门侍郎 …… 江长天今日穿了一身天青色的袍子。 风度翩翩。 跟着带路的官员七转八转的,好像转了好几圈,才到了一个大厅前。 门口等了许多人了。 那人进去汇报了。 他又在外头等了一会。 风吹的他鼻子都有些红。 然后才被喊进去。 同时有人出来。 他身后也有人等。 卢相好像真的挺忙的。 他还算是插队进来了。 后头等的有好些人看他都有些眼神不善。 江长天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这个众人口中的大贪官,大奸臣,卢三尸,卢五鬼,居然让人感觉很勤勉,好像是在干实事的感觉。 江长天进去之后就发现,屋子里很繁忙。 有好几张桌子,有好几人正在伏案处理文书。 而里面还有一间屋子。 卢相就在里头。 他靠在一个软榻上,肚子大大的挺着,手里端着茶。 见到江长天进来,他还很亲切的笑道:“见谅,干活太久,我这脖子就不好转动,不是故意不看你,而是这脖子就只能往前看,朝中有人说我傲慢,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 江长天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连点头。 卢相见眼前的人,皇上亲自交代的人,他很不喜欢这种变数,但是皇上交代的事情,他还是要做的。 只能把人拉到眼前,敲打敲打。 看到此人的容貌,居然果然如皇上说的一般,总觉得有些面熟,像是见过一般。 他不觉得亲切,反而有点厌恶,长成这样,一副弄臣的模样。 而且是皇上亲自交代,皇上记得他。 卢相把人敲打了几句,见他一副不懂的样子,闭了闭眼。 反贼出身,乡下来的,也就靠着这张脸,入了皇上的眼吧。 “我与你父曾经是同僚,却不想眨眼你都这么大了。”卢相又提起死去的前江太傅。 这话在官场里不是卖好的意思,而是说我是你爹,那一辈的,你最好老实一些。 江长天乖乖的点头。 不善言辞的样子。 像极了长得好看的草包。 他心里想着卢相把自己喊来,不会只是敲打。 果然在最后卢相把任命给他的时候,他看到官职,就明白,昨日跟着亲家去见皇上,还是有作用的。 “黄门侍郎,正四品,隶属门下省,天子近侍,秩六百石。” …… 回到家中,棉棉好奇的看阿爹的聘书。 阿爹这就又升了一品了? “哥,黄门侍郎是什么官?”棉棉好奇问道。 訾·百科·从横解释道:“黄门侍郎是属于天子近侍,能比较自由的出入禁内的外官,不过是要在落锁的时候出来,主要工作是在皇上和尚书令之间公事处理往来传达。” 江棉棉捋了捋,这是皇帝的秘书处的秘书的意思吗?正四品应该至少也局级厅级了,在京城,虽然级别不算牛逼,但是离皇上近,应该就比较牛逼。 阿爹的工资是六百石,应该是年薪。 石是单位,差不多120斤的意思。 这里应该是用粮食结算。 棉棉算了一下,比如用大米,一斤大米大约3块钱。 3元*120斤*600石=元。 阿爹的年薪差不多是二十万元。 一个月月薪差不多是一万八千元。 月薪一万八,局级干部,京城,好像不干点外快,这么一大家子,应该是不够生活的。 养马养仆役养侍卫养宅子,人情往来。 訾从横见棉棉在那掰着手指算钱,有些无语抬头望天。 没人真靠俸禄生活的,俸禄一般都是用来做错事的时候,皇上说罚俸几年几月这样。 棉棉把聘书还给阿爹,开口道:“爹,我们想办法赚点钱,不要贪污,你这工作很有风险,都说伴君如伴虎,挺难的。” 江长天看着小闺女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好的,都听你的,你在家好好想想,我们在京城可以做什么,怎么赚钱。” …… 第265章 走亲戚 清晨。 早起。 阿爹还有三天假期。 今日用来去看亲闺女。 棉棉一早就把虫哥捞起来了。 訾从横昨夜出乎意料睡的很好。 头疾好像没有犯。 但是还没有醒,就被人敲起来,也实在是有点困。 他打了个呵欠问:“你不困吗?” 棉棉都拾掇好了。 神采奕奕的道:“上学的时候困。不上学的时候就不困。偷懒只争朝夕,早点起来,就可以偷懒的时间更多,晚点睡觉,偷懒的时间又多了一些,早起晚睡,一天偷懒的时间无数漫长,快乐。” 訾从横:…… 他让黑塔把棉棉给推出去,他起床洗漱了。 洗漱完换了衣服。 一家人一起吃过早饭,然后要去走亲戚。 这对訾从横来说是个奇怪的体验。 阿爹没有带他走过亲戚。 早晨比较早。 内城还不堵。 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孟家早就有下人等着了。 下人感觉比上次热情许多。 孟青蛇亲自来等亲家。 女婿孟少瑕也乖乖的一起出迎。 …… 黄门侍郎? 孟青蛇同情的拍了拍亲家的肩膀。 江长天:…… 昨日连夜就有新认识的同僚来拜访了好几拨。 得知他任职是黄门侍郎,简直是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 天子近臣,几乎是公认的升官最快的官了。 江长天也觉得这个职位很不容易。 运气使然。 “就知道皇上上次是随便说说的。黄门侍郎这个职位很辛苦的,在皇上眼皮子底下,你开小差都不容易,宫里宫外两头跑。” 孟夫人,孟老夫人微笑的看着自家棒槌。 若不是有别人在,孟夫人都想下手操练一下相公了。 说的是什么傻话。 孟少瑕进京了,也要上班,皇家侍卫,也是进出宫那种,也是天子近臣。 这就是孟家和那些普通官员的区别。 孟家不用去等,就直接有结果。 而且是清贵轻松的活儿。 一般只要没人造反,这活儿基本没啥大事。 钱多活少离家近。 反正翁婿以后应该经常能在宫里见。 孟夫人和孟老夫人得知亲家也一块能进宫当差,安心一些。 亲爹明显靠不住。 老爷子倒是个靠谱的人,可是不在跟前。 亲家看着至少比亲爹靠谱一些。 …… 棉棉带着虫哥去见阿姐。 殷姑看到这少年,抓着他的手,握着不放。 一时间很是唏嘘。 当初是訾帅让她去江家的。 却并没有后续,问都没有问过。 没有什么安插人什么的。 后来她在江家安安心心的待下,一待这么多年。 大姑娘的嫁人生娃了。 如今再见这少年。 訾帅已经离世,留一孤儿。 訾从横不习惯别人碰触。 可是面前是个老妪,并没有恶意。 不懂她为何那么激动。 却又感到了一份感动,夹杂着阿爹的遗泽。 殷姑也没有说以后把江家当家之类的话,有些话不必说,不必重复。 不必用别人的可怜来证明自己的善良。 时间会证明。 殷姑只是慈爱的抓着他的手,摸了摸头。 訾从横被动的接受了这份慈爱,因为他发现自从到江家之后,谁慈爱的握手摸头,他都推不开,江家人力气都很大。 訾从横被交代了一个任务,看两个小胖子晒太阳。 如果太阳爬到脸上,就挪一下。 担心晒到眼睛,刺目。 同时听着隔壁屋子,棉棉和她姐姐叽叽喳喳的说话。 “阿姐,你瘦了好多啊。”棉棉看姐姐,感觉腰细了一圈,熊大了一圈。 没有想到生产过的阿姐,居然比以前更好看了。 以前就是圆脸小姑娘,现在好像多了一点说不清的韵味。 反正好迷人。 她挨跟前,都忍不住用手去摸摸。 看到丫鬟端上来的点心。 棉棉去拿点心。 阿姐不在家,感觉家里的伙食没有灵魂。 江瑜坐在妹妹身边,也伸出手,手刚刚够到点心。 就听到一声咳嗽。 “大姑娘,不能再吃了,虽然你现在的模样不难看,但是你再无节制吃下去,身体发福,会老的快,男子到年龄了,模样不怎么变化,女子生过孩子之后,若不注意保养,很容易老,你再吃,过几年你跟你相公站一块,你就长了一辈。” 江瑜缩回了手。 有些哀怨的看着桌面的甜点。 没办法,要喂奶,就会忍不住多吃,多吃了胃口大了,现在每时每刻都饿得慌。 “阿姐恢复的很好了。”棉棉摸摸阿姐的腰,肉还是结实的,不是虚泡泡的。 不过这时候的妻子确实不容易。 不仅仅管家生孩子侍奉公婆对外人情往来,最可怕的是,忽然会被相公背刺一刀,你这里忙的升天,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社交往来,那边他忽然带了个小的。 还是比你年轻比你漂亮还是名正言顺。 不过看阿姐这状态,还是挺好的。 可能也主要是姐夫家家庭氛围简单。 一直单传的家庭,居然也没有小妾之类的,家风简直太好了。 也算是京中数一数二了。 这也是为何关于江瑜的谣言那么多。 因为孟少瑕这青年,在京城丈母娘眼中是可以排前三的好女婿。 家境优越,地位高,又不纳妾。 打着灯笼都不好找。 看阿姐在孟家说话也很大声,应该没有受委屈。 “孩子百日宴的时候,你要露面的,稍微节制一下,就算不能做瑜妲己,也不能做成瑜大几。” 江瑜听姑婆说瑜妲己,嘎嘎的笑了。 第一次听到人说外头的传言的时候,江瑜已经笑的不行了。 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种谣言居然都能跟她沾边。 要说好看,江瑜心知肚明,她在全家应该是倒数。 不过她自小对容貌没有太在意,抹脸油和馍馍同时放她面前,她一定选馍。 虽然不在意,但是听到人传说她很漂亮,还是觉得开心的很。 住到孟家这几日,江瑜最大的感触还是,京城物价有点高。 她对做吃食擅长,自然对食材也很敏感,对食材的价格也敏感。 才到孟家,在姑婆的协助下,悄悄的把后厨的价格打下去了。 不显山不露水,就把孟家后宅整顿了一遍。 孟家没有小妾之类的事情,但是其他问题是有的。 孟夫人管理粗疏,孟老夫人不管,下人还是会钻空子的。 总之在殷姑帮忙下,一来孟家就搞了一个采买的大蛀虫。 拿到了厨房大权。 树立起孟家第三代当家媳妇的权威。 京城无秘密。 又给瑜妲己添加了一层牛逼的面纱。 果然是厉害的女子。 这带着两个儿子进门,三天就把管家权拿下,赶走了一个伺候二十多年的老仆。 孟家上上下下还要赞少夫人好。 棉棉在孟家,感觉孟家下人确实好像比上次恭敬了一些。 这里聊完,吃了一些点心茶水,就又要一起去吃午饭了。 棉棉觉得傻乎乎的阿姐,在孟家几天就变的精明了一些的感觉。 感觉在自家阿姐永远都是软乎乎的姐姐。 在别人家,一下子立起来了,像是大人了。 江瑜起身,牵着棉棉,姑婆让人去抱两个小少爷。 棉棉和虫哥走在阿姐身后。 看着丫鬟小跑着开门,外头一个个下人一排排的喊少夫人好。 排面! …… 第266章 小黄门 …… 第二日江长天在家中陪家人。 棉棉又遭受了亲爹的爱的教育。 还有多了一个学霸哥哥的对比教育。 本来就一个学生,可以是第一名也可以是最后一名,没有对比就没有压力。 每个人都是自己世界的小公举。 结果现在再来了一个学生,你永远落后,卷起来了。 智商这种东西,大多数时候都是恒定的。 心眼可能可以生根发芽再长长。 好在家中忽然就来了很多客人。 江·不爱社交·腼腆·长天那日就去衙门转了一圈,和一群等官的人交换了地址联系方式。 这两日就陆续有人上门了。 有人是听到了他任职黄门侍郎的消息,特意来送个礼的。 也有是真的过不下去了,房租都付不出来了,感觉江兄这人很踏实,走投无路,过来看看有没有出路。 也有的是别有用心来打探消息的。 江家都客客气气的接待了。 而江婉忽然发现邻居的邻居的邻居忽然门庭若市。 才得知消息。 万万没有想到,江二居然来京城了。 还成了黄门侍郎。 她记得上辈子她爹到了京城之后,也成为了侍郎,只是是礼部的。 现在爹出家了,她只身带着祖母进京。 侍郎变成了江二。 还是她邻居。 江二对她而言,如同梦魇一般。 …… 家里人来人往,爹娘也不让棉棉出去。 棉棉决定自己找点事情做。 种地吧。 在院子里拉着虫哥一起挖土种地。 棉棉做什么都要拖着虫哥。 因为如果虫哥真抑郁的话,多干活多动,基本就没有时间抑郁了。 好好的院子,被棉棉专门要了一块地,让黑塔大哥隗彪大哥胖丫一块来挖。 翻地。 结果挖着挖着,居然在院子挖到了一箱子银子。 棉棉没有想到自己这么有财运。 于是种地还没有开始种,变成全家挖地了。 棉棉带着江小树,是时候发挥它的作用了。 让小树探探路。 节省点时间。 这边棉棉带着人坑坑坑坑的挖地。 那边邻居江婉听到隔壁院子各种声响,怀疑自己幻听。 因为江二是在隔壁的隔壁的隔壁。 可是她总听到自己隔壁就有各种奇怪的声响。 江婉吓得当天晚上就在被窝里,发起了高烧。 …… 第三日。 江长天在家中陪家人。 昨日因为接待客人,没有办法陪小闺女。 结果就一天,家都快被挖成墓地了,这里一堆,那里一堆。 大概是因为有虫哥在,棉棉避免了挨打。 因为她拉着虫哥一起挖的。 收获也是满满。 挖了两箱的银子不说,还挖出了一具尸骨,还有一箱子书本古籍,还有一箱瓶瓶罐罐。 要不是爹娘不让,棉棉今天还能再挖。 银子和书籍没有啥。 尸骨年代也挺久远了。 是一具年轻的尸骨。 最后还是重新收敛了,找地方埋了。 訾从横不害怕,就是不明白为何棉棉也不害怕。 两人百无禁忌。 要不是家里人不让,棉棉都想把那尸骨收藏起来。 医学生都知道,大体老师的不容易。 但是江长天坚决不让。 他心里觉得应该是枫哥儿说的那个缘故。 导致闺女对土里挖出来的东西格外亲切。。 这一日,江长天陪着闺女一起挖土种地。 种地就专心种地了,不要改寻宝了。 秦落霞看到处挖挖挖的闺女,又有点心虚,觉得闺女这点可能又随她。 她是跟着阿娘逃过荒的,就很想存粮食。 到一个地方就想挖地窖,存粮。 这几日也是有点忙,她还在踩点,想着去哪里挖好。 不过闺女挖来挖去,倒是意外帮她踩了点了。 一家人齐心协力,开了一片地,认认真真自己动手,把带来的野葱给撒下去,然后洒了一些棉棉让人去街上买来的不知名的种子。 种的很认真又随机。 棉棉想着总要找点事情做,她没有别的东西,就一眼泉,几十年不变……不对,几年不变,她还没有活几十年。 就是一口细细的泉水。 她滴了一滴到水桶里,用来浇新开的菜地。 很认真的都给浇到了。 干活废柴,反正开一片地,种上,一天就又过去了。 …… 第四天。 江长天今天要上班了。 昨日也收到了工作服。 可能是因为天子近臣的缘故,拿到的很快,若是别的位置,估计还要走程序。 袍子底色是藏青色的,中间有一片刺绣。 有小鹿。 有仙鹤。 有祥云、灵芝。 帽子光光的是黑色的,丝绸面。 头上有圆璞。 若是脸不好看,戴这帽子容易显脸油。 江长天额头有美人尖,穿戴整齐,长发飘散在帽子下方,发梢整整齐齐,眉毛俊秀,一双眼天然含情。 袍子是要腰带那种。 很显身材。 脚上是官靴。 一整套。 穿上之后,给本来就英俊的容颜更添加了几分风采。 江棉棉觉得阿娘很舍不得阿爹上班,大概是觉得阿爹太好看了,不放心。 棉棉和小虫都早起送阿爹上班去了。 日子模式基本没变。 阿爹到哪里都要上班。 送完阿爹,江棉棉就去浇菜了。 她决定每天早上浇一次。 府里的下人觉得这千金小姐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居然冬日要种菜,每天还辛勤浇水,这个时候种,怎么浇也没有用啊。 不过没有人教主子做事。 …… 江长天上班,先去了衙门报道,正常报道完就应该进宫候职了。 大概他是没给塞钱没表态的缘故。 江长天到了衙门,就有人带着他熟悉业务,然后就丢给他很琐碎的规章制度,让他先背下来,看样子不训练一阵子进不了宫。 或许再过一阵子,皇上就忘记这个人了。 江长天坐在衙门的屋子里。 这个屋子比鸣县那个备药司的小房间好很多。 透过窗子能看到院子的树木,树木长着金黄镶红边的叶子,还有绿叶子,相印在一起,很是漂亮,如一幅画一般。 窗台也很干净,没有人在上面乱刻乱画。 他坐在这小房子里,看着外头忙忙碌碌,今日给卢相请安的人又排起了长队。 而他面前就是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满了各种规章制度细则。 江长天并不着急,他翻开了第一本《宫规》认认真真的看起来了。 他过目不忘,一页一页的翻看,翻的很快。 那边卢相见了两个官员之后,问手下:“那新来的江侍郎在做什么?” “在看细则,不过他翻得很快,好像应该也没有看进去吧。”手下答道。 卢相点点头。 有城府,但是不多。 没事,慢慢磨,年轻人的性子就需要磨,不然真以为,凭一张脸就能在京城出人头地了,这京城死掉的美人,格外多。 …… 第267章 一个反贼三个帮 新的一天。 宫里。 皇上身边的宫女太监们。 每日的工作其实主要职责就是哄皇上开心。 哄皇上开心也是有段位的。 一种是给讲八卦,要有趣又不犯忌讳,这种像是水友,一起聊天,可有可以没有,很多公公都在竞争这个岗位,可以多人并存。 一种是给予身心满足的,比如妃子们,但是皇上年迈,开始追求养生,对身体欲望大大减弱,妃子们的优势也因此大大降低。 还有一种是灵魂共鸣,伯牙与钟子期这样。 目前只有严公公做到了这一点。 严公公在皇上面前话不多,但是每一句似乎都很有分量。 新的一天,皇上起床,比较早。 虽然不用早朝,但是有时候睡不着了。 起来,洗漱用餐,身体充满疲惫感。 服用了第一顿药之后,才稍微精神了一些。 今天不冷,但是也不晴朗,阴天。 皇上似乎兴致不高。 就有善于汇报消息的公公出列说话了。 刘公公说柳仙子不知道为何受了风寒居然病倒了,好几个青年才俊上门探望她,没有想到卢相的幼子卢兆麟也去了,还跟她义兄柳公子打起来了。 皇上挥了挥手,表示不想听这种争风吃醋的消息。 而且想起来自己曾经还想召见柳仙子的,还好被孟老夫人那粪给泼醒,不然风评被害。 这柳仙子前阵子不是还说和他家老大家走的很近,结果老大跳的欢,现在被他呵斥闭门思过了,总觉得这柳仙子运气有点邪门,莫非真是给人算命的自己命都不好,这样一想,皇上就觉得莫挨老子,不能再说此人。 他是有点信的,毕竟他想长生,他也信运道。 端公公立刻接过了话把子。 笑道:“皇上,这几日说起来还有个好玩的,那江大人,就搬到了柳仙子的隔壁,您不是给他授官了,黄门侍郎,他有三天假期,您猜这三日他都做什么了?” 皇上身边是很多人很多事,每个人都争着表现自己。 这端公公没有提,他还真忘了这茬了。 “去交际应酬了吧。” 这群臣子,他还是知道的,黄门侍郎虽然是小官,但是离他近,有进出宫的权利,那些官员为这个职位能打破脑子。 那日只是忽然脑子一抽,想到了安排一个外来的人。 至少安排一个赏心悦目好看的人来。 这个职位对谁应该都是天降馅饼吧。 “第一日,江大人去了孟家,看他闺女还两个大外孙去了。江大人收养了訾碌的遗孤,那个有脑疾的孩子,一块带着去的。”端公公巧妙的带过了这个话题,接着道: “第二日,江大人在家接待了很多客人,他去衙门询问自己官职的时候,认识的很多一同等待分配的同僚,给大家留了地址,这一日来了很多人,江大人一一接待了,给有困难的人送了不少银钱,众所周知,江大人在荆州的时候被人多次参他贪钱,大约是送钱出去太心疼,他把自己家院子刨地三尺,居然挖出了两箱银子,一箱陶瓷,一箱古籍,还有一具尸骨,这宅子之前住过一任皇商。” 皇上来了兴趣了。 这挖地能挖到宝贝,这江二有点运道在身上。 而且还挖出了尸骨。 “可是有什么冤案吗?” “不清楚,那尸骨年代许久了,大约是意外吧,江大人细细的刷洗干净那尸骨,重新摆放成人形,给安葬了。”端公公道。 说到这里,其他公公宫女忽然从听笑话一般的情绪到莫名有一种感动。 这江二前头说他收养了同是反贼的有脑疾的遗孤,众人不好夸什么,就算觉得他挺有义气的。毕竟訾碌身份敏感,皇上也是厌恶的人,在宫中骂过好几次了。 这里说他挖到一个尸骨,居然都认认真真把骨头摆回人形,重新安葬,就莫名让人感觉,这人是个好人,对一个不认识的死者都如此,这是真君子。 况且江二才来京城,肯定不懂皇上会有安插人在各家,这举动说明是发自内心的。 这是皇上安排的。 他看似昏聩,实际各家都有眼线。 所以宫中内侍们的权利也极大,他们掌握着这样一批人。 虽然有些只是扫撒粗使丫鬟。 “那第三日呢?是不是要去给卢相送礼了,这些年的官员都约定俗成了,卢相那库房说不定比我的内务府还富裕。”皇上随口说道。 一旁的刘公公低着头眉头微皱。 卢相最近做了什么,让皇上不开心的事情,皇上这随口说的可不像是无心之言。 刘公公平日收了很多卢相送的宝贝,心下有些嘀咕。 平日他可没少为卢相说话。 “并无,这江大人虽然有孟家这亲家,但是孟大人皇上您是知道的,他听闻江大人得了黄门侍郎这职位第一句话居然是幸灾乐祸,觉得江大人不好偷懒了,因为每日要见您。” “哈哈哈。”皇上笑了。 实在是有这样一个棒槌儿子,皇上真的很难不信任孟老将军。 他要是有二心,也不敢把儿子这样放京城。 “江大人许是不懂这京城规矩,又没有人提点,孟大人应该也不会记得这个,反正第三日,江大人在家陪闺女种菜,他带着妻女,亲自挖地种菜,浇水,忙忙碌碌,干了一天的活。弄了一身的泥。家中下人想说不敢说,这冬日种菜,大概率种不活。” 皇上想到江二那俊美容颜,一身泥巴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 这时候严公公递过来一杯茶,他顺手拿着喝了。 不烫不凉,刚好入口。 “我那姐姐自小在村中长大,爱惜粮食,大概是看到这么一大片地,觉得不种点粮食,亏得慌吧。”严公公声音好听随口道。 “那今日江二呢?”皇上被勾起了兴趣问道。 “肯定是在衙门抄规章制度吧,他没给卢相送礼,又不懂规矩,估计要抄好几日规章,才能进宫来面圣。”端公公在一边补充道。 皇上嘴角勾了勾。 放下手中茶杯。 有些不高兴了。 自己想见的人都要卢相插手,老卢的手是伸的越来越长了。 刘公公在一边连忙道:“这都快到中午用膳,不如把江大人喊进来,问问那尸骨之事,可否有冤情。” 皇上点头。 刘公公低着头,抹了抹额头的汗,这一局,他输了。 …… 第268章 一起来背诵全文 今日。 棉棉给自己定了个课表。 决定从今天开始努力。 第一节,体育课。 一般其实没有体育课排前头的。 幼儿园有。 一年级之后,体育课都是三四节。 或者下午。 用来给其他老师占用的。 但是课表都是自己定的,上什么课自然也自己定。 棉棉一早拉着虫哥在院子里跑圈。 三个院子连起来,跑一圈还真的挺辛苦的。 訾从横:…… 他感觉他住进江家之后,把之前十几年的社交和运动都用完了。 怎么会有人那么活泼,那么有精力,那么多想法,层出不穷。 今日又忘记头疼了。 他在跟着她在院子里奔跑。 她说风会往后跑,景色也会后退。 “哥,你跑起来,呼,吸,把胸腔的郁气全部呼出去,吸进新鲜的空气,这样你就会拥有健康的身体。” 她跑的脸红红的。 额前头发凌乱。 穿的奇奇怪怪的,像是挖地的时候的衣裳,腿分开绑好,袖口也绑好,非要形容,像是一只躺下的青蛙精穿着衣服的样子。 不过她比青蛙好看许多。 訾从横跟着她奔跑,慢慢的跑,速度不快。 但是两边的树在后退,湖在后退,草在后退。 …… 《宫规》细则里的内容好像有一页不对。 江长天重新往后翻了一遍。 后翻,后翻,后翻。 找到了。 江长天打开,又仔细认真的看了一遍。 做了备注。 重新合上。 看下一本。 说实话,他很感激卢相这样的安排。 他也担心自己在京城在冒失。 什么都不懂。 能把规则看一遍,是极好的。 只要记得每一个规则,然后善用规则,在规则范围内做事,是极好的。 有错没错,一目了然。 每个官员最先做的应该是熟读各种规则法则。 就像是他们在鸣县,获得小何赠送的《刑罚》他们就一直熟读,已经都能倒背如流了。 之后不管做什么事,他们都是有依据的。 杀人之前都会找好证据。 师出有名。 这就是读书的重要性。 哪怕他们是反贼,也都是依法办事。 如今获取书的途径很少。 这么多宫中细则,官场规则,日常法则,都是别的地方找不来的书。 这一下子全给他了。 卢相这是爱护他这个新人啊。 江长天先是通读了一遍。 然后打算再细读。 通读的时候背诵。 然后找出感觉有些不妥为何的地方,记录备注。 细读的时候,想想有没有钻漏洞,哦不,是改进的方法。 当然“改进方法”这个他只是记在心中,并没有写下来。 总而言之,江长天是一个严谨的人。 他对规则细则法则特别喜欢。 熟读。 必须熟读。 他沉迷于法则法规的天堂的时候。 被人打断了。 早上给他送来好多法则法规细则的迟大人,表情严肃的道:“江大人,皇上召见。我们做臣子的,什么可以说,什么不能说,相信你能懂。” 江长天认真点头。 懂,看了一早上的法则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他肯定不会随便说。 不过你比我还低一级,按照官则第二十九条,第三例,你要对我尊称,行礼,然后再说公事。 不过看到不远处的公公,算了。 下次再来教你做事。 今天先忙。 送走了江大人之后,迟大人总觉得刚刚江侍郎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对。 他其实有点郁闷。 黄门侍郎这个职位,他争取了很久了。 他兢兢业业为卢相跑前跑后,卢相家的狗生产,他都跑步前进帮忙,卢相也暗示过,这个职位会帮他争取的。 结果,这忽然被一个乡下来的不知所谓的人占据了。 当然他不是怪卢相,也不敢怪。 自然只能怪这新人了。 不就是长了一张脸么。 长了脸的江长天跟着公公一块进宫。 他没有跟公公说话,也没有打听事情。 而是在默默的背诵宫规。 这公公其实很想说话。 他是刘公公派来的。 他想卖个好。 但是江侍郎没有开口,他也不能主动开口。 一直到了宫中。 江侍郎都只是认认真真的走路。 他在认路。 一路看几个门。 几个守卫。 他在看看有没有漏洞。 然后一直走到宫中,路上没有遇到宫女,妃子。 外廷和后宫是有隔绝的。 后宫是皇上的家眷,是不会在这外头晃荡的。 一身藏青色官袍的江侍郎慢慢的走着。 宫道宽敞。 穿过一扇一扇黄门。 来到了当今天子跟前。 里头似乎很热闹。 有笑声传来。 跟紧张严肃的衙门不同。 宫里反而是欢声笑语,花虫鱼鸟,风景秀丽。 江长天在外头站了一会儿。 然后才被允许进去。 进去之后。 跪拜行礼。 皇上说平身,然后才起身。 其实最早是不用跪拜的。 但是做臣子的太卷了。 有一届臣子实在卷不过,开始卷身体礼仪。 跪拜,经常跪拜,会增加服从性。 对方都是你要跪拜的人了,你不会想着反抗,只是想着如何跪拜能够拜的更好。 几日不见江二,果然还是清俊面善的样子。 皇上赐座。 看着他端坐,脊背挺拔,长发披肩,赏心悦目,果然。 他让他做黄门侍郎这招极好,打乱了卢相他们的布局,又让自己心情愉快。 什么都不说,就这样看看也觉得舒适。 “江爱卿早上做什么?” 江长天面对皇上,目光清明,认真的道:“早上在学习各种规则,细则,法则。” “学的如何?”皇上漫不经心的问道。 “受益匪浅,下官认为每个人都应该熟读这些规则,细则,法则,无规矩不成方圆,比如官员之间的交流,下级对上级要有礼,但不可过度谄媚,同僚送礼,不可过分奢豪,面见天颜,要衣着整齐,不卑不亢,侍卫轮值要聚精会神,不可私聊……等等,若是每人都能严格遵守,各司其职,那么必然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开支和人情往来,提高工作效率。” 江长天在荆州,就是很注重效率。 大家规定时间内超额完成工作,每个月还能至少八个沐休日。 在衙门工作的时候,不会有额外开支,还有午饭点心福利。 沐休日增加了,大家就会出门花销,花销多了,钱流通起来,荆州就非常繁荣。 皇上听的不自觉点头。 他本来以为这江二是要默默的给卢相上眼药告状。 毕竟黄门侍郎的优势就在这里。 天子近臣,能跟皇上说得上话。 不过他虽然对老卢些微有些不满,但是整体还是合心意的,否则不会让他当首相这么多年。 你一个新人若是一上来就说卢相坏话,可见人品。 皇上虽然爱好享乐,但是并不完全昏聩。 结果这等着眼药没有来。 这江二居然真的在认认真真的看细则法则法规,还认为大家都要看,都要学习。 好实诚。 好好好。 这个提议不错。 “那由你组织大家学习法则法规。”皇上开口道。 江长天很高兴。 激动的站起来感谢。 “臣领旨!” 他要让整个朝堂的人都把法则法规细则,全部背下来,随时抽查!!! 第269章 我到人间是为了磨练你们的心 …… 正午的时候,阳光出来了。 京城气候暖和,适合长竹子。 皇宫里就有一片极美的竹林。 风吹的时候,竹枝摇摆。 中午皇上在竹林中间的琉璃屋用膳。 长桌摆开。 食物偏荤菜居多。 皇上不是素食爱好者。 江侍郎长的赏心悦目,说话也好听,所以得以殊荣,陪皇上用膳。 否则一般是单独吃工作餐。 皇上总觉得江二很亲切。 他以为是他爹江太傅的缘故。 江太傅也是谦谦君子,可惜就是太聪明太直白,君臣本来可以成就一段佳话,结果他宁可流放也不认错。 很久没有回忆起此人。 以为记忆很淡。 却不想,回想起来,居然印象很深刻。 皇上不爱回忆过去。 尤其是过世的人,这会让他感觉孤独,苍老。 有的人活在他记忆中,永远都是年轻的模样。 这几年,过去的旧友越来越少。 看着眼前的人,正值青壮年,江白那时候也就这么大吧。 “你还有个兄长吧,我记得。” 皇上记得江白应该有三个孩子,第二个是姑娘,慧云喜欢那姑娘,总在宫中玩,后来嫁给了老七。 陪皇上吃饭其实比自己吃辛苦多了。 就像是陪领导吃饭一样,大多数人真心没吃几口,中间还要答话。 要思考。 不太方便吃带骨头的东西,尤其是鸡爪,否则领导问你话,你张嘴吐骨头,一块,两块,三四块,吐不完…… 领导可能还要拿着筷子等你吐骨头,也很尴尬。 好在江长天不喜欢吃荤菜,所以也就挑了面前的菜,浅浅吃一口。 也不能吃太快,吃太快,放下筷子,同吃的人会尴尬。 江长天慢条斯理的道:“阿兄信奉佛法,十分虔诚,皈依佛门了。” “偶?” 皇上对这个答案还有些惊讶,没有想到,居然有男子做的如此坚定。 很多人信佛,要么就请佛到家里拜拜,真的出家的男子还是比较少。 “我进京的时候,去见了兄长,兄长正在剃度,他是全心全意皈依佛门了,他说今后世上无江淮生,他还给嫂子写了和离书,让我带进京。” 皇上突然想起来,自己外甥还有个糊涂账,娶了人家的嫂子。 默默的换了个话题。 “你和文心是旧识吧。” 说实话,看着面前的两人,各有秋千。 文心清俊齐整,虽然是公公,却一身书卷气,坐在那如同舒展的绿叶一般。 江长天貌美绝色,虽然是官员,却无书生气,坐在那如同盛开的鲜花一般。 两人相得益彰。 “是的。那时候好穷,都吃不饱,三儿经常到我家蹭饭,村里人喊我江老二,喊他严老三,三儿喜欢唱歌,村里人总嘲笑他,在村子里,唱歌最没用,还不如能挑一旦粪。当然村里人也嘲笑我,因为我也挑不动。” 说到这里。 江二眼眸自然湿润。 “我妻落霞,力气大,家中粗活都是她在做,我只赚了微薄的银钱,都不够吃饭,实际都是靠她养着,如今好了,我进京,还有官身,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霞妹也能享福。” 皇上手里握着筷子,夹面前的肉,夹了几下没有夹起来。 他手抖了。 平时就抖,只是激动的时候更抖。 听到面前男子说他的妻子,就是文心说的姐姐吧,果然是很好的女子。 苦尽甘来,大团圆,是人类都喜欢的故事。 皇上也不例外。 他觉得自己也是深情之人。 无奈发妻早逝。 男人在某一点可以特别薄情。 比如他深爱皇后,皇后死后再不立后。 比如他深爱太子,太子圈禁死后,再不立太子。 大概是觉得我为你在我心房中保留了最重要的位置。 就能证明我爱你。 所以不要被渣男爱上。 他觉得为你在心中保留位置就是爱你。 不管实际你的死活。 在听到这普普通通的一家大圆满的生活,皇上难得感性起来。 甚至打着拍子唱了一段:“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严公公随手拿着筷子敲打着碗筷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公公宫女们拍手叫好。 江长天听的很认真。 这首战场上生死相约的诗歌,被圣上拿来歌颂夫妻情深,好好好。 在皇宫里混日子,混了一下午。 赶在宫门落锁的时候出宫回家。 在出宫这一刻回头。 巨大的宫门被阳光照得黄黄的,金灿灿的。 黄门侍郎大概是由此而来。 回家。 抱老婆。 第二日。 新上任的江侍郎,一早就去找卢相了。 因为他昨日见过皇上。 除了公公,卢相都没有一整天待皇上跟前的殊荣。 卢相本以为江二出宫后,会来跟自己汇报工作。 他在衙门等了许久,天黑了,才有人说,江二已经归家了。 卢相:…… 一早。 江侍郎来见他。 正常他肯定要晾一晾这种不知进退的狗东西。 只是涉及皇上无小事。 卢相还是让他进来了。 江长天到了卢相面前,见眼前白胖员外爷一般的宰相大人,许是皱眉看人多了,两眉毛之间有一个深深的川字皱纹。 看起来实际并不是亲切的人。 尤其是在这大大的屋子里。 他像是个凶神恶煞的判官。 抬手能判人生死。 江长天告诫自己,不要随便皱眉,没啥大不了,外头的事情都是小事,要是天天皱眉,眉头长皱纹,丑的很,霞妹该嫌弃了。 卢相开口问道:“江侍郎,皇上可有何指示。” 江长天恭恭敬敬的道:“皇上让下官好好熟读规则细则法则。” 卢相嘴角微扬。 他就知道,他和皇上群臣这么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皇上不会不给他面子。 毕竟他干活很卖力,也深知皇上心思。 外头人骂他三尸五鬼,实际上有大半的锅是为皇上给背的。 “那你读的如何?” “下官读完了,皇上觉得卢相让人学习法规法则细则的办法非常好,夸奖了一遍,并让下官组织所有官员共同学习法规法则细则,最好是全篇背诵。下官昨日下衙回家,不敢睡觉,兢兢业业,整理了一整夜,把所有法则法规细则整理了出来,从今日起,就可以让所有人开始背诵了,一共十八篇。” 江长天捧着厚厚一摞书,递到卢相面前。 卢相面色发青。 看着面前的神经病。 想破口大骂。 却听他一本正经的道:“整个朝堂的人都要把法则法规细则都背下来,皇上随时会抽查!” …… 第270章 天空飞来好多口锅 …… 一早。 卢相被恶心坏了。 他觉得皇上最多戏言一句你好好学。 却没有想到有人居然会把一句话扩展成这样。 而且他还不能去找皇上对质。 事情太小了。 这样的小事就找皇上,下次有大事的时候,就找不着皇上了。 卢相一般都不轻易私下找皇上。 但凡找,必然是有事情,是正经有关皇上的事情。 如果把学习法规法则这种小事都去找皇上,就显得他没用。 可是让官员看法则细则规则只是私下为难新人的招数而已。 大家都这么干。 新人来了,啥都不教,先坐冷板凳,分配这些东西让你学习,等你想清楚该怎么做的时候,那新人学习期也自然而然结束了。 结果有人居然真认真学了,还认真总结了,还要所有人一起学。 那他要不要学? 他堂堂一宰相,还要背法则细则规则? 笑死。 见眼前这人,腆着一张俊脸,还等夸奖不成? 卢相一天大小事务忙不完,根本忙不完,睡觉时间都不够,哪有时间背诵这个。 他真是刚刚进官场都没有被这么为难过。 毕竟大家都是九年科考闯过来的。 谁不会读书啊。 你一个反贼出身的,让大家一起学习律法规则? “承蒙卢相推荐,下官一定兢兢业业,把事情做好,一定让卢相和皇上都满意。” 江长天认真的表态完,才告退。 恩。他是懂官场规矩的。 回到昨日学习法规的屋子。 他昨日出宫回家,自然没有干活。 朝廷给的那点俸禄,还想让他把活带回家干,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但是无中生有是官场必备技能。 宣扬自己很辛苦很努力是官场必备基础技能,比真的辛苦努力还重要很多。 他知道他送上去的一堆书,卢相肯定不会看。 他也无所谓,转交一下而已。 来到他的临时办公区域。 这里本来是卢相为难新人的。 现在变成新人江二的临时办公衙门了。 没事做的江长天找到了自己的第一件事。 组织所有官员学习规则法则细则。 这三则是有区别的。 规则是总纲,法则是大纲,细则是具体的条例。 组织大家学习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看你想怎么做。 如果只是表面文章,那就派人跟各个衙门说一句。 “卢相要求所有官员都必须学会朝中的规则法则细则,人人以身作则。” 各个衙门敷衍的派人组织一下学习,顺便骂一下卢相多事,这就完了。 若是真的要执行,那就不一样了。 真要执行一件事,必须有奖惩机制,才能落实。 江长天别的优点没有。 执行力超强。 除了在家教不了他自己的闺女背书,教其他人都可以。 因为他舍不得罚自己闺女,但是其他人他都舍得。 就像是考科举,那么多人为什么努力读书。 因为努力读书考科举,考上就光宗耀祖,全家阶级跨越了。 所有人有条件都会努力读书,而且不需要人监督。 要让人自觉做一件事,只有两个理由。 做了有奖励,不做会受罚。 闺女不好好读书就是因为她好好读了,有奖励,但是不够吸引人,因为她不读,也会给她那些奖励。而且读不好,没有惩罚,压根舍不得惩罚。 面对自己闺女下不去手,面对别人无所谓。 在临时衙门办公室,江长天很快就制作出组织学习法则方案。 首先宰相带头学,各部门领导尚书带头学习,以身作则。 集体组织一起学习,户部刑部礼部……一起来学习法则。 组织学习还能有多样性,比如设立专题讨论学习,为什么不能殴打官员?等…… 相近法则对比学习,比如不能殴打上司,不能辱骂上司,这两个条例,分别的惩罚,对比,轻重…… 结合实际工作讨论学习,比如官员该不该送礼,最高能收多少礼物…… 江长天细细的把接下来自己要开展的工作内容都写下来。 并且拿着这内容,又屁颠颠的进宫,去找最大领导皇上汇报工作去了。 他是黄门侍郎,他有这个权限。 皇上一般不耐烦听工作,听朝事,几十年了,都腻了。 一般不要动摇根基,都让宰相处理了。 结果这江二,太实诚了。 看着他拿出来的详细学习计划。 皇上看的一言难尽。 字挺好看的。 感觉臣子们这些老油条看到这学习计划肯定会破口大骂的。 不过江二整理的规则法则细则,强调了皇权,树立皇权的权威性,而不是宰相的权威性。 皇上又觉得,虽然很折腾大家,但是学习一下挺好。 省的那些官员整天无聊,斗来斗去的。 是该花心思学学朝廷法规法则。 看到这里面需要他配合的地方就是定期偶尔抽查一下,也没啥其他事,挺好。 “准。” 江长天办事严格按照规章制度,皇上批准了,然后拿去找卢相批准。 皇上都批准了,卢相敢反对吗? 卢相都批准了,财务会反对吗? 总之江长天先搞了一个办公场所,批了一笔经费,整理法规法则细则,然后开始给各部门下发学习通知。 户部尚书接到这通知的时候,脸很绿。 觉得这是卢相又开始变相折腾人了,肯定是之前卢相要给皇上建宅子,他给钱不爽快,卢相这是趁机给他下马威。 他堂堂一个户部尚书,一把年纪了,做官做了几十年,居然还要开始学习为官细则,还要全文背诵,皇上还会定期抽查? “卢老贼我与你不共戴天!” 兵部尚书看到这发文,更气。 他是真的背不下来啊。 一把年纪了。 要是能背下来,他都去打仗了。 算了,先把这法则给边疆的孟老将军寄一份过去,雨露均沾。 顺便把孟青蛇也喊来。 孟青蛇看到这一堆法规法则细则,要全部背诵还要抽查,也把卢相痛骂了一顿。 “老卢不做人,欺负我爹不在身边,就折腾我们兵部。” “啥,其他部也要学习?那好吧,肯定有人跟我一样背不下来。” 何御史收到这么多法则规则细则,表情则是非常亲切愉快。 瞬间就想到,肯定是江二让人发的。 这些他都背过了。 想当年,他还是小新人的时候,到衙门第一件事,他的先生就是让他背诵这个,全文背诵,知道规则才能利用规则,才能知道对手哪里违规了,才好抓住对方的把柄,参他。 江二用心良苦。 如今世风日下,这优秀的传统已经丢了许久。 是时候拾起来了! 礼部尚书看到这学习通知,气的大骂卢相。 “显着他了,拿着鸡毛当令箭,折腾人没个完,还推出个新人来干这事,有好处他拿,出事了新人背锅,老奸巨猾的卢三尸,手也伸太长了,就算要组织学习,也是我们礼部该做的事情!” 这一日,卢相办公的时候,觉得耳压有点强,莫名有点头疼,不知道为何,可能是天要降温了。 有点冷,腰疼。 他站起来到推开门,站在门口转了转腰。 这一头的门对着景色极好的一片园子。 天已经黑了。 能看到不远处的皇宫,高耸的华丽的屋顶,像是一幅权势的画。 活一天干不完,根本干不完。 别看他权柄大,但是朝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太多了。 他一天只睡三个时辰。有时候这三个时辰都保证不了。 还会有各种突发的事情,要起床。 他站在此处,休息了片刻,呼吸了一口冰凉的气息,觉得清醒了一些了。 这时候,身边的仆役过来,好心的提醒道:“大人您让我提醒您,要读官规法规法则细则了,您已经晚了两个时辰了,现在开始读,要读完,恐怕就到后半夜了。” 卢相:…… …… 第271章 勿以恶小而 …… 天黑。 江婉这几日真的得了风寒,病的很可怜。 普通人生病脸色很差,或者脸庞浮肿,很不好看。 可是江婉生病,除了她自己身子不爽利,容貌上居然更加楚楚可怜,更加柔弱美丽。 江婉被称为柳仙子出入各种宴会,招揽了很多桃花。 因为她生病,不少公子上门探望。 江婉并没有拒绝,因为她知道,楚曦需要各种消息,这些世家子会知道的很多别人不知道的细节。 柳同虽然混成了义兄,但是还是觉得卢相之子不是良配。 若是平日,江婉不会让这种争风吃醋打架的事情闹出来,但是她真病了,脑子昏昏沉沉,没来得及阻止。 却不想因为这个引子,楚曦居然开口跟她表白了。 生病的江婉貌美惊人,没有了平日的要强,柔弱怜人。 她一病,让本来摇摆不定的楚曦正视了自己对她的感情。 楚曦觉得男子汉大丈夫,欣赏喜欢一个女子,很正常,不用隐藏。 若是连喜欢一个女子都不敢表达出来,那就太窝囊了。 有了别人争风吃醋,又加上生病,反而成为二人感情的催化剂。 终于明确更进了一步。 江婉觉得上天还是眷顾她的,总能因祸得福。 上辈子她成为楚曦的小妾,进了太子府,也没有得到他一句喜欢。 反而因为姑姑的缘故,两人像是欢喜冤家,虽然互相喜欢,却总隔着重重误解猜疑和阻碍。 楚曦今日跟她表白了。 江婉只觉得病都好起来了,整个人轻快了许多。 夜幕降临,江老夫人这几日也有点揪心。 如今她跟着唯一的孙女生活。 好坏都依赖着孙女。 虽然很疑惑,婉婉怎么忽然可以装神弄鬼知道那么多。 可是她人老心不瞎,以为这可能是七皇子在布局。 婉婉只是一个棋子而已。 今日婉儿很开心的样子,说表哥跟她表白许诺了。 江老夫人觉得楚曦不错。若是能亲上加亲,自然是好。 看着祖母,江婉有些苦涩的道:“可是如今我无父无母,只有祖母你,楚曦表哥就算是喜欢我,恐怕七皇子也不会同意我们的婚事,还有我怕姑姑也会反对。” 江老夫人心里咯噔了一下。 的确,若是她家孩子娶亲,无母无母的姑娘肯定排除,命太硬了,邪门,可是这是自家孙女,自然是百般好的。 “她敢!没事,我身体差不多养好了,以我的名义下帖子,让你姑姑过来给你坐镇,我举办个宴会,让你姑姑开口,玉鸾自小听话,肯定会同意这婚事的。” 江婉乖乖点头,想到上一世祖母也是站自己这边的,心安许多。 祖孙正开心用膳。 下人来报,有访客,穿着藏青色袍子,戴着官帽,是一个四品官。 有品级的官员,自然不能拒绝。 江婉和祖母一起迎客。 …… 天黑了。 江长天按时下值。 隗彪驾马车来接主子。 路过一家点心铺,还顺道去买了点心,才往府里去。 到了江府,左右很冷清。 因为左右都被杛栖迟买下来了,只有邻居的邻居的邻居那边是七皇子的产业,买不了,现在住着柳仙子。 江长天回家还会路过柳仙子的大门。 些微有些臭味。 还好不黏在一起。 不过真的挺有缘。 想到江老夫人也住里面。 来京中这么久,应该要上门拜访一下,江老夫人看到自己,一定会很开心,千里迢迢,京城再见,人生美满不过如此了,几千里思念,终能团聚!! 江老夫人一定会开心的。 邻里关系要处理好。 江长天觉得自己做晚辈的还是要主动一点去打招呼。 江·执行力强+不无用社交·长天让隗彪去敲门。 然后在下人的迎接下,进了府中。 这里面的布局,比他的住处还好。 亭台楼阁更加精致风雅,看着就是花了大价钱布局的。 进门还有一条溪流,还有假山,那假山石一看就是太湖运来的,价值不菲。 这院子里整体也很舒畅。 很适合男女青年漫步。 夜间路边的灯笼一盏一盏的,蜿蜒而有情趣。 处处华美,又有一种仙气飘飘之感。 有点东西。 江长天出现在江婉和江老夫人面前的时候。 两人面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江婉就因为知道江长天来京城而惊厥高热,好不容易好了些,现在居然又看见他,而且是直接登堂入室。 江老夫人看着这样一张脸,也摇摇欲坠。 这样看他不像是慧云公主,应该更像那个野男人。 江长天看江婉,过的还挺好,虽然脸白了一些,走路踉跄了一些,但是看着衣着,更加华丽了,虽然病中的模样,身上的饰品也十分名贵。 手上的手镯是极品暖玉,白色泛着柔光。 “我来探望江老夫人。”江长天道。 送上了一袋点心。 刚刚街上买的。 江长天看着江老夫人的模样,丝毫不见之前的富贵优雅。 一身郁气,虽然衣着华丽,但是看着却不精神。 如同挂着一身皮一般。 江老夫人并不想被探望。 此时此刻看着精神满满的小儿子,跟见鬼一般,阴魂不散。 他是天生坏种,恶种。 “不用你来探望,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就好。”江老夫人怕他发疯,吸取教训,重话都不敢说。 以前她是每次见都破口大骂的,现在收敛了。 江长天感叹道: “娘亲,想不到许久未见,你居然苍老至此,可见你过的并不顺遂,儿实在担心,你这样子,以后恐有更多倒霉的事情在等着你,眼下不是你最苦的时候,今后你会越来越苦,越来越难。” 江老夫人:……你!你!你! 她好不容易养好病,准备给婉儿举办一个宴会,名正言顺的介绍自己的孙女,把玉鸾也喊来坐镇。 结果这一刺激,江老夫人气的嘴角一歪,直接中风了。 把江长天吓一跳,后退了好几步。 让隗彪把点心也拿走了,担心被讹。 看着江婉手忙脚乱处理江老夫人,江长天默默的带着隗彪离去了,不给添乱。 回去路上,没人送。 江长天让隗彪把路过的小桥中间的绳子给抽掉。 勿以恶小而不为。 万一江婉过来摔下去,虽然摔不死,但是积少成多。 他已经摸清楚这世间的规律,江婉是天道之子的话,自己只配做拦路的恶人,自己的行为一定要配的上名分,否则会遭天谴。 前世就是自己一家太守规矩,结果早早死去。 要做坏事,要积少成多,才能努力活下去。 谁不是身不由己呢。 江·兢兢业业·反派·长天,吩咐隗彪道:“那长廊上的梁也可以松一松。” …… 第272章 赚钱的路子来了 …… 天黑漆漆的。 江长天才回到家。 还是家好。 踏进家门就有一种踏实的感觉。 很安心。 也没有长廊亭台楼阁,不用担心梁掉下来,也不用担心会踩空掉河里。 到家的时候,霞妹正在教两个孩子强身健体。 秦落霞既然跟訾碌大哥说好,要照顾他的孩子。 就一定要做到。 人敬鬼神,说到做到,否则会亏心。 她觉得小虫聪明不在话下,就是人有点虚弱。 看着走路轻飘飘的,不像江家的娃。 江家的娃,都很结实。 棉棉小时候跟瘦知了猴一样,又黑又瘦,头发又稀疏,现在长的很结实。 别看瘦,跟小棒槌一般,力气很大。 这一点,小虫就不行。 又瘦又白,走路轻飘飘的,像是一阵风来都要吹走。 反正刚进京,除了亲家,也没有其他认识的人,暂时也不需要什么交际活动,就好好在家带孩子。 其实秦落霞对京城也有点不适应。 她喜欢有山的地方。 可是这周围太平了。 平平坦坦的很没有安全感。 好在杛大哥把这院子左左右右都买了连起来,地盘大一点,勉强能藏点东西。 白日在家无事,秦落霞带着两个孩子,把家里院子仔仔细细的勘测了一遍。 顺便锻炼了他们的身体。 树林里肌肉最健美的就是豹子,跑得快。 所以跑步也是一种很好的锻炼。 秦落霞操练两个孩子慢慢跑。 其实主要是操练小虫,但是不好厚此薄彼,所以棉棉也一起跑。 江棉棉不想跑的。 但是阿娘许诺,跑好了,之后可以教骑马,骑马打马球,这据说是京城流行的运动。 非常火爆。 每年皇家都会举办马球大会,打的最好的,皇上都会亲自授奖。 这是一项全民都喜欢的运动,当然真正能下场的,多是条件好的人,普通人连马都没有,怎么打马球。 相当于开跑车打球。 等阿爹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脸色红润的闺女和从哥儿,霞妹也神采奕奕的。 就觉得很安心。 果然哪里都不如家里好。 晚饭,安排了吃面。 江长天本来也没有对面条执着,但是到了京城之后,反而开始怀念面香。 汤面。 做的简单,现在用熬好的骨汤,做的很香。 吃的也很方便。 晚上也好消化。 訾从横自从到了江家,饭量都见涨。 没办法,每天运动量都比过去多。 人一动起来,食量就上涨。 吃面喝汤,呼噜呼噜的,即使优雅的江大人也会发出响声。 但是难得的觉得亲切。 吃饭的时候也会聊天。 很轻松的氛围。 吃完饭,江长天照例习惯喝点茶水。 也会顺便跟孩子聊聊天。 以前是枫哥儿,瑜姐儿,棉棉。 后来瑜姐儿出嫁,如今枫哥儿去江州,孩子长大了,像是飞出笼了,好在还有棉棉和从哥儿在眼前。 江长天有时候觉得不是孩子需要他,而是他需要孩子。 想到有孩子的时候,他就会很坚强很勇敢,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 天晚了,居然还有客上门。 亲家孟青蛇大晚上的过来了。 提了一大食盒。 里面装了几只烤乳鸽。 “亲家,新得了一批路过的肥鸽,瑜姐儿烤了,特香,给你们送几只过来,当宵夜。” 孟青蛇性格有点莽,但是为人很纯粹,练武也很纯粹,武艺不俗。 有点小爱好,不是钓鱼,钓鱼他坐不住,他喜欢捉鸟。 他发现最近京城上空,鸟有点多。 看到就逮回来吃。 今天收获最好,一口气得了二十多只肥鸽,烤烤香透了。 孟少瑕一起拿了一堆东西,正在给丈母娘。 虽然住的不远。 但是毕竟小瑜儿不能每日过来。 肯定会惦记。 孟少瑕拿了许多东西,也让小瑜儿少惦记一些。 这边孟青蛇神神秘秘的过来送了烤乳鸽不说,又伸手小心翼翼的打开食盒最下方,居然还有夹层。 “听说了吗?”孟青蛇神秘的问道。 江长天摇头,他是官场新人,有啥秘密,别人也不会跟他分享,他人脉还不行。 就见孟青蛇从食盒最下层,搬出来一层厚厚的书,书封面略有些熟悉…… “你们卢相是不是突发脑疾让所有人都要背诵官场规则法则细则,我这里有一套重点笔记,专门请人圈出来的,官场上都炒到了千两银子,只要背圈出来的那部分就可以过。” 孟青蛇神秘兮兮的把那书拿出来,递给了江长天。 “我们是老亲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起背,我作弊的书都给你带来了,你也照着圈一下,等下次早朝,万一被皇上抽到,就不用担心了。” 孟青蛇一脸真挚的道。 江长天脸颊微抽,伸手接过了书,看着上面一圈一圈的内容。 “亲家你花了多少钱?” “我肯定不傻,不会花一千两银子,这是九王爷花了一千两,我跟他老一块打鸟,他让我出三百两,就借我抄了,这三百两我们两可以一起抄,相当于一人只要一百五十两,划算的很,当然我不用你出钱。” 江长天默默的算了一下,他一年俸禄六百石,如果非要折算成银钱,大约也就二百多两银子。 亲家因为去买答案,还是假的答案,就花了三百两银子,还是友情价。 高,实在高。 这亲家,能处。 看着像是赚大了的亲家,江长天默默的收了这一叠官场法则法规细则,开口道:“亲家,我是黄门侍郎,我这两天都在皇上跟前,我知道考题啊,这两日,除了我,没有人去皇上面前了,我这边有一份考题,百分百准,只要这个数。” 江长天翻转了一下手掌。 “多少?”孟青蛇呼吸粗了。 “二百两,亲家我这个肯定是考题,百分百准,你这个可能被骗了,你只要悄悄跟人说是从江侍郎手里拿的,肯定有人买,到时候,你留一百两,给我一百两,我们赚点零花钱不好吗?” 孟青蛇小眼睁大,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从来都是他老孟被骗,他还没有骗过别人呢。 “真的可以吗?” “可以,你试试啊,你直接说从我这里拿的,那些人要买就出钱,不买你也不亏啊,就当跟他们吃喝一顿了,对吧。”江长天循循善诱道。 孟青蛇点头,觉得亲家的话有道理。 他不要分钱,其实他很想给亲家送钱,但是名不顺言不正,儿媳妇也很守规矩,送东西都是送吃喝的回娘家,银钱一概不拿,他想帮助亲家都没有处下手。 这宅子住的太小了,都施展不开。 住的也远,互相也不好照应。 孟青蛇也是实干派,否则也不会通知今天刚刚下发,他作弊的答案都弄来一份了。 他这就催着亲家去圈考题。 江长天认真的给圈了一份,递给了孟青蛇。 孟青蛇觉得自己跟聪明人待一起也变聪明了。 他脑子像是被开过光一般,开口道:“亲家,我走了,这种事要先下手为强,等到时候假答案满天飞,我们都没有优势了,越早越快越好。你等我好消息。” 孟青蛇送走了烤乳鸽和假答案,带着真答案,飞奔回去。 把儿子也落在亲家家里了。 江长天挥了挥手,和颜悦色的对被遗忘的孟少瑕道:“过来,爹教你背书,他们的答案都是假的,学习法则规则细则这一块就是爹负责的,爹这里还有一份,是真正要考的,就你独一份知道。” 孟少瑕:…… 棉棉早在孟伯伯说要背诵要考试的时候就带着从哥儿离开了,太卷了,太卷了,当官也不容易,都当官了还要考试。 …… 第273章 别人上眼药他上眼膜 …… 有一种魔鬼。 他自己出卷子。 他自己圈重点。 他能圈出几个版本的重点。 煞有介事。 有的版本的重点跟他的卷子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有的版本的重点比范围广阔的跟大海一般。 这个魔鬼姓江,名长天。 此刻江·老魔·长天在教女婿背书。 “普通人服从规则,聪明人钻规则漏洞,厉害的人制定规则。当然要制定规则,先要读懂规则,这几本书你拿去好好看,没坏处。” 被教导了许久的孟少瑕,终于抱着书离开了江家。 一脑门的汗,大冬天的。 老丈人热情起来,谁都招架不住。 第二日。 江长天按时去衙门。 没有早到也没有迟到。 点了卯就进宫求见去了。 昨夜看法规法则细则看到后半夜的卢相,一早就来衙门了。 得知江长天居然又进宫去了。 嗤笑一声,并没有管他。 还真以为新官上任三把火,天天往皇宫跑。 皇上的性格他君臣几十年,摸的很清楚。 皇上最不耐烦这些朝中琐事,你勤勉对皇上来说一文不值,反而嫌烦。 别以为天天在皇上面前露脸就能上进讨喜。 露脸多了,让人烦,就适得其反了。 他等着江二摔跟头的时候。 江长天今日进宫,确实一早没有看到皇上。 他并不着急。 皇宫里因为他和端公公严公公交好,办公的位置很好,也有单独的办公屋子。 环境比宫外的衙门好。 里头桌椅舒适,窗景美丽,还一直提供瓜果点心,还给烧炭了,冬日脚也不冷,坐在屋子里看书还是干啥都很舒适。 江长天就真的坐在里面,喝茶,看书,慢吞吞的,也不着急。 中午也是在皇宫里用的餐。 非常丰盛,他一个人吃,有六菜两个汤主食可以任选,满满一桌,待遇极好。 食材新鲜,味道也不错,他不爱吃肉食,但是菜,宫中做的也很好,有一个瓜做的很甜,都想打包回去给霞妹尝尝,他是想就会问的那种性子。 宫中的公公很客气,给打包装好了一个食盒。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江侍郎在江州说的话流出来一部分。 “……都是你们这些狗贼败坏阉党的名声,他们辛辛苦苦在皇宫,一年都不能出来一回,他们有什么错,他们只是尽心伺候皇上而已,要被你们这些臭虫抹黑,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朝廷命官,呸!” 听听,说的多好。 他们这些公公辛辛苦苦在皇宫,尽职尽责,做好自己的事情而已。 连宫门都没有出,还要被那些人抹黑,说他们是奸逆阉党,简直比窦娥还冤。 所以哪怕实际是卢相的人的刘公公,对江侍郎感观也不差。 毕竟那个打着公公名声的狗官,打的就是他刘公公的名声,刘公公还要感谢江侍郎,为他除害了,差点连累他。 还有一个江侍郎长的好看。 人们对长得好看的人,容忍度就会高一些。 江侍郎在进宫之前,就通关了这些公公,获得了他们的好感度。 公公们天然和朝廷命官有敌对感,因为利益驱使。 可是他们觉得江侍郎是站他们的。 于是今日严公公没有陪着皇上,到了皇上午歇之后,还有公公不着痕迹的提醒皇上,那个黄门侍郎在宫中,要不要喊来——(解个闷)。 皇上点了点头。 江侍郎就出现了。 皇上今日有些闷,烦闷的情绪不需要理由。 有时候突如其来,如潮水一般涌上来。 这样的时候,他连文心都不想见,就是自己跟自己闹别扭。 等见到了江二,皇上懒洋洋的靠在暖榻上。 仿若一夜之间,又老了一些,有些没有精神。 江司马说他擅长泡茶,他来泡茶吧。 皇上无所谓。 身边无论是臣子还是公公宫女在他眼中都是一样,都是伺候他的人,只是伺候他的人自己把自己区分了。 江长天端坐在茶台前。 先是点了一根香。 看着烟气袅袅飘起。 然后烧水,泡茶。 炭火哄着凉水慢慢的到滚烫,也冒出白烟。 炉子旁边放了一些瓜果点心。 香气慢慢飘起。 第一遍滚烫的茶汤倒掉,顺着茶盘流出去。 第二遍茶汤,金黄偏红,微微荡漾。 很干净,很小一杯。 江长天给皇上倒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 皇上见他动作行云流水,端坐的姿态都似曾相识一般,脑海里总有一种熟悉感,可是他实在想不起来。 就觉得亲切。 看人泡茶的时候,心就静下来了。 暂时所有烦恼都抛之脑后。 又恢复了平日的感觉。 江二泡的茶,茶汤柔和,顺口,感觉比之前喝的甜一些。 香气很足。 大概是因为是美人泡的缘故。 皇上喝着茶,恢复了日常的状态。 他忽然开口问道:“听说你和江老夫人一直关系不好?” 江长天点了点头。 “父亲走后,娘亲忽然性情大变,对我百般折磨,当我读书可以科考的时候,她告我不孝不悌,绝了我上进的路子,我当时年少,想不开,跳河自尽,被现在的妻子救回。后来她又把我逐出家族,娘亲大概是有些糊涂,总说我不是她的孩子,她十月怀胎,我若不是她的孩子,那我是谁。” 皇上表情肃穆,回想起他的母后。 母后已经走了好多年了,在皇上记忆中,也只记得她偏心,他曾经有个弟弟的,很得母后宠爱,后来意外亡故了,母后曾经说过一句话,死的怎么不是你。 他就心寒了。 母后平日偏心,他都无所谓。 可是母后居然希望死的是他。 他有时候也怀疑自己不是母后所生的。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母后只是偏心而已。 皇上的手指点了点桌面道:“人心不可捉摸,不必费心。” “我不奢望娘亲爱我,就是希望她能公平一些,把给其他人的爱,分一点点给我。可感情是不可勉强的,娘亲见我就厌恶,好在我还有妻儿,失之我命,得之我幸。”江长天继续泡茶,行云流水,一道茶,仿若人生。 滚烫,清香,然后慢慢淡了。 这一刻,皇上真的把江二看入眼中了,觉得他跟自己很像,像是自己人。 他是懂自己的。 “今日进宫有何事要禀告?” 江长天露出了一个有些腼腆的笑,然后把昨夜亲家拿着千两银子买的答案来找自己的事情一一的说了。 “微臣一年俸禄才二百多两,万万没有想到,只是圈一些内容,就能炒到千两银子,可见京中这些人,家资丰厚。” 皇上很赞同,可不是,每次他要盖楼盖戏园子,那些官员就上本参他,说万万不可,动摇国本,他们一个个自己在家过的也非常奢豪。 “这些钱,与其被他们赚了,还不如微臣来赚,微臣跟亲家说好了,卖出去一份,二百两银子,我们一人一半,只是亲家大义,不好意思要银钱,我就想着,反正都是他们白给的,若是之后卖了银钱,每份我留五十两,亲家请客吃饭留五十两,剩下百两交给内务府,如此一举两得,他们本来就要背诵法则法规细则,交钱背估计更认真,同时还能创收。” 江长天如同泡茶一样,慢慢的诉说了他的计划。 一旁的公公听的脖颈不住的扬起来,脑袋看天。 皇上一开始面色有些不愉,可是听着听着,就想笑。 这江二真是个奇葩。 果然,当初收到奏折参他爱敛财,是没有错的。 这负责一个这么屁大一点小事,他都能整出赚钱的商机来。 虽说最早是别人这么干,但是千两银子明显是别人捉弄那猛青蛇的,都知道他好骗。 而这江二是真的要搜刮所有人。 居然还要拉他这个皇帝入伙,答应给他分一半。 好好好。 哈哈哈哈。 他已经期待下次上朝的时候,看那些臣子五彩斑斓的脸色了。 而宫外宰相衙门里,有人到宰相面前告状,有人卖答案。 居然有疑似江侍郎圈出来的内部答案,只要背下江侍郎圈的部分就可以过关,一份卖二百两银子。 读了一夜法则法规细则的宰相:……不早说。 接着他就忍不住笑了。 好好好。 敛财敛到了京城。 真以为这些官员是吃素的。 现在送你二百两,以后你补两千两都不够。 他闭眼不管,让江二继续卖。 跳梁小丑。 哗众取宠。 本来以为是什么厉害的人物,现在看来,实在目光短浅,为了区区二百两,赔了一辈子前程。 卢相打了个呵欠,挥手让告状的官员出去了。 这边卢相的助手小声的问道:“大人,咱们要去买一份吗?” “滚。” “回来。” “买。” …… 第274章 寺庙烧香遇故人 …… 今日微冷。 但是没有霜冻。 今年肯定是个暖冬。 棉棉一早穿着白裙裙,里面有保暖套装。 外头有加棉的裙子。 今日有打扮一下,因为今日要出门。 想念姑婆,姑婆应该等阿姐办完百日宴就会回来了。 今日秦落霞也稍微收拾了一下。 她不爱穿白色,不耐脏,不过今日也穿了一身白色。 今日阿娘要带着从哥和她一块去寺庙做法事。 棉棉猜阿爹没有跟娘说从哥的真实身份。 因为今天去庙里是给从哥的爹做法事。 按照村子里的规矩,死后,尤其是突然横死,不是寿终正寝的那种,最好给死者去庙里做一场法事超度一下,这样死者才能安息。 秦落霞觉得次去墓地前拜祭,那香忽然扑倒,总觉得大兄弟是有些遗愿未了,所以她觉得要去庙里做一场法事。 她要做的事情,江长天都会同意的。 反正家里的事情是霞妹做主。 所以一早一家人就收拾着去寺庙了。 选了比较有名的寺庙,太阿寺。 太阿寺是京城比较有名的寺庙了,据说景色好,同时很灵验,口碑也不错,官眷很喜欢去,也不太远。 棉棉知道阿爹升级到了四品,她本来觉得也不算高。 可是回忆了一下。 现代,处级官员就很牛逼了,有一句话叫做处级不是靠努力还要靠家世。单位里处级就是大boss了。可是换算成古代,处级是七品芝麻官。 科级在这里是九品,这样一想,四品已经超牛逼了。 可以稍微嚣张一丢丢了。 一路坐马车过去,棉棉坐在马车看风景吃零食很悠哉。 有时候看看窗外,基本还算干净,感觉京城整体还挺好的。 感激是穿在这里。 要是穿到中世纪欧洲,现在就要学会穿高跟鞋,因为担心会踩到屎,也要穿大大的洛洛风大裙摆裙子,想尿的时候直接拿个盆塞裙子里,就可以现场解决,面上还能谈笑风生。 还要戴假发,因为路边住楼房的人,会随便从楼上把大小便倒下来。 还要往脸上涂铅粉,显白。 这个,这边好像也流行,也涂的。 她上次看别人送阿娘的美白铅粉,吓一跳,这边贵族容易难产,也跟用这些东西有关吧,对身体损害度有点高。 一路沿途看外头的红瓦黄墙的房舍,青石板路,还有被风吹起的广告幡,自然就是一幅画,棉棉看的还挺认真。 訾从横看着外头,房舍在后退,像是他跑步的时候一般。 看着对面,江小龟不知道脑子在想什么,难得安静了一会,有点好看。 忽然棉棉对他做了个鬼脸。 吓了一跳。 看着她把手伸进嘴里把嘴拉扯开,吐出舌头,翻白眼…… 訾从横脸颊抽抽:“你别过来。” 他抽出手绢,递给她擦手。 江棉棉哈哈哈大笑,伤敌一千,自损一千,嘴角扯的有点疼。 接下来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 棉棉抽出一册马车上放着的书,最近这个很流行。 随手翻看,看到一条:官员不能无故殴打其他官员的脸…… 规定的好具体。 那打肚子可不可以,打头行不行? 官员不能在被子里便溺…… 这个…… 这个细则好具体,她拿着细则递给虫哥。 訾从横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还给她。 为什么江小龟一天能发现那么多奇葩的事情…… 脸颊微抽。 看着她看这么枯燥的东西,也能看的傻乐。 …… 本来是很艰难的路程。 大概想起来就会难过的路。 却似乎没有那么难过了。 一路哭笑不得,悲伤都成了碎片,落到了车轮子下方,被滚没了。 到了寺庙。 秦落霞带着两个孩子找了和尚说要找法事。 棉棉发现太阿寺很先进,跟现代看到的寺庙差不多,有专门接待室,有专门接待的和尚。 很专业。 有提供免费的香,不强制收钱,你可以按心情给钱。 一般来庙里烧香的,多多少少都会给。 有好几个大殿。 每个大殿都有不同的菩萨。 金灿灿,金碧辉煌,不用进去在外头就能看到。 像是被神佛包围的世界。 神佛无处不在,俯瞰你。 让你不自觉的严肃起来。 棉棉信仰社会主义,接受九年义务教育,对鬼神并不害怕。 但是入乡随俗,到什么地方,就干什么事。 阿娘跟和尚认真讨论法事事宜。 虫哥也认真的听。 棉棉带着胖丫就退出来了。 在庙宇里溜达。 庙里好像总是能长很多参天古树,感觉环境很幽静。 棉棉走着走着按照定律,转角会遇到人。 (因为作者实在编不出来情节,所以只好生硬进人。) 今日天气蛮好,虽然冷,但是有阳光,又不那么冷。 古寺长廊转角,就有一个亭子,一个白发的老太太坐在那,低着头,居然在串珠珠。 老太太一身灰袍,里头是白色打底,灰白相间。 头发也不是全白的,还有一些黑,夹杂着白,整体像是灰色一般。 低着头在那串珠珠,就觉得气质极美,十分温婉的感觉。 脸上和头上包着布,头包住一半,所以看得到白发,感觉到年纪。 裹着头像是农妇一般,荆州农妇冬日会把头发脖子脸都裹起来,就留一双眼睛。 面前这老太太也差不多。 但是又觉得她随便坐在那都好看。 就算是老太太,也是一个曾经养尊处优的老太太。 棉棉看着左右也没有写着不让进,就进去了。 那串珠珠的老太太听到动静,抬头,看到来人。 愣住了。 女孩一身白衣,一点声息都没有的朝她走来。 阳光照在她脸上。 像是年幼的她。 那么美,那么嚣张,那么肆无忌惮,无忧无虑。 …… 第275章 婆婆和大娘 …… 寺庙深处。 没有佛。 有一个老妪。 岁月在她身上雕刻了许多痕迹。 然而她举手投足之间,依旧让人感觉有一些说不出的美丽。 大概就是美人在骨不在皮的意思的。 有的美人,美丽是从骨头散发出来的,骨相优美,皮相似乎都不用在意了。 棉棉很少见人串珠串。 刺绣的有。 不过串珠串也很正常,佛珠不可能在树上长成串,要从种子或果实打磨成珠子,然后用线串起来,看起来很简单,但是如果有人很会搭配,选了不同的珠子搭配就会很好看。 棉棉走到老妪跟前,见她串一串佛珠手持。 家中条件好了以后,姑婆天天教她,也把她眼力锻炼了一些出来。 眼前这老妪手中串的珠子感觉都很贵。 佛珠是无患子,大概是名字好听,无患,平安,无恙,被用来作为佛珠。 实际无患子本身也非常好,含有丰富的皂基,无患子皮壳搓搓搓就会搓出泡泡,洗手很干净,所以戴无患子是含有丰富的皂基的,相当于带一串肥皂?? 这一串无患子大小均匀密实漂亮。 配珠更好看。有一个颗黄金的顶珠,上面盘龙旋绕,一颗金珠上两条龙,龙爪栩栩如生,龙脸十分生动。 而龙在这个时代不是普通人能用的饰品雕刻。 所以眼前这老妪跟皇家有关。 可能是皇家老嬷嬷。 就像是姑婆那样。 除了金龙顶珠,还有大珍珠,翠绿流水一般的平安扣有种有色,雕刻成蝙蝠的一块红色珊瑚,一颗双福雕刻的大东珠,翠绿流水一般的水滴造型坠子。 棉棉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穿到一半了。 看着老妪随手拿起珠子十分灵巧的穿。 然后打绳结,很熟练,这没有穿几百串打不出这种结。 不用珠子,绳子在她手中缠绕,出来的结落在一块就非常漂亮。 棉棉对手指灵活的人都会格外关注一下。 就像是姑婆的小手,还擅长接生。 眼前这老妪的手,灵活程度不亚于姑婆了。 果然古时候的老者都是宝,生活经验丰富,光能活到这么久,就很了不起了。 棉棉上前静静的坐着看老妪把手持穿好,打好结,老妪才抬头看她。 “你是谁家的孩子?”老妪问。 老妪的声音沙哑,并不好听,像是声带受伤过,声音很粗粝,但是表情很柔和。 “我是我爹娘家的。”江棉棉开口道。 老妪:…… “你长的很像我一个故人。” 江棉棉点头:“那你的故人一定很好看。” 老妪笑了。 是的,她的故人很好看。 她看她看自己串珠珠看了许久,又问道:“你喜欢这个吗?” 江棉棉点点头:“婆婆你串的很好看,你的眼光很好,搭配的很好。” 老妪对婆婆这个称呼,愣住了好一会。 笑容也没有了一般。 “最早就是一串无患子,我觉得单调又配了一颗金珠,还觉得单调又配了翠环,珊瑚,珍珠,每次重新加一颗珠子,就要重新串一遍。” 江棉棉认真的点头。 老妪见她认真点头,忍不住问道:“你听出了什么?” “婆婆你很有钱,很有闲,很无聊。” 老妪:……破防了。 哪来的小屁孩。 …… 棉棉还想再聊几句。 结果这时候阿娘过来,把她拽走了。 “大娘,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事,先走了。”秦落霞不由分说拽着孩子走了。 她刚刚在和庙里的和尚商量做法事的事情,说定了做一场法事,有一天,有三天,有九天,还有四十九天的那种。 虽然现在有钱了,但是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总觉得给这些秃和尚,有些亏的慌,而且不确定法事有没有用。 但是为了让从哥儿安心,还是豪气的选了九天的。 以后自己死前要叮嘱孩子们,搞一天,哦不,三天就行了。 不要花太多钱,浪费。 选了做九天的法事,然后又选了点长明灯。 长明灯就是点一盏灯,一直亮着,每天他们会帮忙添香油,这个先选了一年,准备一年一年的来续。 秦落霞是觉得他们好着,灯可以点着。 他们都不好了,肯定也没有人来续灯。 就这样吧。 不过长明灯的墙很好看,一整面墙的灯火,火光颤颤,很像是有魂在颤抖。 商量好事宜。 转头,小崽不见了。 秦落霞让丛哥儿跟和尚去看法事安排,担心对方偷工减料,准备的东西不合适,不管看得懂看不懂,跟着看就会好一点。 本来是很伤感的事情,但是被交代了任务的从横就又觉得认真的充满了烟火气。 秦姑姑总能把日子过的很鲜活。 大概棉棉更像姑姑吧。 秦落霞出来找闺女。 大庙里转悠了一整圈,都没有看到棉棉。 棉棉虽然贪玩但是应该不会不打招呼乱跑。 秦落霞有点慌,看的更仔细了。 忽然感觉有一块地方很不对劲。 初看像是没路了。 布局好像不一样,有迷藏。 普普通通也像是一个转角。 似乎别有洞天。 好像高手丛丛的感觉。 有一种去森林里打猎,到处都是猎物的兴奋感。 这里藏着一只老虎,那里藏着一头熊,树上还挂着一条大蟒的感觉。 秦落霞一脚踏进去,环顾四周。 判断了一下战力。 她一个人应该都能打得过。 但是要带着棉棉和从哥儿有点难。 而且一般应该用不到打打杀杀。 能不打杀尽量不打杀。 毕竟这里是寺庙。 感觉应该不是特意埋伏自己的。 气息不一样。 尽管如此,面对不能百分百把对方打死全身而退的未知情况,秦落霞还是觉得要谨慎一些。 拐进去果然看到自己小崽。 正在跟一个老妪说话。 老妪表情不太好。 秦落霞看那包围圈都是围着老妪绕着来的。 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走进包围圈,然后抓住小崽的胳膊,面上大大方方的笑着打招呼:“大娘,我家闺女不懂事,吵到你了,我这就把她带走。” 实际手已经用劲了。 棉棉感觉阿娘情绪略微一丢丢紧张,像是平时要打她的时候那样,自觉的乖巧起来。 跟老妪挥手告别:“婆婆再见。” “大娘我们走了,下回再来。” 秦落霞笑着把自己孩子拽走了。 留下被左叫一句婆婆,右喊一句大娘的慧云公主,脸色都要冒青烟了。 …… 正常她这里,虽然也在太阿寺,但是外人是走不进来的。 这里请高人设了一个障眼法,很高深的障眼法。 孩童清澈无知,莫名其妙撞进来也就算了。 因为这里,也会有懵懂的兔子什么的撞进来。 有些孩子特别专注单纯,是有可能进来的。 可是接着又一个中年妇人也走进来了。 拉家常一样把她的孩子拉走了。 这是外头布置的障眼法消失了? 最让慧云公主受刺激的是,她,婆婆?大娘? 啊…… 手上串了一个早上的珠串也不见了。 就记得那人叫自己大娘,她太惊讶了,珠串落到那小孩手上。 小孩抓着珠串,一脸不好意思的说:“谢谢婆婆。” 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块木头递给她说:“睡不着可以闻,可以安神的。” 要不是手里的翡翠东珠珊瑚手持变成了一块木头,慧云公主都以为刚刚一切是错觉。 这会子她满脑子的婆婆,大娘,大娘,婆婆……想鲨人!!! 第276章 识时务者 …… 法事很热闹。 一圈大师围着敲木鱼念经。 就是超度。 他们走一圈,听阿娘在底下小声念叨:“八两……八两……八两” 棉棉仔细数了一下。 一场法事走十圈。 八十两银子。 九天。 八九七十二,七百二十两银子。 这花钱果真是如流水。 七百多两银子换算成阿爹的俸禄,阿爹要不吃不喝干三年多。 孝心可嘉。 京城大居不易。 这种仪式感的事情都比荆州那边贵很多。 那边办一场法事,一百两就很隆重了,就能有不少和尚念经了。 京城的和尚工资也高。 再加上一年的长明灯,各种琐碎。 差不多就是一千两银子。 这只是对亡故的人的纪念,对活着的人,实际用处是完全没有的,心灵的慰藉有一部分。 当然如果操办的人要用肉痛的心理去操办,那基本是没有什么慰藉了,慰藉都盖不住损失钱财的痛。 不过痛归痛,秦落霞面上还是做的很大气的。 很痛快,也没有讲价。 她担心一讲价就反悔了。 訾从横看着和尚们一圈一圈的念经,心中其实有点想笑。 阿爹不喜欢别人在他耳边叨叨叨叨。 不知道这么多和尚一起叨叨叨,阿爹会不会气的从地府里爬出来。 他也能体会到秦姑姑对钱的肉痛。 秦姑姑平日其实是个很节约的人。 府中很少见到浪费的场景。 秦姑姑努力的管理府中,好像很大一部分缘故就是为了杜绝浪费,倒不是真的手握全局,高屋建瓴。 他也是住了几日才发现的。 显然不是杛先生说的那样,杛先生说秦氏有大智慧,有时候大智慧只是生活小技巧产生的误解而已。 但是訾从横喜欢这样的秦姑姑。 没有什么大智慧什么天生贵人,就是活生生的,鲜活有趣,而且在秦姑姑身边,满满安全感。 做完第一日的法事,可以住宿,可以第二日再来。 因为距离也不远。 就选择了回去。 …… 做了一场法事净赚了八十两的大师被叫去问话。 太阿寺因为风景优美而出名。 其实大多数人只能看到一半的太阿寺的景观。 所以总是有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觉得名过其实。 实际上不是的。 太阿寺景色最美的位置被一个神秘贵人圈走了。 而且明明就是在寺庙里,他们却走不进去。 跟佛打墙一般,兜圈子。 但是里面的人偶尔会出来。 就像是此刻,净回被喊去问话。 “一个夫人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夫人面生,没有来过,法事是给男子做的,留有生辰和忌日。” 生辰和忌日的单子被递了进去。 慧云看着那生辰日,瞳孔微缩。 和太子的生辰是同一日,皇兄太子出生那日,他极其高兴,大宴三日,同时也给她赠送了一座观星楼。 那妇人看着不像是世家夫人,那孩子却跟她长的有些像,难道是太子的外室之子? 忌日也是太子死去的日子。 巧合太多。 慧云盘玩着手中的木头。 初看就是一块木头,轻飘飘的。 拿在手上搓了几下,居然有淡淡的香气,味道很淡,但是挺好闻。 慧云不问世事许久,她凭自己喜好生活,并不是外人以为的青灯古佛,了却余生,她的爱好很多,大到攀岩蹦极(作死师祖),小到串珠珠…… 如果是侄儿的孩子,那珠串被拿走也就拿走了,不然她还挺喜欢的。 定了九日的法事,那应该还会再见。 慧云挥了挥手,让净回出去。 如同不知道怎么进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就到外头了。 净回站在大殿跟前,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算了,去给长明灯加香油吧,贵人的事,是贵人的事,他的事,是他的事。 …… 回去的马车上。 棉棉想着去信给阿兄,让他帮忙把她的歌舞团送进京城,京城业务更广泛啊,京城这么大,死的人肯定更多,需要超度的客户也很多。 这个市场不能丢。 一边想着一边盘玩着新得的手串,颜色搭配真的很好,越看越好看。 这个婆婆看着脾气不太好,实际人还挺热情的。 感觉像摩羯座,有点闷骚。(作者摩羯座。) 訾从横看着她手中的珠串,尤其是那金珠上的盘龙栩栩如生的模样,那肯定极为难得。 匠人要在黄金上雕刻出来两条龙,还是这样小的珠子,可以说是巧夺天工了。 棉棉对这些细致活似乎没有概念。 但是这珠子绝对不平常。 他阿爹那里估计都很少有这样的。 “你从哪里拿来的?” “寺庙有个后院,里面有个老婆婆串珠珠,我夸她串的好,她就送我了。” “什么老婆婆?”訾从横忽然想到他爹之前有交代过什么,不要去太阿寺,那里邪门的很。 死后,爹的话就成耳旁风了,他忘了。 还把爹的法事都给安排到了太阿寺,好好好,想必爹会很激动。 他也想到了一个京中传闻,说慧云公主可能住在太阿寺,但是慧云公主脾气不好,招惹到慧云公主的,都没有好下场,非死即伤。 看着棉棉拿着手串,左一句老婆婆,右一句老婆婆。 訾从横只觉得,你祖宗恐怕在地下把头磕青了,才把你赶回来的。 别人是识时务为俊杰,而棉棉已经是豪杰了。 “那人长什么样?” “看不到脸,都用布蒙起来了,但是应该是个很好看的婆婆吧,气质很好,对吧,阿娘?”棉棉cue~了一下她娘 阿娘不知道想啥,在发呆。 秦落霞还在想刚刚转身的时候有人锁住她背影,好像有点杀气,明日后日,接下来还有八日都要去太阿寺做法事,要不要做点准备? “啊,那大娘?应该挺好看的。” 訾从横:…… 算了,不知道地府底下磕头的有没有他阿爹。 …… 马车往回走的时候,夕阳出来了。 沐浴着夕阳,就别有一种风景。 十分灿烂。 整座城都鲜活热闹。 路边有一酒楼。 孟青蛇被九皇子请客。 九皇子问他咋回事,孟青蛇对一起抓鸟的好友还是比较真诚的解释了,这是老亲家给划的,不一定真,你别买,你不是有答案了吗? 九皇子瞟了一眼孟青蛇,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他的答案是糊弄孟青蛇的。 可是孟青蛇的亲家不就是卢相跟前的新宠,黄门江侍郎吗。 据说卢相异常看中他,早晚提点。 第一日江侍郎下值,卢相为了等他,等了大半夜呢。 这黄门侍郎这么重要的职位,也是卢相亲自指定的。 这次说江侍郎组织的大家一起学法则法规细则,恐怕就是卢相的意思,只是挂在了新人头上。 这收钱,恐怕也是跟卢相有关。 卢相上个月还跟户部吵翻了。 这虽然能一个人花二百两就把重点答案买下来,然后大家传看。 但是都是圈内人,谁也不能这么不长眼,这么抠唆,你买了卢相不会记得你,但是你没买,卢相一定会记得。 卢相最最最小心眼小肚鸡肠了。 所以一顿宴会,九皇子带头,一群人纷纷找孟青蛇买答案。 并且让孟青蛇记录下来,众人只是给钱,连答案都不要孟青蛇准备,他们自己传看。 收钱收的孟青蛇目瞪口呆,不愧是文官啊,这作风就是优秀。 自己花钱,自己抄答案,还自己登记。 都不用别人催,上楼就自己动起来了!!! …… 第277章 岁月无痕 …… “卢相装的好像。他居然让自己的随从也去买答案。” “是啊,这是提点我们。” “否则卢相要答案开口就行了,何必花钱。” “幸好我们也不傻。” 官员们花了钱,然后认认真真的看圈起来的内容,虽然多,但是也还好。 他们都是经过十几年非义务教育出来的人才,背书是基操,虽多,但是难不倒他们。 花了钱画了重点,回去都努力的背诵。 有一些突出的优秀选手,还把重点之外的也都背了,已背不时之需。 …… 七皇子府。 下人送来了一份法则法规细则的重点。 也是花钱买的。 太子走后,几个皇子都在京城,没有去各自的封地。 如今大皇子出局,被皇上呵斥其心可诛,闭门思过。 应该是没有希望了。 二皇子早夭,空缺。 三皇子就是太子,已逝。 四皇子早夭,空缺。 五皇子喜欢念佛,从小就是佛教俗家弟子,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母亲是正妃,有优势。 六皇子文武双全,母亲是贵人。 七皇子名声不显,母亲贱籍,皇上不喜,看着也是被排除在外的。 八皇子早夭,空缺。 九皇子性子荒唐,斗鸡走狗,在京中闹的鸡飞狗跳,母亲是正妃。 十皇子体弱,有正妃侧妃小妾好几个,没有孩子。 十一皇子早夭。 十二皇子早夭。 …… 十七皇子,年幼。如今还住在宫中,唯一一个在宫中的皇子。 也是皇上晚年所出。 十三岁了。 还心智发育不全的样子。 …… 虽然皇子很多。 满打满算,其实就剩下五六七九十皇子,七皇子也是被大家默认排除在外,第一七皇子母族基本不存在,第二皇上不喜七皇子,第三七皇子也没有嫡子。 十皇子体弱无后也排除。 剩下就是五六九,三个皇子竞争太子之位。 六皇子目前看是希望最大的,毕竟文武双全,口碑也好,母族也不弱。 此刻七皇子拿着那法规法则细则,看着红圈的部分沉思。 父皇虽然年迈,但是并不昏聩,一举一动皆有用意,莫非是在用这个敲打他们。 老九听说和他们闹的欢。 老六肯定都已经全部背下来了。 老五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但是暗戳戳的肯定也背了。 他虽然装作淡漠不在乎的模样,但是肯定也要背的。 或许是父皇的一次对大家的考察。 七皇子翻看法则的时候,世子楚曦进来。 七皇子随口提问,楚曦对答如流。 七皇子很满意,自己这长子,什么事都能做在前头,极为优秀。 他心底有野心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曦儿,他儿那么优秀,配得上那个位置。 楚曦见父皇心情不错,主动开口道:“父皇,我想娶表妹江婉。她是母亲的侄女,以后进门的话,肯定能跟母亲相处融洽。” 七皇子表情微冷,有些失望,儿女情长,这样注定走不远的。 但是七皇子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道:“我无意见,你喜欢就好,你问问你母亲,这种事,肯定是要她同意才行。” 楚曦见父皇这么说,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还是乖乖的去问七皇妃江玉鸾。 江玉鸾得知楚曦居然要娶婉儿,当即变了脸色:“我不同意。” 她自己嫁入皇家,嫁给七皇子,外人看她过的极好,实际冷暖自知。 她就婉儿一个侄女,她视她为亲生女儿,在京城也给她想要的助力,结果居然也要嫁进来,这对父子,她太了解了,他们没有心,不值得。 楚曦只好告退。 搞不懂母亲为何会拒绝,娶的是她的侄女,她并无亲子,以后两人关系会更稳固,一举多得不是吗? …… 楚曦想着如何说服母妃的时候,柳仙子家先后传来噩耗。 先是卢相幼子被横梁砸伤了。 接着是柳公子掉河里去了。 听说柳仙子的祖母还中风了。 七皇子都忍不住开口劝儿子:“这命格是不是有点过于古怪了?她身边还有好人吗?你若娶她,下个是不是轮到你了?” 别的话,楚曦听不进去,可是一说命格,他确实听进去了,吓一跳。 也不再提娶表妹的话。 但是那边柳同掉水里又受了风寒,还整日说胡话,喊着柳仙子,没有办法,柳家父母只能上门求柳仙子。 柳家这样义兄义妹,最尴尬的就是董姑娘了,时不时都要被提起来鞭尸,她一个好好的未出阁的姑娘,如今整个京城都在笑她。 据说董姑娘连夜被爹娘送出京城出门散心去了。 …… 邻居,江·做好事不留名·长天,感觉很怪异。 这江婉真的是有点东西在身上。 她自己一点事都没有,出事的都是她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都能给她挡灾。 这样一想,还好自己是站在她对立面。 如果是跟她一伙的,什么时候帮她挡灾了都不知道了。 夜晚。 一家人一起吃饭。 阿爹回来,棉棉很激动,叽叽喳喳的跟阿爹说了今天的所见所闻。 江长天满脸微笑的听着。 时不时趁机给她碗里加点菜进去。 “那第九日我和你们一块去寺庙,那天应该轮到沐休日了,京城这点不好,沐休日少,每日都要去衙门点卯。从哥儿觉得如何?” 訾从横已经从默默吃饭,到会抢答了。 他开口道:“甚好,我爹喜欢热闹。” …… 第278章 好饭不怕晚 …… 第二日。 秦落霞做了很多准备。 腿上绑了一块绑腿,里面放着好多针,用陨铁打造的细针,做暗器极好。 她一般不喜欢暗戳戳的。 她比较喜欢大刀。 不过世间对女子感觉还是有些限制的。 总觉得女子用大刀杀人不好。 所以只能用一些小道具了。 后宅女子杀人都是往精细化发展。 比如语言杀人,气死对方,让对方乳腺不通,甲状腺激素分泌紊乱,高血压,低血压,子宫肌瘤,长期水磨工夫,总能达到目的。 优点是付出成本低,而且不好被定罪。 缺点是周期太长,副作用会不小心反作用到自己身上,也可能气人不成,反被气死。 比如下毒,这个要有点主动性,还要有一定的医学知识打底。 缺点是给人下毒这个操作,等于是违法了,一旦被发现会遭受法律惩罚。 优点是见效快,立竿见影。 比如吹枕头风,让别人去杀。 优点是不好直接被判刑,最多是胁从罪。 缺点是你要足够能耐能吹枕头风,否则就会被骂毒妇,这个枕边人敢因为你几句话杀别人,他日也会报应到你自己身上,容易反噬。 除了这些刻板印象。 再就是直接用武器。 用剑、刀、斧子、锤子、锄头、榔头、棍子、飞镖……等杀人。 优点是时间短,也不一定短,看你技能熟练度。 缺点是违法犯罪,会被判刑。 总之杀人犯法,不要以身试法。 这几天朝臣们背诵的法规法则细则里也明确有这一条。 规定了不能杀朝廷命官。 规定了不能用刀杀,不能下毒杀,不能刺杀……但是还是有漏洞,可是气死对方,可以跟皇上吹枕头风(耳边风),让皇上杀…… 总之秦落霞给自己增加了一些装备,飞刀,软鞭,蘑菇粉,暗器针,头簪可以插进头骨的那种……然后才去太阿寺。 第二天,不准备带棉棉和小从了。 让他们乖乖在家玩一天。 一早。 秦落霞就出门了。 天微寒,阳光甚好,她骑马出门的。 英姿飒爽。 …… 天微寒,阳光甚好,杛栖迟和江枫一块骑马出门。 二人来到江边。 江州就是大江边上得名。 江家老宅有一部分靠着江边。 这段时间荆州那边的机动人员陆续往江州这边迁移了。 杛栖迟在江州安家,訾碌的义子,因为訾碌死的突然,也没有交代。 只有訾干将,訾文鑫,还有訾远迁三个义子愿意留下来,其他都另谋高就了。 其实訾干将也有七皇子的人来找他。 但是他跟江枫关系交好,老杛让他留下,他觉得老杛这人,行,他平日一脸奸猾样,义父暴毙,他却没有走,而是留下来料理后事,还照顾了从横。 杛栖迟当初说他要留下来照顾少主。 訾文鑫和訾远迁也留下来了。 于杛栖迟来说,并不算最坏的,哪怕一个人都不留,总比日后起事,背后被背刺好。 走了很好,留下来更好。 如今他们知道杛栖迟选的义父的接替人不是他自己,而是江二。 众人不知道杛栖迟为何如此看好此人。 不过已经在一个锅吃饭,也不急眼前。 众人一起安置在江州。 倒是难得过上了一种似乎举世无争的生活。 真如桃花源一般。 他们在这看似普通的村中。 练武,干活,吃饭,读书,日复一日。 訾文鑫他们没有觉得被怠慢了,因为江二长子江枫也跟他们一起干,一起吃,一起练武,一起学习。 都是年轻人,一起,一起学习进步,又互相竞争,有争强好胜之心,惺惺相惜。 本来訾干将很爱说老子天下第一。 訾碌收留的义子,都是有过人之处的,訾干将就是身体强横,天生无敌的感觉。 但是江枫居然把他打的不上不下,让他很心服口服。 訾文鑫也号称文曲星,名字是后取的,文有三金重,他记忆力极好,十分聪慧。 江枫文学方面造诣居然也很好,跟訾文鑫很聊得来。 而且江枫不是那种严肃书呆子类型。 他性格开朗,跟谁都说得上话,面相又属于憨厚没有攻击性的那种好看,很容易就和訾碌三个义子打好关系。 不过没有想到和江枫关系最好的反而是最后来的訾远迁。 訾远迁看着挺沉默,瘦瘦小小的,属于很有爆发力那种人。 咬住人不放,像是野狗一般凶残。 平日却很不显。 阴阴的。 他和江枫关系好像很快就很好,大概是看对眼了。 同龄少年在一起,训练,成长,学习,畅想未来,偶尔也回忆一下过往,听了每个人过去的悲惨,似乎关系就亲密了起来。 也没有说什么社恐之类的。 因为这个时代,人与人相见相识都不容易,所以一旦相识相交,就愿意托付全部。 这是很美好的一件事。 像是读大学一般。 在这样一个特定的环境,缓慢的发展发育。 很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一早杛栖迟带着江枫去看港口。 他们弄了个港口,从港口进京城是直线距离,很快,比陆运快多了。 不过一路关卡很多,反而拖慢了行程。 杛栖迟建议要发展河运,要造船,要培养水手。 这样前期投入非常大,两人还在商量中。 杛栖迟很喜欢跟江兄做事,因为自主权很大。 江枫这里也是,江枫虽然年少,但是很沉稳,有时候沉稳的可怕,都想象不到,少年郎,如何能那么稳,简直像是老僧入定,像是在一个地方坐了几十年一般。 江村事情琐碎繁杂,但是他一点都不厌恶生气,很耐心。 一件一件做的很认真,从不嫌烦。 杛栖迟没有见过情绪如此稳定之人,必成大器。 两人一块到了港口岸边。 临江远眺。 忽然见水上似乎有物件飘来,看着像是水鬼一般,长头发,大大的裙摆。 杛栖迟吓的后退两三步。 有点吓人。 大清早的。 江枫却跳下去捞上来了。 捞上来的是个姑娘,还是个挺漂亮的姑娘,像是死了,不过不僵硬。 看着冬日毫不犹豫跳下水救人的少年,杛栖迟忍不住道:“你心地太善良了,好人容易吃亏。” 江枫头也没有抬,记得妹妹跟他说过人若溺水是可以急救的,还用溺水的兔子给演示过,后来兔子红烧了。 “阿爹曾经溺水,就是被阿娘救起来的,阿娘的善举,有了我们,所以见到溺水的人,我觉得都要救起来。” 他一边说一边做急救。 当然实际并不是因为这个。 江枫只是觉得这片江应该都该归属江家,那么飘过来的东西,都该捡回来。 勤俭持家,他是像阿娘的,这一点。 咔咔咔一顿操作。 杛栖迟在一边闭着眼,看枫哥儿对着一个死去的姑娘,又拍又打的,想让对方活过来。 内心更加感动。 江家人嘴上却总说要做坏人,实际上一家子纯良。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大概是老天爷还不收这姑娘。 被一阵拍打,吐了一口水,这姑娘居然活了过来了。 董姑娘看着面前的男子,剑眉星目。 眉毛上居然还有一朵彼岸花。 自己这是见了鬼差了吗? 鬼差还打人? “我死了吗?” “没,救活了。” 董姑娘愣愣的。 看着面前的男子,见他头发也是湿的,滴着水。 天气寒冷,她身体瑟缩的抖了起来。 太冷了,醒了一瞬,又几乎晕过去了。 她感觉自己被提起来,刚刚觉得对方粗暴,可是一抖动,嘴里吐出了水。 感觉自己像是只河豚,抖一抖就会漏水,还会漏气。 董姑娘被带回去了,肚子里的水在一路颠簸中应该颠簸吐完了。 换了身衣裳,全身暖暖和和,喝了热姜茶,终于再次见到救命恩人了。 对方也换了衣裳,黑发如绸,剑眉星目,只是额头上的彼岸花痕迹盖住了,显得没有那么妖娆,而是有些憨厚的样子。 她刚刚醒来环顾四周,这里应该是个农庄的样子。 雅致和质朴并存。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敢问公子可有婚配?可有心仪之人” 江枫摇头。 “未曾,没有。” 董婀注视着男子的目光,见他目光清澈,毫不躲闪,她开口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我父乃工部尚书,我嫁妆丰厚,无不良嗜好,自小身体康健,唯一的问题是曾有过婚约,不过男方毁约,所以已经退婚,不知道公子可愿意娶我?” 江枫愣了愣。 又打量了对方一眼。 她头发浓密黑直,脸蛋圆,嘴唇有些苍白,但是应该是个爱笑的姑娘,说话嘴角微扬,脸颊有酒窝,左右都有。 不是那种倾国倾城容貌艳丽的姑娘,但确实是那种极其讨喜长相模样的姑娘,看着就欢喜,肯定是阿娘会喜欢的类型。 江枫点头:“你若不嫌弃我无官身,家贫,地位低,我就上门提亲。” 董婀再次认真打量了对面的男子。 好看。 已经是她见过的男子当中最好看的。 而且眼神清明,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有缘有分有何不可。 董婀点头:“麻烦你帮我寻一下我家仆役和丫鬟,他们以为我寻短见,实际只是意外落水了,我跟他们团聚先回京,我在家中等你。” 董婀想了想,又掏出了自己随身戴的玉佩,是一条胖头鱼,很是可爱,温润。 她把玉佩交给江枫。 “你若没有反悔就拿着玉佩上门,若是反悔了,这玉佩当了也值不少钱,亦可以报答救命之恩。” 董婀说完,礼貌的告退了。 她走路姿态高傲端庄,配得上尚书姑娘的身份。 回到房中,董婀双手握拳,把自己摆成一个火字,在屋子里左右摇摆,张大嘴想叫,没好意思叫出声,像是一只活泼的狸猫,在屋子转了几圈,又到床上打了几个滚。 …… 第279章 与水结缘 …… 一早。 秦落霞就到了太阿寺。 今日秦落霞打扮的很利落。 没有穿一身白。 她喜欢穿红色的日常。 也不是什么喜欢正室的红,而是红色沾血不太醒目。 沾血也不怕。 而且红色热闹。 红红火火的。 丛哥儿说訾大哥喜欢热闹,那第二日做法事,秦落霞就穿了红色了。 热闹。 她身量高,长期坚持锻炼,身材健美,大眼高鼻梁,嘴唇唇线分明,就是一个很明亮大气的长相。 眉毛浓密,头发干脆利落。 到了寺里,发现今日那些做法事的和尚人更多了,敲木鱼好像更认真了。 昨日看的时候,中间还有混着一两个对口型的,没有真心念经的。 今日来看,一个个精神抖擞,都在认真念经,人员多了一倍,好像更隆重了许多。 秦落霞心想,活该京城和尚赚钱。 人家这态度,杠杠的。 别地都是收钱了就不好好干了,或者第一天好好干,之后就糊弄事。 这京城的寺庙觉悟就是高,就是不一样。 第二天和尚更多了。 一个个穿着新新的袈裟,庄严肃穆,一直在转圈,看的她眼花缭乱,感觉好像没有那么亏了。 大兄弟喜欢热闹,看到这么多光头,一定会开心的。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头,十分明亮,照的人眼睛刺目。 秦落霞看对方没有偷工减和尚,也就退出了法事堂。 想了想。 又朝昨日那里走去。 秦落霞这人骨子里其实是有冒险精神的。 表面上是个平平无奇的内宅大娘,实际上是一个富有冒险精神的内宅大娘。 就像是以前大夫说巨蟒的胆能治病,别人听过觉得不可能实现就忘记了,她却是时时刻刻牢记在心。 有朝一日终于把蟒蛇胆搞到手了。 从某些方面来说,秦大娘也是执行力很强的人。 她实际是个很自信的人,她觉得相公那么美,那么有才,内心有些自卑,但是表现出来的全是自信,她努力去做事,觉得自己值得这么好的相公,配得上,做得到,她配。 她坚定不移的追求强大,才出月子就每日去山上打猎,磨练技艺,从不懈怠,别的大娘在村口唠嗑,她在山中猎熊。 她觉得自己一时穷,但是不会一辈子穷,她为了孩子为了相公,不停的变强。 她做事很有目的,不做无用的事情,也不自证,当年在坎儿村的时候,任凭流言蜚语,她从不跟人解释,只是踏踏实实做她自己的事情,直到哪一日,能把造谣的人一棍子打死。 关键时刻下得了手,该狠狠,该笑笑,该杀杀。 这样的秦大娘感觉到寺庙有人有问题有杀机的时候,她来了。 好像跟昨日有些不一样,那拐角变了,不过无所谓,秦大娘认真的转圈子,她记性很好,慢慢的回溯脑子里的画面,终于在走过第三个大殿的时候,从旁边一步往前走,看上去像是踏空一般。 果然,没有踏空。 她走了进去。 这一次看到的不是亭子,而是一个小湖。 才进来,没有昨日感觉的一堆强者猛兽的感觉,却看到一个老妪穿的奇奇怪怪的,一头往水里扎。 “嚯!” 这是多想不开。 大冬天的要跳水自尽? 这个死法很冷的。 秦落霞想也没有想,跳下水(当然不),她丢出自己的长鞭,一下子就把那跳水的老妪给卷回来了。 在有未知危险的情况下,秦落霞不会跳水,把自己置身危险之处。 她把老妪卷回来,放到草地边。 开口就骂道:“大娘,你活一把年纪了,还寻死觅活的,你白活这么老了!” 慧云公主:……气抖冷。 她就是想冬泳,冬泳,冬日游泳对身体很好的,保持身材曲线。 什么叫做活一把年纪了。 可是因为她要下水,所以那些侍卫都让去别处了。 秦落霞看她浑身发抖,以为冻到了,脱下自己的红色披风给对方包裹起来。 被提起来包起来成卷的慧云公主:…… 她虽然喊我大娘,可是她真的比我的娘还像娘o(╥﹏╥)o。 …… 第280章 姑姑罩着你们 …… 草地草还绿。 阳光也很明媚。 有风,有点冷。 慧云公主认出此人。 昨日才见,印象深刻的不得了。 毕竟开口闭口喊她大娘的这世间也没有几人。 “我送你进屋,这吹风会着凉,得风寒死的话很难受,会一直咳一直咳,咳到最后,身体内脏都咳出来,还带着血丝,死的很难看。” 秦落霞瞟了一眼这个大娘,虽然是一头灰白头发,容貌却异常美丽,只是右脸面颊上有一处疤痕,虽然疤痕稍微有些大,有一指宽,但是并不影响其美貌。 别人见疤痕会害怕,秦落霞却觉得亲切。 她家枫哥儿面上也有。 按照大娘指路,秦落霞把她抱到了一个屋子里。 很干净宽敞还很暖和。 地面上居然也铺了厚厚的草席,还热乎乎的。 地面居然会热。 按照大娘的要求,脱鞋进屋了。 秦落霞是大脚,这大娘居然也是大脚。 踩在地上都热乎乎的。 地上就铺着被褥之类的。 还有茶几。 这布置很舒适,秦落霞想着也给相公的书房弄一块这样的地方,相公看书的时候会暖和一些。 这京城虽然比荆州暖和,但是京城的人不盘炕,进屋,屋里比屋外冷。 相公虽然好几年冬日都没有持续咳嗽了,但是也要注意。 京城这边咳嗽的人挺多。 这老妪进屋之后自去洗漱了,换了身上那身贴身黑乎乎的衣裳,秦落霞见她那身衣裳,穿的像是巨蟒一样,有些明白,自己大概误会了。 这老妪是要浮水,被她给卷起来了。 老妪洗漱了换了衣裳,白色的袍子,头发长长的披肩,妖娆的靠坐在茶几边上。 秦落霞有点不自在的抬头看屋顶。 这妇人好可怕,明明是个老妇,可是这样坐在自己面前,居然感觉风华绝代,明艳不可直视,明明她面上还有一道疤痕。 慧云公主看着正襟危坐在自己面前的妇人,笑了。 “怎么不看我?” 秦落霞开口道:“大娘你衣衫不整,非礼勿视。” 慧云公主:…… “昨日那小丫头怎么没来?” “她贪睡,没有让她早起。” “你看看我,没觉得熟悉吗?” 秦落霞低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大娘,仔细了的端详了一会,忽然眼睛瞪大了。 这大娘这懒洋洋的样子,不就跟自家小闺女一模一样,不仅容貌像,样子也如出一辙。 要不是孩子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她都要怀疑棉棉不是她亲生的了,这大娘才是棉棉的娘了。 吓死个人。 “你?” 慧云公主扯着自己的头发,在手里打着卷道:“我应该是你夫君的姑姑,那小丫头是不是长的像她姑婆。” 秦落霞听这大娘这话,一下子激动了。 “真的?”没有正经长辈爱护一直是相公心中的痛点,秦落霞可以感受到,相公虽然每每去气那老虔婆,实际还是因为心中有爱,才会有恨。 若是无爱无恨,他压根都不会搭理人家。 “你真是我相公亲姑?” 慧云公主点头,骗你干啥,要不是你亲姑,就你左一句大娘,又一句大娘,她现在早就把这妇人丢下山去了。 秦落霞这身强体壮铁娘子瞬间抱住了老妪,嚎啕大哭起来:“姑,终于找到你了,我们过的好苦,我相公他过的好苦,姑,啊,姑,你怎么才来?” 慧云公主被这强壮妇人抱住,完全挣脱不开,可是见这妇人居然哭成了泪人,这是受多大委屈,想想也是,侄儿命运多舛还横死,这妇人一个人拉扯几个孩子,还拉扯的那么好,肯定吃了很多苦。 妇人抱着她嚎啕大哭,但是妇人身上到处都很扎人的感觉,慧云公主有点喘不过气来。 使劲的推开妇人,就见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从胸前身上腿上头上取下来暗器毒针,飞刀若干把,匕首若干把,刀片若干个,长针若干针,长鞭子一条…… 看着这妇人一样一样的从身上解下来各种武器。 向来游戏人间的慧云公主忽然泪目了,这日子过的是有多苦多可怕一个妇人身上居然背着这么多杀人的器具。 她向来不会说好话,也不爱说好话,可是这时候却忍不住拍了拍这身材高大扑倒在自己面前的妇人的头道:“没事了,没事了,以后姑罩着你们,姑在,你们不会有事。” …… 第281章 这世间,不值得 …… “姑,相公要是知道我找到了他亲姑一定会很开心。” 秦落霞有些激动的道。 慧云公主:……泉下有知,应该会的吧。 “姑,过几日我把相公带来给你看。” 慧云公主:……不用,不用挖出来,太吓人了,安息就好,这侄媳妇也太热情了。 没名没分,还带着孩子来给做法事。 要不是被她撞见。 估计一辈子都要东躲西藏过日子。 慧云公主本来是不想管太子皇子的事情的。 毕竟那是兄长的家事。 她能活下来就是因为她不管闲事。 可是眼下,却忍不住。 毕竟看到那跟自己长相如此相似的小丫头,还是会动恻隐之心的。 皇兄这几年性子变化特别可怕。 或者说在慧云眼中,皇兄一直特别荒唐可怕。 慧云生下来就好看,容貌无双,性格恣意,当朝最受宠的公主。 却不想皇兄当了皇上之后,比她还要恣意。 而且她发现皇兄看她的眼神有点吓人。 她生来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父皇给予她一切她想要的。 她也配得上最好的。 曾经她的一举一动都是整个国家的风尚前沿。 所有人都模仿她,所有人都以模仿她像为荣。 她做的事情也很出格。 但是出格归出格,不包括跟亲兄长有不伦之恋啊,哪怕跟个和尚恋爱也比跟兄长强。 然后慧云公主就看上了年轻的和尚静绝。 静绝人如其名,安静绝色,唇红齿白,让人见之倾心。 连万人追捧的慧云公主也沦陷了。 大概是因为慧云公主被捧的太高了,所有男子都唾手可得,她就想要得不到的那个。 静绝在寺庙里是作为佛子培养的,从小就在寺庙里长大,精通佛法,精通各种经文。 慧云是皇家的公主宝贝,而静绝则相当于是佛门的公主宝贝。 天真烂漫容颜绝色的小公主谁能拒绝。 哪怕从小念佛吃素长大的静绝也拒绝不了。 当两人相恋之后的结果自然是被天下不容。 已经成为皇上的兄长不允许,佛门不允许。 两棒子一起下来。 静绝重归佛门,残酷镇压之后,被他师父带着出国取经去了。 皇上直接给公主招了个驸马,让她出嫁。 驸马也是个俊秀少年郎,长的斯文乖巧,说话好听,做事细心,娶了公主之后,虽然知道公主不愿,却任打任骂,性子非常好。 很快治愈了伤心欲绝的公主。 公主只是恣意妄为一些,本质并不坏。 当她也慢慢接受驸马的时候,却发现,驸马压根不能人道,他压根不是一个健全的男子。 皇上的心思居然多年未变,还想把她当做禁脔。 简直疯狂。 皇兄亲自为她选的驸马。 居然也是骗局。 天之骄子公主抑郁了,生生被逼成神经病~然后她发现自己怀孕~难产~孩子生下来就死了~神经病再度发作~~~~ 屡次自残,毁容,然后就成为现在,极限爱好运动鼻祖,各种项目都玩,不怕死,死了也好,活着也无所谓,反正这世间没有她在乎的人了。 至于现在的公主府的驸马,世子,是谁,她都不想管。 当然皇上对慧云公主还是很在乎的。 如果现在谁在皇上耳边吹的耳边风有用,这其中肯定有慧云公主。 慧云看着这妇人,大鹅蛋脸,大眼睛高鼻梁,眉毛粗黑,身量高大健壮,很满意自己那死去侄子的眼光。 这选女人就要选这种的,好生养是其次,关键是看着开朗大方,跟这种人过日子,都能多活好几年。 跟她就不行,她矫情,她很作,她甚至生不了孩子,其实她知道,就算兄长没有拆散她和静绝,他们也好好生活不下去。 只是因为拆散了,所以显得弥足珍贵,回忆起来都是美好。 而且她也不坚定,她离开静绝,静绝被关在塔中暗无天日的时候,她居然很快就喜欢上驸马。 她也搞不清楚她到底爱不爱静绝了。 只是在静绝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正躺在驸马的腿上,看星辰月亮。 那黑暗中。 那个叫做静绝的和尚,安静决绝的看着。 佛子为了心爱的女子,九死无生,闯过世界最苛刻的关卡,走出那佛塔,浴血归来。 僧袍发黑,全是血。 而他珍重珍爱的女子,小腹微隆,躺在她相公的腿上,声音依旧天真烂漫。 她说,夫君你看那片云像不像一只兔子,大白兔。 …… 他们初见的时候,她说,哎,那个和尚,你好像我养的兔子,大白兔。 ……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肝肠寸断,恩断义绝。 …… 慧云看着一样一样把武器装回身上的女子,目光难得慈和。 “小秦你要不带着孩子搬过来跟我住吧。” 秦落霞摇头。 “不,姑姑,我要跟相公一起住,要不你搬去和我们一块住。” 慧云听到这话,泪花再也忍不住蹦出来了。 “傻子,你这傻子,你这大傻子。” 她一把抱住了这个鲜活健壮的妇人。 傻子啊。 傻子。 人都死了。 你要守什么。 不值得。 这世间,不值得。 …… 第282章 送信 一早。 棉棉醒来。 睁眼,没有看到太阳,感觉还早,闭眼继续睡。 睡了两个回笼觉, 阳光透过雕花的门窗,慢慢挪步到床上,她才起来。 喜欢发明懒这个词的人。 因为这样就可以说我不成功只是因为我太懒。 否则万一,勤奋努力也没有成功,就暴露了。 吃过早午饭,很认真的去给自己的种的小菜园子浇水。 弄的衣服全都湿哒哒的,脚上还是泥巴,又换了一身衣服。 今日爹娘都不在家。 阿兄阿姐也不在家。 姑婆也不在家。 忽然就当家做主了。 当然这是想当然了。 家里还有虫哥。 虫哥盯着她。 訾从横一早就得了一个命令,照顾好妹妹。 秦姑姑交代了一遍。 江姑父交代了一遍。 其实他感觉棉棉很乖,没有必要反复交代。 不过长辈都认真交代了。 而且是第一次,让他照顾别人。 以前都是听阿爹交代别人,让照顾他的。 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成为照顾别人的人。 终于感觉自己长大了一丢丢。 訾从横在京中没有朋友,因为他也没有出去交际。 一是因为身份特殊,二是身体特殊。 他的特殊如同枷锁,锁着他。 只是在江家,好像都没有人管他身份。 秦姑姑会管他吃的好不好,穿的好不好。 江姑父会管他看什么书,心情好不好。 棉棉会管他身体好不好,开心不开心。 一早看着因为吃东西太开心,汤汁溅身上换了一身衣服,一定要亲自参与浇菜,泥水溅身上换了一身衣服,已经换了三身衣服的棉棉。 溜达到虫哥面前。 棉棉打算拉着虫哥两人一起去京城观星阁送信。 来京城也有几天了。 把要做的事情做完。 訾从横听到棉棉说要去送信,感觉是正经事,答应人的事情确实要做到。 不过看到一整箱信的时候,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书。 一路打听观星阁,朝着城东走了。 还路过了姐夫家。 棉棉差点就想溜进去看看自己两个大外甥。 但是京城这样好像不行,不能随便跑人家家里去。 这样感觉怪怪的。 到了观星阁,发现观星阁离皇宫很近。 在皇宫的另外一侧。 有一扇门估计连着皇宫。 京城的观星阁很威严。 不能随便进去。 尽管拿出了信物,说是来送信的,还等了一会。 之后有人领他们进去。 来的是个少年郎。 五官平平,很严肃。 但是胖丫,隗彪和黑塔都被拦在了外头。 不允许入内。 看里面的人穿的白白的,像是修仙人一般。 很担心外头的人进去把里面污染一般。 如果说荆州的观星人像是苦逼的程序员,那么京城的观星人就像是高级穿白大褂的科学家。 这里面居然莫名充满着一种高科技感,从装修看就十分简洁利落。 因为不让带随从,是从横抱着那一箱子的信,棉棉跟着走。 两人跟着一路走,看到了各种仪器,古老又先进的感觉。 棉棉是个门外汉不懂。 虫哥倒是看的很认真,一样一样的看。 走的有些慢。 一路安静又神秘。 像是走到了另外一个维度的国度。 走了许久,才听到人声。 有人说话。 不知道会不会看到一个一个仰头脊椎病的人,穿的白乎乎的,一起仰着头,这样感觉像是看到一群吊死鬼在你面前飘一般。 好像还闻到了烟味。 恩? 烟味有点香? 棉棉跟着带路的少年,少年走到这里的时候步伐轻快了一些。 等到了里头。 发现他们正在举行一种严肃的科学活动。 利用镜面反射光取得火源,用无机物去切割有机物,再用特定的顺序搭配排列组合,用火改变物质的性质,然后用来解决能量缺失的问题。 简而言之,他们居然正在烤肉。 烤的是羊肉。 香的不得了。 还有调料。 一群穿着白白袍子的古代观星人正在举办一个大型仪式感活动,一起烤肉。 难怪不让他们带丫鬟保镖。 大概是担心带的人太多,不够吃了…… 第283章 咱们亲家 …… 又一日。 清晨。 董尚书起床,拉着老妻在院子里溜达。 作为工部尚书,跟其他部门领导不一样,有时候还是要涉及操作工程各种,虽然这几年,主要项目变成了给皇上盖房子,盖院子,盖戏台,盖水榭,盖温泉馆,盖洗浴楼,盖…… 他还是愿意每日走一走。 稍微锻炼一下身体。 好的体魄是当官的基础。 身体不行,只能早早退下来,跟人吵架都中气不足。 今早。 有朝霞,天边红红的。 看着不适合出远门,这会子有朝霞,一会天可能就阴沉了。 董尚书穿的挺厚的,短短的脖子上还绑了一圈白毛围脖。 董夫人脖子修长,皮肤白皙,看着是个性子很好的夫人,整个跟一个白面团一般,和气柔和的模样。 不过此刻也是一脸哀愁。 董尚书也是一脸愁容。 他们本来就是担心婀婀的性子,被他们养的天真烂漫。 但是闺女受委屈,两人都没有想着要高门嫁女。 选择了和董尚书的部下柳侍郎家的同哥儿定亲。 两家关系不错。 同哥儿又是和婀婀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虽然同哥儿不像是读书的天才,但是性格温和,也无甚野心,对婀婀很好,虽然不是顶配,但是至少应该是良配。 董尚书觉得有自己身份镇着,闺女婚后不至于受委屈。 结果谁能想到,这还没有成婚就受不完的委屈。 同哥儿他们自小当自家孩子一样照顾,他说想出门游学,董尚书也觉得挺好,出去见见世面,开阔视野,增长见识,很不错,出门还给赞助了不少。 结果这出门一趟带回来一个义妹。 董尚书见过那个义妹,他妻子加女儿两个加起来也不可能是对方的对手。 那个义妹看着是个小姑娘,可是那一举一动,像是后宫中的嫔妃一般,像是跟人斗法十多年的经验一般。 董尚书果断承担了骂名,退婚了。 这年头,退婚多被数落的都是女方。 就算是和义妹有什么不清楚,不至于退婚啊,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众人背后说的都是董尚书欺人。 董尚书觉得被数落就数落了,总比丢命好。 以前他看柳家觉得老实本分。 可是现在看他们,如此妖女不赶紧赶走,还认什么义女,这是疯了头了。 谁知道因为有个仙子义女,柳侍郎还抖起来了。 以前对董尚书言听计从,最近一段时间,居然开始阳奉阴违。 可能以前也阳奉阴违,只是没有看出来而已。 这样的人,不做亲家挺好。 董尚书觉得退婚退的好。 怕闺女在京城觉得不自在,风言风语的,董尚书让闺女出门溜达一圈。 闺女说想去看江河涛涛,想去看江上日出。 董尚书记得闺女之前说要柳大哥陪她去看江上日出的。 听到闺女这个要求,老父亲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成。 去看。 派了很多人跟着一块出门。 结果…… 下人跑回来说,小姐落水了。 他们还以为婀婀想不开寻了短见。 伤心欲死。 这时候董尚书想去柳家宰了那柳同那三心二意的小畜生。 结果当天闺女就又找回来了。 回来之后,闺女似乎十分开心。 她说过段时间会有一个俊美男子骑着高头大马来娶她。 她把鱼佩送给对方当信物了。 董尚书和董夫人点头说好。 让她安心在家休息。 实际上董尚书却愁坏了。 以为闺女可能中邪了,或者落水撞坏脑子了。 她说有人救了她,是个很好看的公子,那鱼佩送给公子了。 董尚书却觉得鱼佩可能是落水掉水里了。 闺女描述她醒来的地方。 房舍草地大江,董尚书派人去找过。 根本没有找到。 好在闺女没有受过侵犯什么,不像是受刺激了。 可能是癔症了。 落水后的癔症。 有人落水后还说见到地府呢。 董尚书和妻子两人心里揪的不行。 看着闺女每天开开心心,等人上门求亲。 他们还不敢戳破。 担心戳破,姑娘受刺激。 听下人说接回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姑娘说的公子什么的,就一户渔民,老实本分。 可是现在姑娘在家开开心心的,已经开始准备嫁衣了,还每天在那里数嫁妆。 看的董尚书和董夫人心都碎了。 心中把柳同骂了几千遍。 还要配合闺女一起准备嫁妆,准备嫁衣。 这到时候一直没有人来提亲怎么办。 愁死董尚书了。 …… 在家吃过早膳。 董尚书就去衙门上班了。 他桌面上也摆着一份法规法则细则。 没有红圈圈过。 倒不是他没有二百两。 而是他不想。 他跟卢相都吵架吵了八百回了。 卢相此人小肚鸡肠,该记恨他早就记恨了。 只是卢相此人也非常聪明,他知道总要有人做事。 工部尚书吃力不讨好,他不好换了。 毕竟虽然董尚书天天骂骂咧咧的,但是盖的房子无论是审美还是技艺,皇上都是满意的。 能帮皇上做事的人,卢相轻易不会动。 所以董尚书不怕老卢,他就是不花钱买,自己背,咋地。 不过背也没有心情背。 他现在看任何同僚,都是想,这个能做亲家吗?那个能做亲家吗? 看谁都是先评估一遍适不适合做亲家。 这几天。 被众人塞钱塞的膨胀的孟青蛇,真的膨胀了。 他平日不爱各个衙门乱窜。 总觉得文官阴测测的不好处。 现在他却主动到各个衙门乱窜。 他可能以前误解文官了。 文官们还是很好的。 主动又热情,都不需要他开口。 他本来以为他需要腋下揣着一个包,到文官面前,偷偷吆喝:“要重点吗?” 对方点头要,他再偷偷到角落把重点给对方打开,让对方验货,是不是正宗的重点。 验完,然后再一手交钱一手交重点。 结果不用。 他只是去人家衙门晃一圈,人家就主动热情大方的送钱,看重点这种私密事一点都不避讳,不隐藏。 所以孟青蛇膨胀了。 往日不爱去的工部,他都敢双脚踏进去了。 工部尚书老董脾气很大的。 嗓门洪亮。 说话像是骂人,骂骂咧咧。 孟青蛇就算是溜达,也不爱溜达到工部。 但是有时候他也愿意过来。 因为这边工部的大爷打一些武器还是很好用的。 他的青龙大刀就是喊这边的匠人帮忙改进的。 又大又锋利,音效还很好,摇晃起来的时候,声音刺耳,敌人不战而降。 为此他还特意感激老董,给他送了两只烤鸭。 老董倒是开心的收了,听说他闺女喜欢吃。 孟青蛇大摇大摆的到了老董面前。 见他桌面上摆着法规法则细则,表情严峻,时不时唉声叹气,他就瞬间懂了。 生意上门。 “老董,不要叹息,我亲家给画了重点,你要不要买,算了算了,你这人不错,我直接给你画,不要你给钱,你不要对外说就行。” 董尚书回过神来看到孟青蛇。 “亲家?什么亲家?” 他现在听到亲家两个字,就有应激反应了。 他以前给孟青蛇走过后门,让匠人给他制造武器,是因为老董觉得孟青蛇的儿子人不错,家教很好,也没有坏毛病。 可惜他闺女已经定亲了,不能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但是也是能允许他这个亲爹,看看别人家青年才俊吧。 现在听孟青蛇说亲家。 想起来,孟青蛇的好大儿已经成婚了,听说孙子一下就生两,孟青蛇满朝堂的宣传,朝堂屋顶上的鸟儿都知道这事了。 别人家的好大儿都当爹了。 自家闺女居然还生了癔症,想要救命恩人来娶他。 呜呜呜,想起来,董尚书就悲从心来。 “我亲家江侍郎啊,他人真好,主要是长的一表人才,为人实诚,没心眼,干活认真,亲家母人也好,持家有道,所以他们的闺女也就是我儿媳,教的太好了,厨艺无敌,她到我们家几日,我们全家都胖了几斤,饭菜太好吃了,我那两个大孙子也是,长的白白胖胖……” 孟青蛇跟人聊天,聊着就老毛病发作,拐到了自己两个大孙子身上。 见对面老董眼神发直,才有些不好意思把话题转回来。 “我亲家,那人真好,能处,他还会划重点……” 董尚书忽然握住孟青蛇的手,热情的问道:“咱们亲家还有儿子吗?多大了?是否有婚配?” …… 第284章 议亲 …… 工部官衙,并不华丽,反而是垃圾有点多。 这一堆,那一堆,那那一堆。 都是建筑材料。 没舍得丢。 就显得有些乱。 当然大门口是很威严的。 朝堂脸面不能丢。 董尚书的办公室很大。 很热情的拉孟将军细聊。 他好歹官至尚书了,自认眼光还是可以的。 虽然刚刚打眼了。 但是那是意外,柳侍郎是他下属,两人同僚多年,柳同从小看到大,不太聪明,也没有大毛病,谁能想长大就变了。 除此之外,董尚书觉得自己看人还是准的。 否则这尚书之位也轮不到他来坐。 这孟青蛇肯定是个好人。 耿直大方,大愚若智。 但是孟老将军可不一定。 如果说孟青蛇是一条花里胡哨的乌梢蛇,行动迅速,反应敏捷,善于逃跑,性格温顺,看着吓人,实际不咬人,只有惊吓过度或者逼不得已才会咬人。 孟老将军就是“巴”,也叫五步蛇,七步蛇,百步蛇,尖吻蝮蛇。看名字就不要解释了。会咬人,很凶,能把人咬死。 孟老将军不是一条善蛇。 能让孟青蛇满意,说明对方至少是厚道人。 能让孟老将军满意,说明对方是聪明人。 又厚道又聪明的,那不是自己亲家,是谁? 董尚书认认真真的打听了一番。 “咱亲家,儿子?有啊。枫哥儿,忠厚老实,武艺不俗,天天跟我儿早起就练武,寒暑不辍,非常努力。听我儿说,枫哥儿学识不凡,若不是……考科举肯定也能考上,你看我亲家就知道了,多聪明一个人。” 董尚书拉着老孟,坐下,给他倒茶。 咱们展开细说。 又从抽屉掏出了一包肉干。 给老孟递了一块。 老孟这个人实诚,肯定不会说谎。 就是他这个人太直,也不会弯弯绕绕,要仔细从他话语里去分析具体情况。 公务也不干了。 董尚书拉着孟青蛇好好的聊了一上午。 把孟青蛇都有点聊晕了。 这老董怎么这么能聊。 像极了公园里帮子女相亲的大爷大娘。 什么都聊,天马行空。 聊完,想想中午了,本来还想请老孟吃饭。 老孟坚定要回家吃。 家里的饭好吃。 又炫耀了一波。 董尚书也就不破费了。 把人放走了。 他仔细分析了通过老孟说的内容,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留下来的主要内容。 江家条件应该还可以,孟青蛇的儿媳妇嫁妆非常丰厚,只是面上不显,江家人很低调。(有钱,嫁过去不受穷,低调,不容易被弄死,不会轻易出事。) 江家的当家主母性格很好,因为他儿媳有点傻白甜,大大咧咧的,不是真爱孩子,教不出这种性格。(婆婆性格好,好相处。) 江枫文武双全,但是额前受过伤,容貌应该是很好的,孟青蛇说了好几遍,长的俊。(受过伤也不算坏事,若是十全十美,早就是别人的夫婿了,有点缺憾,说不定也是因为有点缺点才留到现在。) 江枫性格好,爱护妹妹,对人极其耐心,很活泼,爱笑,就是有点憨厚没有心眼。(看江侍郎,说没有心眼,这个待考究,不过江侍郎这样浑身都是心眼的人,孩子不用太多心眼。) 江枫无不良嗜好,时间都用来学习了,家教很严。江家没有小妾,没有乱七八糟的人。(这点很好,家风正,闺女以后不受委屈。) 聊了很久很久。 董尚书现在是着急的不行。 闺女的嫁衣都绣好了。 新郎不来不行。 他也是个果断的人,准备再去跟江侍郎接触一下。 毕竟老孟这人,智商忽高忽低的,摸不准。 董尚书吃过饭就摸到了总衙门那边。 黄门侍郎一般要进宫的,不进宫就在外头候着。 董尚书过来的时候,江侍郎还真没有进宫。 江侍郎在卢相的示意下,被人排挤了。 一个人在办公室里。 也没有活给他干。 他也无所谓。 被排挤不怕。 那一点俸禄还想让他拼命干活,休息休息不好么。 江侍郎很看得开。 这几天见老亲家时不时派人送来的战果。 他还外聘了一个会计(账房)帮忙清点。 当然外人不好进来。 江长天就选了一个当初一块等着选官的同僚。 那同僚清苦,租房子都租不起了,去拜访江长天,江长天还给赞助了一笔钱。 但是他一般不轻易做善人。 给出去的钱,也要有等价的好处,白给不行。 白给一次,第二次你白给吗?第二次你给了,第三次给不给? 哪一次不给你就不是好人。 所以江长天把那同僚请来,帮忙记账,顺便还给工钱。(给钱的时候,扣除他送出去的钱,主打一个不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同僚也非常感激。 这工作体面,是帮圣上干的,明明江兄可以自己做的,江兄清闲的晒背晒一早上了,但是为了解他燃眉之急,硬是让他做了,不仅给钱,还让他有机会露脸了。 这是给圣上还有卢相办事,办得好,万一得了夸奖,总是有机会。 所以同僚陈九菊非常感激,计算的十分认真兢兢业业,中午吃饭都不停下来休息。 胡乱对付两口继续算。 钱太多了。 源源不断。 分成三份。 要一笔一笔的记账,账目要明晰。 所以董尚书过来的时候,江侍郎正在认真的看书。 午后的阳光已经斜了。 穿过窗子入室内。 江侍郎穿着藏青色官袍,长发披肩,正靠着椅子上翻看书,坐的不是很端正,有点懒散的样子。 桌面上有茶水点心。 茶具好像不是官衙里的,应该是他自己带的。 大茶杯,有个带孔虑茶的,设计的很特别。 怀里还有一个装热水的袋子,桌子下面有个火桶。 别的屋子里冰凉凉的,不舒服。 而江侍郎这个屋子进来就感觉舒适。 看到来人,江侍郎站起来,客客气气的打招呼。 面对面站着。 老董心中都不由得暗赞一声,好俊! 这亲家长的真是一表人才! 儿子就算是不随爹,这容貌,再折一半也够好看了。 自家闺女,董尚书还是有些了解的。 自家闺女喜欢漂亮的。 柳家那小子就是长得还可以,其他毛病一堆,闺女都忍了。 但是跟眼前这亲家,不能比,提鞋都不配。 董尚书一脸热情,声音洪亮,笑的几乎有些谄媚。 江长天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人他记得,朝堂的人,他过一眼,加上夜航兄给他的详细资料,他都记下来了。 眼前这人是工部董尚书,据说为人刚正不阿,能做事,是个有用的人才。 江侍郎热情的打招呼。 不知董尚书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这级别的领导,总不会是来要答案的。 江长天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大家都是看着卢相的面子,跟他没有关系。 董尚书愉快的坐下聊。 其他不说,就见江侍郎这容貌,就让人感觉愉快。 赏心悦目啊。 传说孟青蛇的儿媳,貌比妲己,看来空穴来风,事出有因啊。 爹这容貌,女儿能不好看吗? 真是被孟青蛇占大便宜了,两个大孙子一定也长的好看。 董尚书倒是没有拐弯抹角。 他坐到了江侍郎面前就道:“听孟大人说江侍郎您家长子还未婚配,不知道可否有中意之人,若是没有的话,老朽愿意给做个媒,牵个线。” 江长天秒懂。 不像是跟孟青蛇聊天聊一个早上,口都干了,孟青蛇都没有搞懂今天老董为啥这么热情。 “未曾,犬子不曾有意中人,若是董大人能给牵线,自然是极好的,不知是哪家姑娘,我明日就让内子上门拜访。” 董尚书见了江侍郎更满意了,不仅容貌好看,这江侍郎身上头上,处处的细节都显示,他过的很好,头发干净整齐,衣服袖口簇新,衣领挺括,这屋子里布置的好,吃喝的安逸,鞋子干净,暖手还有热水宝,各种,这些细节都说明,他家内部很好,妻贤。 就冲着一点,自家闺女嫁过去,肯定能过得好。 董尚书拍了一下桌子,不脸红的道:“家有好女。” 第285章 不可以学 …… 观星阁的烤肉很不错。 大概是因为充满了这个时代的高科技吧。 郑师兄的信使。 他们已经知道棉棉要来。 这个时代距离远,交通不便。 如果真的有很重要的内容要送。 一般会有好几个信使,交叉相送。 棉棉带着荆州观星人的多年写的信来了,棉棉想着这么久不寄出来,可能已经不仅仅是书信,可能是感悟,也可能是论点,想法,总之是比较重要的东西。 他又交代了有到京城的人送了信,说会有人送信。 信使的信使。 所以棉棉到的时候,观星阁的人并不意外。 吃了烤肉,然后大家一起看信。 棉棉和从哥儿也获得看信的权利。 真的很多。 有的信的内容很短。 “今日身体疼痛难忍。天寒。有人造反,百姓逃亡。” “今日身体稍微好一些,城内外安静了。” “头疼。今天傍晚窗前有一只鸟,停顿了许久。” “今天星辰很不一样,我要记录下来。画完图,就正午了,倒头就睡,醒来,天黑,慌乱跑去观星。” …… 一日一日的日期。 观星阁的人一起整理。 按日期先后顺序。 棉棉跟着整理完才知道,观星人都有这种传统。 各地的观星人会记录各自的一生的日常,意味着他觉得自己大限将至,需要让京城的观星阁的人给他送去新的接替的观星人,或者他们自己找好新的接班人。 这份记录给观星阁的人看,也是告知他们,在他们那边,会有什么问题,最好选什么人选。 琐碎,感人,也有价值。 像是一本很好很好的书。 棉棉觉得完全可以整理出版了。 感觉好像找到一丢丢事情做。 她还有一个铺子,没有想好能做什么。 如果用来出书,姑婆的茶说,美容经,产后护理,各种,这样实用的内容,都可以出版,这时候的人的知识来源太单薄,而且敝帚自珍,若是有书,有用的书,大家都会很珍惜的。 在观星阁看信,看到傍晚,才溜溜达达的回家。 是好像有收获的一天。 …… …… 江长天下值回家。 跟妻子道:“我已经写信给枫哥儿了,让他速回,我给他相看了一门亲事,应该很不错,你明日带上礼物上门拜访。” 秦落霞还没有跟相公说她遇见姑姑的事情。 想着等相公见到,应该会有惊喜。 没有想到相公先给她一个惊喜。 她操心枫哥儿的婚事很久了。 瑜姐儿都出嫁有娃了,枫哥儿做兄长的还单身。 但是她不是爱唠叨的性子,担心虽担心,却也没有整日挂嘴边唠叨。 她相信相公一定是有办法的。 这不,相公就给找好人家了。 相公认可的人家一定很好,毕竟相公比较聪明。 秦落霞得了提点,火速让人去把殷姑请回来。 这种大事,还是要殷姑坐镇。 总不好因为她上门表现差,把枫哥儿的好婚事给推了。 还有要准备什么东西,也要有个章程,京城这边毕竟不熟悉。 “跟柳家退婚的董姑娘,哦,有听过。”秦落霞点头。 “好事,要不是退婚了,都轮不到咱们哥儿,多好的家世,多好的姑娘。” 于是,第二日。 江侍郎去上班。 秦落霞带着殷姑还有一串礼物,去董家拜访。 而棉棉和虫哥两人去寺庙看法事。 …… 訾从横就感觉现在每日的生活都极其充实忙碌。 每天都有出门的理由。 今天要去寺庙陪阿爹的灵魂(假定有的话)。 两人都穿着白袍。 大概是吃棉棉家的饭吃多了,动作都有些一致。 有些无所谓的懒洋洋的感觉。 两人一起乘坐马车到了太阿寺。 一早。 寺庙钟声悠扬。 到寺庙里,香火鼎盛。 闻着这味道其实还挺好闻的。 看着穿着僧袍的和尚们,忙忙碌碌,转圈圈,敲木鱼,确实很是热闹。 訾从横看了一下,有些意外,大和尚人数比第一天多了好多,难道秦姑姑加钱了? 应该不会,按照他对秦姑姑的了解,秦姑姑不会加这个钱的。 他其实也很有钱,不过住在一块,好像并不适合算清楚,这样一样一样算清楚,就很生分感觉。 秦姑姑总是说,该省省该花花。 秦姑姑某些方面很省,在某些方面却很舍得。 她不太在乎面上的东西,但是很在乎家里人的舒适感。 虽然在外面不显豪华,但是大家内里穿的都极好,用的东西也都是一等一的。 棉棉要求的各种难办的东西,秦姑姑都会让人去做,而且不厌其烦的做好。 所以才住几日,就感觉处处都很适宜,很顺心,心安。 跟棉棉看了一会法事,发现他们没有偷工减和尚,还增加了很多和尚,念经也很认真,訾从横就带着棉棉出来了。 两人又一块去看了长明灯,见满墙的灯火,细细的从整面墙上的字,找到了訾碌二字,又觉得挺好的。 有人记得的鬼,才是鬼吧。 无人记得的鬼,就会消失。 看完长明灯,两人继续溜达。 这一次,很自然的就走到了那后院里。 棉棉和虫哥走了好一会,没有碰到上次的婆婆,一路畅通无阻。 訾从横有些惊讶。 这里面的风景太好了。 各种树木,颜色层次分明,红黄绿。 走的每条路似乎都有绝佳风景,每个角度看都像是一幅画。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片巨大的湖泊跟前。 看着碧绿的湖面,感觉像是一块翡翠镜面。 然后棉棉看到了湖边还有个很高的秋千。 秋千上有人。 好像是上次那个婆婆。 婆婆好有雅兴,居然还荡秋千。 但是还没有感叹完,就见那婆婆的身体从秋千上飞出去,飞的很高很高,至少都超过了秋千架,然后翻身三百六度转体,最后一头扎进水中,水面冒出了细细的水柱子。 …… 棉棉张大嘴,谁能告诉她,为何在古代,能看到花样跳水,妈呀。 这是什么鬼。 訾从横已经感觉有点头疼。 这是“水秋千”,从秋千上飞出去,落到水中。 过了一会,那婆婆从水里游到了岸边。 见她一身很专业的泳衣。 不过也不奇怪,这个时代有专门的采珠人,这些人不仅仅会游泳,还会深潜,潜到深水里去采集珍珠。 但是风险很高,死人很多。 采珠人穿的就是专业的泳衣了。 只是普通贵女不会这样穿。 到岸边,有丫鬟过来给慧云公主裹上披风。 她头发湿哒哒的,却是一脸笑容,显然很享受这个过程。 不过从水里出来其实很冷,风一吹,冻的会不由自主的发抖。 慧云公主有点不好意思,难得玩水秋千居然被小辈看见了。 大概又要叨叨了。 今天那阵法怎么又失灵了。 难道还能对亲戚不管用吗?没道理啊,皇兄没有她的允许都进不来的。 这对母子太奇葩了。 慧云公主看着穿着白衣的一大一小两人。 男孩仔细看是有些像太子侄子的,女孩跟她长的比较像,感觉还好看一些。 棉棉很激动的凑过来道:“婆婆,你好厉害啊,你居然飞起来好几圈,然后才跳水里,你跳的太好了,你压水花压的好漂亮,基本都没有多少水花溅起来,冠军,婆婆下次你跳的时候,我可以来陪着你吗?” 慧云公主有些奇怪,这小姑娘果然跟她很像,别人看到这个是惊恐害怕,她居然一脸崇拜,跃跃欲试,兴奋的模样。 訾从横在一边面无表情道:“你不可以学,阿娘会揍你的。” 江棉棉解释道:“不不不,我不学,跳水很难的,我也害怕,我要陪着是因为这是个高难度的动作,跳水的时候头部先接触水面,眼睛经常跟水面摩擦,视网膜很容易脱落。” 她比划了一个眼珠子掉出来的动作,继续道:“跳水很容易伤到腰,摔断腿,扭断脖子,如果不小心肚子先接触水面,五脏六腑还有可能摔碎,我在的话,可以第一时间救治。” “婆婆,你相信我,我医术很好,哪怕你内脏摔碎,我也能有办法,我可以把你肚子切开检查,保证你不会马上死掉。” 慧云公主:……来人把这死小孩叉出去…… …… 第286章 公主请喝茶 …… 暖和的榻榻米。 甜甜的茶。 好多反季节水果。 棉棉和虫哥一块被安置在这屋子里,喝茶吃点心吃水果。 屋子里还堆着一些书。 棉棉感觉这屋子陈设好像有些熟悉。 莫名感觉像是她在荆州做的酒店民宿之类的。 一开始以为串珠珠的婆婆是什么嬷嬷,现在看来,她应该是主子。 在这个年难得见到这个年纪还身材这么好的女子。 这个年纪的贫民的话就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干活干的,别说身材了,站直走路其实很难。 如果是贵夫人的话,因为多产子,还有久坐,不运动,就容易大腹便便,身材整个变形。 反正这是个对女子很残忍的时代。即使你是贵女,在你生了那么多孩子,失去自己的身材,失去自己的时候,还要笑着给相公纳妾,送去新鲜美好的身体的女子。 也有叛逆的女子,不产子,保持身材,总归是会被诟病的。 总之,能到这么老,还活的这么潇洒,这么作死的,不是一般人。 棉棉甚至以为是不是老乡。 不过言谈之间,好像并不是,对方没有get她的点。 等到婆婆收拾好出来。 哦豁! 大美人。 还是那种脸上有纹身的大美人! 有纹身一定不能胖或者瘦,因为你胖了瘦了,纹身就会被撑开或者缩起来,图案改变,就一团团,很丑。 搞脸上一片纹身,也应该不叫纹身,纹脸? 仔细看应该是受过伤,跟兄长一样。 在伤口上后天纹的,遮掩伤口。 以这婆婆的作死程度,会受伤也不奇怪。 “婆婆你这榻榻米好舒服,还有地暖啊,热乎乎的。”棉棉舒服的吃喝,感叹道。 慧云公主哪里知道什么榻榻米,地暖,只是因为她很任性,喜欢浮水,担心她着凉,皇兄派工部的人在她的住处安装的。应该造价不菲,因为也就只有她的屋子有,据说还要有人一直烧热水。 “你喜欢,可以搬来跟我一块住,还有不要喊我婆婆,你可以喊我公主。” “噗!”棉棉正在喝水,然后喷了。 因为脑子忽然搭到了现代。 她擦了擦嘴,看到坐在对面刚好被自己喷一脸的婆婆,连忙拿出来手帕。 “公主请擦头。” 慧云公主:…… 不知道为何,从这死小孩嘴里喊出公主,总觉得有特别的深意。 还是很想打她,怎么办? 接下来就见这小屁孩,顶着跟自己很像的脸,跳来跳去。 “公主请喝茶。” “公主请吃水果。” “公主请……” “够了。”慧云公主磨牙。“你还是喊我婆婆吧。” “额。”这婆婆性子真是反复无常啊,很公主。 想想这个年代,是真有公主的。 棉棉老实了一些。 这婆婆很面善,脾气看着很好,第一次见面就送自己一串华丽的珠串,她还挺喜欢的。 不知道为何,感觉在这婆婆面前,她莫名很想作死。 訾从横坐在一边,听到眼前的人自称公主的时候,已经如同老僧入定了一般。 看着棉棉不停的作死。 想着自己搬出身份来,长公主会饶他们不死吗。 阿爹在地府磕头了吗?头疼不疼? “婆婆,你真的是公主啊,婆婆你真好,我阿爹说让我在京城尽量少出门,京城大人物太多,动不动要跪拜,不好。” 慧云公主本来想把这小孩子叉出去了,实在是头疼。 太子侄子她记得是个很乖巧的孩子。 没有想到生出来的姑娘,这性子这么活泼。 可是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心又软了。 这是太子死前交代的吗? 你本是太子之女,你出去要跪拜谁,谁也不用跪拜。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然后就看她丝滑的扭了身体,把头从她手中逃脱了。 “婆婆,不要摸我头,阿爹,阿兄都喜欢摸我头,把我头发都摸少了。” 慧云公主挑了挑眉,看她的头发,好像是不多。 有点想笑。 接着听小屁孩道:“再摸下去,就要跟婆婆的头发一样少了。” 慧云公主脸又僵住了。 ……叉出去,叉出去…… 慧云公主觉得这小屁孩是天生来刻她的o(╥﹏╥)o。 怎么会有小孩,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不好听。 每一句话都扎心。 她做错了什么? “中午留下来用膳吧。”说完慧云公主落荒而逃,再不走,她担心她会把这小屁孩抓起来,举头上,摔地上,再举头上,再摔地上…… …… 第287章 相看 …… “中午留下来用膳吧。”一个皮肤雪白的圆脸妇人抓着秦落霞的手,真诚的道。 董夫人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 这么大年纪了还爱看画本。 最喜欢看女侠行侠仗义走江湖的那种。 结果第一眼看到上门的秦落霞,惊为天人。 这不就是女侠本侠吗? 看人都是星星眼。 而且看江夫人一举一动,都是如同她心目中的女侠一模一样。 发型,衣着,鞋子,呜呜,全都一样。 要不是场合不对,她现在都要拉女儿一起磕。 昨夜已经听相公说了。 相公说给找好亲家了,这回保证稳当。 董尚书觉得孟青蛇这人肯定不会撒谎,孟青蛇这人有一说一,有不好也会直接骂的,没必要强夸。 而且孟青蛇的儿子孟少瑕能在老丈人家生活这么多年,没有半句怨言,都是好话,可见对方人品。 要么就是人品无瑕,要么就是超级会做人超级虚伪,让人感觉不到不适应。 不管是哪一种,对自己闺女来说都足够了。 孟少瑕是个聪明的,在青年一代都算得上拔尖的青年才俊了,他都感觉不到不适应,以自己闺女那随性的性格,更不会生活的不好。 方方面面考虑,董尚书都觉得极好,快刀斩乱麻,速定,否则等京城那群老油子反应过来,都轮不到自己闺女。 第二日董尚书要上班的。 董夫人在家接待。 相公说如果对方有意,应该就会上门。 董夫人让下人收拾了家里,其实家里日日收拾倒是不用特别整什么。 董尚书家在城东,官职尚书了,很廉洁,屋子很小,啥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做官不可能是为了不吃不喝吧。 董尚书家就是尚书府的配置。 虽然俸禄算起来不高,但是会有其他各种额外的奖赏收入的,皇上对看得上眼的臣子是很大方的,赏钱赏地赏房子赏宝石赏爵位…… 董夫人有一子一女,儿子跟老董一样在工部。 儿子被教的很理科,喜欢泡在工部技术部门里。 不是做官的料,但是搞技术可以。 女儿在家中待嫁。 要待客,董夫人稍微有些紧张,好在她身边也是有老嬷嬷的,大户人家见面什么的,反正一般也不会有什么激烈的动作,按照嬷嬷吩咐就好。 而且这么多年了也历练出来了。 不过一切都到见到江夫人秦氏本人的时候,“砰!”爆了。 董夫人不懂怎么会有人天生就一股女侠风范啊,太太太好看了,每个点都长在她心疤上。 两个嬷嬷对视了一眼,又各自转开。 董夫人自己欣赏了好一会儿女侠,经过嬷嬷提醒才想起来,要喊闺女出来见客。 一起磕! 担心闺女逆反心理,也没有说是谁。 不过闺女见了江夫人,就十分热情。 不愧是自己亲闺女,看的可能是同一类画本。 董婀大眼睛亮晶晶的,两个酒窝,看着就感觉含着笑意,喜庆的不行。 秦落霞一见这闺女,心就落下了,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这年头,谈婚论嫁,虽说是两户之好,但是最好有机会见一见孩子本人。 虽说不信谣不传谣,外头有说董姑娘娇纵,有说她性格不好,有说她妒忌心强,各种,总之退婚这种事,说的都是女方的不是。 相公让她上门,秦落霞知道,不是为了攀附,就是想让她看一看姑娘具体咋样,为枫哥儿相看,总不能看一个奇怪的姑娘。 他们也不在乎家世,要能过日子的才行。 跟殷姑也是这样说的。 带的礼物不重不轻,若是满意就可以说定,若是不满意就当是上门拜访拉关系,也无所谓的。 反正也没有大张旗鼓。 秦落霞还想留下来多看看,厚着脸皮答应一起用膳了。 吃饭其实很能看出一个人的教养。 一块吃饭,董婀不太会伺候人,看着就是娇养长大的孩子,但是吃饭很规矩,董夫人给她夹菜,不喜欢,她也皱眉吃掉了,不浪费。 然后把自己喜欢的排骨,夹了好几块给秦落霞。 “姨姨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这个也好吃。” 很喜欢分享。 很爱笑。 吃到好吃的,笑容就甜。 吃到不好吃的,微微皱眉,但是很快,再吃到好吃的,就又忍不住笑。 一顿饭,秦落霞就更喜欢这姑娘了。 跟瑜姐儿有点像都爱吃,但是平心而论,比自家瑜姐儿讨喜许多,瑜姐儿说话就有些刻薄,总是很直接尖锐,若不是亲家人好,她都不放心瑜姐儿出嫁。 董婀没啥心眼,像瑜姐儿,说话却也抹了蜜一般,甜的不得了。 很活泼,叽叽喳喳,说话不停。 也不拘谨。 秦落霞非常满意。 走的时候,把手上的玉镯褪下来,套到小姑娘手上。 本来也是给小姑娘准备的,秦落霞自己不爱戴这种,总不能关键时刻,用玉镯砸人,浪费。 满意就送给对方,不满意就原戴着就行。 小姑娘也不拒绝,高高兴兴的接受了。 董夫人毕竟是尚书夫人,看到那手镯,看那成色,十分贵重,万里挑一,如羊油一般,蜜油油的,是一只他们家都觉得贵重的镯子,这一只手镯,在京城说不定可以置办一个宅子了。 相公说对方是有家底的,她还不太相信,想着大不了多送点嫁妆陪嫁,只是看这手镯,感觉相公说的对。 送走了江夫人。 就见闺女举着手,对着阳光,看那手镯,开开心心的,吊儿郎当的。 董夫人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知道江夫人为何送你手镯吗?” “知道啊,姨姨喜欢我啊,娘亲我去看看我嫁衣绣好了没,不然来不及了。” 闺女蹦蹦跳跳的摇摆着胳膊回去绣嫁衣了。 董夫人一脸懵逼,闺女到底是懂了还是没懂?? 转头问嬷嬷:“嬷嬷,你说我也穿一件江夫人那衣裳行不行,还有那靴子。” 嬷嬷委婉的摇头:“江夫人穿的那一身对个子要求有点高。要高个子才能穿出感觉。” 董夫人白了嬷嬷一眼,你是在说我矮。 很快董夫人又激动起来:“江夫人身量这么高,以后婀婀生的闺女个子也要那么高的话,就可以这样打扮了,江湖第一侠女!嚯嚯嚯!” 嬷嬷仰头望天:…… 第288章 皇上的好感度 …… 皇上有两日没有见到江侍郎了。 忽然感觉有些寡淡。 主要身边的公公们时不时会聊起来。 众官员争相花钱购买重点的事情。 这一次感觉是皇上耍了那些官员们。 皇上觉得很开心。 这不比朝堂上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好玩吗? 看众生相,皇上有一种自己站在999层高度的爽感。 于是又让人招江侍郎进宫了。 所以新出炉的黄门侍郎,果真很受皇上宠爱。 皇上又叫了。 也有同样是黄门侍郎,只有特定有事的时候才能进宫,一年下来说不定进不了一两回。 这三天两头就进宫,卢相都有些吃味了。 不就是长了一张好脸吗? 佞臣不得好死。 江长天在衙门里也没事干,就是看着同僚陈九菊算账记账。 皇上召见,九菊比他还激动。 把账本整理了一遍,本来他要贴心的帮忙去换钱的,零存整取,但是江兄说不用,还让他换成零钱。 江长天算着,这也就是前几日了,摸着味儿会给钱的都给了,之后几天应该就没有了。 因为一开始不给的,之后也不会给。 就像是董尚书,就没有买答案。 今天差不多了。 正好去交个账。 皇上召见。 江长天不着急去,却喊了皇家御前侍卫说有点事帮忙。 就把女婿孟少瑕喊来了。 御前侍卫,不是指单纯的就是个侍卫,实际也是个官职,比较有面的官职,适合各家二代三代们。 等皇上在宫中等了好一会,有些不耐烦了。 居然有人还让他等。 大家不都是他一召见,飞一般的飞来吗? 这江二有点没谱啊。 结果就在皇上耐心耗尽的时候,就见江二来了。 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几个侍卫。 侍卫们抬着大箱子。 到了跟前,打开,好家伙。 全是钱。 江长天支持零钱支付,各种。 为了好看,还把整钱换了一批零钱。 皇上虽然花钱如流水,但是他就是动动嘴的事情,比我们用手机刷卡还要过分,根本是不用看见钱长啥样的。 皇上都很少见过这么多钱,堆在一起,堆在自己面前的场景。 也没有哪个显眼包会故意把整钱换成零钱给皇上。 但是江·显眼包·努力工作·上进·长天就这么做了。 还大张旗鼓的找了御前侍卫来抬钱币。 若是别人喊,侍卫们不会来的。 虽然他们叫侍卫,不一定就干这个活啊,有那么多手下轮不到他们干活。 就像是计算机系的大学生不一定就是用来搬电脑的啊。 但是孟少瑕喊了,又是去皇上面前露脸,大家就积极的来了。 一路上跟孟少瑕的老丈人江侍郎聊天,发现孟少瑕这老丈人很有意思啊,一点都没有距离感,亲切的很。 难怪孟少瑕在老丈人家住那么久,都乐不思蜀了,这样的老丈人肯定亲切随和,日子过的十分逍遥。 而且孟少瑕的老丈人长相居然是这样的。 看来说孟少瑕的夫人貌比妲己,是肯定的了,少瑕兄福气太好了。 几个强壮小伙搬的喘大气,一箱一箱又一箱。 全是钱。 皇上都惊讶的瞪大眼。 其实说起来不多。 账本拿到手上,看看总额,可能就相当于他要求盖一座院子的花销。 但是他要盖一座院子还要被大臣唠叨,参他好几本。 这江侍郎随口一张,就给他弄来一座院子的钱。 这么这么多。 这账本不仅清晰,还明了,谁给钱,每个名字都记录了,好家伙,大半个官场的人都在。 皇上龙颜大悦。 他表现开心的方式就是赏赐。 给每个搬钱的小伙子赏赐了小金牌,没有直接给江侍郎赏赐,而是拉着说话了。 几个侍卫都很开心。 在皇上面前露脸还得了赏赐,这出门履历就不一样。 相亲的时候就可以说得了皇上赏赐,是皇上都看中的御前侍卫,前途无量,又可以在履历上添一笔了,不然京城二代三代那么多,比家世也有可能比不过。 皇上看着账本夸了一句江侍郎做的很详细。 江长天也不居功道:“惭愧,这账本不是微臣做的,因为之前去等着候官之时,微臣见有个同僚等了一年多了,说在京城租赁房子都没钱了,他去微臣家拜访,微臣给他赠送了银钱,他却拿的低声下气,同朝为官,微臣见不得别人这样,于是就借着这个机会让他来帮忙一起记录,顺便给他钱,虽然给的不多,他却是昂首挺胸的接过去的,堂堂正正的赚钱。” 皇上听到这,又有些感叹。 一觉这江二跟别人不一样,别人听到夸奖,都恨不得把所有功劳都居功到自己身上,江二却说了不是他的功劳。 二觉江二这人很有人情味,不仅仅赠银还考虑到对方的尊严,借着这样的机会帮助别人。 三觉这江二很实诚,有一说一,半点不隐瞒,这老卢也是的,选官这种事都是他做的,给人拖一年多,也是不像话,肯定是下官没有给够钱,人心不足蛇吞象。 江二普普通通一段话。 在皇上这里: 江侍郎好感度+10. 卢相好感度-10. “微臣收钱收到后来也吓一跳,本是一件小事,我那亲家为人促狭,也有点闹着玩的意思,却没有想到能收这么多,我亲家说大家都以为是卢相要钱,所以抢着买。微臣有罪,微臣替卢相解释了,微臣跟买重点的人都说了,不关卢相的事情,是微臣画的重点,可是好像大家都不相信。”江侍郎诚恳认罪道歉。 皇上听在耳里,好好好,卢相好感度-20. …… 第289章 要官 …… 午后。 阳暖风平。 柳家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董姑娘居然在家自己绣嫁衣。 还准备了好多好多嫁妆。 魔障了。 柳家思前想去,还是觉得董姑娘适合他们儿子。 董婀是从小看到大的,单纯,爱笑,性子好。 还是比义妹柳仙子好。 就算知道了柳仙子的姑姑是七皇子妃,可是如今七皇子名声不显,也不是太子有力人选,看着没有什么机会。 也就是个普通的皇亲。 京城宗室都一堆呢。 所以又押着柳同来道歉求亲。 把董夫人气坏了。 关键是说来道歉的。 结果柳同说:对不起,董妹妹,我心中只有青青,世间没有任何女子比的过她,我就算娶了你,心中也只有她。 董夫人气的找了棍子,对着柳同一顿乱敲。 这是来道歉吗? 这是来扎心的。 我闺女嫁不出去吗? 还非得你娶,你娶了,心里还要放别人。 你脸咋那么大。 董夫人气不过,当场把人骂走了。 “我姑娘有人娶,比你好看百倍,出色百倍,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你这种给他提鞋都不配!” “你一个白身啥都不是,你有啥资格,我闺女的夫婿肯定有官身,滚。” 连打带骂把人轰走。 董夫人气的手抖。 董婀看阿娘这样,有点不好意思的道:“娘,救命恩人他好像是白身,没有官身的。” 董夫人怒道:“让你爹走后门,你爹当了一辈子的官,让他豁下老脸去求,我就不信了,求不来一个官身。” 嬷嬷:……老爷应该做不到,算了,这种话让老爷自己说吧。 董婀开开心心的继续绣嫁衣去了。 …… 午后。 阳暖风平。 适合喝茶聊天。 宫殿里时不时传出欢快的笑声。 江·上眼药·侍郎深知上眼药有个限度。 说完那两句就再不提卢相了。 接着就开始跟皇上聊家常。 皇上问江爱卿这两日在做什么? 不擅长聊天的人可能会回答在工作啊。 虽然你要表现自己工作努力,但是成果展示就行了。 领导这样问你的时候,是想跟你聊一些不一样的。 回答在工作,就把天聊死了。 江长天还没有回答,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一下子让人感觉整个屋子都如沐春风一般。 有人笑起来,真的会晃眼。 皇上都愣了一下。 忽然觉得江二有些面熟。 他甚至心跳都乱跳了几下。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吃过丹药的缘故。 他最近吃完丹药,心脏就会有力的跳动。 跳的砰砰砰的,他自己都能感觉到。 如果棉棉在就会告诉他这是心悸,心律不齐,要出大事,不是你要修仙得道,而是有成仙的风险。 “这两日,家里可能有喜事。我家长子还未婚配,恰好董尚书跟我亲家是好友,从我亲家孟将军那里得知我家长子的事情,想要结两家之好,我听我亲家说,董尚书人也极好,亲家说董尚书很会做事,虽然说话骂骂咧咧,但是每次都把事情做好了,这样人家的闺女,听起来就很务实,如果能求娶到是我儿的福气。” 皇上不太关心臣子的事情。 但是八卦是听的。 说起董尚书,工部尚书,他有打多过交道。 想起来了。 他有个闺女,还是前段时间的八卦中心。 据说未婚夫认了个义妹,就是那个柳仙子,然后董尚书一气之下给闺女退婚了。 皇上也不喜欢那柳侍郎,他自己信鬼鬼神神,但是不太喜欢别人信。 看别人这样做,感觉像是傻叉。 有点被内涵到,不高兴。 被退婚的董姑娘,自然没有什么好名声。 皇上有点奇怪,江二为何这么高兴。 “那姑娘名声不好吧。” “微臣就是一个小小的侍郎,出身也一般,微臣的名声更不好,外头的人说微臣的坏话更多,清者自清,这董尚书能跟我亲家交好,我觉得就是难得的实诚人,他不嫌弃我儿无官无职,一个白身,我怎么会挑剔他的姑娘,感激还来不及。” 这时候坐在皇上身边,倒茶的严公公忽然开口道:“皇上,那枫哥儿认了奴为干爹,他要娶亲,奴也没有什么东西好送,奴的东西都是皇上给的,奴舍不得给人,不如您给他赏赐一个侍卫身份呗,董大人干活也尽心尽责,他女婿得个赏赐也不算辱没了,省的外头人嚼舌根,说我干儿不如那柳家小子。我这干爹至少比某个亲爹有用。” 严文心说完还瞪了一下江侍郎。 皇上一般会忌讳身边人讨官。 但是文心从来没有讨过,第一次开口。 而且本来他就要给江二赏赐。 不过江二才来,已经是黄门侍郎,也不好马上升官。 要给赏银的话,这银子还是江二送来的,好像没啥意思。 听文心这么说,正好。 又能满足文心的愿望。 文心从来不愿意让他为难。 一个小侍卫而已。 侍卫品级由六品到三品。 赏赐一个六品带刀侍卫,不会有大臣叨叨什么的。 …… 第290章 锅炉 …… 叨叨叨。 “烦死了。” 慧云公主看着那吃饭一样一样摆开来。 吃的比自己还公主的小家伙。 总觉得高低,要找机会揍她一顿。 但是想到她爹都不在了,又劝自己忍忍,欺负孤儿寡母,不厚道。 可是听小家伙叨叨叨说她还有哥哥还有姐姐,姐姐已经出嫁了。 公主又有点对不上。 自己那可怜的太子侄子,被圈禁后还能生那么多孩子吗? 不是说太子妃难产而亡,太子再没有立太子妃,孩子好像也没有保住。 这在外头还能跟人生一串孩子? 这小崽也不像是被圈起来过日子的人啊。 活泼的不行。 她果然是不喜欢小孩的。 别人家的小孩,看着都很烦。 哪怕是亲戚的也不行。 慧云公主跟小家伙接触一天,脑仁疼。 脑子突突突的。 慧云公主决定今天接待完两个小孩,就让阵法大师来加固一下阵法。 实在不行,砌堵墙吧。 总不能再爬墙进来了吧。 …… 江枫接到信的时候,正在和大家一起干活,一起砌墙。 都是精壮小伙子,干活很快。 手脚非常麻利。 杛栖迟在一边,时不时搭把手。 他主要是想劝江枫。 娶了吧,那姑娘挺好的。 訾文鑫和訾干将还有訾远迁都没有妻眷。 訾文鑫倒是有好几个院里的红颜知己,他长相俊美,又会吟诗作对,也有钱,花魁们上头的时候,愿意倒贴,他没有同意。 訾干将之前还想娶江枫妹子的,后来没有娶上,也没有很开窍,有没有无所谓,不着急。 訾远迁有点独,没有找。 杛栖迟倒是有过妻眷,他被流放就给妻眷放妻书,离婚了,妻子改嫁了,孩子都有三个了,他现在是孤家寡人。 说起来造反确实不容易,工作环境不稳定,都不好安家。 因为一旦安家有家室,其实也就没有那么强烈的愿望造反了,好死不如赖活着。 想的就多了。 江枫知道爹娘操心他婚事许久了,在荆州就把所有人家都筛选一遍,估计是没有他们满意的,所以也没有吭声。 其实他无所谓的,他觉得成不成婚都没有那么重要,他感觉自己好像丧失了喜欢别人的能力。 对别人很难有恻隐之心。 但是在江州这段时间,和訾兄他们几个一起训练读书干活,又觉得生活很好很鲜活很真实。 他极爱热闹。 怕黑。 那日从河里捡起来的自称爹是工部尚书有很多嫁妆的姑娘。 江枫心中有微微触动。 尤其是看她,好爱笑,好热闹。 第一眼,江枫就觉得阿娘肯定会喜欢这个姑娘的。 这样的姑娘,哪怕葬在一块,应该都不会寂寞了。 但是他也有些迟疑,还是和杛先生好好商量了许久。 他一个白身,什么都不是,父亲也只是一个侍郎,还是反贼招安出来的,对方认吗? 对方爹还是尚书。 小姑娘可能一厢情愿了。 自己这边总不能用救命之恩去求娶,这跟流氓有什么区别。 所以送那姑娘离去,江枫他们都没有露面,担心对那姑娘名声有碍。 杛栖迟对造反大业是最积极的。 工部尚书,哪怕不能用工部的人给他们造船,但是先打好关系也好啊,连夜又挖出一堆宝贝给江枫,让他去求娶。 江枫反而不想去了。 若是这样,对那姑娘不公平,人家好好一个姑娘,他这样求娶,目的不纯,不配。 他不成婚都可以的,无所谓。 因为这事,他跟杛先生发生了分歧了。 杛栖迟觉得真无所谓啊,你照样对那姑娘好就行了,你咋这么实诚呢。 江枫不是实诚,他自认自己不是一个好人,但是在某些方面是有坚持的,只要把那姑娘换到自己妹妹的位置,就不愿意这样做。 结果这边正争执呢,家中来信让江枫速回,给谈了一门好亲事。 杛栖迟只能暗道可惜,放弃了怂恿,毕竟他现在是谋士,他对主公是绝对信服的。 江枫也不纠结了,爹娘看好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堂堂正正的。 放下砖头,拍拍手。 快马加鞭回到京城。 正好赶上晚饭。 棉棉和虫哥在庙里玩了一天,棉棉玩,虫哥负责内心督促他爹磕头。 没有想到阿兄回来了,居然要娶亲了。 阿爹阿娘效率这么高,来京城才不久,就把大哥的终身大事搞定了。 不止如此,还给大哥搞了个公务员身份。 太监来宣旨,还给了赏赐,六品带刀侍卫。 江棉棉这几天就瞎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爹也太牛逼了吧。 这公务员不用考试,就直接进了,真是,忽然感觉到官二代那种劲劲儿的嚣张了。 可惜自己不是男的,否则说不定也能混个公务员当当。 江枫回来给从横带了很多礼物,给棉棉也带了礼物。 看到从哥儿在家中过的挺自在的,已经会翻白眼了,看来很融洽。 看棉棉依旧上蹿下跳,开心的不行,脑海里飘过那个姑娘,若是她来,也会上蹿下跳吧,那样家里估计就热闹的不行了。 犹豫了一下。 在晚饭后,江枫还是跟父母坦白了救人之事。 秦落霞哈哈大笑:“我说那小姑娘看我那么热情,感情是已经见过你。” 一说,才知道,父母给定的亲和他救的姑娘就是一个人。 圆满了。 商定好等沐休日上门提亲。 江枫呼了一口气。 总觉得有点太幸运,不敢相信,自己命这么好。 自己出门一趟,回来媳妇有了,官有了。 天黑了,江枫躺在家中的床上,感觉很安心,特别踏实。 …… 天黑了,卢相下值,还不能上床好好休息。 他这几日总觉得肩膀很酸困。 以前疼归疼,下人按一按就好了。 现在疼的却像是脑袋上顶着好几口锅和炉子的感觉。 沉甸甸的,重的不行。 回到宰相府。 还有客拜访。 宰相府的一个会客室,被称为小朝廷。 朝中许多事,真正决策,实际是在这个会客室发生的。 卢相肩膀疼的不行,即使会客,也让下人一直按着。 副相之一,夏贺新,是个瘦瘦的中年人。 卢相的爪牙,忠实走狗。 见卢相这做派,心中觉得卢相越发嚣张了,以前会客还是客客气气礼贤下士,现在装都不装一下。 几人紧急会议,聊的自然不是背法规法则细则这样的小事,他们谈的是朝堂下一步的大事。 夏副宰斟字酌句的道:“大皇子势去,六皇子大势已成,若是他上位,恐第一个拿我们开导,或许,我们可以考虑一下七皇子,皇上不喜七皇子,七皇子没有其他助力,他只能依靠我们,七皇子是个情种,并无野心,好控制,其子也整日绕着那柳仙子转,成不了大气候。” “唉哟!”卢相喊了一声。 下人按一个位置手重了,疼。 卢相想起来自家小儿子也是绕着那柳仙子转,三天两头受伤,不爽。 下人惊恐的跪着退下。 转头就听到打杀的闷哼声。 那给卢相按肩的人被打死了。 会客室的几人,都静了静,然后才若无其事的继续讨论。 会客室外,天色幽暗。 角落一棵树,满树红叶,十分漂亮。 血水慢慢流到树根处。 …… 第291章 沐休日 …… 沐休日。 终于休息了。 这还是从下旬开始上班。 经历了一次皇上上朝,然后到沐休日。 还是觉得挺累的。 主要是陪家人时间少了。 江长天有点不开心。 他努力上进,就是希望家人能过的更好,他能更多时间陪家人。 如果都不能陪家人,每日去衙门消磨时间,总觉得有些本末倒置了。 而且沐休日才一天。 所以今日行程安排的有点忙。 早上,一家人都要去寺庙给訾碌做法事。 因为之前提了一句。 那边江瑜也会去,带着两个小崽一起去。 这就是人多了。 两大家子。 然后说下山,下午就让孟青蛇陪着一块去董府提亲。 死者为大。 事先说好了拜访时间,董尚书也能理解的。 不仅理解了,还觉得江家这样才是有情义的人家。 虽然訾碌身份敏感,但是江长天毕竟是跟随訾碌起家的,现在人没了,给对方办法事,收养对方的孩子,这是应有之意,虽然更多人是入朝为官之后,恨不得跟过去撕扒开,以表忠诚。 那种忠有了,不诚。 沐休日这一日,一早,居然落雪了。 推开门,厚厚一层雪。 天公不作美,上班时间就天晴,天气晴好。 一休息,不是刮风就是下雪。 风雪有点大。 鹅毛大雪哗啦啦的落。 地上像是铺了一层厚厚的糖霜。 棉棉很激动。 她骨子里是南方人,喜欢雪。 看到雪,就恨不得穿的厚厚的扑倒在雪地上。 本来以为京城不会下雪,这几日都挺暖和的,却想不到说下就下。 这雪来的有点突然和惊喜。 突遇大雪。 恐怕很多原本约好去郊游的人都会推掉行程。 秦落霞让人送信去给孟府,让瑜姐儿不要带娃出门了,路不好走。 却不想,孟家已经直接出门了。 用孟老夫人的话说,将门之子,一场雪怕什么,小孩子也要见见风雪,长得快。 虽然平日整个孟府对两个小孩,千恩万宠,怎么宠爱都不为过,镇守边疆的老爷子几乎几日就一封信,让人送各种礼物回来。 但是孟家家训,不溺爱孩子。 孟少瑕是独子,也是从小就被丢到军中操练,一点没有优待。 所以即使大风大雪,一大早,孟家还是带着两个宝贝大孙子,江瑜,一家子都出门了。 这说起来因果有点好笑。 剿匪的去给匪做法事。 反正事情就是这样。 孟家人的人设就是忠义,这不违背他们的人设。 这边江家本来就定好了。 因为今天有两件事,所以就起的很早。 天没亮。 棉棉就被薅起来了。 难怪她的小树这两日都懒洋洋的不爱动,原来预知天气,要落雪了。 棉棉还做了一个御兽袋,专门放小树的,有时候也有小树的媳妇们?还是手下。 平日会把小树放出去玩,下雪了,棉棉就把小树放袋子里,随身带着了。 按照蚂蚁的年份,不知道现在是青壮年还是老年。 估计是青壮年,反正现在长的很壮实。 很有分量了。 黑乎乎的冒着雪就出门了。 不过有马车。 赶马车的人会冷。 坐在马车里还好。 马车里还能放炭炉,厚厚的车帘盖住,像是个大包厢一样,一点都不冷。 不害怕颠簸的话,其实都能涮火锅。 一早,訾从横也被穿的跟球球一样,很厚。 棉袍子外头裹着到脚踝的披风。 到了马车里,脱下来的披风都一大堆。 江枫跟弟弟妹妹一辆车。 棉棉很激动阿兄也要有对象了,一路叨叨叨的还妄图指点阿兄谈恋爱。 “送礼。一定要送,单独送给董小姐的,这样才显得有心意。还有董夫人,要讨好丈母娘,丈母娘讨好了,就成功了大半了。在老丈人面前听话就行。学学姐夫,姐夫在我们家就做的很好。” 难得没有训练,一家人在一块,听着妹妹老成的唠叨。 江枫哭笑不得。 本来略微紧张的,现在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知道知道,不要唠叨了。”江枫被妹妹说的耳朵长茧了。 许久没有见妹妹,再见妹妹一张脸,江枫都有点被震慑住了。 倾国倾城的模样,着实有点太好看了,越长大越好看。 可是只要她开口说话,叨叨叨,叽叽喳喳,啾啾啾,江枫就找回那熟悉的感觉了。 还是他想撸脑袋的妹妹。 他拍拍小从的肩膀,辛苦你了,我不在,瑜姐儿不在,就只有你陪她玩了,她是一天到晚都不消停的人。 訾从横接收到枫哥的意思,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他其实知道,很小的时候就知道。 他是特别特别安静的人,发呆能呆一天。 但是她是特别热闹的人,她说话能说一天。 跟她一块,他总是轻易的忘记了各种不好的事情。 头疼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好像自己越来越正常了。 他觉得人间是对他还是有偏爱的。 他喜欢这样热闹的棉棉。 寒风中起床,风雪吹到脸上,都不觉得冷。 因为会有一个人,蹦蹦跳跳的过来,挥舞着胳膊大声喊:“哥,哥,早上好。” 喊到他回应为止。 马车车轮撵着雪地一步一步的往太阿寺走。 有雪,要走的慢一些。 慢慢天亮。 有雪,居然还有阳光,整个天地一下子变了。 昨日满树红叶,今天树叶都光秃秃的,红叶落在地上,被雪盖住了,只有露出一点尖尖。 车辙滚出长长的痕迹。 …… 太阿寺里。 得知今天就是太子侄子法事最后一天了。 慧云公主觉得好像是要解放了。 逃出生天了。 这几日每日那小孩都来报道。 男孩挺好,乖乖的坐着看书,写字,就附和她对太子侄子的印象,小时候也是那样的。 女孩就不行,上天入地。 砌墙都没有用。 砌墙还能爬到墙头跟她打招呼。 还把她衣服都翻出来,好奇的想试穿。 她对她天然就黏的不行。 慧云公主虽然好像没有那么排斥。 但是想到,接下来不会被吵,重回安静了,又觉得挺好的。 再这样吵下去,她可能会少活十年。 每一天跟那小丫头相处,每一天都会心跳过快,都想揍人。 最后一日了。 想想就开心。 虽然下雪。 等那小家伙走了,明日就可以滑雪。 慧云公主跃跃欲试。 今日都让人把她玩雪的装备准备好。 不过想了想,又让人把小的也准备两套。 以防万一小家伙也要玩。 …… 第292章 七宗罪 …… 大雪。 卢相的小朝廷。 沐休日却尤其热闹。 有的人放假就真的放假了。 真正上进的人,放假反而活动业务更多了。 沐休日到卢相小朝廷报到的人就更多了。 基本可以体现为卢相小朝廷的班底了。 有的臣子没有单独去过皇宫。 但是肯定去过卢相的小朝廷。 卢相一般也不会亲自接待,这么多人。 除非有要事。 这一日沐休日,卢相还真的没有休息,亲自坐镇小朝廷。 他这几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是支持哪个皇子,那种大事,只能密谈。 秘而不宣,才能成大事。 知道的人,不牢靠的,都要死,比如那个给他按肩的下人。 他不爽的是新来的黄门侍郎。 皇上十日上一次朝。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等于十天才能面圣一次。 就是他卢相,也最多是中间多一两次机会。 皇上会喊他入宫,或者他申请进宫面圣。 可是江侍郎,那十日有五六不,七八日都去宫里了。 据说皇上最近心情状态都挺好。 卢相他能容忍内侍讨好皇上,那什么严公公端公公刘公公,都无所谓,毕竟那些没卵子的人,除了讨好皇上也不能做其他的事情了。 他们还能造反不成,造反也没有人继承。 而江二不同。 江二是外臣。 一个外臣受皇上如此宠幸。 他很不爽。 因为细究起来,卢相最开始也是不入流的官员,也是因为一些旁门左道讨好了皇上,才有了如今的位置。 别看卢相身材肥胖,他讨好皇上的时候,在皇上面前载歌载舞,还能劈叉还能高抬腿,各种扮丑,各种灵活。 他在皇上面前多低贱卑微,在官员面前就有多狠厉,这都是他应得的,他配! 可是他现在发现有个小小的官员居然在复制他的成功之道。 他可以想象,不管江侍郎在外头表现的多么清高道貌岸然,在宫中一定是各种表演,如小婢一般,讨好皇上。 这条路他成功了,所以他特别担心后来的人也成功。 但凡有这样苗头的人,他都弄死了。 这江二从荆州过来。 还是反贼招安的身份。 不知死活,不好好的窝着,居然还要跳腾。 容他跳腾了一阵了。 卢相觉得可以安排他的死期了。 他知道众人都纷纷掏钱买了重点。 包括他都付钱了。 真金白银。 他卢相的钱,江二都敢收。 活腻了。 卢相甚至推波助澜了,好戏也唱了一段了。 该谢幕下场了。 小朝廷这一日就在给新上任的黄门江侍郎罗织罪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也要让京城朝廷的人,好好教教江二那个乡下来的,做官的道理了。 一罪贪污。他们的账本比江二的还详细,说江二领了组织考察法规法则细则这样的圣命,居然借机贪污。 一共贪污了数万两银子,这么高的数额,死刑是足够了。 而且还翻出江二以前被参的折子。 说他借着家中人生辰收礼。 一起累加计算。 二罪造反。江二有不臣之心,江二给反贼头子訾碌立长生牌,还请高僧做法事,怀念反贼头子,造反之心,贼心不死。死罪。 三罪纵容家中孩儿欺男霸女。江二之女当街敲诈刘尚书之子的钱,有证人若干。 四罪不孝不悌。柳仙子的祖母实乃江二的亲娘,江二居住隔壁居然不赡养老母,任其病重中风,枉为人子…… 五罪勾结朝臣。江二嫁女给孟少瑕,还妄图和工部董尚书勾连,给何御史送过礼…… 六罪不敬宗室,江二曾殴打过韩世子…… 七罪…… 总之一条条一宗宗,江二本人估计都不记得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情,还可以这么解释。 总之。 卢相发动了朝臣,就像是调动了一个巨大的数据库,把人生平资料都给弄出来了。 能安的罪名都给安上。 这还不死,就算是皇上一时喜欢,也不会跟所有朝臣作对。 若是时间再久就不好说了。 趁着皇上只是一开始新鲜,当个乐子,就要快刀斩江二。 不能让他再有出头之日。 沐休日,卢相小朝廷,忙碌且忙碌。 雪地踩的地上都没有雪了,湿哒哒的,全是黑泥。 …… 第293章 初见 …… 雪天。 寺庙里的景致却特别美。 白雪盖在庙宇的红瓦上,形成绝佳的风景。 庙岩角落挂着的铃铛,被冻住了。 也挂着雪。 一切雪白雪白的。 庙里的僧人们也戴上了帽子。 一时间只有靠着僧衣才能辨别是不是和尚。 都戴上帽子,有些和尚,看上去像是个俊俏小生,有些和尚像是胖胖员外郎。 庙里的和尚走路许是都更慢一些,所以雪地也没有被踩脏。 只是一串浅浅的脚印和浅浅的脚印交叉。 雪天,烧香拜佛的香客,也没有那么多。 因为求佛这种事,一般不会迫在眉睫。 佛门不接急诊。 香客不多。 江家人来,就显得很热闹。 做十日法事,和尚们已经熟悉,秦夫人还有小姐和公子。 应该是和他们庙里的神秘贵人有关系。 别人都进不去。 就是主持要进都是要经过允许。 而这一家人却每日来都要进去。 蹭吃蹭喝还往回拿。 明明就交了一千两的费用,这法事的规格却做到了两万两不止。 每天诵经的都是资深和尚,主持老人家还亲自来唱过。 秦落霞还想着,活该京城和尚赚钱,那一把年纪的老和尚都要来诵经,真是不容易。 这在村子里,这种年纪的都是村老,都要供起来的。 这京城就是不一样。 恩,就是像她闺女说的那样,太卷了。 那一把年纪的老和尚都要出来干活。 秦落霞觉得这个庙还是很不错的,很踏实。 决定以后有大小事,都挪到这庙里办。 对了,马上就可以有,可以让这庙里的人帮忙算算,哪一日是黄道吉日,适合成婚。 江长天对寺庙没有什么好感。 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天然就不喜欢光头。 内心排斥。 在某一点上,他和儿子江枫是一样的,极度渴望热闹,需要被人包围着生活,害怕一个人。 和尚太孤寡,整日对着木头雕塑敲木鱼,这种生活太漫长无期了。 不过这太阿寺景色确实不错。 而且交通便利。 马车都能到。 停车的地方也很宽广。 寺庙门口有几条石材。 这是落马石,还挺先进的,就是马停在这里,下马,有个高高的石材,刚好下来。 不可能都跟电视剧那样,有人弯腰过来,给你踩。 这这种石材就很方便。 到了门口发现,孟家人也才到,正在下马车。 两家人汇成一家,热热闹闹往里走。 两个大胖孩,果然一点都不怕生,也不怕天凉。 在外头似乎很激动,咿呀咿呀的发出声响。 孟少瑕还特意把小崽伸出去淋一点雪,然后被他娘拍了一下手背。 “啪!” “咚!” 寺庙钟声传来。 门口松木上的雪被震落了一些。 有雪的松木,才到了最完美的状态。 十分挺拔傲然,又洁白。 众人一起进了庙门。 先看到最外头的一尊佛。 长生殿。 庇护长生的。 这个家里有孩子的人都会忍不住拜一拜。 或者有病痛之人。 年纪小的时候求财求缘求官求的很多很多,年纪大的时候,那些或许已经得到,或许还没有,但是更迫切的开始求平安求健康求长寿。 浅浅拜了一下,才到了法事堂。 和尚们不认识江二一家,但是孟家是认识的。 孟家是求子专业户。 孟夫人和孟老夫人也是寺庙的大客户了。 给香油钱给的他们都不好意思收了。 光收钱不办事。 现在好了,人家带着两个大胖孙来还愿了。 不管他们出力没出力,反正你许愿了,你孙子有了,这就要还愿。 这来做法事的夫人容貌大气不俗,两个孩子容貌都异常出挑。 本来以为她是给夫君做法事的。 却不想今日马车里下来一个清俊男子。 居然就是她夫君。 秦落霞这人藏秘密还是有一手的。 她喜欢藏东西。 今日特意给相公好好打扮了一番。 比相公平日穿官服还要俊美。 昨日就开始给相公洗头沐浴了。 江长天只是以为是去庙里的缘故。 需要虔诚一些的话,去寺庙之前都要沐浴焚香。 今日天寒,她给相公准备了皮草披风,衣领都是毛领的袍子。 秦落霞觉得她相公最适合富贵公子哥的打扮,怎么华丽怎么来。 尽管是来做法事的,最好穿白,但是白色也有华丽的白。 白色缎面上还可以有繁复的绣纹,袖口领口都可以搭配毛毛。 在奢华这方面,京城还是有先进性的。 秦落霞上街也会观察别人穿戴。 在家也没有闲着,给家人安排制衣制鞋,至少不要因为穿戴被人嘲笑。 她穷的时候都穿戴干净整齐。 条件好了,自然不吝啬。 今天的江长天还是朝中最美江侍郎。 穿着常服,更加精贵华丽了。 一张中年美青年的脸,有时间的些微痕迹,却更加有魅力有韵味。 不是那种少年感,毕竟几个孩子的爹了,还荣升为外祖父了,也不可能一直少年。 而是中年有见识有风度有学识还有涵养的美。 风度翩翩,见之忘俗。 像是美玉,终究被打磨出来了。 山河都盖不住他的风采。 风雪都掩不住他的容颜。 江长天的俊美,在妻子秦落霞的精心打扮下,展示的更加彻底。 不知道为何,走进寺庙,千年古刹,秦落霞觉得这风景好适合相公。 江棉棉也觉得阿爹这一身打扮,到寺庙里感觉很配,好出片,可惜没有相机,自己也画不来这种风景人物画。 今日是最后一日法事。 寺庙里还是隆重的安排了很多和尚。 法事做的很复杂,敲敲打打。 江长天觉得这规格也不像是千两的价格。 大和尚的价钱,他还是比较了解的。 千两的法事,有五六个和尚给你敲敲打打就算是尽责了。 孟家人,孟老夫人和孟夫人也都来了。 就是虽然同意两宝贝孙子出门,两人还是不放心,反正是来寺庙,也就跟着一块来了,礼多佛不怪。 大寺庙都有给女眷休息的地方。 这时候女子出门也是比较麻烦的,要专门休息上厕所的地方,不可能出去上公厕,衣服也很繁复,在外面茅房很容易沾到屎的。 上卫生间都是有人伺候着完成的,有丫鬟给你提衣服,避免弄脏。 孟家那边一个大厢房,带着孙子先去拾掇歇息。 把江瑜和孟少瑕留下来,打下手。 其实做法事也没有什么需要主人家做的。 就是人齐全,一起烧香再拜一拜。 訾从横很安心。 爹活着的时候似乎也是喜欢热闹的吧。 死后,多了一堆家人,他也在其中,这样的话,应该真的能安息了。 今日烧香没有出现香扑倒的情况。 或许就算是真有灵,也被挡在寺庙之外了,毕竟鬼很难进来,庙里地头神太多。 烧香完,给长明灯每个人都添加了一点香油。 这个仪式就算完了。 秦落霞最后道:“今日还有一要事,我寻到了一门重要亲戚,正好全家都在,一起见一见。” 今日一家人见面,秦落霞没有贸然进去。 而是让棉棉去说一声。 姑姑住的地方也是有古怪,好像其他人进不去。 棉棉哒哒哒小跑就找到了婆婆。 见婆婆好雅兴,大雪天煮茶,炉子上还放着烤土瓜一些冰冻好保存的柿子,橘子,反正就是很适合发朋友圈的样子。 棉棉小跑着上前,一把扑到婆婆的跟前,本来是想扑到怀里的,婆婆后退了好几步。 她喘着气道:“婆婆,我阿娘让我来说一声,她把爹带来给你看了。” 慧云公主瞪大眼,冰天雪地的?真把人挖出来了?还是?小秦比她还病的不轻。 慧云公主今日也穿的一身白,如同雪中狐一般,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 她硬着头皮道:“你娘真热情,来都来了,见一见也好。” 秦落霞陪着相公。 身后跟着一串子人。 大雪,千年古刹,兜兜转转。 慧云公主看到面前一群人,看到为首的男子,她的心忽然暂停了跳动。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她的孩子没有死,长大了,成家了,有妻有儿有女,一家子和和睦睦,她的孩子长的像她,但是更像他爹。 他是人间玉郎君。 他笑起来比静绝温柔。 他是她的孩子。 她心中永恒的痛。 她的病因。 她无数次作死寻死的缘由。 她做什么都想着,这样死了吧,死了就能见到她的孩儿了。 可是他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 慧云公主只觉得心跳暂停,呼吸暂停,但是泪水却没有办法暂停,巨大的酸涩感,冲击着她,她有点不可思议。 她担心是她自己病发作了,她发作的时候,连身边的人都认不清,认错,她好几次把别人认作是静绝…… 第294章 母子相认 …… 雪封印了山水。 重新画了一个人世间。 天冷了许多。 炉火燃烧。 公主以为自己又疯了。 分不清生前或者死后。 不仅看到死去的孩子。 连他长大的模样都设想好了。 她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总是擅长欺骗自己。 而且欺骗的越来越真实。 炉子上的柿子被火烘烤的裂开了,这么细节的画面,她都能想到。 还闻到了枣香。 看到枣子冒烟了。 着火了。 看到一个小家伙,拿着钳子,把那着火的枣子丢进了茶里。 火熄灭了。 慧云公主愣住了。 不是梦。 那小家伙夹完枣,看到她泪流满面。 棉棉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婆婆,你是看到我阿娘一大家子觉得羡慕吗?要不以后我当你饭搭子,你吃饭的时候可以喊我。” 慧云公主被小家伙的话,喊回人间。 她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 却不想。 抬头那人依旧还在。 居然还朝她走来了。 小家伙跑着跑到了那男子的跟前。 一把扑到人家怀里,甜甜的喊阿爹阿爹。 她湿哒哒有点凉的手,就被那男子握在手中。 轻轻的揉搓了几下。 这就到跟前了。 公主的眼睛通红。 但是她戴着面罩。 秦落霞拉着相公走到跟前。 笑吟吟的道:“姑姑,我把相公带来了。” 江长天有点搞不清楚,他哪来的姑姑,父亲江白的姐妹也不至于在这里,好像都去世了。 那这是霞妹的姑姑? 霞妹说她记事的时候,爹就不在了。 这人要认霞妹,可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江长天脑子过了一轮,面上已经风度翩翩的作揖,一起喊姑姑。 訾从横默默的看着这场景。 他其实知道,慧云长公主肯定是猜出他阿爹的身份,但是又把人搞错了。 他也没有解释。 反正总会真相大白的。 慧云公主终于明白,自己前后觉得对不上的缘故。 做法事的是她的太子侄子。 而秦氏不是太子的外室,而是眼前男子的妻子。 讨厌的小崽跟自己长的一模一样,她喊眼前男子阿爹。 慧云公主担心自己是发病中,她连开口说话都不敢。 担心自己说话眼前就会“砰!”的一声消失,一无所存,毫无痕迹。 秦落霞大大方方的介绍自己的孩子。 “这是我家老大枫哥儿。” 慧云公主看到额头有疤痕,疤痕雕刻成一朵花的少年,眼泪更止不住了。 她一定是癔症。 她连孙子都有了,孙子都这么大了,居然还给人脸上想了一道疤,太坏了,不要有疤痕,会疼。 “这是瑜姐儿,已经成亲,女婿是孟老将军的孙子,待瑜姐儿极好,还生了两个大孙子,一会也抱来给你看看,姑姑,你可以做太姑婆了。” 秦落霞懂,见到亲眷那种喜极而泣的感觉。 姑姑看着高傲,你看,实际也是普通人,这开心的,这哭的。 孟少瑕跟着一起喊了姑婆。 头皮有点发麻,这好像哪里不对啊。 小瑜儿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姑婆。 太阿寺?神秘的姑婆??? 慧云公主不敢吭声,以为自己发病,就是泪水抑制不住的流。 然后被秦氏抱住了。 秦氏平日看姑姑很能折腾,没有想到这么轻飘飘。 很瘦。 抱着感觉没有几两肉。 殷姑就壮实许多。 这姑姑果然是跟相公一家的,都太瘦了。 慧云公主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暖暖的。 “姑你别哭了啊,以后我们都是一家子,这地虽然好,但是太寂寞了一点,你搬去跟我们一块住吧,棉棉喜欢你,你们可以一块玩。” 慧云公主哭的更厉害了。 棉棉:…… “枫哥儿快娶亲了,你若来,这婚事肯定办的更齐整体面。瑜姐儿的婚事你错过了,枫哥儿的正好。以后你还可以看从哥儿娶亲,棉棉出嫁,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咱不哭了,姑。” 秦落霞一边说一边拍着姑姑的后背,她拍的很轻。 但是依旧快把慧云公主拍去世了。 慧云公主咳了好几声。 然后面罩也咳掉了。 众人就见一个跟棉棉很像的老太太? 也不是老太太,很美,但是有年纪了,她脸上也有一片疤痕,有些狼狈,但是依旧不影响她的好看。 看到这样一张脸,江长天愣住了。 他站在女子面前,惊的后退了几步。 天空下起鹅毛大雪,纷纷撒撒,一片一片的飘到他头上脸上身上。 他忽然开口喊道:“娘?” 有些迟疑,有些生涩,有些…… 他喊完这一声,就喊不出下一声,张嘴,微微颤抖。 泪水也从眼中滚落出来。 他喊了江老夫人千百句娘,江老夫人每次都回以他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看着眼前的人,他直接跪下了,双膝跪在雪地上。 不觉得疼。 他也怕是梦。 冰凉的雪地,会提醒他这不是梦。 慧云公主却觉得疼。 她自己可以跪,她的孩子不可以。 她顾不上自己是不是癔症犯病了。 就算是癔症中假的,她也不允许自己孩子跪在雪地上,多冷。 “雪地里凉,不许跪。起来。” 他还不起身,依旧仰着头,望着她,喊了一句:“娘。” 她不敢应,嘴唇哆嗦。 她害怕应了,就消失了。 “娘,你怎么这么狠心,你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吗?我小时候常常被关在暗无天日的黑屋中,她总说我是恶种,说我眼中藏着恶,她不让我吃饭,她让我在雪地中跪着,她让狗在我面前吃肉,让饿了几日的我去抢狗食,然后说我不如狗,她说我不孝不悌不配为人,她说我勾搭大嫂对大嫂图谋不轨,她说我毒害亲爹,她说我是天生恶种……我只是想活下去啊,娘,你知道我活的有多难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活着,对不起,我不配为娘,我不知道……” 慧云公主浑身颤抖。 面前男子每说一句话,就如在她心中凌迟了一下一般。 她不知道,她的孩子还活着,活的这般艰难。 难怪秦氏出门要带那么多武器。 是谁,是谁害她母子。 她要那些人都死。 千刀万剐。 “娘在,娘活着,以后娘活着一日,就不会让人再欺负你,谁欺负你,娘帮你报仇,娘说到做到,你先起来好不好?” …… 第295章 我儿柔弱 …… 雪继续下。 孟少瑕捋了捋这事。 所以,他老丈人是慧云长公主的亲生儿子。 他娶了慧云长公主的亲孙女。 他两个孩子多了一个长公主曾外祖母。 不知道为何,孟少瑕看着懵懂的小瑜儿,只觉得心疼。 他想到初见的时候,她差点被拐卖。 她穿的那般破旧,比他家下人穿的都要破旧。 她实际是公主的孙女,却因为拐子要拐卖了她,没有给钱给她爹娘,她嚎啕大哭,她踹人,她甚至不是因为自己被卖而哭。 看到枫哥儿最初。 他没有剑,他没有笔。 以柴作剑,以柴作笔。 …… 訾从横本来是默默吃瓜的。 现在更沉默了。 他理了理关系。 忽然间发现,长公主是自己的姑婆,是棉棉的祖母。 自己父亲跟江姑父,或许实际是表兄弟。 而自己跟棉棉,现在真成了亲戚。 简而言之就是自己的祖父和棉棉的祖母是亲兄妹。 那两人大概也是表兄妹。 訾从横觉得有点可惜阿爹走的早。 若不然,留下来,看看这亲戚相聚也极好的。 而这一刻,他很羡慕江姑父。 虽然他在哭嚎。 可是他有人哭嚎。 他没有。 …… 江长天是真的痛哭流涕。 哭的不能自已。 他不是哭现在。 他哭,哭江婉说的那个世界。 他上辈子,到死可能都没有找到亲娘。 他们过的那么凄惨,死的那么早,那么憋屈。 为什么,为什么啊? 他有娘亲,他娘亲是公主啊。 他有公主的娘亲,可是他的儿子女儿幼女,都死的各种凄惨。 他们没有过过好日子。 没有享受过。 为什么? 他的妻子跟着他吃苦,到死。 没有享过一天的福。 她本该是公主的儿媳啊,她可以耀武扬威,可以跟京城贵妇比富,比谁的珠簪上的珍珠更大更圆,而不是比谁挖的野菜多,挑的担子重…… 江长天哭嚎的像是受伤濒死的野兽。 他哭,哭老天无眼。 哭。 上辈子,这世间所有的惊喜和好运,都和他无关。 只有无尽的苦难。 受不完的折磨。 让他在最苦难的时候,拥有了妻子,拥有了孩子,学会了爱。 然后一个个剥夺。 最后剩下他一个人独活在人世间。 他哭。 他哭的像个孩子。 因为他找到了娘了。 “她说你想让我死,她说她收养我,我才能活命,娘是这样吗?” 每一句话。 都能让慧云心中被凌迟百遍。 让她觉得自己反反复复发病中,又反反复复清醒,那种疼是实实在在的。 “不是的,他们告诉我你死了。娘生你的时候,他们告诉我你不在了,娘病了,病的厉害,我不该让人抱走你,都是娘的错。”慧云公主至此都不敢摸眼前这孩子,担心是自己的幻觉。 她的手摸到孩子的头的时候,忽然就晕厥过去了。 然后秦落霞熟门熟路的把姑姑不对婆婆抱到她屋子里去了。 很大的大屋。 上次秦落霞来觉得有些太空旷。 现在觉得刚好,坐了一堆人,一点都不挤。 江长天会把脉。 慧云公主的手纤细,脉象正常。 只是急火攻心晕过去了。 棉棉不太会把脉,但是把婆婆的眼皮掀开看了一下,又测量了一下心跳,就是心悸情绪激动导致的晕厥吧,不过应该也多多少少有点其他问题。 孟少瑕缩在角落,看刚刚哭嚎的欲死过去的老丈人,这会子冷静的给慧云公主把脉,有点瑟瑟发抖,总觉得自己看到的太多了。 江长天看晕厥过去的老太太,在碰触她手的时候,是有一些温情的,但是不多。 他哭,哭娘亲的缺席,哭自己惨烈的人生,哭苍天不公。 但是并不是哭眼前的女子。 他的娘已经具象了,他不会看到一个女人就生起无限渴望的母爱,因为这种强烈的情绪,早在很多年前,就消失了。 所以此刻的他看起来有点冷静过头。 泪痕还在脸上,却十分冷静。 现场江家一家人都觉得阿爹太不容易了。 孟少瑕瑟瑟发抖。 訾从横觉得江姑父病情好像加重了一些。 以前的病大概是在肠胃,现在恐怕已经入血液骨髓了。 病情不会消失,只是转移了。 江长天沉默的坐在女子面前。 像是在发呆。 实际在想眼前的境况。 他是慧云长公主之子,那韩世子是?江老夫人的亲子,为何要调换? 江老夫人说的和慧云公主两人说的有出入。 驸马是知情者,他爹应该不是驸马,那是谁? 什么人的孩子世间不容? 他没有孺慕之情。 他不善良。 善良是我们一群不善良的人施舍给你的。 我们不施舍,你根本善良不了。 他没资格善良。 他看着这个老妇。 千年古刹,迷踪归途,半面疤痕,半疯半癫。 半生若是都生活在被欺骗中。 半生都在努力作死。 不知道这样的她,快乐吗? 挺好的。 他没有找到娘亲的时候,他设想过千百种情况。 他甚至想过他的娘亲会不会是青楼妓女。 或者是哪家的奴婢。 他想过有很多不堪。 所以他不敢找。 他觉得现在那样也挺好。 他好,孩子们就好。 他不敢奢望好的。 他怕有了希望,再被剥夺,会加倍失望。 他前半生够苦了,他不需要再多的苦,他苦够了。 他今后就想要甜,甜的齁人,他不想尝一点苦,也不想让他的孩子吃苦。 可是他的娘亲是长公主。 是天下最尊贵的那个女子。 是别人口中的梦想。 是她啊。 他只是感觉到加倍的疼,加倍的苦。 就像如果我本来只是条狗,你让我吃屎,我觉得也理所应当。 可是有一天你告诉我,我其实是人,是高贵的人类,我本可以不吃屎,只是我爹娘把我弄丢了,不小心丢到了狗群中,让我以为我是狗,我的孩子也是狗崽,只配吃屎。 那种剧烈的情绪,不是激动,不是感恩,而是想杀人。 想杀掉好多人。 他不感恩,此时此刻。 这世上所有的惊喜和好运,都不存在,都见鬼去。 这一年江长天本命年。 他找回了他的娘亲。 慧云公主睁开眼,看到跪坐在自己面前的白袍男子,他双目通红,手足无措,身体柔弱,激动的咳嗽了好几声,面色潮红。 他看她睁眼,惊喜的道:“娘,你醒了,太好了,我好怕,我好怕,才见到你,你又要把我丢了,娘。” 慧云公主伸手紧紧抓着他的手,哽咽的道:“不会,再也不会,娘保证,再也不会把你弄丢。” 她的儿好弱小,手好冰,看着身体底子就被弄坏了,她要去千刀万剐了那毒妇。 地上一块江长天刚刚握过的雪块,慢慢融化,很快消失不见,一点痕迹都没有。 …… 第296章 我儿眼光好 …… 慧云长公主,看着面前,说几句话就又开始咳嗽的男子。 摸着他冰凉的手心。 看着他潮红的面庞。 她心疼的揪起来。 她从来没有养育过他一天,他受了那么多苦楚,如草芥一般长大,他身体能好吗? 听他说的一桩桩一件一件的事情。 她是公主。 她虽然不屑那样做。 但是皇宫里才多的是各种杀人不见血的招式。 皇兄夭折的孩子也不少。 她此刻忽然担心起来,儿子这身子骨,能有孩子还吗? 不过再一看。 儿子身后,好像好多人。 慧云公主的目光转向了秦氏。 看着高大强壮的秦氏,她的目光充满了慈爱。 肯定是多亏了这么强壮的儿媳,才能为他儿生儿育女。 要是没有这儿媳,她儿看着也不是多子多福的样子。 很有绝代美人的危机。 慧云公主这会子看秦氏,怎么看怎么喜欢。 当赏。 再看几个孙子孙女。 大孙子脸上也有疤痕,但是面貌英俊,像儿媳多一些,实诚。 二孙女圆乎乎的,看着就讨喜,据说已经生了两个重孙,好好好,这会子她一点不觉得自己老,就想到是她儿子的后人又有后人,就觉得好。 血脉得以延续。 再看从哥儿,所以他才是太子侄子的儿子,但是被她儿收养了。 她儿真是心地善良,心眼好,明明知道太子被皇上厌弃,沾染上的人都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他居然还收养了他唯一的儿子。就是太善良了,人善被人欺,难怪被欺负成这样。 还有最小的棉棉。 前几天只觉得她吵闹又烦话又多。 这会子看却怎么看怎么好,像她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不愧是亲孙女。 “秦氏,谢谢你,把我儿照顾的这么好。” 秦落霞也被眼前一场认亲大戏弄的有点懵圈。 没有想到,本来她就觉得高不可攀的俊美相公,现在居然摇身一变变成了公主之子,嘶~~ 那他岂不是更加高不可攀了。 不过不管怎么变,他都已经是自己的相公,三个孩儿的爹了。 她想起来自己曾经给一个路过的算命的老头一碗水喝。 那老头说自己:“忍得若难,必有后福,是成是败,惟靠坚毅。” 当时没有往心里去,现在感觉那老头也像是高人。 她本来就水里捞了一个人,白得一个夫婿不说,居然还有如此了不得的身份背景。 秦落霞感觉像是又平白占了许多便宜,受之有愧,只能加倍对相公好。 “应该的,应该的。”秦落霞笑道。 “娘,我的命也是霞妹救的,我想不开跳河自尽,是霞妹不顾寒冬腊月,跳河里把我救上来了,我身体弱,全靠霞妹干活赚钱给我买吃的将养身体,才有今日活着的我。娘,虽然您是我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可是霞妹是我救命恩人,不管如何,她在我这是排首位的,娘只能排她后面。” 江长天在内心补充道,霞妹后面还有棉棉,枫哥儿,瑜姐儿……他娘还要排在后面。 “应该的,应该的。”慧云公主只觉得自己的儿子,不仅相貌像他爹,为人也是,最重情义不过,太没心眼,这话还要说出来。 …… 江瑜看着阿爹哄人,哄着这老太太,哄的一愣一愣的。 悄悄的在一边拉着相公问道:“相公,这漂亮老太太真的是公主吗?那我岂不是公主的孙女,相公你赚大了,相公你去抱小鹅和大鹅来,要让他们的太外祖母给个红包,这不比来拜佛更有福气吗?” 江瑜的嗓门天生很大。 悄悄话也不小。 除了孟少瑕听见了。 其他人都听见了。 阿爹装作听不见。 自家大姑娘反正已经出嫁了,让她相公操心吧,否则他真会平白老好几岁。 而慧云公主,平日最怕人说她老。 可是这会子平白居然就成了太祖母了,她连娘都才开始磕磕绊绊的第一次当着。 “都有,都有红包。”慧云公主让下人去准备礼物。 她一时间生龙活虎一般,开始搜罗自己的宝贝。 她有很多很多值钱的东西。 天下最贵重的宝贝几乎都在她这里了。 她本就是天下最尊贵的公主。 皇兄成为皇上之后,她依旧是最尊贵的公主。 天下珍玩在她这里都有。 所以他们来做法事。 又拉了两车宝贝走了。 因为下午江枫还要去提亲。 所以还是要按时回去。 而孟夫人孟老夫人孟青蛇那边一脸懵逼。 这来庙里上一趟香。 亲家变成了公主之子? 儿媳妇变成了公主的长孙女。 两个大孙子变成公主的曾孙。 他们家少瑕眼光可真好啊。 千里迢迢从荆州一个偏僻小村庄里能把长公主的孙女给看上了,还明媒正娶到手。 这会子一家子的感觉都有点一言难尽。 虽然他们不太在乎这个。 在乎的话,当初就不会同意少瑕娶亲。 不过当初同意也主要是因为孟老爷子拍板。 孟老将军觉得京中局势风云莫测,自己儿子实在靠不住,孙子还是有希望的,让孙子避出去几年,塞翁失马,不是坏事。 到现在京中还是很多风言风语,传少瑕媳妇跟妲己一样,会勾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这要是公主的孙女,谁还好意思这样瞎说。 额…… 说不定会传的更厉害,因为慧云公主当年据说就是天下第一美人。 孟老夫人记得慧云公主时代,那个时代,所有闺秀都是活在慧云公主的阴影之下的。 如今,知道一些内情的人都会把慧云公主当做反面教材,叹一声,作没有好下场,女子还是要贤惠,哪怕公主也是。 不知道内情的也估计会感叹,可怜一代绝色最终毁容青灯古佛相伴余生。 孟家人除了孟少瑕,其他人没有见到长公主,要不是多了一马车极尽奢华贵重的宝贝珍玩,都觉得是不是被忽悠了。 殷姑刚刚在帮大姑娘照顾两个娃儿,她是江家老人了,并不需要在前头露面,大家都去祭拜了,她自然留下来照顾两个小小少爷,反正帮忙看着也是好的。 结果这转悠一圈。 终于。 多年前的第二只靴子,落地了。 殷姑是宫里的老人,又是伺候人的,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能活下来也是因为观察细致入微,一有风吹草动,就知道跑,所以才会看到江长天的第一时间感觉不对,正常人都不会往这方面想。 如今终于落地了。 虽然夸张不可思议不可能。 瑜姐儿是长公主的孙女,想必不用她这个老嬷嬷在孟府跟着,也能过的很好。 以后哪怕在外面乱七八糟的说话,她也不用天天担心了。 毕竟当你位置站的足够高,你瞎说一句,别人都会觉得是别具一格,经典语录,值得细细回味,或者说一句你天真直爽。 你位卑人微的时候,说什么不合适的话,肯定会被嘲笑。 殷姑觉得她应该很快可以回江家了。 众人浩浩荡荡回去了,还要去给枫哥儿提亲。 棉棉被留下来陪公主奶奶。 因为公主奶奶看着情绪不太稳定的样子。 江棉棉看着雪停了,挺厚的。 她开心的道:“公主,我们去滑雪吧?你上次不是说了,如果下雪,可以去滑雪吗?” 慧云长公主:…… “喊我祖母或者婆婆,滑雪太危险了,不许去。” 江棉棉瞟了一眼墙上挂着的两个木板板,不要以为她不知道,那是滑雪板,就你们古人玩的花,滑雪板都是沉香木的…… “婆婆,那我们去玩水秋千,大雪天从高高的秋千上荡出去,可以看到整个寺庙的雪景啊,一定很好看,不过你要教我,怎么落水的时候不会砸伤自己。” 慧云公主:……o(╥﹏╥)o……我错了。 …… 第297章 求亲 …… 今日大雪。 雪厚的阻碍人出门。 若是平日沐休日,会炸街。 大概就像是现代的节假日一样。 街上小商小贩都会更多。 一些首饰店和成衣店还会打出广告招牌,今日来买首饰赠送一根头簪之类的。 京城的商业氛围还是很浓厚,也很先进。 能赚钱,各种法子大家都能想出来。 还有各种好汉街头卖艺。 各种漂亮姑娘街头攒父。 (ai出图) 这一日,东城董尚书家,一早就开始收拾了。 本来也已经收拾好了,但是这天公不作美,下雪了,这雪天地滑,要把走道的地面收拾出来,一早下人就扫雪铲雪,很是忙碌。 董夫人稍微有点上火。 昨日吃了什么,总之下巴都起痘了,好大一个包。 也是有点着急。 毕竟是闺女的终身大事。 看着闺女一点不急。 这性子真是,她自己不急,急死全家人了。 董尚书倒是下巴没有长痘,但是嘴里全是溃疡,口腔溃疡了。 喝一口温茶,都疼的龇牙咧嘴的。 董尚书的儿子董赤赤,看爹妈的样子,很容易会触霉头。 他默默的跑到姐姐的屋子里去。 看姐姐屋子里各种瓶瓶罐罐摆着,华丽的不行,有点脑壳疼。 还好他们是同父同母,不然他都要怀疑,他是小婢生的了。 他屋子空荡荡的,跟雪洞没啥区别。 没有见过如此偏心的爹娘。 问就是你姐以后就出嫁了,就只能是做姑娘的时候享几年福,以后余生都要住别人家,现在自然要住好一点。 你一辈子都住自家,以后全家的家当都是你的,你让一下你姐咋了…… 进屋见姐姐正在绣花。 看着姐姐绣工平平,没啥特色,绣了一朵花的样子,还特别认真。 他就佩服他姐这一点,各种技能都平平,但是都能耐得住性子做。 “姐,你不紧张吗?下午就能见到求亲的人了。” 董婀叹息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绣活。 “紧张啊,你看我这针脚,大针大针的,绣娘看到都要叹息,但是紧张也没有用啊,事情都定下来了不是吗,你放心,肯定比柳同好。” “姐,你还放不下柳大哥吗?”董小弟有些不安的问道。 “哪能呢,不是你喜欢柳同吗?我见他每次来,你都跟他玩的挺好的。” “不是,姐,我其实不喜欢柳大哥,柳大哥有点笨,我说的很多东西他都听不懂,但是想着跟他玩的好一些,以后你们成婚了,他对你也好一些。”董小弟失落的道。 他不爱交际,难得建立的人脉,这会子用不上了。 “^_^”董婀笑了。 “我觉得他也有点笨,不好意思说,但是娘说笨一点的也好,没有坏心肠,可是你看,太笨了也不行,轻易就被人哄骗了,他喜欢的那个柳仙子,根本不喜欢他。” 姐弟俩叽叽喳喳。 许是雪来的突然,一只小鸟躲在屋檐下,茫然的望着外头的雪,听着里头姐弟两话长短。 …… 万事俱备。 门帘翘起来的角落都被捋平了。 就等着客人上门了。 “来了,来了。”下人小跑着进来。 董尚书和董夫人都有些抑制不住激动的站起来,亲自出迎。 却不想,居然是柳侍郎带着儿子还有一群家丁挑着担子,敲敲打打,绑着红布。 柳侍郎前几日得知妻子带着儿子上门,居然被骂了出来。 有些生气。 董尚书虽然是他顶头上司,但是一直不会变通,跟卢相关系也不好,卢相这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董大人迟早会被报复。 柳侍郎已经悄悄走通了卢相的路子,也去过卢相的小朝廷。 只是他那倒霉孩子,居然还跟卢相幼子争风吃醋,这其中还有皇亲国戚,七皇子之子。 七皇子再不受宠,那楚世子也是正经的皇孙,他儿子深陷其中。 非得一头扎进去,怎么管都管不住。 为今之计,只能逼他成婚。 董尚书家疼爱女儿,嫁妆丰厚,今后就算出什么事,也落不到出嫁女身上。 而且翁婿是天然盟友,柳侍郎处于一种既想取代董尚书,又担心董尚书走来了别的尚书的矛盾中。 总之数来数去,人选还是董尚书家的闺女比较好。 董尚书好面子,今日沐休日,柳侍郎决定亲自上门赔罪。 给足台阶了,也不要抻着,都成为京城笑柄了。 柳侍郎带了厚礼,敲敲打打,送上门。 也做足了姿态,很给面子了。 亲自出迎的董尚书夫妇看到来人,脸裂了。 董尚书只觉得嘴里的溃疡更疼了。 董夫人觉得自己下巴今天又要起一颗痘,气的,前几日明明说清楚了,都撕破脸了,这居然还上门,还偏偏选在了今日,哪有人拜帖都不给,莫名其妙就上门的。 这要是一会江家人过来,误会了就糟了。 但是来人是柳侍郎,董夫人不好上前,只能在心里骂,真是以前觉得这柳家一家人挺好的,都是读书人,热情知礼,这一出事,就变了一张脸,所以这退婚也不算坏事,真跟这样的人成为亲家,以后婀婀有委屈都没处说,这样的人家看着处处都好,你说你委屈,别人都不信。 董尚书脸也黑了。 “柳大人,不知道你忽然上门有何贵干?这是带着孩子上门赔罪吗?虽然前几日你们冲撞了我的夫人,倒也不必如此客气,都是同僚,说一声就过去了。” 柳侍郎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很有唾面自干的风度。 一点都不生气,听董尚书大嗓门说话,他和煦的笑道:“董大人,下官跟着您兢兢业业多年,我办事,您是知道的,吾妻说话直,可能哪里惹怒了董夫人,回去又惊又怕,把自己吓病了,今日我专门带着我儿来赔礼道歉的。” 在爹和董尚书长辈面前,这次柳同估计是在家被教育很多遍了,总算会说人话了。 “董伯父,我知错了,你原谅我一回,我今后一定会对婀婀好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柳同忽然看到董妹妹的身影,她小跑着出来,像是迎接自己,许久没有见,董妹妹依旧青春烂漫,如同小鹿一般,圆圆的脸很是可爱。 柳同继续道:“今日我柳同对天发誓,我今后只对董婀好,我跟柳姑娘清清白白,并无逾越之举,只是观她可怜,进京路上多有照顾,董妹妹若是不喜,今后我就再不见她了。” 柳同眼神坚定,痛彻心扉的道。 董婀还以为救命恩人到了,小跑着出来,却没有想到居然又看到柳同…… 真是阴魂不散啊。 柳同真的,董婀会哭死,发个誓还要处处带那柳仙子。 她内心真的很呕…… 她想吐,居然就真的呕出来了。 当着柳侍郎父子的面。 柳同看着呕吐的董婀,忽然面色难看。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跟青青说,董妹妹在家绣嫁衣,害得他娘逼他去求娶,青青好奇的问,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为何那么着急出嫁,可是有什么缘由? 柳同面色青白的问道:“董妹妹听说你前阵子落水被人救了,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柳侍郎想自插双目,自己这笨儿子是什么想法,就算怀孕也不可能这几日就开始呕吐。 董尚书听到柳同这说话,拳头都硬了,这小子不想娶他闺女就算了,还要污蔑他闺女,女子未婚先孕,这岂不是逼他闺女去死。 “柳大人你还是带着你儿子和你家东西快走,恕我不能招待,今日有客。” 董婀是被恶心吐的,想不到柳大哥这脑回路,她忍不住怼道:“柳大哥听说你在柳仙子家落水,难道也怀孕了吗?” 柳同立刻面红耳赤:“你怎可污人清白,青青她不会的。” 董婀真的……要不是阿爹当面,她现在就想挑一根最粗的绣花针,把姓柳的扎穿,烦死了。 柳侍郎气自己儿子挨打不够多,也气老董不给面子。 他放下话道:“董大人,若是你有意跟江侍郎结亲,我还是劝你要慎重,江侍郎自身难保,明日之后,说不定就是阶下囚了。” …… 第298章 我的夫君会骑着白马来娶我 …… 雪停了。 地面的雪很厚。 江家人回家稍微梳洗休整了一下,就往董家去了。 这是大事。 江枫是江家长子。 正常应该是第一个成婚的。 没有想到瑜姐儿先成婚了。 不过也好,就可以拉上亲家孟青蛇一起去提亲。 江长天还邀请了何御史,何御史为人刚直,在京城也是一个奇葩一般的存在。 是少有的骂了皇上还能蹦跶的人。 说明他极其聪明,他就算是骂人,估计也骂到皇上的心坎里了。 难得沐休日,何御史本来想在家陪老妻的。 他也不爱交际,自从知道何家有可能被诛九族之后,就烦跟大家打交道。 每天想着如何能改变家族命运,同时每天都把侄子喊到家教育一顿。 今日早上又是在家骂侄子,江枫都要成婚了,你呢? 你缩在家里干什么?家里有对象吗? 骂了一早上,心情通透了。 下午来帮忙一起提亲。 正规的提亲流程,要带大雁一对,三十种象征吉祥意义的礼物送给女方,可以有稻谷,小米,红枣,花生…… 如果是官员,还有严格的品级规定。 四品以上,可以有十八台聘礼。 五品以下只能有十六台。 八品以下只能有十四台。 没有官身的十二台为限。 所以一些富豪会把一台聘礼弄的跟一辆车一样大,因为数量限制。 百姓围观看热闹也可以数一数多少台聘礼,就大体知道是多大的官员嫁娶。 当然如果是皇室宗室,又另说,皇家人,他们可以是十八台也可以八十台,还可以一百二十台。 随你喜欢,不过一般也不会那么夸张,都有个数,比如皇上娶皇后多少台,底下人记住,不要超过。 非得作死,也随你。 一般人都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虽然是到尚书家提亲,柳侍郎也就让人挑了十二台聘礼过来。 十二台看着多,实际上也没给啥东西。 柳同是幼子,不顶门户,柳家分给小子的东西不多,指望他娶个多嫁妆的。 因为他儿子是白身,只能按照白身的规格。 而江家人,秦落霞虽然很爱钱,但是不吝啬钱。 该花的时候向来大方。 本来就准备了十六台聘礼,每一台都是扎实的实打实的宝贝。 毕竟人家那么大一个官,把闺女养的那么好,看着就是教养的非常好,这养到这么大,花多少钱都没有数,就像是自家瑜姐儿,小时候穷是没有办法,后来条件好了,秦落霞也是竭尽所能让闺女过的好,增长见识眼界,能花多花,不要委屈自己。 在娘家都开始委屈自己,以后到夫家岂不是要委屈一辈子。 将心比心,人家把姑娘教的那么好,嫁入你家,钱财都是身外物,如果多准备,能让对方父母安心,何乐而不为。 大多数疼闺女的父母,都是把聘礼又当做闺女的陪嫁,又陪回来了,而且会多加很多东西。 等于是转一道手,就是周转一圈,亮聘礼,表达你的求娶决心,这种事都不积极,以后还指望你能对人家闺女好吗? 秦落霞在准备大儿子的聘礼上十分大方。 家和万事兴,只要两口子和睦,钱财都不重要。 而且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留着没用,能花多花。 商铺,庄子,珠宝首饰,绸缎,又加了许多慧云公主送的珊瑚,沉香,宝石,玉石。 十六台远远不够,又加了四台,凑了二十台。 然后请孟青蛇将军还有何御史做媒人,特地从太阿寺求了合婚书,还有聘书,江长天亲自陪着儿子去。 江长天和孟青蛇还有何御史都坐马车里。 孟青蛇对着何御史,总觉得脚底板都快抠出一座王府出来了。他最近好像蹦跶的很欢快,这会子看到何御史,有点惴惴不安。 心中再度感叹,亲家真是实诚人,没心眼,居然跟何御史交好,何御史外号何九族啊。 殷姑能者多劳,也跟着来了。 殷姑没有办法,她感觉自己这样干下去,以后还会遇到什么事,完全不可预料了。 她现在淡定的一匹,泰山压顶都不怕了,哪天再回皇宫住,她估计都面不改色了。 而准新郎官因为是要露面的所以骑马。 特意选了一匹丰神俊逸的白马,江枫也刻意打扮了。 衣着华丽自是不必说,可惜带刀侍卫的制服还没有来,秦落霞觉得穿公家的衣裳好像更帅。 公家衣裳穿上就是有身份的人了。 不过沐休日,大家又不好穿公家衣裳。 当然不直接穿,大家也有很多办法表达自己的品级。 帽子啊,轿子啊,鞋子啊,饰品,或者下人的人数,都是有心机和区别的。 今日的江枫穿的是一身浅棕色的袍子,比较稳重,但是不太沉闷。 领口袖口都是深棕色的,他五官其实很占便宜,底子像爹,面上像娘,像阿娘的面庞,稍微没有那么绝色,但是一照面总给人感觉很踏实,很实诚。 是个笑起来很好看的男生,不会有强攻击性。 而江长天那脸都是时刻收敛着演,他要是开大,没人扛得住,妖娆的要上天了。 今日求亲,人生大喜之一。 高头大马,新衣新鞋新面貌。 雪也很好,崭新,意味着开启人生新篇章。 董尚书和柳侍郎两家在门口尬住的时候。 更豪华的提亲队伍来了。 看着马车的规格标志,四品黄门侍郎。 黄门侍郎比普通侍郎默认高半级。 毕竟是天子近臣。 看着对方敲敲打打的对方,不仅仅提亲的聘礼更多,居然敢出到二十台,而且每一台都看着沉甸甸的,更大更有东西,吹拉弹唱的人居然也超过了二十人。 这也是有规定的。 有品级的官员提亲纳礼最多是六人举灯,鼓乐十二人。 没有品级的官员或者普通人,只能四人举灯,鼓乐八人。 皇室宗亲没有限制。 官员是权贵特权阶级,而皇室宗亲则是特权阶级里的特权阶级。 看着这浩浩荡荡的提亲队伍,把柳侍郎一行人比的寒酸的不行。 尤其马背上的江枫更是万众瞩目,他头戴冠帽,腰配宝剑,跨坐白马,身量挺拔,面容俊美,让人一见,就忍不住称赞,好俊的儿郎。 把那畏畏缩缩的柳同当面就秒成了渣渣。 柳同当年在荆州见过江枫,他有些尴尬,毕竟当初在江家他可是信誓旦旦要求娶青青,也是因为寻青青,寻到了江家。 然后又不知道为何,忽然遭遇地动了,他们一行人不告而别,仓皇而逃。 马车停下,江侍郎下马车,接着是孟青蛇将军,接着是何御史。 柳侍郎有点懵逼,这姓江的,拖上孟青蛇也就算了,两家亲家,何德何能居然能把何御史请上,何御史可是连卢相的面子都不卖的。 可是接着内心又狂喜,眼前这聘礼的规格,这提亲的人数,明显不符合品级,这又是可以参的一个点,连何御史都能连带上。 朝堂对规格要求还是很明确惩罚很重的,因为这是以下犯上,当众笞刑,很丢脸的。 一般人都不会轻易犯,这江侍郎真是完全不懂规矩,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漏洞。 老董本来很生气。 觉得柳侍郎越来越不像话了,自己不好好管好儿子,在这里还毁谤别人。 但是心中也有些嘀咕,这姓柳的最近很活跃,明显是投靠了卢三尸了,如此信誓旦旦,不知道是要闹什么幺蛾子。 真是愁死了,若真是那样,他闺女也太惨了。 还很担心江家来提亲看到这个场景转身就走。 虽说一家好女百家求,但是还真没有提亲遇上提亲的。 雪天本来看热闹的人不多的,但是因为今日提亲的队伍太庞大了,提亲的少年长的太俊朗了,看热闹的人也多起来,一路跟随,到了董府眼前。 嚯,真热闹,居然已经有一支提亲队伍了。 江枫路上有些忐忑,但是到了地方,就冷静下来了。 加油,冲! 他翻身下马,走到董尚书面前,大大方方行礼。 江枫拜见董伯伯。 董尚书也是第一次见江枫,虽然对江侍郎满意,觉得孩子差不了,可是见到本人,再加上旁边有畏畏缩缩的柳同对比,一下子满意的不得了,喜欢,俊美不说,眼神清正坚毅,看着就聪明又善良。 而董婀在阿爹身后,看到了救命恩人来了,上一秒还被柳同气的想扎人,这会子只觉得开心,开心的想哭。 她大大方方上前见礼。 “婀婀拜见江大哥,多谢江大哥救命之恩,也多谢你信守承诺。” 江枫从身上取下胖头鱼玉佩交还给董姑娘。 “董姑娘,往后余生,请多指教。” …… 第299章 佳偶天成 …… 一个东西或者人,什么时候最珍贵? 就在你意识到你失去的那一瞬间,最珍贵。 柳同喜欢董妹妹吗? 喜欢的。 父亲上司的女儿,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乖巧懂事,长的也好看,几乎没有什么毛病,这样一个姑娘青梅竹马,一块长大,怎么会不喜欢。 只是知道她将来会是自己的妻子,就如同知道自己的囊中之物,觉得好,但是却不会好好去欣赏 ,因为已经在囊中了,都已经是自己的东西,就不必整日夸奖了。 甚至退婚,到跟青青几次痛彻心扉的长谈,他其实都没有感觉董妹妹离开了。 因为世间对女子远远更不公,董妹妹都和他订婚,又是从小玩到大,还有谁会娶她。 他可能也没有那么坏,心底也是纠结犹豫,所以被父亲一教训,还是愿意来求娶,觉得这是他应负的责任。 可是在这一刻。 看着那高大的男子跳下马,跟董尚书行礼,看着董妹妹上前行礼。 看着他同样回礼。 柳同从来没有见到董妹妹跟别的男子说话的样子,这一刻他发现她那样漂亮,才发现她笑起来居然有两个酒窝,左右脸都有,发现她眉眼弯弯的幅度特别好看,像月牙,她眼睛很有神,她是圆脸,皮肤雪白,嘴唇红润,以前觉得稍微普通平常,不够惊艳的邻家小妹,在这一刻,柳同忽然发现,她原来不普通。 她原来很美丽。 她原来如此鲜活漂亮。 她原来是长这样的。 如果说有星辰,就是她这样的,她是最明亮的星辰。 青青是冷月,疏离不可靠近。 董妹妹却是最亮的星辰。 柳同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他跟青青不可能在一起,他不能错过董妹妹,他会后悔终生。 他也想男子气概一回,他走上前去阻止。 “董妹妹,他不是良配,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曾当街不分青红皂白杀了一个弱女子,你不要被他骗了。” 董婀:…… 看着走上前来的柳同站在江大哥身边,董婀才发现,柳同比江大哥矮半个头哦,江大哥的鼻梁更高,腿更长,腿好长,嘴唇好漂亮,眉毛也好漂亮,眉毛上面的花好漂亮,眼睛好漂亮。 呜呜,董婀都忍不住伸手擦了一下嘴角,担心流口水了。 至于柳同说什么? 说什么了? 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用不用,这面貌就可以,不要那么快,心可以慢慢知。 杀女子? 是的,江大哥的容貌,真的是杀了一般的弱女子,见面就杀千百遍了,呜呜。 今日媒人之一,何御史走了出来,何御史清了清嗓子道:“不巧,何某正好去荆州调查过,正好知道此事,你说的弱女子小凤仙手上可不止十几条人命,最喜欢看男子在她面前磋磨虐杀原配发妻,这种弱女子,按律当斩,小柳公子你惯常因为女子美貌就是非不分,忍不住怜惜,这样不好,迟早要连累你爹你全家。” 柳同在董妹妹面前敢随意开口,是因为他自大习惯了,可是面对何御史却吓得腿软。 慌乱的说了一声自己记错了,仓皇而逃。 柳侍郎面对何御史也有点头皮发麻,虽然平日他很小心,可是何御史当面,总有点底气不足,今日先走,今日的羞辱,他日必回报。 恨董尚书三心二意,还以为能给闺女选什么好人家不成,明日就成阶下囚了。 到时候老董就是求他儿子娶,他都不会同意,最多纳了她。 柳侍郎带着手下和送来的聘礼仓皇而回,又因为围观的人多,雪地又滑,一个下人不小心滑倒了,把其中一台聘礼给倒了出来。 倒出了一摞布匹。 面上看着非常华丽的绸缎,没有想到倒出来,底下居然是一堆暗黑色的布料,看着有些年头了,这想不到侍郎家的聘礼也会这样,做表面功夫。 围观的人忍不住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柳家人狼狈而逃。 …… 董尚书本来因为柳侍郎的话,心中还是有点担忧。 可是看到孟青蛇和何御史都一块出现做为媒人,又一下子安下心了。 老孟有点糊涂,但是老何可是人精。 热情的把人请进家里。 看着那一台一台沉甸甸的聘礼,过门槛的时候都摇摇晃晃的,抬聘礼的下人的扁担都压的弯弯的,但是脚步很稳,没有出现滑倒的现象。 这数量有点太多了吧? 董尚书心里有点没底。 孟青蛇看到董尚书,亲切多了,赶紧避开何御史,大巴掌拍在董尚书的胳膊上,发出啪啪啪的响声,一边拍一边挤眉弄眼的道:“老董,还是你眼光好,不对,是你眼光也就快赶上我了。” 董尚书不知道孟青蛇说啥,就是看着这么多聘礼这么多人,有点感动但是又有点紧张,问道:“江大人,这是不是有点多,有点超了。” 董夫人看到这一台一台的聘礼,一台分量比人家两三台还多,而且源源不断。 这,亲家真的很喜欢她闺女啊。 等到董尚书拿到太阿寺的合婚书,聘书,又很满意,江家人是懂礼的。 那边董夫人安排放聘礼。 万万没有想到闺女那边的房子都放不下。 这雪天又不好放外面,一部分就搬到他们屋子里去了。 这一台比别人两三台加起来还多了,可是这数量也有点过多。 这么给面子,董夫人没有细数,就是觉得很多,她心想,一会哪怕看到聘礼里头是一些不值钱的大件,她也认了,这份心意她领了。 她就怕别人嫌弃闺女退过婚,不重视。 这至少给足了面子,不像是柳家,那上门吹吹打打,看着轻飘飘的几台东西,能有啥好东西,面子都不愿意给做足了,还指望里子吗? 董夫人看闺女开心,见闺女把玩她的玉佩才相信闺女居然是真的被人救了,刚巧就是江侍郎之子,这真是,巧到家了。 董尚书也是看到鱼佩才恍然,居然歪打正着。 见闺女傻乎乎的,光顾着高兴,差一点夫婿就丢了都不知道。 董尚书又高兴又发愁。 董赤赤不喜欢柳同,但是一直对柳同也客客气气,因为未来柳同可能是姐夫。 这会子见江枫,自然也不会放过,认认真真的聊起来了。 出乎意料。 从偏远荆州来的江枫说起建造居然头头是道,两人有些观点颇为相通,董赤赤一下子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恨不得能拉着江枫秉烛夜谈,而且听闻江枫没有上过学堂,也没有参加科考,惋惜不已。 不过枫哥现在已经是带刀侍卫,也有官身了。 董赤赤又担心这未来姐夫,文化够了,万一身体不行,又拉着江枫去比箭。 心想着大概能中靶就行,只要中了自己就使劲夸。 还把姐姐也喊来看。 弓箭对江枫来说太容易了,还是固定的靶子,一口气射出六箭,箭箭中靶心。 董婀在一边努力鼓掌叫好。 江枫转头对董婀道:“还有一箭,你要不要试试,我教你?” 董婀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好呀好呀。 不过当江大哥帮她调整手,一手压着她的手,甚至整个环抱着她的时候,董婀的脸白里透红,红的发烫。 不知道箭怎么射出去的,好像射中了,但是因为拉弓发力,她身子往后靠,就靠到了硬邦邦的江大哥身上。 董婀面红耳赤,羞的提着裙子跑了。 她没有想到跟喜欢的人相处是这样的,她跟柳同相处了十几年都没有红过脸…… 那边孟青蛇和何尚书做好了媒人的工作。 相谈甚欢。 第一次会面,完美落幕。 董尚书比较高兴。 江侍郎很懂礼。 而且很有能耐,他上次说有意结亲的时候,江枫还是白身。 这次来提亲的时候就已经是六品带刀侍卫了。 还好自己下手快。 第一次会面,完美结束。 董尚书满意。 董夫人非常满意。 董婀太满意了。 董赤赤有点不满意,还想把人留下来再聊一聊,没有聊够。 等人走了。 董尚书的心也终于落下,终于可以安心躺在软塌上,手里还端着一杯茶,准备看看江家送来的聘礼单子。 虽然台数有点多,但是合并一下,也没有关系,民不举官不究,江侍郎可能是荆州来的,没有注意。 董尚书看聘礼单子,是想着要怎么送陪嫁,至少要比聘礼多。 他呷了一口茶,然后打开装聘礼单的盒子。 好大一个盒子,还怪精致的。 等他拿出那单子,好像很长,扯都扯不完,他先看了一眼。 东海东珠二十颗,碧洲老珊瑚六对,玉如意四对,五福碧玺十串,和氏璧一对,象牙一对…… 董尚书一开始是认真的看,看着看着,有点吓一跳,手一哆嗦,差点把单子丢出去。 董尚书拿着聘礼单手都抑制不住的抖。 董婀跑到厅前,见阿爹正在看聘礼,拿着单子面色严肃手也在抖。 她上前撒娇道:“爹,就算给少了,你也不用气成这样,我已经跟枫哥说好了,我有很多嫁妆,足够我们吃香喝辣,你不用担心的,枫哥家从荆州过来,才到京城安家,没钱很正常的,他可是救过我的命,我的命不比那些值钱吗?” 董尚书此时此刻已经无法想象了。 这这这些东西,怎么可以出现在他闺女的聘礼单子上? 听说江侍郎是反贼出身,这是已经造反成功,把国库给抢了吗? 好慌…… …… 第300章 我做了一个梦 …… 董尚书看了一眼聘礼单子,一下子就有入冬的感觉了,莫名感觉凉飕飕的。 …… 下一场雪,京城人一下子都有入冬的感觉了。 太阿寺的雪景绝美。 寺庙的屋顶色彩绚丽,千年古刹,有历史的厚重庄严。 盖上雪之后,更加神圣。 仿若真有佛性。 不能滑雪,不能跳水,不能浮水,不能攀岩,不能…… 慧云公主看着面前小豆丁,明明是说好留下来安慰她的陪她的,现在就觉得满满的操心+操蛋的感觉。 前几天还觉得小家伙虽然调皮,也蛮好玩,有时候也觉得挺对胃口的。 这会子就有些头皮发麻。 恨不得时光倒流。 “去煮茶?” “没意思。” “烧个香。” “不想去。” “那去堆雪人,必须去。”慧云公主大声道。 “好。” 慧云公主一口气没有上来。 拖着小家伙到院子里,院子里有下人把雪已经准备好了。 棉棉就准备下手抓,被慧云公主抓住她的手,给她戴上了手套。 还挺神奇的,是慧云公主浮水的手套,滑溜溜的,黑乎乎的。 戴上隔冷。 慧云公主觉得她三岁才玩这个,再以后都不玩了。 没有想到几十年过后,还要在这里堆雪人哄人。 棉棉喜欢雪,喜欢堆雪人。 除了不爱背长长的古文,她做事,上体育课,都挺优秀的。 堆雪人她都堆的很认真。 慧云公主想和新鲜出炉的亲亲亲孙女一起互动玩耍,顺便回忆童年。 她一直在帮忙。 小家伙使唤她的时候,一点都不惜力。 “婆婆你帮我捏棍子,对,弯弯的棍子,用雪捏,要按结实。” 一开始慧云公主还挺开心。 小家伙跟她亲,一点都没有隔阂。 指使她堂堂一个公主干活,一点压力都没有。 可是当她热火朝天参与,一起帮忙,看到堆出来的棍子一根一根拼凑,好像是一个骨架子? 然后看小家伙坐一边特别认真的拿着一把刀在凿冰。 看着她的手握着一把刀,把冰先削成差不多圆形,然后再凿出两个洞,再凿出一排牙? 看着一大坨冰在她手里迅速的变成一个晶莹剔透的骷髅头? 最后放在了骨架上。 所以,她的亲亲亲孙女堆雪人堆出了一个骷髅? 人的尸体? 去皮去肉的那种? 纯骨头? 慧云公主破防了。 不仅破防了,还十分紧张,看着这洁白的骷髅,她紧张的左手不停的抠右手。 “这是什么?你从哪里见的?”慧云公主尽量温和的问。 同时内心里有八百个对不起想说。 她已经浮想联翩,想的不能呼吸。 是什么糟糕的场景,让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堆雪人会堆出一具骷髅? 正常人怎么会见这种玩意? 她都不知道骷髅中间是空心的?还有幅度? 还有腿骨?一节一节的。 ┭┮﹏┭┮,说实话这具雪人简直漂亮的惊艳。 尤其是那冰块凿出来的骷髅头,像用巨大的透明的玉石凿出来一般,非常漂亮。 甚至感觉这是一尊会笑的骷髅,他虽然皮肉都没有了,但是骨头还在笑。 天知道,一个纯古人看到这样的雪人是什么感觉。 哪怕心脏异常大,还时不时犯病的精神病患者,经常寻求极限运动来变现荷尔蒙分泌寻求活下去动机的慧云公主,也有点受不了。 看一眼雪人,再看一眼亲孙女。 慧云公主想抱着孙女转身而旋走。 看到她认真的在做脚趾骨,┭┮﹏┭┮。 而一直保护在周围的暗卫们,一开始也只是看主子今天好像还挺好的,居然没有玩极限运动,开始堆雪人了。 主子认亲之后,玩的项目都单纯许多了。 大雪天,一老一幼,不对,慧云公主真的看不出老,一不老女神和一不幼小姑娘一起堆雪人,这个画面还是很美的。 可是看到最后堆成的时候,树上的暗卫差点掉下来。 这是什么鬼? 这么白的雪怎么可以堆出这么恐怖的东西。 人类天然对同类的身体和类似的东西会感觉恐惧。 比如人脸鸟,比如人脸鱼…… 人类基因序列里就是这样设定,更恐惧相似的基因的东西。 丢一个怪兽来可以大家一起努力打杀了,甚至还可以尝试一下烧烤。 但是丢一个长着人脸的怪兽过来,这样就做不到,会有心理障碍。 公主看着这雪白的晶莹剔透的骷髅,看着孙女在那里补充脚趾指骨,实在忍不住问道:“棉棉,你在哪见过这些东西?” 江棉棉很利索的答道:“梦里。” 慧云公主小心翼翼的继续问道:“什么梦?” 棉棉叹息了一声。 慧云公主见这小家伙,说话说一半,还老气横秋的叹息,莫名有点手痒。 棉棉道:“等我,婆婆,等我把这脚指骨做好,我再跟你慢慢说,梦很长。” 慧云公主抬头望天,还是很想把这小家伙提起来,揉吧揉吧,搓圆,踹出去。 堆完雪人。 完美。 棉棉看自己的作品,太好看了,要是有手机,必须发个朋友圈。 回头看公主奶奶,好像在磨牙,好奇怪的小动作。 公主奶奶这个年纪应该还是真牙吧,要是自己问她的话,棉棉默默的想了想,还是不问,感觉问了会挨揍。 慧云公主看小家伙的表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莫名的想还是不问,估计问了会忍不住揍她,感觉她在想一些危险的东西。 堆完雪人,回到屋里,公主摸了摸小家伙的手,果然冻冰冰的了,都冻红了,让她先用温水泡了一下,才给她递过一个汤婆子。 因为太冷的人,忽然接触很烫的,烫伤都不知道。 需要循序渐进。 公主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有些恍然,原来她也会这么细心照顾人。 玩了雪,进屋换了暖和柔软的衣裳,坐在类似有地暖的蒲团上,喝茶吃点心,棉棉开始给公主奶奶讲那个梦。 “这其实是阿兄做的梦,阿兄告诉阿爹,被我偷听到了,然后我也就梦到了。不过这个梦很恐怖,婆婆你做好准备听了吗?” 棉棉正襟危坐,她认真的看着面前的慧云公主。 作为古代公主,爱好那些攀岩蹦极跳水各种自杀性极高的运动的公主,精神肯定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说不好听的是精神病,说好听的就是公主病。 哎,人家是真是公主,真有病。 有病需要用药。 有的药是口服,有的药是耳服,有的药是心服。 …… 第301章 公主日记 …… 棉棉不紧不慢的掏兜兜。 慧云公主耐心的看着她掏。 有点好奇她掏什么。 等看她掏啊掏啊,掏出一只蚂蚁。 放在烤红枣附近。 慧云公主眉头直抽抽。 她做姑娘的时候养过一条翠绿的小花蛇。 还在京中掀起养蛇狂潮。 后来有个闺秀被自己养的蛇咬死。 才慢慢没人养。 她的小花蛇被她放生了。 好像是和静绝一起放生的,唔,放的时候已经不是小花蛇了,而是一条很粗的大花蛇,十来斤重。 回想起来很神奇。 当初自己会养那么奇怪的东西。 现在看到这小丫头掏出的异常大只的蚂蚁,长的像是铁牛一般的蚂蚁。 慧云公主奇异的接收到,这是宠物不是食物的频道。 “它叫什么?” “江小树,我的梦,要么从小树开始说起吧。” 公主:……果然是自己的亲孙女,给蚂蚁都起名了。 她当初给小花蛇起名为楚苗苗。 和她一模一样。 慧云公主忽然发现自己想起很多过去的事情。 “那个梦里,没有江小树。有个少年,他整日无所事事,在街上游荡,给妓院的姐姐们拉客,跟其他浪荡子一起厮混,混饱肚子,偶尔还能带点东西回家。” 窗外雪停了,风也停了。 红枣渐渐有香气。 “浪荡子得罪了一个公子,那公子看他不顺眼,让家丁打他,把他额头打破了,他跑回家,过两日就不治身亡死了。” 烤枣冒烟了。 棉棉给翻了一面。 “少年是家中长子,还未成年,就死了。他爹一夜白头,一病不起。” “一夜白头的男子发现,打死他儿子的人是他亲大哥之子,而他已经被逐出家门,他想报仇,连门都进不去。” “死去的少年的妹妹为了让爹快点好起来,有钱治病,自卖为府城少爷的丫鬟,女孩的爹娘去找她,她却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后来少年的幼妹躺在家中,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毒蛇咬死,他娘亲怀疑是打死他的那家人,去报仇,娘亲也被打死了。” 红枣完全烧焦了。 冒着黑烟。 “男人先是埋葬了长子,接着埋葬了幼女,接着埋葬了妻子。 那家人却早早离开了,到了京城,步步高升,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男人身体极差,病入膏肓,活着每一刻都很煎熬。 然而他不敢死,他要去找他的二女儿,他的二女儿丢了,不知道在哪。 他一路找,终于找到了京城。 却得知他二女儿成了大户人家的小妾。 那大户人家要娶那打死他长子的人的妹妹。 他二女儿上吊死了。 他长子死了,他二女儿也死了,他的幼女死了,他的妻子也死了。 他孤家寡人一个。 后来他应该也死了吧。 他到死都不知道,他娘不是他娘,他兄长不是他兄长。 他最后想跟妻儿葬在一起,可是他找不到人葬他。 他的妻儿在地底,一直等他,一直等,从尸体等成白骨,等成泥沫,等了一生一世一辈子。 等来了新的一世。” 枣子着火了,烧了起来。 慧云公主已经哭泣的失声。 她浑身颤抖。 她不敢想象,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故事。 她以为自己跟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已经是世间最悲伤的事情。 可是这个故事比不能相爱恶毒百倍千倍。 比凌迟还要疼。 她不敢想象,她儿有多疼。 “婆婆,如果阿爹做了错事,请你一定要原谅他。他不是故意的,于你这是一个故事,一个梦,对阿爹来说,这或许是他的经历,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说,这是我们的宿命,我们并不求荣华富贵,只是想改变这可怕的宿命,活下去而已。” “你问我在哪里看到这样的骨头,在地底下啊,我看到尸体,看到了没有皮的尸体,看到了没有肉的尸体,看到了没有内脏的尸体,看到了只有骨头的尸体,我每次看他,他都对我笑,因为他是我阿兄。” 红枣的火熄灭了,烧完了,只剩下灰。 慧云公主浑身颤抖,把这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 “别说了,别说了,对不起,对不起。” 慧云公主使劲的抱着这孩子,身体还是在抖。 江棉棉也在抖。 她说的或许是一个故事。 也或许那才是真实,现在才是故事。 …… “是梦,只是梦,孩子,是梦,别怕,娘在,在的。” 屋子里很暖和。 可是此时此刻,慧云公主只觉得如同置身于万丈深渊中,周围都是冰雪和无尽的黑暗。 只有怀中抱着的人儿传来微弱温暖柔软的气息。 她抱着这孩儿,如同时光暂停。 直到看到那只大蚂蚁因为太热了,身子朝炉子外头挪了挪,离那炉子远了一些。 看着蚂蚁慢慢的挪开,又停下,继续一动不动,仿若一个雕塑。 慧云公主都不敢看怀里的孩子,生怕自己抱着的是假的。 生怕一切又都是一场梦。 她抱了许久,直到听到均匀的呼吸,才敢低头。 睡着了。 小家伙居然睡着了。 棉棉一早就被薅起来,出门。 本来就有午睡习惯的。 陪阿爹认亲,陪公主奶奶玩耍,给公主奶奶讲故事。 铁打的小孩也要午休。 公主奶奶的怀抱还是很温暖的。 她挣扎了几下,发现挣扎无效,干脆享受的躺下了。 慢慢的挨着公主奶奶的怀抱睡着了。 小睡片刻。 小树在,应该没事。 江棉棉很安心的睡了。 慧云公主抱着她,没有想到她居然睡了。 在自己的怀里睡了。 身体柔软,呼吸均匀,脸长的熟悉又陌生。 她回忆不起小时候的模样。 刹那的熟悉,无尽的陌生。 她依依不舍的把孩子放到了榻上。 给她盖上了薄缎被,看着她翻身把被子卷生下,脸也侧着睡,脸上有些肉肉,轻轻的压扁了一些。 无比可爱。 睡着的她。 如同世间最好的珍宝。 慧云公主坐在她身边。 从茶几下方打开一个柜子,抽出了一个本子。 下人神出鬼没的准备好了笔墨。 她翻开了本子。 一页一页,记录了她日常的生活。 “今天遇到一对奇怪的母女……” “今日浮水的时候,脑子记起了一些东西,好像看到了他……” 慧云公主有记日记的习惯。 因为她有时候会患病,她会断片,完全遗漏某一段记忆,甚至完全想不起来经历过什么。 所以她会写日记。 把她认为有意义的重要的东西记下来。 但是她从来不翻看,她只是记录,不敢看,不敢打开。 有些记忆太惨烈,她不想自己记,她把记忆转移到笔墨上了。 她把今日的事情记下来。 她一笔一划的记录,写的时候,落了很多泪,满纸荒唐言,甚至喘不过气,可是她还是一笔一划的记下来。 写着,写着,她忽然慢慢的回忆起过往。 每个过往,过去的每一年,每一月,每一日。 一桩一桩,一件一件,好像都慢慢在记忆中复苏。 甚至记起来自己生孩子的时候。 濒死的场景。 她看到一个面色发青的孩子,忽然她想起来,不是的,面色发青的孩子,不是她生下来的孩子,生下来的孩子,胸前有颗痣,那个发青的孩子,没有。 她哭嚎,她就那样忘记了。 她想起来驸马,想起来静绝,想起来皇兄,想起来江夫人,想起来过去每一日她是怎么过的,所有断片的日子串成了一串,如同一场糊涂的大梦。 她停止了哭泣。 她让下人给她洗漱,或许因为她总是会失去一些记忆,下意识的总觉得自己还年轻,于是上天真的给她一张还算年轻的面孔。 她戴上了半面金色面罩,当年受伤的时候,皇兄所赠,她重新化了妆容,穿了礼服,一件一件的套上。 大雪中,女子大妆。 一个和尚敲木鱼。 偶尔走神抬头看像窗外,忽然看到一个妖娆如神仙一般的女子在雪地上走过。 和尚赶紧敲木鱼,咚咚咚,六根不清净,古刹中怎么会有神女…… 果然,再抬头。 古刹还是古刹。 雪地还是雪地。 幻觉一场。 …… 棉棉感觉身体摇晃,半睁一只眼,瞟了一眼,公主奶奶在跟前,小树在手边,继续闭眼睡了。 这是送自己回家吧。 公交车上最好睡,马车也是如此,摇摇晃晃,好眠。 …… 第302章 公主下山 …… 马车停下。 轻轻的顿了一下。 棉棉就醒来了。 就跟过去上学的时候,公交车停了,她就醒来,慌乱的跳下车。 恰好到站了,再小跑几步,很快跑进人群,还好还好,没有迟到。 上学的时候总是好困,站在公交车上都能睡着。 脑子没有那么聪明,但是又要好努力学习,争取和别人一样,甚至超过同学,所以晚上会学很晚,睡眠总是不够,早上又要起的很早。 一路小跑起来的时候,跑到学生当中的时候,就慢慢清醒,欢快起来。 虽然都穿着校服,还是能认出来同学,肩膀偶尔会被拍一下。 “江棉棉,你那篇课文背完了吗?” “啊,哪篇?” “洛神赋。” “啊,要背吗?这篇也要背?” 棉棉睁开眼。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 面前出现了一个活的洛神。 巍峨美丽并存。 这一刻,棉棉才感觉到,她是真正的公主。 美艳不可方物,充满距离感。 仿若不真实的存在。 原来美丽不仅仅是皮囊,而是由内而外,从骨头里散发出来的感觉,她真的很美,让你愿意接受她一切错误。 好像她做什么都理所应当。 她太美了。 让人想把这美丽留住,永存。 不舍得她老。 “慧云你好漂亮。” 慧云公主气场全开,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 她觉得自己痊愈了,似乎过去一切都回想起来了。 可是又觉得自己或许是病的更重了,她想杀人。 过去,即使过的各种不顺遂,她其实也只是折腾自己,或许捉弄一下别人,她对别人从来没有下过杀手。 她连一条蛇养大都不舍得伤了,放生深山中。 可是她好像记起来,她担心苗苗,又回去找,结果苗苗被她养的太好了,到了深山里,很快就被一只猛禽叼住,抓到天上,再高高丢下来,摔死,然后被几只猛禽分食,接着是底下的昆虫小兽,一起分吃了,很快消失。 弱肉强食。 她哭了许久。 静绝第一次抱着她,安慰她。 静绝说:“公主,万物平等,你我也会消散的。” 她说:“反正要消散,那你试着爱上我可以吗?消散前,你试着爱一个人,出家人四大皆空,没有拥有过,怎么知道什么是空?” …… 回想的记忆越多,她越痛苦,也越鲜活,美丽。 “喊我婆婆或者祖母,不许叫名字,没大没小。”慧云的思绪被眼前的小家伙喊回来。 “婆婆和祖母担心把你喊老了,你太美了。”这一刻江棉棉发自内心的感叹。 不是风韵犹存,她就是风韵本身。 “婆婆,我们到家了吗?” 棉棉感觉自己这一觉睡的有点久。 “到了。” 公主府门一重重一重重的开。 慧云公主没有下马车,一直坐马车到了起居室跟前,才停下。 公主府里也非常大。 半个小皇宫了。 而且连接着皇宫。 公主回来,应该皇上就马上知道了。 而驸马府却不在隔壁。 当年驸马求建府邸,自请选了一个极远的地方,皇上也准了。 棉棉以为到自己家了。 下马车却发现,眼前是金碧辉煌的宫殿。 这是到了公主的宫殿了。 雪天,宫殿仿若仙境,不似人间。 随着进宫殿,两边宫娥成群,原来真有人大雪天还穿的那么少,一个个都是露肩穿纱。 伺候的宫娥都非常美丽。 公主喜欢热闹,所以公主府里伺候的人非常多。 整个公主府如同睡美人的世界,随着公主回来,整个世界复苏过来。 棉棉看着处处金碧辉煌,真的有扶手是金色的,很想用刀刮一刮,看看有没有金粉落下。 话说金粉世家是因为到处都是金粉吗? 慧云公主看到小家伙的表情,不知道为何,这小家伙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那表情那神态和自己很像,很公主,可是怎么说呢,她身上一点贵气的感觉都没有……有一种很有钱却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她哭死,觉得是因为是自己的错,如果她带着从小教养就不会这样。 棉棉瞟了一眼公主奶奶,不知道她在想啥,要是知道她所想,她会笑死,作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接班人,看什么都是很有主人翁精神的,至于没有贵气很正常啊,内里就是普通老百姓啊。 陪着公主奶奶逛她的大殿,她的卧室。 这个层高真的有点过高,上面雕栏玉砌,真的不怕砸下来吗? 唔,左右转晕了,发现好像有一个门,连着观星阁。 公主府太大了,一天都转不完。 棉棉问公主:“婆婆,下次我带阿姐一起来转吧,阿姐肯定很开心。” “好,我让人给你们姐妹安排固定的屋子,随时可以来长住。” “婆婆,我晚上要回家吧,不然爹娘会担心。” “我给你爹娘送信了,明日送你回去。” 棉棉想想也行吧。 “婆婆你会爬树吗?我看你这里好多大树,爬上去好像可以直接看到皇宫。” 慧云公主,抓了抓头。 “不许爬树,你想看皇宫做什么?” “我有个干爹在宫里。” “什么?”慧云公主奇怪的问道。 “小时候,和阿爹关系很好的一个叔叔,因为没有饭吃,我们那很穷的,我们都是吃不饱的,那个叔叔就把自己阉割了,然后说要进宫去讨生活,走之前,认了我、我阿姐、阿兄为干儿子干女儿,若是他死了,让我们记得给他烧纸,他们说干爹活下来了,还过的很好,可是我想亲自看看干爹过的好不好。” 慧云公主:……小屁孩杀我不用刀。 每一句话都能捅我千百遍。 千疮百孔的心,四处漏血,漏着漏着就习惯了。 “明日带你进宫,你可以去找你干爹。” “不行,明日要回家,我一日不回家,全家人估计都会担心,我还没有离开过爹娘呢,后日陪你去吧。”江棉棉道。 慧云公主:……谢谢,又感动,又想揍她。 天黑了。 棉棉在公主府和公主奶奶吃了一顿异常丰盛的晚餐。 二十几道菜……每道菜吃一口就饱了。 很华丽,有些菜入口也很惊艳。 但是,就像是去高档餐厅吃饭,吃完,回想起来,好像还不如路边摊吃的香。 仪式感很足,但是参与感不足。 棉棉担心公主奶奶被她刺激的精神病加重。 目前看公主奶奶有点过于亢奋。 吃的都有点多。 看公主奶奶的身体底子,应该还算不错。 不过暗伤毛病肯定不少。 有一类人就是那样,靠分泌荷尔蒙活着,可以忽略各种伤痛。 精神胜利活法。 棉棉想着给公主奶奶喂点灵泉,就回家。 所以晚上决定留下来。 公主平日其实吃的很少,今日却异常吃的很多。 胃口很好的样子。 她主要不想在小屁孩面前挑食,做不好的榜样。 这样,见小屁孩挑食,她就可以理直气壮的批评了。 为了做一个榜样,真是为难公主了。 很多看着健康不好吃的菜她都吃下去了。 有点想呕。 偏偏还要在小屁孩面前吃的端庄大气优雅高贵。 慧云公主准备吃完,一会实在不行吐掉。 她反正这种事也干过。 棉棉给公主奶奶递水,公主欣慰的喝了。 这孩子调皮归调皮,还是很孝顺的。 是夜。 给小屁孩讲了好多故事,才把她哄睡着。 慧云公主感觉带孩子太辛苦了。 心中越发觉得秦氏不容易,秦氏把三个孩子养大养的这么好不说,还收养了小从,应该多赏赐一些东西给秦氏,看她打扮的太素了。 刚刚被小屁孩一直缠着,也没有去催吐,这会子感觉全消化了,吐不出来了。 正想着,忽然感觉肚子一阵排江倒海。 她好像吃坏肚子了。 年纪大不得不服老,吃那样一些东西,肚子就受不住了。 慧云公主狂奔净房。 拉虚脱了,根本拉不完,坐在马桶上闻着自己浑身上下感觉都是恶臭。 心中庆幸,还好小屁孩睡着了,否则小屁孩要冒出来一句:公主请拉屎。 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真动手。 慧云公主折腾了大半夜,还好,她随时是有人伺候的,慧云公主被拾掇干净,躺在了小屁孩身边,睡着了。 天亮,棉棉睁开眼,看着身边躺着的大美人,长发散开,肌肤如玉,身材高低起伏,她侧身挨着自己,棉棉呼吸都有点短半拍。 吓一跳,那一瞬间,真的觉得有个美艳无敌的美女女鬼搂着自己睡的感觉。 慧云公主睁开眼,有点茫然,看着怀里的小家伙,才苏醒过来。 棉棉感觉自己心跳有点快,这世间果然是有不老女神的,她吃灵泉水长大,极致也就这样了。 可是这位公主奶奶,一举一动,天然无敌,好像喝了灵泉水之后,只是把她身上的尘埃拭去,她更美艳妖娆,自己一个女孩纸都不好意思多看。 “婆婆什么时候送我回家?” “急什么,你爹今天要上朝,等他下朝我们一起回。”慧云公主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道。 棉棉趁机滚开了一些。 慧云公主:“你跑什么?都睡了一夜了。” “公主你太美了,我担心我爱上你。” 慧云公主,磨牙,一早就想揍人,睡着多乖,醒了这小屁孩就开始胡说八道。 …… 第303章 又早朝 …… 昨日下雪。 今日更冷了。 气温骤降。 大约就是一天降二十度的那种感觉。 但是今日就是早朝日。 就是皇帝老儿都得起床。 十天一次早朝,皇帝也不好意思随便取消了。 其实已经很荒诞了。 皇上昨夜没有怎么睡好。 慧云居然回公主府了。 不知道为何。 他其实年纪大的时候,对慧云其实感觉已经没有那种奇怪的心思。 实际现在他对女色淡的很。 后宫中多漂亮的妃嫔,在他眼里也就那样。 肯定年轻的新人会比老人好看。 天下美女任他挑选,他其实也腻味了。 心都不动,更别说其他了。 现在修道,杂谈都比跟妃嫔上床有意思。 也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或者说没有那方面的情绪,淡了。 他有过很荒诞的时候的,甚至欲望最蓬勃的时候,他连臣子的妻子也没有放过。 有臣子进献过妻子,现在还在他后宫里。 虽然荒唐,但是你情我愿。 他不勉强人,他自谓荒诞也是君子。 可是天下人都不是慧云公主。 她不一样。 她是唯一的公主。 他好多年没有见她了。 他害怕见到她,她那么好看爱美的女子,他不忍心见到毁容的她。 但是如果皇上知道白月光这个词,他就懂,慧云是什么了。 这天下,独一无二,没有搞到手的女子。 所谓白月光。 想起来还会辗转难眠,听到她的名字,亦会心跳跟平时都不同。 老皇帝他失眠了。 谁懂。 公主府就在皇宫旁边。 因为对慧云公主独宠,连门都有。 慧云公主可以随时进出宫里。 但是皇上却不好意思去公主府。 他对慧云公主非常大方,要什么给什么,慧云公主不要的,他也给。 已经成习惯了。 可是这慧云忽然回来,他辗转难眠。 他老了。他很明显的感觉自己老了。 他喜欢看别人唱戏,前些年他自己还会下场唱几段,甚至高兴的时候,拿着道具舞几段也有。 可是自从半年前忽然闪了一下腰,他就很注意,再没有随便去舞了。 一种从心底对年迈对疾病的恐惧,袭击着他。 让他更规律的每日服丹。 丹药也解决不了失眠问题。 皇上不知道慧云为何归来,病了?或者其他? 他其实也可以随便打探到慧云的消息,但是自上次慧云发火,不让他打探,他也就听从了。 也许他现在不荒唐了,也不会有奇怪的情绪了,可是让他这一生最放心不下的女子,还是慧云,他脱口而出的是她。 算了,皇上想慧云最直接,若要什么明日就会来找自己。 尽管这样,还是没有睡好。 天亮要早朝。 他比十日前更老迈。 但是伺候的太监训练有素,一个异样的表情都没有,摆着温和的笑容,一丝不苟的给皇上穿衣净面。 皇上想快点早朝结束,就去见慧云。 慧云忽然从寺庙里出来,肯定是有什么事。 太冷了。 今早。 大门打开的瞬间,虽然就坐进轿子了,还是感觉到寒风冻骨头,膝盖疼的发酸。 皇冠太重,头有点微微的疼。 …… 天寒。 秦落霞一早就起来给相公穿衣。 最里头穿了棉棉说的用羊的咯吱窝绒绒的毛织的内衬,外头穿棉衣然后套官服。 官服外头又披了毛领大披风,从头到脚,肯定不冷。 今日江枫也跟着上朝。 少年人打扮起来,更加年轻俊逸。 侍卫服更随意一些,方便动手,潇洒的很。 秦落霞看父子这样,站一块,猛然发现,枫哥儿都比相公高了。 一时间又感动又有些唏嘘,眼睛都有些微红。 很骄傲。 今日无雪,但是风大。 “霞妹你快进屋,我跟枫哥儿下朝就回来,棉棉我们去接,你放心。” 天没亮,父子俩一起坐马车上班去了。 大家都起的比平日早一些,因为雪地上,马车不好走。 上朝不能迟到,上班迟到扣工资,上朝迟到有可能扣脑子。 其他官员也陆陆续续从各家出发。 每次上朝都暗流涌动,看着跟平时一样,实际不一样。 …… 这一日,太冷了。 上了年纪的人缺觉。 江老夫人早早就醒了,指使下人各种干活。 进进出出,屋子都有些寒气。 江婉也早起。 不知道为何,今日她总有些心绪不宁,像是要发生什么一般,又说不清,总之感觉不太爽利。 上次表哥忽然说要娶她,可是最近又不再开口,像是忘了这承诺一般。 让江婉患得患失。 她一开始就告诉自己,不要爱上楚曦,楚曦没有心,楚曦喜欢权势远远超过她。 可是重回一世,她知道自己的能力。 只要自己对一个人越上心越重视,就能获得相应的回报。 她一开始只是演的,她爱慕表哥。 演到入戏了,以为自己真的爱慕表哥,爱慕久了,渐渐忘记自己是在演。 …… 一早。 公主把小家伙拖起来,准备教她长长见识,让她认认珠宝玉石,分门别类,至少别被庸俗的东西骗了。 棉棉学的一个头两个大,看起来都差不多。 “婆婆,你都是公主了,我都是公主的宝贝孙女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啊?”棉棉无语的看着慧云公主。 “为什么努力,大概是为了不让人骂你是傻子吧。” “婆婆,你换个思路,当我们骂人是傻子的时候,我们对这个世间是有积极作用的。” 慧云公主:你这傻 @#¥@!#¥%孩子…… 呼,感受到了积极的作用了!! …… 第304章 今日要你死 …… 二三,晴。 宜:祭祀,认亲,做灶,上梁。 忌:诬陷,安床,密谋,出行。 今日是今年最后一个朝会了。 下一个朝会,就是明年了。 天寒地冻。 卢相家离皇宫算是近的。 他作为第一宰相,有很多殊荣。 比如别人到门口就要下马车,然后走进去。 因为皇宫太大,哪怕到门口,往里走,也要走好久。 尤其天寒地冻的时候,皇宫的建筑主打一个高大威严空旷,夏日的时候凉爽,冬日那风,邪恶的钻裤裆,腿毛都有些凉飕飕的。 卢相可以坐轿子,直接坐到最里面。 比皇上的待遇差一丢丢。 皇上是从皇宫里出来,也是坐轿子。 他是从外面进去,也可以坐轿子。 马车到门口,换轿子。 若是平日,卢相一般不享受这样的尊荣。 他还是愿意走路,一路都有人恭恭敬敬的行礼。 弯腰撅腚,弯腰点头,点头微笑…… 他更享受万众在他面前低头的感觉。 同时这见面眼神交流,也是有很多东西的。 有些细微的不同,是能够从眼神判断出来的。 卢相就是从这蛛丝马迹中,眼神交汇,之前判断了一个二五仔要背叛他,被他先下手拿下了。 不过今日太冷了。 他昨夜处理公务又非常晚。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是个很尽责的宰相,全国的奏章基本是他在处理,每天忙不完,根本忙不完,中午有时候想小憩一下,都觉得时间不够用,不敢眯眼。 晚上也是到了半夜才合眼。 今天又格外冷。 他也实在身体不爽利。 一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所以先要养精蓄锐。 一个小小黄门侍郎,也不算是硬仗。 卢相这人做事,习惯周全,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这么短的时间,搜罗出来那么多罪名,应该足够。 其实他要一个人死,很简单。 只是要考虑皇上的心情。 他闭目在轿子里,思考。 一般皇上跟前的人 ,他不会去动,可是这个黄门侍郎,总让卢相有一种如鲠在喉的不舒服。 为官多年的直觉告诉他,此人留不得。 更重要的事情,其实是跟七皇子的密谋。 卢相已经在接触七皇子了。 不接触不知道,一接触忽然发现,七皇子居然不少底牌。 皇上如今身体大不如前。 今天应该还是会有官员说要立太子的事情。 如今的局面,几乎是推举哪个皇子当太子,就像是要送哪个皇子去死一般,惹皇上厌恶。 今天应该轮到德才兼备的六皇子了。 这才是大事,相对而言,弄死黄门江侍郎,只是一件小事。 一只扰人的绿蝇而已。 一道开胃小菜。 权力斗争一定是最肮脏最丑恶最龌龊的,如果你还没有遇到,说明你没有把力量用到极限。 想到一会那长相漂亮的让人惊艳的男子露出绝望的表情的时候,卢相感觉心情愉快。 是一道很好的开胃小菜。 轿子摇晃,相对暖和。 卢相太疲倦,差点睡过去。 轿子停下来,他抹了抹嘴角,有点湿。 整了整衣冠,才下轿。 “卢相好,卢大人好,卢……” 问好声此起彼伏。 卢相都到了,朝臣自然不敢有谁比卢相还晚。 除了皇上。 卢相站在最前头,望着身后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这是最前头,还能感受到大殿上的暖和。 四周都有炭点起来了。 靠近大殿门口低级别的官员,那就遭罪。 外头风大,呼呼的吹,你还不能殿前失仪,必须傻乎乎的站着被吹。 躲的地方都没有。 当然站外面的兵卒下人更苦。 不管风霜雨雪都要站。 江枫就是属于靠门口位置的小官员。 新面孔。 他有点乖巧内向的样子。 有人问就乖乖回话。 没人问就站着。 也没有四处乱瞧。 董尚书是站前头的,路过少年身边。 看着高高大大的少年郎,攒劲的很,暗觉自己的眼光好。 而且还正好救了他闺女。 天赐良缘。 若是没有救人这一层,董尚书其实有点犹豫,要不要再退一次婚,那聘礼拿在手上烫手。 不过见闺女开心的牙花子都要露出来了。 罢了罢了。 要么想办法遮掩,要么好好跟亲家商量一下。 这京中的生活规矩,亲家是个聪明人,肯定懂。 避嫌的董尚书没有上前,就是点了点头。 而一向喜欢站在后头的孟青蛇,今天犹豫了一下,还是缩在后头。 不是他不仗义不陪亲家。 最近太张扬了,卖了那么多重点,他自己好像没有背下来。 实在背不下来。 缩在后头算了。 万一被皇上抽查。 靠后站,靠着靠着就靠到了江枫跟前。 今天少瑕轮值,站岗去了。 江枫是新人,还要来上朝,露露脸。 孟青蛇挤在江枫身边。 颇有一种,上次带老子熟悉情况,这次带儿子的感叹。 亲家家真是人才辈出。 孟青蛇回府,被老娘交代了八百遍。 过去没有因为亲家出身普通瞧不起,未来也不可因为亲家出身显赫而张扬。 待人以诚,不论出身。 虽然说是这样,但是上次他还很担心亲家被欺负,想着要护着亲家,这以后好了,应该不需要他操心那么多了,毕竟是长公主之子,至少背后有人了。 孟青蛇就跟江枫嘀咕一些,为官经验。 周围的人听的:……??? 孟大人居然在这里传授别人为官经验? 孟大人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孟大人的为官经验其实应该总结为一句话:《我爹叫孟海》。 江枫听的很认真,乖巧学习的样子。 周围的官员都为这年轻人掬一把同情泪。 不过在知道此人是江侍郎之子,哦,那算了,估计明天就见不到了,没必要同情。 众臣都排好队。 江长天也站在队伍中间。 感觉挺累的。 一早上又坐马车又走路,到了地方还没有椅子坐,还要一直站着。 等了有一会,皇上才姗姗而来。 穿着龙袍,戴着皇冠,到了大殿,看着乌压压的人群,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所以这时候皇上的出行仪仗队就是非常必要的。 各种遮盖,皇上打呵欠就不会被人看见,有损龙颜。 今日又是不想上朝的一天。 而且是格外不想。 就想早点结束,去找慧云。 皇上在龙椅上坐下,踢了踢腿。 江长天站在队伍中,感觉到周围的人看自己,眼神有些怪。 怎么说呢,那眼神有点像是她闺女盯着一只豚的眼神。 或许是从娘胎里就亏了小闺女,棉棉居然喜欢吃豚肉。 江长天琢磨了一下自己的境况,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御前公公扯着嗓子喊上朝。 众臣行大礼。 然后就有臣子上奏章了。 江长天见这些人上奏章前还看了自己一眼。 心中咕咚。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机行事。 卢相很了解皇上,见皇上今日神色,很不耐烦的模样。 他心中大定,事情已经成了大半。 任别人各种谋划,若是皇上无心管,最终还是转到他手里,让他管,那还不是任他揉搓。 御史阁的御史都跳出来,有本奏。 何御史眉头微挑。 能耐了啊。 他的御史部门里都有二五仔了。 这是瞒着他搞事情。 最近他是有点懒散,没有给大家松松骨,大家好像忘了他这号人了。 对朝臣来说,今天有大事发生。 对皇上来说,一群员工又要搞事情,烦死了。 他看了一眼奏章,一条两条三条……七条,参黄门江侍郎。 说他居心叵测,贪婪成性,不忠不义,不孝不悌,实乃小人,不配为官,贬为庶人,流放海北,永不录用。 还有几本奏章,也大体是这个内容,争议是关于如何惩罚。 有的说流放,有的说死刑,以儆效尤。 …… 皇上揉了揉额头。 头有点疼。 这上面一桩一桩,大多数还真巧,他还都知道。 贪污,江二把钱都给他了,他们骂的是江二吗?不,骂的是他这个皇上。 至于生辰收礼,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不想送不送,这个作为罪行,有点牵强附会了,最多说人品有瑕。 真要这样,朝中官员一个个都经不起查。 第二条造反。江二有不臣之心,这个,皇上不置可否。江二收养訾碌之子他是知道的。 第三,纵容家中孩儿欺男霸女,那孩儿说的是江二的幼女吧,还有证人若干,笑死,皇上刚巧听韩世子说过这事,明明是调戏人不成,被一个小孩骗了,还好意思来告状。 第四不孝不悌,这是家事,听说江老夫人极其刻薄,大儿子都被逼的直接出家了,小儿子不认她,这父母不是,也是不是啊。 第五勾结朝臣,子女婚嫁,江二说过,还给他儿子要了个官身。勾搭何御史?何御史那又臭又硬的性格还能勾搭?也算厉害。 第六不敬宗室,殴打韩世子,皇上心想,大约是韩世子抢了人家的嫂子,还不许人家出头啊…… 第七…… 这一条条,其实他都可以反驳。 只是江二这才当官多久,就有这么多人看他不顺眼。 皇上心里有点不耐烦。 把奏章丢到了江二眼前道:“看看吧,你怎么说?” 江长天捡起来奏章,扫了一眼,就把内容看完了。 卢相淡定的站着。 看皇上的情绪,这波稳了,不过今日针对六皇子的事只能算了,下次吧,能搞定一件事也不错。 皇上大概率会把这件事交给他。 不管江二如何辩驳,他就有办法弄死他。 却不想江二看了奏章之后,居然没有辩驳,而是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然后露出颓然又伤心欲绝的表情。 “臣,无话可说,臣认罪。” 江二居然反抗都没有反抗,就直接认罪了。 这让卢相预想的招数都没有用上,就这? 这?还以为是一好犬,没有想到居然只是一只纸老虎。 皇上看江二那表情,若是平时他还有心情安慰一下,不过昨夜他没睡好,不耐烦,想早点去找慧云,他开口道:“卢相你全权主理此事,江二先羁押刑部,你来审。无事就退朝吧。” …… 第305章 公主驾到 …… 一早。 公主奶奶盛装打扮。 比昨日更加好看。 如果说权力是男人的颜值buff。 那么爱是女人的整容刀。 昨日之前还是无欲无求,不打扮,乱糟糟的,世界上已经没有她在乎的人了,穿的跟黑鱼一样,或者穿的像是大鸟一般,随便乱七八糟都无所谓。 可是今日。 即使是拉屎拉了半夜,也一早起来盛装打扮。 她要给她亲儿子看到一个最好的状态的娘亲。 她要给她的亲亲亲孙女树立一个公主的典范。 慧云公主看到镜中人,都有些晃神。 岁月似乎没有亏待她。 即使面有疤痕,却一点不影响镜中人的美。 甚至多了一种妖娆神秘之感。 她以为是因为她找回亲子,重焕生机,又活过来的缘故。 她现在很想活。 满满斗志。 她有些忘记自己过去长什么样子了。 只知道人人都夸她很美。 慧云公主曾经很矫情的说:我不知道什么是美丽。 美而不自知,因为她不确定大家夸她是因为她真的美丽还是因为她是公主? 冬日很冷。 棉棉看公主奶奶,总觉得奶奶身上杀气腾腾,有点像是女版斗战胜佛…… 她好奇的问道:“婆婆,你没有特别的感觉吗?” 一般喝了灵泉水会窜稀什么的,看公主奶奶这生机勃勃的样子,应该是有作用了,至于其他的还有什么副作用,还没有发现。 棉棉觉得灵泉这玩意肯定多多少少都有副作用,每个人的副作用不一样。 阿姐喝了灵泉之后,啥都吃,副作用可能是神经不敏感,有毒的东西,都毒不到了,失去了中毒的幸福感。 比如别人吃了见手青,能看到仙女脱衣服跳舞,阿姐吃了就看不到,失去了很多快乐。 阿兄喝了灵泉 ,就怀疑自己是重生的,可是别人重生都有改变命运的各种机会,看到了很多发展趋势,逆天改命,阿兄的重生,只是看到了无尽漫长的死亡生涯,副作用怕黑。 阿娘喝了灵泉,副作用变的太敏感了,自己稍微有点坏心思,敏感的阿娘就发现,继而产生要揍她的敏感的过激的行为。 阿爹喝了灵泉,副作用,偶尔感觉好像有点茶里茶气的,可能是错觉吧,那是亲爹,不能那样说。 自己喝了灵泉,副作用大概是多动症,五感都比别人强,就坐不住,好动,不能好好学习,就想着玩…… “不是说要去接你阿爹下朝吗?走吧。”慧云公主看了面前好像又在神游的小家伙,开口道。 她不知道自己好不好看。 但是小家伙是真的好看。 尤其是不说话的时候。 “婆婆你的马车是公主的马车啊,肯定特别威风,昨天睡着了,今天要好好坐坐,一会我们开到朝会门口,在门口接阿爹,对了,阿兄也接上,这样以后就可以让阿爹阿兄他们的同事知道阿爹是有背景的,以后就可以少被欺负一点。” “谁敢!”慧云每每都会被小家伙说话说的破防。 公主的轿舆仅次于皇上的,比卢相的还要高级很多。 毕竟卢相再高级,也只是高级打工仔。 而公主是老板亲妹妹。 里头在开朝会,公主的轿舆就施施然的进来了。 没人拦。 皇上金口玉言,公主去哪都可以,不许拦。 公主懒得应付别人,坐在轿舆上,没有下来。 就等着下朝,接亲儿子亲孙子。 也是正式宣告他们的身份。 看到有侍卫进朝堂,江棉棉好奇的问道:“婆婆,开朝会的时候,侍卫是进去抓人吗?” 慧云让手下去看看,一边对小家伙解释道:“有人犯错了,就会被抓,总归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结果下人一瞬就飞回来了。 慧云公主脸色立刻涨红了。 掀开了马车车帘,跳下了马车。 棉棉也跟着跳下马车。 慧云想让小家伙在马车等她,想想不可能,这小家伙不盯着,还不知道要干啥,干脆让她一块走。 于是皇上还坐在龙椅上。 揉着眉头,准备等臣子们告退再走。 这会子,忽然太监扯着纤细阴柔的声音喊道:“慧云公主驾到。” 整个朝廷的臣子的耳朵都被这锋利的声音刺的耳膜有点疼。 卢相更是觉得脑壳疼,还有点眩晕。 慧云公主是什么人,朝中老臣都知道。 有整整一个时代被慧云公主支配。 那个时代的女子,整日都把慧云公主挂嘴边。 妹妹姐姐娘亲妻子嘴里冒出频率最高的女人,就是慧云公主。 哪怕没有见过,也如雷贯耳。 年轻一辈的官员知道的少了。 慧云公主更像是传说中的人物。 可是在大朝中。 一个公主就这样出现了。 一个传说中的人物。 如雷贯耳。 传奇不已。 坐在龙椅上的皇上一瞬间也愣住了。 接着是无尽的紧张,甚至想找一面镜子看一看,自己此时此刻的模样。 慧云怎么会现在过来。 而且是在朝堂上。 慧云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她是来找自己的吗? 一瞬间皇上甚至想站起来。 好在迟缓的身体控制住了他躁动的心。 让他没有在朝臣面前失态。 棉棉有点小紧张。 不是说接阿兄阿爹下班么。 怎么直接跑人家上班的地方来了。 不过很好奇啊。 不看白不看。 现场基本全都是学霸,历年高考状元,或者说权贵子弟,皇帝亲戚…… 涨见识了,涨见识了。 回去跟阿娘阿姐好好说道说道。 江棉棉表情严肃,心里欢快的一匹。 而慧云公主则是杀气腾腾,直接提着佩剑就冲进了朝堂。 慧云公主可以见皇上,进宫都不卸武器,也是皇上亲口准的。 大殿,满朝文武,左右陈列。 慧云公主一步一步走上前。 从前的慧云公主嚣张,但是也没有闯朝堂的时候。 今日慧云公主却在文武百官面前露面了。 见过的,没有见过的,好奇的,非常好奇的,目光都注视过来。 慧云公主是个很自我的人。 她自觉不能让所有人都喜欢她满意她。 因为如果要所有人都喜欢自己,意味着要把权力交给最不喜欢自己的人。 要让她去拉拢那一部分不喜欢她的人。 她不需要。 她从来都是忽视那群人。 她只要喜欢她的人,契合她的人,志同道合的人,让这部分人喜欢她就行。 她目中无人。 她目空一切。 她是与生俱来的公主。 她的气势无人能敌。 众人以为会看到一个毁容的垂垂老矣的老太太。 毕竟慧云公主的时代已经过去很久。 久的大家都已经快淡忘了。 一个青灯古佛常伴的人,会是什么样? 各大家族似乎都有这样的人。 白发,皱纹,老迈,孤苦…… 可是此刻有一团火,朝朝堂蔓延。 年轻的年迈的人都感受到了那温度。 有这样一个女子,她走在朝堂的金龙道上,理所当然。 她身着红色袍子,上面绣着龙凤成团,她身着华丽的珠宝,连靴履上都是宝石,她华丽艳丽奢侈。 可是这一切,都没能盖过她的容颜。 她戴着半面金色面罩,如同神女降世。 时光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岁月像是暂停了一般。 她缓缓走来。 也不缓,有些快。 可是对一些臣子来说,像是时光倒流。 像是又回到被慧云公主支配的时代。 皇上坐在龙椅上,看着那人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从虚到实,他像是从此刻倒回到年轻时代。 日出日落,斗转星移,慧云居然可以丝毫不变,不,变了,变的更美,更璀璨,更肆无忌惮。 慧云公主走到了朝堂最前头。 看到了众人皆站立,而那个唯一跪着的男子。 他穿着寒酸的藏蓝色的四品破袍子,跪在那里。 其他人都站着,我儿跪着。 其他人都站着,我儿跪着。 好好好! …… 第306章 满朝文武 …… 跟着公主奶奶走了长长的红毯。 棉棉虽然有跟慧云公主很像的容貌。 但是气质是南辕北辙的。 慧云公主气场全开的时候,能吸引无数目光。 她出现的时候,让人的目光很难他移。 所以众人都不会注意到公主身后一个身量矮的小孩。 当然,江枫注意到了。 不过他在两边队列里。 不好打招呼。 孟青蛇也注意到了,不过他思路清奇。 亲家奶奶这气场,用老爷子的话来说,就该丢战场上去,让敌人静止三息回不过神,趁机砍砍砍!大获全胜! 棉棉跟着公主奶奶一直往前走。 因为想看满朝文武,还不小心想到了这都是这个国家的导儿,想法太敏感了,被审核卡了一晚上o(╯□╰)o。 结果走到最前头,还没有好奇看到皇上,先看到了阿爹。 这一刻棉棉很难受。 没有了观光的心思。 大家都跪着,我也跪着,好像就没啥。 如果大家都跪着,我站着,可能会看看谁的头发少。 可是大家都站着,我跪着,这感觉就很可怕。 我不怕摔倒,我怕只有我摔倒。 看到阿爹跪着,只是一眼。 棉棉眼睛就湿润了。 她扯了扯公主奶奶的衣服,抬头望着她。 她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 公主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小家伙。 见她泪流满面。 从见到这小家伙开始就是争先恐后的折腾,从未见她有过半分犹豫。 见她鲜活的像是会跳的开水,总是在沸腾。 见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睡着了喊梦话,都在喊:公主请扎针,做梦居然都想扎公主。 可是这一刻,见她的脸上满是泪痕。 一双眼睛装满了惊恐和悲伤。 慧云公主只觉得心疼的无以复加。 若是没有她,她没有把自己的孩子认回来,他们会遭受多少苦难。 她的错,是她的错。 过去的苦难,她无法挽回,回想起来都如凌迟一般疼。 可是眼下,谁若还敢动她的孩儿,她动对方全家老小。 她是疯的。 看着侍卫上前要抓她儿,她当着满朝文武和皇上,抽出了佩剑。 “谁敢动我儿!” 江棉棉见所有人似乎都被公主奶奶的举动给定住了。 她乘机跑到阿爹身边,一起跪在阿爹跟前。 江长天知道自己不会死,最多会受一点磋磨,他受磋磨习惯了,并不担心,小事而已。 看到公主前来,他心中也并无多少暖意。 可是看到公主居然把棉棉也带来了。 看到棉棉跪在自己跟前。 江长天破防了。 心里痛骂慧云公主没有脑子。 他可以受苦,可以被人践踏,可以垂头乞怜。 但是他不愿意他的小闺女看到这个场景。 他就想看他小闺女无法无天,像是长着一条尾巴一样,每天浩浩荡荡,开开心心的。 他不想让棉棉看见这一幕。 枫哥儿可以,都是男子,男子应该承受现实。 枫哥儿的经历,他会懂,会明白。 可是棉棉不会懂。 江长天觉得自己是丑陋的蚌壳,最大的作用,是孕育了一颗圆溜溜亮晶晶的珍珠,她天真烂漫,对世间一切都好奇,她快乐,她机灵。 这一刻珍珠滚到他身边,小心翼翼,眼睛里挂着金豆豆。 江长天内心直接破防了,把公主骂了几百遍。 他虽然跪着,依旧把棉棉抱入怀里。 “没事,没事的,阿爹没事的,不要怕,真的没事。” 刚刚他知道自己要被抓进刑部,他一副万念俱灰,了无生趣的模样,有百分之九十都是演的。 可是这一刻,他看到小闺女,他是真的难受了。 他看不得他的孩子受一点委屈,一点点都不行,他的眼睛红了。 “爹。”稚嫩的童音闷闷的,夹杂着沙哑的腔调。 一声能把人泪珠喊下来。 生离死别一般。 不少朝臣看到这一幕,莫名心底都颤了颤,别过脸去。 他们虽然可能也是加害者。 可是也会感同身受。 若是他日,自己成为阶下囚。 或许,孩子根本见不到自己一面。 而坐在龙椅上的皇上已经完全呆住了。 他看到慧云盛装而来。 他老了。 慧云却一点都不老,容颜依旧,甚至更美。 比他心目中的模样更加璀璨。 而让他破防的是慧云身边走出来的小女孩。 说实话,那个小女孩的模样,才是皇上心底里真正记得的慧云的模样,最深刻的样子。 因为那时候日子艰难,深宫中,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他当时甚至很大一部分活下去的勇气,都是那个小女孩给的。 她每天都很开心,她追着自己喊皇兄,皇兄。 她天真烂漫。 她不谙世事。 她是他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她是他心底最干净的部分。 甚至后来奇怪的畸恋,都是源于这个时候,他想保护妹妹,觉得全天下的男子都不是好人,都不配。 他也不配。 然而那时候是他荒唐的最巅峰,母后死了,天下没有人能桎梏他,没有任何枷锁,他就产生了那样疯狂的想法。 可是眼前,有最美的时候的慧云。 居然也有,小时候最纯净的时候的慧云。 小时候的慧云跑到江二身边,跪在他身边,声音软糯的喊爹,她哭了。 这一刻皇上仿若回到了年少的时候。 慧云哭了,他被责罚,跪在御花园,慧云跪在自己身边,小心翼翼的喊皇兄。 这一刻皇上只觉得万箭穿心,多年前母后射出的箭雨,重新射到了他的心中,让他的心千疮百孔,然而这一次,拉弓的人是他自己。 皇上可以发呆受伤愣神穿越时空。 朝臣们可以感同身受,瑟瑟发抖。 但是卢相不能发呆,不会感同身受。 他不明白眼前是什么局面。 慧云长公主怎么出来了。 她拿着剑要干啥。 谁是她儿子? 作为宰相,作为皇上刚刚下令审理江二案的负责人,卢相当然要第一时间办事。 哪来的小孩。 公主居然把江二的孩子带来朝堂。 卢相直觉有变。 当机立断道:“把他带下去。” 慧云公主看到面前的老头,居然当着她的面,要伤害她的孩子。 她拿着剑对着老头就戳了过去。 楚·极限运动爱好者·间歇性神经病·喝过灵泉水·慧云公主,剑快的根本让人猝不及防。 一剑就戳到了卢相身上,她开口道:“你敢伤我儿?” 卢相一脸不可思议的低头,看着胸前的剑,他万万没有想到,满朝文武跟前,皇上眼皮子底下,自己居然被一剑戳穿了?? 他可是卢相,天下第一宰相,他出行害怕有人暗杀,因为他权力斗争,弄死的家族也可以排京城绕一圈了,所以出行都是侍卫前前后后保护,哪怕在家的时候,身边也是护卫环绕,刺杀什么的,根本近不了身。 卢相是知道保护自己的。 因为也确实有不知所谓的人想来暗杀他。 都是还没有到他跟前就被抓了,然后被他残忍的处以极刑,明正典刑。 可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见证之下,他居然被公主一剑戳穿了。 大朝上为何能带武器? 侍卫呢? 为何要杀他? 卢相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剑,怒目圆睁,昨夜还有一摞奏章没有批完…… …… 第307章 孤儿寡母 …… 这一瞬间。 卢相仿若看到朝堂外下起了鹅毛大雪。 他感觉很冤。 万万没有想到。 他会在朝廷上被人一剑刺了。 没有人来救他。 而此刻。 长剑挥出,刀光剑影。 当着皇上的面。 皇上的老心脏,扑腾扑腾的跳。 血压瞬间估计飙到了一百九,但是他不知道高血压这玩意。 毕竟这时候也没有东西量。 人类很多时候,很容易把疾病当做是爱的表现。 比如心悸,高血压,激素分泌紊乱,精神错乱…… 皇上好多年没有看到有人在他这么近的跟前拔剑了。 他看的唱戏跳舞的,用的都是道具。 若是有人敢用真的,被发现,诛九族。 就算看行刑杀人什么的,也距离很远,而且皇上没有这方面的爱好。 把人拖出去,怎么处理,是手下人的事情,只要报告他结果就行。 全天下人都在玩一个游戏,比赛谁能更近猜中皇上的心思。 这一刻没有一个人猜中皇上的心思。 看到慧云举剑直接一剑刺到了卢相的身上。 那剑挥舞的时候反射出了大殿里明晃晃的烛火的光。 也如同给皇上注入了一道光。 就如被慧云支配的时代一般。 慧云公主做什么都充满美感,都能引领时尚。 看着她当朝杀人。 皇上此情此前,想的居然也是,想杀人。 想拿剑,想亲自动手。 而朝臣们都齐刷刷的后退了一步,退开了一个大圈。 慧云公主不讲武德。 他们文臣武将在朝堂也会打架。 但是都是赤手空拳,揪你头发,打你脸,踹你肚子,挠你咯吱窝,最多奸猾的人会用奏章打人。 但是也不敢太用力,万一奏章打坏了,还要落个破坏公物的小罪名。 主要还是用手用脚,用身体。 朝会激烈的时候,两个的大臣打的跟两条麻花一样卷起来在地上滚来滚去,也是有的。 政见不同,各抒己剑。 但是不能是真剑啊,以手为剑,以口为剑,以屁股为剑…… 要是带真剑,这朝会损耗太大,没几天就没有几个官员了。 朝臣避开了。 皇上目瞪口呆。 江侍郎把孩子抱在怀里,不想让她看到暴力的场景。 慧云公主一剑刺穿了卢相。 皇上作为观众终于回过神来了。 “不许胡闹。”皇上责怪了一句。 卢相瞪大眼,看着胸前的剑,不是,他兢兢业业那么多年,每日睡觉都不超过三个时辰,大多数时候只睡两个时辰,他在皇上面前被刺穿了,感觉要没命了,到皇上嘴里就是胡闹二字??? 心寒。 这一刻卢相感觉到深深的绝望,很心疼很心疼。 比剑扎的还疼。 当然剑扎在身上也非常疼。 他感觉荒唐疼痛不可思议,以及有巨大的后悔,这种皇上,他伺候什么劲啊,早知道就该反了他。 慧云把从卢相身上的剑抽出来,丢在了地上。 众所周知,身上的剑,不能随便拔,插着到医院,让大夫拔比较安全,相当于有个东西堵着伤口,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你要是直接拔出来。 伤口流血不止,反而危险了。 慧云公主把剑拔出来,把剑丢地上,带出了一串血。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那血。 只看到公主跺了一下脚。 她委屈的道:“皇兄,你不是说一辈子都会照顾好我的吗?我才离开多久,你们就这样合起来欺负我儿,你们是见不得我孤儿寡母好吗?我好不容易找回失散多年的亲儿子,你们居然要他死,你们谁敢欺负我儿,我就鲨了谁。” 慧云公主说这话的时候。 周围一圈人。 天哪。 怎么会有人。 说要杀人的时候,其他人都只有一个念头,头够不够,还需要吗,我也可以,我脖子细,好砍。 有一种人,美而不自知,魅而浑然天成。 她说你去死吧。 就有人想排队争着去死。 太恐怖了。 而卢相身上的剑被拔出来,身体也站不住,终于倒下。 他不想死,他感觉他真的会死。 好巧不巧的,倒在了江侍郎面前。 在这一瞬间。 江侍郎发挥了大无畏的人道主义精神。 把怀里的闺女往身后推,伸手接住了倒下的卢相。 手紧紧的帮忙按住了出血口。 卢相怒目圆睁,躺着,从下巴的角度看到江侍郎。 有人居然这个角度看都好看…… “疼,疼,疼……” 比刚刚中剑还疼,有人按住了他的伤口,他还喊不出来,因为那人一手按住了他伤口,一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此刻江二重重的压住他的伤口,喉咙,他喊不出声,鹅鹅鹅的抽搐。 “爹略通医术,棉棉不要害怕,没事的。”江长天小声跟闺女解释。 而朝臣们暂时顾不上卢相。 他们面前仿佛铺开了一块巨大的瓜田,上面的瓜,根本吃不完。 大家顾不上注意卢相。 慧云公主的话信息量太大了。 你别说孤儿寡母啊,驸马还活着呢。 韩世子还在呢,昨日还见韩世子在勾栏听曲儿。 江二是你儿子,韩世子是哪个? 众人一时间觉得驸马头很绿,一时间又好奇韩世子是谁生的?到底谁绿了谁? 有公主这么美貌的夫人,驸马还能去找别人生一个世子吗? 这江二如果是慧云公主之子,想想他的经历,也太惨了吧。 因为今日就是针对江二的局。 从小被说不孝不悌,不能科考,参与造反,被招安,一路爬到了京城,步步惊心,最终在朝堂上,然后被参,卢相准备好七项罪名,把才冒头的江二按下去,按死,这才是人生。 秋草逢霜,鱼临旱地,难逃厄运,黑夜温长,深渊下还是深渊。 这是江长天原本的宿命。 一生障碍重重,忧愁怨苦。 此刻,江长天身后的棉棉,捂着两只眼,手指炸开,从指缝看阿爹按伤口的手势不对。 阿爹那样按,没有把血压住,血流的更多了。 不过阿爹肯定是太紧张了,手压错了。 阿爹真的是一个大善人,完全不避嫌。 “爹,要我帮忙按吗,我力气大。”棉棉开口道。 “不用,卢相虽然一心要我死,构陷我那么多条罪名,但是阿爹不能看他死,好歹是一条人命,若是他死了,陷公主于不义,娘亲是为了我才冲动行事,娘亲一辈子没有伤过人,我不能让娘亲心怀愧疚。” 江·戴罪之身·大孝子·长天小声(刚刚好周围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道。 一边用力压了压卢相的伤口,卢相的眼白都快翻出来了,他本来不用死的,这个剑伤的位置,他估计自己还能活。 现在,他不确定了…… 他就是后悔。 如果可以重来。 他绝对不会选这个方向倒下。 至少要倒的离江二远一点,卢相浑身抽搐的想。 不对,如果能重来,他绝对再不搭理江二,有多远滚多远。 如果可以重来。 卢相喊不出声,努力的抬手,没人注意他,他的手终究颓然的落下…… 第308章 清者自清 …… 卢相昏迷过去了,也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太医。 他满身是血。 看样子,就算能活,这个位置也坐不了。 一群在卢相的手底下网织起来官员,已经在想着别的出路了。 卢相都不在的话。 那卢相要搞的江侍郎自然不能搞了。 何况江侍郎是慧云公主的亲儿子,皇上的亲外甥。 皇上之前对韩世子好的,都让大家怀疑,韩世子才是皇上亲生的,韩世子过的比几个皇子滋润多了。 现在是真假韩世子? 皇上当着朝臣的面,大声的呵斥了慧云公主。 有个机灵的官员,立刻用官则法规法则细则里的内容,为慧云公主说情。 “官则里没有明确规定公主不能打宰相……” 其他官员脸都转一边去了。 丢脸,真丢脸。 今日你为公主辩护。 他日公主的剑戳你身上,就没人为你辩护了。 皇上最终还是罚了慧云公主十年俸禄。 心中想着,下朝了就让皇妹去国库里挑礼物,都补偿给她。 至于江侍郎的案子。 卢相被抬走了。 卢相下面是谁来着。 皇上摸了摸头。 他觉得卢相干活还是很麻利的。 这忽然被抬走,都不知道找谁干活。 转头看到何御史,迅速掠过。 算了算了,他担心真喊何御史来搞,何御史真找出罪名,要诛江侍郎九族,他九族包括自己吧。 却不想何御史居然主动站出来了。 皇上闭了闭眼,要不要这么灵敏?就瞟你一眼而已。 所以一般早朝皇上眼睛都对着前方发呆。 最怕忽然间对视,某个臣子忽然有奇怪的想法。 “微臣愿意彻查此事,微臣一辈子刚直,居然被捕风捉影毁谤和江侍郎有不正当关系,微臣虽然是江侍郎幼女的先生,但是微臣甘愿不避嫌,彻查是谁在诬陷。江侍郎在荆州兢兢业业,离开荆州时,万民相送,依依不舍,千里相随,如此一个好官,怎么会到京城才几日,都被他们诬陷出那么多罪名,这肯定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作案……” 慧云公主转头看何御史。 好像记起来这号人,有一年的状元,她看状元游街,老的挺快,当年还是国字脸,这会子,变成甲字脸了。 还挺会说话,会说话,多说点。 众臣:…… 何御史这个老壁灯,居然是小小公主的老师?? 这关系走的太超前了吧。 董尚书仰头看着朝堂的屋顶,屋顶上的横梁还挺好看的。 手指在大袖子里掐来掐去的。 他最开始就想给闺女找个合适的人嫁了。 省的风言风语的。 省的柳家时不时来阴阳怪气,好像闺女不嫁他们儿子就嫁不出去了。 自己明明吃亏了,还不好对柳侍郎动手,总担心于闺女名节有碍。 只能忍着。 没有想到才找到一个满意的对象。 一来朝堂,亲家就被参了。 被参的一条,还跟他有关,说他们互相勾结,这滑天下之大稽,京中谁跟谁不是姻亲。 难怪姓柳的昨日那样有恃无恐。 董尚书很是捏了一把汗。 在朝堂这个地方,没有清者自清这种事。 斗争的都是权势关系。 你若是势不如人,活该去死。 他作为姻亲,董尚书没有想着第一时间避嫌。 一来他也是一个成熟的政客,这时候避嫌没有用,带上你就是要搞你。 二来他同时也是一个有节操的读书人,不屑现在避嫌。 再污浊的朝堂也还是有一批有坚持有信仰的人的。 只是他还来不及想对策。 这事情就出现了转机。 几次反转。 一开始找的江枫,是个白身。 上门提亲的时候就变成六品带刀侍卫。 才过一日,这就变成慧云公主的亲孙子,正宗的皇亲国戚,皇室宗室。 所以这会子想起来,那超规格的豪华聘礼也是有缘由的。 而且说明江家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但是也没有反悔,反而是诚心求娶,那些宝贝,正常宗室也没有。 皇室宗亲这个群体在京中口碑并不好,以韩世子为代表,差不多都是这种人。 这个圈子好像抵御知识,各种荒唐。 但是江家不一样,有皇室宗亲高贵的身份,却是外来的,才认回来的,所以没有皇室宗亲那些乱七八糟的毛病。 他那女婿也是十分有学识的。 董尚书只能仰头望屋顶横梁,他担心不看横梁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 …… 第309章 进宫 如果你要说苦。 不要流泪不止。 要微笑。 …… “退朝!退朝!退朝!” 礼仪公公尖细的声音结束了今日早朝。 像是下课铃声。 官员们如潮水一般有序的往外涌。 早退没有好下场。 比如上次早朝的王大人,别人还没有下朝,他就被皇上让人叉出去了。 比如这次的卢相。 别人还没有下朝,他就被御医和侍卫带走了。 每次朝会其实损耗还挺大的。 皇上十日一朝会,官员们都集中力量办大事。 朝会总会出点事。 可惜没有报纸。 不然每次朝会结束出一期报纸,肯定很好卖。 何御史接了活,江侍郎“取保候审”,不用关押,配合调查,等结果就行。 但是众人已经觉得稳了。 一个个看孟青蛇,董尚书眼神都不一样了。 孟青蛇这人,真是一辈子有福气啊。 上啃老下啃小,一辈子福气用不完。 别人被欺负是打了小的来老的。 他被欺负是来了老的又来小的。 上有一个出息的老爹依靠就算了,这下面的儿子随便出城娶了个姑娘,居然是公主的亲孙女,这运气也太好了。 难怪传说他妻子是赛妲己,这是慧云公主的亲孙女啊,那还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啧啧。 更好命的是董尚书。 谁能想到,董尚书家一个被退婚的闺女,居然能选到眼下京城最最有价值的黄金单身少年。 一般皇室宗亲都早早的定下婚事了。 虽然皇室宗亲身份显贵,都没啥出息。 但是皇室宗亲对内差不多都消化了,你就算想攀高枝也攀不上。 韩世子那么糟糕的人品都有人排着队给相亲,想嫁的大有人在。 而董尚书居然给自己退婚的闺女还捞到一个这么好的对象。 呜呜,谁说老董正直,只会搞木工活的,这是大大的奸猾。 谁说何九族刚正不阿,拉拢不了的,人家早早就收了江家幼女为关门弟子。 呸,不要脸。 某刘姓尚书一脸苦涩,他就是给江侍郎添加纵容妻儿欺男霸女罪名的人。 理由是江侍郎的女儿打着何家人的名号,招摇撞骗,骗了他小儿子的钱。 ┭┮﹏┭┮,现在都通了。 江侍郎幼女是何御史的关门弟子,她说自己是何家人,也可以。 重要的她还是慧云公主的亲孙女,她要你几百两银票是招摇撞骗吗?那是看得起你啊。 好冤,好冤,儿子生不好,连累全家。 感觉最冤的还是柳侍郎。 这会子他一脸懵逼。 昨天他还带着儿子跟人抢亲。 他多大的脸啊,抢慧云公主亲孙子看上的人。 他儿子还看不上那姑娘,如今那姑娘要嫁给了慧云公主的长孙。 他因为儿子的缘故,在得罪江二和董尚书方面出了大力了。 上蹿下跳,完了,全完了。 刚刚下朝的时候,何御史还看了他一眼,那一眼…… 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后背往上冲,冲到了天灵盖。 有人欢喜有人愁。 有人眼红有人惊。 …… 退朝后。 慧云公主带着亲儿子亲孙女亲孙子浩浩荡荡回皇宫了。 皇上感觉一股子别扭。 但是想想又回过神来。 难怪自己每次看江二郎,都觉得还挺亲切的。 母子站在一块,确实是有些像的。 只是他对慧云的记忆,有些躲闪,轻易不敢想起来,一想就失眠,导致他居然没有认出江二郎。 不过就算认不出江二郎,看江二郎身边的小姑娘,也一眼确定。 因为那个小姑娘,跟慧云小时候一模一样。 神情神态都像极了。 不用滴血认亲,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亲属关系。 而江枫,虽然自己才赐予了六品侍卫的官职,很小很小的官职,也不算是欺负了。 至少没有当场欺负。 皇上看江枫的脸,看到他脸上也有疤痕,心里有点突突的,莫名有点不好受。 不过他更喜欢江枫的面相。 不知道为何,看江二郎知道他是慧云之子,他莫名不喜。 大概是江二郎更像那个人。 皇上很厌恶静绝。 纷纷扰扰,许多年过去了。 当年惊才绝艳的佛子,应该已经死在异国他乡取经的路上了。 其实当年他有问过静绝,问他愿意娶慧云吗? 静绝不应,他才给慧云找的驸马。 但是当年之事,错了就是错了。 皇上有点心虚。 这早上还要给江二郎治罪来着。 而且好像其实跟江二郎没有多大关系,他就是懒得管而已。 看臣子们斗来斗去,也是皇上的乐趣之一。 胜败乃兵家常事,斗出来不也是为了给他办事。 此刻看皇妹气呼呼的表情,好在皇妹身上的剑,已经有机灵的公公捡起来收好了。 皇上犹豫了许久。 开口第一句话:“这天真冷哈。” 慧云公主鼓着脸道:“没有我心冷,我好不容易寻来的孩子,差点要被你这个亲舅舅给弄死了。” 皇上摸了摸鼻子,有点虚。 今日跟随皇上的是刘公公和端公公。 刘公公内心懊悔,自己差点为了帮卢相,得罪了江大人。 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过去所作所为,应该还没有得罪死。 做的不明显。 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呢。 完了稍后送一份大礼不知道来得及弥补。 少不得把这些年的好处肉痛的分出去。 这时候不分,以后都没有命分了。 端公公心里开心,咱家真命好。 好不容易接了一个出宫的差事,没有想到是去江大人家,这早早就把关系处好了。 没有想到江大人还有这背景。 自己真是左肩财神右肩关公,命好的。 棉棉跟着一起进宫。 这是第一次进皇宫。 略有些激动。 不用买门票。 直接进。 皇帝爷爷看着穿的很华丽,个子挺高,但是年纪有点大,身材还挺好,很挺拔,不驼背,也不耸肩。 骨架子很大,比较瘦。 皇冠看着很重,如果是纯金的话,那样很容易脑壳疼,天天戴那么重的东西,头压力太大了。 做成空心的会好一些。 看龙袍,金光灿灿的,不知道是不是纯金的。 如果上面都是纯金的,那衣服肯定很重。 难怪皇上不爱上朝,这身制服穿上估计都很辛苦。 皇上走在前头。 老觉得后背痒痒的。 有人盯着他。 这世间还没有人敢盯着他。 他忍不住回头。 然后就看到一张呆萌的脸,呆呆的盯着他。 他回头,她也不躲。 他想严肃一点。 一般他只要皱眉,瞪眼,面前的妃子公公宫女都已经跪下了。 他被看的不自在,瞪了一下眼。 就见小家伙也好奇的回头,看了一下没什么,又转过脸来。 小家伙甜甜的喊了一句:“舅公,你在看什么?” 皇上脖子不自在的转回去。 她喊我舅公? 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扩散开来。 跟慧云长的一模一样的小家伙,几十年后出现,喊他舅公。 时光倒流,流成了爱心的形状,最后都落入心尖。 皇上步伐走的慢了一些。 …… 第310章 雨露均沾 …… 宫里的瓜特别甜。 很新鲜。 一点都不蔫。 保存的非常好。 切开,甜丝丝的。 江棉棉吃了一块,感觉很不错。 给阿爹分了一块,给阿兄分了一块。 看着眼巴巴的公主奶奶,又给公主奶奶递了一块。 最后看大家都给了。 就剩下老皇帝。 棉棉又给了老皇帝一块。 好在瓜切的小块,够分。 许是真的冬日很冷。 慧云公主都觉得亲亲孙女递过来的瓜特别甜。 老皇帝觉得亲重外甥女给的瓜格外清新爽口。 老皇帝其实很多年没有面对亲眷的感觉了。 后宫妃嫔他已经不怎么召见。 至于孩子,他的孩子很多,活着的多,夭折的多。 若是都投入了感情,那他现在估计也已经抑郁了。 活着的几个皇子,现在除了添堵还是添堵。 每个皇子都像是他的最大的竞争对手,像是盼他死。 一家之主老了,害怕被取代位置,害怕自己的生活改变。 他体会不到人间温情,只有赤裸裸的利益关系。 包括那些臣子也是。 他利用臣子为他干活,臣子想要从他这里获得权势。 他们在玩一个很大的游戏,有些复杂,其实很简单,来来往往,皆为利也。 这样想就简单很多,也无趣很多。 许久没有这样一家人坐一块的感觉。 皇上一直是很喜欢韩世子的。 小韩每次来他这里,就像是正常晚辈一样,要这要那,也不怕他,理直气壮。 可是去了一趟荆州回来,好像小韩进宫陪他时间就少了。 而且感觉有些拘束。 现在想来,恐怕小韩是发现了什么。 已经许久没有皇上坐着,身边有人跟他平起平坐了。 慧云公主从来不懂尊卑 ,在皇上这边也没有尊卑。 皇上作为一个职业工作,做久了都没有自我了。 就像是总裁,除了上班,也是要吃饭拉屎,也有感情需求,这感情需求包括爱情亲情友情。 爱情皇上已经不怎么求了,荷尔蒙分泌太少。 友情,谁敢跟皇上做好朋友啊,尝试跟皇上做好朋友的都不知不觉被皇上杀光了。 现在跟皇上做好朋友的就剩下严公公了,可能遥远的孟老将军也算一个。 所以皇上是很渴望亲情的。 但是他又很害怕亲情。 总觉得那些兔崽子都是想占他的位置。 可是皇妹从来都没有变过。 向来理直气壮。 “皇兄,你给我下旨,我要弄死周容容,还有驸马韩无用。” 皇上已经换了朝服,此刻穿的是常服,也没有戴大皇冠,但是还是戴了顶帽子,大概这样可以遮盖秃头和白发。 常服上也是一堆龙,但是看着柔软一些。 说起来皇上也挺可怜的,衣服图案想新潮一点,都没有机会选择,都是龙龙凤凤,审美受限。 常服相对舒服柔软。 可以选择舒服的姿态靠在暖榻上。 “周容容是谁?驸马叫韩用,你不要这样乱给人称呼。朕就算是皇上,也不能无凭无据弄死别人。” “周容容你都忘了,不是你给我选的伴读吗,差点成为你后宫一员,当初你还当面夸人家博学多才,然后转头把她赐给江白了。肯定是她换了我的孩子,还磋磨我儿,我不管,你先让人把她抓起来,还有驸马,没凭证,慢慢审,总能把凭证审出来。” 皇上尴尬 ̄□ ̄||,真的想不起来了。 慧云以前不是记性不好吗,现在怎么陈年往事都想起来了。 “驸马毕竟是你的驸马,这么抓也不合适,先把周容容抓了审了再说吧。”皇上心虚的道。 慧云公主不情愿的点头。 然后对江长天开口道:“你舅舅他虽然有时候有些糊涂,但是对我极好,以后你们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找他要,不要客气。” 江长天连忙道:“皇上待我极好,虽然之前不知道皇上是我舅父,可是也让我做了黄门侍郎,我得以见到皇上,第一次见我就觉得皇上很亲切,每日我去衙门,都很激动,能进宫见到皇上,原来他是我舅父。” 江枫也道:“皇上舅公知道我要成婚,还给我赐予了六品带刀侍卫的身份,已经极好,董尚书家也同意了我和他们闺女的婚事。” 江棉棉举手:“那个,舅公,我可以提个要求吗?” 她另一只手还拿着瓜,脸颊湿湿的,吃瓜的时候,瓜囊碰到脸上。 江长天和江枫的识趣,让皇上感觉还好,至少面子上来了。 感情要靠相处出来了,他虽然喜欢慧云公主,但是对突然出现的江二郎和江枫,忽然就很好,也不可能,至少在此刻,韩世子的分量说不定都更重。 不过面对棉棉的时候,唯独不一样。 因为她太像小时候的慧云了。 他微微点头,鼓励的看向她。 “舅公,你能不能赐我阿娘一个诰命身份。” 皇上心中微微动容。 这是个孝顺的孩子,不仅长的像慧云,心地也跟慧云一样善良。 “为何?”皇上和颜悦色的问道。 江棉棉认真的回答:“因为阿爹和阿兄都有官身,阿娘觉得官服好看,还有百姓不能殴打官员,若是我阿兄做错事了,阿娘都不好打他,但是阿娘要是有诰命身份,就可以放心动手了。” 皇上从和颜悦色到目瞪口呆。 慧云公主抬头望着宫里的横梁,宫里的横梁长的真直。 皇上接着哈哈大笑。 …… 第311章 苦果也是果 …… 人在家中躺,牢从天上降。 江老夫人原本中风了,但是在孙女悉心照顾下,又奇迹一般恢复了,都能站起来走了。 又雄赳赳气昂昂的折腾下人。 江老夫人本名周容容,她的名字出自楚辞,两汉刘向的作品《九叹·远逝》,路曼曼其无端兮,周容容而无识。 寓意一般,道路漫长遥远没有尽头,周围一片纷乱没有标志。 但是很好听。 周容容这一辈子其实过的挺不错。 年轻的时候顺风顺水,就算是一家被流放,但是她受苦的时候实际很少,都护着她。 她有种开高走低,然后一路下坡,到晚年,感觉更加孤苦,居然就只能依靠一个孙女生活。 但是真正苦日子其实她没有感受过。 最苦的就是被亲儿子刺了一剑,身体疼痛。 这是她最大的困苦。 然后她被捕了。 万万没有想到。 都这个年纪了,居然能喜提牢狱之灾。 罪名是残害皇家子嗣。 天寒。 容不得江老夫人穿上厚厚的裘衣就被带走了。 江婉慌了。 果然今日一早就心神不宁。 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不想却落在了祖母身上。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江婉只能去找姑姑了。 七皇子妃比江婉更早收到消息。 也有些目瞪口呆。 万万没有想到母亲能干出这种事。 如果是真的话。 那韩世子估计才是她弟弟,江长天是慧云公主之子。 母亲这是何苦,既然换了人,要么好好对待,要么弄死。 留了这么大的纰漏。 江婉没想到祖母被抓,她居然被姑姑留下了。 就这样,住到了七皇子家。 好像兜兜转转,虽然一切都变了,可是又似乎没有变。 仍旧有一条路,笔直的走。 面目全非,却又回到了原点。 …… 皇上精力不济。 昨夜失眠。 今日早朝。 见到了皇妹。 见到了皇妹的子嗣。 虽然激动。 但是很快就撑不住了。 江长天很自然的提出了告辞,要亲自去告诉妻子这个好消息。 慧云公主带着人离开的时候,皇上在软塌上就躺倒了。 心沸腾,但是身体疲惫,不允许他沸腾激动。 他要服丹药了。 棉棉有点遗憾,好不容易进宫了,还是没有见到干爹。 不过觉得干爹这职业虽然身体创伤大,但是好歹是有休息日,也还行。 一家人出宫,路过了卢相门口。 威严,安静。 没有像往日那样停着长长的马车队伍。 江长天沉思。 卢相只要失势,自会有一群官员跟疯狗一样上前攀咬。 这些人要么一直有取代之心,要么心虚,要么习惯了卢相的招数。 只是卢相本来的招数,最后用到了卢相自己身上。 相府很大,马车都要走一会。 又走了许久,才到棉棉家。 慧云公主是想让他们去公主府的。 只是她发现,除了棉棉跟她比较亲近,实际儿子和孙子还是有些隔阂的。 尤其是她听了棉棉说的故事。 心虚的不敢看儿子孙子。 除了愧疚还是愧疚。 公主的车架一路到了江家。 慧云公主看着那小小的门头。 居然都不如旁边不远处柳仙子的门头,心里膈应的很。 她虽然在寺庙里不出来活动。 但是寺庙上香的女子多。 也经常会听到一些八卦。 有人居然把柳仙子比作慧云公主。 她不想跟后辈争什么地位。 可是此人是周容容的孙女,就让慧云公主觉得十分膈应。 进了江家。 慧云公主的马车都感觉有些局促。 入眼就小小三进,都转不过身一般。 不过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条,下人也没有乱跑。 就是看着人不多。 冬日没有花花草草,居然有一片菜园。 棉棉骄傲的道:“这是我和虫哥种的,冬日也能有菜吃,不用花钱买了。” 慧云公主都没有想过要自己种菜的理由之一居然是不用花钱买。 不是为了陶冶情操,也不是为了强身健体,居然是因为碎银几两。 而且这生活,已经是他们口中好的不得了的生活了。 慧云看的只觉得喘不过气,晚饭都不吃,匆忙离去了。 秦落霞莫名其妙得了个诰命的身份。 得知棉棉的理由居然是为了让她可以理直气壮揍阿兄,穿着诰命服的秦落霞都想动手,让小家伙感受一下,诰命夫人的手劲。 夜晚。 一家人终于团聚。 现在又多了从横,小时候,秦落霞就叨叨想要再生一个哥儿,总觉得就枫哥儿一个男孩,人丁单薄,要再有个兄弟就好。 如今算是满足了愿望。 正好。 今夜江长天也没有破例喝酒。 经历过困苦的生活,到如今京城安家。 甚至猛然发现,有了了不得的身份,成为公主之子。 一家人都成为皇室宗亲。 一开始有点兴奋。 但是经历了一日。 江长天觉得还是要好好说道说道。 “卢相昨日还一手遮天,今日门可罗雀。他权势滔天的时候,跟随之人无数,他真正需要帮忙的时候,鸟都不去。要引以为戒。” 江长天开口道。 訾从横:……默默的看了一眼江姑父。 他还是习惯跟着秦姑姑叫。 江姑父这话说的,好像卢相倒霉跟他没有关系一眼,还不是他促成的。 秦落霞附和道:“我们懂,日子还是跟以前一样,瑜姐儿那边我会再让殷姑过去嘱咐一遍,更要谨慎行事。” 江长天点点头,虽然他并不想委屈瑜姐儿,但是眼下这阵子,反而会起波澜,至少暂时要收敛一点。 他觉得慧云公主是个性格极其不稳定之人,做事不考虑后果,任性妄为,就算是亲娘,他也不认同。 而且心底终究是有埋怨的。 一个人就因为情情爱爱,能把自己折腾的孩子生死不知,流落在外,自己日子过的也人不人鬼不鬼的,实属废物。 棉棉昨日跟着慧云公主住,江长天都很紧张,担心棉棉学了祖母,沾染了祖母的坏习惯。 所以今晚家庭会议,江长天着重的关照了棉棉。 “最近要好好读书,明日送你去你先生那,别没事乱跑,从哥儿一起去,帮忙看看棉棉。”江长天叮嘱道。 棉棉:……?? 咋地,忽然认亲了,觉得我不好玩了,要把我丢开? 訾从横点头,昨日棉棉不在家,好像感觉确实家里太安静了,有点不习惯。 棉棉试图反抗一下道:“那个阿姐要给两个大外甥办百日宴,我需要去帮忙。” “不需要你,我去。”秦落霞否定。 “祖母还让我明日陪她去选布料,说要送给未来大嫂。” “我可以选。”江枫道。 “那,皇上舅公说明日要请我看戏。” “我可以替你去。”江长天道。 江棉棉:……?? 第312章 将士出征 …… 今日阳光明媚。 但是格外的冷。 化雪了。 路上也湿哒哒的,走路很容易袜子都湿了。 这时候的袜子不是松紧的,而是敞口的,要用绳子绑着。 取下来的时候有点像是圣诞袜。 今日是小年。 即使冷。 街上人也多。 年节,出来买东西,预备过年。 街头巷尾,大家聚在一块,就会聊一些新闻八卦。 最近最大的八卦是皇室贡献的。 慧云公主一个人就贡献了好几个八卦。 一是换子风云,二是和离。 驸马韩用坚决只认韩世子,甘愿和离。 而慧云公主认回了自己的亲子,江侍郎。 偷换孩子的江老夫人被判死刑。 皇上本来就厌恶七皇子。 现在因为七皇子妃是江老夫人之女,更加厌恶了。 宫中有家宴,都不让七皇子夫妇列席。 百姓们八卦的是,原来皇室的孩子都能被混淆。 这江老夫人是个能人。 也有人说江老夫人糊涂,真能耐的话,这种事就要按死死的,要么对孩子好,要么就弄死。 这不上不下,终究自食恶果。 这纷纷扰扰,居然没有扯到柳仙子,至少在百姓这里是没有扯到的。 不过很快,就顾不上聊八卦了。 因为边境告急。 大敌入侵,孟老将军据说受伤了。 急需救援。 本来要办百日宴的,孟少瑕也只能请战而出。 祖父是孟家的顶梁柱,若是祖父受伤了,他们也不可能好。 孟家世代从军,保家卫国,视为己任。 此时,孟青蛇和孟少瑕都请战了。 皇上想了想,还是让孟少瑕出战,孟青蛇留在京中。 别人在朝堂都是从九品-七品-五品-三品……一直往上爬。 孟青蛇是某人,个别人,极个别人,说的就是你……一直被关注。 这一次江枫申请一起出战。 临别前。 江枫去了董家拜访。 这段时间董夫人在京城贵妇圈子中地位直线上升。 京中夫人们鄙视圈子是很清晰的。 这段时间她收到的邀请,比过去几年都多。 不过董家向来很低调,一点都不张扬。 就是跟江家走动多了,其他还是照旧。 而得知江枫居然也要奔赴边境之时,董夫人非常紧张。 一个女婿半个儿,江枫又会说话,看着又实诚,还没有成婚,董夫人已经视如己出。 董尚书也有些紧张。 若是两家没有关系,他会赞一声好,少年出息了,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可是轮到自家的时候,就又不一样了。 这天这么冷,出去多遭罪。 而且还危险。 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让他闺女可怎么办。 一次退婚还有理由,两次退婚,闺女名声也毁了,谁还敢娶。 但是总不能有福享了,有难就退,这也不行。 所以尽管紧张,也只能积极面对。 江枫上门,董家人很懂事的,把时间留给江枫和董婀。 未婚青年男女在一块,也并没有独处,身边也有丫鬟跟着。 天气很冷。 董婀穿的厚厚的,毛毛的,圆圆的。 江枫看到她,就挺想笑的。 董婀的头发很黑很浓密。 棉棉一定会很羡慕她,棉棉喜欢头发多的人。 “枫大哥,你要去多久哦,能回来赶得及成婚不?”董婀低头看着湿湿的地面,家里有石板,但是踩着还是湿哒哒的。 这么冷,青年男女在院子里溜达,完全都感觉不到冷。 江枫想说等我回来娶你,想想,出发前,棉棉特意交代,不能说等我回来娶你之类的话,说这叫立胡来嗝,不吉利。 “应该不会很久,那边有一些土特产,我过去看到好的,给你买,我会给你写信,给你寄,你不用担忧我,吃好喝好就好。” 董婀鼓着脸点头。 “放心,枫大哥,我一定吃好喝好,若是到时候胖了,就把嫁衣放两个尺寸就好,就是你若夏日归来,我可能还要做一身夏日的嫁衣,要薄一点。” “不会那么晚的。”江枫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感动。 终究没有说什么山盟海誓的话。 他也很忌讳。 他会努力争取活着回来。 董婀最近一直收到各种礼物。 有江家送来的各种礼物,茶叶,布料,马匹,小玩具。 有孟家送来的食物,点心,首饰。 有慧云公主送来的首饰,首饰,首饰…… 还没有成婚,董婀都快成为超级小富婆了。 京中女子羡慕的对象。 这次江枫来,送了董婀一盆盆栽。 “等花开,我就回来了,很快。” 董婀心想,她保证能养好这花,就算养不好,大不了直接换个开花的。 离别的时候,江枫揉了揉董婀的脑袋。 董婀脸红红的没有躲。 她也有给枫大哥送礼物。 送了她亲自编的络子,用彩色的绳子编的,里面装了她的生辰八字。 她本来是想去庙里求个护身符的。 可是后来想,菩萨那么忙,要保佑那么多人,哪有自己好使。 她肯定是最想保护他的人。 爱人护体,法力无边。 所以她把自己八字给写上去了。 江枫在回去的路上,打开了络子里面的袋子,看到了那娟秀的字迹,觉得很好笑,笑着笑着,眼睛就觉得有些湿润,真傻。 生辰八字是很隐秘的,不轻易示人,因为这个时代相信神鬼,觉得若是八字被有心人知道,是可以下咒的。 生辰八字相当于分身一般。 董婀是把另一个自己送给了未婚夫。 孟少瑕孩子才百日,想不到就要出征了。 身上戴着妻儿的头发布包。 江瑜莫名有些紧张。 总觉得很担忧。 回娘家都跑了好几趟。 棉棉没有想到,边境的战争到头来,居然是跟她家关系最大。 姐夫要去战场,阿兄也要陪着去。 古时候出门旅游都不易,这还是出门作战,更加艰难。 顾不上吃喝玩乐,积极准备各种药品,恨不得自己能跟去。 不过想想也不可能。 准备的日子都不多。 告别完就即刻出发了。 又似乎走到了既定的节点。 上一世,边境告急,孟少瑕出战战死。 但是那时候朝中卢相把守,和七皇子暗中勾结,这边打仗,没有人送补给,还有一堆奸细给外敌送资料。 腹背受敌,两面夹击,必败之战。 可是如今,外部境况已经基本改变,虽然还是担心,但是事在人为。 江长天狠狠心还是让女婿儿子都去了。 若是外敌都抵御不了,到时候全都是阶下囚。 而且但凡大战,就是抢兵权的最佳时候。 此时不抢,更待何时,名正言顺。 什么公主之子,都没有兵权好使。 风萧萧兮易水寒,将士出征。 无数父母相送。 但是都没有哭,没有敢哭,不吉利。 待到他日凯旋,我换一身新衣,在城门接我儿归来,接我孙归来。 他或骑大马扛大旗,或躺棺中享荣誉,生死无悔。 待到那时再哭。 …… 第313章 人世间最苦的事 …… 牢房里也有kpi。 今年在卢相的统治下,其实已经超额完成任务了。 结果卢相自己也成为了kpi一部分了。 还有一个犯人。 有些尴尬。 是一个老太太。 得罪的人来头很大。 看望她的人来头也不小。 七皇子妃江玉鸾带着外甥女江婉到牢房里来看过。 因为有打点,环境不算糟糕。 单人间。 有床,有恭桶,还有遮帘。 该有的条件都有,就是没有下人伺候。 但是就没有下人伺候这一点,就够恼火了。 江老夫人一辈子没有在衣食住行上委屈过自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有人伺候,衣服都穿的不齐整。 江玉鸾看到母亲的时候,眼泪瞬间就滚落下来了。 江婉也红了眼。 祖母千万般不是,但是待她是极好的,从小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了。 江老夫人似乎有点疯癫,不认人了一般。 看到女儿也不认识。 江玉鸾对母亲的了解,她一个人不至于这么大胆,敢做这种事,就算是加上嬷嬷,也做不成。 背后肯定有其他人。 江玉鸾看了娘亲,就想让七皇子帮忙,至少年后再行刑,万一有转机呢。 但凡胜仗什么的,都会有大赦。 但是江长天却不愿意等了。 他嘴甜,心狠,办事稳。 卢相重伤病退,正常可能养伤,养一阵再来。 不过江长天那一按压,直接让他病退了。 然后好几个副相冒出来,一一陈列卢相的罪证,罄竹难书。 卢相也全家进了刑部大牢。 那些跟卢相是姻亲的家庭,各显神通。 卢相妻妾众多,孩子也非常多,女儿就有八个,形成了一张巨大的联姻关系网。 有的直接休妻,有的送儿媳去家庙,有的找错误直接先给弄死了,有的在夫家立足脚的女子,直接跟卢相划清了界限,反而是只有一个卢相不认的闺女,她跟穷书生私奔,要嫁穷书生,穷书生也靠着自己能耐考上了,只是官很小,卢相出事,她相公没有嫌弃她,反而找关系疏通,让她去看她爹。 从来患难见真情。 从来没有得到偏爱的人,更加珍惜感情。 你对她一点点好,她就愿意加倍回报,一点点的好,她都会铭记在心。 也是这个女儿,当了多年存的首饰,给卢相在牢房里打点。 还有一些被偏爱,得到无数嫁妆的闺女,害怕被连累,主动划清界限的。 人情冷暖,不外如是。 相比起来,江老夫人的人情往来简单许多。 驸马带着韩世子来看了一次。 韩世子如今也不是韩世子,驸马也不是驸马。 不过驸马本来也是宗室,他父亲的父亲,是上一任皇上的堂兄弟,反正也是皇室中人,本身也有个爵位。 慧云公主一开始就知道韩世子不是她亲子,她一直以为是驸马领养来的,她也没有管。 驸马是个很可怕的人,相处久了就觉得,他从无不开心的情绪,永远似乎都温柔以待,慧云都有点怕他。 这件事蹊跷,驸马却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纯洁无暇。 一切都是江老夫人处心积虑,甚至当年帮凶都死无对证。 公主要和离,他也干脆答应了。 江老夫人看到韩世子之后,居然清醒了过来。 一脸温柔,她觉得她没有错,她不后悔。 至少韩世子锦衣玉食长大,该享受的都享受了。 她的孩子,没有受过一天的苦。 她赚了。 当年她娘家人都被处死,她夫家被流放,谁知道未来如何,她没有错。 为母则强。 到现在她也不后悔。 只是痛恨江长天那小崽子命太硬,她几次三番,都弄不死对方,居然让他活下来了。 到了死刑那日。 江老夫人甚至很平和。 也很清醒。 即使要赴死,还是很有贵妇体面。 衣着得体。 神色平静。 她回想自己一生,并无什么牵挂了。 就算是到地府见相公,她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理直气壮。 江老夫人平静的等待她的刑罚。 在行刑前,她见到了慧云公主。 慧云公主面有疤痕,可是却依旧美丽妖娆,但是她还是觉得自己赢了。 你再漂亮如何,你高高在上如何,你终究连自己的孩子都没养一天。 你爱的人离你而去。 你的亲子日日受磋磨。 江老夫人笑了。 她这两年法令纹很深,笑容天然带着讥讽的样子,让人见了就很来气。 江老夫人见到了女儿玉鸾,这一次她是清醒的。 她抓着玉鸾的手道:“婉儿对你那庶子情根深种,我死了无碍,就是放心不下婉儿,你是母亲,你做主,让婉儿嫁给你那庶子,以后你们姑侄一起,也能互相照顾。” 江玉鸾有苦难言,看着母亲临终交代,终究是点头同意了。 江婉没有想到祖母临终还惦记着自己的事情,终究泪水大滴的落下,哭嚎不止。 江老夫人很安详,等死。 一般这种老夫人,为了体面,都是给灌药。 不过在最后时刻。 江长天要求单独见江老夫人一面。 牢房里。 江老夫人如同记忆中一样,还是很体面。 江长天知道江玉鸾有给打点。 他并没有阻止。 他知道他娘亲慧云公主天真烂漫,哪怕满腔怒火,也是很容易被糊弄的,也不会管这些。 江老夫人虽然是在牢房里,还是有体面的衣裳,体面的鞋,体面的头饰。 她看着江长天。 以前每次见都有怒火。 现在江老夫人反而淡然了。 她觉得她就算死了,其实也赢了。 有的人就是狗崽子,一辈子养不熟,看那双眼,就冷冰冰的,捂不热,他对慧云肯定也没有什么母子情,只是利用罢了。 别人说她傻,她不傻,她发现养不熟的孩子,就想弄死他,只是他命大而已。 但是经历了那么多事,这狗崽子就算是活下来,身心肯定也有问题,疯疯癫癫,说不定就跟慧云一样,都有疯病,都老了,连自己是谁都认不清,时好时不好。 江长天盯着江老夫人。 端详了许久。 久到江老夫人有点不耐烦了。 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 “你看我作甚,毒药毒酒快点上来,我不想见你。” 江长天笑了。 “我看你像傻子,你的亲儿子是不是膝盖上有一块胎记。我前些日子见到了大嫂,我把大哥的放妻书给了大嫂。不巧聊到了韩世子,大嫂现在是世子侧妃,你猜怎么着,大嫂说世子膝盖上光洁如玉,并无胎记。娘,临终前,知道这秘密, 你激动吗?开心吗?得意吗?” “不可能。”江老夫人愣住。 “据说驸马不能人道,韩世子偏偏也有病,也没有子嗣,你说巧不巧,韩世子真像是驸马亲生的啊,不能人道,怎么生呢?你说驸马有没有姐妹,有没有孩子?恰好也跟我们一般大,好像有,你说巧不巧?” 江老夫人眼瞳变大。 她忽然掐着自己的喉咙。 “你以为你亲子在驸马府享福,说不定你把他交出去的时候,他就被人丢弃了,或者在乱坟岗里烂了,或者侥幸长大,遇到一个像你一样恶毒的母亲,被虐待,或者被净身送进宫里,日日跪行,行最低贱之事,以求活命,人生漫长,无限可能,你说呢?” 江老夫人呼吸急促,疯狂的往外冲,脑袋撞牢房。 不等毒药送来。 她就把自己生生撞死了。 …… 大雪天。 严公公腿疾犯了,所以没有去伺候皇上。 他靠在炉子跟前,腿上盖着一层厚厚的毯子,左腿膝盖上有一椭圆印记。今日不知道为何,格外疼。 太冷了。 那年从坎儿村进京,再到皇宫,吃的苦太多太多。 多到想不起来,不敢想,不愿意想。 也就是身体疼,帮他记下了。 …… 第314章 真实诚人 …… 今日风很大。 穿很厚的衣裳感觉都不暖和。 风像是手一样,扒开衣服缝隙,使劲往里吹。 虽然不少人家的孩子都奔赴战场了。 但是京城依旧热闹。 毕竟要过年了。 皇上为了显示对孟家的恩宠。 又招孟家人进宫了。 今日召见的是江瑜,江瑜两个孩子,孟青蛇,孟夫人。 其实皇上有点好奇。 江瑜到底长什么样。 京城关于小孟夫人的传说,可不比慧云少。 她也是慧云的孙女,不过早早嫁人了。 今日不用早朝。 严公公腿疾好了一些,也来了。 皇上看文心的脸色,有些憔悴的模样,埋怨道:“让你跟我一起服丹,你一定要顾及那尊卑,你我何必分的这么清楚。” 严公公笑道:“那些丹药都是给皇上精心炼制的,若是知道要给奴才也吃,我担心那些人不用心,而且我是老毛病了,休息几日就好多了。” “今日会召见小孟夫人,你也好久没有见了吧。” “是呀,奴才离开的时候,她还是懵懂的小姑娘,现在想不到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变化。” 皇上见文心嘴角含笑。 更加好奇,他这个重外甥女是什么样的。 能让文心想起来就已经很开心的样子。 …… 这一日。 孟家要进宫。 因为孟少瑕出征了,殷姑又继续留下来照顾大姑娘了。 殷姑现在很佛系了。 惊讶多了,就不惊讶了。 今日要陪着大姑娘进宫,知道这一趟大概率是没事的。 皇上想显示恩宠,这时候肯定就是去接受赏赐。 也不会有不长眼的人使绊子。 孟青蛇夫妇比较淡定。 孟青蛇老去宫里,挺习惯。 孟夫人虽然不常去,但是她也是大家族之女,长辈都是刑部的领导,正经官二代姑娘,飒的很,也不怕。 江瑜如今摇身一变,直接是皇三代了。 不过她从小长在乡下,等家里家境好,已经是以后的事情了。 一个人从小成长环境塑造出来的性格,几乎是改不掉的。 如果你谈恋爱,男方让你性格改一下,告诉你,改不掉,你只能因为爱他,暂时伪装一下而已,如果爱不够持久,伪装会很辛苦。 或者你想让对方改一下性格,也改不掉的……削足适靴,脚会流血会很疼,这时候还是思考一下,可能不适合在一起。 江瑜也就是嫁到孟家,孟家是武将风格,虽然条件好,但是并不挑剔。 若是嫁到文官家庭,像是柳家那样,繁文缛节,各种规矩就能把江瑜折磨死,直接抑郁,古代女子动不动被送家庙,抑郁发疯的原因占一大部分。 殷姑教大姑娘,也不是教她改变性格,如果要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就像是盆栽造景一样,要把扭曲固定改变,磨出一个一个疤痕,形成固定的风景,是一种残忍美学。 殷姑教大姑娘,是增长她见识,还是让她按照她的喜好生活,只是增长见识,培养她的特长,让她自信飞扬,扬长避短。 我们不熟悉规矩,做不来高雅,我们就做我们擅长的,我擅长厨艺,我擅长品尝美食,我擅长活跃气氛,都可以做,我赤子之心,我天真烂漫,我就不来虚的。 总之,江瑜在孟家活的很顺畅。 在京城,京城的地图,其实她还没有展开。 不过接下来不可避免。 一开始是因为孩子小,还能不用出去社交。 但是作为小孟夫人,等到孟少瑕当家,江瑜就不可避免要出去了。 出去社交,说起来复杂,实际也简单。 就是跟人打交道,投其所好。 要进宫,江瑜还是略有些紧张。 “就进去转一圈就回,当做出去玩,不用担心。”殷姑道。 若是以前,还担心江瑜会被下马威之类的,但是现在她多了慧云公主孙女的身份。 上一个退休的卢相前车之鉴,大家应该不会招惹她。 今天担任接待工作的是五皇子的母妃,张妃。 五皇子一直喜好佛法,整日神叨叨的,皇上也不喜欢,皇上讨厌和佛门有关的。 不过五皇子这样,在某些方面也很安全。 皇上不用怀疑他啥的。 五皇子母妃在宫里也过的很安稳,不用被儿子连累。 张妃一辈子大风大浪过来了,如今晚年,也不用争宠了。 她相当于公司的老前辈,直接有分红,不努力就有钱,努力反而会得罪人,她年纪大了,也不想当ceo(皇后),所以直接开摆。 偶尔帮皇上搞个接待,也很自如。 接待就是搞个照面,因为有女眷。 张妃看孟夫人,嚯,这日子滋润的,脸圆圆的,没有一点皱纹,孟大人好功夫。 啧啧~~~ 这都当祖母的人了。 再看小孟夫人,果然传闻不如亲见。 什么赛妲己什么祸国殃民,倾国倾城,这哪跟哪。 完全不是那样。 张妃不喜欢慧云公主,大概就是姑嫂关系不和那种,皇室姑嫂也是姑嫂。 慧云公主太张扬了,张妃年轻的时候也张扬,对上了,自然不喜。 而小孟夫人这容貌跟慧云公主要说像也能找出一点像的,但是性格感觉南辕北辙。 知道张妃接待,江瑜有准备给张妃的礼物。 首饰什么的不用想,但凡要花钱的,都是极其亲近的,比如未来大嫂。 对外人,自然还是整花活,能省钱,面子过得去就行。 张妃得到了一个枕头,助眠的,都是各种豆豆类粮食什么的。 这个成本极低,但是对贵人其实特别好。 贵人活的太精细的,用一些糙一点的东西,接近自然的东西,反而睡的好。 因为经常各种熏香各种什么的,那些东西太名贵,反而加料。 不过枕头要试过才知道。 但是张妃知道江瑜给慧云公主也是送这个之后,就很开心。 说明自己的地位和慧云公主差不多。 再看两个小孩,真心疼啊。 双胞胎居然一点都不像,一眼就区分出来。 但是两个小男孩手拉手穿的又喜庆,瞧着就很好。 年纪大的女人就喜欢小孩,喜欢热闹。 张妃的儿子五皇子喜欢佛学,虽然也娶妻了,但是子嗣不丰。 谁嫌孩子多啊。 多子多福。 以前大家都嘲笑孟家。 现在看江瑜这模样。 就是老一辈喜欢的会生养的模样的姑娘,身材圆润,脸庞讨喜。 江瑜一开口。 张妃就明白,这是个直口子。 张妃才说一句羡慕双胞胎。 江瑜就接话道:“娘娘你还想生吗?要不要我送一套两个孩子穿过的衣裳给您,据说孩子会引孩子的。” 孟夫人:…… 殷姑:…… 张妃捂着嘴笑。 笑了好一会才停下。 她生什么啊,她这一把年纪了。 皇上多久没有召见后宫妃子了。 她若是能怀,才吓死个人呢。 不过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呆的姑娘了。 张妃还是觉得很有意思的。 “那感情好,我替我儿媳多谢你,等她要是有孩子了,让她去给你答谢,她那宝贝可不少。”张妃笑眯眯的道。 江瑜很开心的点头。 小孩穿过的衣裳,丢了浪费,送人,现在才知道这些贵人不穿别人的衣裳。 其实别的孩子穿过的衣裳,小孩穿更好,穿过的衣裳布料软一些,而且也被验证过了,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反而能健健康康长大。 有些孩子养太精贵,各种用最新的,但是一直病,还找不到原因。 看中医,中医开药,穿一些旧衣就好了。 如果这样,送衣服,不浪费,生不生是概率的事情,总有人生,白赚。 江瑜这样想就很开心。 很认真的答应了。 “那一会我是把衣服送进宫还是送你儿媳那,哪个儿媳,地址在哪?” 张妃这会子正忍不住嚯嚯嚯的笑了。 真没有见过这么实诚的孩子。 说送,真送。 不是客气话。 都打问地址,虽然,但是,还是很好笑。 …… 第315章 彩衣郡主 …… 从张妃那里出来。 江瑜收获了不少礼物。 张妃给她送了一套很名贵的头面,上面全是珍珠。 她儿媳之前想要来着,她都没给。 不得不说,眼缘这东西,真奇妙。 这小孟夫人太可爱了。 张妃好久没有这么发自内心,嚯嚯嚯的笑了。 笑的的感觉把体内的郁结的结节都给笑散开了。 太好玩了。 值! 送礼送的很开心。 虽然是皇上也授意要送,但是这是心甘情愿的。 这边收了一波礼,就去见皇上了。 皇上见孟青蛇,还挺羡慕的,孟青蛇看起来就是脑子不多,肌肉很多的感觉,年轻的时候看不起这种人,年纪大的时候就羡慕这种人。 皇上问:“昨日睡的可好。” 孟青蛇摇头叹息:“没睡好,阿爹和少瑕都奔赴战场了,实在睡不着,天一亮我就去看我两个大孙子了。看完大孙子,才回去补了个回笼觉,就只睡了四个时辰。” 皇上:…… 努力睡,使劲睡,就只能睡着两个多时辰的皇上,真想锤他啊,睡了四个时辰还是有心事的情况,那没心事的时候,岂不是能一直睡。 目光往下,算了算了,不问了,再聊睡觉的话题就自取其辱了。 后宫虽然一堆女人,但是都不想睡的皇上果断结束了这个话题。 又瞎扯了两句,皇上还是不想跟孟青蛇聊天。 每每都能聊到自己不开心。 要不是他有个好爹……如今要不是他有个好儿子…… 算了。 皇上召见孟夫人和小孟夫人还有两个小小孟。 见皇上都要跪拜。 江瑜是练习过的。 拜先人拜父母,一样拜就行。 江瑜的审美就是很喜庆的那种,穿的很是花团锦簇。 颜色不算艳丽,但是穿在她身上就很热闹。 皇上也是八卦的人。 孟夫人他见过,没印象。 没啥特色,主要宫中美人太多,见的多了,一般漂亮好看,皇上也没啥感觉。 等见到小孟夫人,自己的外甥孙女? 怎么说呢。 皇上觉得现在传八卦的人越来越不像话了。 还说赛妲己。 难道现在外面流行这种大圆脸姑娘吗? 众所周知生过娃的女子,尤其如果还在奶娃,吃的好了一些,满脸胶原蛋白,脸很圆,营养超好的样子,身材也会比较丰腴。 皮肤好的肯定没有话说。 但是这是哪跟哪。 慧云的美是只要她出现,她说话举手抬足都让人目光挪不开。 这小姑娘也算好看,但是也就是正常好看。 比较喜庆的长相。 似乎会过日子的姑娘就是这个模样。 欢快喜庆。 把很好的底子,长成过日子的样子。 “平身。” 皇上才开口。 对方就利索的站起来了。 然后一张脸笑吟吟的对着自己,眼睛圆圆的。 满脸都写着好奇。 “你看什么?” 江瑜转头看了一眼殷姑。 殷姑没有朝自己使眼色。 她就自然的开口了。 “看皇舅公长什么样?” “看清了吗?” 江瑜点头,又摇头。 “没太清,皇舅公你浑身上下金灿灿的冒着金光,像菩萨一样,晃眼,没看太清。” 皇上愣了一下。 预备好听人夸他了。 当你位置足够高,听到的就都是好话,赞美,少有人会主动找不痛快的。 第一次听到说看不清,因为他浑身上下冒着金光,像菩萨一样,哈哈哈哈哈。 夸人真是一门艺术。 夸皇上好看帅气威严,这种话,皇上也听的无数遍了。 第一次有点开心,后来就越来越平常了。 甚至随着年纪大,再听到重复的夸奖都会觉得虚伪。 皇上觉得自己像是能测谎一样,一眼就能看穿真伪。 可是头一回听到自己像菩萨的。 当了皇上还不满足,他现在最想成仙。 比皇上还厉害的,那人世间不存在了,只有去仙界寻找了,菩萨就是仙。 “那你走近点看。” “好嘞。”江瑜麻利走上前。 还不忘把婆婆扶着一块。 孟夫人:…… 并不想靠那么近。 经常在被窝听相公吐槽皇上,糟老头子坏得很…… 她很担心自己会嘴瓢暴露什么异样。 走近的江瑜真的仔仔细细的打量了皇上。 又看到了皇上身后的严公公。 她眼睛就又瞪大了,很欢快的样子。 仔细打量皇上的江瑜,心中有点失望,就这? 皇上怎么就长这样? 好像跟正常人一样。 脱掉金灿灿的袍子和帽子,好像跟村里的地主老爷差不多,而且还有点太瘦。 地主老爷都吃的胖乎乎的。 江瑜觉得要胖一点有福气,太瘦了。 脸颊凹陷。 皇舅公不至于没有吃的,只能是福气不够了。 当然这些话,转一圈,她还没有来得及说,就看到了干爹了。 她到了京城知道干爹还活着,就是一直还没有机会见上。 想不到这就见上了。 她一脸惊喜的道:“干爹,你看我厉害不,以后你不用担心没人养老送终,我还又生了两个娃,送终队伍又多了两人。” 皇上还想问问看到了自己是什么模样。 结果就听到这话。 果然是让文心想起来就会嘴角上扬的姑娘。 这心直口快的厉害。 见面就要送终。 皇上自己还是挺忌讳这个的,但是这话从这姑娘嘴里说出来,就很有意思。 严文心看着瑜姐儿,当年那喜欢穿花裙,头上绑根红绳都要满村子绕两圈炫耀的小姑娘,如今长大了,长开了,性子却没有多少变化,真好。 回想过去的苦日子,那是真苦,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像一只流浪的野狗。 可是再回想起来,想到是村中的树很高,路边的野花很香,阳光照在那条坡路上,从坡路上往上走就走到江二家,会有嫂子做的好吃的野菜糊糊。 村中犬吠声清脆,鸟叫声清脆,孩童哭笑声清脆。 回忆过往,那么苦的日子,居然想起来的都是美好,恍若那才是人生中最好的日子。 草鞋破了,脚指头露在外面,不用管。 天大地大,我最大。 现在他锦衣玉食,再也没有挨饿,却再也没有吃的很香很香的感觉。 他得到了很多,失去了更多。 不过,他不后悔。 只有走出这一步,他才知道,他过去也是快乐的。 只有见识过,才知道好坏。 人世间的路,不好走,可是他走过。 听到小瑜儿的话,他仿若那遥远的过去,只是昨日。 “好,那感情好,若是等我走的时候,你们都能来相送,我就没有白活。”严公公笑道。 江瑜本来还有点害怕紧张。 可是看到干爹就在跟前,还是坐着的,一下子像是回到家中一般。 很是轻快的松了一口气。 “舅公,干爹,你们想不想抱抱我娃,我公爹到处说我娃有福气,我觉得两个娃确实很有福气,这么小就见过大世面了,连皇宫都进了,我的舅公,他们的舅爷爷,干爹,他们的干爷爷,这好几世同堂了,福气大的咧。” 于是皇上稀里糊涂的被塞了一个方脸的娃。 严公公被塞了一个圆脸的娃。 娃不大,但是沉甸甸的。 好奇的瞪着眼。 手还握拳轻轻挥舞。 再凶狠的人,对着人类幼崽,都免不了生出柔情。 而且皇上抱着这小方脸,居然也是跟他有血缘关系的,这样想,对孟家又放心了许多。 最牢靠的关系,果然还是血缘姻亲。 严公公抱着幼崽,圆乎乎的脸,想到了他离开坎儿村的时候,棉棉也就才这么大吧,时光飞逝。 他的手轻轻的碰到小孩的手,看他敞着裤裆,骄傲的露出小jj,他也笑了,好,好的很。 皇上抱了一下小孩,也挺沉,抱不住了。 皇上身体实际很虚。 正好,小鹅就直接尿了。 其他人都很惊慌。 江瑜哈哈大笑。 “舅公,你来年肯定一年都会有很好的运道,童子尿都浇给你了。” 皇上也哈哈大笑。 “我都是皇上,还能有什么好运道。” 江瑜思考了一下道:“那祝愿舅公走御花园就踩到金子,吃饺子吃到钱子,祝我相公和阿兄祖父他们凯旋而归,打胜仗。” “好好好!” 本来没睡好觉的皇上因为最后这句话,很是开心。 这本来也是他要召见孟家人的缘故。 本来假惺惺的恩宠,在江瑜的作用下,像是话家常一般。 于是江瑜进宫的时候还是小孟夫人,出宫的时候多了一个彩衣郡主的身份,还有封地和俸禄。 把江瑜激动坏了。 信誓旦旦的道:“舅公我本来进宫要给你带吃的,但是他们说皇上不能吃外面的东西,就没有敢带,不过我现在都是郡主了,应该是舅公自己人了吧,我回去给你做吃的,算是自家的东西了吧,保证你喜欢。” 皇上笑的多了好几条皱纹。 严公公也跟着笑。 瑜姐儿进宫就给他带吃食了,坎儿村的吃食,黑面馍馍,粗的嚼不动,但是掰一块,嚼,越嚼越香。 嚼的不是馍馍,嚼的是岁月。 …… 第316章 八百个心眼子 …… 小孟夫人赛妲己的谣言,进宫一趟,彻底坐实了。 进宫还是小孟夫人。 结果皇上一见,君王好美人。 见之惊为天人。 直接封了小孟夫人彩衣郡主。 据说小孟夫人那日穿着色彩绚丽的衣裳,皇上一眼就被照的眼睛都睁不开,看不清。 看到真人之后,皇上顾不上已经是出嫁的外甥孙女,龙颜大悦,封了一个彩衣郡主。 有封地有俸禄的那种。 要知道朝中,已经有十来年没有封过了。 一时间,京城的成衣铺子,出了各种色彩绚丽的衣裳。 就是贵族定做的衣裳上,都要多加一条彩色丝带,或者袖口,领口,各显神通,反正多一抹彩色。 有人从陈妃口中打听,问彩衣郡主是不是极其美丽,让人一见倾心。 陈妃都笑着默认了。 小道消息说陈妃和慧云公主不和,陈妃居然都默认彩衣郡主的美貌,那就没跑了。 一时间鲜艳色彩的布料价格大涨。 江长天一家得到这消息的时候,都有点懵逼。 就是,他们说的是瑜姐儿? 难怪说谣言不可信。 瑜姐儿是全家最最实诚的孩子,被他们传的有八百个心眼子,还听说外头有卖课的,《彩衣郡主传》的书都出来了,据说还有那种私教小课,一对一小专业高级宅斗老嬷嬷小范围授课,一节课贵的要死。 棉棉都想去赚这个钱了,谁说古人没有经济头脑,很是与时俱进啊。 江家人觉得就瑜姐儿那样,能长八个心眼子就不错了。 八个心眼子其中五个还跟吃的有关。 皇上赐彩衣郡主,还不是因为要安抚孟家。 跟心眼子有什么关系。 算了算了,乱传就乱传吧 。 江长天觉得挺好,要么凶,要么装的很凶,免得被人欺负。 京城这种地方就是欺软怕硬,就是小白兔,也给我咧嘴龇牙,凶起来。 少瑕和枫哥儿都出征了。 日子还是要继续过。 孟家两个胖小子的百日宴取消了,本来京中人还很期待彩衣郡主亮相,现在估计只能等周岁宴了。 江婉没有想到,她祖母死了。 没有等来江二一家不孝顺的传言。 毕竟祖母再有错,也是养大了江二。 却等到了彩衣郡主的火热传说。 江婉气坏了。 如鲠在喉。 如果是别的贵女也就算了。 可是就江瑜那样,凭什么。 她那脑子,若是没有父兄护着,没有找到一个好相公,如何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而且她越出彩,大家就越会想起,柳仙子曾经诅咒孟家无后的事情,人家可是生了双胎的。 好在姑姑终于同意她和楚曦的婚事。 重来一场,至少她是明媒正娶嫁给表哥的。 只是现在还在祖母的丧事中,等孝期过了,就可以完婚。 所以这一次,江婉彻底的拒绝了过去那些身边暧昧之人。 柳同心心念念的青青居然住到了七皇子府,当年青青信誓旦旦的说,只是哥哥而已,现在居然真的…… 柳同心死,如同行尸走肉,在家不死不活的。 但是柳家也不消停,何御史盯上了他们。 而当初跟柳同为了柳仙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卢相小儿子卢九章,现在也在牢房里,柳仙子至始至终没有出来见他一面,但是他见到柳仙子了。 柳仙子去狱中见她祖母,路过。 没有眼神对视,没有其他,只是路过。 而卢相万万没有想到,他全家没有被判夷九族居然是因为他讨厌的对手何九族的缘故。 那些平日在卢相面前卑躬屈膝的手下,最恨不得卢相去死。 而这时候何御史还能秉公办案。 该死的去死,不该死的留下。 人生如戏,纷纷落幕之后,才知道谁是戏子,谁是看客,谁是老板。 卢相小儿子卢九章因为是纨绔子弟,蠢,还来不及参与家中权谋,也被放了。 卢九章经此大难,离开了京城,不知去向。 狡兔三窟。 卢相虽然被判死刑,但是未必没有后手。 巧的是,卢相一脉被审的时候,说出他们准备陷害六皇子。 六皇子得知,去宫中痛哭了一场。 父子述衷肠,很是感人。 一时间六皇子的呼声又悄悄的高起来了。 七皇子按兵不动。 没有想到江二居然是慧云公主的亲子,他们和江二的梁子本来就结下了,不可调和。 七皇子现在有点惋惜,江二这人,命真大,居然专门派人去杀,都没有杀掉。 世子楚曦有点担忧,“父王,江二是慧云姑婆之子,岂不是更得皇上喜爱。” 七皇子摇头:“父皇极其厌恶佛道,因为他极其讨厌静绝,所以他对江二,不一定会喜欢,你且瞧着吧。” …… 第317章 有始有终 …… 年底各种节日。 衙门办公其实也基本停滞了。 就剩下值班人员。 大家无心上班。 就都等着过年。 但是黄门江侍郎还是一如往常,兢兢业业上班。 一点都没有因为发现自己生母是公主而有什么变化。 这一日,江侍郎进宫。 汇报自己的工作。 实际他上任以来就做了一件工作,组织官员背诵法规法则细则。 虽然这中间出了一点小差错,卢相忽然病退了。 但是工作要有始有终。 再进宫。 皇上对江二其实感觉非常复杂。 之前不知道还好,觉得江二形容亲切,貌美绝色。 还跟文心开玩笑说,坎儿村真是风水好,善出美人。 文心的容貌也是极好的。 江二容貌更加出挑。 却没有想到江二居然是自己亲外甥。 皇上知道韩世子不是公主亲生,那时候慧云产子后忽然病重,经常发疯的,总是认错人,记忆错乱。 为了慧云的病情,驸马抱养了一个孩子。 皇上是知道此事的。 而且他对慧云一直有愧疚之心。 阴差阳错。 造成这样的后果。 当初要不是他痛恨静绝,也跟慧云闹掰了,也不会让人有机可乘。 所以江二悲惨的一生,也有皇上的锅。 皇上是有些心虚的。 有的人犯小错心虚,可能想的不是如何挽回,而是用一个更大的错误去掩盖,如果让自己愧疚的人死了,那就不用愧疚了。 皇上对江二的心,此刻也是很愧疚的。 但是又有一种说不明的心。 江长天再次到宫中,却并没有什么不同的状态。 仍旧跟之前一样。 让皇上自在一些,又有些嘀咕。 “听说你见了周氏之后,周氏自尽而亡。” 有的人做错很多事,只要死了,好像就人死债消,显得活着的人不近人情,此刻皇上就有这种感觉,觉得江二是不是太清冷了,那周氏再有错,也养大了他。 江长天听皇上这样问。 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母!~~周氏她最后见我,非常愧疚,她说后悔做出此事,可她觉得她若不死会连累七皇子妃,所以她选择自绝而亡。” 皇上拍了拍外甥的肩膀。 就见江二再抬头,眼中含泪:“母亲说她错了,所以其实我已经原谅她了。” 一番君臣情感抒发之后,江二还是像之前一样,汇报了自己的工作成果。 考察法规法则细则背诵工作,让各部门都落实下去了。 每个部门都有奖励三名和惩罚三名的名单,名单他也递给了皇上,颇为认真。 说实话,皇上已经忘记这样的小事了。 没有想到江二居然还记着,而且是在发现他是公主之子的身份之后。 皇上不由得感叹,其他不说,他这个亲外甥干活是非常认真的。 忍不住夸赞了一句,虽然他布置的任务其实没有啥用,但是就这态度可嘉。 他把皇上的任何一句话都放在了心上,随口一句小事都当成大事来做,有始有终。 江长天认真答道:“微臣从小就少有机会,所以格外珍惜每一次机会,养成了有些急功近利的性子,虽然知道不好,但是也改不了,生怕错过每一个机会,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皇上:愧疚+1,道德感+1,心疼+1…… “不过皇上不用担心微臣,微臣一直知道,背负昨日去追赶明日,会累死在当下,所以昨日之事已是昨日,过去了,微臣就不再想了,明日之事也只在明日,还未发生,微臣也不想,微臣只在乎当下,做好当下的事情,珍惜眼前的人,过好眼前的日子。”(注1) 皇上本来因为老伙计卢相倒台还有点不开心,不愉快,毕竟卢相再咋样,其实也是一条听话的老狗。 那些人冲上来撕咬卢相,样子太难看了,像是打他养的一条老狗,很不给他面子,他心里不痛快的很。 好在老何做事算是比较有分寸,比较公允,也没有趁火打劫,让皇上心情舒畅了一些。 而眼下江二一番话,让皇上终于放下了。 过去就过去了,没必要不高兴。 关注当下才是。 于是下午,皇上拉着文心还有江二一起看戏。 能和皇上坐在戏台上一块看戏,意味着是一项亲近的殊荣。 因为这时候的皇上最不设防,心情也颇好,意味着你可能踏入了他自己人的范围。 舞台上武生卖力的演,老旦认真的唱,一幕一幕,此起彼伏。 看台上,皇上看的认真,偶尔手敲击桌面。 严公公看的认真,偶尔给皇上递一杯水。 江二看的认真,真的很认真,很投入,他很少有功夫看戏,他一般都是自己做戏,自己上台,原来台上的人是这样的,江二看的非常认真,说是看戏,不如说是观摩,学习,每一个举动,角度,说话,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今日又是进步的一天。 !! …… …… (注1:“背负昨日去追赶明日,会累死在当下”,这句话来源网络,共勉。) 第318章 一路同行 …… 在皇宫里上班一天的江二郎。 宫墙的黄门往下落的时候,下班时间到了。 严公公送江二郎下班。 宫里的路很宽。 两边都是高墙。 也有侍卫。 青石板很大块,路面都有雕刻,走路不打滑。 没有想到两人还有机会这样走路。 其实在坎儿村的时候,两人经常这样走。 江二从县城县衙下班回家,通常都是走路回去。 江二身子骨弱。 最开始上工的时候,往坎儿村走,路黑,还有二流子吓唬他。 江二身上揣着刀,拿出要跟二流子同归于尽的架势,才把人吓唬走。 结果第二日那二流子喊了同伙来,围殴江二。 严三碰巧遇到了,一起帮忙打跑了二流子那伙人。 当然,两人也不得好,都受伤了。 严三本来就破的衣裳,彻底破了,裤子也破了,走路漏风,屁股凉。 就这样。 严三有时候会等江二下值,顺道和他一起走回坎儿村。 也是那时候,村里人开始叫他严老三。 两人一同走回村中,漫长的那一段路,总是从有一点点黑,走到村里就全黑了。 有时候会有落日。 更多的时候都是两边黑黑的树。 有时候天晚了顾不上聊天,就努力的走路,听到的都是彼此的心跳呼吸。 有时候也会说几句话。 会眺望未来,会说村头寡妇,会读几句诗书。 其实大多数是严老三在说,江二只是点头应几句。 那时候的严老三是个话多的少年。 高兴的时候还会引颈高歌,一路都是他的声音。 两人相谈甚欢。 至少严老三是这样觉得的。 因为他觉得江二跟他是一类人。 他总说他喜欢落霞姐,但是其实就是当姐姐那样喜欢,并无男欢女爱之情,就是觉得姐姐很好,真的很好。 所以他每日瞎混,也没事干,混到时间陪江二下值,看似无聊,其实就想保护他。 他反正也是无事干的二流子。 后来江二慢慢也能独当一面,也能成熟的面对那些二流子,甚至有手段直接降服那些二流子之后,严老三也就没有每日刻意陪着他下值了。 但是没有想到。 多年以后。 居然又陪伴他下值。 严三穿着华丽的公公的服装,公公也有品级,他相当于是最高等级,是紫红色的衣着,上面的花纹非常漂亮,很是华丽。 冬日外头披风,毛领,使得他看起来,颇有些贵气的感觉,许是他是后来阉割的,即使是公公,他也并不女气,也没有臭味,很干净,很中性。 是一种男女都会觉得他好看的长相。 而江二郎穿的藏蓝色的袍子,其实公主认回儿子之后,就想给他升官要爵位,只是江长天拒绝了。 主要是江长天打心眼里觉得自己这个公主娘不靠谱。 靠不住。 还是算了。 知道娘还活着。 知道娘是公主。 知道娘无灾无难,能吃能喝,就够了,并无奢求。 江长天相信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挖出来的。 天上不会掉馅饼,馅饼肯定有毒。 以他对自己的运气判断,他的运气就用在遇到霞妹一件事上了。 足够。 今后有没有都无所谓,他因为这一件事,就能原谅上天所有不公。 有了霞妹,他有了孩子,有了家。 足够。 时隔多年,身份变换,两人再度重逢,一起下值。 严老三陪着江老二。 此时,他们不用担忧,下一顿没有饭吃了。 那时候,严老三夸下海口道:“有朝一日我有钱了,我要养两条狗,一顿吃三碗面,吃不下了,再倒给狗吃。” 现在他有钱了,没有养狗,他一顿也吃不下三碗面,一碗就饱了。 “我离开你家的时候,抢了你的茶水喝。那夜我吐了半宿,接下来的日子,却感觉身体慢慢恢复了,虽然一路受各种磋磨,但是却一直没有生病,也是到了宫中,陪皇上食丹之后,身体才慢慢感觉不太好了,后来我喝了端公公带来的你捎给我的茶,感觉身体又慢慢恢复了一些。”严三像是闲聊一般,开口道。 声音很小。 左右距离很宽。 是特意走到宽阔的广场的时候才说的。 也就只有江二能听到。 江长天心中谨慎,面色却并无变化,一副随意的模样。 “圣上已经依赖丹药,回天乏力,你送吃食的时候要小心。” 江长天微微点头。 “你要小心。” “恩。” 两人继续前行。 话却没有了。 只是静静的走着。 往日很长的路,今日格外短。 又仿若回到了坎儿村的山路。 两边都是树木,黑黑的。 终于到了黄门。 严公公站在黄门内目送江二郎离去。 看门的公公见江二郎居然得严公公亲自相送,笑容更加谄媚,腰弯的更低。 …… 第319章 亲爹的恋爱观 …… 外头有多冷。 回到家的那一瞬间,就感觉有多暖和。 回到家。 感觉是充实的一天。 但是也比较疲惫。 在老皇帝面前,其实就算什么都不做,都会感觉很累。 不过江长天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只要他觉得有用,他就愿意去做。 回到家,看到霞妹,江长天就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 很安心。 脸上的笑容不像在外面那么灿烂,只是脸颊微微有些变化,有一点点小酒窝。 这时候的笑其实没有白日笑的好看,甚至略微有点傻,但是让人感觉开心。 “晚上吃什么?” “知道你回来肯定想喝一碗热汤面,棉棉种的野葱和绿菜,长的挺好,拔下来做面的时候放一些,香的很。” 依旧是面。 但是冬日寒夜能吃一碗霞妹手扯的面,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晚餐,棉棉和虫哥乖乖等阿爹(江姑父)一起来吃。 江长天先吃了一碗热汤面,热汤打底,才开始问两个孩子过的如何。 先问了从哥儿。 “这几日我去了观星阁,挺好,我喜欢那里,在那读的书很有意思,姑父若是以后我去做观星人可否?”訾从横试探的问道。 江长天和秦落霞都愣了愣。 秦落霞知道观星人是啥,因为听闺女回来说了好几回。 之前闺女还给荆州的观星人送信。 说实话,她不理解怎么会有人愿意干那么枯燥的活。 不过这样做什么工作的事情,在秦落霞感觉是大事,她可能不懂,所以她看向了有学问的相公。 江长天也略微有些惊讶。 他想到从哥儿的身世,让他去科考,去当官,好像也是有点难为人了。 现在也做不到。 他自己不是科考出身,也没有非要逼后辈。 “可,不过你不要着急做决定,你还小,你先看着,学着,若是以后你接触了其他,想做别的也行,反正人生选择很多。” 訾从横点头,脸上带了一些笑意,有些开心。 他就知道姑父会同意,姑父是一个某些方面很开明的长辈。 接着江长天就问棉棉,去跟着何御史学习如何了。 棉棉也很激动的答道:“我学的可好,先生没空直接教我,让他的幕僚东方先生带我。” “喔,那你学了什么?”江长天好奇问道。 “很多啊。” 棉棉掰着手指分享。 “一定要背好法规法则细则,要么做制定规则的人,要么学会违反规则,合理钻规则空子。” “干坏事前一定要看看周围有没有人,事秘则成。” “想要诛人九族,要先看看九族家谱,万一你也是他亲戚。” “如何给人定罪,可以让对方证明他没有罪,比你证明他有罪简单多了。” “骂人的时候一定要理直气壮,就算没有道理也要大声,反正都骂了。” “一般吵架都是不能说服对方的,所以吵架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对方不痛快。” “还有,要不畏权贵,敢斗奸佞,打不过对方,就说对方是权贵,斗不过对方,就说对方是奸佞,给对方扣帽子,再打……” 一开始江长天还听的和颜悦色,微微点头。 到后来已经面色有点青了。 秦落霞拿着勺子本来在盛汤的,现在勺子把把弯了。 从哥儿默默的把面前的碗往自己跟前搂了搂。 “还有好多啊,我发现先生懂的太多了,明日我还要去。”江·求知欲满满·棉棉兴奋的道。 江长天按住了霞妹的手,冷静的开口道:“咱好好教,别动手,打了一会你又心疼,要么我来打,我手劲小一点!” 江棉棉从桌子前弹开……怎么了啊,你们让我学习上进的啊,我这么认真学,还不满意……都是哲理啊…… 然后被“不知情”的从哥绊了一跤,没跑掉…… 棉棉哀怨的看着虫哥的大长腿。 腿长了不起啊!! 然后被留下来。 阿爹也没有舍得打。 阿爹准备再讲讲道理。 主要是棉棉的一张脸跟慧云公主太像了。 性格也有点像。 活脱脱的一模一样。 这让江·老父亲·长天有点心肌梗塞。 他打心眼里看不上自己的亲娘。 很担心棉棉以后像她祖母。 可是相比抄家何九族的教育,小姑娘可能还是要跟着慧云公主好一点。 而且这两天公主去找驸马的麻烦了,估计很快就会被打发回来的,还是会找棉棉。 江长天觉得没有千日防贼的,还是先教育一波,抢占先机,虽然孩子还小,但是有些话要先说。 于是饭后。 一家人很隆重的,吃了饭后茶点,还有茶水。 身体教育要抓,思想教育也要抓。 做父母的养儿八十岁都担忧孩子八十的时候会不会抑郁,会不会老年痴呆,会不会没人照顾。 棉棉喝了一口小奶茶,甜甜的,加奶,很正宗味道。 然后因为在家,坐在暖踏上,盘腿,乖乖的。 屋子里有炭盆,不太冷,盖着薄毯就行。 而且是围炉煮茶这种。 不过家里还是没有公主府厉害,公主府直接有地暖,太牛了。 全靠人工烧炉子搞的地暖,主打一个费人费柴费料。 江长天看两个孩子都坐好了。 从哥儿一脸淡漠的样子,这孩子表面看很冷淡,实际却是一个很重情的孩子,淡漠也只是因为太重情的人的表达方式,不想轻易和别人发生关系交际。 面冷心热。 而棉棉则是相反,棉棉面热心冷,江长天感觉自己小闺女看着很热闹,实际上相反,内心是很孤寂的,感觉跟谁都有一种隔阂,好像对整个人世间都有隔阂一般,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不管面热心冷还是面冷心热,江长天今天都决定履行爹的职责,一定要好好教教孩子的恋爱观。 虽然好像长辈说这个有点难于启齿,但是想想自己那糊涂的亲娘,引以为戒,一定要教。 江长天开口道,我要跟你们说一说,恋爱的危害。 棉棉:?? 訾从横:??? 棉棉看阿爹一脸严肃,心想,阿爹还怪超前的,古代不是不让自由恋爱吗?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不过想想,不让自由恋爱可能违背人性,就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实也都会让接触接触,不可能真的盲婚哑嫁,而且如果真没有自由恋爱,那就没西厢记卓文君卖酒什么的故事了。 “若是你见到一个人,觉得一见钟情,喜欢上了,深陷其中,这是很可怕的事情。 你若是盲目喜欢一个人,第一会变蠢。 人一旦变蠢,就容易被骗,损失钱财。容易受伤,蠢货总是会受伤,会牺牲自己和全家去付出,蠢的极致。 第二会变的惹人厌,整天疑神疑鬼,天天脑子就用来想对方干啥了,没干啥了,自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从此不再进步,止步于此。 第三会短命,恋爱吃不好睡不好,影响身体健康,影响寿辰。恋爱想方设法的作,不作不会死,总有一天会作死。 秦落霞听的心惊胆战,恋爱危害这么大吗?还好她不随便恋爱,她就只喜欢自己相公。 江棉棉:……好好好,等我拿本子记下来。 訾从横看着江姑父,若是待到将来,棉棉一直不找对象不成婚,不知道你会不会着急后悔,他等着看。 …… 第320章 一见如故 …… 霜冻,有冰。 宜:入殓,拆卸,动土,安葬。 忌:聚会,上梁。 一早醒来。 无雪,但是有冰。 室外的水都冻成了冰块。 江长天没有着急去衙门。 昨日汇报完工作,皇上也没有给他布置新任务。 而卢相淘汰,一起淘汰一批人,又上台一批人。 但是还轮不到江长天,毕竟他对京城官场来说,属于纯新人。 大家权力交接,暂时也顾不上江长天,他一早去衙门杵着也没有用。 昨夜很是认真的教育了一顿自家小崽。 又觉得是不是说话有点重了。 半夜江长天拿了个葫芦,灌了水放在室外。 早上起床,果然,葫芦也冻住了。 他把葫芦外头敲碎,里面就露出一个完整的冰葫芦。 江长天发现自家棉棉特别喜欢冰雪。 好像上辈子没有见过雪一般。 所以想着做一个冰葫芦给棉棉一个惊喜。 果然,棉棉起床吃早饭,穿的绵绵的,手上还抓着一把冰,从屋檐掰下来的,从路边草上揪起来的。 等到看到阿爹拿出来的冰葫芦,简直惊喜。 阿爹太厉害了。 在冰葫芦上还绑着红色飘带。 好看。 虽然是很容易做的东西,但是感觉就很开心。 毕竟这是亲爹为了哄你做的啊。 棉棉觉得自己真的很会投胎。 从哥儿今日也起的很早。 看到江姑父炫耀冰葫芦。 他默默的让黑塔抱出一尊巨大的简略版星辰图。 若是以前他可能会藏着,很快等阳光融化,费劲心思做了跟没做一样,并且告诉自己,只是自己要做,做好就行。 但是昨日听完江姑父的一番言论。 訾从横也反省了一下自己。 自己有时候好像也会陷入一种自我牺牲的奇怪情绪中,不管是对阿爹还是对棉棉。 这样不好,做了就要告诉对方。 如果自己以前能多告诉阿爹一些,也可能在阿爹忽然走的时候,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 所以他毫不客气的拿出了自己一大早清晨就寻找最厚的冰块,并且精心雕刻的星辰图。 棉棉果然被他雕刻的星空图吸引了。 两人蹲在那看,他认认真真的讲述,分别是什么星辰,然后看着星辰在阳光下慢慢融化。 最后变成了一摊水,但是存在过,美好过,用心过。 江长天看着自己那已经变小一圈的葫芦,有点一言难尽,从哥儿好像忽然有哪里不对劲…… 陪闺女玩了冰块,看着闺女和从哥儿被慧云公主接走。 今日秦落霞约好了去孟家,看两个外孙。 江长天也准备去衙门了。 这时候去衙门报个到,就可以直接进宫了,这个点,正好皇上才起来见人。 而今日正好是江老夫人头七。 今日江婉会过来这边。 江婉搬七皇子那边之后,守卫森严,并不是很好接近。 …… 慧云公主很开心。 之前很讨厌,觉得特烦,特作的小姑娘。 这会子恨不得每天都能带在身边,怎么弥补都不为过。 可是感觉她儿子好像有一丢丢不喜欢她。 好像不愿意让棉棉跟着她。 慧云公主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不在乎别人想法的。 可是对亲子,却愧疚的小心翼翼,长天一个眼神,她都会认真想一想。 没有想到今日居然同意她带棉棉玩。 她保证会好好带,绝不带她去危险的地方。 …… 秦落霞今日是跟亲家约好,去串门,顺便看看闺女,看看两个大外孙。 江长天则是进宫了。 皇上昨日看了一场大戏,晚上比较疲惫,睡的还行。 早上起床,天冷,还打了一遍强身健体的功夫,配合着丹药服用,感觉就精神了。 今日皇上让文心去看望彩衣郡主。 主要是年底,显示恩赏。 毕竟孟家除了孟青龙,男丁都在外作战,这个面子是要给的。 而他忽然想起来,把几个儿子都召进宫。 并且让江儿郎也来。 皇上虽然没有额外恩赏江二郎,因为也不知道如何给江二郎正名,让他做世子,慧云不愿意他姓韩,还在闹和离,他也不愿意改姓,静绝的事情说出来,有损皇室颜面,所以就这样奇奇怪怪的拖着。 只是今日突发奇想让自己几个儿子来一起吃一顿饭,顺便见见江二郎,也算是确认江二的身份了。 皇上现在年纪大,经常是突发奇想,想一出是一出。 尤其在折腾皇子方面,真是比恋爱中的人还烦,会半夜突然想要一只孔雀,让儿子去捉来的。 于是几个皇子紧急的往皇宫里走。 大皇子闭门思过,连被折腾的机会都没有。 没有他的份。 接下来就是老五,张妃之子,佛门俗家子弟,经常给别人送礼送佛经,而给兄弟们给皇上给长辈送礼,就送手抄佛经,抠门的要死。 六皇子文武双全,面貌英俊,很大气。 七皇子自小被嘲讽,母亲贱籍不详,存在感很低。 九皇子跟孟青蛇是好友,整日就想着吃喝玩乐。 十皇子体弱,皇上召见,他恰好得风寒了,没来。 十七皇子就在宫里,心智不全,也不出席。 所以来的就是五六七九皇子。 五皇子穿的清清淡淡,圆圆脸,很和气的样子。 六皇子很贵气的样子,穿的贵气逼人。 七皇子穿的很低调,浅白的袍子,还不是新的。 九皇子穿的最新的衣服,袖口领口衣摆都是彩色的。 四个皇子各有特色。 江长天到京城还是第一回见。 实际皇子们一个个都很谨慎,不会轻易露面和大臣打交道。 九皇子除外,九皇子经常在各个娱乐场所见各种臣子。 四位皇子见到传说中的慧云姑姑的亲生儿子江二郎,也十分好奇。 闻名不如见面。 果然,这江二郎的容貌和风度如同传说一般,俊美非常,让人一见倾心。 据说最近京城出了新的美男榜。 排第一的居然是几个孩子的爹,江二郎。 最新的美女榜,排第一的依旧是慧云公主,排第二的是彩衣郡主,排第三的是柳仙子…… 慧云公主是传说,彩衣郡主是八卦中心,柳仙子是见过的人都说美的见证。 几个皇子闹不懂父皇让他们忽然进宫干啥。 七皇子表现的很是紧张的样子,毕竟上次家宴,父皇都直接把他漏了。 五皇子表现的无欲无求,手上还搓一条佛珠手串,都包浆了,红油红油的。 五皇子一双手也白白嫩嫩,肥肥的,很适合拿珠串,很漂亮。 六皇子大冬天手里还拿着一把纸扇,很装,这纸扇有皇上的题词,谁也不好说什么。 七皇子在几个皇子中,就一副很安静很瑟缩的样子,一如既往没有存在感。 九皇子很热闹,声音都比较大声。 几个皇子先见的江二郎。 五皇子很自然的给了见面礼。 送给表弟一本经书。 “我亲手抄的,表弟,你这些年受苦了,我佛慈悲,一切都有因果,未来你一定会顺当平安。”五皇子一本正经的道。 江长天十分感激的收了佛经,握着五表哥的手,使劲摇晃,动情的道:“五哥,我最喜欢佛经了,您有心了,我在荆州的时候,荆州的归真寺的主持一直想收我为俗家弟子,说我跟佛有缘,以前不知道什么意思,现在见到五哥,一见如故,原来如此。” 五皇子脸有点微抽……不知道为啥,感觉遇到比自己脸皮还厚的人了,忽然有点棋逢对手,自己都比不上了。 …… 第321章 阿姐 …… 严公公甚少出宫。 但凡出宫带的人都不少。 带的东西都很多。 皇上喜爱一个人的时候,就让老严去宣旨,同时就会带各种赏赐的礼物。 而刘公公每次出宫,都是宣旨训斥,黑着脸。 老刘觉得皇上偏心。 凭啥白脸就让老严干,他只配当黑脸。 不过皇上就是这样安排的,他也只敢内心嘀咕,毕竟如果惹皇上不高兴了,黑脸的机会也没有了。 谁知道一个简单的露脸,背后有多努力。 严公公带着队伍浩浩荡荡的去了孟家。 赏赐了很多礼物,看着就很多。 彩衣郡主接旨,听的耳花缭乱。 不过殷姑跟她说了,皇上赏赐的缘故,因为相公和祖父都在战场上,需要他们卖命,所以才会恩赏不断,其实跟她没有多大关系,让她切不可骄傲。 江瑜表示他懂,县城里大掌柜偶尔会给手下爹娘送点东西,以示大方,然后让手下使劲干活,哪怕手下意外死了,他爹娘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哭,这就是命。 朝堂和那小店,其实都一样,就是一个大,一个小。 说的殷姑都愣了愣,这大姑娘时而聪明时而不聪明的,都搞不懂到底聪不聪明了。 收了很多赏赐,孟青蛇得知严公公是儿媳干爹,没有避嫌。 虽然以前他跟着别人也骂过狗太监,但是那时候不是不认识狗太监么。 认识就不这么骂了。 把人留下来用膳了。 严公公自从进宫之后,极少在外头。 他并没有拒绝。 反正他领着皇上的命令,让他多看看。 他自己也想看看瑜姐儿过的好不好。 也想给瑜姐儿撑个腰的意思。 如果他可以的话。 他在外头名声不好听,但是大家都要给他脸,对他客气,不敢惹他。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辛辛苦苦,爬到皇上身边,总不能就真的是为了取悦皇上吧。 严公公表现出了适当的高傲,却留了下来。 其他人觉得略怪。 瑜姐儿不觉得。 很兴奋的跟干爹哒哒哒的说话。 “干爹上次在宫里,都不敢多说话,我在家,姑婆就交代我少说少说少说,吓得我,还好看见你,我就不怕了,感觉像是回家一样。” “干爹你说皇舅公每天吃恁好,咋长不胖呢?上次我送进去的烧鸡,皇舅公吃了吗?” 严公公:……没吃,皇上只是为了表现恩宠,对吃食很谨慎。其他公公宫女吃了,他也吃了,挺好吃。 严公公点头。 “我做的可费劲,包泥烧的,为了香气锁住,都不敢打开,不过估计送进去就凉了。今天干爹想吃啥,我亲自下厨,我现在可厉害了,会做好多菜。” 严公公微笑。 他脑海里时常想起来最好吃的,是坎儿村的野菜糊糊。 不过现在山珍海味都吃过,应该不好吃了,只是回忆起来,那是最香的。 “对了,干爹,我娘在我这边,你好久没见了,我喊她来。” 严公公面上的笑容忽然微微顿住,大袖子里的手也有些颤抖。 秦落霞一早就过来了。 没有想到宫里来人。 也没有想到来的是三儿。 她在照看两个孩子。 今天来看孩子,她特意穿的比较素雅,也就是藏青色的布裙。 当然跟以前那种藏青色土布不一样,同样是藏青色,布料是有天壤之别的,裙摆上细致的花纹,布料的挺括,都是完全不同的。 钱养好看人。 秦落霞这个年纪的女人,若是在村子里,底子再美,也是一老妪,每日干不完的农活,家务活,伺候孩子相公,风吹日晒,不停生子,每次都断崖式衰老。 “万恶穷为首,百善富为先。”富裕让你面目都显得和善,没有被岁月雕刻的深深的法令纹,只有眼角亲切的笑纹。 因为日子舒畅,经济条件好,这些年,秦落霞没有变老,反而越活越年轻了。 严公公不让江瑜喊,他想前去相见。 严公公再次见到秦落霞,仿若岁月停止。 一如当年。 物非人是。 那个在任何人面前都笑的一脸狗太监模样的严公公,在看到秦落霞坐在窗前那一瞬间,瞬间泪目。 他如今锦衣华袍,他如今高高在上,他如今招摇过市,他如今可欺天下人。 他如今唱什么,荒腔野调,都有人赞,雅,实在雅,好,实在好。 他如今什么都有了。 他如今又什么都没有了。 他甚至转身想逃。 然后终究,没有敢逃。 他担心逃了,就再也没有机会见。 他踏过门槛,对着那端坐的女子,轻轻的喊道:“阿姐。” …… 第322章 见面礼 …… 阳光透过窗子,给地上种上窗花。 周围的华丽仿若都褪去。 他记得落霞姐在屋子里看孩子,她一脸幸福的模样,满脸都是笑容。 倒不是故意不避嫌什么的。 乡下就是一间屋子,带娃做饭啥的都一块,还能避到哪儿去。 他偷偷弄来两条鱼,给落霞姐。 这在村中,目之所及,河流,山川,都是有主的,你去打渔狩猎,都得偷偷摸摸,并不是合法所得。 大家各显神通而已。 挖个野菜不管,你要真能赚钱,就有人来管了。 穷死,很多时候不是因为懒,而是因为你根本没有任何资源。 最后你把自己也卖了,你也不是你的了。 时光像是窗花倒影。 风一吹就散开了。 云一来就消失了。 “阿姐。” 严公公又喊了一声。 “三儿。” 秦落霞愣住了。 她从未见过穿的如此齐整漂亮的三儿,记忆中都是破破烂烂,吊儿郎当,走路都没有正形的小伙子。 常常笑的满脸是牙。 脸常常晒的黑黑的,但是牙难得的很白很齐整。 他吊儿郎当,破破烂烂,但是本身一直很干净,并不脏。 手干净,脸也干净。 此刻穿成这样,咋一看,秦落霞都愣了一会才认出来。 “三儿,是你吗?” “是我。”严公公的泪珠从眼中滚落。 再没有听人喊他三儿。 有喊他文心,喊他严公公,喊他严大伴,喊他狗太监。 再没有人喊他三儿。 他连名都改了。 他觉得愧对列祖列宗,他不叫严介曦了,他叫严文心,他是宫中最当红的公公。 “阿姐。”严公公又喊了一声。 有委屈,有开心,有骄傲,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一声阿姐,是幸酸的人生路的叹息。 “三儿不哭,长进了,好看了,姐能再见你,就很开心,就够了,咱们都过来了,都活着,挺好的,不哭啊。”秦落霞说着说着,自己也都眼睛红了。 她是最不会哭的人。 多少难都过来。 她极少哭。 可是看着眼前,都是大人的三儿在自己面前,还哭的像是个孩子一般。 秦落霞忍不住拍了拍三儿。 严公公本来哭的很委屈不能自已。 结果这被拍了一下,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咳!” 他阿姐还是他阿姐,手劲好大,一点没变。 咳着咳着就又笑了。 …… “咳咳咳。” 五皇子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比自己还无耻。 不由得咳嗽了好几声,干笑几声,略显尴尬。 六皇子看五哥都送了见面礼了。 他自然也不会落后。 六皇子给的见面礼很有心。 是一串珠翠,很难得的凑够各种颜色,红黄蓝绿白,都是翡翠,极为难得。 颗粒饱满色彩均匀,水头极好。 也就是随手掏出来的样子。 他道:“表弟,这一串珠翠,是我让人寻了好久,才凑齐完整的颜色,终于团圆了,听说我那小外甥女喜欢玩这些,正好相赠。” 江长天客客气气的收了。 感激的道:“多谢六哥,小女确实喜欢这些东西,我替她谢谢您,改日到家里坐坐。” 五皇子:…… 老六最鬼,送见面礼都打探好喜好了,专门送人家孩子东西。 这江二表弟眼皮子也有点浅,这就让人上门坐了。 轮到七皇子。 七皇子表现的比江二郎还要小心谨慎瑟缩的样子。 递出了一张房契,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家附近的宅子是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置办的,表弟才来京城,七哥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就把那宅子赠你。” 江二接了房契,然后眼睛红了。 “七哥,我本来应该叫你一声姐夫的,但是江老夫人她不认我,感谢你把宅子送我,至少她住过,有她的影子,今后我若想她了,我就去那宅子看看,也是个念想。” 江二的一番话听的老五和老六都忍不住想笑。 老九直接笑了。 “表弟啊,我就不来那个虚的了,我好玩,也赚了一点钱,你一家子初来乍到,给你一些安家费就当见面礼了,喜欢啥买啥,有空,带弟妹上家里玩儿。” 老九直接塞了一把银票给江长天。 俗气实用。 江长天感谢的道:“谢谢九哥,我那亲家每每在家中都说起九哥是最仗义之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我亲家没有看错人。” 九皇子脸色有点红,他老骗孟青蛇来着。 孟青蛇还觉得他仗义…… 有点不好意思。 “皇上驾到。” …… 第323章 职场卷王江二郎 …… 几人见完面,皇上就来了。 这要是没在外面偷听,江长天都不姓江。 就算没有偷听,估计也有公公直接现场录播给皇上了。 皇上看几个皇子再加漂亮的江二郎,都有一个共同点,年轻。 让他感觉很不好。 老迈是一种很可怕的体验,无法言语诉说。 其实有时候,他也知道服用丹药不好,甚至会有依赖感。 但是相比服用丹药的副作用,他更害怕老,害怕老的感觉,病的感觉。 那种恐惧感,像一个无底的深渊,一直包围着他。 他找不到出口。 这种恐惧与日俱增。 让他的性子扭曲起来。 他看到年轻的儿子们就没来由的憎恶。 甚至他看一个陌生人都会宽容许多。 因为在他眼中,每个儿子都是敌人,都是想让他早点去死的敌人。 但是他同时也是明白人,他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很可怕,也很不正常。 如果儿子都不能相信,那还能信谁。 他是朕是孤。 他是君王,他是父。 几个皇子见到父皇出来,都有些紧张。 因为父皇的反复无常,他们是见识过的。 可能今天还好大儿,明天就你给我去死。 逼的一个个皇子都变态了,学佛的学佛,吃喝嫖赌的吃喝嫖赌,恋爱脑的恋爱脑…… 江二郎反而是当中最正常的。 态度一如既往的恭敬。 皇上过来,江二郎认认真真的给皇上展示了自己收到的皇子们赠送的礼物。 其实皇上已经知道了。 不过还是又听了一遍。 他也想知道宫里的奴才的话会不会有出入。 看到老五送的佛经,哼了一声,抠死他,就这还学佛,就学了个皮毛,什么都没有学到,张氏也挺大方的,上次给彩衣郡主送的头面就很贵重,怎么生出个儿子,死抠。 老六送的多宝翡翠,意味团圆,皇上点了点头,好好好,心里想着,老六好东西不少,不知道是哪个臣子送的,这都迫不及待了吗? 老七的房契,皇上很不待见老七,为了一个毒妇的女儿,不能生,也不立侧妃,一副深情的模样,也不知道真假,反正看着就不爽。 皇上连表情都没有多一个。 老九给银票,皇上骂了一句:“见钱眼开的东西,与民争利,岂是皇子所为。” 老九直接顶嘴道:“我不赚这个钱,也是其他奴才赚,奴才过的都比我堂堂一个皇子好,凭什么。” 皇上表情稍霁,看上去他虽然骂了老九,实际反而是比较喜欢老九的。 “你们都是兄弟,以后要好好相处,切勿因为一些蝇头小利斗起来,让别人看笑话。” 皇子们和江二都跪下答应。 跟皇上说话就是这种不好。 哪怕是亲爹,也要说着说着就跪下了。 皇子们不愧是皇子,一顿饭吃的也不寂寞。 知识渊博。 看着一心学佛的老五实际也是健谈的,见识多广。 六皇子更是出口成章,句句经典。 九皇子插科打诨。 就七皇子比较寡言,有时候说话还老说错,不善言辞的样子。 江长天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就感觉,七皇子这个人,特别阴。 要不是从江婉那里得知最后的赢家,根本看不出来,这是最后赢家,老阴阳人了。 吃饭的时候,江二郎坐在了皇上身边,另一边被六皇子给占了。 六皇子细心的帮父皇夹菜。 桌面上基本不会出现皇上不喜欢的菜。 但是喜欢也有喜欢或者更喜欢的区别。 六皇子很细心,也很有孝心,皇上多嚼一下,他都能记住,多夹一筷子。 皇子们用餐都很优雅,但是江二居然是他们当中最优雅的,一桌看下来,好像他们是刚刚被找回来的孩子,江二才是一直养在皇宫中的。 正吃着热锅聊着天,皇上的情绪也难得好的时候。 忽然地动了。 震源就在京城,因为若是远的地方地动,大家感受的是轻微左右摇摆,桌面小弧度的动,可是这一次居然是上下摇摆,满满的一桌子的菜热锅居然直接倒了。 整个皇宫都在摇摆,上下的摇摆,头顶上的横梁都发出咔咔咔响声。 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第一时间想着逃命。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江二像是预判了地动一般,居然第一时间冲到皇上身边,拖着皇上,躲到了一个安全的角落。 后面紧随而来的七皇子摸了个空。 连宫女太监暗卫都没有反应过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江二居然是完全没有思考,第一时间就扑向圣上,保护圣上。 所有人都第一时间往外冲。 只听到江二郎在跟皇上说话:“皇上,您没事吧,放心,只要我在,一定不让你出事。微臣愿为您赴汤蹈火,舍身赴死……” 宫女太监:……大脑一片空白,这时候不是应该逃命吗?为什么江二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表忠心巴结皇上啊,太卷了啊…… 众皇子:……江二你是真狗。 …… 第324章 卢9章 …… 今日是祖母头七。 天很冷。 但是阳光也很明媚。 江婉要去这边府上收拾东西,同时送祖母最后一程。 姑姑本来也想来的。 但是祖母的死似乎对姑姑打击很大,姑姑居然病倒了。 正好,江婉也不想姑姑陪着。 她其实在这宅子里还藏了一些东西,她不想带进七皇子府,但是今后也不会来这里了,所以她要来收拾一下。 嫡母生病,世子楚曦在家中尽孝,也没有出来。 估计也是避嫌吧,毕竟江老夫人还是戴罪之身,若是头七过来,惹了慧云公主不高兴,也没有必要。 反正七皇子家人都躲干净了。 正好。 江婉其实也不想有人陪。 回到故地,没有想到短短几日,就物是人非。 祖母在这府里,大多数时候都在屋子里,院子里都很少踏足。 有两世情缘的江婉,对祖母的感情很深厚。 祖母对她一直很好,到死都在为她谋划。 江婉祭拜完,让下人收拾了,今后她就不会再过来了。 这里住的离江二家太近了,她其实每日也很担惊受怕。 大件的东西之后下人会来搬。 她就是收拾一些贵重的物品。 狡兔三窟,江婉来京城,也给自己置办了几处房舍,各有不少值钱的东西。 这边府里的只是少部分。 经历过鸣县当家的一阵子困苦的生活之后,江婉也认识到钱的重要性。 以前她从来不在乎这些,甚至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计较蝇头小利。 考虑十两的布料和百两的布料那个更好,她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 人只要一旦缺乏过,就会迫切的在乎。 一些刚刚暴富的家族,在教养女儿的时候,就会有另外一个极端,富养女儿,养成姑娘挥金如土,奢侈浪费的性格,仿若这样才是真正贵族之女。 江婉本来是有底蕴的贵族之女,不为金钱操心,但是也稍微知道金钱的作用,不过在穷过之后,也就有些市井之气,不再飘在天上,也在乎钱了。 所以收拾贵重首饰的事情,她还是亲自来了。 收拾好,乘坐马车回去。 实际是去她的一处宅子。 因为各有心思,加上七皇子的避嫌,所以她现在身边的人,都是她自己搜罗来的侍卫。 江婉到了京城,也没有闲着。 收服一些侍卫,都是记忆中比较厉害的人,当然也没有全部,可遇不可求。 打造名声,收获资源人脉,从无到有。 其实已经非常厉害了,一个小女子的极限了。 江婉最近很低调,出行的车驾都非常低调,却没有想到路上居然碰到了一个人拦车。 在古代拦马车跟现代用身体拦别人的路虎宝马是一样的结果。 都会被撞。 重的被撞死,轻的被骂神经病,或者举报衙门让人抓起来。 拦车的人都有点不要命的气质。 居然是消失的卢相的小儿子卢九章。 他家人都被判了,家都被抄了,他居然侥幸留了一命,不知去向,却没有想到,出现在柳仙子的马车前。 江婉看到来人,狼狈不堪,头发凌乱,差点没有认出来。 眼前这人是权势滔天的卢相幼子。 之前每次见都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间疾苦,大方的不把钱当钱,活泼又天真的模样。 江婉还挺喜欢这样的少年,透着天真的愚蠢,又大方,说话也好听,长的也不错。 富贵人家没丑人,尤其是幼子之类的,卢相的小妾容貌肯定不俗,生下来的孩子能差哪里去。 基因超级改良了。 可惜没有继承卢相的脑子。 不过就是卢相,不也自身难保,所以很难说,人生境遇。 江婉见那狼狈少年,让丫鬟送了百两纹银给他。 毕竟落难了。 让人怪不落忍的。 卢九章看那百两银子,眼泪蹦出来了。 这段时间,尝遍世间冷暖。 往日热情喊他上门做客,他上门,各种迎接的人家,现在对他闭门闭窗,狗能进,他不能。 连之前的下人,他随手打赏了不知道多少银子,现在见他落难了,连接济一口饭食都不愿意。 更别提他那些狐朋狗友,对他避之不及。 唯恐沾染上他惹祸。 他素来大方,朋友要啥,一声招呼,他就给了。 现在他落难,一口热汤都没有从朋友那喝到。 柳仙子跟他们不一样,居然给了他一百两银子。 若是以前他拿着这百两就丢地上,狗都不要。 因为他随手给柳仙子送的礼物,哪个不是几千两的。 可是因为落难,尝尽冷暖,所以懂了,这时候还能给你一百两,也不算不近人情了。 他接了这百两银子,跑马车前跪下了,想要当面感谢柳仙子。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当年少年腿如松,可断不可跪。 如今少年轻易的跪下了,跪在了自己爱慕的姑娘面前。 …… 第325章 柳仙子受伤+2 …… 卢九章是家里的幼子。 父亲是朝中最有权势的宰相。 到幼子这里,卢相其实没有多少时间亲自教育,家中人又溺爱。 书是压着读了,但是做人的道理,由于成长环境的缘故,接收的不是很齐全。 他倒没有学人逛青楼,作为顶级官二代,青楼他还看不上,实际也是对男女之情没有太开窍,什么都有的时候,什么都不稀罕。 但是他见到柳仙子一面之后,一见倾心,挥金如土,偷拿了家里无数宝贝就为了见柳仙子一面。 跟直播间的榜一大哥一样,刷礼物刷的不像是钱,像是符号一般,因为他自己没有赚过钱,对钱没有概念,也不珍惜,随手刷了几百万的礼物了。 随便送出去一件礼物,够平民百姓生活一辈子了。 他离开牢房的时候,听到衙门的人说,若是能退赃,把卢相贪污的钱财退回去,也能减轻一些罪责,抄家发现还有好多宝贝不翼而飞。 卢九章觉得是自己连累了父亲。 他其实平日也没有乱花钱的地方,很多时候都轮不到他花钱,别人争着请他,真正他乱花钱的只有柳仙子那里。 他确实送了无数珍宝过去。 他本来就爱慕柳仙子,他派人偷偷的跟随过几次,所以才知道柳仙子的去处,只是不敢唐突佳人。 没有想到现在居然变成救命稻草了。 这几日他听到,楚世子即将迎娶柳仙子的消息。 心中全不是滋味。 他跪下了。 当街下跪。 少年的面皮其实很薄。 只是冬日冻的面红耳赤,看不出是羞愧,只以为是冷。 他想求柳仙子还回那些礼物,柳仙子都要嫁给楚世子,今后肯定衣食无忧,跟他这样的沦为阶下囚的人不同。 他相信柳仙子跟其他的狐朋狗友不一样。 柳仙子的眼神不一样,她高洁高雅,至始至终也没有要求他什么,都是他主动给,一定要送的。 果然他拦马车,柳仙子非但没有生气,居然给他送了银子。 这让卢九章心中升起希望。 他跪在了马车前。 柳仙子掀开了车帘。 一如初见,美如仙子,不食人间烟火,浑身有光,让人见之就心跳加快。 可是他不配。 他配不上柳仙子。 在见到柳仙子露面的瞬间,卢九章居然决定放弃要回自己赠送的那些礼物,他心底忽然想明白了,就算是把这些礼物要回来,他也救不回父亲的。 就当,就当送给青青姑娘的嫁妆吧。 他说要亲自道谢的时候,他只是红着眼开口道:“青青姑娘,可否把之前在下送你的一块玉佩还我,就是内方外圆的那一块,上面有九章刻字的。” 江婉本来就是看他可怜,给了钱。 听他要道谢,准备听一听的,可是没有想到他居然找自己要东西,瞬间感觉很下头。 她收到那么多礼物,哪里记得这玉佩在哪里。 而且送出去的礼物,还要回去,也太虾头了。 江婉很尴尬。 本来是助人为乐,结果反而被为难了。 她马上要嫁人了,自然不想纠缠。 她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卢公子,相识一场,见你落难,我赠送百两纹银,虽然不多,也是我一片心意,却不想你却贪心不足,得寸进尺,恕小女难以应承,你走吧。” 卢九章一脸不可思议。 来之前他想讨要所有礼物,为父亲赎罪。 看到柳仙子他自动放弃了。 他只讨要一块玉佩。 甚至不是礼物里面最贵重的,从价值上来说应该是里面比较普通的玉佩,最多值千两银子。 但是那是爹送他的,他想留个念想。 仅此而已。 结果居然被呵斥了。 周围人指指点点。 甚至不远处还有马车停下有人看热闹。 卢九章只觉得不可思议。 柳仙子还是面若仙子,貌美无比,今日她穿的洁白白皙,更是冰清玉洁,却想不到她能说出那样冰冷的话。 他只是讨要回他赠送的百分之一都不到的东西。 卢九章崩溃了。 爹娘进监狱的时候他没有崩溃。 被亲朋好友拒之门外的时候他没有崩溃。 因为他觉得他活该。 他平日也没有做什么好事。 可是在柳仙子这里,甚至上一息,他想的还是那些礼物送给柳仙子成婚贺礼,他只要回一块玉佩就行。 他做过很多错事,也很混账,可是他对柳仙子一片赤诚,从未有一点逾越,送了这么多礼物,他别说拉手了,言语上唐突都没有过。 他崩溃了。 跪在冰冷地面上的少年,在这一瞬间,彻底崩溃。 他不要别的。 甚至都放弃救他爹了。 他只想要留一个念想。 真的。 他内心祝福她。 喜欢她从此往后,不要抛头露面,能成为世子妃,幸福安康。 他也不想纠缠。 在这逆境之中,他仍旧想学会爱人,祝福人,因为一点点的善意,让他觉得更加弥足珍贵。 然后他遭遇到了跟之前一样的恶意。 他不能接受柳仙子跟其他人是一样的。 他忽然掏出了一把刀,对着柳仙子刺了过去。 …… 地动山摇。 地动了。 ……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慌乱了,到处乱跑。 不远处停着的马车里坐着出门办事的何宸何大人。 顺便就看了这场热闹。 他本来是不爱看热闹的人。 不知道为何,看到狼狈的卢家幼子,拦马车,鬼使神差的他就停下来围观了。 甚至看到那大冬天瑟瑟发抖去拦马车接到一点赏赐又跪下道谢然后发疯的卢家纨绔,何宸居然有点感同身受。 他觉得自己疯了头了。 连忙摇了摇脑子,不可能,他一个上进的科考出身的正经人,怎么会和卢家的脑残纨绔感同身受。 没有想到接着就看到了那纨绔绝望的眼睛通红暴起伤人,变化太快,接着看到那纨绔被柳仙子的侍卫抓住差点被打死,忽然就地动了。 街上都裂开了。 太夸张了。 那卢家幼子也侥幸逃过一死,往他这里跑来。 何宸不知道自己为何脑抽,居然让卢家幼子上了自己的马车…… 地动了,快跑。 马车飞奔…… 也不知道跑到哪里。 何宸感觉地动追着他的马车一样,吓死个人了。 所以以后再也不要随便看热闹了,看热闹会出人命。 看着逃上自己马车,就奄奄一息,晕死过去的卢家幼子,何宸真是有点恶心,怎么会有这么没用的纨绔,家族都要全灭了,还在这纠缠柳仙子,脑子里装的啥啊…… 还好自己是正经读书人,还好,还好。 …… 第326章 护驾有功 …… 京城地动。 吓死个人了。 京城权贵皇室太多了。 震源这么中心,在城里。 大冬天的,隔壁一条街居然有人光着身子从窑子里跑出来。 引得一群人还看了一下热闹。 好在没有手机,不然还会被拍照发盆友圈。 地动的时候,秦落霞正在孟家。 孟家人也吓一跳。 危险的时候秦落霞一手一个外孙,抱的稳稳的。 正准备告辞的严公公也被吓到了。 不过看到霞姐,天塌下来都不害怕,又平静下来,并且觉得很安心。 江瑜也很稳。 在荆州都经历过一遍地动。 经验很丰富,因为地动之后,殷姑还给家里人培训了一遍,遇到地动怎么办。 还有棉棉也跟着掺和,总结地动怎么办,总之就是要找平地,防止顶上东西掉下来砸到自己,不要慌。 大动跑不掉,小动不用跑。 江瑜这个小孟夫人井井有条主持大局,又上了一分。 让孟夫人和孟老夫人也有了主心骨,不害怕了。 …… 地动的时候,棉棉正在和慧云公主还有虫哥一起练字。 天知道,那么活泼的慧云公主,居然要求一起练字。 想不到啊,想不到。 棉棉感觉她的公主奶奶像是坐不住的人。 可是为了陪自己练字,都安安静静的坐在那。 她也没有办法,只好乖乖一起写字。 毛笔字要写的好看,好像也没有什么诀窍,就是要认认真真的多写,一笔一划的多练习。 写字也算是能磨练心性吧。 安静的写字的时候,感觉情绪还怪好的,也没有那么浮躁了。 脑子里正这样想的时候,忽然地震了。 椅子桌子都在摇。 说时迟,那时快。 慧云公主第一时间扑了过来。 虫哥也第一时间扑了过来。 棉棉有点懵逼,这地震要是真有什么塌下来,你们扑也不够啊,肉垫子垫上面,嫌压我压的不够结实吗? 关键时刻,棉棉是很冷静的。 大概是跟阿娘相处久了,有阿娘的风范。 棉棉一手一个,拽着慧云公主和虫哥就拉了出去。 到了院子的空地上。 好家伙,地动把公主的暗卫都给摇出来了。 棉棉猜发现院子里人不少。 主要是地震了,你再在横梁的地方之类待着,那是死的不够慢。 看着到处飞出来的人,棉棉简直惊呆了。 这些人的工资该有多高,每天的工作场所也太艰难了。 还是这个世界还藏着一个江湖的世界? 随着喊保护公主的声音,也没有什么办法。 慧云公主刚刚那一瞬间真的吓坏了。 虽然她之前一直作死,也不怕死,不畏死。 可是当她知道自己的亲儿子居然还活着,重新又找到活下去的动力。 她现在很怕死。 害怕自己突然就死了,总不能找回孩子,一点好处都没有给,就让他们守孝了。 那也太混账了。 虫哥呼吸也有点重。 这次地动,他居然一点预感都没有。 或者说明不严重。 可是刚刚那一瞬间,他居然也是不想死的感觉,大概是他的病也慢慢的好了吧,好像不无聊了,有很多事可以做,每天很忙碌,不那么想死。 訾从横和慧云公主两人都大口呼吸。 棉棉此刻觉得古代有点不好,没有手机电话,也不知道爹娘如何了。 也不知道阿兄姐夫他们如何。 这样想的时候,忽然感觉阿爹今天不对劲,阿爹让大家都出门了好像。 想起来,今天家里全家都没有人了,难道地震又在她家吗? …… 皇宫里。 众人都狼狈不已。 有坐地上的,有趴倒的,有抱柱子的,有钻桌子底下的…… 就算是尊贵的皇子们,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毕竟面对地动这样天灾的时候,大家反应基本都是最真实的想活命为先。 哪怕专业伺候皇上的宫女太监护卫暗卫也是如此。 这是人类本能。 对他们来说伺候保护皇上是工作。 而活下来保命是本能。 本能肯定是超过工作的。 但是有一个神经病,不太正常的人,不一样。 他居然是工作的优先级高于保命。 而且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候,还能拍龙屁,说出那么煽情恶心的话。 其他人瑟瑟发抖之余都有点被恶心到了。 尤其是想救驾被抢先一步的七皇子,尤其觉得恶心。 但是在这样生死时刻,皇上却觉得二郎格外亲切真诚实诚。 这个时候大家都是最本能的表现。 亲儿子都只顾得上自己躲,自己逃命。 没有想到,二郎居然第一时间想着护着他。 比护卫太监,比刘公公都还要忠心耿耿。 刘公公平日在他身边左一句老奴万死不辞,右一句老奴要伺候皇上一辈子,结果地动了,刘公公应该在他身后,居然都没有顾得上他,倒向了一边,先爬了出去。 只有江二,扶着他,护着他,第一时间想着他。 另外一边的老六,前几日还在自己面前哭嚎,说什么父子情,结果这一出事,老六压根没有想到他这个父皇,也是第一时间避开了。 只有长天,这实诚的孩子。 皇上听到长天的话,他刚刚也被吓了,这会子心跳极快。 他长满皱纹的手紧紧的抓住了长天的手。 忍不住叹息了一句:“好孩子。” 江长天瞬间就眼红了。 “舅父,你不会有事,从前我没有真正的亲人,到如今人生过半,才找回亲人,我不舍得你们出事,你们都要平平安安,长命百岁,长天想要长辈们护着,长天不要一个人了,一个人光脚走路,好苦。”江长天双目通红,对着皇上道。 “不会有事,朕乃万岁,朕必能护着你。”终究是皇上,见多大风大浪,狼狈过后,第一时间恢复过来,他站了起来,也没有甩开长天的手。 皇上看了跌在自己面前的七皇子,居然有个宫女也跌在他身边,开口道:“小七护驾有功,此女就赐你为侧妃吧。” …… 第327章 太笋了 …… 皇上太损了。 在七皇子正妃老娘头七当天,给七皇子赐了一个侧妃。 说实话,皇上身边伺候的就没有丑的。 哪怕就是善于钻营卖丑的刘公公都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 对男子的容貌都已经开始卷了。 那宫女的容貌更是卷出新高度了。 这宫女不仅不丑,还非常美。 鹅蛋脸,高个,肤白,峨眉粉黛,很是不俗。 但是也可见皇上心底对七皇子是有多厌恶,是真正的厌恶的那种。 堂堂一个皇子,赐了一个宫女当侧妃。 宫女再漂亮也是伺候人的奴婢。 皇上很不喜欢七皇子,都说是因为七皇子母亲是贱籍。 实际也不是的,在皇上眼中,臣子和奴婢都没有多大区别,反正其实都是他手下,都是伺候他的。 他不喜欢七皇子的原因是他是爬床成功才生下的孩子,而且那贱婢非常恶心,装扮成慧云公主的模样,让皇上无数次想起来就恶心,恶心那贱婢,也恶心自己。 因为他本来也不会有那种不伦的可怕想法。 地动持续时间不长。 也没有反复。 毕竟是皇宫。 质量还是过硬的。 其他皇子恶心江二的表现。 不过看到七皇子吃瘪也很开心。 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要不是江二,这好人要是被老七当了,老七坐的距离也不近,反应那么快。 老七的学识文采武艺可一点都不比老六差,只是因为天然不讨皇上喜欢,所以一直不显。 江二受宠总比老七受宠好。 江二再咋样只是一个外甥,父皇再荒唐还能把皇位传给外甥不成。 众皇子恶心归恶心,还有心思嘲笑七皇子。 反正我们都不得好。 父皇平时也讨厌我们,不过有个最讨厌的,就显得我们没那么讨厌了。 众皇子都空手回去。 就七皇子还带了一个人。 七皇子面上感激还是惶恐,不知道是不是装的,但是心里却真的惶恐了,因为这宫女就是他的人。 而且是他小心翼翼,费尽心思,各种渠道,瞒天过海,才放到了父皇身边,甚至没有眼神交流,宫女本身应该也不知道幕后之人是他。 可是该死的就这么凑巧。 他那么辛苦安排的人到了父皇身边,居然因为一个小小的地动,父皇又把她赐回给自己。 一个贱婢还要做他的侧妃。 这个江二果然是他的克星。 七皇子内心憋屈。 他只能往好处想,至少这个贱婢是自己人,也算是好事,总比放一个别人的人到自己身边强。 可是他又有点惊恐,父皇最后看自己的眼神,不仅仅是平日的厌恶还多了其他东西,难道看出了这个宫女不对劲。 应该不会的。 他做的天衣无缝,而且宫女自己都不知道幕后主使是他。 只能是这贱婢自己有其他想法,恰好被父皇看到。 总之七皇子府里,七皇子妃生病,侄女江婉意外受伤,然后又接到了七皇子带了一个侧妃回来的消息,真是热闹极了。 …… 而皇上心情平复之后。 终于想起来自己是皇上了。 京城地动,这是大事。 百年难得一遇。 以前都是别的地方地动,京城最多微微跟着颤抖一下。 这一次是在京城里,又是冬日。 权贵人家高门大院可能没事。 但是那些穷苦人家,宅子本来就不牢固,这一震塌了,冬日可能都要冻死不少人。 在皇上这里,权贵和百姓都是子民,都是他的员工,或者员工家属,都要关心。 臣子们也顾不上内斗了。 别说地动,下刀子,也得赶紧往皇宫跑。 皇上召开紧急会议。 讨论灾情处理,灾后重建问题。 这一次皇上又惊喜的发现,江二郎不仅仅为人赤诚,工作能力居然也非常强。 别人还在恍惚的时候,他居然井井有条已经一条一条罗列安排出来了。 地动这种事总不能是事先知道有准备的,这可是天灾啊。 所以皇上相信这一切都是江二郎的本性本心。 还有就是,以前这些是卢相一言堂,大家有反对意见也不太敢提,担心被卢相穿小鞋下放抄家一条龙。 现在一时间没有有力的人能出来做主。 大家互相观望,反而把江二郎给显出来了。 若是之前,就算江二郎出来说的天花乱坠,大家也会反对。 这些文官有时候办事不行,坏事一定可以。 只要老成持重的举手:我反对!! 事情就办不下去。 但是现在江二郎是皇上的亲外甥。 等于是皇家自己人。 文官们心理又有点微妙。 皇室宗亲还是不一样的。 就像是江二郎以前和他们一样是普通员工,现在是老板的大外甥,做好做坏都是老板自己的家事,他们没必要去阻止。 所以就把江二郎给显出来了。 也不得不说,就算是皇上亲戚,这也是江二郎有能耐,让之前的韩世子来,一二三四五都说不出来,说个六啊。 反正天时地利人和,江二郎就这样走进皇上和众臣的眼中。 江二郎进京,本来就办了一件事,让所有人背诵法规法则细则。 现在办第二件事。 处理地动赈灾事宜。 江二郎说的那个认真细致,简直像是一个经历了无数次地动,或者地动演习的人,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让其他臣子想挑毛病,都挑不出一点。 皇上龙颜大悦。 好好好。 以前发生天灾的时候,那些臣子就只会让他这个皇帝认错,下什么罪己诏,一味推诿。 而二郎却完全没有想到推责,只是细致的考虑怎么做事,怎么把损失减到最少。 果然,难怪连刚正不阿的老何,何御史,都夸江二是个心怀百姓的人。 以前皇上不相信。 可是这会子,听江二郎说的这些内容,方方面面,但凡心中无百姓的人,是不会考虑这么周全的。 皇上让江二主持工作。 大臣们也没有话说。 告退干活去了。 严公公也回到了皇宫。 见到皇上那一瞬间,严公公眼睛就红了。 他脑海里想着今日见到窗前坐着的阿姐,泪水就流下来了。 “皇上,您好着吗,吓死奴了,今日奴差点以为自己回不来,再也见不到您了。” 皇上见到文心,也才想起来后怕。 当时脑子一片空白,这会子回过劲,才又觉得恐惧。 看到文心归来,觉得身心疲惫的要倒下了。 严公公赶紧让皇上平复心情,喝水,服用丹药。 他坐在一边絮絮叨叨的陪着说话。 屋子里的公公宫女们也松了一口气。 刘公公被皇上惩罚了,因为站的位置不对。 宫女宋翮随手就被送人了,皇上的心思阴晴不定。 好在严公公回来了,再不回来,他们觉得皇上都要杀人了。 严公公看着皇上靠在软塌上闭目,睡过去,发出轻轻的呼吸,才停止说话。 他坐在一旁,脑海里想着今日见到阿姐的场景。 想想又觉得很开心。 阿姐没有变,一点都没有。 说明阿姐日子过的不错。 江二没有骗他。 坐在深宫中,看着黑暗的窗花,他又充满了斗志。 一个人看黑暗看久了,就能从黑暗中,看出火花。 …… 第328章 爱情是什么 …… 宫女宋翮是个聪明的女人。 而且是聪明不外露的样子。 就是那种看着就聪明又恬静的模样。 其实本身也是七皇子精心挑选培养出来的。 他是培养出来给皇上用的。 居然没有想到最后又送给了自己。 他把宋翮带回七皇子府。 正值府中一团乱的时候。 七皇子妃江玉鸾实际在做当家主母方面并不擅长。 唯有一腔赤诚。 赤诚之人,好处是你跟她相处其实很容易动真情。 坏处也是这个,你要哄她,很好哄,但是也需要哄。 江婉出门给祖母过头七都能遇刺,又恰逢地动,七皇子府自然是一团乱。 两个庶子倒是成年了,但是内宅是江玉鸾的地盘,庶子还未成婚插手内宅能有什么好名声。 七皇子带来的宋翮,才进门就开始干活了。 七皇子吩咐的很自然,因为他其实就把这人当做手下了。 最多现在是身份不同。 可是落在江玉鸾眼中就觉得不可思议。 皇上赐死她母亲,她虽然伤心,但是也不敢说什么,毕竟母亲犯了大错。 甚至在母亲头七之日,皇上居然赐了一个侧妃。 这是刺果果(不是错别字~怕过不了审)的打脸。 这一切江玉鸾都能认。 毕竟她不能选择自己母亲是谁。 母亲犯错,牵连她,也活该。 最让她心寒的是夫君。 夫君把人带回来,皇命难违就算了,居然让那人开始管事。 果然她人老珠黄了,不比年轻妙龄女子。 宋翮也不敢多说什么,做事很麻利的样子。 虽然是皇上赏赐的侧妃,可是看七皇子妃和七皇子也不像是要把她当侧妃的感觉。 不过宋翮很意外,七皇子居然让她管事。 一来,她感觉自己好像就享正妾级待遇的丫鬟一般。 宋翮本来的命运也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只能随遇而安了。 …… 江长天出宫了。 他觉得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老天爷也管不了,管的话,他连老天爷都敢利用。 这一次是他有心为之。 特意计算过。 人心,时间判断。 这阵子江婉一直在七皇子府。 江老夫人头七她肯定会出来。 江老夫人对江婉掏心掏肺,江婉肯定会利用头七这个借口出来,办她自己的事情。 从这方面来说,江老夫人死得其所。 江长天对江婉那么关注,早就安排人盯着。 至于卢九章,罪臣之子,有的是人想报复。 他以为自己藏得好,实际行踪也早被透露。 江长天早在鸣县的时候,都能多方利用,透过各种蛛丝马迹串联,为自己儿子受伤报仇,合理借刀杀人,杀了打伤儿子的那个人。 那时候他还没有人手手下,可利用的资源也非常少,居然都能做到天衣无缝。 现在更是娴熟。 只是江婉果然是天道都宠爱之人。 又地动了,还不死。 不过这一次试验,让江长天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个神奇的办法…… 每个人进宫都不能带武器,除了慧云公主。 你在宫中想要杀人,或者搞大范围的杀伤,其实很难。 所以历朝历代都有人造反,但是真正冲进皇宫中,成功造反的其实很少。 皇室交替,更多是内部斗争的结果。 皇宫的建筑自古都很牢固,大门一关,要撞都不好撞。 皇上也非常怕死,方方面面都考虑好了。 可是如果有一个大活人,她天然能引灾,那把她带到皇宫里,都不用造反,只要使劲打杀那个人就行。 江长天想起这个画面,莫名心动。 不过很快就摇头。 他感觉自己有时候也有点魔怔,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正常人怎么会想着把皇宫的人都灭了,这个想法太过奇怪,应该不可能。 也只是很自然的一闪而逝。 太过大逆不道,算了。 这次,江长天还是有收获的。 他进宫之前还没有工作做,现在就来了,有事做了。 一个认真尽责的官员,没有事,也要自己创造事情做。 否则怎么对得起自己那微薄的俸禄。 他在荆州也是这样。 一开始荆州司马压根就手里没活,后来他兢兢业业,日夜不辍的努力,终于把荆州都给管起来了。 有志者事竟成! 回到衙门,江长天安排众人做事。 时间忙碌起来,就很快过去。 …… 秦落霞见地动没有后续,也告辞了孟家。 反正殷姑在,她还是比较放心的。 而枫哥儿虽然在外头,但是有少瑕一起,相互扶持,也还好。 棉棉和从哥儿在公主婆婆那。 每次她去婆婆身边,都感觉好像有不少高手,应该也没事。 全家秦落霞最不放心的就是相公。 秦落霞决定去衙门看看。 不过衙门好像是不让妻眷进的地方,也没有哪家的夫人找人找到衙门来的。 眼巴巴的去打听,好像也有点怪。 前脚去,估计后脚就变成八卦了。 若是晚上,她估计就直接穿夜行衣,从衙门屋顶里溜达进去了。 秦落霞想归想,青天白日,还是正常坐马车过去。 就算她不能见,让小厮去见一下也好的。 只要知道相公无碍就行。 马车一路到了衙门门口。 正好看到相公出来。 相公穿着一身藏青色官服,跟旁边的同僚正说话,一路说一路往外走。 那高高的衙门大门,通道,秦落霞就觉得这一刻的相公又更好看了许多。 看着他抬腿踏出那门槛,秦落霞只觉得心跳都加快了一些。 等到江长天出来,看到马车,看到霞妹,也一下子松了一口气。 “霞妹,你来接我回家吗?” “恩。” 江长天很高兴。 他也正好惦记家中,霞妹就来了。 人世间,哪里有比,我正想你,你就出现了,更好的事。 我想你,你来了。 看到霞妹,满满安全感。 如今江长天是正四品,主持工作,享有副宰相待遇。 工作都安排出去了。 他理直气壮的和夫人回家了。 马车哒哒哒。 车内江长天其实也很疲惫了。 躺倒在霞妹的腿上,霞妹给他揉着头。 “霞妹。” “恩?” “霞妹。” “何事?” “无,只是想叫你。” “霞妹。” “好。” 在外头精神奕奕,在妻子面前,江长天就觉得一下子放松,疲惫感就上来了。 本来是躺着说话的,可是马车摇摇晃晃,霞妹的手也很轻柔,江长天就睡了过去了。 …… 第329章 疯马 …… 遇到事情,不要急,不要慌。 先拍照发朋友圈。 发完就会着急等点赞。 当然棉棉没有手机。 许久没有玩。 好像也没有想念。 就习惯了。 不过这会子看着惊慌失措的公主奶奶,棉棉只能先安抚她。 还记得第一次见公主奶奶,那怡然自得的作死劲其实很潇洒。 现在就患得患失。 果然,这就是阿爹说的,不要动感情。 会变蠢,会丢失自我。 这次地动比较轻微。 像是冬日打雷一样,也像土地公打个盹一般。 但是慧云公主却感觉心悸不已。 有点六神无主。 棉棉没办法,决定带公主奶奶回家。 公主府太大,太没安全感了。 还是回家吧。 感觉外头天大的事情,看到阿爹阿娘就没事了。 马车上。 慧云公主见不仅仅从哥儿淡定,棉棉也非常淡定。 从哥儿身世特殊,经历太多,波澜不惊很正常。 而且皇室的人大多面瘫,也可能是遗传。 可是慧云公主觉得棉棉应该是比较娇气闹腾的小姑娘,居然也很淡定。 她抱着小家伙,自己心跳快的不行,手抱着她还抑制不住的抖,小家伙却很平静,忍不住问道:“你不怕吗?” 棉棉想了想道:“害怕。婆婆,你知道马如果被一种马蝇盯上,就会疯狂用尾巴拍打马蝇,但是总拍不到,就会很暴躁,一直跳,就后严重的就如发疯了一般,把自己累死了。” 慧云公主:……没养过马。 呜呜她的崽居然要养马。 “马蝇会吸血,也很讨厌,但是不致死,实际也就是吸一点血,可能最多二十分之一。”棉棉伸出手指,示意就一丢丢。 “但是很烦,疼,难受,扰乱思绪,会让马暴躁,狂躁,最终发疯一般,把自己折腾死了,而马蝇狡猾的可能就又飞去另外一匹马身上。”棉棉吃了一块从哥儿递过来的果脯,继续道。 “地动,或者其他生活苦难,或者遭遇的困苦,艰难,都会让我们很烦,或者疼,或者受伤,或者难受,但是真正看,其实都不致死,但是我们有时候通常就会因为一点点小事,一直过不去,一直折磨自己,把自己逼疯,让自己冲动,像疯马一样,去撞其他马,去撞山崖,头破血流,直到生命结束,而此刻始作俑者其实早就消失了。” 棉棉吃完果脯,还有点粘牙,想用手抠,不卫生,应该发明个牙线的。 牙齿健康要重视起来。 她说完这些。 就又去翻零食吃的了。 遇到粘牙,除了用牙线用手抠还有一个办法,喊一块新的果脯去把粘牙的果脯叫出来。 继续吃就好了。 而慧云公主和从哥儿都安静了下来。 慧云公主莫名感觉自己的亲孙女又在教她做人。 天之骄子慧云老公主,脸有些微微火辣。 这小家伙说什么啊,为什么那么有道理的感觉o(╥﹏╥)o。 从哥儿沉思,顺手再挑了一个棉棉喜欢的果脯。 他知道她喜欢有点酸的甜,不是纯甜那种。 棉棉成功用新果脯把粘牙的那块果肉勾引出来了。 然后又粘了另外一颗牙牙。 这个时候,就有新妙招了。 可以吃点咸的零食,中和一下,牛肉干,辣条什么的。 牙齿也是要努力使用锻炼,才能更加健康,放着不用,很快就会松动,有很多新毛病。 棉棉继续吃咸的零食。 慧云公主还在被教育的震撼中。 她人生几乎没有挫折,唯一一次就是因为爱而不得,没有和所爱之人在一块,实际这也很平常。 这世间,有谁能刚好嫁给爱的人。 别人都是努力过好生活,她却是因为一次不如意,就用那次不如意,永远的惩罚自己。 这些年她浑浑噩噩,一事无成,使劲作死,一直和自己过不去,跟那疯马一般。 今日又莫名被教育。 慧云公主眼神复杂的看着面前的小家伙,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棉棉笑道:“阿爹送了我一个马场,那马场很大,马很漂亮,我有时候就在蓝天下草地上,盯着马都能看一天。等哪天婆婆没事,我带你去玩啊,婆婆我们可以一块行走江湖,还可以弄个组合,叫做黑旋风婆婆带着她超级无敌可爱棉棉拳孙女组合。” 慧云公主:咳咳咳。 从哥儿:……。 慧云公主觉得她要是带着孙女去行走江湖,可能会被儿子当场通缉。 儿媳那力气…… “别瞎说,你是不是又想挨你阿娘的揍了。” 棉棉讨好的笑笑。 “这不是跟婆婆说嘛,放心我不会告诉爹娘,婆婆你想带我行走江湖的。” 慧云公主:……我不是,我没有。 不知道为何,想到儿子那眼神,儿媳那力气。 慧云公主默默有点怂。 她只是想挑战自己的软肋,而不是寿命。 “婆婆,你看我们今日经历了地动,又侥幸活下来了,是不是觉得劫后余生,命好,下次你再不开心的时候,想想今日,往后的日子都是白捡的,都是老天赠送的,会不会开心一点。” 棉棉道。 她在这里就很开心,也很珍惜,因为活着的每一天,或许都是老天赠送的。 …… 第330章 婆媳关系 …… 慧云公主之前只是大略的看了儿子的住处。 这一次稀里糊涂被孙女就喊过来了。 地动了,不能来回跑。 像是要过夜的样子。 其实慧云还有点不自在。 她公主府住的都不多。 更多的是住在太阿寺里。 这贸然来儿子家,儿子家还那么小,那么局促,她住哪,想想都觉得尴尬。 最主要的是,哪怕认了亲子,也没有怎么相处。 感觉自己也没啥帮助。 权力地位,也没有给提供。 该咋样还是咋样。 大孙子和孙女婿转头就出征作战去了。 一点优待都没有。 慧云公主最近其实是有些挫败的。 感觉自己很失败。 一辈子浑浑噩噩。 糊涂的很。 回到了江府,却不想居然有给她准备卧房。 慧云公主看着宽大的房间,里面布局居然做的和她太阿寺的卧房差不多。 有一张很大的床,不是那种拔步床,就是高一层的那种,手摸上去会暖和。 棉棉道:“这个跟婆婆你那个烧水的不一样,这个就是炕,里面可以烧火,可以烤地瓜,烧水的话我们没有那么多人工和材料,但是炕的话,做饭烧水,这里就会热,是余热过来的,你不会烤熟的。” 炕上先是铺了一层厚厚的草编席子,上面又铺了褥子,褥子是麻色本色的布套。 炕很大,睡好几个人滚来滚去都可以。 不睡觉的话还可以放个小桌子,可以坐在上面吃东西。 摆一瓶花也很好看。 屋子里有一面书柜,放了好多书。 然后墙上有鞭子,有刀剑。 除了炕,还有全实木沙发。 总之就是做成荆州那最贵的套房那种。 套间,有卧室,客厅,还有洗漱间。 很齐全。 进来就有拖鞋,还有浴袍,香皂各种。 聚集了棉棉这些年为了生活舒适,所有创造出来的东西。 主打就是方便舒服。 华丽其实是没有的。 受限眼界和阶层出身限制。 但是毕竟是有时代优势的。 慧云公主只觉得无一不妥帖,处处贴心,甚至连新衣服袍子鞋子都给她准备了。 本来还觉得有隔阂的,可是现在一下子眼睛红了。 亲的就是亲的,不一样。 她哪怕没有为他做过一件事,他却依旧惦记着她,给她或许不是最贵重的,但是是最舒适的。 处处妥帖,处处周到。 就像是她喜欢赤脚,地面都铺着毯子。 时间也没有多久,儿子儿媳也没有说什么,可是这些都准备好了。 甚至还有她专门喝茶的杯子,刷牙的,面巾什么的,上面还绣着云朵的图案。 明显就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洗漱的地方也特别好,甚至比她住处还好一些。 清晰的镜子,洁白的如厕桶,还有一个超大浴桶。 甚至还放着一包干花,洗浴的时候可以撒上去。 屋子里有一盆菊花,金色的,开的很旺盛,很有生命力。 慧云公主看了,没有一处不满意的。 很开心。 棉棉在一边嘚吧嘚的说:“这是阿娘准备的,这是阿爹让人准备的……” 说的慧云公主感动的无以复加。 从哥儿看了这屋子,本来想说他的住处也是这样的,不过看姑婆很开心的样子,算了,闭嘴,也是一种高情商的表现。 不过秦姑姑真的是很细心妥贴的人。 他的衣服尺寸布料都很好,都是刚好是他喜欢的。 其实衣食住行,吃的好,穿的舒适,住的宽敞安逸,出门不费劲,就基本是全部了。 基础生活就这些东西。 但是能满足妥帖,也不容易。 秦落霞接了相公回家,到家了相公还睡着。 秦落霞以为家中无人。 不舍得把相公叫起来。 干脆抱着相公下马车。 然后就看到了浩浩荡荡的人群,公主,公主随从,闺女,从哥儿。 尴尬的顿了一下。 江长天也醒了。 从霞妹怀抱下来。 公主闹了个大红脸。 听到儿子儿媳回来了,很激动的跑出来。 然后就看到这一幕。 万万没有想到她那一本正经严肃的儿子,私下居然是这样跟儿媳相处的。 居然赖在儿媳怀里下马车。 这要是反过来,正常婆婆估计都要骂儿媳是骚狐狸精什么的了,大庭广众之下,被抱着下马车,像话吗? 可是这被抱着下马车的是自己儿子…… 这,嘶! 被秀了一脸。 有点尴尬。 同时又觉得多亏自家儿媳身体好,自己儿子身体也太娇气了。 “娘,你来了,霞妹担心我,接我下值,我有点累,就睡着了。”江长天有点虚弱的道。 慧云公主一下子就心疼了。 顾不得想其他。 就觉得自己儿子身体太虚了。 还好儿媳身体好。 多亏了儿媳好体格。 儿子去衙门回来居然就累睡着了。 她记得父皇,皇兄以前天天批奏章,一天睡一个多时辰,都不困的样子。 肯定是身体底子被那毒妇给弄坏了。 心疼+100。 慧云公主这会子,就觉得回头应该进宫跟皇兄再诉诉苦。 她儿子身体太虚了,皇兄就算是看中长天,也要悠着点,多点赏赐,少让干点活。 秦落霞也有一点点害羞。 不过她这人,在村子里跟大娘大爷唠嗑,练出来的技能,就是不能虚,面上不虚,不管做啥,输人不输阵,面上都给我挺起来。 她面不改色的样子。 跟着公主行礼道:“娘,地动了,我担心相公,所以去接他了,棉棉和从哥儿,我想着有你照顾,所以比较放心。” 慧云公主被儿媳信任,十分感动。 她肯定能照顾好孩子的。 她现在看高高大大的儿媳,怎么看怎么满意。 内心还有点忍不住吐槽自己。 以前做姑娘的时候,还觉得那些长辈挑儿媳就喜欢挑高大强壮的好生养的,思想太古板了,若是她当长辈,就要挑漂亮的赏心悦目的。 结果到自己真成为婆婆,一下子打脸了。 看着儿媳高大强壮就觉得安心极好的……当然也不是说儿媳不漂亮,主要是慧云公主美人看多了,儿媳不属于寻常美人那一挂的。 因为儿媳和儿子站一块,容貌都不如她儿子精致。 但是想到,幸好儿媳不是一个病恹恹的美人,儿子就感觉像是个病恹恹美人,要是两个病恹恹美人相对而作,遇事一起哭,能哭半辈子……哭不了一辈子,爱哭的美人多半短命。 慧云公主看看儿媳,又看看自家孙女,极其满意。 孙女虽然脸跟儿子比较像,但是那性格像儿媳,大方豪迈,好。 到了晚饭。 慧云公主又很惊讶。 已经到住到京城了,儿子就算没有认她,也已经是四品官员了,但是儿媳居然还愿意亲自下厨。 就因为她儿子喜欢吃面。 看到端上来的热乎乎的汤面。 慧云公主还没有吃,就感觉又感动又难过。 难过于他们真的是苦过来的,还要自己下厨。 感动于他们相扶相持,感情一直不变。 羡慕这种赤诚,也为儿子能找到这样的妻子感到开心。 何其有幸。 晚餐吃的很简单。 过于简单。 但是慧云公主一点都不觉得被怠慢了。 天天自己吃,倒是很多饭菜,一桌子摆满,但是从来没有这热乎劲。 原来一家人吃饭是这样的。 她从小到老都没有这种经历。 毕竟小时候是公主,长大也是公主,规矩多的很。 而一家人围着圆桌,吃饭聊天,吃的热汤面,还有一些酱菜,还有一些绿色蔬菜,酱肉。 而从哥儿吃的也很自然,一点不拘束。 看一个人过的好不好,其实就看他自在不自在,若是他能很自在,说明就把这样当家了,说明他过的挺好。 说来也怪,大概是小时候在棉棉家待过,记忆很鲜明。 以后回想起来吃食,最好吃的居然就是棉棉家。 所以现在住过来,每顿感觉都吃的挺好,好像还胖了一丢丢。 本来他瘦的飘起来一般,最近感觉也有一丢丢肉了。 好像身体也更好了,主要棉棉太活泼了,一有空就拉着他每天又跑又跳。 面条有面香,菜也有菜香。 慧云公主注意到长天好像没有夹肉。 慧云公主控制不住的给儿子夹了一块酱肉。 江长天却没有吃。 棉棉给夹走了。 慧云公主有点难受尴尬,儿子这是对她还心存芥蒂吗?连她夹的菜都不吃。 用完膳。 饭后点心的时候,江长天才开口对慧云公主道:“幼时,我总是生病,每次病了,江老夫人就不让我吃饭,有时候饿了几日,饿狠了,才让我进食,又总是给油腻的肉食,我每次吃完就会呕吐,所以后来,一吃肉都会犯恶心,现在还吃不了肉,娘亲见谅,你给我夹菜,我很开心。” 这平常一句话,说的慧云泪流满面。 “霞妹担心我不吃肉身体不好,条件好了之后,就会用肉熬成汤,煮菜给我吃,我现在身体好多了。以前每年天寒,我就不停的咳嗽,霞妹听说吃蛇胆能止咳润肺,一人孤身进深山去抓蛇,给我吃蛇胆,我这几年也不怎么咳嗽了,娘亲,虽然我以前很不幸,没有找到你,但是我又很幸运,遇见了霞妹。” 慧云公主不停点头。 “是,幸运,娘亲也幸运。” 一时间看儿媳,越看越好,满目慈爱。 秦落霞内心一直有点自卑的,毕竟相公本来就美如谪仙,现在又摇身一变直接是公主之子。 对公主婆婆也是很紧张,担心自己伺候不好。 可是经过相公这一番说辞,就见公主婆婆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依赖的看着自己,忍不住抖了抖。 感觉公主婆婆好像脑子有点不太聪明,被忽悠瘸了。 …… 第331章 霞妹快来 …… 秦落霞以为公主婆婆会很难伺候的。 毕竟在鸣县的时候,江老夫人就是一个特别讲究的人。 每次看她一眼都嫌脏。 挑剔的从头到脚。 而且基本不怎么跟她说话,似乎跟她说话都降低身价。 都是江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开口的。 结果现在…… 老嬷嬷死了。 江老夫人也死了。 所以,干啥都要先活下去,活下去比啥都强。 一个被流放的落魄夫人都眼高于顶,那真正的公主眼睛该长在横梁上了。 结果出乎意料。 秦落霞还担心公主婆婆会嫌弃她,不是贵族出身,要再给指一个贵族家的姑娘小妾什么的。 秦落霞可听说了,皇上给七皇子赏赐了一个侧妃。 你说,他们都一把年纪了,皇上还要给赏赐女人,真是,吓死个人了。 开始秦落霞以为可能是在相公面前,公主婆婆想表现的亲近。 毕竟村子里婆媳相处问题也花样繁多。 有的婆婆在儿子和外人面前表现的慈爱无比,到儿媳面前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一个人两张脸。 结果相公去书房了。 刚刚还只是矜持慈爱看着她的公主婆婆,一下子就扑到她怀里,抱着她一阵哭啼。 慧云公主不停的说:“你辛苦了,这些年真的苦了你。” 相公不在面前,秦落霞也不想来这虚的。 她开口问道:“娘,你不会嫌弃我出身不好,也给相公塞人吧。” 把慧云公主给问愣住了。 “塞什么人?” 秦落霞把今天听到的消息,皇上给七皇子赐了一个侧妃的事情跟慧云公主说了。 慧云公主其实完全没有适应婆婆的身份,像是白素贞一样,生了一个娃,再见的时候,娃已经自己成年了,自己上进,都当外祖父了。 她都不知道怎么相处,更没有想到要摆婆婆的款。 就想送无数宝贝,来弥补这么多年的亏欠。 可是其中真没有送美人这个选项。 毕竟慧云公主自己也是很骄傲的美人,压根不屑做这种事。 “皇兄是老糊涂了,我们不管他们的事情,小秦,你不要进京就被那些夫人什么的洗脑骗人,什么给相公送小妾表现的贤妻良母,私下斗小妾斗的鸡飞狗跳,有些是没有孩子继承家业,没有办法,才纳人的,有的就是男子贪财好色,推说是夫人贤良,实际都没有那回事,人本自私,好东西都不愿意给别人,何况是自己男人。” 秦落霞被公主婆婆说的有些不好意思。 接着就狠狠的抱住慧云公主:“娘你真好,我很小,亲娘就去世了,家中无长辈教,我什么都不懂,总怕被人嘲笑,今后我又有娘了,我就不怕了,谢谢娘教我这些,今后要是有人说我不纳妾,我就告诉他们,这是公主娘教我的。” 慧云公主觉得这话怎么有点怪怪的。 但是大概也是一回事吧。 就觉得儿媳确实不容易,从小没人教,还能把相公孩子照顾的那么好,是个好姑娘好孩子。 “恩,出去就说是我教的,咱不怕,谁敢欺负你,说你不好,你跟娘说,娘帮你出头。” 慧云公主说完,见儿媳不住的点头。 还担心她在京圈被欺负。 慧云公主又详细的跟自己实诚的儿媳说了为人处世的办法。 “遇到别有用心的,你就板着脸,不用给好脸色,不想说的,你随便笑一下,应付一下就行,遇到实在话多的,避不开,你也不用回话,你盯着她多看一会,她自然就停嘴了,大面上都是捧高踩低的,一般不会故意为难你,遇到故意为难你的,你也不用担心,想骂骂回去,想打打回去,娘给你撑腰,当时打不回去,不要紧,回来跟娘告状,娘帮你打回去。” 秦落霞:…… 怎么感觉公主婆婆越说越没谱。 这样教孩子可以吗? 转头看棉棉在一边听的很认真。 秦落霞觉得自家闺女本来就很无法无天了。 听说朝廷参相公,那些官员跟皇上告状,有一条就是她闺女居然去抢了一个尚书之子的钱…… 虽然后来证明了,全都是诬陷。 但是秦落霞内心有点不太确定,这有可能是她闺女做的。 小姑娘一直以来,都有点没谱。 很小的时候,秦落霞就觉得小姑娘不像她,像是大有来头的人。 现在应了,公主的亲孙女,那可不是大有来头。 现在看来棉棉的嚣张惹事的原因找到了,源头就眼前这公主婆婆。 已经够嚣张了,再教下去,凑一起,不敢想不敢想。 秦落霞瞪了一眼闺女,尽量慈爱的道:“不早了,棉棉,你去睡觉,娘跟你婆婆再聊一会。” 江棉棉是很识时务的,阿娘喊她名字,全名的时候,就乖一点。 依依不舍的走了。 本来还想多听一点公主奶奶的风光往事呢。 等把小闺女支走了,秦落霞继续一脸求知的样子,请教慧云公主。 慧云公主看着小家伙走时依依不舍的眼神,也忍不住抖了一下。 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没有说什么不合适的话吧。 教儿媳和教孙女应该要不一样的。 慧云公主现在既骄傲觉得孙女像她,又害怕孙女像她。 把女儿支走了,就剩下秦落霞这个儿媳跟公主婆婆。 被一打岔,慧云公主倒不知道能教什么了。 但是儿媳那信任崇拜的眼神注视下,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教。 “你也不能太好,整天只为相公孩子考虑,女子也是要保养要注重容貌,打扮漂亮。” 慧云公主说着忍不住上下打量儿媳。 说起来,这个底子是还不错的。 大鹅蛋脸,浓眉大眼,也算得上肤白了,腿长腰细,慧云公主仔细打量,越打量,还真别说,自己这儿媳长的其实挺美,另外一种美。 跟寻常娇小美人不一样,但是也绝对也是好看的。 她儿子眼光其实挺好的。 毕竟人都有滤镜的。 要是公主之子真的找了一个丑巴巴的农妇,都拿不出手,带不出门,难免会被比下去。 慧云公主本就是站在这个时代审美顶端,不仅仅是她长得美地位高,也是她天然会打扮。 儿媳打扮的太端庄素净了一点。 儿媳不适合朴素的颜色,要炫丽一些。 那腿那么长,虽然作为当家主母了,不能穿露腿的裙子,但是要显出腿部曲线,腰部曲线,都是有办法的。 裙袍里面也有打底绑裤。 公主上下打量儿媳,脑子里已经浮现了一套一套对应的衣裙,首饰。 包在她身上,她要把儿媳也打扮起来,可怜的孩子,自小没人疼。 慧云公主和儿媳聊到了大半夜,聊到儿子虚弱的过来了。 江长天裹着袍子过来,或许是见风,进门就咳了两声。 然后才对慧云公主道:“娘亲,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转头对秦落霞道:“霞妹,太冷了,我要你给我泡脚,今日还没有泡。” 秦落霞连忙站起来:“对对对,忘了,走,我给你去弄药。” 即使是自己亲儿子,慧云公主这会子都有一丢丢看不上自己儿子病恹恹的模样。 每日要照顾这样一个夫君,儿媳真是太不容易了。 泡脚不能找下人啊,还要小秦给泡。 像是听到慧云公主的心里话一般,江长天虚弱的跟慧云公主解释道:“霞妹知道穴位,通常都是一边泡脚一边帮我按穴位,这样我就能睡的安稳一些,娘亲睡的好吗?要不一会让霞妹给娘亲也按一遍脚。” 慧云公主:……过分了,给你按完,你还要让你媳妇给你老娘按脚。 慧云公主虽然没有上下平等思想,可是刚刚和儿媳聊的好好的,正统一战线,这冷不丁就被儿子要求人去伺候她。 即使是亲儿子,慧云公主也觉得有点那啥了。 “我不用,你们去,早点歇息吧。”慧云公主忍着没有教育自己儿子,等以后熟一点再教育。 秦落霞没敢吭声,她哪懂穴位啊,都是相公帮她洗脚帮她按穴位的。 担心说话露馅了。 秦落霞乖乖跟着相公走了。 慧云公主又有点哎叹儿媳不容易。 多好的姑娘啊。 …… 第332章 讲故事 …… 今日地动。 慧云公主住到了亲儿子家。 看着亲儿子把儿媳喊走。 留下她一个人。 莫名感觉有点怪怪的。 屋子里也烧了炭炉,温度适宜。 她准备洗漱,然后有敲门声响起。 居然是棉棉这个小家伙。 还没有睡。 棉棉想着自己在公主府的时候,都是公主婆婆陪她睡的。 公主到自己家里,说不定也会不习惯,所以她都躺下了,听到动静,又跑过来了。 准备牺牲一下自己,陪公主婆婆睡觉。 慧云公主看着穿的白绵绵的小姑娘,头上还戴着毛茸茸的帽子,脚上穿着雪白的袜子,整个人柔软的像是一朵云一般,可爱的让人心化。 慧云公主忍不住抱着小姑娘亲了亲。 棉棉伸手擦了左脸和右脸。 即使是公主亲她,她也嫌弃有口水。 “婆婆,你快去洗漱吧,我陪你睡觉,阿娘不让我太晚睡,阿娘说太晚睡,长不高。” 一边说还一边打了个小呵欠。 小脸蛋或许是被热气烘的,红扑扑的。 一双眼半睁半闭,趴在床上等她。 慧云公主看着那炕上鼓起来的一个包,心里也暖烘烘的。 本来还以为自己会不自在的。 结果下人伺候洗漱非常专业。 这里的擦脸油居然比她平日用的味道更好闻,淡淡的花香,而且很滋润的感觉,白白的膏,抹脸上,嫩滑滑的。 等她穿上睡袍,床上那个鼓包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公主请上床。”软糯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公主每次听孙女喊自己公主的时候,都有点毛毛的。 可是感觉她又太可爱了。 上床躺下。 然后闭目要睡。 小家伙问:“婆婆,可以让人把蜡烛吹了吗?有亮光我睡不着。” 慧云公主看把自己穿的像一只蚕一般,从头包到脚,眼睛还戴着一个白色的罩子,就这样还不让点蜡烛? 她一直睡觉都要有人守夜,自然是亮着的。 但是小家伙不让点蜡烛,她就让人把蜡烛吹灭了。 黑暗中,感觉一个娇小的身体挨着自己。 适应黑色之后。 仔细看好像她把眼罩摘下来,黑夜中,有一双黑色的宝石一般的眼珠子在转悠。 刚刚还一副黏答答要睡着的小姑娘,熄灭烛火,她清醒了。 挨着公主婆婆,开始聊天。 慧云公主:…… 本来会有点害怕,现在不害怕黑,就害怕小姑娘明日的黑眼圈太明显。 “婆婆我给你讲个故事啊。” 慧云公主:“你不要睡觉吗?你阿娘不是让你早点睡。” “我讲完就睡啊。” “婆婆你觉得我今天取的组合名字好听吗?” 慧云公主脑子过了一串名称最后就剩下:“黑心棉组合吗?” 江棉棉:……这个缩略称呼,好像不太好。 算了再想一个。 “婆婆,我给你讲一个有关江湖的故事,可好玩了。” “恩,你讲。” 几十年都没有跟人亲近过的慧云公主,这会子身边挨着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那我给你讲一个《天龙八部》的江湖故事。” 慧云公主摸着小脑袋上的帽子道:“好的,你讲,你为何睡觉要戴帽子?” “这样头发不会被枕头扯掉,可以少掉一点头发。我开始讲故事了,婆婆你不要打岔。” 黑夜。 没有烛火。 有余温的火炕。 外头有寒风的响声。 敲打着门窗。 “……姓段青年微笑道:“在下单名一誉字,从来没学过什么武艺……” 软软糯糯的声音,娓娓道来。 慧云公主以为小家伙会吧嗒吧嗒的胡说。 毕竟以她和小家伙相处的时间感觉,小家伙总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比如一直喊她公主,公主请上车什么的…… 结果忽然一本正经的开始讲故事。 真的很正经。 好像是很严肃的故事。 这个几部什么的,难道不是佛经吗? 慧云公主认真的听,一下子就听入迷了。 一直到小家伙讲到:“段誉坠落悬崖……” 她问:“那后来呢?” 棉棉打了个呵欠道:“后来,我困了,要睡了,再不睡,阿娘明天会揍我的,婆婆,我跟你说,阿娘力气可大,揍人很疼,虽然阿娘不会揍你,但是阿娘不高兴,阿爹就更不高兴,阿爹不高兴,估计你也不会高兴,所以我们睡觉吧。” 慧云公主:……她为何要听故事。 讲到精彩的时候,掉悬崖了,后来呢? 这要不是亲孙女,公主非得让人把她摇起来继续讲。 ┭┮﹏┭┮。 不一会儿就听到身边小家伙睡着了,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慧云公主彻底翻了个身,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谁家的孩子,这么讨厌。 讲故事讲到一半。 她摸到挨着她软绵绵的小家伙,算了,算了,明日再听,先睡觉。 慧云公主折腾了一会,认命也睡了。 她戴了和小家伙一样的眼罩。 虽然到处都黑了,但是戴上眼罩,好像更好睡。 慢慢也陷入黑色的夜梦中。 梦里,慧云公主掉下悬崖好几回…… …… 秦落霞招待完公主婆婆,聊了许久,就被相公喊回去了。 果然是喊去一起泡脚了。 果然是相公给她按脚。 秦落霞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相公喜欢这样做,她也没有阻止。 两人相拥睡着。 很快入睡。 天刚亮。 江长天就起床去衙门了。 秦落霞也正好,要去看她挖的地洞。 其实她惦记了一天了。 上次地动,把她在荆州弄的地下室全给毁了。 现在京城也地动了,不知道会不会有啥影响。 这次她可是事先考虑过万一发生地动咋办,特意弄的很牢固。 结果一早去看,秦落霞有点呆。 本来以为没事的,结果她挖的地洞,变成水洞了,不知道哪里的水灌进来了,也不知道哪里裂开了,水联通哪里。 想着公主婆婆有下水的衣裳,不知道如何去弄一套来,下水去瞅瞅。 …… 一早公主睁开眼。 浑身酸疼。 昨夜梦里掉悬崖八百回。 她看着躺自己身边乖乖的小家伙,见她睁眼了,慧云公主开口问道:“段誉掉悬崖后呢?” 江棉棉翻了个身,屁股对着慧云公主道:“婆婆,再睡一会,还早,小孩要睡回笼觉才能长高,等我睡醒再说。” 慧云公主:……!!! …… 第333章 宅斗宝典 …… 新的一天。 今日秦落霞又要去走亲戚。 今日是要去董家看看。 因为昨日地动。 按说枫哥儿作为未来女婿应该去老丈人家看看的。 可是枫哥儿不在京城,秦落霞就应该去。 毕竟是未来亲家。 而且马上过年,年前也要送年礼。 秦落霞觉得亲自走一趟比较好。 不过府里还有个公主婆婆。 做事应该先请教长辈。 结果公主婆婆早饭都不起来吃…… 不愧是皇家人啊。 听说皇上不爱早朝就是因为不想早起吃早饭。 这个秦落霞是有点不理解的。 早上不起来,那岂不是少吃一顿,太亏了。 秦落霞得知闺女跟公主婆婆一起睡的,小声问她公主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周到,不开心? 睡的很踏实的棉棉,又是一个精神小姑娘,笑容大大的,吃的饱饱的。 “公主奶奶说她没有睡好,半夜总梦见自己往悬崖下掉,所以要补觉。” 秦落霞听了有点心虚,会不会是昨日公主婆婆问她去哪里弄的蛇胆,她说了是悬崖下面,导致公主婆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算了算了,让婆婆继续睡觉。 她也管不上婆婆,让下人把吃的准备好。 她今天要带棉棉去走亲戚,就让从哥儿在家待着。 从哥儿表示很开心,他不喜欢走亲戚这种活动。 坐在那呆呆的听大人聊天,很无聊,话题转到他,他还要微笑回应。 而棉棉喜欢走亲戚啊。 她恨不得跟大人们一起八卦聊天。 开开心心吃完早饭就打扮的喜喜庆庆的跟着阿娘走亲戚去了。 秦落霞准备了丰厚的礼物,带小闺女是想着棉棉可以和董姑娘先熟悉一下,听说董姑娘温婉大方,让棉棉好好学学。 到了董府。 董夫人接待的。 上次不知道对方是皇室中人,还好也没有怠慢。 这次知道对方是皇室众人,董夫人还有点紧张。 就像是普通百姓对权贵有滤镜一样,权贵之人对皇室也是有一层滤镜的。 阶级分明。 跨越阶层是非常难的。 看故事总能看到普通人读书考状元当官慢慢做大做强成为豪门家族。 这种人都是少数,所以就会被反复拿来当做经典励志故事,给古往今来的人讲述,反而导致幸存者偏差,以为这就是常态。 实际上可能是豪门权贵之子享受了高等教育然后考试取得好成绩,官场一路有名师长辈护着,官路亨通。 没有普通读书人,能读书已经不是普通人了。 没有义务教育,都是非义务教育。 寒门是指势力低微的世家或者没落的名门望族。祖上可能出现三公九卿御史大夫豪富等等。 普通人是配不上寒门的,我们上班打工没编制,通常被称为流氓(没房没地位流,没有正当职业为氓)。 总之普通人逆袭,大多是可以出自传流传千古。 被逐出家门的江长天之所以传奇,不被接受,就是因为他本来是寒门之子,被逐出家门之后成了流氓,却爬到现在的位置。 董家是世家出身,江家可以说是朝堂新人,江长天没有认祖归宗之前。 所以董家能看上江家,是低嫁了女子,也让很多人不可思议的,这也是柳侍郎家人听到风声还屡次上门的缘故,因为他们觉得江家不配。 本来就只打算低嫁女儿,陪嫁多一些,让女儿能过安稳日子的董家,结果摇身一变,被京城人说是有心机,一个退过婚的女儿还巴上了长公主的长孙,前途无量。 妒忌的柳夫人甚至在家中诅咒,诅咒那江枫死在战场上,不要回来,让大家看看董家小姐,那克夫的命,谁沾谁倒霉。 秦落霞带着棉棉上门。 带了年礼,全套的护肤品洗漱用品。 包装的非常精巧。 还有未对外销售的精油香水。 瓶子就极其贵重的样子。 董夫人还有点担心,对方成为皇室宗亲之后,会怠慢他们闺女。 不过这段时间姑娘收到的礼物,都远远超过嫁妆了。 可见对方看重。 又有点担心,自家闺女婀婀会不会配不上,一个侍郎的长媳和一个公主的长孙媳还是不一样的。 姑娘被她教的天真烂漫,虽然不至于不谙世事,但是也差不多了。 女儿要出嫁,既担心她嫁的不好吃苦,又担心她嫁的太好吃苦。 好在江夫人过来,一如上回。 还是英姿飒爽的一个夫人。 一点都没有变。 董夫人一看江夫人这样,两眼就冒星星。 让棉棉看的都有点纳闷,这董夫人很像是她那个时代的追星族很像,眼睛里有光。 董夫人看到棉棉,抱着好一顿揉搓,夸她长的好看。 然后棉棉也看到了未来嫂子。 第一见面就感觉,这好像就是她家人一般。 气场好合。 跟她阿姐有点像,但是好像稍微文静一些。 眼睛也有光,是一个活泼的大家闺秀。 秦落霞学着大家夫人那样官面上问候。 然后董婀就带着棉棉去玩了。 董夫人拉着江夫人高兴的说私房话。 董夫人很直。 秦落霞喜欢跟这样直接的人相处。 聊天没有压力。 秦落霞说自己过来晚了,因为公主婆婆昨夜在家里。 董夫人很好奇慧云长公主。 基本上董夫人这一代的人,是伴随着父母口中关于慧云公主的传说长大的。 “听说慧云公主人可傲了,拒人于千里之外,都不轻易理人,会不会很难伺候?” 秦落霞想到那个相公不在,她就扑倒自己怀里,嘤嘤嘤哭的公主婆婆……居然千里之外?不理人? 不存在的。 “不会的,娘亲她很亲切,也不用人伺候。” 董夫人点头,一副我懂我懂。 她婆婆也面上挺亲切,也不用她伺候,就嫌她笨手笨脚。 好在之前婆婆在的时候,他们也不是住一块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董夫人担心江夫人是荆州来的,不懂京城的弯弯绕绕,亲家夫人一看就是豪爽的女侠风,肯定不懂里面的东西。 毕竟是世家出身的董夫人,实在喜欢亲家夫人,掏心掏肺的准备把自己的宅斗经验给江夫人分享一下。 董夫人身后的老嬷嬷,抬头望着屋顶,屋顶的描花挺好看的。 夫人啊,不用您教,真的,江家嫡女江瑜,随便一个举动,都是京城宅斗模板,她有不少老朋友靠着分析小孟夫人的举动授课,把下辈子的养老钱都赚够了。 这样一个姑娘的母亲,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懂啊。 不懂的是您啊。 老嬷嬷身体里一个老嬷嬷甲身体扭来扭去的呐喊,然后被老嬷嬷乙一棒子打晕了。 董夫人说的很认真,说实话,她还没有教过别人呢,一般人她都不教,就是看江夫人有眼缘。 “先礼后兵法……制造麻烦法……巴拉巴拉……”董夫人当初成亲的时候,相公董尚书给了她一本书,总结,教她,对付老娘的办法,董夫人这辈子没有背过书,就把这一本背下来了,今日在亲家忽然崇拜的眼神下,背给了她听。 薪火相传。 秦落霞一边听一边点头,心想,京城人真厉害,不可小看京城女子,卧虎藏龙,这内宅里婆媳那点事,连兵法都弄出来了,厉害厉害。 不知道未来儿媳董婀厉害不。 …… 院子里,董婀带着棉棉,从后院小梯子爬到墙上,正在一起掰屋顶的冰柱子。 董婀拿着一团冰柱子对着上头的洁净的蓝天,问棉棉:“你看我手里拿着一朵云。” 棉棉刚好在向下的角度,望去,果然,那团冰在阳光照射下,就像是天空里的云。 “嫂子,我也有。”,她挑了一根长长的冰对着嫂子道:“这是一把剑,杀人于无形,因为杀完就融化了。” 董婀一脸惊叹,小姑子好聪明。 “那我藏个毒药到冰块里,被人吃了,也算是无形了。” “嫂子,下毒不用冰啊,水就可以了,水太干净或者面汤燕窝汤什么的更好一点。” …… 第334章 做一个对朝堂有副作用的人 …… 江府。 慧云公主拿撅屁股对着自己的小家伙没有办法。 陪着她睡回笼觉。 结果一睡睡太久了。 果然晚上没有睡好,白天补觉。 睡到了中午。 有一丢丢的不好意思。 不过想到自己是公主,公主府里也这样的。 儿媳应该也不会介意的。 肯定不会介意。 小秦那性子太好。 结果这边纠结,准备洗漱起床吃饭,找小家伙讲故事的后续。 慧云公主准备威逼利诱各种上,一定要棉棉把后面的故事告诉她。 结果下人说,夫人带着小姐出门了。 慧云公主:…… 午饭是她和从哥儿一起吃的。 慧云公主看着态度怡然自得面瘫的从哥儿,忽然露出了慈爱的表情。 吃完饭。 慧云公主抓着从哥儿慈祥的道:“姑奶奶给你讲个故事。” 从哥儿诧异的看着慧云长公主。 乖乖点头坐下。 …… 衙门里江二来上班了。 昨日地动不严重,就是把一些本来质量堪忧,到处都是洞的房子摇塌了,但是据统计昨日有七个人死了。 一个是在窑子里,马上风。 两个是得风寒病逝的。 三个是打架斗殴,当场死了两个,第三个等等也死了。 还有一个是难产而亡。 死因跟地动没有直接关系。 但是有点倒霉的,有一处官舍塌了。 虽然人都跑出来了,没事,但是官舍塌了,总要有官面上的人负责。 于是就找到了总负责人江二。 江侍郎昨日在皇上面前,露了一次大脸。 不仅仅忠心耿耿,还工作能力强。 对一个地动,随口就有布置方案,细节详实,实用。 虽然没啥大事,就一个小地动。 但是江二却当成了超级大事来办。 之前背法规法则细则这样的小事,他都能让整个朝堂的人均收入-200两,宰相编制人数-1,这次地动是真有事,还不知道他要怎么折腾呢。 首先一场地动居然死了七个人……要深刻检讨。 每个人怎么死的都要具体分析。 死最多的打架斗殴死三个,这说明了京城治安有严重的问题。 要抓紧,抓严,从严,从重处理。 负责治安的部门领导被江二叫来,认真的骂了一顿,然后分配了一堆任务。 一开始治安部门的领导是不高兴的,觉得江二你就算是公主之子,你也要按规矩办事,你有什么资格骂我,让我干活,官场是有官场规矩的。 什么地动临时管理总部? 算了被骂就被骂,以后别被我抓到。 结果说到后来,听到江二说要增加编制,增加手下治安巡逻人员,朝堂编制没有那么多? 没有关系,可以安排编外人员,不叫衙役,可以叫城管,整座城市的管理人员。 江长天很喜欢跟闺女聊天,闺女口中总会随口蹦出不一样的词。 但是江长天都会牢记在心,自己去思考,总觉得有朝一日肯定能用得上。 被骂到后面的主管刑部治安的领导越听越高兴。 在京城编制是有限的,但是大家族那么多,家族子弟那么多,都没有地方安排人,也不是人人都能科考,这按照江二的说话,开了这个口子,岂不是一下子就增加了许许多多的工作机会。 当然这是江二提的,肯定要给江二分一杯羹,大家雨露均沾,才能把事情往久的做。 于是刑部领导被骂完开开心心的走了。 接着官舍倒塌的负责人被喊来。 这个官舍年久失修,说是被用来收留老弱孤寡,实际很久没有那个功能了。 但是江二一丝不苟,把人骂一顿,直接把人撸了,然后把之前等官等好几年的一部分官员提拔起来干活。 反正各个部门,有关的没关的,都被叫来了。 礼部都被叫来骂一顿。 礼部的人很懵逼,地动关我什么事。 江二说礼仪之邦,地动这种事,礼部应该事先通知,做不到事先通知,至少事后应该关怀……要把皇上施粥什么的招牌打出来…… 总之江二就在衙门里骂人。 骂完一波又一波。 奇怪的是这些人被骂之后,居然都是一脸笑意的离开了,还互相警戒,不告诉对方。 众大佬还在争夺卢相的政治遗产和地位的时候。 江二借着地动之事,把京城的官场翘了一个洞。 他的信条: 要把自己活成一把刀,因为你不知道谁会需要借你的刀杀人。 要保持心中的恶意,因为你不知道谁会妒忌你陷害你,先恶为敬。 要保持心中的信仰,因为你知道你没有信仰会被别人排斥。 这一日京城衙门忙碌不已。 一扫快过年的懒散之风。 江二做事向来都是严格按照官规法规法则细则,奖惩分明,有惩罚也有奖励。 众人都有奔头,做事就积极起来了。 这几日,京城风月场所的kpi直接断崖式下跌。 来的人少了大半。 因为官规其中有一条规定上班期间不准去风月场所。 官员一个月只有一天沐休日,理论上只有一天不上班。 除了沐休日那天,其他日子去都算是违背官则了。 熟读官则法则的城管上任之后,紧盯这些官员,只要进去了,就可以举报去抓,如果抓到作案现场,比如身上都没有衣服之类的,就可以直接定罪了。 总之官员们生活的水深火热。 万万没有想到地动管理事宜还没有显露出来,背诵官则法则细则还有后续。 一个个官员在家都破口大骂。 官员都是读书人,读书人难免都有风月雅事,这一个个被抓,太没面子了。 但是府中的夫人太太却暗戳戳的觉得江二这人不错。 而最生气的是七皇子。 京城风月场所,七家八家他是幕后之人,靠着风月场所收集各种消息,本就是他的底牌之一。 可是现在居然莫名其妙被斩断了。 而京城最大的妓院老鸨也一脸懵逼,年初的时候有个算命先生说,他们的生意会被一个绝色美人腰斩,这一年,老鸨严防死守,听说哪里有绝色美人都花大价钱去买过来,成为自己楼里的姑娘,没有想到年底还是被一个绝色美人给腰斩了生意。 那绝色美人压根不是女的…… …… 第335章 真笋 …… 冬日,冷还是冷的。 呵气都是白色的雾。 玩了冰块的姑嫂两个,很开心。 有人成为朋友,就是看对眼的时间。 气场相合,一见如故。 棉棉觉得未来嫂子跟阿姐好像,她跟阿娘过来前还有点紧张,听说是正经官家小姐,标准官二代,有点担心合不来。 毕竟他们全家虽然现在认了公主婆婆了,但是本质其实都是草根。 都是苦日子过过来的,很多地方就没有那么讲究。 饭都吃不饱,就不会在意吃饭的姿态优雅不,至少要先有饭。 这种先富后富的经历,决定了人生阅历。 很多草根出身的人会很努力,因为他们一路都在向上爬,充满干劲。 而很多大家族落魄子弟哪怕有很好的资源,也经常会摆烂放弃,因为他们一路向下,精气神不一样,最巅峰的时候是出生的时候。 反正同等资源,不同的人,状态是不一样的。 棉棉担心合不来。 以前她在荆州上学,班上就有同学,一直瞧不起她,哪怕是她爹在荆州搞风搞雨,搞的满城风雨,她们就是瞧不起她,天然瞧不起。 那也没有办法,她也不能费劲去改变别人的眼光,瞧不起就瞧不起吧。 反正跟她也没有一毛钱关系,不疼不痒的。 若是未来嫂子也是那样的官家小姐,就有点恐怖了。 棉棉想着,如果是那样,接下来是不是要开始宅斗分家。(这本小说正式开始,以前都是铺垫?) 结果到了董家。 见到了董夫人。 见到了董小姐。 好好好,自己人。 难怪阿兄那样一剑能戳死小凤仙的男子,见到嫂子都同意成婚。 这气场太相合了。 嫂子太可爱了。 很难想象,什么家庭环境能教出这种姑娘。 天真烂漫但又不是傻白甜的感觉。 嫂子感觉挺聪明的,待人接物落落大方,眼界很高,看到贵重的东西,很喜欢,但是也不小气,拿得起,放得下。 棉棉觉得果然是三人行,必有我师。 她觉得嫂子身上值得学习的地方有很多,待人赤诚却不糊涂。 聪明不外露,总之就是很讨喜的感觉。 估计阿姐也会喜欢她。 两人还一起聊八卦。 女孩子之间最快的成为知心朋友的方式大概就是从聊八卦开始。 董婀也好奇的问:“慧云公主美不美?” 棉棉点头:“很美,就长我这样,但是比我美好多倍,不过公主奶奶脸上也有疤,跟阿兄脸上差不多,但是不影响,更美。” 董婀听了张大嘴,嘴像是翘嘴鱼一般,很激动的小小声道:“那我要是跟你阿兄成婚后生的小孩,会不会像慧云公主,那岂不是美死。” 棉棉嚯嚯嚯的笑。 本来想着靠姐姐的娃分担一下阿爹的深沉的爱意,结果阿姐回孟家了,现在嫂子来了,而且目标明确要生娃,也不是丁克什么的,一下子好有安全感。 生生生,生男生女都行。 “肯定漂亮,我阿娘说,小时候看我长的好看,饭都能多吃一碗。”(其实是看棉棉长的实在太瘦太小只了,只能多吃一点,想要多喂点奶) “公主奶奶有好多好玩的东西,下次我们一块玩,公主肯定喜欢你,她喜欢漂亮的小姑娘。”棉棉信誓旦旦的道。 董婀双眼亮晶晶的点头:“好啊好啊,我也喜欢玩。” 又很自然的聊到了柳仙子的八卦。 虽然在未来小姑子面前,董婀也没有回避。 “其实我第一次见柳仙子就知道柳大哥他没有希望的,柳大哥像是竹筒一样空心没有城府了,柳仙子看起来就像是那种冬笋一样,面上只有一点嫩绿的芽芽,土下面埋着一个笋,笋下面还埋着一片竹根,竹根四处延伸,不同的根须上还千丝万缕长着别的竹子。” 棉棉对嫂子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厉害,这是真笋啊。 嫂子看着单纯可爱,骂人也一点都不含蓄。 “嫂子你见过笋吗?” “见过啊,我乡下有庄子,庄子有竹林,下人们会去挖笋,我有见过,笋可以吃,很好吃,会有点麻。” “不麻不麻的,下次我们去找我阿姐,我阿姐做什么都好吃,她可厉害了。” “好好好,我听说了,阿姐超厉害的,娘都说要让我像阿姐学习呢。” 棉棉:…… 姑嫂两人叽叽咕咕聊了一下午。 …… 衙门里,安排好工作的江长天,就又进宫了。 有时候做的再多,不如汇报的多。 古代没有朋友圈也没有ppt,所以汇报工作都只能当面或者侧面。 当面主动汇报,领导身边的人侧面给你说好话汇报。 所以领导身边的位置的人就权力很大。 因为能影响视听。 今日江长天进宫,不是去汇报工作的。 针对不同的领导,要有不同的做派。 有的领导就是喜欢实干的手下,那你就表现的好好干活,努力干活,抛家弃子也要干活。 有的领导就喜欢拍马屁的手下,那你就要使劲拍,各种拍,努力拍,带着全家一起拍。 有的领导喜欢浪漫,那你就要既能干活又会浪漫,既能干活又有才学有理想有高度。 反正就是投其所好。 不能搞错了。 否则后果严重。 据江长天观察,当今皇上就是第三种领导。 他希望属下要能干活,但是光能干活不行,更主要的是能陪伴他,契合他,让他看顺眼,最高的契合是灵魂共鸣之类的。 这一点三儿就做到了。 所以如今宫中所有公公都没有三儿一个人能打。 他就是做到了与皇上投契,灵魂契合那种,有共同爱好,喜欢声乐舞台艺术表演,达到了高度契合,所以位置遥遥领先。 而江长天今天要做的就是给皇上增加一点业余生活爱好。 之前在荆州非常流行的超度乐团,经过一番选拔,最优秀的成员成团,有机会来到京城。 没有想到,他们的机会不仅仅是来京城,家主说了,他们能有机会到圣上面前表演。 这是祖坟冒青烟才有这种机会。 普通人一辈子出不了远门,出远门也到了京城,到京城也进不了皇宫,进皇宫也见不到皇上。 可是他们居然要去给皇上演奏。 可把他们激动坏了。 今日江长天就要带着他们去给皇上表演节目。 皇上的声乐舞蹈艺术的造诣,在这整个时代都是领先的。 听二郎说要给他带一个乐队,让他欣赏。 皇上还笑着摇头:“你把事情做好就行了,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担心被其他臣子骂你。” 江长天不在乎的道:“骂就骂呗,他们是臣子,实际都想表现,只是没有机会,我虽然也是臣子,但是我更是您的子侄,我做官不为升官发财,只是因为我想做,我想让舅舅您听一听好听的歌曲,这有什么关系。” 皇上听的哈哈大笑。 “好好好。” 不过听歌曲前,居然还被要求沐浴焚香,还怪正经的。 皇上对玩乐的事情,还是愿意付出时间的。 所以正正经经的沐浴焚香,身体舒爽,脑子也清醒了。 然后坐在龙椅上,看乐队表演。 皇上听音乐前都沐浴焚香了,其他人自然更不敢怠慢。 一场高规格的表演就开始了。 能入场的人都不多。 表演没有开始,舞台先冒起了白烟,如同仙境。 皇上靠着椅子上,觉得这个不错,有点感觉,至少造景就很好。 接着是咚的一声响。 慢慢的,余音好像在空中摇摆,顿了顿,又是咚的一声响。 这一声一声,像是水中浪花,一浪结束又接一浪。 缓慢而沉重。 “莫舍己道,勿扰他心……” 清亮的一句话,接着就是一声钟声。 像是直接敲入人心。 …… 第336章 新年快乐 …… 年幼的时候听不懂哀乐。 就觉得热闹。 后来听到那第一声鼓响,眼睛就红了。 因为你上次经历最悲伤的事情的时候,就是这个背景音乐。 音乐本身没有感情,有感情的是听音乐的人。 能让一个追求长生大道,天下第一人,荒唐的皇上,真正悲伤落泪的时候,其实很少。 哪怕听到儿子去世,他落的眼泪都像是演的。 可是听这歌曲,听的他哭的稀里哗啦,感同身受。 人的七情六欲。 伤心也是一种。 不可或缺。 因为伤心过后,才会有满足有幸福的体会。 如果缺失伤心这一部分,那么幸福感,满足感也会非常少。 情绪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听了一场庄严肃穆的音乐会,皇上落泪了。 众宫女太监有点瑟瑟发抖。 都把皇上都弄哭了,这不会死人吧。 却没有想到皇上哭的鼻子都红了。 但是却还是深情的拍了拍江二。 抑郁痛苦的情绪抒发了,排泄了,整个人感觉通透了,好多了。 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人敢让皇上不快乐。 但是他还动不动就不高兴,他是一个情绪内耗很严重的人。 疑心病重,想法多。 听了这歌曲,他就想哭,泪水止不住的流,因为歌曲让他找到了共鸣,感觉好像倾听了他的心事,而且不会指责他,让他很放心的落泪,情绪输出。 宫女公公们瑟瑟发抖。 皇上却吸了吸鼻子,用有点鼻音的声音道:“唱得好,赏!” 在场严公公早就泣不成声。 江二也哭的泪眼婆娑。 一起哭。 影帝们泪如雨下。 哭不出来,想想自己的往事,就能哭了。 别人都哭,你没哭,显得你铁石心肠。 听完之后,皇上就去休息了。 也没有多说什么。 但是亲密度+10,好感度+10。 一起哭过跟一起嫖~娼一起铁窗一样,是一个非常能拉进感情的事情。 给皇上情绪输出了一顿,江长天知道适而可止,就带着人回了。 乐队的人不知道啥情况,不敢说也不敢问,反正拿到了丰厚的奖赏。 感觉都可以传家,很激动的跟着主子回了。 …… 家中,泰山崩于顶都面不改色的从哥儿,面貌严肃的的坐在慧云公主面前,慧云公主好不容易认认真真的把故事讲完了。 争取最大限度的还原小家伙说的故事。 而且因为她表情生动,说的故事感觉还更好一些。 总算一口气说完了。 她的心都开始嘚瑟,想着等从哥儿问,掉悬崖呢,后来呢。 可是没有想到,直到她讲完。 等了好一会儿,从哥儿都没有开口问…… “你不想知道后续吗?” “想。” “那你不问我?” “你若知道就会继续讲,不知道问了也没有用。”从哥儿平静的道。 慧云公主:…… 难怪从哥儿和棉棉能玩到一块,一样的气人。 好在棉棉和阿娘也终于出门做客归家了。 棉棉回来就甜甜的扑到慧云公主身上。 “婆婆有没有很想我。” 慧云公主点头:“很想。”揍你。 可是看到小家伙这样子,心瞬间就软下来了。 一下子就被哄好了。 从哥儿得到了棉棉从街上买的烧鸡,拿回来跟从哥儿还有公主奶奶一起吃。 慧云公主有点嫌弃街上的东西不干净。 “本公主从来不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是小家伙买的,也优雅的夹了一块吃了。 然后意外发现,居然还挺好吃的。 又夹了一块。 又夹了一块。 又夹了一块。 棉棉:…… 从哥儿,他没有看公主,转头问棉棉:“棉棉那《天龙八部》的后续还有吗?” “有啊,不过我刚回来累了,晚上给你们讲。” 慧云公主矜持的表示,晚上勉为其难让她继续陪睡。 棉棉:…… 公主都是有嘴不直说的生物。 今日天没黑,江长天就下值了。 天冷,就早退了。 反正宫里以为他去衙门了。 衙门以为他去宫里了。 这种两地办公的人就很好摸鱼。 可以早点下班。 回到家,看到慧云公主居然还在,没有回公主府,江长天还有点意外。 他以为慧云公主待不下去,最多住一晚就会回的。 毕竟自己这小宅子,跟公主府不能比,都没有公主府下人住的地方大。 慧云公主看到儿子回来就很开心。 结果见他眼睛通红,像是哭过。 一下子就揪心起来了。 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有什么不顺的地方,有人欺负你了?” 江长天摇头:“并无,无人欺我,只是下值想到娘亲在家等我,就觉得开心。” 慧云公主一下子被儿子这句话击中心房了,很心虚很愧疚。 她留下来是因为想听故事,而不是其他。 还好还好,自己留下来了。 若是自己走了。 天儿回来没有看见自己,该有多伤心啊。 慧云公主内心自我检讨了八百遍。 冬日天黑的早。 一家人晚膳也用的早。 吃完晚饭其实还没有很晚,才堪堪六点。 棉棉一家人围着一个炉子,炉子煮茶,烤些枣子,水果,很暖和也很香。 这是坎儿村的习惯了。 那时候没有炉子,就随便院子烧个火堆就行了。 夜空星辰之下,一家人围着火堆烤手,也别有一种温情。 如今少了阿兄阿姐,但是多了公主奶奶,从哥儿。 人数恒定。 棉棉本来是睡不着,跟公主奶奶唠嗑,想到了里面的公主虚竹,忽然脑子一抽想到了天龙八部这个故事。 这会子看着公主奶奶那渴求的眼神……从哥儿专注的盯着自己…… 棉棉不得已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 她记得是电视剧的内容,好在,现在她说话还算是比较有条理。 重新交代了第一集的故事。 然后第二集。 慧云公主听到段誉掉悬崖居然掉落一个洞中,还找到了北冥神功和凌波微步两部武功秘籍,眼睛都瞪大了。 而阿娘秦落霞听着悬崖下居然有洞有武功秘籍,这太扯了,她去过好多悬崖,都没有的。 然后听到了段誉跟几个姑娘扯来扯去的故事。 听到段誉要看木姑娘的容貌,木姑娘把面纱摘了,给段誉看了就把他当做夫君…… 故事跌宕起伏。 听的人各有想法。 江长天听闺女说的这个男的,本能的不喜,太花心了,姑娘怎么能喜欢这种男子的,千万不行,接下来还是要加强一下观念教育。 还有被看脸就要嫁人,江长天的手心都硬了,什么破规定,她闺女若是被人看了脸就要嫁人,他就把那人眼睛戳瞎!哼。。 慧云公主戴着面罩,心里有点感动,她和静绝初见就是戴着面纱,面纱落在了静绝的手中…… 秦落霞想,真有武功么,这么多人,打来打去,谁比较厉害? 从哥儿没有想什么,只是认真的记下故事,也记下了此时此刻,一家人围炉,棉棉讲故事,他们听故事的场景。 不知道为何,就觉得很好。 刚好暖和,刚好有茶,刚好有故事,枣子刚好烤焦。 这大概就是过年了吧。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会越来越好。 “阿爹,新年快乐。”从哥儿在心中说了一句。 “新年快乐。”从哥儿在心中回了一句。 …… 第337章 宴会 …… 夜漫长。 再回忆起来,就记得那花生在炉子上炸开的声音。 吧嗒的响声。 …… “啪啪啪,啪啪啪。” 七皇子府门口敲锣打鼓,非常热闹。 今日是七皇子迎娶侧妃的日子。 皇上赐予的人,说了是侧妃,总不能不明不白的放在府里。 若是不听从命令,皇上还以为他心中有怨。 今日是七皇子大喜的日子。 他还宴请了兄弟们。 还有现表弟江二郎。 几个兄弟都带着礼物来了,当然没有带媳妇。 毕竟是娶侧妃,带媳妇有点太给侧妃脸了。 江二郎也上门了。 其实说起来他本来是七皇子妃江玉鸾的弟弟。 现在成为了七皇子的表弟。 好像都沾亲带故…… 反正江二郎觉得七皇子这人长的挺帅的,容貌方面,难得少见的挺拔轩昂的男子。 笑起来也大大方方的感觉。 言谈也很亲切。 但是天生就不喜欢。 有一种天然的厌恶感。 没有缘由的。 但是江长天还是应邀去了。 厌恶一个人,要么远离他,要么安葬他。 江长天选择后者。 毕竟远离不了,沾亲带故,只能做一个孝顺的表弟,为表兄的后事先打算起来。 …… 七皇子府在城里的位置也是比较偏的。 皇上讨厌一个人,方方面面都会表现出来,皇上自己没有操作,自会有下人领会意思,甚至过度解读。 所以七皇子府的位置很偏。 甚至到城边边了,背后靠着一座山。 别人看了都觉得偏。 江长天却觉得七皇子位置极好,靠山靠河的,整个京城都找不到比这位置更好的地方了。 而众人居然只看到了位置偏。 因为偏,地盘大一些,估计也不算违规。 好人看别人家那么大可能就感叹一句,好大。 坏人江长天看别人家那么大,就有些生气,太阴险狡诈了,比他还阴险狡诈,太装模作样了。 随着七皇子府锣鼓敲响。 下人一排排姑娘走出来盏灯。 训练有素。 五皇子手里搓着佛珠,抠门的他,今天连佛经都不准备送,就带了一句金玉良言相赠:“老七,佛说,夫妻情缘是三生因果,累世因缘,切勿沉迷美色啊。” 江玉鸾向来不喜欢五皇子,觉得老五抠门,神叨叨的。 可是这次咬着牙出面迎接人,听到五皇子的话,她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江玉鸾作为七皇子妃,也曾经跟着慧云公主长大的姑娘,其实很拿得出手。 容貌美丽大方,行为爽利舒畅,并不是一个居于内宅的妇人模样。 虽然也上了年纪,但是大约是因为没有生过孩子,显得非常年轻。 七皇子被五哥的话雷的不轻,五哥虽然沉迷佛学,也不妨碍五哥府里美人众多,这话别人都可以说,五哥说不得,五哥府里还直接就是侧妃当家,五皇嫂跟五哥一样,现在天天念经去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五哥很讨打,七皇子也忍了,虚心接受了。 六皇子上次地动,表现差了一点,回去有点懊恼,当时怎么就避开了呢,本能的躲开了,嗐! 不过父皇赐了一个宫女给老七,他回去就让人调查这宫女的根底。 想看看有没有可做文章的,不过调查一圈发现,这宫女好像是父皇的人,皇上估计也不放心老七,不知道自己府里有没有父皇的人。 六皇子规规矩矩的送了一盘石榴宝石花。 江玉鸾有点不高兴,她成婚的时候六皇子也送的是石榴宝石花。 其他皇子派人送了礼物。 老九亲自上门,带了一盆红珊瑚,挺贵重的。 江长天也带了礼物,百年好合,送了一篮子坚果之类的粗粮,五谷丰登,多子多福的意思。 百姓送贺礼会送这个。 江长天也送了这个。 大大方方的当着江玉鸾的面道:“祝七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没办法,毕竟他当初不小心还杀了七皇子之子,减少了人家一个人口,这里祝福要带到。 江玉鸾见到江长天,有一些一言难尽。 她的幼时人生一半记忆是阿娘,一半的记忆是慧云长公主。 长公主对她极好,甚至她的姻缘,也得益于长公主。 她娘亲却换了长公主之子。 抱了长公主的孩子,却不好好待人家。 江玉鸾有点不好意思见江长天。 他现在还姓江,也没有改名。 阿娘也死了,还死在牢狱中,死状凄惨,也得到了报应。 不管怎么样,那毕竟是她的娘亲。 眼前的人,也是她的杀母仇人。 江长天没有跟江玉鸾说话。 江玉鸾也没有主动开口。 本来王妃主持相公娶侧妃就很坑,江玉鸾很郁闷,身体不爽利,但是也不想一病不起,被其他妯娌看不起。 她以前因为是慧云公主跟前长大的,所以性格脾气比较傲,跟妯娌们相处的一般。 七皇子一直对她极好,她对其他妯娌暗戳戳说要给相公纳妾选人的话都嗤之以鼻。 那时候她也是个爱憎分明,爱要轰轰烈烈的人。 处处跟慧云公主标榜一致。 只是如今。 生活磨平了她的骄傲,她甚至大方的安排相公的娶侧妃的宴席。 属于小家宴,七皇子没有大设宴席,就是自家兄弟。 没有送礼的臣子,七皇子很谨慎。 一路往府中走。 可以看到七皇子府里下人非常训练有素。 六皇子就觉得老七这人果然很阴。 老在外面表现的妻子不会管事,天真烂漫,只恋爱就行。 让大家以为七皇子府里肯定乱糟糟。 结果府里令行禁止,妥妥帖帖的,这七皇子妃被冤的也够惨。 老七这人真有意思,天天拿自己媳妇做文章。 其实这六皇子有点错怪七皇子了,府里有时候是有点乱的,七皇子对江玉鸾是非常放松的,对外说爱妻说了几十年,他自己也信了。 现在府里这样,一方面居然是因为玉鸾的侄女江婉,就是那个柳仙子,这样一个小姑娘,没有想到,果真是有两手的,客居身份,才来,也就能管理一片地方了。 还有就是新来的侧妃宫女宋翮,宋翮训练有素,等于是皇上面前的大秘,管理一个府,也是绰绰有余的,毕竟在皇宫里要竞争能到皇上眼前的岗位都是千军万马杀出来的,工作能力很强。 七皇子把她当手下用,她就跟之前一样。 很有自知之明,七皇子说他爱的是正妃,娶她只是给皇上一个交代,让她看清自己的位置。 宋翮就很清醒,把自己当嬷嬷的位置。 驾轻熟路,继续管事。 而七皇子妃江玉鸾却觉得这次不一样,对她有威胁了。 不提七皇子如何安抚。 总之兄弟们吃饭喝酒,也聊的热闹。 江长天更是觉得七皇子这人城府太深。 明明知道是他杀了他家二子,居然亲切的表弟长表弟短,之前还派人杀他来着,还一口气派了那么多人,自己那时候还什么都不是呢。 随随便便就派了那么多人,那么七皇子实际到底有多少人手,深不可测,恐怕那里也就是七皇子手里的九牛一毛的人而已。 对付自己一个小虾米都有那么多人。 太可怕了。 江长天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这会子七皇子表情亲切不已,看着像是喝多了,拉着他的手喊表弟。 然后开口闭口玉鸾,被下人扶着去洞房,都是直接喊着玉鸾,去的是七皇子妃那边。 侧妃屋子里,宋翮穿着粉色嫁衣。 冷静的坐着,坐到外头安静,自己解了外衣,头盖,洗漱完,自己躺下了。 躺的平平整整。 她睡的很安详,双手放在胸前,像是一具平和的尸首。 …… 第338章 新年计划 …… 七皇子的深情人设不倒。 几个皇子喝的也有点多。 不得不说,皇家基因还是很优秀的。 七皇子这容貌这口才,劝酒,劝的让人自己就想喝。 江长天提前说自己绝对喝不了,一杯倒。 带了隗彪过来,如果喝一杯,倒了就抱他走。 表哥们也就没有强求。 他们其实还是对江二挺好奇的。 借着七皇子的娶亲宴会, 跟江二认真的聊了聊。 江长天很骄傲的说起自己的发家史。 先是设计搞掉了村中财主老爷,然后投靠了反贼,成为带路党,然后跟着招安,然后去府城捞钱……说到了在府城自己灭了一个尼姑庵的事情…… 一路跌宕起伏,非常有意思的感觉。 五皇子听了就觉得这表弟好贪财啊,跟他是一类人。 而六皇子觉得这江二急功近利向上爬,有城府有手段,可惜了,被调换身份,聪明也是聪明的,但是这做的事情就像是一个小吏,若不是他这张脸实在好看,他做的这一桩桩的事情绝对拿不出手。 九皇子见江二说的洋洋得意,自觉了不起的样子,一副很想表现自己夸自己的样子,开口称赞:“好,了不起!” 内心觉得虽然这新认回来的表弟有点小家子气,但是那也是环境造成的,自己若是要落到那个境地,说不定还做不到这些。 而七皇子看着醉了,心里却很警醒。 江二真是能屈能伸,难怪在父皇面前也那么谄媚,那样子活脱脱就是最底层的小吏员的模样,这种人要么利用,利用不了就要弄死,最容易坏事。 …… 一场宴会,随着主人七皇子退场,大家也撤了。 还拿了伴手礼。 五皇子不亏,他就送了一句金玉良言,得到了一块金灿灿的布匹,据说叫做雪锦缎,上面用的真的金银。 江长天也没有亏,也得到了一块雪锦缎,滑溜溜的。 五皇子拍着江二郎的胳膊,觉得这表弟挺好,他贪财不会敛财,只进不出,这表弟贪财还很会敛财啊,才上任据说就管理背诵法则法规细则这样的小事,都能让他敛财成功。 五皇子亲切的道:“表弟,下次有事,喊你五哥,五哥读书不行,帮忙可以的。” 江长天连连点头。 回去的马车上有些安静,对皇子们没有宵禁,已经天黑了。 七皇子府离他们都远,但是离江长天家还好,毕竟江长天家也不住城中心。 一路马车里闭目养神,有点累。 哪怕进京为官,他也很少外出应酬,这是第一次,这么晚回。 一路上听着车辙声,江长天脑海里仔仔细细的回放了今晚跟几个皇子相处的画面。 五皇子胖胖的看着最亲切,但是说话不好听,性格不讨喜。 六皇子做人很精明,精明外露。 九皇子看着也很豪爽,像是真的豪爽一般。 七皇子总觉得很违和。 像是一条毒蛇盯着自己一般。 江长天思索。 都知道有毒蛇,还虚与委蛇,迟早会被咬一口的。 七皇子要是成为下一任皇上,自己肯定跑不掉。 但是五皇子上台的希望很渺茫。 六皇子感觉太精明了,也不好相处。 九皇子还在演浪荡子的模样,轮到九皇子的话……发生什么事会轮到九皇子? 江长天心里仔仔细细的思考了一圈,今年马上结束了,今年自己做了什么,从荆州跨越到了京城,官位升级了,找到了亲娘,收入增加了,住宅也变大了。 明年呢? 京城不比荆州。 自己若是不好好思考打算,什么时候被人弄死都不知道。 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江长天喜欢这个黑暗的环境,利于他思考。 皇上还在,自己去支持哪个皇子,都有风险。 五六七他都不想支持,老九的话,稍微好一点,还是跟亲家老孟还有未来亲家董大人好好聊聊九皇子此人,靠谱不。 明年的计划,先要弄死七皇子,这个是第一序列的事情。 接着要支持哪个皇子再说。 回到家。 江长天没有去跟公主打招呼,热乎乎的泡了脚。 躺下,又跟霞妹聊了今天家中有没有什么事情。 江长天是个爱操心的人,方方面面都会操心。 “家中无事,娘她想听故事,你闺女不想讲,要等你回来,你闺女今天又整了一个滑板,在木板底下安两个轮子,然后踩着轮子跑,摔了好几脚,还特别开心,娘后来也跑去玩了。” 江长天:…… 一头黑线,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小闺女跟他亲娘真是越来越像了。 千万不要像江玉鸾那样,今天看江玉鸾也有点慧云公主的感觉,怪吓人的,学的公主的皮毛。 江长天跟霞妹聊着聊着入睡了。 第二天一早。 就有人跑来报丧。 五皇子死了…… 躺的平平整整。 他死的很安详,双手放在胸前,是一具平和的尸首。 …… 第339章 家人 …… 宫里。 张妃,是一个很心宽体胖,有点胖的妇人。 没有升职压力,也不用伺候皇上,就摆烂。 作为老员工,有分红有薪资,日子过的还是很滋润。 儿子虽然不成器,好歹不惹祸,也正经活着,那就行了。 也不求其他,反正吃喝都不愁了。 可是没有想到,到老居然还要接到报丧的。 五皇子去了。 张妃听到这话的时候,正在喝汤。 她甚至没有听清,又继续喝了一口。 喝完才问:“小五去哪了?” …… 张妃愣愣的看着桌面,桌面上有一个小花瓶,是小五给的。 屋子墙上,有画,是小五弄来的。 角角落落堆着一堆石头,是小五弄来的。 他就是这样一个性格,打小的时候,就喜欢拿他捡来的或者自己做的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塞她屋子里,放到她桌子上,柜子里,角角落落,打开,不经意一扫,都能看到他的东西。 以前在皇上那边也是,乱放东西。 后来还因此被罚了一次,就再也没有敢放。 但是在她这里,还是不改这个毛病。 每回来,都要落下一两样乱七八糟属于他的东西。 就是生活中,方方面面,都会看到他的东西,充满他的印记。 像是小狗儿一般。 放上他的东西,就是他占的地盘。 几十岁的人了,后来就到处分佛经。 墙上还放着一叠他抄的佛经。 张妃手颤抖着端着手中的碗,一口气把汤喝尽,才站起来,感觉身体摇摇摆摆,好一阵才站稳。 “去,去找皇上。” 宫中死人不少见,年轻气盛的姑娘,在宫里死去的很多。 养不住的孩子,死掉的也很多。 贪心做错事的嬷嬷公公,死掉的也很多。 这是一个极度内卷扭曲的地方。 张妃算是一路杀出重围,现在早晚念三遍佛,未尝不是为曾经的自己赎罪。 可是,小五,他死了。 果然,死的不是自己人,就没有感觉。 好姐妹皇后死了,她抹了眼泪。 太子死了,她抹了眼泪。 她儿死了,她眼泪都落不下来。 她太愤怒,太生气,太激动。 这一刻,就想杀天杀地,一起毁灭,一起去死。 她毫无顾忌,毫无顾忌了。 …… 进入过年状态的刑部。 一早接到一个大案子,五皇子死了。 完了,估计这个年都不用过了。 若是普通人在家死了,刑部也就正常破案。 其实人死,一般也没有那么复杂,身边的人嫌疑反而是最大的。 除非极个别疑案,犯人随机作案之类的,但是这些都是比较少的。 刑部常年破案,哪年不接手几十上百个案子。 只要犯案了,必然就有痕迹。 都做到了刑部大佬,都是有些水平的。 但是这个案子,涉及皇室。 就会增加很多难度。 比如普通人可以让仵作验尸,切开研究一下。 皇子可以吗? 谁敢切? 真要切是不是要申请,谁去触霉头。 就像是前太子死了就直接报了暴毙,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们也不敢问不敢深究。 有时候破案子不难,难的是案子背后的东西。 …… 通知到江长天的时候。 江长天也就刚刚用完早膳。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也愣了一下。 这个五皇子,昨夜还搂着他肩膀,乐呵呵的说,有事找他帮忙。 今日就死了。 世事无常。 所以要珍惜每一日。 本来都打算去衙门了,他又停了脚步,决定先在家陪家人。 棉棉一早拉着公主奶奶一起玩滑板。 慧云公主嘴上说不要,实际发现这个还挺有意思,只要平地就行,不需要冰面,冰面还有点担心冰裂开。 平地方便许多,摔一下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反正棉棉自己玩还容易摔着,自己这个长辈陪着好一些。 两人都很有运动天赋,很快就上脚。 穿着古装踩着滑板,迎风飞扬,别说,还真的挺帅。 这种飞起来的感觉,很特别,很享受。 棉棉说:“还可以做一个大凹槽,滑下去,再飞起来,更酷,不过那种阿爹估计不让,先这样玩一下就好。 不过如果有雪,我们还可以去滑雪。” 慧云公主是个玩的时候很纯粹的人,有些向往。 不愧是自己亲孙女,真会玩儿。 江长天远远的就听到女儿的笑声,嘎嘎嘎的,笑的非常灿烂。 或许他本来永远不会原谅慧云公主。 可是这一刻,看到她认真的陪着棉棉玩耍,又好像就原谅了,释怀了。 因为她对她的孩子不好,但是她对他的孩子好。 他爱孩子胜过爱自己。 棉棉和慧云公主在玩滑板,从哥儿在看书,霞妹在训练武艺。 “我感觉听棉棉说的故事还挺有意思的,就自己瞎琢磨,瞎练。”秦落霞讪讪的道。 她以为相公已经走了。 有点担心相公说不合适。 但是于她来说,家中那些家务事其实没啥,都有下人做了。 目前好像也没有权贵夫人宴会什么的,反正在见过亲家夫人孟夫人和董夫人之后,秦落霞对京城的社交没有那么恐惧了,感觉还好还好,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一张嘴。 况且京城最牛逼的传说人物,慧云公主就在自家,她有啥可担心的。 她现在更担心的是枫哥儿和女婿少瑕。 恨不得能替他们出征。 但是想想也不可能,军中连女子靠近都觉得不吉利,更别说让女子参军了。 秦落霞觉得瞎操心也没有用,就想静下心来,磨练自己的武艺。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事情。 秦落霞最看不上那种每日要粘着别人才能活的女人。 所以她心底也是赞同相公的看法,觉得婆婆有点没用。 都当公主了,还跟男人那点事过不去,有啥啊。 要是她是公主,真喜欢人家,把人家绑回来问,娶不娶,娶就一起,不娶就滚蛋,哪有后来那么多事。 她虽然也很爱相公很粘相公,但是始终坚持做事,做有用的事,做有用的人,这样即使相公不在,她也不慌,任何时候,她都能成为相公坚强的后盾。 所以她要练武。 现在不能上山狩猎,但是家里地盘大,在家练武一样的。 秦落霞识字不多,但是很用心。 问闺女说的故事,那段誉捡到的武功,有没有谱,闺女不知道是胡诌还是啥,还真的像模像样的编了一个武功招式。 反正行不行,先练再说,秦落霞为了练武,最近都在学习识字,至少把武功秘籍上的字学会。 之前练的也就是女婿给的基础三招,也练的很好啊。 秦落霞准备一边练习一边摸索。 秦落霞练剑,一招一式,如繁花盛开,如落雪纷飞,如冷月清辉,如烈日灼灼,变化无常。 江长天就在一边认真的看着。 真好。 他的霞妹一路走来,始终相伴,没有后退一步,始终都在前行。 何其有幸。 陪伴半生。 看完一家人之后,江长天就去衙门了。 新年计划昨夜才做好,今天就要改计划了。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五皇子的事情,他插不上手,在京城有刑部,况且这种皇室命案,谁也不想触霉头,沾手。 麻烦。 他犹豫了一番,还是打算进宫看看皇上。 深宫路远,道阻且长。 …… 第340章 兢兢业业工作 …… 空旷的地方冷起来的时候,更冷。 江二郎进宫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 张妃已经跟皇上闹过一架了。 发疯起来的老女人很不好惹。 一把年纪的皇上脸都被抓破了。 皇上多少年没有被女人抓破过脸了。 还是一向稳重的张妃。 而且张妃发疯起来,皇上发现,这女子居然比自己壮。 有点愤怒又有点哀伤。 什么你有那么多孩子,我只有一个。 老五也是他的儿,他怎么会不伤心。 终究是老夫老妻了,皇上没有追究张妃抓破他脸的事情。 下令彻查。 找不出凶手,刑部那些人都给我陪葬。 当然,话没有这么说,但是意思差不多。 所以有娘和没娘还是不一样的,前太子的葬礼都是草草结束。 五皇子这里,张妃闹了一场,至少皇上让人要还一个公道。 死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更可怕的是含冤而死,凶手都不知道是谁。 人已经死了,张妃要求就是找出杀人凶手。 同时她也派人去五皇子府里把几个孩子接进宫里来了。 江二郎过来的时候,张妃已经走了。 皇上也正在郁闷的时候。 脸上有伤。 不仅郁闷还疼。 皇上的脸皮也不厚。 尽管文心安慰他,他还是心中很不痛快。 “朕是天子,可是朕也身不由己,朕连自己的孩儿都保护不了,哎。” 江长天进来看到的就是脸上被抓破的皇上。 皇上没有吩咐叫太医。 他自作主张的让公公赶紧拿药箱来。 也不顾皇上反对,直接上前道:“臣冒昧,臣懂医术,臣为皇上处理一下。” 皇上也确实觉得脸火辣辣的疼。 但是因为他性格多变,阴晴不定,下人也不敢做主喊太医。 他自己也没有想起来,也就是愤怒中。 若是别人,还会因为触霉头被他破口大骂一顿。 但是江二郎不一样,不仅仅是手下,还是自己外甥,是自家人。 皇上也没有拒绝。 江长天认认真真的帮皇上处理脸上的伤痕。 其实不算严重,晚点处理可能就好了。 就算失去理智的张妃也是下手有分寸的。 她是来给儿子报仇的,虽然想死,但是至少要报完仇再死。 不过江长天却当做极大的伤来处理。 动作轻柔小心翼翼。 然后说起当初给枫哥儿处理伤口的事情。 “枫哥儿是我唯一的儿子,他小时候其实很聪慧,几乎过目不忘,学什么都快,可是后来,我被江老夫人认定不孝不悌,也不能参加科举,枫哥儿也没有资格,我不怎么教他读书,他就喜欢去街面上混。” 江长天苦笑了一声:“那县里的怡红院的姐姐们都喜欢他,还给他送礼,因为他小小年纪就会去帮姐姐们拉客。” 这种生活大概是宫中的公公宫女们都没有听过的生活。 皇上都有些愣住了。 认真的听着。 “有一天,他回来,受伤了,身上好多血。我们穷,孩子娘亲说的第一句话,不是问他伤,而是问衣服怎么脏了,不是薄情,而是就真是那样的。” “我会医术,也会治疗外伤,给处理了伤口,以为就好了,他年轻力壮,恢复力好,第二日还自己跑去县城买药。” 皇上感受着面颊清凉了一些。 “后来呢?” “没有想到第二日晚上,他的伤口居然烂了,他整个人高热晕厥了,伤他的人用的武器上有毒。我狠心用刀烙红了,往他伤口上滋,挖掉烂掉的部分,像是挖我自己的心一般,一点一点把烂掉的地方掏掉。” “其实那时候,我已经觉得我儿没救了,但是我想,让他好看一点去地府,我甚至给他在伤口上画了一朵花,这样,若我也下地府,能凭这朵花找到我儿。” “霞妹在算家中积蓄,可否够给儿子买一个体面漂亮的棺木,因为我们那村子里,很看重这个,死者为大,若是有体面的棺木,或许来生能投个好胎,不再受苦。” 江长天帮皇上面颊上的伤痕处理好了。 涂抹了点膏药。 膏药有点清清凉凉,靠近眼睛,眼中就有泪水分泌出来,这是物理性的。 “我经历了无数苦难,但是我还一直感谢老天,因为老天把枫哥儿还给我了,枫哥儿没死。所以我能原谅所有苦难,因为我儿活着。不过皇上,后来我也做了一件错事。那伤我儿之人,是江老夫人长孙的侍卫,他用的武器上抹了毒,要至我儿于死地。” “我想为我儿报仇,我认真打听那侍卫,知道他跟一个有夫之妇通奸,我想办法通知了那妇人相公,让那妇人的相公提前回来,抓了个现行,那妇人相公杀了那侍卫,我也报仇了。皇上,我其实是个心思很重之人,甚至也许有些歹毒吧,但是我不后悔,若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因为谁杀我儿,我跟谁拼命。张妃和您肯定也是如此,但是皇上,不管如何,你切记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你好着,才能为孩子报仇。” 皇上本来其实没有那么感性。 他是恼怒多于伤心。 可是这被江二一通说的,产生了共鸣了,好像真的为儿伤心起来。 然后好像振奋起来了。 其实他本来的状态就是正常的,但是现在被江二一通说就变成了为儿哀伤而振作,显得有情义起来。 江长天陪聊了又给皇上处理了小伤口就告退了。 他做的微不足道的事情,只是把上司掉下来的脸给捡起来,糊上,顺便再描几笔,显得正义高大上。 大概这也算拍马屁的一种新境界了。 拍对方还没有放的屁。 别人拍马屁是夸现有的,努力的夸张的去夸。 江二郎拍马屁是夸没有的,并且让他有。 深宫路远,套路且长。 …… 第341章 破案了 …… 消息报到七皇子府的时候。 七皇子都愣了好一会,一脸吃惊,又一脸尴尬。 五哥从他这里走,结果第二日一早人就没了。 江玉鸾也有些惊讶。 她昨晚是和相公一起的,虽然相公迎娶侧妃,但是连侧妃的屋子都没有进。 好言好语劝了她一晚,她基本被劝服了。 她知道相公身不由己。 皇上赐予的人,总不能拒绝。 这第二日又出了这样的事情。 侧妃宋翮一早起来,跟没事人一样,继续管事,干活。 只是听到五皇子死了,微愣,继续干活。 她发现七皇子府里有个厉害的女人,并不是王妃,而是王妃的侄女,这两日在养伤,但是听起来,基本都是赞美她的话。 宋翮没有多想,她也没有想争权夺利什么的,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活下去,只有她活下去了,她家人才能好好活下去。 至于忽然会喊她做什么,她无法预料,但是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去死。 能活下来,每一日,她都当做死前的每一日,所以她很平静很认真。 她情绪平静,做事认真,十分妥帖。 哄完王妃的七皇子回到自己的地盘,看到伺候的宋翮,并没有解释什么,也没有哄她。 他也会累,何况宋翮在他眼中就是手下,他不对手下心理负责。 他吃过早膳,坐在书房里,他养了一只雀儿,羽毛嫩黄,十分漂亮,他思考的时候喜欢给雀儿喂粟米,看着雀儿啄米。 一点一点的。 …… 五皇子之死把六皇子吓一跳。 五哥虽然毛病一堆,嘴也很贱。 但是罪不至死啊。 他记得五哥小时候还挺好的,很喜欢给他送东西,连去御花园挖一棵草,都眼巴巴的要给自己送。 一块在御书房读书的时候,他有时候有点烦,桌面上总会莫名其妙出现一些,跟读书无关的小东西。 不用问就知道是五哥给他的。 他以为五哥是想陷害他,让父皇觉得他不务正业。 于是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第一时间让人拿去扔掉。 不过后来也是长大以后,六皇子才知道自己误会老五了。 老五是有一个奇怪的爱好,他喜欢谁就喜欢往谁身边放东西,所以那时候自己桌面总出现树叶,草,棍子,零食,不是老五要陷害自己,他只是单纯的喜欢自己。 不过后来老五也不会给他桌面放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分开住了。 而且五哥变的唠叨,抠门。 也无从说道歉的话。 往事如烟,吹过就散了。 六皇子赶紧喊幕僚来,分析这是什么情况。 老五府里也没有听说什么事,昨日去老七家参加老七娶侧妃的宴席,然后死了,难道是中毒? 老七家食物不干净? 不至于这么大胆吧。 况且他们还好着。 但是想起来还有点后怕,以后是不能去兄弟家吃饭了。 要小心再小心。 跟五哥还有儿时印象,但是跟另外一个连着的老七,六皇子硬是想不起什么曾经的故事。 好像老七一直会隐身一样。 就是后来老七娶亲,娶的太子太傅之女,才进入众人眼帘。 六皇子把幕僚找来相商,怎么办。 物伤其类,同是皇子,兄长死的太快了,这像是参加一场试炼一般,他一来有点担心会不会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害怕。 二来想问问如今这样是什么情况,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伤心的话,其实有一些,但是不多。 因为死了的兄弟不止这一个。 死的多了,就习惯了。 就是想起来自己以前误会五哥,以为他是耍心机想让自己在父皇面前表现不好,实际只是五哥喜欢自己,有点唏嘘。 六皇子同时有点心虚。 因为老五的侧妃是他的人。 也是因为这个,他才知道老五的怪毛病,给喜欢的人身边放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是这突然暴毙,他肯定没有吩咐什么。 事实上很早以前,他凑巧布局成功,居然让他的人成为五哥的侧妃,他是有点洋洋得意的。 但是收到了几次消息之后,他就基本没有再管这条线了。 因为五哥实在太不成器了,也不像是能竞争皇位的样子。 没有想到突然收到这样的消息,打了他措手不及。 六皇子这里正在跟幕僚商量接下来怎么办,会有什么变故。 幕僚建议他一动不如一静,眼下什么都不做才是上佳。 六皇子表示明白。 结果第二日。 刑部的人就围了六皇子府。 证据确凿。 先交给皇上确认了,凶手也认罪了。 六皇子指使五皇子侧妃杀了五皇子。 侧妃说一直有给五皇子喂药,昨日可能是他喝酒了,再加上自己喂的药,五皇子突然暴毙。 喂的药也不是致命的,只是会让人脑子不好,变蠢,健忘,身体发福,而且需要大量才可以,所以需要长期的下药过程。(朝廷中的胖子听到这个药,都身躯一震,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下药了,总觉得自己应该更聪明的,更英俊潇洒的……) 六皇子一脸懵逼,大喊冤枉。 虽然侧妃是他的人,但是他也真没有想到,老五会看上那女子,把人带回去,还闹着要做侧妃,封了侧妃,位置高了,六皇子觉得再指使人,是违反人性了,位高而生野心,所以基本是放弃了。 从来没有吩咐过下药,还下让人变蠢的药。老五已经够蠢了,自从他知道老五给他送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因为喜欢他,他其实就再没有把五哥当敌人。 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只是现在证据确凿。 六皇子堂堂一皇子被关进牢房。 他哭死。 看着牢房,他熟悉。 以前他还来这里看过太子哥哥。 他忽然明白,为何那时太子哥哥居然不言不语不喊冤。 他觉得他好冤好冤,可是他怎么喊,众人都不理。 …… 第342章 故事中的故事 …… 过年本来想喜庆一下。 结果因为五皇子的事情。 大家都只能偷偷庆祝。 没有想到刑部效率那么高。 破案速度惊人。 也让一些作奸犯科之人有些惊慌。 至少是起了一个震慑作用。 也可能意外救了几个角落的可怜人。 人生际遇,说不清。 就像是六皇子,前几日还是呼声最高的下一任太子人选。 这转头就成为杀人犯,还是弑杀兄长,没有人伦,猪狗不如。 消息很快就传遍大街小巷了。 七皇子府里,江婉受了点小伤,剑戳到她了,但是不严重,擦破皮那种程度。 也是卢九章就没有干过这种杀人的事情,极度愤怒之下,也没有把握好机会。 杀人都不会。 一刀不成至少要会补刀啊。 人也确实不好杀,毕竟对方是会挣扎躲避的,不可能坐着让你杀。 杀鱼都要砸好几下呢,有时候鱼还会跑掉。 何况是人。 而且江婉觉得老天都在帮她,感觉那一刻其实她很慌,她都忘记躲了,可是地动忽然让她身体后退,避开了致命伤。 也就是伤了一点。 但是心悸的毛病落下了。 动不动就心跳的极快。 此刻在姑姑面前,她面色惨白,听说五皇子死了,吓一跳,她心跳又开始快了。 好像梦里也就是差不多这样的混乱。 五皇子死了,六皇子被抓了。 接着很快就有边境大败的消息?不对,时间上有点混乱。 总觉得对不上。 或许是因为这一世,孟少瑕被留在荆州,生生留了三年,把一切都给拖晚了。 本来现在孟少瑕已经是名震京城的少年将军了。 孟老将军应该也早就不在了。 但是五皇子死,六皇子被抓,这事对上了。 接着恐怕就是等来的孟少瑕战死的消息了。 江婉心跳的厉害。 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 她有些庆幸,之前江长天逼问她的时候,她说的内容,也并没有很多,只是大体的一些,毕竟其实她的梦断断续续,她自己也都是要遇到事情才能想起来细节。 她还是坚定的要嫁给楚曦。 本来姑姑已经同意了。 可是现在祖母的孝,皇子的丧,估计又要拖很久了。 好在名分已经站住了,她认为有威胁的董姑娘,也许配给别人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江婉在七皇子府,非常低调,每日陪着姑姑,本来姑姑不理解她为何一定要嫁给楚曦。 两人关系还有点尴尬。 可是因为宋侧妃的缘故,两人关系又好了。 果然有时候多一个敌人,也并不是坏事。 只是记忆中府里是没有宋侧妃这号人的。 江婉觉得自己的脑子,在那些大事方面,一问三不知,她也不敢插手。 她知道的太少了,只能做好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事情。 非常收敛。 …… 消息大家都知道了。 江家人也知道了。 棉棉有点慌。 果然这就是京城啊。 前两日阿爹还和他们喝酒去呢。 这才过几天啊,酒友就一个死一个坐牢。 好吓人。 虽然一直听说宫斗官斗很厉害,但是都是听说,没有亲眼所见。 结果自己一家人进京才多久啊。 大皇子圈禁,五皇子死,六皇子被抓。 这……皇子这种耗材损耗率太高了。 还好阿爹只是外甥,不是儿子。 慧云公主也没有办法,她为什么活得久,就因为她不管闲事。 兄长那时候能当皇上,难道是因为兄长活泼可爱吗?不是的。 父皇那时候能当皇上,难道是因为父皇和蔼可亲吗?也不是的。 历朝历代都是这样过来的。 她一个公主参与这种事,就是嫌命长了。 她自己不参与,也劝了儿子。 “皇家传承之事,不要去参与,反正最终总有一个人上位的。” 秦落霞没有想到自己这公主婆婆居然有难得的聪明的时候。 她点头赞同:“娘亲说的对,就像是财主儿子争家产,打的狗脑子都打出来,没有对错,哪个都不像是好人。” 江长天点头道:“我都听娘亲的,我肯定不掺和,但是娘亲,七皇子好像对我有意见,我毕竟杀了他岳母,而七皇子又是出了名的爱妻之人,他娶侧妃,可是居然连侧妃的屋子都没有踏进去一步,若是他上位,恐怕肯定会找我麻烦,我担心他会要杀我。” 慧云公主听江长天说到七皇子,也有点憋屈。 因为她曾经照顾七皇子还有江玉鸾颇多。 她少有对人好,但是对这两口子绝对是付出很多了。 现在没有回报到自己儿子身上就算了,居然是报复到儿子身上。 “放心吧,皇兄很厌恶小七,不会让他继承皇位的,谁都有机会,他肯定没有。”慧云公主信誓旦旦的道。 江长天心说,你懂个六,江婉那仙子嘴都说了,最后七皇子登基。 哎。 算了,他娘亲也就一辈子糊涂着过吧。 最好死的时候能利索一点,嘎一下,不要太痛苦。 棉棉今日继续给讲接下来的故事。 听到棉棉说“段誉练成\"北冥神功\"和\"凌波微步\"后逃走,途中误食莽牯朱蛤,从此百毒不侵。” 秦落霞心想,自家瑜姐儿会不会也误食过这玩意,毕竟瑜姐儿贪吃,什么都往嘴里送,连知道是毒药,都要尝一下,味道咋样。现在她放心瑜姐儿那性子出嫁也是因为至少不会被人宅斗给毒死了,听说这五皇子就是被毒死的,怪吓人的。 还有那北冥神功,凌波微步,自己若是学会了,岂不是飞檐走壁,一夜跑去边界,看看我儿好不好。 而江长天想的是,千万不要让皇上听到这个故事,否则还要让他去把这什么东西找出来,真想百毒不侵。 长公主则是想,这段誉运气真是极好,像她年轻的时候,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无数宝贝都是触手可得…… 以前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现在就觉得一个人的运气大概是恒定的,年轻的时候用的多了,年老的时候就少了。 所以现在她不祈求幸运,就这样,眼前拥有的就足够了。 从哥儿则认真把故事记下来理顺,因为棉棉有时候说的颠三倒四的。 棉棉万万没有想到,本来就是想逗一逗公主奶奶,结果现在变身职业说书人了。 但是她也很喜欢一家人一起的感觉,像是小时候全家人一起看《还珠格格》的时候,冬夜很冷,剧情忘不掉(因为后来暑假一直重播),但是更忘不掉的是一家人在一块的氛围。 她喜欢这种感觉,长夜漫漫。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家人……男子姓江,妻子姓秦……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故事里的人在讲故事。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家人……有那四大恶人……” …… 第343章 甜能掩盖苦 …… 五皇子暴毙死因找到。 那边皇上忽然想到上次让张妃接待彩衣郡主,貌似张妃还挺喜欢郡主的,又忽然招郡主进宫陪张妃。 江长天得知这消息有点生气。 你儿子没了,让我闺女去哄。 这能哄好吗? 这不是去触霉头么。 有时候想想,当臣子就是很憋屈。 反正皇上让你做啥就做啥。 好在宫里三儿在,应该有个照应。 三儿很喜欢瑜姐儿,至少不会让她受委屈。 江长天虽然能进宫,但是不能无缘无故接触嫔妃。 只能指望严公公了。 殷姑陪着一块去。 江瑜也没有想到。 发生那样的大事,正在好奇的吃瓜。 认真的听婆母跟她讲述京城的人物关系。 这里正好奇,这出去吃个酒回来都能暴毙。 还好阿爹没事。 这暴毙的说起来也是她的亲戚,应该是要叫表叔? 万万想不到,自己京城突然多了好多亲戚,就是这些亲戚太不皮实了。 结果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皇上召彩衣郡主去陪张妃。 果然,这莫名其妙得到好处也是要还的。 虽然她也没有想当这个郡主,可是当了就要干活。 这一日,她穿的很素净。 也不能直接穿孝服,那估计会把张妃刺激的不行。 但是穿花的肯定也不行,这种时候你穿的鲜艳五彩斑斓就是去找逝儿。 孟夫人和孟老夫人也不开心。 她们儿媳是很好,可是去安抚张妃,这是超级高风险的事情。 谁能死了儿子开心起来。 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说不定还要被记恨。 狗皇帝不做人。 孟老夫人恨不得去给皇帝也泼一勺粪清醒清醒。 生气归生气,皇上召见了,江瑜也得去。 好歹彩衣郡主有品级,进宫,除了见张妃,应该也不会随便被为难。 江瑜见到张妃,吓一跳。 前段时间刚刚见面,还是个精神漂亮的妇人,油光水滑的,这再见面,一下子就见老态了。 前阵子见还像她婆母一般年轻,再见一下子升一辈,像是祖母一般。 江瑜这人,眼泪窝浅,什么都还没有说,看到张妃这模样,她泪水就落下来了。 把殷姑都给刮目相看了,这是她教的娃儿吗?怎么突然那么厉害。 张妃闹腾了一顿皇上,皇上让人彻查了,她也得知江二郎劝皇上的话。 张妃宫中元老,自有一些自己的消息渠道。 心中对江二也比较感激。 她知道皇上对小五之死估计没有多少伤心,皇上心硬,连他最喜欢的儿子太子死了,他都没有怎么伤心,他就想修仙想长生不老,而且还自谓修仙长生不老就要断情,觉得他活的比儿子们久是应该的。 江二郎至少让皇上把怜惜小五的态度摆出来了。 只是这么快就破案了,张妃反而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宫里的人,觉得事情要看结果。 老六呼声那么高,他弄死五皇子除了把自己赔进去还能干嘛,而且这么容易就查出来,也太巧了。 但是六皇子也不冤枉。 张妃自然也不会给六皇子去伸冤,可是她更想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她的情绪一直绷着,她甚至没有敢看儿子。 好像不看,他就还活着。 说他死只是谣言。 这一刻,看到江瑜哭了。 张妃也抱着她嚎啕大哭。 一个老妇人,失去了儿子,这一辈子,她还有什么盼头,她还有什么盼头啊。 江瑜嗷嗷哭,一边哭一边看到屋子里坐着的三个小姑娘,一个小豆丁。 她开口道:“舅祖母,我给带了好吃的,让他们吃一些吧,小孩可容易饿了,吃点东西,顶饿,你也吃一点,行吗?” 江瑜松开张妃,擤了鼻涕,擦了手,让殷姑一起把食物摆出来。 “吃,都尝尝,好吃的。”说着她自己先拿了一块甜甜的糕。 一边吃一边哽咽道:“多吃点甜,就不觉得生活苦了。” 张妃这几日都没有怎么吃东西,那孩子们自然也不怎么吃,一来是忽然进宫害怕,二来也是听到父王居然是被毒死的对吃的有阴影。 这会子看着彩衣郡主自己吃了。 张妃嘴里被塞了一块糕点,甜的发腻,她泪流满面的嚼下去,确实很甜。 然后露出笑容,给几个孩子分。 见大人都吃了,几个孩子才抓着吃起来。 饿狠了,又怕又饿。 大约,从来没有吃过苦的几个孩子,在今后漫长的人生的日子里,都会记得这顿糕点,很甜,很腻,能盖过生活的苦。 …… 第344章 君子不器 …… 让江瑜陪张妃说话,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不是那种很会挑起话题聊天的人。 也不是那种很会哄人的人。 不过让江瑜陪几个孩子说话,倒是刚好。 大约是智商水平一致,就很容易形成有效沟通。 说是让郡主来陪张妃的,实际上江瑜陪了几个小孩一整天。 主要张妃看着实在很严肃,跟上次看到的那个亲切的妇人不一样。 江瑜硬着头皮也不知道说什么。 村里死了孩子的老妇,最可怜了。 阿娘曾说,不要对别人露出同情或者可怜的眼神。 这并不好,对方此刻不需要你的同情或者可怜。 没有感同身受,这种同情实际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 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女子,有一天还能荣幸的奉旨陪人。 张妃的模样实在太严肃,江瑜坐在她面前,就觉得头皮发硬。 为了转移注意力,就去找几个孩子玩。 果然在严肃的场合,跟小孩说话,一下子就放松了,也不那么拘谨了,简直是松一口气。 小孩子们太好了, 像是一团棉花,打过去都是软绵绵的,反弹回来都不疼。 和他们说话自在多了。 张妃倒觉得挺好。 真要陪着她说话,她没有那个心情,不想开口。 那就不知道是郡主陪她,还是她陪郡主了。 但是郡主能陪着几个孩子,安抚几个孩子,反而是让她松了一口气。 看着郡主跟几个孩子玩,认真的说话,一点不敷衍,也不往她跟前凑,张妃心里很感动。 觉得彩衣郡主人真的不错,十分赤诚。 别人也来看她,送贵重的礼物,但是对几个小的,都没有怎么在意,大约是觉得他们爹不在了,也没有什么用了吧,都不搭理。 世人向来捧高踩低。 彩衣郡主却没有管这些,她陪几个孩子玩,就是对她最好的安慰了。 等到天黑出宫,几个孩子对江瑜都有些依依不舍。 江瑜其实也没有说啥,就是说了老家小时候的事情,还有去山上挖蘑菇,捡野菜,钓鱼,拔草,摘果子,做各种吃的,小朋友好像都比较感兴趣。 江瑜小时候也一直带妹妹的,对带小孩还是比较细心有经验的。 嗷嗷,熬了一天回家。 她很心虚,明明让她来陪张妃的,结果都没有陪,光顾着和小孩子玩了。 结果就这样。 宫里居然又给她赏赐了一大堆礼物。 真是…… 江瑜自己都摸不着头脑。 这赏赐有点太容易了,拿着都心虚。 第二日又让她去陪张妃。 第三日又让她去陪张妃。 三陪了。 江瑜第一日陪着孩子们聊天。 第二日干脆带他们去挖野菜去了,张妃的院子够大,有独立的院子。 第三日带他们做吃的,去捣鼓厨房。 第四日……没有第四日了。 五皇子的案子告一段落,算是破案了,要举办葬礼。 府里也收拾一遍了,孩子们要去给父王守孝。 王公贵族礼节多,江瑜都搞不清楚,能教的不多。只是私下给了一些枇杷糖。 “放袋子里,要是饿了,可以偷偷含一颗,哭的嗓子疼也可以含一颗,其他别人给的东西不要随便吃。”江瑜认真的说道。 殷姑:……你也是别人。 不过看她蠢萌蠢萌的都吃了,几个小主子也收起来了,算了。 也就她这敏感的时候,给人送吃的,还好意思交代不要随便吃别人的。 “我不是别人啊,我也是他们的姐姐啊,自家人。” …… 五皇子葬礼。 江家属于亲戚都要参加的。 部分臣子参加。 实际是看皇子受宠程度。 若是皇上宠爱的皇子,办的跟国丧一般。 五皇子母亲是贵妃,虽然不是皇上最喜欢的,但是也还好,不讨厌,所以来的臣子也不少。 但是因为是暴毙,这葬礼就没有持续很久。 暴毙就需要礼部选个特殊的日子下葬。 然后让和尚们念经超度。 棉棉都去参加了。 冬天,参加葬礼,真冷。 穿多厚都很冷。 跟着人群。 她也在小朋友群里,不管古今,丧父都是一个人生道路上永恒的缺失。 棉棉感觉很难受,眼睛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干啥,始终通红通红的,周围人都在哭,你也容易哭,这哭声是真的委屈惶恐。 一般年长者不参加年幼者的丧事。 这一日张妃和皇上都没有出宫。 而狱里六皇子得知五哥今天下葬,他知道他完了。 他没有机会翻案了。 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除了有五哥侧妃的口供,居然还有一个他幕僚的口供。 幕僚都可以背叛,说不定就是别人安插在他身边的人,那五哥侧妃说不定也早就背叛,是其他人的人,他还沾沾自喜。 他后悔了,后悔做这样的事情,被人有机可乘。 他后悔,后悔一开始就应该装疯卖傻,不应该读书,不应该有野心。 他读书了,但是读的不够。 他有野心,但是他不够狠。 争夺皇位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他居然期望因为自己表现优秀而被父皇看中,他太天真了。 可是现在,什么都迟了,太迟了。 这间牢房关过太子哥哥。 大概这也是他离太子最近的时候吧。 想到未来,要么像是太子哥哥那样不明不白暴毙,或者像是大哥那样被圈禁,跟猪狗一样关起来。 六皇子想到那未来就不寒而颤。 他放弃了。 …… 五皇子葬礼当天,六皇子在狱中自尽。 并且留有遗书。 遗书通过黄门侍郎递给了皇上。 众人都不想触霉头。 江长天拿着那遗书,交给皇上。 皇上闭着眼,开口道:“二郎,你读给我听吧,那不孝子写了什么。” 午后。 皇宫。 有阳光。 不暖和,但是明亮。 江二郎坐在那,仿若穿上了拿着扇子的六皇子的灵魂。 “父皇,儿臣不孝。 儿臣没有杀五哥,从来没有,五哥小时候总给我送东西,送草,送棍子,送石头,我书桌上,包里,卧房里,都能找到五哥的痕迹,我知道五哥喜欢我,才会在我周围方方面面放满了他的东西,想证明他在。 小时候有一次我说我睡觉怕黑,五哥当天就给我衣兜塞了一张纸条,五哥说这是父皇写的纸条,放兜里,睡觉就不害怕,这是他的,但是他是兄长,就送给我了。 五哥为人赤诚,我亦懊悔我有奇怪的心思被人利用。 侧妃崔氏本是我救下的一女子,我以为她是我的人,阴差阳错成为五哥侧妃,之后儿臣绝无吩咐她下毒,儿臣可以对天发誓,只是我知道,无人相信,儿臣只能以死证明。 儿臣以前以为,只要儿臣好好读书,好好锻炼身体,终究会被父皇看中,儿臣德行一点不敢有亏,自谓君子,可是儿臣错了,从儿臣想成为太子那一刻,儿臣就大错特错,君子当不了太子,所以儿臣付出了性命的代价,只是可怜我五哥,五哥一开始就知道,不争太子之位,却也被连累。 儿臣不孝,不能再侍奉父皇左右。天寒,父皇注意保暖。天热,父皇也要注意不要贪凉,父皇身体不好,寒热都不耐,今后儿臣陪不住您了,只能您自己保重。 因为儿臣是君子,君子蒙不白之冤,只能一死了之,儿臣是君子,不能苟活。 儿臣不孝,儿臣亦孝顺了,因为父皇您给儿臣取字,楚不器,儿臣做到了。 死不害怕,儿臣害怕的是漫长的无望的人生。 父,儿走了,去找五哥了。” …… 江长天坐在椅子上,这一瞬间,有一阵风卷来,他坐姿端正,如君子兰。 皇上仿若看到六郎拿着扇子摇摆。 “父,儿走了,去找五哥了。” 六郎面带微笑,扇子扇着风。 风凉。 吹的皇上泪流满面。 …… 第345章 探病 …… 冬日。 皇宫里还有花。 开的绚丽多采。 皇上呆呆的坐在一盆鲜艳的花朵前。 他一日同时失去两个孩子。 一瞬间,他就老去了。 如枯萎的花一般。 他用开水浇花。 花也枯萎给他看。 严公公和江侍郎目光对视,又分开。 看着皇上那高大但瘦削的身影。 其实皇上已经算高寿了,这个年代,人平均寿命大约是33岁。 皇上已经活的超过平均很多了。 子嗣很也很多。 优质的物质条件和医疗条件能延长他的寿命。 可是他却保不住他孩子的命。 “二郎,让人好好安葬不器。” “是。” 江长天没有多留,转身离去。 严公公始终陪在皇上身边。 给皇上提了好几瓶开水,浇死了好几盆珍贵的花。 他心中是愤怒的。 他的儿子要用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因为儿子不相信他。 实际确实,他也不相信他的儿子。 当得知老五的侧妃是老六的人,皇上是很愤怒的。 如若他身边枕边人是别人的人,那种感觉,太恶心了。 可是老六以死明志。 也就只是说明他是个糊涂蛋。 是啊,君子成不了太子。 君子可欺之以方,都以为皇位好坐,那些臣子老奸巨猾,稍不留神,你就会沦为提线木偶,不过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风水轮流转,皇就是皇,不是君子。 所以真正的凶手是谁? 大概率是他剩下的几个孩子当中的。 可是他不想相信。 这是逼他杀子。 人都不愿意觉得自己孩子会有错,会是恶人。 他现在发现自己或许真的错了。 其实当初太子做的很好,并无什么大过错。 只是自己吹毛求疵,日益看他不爽,就有臣子领会自己的意思,陷害他,让他百口莫辩。 他虽没有自尽,但是大约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的太子儿子就死了吧。 他亲自把秉性纯良的孩子逼死了,留下了心如蛇蝎的。 接下来他要把那蛇蝎找出来。 龙生九子。 各不同。 皇上回头看向身边的严公公,“文心,朕能信你吗?” 严公公点头道:“奴身份卑微,却慕伯牙子期,皇上您对奴有知遇之恩,奴的全部都是您给的,没有您,就没有奴,这世上再无其他人对奴如此,您可以信奴。” 皇上略微浑浊的双目盯着他。 他认真的回视,平和,温柔,安宁。 让皇上仿若想到了曾经的太子太傅江白。 他问,阿白我可以信你吗? 江白回答,您永远可以信任臣。 他没有辜负他,他却辜负了他。 …… 六皇子死后。 五皇子侧妃被上了大刑。 熬不住,死前说了个豫字。 九皇子名为楚豫。 而那幕僚也自尽而亡。 被查出来,生前与九皇子有交集,曾在同一个风月场所出入。 这一次皇上没有让人抓老九。 他病了。 十日一早朝的日子都缺席了。 似乎病的非常严重。 听说皇上一日痛失两子直接呕血了。 不过这个只是谣传,这种话随便说要杀头的。 窥探龙体。 当天御医属消失了一个御医。 七皇子和九皇子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而且最近皇上有点病急乱投医。 本来皇上就每日服丹,都有臣子反对。 现在更夸张。 已经悄默默的找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民间人士到皇宫。 也有各种奇异人士被处理了。 然而因为泼天的富贵,还是有源源不断的奇异人士自告奋勇进宫。 结果正有奇异人士得到巨额奖励,不仅有财宝还有房产。 有房产这个,听到都疯了,那可是京城的房子啊,不仅仅是自己一辈子不愁吃喝,后辈也不愁吃喝了,利三代的富贵。 于是明知道有砍头的风险,还有人申请进宫探望皇上献上良方。 …… 兄长病了。 哪怕是不愿意管闲事的慧云公主,也不能宅在儿子家里听故事了。 她决定去宫中探望一下。 不过其实慧云公主感觉会不会是苦肉计。 就像自己之前推脱说脸受伤了,在寺庙里避世,不出来一样。 其实脸上的伤还好,不就是一个疤,慧云公主并不觉得如何。 她对美一点都不稀罕,因为她拥有太多。 但是懒得见人,谁都不想见。 这是极好的借口。 慧云公主带着棉棉一块进宫。 主要小家伙很黏她,根本离不开。 棉棉:……公主奶奶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明明是你粘我。 不过进宫,棉棉是挺喜欢去的。 就当去景区参观了,还能免门票。 慧云公主本来以为兄长是装的,兄长装病也架轻路熟了,之前兄长装病就从每日早朝到每十日早朝,那次“病”的可重。 所以进宫的时候她情绪还挺平静的。 至于侄儿的死,说起来也是比较伤感,但是皇家人,生死太过常见,有时候都成寻常了。 谁不死,她也会死。 生在皇族,有时候死的早都不算坏事。 穿着白袍,披着白斗篷的公主牵着同样穿着白袍披着毛茸茸白斗篷的棉棉一块进宫。 公主身上可以佩剑。 棉棉问:“婆婆,那我的佩剑可以一块带进去吗?” 她掏出她身上的小剑。 慧云公主看她手上黑黑的一小把,嫌弃的道:“这小玩意,随便,改日我给你寻个好的。” “不要,这是我阿爹给我的,就是最好的。” “我有更好的。” “不可能。” 慧云公主:……为何每次说几句话,她气息就有点不稳。 来迎接的是端公公,眼观鼻鼻观心,自然也没有多管闲事。 真不让带,有的是人出头,轮不到他。 若是没人管,就是可以带的意思。 宫里的职场就是不做比做错好。 端公公如今在皇上面前得脸,已经成为另外一个刘公公了,他很会察言观色,对慧云公主,他亲自跑出来迎接。 比杵在皇上跟前更得圣心。 毕竟皇上对慧云公主的重视,有目共睹,绝不是表面功夫。 慧云看着宫里的景象,其实没有多大变化。 以前觉得皇宫宏伟华丽,不知为何,这几日住在江家小院,居然觉得这里空旷没有人气,也没有那么好了。 还不如那小院子热闹。 一路走,转了几个弯,到了皇上的寝宫。 慧云本来就是例行看望,却不想猛地看到床上那苍老的甚至比记忆中父皇还老的男人,真的把她吓一大跳。 她都愣住失语了。 而棉棉也很惊讶。 因为看公主奶奶比较轻松的状态,她也挺轻松的,以为来宫中就是溜达一圈,走走亲戚。 提箱牛奶探望一下长辈的那种。 看看舅公皇上,然后回去。 没有想到没有穿龙袍的皇舅公,真是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男人没有制服加成,真的不行。 …… 第346章 皇宫一日游 …… 皇宫越华丽。 越显得皇上老迈。 皇上实际不想慧云来探望自己。 慧云在他心中始终是不一样的。 如若是皇上知道白月光这个词,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但是白月光的神奇之处,就是白月光本人来了都没有用。 他爱的是心中白月光,而不是白月光本人。 所以上一次见慧云下山,刺伤了卢相,皇上已经释怀了。 他还是爱着心中的白月光,是慧云,但是不是眼前的慧云。 皇上本来是装病。 结果他根本不需要装。 他躺下,就病了。 格外虚弱的时候,他再次看到了慧云,但是他是穿过慧云看到慧云身后的小女孩。 女孩天真烂漫,眼神干净,跟小时候的慧云一模一样。 棉棉觉得皇舅公看人的眼神怪怪的。 皇舅公这会子的模样有点像村中那长满皱纹的老婆婆。 但是那老婆婆看她眼神是温和的。 皇舅公的眼神却有一种怪异的热情感觉。 棉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皇上的身体常年服丹,感觉应该是内脏很多部分都钙化。 这个模样,有点像是一具尸首还活着一般。 其实有点恐惧。 大片的老人斑。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好像丹药也确实延年益寿了。 先把人搞的像尸体,然后保持尸体的活力…… 棉棉没有想给灵泉水什么,她又不是脑子有病。 公主奶奶虽然脑子不好使,但是有一句话说的好,不管闲事就能活得久。 棉棉也不圣母,见人就给灵泉水,只会害了自己。 她进宫以防不让带小刀,她把小树都揣怀里带来了。 毕竟这是事故高发地。 虽然冬日小树喜欢睡觉,懒洋洋一点,但是要喊它出来它也会听话的。 小树最有用,像是棉棉的暗卫。 而且可以随身携带。 慧云公主本来以为皇兄装病,就随便来看看,毕竟她现在下山了,也要遵从山下的人情世故,顺便带棉棉回来她小时候居住的地方看看。 却没有想到皇兄居然真病了。 她就有点后悔,担心吓到棉棉。 皇兄这行将就木的样子,把她都吓到了。 “阿兄,你还好着吗?” 慧云有些慌,她虽然没有落泪,她只是说了一句关心的语句。 但是她的容貌实在太加成了。 有的女子就是平平无奇的跟你说一句,你吃了吗?你都会心动,幻想孩子一儿一女,男孩叫鹰,女孩叫莺…… 皇上装病装出了真病。 疲惫,不想起,整个人都感觉好像躺着比较好。 可是他不能真这样躺着。 所以他的心情也是愤怒懊恼的。 他想杀人,他真杀人。 反正有些人该杀。 可是慧云的一句话,他就觉得好了八成,也精神起来了,甚至坐起来了。 慧云不愿意棉棉待在这个环境里,开口把她打发了。 “严公公,你带棉棉出去溜达一下,她在家跟我说了好多次好奇皇宫长啥样,我陪阿兄说说话。” 慧云这么说了,皇上自然点头。 只是目光还是一直落在棉棉的背影上。 慧云对兄长的感情很复杂,有感情,但是也有一股子压不住的恶心感。 当然她也不敢招惹皇兄生气,因为皇兄这些年性格古怪捉摸不定,那些侄儿为何死那么多,跟皇兄脱不开关系。 慧云跑庙里,未尝没有因为皇兄的缘故。 兄妹俩几十岁了,话家常,其实没有什么好话的。 皇上的生活一成不变的荒唐。 主要是慧云的生活改变了。 “听说你住到二郎家中去了,可会不习惯,那地方太小了,我给二郎送一座府邸吧,说起来,你认回二郎,我这个做舅舅的还没有赏赐他什么。” 皇上靠坐起来,端公公在一边随时扶着。 身体半弯腰,这个姿态很难,不过伺候人要成为人上人,自然也是有些本事,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慧云工作坐在床头边,手里抱着一个暖炉。 “二郎他许是吃苦太多,很是惜福,虽然住的府邸不大,但是我看着他们一家过的挺好,棉棉很粘我,不让我走,所以我多留了几日,不要什么赏赐,你身子骨硬朗,我们一家都有依靠,长长久久,比什么都强。” 皇上也只是随口说说,他现在的确没有什么心思给人赏赐东西。 “对了,你不是给小七送了个侧妃吗,小七虽然娶了,据说碰都没有碰,也不知道像谁,出了名的痴情,但是我家二郎说起来跟小七的关系很尴尬,小七那么痴情,周容容之女江玉鸾小时候总跟着我玩,大半时间都在我这边,我对他们两口子都颇为照顾,却不想善有恶报,周容容抱走我儿还虐待他,小七那么痴情,我觉得他会因为岳母的死记恨我儿,反正,将来你选谁继承皇位都行,不准选小七。”慧云公主霸道的道。 皇上苦笑。 以前他听人讨论继承人的时候,内心都暴怒,觉得是巴不得他死,好让他早点让位。 也只有皇妹会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理直气壮的因为对一个人的喜好,说要让他不准立七皇子。 别人说要杀头的大事,因为别人都是居心叵测,利益驱使。 而皇妹说,就是很直接的不喜。 他也不喜小七,但是因为某方面原因,日常好像也没有听说他有啥不妥,都没啥印象。 可是他那么多儿子,到头来,好像没有几个可以选择了。 一开始觉得儿子太多。 现在居然好像没了,不够了。 “又胡说八道,也就是朕惯着你,把你惯的无法无天,若是朕不在了,你这狗脾气,如何活下去。” 皇上虽然觉得精神好了。 可是这次装病装的他心有余悸,太像真的了,他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了。 “不会的,皇兄一定能长命百岁,要死我先死,如果我不是最尊贵的公主,不能肆无忌惮的活着,我就不活了,皇兄,你知道的,我这人受不得一点委屈。所以皇兄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这话说完慧云通红的眼睛就落泪了。 她想到父皇了。 而皇上却一脸感动,只有皇妹,待他是赤诚之心。 …… 大殿外。 路面干净整洁,没有落叶,像是有人一直打扫,石头缝里都没有尘土,感觉像是有人用吸尘器打扫一样,不过这里肯定没有吸尘器,只能是人工,堪比吸尘器的人工。 严公公问:“你想去哪看看?” “恩,去干爹住处?干爹在宫里住的习惯吗?冷不冷?吃的习惯不?” 严文心愣了愣。 “你记得干爹吗?”他记得他走的时候,棉棉还是个奶娃娃。 棉棉点头。 “干爹抢走阿爹的水水,我给的。干爹走后,阿姐阿兄总念叨呢,阿娘和阿爹也会说起,所以,虽然很久,但是感觉又没有很久,后来我们让端公公打听你的消息,知道你好着,阿爹那天很开心,晚上喝酒了,后来就又被阿娘抱走了……” 严文心笑了。 在皇上面前的笑,他眼角都很少会有皱纹。 哪怕哈哈大笑,都是那样。 可是此刻,他只是轻微的笑,眼角却皱纹一条一条的漾开。 “你爹酒量很一般,吃醋鱼都会脸红。” “我住处在西北角,有点凉,我带你爬到高处,就全能看到了,宫里住的还行,没有那么自由,要按规矩办事,你要么适应规矩,要么能制定规矩,不冷,干爹身上也有裘衣,吃的还听习惯,甚至比在荆州习惯,我感觉,我可能本就是京城的人,这边的河鲜,我都吃的习惯。” 严公公带着棉棉一路走,一路向上。 走到了最高的一座楼上。 周围有围栏,刚好到她胸口上的位置,往下看还有点吓人,过高。 这掉下去,人肯定没了。 但是站在上面看整个皇宫,不仅仅能看到皇宫,甚至宫外都能看到,像是能看到整个京城的感觉。 这个位置观景极好,感觉皇上一定经常站在这个位置往下看。 不过就是风有点大,吹的斗篷哗啦啦的飘。 底下还有很多站岗的侍卫,穿着铠甲也戴着斗篷。 到这里了棉棉才知道,铠甲外面披斗篷不是为了拉风,夏天以防铠甲太热,铁,被阳光晒了太烫,烫伤,外头披个披风是为了凉快,如若下雨,铠甲被雨浇了,也会很容易生锈,所以要披风,东西就是保暖,铠甲是铁的冰凉凉,透风,外面一层披风可以保暖。 说起来很帅,原来是有作用的。 一眼望去一排排的铠甲战士,风吹起,披风同时飞扬,画面还怪好看的。 宫里这么多守卫,感觉还挺安全的,这时候看到有人换防了,看不清脸,就是转身交替,又是一列队伍,没有什么变化的样子。 风扬起披风,日复一日。 …… 第347章 途中 …… 冬日烈阳。 也不怎么热。 但是看到阳光总归是心情比较好的。 站在高处的时候,棉棉从袋袋里掏出了小树,想把小树放在扶手上,让小树也看看眼前的景观…… 话说养了这么久,棉棉还有一点不确定,小树是靠她气息确定的,还是看到她的,人类总是会从自己的角度去思考别人,所以下意识就会以为小树也是用看的。 结果居然发现,宫里的横截面扶手的位置,好像是有一种滑溜溜的感觉,放不住东西。 难怪天空鸟雀飞着,却很少落下来歇息的。 棉棉把小树放在手上,对着外头。 严公公看到棉棉手上的巨大只的蚂蚁,一直很淡定的面颊有些微抽。 “这是何物?” “恩,阿娘说是保家仙,从坎儿村里的时候就有了,陪着我一起长大,不过它长的很慢,很慢,这么久了,也就才我掌心大。” 严公公看这黑黑的壳,阳光下黑油油的,细腰,大钳子,多看一眼,就有点哆嗦。 他听说以前慧云公主的爱宠是一条小花蛇,一开始手指头细细的,后来养到了两个人抬才能抬起来…… 这果然是慧云公主的亲孙女,这爱好都这么像。 看着她晒了一会超大蚂蚁,哒哒哒还和蚂蚁聊天。 让它看这是皇宫。 接着又把蚂蚁放地上,严公公掏出手绢,给棉棉擦手,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 “病从口入,手要擦干净,尤其在宫中,不要随便吃喝。”严公公一边擦一边叮嘱道。 擦完又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 时光很残忍,时光又很奇妙。 当年那襁褓里的奶娃娃,都已经成为漂亮的小姑娘了。 好看的恣意潇洒,笑起来明亮温暖。 不知道为何,明明是看着瑜姐儿枫哥儿长大的。 可是最亲近的居然是这个小的。 好像真跟自己孩子一般。 大概是瑜姐儿枫哥儿都大了吧。 一个已经生了俩娃,一个马上要成婚了。 反而没有什么参与感了。 只有眼前这小家伙,还是小小的,调皮的不行。 严公公看到她,感觉像是看到了江二的身体里装着一颗霞姐的心。 阿姐实际就是一个很大胆的姑娘。 她身上有很多优秀的品质。 看棉棉真有看自己孩子的感觉。 严公公这一刻理解,宫里的有些同僚,怎么会纵容自己认的干儿子在外面胡作非为。 因为他现在就觉得,她要是在外面想胡作非为,他也会纵容的。 实际她现在都是公主孙女了,也不需要自己纵容。 但是小姑娘虽然很骄傲的样子,家教却是非常好。 一口一句干爹,喊的非常自然。 棉棉发现干爹很爱干净,也很超前,病从口入这句话,他居然都能说出来,平平无奇,又含着无数意义,现代都作为宣传口号的。 看来宫里的东西真不能乱吃,现代的宣传口号,在这里是人命教训得来的。 冬日风凉。 吹的面颊都冻冰冰的。 干爹帮棉棉擦了一遍手。 棉棉怀疑要是有湿巾,酒精,干爹都会给她用一遍。 “太凉了,看一会我们就下去吧。” “好的。” 鼻涕都快吹出来的棉棉,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 严公公听到这声音,嘴角又抑制不住的上扬。 村里的小孩,冬日就一直在嗦鼻涕,小瑜儿小时候就这样。 看着干干净净的棉宝也会这样。 他步伐比平日轻快许多。 两人慢吞吞的溜达一圈。 严公公没有带棉棉去后妃住所。 因为一个地方一群女人共同争夺一个男人,当那男人都不出现的时候,整个后宫就变成一种更加奇怪的场所。 一旦人生没有奔头,陷入绝望情绪,非常可怕。 比他们公公圈还要可怕。 虽然残忍,但是他们好歹还是依旧坚强往上爬,有一个希望。 宫里很小,宫里又很大。 无数人在这里执着挣扎,沉浮一辈子。 宫里的老人很少,因为这里都是年轻的生命,少有活到老的。 浮华美丽残忍。 此刻带着棉宝走在宫中,她认真的欣赏柱子,台阶,地上的石头,说是他带棉棉欣赏,实际是棉棉带他欣赏。 他日日走在这里,却没有任何时候停下来欣赏这个景色。 原来真的很美,但是习惯了,总觉得有更重要的事情,停不下来。 棉棉看每样建筑都认认真真,严公公有导游气质,很会解说,引经据典。 声音好听,逻辑通顺,说的有趣。 若是现代,他至少可以当一个知名导游。 …… 今日皇宫里很热闹。 七皇子不经念叨。 慧云公主刚刚告状,七皇子就来了。 七皇子见到父皇这样,当场就落泪了。 哭的非常伤心。 或许是皇上病了,以前不喜欢的孩子,见他的模样,也不免心软。 慧云公主有些不自在。 她本来其实觉得七皇子和玉鸾都很好,可是没有想到周容容做出那样的事情,自己对七皇子和江玉鸾都多有照顾,否则一个被皇上厌弃的皇子,娘亲也死了,在宫里能顺顺利利活到现在,宫里夭折的皇子很不少的。 这也是她难得的管闲事。 结果就膈应的自己不行。 想起来自己不遗余力照顾他们,他们就算再苦,也没有饿过一次吧,可是她的天儿…… 慧云公主看七皇子来了,就直接告辞了。 七皇子露出了可怜哀伤的表情。 慧云公主以前每每看到这孩子这表情都会忍不住心疼。 可是现在看到他,就想起天儿,天儿从来不故意可怜,他每次展示的都是他的坚强一面,可是慧云公主还是心疼的要死。 对比起来七皇子太虚伪了。 虚伪的面目可憎。 “皇兄,我去接棉棉了,你们父子好好聊,你安心修养。”慧云公主就这样走了。 皇上不舍也有点不高兴。 七皇子眼帘低垂。 走出来不远就碰到了棉棉。 正在池子边看鱼。 难得有娴静的时候,看她坐在池边亭子里,摇摆着脚丫,欣赏池子里的鱼,还时不时的往里面投食。 严公公站在一边陪着。 慧云公主觉得空气都香了几分,心也松快了。 等走近,听到小姑娘问:“干爹,那条白白的可以吃吗?你吃过没?我出宫的时候,可以带几条鱼走吗?” 慧云:…… 第348章 计中计 …… “呜呜呜……” “呜呜呜……” 屋外的风,如同孩童在哭,又像是女鬼在吟唱。 哭的很惨的那种。 让人心里发毛。 军营里的将士们,本该听到这声音,会觉得害怕,恐惧。 可是此刻完全顾不上。 他们在听故事。 听一个年轻的士兵,忆苦思甜。 故事很平常,就是打了村中土财主,人人都分到了粮食,田地,大家平时一起种地,一起锻炼,有事就上,但是家中有田有地有婆娘,他愿意上…… …… 讲故事的风格是江枫带兵开始就这样做了 一路从京城讲到了边境。 都是从荆州训练的兵抽出来讲,同时又私下给新的队伍的里的比较机灵的小伙子讲课。 在人均都没有机会读书识字的世界,在知识被上层垄断的世界,在知识珍贵如同私产,只给自家人传承的世界。 江枫搞了一个系统的理论教育。 搞了一个思想风暴,思想宣传,效果堪比传销。 直击心灵,灵魂,让人从头到脚颤栗。 所有人每日都跟打鸡血了一般,越走越有劲。 越走越兴奋。 一路整编队伍,洗涤思想。 等到了边境的时候,孟老将军都吓一跳。 他们国家什么时候有这样一支军队了?不会是被下药了吧? 一个个看着兴奋激动的不正常啊。 以前来边境的都要先斩杀两三个逃兵震慑,才能让这些人留下来。 没办法。 这边太苦了。 不杀几个人,还没有打仗人心就先散了。 残忍却正常。 因为一直如此。 只有经过战争,每一次生死相随,共同出战,侥幸活着回来,一次一次的锻炼,才能成为坚定的战士,战友,才能不断的强大。 死亡是最真实有效的训练。 锻炼出一支强大的军队,损耗率要三分之二。 一万人的军队出去,留下三千人,这三千人可能才真正叫做战士。 孟老将军自己就是这样过来的。 也经历过无数次生死。 才有现在的队伍。 可是眼前的队伍,这还没有开战。 为何有那疯狂的战意,简直像是城中那些服散的贵族一般,不怕疼不怕冷的感觉。 但是散非常非常贵,价格都超过了黄金了,不可能大面积使用。 二来,真的服散之后的人就废了,只能用一两次,之后还要继续用散养着,否则跟疯了没区别,甚至大小便都失禁。 权贵太无聊了,沉迷于服散的瞬间,爆发的脑子清明,企图因此写出千古流传的诗文,沉迷于服散的时候强壮的身体,有力的心跳,不知疲惫,以为自己是服用了仙丹大力丸,实际只是透支生命。 眼前这支队伍,人均都像是服散了一般,一个个眼神狂热激动。 不见一点萎靡。 吃冰冷坚硬的粗窝窝头,都吃的喳喳香,没有一个人抱怨。 孟老将军都有点慌。 这正常吗? 这不正常啊。 违背人性。 千里迢迢离家这么远,出来跟不知道是谁的敌人作战,随时丢命,还能这么兴奋,这么坚定,这么一往直前。 这些人是被施法了吧? 孟老将军问孙子咋回事? 孟少瑕是一路看过来的,也是一路陪过来的,一言难尽。 他负责带兵,江枫负责做思想工作。 一开始思想工作也不好做。 但是江枫展示了他强大的武力之后,告诉大家思想工作也会死人之后,大家就乖巧很多。 孟老将军之前让孙子出去避祸,远离皇家那几个皇子的事情,结果现在,避祸直接避到了皇家里去了。 孙子娶的人居然是慧云公主亲孙女,好嘛,一家人了。 孟老将军见了江枫。 跟孙子书信往来,其实对江枫很熟悉了。 真正见面,却又发现不一样。 少瑕说他武艺奇高,自己明明觉得进步很快了,可是每次跟大舅哥打的时候总会输了。 而且家中武艺最高的,他怀疑是丈母娘。 这可能是家族遗传,孟老将军倒是好奇,这亲家会是什么来头。 结果看江枫,长的挺忠厚老实的,就是额头上一个疤,让他显得有点不一样。 孟少瑕跟孟老将军说了一路过来,他们怎么带兵行军的,听的孟老将军一愣一愣的,当天一夜没睡,觉得自己老了。 以前他总觉得这天下没有他要完。 现在他既失落又欣慰,因为他发现,未来,可能没有他也没有关系,他没有那么重要,欣慰是他们国家又拥有了强大的武力,今后发展会更加强盛。 边境战争势头非常好。 虽然也有伤亡。 而且还发现有内奸。 但是思想蔓延比内奸串联快多了。 敌人都怀疑,对面是不是陷阱。 是不是有人故意给他们传信,让他们跳进陷阱,哪有一群不怕死的士兵,杀他们杀的好兴奋,受伤了还一脸激动。 他们本来是想趁着楚国内斗,坐收渔人之利。 却不想,现在感觉像是被骗了。 被骗进来杀。 那些士兵不畏死,死前还高呼: “下河催五死而无憾!” “历山何饵下辈子再战!” “京城王氏不蒙羞!” 一个个勇往直前杀人,口号乱七八糟,喊的凶猛无比。 …… 这一次,虽然没有卢相了,但是补给粮食还是出了各种意外。 还好,这边何御史出了大力,何家人早有准备。 战争形势一片大好。 但是按照事先约定。 送进京城报信的,还是一封比一封严峻的信。 而这样送信的渠道,居然都被人把持了。 一封一封严峻求助的信,又被换成了一封一封报喜的信。 七皇子进宫看望父皇。 紧随着九皇子也来了。 再接着边境报喜的喜讯来了。 大喜,大胜! 病榻中的皇上面色红润,仿若注入了精神活力,贪婪的看着那喜讯。 严公公回来,接替了端公公的位置。 一点不介意皇上老迈的身躯上散发出来的陈腐的味道。 两个皇子,两个大孝子也守在床前。 都闻到了这古怪的味道。 是一股子臭味。 皇宫里不可能会有卫生死角。 地板都擦的一尘不染。 这臭味是从他们父皇身上散发出来的。 老人的臭味。 行将就木,腐木的味道。 “善,大善!” “咳咳咳咳。” 皇上咳的浑身颤抖。 严公公立刻递上帕子。 一手拍着皇上的后背,一手接过帕子,包着皇上的痰,揣回了身上。 七皇子和九皇子都看到了那帕子上的殷红,看到了父皇浑身颤抖摇摆。 九皇子眼睛通红,七皇子直接泪目。 “父皇。” “父。” 皇上伸手抓住了两个孩子的手,一边一只手。 皇上伸手抓住小七的手,儿子的手很有劲,但是不暖和,冰冰凉凉。 小九的手热乎乎的。 “明日就是新年了,朕恐怕撑不了多长时间了,明日我们摆个家宴,把你们的孩子都带来,让朕见一见,也无遗憾了,朕,有重要事情宣布。”皇上说话的时候手一直在颤抖。 九皇子愣住了。 七皇子却嚎啕大哭。 “父皇,儿臣不听,儿臣也不想,儿臣从无野心,儿臣只愿父皇多看儿臣一眼,儿臣什么都不想,只希望能常伴父皇左右。” 大殿博古架上,之前被浇死的花被换掉了,换上了新的花,鲜艳绚丽,静静的注视着眼前这一幕。 …… 第349章 皇宫安检 …… 这一日京城很热闹。 又有喜讯来报。 赢了。 孟小将军带着大军,战无不胜。 百姓们也很开心。 赢意味着或许自家孩子活着回来的机会就大了。 都赢了,总能早些归来了吧。 生活还是有盼头的。 今日听说皇上听到这消息,病都好了大半,直接起来了,还决定了新年第一日,设宴。 皇上的家宴,那是全国最贵重的宴会了。 这一次为了喜庆,也是恰逢新年了,扫一扫之前一下子死掉两个皇子的晦气,重新开始。 可是初一这一日,天气并不晴。 阴沉沉的,格外冷。 江婉有点奇怪。 前世明明收到的是孟少瑕的死讯。 这一次居然对外听说的是大胜的消息。 她很慌。 她忍不住跟楚曦确认了几次。 却不想七皇子居然亲自召见了她。 其实她住在七皇子府,也很少见七皇子。 一来避嫌,二来七皇子好像很忙碌。 没有想到自己说了预测孟少瑕不好之后,七皇子居然态度更亲切。 江婉知道莫非这背后还有什么蹊跷。 她没有托大,真想以一个小女子之身改朝换代什么的。 就算她提前知道很多,也摸不清这背后的事情。 因为梦里她的生活也在后宅内,根本不知道为何七皇子最终就成为皇帝了。 这一日皇家家宴,江婉居然也能参加。 江婉有些激动。 故地重游。 皇宫,是她心底的执念。 她感觉到了七皇子对她的认可。 她作为楚曦的未婚妻来的。 因为连董家董姑娘也被邀请了。 这一场家宴,真的是皇室宗亲都来了。 江家。 过年自然是一家人在一块比较好。 可是这忽然要宣布进宫。 参加宫宴。 秦落霞要穿诰命服装,有些复杂。 彩衣郡主也要进宫,甚至两个孩子都要带进去。 还有各个皇子。 连病的严重的十皇子都要进宫,病假都不许请。 而且都是拖家带口。 小豆丁都带进去了。 这是真正的大家族。 人多的有好几百人吧。 皇上之所以要努力工作努力干活,会不会其中一个原因是家族太大,人口太多,要养活这么多人才要不停的干活。 江长天一家人穿戴整齐。 不知道为何明明是去参加宴会。 棉棉却忽然回忆起曾经有一个夜晚,一家人往山上逃难的那天。 阿娘穿的诰命服,也没有背筐,筐子里也没有棉棉。 但是这身诰命服好像一个筐。 阿娘在诰命服里面还穿了一身更利索的。 阿爹今日穿的也很华丽。 新年新气象。 但是又因为有皇子的丧事,所以最受欢迎的衣服就是白色,但是袖口,领口藏着一点点彩色边的。 细微的颜色,有点活泼,整体又是白。 就是之前因为彩衣郡主流行起来的衣服的一种。 慧云公主本来以为是正常的宫宴,可是没有想到,今日,她的佩剑居然被收走了。 从来她进出宫都是自由的。 这是第一次。 棉棉的小佩剑都被收走了。 这一次宫中十分严谨。 好在小树不算是违禁品,还可以带。 秦落霞之前也被慧云公主提醒过,没有在身上带奇怪的东西。 进宫前,宫里嬷嬷都会摸一遍。 她的头簪没有被收走。 腰上的软鞭腰带也在。 江长天也让人搜身了。 并不是针对他。 几个皇子皇孙都是如此。 最严格的安检。 棉棉也算见识了皇宫的威严的一面了。 这安检,让大家进宫的进度都慢了很多。 她也终于觉得原来公主奶奶真很有面子,之前和公主奶奶进宫的时候,基本没有怎么被检查。 有的女眷为了好看,穿的不多,排队安检的时候,冷的直打哆嗦。 棉棉看的都觉得冷。 爱美真是什么朝代都有。 穷人穿不起衣裳,富人不愿意穿衣裳。 江瑜今天还要进宫,还要带两个崽。 本来想让崽装病的。 但是十皇子据说都不允许病假,病恹恹的十皇子许久都没有露面,都要被人抬着来。 想想也就不耍这种心机了。 到时候多小心一些就是了。 殷姑今天右眼皮一直跳。 每逢这种大宴会,不出点事,都感觉对不起举办人的辛苦了。 这大过年的。 殷姑提醒瑜姐儿,进宫一定要低调,能往后缩就后缩。 江瑜点头。 吃东西殷姑没有提醒。 要是瑜姐儿都被药了,他们估计都活不下来了。 剧毒。 也是提醒都没有用。 排队的时候,江瑜碰到了五皇子妃。 五皇子人都没了,作为女眷,还是要来参加家宴。 但是这心情可想而知。 不过五皇子妃好像还比较平静。 据说五皇子妃日常一直是吃斋念佛的人。 而六皇子妃没来。 六皇子妃跟六皇子简直一模一样,两人是青梅竹马,虽然没有传出跟七皇子那样贤伉俪的故事,但是感情真的挺好的,得知相公自尽,她也自尽了。 皇家就是这样。 人照死,歌照唱,舞照跳。 五皇子妃看着还挺漂亮,特别瘦,遇到彩衣郡主,微微点头打招呼,并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 主要是五皇子妃带着的几个孩子,争着跟彩衣郡主打招呼,很熟络的样子。 很多女眷对彩衣郡主挺好奇的。 就是见真人的时候,有点惊讶,好像没有传说中那么好看啊。 可是看到五皇子家几个孩子对彩衣郡主的亲切模样,又觉得彩衣郡主真的是心机很深的人,听说她之前去宫里陪张妃,丧子的张妃居然都被她陪好了,振作起来了。 有的人的魅力不单单是一张脸,众女眷都不敢掉以轻心。 …… 第350章 寡人 …… 新年第一日。 屋子里插着一支竹叶的曹贵人,半夜就起床。 下人伺候她洗漱,穿衣,打扮。 曹贵人的院落算是比较大的。 曹贵人娘家家境特别好。 六皇子也是比较出息的皇子。 文韬武略都很不错。 曹贵人虽然是贵人,在宫中地位也不错,生活的挺好的。 就像是公司里一个级别不高的职员,但是她家境好,自带资源,拿的项目也非常好,会过的很滋润。 不过资源用不上,项目黄了。 曹贵人表现还是很正常。 六皇子被抓的时候,她慌慌乱乱。 但是因为是戴罪之身,皇上不会让人来安慰她。 没有同时处罚她,估计都是还没有想起来。 可是之后六皇子自尽了。 自尽以证清白。 曹贵人哭了一夜。 皇上派人来安抚了一下,送了一些礼物。 就再无后续。 曹贵人就又恢复日常的样子。 往日的好姐妹,如今都不敢踏足。 母亲对孩子影响巨大,如同种子一般。 曹贵人本身就是一个有些文艺清高的女子。 看屋子里的插瓶和装饰就知道,没有多少华丽的东西,但是很清雅,舒适。 她也是受宠过一段时间的,皇上很喜欢曹贵人这个清高的调调。 但是宫里竞争太卷了,你不哄,有的是人抢着哄。 清高不敌绿茶红茶普洱茶…… 清高这个人设一旦出来,其实也就是纠结,自己跟自己较劲,自己跟自己纠结,这样的人,弯不下腰,会吃很多生活的苦,然后依旧保持清高,自我和解之后,心境会平静。 她一无所有,只剩下清高。 这是她所坚持的。 她这种不合时宜的品质,就像是一颗种子,播撒在儿子的心中。 所以最后六皇子才会那么般决绝的自绝。 哪怕平日六皇子表现的也是非常聪明的。 皇家人长大的孩子,不可能是纯洁,洁白无瑕一无所知,这样的人长不大。 但是当表面浮华聪明计谋如洪水一般褪去,心底那颗绿竹依旧长在那,每个竹节都是生活的磨砺,然而一点都不弯,笔直向上,奋力向上。 所以,六皇子自尽了。 在得知儿子死讯的时候。 曹贵人哭了,哭的撕心裂肺。 她后悔了。 见鬼的清高。 如果早知道结果是这样。 她跪着爬着也要向上。 以身作则,告诉孩子,不要清高,命在就什么都在,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然而她没有机会跟孩子说这句话了。 她痛彻心扉。 她的儿子从小就怕疼,她告诉他男子汉不怕,他还是眼睛红红的,疼的落泪。 那么怕疼的一个孩子,他自绝而亡。 那该多疼啊。 多疼。 想起来曹贵人就嘴唇都颤抖,她想呐喊,像疯婆子一样,喊出来,然而她嘴角张开颤抖,她什么都喊不出来。 她是如此清高,就是愤怒想骂街的时候,她都骂不出来什么话。 今日宫宴。 她也要出席。 其实她许久都没有见到皇上了。 他们的孩子死了,她也没有见到皇上。 她都快了忘记皇上的模样了。 过年,不能打扮的太素。 哪怕她儿子死了。 她不能穿孝。 宫女竭尽所能的给曹贵人穿了不那么华丽的衣裳。 有点彩色边边,底色白色。 曹贵人其实无所谓了。 人都死了,她现在就是穿着纸衣也没用。 后宫女子陆续到宴会现场。 当曹贵人坐在她的位置,看到了前头的张妃的时候。 吓一跳。 张妃忽然很老。 老的像她母亲。 张妃以前最多像她姐姐。 又坐了一会儿。所有人跪拜行礼。 曹贵人抬头看到了龙椅上的男子。 她忽然神经质的想笑。 他老了,像是个糟老头子。 原来他变成这样子了,难怪都不去后宫了。 她原本愤怒痛苦不堪。 她想找皇上痛哭,痛痛快快哭一场,她想知道这个男人他哭了没有,他会不会难过,那也是他的孩子。 可是见到老迈的皇上的这一瞬间。 曹贵人忽然释然了。 报应。 哈哈哈。 报应! 她只是死一个属于她的孩子,而他会死很多个孩子,一个接着一个,最终成为真正的寡人。 …… 第351章 在人群中看见你 …… 皇宫繁华。 天下财富供养这样一座宅子。 所有宝贝都可以堆砌起来。 宝石铺路,黄金做顶,雪绢糊墙,珊瑚做筷,珠玉成盘。 华丽的超乎人类的想象。 所以才有无数人削尖脑袋想往这里挤。 一部分人直接削掉了身体的部位,挤了进来。 差异化竞争。 会容易许多。 严公公今日穿的黑色的衣裳。 日常工作服。 但是也是很低调华丽的。 皇上身边的大公公,太监全盛时期,能够方方面面把持皇上,大臣后妃要见皇上都要先贿赂太监们。 现在虽然没有这么夸张,但是他们的地位也非常特殊。 名正言顺的耳边风。 公公的一言,有时候能救一条命,有时候也能去一命。 坐在不远处的七皇子妃江玉鸾略微有些好奇的看着严公公。 不知道为何,看着穿着笔挺的严公公她居然觉得有些熟悉。 她忽然想到了韩世子。 江玉鸾见了一次,或许是因为后来也没有怎么相处过,反正很不亲近。 而且很尴尬,因为韩世子居然娶了她大嫂当侧妃。 她娘亲当初给她写信有一条说江二没有人伦对大嫂都别有企图,她当时也恶心坏了,从来没有怀疑过母亲,会拿这种事来瞎说,这不仅仅是一个女人的名节,大哥也会很难堪,大哥和大嫂是青梅竹马长大的。 结果江二郎跟大嫂没有关系,反而是她的亲弟弟韩世子直接娶了大嫂,连孩子都带来了。 韩驸马不是驸马了,公主和离了,虽然夸张,也不奇怪,慧云公主向来恣意妄为。 众人都觉得驸马比较冤,而且有情有义。 反正听八卦的众人,大多数都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还免不了站队,同情,谴责…… 江玉鸾有些好奇的看了几眼严公公,然后就收回了目光。 九皇子妃拉她话家常了。 “你府里的那位侧妃咋样?听说是个极美的美人。” 江玉鸾:……面色不愉快。 哪壶不开提哪壶。 在家七皇子把她哄好了,她还是很膈应。 现在不得已,为了什么必须放弃,那将来呢。 万一将来,你若真的登上皇位,会不会有更多不得已,都是别人给的,你不得不拒绝…… 每一次不得已的后退,其实都是借口罢了。 “弟妹家侧妃好几个,哪个比较美?”江玉鸾不高兴的反问道。 九皇子妃捂着嘴笑道:“美人的美自是各有千秋,我家九爷眼光好,那些妹妹又美又乖,我们一起打牌玩耍,不要太快活,嫂子就是太独了一些,不过今后你娘家侄女成为你儿媳了,肯定就不寂寞了。” 九皇子说完这话,江玉鸾脸色更难看。 她痛恨两件事,一,相公纳妾,她跟着慧云公主长大,坚信一生一世一双人。二,亲上加亲,看不上那种把娘家侄女嫁到自家的事情,觉得没必要,愚昧。 可是她痛恨的事情,如今她都在做。 脸疼,尴尬,郁闷。 九皇子妃捂嘴浅笑,她就看不惯江玉鸾那清高的模样,谁比谁尊贵不成。 一旁的江婉却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姑姑舍不得我远嫁,我无依无靠,赖着我姑姑罢了,不像是九王妃您,听说您家是九王爷不舍得您侄女出嫁,要留着她,你们那是姑侄变姐妹,好一段佳话。” 九皇子妃脸直接黑了,这种内宅肮脏事,江婉一个小姑娘怎么会知道。 可是想到她和柳仙子是同一个人,九皇子妃想说什么,还是闭嘴了。 世人对鬼神叨叨,还是心有顾忌的。 江婉淡然的坐着。 不卑不亢。 若是此刻她身后有羽毛,应该是炸立开来的。 江婉容貌在场数一数二,好几个人看到她,都会以为她才是彩衣郡主,坐在那,浑身都有光一般,天然吸引人目光。 慧云公主带着儿媳孙女前来。 坐在不远处。 众人一眼看到慧云公主,然后才看到慧云公主身边的小姑娘,一些年迈的人,几乎第一时间就想起曾经慧云的模样。 今日真是全天下的美人都在此地了。 反倒没有几人目光落在秦落霞身上。 董姑娘也在此地,落落大方的跟棉棉说话。 慧云公主见到董姑娘,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董姑娘长的就是一副长辈会喜欢的模样,太讨喜了。 众人云集。 要显眼出众,显然容貌特别是有第一眼优势的。 内在气质要之后慢慢发现。 一眼这么多人,秦落霞也稍微有些紧张。 她总觉得自己很浅薄,害怕自己的浅薄被人发现。 她努力的去做自己擅长的事情,期望这样,别人就注意不到她的浅薄无知。 在今日这样的场所,她见到了瑜姐儿,已经能独当一面的跟人说话,见到了小棉棉,对谁都还是过去那样,比公主还像公主,董姑娘也可可爱爱,都不用操心。 反而是她自己。 她脑海不经意想起自己在坎儿村的日子。 那时候她也是村中别人口中厉害的落霞。 在这里,人人人,都是人。 诰命服里的手心湿了。 秦落霞还是很紧张。 不经意转头,看到不远处男子聚集的地方,相公正严肃的跟旁人说着什么,表情很认真严肃,似乎在商量什么重要的事情。 秦落霞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江长天抬头,正好望向她。 隔着许多人。 严肃的江长天对着霞妹露出了一个笑容。 又转头跟旁人说话。 再抬头,见到霞妹还在看他。 他又忍不住笑着,望回去。 许是见她还在看,相公招呼了一个小公公。 过了一会,那个小公公小跑着过来,端过来一盘小金桔。 “江大人说这个给夫人,很甜。” 一群女眷顿时侧目。 秦落霞微微点头,脸色有点发红。 握拳的手轻轻展开。 …… 第352章 年会 …… 不知道皇上为何要举办一个这么多人口,人口齐全的家宴。 皇上跟普通人一样,对第一个孩子特别喜爱,对原配嫡妻的孩子格外看重。 但是到后来孩子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时候,就顾不过来了。 要么是特别喜欢的,要么是特别讨厌的,中不溜的,他有时候都记不清。 也是因为孩子时常夭折。 他一开始异常伤心。 可是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像是一个伤口,反复撕扯,就没有最初那么疼了,伤口都有应激反应,皮变硬了,心也变硬了。 所以说起来那么多孩子,皇上也并没有特别爱。 心只有一颗,分润的人多了,每个人都很少。 尤其是皇上开始寻仙问道,想要长生的时候。 他甚至后悔生太多孩子,觉得是自己的精气流逝了。 后来也不去后宫了。 但是现在满满当当一大屋子人。 也好在是皇家,屋子够大。 普通权贵都容纳不下这么多人。 十皇子病恹恹的都被抬来了,来了就靠在椅子上,大口喘气,显然是受不了这么多人的环境。 棉棉注意到那人,感觉像是哮喘的症状,过敏性哮喘? 也就是皇子,条件很好,养着。 普通百姓估计早就噶了。 但是哪怕是皇子也够呛。 皇上的样子,不仅仅是老年病,还有点慢性中毒的症状,知道皇上一直服丹,就知道,没跑了。 古代的丹药很喜欢用水银,剧剧剧毒。 在这个普遍寿命很短,人均三十多岁的世界,棉棉还是有点慌的。 她也是跟虫哥去观星阁才知道,观星阁有记录历年星象,气候,对人类的影响,有统计人类的寿命。 有大灾年的时候,人均寿命大约25岁。 这近百年都算是和平年,人均寿命提高到了33岁,已经是盛世了。 所以古代30多岁当祖父祖母也正常,因为不早点,你就噶了,都看不到传宗接代。 棉棉心想,别的她做不到,宅斗也没有,宫斗好像跟她也没有关系,很有可能她实际在的是一个长生文世界,靠命长苟到最后。 参加宫宴,有她以前过年回家喝喜酒的感觉,几十桌,全是亲戚,沾亲带故,但是真的认不清,认不全。 那会子上学了,就有点小清高,打招呼都有点不好意思。 现在想起来,大可不必,都是亲戚,就要大胆唠,不熟多唠唠就熟,从这酒席开始熟悉,等你以后进社会,你就发现,整个社会全是熟人,都能从那几十桌的人,沾亲带故的找到沾亲带故的人。 人多,都事先安排好座位。否则自己选位置都要选半天。 棉棉看到阿姐和两个外甥都在。 但是不在跟前,决定等一会去看看。 今天也有点像是公司开年会。 也就一开始皇上(大领导)来,拜一拜。 接着就是听领导讲话。 没有小蜜蜂,也没有话筒,好在轮到皇上讲话的时候很安静。 没有人喧哗。 皇上的嗓门不大,中气不足。 皇上目光落在台下基本上都是年轻的面孔,年幼的面孔,一张张脸。 熟悉的,不熟悉的。 其实还是少了。 他的孩子,越来越少了。 想慷慨激昂说什么,其实说不出来。 他就是看着这么多面孔。 热闹热闹吧。 “过去的一年,有风雨有波折,今日开始是新的一年,盼国泰民安,康健顺遂。” 皇上没有长篇大论。 只是说一句话,就宣布开始用餐了。 不过棉棉发现众人没有着急拿筷子。 入乡随俗,她也没有着急。 实际这餐点看着也不怎么样,主要人太多,距离也远,上菜过来,菜一般都不会很热。 如果领导爱讲话讲很久的话,这菜都要凝成冻了。 而且宫里吃喝,按照宴会定律,好像总会出点事。 说起来皇上还怪不容易的,吃点东西,还担心被下毒。 说不定皇上之所以要服丹药是为了以毒攻毒,站在了第十八层往下看而已。 棉棉看阿爹坐的离皇上很近,阿爹在皇上跟前,另外一边就是七皇子九皇子。 棉棉也不认识,听着小公公介绍。 看起来都挺帅。 没有长得孬的。 当然长最好的还是阿爹。 阿爹就是那种怎么看都很舒服,哪个角度都很能打的模样。 宴会开始,然后就有点吵了。 不能都干坐着不说话,但是都开始说话,夹着孩子哭声,十皇子哮喘严重了。 棉棉看阿姐抱孩子下去了,十皇子也被抬走了。 一些坐不住的皇子皇孙也下去了。 宴会一下子就清静了许多。 而这时候这边江婉居然被人请了过去。 皇上召见楚曦,江婉。 九皇子妃有点惴惴不安。 皇上说有重要事情安排。 这还专门看一下七皇子的庶长子,这是? 还好,过一会,九皇子的孩子也到了皇上跟前。 九皇子有嫡子。 九皇子自己吊儿郎当,儿子楚泽却培养的很像是六皇子,很端方的模样,看起来很阳光明媚。 而楚曦大约是因为是庶子,在嫡母手下讨生活,看着更圆滑一些,没有那么单纯阳光。 皇上靠在龙椅上,看着两个皇孙,都点头给赏赐。 看到江婉,也惊艳了一下,也给了赏赐。 今日皇上像是慈爱的长辈。 格外的亲切。 九皇子略微有些激动,父皇召见民间术士进宫看病的时候,其中就有一个刚好是他的人。 那术士说父皇的身体不成了。 虽然难过,但是已经到最后时刻了,总归是要见分晓了。 万一自己捡漏成为太子,成为皇上,那还是很香,当九千岁哪有万岁好。 他的孩子当公主皇子自然是比袭爵,当皇室旁支的好。 而且父皇向来不喜欢老七,老七这人也超级能装,阴恻恻的。 等自己上位,立马让七哥回他封地,有多远走多远,太碍眼了。 九皇子心里想着。 却不知道上一世七皇子上位后,第一时间斩杀了九皇子全家老小。 老九平日一副纨绔的模样,今日却稍微有些着急了。 七皇子依旧平静的模样,跟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还是一副诚惶诚恐,皇上喊他一声,他都能看出喜悦欢快的模样。 直到皇上开口道:“朕年迈,身体越发不行,九皇子至诚至孝,待朕百年之后……” …… 第353章 我方有人 …… 棉棉在喝果汁饮料。 不知道是什么饮料。 酸甜口,还挺好喝。 喝完要漱口。 菜没有夹,肉也没有什么人动筷子。 最多就是吃一点点心。 因为肉会塞牙缝。 现在的牙医水平不行,卡一块肉在牙缝难受好久。 再有钱的贵族,牙掉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讲究的人就做假牙镶嵌上去,假牙材质有竹子,木头,象牙,动物骨头,用金丝线做固定,绑在旁边真牙上,做的好的技艺也非常服帖,但是只有装饰作用,不能咀嚼。 不过炼丹术大力发展之后,现在有一种更先进高级的假牙,用银箔,水银,锡等材料炼化成膏体,做成牙齿的形状,填充,这种会更贴合,也更贵,但是还是装饰为主。 棉棉希望自己都不要用到,想想嘴里含着一个水银,也很恐怖,总之日常牙齿清洁一定要到位。 菜还好,不那么卡牙缝。 点心直接塞嘴里就行。 要漱口。 棉棉经常会用舌头顶牙齿上的渣渣,很好奇她公主奶奶是怎么清洁牙齿的。 当然很多人饮料都不敢喝,担心要上厕所。 装着样子抿一抿,半天都没有喝多少。 棉棉正喝着东西呢。 忽然那边哐当一声响。 来了! 皇上手里的杯子落到了地上。 皇上正说重要的话。 非常重要。 说到了百年之后。 一般就是交代大事了,而且是众目睽睽之下。 然后皇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忽然无力的下垂。 “父皇!” 九皇子想上前,忽然发现自己的去路被挡住。 而严公公第一时间扶着皇上。 江二郎上前帮忙。 七皇子却后退了一步。 皇上话没有说完,手却忽然没劲,手里的杯子掉落下来,哐当落到地上。 众人都吓一跳。 江婉这一刻也心跳的厉害。 应该是差不多是这个时间,七皇子登基。 具体场景她不知道,但是知道最后的赢家是七皇子。 其他皇子差不多死绝了。 这就是权力斗争的残酷,所以她一直不敢触及。 “父皇,儿臣有重要事情要禀告。”七皇子开口道。 “说。” “五哥六哥死的不明不白,儿臣始终不敢相信,他们就这样离我而去,那夜我们还一起把酒言欢,而后天人永隔,所以儿臣不死心,一直暗中调查,发现五哥中毒的毒药是一种伴儿草,是九弟开的药铺中有卖的一种草药,而五哥侧妃的一个庶弟实际是九弟妹的铺子的管事。诬陷六哥的那个幕僚也跟九弟私交深厚,事发之前,曾和九弟一起去望春院。” 七皇子掷地有声,面容悲伤。 “九弟,你为了皇位,毒杀五哥,逼死六哥,你这样不忠不义不孝的小人上位,今后天下会变得如何?” 九皇子听到老七的话,大怒,脸色涨红。 “你放屁,我跟五哥关系好的很,五哥抠门,天天都从我这里骗钱,我每次都给了,六哥虽然装模作样,但是我也就是烦他动不动爱教训我,从来没有想伤害六哥,望春院我哪天不遇到几个朝廷命官。” 他气的浑身颤抖,望着父皇。 “父皇,老七他瞎说,我不是,我没有,我绝不会做那些事,我是想当皇上,哪个孩子不想继承自己父亲的东西,我也想,但是我光明磊落,有野心也展示在脸上,不像某些人,虚伪阴险,像是毒蛇。” 皇上靠在龙椅上。 这一刻他心跳极快,哐哐哐的,跳的像是要跑出身体一般。 他也一身冷汗,明明是装的,为何会如此。 “你放肆!” 皇上对着吼的人,不是九皇子,却是七皇子。 “你说的证据,刑部早就呈上来给我了,我本也怀疑老九,但是在这一刻,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做的,你太着急了,你才是那没人伦的狗东西,你知道我为何一直不喜欢你,实际不是你娘地位卑贱,而是你跟你那娘一样,表面再热忱,眼睛里都冷冰冰的,养不熟。你以为朕堂堂一国之君,就真的如你想的一般,被你玩弄鼓掌之间吗?” 皇上说着话,就有侍卫上前,要抓七皇子的模样。 却没有想到侍卫到跟前,其中一人居然一剑刺穿了九皇子,九皇子低头看到自己胸前露出的剑尖,一脸不可思议。 而楚曦居然也同时动手了,抽出了侍卫的剑,一剑封喉,直接杀了九皇子的嫡子,楚泽。 血液飞溅,落了几滴到一旁的江婉脸上,她忍不住伸手擦了一下。 她虽然被楚曦推开了,却是因为楚曦方便拔剑。 只一瞬间,九皇子和他的嫡子就死在了皇上面前。 而上前抓捕七皇子的侍卫居然站在了七皇子身后。 刘公公也小跑着上前,护着七皇子。 当别人武器都没收的时候,有武器和没有武器差距是巨大的。 赤手空拳打不死人,但是刀剑可以。 皇上依旧坐在龙椅上。 儿子死在他面前,他都没有动摇一下。 他只是死死的盯着七皇子。 然后笑了。 果然他最厌恶的孩子,其实最像他。 “今日你就算是弑弟弑父,他日孟老将军班师回朝,你以为你能坐稳吗?” “父皇,您老了,您错了,孟老将军一封一封的求救信在路上,恐怕此刻,他和孟小将军已经双双赴死了,就因为父皇您不理朝政,欢淫无度,好大喜功,偏听偏信,导致天下分崩离析,您老了,就该退位让贤,让有能力的人上。” 七皇子当狗当了几十年。 布局了几十年。 就为等今日。 宫中有一半的人都是他的人。 他不能再等了。 因为他感觉到父皇怀疑他了。 但是他和父皇不一样。 父皇怀疑他却还不想他死,想证明他做错事,想让他认错。 而他只想让父皇去死。 吃喝其实没有毒,但是那些碗有毒,只要用手拿着,哪怕假装碰碰嘴唇,不喝不吃,也会中毒。 果然女眷那边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却也没有喧哗,因为都中毒了。 包括七皇子妃。 江婉还好,江婉都没有碰这里的东西。 慧云公主遇到这个情况,吓一跳。 看女眷们都晕乎乎的,昏昏沉沉的。 她也表现的晕乎乎的,把棉棉趁机拉扯着。 董姑娘是晕了,但是靠向了棉棉,还想用身体抱住棉棉。 棉棉也很清醒,虽然刚刚她吧唧吧唧喝很多东西。 但是她天天灵泉水作弊。 这点东西实在毒不到她。 秦落霞也不晕,不过她在村里就属于鸡贼的妇人,第一时间就摇摇晃晃,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一直摇晃。 见相公那边,好像有点危险。 难怪相公给自己送金桔,肯定是在暗示自己,接下来是一场非常紧张的局。 相公太厉害了。 七皇子凶残的很,让侍卫来一剑就把兄弟戳死,七皇子那儿子也是,一剑割喉。 看手段都很利落。 秦落霞分析了一下现场,侍卫还不少。 只有一个办法了。 她拿着头簪,摇摇晃晃摇摇晃晃,用力丢了出去,尖细锋利,用陨铁做的头簪,外面镀了一层金,实际是一把真正的飞刀。 她用力一投。 如同那年她一根长矛戳死那地主老爷一般。 飞刀速度极快,中间似乎还遇到了遮挡,改变了一点方向,但是没有关系。 秦落霞预判了预判。 飞刀歪了,正好江婉身体左移了一步。 紧接着她就觉得喉咙一紧,不可思议的低头,她脖子上多了一个刀尖,她想回头,但是那刀尖固定着她的头,她转不了,只能整个身体转回去。 然后看到了那强壮的妇人,抱着头蹲下。 地动山摇,整个皇宫都在摇摆。 江婉直挺挺的倒下,怒睁着眼,不可能,不可能,她还没有成为皇后,一步之遥而已。 她躺下了,躺在了抽搐的皇孙楚泽身边,少年楚泽一边吐血,一边露出了笑容。 好像在说,柳仙子,别来无恙。 …… 第354章 尘埃落定 …… 七皇子稳操胜券。 因为他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他从小时候亲眼目睹母亲在冷宫死去之后,就想要报复所有人。 他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谋生。 开始懂得讨好别人,保护自己。 有的人天生残忍。 小时候,他知道弟弟小八喜欢爬树,有一群宫女太监围着他,即使喜欢爬树也没有事。 他顺手就弄了一条蛇丢到那树上。 他其实也不想做什么。 他跟小八也无仇无怨。 最多是他看见父皇抱过小八,但是父皇从来没有抱过他。 那一次小八爬树,看到了树上的蛇,被咬了,掉下来,死了。 七皇子看到了发疯的何妃,她儿子死了,她疯了。 而父皇只是掉了一滴眼泪,就忘了小八,让人照顾何妃,后来何妃也意外死了。 他忽然发现,原来,人生是可以谋划的。 不要着急,一步一步,都可以谋划。 大多数人都是愚蠢的,都可以攻略。 但是一部分人不可以,比如他父皇,天生自私薄情。 于是他努力让自己获得慧云公主关注。 娶了太傅之女江玉鸾。 他觉得太傅是个很厉害的人。 可是没有想到,太子哥哥没有挺住。 然后他到被发配偏远封地。 虽然不能说一桩一件都算计成功了,不过无所谓,有时候也会失败。 就像是小时候,他并不想小八死,他只是想要看到他摔残,想看他喊疼,结果小八死了。 总不能事事如意。 但是慢慢的做,总有一天,会接近自己的目的地。 终于来到这一天。 七皇子胜券在握。 他说话并不是话多。 只是在准备而已。 每次宫变,都需要准备一下,比如说中毒需要时间,侍卫集结也需要时间……等了大半辈子了,他还是有耐心的。 而皇上看着面前的儿子,听到他说的,孟老将军和孟小将军双双赴死的话,他一直淡定的老脸终于绷不住了。 他刚刚以为这个儿子跟自己一样,够狠。 他也是个心狠的人。 可是没有想到,不一样。 他家老七是个疯子。 他争夺皇位,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胜败皆有因果。 可是老七居然联合外敌,吃里扒外,他居然做这样疯狂的事情。 秦落霞在不远处听到这话,也是怒火滔天,咒她女婿去死,七皇子坏的很。 土财主的几个儿子争家产,打的你死我活,最终七儿子胜利了,得到老爹的家产,这也是正常的,大户人家可能都会发生。 可是为了争家产把强盗引来,让强盗抢自家的家产,这不仅仅是争家产,这是疯了吧。 一股子不得好死的气息,我得不到,你们全都别想得到,我为了得到,联合外人,宁愿被外人抢也不要便宜亲兄弟。 皇上这一刻终于骂了一句:“畜生。” 七皇子笑:“我乃孽畜所生。” 这一句话差点没把皇上送走,直接气的吐血。 皇上预判了七皇子的问题。 可是七皇子预判了皇上的预判。 眼下,明显是七皇子胜券在握。 然后,江婉倒下了。 江婉想拉扯一下楚曦的手,都没有抓到。 直直的倒地。 她瞪着眼不可思议,她就知道,她不能参与这些。 她有感觉,她的人生应该积极向上,光明磊落,高高在上,而不是这样。 然后地动山摇。 第一次的时候,她以为她是老天的宠儿,老天都不舍得她受伤。 可是现在,她就知道,不对劲。 每次该受伤还是受伤,摇摇摇,摇个屁,感觉自己快死的江婉,终于说出了人生第一句脏话。 她一直是被江老夫人精心教育的,大家闺秀的模样。 她以为自己是老天爷的宠儿,现在在想,她可能误会了,每次地动山摇,老天爷不会在庆祝她快死了吧,激动的摇起来…… 如果,如果还有来世,她要做一个表里如一的女子,不喜欢就踹掉,喜欢就追,而不是委屈自己,装装装,装累死了,江婉瞪着眼,看到地动,把楚曦给摇倒了,她终于也笑了。 地动,又地动了。 距离上一次地动也没有多久。 观星阁的人脑子都要抽了。 皇宫这样的大型建筑,正常是考虑了地动的,可以至少防五六级地动。 但是当地动的时候还是非常恐惧。 而且皇宫大殿上的横梁又十分粗,随便砸一根下来,能让好多人一起投胎转世。 七皇子本来稳操胜券了,他几十年如一日的布局,终于到今天了。 他相信他会成功。 就是死的人多一些。 没有关系,反正死的都是别人。 可是十几年的准备,也没有准备地动啊。 天灾不可预测,这他万万想不到的。 就在地动的瞬间,他没有站稳,把他摇到了父皇身边。 摇到了龙椅上了几乎。 但是父皇还坐在龙椅上。 七皇子下意识的想把父皇推下去。 却不想他的手先被父皇的手抓住了。 他一直以为老迈的父皇,手劲居然非常大。 都地动了。 父皇居然还在跟他叨叨:“逆子,逆子,你要争皇位,朕可以理解,朕也是这样过来的,但是你万万不可联合铁蛮,铁蛮入侵,国破家亡,你不读书吗?你读了那么多书,你怎么能干这样没有人伦的事情,国都没有了,家也没有了,你还当什么皇,你当谁的皇?” 皇上重重的抓住七皇子的手。 七皇子扯了几下都没有把手扯回来。 七皇子不明白他父皇假惺惺什么,刚刚看他杀了九弟都没有吭声。 孰重孰轻? 地动了。 人仰马翻。 扶着皇上的严公公也摔落在地上。 很不巧,龙椅下面有个突角,严公公眼看着脑袋要撞在上面。 而离得最近的江二郎,因为每次对地动都很谨慎,在家也训练过,地动的时候,如何保持不摔倒,保持重心。 所以此刻,看着皇上和三儿同时被摔。 江长天选择从心,他扑过去,接住了三儿,避免他脑袋撞在龙椅侧面尖锐的角上。 皇上则被摔去了和七皇子滚作一团。 好在龙椅很大,父子俩都能挤下。 遇事不要慌。 这么多年的经历,江长天知道,一定要稳,稳到最后,才能活。 所以他面容慌乱,心里却一点不慌。 观察了霞妹那边没事之后,就分析这边。 他跟三儿靠边。 龙椅很宽大,就算上头横梁砸下来,应该也能撑住。 而七皇子的底牌差不多都打了,皇上那么猜忌多疑的人,不可能没有底牌的。 果然七皇子扯自己手没扯出来,想起身去捡掉落的剑,却见皇上从龙椅侧面抽出了一把刀。 皇上不取,都看不出来,龙椅内侧还镶嵌着一把刀。 十分华丽,盘龙宝石,各种。 然而皇上一手抓着儿子的手,一手取下刀,用力的刺向七皇子。 “畜生,畜生,当初就不该让你那贱人娘生下你,就该一并弄死。” 皇上气急,一时间力大无穷一般,连刺了两刀,却也没有刺中要害。 终究有年龄差异。 哪怕他有武器,哪怕七皇子被震过来,没有防备过来,可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抢夺了那刀。 对着父皇反刺过去。 松垮垮,呲溜! …… 第355章 拥抱 …… 父皇的身体意外很干瘪,坚硬。 地动。 皇宫在颤抖。 谁也顾不上谁。 卖命的侍卫此刻都站不稳。 七皇子只知道,最后关头了。 成王败寇。 哪一次往上爬不是踩着别人的尸体。 只要他成为上位者,历史就由他书写。 或许难看,但是时间很健忘。 他杀疯了。 用力,刀进刀出。 不知道为何,自己会那么恨自己的亲生父亲。 或许是因为偏心吧。 同样的东西,别人有,他没有。 为什么。 他恨父皇。 同时他也恨他的亲生母亲。 他知道他的降生只是那个女人争宠的工具,结果那个女人发现她九死一生生下来的孩子并不能给她带来宠爱,对他充满了厌恶。 从小他就想要找一个跟母亲完全不一样的女子,要名门之后,要天真烂漫,不要有心计,他会好好爱她,好好对她,和她组建自己的家庭,生下孩子,好好待他们的孩子。 他父皇母亲做不到的,他要做到。 他阴暗的内心表面需要一个光明的自己支撑着。 所以哪怕玉鸾不能生子,他依旧爱她。 但是他其实慢慢发现,他和父皇一样。 他甚至明知道江二杀了他孩子,还能和江二把酒言欢。 他终究成了他最讨厌的人。 他年轻力壮,他抢过刀。 刺向了眼前的男人。 眼前这人不是他的父皇,是阻碍他成功进步的阻碍,他要除掉。 地动山摇,摇的人头疼头晕,眼花缭乱。 有人在逃命,有人在害命。 棉棉单知道参加宫宴会有风险。 不然没有剧情可展开了。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危险。 就像是以为见网友只是有可能被欺骗感情,没有想到他想要的不仅仅是你的心还有肝脾胃肾…… 有性命之忧。 这不仅仅是风险,这就直接是鸿门宴了。 选在大年初一闹宫变。 好好好,真会挑日子。 以后庆典都直接选在初一了。 棉棉苟在角落。 被公主奶奶死死的护着。 这种时候,不要乱跑,乱跑不小心就被砍死了。 先苟,等砍过来再说。 看阿娘还能把旁边的人不小心推过来盖她们身上,阿娘应该也没事。 地动也不要乱跑,蹲在桌子下方。 本来是七皇子控场。 地动把形势稍微改变了一下。 等众人稍微反应过来的时候,正看到七皇子拿着刀在捅皇上。 无数人喊: “皇上。” “皇上。” “皇上。” “护驾。” “住手。” 皇上低头看自己腹部。 龙袍被戳破了。 沾了血。 很漂亮。 那上面的龙从来没有像这样栩栩如生过,如同要活过来一般。 可是他却感觉自己要死了。 在这要死的瞬间,他还能回顾往昔。 回顾过往。 过往一片空白。 没有特别遗憾的。 也没有特别激动的。 他这一生没有那么多遗憾。 他都当皇上了,他还有什么遗憾。 真要说遗憾,也是有的吧。 就像是眼前,这举刀向自己的孩子,是他的孩子,他不仅没有做好一个皇上,也没有做好一个父亲。 明明最早不是这样的。 最早他励精图治,最早他认真的教孩子们读书。 不知道为何变成这样。 看着眼前的小七。 皇上释怀的笑了。 他从来没有抱过这个孩子,因为这个孩子的生母让他厌恶,每每见这孩子都心虚。 可是在死前,他抱住了他,紧紧的。 欠他的拥抱,还给了他。 …… 七皇子不知道为何,他挥之以刀,他回之以拥抱。 早干啥了。 早为什么不抱他。 为什么。 为何说他娘亲是贱人。 那宫里的女人都是贱人,哪个不贱。 可是他的反驳如此可笑薄弱。 他都不敢说娘亲不是贱人,没有,不是。 只敢说别人也是。 但是无妨。 无妨,他赢了。 杀了那些人,他就赢了。 而扑过去救三儿的江二两人都倒下了。 两人倒在龙椅背后。 目睹了父子相残一幕。 有些吓傻了一般。 江二郎大喊:“皇上,护驾,护驾。” 在极限拉扯的时候,谁都来不及护驾了。 命该如此。 他小窥了他的小七。 他比他心狠。 江二郎根基最浅薄,但是他有三儿。 皇上问,文心,我能信你吗? 江二郎没有问,但是他相信他。 别人带不进来武器,这些人却本来就生活在这里面。 侍卫嘎嘎乱杀一阵。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蛇在黄雀后草丛里藏着,鹰在蛇的上空盘旋。 江二郎起身,踹飞了七皇子。 同时秦落霞又丢了个银盘过来,纯银的,嘎嘎重,直接砸到了楚曦的脑门上。 严公公接住了皇上。 已经被血染红的皇上。 严公公大声沙哑的喊道:“七皇子弑父,皇上驾崩。” “走水了,走水了……”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喊声。 一面龙旗哗啦啦从墙上落下,风卷着龙,飘飘荡荡,飘飘荡荡。 …… …… 第356章 沙场点兵 …… 边境。 战争还在继续。 不知道为何,这些敌蛮,每次被杀,都还一脸怨气。 让人搞不懂。 本来就是你们要攻打我们。 结果败了死了还要有怨气。 你们有什么资格抱怨。 先撩着贱,还哀怨,怨个屁。 边境条件很苦,很苦,但是将士们的心很热,每一天都精神抖擞。 战,战,战。 在过年,初一这一日。 敌人不要命的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有点晦气,可能他们不过年。 在家里过年,垃圾都不扫。 在这里,江大人说了,见红也是红,红红火火一整年。 杀,杀,杀。 这支队伍,越战气势越强。 刚来的时候是孟将军和孟小将军。 现在是孟将军和孟老将军。 老孟原地退休。 这人不能闲,一闲什么毛病都来了,老寒腿,腰扭了,脑壳疼,浑身疼。 他还想上战场,可是真的身体不允许。 骑马估计都抓不住马缰,从马上栽下来更惨。 以前是一口气撑着,就忽略了这病那病,咬牙也撑着。 还有文官参孟老将军恋权。 恋个屁啊。 大宅子不住,媳妇不搂,几十年如一日镇守边疆,天天风吹日晒,时时有生命危险,这种福气给你要不要。 孟家单传还有一个原因,夫君都在外头打仗,妻子什么时候能怀孕? 要是丈夫在外打战六年,妻子给你连生三宝,就问孩子跟谁姓? 也有文官来边境,来了待不久就跑,跑的比敌人还快。 老孟在营地里烤着土瓜,可以问心无愧的说,他对得起天下对得起皇上对得起孟家列祖列宗。 “哄,哄,哄。” 号角又吹起。 又发起了一次冲锋。 老孟想起身看看,站不起来,腿疼,又跌落回榻上。 算了算了。 年轻人的世界,他也搞不懂了,安心养伤。 其实也就是受了点小伤,以前这都硬挺着。 不是不疼,只是知道没有别人,必须自己上。 现在忽然身体矫情起来了,身体也很鸡贼,知道这时候可以发作了。 孟将军和江大人一块在战马上飞奔。 虽然知道大舅哥江枫比自己武艺好,孟少瑕还是依旧道:“一会我带人冲锋,你在后面指挥。” 孟少瑕心底觉得若不是因为自己,江枫应该都不用来。 他是公主亲孙子,在京城发展肯定也能很好。 大舅哥是因为担心自己,才主动请缨。 自己哪怕出事了,大舅哥不能出事。 而且他觉得他就会打仗,其他方面不行,若是自己万一出事,有枫哥照应,家中应该也能安好。 反正打仗就是这样残酷,随时有性命之忧。 逃不掉。 而且枫哥还有未婚妻在等他,还未成婚。 自己有妻有儿,真要死,可以先死。 当然能不死最好。 孟少瑕很高兴自己来了,能替换祖父。 心目中无所不能的阿爷,脱下战甲,是一个浑身伤痕累累的瘦老叟,普通人家这个年纪的老叟也在家安享晚年了。 他阿爷还要上战场。 他迅速的成长起来了。 不是争兵夺权,他就是希望能早日立起来,取代阿爷,让阿爷休息。 两个孩子很可爱,希望阿爷能回去抱一抱。 边境风大。 话音都会被风吹走。 “好。你要活着回来,否则我会让我妹改嫁,让你两个娃改姓。” 孟少瑕的身体扭曲了一下,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想想这个场景有点可怕。 想想以老丈人丈母娘的护崽,真有可能。 但是阿瑜肯定不愿意,会傻等,所以他一定要回去。 “驾!” 策马扬鞭。 寒风凛冽。 最后一战。 待到那时,凯旋。 士兵们一往无前。 今日新年,继续征战,江大人说了,新的一年肯定可以回家了。 看着大军前行,在大军中间的江枫,想着,应该不用董姑娘改嫁衣了,冬日的肯定可以穿。 …… 董家。 董尚书愁眉不展。 看着自家傻姑娘激动的说宴会奇景。 董尚书心想,恐怕自己闺女的嫁衣又要改一改了,这规格可能还要往上提一提。 不敢想,不敢想,闺女这是什么运气。 …… 第366章 谁是赢家 …… 我们都在用力的活着。 活成什么样,谁都无法预料。 初一。 七皇子发起宫变。 同时天降大灾,又地动了。 大臣们想让皇上下罪己诏,天灾太频繁了。 可是现在皇上驾崩了。 罪魁祸首七皇子当场被抓。 七皇子长子楚曦也在打斗过程意外身亡。 这一日死人很多。 病恹恹的十皇子差点吓死,就剩下一口气,进气多出气少,估计不久后也要准备一场后事了。 而大臣们想起来被圈禁的大皇子,觉得他命好,被圈禁一轮,放出来说不定就莫名其妙继承皇位了,简直是人生赢家。 臣子去接大皇子的时候,发现大皇子一家都被赐死了。 七皇子居然先一步,假传圣旨,毒杀了大皇子。 众人搞不懂七皇子为何如此决绝。 这不是边境大胜的消息传来了吗? 结果七皇子交代说,收到的捷报居然都是被他拦截了,边境孟老将军送来的不是大捷,而是求救,一封一封的求救信,被他换成了大捷报喜的信。 朝臣们都疯了。 不是,你们老楚家要争权就争权,不要拿这种事来开玩笑啊,这真是生死攸关。 敌蛮破城屠城,高于车轮的男子皆屠戮而尽,女人和小孩留着作奴隶,这种事还少吗? 七皇子真是牛逼大发了。 众人以前都没有怎么留意七皇子。 而一些私下跟七皇子有关的人都一背冷汗。 现在他们是最希望七皇子死的人。 一时间,朝堂没有像卢相那样强有力的领头人,文官内部都四分五裂。 而武官主力都在边境打仗。 何御史,孟青蛇,董尚书又都是明显站在江二郎这边的人。 宫里还有严公公。 官员们讨论来讨论去,变成了暂时让长公主监国,等皇上的葬礼结束,再讨论。 长公主也有点懵逼。 她会浮水,会养鱼,会爬山,但是她真的不懂监国是做什么。 江长天默默的看了一眼慧云公主道:“什么都不做就可以。” …… 皇上的葬礼很隆重。 毕竟礼部官员这几年一直干丧葬,很熟练。 就是规格往上或往下调就行。 棉棉没有想到宫变结束。 貌似她的地位又高了一些。 哪怕是葬礼上,都有人对她露出讨好的浅笑。 额,这个场合,笑是不是有点不太适合。 要笑又要表现适度悲伤,这个度,感觉山东的公务员来都要抓马。 棉棉有点慌。 她对这个皇舅公还没有什么深刻印象,这转头就在办葬礼了。 就记得他穿上龙袍很威严,脱下龙袍很瘦。 在宫宴那天,她被大嫂董婀还有公主奶奶挡住了,虽然看不清什么,但是听声音还是听到不少了。 喊声是很多的。 过程不快不慢。 悄悄的看了一下,一开始是七皇子的人,后来大家都晕的差不多的时候,冒出来很多干爹的人,面貌张扬猖狂,像极了电视剧里的反派。 很认真的杀人,收尸,井井有条。 葬礼也是井井有条,哭的很有序,跪拜有礼。 皇上的葬礼结束。 七皇子被判死刑,七皇子妃也判了死刑。 还没有动手,七皇子就死了。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中式的道德感,就是看到不符合道德的事情,指出来,歧视他,侮辱他,让他去死。 七皇子就这样死了。 宫里还剩唯一的一个小皇子,从小有不足之症,到现在还是跟三岁小儿差不多。 大臣们就又开始吵起来了。 要么选一个皇孙继承皇位。 可是皇孙还是挺多的,怎么选,而且上一辈还有人为何要选皇孙。 也有提议由公主之子江长天继承的。 这个话出来就被很多人喷了。 总之最近朝廷不太安定,各种话语,各种欲望都冒出来了。 棉棉在家感觉还好,挺正常的。 这一日一家人吃饭,跟往常一样,虽然很忙碌,阿爹还是会按时回来吃晚饭。 吃完晚饭,一块喝茶聊天。 江长天问正在认真煮茶的訾从横道:“你是太子之子,可否想要继承皇位,你若想,其实最名正言顺,我也会支持你。” 从哥儿愣了一下道:“现在这样挺好的,吃好,喝好,睡的好,姑父你知道的,我怕黑,也不喜欢乱糟糟的地方,也不喜欢人多,我害怕眼花缭乱,害怕尖细的东西,如若现在让我一个人躺在巨大的皇宫的屋子里,不出半年我恐怕就要病逝了。” 他煮好茶,把上头煮的干好的红枣挑出来给棉棉,这时候的红枣最甜。 虽然现在有新的泡茶法,他们还是很喜欢老旧的煮茶,放一些花椒什么的,冬日也可以防风寒,虽然有时候料加多了,味道一言难尽,跟茶已经没有关系了,苦的丰富多彩,可是长大后,离开家乡后,总是会怀念这一口古怪的味道。 “姑父,你去皇宫吧,你足够有权,我们就可以横行霸道,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也挺好,我虽做不到,但是你可以,姑姑也会帮你。我还是挺喜欢当皇子皇孙的感觉的,有权有钱,不用干活。” 棉棉正在吃红枣,听到这话枣核差点都吞进喉咙。 被阿娘拍了一下,差点没有被阿娘送走,枣核也吐出来了。 脸色涨红。 从哥儿赶紧给她递一杯白水。 江长天也赶紧轻轻的捋了捋棉棉的后背。 这个话题就这样结束了。 就在朝中吵得乱糟糟的时候。 边境大军大胜消息传来,这回是真的,孟老将军还活着,孟将军小江大人很快就要班师回朝。 朝臣们齐刷刷转变话风。 大力推举江长天为皇。 各种编借口,造势。 还有人说先皇托梦说皇位继承人名字必然有天字。 长天这名字取的好。 长于天下。 …… 边境。 厮杀过后。 死了很多人,敌人死了更多。 然而终究是赢了。 边境寒冷。 赢了最好的日子,也最多是一起围着烤火。 大口吃肉。 死去的战友让人伤心,活下来的人更加感激生活。 有小兵吃肉吃着吃着就哭了。 “赖生说他最喜欢吃带骨头的肉了,今后他再也吃不上了。” “打仗就是这样的,我们赢了,赖生有抚恤金,江大人都记下来了,回去给赖生爹娘钱,赖生家还能有人去衙门报名干活。” “我知道,我有时候想到这么好的条件,都想着我死了也好,可是我还是想赖生。” 江枫和孟少瑕一起巡营,听到这话,也停住了脚步。 却也没有进去。 营地外头风大,天凉。 江枫开口道:“我以前都不知道打仗是为啥,总觉得被抓去当兵的人很可怜,会死。” 孟少瑕道:“孟家世代为军,也许这个国家有黑暗,有不足,但是我们一直都会勇往直前,因为背后有家人有百姓。朝廷权力斗争混乱,但那都跟我们没有关系,只要需要,我们孟家还是会出战。” 江枫面憨,孟少瑕是真憨。 二人携手,继续走。 再巡营一日,他们就要往回走了。 经过战争的洗礼,江枫更加成熟了。 他想曾经长眠地底,心底只有无限的仇恨,幸好,他还活着,他还能走出坎儿村,走这么远,看到了天下,活着真好。 他更加珍惜生活,他想爹娘妹妹们,也想董姑娘了。 等回去,一定要努力上进。 好好加油! …… 第367章 广充后宫 …… 七皇子把皇室击穿了。 地动都整出来了。 动静堪比前世江婉看到的大爆炸的场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历史进程没有怎么改变。 该有的大事,依旧有。 这一日大朝。 新皇新后同时面朝百官。 江长天穿上龙袍,并没有什么不自在。 也许造反的时候没有想到过这一日。 进京的时候也没有想到。 但是成为黄门侍郎,进宫见到皇上之后,看到穿着龙袍的皇上,就发现皇上是个普通人类,有人类共有的弱点,贪生怕死,想要安逸,喜欢听好话,不喜欢听批评,刚愎自用,自视甚高,疑心病重……他就是个出身很好的普通人。 然而龙袍和皇冠会改变一个人,因为权力太重了。 你若穿不起他,就会被他穿上。 就像是普通人穿了超级贵重的礼服,走路吃饭都被衣服左右了,害怕衣服脏了破了,去哪里都关注的是衣服,而他本身反而消失了,变成了衣服的附属品。 江二郎本来没有什么野心,他就想保自己一家平平安安。 或许是从小被迫害习惯了,到哪都觉得有人要害他,总觉得自己不够强,坏人太多了,终于有一天,站到了高位。 江长天看着底下熙熙攘攘,满满当当的人群,脑海里浮现一句话,总有奸臣想害朕! 不过没事,隔壁坐着霞妹。 秦落霞穿上凤袍,头还有点晕。 记得在村子里的时候一群大婶子大娘聊天,说京城的皇后娘娘,那尿盆是不是黄金做的,锄头肯定也是黄金做的,馍馍肯定一斤面加两斤糖,可劲造,吃饭都有下人喂,不用自己动手,张嘴就行…… 现在她知道尿盆不是黄金做的,但是真要拿出去卖应该也能卖出黄金的价格,御用品。锄头没有的,她找遍了屋子,没有看到锄头,是不是金的不知道。宫里做饭的人都有品级,都算官,没病的时候,吃饭还是要自己吃,自己动手香一点,真等人喂,估计就没救了。 她穿凤袍紧张的要死。 好在她可以带足够的武器了,现在没有人敢搜她身。 皇宫才吓人,多灾多难。 初来乍到,一定要小心。 秦落霞感觉自己不停在适应。 从坎儿村的小柴房子到荆州的院子再到京城的大院子再再到皇宫的大院子。 一路反正都在适应新的生活。 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没事没事没事,就当做去山中打猎,底下那些朝臣都看成猎物,这样就不害怕了。 这样一想,果然轻松很多,不然胸口都觉得胀胀的,挤的不行,心跳也快的不行。 好在相公一路牵着她。 相公的手心也有点湿哒哒的,说明相公也紧张的。 一想到相公紧张害怕,秦落霞就强迫自己不能紧张不能害怕。 相公娇弱,被逼到这份上了,他也没有想当皇上,一堆人推举了,他真当了,又一堆人在背后说闲话,说还有宗室,怎么轮都轮不到他。 秦落霞心想,按说也是的,地主家的儿子争家产都死了,外甥来继承家业,好像是名不正言不顺,不过特事特论,如果外甥不来,家产被外人夺了,楚家人更惨,相公心软,至少会待楚家人好一些。 而且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若是真事事按规矩来,那就不会斗的这么狠了。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没有规矩。 所以自家内部一定要有规矩。 秦落霞直挺挺的坐在相公身边。 百官也情绪复杂。 这皇上皇后同坐的场景好像很久没有出现了。 新皇非常俊美,穿上龙袍,更是金光闪闪。 新皇后气势强大,一点都不像一个农妇,看着就像是真正的贵人。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身衣服让他们如此,还是因为他们本来如此。 因为七皇子而起的宫变告一段落,任谁也没有想到最后的赢家居然是江二郎。 那个荆州司马。 而江二郎还没有登基,居然就宣告了他收养的孩子訾从横,居然是前太子之子。 众人也是一言难尽。 想想老皇帝做人挺失败的,太子居然和最大的反贼訾碌是同一个人,是多绝望,才会让太子要当反贼,反自己的国家。 有朝臣不死心,不管是拥护正统,还是想要从龙之功,反复劝说。 而前太子之子訾从横(楚渊)明确拒绝了皇位,若是硬要他做,他说他可以登基当日禅让。 朝臣很想说你是不是被胁迫了,若是被胁迫,你就眨眨眼。 或许后世史书会这般写吧。 《江二篡权》《楚国风云》《楚国政变二三事》《楚史论》…… 无妨。 翻开史书,翻到登基这一日。 帝后同朝。 百官齐聚。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严公公站在一旁,端公公站在另外一旁。 端公公表情严肃带着喜悦,就说,谁能有他好命,别人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是换了皇帝了,他还在这里上值,没有被换掉,直接就是新皇跟前的红人。 当然跟严大伴没法比,不过之前就跟严大伴没法比,所以也不眼红。 新年新气象。 第一本奏章,一个官员走出来,言辞恳切,要求皇上充盈后宫,多子多福,现在皇上才一子两女,太少了。 新皇转头看了一眼皇后。 秦落霞看相公看过来,习惯的回以一个笑容。 朝臣见这皇后娘娘看着脾气挺好的。 新皇和蔼的问:“就吴爱卿觉得朕该充盈后宫吗?还有其他人吗?” 看着新皇露出鼓励的神色,朝臣们想,哪有男人不爱美人,皇后虽然看起来还不错,但是看着就有些强势,美人众多,各有风情,肯定是多多益善。 于是一个个官员走出来。 宗室的人都有走出来凑热闹。 好家伙,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朝臣。 大部分都是年纪比较长,家有好女的那种。 秦落霞就感觉身上的凤袍有点热了,身上像是有小蚂蚁爬一样。 第一天上朝,还担心自己没文化,大臣说什么听不懂,很紧张,却没有想到这些老爷们跟他们乡下的妇人也没有啥区别,正事不说,居然还要管他男人纳妾。 这刚刚打生打死,那么多儿子都死光光了,还教训不够么。 秦落霞气势沸腾,盯着那些官员。 底下的人不知道为何,莫名感觉官帽有点重。 忽然就见皇后娘娘一手掰下来了一个椅子的扶手。 上面金龙缠绕着金凤。 朝臣们都听到咔擦一声清脆的响声,然后就见那椅子的扶手落在了皇后娘娘的手上。 皇后娘娘拿着那扶手,想安回去,一边说道:“太久没人坐了,这都腐了都。” 然后安不回去。 又听到咔擦一声,扶手断了。 接着皇后干脆把那实木的扶手放在两手中间捏捏捏碎了,一堆碎木头掉落下了,甚至有碎末飘到前面位置的大臣的眼睛里。 “呵呵,我说是腐了吧,都碎成沫沫了。” 一群出列的官员不仅仅觉得头重了,后背也都慢慢的湿了。 传说七皇子之子的死状态非常奇怪,是被一个盘子砸死的,但是头骨错位,有点不可能,像是有人专门把他头砸错位。 还有那个柳仙子,脖子上有个洞,死了。 死法也非常奇特。 此刻新皇一脸感动,甚至拿了一块抹布摸了摸眼角,道:“朕自幼就缺乏人关心爱护,想不到如今居然有这么多忠心耿耿的爱卿关心朕的终身大事,朕心甚慰,只是朕的命是皇后救下来的,早就许诺,除非朕亡,绝不再娶。” 众人看着新皇抹眼睛,不由得内心同情,这是不想还是不敢啊。 新皇继续道:“朕真的很感动,朕决定赐予你们每人一位爱妾,正好宫中宫女很多,放心,朕是他们的娘家,那么好的宫中女子,赐予你们都是你们占了便宜了,你们一定要给足聘礼,朕的皇后贤良淑德,就让皇后跟你们交接,你们都有,不要抢,一定会让你们满意,朕自小知恩图报,放心,站出来的都有。” …… 第368章 自律坚持 …… 第一次上朝。 着实把百官吓一跳。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农妇出身的皇后娘娘居然力大无穷。 当着百官的面,把凤椅一侧扶手给掰断了。 掰断了还不说,还把那木头捏成木屑。 那椅子的木头不可能是腐木,否则工部御造处的人都要去死了。 何况那椅子也不是现在做的,都是祖传的,那木头用刀砍都费劲。 坚硬如铁。 就被皇后娘娘当着百官的面,给掰下来了。 着实吓人。 一群站出来的官员都觉得头皮发麻。 就这样的皇后,他们还要送女儿进宫,拿什么和皇后斗? 一个不爽,直接被皇后娘娘误杀了。 别的宫斗,都是伤心,他们的宫斗直接是伤身啊。 而且皇后娘娘看着一点不莽,想想她教出来的彩衣郡主,宅斗专家。 站出来的官员们慢慢的头脑清醒了,后背冷汗哗哗的流。 接下来再有奏章的官员就小心谨慎许多了。 新皇登基第一日上朝,威严是靠皇后娘娘树立起来的。 新皇第一日,就宣布了三件事。 第一给这些要求他充盈后宫的官员每人发一个宫女小妾,充盈他们的后宅。 第二更改作息,今后每七日一次大朝会,不需要起那么早,每五日沐休两日。 第三件事,平反一些官员,七皇子举事,参与的官员都判了死刑,空出来一些位置,让新人顶替上来。 一部分是当初等着选官的同僚,一部分是当年被冤枉的年轻官员,比如状元杛栖迟等。 新皇脑子很好,对每一个官员的名字都记得很清楚。 而那些被选上来的官员,感激涕零。 他们身上打了新皇的烙印,不出意外,官路亨通。 杛栖迟穿着藏蓝的官服,他现在是新上任的黄门侍郎。 众人都知道,新皇上任前就是黄门侍郎。 可见这官位特殊。 杛栖迟感慨万千。 回顾往昔,他第一次见长天是在一个村子里。 那时候也没有想到会有今日。 曾经无数个漫漫长夜促膝长谈,如今君臣再见,杛栖迟莫名有些骄傲。 这一路走来,有他的功劳。 他没有忘。 新皇提拔那么多人,他却觉得是因为他。 就像是有人拥抱很多人,就是为了能跟他拥抱一下。 果然退朝。 其他人都走了,杛栖迟被留下来。 一部分人要回去抓紧时间准备聘礼了。 杛栖迟其实也有点紧张。 君臣有别,他不知道如今该如何相处,如何把握那个度。 虽然新皇一步步向上走,很多时候都有他出力的地方,但是若是一直以此沾沾自喜,估计离死也不远了。 不过心底又总有感情作祟,觉得两人感情很好,好像真的从此就君臣有别,虽然合适,可是感情上也有点怪怪的。 历朝朝历代,总是会出现,皇上登基上岸,先斩好兄弟的事情。 因为兄弟变成领导了,其他人还没有适应,总是还把他当做好兄弟。 领导终于受不了了,又不好意思说我现在是领导了,你要尊重我,不好意思说这话,只好把你斩杀了,想想社恐好可怕啊……就因为社恐不敢跟对方沟通交流,就只好让对方下线了。 杛栖迟脑海里有过一些迟疑。 还是收拾心中琐碎的心思往宫里走去。 才走了不远,就见一个小姑娘的身影飞奔出来。 身后跟着一个少年。 小姑娘和少年看到他,齐刷刷的停下了。 小姑娘喊:“杛伯伯好。” 少年喊:“老师好。” 杛栖迟看到脸上表情生动很多的学生,心中不由得松一口气。 其实按照普世价值观,他应该辅佐少主的,可是他知道少主的性格,聪明孤僻,那并不适合,主公也不愿意的。 “你们去做什么?” “放风筝,今天风大。”棉棉指着身后的黑塔手上举着的一个大大的风筝道。 “好的,注意别摔跤了。” “杛伯伯再见。” “老师再见。” 交错而过,还是飞奔的身影。 杛栖迟都有一种历史重现的感觉,他少年登科,也进宫拜见皇上。 也见到宫中公主皇子飞奔。 笑声清脆。 至少现在的少主过的很好,没有受委屈,杛栖迟觉得不管他做错了还是做对了,在少主这件事上,他问心无愧。 因为两个孩子的打岔,让他心境平和了一些,没有那么紧张。 再到了问心殿,不是皇上待客的地方,而是皇上起居处。 能来这里,至少证明是把杛栖迟当做自己人了。 再由小公公带着进到屋子,里头的布局,仿若想起曾经的坎儿村一般。 一张小茶几,小茶几中间有炭,上面煮茶,周围还放着一些果子土瓜什么的。 刚刚威严坐在龙椅上的新皇,这会子已经换了衣裳,穿的普通的常服,屋子里比较暖和。 看到杛栖迟来了,新皇招手道:“夜航兄,快来喝口茶,外头太冷了。” 杛栖迟先行礼,行礼完了才过去。 暖榻上盘腿,喝了一杯新皇亲自倒的茶。 味道又苦又甜,古怪的很,但是就是当初的味道。 现在流行新茶,这种煮茶法已经被视为落伍。 不过皇上若是煮起来,那估计又是新潮了。 “皇上可习惯否?” “还行,霞妹他们都在,我就感觉还好,不过夜航兄,都说皇上是孤家寡人,你若因为我当了皇上,就没有了昔日情谊,那我恐怕会真的慢慢变成寡人,我害怕会变成先皇那样,先皇年轻的时候,据说也是一个非常睿智慈和之人,权力使人迷茫,若是真有那样一日,夜航兄,你会提醒我吗?” 江长天言辞恳切。 杛栖迟心中松了一口气,江兄没有变,哪怕当了皇上依旧有一颗赤诚之心。 他郑重的拱手道:“臣愿意,我会的。” 两人一块喝茶吃点心。 有如从前一样,说了很多朝堂的事情。 杛栖迟是个很优秀的秘书人选,朝堂每个官员的家庭背景,在他这里如数家珍,一一分析,如过去一般。 甚至还直言,谁谁谁不行,虚占位置不干活…… 江长天也如过去一般,听的很认真,时不时点头。 吃了一顿有点像是午餐的点心,杛栖迟终于意识到自己要告辞了。 离开问心殿,门口凉风一吹。 杛栖迟有点紧张,回头看问心殿,高大威严。 他总忘了。 明明进宫的时候,都想好君臣有别,可是说话的时候还是不自觉的忘记了。 一个成熟的政客的话,不应该如此。 这是不对的。 甚至越往宫外走,越有些惴惴不安。 他知道新皇也并不如同他记忆那般真的是一个赤诚白面书生的样子。 或许更复杂很多。 杛栖迟回到家中,头有些闷闷的疼。 这时候宫中的赏赐也随之而来。 赏赐很江家。 都是很实用的东西。 吃喝用的。 还有一幅字。 杛栖迟才想起来,自己曾经夸江兄的字好,他一直没有给自己写。 没有想到他登基为皇了,居然赐自己一幅字。 “清醒时做事,迷茫时读书,独处时思考,大怒时控制情绪。夜航兄不用担心,朕能做到,自律坚持,共勉。”(注1) 杛栖迟看到这幅字,那惴惴不安的心终于落下,松了一口气。 江兄没有变,赤诚依旧。 他也不会变,忠心耿耿。 只要你愿意听,我会一直对你说真话。 …… …… …… …… (注1,来源网络。最近很喜欢的一句话,焊死在书房。) 第369章 整顿后宫 …… 在历史上。 这一年其实也是平平淡淡的一年。 但是于很多人来说,很不一样。 江家苦出身,不养闲人。 虽然一开始江长天就坚定的收留老弱病残,但是这些老弱病残都会靠自己有限的能力去力所能及的事情。 宫里没有那么多主子,自然也用不了那么多人。 秦落霞是很务实的人。 殷姑也跟着回到了皇宫。 命运真是……兜兜转转,是一个圈。 她终究还是回到皇宫里了,成为了宫里资深老嬷嬷。 她最开始在皇宫里工作几年,拿皇宫的俸禄,始终觉得皇宫太卷了,然后辞职躺平,远离皇宫,没有想到在外面混了好几年,重新找了一个新老板上班,没有想到老板把她以前上班的地方收购了,殷姑又强势回归。 又回到了这里,老员工了。 重新拿皇宫俸禄,工龄都给续上了。 殷姑作为很了解江家,又很了解皇宫的老员工,很懂得双方诉求,处理事情的时候,事半功倍。 江家是很节俭的家庭,吃喝比较重视,穿衣也是舒适为主,并不浪费。 唯一比较浪费的可能是小主子,小主子的生活习惯有些奇怪,干净的过分,所以要求比较多,但是也不喜欢很多人伺候。 所以皇宫里这么多人,太浪费了。 秦落霞带着殷姑,如今她已经能自己拿事了,实在不懂才会问殷姑。 宫里的前任皇帝的嫔妃,秦落霞都给了两个选择,一,可以出宫养老想带孙子带孙子,儿子不在了,孙子孙女在,家里乱糟糟的,宫里都是人精了,出宫带大孩子不成问题。二,没有子女可以选择留在宫里养老,还是按照养老院模式,老了动不了就好好照顾身体,吃喝玩乐都好,年轻的发挥特长,会干啥想干啥都可以申请去做。总之宫里不养闲人,也没有冷宫的说法,大家都要燥起来,动起来,抑郁是不可能抑郁的,忙忙碌碌,根本没有时间。 先帝的女人,精通各种才艺,说起来都是整个社会的杰出女精英。 会刺绣的,会跳舞的,会作诗的,会弹琴的,当个老师都没有问题,什么都不会,光长的好看的,也可以搞搞接待什么的,至少赏心悦目。 处理了先帝遗留的女人,剩下的就是宫里现在的伺候的宫女太监。 本来宫中宫女众多,总不能都放出去,现在贸然放出去,年纪都偏大,也不符合成婚的年纪,而且无论什么,但凡一多,价格就贱,这么一大批人放出去,还不知道会经历什么。 现在听新皇后说可以让她们去官员家做妾,都是有品级的大官,一个个宫女都激动不已。 相比无数个结果,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毕竟这个时代的人,从来没有接受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教育,三妻四妾才是这时代的正统教育,当妾本来就是很多女子的出路,而同样是做妾,做个普通富商地主的妾,做个掌柜的妾,肯定是不如朝廷的官员的,位高权重,这是想都不敢想的好结局了。 让她们自己出去找,都找不上这么好的条件。 大多数宫女都积极报名了,皇后娘娘居然还跟报名的每个宫女都谈话,问她喜欢什么类型的有什么要求,居然还能挑选!!! 秦落霞想的很简单,就是不同闺女总有不同心思,有的人就喜欢好看的,有的就喜欢年纪小的,有的就喜欢有钱的,反正都让嫁了,总归选一个满意的。 殷姑看的很满意,皇后娘娘做的极好,恩威并施,这样下来这些宫女过的不好可以告状,过的好肯定也会念着皇后娘娘的好,而且这些都是宫里人,都是从宫里发嫁,皇后娘娘又特别慈和,真正跟一个娘亲一样,挨个宫女谈话,这些宫女出嫁后,大多数肯定都念着皇后娘娘,这些都是助力,少部分没有脑子的也没有办法。 但是话说回来,要是真没有脑子,其实在宫里也活不下来,但凡能活下来还混出头的宫女,都是各有所长的,心眼子肯定有。 秦落霞做事就是那种一板一眼的,她觉得自己脑子不好,所以做每件事都会很认真,不懂的就去问相公,也不觉得丢脸。 她自己也有出嫁的姑娘,所以将心比心,每一个说的都很认真。 对方接收到没有也没有关系,反正她把她能做的做了。 希望姑娘们都有好归宿。 也有宫女不想出宫为妾的,都可以,不愿意出去,留在宫中,也是可以,反正发挥所长。 尽量满足了大家的选择。 然后那些上奏要求皇上充盈后宫的官员的妻子也挨个硬着头皮进宫求见。 这些夫人头皮都硬了,没有想到,觐见新皇后第一件事居然是给自己夫君纳妾,觉得郁闷又郁闷。 真是,没事你操心皇上纳不纳妾干啥。 皇上要赏赐人,还能不要不成。 家里莺莺燕燕已经不少了,这皇上再赏赐一个过来,还有聘礼,这是妾吗?妾要什么聘礼啊,可是这是自己夫君惹的祸,只能妻子出面解决。 新皇才上任。 新皇后也不是软柿子。 有小道消息说新皇以前在荆州为官的时候就很爱敛财,常常借着给家人办生辰敛财,连女婿的生辰都要风光大办,就为了收礼。 所以各家说是准备聘礼,也很懂事,给的都比较贵重。 皇宫里皇后娘娘也有给安排嫁妆,宫里的陪嫁,很是体面,嫁妆以后也是姑娘自己的私房,而且皇后娘娘居然还贴心的给了养生的秘药。宫女们都知道彩衣郡主,现在是彩衣公主给世代单传的孟家可是一胎就生了两个儿子。 难保没有秘药的功劳。 总之这虽然外人嘴里说是新皇敛财。 可是那些坐着轿子出宫的宫女们,都感激涕零。 她们的前路或许是迷茫的,可是至少她们身后是确定的。 皇后娘娘说,她是她们的娘家,有事都可以禀告。 她们带着皇家给的嫁妆,送到了各个官员家里。 这些官员一开始都很生气,感觉跟新皇斗,被新皇摆了一道,很没面子。 对这些宫女都没有好脸,但是碍于皇家脸面,纳都纳了,还不能退,也只能接受。 各家夫人也担心,今后后院不安宁。 却不想,这批宫女居然表现都非常好,没有争宠掐尖的,反倒是跟各府的夫人相处的很好,很快站稳脚跟,而这些朝廷命官也感觉不愧是宫中出来的女子,这思想这行为,就是不一样。 冰雪融化,绿草钻出来,春天来了。 那批从皇宫里赐下的宫女们居然陆陆续续都怀孕了…… 又听说她们都是有皇后娘娘赐予的养生秘药作为嫁妆的,京城的贵妇们眼睛都绿了。 实际那药丸其实就是家中普通的草药,没有特别的,但是这批宫女这个年纪二十出头的老姑娘,其实才是女子最好的生产年纪,而且宫女常年干活,反而也不容易难产,生育率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