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梅花艳艳开》 第1章 西域昆仑初相见 太虚非虚,溟涬鸿蒙,玄玄有道,含灵至妙,未始之始,是为太乙; 肃肃赫赫,虚无动荡,混沌形合,元灵至极,有始之始,是为太易; 玄牝之门,天地根也,性命本同体,乾坤各自分; 万灵有阴阳,黑白上下分,万物皆有道,道一生二乃太极。 忽而间,数句玄妙无端的言语,如幽谷清风,又似夜半笛声,悄然间在江湖的每个角落回荡,其源难觅,其踪不定,恰似春雨后的嫩笋。 众人纷纷议论,或说此乃道家遗世之秘,引人遐想。 莫非是出自渐渐被人遗忘的全真教? 难道是掌教王重阳死后,全真门下七大弟子创立的道门? 似是不像。或是上清内修的茅山? 或又是千多年前的楼观大教? 似是都不像。 难道是如今武林中的武当? 青城? 或是主领三山符箓的龙虎山? 众说纷纭,真伪难辨。 一时间,江湖震动,武林各大门派如潮水般涌动,皆欲一探究竟。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数日之内,连那权倾朝野的锦衣卫、东厂,以及常以武林身份行走江湖的六扇门,亦纷纷派出顶尖高手,争先恐后,意图揭开此秘法之谜,寻其背后的主人。 腊月初,银装素裹,大雪漫天,寒风如刀割面。 在那陕西凤翔府西,距城三十里之遥的南华堡。 星沉月隐,深夜时分,百余名蒙面黑衣杀手,如同夜叉降世,悄无声息地涌入堡中,刀光剑影中夹杂着肆虐的火焰,显然,他们除却嗜血杀戮,还在急切搜寻某物。 方圆百里,无论正邪两道,皆对此事噤若寒蝉,不敢轻涉。 盖因南华堡并非武林世家,堡主骆文林之父骆珹,昔日是嘉靖年间吏部都给事中,祖上数代为官,后遭世宗黜免,退隐南华堡。 今堡中横遭此劫,黑白两道心照不宣,深知其中水深火热,恐惹火上身,纷纷作壁上观,任由堡中哀嚎遍野,不闻不问。 然江湖之大,总有不畏强权者。 譬如那恶名昭彰、令人生畏的海魂楼,便敢于此时此刻,踏入这滩浑水,搅动风云。 相传那一夜,南华堡内血流成河,唯有一老妪携堡主幼女骆风雁,趁着夜色向西疾奔,得以逃脱死爪。 至于堡主骆文林与其妻,坊间传言二人并未命丧当场,只是至今下落成谜,似是遁入茫茫人海。 数月后,遥至万里之遥的巍巍昆仑,雪域连绵,纵使正值盛夏时节,山巅仍旧银装素裹,寒气逼人。 半山腰处,一幽邃洞府,拂晓初至,洞外清风透着几缕晨曦的凉意。 洞口,一位苍颜白发的老妪独立,两鬓如霜,面容疲倦,衣衫上有着斑斑血渍。 尤为触目惊心的是腰间那道狰狞刀伤,旧血未干,新血又涌,晨风轻拂,篝火摇曳中更添几分凄烈。 她屹立风中,目光坚定,凝望东方。 月明星稀,天际渐露曙光,宣告着又一日的轮回。 这一夜,她无法入睡,脑海中回忆翻涌,自幼年被老爷搭救,承其姓氏,赐名骆竹晴,到后来老爷延请儒师、武学宗师亲自教导。 哪料世事无常,老爷突遭罢黜,身为侍婢的她,自当随侍左右,共返南华堡。 时光荏苒,老爷遣她外出求艺,这一别便是十数春秋。 归时,少爷已茁壮成长,娶妻房氏,膝下更有了一女。 念及少爷与夫人,此刻老妪眉头微蹙,轻叹一声,愁绪难掩。 “婆婆,您在想些什么呢?”一声稚嫩的询问打断了她的沉思,一名满脸风尘的少女蹒跚而来。 这少女正是骆风雁,那夜在南华堡的火光与混乱中,被老妪拼死救出的唯一血脉。 骆竹晴恍若梦醒,待少女近身,轻柔地拭去她面上的风尘,口中却道出了无关之语:“孙小姐,怎不多歇息片刻?” “我,我睡不着。”骆风雁依偎老妪身旁,声音细若蚊蚋。 骆竹晴心如刀绞,喉头一紧:“可是冷,才睡不着?” 骆风雁青丝凌乱,轻轻摇头,目光闪烁:“婆婆,我们这是要逃向何方?那些恶徒为何对我们痛下杀手?” 骆竹晴一声轻叹,胸中虽有万千思绪,却难以言明,更何况眼前的孙小姐正值花信年华,又如何能承受这世间的沉重? 她轻整骆风雁身上略显凌乱的儒裙,思绪飘回那一夜的仓皇逃离,不仅未能与少爷、夫人相见,就连自己也只是匆匆执起三尺青锋,护着孙小姐在夜色中浴血奋战,杀出了一线生机。 “婆婆,您在想什么?”骆风雁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骆竹晴回望,望着孙小姐那双充满疑问的眼眸,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孙小姐,无论如何,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护得你的周全,带你前往一个安宁之地。” 骆风雁缓缓点头,心知婆婆言辞中的慰藉之意。 稍顷,她轻声道:“闻说这昆仑山脉延绵万里,其西尽头无人知晓。唉,脚下这片土地,是否仍属我大明版图?” 骆竹晴闻言一愣,未料孙小姐有此一问。 转瞬,她望向东边天际,数十道黑影逼近,心中顿时一警:“不好,那些恶人又追来了。” 骆风雁欲探究竟,却被婆婆猛然抱起,沿着崎岖山石,向着西方疾驰而去。 烈日如火,耀目苍穹,正当此际,却见黄沙漫卷,石走沙飞,天地间一片混沌。 于昆仑北坡,一少年肩挎粗布行囊,踽踽独行于风沙之中,满身尘垢,却浑不在意,任凭衣衫随风翻飞。 少年名叫旎啸,年方十三四岁,身姿略显清癯,一袭淡蓝儒衫,双眸中似藏有几分无精打采之色,哈欠连天,漫不经心地环视周遭,又将目光投向南侧连绵的雪山,眼神中闪过一丝怔忪。 忽地,他身形一展,轻灵跃上一块数丈高的磐石,举目远眺。 少顷,他拍额低语:“闻昔洪熙之年,大明猛将李英麾军越昆仑,深入雅令阔地,与安定群盗激斗,大捷,斩敌千余,俘获牛马无数。若我所料不差,此地便是昔日战场了。” 话语未尽,东边忽传阵阵杀伐之声,金铁交鸣,令他心头一震,暗自疑惑,此荒僻之地,怎会有武林高手相争? 旎啸转念一想,自家中悄然出走,这东边本是自己去往之地,眼下却是逢此变故,遇上这等事。 他不禁莞然一笑,带着几分无奈。 那厮杀双方来得好快,他凝神观瞧,竟是十余名黑衣蒙面人围攻一对老少妇孺,二人均为女子,情势危殆。 武林是非,本不愿涉足,旎啸却见那老妪一面持刃力抗强敌,一面牵护少女,已是力竭,仅能勉力招架,心中不禁一紧。 一声悲鸣响起,他心潮澎湃,自问是否该出手相援? “婆婆,婆婆……”少女骆风雁泪眼婆娑,扶住口吐鲜血的老妪,声声呼唤。 骆竹晴以手中单刀支地,勉力站定,痛楚难忍,话语哽咽,唯有愤怒的目光,死死盯住面前的杀手。 海魂楼,一个令江湖闻之色变的杀手联盟,其行径狠辣,仅为金银而夺人性命,无须任何缘由。 骆竹晴深知此理,面对这群冷血杀手,没有斥问怒骂,知那只是枉费口舌罢了。 这时黑衣首领一声令下,手往旎啸方向一指,冷酷无情:“杀了他!” 骆竹晴心中一凛,转目望去,只见十丈之外,一名消瘦少年矗立巨石之上,手无寸铁,神情愣怔,宛若局外之人。 此情此景,她顾不得其他,心中唯有护送孙小姐安全为要。少爷与夫人的生死未卜,那夜血雨腥风中,或许孙小姐已成家族唯一幸存,自知肩上担子之重,无可言喻。 趁敌人分心之际,骆竹晴紧拽孙小姐,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向西北方向狂奔。 “追!” 黑衣首领回过神来,分兵两路,一半人马直扑旎啸,另一半则紧随她们不舍。 第2章 老妪临终有相托 旎啸原欲抽身离去,未料竟被杀手盯上。察其行迹,显然出自江湖杀手之列。 再观老妪携少女逃逸方向,自是不想祸水东引,不由让他心生好感,决定出手相助。 身形一展,如苍鹰翱翔,旎啸凌空而起,掌中凝聚气劲,化作数柄无形之刃,于空中划出一道闪电般的轨迹,直击六七名杀手。 无形之刃锐不可挡,破空声如裂帛。 杀手们匆忙举刀剑相迎,却已有四人被锋芒穿透,背颅如纸糊般裂开,哀嚎声中,倒地不起。 余下三人惊愕之余,迅速调整阵型,呈品字包围之势,严阵以待。 旎啸身形未落,指尖聚气成剑,施展出精妙的粘字诀,瞬息之间,左掌已拍出,力透空气,直逼正面黑衣人。 那人面色剧变,双目寒光毕露,危机时刻,两侧同伙刀剑并举,合力挡下这势如破竹的一击,虽惊不乱,足见其训练有素。 这一瞬,不过弹指之间。 旎啸右手轻轻搭上对手剑尖,借力回旋,翩然落地,随即身形如魅,脚踏八卦,走坤过坎,拳掌游走于三人要害,如影随形。 三名杀手心中惊骇,未曾料想在这荒山野岭,竟遇上了如此诡异莫测的少年高手。 而旎啸心中亦暗暗称奇,这些杀手的协同作战能力超乎想象。 少年气血方刚,斗志昂扬,旎啸自是起了好战之心。 突然,一声惨叫入耳,旎啸倏地反应过来,自己是要去救人。 正当此时,围攻他的三人,逐渐稳住了阵脚,尽管他的招式怪诞,步法玄奇,但在两剑一刀的犀利攻势下,似乎难以长久支撑。 旎啸心思电转,引对方向一棵枯朽老树而去,这枯树粗若双人合抱。 三杀手见状,以为有机可乘,攻势愈发凌厉毒辣,转瞬之间,已将旎啸逼至枯树不过丈余之地。 光影交错,刀剑如织,将他全身笼罩。 旎啸冷哼一声,折梅手幻化无穷,诡秘难测。 他忽地出手,扣住中间杀手的手腕,趁其惊愕,一掌拍出。 “咔嚓”清脆,中间那杀手口喷鲜血,身形倒飞,惨呼连连,生死一线。 其余二人心惊胆裂,不顾同伴,刀锋上下夹击,直取旎啸几处要害。 旎啸借方才拍击之力,顺势倒掠向枯树,又见时辰刚好,便施展五行木遁术,身形于二杀手眼前瞬息遁形。 霎时,双刀入木,杀手瞠目结舌,惊愕中呆若木鸡。 电光火石间,旎啸自枯树后跃出,一拳轰向左侧蒙面人太阳穴,惨呼随之响起。 右侧那杀手惊觉,刀未及拔,只能弃战而逃。 旎啸一声冷笑,身形腾空而起,一掌如山压顶,直击逃者天灵。 掌落无声,他不暇顾及倒下之人,借力腾跃二三丈,直冲向那老少二人所在的数十步之外。 飞纵至十丈之遥,旎啸眼见老妪又中一刀,血雾喷薄,惨呼撕心裂肺。 “婆婆!” “孙小姐,快逃啊!” 骆竹晴面色惨白,一看就知是身疲力竭,仅凭一股信念在苦苦强撑。 她松开骆风雁的手,一声怒吼,不惧生死,单刀直指黑衣蒙面之众。 可她逃亡数月,旧创未愈,新伤又添。不过数合,便被一敌手重击胸膛,“咔嚓”连声,肋骨折断,五内俱损,娇躯如断线纸鸢,飞坠数尺。 “婆婆!”骆风雁扑前,悲声呼唤。 “孙小姐,你,你怎不逃啊?”骆竹晴闻声,灰白之颜忽现生机,语气中带几分责备。 此刻,一喝声起,余光所及,人影掠空而降。 骆竹晴抬首,惊诧中泛起一丝喜色,未料这少年竟是武林高手,已诛敌六七,显然是来援手。 如一剂强心剂,令她濒熄之光复明,思绪万马奔腾。 她虚弱言道:“孙小姐,扶我坐起来。” 骆风雁泪如泉涌,洗去尘垢与血痕,泣不成声:“婆婆,婆婆……” 老妪未及回应,目光紧锁那十丈外少年,只见他步履轻盈,如游龙戏水,穿梭于众杀手之间。 俄尔,少年骤停,喝声中一掌拍于地面,身前碎石尘沙如浪花翻腾而起,卷向敌群,杀手惊惶四散。 老妪瞠目结舌,少年武功之诡奇超乎想象。再观少年,独闯风沙之中,转瞬身影湮没,唯闻刀剑交鸣与哀嚎交织。 数十息后,旎啸击杀黑衣人,走到老妪跟前。 “小子旎啸。” 骆竹晴恍如梦醒,尘埃中的目光陡然黯淡。她深吸一口气,强撑道:“公子,你,受伤了。” 旎啸笑容淡然:“区区皮肉之伤,不足挂齿。”说完,便俯身想为老妪疗伤,却被她阻止。 “公子,你,你就不要白费心力了。今日之祸,皆因我而起,实属无奈。反倒公子援手之恩,我感激涕零,只可惜骆家无以为报。” 老妪嘴角血丝渗出,骆风雁边拭边泣,声声唤着:“婆婆,婆婆。” 老妪轻轻摇头,任由旎啸握腕,又是缓缓说道:“公子,你不要白白消耗内力了,且听我一言。” 旎啸刚才手一探对方经脉,知老妪已是五脏俱碎,筋脉尽断,本是油尽灯枯之人,应是有话要交待,才挣着一口气未断。 他轻轻颔首,松了手,两耳竖听。 骆风雁似有所悟,紧握旎啸之手,恳求道:“旎啸公子,求你救救我婆婆。” “孙小姐,听我一言,我时日无多了。” 老妪不顾骆风雁哭泣,转向旎啸,言辞急促:“公子,这是我家孙小姐,姓骆,名风雁,家居凤翔府城外西三十里的南华堡。 “去年腊月,海魂楼等杀手突袭,我骆家遭此无妄之灾,南华堡化为焦土,堡中之人鲜有活口,只怕孙小姐的双亲也是凶多吉少了。” 一口气说完,不顾血溢嘴角,老妪深情一瞥骆风雁,按住其手,继续说道:“那夜,我携孙小姐逃离,数月间至此。她乃骆家唯一血脉,我自知时日无多,故恳请公子,护送孙小姐到江西宁国府的紫林山庄。” 旎啸望着气息奄奄的老妪,沉吟片刻,终是默然颔首。 他本是想救下人后离开,不管这些江湖事,奈何这对老少口称自己公子,就知她们并非武林中人,观其衣饰,特别是这个骆风雁,举止间透露着宦门风范。 骆家一夜覆灭,定有隐情,他心中已察觉此事非比寻常。 老妪气若游丝,弱声问道:“敢问公子大名,让我这老婆子死亦瞑目……” “旎啸。” 老妪听后不免苦笑,心下暗道百家姓中哪有此姓?但此刻生死关头,哪顾得许多。 她强撑一口气,道:“旎啸公子,容我单独与孙小姐说几句话吧。” 旎啸轻轻颔首,站起身来,看了一眼面色苍白,似有血色的老妪,心知这是回光返照。 待他退出二三十步之遥,骆竹晴对骆风雁快语道:“孩子,你不要伤心,我快活不成了,让我把话说完。” “婆婆……” 骆竹晴气若游丝,言语间血丝溢出,强撑道:“孩子,在适当之时,或有朝一日皇族寻来,你就到来时路上,图全镇外的小村庄,那曾经落脚的村户家里,把,把东西取,取……” “婆婆,婆婆!” 骆风雁扑身而上,摇撼老妪,悲声震天,却未能唤醒气绝的婆婆。 旎啸缓步到她身后,静观片刻,温言安慰:“骆小姐,斯人已逝,请节哀顺变,且宜尽早安葬,不宜久留此地才是。” 骆风雁涕泪俱下,闻言后抽噎止哭,转眸望向少年,眼中读得其意。 “旎啸公子,难道,难道……” “若能救,我岂能坐视?”旎啸屈膝而蹲,言辞诚挚:“婆婆重伤已久,数月逃亡,实已濒死,仅存一股信念支撑至今。你若悲痛不止,如果等到杀手追至,我亦难保你周全了。” 骆风雁听后轻地拭泪,默默颔首。 旎啸拍了拍她肩膀,移步一旁,拾起单刀,着手掘坑。 第3章 男女成双往东逃 待坑成,骆风雁已为婆婆整理好仪容,对旎啸拭泪点头,二人共葬老妪。 未几,东边风声骤起,骆风雁面色骤变。 “对方来得好快,我们走吧。”旎啸轻叹一声,而后牵着骆风雁便跑。 刚跑几步,骆风雁不免惊悚万分,心想怎么还向东边迎上杀手? 只是此刻她哪有什么主意,只管跟着人走,然鞋难支步,未跑多久便已落后几丈。 旎啸心中电光石火,思虑急转。西行是无垠沙漠,北去亦然,南面则雪峰高耸,孤身一人犹是难攀,况且携带一纤弱女子,更是无法。唯有东向,迎敌而行,方为上策。 忆及西南数十里外,梅花山庄有三个出入口,西南与西北两个入口并未多少掩盖,如引人前去,山庄的秘密难免被人得知,日后麻烦定是不断。 再说山庄里极少有陌生人进去,而他隐约间,感觉这骆小姐之事,其内必有隐情,便索性带人往东。 方一念及此,回首见骆小姐足下所履,非适配之靴。旎啸豁然大悟,料是她在逃亡仓皇间换鞋,即便如此,靴亦破败不堪,内衬黑布裸露。 他转头远顾,东来杀手逼近,不过半炷香,便已近约十里。 “公子,我,我……” 旎啸反应过来,旋背囊于胸前,对骆风雁道:“得罪了!”说完,背负骆风雁,如疾风驰去。 不多时,黑衣杀手迎面而至,见所来二人,这些杀手们皆是愕然。 几瞬间,其中一人大喊:“杀,给我杀了他!” 这人话音未落,不想旎啸掌已出,数道真气化刀,射向敌群,随即身形一展,穿越杀手间而过。 杀手刀剑相迎,虽有伤亡,但剩下之人猛然反应过来,有人大喊:“追,给我追!” 数刻,眼看杀手追近,旎啸心中不免焦灼,想着自己背负一个大活人,怎能长久?便四处寻找躲藏之所。 “公子,放下我,你独自逃吧!” 闻言,旎啸不免心慰几分,可想到自己初入江湖,区区几名杀手便弃人而逃,思及不禁汗颜脸红。 他也不多说,猛提一口气,飞跃数尺,两脚一点,上了一个高坡,斜目一瞥,那些杀手中有几个好手,轻功也是不错。 旎啸又是飞奔往东,眼见杀手到了身后十多米远,不免心急如焚。 情急之下,忽见右侧十丈开外有许多大石头,便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冲到石林之中,放下骆风雁,他速布一个奇门石阵,说道:“你待在此处不要动,不要说话,我去引开他们。” 骆风雁正要去喊,却见他已飘然数尺之外,也不知是什么暗器,只见数道银光破空,射向追来的黑衣人。 三五个杀手穷追不舍,哪料对方反戈一击,几人瞬间被杀,剩下那人惊悚发呆,竟然有点不知所措。 旎啸冷笑一声,身形瞬至,一掌击胸膛,杀手几声哀嚎,飞跌几米,几瞬便气绝身亡。 这时,后方又是数名杀手接踵而至,旎啸见后,转而东北疾行。他一跃二三丈,不过数息间便在几十米外。 追来的杀手见同伴被杀,不禁怒火中烧,咒骂不绝,提着刀剑紧随,誓要把人剁成肉泥。 石阵之中,骆风雁吓得魂飞魄散,玉手掩唇,颤栗不止,皓齿相击,咯咯有声。 幸得追至的几波杀手对她视而不见,匆匆而过,寻着踪迹去往东北。 俄顷,四野风啸独鸣,再无其它。 骆风雁不敢出去,却是踮足张望旎啸离去的方向。 此刻她除了害怕,自然担心旎啸的生死。 未知何时,实在忍不住,她正欲外出寻找旎啸之时,不料一身影突至眼前。 “啊?” 她惊呼一声,定睛一看,正是离去之人。 见旎啸一身是血,骆风雁顿时慌乱不已:“公子,你,受伤了?” 旎啸淡然笑道:“只是皮外伤,小事,小事。”说完,坐下随手撕下几布条,为自己包扎起来。 “公子,对不起。”骆风雁愧言低头。 旎啸见得,哈哈一笑:“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如果我想置身事外,早就一走了之,区区几个杀手能拦得住我?” 骆风雁没有说话,只是默坐一侧,面带几许愁绪伤悲。 旎啸知她为婆婆之死而伤心,叹道:“人死不能复生,还是想想以后吧。” 骆风雁抬起头来,望向眼前这位与己年相仿的少年,眉宇间英气勃勃。蓦地,一念闪过:“公子,那些杀手……” “被我杀光了。”旎啸话语间,波澜不惊。 片刻,骆风雁自惊愕中回神:“想不到公子的武功如此之高!” 旎啸只是微微一笑,而后说道:“不要叫我公子了,叫我旎啸吧。” 骆风雁点了点头,轻启朱唇:“你用的是假名吧?” “为何这样说?” “百家姓中,何曾闻有姓‘旎’的?” 旎啸微微耸了耸肩,笑道:“如假包换,不过说真的,我也不知先祖为何用了此姓。” 骆风雁见说,不免“噗嗤”一笑,又是叹了一口气,伤悲之情布于脸上。 等旎啸站起身来,她问道:“公子,你看什么?” 旎啸环顾一周后说道:“此地不宜久留,估计还有不少杀手会追来。” 骆风雁轻轻颔首,沉默片刻,问道:“公子,你不想问我,这其中为何吗?” “你婆婆已经说了啊,看你样子,应该也是不知情,如果不是仓促出逃,里面怎会穿的是冬衣?” 骆风雁听了不免羞红满面,急忙掩遮衣上的几处破洞。 旎啸只是莞尔一笑:“还是找一个有水的地方洗洗吧。” “啊!” 骆风雁慌忙去摸自己面颊,尘垢满手,一抹即落。那头发中尘石如雨撒,这下令她急慌掩面而泣。 旎啸略显无奈,温言宽慰:“不要哭了,我脸上不也是厚厚一层灰灰吗?这戈壁沙漠里,本就如此。” 骆风雁正值豆蔻年华,在婆婆面前还好,如今在陌生人跟前如此糗样,哪能受得了? 旎啸见得,不禁轻轻摇头,才知官宦家的小姐如此,只好一番细语轻声哄慰,终让骆风雁珠泪渐停。 “我们走吧。” 骆风雁轻“嗯”一声,见旎啸半蹲下来,顿时让她脸滚烫,低声说道:“我何时让你背了?” 说完,她径直往前,不料鞋不合足,行步踉跄,一高一低,一瘸一拐。 旎啸心知这小姐脸薄,但这样子怎能走路? 骆风雁见他紧挨自己,恐自己跌倒之时来扶,自然是心生感激。 她边走边说道:“在路上,途经一个村子时,一家好心人给了我一身换洗衣服,哪想杀手来得好快,匆忙之下只是换了这双鞋子。” 旎啸“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骆风雁叹了一口气,停下来回望西边,早已看不到埋葬婆婆之地,不禁泪落。 旎啸伴她身边片刻,问道:“小姐,知雅令之战吗?” 骆风雁微微颔首:“那是发生在仁宗年间的事。” “想不到小姐博览群书,精通历史。” 骆风雁轻拭泪水,去问旎啸:“与你相见的地方就是那里吗?” “嗯。” 骆风雁一声轻叹,话中凄凄:“匆匆岁月,如梦如幻,哪想我南华堡不在,家破人亡,父母是生是死也不知晓,如今我成了一个无家可归之人。” 旎啸安慰道:“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你父母定会安然无恙。” 骆风雁悲中含笑,走了一段,她又是停下脚步。 旎啸不明,直愣相看。 “以后不要叫我小姐了,叫我风雁吧。” 骆风雁说完,只觉脸红害躁,急走几步,哪料足下一个踉跄,“啊”的一声惊呼痛叫。 旎啸连忙扶住,嘴上去问:“有没有扭伤?” 骆风雁默默摇头,泪涟涟涟,自责道:“我是不是没用?” “小姐千金之躯,这里又是地处……” “说了不要叫我小姐了。” 旎啸眨眨眼,问道:“还能走路吗?” 骆风雁不吭声,走了几步,面颊若霞映日,声如蚊鸣:“你还是背我吧。” 旎啸本想笑,但还是强忍住,背上小姐,往东疾行。 第4章 谁说女子无豪情 旎啸与骆风雁二人踏歌而行,直待日薄西山,乌鸦归巢,方才遇到一弯潺湲小溪。 溪水清澈若镜,映照碧空,两岸疏影横斜,几点翠绿点缀其间,生机盎然。 二人静立溪畔,晚风轻拂,骆风雁不由轻叹:“我大明疆域辽阔,此等桃源仙境,料想世间罕至。倘若是闲云野鹤之日,悠游至此,实乃人生一大逍遥。” 旎啸心下暗赞,此女心思细腻,言中之意,乃是宽慰自己无忧。 他举目远眺,雪峰巍峨,笑语轻扬:“巍巍昆仑,雪域连绵,于世人眼中或是蛮荒绝地,却不识此间河山壮丽,风景独好。世间广阔,几人得以览遍?又几人能悟我华夏之博大精深?” 言毕,旎啸嘴角含笑,戏说道:“未料小姐闺房深深,竟也胸怀男儿豪情。” 骆风雁抿唇浅笑,眸中闪过往昔:“我虽有一弟,然自幼承蒙祖父、严父教诲,身为女子,亦当怀揣忠君爱国之志。 “而今大明内外交困,北有狼虎之敌眈眈,南则倭寇猖獗,侵我疆土,害我百姓,焚掠无度,国内又逢连年灾荒,流民四起,唉……” 言至此,骆风雁语气沉重,满是忧虑。 旎啸闻之动容,心下庆幸救了眼前这位小姐。 “那令祖父与尊父?”旎啸关切询问。 骆风雁神色一黯,痛楚难掩:“我骆家世代为官,忠心耿耿,岂料祖父盛年之时,突遭嘉靖帝黜免。然我隐隐感觉到,祖父恐是受了皇上的密令,否则,年前我家突遭横祸,又怎会平白无故,天降灾祸?” 旎啸没有多问,只是默默颔首。 俄而,骆风雁忽转话题:“旎啸,你教我武功如何?” “为何?” 骆风雁说道:“我想报仇,更想查清楚爷爷当年之事。想我骆家数代尽忠报国,为官也算是清廉,纵有先祖与奸佞结怨,亦不至于招致灭门之灾。加之那些神秘势力,追婆婆和我数千里,其后必有隐情,非同小可。” 旎啸心中暗赞,骆小姐确是玲珑剔透,只叹佳人非男儿身。 他轻轻摇头:“我的武功颇为特异,且自先祖以来,未尝有过收徒的先例。对了,小姐的武功源自何处?” 骆风雁见被拒绝,眼底闪过一抹失落,答道:“幼时祖父请了数位拳师,可惜那些武师武功底微,哎。” “观你婆婆,武功不弱啊?” “婆婆自是不同,听人说,在我未出生之时就已入武林名门,可比较起来,婆婆的武功要差你许多。” 旎啸见骆风雁目光中带祈求,仍拒绝道:“我家中的武功有点不一样,请小姐见谅。” 骆风雁好奇去问:“难道你非我大明子民?” 旎啸摇头笑道:“我自然是了,包括家中子弟。” “你家在武林中所属黑道?” 旎啸又是摇头,微笑道:“严格说起来,我家连武林中人也不是。” “啊!”骆风雁倏地一喜:“莫非你祖上也是为仕作官?” 旎啸再次轻轻摇头,微笑以待。 骆风雁心中疑惑更甚,见对方无意透露,便不再追问,缓步迈向小河。 “我在河边设一个树阵,可挡人视线,你洗好之后穿我的衣服吧,这套衣服是新缝织的,我没穿过。”旎啸边说边解下布包,递了过去。 骆风雁忐忑接过布包,眼中尽露疑惑。 旎啸不多言,走到一丛灌木跟前,掌化利刃,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便已削得十数枝条。 骆风雁观得越是疑惑,却未多问。 只见旎啸沿河漫步,插枝其间,及至末枝入土,眼前竟幻化出一片密林,令其惊叹不已。 见人走回来,她脱口而问:“这,这是奇门遁甲术吗?” 旎啸点头:“嗯,你到河边洗洗吧,我去那边生几堆火。” 等旎啸走过,骆风雁转身问他:“你,你是不是能偷看到里面?” 旎啸嘴角一弯,似笑非笑:“快洗吧,天就要黑了,晚上有点凉。” 骆风雁自是担心,直至旎啸的身影没入数十丈外的土丘之后,方才缓缓收回目光。 她看了一眼树林,突然感觉全身很是不舒服,尽管如此,可真让她下河沐洗,却是万万不敢。 这时一个声音幽幽传来:“外面之景可尽收眼底,进林后你一探便知。” 骆风雁半信半疑,近前细察,只见林内果然一片漆黑,宛如夜的深渊。 复又回首望旎啸方向,那处火光初现,人影绰约。几经踟蹰,骆风雁终决意步入林间小溪。 林深处,树茂枝密,碗口粗的树木比肩接踵,令她诧异旎啸的手段。 再顾火光,那摇曳的头影逗得她不由自主轻笑出声,随即释然,卸下布包,步入潺潺溪流。 及至归来,却发现旎啸已燃起五簇篝火,四角各一,中央火焰熊熊。 旎啸转瞬一望,顿感惊艳——眼前女子身姿婀娜,明眸闪烁,贝齿皓月般皎洁,双手如玉雕琢,唯独面庞略显疲惫之色。 骆风雁被这般直视,那脸颊染上层层羞赧,任由湿发滴落珠玑。 反倒是旎啸先回过神来,急声道:“骆小姐,快坐下来烤火,不要受了风寒才是。” 骆风雁轻轻应了一声,语带娇嗔:“我说过,叫我风雁好了。” 旎啸眨了眨眼,转而凝视火光。 不知为何,骆风雁见他双目清亮,心头竟闪过一丝莫名的失落,随即自嘲一笑,摇摇头驱散这无端思绪。 她静静坐下,偷眼望向旎啸,旋即也凝视着火光,眸光低垂,静默无言。 片刻,她终打破沉默:“你怎么不也去洗洗?” 话一出口,她不禁大笑自己,那脸颊更是如火烧云般绯红,幸而火光掩映,让人难以察觉。 旎啸霍然起身,答非所问:“附近或有野味,我去去便回,你务必小心。” “你,一切小心。” 旎啸轻轻点头,身形一展,瞬息间没入夜色,仅余下那坚定背影,渐渐模糊。 骆风雁凝眸远眺少年消失的身影,喃喃自语道:“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她轻摇云鬓,樱唇微启,一抹浅笑如晨曦般绽放,不经意间,眼角余光捕捉到右侧篝火旁树立的木架,显然,那是旎啸为烘干衣物所设。 “旎啸……”骆风雁笑中带谜,轻轻吐露其名。 时光似水,悄无声息。 正当她翘首期盼之际,旎啸恍若幽灵般再现,手中托着两三猎物,已清洗干净。 “运气不错。”旎啸扬了扬手中的猎物,坐在篝火旁烤起野味,手法非常娴熟。 骆风雁见得,不免好奇问道:“难道你以前经常这般?” “那倒不是,这是我第一次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骆风雁不免愣神,去问:“难道是躲你父母亲吗?” 旎啸眸光一闪,片刻后说道:“在我几岁时,我父亲带母亲和几位姨娘走了。” “旎啸,对不起。” 旎啸边翻野味边笑道:“我父母远赴遥不可及之地,唯独归期未定。” 骆风雁静静打量旎啸,见他脸上无伤悲之色,便挤出一丝笑容。 沉默一阵子后,旎啸转过头来:“我家居深山里面,又贪玩,时常去雪山里转悠,所以赶不回家的次数很多。” “你一个人在大山中不怕吗?” “刚开始还有点,后来习以为常了。” 骆风雁微微颔首,又是去问:“你家中没有其他亲人了吗?比如兄弟姐妹?” “没有了,家中倒有三老,不过成天在耳边嚷嚷不停。” “就是因这个,你才离家出走吗?” 旎啸以笑作答,随后拿出一把小刀。 骆风雁小刀不过掌长,平平无奇,心下暗自诧异:此人离家出走,怎无一把防身利器? 二人又是一番沉默,直至肉香四溢,旎啸说道:“可以吃了。” 他用小刀削了一片烤肉,又用木叉穿了,递到骆风雁面前。 “谢谢。” 旎啸看了一眼头扭到一边的人儿,不免笑笑摇头。 骆风雁轻尝一口,侧首窥视旎啸狼吞虎咽之态,不禁嫣然一笑。 第5章 昆仑山谷遇鬼怪 夜幕退却,晨光破晓,骆风雁猛然惊觉,原来一夜好眠。 见自己毫发无损,一身整齐,那心中大石终得放下。她突然想到什么,去寻旎啸,却不知身影。 骆风雁站起身来,心中有几分自责,适才自己是以小人心度君子腹了。 她立于高岗,遥见一人影于数里外,正缓缓向此处走来。 不久,骆风雁回到火堆旁,不想刹然间心有惊悚,这五堆火怎么还未灭? 细思之下,昨晚并未添加干柴枯枝,就是这地上,也只有十几根削成了的木棍。 等人走到跟前,骆风雁指着火堆去问:“旎啸,此火何以不灭?且未添枯枝,怎可持久?” 旎啸淡然回答道:“我布下离火聚火二阵,故火不熄且无害于人。”说完,轻抽阵中枯枝,火苗应声而灭,仅余袅袅青烟。 待灭尽余火,旎啸又撤去树阵,从容说道:“我们走吧。” 骆风雁没有多问,背起布包,内藏衣物,皆已净烤好了。 行走间,旎啸说道:“刚才我巡查方圆百里,没有发现那帮人的踪迹,想必对方一下子还没有寻到我们,我们正好利用这等时间赶路。” 骆风雁闻言自是颌首赞同。 行不多时,骆风雁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足上之履,虽略显宽大,却胜旧鞋百倍。 念及之前所见,她问道:“这鞋,应是出自女子之手吧?鞋中尚绣梅花一支。” 旎啸回头问她:“怎么了?” 骆风雁轻笑:“梅之雅韵,非侍女手笔所能及。” “是身边的侍女所做,我说过多少次,让她们随便找一双鞋子就是了。”旎啸言辞间略显尴尬。 “侍女?”骆风雁眸光闪烁。 旎啸但笑不语,催促继续赶路。 不知为何,骆风雁心中有些吃味,清楚这种侍女非一般的侍女。 日月轮转,骆风雁已忘却几度寒暑,跨雪山,越沟壑,只知沿昆仑北麓一路东行。 途中虽有野兽出没,幸得旎啸武艺超群,每逢遇事,皆是化险为夷。 骆风雁渐渐喜欢上趴在他背后的感觉,心生安宁,更兼那独特男子气息,令她很舒服。 一日将尽,前方林木黄绿交错,唯有南面雪山巍峨依旧。 这时旎啸忽地停下,骆风雁轻靠其背,柔声询问:“怎么了?” 旎啸不答,环顾四周,不禁眉头紧锁。 骆风雁随之望去,前方山谷间林木幽深,却无异常。再看旎啸,只见神色凝重。 片刻,旎啸苦笑:“是福是祸,今日竟遇上了传说中的怪兽。” 骆风雁闻之色变,四顾之下,心下明了,此乃昆仑山,奇珍异兽不足为奇。 “何怪?”骆风雁低声探问。 “像蜃一样的东西。” “啊,书上不是说这种鬼怪只出现在大海之中吗?” “莽莽昆仑,万山之祖,出现任何妖魔鬼怪也不稀奇。”旎啸说完,不由得一笑。 骆风雁怯声道:“要不我们退回去吧。” 旎啸缓缓摇头:“怕是来不及了。” 他话音刚落,眼前之景乍然一变,只见茫茫沙海,无边无际。 骆风雁惊骇中紧拥旎啸,全身微颤。 旎啸却双目紧闭,片刻后,一声长啸,如龙吟虎啸,响彻云霄。 骆风雁一抬眼,只见黄沙翻滚如潮,而旎啸足踏疾风,衣袂飘飘,瞬息数丈之遥。 她瞠目结舌,只见旎啸脚下,竟是波澜壮阔之海,浪尖距其不过咫尺,与黄沙界线分明。 骆风雁猛然回望,惊见巨浪滔天,似恶鬼张牙舞爪,欲将二人吞噬。 又闻厉啸,她顿然醒悟回神,旎啸的啸声如涟漪荡漾,由内而外,愈传愈远,声势更盛。 俄而,旎啸止步,再啸一声,声震九天,瞬间,二人已至半山腰。 旎啸立于磐石之上,骆风雁回首一望,顿时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不曾想身后竟是万丈深渊,深不可测。 一声娇啼清脆,如仙乐自云端降,又似幽谷回响,令人心旷神怡。 旎啸却冷哼一声,身形一展,落于磐石,瞬间布下一个石阵,犹如八卦迷宫,玄妙莫测。 方入阵,只见一个黑影一闪,扑向深渊,随之而来的哀嚎,令人毛骨悚然。 骆风雁惊惧交加,紧揽旎啸臂膀,颤栗间双眼紧闭。 旎啸轻拍她的手背,像是在自语:“真是祸不单行,想不到引来了更厉害的妖兽。” 崖下,两兽争斗,哀鸣连连,似是前者不敌,命悬一线。 旎啸不禁眉头微皱,目光转向雪山之巅,主意忽至。“走!”说完,背起骆风雁出了石阵,迎上山巅。 刚进入雪地,身后似有声响,骆风雁惊呼一声:“旎啸!” 说时迟,那时快,旎啸仰天长啸,声如春雷炸响,积雪轰然而动,如万马奔腾,倾泻而下。 骆风雁一声尖叫,眼看被雪崩吞噬,面色苍白如纸。 旎啸施展出五行水遁术,破雪而出,随即十三柄本命剑现出,旋绕身周,护住二人,抵御雪崩。 可哪想,一道怒啼之声,如长枪刺入,入他魂神。 一口血气上涌,旎啸硬生生地吞下,不敢分心半毫,驱使本命剑,脚下不停,往山巅飞奔。 侧目一瞥,这下把他吓得半死,原来看到那怪如鸟,长尾九头,正是传说中的鬼车。 庆幸这鬼车怪没有追来,他心中稍安。 越是雪崩,越不能停歇,旎啸又行百里,终是体力不支,一口淤血染雪,人倒地不起。 “旎啸……”骆风雁见得,不免泪哭急唤。 “我没事。”旎啸强撑身体,寻得一凹地洞穴,迅速布下一个奇阵,带骆风雁隐于其中。 这时他说道:“你不要作声,我先疗伤。” 骆风雁心忧不已,欲助又止,只能静坐旁观。 过了多时,只待心绪渐宁,她只感寒意来袭,湿衣贴背,冰凉透骨,可此地处半山腰,山风凛冽。 望向嘴角血痕的旎啸,她束手无策,只得独坐打颤,双手紧抱双肩,祈盼少年无事。 恍惚间,骆风雁惊醒过来,月下寻旎啸,丈多外,只见他孤影独立,更添几分寂寥。 寒意刺骨,她取破衣裹身,不时望着不动的旎啸,忧虑满面。 忍饥寒交迫,骆风雁默默守候,心中不住祈祷。 迷糊间,身体微动,她星眸一亮,急问道:“你醒了?伤好些了吗?” 旎啸强作轻松,笑道:“些许皮肉之伤,无妨。” 骆风雁闻言心喜,欲替他拭血,却被旎啸拒绝了。 “骆,骆小姐,我,我自己来。” 骆风雁佯嗔而怒,羞怯退了半步,一双秋水媚眼直视对方。 旎啸有些不自然,抠了抠嘴边血渍,问道:“你是不是饿了?” 骆风雁刚想点头,随即轻轻摇头:“我不饿。” “哈哈,我倒有些饿了。”旎啸笑道。 骆风雁白了他一眼,娇嗔道:“难道我们吃这些石头吗?” 旎啸微微笑得,望向洞外,不免又是眉头紧锁。 “还在担心那鬼车?”骆风雁见他如此,低声问道。 “嗯,也不知那鬼车是否就在附近?”旎啸走到洞口,言语中透露着警觉。 “鬼车,吸人精气之怪?”骆风雁惊问道。 旎啸没有回答,只是两眼扫过眼前的山谷,又抬头去看,只见月色朦胧,静谧无声。 过了片刻,他点头道:“是啊。” 随后他又说道:“天快亮了,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才行。” 等到晨光曦微,东方已现光亮之时,旎啸继续背人前行。 日上三竿,他停下脚步,二人南望,只见雪山皑皑,层峦叠嶂。 第6章 装傻充楞战缇绮 不知何时,肚饿声起,骆风雁羞涩低头。 旎啸恍然醒悟,一夜未食,自己尚可,但骆风雁乃娇贵千金。 “走,我们下山谷,山谷里应该有什么野物,我逮几只来烤着吃。” 骆风雁点头轻应。二人正待下山谷,不经意间,见西边黑影掠动,数十人疾驰而来。 旎啸大吃一惊,脱口道:“只怕先前一场雪崩,引得杀手寻来了。” 骆风雁急问如何应对。 旎啸环顾四周,忧色瞬间即过,指着下面的山谷:“眼下背着你要摆脱他们只怕很难了,还是去林中迎敌吧。” 骆风雁去看山谷,只见秋意淡然,树木凋落,杂草斑斓,怪石嶙峋。 旎啸见她神色便说道:“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两人来到山谷,旎啸快速布下一个奇门石阵,匿藏骆风雁于内,自己跃上巨石,静待来者。 一袋烟的功夫,十多个蒙面黑衣人持刃而至。 这些人见到旎啸,不由得皆是一愣。其中一蒙面刀客转头去看身边一人,说道:“大人,就是他。” 那位大人颔首,纵身一跃,落于旎啸对面的岩石上,虎目精光,直逼对方。 十几息后,此人问道:“你便是旎啸?” “不错,不知找我何事?”旎啸见对方手持单锏,不免心有诧异,料对方不像是武林中人。 “把人交出来。”大人冷言以待。 旎啸佯装不知,而是问对方:“什么人?我不懂。” 大人冷笑道:“不知,哼,那我怎会知晓你的名字?” 旎啸翻了一个白眼,也懒得去回答,不想对面之人取下蒙面黑布。 “彭海高,锦衣卫镇抚使。”大人边说边拿出一块代表身份的令牌。 旎啸虽然事有所料,不过还是心地一惊,对方竟然是一个四品高官。他轻声去问:“不知大人要如何?” “把人交出来,今日我放过你,要不,哼。”彭海高冷面威胁道。 旎啸转头去望山谷:“大人请看,此地除了你我,何来他人?况且我并不知你在说什么。” 彭海高一挥手,先前那持刀之人近前:“大人,小的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在骆家那老妪跟前自称为旎啸,而且骆家那一老一小叫他旎啸公子。” 旎啸暗暗心惊,几瞬间幡然醒悟,对面那说话之人,只怕是留下来的活口,因自己一时疏忽,未清除后患,致杀手得以追踪至此。 他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剑眉微蹙,心中已有准备。 这时彭海高说道:“冯松,你要看仔细了,那女子可是朝廷要犯,半点差池也出不得。” “是,大人,小的绝不会看错。”冯松信誓旦旦。 旎啸心中暗笑,对方虚张声势,意图扰其心神。 他目光如炬,审视冯松,此人非锦衣卫中人,究竟是何人? 彭海高见旎啸不语,怒目圆睁,喝道:“旎啸,你今日非要庇护那骆家之人不可吗?” 旎啸朗声大笑,反问道:“大人,骆家可有何过错?” 彭海高顿时语塞,片刻后,咬牙切齿:“你这是自寻死路!” 话音未落,一声令下:“杀!” 旎啸身形一展,如离弦之箭,直扑彭海高。 双掌交击,借力回旋,只觉胸口气血翻腾,他不由得心中涩苦,先前受伤未痊愈,如今对面的这个锦衣卫镇抚使竟然是一个高手。 此时彭海高更是惊诧不已,未料少年武功之高,竟然不在自己之下。 他挥锏而起,如怒龙出海,直击而下。 旎啸哪敢去接,侧身避过,随后从大石上一跃而下,一掌拍出,石屑纷飞,如雨点般直射追来之人。 他脚下不停,穿梭林木怪石间,往一个方向引去。 见对方全部追杀过来,旎啸反而心中窃喜,如此一来,自然是怕有人去寻找骆风雁了。 他飞身上了一棵两三丈高的树木,两名蒙面黑衣人刀锋骤至,他暴喝一声,两掌齐出,只听两声惨叫,那两杀手应声跌落。 此时,破空之音骤起,箭矢如雨,旎啸辗转腾挪,避过连珠箭雨,飞身至另一树梢。 两目匆匆俯瞰,只见数人手弩待发,他心中了然,此行不仅有锦衣卫,更有海魂楼的杀手。 见此地离骆风雁掩藏之处已远,旎啸便对着地面一掌拍出,掌吐火焰,烈火掌。 下面的锦衣卫几人慌忙一个翻滚,闪过熊熊烈火。 这时彭海高杀到,勃然大怒之下,提锏猛劈,跟前大树数棵被击断。 旎啸穿梭林间,不时避开不停射来的弩箭,好不狼狈。 打斗半个多时辰,他索性往东,且战且逃,彭海高带人紧追不舍。 石阵之中,骆风雁心如悬旌,见战况激烈,不免焦虑万分。 待众人远去,她更是担忧旎啸的安危,眼看日到正午,却还是不见人回,就想出阵去寻人。 刚提起脚,她便想起旎啸的交待,让自己无论如何不要出了石阵。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骆风雁焦虑如焚,泪眼婆娑,翘首以待。 还好没有多久,一个身影突至,旎啸入得阵来,不想血溅当场,骆风雁慌忙去扶。 旎啸对她弱弱地说道:“不要说话,那些人估计没有多久会返回,定会向西去寻。” “你,你赶紧坐下来疗伤吧。”骆风雁关切之下泪流满面。 “好,你看着外面,此阵还有几个时辰,只要不发出任何响动,对方自然无法发现。” 旎啸说完,闭上双眼,吐纳运气,开始疗伤。 骆风雁虽是担心,却也心知自己无力相助,只好愁眉旁观,又不时远望。 未几,果然几个人影追来,便是彭海高几人了。 几人来到附近,其中一人说道:“大人,我们这是去……” 彭海高沉声说道:“那小子不但武功高强,心思也是缜密,如果我所猜不错,他早就料到我们会追来,所以刚才故意引我们去东边,其实他把人藏在来时的路上。” 冯松两眼一怔:“大人是说,旎啸把骆家那丫头藏在西边的某处了?” 彭海高颔首,吩咐其中一人道:“派人去西谷细查,就算这山谷长百里,也不要放过一草一木,并且要派人沿着山麓搜寻一番。” “是,大人,属下马上召集其他人过来。” 骆风雁见外面情形,又是听得其言,吓得手捂小嘴,屏息至众人离去,顿时瘫坐在地,力竭中闭眼喘气。 夜幕降临,旎啸悠悠转醒,见乌云蔽月,心中窃喜。 骆风雁告知敌人已往西边去寻,他心知计已成。 伤势稍缓,旎啸也不顾饥肠辘辘,背起骆风雁,夜色中潜行。 山谷之中风声凄凄,但不见人影,知晓对方应是在某处休息,就悄然往东离去。 直到曙色朦胧,东方见白,他方才停下脚步,也不知这一晚走了多少里。 随后辨了一个方向,索性上了一座高山的树林中。 把人放下,他轻松笑道:“总算摆脱那些缇绮和杀手了。” 骆风雁凄惶而站,小心问道:“你为何不问我家的事?” 旎啸微微一笑,似是浑然不在意,“有什么好问的,我觉得你是好人就行,哈哈。” 骆风雁也是一笑,随即神色哀婉:“想我骆家遭无妄之灾,婆婆身死,双亲也不知如何,只怕是吉凶难料。” 说完,她便坐下,呜咽啼哭。 旎啸只是叹了一口气,不知如何去安慰。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那些人没有这么快追过来,我去找些吃的。” 等他回来,骆风雁双眼红肿,晶莹含泪。 旎啸把一些野果递到她跟前,说道:“此处不能生火,吃这些充饥吧。” 骆风雁倒也没有矫情,捏了几个野果,用衣服擦了擦,轻啃一口。 第7章 昆仑山麓孤身战 “我去附近转转,寻些药草。”旎啸说完便再次往山上走。 骆风雁起身,眉宇间隐现忧虑,凝视那消瘦却坚毅的背影,直至渐渐融入云雾缭绕的高山。 眼前,乱石嶙峋间偶有绿意点缀,再往上,则是皑皑白雪覆盖,群山巍峨,云雾缥缈,宛如仙境。 不知何时,一阵山风掠过,携带着冬日的凛冽,寒气逼人,叫人肌骨冷冷一颤。 金秋虽至,但山中已露严冬之寒,骆风雁紧了紧身上的衣物,兽皮与叶衣更为紧密地包裹住娇躯。 她轻轻拭去眼角那抹难言之泪,心中自责:自己哪能光顾着去伤悲哭泣? 清风徐来,拂动她的衣摆,骆风雁轻叹,心知这人才去,哪能一下子返回? 然而,美眸流转间,既有担忧,亦含深情,心中默念,盼少年早些归来。 幸而未久,那熟悉身影再现,骆风雁莲步轻移,急切相迎。 “旎啸。” 她近身,泪光闪烁,“你伤怎样了?” 双手轻触,旎啸那心湖微澜,若石投静水,涟漪荡漾。 避开骆风雁那如水剪瞳,旎啸神色稍显局促:“我没事,没多大的事,休息几日就好了。” 骆风雁亦回过神来,不免红晕上颊,微霞于面。连忙抽手回来,颔首垂眸,不再多言。 两人皆是沉默不语,似是都有些尴尬。 片刻后,骆风雁问旎啸:“你这是?” “我用计诱彭海高等人西行,只怕也诓骗不了多久,几日后必折返东寻。对方可是锦衣卫,比猎狗还要强上几分。”旎啸笑答道。 骆风雁见说,浅笑之余又问:“那你采这些花草干嘛?” “以此制些药物,可掩盖我们身上的气味,走,我们去那里,此处风大。”旎啸解释。 骆风雁接过花草,随他至一避风之所。 观少年巧手以石碾花,敷于身上。而后又递给自己一块草药浸渍的布片,骆风雁接过细细一嗅,而后疑问道:“仅凭此香,便可掩藏我们的行踪吗?” “嗯,但非长久之计,顶多三五天。我想好了,这次不走谷道,而是沿山麓东行,如此十日之内,对方很难发现我们行踪。若运气好的话,或许要半月后方能察觉。” 骆风雁哪有什么主意,只是轻轻点头。 二人稍作休整,携带余果,旎啸背着骆家千金,沿山麓东行。 夜以继日,月色相伴,穿梭林石之间。 还好他轻功非凡,体内又有玄九心法支撑,加之昆仑之地灵气充盈,内力充沛。 骆风雁伏于他背,见此情景,非喜反忧,自是担忧旎啸为般下去,如何受得了? 可她也不知如何去问,只能默默看着、想着、伤凄着。 还好几日下来,锦衣卫与那些杀手当真没有寻来。 旎啸想借此机远遁,奈何到了十日后,见西边人影绰绰,心知还是被对方追上来了。 望前方山谷迤逦,林稀草茂,山石斑驳,不利于藏匿,旎啸遂决意回转,急登高山。 彭海高一行人来得好快,上百缇绮和杀手们纷至沓来。 山势险峻,雪中疾行,旎啸忽见前方一山洞,未多加思索,便背人而入。 这山洞小而浅,不过一两丈。旎啸把人放下后,速拾石块,于洞口设下一个简易阵法。 而后他对骆家千金道:“等日光无法照到洞口,便把这石头移到这个位置,阵法将再变,那些人自是很难发现此洞了。” 骆风雁也不多问,顺他手指细瞧,又是把他刚才之话记下。见旎啸就要离去,脱口问道:“旎啸,莫非……” “不错,我去引开他们,若我不现身,这些人会在这一带搜寻不走,时日一长,此阵法自破,到时我们只能坐以待毙了。” 骆风雁见说不免泪眼婆娑,挽着他手臂说道:“旎啸,我不想离开你。” “不用担心,有石阵掩护,一时半刻难以发现。此洞又可避风寒,待我引开他们,我再带你离开。” “旎啸,我,我……”骆风雁喉中似鲠,凄凄点头。 旎啸轻拍她手臂,笑容淡然,随后见洞外天色,又是时辰刚好,便施展五行土遁术,穿石而出,出了山洞。 不料眼下正是雪花纷飞,一阵寒风吹来,锁心刺骨。 旎啸往山上飞奔一段,引得锦衣卫和杀手们追至。 匿于暗处,见来人不少,他匆匆一数,怕是有上百之多。 不久,彭海高到了附近,持锏而立,目光如炬,众人也是四处张望,搜寻旎啸的踪迹。 这时一人说道:“大人,想必那旎啸就藏在这附近了。” 彭海高缓缓颔首,仰望高峰,只见雪幕遮天,心道这寻人谈何容易。 稍许,他高声喝道:“旎啸,我知你就在附近,可你今日插翅难逃。把人交给我,我便放你离开。” 无人应答,唯有风声猎猎。 彭海高压下怒火,挥手示意。 锦衣卫与杀手散开,悄无声息,暗地寻起人来。 彭海高又是大声喊道:“旎啸,想你年纪轻轻,武功之高实属罕见,想必你出自武林世家,或是家师为一代高人隐士,你何必要蹚这趟浑水,你这是在跟朝廷作对,难道不怕引来灭门之祸吗?” 旎啸藏于磐石之后,听得这话不免心底冷笑,笑对方欺自己年少,此等诓语也是说得出来。 就在这时,见一蒙面人悄然近前,仅隔积雪三尺,旎啸瞬施五行水遁,身形一晃,人闪到对方跟前,指尖轻点,直中对方各要害穴位。 那人闷声仆地,却还是被人发现了,一人高声大喊:“在这里!” 旎啸眸中怒焰微露,忽如龙腾,夺剑在手,剑光凛冽,一朵剑花护周身,未待这人回过神来,剑锋已透胸而过。 随后,他身形一展,似鹰击长空,向山顶掠去。 “给我杀!”彭海高见少年连杀两人,怒喝如雷,率众人急追。 旎啸冷笑中剑影翻飞,连斩数敌,突出重围。 然而片刻迟滞,彭海高杀到,钢锏挥落,雪石俱裂,令人心惊。 旎啸不免暗暗心惊,随手一掌,罡风激荡,直逼彭海高命门。 钢锏与掌风相撞,轰鸣震耳,彭海高手腕酸麻,冷汗涔涔,心中暗惊对方武功之奇。 不料,旎啸剑如灵蛇,招招紧贴要害,彭海高唯有勉力招架。 金铁交鸣不绝于耳,旎啸的剑法虽是灵动迅捷,却无奈对方是一等一的高手,临危不变,见招拆招,应对自如。 不过十几息,他已出数十招,只是尽被对方一一化解,虽使彭海高略显狼狈,但眼下数十人围拢过来。 稍有间隙,无数弩箭射到,箭如飞蝗,旎啸急施一个五行土遁术,遁形于众人视野之外。 彭海高望着箭插雪地之处,少年却无迹可循,心中不免惊疑发悚:“旎啸这是什么武功?难道是邪术?” 一声惨叫传来,他猛然回过神来,那旎啸就在两丈开外。 彭海高暴喝一声,身形腾空,直扑而去。 旎啸冷“哼”一声,左掌扣小刀,以气化形,十多把无形之刀罩向眼前数人。 彭海高眼疾手快,锏影翻飞,将无形之刃击飞,但身边三五人没有提防,纷纷倒地。 彭海高怒极反笑:“旎啸,好手段!”说完,以锏为枪,直指旎啸。 旎啸剑不敢用剑相迎,只得双脚一点,飘然后退。 待人站定,身形电转,剑尖已抵彭海高腰间。旎啸剑招不老,那长剑刺向旁一人,还没有等人反应过来,如鹰击兔,一剑封喉,另一黑衣蒙面人瞬间被杀。 电光火石间,连杀数人,令在场锦衣卫与杀手们心胆俱寒。 彭海高震惊之余,却不失冷静,翻身而下,锏如陨石,猛力下砸。 旎啸足尖轻点,身形跃起,避开对方,转而攻向一旁锦衣卫。 那缇绮挥起单刀,哪料旎啸只是虚招,长剑从另一个角度刺入,剑光一闪,穿透其胸。 第8章 武当弟子巧相遇 正当旎啸欲抽剑之际,不料漫天弩箭如雨,无奈之下只得弃剑,仅凭一双肉掌拍飞射来箭矢。 人还没有落地,彭海高又是杀到。旎啸只好拳掌相搏,数招之下,身中锏击,喷出一口血来。 彭海高也是受了一掌,退数步站立,把嘴中之腥血吞下,强忍痛楚,笑道:“旎啸,你真是好本事,这般年纪,武功就如此了得,是我生平未见。” “真是一堆废话了。”旎啸冷言相对,而后转身飞跃,如风疾驰,向山顶而去。 彭海高见得,不免怒吼道:“给我追!” 百人紧随其后,怒火中烧。 若是平时,旎啸倒是不惧,只是先前被彭海高重锏一击,伤得不轻,加上身后不时射来的弩箭,让他一下子无法摆脱,被人咬着不放。 不觉间,已至雪山之巅,雪愈下愈烈。 旎啸夺了一把单刀,力斗数人,眼见围来的人越来越多,不免心焦如焚。 突然,一猿猴般生物破雪而出,一拳击于他后背。旎啸猝不及防,惨叫一声,单刀脱手。回头一看,这猿猴通体雪白,正拿起石头砸一行人。 锦衣卫与杀手见得,皆是惊恐尖叫,旎啸不禁暗地一喜,便趁机遁走。 不久,彭海高赶到,迎战白猿,令一众手下继续去追旎啸。 新伤旧痛交织,旎啸腹内如翻江倒海,五脏若焚,哪还敢踟蹰片刻,只一念遁离,不问东西,不择南北,足下生风。 一番狂飙疾驰,终将对方摆脱,他又是一口淤血吐出,而后环视周遭,不由苦笑三声,苍凉中带着几分豁达。 观四周暂无追敌,旎啸索性寻了一处,设下一阵,掩人其中,运功疗伤。 未及半炷香,忽闻数声呼喝逼近,他猛然警醒,立时敛息,如石雕般静默。 几名杀手与锦衣卫于风雪中逡巡,幸而风急雪猛,足迹尽掩,搜寻片刻无果,只得悻悻离去。 直至夜黑如墨,风凄雪止,旎啸方撤阵显身,此时雪霁天晴,银装素裹,目力所及,远至数十丈外。 一路小心,旎啸来到先前打斗处,那猿猴不知去向,锦衣卫和杀手也是离去,唯几点未融血渍,格外刺眼。 心中挂念骆风雁安危,旎啸不及多想彭海高等人,径直奔向那隐秘洞穴。 临近洞口,雪覆四野,人迹全无。 他匿形暗处,细查周遭,待确认无虞后,便悄无声息地移至洞口,用了一个土行遁术,身形一闪,没入洞内。 人蓦地而现,让骆风雁悲喜交加,猛地扑上前,紧紧搂住他,哽咽道:“旎啸,你终于...回来了。” 旎啸有些手足无措,口中连声宽慰:“没事,没事,我回来了。” 骆风雁嗅得他身上淡淡血腥,目光交汇,心疼难掩:“你...又受伤了?” 旎啸不以为然,笑道:“无碍,无碍。” 骆风雁眼含泪光,话中有着假嗔,又满是关切:“你,你每次都是这句话。” “我真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站在这儿吗?” “你快坐下疗伤吧。” “好,我现在疗伤,只等天亮,我们就走。” “旎啸,我……” 见骆风雁埋头,旎啸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骆风雁抬头,泪光闪烁,凄凄说道:“你还是把我交给他们吧,要不你会没命的。” 旎啸心有叹气,暗自思量:“即便此刻交人,对方也会杀自己灭口。想必那骆家之事,非同小可,否则锦衣卫何以千里迢迢,穷追不舍?” 思绪至此,他说道:“放心,无论是你还是我,必能安然无恙。如今近百日过去,应是快接近昆仑山东部余脉了。一出昆仑,便是陕西临洮府地界,那时我们如鱼入海,鸟飞青天,他们再也奈何不了我们。” “可他们毕竟是锦衣卫。” 旎啸笑道:“这更是不用担心。先前我套得彭海高话来,朝廷并未定你骆家之罪,所以你并非钦犯。 “骆家之事,定有隐情,既未致罪,想来背后必有利益纠葛,使朝中人私下派遣锦衣卫,企图秘密抓捕你。 “这也怪不得那彭海高,应是他想到这里地处偏寂,西域昆仑荒无人烟,又量我无法逃脱,这才敢露出身份,心无顾虑地抓我们。” 骆风雁见说,只得默默点头。 次日曙光初破,雪花依旧纷飞,虽值深秋,高原北地却已先冬一步步入严寒。 旎啸观此景,反生欢喜,与骆风雁食罢野果,二人沿山麓东行,隐于风雪之间。 数日时光转瞬即逝,这一日,旎啸停下来,眼前山谷如人字裂开,一径向北,一径东去。 他回头去看西边,心有揣测。 骆风雁默然随他目光流转,再看片片雪花于空中飞舞,却未沾衣襟。 她心底清楚,十数日下来,皆因旎啸以内力化作一道罡风,阻雪花于外。 此等内力外放,她曾经听武师说过,需雄厚的内力不说,更是要用绵绵不断的内力去支撑。 骆风雁心中有着酸苦,可又不知如何去说。三个多月下来,少年身影已悄然烙印心底,难以割舍。 过得半许,旎啸像是在对她说:“我们还是往东吧,如果往北,就要鞑靼土默特部了。” 骆风雁轻“嗯”一声,埋头伏下,她能说什么? 行至数里,西边传来阵阵呼喝声,旎啸回头一看,不免苦笑,彭海高等人再度追来。 随即想到自己大伤未痊,唯有远逃了。 又是飞奔一段,不料前方传来叮叮当当的兵刃撞击之声,旎啸心下一凛,前方必有打斗,而且人还不少。 未知前路何人,他转念一想,定非彭海高那些人。 可骆风雁却是心慌意乱:“是他们吗?” “应该不是。”旎啸说完,转身再次远望西边,数十道黑影如箭疾驰。 不容多想,便硬着头皮往东,希望能避开前方那些打斗者。 旎啸越过一个山坳,只见瀑布如练,高悬二三十丈,轰鸣如雷。 见此,他登时有了主意。 他加速前行,前方打斗声中,约有四五十人,其中一队人身着武当服饰,让旎啸心生诧异,瞬间又是想到什么。 飞身跃下,潜行数十步,如魅影穿水帘,匿于瀑布之后。 就在这时,那武当弟子之中,有一人近五旬年纪,头戴华阳巾。正见瀑布方向人影一闪,他那虎目斜睨一眼,随即装着视若无睹之样子。 此人正是武当七子之首严冷奇,掌门冲虚道长之徒。 这时,他喝声迎敌,其剑如疾风,连杀数人,而后大声喝道:“留几个活口。” “遵命,师兄。”几武当弟子应答,领一众武当师弟师侄杀敌。 于瀑布后,旎啸凝视,心中忐忑渐平。 观武当众人只顾杀敌,他心稍安。细辨之下,料定其中必有武当七子,传言七子武艺超群,今日一见,果真名副其实。 再观被围者,有中原高手,亦有外族与番僧,旎啸心中猜想:“莫非外族暗入中原,与武林宵小勾结,惹了武林白道?” 第9章 托武当万里护送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彭海高率队而至,此处意外遇武当弟子,不禁一愣。 又见被武当弟子围攻的数人,眼睛闪过一道狠戾之色,也不招呼手下,执锏直冲而去,刹时间,数人性命陨落。 严冷奇见得,急忙大喊:“留下活口!” 这时剩下黑衣人见状,知难逃一死,便纷纷咬破嘴中所藏毒药,瞬间毒发身亡。 彭海高似是反应过来,脸有懊悔之色。至严冷奇跟前:“原来是严兄几位,刚才我一时失手,把人给全杀了,抱歉,实在是很抱歉。” 严冷奇不识对方,疑眼相视,问道:“阁下是?” 彭海高不敢托大,拿出腰牌,亮了身份:“在下彭海高。” 严冷奇见对方倒是恭敬,只得压下怒意,抱拳回礼:“原来是镇抚使大人,失敬,失敬。” 此时锦衣卫拥簇而至,随行黑衣蒙面人亦向武当弟子行礼。 这也怪不得,头领对武当弟子恭敬有加。 再说他们都知晓当朝对武当不比其他武林门派,虽然眼下武当稍逊龙虎山,但并非实力要低。 而且当年太祖皇帝对张真人极为尊崇,多次派人去寻找张三丰,只是无果,后来待闻张真人仙逝,皇帝还亲撰祭文。 自此之后,从太祖皇帝开始,历代皇帝对武当礼敬,当朝本也是大行道教,只是从嘉靖朝开始,才让龙虎山领三山符箓,成为天下道教之首。 此时彭海高问道:“不知严兄这是?” 严冷奇面色淡然:“一群武林败类勾结外族,为祸江湖,残害武林同道,我武当怎能容得下他们?” 彭海高心中雪亮,只是对方不说,也乐得装傻充愣。 他缓缓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严冷奇收了长剑,反问:“不知大人这是?” 彭海高半真半假地问道:“不知严兄有未见过一个十四五岁少年从此经过?或许此人还带了一个同仿年纪的小姑娘。” 严冷奇微微摇头,心下却如镜明,暗自思量起去年腊月间,陕西凤翔府西之南华堡的惊变,其中不乏锦衣卫与海魂楼的影子。更有诸多秘辛,如今已成江湖中的禁忌,不可轻言。 他暗中审视彭海高,深知锦衣卫名声不佳,武当清誉不可与之纠缠。于是按捺心事,从容道:“没有,我们自东追敌到此,就只遇上了你们。” 彭海高目光如炬,见对方眼神澄净,未见丝毫破绽,心中不禁微有失望。 他转而审视其他武当弟子,见他们一脸茫然,心中暗忖,那旎啸或是北遁,或尚未至此,又或潜藏于来时山谷的某个角落。 于是彭海高拱手道:“如此,我等先行一步。”说完,挥手率领众锦衣卫与杀手,向东而去。 不过他心中却仍存疑惑,非是对武当弟子,而是怕旎啸潜藏某处,避开了这些武当弟子,往东边去了。 目睹一行人离去,严冷奇不免有些惊讶,未料对方竟如此干脆利落,去得无半点拖沓。 他哪里知道,彭海高因误杀目标,心怀愧疚,故匆匆离去。 待彭海高等人消失于视野,严冷奇暗暗向身旁二位师弟递去眼神。 这二人,正是武当七子中的老三成计五与老五华宇和。 二人会意,心领神会,一边安排弟子搜寻活口,一边为伤者包扎。 严冷奇踱至水潭边,背对瀑布,内力涌动,语音化线,穿透水帘:“你带人出来吧。” 水帘之后,旎啸面色一紧,不想这武当弟子当真了得,竟然发现了自己。 骆风雁也是一惊,秀眉颦颦,忐忑之下手挽他的手臂。 旎啸以眼神安抚她,心下暗道:对方既然发现了自己,但未告诉彭海高,应是本就知晓了一些事,而且如果要害自己两人,犯不着眼下如此。 他背人现身出来,落到严冷奇跟前,把人放下,怔怔几秒后说道:“见过道长。” 严冷奇凝视旎啸良久,转而望向身旁温婉微笑的少女,其虽衣着朴素,神色憔悴,然骨子里透着大家风范。 他想到,能从数百名锦衣卫和海魂楼杀手中逃脱,眼前少年定是不简单。 想到此,他便抱拳道:“在下武当弟子严冷奇,敢问小兄弟高姓大名?” “小的名叫旎啸。” 严冷奇眉头微皱,脑海里思索一圈,这华夏汉家之姓中有姓‘旎’的吗?不过倒是没去多纠结,而是说道:“幸会,幸会。” 旎啸见对方明知自己两人身份,眼下却也不多问,先前更是没有把自己二人交出去,加上追逐外族到此,自是对这位武当弟子顿生好感。 他索性开门见山:“我旁边这位是骆家小姐,相信你听过南华堡之事。” 严冷奇眸光一闪,怔愣片刻,不解对方何故直接道明。 武当本无意涉足此等是非,然今已开口,难以回避。 他心中虽有不悦,面上却不动声色,瞥见骆风雁凄楚之态,身躯微颤,忽而朗声大笑:“能在昆仑山下与旎啸公子和骆小姐相遇,此乃天意,要不我们找一个地方相谈,可好?” 也不等人答应,他便转身走在前面。 旎啸示意骆风雁稍安勿躁,其实从水帘后面现身出来,心中便有了主意。 两人跟在严冷奇身后,当走到众武当弟子跟前时,这些人里一个三十来岁年纪,头戴木簪,道士打扮的女弟子,不经意间“啊”了一声惊噫。 众人循声望去,骆风雁面露惊色,旋即镇定下来。 旎啸把她神色看在眼里,见严冷奇看着自己,便微笑以待。 严冷奇反应过来,手指跟前两人说道:“旎啸公子,这是我三师弟成计五,五师弟华宇和。” 两位师弟见师兄对一少年客气,自然不敢托大,上前一步,齐声道:“见过旎啸公子。” 旎啸抱拳还礼:“小的见过诸位师兄。” 随后向众弟子微笑抱拳,众人皆是回礼,不敢怠慢。 这时两位师弟问严冷奇:“师兄,这是?” 不想严冷奇对其他武当弟子说道:“你等四周搜寻,看是否有漏网之鱼。” 众武当弟子领命,严冷奇引四人至僻静处,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旎啸公子,相信你是有事才如此吧?” “师兄洞察秋毫,我确实有事相求。”旎啸手指骆风雁,向众人言明:“她就是骆家小姐骆风雁,关于南华堡之事,相信诸位心中有数,只是牵扯到锦衣卫,才让武林中各门各派不敢轻易掺和。 “其实我对其中之事,了解比各位师兄要少,只是在西域荒漠中受人之托,要护送这位骆小姐去江南,所以这才坦诚相待,请属我唐突了。” 严冷奇心念电转,问道:“旎啸公子是想托我等护送骆小姐去江南?” “啊!”几人皆是惊呼声起。 骆风雁正想说什么,旎啸轻拍她手,而后向武当三人道:“此举我实属无奈。实不相瞒,先前与人多次交手,我身上之伤一直未愈,而对方又是追到此处,恐难保骆小姐周全。 “且南华堡之事,虽为武林所避讳,但关乎朝廷,若非如此,怎能任凭歹人肆意妄杀,随便抓人?” 这时成计五心急道:“旎啸公子,刚才你也说了,骆小姐家中的事情关系朝廷,我武当岂敢轻易涉足?这不是陷我武当于万劫不复之地吗?” 面对武当弟子的斥问,旎啸却是仰天而笑:“此事虽有锦衣卫,朝廷可曾定骆家之罪吗?你们见过朝廷对骆家逃生之人的海捕文书吗?” 两师弟还要去说,严冷奇挥手制止。 随后他对旎啸说道:“不错,此事虽为武林所避,但我亦略知一二。师尊曾言,此事关系我大明社稷,朝廷不愿武林插手,因此江湖众人对此事才视若无睹了。” 旎啸听后心中又是明白几分,此事关乎大明江山,更添一份责任。 他说道:“以请几位师兄务必答应我这不请之请。” 严冷奇问道:“难道你就这么相信我们?” 第10章 骆家小姐泪相别 旎啸哈哈一笑,“这只是让你们护送骆小姐前去,我自然会暗中相随,那彭海高见过我,再说我孤身一人办起事来要好一些。而且,我听闻武当从张真人自立门户以来,门下弟子多为正直人士,不管为朝廷还是为世人,口碑极佳。” 说到此,旎啸目光闪烁,带几分戏谑:“不知天一真人近况如何?” 武当三弟子登时惊颤色变,严冷奇低声问道:“莫非公子认识我家祖师?” 旎啸淡然一笑:“我祖上曾与天一真人有过一面之缘,且家中现有三老仆,时常与我提起当年你家祖师,在年轻时行侠仗义之风采。” 武当三人见说,脸上皆是惊疑交加,心中暗自揣度,此人身份只怕高得出奇。 然他们转念又思,华夏广袤,奇人异士何其多也。再暗观少年神色,倒不是在说假话。 严冷奇抱拳施礼,言辞间多了几分敬意:“公子乃世外高人之后,先前我等师兄三人多有失礼,望公子海涵。” “无妨,无妨,我不过十多岁的黄毛小子,只是用了祖上和老仆的几分余威罢了。” 三武当弟子心领神会,旎啸之意,分明告诫护送骆小姐之事不容推辞,且需全心全意,不可生非分之想。 此语虽含威胁之意,却令三人难以反驳。 严冷奇肃然应承:“好,我武当定保骆小姐安然抵至江南。” 旎啸把三人神色落入眼中,知目的已达,遂点头道:“在此,我先替骆小姐谢过三位师兄。” 说完,他给了骆风雁一个眼神。 骆风雁虽心有不愿,但想到旎啸在暗中相随,倒没有多说什么,便向武当三人行礼。 严冷奇虚手相迎,含笑点头。 此刻,旎啸说道:“适才观诸位师兄师姐中似有人识得骆小姐,严师兄可否叫人前来相认?” “公子是怕我武当弟子做出泄密背叛之事吧?”严冷奇面如松柏,正气凛然,“我愿以性命担保,我派弟子绝无可能行此不义之事。” 说完,他转头问骆风雁,“骆小姐,适才我那师妹,可是旧识?” 骆风雁略一思索,答道:“似是有些印象,但有些记不清了。” 严冷奇微微颔首,对远处一人叫喊道:“孙竹师妹,烦你过来一趟。” 不久,一女子木簪束发,年约三十,款步而来,行礼道:“见过师兄。” “这位是骆小姐,你与她可有旧识?” “禀师兄,我虽不敢妄断,但她腰间香囊乃家师所赠。” 众人目光随之落于骆风雁腰间,那看似平常的香囊,细观之下,就有些与众不同。 这时孙竹又说道:“数年前,我随师父西行,途径骆府借宿,师父见骆小姐,欢喜之余,赠以此香囊。” 骆风雁也记起眼前这位道姑是谁了,上前道:“原来是孙竹姐姐,妙玄道长可好?” 孙竹微施一礼:“家师一切安好,感小姐挂怀。” 旎啸笑道:“原来都是熟人,极好,极好。严师兄,事不宜迟,烦请孙竹师姐为骆小姐寻一套女衫换了,混于众弟子之中,以避人耳目。” 严冷奇想到什么,问道:“公子,莫非你是担心先前离去的彭海高等人折返回来?” “不错,他们追往东边找不到我们,便会返回来,估计不会超过半日,所以你们越快越好。” 华宇和追问:“公子,骆小姐即便混于众人,彭海高及其手下多人识得骆小姐,若我们遇上了,怕是很容易被他们发现。” 旎啸似有早有安排:“我会给骆小姐改头换面,再说只等他们一出现,我便引开他们,你们就可趁机离开了。 “彭海高虽以骆小姐为目标,然这几十日下来,此人对我恨之入骨,见我遁逃,必以为将骆小姐匿于某高山之上。” 旎啸说完,手指身后巍峨雪山。 “旎啸,勿行此举,太过危险。”骆风雁急欲劝阻。 旎啸安慰骆风雁:“我身负重伤,独行倒不惧对方,但带上你只怕很危险了。如有严师兄等人护卫,你从数百之敌中逃离此群山荒漠,却是易如反掌。” 严冷奇接过话去:“骆小姐,旎啸公子所言不假,只有这样你才能脱身,而且眼下更不是犹豫的时候啊。” 骆风雁泪光盈盈,默然凝视旎啸。 严冷奇以目示意,孙竹上前,“骆小姐,我带你更衣,时间紧急,你就不要再耽搁了。” 待骆风雁再回来,已换作道家装束,发髻高挽,木簪斜插,手持长剑,颇似一名道姑。 旎啸吩咐武当众人后,引骆风雁至潭边,以草汁清泉为其改容易貌。 “旎啸,你能不能不要去?” “是担心我的安危吗?你大可放心,我只是引彭海高他们进山,拖延一些时间罢了,他们要杀我哪是这么容易?等把他们困于雪山之中,我便追来,暗地的时候会与你出来相见,好吗?” 骆风雁本想说什么,只是清楚眼下之境,终是流泪点头。 不过盏茶功夫,再看骆风雁,其貌已换七八,若非细察,纵使彭海高亲临,亦一时难辨真假。 一别将至,骆风雁忽抱少年,痴痴道:“旎啸,你一定不能有事,一定要跟来,答应我,好吗?” 旎啸颇显措手不及,眸中微露慌色。 他安慰骆风雁:“好,不出半月,我便会追上你们。” 须臾,武当数十子,踏雪谷而去。 骆风雁步步回望,泪如断线,终未再见少年之影。 旎啸立于峰顶,没有多久,东方黑影如潮涌,他长啸一声,声传数里之外。 彭海高闻啸而至,见一影遁入山林,不明旎啸何故胆大妄为,不暇思索,便率众疾追。 旎啸故布疑阵,及至山顶,彭海高一行人已至半山腰。 旎啸大喝一声,推石滚落,下面众声喝骂,人群中数人避闪,迎着落下雪石而上。 旎啸再次转身而逃,往另一座山峰逃去,这巍巍雪山,把云雾踩在脚下。 彭海高怒气填胸、咬牙切齿,一边喝众人紧追,自己则如飞鸟般腾跃,直逼旎啸。 不知不觉追到一处,旎啸暗说一声苦也。 原来前方已是无路,再往前便是万丈悬崖,云雾缭绕,深不见底。他去看左首,山脊折折弯弯,不知通往何处。 没有多久,彭海高追至,冷笑道:“跑呀,怎么不跑了?” 旎啸嬉笑道:“劳烦大家辛苦,到这山顶之上赏雪,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哼,你这七嘴八舌,就是想引我等前来,难道你今日还能逃走吗?” “不知道哦,不过我还想一试,对了,你怎么不认为我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呢?” 彭海高面色一凝,未知真假,莫非真有其事? 他冷冷说道:“难道你把人交给了那帮武当弟子?” 旎啸神秘一笑,“说不定哦,或许骆家那位大小姐已是跟人走了。” 彭海高顿时大怒:“你是在找死!” 旎啸仰笑几许,“谁死谁活还不知道,看招!” 他话音刚落,一双肉掌,直扑对方,人到跟前,身形突变,闪过对方钢锏,一拳击向旁边一缇绮。 那锦衣卫也是好本事,两脚疾退,又是挥刀劈之。 旎啸凌空跃起,空中连踏数步,越众人头顶,向另一峰逃逸,身后,箭雨如织。 彭海高怒喝道:“给我追!” 旎啸疾奔一段,忽地转身,一掌拍地,云浪掌。 彭海高刹住脚步,只见眼前积雪翻腾而来,如汹涌浪涛,不少人惊呼惨叫。 第11章 雪峰恶战落悬崖 此时,一黑衣蒙面客,执判官笔,直指旎啸命门。 旎啸大惊,心道又遇一个一等一的高手。极升震阴指,剑气激射而出,随即急退。 黑衣人以判官笔挡住,只觉手麻心惊,不免心惊骇然,不知少年用的是何种武功,竟然如此诡异。 此时从两侧杀出几锦衣卫,提刀迎上。 旎啸冷“哼”一声,对着一人就是一掌,寒冰掌出,那人瞬时冰封,如雕塑立。 追来的彭海高吓了一跳,这少年手段层出不穷,更是诡秘莫测。 他示意黑衣人,而后二人左右夹击旎啸,一支钢锏赫赫有声,那判官笔形如蛇信,二人联合,密不透风,尽是杀招。 旎啸凭一双肉掌且战且退,雪屑漫天,三人身影难辨。 百名锦衣卫与杀手围堵,剑拔弩张,伺机而动。 众人围攻,旎啸斜睨,不禁心有酸苦,原来前方已是绝路,三面皆悬崖峭壁。 彭海高握锏靠背,冷笑道:“旎啸,你是想凭这雪山地大,伺机而动,然后想像上次一样摆脱我们,逃走后再暗地带那位骆小姐离开吧?” 旎啸不语,暗中调息,又是观敌寻隙,欲脱身而出。 彭海高似窥其意,轻蔑笑道:“难道我锦衣卫真是吃干饭的?我承认,你小小年纪,武功之高,我生平闻所未闻,手段更是令人惊叹,但眼下你无路可逃,只要你交出那骆小姐,我保你全尸。” 旎啸听了哈哈一声大笑:“不管如何,我今日都难逃一死,那还要多说什么?” 彭海高面色铁青,厉声道:“你究竟是谁,与骆家何干?” “萍水相逢,但我受人之托,人不能言而无信。” 彭海高凝视旎啸,怒火渐平, “你身手,想必是出自名门隐士,若你好生求我,我倒是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不过你需身投于我。” 旎啸听后,不怒反笑:“做你爪牙,为非作歹吗?” “那你就死吧!”彭海高锏落如雷,欲将人砸为肉泥。 旎啸早有防范,急冲向右侧悬崖,那持判官笔杀手呼啸而至。 旎啸一脚粘地,双掌齐出,接下这黑衣人数招,跃空而起,人在空中,往下猛拍一掌。 这杀手回首左掌相迎,人却往悬崖跌落,骇然之下,一支判官笔插入峭壁,随即借力,一跃而上。 杀手落地观身后,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再看旎啸,已是杀了数人,正往外冲。 此人顿时怒目圆睁,大喝一声,判官笔直取人数处要害。 旎啸闻身后疾风之响,身体横摆一侧,以掌代刀,以指化剑,接下这杀手头目手中的判官笔。 转瞬之间,数十招过,战至空中。 彭海高一旁观战,见二人不分胜负,打得正是难解难分。 就在这时,他眼中狠色一闪而过,大喝一声,身形爆起二三丈,一锏砸下,连同那杀手头目,就要把跟前两人砸成一团肉泥。 旎啸见得,一记摧心掌出,随即一个千斤坠。 不料,杀手首领硬受一掌,左手扣腕,判官笔直指旎啸面门。 旎啸怒目横眉,左掌用出十成之力,击于杀手胸前。随之而来,重锏砸下,只听杀手一声惨叫,又被彭海高一击,撞向旎啸。 旎啸喷血倒飞,背后乃无底深渊。此刻脚下无立锥之地,无力借势,身体只能任其疾速掉落。 彭海高落下地面,望旎啸没入云雾,冷笑一声。 转身去看旁边的尸体,那杀手头目已是气绝。 一众杀手面面相觑,不过数息时间之事,哪想会是如此结果。 就在杀手愣神之际,彭海高给了锦衣卫一个眼神,几十名锦衣卫突然拔刀,直取身旁一群黑衣人的性命。 不过数十瞬间,随最后一声惨叫声落,几十名杀手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那雪地上的鲜血格外刺眼。 彭海高把旎啸打下悬崖,杀海魂楼众人自是有他目的,心知这旎啸的武功奇高,就算是自己,如果一对一也是难以取胜,如果再让人逃走,去追寻此人,肯定又要费一些手脚。 眼看就要出了昆仑山脉,真到那时,自己带的一众锦衣卫哪能如此? 他还想到,旎啸多半藏骆家小姐于某处,只要派人在方圆数十里细细去寻,时日一长,就算人找不到,骆风雁也自会现身。 当然,离去的一众武当弟子也要派人去查,念及此,他不免心有忧虑,武当非寻常门派可比。 尔后,他命人掩埋锦衣卫的尸体,至于海魂楼的的杀手,任其露在雪地之中,这昆仑山顶,哪有什么人来? 他再次走到悬崖边,凝视云雾,知少年恐已粉身碎骨。 彭海高却不知,在这云海之下千丈有一个山谷,谷中幽静,细闻可听得水声潺潺,顺涧水到一处,只见潭水碧绿清澄。 此潭也是极大,而四面岩壁陡峭笔立,直亘云天。 悬崖一侧,洞天福地,高约数丈,此刻洞内立一少女,年方碧玉,眉如远山含烟,眼若秋水盈盈,姿容倾城,白衣胜雪,恍若九天仙女临凡尘。 她凝视潭水,方才不知是何物掉落潭之中,惊得她出来相望。 没过多久,一人浮出水面。 少女惊“噫”一声,未有多虑,足尖轻点,身姿飘逸,宛若凌波微步,瞬间至潭面,再以妙步踏浪,飘至人跟前,抄起浮水之人回到洞内。 不知何时,旎啸悠悠转醒,发现自己卧于绣榻之上,周遭布置温馨,颇似武林佳人的雅居。 正欲环视,只听一阵环佩轻响,转首间,那国色天香少女,正轻移莲步,款款而来。 “你醒了。”少女至床畔,嘴角含笑,轻声询问旎啸,继而坐于床边。 旎啸勉强支起身子,惊讶之余,问道:“姑娘,你,你是?” 少女轻盈一笑,对他的问话却是避而不答,转而道:“你这人真是有些奇怪,昨日救你时,浑身是伤,内腑受损,几处筋脉尽断,我以为你需数日后才能醒来呢。” 花香袭人,旎啸双手支肘,感激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少女听了只是浅浅一笑:“这不过举手之劳,倒是,你怎会从山顶坠落?” “仇家追杀所致。” 少女秀眉微蹙,站起询问:“仇家?” 她眼波流转,又说道:“此处乃昆仑之巅,距中原千里,又是冰天雪地的,难道……” 旎啸不愿多谈,而是说道:“在下旎啸,未知姑娘芳名?” “我复姓百里,名云歌。” “原来是百里姑娘,难道你一个人独居在此吗?” 百里云歌轻叹一声,眉宇间流露淡淡哀愁:“数年前,抚养我长大的师父离世而去。” “对不起,百里姑娘。” 百里云歌走到旎啸跟前:“不用,先师走了数年,如今只有我一个人,倒也习惯了。” 旎啸略一点头,沉默片刻后问道:“你为何不离开此地?” 百里云歌答道:“先师曾有交待,让我一生不要离开这个山谷,就此终老一生。” 旎啸愣了半晌,心下疑惑,问云歌:“那你平日生活用度怎么办?” “那倒不碍事,师门下面有几家奴,他们在外把生活之物运到山上,放于某一处,然后我经密道去取来。” 旎啸点了点头,又问:“这些年,你就这样独自守着山洞?你那些家奴没有来过吗?” 云歌轻轻摇头:“师父有令,他们不敢违抗。再说此山谷深有千丈,如果我不打开密道,那些人哪有这个本事?” 旎啸了然,观自己身处绣床,有些心有不安,挠头笑道:“百里姑娘,实为冒昧,我这就下床去。” 云歌按住他,凝眸相视:“你为何要下床,床不是让人睡的吗?” “男女授受不亲,我们又是孤男寡女在一起,多有不便,我还是去洞外好了。” 第12章 相遇云歌订终身 百里云歌听后“噗嗤”一笑,口吐兰香:“什么男男女女的,难道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吗?” 旎啸注视她片刻,随后轻声问道:“难道你从未见过男子?” 云歌微微摇头:“我自幼随师父居于谷中,除师父外,未识旁人。师父只教我武艺与学问,未提世间男女之事。” 旎啸听后显得有些意外,又是几分无力,手拍自己头额,重新躺下来。 云歌见状不解,追问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旎啸吐了一句:“没什么。” 云歌歪头而问:“对了,难道你就是书上所说的男子吗?” 旎啸呆呆望着帐顶,乏力应道:“是啊,我就是。” 百里云歌俯身近前观旎啸,那目光灼灼,直让他心中好生忐忑,心想不知这绝色少女意欲何为。 看了稍许,百里云歌银铃轻笑,道:“原来男子也没有什么不同啊,只是眉毛粗一些,哦,对了,你颈处有一个突起,应是书上所说的喉结吧?” 说完,她那眉眼弯弯,好奇溢于言表。 旎啸面对这笑靥如花、言谈稚嫩的女子,不由自主地翻了个白眼。 云歌一脸懵懂,眸子清澈如泉,追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对了,你叫旎啸,是吧?” 旎啸无奈,只得正襟危坐,温声问道:“云歌姑娘,你是不是太孤单了?” 百里云歌歪头,银饰轻颤,清响悦耳,笑容里藏着三分狡黠,七分纯真,让旎啸一时无言以对,唯有苦笑:“云歌姑娘,容我自行疗伤好吗?” 云歌退后几步,似笑非笑:“你这内力实在古怪,似是狂澜怒涛,又似静水深流。” 旎啸见说,瞠目结舌,忙关切询问:“可有误伤到姑娘?” “并无大碍。倒是你,为何能于梦中自行运转真气,似是在修补断裂的经脉?” 旎啸不知如何作答,唯有尴尬一笑,随即被云歌按于床上,独自治疗伤势。 时光荏苒,几日光景转瞬即逝。 旎啸再度睁眼,见云歌在一旁焦急守候,歉疚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百里云歌轻启朱唇:“旎啸,看样子你的伤已大好,真是个怪人,这一疗伤便是数日。若非气息尚存,我险些以为……” 旎啸听了不免哈哈大笑起来:“以为我死了,对吧?” 云歌浅笑点头,算是默认,继而温柔道:“你定是饿了,我这就为你热饭。” 少女的热情让旎啸颇为不适,连忙起身下床。 不久,饭菜上桌,虽非珍馐,却也被饥肠辘辘的旎啸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看得云歌目瞪口呆。 又几日,旎啸的伤势大好,从云歌口中逐渐了解到她的身世。 原来,她出自隐秘的冰魂门,一门单传,且必为女子,外有几家仆从供其所需,却鲜少涉足武林,难怪连他也未曾耳闻。 梅花山庄虽百年来鲜少涉足江湖,却对武林之势了如指掌。 各派秘辛,皆由潜伏各地的弟子搜集,送至山庄。无论名门正派,还是三教九流,山庄皆有记录。 更让旎啸惊讶的是,百里云歌不仅未踏出山谷一步,其师一生也仅外出三次,且皆是易容行事,不露真容。 更奇的是,云歌师父虽授武学、教文字,却不提世态炎凉,人心诡谲,以至于十六七岁的云歌对于男女之事,竟浑然无知。 想到这里,旎啸有些无奈,暗自揣测:莫非晚间云歌又要与我挤床同睡? 他自是不敢,而当他欲下床之时,云歌面露不悦,质问他是否嫌弃她? 望着泪眼婆娑的少女,旎啸如何忍心令其伤心? 这夜,一缕秀发轻拂,带着幽香,云歌秋水般的眸子闪烁着几丝撒娇:“旎啸,再给我讲讲外面的故事吧?” 旎啸苦笑连连,心道:自己初涉江湖,出门便遇骆风雁,哪有故事可言? 前几日搜肠刮肚讲的山庄琐事,已让云歌听得如痴如醉,如今腹中早已无趣事可讲。他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百里云歌见状,满是疑惑:“好端端的,你为何叹气啊?” 旎啸侧身一转,面容郑重,字句铿锵:“百里姑娘,你我如此,已,已然是……” “已然何事?”云歌秋水明眸,凝视相望。 “以后我定不会负你,等过几年我长大一些,届时遣人谷中迎娶,与你共结连理。” “迎娶我?干嘛?” 旎啸无语以待,只好耐心解释:“做我妻子。” “妻子?”百里云歌眼神溜溜一转,似是记起书上所说,便问道:“是不是住在一起,吃在一起,睡在一起?” 旎啸哑然失笑,忽忆家中三老训导侍女之言,遂缓缓道来。 初时云歌尚且聆听,渐感乏味,朦胧间身子贴近旎啸,不经意触碰之下,察觉异样。 此一举让旎啸大惊失色,猛地跳下床来,脸红耳赤,呆目相望。 岂料云歌懵懂问道:“旎啸,这就是你所说的男女之别吗?” 旎啸差点摔倒在地,念及云歌童颜稚态,又想到她只能是自己的妻子,便索性上床,耐心说起男女之事。 时光荏苒,转瞬两月有余,百里云歌玲珑聪慧,昔日之懵懂早已褪去。 二人洞中相伴,再见少年,云歌娇羞含蓄,举止恰似年华所至。 一日洞口,旎啸仰观天际,雪花飘洒,谷中虽峭壁环绕,却寒意未浓。身披宽袍,衣物来源乃冰魂门仆从所赠,偶添男装,原因不明。 他问云歌这是为何? 百里云歌说这是师父生前交待,每次送衣服时顺带男子衣服,说哪一日她用得上,但又千叮万嘱,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此山谷。 旎啸不知如何去劝,心想只能慢慢让她知晓一些事情了。 思绪纷飞之际,云歌悄至他身侧,观雪纷飞,轻声问道:“旎啸,你在想什么?” 旎啸没有隐瞒,回答道:“梅花山庄世代以守护华夏为责,出门之时,从山庄弟子收集的消息,如今大明不太平,我,我……” 百里云歌面色骤变,急问道:“莫非你这就要离开我吗?” 旎啸回首相视,泪光点点,不忍道:“当然没有这么快了,我再多待一些日子,陪陪你。” 云歌知离别难免,强忍泪水,凄凄说道:“想我虚度十多年,懵然无知,每日浑浑噩噩,自从遇见你后才知世俗之事,小有伦理道德、夫妻琴瑟,大有君臣之礼、国之大义,这三纲五常,到如今自是懂了一些。” 说完,依偎旎啸肩头,云歌又说道:“你既是我夫君,我自然支持你的决定,不过你出去后万事小心。” “好。”旎啸无需多说,轻拍云歌的肩膀应允下来。 第13章 别云歌横穿昆仑 二人静观鹅毛大雪,过了一会儿,旎啸说道:“云歌,取你长剑来。” 百里云歌不知这个小自己几岁的少年何意,不过还是转身去洞中取了长剑。 旎啸剑舞如龙,青光闪烁,剑花朵朵绽放。 一套剑法既毕,负剑而立,他问道:“这套剑法你看清楚了吗?” 云歌慧质兰心,颔首道:“铭记于心。” 旎啸甚悦,随即一掌击于岩石,掌吐梅花,再看硬石之上,梅印浮现,足有半寸深。 百里云歌不明,去看旎啸。 见她神色,旎啸解释道:“刚才我掌吐梅花,这世上除了我,就只有身边三侍女会使出。”顿了顿,又指着岩石上的印记说道:“这便是我梅花山庄的标记,你要记好了。” 云歌细观印记,铭记心底。 后面几十日,两人同居共室,虽未行周公之礼,但如夫妻无二。 旎啸授云歌世事,并说外界广阔,更是纷争不断,尔虞我诈,非必要勿离开山谷,遵师命为上。 他与云歌定下三年之约,只待她二十岁之时,便亲自带人迎娶过门。 至晴日朗照,千仞之巅,清晰可见。 旎啸立于深潭之前,先前百里云歌告诉他,曾经听师父提起,说祖师无意间发现这深潭可横穿百里昆仑,直通山的南麓,只是具体到了哪里,祖师没有说。 旎啸自然是借此潭出谷,不说眼前四壁如刀削,就算上得去,也是险象环生,而且还要东行数百里,才能走出昆仑山脉。 此刻,旎啸拥云歌入怀,温言安慰,而后,在云歌泪眼婆娑中,跃入潭中,闭息沉下。 旎啸下到深潭数十米,这潭水冰冷刺骨。 不久,他见水底之下似有亮光,知晓必是出口了。 一口气游到跟前,见是一张铁栏杆,用了一个缩骨术,人穿栏杆而过。 过去后没有多久,一段急流之水,旎啸闭气心沉,随波逐流,还好不过几息间,前方有了亮光。 人浮出水面,见是一个极大的岩洞,洞内微微有光。 他飞身而起,落到一处,用内力驱走身上的寒气,观察片刻,便跳跃于尖角处,半小时后,洞口越来越大。 旎啸默默转身去看,那黑漆漆的洞内,再穿过暗河潭水,似是看到泪水盈盈的人儿。 他轻声叹了一口气,有着一丝牵挂,还有几丝思念,随后转身往外走去。 终于到了洞口,旎啸发现眼前又是一道悬崖,观有百米高,但眼前青山葱绿,不时可见几株盛开桃花,红绿相间,甚是怡人悦目,不时传来兽吼禽鸣之声。 一声欢喜长啸,旎啸便飞身而下,落地后回头去看,那远处雪山依旧,云雾缭绕。 他没有多停留,辨了一个方向,往东南疾行。 这一走十数日过去,旎啸方才走出茫茫森林,哪想翻过一个山头,又是一座高山,低处是苍松翠柏,那山顶上皑皑白雪。 他没有多加犹豫,踏着枯叶前行,半日后到了半山腰。 来到一处,无意间,旎啸眼神一瞥,右前方一个漆黑山洞,里面似有东西,让他不由得停下脚步。 走到洞口前,凝视寻思,半晌后他还是决定往里一探。 用枯枝油脂做了一个火把,又用聚火阵,让火把不灭,燃了以后,旎啸小心戒备地往山洞里走。 洞中无路,只有碎石腐叶,不时可见兽骨残骸。 他走了一段,怕是有百米不止,山洞越来越大,偶尔还可见几株小树。 细细去看,几株小树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可能是适应了山洞内的阴暗潮湿,继续往里走,火把可照几米内,加上他内力精湛,十米内清晰可见。 只是洞中霉味难闻,他不时用手在鼻间扇动,闻到刺鼻之处,便屏息前行。 再走一段,难见野兽骨骸了,旎啸观脚下乱石,倒也没有什么特别。 不知不觉中又是往里走了百米,转过一个拐角,周围之景忽然一变,怪石嶙峋,头顶上石钟乳倒立。 静站细听,不时传来滴血之声,旎啸也是大胆,并没有想就此放弃,而是更加心有坚定,洞内深处必有奇异。 他缓缓前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过了一会儿,不知是他错觉,还是如何,感觉到暗地里有一双眼睛注视自己。 他怔神片刻,那感觉没有错。 旎啸也是艺高胆大,暗地一声冷笑,索性闭上双眼,凝视而立。 不久,脑海中现出那双眼睛,如兽如禽,血红带白,似睁似闭。 突然,他猛地睁开双眼,暴喝一声,震得洞顶碎石纷纷落下。 啸声未息,无数的魅影,从各个漆黑角落中现出,纷纷向他涌来,神号鬼哭,怪声嚷嚷。 旎啸冷眼去看,山鬼个个面色狰狞,幢幢之影如烟似雾。 他紧守自己灵台,不让鬼魅给扰了。 数分钟过去,旎啸不理不闻,走到一处,周围倏地无数火起,这火也是怪异,碧绿有光,时小时大,闪烁不停。 他静而不动,冷“哼”一声,眸睨相待。 片时,阴风阵阵,鬼气森森,如同到了十八层地狱。 此刻坚守的灵台颤抖不停,旎啸不免惊骇不已,连忙默念山庄秘法,再次紧守心神。 顿然间,万千鬼影齐舞,更是神哗鬼叫,难闻刺耳。 他思如闪电,做了一个大胆地决定,用密法闭耳合眼,让自己直接断了与外界的眼观视听,魂神似烟,化作一缕一小人,坐于自己灵台之上。 哪想就在这时,灵台周围现出无数的天神鬼吏,个个怒目圆睁,张牙舞爪,似是要把那小人儿给活活撕碎。 旎啸以怒心为媒,十三把心剑祭于四周,寒光闪闪,把一众天神鬼吏尽给挡住。 这时突变又起,那小人儿抬头仰望,只见翻腾黑云游于头顶之上,灵台也是化作八荒之地。 此时旎啸有着惶恐不安,哪想鬼魅能攻入自己的灵台? 他不想放弃,怒目凶光,十三把心剑瞬间倒立,化作十三把巨剑,刺向压顶的团团乌云。 巨剑似是刺空,他立马用十三巨剑组成五行八卦两阵,五行相生相克,引八卦之震位,随之乾坤颠倒。 下一秒,雷声闪电,霹雳交加,头顶乌云如同人般,发出凄厉之声。 又不知过了多久,乌云散去,灵台重现,小人儿周围十三把心剑缓缓旋转。 等魂宁神定之后,旎啸睁开双眼,鬼影也是尽数散去。 他缓缓环顾一周,而后冷笑道:“出来吧,你被我打败了,我想看看你到底是何方厉鬼,何方妖魔?” 声音远去,却不闻回音。 他好生疑惑,不知这鬼魅到底是何物? 此刻阴风不在,唯有腐味入鼻,里面还有一股原始的味道。 第14章 昆仑山洞得异物 旎啸慢步行走,细看山洞,心想不知这山洞到底有多深,有多大,似是没有尽头。 又是小半刻过去,就在他要放弃之时,只见前方似有一扇石门。 他跑过去,这石门高有三丈不止,借着火光,上面写了一个斗大的字,如果是字,又是不像。 举目相认,一看不要紧,让旎啸不禁惊悚不已。 这是为何? 因为在梅花山庄的藏书库里,最里面一层有几物,上面刻有相同符号的字。 若是常人,自是不会认为是字,但他不一样,由历代山庄少庄主经各代老仆口传,听闻这些字由第一代少庄主所传下来,那是三千多年以前,殷商之时。 旎啸思绪轻转,忆及那一字乃‘缘’字,不禁心生遐想:此石门,难道真与‘缘’结下不解之缘? 或是其后藏匿机关,以‘缘’为名,试炼来者之心? 亦或仅待那有缘之人,揭开其神秘面纱? 行至石门之前,旎啸岂能轻言放弃? 他伸掌轻推,石门却如磐石,岿然不动,似有千钧重负。 火把插地,他再次来到石门前,一声龙吟虎啸,十二成气力灌注,石门终缓缓启开,石屑纷飞,尘埃落定。 警惕之下,内力贯注双掌,以防万一。而入目所及,非机关重重,乃一片沉寂幽暗。再举火把,他毅然跨过石门。 数十步后,一宏伟祭台映入眼帘。 旎啸欲行又止,阖目凝神,周遭静谧,无风无尘,只余古朴之气。 他缓步走上祭台,只见岩石斑驳,岁月痕迹历历在目。更为惊异之处,这石梯蜿蜒,直通高处,引人探寻。 举起火把,他仰望祭台之上,难见祭台之顶,不过最少有五六丈高。 旎啸踏上石梯,听得脚步之声,此刻心无亢奋,倒是有几分忐忑,不知上面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 默默往上行走,他又是小心提防,终于可见祭台之顶,暗地心算,这祭台怕高十丈有余。 等他及至祭台之顶,只见中间唯有一个石案,石案上放了几物。 他走到跟前,石案中间躺着一件奇怪的东西,此物仅掌长,黑灰古朴,像是勺子,可那头又像是钥匙。 旎啸拿在手中仔细打量,这物也不知是什么做的,似木似骨,拿到鼻间一闻,里面有一股奇怪的气味,谈不上好闻。 又去看石案之上,他惊奇发现,刚才取物的两边各有一块形如薄片的石头,分别各有一个字符。 他细细辨认,认出左为‘熊’字,右为‘湘’字。 旎啸不懂这代表什么,再看石案上再无它物,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过得片刻,他又是绕案细察。 当走到对面之时,他欣喜发现,案上竟隐现一幅粗犷图卷。 他俯身仔细瞧看,似是一幅地图,山川江河,简笔勾勒。 此画虽是有些简陋,更是沧海桑田,但他刹然间恍然醒悟,眼前便是华夏大地了。 细辨之下,长江往东之处画有两圈,知晓应是洞庭鄱阳两湖。 不过让他奇怪的是,有一处像是被打了一个标记,那是洞庭西南不远的一个地方。 旎啸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会有标记在此处? 观思许久,得不出一个知所以然来,他便不再去看。 随后他环视祭台,不过数丈方圆,除却石案,别无它物,就连文字图案也无。 这祭台只有一条路上得来,找了几圈,确定再没有其它东西了,让他似是有些犹意未尽。 下台之际,旎啸脑海里亮光一闪,心想莫非是要去湖广的洞庭之南? 此刻他有一股莫名的冲动,感觉那里有东西在等自己。 再顾祭台,突发奇想,想看一下这里面的空间是否还有它物。 不想这一走就是几个小时过去,这让他暗暗惊奇,原来以石门为界,这边像是正门,石门那边才是后门之路。 石门外,山洞干爽,不染尘埃,无生机之迹,似无人踏足。 也不知走了多久,到后面,旎啸索性疾步飞行,直到他有了几分饿意之时,才见前面有了亮光。 终于出了洞口,他又是一声长啸,惊起暗处的飞禽走兽。 旎啸拿出祭台上得到的异物,对着阳光照看许久,上面一无花纹,二无图案,观察许久,只好重新收起来。 途中偶猎野味数只,继而布下一简易的奇门阵法,入得其中,悠然入梦。 皓月挂天之际,他再度醒来,简餐充饥后,趁着皓月当空,夜行赶路。 及至第三日黄昏,方才人迹渐现。 旎啸凝目远望,认出那些人身着蕃服,心中暗道:此地莫不是已踏入朵甘思宣慰司的地界? 他未露行迹于蕃人面前,反而悄然转向东南。 次日清晨,来到一个叫杂曲卡的地方。 这里虽是吐蕃人极多,但也有汉人居住在这里,还有行商走贩多为汉人。 在村镇上出现一个十四五岁,面目尘垢,有些衣裳破敝的少年,倒是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加上旎啸内功特殊,不像武林中人,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他扮作流浪小乞丐,幸得几位慈悲心肠的汉人相助,赠以合体衣物与食粮。 当他询问是否有地图之时,众人颇感诧异,却仍有一位老掌柜给了一张破旧的地图。 到了一处,旎啸看地图,此地果真是朵甘思宣慰司的地界。他顺着地图,决定往东去往四川的松藩卫。 风雨兼程,数百里之遥,春雨绵绵不断,直至四月尾声,他终于抵达松藩卫卫所。 两日停留期间,旎啸游走街巷,酒肆杂货无所不至,却未闻骆风雁之名。 他深知,若锦衣卫真将骆风雁缉拿,武林中必有风声,尤其武当弟子同行,难免一番波澜。 而骆家南华堡之变,至今还有武林中人提起,让他知晓不少事。 原来,骆风雁之祖骆珹,曾为嘉靖朝六科吏部都给事中,官居正七品,掌管侍从、规谏、稽察、补阙、拾遗等事。 然不知为何,嘉靖四十年,骆珹突遭罢黜,退隐至凤翔府外三十里外的南华堡。 其子骆文林,即骆风雁之父,娶房氏为妻,一家安逸度日。 孰料前年腊月,南华堡横遭劫难,百余人命丧黄泉,骆文林生死不明,不过传闻那晚逃出去了。自然还有逃出去的骆风雁,江湖传闻已是逃往西域,如今不知所踪。 旎啸从中推断出,骆风雁眼下应是无大碍,彭海高也没有抓到她,说不定连行踪也不知晓。 就算彭海高知晓是武当弟子所为,但此人不敢上武当山要人。 旎啸决定前往成都府,然后顺长江而下,前往紫林山庄找骆风雁,他越来越觉得骆家之事极其不寻常。 第15章 惊天阴谋无意听 这一日,天幕低垂,云遮星隐,旎啸独行于通往成都府的古道,途经一地,名唤长宁堡。 行至幽深林海,林叶婆娑间,私语声声,影动诡谲,引得他不由自主,足下轻灵,似猫儿般悄无声息接近。 枝叶轻拨,一幕惊现眼前——数位隐匿高手,太阳穴高耸,内力充盈,皆是一流高手。 其中一位约莫五十,看穿着打扮,应是来自十绝殿,为中原武林歪门邪道。 更有两名番僧,年岁相仿,皆为四五十岁模样,其貌不凡,让旎啸心生疑窦。 他细耳倾听,这四人隐约间谈到,竟想联合乌思藏兵马与北虏铁骑,意图突袭西北重镇凉州卫。 这些人暗地商量,由紫雾山庄在凉州卫的人偷袭城门,十绝殿与吐蕃高手则负责刺杀军中将领,还有清除长城内外的斥候和锦衣卫密探。 闻此,旎啸心神震动,忆及梅花山庄所载,紫雾山庄曾以商贾之名行走西北,后此山庄更是出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任凉州总兵,山庄因而涉足军务,接下一部分军需供给的押送。 西北粮草本是短缺,加之近年来,大明灾祸连连,朝廷力渐衰,卫所粮草告急,各处自谋生路。 紫雾山庄此举,恐非偶然,与外族苟合,并非一日两日的事了。 思绪至此,他更觉事态严峻。 十绝殿,高手如云,却恶名昭彰,沦为外族鹰犬亦不足为奇。 到后面,旎啸还听到这次几方联合,动静不小,听其中一番僧口气,此事或将颠覆大明西北疆域,乃至鞑靼乘势欲复元朝之盛,再一统中原大地,践踏华夏九州,似汉人如猪狗。 旎啸闻此,内心惊涛骇浪,念及当今万历年间,国祚日衰,军纪松弛,士气不振,若西陲吐蕃与北敌连袂而至,后果实难预料。 忆往昔,自太祖立国,朝廷以“多封众建,因俗而治”御吐蕃,实则从未深控,所以这才让旎啸忧虑倍增。 此刻,他并未露面,只潜行暗听。 未料片刻,一花甲异域高僧,碧眼隆鼻,须发斑白,步入林中,径直趋近四人。 五人以目传意,无需片语,旎啸顿然明悟,暗叫一声不好,自己被这个后来的胡僧给发现了。 他急以布掩面,却已迟了。一掌风突至,他闪身躲过,只见适才所立之处,碗口大枝木‘咔嚓’一声,被胡僧一掌劈断。 旎啸不免胆颤心惊,暗道光这胡僧的武功就要强过自己,怕是一个顶尖高手了。 “快,不要让他逃了!”这时那胡僧对众人大喊。 四人听得,冲向四个角落,把人围在其中。 旎啸身形刚落,即与十绝殿高手硬对一掌,心中不禁发苦,对方实力竟与己相当。匆匆一瞥,见对方年约四旬上下,目光阴鸷毒辣。 借力腾空,旎啸翻滚数丈,未及稳足,番僧拳风如怒涛扑面,威猛无匹,中拳者非死即伤。 他侧身急闪,避过此击,大喝一声,与人拳掌交加,瞬间,一股酸麻感自掌心窜至臂膀。 借势倒跃,旎啸重踏实地,剑指如电,直逼番僧檀中要穴。 那番僧头一侧,轻松闪过,右手化作鹰爪,使出‘苍鹰横空’,利爪取旎啸双目嘴鼻。 旎啸剑指画一个半圆,三指扣对方手腕,施展出折梅手‘雪地探梅’。 番僧左拳轰出,招式未老,五指往外扣,一招‘雀鹰倾飞’,右掌内力吐出。 旎啸化去对方招式,右掌与番僧相击,双掌相交,轰鸣如雷,直震得他气血翻腾。 再度借力往后一个鹞子翻身,落于树梢之上,见番僧面容紫红,应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此时,紫雾山庄那高手暴起,飞跃数丈,手持双钩,对旎啸就是挑、缕、钩、挂,几息间就是十多招,招招致命。 旎啸一一化解,两人由树而下,激烈交锋。 旎啸拾断枝为剑,使出‘青龙出水’、‘单凤朝阳’,剑招大开大阖,风云密雨。 转瞬之间,双方又斗数十招,那紫雾山庄高手渐处下风,脸颊被削了一道血痕。 可旎啸手中断枝亦断为数截,不等他喘过气来,旁边那十绝殿高手一声怒喝,持一柄短刀,呼啸而来。 旎啸手一挥,断枝化为利刃,快如闪电,射向对方。 当当十数声,断枝成了细细几十段,人影不停,刀光闪动,密不通风,那人凭手中单刀,把旎啸罩于其中。 旎啸凭一双肉掌接下对方数十招,随之分开,他定睛一看,对方短刀乌黑,还带有一股腥味,刀身之上明显涂有剧毒。 他冷“哼”一声,再次迎上对方,雷焚掌过后,十七路翻云手,招招去夺对方手中的短刀。 十几息间,双方刀光剑影,如龙腾虎跃,交锋数十回合,胜负未分。 就在这时,那十绝殿高手眸中闪过一抹冷冽狠毒,内力灌入短刀,催发刀身之毒。 旎啸见状,心下不禁暗地窃喜,世上无几人知晓他五毒不侵,就算对方手上之刀是剧毒又何妨? 他身形一展,使出一招‘天荒地老’,再用折梅手夺下对方手中短刀,左掌随后拍出,那高手尚未及反应,已被一掌震飞。 旎啸双指轻轻一扣,‘咔嚓’声响,短刃应声而裂,断为两截,落于地上。 “好本事,看掌!” 一旁静观良久的胡僧暴喝一声,身形快如闪电,掌声如惊雷轰鸣,直逼而来。 旎啸用十成之力硬接对方一掌,蹬蹬连退数步,只觉胸腔内,气血翻涌,五脏震颤。 胡僧轻蔑一笑:“好功夫,再接老僧一掌试试。” 旎啸瞳孔微缩,但见对方掌中邪气缭绕,似妖似魔,心中豁然醒悟,原来对手竟是来自西域的胡僧。 旎啸不敢大意,使出烈火掌,炽热火焰欲将一切邪魔焚灭。 岂料那胡僧掌中蕴含雷音,滚滚雷动,铺天盖地而来。 避无可避,旎啸硬生生承受,几息间连中数掌,一口鲜血喷薄而出,身躯如同断线风筝,飞出数丈,沿途树木尽数摧折。 挣扎起身,血迹斑斑,面对诸强环伺,此时旎啸哪敢再战,转身就逃。 “给我追!”胡僧声如洪钟,震响林间。 旎啸拼死向西北狂奔,回首一望,那始终未出手的番僧不仅武艺高强,轻功更是超凡脱俗,心中不禁暗自惊叹。 幸亏体内玄九心法运转不息,内力如潮水般涌动,支持着他一路狂奔。 数时辰过去,一人前逃,五人紧追,这一追一逃就是上百里,直至深山。 山林间,旎啸如鱼得水,就算后面紧追五人个个实力强大,可凭借五行遁术、奇门之术、以气化形的飞刀,硬生生地从五人手中逃脱了。 匿于密林深处,听着身后骂声渐远,终于忍不住,他又是一口瘀血吐出。 旎啸不敢大意,怕对方再杀一个回马枪,连忙用枯枝摆下一个奇门阵法,隐匿自身,内外隔绝,声息不透。 不出半个时辰,五人果然再次来到附近,其中一人说道:“想必那臭小子不在此处,应是逃到其它地方了。” “哼,想不起这小子武功奇特,而且内力之高,真是生平罕见。” “法师,接下来怎么办?哎,也怪我们大意,让人潜近,不知他在林中听去了多少秘密。” 第16章 不敌胡僧避山林 旎啸凝神倾听,须臾,只听那胡僧说道:“无妨,那小子虽是武林中人,就算去了西北卫所,当地驻军的将领怎会轻易相信他?且他未必知晓我等全盘计划,此计尚需时日,西北诸位大人与将军亦在暗中筹备。” 短暂沉默后,十绝殿高手说道:“当前之计,我们得增派人手,细搜四周,另派斥候至川北陕南,防其北上。” 胡僧沉思片晌,颔首同意:“不错,此人留不得,此次除去不成,日后必成我等心腹大患。不过眼下还有几件事,我们要抓紧时间去办。” “谨遵法师法旨。” 一阵窸窣声过后,旎啸竖耳去听,知晓这些人应是真正的走了。 不过他并没有走出阵外,也不急于疗伤,而是心想道:“看来自己还有时间,待自己伤好,便暗地去查这几人,通过刚才几人之话,他们还要在四川盘桓一段日子。” 想到这里,他心中倒也不急,先治好内伤再说。 正当旎啸盘膝治伤之时,一股突破的先兆犹如细流涌动,隐隐约约在他的心海激荡。 他立马想到:若自己心法突破到三级,凭武功和手段,可力压一流高手,甚至面对顶尖高手,也有一拼之力,哪会像今日这般仓皇遁迹,狼狈不堪? 欣喜之下,他先开始疗伤,尔后琢磨着寻一个合适的时机突破心法。 及至晨曦微露,天际渐明,旎啸睁眼开来,沉心一探,觉察伤势已愈七七八八。 随即撤阵,他踏步而出,向山外行去,未几已远足数里。 突然,他双眸寒光一闪,心中有几分烦闷。 原来,前方半里林间,数十人已悄无声息,布下埋伏。 旎啸故作思虑之样,缓缓停下脚步,暗地察看四周,发现两侧都有人埋伏。 他心知肚明,应是昨日几人调了帮手,今日早早进山来搜寻自己,且对方手中必有远望之物,早就发现了自己的行踪,所以这才在前方不远设伏。 对方人多势众,又有几名高手,自是难敌。 旎啸陡然转身,疾驰而去,奔跑间回首一瞥,只见林中人影攒动,数十追兵如影随形。 一阵狂奔疾飞,他尽走树梢之上,形如飞鸟。 身后唯有不足十人轻功尚可,勉力跟随,相距三四十丈。未料,他行至中途,两侧又杀出二三十人,围堵前后。 旎啸猛然心惊,原来敌人分兵两路,密布陷阱。 前后夹击,暗器如雨,箭矢呼啸,喝声震耳欲聋。旎啸挥掌尽数挡下,身形闪转腾挪。 然而,这一番缠斗,让后追之敌愈发迫近,距离已缩至十丈之内。 无奈之下,旎啸落地如鹰搏兔,招招致命,瞬息之间,已有数人命丧黄泉,手中更添一柄长剑。 这时一人大喊:“想逃,没那么容易!” 旎啸听声音,辨出此人乃十绝殿高手,不暇回顾,反手一掌,而后一个五行土遁术,穿石而过,消失在众人眼前。 一刹那,惨叫声引得众人去看,哪想他已是在大石之后。 旎啸飞身上了一棵大树,见敌二三十人合围,冷哼一声,施展山庄秘技‘天罗地网’。 剑光如织,交织成网,如一张大网,把前方之敌尽数罩下。 那十绝殿高手连挥数十刀,终于挡下对方凌厉一击,去看周围,除寥寥几人外,其他人已是气绝身亡,不管是这些人身上,还是地面、树木,道道剑痕,如蛛网密布。 他抚颊上剑伤,不免怒火中烧,提刀直逼少年。 旎啸深知不可力敌,方才杀招耗尽内力,仅余四五成。 他虚晃一招,又见时辰刚好,便借五行木遁术穿林而过,继而奔向另一峰顶。 这时,一蕃僧率众赶来,与十绝殿高手合流,紧追不舍。 旎啸穿梭林间,虽已诛敌十余,但终究敌众我寡,且援军不绝。 进了一个山谷,往里飞奔数里。不久,旎啸见前方是一条死路,三面峭壁,无奈之下只好飞身向上。 不料,上方黑影突降,令他心头一凛。 原来是另一个番僧算到他定会来此,便早早隐藏在上面。 旎啸硬接对方一掌,响声如雷,虽挡下此凌厉一击,却只感五内翻腾。 嗖嗖箭矢与暗器接踵而至,他轻点足尖,飘然退至数丈之外,石上火花四溅。 紧接着,又是一波暗器箭雨,如倾盆而下。 旎啸独步峭壁之巅,眼观下面两大高手攀爬上来,心内焦虑,如焚如炙。 蓦地间,瞥见前方洞穴隐现,喜悦乍现,精神陡振,气运丹田,他身形一展,没入洞中。 未及喘息,不料暗器如雨,箭矢破空,掌风激荡,石屑纷飞,洞口险象环生。 旎啸大嘘一口气,就地取石,瞬息间布下一个奇门阵法,固守洞口,阻挡强敌进来。 不久,洞口黑影一闪,迎面而至,旎啸掌风一扫,一声惨叫,想必刚才那人已是掉下悬崖无疑。 而后对方连番攻势,皆铩羽而归,若得那谩骂之声,在洞外回响。 趁此间隙,旎啸盘膝调息,静待时机,敌人稍有妄动,即以雷霆之势,出手杀之。 对方攻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有人提议用大火,用浓烟去攻。 旎啸闻言,不免暗叫一声苦也,观石壁离洞口丈多,若用五行土遁术,怕是很难穿过,就算侥幸,可面对几名高手,还有数十人,自己双手终究难敌。 回首之际,洞内幽深,超乎想象,旎啸心下登时一宽。 转身之时,他又用石子连设几阵,阻挡人进来,还用阵法不让火烧进洞内,只是洞中无风吹向外面,要不连浓烟也可阻挡于洞口。 随后旎啸捡了一些细枝枯叶,又从身上撕了几块布条,也是庆幸,前方不远有一根两尺有余的枯枝。 做了一个火把,旎啸用烈火掌燃起火焰,也不管洞外之敌,便摸索着洞内深处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见洞府豁然开朗,空气间异味袅袅,难以名状,腥臭之气,诡异莫名。 抬步欲前,察觉此味或含剧毒,旎啸倒也不惧,只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味道。 回首观洞口,仅余酒杯之隙,他未作迟疑,继续往里前行,感觉到洞内似有东西。 又是走了一段,他默默心数,怕是走了三五里之地。 这时洞顶越来越高,洞阔二三十丈,潺潺水声,突入耳畔,让他惊疑交加。 趋步向前一段,他俯瞰之下,下方十多丈竟是一个深邃幽谷,光自不明处来,谷中一条溪流蜿蜒,不知流向何方,一层薄缕雾气,飘浮溪水之上。 旎啸感觉谷中很是危险,不过沉思半晌之后,决意一探,盖因此时他心中突发奇想,此地正好有自己突破的一个契机。 凌空而下,立于磐石,周遭唯有水声潺潺,寂静无声。 沿溪缓行,旎啸小心翼翼顺溪水往另一头走去,心中那丝危险气息越来越浓。 小刀扣于右掌心,他轻轻吐了一口气,继续前行。 走了一段,人离三丈多外,溪水中一团毛茸之物,毛色灰白,似有一股风吹过,这团茸毛轻微摇曳。 旎啸屏息不动,凝视良久,方欲移步之时,那毛茸之物突然转过身来,露狰狞之态。 只见这怪血红独眼,大如拳,獠牙锋利,剑刀难匹,绿舌如刃,滴落毒液,状若恶花。 见此,就算读万卷典籍,此刻竟无一字可名此妖物。 旎啸怔愣间,这妖物咆哮,腾跃而至,电光火石,已至眼前。 第17章 心法提升破桎梏 面对妖物,旎啸不假思索,便是倾力一击,却如击打铁石之上,臂震痛彻。 暴退数米,人还未落地,那妖物再度袭来,直立身子,高四丈有余,六臂齐舞,掌风猎猎,迅疾如闪电。 旎啸慌忙中脚踏八卦之震位,穿坎走兑,身化万千,虚实难辨。 妖物一时愕然,呆立原地,有些无所适从。 瞬息间,这妖物目露凶光,舌绽莲花,猛然一吸,绿雾喷涌而出。 旎啸身形闪避,那绿汁落在岩石上,腐蚀“嗞嗞”有声。 他虽不惧绿汁之毒,可那气味恶臭扑鼻,恶心难当。 屏息退避十数尺,旎啸怒吼震耳,数把无形之刀射向怪物。 金铁交鸣,妖物皮糙肉厚,让他不由得冷汗涔涔。 无奈之下,旎啸只得往一侧且战且退,暗暗用脚布下一个奇门困阵,想以此来困住怪兽。 阵成,他一双肉掌齐出,罡风如怒涛,直击妖物。 那妖物狂怒,六臂齐挥,踏步疾冲,困阵却如无物,轻易破去这奇门阵法。 旎啸见此,不免心凉半截,心知自己纵然有万般手段,在怪兽面前皆是不堪一击。 一声怒喝响彻,他身躯腾空,以寒冰掌直逼妖物。 怪物对寒冰视若无物,舌花顿开,又是一口毒液喷出,碧绿如潮,迎面而来。 旎啸内力外放,罡风形成一个无形之圈,将那毒绿之液拒于咫尺,却难挡其腐臭气味侵鼻,熏得他差点直接从空中掉落。 他一掌轰击右侧一旁磐石,岩石炸碎,掌力弹回,借力轻盈飘落到一方。 人刚落地,怪兽迅猛而至,他再得连连出掌,借力卸力,身形倒纵,如流云避月。 眼看不敌,他顿时逃意萌生。 哪想那妖兽似能窥心,瞬移路前,封死他的退路。 旎啸心中不免酸苦,自嘲何故遭逢此等凶兽,即便心法再进一层,鹿死谁手亦未可知。 眼看去路被阻,他猛然转身,如箭离弦,向另一侧狂奔。 回首之际,惊觉妖兽紧随其后,速度不遑多让。他不免心慌胆战,唯有咬牙飞奔,满腔辛酸涌上心头,忆起离家漂泊日子里,似乎总与逃亡为伴。 旎啸心恨自己实力太弱,若心法有所突破,何至于此? 正懊悔间,抬眼一望,他暗道一声苦也,原来前路已断,脚下溪流干涸,仅余一道窄浅河床。 既然无路可逃,那唯有背水一战。 旎啸心念一动,十三柄心剑祭出,凝为一锋利无匹之刃,此乃他本命剑,世间之人,应是唯他独有。 腾空而起,十二成之力,他一剑挥下,凌厉一击,声势千钧,足有千斤之重。 那妖兽凄厉嚎叫,震耳欲聋,皮毛间墨绿之痕乍现。 旎啸霎时心中狂喜,剑锋确已伤敌,于是剑影翻飞,招式无需繁复,每一击皆重创妖兽。 不到半炷香,他便汗如雨下,气喘如牛,去看那妖兽,虽遍体鳞伤,却仍未致命。 俄而,妖兽口吐绿汁毒液,六臂齐攻。 旎啸挥剑相挡,如暴风骤雨,又如大海中的一叶小舟。 此刻他只能咬紧牙关,全力抵挡,心知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等一人一兽分开,他只好收起心剑,要不心剑一损,自己性命定是难保了。 再观那妖兽,力气似是无穷无尽,眼下又是再度来攻,旎啸不免苦笑一声,挥起拳脚相迎。 不过半刻,他只有招架之功,无半点还手之力,被怪物一阵暴打。 怪兽体高,又是力大,六臂如铁锤,踏地深陷。 旎啸寻了一个时机,正待脱身而去,哪料突然一道白影袭来。 等他看清楚时,原来是怪物的尾巴。 此刻旎啸骂娘的心都有了,猛吸一口气,运气到两腿,又是两手相托,举于头顶,硬是扛下对方一击。 忽地,他察觉身下虚空,急速下坠。 抬头去看,那怪物倒也没有追下来,而是在上面怒吼不止。此时他无处借力,唯有顺流而下。 不知何时,“噗通”一声,感觉到自己掉落水中,他不免万般庆幸。 冰冷刺骨,旎啸连忙用内力护身,等身形稳住,内力外放,一道三环七彩形成一道护罩,把水强行隔在外面。 三环七彩与体内心剑,乃旎啸至秘,此等神功,世上除了他,再无其他人会,自然他也不敢轻易使出。 只待足尖轻点水渊,旎啸收了三环七彩,旋即猛力一蹬,不过须臾,已凌空破水而出。 吸了一口气,他大笑三声,乍然间,一股突破的预感涌上心头,顿时那喜悦如醇酒,让他醺然欲醉,几欲在碧波中翩翩起舞。 借着幽微光线,旎啸目光如电,只见不足十步之外便是河岸。 他深吸一口气,身形如游龙般疾驰而至。 上了岸,他速寻数块小石,匆忙布下一个简易阵法,隐身其内。 此时他也不顾身上湿衣,盘膝而坐,心神守一,不久便沉入物我两忘之境。 不知时光几何,旎啸豁然开目,唇角含笑,心法已悄然跃升三层之境。然忧虑随之而至,盖因内力暂失,月余间,自己将如凡人般脆弱。 思绪一转,他又欣然自慰,此地荒无人烟,若是在外面,仇家环伺,恐难逃厄运了。 而此地底深渊,凭借奇门遁甲之妙,足以保命无忧。 接下来,旎啸筹谋未来一月生计,望向不远处的水面,心想水下必有鱼儿悠游,即便偶遇凶兽,亦可遁入阵中避难。 然忆及上面那只怪物,他心中仍不免余悸。世间竟有奇门难锁之物,实乃奇闻。 内力全无,视线所及不过咫尺,旎啸依循昏暗光线,摸索至水畔。 他谨慎窥视水下,久观无果,未见鱼影,遂转向他处继续探寻。 也是他很幸运,不远处水边草丛茂密,虽内力不存,但体内有心剑相护,毒不可侵。 他采了些许草叶,于水中洗净,轻尝之下,滋味尚佳。 时移世易,旎啸偶得鱼踪于水下。 此事于他而言,不费吹灰之力,以草为饵,施奇门遁甲之术,诱鱼近岸,数尾小鱼虽仅掌长,却已足够果腹了。 继而,他以奇门之术燃起篝火,双石相击,轻易引燃,火光渐旺。 旎啸不敢大意,火堆为中心,再布数个奇门阵法,隐其身姿,安然居于其中。 地底岁月,不问春秋,他随遇而安,心静神宁,任时光悠悠流逝。 此间,旎啸心中常挂念百里云歌,那纯真笑容与举手投足间的温婉,皆深刻心田。虽婚约略显仓促,但她是自己的未娶之妻。 骆风雁的身影亦浮现脑海,她是否平安抵达江南紫林山庄?一切可安好? 此外,他还思索起胡僧之阴谋,回忆起那些窃语,觉察事态非同小可。 乌思藏与北虏合谋偷袭凉州卫,纵使大明军力稍逊,凉州乃西北重镇,守将岂是庸才?长城内外若大军调动,军中斥候何以全无所觉?更何况,锦衣卫耳目遍布全天下。 因为是大明边疆,他忆起山庄所载,凉州卫内有东厂太监,料想周边定有不少东厂高手。 对锦衣卫与东厂之行径,旎啸虽不齿,却未至于切齿痛恨。 据山庄弟子所集情报,他们虽手段狠辣,却也忠心为国,不乏铁骨铮铮之士,甚至包括宦官。 或许这些人行事虽不择手段,但在大明安危之际,却能挺身而出,义无反顾。 旎啸深知自身使命,守护华夏大地,故需容天下人,无论善恶,但凡为九州安宁尽力者,皆为同道。 在他看来,世事纷繁,善恶本就难以界限分明。 时光如细沙,静静流淌于地底的朦胧之中。 某次,于水边捕鱼之际,旎啸突感丹田之内,气如泉涌,不过片刻,便如洪潮澎湃,瞬息充盈全身。 第18章 地底百年东瀛尸 旎啸仰天长啸,声高震耳,更有那豪情壮志激荡胸臆,宛若龙吟虎啸。 眼下内力复归,目光所及有十数丈,亢奋之余他弃手中之鱼于地,开始寻找出路。 见前方,黑影幢幢,如山峦隐现于迷雾之间,他身形一展,左足轻点,仿若凌云踏虚,向那幽暗之处掠去。 及至近前,果真是石壁岩岩,他抬头,只见那石壁巍峨,直插云霄,昂首望天,峰顶遥不可及。 重见天日,旎啸那胸中热血沸腾,不由自主缘壁而上,矫健若猿猴。 到了一处,见有一个洞穴,他不免心生诧异,暗忖:难道这就是出路? 如今实力大增,更是胆大,旎啸未做迟疑,便毅然而入。 洞中步行之际,见得那远处微光闪烁,他心中又是暗潮涌动:“难不成,出口就是那怪物所在的山谷不成?” 忆及那狰狞巨兽,他顿然斗志昂扬,一声冷笑,疾步前行,誓要与那怪兽再战一场。 孰料,方行数步,这山洞轰鸣不断,地动山摇,旎啸只感心中沉闷难受,随即想到:如果自己困于此山洞之中,被埋此处,真是太过窝囊了。 他往光亮之处急奔,不时挥手拍碎掉落石块。 可人还未穿过,又一阵撼动袭来,不过十数瞬间,洞穴崩裂,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道深渊横亘,宽逾数十丈,深不见底。 旎啸瞠目结舌,回望对岸洞穴,已是一片漆黑,显然崩塌无疑。 他倒吸一口冷气,唇齿紧咬,暗自思量,倘若当时自己身处对面山洞内,恐早已化为齑粉。 他不敢去多想,只感背后凉意嗖嗖。 余震未消,不时有碎石和断枝如雨落下,危机四伏。 忽然间,他感觉头顶上有亮光,抬眸望天,竟是裂隙透日,天光倾泻。 他强作镇定,以罡风挡石,心想到:“自己只怕是遇上地震了。” 自古川蜀之地,地脉历来不稳,地震频发,旎啸想到此,心境便渐趋平和。 正当山体归于平静,欲借峭壁攀援一线天之际,他侧目一瞥,惊见对岸山洞右百尺之外,地震裂开一个新洞,洞口隐约,不易发现。 更为奇者,数具白衣尸身随震落渊,飘零凄绝,衣袂翻飞,如同幽灵夜行。 旎啸心中泛起一丝寒意,却有九分猎奇之火熊熊燃烧,暗自嘀咕,为何山体内还有一个洞,洞内更是有死人? 他凝眸对面,思绪翻涌,决定还是去一探究竟。 眼下,两侧悬崖偶有磐石滚落,碎石纷飞,旎啸移步,行至崖沿,探首下望,只见深渊漆黑,深不可测。 随后,他足尖轻点,身形一展,直朝那落尸之洞掠去。 落到洞口,一股阴凉之气迎面袭来,旎啸环顾四周,只见洞口之上,怪石嶙峋,突兀尖角密布,倒容易上得去。 此刻他心有一丝忐忑,可一探之心却愈发强烈,想知这洞内有何? 步入洞中,所幸高不过丈多,足以昂首阔步。 旎啸聚气凝神,蓦地一声龙吟虎啸,两掌推出,开碑掌,跟前岩石应声而裂,山洞被他生生给打通了。 他不时击飞落石,犹豫几分,便闪身入洞。 未行多远,洞内景象豁然开阔。他有些诧异,只见洞中几角落燃起火来,而石壁数处不时有火燃起。 半晌后他醒悟,此洞中之火,应是因石壁中的磷火所致,要不空气中怎会有一股浓浓的霉味? 观四周,洞内石块散落,一片狼藉,中央更有白骨数具,引人注目。 最为惊异之处,这些白骨仿佛围成一圈,似乎生前正进行某种神秘仪式。 旎啸按捺住探究之心,暗自思索这些人的身份。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一阵凉风拂面,似从洞顶某斜角悄然渗入。空气中的霉味渐淡,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清新。旎啸心中不免暗地一喜。 半晌,他缓步至白骨前,一柄倭刀赫然入目,瞬间让他恍然大悟——死人乃东瀛人。 此刻他忆起,传闻东瀛婚礼喜着白衣,与华夏冥婚有异曲同工之妙。 望着地上的枯骨,旎啸嘴角勾起一抹不屑,心中揣测:或许这群东瀛人被困于此,绝望之下,几对男女选择在这最后时刻结为连理。 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妥,为何所有人皆着白衣? 忽地,他不禁哑然失笑,相传东瀛人伦理观念淡薄,形如牲畜,喜好乱伦,或许这是一场混乱的集体婚礼,其间不乏亲兄妹、父子母女相混。 笑声戛然而止,旎啸眉头紧锁,心想道:为何这些日本人到了四川?想必是为寻某物而来。 提及日本倭寇,旎啸不禁怒火中烧,倭寇沿海肆虐,无恶不作,用蛇虫鼠蚁来形容也不为过。 对于这些恶徒,他心中之恨,犹如江河之水,滔滔不绝。 旎啸细细探察,不久,在一枯骨旁寻得一布包。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铁盒,他也不惧,直接捏碎,内藏灰黑油布一幅。 油布舒展,乃是一幅古图,他凝神审视,渐悟其意,不由得好生心惊。 原来,这些日本人想入昆仑秘境,探寻不为人知之谜。图中标记所向,正是巍巍昆仑。 念及此,他心思电转,莫非此地距自己坠崖,获百里云歌相救之处不过百里? 思绪翻涌间,旎啸忽地又是想起,这群东瀛高手定是从长江溯流而上,穿越蜀地,踏入深山,不幸遭遇不测,或为凶兽所迫,方遁入洞中,终困此地。 再看布包,除却铁盒,别无它物。他手持油布,细观之下,寻常无奇。 就在这时,那火光摇曳一闪,油布之上忽现一个淡影。 旎啸心神剧震,撕布探查,果然有一物,只见此物轻若蝉翼。 轻轻铺展于地,他旁侧燃起火把,复返细察,终确认图中所示,似为东瀛某显赫家族之徽记。 图案深深烙印于心,而后旎啸静坐沉思。 当今天下,大明内外交困,自张居正死后,万历帝耽于声色,朝纲渐弛,独宠郑贵妃,朝堂党争四起,派系林立。 更有甚者,圣上对东宫太子朱常洛嫌恶有加,置若罔闻,幸而几年前册立太子,稍安人心。 想到此处,旎啸不免有些心痛难掩,哀从中来。 不久,他又是忆起一些事来。 二百余年前,朱元璋问鼎中原,自家先祖暗中助力颇多。山庄三老口耳相传,结合梅庄典籍记载,昔年先祖率众弟子暗中襄助,虽建功勋,亦伤亡惨重,致山庄不得不隐匿山林,养精蓄锐。 记载中提到,当时山庄实力显赫,令朱元璋亦心有忌惮。 后来,朱元璋诛戮功臣,先祖审时度势,急令弟子归山,一夜之间,遁形于太祖视野之外。 幸而先祖行事低调,且以假名行世,知者寥寥。加之朱元璋登基后,刻意淡化梅花山庄之事,故往事未兴波澜。 对此过往,旎啸并无怨怼。 盖因山庄古籍所载,千载以来,历朝帝王皆如此,飞鸟尽,良弓藏,或意图将梅花山庄纳为皇权之爪牙。 旎啸思绪万千,轻叹一声,深知守护中原大地,乃是梅花山庄的宿世重任。 再探周遭,并无所获,他原想借那崩裂悬崖脱身,转瞬之间,心念一动,决意循着那一抹清冷之风,探察前路有什么。 他身形一展,跃至十数丈高的洞顶,见一狭窄裂隙,仅容半人,于是躬身徐行,步步探进。 曲折蜿蜒,近百步之后,终至秘境。旎啸凑近石壁,耳贴微小洞孔,似有潺潺水声自彼端传来。 他本想一掌击穿,转念间,以缩骨之术穿越缝隙。眼前豁然开朗,一条隐秘河流映入眼帘,不由感慨“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 沿河而下,光线不知从哪里来,唯借水波粼粼,往下游继续前行。 第19章 远古轩辕有传说 到了一地,河水没入地缝,让旎啸心生怅然,原来是一条绝路。四顾之际,昏暗中一线光明自头顶隐约透来,似有石门悬于顶上。 未有任何犹豫,便腾空而上,果然一扇厚重石门静候于此,他暗暗运力,石门应手而开,内里简陋,仿佛是一间隐士之居。 他正欲深入,忽闻磷火噼啪作响,石壁之上,幽光再现。火光照耀之下,竟见对面石桌上供奉香烛之物。 旎啸未来得及细察,不料眼前景象突变,石桌、火焰皆消逝无踪,四周被神秘空间包裹,瑞气环绕,祥云蒸腾。 更奇之处,墙面如水面泛起涟漪,显露出一幅石刻地图,正是九州大地之貌。俄而,图旁浮现商周古文。他虽不全识,却也略懂大意。 文字所述,乃轩辕黄帝与风后于某峰巅藏匿奇书、天成宝剑,以及众人梦寐以求之灵丹妙药。 此灵丹,相传服之可超凡入圣,破虚飞升。文中提及,欲取此宝,需黄帝遗落之钥开启秘境,钥藏于昆仑山东麓某秘境,故有人寻迹至此。 然途中遭遇上古凶兽,不敌,只好遁入此地,尔后自觉命不久矣,遂将此事镌刻石壁,并以上古神术造此秘境以待有缘人。 旎啸闻此,不禁朗声大笑,叹道:“真乃天意啊,此处离那倭奴埋藏之地不过几里之遥,如果当时也来上一场地震,那又会如何?” 庆幸之余,他又是泪光闪烁,感上天庇佑我中华。 至于古老传说,他深信不疑,毕竟山庄之内,秘法异宝无数,加之自身心剑,以及三环七彩奇功,皆非凡人所能解。 不过对于这一切,他又是百思不得其解。 梅花山庄,处处透露着神秘,唯一的主人就是历代少庄主。 为何是少庄主,而不是庄主? 他不知,只知历代少庄主口耳相传,且第一代少庄主没有细说为何。 更令人啧啧称奇者,莫过于少庄主娶妻生子。无论红颜环绕几何,唯有一妻得蒙天眷,诞下麟儿,且必为男丁。 等小儿可蹒跚学步,少庄主便携几位妻子隐匿行踪,踏入后山禁地,其后何往,无人能详。 那禁地之内,诡谲莫测,旎啸曾去一探究竟,可历经曲折迷离,竟莫名穿越至另一番天地。 是幻是真,难辨虚实,禁地之谜,愈发扑朔迷离。 山庄之内只有一个主人,还有三位贴身侍女,被视为半主之尊。 她们自幼受训,忠心耿耿,如同三朵凌寒绽放的梅花,静守岁月。 此外,还有二三老仆,为上代少庄主在世间暗寻的可靠之人。 至于山庄弟子,多为华夏遗孤,或为山庄弟子之后,他们在山庄成长、学武学艺,长大后一部分固守山庄,扞卫三处咽喉要地; 但有另一半之人,则远赴西域,千年如一日,警惕着来自西方的不明威胁,其余人则隐于华夏大地,如影随形。 若乱世起时,梅花山庄在少庄主的统率之下,悄然寻觅明君,助其安定社稷,而更多的时间,则是潜龙在渊,静待风云再起之时。 世间之事,风云变幻,如同赵宋王朝之覆灭,金元铁骑踏碎中原。 若非那赵家天子昏聩,想把梅花山庄纳入囊中,哪会发生如此多的悲剧? 不成,赵家天子震怒之下,竟在宋地大肆搜捕、屠杀山庄弟子,更不惜勾结北方蒙古和西域的高手,共同围剿梅花山庄。 就连当年的少庄主,亦在刀光剑影中险些丧命,若非如此,赵宋岂会如此轻易崩塌? 然,即使赵宋覆灭,蒙古铁骑南下之路也非易事。 对于这些,旎啸心知肚明。梅花山庄,历来独立于皇权之外,自然为历代君王所忌惮,所不容。 思绪万千,当他从震裂的山体中挣脱而出,已是日头高悬。 他踏出大山,行至一处,原以为是繁华村镇,但走近一看,只见四周满目疮痍,亭台楼阁已成废墟,石碑断裂,一片凄凉。 眼前的门楼上,三个字赫然入目,旎啸认出是“海溪城”。 这曾是一个传说,蒙元之前,此城乃是四川西北的繁华之地,然而蒙古铁骑南下,却将此地化为鬼域,无论妇孺老幼,鸡犬不留,生灵涂炭。 蒙元一统后,更是诡异至极,直接在历史中抹去了海溪古城的痕迹,连地图上也不复存在。 旎啸凝眸前望,只见满目疮痍,心中不免涌动悲凉之潮,如古琴断弦,余音袅袅,哀转久绝。 不知过了多久,终其一叹,他缓缓步入海溪古城,足下荆榛遍地,落叶萧萧。 至一处广场,那断壁残垣,蛛网密布随处可见,似古战场遗迹,枯骨零落,触目惊心。 他仰首向天长叹,当时那北族蒙元是何等的凶残。 思绪翻涌间,那胡僧之影再度浮现脑海,旎啸暗忖:若任由北虏铁蹄重踏华夏九州,此情此景,恐将轮回上演。 对此,他心如磐石,誓不让悲剧重演,不让历史的伤疤再被撕裂。 怒焰燃眸,他一声龙啸震九天,誓要斩断北夷之谋,不让丝毫诡计有隙可乘,于阴谋初现之际,便将其扼杀于无声之处。 念及此,旎啸不再去看,只想立马走出去,寻找胡僧及那些武林败类,一一除去。 然,半个时辰疾行,他竟又回到了原点,那凄凉广场映入眼帘,令他心神剧震,不禁愕然。 是幻是真? 莫非,此乃鬼魅所设之迷障,意在困我于此,永世徘徊? 蓦然间,夜幕如墨,风声凄厉,星辉月芒皆隐,一股阴冷之气悄然而至,令人遍体生寒。 旎啸凝神伫立,目光如炬,穿透黑暗,直视前方幽冥。 刹那,幽影绰绰,自残壁断垣间缓缓浮现出无数阴魂,男女老少,形貌各异,衣衫血染,肢体残破,步步逼近,却未见丝毫狰狞之态。 旎啸面无惧色,心知这些皆是海溪古城昔日居民之灵,遭逢不测,冤魂难安,数百年来徘徊此地,不得解脱。 他轻吐细语,声透慈悲:“尔等无辜罹难,魂魄不散,纵使先辈英雄驱逐北蛮,平定烽烟,却无人铭记你等悲苦,历史长河,湮没忠魂,是故尔等心怀不甘,驻足此地,经年累月。” 话语一顿,他又说道:“世事如棋,沧桑变幻,愿以此超魂神咒,渡尔等至极乐净土,来生再无刀兵之苦,勿复前尘悲剧。” 言罢,旎啸双目紧闭,唇齿微动,超度之咒回响于空,凄美而庄重。 咒语三诵,冤魂始缓缓消散,化作缕缕青烟,归于虚无。 此刻,银河初现,夜已深沉,旎啸择地而卧,心怀坦荡,沉沉入眠。 及至晨光破晓,睁眼之际,四野已换新颜,荒草萋萋,荆棘遍地,恍如隔世。 幸而不远处,石牌楼上“海溪城”三字苍劲有力,提醒着他这一切并非梦境。 望着那三字,旎啸怔愣片刻,似有所悟,轻轻掸去衣上尘埃,轻叹一声,循着朝阳方向而去。 午后时分,阳光斜照,偶遇一位进山砍柴的樵夫,才知自己走错了路,原来长宁堡位于北方。 然而,他并未选择直去长宁堡寻那胡僧,而是心念一动,决意前往川蜀的青城派。 从樵夫口中得知,西南方向乃是威州,再向南行便是汶川,距青城山不过二百里之遥。 之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且胡僧身边高手如云,更有四川本土的青城派,因此他决定先上青城山寻求盟友。 次日清晨,越过汶川,旎啸来到一个名为陶关的小镇。 他反手从一名“摸包儿”身上顺走几十两银子,随即进入成衣铺。 等人再出来时,他身穿灰色襕衫,头戴蓝色包头巾,看上去像是一个出来游玩的少年书生。 眼下为万历三十三年,八月酷暑,街上行人寥寥。 旎啸正欲寻一酒楼小憩,忽见几名武林中人迎面而来,他们低声细语,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旎啸耳力过人,虽隔数丈,但他们的对话却一字不漏地传入耳中。 其中一句话尤为引人注目:“天左三光右,阳清腾上,阴浊滞地,生三魂七魄,定地水火风,氤氲之气,破离实坎。” 这句话如同石破天惊,让旎啸心中一动。 不经意间,他两耳微颤。 第20章 半路林中识唐浩 少顷,旎啸眼神从几人身上慢慢收回,抬头一看,二三十丈外有座酒楼,名叫‘南北酒楼’,酒楼虽不大,但名字倒是不小。 门前两小厮见他走来,急忙上前笑脸相迎,为他引路。 进入酒楼后,旎啸环顾四周,只见客人虽不多,却大多是江湖中人。 他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等伙计过来,他点了一份烧鸭、白切肚子、生烙肉,外加两个小菜。 这时,不远处几名武林中人又开始低声交谈。 旎啸凝神细听,发现他们正在讨论长生仙术之事。 这些传言一夜之间传遍江湖,无人知晓其真伪,但人人都在暗中寻找消息来源。 旎啸心中一动,这些传言,与他所知南华堡骆家之事颇为相似。他深知这些话语背后之人定有深意,因为这些话语并非空穴来风。 他想起中华大地自古以来关于成仙得道的传说,虽然鲜有人能遇,但那些成仙之人也并非无稽之谈。 就在这时,又有三五个武林中人步入酒楼。他们还未坐下,便大声吆喝着伙计。 旎啸未曾侧目,只顾独酌浅饮,任外界纷纷扰扰,皆不入其耳。 酒楼之内,新来的客人们依旧口沫横飞,议论的无非是那些虚无缥缈的仙术秘闻,与早前几位高谈阔论者大抵相似。 旎啸渐渐对此失去了兴趣,直至日头西斜,阳光不再炽热,他才悠然起身,离了这喧嚣之地。 一路南行,随着夕阳沉沦,月牙初现,旎啸来到了久负盛名的都江堰畔。本欲一览这水利奇观,却叹眼下不是时候。 正当他准备继续赶路时,一阵急促的打斗声自前方林间传来,划破了傍晚的宁静。 望着那密林深处,杂草丛生,半人多高,旎啸眉头微蹙,一番权衡之下,决定循声探查。 他轻步潜行,悄无声息地来到一地。 当见到眼前几人时,他不由怔住,竟是数名番僧正围攻一名年纪轻轻、风采卓绝的公子。 此处有番僧,让他心生诧异,暗自思量:“或许,这几个番僧是先前那两番僧的徒弟,或子侄辈?” 转而观那公子,只见飞刀与飞镖如同流星赶月,出手狠辣又不失诡谲,招式中正邪交织,令人眼花缭乱。 未几,旎啸心下豁然开朗,原来这位公子出自大巴山的唐家堡,正是近来江湖中声名鹊起的唐门高手。 他并未急于出手相助,而是静默旁观。 虽见那唐门弟子暗器和手段凌厉,但毕竟修为尚浅,一对一时尚能应对,面对众多番僧围攻,时间一长,终究还是不敌。 如他所料,一袋烟后,那唐门弟子渐渐落了下风,招式变得有些凌乱起来。 旎啸不再迟疑,身形一展,自巨石之后跃出,掌风如山岳压顶,直扑向一名番僧。 那番僧似有所感,单刀回旋,力劈向背后暗藏的危机。 而旎啸不闪不避,反手擒龙,轻松夺下了对方的单刀锋。 番僧面露惊骇,凝神细辨,待看清来人,脱口惊呼:“啊,是你!” 此时,唐门弟子与众番僧皆反应过来。 旎啸暗观几番僧的神色,心中了然,料想先前在山林里的伏击之人,怕是就有这几名番僧。 突地,一僧以吐蕃语低喝,其余番僧闻声,如鸟兽散,争相遁逃。 那唐门弟子,十几道寒芒骤发,穿透夜色,两声哀嚎随之响起。 旎啸却未阻拦其余僧人逃离,也无意追赶,只是负手而立,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斑驳的月光与树影之中,嘴角勾勒出一丝淡笑。 片刻,林间恢复寂静,仅余月下几道远去的身影。 旎啸收回视线,瞥了地上中毒身亡的番僧一眼,心中明了。 他转身朝唐门弟子拱手,自报家门:“在下旎啸。” 唐浩闻言,神色微变,旋即恢复常态,回礼道:“在下唐浩,来自大巴山唐家堡。” 旎啸再度抱拳,笑声爽朗:“幸会,幸会。” 唐浩略显尴尬,随即将目光转向地上的尸首,似乎试探地问:“阁下可觉得我出手过于狠辣了?” 旎啸朗声笑道:“何出此言?” 唐浩一脸困惑,目光灼灼。 “刚才唐兄与这些人,乃是生死相搏,非比寻常的较艺,此乃你死我活之争,各凭本事,败者命丧,又能怨谁?”旎啸侃侃而谈,稍作停顿,又续道,“况且,此等番僧,素闻其在我中原多行不义,既是恶徒,除之有何不可?” 唐浩未料对方见解独到,对这位少年的好感不禁又添了几分,遂问道:“旎啸公子,难道你没有听说过我唐门?” 旎啸唇角微扬,笑意中带着三分狡黠,七分戏谑。 “唐门嘛,确切而言应称唐家,出自蜀中大巴山深处的唐家堡,堡内子弟精于暗器之术,其上淬毒,手段毒辣,行迹正邪难辨,全凭心之所向,不拘于世俗之善恶。” 言罢,他眼中闪烁着玩味之色。 唐浩面色微变,由红转白,复又审视少年眼底,未察丝毫嘲弄之意,心中怒意渐消,笑道:“旎啸公子真是有趣。” “公子之称太过见外,江湖广阔,你我相逢便是缘,看兄台年岁稍长,不如直呼我为老弟如何?”旎啸提议道,眉宇间尽是真诚。 唐浩凝视着对方,从那清澈的眼眸中读出了坦诚,心中暗赞,旋即笑道:“既然老弟如此看得起在下,我便不客气了。” 旎啸笑而不语,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问道:“敢问唐兄,不知为何与番僧起了冲突?” 唐浩对旎啸本就心生好感,加之对方武功不俗,更有意结交,便直言不讳:“我唐家暗器技艺独特,所用之器亦非凡品,引得江湖无数贪婪目光,西域名僧亦在其中。 “月前,数名番僧潜入堡中欲窃取暗器图谱,事败后亮明身份,我堡上下碍于情面,不便下手,只得将他们驱逐。” 说到这里,唐浩见旎啸静听不语,只是偶尔点头示意,便接着道:“家祖权衡再三,终决定将番僧逐出堡外。但我心有不甘,便暗中跟随,欲查明其意图。” 旎啸轻巧地踢了踢尸体,接话道:“唐兄之意,若有机可乘,便在堡外除之而后快,既保全了唐家名声,又免去后患。故而你追踪至此,不慎暴露行踪,与他们交手时,故意藏拙,连暗器亦换作常物,以防泄露身份。” 唐浩闻言,目瞪口呆,未料这少年心思如此细腻,洞察秋毫,不禁心中暗自称奇。 唐浩眉峰一挑,疑云满腹,问道:“旎啸公子,你怎会知如此清楚?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旎啸微微摆手,示意其勿躁:“唐兄勿需多虑,若我有害你之心,又何必援手相救?且我说出这些来,也并不是让你来猜忌我。” “那你是?” 旎啸淡然一笑,说道:“唐兄心中所忧,我亦明了。那逃脱之番僧非愚钝之辈,唐家堡之名,他们自会揣摩。至于我不杀对方几人,乃因我另有所图,需借这几人一用,以成大事。” 唐浩闻此,焦急之情满脸:“可我身份暴露了,对方必借此为由,再扰我唐门。” 旎啸但笑不语,轻拍其肩,宽慰道:“借口易寻,即便尸骨无存,贼心不死者,岂会轻易善罢甘休?唐兄觉得可能吗?” 唐浩缓缓摇头,心中五味杂陈。 旎啸续道:“正因如此,借口万千,无关乎杀不杀那二僧,我刚才说了,那几个番僧是我故意放走的。” 唐浩见说,似有所悟,轻轻颔首。 忽而,旎啸言辞一转:“唐兄若还担心这两名番僧的死,让对方有了一个借口,我便帮你抹去就是。” 他说完,掌中烈焰腾起,霎时间,二尸化为火炬,炽热炎炎。 唐浩见得,不禁目瞪口呆,周遭空气弥漫焦糊之气,却也浑然不觉。 待火焰熄灭,唯余两堆灰烬。旎啸挥手间,尘土飞扬,灰烬无踪,只见湿润褐土,平整如初。 唐浩心中惊骇交加,不寒而栗。 片刻,他突然想到什么,颤声道:“你……难道是朝廷……?”其声细若蚊蚋,满含敬畏与疑惑。 第21章 成都府中相问事 旎啸蓦然回首,嘴角勾勒出一抹玩味的浅笑,戏谑之色溢于言表:“锦衣卫之鹰犬?亦或是东厂密探?六扇门下的捕快?” 言罢,他眼神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唐浩眨巴着眼,竭力按捺心中的波澜,瞪大的双瞳紧锁着少年的身影,试图从其神色中捕捉一丝真相。 旎啸再度展颜,笑若春日暖阳,轻柔地拍了拍唐浩的肩头。这一举动却让唐浩心惊肉跳,毕竟眼前的少年实乃武功盖世的高手。 “唐兄勿须紧张,我一不是锦衣卫,二不是东厂的番子,更不是来自六扇门。至于我的身份嘛,暂时保密,日后你便知道了。”旎啸温言安慰道。 唐浩侧目,小心翼翼地窥视少年,察觉其并无欺瞒之意,遂鼓起勇气,试探问道:“难道,你是那隐世高人之后?” 旎啸收敛笑意,添了几分神秘,缓缓说道:“唐兄勿需对我心存戒备,我绝无害你之心,只想与你诚挚相交。对了,此处不便深谈,不如移步去林外,如何?” 二人出了树林,唐浩引路至邻近的一家酒肆。 此地虽非繁花似锦,却因都江堰的千年盛名,吸引了不少文人墨客,渐渐也有了几分酒香人语的烟火气息。 酒过三巡,言谈甚欢,旎啸对当下的江湖世态有了粗略的把握。 唐浩感其诚恳,加之年纪相仿,几坛佳酿下肚,二人已成肝胆相照之交。 直至雄鸡三唱,天际泛白,旎啸与唐浩依依惜别,独自行向青城山的路。 途经成都府时,一番思量,他决定顺道先去成都府一趟。 大唐肃宗至德年间,因唐玄宗避乱幸蜀,择蜀郡为驻跸福地,遂将其擢升为显赫的成都府。 北宋淳化四年,草莽英雄王小波、李顺在青城起义,遂克成都,建立大蜀政权。五月间,宋军攻陷成都,降格为益州,成都府路改为益州路,成都仍为治所。 北宋嘉佑五年,益州再次升为成都府,益州路再改成都府路。蒙元攻蜀之后,改成都府为成都路,属四川行省。 眼下旎啸乔装进城,自是避过有心人的耳目。漫步于青石铺就的长街,只见街道青石平铺,市肆繁华,烟火万家,楼阁参差。 直至暮色四合,他方悠然步入一家酒楼。 楼内布局雅致,墨香与画意交织,壁上挂满了名家手笔,数十盏六角明纱灯如点点星辰,照亮了厅堂,恍如白昼。 旎啸拾级而上,踏入二楼一间静谧的雅室,刚一落座,便有店伙计匆忙上前。 “这位公子,您……” 未待伙计言语完毕,旎啸微抬一手,指间轻弹,一股内力涌动,掌中竟凝出一朵艳丽红梅,栩栩如生。 伙计见状,目光骤缩,不由自主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属下不知少庄主亲临,失礼之处,求少庄主恕罪……” “无妨,速领我去见你们的香主。” “遵命,少庄主。” 伙计迅速起身,疾步至一壁画面前,轻轻触动暗藏机括。 俄顷,壁面悄然移开,一扇隐秘的暗门显现眼前,若非有心,谁能料到这雅室之中竟藏乾坤,隐秘非常。 旎啸穿行于幽暗秘径,曲径通幽,豁然开朗,眼前展现出一方别有洞天的庭院。 月华如洗,清风徐来,花香交织,幽雅之气扑面,令人心旷神怡。 院内,二十余名男男女女,跪地如林,阵列有序。 “少庄主驾临,属下等恭迎大驾!”众人异口同声。 旎啸缓步至人群之前,目光定于为首之人,沉声问道:“你就是步奇正,步香主吧?” “是的,少庄主,属下步奇正,为川蜀之地香主,领酒楼中二十七名手下参见少庄主。” “起身吧,让其他人都散了。”旎啸淡淡吩咐道。 步奇正依言而起,而后挥手示意,众人悄无声息地散去。 待人影散尽,旎啸细细打量这步香主,年岁稍长,约莫三十又几,形貌高古,三缕长须,眼神中透着一股精练之气。 这时,步奇正谨慎探问:“少庄主,夜已深沉,您还没有吃过晚食吧?” “没事,等一下也行。” 步奇正见此,只好恭敬领命:“少庄主,请随我来。” 二人移步大厅,旎啸于主座上坐了。 未几,一俏丽侍女款款而来,手托茶盘。步奇正眼明手快,亲自接过茶盏,奉至少庄主面前。 旎啸轻执茶盏,细品一口,随后直接切入主题:“四川境内那群番僧的底细,你可有掌握?” 步奇正回答道:“少庄主明鉴,约莫半年前,一支由西域胡僧叶哈摩率领的数十番僧队伍,悄然抵蜀,与十绝殿数位杀手联手,对川蜀武林中的腌臜之辈施以拉拢、腐化、威逼之策。至于其最终目的,属下尚在探查中。” 旎啸静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步香主继续说下去。 步奇正语气更添小心:“属下无能,这些番僧狡诈,又是低调行事,属下一下子查不出他们真正的意图,请少庄主责罚。” 旎啸轻轻摆手,眸中无丝毫责备:“川蜀地广,又多为偏荒山地,你手下仅两百余众,其中艰辛,我自是知晓。” “谢少庄主体谅。”步奇正感激道。 再饮一口茶,旎啸话锋一转:“紫雾山庄,你又了解几何?” “禀少庄主,此山庄崛起不过数载,庄主纠集本土恶霸及武林败类,行径狠辣嚣张,近日似有收敛,恐怕与番僧有所关联。” 步奇正言至此,偷瞥少庄主一眼,试探道:“少庄主意欲铲除紫雾山庄吗?” 旎啸淡笑摇头:“暂且不必,若要动手,也该让川中正派出手,我们不宜轻易现身。” “谨遵少庄主令。”步奇正答道。 静默片晌,旎啸忽问:“对陕西凤翔府西的南华堡一事,你有何看法?” “南华堡之事,江湖中人多避而不谈,恐涉朝廷锦衣卫,但据各地兄弟姐妹密报,此事背后错综复杂,涉及番僧、北虏,乃至东瀛势力。”步奇正言语中透露出重重疑云。 “哦?有何新发现?”旎啸追问。 “目前尚无线索,三老曾密令各地香主、门主暗中查访,无奈一无所获。但月前京师传来消息,此事似乎与皇室相关,更有神秘组织暗中操纵。” “神秘组织?”旎啸眼神一闪,兴趣盎然。 “正是,少庄主。”步奇正低头回禀。 旎啸轻点下巴,片刻后,忽然笑道:“我这肚子,倒是有些饥肠辘辘了。” 步奇正神情一愣,心道少庄主思路跳跃之快,实在令人难以捉摸,连忙应道:“属下即刻安排。” 等人走后,旎啸两指轻叩桌面,眉间微蹙,此刻,他似有一股风雨聚来之感。 饱餐之后,正待歇息之时,门外传来清脆如玉珠落盘的敲击声。 “进来吧。” 随着一阵环佩轻响,旎啸抬头一看,两位正值豆蔻年华的侍女,身穿白纱袄裙,环佩珊珊,含笑嫣然中走到跟前。 两女跪地,齐声说道:“属下叩见少庄主。” “起身吧。”待二女站起,旎啸询问:“你们这是?” “是步香主命我们前来侍奉少庄主。” 第22章 欲灭胡僧寻盟友 旎啸刚摆手,两女慌忙跪下来:“少庄主,我们有什么不对吗?如我们做错了什么地方,请您责罚。” 旎啸犹豫少许,说道:“算了,你们就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是,少庄主。” 其中一侍女倒了一杯茶递到旎啸跟前,另一人走到他身后,两手轻捏双肩。 这时旎啸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那搭肩侍女答道:“回少庄主,属下名叫段雪。” 另一人接口说道:“我名双含。” 旎啸微微点头,心中忽闪过一念:“可有江南的消息?关于一位名叫骆风雁的女子。” 段雪对双含相视一笑,而后说道:“尚未有消息,但今年春,三老有令,命陕西、四川、湖广、江西四处密切留意,尤其是锦衣卫的动向。至今仍未得骆小姐消息,三老后续又有令,让各地不再特意打听了。” 旎啸心中暗想:“骆风雁似已安全抵达紫林山庄,隐于江南。” 心下稍安,他又问:“那步香主可提及番僧与川蜀武林门派之事?如青城、峨眉,还有大巴山的唐家?” 双含答道:“回少庄主,青城派并未与番僧暗通,反而是前些时日,一胡僧率高手夜袭青城,重伤了九幻真人。” 旎啸闻此,猛然转身,目光落在身后的段雪身上。 段雪轻轻点头确认,又道:“确实如此,相比之下,峨眉派中某些人之行径,更是令人不齿。” “何出此言?”旎啸追问。 段雪解释:“据步香主所述,吐蕃密宗番僧多修习邪术,入川不过百日,便与峨眉女弟子私通,修炼邪法。” 闻言,旎啸怒火中烧,一掌拍碎茶杯,怒斥道:“岂有此理!峨眉女弟子竟堕落到这等地步,真不知‘羞耻’二字如何去写。” 二侍女闻言战栗,不敢言语。 旎啸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稍缓语气道:“你们怕什么,我又不是在责怪你们。” 段雪与双含面面相觑,随后忍不住掩嘴发笑,心想少庄主这话哪跟哪? 旎啸自觉失态,面色微赧,才想起自己不过十多岁年纪,却在两侍女跟前谈论双修之术。 他急忙转移话题:“那唐家呢?” 双含答道:“禀少庄主,唐家行事虽时正时邪,但其家主为人光明磊落,不似某些名门正派之虚伪,且武功自成一派,暗器手法在武林中小有名气,因此才引来番僧觊觎。” 旎啸闻言,默然颔首,双目微阖,思绪如江河奔腾:“四川之地,暗流涌动,人马未宜轻露,然番僧之患,不容忽视。紫雾山庄等武林败类,需严惩以警世人。若放任自流,武林恐再生波澜。” 片刻沉吟,他缓缓说道:“召步香主前来。” “是,少庄主。” 应声之中,步奇正步入,见段雪与双含犹在,暗自欣喜,以目示意留之。 旎啸眸光一展,言辞果决:“明日我将赴青城山,你等须严密监视川蜀番僧动向。其意图虽不明,且隐匿各地,我意欲主动出击,以青城派为盟首,联袂川中武林,共诛番僧与那胡僧,料吐蕃必有后招,到时你再暗中详察,务须探明其真意。” 步奇正未多言,沉稳应承:“谨遵少庄主令。” “切记,我四川人马,尚非现身之时。至于峨眉,也需暗中关注,其掌门正一师太,尤为关键。”旎啸一一叮嘱。 步奇正目光掠过段雪与双含,疑问道:“少庄主忧虑峨眉全派倒戈番僧?” 旎啸轻叹,心声娓娓道来:“佛门同源天竺,有着千年传承,本是同根生。正一师太心胸狭隘,志在一心光大峨眉,比武折戟后,遁世不出。她一介女流,恐难顾大局,我恐她误入歧途,届时峨眉之名,恐将湮灭武林之中。” 步奇正面色凝重,若真如此,单是梅花山庄之力,足以倾覆峨眉。 他说道:“确有消息,河南河北传来,少林、五台之僧,亦对朝不满,对世事置若罔闻,盗匪横行,视而不见,更有甚者,与武林败类沆瀣一气,行不齿之事。” 旎啸见说,再叹道:“此乃我心忧之源。佛道相争,只顾一时短长,想恢复李唐赵宋时那佛门荣光,受朝廷敕封,统领华夏三教九流。” 交待既毕,旎啸遣步奇正及二侍女离去,段雪与双含虽是不舍,可终被严词劝退。 一夜休憩,次日,旎啸再三叮嘱步奇正,便孤身前往青城山。 青城山,又名丈人山,传闻轩辕黄帝时,有一人叫宁封子在此修道,向黄帝传授御风云的“龙跻之术”,黄帝筑坛拜其为“五岳丈人”,故此叫丈人山。 山分前后,峦峰叠翠,绿荫蔽日,虽夏日炎炎,而山中自有一派秋风送爽,凉意沁人心脾。 山门巍然,石牌矗立,约有三四丈之高,四名灰袍青年道士,年约弱冠,腰悬长剑,凛然立于山门两侧,剑气隐然,若松柏之挺。 石阶蜿蜒,曲折隐于翠色之中,不知凡几,直通云霄,其上道观一角显露,楼阁参差,殿堂雄伟,似入仙家之境。 此时,旎啸至山门,拱手作礼:“在下见过四位师兄了。” 四个道士不相识,又见其言辞油滑,心生几分不悦,只是按下性子,一道士勉强问道:“请问公子,所为何来?” “在下特为拜谒贵派掌门九幻真人,劳烦师兄通报一声。”旎啸答道。 几道人上下打量,只觉旎啸似是游玩的世家公子,不以为意。 其中一道士不耐,声色俱厉:“去去去,此乃我青城派重地,岂是你一个公子少爷前来游玩的地方!” 旎啸闻此,眼神微滞,旋即恍然,笑道:“师兄莫误会,我是有要事前来找贵派掌门。” 对面那道士怒气已生,正欲发作,旁边一道士适时近前,言辞温和而坚定:“这位小相公,此地乃我青城派要地,山上虽是雅致,但多为不接待游客,请见谅。” 旎啸无奈,只得抱拳施礼,言语中添了几分江湖味:“我不是什么读书人,说起来也是武林中人,我此次前来,是真有事找九幻真人。” 那立于门前的道士审视旎啸,明明一介书生模样,却言谈间自称武林中人,明显是胡说八道,更直指掌门,不禁眉头一紧,心生几分恶意。 他正欲驳斥,不料同伴先发话:“师兄,勿须理会,日日皆有闲人妄图登山,借口种种,无非皆是找这些荒诞的借口罢了。” 师兄闻言,点头赞同,转向旎啸,语带拒意:“这位小相公,你还是请回吧。” 旎啸有些哭笑不得,可也自知突兀,又兼青城近来风波,无怪他人疑心重。 他笑中带诚:“师兄,我确系武林同道,且来访九幻真人,事态紧急。” 师兄满面狐疑,十几岁的少年寻掌门,怎可信?却也耐着性子问道:“不知令尊是?” 旎啸不免一愣,见对方似在盘自己师门,便笑道:“我就是我,是我本人想找贵派掌门。” “公子师出何门何派?”师兄再问。 旎啸不愿透露,心想就算自己说了,亦恐不为人所知,便道:“我的身份,等见到你家掌门便知晓了,眼下属我无可奉告。” 师兄面色已沉,语含霜冷:“公子,莫非特来戏耍我等?” 旎啸连忙摆手,急急辩解道:“不是,不是,是真有事,奈何我身无凭证,还望师兄见谅。” 先前道士闻言,不禁怒火中烧,厉声道:“师兄休与纠缠,此人来者不善,或许仇敌也。” 言毕,两侧道士剑光一闪,阵势已成,将旎啸围于中央。 第23章 青城山门生误会 旎啸不想事情会如此,凝视着那冷面横眉、蓄势待发的青城道士,心中暗潮涌动。 片刻沉吟,他淡然一笑,言辞中不乏歉意:“师兄,得罪了。” 言罢,他轻描淡写地一掌推出,似是轻描淡写,不带丝毫杀伐之气。 师兄惊诧莫名,未料少年竟是武林高手,不敢怠慢,硬接一掌,却不料对方掌力如江海汹涌,震得他踉跄后退,面色涨红。 其余青城道士见状,怒目圆睁,喝斥:“好个狡猾之徒,果是寻仇而来,怕是与日前番僧一丘之貉!” 旎啸不急辩解,心中暗笑,这也怪不得,谁要自己没有拜帖呢? 他以掌代剑,从容应对四剑之围,闲庭信步间,对手攻势如泥牛入海,消于无形。 四道士不免恼羞成怒,师兄师弟本是心有灵犀,默契非凡,剑阵瞬成,攻势如潮涌。 “咦?!”旎啸心中惊叹,心赞青城派果然不同凡响,区区几看守山门弟子,竟然有如此奇妙的剑阵。 他年少,带着几分玩性,似对方剑阵如无物,见招拆招,但也不伤对方分毫。 激战方酣,突闻炸雷般的怒吼,一道矫健身影凌空扑来,双掌猛击向旎啸。 旎啸掌出,轰鸣声中,来者借力轻巧落地。 来者乃一中年道士,约莫四十,浓眉大眼,蓝袍加身,威仪不凡,怒视旎啸,不发一言。 旎啸见此,连忙抱拳:“见过这位师兄。” 这时,那守山道士急报:“师叔,此子可恶,一大早便来挑我山门,是欺我青城派无人了!” 师叔挥手止言,沉稳步下阶,至旎啸跟前,冷语相问:“在下尘飞子,不知公子师尊是何人,又来我青城山是何意?” 旎啸抱拳再礼:“小子旎啸,求见九幻真人,至于来意,唯有与掌门相见后才能相告。” 尘飞子岂肯轻信,不冷不热地说道:“我掌门师伯闭关在际,不方便见客,公子请回吧。” 旎啸心知肚明,对方言辞闪烁,乃托口之词,掌门实则身负暗伤。 他语带诚恳:“在下此行确有燃眉之急,贸然来访,实非得已,望师兄宽宏,身份特殊,不便直言。” “哼!”尘飞子袍袖一挥,侧首不顾。 旎啸哪肯轻易离去,眸光一闪,欲试青城派名扬四海之威,便说道:“师兄,属我无礼了。” 语落,他仅以四五分力,掌风微吐,探向对方。 尘飞子怒形于色,悍然迎击,双掌交击,一股麻木感顺臂而上,“哼”声低沉,不由自主退却数步。 “大胆!竟敢伤我师叔!” 刹时,从山上冲下十数名佩剑道士,如龙卷风至,剑尖齐指旎啸,皆是怒容满面。 旎啸坦然无畏,指化剑气,清脆“铛铛”声中,独斗群雄。 尘飞子观之惊叹,心绪难平,暗道:这武林之中,何时出现一个武功如此厉害的少年,然观其行止,并非恶徒之辈,若真存恶意,一众弟子早已非其敌手。 他冷视相望,思忖是否禀告掌门师伯?可又念及师尊伤势,便按下心想,决定静观其变。 再观少年之战,招式诡谲多变,内力浑厚,只怕与师父和掌门一样,已是到了顶尖高手的行列。 尘飞子不免苦笑,暗自庆幸适才隐忍,未与这少年结下梁子。 他沉默旁观,只见少年身形飘逸,空手入白刃,拳掌指法,变化莫测。青城门下弟子虽是配合无间,却仍难以触其分毫。 激战正酣,尘飞子亦不禁赞叹少年武技之精妙,其从容化解剑阵攻势,游刃有余。 一袋烟的工夫过去,旎啸一声断喝:“退!” 剑阵如潮水遇礁,瞬间溃散,一众青城弟子被内力震退,手中剑折断,落地“铿铛”不绝。 众人瞠目结舌,面面相觑,震惊之余,一片死寂。 旎啸心知九幻真人伤重未露,此举已足够引起真人注意,既目的已达,此地自然不宜久留。 于是他拱手道:“各位师兄,承让了,希望此次我们是不打不相识。” 说罢,旎啸向尘飞子微微颔首,飘然而去。 “师叔……” 尘飞子摇头止住众弟子欲言,对那离去背影高呼:“请公子留下大名,好让我青城派日后好再向公子讨教。” “旎啸!” 尘飞子神色微变,此姓闻所未闻,先前人家报出姓名,以为是故意相瞒。 他微微轻叹:“好个旎啸,年纪轻轻,功夫却是如此了得,也庆幸此人不是我青城之敌啊。” “师叔,这话何解?” 尘飞子对师侄们说道:“若他存心硬闯,纵使掌门亲至,也未必能得拦下。所幸,此人并未恃强凌弱,于我青城妄动干戈。” 再说旎啸,下山后径直去往南边的峨眉山,心想不管如何,先上山看看再说。 峨眉高,高插天,百二十里烟云连。 此山本是道家圣地,不知从何时起,成为了佛家菩萨的道场,但峨眉派多为女弟子。 当此季节,那山道蜿蜒,香客如织,多为贵妇小姐,只为心中那丝佛念,虔诚而拜。 旎啸化作一公子哥儿,隐身人群,默默注视来往游客,不时可见接引送客的尼僧。 行至半山,人声鼎沸之中,忽闻背后有人呼唤,他回首之际,见一僧人,年纪三四十岁上下,身高六尺,身披灰袍,宝相庄严。 此人那慈颜善目,颇受众香客敬仰,皆呼之为师。 旎啸凝眸细审,似曾相识之感油然而生,一时却又难想起在何处相遇过。 那僧人似有所感,回望之间,与旎啸目光交汇,微微一抹讶异掠过眼底,旋即以笑代礼,温文尔雅。 此微妙变化,旎啸心领神会,记忆如潮,涌回数月前长宁堡外,紫雾山庄弟子之貌与此僧隐约相仿。 少倾,他恍然大悟,只怕眼前这和尚与那人有关系,心想自己大闹一场后,量想对方还在寻找自己,便见过自己的画像,是以今日之遇,显得颇为意外。 他不动声色,以礼还之,继而悠然登山。 那僧人亦从容依旧,一面讲经布道,一面暗中留意少年行踪,待旎啸身影渐隐,借故离去,转入羊肠小径,不知所踪。 不想旎啸瞧得真真切切,若对方不就此离去,倒不敢断定此人的身份。 他环顾左右,刚好四下无人,乘隙施展五行土遁术,穿过石壁,悄然跟到那僧人身后。 尾随之时,他想起刚才几个香客,片时便记起来,敬称此僧为凌升师父,显然颇有名望,为山下妇人小姐所熟悉。 而这个凌升警倒也觉,屡屡回顾,却不知身后旎啸身手远胜自己。 心知对方此行必有所图,凌升加快脚步,终至荒僻之地,四顾无人,隐入一幽深山洞。 旎啸未急于跟进,贴石倾听,发现洞内凌升很是谨慎,正屏气凝神。 他暗自发笑,又见时辰刚好,再度施展土遁术,遁入洞穴,立于岩上,以玩味之态静候凌升。 过了一会儿,凌升察外无声,便深入洞中,全然不觉背后鬼魅般尾随之影。 洞中曲折幽长,光影交错,行数近一柱香后,豁然开朗,洞口之外,山峦重叠,温泉蒸腾。 正当此时,数人步入洞口,其中二人,一为昔日林中番僧敌手,一唤凌升为兄,旎啸心中雪亮,此地乃凌升等人密谋之所无疑了。 凌升逢人便提旎啸之事,众人皆是大吃一惊。 一番低语后,番僧蓦然发声,指向洞口,声如雷震:“小子,想不到你武功如此了得,竟然跟踪到此。” 第24章 追杀峨眉遇真人 旎啸身形乍现,笑声朗朗,带着几分不羁:“哈哈,果然是明月难逃沟渠照,终究是被凌兄发现了。” “啊,是你!”这时,凌升惊呼出口,眼中闪过难以置信之色。 “不错,”旎啸对围聚之人视若无睹,嘴角勾勒出一抹玩味的笑,“凌升,我且猜上一猜,你应早已背叛了师门,成了吐蕃的走狗吧?” 那番僧性急,不待他人言语,挥手间已是一声令下:“杀了他!” 旎啸冷“哼”一声,不与人多费唇舌,身形一晃,已至番僧面前,一拳裹挟风雷,直击而去。 番僧未曾料到,仅仅数月光景,这少年武艺已突飞猛进,双拳相交,咔嚓声中,番僧手臂剧痛,汗珠滚滚,明显不敌受伤了。 旁边几人见得,纷纷亮兵刃,呼啸而上,剑锋所指,皆是旎啸要害。 “来得好!”旎啸脚踏奇步,瞬息已至一人之前。 那人惊愕未定,只觉眼前一花,手中单刀已被对方夺去,恍若幻影。 这人一声厉喝,两掌齐齐推出,掌风如排山倒海。 旎啸左掌接下,正待上前,不想两把长剑迎面刺来。 他提刀相迎,一招‘啸日引魔’,凌厉无比,直削二敌手腕。 那两人吓了一跳,慌忙踉跄后撤。 这时,又有一人持钺攻到,钩、搂、刺、剁,攻势凶猛,招招狠辣。 旎啸不屑冷笑,刀锋诡异一闪,那人手腕被齐齐削断,血流满地,持钺之手似是还在颤动。 一旁番僧怒火中烧,咆哮声中,拳风凛冽,直取旎啸要害。 强敌来袭,旎啸身形诡谲,轻松避过,内力勃发,单刀碎裂成片,化作漫天飞刃,快如闪电,直射对面两人。 那两人没有防备,“噗嗤”几声,断刀直入胸膛,倒地抽搐几下,数息间便身死气绝。 “好个狠辣手段!”凌升咬牙切齿,眼中闪烁着丝丝惧意。 “对你等武林败类,何须要仁慈?!”旎啸冷笑连连,话语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番僧闻言,怒不可遏,对众人咆哮下令:“无须跟他废话,杀了他!” 随即番僧仰天长啸,未几,数道人影闻声赶来,显然是其援手已至。 旎啸目光如电,轻蔑一瞥,那群乌合之众,立时尽收眼底。 转瞬之间,他一双肉掌欺身而上。七八人围攻之下,不过十余招,便又有一人被杀,余者伤痕累累。 “退!”这时番僧急呼,随即掌风如怒雷,震得沙石狂舞,尘土蔽日。 “想跑?没那么容易!”旎啸身形一展,如鹰击长空,截断了番僧的退路。 番僧连环猛攻,力道惊世骇俗,却在对碰中只感双臂发麻,而旎啸嘴角含笑,眼中的嘲讽更甚。 怒火中烧,番僧拳化龙爪,风声猎猎,直袭旎啸面门。 旎啸应对自如,招式突变,拍向对方腰间数处穴道。 番僧也是好本事,反应敏捷,回爪守中带攻,拳攻旎啸京门要穴,脚踢足三里,攻势凌厉。 旎啸掌化青虹,一式‘青虹削月’,直削对方手腕。 番僧拳脚并用,旋即退避,双掌如怒海狂涛,正是吐蕃绝学‘波密圣掌’,力撼山河。 旎啸认出是吐蕃高手的‘波密圣掌’,至刚至猛,威力无比。不敢怠慢,双掌齐出,雷焚掌,七成之力,双掌相迎。 两人跟前顿时石破天惊,飞沙走石。 不待番僧再续攻势,旎啸已是近身,快速拍击对方数处要穴。 番僧硬接刚才那一雷焚掌,只觉气血翻腾,就要喷出一口血来,哪想随即被人点了穴道,立于原地,动弹不得。 “啊!”那痛楚如万蚁噬心,浑身颤抖,番僧心中惊骇少年武艺之高,超乎想象。 旎啸只是随意看了其他逃跑几人一眼,而后对这番僧说道:“说,你们吐蕃僧众在此地还有多少人?” 番僧血泪交织,虽不能言,眼中之意却明显坚决。 旎啸暗叫一声不好,当想阻止,不料番僧自断筋脉。 旎啸手探鼻间,又是手摸番僧命脉,已气绝而亡了。 他心叹这番僧竟然不惧生死,转而追击其余人,却发现他们亦是同样,或自断筋脉,或自刎,令人心寒,想必潜藏于四川之地番僧,背后有一股神秘的势力,才让这些人不敢苟且偷生。 而后想起一人,只是追踪数十里,那凌升一直未见,旎啸心中了然,此人熟知地形,自然易于匿形。 不过他也不怕凌升逃了回去,一个暗地背叛师门之徒,只要自己把峨眉掌门带到山洞,真相自明,峨眉掌门纵有袒护之心,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 山林间穿梭,几经周折,终在在一隐蔽处寻得凌升踪迹。 一夜追寻,追逐至邛崃山,旎啸如燕轻盈,枝头草尖,一起一落便是三四丈,飞跃山林,在数里外似是一个黑影在疯狂逃窜。 那凌升频频回顾,心急如焚,未料旎啸追人的本事更是卓绝。 前路横亘一道宽阔山涧,生死瞬间,凌升一咬牙,狠心往对面纵向一跃。 须臾,旎啸追至彼岸,目睹凌升狼狈不堪之态,瘫倒在地,一瘸一拐,嘴角勾勒出一抹猫戏鼠般的谑笑。 不料,林间突现一飞箭,如电光石火,直取凌升咽喉,那凌升手握喉咙,抽搐数下后气绝身亡。 旎啸见得,顿时怒火中烧,身形一展,跃至彼岸。 刚一落地,七八个黑衣人与二十多名道士蜂拥而至,杀气腾腾,剑光霍霍。 他细观之下,遭追杀者竟是几番僧,面容枯槁,遍体鳞伤,显然已历多日苦战。 旎啸心头大骇,待众人近前,那几名道士为青城派弟子,其中为首一人六七十岁年纪,须发苍然,手中一把长剑,寒光朵朵,如流星飘絮,变幻莫测,杀得几名番僧只有招架之功。 那番僧不敌,就要夺路而逃,却被旎啸拦住去路。 此刻旎啸也不废话,出手迅捷,数合间已有二人受创。 一领头番僧怒发冲冠,虎目圆睁,一掌拍出,力道惊人。 “少侠小心!”那老道士急声提醒。 旎啸冷‘哼’一声,十成功力汇聚掌心,迎向来僧的一记‘万法佛心掌’,两掌相击,轰鸣如雷,震撼山谷。 番僧闷哼一声,口吐鲜血,踉跄后退,面露狰狞。 番僧怒骂道:“畜生,找死!” 说完,他两手齐挥,又是在身上连点数下,面色由赤转紫,随即两手合掌。 旎啸一眼认出是吐蕃密宗的‘菩萨合欢掌’,掌未到,那一股淫邪之气扑面。 他嘴角微弯,一股冷笑之意。 对天下之毒,他本是不惧,这区区男女合欢之毒更是无畏了。 不过此掌他不敢掉以轻心,菩萨合欢掌,含天地相合之势,威力无比。 旎啸十成之力运于双掌,猛然而出。 惨嚎声中,一道身影如断线风筝,被震飞数丈,周遭草木碎石,无不被劲气撕裂,尘土飞扬。 旎啸又是挥手间,罡风卷起,碎屑尽散。 那番僧口吐鲜血,双目圆睁,血泪交织,嘴吐几字:“你,你是谁?” 话音刚落,这番僧便断气身死。 前有强敌,后有追兵,冲来的几名番僧哇哇喝叫几声,纷纷抽出匕首,狠绝刺入自己胸膛。 旎啸见此,登时大吃一惊,正待出手阻止已是来不及了,就连被他打伤的那个番僧,也是被同伴所杀。 杀人的番僧对他冷冷一笑,匕首一抹,了结自身,其决绝令人咋舌。 哪想这几个番僧如此,望着地面上的冷硬尸骸,旎啸大感可惜。 第25章 折返再上青城山 少顷,那老道士快步走来,对旎啸近前施礼,双手抱拳道:“少侠好武功,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老道遥观方才一幕,心中暗自称奇,少年似有克制番僧邪功之能,尤其最后一掌,三色光环环绕掌间,如天降异象,令他震惊不已。 当时他吓了一跳,不想一个小小少年,竟然真气如此浑厚,且还有形,这如何不让他万般惊骇,眼下自然是不敢怠慢丝许,便疾步来到跟前。 这时,旎啸两手抱拳:“在下旎啸,不知真人如何称呼?” 老道略一怔忡,江湖上姓“旎”者,闻所未闻,心知少年或有不便言明,便不深究。 “贫道九难,幸会,幸会!” “原来是青城派大名鼎鼎的九难真人,失敬,失敬。” 九难真人面带尴尬,心笑自己带数十名弟子下山追番僧,却损兵折将,自己也差点被打伤。 他支吾道:“哦,难道少侠认识我?” 旎啸一脸淡笑:“真人之名,在武林之中哪个不知?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凭一己之力,杀得几名番僧无半点招架之功。” 九难收起长剑,手扶长须,脸露几分笑意,心道这少年倒是一个妙人。 他问道:“难道少侠也是为番僧而来?” 旎啸没有隐瞒,点头回答:“正是。” 九难真人审视尸体,眉宇微蹙:“此人为峨眉凌升?” “正是,不过此人勾结外番势力,行不轨之事,人人得而诛之。”旎啸答道。 九难真人暗暗看了旎啸一眼,心想此人定是出自名门之后,便问道:“不知少侠是为何事?” 旎啸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正欲回答,不想九难真人忽而自笑:“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了,少侠,我们到旁边一谈如何?” “正好,正好,在下也刚好有事麻烦真人。” “少侠,请。” 两人移至一旁,青城弟子正寻地掩埋尸体。 旎啸把番僧之事简单说了一些,九难真人惊诧不已。 半晌,他缓缓说道:“旎啸公子,实话相告,自去年南华堡风波后,四川多地现番僧踪迹,更有西域胡僧,乃吐蕃高手,狠辣非常,令人防不胜防。” 旎啸早有耳闻,故不显意外,却问:“此番僧之乱,与南华堡有何关联?” 九难真人缓缓摇头:“表面无迹可循,但我与师兄推断,背后恐有惊天阴谋。” 旎啸心念一转,暂不提凉州之事,等此地事情一了,自己便独自北上,到时亮出身份,或许那凉州卫的随军太监,便可到宫中能查到自己。 想到此,他便问:“真人,莫非贵派掌门……” 九难真人苦笑一声,点了点头:“公子所料不差,数日前,那胡僧带人夜袭我青城,师兄正是被那胡僧所伤。” “原来如此,九幻真人伤势可好?”旎啸关切询问。 九难真人答道:“掌门令我率弟子下山除害,掌门伤势如何,我尚未得知。” 旎啸轻轻颔首,九难真人察其神色,忽问:“莫非公子去过我青城?” 旎啸略显尴尬,随即笑了笑:“是的,但与贵派弟子略有误会,特向真人致歉。” 九难真人见说,不禁豁达一笑:“以公子之能,硬闯亦非难事。听公子所言,尚未得见我师兄吧?” “正是,我访青城,实为求九幻真人援手。” 旎啸话一出,九难真人满面愕然,直问道:“公子之意是?” 旎啸回答:“我查出这些番僧与本地的紫雾山庄交往密切,另外还有十绝殿的人。” 九难真人听后不禁怒火中烧,“哼,就知那紫雾山庄暗投外族,做得为人不耻的勾当。再者,那十绝殿更是我武林中的败类,可惜无一正道之士挺身站出来,先前那胡僧带人偷袭我青城,其中便有十绝殿的杀手。” 说完,他暗地打量旎啸,见对方似是知晓,可旎啸武功卓绝,不知到底是何意。 他轻声去问:“公子找我师兄的意思是?” “我不一日便要离开川蜀,离开前,想联合贵派与本地武林同道,一同铲除这些败类,杀尽一众番僧。” 九难真人听后,登时大喜过望。 “如果有公子这等强援,何愁那些番僧和败类不灭?只是那胡僧实力不一般,而且手段极其狠辣,此事还需见了我师兄之后从长计议。” 旎啸看了真人一眼,而后说道:“不错,不过真人也不必担心那胡僧,我家居昆仑之地,对这胡僧的手段倒是了解一些。” “哦?”九难真人有些半信半疑,虽是刚才见过旎啸神功之威,可西域离中原遥远,知其底细者甚少。 他想了一下,随后轻声去问:“还未请教公子令尊或家师是?” 旎啸没有说出自家师门,只是敷衍几句,真人也不追问,尔后一行人回到青城山。 清虚观,青城派重地,依丈人峰坡地而建,此处林木青翠,曲径通幽。 旎啸边走的时候不禁频频点头,直叹此地乃仙山之地,赞口不绝。 当他走到观内,一个近八旬年纪老道,须发如银,却是一派仙风道骨之相,正面笑容容,从后院现身出来。 旎啸连忙上前几步,身体微俯,拱手道:“小的见过九幻真人。” 先前听得师弟派人前来相告,知眼前少年为武林高手,九幻真人料想这个旎啸应是隐士高人之后,自是客气有佳。 他上前笑道:“旎啸公子远道而来,属老道未曾下山亲自相迎,失礼,失礼。” “不敢,不敢,小的哪敢让真人下山亲迎,这不是折煞小的吗?” 九幻真人一声大笑,声音洪亮。他做了一个虚的手势,嘴上说道:“公子请上座。” “不敢,不敢,真人,请。”旎啸连忙说道。 他自是不敢托大,在客位坐下。 九幻真人坐下后看了旁坐的师弟一眼,对旎啸说道:“听我师弟说,公子这是二上我青城山了?” 旎啸点点头,“先前在山门前,与几位师兄发生一点小小的误会,还请真人海涵。” 九幻真人自是不会责怪,再说那日旎啸一走,尘飞子当即上山禀报,闻悉少年来意非挑衅,实则有求于己。 然尘飞子言及少年行迹神秘,身份不明,斗一场后就走了,令人费解。 此时真人轻笑道:“几个不成器的徒子徒孙,唐突了公子,有失礼数,公子勿怪,再说能得公子点拨,实乃他们之幸。” 旎啸不矫饰,若论辈分,至少要高出面前两位真人半个辈份,少不了要尊自己一声师叔。 他正要说话,只见一名道士端茶上来。 旎啸定睛一看,正是那日山门交锋的中年道士。 这时九难真人吩咐:“尘飞子,上前拜见旎啸公子。” “拜见公子。” 旎啸用了一个虚托,又用一股内力把人托起。 那尘飞子面色登时一变,只感自己被一股无形之力托举。 九难真人挥了挥手:“尘飞子,你先下去吧。” “是,师父。” 待尘飞子退后,九幻真人说道:“旎啸公子,请用茶。” 旎啸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茶味清芬甘芳,不禁笑道:“不错,不错,久未尝此等好茶了。” 二真人笑而不语。 片刻,掌门问道:“听师弟说,你是为吐蕃的番僧一事而来,难道他们也是惹到你了?” 旎啸回答:“那倒不是私怨,只是几月前,我无意间撞到几个番僧,与武林中的几个杂碎在密谋恶事,我自是容不得这些人。” 九幻真人与九难真人对视一眼,见师弟暗暗摇头,便问道:“莫非公子是朝中人?” 旎啸摆了摆手:“掌门莫误会,我并非朝廷中人,只是家有祖训,凡对我华夏九州不利之人,当除之。” 他说完,打出一道复杂的手势。 事完,旎啸默默地注视眼前两位真人。 两位真人面色刹然一变,却不解其意,不过深知应是暗语,他们相视后默默摇头。 第26章 与真人相商定计 旎啸见得,心中不免有些失望。然转念,如今世间有多少人知晓梅花山庄? 眼下他也不点破,心想着自己身份之事,日后再告诉对方也不迟。 不料此时,二真人肃穆而立,神容庄严诚挚,对他行了一稽首之礼。 旎啸连忙起身,恭敬还礼,谦辞道:“真人言重了,此等大礼,在下万不敢当。” “公子先祖辈之德高风亮节,实令武林同道汗颜,我等佩服之至极。”九幻真人话语间满是敬佩。 旎啸倒也未多说,想梅花山庄近百代,一心守护九州,不为名,不为利,一直默默守护。 待二真人重新落座,他缓缓说道:“想朱氏坐拥天下两百多年,如今朝势弱微,灾荒连年,国力衰落。东有倭患窥伺,北虏欲图复元,西疆吐蕃蠢动,西南乱如麻。 “我辈虽为江湖中人,看似草莽,却同担兴邦之责。就拿眼前来说吧,我年前从家中出走至四川,便听到不少外族侵蚀之举,让我心忧不已。” 二真人闻此,神色凝重,沉默良久。 少顷,九幻真人问道:“公子所指,可是那番僧、胡僧,联合十绝殿和紫雾山庄,暗怀鬼胎一事吗?” 旎啸轻轻摇头,叹道:“何止于此。去年腊月,北边南华堡一事,到如今武林虽避而不谈,但据我推断,疑为外族幕后所操控,图谋未停。” 他顿了顿又说道:“几月前,我在川北之地还遇上了一伙东瀛人,不过已困毙于一个山洞内。” 见说,二真人登时色变。 旎啸察其色,心下稍安,说道:“两位真人想一下,番僧入蜀,难道真是为几个中原门派而来吗?听闻番僧与白莲教勾连,真人可曾记白莲起于何处?” 两真人四目相对,面色愈沉,他们哪会想到这一层? 旎啸本想说出那日林中秘闻,转念想到凉州远在千里之外,再者,朝廷对武林各门派一直暗地提防,那凉州卫是朝廷在西北的军事重镇,怎会让武林中人随便掺和进去? 这时九幻真人问道:“公子,莫非番僧是想?” 旎啸微微摇头,叹道:“这就是我不解的地方。到如今,我还是未探出番僧真正的目的,他们掩盖极深,但我想,目前他们所做,绝对只是一个表象。” 九幻真人轻抚长须,频频点头。 忽目光一闪,他笑问道:“公子上次青城之行,虽被我派弟子拦阻于山门前,可公子转身离去,应是故意为之。我在想,你只怕是想打草惊蛇吧?” 旎啸笑答道:“真人慧眼如炬,小的班门弄斧,事事瞒不过真人了。” 九幻真人笑道:“不知公子如何定计?” 旎啸说道:“实不相瞒,先前那胡僧见过我,想杀我而后快。这几日我现身青城峨眉,料已惊动对方。但我毕竟非川蜀本地人,恐被一众牛鬼蛇神给缠住,分身乏术。 “再者,胡僧番僧的势力不可小虚,我欲一网打尽,故请真人号令川中武林同道,以我为饵,一举灭了对方,还有与其苟合的江湖败类,及那些背宗忘祖的奸恶之徒。” 掌门轻轻点头,又问道:“公子,只不过此计甚是凶险,想一想,公子单人为诱饵,对方又是高手众多,万一身陷险境,后果不堪设想啊。” 旎啸朗声长笑,豪迈站起:“区区几个番僧我自是不放在眼里。” 话锋一转,他察觉不妥,连忙补道:“真人面前,实言不瞒,那胡僧邪功虽厉,却恰逢为我所克,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武道亦然。” 九幻真人亦起身,赞许道:“公子身怀神功,听师弟谈起,确能克敌,你无须多解释,我一个老道,这点心胸还是有的。” 他随之轻叹一声:“哎,前时一疏忽,遭那胡僧菩萨合欢掌暗袭,到今日方才大伤痊愈。” 旎啸闻此,不免神色一喜,暗赞真人修为深厚,数日即愈胡僧重掌伤。 不想九幻真人面带忧:“不过说起来,那胡僧的菩萨合欢掌甚是霸道不说,也是极其邪门。” 随之他微笑一声,又说道:“还好如今有旎啸公子,我见公子胸有成竹,这灭胡僧指日可待啊。” 顿了顿,真人说道:“这样,请公子道出详情,我青城定当竭尽全力,一举击杀那西域胡僧,灭吐蕃一地的众番僧。” 旎啸闻之登时大喜,三人密议,定计灭胡僧。 主人礼宴至日西偏,旎啸方才辞行。 九幻真人送至山门,临别之时,忍不住问旎啸:“公子,有一事老道想请教。” “真人请说。” “为何公子只字不提峨眉,难道就因峨眉出了一个叛徒凌升吗?” 旎啸回答:“并非这些,听闻那正一师太只顾私利,一心想光大峨眉,私心之下,我怕胡僧暗地向她有所许诺,如今灭强敌在即,我自然不想泄露我们的计划。 “再者,又闻峨眉多弟子修邪术,弃廉耻。此等恶行,难道那正一师太没有听到半点风声吗?就算这样,她身为掌门,也是对门下弟子管教不严。 “当我听闻峨眉弟子与番僧苟合之事时,倒是想过杀上峨眉,不过一想还是算了,但此人此派为我武林同道,所行之举,我都为之感到羞耻。” 二真人听了,脸色皆是刹然一变。 稍许,九幻真人说道:“公子善意,相信正一师太会明白于心,如今凌升已死,不日就会被师太知晓,她暗查之下,便知门下弟子的劣迹。 “哎,想我青城与峨眉近邻,距不过两三百里,且我与那师太有数面之缘,可惜她身为佛门子弟,心胸反而狭窄,时常与人计较一时之长短,又一心让峨眉独大,只怕这样下去,真如公子所说,日后武林之中,再无峨眉一派了。” 旎啸“哼”笑一声,随即说道:“这叫天作孽不可活。” 二真人缓缓点头,交谈几句,便目送旎啸远去。 直到不见旎啸背影,九幻真人一声轻叹:“师弟,这旎啸不简单啊,且此人应是世外高人之后,真要说起来,他的辈份不比我们低。” 九难真人惊问:“师兄,难道这位旎啸公子真是高人之后,可他这个‘旎’姓未曾听说过啊。” 九幻真人抚须轻笑:“我神州浩土,三山五岳之中,隐士如龙,神龙潜渊,不露首尾,非我辈所能窥探。 “像那化为仙家,哪是我等俗辈所能知晓。记得当年师父曾说过,大明开国太祖皇帝朱元璋,就得到过世外高人的相助。” 说到此处,他不由得一声长叹。 九难真人不知何意,问道:“师兄何故叹气?” 九幻真人回答:“像旎啸此等高人子弟,可惜我们不知他的庐山真面目啊,先前他打出那道手势,自是在证明他的身份,只是我们不识何意。 “当时我暗地观他,见他脸上有几分失望之色,想必他祖上在近几百年里赫赫有名,只是如今被世人忘怀,哎。” 九难真人脱口道:“啊,莫非……” 不等师弟说完,九幻真人面容微苦,唇边勾勒出一抹苦笑,“眼下他现身于武林,应是受了他先祖之令。 “正如他所说,今朝大明四面楚歌,内则动荡不宁。帝王偏宠郑贵妃,致国本朱常洛太子,不仅置若罔闻,更有易储之心,欲以福王代之。 “我又听闻那福王,贪财好色,奢侈无度,洛阳封地怨气冲天,天怒人怨,哀鸿遍野。 “就算这样,近年间,黄河泛滥于河南,百万苍生流离失所,饿殍遍地,乌鸦盘旋,遮天蔽日,啄食枯骨,此乃大明之根本啊。 “师弟试想,朱常洛虽居太子之位,帝却不许其问政,更遑论延请鸿儒至东宫授业。 “别看当下我大明江南之地繁华似锦,想想当年那弹丸之地的倭奴如何,凭区区数百人,便可杀入我华夏腹地,如入无人之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是何等的悲哀啊。” 他又是一声长叹,而后说道:“国之倾颓,或在一念,待到大厦将倾,谁人能扛? “我辈身为炎黄子孙,纵有绝技在身,对狼虎之师,亦不过是蚍蜉撼树。国之强,首在军,次朝中文武之忠烈勇毅,此方为国之根本。” 九难真人听后也是神情悲恸。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在安慰:“师兄勿需太过忧虑,再者,恰如今日,不是有像旎啸公子这样的人吗?” 九幻真人含笑颔首,目光最后一次投向旎啸远去的方向,低语道:“我们回山吧。” 第27章 悄伏天罡地煞阵 大剑山,雄踞川北,东濒嘉陵江之碧波,自东北蜿蜒西南,绵延百里,山峦如簇箭齐发,锋芒毕露。 其中,尤以剑门七十二峰闻名遐迩,北侧悬崖千尺,壁立千仞,宛若神工鬼斧;南侧峰林错落,云雾缭绕。 此日,旎啸一袭公子华服,左右伴以十余名青城门徒,乔装为护卫,更有青城掌门之师弟——九难真人,一道风尘仆仆,步入山径,外人观之,此行人神秘莫测,似在山川间探寻秘宝。 据当地人讲,相传东汉末年,一员大将战败,携重宝遁入此山。 因此,千年以来,寻宝之人络绎不绝,却皆抱憾而归。 若仅是金银满山,或许不足以动人心魄,但言及将军所得宝剑,乃天外陨铁所铸,锋利无比,可断纤毫,实乃武林人士梦寐以求之神器。 不管真假,但绝不是空穴来风,自然,旎啸一行人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层岩峭壁前,一老树下,此时二三十人列阵以待,身披黄袈裟,显然非中土人士。 其中一位蓝眸高鼻、须发斑白的老者,一看便知是胡人。 此人正是近期自西域而来的僧人叶哈摩,短短数月,已在四川拢络诸多武林高手。 其身旁,几个蒙面黑衣人,显系江湖上臭名昭着的十绝殿杀手,而未遮面者,则是紫雾山庄的精锐。 这时,那紫雾山庄一人问道:“法师,这旎啸当真为了寻找那传说中的宝剑而来?” 叶哈摩目光如炬,凝视谷中人影,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多半如此。你们或许不知,那宝剑源自我西域。昔日汉武帝麾下霍去病西征,带回无数奇珍异宝,其中便有此剑。” “啊,竟然还有这回事?”众人皆是惊叹。 叶哈摩冷笑:“据我师门先祖口述,此剑藏于汉宫多年,直至汉室倾颓,彼时我西域无力远涉中原,只能任其随一将军流落深山。而今,旎啸之行,必与此剑有关。” “法师,难道此把宝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又有一人追问。 叶哈摩微微颔首:“世人皆知其锋利无匹,却不知它能斩妖除魔,护佑人间。 “相传周穆王西巡昆仑,途径剞闾氏地界,突遇妖风肆虐,幸得一神人持此剑斩妖伏魔,那妖物身高十丈,十首六足,腾云吐雾,一脚踏山为尘。 “更重要的是,剑中藏有秘图,指引着神人隐居之所,得剑者若能至西域剞闾氏,便有望求得神人点化,习得仙术,甚至实现心中所愿。” 言罢,叶哈摩环视四周惊愕之面,又是说道:“如今看来,想必这个旎啸入川,目的显然为此宝剑。此人来历不明,行踪诡秘,实令人好奇。” 话音未落,一旁番僧忽指下方:“师叔,看。” 众人随之转首,只见谷中一行人驻足,俄而,那少年离群索居,独自行向对面巍峨之山。 胡僧叶哈摩见状,眉头紧锁,身旁紫雾山庄的老者疑声道:“法师,这旎啸似是在引某些人前来,难道是我们吗?” 叶哈摩未语,眼神闪烁,半晌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看不一定,旎啸虽是狡诈,故意以青城弟子为饵,更有九难那老狗相随,应是在故弄玄虚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此行定有深意,且非比寻常。” 其身后一弟子附和道:“师父所言极是,若真是诱我等入局,区区十几个青城弟子加上九难,岂能成事?” 叶哈摩挥手,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无论对手如何布局,今日必取旎啸项上人头。此子年纪虽轻,武艺高强,恐不久将成为我心头大患。” 一旁的十绝殿杀手接口道:“法师所虑不差,旎啸小子来川数日,屡屡坏我好事,已折损我方高手数十人,今日非除之不可。” 叶哈摩随即下令:“密令两侧人马,悄无声息围堵,我不信两百多人,竟奈何不得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 一旁番僧提醒:“师叔,青城弟子如何处置?” “暂且放他们一马,待解决了旎啸,再逐个击破那些道士。此地距青城山尚远,途中机会多多。” 叶哈摩一挥手,众人散如轻烟,悄然向对面山峰潜行。 正当一行人深入山谷,一株拳头粗的树木蓦然“咔嚓”断裂于叶哈摩身侧。 他凝目审视,心中暗惊,此刻一阵秋风拂面,却觉寒意透骨。 一种不祥预感涌上心头,举目望天,日正当空,环顾四周,山色依旧,叶哈摩按捺住心中忐忑,挥手示意众人继续前行。 他却不知,不远处草丛中,九幻真人率青城弟子与众川蜀武林人士隐匿其间,屏息不动,悄声注视着他们。 眼前胡僧可是顶尖高手,这些人自然紧张不已,不经意间,那汗珠滴落草丛。 待叶哈摩一行远去,九幻真人轻舒一口气,仰望苍穹。 而后他低声道:“好个旎啸,不过数日光景,便布下了失传已久的二十八宿天罡地煞阵,不知其师承何方神圣,竟有如此手段。” 一旁弟子好奇询问:“师父,何谓二十八宿天罡地煞阵?” 九幻真人徐徐道来:“此阵源于大唐武周,武皇北伐不利,袁天罡与李淳风于阴山之北布此奇阵,引突厥十万铁骑入阵,一夜之间,十万兵马化为血海肉泥。然此阵逆天而行,后袁、李二人皆退隐山林,此阵也随之成为江湖传说。” 弟子不解:“可我等观之,并无异常啊?” 九幻真人目光掠过胡僧消失的方向,轻抚白须,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 “莫说你等看不出来,就连我也是刚才一瞬间才醒悟。你没有看到那树无故折断吗?此乃阵势借天地之力,又引嘉陵江水,化无形之力到几处。” 他又指向折树之处:“如果猜得不错,那里便是一个阵眼,此树无法承受天地磅礴,故而拦腰折断。” “啊!”弟子们与武林同道闻之,皆心中暗凛。 这时九幻真人又说道:“你等可有察觉,那胡僧行经此处,对我等视若无睹?要知道,对方实力不在我之下,若非有此阵庇护,方圆百丈之内,风声草动皆难逃他的耳目。” 说完,他再次去看山谷,又将目光投向旎啸所处之山,心中对旎啸的担忧渐消。 “师父,晴空怎地忽变阴沉?”少顷,一弟子疑惑问道。 九幻真人抬首望天,只见乌云翻滚如怒涛,汹涌而至。 不过十数息,便是狂风大作,众人衣袂猎猎作响。 未几,乌云便压顶而至,浓云密布,压抑得人喘息艰难。 在对面山上,胡僧终恍然大悟,望着蔽日乌云,深知一行人已堕入旎啸之计。 他停步远眺,视线锁定百米外看似平常的林木,心知旎啸必在那里等自己。 忽然,兽吼鬼啸交织响起,未待众人反应,只见无数野兽飞鸟惊起,四散奔逃。 胡僧面色愈见严峻,目光逐一扫过惊慌失措的众人,皆紧握兵刃,彷徨四顾。 突然,他大声喝道:“让大家聚集到这里,不要分散了,快!” 众人回神,数人急取号角吹响。 少顷,林石间钻出上百人,匆匆聚至胡僧身侧,这些人满心惊惧,忘了言语。 叶哈摩见部众二百有余,心中稍安,而后轻吐浊气,平抑心火,逼近林缘,高声大喊:“旎啸,我知你隐于林中,何不现身一见?” 林中一人悠然现身,笑颜如花。 旎啸大笑道:“区区小计,竟能引得如此多妖魔鬼怪,哈哈,也不枉我这几日穿梭山林,汗湿衣襟,不过倒也值了。” 叶哈摩不怒反问:“此阵何名?” 旎啸仰天而笑,“哈哈,你这异域胡僧倒也不笨,可惜迟了,不过此阵叫什么嘛,属我不能相告啊。” 叶哈摩冷冷说道:“凭区区一个奇门遁甲,妄图困我等,真是笑话!” 他逼近几步,怒指旎啸:“我知你实力不凡,说不定武功还在我之上,小小年纪这般神通,是我生平未见,但这又如何?当你出现在这大剑山时,我便决心要杀你。” 第28章 年少不惧战胡僧 旎啸耸肩而笑:“所以你不惜动用川中所有番僧前来,哦,还有一些江湖败类,如此劳师动众,看来就是为我一个人了。” 叶哈摩朗声长笑,震得林叶纷飞。 笑声稍歇,他说道:“旎啸,虽未知你师承何处,然料定你是劲敌。若单打独斗,此山中我非你敌手,更莫提杀你。但如今,我有二百多人,就算那十几个青城道士,来又何惧?” 旎啸听得,不禁拊掌轻笑:“看来我倒是有几分荣幸了。好,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语落,其身形瞬息已至胡僧面前,十成真气汇聚,珞龙掌出,化作金龙腾跃,伴随着震天龙吟,响彻山谷,气势恢宏。 叶哈摩应对从容,佛心万法催动,金色卍字光芒璀璨,迎头直撞金龙,两者相交,轰鸣如雷,震得周遭草木碎石横飞。 身后十数人不及防备,真气余波所及,皆受伤倒地,血染衣襟。 此刻,旎啸身形如幻影,瞬息万变,转瞬已移形换位。 待胡僧定睛再视,旎啸已立于一处,掌击大地,沉喝:“起!” 顿时,天际电闪雷鸣,手腕粗的闪电如鞭,密密麻麻,直击大地,声声炸响。 胡僧脸色骤变,慌忙对众人喝令:“散开,快散开!” 然天罗地网已张,避无可避。 番僧、紫雾山庄高手、十绝殿杀手纷纷中招,哀嚎四起,痛彻心扉。 胡僧恍然大悟,此乃旎啸以己身为阵眼,启早已布下的奇门大阵。 他正欲寻觅旎啸,却见对方身化万千,一影化三,三影化九,直至八十一重,虚实难辨。 突然,声声长啸传来。 胡僧顿时肉颤惊魂,只见无数野兽吼迭起,群兽如潮,张牙舞爪,扑向人群。 他猛然转身,发现四周电闪雷鸣交织,众人既要避雷电,又需抗兽群,危机四伏。更甚者,黑雾妖风如刀似箭,不管是人还是兽,一尽屠之。 “旎啸,滚出来,滚出来,有本事与我单独一战!”胡僧目睹手下伤亡惨重,便疯狂转走,对空中大喝。 空中传来戏谑之声。 “叶哈摩,你万里迢迢前来,意图在我大明兴风作浪,以为凭几分本事便可任意妄为了吗?我中华大地,奇人异士辈出,如林木繁茂,不过对付你等,何须请方外高人前来,仅我一人,足以将你等斩杀。” 叶哈摩闪过雷电,又是一掌拍死一头猛兽,嘴中大骂:“旎啸,如此手段,算什么英雄?只会些邪门歪道,不敢正面较量,实为无耻之极!” “哈哈,杀你等异类,就算我不择手段又何妨,杀了就杀了,你待我如何?”旎啸笑声回荡,不以为意。 叶哈摩闻言,不禁怒火中烧,面赤如霞,咬牙切齿。 “好个旎啸,你我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却是你先坏我大事,步步紧逼,……” 他话还未说完,又一道电光闪过,仓促闪躲之际,身旁大树轰然倒塌,一股浓烟升起。 胡僧心惊胆战之际,忽觉背上传来焦灼之气,回首一探,方知电光已将其衣衫点燃。 这下把他吓得三魂荡荡,七魄悠悠,忙不迭扑灭身上的火苗,一时狼狈不堪。 他还未回过神来,身后又是虎啸震耳,一丈长的斑斓猛虎突现,直扑而来。 胡僧勃然怒斥:“孽畜,自寻死路!”一拳捣出,虎首爆裂,血肉横飞,立时毙命。 旎啸躲于一暗角,此刻见状,不由暗自赞叹,此人武艺超凡,十数道闪电,数只凶兽,皆不能伤其分毫。 他冷冷看着一众番僧,暗地一数,已是死伤过半,不禁面上微露喜色。 再看那胡僧,不时躲过闪电和妖风,冲到一处,对众人大喊:“退,快快退往山谷。” 百余人闻令奔逃。 旎啸“哼”笑一声,轻声喃语:“逃?你等真以为二十八宿天罡地煞阵只是一个摆设吗?” 叶哈摩率部逃至谷中,不料眼前之景骤变,眨眼间只见东边波涛翻滚,高达十数丈;西侧黄沙漫天,遮天蔽日。 胡僧心惊胆寒,回首之际,只见黑风化妖,巨口獠牙,欲将众人吞噬。 努力震慑心神,他一声高歌长啸,随即对一人大喊道:“快快取金钹!” 一旁番僧应答,迅速解下背后金光熠熠的盆大金钹。 旎啸追来,见状不免一愣,只见那番僧举钹相击,锐音穿云裂石,回荡四方。 霎时间,以金钹为中心,一股无形之气炸开,阻挡浪涛风沙,那妖风也是随之散去。 旎啸大怒:“好本事,天地间还有如此好的宝贝,今日定不可留!” 这时叶哈摩见海浪退却,黄沙渐弱,不禁大喜过望,便催促道:“快,继续用金钹。” 那番僧奋力击钹,“嚓嚓”连响不绝。 此时,旎啸凌空跃起,二指咬破,空中疾书灵符,瞬息而成,喝令:“疾!” 刹那间,乌云重聚,鸡蛋大冰雹夹杂鹅毛大雪倾泻而下,胡僧惊愕失色。 未及回神,黄沙化箭,如雨点般袭来。 胡僧欲夺金钹,却被突如其来的黑风化作的妖魔围困,个个身高数丈,利爪挥舞,欲将众人撕裂。 恰在此刻,地动山摇,旎啸好生诧异:“地震?!” 随之他一声叹息:“哎,天意不可违,不可违啊!”随即又是怒色道:“但这又如何?” 叶哈摩眼见幻象消散,山谷依旧,但回首部下,仅余七八十人。他几分怒,几分怯。 突然,他想到什么,仰天长笑:“哈哈,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 旎啸冷哼如冰刃破空,身形乍现,嘴角勾勒一抹不屑:“没有大阵,难道我杀不了你?!” 言罢,他袖袍轻拂,四面八方人影攒动,青城道袍与川蜀侠士并肩,百人阵势森然。 叶哈摩瞳孔微缩,随即一声讥讽:“旎啸,莫非你就想凭百多青城山的道士,想灭尽我等七八十人吗?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旎啸缓步上前,轻抚额际,不冷不热地说道:“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胡僧满脸疑惑,不知对方为何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旎啸微微一笑:“西域离我中原有万里之遥,你却对我汉家之话流畅无碍,恐早怀祸害之心,今日,就算拼了我性命,你也是留不得。” 他话音未落,便身形一展,足尖轻点,凌空取剑,剑光如龙,直逼胡僧咽喉。 也就在这时,九幻真人对众人挥剑喝声:“给我杀!” 众青城弟子和武林豪杰,纷纷杀向众番僧及武林败类,山谷中顿时刀光剑影。 胡僧肉掌翻飞,硬接旎啸连环数击,身中数剑而不倒,反以雷霆之势,重创一旁青城弟子。 那弟子惨叫一声,身体撞飞数米,倒地不起,抽搐数下,便气绝而亡。 旎啸见得,不禁怒火万丈,他长剑往地上一点,身体旋转数圈,如钻似箭,剑光寒寒,直取胡僧命门。 胡僧不甘示弱,右掌一吸,吸住地上一把单刀,铿铿接下旎啸攻来的数剑。 一刀一剑,剑鸣刀啸,电光绽射,两道身影交错,分不清哪个是旎啸,哪个是胡僧。 十多息后,一声铿响,两人身影陡然分开。 四目相对,两人手中兵刃断折,碎片纷飞,落于草地上。 叶哈摩怒目圆睁,状若金刚降世;旎啸横眉冷对,双方眼神中交织着生死契阔的决绝。 哀嚎之声不绝于耳,胡僧回首,但见麾下又损兵折将,二十余人已被重重包围。 他忽而仰天狂笑,双眼赤红如血,随即暴喝道:“启用秘法!” 说罢,十数枚银针闪现,精准没入自身各大要穴。 半数番僧亦随仿效,皆是几寸长的银针刺入自己的身体。 第29章 惨胜之下杀胡僧 旎啸见状,面色骤变,急呼道:“大家小心,此乃西域秘术,罗汉通天大法!” 众人闻之,皆惊骇不已。 转瞬之间,胡僧与众番僧气势如虹,如同怒涛骇浪,朝青城子弟与武林群雄汹涌而去。 旎啸怒吼一声,迎向胡僧,珞龙掌猛然而发。 掌拳交击,一声痛呼,他身形倒飞,身后树木石块俱碎,血花飞溅,又一口淤血涌出,好生惊愕,不想这胡僧的内力瞬间高涨数倍。 此时叶哈摩笑声狰狞,身形一展,竟将一名青城弟子撕为两半。 旎啸悲愤交加,怒吼“杀”字,腾空跃起,身形似箭,一掌携风雷之势砸向胡僧。 叶哈摩狰狞笑容未敛,硬接旎啸一掌。 轰隆炸响,旎啸连忙又是左掌紧跟而至,可那右掌却传来锥心剧痛。人落地后,他连环掌击,尽数倾泻于胡僧胸膛。 那胡僧竟似浑然无感,怒气勃发,双掌如山洪暴发。 一番激战,旎啸终不敌,惨叫中被击飞数丈。 他挣扎起身,周遭景象让他心如刀割,己方本曾略占优势,不曾想,在秘法加持的番僧面前节节败退。 再看九难真人,只见胸前血迹斑斑,在勉力支撑,而那九幻真人亦是苦战,面对狂暴敌人,已是险象环生。 望着不时倒下的青城弟子,旎啸心中怒火中烧,双目赤红。 不过眼下他他静立原地,调息之间,体内玄九心法如龙卷狂舞,瞬息一周天。 片时,他一声厉喝,本命剑应声而出,内力贯注,剑鸣如龙吟,直指胡僧。 叶哈摩咆哮应对,肉掌对剑,仿佛不畏生死,剑影虽密,却不能伤其分毫,其坚韧若铜皮铁骨。 数十回合后,旎啸退避,那胡僧满面血污,笑声张狂。 心剑光芒渐暗,旎啸收起长剑,怒吼之下,以掌拳相接。顿时雷鸣轰隆,战斗愈发激烈,真气四溢,无辜旁观者亦被波及,被无形之力掀翻。 旎啸见得,不免焦虑十分,便引着胡僧去往峭壁。 二人斗转星移,无数招式交错,直至最后,招法尽弃,唯余拳拳到肉,掌掌相接,真气激荡。 二道身影如龙腾虎跃,借峭壁之利,自谷底激战至峰巅,又复回旋而下,所经之处,坚岩古木,无不崩裂,化作云烟四散。 片刻喘息,二人遥遥对立。旎啸嘴角血痕蜿蜒,衣衫破碎,满身浴血,宛若修罗再生。 他目光扫视山谷,自己这方人马能战者不过半数,几十人已魂归黄泉,能战者寥寥。 反观敌阵,二十余番僧犹存,个个如凶神恶煞,横扫战场。 叶哈摩目睹此景,转身狂笑:“旎啸,你虽勇猛,但今日终将是你的末路,尔等皆难逃一死!” 闻言,旎啸不禁怒火中烧,片刻调息复整,掌中忽现一尺木偶,指尖血滴轻点,迅速勾勒符咒,掷地为令。 胡僧见得,不免瞠目结舌。 木偶瞬息幻化,化作一妙龄女子,持剑凌空,剑气凛冽,娇叱声中,向胡僧举剑刺来。 胡僧无视对方长剑,掌风如刀,木偶应声而裂,不料裂片又化二女,双剑齐出,剑芒更甚。 此刻,旎啸长啸震天,声波激荡,荡气回肠,一式‘寒冰掌’凌空拍出,冷冽彻骨。 好个胡僧,击飞身前两木偶,浑身又是一震,冰封立解,怒啸中连环掌击,如惊雷轰向旎啸。 旎啸身形沉稳,千斤坠地,反手‘烈火掌’,炙热如焚。 胡僧冷哼一声,马步而立,稳如磐石,双掌交错成拳,怒吼间金光闪耀,一记巨大的金色‘卍’字印,破火而出,直扑旎啸而来。 旎啸连环挥掌,掌风裹挟着霜雪之气,如同万片冰晶碰撞,清脆声响不绝于耳。 胡僧的掌力则如怒海狂涛,一次次拍击在旎啸胸前,势如山崩海啸。 旎啸连连倒退,脚步踉跄,喉间一股热血喷薄而出,染红了衣襟。 未及喘息,见胡僧又如电驰而来,他心念急转,两尊木偶应声而出,剑光霍霍挡在面前。 叶哈摩见状,怒火中烧,悍然硬撼木偶的双剑,不过须臾,一把抓住两木偶,怒啸一声,将木偶撕得粉碎。 木偶碎裂之际,旎啸心神一凝,断开与傀儡的联系,随即三环七彩现出,脚一点,腾空而起,化拳如陨石般砸向胡僧。 胡僧接招,胸口真气鼓荡,一声闷哼,将旎啸震飞数丈,重重摔落尘埃。 旎啸强忍剧痛,一抹嘴角血迹,身形再次腾起,向胡僧扑来。 叶哈摩见得,先是一愣,随即阵阵狂笑,双拳如龙卷风般卷席而来,与旎啸战作一团。 二人交缠,光影交错,拳影掌风密不透风,数息之间,已互攻数十回合。 旎啸深知难奈对方,遂决定以灵动身法,再以体内绵绵不断的内力支撑,活活地耗死对方。 胡僧似是洞察其谋,战至片刻,忽然转向,直冲人群。 旎啸见此,不免心急如焚,连环雷焚掌轰鸣而出,雷声隆隆,震耳欲聋。 叶哈摩闻声怒吼,转而施展万法佛心掌,双掌对碰间,周遭之人避之不及,唯有那些番僧不顾一切,嗜血追击。 旎啸怒意与焦急并存,一声长啸,身形化作九影,把胡僧围下,九影掌法再现,每一掌心竟绽放出一朵寒梅。 胡僧双掌挥动,周围的虚影应声而散,随后双掌推出,怒喝“西方如来”,合十之掌金光闪耀,金刚怒目,待九朵寒梅袭来,他怒吼一声,真气突喷,直接震散了九朵寒梅。 旎啸气血翻涌,再度又是一掌拍出,九掌心又吐出绚丽寒梅。 胡僧一掌拍空,怒意更甚,拳掌乱舞,却尽数击于虚影之上。 旎啸心中暗喜,虽自身受力反噬,但至少保全了众人。 两人越打越快,身影绰绰佛光与寒梅交织,雷声与风声相融,转瞬之间,烈焰腾空而起。 近一柱香时间,九道身影蓦地消逝无形,旎啸凌空倒挂,周身十二成之力凝于一掌,猛击胡僧顶门,如苍鹰搏兔,迅猛无俦。 叶哈摩踉跄退却,赤红的热血自蜷曲发丝间涓涓淌落,绘就一幅霜面上的悲壮,长久力竭之战,终被旎啸耗光了内力,枯竭殆尽。 他徐徐环视,周遭仅余数名番僧勉力苦撑,不过对方也好不到哪里去,虽有三四十人,但皆是受伤不轻。 未料,叶哈摩竟仰天狂笑,血色染唇,朗声道:“旎啸,我败了。” 旋即,他转头向残存番僧疾呼:“你们快逃,去西域,把这里的事情告诉我师父,快,快啊!” 言罢,那些番僧不发一语,怒吼连连,如脱弦之箭,向西遁去。 九幻真人厉声喝止:“快拦下他们,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众人正欲追击,那持金钹番僧忽又振钹,刺耳雷鸣中,数名青城弟子与江湖豪杰哀嚎倒地。 旎啸身形一展,腾空数尺,心剑出窍,内力贯注,剑光一闪,番僧与金钹俱裂,轰然爆响。 而此时,其余番僧已匿入林间,西向遁逸,不过几息间,便没有了身影。 众人正待追逐,旎啸挥手止之:“不要追了。” “旎啸少侠……”两位真人不顾自身伤势,疾步趋前。 旎啸淡然一笑,拭去唇边血迹:“我没事。”随即,双目怒视不远处的叶哈摩。 胡僧发出一声凄厉冷笑,霎时双目圆睁,轰然倒地,生机瞬息湮灭。 九幻真人一探胡僧气息,而后走回来说道:“他死了。” 旎啸仅以微颔回应,望着满谷横陈的尸首,心中凄楚难掩。此战虽胜,代价却沉重至极,惨胜之下何来的快意? 九幻真人似是洞察其心,安慰道:“公子不必介怀,不管如何,今日一战,我等荡平蜀中番僧,尤其是此獠,若非公子援手,恐我武林同道将伤亡无数。” 旎啸轻叹:“真人,这一战我还是大意了,令贵派损失惨重。” “公子切莫自责,我派弟子虽伤亡众多,但根基尚存。况且,斩妖除魔,抗御外敌,乃我辈应尽之责。对了,不知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旎啸沉吟片刻,说道:“真人,实不相瞒,日前我窃闻胡僧密谋,其中之一乃针对我西北重镇凉州卫,时局紧迫,我意欲即刻启程,希望还来得及。” “啊!” 第30章 别青城孤身北上 旎啸一脸淡笑:“真人,先前我未道出实情,你也应该知晓那里是什么地方,朝堂对武林中人多有戒备,……” 九幻真人微微颔首,叹道:“公子无须多解释,这其中老朽心知肚明。但你此行前去,那镇守的将军与随军公公,他们会相信你吗?” “我自有办法,不过四川境内还有一个紫雾山庄,还请……” 九幻真人手一挥,打断道:“公子此话差矣,我青城派居于川蜀,扫除本土武林奸宄,本是分内之责。你放心北上即可。” 旎啸微笑颌首,拱手道:“真人,就此别过。” “好。”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诸位后会有期。”旎啸对青城弟子及各路英豪抱拳致意。 “公子保重!”众人回应。 再次抱拳,而后旎啸身形一展,如燕投林,向北而去。 九幻真人遥声唤道:“旎啸公子,日后若有难处,且不嫌弃老道,便飞鸽传书,纵隔千山万水,我青城上下必昼夜兼程,助公子一臂之力!” “真人高义,先行谢过!” 话语随风,渐行渐远。 夕阳半坠,晚霞映照,旎啸翻山越岭,及至青川溪畔,已近黄昏。 溪水碧绿,波光粼粼,两岸暮霭沉沉,鸟雀归巢。 溪边,二位妙龄女子,年约双十,身着白纱缎袄,蓝带束腰,一位头戴银蝶步摇,另一位以金梅簪斜插青丝,临风而立。 她们各执长剑,翘首以盼,不时向东南山峦眺望。 俄而,林间现一清瘦身影,二女面露喜色,翩然迎上。 及至近前,见少年衣衫斑驳血迹,二人泪水夺眶而出,忘却礼数,忙上前搀扶,急问道:“少庄主,您怎受此重伤?” 旎啸笑而摆手:“些许皮肉之伤,不足挂齿。咦,你们怎会在此?” 此二女,正是段雪与双含。 恍然间,二女忆起礼节,连忙退后跪拜:“属下拜见少庄主。” 旎啸笑颜温煦:“此处无人,无需拘礼,快起身。” 二女起立,环拥旎啸。 段雪忧心忡忡:“少庄主,您的伤……” “真没事,几个番僧岂能伤我分毫,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 双含含泪娇嗔:“少庄主还想欺瞒我们,身上伤痕可是假的不成?” 旎啸略显尴尬,只好说道:“好了,好了,都不要哭了,一点小伤而已。对了,你们还没有回答我呢。” 段雪拭泪道:“是这样,步香主料定您会经由此地北上,便命我俩在此恭候,随您前往凉州卫。” 旎啸好生诧异,瞪眼相问:“你们跟着我作甚?此去路途迢迢,又无通行文书,只能穿林越岭,北地更是雪域冰封。” 双含娇怨之下凄凄说道:“少庄主,莫非您是担心我们沿路上吃不得苦吗?再说三老屡次传信,要我们尽心侍奉左右。” “是啊,少庄主,若被其他兄弟姐妹知晓我们未能侍奉妥帖,恐遭责怪。请您带我们一同前往吧。” 旎啸无奈,只好正色道:“难道我的话也听不得了?” 二女闻言大惊,慌忙跪地齐声:“属下不敢。” “罢了,罢了,都起来吧,此行匆忙,我一人自是轻便许多。” 二女抬首,小心翼翼望向旎啸,而后对视一眼,终道:“属下遵命。” 二人起身,段雪提议:“少庄主,让我们侍奉更衣吧。” 言毕,她贴近旎啸,秋水盈盈,满是祈求之意。 旎啸一时愕然,足下一缓,退后半步,旋即故作四顾,眼中闪烁着戏谑之色:“难道在这种地方吗?” 此话一出,二女皆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双含拭去眼角泪痕,轻声细语:“此地偏僻野径,哪有什么房子嘛?况且少庄主精通奇门遁甲,即便有人近身,又怎会被察觉?” 言语之间,二女低眉垂首,脸颊绯红,心中鹿撞,偶尔抬头,目光偷偷溜向旎啸,满是羞涩。 “不要了,还是我自己来吧。”旎啸亦是面带赧色,伸手接过布包。 段雪目睹此景,心中一阵酸楚,泪光闪动,带着几分幽怨望向旎啸,缓缓解下背负的包裹,递给了他。 “对了,北方有何动静?”旎啸接过后,随口问道。 双含答道:“回少庄主,步香主说,凉州卫平静如常,未见北虏或吐蕃高手之踪。” 旎啸轻轻颔首,思绪一转,说道:“今晨地震,恐怕又添不少伤亡。你俩回去转告步奇正,我等虽无力直接赈灾,自有官府料理。但对于那些乘乱哄抬物价的奸商,你们可暗中处理,以儆效尤。” “是,少庄主。” “再者,密切留意北行的行人商旅,特别是紫雾山庄之人。紫雾既灭,恐消息传至凉州,引发不测。” 二女闻言,脆声应诺。 正欲辞行,旎啸眼波一转,忽生顽意,上前拥住二女,低声道:“两位姐姐真是国色天香。” 二女惊诧之余,满脸通红,一时呆若木鸡。 待她们回神,旎啸已踪影杳然,唯留余音:“此为奖赏,速速归去,勿忧步香主,他不会责怪你们。” 二女羞喜交织,泪如泉涌,秋水盈盈,任凭凉风拂乱青丝。 旎啸则翻山越岭,沿青川溪北行,过青川所,穿北雄关,入陕西地界。 他日夜兼程,穿林越野,途径文县、岷州卫,抵达临洮府时,已是岁末年初。 此地雪覆连绵,加之西北风劲,枯枝摇曳,一片萧索凄清。推开窗棂,只见天际灰蒙,寒风凛冽,窗纸瑟瑟作响。 街上行人稀少,偶有几个挑担小贩,吆喝声也显得乏力。虽是新年首日,却无多少欢庆气氛,只见银装素裹,一片素净。 旎啸步入楼下,大厅中零散坐着几桌客人,皆是行商走贩,南北奔波于西北与中原之间。 他择窗而坐,无意一瞥,却见角落一张八仙桌旁,三位黑衣大汉围坐,兵器倚凳而立。 其中一人脚踏官靴,引起了他的注意,不免眉头微蹙。 坐定之后,旎啸心中暗忖:“这几名官差为何新年首日现身酒肆?即便非本地官差,也应投宿驿站才是。” 再抬首,那三人警觉异常,六目如炬,直视而来。旎啸故作惊惶,急忙转头回避,幸得一店小二适时出现,挡住了视线。 “这位公子,想来点些什么?”店小二笑问。 “你们酒楼里有什么好吃的?”旎啸笑答,随手掷出一锭十两银,出手豪爽。 店小二喜上眉梢,却反问:“观小相公,应不是本地人吧,这大雪天的,怎会独自跑到西北来了?” 旎啸暗暗打量着店小二,心下豁然开朗,暗忖:此酒家恐怕是朝廷锦衣卫或东厂的隐秘据点,那三位应是锦衣卫或东厂的暗哨。 他以笑掩智,对小二道:“我虽是读书人,然祖上却是世代为商。年前受父命北上,欲采办货物,奈何连日大雪阻道,困于此处。 “唉,真是祸不单行,途经陇西渭水,又遇悍匪拦路,数名随从忠心护主,死于那莽莽山林之中。” 旎啸言至此,小二面露同情,眼中闪过一抹哀怜:“小相公一读书人,确是不易。不过也是,去年秋,陕西之地千里内遭遇蝗灾,百姓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了,所以盗匪日益猖獗,公子在外,还需处处小心啊。” “无妨,眼看雪已渐融,明日便启程北上寻亲。”旎啸从容说道。 不想小二满面惊讶:“啊,小相公,您还不知道吧?北地更为荒凉贫瘠,盗匪横行不说,听说还有鞑子的暗探,您要多加小心啊。” 旎啸淡然一笑:“你看我此身这副落魄模样,谁人还会多瞧一眼?更何况,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又能抢得什么?” 小二闻言,呵呵几声,继而问道:“小相公,您还没有点东西呢。” “你店中有什么好吃的,尽管上来就是,今日不是元旦吗,再来一壶上等的好酒。” 旎啸言罢,小二哈腰连声称是,转身离去之际,悄然向那角落三人摇头示意,随后快步走向后厨。 旎啸心领神会,浅笑之余,故作环视,见那四桌商人正自顾交谈,浑然不觉此间微妙。 而那些伪装成平民的锦衣卫,则时而将目光投向他,似有意似无意地打量着。 第31章 西北局势乱纷纷 次日清晨,雪停云散,却仍是冷风如刀,呵气成霜。旎啸逆风北行,不消半日,已至洮水之滨的乾长镇。 此镇颇负盛名,规模宏大,东北隅矗立几座气派宅邸,显是富贵人家所在。 他驻足于一座宏伟大院之前,轻扣铜环,门扉开启,一位皓首苍髯的老者现身,双目虽已沧桑,却犹存锋芒。 老者一见来者,面色骤变,急退数步,于院中施礼:“属下程雄,参见少庄主。” “先进屋说话。” “是,少庄主。” 程雄关门之际,眼珠微转,窥视四周,确认街道空无一人,遂迅速阖上门扉。 院内景致别致,曲桥流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别有一番洞天。 程雄,此地化身为院中管家,急趋至旎啸身旁:“少庄主,请随属下,狄堂主正殷殷期盼您的到来。” “狄元山料到我会来此?” 程雄笑道:“是的,加之三老年前书信提及,少庄主赴凉州卫必经此镇。” 穿越另一扇院门,老者脚步加快,步入内院深处。 待旎啸步入,一位年约四十,身材魁梧的汉子率二十余人跪伏于地,齐声道:“狄元山携本镇二十七弟子,恭迎少庄主。” “诸位请起。” “谢少庄主。” 狄元山起身后,近前躬身禀告:“少庄主终得相见,我派弟子南下多日,未得见您身影,请少庄主责罚。” 旎啸拍其肩,笑语轻扬:“莫再提三老,我又非孩童,他们总爱小题大做了。实则是我刻意避开,免生枝节。好了,让众人都退下吧。” 狄元山挥手示退众人,忽又唤住两名红衣少女:“双依,丁蓝,你俩留下。” “遵命,堂主。” 两个身穿红色袄甲俊俏少女,一为双十年华,一为豆蔻梢头,转身之际,面带悦色。 旎啸微蹙双眉,欲言又止,恐狄堂主又搬出三老之名,终是按下嘴中之话。 狄元山旋即转身:“少庄主,请进。” 旎啸点头,边行边问道:“听闻自从前年发生南华堡一事,这陕西全境,朝廷盘查甚严?” “是的,少庄主,南华堡一事后,锦衣卫加大对各场所的盘查、侦缉,只要发现任何可疑之人,便缉拿、抓捕。哎,也怪属下当时大意,被北边鞑子的密探陷害,泄露了临洮府的秘密点,我不得已,才搬到这个小镇上。” 旎啸听了,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无妨,我先前落脚于临洮府一家酒楼时,已察觉那是朝廷暗布的耳目,或是锦衣卫,亦或东厂之手笔。 “更有趣的是,年关时节,竟有远方官差涉足此地,言谈间透露京城背景,却行事慎之又慎。” 狄元山沉吟片刻,说道:“或许是紧急军务在身,却遭大雪阻路,滞留于此。” 二人边谈边步入厅堂,狄元山谦恭一礼,指引主位,旎啸安然就坐。 适时,一侍女捧上热茶,那唤作双依的女子连忙接过,恭敬呈于少庄主面前。 旎啸接茶,抬眸之际,发现这双依与双含颇为相似,只是年岁稍幼,不由心生好奇,问道:“难道你是成都府中那双含的姐妹吗?” 双依神色一黯,旋即含笑以对:“禀少庄主,是的,那是我姐姐。” 旎啸转视狄元山,狄堂主解释道:“双依原与姐姐同在一处,前年坚持西行至此,至于缘由,她却未肯详说。” 双依见状,生怕获咎,连忙望向少庄主,见其目光投来,慌忙垂首。 旎啸并未深究,只是挥手示意双依退侧,转而问狄元山:“狄堂主,凉州卫近况如何?近月可有北虏或吐蕃之迹?” 狄元山回答:“去年夏秋之交,凉州卫西界内,多有乔装人等入山探寻,其间不乏北虏与吐蕃人。我方数队人马不慎暴露,弟子多有折损。” 旎啸抿茶沉思:“对方已识破我等身份?” 狄元山摇头:“尚未,此事却已引得锦衣卫及东厂关注,特别是随军太监屠浩,此人严令陕西蕃子密查,不容丝毫遗漏。那鞑子密探手段高明,竟查出临洮府的秘密点,故意泄露给东厂,迫使我们隐匿行踪。” 旎啸似是明白了,待双依接过茶杯后道:“看来,北地鞑子筹谋已久,借东厂之手,肃清陕西隐患。” 此时,程雄添炭毕,正要离去,却被少庄主留住。 旎啸望着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问道:“程伯,你在此多久了?” 程雄连忙行礼:“少庄主,不敢当此称呼。” 旎啸起身至程雄跟前:“曾听三老提起,西北有一位程雄前辈,自十四岁起便于此地潜伏,至今,怕是近五十年了吧?” 程雄回答道:“少庄主明察,明年即为五十年整。” 旎啸轻轻点头:“不如归山庄休养,或去湖广也行。” 程雄连忙摆手:“少庄主,老朽虽年迈,但能走能吃,对付几个鞑子高手尚不在话下,何况家人皆在此地。” “那你家人……” 旎啸未待问完,只见程雄转头,泪光闪烁,默然不语。 狄元山轻声接过话去:“少庄主,在大前年的时候,程老全家不幸遭一伙蒙面人袭击,当时他外出有事,唉……” 旎啸见说,不禁怒从心起,沉声问道:“此事后果如何?” 狄元山答道:“皆因西域高手所为,然背后却与临洮府一贪官勾结。程老数度坏其‘好事’,北虏与西域杀手联手,查知程老,于是……” 旎啸缓缓颔首,边境官员与将校私售军资,于大明边陲卫所,早已屡见不鲜。 他轻拍程雄肩膀,温言慰藉:“程老,劳心劳力,先退下歇息。” “遵命,少庄主。” 待程雄退去,狄元山又说道:“此事恰逢我与李兄交替之际,惜李兄未至云南,途中罹难,唉。后我暗集贪官罪证,密送凉州卫,监军屠公公立即率人至临洮府,将其凌迟示众。” 旎啸闻此,颇感讶异:“哦?如此说来,这位屠公公倒不一般,竟有此等义举。” 狄元山说道:“是啊,这位屠公公虽为东厂太监,却怀忠贞报国之心,忠君不二。 “此人武功也是不弱,应在程老之上。虽日常行事稍显专横,却不妄为。且对兵事自知非长,故不多干预,只专心清除陕西奸邪,不论是鞑虏、吐蕃密探,还是奸商、叛国者,他都是从不手软。” 旎啸边听边至主位,审视狄堂主。 沉吟片刻,他说道:“你即刻下令全境内,所有弟子不允许带妻儿老小,除非他们有自保之力,方可留下。” 狄元山回道:“属下早已清查,下面三百八十五人,一众家小,只要没有自保之力,已全部送往湖广、河北和山东几地。” “很好,对了,你们的身份?” “外人并不知我们真正的身份,只知陕西境内有一个云星宗。” 旎啸见说,很是满意,悠然闭目,思绪纷飞。 少顷,他对狄堂主道:“按你所说,结合我在蜀中遭遇胡僧,吐蕃与鞑虏恐有大谋,且故意在川蜀制造小乱,我南下时遇诸多锦衣卫与东厂人南行。” “少庄主之意,对方是故意调开陕西锦衣卫与东厂吗?” 旎啸微微颔首:“不错,对方布局缜密,我在想,他们先利用陕西境内的官吏,故意抛出一些可疑之人,让那位屠公公警觉,清除这片区域内对他们不利之人。 “此地为西北重镇,屠公公自不敢怠慢,必然会对全境内的三教九流侦查、抓捕。而南有胡僧率吐蕃高手,故意张扬,一面扰武林,一面惊动官府,似为配合西北大局。” 狄元山思虑后说道:“只怕是了,少庄主,西北粮草多来自云贵川,闻数月来,途中有抢粮之事频发,屠公公不敢大意,分遣东厂、锦衣卫,剿灭那些被外族利用的武林败类。” 说到这里,狄元山似有难言。 第32章 千载默默守华夏 旎啸见狄堂主神色,似是有事,便问道:“何事?” 狄元山回答:“前年南华堡一事,屠公公头疼不已。可南华堡骆家,事系重大不说,极其隐讳,且那些京城来的锦衣卫,应是奉了某位大人物的密令。 “屠公公虽然在此监军多年,但京中之事自有所闻,只是京城来的锦衣卫做事太过了,所以双方冲突频发,让屠公公十分头痛。” 旎啸不免一愣,问道:“这又怎么说?” 狄元山答道:“骆家之事,那幕后之主虽是锦衣卫,但其背后隐匿者,权柄之重,或为密旨亲授,非同小可。” 他眉峰一挑,续道:“至于那骆家风云,出面的多为江湖黑道中人,其中不乏有朝廷的通缉要犯,听闻这些人里面,昔年与屠公公麾下颇有嫌隙,所以就……” 旎啸微微颔首,轻叹悠长,剑眉微蹙:“观此情形,锦衣卫与东厂之内,党派林立,互争高下。加上这位屠公公不拘一格,触怒厂内同僚,宫墙之内,定有宵小欲借此东风,扳倒于他。” 言及深处,他眸光一闪,似有新悟:“恐不止此,或许朝堂之上,已有权重之臣,暗中与北境胡虏勾连,图谋不轨。” 狄元山重重点头,沉声道:“少庄主所言极是,然屠公公于西北十数载,鞠躬尽瘁,忠心可鉴。京师传言,圣上对他信任有加,屡遭劾奏而不为所动,皆留中不发。” 旎啸默然,手抚额际,目瞑神游,指节轻叩膝头,似在思量深远。 狄元山使了一个眼色,那丁蓝少女心领神会,悄无声息行至旎啸之后,柔荑轻搭少庄主肩头,徐徐轻按。 旎啸身躯微震,斜目瞥向那春葱般玉指,鼻间萦绕着一缕幽香,既似兰花之雅,又若麝香之谜。 他急忙收敛心神,摒弃杂念,心海中翻涌着当前局势的思量。 片刻后,他说道:“看来这位屠公公的压力不小,若所猜不错,他对近来本地发生之事已生警觉,且我相信他早已耳闻川蜀之地番僧覆灭。” 旎啸话风一转,又说道:“但他还如此谨慎,足见此人非同小可。” 言罢,他问狄堂主:“对了,你估计北边行都司和临洮府,两地境内还有多少东厂蕃子和锦衣卫?” 狄元山沉吟片刻,答道:“只怕不会超过百人。” 旎啸见说,眉宇间闪过讶色,目光炯炯望向狄堂主,心中疑惑难解。要知道,大明光锦衣卫众十万,东厂亦有数万之众,此数字实难令人信服。 狄元山察其意,便解释道:“前年南华堡一事,双方内讧频发,更有神秘势力不时侵扰,死了不少东厂蕃子和锦衣卫,死者多为屠公公的人。 “后来,我从军中得来消息,这位屠公公急书朝廷,欲增派人手过来,然此事竟石沉大海,据潜伏军中兄弟所说,屠公公因此事,怒骂连日。” 旎啸听到这里,不禁轻笑出声。 狄元山与二女皆是愕然,不明少庄主笑意何来。 “少庄主,您?” 旎啸微微笑道:“我笑那位屠公公也是一个妙人,急怒之下,却又束手无策,颇具一番趣味。” 随即他语锋一转,忧虑之情溢于言表:“然北虏与吐蕃之图谋,于川、陕、京三地布下惊天大局,又经年累月布局,想必对方是势在必得啊。” “少庄主,是否需自它处调遣人手?” 旎啸摆了摆手:“暂且不必,敌若有所行动,估计也要些时日。眼下冰天雪地的,加上路上行人稀少,大批人马出现,很容易引起人的注意。” 说到这里,他不由轻抚额头:“我现在所虑,是在川蜀那边。那些番僧表面作乱,引这边的人过去,实则背后恐有其它大的图谋,此乃局中之局,需慎之又慎。” 次日清晨,旎啸原拟北上凉州城,怎料天公不作美,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只得滞留乾长镇,静候雪霁。 这场雪连绵数日,及至午时,双依与丁蓝已将饭菜齐整摆放。 旎啸至桌前,温言对二女道:“你们都坐下来一起吃吧。” 自从第一天后,二女已深知少庄主性情,便没有违意,分坐两侧。 双依提壶欲斟酒,旎啸忽问:“双依,你于西北久居,到底为何呢?” 此言一出,双依眸中霎时泛起红晕,强颜欢笑:“只因偏爱此地粗犷风光,那黄沙漫漫,赤日高悬,胜却成都府的繁花似锦。” 旎啸知其言不由衷,转视丁蓝。 丁蓝望向双依,眸中闪过犹豫,终不忍隐瞒:“少庄主,双依妹妹的双亲,两年前与北虏高手激战于长城之外,不幸罹难,连尸骨也是碎了一地。她,她留在此地,便是想离父母近一些。” 闻言,旎啸手顿于空中,旋即缓缓接过双依递过的酒杯,口中轻问:“除了你姐姐,还有其他亲人了吗?” 双依轻轻摇头,泪光闪烁,哽咽道:“没有了。” 旎啸凝视酒盏,起身踱至窗前,面朝北地,将酒徐徐洒落尘埃。 丁蓝拥住抽泣的双依,细语慰藉。 旎啸一声长叹,复归桌旁,邀二人重坐,转向双依:“你祖上从何时入山庄的?” 双依拭泪答道:“回禀少庄主,先祖于赵宋绍定四年入山庄,至今我与姐姐已是第十五代弟子。” 旎啸又问丁蓝,丁蓝回答:“我祖上是正德元年,到现在不过百年。” 旎啸轻拍二侍女肩头,不再赘言,以目示意,沉声道:“用餐吧。” “少庄主,您不喝点酒吗?” 旎啸没有说话,就要伸手去盛饭。 丁蓝似是感觉到说错话了,连忙接过他手上的饭勺。 这时,双依轻声道:“少庄主,此行您去凉州卫,带上我们吧?” “你们还是留在此地,北边不安宁,我怕一下子无法照顾到你们。” 不想双依嘟嘴低语道:“我与丁蓝姐姐又非娇弱藏闺之秀,再说您在外风餐露宿的,有人在身边服侍自然要好一些。” 旎啸摇头婉拒:“真不需要,等大雪停了,我去北边见那位屠公公,少不了要花费一些心思,那里又是军营,带上你们多有不便。” 二女闻言,只得默然颔首,细嚼慢咽,餐桌上一片静谧。 过了一会儿,丁蓝问道:“少庄主,您准备何时动身?我和双依妹妹好为您准备一些东西。” 旎啸一呆,随即轻笑道:“要准备什么?好啦,好啦,快吃饭吧,饭都凉了。” 时光荏苒,转瞬已至二月仲春。 是时,旎啸独身赴凉州卫,步入这座西北重镇。 凉州,大明西北重镇,数百卫所之一,东晋十六国时期的前凉、后凉、南凉、北凉都曾在此建都。 此城扼守西域咽喉,城内可见不少西域商贾番僧,络绎不绝,不过皆是聚集在城南一角。 立于高岗之上,凉州古城墙垣巍峨,城头旌旗猎猎,兵刃如林。 城内士卒分队巡逻,二十人为一小队,踏雪破寒,纪律严明。 城门外,一队队士兵顶着寒风,在数处关卡严苛盘查过往商旅,尤其是对西行胡商,呵斥鞭挞之声不绝于耳。 除了这些人,鲜有本地百姓,倒是可见身穿麒麟服的东厂档头,正率蕃子盘查可疑之人,让旎啸颇感意外。 不过他心中一想,心下暗赞那位屠公公,果真不一般,管教下属极严,且时刻警惕,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就在这时,数道战马嘶鸣,尘土飞扬。 旎啸抬眼望去,一游击将军居中,两把总左右相随,三人铁甲映日,威风凛凛,身后五百甲士,旌旗招展,刀枪如林,气势磅礴。 他微微点头,心中极是欣慰,大明卫所之中,竟然还有如此精兵强将。顺着尘起飞扬的方向,目光所及,长城蜿蜒于远山之间,雄浑壮丽。 旎啸并未急于入城,求见那那位屠公公和守城之将。凉州卫总兵狄成安,听闻四十多岁年纪,治军极严。 他念及自身,一无路引,又无身份凭证,若贸然前往,实非智举,故而止步城外,心中另谋良策。 第33章 凉州城外救沈飞 等到日薄西山,余晖洒满天际,旎啸漫步至邻近小镇,择一客栈悄然栖身。 凉州城郊的村落,因军营占据城中大部,商旅只能寄寓其外,久而久之,此处酒肆客栈、杂货铺、铁匠铺、典当行乃至烟花柳巷,星罗棋布,繁华不减都城。 他扮作一公子哥儿,出入酒楼客栈间,却未得丝毫有用讯息,这更让他心疑。眼看三月将近,雪融大地,此地竟无半点风吹草动,真是令人好生费解。 随后旬日,他足迹遍布百里之内,细细搜寻,依旧无所获,让他困惑愈深。 甚至到后来,他北行至长城之遥,深入漠北,未见鞑靼踪影,唯苍茫大地,寂寥无声。 某日黄昏,他南行三十里外,一僻静之处,突闻阵阵打斗声。 旎啸匿形而近,只见月前于临洮府酒楼偶遇的三名官差,此刻已换飞鱼服,手持单刀,力抗十余蒙面黑衣人。 三人虽武艺不凡,但负伤累累,仅能勉强支撑。 细观之下,旎啸惊觉,这些蒙面人均来自西域。 他正思索间,一锦衣卫受创倒退,怒吼一声,再度奋起。其余二人,亦身受数创,血染飞鱼,狼狈不堪。 危急之际,旎啸闪身杀出,一剑挑落一名西域杀手。 身旁锦衣卫见得,猛地惊呼:“是你!” 旎啸连环拍掌,逼退敌人,嘴上说道:“先击杀这些人再说。” 随即,他身形一展,跃至空中,极升震阴指出,眼前那蒙面人举剑相迎,哪知无形真气快如闪电,蒙面人扑哧倒地。 旎啸落地瞬间,闪到两名西域高手跟前,救下一名锦衣卫,以掌代剑,铿铿数声,直接震断了对方的兵器。 还未等人反应过来,他又是两掌拍向对方胸膛。 砰砰数声,胸骨尽断,那两蒙面人惨叫一声,身体击退数米,撞于土墩上。 锦衣卫三人吓了一跳,未曾料到少年武功如此卓绝,当日酒楼相遇,还以为只是一名文弱书生。 他们反应过来,急道:“少侠,不要让他们跑了。” 旎啸自然不会放过这些西域杀手,杀招尽出,不过十多息时间,便诛杀对方数人。 余下二西域杀手眼见对方强援杀到,便萌生退意。 哪想旎啸一个箭步,闪到跟前,点下二人几处穴道。 这时,一名满身血污的锦衣卫,瘸拐着走到他跟前,拱手道:“在下沈飞,谢少侠出手相助。” “小子旎啸,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沈飞苦笑回应,却突地一口鲜血喷出,同伴惊呼道:“沈兄!” 旎啸疾步上前,连点其数大穴,诊脉后急说道:“是西域的玄阴冥魂散,此毒极其厉害!” “少侠,你是否能救沈兄?” 旎啸环顾四周,指向不远处残破土屋:“快,把人抬到那边去。” 说罢,他也不管两人,径直前往。 土屋虽破败,却足以挡风。他以掌风扫清尘土,清理出一片地方。 这时,两锦衣卫抬着沈飞疾步跑来,见少年掌风凌厉,两人对视一眼,也不多问,把人放下。 旎啸捡十数石块,迅速摆下一个奇门掩阵,把自己四人掩藏其中。 一锦衣卫疑惑问道:“少侠这是为何?” 旎啸回答:“以防万一,恐对方还有人来,到时难以兼顾。” 二锦衣卫心惊,不想这少年如此老道。 这时,旎啸又布下一火阵,用烈火掌拍燃。 二锦衣见得,脸色登时一变,暗地心惊不已,不知这少年到底是谁。 旎啸也不理会两人,指地上的枯枝败叶道:“稍后逼毒之时,毒血一出,你们马上用火把血烧了。” 见二人茫然,他又解释:“此毒最厉害之处,便是里面有一种毒虫,叫玄阴雪虫,来自昆仑雪山。” 二锦衣卫闻之,瞠目结舌。 此时,旎啸扶沈飞盘膝坐定,迅速点其头顶数穴,一声低喝,内力翻涌,将毒力逼至沈飞胸前。 少顷,他向二锦衣卫点头示意,旋即拍击沈飞背部,喝令:“吐!” 沈飞口吐黑血,腥臭扑鼻。 二锦衣卫忙掩口鼻,只见黑血中蠕动着细微虫影。 趁他们愣神之际,旎啸掌贴沈飞背脊,内力持续逼毒。他急催道:“你们还看什么?快用火烧了!” 二锦衣卫反应过来,快速燃起朽木,幸而黑血触火即燃。 旎啸左掌轻抚沈飞顶门,徐徐导引余毒至胸。又一声厉喝:“吐!” 沈飞再吐血,此次血色已不若先前漆黑恶臭。 待内力巡遍沈飞周身,旎啸缓缓收掌,气息平稳,不见丝毫汗渍。 二锦衣卫心中暗惊,此少年武功之高,恐怕已达一流境界。 片刻,旎啸说道:“他的毒已尽去,不久自会醒来,你们备些清水与食物。” 二锦衣卫忙施礼致谢:“多谢少侠相救,我等代沈兄先行谢过……” 旎啸轻轻摆手,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无妨,无妨,待他醒来,我还有事要求他呢。” 二锦衣卫闻言,心中疑惑更甚,未及多问,不想旎啸又说道:“我去外面看看,你们留在这里自行疗伤吧。” 言毕,他身形一晃,已出阵外,独立寒风,闭目凝神,聆听八方。 周遭寂寥,人踪皆无,这让他有些失望。 及至近前查看那被点穴道的杀手,二人已口吐黑血,七窍流红,显然吞毒而亡。 他心中惋惜,遍搜余下尸身,却一无所获。 望着横陈的冷躯,他不禁苦笑,又想到那三名锦衣卫身上的雪泥,料想双方必有数日缠斗,方至今日此地。 揭去一张张蒙面黑布,他轻声低语:“看来这些西域杀手是有备而来,不知到底是为何事,竟然为了三名锦衣卫,暴露这么多人的行踪。” 复又四下探寻,仍无杀手援手之迹,只得罢休。 待他重回土屋,沈飞已悠悠转醒。 见地上药瓶零落,旎啸心下暗笑,此三锦衣卫倒是带了不少疗伤的好药。 沈飞勉强起身,抱拳行礼:“救命之恩,沈某铭记五内。” 旎啸微笑摆手:“无须客气,大人勿以少侠相称,叫我旎啸就可以了。” “旎啸?!”三锦衣卫惊呼,皆瞠目结舌,似不信面前少年便是闻名之人。 旎啸见他们神情,一下子反应过来,心想去年昆仑山为救骆风雁,与彭海高数度交锋,此事想来已被三人所闻。 沈飞见他一丝笑容,略显尴尬,连忙自报家门:“在下沈飞,锦衣卫千户,我们三人第一次来西边办差,不想遇上西域的杀手。” 旎啸洞悉其弦外之音,意指三人与彭海高非同路人,各为其主,但先前介绍时,仅闻沈飞自报家门,其余二位同伴姓氏未提,料想此行凉州,必涉重大秘密。 他浅笑不语,温言道:“大人,容我再探脉象,以确认你身上的毒是否已全清除了。” 沈飞没有犹豫,递手到跟前。 旎啸搭脉片刻,脉搏平衡,便说道:“大人身上的毒已除,不过其他伤还需静养一段日子才行。” 沈飞赞佩:“公子医术高明,沈某拜服。” 旎啸笑而不语,稍作迟疑,终开口问道:“三位大人似自京城而来,那日在临洮府酒楼中相遇,这期间怎会与西域之人有了冲突?” 沈飞未答反问:“适才闻二位兄弟说,公子有事求助于我?” 旎啸微微颌首,“正是。敢问大人,此行是往凉州求见狄将军,或是屠公公?” 沈飞神色蓦然一变,目光深邃,审视旎啸。 稍顷,他试问道:“公子可是寻屠公公?” 旎啸略作怔愣,便坦诚相告:“实不相瞒,我前来凉州城,就是找那位屠公公了,只是身无路引,如果唐突去找,怕引起一场不必要的误会。” “所以你想让我把你带进城去?”沈飞说完,面现难色,似是心有顾虑。 旎啸察其意,解释道:“事出无奈,但与南华堡之事无关,不知大人是否听到川蜀番僧一事?” “南华堡”三字一出,三锦衣卫皆是色变。 少顷,沈飞缓缓说道:“没有,我们兄弟三人匆忙赶路,无暇顾及其它事,所以不知四川那边发生何事了。” 言间,他细察旎啸,忽有灵光一闪,说出心中的猜想:“莫非公子之事,也与外面那些西域胡人有关?” 旎啸直言不讳:“是的,且大人不觉奇怪吗?凉州之地少了许多武林中人,再者,你们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也是不多。” 沈飞自然知晓一些事情,却不便明言。 他回首,见同伴点头,旋即转身说道:“公子,我可以带你去见屠公公,但,但……” 旎啸心领神会,朗声道:“大人尽管安心引路,若有变故,我断不牵连大人。再说凉州城内铁骑如林,屠公公更是武艺超群,我单枪匹马随你前往,难道还怕我对狄将军和屠公公不利吗?” 沈飞沉吟片刻,终点头道:“好,我带你入城。” 第34章 缇绮相引见屠浩 一行四人抵凉州卫,凭锦衣卫腰牌,几经盘查,终至一座府第,然此地更似军营,铁甲熠熠,刀光剑影。 旎啸独留门外,静观周遭。数名蕃子暗扣刀柄,若他稍有异动,便欲拔刀相向。 再说沈飞三人入内,只见主座上坐一银盔铁甲,络腮虬髯,浓眉虎目,年约不惑之人,正是总督陕西行都司,坐镇凉州的总兵狄成安。 副座之人,乌纱曲脚帽,蟒袍曳撒,乌靴衬底,不消说,乃是多年监军此地的屠浩。 三人趋步向前,半跪于地。 沈飞拱手道:“卑职沈飞,南镇抚司所属,偕林修池、邓义,参见屠公公、狄将军。” 一柔和声线响起:“哦?你们应是腾阳的手下吧,为何事而来?” “回公公,卑职奉我家大人之命,特来找公公您。”沈飞言语间,目掠过在场校尉与蕃子。 屠浩轻轻挥了挥手,一众无关人等退出大厅。 这时沈飞说道:“属卑职三人放肆。” 屠公公冷目相看,只见沈飞取出半尺乌铁筒,纯铁打造,另二人各执铁片,拼合成一奇形钥匙,交予沈飞。 “咔嚓”轻响,铁筒变形,化为铁盒。沈飞从中抽出密函,递至屠浩手中。 屠公公接过密信,一目十行,脸色随着字句的流转而愈渐凝重,仿佛乌云蔽日,风雨欲来。 阅毕,他将密函递给主座上的狄成安,起身走向沈飞,声音透着不容置疑:“那秘图现在何处?” 沈飞微退几步,从容褪下左靴,亮出短匕,自靴底缝隙中巧取一纸皮。 其旁两锦衣卫亦动作敏捷,一人自头发中抽出细卷,展开亦是纸皮一块;另一人则自襟内掏出相同之物。 沈飞铺开黑布,将三纸皮拼贴其上,呈于屠公公前:“屠公公,就是这幅图了。” 屠浩接图细审,图中既似地形又似迷宫,奥秘难测。 “看来你们三人来的路上并不安宁啊。”他语带深意。 沈飞坦然道:“是的,公公,我等遵我家大人之令,出了京城后倒也无事,但至河南府,遭遇几伙蒙面人的截杀,同行兄弟多遭不幸。 “我三人不得不改头换面,秘图拆分藏匿,迂回多地,至凤翔府又被盯上。那时当地蝗灾,盗匪四起,我们混入流寇之中,方才得已侥幸脱身。后因大雪困于临洮府,幸亏有锦衣卫暗桩,便在此处停留。 “过年后,不想还是被对方发现了。屡历生死,幸得上天庇佑,于今日到了城南,未料胡人狡猾,预埋伏于此。 “眼看离凉州城不过数十里,我等亮明身份,希望能引来大人您的人马前来接应。” 屠公公见说,眼神骤亮。 随即恢复平和,他点头轻问:“但我的几个孩儿并未发现你们,观你们身上之伤,应是难逃对方之手才对。” 沈飞不禁苦笑:“实是我等幸运,于城南荒地遭十数人追杀,幸得一少年相救。” “少年?”屠公公追问。 “禀公公,此人名字说出来,您或有所闻。” “何人?” “旎啸。” 屠公公闻言色变,狄成安亦是一声惊呼。 这时屠浩似喃喃自语:“他怎会至此?” 忽然,他想到什么,问道:“莫非外面那少年便是旎啸?” “正是,他特寻您而来,只是他说无路引,又无法证明其身份,故求我引荐,我便斗胆带来相见。” 狄成安趋前,向屠浩轻语:“此人前来找公公,想必是有要紧事,可他为武林中人,莫非……” 屠浩以手微按,止其言,缓步沉吟片刻,说道:“想必此人也是为吐蕃和鞑子一事。” 复行数步,他又问沈飞:“这份秘图,你家大人有没有说起从何而来?” 沈飞答道:“启禀公公,前年之时,去往漠北的几个兄弟,一次无意之中,窥见北虏几个厉害的人物与几番僧密议,便上了心,偷偷潜伏对方的营帐,复印了这份秘图。 “他们几人虽不知这图代表什么,但觉得不凡,便连夜速送京师,可惜在路上还是被鞑子高手发现了,一路追杀到京城。 “当时此事引起锦衣卫、东厂、六扇门几位大人的重视,只是对此图研究数月,还是一无所获。后来大人向朝廷上奏,话里间说陕西境内像是有大事发生,这让几位大人猜到什么。 “去年初秋,我家大人复刻此图,派我等献于公公,希望大人查一查,也希望有所收获。” 屠公公闻言,颔首悟道:“原来此事其中,还有这般曲折。” 他把秘图再次看了几眼,而后递给狄成安。 狄将军横看竖看,也看不出一个之所以然来,便举起秘图,又是用力去搓。 屠浩见状,含笑对沈飞三人道:“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是,公公,不知那旎啸公子?” 屠浩轻轻挥了挥手,“我自有安排。” 三人既去,狄将军说道:“公公,看来那鞑子在此地,真是正在密谋一件大事了。” “不错,鞑子与吐蕃,还有西域胡僧暗地联合,来头不小啊,我只是未想到对方布局如此之大,如此之久。” 屠公公思忖片刻,又说道:“我们还是先见一下那位旎啸再说吧。” 狄成安点了点头,对门外喝声喊道:“来人啊。” 不想屠浩制止道:“狄将军,且慢。” 狄成安见得,不免心存狐疑,眸光微转,投向屠公公。 屠浩唇边一抹淡笑,缓缓说道:“听闻此人旎啸,春秋尚浅,却身怀绝世武艺。去年从南边传来消息,说此人武功之高,直追青城那两位真人,若真是如此,我们倒是不能怠慢了。” “为何?”狄成安眉峰微蹙。 屠浩一声轻叹:“我大明江山辽阔,隐龙卧虎,想来旎啸亦是高门之后,身负绝学。我们虽为官,但他远道自蜀而至,应是专程来找我,不管如何,对付外族,便让我屠某大赞、佩服,我们怎能怠慢了他?” 狄成安默然颔首,眼神中闪过一丝认同。 这时,屠公公朗声对外吩咐:“文年,速请旎啸少侠!” 门外一声清脆回应:“是,义父。” 未几,旎啸翩然而入,目光如炬,瞬即辨认出室内二位显赫人物。 他几步疾行,抱拳施礼:“想必这位就是声名赫赫的屠公公,另一位应是长年镇守边关,令北边鞑子闻风丧胆的狄将军了。” 屠浩踏步向前,笑声朗朗:“自古英雄出少年,去年川北大剑山一役,率青城及巴蜀武林群雄,铲除胡僧巨擘,斩敌数百,此等壮举,早已传遍江湖,各派赞誉有加。未料,传说中的旎啸竟是如此年轻啊。” 旎啸抱拳回礼,谦辞连连:“公公缪赞,缪赞,在下羞愧难当啊。比起您和狄将军,数十载于边关镇守,护我大明疆域,守一片安宁,我做的这些又算得什么。” 屠浩笑容温煦,眼底尽是赞许。 狄成安亦是朗声笑道:“旎啸公子口吐莲花,竟让老夫与公公心生飘然,好不自在啊!” 随即,三人相视而笑,爽朗之声,响彻屋宇。 第35章 屠公公摆宴有请 三人大笑过后,屠浩正色道:“旎啸公子勿怪,据沈飞所说,你身上一无路引,二无证明你身份之物,却长途跋涉至此,但我如何相信你呢?” 屠浩之话虽是有理,却有些让人不悦。 然旎啸不以为意,反以笑颜对之:“相信公公对于南华堡骆家一事……” 言及此,他笑容忽敛,目光扫过二人惊变之色,续道:“于西域昆仑,当初遇上一人,名叫彭海高,此人虽为锦衣卫,但相信公公对此人熟悉吧?” 屠公公含笑颔首,言语间多了几分期待:“传闻公子身怀穿石之能,又从南边得到消息,你精通寒冰烈火掌。此等绝学,昔日仅在师尊口中略闻一二,今日能否赐教,让我与狄将军一开眼界?” 旎啸欣然允诺,心中暗喜,这正是证明身份的绝佳时机。 他说道:“公公,还有狄将军,小子献丑了。” 言毕,他走向壁角,默算时辰刚好,用了一个土遁术,瞬息之间,人已没入墙中。 屠公公见了不禁尖叫:“这世间真有五行土遁术!” 狄成安瞠目结舌,望着那石壁,半晌无语。 俄顷,旎啸自另一侧穿墙而入,右掌翻腾,火焰熊熊;左掌再挥,寒气凛冽,冰封数尺。 屠浩见此,不禁拊掌大笑。 “旎啸公子真是好本事。小的时候,听我师尊曾言,世间有五行遁术,能遁石、遁木、遁火、遁水,可穿硬铁数尺如无物,今日一见,确是五行土遁无疑!” “公公真是好眼力。”旎啸赞道。 屠浩微颔首,示意就座。 三人分主次坐下,屠浩问旎啸:“不知公子师承何处?” 旎啸起身高声道:“属在下暂不便透露,但请公公放心,我祖上世代为中华大地子民,绝非外族。” 屠浩点头称是:“这个我自然放心,否则何来川北灭番僧之义举?对了,你不远千里而来,究竟所为何事?” “那在下大胆放言了。” 屠浩微微笑起:“公子请说。” 旎啸肃然正色道:“去年孟夏,我在蜀中一林间,无意偷听到几人密商,原来是西域胡僧携番僧,想在川蜀一带扰事,却意在凉州卫某项大计,可惜对方没有说出是何事。 “我来到陕西境内后,发现此地武林中人极少,不过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暗藏杀伐之气。 “实不相瞒,前面十数日,我穿行方圆百里内,但不见一个可疑之人,便想到对方真是好大的手笔,布局之缜密,让我心惊,荡魂摄魄。” 屠公公连连点头,沉吟道:“公子之意,莫非是指北虏、胡人及吐蕃三股势力,暗中于凉州卫周遭策划一场惊天大局?” 旎啸反问:“公公,难道不是吗?” 屠浩凝思片刻,猜出眼前少年应是知晓不少事,随即恍然一笑,自嘲道:“也怪我醒悟太晚,被对方利用了。” 狄成安见状,宽慰道:“公公莫要自责,此地乃边疆重镇,由不得出半点差错,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任可疑之人,到时酿成大祸,我与你如何向朝廷交待?” 言毕,狄将军朝东北方遥拜,神色肃穆:“皇恩浩荡,我们深受陛下信任,担负起西北的安危。且十万将士在此,万一有失,即便我们身死,也无法承担起损兵折将,丢城失地之责。” 屠浩重重点头,面色凝重:“这个道理我自然懂,可恨如彭海高之流,借南华堡骆家之事,行私仇报复,使我部损失惨重,逼我出此下策。” 旎啸早知朝中派系林立,屠公公之举,或已触怒权贵。 他接口道:“狄将军所言极是。凉州卫扼守西北,乃通西域咽喉,商贾混杂,更有奸猾之辈甘为鞑子鹰犬,挑起事端,欲诱公公出手。” 屠浩一声叹息:“行都司十五卫,驻扎十万好儿郎,我不能有半点马虎。加上此地荒僻,粮草供给仰赖云贵川,数千里之遥,如此路途漫长,一旦运输受阻,后果不堪设想啊。” 话锋一转,屠浩询问:“旎啸公子,可有探得敌人意图?” “禀公公,尚未确切,但从种种迹象来看,对方倒不是冲着狄将军而来。” 屠浩望向狄成安,将军接言:“自去年公公警示后,我已派遣斥候多批,深入漠北数百里,乃至西进千里至吐鲁番,均未见敌军大规模调动。” 屠浩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洞悉:“若我所料不错,对方所图……” 言至此,他目光锐利,直视旎啸。 旎啸心领神会,接口道:“对方恐是在此地寻觅某物,而非单纯的军事行动。” 屠浩轻轻颔首,故意试探道:“旎啸公子,为何这样说?” 旎啸从容回答:“公公明鉴,对方布局一年半载,又是借公公之力,悄无声息清除这片区域不相关之人,就是不想引起我武林中人,还有三教九流之人的注意,好让他们暗地行事。 “再者,若真有大军压境之图,攻我凉州卫或其它卫所,对方何必在南疆故布疑阵,诱使公公的人沿路戒备,小心提防?” 屠浩轻点其首,目光掠过窗外,沉吟道:“眼下对方止静不动,想必还在暗地做准备。这样吧,公子能否屈尊,留城旬日?说不定这段时间内,对方就有所行动了。” 旎啸心知公公犹存疑虑,便爽快应承:“好,公公如有差遣,但凭吩咐。” 屠浩对他抱拳致谢。 等旎啸走后,狄成安低语:“公公,你还是怀疑这个旎啸?” “狄将军,你有所不知,自去年以来,特别是年后,我有一种风雨聚来之感,且沈飞三人今日前来,道出途中屡遭对方袭击,加之南华堡骆家一事,我在想,难道这些是诸多巧合吗?” 屠浩语气沉重,眼里透着尽是忧色。 “公公的意思是,眼下北虏那边,是与南华堡之事有关?可此事为朝野所避讳,……” 狄将军看了门外一眼,凑近低声道:“闻此事与皇家有千丝万缕,公公不可乱加猜测啊。” 屠公公眸中精光一闪,徐徐说道:“这个自然,但我们身为臣子,许多事不得不多去考虑。” “公公莫非疑旎啸乃京师来人,陛下秘使?”狄将军道出心中疑问。 屠浩微摇其首,沉思片刻道:“待我京师探得实情,再作论断。至于四川之事,情报中对这个旎啸并不清晰,据今日沈飞在城南遭袭一事来看,对方快要有所行动了。再者,他们遭袭一事,为何我们都未收到消息?” 狄成安面色一紧:“若这个旎啸没有问题,那便是我们的人里面,……” 屠浩微微点头:“不错,当今之计,要尽快证明旎啸的身份。还有,要立马查出我们下面之人,哪些已是投敌。” 旎啸留在凉州城,出入倒是自由,却未料十数日间,屠公公竟无动静,似将其遗忘了。 他偶尔外出,去城外村镇上转悠,不时见到几人暗地跟随,且如有不方便之处,便有人早早做了安排。 旎啸心下揣测,跟踪者应是东厂的暗探,却难以理解屠公公此举用意。 这段时日,城中暗流涌动,东厂番子与缇骑如影随形,稍有嫌疑者即遭拘捕。 过往商队,胡人尤甚,对此似乎习以为常,城中未起波澜。 而自凉州频繁南下的锦衣卫与东厂人马,更添了几分诡谲,旎啸心生疑窦,屠公公究竟意欲何为? 第36章 细推敌意似弈棋 是夜,薄暮时分,旎啸归至寓所,未及安坐,一名书生气的青年自称义父召见。 此人正是屠浩的义子宁天志,字兴安,脸上书卷气浓厚,唯独手背上的疤痕泄露了武者与东厂番子的身份。 随宁天志踏入屠浩府邸,简朴的院落无半分奢侈之气,与旎啸印象中的权宦府邸大相径庭,让他感觉这屠公公并不像其他太监。 笑声尖锐而至,屠浩满脸春风,亲自迎出门外。 “旎啸公子,属屠某懈怠,近日琐事缠身,实属无奈啊。” “公公身系凉州内外安危,政务繁忙,……” 旎啸话还未说完,却被屠浩打断,一把拉住手笑道:“好啦,公子也不要再如此吹棒我了。今日特设薄宴,狄将军亦在座,一则赔罪于公子多日冷落,二则为去年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孩儿与云星宗的小误会致歉。” 旎啸心中暗惊,屠公公手段高明,短短时日不仅查明自己底细,连与狄堂主的关联也了如指掌。 只是公公如此客气,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连忙谦逊道:“岂敢,岂敢,我一介草民,让公公您如此甚情,实在惶恐。” 正说着,一身高六丈,魁伟大汉迎上前来,旎啸抬头一看,只见狄成安身着便装,阔步而来。 旎啸抱拳道:“在下见过狄将军。” “哈哈,这十多日,公子在凉州还习惯吗?” “习惯,习惯,这西北风光,眼下虽是有些冷意,但比中原之地,自是有另外一番味道,特别是那些西域胡人,倒让我见识不少啊。” “哦?!”屠公公惊叹一声,旋即三人相视而笑,满室欢声。 三人围桌而坐,屠浩目光掠过正在斟酒的宁天志,对旎啸缓缓道:“公子,我这孩儿姓宁,名天志,字兴安,西安府兴平县人,祖上乃书香门第。” 旎啸面色微动,似有所悟:“莫非……” 屠浩一声轻叹,续道:“在他十六岁那年,三月去西安府会试,不想家中突遭横祸。因其父于庆阳府任上,断了鞑虏一桩大计,招致灭门之灾,七十六口,仅余他一人独活。 “自此,兴安誓雪此仇,文墨换刀剑,历经十年苦修,终习武有成,便孤身一人远赴漠北,诛杀当年的仇家。大仇报了之后,于前年漂泊至凉州,便随我左右。” “义父……”铮铮汉子落泪,却是哽咽难言。 旎啸见说,不免感慨万千:“读书人乃我大明栋梁,不想如今落到如此田地,真是人之悲事,国之不幸啊。” 屠公公轻轻颔首,对宁天志使了个一个眼色。后者捧酒至前,旎啸眉头微皱,望向屠浩。 屠浩面容凝重,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去年,兴安奉我之命,于临洮府与云星宗有场误会,误伤狄宗主手下数人,幸无致命。今日借此机会,让他向公子赔礼。” 旎啸闻言一愣,旋即笑道:“公公多虑了,此乃鞑虏奸计,再说宁兄也是奉命行事,何来陪礼一说?” 屠浩轻应一声,这宁天志开口道:“旎啸公子,在下无意冒犯,伤及公子手下,还望海涵。此杯薄酒,先行敬公子,他日面见狄宗主,定当亲赔不是。” 两人一饮而尽,旎啸摆手道:“宁兄切莫挂怀,江湖恩怨,本就寻常,况且胡虏狡诈,让人防不胜防了。” 宁天志微笑应允。屠浩忽道:“兴志,门外守候,无论何人,都不允许前来惊扰。” “是,义父。” 屠公公复坐下,笑道:“公子,狄将军,且坐,且坐。” 旎啸心中暗自揣摩,屠公公如此客气,究竟意欲何为? 不料屠公公又起,举杯道:“公子,虽未能确知公子师出何门,但令我想起师父昔年一言。” “公公,您这是?” 屠浩对旎啸的询问恍若未闻,自顾自地述说着往昔风云。 “昔日,师父小时因仇家寻上门,眼看性命不保,幸蒙一隐世高手施以援手,方逃出生天。 “此等再造之恩,我师父老人家一直铭记心间,数十载光阴荏苒,未曾敢忘,遍寻天涯海角,欲报高人于万一,奈何天意弄人,音讯渺茫。” “坦诚而言,初见公子绝技惊鸿一现,屠某心中疑惑丛生,此神功究竟出自何门何派?是以修书一封,求教我师父。 “不料师父回信说:公子所展露之寒冰烈火掌,恰似当年搭救我师之神秘恩人的独门绝学。师父说,会此神技,世上没有几人。 “只可惜,眼下我师父有要事,难以抽身,否则定当躬身亲至,拜谢恩人之后,聊表昔年之救命大恩。” 旎啸闻此言,才知还有这回事,心下暗道:必是自己祖上当年救下屠浩的师父,故而屠公公对我礼遇有加。 他说道:“公公无须这般,我先祖出手相救令师,一切皆是缘分使然。” “啊,难道恩人已先逝了吗?”屠浩语带愕然。 旎啸一时间语塞,唯有轻声道:“先祖确已远行,好久没有回家了。” 二人一时无言,气氛凝重。 狄成安见状,朗声笑道:“今日方知二位间尚有此段事,公子没有说错,今日我们三人相聚,也是缘份,来,来,我们端杯,喝!” 旎啸心中不免暗笑,不过倒是颇合狄将军豪迈之风。 三人遂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公公今日召我,必有要事相商,莫非是那胡虏与鞑靼又生异动?”旎啸随即问道。 屠浩不答,却自怀中取出一密函,轻轻置于桌案之上。 旎啸审视其上,只见近半月来,商队往来的数目、马匹、货品乃至骆驼、毛驴、马车,皆被记录得一清二楚,更有胡人、番僧、中原商贾及其随从侍卫的数量,无一遗漏。 他细细查阅数页,初时未觉异常,屠公与狄将军亦不急迫,但笑不语,静待其察。 少顷,旎啸豁然开朗,据日志所示,数日内商旅人数竟激增一倍有余,尤以昨日为甚,较半月前竟暴涨数倍! 他抬头,眉宇间微露讶色:“公公,为何短短时日内,商旅人数骤增如此之多?” 屠浩心中暗赞,面上带笑:“不错,眼下虽正值三月,江南已春风拂柳,桃花盛开,然此乃西北苦寒之地,往常年景,直至四月,乃至五月,往西域的商人才会有如此人数。” 旎啸眉头微蹙,心中疑云涌动,口中缓缓吐出一句:“对方此举,岂非犹如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屠公公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目光深邃:“这正是对方的高明之处,使此等拙劣的瞒天过海之计,现于我们眼前。 “我在想,对方人马必另觅秘径潜入,而故意留此破绽,使我等不敢稍懈,分散兵力于商队之上,便于其暗度陈仓。” 旎啸见说心念一转,想到一事,问道:“那为何我见这些日,见公公遣人频繁南下,这又是何故?” 屠浩闻言,朗声大笑,未及开口,一旁狄成安已代为解惑:“那是因为在巩昌府的徽州、阶州乃至汉中,草莽横行,胆敢公然劫掠我军资。 “而南如临洮、西宁,西北之永昌、甘州,亦是乱事频发。公公遣人南下,表面看似忽视西北,实则是布下一石二鸟之计,使敌以为我方人手捉襟见肘。” 旎啸恍然大悟,再问:“如此看来,对方动静不小,就是想暗渡陈仓,不知狄将军和屠公公如何应对?” 不想屠浩反问道:“公子以为,敌人之真正图谋所在何方?” 旎啸沉吟片刻,指节轻叩桌面,徐徐说道:“依在下浅见,敌之目的应在凉州卫以西或南侧。” “公子何出此言?” 旎啸转向狄成安:“狄将军可有地图?” “有。” 第37章 三人定计破北虏 待狄成安呈上地图,二人移开菜肴,专注研究。 旎啸指着地图:“二位大人请看,凉州卫在这里,往东数十里便是长城,往北也是长城所在,且东北有镇番卫,西北则为永昌卫,三卫互为掎角。若在此范围内行动,敌除非倾巢而出,破长城,占三卫,否则难逃我方围剿。” 屠浩笑道:“公子,你要知对方是在寻物,且至关重要。倘若该物隐匿于东、北区域,又当如何?” 旎啸轻轻摇头:“细观地图,加之我近月踏遍周遭山川,西、南两地更宜藏珍匿宝,其余二者,反显不宜。” 屠公公微笑颔首,视线转向狄成安。 狄将军点头赞同:“我与公公亦有同感。更兼东、北虽偶有可疑人物出没,而西、南两地人迹罕至,此中蹊跷,不容忽视。” 此刻,屠浩接过话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更为诡谲的是,南地十数座炭窑,生意竟如日中天,说是即将到来的倒春寒使得西北胡商、关内贾人争相购炭,单日之内,欲待出窑之炭车竟达千余辆。 “若说防寒所需,炭量巨大尚可理解,但见那数十砖窑、煤窑齐鸣,西南之域烟云蔽日,真真令人大开眼界。” 旎啸闻言,双眸微瞠,难以置信:“竟有此事?” 屠公公重重点头,继而话锋一转:“奇事尚未讲完,城郊数镇,一夜之间,妓馆、客栈、酒肆如雨后春笋,尤为令人咋舌的是,那妓馆之中,不仅有西域胡姬数十,更有内地清倌人,听我儿所说,个个姿容出众,清丽脱俗。” 言及此,他不禁轻笑,“一夕之间,这荒凉之地竟繁华若市,对方当真把我们当成傻子了。” 旎啸凝视地图片刻,忽而开口:“看来对方近日必有动作,我等需尽快做出一番安排才是。” 不料,屠公公蓦地一拍额头,笑道:“公子,我等只顾谈天说地,饭菜都凉透了。” 言罢,他扬声门外:“兴安,将这些菜去热一下,再切些好肉送上来。” “遵命,义父。” 宁天志手脚麻利,转瞬之间,桌上又摆满了热气腾腾的佳肴与温酒。 三人匆匆餐毕,屠公公引二人步入邻室。 旎啸踏入屋内,只见一沙盘映入眼帘,其上以小旗标识各卫所军营,而更多的,则是五彩斑斓的小木棍。 屠浩指点沙盘,逐一解说道:“绿者,乃我疑为鞑靼、胡人、吐蕃三势力之暗桩密探潜伏处;淡红为往来胡商,深红为我大明商队,至于蓝者,便是此地盗匪巢穴,虽已减员,但我猜多数已沦为鞑靼鹰犬。” 旎啸轻轻颔首,又指几点白木问道:“那这白色又代表什么?” “此乃已被对方腐化的我朝之人,其中不乏有三教九流,甘愿为夷族鹰犬,正潜伏于数地。” 屠公公言语至此,怒拳捶下,咬牙切齿,“此次,誓要将这些国之蠹虫,一网打尽!” 旎啸轻点其首,指向那密布的紫色小棍,问道:“公公之意,是否指这些村落均被疑为敌方暗桩所在?” 屠公公重重点头,目光锐利,“鞑子与胡人妄想小觑我儿郎,自他们足踏此地,我便遣人暗中查探。或有误判,然宁可错捕,误杀千人,伏尸千里,也不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旎啸面色微变,急问:“公公是想让狄将军派军队去剿灭吗?” 屠浩但笑不语,转而道:“公子可愿先闻我与狄将军的计划?” 旎啸拱手致礼,肃然正色:“愿闻其详。” 屠浩侧目望向狄成安,狄将军对旎啸缓缓说道:“公子勿怪,连日来我与公公筹谋,所虑与公子不谋而合。 “敌方来我大明之地寻物,如此大费周折,此物对鞑子至关重要。我等自不可使之轻易得手。 “如今敌以为计成,而据长城以北斥候回报,北边有两支精骑正悄然南下。若我猜测不差,此二军将从北、东两路袭长城,佯作攻克凉州卫之势。” 旎啸闻此,震惊之余,追问:“鞑子此举,手笔是不是太大了?莫非此物,真能让鞑子恢复两百多年前,蒙元之辉煌吗?” 狄成安指地图几处:“无论如何,此物绝不可落入鞑子之手。既然他们以骑兵诱我,我则将计就计,在此数处布重兵,凭坚城利器,以火炮拒敌。区区万骑,瞬息间便可灰飞烟灭。” 旎啸轻轻颔首,又提醒道:“对方定不会强攻,旨在牵制我军,掩其真意。” 狄成安点头道:“正是,故我暗调精骑,每队五百,共十余队,自凉州卫、永昌卫两路机动,随时准备援救公公。” 旎啸转视屠浩,屠公公说道:“西、南多山,砖窑、炭窑、煤窑星罗棋布,地形复杂。 “敌军不会现身此地,定遣高手来袭。狄将军虽拥精兵,于此类地形与武林高手交锋,大军施展不开,还需倚仗锦衣卫与东厂之力。” 旎啸听后,心中暗惊,问道:“闻公公部下不过百人,敌若派高手数千,其中不乏强者,如何抵挡?” 屠公公仰天大笑,而后说道:“公子莫急,实话告诉你吧,自去年我幡然醒悟后,便密信挚友,从他们手中暗调锦衣卫与东厂人手。 “人数不多,一千五百有余,自去年秋起,便以商旅、盗匪、流民身份潜伏各地,今朝军中、村野、窑厂,皆有我人。” 旎啸闻此,惊叹不已,心中暗赞屠公公手段高明。敌施暗度陈仓,公公则以瞒天过海,将计就计。 这时屠公公笑问:“公子是否暗责我滥用职权,将厂卫视若私兵?” 旎啸连忙说道:“那倒没有,对方布局之大,令人触目惊心,公公此举实属事急从权,料朝廷亦能体谅。” 屠浩点了点头:“事后我会上奏皇上,陈明利害。我也是没有办法,事态紧急,若任由鞑子得逞,凉州一旦失守,西进之路畅通,东侵门户大开,后果不堪设想啊。” 旎啸颔首道:“故公公此举意在一举扫平,既震慑鞑虏,又换边疆数载安宁?” 屠浩笑容中带着几分得意:“正是,若能于此一役中尽除鞑靼、吐蕃及西域武者,数年之内,敌必不敢妄动。” 旎啸见说不禁感慨:“公公筹谋深远,在下深感佩服。” 屠浩笑声朗朗,继而正色道:“但此战还需公子的云星宗精锐助阵,兼有公子这等超凡高手坐镇,我才能放心啊。” 旎啸毫不犹豫,应声答道:“公公但有吩咐,在下无不唯命是从。” “公子言重了,屠某自知,论及西域高手,我自感难敌,若是顶尖强者来袭,胜负实难预料。况且厂卫人虽众,但我听闻云星宗里面的高手有数十人,一流者更不下双掌之数。” 旎啸不得不佩服面前这位公公,把狄堂主手下三百多人摸得一个透彻,不愧是经营此地十多年的东厂太监,真是无孔不入。 他点头答应:“好,近日内我便暗调人马,悉听公公调遣。” 屠浩抱拳一礼:“如此,先行谢过公子。” “公公言重,未知当下有何具体布置?” 屠浩沉声道:“狄将军已布兵北境与东边,示之以弱,诱敌深入。再故意漏出些许破绽,虚虚实实,真假难辨,料敌不久便按捺不住,露出其真正目的。” 尔后三人密议至夜深,方散。 是夜半时分,旎啸南行,密令狄堂主麾下三百精锐北上,于凉州卫南西两侧五十里内潜伏,利用奇门遁甲之术,分置十几处奇门阵,隐于无形。 同时,屠浩暗中调动千余锦衣卫与东厂精英,散布于山岭之间,静待风云变幻。 第38章 凉州里外大战起 光阴似箭,三日光阴转瞬即逝,恍若白驹过隙。 这一宵渐入子时,皓月当空,皎洁如银盘,银河之光倾洒人间,大地如洗,一片祥和之中暗藏风云。 厅内,旎啸、屠公公与将军三位高手相对而坐,气定神闲,宛若古松磐石。 周遭,数十名精锐士卒分列,盔明甲亮,噤若寒蝉。厅外,偶有战马嘶鸣,划破夜的寂静。 不知何时,忽闻远方嘈杂,似有火光冲天,人声鼎沸。 三人闻声,眸光一闪,相视一笑。 未几,一蕃子疾跑而至,伏身禀告:“报公公,城外一酒楼失火,夜晚风大,火势正烧往城南。” 屠浩闻讯,面色不改,仅以手微挥,示意来人退下。 蕃子刚到门边,一锦衣卫疾步入内,急报:“公公,城北马料囤积处亦起大火,浓烟借风直逼城中!” 屠公公侧目望向狄成安,而后徐徐说道:“派人灭火,对了,只要火势不进城,慢慢灭。” “是,公公!” 紧接着,一军中把总匆忙闯入,单膝跪地:“报将军,西北及东北哨塔遇袭,所幸上面无人,暂无伤亡。” 狄成安颌首,追问:“敌情如何?” 把总答道:“月下黑影幢幢,皆着夜行衣,行踪诡秘,仅以箭矢袭扰,人数难以估量。但据属下粗略估算,每处至少五十精人。” “好,你率部围剿,切记,不要追敌。” “是,将军!” 把总起身欲出,与一疾驰而来的缇骑险些相撞。 缇骑趋前,躬身禀告:“报公公,城外数支商队,携千人之众,加上马匹、骆驼、驴骡,总数或近三千,似受惊扰,部分正朝西门涌来。” 屠公公淡然挥手,示意退下。 俄顷,南城方向杀声四起,似有敌袭扰军营。 狄成安对跟前一千总喝声道:“听令,速带人过去,对一众作乱者就地格杀,一个不留!” “遵命,将军!” 少顷,二蕃子同入,齐声报道:“报公公,城郊客栈、酒肆、青楼等处,正与我军激战,我方不敌,暂时往西北方向引走。” 屠公公淡然若水,问道:“南、西五十里内可有消息传来?” “尚无消息。” “好,继续探查。” “是,公公。” 待人散去,屠浩霍然起身,朗声大笑,眉宇间尽是豪情:“终于是按捺不住了么?哈哈,蓄势之棋,谋而后动,看来对方自认布局周密,静候我方先出招呢。” 旎啸亦随之轻笑,赞道:“公公不动如山,任凭风起云涌,稳如泰山之固,实乃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敬佩之至!” 屠浩笑声中带着几分尖锐,言辞犀利:“对方皆是抛出一些烟雾弹,我想,南边和西北两处粮草重地,应是快要火起了吧。” 言犹在耳,城外火光冲天,烈焰腾空数十丈,直照城垣之内。 三人步出室外,屠公公仰天长笑:“烧得好,烧得好啊!” 旎啸心知狄将军早布空城计,南、西两地粮草库,除却稻草人偶,别无它物,不过两座空仓而已。 不久,城外嚷声大作,城南区杀声四起,不时听得火铳之声。 屠公公从容言道:“我们回内详谈。” 三人重返大厅,立于巨幅地图之前。 屠浩凝视地图,似问二人,又似自语:“估计不久,乱起之地将往西边和南边漫延,但敌之真正意图,究竟何在?” 旎啸目光炯炯,地图之上,南域跃然心头,似有灵光一闪:“屠公、狄将军,依在下愚见,敌之终极目标,应在城南那片砖窑、炭窑密集之处。” 屠浩转身,疑惑问道:“公子何以认定南地,而非西山幽谷之中?” 旎啸沉吟道:“我那莫名之感,驱之不散,感觉不久西边会传来消息,对方会出动一批真正的高手,但其实目标还是在南边。” 屠浩看了狄成安一眼。 狄将军说道:“南三十里,我已暗调三百精锐,潜伏于两百户所,若敌来袭,料能坚守半时辰。” 言毕,西方夜空突现烟花数朵,绚烂异常。 屠浩神色微变,那是西边有强敌入侵,而且来人不少。 他低声自语,似有所悟:“难道,敌之所求,真在南地?” 话音刚落,一把总气喘吁吁奔至,急报:“报将军,数千胡人及流寇悍匪正猛攻我炮台,似图夺我红夷大炮!” 闻此,众人皆色变,狄成安连忙追问:“对方何来如此众多兵马?” 屠浩挥手止住把总,打断那把总的回话,“哼”笑一声,“此等乌合之众,必是来自外面村镇客栈、酒肆、铁匠铺之辈,乃至商队之护从、奴仆。” 那把总回答:“确如公公所言,对方人多势大,又是晚上,我方不敌。” 狄成安当即发令,对身后数将喝声命令:“去,领三千重甲,围而不攻,待天明之后再一举歼灭!” 诸将轰然应诺:“是,将军!” 待众人离去,西方夜幕再绽烟花,那是东厂求救信号,显是抵挡不住。 屠浩冷眼旁观,转而对旎啸说道:“公子高见,对方越是在几处有大动作,实则为虚晃一枪。” “公公,宜暗遣高手南行,小心应对才是。”旎啸说道。 “言之有理。”屠浩颔首,随即吩咐文年、宁天志等:“你等即刻南行,西面若不敌,且战且退,但暂勿急于南引,免对方有所警觉。” 几人领命:“是,义父!” 等人走了,屠浩问旎啸:“公子,云星宗人马今在何处?” “西南四十里,匿于山谷之间。”旎啸回答。 屠浩点点头:“很好,让他们暂且按兵不动,待对方在南边动手之后,我们再去汇合。” 公公复转向狄成安:“将军,我与公子即刻南下,城中之事,还望将军主持。北东鞑靼铁骑难越长城,城中虽损,不足挂怀。唯恐敌势超乎预料,若其分兵而动,我等将陷万劫不复。” 狄成安沉稳应允:“公公与公子放心前行,城池要隘,我自会严守至天明,届时派精骑支援。” “甚好。”屠公公满意点头,对旎啸道:“公子,我们去南边吧。” 旎啸不禁苦笑,“但愿我所料不差,否则满盘皆输。” 屠浩朗声笑道:“我信公子断无差池。” 一行人由暗道悄然南去,明月隐于云后,天际阴沉,北风裹挟烟尘,凉州城半壁已笼于火海,杀声震天。 未料,屠浩与旎啸行不过十里,南方便炮声隆隆,鼓角相闻。 屠浩心中一凛:“敌已行动,两百户所兵力单薄,黑夜交锋,怕是难敌啊。” 旎啸却不以为然:“公公,或许这仍是对方的声东击西之计呢?” 屠浩一怔,旋即默许,加快步伐,未再多言,直向南行。 月隐星沉,数十人皆是习武之人,色中倒是行走不慢。 未几,一行人便赶上公公的几个孩儿,他们正引领着数百名锦衣卫及东厂精英南行。 众人汇合,沿着官道,翻过一个小山头,但见南边数十里外,赤焰腾空,似是大火在烧山。 屠浩目光如炬,脱口道:“那是麻山村方向,此处砖窑密布,看来公子所料不差,敌之真正意图,显然在此!” 他语音刚落,西南天际忽现数道烟火,于夜空织成神秘图腾。 公公凝眸审视,非自家信号,遂转目望向身旁旎啸。 旎啸淡然道:“是云星宗,西南边来了强敌,而且人数不少。” 第39章 斩虏首生死豪情 这时,麻山村方向动静越来越大,喊杀声震耳欲聋。 公公屠浩提议:“公子,你往西南,我则赴南,如何?” 旎啸摇头:“不可,眼下对方多路来袭,若目标确在南,西南之敌亦将席卷南下。我等宜且战且退,合兵于南边,待到天明,狄将军麾下铁骑必至,合围之下,便可全歼顽敌。” 屠浩见说,豁然而悟,点头称善:“好,我们速往麻山村!” 言罢,他挥手示意,众人加速急行,而他自己则施展出绝顶轻功,如燕掠往南边。 而旎啸取出一物,引线一拉,对着南边天空,一声疾响,夜空绽放三色彩光,随即追风赶月,紧随屠公公之后。 及至麻山村,只见数个山头上皆是有火,火光下,上千人正在厮杀。 屠浩冷眼旁观,见敌阵中高手林立,正大杀四方,己方先前潜伏在此之人不敌,死伤不少。 他怒吼一声,如鹰击长空,直取敌方两大高手。 旎啸则翩然至另一侧高峰,站在高处,见对面山头立一胡僧,力敌千钧,无人能挡。 旎啸不容片刻迟疑,身形一展,凌空飞跃,足踏虚空,步步生莲,直逼山顶。 沿途尸横遍野,砖窑半山,已成修罗战场,空气中的焦臭令人窒息,他屏气凝神,飞越众人,瞬息间登临峰顶。 不远处,旎啸借着熊熊火光,见那胡僧五六十岁上下,卷毛灰白,凭着一把稀奇的兵器,杀得几名锦衣卫连连后退。 旎啸暴喝一声,挺身而出,以掌迎敌。 锦衣卫识得旎啸,知援兵至,便转攻他敌。 胡僧定睛一看,见是一位少年,嘴中胡语哇哇怒骂不停。 旎啸不屑唇枪舌剑,掌风凌厉,那胡僧竟收了兵器,以肉掌相抗。 电光石火间,双方交手数十回合,旎啸心中暗惊,此胡僧实力,竟在蜀中叶哈摩之上。 而那胡僧更是惊骇莫名,未料少年年纪轻轻,武功却已臻高境。他咆哮如雷,双掌化拳,轰鸣之声,如九天惊雷。 旎啸双掌出,强接胡僧雷霆一击,胸臆间气血翻涌,暗叹此僧内功之霸道,似怒海狂澜。 胡僧又是叽里呱啦说了一句,掌风再起,攻势更烈。 旎啸血气方刚,战意甚浓,厉啸震天,使出开碑掌,掌风足以撼动千斤磐石。 那胡僧不惧反进,弓步稳如磐石,内力汇聚双掌,硬撼旎啸如虹一击。 “嘭”地一声闷响,二人皆后退一步。 旎啸不愿再以硬碰硬,指尖化剑,如灵蛇出洞,直刺胡僧胸前要害。 胡僧反应敏捷,一手护胸,一手成钩,同时腿影如龙,袭向旎啸膝弯。 旎啸身形飘逸,使出‘风伴云水’,恍如清风绕指,轻易化解敌势,旋即一招‘偷星望月’,攻胡僧腰际,未等招式尽展,莲步移形,人闪到胡僧背后,一招‘高山云鹤’使出。 那胡僧武功诡异,人不转身,背对旎啸,两手却如鬼魅般横空拦截,化解杀机。 旎啸一声怒喝,又是数招使出,掌如刀,指似电,连环猛攻。 双方你来我往,数十招转瞬即逝,终是分开。 胡僧稍逊一筹,不免勃然大怒,取了兵器,攻向旎啸。 旎啸几番接招,渐感吃力,也怪不得,对方兵器如刀似锥,又像锤。 那胡僧高喝一声,形如猛虎,一招劈下。 旎啸掌拍砖墙,翻身躲过,跃上砖窑,飞脚踢砖,土石如箭,直扑胡僧。 也不知那胡僧用了什么法门,手中兵器旋转如轮,嗡嗡作响,仿佛风车,将飞砖绞得粉碎,又是一掌接下旎啸的凌厉一击,傲立窑顶,冷笑相向。 旎啸也是冷眼以对,内息微调,静观其变。 此刻,他瞥见对面数百人影,屠公公的锦衣卫与东厂精锐正汹涌而来,与敌缠斗。而身后,喊杀声震耳欲聋,数百敌众汹涌而至,胡人、番僧、鞑靼,更有中原武林之败类,混杂其中。 就在此刻,一道破风声至,胡僧乘隙而至,偷袭连连。 旎啸连环掌影,化险为夷,心中却明了仅凭肉掌难以克敌。 于是,他身形一展,轻如燕子穿云,落入敌群,几番交手,已夺一柄长剑在手,剑光如龙,敌首纷纷陨落。 胡僧见状,怒发冲冠,腾空而起,谩骂声中,如饿虎扑食。 旎啸长剑在手,游刃有余,与胡僧激斗,从山巅斗至谷底,又辗转至另一峰头,所经之处,石破天惊,飞沙走石,双方人马唯恐波及,纷纷避让。 二人交锋之际,旎啸斜目一瞥,百步之外,屠公公正独力抗衡两位鞑靼高手,其身手之妙,让人心生敬佩。细观之下,方知屠公公师出天宫山人。 屠浩与二鞑靼高手的对决,剑影如龙,快、狠、准,无一不显其天宫剑法之精妙。 那两位鞑靼老者,须发皆白,内力雄浑,一使弯刀,一持长棒,配合默契,攻防兼备,气势汹汹。 屠公公面无惧色,十一路天宫剑法,或直或斜,大气磅礴,每一招每一式都似有天地之威。 三人大战之处,火星四溅,砂石纷飞。 不觉间,三人斗到一炭窑处。 屠浩左手一掌,击飞数块黑漆砖石,砖石如暗箭齐发,直射对方,趁机一记鹞子翻身,欺身至一鞑靼面前,剑花朵朵。 那鞑靼挥刀相迎,口吐蒙语咒骂,另一位则大喝来攻,举锤直取屠公公的天灵盖,凶猛异常。 屠公公身形一晃,轻松闪过棒锤,长剑脱手而出,空中旋绕,划出死亡之弧,直逼敌人手脚。 而后他借力后滑,内力一催,长剑似有灵性,回旋归手,青芒一闪,横扫八方。 面对这等威势,二鞑靼亦不敢怠慢,内力外放,形成罡风壁障,金铁交鸣中,炭木石块四散,尘埃漫天。 火光照耀下,二人满面炭灰,不禁怒目圆睁,咒骂不绝于耳。 两鞑靼呼声赫赫,双掌齐出,随之刀锤并进,直取屠浩上中下三路。 屠公公手腕微抖,剑光霍霍,护住全身,滴水不漏。 短兵相接,光影交错,数息之后,一鞑靼怒啸,手中棒锤砸空,重重砸地,竟致炭窑轰然坍塌,二鞑子措手不及,坠入坑洞。 屠浩身手敏捷,借势凌空而起,也不管底下如何,俯身飞下地洞,身体倒立,剑刺对方。 洞中漆黑,二鞑靼只闻头顶风声,挥刀舞锤,碎石如雨,射向半空中那落下的身影。 两人落地瞬间,不料剑光一闪,两鞑子也是老道,刀锤相架,又是挥掌拍向来人。 屠浩剑影翻飞,夜色中金铁交鸣,火星飞溅。 正酣战间,他身后墙体崩塌,只见外头众人混战一团。 双方战斗一时停滞,皆回首顾盼,火光映照下,只见屠公公满身炭尘,如黑炭一般,随即刀光剑影再次交织,战况重燃。 屠公公无暇他顾,对方两人又是攻到,那嘴中不时说着蒙话,也不知在说什么。 三人激战方酣,屠浩突感体内一阵异样,刹那间醒悟,洞中漆黑,敌手竟悄无声息施下了毒。 他怒骂一声,几番招架后跃出洞外,迎面遭遇一番僧,便举剑便刺,那番僧不敌,一剑被削了脑袋。 正当此时,两名鞑靼高手如影随形,把他给缠住,一刀一锤,四面夹击,密不透风。 不过半袋烟的功夫,屠公公便觉真气运行受阻,心下不免苦涩万分。战不多时,他已是险象环生。 这时,那持刀鞑靼刀锋一转,以匪夷所思之角度斩来。 屠浩剑光一挽,正欲化解,不料身后锤影迫近。生死攸关之际,一身影猛然掠至,硬生生接下了那致命一锤。 “啊!”伴随着一声痛呼,屠浩趁机击退持刀者,转身望去,失声唤道:“兴安!” 只见宁天志口喷鲜血,弃刀而立,双手紧握锤柄,嘶声道:“义父,快杀了他!” 那鞑靼怒极,左掌猛地拍出,“咔嚓”声响,宁天志的胸骨尽断。 屠浩悲鸣震天,怒剑如龙,招招夺命,直指鞑靼要害,随后五指化爪,生生捏碎那鞑子的头颅。 屠公公踉跄上前,将宁天志拥入怀中,只见眼前孩儿气绝,他顿时泪如泉涌,痛彻心扉。 此时,另一鞑靼高手趁虚而入。 屠公公悲愤交加,如疯子一般,也不管身上之毒,提剑与鞑子生死相搏。 二人势均力敌,杀得昏天黑地,那鞑子也是拼了性命,两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40章 麻山村血战鞑子 东方既白,晨曦微露,西面战事再起,云星宗与众多胡人、番僧激战正酣。 旎啸解决胡僧后,心急如焚寻屠浩。至一地,见屠公公颓然坐地,一鞑靼毙命其旁,数名东厂蕃子紧紧守护,力战数名强敌。 他飞身而至,手扣飞刀,挥手之下,真气凝聚,化作无形刃风,射向几名胡人高手。 胡人匆忙挥刀格挡,趁着这间隙,蕃子几人上前把人围下,一阵乱刀,几名胡人被砍成数段,血流一地。 这时,旎啸抓起屠公公的手腕,指尖轻触间,面色骤变,惊道:“公公,你中毒了!” 屠浩面容漆黑,血与泥混杂,几道血痕犹在涓涓,他苦笑中带着几分无力,低声道:“是我大意了。” “公公不要说话,等我先解了你的毒再说。” 不料又有数名胡人,还有几白莲教人杀过来。 幸而,数位厂卫及时杀到,其中一人大喊:“旎啸公子,快救我家公公!” 旎啸不多言,剑指连点屠浩身上几处,把毒逼于左手,又以指代剑,划破屠公公指尖,一声厉喝,把毒从屠公公的手指给逼出。 不曾没有多久,又来了十数名番僧。 眼看几厂卫渐显不支,只听两声娇喝,双依与丁蓝同几名山庄弟子杀到,其中有程雄。 程雄为一等一高手,独挡番僧数人,其他山庄弟子分四方守住。 双依和丁蓝持剑跑来,护在旎啸身边。 一刻后,屠公公体内之毒被旎啸悉数驱除。 屠公暗运真气,察觉经络畅通无阻,心中大悦,遂取一秘药瓶,吞下一灰丸。俄顷,精神为之一振,起身向旎啸道:“公子今日大恩,屠某日后再报。” “公公无需多礼,且在此调息,万事有我。” 屠公公苦笑中带着无奈,环视四周,晨光已破晓,山岭间、窑厂内,刀光剑影交织,不知对方还有多少人马。 深知自己此刻无法对敌,他掏出一枚令牌,对旎啸说道:“公子,凭此令牌,可调动凉州卫这一带的厂卫,甚至狄将军手下精兵,你快快带人把此地围下,不要让对方跑了。” 旎啸毅然接过令牌,应声道:“好。” 正欲离去,屠公又是提醒:“公子,莫忘敌人之图谋。” 旎啸重重点头,率山庄弟子西进,那个方向几个山头上,数百敌手正与厂卫、山庄弟子激战正酣。 双依与丁蓝如影随形,紧随其侧。 行至一高处,遥望数里外,人潮涌动,粗略一数,竟达千人之众。 旎啸面色骤变,心中暗惊:对方怎会还有如此多的人马?! 这时,北风裹挟着战鼓与马鸣,两名偏将率领千骑精兵如狂风杀到。 此地山峦起伏,不利铁骑奔腾,却见那千名明军似是早有准备,跃马落地,盾兵前列,火铳手紧随其后,对着前来之敌,砰砰百声响,数十人应声倒地。 等对方千人冲到跟前,已是倒下两三百人。 两偏将镇定自若,号令火铳手退后,随之上来数百明军,人手一把强弩,顿时弩箭如雨,又是杀敌上百。 几轮箭雨之后,弩兵退到后面,随即上来几百士兵,手持明晃晃的长枪,从各盾中刺出,杀得对方人仰马翻。 不久,双方战到一起。 明军配合有当,三五人成一组,又是一身盔甲,形如刺猬,来敌虽是习武之人,但刀剑对盔甲厚盾无可奈何。 那两偏将皆是长刀在手,暴吼阵阵,声震山谷,刀光过处,数名胡人被砍成两半,尸体倒下。 旎啸观此,深知来敌虽众,实乃乌合之众。 他对身边众人说道:“走。” 随后他用令牌指挥数百厂卫,扼守各要隘,又指挥众人慢慢围杀所来之敌。 不久,旎啸领众人杀到一处。 眼前一座近百丈高孤山,占地极大,半山筑成了砖窑,此时有数十名鞑子、胡人、番僧正负隅顽抗。 旎啸心生诧异,敌人面对绝境,竟不逃,做最后无畏的挣扎。 他挥了挥手,狄堂主与程雄率山庄高手,后面跟了一众弟子和厂卫,从左右两边杀上山。 这时双依低声说道:“公子,敌人怕是在此有其目的,您看此山上尸体堆积,对方在此死伤不少。” 身后有厂卫,两女称呼公子,自然不想屠公公知晓真正的身份。 旎啸默默颔首,凝视尸骸遍地,便命令众厂卫:“随我上山,细查每一角落,不要放过一石一洞。” 身后数名锦衣卫校尉,东厂百户、千户齐声道:“是,公子。” 众人从中间杀上山去,虽不时遭遇抵抗,但有厂卫出手,如遇高手,便由山庄弟子应战。 不到半柱香,众人抵达半山腰,眼前一片狼藉,砖窑残破,尘土砖石里血渍斑斑,残肢断臂一地。 正当众人继续攀登,双依忽停步,附耳石壁,急唤道:“公子,里面好像有人。” 众人戒备,围聚石壁。 旎啸审视四周,只见山石壁立,往上高有三四丈,再看左右,一地的泥石断砖,身后是一片平地,粗眼一看,似曾为砖石堆放之处。 他贴近石壁,确有动静,似在挖掘。 他挥手示意众人退后,众人屏息以待,兵刃在手,目光如炬。 一声暴喝,十成之力,旎啸双掌拍击石壁,轰然巨响,石壁裂开大洞,却未料洞内射出无数支利箭。 旎啸连挥数掌,拍飞暗箭,矫健一跃,身形如龙入洞。 “公子!” 双依和丁蓝齐喊,随之也是杀入山洞,众弟子和厂卫纷纷紧跟其后。 旎啸杀到里面,不想这里面别有洞天,遇上十数番僧与鞑靼嗷嗷怪叫,举刀拔剑杀过来。 众弟子和厂卫分别对战数人,通道内转瞬间便是刀光血影。丁蓝和双依持剑寸步不离公子左右,击杀来敌。 旎啸一边迎战数名高手,一面观四周,发现这是一新挖的通道,石壁上相隔几米燃有火把,再观洞之中敌,眼神中很是慌乱。 他灵光一闪,高声喝道:“快,杀进去!”言罢,掌影翻飞,如漫天星河。 那些番僧和鞑子不敌,加上通道拥挤,被杀得连连后退。 旎啸领众人杀到一地,不想拐角突现二胡僧,他与两人对了一掌,发现这两胡僧竟然是劲敌。 “大家小心!” 旎啸边说与二胡僧战作一团。 数名山庄弟子相视一眼,随即组成一个剑阵,围困一胡僧,让他压力骤减。 一胡僧独力难敌旎啸,慢慢往后退走,嘴中胡语喊个不停。 旎啸见对方神色急慌,连忙喊道:“快,他们在前面挖东西。” 二胡僧闻言,更是心急如焚,拳掌并出,也不顾同伙死活,拳掌交加,数名厂卫与山庄弟子躲避不及,被拳掌击中,撞飞到石壁上。 旎啸火冒三丈,不顾一切,罡风狂卷,缠斗一胡僧。 无奈通道逼仄,几名弟子组成的剑阵施展不开,虽与另一胡僧高手绞杀一起,可一下子也是无可奈何。 前方破石之声隐隐传来,旎啸厉声道:“你们快杀过去!” “是,公子。” 十多名厂卫在山庄弟子的掩护下,两侧突进。 一胡僧见得,怒吼之下双拳轰出,一剑阵山庄弟子一声惨叫,被击飞丈多外。 后面冲来一山庄弟子,填补空缺,剑阵重结,四剑交织成网,将胡僧逼至死角。 这时,旎啸足踏石壁,横走其上,似是要冲往里面。 与他相战的胡僧中计,挺身去拦,哪料旎啸身形骤降,剑指这胡僧的额头,指尖内力一吐,真气如剑,那胡僧来不及一声惨叫,便倒地气绝。 第41章 追僧道至青咀湖 倏地间,里面传来数声暴喝,回荡不绝。 旎啸闻声旋身,隐约感觉到对方似是打开了一扇石门,及至瞥见另一侧胡僧正被四名弟子围堵,他毫不犹豫,化作一道劲风,直扑里面。 未至石门,忽然间几个身影杀出,竟然是几名胡僧,怒喝中冲散众厂卫,踏空飞奔。 旎啸断喝一声,掌风凌厉,一招之下,把一名胡僧毙于掌下。 然而,他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惊骇,因为这些胡僧似乎急于逃离,根本不与人对敌。 “快拦下他们!” 旎啸大声喝道,可惜通道狭窄,众人难挡这些胡僧,哀嚎四起,一片狼藉。 见此变故,旎啸身形一展,足尖轻点石壁,宛如云中之鹤,跃过众人头顶,紧追那几个遁逃的胡僧。 他追至洞口,幸得数十名厂卫严阵以待,箭矢如流星雨般倾泻,两名胡僧应声倒地,其余三胡僧杀退厂卫,往西疾逃。 旎啸追出来,寻得三个奔逃的身影,施展轻功,紧追不放。 三胡僧轻功非凡,且途中不与任何人交手,只顾向西狂奔,冲过前方的明军。 恰于此时,一山丘之后,十数名鞑靼高手如鬼魅般涌现,显然是专为此刻接应胡僧而来。 两名明军将领见状,瞪眼大喝,挥舞长刀,奋勇向前,与鞑靼人短兵相接。 旎啸则身形再展,凌空飞跃,众人头顶之上,一闪而逝,不与鞑靼人缠斗。 那些鞑子无法,又被明军缠住,只好且战且逃,逃亡方向正是西边连绵起伏的山脉。 未过多时,屠公公带人赶到,喝声让明军骑马从大路拦阻这些鞑子,又令一众厂卫追上前去,以性命相搏,死战众鞑子高手。 还好不久,狄堂主与程雄及时赶来,携山庄高手,击杀强敌。 双依与丁蓝实力不及,轻功更是弱了不少,待她们赶到时,已不见旎啸踪迹。 见她们追去,屠公公劝阻道:“二位姑娘勿需再追,相信旎啸公子定然无事。” 二女哪里肯听,举目四望,此时哪有公子的身影? 她们也是不管,脚下轻点,就去追自家公子。 狄堂主击退一敌,正欲唤住双依、丁蓝,眼见无法阻止,只得挥手示意几山庄弟子暗中相随,去护两女。 春日和煦,山峦如波,沟壑似练,天地间一片清明。 那几个胡僧虽武艺稍逊先前胡僧,可轻功却颇为高绝。 旎啸追逐间,心下愈发惊疑,敌人布局精密,各司其职,显然每一步都经过精心策划。 正当他即将追上三胡僧之际,一队鞑靼高手自山丘后杀出。 一僧一道,僧人光头无须,年逾半百,手持锡杖;道士则年近古稀,身材六尺,一身道袍,原来是一个假道人。 那道士以蒙语疾呼,随之胡僧中一人掷出一物,直射而来。 旎啸识得,那便是对方兴师动众,不惜派上千高手前来的寻觅之物。 他舍了胡僧,转而向道士扑去,不料三胡僧成品状,六拳袭来。 数掌交击,旎啸借力打力,身形电闪,瞬间逼近道士身前。 身边僧人一声怒吼,锡杖横扫,又一掌轰出。 旎啸硬接对方一掌,霎时掌心血脉逆涌,麻木之感直窜臂膀,心中惊骇莫名:这蒙古僧侣的武功,显然远胜先前所遇胡僧! 一僧一道各展绝学,掌风激荡,也不与人纠缠,随即唤来那三位胡僧助阵。 三胡僧如饿狼扑食,重将旎啸围困,拳掌带风,招招致命。 旎啸心急若焚,更是怒意滔天,数招之后,一记雷焚掌出。 胡僧三人大吼一声,三掌齐挥,力抗旎啸一式。 旎啸蹬地急退,胸间气血翻腾,似五内俱移。强咽喉间血沫,未及喘息半分,不想敌手又至。 三拳合一,肩并肩猛袭,旎啸怒喝震天,倾尽十二成之力,使出绝技珞龙掌。 龙吟震天,十几道真气化形的金龙,啸声震耳,直冲三敌。 珞龙掌,又名珞龙三掌,一掌为单条金龙之气,极其霸道,另一掌则能幻化群龙,虽不及单掌,却能应对群敌,至于那最后一掌,可惜旎啸无法领悟。 三声低沉的闷哼,三胡僧连连倒退,足下岩石土地竟被踏得碎裂。 不过旎啸自身亦损耗严重,丹田之气大减,那体内玄九心法化阴阳太极,疯狂汲取周遭元气。 随即他一咬牙,身影瞬息万变,一化三,三化九,直至千千万万。手握飞刃,真气贯注其上,挥手间,飞刀如星雨,密布夜空,直取敌人。 电光火石之间,三胡僧身负重伤,气息奄奄,倒地不时抽搐。 旎啸哪管这三人的死活,目光锁定远处一僧一道,身形一闪,向西疾追。 几个山头跃过,立于峰顶,目光如炬,只见两道黑影向北遁去。他身形轻盈,如燕子般凌空飞跃,一步数丈。 不觉间,已至一地,翻过山岗,眼前展现一片碧蓝湖泊,广阔如海。 旎啸心中豁然开朗,此湖正是青咀湖,但那两名异族高手缘何来此,实乃费解。 及至湖畔,只见二人已乘小舟离岸,距离两三里之遥。 旎啸不假思索,足尖轻点水面,湖面泛起圈圈涟漪,缓缓荡开。 换了几口气,眼看离小舟不过二三十丈,刹那间,平静的湖面突起波澜,巨浪翻滚,高达丈余,直扑而来。 旎啸一掌拍水,借势飞腾,半空中借武当梯云纵之妙,不过数息间,已腾跃至百丈青云。 下方一僧一道,瞠目结舌,仰望那苍穹中的墨影,惊诧不已。 道人率先回神,哇里哇里说了一番,随之二人各掷一物。 两物落水,转瞬之间,一道水帘现出,水帘中竟是一小岛,方圆足有十多丈,岛心矗立着一块高三丈有余的巨石,石下隐匿一扇石门。 空中旎啸目睹奇景,心惊之余,更生惊喜,料定此乃鞑虏藏宝脱身之所。他如同翱翔鹰隼,疾速扑向那湖中小岛。 这时,一僧一道上了小岛,却未及开门,就见一黑影飞来。二人齐声怒喝,双掌轰出。 旎啸硬碰一掌,翻身落地,身躯微颤。 道人口吐生涩汉语,惊叹道:“你是谁?想不到年纪轻轻,武功如此厉害,轻功更是了得。” 旎啸见说,心念电转,料想逃川蜀那番僧未归,否则二人怎会不识自己身份? 他冷笑道:“是杀你们的人。” 话音未落,他也不顾内力不支,迎身而上,几息间就是十多杀招,疾如闪电,直指二人要害。 他有玄九心法,这一路追来,加上这片天地灵气充沛,内力恢复了三四成。 二鞑子怒骂连连,那僧人锡杖舞动,如枪似棍,罩下旎啸全身。 而那道人则亮出一柄银针似的拂尘,不知取自何种野兽,寒芒闪烁,朝旎啸袭来。 三者交手数十回合,身形骤散,旎啸负伤累累,血染衣衫,破烂如缕。 道人对僧人咕哝几句,弃旎啸不顾,欲开启近在咫尺的石门。 旎啸见得,心知肚明,只要对方进了石门,自己又被僧人缠身,定是夺宝无望了。 他猛然暴喝,不不顾两人,双掌猛击那石门,轰隆炸响,石屑纷飞,门裂洞开,通道随之坍塌。 就在这时,锡杖趁隙袭背,他痛声惨叫,只感后背一片火辣之痛。 旎啸紧咬牙关,强忍剧痛,又是连挥数掌,将巨石击碎。 那鞑子假道人盛怒之下,双目赤红,内力贯注拂尘,化为利剑,疾刺而来。 旎啸挥数掌,击退两人,疾退之际,迅速连点腿上几处穴道,止住了伤口出血。 正当此时,小岛开始剧烈摇晃,他心中却是狂喜,确信自己所料不差,破坏机关后,小岛正缓缓沉入湖底。 他灵巧后翻,跃入湖中,见时辰光好,用了一个水遁术,转瞬即至小舟之上。未待对手反应,数道无形水刃向那两位鞑子激射而出。 这不过二三息的短暂,一气呵成,僧道二人如何料到,面前少年不仅武功高强,且心思深沉,早已算计周全。 随着小岛逐渐下沉,通道封闭,二人被困湖中,嘴中怒骂不止,却也无计可施,只能朝着小船奋力游去。 旎啸岂能轻易让对方抢了去,须臾间又是想到这二人或许不谙水性,便一掌击毁小船,自己借力拔高数丈,随后稳稳落在远处水面,冷笑而视。 湖水冰冷刺骨,对他而言却不足为惧。 僧道二鞑子落入水中,顿时手忙脚乱,可与他相距甚远,显得无助。 他们虽是一身武功上乘,两人联手,如果在陆地上,久战后杀旎啸不在话下,此刻水中却难以自保,更莫谈取胜。 第42章 计杀胡僧得铁盒 这时,旎啸忆起梅花山庄中秘传的水控之术,当即以繁复手势配合咬指血符,喝令“去”字,只见湖面涌动,渐渐绘出奇异图腾,波光粼粼。 俄顷,湖中突现两只水灵怪兽,高达二三丈,咆哮着向僧道二人扑去。 二鞑子避无可避,似被无形之物束缚,欲呼救时,水怪化为水流直灌其口。 片刻,水怪消失无踪,僧道二人面色惨白,湖水已没至颈项,生命危在旦夕。 旎啸心中畅快,浮于水面,朗声大笑,暗道对方的去逃之路,反成了他们的葬身之地,这两鞑子也是死得有些窝囊了。 约半盏茶功夫,僧道二人勉强挣扎喘息,破口谩骂,但湖水已漫过头顶,他们挣扎着想要呼吸,四肢在水面胡乱拍打,却愈发无力。 片刻之后,旎啸察觉湖面波澜不惊,二人踪影全无,便潜入碧波深处,只见幽暗之中两道人影若隐若现。 他身形一展,如同离弦之箭,瞬间已至二人身旁,不待分辨生死,掌风如怒龙咆哮,霎时间,两名敌人的五脏六腑化为齑粉。 随后,他提着那假道士破水而出,一番搜索之下,一枚油布包裹映入眼帘。 缓缓展开包裹,其内藏一铁盒,奇形怪状,让他心中生疑,犹豫是否应打开铁盒。 沉吟片刻,他终是握紧铁盒,内力贯注指间,意图开启。孰料此盒似由天外玄铁铸就,坚不可摧。 旎啸哪会轻易放弃,凝视良久,忽生妙计,指尖绽放出三环七彩光芒,稍一加力,“咔嚓”数响,铁盒竟如机关巧启,旋转折叠,慢慢敞露真容。 旎啸惊奇之余,发现铁盒被开启,并非蛮力所致,而是内力触发机关之故。 及至目睹盒中之物,他目光凝固,眼前异宝无一相识,尤以一铃铛形状之物最为引人注目。 他轻轻拾起铃铛,正欲细究,铃铛突变,瞬息之间伸展成掌余长,伴随着清脆悦耳的哐哐叮咚声。 旎啸审视良久,依旧不明所以,只得暂且作罢。 正当他将放大之铃铛置于铁盒之上,一抹淡蓝光影闪过,铃铛竟复原如初。 旎啸心中震撼,暗觉此铃绝非凡品。转念一想,若非如此珍贵,北境鞑靼何以联袂吐蕃与西域高手,倾巢而出,只为寻此物? 收好铁盒,旎啸足踏碧波,归心似箭。 刚抵岸边,双依、丁蓝二人已奔至眼前,泪眼婆娑,唤声连连:“少庄主……” 身后弟子纷纷回避,不敢去看。 旎啸有些尴尬,更是有些手足无措。 他举起双手笑道:“都是一些皮外伤,不碍事,你们退后,不要被我浸湿了衣服。” 丁蓝抽泣道:“少庄主,您赶紧疗伤吧,只是眼下没有衣服可换了。” 双依不管,一手紧挽旎啸臂膀,一手掩面痛哭。 “我真没事。”旎啸边说边以内力烘干衣衫,续道:“我们赶紧回去,料屠公公定在等候。” 一行人重返麻山村,狄堂主领弟子迎接。 询问之下,方知一夜激战,山庄弟子伤亡惨重,逾百人罹难,旎啸心中悲痛难忍。 山岭之间,厂卫正忙于掩埋尸体,一厂卫过来,说屠公公回去了。 旎啸嘱咐狄堂主与众弟子暂退,而双依、丁蓝执意相随,无奈之下,他只好携二女同返凉州卫。 三人一踏入凉州城门,便有数名厂卫迎面而来,领头者乃屠公公义子文年,旎啸识得此人。 文年说义父已在将军府静候佳音。 旎啸心知公公所期,遂遣一厂卫护送双依、丁蓝至城中寓所,自己则随文年前往拜谒屠浩。 面对屠公公,旎啸呈上夺宝之物,并细细道来一番历险。 公公闻毕,手捧铁盒,并未急于开启,反是细细端详,心知此盒外表平平,内中乾坤定非凡俗。 思绪飘远,屠公公暗忖:若贸然探秘,万一盒中藏物关乎大明社稷安危,抑或世间罕见,恐遭朝臣非议,惹帝心猜忌,后果不堪设想。 他又是念及此事引来鞑靼、西域、吐蕃三国联手,乃至白莲教及武林败类蠢蠢欲动,规模之大,绝非等闲。 想到眼下自己处境,再想到前些日沈飞几人,千里迢迢自京师递送密图至凉州,朝廷、锦衣卫、东厂,乃至圣上,皆可能对凉州之事密切关注。 思及此,公公便断了开启铁盒的念想。 哪料他再细看铁盒时,觉察其似曾开启过,心中豁然明朗,猜得是何人所为。 屠公公目光掠过旎啸,忆及少年所述,途中追击胡僧,又遇鞑靼高手接应,直至青咀湖神秘小岛,那僧一道实无暇开启铁盒。 察其神色,他欲言又止,深知问及此事,只会令双方陷入尴尬。 屠公公筹谋再三,决意将此烫手山芋交由京中权贵处置,或许不久,圣上亦将得知此盒。 心意既定,公公以目示意狄将军,狄成安心领神会,多年的仕途让他洞悉其中厉害。 望着满身伤痕、血衣加身的旎啸,屠公公诚挚说道:“公子,此次追回铁盒,你居功至伟,辛苦了。” 旎啸抱拳还礼:“公公过誉了,此番夺盒,实属侥幸。若非鞑靼诱我至湖心小岛,我或难敌对手,只能仓皇败回,令公公与狄将军一切布局成为徒劳。真到那时,你们无法向朝廷交差,反而还害了两位大人了。” 屠浩见说,不免朗声大笑:“公子神功盖世,胜我不知多少倍,相信胜那僧道两人,自是不在话下。” “公公谬赞,实是您太过谦逊了。”旎啸谦辞道。 屠浩笑声朗朗:“公子莫非疑心,身为残躯之辈的我,会如世人偏见中的阉人一般,心胸狭隘?我屠某人自认尚有些许器量,况且恩师昔日教诲,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我铭记于心。” 旎啸心中暗赞,这位公公确是名不虚传,胸襟开阔,气度非凡。 这时狄成安摆手笑道:“好了,好了,二位不必互相吹棒了,接下来怎么办?” 旎啸侧首询问:“将军有何高见?” 狄成安眉头紧锁,沉声道:“北疆与东线长城外的敌军不知为何按兵不动,距此十里扎营,似有所图。然我等已夺回其觊觎之物,按理,这一万铁骑应退至漠北才是。” 旎啸闻言,不禁面露惊色,目光转向屠浩。 屠公公却道:“公子是否知晓,那座孤山叫什么?” 旎啸摇头表示不解。 屠公公缓缓说道:“名为尖山。我回来后命人详查此山及麻山村,自洪武年间至今,无论县志或档案,均无二者之记载,实属费解。我突发奇想,尖山之内之物,或许是赵宋时期,铁木真遗留之秘。” 旎啸见说,便一番思忖,暗想公公此言不无道理。 他在房中徘徊,脑中回溯梅花山庄藏书中关于凉州及麻山村的点滴,却未见有何特别记载,甚至连两地之名也未提及。 他又是转念一想,藏书汗牛充栋,千年累积,或有遗漏也未可知。 这时屠浩又说道:“清晨时分,我令手下再次细查山中秘道,发现确为鞑子新凿。但我疑惑,对方怎会如此精准找到藏盒密室。那密道穿石而过,石壁坚硬,却恰逢松软之地,似是早有预谋,历百年之工。” 旎啸闻此,瞠目结舌,望向公公。 屠浩沉默,显然深思其因。 狄将军忽道:“那般鞑子们真是好算计,也是好大的手笔,以十数处,数万人马牵制我方视线,又遣千余高手在尖山激战,借打斗之声掩护秘密掘道,其布局者,当真令人叹服啊!” 旎啸与屠浩闻言,皆默默点头。 狄成安又说道:“如今宝物已夺回,至于长城外面那股敌军,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莫说只有区区万人,我并不放在眼里。” 第43章 老谋深算屠公公 旎啸仅是微微颔首,深知军中之事,非己所能置喙,目光转而投向屠公公。 屠浩亦默然无语。 忽而,他朗声一笑,打破了沉默:“狄将军,瞧我们,只顾着议论,却忘了公子刚经历大战归来,血衣未换,想必也未用早餐。这样,公子先回去更衣沐浴,稍后我设宴款待,权当为此次大捷庆祝。” 旎啸拱手致意:“好,两位大人,容我先行告退。” “公子,请。” 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屠浩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心中波澜起伏,这旎啸究竟是何方神圣? 与云星宗有何瓜葛? 又为何胆敢擅自开启铁盒,难道不知其中禁忌? 屠浩有太多的疑惑,有太多的不解。 片刻后,狄成安轻声问道:“公公心中所想何事?” 屠浩轻叹:“此旎啸不凡,行事常出人意料,我正思索……” 见公公欲言又止,狄成安明智地不再追问。两人搭档十余载,各知自己身份,他知晓哪些该问,哪些不该问。 与此同时,旎啸回到住所,双依与丁蓝早已备好热水,火炕暖烘烘,只待他沐浴更衣。 旎啸故意板起脸,假装不悦,独自沐浴,随后只着单薄内衣走出。 欲自行更衣时,两女却坚持留下,不顾他的冷脸,非要为他梳理发丝、穿戴衣裳。最终,旎啸一身书生长袍,成了一位翩翩公子哥儿。 他又吩咐两女也去沐浴,再见时,二女脱去劲装,换上华服,更显娇艳。 双依身着绚丽儒裙,步摇银光闪烁,温婉动人;丁蓝则着一袭蓝湘裙,青丝盘绕,银簪斜插,身姿曼妙。 不久,一厂卫至门前,传公公召见。 旎啸偕两女前往,未至门前,已闻笑声与公公特有的尖细嗓音。 屠浩与狄成安立于门前,笑容可掬。 屠公公见旎啸两侧佳人如花,秋波流转,皆聚焦于旎啸,便笑道:“公子真是好福气,佳人在侧,芳香氤氲,连我这残躯老朽也不免心生羡慕啊。” 旎啸大笑,拱手道:“公公真是坦坦荡荡,更是妙语生花啊,在下佩服,佩服。” 狄成安笑道:“看来这两位便是公公常说的双依、丁蓝姑娘了。” 两女轻施一礼,声音如黄莺初啼:“民女见过屠公公、狄将军。” 二位大人微露讶色,岂能料到眼前二位少女竟是江湖中的高手,观其举止端庄,倒像那深闺待嫁的千金,柔情似水,艳羡四座。 立于三五尺外,屠公公双手虚握,而后说道:“公子,里面请。” 一行人步入偏室,室内陈设简雅,一张酒桌,六七碟佳肴,精致非凡。 “公子,请上座。” 屠公公言罢,旎啸急忙摆手谦辞:“公公是在折煞我了,应是公公与狄将军上座才是。” 屠浩却摇头笑道:“不,不,昨晚一战,公子厥功甚伟,更救我屠某于危难,今日此间,无什么公公、将军了,若公子不嫌弃我这残躯,也不厌狄将军这大老粗,我二人唤您一声小兄弟,如何?” 旎啸连忙说道:“在下何德何能,承蒙厚爱,实为荣幸之至。” “好好,小兄弟请上座。” “公公、将军先请。” 双依、丁蓝见三人互相礼让,不禁在一旁掩嘴轻笑。 屠浩见状,便笑道:“狄将军,我们还是坐下吧,莫让二位姑娘笑话了。” 三人按序而坐,屠浩目光转向旎啸背后的双依、丁蓝:“小兄弟,也让二位姑娘同坐吧。” 旎啸点头示意,双依、丁蓝轻移凳子,紧挨他落座。 屠公公手一挥,两侍女款步上前,为五人斟满酒杯。 “来,为此次大捷举杯共饮!” 酒过三巡,屠浩说道:“昨晚一战,方知小兄弟武艺超群,老夫自愧弗如啊。” “公公过谦了,您的十一式天宫剑,剑法精妙,令小弟大开眼界。” 屠浩心中暗惊,问旎啸:“小兄弟竟能识得家师所创天宫剑法?” 旎啸徐徐道来:“五十年前,天宫山人独闯北虏,斩黄河双煞,尔后孤身一人独去漠北,深入腹地,杀鞑子数名高手,抢回藏于应天府皇宫中的至宝,此举传为佳话,武林同道无不钦佩。” 闻言,屠浩眼眶微红,声音略带哽咽:“小兄弟,不瞒你说,我曾随恩师习武多年,自视甚高,欲成就一番事业。怎知初涉江湖,争强好胜,身受重创,羞于面师。 “后流落京城,误入厂卫,又卷入一场冤案,遭恩师逐出门墙,我于师门前痛哭三日,仍未能求得谅解。 “幸而半年后,冤屈得雪。但我虽洗脱罪名,却已深知厂卫污秽,愤慨之余,无力改变。 “随后,仇人寻上门,家人惨遭横祸,我痛不欲生,无处依托,师门又闭,遂决意断情绝念,入宫为宦,在厂卫中渐有地位。 “数年后,因缘际会,得陛下器重,加之武艺尚可,被派往西北,一晃十载有余。 “在此期间,我时刻铭记师训,尽忠职守,不敢稍有懈怠。直至前年,恩师亲临此地,言我这些年所行,使其甚感欣慰,重纳我为弟子。” 旎啸心下暗潮涌动,未料屠公公背后,竟藏着如此跌宕起伏的一曲。 他站起身来,拱手间眉宇诚挚:“公公忠君报国,十数载坚守边疆冰霜之地,无私无畏,无悔无怨,让小弟我深感敬佩。” 屠浩轻挥袍袖,示意三人归座,一抹苦笑挂于唇边:“我一时胡言乱语,唉,老矣,糊涂了。” 话锋忽转,公公含笑而问:“敢问小兄弟,可曾有红绳系足?家中是否花烛已多?” 旎啸面色微变,心下交织着莫名的笑意与讶异,这位屠公公当真是个妙人,私下莫非也有几分寂寥? 他坦然答道:“小子尚是孤身一人。” “哦?”屠浩眼神闪烁,犹豫片刻终是开口:“我有一师姐,膝下一女,年方二八,虽不及双依、丁蓝二位佳人之绝色,却也是清新脱俗,端庄可人,更承蒙恩师亲传武艺非凡,意下如何……” 旎啸闻此,心中豁然开朗,瞬间洞察屠公公心意。 盖因祖上与公公师父有旧交,但更重要的是,自去年始,屠公公为保西北安宁,被迫清除境内的贼寇,其中不乏三教九流、武林中人,此举自然惹得武林人士诸多不满。 屠公公虽是朝廷厂卫,看似不惧,实则这些年树敌无数。 凉州,西北要冲,扼守通往西域的通道,不知断了多少朝堂文武、厂卫显贵的财路。 而今,朝中权贵,乃至厂卫,哪个不私下里走私贩运,乃至军资兵器亦成其囊中之物? 昔日大明卫所,军户耕耘,自给自足,朝廷补给相辅。 然近百年来,军中腐化,贪图军需之风盛行。这些人在西北的勾当,屡遭屠公公阻挠,暗恨之下,或遣江湖人士至陕西生事。 要知道,去年南华堡一事,锦衣卫镇抚使之彭海高,便是如此伎俩。 旎啸心思电转,暗忖若与公公交好联姻,武林之中,公公自是多了份助力。 自己身份对外来人说神秘难猜,且年纪轻轻,武功已是踏入一流高手行列,麾下云星宗已成西北武林不可小觑之势力。 狄堂主与程雄声名在外,故而公公即便与同僚结怨,欲借武林之力挑衅,各方势力亦会忌惮三分,不敢造次。 殊不知,梅花山庄真正说起来,并不属武林。 第44章 猜鞑子另有所图 思及此,旎啸不由感慨屠公公之深谋远虑。 他狡黠一笑,对屠浩说道:“公公这是想占我便宜啊,适才还称兄道弟,转瞬便欲使我成为晚辈。” 屠公公闻言一愣,随即悟出其意在推辞,却不怒反笑,点头道:“确是,确是,如果真是那样,倒是我屠某人捡了大便宜。哈哈,方才玩笑过了,罚酒三杯,罚酒三杯。” 言罢,屠浩果真连干三盏。 狄成安见状大笑,亦举杯相陪,旎啸与双依、丁蓝亦随之轻笑,共饮一爵。 午后,一行人踏入城郊废墟,曾经繁盛之地,此刻却残破不堪,烽火余烬处处,血迹斑驳,兵器零落,残肢断臂触目惊心。 厂卫呼喝声中,商旅百姓被驱赶拘捕,稍有抵抗,便遭遇刀锋无情,无论老幼妇孺,厂卫皆如狼似虎,毫不留情。 数万生灵,哀嚎遍野,恐慌笼罩。 旎啸静默行走,心中虽有一丝怜悯,但这又如何? 双依、丁蓝侧目不忍,强忍悲痛,紧随其后。 屠浩冷眼旁观,嘴角挂着讽刺与一丝复仇的快慰。昨晚一役,义子丧命,数百厂卫陨落,仇恨如火燃烧。此地虽已肃清千余敌探,却难平心中怒焰。 沿途所经,厂卫不断从废墟中揪出潜藏之敌。对手被残忍地处治,筋脉断裂,琵琶骨穿锁,如牲畜般拖拽入城,待审讯拷问。 即便是柔弱女子,屠公公也仅是匆匆一瞥,挥手令厂卫押解离去。 半个时辰悠然而过,一行人抵达西隅一座马厩,其侧乃过往商队物资囤所,而今却成焦土一片,马匹、骆驼横尸血泊,商货付之一炬。 屠公公轻轻挥了挥手,淡然拂去血腥之气。 忽而,废墟中与马棚深处,跃出三四十胡服男女,似为避难于此,见厂卫逼近,无处遁形,便悍然发难。 屠浩面露冷笑,手势微动,立时引来厂卫如铁桶般合围,数百黑衣人各司其职,据守四方与退路,不急于短兵相接,而是以手弩、暗器、火铳织成死亡之网。 不出片刻,敌众悉数负伤被擒。 屠公公踱步上前,擒一胡女于手,此女约莫双十年华,细眼高鼻,肤白貌美,别有风情。 他轻挑其下巴,笑声中透着寒意:“妙哉,妙哉,闻胡女倾国倾城,今日一见,诚不欺我,哈哈。” 转身之际,他对身旁数名厂卫笑道:“文年,闻你手下有未曾近女色者,这些女子便赐予他们吧。好好‘招待’,或许极乐之下,她们会吐露更多。切记,留她们一命,其余随你处置,哈哈。” 文年赶忙拜谢:“谢义父赏赐。” “小心别让她们伤了你们,否则便如我一般,你们就可惜了,哈哈。”公公言罢,厂卫们面露尴尬,哭笑不得。 文年急挥一手,吩咐道:“带下去,让兄弟们昼夜伺候,莫辜负了义父的厚爱。” 厂卫们齐声应诺:“谢公公,谢大人。” 那胡女似是预感不祥,用生涩的汉语咒骂:“你这阉狗,你不得好死,你全家会遭报应,必遭神佛,必遭神佛……” 一众被抓之人也是反应过来,纷纷用不标准的汉话对屠公公破口大骂,甚至那污言秽语,让人听了也是脸红耳赤。 哪想屠浩却是仰天长笑,不屑一顾:“这又如何?我父母早已仙逝,兄弟姐妹不在,如今独剩我一人,就算死后进了地狱,面对十殿阎君,我也是安然处之。 “尔等鞑靼胡人,来我大明之地行凶作乱,难道我杀你们不得?哼,就是那地藏菩萨出来,敢对我如何? “我屠某人唯遵道家诸神,哪管那西方如来菩萨?再者,我中华大地,自有三清庇佑,诸天神明皆鉴我心,哈哈……” 这时,文年厉声一喝,厂卫们利刃出鞘,或割舌断肢,或穿骨锁链,将一众俘虏拖向牢狱,血腥中,一片哀嚎。 旎啸对着双依和丁蓝轻轻摇头,面对敌人,自然不能心慈手软。 一行人行至山头,独剩两人。 屠浩轻声问旎啸:“小兄弟,你觉得北虏是否尚有后手?” 旎啸沉吟片刻,缓缓颔首:“应该是的,据狄将军提供的军情,长城之外敌军未撤,而此地又匿百人之众,鞑靼显然图谋未尽,只是其目的尚不知晓。” 屠公公若有所思,微微点头:“不错,看似对方阴谋被我们挫败,然狄将军与我皆感事未了结。 “今日狄将军遣军西南,那片丘陵地道无数,而西向西域之路,竟仍有商队络绎,距此不过数里,难道这些人全然未闻半点风声吗?” 旎啸闻言心生诧异:“竟有此事?” 屠浩面色凝重,叹息道:“鞑靼之内,布局者非等闲之辈,所图必关重大,关乎我大明社稷,不然何至于此?以万命换一铁盒,此代价,岂非太过沉重了?” 旎啸恍然,问道:“公公之意,敌方近日将有新动作?” “正是,只是我与狄将军尚猜不透其目标何在,但必与寻物相关。” 旎啸沉默,思绪翻涌,目光骤然锁定南边群山。 屠公公问其所以,旎啸未答,足尖轻点,身形已向南掠去。 屠浩见状,面色一紧,施展轻功紧跟其后。 二人重回麻山村尖山顶,只见数十厂卫正仔细搜查,砖窑炭窑已人去楼空。 旎啸南望,远处山峦叠嶂,林木茂密,落叶虽稀,却掩不住生机勃勃,一条大道蜿蜒而至,炭工由此输送木材,烧成木炭。转视西面,丘陵起伏,北有青咀湖静卧。 再转向北,两条大道横跨荒原,运送土砖与木炭。旎啸复而东顾,几座孤山如缺,初看似平常,细观之下,紫气隐隐,似有祥瑞。 “哈!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面对旎啸的欢笑,屠浩急问道:“小兄弟是否已猜透敌方意图?” “若我所料不错,敌之另一目标,仍是脚下此孤山,尖山之中,或藏其所需之物。” “此话怎讲?” 旎啸指向南方:“公公请观,南林属木,而南又属火,木生火,加之大道,可助尖山烈焰腾空。 “西面丘陵,北接青咀湖,属水,西金生水,湖水如海。若我推测无误,西丘暗道恰似引龙,得水之蛟龙,妙不可言。” 他转向北方,续道:“公公,漠北之风虽值春日,凉州却犹冬寒。风属巽位,助长南火西水,若再得东方紫气,便可在山底布下奇阵。 “孤山独立,借天地之气,五行相融,随星辰变换,阵势万千。那鞑靼或胡人之中,定有高人,深谙我华夏风水星相之术,算准此乃布阵良机。” 屠浩虽一头雾水,却也深知奇门遁甲之玄妙,不禁对旎啸大加赞赏:“小兄弟深谙堪舆之道,洞悉幽微,实属老哥我大幸,大幸啊!” 旎啸说道:“公公可征召民夫,掘山探秘,方知内藏何物。” “不错,我们即刻回去,一面让狄将军重兵围山,一面调集数万民夫,辅以火药,不日即可开山。” 旎啸摆手止之:“公公且慢,勿让狄将军遣重兵至此。” 屠浩好生疑惑:“此为何故?” “公公试想,此山扼守要冲,围之需大军数万。对方既大费周章,必有后招。大军一旦驻此,若长城外敌军压境,如昨晚般万众汹汹,如何抵御?”旎啸解释道。 屠浩略一迟疑:“小兄弟之意?” “云星宗有精通奇门遁甲者,可在四周高地布阵,于二三十里外阻敌。狄将军只需每处置兵二三百,以箭矢火铳御敌,再有公公手中厂卫,鞑子自是难以前进一步。” 屠浩点头笑道:“到那时,我督万民挖山,鞑子只能望洋兴叹,哈哈。” “是的,就算对方闯入,人数亦有限,些许高手,公公与我足以应对。” “不错,不错,哈哈。” 二人返程后,旎啸遣双依丁蓝助狄堂主布阵,屠公公则与狄将军筹调民夫。 厂卫全力缉捕敌探,拷问狱中俘虏,却成效甚微。 第45章 通灵引神解秘图 夜幕降临,斥候报称西边商队神秘消失,数百人畜货物,仿佛人间蒸发。 此消息令三人震惊,屠浩急派缇骑深入数百里,地毯式搜寻,直至次日清晨,仍无线索,疑云密布,恐敌方背景不凡。 狄成安防患未然,增兵设卡,遍布西行数百里。 而长城外,鞑子兵力增至两万,携攻城器械。狄将军压力倍增,虑及三万铁骑集中攻击,腹背受敌,凉州危矣。故而加强戒备,暗调精兵于北东两翼。 晨光初照,屠公公再邀旎啸。 只等旎啸一到,公公挥手屏退众人,独留狄将军与一名意外之客——锦衣卫沈飞千户。 屠公公展开秘图,直言不讳:“此图沈千户自京急送,关联重大,关乎朝纲,今日方展,望小兄弟体谅。” 旎啸接过秘图,说道:“公公勿需赘言,小弟我自然明白于心,不知您这是?” 屠浩面色微现无奈之色:“自取得此图以来,我与狄将军钻研数日,却未有片缕收获。 “前番于尖山探得那秘道,原以为此图乃开启之钥,我等竭尽心智,描摹山径幽影,欲与图中奥秘相校,岂料两者宛若云泥,毫无瓜葛,实叫人困惑难解。” 旎啸轻点其首,细观秘图良久,亦是满脸疑惑之色。 屠公公目睹此景,心头不禁泛起一丝失望。 俄顷,旎啸仰首向身侧锦衣卫问道:“沈千户,此图来自何处?” 沈千户答道:“回公子,前年,我们锦衣卫几名弟兄去漠北,一次无意中获得此图。不过回来之时,遭鞑子高手拦路截杀,哦,对了,其中还有西域胡僧。 ” 旎啸见说,眉头紧锁,于室中徘徊,似在搜寻记忆深处某本藏书中的点滴线索,思绪如狂风中的落叶,纷繁复杂,却皆与眼前古图无涉。 图中所绘,似疆域又似迷宫,中央小圆圈尤为诡异,引人遐想。 复又转向沈飞,旎啸追问:“沈千户,难道京师之内,厂卫精英之中,竟无一人知晓这其中的玄机吗?” 沈飞叹道:“是的,厂卫中人上百,虽倾力数月,遍阅古籍,仍旧一头雾水。 “去年,因北境鞑靼与西域胡人蠢蠢欲动,加之屠公公密报,我家大人遂于初秋之际,令我等数十人密携此图副本,期许屠公公能有突破,不料行踪终被察觉,自京畿至凉州,一路追杀,仅余我三人。” 众人闻此,皆是陷入沉默。 狄成安忽而打破沉寂,高声道:“也不知这图代表什么,在我看来,倒像是鞑子的鬼画符,乱七八糟的,我们用了百般手段,却还是看不出此图的秘密。” 旎啸闻言,心下不免暗笑,复又凝视图中奥妙。 此时,屠浩在一旁提醒:“小兄弟,昨日去尖山,你说那里暗含大阵之形,是不是?” 旎啸轻轻摇头:“我已暗中比对,两者并无关联。” 忽地,灵感如电光火石,照亮心田,他急切道:“烦请狄将军设一营帐,周遭及顶部以黑布遮蔽,使之内伸手不见五指,勿让丝毫光亮透入。 “再备火球一枚,覆以木框薄纸,如灯笼般悬于帐内。且记,薄纸须为青色,另制三小灯,分以红蓝绿三色,大灯则随日头方位变换位置。” 狄成安不明所以,见屠公公颔首同意,遂即刻吩咐士兵依计行事。 屠浩不加追问,静坐一旁,耐心以待。 不到半个时辰,狄成安已调度完毕,恰值午时,烈阳当空,众人步入帐中,果不其然,帐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辨五指。 旎啸示意一名锦衣卫点燃火折,只见帐顶悬丝若隐若现,其上吊挂青、红、蓝、绿四盏灯笼,其中青色者正巧位于丝线之央,随着外界光影游移。 “灭了火折。” “是,公子。” 众人虽不明旎啸意图,皆默然遵从,只闻悉窣声响,似有物什在手。 此刻,旎啸掌中持一白蜡,口中低吟咒语,猛然一声断喝:“走!” 白蜡瞬时腾起光芒,不借助外力,悠然飘向青色灯笼,众人心惊胆战,不敢妄动,只觉此景匪夷所思。 说来也怪,白蜡至青灯之下,火焰挺直如剑,而灯笼外薄纸安然无恙。 帐内空气骤冷,众人屏息,仿佛置身幽冥之境,寒风瑟瑟。 随后,白蜡又缓缓移至其余三色灯笼之下,引其火光而不触,同样毫发无损。 此时,旎啸发令:“展图!” 两位锦衣卫恍如梦醒,急急铺开粗布,四角各执,秘图赫然展现。 旎啸手势繁复,双掌一合,内劲突发,木棍腾空而起,稳稳嵌入图中圆圈。 他喝道:“放手!” 二人愕然,未及反应,布幅已自旋转,慌忙释手。 旎啸指向青灯,厉声道:“燃!” 青色灯笼内火球轰然爆响,焰色碧青,外纸不焚,诡谲非常。 他又一指火光,喝道:“引!” 青芒一闪,射向秘图,紧接着,“燃!” 三声令下,小灯笼亦燃起三色灵光,照耀粗布。 “引!” 红绿蓝三彩交织,汇聚图上。 旎啸绕图而行,手势画圆,粗布随之疾转。 “公公,速将图样描下!” 众人如梦方醒,四色光影透过粗布,将秘图烙印于帐幕,图虽旋转,却轮廓分明。 屠公公对人急催道:“你们愣着作甚?还不速速动手!” 锦衣卫们恍悟,立刻分工协作,一人跪地为案,一人铺纸,一人挥毫,快速画下。 笔落纸末,四灯齐鸣,帐篷内烈焰腾空,似有幽魂哀号。 旎啸急催众人撤离,待至帐外,只见营地已化为火海,烈焰冲天,而日头依旧高悬,光明普照。 此刻,屠浩轻抚额头,惊觉薄汗微沁,四顾之下,众人皆是面色如纸,汗珠涔涔,仿佛刚历一番苦战。 他朗声朝旎啸笑道:“小兄弟真乃神人也!此等奇术,令屠某眼界大开,不知这神通叫什么?” 旎啸倒也没有隐瞒,回答道:“通灵引神术。” 狄成安闻言,笑声震耳,赞叹不已:“小兄弟此等神技,我长这么大,不说以前没有见过,更未听人说起过。” 旎啸淡然一笑,转而催促:“公公,事不宜迟,我们速回查看纸上所绘,究为何物?” 屠公公接过厂卫呈上的白卷,沉吟片刻,颔首道:“好,我们赶紧回去。” 回来后,众人围聚,详审图中奥秘。 屠公公与狄将军面露困惑,却也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旎啸并未故弄玄虚,直言此图应是一大阵的入口之法。 屠浩豁然开朗,问道:“难道是在那尖峰腹地?” 旎啸微微颔首:“确有此可能,若山腹藏阵,内含敌之所需,此图便是钥匙。” 他指点图中,解说道:“图中以‘星’为陷阱机关,以‘凹’为出入之门,以‘十’字为大阵移位之地。循图索骥,自可入阵。又观其周,飞鸟状乃凤凰南向,山川湖泊则是西岭青湖,借此二向,定位无碍。” 屠浩恍然大悟,击掌大笑:“小兄弟真乃孔明子房转世,不弱我大明开国谋臣刘诚意,哈哈!” 旎啸谦辞:“公公缪赞,我怎堪与诸葛、刘伯温两位千年奇才并论,此乃家中藏书所载,略知一二罢了。” 狄成安性急,高声道:“两位不要相互吹棒夸赞了,既已知对方秘密,下一步如何?” 不想旎啸按下公公和将军的急切:“两位大人莫急,这只是我一厢猜测,尚需验证。” 屠浩狡黠一笑,计上心来:“这有何难?二位随我一行,屠某小试牛刀,真相立现。” 第46章 波斯秘术现阴兵 三人步入阴森大牢,惨嚎与咒骂交织成曲。 旎啸暗自揣测,屠公公此举,恐怕意在讹诈之前俘虏之情报。 牢狱之内,一幕幕惨象映入眼帘:厂卫手持利器,一名鞑靼人齿落舌残,痛苦哀嚎;又一处,胡人裸身受辱,痛极而泣,身陷枷锁;更有西域女郎,肌肤袒露,血泪交织,身中迷药,声声悲鸣。 至一牢室,见一壮年鞑靼,遍体鳞伤,手脚尽断,筋骨毕露,凄惨景象,令人不忍直视。 旎啸察其血流,不禁心感蹊跷,可至于到底怪在何处,却一时说不上来。 这时,屠浩挥手示意,使行刑者退避。 公公缓步上前,冷冷说道:“你通汉文,必能听懂我言。虽你还是不肯招出你们真正的目的,不过也无妨,我已知晓了,你等所图,在于麻山村尖峰之下,阵法隐匿,宝藏其中,对吧?” 那鞑靼人闻言,登时大声怒骂:“你这个阉狗,定会遭苍天雷劈,不得好死!” 屠浩不怒反笑,扬图而言:“此图,便是进入大阵入口的路线吧,哈哈,不知我是否说错了?” 那鞑靼人眸中惊惧稍纵即逝,却未逃过屠公公锐利的双眼。 公公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我早已密令数万民力,不舍昼夜开山掘土,兼之手握此图,不出旬日,山下秘藏或将归我所有,哈哈!” 鞑靼人目光一凛,随即黯淡如灰烬。 屠浩放声大笑,随即冷酷吩咐手下厂卫:“此人已无用,剁了喂狗吧。” “是,公公。” 随着厂卫应声,鞑靼人的谩骂被淹没在沉沉牢笼之中。 一行人深入牢房,复施故技,终得确认鞑靼人之真正图谋,手中的路线图,正是通向山腹大阵之径。 离牢后,三人一番筹谋,唯屠公公心结难解,西境数百商队音讯全无,令他心绪难宁。 狄成安亦是坐立不安,数百人性命关乎,敌人行踪不定,防不胜防。 接续三日,风平浪静,长城之外敌军按兵不动,仅于十里之外扎营,而那失踪的西域商旅仍旧毫无头绪。 与此同时,数万民夫齐聚尖山,在厂卫的指挥下,不足两日便已深入山腹。 屠公公依图索骥,半日后,果真开凿出一条古朴隧道,石壁上斑驳痕迹,似有百年风雨之痕。 不料风云突变,长城以东的鞑靼铁骑北移,与另两万大军会师,未及休整,便对隘口发起猛攻。 炮声隆隆,远达凉州城郭。 狄成安闻讯好生大骇,暗斥北敌鞑靼,此举近乎疯狂了。 要知道,长城雄伟,隘口坚不可摧,且墙头装备红夷大炮数十门,明军居高临下,哪是这么好攻打的? 及至狄成安亲至,方知敌军实则虚张声势,喊杀声虽震天响,却攻势疲软。 他急遣人告知屠公公,此乃鞑靼声东击西之策,北面攻势仅为掩护其真正意图。 屠浩正得此报,又一厂卫疾驰而入:“禀公公,永昌卫两守备投敌,各率两千兵马,焚粮草后直扑狄将军驻守之隘口!” 屠公公初闻色变,旋即恢复镇定,背手徐行,沉吟片刻,方挥手令厂卫:“下去继续探查。” “是,公公。”厂卫领命退下。 此时,旎啸近前,语带急迫:“公公,狄将军正面受敌,腹又有叛军,我等应早做安排才是。” 屠浩微微一笑,轻按旎啸肩头,“小兄弟莫急,要相信狄将军,其它事还好,但对于行军打仗之事,他要强于我们不知多少。 “你想一想,他常年镇守凉州卫,守一域疆土千里,难道凭这区区几千叛军,加上长城外三万鞑子兵,便能轻易击败他?” 旎啸一想,确有道理,自责道:“是我心急了,乱了方寸。” 屠浩笑道:“现在我反倒很庆幸,叛徒现形未尝非好事。设若将来鞑靼大军压境,彼时若永昌守备再生异心,后果不堪设想啊。” 旎啸对公公的沉稳与深远见识暗自称服。 不想这时,屠公公面色凝重,忧虑更深:“我更担心那失踪的数百商旅,如幽灵般无迹可寻,恐为那鞑靼之撒手锏啊。” 旎啸正欲接言,屠公公又自言自语:“难道凭区区数百人,真能翻云覆雨,逆转乾坤?” 正当此际,天穹莫名晦暗,如同夜幕骤降,引得众人愕然心惊。 尤其是旎啸,仰首观天,眉宇间凝聚着一抹不祥的预感。 念及某事,他身形一展,瞬息跃上屋檐。 诸人紧随其后,只见乌云蔽日,星月无辉,一片末日之象。 俄而,一阵邪风裹挟寒意袭来,众人眯眼以对,那风中似有冤魂啼哭,声声凄厉,如孤枭哀鸣,令人心胆俱裂。 厂卫们面色苍白,相互依偎,瑟瑟发抖。 屠浩目睹此景,不免怒火中烧,眸中厉色毕露,双拳紧攥。 忽有一道影掠向西门方向,屠公公辨认出是旎啸,遂喝止惶恐中的厂卫:“一群混账,还不燃起火把!” 言罢,他身形一纵,疾追旎啸而去。 厂卫们闻令如梦初醒,部分人急寻火种,其余则踉跄跟随公公。 屠浩于朦胧中捕捉到旎啸的身影,于城墙之巅。他足尖轻点,翩然而上。 城头之上,数名哨兵蜷缩一团,战战兢兢中全身颤抖,那咬牙声咯咯吱响。 此刻,一阵阴冷之风自城外村落涌来,带来无尽寒意。 屠浩立于旎啸身旁,西望之下,只见那些村落上空笼罩着一片死寂与恐怖的阴霾。 未几,一股非烟非雾之物漫延开来,凄厉之音与魅影交织,阴风刺骨,众人似被冻僵,动弹不得。 待雾散,竟是无数阴魂,断头残肢,如恶鬼游荡,场面恐怖至极。 旎啸一声怒吼,犹如惊雷,唤醒了屠浩及众人。 他怒指苍穹:“好个歹人,敢悖天行事,扰动亡魂,可恶,可恶!” 随之,他手腕一翻,三环七彩光芒流转,驱散了屠浩心中的恐惧,口中解释:“公公,这是波斯邪术,亟需警惕。速令城外厂卫撤离。” 言毕,他挥毫泼墨,空中绘下一符。一声令下:“去!” 那七彩符咒直奔刚至城头的厂卫,众人如遭重击,瘫倒在地。 符咒瞬间膨胀,化作符雨洒落,厂卫们回魂惊醒,纷纷聚至旎啸周围。 屠浩怒而不乱,深知事态紧急,高声吩咐:“传讯城外,快!” 一蕃子即刻操起竹筒,对着空中,随着一声疾响,空中现出一个白色图案。 旎啸忽又急切道:“公公,需速寻一黑驴,取其血来,或许尚可补救。” 屠浩没有半丝犹豫,转头对厂卫喝令:“还不快去!” “是,义父。” 这时,旎啸已如燕子穿云,返往将军府。屠公公带领厂卫紧随其后。 进了大厅,屠浩正要去问,不想旎啸急切对公公说道:“先前牢狱一行,那鞑虏之血颇显诡谲,当时也猜不出为何,如今想起来,实乃波斯秘术中之符蛊了。 “城郊外游荡之阴兵怨鬼,恐为其人所种,人死后,阴魂不去,只等对方秘术一发动,亡魂受召,且此符蛊阴兵能驱使新亡者,不论是捐躯之厂卫、士卒,乃至近年间魂断于此地者,皆难逃其役。” “啊!”屠浩一声高吭惊叫。 忽然间,阴风阵阵,烛焰摇曳,光影交错间,数名厂卫与士卒惊惧失色,惶恐不安。 “你们慌什么!”屠公公勃然大怒,喝住众人。 旎啸面容肃穆,低语徐徐:“但愿我们还来得及。” 公公不时去看门边,心焦那杀驴厂卫何时回来。 这时旎啸又说道:“想必对方定是让阴兵攻我城内,使我们混乱之下,好让他们再图其它。等一下我画下血符,分贴于牢狱门窗,且将鞑虏悉数敲晕,免其化尸而出,酿成大祸。” “好!”屠浩重重点头,旋即指令厂卫:“快去取黄纸笔墨!” “是,公公!” 少顷,步声杂沓,数厂卫手捧热气蒸腾之黑驴血,急步入内。 旎啸疾趋至案前,黄纸已备,狼毫在手,蘸血挥毫,不过须臾间,数道符箓成型。 其侧厂卫机敏非常,接过符纸,飞剪齐整,疾驰牢狱。 旎啸笔耕不辍,片刻之间,数十符成,额间汗珠滚落。 屠公公观之,关切问道:“小兄弟,是否需稍作歇息?” “不要了,时间紧迫。等我再画数道凝神符咒,焚之化水,让大家喝下,而后准备出城迎敌。” 公公颔首答应:“好。” 符咒既成,厂卫急焚为灰烬,溶入清水,众人饮毕,又有厂卫用水袋盛装。 第47章 尖山肚腹阻死敌 正当众人百囊备齐,不料北方蓦地炮声轰隆,杀伐之声震耳欲聋,天地为之色变。 旎啸闻声,面色骤变,脱口惊呼:“不好,敌手竟以北边之声催动城外阴卒南侵,直指南边尖山去了,好算计,真是好算计!” 屠浩见说,瞬息洞悉如何了,急向旎啸嘱咐道:“我先行一步,火速赶往尖山,此间之事,劳烦小兄弟照拂了。” 言罢,其身影已掠至门外,只听背后旎啸说道:“公公先行一步,小弟我随后就来。” 旎啸旋即,挥毫数道灵符,分予留守的厂卫,而后身形一晃,已出将军府。 至城郊外,但见幽冥之师如黑潮自北涌向南天,他迅速指挥厂卫依阵势列位。 厂卫各按方位立定,胸贴黄符,随着旎啸低吟咒语,众人渐感头重脚轻,意识逐渐模糊。 待厂卫闭目,旎啸忽施连环手印,厉喝一声:“玄天雷神,急急如律令!” 霎时间,风雷涌动,电闪雷鸣交织,虚空之中,一尊金甲神祗携群鬼吏降临,那金甲神面容凶煞,巍峨数丈,周身环绕雷霆之力。 雷神怒睁双目,双锤互击,轰鸣震耳欲聋,穿云裂石,巨硕闪电夺目而下,天地为之色变。 转瞬之间,那汹涌南下的阴卒被雷电击得灰飞烟灭。 这雷神挥手间,天际涌现众多神将鬼吏,布阵四方,待电闪雷鸣之际,以身为引,光电交织成一张恢弘天网。 未及片刻,雷电消散,天际重现清明,阴魂厉鬼亦无影无踪,唯余北地炮声隆隆。 旎啸心知事毕,便纵身向麻山村飞奔。及至尖山之巅,入目尽是哀鸿遍野。 民夫们遭逢阴卒惊扰,四散奔逃,踩踏惨剧不计其数。更有胆怯者,面如白纸,蜷缩一旁,口中呓语连篇。 旎啸沿山脚一洞穴潜入,沿途所见皆为血肉模糊之躯。心中暗惊,阴卒之速,竟然如此之快。 穿行洞中,终在数十步外窥见屠公公身影,他正欲近前,却不料身后巨响突起。 “小兄弟当心!”屠浩遥声示警。 气浪排山倒海而来,旎啸被掀飞数尺,撞壁而停。刚一站稳,又见无数身影狂飙突进,竟是身缠炸药的鞑子。 这时屠浩大喊:“小兄弟快退,众人快退!” 此刻旎啸怒焰滔天,公公的呼唤犹如微风过耳,足尖轻点,瞬息已至一名鞑虏之前,掌风如刀,那鞑子顿时爆体而亡。 他正待上前击杀冲来的鞑子,却发现这些人目光呆板,行动僵硬,恍若行尸走肉。 旎啸蓦然惊醒,心道这些人应皆是死士,只为炸通道而来。 就在这时,后面冲来数名鞑子高手,怒吼挥刀,而另一名鞑子,举火燃了前面那鞑子身上的炸药。 与此同时,十数丈外,一众死士举起厚重盾牌,眨眼间构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盾墙。 旎啸力斗数名高手,冲出重围,一掌击出,不想那火把上用了焦油,不但不灭,反而熊熊火起。 他一道三环七彩现出,随即身体猛然暴退。 一声炸响,双耳刺痛,数名高手与自爆者、乃至点火人一同化作血雨纷飞。 远方蒙语号令清晰可辨,旎啸一下子猜出,对方几人一组,高手掩护,一人身绑炸药,一人点火,用无数生命开道。 见阻止无望,他转身往里面跑去,边跑边喊:“公公快找地方给堵了!” 一路疾行,他尝试以掌力撼动石壁,欲将其击垮。无奈人家早有了安排,此通道在数百年已挖好成形,石壁硬如铁。 旎啸几掌拍下,仅落得石屑几点。 眼见对方一组人马又是冲来,他咒骂一声,转身疾走。 仓皇间,瞥见屠公公正堵最后一处缺口,仅剩半人高的一个洞口,似是在等自己,便大喊:“公公不要管我,快快堵住!” 屠浩闻声,忽忆起旎啸精通土遁之术,便忙令厂卫堆土石封住通道。 洞口方闭,旎啸已穿石而出,大喊道:“快退!” 众人好生惊诧,不禁踉跄后撤,未及数步,身后轰鸣,那封堵之处被炸开,最后一名蕃子不及,倒地痛声惨叫。 两名厂卫不由分说,架起这蕃子急奔,不料冲来两鞑子高手。 “公公快到前面去!”蕃卫三人齐声高呼,随即转身挥刀,迎敌而上。 旎啸也是冲回来,不想又来数名强敌。此处通道狭窄,几人战到一起,杀得难解难分。 鞑虏似铁心毁道,一浑身炸药之死士嘶吼逼近。 那重伤蕃子奋不顾身,紧抱这鞑虏死士,任由背后刀光频闪,嘶声道:“公子快走,快走啊!” 其余二厂卫亦催促道:“公子快走!” 两人死战,挥刀乱砍。 旎啸岂能弃之不顾?方斩一敌,不料爆炸声起,血肉横飞。 待三环七彩隐入身体,他已被气浪抛出,口吐鲜血。 握着手中残肢,旎啸悲愤交加,怒吼震天,珞龙掌应声而出。 真气化形,金龙咆哮,腾空而起,对岸惨叫连连,数名鞑子死伤倒地。 旎啸再展珞龙掌,龙吟啸动,通道内轰鸣回荡,又有数名鞑虏丧生掌下。 然而三式过后,内力不支,他唯有苦笑连连,转身遁走。 远处,屠公公急唤:“小兄弟,快过来,快!” 奔跑间,旎啸随手捡石,以奇门遁甲之术,仓促布阵。 阵刚成形,鞑虏又至,远处一声令下,一死士携带炸药,狂奔而来。 旎啸心知不妙,疾驰逃离。轰鸣声中,他被气浪掀翻,背部如烙铁灼烧,鲜血溢口。 “快,快去扶人!”屠公公挥手急令。 厂卫蜂拥而上,架起旎啸狂奔。 屠浩近前,焦虑急道:“鞑虏欲炸通路,阻我等入阵,我们不如暂退到外面。” 旎啸听得,才想起通道还有其它出口,眼看后面鞑子又冲来,而自己内力将竭,只好说道:“好,我们先退出去,再作打算。” 一行人急行,不久至岔路,屠浩一指:“就是这里。” 众人刚出通道,一阵地动山摇,尖山崩塌,整个尘土蔽日。幸而立足之地偏远,只见深渊前烟尘弥漫,碎石滚落。 屠公公怒目圆睁,语带寒意:“好个鞑子,手段之毒之狠,今日让我不得不佩服!” 旎啸无言,唯有苦笑以对。 屠浩转过头来,关切说道:“小兄弟快坐下疗伤。” 旎啸默默点头,盘膝闭目,凝神恢复。醒来时,屠浩问他:“小兄弟,你伤势如何了?” “无妨,一点小伤而已。” “真没事?” 旎啸微微颔首,屠公公见他脸色红润,不免暗地心惊。 这时,旎啸问道:“公公,可有查清那些鞑子?” 屠浩回答:“已查明,乃数日前在西边失踪之商队,所携应是炸药。但其如何匿形,又如何至此,周围几十里外,各要隘伏点虽是遭袭击,但皆未遇上这些人。” 旎啸起身,拍去尘土,说道:“外族之中不乏有奇人异士,手段之神通,不逊我华夏,其实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屠浩叹了一口气,话中有着许多无奈:“以数百人性命,炸山开道,实出我等意料。想必对方得知我等握有入阵之法,故不惜一切,强行阻挠。” 第48章 应公公去往京城 面对屠公公的话语,旎啸脑中灵光一闪,问道:“公公可曾琢磨,敌手如何能先知我等已解秘图?” 屠公公闻声一怔,眸中精光闪现,低语如蚊:“小兄弟之意,莫非暗指我们周身,已落敌方细作之影?” 旎啸轻点其首,叹道:“此次对手布局,实乃高手中的高手。以活人血肉为引,符蛊暗种;数百死士如影随形,悄无声息,聚于此地; “更遣三万铁蹄,虚张声势,一曲军鼓震天响,驱阴兵至尖峰之下,乱中取机,炸山断径,真可谓算无遗策,妙,妙,妙啊!” 屠浩双目如星,颔首赞许。 行几步,他又向旎啸询之:“敌手何以不惧我等重掘山脉?” 旎啸淡然一笑,笑中却藏着几缕不易察觉的苦涩。 “公公有所不知,此阵依日月星辰变换,山川地形亦能左右其门,更甚者,可移数十里而不断。今山崩地裂,入口位置渺茫,阵法是否尚存山腹,亦成谜团。” 屠浩见说,愕然望向旎啸,见其神色诚恳,信以为真。 未几,二人回到城中,长城之外,三万胡虏亦尽数遁去。 及至黄昏,总兵狄成安安然返凉州卫。 次日清晨,旎啸前来辞行。 屠浩疑惑丛生:“小兄弟何故急于离凉?” 旎啸回答:“事已至此,胡虏二度谋算皆未果,损兵折将,数千精锐化为乌有。且尖山既毁,料想短期内胡虏不敢妄动,我留此亦无所助益,特来与公公、将军辞行。” 狄成安闻言,微露讶色:“然则小兄弟无须急急离去,自你至此后,尚未游历一番。” 旎啸只是笑了笑:“眼下诸多事虽是宁息,然二位大人国事繁重,待他日有机缘,再扰公公、将军清闲。” 屠浩不复劝阻,转而问道:“敢问小兄弟欲往何方?” 旎啸沉吟片刻,答道:“意欲南下江南一行。” “江南?”屠浩追问。 “正是,我去见一个朋友,不知她是否安好。” 屠公公目光掠过门外,近至旎啸身侧,低语如夜风拂叶:“小兄弟,老哥提醒你一句,南华堡骆家是非,浅尝辄止为妙,尤其是那骆府千金,能断就断,最好不要有来往了。” 旎啸闻此,面容微变,强颜欢笑,心下暗道:此公公应是知晓什么。 正此时,屠浩又说道:“彭海高对你虽未即刻寻仇,然此人睚眦必报,谅其不会善罢甘休。” 话锋忽转,屠公公又道:“不过小兄弟勿需过分忧虑,近日之事,我与狄将军自会上奏天听,朝廷封赏或可期。仅此一由,彭某人亦不敢妄动干戈,至少白日之下,他必有所忌惮。” 旎啸闻此,感激油然而生,抱拳致谢:“二位大人厚恩,铭记五内,至于封赏,小生实无意仕途。” 屠公公略显诧异:“难道小兄弟无意仕宦?” 旎啸坦然:“家训在耳,时刻不敢忘。” 狄成安朗声笑道:“小兄弟逍遥江湖,不拘形骸,此亦人生快事。” 旎啸淡笑回应,察屠浩似有难言之隐,遂问道:“公公有何难事?若小弟能效劳,自当全力以赴。” 屠公公闻言,发出一声清脆笑声:“小兄弟真是心细如发,只是此事一提,倒让老夫心生愧疚啊。” “请公公直言。” 屠浩沉吟片刻,终开口道:“实不瞒你,前日所得铁盒,非同小可,我欲托沈飞携回京城。只你也心知,那些鞑子胡人岂肯善罢?我恐沈飞三人途中复遭高手截杀,如若盒失,我与狄将军何以向朝廷交差?” 旎啸颌首思量,而后说道:“好,公公欲如何安排我护其周全?” “小兄弟只需暗中随行,危急之时出手即可。” “何以如此?” 屠公公微笑道:“如今,你名字已响彻武林,想那胡虏番僧,亦有耳闻,或有人识君面目。是以,暗中护送沈飞一行最为妥当。当然,我自会派遣厂卫相随,但其武艺平平,高手面前,他们根本挡不住。” 旎啸见说,才知公公安排,便点头允诺道:“好,既如此,我便走京城一趟,当遇强敌时我就出手除去。” 屠公公回首与狄将军交换眼神,二人遂向旎啸微施一礼:“多谢公子仗义相助!” 旎啸心中微凛,旋即醒悟,念及铁盒之秘,二位大人或已禀报龙廷,加之此地风波迭起,天子耳目遍在,世间哪有不透风之墙? 午后,他独行赴约,于巩昌府陇西静候沈飞等人。 双依与丁蓝原欲随行,却被他狠心呵斥,留于西北。二女泪眼婆娑,依依惜别,相送十里方肯归去。 一骑一人,华服加身,悠游自在,沿途风景宜人处,便勒马赏玩。路人皆视他为出游的富贵公子,唯独疑惑,如此贵胄怎会孤身一人? 是日,过临洮府结河关十余里,一马车缓缓追近,载货二车,数名护卫同行,其中一管家模样的灰发老者。这看似商队,却平凡无奇。 然旎啸明察秋毫,察觉异样,暗忖此或为沈飞一行,易容之术高超,几可乱真。 他佯作惊慌,避于道路一旁,让车队先行。 未几,又一商队擦肩而过。初时,他尚不在意,以为仍是锦衣卫乔装,未料半晌之后,又有三队接踵而至。 旎啸心生疑惑,屠公公此举是否过于张扬?继而恍然大悟,此五队之中,恐有鞑靼收买的细作与江湖杀手混迹。 他加速追赶,不料五队皆无踪迹,唯车辙未改,官道唯一,疑惑更深。 前行二十余里,至一三岔路口,旁有客栈。 旎啸距之数里便缓行,只见五队皆歇于此。 客栈规模宏大,招牌高悬,风吹字动,赫然书“过路客栈”。左右马棚,骏马嘶鸣,显然为过往客所乘。 旎啸缓骑近前,只见五马车列阵,货不卸,马系木栏,未入棚喂养,众人似仅作短暂停留。 环视周遭,绿意初现,春雨润物,麦田虽枯,新绿破土。客栈之内,喧嚣四起,笑骂交织。 举目东望,黑影绰绰,应是狄道县城郭轮廓,临洮府治所在。 这时,从店内忽现一精瘦伙计,脚踏轻风,至旎啸面前:“这位相公,里面请。” 旎啸心中暗惊,此店小二是否有些太过热情了。他问伙计:“里面还有位置吗?” “有,有,有。”小二边说,手如穿花蝴蝶,已将马缰拴于木栏,动作行云流水。 旎啸四下环顾,除却数支商旅,骏马数十,尚有杂人十余,皆静待安歇。 “相公,里边请。”小二殷勤备至,前行引路,频频回首,谦卑之态尽显。 迈入客栈,大堂豁然开朗,桌椅二三十,多半已被四方宾客占据。 旎啸匆匆一瞥,除却行商走贩,更有几位衣饰华美的公子佳人,似是游历至此,其余则多是三教九流。 小二引他至一席,恭敬说道:“相公,请。” 旎啸故意微露不悦,问道:“这客栈没有阁儿吗?” 此言一出,邻桌笑声四起,其间一娇俏女子,星眼流转,掩口轻笑。 小二赔笑解释:“这位相公,小店地处荒野,不比繁华临洮,唯有此大堂以待客,并不设雅间阁儿。” 旎啸假作不快,指了指窗边座位:“我坐那里吧。” “好呢,相公请。” 行走间,旎啸暗中观察商队众人。 这些人分十多桌而坐,却彼此紧邻,不明真相者或以为同道中人,然旎啸心知,其中定有鞑子潜伏。 众人对他视若无睹,自顾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似是对这等富家子弟的做派习以为常。 不过旎啸心有失望,因未能从人群中辨认出沈飞。 第49章 路途敌我混真假 落座后,旎啸心中暗自思量:“难道沈飞等人并不在此列?” 正当此时,小二打断了他的思绪,询问道:“不知相公想吃些什么?” “但凡美味,尽管呈上,难道怕我付不起银钱不成?”说罢,十两白银掷于桌面,旎啸目光炯炯,神色略带傲慢。 小二连忙赔笑:“好,好,对了,今日我家酒博士不在,您看需要什么酒?” 旎啸微微颔首,作沉吟状,旋即说道:“既在陕西地界,便来一壶地道的陕西灌酒好了。” “好呢,相公,请稍待片刻。” 小二正欲退下,却被旎啸唤住:“且叫两清倌儿过来陪我喝酒。” 小二闻言,险些失足,呆愣半晌,目瞪口呆。 邻桌众人更是哄笑连连,投以不屑之色,心笑真是遇到一个活宝,此野外小店,岂能与城中酒楼相比,清倌儿又岂是召之即来? 此时小二苦笑回道:“相公,您看此等偏僻之地,那些清倌儿会来吗?” 旎啸故作懵懂,恍然大悟般板起面孔,故态复萌,轻轻摆手,语气中带着几分刻意的不耐:“罢了,罢了,你快去吧。” “是,是,相公,您请稍等。”小二诺诺而退。 旎啸阖目端坐,耳畔细细捕捉周遭的窃窃私语,却未闻任何异样。 未几,进来几名蕃子,皆是一身披褐袍,腰佩长刀,面露凶相,宛若恶鬼降世。 瞬时间,满堂宾客哑然无声,空气凝固,仿佛针落可闻,众人面色各异,惊惧之余,不敢去看这几名蕃子。 旎啸借机侧目,察见数人身形微动,手已按于刀柄,心中明了,这些人定是鞑子了。 正当此时,店主急匆匆迎上,年逾五旬,到蕃子跟前哈腰说道:“几位官爷,请。” 不料,一蕃子推开老店主,也不说话,几蕃子穿梭桌椅间,气势汹汹。 众人恍然大悟,东厂之朝廷鹰爪,此番竟是捕人而来。客栈内人心惶惶,静寂中藏着风暴。 忽而,门外传来战马嘶鸣,伴随着沉重的铠甲碰撞声。 旎啸心中一凛,那声音昭示着一支数百人的军队正逼近。 俄顷,一记惊呼划破宁静:“不好,有人下毒!” “啊,我中毒了!” 厅内顿时乱作一团。 紧接着,刀光剑影交织,众人纷纷抽刃互搏,惨叫声、哭泣声交织一片,混乱不堪。 旎啸骤然惊觉,打斗之人竟是那五支商队的守卫,分作两派,刀剑相向。而那几名蕃子已悄然退至门外。 少顷,门外的呼喝声起,客栈已被大军围得水泄不通。 外面一人喝道:“放箭!”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箭矢破空之声响彻,桌椅、梁柱皆成箭靶。 无辜者纷纷中箭倒地,就连几位先前谈笑风生的公子哥儿也未能幸免。 旎啸咒骂一声,欲冲出重围,转念一想,此举怕是成了外面士兵的目标,倒不如暗中查探,寻觅沈飞三人踪迹。 他挥手震落飞箭,目光紧锁混战人群。 说来也怪,面对箭雨,众人竟不顾生死,只顾拼杀。 不过半炷香功夫,客栈便是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火舌肆虐,吞噬一切。 不知何时,外面一声号角响起。 旎啸再去看打斗之人,一方渐落下风,被迫退往后院,可箭雨更加密集。 旎啸紧随其后,越过数具尸体,皆是一些无故枉死之人。及至后院,却发现那些人已踪迹全无。 这时,四周火势汹汹,浓烟蔽日。 他屏息掩鼻,寻觅避火之地,忽觉脚下似有秘径。 眼见客栈将倾,又是时机恰好,旎啸施展五行木遁术,足踏木板,身形一晃,穿脚底木板落下。 借着火光的缝隙,他窥见身处于一隐秘地窖,四壁堆满了储备的粮食与数十坛醇香老酒,显然是客栈的粮仓所在。 怒意涌上心头,他断定这场灾厄背后,必是屠公公所为。 不过他又是一想,沈飞三人秘密离卫,鞑子如何能如此迅速得知? 旎啸抬头看火光,头顶上木板正燃起,但他并未离开,而是在脑海中回忆。 不久后,他幡然醒悟,那五支商队中,竟有三队为鞑子乔装。 他又是心想,这客栈恐怕亦是东厂暗布的棋局,否则偌大之地,怎会无女人和小孩? 思绪未尽,上方传来凄厉的惨叫,伴随着轰隆巨响,梁柱崩塌,火势愈烈。 旎啸轻叹一声,心道凉州城里的那位屠公公,真是不一般的狠毒。 他趋步至木门前,欲寻出路,门外却传来细微动静。他猛地拉开门扉,只见一黑影闪过,遁入幽深秘道,仅容一人通过。 旎啸并未急于追逐,而是缓行细察,秘道显然久远,似为避世之需。 他料定此道必通向田野某隐蔽之处。追踪数里,一道铁栅横亘,铁锁封门。为不惊扰前人,他施展缩骨之术,悄然而过。 又追数里,估算已行十多里,前方便有微光透入,洞口以木板覆盖,杂草枯藤巧妙掩饰。静听无声,他欲施展遁术而出,眼角余光却瞥见左侧暗角,隐匿一扇暗门。 近前细察,旎啸不禁赞叹东厂机关之巧妙,那看似泥墙之门才是真出路。 耳贴门扉,确认无人后,他趁夜色正浓,土遁而出,又入另一秘道。 疾行不久,再遇石门阻挡,他果断土遁而出,却险些落入冷冽河水中,幸而身手敏捷,跃上枝头,眼前展现一片密林。 旎啸举目远望,前方人影绰绰,十数人正疾行。 他如燕子般轻巧,踏枝跟踪,直至数间茅屋前,未敢贸然靠近,于树巅之上默默观察。 感知屋内众人气息,他推测此地并无秘道相连。 不久,一群农夫打扮之人鱼贯而出,或扛锄,或推车,年长者亦有数位,他们四下张望后,向东行去。 一炷香时光,农人们踏上田间小径,官道已在不远的前方。 旎啸匿于林木阴影之中,暗地观察,想分辨出哪个是沈飞,可惜还是无法认出。然而他断定,那人群中定有沈飞三人。 这些人离官道数十丈时,多半人停下,唯余二人缓缓前行,一为中年大汉,手推独轮车,载着几束高粱枯枝,旁侧老者扶持,形若田间耕耘归来的父子。 少顷,其余人不走官道,反向东穿林而行,行进间,衣物飘落,换装易容。 转瞬间,人影错落,三道身影化为崆峒弟子,道袍加身,仙风道骨。 另一人则变为磨镜匠人,像是从外地去往狄道县。此人一出树林,迅速步入官道。 旎啸身形一展,跃上枝头,观磨镜人与那“父子”相隔有段距离。 而后他目光再扫林间,见其中有三人主仆装扮,另有一壮汉,豹眼环刀,相貌凶恶。更奇之处,乃剩余数人竟扮作捕快与囚徒,木枷在身,真假难辨。 刀客首出,主仆紧随,四人上了官道后,与先前之人,在官道上分四段,相距两三里。 就在官道一下坡处,两边杂草有人身之高,几名捕快押着两囚犯,忽从草丛窜出,走上官道。 数十息间,那三名道士也是闪身到了官道上。 旎啸凝目细察,官道之上,除却这群厂卫巧布之局,别无他人。 他心中暗自嗟叹,朝廷锦衣卫和东厂真是好手段,慎小谨微,又虑周藻密,就算鞑子追来,哪知这几波人马便是厂卫? 他未露行踪,而是悄然前行,于狄道县城十里外等待这些人。 第50章 稷神山四谛星君 待夕阳西斜,伪装成百姓百态的厂卫,步入旎啸的视野。 他细细打量周遭来往行人,虽有商人旅客穿行其间,然多数乃是乡野村民,并无半个可疑之人。 先是那持刀厂卫先过,其后约莫半里,三道士随后,接着便是捕快。 行至中途,囚犯似久旱渴求饮水,几番央求之下,捕快方始勉为其难应允。 不料,众人囊中水袋皆空,捕快无奈,骂声中不情不愿下了官道,走向不远处炊烟袅袅的几户人家。 其中一户人家院落,土石篱墙,两扇柴扉。 捕快领囚犯步入,旋即一白发苍苍老者,手持拐杖,颤巍巍迎上前,满脸戒备却不敢怠慢。 闻得官家讨水,这老者忙唤一小童,提一桶清泉而出。 旎啸欲窥究竟,怎奈柴门阻隔,仅能侧耳倾听其内动静。 俄顷,捕快与囚犯重归官道。 旎啸凝眸审视,惊觉二囚犯貌虽相似,实则并非那初识之人。 忽地,他心念一闪,囚犯鞋底竟无尘土,按理说不应该。随即,他恍然大悟,那农户小院之中,片刻之间,人已易主。 他不禁暗自窃笑,原来这几户平凡人家,竟是厂卫深埋的暗桩。 他心中暗自称奇,朝廷厂卫之能,真乃无所不及,或许此刻,锦衣卫、东厂高手便潜伏于侧。 只是他心想,沈飞三人中的另一人,此刻又置身何方处? 未几,那主仆三人悠然而至,与此同时,十余丈外,那对父子推着独轮车缓缓而来,二者将行色匆匆的捕快困于中间。 前方十里路程,仅需一个多时辰即可进城了。 然,旎啸并未选择离去,反隐于几十丈之外,静默观察那户农家,目光锐利如鹰。 少顷,从那户农家走出两人,肩挑重担,仿若寻常商贩,步入城途。 旎啸心知,沈飞必在其中,至于另一人,则暂且不去理会。 旋即,他易容换装,化身一位粗犷中年大汉,混迹于官道之上,行色匆匆,却又不时以余光扫视后方。 那两农夫嘴中说着乡野逸事,脚步不疾不徐。 及至城门口,旎啸取出屠浩事先备好的路引之一,轻而易举混入城内。 城内,他转入一条幽静小巷,静待沈飞二人到来。 那农夫二人步入磨坊,这磨坊人流如织,好不热闹。 旎啸目不转睛,终见二人换装而出,虽衣饰变换,但脚下的鞋履泄露了身份。 他尾随至东城门,只见一辆马车静候,前后侍女护卫环伺,车内似有老者,时而咳嗽,感觉有些年老。 这时,那两下人趋近马车,突遭车内老者怒斥,随后马车疾驰东去,众人紧跟其后。 旎啸暗暗点头,于后方数十步紧紧跟随,直至日薄西山,一行人歇脚于小镇客栈。他却另择对街客栈。 次日,一行人东行不辍,过宁远,越伏羌,抵秦州,昼夜兼程,旅途平静无波。 夏日炎炎,柳阴成行,为旅途添了几分凉意。 旎啸时而疾行于马车之前,时而缓步其后,面容更迭,身份多变,犹如行云流水。 刚入凤翔地界,他便听闻到南华堡骆家,被朝廷定为叛逆。 旎啸心中生疑,朝廷此举意欲何为? 先前借江湖杀手之手,锦衣卫暗中除骆家,表面却未加罪名,如今却突然赐以叛逆大罪。 他担心去了江南紫林山庄的骆风雁,眼下是否安好?山庄中人会否背叛她? 忧虑之余,他转念一想,若真有变故,梅花山庄弟子必会沿途报信。 行走间,骆家往事如潮涌心头,他忽生一念:骆风雁与那老妪西行昆仑,是否别有隐情? 思及此,他恨不得即刻前往江南紫林山庄,当面问骆家小姐。 但又念及,那老妪或许知晓一些事,却因身死昆仑,且那时骆风雁年幼,老妪未敢轻易吐露内情,那样反而会害了骆家小姐。 再说自己受屠公公之托,护送沈飞三人至京城。想到这里,旎啸只好作罢。 行至凤翔府,沈飞等人再度乔装,化身贵胄侍卫,护其少主赴京赶考。 旎啸如影随形,暗中相随,途径山西平阳府解州闻喜县,此地涑水蜿蜒,源自太阴山之巅,西南汇入黄河,官道沿河而建,从西南蒲州经猗氏县,直通闻喜县到绛州。 半路上,离官道北面二十多里有一山,叫稷神山,相传上古时后稷始教民稼穑于此,因此得名,又称稷王山。 山上有一稷王庙,壮观宏伟,庙中香烟缭绕,灯烛炜煌。 那后山有一洞,唤作四谛洞,洞中有四人,江湖人称四谛星君。虽取佛门称号,却着道家装束,武艺高强,属一流高手行列。 这一日,四星君临崖而立,俯瞰官道,雨歇云散,褪去蓑衣斗笠,露出真颜。 四人年约不惑,传言四人乃亲兄弟,只不过并非一母所生。 他们似乎在等候某人,见天色渐晚,行者寥寥,一人说道:“大哥,看来他们不会来了。” 被称作苦谛星君的老大淡然答道:“不妨再等等。” 静默中,四人目光如炬,扫视着稀疏的过往行人。 俄而,官道上传来马蹄声声,九骑破雾而来,为首者年轻儒雅,似为赶考书生,身旁伴一老仆,四名佩刀护卫紧随其后,另三马负重前行,满载行李。 正当马队临近悬崖之下,四谛星君如鸿毛落地,轻盈现身于前,相距十数丈,双手环抱,各执一柄青锋,目光凌厉,直视来人。 书生一行人急忙勒马,护卫们手按刀柄,严阵以待。 老仆回头,示意护卫莫动,复又审视四人及那陡峭悬崖,心生惧意,向前几步,试探问道:“不知四位大侠,拦我少主何意?” 集谛星君笑道:“令少主可是赴京赶考?” 老仆回答:“正是。” 集谛星君仰首大笑:“春闱尚有八九月之遥,你们此行岂非太过着急了?” 老仆解释道:“少主提前启程,一为与友相聚,二图在京中觅一寓所,以便备考。” 言未毕,四星君中一人挥手打断,喝道:“你这老家伙真是信口雌黄,虽瞒得他人,可哪能瞒得了我们?什么上京赶考,真要是一位举子,我们兄弟四人自然不敢拦路。” 老仆神色稍定,反问道:“四位大侠要如何信我?” 集谛星君说道:“何不亮出你的火牌?” 老仆依言取出令牌,向对方晃了晃。 四星君老幺道谛星君不耐烦,说道:“二哥,何须与他们废话,也不想一想他们什么身份,莫说一个火牌,就算是圣旨,只怕他们也是拿得出来。” 集谛星君恍然大悟,眉宇间煞气毕露,对老仆厉声道:“老家伙,你等快快交出身上之物,我四兄弟或可留尔等一个全尸!” 老仆佯作不解,口中犹疑:“四位大侠所求何物?我们几人身上除些许碎银,仅有书籍衣物而已。” 一直沉默的灭谛星君不耐烦插言:“二哥,与他们啰嗦什么。” 说完,他去看身边的大哥。 苦谛星君冷眸如电,沉吟片刻,一字出口,如寒冰彻骨:“杀!” 言毕,四剑齐出,剑光如龙,直扑对面六人而去。 六人早有准备,袖中暗弩突发,箭矢破空,呼啸连连。 星君四人却不屑躲避,青剑挥舞,剑锋所向,箭雨尽散,瞬息间已至六人身畔。 六人跃马而下,拔刀相迎。 刹时,刀剑相接,光影交错,杀气腾腾。 第51章 出手独战四星君 不过几十息,双方人影分开,只是换了方位,厂卫六人中已有两人负伤,血染衣襟,滴落尘土。 那老仆正是沈飞所扮,见对方武功高出自己六人许多,不免神色焦急,眼角余光不由投向西南官道。 苦谛星君冷笑洞察,冷言嘲讽:“不要看了,你们的人被阻于黄河边,如果所猜不错,如今应是成了数十具冰冷的尸体。” 沈飞闻此,面上虽无波澜,内心却苦笑连连。 此刻,那伪装的公子急呼道:“几位大人,你们快走!” 沈飞心中犹豫,却闻另两人亦高呼道:“大人,你们快走啊!” 言毕,那公子与两名锦衣卫挥刀直冲四星君。 沈飞决心既下,喝令同伴:“我们快走!” 苦谛星君一声冷笑:“想逃?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身形骤起,越过三人头顶,直扑沈飞。 沈飞三人转身,成品字,三把单刀,上中下三路取对方的首、腰、足。 苦谛星君一招‘凌霄佛到’化解,又是一招‘菩提荡魔’,招式不老,再度一招‘佛渡有缘’使出,一气呵成,随即左掌拍向其中一人。 这人正是邓义,他挥起左掌,与人硬接一掌,闷哼倒退,嘴角渗血。 苦谛星君轻蔑一笑:“你们锦衣卫也不过如此,却杀起平民百姓来,倒是狠辣非常。” 沈飞哪会与人多费口舌,提刀攻对方,一招‘掩月凤鸣’,直取对手左臂。 苦谛星君剑光一闪,荡开对方单刀。就在这时,锦衣卫百户林修池的单刀攻到,左手靠刀背,横削对方的侧腰。 星君退避数步,冷哼中不乏赞许:“不错,不错,能逼退我数步,你们的武功倒也不错了。” 他完话,剑光如漫天花雨,密布沈飞二人周身。 邓义见状,怒吼一声,刀光霍霍,杀入战圈,四人瞬时缠斗一处。 再度分开,林修池不幸再受一剑,胸前裂开寸长血口,血如泉涌。他强忍剧痛,单刀拄地,力抗晕厥。 “林兄……” “大人,不妨事。” 惨呼声起,沈飞回首,只见三名锦衣卫已命丧黄泉,那书生公子更是惨遭剖腹,肠流满地,触目惊心。 沈飞怒火中烧,却未发一言,深知此刻谩骂无益。 面对步步紧逼的三星君,沈飞暗地苦笑,那悲凉之意油然而生:“看来今日我们还是难逃了。”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如流星赶月,自崖顶掠下,喝令:“你们快走!” 同时,数枚暗器划破空气,四星君惊骇之余,挥舞长剑,铿铿数声。 “无形真气!” 苦谛星君失声惊呼,沈飞三人闻之,喜上眉梢,心知那蒙面人必是旎啸无疑。 沈飞对同伴喝道:“走!” 这时苦谛星君大喊:“三弟、四弟,去截杀他们。” 四兄弟心意相通,行动默契,两人迎向蒙面人,余下二人则向锦衣卫攻去。 蒙面人正是旎啸,虽于黄河边救下十多名厂卫,但念及沈飞三人,便火速赶来,无奈仍是迟了一步。 他双掌齐出,借力翻身后跃,一式催心掌直击灭谛星君。 灭谛星君成名多年,闻身后掌风,立刻施展开八卦步,反手一剑‘千佛灭妖’,剑刺来人。 旎啸右掌化作鹰爪,施展折梅手法,欲夺其剑。 此刻,苦谛、集谛星君加入战局,拦下旎啸。 老大苦谛星君高声命令:“快去夺东西!” 旎啸闻言心惊,只是面对两个一流高手,一时难以脱身。 沈飞三人对战两星君,可林修池身受重伤,不过十多息,他们便是险象环生。 旎啸边战边观望,不免心焦急切。 突然想到什么,他连拍数掌,嘴上说道:“世人皆知晋南稷神山有四谛星君,却不知,你等实为白莲教北地四大护法!” 四星君闻罢,面色陡变,犹如秋水翻涌,白莲教为朝堂所忌,其护法之秘鲜为人知,此刻却被蒙面人一语道破,怒火如龙腾而起,难以遏制。 老大一下子恼羞成怒,暴吼道:“今日定是留你不得!” 旎啸但笑不语,轻蔑冷“哼”一声,数招后,闪到两剑之外,一掌拍于地面,使出云浪掌。 两星君挥舞长剑,击碎仰面翻起的泥土石块。 这时旎啸身形跃空,化作一道流星,无形刀气直逼四星君老三老四,同时喝令两锦衣卫:“还不快走!” 沈飞与邓义正欲援林修池,却闻林修池坚毅之声:“两位兄弟,林某来世再与你们并肩杀鞑子!” 言罢,林修池提一口真气,腾空而起,独闯龙潭,以一己之力,斗星君老大老二。 沈飞当机立断,催促邓义:“走!” 面对两大高手,旎啸一时间难以分身援救,只能目送林修池去送死。 剑影交错,三人战成一团,苦谛星君与集谛星君虽心存怒火,但面对一个疯子,只能暂时放下其他人。 片刻,一声哀嚎撕裂夜幕。 旎啸回首,只见林修池身受数创,持刀之手已落丈多外。 苦谛星君见沈飞二人已远遁,冷声道:“此人知我等底细,绝不可留!” 四剑合围,如天罗地网,剑光如流火游丝,变幻莫测,旎啸压力倍增,然心中却暗喜,步步引敌向悬崖。 悬崖之下,剑气激荡,石屑漫天。 旎啸足尖轻点,踩悬崖峭壁而上,数掌拍出,罡风凌厉。 四人决意要杀他,纷纷飞身上了峭壁。 面对四把青剑,又是一流高手,旎啸攻少守多。 就在这时,恰逢一枝断木遭剑锋所及,旎啸接过,内力贯注,朽木化为利刃。 一招‘九霄龙吟’,又是一招‘玄火龙变’,枝剑直指道谛星君肩胛,却被双剑夹击,另一剑侧袭而来。 旎啸身形一晃,走坤宫,出坎位,一招‘十七有变’,又是左指出,取对方膝盖处的‘阳陵泉’。 一支长剑袭来,就要把他手腕削去,而身后两长剑分左右又是攻到。 旎啸左出翻云手,化解面前强敌的长剑之攻,右手使出‘苍雷双极’,破了身后两剑的杀招。随即他左掌拍出。 对面正是灭谛星君,回剑之后也是一掌迎上。 星君闷哼退却,身躯微颤,余下三星君心中惊骇,未料此蒙面人内力之雄浑,竟在自己四人之上。 苦谛星君厉声问道:“你是谁?” 旎啸只是冷笑一声,转身向稷神山方向奔去。 “想跑?” 四谛星君箭步如飞,不过几息间,便追上了对方。 旎啸哪会轻易离去,原是拖延之计,不过心知凭自己一人之力,难杀对方四人。 五人再度缠斗,不知斗至何时,一弯新月斜挂天际。 身影分开,旎啸独立坡下,手持断枝,目光东北,夜风徐来,树影婆娑。 五身影皆是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视对方。 周围野虫嗡嗡,几点萤火飞舞。 片刻沉寂后,苦谛星君缓缓开口,语音中带着几分揣测:“你是旎啸?” 旎啸没有否认,轻“哼”两声,随手弃枝。突然,双掌击地,轰隆之中,尘土飞扬,碎石草屑四散天际。 随即,他身形一纵,朝东北方向掠去。 四谛星君躲过漫天飞石,再凝眸时,只剩一个黑影。 这时,空谷回响,传来话语:“四谛星君,你等好自为之!” 旎啸疾如闪电,赶至沈飞与邓义身旁,一声低喝,三人离道入林,隐于密林深处,迅速布下一奇门阵法,匿形藏踪。 第52章 九箕山下现鬼教 不出所料,不过一炷香,四谛星君便追踪而至,却未在此地久留,沿官道绝尘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 待四人身影完全隐没,沈飞二人转身,跪地向旎啸拜谢:“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二位快起,我受屠公公之托,护送二位进京。” 沈飞方才知晓,原来,旎啸一路暗中相随,护自己几人。 这时旎啸问他们:“二位大人伤势如何了?” “公子请放心,我们都只是一些皮外伤。” “好,你们赶紧疗伤吧。” 两锦衣卫不多言,取出布袋,倒出几个小瓶,都是一些金疮药。 旎啸移至一旁,生起篝火,见二人面带忧虑,笑道:“此阵可隐火光,外人窥探不得。” 沈飞闻言,安心点头,待伤口初步处理后,二人围火而坐。 篝火映照下,沈飞打破沉默:“公子可曾听闻南华堡骆家之事?” 旎啸只是微微颔首。 沈飞略显犹豫,终是开口:“公子在昆仑山与彭海高一战,我们有所耳闻,只是后来,厂卫几位大人同时下了封口令。” 旎啸目光灼灼,直视眼前的锦衣卫千户。 沈飞眼望向邓义,见同伴眨眼点头,便继续对旎啸说道:“公子,实不相瞒,我俩离京时,已察觉此事非比寻常,传闻多股势力正四处探寻骆小姐的行踪。” “如何了?” “尚无确切消息,但回京后,我与邓兄必暗中打探,一有线索,即刻告知公子。” 旎啸神色微妙,不知面前二人是真心感激,亦或另有所图。片刻后,他轻笑点头:“多谢二位厚意。” “公子言重了,公子大义,我们都是亲眼目睹。” 旎啸不再多言,心知沈飞亦能猜到自己意图寻访骆风雁,想必京城厂卫的几位权柄人物亦是如此。 夜渐深,三人稍作歇息,待天明,三人又是上了官道。 晨曦初露,天边泛起鱼肚白,未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喧嚣呼喝,自远而近。 三人抬首远眺,但见前方尘土飞扬,百骑奔腾,领头十余人,乌纱加顶,身穿团领衫,胯下一快马。 其中央一位,年约四旬有五,腰缠花犀带,补服绣着锦鸡。 旎啸三人交换一瞥,心照不宣,迅速隐于道旁草丛,任由数百人纵马而过,赶往西南。 少顷,旎啸心中惊诧,认出那领头者竟是山西巡抚,不禁疑惑。 那是因二品高官出行,惯常应是八抬大轿,前后有差役持牌开道,上写‘回避’、‘肃静’等字,鸣锣开道,一众大小官吏随行,数百名亲兵相随。 而今这位巡抚却一反常态,神色仓皇,策马疾驰,西南方向显然有紧急之事发生。 旎啸、沈飞、邓义三人踏入闻喜县城,街头巷尾,人声鼎沸,议论纷纷,方知蒲州以南,黄河之水昨晚突兀决堤。 他们细听之下,方解其因。 原来黄河蜿蜒于晋、秦、豫三省交汇,北折东流,途径垣曲,穿河南,经徐州、淮安入海。 自古以来,黄河泥沙俱下,每至夏月,水患频发,今年更是提前造访。虽晋、豫雨势不甚,然秦地连日暴雨,使得上游水位骤升数尺。 豫地沿河官府早有预警,征召民夫数十万,日夜筑堤抗洪。 黄河之水,汛期之时,一日千里,变化莫测。 往年多见河南段溃堤,北岸罕见,不料今年豫地官府如临大敌,闻秦地连绵大雨,堤坝加固更胜以往。 洪水至蒲州南,遇转折处,力摧北岸堤防,晋地官府措手不及,巡抚急怒交加,然豫地之防,又岂能苛责? 幸而巡抚未敢懈怠,数日前已至平阳府驻扎,夜宿闻喜县衙,本拟次日南下平陆县,怎奈半夜急报,蒲州河段告急,决堤噩耗传来。 旎啸闻黄河之堤崩溃,心绪难平,哀叹连连。古往今来,大明、元、宋、唐,黄河之患,岁岁不绝,似龙腾之怒,不可驯。 百万苍生年年遭劫,家园尽毁,数十万性命,化作荒野孤魂。生者饥寒交迫,至嚼土啃皮,乃至人间惨剧,子换子而食,闻之心悸。 当今天下,大明渐露疲态,朝纲不振,贪腐横行,加之天灾频仍,流寇四起,盗匪如蝗,民生凋敝,内外交困,犹如笼中困兽,四方夷狄眈眈,窥伺中原,国之将倾,岌岌可危。 旎啸空怀悲天悯人之心,陡然长叹,转念之间,才知鞑子为何未追来,料定必是滔滔黄河,阻其西进之路。 随后连续十多日暴雨,官道断绝,桥梁垮塌,面对大雨滂沱,三人被阻。 直至七月初,雨歇云散,天际初晴。 沈飞与邓义易装为驿夫,各跨骏马,欲速往平阳府洪洞县。 奈何天公不作美,又逢大雨三五天,洞水和汾河水势大涨,尤其是汾河,如怒龙穿城,洪洞十室九淹,人心惶惶。 二人无奈,待雨稍停,转而东行,欲借洞水狭处渡河,再回官道。 旎啸孤身一人虽是无妨,然不能弃沈飞二人独自离去,只好隐于暗处,默默相随。 距洪洞县东十五里,洞水以北,矗立一山,形若箕张,南侧九峰耸立,故名九箕山。 此山不高,却青松翠柏,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然自半山而下,至周遭之地,坟茔累累,昔为城中百姓安息之所,后成朝廷罪人归宿之地,官府弃尸于此,终成乱葬之岗。 近几日暴雨洗礼,白骨裸露,夜幕降临,磷火闪烁,阴风阵阵,令人胆寒。 沈飞二人夜至此地,也是艺高胆大,竟然寻了一处,以天地为席被,坦然入睡。 不过他们心有所恃,便是旎啸,虽不见其踪影,但知少年必在附近。 篝火炽烈,二人几张胡饼未尽,不料一阵阴风忽至,火苗摇曳,绿光幽幽,如鬼火游离,寒气透骨,直似隆冬骤临。 俄顷,凄凉哀嚎,破夜而来,幽影重重,围逼二人。 二人慌忙站起身来,随即沈飞壮胆,拔刀而立,声如雷震:“是谁!” 鬼影绰绰,一缟衣身影突现跟前,面戴腥红鬼面,足不沾尘,瞬息即至。 二人惊骇未定,不料眼前一花,数十人闪到鬼脸人身后,各个身穿大功素服。 这时,旎啸以密语传音,低声道:“你们且退下,有机会就先行离开。” 言罢,他取黑巾覆面,身形一闪,挡于沈飞之前,护其背后。 旎啸对来人说道:“传闻北地有一鬼教,全教上下行踪飘浮诡秘,知者寥寥,其主柳正青,一身鬼功出神入化,不知我是否说错了?” 沈飞二人闻言,愕然不已,江湖中关于鬼教这个门派,从未耳闻。 那鬼面人诧异更甚:“你是谁,怎会知我鬼教?” 旎啸避而不答,只是轻笑:“想不到遁隐江湖五十年的鬼教,今日竟甘为鞑虏鹰犬,真是可悲可叹啊。” 鬼面人闻言怒发冲冠:“休要血口喷人,你到底是谁?” 旎啸逼近数步,冷笑连连:“你竟然假作不知,哈哈,深夜至此,你等一行人又是为何?” “哼,我奉小姐之令,把你身后的两位官差带回去。” 旎啸心下一凛,听出对方话外之音,想到对方没有急着出手,似是并非为杀人夺物而来。 “此事,只怕由不得你。”他微笑以对。 鬼面人直言挑战:“如此,唯有手底下见真章了。” 第53章 巧遇鬼教柳莺莺 对于鬼教之人如此相约,旎啸求之不得,对方人数众多,真要斗起来,一下子无法护得沈飞二人。 他抱拳道:“请。” 鬼面人手一挥,一几掌大的鬼头顿现,狞笑着到了跟前。 旎啸三指力张,画弧半圈,厉喝一声:“破!” 鬼头化成阵阵绿点消散。 鬼脸人又是手一挥,面前出现两纸人,一男一女,有半人多高,全身素白,两脸左右皆是腮红,啧啧鬼叫着,手如利刃,分左右袭来。 旎啸以指为剑,几招之下,削碎了一对纸人。 “啊!” 对面那些人见得,不禁哗然,惊叹四起。 旎啸‘哼’笑一声:“雕虫小技!” 语毕,他抛出一木偶,快速在木偶背后画下一道符,喝令道:“去!” 木偶触地,瞬间化身为一名清丽女子,手持一把长剑,刺向对面鬼脸人。 鬼脸人身后上来两人,手握鬼刀,接下木偶的剑招。 两人不敌,鬼脸人又一挥手,后面又上前两鬼教弟子,四人四把鬼刀,力斗木偶。 此时,鬼面人呼喝着飞身而来,双手如霜,五指尖尖,形似利爪,招招凌厉,快如闪电。 旎啸身影闪动,罡风如刀,数息间,两人便交手十多招。 鬼脸人退走几步,又是上前,往人一拍,绿莹鬼火现。 旎啸一掌拍出,寒冰掌,那鬼火即刻凝固,再一击,绿莹冰晶登时碎裂。 又是一招‘双极神破’使出,旎啸一声低喝,直攻对方胸膛。 鬼脸人双手收回,交叉于胸,随之反转外推,一张阴雾鬼面,发出厉鬼泣哭之声。 旎啸闪退,挥手烈火掌出,只见熊熊烈火扑面。 他随之一招‘千圣归来’,直取对方胸前‘璇玑’、‘气户’、‘云门’三穴。 鬼脸人齐齐挥手画圆,两手一合,阴风成形,形如一面厚盾,足有人高。厚盾挡下烈火后,转瞬又变三把长枪,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三路齐刺。 旎啸数掌拍飞长枪,正要去攻鬼脸人,哪想三把长枪旋转几圈,变成三把十字鬼刀,呼啸而来。 见得,他身体后仰空飞。 躲过后,他两掌猛然拍出,随之腾空跃起几丈,三把无形刀气激射,与鬼刀交击,金铁交鸣,鬼刀被击落。 就在此时,鬼脸人趁隙猛攻,风元鬼掌,鬼声凄厉,漫天鬼影。 两人战到一起,不知多少招已过,一记沉闷的哼声后,鬼面人踉跄后退,脚印寸深,看来输了一招半式。 见他不敌,上来五鬼教弟子,组成一个刀阵,围下旎啸。 旎啸也是不惧,凭一双肉掌对敌。 沈飞与邓义旁观,心绪起伏,由最初的惊惧转为全神贯注,忘却自身安危。 五鬼教弟子刀法诡异,鬼火缠绕,仿佛有灵,空中飘摇,随刀而动。 突然,五人身形化一,吐出一团大火,有人高,二三人宽。 沈飞二人还不知怎么回事,只见大火中刺出一支丈长大剑。 就在他们担心旎啸之时,只见少年左右上下连拍数掌,鬼火尽散,随即两手相抱,那巨剑距胸不过咫尺,却被硬生生止住不前。 “破!”旎啸一声怒吼,内劲奔涌,巨剑嗡鸣,旋即高速旋转。 最终,他断喝:“断!” 巨剑应声而裂,他借五行火遁之术,穿越火海,一掌拍出。 哀嚎四起,人影分崩离析,五鬼教弟子如断线风筝,被震飞数丈之外。 正当此刻,峰顶忽传幽幽笛音。 旎啸闻声,双眸一闪,似是想起了什么。 他蓦然转身,面对那鬼面人,嘴角勾勒出一抹狡黠之笑,身形一展,宛若游龙升空,朗声道:“柳教主亲临,我哪有不见之理!” 言罢,他足尖轻点,往山顶而去。 鬼面人见状,连忙呼啸示警:“快追!” 只见数十名身穿丧服之人如潮水般退去,转瞬消逝于山林之间,留下沈飞与邓义二人,面面相觑,惊愕难言,仿若木雕泥塑,立在当地。 片刻恍惚后,沈飞率先回神,急声道:“我们快走。” 邓义欲言又止,眉宇间满是忧虑:“可旎啸公子他……” 沈飞打断道:“公子自然不惧对方,我等若留此地,反而会坏事。” 邓义默然赞同,于是二人趁着夜色,如两道流星,疾驰西行,前方十数里外,便是洪洞城,而北行则是官道。 再说旎啸,几个起落间已至峰顶,只见白绫如练,漫天飞舞,伴随着山风,几十位素衣弟子静立其间,刀光隐隐,气氛肃杀。 两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分立两侧,守着一女子,神情戒备,无丝毫懈怠。 旎啸徐步上前,只见那女子二十多岁年纪,罗裙轻曳,未施粉黛,杏眼含笑,桃腮带春,温婉如画中仙。 她轻轻抬手,示意众人收刀,自那由白骨拼凑而成的座椅上站起,笑容中带着几分玩味:“不知阁下是谁,能否摘下面纱,以真面目示人?” 旎啸只是淡然道:“江湖传言,鬼教柳教主已逾古稀,难道教主之位另有其人?” 女子眉头微蹙,缓缓说道:“没有,教主正是家父。” “原来是柳大小姐,五十多年前,鬼教因一桩恩怨,与龙虎山大战,元气大伤,自此隐匿江湖。”旎啸顿了顿后边走边说:“鬼教昔日行事诡秘,为武林所不容,今番重现江湖,却为何蹚这趟浑水?” 女子闻言,讪讪一笑,笑中夹杂着无奈:“实不相瞒,其中确有难言之隐,有人要我们拿住山下那两名驿夫。” “哦,是鞑子吗?” 女子面色一沉,寒意逼人:“我鬼教虽是黑道,却断不会做出卖国求荣之举。我父女与教中数百兄弟姐妹,尚存廉耻之心,断不会背弃祖先,做出辱没门楣之事!” 旎啸审视女子,其言辞恳切,不似作伪,遂笑道:“原来是我误会了。” 女子怒气稍减,继而道:“对方命我等擒人,却不料有阁下这等高手庇护,看来那二位驿夫身份非同小可。 “不过我答应了对方,不得不深夜来此。当然了,先前我对人家说,我们鬼教尽力而为,若事有变故,或引来大批官军,那就不能怪我们了。” 旎啸听出女子话意,便问道:“如今两人已经逃走了,你怎么向人交代?” 女子意味深长地望向他:“不是还有你吗?” 旎啸心下一凛,旋即朗声笑道:“好,是柳大小姐亲自动手,还是由你座下左右使代劳?” 女子闻此,不由轻笑赞许,眼前蒙面人竟然猜出自己意图。眼下既知那两名驿夫身份特殊,鬼教自不便深陷是非漩涡。 她对身旁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吩咐道:“左使,请你代我一战。” “是,小姐。”老者沉稳应答,步履稳健迈向旎啸,沉声道:“阁下请亮兵器。” 旎啸仅是轻轻扬了扬右手。 老者见状,颔首道:“好,那老夫也舍剑不用,以肉掌相搏。” “请。” 霎时间,老者身姿矫健,拳风如鬼魅,绿火环绕,寒气森森,声势骇人。 旎啸施展飞花星天掌法,掌印重重,变化莫测,数招之后,把老者全身罩住。 鬼教弟子们纷纷退避,屏息凝视着跟前两人。 双方越打越快,最后两人身影绞织,快如闪电,分不清谁是旎啸,谁是老者。 半炷香时间过去,两人对攻一掌,老者终是不支,踉跄退至一旁,而后对柳莺莺低声道:“小姐,我输了。” 女子却不以为意,款步至旎啸面前,巧笑倩兮:“阁下武功高强,胜我鬼教左使,如此一来,我便向人有了交代。” 旎啸心生疑惑,察觉鬼教左使并未使全力,且有点以己之短攻彼所长,不禁低声询问:“敢问柳大小姐,此举何意?” 不想这女子嘴角含笑,轻声道:“我叫柳莺莺,乃柳教主独女,今夜九箕山之行,有幸结识阁下,实为缘分。” 第54章 受人之托到平遥 旎啸不解其意,疑惑去看柳莺莺。 一声轻叹,柳莺莺半带娇嗔道:“难道阁下如此看不起我,竟连真面目也不能示人吗?” 旎啸见说,只得取下蒙面黑布,露出真容。 柳莺莺脸色刹然一惊,不想眼前是一位少年,十六七岁年纪,虽无潘安之貌,无世间美男子的英俊潇洒,但剑眉星眸,仪表堂堂,只可惜身形略显清瘦了。 一旁,左使轻轻咳了一声。 柳莺莺回过神来,两颊不禁绯红,却又情不自禁地对旎啸浅浅一笑。 旎啸有些尴尬,问道:“不知柳教主如今身在何处?” 柳莺莺愁叹一声:“实不相瞒,数日前,有一神秘人找上门来,要我鬼教擒拿两名驿夫。家父自是不肯轻易允诺,况且无缘无故,何以去捉拿朝廷差役?” 她稍作停顿,续道:“对方不解释,更是不悦,三言两语下便动起手来。家父一时不慎,被诱至孤立无援之地,寡不敌众,终致落入敌手。” 旎啸闻得柳莺莺之言,眉宇间疑云密布,仿佛雾锁山头。 他怔视对方数秒,而后说道:“在下不才,可与你鬼教上下一起救出柳教主,但不知对方是谁?” 柳莺莺微微摇头:“算了,对方其实也无恶意,他们说也是十多年前,欠了委托之人一个人情,不得已才为之。可他们又不想现身武林,便擒住我父亲。 “不过对方说了,只要我们鬼教走一趟,不管是否能抓住那两名驿夫,十日后都会放了我父亲。如今我鬼教上下不敌公子,倒是可以向他们交差了。” 旎啸见她不肯说出那背后之人,只好作罢。再说鬼教并未真想抓沈飞,就是在明面上走一遭,应付了事。 他两手抱拳:“既然如此,后会有期。” 说完,他转身准备下山,却被柳莺莺叫住:“公子尊姓大名,是否可以相告?” 旎啸转身相视,短暂迟疑后,说道:“在下旎啸。” 柳莺莺顿时脸色一惊,脱口而出:“啊,你就是旎啸?” 旎啸只是看了对方几眼,没有多说,径直下山去找沈飞两人。 晚风轻拂,虫鸣相伴,柳莺莺独立原地,目送少年远去,轻轻叹息一声,久站原地,不肯离去。 却说旎啸追上沈飞二人,暗地护他们上京,不一日到了山西境内。 山西汾州平遥,三皇五帝之尧初封于斯,帝舜曾在此制陶、耕稼,后秦始皇赢政命名为‘平陶’。 北魏始光元年,因避太武帝拓拔焘名讳,改平陶为平遥。 八月,山西境地大部雨幕连绵,洪水肆虐,而平遥城内,却有别样安宁。 这一日,旎啸手执油纸伞,来到城中一处,此地离清虚观不过两条街。 眼前是一座大院,门垂翠柏,石狮对峙。 他上得台阶,护院一人问道:“这位相公,请问找谁?” 旎啸问对方:“毛公公在此吗?” 护院注视他数秒,问道:“不知相公是?” 旎啸拿出一封书信递到跟前:“请把此信交给毛公公,他见信后自然知晓我是谁了。” 护院见他像一个文弱书生,倒也客气,接过书信:“请相公稍候。” “有劳了。” 不久,哈哈大笑数声传来。 一个四十多岁年纪之人,八字胡须,身穿常服,头发灰白,横插一支玉髻,正笑步走出。 此人身旁跟了一个公公,举着一把油伞。 来人正是东厂权监毛安国,与屠公公情谊深厚。 人未至跟前,笑声已如春风化雨,朗声道:“哎呀,竟是闻名江湖的旎啸公子莅临寒舍,毛某迎接来迟,失敬失敬。” 旎啸见其人面带假须,心中微讶,却仍抱拳还礼,谦辞问道:“在下冒昧来访,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毛安国一愣,旋即恍然大悟,笑指假须,自嘲道:“久居深宫,偶来此古城,欲体验一番俗世烟火,故而小饰一番,勿怪勿怪。” 旎啸听罢,嘴角勾起一抹温润笑意,抱拳道:“原来是毛公公,旎啸有礼了。” “公子真是折煞老夫了,屠兄弟书信中提及的少年英雄,今日一见,不仅武艺超群,更兼年少英姿,毛某欢喜得很。”毛安国笑声爽朗,热情相邀。 二人相互谦让,步入院中,只见那院落层叠,柳丝轻摆,小桥流水,假山池沼,花香袭人,曲径通幽,一派世外桃源之景。 此行,乃是屠浩托付,因其友毛公公身患隐疾,特请旎啸前来救治。 移步至宽敞正厅,宾主分坐。 毛安国细观旎啸,全身干爽,雨滴不沾,不禁暗自称奇。 要知道,外头风雨交加,而旎啸却似行走在晴空之下,这份内功修为,实非常人能及。 “听屠兄弟说,公子于西北疆场大展神威,力挫胡虏,手刃敌首,此等豪情壮举,毛某由衷敬佩。”毛安国言辞恳切,眼中流露赞赏。 “公公过誉了,实乃屠公公与狄将军运筹帷幄,策略精妙,在下不过遵命行事,略尽绵薄之力。” 毛安国畅怀大笑,不由主地轻抚那八字假胡须。 这时一小太监轻手奉茶,退下后,毛安国示意:“公子请茶。” “谢公公。” “不知这茶如何?” 旎啸浅酌茶汤,轻笑自讽:“让公公见笑了,小子一介草民,论品茶,犹如哀梨蒸食,焚琴煮鹤,只觉茶香扑鼻,滋味不凡,哈哈。” 毛安国闻言,笑声朗朗,赞道:“公子实乃性情中人,风趣非常。” 旎啸随之一笑,转而正色问道:“公公可否方便,小子欲立即为公公疗伤?” 毛安国轻轻摆手,似是看透其心。 “公子是牵挂沈飞他们吧?你大可放心,他家大人已调遣数百名锦衣卫自京城赶来,接应他们回京,一路必保周全。” 原来,数十里外那队缇骑,并非单纯的山西境内援手,而是京城的精英。 毛安国一席话,解开了旎啸心头迷雾。 毛公公继而说道:“公子有所不知,西北战事惊动朝野,连圣上也关注此事。沈飞所携之物,途中频遭鞑靼人截杀,损失惨重,圣上龙颜大怒,严令厂卫务必确保宝物安全回京。 “京中厂卫不敢怠慢,一方面调动千余兵力,布防长城以南,以防鞑靼高手突袭;另一方面,则派遣数百人直入山西,接应沈飞一行。沿途更暗中布置厂卫、六扇门高手,层层护卫,沈飞此行,无忧矣。” 旎啸听罢,心中好生震撼,未料那铁盒竟牵动京师高官乃至圣心。 “如此甚好,我可安心向屠公公交代了。”他点头称是。 毛安国欣慰之余,感慨万千:“此事不仅救了屠兄弟,还有我等一干友人。” 旎啸惑而不解,追问缘由。 毛公公解释:“屠兄弟屡次上书,请求增派厂卫前往西北,却无疾而终,无奈之下,只得求助于我们。私自调动千余厂卫,伤亡惨重,这可是关乎国之重器,若究其责,恐涉叛逆大罪。” 毛安国自嘲一笑,话锋一转:“所幸西北一战大捷,鞑靼万人丧命,高手陨落无数,最重要的是,那份宝物安然夺回,圣心已明,我等自然无咎。” 旎啸闻此,方恍然大悟,轻轻点头。 随后,二人又交谈几句,毛安国引旎啸至一小厅。 厅内,毛公公歉然道:“公子见谅,毛某此举唐突,有碍视听。” “公公无需介怀,请。”旎啸温言宽慰。 毛安国褪去外衣,袒露上身。 第55章 来至京城已金秋 旎啸行至毛安国背后,只见腰背几道黑线,惊呼出声:“女真巫术?!” 毛公公瞠目结舌,疑云密布:“巫毒?” “正是,女真萨满秘术与狼毒相融,公公怎会遭此毒手?”旎啸的询问中带着关切与好奇。 毛安国几声轻叹,往事如烟,娓娓道来。“身为东厂之职,多年前我被派遣至奴儿干都司,执行朝廷的分化之策,不料却触动了某些女真部族的狼子野心。 “一日,遭遇一群蒙面高手,激战之后,我等身陷绝境,幸而藏身雪下,得以苟延残喘。归京未久,背伤之痛日盛,内力亦受阻,方知此伤非比寻常。 “太医院束手,各地神医亦是无策,故而告假于此,静养至今。幸得屠兄提及,江湖中有你这般少年英雄,武艺医术皆为上乘,乃是我之大幸。” 旎啸浅笑,谦辞道:“在下也只是对医术略懂皮毛,我尽力而为。” 毛公公摆手,眼神坚定:“公子无需顾虑,放手施为,纵是舍命亦无悔。” “好。”言罢,旎啸二指如电,点按公公“灵台”、“隔俞”、“魂门”、“腰阳关”诸大穴,内力细如游丝,引导腰背黑纹向左腰汇集。 然而,黑纹行至半途,竟似遇阻,停滞不前。毛公公轻哼,眉头紧锁,痛楚难掩。 旎啸眸光一闪,一道三环七彩由指尖而出,直驱黑纹。 片刻后,黑纹终是不敌,被迫退至左腰。 然而,那巴掌大小的黑纹再度僵持。旎啸怒意微露,力道倍增。 毛安国无法忍受剥肤之痛,痛叫一声,牙齿咬得吱吱响。 此时,旎啸额上汗水细密,真气与黑纹激烈交锋。 又一番较量,巫毒终败退,凝聚成一狼头图腾。 旎啸凝神聚气,掌距腰间二三寸,内力一吐,一朵红梅傲然绽放,瞬息没入公公体内。 毛安国剧痛骤散,汗如雨下,却感前所未有的畅快,不禁轻吟出声。 “公公,巫毒已除,伤势痊愈,但仍需静养。” 毛安国转身,深深一拜:“今日公子大恩,毛某铭记五内,永不敢忘。” 旎啸轻拭额间细汗,两手虚托:“公公言重了,言重了。” 毛安国更衣毕,暗自运功试力,只觉经脉通畅,喜悦之情油然而生。 随即设宴款待,二人把盏言欢,不提。 然天公不美,连日淫雨霏霏,旎啸便在平遥城中小住,与毛公公日日为伴,时光悠然。 及至云开日出,他方与公公依依惜别,踏上前往京城之路。沿途经太原、代州、灵丘,穿越保定府,终于十月初抵京畿重地。 京城雄踞于前,城郭巍峨,气势恢宏,青灰城楼似天际巨阙,屹立云端。 秋风萧瑟,吹过城垣,旎啸心中不禁想起成祖文皇帝为后世之君留下的遗诏: “我朝国势之尊,超迈前古,其驭北虏西番南岛西洋诸夷,无汉之和亲,无唐之结盟,无宋之纳岁薄币,亦无兄弟敌国之礼。” 此等霸气之语,豪迈之言,何其壮哉! 京城内外,分五城三十六坊,内城二十八,外城八坊。 旎啸穿宣武门,步入阜财坊,驻足于一座名为梅花山庄京师分堂的府第之前。 此院七进七出,布局巧妙,亭台水榭,绿树环绕,清幽雅致。 堂主关傲,年近半百,武功高强,江湖人称千阳门主,实则在北地武林中享有美誉。 千阳门下弟子众多,或潜伏京华,或隐身市井,更有以商贾、酒楼乃至风月之名,遍布各地。而此院中人丁并不繁冗,仅三四十人。 旎啸亮明身份,一弟子如燕子般飞报,另一弟子恭迎他入内。 刚过两重院门,关傲率众弟子跪拜相迎,旎啸仅留关堂主,余者皆散。 二人移步至厅,主宾落座,旎啸详询诸多事宜,不觉间已至掌灯时分。 饭后,旎啸独处一室,偶得闲暇,随手自架上取《西游释厄传》一书,阅数页,不禁含笑,书中奇遇迭出,趣味横生。 正欲细品此书,门外却传来轻柔之音,打断思绪。 “属下韩夏、云竹,拜见少庄主。”门外语音清婉,似春风拂面。 旎啸剑眉微蹙,放下手中之书,对着门外轻声道:“进来吧。” 房门吱呀而开,他目光流转,一对妙龄女子步入屋内。 前者发髻高挽,玉蝶翩然步摇轻颤,身着绯红罗衣,绣百子嬉戏其上,鹅黄裙摆曳地,绣花鞋底轻踮;眼波流转间,羞涩笑意难掩,娇颜更胜春花。 后者则头戴金钗,花钿点缀其间,内衬袄衫精致,外罩白纱马面裙,绣花细腻,对襟比甲无袖方领,映衬出一抹清雅,足踏白绣弓鞋,步步生莲。观她神色,明媚闲雅、星眼含情。 旎啸心中明镜,却故作不解:“你们有什么事吗?” 左侧少女名叫韩夏,微微欠身行礼,轻启朱唇:“堂主命我二人前来侍奉少庄主。” 旎啸淡然挥手:“我不需要,你们都下去吧。” 右首少女名叫云竹,闻言,神色焦急,怯生生说道:“少庄主,留下我们吧,要不然,我们定会被关堂主责罚。” “不会,到时我跟他说一声就是了,你们无须服侍我左右,我一个人习惯了。” 二女齐声哀求,却被旎啸面色一沉打断:“我这少庄主之令,也敢违抗?莫非眼中唯有关堂主?” 二女闻声色变,跪地连连叩首:“不敢,愿受少庄主责罚。” 旎啸轻叹,语气转柔:“罢了,你们都下去吧。至于关堂主那里,我自会去说。” 韩夏、云竹含泪抬头:“是,少庄主。” 二女踉跄出门,未及远行,那泪如断线珍珠,簌簌而落。 转角之处,二人不慎与一女子相撞。 此女名叫丁幻羽,年岁三旬有余,虽已中年,但风韵犹存。数年前,她来到京城辅助关傲。 京城水深,诸多事宜,女子出面更为妥帖。且千阳门中女弟子众多,需一稳重女子引领。 此时丁幻羽望见二女涕泪横流,不明所以,循其来路,瞥见旎啸居所,而后说道:“你们随我来吧。” “丁婶。”韩夏抬头,眼带泪花,泣声叫喊。 丁幻羽不说话,径直引二女至一处,恰逢关傲在场。 见三人前来,关傲问道:“羽妹,你这是?” 两人平日里以兄妹相称,这时丁幻羽说道:“傲哥,你派她们服侍少庄主,可不想被少庄主……” 关傲望向二女,韩夏泣不成声:“也不知我们错在哪里,少庄主见我们后,便喝斥我们离开,关堂主,我们该如何是好?” 云竹亦是悲戚:“少庄主似乎对我们不满,是否我们做错了事,才惹得少庄主不悦了?” 关傲见说,似是明白为何,对两女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 韩夏与云竹稍有犹豫,终是俯身应诺:“是,关堂主。” 待二人身影消失,丁幻羽方启齿去问:“傲哥,你这是?” 关堂主无奈一笑,移步桌旁,坐定,待丁幻羽亦落座,便斟满两盏茶。 茶香袅袅间,他缓缓开口:“自魏晋年始,我祖辈入梅花山庄,做了一名弟子,至今已历千载春秋。” 丁幻羽闻此言,脸上闪过讶异,却静默倾听,未发一语。 关堂主续道:“我幼时于山庄中成长,蒙父辈教诲,习文练武,常出入藏书阁间,阅尽古今,知晓诸多隐秘。” “什么事?”丁幻羽追问。 关堂主轻声道:“自殷商至今,山庄已逾三千年。藏书阁深处,记录着山庄千年兴衰,尤其是历代少庄主之谜。 “自第一位少庄主起,每至三十多岁,便会偕同夫人神秘离去,其行踪无人能解。至今日之第九十九代,无一例外。 “羽妹有所不知,这漫长岁月里,山庄多次濒危,或传承中断。” 关堂主言至此,丁幻羽面色微微一变,急问其由。 第56章 山庄秘事几千年 关傲轻啜一口茶,而后对丁幻羽徐徐说道:“羽妹你试想一下,梅花山庄弟子皆身怀绝技,不乏天文地理、医卜机关、奇门遁甲乃至兵法布阵之才,更有不传之秘。 “而历代少庄主更是博采众长,更有后山五神兽,乃神话般存在。 “现今,麒麟、白虎、朱雀守护于此,然据古籍中记载,玄武多年前北赴漠北探寻秘事,至今未归;青龙则因查探隆庆帝之死与倭寇有关联,独闯东瀛,音讯全无。 “如此实力,若公之于世,哪朝天子不心生忌惮?然他们又渴望将山庄纳入麾下,为己所用。” 闻言,丁幻羽默默点点头,似有所悟。 这时,关傲一声轻叹,惋惜之情溢于言表:“然自初代少庄主起,便立下祖训,誓守华夏疆土,尤在乱世,当助明君中兴,但仅能暗地襄助,不可为官,弟子亦然。 “所以,往往事后落得一个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下场。只是山庄暗地行事,世人对此名不见经传。” 关傲说到此,顿了顿,而后又说道:“数度危机,山庄弟子竟不足百人,三度更是仅存二十余,当时那几少庄主无奈,只得率残部遁入西陲雪山。待二三百年后,可世事更迭,想报仇都难了。” 丁幻羽轻轻点了点头,同样又是一声叹气,气氛一时凝重起来。 随之二人静默,心有叹息、酸楚、无奈。 片刻沉吟,丁幻羽忽有疑惑:“断层之事,莫非与少庄主自身有关?” 关堂主点头默认:“是的,不知为何,每代少庄主娶妻数人,哪怕十多个,然这些少夫人之中,唯有一人生子,且皆为男丁。 “说来也怪,山庄古籍医术繁多,这些少庄主亦通医理,却始终难以究其根源,后来慢慢清楚了,似是修炼之法与子嗣难兼。” 丁幻羽见说,细细一想,便说出心中的猜测:“傲哥所言,莫非是少庄主所习的三环七彩?” 关堂主微微颌首:“应该是的,几十代少庄主里,又多逢遇乱世,往往到了二十多年纪,方能成家立室,到而立之年后才诞下麟儿。 “我从一本藏书里得知,甚至有几位少庄主离开之时,下一代少庄主还在襁褓之中。 “是以,少庄主延续血脉,成了山庄重中之重。山庄几老、各地堂主、香主,无不竭力为少庄主物色佳偶。有时无法入世,便于山庄门内挑选女子。” 丁幻羽至此方悟,关堂主遣韩夏、云竹前往少庄主服侍之深意。 此时,关傲话锋一转:“山庄之中有王老和两位贾老,你可知为何?” 丁幻羽摇头:“只知六七十年前,三老便来到了山庄。” 关傲眨眼点头:“真要说起来,三老并非山庄弟子,倒像是三位老管家。自第二代少庄主始,便有老管家辅佐。 “料想是第一代少庄主虑及后辈年幼,除此之外,庄中皆为弟子。山庄之中,自是有诸多事不便,且需德高望重、武艺超群者来辅佐,故外聘高人,以长辈之名约束少庄主。 “我看过往年记载,除前面千多年的文字难懂,还有部分被焚烧外,上面皆有记载几老之名、来历、入庄时日,以及辅佐哪几代少庄主,均清晰可见,唯今三老并肩,实属罕见。” 丁幻羽沉思片刻:“或许三老确有独特之处,王盛与贾双阳前辈本为伉俪,贾远阳前辈作为其兄,共入山庄亦在情理之中。” 关傲点头:“正是如此。去年,三老频令各分堂,务必在少庄主莅临时,选派女弟子精心侍奉,我等自然明白三老的意思。 “再说,韩夏、云竹若能有幸,到时身份骤变,尊荣无比,况且她们并无心仪之人,且甘愿侍奉少庄主。” 见说,丁幻羽不免苦笑几声:“所以你就让她们前去,可不想被少庄主赶回来了。” 关傲一丝无奈微笑,叹道:“若能获少庄主青睐,早日诞下子嗣,她们便为山庄立下汗马功劳,免了三老和我们这些香主和堂主的忧心。” 丁幻羽忽有领悟,问道:“你们担心少庄主……” 关堂主微一点头:“少庄主在四川和凉州那边之事,你应该知道吧?” 丁幻羽惑然:“傲哥的意思是?” “少庄主独斗胡僧高手,此等修为在历代少庄主中屈指可数,且年岁尚轻。” 丁幻羽见说,若有所悟:“难道少庄主武功愈高强,子嗣之事愈难,甚至……” 关傲又是苦笑:“这才是三老和我们各堂之主最怕的事情。你也知晓,少庄主侧伴三贴身侍女,自幼相依,情深意厚,用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去说也不为过。 “其实自二代少庄主始,皆有三侍女常伴左右,然往往不以少夫人自居,终以侍女之名,默默相随。 “可如今少庄主身边三侍:子音、凝梅、妙琴,年纪尚小,才过金钗之年,自然不好跟在少庄主身边。” 丁幻羽忽忆一事,言笑晏晏:“我曾听闻几女弟子私语,说成都府段雪、双含,及凉州卫双依、丁蓝,皆曾为少庄主左右。” 关傲颔首道:“不过少庄主似未近芳泽,要不然,必把她们带在身边,而且步香主和狄堂主也会禀告三老。” 丁幻羽眉峰微蹙,笑中带黠:“少庄主正当十六年纪,血气方刚,按理应有云雨之思啊。” 关傲唯余一叹,默而不语。 次日,旎啸本想外出,不过还是叫来了关傲。 他问道:“听说六扇门高谷阳,十数年前重伤未愈,此人现状何如?” 关傲回答道:“此人五十多岁,原为宫廷太监,不但武功极高,且在武林中有些声望。然江湖中都知他来自朝廷,故交往皆淡如清水。 “此人行事端正,不以权势压人,时而奔波江湖,调和纷争,倒是赢得武林人士的交口赞誉。算起来,此人还不错。” 旎啸听了后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关傲似是猜出一些,便试探去问:“少庄主莫非想去会会他?” 旎啸微微颔首。 关傲说道:“此人伤后,一直深居简出,江湖鲜见其踪,如今就在六扇门内。” 旎啸再次点点头,片刻后竟然笑道:“看来此人深受皇帝信任,要不重伤十多年,还掌管着六扇门。” 关傲没有多说,而是问道:“不知少庄主何时前去?” “下午吧。” “要不要事先让我去一个拜帖?” “不用了,我有凉州卫屠公公的书信。” 关傲一听,便猜出什么事了,也不再多言。 六扇门,始于李唐贞观,为刑部所设,旨在荡平四方草莽。 本朝六扇门立数十载,外人难窥其详,仅知其名,不识其处。 朝廷设此门,盖因武林门派百年来纷争不休,加之江湖杂流,匪盗横行,更有外族高手如鞑靼、吐蕃、女真、东瀛、南洋等,或暗中结盟,或挑起战端。 是以,朝廷精选宫中高手,连同武林俊杰,组成六扇门,领头者即高谷阳,其下不乏各派精英。 旎啸依毛公公与屠公公书信指引,按图索骥,轻易至黄华坊。 此处东城幽静,他以屠公公密语示捕快,捕快得信,疾入内院。 须臾,院内笑声朗朗,回响不绝。 第57章 六扇门前去相约 旎啸凝眸细察,只见这位六扇门大当家,年逾半百,身着道袍为里,直裰罩外,三缕髯须飘逸,双目如星河贯穿,举止大雅。 这时,高谷阳拱手含笑,语带歉意:“未料竟是旎啸公子亲临,未能远迎,高某一失礼数,实为汗颜。” “大当家言重了。”旎啸温文尔雅,回以一笑。 “公子,请入内堂叙话。” “大当家,请。” 两人步入内室,分宾主落座。不久,一捕快手捧香茗而来,竟是女扮男装,让旎啸颇感意外。 待其退下,高谷阳笑道:“武林之中女子不少,更有峨眉等女子宗门,所以我六扇门中有女子,诸多事自然要好一些。” 旎啸见说,缓缓颔首。 高谷阳转而询问:“不知公子何时进京,如今落住何处?” 旎啸没有隐瞒,深知在这京城之内,无论是六扇门或厂卫,探得自己行踪不过弹指之间。 “千阳门中。” 此言一出,高谷阳眼神微变:“公子与千阳门,莫非……” 旎啸沉吟片刻,决意还是道出实情:“千阳门下,皆是出自我家中。” 高谷阳闻此大惊,先前从屠浩处知晓,西北云星宗似受此人号令,未曾想连千阳门也是。 只是这一年多来,无论武林各派,还是厂卫、六扇门,皆无法查明旎啸师承何方,甚至‘旎’姓亦属罕见。 这时,高谷阳笑了笑,也不多问,转而道:“毛公公书信提及,公子解其毒伤,嘱我静候佳音,可我哪能啊,日日盼望着公子前来呢。” 不料对方亦急切如此,旎啸浅笑道:“大当家勿忧,我现在就为你治伤。” 高谷阳自是有些迫不及待,领旎啸入一密室。 见其伤势,旎啸神情微凛,然见大当家亟不可待之样,便按下心中的疑虑。 纵是十余年前旧伤,对旎啸而言,治愈并非难事,一炷香功夫,便为大当家疏通经脉,内伤痊愈。 高谷阳运功一周,只觉内力通畅无比,心中感激之情自然是溢于言表。 二人复出室外,旎啸忽问:“大当家之伤,似是东瀛人的手法,敢问大当家何故……” 高谷阳轻笑几声,说道:“公子眼光真是锐利,不错,十多年前,我与东瀛高手激战,不慎中招。 “回来后,我遍访各地名医,皆说难以治愈。其实我心知,要治我伤,需一位内功深厚之人,不惜耗其内力,且过程凶险异常,然而公子适才之法,似乎……” 旎啸面容波澜不惊,缓缓道:“其实大当家受伤,并非对方那一掌所致,乃暗中遭东瀛秘传龟元藏木指所袭,此指法无声无息,所幸大当家内力浑厚,这些年又用天材地宝维持,否则……” 他语未尽,高谷阳面色骤变,惊骇之余,难以置信。 稍作镇定,高谷阳开口道:“公子可否知我为何如此心急吗?” “愿闻其详。” “因为最近江湖上,又出现了不少东瀛高手。”高谷阳语气凝重。 旎啸闻此色变,追问:“其中可有精通龟元藏木指之人?” “是的。”高谷阳见旎啸面色异样,反问道:“公子为何如此?” 旎啸面容沉郁:“不瞒大当家,八十年前,我先祖亦曾遭此指所伤。经年查探,得知此术出自东瀛一隐秘世家。 “嘉靖三十七年,戚将军抗倭之际,倭寇遣高手潜入,其中不乏龟元藏木指高手。我祖父智诱敌深入,于深山之中,力克数敌,方知东瀛人图谋我大明至宝。” 高谷阳闻此,心惊胆颤,随之环视室内,确认无人窃听,遂贴近旎啸耳边,低声道:“公子或许不知,我六扇门探得,这批东瀛高手似与朝中权贵有染,更疑这些人是为南华堡骆家而来。” 旎啸见说,不免愕然失色,未料此行竟牵扯如此纷繁复杂。 南华堡之事,向来禁忌重重,即便提及亦需谨慎。 “大当家所言属实?”旎啸轻声询问。 高谷阳压低声语道:“闻公子于昆仑山救得那位骆家千金,料公子不会就此罢手。若欲追查下去,大内之中或许有线索,但宫闱之内高手如云,公子需多加小心。” 旎啸点头致谢,又问:“那锦衣卫镇抚使彭海高,是否亦与东瀛勾结?” “尚在调查之中。”高谷阳苦笑,“他毕竟是厂卫镇抚使,我六扇门唯有借武林之力搜集证据。” 旎啸踱步再问:“就算他与东瀛人有关,只怕也是一条小鱼,背后应该还有人。” 高谷阳一听,猜出他的意图:“除非公子手持圣上金牌,否则查此等人物,难如登天。” 旎啸闻言,不禁笑道:“我一介草民,莫说得不到金牌令箭,连皇帝的面都很难见到。” 高谷阳轻笑声中带几分调侃:“公子真是过谦了,西北屡建奇功,屠公公早将公子功绩上报圣上,若公子……” 旎啸挥手打断,言辞坚决:“我无意仕途,做得一江湖人,倒是自在逍遥一些。” 高谷阳见状,虽有遗憾,却也不便再劝。 第三日晨曦初露,旎啸决意孤身探秘紫禁城。 或是高谷阳之话提醒了他,但更多是年轻好胜,自小听闻京城大内高手如何,未下山时他就有了念头,想进大内一探究竟。 他这一决定,关傲一行下属也是拦不住。 到了深夜,月隐星沉,旎啸一身玄衣,面覆黑纱,自阜财坊辗转咸宜坊,复至安富坊,绕过大半个京城。 及至丑时三刻,他来到西安门南数百步之遥的古城墙下,借着朦胧烛光,眼前皇城围墙高两丈有余,暗色枣红大漆。 闪至一棵粗壮的梧桐下,这树干需数人合抱,枝叶已随秋去凋零,仅余枯枝在寒风中轻曳,顶端隐约可见乌鸦巢穴。 想起京城乌鸦之多,让他不禁暗自发笑。 旎啸收敛气息,融入夜色,如树一般静默,任凭寒风拂过黑衣。 一袋烟功夫过去,闻得城墙后应是无人,又见时辰刚好,他施展一个五行土遁术,穿墙而过。 眼前是一块草地,几处似长有杂草,前方便是大光明殿,数盏微弱灯光,显得格外几分阴森。 往东南便是兔儿山,此山高五十多丈,有小蓬莱之称,两侧小径蜿蜒而上,通往山顶的清虚殿。 此山附近一带,与其不如说兔园,造景别致,景色宜人。 重阳节时,皇帝偶尔到清虚殿登高,宫眷内臣皆着重阳景菊花补服,吃迎霜兔,饮菊花酒。 眼下旎啸无暇欣赏美景,掠过兔园,来到太液池边,借着夜色,只见湖面冰封初成。 湖面薄冰映着夜色,对岸数百步外,巡逻守卫缓缓行过。 旎啸轻吐一口白气,随即消散于寒风之中。 片刻后,他确认四下无人,身形一展,几个起落便已跨过冰面,抵达对岸。 穿过太液池南海,社稷坛肃穆而立,南行过承天门,穿越长安街,便是各衙门所在,通政使司南边就是北镇抚司。 望着东侧高墙黑影,旎啸心生疑惑,怎不见巡逻的大内侍卫? 未几,一支火把照亮夜空,禁军巡逻队伍缓缓而来,他心中反而一喜,心说这才正常。 他身形一晃,隐入假山后的竹林草丛,待巡逻队伍过后,正欲继续深入皇宫,却忽然停步,心中暗忖:贸然在大内里寻找线索,根本无迹可寻,况且宫门深锁,戒备森严。 转念间,他又是想到,彭海高为锦衣卫镇抚使,在北镇抚司内,必藏有诸多机密档案,或许其中就有关于南华堡骆家一事,且有参与其中之人的记载,若能从中找到一丝蛛丝马迹,便能寻出那彭海高幕后之人。 念及此处,他决定先去查彭海高。 可还未提步,旎啸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北镇抚司里面情况如何,自己却一无所知。 稍许,他又是想到,今晚本是来探京城内虚实,不如先去锦衣卫北镇抚司好了。 第58章 夜探皇城逢高手 旎啸正欲南行,不料逢数名佩刀侍卫巡逻而至,他只得身形一矮,隐入夜色,耐心等待。 片刻后,周遭复归宁静。 他如一只夜鹰,悄无声息向銮仪卫方向掠去,从侧面,越过太常寺、都察院,直至通政使衙门西,又是避开几处巡夜禁军,紧贴墙垣,与黑夜成一色。 不久,旎啸悄然立于北镇抚司一偏门之外。 人刚越过一道丈高木栏,不料暗中突响一声厉喝:“什么人?!” 旎啸登时心弦一紧。紧接着,一股凌厉的劲风迎面扑来。 双方掌力相接,旎啸心中一震,对方竟是一名武当派高手。 火光闪烁间,一名年逾五旬的布衣老者,身形挺拔,三缕长须,不失几分风雅。 来人一招‘若有若无’,而后拔剑,一套八卦六合剑法,剑影重重,尽数将旎啸周身笼罩。 片时,又来一人,也不多说多问,一记合盘掌出,威武生风。来者竟是少林高手,且看似为俗家弟子。旎啸借机一瞥,心下断定其身份。 他不便展露自家武功,便使出一招‘日月同天’,直取对方乳根穴,又一招‘有凤来仪’,化解武当弟子的剑招。 那少林俗家弟子名为穆景明,年约四旬。此人见多识广,不禁脱口而出:“你是泰山派弟子?” 面对询问,旎啸不发一言,反以少林‘龙战于野’攻穆景明,又一招‘鱼樵问路’去攻那武当弟子。 穆景明一愣,旋即大笑:“刘兄,此人或许是自家兄弟,你暂且退下,容我与他过过招。” “好。” 武当弟子当真闪到一旁,此人名叫刘宜年,来自武当派。 旎啸轻哼一声,一套玄空拳法使出,穆景明迎上,不过几息间互攻几招,而后分开。 穆景明冷笑连连:“想不到师兄的玄空拳法,如此精湛超然,倒让我猜猜是哪位师兄。”说罢,拳掌并用,直取旎啸蒙面黑巾。 旎啸心下苦闷,深知自己虽博采众长,但对各派精妙武学仅得皮毛,熟稔者寥寥,少林七十二绝技中,仅此玄空拳法运用自如。 此时他接下对方数招后,变拳为指,使出全真教的一阳指。 不料刘宜年一眼识破,惊呼道:“穆兄,对方非真正的一阳指,只是有其形罢了!” 穆景明闻言大笑:“好,好,好!”随即一声怒吼,双拳出,有七八成之力。 旎啸一一化解,两目余光,只见数十名锦衣卫如织网般悄然合拢,心知自己离开此地,恐要费些手脚了。 他身形一展,使出血月门秘技与水镜轩招式,又以快攻猛,虽是束手束脚,但也不致落败。 穆景明似是也心知这些,不由得恼怒十分,寻到机会后索性弃了招式,内力运于双掌,猛然拍出。 一掌交锋,旎啸心神电转,心知此刻不离,更待何时?遂身形一晃,如夜行之狐,向北遁去。 “想走,没有这么容易!”穆景明暴吼一声,大力金刚掌出。 旎啸不敢用自己内功心法,只得体内真气倒逆,一掌相击,掌风带有一股邪气,只是这一掌,威力折了三四成。 趁隙脱身,未料方行数步,对面锦衣卫弩箭如飞蝗齐发。 他掌影翻飞,弩箭尽皆击落,又是双掌推出,却在刹那间,念及不能乱杀无辜,内力便生生收回三四成。 就在这时,背后劲风突至,旎啸身形微侧,与人对了一掌。 旎啸蹬蹬后退几步,而穆景明亦自半空轻盈落地,连退几步,高声呼喝道:“刘兄,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眼下旎啸蒙面黑衣,刘宜年辨出其刚才武功路数,竟是来自黑道,也不再留手,厉喝一声,一掌拍下。 旎啸避无可避,唯有硬接,掌心剧痛,喉头一甜,心知自己受伤了。 他身形一侧,从一侧击向对方。 好个刘宜年,一掌平推,掌中威武生风。 再次与人对了一掌,旎啸借力飞身而起,穿林越岭,于数十锦衣卫头顶掠过,直往南而去。 “追!” 穆景明、刘宜年率众锦衣卫如影随形,稍许,便已至南城门外。 京师外城,民宅错落,远非内城那般规整。 旎啸不过片晌,便将身后追兵抛却百丈外。 他并未急于重返阜财坊,而是继续往南,到正南坊一地后,寻了一隐秘处躲藏起来。 穆景明与刘宜年一行随后而至,搜寻未果,浑然不觉目标近在咫尺,已被奇门遁甲之术巧妙遮掩。 穆景明沉吟问道:“刘兄,你观来人是何门何派?” 刘宜年眉头微蹙,答道:“这个兄弟不知,不过此人虽通晓数门武学,却刻意隐藏自家武功路数,让人难以推测。” 穆景明颔首赞同:“此人对京城路况似乎了如指掌,可此人从北面而来,估计是想探北镇抚司了。” “此人究竟是何目的?”刘宜年似是又在对自己说:“不对啊,如果此人想探我镇抚司,却又不像熟悉路径。” 穆景明目光如炬,扫视周遭,最终决定道:“算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待众人散去,旎啸低笑,暗赞锦衣卫手段高强,庆幸未涉皇城禁地,只怕高手如云。 小半个时辰后,他辗转宜南坊,借宜北坊隐秘处,越城墙而归阜财坊,抵至寓所,已近寅末鸡鸣。 日上三竿,有客来访,关傲领一老者至前。 旎啸一瞥之下,即识破其伪装,心下已有了计较。 挥手令关傲退下,待室内仅剩二人,他笑道:“沈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沈飞卸下面具,露出真容,两手抱拳:“雕虫小技,怎堪入旎啸公子法眼。” 两人移步圆桌,分宾主而坐。 旎啸问道:“不知沈大人造访有何事?” 沈飞目光流转,旎啸示意直说无妨。 沈飞忽而笑道:“京城内外,谁人不晓千阳门?不想竟是公子门下,令人好生意外。” 旎啸笑而不答,任由猜疑。 正欲深谈,韩夏捧茶而入。旎啸轻轻说道:“沈兄请继续说。” 沈飞望了韩夏一眼,便说道:“我此次前来,是关于骆家小姐一事。” 旎啸面色微澜,却不动声色去问:“想必朝中有人知晓她的下落了。” 沈飞看了离去的韩夏一眼,悄然近身,低语如丝,凑至旎啸耳边:“今早之时,我听大人说,昨晚有人夜探北镇抚司。” 旎啸面容古井不波,笑中藏锋反问:“沈大人以为那个人便是我?” “没有,没有,只不过上面几位大人揣度,此人应是为南华堡之事而来。”沈飞急摆手,解释道。 “哦?” 见旎啸神色自若,沈飞说道:“公子几番出手相救,此等大恩,我无以回报。不过我还是想提醒公子,关于南华堡骆家,公子定要小心了。” 旎啸嘴角带笑,凝视对方。 沈飞有些尴尬,深知自己心思已被洞察,只好直言不讳:“回京前,屠公公暗地交待,若有骆家小姐消息,让我必报公子知晓。” 旎啸笑容温润:“屠公公,倒是很了解我啊。” “公子,实不相瞒,如今骆家之事,水深千尺,其间纠葛之人……”沈飞欲言又止。 “沈大人,直言无妨。你夹于你家大人与屠公公之间,两难境地,这个我懂。既然屠公公能猜透我心,想必你家大人也是了。” 沈飞见说,更显有些尴尬,轻叹一口气。 他语气沉重,说道:“望公子见谅,我家大人也是苦衷难言。而今,有人怀疑起我了。” 旎啸莞尔一笑:“只要你家大人信你,就行了。” 沈飞默默颔首。 少顷,旎啸笑问:“见大人言辞闪烁,我想,关于骆家小姐之事,想必你是知晓了一些。可你家大人却严令你前来相告,而你又受屠公公之托,因此,此事有些左右为难,对吧?” 沈飞苦笑连连,继而沉默。 第59章 义无返顾身入局 旎啸也不催促沈飞,只是静静等待。 片刻,沈飞似下定决心,一饮茶尽,方说道:“公子,实话告诉你,关于骆家之事,如今已成宫闱绝密。在我行前离京时日,已有许多人为此事而命丧黄泉。” 旎啸眉头轻蹙:“杀人灭口?” 沈飞苦笑点头,默认其言:“若公子执意如此理解,亦不为错。种种迹象,我隐约察觉到,这背后操控者,乃一股无形巨力。” 旎啸压低声音,试探问道:“难道,连陛下……” 沈飞面色骤变,侧目门外,而后轻轻点点头。 旎啸正色道:“沈大人,但说无妨。” 沈飞收整情绪,缓缓说道:“数日前,东厂与六扇门查明,骆家小姐已至江南,准确说,是宁国府宣城东北,南漪湖畔的紫林山庄。” 旎啸见说,不免暗底心惊。 忆及昨日在六扇门,大当家高谷阳言辞隐晦,未露丝毫端倪,只言片语间提及彭海高与东瀛之纠葛,却对骆家一事三缄其口,反遣自己深入禁城探秘。 此时旎啸两指轻叩桌面,顷刻间,便闪出一个念头。 高谷阳之举,似为皇帝亲授密令。皇帝心中,那隐于暗处之力,非同小可,且对嘉靖年间的骆家之事,亦是兴趣盎然,欲究其底细谜团。 既然前几日六扇门已掌握骆风雁的藏身之处,足见无论东厂、锦衣卫抑或那股神秘势力,皆不敢断言骆风雁是否知晓当年之事,纵使擒获,料想骆风雁更加不会说出来。 旎啸目光流转,掠过沈飞,心念电转,复又思及,如今,自己救骆风雁一事,早为厂卫、六扇门所获悉,且众人皆料定自己会再寻骆风雁。 然此三方各有顾忌,皆是不便直陈骆风雁藏身所在,或是圣意阻拦,或皇帝有更深筹谋,恐泄露消息于那股神秘势力,坏了大事。 只是如今厂卫和六扇门无从下手,若从骆风雁身上查不出什么,则无法向皇帝交差。 故此,厂卫中几位大佬,借沈飞为棋子,将消息暗传,一旦事发,屠公公便成了替罪羔羊。 念及此,旎啸心生苦笑,宫廷权谋,真是诡谲云涌,彼此算计,每一步皆如薄冰行,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他偷觑沈飞一眼,心知沈飞浑然不觉已成他人棋子,甚至出自自家大人之手,不由暗自发笑。 沈飞哪知对面公子思绪翻涌,只是静待其言。 旎啸心中筹谋已定,骆家谜团,非解不可,无论陷入天子布局,还是步入那未知势力的棋盘,自己已无退路。 于是,他朗声问道:“沈大人,我若所料不差,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乃至更多隐秘力量,皆已派遣精锐,潜伏紫林山庄周遭,只待时机,是也不是?” 沈飞神色微滞,终是轻轻颔首,继而坦承:“其实诸多内情,又是此种绝密之事,哪是我一个小小的千户能去碰得。” 旎啸淡笑,眸中闪过狡黠:“沈大人此番涉险告知,在下感激不尽。” “公子,你当真要去紫林山庄吗?”沈飞追问。 旎啸仰天长笑:“你家大人,以及其他诸位大人,不是早就清楚了这个结果吗?” 次日清晨,旎啸决意南行。 他明知自己此行或为棋盘一子,或陷罗网重重,但还是义无反顾。 日夜兼程,霜雪为伴,至十二月尾声,至山东济南府。连下三日大雪,终停。 在一客栈,窗外寒风凛冽,呵气瞬间成冰花。旎啸凝视雪后初晴的景致,盯怔许久。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有了几分饿意。 下得楼来,扫了一眼,厅中十数名住客,三五成堆围了几桌,热菜好酒,把言欢笑。 他独选窗边一座,轻点几味佳肴,外加一壶醇厚的济宁金波酒,自斟自酌。 未几,察觉背后一丝异样,他不动声色,眼角余光捕捉到厂卫暗探的踪迹,心知,目标正是自己。 美食入腹,一杯酒下去,而后他故意微启窗扉,寒风夹杂着街头商贩的疲惫叫卖,随风入耳。 那些看似平凡的商贩,实则暗中监视某人,旎啸自是心知肚明。 随即他想到,自己前去江南寻骆风雁,不知背后有多少双窥伺之目,便忽生奇策:自己为何不出其不意? 再一深想,眼下骆风雁应是无恙,说不定根本没有人去惊扰她。 想到这里,他便侧耳倾听邻桌的言谈,半壶酒的功夫,几拨人来去匆匆,消息纷至沓来。 几名江湖过客谈及天火门与泰山派的纠葛,却不明所以。 旎啸心下一动,决定前往泰山,以此混淆几方的视听。 泰山,又名岱山、岱宗、岱岳、东岳、泰岳,为五岳之一,为历代帝王封禅祭祀之地。 泰山派数十间道观坐落在主峰玉皇顶的半山腰,远望玉皇顶,高耸入云,云雾缭绕,白雪皑皑。 待旎啸赶到时,却见天火门已占上风,泰山派危在旦夕。 山路上,道士横尸遍野,几缕炊烟孤零零升起,正如泰山派此刻的凄凉,门派中坚仅剩二三十人。 旎啸隐身一暗处,静观道观之变。 泰山派掌门玉开真人,面对年轻自己两轮的天火门高手,竟不得不屈膝求全。 那高手得意洋洋,言称并入天火门,泰山派将重振雄风,再无人敢轻视。 真人年逾六十,目睹门派一夜间倾覆,泪光闪动,强忍着悲愤,诺诺应承对方。 正当此时,一青年道士挺身而出,双眉倒竖,怒斥四方。 “俞开贼子,你暗下毒手害我师父,才让你有机可乘!”言罢,又指向一旁的老道士,“你这背信弃义的老贼,与天火门同流合污,残害师父,枉我敬你一声师叔,我真是瞎了眼!” 此人说完,一口含血的唾沫吐于雪地上。 玉开真人怒视对面师弟一眼,复又瞥见俞护法面色铁青,急转马首,喝止方才妄言之徒。 “正阳,给我闭!难道要让我泰山一派,从为师手中断绝吗?” 他又转向俞护法,低声乞求:“俞护法,我劣徒口无遮拦,纯因他心中悲愤。加之今日我泰山弟子伤亡惨重,他一时悲恸过甚,方有此失态,我必令他思过,痛心悔改。” 俞开冷笑一声,假意叹道:“不错,今日你泰山派名存实亡。当然了,目下唯我天火门泰山分舵,再无泰山派一门。你门下弟子虽死伤不少,然少一正阳道人也无妨。” 他话犹未了,身形瞬移至正阳道人跟前,掌风如山,猛然拍下。 “啊——”正阳惨呼,血溅三尺,倒飞而出,含恨指向苍穹:“俞开,你不得好死!” 话音刚落,他便断气身亡。 “正阳……”玉开真人老泪纵横,心如刀绞,却万般无奈,徒见爱徒命丧当场。 “师兄……” “正阳师兄……” 众道士哀嚎连连,涕泗横流,衣襟尽湿。 观此情景,百余名天火门人剑拔弩张,刀光闪烁,怒视泰山派一众道士。 此时,俞开厉声喝道:“这就是不服我天火门的下场,往后,凡有轻我天火门、妄言侮蔑者,便杀无赦。我不介意让泰山一门灭绝!” 玉开真人仓皇跪地,恳求道:“护法息怒,我泰山分舵,今后绝不敢再有半点冒犯,誓对护法及黄门主忠心耿耿!” “很好。”俞开话音刚落,目光转向一侧老道。 此老道乃玉安真人,为玉开掌门之师弟。 面对俞护法锋利如刃的目光,玉安真人连忙伏首:“护法明察,我早已与泰山派恩断义绝,今仅为天火门一普通弟子。” 俞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过鄙夷之色。 “不错,你现今为我天火门的一条老狗,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身份。” “是,是,谨遵护法教诲……” 掌门玉开真人闻言,不禁面红耳赤,悲痛填膺,暗地凄婉,心道此等谄媚之态,真是我师弟吗? 第60章 暗地尾随天火门 此刻,天火门护法俞开对着泰山派掌门,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玉开真人,时限一日,整肃门下,翌日后随我前往嵩山,攻打少林!” “啊……”玉开真人闻言,瞠目结舌,震惊不已。 俞开面色一沉,声若惊雷:“怎么?难道我天火门没有这个实力吗?” “请护法恕罪,属下不敢。”玉开真人惶恐低头,说完后又是俯身于雪地上。 “很好。”俞开略作停顿,又说道:“记住,你体中之毒,唯黄门主能解,且每隔十日,便要服一次解毒丸,望你不要有二心。这里是二十日的解约。”话完,两枚小瓶破空而落。 转身欲离之际,俞开又向一侧老道喝令:“玉安真人,你留在此地,不必随行。” 玉安真人面带戚容,一见护法怒目圆睁,即刻卑躬屈膝,连声称是。 于暗处,旎啸一直静默旁观。 他并未出手,严格来说,梅花山庄并非武林势力,且一旦陷入江湖事,想脱身都难。对于这种江湖纷争,历代山庄之主,皆是置身事外。 此刻他暗自思量,天火门真有一灭少林的实力? 不久,他隐秘下山,途中,脑海里回旋着关于天火门及其门主黄宗之事。 黄宗,为武林黑道,执掌天火门于十年前突兀崛起。彼时,天火门仅是江湖末流,不过数载春秋,竟摇身一变,成为黑道魁首。 据山庄弟子搜集之情报,黄宗出身官家,却因其先祖劣迹斑斑,声名不佳。 旎啸心潮起伏,忆及种种,返至济南府,一番寻思后,决意先赴少林,探查天火门底蕴。 次日,他顶着凛冽寒风,踏雪无声,尾随俞开一行人往东南,过肥城、宁阳,这一日,至山东兖州府城东十里外一处隐蔽山寨。 匿于一暗处,他暗地观前来之人,除却已被纳入天火门麾下的泰山派外,更有诸多江湖帮派的弟子接踵而至。 不过短短两三日,这僻静山庄已汇聚数百人之众,其中不乏武林高手,令他颇为惊诧,未曾预料天火门势力扩张如此迅猛。 本以为这些人即刻启程前往河南少林,却不料他们滞留此地,想是临近年关,欲在此过年了。 时光荏苒,腊月将尽,不想从南边来了一队人马。 旎啸抬目远眺,见那十余人行列中,高手如云,更有几人修为与自己不相上下,心中暗忖:来者莫非天火门门主黄宗? 他隐身于皑皑白雪之中,距那队人马数百步之遥。 只见众人尚在数里外,山庄大门洞开,百余人列队两侧,恭迎贵宾。 俄顷,天火门弟子齐刷刷单膝跪地,齐声道:“门主在上,属下拜见!” 旎啸心中一震,证实来者确为黄宗,奈何相隔十数丈,未能窥其真容。 正当他欲悄然而近,探个究竟,两道锐利如刃的目光,却似鹰隼般朝这边扫来。 骇然万分之下,他未多犹豫半分,那闪电之念,又见时辰刚好,便用了一个土遁术,穿过背后土墙。 及至土墙背后,正是时刻由土转水,他又用水遁术,融雪潜行,最终隐于一棵古木之后。 旎啸侧耳倾听,只见原先立身之处,两道黑影如电闪而至。定睛观瞧,竟是两名白发苍苍的老者,皆身着紧身黑衣,太阳穴高隆,目光如炬,透着几分凶煞之气。 那老者二人掌风凌厉,拍向土墙,顿时墙碎石飞。 随后,一道身影悠然降临。二老者微微摇头,示意无所发现。 躲在树后的旎啸,终于得见黄宗真颜,虽早有耳闻,亲眼目睹依旧不由心生震撼。 此人年近半百,三缕长须,文雅之中蕴藏着不凡气度。 旎啸背倚树干,气息收敛,心中却翻涌不息。曾听闻黄宗乃绝世高手,那时尚不以为意,而今一见,方知其武功之高远超想象。 他并未心生嫉妒,深知华夏大地,藏龙卧虎,天才辈出。 正当他欲再度窥视黄宗时,两道凛冽目光再次如剑般扫来,令他心头一凛,暗自惊叹黄宗内力之深厚。 凭借敏锐的直觉,他意识到,这位黄宗恐怕将成为自己未来的一大劲敌。更令人惊异的是,那两位老者,显然是天火门的护法,虽然修为稍逊黄宗,却也都在自己之上。 旎啸嘴角微勾,一抹苦笑难掩心中波澜,深知唯有心法突破至第四层,方有望与黄宗一决雌雄。 而今,梅花山庄之内只有三老,还有远在西域坐镇的几位前辈,或能与黄宗及天火门两大护法匹敌。 思绪至此,他不禁苦笑中夹杂苦涩,更不敢轻举妄动。三大高手当前,自知无法逃脱对方的围追堵截。 他耳畔风声细辨,虽知已露行迹,幸而对方未发现自己隐藏之处,不免心下稍安。 侧耳倾听,隐约间捕捉到三人对话,黄宗吩咐二护法加强今夜戒备,旋即三人离去。 即便如此,旎啸仍旧屏息不动,紧贴树干,凝神谛听远处每一丝动静。 一炷香功夫,他轻巧跃上枝头,借枯枝间隙远眺,那数十丈外的山寨,除却门前四剑四刀,严阵以待,其余人均已入内。 凝视片刻,见巡逻之士剑光闪烁,步步警惕,旎啸深知不可轻进。那寨中高手如云,暗堡秘径无数,贸然去探查,那无异于羊入虎口。 想到行踪既露,他无奈之下,只好择一山头另觅栖身处,以待夜幕。 此山虽不起眼,却在山庄周边群峰中最为便捷,距离山寨数里之遥,不高不险,便于隐匿。 一夜过去,火阵熄灭,旎啸离洞而出,轻拨洞外枝桠,隐匿之阵瞬时消散。 周遭银装素裹,寒风摇曳,枝头冰晶轻响。 一口寒气化作白雾,随风散去,他体内真气流转,外放成一道无形壁障,护体周全。足尖轻点,雪地不留痕,转瞬已至山巅。 再顾山寨,人影攒动,估算不下千人,旎啸心中惊涛骇浪。 然而见众人并无远行迹象,反倒是忙碌于制作器物,让他又是疑惑丛生。 至第三日清晨,重返山头观望,只见山寨外围人声鼎沸,犬吠不绝。旎啸心中疑惑更甚,似天火门及投靠的门派要远行了。 可这些人却在山寨大门前的平地上,筹备某事,准备什么。 半个时辰过去,伴随着声声怒吼,旎啸愕然凝眸,只见人潮中众人竟依次坐下,伴着呼喝与鞭策,宛若雪原上移动的浮萍,被无形之手牵引前行。 他定睛观瞧,这千人之众,三五成群,坐于木制雪橇之上,前方更有五七健壮雪犬,曳绳疾驰,于雪野间划出道道白练。 此情此景,让他忆起关外奴儿干都司女真部落,皆是以雪橇代步,亦不禁想起,听闻皇城之内,有不少未成年皇子冬日以雪橇为乐的趣事。 视线回归当下,山寨周遭人影渐稀,而远处,雪地上的队伍已绵延数里,宛如银蛇蜿蜒。 又一阵寒风过境,雪橇之速愈发疾如流星,往东南而去。 旎啸心中暗赞,天火门中确有智者,竟能在冰封世界中想出如此巧计,既减缓了长途跋涉之苦,又保留了众人精力与内力,实为妙策。 他决定尾随天火门前去,便施展轻功,如影随形,保持着数里之距,紧随天火门大军之后。 行进间,他推断此行目标定是武林泰斗少林寺。 江湖传言,天火门欲先声夺人,以少林、武当为首要目标,进而荡平其余正道门派,乃至龙虎山,一展其问鼎江湖之志。 第61章 来定村八仙之物 旎啸欲借此良机,一窥天火门及门主黄宗之底蕴,同时也想见识少林如何应对。 半日奔波,他幸亏有玄九心法护体,纵使疾驰,内力损耗亦微乎其微,稍作调息,便能恢复如初。这份旷世神功,世间罕见,鲜有人知。 行往途中,天火门两位护法始终警惕,不时回头探查,以防有人尾随。 直至夜幕低垂,两位护法商讨一番,以为那几日前出现的神秘人并未跟踪来。 次日晨光初现,千人队伍继续西南行进,专挑山林河谷,避开人烟稠密的城乡。 中原大地,虽以平阔着称,山东之境偶有崇山峻岭,然自兖州至河南,多为平川与丘陵,河流湖泊星罗棋布,冬日里冰封雪覆,更显宁静寂寥。 天火门众人过泗水,穿独山湖,越鱼台、单县,数日间已抵黄河之滨。 旎啸如影随形,隐于高处,俯瞰黄河冰封壮景,心中暗自揣摩,料定对方避白昼而行,以免引人注目。 酉时刚过,天边余晖映照冰面,千人乘拖床,由犬牵引,悄然渡过黄河,入河南界。到了拂晓时分,众人登陆,隐入野鸡岗之林野。旎啸远远窥视,见天火门人稍作休憩,便弃拖床而行,三两成群,或六七人一组,不惧严寒,踏雪西行。 其间,众人并未刻意伪装,兵器在手,于人迹罕至处,更是没有顾忌,施展轻功。 及至正月十七,众人终至开封府新郑东郊六十里外的一处隐秘山寨。 旎啸于巨树之巅,拭去额间细汗,心中赞叹天火门于中原腹地布点之广,布局之深。他暗地一算,此行已逾千里,前往少林之路已过大半。 落地后,他布下一个奇门阵法,隐于阵中,篝火燃起,借阵法之力火不灭。匆匆吃了一些干粮,便和衣而睡。 黄昏时分,喧嚣声惊扰了他的梦境。 睁眼而望,心中疑惑天火门是否夜行。他迅疾出阵,抹去痕迹,只见山寨外灯火通明,雪地映照如同白昼。 不多时,天火门人果然西行。 旎啸尾随其后,沿途思索,天火门行进路线虽曲折隐秘,显然经事先精心策划,且人多势众,却难以完全避开有心人的注意,此举,倒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他虽不解其详,却对天火门中人才辈出深感钦佩,尤其是那位负责线路规划的高手,其能力远胜军中斥候与朝廷密探。 及至二月初二,众人抵达河南府登封北部,嵩山脚下。 他未直接前往少林寺,相反去了一个叫来定村的地方。 传闻李唐时期,德宗皇帝命一位叫李来定的大臣,领数百侍卫前来开采金矿,李来定在此安营扎寨,从此男人采矿,女人耕织,后来世人叫此地为来定村。 旎啸还知此地有另一传说,八仙之首吕洞宾曾在香炉峰山脚洞中修炼。 他忽然醒悟,天火门此行挑战少林,恐怕另有所图,或许正是为了追寻那传说中的八仙所留之物。 他匿形于一暗影处,凝神注视这座占地颇广的山寨,心中暗底猜度:黄宗率其天火门千余弟子,声威赫赫,难道不忌惮官府吗? 又念及,那些如影随形的朝廷密探,怎会在此地无痕无迹?且此村落距少林寺仅一步之遥,寺中住持怎会无动于衷? 他潜伏窥视许久,未见半个官差踪影,偶有几陌生面孔,却皆为易容之厂卫,却轻描淡写,未涉山寨禁地,仅远眺片刻,便如风过无痕。 他思绪再转,天火门人马横跨千里,自兖州至此,即便遁行于荒岭密林、泥潭草泽,也难逃遍布九州的厂卫耳目,理应遭遇盘查才是。 要知道,大明自立国以来,太祖朱元璋严令禁止江湖结社,时至今日,朝廷虽对武林诸派半睁眼闭,却依旧谨防江湖风云,严禁聚众滋事。 旎啸目光穿越数里,回溯梅花山庄弟子搜集的情报,其中并未显露天火门与朝廷、东厂乃至锦衣卫有何深不可测之纠葛。即便天火门与官府有交集,亦不过是利益勾连下的黑幕交易罢了。 然而,他心中隐约生疑,这天火门背后,或有朝中权贵为其撑腰,其间隐秘,恐不足为外人所晓。 满腹疑惑中,他步入李定村外一座小镇,此镇虽小,但倒有几间酒楼。 旎啸换上伪装,化身为一个面貌粗犷之三十壮年,面若蟹壳,浓眉如剑,三寸髭须更添几分煞气。 于一酒肆僻静处,他细聆周遭酒客低语。 其间,天火门弟子言及后日攻伐少林,继而剑指武当,旎啸闻之心惊,此等行事,岂非过于嚣张了? 转瞬,几位商贾模样的谈话吸引了他的注意,言谈间尽是对少林僧侣的非议。 少林之恶行,其实旎啸早有耳闻,其门下弟子,尤其是俗家子弟,常与地方官府及黑道同流合污,侵田占地,祸害四方。更有甚者,好色成性,不仅流连烟花之地,更有掳掠良家妇女之恶行,少林僧人亦未能免俗。 梅花山庄的探查更是获悉,高僧之中竟有人将美貌女子匿于禅房幽室,行那不堪入目之秽行,实乃佛门之耻。 旎啸还知晓,几少林高僧得河南福王青睐,成为王府座上之宾。 譬如数日前,福王邀约少林高僧数人,共赴百里之外的王府盛宴。 提及洛阳城中的那位福王,旎啸内心毫无好感,盖因其至封地后,横征暴敛,恶名昭彰,百姓怨声载道,天理难容。 正当此刻,思绪电光火石间,旎啸忽生疑问,天火门此番挑衅少林,少林高僧却恰逢偏偏去了福王府,这里面,是否有预谋? 有太多迷团,太多不明,还有心中那几缕烦意,他决意离开村镇,信步往东北而行,那是通往香炉峰的方向。 足踏皑皑白雪,面迎冽冽寒风,他择幽径而走,不觉间已至荒郊野外。 行不知时,终至一小山村。他抬首一望,远山蜿蜒,村落依山而建。眼见红日衔山,方知已跋涉多时了。 村头似有一大户,炊烟未起,反闻悲泣之音随风飘散,哀转久绝。 回顾来路,眼见暮色四合,旎啸决意探访前方村落。 至村口,一对石狮雄踞门扉两侧,朱门半掩,透露出内院之雅致。而那悲泣之声,再次自门缝间隐隐传来,夹杂着无奈与绝望。 审视四周,除却眼前宅第,其余农户皆寂无声息,炊烟不兴。 旎啸心中想到,按理此时,村民应是炊烟袅袅,或是寒夜前夕,暖炕驱寒才对。 伫立门前片刻,那宅内人似是浑然未觉。或许是悲声掩盖了他的足音,抑或是悲痛让他们忽略了外界。 旎啸迟疑少顷,终于还是推门而入,尽管此举颇为冒昧。 可门启那瞬间,眼前景象令他不禁愕然当场。 只见里院厅门洞开,数具棺椁陈于中央,伴以供果酒馔,显然是办丧之仪。再观庭院,假山水榭,雕栏玉砌。 他不免心有诧异,想不到一个小山村里,竟然隐藏着有如此一个优雅的庄院。 然而,院中凌乱,似有打斗的痕迹。 他匆匆看了几眼,没有多想,便往里面而走。 第62章 无意有心柳家事 当旎啸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满室呜咽戛然而止,万物静默。 十数道目光,惊惧交织,苍白面容映衬着彼此紧靠的身躯,战栗不已,皆瞠目于这不速之客。 旎啸目光如炬,逐一掠过那些惶恐的眼神,再观厅中森然排列的棺木,无灵堂之设,心下不由生疑。 此时,一老者,管家装扮,步履蹒跚而至,边行边以衣袖抹去眼角泪痕。 “请问你是?”老者近前,语气好生谨慎,询问之际,眼神中的惊慌未曾掩饰。 旎啸察其色变,自知此举确有唐突,遂温言道:“老丈勿惊莫怕,我误打误撞至此,见夜色已深,风刀霜剑,欲求一家借宿避寒。奈何周遭人家都是闭门无应,是以厚颜至此,望老丈海涵。” 管家凝视旎啸片刻,面色稍缓,向身后老幼妇孺轻颔首,似得默许,旋即复转身,言辞恳切:“壮汉,非是我家无迎客之道,实则是有诸多不便。” 旎啸好奇愈盛,岂肯轻易离去。 “老丈,我自知此举唐突非常,可要回去,只能露宿冰天雪地之中,我实在没有,没有……” 管家神色微愠,却仍隐忍,环视厅中,叹道:“壮汉,你也看到了,此时乃我家非常时期,有诸多不宜,更是怕让你沾了一身晦气啊。” 旎啸佯作沉吟,目光流转间,见众人泪痕斑斑,悲痛难掩,心中疑云更甚。 这一家之内,突丧多人,却无祭奠之常规,不设灵堂,无烛无幡,唯有棺前几块灵牌,违常之处,令人生疑。 察此异常,他索性撤去易容,露出真容,顿时厅内惊呼四起,胆怯者更是颤抖不已,众人面面相觑,惶恐无措。 此番作为,旎啸自有一番筹谋。他决意假扮朝廷密使,只因此家遭遇,似乎暗藏玄机。 于是,他对管家压低声音,面色神秘:“老丈,我乃京师而来,奉密令至河南,线索指引,正与此地相关……” 未料,话语未毕,厅中众人惊恐更甚,“啊”声连连,个个面如死灰,几近恳求宽恕之态。 旎啸心下好生讶异,见管家惊慌失措,倒退数步,身形摇晃间,竟似有决死一搏之意。 “老丈莫非担心我是福王派来的吗?”他心念一转,决定赌上一把,思及河南境内,能令百姓如此恐惧者,距洛阳不过百里,非福王莫属。 “难道公子并非?”管家鼓足勇气,半晌方问道。 旎啸脸上浮现出一抹莫测高深的笑意:“若是福王之人,我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你等哀哭啼啼,我若真为福王爪牙,不如直接把你们全杀了,这样反而干净一些。” 管家审视少年良久,对方言辞恳切,不似虚言。只是这少年突兀而至,身份成谜,似非寻常官宦,年岁又轻,倒似王孙贵胄。 旎啸从管家眼神中似是明白一些,便随手一挥掌,丈外的椅凳被掌力击得粉碎。 “老丈可曾听闻‘六扇门’之名?”旎啸转而亮出六扇门的身份,“谷大人遣我密查要案,此案涉及福王,故而易容隐姓,未携令牌。若不信,老丈尽可去打听一番,便可知高谷阳大人是谁了。” 此时一老妪缓缓上前。 “这位大人,我相信你。多年前我去过京城,听过高大人的大名。” 这老妪年逾五旬,鬓角微霜,话语诚恳。 旎啸见说,心中不禁窃喜,向老妪轻轻点头示意。 “敢问大人高姓大名?”这时老妪追问道。 旎啸佯作四顾,目光掠过众人。 老妇见得,便说道:“此村仅剩老妪一家,尽聚于此,皆为柳氏血脉或至亲。” 旎啸微微颌首,目光悄然扫过灵牌,半数之上,赫然书“柳”字。 他低声对老妪道:“福王权势,老夫人应是了然。我家大人自不敢招惹福王,但其手下所为,有损朝纲,更有危及大明社稷之患。当然,朝廷并非疑心福王,只怕其为奸人所利用而不自知。” 老妪似有所悟,问道:“敢问此事与柳家有何瓜葛?” 她转过身,又是哀声道:“大人也看到了,柳家遭此横祸,男丁殆尽,仅余几个不中用的老弱妇孺。” 旎啸无奈,只得续编谎言:“福王左右作恶多端,欺压百姓,寻常之事,我家大人自不愿插手,也不敢插手。” 他语调一顿,又缓缓说道:“试问,无论是我家大人,或京中各大佬,岂会因区区数命,与福王交恶?此言非虚。 “然,大人密令我查之事,关乎朝纲稳定,大明基业,非同小可。 “且此事更与江湖中人有牵扯,六扇门为朝廷安插于武林之中的一股势力,对此等威胁江山社稷之事,谷大人自是责无旁贷,需得暗中彻查。 “即便最终查无实据,或另有结果,也须循江湖规矩,铲除元凶,与福王无丝毫瓜葛。” 老妪至此,方恍然大悟,心中疑虑消散大半。 少年言之凿凿,福王贵为皇裔,非同小可,纵使有过,亦需皇权裁决。 然其党羽若犯事,朝廷自不能坐视不理。少年所查,既涉江湖,六扇门遵江湖之道行事,自是最妥帖之法。 老妪微微颔首,示意旎啸往下说。 “我追踪十余日,未得要领,故行非常之举,不想却误打误撞至贵府。方才门外闻得哭声,便斗胆闯入,希冀有所突破。” 旎啸言罢,目光与老妇交汇,心知所言皆为虚构,实则被强烈的好奇与莫名预感应召,察觉柳家隐藏不凡。 老妇似信以为真,与管家交换眼神后,对旎啸道:“请大人移步客厅稍候,只待老身更衣后,再与大人相谈。” 旎啸见说,心头一震,暗道此行或许真乃无心插柳之举。 随管家步入客厅,不过一壶茶的工夫,老妇换上朴素衣裳,款款步入。 旎啸身形方起,话语未及唇边,忽闻老妪声先夺人,言辞锐利如剑出鞘。 “这位公子,我就打开窗户说亮话吧,你并非来自六扇门,只不过是哪家江湖门派子弟,应是来少林寺游玩,不经意间撞到此处。 “你观此村除我柳家外,空无一人,而我柳家大户,却有着悲痛啼哭之声,便怀好奇之心而入。我所猜测,不知是否错了?” 说完,老妪目光如电,盯视眼前旎啸。 旎啸心神微震,不禁目瞪口呆:“刚才在外面,你为何不说破?” 老妪似笑非笑,神色复杂难辨,继而轻挥衣袖,作了一个请状,示意旎啸坐下相谈。 人坐下,她缓缓说道:“实不相瞒,我见公子武功不弱,又是一身正气,必出名门之后。所以我便起了私心,故在外面假意与你周旋,只待现在才道破公子先前的谎言,请公子见谅。” 旎啸淡笑中含苦涩,向着老妪发问:“这到底是为何?” 老妪未语泪先垂,哀声交织,泣不成声。 须臾,她拭去腮边残痕,轻吐幽幽一叹:“唉,说起来,这是我柳家的不幸,也是因果报应,才致我家男人死绝。” 旎啸闻此,眸中迷雾重重,目光探询,欲窥究竟。 老妪嘴角微扬,笑意莫测:“观公子之意,想继续听下去了?” 旎啸仅以颔首作答,静默中充满期待。 老妪起身,在室中缓缓踱步,娓娓道来:“往事溯于数日前,我那老嫂子携侄女侄儿赴少林,焚香祈愿,望家中久病榻上的翁父与兄长得以康复。 “谁料,佛前虔诚一拜后,归途生变,侄女性灵貌美,竟遭几名僧人邪念所觊,于山道之上蛮横掳掠,可怜我那侄女,芳龄仅双九年华,哎!” 言至此,老妪以目示意,止住旎啸欲启之口,继续说道:“我嫂嫂、侄儿与众仆奋力呼救,誓死抗争,却触怒凶僧,除侄女外,余者皆惨遭毒手。” 第63章 柳家之祸无端起 说到这里,那老妪泪如泉涌,哀伤难抑。 稍时,她复又擦拭泪痕,对旎啸说道:“到了晚上,兄长与夫君见众人未归,便遣管家率众前往少林,沿途搜寻,终是徒劳。彼时雪漫天际,直至次日午后方歇。 “哪想,前日里,家中忽遭不速之客侵扰,其内不仅有和尚,更有数人与福王府瓜葛甚深。 “我认得那为首之人,乃福王侧妃李氏之远亲,名唤杨达,此人率众汹汹而至,妄称柳家藏匿宝图,实则我柳家上下对此茫然无措,不明所云。 “更甚者,这些人见我柳家女眷花容月貌,家资殷实,遂起贪婪之心,行掠财劫色之恶。” 老妪一声长叹,悲从中来,泣不成声:“我柳家飞来横祸,家中翁父年迈,兄长病卧,夫君与诸子侄,乃至无辜仆婢,数十条性命,皆丧于贼人刀下。” 言罢,老妪涕泪交加,悲痛难禁。 旎啸见说,心中惊诧难掩,愤慨之意油然而生。 可他又是百思不解,少林和尚与那福王妃远亲为何突然上门,劫财劫色不说,还杀人,可又留下十多个老弱妇小? 突然,他想起进来之时,除了那位老管家外,似乎这柳家没有其他男人了。 强压下怒涛汹涌,深知事有蹊跷,他低声道:“按理说,对方不至于这样啊?” 老妪含泪颔首:“我也困惑至今,那幅无中生有的画作,我嫁入柳门数十载,从未耳闻。 “至于那少林,其与福王府暗通款曲,多行不义,早已非秘密。尤其是那群与福王妃李氏表亲狼狈为奸的和尚,还有乡间恶霸,如同城中妖狐,庙里蛀虫,沆瀣一气,罪孽深重。” 旎啸闻此,胸中怒火烧灼,然世态炎凉,此类恶行屡见不鲜,个人之力实难回天。 他又问:“那这村中,何以独柳家剩此孤儿寡母?” 老妪泪痕渐干,沉吟片刻,摇头不语,眼神闪烁,似有难言之隐。 俄顷,她那羞愧之情,又是溢于言表:“不瞒公子,我柳家实为外来者。三十余年前迁至此地,用了一些手段,占了村里大片土地,包括这个村头。后又仗势欺人,诸多恶行,惹得村民怨声载道。故而,我柳家在此地,向来不受待见,饱受白眼……” 老妪没有说下去了,苦笑中夹杂悔意,旎啸听罢,亦是愣怔,无言以对。 这时,老妪自嘲一笑,续道:“幸而我柳家虽是霸道,却不曾取人性命,绝人后嗣,故而今时今日,村民如此待我,倒也在情理之中。” 旎啸微微点头,似有所悟,便问道:“不知夫人是想?” 老妪说道:“公子所猜不差,我留公子于此,正是向你道明这一事。” 说罢,老妪默默点起一支蜡烛,又覆上灯罩,背对旎啸,语带无奈:“那杨达背后是福王府,少林僧人更是势大,就连里长、甲首也与其勾结,我柳家纵有薄田几许,又岂敢轻举妄动?” 转身面向旎啸,她笑中含苦:“更不用提地方官吏,面对少林僧人,皆是卑躬屈膝。 “我柳家无力攀附福王亲信,只能依附地方官员,以金银疏通,以此得知一二秘辛。此次横祸,那些昔日受惠的官吏却立刻变脸,遵从杨达之令,封锁消息,断我出路。” 老妪哽咽声声,以袖拂去颊边清泪。 稍顷,她又继续说道:“归根究底,是我柳家平素待邻里凉薄,以致灾星临头,村人非但四散奔逃,反助官府围堵,路遇我等便通风报信,更有甚者,结队持械,硬生生逼我族人返家。” 又几声沉重叹息,老妪语音凄凉:“我柳家此劫,自食其果,然我侄女与小女落入少林恶僧魔爪,今被掳至洛阳,怕是,怕是…… “唉,其实我也心知肚明,她们这等花季少女,恐已遭玷污,再难复往昔清白,重逢之日,恐怕比登天还难了。” 言罢,老妪蓦然转身,目光恳切直视旎啸,似有千钧重负:“恳请公子不弃,伸出援手。即便她们香消玉殒,也请公子将遗骨归葬我柳家。” 未待旎啸答话,老妪又急切说道:“若二女尚存人世,唉……” 老妪迟疑片刻,面色痛楚难掩:“即便有幸归来,她们在这村中的处境,亦是荆棘满途……” 忽地,老妪神色一凛,绝然道:“罢了,就当我柳家未曾有她们。公子若救生还者困难,倒不如成全她们,一剑杀了她们,免她们在那帮畜生手中受尽折磨,或许,那才是她们真正的解脱。” 旎啸闻此,不禁愕然失色,心绪复杂难名,一时语塞。 他深知老妪所托,是望他带回子侄,不论生死,生则杀之,死则寻尸。 望着老妪眼中恳求,他怒意难抑,却又无处发泄,只得压抑于心头。 烦躁中,他踱至窗边,仰观夜空,就在这一恍然间,那空中星光一闪。 他双眉微蹙,神色肃然。目光缓缓环看村落半圈,脑海里不由得闪出一个念头。 转身面对老妪,他说道:“只怕夫人还有事没有对我说吧?” 老妪目光闪烁,慌乱避闪,终低头不语。 旎啸从容就坐,静候其言。 少顷,老妪内心斗争终得释怀,蹒跚近前:“公子,并非我不愿意说,实是此事难以启齿了。” 旎啸以沉默回应,轻轻颔首。 老妪见状,泪光再现,轻叹一声,侧身坐下:“唉,罢了,公子,此事还是告知于你。” “夫人请直说。” 老妪目光闪烁,羞赧转身。 终于,她面色凝重,似下定决心:“此事发生在入柳门第三载,我生下一女,其私密之处,有一枚粉红胎记。” 老妪偷瞥旎啸,略显忸怩。 稍时,她继续说道:“初见之时,我诧异非常,便询问夫君,不料他并无讶色。追问之下,夫君说柳家女子,十之六七皆有此等标记,大伯之女亦然,且此胎记可追溯至数代之前,柳家女儿,代代相传。 “据先辈传言,柳家远祖之一曾迁居汝阳,彼时与留在柳家的先祖仍有书信往来,言及彼处柳家之女,同样带有此等胎记。” 老妪稍作停顿,又说道:“直至我柳家遭此劫难前,不仅我,连同夫君、兄长乃至公爹,均不解此胎记背后有何深意。” 旎啸见说,不免心生好奇,急切问道:“难道这背后藏着什么血脉的秘密?” 老妇淡然一笑,点头赞许:“公子果真聪慧过人。这确是我柳家一门独特的血脉传承,仅限女子所有。 “自远古血脉绵延,这胎记之谜无人能解,更不知其为血脉象征,亦或是何时起始,家族古籍中亦无明确记载。 “那一日,福王李妃的远房亲戚杨达率少林恶僧及打手闯门,表面上索要某幅字画,实则粗略搜查一番便作罢,并未深入追索。 “令人发指的是,他们竟屠戮我柳家男丁,老幼妇孺幸免于难,却囚禁于此,连家中仆役亦未能幸免,禁足于斯,动弹不得。” 说到这里,老妇长叹,满目哀伤。 复又望向旎啸,她脸颊绯红,声音细若蚊蚋:“是夜,那些恶徒与几名伪善和尚监守我们,其中一和尚见我略有颜色,便欲强施暴行。” 老妇回忆至此,眸中怒火炽烈:“那和尚卑鄙无耻,见我誓死抵抗,竟给我服下迷药,对我施以凌辱。直至深夜方歇,孰料其丧心病狂,竟召来同门师兄弟,对我……” 她话未完,那泪如泉涌,咬牙切齿间,愤恨难平。 少顷,她继续说道:“直至黎明破晓,那群禽兽方离我而去,彼时我已形同枯槁,恍若隔世。他们并未远走,而是在室内饮酒谈笑。我稍有气力,便隐约听见他们交谈之言。 “从那和尚的话中,我方才知晓,大嫂携侄儿侄女前往少林祈福,归途惨遭毒手,除侄女外,其余人均遭杀害,尸体被弃荒野。 “侄女则被掳至少林,献与其师——一名道貌岸然实则衣冠禽兽的高僧。 “那高僧对弟子言,待他享受过后,再让弟子分沾雨露。言毕,携我侄女遁入密室,强灌春药,行那苟且之事。” 老妇讲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悲痛难抑。 旎啸闻此恶行,不禁怒火中烧,却不知如何宽慰,只觉少林之内,此类披着高僧外衣的恶徒恐怕不在少数。 他心中暗叹: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可以想象这些高僧的徒弟,那秉性如何了。 第64章 飒吟血脉有来由 这时,老妪止住了涕泣,哽咽道:“谁曾想,那邪僧窥见侄女隐秘之处的胎印,竟唤来数名弟子盘问。他的徒弟说出我侄女来自柳家,那邪僧闻此,不禁放声狂笑,说真是天意,是什么血脉之话。 “其后,邪僧行径更是令人发指,竟与众弟子对我侄女施以连番暴行,娇弱侄女,哪能受得了?” 老妪拭去泪水,眸肿带泪,继续对旎啸说道:“恰是在那绝望之际,我才知晓柳家女子身负的胎记非比寻常,从那些和尚的窃语中,我首次听闻‘飒吟血脉’之说。” “飒吟血脉?!” 旎啸闻言,霍然起立,目光炯炯,望向老妪,满脸惊疑。 “公子,难道你对这飒吟血脉有所了解?”老妪惊讶,凝视少年。 旎啸沉吟半晌,答道:“这,这确实……” 稍作停顿,他接着道:“我偶然于一卷古老竹简上窥得此血脉之名,初时以为不过是坊间流传的神话罢了。” 老妪目光闪烁,满是探询之意。 旎啸陷入回忆,缓缓道道:“相传大唐盛世,神机妙算袁天罡与太史李淳风,在一次闲暇之余,推演华夏未来,将那洞察古今的预言绘制成《推背图》,传之后世。世人皆知《推背图》,却不知二人另有一秘卷,详释图中之奥秘。” 旎啸踱步室内,记忆如潮涌,“《推背图》中的图文预示着华夏数千年的兴衰更迭,帝王更替,然其深奥难解,即便后世诸多智者卜士,也难以洞悉真谛。 “试想,若有人得此秘卷,辅以《推背图》,便能握天下之柄。二人深知此卷若现,必掀惊天骇浪,但又不舍销毁。 “经深思熟虑,终将其藏匿于秘境,以待有缘之人。秘卷藏于人迹罕至之地,为防其永埋幽谷,二人绘成藏宝图。 “为防此图轻易落入凡夫俗子之手,他们运用绝世秘法,将图隐于一幅丹青之内,更借助飒吟血脉者的特殊能力,以及某种秘术……” 说到这里,旎啸言语迟疑,面色微赧。 老妪似有所悟,问道:“是否需借助飒吟血脉者行特定仪式,比如男女之事?” 旎啸轻轻点头:“正是如此,至于确切秘术,我也不得而知。” 他沉思片刻,复又坐下,续道:“据传,唯有通过飒吟血脉者,方能解锁藏图之丹青,循图觅得那旷世奇书,从而揭开《推背图》的深层含义,洞察未来之谜。” 老妪点头,随之落座,面上显露出豁然开朗之态。 此刻,旎啸眉头紧锁,身形一侧,再度挺身而起。 他在屋内缓步徘徊,忽地驻足转身,目光炯炯望向老妇,说道:“是了,是了,我想起来了!那飒吟血脉之女,必于与男子阴阳交融、情至巅峰之际,会,会……” 言至此处,他一时语塞,羞涩难掩。 少顷,他继而低声道:“料想是在那男女欢愉之时,身躯某处生异,看来正是柳家女子身上那神秘的胎记。” 他言语虽略显支离,老妇却恍然大悟,心下清明。 念及侄女与女儿之遭遇,老妇不禁再次泪雨涟涟:“原来,是我柳家的飒吟血脉给她们带来了灾祸,唉,我那苦命的女儿与侄女啊。” 旎啸闻此,心中亦是一片哀凉。 忽然,他向老妇追问:“夫人,你女儿亦遭掳掠,难道……” 不待老妇回应,他踱步几许,沉吟道:“恐怕柳家的飒吟血脉,并非人人都能催动那胎记之变,或许需特定之人,或在某种特定情境之下。” 老妇急切去问:“公子,此话怎讲?” 旎啸徐徐解释道:“飒吟血脉的传承,并非每一代均相同。正如夫人先前所述,柳家女子中仅六成有此胎记,可见并非所有后代承袭,或是血脉之力有强有弱。” 沉吟片刻,旎啸又道:“按近日之事推断,对方先是误捕你侄女,发现胎记之秘,却因你侄女无法使其变化,遂寻至府上,掳走你女儿,意图……” 他望了老妇一眼,未尽之言,尽在不言中,随后默默回座。 老妇泪如泉涌,半晌方抽泣问道:“可他们为何要屠戮柳家男丁,独留老弱妇孺不足十人?” 旎啸同样疑惑重重,凝视木壁,陷入了沉思。 俄顷,他移步窗前,夜已深沉,乌云蔽月,星辉黯淡。 就在这时,那北天星斗忽闪,灵感如电光石火般闪过心头。 他侧目瞥向老妇,心中虽有猜测,却不曾言明,只问道:“夫人,请告知你女儿被囚何处?是否在少林寺中?” 老妇止住哭泣,却未直接回答:“公子,你当真愿出手搭救我那苦命的女儿与侄女吗?” 旎啸神色凝重,坚定颔首。 老妇顿时面露喜色,深深一礼:“公子,那地处于洛阳城深处,虽非福王府邸,却戒备森严,传言更有福王府的私兵驻守。” 旎啸见说,面色微变:“私兵?” “没错,因那是福王李妃远亲杨达所管辖,据说藏有不少福王珍宝,故而日常守卫极为严密,不仅有武林高手,更有王府上千私兵日夜巡逻。” 旎啸闻此,心神微震,思绪纷飞,暗自揣摩福王究竟有何图谋。 这时老妇续言,其声如杜鹃啼血:“公子若肯出手相救,我柳家感恩不尽,只此一行,犹如入龙潭搏虎,若救不得,还望公子慈悲,一剑超度,免我女侄再受那恶徒凌辱了。” 说完,老妇狠心一横,泪眼婆娑,转身不复视之。 旎啸瞠目结舌,半晌无语,只感一股沉重压于心间。 俄而,老妇悲声再起:“唉,只叹我女侄命途多舛。”言罢,竟跪倒在地,向旎啸恳求:“望公子救我柳家于水火,延续我族一线生机。” 旎啸连忙上前,以内力轻扶,急说道:“我既已允诺相救,夫人无需如此了。” 老妇拭泪,坚毅而言:“不,公子此行洛阳,凶险难测。我女侄之劫,或是天意使然,她们已遭不幸,身为娘亲,我心如刀绞,但柳家尚有一丝血脉,我不能让其断绝。” 旎啸惑而不解,问道:“夫人之意,是指……” 老妇整饰情绪,缓缓说道:“公子,实言相告,我尚有一幼子,年少无知。那日杨达率众犯我柳家,幸亏我儿贪玩,随仆婢游于后山雪景,未遭毒手。 “一忠心仆人见家中生变,急将幼儿藏于山洞,那是我柳家平日储粮避难之所,以防万一。” 老妇目光一转,续道:“其中一仆人夜半潜回,我将家中变故告知于他,命他速回山洞,保护我儿,切勿下山,更不可泄露行踪。 “今晨,匪人虽已离开,我却仍忧心那杨达卷土重来,故遣人送衣物粮食至山洞,令其坚守,无论何事,不得轻举妄动。” 说到这里,老妇长叹一声,又说道:“如今村人助纣为虐,我柳家在此难以立足。我想好了,只等事情稍有转机,便令忠仆护幼子远遁他乡,从此隐姓埋名,我柳家血脉,无论如何,也要留存下来。” 老妇边哭边说:“山洞虽能暂保平安,然寒冬难熬,食物终究有限,我那孩子恐难逃饥寒之苦。一旦行踪泄露,幼儿恐遭不测啊。” 说罢,老妇泣不成声,悲痛难忍。 旎啸心生怜悯,了然其意,未加思索,毅然允诺。 但他心中亦有打算,欲亲赴洛阳,一探究竟,解开心中谜团,查明为何柳家遭此厄运,又与福王李妃的远亲杨达及少林恶僧有何瓜葛。 第65章 孤身一人闯洛阳 旎啸告别柳家老妇,趁夜启程,踏雪疾行,穿山越岭,不过两个时辰,天色未明,已至洛阳城下。 此城历史悠久,曾为数朝帝都,此刻却无暇顾及它的辉煌。正值杏月,洛水河面冰封如镜,不过数丈宽。 旎啸行至城东南,见一处守备松懈,悄无声息跃过城墙。立于高处俯瞰,只见福王府灯火辉煌,其余街巷则沉浸在昏黄灯火与皑皑白雪之中,一片沉寂。 他未费吹灰之力,便轻易觅得福王李妃远亲杨达之所在,名曰仙佛刹。 此地曾为古刹,禅音绕梁,历经烽火,僧侣四散,今朝却成了仓储重地,兼有城堡之姿,神秘莫测。 星移斗转,曙光初现,旎啸轻松潜入仙佛刹,漫步周遭,心中却生疑惑。 此处所藏,不过寻常染料、布匹与瓷器,何以引来千军守护?更奇者,武林高手如影随形,巡夜不息,暗处伏击,似有玄机。 救人之念驱散疑云,旎啸如影遁形,避开明岗暗哨,终至一处奇异之地。眼前看似广场,细观之下,中央石柱与草堆错落,颇显突兀。 他隐于十丈之外,心中疑惑丛生,借着雪光微照,猛然醒悟,此乃奇门遁甲之局,真容需秘法方能揭露。 他还心知,周围暗处,有不少眼睛注视整个广场,自己根本无法避过。 旎啸轻抚额头,念及梅花山庄中秘传之“映象术”。 他铭记四周布局及中央之景,退至偏僻柴房,以布、石、草为材,模拟广场之貌,精心布置。 片刻推敲,广场中央之谜揭晓,乃一隐秘入口,通往之法,需独特步履。几经计算,步法雏形已在脑中成型。 复至广场之外,待巡兵过隙,他掷出一木偶,嘴中念念有词,木偶瞬间幻化为一白衣飘飘的女子,翩然而动。巡逻者与暗哨见状,虽是轻声惊噫,却未作任何轻举妄动。 瞬息之间,那木偶仿若电光石火,直冲广场中心。距石柱草堆仅尺许,箭矢如雨,纷至沓来。 旎啸见状,暗笑不已,随之心念一动,那木偶即刻撤退,伪作败绩,遁向另一方向,成功转移那些暗哨视线。 他一边指挥木偶远遁,一边施展土遁之术,身形瞬移至广场,距石柱不过数丈。 只待时刻运转刚好,又借五行水遁,随冰雪轨迹,他身形一晃,已至草堆附近。 旎啸脚踩乾坤之步,未等陷阱机关触动,身形如缕缕淡淡烟雾,与石柱和草堆浑然一体。 这不过十几息短暂,那暗角藏匿之辈,目光尚滞留在傀儡戏上,哪料此刻有人潜到广场中间,躲藏于石柱草堆里面。 旎啸斩断与那木偶间的神识,只听远处传来几声惊叫。 他暗笑对方为何,是因那木偶失去心念控制,便倒地化为一堆杂布和短木。 随后,他又是按阴阳离虚之法,天干地支之数,身形如离弦之箭,没入草石深处。 人刚停下,转瞬,眼前幻化,一对石狮巍然而立,各守石门两侧,眼神中似有灵光闪烁。 旎啸审视这对石狮,心知肚明,此必是机关陷阱。 忽而,石狮眸中粉光一闪,带一抹妖娆,摄人心魄。 他心神一凛,察觉此狮有着非比寻常。 脑海里回忆山庄众藏书典籍,猛然间想起片语记忆,心道莫非这石狮被种下某种秘法? 绞尽脑汁,他回想看过所古典书札,终于想起一事来。 传闻千多年前,佛门祖师达摩到了河南,在少室山创建少林后,收徒传佛,众弟子之中,有一个最终无法突破心魔成佛,那心劫便是女色。 此人本是为世间难得美男子,未进佛门前,自恃颜貌如玉,便四处寻花问柳,后来,有一日遇上了达摩。 当时达摩祖师有心感化他,可此人不愿脱离红尘,还怪达摩多事,就要行凶加害师,只是此人哪是祖师的对手? 落败后,此人以为对方会杀了自己,却不想达摩心地仁慈,只说带在身边,慢慢感化。 这人见对方本领高强,就假意顺从,拜达摩门下,成为佛门弟子。 十年修行,终于让此人甘愿皈依佛门,认真跟起师父潜心修炼,想一心成佛。 这人也是悟性极高,短短几年,不但佛法高深,就连武功也是到了上乘。 只是到了后面,不管他如何修炼深悟,就是无法突破那薄如蝉羽的桎梏,成为一代佛尊。 达摩见此,知晓徒弟虽是四大皆空,可唯独女色难绝。 不过祖师也不好对弟子明说,只对此人说还有尘缘未了,不如还俗重新入世。 此人问祖师,还俗入世之后自己能干嘛? 达摩听了大笑不已,不点醒,不道破,只对弟子说,让自己凭心性而为。 这弟子决定听从师尊之命还俗,来到繁华都市,有一次,无心来到勾栏瓦舍,那娇色流莺之语入耳,就想上前与那些风尘妙女大行男女之事。 只是想到自己乃是佛门中人,虽是还俗,怎能近女色? 他本有潘安之貌,加上修行多年,容貌气色让那些勾栏莺花喜悦,莲步上前围着他,引诱他。 这些妙龄女色个个是杨柳细腰,那阵阵麝兰扑鼻,身身雪肤香肌,这让他哪能受得了? 其实在开始之时,此人还能坚守佛门之规,只是后来想起师尊之话,让自己不要刻意阻止自己,随性即可。 想通后,他与那几名勾栏花娘日夜苟合,全然忘了自己身份。 有道是和尚乃色中饿鬼,他拜达摩为师之前本是欢喜女色,后十多年沙门佛规,如今再近女色,那色欲就如黄河之堤决口。 到了后来,此人不满青楼的风尘,便打起了良家女子的主意,每日寻找目标,乐此不倦。 几年下来,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女子,可他却忘了自己身份,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这人本就学得达摩的几成本领,仗着一身武艺,官府拿他无法。 甚至到了后来,他从皇宫大内偷学到男女合欢的秘法。秘法练成,此人竟然闯入王宫,强行与几名宫妃宣淫行乐。 不久,被皇宫侍卫发现,皇帝震怒,布下天罗地网捉拿此人。 这人深陷红粉之潭已无法自拔,见皇帝捉拿自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明目张胆地闯进皇宫,劫持皇妃和公主。 不过终究只是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 重伤后,他逃到宫外,却并未顿悟成佛,而是一心想报仇,还想掠来当朝有着绝世容颜的皇后。 几日冥思苦想,此人又是天资聪明,创下一门邪法,名叫合潮拂心。 此法可布于石像、木柱、布偶内,立于一处,用他心血控制,化为一个奇特的阵法,只要有人进入三丈内,就会深陷红粉世界。 这门邪法在当时震惊九州,不少能人异士出山,为擒杀他纷纷来到京城。 此合潮拂心虽是厉害非常,但毕竟是邪术,且此人师从达摩,达摩又是来自极西之地的天竺,哪能与华夏之术相比? 最终,华夏大能破了合潮拂心秘法,这人也是被生擒。 皇帝盛怒之下,把此人阉割,断其筋骨,割了舌头,囚在一大湖底下,用极粗铁链锁住他的琵琶骨,且每日用无数的蛇虫鼠蚁啃咬他,让他生不如死。 这人痛苦挣扎,却又不能自行了断,只有忍受着无穷无尽地折磨。 一日,达摩出现在面前,问他是否悟了佛? 此人回想起自己一生,皆是在浑浑噩噩中,只感与佛差一线,就是无法跨过。 达摩见得,便棒喝一声:“佛中本无男女之别,却有一佛,每日行男女交媾之事,名叫欢喜佛,虽为欢喜,可那男女合欢之欲令欢喜佛痛苦万分。” 这人听后幡然醒悟,不惧身上蛇虫鼠蚁的叮咬,浑然感不到身残之痛,哈哈大笑几声,破桎梏成佛。 真所谓九善之后行一恶将沉沦地狱,而九恶之后行一善为立地成佛。 此人成佛后出了牢房,临走之时,想到世间最难破的就是男女间的情爱之欲,唯有历经暮雨朝云,那欲火焚身之感,才能跳出眼前之世的痛苦轮回,便把合潮拂心邪术刻于石壁之上。 只是到了后来,此邪术被何人学去就不得而知了。 又经数百年,世人皆是忘了此人,对于合潮拂心秘法,也被世人遗忘了。 第66章 力破佛门淫邪术 此时,旎啸回过神来,心中不免想到,只怕千年前获得合潮拂心秘法之人,把秘法暗地传下来。 上千年的岁月之中,自有天才般的人物参悟这种秘法。 然而,他脑中忽现一段轶事,源自梅花山庄深处的一册古籍。 书中有记载,蒙古帝国时期,一种源于番僧的邪门秘术悄然入宫,令元皇龙颜大悦。未及寒暑更替,那番僧所授的双修秘法与演揲儿术便如野火燎原,席卷北元。 帝王与嫔妃日夜沉沦于云雨之间,更有甚者,朝臣与僧侣亦被卷入这股淫乱之风,与宫中佳丽共舞禁忌之曲。 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那些嫔妃公主们竟渐渐沉迷其中,于禁宫之内演绎一幕幕荒诞不经的绮梦。 更有江湖传言,东瀛一僧曾渡海而来,觐见元帝之后,反被授以此等邪术。僧归东瀛,无疑将这淫邪之术带回了扶桑之地。 思绪回转,旎啸凝视眼前石狮,心想自己眼下无破解之法,只能硬闯了。 心念电转间,千年之前,华夏大地不乏有破除万法的高人,如今,自己为何不能? 少年傲气,他又自仗身有三环七彩之功,可守自己灵台不乱,区区邪术能耐自己如何? 眼见时候不早,旎啸催动三环七彩,守护心神,决然迈向石狮。 人刚一靠近,那石狮双目忽闪妖异粉芒,周遭顿时被粉色迷雾所笼。 雾中世界,无山无水,无垠无际,粉色似要弥漫至天地之边。继而,隐约的欢愉之音袅袅传来。 旎啸神色不动,目光如鹰,环顾张望间,就想寻找破去离开此境的法门。 此刻,只听乐声缠绵,女子声声低吟,如梦似幻,诱人沉沦永远。 俄顷,数道曼妙身影悠然浮现。 这些女子,无一不是尘世绝色,皓齿星眸,指若削葱,轻纱掩映下的雪肤更添几分朦胧诱惑。 七八名女子,笑中含媚,轻吟环绕,纤纤玉指挑逗着空气,仿佛要将他吞噬。 旎啸正值血气方刚之年,一时情难自禁。 正当伸手欲拥美人入怀之时,三环七彩猛然绽放,犹如夜空惊雷,将其从迷梦中唤醒。 清心咒默诵,他心中欲念如潮退却,如同酷暑中一阵清凉之风,令人心神为之一振。 定睛再看,旎啸暗叹邪术之诡谲。他深知,必须速破此法,否则自己这三环七彩,也难以为继,恐将万劫不复。 于是,他紧闭双目,摒弃周遭诱惑,任由那温柔触感消散于无形。 凭感觉,旎啸疾步穿行,誓要寻得破解之法。数息之间,他已跨越十丈之遥。 然而,这粉色迷境中佳丽无数,无论他身处何方,总有轻纱倩影相随,以柔情蜜意欲将其缠绕。 旎啸深知,一丝欲念不可存,半点怒气不可生,强拒诱惑只会令心海波涛汹涌,灵台难以维系清明。 周旋多时,这粉色幻境似乎唯有男女之欢,别无他物,让他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慌:自己如何脱险而去? 恰在此刻,前方淫靡之音如潮涌来,那是极乐世界男女交织的欢歌。 旎啸虽未经男女之事,但并非不懂。 惊惧之余,转身急向别处奔逃。未及十数步,眼前景象令他心胆俱裂,只见几名男女交缠,白皙身躯在粉色迷雾中若隐若现,欢声连连。 旎啸好生惊骇,深知“合潮拂心”之术果然非同小可,若再寻不着破解之法,恐将陷落幻境,永无翻身之日。 他一声长啸,身轻如燕,掠过几男女头顶,再次狂奔。 终至一粉红细纱环绕的方亭前,亭内人影绰约,声音醉人:“公子,奴家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来啊?” 旎啸眉头紧蹙,察亭外观四周,空旷无物,心中顿生疑惑。 忽然间,他心中有了主意,装作被美色吸引,痴笑而行,实则脚底生风,疾驰向前。及至亭边,心中一喜,果然不出所料——此亭非虚,亭中女子亦非幻象。 女子嫣然浅笑,随即揭开幕帐,那胴体毕露,笑中赤身相迎。 旎啸眼疾手快,紧闭双目,隔绝视听,三环七彩之光瞬时笼罩女子全身。 一声惊叫,幻象破碎,眼前的绝色佳人化为一名年逾五旬、身形佝偻的老妪,其裸露之态在微光下不堪入目。 旎啸速封老妪穴道,扯下帘纱覆其身,未加多看,便大步流星离去。 他心存庆幸,世间唯独三环七彩能破诸般妖法幻术。 选定一方向,他纵身疾行。数丈之外,蓦然回首,方亭与老妪皆无踪迹,唯有那对石狮立于原地,粉光闪烁,诡异非常。 旎啸心惊之下又是苦涩,知晓自己尚未彻底破除“合潮拂心”,仅是硬闯入内,但要回去,只怕又要费些手脚了。 行进间,他又念及柳家几位姑娘,独自尚且不易,她们又怎能抵御这邪术的侵蚀? 一番筹谋,他决定先去找人,到时,再去计较如何离开此地。 几经周折,旎啸踏入一处堆砌着各式杂物的秘境。 他初时欲匆匆离去,却在无意的流盼间,察觉到这几堆杂乱之中似乎暗藏玄机,不禁步伐一顿。 上前细察半晌,他嘴角勾勒出一抹莫测的微笑,低语呢喃:“想不到福王手下有不少能人异士。” 原来,这看似随意堆放的杂物背后,实则隐藏着一门深奥莫测的奇门遁甲之阵——北宫冥空阵,一门已失踪迹多年的绝学。 北宫冥空阵源自何人之手已不可考,但传闻其借北斗七星之位,配以天干地支,隐射生、死、幻、道、冥、妖、神七境,既能藏形匿影,亦可布设凶局,变化无穷。 在江湖中,梅花山庄曾有此阵的只言片语记载,虽不详尽,却也透露了其大致轮廓。 旎啸本是精通奇门遁甲之术,仅在片刻茶香之间,便洞察出布阵者仅窥得此阵三四分真谛,且此阵目前仅作掩藏之用。 他按当下年岁月日,又观时辰推算后,向一个方向走去。 行至近处,他凝神片刻,随即决然跨过一块看似平凡的石墩。 霎时,其身若被无形利刃剖开,瞬移至数丈之外。继续依循卦象,左踏七步,旋身轻巧避开两根倾倒的木柱,眼前景象突变,原本之地化作那无垠草原,苍茫一片。 他没有感到多少惊讶,而是迎风而立,细细感受风之来向。 不久,他逆退九步,再以横三前四的步伐挪移,足尖甫一落地,草原瞬间化为密林。 他心知幻象未尽,静待其变。 果不其然,林木转瞬又变作一座座古碑,碑文透出血腥之红,令人胆寒。 旎啸一脸淡漠,缓步迈向右侧一块残破碑石。右手触碑,那诡异的血色沾满手掌,几滴殷红顺指尖滑落。 他不以为意,以血为墨,在空中勾勒出一道符咒。 符成,一尊二三尺高的妖冥之物现于眼前,周身旋转,引得数只妖孽自碑中飘荡而出。 随着妖物汇聚,血色身影骤然膨胀,化作漫天血雨,洒落后,墓碑竟成了一片翠绿竹林。 见此,旎啸心中石落,确认推算无误。 他细细观这片竹林,终在数十丈外发现一根与众不同的青竹。 轻敲数声后,他静静等待。 未几,四周竹子仿佛拥有了生命,自行移位。待竹林重归宁静,一条石阶小径赫然显现。 旎啸沿小径疾行,又是暗地掐指计算过去时刻。 等到那一时,他蓦地驻足,双指一点,石径与竹林消散,现出一排排房屋。 天色灰蒙,说是晚上又是不像,可白日绝非如此。 旎啸目光所及,似有光点闪烁,想了想后便悄声前往。 第67章 绝然毒杀柳家女 半路之上,旎啸再度止步,只见右前方巷弄尽头,一小广场堆满货物,直觉告诉他,这些货物绝不简单。 往有光的方向望了望,带着好奇心,过巷子来到广场。揭开幕布之下,眼前的景象让他瞠目结舌,半晌无语。 只因展现在眼前的,尽是些凡尘难觅的珍稀之物:像百年桃木是最普通的了,竟然有阴木、玄龟壳、黑金、赤褐毒蛛等不世之材,还有灵兽之血。 旎啸心头疑云密布,这位福王究竟有何图谋? 若仅为军备物资,倒也罢了,但这般天地灵物,既能用于救世,亦可沦为邪门妖器,数量之巨,显然历经年累月所搜集。 最主要的是,这些奇物囤放此处,可用阵法集天地阴阳,不但不会失效,反而功效大增。 他恍惚间醒悟,或许这阵法背后,福王并不知情。 他细观周围房屋和地面阶石,应是在数百年前就有了此处,或许蒙元之时,便有人在此布局。 脑海里灵机一念,他心想,是否有人假借福王之名,暗中策划危害大明的阴谋?尤其是听闻少林高僧造访福王府,表面上是受邀而来,实则背后恐有不为人知的勾当。 旎啸嘴角微扬,冷笑一声,随即想到,此些等日后再去细查,眼下寻人要紧。 他未动分毫现场之物,只在一番审视后悄然退出,复循光而去。未及近墙,却不料室内谈话声,已先一步钻入耳中。 “李兄,柳家真藏有那幅图吗?”一人问道。 “这个我不清楚,但使者之话,我素来深信不疑。曾偶闻二使者私下议论,柳家祖上确系李沌风门下弟子,不过入门不久,且李太史令并不看好这个徒弟,没有带在身边,因此世人知晓者极少。” “不错,诸位须信那北来使者之言。” 这人顿了顿,压低声音又说道:“据我师所讲,对方师门行事隐秘,其人常出入蒙元宫廷,掌握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话语至此,旎啸好奇更甚,身形轻盈,如夜风中的一叶,悄无声息地翻上了屋顶,借一招倒挂金钩,探视屋内情形。 只见五六个身影围桌而坐,除了一位和尚外,其余人均是江湖人士打扮,一下子分不清来自何门何派。 此时一人说道:“柳家所藏之图,或许连柳家人也未必知晓,千年过去,那传承或已中断了。” 众人见说,纷纷颔首赞同。 稍许,又有人转向和尚询问:“了休大师,你少林与柳家近在咫尺,就未听闻到什么吗?” 旎啸心中惊涛骇浪,桌畔那位看似不过而立之年的和尚,竟是辈分超群的高僧。 当今少林掌门觉深虽是耄耋之年,但听闻武功奇高,其下的了字辈多为年逾花甲的前辈,未料眼前就来了一个年轻的高僧。 只闻那了休淡然说道:“我自幼三岁入山门,始终侍奉恩师左右,却从未听闻师父或掌门师伯、诸位师叔谈及柳家之事。” 和尚旁人点首附和,语带深意:“确是如此,若非了休师父几位年轻的师侄误打误撞,掳走柳家女子,无心发现那个秘密,世间又有几人知晓千年前的事情?即便世间有几人知晓这段古史,也都当作是无稽之谈罢了。” 对座二人闻言相视而笑,一人调侃道:“哈哈,看来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言罢,那人满脸猥琐,压低声音问了休:“师父可曾有幸品尝那柳家女子的风情万种?” 了休不为所动,从容回应道:“事发后,我仅随师父前往,直至师叔们商议,方知此事的原委。” 先前那人低笑,语带淫笑:“我倒是尝过了,那滋味妙不可言啊,全仗使者大人那药效强劲,只可惜那柳家大女体质虚弱,不堪药力,未能承受,欲至泄身而亡,真是可惜了。” 旎啸闻此,不禁怒火中烧,几欲破窗而入,手刃这群恶徒,却不料接下来的话语让他瞬间凝固。 只听一人说道:“无妨,使者大人说,柳家大女血脉不纯,所以才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正是,不知那柳家二小姐现今如何?”另一人接口说道,笑声中满是不羁,“但这几日里,定是欲仙欲死,怕是以后离不开男人了呢。” 一阵不堪入耳的哄笑声后,又一人正色道:“只需取得柳家二小姐胎记的幻化之样,配以她的淫血及柳家其他人的血液,便能触动小村中的大阵,引出藏于柳家地下的秘图。” 旎啸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诧,忆起之前观察柳府所在村庄,那夜空下隐藏的奥秘,原来皆为此。 显然,那些所谓的使者驱逐村民,留下柳家妇孺,悄悄布置了奇门大阵,目的便是为了那幅藏有秘密的地图。 惊愕之余,他更加困惑,这些使者为何知晓这些隐秘? 要知道,梅花山庄藏世千年,对世间的秘辛了解远胜常人,却对这些事情毫无记载。 思及此处,他忽地意识到,柳家先祖设下的奇门大阵,需后世女子之血开启,这等诡谲的设计,难道出自李沌风之手? 旎啸心知,此等大能,柳家先祖绝无这个本事,唯有师父李沌风了,只是当年李沌风为何如此? 他按下心中的不解,听屋内的对话继续,一人疑惑道:“想来也怪,那柳家藏图大阵,设计乃巧夺天工,但为何想出如此歹恶的事来?” “的确,这不是在残害柳家一门吗?” 众人沉默片刻,一人感叹道:“想来,袁天罡与李沌风二人,不愿毕生心血付诸东流,便将藏图之法传授给弟子,却秘而不宣。或许他们早已料到,今日之事终会发生。” 旎啸内心震撼,千年前的两位大能,难道连自己的介入也计算在内吗? 想到这里,他只感如芒刺背。 猛然间,他意识到那些使者来自北方,极有可能与北地之敌有关,甚至就是漠北的强敌。 如今柳家所在村落,被敌人布下大阵,只待柳家女子的血作为钥匙,大阵启动,地图便将落入敌手。 一旦如此,北虏将依图索骥,找到袁天罡与李沌风遗留的天书,借助《推背图》的指引,左右华夏以后数千年的大运,那后果不堪设想。 旎啸嘴角勾勒出一抹冷厉的笑纹,暗誓这等阴谋诡计,绝不能让北虏奸计得逞。 念及于此,他不再侧耳偷听那些腌臜对话,转而心急如焚地寻找那位柳家的二小姐。 身形一展,瞬息之间,已跃上高檐。这地房屋数百间,且大同小异,若非灯火微光指引,实难觅其踪迹。 时间紧迫,他决定用那卜算之术,推断柳家女子的藏身之所。 平日里,他极少动用卦算之术,恐一念之差,断人生死,因果难料。 但此时此刻,他不在意那柳家女子的生死如何了,且心中更是想到,到了必要时,须杀了柳家有血脉相承的女子。 为华夏九州之安危,不能有仁慈善念。 至于那奇书秘籍,旎啸心想,不要也罢。 再说世间万事,如果提前知晓了,那还有多少意义?而华夏兴衰,自有华夏儿孙去掌控,去创造。 根据卜算,不过片刻,旎啸就找到了柳家女子的隐蔽所在。 未及近身,室内已传来女子的婉转呻吟,夹杂着低沉的喘息,他面色一沉,怒意横生。 正当他欲强行闯入,一阵奇异香气扑鼻而来,令他心底暗暗一沉。 就在他想闯入进去之时,闻得一股独有的香味。不免暗暗叹息,清楚里面的柳家女子,已是无药可救了。 他不惧天下之毒,且精通医道毒术,刚才那香味入鼻,便知晓是一种极为歹毒的春药。身中此药的女子,以后不能成为常人,脑海里时时刻刻只有那无穷的情欲。 仰望天际,星月朦胧,时辰已晚。旎啸眸中寒光一闪,决意行事。 为避免打草惊蛇,眼下只能暗地下毒,了结室内女子性命,这样也不会让人起疑。 他更知,唯有此举,方能为自己争取宝贵时间,赶回柳家,围绕宅邸布下绝杀之阵,一举摧毁那藏图字画,以及敌人布下的邪恶奇阵,让北虏之谋彻底落空。 第68章 悄布大阵焚奇书 旎啸环视周遭,见青草萋萋,野花点点,便轻巧地穿梭其间,采集了数朵,复又取出几个粗朴的纸包,从中细细挑选了几味药粉,手法娴熟地调配起来。 这药物,对常人而言,不过是激发心神血脉的一剂热流;于濒死者,则是回魂续命的灵丹妙药;而对于屋内那位深受淫药之苦的柳家女子,却无异于一杯绝命鸩酒。 屋内,柳家女子已深陷情海欲浪,仅一丝清醒之弦维系,一旦断裂,便是万劫不复。 药成之际,旎啸未作片刻停留,以烈火掌点燃,催动药粉,化作袅袅烟雾,悄无声息地侵入室内。 室中几名赤裸男子,正沉迷于欢愉之中,浑然不觉死神已悄然降临。 此地防卫森严,外有千军万马与武林高手巡弋,更有重重阵法掩护,寻常人等怎可能轻易接近? 待药雾弥漫,旎啸便如夜风一般,迅速撤离现场,心知不过片刻,那柳家二小姐的命数便将走到尽头。 无须救人外出,反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他趁晨曦初破,便悄然离开这是非之地,朝着福王府的方向匆匆一瞥,随即隐入熙攘街巷,最终步入一家清晨尚未热闹起来的酒楼。 正值杏月,寒风料峭,洛阳城虽繁花似锦,但酒楼内客人稀疏。 旎啸来此,意不在饮酒,而是寻一处僻静,确认无人留意,便轻步上楼,进入一间看似平凡的雅间。 不久,一名年轻店伙计踏入,未及开口,旎啸已暗运山庄独门心法,露出身份标记。 那伙计一见之下,不由心惊,这可是梅花山庄独有的印记,非门中弟子难以识得。 旎啸言简意赅,吩咐伙计引领自己去见洛阳城的堂主。 半炷香后,诸事交代完毕,他孤身一人,朝柳家村落疾驰而去。 城外山野间,他足下生风,身形如电,直奔柳家。抵达村落,已近巳时。 面对柳家老妇,他编造了一套说辞,说自己独木难支,未能救出柳家小姐,又提及福王妃的远亲杨达戒备森严,似乎早有防范。 老妇闻言,泪如雨下,却似早已预料此结果。 她望着旎啸歉疚的神色,叹道:“公子无须介怀,只怪我侄女和女儿命薄,这样也好,可免受那无情折磨,但愿她们来世投一个好人家。” 旎啸静默片刻,见老妇沉浸在悲伤中,便轻声道:“夫人,那杨达随时可能再来,我们应尽快安排令郎逃离才是。” 老妇见说,泪痕未干,脸上却现出一抹惊喜:“公子,你真的愿助我儿脱困?” 旎啸轻轻颔首。 老妇当即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公子的大恩大德,柳家没齿难忘,来世必当牛马相报!” “夫人请起。”旎啸以内力轻轻扶起老妇,又说道,“遗憾的是,除你儿子外,最多只能带一二仆从远逃了。” 老妇拭去眼角的泪痕,面容中带着一丝释然,轻声道:“公子切莫挂怀,能保我柳家血脉一线,已是天大的幸运。此地柳家上下,面貌皆已落入恶人眼中,难以逃脱,所幸他们尚不知我柳家尚有一脉单传,我儿更是从未露面于人前。” 旎啸望向天边渐沉的日色,语气紧迫:“夫人,请速整装些许必需之物,让公子即刻下山,我已安排人手护送他远离此是非之地。” 老妇诺诺应声,转身着手准备。 旎啸步出柳家,恰逢数名梅花山庄弟子携所需之物匆匆而来。 他令弟子们严密监控各条要道,同时亲自带领两名弟子,迅速布下一座奇门大阵,将整个柳家宅院围于其中。 不到半个时辰,一座奇门大阵便成。 此时,柳家唯一的幼子柳楚白已安然下山,年仅五岁,老妇将一个隐秘地址告知旎啸,那是柳家数十年前救助的一户人家,而今知晓此事者仅剩她一人。 旎啸未多问详情,让老妇与儿子简短告别后,便准备启程。 老妇强忍悲痛,细细嘱咐柳楚白改名换姓,勿忘此行,亦勿再回首。 随后,她又将一对忠心耿耿的仆人托付于孩子,赠予金银,望他们能悉心抚养柳楚白成人。 一别两宽,老妇狠心将儿子推向未知的旅程,目送他们离去。 外面,旎啸指挥弟子护送三人远行,待人影消失后,他折返柳家,再次面对老妇。 这老妇见状,颇为惊讶:“公子,你,你为何还不走啊?” 旎啸面带愧色:“夫人,我非但无力救下其余人,更预感杨达再临,您恐难幸免,哎……” 老妇脸色一黯,似已明了结局:“公子所知,无须对我这无用老妇道明。如今亲人已逝,幼子亦得逃脱,我便心无所挂,是时候与夫君及亲人在九泉之下相聚了。” 旎啸感慨无言,点头道:“夫人,趁现在还有些时间,让大家吃点东西吧。” 老妇微微欠身,行礼后决然离去。 对于自己的抉择,旎啸并无悔意,深知今日若不如此,柳家将成未来无穷隐患。 途中他曾犹豫,是否要斩断柳家最后的血脉,但终究心软,未忍下手。 他已吩咐弟子,务必密切关注那柳楚白,无论其年幼与否。 日上三竿,匿于后山密林的旎啸,见村道上涌来一支百人队伍,正是杨达一行,心中不免冷笑,其速度之快,可见其心切。 阳光洒落,他俯视柳府,心中虽有片刻之不忍,却也瞬息即逝。 他深知接下来的场景:柳府将化为焦土,那是冥混沌火,足以吞噬一切,包括柳府中最后的生命。 旎啸神色冷峻,犹如寒冰,一炷香将尽,柳府中人悉数被驱至院中。 不多时,几声惨叫划破寂静,仆从侍女皆遭毒手,连老管家也难逃一劫。 旎啸远远观之,明白那杨达因寻图无果而恼羞成怒,迫使老妇吐露秘密。 不久,老妇似是丧失理智,痛斥恶人,不顾自身安危,奋勇向前,与敌人扭打成一团。 旎啸一声轻叹,也心知肚明,那老妪心怀赴死之志。 双眸之中一道厉色划过,他右掌挥出,燃起身边的符咒。 这符咒带着诡异的火焰飘向一处,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阵法,可激活布于柳家大院周围的奇门大阵。 “轰”地一声!随着丈外阵眼火花四溅,十数里内顿感地脉震颤,仿佛巨龙翻身。 震动加剧,山河欲裂,柳府内外众人尚在懵懂,刹那间,整个大院燃起,浓烟蔽日,烈焰冲天。 诡异的是,风起无定向,如同妖灵般缠绕火舌,助其肆虐。 不过须臾,火光冲天,十数丈高,又向四周蔓延。 那杨达麾下百人措手不及,哀嚎声随火蛇吞噬,转瞬之间,天际赤红如血,火光映照天地。 旎啸面容冷峻,只是默默注视着。 烈焰愈演愈烈,石墙硬土皆化为飞灰。不待察觉,火海深处轰鸣迭起,他心中明镜,那是北虏布下大阵的崩溃之声。 回首东北,数里外少林寺巍峨,却无坦途可达,人迹罕至。他暗自思量,此番大火,能引来少林几人?若真有人至,必与北虏暗通款曲无疑了。 遗憾的是,时光荏苒,未见半个僧影,反而是天火门的十几道身影映入眼帘。 突闻连环爆响,伴随着山河震颤。 旎啸心中大悦,柳家先祖布下的奇阵与秘籍一同化为乌有,世间再无那奇书流传。 他思绪一转,老妪言及柳家迁居不过数十年,那地下奇门遁甲又是何人所设? 难道柳家祖上早有布局,因何变故举家迁移? 他有些想不明白,心想这里面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69章 天火门杀上少林 回望火海依旧,燎原之势不可挡,奇书与阵法已逝,旎啸自觉留此无益,便悄然离去。 然而,斜阳西坠时,一群黑衣蒙面人悄然而至。 二人领队,紫袍加身,面戴鬼面,至村口挥手示意,部众纷纷散开,四下探查。这二人前行至一高坡,面对满目疮痍,相顾无言。 片刻,其中一人捡了一块石头,用内力射于深坑尘灰,只见石沉无底,恍若江河深渊。 此人轻叹道:“未曾想,敌手如此高明,此火非同凡响,若我所料不错,此乃非人间之火。” 另一人颔首:“不错,能把硬石铁器化为灰烬,世间一般的大火怎能?”继而环视四周,续道:“现在我最担心的是,此人之神通,恐不在大人之下。观此地形,显然洞悉柳家之秘,且识破我等暗布之阵。” 同伴感慨道:“今日方知,华夏藏龙卧虎,术法奥妙无穷。若非他们内斗不休,我等外族哪有可趁之机?” “是啊,华夏数千年,外族入侵皆是因他们内部先乱,而且内斗不止。” 短暂沉默后,左道之人问道:“你可猜得出,破局布阵者何人?” “莫非是天火门门主黄宗?” “我想也是,近日来,嵩山之上,嫌疑最大者莫过于他。” “少林寺中人呢?” 左侧紫袍人笑声朗朗:“少林高僧精研佛法,七十二绝技冠绝,即便有假和尚谙熟阴阳,却从未闻其精通奇门遁甲之术。” 右侧同伴附和轻笑,叹道:“观此地势,东侧山林,布下奇门火阵,实属高人。“眼下冬末春初,雪覆大地,火势本不应持久,此人竟能借西方金行化水,此水非阳,滋养阴木,再引阴火,毁我等阵法,更兼柳家古阵,其手段可谓翻天覆地啊。” 左侧之人点头赞同:“此事需速报大人,中华大地,高手涌现,大人需早做准备才是。” 同伴沉默,凝视灰烬。半晌,这人愤然道:“此人是否黄宗暂且不论,但应与天火门脱不了干系。世人不明其攻少林之真意,我却推测出,必为那传说中的宝物。” 左侧者缓缓点头,视线转向东南,正是同伴所言之地。 “好,我等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他攻少林,恰合大人之意,但如今坏我等好事,就不容他计谋得逞了。” 右侧同伴追问道:“他既然要毁了此地,定是知晓了柳家的秘密了,为何不……” 左侧鬼面人摇头,“或许非他所为,但除此之外,又有谁能有此等能耐?” 且说旎啸离别小镇,未踏嵩山一步,反向东北行百里,直奔繁华洛阳城。 城中,他寻至梅花山庄分舵堂主,细问福王就藩之后诸事,与江湖中人如何,特别是与少林走动情况。 堂主告诉他,福王这些年横行乡里,百姓苦不堪言,虽招揽武林败类无数,却未有悖逆朝纲之举。近期,福王竟邀少林高僧数位,以禅理交流为名,实则言王府频发几起怪异之事,似有妖邪作祟。 旎啸追问那王府中的神秘北客,堂主透露,确有北边来的神秘人,虽是行踪诡秘,却未涉足王府门槛,福王或许对此一无所知。这些神秘人疑为北虏高手,行踪莫测,武功超群,故自己未敢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这堂主又说,北虏之敌不仅行事隐秘,且个个武艺高强,不可小觑。 旎啸闻言,心中警觉,本想让这位堂主探察城中仙佛刹。 他转念又止,仅令其留意出入之人。同时,吩咐堂主密切关注北虏动态,料定柳家既毁,这股神秘人必急于北返。 当想到对方在柳家的布局,他感觉顺着这股神秘人,定能查出什么。 他又命堂主传信各地,特别是北境各分堂分门,暗中监视这股神秘人,但不能让对方发觉。 到了晚上,他本想去嵩山少林潜伏,静待天火门之变,不料有弟子匆匆来报,说北虏神秘人现身柳家废墟,且匿于少室山西南某洞。 闻言,他脑中顿时想到来定村的那个传说。 堂主还告诉他,天火门门主黄宗亦暗访该地。 此言一出,旎啸心中惊澜,北虏与天火门,莫非暗中勾结? 抑或黄宗本为北族? 然转念间,据梅花山庄多年探查,黄宗出身汉家,祖上仕宦,显然非外族之辈。 想到来定村的那个传说,旎啸有些按耐不住。世上传说虽多虚妄,却不乏真实。 是夜,他未留洛阳城休息,而是再次赶往嵩山一地,便是山庄弟子所标记几方人马去的地方。 临走之时,他又命弟子详查柳家旧事。 同时,传令回万里之外,深藏于雪山峻岭里的梅花山庄,让三贴身侍女解子音、苏凝梅、华妙琴,带人遍阅古籍,时间从当年柳家先祖开始,到如今千多年,任何记载柳家的文字都不放过。 一切安排妥当,他孤身赴少室山东南,见蒙面人影幢幢,其中紫袍鬼面二人,显是北虏高手无疑。 奇的是,隐于暗处的黄宗,对周遭高手气息置若罔闻,让他疑惑丛生。 双方静默对峙,旎啸亦隐身暗处,静候时机。 不到两个时辰,就以鸡唱晓云,东方渐白。 旎啸屏声敛息,审视周遭,只见白雪皑皑中,数名蒙面人如石像般静立。遥望百步外,黄宗端坐磐石,宛如入定老僧。 他心中暗自冷笑,心道双方如此,决意袖手旁观,静待双方一场大战。 不知不觉,日光已攀至中天,忽闻东北钟声急切,锵锵不息,响彻云霄。 旎啸心下一凛,暗赞黄宗手段高明。 他隐匿退去,翻过几道山岭,疾如奔雷,直奔少林寺。 及至山门,眼前一幕令他心惊胆战——血色染红了古刹门槛,百十身躯横陈,除了数十名和尚外,余者则是天火门弟子。 上方喊杀声震耳欲聋,他心中闪过一丝疑惑:难道适才所遇黄宗乃替身,其真身已率大军侵入少林? 跨过山门,旎啸无暇顾及两侧古松石碑,更是不管躺了一地的尸体和伤者,直往里走。 未及天王殿,只听见大雄宝殿那头,交掌之声已如雷贯耳,激战正酣。 他身形一展,似燕子穿云,跃上六祖殿琉璃瓦,半隐半现,窥视下方。 只见尸横遍野,藏经阁阶前,数十红衣高僧刀棍齐举,阵势森严。另一边,百余名江湖绿林,正杀气腾腾,眼看就要冲上前去。 此时,一少林高僧口宣佛号,面对众人道:“想不到名闻江湖的龙岳谷彭谷主,如今领门下众弟子投了天火门。” 龙岳谷谷主彭岭来面容抽搐几下,涨红着脸往前几步,抱拳应道:“今日不论我龙岳谷如何了,武林纷争本以拳脚分高下。再说世人皆知,当今武林以少林和武当为泰斗,特别是少林,七十二绝技名震天下。 “传闻达摩院首座觉能大师,一指金刚法和玄空拳已是炉火纯青,数十年内未逢敌手,我彭岭来自信单打独斗无法胜你。” “不过我想带二护法,三人联手与你一战。若败,我等命丧当场,由不得他人,只因学艺不精。若侥幸胜得大师一招半式,又当如何?” 此言一出,旎啸心中震动,原来那位高僧竟是觉能大师。 据山庄密报,觉能已年逾古稀,修为深不可测,实乃武林中的顶尖高手。反观那彭岭来,五十多岁年纪,顶多是一流高手之列,想必他两护法的武功,也高不到哪里去。 此时,觉能大师面露难色,回首望向一位同门。 该高僧亦合十诵佛,对彭岭来说道:“彭谷主,你何必如此呢?你本为白道中人,眼下随天火门前来挑衅我少林,知你也是身不由己。” 未待彭岭来回话,这高僧指向一白须老者:“毛良福,世人或许不识你,但老纳却是认得。三十年前,你黄河两岸为祸,血债累累,遭我与武当天宝真人重创,原以为你已悔改,岂料今日竟敢踏足少林。” 众人闻言,皆惊惧不已,虽多未亲历,但毛恶神之名犹在耳畔。 毛良福听了仰天狂笑,冷言相对:“觉深大师果然目光如炬,昔日之仇,毛某岂能忘怀?今日我前来,正好可以了却陈年旧怨!” 第70章 藏暗处观虎狼斗 旎啸暗伏琉瓦之上,此刻闻言,不禁心头微澜,凝目观瞧那少林方丈觉深,须眉如银,宝相庄严。 这时,觉深方丈淡然说道:“好,既然你毛良福不知悔改,冥顽不灵,就怪不得我少林自仗本领,杀你等一众奸恶之徒!” 毛良福闻之,朗声三笑,而后说道:“那就先请彭谷主与贵寺达摩首座过过招吧。” 觉深方丈面色一沉,转而对觉能说道:“师弟,彭谷主既入天火门,便是入了魔道。自古正邪不两立,出手无须留情,纵然你失手伤了他们,以致命不能保,我相信佛祖也不会责怪于你。” 觉能应声:“是,师兄。” 随后,觉能步下石阶,面对彭岭来,气定神闲,宛如山岳:“彭谷主,刚才我师兄之话,你也听到了,请。” 彭岭来没有多说,挥了挥手,他周围之人散开,留下他和另两人。 旎啸见得,不免兴趣盎然,观彭岭来三人虽武功不错,但在觉能大师面前,即便是联手,那也是相形见绌。 静默片刻,彭岭来暴喝一声,一招‘血龙鬼破’,直逼觉能胸前,未等招式用老,又是一招‘双形龙变’,封了对方下盘。 两名护法趁势布成品字阵,拳掌齐出,夹击觉能两翼。 好个觉能,不愧是达摩堂首座,以‘佛门香拜’、‘梵悟菩提’化解三路攻势,又是一招‘佛门守规’,不攻对方,只紧守自己全身各要害。 十几息间,他只守不攻,从容自若,一一化解对方三人攻势。 旎啸见得,不禁心中暗赞,觉能为少林高僧,当之无愧,武功本是要高过对方三人,但并未自傲或持强。 半盏茶功夫过去,彭岭来清楚对方有心想放过自己三人,带着一丝羞愧之色,使眼色给两护法。 顿时,三人拳掌带着劲风,攻向觉能,如漫天掌拳,就如暴风骤雨。 觉能神色一凛,不再谦让,施展少林绝学一指金刚法。几招过后,举指刺向彭岭来,那两指刺出之时,带着破空疾声。 彭岭来识得厉害,急忙闪避。 瞬时,其身后石板裂响,一指之力竟穿透丈多外的坚石,裂纹如蛛网般蔓延。 旎啸瞧见,不免惊叹不已,此等功力,他自信做不到,倒是一掌可击碎硬石。 正当此时,彭岭来三人亮出兵器,皆是有些怪异,三人攻防兼备,默契无间。 怎奈觉能大师修为更胜一筹,玄空拳配以一指金刚法,二三十招将过,迫使三人攻少守多,劣势渐显。 旎啸心中疑云密布,暗自思量,难道天火门仅凭此等实力,便妄图撼动巍巍少林? 正思索间,觉能怒喝如雷:“彭岭来,你等竟使阴毒手段,实乃卑鄙无耻!” 觉深方丈闻声,怒容骤现,旋即面容惊诧,显然遭遇不测。 旎啸观此变故,不免心惊肉跳,只见觉能大师拳掌迟缓,显然深受毒害。 正欲疑心彭岭来一行,却见觉深方丈面色苍白,他恍然大悟,毒手必出自天火门人。 “哈哈哈……” 毛良福仰天狂笑,手指方丈,语带讥讽:“觉深你这老秃驴,你是不是发现有点晚啊!我说过,昔日之仇,今日我定要加倍还你!” 言罢,挥手间,杀声四起。 毛良福身影一展,一掌直逼方丈而去。 望着下方乱战,旎啸心绪复杂,暗忖天火门这般就能攻下少林吗? 少林成名千年,树大根深,寺中高手众多,用卧虎藏龙去形容也不为过,哪能凭区区几百人攻下来? 恰在此刻,西北与西方杀声大作。 西边是塔林,西北则为达摩祖师初至少室山的圣地。 这下旎啸豁然开朗,原来天火门分兵多路,此处仅是诱饵,意在调虎离山,引出方丈与达摩堂首座等高手。 他没有理会下面的混战,更是没有出手相助少林。 梅花山庄自立庄开始,鲜有参与江湖纷争,这些皆是华夏内部之事。况且,他更欲借此机会,探清少林底蕴,少林为武林泰斗,岂是轻易可破? 未几,火光冲天,呼声四起,北部达摩堂后方燃起熊熊烈焰。 旎啸见状,悄然后撤,借塔院西墙之利,跃上参天古松,隐于林海。心中疑惑难解,天火门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 藏经阁前下毒,那根本不可能,露天在外下毒,手段不但要高明,而且要配合毒烟和风向。少林高僧虽不精通毒术,却也熟知天下剧毒。 更让他费解的是,天火门主黄宗至今未露面。 目光扫过西北与正西,他断定黄宗必不在其间。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西南密林! 念头一起,他身形已动,如电光石火,掠向西南。 当他赶到时,只见黄宗与两位紫袍蒙面人对立而站,黄宗嘴角挂着血痕,而两位蒙面人身形微颤,显然亦受重创。 旎啸心中好生惊骇,黄宗年过半百,竟能以一敌二,且对手皆为北虏高手,其武功之高,难道已是登峰造极了吗? 他隐身于十多丈外的岩石洞口,耳畔风声细聆,知晓双方皆是趁机暗地疗伤,接下来还有一场打斗。 此刻他才心知,天火门此番突袭少林,实则掩护黄宗秘取这附近的某样东西。 少顷,黄宗朗声笑道:“想不到黄某有生之年,竟能目睹西域万里之外的奇幻之术,哈哈!” 未待蒙面人答话,他又道:“闻昔年铁木真有一子,率兵西征安息、大食,后破大秦,掳异域炼术师归京,以药剂幻化梦境,想来二位适才虚影,亦出自彼等术法吧?此等奇技,竟可比肩我中土奇门之术。” 身站黄宗对面一人,紫衣蒙面,眸中闪烁不屑与嘲讽,冷言反击:“哼,我等技拙,诚蒙黄门主见笑了。然阁下所施,也并非华夏正宗的奇门之术。” 其稍作停顿,此人继续说道:“若我所料不差,黄门主适才所用幻象手段,莫非源自琼州以南海外,爪哇异国之秘?” 此人一声惊叹:“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一时真假难辨,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啊!” 不容黄宗说话,蒙面人又说道:“只是我有些想不通,你身为华夏之士,却弃奇门之术不用,反借他邦异术,难道便是世人所说的数典忘祖吗?” 此言一出,黄宗不禁顿时气得三尸神咋,七窍烟生。 他手指对方大骂:“尔等鞑虏恶敌,还以为是蒙元当朝吗?我华夏武学博大精深,挥手间可叫你等灰烬。我黄某何须在尔等面前显摆中土之学?真是贻笑大方!” “你……”那蒙面人一时语塞,怒极反噎。 黄宗复又冷笑:“柳家村中,尔等盗用神州奇术以图秘宝,实为班门弄斧,自取其辱,哈哈……” 话锋一转,他怒极反笑:“莫非寻宝不成,便想在我黄某这里找回颜面?我岂会畏你等鼠辈?” 另一位沉默至今的紫衣蒙面人终开口,声中含煞:“好,好,原来坏我大事之人果真是你黄门主,很好!” 黄宗斜睨二人,眸光冷冽如剑:“是我如何?不是我又如何?”语音方落,唇边勾起一抹讥诮冷笑。 “既然黄门主划下道来,我们接下便是。”蒙面人沉吟片刻,语气陡转:“先前之时,见你带天火门人前来少林寺,我便觉得你目的不纯。 “再说我们兄弟俩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不想你的手伸得好长,哼,是你坏我们大事在前,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寒霜覆面,黄宗一声冷喝:“要战便战!”言罢,凭一双肉掌攻向对方。 二蒙面人也是不惧,各出一掌。 三掌交击,轰鸣震耳,双方各退数步,衣袂猎猎。 “好,今日我黄某,倒想看看你等鞑虏实力如何!” 黄宗身形乍展,眨眼间连攻数招,将对方二人身形罩下。 第71章 观虎斗身陷地底 此时,匿于十丈幽林之中的旎啸,静聆三人对话,才知北境之敌竟然精于西域幻术,更出人意料的是,这黄宗也熟悉外族秘法。 心潮起伏间,他暗忖:外敌当前,按江湖道义,自当下场助黄宗一臂之力,虽这黄门主是黑道人物,却是九州华夏之士。 然而,他察黄宗行事背后,似隐藏玄机。此人率天火门攻少林,一众少林高僧又是中毒。可又细思之下,未必出自黄宗手笔。 心念电转,一股疑云涌上心头,忽然间,他想到莫非少林内部出了叛徒不成? 要不哪能无声无息地让少林和尚中毒,且正是与人拼斗之时。 他又是想到,少室山周遭近日风云变幻,诸事交错,表面看似互不相干,实则是暗流涌动。 天火门突访、少林几高僧洛阳福王府之行、漠北强敌借道福王府图谋柳家之图,以及福王府本身,四者间千丝万缕,错综复杂。 旎啸思绪万千,对巨岩之后的激斗置若罔闻。 唯独黄宗话语间透露的讯息,让他颇为费解:黄宗显然洞悉鞑靼高手图谋柳家之因,却未急于先发制人,夺取柳家祖传之秘。 要知道,一幅藏图,即可换得奇书一部,此等诱惑,世间几人能拒? 而黄宗竟不为所动,反一心扑在此地之物上。 稍顷,旎啸恍然大悟:黄宗必是知晓,此地藏有更胜奇书的至宝。 他心神沉淀,悄然窥视三人激斗,意在探察鞑靼高手之威,兼想黄宗胜敌后究竟能取何物。 此刻,爆响骤起,碎石纷飞,战斗已近在咫尺。 旎啸身形一晃,隐于磐石之后,继而施展五行木遁术,身形化作绿影,穿林而过,匿形于树干之后。 背后掌风呼啸,他不禁苦笑,真是哪吒闹海,祸及鱼虾。 刹那间,厉啸破空,一股浑厚真气直逼藏身大树。 也就在这时,见时辰刚好,旎啸施展出土遁之术,瞬息间遁出数丈,避开了这雷霆一击。 拨开遮目枯枝败叶,他目光所及,不由心生骇异。只见那黄宗所展武功愈发诡异,掌力之中似有邪气缭绕。 到了这个时候,他愈发确信黄宗内功之深,非同小可,内力雄厚磅礴,似是可以压制天下正派武功路数。 他深知武学无绝对正邪,端看使用者心性,邪功速成且手段乖张,故而正派人士多有鄙夷。 再观二紫袍蒙面客,不再掩饰其源流,招式与掌力尽显西域独特,间或融入波斯异术,诡谲多变。 作为梅花山庄之人,世代居于华夏之西,对西方诸国尤为关注,旎啸心中了然,默默铭记三者招式。 他深知,三人战至白热,欲除对方而后快,皆已全力以赴。 忽然,数声巨响,三人凌空对掌,黄宗借力跃上断石,傲然而立。 “呵呵,久闻波斯武技诡异,今日一见,不过尔尔!”黄宗语带不屑。 蒙面人却不屑口头之争,其中一人道:“黄门主实力果真非同凡响,令我二人眼界大开。不错,若单打独斗,我们无一人能撑过三十回合,但不管如何,你此等大敌,必然成为我族心腹大患,怎能留你?” 闻言,黄宗面上闪过一丝得意,仰天狂笑:“真是大言不惭!即便你们联手又如何?难道就凭区区几招奇怪的功法相互配合,便想胜我?真是笑话!” 嘲讽过后,黄宗傲然说道:“今日本座要取尔等性命,不过弹指之间!” 另一蒙面人不语,仅以冷哼作答。 忽地,二人交换了几记诡异手势。 此刻,旎啸目睹此景,心中暗呼不妙,只觉周遭景象瞬息万变,转瞬已置身于皑皑雪山,巨岩参差间。 未及他回过神来,那刺骨寒风裹挟着砂石,猛然袭来,天地间顿时混沌一片。 不想黄宗却是朗声大笑:“区区幻术,尔等实乃不自量力!” 言毕,黄宗连环拍掌,虚幻之境再度变换,转瞬化为古木苍苍,溪涧幽深,乌鸦哀鸣,阴风阵阵,令人不寒而栗。 紫衣蒙面人语带复杂,九分敬佩中夹杂一分讽刺:“黄门主布局精妙,更破我等幻术,我等大感佩服!” 黄宗不置一词,唯有轻蔑一哼,随即闭目调息,深知对手亦在暗蓄内力。 而后,他目光闪烁,似笑非笑地瞥向一处,那是旎啸的藏身之地,又转向两位蒙面客,旋即身形如电,直击二人。 三人再次打斗一起,旎啸于十余丈外静观其变,渐渐窥得黄宗布阵之奥秘,不由心中赞叹,这位黄门主不仅手段高明,行事更是老谋周密。 此刻,他愈发热切地想知道,那令黄宗志在必得之物究竟是什么。 忽有一股奇异之香拂面而来,他细嗅之下,发现此香非比寻常,既非花草所能调制,亦非纯粹兽类之气,其间更夹杂着石土之味,诡异莫名。 他不免浓眉紧蹙,自信天下之毒,自己虽叫不出名字,但能分辨出主要成分是什么。 可这味道十分骇异,让人一下子无法猜测出到底由何物制成。 “哼,想不到你们暗地下了毒,果然好手段!” 黄宗之言传来,让旎啸心中一凛,转头去看停下打斗的三人,一蒙面人放声大笑:“黄门主,你不觉得知晓有些太晚了吗?” 黄宗速封自身几处穴道,急取药丸吞服,厉声道:“区区西方炼金之毒,想胜我,实乃痴人说梦!” 另一蒙面人冷笑低语:“不错,凭我们手中之毒,或许很难毒杀你,可令你内力阻滞,功力顿减还是可以的。” 黄宗仰天长笑,不以为意:“即便如此,取你等性命,亦不过多费手脚罢了!” 言毕,他施展出诡异招式,面色转瞬红紫交织,似有内力逆流之象。 旎啸见得,乍地暗叫一声不好,猜测这黄宗用了一种特殊之法,颠倒乾坤,令内力逆转。 那两蒙面人见得,不禁皆是惊呼,深知逃脱无望,遂联手出掌,誓死一搏。 黄宗浑然不惧,暴喝一声,以十二成之力相对。 霎时间,雷鸣轰响,震耳欲聋,大地为之颤抖,仿佛天崩地裂。 旎啸急忙内力外放,罡风如墙。 然而瞬息之间,周遭数十丈范围内的地面轰然塌陷,待他回神之时,已身陷坠落之境。 半空中,无处借力,上方乱石如箭雨般倾泻而下,生死之际,他施展绝技‘三环七彩’,不时击碎几尺大的硬石,又不时去看四周,可除了漆黑外,便是滚石碎屑。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落地,他抬头仰望,那头顶上哪有什么洞口? 缓了缓神,可以微微见得脚下所踩之物,原来一层细细软沙。他心感庆幸,若非此沙缓冲,恐怕自己受伤不轻。 抖落一身尘埃,他不禁苦笑,想不到那鞑靼高手和黄宗,皆是暗伏手段,令人防不胜。 他心道,两鞑虏和黄宗,只怕都没有料到对方的底牌,也不知对方的底细。 不过他深信,黄宗不会死,此人武功深不可测。 须臾间,他又是懊恼起来,因为那两鞑靼一死,诸多事情根本无法去查,线索尽断。 轻叹一声,他决定寻找脱困之法。行进间,渐适洞中幽暗,凭借深厚的内力,数丈之内,洞中情形清晰可见。 周遭怪石嶙峋,间杂枯骨,头顶石锥倒悬,如林立利刃。 旎啸也是胆大,无半丝慌意,从容前行,也不管前方是否有出路,随性而走。 行进约莫二三里,忽闻前方微弱异响,他身形一展,往前方疾走。 及至跟前,一面古老石墙拦路,高达数丈,墙体斑驳,多处坍塌。 他身形一纵,轻巧落于墙上,左侧微光闪烁,似有珍奇引诱,撩人心弦。好奇心与希望并驱,人如雄鹰,直扑那发光之处。 第72章 地底怪风阻去路 离那奇异光芒仅数丈之遥,旎啸脑际瞬间闪过一个念头,随之而来的是突如其来的喜悦。他的身形如同电光,疾速飞掠而去。 怎料,未及靠近,却似撞上了一堵无形之壁,阻挡了他的去路。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弹回,踉跄后退数步,所幸并未受伤。重新站稳,之前的激动之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惊愕。 面对着几乎触手可及的珍宝,他自然不肯轻易放弃,沉默片刻后,缓缓接近,尝试触碰那看不见的壁障。 不料,手才一触即被一股沉厚的力量弹开,掌心的刺痛久久不散。 旎啸定了定神,再次轻触那透明之墙,感觉如遭重锤击打。 他运内劲于掌,试图对抗,不料力道愈演愈烈,几息之间,仿若巨浪翻滚,又似重锤击打。 最终,他撤去内力,退后细察,心中盘算,尝试以一丝真气探试那墙,想化解这股源源不断的力量。 可惜约半盏茶时间过去,却是徒劳无功,就连对面那推力想通过身体引入脚底,也是无法。 又是过去近大半个时辰,他无奈放弃,不免苦笑连连,望着近在咫尺却不可及,如梦幻泡影,心中苦闷难掩。 匆匆休息片刻后,他想探出这道无形之墙所围下区域,可墙似是无尽头,最终与岩石相融,混然一体。 不知到了何时,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他举起已是震麻的双手,不禁哑然失笑。 如遇宝山,却无进山之法,如同空中楼阁,镜花水月,他不住在苦闷中叹息。 坐于地上,对那墙凝视良久,他口中喃喃,时而苦笑摇头。 自然,他清楚那道墙之后是什么? 世人只知传闻在李唐宗德年间,八仙之一吕洞宾在这一带修行,史书记载于香炉峰山脚废弃窑洞,实则不然。 彼时,德宗帝闻此地藏金矿,遣臣李来定率众兵工妇至此,安营扎寨,男掘金女织,定居此地。 可旎啸清楚,当时之事,与史书中的记载有所出入,据梅花山庄秘史,吕洞宾修行之处非那窑洞,而是邻近之秘洞。 只是当时皇帝与吕洞宾有约定,虚构一个窑洞来骗过世人。 那一代山庄少庄主,亲自前来,在这一带寻找吕洞宾,可惜寻数次皆是无果。 这位少庄主本想就此离去,不料那晚天生异象,隐约间猜出吕洞宾在此留有一物。 不过这位少庄主知晓,自己与吕洞宾无缘得窥,如同那咫尺天涯,叹息后只得空手而回。 回到梅花山庄后,这位少庄主便把此事记录下来,让后人留意。 自小旎啸阅览山庄各种记载,关于这一段,他自然记得清楚。 此刻他目视前方,两眼呆滞。 些时,他苦笑几声,心说自己与那位先祖一样,与仙物无缘了。 他又是一声叹息,暗道自己或许机缘未到,或许本就无缘,又或许无缘登仙。 蓦地,他玩味一笑,轻声自语道:“黄门主,难怪你不屑柳家之物了,是啊,超脱轮回,骖鸾驭鹤,羽化成仙,此等,世人哪个不想?哪怕用九五之尊去换,能换来羽化登仙,长生不死吗?” 片刻,他又是自嘲发笑,心道自己不也是想得到八仙之物,想成神成仙吗? 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他淡然一笑。 随后,他只是轻轻扫了一眼,便决定去寻找出路。 哪知他转向离去之际,那无形之墙现出几行黄红的字来: “溯古千载前,先祖尘缘浅,仙法擦肩过,叹息云深处。轮回今世中,命理似旧撰,待到满仙缘,期约十甲子。” 直待旎啸的身影已远去,这悬浮半空中的数十字才缓缓淡去。 再说旎啸,穿行于犬牙交错的乱石深岩之洞,可这脚下哪有路? 不过让他很惊奇的是,这蜿蜒曲折的石洞缝隙中,竟有光点闪烁,犹如夜空疏星,微乎其微,却也足以照亮前方尺许之地,令人心生诧异。 大约半个时辰后,还是无法那得发光之物所在,他便索性不再理会,也不知哪个方向是出路,只管逢洞便钻。 这一走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饥渴不堪,便坐到一岩石上。 旎啸择一磐石小憩,环视周遭,出路难觅,心中不由生出几分茫然。 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免有些心烦意躁,暗想:“难道自己要被困死这地底下不成?” 生来大胆的他,不知为何,有着一丝莫名的怯意。 收摄心神,盘膝而坐,摒弃杂念,直至心如止水。俄而,一阵清风拂面,好似仙人轻抚,令他精神为之一振,睁开眼来。 双目微启,笑意浮上面庞,复又细品那飘忽不定的缕缕凉风,其间似乎还藏着江河的湿润气息,引人遐想。 瞬间,他目光大盛,心怀大悦,顺着那凉爽之风,仿若御风而行。 穿穴越缝,不知几许,终至一地,那凉风习习,衣袂随风而舞,响彻石窟,先前的烦躁与不安,此刻尽化作夏日清泉,沁人心脾。 旎啸凝视前方数丈外那片墨色深渊,心下揣测,此乃天然石窟抑或是秘境幽穴? 勾起一抹冷笑,他心道:莫不是隐藏着某扇通往未知世界的门户,抑或是一方隐秘之室? 随即,他凝神倾听,那自黑暗深渊涌出的风声,力道颇显雄浑。 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只是他每前行数步,那风势便似添翼之虎,更增几分威猛。 待至又行数武,风力已大得惊人,旎啸暗忖,此等狂澜,恐非常人所能逆抗。 不经意间,他偶一退步。 未料仅半丈之遥,风力骤减,温柔如春日轻抚杨柳。再退数尺,那风竟变得如闺中细语,轻拂耳边,令人心神恍惚。 旎啸呆立而望,眼中满是惊异与骇然。 片刻,他蓦然回神,拾起一粒碎石,以内力贯注,轻轻掷向那漆黑之处。 说时迟那时快,石子尚未及近,竟似遭遇怒海狂涛,抑或是遭遇隐世高人,轻轻一拨,石子便折返而归。 他挥手接石,掌心传来石子回冲之力,其劲之巨,令他心中好生骇然。 弃石沉思,他终决定逆风而行,以内功催动,身周立时形成一道无形壁障,迎向那漆黑深渊。 愈行愈近,至距不过二三尺时,面前仿佛立起千钧之壁,寸步难进。 他牙关紧咬,运起举鼎拔山之力,内力沉稳下注,双脚如铁桩入地,誓要破此风墙,一探究竟。 继而,他目光如电,凝视着那咫尺天涯的黑暗深渊,数十息悄然而逝,却只见一片混沌,内中乾坤,无从探知。 他缓缓抬手,似欲触摸那神秘的幽暗,却终是无力触及,如隔天涯。 一咬牙关,他再度提步,欲以身试黑,但那腿却似被千斤铁链锁住,沉重无比,举步维艰。 他仰天长啸,聚全身之力于一瞬,勉力向前挪动半分,未料甫一落足,便似被万钧之力反噬,摇摇欲坠。 “嗬!” 伴随着一声痛彻心扉的呼号,旎啸之躯仿若遭受九天雷轰,万浪排击,被那无形之风裹挟着血雨,抛掷至数丈之外。 挣扎起身,他嘴角挂着苦笑,血丝染唇,又是一口淤血喷出,随手抹去那斑驳血痕。 静默调息间,他暗自庆幸,所受之伤尚浅,否则在这绝地险境,一旦有变,后果不堪设想,实乃生死一线间。 第73章 穿越千里莫名怯 旎啸凝眸深渊幽邃,任由轻风细语,自那黑暗深渊悠然而至,轻拂衣襟,独立于数丈之外,久立未动。 直至腹鸣如鼓,方自恍如隔世之梦中惊醒,饥肠辘辘之感油然而生。 四顾无路可行,前路更被乌墨云团所锁,他阖目深思,心绪万千。 忽如夜空星陨,一抹灵光乍现,喜悦之余,目中闪过凛冽杀机。 他暗忖道:前方之路被阻难行,其它地方又无出路,何不如引那墨黑之团中的诡风为我所用? 记忆中,梅花山庄藏匿着诸多奇妙阵法,其中便有一“聚风引灵阵”。据古竹简所载,昔年先辈曾借此阵驱赶铺天盖地之蝗灾。 那是在刘汉年间,川蜀之地,蝗群遮天蔽日,万物生灵惨遭涂炭。朝廷竭尽所能,仍是束手无策。 蜀中百姓只得日夜祈天,而旎啸心中忆起的那位年轻先祖,虽武艺平平,于阵法之道却天赋异禀,研习数载,已达高深境界。 彼时,先祖正欲沿长江溯流而上,途经川蜀,目睹灾情惨重,田亩荒芜,生灵涂炭,遂决心留下,誓除蝗害。 起初,火攻、水淹、毒烟,种种尝试,皆因蝗群庞大而收效甚微。这位先祖静心思索数日,终得一策。 在涪江之畔,布下一奇门大阵。阵中绿叶葱郁,香气远播,诱得蝗虫纷至沓来。而在其必经之途,再设一奇阵,借天地之力,阴阳交合,催生坎离之象,逆转而成飓风如刃,交织成网,阵启之时,声若鬼哭神嚎,令人胆寒。 此“纳灵逆转阴阳阵”绵延数十里,山石皆可为之粉碎,转瞬之间化为飞灰。 终以一役,荡平千里蝗灾,阵毁之后,蝗粉堆积,竟高达半丈。 旎啸心中默念阵法奥秘,察周遭形势,心下笃定。 此阵之难,非威力施展,而是在风聚形凝,阵中风刃锐利无比,愈远愈强,至特定之距,却威力骤减,仿佛水火两界。此乃阵之绝妙。 他以石为棋,布下“纳灵逆转阴阳阵”。 几个时辰过去,不禁汗水淋漓,那饥肠更显。 旎啸知时不待人,便凝神屏息,而后轻轻掷出一枚石子,朝那漆黑深处。 刹时,风声凄厉,石子竟被那团黑墨中涌出的飓风反卷而回。 旎啸眼疾手快,数石齐发,裹挟那丝飓风,直冲阵眼而去。 片刻之间,那阵中哀嚎四起,飓风被引导向阵内,经由奇门遁甲之术,逆转斜冲,直指苍穹。 那飓风仿若无形巨剑,穿石破土,直刺九霄。须臾,天际透出一道曙光。 旎啸见得,心中不禁大喜,又是急转阵眼,令风自旋。瞬息之间,那阵法自解,石破风散,仅余微风轻吟。 飓风渐息,四下依旧,唯有那黑墨之地与斜洞赫然在目,仿佛一切未变。 他仰望千丈洞顶,如夜空中明星璀璨,一缕轻风自洞而降,温柔拂面。 未作迟疑,他便循斜洞而上,不过盏茶功夫,已至地表。 举目四顾,只见周遭岩石错落,古木交缠,远处绿意盎然,无垠无际,苍茫一片。 然,心中疑惑渐起,盖因初春之际,山峦间应仍有残雪皑皑,正如嵩山李安村中所见,冰凌未消,雪迹犹存。腹中饥鸣复响,仿若龙吟,他遂决心于这莽莽林海中觅得野果芳草,以解燃眉之急。深山藏珍,自不乏充饥之物。 餐风饮露后,他再度立于斜洞之前,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此刻,他心中竟生出几分不舍,若填了这斜洞,似有诸多不愿,心中有想着,等到一个合适时机,自己可顺这斜洞往下,去探得那黑墨之地到底是何物。 有意无意间,脑海里预感那黑墨背后,似有东西与自己有着一丝牵扯。而且他还有一种预感,自己终究在哪一日,定要顺此洞下到地底。 最终,为防洞穴暴露,他布下奇门遁甲,数道玄妙阵法交织,借日月星辰之辉,山川草木之力,使此地隐于无形,千年不朽。待一切就绪,已是乌云散去,那半轮红日羞涩地露面,却悄然沉入树梢,他也没有在意。念及少林,他忽觉已无前往之必要了,转而心向武当。一则是天火门意图挑动武当,未知结局如何;二则想知晓,当年武当七子护送骆风雁之事。 稍顷,他寻思直接南下江南,探访那位骆家小姐,却又虑及朝廷及各路势力已暗伏紫林山庄,而不惊动骆风雁,只怕等某位关键人物前来,或又是有其它阴谋,说不定这其中,便有针对自己的阴谋诡计。 如今,紫林山庄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南华堡骆家之事,复杂程度超乎想象,背后纠葛深不可测。 对于武当,他既想,又不愿其涉险骆家一事,心中矛盾,如丝如麻,挥之不去。 一番筹谋,旎啸踏上了西南之行,途经汝州,穿越伏牛,过南阳,入襄阳,目标之地便是武当。 至于天火门是否已暗度陈仓,如在少林般布下阴谋,他并不担忧,武林泰斗,百年宗门,岂是轻易能撼动得了? 施展轻功,如燕翩跹,他在山涧瀑布、岩崖林木间飞跃,不畏野兽嘶吼,不顾飞鸟啼鸣,踏叶尖花草而行,等到月升东隅,已行数十里,只见前方黑影绰约,似是人间烟火。 蓦然停步,仰望夜空,只见皓月当空,清冷如镜,他忆起在李定村时,乃是下弦之月。 他不免心下诧异,半日之间,月轮怎会圆满如斯? 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他不由向来路远眺,数十里外,那山头被银灰雾霭所笼,似是另一番天地,藏着不可名状之谜。 此刻,旎啸心生怯意,对天地间未知的敬畏油然而生。猛然转身,向那黑影村落狂奔,他需去验证一件事。 入村后,叩响一家门户,他谎称自己是名迷路书生,求借宿一宵。 屋内,一对和蔼老夫妇携孙守家,子女皆是外出。 旎啸未费多少周折,便从老者口中得知,此时已至三月间,恰逢月圆之夜,而他落入地底之时,尚是二月,下弦之月。 更令他震惊的是,此地位于汝阳府信阳州与德安府随州交界,西行十里即至平靖关,入随州地界。 他孤枕难眠,思绪万千,不想一日之间,自己却似跨越二十多日,身在千里之外的河南东南方向了。 至此,他确信那地底下别有洞天,八仙之说,或许非虚。 一股重返地下的冲动在胸中激荡,但自知实力浅薄,面对那黑墨中的厉风亦难招架,不禁又是黯然。 次日,告别老夫妇,他西行向武当,越千山万水,历春雨绵绵,至四月初,方抵武当山脚。 武当山,世间传闻真武大帝得道飞升之地,自洪武皇帝后,被皇家封为“大岳”、“治世玄岳”。奇峰怪立,谷涧纵横,数十座山峰离离攒立,云雾缭绕。 旎啸缓行,只见登山之路,人流如织,除虔诚香客,更有士子书生,三五成群,谈笑风生。 虽说才进初暑,但这些文人雅士手持纸扇,漫步于青山绿水间,诗情画意,信手拈来,出口成章。 偶有轻轿擦肩而过,令轿中佳人轻掀帘幕,那笑声如铃,让伴随侍女不禁掩嘴轻笑,目光流转,自是窥视那些书生士子,见他们投来目光,顿时羞红了脸,低首不语。 观此情景,旎啸面色淡然,嘴角含笑,轻轻摇首,显然无意涉足这繁花似锦的名门丽媛之列。人流渐密,他足下生风,往山上疾行。 不觉间,来到玄岳门前,只见数名年轻道士,仗剑而立,分列两侧。 他驻足凝视,眼前石牌巍然耸立,高三丈有余,宽逾五丈,上书“治世玄岳”四字,笔力遒劲,乃嘉靖帝御笔亲题。 旁人窃窃私议,言过此门,便入仙家境地,旎啸心中敬畏油然而生,遥望云遮雾绕的山巅,恍若蓬莱仙境。 穿越玄岳门,他默默往上而走,未至玉虚宫前,几身着黑衣、头戴混元巾的道士,气宇轩昂,正迎面而来。 第74章 上武当求见掌门 初时,旎啸仅是随意一瞥,旋即心中涌起一阵欣喜。心道,这不是几年前于昆仑北麓偶遇的武当七子之一,成计五么? 上山之时,他一直琢磨如何见到武当掌门,心想自己无帖无柬,贸然登山,确有失礼之嫌。 他念及此处,不过几步距离,成计五已携师弟师侄至面前。 成计五目光一触旎啸,不由一怔,自然猜出这少年是谁了。 只是他心中疑惑,旎啸此时缘何独上武当? “旎啸公子,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成计五几步上前,抱拳含笑,态度亲切。 旎啸见说,对这位武当弟子好感倍增。料想对方已洞悉自己上山意图,而南华堡之事,江湖上下避而不谈,朝廷之内亦是讳莫如深,未料武当弟子竟毫不介怀。 “成师兄,幸会,幸会。”旎啸亦是抱以温煦笑容。 成计五微微颔首,随即转身对随行众人道:“诸位师弟师侄,有贵客来访,我暂不离山,师父吩咐之事,就劳烦各位代劳了。” “谨遵师兄吩咐。” “是,师叔。” 众弟子向旎啸略一施礼,便依次下山。 “成师兄,今日唐突造访,实属无奈,因事涉南……” 成计五朗声笑道:“公子说哪里话,再说我武当坐得稳,行得正,不怕江湖谣传,也不担心庙堂之上如何。” 旎啸轻轻点头,深知武当身为武林泰斗,更有皇室册封之荣,自是不惧南华堡骆家一事惹火上身了。 他正欲开口,不想成计五又说道:“公子此行,怕是为了骆府千金之事吧?此地不宜多言,请随我来。” 旎啸微一点头,随行几步,问道:“不知冲虚道长是否在山上?” 成计五闻言,颇感意外:“公子专程寻访家师?” 旎啸淡笑回道:“先祖与冲虚道长有几面之缘,既然有幸至此,我自当拜会尊师,不知是否方便?” 成计五略一沉吟,旋即伸手相邀:“请随我来,我即刻领公子前往。” “那就叨扰成师兄了。” 途中,旎啸问及天火门挑衅之事,成计五告之,月前确有此事,天火门主黄宗率众攻打少林,后扬言要踏平武当,却不料一夜之间,天火门人马神秘撤离少林,踪迹全无。 旎啸闻之,心中已有计较,那黄门主攻少林乃掩人耳目,实则为寻宝,想必与那两位紫袍蒙面人激战负伤,不得不放弃地底探秘,寻那八仙之物。 半个时辰不到,二人已至紫霄宫前。 旎啸抬眸望,但见古松盘旋于门扉之侧,苍柏幽邃,紫霄宫巍峨壮观,碧瓦赤壁,镌刻着繁复华美的图案,显尽非凡气象。紫霄宝殿飞檐凌空,屋脊之上,龙腾凤舞,狮跃麟伏,姿态万千,神韵盎然。 先前,成计五早遣一师侄疾驰,往报其师冲虚道长。 待二人行至紫霄殿阶前,一位道骨仙风之士,鹤发童颜,双目如电,身披云锦道袍,周身自然流露超凡脱俗之气,正悠然而出,此人正是武当掌门冲虚道长。 见得来人,立于石阶之上,朗声长笑。道长这般,不仅旎啸心生讶异,连成计五亦觉意外非小。 冲虚道长轻轻颔首以示成计五,继而淡然含笑,目光深邃,直视那年方十六七,英气勃发的少年。 身为武当掌门,亲临门外迎客实属罕见,然冲虚道长心知肚明,面前这旎啸,并非常人,也非一般隐士高人的子弟。 旎啸健步如飞,趋前微躬身段:“想必这位便是武林之中赫赫有名的冲虚道长了。” “哈哈,公子好眼力,只是令老道有些意外。”道长顿了顿又说,“未料领青城及川蜀武林中人,败退吐蕃番僧,更是在西北凉州,挫败北虏惊世密谋的旎啸公子,却如此年轻,不但武力之高,更是智谋神机高深。” “掌门谬赞,小子今日造访,实属冒昧,请恕无状。” “哈哈,公子光临寒山,乃我武当之荣。江湖中人谁不翘首以盼公子风采?单凭抵御外番异族,已胜过众多华夏武林同道了。” 旎啸含笑抱拳,言辞恳切:“身为九州子孙,做得这些本是理所当然。千年以来,外族觊觎我神州大地,欲奴役我辈亿万兄弟姐妹,我等自不能袖手旁观,对其阴谋诡计,更是不敢掉以轻心。” 冲虚道长闻言,神色微妙,似有所悟,洞悉少年言下之意。 他不动声色,挥手示意成计五与众弟子暂退,转而对旎啸道:“公子,请入内上座详谈。” “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步入殿内豪厅,宾主分坐。待奉茶童子悄然后退,冲虚道长缓缓启齿:“公子此行,应是为那骆家小姐而来吧?” 旎啸轻轻颔首,眉宇间透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沉重。 “昔年冬月,在昆仑北麓,我将骆家千金托付于严师兄之手,请求护送至江南,彼时无奈之举,确有亏欠,令贵派涉险其中,更令朝廷生疑,我心中有愧。然而,南华堡之事,绝非表面那般简单,背后似乎隐藏着一场撼动乾坤的阴谋。” 冲虚道长闻言,面容凝重,捋须沉吟:“先说南华堡一事,那位骆堡主非我武林中人,实为朝中命官,此事至少在表面上为朝廷秘讳。 “不过,老道与公子所想一样,这事背后,应与外族异番有关,恐是敌国之计,欲分裂我大明。所以,我等身为华夏子孙,外敌当前,自当挺身而出,哪怕皇权当前,也是在所不惜。” 旎啸听罢,眸光微闪,颔首低语:“若加上南华堡先前那几句无头无尾的诗句,只怕此事牵连甚广,上至龙椅之下,下至市井之民,乃至武林豪杰,无不卷入其中。我脑中隐约浮现一丝之念,此事或许关系到数百年前的几桩秘闻。” 道长面色骤变,沉吟片刻:“公子屡次挫败外敌,必已成为异族的眼中钉,至于那朝中权谋,更视你为心头之患。数事相连,背后定有朝堂黑手。” 见掌门先说南华堡之事,随即把话题引至自己身上,旎啸微微一怔,旋即了然。 武当既已卷入南华堡一事,势必要查明真相,尤其是与己相关之事之人。此番上山,为南华堡一事而来,道长自然先要探询己身来历。 稍作犹豫,旎啸便向道长打出几个怪异的手势。 冲虚道长见得,面容瞬间一变,身形微晃。 忆起当日弟子归来所述,护送骆家小姐之事,便知后续纠葛。 到后面,川蜀与凉州之事传来,更是不敢轻忽,便暗中查探旎啸这人到底是谁。再说华夏几千年,没有“旎”这个姓。 哪料久查无果,旎啸这人像是突然出现在江湖之中,道长方才顿悟,此少年来历非凡,身份更是成谜。 此刻见其手势,他心中猜想得以证实,震惊之余,忆起师尊多年前的密谈。 审视面前旎啸,看似平凡无奇,实则天外之人的存在,道长便暗下决定。 道长起身恭谨道:“旎啸公子,我师父闭关修炼,近日方才出关,不如由我引见,去见他老人家,对于南华堡骆家,还有蕃僧北虏之事,相信师父他老人家比我知晓更多,或许对你有莫大帮助。” 旎啸见说,心中肃然起敬,挺身而立。 “小子久仰真人英名,家老常述真人昔日壮举英豪,令我有葵藿之心,如高山仰止。只闻真人数十年前隐退江湖,潜心修炼,未尝想今日能有幸一睹真人尊容,实乃三生有幸。” 第75章 真人诉山庄渊源 冲虚道长闻言,嘴角微扬,只留下一抹淡然笑意,便引领旎啸深入后堂。二人穿梭于重重门户,穿行于幽深山洞。 旎啸紧随道长身后,暗地观望,心中不禁赞叹。武当一派,果真名不虚传! 沿途看似寻常的花草,实则多为奇花异草,不仅可炼制仙药,救助苍生,更有提升修为之效。而那些房屋、走廊、岩石、清泉,布局巧妙,与天地自然融为一体,非凡人所能领悟。 冲虚道长暗中观察旎啸,见其眼中闪烁的光芒,心中了然。 他庆幸自己未曾怠慢这位少年,心中暗忖,此子武学造诣深厚,其武林辈分,恐怕不在自己之下。 半个时辰后,二人踏入了一片幽静山谷,于石阶前驻足。 旎啸定睛望去,眼前是一处看似平凡无奇的山洞,洞口仅有一座半人高的石像守卫。 他心中不免疑惑,天一真人既已出关,为何仍居于此? 仿佛读懂了他的心思,冲虚道长开口解释:“师父在此闭关数十载,出关后,便选择在此清修。” 旎啸轻轻点头,淡笑道:“无声处听惊雷,无为中见自然,如林间清风,顺应四时。所谓安之若素,道法自然。” 冲虚道长听罢,轻笑不语,随即肃然转身,面对洞口深深一拜:“禀师父,弟子冲虚无礼,打扰师父清修,今日特领旎啸公子前来拜山,恳请师父一见。” 旎啸心中既忐忑又充满期待,伸颈翘首,凝视山洞。 不久,洞内传来一声淡然回应:“带他进来吧。” “遵命,师父。”冲虚道长转而向旎啸示意,“公子,请。” 旎啸步入山洞,只见洞内清风徐来,水声潺潺,青石上苔藓蔓延,藤萝缠绕石壁,霭烟袅袅,香气袭人,似有似无。 二三丈外,一位道人端坐于光滑巨石之上,鹤发童颜,银须飘逸,仙风道骨,丰神超尘,宛如画中仙人,令人敬畏又向往。 旎啸翩然至前,恭谨施礼:“小子旎啸,拜见天一真人。” 天一真人缓缓睁开双眸,那双历经沧桑的眼中,掠过一抹精光,定格于眼前少年。 稍许,真人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然微笑,缓缓道:“听闻公子在川蜀和西北,战蕃僧、败北虏,真是大放光彩,可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真人过誉了,小子也算是侥幸,最主要是武林同道不弃,还有西北凉州,众朝廷官吏和军士齐心。” 天一真人轻抚银须,笑意盈盈,“公子谦虚,且胸怀大度,更不居功自傲,真所谓人中之龙,不知尊驾是谁,或是你师父是哪方高人?” 旎啸神色肃穆,双手划出神秘手势,口中低吟:“暗夜星辰,岁月无名,寒酥片片,疏影独立,九域巍巍,安宁吾乡。” 话语落定,四周仿佛凝固,空气中弥漫着神秘的气息。 天一真人面色骤变,震惊之色溢于言表,定睛凝视眼前少年,旋即立身而起,大步流星来到旎啸面前,朗声笑道:“原来是梅花山庄少庄主驾临,失敬,失敬!” 旎啸见得,霎时心中惊喜交加,感慨万千,连连向真人致意。 见徒弟冲虚道长一脸茫然,天一真人缓缓解释:“历代武当掌门与长老,皆知梅花山庄之秘,此乃开山祖师张三丰亲授。 “梅花山庄屹立九州大地数千年,自商周以来,守护华夏,淡泊名利,屡次抵御外敌,却也屡遭朝廷忌惮。 “昔日,祖师幸蒙奇缘,与当世那位俊逸无双的少庄主风云际会。二者联袂,如龙凤共舞,助力大明太祖朱元璋力抗蒙元暴政,扫平乱世,一统河山。 “其间,梅花山庄弟子前赴后继,血染战袍,精英十去八九,就连那位少庄主亦是身负重伤。其悲壮,天地可鉴。 “然则,时移世易,那朱元璋心怀叵测,假以官爵笼络少庄主,实则包藏祸心,意图逐步削弱,终至吞并梅花山庄。 “那位少庄主洞察秋毫,深知山庄元气大伤,难以与帝王之威抗衡,遂于一夜之间,携山庄弟子如烟散江湖,遁入人海。至此,武林与朝堂,再无梅花山庄踪迹。 “此举反令朱元璋疑虑更深,亲自向祖师探寻山庄秘辛。 “祖师心中清明,虽与那位少庄主交厚,却仅知梅花山庄匿于西北苍茫之中,其余路径详情,一概未闻。面对朱元璋的追问,祖师淡然以对,言山庄无意扰动大明基业。 “朱元璋心存狐疑,屡遣使臣,乃至以国师高位相诱,祖师皆是不为所动。尔后,祖师终致厌倦尘嚣,飘然而去,四海云游。 “闻此,朱元璋无奈只好作罢,传言其终放弃了对梅花山庄的追寻。 天一真人语毕,目光转向旎啸,轻问道:“公子,不知老道所述,可有差池?” 旎啸含笑颔首,其声如春风拂柳:“真人所言,确凿无疑。与张真人结缘的,正是我山庄第九十代少庄主。” 天一真人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敢问公子,又是山庄第几代传人?” 旎啸抱拳一笑,回答道:“小子是第九十九代。” 天一真人闻言,嘴角微扬,低吟一句“九转归元”。随即话锋一转,向旎啸探问道:“公子此行登山,莫非是为南华堡一事吗?严格来讲,是为那位骆家小姐吗?” 旎啸神色一正,坦诚而言:“真人面前,不敢相瞒。我此前京城一行,深知南华堡一事,已成朝野间不可言说之秘,而我既然已卷入其中,又察觉此事背后恐有皇室暗流,更有异域外邦对中原的阴谋蠢蠢欲动,我怎能袖手旁观? “南华堡之事,突如其来,骆家一门,仅剩骆风雁独活,其父母生死未卜,线索中断。 “她孤身被追至遥远的昆仑,这到底为何,虽不尽祥,但足以见其关键。那位护她西行的骆家老妪,其选择,必有深意,或许正是为了某处或某人所藏的秘密。那老妪携人西逃,而不往其它方向,定非偶然。” 天一真人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公子所言极是,如今想来,南华堡那位骆堡主,当年有意西归故里,定是背负重大使命。 “后来考虑儿子目标极大,不便直接承继秘密,故而或托付他人,或隐藏秘地。那老妪或许掌握关键,才致事发后西行而逃,自有其目的。 “可惜中途死了,但可肯定,她临死前,已向那骆风雁有所交待,只怕如今,各方势力亦必已窥破这些,并暗中布网,派人潜伏在眼下骆风雁的藏身之处。” 旎啸颔首赞同:“不瞒真人,先前我早派山庄弟子,沿那老妪护送骆风雁的西北之路,细细查探,却一无所获。 “当日老妪辞世之际,我恰在身侧,正如真人推测,她刻意避开我,与骆风雁一番密语。 “当时我对南华堡之事了解尚浅,骆风雁似也懵懂,对家族横遭不幸,困惑不解。而今,江南紫林山庄,隐有数股势力蛰伏,似在静待一个时机。” “紫林山庄?”天一真人眉峰一挑。 旎啸轻轻点头:“正是骆风雁现今避世之地,此消息乃我在京城时,有人专程递信告知。” 天一真人轻蹙雪白长眉,目光流转,投向一侧的冲虚道长,眸中闪过一丝忧虑。 未等道长发问,旎啸抢先开口解释道:“非是严师兄他们护驾不慎,泄露了骆小姐行踪。实则是江湖暗流涌动,多方势力觊觎已久,又经数月之久,纵使骆小姐有易容潜藏之术,身潜那紫林山庄,亦难逃众目睽睽。 “不说武林之中,光朝廷的锦衣卫、东厂,乃至六扇门,耳目如织,时日一长,骆风雁的避世之处,终难守秘。” 天一真人闻此,抚须沉吟,缓缓颔首,似是认同此理。 片刻,冲虚道长轻捋长髯,疑惑道:“既然骆小姐的行踪已被察觉,为何江南却未传来丝毫风声?” 第76章 迷雾重重难决策 旎啸微微点头,眉宇间藏着深深的思虑:“正是此节,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数月前于京城,我本欲径直南下,然途中愈觉事有蹊跷,加之偶遇天火门风波,便顺势而为,随其至少林探究竟。后又转念,或许武当之行,向严师兄等人询问护送详情,能有新的发现。” 冲虚道长闻言,缓缓说道:“严冷奇等护送骆小姐南下时,曾密函于我,我不敢大意,便暗中遣另外弟子相随,直至其安全抵达。归来后,我逐一细询,路途并无异常,亦未察觉有特殊势力尾随。” 道长沉吟复又说道:“或许,是我们有所疏漏。旎啸公子,不如稍候片刻,我唤严冷奇他们前来,再细细梳理一遍那段行程,或许能从中觅得线索。” 旎啸略一沉思,却是轻轻摇头。 冲虚道长不明而问:“公子这是为何?” 旎啸朗声笑道:“正因这一路平静如水。掌门试思,自西域昆仑至江南紫林山庄,横跨万里山河,严师兄一行杳无音讯,途中既无风浪,亦无异况,此乃最为蹊跷之处。 “即便锦衣卫未曾察觉到骆小姐行踪,然则锦衣卫当中,聪慧之人不少,只要稍加推敲,必觉此事背后暗藏玄机。更何况,锦衣卫之内,恐有他方势力潜伏,暗流涌动。 “故而,紫林山庄周遭,各方人马匿形潜踪,却围而不攻,不惊动其人,彼此间似有无形之约,静待风云变色。我心存疑惑,此番静默,这些势力究竟意欲何为?” 这时,天一真人忽而插言:“公子真是高见,紫林山庄外,未知藏龙卧虎几何。料想诸方势力心怀鬼胎,暗布迷局,皆是想获得南华堡一事背后的秘密。 “然,这些势力幕后之人,自知无法独自想出一个办法,遂借他方势力。各大佬似心有灵犀,相互利用,意图于最终之时,各显神通,独占鳌头。” 众人一时沉默,良久,冲虚道长打破寂静:“师父,依旎啸公子之推测,恐怕各方势力正待一位关键人物,此人关乎南华堡背后全局。” 天一真人轻轻颔首,眸中闪过一丝玩味:“此话怎讲?” 道长说道:“若仅为一物,早该有人按捺不住了。而此番等待,必是因人,或欲此人现身,或让此人去找那位骆家小姐。” 旎啸闻此,心头顿时豁然开朗:“难道,南华堡之中,骆风雁之外,尚有其他活口?” 二位道长面露惊讶,天一真人抚须沉吟:“恐确有其事。” 真人随之目光一闪,锐利如剑,直指旎啸:“公子此行上武当,莫非刻意为之,意在引蛇出洞?” 旎啸坦然点头,眉宇间略带歉疚:“此举恐将武当牵连其中,实非我所愿。” 天一真人闻言,朗笑三声,胸襟开阔:“公子勿须担心,武当立派数百年,受几代皇帝封赏题字,那锦衣卫和东厂不敢妄动。就算当今万岁爷,如未实质证据,定不会对我武当问责捉拿。” 真人语气一顿,自信满满:“至于武林同道,无论黑白,抑或隐士名流,谅也不敢明目张胆对我武当不利。” 言毕,真人神色一凛,坚定无比:“南华堡之事,牵扯甚广,或有外族强敌联手,我华夏武林各派,岂能坐视不理?!” 停下来,真人目光如炬,直视旎啸。 片刻沉吟后,他缓缓问道:“却不知公子下一步有何打算?观今日之势,紫林山庄之外围豪强,并非在等公子前去,你欲将那些势力目光引于己身,只怕人家不予理会啊。况那些人实力之强,或超乎公子预料。” 未等旎啸说话,天一真人缓缓又说道:“此刻,让我忆起近九十年前一桩秘辛。那时正德帝南下游历,途经淮安府,不料在清江浦突发落水之变,朝野震颤。 “我师父曾说,此事背后,波云诡谲,非比寻常。后经数年,传出乃东瀛人暗地联合江南一些人,还有宫闱之内太监、文臣,乃至少林高僧、北疆部族之王者,在一神秘人的暗中穿针走线下,共谋此事,致使龙躯涉险,正德帝回京后不久便作崩归天了。” 闻此言,旎啸与冲虚道长相顾骇然,心绪难平。 天一真人眸含深意,再启金口:“由是观之,南华堡风云背后,诸势力之强横手腕,可见一斑。或许,此二事之间,有千丝万缕相连,并非偶然。” 旎啸见说,神色不免好生凝重,未料南华堡一事之后,愈显错综复杂。 这时真人淡然一笑,语气中不乏关切。 “公子既已成众矢之的,纵使麾下弟子高手如云,面对暗流涌动之庞然大物,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需步步为营,慎之又慎。 “公子今日登武当之举,料已触动那些人的敏感之弦,其视线聚焦我山门,静待公子行踪。是以,公子筹谋,须面面俱到,切莫轻敌大意啊。” 旎啸肃穆颔首,沉声道:“真人,实不相瞒,来此途中,我心早有盘算,欲径直去往江南的紫林山庄,然则顾及耳目众多,欲施巧计,令人捉摸不透,是以先登泰山,随之混迹天火门,再上少林,终至武当仙境。 “适才听真人与掌门剖析时局,方悟速往紫林山庄乃当务之急。此番徘徊踟蹰,实令人心难定,进退维谷了。” 天一真人眉峰微蹙,探问道:“去往紫林山庄,这是为何?” 旎啸沉吟片刻,说道:“虽不明各方翘首以盼何人,然心中笃定,骆家或南华堡必与此脱不了干系。可惜我梅花山庄至今,未能揭开那些幕后势力之真正图谋。” 语罢,他踱步轻吟:“然我不愿这般静静等待,而是想主动出击。若真有一位关键人物出现,能影响全局,或出乎我等意料,令我等措手不及,到时悔不当初了。” 闻此,天一真人眸光一闪,讶然问道:“难道公子意指,想带走那位骆家小姐?” 旎啸重重点头:“确是如此。据我山庄弟子密报,紫林山庄周遭,各方高手潜伏如云。一旦我调动精锐,难免触动对方警觉,以致其先发制人,侵袭紫林山庄,掳走骆小姐,届时局面将难以收拾。” 言至此,旎啸苦笑一声:“再者,面对诸强环伺,若我梅花山庄精英尽数出动,恐引朝堂猜忌纷纷。虽我山庄匿形潜修二百余载,已恢复昔日之实力。 “然朝中高位,乃至深宫禁地,未必无人铭记昔年旧事。更有甚者,那宫墙之内,或藏我山庄秘档。即便无存,不保皇家血脉,口耳相传,对我山庄过往,亦必略有所闻。” 言毕,天一真人与冲虚道长皆是默然颔首。 旎啸朗声再言:“我梅花山庄不惧实力显露于外,然并非在这个时候。” 语锋陡转,他续道:“是以,我想赶往江南,潜入紫林山庄,暗地带走骆风雁,对她道明当下之势,或许她能告诉我什么。” 天一真人沉吟片刻,颔首赞许:“不错,此举出其不意,足以扰乱敌谋,乱其那多方势力的暗布之局。” 稍作停顿,真人又问:“公子此行江南,武当何以相助?” 旎啸见说,心中涌动感激之情,对着二位道长深深一揖。 “在必要之时,希望武当能阻截那几方高手。实不相瞒,在紫林山庄周遭千里,我梅花山庄弟子不多,就是怕打草惊蛇,或反扰了暗流涌动之下,各方静候佳机之微妙平衡。” 天一真人未加思索,便一口应允下来。 随即,真人笑道:“若真需助力,我这个牛鼻子老道亦乐出门,会会昔日那几位伙伴。” 冲虚道长闻此,惊讶不已:“师父,难道……” 天一真人但笑不语,眸中闪烁深意。 旎啸在武当逗留半日,向天一真人与冲虚道长辞行,便直往江南而去。 哪想行至山脚,天一真人忽地现身,说接到密报,一股东瀛人自浙江悄入应天府界,其中不乏‘故人’身影,似乎与正德帝多年前落水之谜有所牵连。 昔年旧事,加之东瀛来客,令旎啸心头一震。 真人提议,去往紫林山庄之事,不如暂缓。待迷雾有所清晰,或观那些势力如何应对这批东瀛高手。 第77章 千年之迷系熊湘 旎啸刚一进襄阳地界,就有山庄弟子前来禀报,说又发现两股势力出现在紫林山庄外围,但先前几方势力皆是不为所动,而那东瀛人却是潜藏南面几百里外的徽州府。 这下让旎啸满头雾水外,更是不敢大意,有点步步走于尖刀之感。更不知先前在紫林山庄外围的那些势力,为何会如此? 他举棋不定,好生为难,不知是去往紫林山庄,还是潜藏起来,静候事态再次变化。 对于天一真人所提正德帝落水之事,他下令淮安府境内众山庄弟子,暗查当年正德帝当年巡幸清江浦时相关之人,相关事。 他又传信回梅花山庄,查阅陈年密档,希望能找出武宗皇帝落水一事,此背后阴谋的线索,特别是天一真人所提到的那些歹人。 这一日,他来到一个叫方家堰的地方,草草吃了些东西,准备找一地休息一晚,不想来了二三人,领头是一个四五十岁年纪的老汉,身后跟了一对年轻男女,像是姐弟俩。 起初,旎啸没有在意,可当见到那老汉暗露手势之时,不由得神色一怔,便对人微微颔首。 随老汉三人往城中去往一偏静之地,几经折转,四人进了一个看似普通的院子,可旎啸看出此院内外暗布奇门之术,就是来时那条巷子,也是暗藏玄机。 等那年轻男子关好院门,老汉领那对年轻男女向旎啸跪拜。 “沈墨凡,率顾宇、苏婉琳参见少庄主。” “属下拜见少庄主。”那对年轻男女也是齐声说道。 旎啸轻轻抬手:“你们都起来吧,莫非此院为我山庄的一个暗桩?”言罢,他目光流转,细细打量四周,感觉有点不像。 “禀少庄主,此地非我山庄秘设,我等三人,亦非潜伏于此。” “嗯?”旎啸眸中闪过一丝讶异,“若你们是山庄内院之人,为何我未曾见过?” 老汉沈墨凡微微欠身,小声说道:“还请少庄主......” 旎啸身形一凝,双耳如同古琴弦般紧绷,捕捉着每一丝风吹草动。 俄而,他轻巧折取数枝,手指翻飞间,布下几道奇门之术,将四人身影巧妙隐于自然之中。 布置既毕,他对沈墨凡说道:“可以了,说吧。” 沈墨凡这才缓缓道来:“少庄主,我等来自陕西临兆府,近百年以来,一直为山庄暗子,从未动用过。” 旎啸闻言,眼神忽地一亮,锐利如鹰,直视三人,片刻后,眉头轻锁,疑云顿生:“何事让三老启用你等几人?你们又是属哪队?” 沈墨凡未置一词,只自怀中取出一包裹严密的油布包,递至旎啸面前。 旎啸接过,略一检视,目光深邃,似在无声询问。 沈墨凡沉声道:“少庄主,前年之时,您传信回三老,命查探昆仑南麓神秘洞穴中的东瀛行踪。经一年有余,三老已略有些眉目,此事背后牵扯极大,不仅有东瀛势力,还有吐蕃插手,更令人震惊的是,其根源竟触及朝堂深处。” 旎啸听罢,轻轻颔首,示意沈墨凡继续往下说。 “经多方暗查,千年之前,东瀛浪人趁隋炀帝杨广文治武功之时,携稀世珍宝与绝色佳人,巧施诡计,借重臣裴蕴之手,瞒天过海,暗探我华夏始祖轩辕黄帝之秘藏。其动机何来?或是风中密语,抑或内奸所指引,只因时间太久,无法去查了。” 旎啸听到这里,眉峰一挑,忽地问道:“此话怎么说?” 沈墨凡拱手作答:“禀少庄主,根据那段时间,查山庄之中各史载资料,及当年之事后人,方才得知,困于昆仑南麓山洞里的东瀛人,其中两个有特异本事。一人能穿木如无物,另一人则龟息功十分了得,可潜地底之下数日不死。” “如此说来,当年应是有人蓄意引导,以昆仑藏宝为饵,诱其入彀,使之为棋子?” “是的,少庄主,估计那伙东瀛人明了此局,却仍甘愿为饵。” 旎啸微微颔首,沉吟片刻,复问:“莫非利用他们的人不简单?” 沈墨凡回答道:“是的,此事虽已过去上千年,可如今还有人在寻找轩辕帝留下之物,严格来说是几股神秘势力。三老让我们转告您,这其中一股势力非常不简单,隐藏之深,实属罕见,山庄弟子历经寒暑细查,还是无果。 “半年前,一队山庄弟子,于那山洞几十里外细寻,得到一物,不料引来那几方神秘势力,山庄弟子死伤数十人,幸得将那物带回山庄。” 旎啸见说,面露痛色,缓缓点头,而后拿起那油布包裹之物,看了看后对人说道:“且说下去。” “三老根据此物,查阅山庄千年文载秘档,惊觉此事竟与您先前所遇一事有关。” 旎啸双目骤亮,追问道:“何事?” “昔日少庄主偶得一图,书‘熊’、‘湘’二字,三老结合新获之秘,推测此图乃上古黄帝手笔,指向湖广洞庭之南,熊湘山中藏一秘境。而开启此境的钥匙,便是您手中之物。” 旎啸闻此言,不免心潮澎湃,旋即打开包扎油布,一异形钥匙赫然显现,幽暗中更添几分神秘。 须臾,沈墨凡继续说道:“三老交待,那几股势力虽不知‘熊’、‘湘’在哪里,或是代表什么,却暗中广派人手四处打听,甚至朝廷之内,不但有锦衣卫、六扇门,还有东厂及宫廷深处,皆有其影。” 对此,旎啸眉峰一挑,诧异问道:“难道是隋炀帝杨广之臣的后代?” 沈墨凡轻轻摇头:“三老说了,此事背后及几股势力错综复杂,需时日细查。然则,先前弟子行踪已露,加之关乎轩辕帝宝物之谜,迫于无奈,只得启动丙辰木字号精锐,百余人化整为零,乔装易容,混迹江湖,以惑敌方耳目。 “我等几人历经数月,方才进入中原腹地,于十数日前,又获悉您在这一带出现,便赶到此处。” 此刻,旎啸方悟,这一切皆是三老所安排。 沈墨凡又说道:“三老还嘱咐,我等将在此地生活三五载,待一个合适时机,便隐匿行踪,使外人无从追溯今日与您相遇之事。” 旎啸闻言,心中不免五味杂陈。三老此计,虽显繁琐,却也透露出对那未知强敌的深深忧虑。 梅花山庄数百年来潜伏,如静水深流,到如今已有上万人,弟子遍布四海,高手辈出,却仍难以触及敌之真貌,仅凭手中这把奇异钥匙,便恐引火烧身,对方之能与隐秘,由此可见一斑。 想到这里,又忆起真人之言,他决意暂缓江南紫林山庄一行,对于山庄外各方势力犬牙交错,不如等局面明朗一些再说。 也正好借此良机,直往湖广洞庭,一则寻觅世人梦寐以求之秘宝,二则免得夜长梦多,被那隐秘势力捷足先登,徒留遗憾于熊湘山巅。 旎啸易容乔装,扮着一绿林豪客,三四十岁年纪,自襄阳府启程,途中又不时变换身份。 眼下正值江南梅雨缠绵,细雨如丝,润物无声,却也拖慢了他的南行步伐。沿途走走停停,直至一日,来到荆州府西北一百里多外。 未料,雨幕之中,一群身着天火门服饰者云集此处,其中上百人,一见便知有着不容小觑的实力,尤其是那几位,太阳穴高高鼓起,内功深厚,应是踏入顶尖高手行列。 旎啸念及往昔,想到自己在追踪天火门至少林时,所遇那两老者之武功,皆是要高过自己。 他心中惊异之余,更添疑云重重——天火门于此聚集如此多的高手,意欲何为? 他不免思绪万千,想到外域高手日渐渗透中原,像天火门这等高手如云的门派,一旦被拉拢、诱骗、腐蚀,倒戈相向,中原武林恐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浩劫。 于是,他暂缓南下涉江之行,隐匿形迹,匿于暗处观察。 然而,经多日窥探,未觅得丝毫外族踪影,眼前所见,尽是中原各门各派弟子,似乎只是一场寻常的武林纷争。 更出乎旎啸预料的是,潜耳细听之下,方知天火门意在迁徙其总舵至这方宝地,至于为何,他也未去细细查探。 又待两日,见这些黑白两道之人渐次消散而去,他心中疑虑稍解,遂转身西行,不过几十里路程,便到了长江之畔。 眼前如铺展开一幅烟波浩渺的水墨画卷,旎啸不禁感叹,蜿蜒长江浩浩荡荡,正如华夏之魂,磅礴而又温婉。 第78章 夜晚渡江逢雾怪 正当旎啸欲寻一叶扁舟以渡浩渺长江之时,哪想天际忽变,乌云翻滚如泼墨,狂风乍起,电闪雷鸣交织,大雨滂沱,仿若天河倾泻。 无奈之下,他只得暂避风雨,静待云收雨散,未料及至雨歇,已是日薄西山,暮色四合。 次日清晨,他遍询舟子,欲求渡江,却屡遭婉拒。原来,连日暴雨频仍,致长江之水汹涌澎湃,险象环生。 机缘巧合中,他从一渔人口中得知上游数十里有奇观显现,众人皆说恐有水怪精魅出没,两岸渔人闻之色变,是以近期内渡船绝迹,长江之上,恐难见孤帆远影。 念及正值雨季,滂沱大雨时作时歇,江水日益汹涌,渡江之望愈发渺茫,旎啸心中不免有些焦躁。 是夜,月华如练,万籁俱寂,唯有江面雾气蒸腾,宛若仙境。 旎啸心下一横,决意效仿千载之前的达摩祖师,以一苇渡江之姿,那胸中更添几分豪情壮志。 于是,在这月明星稀之夜,他伐木为筏,轻掷江水之中,而后身形一展,跃于其上。 内力鼓荡,真气流转,如同风箱橐龠催动,脚下木筏乘风破浪,疾如离弦之箭,直指彼岸。 尽管脚下江涛汹涌,但单凭一木穿行水上,旎啸负手含笑,那心中畅快无比。 孰料,正当行至江心,霎时间波涛汹涌,黑雾缠绕,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咆哮,似乎江底有蛟龙觉醒。 旎啸骤然回过神来,犹如苍鹰临渊,双足紧锁浮木,凝神聚力,一股浩瀚真气自丹田涌出,身如箭矢,冲天而起,直破云霄。 在半空之中,他身形矫健,真气环绕周身,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罡风之墙。 只见他手一挥,江水受引,凝聚掌心,寒冰真气如龙卷风般裹挟其中,刹那间,一柄晶莹剔透的冰刀在手。 他两眼如炬,寒光闪烁,搜寻着江中的异动,蓄势待发,欲与未知之敌一搏。 然而,正当此时,他脚下江面风云突变,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猛然成形,急速旋转,仿佛要将一切吞噬入无尽深渊。那深渊之下,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与此同时,原本笼罩江面的浓雾,幻化成波涛般的霭烟,随着漩涡的舞动,愈发显得诡异莫测。 旎啸心中暗叫不好,正欲应对,不料四周之景又是陡然变幻,江水漩涡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片世外桃源。 只见那绿树成荫,花香四溢,鸟鸣声声,宛如人间仙境,令人心旷神怡。 就在此刻,他脚下浮木缓缓下沉,眼看即将触地,突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扑至,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旎啸反应敏捷,手腕一抖,掌中冰刀如流星赶月,直射那黑影。 但冰刀穿影而过,竟是虚无一物,令他心头大骇。 危急关头,他借力一蹬,身形飘逸,避过那团黑影,稳稳落在一株古树枝梢。 旎啸心中惊疑不定,只感那团黑影似乎并非实体,隐约散发出丝丝邪气,令人毛骨悚然。 他四处搜寻,却不见其踪影,唯有清风徐来,禽兽和鸣,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场虚幻的梦境。 正当他沉思之际,一股劲风自背后袭来,他迅速施展千斤坠之术,同时反手一掌,拍向后方。 掌风呼啸,虽感击中目标,却又如同打在空气之中,空洞无物。正当他疑惑之际,身侧树干突然异动,一物疾如闪电,骤然飞射而来。 旎啸反应敏捷,瞬间凝聚七成内力,双掌齐出,犹如雷霆万钧,直击那无形之敌。 一声细长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际,正当他心生得意,以为得手之际,一股阴冷之力从暗处袭来,狠狠踹中他的腹部,令他如断线风筝般倒飞数丈,重重落地。 他强忍剧痛,挣扎起身,眼中燃起熊熊怒火,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声震四野。 虽不见那怪物,他却毫不犹豫,径直冲向那棵藏匿怪物的巨树,双掌轮番拍击。 “轰隆隆!” 巨响接连不断,那棵参天大树瞬间分崩离析,化作无数断枝残叶。 旎啸擦去嘴角渗出的鲜血,心中涌起阵阵寒意。 刚才对方那一击,让他知晓那暗处之敌绝非等闲之辈,实力深不可测,但又隐隐觉得,这对手似又像一名武者。 正当他思绪纷飞之际,后背传来一阵异样,他心知不妙,电光火石间,身体猛地横移半丈,避开致命一击。 紧接着,他反手一掌,劲风呼啸,激起漫天尘土与碎石。 然而,掌力再度落空,令他心中警铃大作。 危急时刻,旎啸灵机一动,咬破指尖,鲜血滴落,迅速在虚空中勾勒出一道血红符咒。口中默念咒语,血符瞬间燃烧,一化二,二化三,围绕着他急速旋转。 哪料,那隐匿于暗处的怪物,发出几声戏谑的笑声,似乎对旎啸的手段不屑一顾,甚至对那旋转的血符嗤之以鼻。 声音透露出方位,旎啸当机立断,在掌心再次刻画血符,对准怪物发声之处,全力一击。 怪物不退反进,自树木中浮现出来,形如一团扭曲的灰黑雾气,既似人形,又非人形,发出尖锐刺耳的吱吱声,径直迎向血符。 血符与黑雾接触,竟瞬间消融,化为乌有,让旎啸震惊不已。 这黑雾显然属于阴灵之怪,却能无视道家神咒,超乎常理。 时间紧迫,不容多想,旎啸一声怒喝,再次挥掌而上,掌风如刀,掌影重重,掀起漫天尘埃与碎屑,四周树木草丛尽数遭受波及,化为齑粉。 谁曾想,旎啸倾尽全力,却未伤那妖灵黑雾分毫,反而自己遭受重创。 他强撑着伤痕累累的身躯,不顾一切地跃上树梢,借着枝叶的掩护,如疾风般飞奔逃离。 那妖灵黑雾紧随其后,带着刺耳的嘲笑,仿佛一只戏耍猎物的猫,时快时慢,始终保持着距离,让旎啸心惊胆战。 逃亡之路漫长无尽,那团妖雾就像影子一样,紧紧相随。旎啸心中明白,如此下去,终究难逃一死。 于是,他停下脚步,毅然转身面对那团黑雾,冷眼相对,双眸中满是决绝。 双方对峙良久,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突然,旎啸一声怒吼,如同狂风暴雨般,双掌连环拍出,攻势如潮,却不知是否能伤及那诡异的存在。 待到攻势稍歇,黑雾竟已逼近,宛如幽灵般一拳击出。旎啸避之不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倒飞数丈,重重摔在地上。 他艰难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抹决然,祭出体内心剑,十三把光芒闪耀的剑影环绕周身,如飓风般旋转,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光圈。 那妖雾似乎感到意外,发出一声惊噫,随即又是刺耳的嘲笑,身形一晃,化作数团黑雾,阴灵与邪气交织,无视心剑的锋芒,直逼而来。 面对这团妖雾,旎啸左闪右避,尽管躲过了大部分攻击,但仍不免中了几掌数剑,伤痕累累。 收起心剑,他迅速跳上一块巨大的岩石,回望那团步步紧逼的黑雾,心中既是惊骇又是悲凉,暗自思忖,何以会遭遇如此诡异莫测的怪物? 前路尽是万丈悬崖,深不见底,未知的恐惧笼罩心头。而那黑雾,正缓缓逼近。 突然,崖下隐约传来一声兽吼,似在召唤。 旎啸没有过多犹豫,纵身一跃,投身于深渊之中。 几丈之下,果然发现一处隐蔽的洞穴,他身形一闪,遁入其中,消失不见。 不过直觉告诉他,那妖雾定会尾随而至。 第79章 天鹿现偶得黑珠 旎啸不敢停留,向着洞穴深处疾驰,仅数十息间,便已深入数十丈。 眼前的景象令他愕然,只见怪石嶙峋,松竹交错,那涧水潺潺相错,几条石径重漫苔藓,宛如另一个世界。 当他刚刚落在一块岩石上,哪想那妖雾如人发疯般,对着他猛地几击。 旎啸痛彻心扉,身躯如断线风筝般撞向坚硬的石壁,口中鲜血如泉涌,洒落一地。 正当他以为命悬一线之际,那妖灵黑雾竟未乘胜追击,而是向着洞窟的另一端疾驰而去,留下一串疑惑与不解。 他神情一怔,旋即恍然大悟,原来那黑雾的愤怒并非仅仅针对自己,而是另有目标,洞中似乎潜藏着令它异常愤恨的存在。 不再迟疑,旎啸振作精神,紧随其后,追踪那妖雾的踪迹。 追至跟前,他发现那妖雾的行为愈发诡异,似乎在召唤某种力量,或是进行着某种神秘的仪式,妖异的光芒愈发明亮,充斥着洞穴的每一个角落。 旎啸心中暗自揣摩,这黑雾所施展的显然不是中原传统的法术,甚至连它,都透露出一股异域的气息,让人联想到来自外番异族。 忽然,一阵急促的兽鸣划破寂静,声音中夹杂着几分鹿鸣的哀怨。 旎啸循声而去,不多时,便在十余丈之外发现了一处隐秘的山洞。 洞口处,几根粗壮的木棍横陈,宛如铁栅般牢牢封锁,囚禁着洞内的野兽。 在这一刻,旎啸心中闪过一丝灵光,隐约感觉到,洞中之物或许正是克制那妖雾,对于黑雾释放的诡异光芒,洞中之物似乎毫不畏惧。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至洞口,没有半丝犹豫,一掌拍向木棍,欲将其摧毁。 不料这棍子似铁非木。他反应过来,转而对准棍子的两端,接连数掌,力道刚猛。 那妖灵黑雾虽然愤怒异常,但其仪式尚未完成,无法中断,只能眼睁睁看着旎啸破坏栅栏,放出洞中那神秘野兽。 此时,从洞中传出的兽鸣更加迫切,仿佛在呼唤自由的到来。 片刻之后,洞内传来了“咚咚”的撞击声,似乎是那野兽正用尽全身之力,先是用头猛烈撞击洞口,随后又用强壮的蹄子狠狠踹向洞壁,试图挣脱束缚。 正当旎啸欲探个究竟,目光不经意间瞥见洞口上方,一抹金黄的符咒若隐若现,犹如古老封印,锁住了洞内的秘密。 他心念一动,未及多想,一声震天怒吼,身形腾空而起,凝聚十成功力于掌心,直击那符咒所在。 霎时间,符咒应声而碎,化作片片金粉,随风飘散。 符咒破裂的刹那,洞口剧烈震动,伴随着一声巨响,竟被洞内的猛兽生生撞开。 旎啸心头一凛,暗道不妙,急忙纵身跃上一块巨石,远远观望,只见一幕令他倒吸凉气的景象映入眼帘。 他自幼熟读梅花山庄藏书,遍览天下奇珍异兽,却未曾料到,眼前赫然出现的是传说中的天鹿,形似鹿而尾长,独角闪烁,威风凛凛。 据古籍记载,天鹿乃天庭神兽之一,能吸纳并镇压世间邪气,常被奉为守护陵寝的圣兽。 此刻,天鹿破洞而出,面对那阴灵妖兽,毫无畏惧,猛然间一口喷吐,寒气逼人,直击妖兽要害。 随后,它前蹄一踏,生生踩断了洞口的生铁栅栏,后蹄猛地一蹬,山洞轰然倒塌,尘土飞扬,彻底封死了曾经囚禁它的牢笼。 那妖雾所行的仪式似乎正进入高潮,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不禁暴怒,急速旋转,最终化为一名白衣冥人,面目狰狞,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 旎啸见状,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念头,莫非这妖灵源自东瀛? 忽尔,一股强大而冰冷的阴气迎面袭来,让他浑身一颤,急忙身形一晃,退避至十数丈外。 当旎啸身形稳定,再度凝目望去,只见那妖灵招唤出的冥鬼如潮水般涌现,通体雪白,轻薄如纸,飘忽不定。 天鹿一声震天怒吼,口中喷射出一颗璀璨夺目的灵珠,炽热如日,悬浮于半空,散发出万道金芒,所及之处,冥阴之物尽数灰飞烟灭,化为虚无。 妖雾目睹此景,心中生出逃亡之意,却未料到天鹿身形一晃,已然挡在其前行之路,截断了它的去向。 妖灵企图转向,以另一路径逃离,然而,天鹿那长达数丈的身躯,快逾闪电,总能在关键时刻拦截其前路,令其无处遁形。 妖雾慌不择路,逃至一棵参天大树之下,眨眼间,竟凭空消失,其身躯似乎融入了那粗壮的树干之中,隐匿无踪。 旎啸远观这一切,未见黑雾从其它方向显现,顿时忆起沈墨凡提及的东瀛秘技——“空木功”,一种能使修炼者隐匿于树木之中的奇异武学。 此时,天鹿围绕大树疾走一圈,未见妖雾现身,不免怒火中烧,召唤周遭的鬼灵邪物聚集,将大树围得密不透风。 旎啸目睹此景,不禁心惊胆战,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突然,不知那天鹿施以何种神通,竟迫使一众鬼灵合力,将那黑雾生生从树干中抽取而出,如同剥离人的灵魂一般,痛苦不堪。 那黑雾哀嚎连连,不断向天鹿乞求宽恕,然而天鹿毫不理会,命令鬼灵们牢牢擒住妖雾,随后再次吐出那颗炽热灵珠。 灵珠骤然变化,化为一柄长鞭,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无情地抽打着那团黑雾,使其痛苦不堪。 这黑雾仿佛承载着生前种种罪孽,遭受着如同地狱般的折磨,经历着丰都城中的种种酷刑:拔舌、剥皮、磨砺、碓捣、车裂、寒冰、脱壳、抽肠…… 每一项酷刑,都让其感受到钻心刺骨的剧痛,肺腑如被毒虫噬咬,黑雾发出凄厉悲惨的哀号,响彻云霄,令人心悸。在这片天地间,回荡着的,是那绝望与悲痛交织的哀歌。 旎啸的心绪在喜悦与恐惧间摇摆,宛如秋千般起伏不定。他定睛凝视,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终了,那团曾嚣张一时的妖灵黑雾,在天鹿的神威之下,被彻底击溃,化作无数细小颗粒,被天鹿深吸一口气,尽数吞噬,消失于无形。 随之,天鹿收回了环绕四周的鬼怪,天地重归宁静,万物复归平静。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天鹿突然朝旎啸隐藏之处发出一声悠长的呼唤,紧接着,前蹄猛地一蹬地面,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旎啸望着这一幕,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猜测天鹿的举动是在暗示自己,先前那地上必有玄机。 他顺着天鹿离去的方向望去,随即奔向那棵大树旁,只见地上遗落着一枚黑色的珠子。 拾起细观,这黑珠散发着几分令人不安的邪气,似乎蕴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正当他困惑不解之际,天鹿的一声长啸再次响起。 循声望去,天鹿立于一处高地,仿佛在焦急地等待,催促着他前行。旎啸恍然大悟,迅速将黑珠收入囊中,准备跟随天鹿的指引。 就在此刻,周围的景色骤然变化,仅在几个呼吸间,滚滚江水之上弥漫起浓雾,一片混沌。 旎啸心中惊骇,俯瞰下方,却意外发现,离自己不足丈余之处,一根浮木倒立于江面,支撑着自己凌空而立。 惊喜之余,他纵身跃上浮木,不顾方向,借着罡风的助力,踏木疾行,穿梭于江面之上。 不过片刻,前方传来阵阵祈求与祷告之声,声音中夹杂着希望与绝望。 隐约间,岸边的轮廓渐渐清晰,旎啸身形一展,如燕子掠水般轻盈,踏波而行。 须臾之间,前方江岸映入眼帘,只见无数平民百姓虔诚地面向江心,跪地磕头,场面庄严肃穆。 旎啸心中隐隐有所感悟,他如疾风般掠过人群头顶,未作停留,径直向前。 这一幕,却让众百姓更为震撼,纷纷将目光转向他,继而更加虔诚地对着江面磕拜,仿佛他亦是神明的使者。 第80章 碧绿资水熊湘山 抵达一处幽静山头,旎啸回首遥望,江面上的浓雾已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轮红日高挂天际,辰时的阳光洒满大地,万物复苏。 若非身上累累伤痕,血渍斑斑,他几乎怀疑,此前的经历不过是一场梦境。 蓦地,脑海中灵光一闪,他从怀中掏出那枚神秘的黑色珠子,细细端详。然而观许久,也不知这到底是何物。 将黑珠小心收好,旎啸思绪万千,若非那日偶遇天鹿,只怕早已沦为妖雾的牺牲品。 想到此处,他对天鹿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遂面向江面,深深拜了几拜,以示敬意,然后转身离去。 沿途所闻,皆是人们关于昨夜江中异象的议论纷纷,有人言,阴鬼肆虐,妖兽出没,场面之恐怖,堪比千年前的那次异象。一位老者讲述,千年前的长江,也曾有过类似之夜,仿佛历史的轮回,再度上演。 旎啸听罢,心中不禁遐想连篇,若那妖雾前身真是日本武士,莫非与杨隋时期的那段历史有关? 隋炀帝杨广麾下的重臣,暗中派遣东瀛高手深入川蜀,寻找黄帝遗物,而这妖雾,是否正是当年那批东瀛高手之一? 岁月悠悠,为何历经千年,这缕阴魂仍不肯散去,反而在长江之上,化作了强大的妖邪黑雾? 再说那传说中的天鹿,为何被囚禁于那神秘空间的山洞里? 且那镇压它的符咒,又是出自何人之手? 太多的谜团,如同神话传说般,扑朔迷离,难以追寻真相。 休养大半日,待伤势好转,旎啸便寻了一农家。一番询问后,他欣然得知,自己竟已置身于长江南岸,松滋县下的一隅小镇,心中不禁暗自庆幸。 半月时光匆匆流逝,旎啸越洈水,踏入岳州府澧州之境,随后一路向南,过常德府,越过善德山的崇山峻岭。 行至数十里外,一条名为柳溪的小溪映入眼帘,清风徐来,溪水潺潺,宛如世外桃源。 他请当地村民扎制竹筏,随溪水漂流而下,沿途山峦叠嶂,水草丰茂,清澈见底的寒波中,鱼儿欢腾,生机勃勃。 夕阳西下,红日低垂,天边霞光万丈,群鸦归巢,如同一幅宁静祥和的田园画卷。 不知何时,只见前方一座山峰巍峨耸立,拔地而起,直插云霄。 旎啸心中暗忖,此山莫非便是熊湘山? 竹筏随波逐流,蜿蜒曲折,最终汇入一条宽阔的大河。 旎啸舍筏登岸,眼看天色已晚,便寻觅附近村落,欲寻一户人家借宿。 入夜,他敲开了一户普通农舍的门扉,主人热情相迎。 这户人家为寻常百姓,在此世代繁衍生息,如今十数口之家,居住在八九间简朴的屋舍之中。 据闻,他们祖辈迁居至此,距今已有千年之久,家族曾有过辉煌,历经沧桑变迁,到如今只是一平凡百姓。 炽烈炎夏,暑气蒸腾,夜幕降临之际,微风轻拂,带来丝丝凉意。旎啸与主家共坐于幽静的院落,月光如练,星辉点点。 在交谈之中,他才惊觉,眼前这座山峰,竟是他心向往之的熊湘山,如今唤作羞女峰,而知晓“熊湘”二字来历者,寥若晨星。 正当旎啸提及,此行乃为探寻熊湘山的传奇故事时,主家的七旬老翁,步履蹒跚,拄着拐杖从内屋中缓缓走出。 老翁娓娓道来,自祖辈起,代代相传,“熊湘”二字背后,隐藏着一段古老而神秘的传说。 传说追溯至几千年前,轩辕黄帝欲一统华夏,拓土开疆。当他率军南下,抵达古竟陵之地,偶遇一位名为风后的部落首领。 风后,乃是女娲氏的嫡系传人,继承了先祖的智谋与勇毅。女娲氏,风姓,其后代皆以此为荣,承袭风后的称号,以示尊崇。 竟陵之地的风后,对黄帝的德行敬佩有加,加之与炎帝旧有交情,深知其行踪与心思,更对洞庭湖上源,湘、资、沅、澧四水流域的地理了如指掌。 于是,她向黄帝献策,助其直取洞庭湖源,实现宏图霸业。 黄帝慧眼识珠,当即封风后为相,命其引领大军,沿荆州古道过长江,自澧州南下,经武陵、汉寿,直至眼前这座山峰。 山脚下,几十里柳溪潺潺流淌,景色宜人。黄帝应风后之请,于山中驻扎行营,风后则引其至柳溪入资江口,二人默然相对,心有灵犀。 黄帝环顾四周,但见双峰形似熊耳,紧紧相依;溪水汇入江流,山麓与江水交融,形成一幅溪江合一,山水相融的壮丽画卷。 灵感忽至,黄帝以“熊”字描绘山峰之威猛,以“湘”字寓意山麓之柔美,象征天地相合,阴阳调和。 他将这山赐名“熊湘”,以表心中所感,风后颔首微笑,心领神会。 随后,黄帝派遣风后前往长沙,寻求炎黄二族和解的良机。 风后遵命,驾舟沿资江而下,至临资口,再溯湘江而上,直达长沙,与炎帝会面,开启了一场历史性的和谈。 旎啸听罢,心中不禁波澜起伏,思绪飘回往昔,在那遥远的昆仑山南麓,幽深的山洞里,藏匿着轩辕帝遗世独立的秘宝。 彼时的发现,恍如隔世,却又历历在目,如今回想起来,依旧令人心潮澎湃。 一股莫名的力量,似乎冥冥之中牵引着他,跨越千山万水,最终将他引领至此。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巧妙地安排着这一切,让他的命运与这片古老的土地紧密相连。 他不禁感叹,世间万物,果真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抬头仰望,熊湘山虽高不过三四十丈,却有着许多的神秘。 次日破晓,天际初露鱼肚白,旎啸独步山下,举目望向那晨光熹微中的山峦。只见山林葱郁,翠色欲滴,山巅仿佛含笑迎人。 此山分三峰并峙,数十息间,他已跃至主峰之顶。 山顶处,一隅小庵静默伫立,岁月的痕迹在它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如今只是墙垣斑驳,青苔遍地。 昨晚听闻那老人家言,此庵乃为纪念那位不惧县官的民妇所建,取名为“羞女庙”。可惜,时光荏苒,香火渐熄,慢慢便废弃了。 旎啸环顾后心知,轩辕黄帝所留之物的秘境,绝非轻易可觅。目光仔细扫过每一寸之地,希望能有所发现。 然而,山顶之上,除却风声与鸟鸣,再无它物。 他转身面向江流,只见资水对面,远树含烟,云横山色。往资水下游而望,那江水如带。 视线转向另一侧,一座名为明灯山的峰峦映入眼帘。据老人所述,百年前,唐、钟、贺三姓子弟曾在此山修建庙宇,佛殿巍峨,香火鼎盛,有斋僧数人,日日诵经祈福,钟声悠扬。 然而,世事无常,岁月无情,僧侣纷纷离去,如今只剩一老和尚与一小沙弥,默默守护着那破旧的庙宇。 旎啸收回目光,再次细细打量着羞女庵的每一砖每一瓦,每一草每一木,期盼着能从中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然而,无论是在这幽静的庙宇之内,还是第二峰、第三峰的岩洞与悬崖之畔,他都未能寻得半点线索,仿佛那传说中的秘境,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幻影。 但他并未气馁,心知这山虽不高,却承载着千年的秘密。若是真有如此秘境,早在数千年前,便会被人发现。即便侥幸未被发现,历经沧桑变迁,亦早该在华夏大地上已是传遍。 他回想起过往,即便是梅花山庄那藏书丰富的典籍中,也未曾有过关于此山的记载。 若非那日在昆仑南麓的山洞中,意外获得了轩辕黄帝遗留的地图,只怕这世间,知晓熊湘山之名者寥寥无几,而那些知晓之人,早已化作尘土,随风飘散。 第81章 轩辕黄帝之秘境 席地而坐,旎啸闭目养神,心中暗自思量:倘若世人得知此山藏有仙丹与奇珍异宝的消息,必将引来无数豪杰纷至沓来,江湖再起风云,朝堂亦将动荡不安,历代帝王恐怕也会派遣重兵,前来探秘。 想了许多,无聊之下,他心笑一声,又是无意轻念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话音刚落,一个念头犹如电光石火般闪过他的脑海。 旎啸霍然起身,心中豁然开朗:“黄帝,华夏之祖,其时代流传着诸多神话传说,诸如神兽出没,仙境隐现,仙丹妙药更是层出不穷。 “虽然历经数千年,这些传说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记忆,但那时能人异士辈出,不少高人隐士皆围绕在黄帝左右。 “既然黄帝亲自留下地图,指引后人寻找遗物,这份指引定然真实无疑。那么,他所留之物必在此山之中,这秘境极有可能出自那些能工巧匠或异士之手,甚至可能是黄帝亲自布置,以待有缘人前来。” 旎啸思绪万千,那老者的话语仍在耳畔回响,熊湘山,黄帝亲赐之名,这山中必定蕴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黄帝岂会只来过一次? 面对滔滔江水,他闭目凝神,感触这山山水水。 蓦然间,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中萌生:或许,秘境的入口,就在这悬崖之下? 念头一起,他便决意一试。 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随后,他如同一只凌空展翅的大鹏,向着悬崖纵身一跃,哪想到身形迅速坠落。 幸亏他眼明手快,半空中一把抓住了一棵横生的巨树,‘咔嚓’几声,那树干竟被压断,粗如水桶。 旎啸额上冷汗涔涔,待心神稍定,双脚轻点,几个腾挪间,便回到了山顶。 立于破败的庵顶,他环视四周,试图从每一寸土地中寻找蛛丝马迹,然而,一切仍是徒劳。 回想之前的尝试,虽险些葬身崖底,但他坚信自己的直觉没错,只是感觉哪里似有不妥,正如古人云: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于是,他再次展开地毯式的搜索,连破庵下的碎瓦烂石也不放过。 可惜,小半个时辰过去,依旧一无所获。幸好,他备有干粮和清水,索性在山顶坐睡。 转瞬之间,三日已过,秘境的踪迹仍旧杳无音信。 带着满腔的失落,他离开了主峰,来到了次峰,脚下踏着一块孤石,前方便是万丈深渊,碧绿的资江水在崖底静静流淌。 夜幕降临,皓月当空,月光如水,洒满了整个大地,宛如白昼。 横卧于翠竹之上,旎啸思绪翻涌,却始终理不出个头绪,不禁心生倦怠,一股灰心丧气的情绪悄然滋生。 他暗自思忖,黄帝所留之物与自己无缘,这或许是天命使然,强求无益,不如就此作罢,于山顶度过一夜,明日便启程前往紫林山庄。 然而,次日清晨,他忽地惊醒过来,只感觉吹拂之风有些怪异。 静静地闭目凝神,感受这风仿佛顺着江面而来,绕过山峦,如同一双无形之手,轻抚着山间的每一块岩石,每一株草木。 突然,一抹奇异的景象映入眼帘,不知是江面水汽蒸腾,抑或是山间晨雾缭绕,如同云海一般,徐徐升起,环绕着山峰,缓缓移动。 旎啸一下子愣住,凝视着这梦幻般的景象,只见那云雾渐渐升高,漫过山顶,形成一片朦胧的仙境。 不经意间,他竟发现云雾之中,似乎有一条长长的阶梯,直通天际,宛如连接天地的桥梁。 惊喜之余,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难道就是秘境的入口? 犹豫片刻,他终于下定决心,望向悬崖下方,心道:“即使跌落下去,不过三四十丈,只要落入资江之中,性命倒是无忧,最多受些伤罢了。” 旎啸毅然纵身一跃,稳稳落在那悬梯之上。低头细观,只见这悬梯五光十色。 正当他沉浸在这奇景之中时,悬梯突然如活物般颤动,带着他急速升空,直冲云霄。 旎啸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却也来不及多想,悬梯忽地消失,人被抛入一片碧绿的草地。 站稳脚步,旎啸心中一阵狂喜,确信自己的猜测无误。熊湘山面朝资水上游的一隅,竟是秘境的门户,但又有几人能有此胆识,敢于如此尝试? 环视四周,他更是惊喜连连,只见秘境之内,香风阵阵,花香扑鼻,远处宫殿错落有致,琉璃瓦片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雕梁画栋,珠帘绮户,紫雾缭绕,宛若人间仙境。 旎啸心中火热,仙丹与成仙经书的传说,此刻在他心中激荡。 他施展轻功,如同离弦之箭,向着那金阙瑶池的方向疾驰而去,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速度之快,犹如电闪雷鸣。 然而,正当他全速前进之际,心中忽生警兆,意识到事有蹊跷。定睛望去,那排宫殿似乎仍旧遥不可及,犹如天边的幻影。 他停下脚步,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已然疾行了数十里之遥,却依然无法接近那梦寐以求的目的地。 旎啸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的波澜,再次迈开步伐,向着那遥远的宫阙方向疾行。 不知跨过多少沟壑水涧,翻过多少峦山,穿过多少桃林花海,可那仙宫似是永在天边,遥不可及。 旎啸岂是轻易言败之人? 他再次凝聚心神,疾驰数个时辰,直至细汗满额,然而,那仙阙之宫依旧高悬于天际,宛如海市蜃楼,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 正当他心头泛起一丝挫败感时,灵光一闪,轻拍后脑勺,自嘲一笑。那沈墨凡送来的古怪钥匙,才能开启秘境之门。 可四下环顾,周遭尽是苍翠之树与绚烂花草,哪来插钥匙之处? 无奈之下,他只得循着来时的路返回,直至从那悬梯落下之处。 他屏息凝神,细细搜寻每一寸之地,终于,在一块看似不起眼的树石旁,发现了玄机所在——一个隐匿的小洞。 若非他对华夏千年以来的奇门遁甲之术颇有研究,又怎会察觉到这微小的异样? 那树石之中的小洞,实则暗藏玄机,外围布下了两个早已失传的奇门阵法,一阴一阳,巧妙利用秘境内的山水作为能量源泉,历经数千年而不衰。 所幸,这两个阵法并无攻击之力,仅仅是为了掩护那能够插入钥匙的小洞。 旎啸取出那枚古怪的钥匙,对准洞口,缓缓插入。 随着几声轻微的响动,他又是轻轻转动钥匙,未料,那小洞竟如一张贪婪的嘴,将钥匙吞噬殆尽。 旎啸惊愕之余,右手探入那神秘的小洞,意图找回消失的钥匙。 然而,指尖触及之处空无一物,唯有深入洞底时,突然感到一阵锐痛,仿佛被什么尖锐之物所伤。 他抽手而出,只见中指已渗出血珠,而在那鲜红之中,竟夹杂着几缕奇异的金黄色泽,犹如黄土混杂其中,令人费解。 正当他凝视伤口,疑惑不解之时,周围的景色骤然变幻。 山川湖泊、仙宫琼阁瞬间消逝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间灰黑色调、朴实无华的密室,四壁光滑,无窗无门,宛若一座囚笼。 旎啸心中一凛,恍然大悟,此处才是轩辕黄帝真正藏匿仙丹与经书之地,先前所见,不过皆是幻像罢了。 他环视四周,沿着密室的墙壁缓缓前行,试图寻找出路或是线索。 这墙壁材质奇特,非铁非石,敲击之下发出的声音迥异于寻常。 突然,一处细微的异样引起了他的注意。反复敲打,地面中央某处忽明忽暗,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第82章 秘境灭杀东瀛怪 旎啸心中一动,猜想这或许是某种机关的触发方式,或许需要按照特定的图案或步骤才能解开。 记忆中,昆仑南麓山洞内所得之图浮现脑海,那幅图上除了“熊”、“湘”二字,还散布着数个黑灰点,当时不明其意,如今看来,竟是关键所在。 他喜出望外,庆幸自己当时用心记下了图中的一切细节。 密室内,他将四周墙壁划分为四大区域,与图中黑灰点相对应。 旎啸举重若轻,心神微动之间,已将地面上的各个亮点逐一激活。 随着最后一抹光芒的绽放,整个秘室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地面上赫然浮现出一幅神秘的地图,金黄色的点线交织闪烁,犹如星辰指引迷途。 然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奇景,旎啸却又是眉头紧锁。 因为这地图非同寻常,既非华夏九州熟悉的山川轮廓,也无任何规律可循,东西南北难以辨识,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指引,令他一时无从下手。 正当他凝思之际,几处亮点突然光芒大盛,闪烁不已,似在召唤着有缘之人前来。 旎啸心中一动,决定依循直觉,向最近的一处亮点迈步而去。正欲细观究竟之时,突变陡生!脚下的地面竟在瞬息之间消失无踪,只留下一片虚空。 他身形一晃,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急速下坠,四周黑漆一片,除了风声呼啸,再无其它。 不知到了何时,只觉身子不再下落,旎啸环顾四周,只见花香四溢,百卉争艳,绿茵如毯,奇木竞秀,随风轻摇,似群舞霓裳,美不胜收。 然其心中警铃乍响,隐约察觉周遭暗藏玄机,非同寻常之地。 他敛神聚气,步步小心,穿行于花海之间,直至豁然开朗,一座巨木赫然矗立眼前。 只见这树盘根错节,高达百丈,叶茂花繁,绿意盎然,红花点缀其间,宛如天工开物,鬼斧神工。 树下数椽木屋,虽矮小却古朴典雅,檐角翘起,绘有异域风情之图腾。 旎啸见此,不免心生疑惑,何以东瀛之人栖身于此? 正当此时,一股凛冽杀气破空而来,他暗自运气,双掌蓄势待发,目光如电,直视木屋,瞳孔中光芒闪烁。 静默良久,那股不祥之感愈发逼近,他屏息凝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似乎连心跳之声亦清晰可闻。 最终,旎啸鼓足勇气,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桌椅,墙上挂着一幅幅充满东瀛之味的画卷与雕刻,细察之下,此屋主人像是一位女子。 旎啸不敢大意,真气如江河奔涌,贯注四肢百骸,蓄势待发,犹如满弓之箭,一触即发。 步履沉稳,他穿过外院,步入内院,一股浓烈而诡异的香气扑鼻而来,似花非花,似麝非麝。 他鼻翼微动,细嗅之下,顿觉此香暗藏杀机,乃是以奇毒所炼制,可阻断内家真气流转,更甚者,此毒源自淫蛇与数种毒草之精华,一旦沾染,心神将受情欲所困,难以自持。 旎啸心中不免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继续在宅邸中穿梭搜寻,或许每一扇门后,皆是未知的凶险。 寻了几间后,想到时间差不多了,他故意放慢脚步,眼神迷离,嘴角微微勾起一抹邪魅的笑,一副中毒失智的模样。 蓦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在空中荡漾,一位身形曼妙的蒙面人翩然而至,其步态轻盈,却又踏着木屐,行走间透露出几分男子的粗野。 旎啸暗骂一声,面对这不伦不类的东瀛怪物,依旧装作中毒深重,踉跄前行。 那人走近,咯咯笑声中夹杂着粗犷之音,显然并非女子。 旎啸适时傻笑几声,待其靠近,猛然发力,一掌如电光石火般拍向对方胸膛。 掌风凌厉,触感细腻,确为女子之躯,但当其被击飞,蒙面巾脱落,露出的面容却让旎啸胃中翻江倒海。 只见那张脸庞,竟奇异至极,一半女子的柔美,另一半却是男子的粗犷,阴阳交错,令人作呕。 这东瀛怪物挣扎起身,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怒斥道:“卑鄙小人!” 旎啸鼻中冷哼一声,也不屑多言,身形一晃,已至敌人面前,拳风虎啸,掌影龙腾,攻势如疾风骤雨,倾泻而出。 对面那东瀛怪物,果然非同小可,身手矫健,内力雄浑,与旎啸硬碰硬,掌风激荡,震得尘土飞扬。 霎时间,二人交手数回合,宛如两座山岳碰撞,天地为之色变。 最后一击,双方皆使出全力,喝声震天,双掌相遇,空气中仿佛裂开一道无形的波纹,两人都被反震之力逼退数步,足尖在地面划出道道痕迹。 旎啸心中惊骇,若非先前假意中毒,借机偷袭得手,此刻恐怕早已落于下风。 不容对方有丝毫喘息之机,他再次一声暴喝,如怒狮出林,狂风卷浪,攻势更加猛烈,每一掌都蕴含着九转乾坤之力。 半个时辰过去,四周的残影逐渐消散,二人终于停手,彼此相距不过二三尺,身上皆是斑斑血迹,伤痕累累。 短暂的宁静之后,二人再度厉喝,各自出掌全力一击。 这一次,旎啸被震退数丈,嘴角溢出血丝,但他眸中寒光未减,冷笑凝视对手,心中了然,这东瀛怪物同样伤重,甚至比自己更加不堪。 忽闻一声嘶吼,东瀛人不顾重伤,再度挥掌而来,身法诡谲莫测,招式狠辣,仿佛来自地狱的厉鬼。 可旎啸何曾畏惧过?面对这世代宿敌,他决意灭杀在此处。 只见他身形幻化,走乾过坤,退离进坎,五行逆转,冲和刑克。 那东瀛怪物未曾见识过如此精妙绝伦的华夏之技,纵然困于此地百年,苦练成绝顶高手,却终因先中旎啸之计,再败于华夏武学之绝技。 短短十几个呼吸间,旎啸便占得上风,十成之力,拳拳击中对方,掌掌命中要害。 须臾,他发出震天动地的一声暴吼,那是九幽深渊般深沉的仇恨,在这一刻宣泄无遗,一掌击向那日本怪物的胸膛,十二成的内力,犹如亿万锋刃,从掌心奔腾而出,直捣黄龙,将对方的五脏六腑搅得粉碎。 那东瀛怪物如同断线风筝,被这一击抛飞数丈,接连撞破数堵木墙,最终跌落在绚烂的花海之中,口中喷出殷红的鲜血,双眼圆睁,手指着旎啸,似乎有着太多的不甘。 旎啸缓步走近,对着这具面目狰狞的尸体,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 他并未停留,径直离去,连掩埋此等丑恶之物都觉污秽。 当他转身离开这片花海时,无数花瓣飘落,汇聚成一幅神秘的图腾,若他能记住这图案,未来东渡扶桑,或许不至于遭受重伤,险些丧命于东瀛武士之手。 此刻,他面向东方初升的红日,翻越数座山岭,眼前展现的是无边无际的雨季绿林,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然而,这炎热的天气让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 他微皱眉头,感到前方的绿林中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不禁心中暗问,何苦还要前行? 正当他左右环顾,只见两侧亦是苍翠的林海,连绵不绝,直至天边。 当他转身回望来时之路,却发现,仅仅几步之外,竟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云雾缭绕,无法窥见其底。 见状,旎啸不禁苦涩一笑,内心了然,除了勇闯这无垠绿海,别无他途了。 但他并未贸然行动,而是寻了一处隐蔽之地,盘膝坐下,运功疗伤。 第83章 险丧命智斗巫术 似是知晓旎啸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倾盆大雨适时而降,滚烫的雨珠落在肌肤之上。 待体内伤势好转,旎啸睁开双眼,站起身来,毅然踏入了那片浩瀚的绿色海洋。 自幼阅览群书,进入森林,他倒也辨识出周遭大部分的草木,却隐隐觉得此地竟与爪哇国颇为相似。 想起自宣宗皇帝弃守交趾后,大明与南洋诸国的商贸往来日益频繁,而不再为安南耗费国力,其中利弊,即便是旎啸也难以言喻。 但他又是深知,国土乃国家之根本,有人则有国,然而交趾之地遥不可及,朝廷的管辖力渐显薄弱。 思绪纷飞之际,忽感一阵凉意,一片锐利的叶尖划过他的鬓角,削断了几缕乌黑的发丝。他没有注意到这些,继续前行。 行至大半个时辰,他突感背后似有双眸隐匿于暗处,窥伺着自己。 微蹙剑眉,他故作轻松地踱步,随即,敏锐的直觉驱使他折下一截树枝,内力注入,化为一利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心中所感的方向掷去。 一声轻微的哀鸣,虽被风雨声掩盖,却难逃旎啸的耳目。 他凌空跃起,数掌连环,如霹雳轰鸣,将那藏匿之处的植被打得支离破碎。 近前一看,却不见半点踪影,不禁令他心中生疑。方才分明感知到生物的存在,先是被树枝所伤,继而被自己一掌击中,然而,现场竟连一滴血迹也未留下。 片刻后,一切归于沉寂,唯有雨滴敲打在叶片上的清脆声响,回荡在这片神秘的森林。 良久,旎啸准备折返,却未料左脚不慎被一叶锐利如刀的断枝划伤,血迹蜿蜒,与雨水交融,渐渐隐没于泥泞之中。 他蹲下身,细观那叶尖,惊异于其锋利无匹,恍若天然之剑。稍作歇息,他再度启程,顶着雨水,踏遍这片无边无际的密林。 却不知,他离去之后,一道黑影悄然浮现,从阴影中走出,手中持一布帛,也不知用了何手段,竟将旎啸伤口流出的鲜血尽数吸纳。 这人摘下尖顶斗笠,露出一张黝黑消瘦的面孔,目光穿过雨帘,注视着旎啸远去的背影,嘴角勾勒出一抹诡谲的笑容,久久不曾散去。 旎啸独自漫步于雨林深处,行走了许久,只觉此地广袤无垠,出路难觅,心头不禁泛起阵阵烦躁。 他时而环顾四周,时而仰望那密布乌云的天际,雨水密集,空气凝重,令人不免心悸。 忽而,他感到胸口似被无形的绳索束缚,难以挣脱。 剑眉微蹙,脑海中仿佛遭受重锤一击,痛楚难当,他不由自主地抱住头部,身体颤抖不已。 警觉顿生,他意识到,只怕自己中了暗藏之敌的毒手。迅速折取数根树枝,施展奇门遁甲之术,瞬息之间,一个简易的防御阵法形成,将自身隐匿其中。 然而,那种感觉并未消散,反而愈发强烈。旎啸心生惊惧,看四周,只觉那些暗处尽是敌人。 几丝慌乱之中,他连设数阵,甚至将雨水隔绝在外。 然而,就在此刻,他心头一紧,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缠绕,痛苦无比。 旎啸单手撑地,另一手紧按胸口,深吸一口气,盘膝而坐,试图以内力化解危机,却发现无济于事。他唤出体内本命之剑,心剑光芒闪烁,在周身环绕守护。 不久后,脑中再度遭受重创,痛楚之下,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急忙收回心剑,双手紧抱头部,却仍无法缓解剧痛。待疼痛稍减,他迅速施展占卜之术,求解凶吉。 卦象显现,令他不免心惊胆战,原来不知何时,自己竟然中了一种南洋巫术。 惊醒之余,他猛然意识到,这片雨林,竟与遥远的南洋之地何其相似! 旎啸暗自懊悔,责备自己终究还是疏忽大意,但卦象所示,尚有转机,并非绝望绝境。 对于占卜之术,他轻易不用,因它能定人生死,一旦卜出,更改不易。 不再犹豫,旎啸果断撕下衣角,将其撕裂成缕缕布条,又拾起数根枯木与野草,巧妙捆扎成一木偶。再取一布,紧束于木偶背后,随后以指尖一咬,鲜血淋漓,于布上勾勒出血色符咒。 面露冷峻,他轻哼一声,暗说既然对手不择手段欲置己于死地,便莫怪自己手段狠辣了。 血符绘毕,他一声厉喝,木偶兀自矗立一旁。他将一缕心神与木偶相连,静候潜伏之敌。 不出所料,片刻之后,绛宫之处再次传来刺痛,幸而大部分巫术之力已被木偶承受。 那木偶仿若真人一般,痛苦挣扎,摇摇欲坠,震颤不止。 见状,旎啸双眉紧锁,怒火中烧,迅疾于木偶四周竖起数十根树枝,构筑成一座坚固壁垒,宛如古老城堡。 不久,木偶头部剧烈摇晃,似乎不堪忍受剧痛折磨。 而旎啸,虽感隐隐头痛,却抓住时机,口中念诵晦涩咒语。霎时间,木偶所在之城堡被滚滚黑气包围,如同深渊之口,吞噬一切。 嘴角微扬,一抹轻蔑笑意浮现,他再度咬破指尖,于虚空中书写自己的生辰八字,而后指向地面的城堡,血字瞬间融入其中,隐而不现。 果然,数道黑影从雨林深处涌现,无视旎啸布下的奇门遁甲,直接飘至木偶面前,对旎啸本人也是视若无睹。 这些身影,皆如先前那人,瘦削如猴,阴森可怖。 此刻,这人宛如一深爱钓鱼的渔翁,见巨鱼上钩,不甚大悦。 可不想这鱼力大,拖着鱼杆往河中央而去,渔翁自是不愿任由猎物逃脱,毅然决然跳入河中,紧紧握住鱼钩,誓不让这条难得之鱼溜走。 旎啸见此人行径,心头不禁暗喜,悄无声息地在其周身布下数重诡秘符咒。 符咒之上,邪气凛然,他所施展的秘术乃源自邪派禁术,有违天道,然而若对手亦行邪道,那自己无须惧怕天谴之罚了。 转瞬之间,那瘦猴之人反成鱼饵,被奇门遁甲编织的幻城古堡所擒。 此人似有所察觉,企图挣脱束缚而去,奈何旎啸所施邪术犹如无形锁链,抽离其三魂七魄,令其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温馨家常,使其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痛苦与哀嚎交织,此人捶胸顿足,撕扯己身,血肉模糊间,如困兽犹斗,步步踉跄,向着那古城堡缓缓挪移。 随着距离缩短,几道数尺之高的身影,竟被奇异力量压迫,身形逐渐矮缩,直至化作半尺之影,消融于古城堡的墨色烟云之中。 随之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回荡在寂静的林间。 旎啸侧立一旁,冷眼旁观,深知此人灵魂将受炼狱之苦,九九八十一天方得解脱。 他没有半丝怜悯,谁让此人与自己为敌?而且此人率先发难,暗中施术想加害自己。 审视自身,确认无恙,旎啸才稍稍宽心。 他蓦然醒悟,对方所使乃是南洋降头邪术,防不胜防,即便是江湖高手,亦难抵御。若非自己略懂奇门遁甲,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了。 跋涉良久,夏日暴雨渐歇,阳光穿透树梢,映照出前方几里外连绵起伏的山峦,红叶漫山,秋意浓烈。 步出密林,旎啸远眺群山,回想先前险象环生,心中涌起几分庆幸。秋色入目,更添万千感慨。 短暂休憩后,他继续前行。刚迈开几步,似有所感,猛然回首,只见身后绿林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垠大海,波涛汹涌,红日垂暮,天海一色。 似是预料之中,旎啸无奈苦笑,旋即转向那秋色斑斓的山峦,阔步前行。 第84章 极西之地众妖魔 待至月挂中天,银辉洒落,旎啸独步至一巉岩高岗,俯首而望,一座巍峨雄奇的城堡赫然眼前,其势磅礴,似欲与夜空争辉。 然此堡非中原瑰丽之风,亦非西域诸国城堡的模样。 他忆起山庄典籍中曾有片言只语提及,且绘有丹青数幅,图中城堡与眼前所见,如出一辙。 山庄藏书札记还有说,天山余脉蜿蜒西去,那十万里之遥,有异邦林立,此邦之人发色各有,但黑发者寥寥,且猫眼高鼻,身有一股难闻的体味。 旎啸观眼前城堡,隐于山影之中,灰黑一片,犹如幽冥鬼蜮,散发出阵阵寒气,仿佛一头巨兽,獠牙毕露,静候猎物自投罗网。 他忽忆起藏书中有载录,昔年黄帝轩辕氏与炎帝神农氏联袂,共驱蚩尤,遂成华夏一统之基业。 尔后,炎黄二帝之裔,率众向四方拓土开疆,其中一支西行队伍,在公孙奎与姜巽乙二人的带领下,跋山涉水,终至天山脚下,生息繁衍。 经年累月,此族人数渐增,达十万之众,北逾天山,南越昆仑,声威赫赫。 然而,天山南北异族杂居,不但野兽横行,更是天灾频仍,幸得这支华夏子孙坚韧不拔,方能扎根于此,开枝散叶。 哪想某一日,从西北方向突现数千流民,个个面带惊恐,哀鸿遍野,伤者累累,仿佛背负着难以言喻的恐惧与绝望,一路疾奔而来。 逃亡之人跌跌撞撞,向华夏百姓连连比划,幸有妫木其人,通晓诸般夷狄之语,能解其中意。 妫木细聆片刻,旋即神色凝重,急赴公孙楠与姜天璇处禀报。此二人乃公孙奎和姜巽乙之后,当今这支华夏部族的首领。 妫木还说,极西之地涌出妖邪魑魅,所过之处生灵涂炭,残害无辜,噬骨饮血,甚为惨烈。那从西陲逃来之人,仅数千余残喘,侥幸逃脱至此。 更骇人听闻者,是那极西妖魔的形貌:或如夜中蝙蝠,獠牙森然,利爪如钩;或类狻猊,力能扛鼎,暴虐无匹;更有嗜血之辈,专以人血为食,令人毛骨悚然。 公孙楠与姜天璇见说,不免心惊胆战,决议集结族人,广邀四邻异族,共谋抗敌。 隔日,那些妖魔果然倾巢而出,汹汹而来。幸得先祖庇佑,炎黄二帝临别赠予神器数件,代代相传,至公孙楠与姜天璇之手。 神兵利器,厉害非常,护佑华夏子民,一场恶战,终将那群妖魔击溃。然华夏百姓也是伤亡惨重,哀鸿遍野。 那些西来遗民目睹华夏英豪之勇猛,自是心悦诚服,遂安家落户,与华夏族人并肩而居。 岁月悠悠,未料这群西民暗中勾结天山南北游牧诸部,趁华夏首领深入昆仑探秘之际,悍然发动突袭。 一时之间,血染苍穹,华夏部族万余生灵遭屠戮,嚎山泣岭,悲歌四起。 那些残存的华夏子嗣,只得四散奔逃,或匿于密林,或遁入沙漠,或隐于草原。 时光荏苒,千载流逝,华夏后裔容颜已变,与当地游牧民族无异,唯有文字与语言,犹存先祖遗风。 容貌之变,却意外保全了这些生还者,加之久候首领不归,众人只得隐姓埋名,融入本土,与当地女子结缡。 数百年后,天山南北,乃至昆仑以南千里之地,星罗棋布,国家林立,各拥风华,皆有华夏血脉流淌其间。 再说公孙楠和姜天璇的后人,历经千辛万苦自昆仑归来,却只见一片焦土,部族踪迹渺茫,子民非死即散。悲痛之余,他们领着残存的侍卫潜伏起来。 又历数百年,其中一族脉,诞下一女,名唤嬴瑶,姿色出众,智勇双全。 一日,她步入弇山之地,此地乃西王母国之所在,国力强盛,威震一方。 嬴瑶凭其胆略与绝世容颜,深受西王母赏识,得其倚重。 岂料风云突变,一日极西之地忽现异族,白肤红瞳,獠牙嗜血,尖帽披风,魔力滔天。 这些人可呼风唤雨,驱雷策电,掷火成球,凝水为冰,更令泥石听命,枯骨复生,化作麾下死士。尤为可怖者,乃操控草木速长,化为夺命利器,或发腐朽黑球,或射炫目光弹,犹如天罚临世。 嬴瑶深知这些人是极西之地的吸血鬼与巫师,当然,那些巫师自称为魔法师。 当时,天山南北,昆仑千里,万国兵马,竟无力抗衡此等巫术。 庆幸这些入侵者人数不多,自称寻仇而来,追溯千年前的恩怨。 嬴瑶心知肚明,却不言破,径直对西王母进言:“东去数千里,有华夏古国,国主英明,麾下武将如云,神兵利器,盖世无双。何不遣使东行,请华夏之主率军来援,共除妖孽?” 西王母闻言,与诸国君臣商议,决意联袂行动。 于是,数国合派千骑,远赴东方,求援华夏。其中一人,恰为公孙楠与姜天璇亲兵之后,怀揣嬴瑶密令,携信物同行。 当时殷商覆灭,武王建国为周,已传至周昭王之子,周穆王姬满。 穆王闻西使至,不免惊讶又是好奇,对于所请之事,自然有些犹豫。然当见及那侍卫后裔,观其所献华夏之物,赫然为黄帝亲佩之宝,便毅然应允西使之请。 穆王更是思虑深远,若西陲诸国败北,极西妖魔必将席卷东来,肆虐九州,到那时,华夏大地恐将烽烟四起。正所谓唇亡齿寒,祸福相依。 于是,穆王亲点精兵强将,数万将士浩浩荡荡西征。 彼时的梅花山庄少庄主,率门下数百子弟,身怀绝技,隐于军中,随大军同行。 大军过积石山,越舂山,穿群玉山,经玄池、瑶池,所到之处,膜昼与赤乌两部落见周军威仪,既惊且敬,两部酋长各率精锐千余,自愿为前锋,引穆王至西王母国。 穆王与西王母相见,为她超凡脱俗之姿所摄,西王母亦为穆王英姿所倾,对周军雄壮震撼不已。 由西王母斡旋,西域列国与华夏再度携手,众志成城,终将极西妖魔与巫师击溃。 然而,妖魔撤退之际,留下恶毒誓言,扬言他日将以十倍之力,百倍之仇,卷土重来。 当时梅花山庄的少庄主面见穆王,言辞恳切,誓以山庄之力,护西域安宁,镇守边疆,以防极西之敌再掀波澜。 自此,梅花山庄派遣高手,携群英子弟,驻守要塞,犹如铜墙铁壁,阻挡那极西之地的妖魔入侵。 岁月悠悠,千载轮回,极西之敌屡次来袭,复仇之火愈燃愈烈,人数众多,凶猛异常。 然而,梅花山庄早有筹谋。昔日那位少庄主洞悉敌人的诡计与手段,创建出可应对吸血妖魔和巫师的奇门阵法、毒术、幻术,甚至还有邪灵之术。 后来,历代少庄主皆承先祖遗志,即使中原烽烟四起,亦未敢抽调边疆精锐,除非山庄遭受灭顶之灾。 然则,极西之敌渐显神通,巫师之流,能驭自然之力,召异兽助战,其势汹汹。 深入探查的山庄弟子惊闻,这些巫师竟有驭鬼之能,更甚者,能使怪兽与阴魂合体,这种巫师叫亡灵法师与召唤魔法师,其手段倍增,令人胆寒。 时光荏苒,九州之地,司马家从曹氏手中夺得江山,建国为晋,梅花山庄遭受朝廷忌惮。于是,山庄迁徙至天山之巅,藏匿于皑皑白雪之中。 历经数十寒暑,构建一座奇门大阵,可穿梭时空,于千里之外的昆仑山设立一出入口,随时应对九州之变。 第85章 独战妖魔与巫师 此时,旎啸自沉思中醒来,凝视下方城堡,心中明了,此行无可回避。且他有一股好生心,欲一窥山庄古籍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极西强敌真容。 他缓步接近城堡,大门巍峨,围墙高耸,夜幕之下,雕梁画栋,尽显异域风情。 门墙上,人形怪状,飞禽走兽,栩栩如生,却有诸多异兽,世间罕见,名不可考。 旎啸目光流转,洞察四周,大门与围墙看似平凡,无机巧暗藏,无杀气弥漫,遂提步踏入,迈进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很大的青翠草地,宛如碧绿绸缎铺陈大地。一道笔直的石板路,直指城堡的一门,两侧有数条直径分割这片大草坪。草坪左右各有一喷泉,喷泉下似有一雕像。 旎啸没有走中间大道,而是缓步至左侧喷泉,只见一尊巍峨雕像傲立,高约五六丈高,人脸人身,却有着一对翅膀,手持一把长枪。 他剑眉微蹙,低语自问:“莫非是鸟人?” 他闭目凝神,周遭静谧,未感丝毫险恶,然心中警铃隐隐作响,那是与生俱来的敏锐直觉。 他没有去右边的喷泉瞧看,而是径直沿大道入了城堡。 城堡内,豁然开朗,一座宏伟殿堂展现在眼前,占地面积惊人,地面铺就金山石,光洁如镜。四周墙壁,每隔数丈悬挂着一幅幅彩绘,每一幅都诉说着不同的故事。 几角落里,古朴的木灯架林立,造型奇特,其上蜡烛燃烧,不知是何人点燃,已历多少寒暑,那昏黄的烛光不时摇曳,显得有些诡异,让旎啸不禁心生好奇,却又警觉。 旎啸屏息凝神,耳畔寂静无声,四壁与门户后仿佛空无一人。 他仰首望向那高达五六丈的穹顶,一抹巨大壁画隐约可见,但其意象晦涩难解。 沉吟片刻,他毅然决然,推开了面前的门扉,心中揣测,是踏入了魑魅魍魉的巢穴,还是误入了群魔乱舞的幻境? 门后,一条狭长的走廊延伸开来,足有数十丈之遥,宽不过二三丈,高则数丈,墙壁洁白如雪,每隔一丈许,便有一扇镶嵌着彩色琉璃的窗户,透出斑斓的光影。 旎啸踏进这条神秘通道,脚步看似轻盈,却是心神戒备,随时准备应对突如其来的变故。 行进间,他突然察觉,走廊尽头的门户似乎依旧遥远,仿佛空间被某种力量扭曲,无论自己如何前行,距离始终不变。 转身回顾,更让他心头一紧,原本红绿相间的门扉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扇灰黑冰冷的门,与前方门户如出一辙,仿若镜像。 正当旎啸疑惑不解之际,忽闻一阵细微的碎响,两侧的彩色玻璃窗竟在同一瞬间悉数闭合,动作整齐划一,仿佛受到一种无形的操控。 电光火石之间,他心中警铃大作,直觉告诉他,危机迫在眉睫。 他毫不犹豫,右掌凝聚内力,对准身旁的墙壁猛力一击。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墙壁应声而破,现出一个硕大的缺口。 旎啸身形一晃,从破洞中窜出,如同脱兔般逃离了那诡异的走廊。 心念电转,未及细思,旎啸便发现自己重归那片进来的草坪,翠色茵茵,恍如隔世。 然而,身后传来的烈焰呼啸之声,他回首一望,透过墙体破洞,只见那曾走过的走廊如今已成一片火海,炽热的火焰吞噬着一切,宛如凶兽噬物,贪婪而无情。 更为诡谲的是,那条走廊仿佛化作了狭长的囚笼,被两条看不见的长索牵引,缓缓升向虚空,宛如古籍记载的飞天法宝,令人目瞪口呆。 旎啸仰首,心头涌起阵阵骇浪,也庆幸自己及时破壁而出,避免了葬身火海的命运。 蓦地,夜空之中,数颗火球如流星般坠落,旎啸身形矫健,左闪右避。 然而,就在他立足之处,那原本寸许的绿草竟在瞬息之间疯长至几尺之高,如同无数幽灵之手,紧紧缠绕住他的双足。 正当此时,背后与身侧传来破空之声,旎啸一声长啸,内力如洪流般爆发,瞬间震断了束缚的青草,双掌并力,如排山倒海,击出两道凌厉掌风,只听咔嚓之声不绝于耳,似有坚冰破碎。 旎啸心头一凛,暗忖敌人手段高明,招招诡异莫测。 正自惊疑不定,一道白光犹如利刃劈空而来,剑气凛冽,直指要害。他不敢怠慢,身形一侧,堪堪避开锋芒。 只听轰隆巨响,白光所过之处,地面被削出一道深达尺余的沟壑,旎啸暗叹此等威力之强,令人胆寒。 他怒目圆睁,右手画一圈,吸地面青草于掌,又是脚尖轻点,借力跃起,直扑白光发源之地。 一跃便是数丈之遥,却仍未见敌踪,他正感诧异之际,面前却突现一道水泉,横于空中拦下他。 眨眼间,水泉凝结为冰霜,蔓延四周,寒气逼人。 旎啸急忙运转真气,形成护体罡气,抵御周遭寒气侵袭。随后,一声震天怒吼,体内真元勃发,震碎冰霜,只听暗处传来一声低沉惨叫,似是敌人受伤。 旎啸心中默计方位,欲循声追踪,忽闻破空锐响,抬头之际,只见数块巨石挟雷霆之势当头压下,更有火球炽烈,半丈方圆,紧随其后。 电光石火间,人影翩跹,他右掌一挥,寒冰真气凝结,火球遇冷骤灭;左拳猛击,石块应声四裂。 借着碎石之力,他身形如鹰隼腾空,跃至数丈之高,俯瞰之下,但见黑烟弥漫,敌踪全无。 随即心念一动,他径直朝一隅暗处疾驰而去,身形未落,却似飓风成形,数十柄青色刀刃,上下左右,分三路六侧,化作森冷杀机,向他急袭而来。 旎啸真气激荡,周身罡风凛冽,犹如铁壁铜墙,刀刃触及,顿时碎裂,发出声声脆响。 正当他欲继续前行,四周地面突然隆起,厚土如墙,土锥林立,意图将他围困其中。 他双掌齐出,劲力如潮,土墙轰然崩裂,破土而出,满腔怒火,对准暗处连发数拳,落地之时,一式“云浪掌”使出,地面泥土如波涛汹涌,向着暗处涌去。 几声惊惶失措的呼声传来,他眸中寒光一闪,身形疾掠,直奔声源。 此时,周遭无数树木陡然生长,枝繁叶茂,欲阻挡其去路。旎啸不禁暗喜,恰逢其时,施展五行木遁之术,穿梭于林间,如入无人之境。 “珞龙掌”出,龙吟震天,暗处数人惊恐尖叫。 他手掌一翻,数根枝条入手,飞身而起,掌中树枝在空中震断,化作万千暗器,犹如暴雨梨花,直射前方灰暗不明之处。 刹那间,数道身影显露,拼死抵挡利刃般的断枝,惨叫声随之响起。 旎啸疾风骤至,逼近跟前,只见面前数人,肤色如死灰,双眸猩红,獠牙毕露,身披黑袍,眼中怒火熊熊,似要将他焚尽。 其中一人胸前鲜血淋漓,竟贪婪地以手抹血,送入口中。 旎啸心头一凛,忆起山庄古籍中记载的极西妖魔——吸血鬼族,凶残嗜血,手段残忍。 未及犹豫,他掌化刀锋,气贯指尖,数息之间,五六个吸血妖魔已在他手下陨落,鲜血染红了夜幕下的草地。 然而,前方传来奇异的吟唱,似咒语又似歌谣。 旎啸猛然醒悟,眼前已死的妖魔,不过是为暗处之敌拖延时间,掩护其完成某种邪恶仪式。 形势危急,他深吸一口气,丹田真气运转,一声震天长啸,犹如海啸狂澜,直扑暗处,沿途石刺、土球、冰晶与树木,尽数被啸声摧毁,化为齑粉。 几声凄厉的尖叫与痛苦哀嚎,仪式之声戛然而止。 第86章 不敌巫师逃秘境 旎啸辨音识位,判断敌人并未受重伤,旋即运起内力,枝条入掌,灌注一丝真气,以枝为剑,脚尖轻点,身形如电,瞬间逼近暗敌所在。 剑光闪烁,他手中的枝条之剑,连斩数名吸血妖魔,步步紧逼,誓要了结那几名巫师的性命。 孰料,巫师中有两名女子,一袭黑袍,一袭白衣,蒙面正好脱落,露出那绝世容颜,金发碧眼,倾国倾城。 旎啸见得,不禁心头一震,未曾料想,眼前的巫师竟是两女子,且容貌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不知为何,脑海里有着一声音,告诫自己不可伤及二人。 而那两女子神色微变,秀眉微蹙,随即彼此交换眼神,其中透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短暂的凝滞,旎啸正欲开口询问,却未料到,数道冰晶利刃破空而至,紧接着,无数火球与土石如倾盆大雨般倾泻而下。 旎啸一声怒吼,内力勃发,周身形成一道无形的防护罩,抵挡住这轮猛烈的攻击。 正欲逼近,忽见脚下幽暗黑洞乍现,犹如虚空裂痕,深邃无底。 他天生的警觉令其意识到这黑洞的恐怖,旋即脚尖一点,身形如箭,急速后撤至丈外,避开未知的威胁。 天空中,闪电凝聚成枪剑模样,锋利无匹,带着毁灭的气息,向他疾射而来。 旎啸不敢硬接,身形如风,连续闪避,却意外陷入了十数个黑影的包围。 他定睛一看,不免心惊肉跳,这些敌人竟是骷髅之躯,有人形也有兽形,行动敏捷,似有灵性,持着骨剑骨枪,举着骨盾,协同进攻。 旎啸挥掌如风,欲将骷髅击溃,却发现它们虽被打散,却很快恢复阵型,仅仅停滞了片刻。 见状,他身形一纵,跃至半空,却不料空中闪电夹杂着飓风利刃,如密雨般袭来。他拳脚并用,虽未受伤,却被打得狼狈不堪。 还未喘息,又一轮火球与土块的攻势如冰雹般砸下,旎啸在闪避的同时,不断拍碎岩石与火球,然而脚下的青草与木刺却缠绕不休,令他陷入险境,险象环生。 至此时,旎啸不免怒火中烧,恨意滔天,屡次试图突破如暴雨般的攻击,却一次次徒劳无功。 内力的消耗愈发迅速,令他心急如焚,恰好时机成熟,便施展一个五行土遁之术,身形隐入大地,如游鱼入海,遁形无迹。 数丈之外,他身形乍现,却迎面撞上一群庞然大物,那些骷髅与怪兽蜂拥而至,其中不乏叫不出名字的异兽。 尤为恐怖的是,一头形似巨熊的野兽挥动巨爪,力道惊人,似有千钧之重,压迫而来。 一声震天怒吼,旎啸双掌齐发,天雷掌出,雷霆万钧,骷髅与野兽顿时被震退,踉跄后仰。 他未予追击,而是借机撤退,心中明白,蛮力对抗非明智之举。对方人数众多,且藏于暗处,擅长诡异巫术,自己若硬碰硬,必然吃亏极大。 他还未远离,不想数枚黑球突然袭来,携带致命气息。他欲转身逃离,却遭遇炽热白球的突袭。 这些白球近身,瞬间炸裂,强光刺目。 旎啸急忙闭上双眼,却未能幸免飘来黑球的爆炸,如同腐蚀之水,溅落在肌肤之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疼痛难忍,他不由自主发出几声低吟。 内力催动,罡风如墙,却突感前方空间扭曲,旎啸去看,只见数道青色利刃从虚空中刺出,紧随其后,几道粗壮闪电从天而降,如同苍龙怒吼,威势骇人。 旎啸拳掌如风,迎向那青色利刃,却发现竟是由飓风凝结而成的风暴之刃。虽然勉强抵挡,但后背却遭到闪电的无情轰击,电流窜遍全身,令他浑身剧震。 未及喘息,他脚下的草木如蛇蝎般缠绕上来,沉重的压力陡增,仿佛身负万钧,而空中,火球与岩石如雨点般倾泻而下,重重砸落。 十三把心剑从体内闪出,旋转如风,尽数挡下来袭。 此刻,旎啸心中焦急万分,内力的消耗如同江河决堤,而那压迫感越发沉重,两脚已深深陷入泥土,深达尺许。 他一声长啸,决然弃了本命剑,又以内力震断缠绕的草木,奋力拔出双脚,凌空一跃,直面那密如蛛网的闪电天幕。 闪电将他笼罩,旎啸痛呼一声,全身仿佛被万针穿刺。 就在此刻,他前方数尺之外,空间撕裂,那漆黑的洞口犹如无底深渊,欲将他吞噬殆尽。 他竭尽全力,一掌轰向那黑洞,却惊愕地发现,黑洞边缘如利刃一般,轻易割碎了自己的掌风。 无奈之下,他迅速施展一个千斤坠,身形骤降,落地瞬间,数百具骷髅与野兽将他团团围住。 空中,火球、石块与闪电仍旧不断轰击,连同这些骷髅与野兽一同碾成齑粉。 旎啸在连续的打击下,只能边战边退,几乎每一寸肌肤都被火焰、石砾与闪电洗礼。 忽然,周遭气温骤降,冰雹如刀,极寒之意如潮水般侵袭而来,他只觉血脉凝固,仿佛要被冻结在原地。 待他反应过来,身后空间再度撕裂,那令人胆寒的黑洞如同饥饿的巨口,张开獠牙,欲将他吞没,撕扯成碎片。 旎啸倾尽全力,脚尖猛地一蹬,人爆起几丈高。 眼见数枚黑白双色的神秘球体迎面扑来,他心中了然,此乃敌人的致命巫术,但在空中,无处借力,形势危急。 左右双掌如风,他挥动间紧闭双目。数声炸响过后,他重重摔落在地,伴随着刺骨的剧痛,惨叫连连。 此刻他心知,若不立刻撤离,再多停留片刻,自己便会命丧于此。 面对各色巫术与暴雨般的攻击,旎啸杀出一条血路。当他等冲到一地,已是全身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尤其是那几次重击,令他五脏六腑移位。他清楚,这次的伤势极为严重。 然而,他尚未有喘息之机,亦未有处理伤口的时间,数十个吸血妖魔与十数名身披长袍的巫师已紧随其后,穷追不舍。 旎啸别无选择,唯有拼命奔跑,逃离这死亡的追逐。 逃亡数里,却不幸被逼至悬崖边缘,面对绝境,他心中既怒且悔,但毫无迟疑,带着满腔不甘,毅然纵身一跃,投入无尽的深渊。 双耳风声呼啸,他只感到自己不断坠落,速度越来越快,仿佛永无止境。 突然,一阵剧痛让他忍不住痛呼,睁眼一看,竟发现自己趴在地上,仿佛是从地底破土而出,重获新生。 他迅速起身,尽管内伤严重,但并无性命之忧。 审视四周,一身血衣,证明这不是梦境。不久,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小院,土墙低矮,简陋却宁静。 正当他疑惑之际,院门开启的声音传来,他回头望去,只见一位老和尚手捧着包袱缓缓步入。 旎啸正欲开口,那老和尚却先笑道:“施主,你早来了几百年,只怕诸事不顺。这身血衣,该换下了,速速下山离去吧!” 稍作停顿,老和尚又补充道:“哦,这包裹里有几块印子粑粑,以糯米磨制,足以充饥。” 说罢,老和尚将布包轻轻置于枯井之畔,不再多言,径直离去,留下旎啸满腹疑惑。 正当他欲追上前进一步询问时,不想那老和尚的话随风传来。 “施主无需多问,将来自会明了。速速下山,向东去吧!” 旎啸刚至院门,未及开口,门却自行阖上,发出沉闷的碰响。 他心中琢磨,这老和尚并无恶意,于是走向枯井旁,解开包袱,果然一套洁净衣物与数块用粗纸包裹的粑粑映入眼帘,粑粑上还印有图案。 第87章 至铜陵玄天下山 换上新衣,品尝粑粑,旎啸未作疗伤,径直离开小院。环顾四周,方知此处乃是一座古寺,虽略显荒凉,却自有禅意。 他忽有所感,视线转向远方,熊湘山巍峨之姿赫然呈现于十里之外。 至此,他方知自己身在明灯山,至于为何从秘境跌落此地,却如梦似幻,难以言喻。 欲寻老和尚问个究竟,却见寺庙空寂,无人可寻。他依稀记得熊湘山下老翁曾言,明灯山上仅有老少两和尚。 旎啸怀揣重重谜团,踏上下山之路。 山下有一潺潺小溪,几户人家炊烟袅袅。 他循着一缕香气,扮作游山玩水的香客,贸然造访。这户农家热情款待,闲聊之中,向他透露了些许关于明灯山古寺之事。 旎啸顺便知晓了粑粑上所印图案的来意。那是春秋之时,楚人陆通好养性,躬耕以为食。楚昭王时,陆通见楚政无常,乃佯狂不仕。 孔子适楚,专门到此拜会陆通,陆通避之。孔子见陆通之妻在做米粑粑,故上前行礼,随手将装有通关金印的包袱搁在晾晒的米粑粑上。 陆通回来,见粑粑上竟有“通关玉玺”印痕,唤妻问其故,得知后抚掌大笑,遂按痕原样雕成印模,用来印制粑粑,村民广为仿效,遂成“印子粑粑”。 旎啸望着手中的粑粑,思绪如云,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却如同夜空中短暂的流星,留下一抹光华后便消失无踪。 尔后,他步至柳溪之畔,远眺熊湘山,心中泛起涟漪。 他心中明了,自己与黄帝留下之物无缘,只是不知那秘境中,为何有东瀛、爪哇国之人,还有极西之地的吸血妖魔与巫师。 他连连苦笑,意识到即便重返熊湘山,深入秘境,凭自己当前的实力,也难以与那些巫师抗衡,更何况,自己此刻身受重伤。 轻叹几声,他暗自思量,待武艺精进,实力大增,再寻机缘也不迟。 他又想到那明灯山上老和尚的几句话,字字珠玑,却句句难解。 “早来几百年”之说,是否预示着自己会在数百年后重归此地? 且自己本是易容改扮,那老和尚如何识破?难道自己也能如彭祖般,享有八百岁寿元? 旎啸轻摇首,嘴角扬起一抹苦笑,踱步至资江畔,时近黄昏,霞光万道,江水泛金。心绪飘向紫林山庄,骆风雁的身影浮现在眼前,不禁担忧她的安危。 内心虽有焦急如焚,然思及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庙堂之上更是人心叵测,他强抑住冲动,审时度势。 再念及自身重伤,需静养月余方能复原,他决意购舟一叶,顺资江而行。待至洞庭,再入长江,沿江而下,直抵紫林山庄。 小舟离熊湘山渐远,夜幕降临,水雾缭绕,旎啸立于舟尾,凝望熊湘山,一声叹息,似有千言万语。 顺熊湘山主峰之侧,明灯山依稀可见,他凝视良久,仿佛老和尚的目光穿透夜色,与自己遥遥相望。 小舟顺流至长沙府益阳县,旎啸泊舟登岸,步入县城,寻至一家酒楼落座。 瞥见门口一老叫化低头乞讨,他目光流转,顿觉此人似曾相识,非是熟识,而是感觉此人为梅花山庄弟子。 随意点了些酒菜,带着怜悯之色,他吩咐店小二,将一碟小菜与一碗米饭赠予老叫化。 老叫化眼含感激,蹒跚至旎啸桌前,口中不停道谢。 旎啸敷衍作戏,暗地使出山庄秘语,又是微微内力运转,代表身份标识的小剑时隐时现。 老叫化双眸精芒乍现,但转瞬之间,神色恢复如常,口中喃喃几句感谢之词,随即转身离去。 在旁人看来,只是依稀平常,可两人已是用暗语交流。 旎啸用餐完毕,便装作漫无目的在城中游荡,实则心中已有定计。他来到了一座看似普通民宅之前,只见门扉上隐约刻着山庄特有的暗号印记。 轻轻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三位恭谨侍立的弟子,为首者拱手道:“属下张明,携同李墨然、张支欣,参见少庄主。” 随后,其余二人也一同行礼:“属下李墨然、张支欣,参见少庄主。” 旎啸示意三人起身,随手去掉易容伪装,露出真容。他问道:“你等三人怎会寻到此处?” 张明恭敬答道:“禀少庄主,三老有要事需寻您,特遣属下三人在此县城等候,料想少庄主办完事必会路过此处。当然,三老不敢妄断,另派两队前往长沙府与岳州府。” 旎啸闻言,微微颔首,继续追问道:“究竟是何等大事,让三老如此急切?” “三老传来急信,说骆家之事突变,紫林山庄周边惊现大内高手,疑为皇宫那位亲自派遣。加之近日山庄周围频发怪事,三老已下令所有在外弟子加紧调查,力求尽快查明真相。” 旎啸面色微变,随即轻轻点头,心中已然明了三老的深意,让自己切勿鲁莽行动,不要急于去往紫林山庄,更提醒自己,去寻那骆家小姐,要做好万全准备。 他深知,自己的伤势尚需时日恢复。于是决定乘船前往应天府,在疗伤的同时,周想如何在众多势力的围困下,将骆风雁安全救出。 与张明三人商议后,让他们去安排。旎啸换上行商东家的装扮,而张明三人则扮作随从和仆役,一行人悄然启程。 穿越洞庭湖的浩渺烟波,途经巴陵、赤壁,历经九江、彭泽,最终抵达安庆。 正值八月三伏,酷暑难耐,四人在池州府铜陵弃舟登岸。 未料,刚一入城,便有梅花山庄的弟子秘密接应,引领旎啸一行前往城中一处隐秘庄院。 原来,数十年前,梅花山庄便已秘密购置此地,作为隐匿之所。 步入庄院,只见潇洒亭轩,清虚户牖,庭前修竹,风摇一派珇环声;帘外奇花,日照千层锦绣色。 待至夜幕低垂,万籁俱寂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惊扰了旎啸的休憩。 他收敛心神,起身步入大堂。映入眼帘的是六位熟悉的身影,玄天六合,令他不免神色凝重。 玄天六合,为六人,玄灵、玄月、玄锋、玄煌、玄宇、玄合,前两人为女子,而老二玄锋,虽年岁稍长于玄灵,武艺亦胜一筹,却甘愿屈居次席。 玄月,排行最末,年纪虽轻,却也已三十出头了。 六人自幼相伴长大,彼此间的默契如同血脉相连,无论是拳脚交加还是剑光闪烁,都能组成一套无懈可击的阵法,威力惊人。加之个个身怀绝技,堪称武林翘楚,除非遭遇重大变故,否则他们鲜少离开山庄。 在梅花山庄,旎啸与他们亲如家人,他亲切地称呼他们为姑、为叔。 此刻,面对突如其来的六人,旎啸不禁疑惑,上前询问:“玄灵姑姑,何事让你们不辞辛劳万里,来到此处?” 玄灵沉声道:“少庄主,我们六兄妹此番下山,乃是遵照三老之命。眼下紫林山庄风云变幻,局势扑朔迷离。 “数方势力之中,不仅有江湖门派蠢蠢欲动,更有朝廷厂卫、大内高手暗中窥伺,甚至蕃僧、胡人,乃至东瀛倭寇都意图分一杯羹。 “更为棘手的是,一股至今仍隐藏在暗处的神秘势力,其真实面目难以捉摸。三老经过缜密分析,认为连皇宫那位也有所察觉,故而下旨龙虎山,派遣其精锐高手前往宁国府。” 旎啸闻听此言,不由心中一凛,面色微变:“什么,龙虎山的人怎么也来了?” 玄灵默默颔首,而老二玄锋则缓缓接话:“少庄主,龙虎山此次出手,恐怕目的并非仅仅针对其他势力,而是直指武当一门,说得更确切些,矛头指向的正是您。” 第88章 局势错杂静相候 旎啸剑眉轻蹙,似是在质问,又似在思索自语:“意思是前些日我上武当,已令那紫禁城中的万岁爷,不仅对武当心生猜疑,更忧心我与武当联合了?” 玄锋答道:“不错,至少在世人眼中,先是西北云星宗,继而京城千阳门,皆被视为您的麾下势力。加之青城与武当近来与您交好,自然让皇帝心存芥蒂。 “然而,这些终究是江湖之事,万岁爷不便公然干预,于是密诏龙虎山,命张天师召集天下道门高手,前往宁国府集结。 “但武当持有太祖御赐铁券,龙虎山无权号令,其余道门则不然。张天师率领群雄,表面上是应对江湖乱局,实则意在阻止武当与您的联盟。 “三老更是推测,张天师可能受密旨,必要时刻,甚至要将您缉拿,押往京城见皇帝。” 旎啸听罢,心思电转,片刻间便洞察了事情的要害,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原来如此,想必这一切,皆因我曾救了骆风雁的缘故。” 玄锋微微颔首,缓缓说道:“骆风雁之祖父,乃昔日嘉靖帝之股肱重臣,肩扛皇恩浩荡,怀揣天家秘辛,悄然归隐于南华堡之内。 “当今圣上,自是对那秘辛念念不忘。更何况,世间风传有羽化登仙之诗词,字字珠玑,句句诱人,试问普天之下,哪位帝王能不为之心动,不渴望超脱尘世,逍遥九天之上? “即便是凡夫俗子,心中亦难免泛起一丝成仙之梦,向往那与日月同辉,天地共寿的无上境界。” 旎啸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不羁的笑意,仿佛已置身云海之巅,悠然言道:“不错,我也渴望有朝一日能羽化而登仙,遨游于九天之上,与天地同寿。”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会心一笑。 笑音袅袅,过后,玄灵缓缓道:“三老交待,言明少庄主切勿操之过急,勿为骆家小姐之事而轻蹈险地。 “若此时贸然前往,恐落入有心人之诡计,成群雄之靶,世人皆揣测少庄主手握秘宝,必欲先声夺人,独占鳌头。 “反之,若能按兵不动,待时机成熟,数旬之后,再出其不意,或可在上百高手和数千人的围困下,将骆风雁神不知鬼不觉地救出,成功的机率自当倍增。 “此间,或有变数横生,即便没有,也可借机离间几方势力,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好连暗中那股隐匿的势力也是浮出水面。 “这期间,我们便可坐山观虎斗,届时再浑水摸鱼,一石多鸟,未必不会收获意外之喜。” 话音刚落,玄锋接续道:“是的,三老分析,那位骆家小姐于各方势力眼中,乃活棋一枚,未得其物之前,断不会轻易加害她。无论落入何人之手,定会厚待于她,仅限于失却自由而已。然则,此境况与如今困守紫林山庄,有何区别?” 旎啸听罢,沉吟片刻,思绪翻涌,终是默许地点了点头。 玄灵伸手入怀,取出一方布包,轻轻展开,只见里面藏有一套棍状之物,赫然正是轻易不离山庄的天地十三旗。 天地十三旗,涵盖四象九宫,五行八卦之数,非攻而能御敌于千里之外,变化莫测,玄机深邃。旎啸神色微怔,双手稳稳接过,心中顿感千钧之重。 “三老嘱托,望少庄主切莫轻举妄动,九州之外,异族能人异士无数,”玄灵语重心长,“往后两月内,三老自有安排,将宁国府周遭高手诱离一大半,您便可利用此段时间从容布置。” 旎啸闻言,依旧轻轻颔首。 正当此时,玄月忽而嬉笑着说道:“下山之际,少庄主的贴身三侍,解子音、苏凝梅、华妙琴,竟欲随我们同行。” 言及此处,旎啸脑海中不禁浮现起三侍的倩影,自幼相伴,转瞬已逾两年多未见了,想来她们定已长高了许多。 “三位姑娘正值豆蔻年华,与少庄主青梅竹马,”玄月笑谈间,似有深意,“山庄藏书记载,历代侍女,往往于此年岁,便与所侍少庄主结为连理。虽历往少庄主未曾大张旗鼓,娶她们过门,但依惯例,此等侍女多半早已与少庄主同寝共枕了。” 旎啸被这一番言语撩拨得面颊绯红,心潮如浪,蓦然间,一抹倩影掠过心头——百里云歌,那位与他许下三年之约的女子。 忆起前年春末,两人依依惜别之际,自己曾郑重承诺,三年后,必将亲赴昆仑幽谷,迎娶云歌归至梅花山庄,共结鸳鸯之盟。 自洞庭顺江而下,一路舟行,旎啸亦曾多次思量此事。 他心中暗自盘算,待至八月,先设法救出骆风雁于紫林山庄,而后西行北上,待此年终了,恰逢良辰吉日,便可赴约昆仑,迎娶百里云歌。 然而,紫林山庄四周,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形势错综复杂。若自己轻率出手,非但难以救人,恐自身亦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三老数度遣人前来,再三叮嘱,让自己暂按兵不动,行事须万分谨慎。否则,何以连玄天六合这等高手,以及天地十三旗这等奇宝,亦一并派遣至此? 夜幕低垂,他孤身伫立于院中,面朝西北,轻叹一声,心中五味杂陈。 不一刻,脚步声渐近,他知晓来者乃是玄月。 玄月见其神色凝重,缓步上前,关切问道:“少庄主,可是有心事缠绕?” 面对玄月,旎啸一时难以启齿提及百里云歌之事,毕竟云歌身世扑朔迷离,加之其师严令保密,故此事始终未敢告知三老。 见他沉默不语,玄月慧黠一笑,轻声试探:“是为一位姑娘吧?” 旎啸并未否认,只轻轻“嗯”了一声。 “难道是那位骆家小姐?”玄月继续猜测,目光中满是好奇。 旎啸轻轻摇首,低声道:“她复姓百里,名唤云歌。” 玄月闻之,双眸微睁,旋即漾起一抹惊喜:“这位百里姑娘,家世如何?” “她自幼由师父抚育成人,至于双亲,云歌并不知晓,或许已作古,或许仍在世间某个角落。”旎啸语带哀伤,“及笄之年,师父亦离她而去,留下孤身一人。” 玄月听罢,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同情,眼眶微润,轻问:“百里姑娘现居何地?” “她师门世代单传,隐居于昆仑雪峰之巅,外界罕有人知。”旎啸长叹一声,“前年春别,我曾对她许诺,待三年期满,必亲赴昆仑,迎她回山庄,共结连理。” 玄月似有所悟,轻轻颔首:“故少庄主您心绪难平,进退维谷。欲归山庄筹备与百里姑娘的婚事,却又牵挂着南华堡骆家之事,事关华夏安危,若因私废公,恐难对得起先祖,更愧对梅花山庄千载守护之责。” 旎啸默然点头,二人一时无语,唯有夜风轻拂,树叶沙沙。 良久,玄月欲打破寂静,笑意盈盈:“少庄主与百里姑娘,是否已行夫妻之实?” 旎啸猛力摇头,面颊绯红,不敢直视玄月。 “那为何有此承诺?莫非当年您曾救过百里姑娘?”玄月追问道。 “不是,反倒是她救了我。”旎啸回忆道,“那次与锦衣卫彭海高激战,不慎坠崖,若非云歌,我早已魂归黄泉了。” 玄月听闻,面色一凛,念及少庄主今日安然无恙,便未多言关怀,转而笑道:“祸兮福之所倚,一场厄运,竟铸就了你二人的红绳姻缘。” 旎啸轻颔首,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然的笑痕,如同晨曦初露。 玄月凝视着他,轻问道:“少庄主,您将何去何从?” 旎啸先是一叹,声音中透着些许无奈:“我亦茫然,若即刻返程,尚可及时。然而若在此静候数月,待救出骆风雁,恐已秋风瑟瑟,归途漫漫,抵山庄时,必是冬雪皑皑。 “南华堡之事,关乎大局,携骆风雁西行,路途艰险,不知要应对多少虎狼之师,多少高手环伺,刀光剑影。” 玄月默然,良久无言。夜深人静,她似感时辰已晚,遂行礼告退。 至门前,回首一瞥,她温婉道:“我知少庄主心中已有定夺,那位百里姑娘定能体谅您的抉择与担当。 “她既已许君为夫,自当明了您肩上的重担。何不静心布阵,从容应对?救出骆家小姐,西行之路,详加筹划,或许天遂人愿,年后抵达西北,尚有余日筹备婚事,不负三年之约。 “纵使昆仑雪覆,我等山庄弟子,皆非凡人,武艺高强,兼山庄有奇技巧器,去往那雪山深处,亦非难事。” 听罢,旎啸心头阴霾渐散,微微颔首,似已豁然开朗。 玄月又问:“可否将此事传回山庄,让三老先行有所准备?” 旎啸再度点头,默许之意溢于言表。 第89章 传闻秘史频频出 时光荏苒,转瞬间秋意浓重,篱笆旁黄菊凋零,江面上芙蓉隔岸相望。 不知何时,武林中传出一事,令龙虎山不得不如临大敌,谨慎应对。 万历元年,一个名叫王铎之人创立天地三阳会,自封三阳会首,于盖世三阳殿中供奉混元主佛三尊,左右侍立伪封蔡镇等三十六天将。王铎伪造妖书,制造非法器物,蛊惑男女数千,以渡劫升天为名,行其邪术。 天地三阳会乃白莲教一支,而白莲教历经朝廷打压,屡遭血洗。三阳教虽表面崇佛,实则暗中施展邪法,厉害非常,令人闻风丧胆。 万历二十七年,龙虎山与官军联手剿灭三阳教,以符咒与道术破敌,击败王铎及其众妖佛。 但在那场生死较量中,龙虎山张天师一族年轻俊杰张永山因此丧命,其尸骨却至今未寻到。 据传,张永山在围剿三阳教时,发现王铎之子尚在襁褓,不免心生怜悯,未忍下手。孰料,却被怀抱此婴儿的妖妇诱骗至一秘密地点,最终不幸遇害。 张永山临终之际,把自己不幸用血书写下。 那时,他武功尽失,道法无存,宛如凡尘中一介布衣,全无自保之力,只得留下遗言,谆谆告诫后人,务必警惕天地三阳会之死灰复燃,以防其卷土重来,再掀腥风血雨。 后来,此代张天师率门下弟子遍寻其叔踪迹,历经千辛万苦,终觅得这封浸染血泪的遗书,然而张永山肉身已杳无踪影,徒留悲壮遗志,令人扼腕。 孰料,时至今日,在湖广与黔地交界的幽僻之处,五寨司以西数十里之遥,竟有传言四起,称王铎孽子重出江湖,掀起滔天巨浪。 更有甚者,谣传张永山竟未真正陨落,反而投了三阳教,且邪术大成,武功道法臻于化境,肆意妄为,荼毒生灵。 张天师闻此骇人之言,先是愕然,继而忧虑与恐惧交织心头,深知此事绝非儿戏,不敢有丝毫懈怠。 说起来,龙虎山与天地三阳会,两者间宿怨深似海,宛若江湖中不共戴天之仇。 张天师心中暗自忧虑,倘若其叔当年因一念之差,悄然放走王铎之子,此事一旦东窗事发,必引圣上雷霆震怒,更恐落人口实,有包庇奸邪、养虎遗患之嫌。 还有一个原因,数十年以来,就是到如今,正一派与全真教之争,两派明争暗斗,势同水火。 更令人心悸的是,若此等隐秘之事被朝廷厂卫探知坐实,或被全真教那等善于借势之辈加以利用,龙虎山恐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正一派领袖之位亦将摇摇欲坠。 届时,整个门派或将遭受前所未有的打压,沦为武林与道门中人茶余饭后的笑柄与唾骂。要知道,当年三阳教利用邪术,杀了武林中黑白两道不少高手。 然而,张天师心明如镜,此番风声走漏江湖,非是武当欲借此机会,图谋道门至尊之位。 武当以武立派,而龙虎山则以玄术传世,两者虽同根同源,虽同属道门,却两者大为不同。 如今张天师虽有万历帝密旨,却面临两难之境。密旨中,万历帝严令防范武当与旎啸暗通款曲,带走隐藏在紫林山庄的骆风雁。 然而,张天师眼下别无选择,必先肃清藏匿于湖广与贵州交界五寨司附近的三阳教残党,查证那人是否真为自己的族叔,以此澄清自身与叛逆无关,方能减轻圣上的责罚。 经一番深思熟虑,张天师决意联络武当派的严冷奇。 因为昔日三阳教肆虐武林,严冷奇的几位师叔惨遭其毒手。且可直接道明,是皇上让他阻止武当,怕武当暗助旎啸救人,并劝说武当不要与旎啸走近,这样日后两家也不会伤了和气,更不会出现像如今奉旨办事之时,以至双方成一个对立的局面。 严冷奇听罢,表示需禀明师尊,遂以飞鸽传书,将消息递至武当山,并告知旎啸。 旎啸闻讯,心中已有算计,料定此事乃三老所布之局,旨在引龙虎山精锐远离紫林山庄,方圆百里之内,龙虎山高手势必稀少。 面对此局,旎啸暗忖,梅花山庄与武当若划清界线,自可避免皇帝更深的疑心。毕竟,武当尚未至与万岁爷彻底决裂之地步。 严冷奇收到师门回信,信中透露,说旎啸会让他假意配合龙虎山,只待龙虎山调兵遣将,便可让紫林山庄周围的道门高手群龙无首,形如一盘散沙。 果真没有多久,旎啸回信,让严冷奇配合龙虎山。 次夜,风云突变,张天师暗地用计,在宁国府西边几十里外的分界山,引出无数妖魔,更有黑道势力趁乱而入。 这些妖魔凶悍异常,幸得众多道门高手奋力抵御,尽管如此,妖魔仍突破重围,疾驰西进,一日一夜间跨越数百里,径直扑向湖广,自然龙虎山众高手紧随其后,连同众武当高手也随之前往。 而旎啸,对这一切视若无睹,目光瞄向东边的紫林山庄。 从铜陵至宁国府,不足三百里,一日之内便可抵达。这一日,他一番乔装改扮后,带玄宇和玄月去往东边。 然而,他并未径直北上紫林山庄,而是踏入了宁国府宣城。 此城在南宋乾道二年时升为宣州,治宣城县,属江南路。蒙元至元十四年改为路。至正十七年朱元璋复改为府,属南直隶。 旎啸步入一酒楼,只见灯烛晃耀,流苏飘荡。 大厅中汇聚了江湖上的各色人物,文人墨客挥毫泼墨,商贾政要谈笑风生,更有那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令他愕然的是,在这喧嚣之中,竟有数名丐帮弟子聚首一隅,他们腰间挂着象征身份的小布袋,数来竟有六七个。 想当年,丐帮为武林一大帮派,声震赵宋,可自那两朝更迭,风云变幻,丐帮亦难逃衰败之运。尤其是蒙元铁骑横扫中原之后,丐帮人才凋零,绿玉杖——那镇帮之宝,遗失于世,心法随之失传。 随后数百年,即便是帮中的九袋长老与帮主,武功也仅能跻身一流高手之列。 朝廷的打压,更是雪上加霜,使得丐帮弟子从鼎盛时期的数十万,锐减至今日的数万,且帮中子弟素质参差不齐,不少成了江湖上坑蒙拐骗的鼠辈,丐帮昔日荣光,如今只留下一片唏嘘。 旎啸刚一落座,点罢佳肴美酒,未料耳畔突兀传来丐帮弟子间说出的一段惊天秘史。 言及嘉靖三十七年,戚少保奉命率精兵自舟山渡海,誓守台州。 彼时,倭寇巨擘汪直遭胡宗宪诱捕伏诛,戚少保挥师左路,力攻岑港,却一时难以攻破。两军对峙,岁月悠悠,半年光阴悄然而逝。 朝中有人借此生事,奏报总兵俞大猷与参将戚继光私通贼寇,以战养战,意图拥兵自立。 当今万岁爷闻言震怒,御笔一挥,欲将二人押解京师,受审问罪。幸得张居正、谭纶二臣力谏,方获赦免,赐予戴罪立功之机,限令一月之内,必克岑港。 其间,流言蜚语四起,指称戚少保与倭寇暗通款曲。实则,攻城未果,乃祸起萧墙。 攻敌那半年间,后方粮草屡遭不测,或火焚,或劫掠,皆因叛逆之徒暗中作祟,或是黑道枭雄,或是武林败类,更甚者,朝中将臣及地方官吏,嫉贤妒能,暗投异族,成为倭奴走狗,为虎作伥,泄露军情。 对于后方粮草辎重屡遭焚抢,朝廷六扇门联手锦衣卫与东厂,灭众多武林败类,可惜没有找到实质性的证据,未能查出背后的大奸大恶。 还好,戚少保得一股神秘武林高手襄助,终在皇命期限内攻克岑港,洗刷冤屈。 往事如烟,近日应天府与顺天府惊爆奇闻,说浙江绍兴府会稽山中某处,竟藏匿数十封密函,是昔年诸多奸佞暗通倭寇之铁证。其不乏有文武百官,地方豪绅,乃至武林败类与商贾隐士。 一时间,朝野震动,人心惶惶。 恐惧者,唯恐证据曝光,招致龙颜大怒,刀斧加身;欢喜者,图谋利用证据,铲除异己,巩固权势。 要知道,如果被证明外通敌国,这耻辱之名,将世代背负,华夏子孙之名,蒙羞难洗。 今早又是传出,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会稽山一带,诸多蒙面人身影纵横交错,或戴狰狞面具,或裹严实斗篷。这些人为夺证或毁证,不问来历,拔剑相向。 随拼斗杀戮升级,各方势力纷纷现身,不仅武林高手,更有厂卫、六扇门,乃至朝廷兵马。人人皆掩真容,手段狠辣,目的难测,或欲篡改证据,陷害无辜。 一场腥风血雨,席卷天下,多方势力皆是派出不少人奔赴会稽山。 第90章 朝野江湖乱纷纷 旎啸听罢,心中灵光一闪,洞悉此番风云际会,定是三老精心布局,棋子落盘。 思忖间,他忆起宁国府与绍兴府会稽山之间,不过四五百里之遥,那窥视紫林山庄数月之久的各路势力,必有诸多高手,此刻正如同猎豹闻血腥,疾驰于星夜奔向会稽山,或许,早有高手已往东南而去了。 为掩人耳目,旎啸乔装打扮,俨然一副商贾模样,置身喧嚣酒肆之中,看似对丐帮子弟口中的秘辛漠不关心,实则心中暗潮涌动。 约半个时辰之后,他悠然离席,步出酒楼,身影融入熙攘人群。 归至一处隐蔽之所,一梅花山庄弟子匆匆递上一封急信。 旎啸拆开信笺,字迹跃然纸上,是三老亲笔,言辞虽有着凝重。 原来,会稽山秘信横空出世,确系三老所为,却未曾料想,暗处一股神秘势力,煽风点火,使得局势瞬间升温,如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显然,这股势力意在将水搅浑,令事态扩大。 不想没有多久,玄宇与玄月二人乔装归来,带来一则足以撼动天地的消息,宛如春雷乍响。 二人轮番讲述,旎啸方知个中曲折,只觉此事非同小可。 此事追溯至正德十六年,武宗驾崩,未有子嗣承继龙脉,朝中百官遂议立新君。 首辅杨廷和依循《皇明祖训》,主张“兄终弟及”,遍览诸藩,择定宪宗四子兴献王朱佑杬之唯一子嗣——朱厚熜,为新朝天子,即后世所称嘉靖帝。 此举招致不少朝臣异议,盖因朱厚熜已届束发之年,英姿勃发,博闻强识,于湖广安陆州钟祥,声名远播,人皆道其睿智勇毅,饱读诗书。 这些反对者自是心怀私念,欲立稚弱藩王,便于操控朝纲。然杨廷和终凭太监之力,得张太后懿旨,确立朱厚熜为帝。 然而,朱厚熜入主京城,纷争迭起。初时,反对派令其由东安门入,再经文华殿,乃太子之礼,而非天子之道。 朱厚熜不甘屈尊,坚执由大明门进奉天殿,登基正位,由此埋下君臣嫌隙。更兼皇考与生父尊号之争,彼此僵持不下,日久弥深,情势愈发紧张。 直至一日,宫闱秘辛骤然浮出水面。 传言武宗临终前,预感大限将至,特立遗诏,命选幼子继位,却非朱厚熜。遗诏言明,幼子年仅三五岁。 然诏书未及公之于众,张太后宣布朱厚熜登基后,数名知情太监或亡或遁,遗诏下落成谜。 朱厚熜登基后,虽竭力搜寻,终未能觅得遗诏与逃逸太监,此事遂成悬案。 岂料数十年后,嘉靖帝亦驾鹤西去,而今晨惊闻遗诏藏于应天府玄武湖下册库之中,更可怕的是,此册库中还有不利某些人的证据。 洪武十四年,太祖皇帝普查户籍,编纂黄册,详录丁口财产,以定赋税。每地黄册四本,一册呈户部,余三留存各级官署。 其中进呈户部的,叫做正册,要用黄纸当封面;剩下三本分别存在布政司、府和县三级官府,叫做底册,要用青纸当封面,以示区别。 黄册收贮于玄武湖底,重重守卫,与世隔绝。 即便永乐帝朱棣靖难夺位,全国整理成册的黄册还是收贮于玄武湖底下。到如今,那册库之中怕是有亿万黄册了。 现下,圣上为嘉靖帝之孙,不容皇统有瑕,面对京畿与应天府谣言四起,即刻颁旨,命锦衣卫与东厂缉捕谣言散布者,同时遣厂卫探查玄武湖,寻回遗诏。对江湖中煽风点火之徒,令六扇门高手追缉,抗命者格杀勿论。 此事更是涉及全真教。自古道家多有流派,到了赵宋之时,道门分全真、正一。 全真教曾助蒙古,招致污名,而今传闻昔年逃遁太监,竟得全真教庇护。 原来,昔日朝堂之上,那些反对朱厚熜登基的权臣,有不少人与全真教弟子走动频繁,关系不浅。 待嘉靖帝龙袍加身,稳坐九五,便施展雷霆手段,清算旧账,锋芒直指全真教,剑拔弩张,一时风雨欲来。 岁月流转,嘉靖帝沉迷仙道,醉心炼丹,欲求长生。他扶持南地正一派,意图钳制全真教。 昔日全真教王重阳与全真七子,助蒙古铁骑横扫中原,虽有复国之志,却让汉室亿万百姓,沦为蒙元奴役下的猪狗。 自然全真教难辞其咎,引狼入室之举,加上功成后元帝对全真派大加封赏,令道门武林嗤之以鼻,以至多少年来,污点如影随形,成为全真教挥之不去的枷锁。 尔后,佛道相争,全真教败北,究其原因,何人能解? 昔时,全真教为拓展北疆势力,不惜揭露佛门阴私,惹恼元帝,佛僧暂时退去。数十年弹指一挥间,借佛道之辩,佛门学全真派手段,以至全真派败北,黯然退出蒙元宫廷。 待太祖朱元璋一统江山,全真教再迎曙光,然好景不长,嘉靖帝之打压,使其再度陷入困境。 全真教融汇儒、释、道精髓,修心养性,摒弃尘俗欲望,以炼内丹为道,清规戒律严格,道士需出家修行,素食寡欲。 而正一派则侧重符咒斋醮,降妖伏魔,修炼外丹,不禁婚娶,食肉饮酒,规矩相对宽松。 原本两派虽有龃龉,却未至刀兵相见的局面。然近年间,似有幕后黑手推波助澜,令两派恩怨日益加深,直至水火不容。 加上当时嘉靖帝倾心正一派,北地全真教领地遭侵,对正一派自然是满腔愤懑。 不想今早传出,正一派高手奉旨调查全真教,是因数十年那身逃太监之事。而全真教欲证清白,派遣高手南行,直赴应天府。 当今圣上怎容全真教轻举妄动,密旨六扇门,设伏拦截。此事牵连甚广,黑白两道的碧龙帮与万风山庄亦被卷入。 碧龙帮作为黑道魁首,近年来却因天火门的异军突起,地位渐失。若能借全真教一事,与六扇门走近,重新夺回江湖的话语权,无疑是对天火门的一记重击,同时也昭示着谁才是真正坐镇黑道的霸主。 天火门亦不甘示弱,渴望获得六扇门的相助,毕竟六扇门背后倚靠的是朝廷的力量。 于是,天火门毫不犹豫,跳入眼下几件事的漩涡之中,竭力向武林诸派及朝堂展示其雄厚实力。 因此,碧龙帮与天火门之间,冲突频发,火花四溅,皆因各自对权力的渴望和对对方的忌惮。 万风山庄,碧龙帮的老对手,面对天火门的威胁,不愿坐视其取代碧龙帮的地位。 一方面,万风山庄对碧龙帮的底细了如指掌,而天火门虽崛起迅猛,但手段残忍,名声狼藉; 相比之下,碧龙帮行事虽在黑道,却敢作敢当,其帮主季远,以侠义着称,曾在抵御外族入侵时,放下恩怨,联手白道,屡斩异族高手,赢得江湖敬仰。 另一方面,万风山庄与龙虎山交情匪浅,数十年来,两派往来密切,甚至联姻结盟,关系稳固。 正一派统领联合了诸多教派,包括天师龙虎宗、茅山上清宗、阁皂灵宝宗以及神霄派、净明派、清微派、东华派等。加上祖天师张道陵开始炼丹修道于龙虎山,后来龙虎山渐渐成为了正一派之祖庭。 而碧龙帮为天一派而敌全真教,因此,碧龙帮又间接成了万风山庄的盟友。 然而,最主要的是,以前几件至关重要的秘事牵扯其中,万风山庄与碧龙帮曾并肩作战,共同保守的秘密,一旦碧龙帮衰落,那些秘密恐将曝光,引发轩然大波。 如今,宁国府方圆百里内,上百名高手为三件大事奔波,武林动荡,诸方势力的人纷纷离开这里,前往江淮、江浙、湖广、贵州等地,刀光剑影,混战不断。 正所谓敌中有我,我中有敌,局势错综复杂。 而众多厂卫各揣心机,或遵从自家大人密令,故意曲解圣意,或是阳奉阴违,或伪造证据,只为陷害政敌。 第91章 窥伺山庄待时机 旎啸深知,关于嘉靖帝法统之事,并非出自三老之手。 追溯往昔,嘉靖帝登基乃天命所归,早在数十年前已成定局。当时,他与武宗皇帝血脉相连,且在皇位继承人中,嘉靖帝无疑是最合适的选择,而非一个任由朝臣摆布的稚嫩孩童,否则大明江山将沦为群臣手中的棋子。 依梅花山庄早年间搜集的情报,所谓武宗遗诏,那些太监或死或逃,纯属子虚乌有。 那是反对嘉靖帝的大臣散布谣言,企图激起民间疑云,即使真相大白,亦无损其目的——令深居九重的嘉靖帝日日如坐针毡,惶惶不可终日。 思索到此,旎啸心中了然,眼下江湖风起云涌,门派间的厮杀愈演愈烈,朝堂之上,文臣武将亦是相互猜忌,各施手段。 尤其是文臣派系,传言中已形成东林书院、浙江、宣城、山东等地的圈子。 对于这些,旎啸暗自揣测,文臣之间的争斗虽表面化为地域之争,实则背后有人操控布局,此人手段高明,且其背后的势力,其影响力足以撼动整个大明江山。 念及此,他不禁心头一凛,一股莫名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这一日,晨曦初照,旎啸易容改装,一身锦衣华服,宛若世家贵胄,偕同几位风姿绰约的勾栏青官儿,乘坐一驾装饰华丽的马车,驶向府东北方数十里外的南漪湖,沿途赏秋景,游湖畔,颇有才子佳人出游的风韵。 南漪湖,又名南碕湖,湖光山色,美不胜收。极目远眺,碧波荡漾,水天一色,波光粼粼,银鳞闪烁。 旎啸一行的到来,引得四周暗哨纷纷侧目。马夫乃城中常客,面容熟悉,两位佳人出自烟花之地,自是三教九流耳熟能详。 而这沿路上,人影幢幢,各色人物汇聚,有的装扮成风流公子,携美伴友,吟诗作画;有的扮作名媛淑女,笑语嫣然;有的是应邀出城做工的匠人;更有渔翁垂钓,百姓耕作,看似平凡,实则暗藏玄机,难以分辨是寻常人家还是诸势力的探子。 不多时,可远见南漪湖了,不想路旁花香袭人,美景醉人。 旎啸示意马夫驻足,与几位佳人下车赏玩,谈笑风生。 远望西北一角,穿过密林间隙,隐约可见紫林山庄的一隅。庄园外围,不少农人劳作,匠人进出,一派繁忙景象。 紫林山庄,庄主周青,乃一方乡绅,德高望重,其名远播。庄园规模宏大,日常所需繁多,每日运粮送菜的车辆络绎不绝,皆为长期合作的老商贾。 正当此时,一辆牛车悠然驶过,驾车的是一老一少,面容朴实,显然是附近村落的农人。牛车上堆满了新鲜蔬果,目的地显而易见,正是紫林山庄。 旎啸的目光如鹰隼般敏锐,扫过周遭,察觉到几道隐蔽却锐利的视线,不时落在那对老少农夫身上。 他知道,这些人是各路势力的眼线,即便紫林山庄外围之人已撤走大半,尤其是那些身怀绝技的高手,估计已四散而去,所剩无几,然而对于出入紫林山庄的一切行踪,他们仍旧保持着高度警惕,时时注意可疑之人。 眼角余光中,他发现身旁一位女子亦在频频打量这对农夫,心中不禁暗笑。 原来,这几位看似随意挑选的青楼佳人,竟然其中有人也是暗探,但不知来自哪个势力。 所幸,这些女子不卖身,仅以陪伴游玩、诗词唱和为业,否则定会引来有心之人的猜疑。 想到此处,旎啸既感庆幸,又觉啼笑皆非。 就在这时,那年轻农夫的几个细微动作落入了他的眼帘,动作看似平淡无奇,却透露出不同寻常的信息。 旎啸心知肚明,这年轻汉子正是梅花山庄的密探,潜伏在此,与诸方势力一样,对紫林山庄窥视其内,又对出入之人严密监视。 既然目的已达,旎啸便轻声催促几位青楼女子前往南漪湖,口中夸赞着湖边的秀美风光,言辞间尽是急切感慨。 先前那女子似乎略感意外,随即主动提议,既然路边的花香已赏,趣味索然,不如趁着天色尚早,一同前往湖畔游玩。 旎啸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数枚银元宝,每枚皆重十两,逐一赠予几位青楼女子,作为额外的酬劳。 这些元宝在阳光下闪耀着诱人的光芒,几位女子见状,笑容更加灿烂,对旎啸更是献媚不已。 旎啸举止间透出一股倜傥不羁的风采,但并非那色中饿鬼,反而与几位青楼佳人谈笑风生,时而吟诵几句风雅诗句。 随着一行人渐行渐远,朝着南漪湖的方向而去,四周暗中跟随的影子逐渐稀疏。这些暗探心中暗自思忖,看来马车中的男子确乎只是一位纵情山水的风流公子。 直至日影西沉,众鸟归林之时,旎啸方才悄然返回城中,步入一座隐于市井繁华之中的酒楼。 这座酒楼,乃是应天府梅花山庄分堂于十余年前秘密购置的产业,其主要职责在于搜集武林与朝堂的动态,堪称梅花山庄的耳目。 此酒楼奢华至极,不仅是宁国府宣城首屈一指的宴饮之所,更是各方势力角逐信息的暗潮之地。 但旎啸深知,越是繁华之处,越要小心谨慎。他数次造访,每次都以不同的面貌示人,从秘道悄无声息地进入。 酒楼内外,人来人往,三教九流汇集,其中不乏各地官僚、富豪乡绅、风流公子、名门闺秀,更有厂卫密探穿梭其间。这般场所,自然消息灵通,无数秘密在这里交换,流转。 旎啸心中了然,眼下紫林山庄外围,武林人士已大幅减少,连厂卫的踪迹也变得稀薄。 然而,他深知,这一切的背后,不仅有三老的精心布局,更被一股神秘势力巧妙利用。 但旎啸对此并不介意,正好利用这短暂的空档期,秘密潜入紫林山庄,将骆风雁安全带走。 他心中了然,若无十足把握,断难觅得那位骆家小姐。 想起前两次潜入紫林山庄,那座占地极大的庄园,宛如迷宫,数百间房屋错落有致,杂屋匠房、花园假山、楼阁亭榭星罗棋布。 而且料想那山庄之主周青,早把骆风雁藏于某一处,外人很难寻到,要不数月过去了,十多方势力为何皆是一无所获? 眼下局势,又想到那骆风雁,他不免思绪万千,到后面,便索性不再去想。 他静静地坐在密室内,等一人前来,此人便是先前送菜去紫林山庄的那个年轻农夫。 只是人迟迟未来,他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可又是一想,眼下紫林山庄外围,武林中人与厂卫并不多。 正当他思绪万千之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从暗门步入,打破了沉寂。 “属下参见少庄主。” 来者恭敬行礼,正是那化名年轻农夫的山庄弟子李山河,年方二十,却早已历练出一副老练沉稳的气度。 旎啸微微颔首,直截了当地开口询问:“是否已探得那位骆家小姐的藏身之所?” 李山河面露愧色,低声道:“属下虽竭尽全力,历时十数月,却至今未能有所斩获,恳请少庄主再容我数日。” 旎啸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不必多言。 “时间紧迫,不容再等待下去了。今朝武林各派纷至沓来之人已大部离去,在全国数地也看似混乱,然此数地间几桩大事终将有一个结果,混乱之局会渐渐得已平息。 “而我料定,这个时间不会很久。若不在这段期间带走那位骆小姐,恐怕日后将难如登天。” 李山河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坚毅,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虽未能找到骆小姐的确切下落,然属下一年余时间,数十次潜入紫林山庄,每行一步皆精心记录,细察山庄内每一处房屋布局。 “那紫林山庄布局虽有奇门遁甲、阴阳五行之变化,每隔百日便有一番新貌,但属下仍从中窥得一二玄妙。我可以绘制一份详图,标明那些区域,断然不可能藏匿骆家小姐。” 第92章 独闯前风波又起 旎啸听罢,眉宇间绽放出一抹欣悦:“好,你就在此画下,顺便跟我说说其中为何。” “是,少庄主。” 李山河拱手应诺,步履沉稳,趋至案前,挥毫泼墨。只见他笔走龙蛇,边画边解。未及半盏茶凉,便已画完,旎啸凝神聆听,将画图尽记于脑海。 待画毕,李山河正欲躬身告退,却被旎旎啸一声清喝定住身形。 “这几日,我将独闯紫林山庄寻人,行动当晚之时,你趁夜掩护你族叔一家悄然离去,唐南已为他们备好北行之策,到时隐姓埋名,重新开始生活,那时也无人认得他们。而你则直接回梅花山庄大院。” 李山河闻此,瞳孔微缩,旋即肃然道:“是,少庄主,属下先行告退。” 待李山河身影消逝,一位身形圆润、年近半百之人缓步入室,眼神里透露着精明。此人正是唐南,掌管这座酒楼,也是宁国府这一区域众梅花山庄弟子的首领。 此时旎啸问唐南:“安排如何了?” “禀少庄主,一切安排妥当,您行动当晚,此地四十多名弟子,以不同身份,分作三队,悄然离开宁国府,迂回往西北回山庄,而此间酒楼就此放弃。” 见唐南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似是割舍不下多年心血,旎啸心中不禁莞尔,却也深知其情有可原。 梅花山庄之内,人才济济,弟子各有所长,唐南这般,以商贾之身行走于世,既为山庄开掘金山银矿,又织就一张绵密的情报网,更兼为山庄弟子存有一庇护藏匿之所。如果有在当地混迹不错,遇上京官前来,便可与当地官员分忧,以此走动频繁。 诚然,像唐南这般山庄弟子,于武学一道,非属翘楚,充其量不过是江湖中的寻常角色,技艺仅可跻身三四流之间。 然而,于尘世繁华之中,他却宛如一方霸主,财势滔天,俨然一派商贾巨擘之象。其人脉广布,上至庙堂之高,下至江湖之远,无论文人雅士、市井小民,抑或是朝中权贵,皆可行走之间,游刃有余。 此时旎啸说道:“此酒楼虽华贵,若论金银,确值百万之巨,然比之你等安危,就算是千万财富,我也是在所不惜。” 唐南闻言,不禁涕泪交加,愧疚之情溢于言表:“少庄主,可能我真的是老了,或久居市井,心为物役,竟忘却其他弟子的安危。” 旎啸淡然一笑,颔首示意,继而道:“待我救出骆风雁,身份怕是要暴露了。届时,诸方势力必倾巢而出,搜罗宁国府乃至邻州府蛛丝马迹。 “那些武林门派自不必说,朝廷厂卫更是无孔不入,乔装改扮,眼线遍四海。数日之内,你等行踪恐难遁形。 “故而,今日不离去,则他日必陷死地。我已决意,包括李山河自小生活的那个小山村,两千余山庄弟子,尽数迁徙,隐于雪山之巅,梅花山庄之内。” 唐南闻此,惊愕不已,脱口而出:“少庄主,难道……” 他顿了一顿,复又言道:“李山河去年方至此地,其族叔亲赴宁夏山村寻访,官府与厂卫,恐难以追查其踪啊?” 旎啸轻轻摇头,双眸中泛起忧虑的波澜,“即便如此,我仍不敢掉以轻心。对于你们的安危,我宁愿做最坏的打算。甚至在昨日,我已下令,铜陵城乃至池州府之众山庄弟子,悉数回山庄,即便追索至我身上,其范围亦不过数百里方圆。 “若我救骆风雁之举功成,武林中人暂且不论,单是身在紫禁城那位,定会雷霆震怒,降旨缉捕我。 “然我心中所惧,实乃那股神秘势力,对方潜伏暗处,而我等在明处,数年来,三老遣数千弟子遍寻天下,仍未能探得其踪。此等势力,究竟何等深不可测,实令人胆寒。” 唐南闻言,连连颔首,正当此时,门外传来异响,他面色一凛,旋即疾步而出。 片刻之后,唐南重返室内,手中多出数张密密麻麻的小字纸笺。 旎啸接过,迅速浏览,直至末页,心中不由一紧,一股凛然之气油然而生,随之运起内力,将纸笺化为齑粉。 轻挥衣袖,示意唐南暂避,他独自一人落座,陷入深思。 原来是山庄弟子打探到有一神秘人,于广德州建平西南幽僻之地,暗会紫林山庄一武师,此事颇不寻常。 这事发生在数日前,该武师似家中突遭变故,归途夜宿一偏僻村舍。要知道,在紫林山庄四周,百里之内,暗哨密布,无论江湖过客,或山庄内部人等,一举一动,均难逃监视之网。 是以,此武师一离紫林山庄,诸方势力之探子,即悄无声息尾随其后,连那夜借宿之农户,亦在严密监控之中。 翌日晨光熹微,武师辞别而去,诸方势力探子遂至农户探访,初无所获,皆以为寻常琐事,不值一哂。 然梅花山庄中,有一弟子陈莫,虽武艺平平,却天赋异禀,嗅觉超强,且又细心,堪称暗探高手,观人于无形,察事于未萌。 他察觉武师异状,源于前夜村舍后院,忽起袅袅炊烟。 正值江南秋意渐浓,乡野人家惯以烧荒驱虫,待杂草半干之际点燃,再覆以湿草与泥,烟雾缭绕,既可驱逐蚊虫毒蝎,又得草木灰肥,恰逢白菜播种之时,实为农家巧思。 实则寻常之事,唯独陈莫慧眼独具,察觉异样。 那堆杂草丛中,有种奇异之草,燃后释出幽微气息,淡如晨曦之露,几乎难以分辨出来。 那武师离去,陈莫悄然缀后,却惊觉发现,此人周身并无此异香。 他顿感蹊跷,不免心想到,这武师夜宿农舍,无论如何也会沾上一丝气味才对。 疑窦丛生,陈莫便折返那农舍,蛰伏以待。 直到午时三刻,这户农家主人似是去隔壁建平城办事,可陈莫直觉,此人非真的农夫,疑是紫林山庄那武师易容混迹。至于昨日离开的武师身份几何,行向何方,眼下暂无暇细究了。 尾随这农夫至建平城,陈莫见其售货换银,购置日用品,看似平淡无奇。 然而,陈莫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一幕微妙场景,那农户于街角小吃摊前,与卖干饼小贩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眼神,似有秘密交流。 此番细节,引得陈莫心生警觉,他将注意力凝聚于小贩,暗自揣摩其中玄机。 果然,未及半个时辰,一平凡卖油老翁映入眼帘。面容寻常,衣着朴素,似因饥饿,步入摊前,随手取了几张干饼果腹。 可小贩不经意间的微微颔首,却透露出不同寻常的信息,这一切,皆未逃过陈莫锐利的目光。 至此,陈莫豁然开朗,卖油老翁所驻足之处,恰是先前农户停留之地。种种迹象表明,老翁很可能已接收到农户暗中传递之物,其身份绝非表面所显现。 当下,陈莫不动声色,施展暗语,迅速联络此城中梅花山庄之同门,嘱托其暗中跟踪卖油老翁,以探虚实。 随后,消息传来,证实卖油老翁行踪可疑,竟直奔南漪湖而去,意图不明。 陈莫闻讯,心中暗忖,此翁身份必然复杂,且极有可能得到紫林山庄武师暗中相助,意欲于近日内潜入山庄,行踪诡秘。 鉴于时间紧迫,陈莫火速将详情告知旎啸,恳请少庄主速作决断。 此时,旎啸闭目凝神,思绪如潮,经一番深思熟虑,决意今晚行动,正好利用那卖油翁。 然,他心中一疑云盘桓不去,诸方势力,包括自己,想等的那个关键人物,至今隐匿,未曾现身。 猛然间,灵光乍现,旎啸心念一转,或此人物洞悉局势日益扑朔迷离,见紫林山庄外看似疏而不漏,实则暗藏机关,欲诱其上钩;或另有隐情,使其审时度势,选择隐于幕后。 旎啸也清楚,自己此番猜测,诸方势力大佬亦当有所洞察,然而,他已不愿再等待下去了,先把骆风雁从紫林山庄带走再说。 主意既定,旎啸着手筹备,命唐南即刻启动先前预定的计划。 第93章 借忍者潜进山庄 夜幕低垂,月色朦胧,旎啸悄无声息抵至南漪湖畔,东方之滨。 直至子夜时分,湖面微澜,一黑影悄然逼近。此人正是那卖油翁,此刻黑面遮面,一袭夜行衣,与夜色融为一体,难辨真伪。 旎啸匿于暗处,气息收敛,静待黑影经过,鼻翼轻翕,捕捉到一抹油香之味,确认对方身份无疑。 黑影行止谨慎,殊不知,旎啸隐匿之术远胜于他,暗中跟随,未被察觉。 不过旎啸观这人身手,不免有一丝惊讶,实力只怕已是踏入顶尖高手行列。 追踪至湖畔,未料黑影竟从繁茂的杂草丛中拽出一叶扁舟,登临其上,却不急于驶向湖心,似在等待什么。 旎啸心头微松,倘若此人径直划至湖心,再择隐蔽处登陆,深入紫林山庄,跟踪将难上加难。 小舟悠悠荡漾,渐行渐远,却有微不可闻之声音萦绕耳畔,令旎啸警觉。 蓦然间,灵光一闪,他猜想,对面黑衣人应是来自东瀛的忍者,精通暗杀与潜行之术。 此念一出,旎啸暗自惊诧,难道紫林山庄与东瀛倭寇暗中勾结?或山庄本身便是倭寇隐匿的据点?若真如此,骆风雁处境堪忧了。 然他转念一想,东瀛人目的与自己相同,皆为悄然带走骆风雁,且这几日便是最佳时期。 辰光流转,东瀛蒙面忍者自树丛中闪现,沿南漪湖岸线西行,每一步都踏在阴影暗处,警惕万分。 丑时三刻,旎啸紧随其后,二人一先一后,悄无声息穿越秘道,潜入山庄。 沿途,旎啸不免惊觉,这东瀛忍者不仅武艺高强,还深谙奇门遁甲,巧妙避开山庄外围各方势力布下的陷阱,未惊扰一人。 更为惊奇的是,此人竟是用毒高手,沿途撒下毒粉、毒液,覆盖树干、叶片、杂草、岩壁。旎啸暗自庆幸,幸得自身百毒不侵,否则早已丧命于此了。 即便如此,东瀛高手依旧谨慎至极,时而环视四周,时而屏息凝神,生怕任何细微动静泄露行踪。 终入紫林山庄里面,旎啸隐匿身形,暗中审视四周景致,与李山河所绘秘图对照无遗。 至此他确信,前路东瀛忍者手中必握有山庄详图,骆风雁藏身之所,亦了然于胸。此念一动,他心中不禁暗喜。 他蹑足尾随,穿花拂柳,过小桥流水,直至一处嶙峋假山背后,空气中弥漫着神秘气息,预示着前方乃隐秘通道。 旎啸抬首仰望夜幕,恰时辰刚好,施展五行土遁之术,身形瞬没于山石之间,穿洞而入。昏黄光影下,只见那东瀛高手正借力洞壁,施展轻功凌空而降。 他紧随其后,穿越幽长地道,再度现身,已至一座楼阁之巅,具体方位仍待探明。夜色深沉,紫林山庄宛如迷宫,无垠延展,尽收眼底。 忽见前方静止不动,旎啸心头一凛,疑虑对方是否察觉异样。然而,那忍者似有所感,身形疾闪,隐入暗角。 正当此时,数道黑影自远方疾驰而来。 起初,旎啸误判为山庄守卫或武师前来,但四下窥探,发现各路均有身影穿梭跳跃,不由心中揣测,莫非同为外界势力潜入,与自己一般,暗地搜寻那位骆家小姐? 不多时,几抹蒙面黑衣人靠近,虽视线交锋,却似互不相识,各自搜寻山洞、桥底、假山之后、河畔草丛,无一遗漏。 旎啸见得,不禁哑然失笑,诸多夜行人相遇不语,各怀鬼胎,却又默契十足,共寻目标,实为奇景。 复而他又暗自莞尔,自己不也是这样吗?乃至那隐于暗处的东瀛忍者,亦是如此。 旎啸心知肚明,无论哪方人马,在骆风雁未发现之前,各方势力即便狭路相逢,亦不会轻易拔剑相对。盖因众人皆欲借彼之力,加速搜寻,犹如暗夜中的孤舟共济,虽警惕对方,却暂且联手罢了。 更为诡谲的是,山庄内无数黑影腾挪跳跃,宛若夜之精灵,紫林山庄虽非武林门派,然数十武师守护,竟未觉察丝毫异状? 此情此景,令旎啸背脊生寒,紫林山庄深不可测,明里暗中,早已洞察外来窥伺,却泰然处之,似有高人坐镇,运筹帷幄。 此刻,山庄上下,似有无形巨网笼罩,或在蓄势待发,或以众人为棋,布局一场大戏。 旎啸凝眸四周,五行阴阳之象暗藏其中,只要屏息敛声,那几名黑衣人纵使近在咫尺,也难以察觉到自己,连同那引路的东瀛高手。 可想而知,这山庄布局之精妙,堪比迷宫,即便精通易理卦象,也难窥骆风雁的藏身之地。 目光掠过东瀛人身藏之处,旎啸心中暗忖,紫林山庄庄主周青,定然算无遗策,料定其下武师或与外人勾结,亦或,这一切均在其掌控之中。 倘若真如此,此人不仅将东瀛高手玩弄于股掌之间,山庄内的一草一木,一人一影,亦皆成其棋盘上的活子,任其摆布。 旎啸心存疑虑,然能揣测一二,那位周庄主定是利用了东瀛忍者,犹如棋局中的一步险棋。 他凝视着四周逐渐散去的黑影,暗自忖度,纵使东瀛人寻得骆风雁,又如何将其安然带出山庄,更遑论逃离这方圆百里的重重围困? 思绪至此,他决意先发制人,无论如何,必须抢在东瀛人之前,将骆风雁安全带离。 待四周再度沉寂,那东瀛高手再度潜行,身影悄然融入夜色。 旎啸不禁感叹,若非紧随其后,自己恐怕会如那些莽撞闯入的势力一般,如无头苍蝇般四处碰壁,不仅寻人无果,且一举一动皆在东瀛人或周庄主的监控之下。 东瀛人手持山庄武师提供的秘图,行径自然得心应手,专挑隐秘路径,犹如夜色中的幽灵,即便周遭有蒙面人出没,亦能悄无声息地避开。 借助夜色掩护,前方隐约可见一座不起眼的小楼,周围树木环绕,假山点缀,看似平凡无奇。 然旎啸察觉其中暗藏奇门遁甲之术,小楼被巧妙隐匿于林间,若非知晓其中玄机,即便置身林中,亦难觅其踪。 眼见东瀛高手欲入小楼,旎啸毫不犹豫,紧随其后。当距离小楼仅剩数丈之时,他陡然出手,一掌猛击向东瀛人背部。 东瀛人未转身,却反手一掌相迎,双掌相碰,发出轻微声响。 利用这短暂僵持,旎啸佯装冲向小楼,东瀛人腾空而起,拔刀劈砍而来。 旎啸身形如电,骤然下沉,手腕一扬,一阵烟雾粉末漫天洒落。趁着对手遮掩面庞,抵御烟尘之际,他脚尖轻点,于暗地布阵一处,旋即以指代剑,剑气凛冽,直刺敌心。 不待招式用老,他身形再次变换,侧移数尺,一记乾坤阴阳指,直攻对方,而脚下又是暗点。 东瀛人似被挑衅所激,却不愿引发巨大声响,只得频频施放暗器,或撒出毒粉,试图逼退对手。 旎啸与之周旋,同样忌惮声势过大引来他人注意。 二人在小楼周遭追逐缠斗,招式狠辣,阴险毒辣。数十息间,斗转星移,战况胶着。 突然,旎啸手腕一翻,一束小竹凌空抛出,于空中瞬间变大,精准落在他先前暗中踩踏的数十个点位。 此阵可囚敌,亦可毙命,乃旎啸历时半月,精心采集特殊青竹,历经繁琐工序制成。江南虽多绿竹,但选材费心,加之日夜雕琢符纹,方有此竹之威。 东瀛高手虽谙熟中原奇术,初陷此阵,仍感一片惊愕,旋即喜形于色。 然尔,青翠竹叶间,竟窜出数条绿蛇,身长皆是二尺,蛇信森然,令人胆寒。竹阵之妙,可匿活物,幻化万千,方显其恐怖之处。 这东瀛人反应迅捷,避过蛇袭,便不再犹豫,太刀出鞘,银光一闪,一条青蛇被一分为二。而后,他四下搜索,意图寻得旎啸踪迹。 隐于一暗处,旎啸见对方这般,不免嘴角轻扬,心有快意,而后脚步如风,左七右五,前八后三,穿梭于青竹之间,边走之时边敲打青竹。 东瀛高手感知异样,欲挥刀劈砍近旁绿竹,孰料,万千翠竹如灵蛇出洞,翩翩起舞,几息之间,幻化无常,令人目不暇接,难以辨识真伪。 更甚者,青叶间不时窜出青蛇,东瀛人挥刀如狂,暗器撒菱纷飞,却徒增咒骂之声,陷入苦战。 第94章 见佳人带离山庄 旎啸未予理会这东瀛高手,而是身形一晃,掠出竹阵之外,直扑小楼,却不料,眼前景象瞬息万变,小楼竟化为虚妄,脚下一片密林。 心惊之余,他闭目凝神,聆听风声,感受夜色流动,旋即睁眼,冷哼一声,径直朝某一方向疾行。 临近目的地,他轻巧拔去几根隐蔽枝条,周遭景色骤变,一条隐秘小径浮现眼前,两侧草丛齐整,高近一丈,似有机关埋伏。 内力催动,地面细石应声而起,如箭矢般射向对岸,随即,“嗖嗖”声起,两侧草丛喷射无数利箭。 待箭雨停歇,旎啸再掷石测试,又引一轮箭雨。反复试探,确认安全,他身形一纵,瞬息跨越险境,抵达楼阁。 跃上楼台,窗棂微敞,烛光摇曳,隐约可见一影绰约。旎啸身形矫健,轻盈落地,惊扰屋内人影。 “你是谁?”一声惊呼,夹杂警惕与好奇,随即响起。 旎啸定睛细视,眼前之人不是那位骆家小姐又是谁? 几年不见,身子高了一些,只见她秋水为神,春山为黛,莲步轻移,碧玉耳坠摇曳生辉,罗袖轻扬,玉笋纤纤若隐若现。 “骆小姐,是我。”旎啸开口,忽忆起自己身易容乔装,扮作壮年男子,声线亦随之改变。 他不再刻意掩饰,柔声道:“骆小姐,切莫惊扰旁人,我是旎啸。” “旎啸?”骆风雁美眸圆睁,一手紧攥匕首,戒备之心未减。 旎啸说道:“我现在易容改扮,不便露出真颜。” 他顿了顿,忆起往事:“前年冬于昆仑北麓,我携你东逃,遭遇鬼车之怪。对了,你记得那双绣有梅花的鞋吗?你说是侍女所制。后遇武当弟子,我背着你,藏于水帘之后。” 旎啸提及之事,唯有二人知晓,骆风雁终确信,眼前壮汉,实为旎啸。 她弃匕首于地,扑上前去,紧紧拥抱旎啸,委屈与欣喜交织,泣不成声:“旎啸,你怎此时才来?当初不是说好一直跟在我身后吗?” 旎啸轻抚骆小姐背脊,温言宽慰:“不要哭了,时间紧迫,我即刻带你离开。” 见骆风雁一脸茫然,他沉声说道:“紫林山庄外群雄环伺,皆是因你而来。若你继续滞留此地,恐遭不测。” “啊!周大哥怎不告知于我?”骆风雁闻言,震惊不已。 旎啸知她口中的周大哥,正是紫林山庄庄主周青,心中暗叹:“一时三刻,我难以言尽当下局势之复杂,时间紧迫……” 忽而,一念闪过脑海,他不禁自问,骆家小姐缘何轻易相信自己?只凭寥寥数语,便随自己离去? 昔年,那老妪临终托孤,遣骆风雁投奔紫林山庄,自是认定周庄主为人可靠,否则怎肯万里迢迢,西行至此?况且,两年时光荏苒,周青未曾对她有过不利之举。 骆风雁洞悉他的心思,稍作迟疑,便终决然道:“旎啸,我愿随你离开这里。” 面对旎啸错愕神情,她缓缓解释:“家族之变,我心中有数。在紫林山庄十数月里,却是风平浪静,这难道不很奇怪吗? “周大哥虽然不时用言辞安抚,令我安心在此隐匿,然我深知,真相远非如此,只是他对我隐瞒罢了。 “每日,我如坐针毡,犹如囚笼待刑,只盼与你最后一见。想起初至山庄时,我日日翘首,期盼你的到来,可迟迟不见踪影,后来,我暗自揣测,恐你遭遇不测,我,我……” 旎啸轻拭骆风雁脸颊的泪痕,“不要说了,我带你即刻就走。” “啊!”骆风雁轻呼一声,略显意外。 旎啸不解,问道:“可有书信或信物需携带?若没有,对于那些衣服首饰,不要也罢。” “不。”骆风雁转身,疾步至柜前,取出一双男鞋。旎啸走近,一眼认出,正是当年赠予她的未穿之履。 骆风雁面泛红晕,知时势紧迫,匆忙以布包裹鞋履,又自枕下抽出一香囊,轻声道:“是武当妙玄道长当年送给我的。” 往事历历在目,旎啸曾亲眼所见,此刻未再多问,牵起骆风雁的手,二人并肩离开楼阁。 行至绿竹阵前,隐约可闻阵内打斗声与咒骂交织,虽语言不通,但旎啸心知,那东瀛高手仍在其中挣扎,口中咒骂定是针对自己。 骆风雁神色并无过多慌乱,仅是面露讶异,未发一言,旎啸暗赞其镇定自若。 他对骆风雁说道:“紧随我脚步,无论遭遇何种情境,切勿惊慌惊叫。” 骆风雁对旎啸之言,仅以点头回应。 不过十数息光景,旎啸携骆风雁穿越绿阵,疾行至一片假山之前。 此时,十余名蒙面黑影迎面掠来,旎啸眼疾手快,将骆风雁轻轻按伏,二人屏息凝神,静待黑影掠过。 这些蒙面人未作停留,径直奔向绿阵,显然被东瀛高手的动静所吸引。这几人刚一碰面,便拔剑相向,霎时剑光闪烁,血雨腥风。 旎啸见得,心中不免暗惊,此前各方势力,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即便偶有擦肩,亦不轻启战端,各自搜寻目标。而今,如平静的油锅滴入水珠,诸方势力瞬间沸腾,彼此攻伐,唯恐他人捷足先登,将骆家小姐先行带走。 蒙面人越来越多,出手皆不留情。旎啸辨认出,其中不乏有天火门、海魂楼、碧龙帮、万风山庄,甚至还有龙虎山的高手。 未几,又有数波人马加入混战,旎啸惊异不已。除厂卫、六扇门外,西域胡僧、北地蛮夷亦现身其间,更有数名身份不明的蒙面强者,个个身手了得,一时难辨归属。 到了这个时候,各路人马不再掩饰,纷纷亮出底牌,誓要先除对方而后再去抢人。 然而,旎啸心中困惑更甚,如此喧嚣,紫林山庄众人何以不见踪影?数十武师岂会无动于衷,或沉睡不醒?即便凡人,也应被惊醒才是。 混战愈演愈烈,数十蒙面人剑影交错,渐渐向绿竹方向而去。 见此情景,旎啸心头一凛,绿竹阵乃自己所布,原意困锁那东瀛高手,怎料一石激起千层浪,竟惊动今夜潜入紫林山庄的各路人马? 偌大山庄,若非有人暗中引导,或施展奇术,蒙面人焉能轻易定位绿竹所在? 一念及此,旎啸顿悟,不仅是众多蒙面人,连自己亦落入对方算计,紫林山庄周遭窥探的各路势力,皆成棋盘上棋子,只是那位周庄主,莫非真有如此大的手笔吗? 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时此刻,唯有随机应变。 周遭复归寂静,旎啸引领骆风雁悄然向山庄外遁行。行至中途,他索性背起骆家小姐,未及询问,便疾驰而出。 刚一出庄,数十黑影围堵而来,旎啸不再隐匿,背负骆风雁,径直向南漪湖狂奔,后方追兵紧随不舍。 一口气疾行至湖畔,旎啸未作停留,足尖轻点芦苇,向着东北方向疾掠。 南漪湖畔,芦苇成林,正值秋意阑珊,夜色中,银白芦花与芦苇交织。 至一特定地点,旎啸挥手一挥,激活预先布置的奇门遁甲阵眼。 追兵武功高强,未料追至此处,突变横生。只见湖中芦苇瞬息间拔节生长,化作二三丈高之竹林,叶形却非竹叶,令人匪夷所思。 旎啸鼻端一声冷哼,烈火掌出。 霎时间,阵内火海翻腾,炽热之气席卷四周,而他身形已如离弦之箭,掠过湖面,几个起落,便抵达另一处。 此处,奇门之阵巧妙布局,木板横架水面,数根粗壮木桩支撑其下,构成隐蔽之所。 他轻轻落地,将骆风雁安置于厚实木板上,随即做出噤声之姿,示意她静默无声。 骆风雁颔首默许,目光微转,只见此处方圆丈余,纵深三丈有余,木板覆盖,上方搭设简陋窝棚,宛如渔人夜宿之所在,四围芦苇丛生,遮掩得天衣无缝,外人难以窥其全貌。 她心知,旎啸周遭必有掩藏阵法加持,令这隐秘之地更为安全。 先前火势愈演愈烈,自然引得更多的人前来,武林黑白两道、朝廷厂卫、六扇门高手,大内侍卫,以及北疆蛮族与西域僧侣,一时之间,高手云集,光影交错,剑拔弩张。 第95章 连施巧计欲脱身 旎啸嘴角勾勒一抹冷笑,又是嘱咐骆风雁在此等候,旋即身形一展,跃入湖心,每一步跨越皆达数丈之遥。 十余丈外,一艘小舟静静停泊,船帆挺立,两个稻草人守于两侧,此处湖水开阔,芦苇分布稀疏。 他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小舟之上,于稻草人后迅速绘刻数道神秘符咒,随即轻喝一声:“走!” 草人恍若活物,手持双桨,奋力划水,小舟破浪前行,直指湖心北方,留下一串涟漪,渐行渐远,消失于夜幕之中。 旎啸足尖轻点,身形如鬼魅般瞬息穿越夜色,重返藏匿骆风雁的奇门阵中。 此时,湖面上十数道黑影踏浪而来,呼声震天,紧追不舍那乘风破浪的小舟,显然这群人身怀绝技,非同小可,多半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 待那些追兵身影隐没于黑暗,旎啸面向无垠湖水,嘴角微扬,一抹淡然笑意浮现。随后,他步入简陋窝棚,取下一个草人负于背上。 转向骆风雁,他语重心长:“你留在此地,切勿擅自外出,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发出半点声响。窝棚中有水有粮,你一定要相信我,到时我定会回来带你离开。” 骆风雁闻言,心中无丝毫疑虑,只深情叮嘱:“旎啸,你自己要当心。” 旎啸点头,转身步出掩护阵法,借着夜色与密布芦苇的掩护,悄无声息接近湖岸。 他深知,无论是仍在熊熊燃烧的火阵,亦或是北行小船,都无法瞒过众多势力。 这些势力之中不仅有武林高手、奇门遁甲的能者,更有智计深沉之辈。 此前的布局,仅是诱敌之计,此刻,旎啸不再刻意掩饰行踪,径直向南疾驰。 未行半里,便遭遇数名拦截者,他未作过多纠缠,与之交手一掌,便如鹰击长空,凌空而过,继续向南飞奔。 “快追!此人背负的,定是骆家小姐!” 后方有人急促高呼,声音在宁静的夜空回荡,清晰可辨,瞬间吸引四方势力高手汇聚。 旎啸扫视四周,见数十黑影悄然逼近,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心中暗喜,所设之计已然奏效。 他未作过多纠缠,凭借一身不俗的修为与上乘轻功,面对重重包围,如入无人之境,轻松突破一道道防线。 疾行二十多里后,他故意放缓步伐,心知即便内力深厚,背负一人,终究难以持久。 不出所料,未过多时,身后追兵如影随形,数十身影疾速逼近。 旎啸目光微转,往西南方向瞄了几眼,嘴角上扬,一抹狡黠的笑容浮现。片刻之后,他身形一展,向着西南方向疾掠而去。 不过半盏茶工夫,人抵达密林深处,眼前竟是一座隐蔽村落,十余户人家散落其间。 旎啸心中了然,此处乃是东厂密探的秘密据点,至于何时有这个就不知晓了。 东厂高手察觉异动,无不惊讶,随即拔刀相向,手弩蓄势待发。 旎啸身形灵动,闪转腾挪间,轻松避开飞矢,眨眼间消失于密林深处。 东厂番子正要去追,见北方又有数十身影疾驰而来,个个身手不凡,未及细问,便刀剑出鞘,手弩齐发,与来敌正面交锋。 密林之中,一时剑光霍霍,喊杀声震天。 旎啸对此视若无睹,悄然离去,转向西北方向疾行。行至十余里外,他忽然转向西方。 此时,天际泛起鱼肚白,曙光初露,正北方向,宁国府府治宣城轮廓在远方若隐若现。 旎啸身形如风,西行疾驰,转瞬已至二三十里之外。 前方,数十人列阵以待,为首者朗声大笑:“哈哈,果然不出我所料!先前那几番大动作,皆是你声东击西之策吧?真是高明,竟能蒙蔽众人双眼。” 对此,旎啸未有半分惊诧,世人皆知龙虎山以降妖伏魔闻名,却鲜有人晓,山中藏龙卧虎,奇术异能者层出不穷,占卜五行,无所不精。 他沉默不语,身形一转,径直向南。龙虎山众人见状,自是紧追不舍。 旎啸不疾不徐,将追兵引向南方,行数里,文青山赫然在望。 说来也是凑巧,为救骆风雁,数月以来,他暗中布棋,前些日子,偶然发现此山中藏匿着一伙神秘人物,昼伏夜出,行踪诡秘。 夜探之下,方知这伙人不仅有天地三阳会余党,更有云贵川一带武林败类。再探,竟发现两名吐蕃番僧混迹其中,他心中一动,计上心来。 未料,数日后,越文青山,东行二十里密林深处,东厂番子言谈间,似与此伙人暗中勾结,行不轨之事。 只因紫林山庄方圆百里,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皆为寻找藏匿山庄内的骆家小姐,东西两伙人只得蛰伏暗处。 东厂番子更接上峰密令,对紫林山庄严加监视,对出入此地的陌生人严密排查,必要时绝不手软。 殊不知,一切已被旎啸暗中算计,今夜,他引领其他势力纷至沓来。 此时,龙虎山众高手紧追不舍,直至文青山下,方觉异状。 天地间,阴邪之气汹涌澎湃,黑云压顶,妖氛弥漫,似有无数魑魅魍魉蠢蠢欲动。 旎啸暗中布下的阴邪之阵,于此刻骤然发动,将方圆十数里笼罩于一片阴霾之中。 无需多言,三阳会余孽与龙虎山众人,宿怨难解,杀意凛然,顷刻间,剑光交错,血雨腥风,一场生死较量,于文青山下激烈上演。 龙虎山众人,将旎啸之事暂抛脑后,全身心投入这场殊死搏斗。 而三阳会余孽,加上吐蕃番僧,对龙虎山仇恨之深,誓要将其彻底铲除。 旎啸隐匿一隅,对两方生死对决漠不关心,盘膝而坐,闭目调息,静待时机。 另一边,骆风雁自旎啸离去后,心绪渐定,日光斜照,四周芦花随风摇曳,秋意渐浓,萧瑟之感油然而生。 想到如今自己孤身一人,她不禁感到孤独无助,远眺紫林山庄方向,心中疑惑丛生。一夜之间,山庄闹得沸反盈天,可周大哥为何未现身? 种种迹象,愈发坚定她心中的猜测,周青定有事隐瞒。 她回忆起小时,初遇周青大哥,是由他父亲带领前往南华堡为爷爷祝寿。从爷爷与人闲谈中,她得知周青之父周和安,乃爷爷在京师时的学生。 那时,爷爷任吏部文选清吏司正六品主事。周和安科考失意,机缘巧合下,得爷爷赏识,师生情谊由此结下。 然世事无常,爷爷无故贬职,直至告老还乡。骆风雁心中一动,爷爷无端遭贬,恐与嘉靖帝有关。 念及此处,她为爷爷,为骆家愤懑不平。即便爷爷归隐南华堡,骆家依然难逃一夜覆灭,亲人罹难的命运。 此刻她轻叹一声,忆起爷爷从小灌输的忠君思想,内心不免五味杂陈。 秋风拂面,江南湖畔,风中带凉。 骆风雁步入窝棚,草席可坐可卧,两水袋、几包干饼置于一侧,布帘后另有一席,挂着女子衣物,供她更换。 骆风雁嘴角微扬,一抹淡然笑意浮现在她脸上,心中明白,这一切都是旎啸提前筹划,细心安排。 思绪飘至旎啸,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熟悉的身影。她嫣然一笑,回忆拂晓时分,背负于旎啸背后,那份气息一如往昔,未曾有丝毫改变。 她亦自问,为何在周青与旎啸之间,自己选择了后者? 按理说,周青之父与爷爷师生情深,两家往来密切,书信不断,理应更亲近周青大哥才对。 然而,她几乎毫不犹豫地信任了旎啸,这选择源自何处? 或许,周青大哥眼中总有一丝令人难以言喻的恐惧,总觉他藏匿颇深。 此刻,她猛然意识到,已有近十日未见周青大哥了。 想到随旎啸逃离紫林山庄,一路上遭遇无数蒙面人,显然,他们皆为自己而来,且观这些人打斗,明明来自数方不同势力,可为何在山庄里面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一缕不安之感油然而生,她隐隐担忧,信任的周青大哥是否也在利用自己。 此念一出,骆风雁心生寒意,举目四望,无依无靠,不知何人可以值得去信赖。 然而,少年旎啸的身影重现脑海,她不由自主地步出窝棚,凝望旎啸离去的方向。 不知为何,她坚信旎啸定不会加害于自己。长久伫立,似望夫石般,终因旎啸未归,她轻叹一声,返回窝棚落座。 她明白,旎啸回来后,等待他们的将是另一番逃亡生涯。 于是,她开始进食干粮,心中默念,自己虽无力自保,仅是弱质女子,但至少要照顾好自己,不让旎啸为琐事烦忧。 第96章 骆家小姐透秘密 夜幕降临,一身影悄然靠近,骆风雁在半梦半醒间惊醒,起身迎接,步出窝棚。 月色下,那人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正是旎啸,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温暖,所有的担忧与不安,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旎啸,你,你有没有受伤啊?” 骆风雁之音,宛若春风拂柳,细腻温柔,言罢之际,方觉自己紧握旎啸之手,霎时,两颊飞霞,娇羞之色,犹如桃花初绽。 她羞赧垂首,避过旎啸那似能洞察人心的目光,却又似蝶恋花般,偷偷以余光勾勒少年轮廓,嘴角不自觉间有着一抹温婉笑意,恰似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我没事,坐下来休息吧。”旎啸言罢,目光不经意掠过窝棚内矮几上残饼,心中暗自赞许这位骆家小姐的懂事。 骆风雁轻应一声,莲步轻移,向后微退,以手势温婉示意旎啸入座。 窝棚虽小,却容得下二人身影交错,旎啸嗅得身旁少女幽香袅袅,不觉间面颊微热,略显局促,忙道:“要不我到外面去吧。” “外面风大啊。”骆风雁脱口而出,言语间满是关切。 旎啸走出窝棚,来到湖边随意坐下,口中轻语:“没事,坐在这里看看风景也不错。” 骆风雁嘴角含笑,款步至旎啸身旁,毫无避讳地并肩而坐,偏首侧目,眸光流转间问道:“我们在这里要隐匿几天?” “约莫两三日,到那时,相信各路势力的人都离开了。”旎啸沉吟稍许后答道。 骆风雁颔首微笑,片刻后,笑声如铃,清脆悦耳:“真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估计那些人就是想破脑袋,也猜不到我们就在南漪湖,距紫林山庄不过咫尺之遥。” 不想旎啸摇了摇头,正色道:“那也不一定,各势力背后之高人,皆非池中之物,其麾下能人异士、智谋之士,不可小觑。” 骆风雁见说,眉宇间掠过一抹深思,旋即目光转向波光粼粼的湖面,轻声问道:“告诉我,那些想要生擒我的人究竟是些什么人?” 旎啸大致讲述了一番,骆风雁听后,惊疑之色溢于言表,眸光闪烁间,满是难以置信:“想不到武林、朝廷,乃至外蕃异族都有涉足,看来当年我爷爷……” 言未尽,她已转眸凝视旎啸,神色凝重,仿佛欲穿透其灵魂般问道:“莫非你也想知道我爷爷为嘉靖帝紧守的那秘辛吗?” 旎啸默然颔首,未置可否,心中似有千回百转。过了一会儿,他向骆风雁详细讲述了当前局势。 末了,他苦笑一声,语带沧桑:“世人皆欲求仙问道,然你爷爷所肩负之事,背后或藏有改天换地之秘。至少从目前来看,这已经事关大明江山的安危。 “倘若异族得逞,或借此生乱,乃至颠覆我华夏基业,则亿万子民恐将重蹈历史覆辙,再现蒙元铁蹄之下,或晋末五胡乱华之惨状。” 言毕,旎啸凝视骆风雁,眼神中满是诚恳:“我清楚,所说这些虽似以大义相迫,却字字肺腑。昔日你遭武林、朝廷共弃,远遁昆仑,此事成了世间禁忌,足见其背后势力之庞大,秘密之深邃。” 骆风雁闻言,缓缓点头,忽而展颜一笑,如春花绽放:“旎啸,无需多言,我已知你心意。虽未知你真实身份,然我信你定不会负我,更不会辜负华夏九州同胞。 “因为你当年在川蜀与凉州卫诸事,我多少有所耳闻。你以天下为己任,奔波劳碌,不求名利,不畏生死。只是我心中好奇,你是当今第几位皇子?” 此言一出,旎啸惊愕之色难掩,未曾料到这温婉女子竟有此等猜想,心中不禁暗笑,面上却故作愣怔,以询问之目光望向骆风雁。 “世间本无‘旎’姓,你又无惧锦衣卫、东厂之威,且能自由出入凉州卫等边陲重地,行事低调而不求名利,此等身份,非当朝皇子莫属。” 旎啸听得,不禁放声大笑:“我与皇族之贵胄,实乃云泥之别,你大可放宽心。别说那高高在上的皇子之位,便是那紫禁城中,万人之上的万岁爷,我也未曾谋面过。” 骆风雁见说,轻轻侧首,秋水明眸中闪烁着好奇之光,问道:“那你?” “我的身份嘛,”旎啸微微一笑,言语间透着几分神秘,“还是等到将来有个合适的时机再与你说吧。至于‘旎’这个姓,说实话,我自己也想问问自家的先祖是怎么回事呢。” 骆风雁听罢,先是莞尔一笑,随即神色一正,凝视旎啸,认真问道:“你当真不是皇族贵胄?” 旎啸点头如捣蒜,语气坚定:“的确不是,我何必以虚名欺瞒于你。” 骆风雁见他神色诚挚,双眸清澈如泉,心中疑惑更甚,对这神秘男子的身份愈发好奇。 二人静坐无语,唯有秋阳温暖,洒落肩头,添了几分温馨与宁静。 片刻之后,骆风雁似下定了决心,目光穿过层层秋叶,投向那天边缓缓下沉的红日,徐徐道:“不错,当年婆婆临终之际确实有所托付。 “她吩咐我,在时机成熟时,或是若有一天皇家的人寻来,就让我去当年逃往昆仑的路上,一个叫图全镇外的小村庄,曾经落脚的一个村户家里取一样东西。” 旎啸听得,脸上不禁浮现出惊讶之色,疑惑的目光转向骆风雁,心中暗道:原本以为需要一番口舌方能问出个所以然,未曾想竟是如此顺利。 此时,骆风雁亦转眸相望,见他神色变幻,心中涌起千般思绪。 旎啸终是按捺不住,问道:“你是后悔随我离开了紫林山庄吗?” 骆风雁闻言,眉宇间闪过一丝讶异,反问道:“你怎会如此问?” 旎啸轻叹一声,解释道:“因为我并非什么皇子,且真实身份尚不能透露于你。你本在紫林山庄安然度日,却跟我离庄,想必你心里觉得我的身份不凡。” 骆风雁凝视旎啸,眸光流转间,神色如雾似烟,难以捉摸。 忽而她嘴角轻扬,一抹淡笑浮上唇边,轻声细语道:“其实,当我告诉你婆婆对我所交代之事时,我并不清楚你会怎样对我,是杀了我灭口,还是……” 她话语未尽,余音绕梁,带着几分试探与不安。 “我为何要杀你?”旎啸闻言,眉头微蹙,不解之情溢于言表。 “杀人灭口啊,你不怕我既然能告诉你,也能告诉其他人吗?再说万一哪一天我被其他势力抓走,逼我说出秘密。” 旎啸闻言一时语塞,心中暗忖:骆风雁毕竟是外人,不能长久留在梅花山庄;但她如今孤身一人,南华堡既已毁灭,而最后一个庇护之所——紫林山庄,也被自己带离,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骆风雁偷偷观察旎啸神色,随即转眸远望,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与无奈。 片刻后,她语气中带着几分撒娇与坚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反正我不管,是你把我从紫林山庄带出来的,如今我哪儿也不去,就跟着你,一辈子跟着你。” 言罢,她脸颊绯红,低头羞涩,手指不自觉地缠绕着衣角,尽显女儿家柔情蜜意。夕阳余晖下,她的慌乱与娇羞,皆被温柔的光线轻轻遮掩。 旎啸自然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心想难道自己真的要迎娶这位骆家小姐吗?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但从昆仑山一别之后,倒是在脑海里不时有过她的身影。 骆风雁平复心情,转而正视旎啸,笑道:“你别多想了,尽快带我去西北,去图全镇外的那个小村庄。虽然我不知那是何物,但我相信那是我爷爷生前留下的,也许能够揭开我骆家一夜之间遭屠戮的秘密。” 旎啸默不作声,只是凝视着骆风雁,心中揣测她此举背后的原因。 骆风雁见他沉默不语,不禁微嗔:“怎么,你以为我会拿这件事来威胁你?或者逼你做出什么承诺吗?” 她笑了笑,接着说道:“自从我骆家遭受灭顶之灾,黑衣人一路追杀我和婆婆至昆仑,我就明白,我爷爷所背负之秘事关重大。凭我一个柔弱女子,根本无法守住婆婆临终前交付给我的秘密。 “婆婆想必也料到了这一点,因此让我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那就是在我被生擒或是面临生命危险之时,以保我性命无碍。 “然而婆婆低估了人性的险恶,如果恶人真从我口中得知了她生前所交代之事,我反而更容易遭到灭口。幸好天不绝我,让我遇见了你。” 第97章 频换身份以脱困 骆风雁敛去笑意,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直视着旎啸,字字铿锵:“我无需你许下任何诺言,所以你不必有心理负担。我唯一所求,希望你能尽快拿到我爷爷留下的东西,不让它落入外敌或是奸佞之手。 “虽然我只是一女子,但忠君爱国之心仍是有的。只要那份秘密不落入坏人之手,即使我日后遭遇不幸,也无憾了。” 旎啸闻之,心潮翻涌,千言万语哽于喉间,终只化为一句深沉的“谢谢”。 骆风雁见说,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笑道:“谢我什么?若非几年前你出手相救,我早已化作昆仑北麓荒漠中的一缕孤魂,说不定连尸骨都化作了野兽的腹中之物。” 旎啸目光深邃,望向天边那抹残阳,心中暗自立誓:论发生什么,都要为这位骆家小姐找到一个安全的归宿。 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骆风雁笑道:“如果有一天,你得到了我爷爷留下的东西,解开了当年他受嘉靖帝密旨的秘密,也许那时,我不必像现在这样终日东躲西藏,提心吊胆了。届时,真相大白于天下,世人皆知,就不会有人再惦记我,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了。” 旎啸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骆家小姐,心中不由得对她赞叹不已,先前心头的沉重之感顿时减轻了不少。 两日后的深夜,月光稀薄,旎啸轻声唤醒了沉睡中的骆风雁。 “我们要出发了吗?”骆风雁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轻声问道。 旎啸点了点头:“不过在走之前我们需要易容改扮一番。” 不久,骆风雁身着新装,若非身形依旧窈窕,几乎要让人误以为是位粗犷的江湖汉子。那刻意粘贴的胡须,更添了几分不羁与凶悍。 接过旎啸递来的衣物,骆风雁先是眉头紧锁,嫌弃之情溢于言表:“这身衣服是从哪儿来的呀,真够臭的。” 言罢,她再次嗅了嗅衣物,虽然满脸不情愿,却还是毅然决然地换上了。 旎啸在外面回应道:“路上再告诉你详情。” 夜色如墨,他背起骆风雁,悄然穿梭于南漪湖畔,向北而行,步伐轻盈,似风过无痕。 此行路径,旎啸预先规划好了:先绕南漪湖北岸,那里是三州交界之地,于隐蔽之所再易容换装,而后西行,经水阳、黄池,入太平府地界,最终芜湖登舟,逆水而上,穿川蜀,越秦岭,直指陕西。 沿途,旎啸小心翼翼,借夜色为裳,以树影为伴,岩石为蔽,悄无声息地沿着湖畔,向东北潜行。 山寺晨钟悠扬,水乡鸡鸣四起,寒露浸湿衣衫,不知不觉间已是拂晓。 至一隐秘所在,旎啸轻手轻脚地将骆风雁放下。 她羞涩低头,旎啸也感几丝尴尬,深知男女有别,尤其是这位骆家小姐出身书香门第,乃是大家闺秀,若非家遭不幸,本该深藏绣楼,哪会有这般抛头露面、与男子如此亲近的情景? 片刻沉寂后,骆风雁终是难忍衣物之异,轻声问道:“旎啸,这衣服为何有如此大的气味?” 言罢,轻嗅衣袖,一股酒香混杂着难以名状的气息扑鼻而来。 她眉头微蹙,复又靠近旎啸,细嗅之下,一丝血腥之气悄然入鼻,不禁惊呼:“啊,你杀了他们?” 旎啸沉默片刻,终是点头应承:“此二人,乃此地一霸,横行乡里,欺压百姓,过往商旅亦难逃其手。更有恶名远扬,背负多条无辜性命。” 骆风雁见说,心中不免五味杂陈,又问:“何以渔民村民不诉诸官府?官府又为何放任不管?” 旎啸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缓缓道:“此二人,幼时得少林俗家弟子指点,习得几招半式,便仗势欺人,横行乡间。 “而后,更与弘愿寺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僧结缘,认了义父,那老僧之子恰为府台远亲,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官府又如何敢轻易触其锋芒?” 骆风雁闻言,眸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默默颔首。 旎啸目光深邃,续道:“世间此类恶徒,比比皆是。我斩杀二人,实为替那些含冤受屈的渔民百姓,及那些无辜丧命的灵魂讨回公道。” 骆风雁心中五味杂陈,对这身粗犷装扮愈发抵触,只想脱掉这身衣服。 她自小读圣贤书,择友极其慎重,更不会与不良之人为伍,不学其粗鄙之态,不与轻薄之人共箸,以免近墨者黑。 旎啸未察其色,只顾前行,四处张望,以防不测。 骆风雁终是调整心绪,加快脚步,与旎啸并肩,轻声问道:“我们已经摆脱了那些人的追捕吗?” 旎啸眉头微蹙,轻轻摇头:“恐怕还没有。” 随即他转头微笑着安慰骆风雁,“你不用害怕,一切有我在,而且我早已做好了准备。” 骆风雁轻颔其首,二人复归静默。 片刻后,骆风雁打破了沉默:“你来到宣城有多久了?” “自八月到了铜陵,之后经常来宣城,还在紫林山庄周围转过几次。” 见骆风雁神色复杂,既有释然也有哀伤,旎啸缓缓道:“骆家之事,非同小可,我相信你也明白,因此引来了众多势力,都想将你带走。其实我知道,很多事你并不知情,即便是你父母,也未必全然了解。当年你还年幼,如何能洞悉那等复杂之事?” 骆风雁眼眶微红,轻声道:“可我不解,为何人人对我隐瞒,连周青大哥……若连他也在利用我,我……” 言未尽,她便泪已盈眶。 旎啸见状,不再多言,只以温柔之语安抚道:“我们快走吧,穿过前方那片密林,就有一条大道,届时人烟渐稠,你需学会像地痞流氓那样走路,懂吗?” “呀!”骆风雁闻言,心中犹如被石子激起层层涟漪,扮作恶霸已非所愿,而今更需效仿其行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欲落未落。 旎啸回眸,心中已明其意,复又温言相劝:“我意非让你真成恶徒,只是行路间莫让,居中而行,面带威严,方显不羁之态。 “否则,必引周遭各方势力之暗桩侧目,这方圆数十里之地,不知多少锐利之眼,正悄无声息地窥伺着我等行踪,这些人的最终目标都是为了你。” 二人步入大道,人流渐增,渔人身影频现,然时值隆冬初至,寒风凛冽,渔人早出捕鱼,实为异常,引人猜疑。 骆风雁心细如发,自察不妥,旎啸则以密音入耳,告知这些渔人实乃各方势力之耳目,专为追踪自己二人而来。 骆风雁恍然大悟,又见旎啸行走间嚣张跋扈,煞气逼人,不时冷眼横扫周遭,不禁哑然失笑。渐渐地,她也学着旎啸的模样,横眉怒目,心中只感有趣。 及至黄昏,二人穿越荒山密林,骆风雁尚未及反应,已被旎啸提身而起,身形一闪,如电穿林,转瞬至一简陋茅舍前。 此屋隐于山岗,四周寂寥,似与世隔绝。 骆风雁俯瞰山下村落,寥寥数户,雨网晾晒于前,一派宁静中透着几分孤寂。 他们步入茅舍,见一男一女,默然而立,似为夫妻,对旎啸微微颔首,随即离去,不言一语。 骆风雁目光紧随二人背影,直至消失,方转向旎啸,满脸疑惑。 “他们是我的手下,我们现在假扮他们。”旎啸解释道。 骆风雁见说,不免微微一愣,随即轻点头首。 待她更衣而出,见旎啸亦已换装完毕,二人装扮与先前夫妇无异,心中不禁泛起涟漪,想到即将与旎啸扮作夫妻,脸颊绯红,心跳如鼓,羞涩之余,更是不敢直视旎啸。 第98章 不明势力探身份 旎啸心中暗感窘迫,面上却故作淡然,默默为为骆风雁易容换貌。 然他脸颊绯红,犹如夕阳映照下的桃花,双手微颤,宛如风中竹叶,更甚者,心跳之声,于静谧中回响,清晰可闻。 骆风雁察觉气氛微妙,遂启朱唇,欲以言语破冰:“原本住在这屋子里的,也是一对夫妻,对吗?” “是的,月余之前,我的手下无意间,发现此户实为关东女真细作所扮,假夫妻之名,在这个小村落生活了十多年。” “女真?”骆风雁闻言,眸中闪过一抹讶异,随即被好奇所取代,心潮暗涌。 旎啸未直接应之,转而述说:“此前我一直考虑如何将你从紫林山庄带出来,又避宁国府及周遭十数股势力的围捕堵截,故精心布局,规划逃生路线,并沿途派人或亲自勘察布置。恰其中有一手下曾经去过关外,方窥得此女真夫妇之猫腻。” 骆风雁目光穿透窗棂,望向茫茫山野,心生疑惑:“此地偏远,既非兵家必争之地,亦非粮仓军械之所,更无宝藏之秘,女真细作何以蛰伏十载之久?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旎啸沉吟片刻,轻叹一声,淡然地撒了个谎:“此中曲折,尚待查证。唯屋内所遗奇异之物,或可透露些许端倪,需日后再细细探究。” 见骆风雁眼神中疑云未散,旎啸复又低语,语中透出一丝坚定:“但可断言,此女真细作潜伏于此,定非善类,其谋必不利于我大明江山。” 骆风雁闻言,心中暗自揣摩,感旎啸言辞间似有保留,却也未再深究。 须臾,她轻启朱唇,语带几分哀愁:“为了将我安全带离江南,只怕死了不少人吧?” 旎啸见说,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话语间满是江湖的苍凉与决绝:“此等宵小,皆是世间污秽,或为地头蛇,或为异国奸细,对我大明不利之人。” 骆风雁闻其言,心绪稍安,知他行事虽有非常手段,却皆是为了正义与大局。 她转念又是一想,对付这等奸邪之徒,或许官府还不如像旎啸这样的人有效,而对于那些夷族密探,更是需以雷霆手段,不容丝毫妇人之仁。 次日清晨,寒风凛冽,然骆风雁面若桃花,笑颜如花绽。 此刻,她得以光明正大地与旎啸并肩而行,言谈笑语间,偶有亲昵之举,亦无所顾忌,皆因二人此刻正扮作一双璧人。 虽内心偶有挣扎,忆及祖父与父亲往昔的教诲,一股淡淡的负罪感悄然升起,但那份难以抑制的喜悦,如同春日暖阳,融化了所有阴霾。 她深知,自离开紫林山庄那一刻起,自己已选择了旎啸作为未来的伴侣。 而在那夜深人静之时,骆风雁心潮澎湃,过往种种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 她恍然惊觉,那份情愫,或许早在昆仑北麓那场惊心动魄的逃亡中便已悄然生根,历经岁月洗礼,非但未减,反而在心底生根发芽,愈发茁壮。 此刻,旎啸一边走着,目光掠过骆风雁那不经意间流露的亲昵举止,初时心中泛起一丝涟漪,抗拒之情悄然滋生。 然,骆风雁提醒他眼下二人假扮的身份,旎啸只好放弃了一些抗拒之举。 后来,见骆风雁满脸笑容,旎啸更不忍心排斥她,免得让她伤心难过。渐渐地,他也开始配合骆风雁,二人举止间流露出的情意,恍若世间最真挚的伴侣。 半日时光匆匆而过,旎啸惊觉自己竟已沉醉于这眉目传情、笑语盈盈之中,心中暗自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情愫,如春水初生,春林初盛。 次日晨光初破,二人行至一三岔路口,西去数十里即是水阳镇,北行则入应天府高淳县境,两府交界处正是固城湖南岸。 旎啸忽地驻足,眉头紧蹙,目光如炬,穿透晨雾,凝视远方。 初冬江南,虽未至银装素裹,但西北风已带几分刺骨寒意,吹得二人衣袂飘飘,仿佛要随风而去。 骆风雁见状,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轻声询问:“怎么了?” 她环顾四周,只见大道空旷,前后数十里竟无行人踪迹,心中暗自惊疑。片刻后,她低声问道:“怎么不见行人?” “因为对方已经清空了这片区域。”旎啸故作轻松,语气中却难掩凝重。 骆风雁见说,不禁惊呼出声,难以置信之余,更添几分紧张。她估量着这空旷的道路,深知对方势力之庞大,手段之高明,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涟漪。 旎啸见状,从怀中取出一精致小瓶,轻启瓶盖,两粒一红一黑的小丸跃然于掌心,递于骆风雁面前。 她惊讶之余,连忙接过,问道:“这是?” “解毒丸。”旎啸简洁答道。 骆风雁闻言,未有丝毫犹豫,将两粒小丸一并吞下,眼中闪烁着坚定与信任的光芒。 旎啸轻描淡写间,自袖中取出两具精巧木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我们走吧。” 骆风雁目睹此景,眼中满是讶异之色,心中暗忖,莫非这小小木偶便是旎啸应对强敌的法宝? 忧虑与紧张交织于心,她欲伸手轻触旎啸衣袂,或挽臂以求心安,终是克制,只深深吸了一口气,抿唇不语,悄然落后半步,如影随形,静默相伴。 旎啸心中暗赞她冷静自持,二人循西边小径缓行。 不远处,数十人影绰绰,背负干柴,肩扛锄具,看似乡野村民,悠然自得。 然旎啸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笑意,低语于骆风雁耳畔:“那些人并非真正的村民,你看他们之中没有妇女和儿童。” 骆风雁闻言,以眼传神,默契点头。 正当此时,后方尘土飞扬,马蹄声碎,伴随着马匹嘶鸣,十余铁骑疾驰而来,虽尚有二三里之遥,其势已令人心悸。 骆风雁回眸一望,惊惧交加,旋即转回,目光紧锁前方。 此刻,旎啸口中低吟咒语,手指翻飞,于木偶背上迅疾勾勒符咒,随即猛然一掷,大喝道:“去!” 刹那间,那木偶化形,化为两位白衣飘飘的女子,长剑出鞘,寒光凛冽,身姿轻盈,几个起落间已杀入那群伪装的村民之中。 原来,这些所谓的村民皆是伪装,其真实身份乃是潜伏的敌人,目标直指旎啸与骆风雁。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这些人非但不乱,反而迅速丢弃伪装,亮出兵刃,与两木偶女子激战成一团。 这时,旎啸神色匆匆,催促骆风雁疾步前行,同时他频频回首,紧盯着那些策马紧追不舍的暗影。 前方六七丈处,人群骤变,惊恐之色浮于面上,却苦于被两木偶阻挡,无法寸进。 旎啸对此等威胁视若无睹,反是目光深邃地回望。 只见数骑骏马悲鸣,那声音中交织着无尽的哀愁与绝望。那些骑手们仓促间跃下马鞍,双脚甫一沾地,便如同那些战马般轰然倒地。 骆风雁目睹此景,心中不免好生震撼,已知那追兵不仅坐骑,连人亦遭无解之毒侵袭,瞬息间命丧黄泉。 她心中波澜起伏,好奇与惊惧交织,暗自揣测:在这苍茫大地,西风凛冽之中,旎啸究竟是如何悄无声息地下毒? 蓦然间,骆风雁心念电转,恍然大悟:定是那对木偶,施展了不为人知的秘术,让剧毒随风而散,令那些策马而来的敌人无声无息间步入黄泉。 正当此时,旎啸低沉之音响起:“你且在此等候。” 言罢,他身形暴起,化作一道黑影,猛虎下山般冲入那群伪装成村民的敌人之中。 木偶突袭在前,旎啸雷霆手段随后,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工夫,这些人便被杀得七零八落,余者惊声尖叫,四散奔逃,连同那些侥幸未死的骑手也弃马如敝屣,仓惶逃窜。 旎啸并未追击,只是静静地望着逃兵远去的方向,眼神深邃,似在洞察背后的阴谋。 骆风雁急步上前,欲问又止,旎啸却已开口:“这些人不过是对方派来探路的,意在确认我二人身份。” 骆风雁闻言点头,目光扫过遍地狼藉,不禁脱口而出:“倘若他们真是无辜村民,又当如何?” 旎啸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既有无奈也有悲哀:“在这乱世,底层百姓之命,轻如鸿毛,随风而逝。” 骆风雁闻言,心中百感交集,望着地上那些无名之躯,鲜血凝固,身份成谜,死后亦无人问津。 她偷偷望向旎啸,深知其手段虽狠,却也是出于自保。她心中暗叹,若非为了护自己周全,旎啸又怎会如此决绝? “我们走吧。”旎啸轻挥衣袖,以心念驱使那化为女子的木偶,为他们开路前行。 第99章 半路逢大内高手 二人尚未踏足二三里路,忽闻天际数声锐啸,穿云裂石,旎啸瞬即以一缕微妙神念,驾驭两木偶抵挡那疾射而来的箭矢,随即携骆风雁身法灵动,急退数丈。 不料,前路及大道两侧,暗影浮动,十数黑衣人影,面罩寒霜,身着夜行衣,犹如鬼魅般疾冲而至。 旎啸眸光一凝,心中暗凛,此等人物,皆非等闲之辈,高手云集,非同小可。 他手腕微翻,取出一捆细木枝,指间翻飞,编织起繁复印诀,口中低吟古咒,须臾间,木枝化为数十根擎天石柱,巍峨矗立,横亘于道。 随后,旎啸又从衣襟内掏出两枚小巧香囊,以粗绳紧束,郑重交予骆风雁,语声急促而坚定:“切记,勿要离开石柱范围半步。敌若近,便近身二三尺,其目不能视你。届时,挥动此香囊,内含剧毒,足以自保。石柱之内,外界极难窥视,更是难入得这阵内。” 言毕,旎啸身形如龙,腾空而起,穿越石柱之阵,一掌拍向领首黑衣人,掌风凌厉,直逼要害。 两掌相交,旎啸心头一震,对方内力浑厚,竟是崆峒名门之后,非同小可。 落地后,他一面操控傀儡缠斗,一面拳掌翻飞,左右开弓,对抗两名黑衣劲敌。几番交锋,旎啸惊觉,对方一人来自少林,另一人为星银帮高手。 他心中暗忖:“黑白两道,何以共谋?且配合无间,其中必有蹊跷。” 正当此时,一黑衣人厉声高呼:“小心,有毒!” 旎啸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心中暗忖:“此刻方觉,岂非为时已晚了?” 然则,为保身份隐秘,他不敢轻易施展自家绝学,只得身形游走,招式千变万化,每一式皆蕴含武林各派武学,令人眼花缭乱,难辨其宗。 数十黑衣人面面相觑,心中疑云密布,此人究竟何方神圣,竟能博采众长,融会贯通? 须臾之间,两具木偶傀儡终是不敌,相继被黑衣人利刃所破,化作四位白衣女子之形,散落一地,更添几分诡谲。 黑衣人见状,惊愕之余,更添几分忌惮,因那傀儡残骸之上,毒素缭绕,加之旎啸每出一招一式,必有剧毒烟雾弥漫,令众人进退维谷,束手无策。 此时,一名蒙面黑衣人急呼同伴:“你们几个先带那骆家小姐离开!” 石柱阵内,骆风雁闻听此言,心下一紧,几欲惊呼,却强自镇定,忆起旎啸之嘱,鼓足勇气,迎向逼近的黑衣人,却严守石柱界限,未越雷池一步。 外人看来,骆风雁似被吓得魂飞魄散,僵立如木雕,殊不知此乃障眼之法。 几黑衣人刚一靠近石柱边缘,未及触碰,便纷纷倒地,四肢抽搐,不过瞬息,便命丧黄泉,毒发之快,令人咋舌。 远处观战的黑衣人,无不倒吸冷气,蒙面之下,双眼圆睁,满是惊骇之色。 其中一人,手指旎啸,厉声质问:“你究竟是何方神圣?莫非是福建五毒教高人?亦或是苗疆毒术传人?” 旎啸置若罔闻,身形穿梭于二三高手之间,如游龙戏水,独战群雄。 不久,木偶傀儡终至极限,化作漫天碎布与断木,散落一地,引得黑衣众人又是一阵惊叹连连。 “阁下究竟何人?武功超凡入圣,毒术更是独步天下,加之幻术精妙,傀儡之术更是出神入化,大明疆域之内,竟藏有此等奇才,真乃惊世骇俗!” 旎啸也不回答对方,只是轻笑数声,掌风凌厉,猛然间身形暴起,宛若鹰击长空,直取先前言语之黑衣人。 那黑衣人亦非等闲之辈,面对掌风,非但不惧,反而一掌迎上。 两股雄浑掌力激烈碰撞,轰然巨响,尘土与石屑交织成一片混沌,周遭黑衣人皆被这股气势逼得连连后退。 旎啸身形稳稳落地,却不由自主地蹬蹬倒退数步,脚下留下深深足印,显然对方修为更胜一筹。 他心中暗惊,原来真正的幕后黑手竟是此人,来自名震江湖的万风山庄,适才所展,正是万风山庄的绝学——形意掌,威力惊人。 瞬间,旎啸心中豁然开朗,这群黑衣人身份昭然若揭,乃是大内暗卫,唯有当今圣上方能号令群英,集各派高手于麾下。 此时,万风山庄的黑衣首领厉声喝道:“不论此人是谁,格杀勿论!”言罢,领数人直奔石柱奇阵而去,意图突破此阵,擒获骆风雁。 众人至阵前,皆是屏息以待,那首领更是手段非凡,挥手间,石柱阵法所布幻象尽散,骆风雁的身影赫然显现,近在咫尺。 一名黑衣人见状,按捺不住,猛然扑出,欲抢先一步,却不料扑了个空,紧接着便是撕心裂肺的惨叫,瞬间倒地,浑身抽搐,不过须臾,便因剧毒侵心,一命呜呼。 黑衣人首领对那鲁莽下属的死,眼中初现怒意,转瞬又被幸灾乐祸所取代。 此刻,他身旁一黑衣人,目光紧锁与旎啸激战正酣的战场,低语如蚊蚋:“大人,眼下战局胶着,若想擒获骆家小姐,恐非易事。唯有请双大人麾下的人马前来支援,方能破局。” 此言一出,黑衣人首领怒火攻心,双眸仿佛能喷出实质的火焰,猛然转身,目光如炬,直射旎啸,咬牙切齿道:“不惜一切代价,先斩杀此人!我就不信,届时还破不了这毒阵!” 言罢,他身形暴起,犹如暗夜中的猎豹,直冲云霄,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向旎啸猛扑而去,掌风呼啸,震得四周空气都为之颤抖。 旎啸虽感压力如山,却凭借深厚的武学根基,招式变幻莫测,时而融入少林刚猛,时而借鉴武当柔劲,更不时撒出细密毒粉,让围攻的黑衣人措手不及,难以近身。 他边战边察,见四周黑衣人蠢蠢欲动,心中暗笑,自己怎会轻易落入孤军奋战之境?况且躲在石柱之间,岂不是任由敌人从容破阵? 形意掌法,刚中带柔,柔中寓刚,乃万风山庄不传之秘,唯有山庄嫡系男性方能习得。 旎啸与之缠斗数十回合,终是不慎中了一记重掌,只觉气血翻腾,五脏六腑仿佛移位。 他踉跄后退,而那万风山庄的高手并未趁胜追击,只是以一种猫戏老鼠的姿态,冷笑旁观。 旎啸苦笑,心知此人定是万风山庄庄主的兄弟辈,传言庄主袁正阳已近古稀之年,武功几乎达到绝顶高手之列,而这人实力想必也相差无几。 黑衣人首领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如果老夫所料不错,阁下方才所使的招数,乃是集武林各大门派之长,而非出自自家。 “但老夫实在猜不透,在当今武林之中,有哪位高人能够融会贯通百家武学,更兼通晓毒术与奇门遁甲。阁下竟能兼收并蓄,真是让人意外。” 旎啸静默不语,只是暗暗调息,偶尔目光闪烁,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那黑衣人首领,自报家门:“阁下聪慧,定已猜到了我们的来历,我姓袁,你若愿交出骆家小姐,一生荣华富贵,便指日可待,未来成就,更将凌驾于我之上。” 正如旎啸所料,此人名为袁正陌,正是万风山庄庄主袁正阳的胞弟,沉迷武艺,虽然年纪不过花甲,但实力早已超越一般顶尖高手。 旎啸心中明镜高悬,知此乃诱饵,意在利用自己对权势的渴望,诱其步入陷阱。 他嘴角勾起一抹不屑,冷哼一声:“袁大人,既然如此,何必多言,要战便战!” 袁正陌闻言,怒意勃发,挥手间,黑衣人如潮水般涌向旎啸。 旎啸面不改色,仅凭一双肉掌,在敌阵中穿梭自如,毒粉不时挥洒,令围攻者手忙脚乱,难以近身。 “大家小心,此人卑鄙无耻,尽使阴毒手段!”袁正陌掩鼻提醒众人,言语间满是对旎啸的轻蔑与愤恨。 旎啸闻言,冷笑更甚,心知对方不过是以言语相激,试图乱其心志。他非但未怒,反而更加沉稳,掌中暗藏剧毒,步步为营,让对手望而生畏,不敢轻易踏前一步。 袁正陌见状,怒火更炽,双掌运力,罡风四起,周遭空气仿佛都被其掌力撕裂。其麾下黑衣人亦是纷纷响应,暗器如雨,密不透风地向旎啸倾泻而来。 第100章 隐身份力战众人 一番激战之后,旎啸终究寡不敌众,又被一名黑衣人击中一掌,口中一甜,自知已受重创。 他深吸一口气,将嘴中腥甜血液吞下,就在这时,儿时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忆往昔,有个常年镇守西边两地的山庄老人归来,传授他一套源自波斯的神秘武学,虽未得其真髓,但凭借自幼修炼的玄九心法为基,内力浑厚,宛若深井之水,取之不竭,足可施展这套武学。 旎啸心念电转,瞬息间将那套奇异功法在心头重演。此功法虽仅四式,却式式精妙绝伦,非比寻常。 他猛然睁开眼,一声震天怒吼,体内玄九心法逆转乾坤,一圈半流转间,真气如江河汇聚,凝聚于右掌三指之间,指尖轻旋,画出一道道玄奥轨迹,猛然推出,直击那黑衣高手面门,气势磅礴,似有开山裂石之威。 与此同时,左手轻描淡写间勾勒出一个圆满大半的圆弧,左脚则如龙腾九天,猛然踏地,直取左侧之敌下盘,快若闪电,势不可挡。 面对旎啸那雷霆万钧的一掌,右侧黑衣人,乃是青城派中一位声名显赫的俗家弟子,修为深厚,堪称江湖一流。 他眼见旎啸掌风凌厉,诡异莫测,夹带着阵阵呜咽之声,宛若幽冥之息,心中不禁骇然,当即运起毕生所学,全力迎击一掌。 两掌相击,轰然巨响,青城弟子只觉对方掌中蕴含着一股既霸道又邪异的力量,仿佛能吞噬万物。 他咬紧牙关,将全身内力凝聚于胸,硬生生承受了这一记重击,随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形如断线风筝,倒掠而出,最终重重摔落在一丈开外,尘土飞扬。 反观那南岳派高手,亦是惊愕万分。 他的右掌仿佛被无形之锁牵引,难以挣脱,紧接着,膝盖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伴随着骨骼断裂的清脆声响,一股寒流自膝上直冲心脉,鲜血如泉涌般喷出,整个人也失去了平衡,向后翻腾数圈,最终狼狈落地。 这一幕,快得令人咋舌,黑衣人首领袁大人见状,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之色,其余黑衣人更是面面相觑,惊惧不已。 袁大人放声大笑,声震四野,他目光如炬,直视旎啸:“阁下真是好本事,不知这一招叫什么名字,又是出自何门何派?” 旎啸不语,闭目凝神,体内玄九心法自行运转,与外番夷族的奇异功法相辅相成,缓缓修复着因激战而损耗的内力。 “哼,想不到你先前刻意隐匿,就是为了刚才那一击的出其不意吧?!” 袁大人似是猜出旎啸心思,话音未落,身形已如鬼魅般欺近,一掌带着排山倒海之势,直取旎啸要害。 旎啸眼眸微眯,瞬息间洞察了对方的意图,面对重重高手的围困,他深知硬撼非智举,必会落入下风。 于是,他未动如山岳,却于动间施展出一套自幼闲暇之余偶得的天竺古族舞步,身形轻盈跃动,宛如风中柳絮,又似月下精灵,女子的柔美与战士的机敏完美融合。 袁大人攻势如潮,连发数招,却只见拳风呼啸,却无一能触及旎啸衣角,仿佛他的对手只是虚无缥缈的幻影,不禁怒从心起,脸色铁青。 忽而,袁大人眸光一闪,似有所悟,攻势戛然而止,身形暴退数丈。 他冷眼审视着旎啸,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阁下这步法确是妙绝,只是太过阴柔了,怕非男儿所为,莫非是勾栏之中,佳人献艺之技,用以博取欢心?” 旎啸见说,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眼神中满是不屑与冷傲,仿佛对方的挑衅只是风中尘埃,不值一提。 袁大人见状,怒意更盛,一挥手,令下三四个黑衣人如同饿狼扑食,从不同方位袭来。 旎啸身形微动,那步法再次展现,于众人之间穿梭自如,如同游龙戏水,游刃有余。 他心中暗自思量,这步法虽妙,但终有被识破之时。 不过他转念又是一想,何不借此机会,让这些大内高手领略其精髓,将来若遇天竺高手,至少不会因此吃亏。 果不其然,不多时,不仅围攻的黑衣人逐渐摸清了步法的轨迹,就连周遭观战者也面露恍然之色,纷纷被这古老而神秘的步法所吸引,心中暗自赞叹。 见状,旎啸身形一展,波斯功法第二式再度施展,手脚间诡谲莫测,身形扭曲成天地间难觅之姿,掌风呼啸,裹挟着蛮荒的苍凉与正邪交织的诡谲,令对峙的黑衣人措手不及,阵脚大乱。 “退!”旎啸低喝如雷鸣,声震四野。 几黑衣人闻言,皆是踉跄后退,脸上闪过羞愤之色,相互对视一眼,竟不约而同地拔出了寒光闪闪的兵器,气氛骤紧。 面对利刃相向,旎啸仅凭一双肉掌对抗,却无所畏惧,步法灵动,犹如鬼魅穿梭于刀光剑影之间。 几番交锋,一名黑衣人突感内力受阻,骇然惊呼:“有毒!”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 袁大人见状,怒不可遏,厉声咆哮:“给我上,无需顾虑江湖道义!” 众黑衣人闻言,皆微微一怔,他们身为顶尖高手,心中自有傲骨,不愿使用卑劣手段。但望着袁大人那怒火中烧的双眼,只得屈从于其命令。 一时间,暗器纷飞,箭矢如雨,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向旎啸铺天盖地而来。 他身形虽快,却也难以完全躲避,终是两箭穿胸,鲜血染红了衣襟。 旎啸怒目圆睁,怒意冲天,欲寻隙反击,却只见敌人如同铜墙铁壁,进退有据,默契无间。 这些宫廷高手训练有素,攻守有序,远近有别,随着时间推移,他们的配合越发默契。 旎啸于重围之中左冲右突,犹如困兽之斗,数十位顶尖高手布下的天罗地网,令他寸步难行,更遑论伤敌分毫。 众黑衣人畏其毒术,皆不敢近身,只以车轮战法,轮番上阵,意图以人海战术消磨其意志,耗其体力,直至油尽灯枯。 石柱奇阵内,骆风雁目睹旎啸身陷囹圄,心如刀绞,几欲破阵而出,以命相搏。然见旎啸以一己之力,连连挫败强敌,又让她强行按捺下冲动,生怕自己的冲动反成累赘。 此刻,眼见旎啸孤军奋战,渐入绝境,她顿时泪如雨下,心中百转千回,终是强忍呼唤,唯恐泄露身份,功亏一篑。 正当绝望之际,后方大道上,马蹄声如雷贯耳,急促而有力。 骆风雁转身眺望,只见烟尘滚滚中,十数骑黑影疾驰而至,装束与围攻旎啸的黑衣人无异,她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生,仿佛天罗地网再添重锁。 然而,袁大人见状,非但不喜,反而怒目圆睁,暴喝一声:“统统退下!”声震四野,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黑衣人闻言,旋即收敛攻势,退后数步,目光转向纵马而来的队伍,心中已明了其中缘由。 倒是旎啸心中有些茫然不解,趁着这一瞬间的停顿,指尖轻点自身数处要穴,血脉流转之速顿时减缓,伤口处鲜血得以遏制,不再肆意流淌。 他抬首望向那策马而来的黑衣众,彼等已近骆风雁所在石柱,不过咫尺之遥。 为首黑衣人勒马而立,其余人亦随之停蹄,场面一时静默。 他透过面罩缝隙,眼神锐利如鹰,直射石柱阵内的骆风雁,似有所悟,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再转向袁大人,二人目光交汇,仿佛有千言万语未言,彼此间的熟悉与恩怨,尽在不言中。 黑衣人首领未曾言语,只是以眼神示意,随后轻轻一挥手,命身后数人下马,意图显然——欲破此石柱奇阵,活捉阵中人。 然而,他未曾察觉袁大人眼中那一抹转瞬即逝的阴鸷笑意,如同暗夜中的毒蛇,令人不寒而栗。 骆风雁见状,心中紧绷之弦略松,见有人欲入阵,急切间已奔向石柱。 袁大人众手下见状,皆是面面相觑,焦急难耐,唯有袁大人依旧沉稳,暗中摆手,示意众人静待其变。 只见那前来破阵的黑衣人,皆是奇门遁甲之术的高手,他们细察阵势,正欲按步就班,步入阵中,却突遭变故,几人相继倒地,不过须臾,便已毒发身亡,场面骇人。 马上的黑衣人首领见状,怒不可遏,然其怒火并非针对骆风雁,而是直指那隔着数丈石柱的袁大人。 他手指袁大人,声如寒冰,怒斥道:“袁正陌,你竟如此阴险卑鄙!” 第101章 战强敌尽施手段 旎啸闻此言,心中豁然开朗,恍若拨云见日,原来先前那黑衣首领竟是万风山庄庄主的袍弟。 此时,袁正陌仰天大笑几声,对在马上的那黑衣人首领说道:“双宜年,你的手下技不如人,又能怨得了谁?” 此言一出,旎啸心中更是明镜高悬,原来这群策马而来的黑衣人,皆是宫中的顶尖高手,领头者唤作双宜年,与袁正陌各自率领一队高手,皆因追捕骆风雁而来。 不过二人之间早有芥蒂,私仇所致,自然都不愿让对方先一步擒获骆风雁回去向圣上交差,甚至还不时相互陷害。 稍作思量,他即刻知晓了这位双宜年的来历,原来是九华山无方禅师的高徒,不知何故去了皇宫,且成为了大内高手的首领。 这时,双宜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对袁正陌道:“既然目标已现,那我们就各显神通吧,不过你不能在背后使阴招手段。” 袁正陌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蔑,淡淡道:“我袁正陌行事,何须你置喙?好,我应你便是。不过,我得提醒你,不除此人,你眼前的石柱大阵难以破解。” 言罢,他手指旎啸,继续道:“我与他已交手多时,我的人虽有死伤,但也让他受了伤,且内力几乎耗尽,现在我让你先上,如何?” “此言当真?”双宜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是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礼让”。 袁正陌轻笑,声如春风拂面:“当着你我手下几十人的面,我岂会戏言?我还提醒你,此人不仅武功高强,更精通奇门遁甲之术,那下毒的本领尤其了得,眼前毒阵便是明证,身上所藏剧毒更是数不胜数,你需小心提防。” 旎啸闻此言,心中不免暗骂这袁正陌卑鄙无耻,竟然在双宜年前假意示弱,看似是在向双宜年透露自己长处,实则是要诱使双宜年派人与自己交战,以此来进一步消耗自己内力,待其虚弱之际,再行不轨。他深知,这袁正陌诡计多端,定有后手。 没想到双宜年从容下马,挥手间,众高手随他绕过那错综复杂的石柱阵,于旎啸丈许之外站定。 他凝视旎啸片刻,问道:“阁下是何人?看样子并不像是来自苗疆,莫非是来自福建武夷山?” 旎啸表面故作虚弱,实则暗运玄九心法,内力如春水般涌动,迅速恢复。 周遭皆是一流高手,他们虽察觉旎啸在调息,但均认为在短暂时间内恢复的内力不过少许,却未曾想到他修习的是玄九心法这等绝世神功,能够迅速恢复内力。 此时,旎啸佯装内力不支,却暗观大道两头,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 双宜年见状,继续说道:“阁下的本事料想不错,否则怎能在我等众多高手围攻下坚持如此之久,袁正陌的手下个个身手了得,在江湖上皆是一流的高手。” 言罢,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讥笑,望向袁正陌。 袁正陌冷哼一声,并未回应,眼神中却怒火中烧,与双宜年的目光在空中交锋,火花四溅。 似是猜透了什么,旎啸冷笑更甚,一语道破:“双大人,想必你已在远处观战多时,这秋冬的寒风中,你不觉得有些孤寂无聊吗?” 此言一出,双宜年脸色微变,羞愤难当;而袁正陌更是怒火冲天,恨不得将双宜年生吞活剥。 稍倾,旎啸几声轻笑,言语间带着几分不羁:“二位大人,是打算一同出手,还是你们所有人一齐上呢?” 双宜年听得,怒气一闪而过,旋即化为淡然一笑,仿佛春风化雨:“阁下这种激将之法,不觉得太过拙劣了吗?” 言罢,他轻抬一掌,指向旎啸,“既无兵刃傍身,想必阁下拳法超群,在下愿以这双肉掌,领教高招。” 旎啸笑声爽朗,身形暴起,一拳挥出,正是少林绝技玄空拳,其间巧妙融入‘翻鱼扫尾’,此乃长江渔隐老人遗世之技,百年间难觅其踪。 双宜年见状,大喝一声:“好!”,随即施展一招‘飞龙在佛’,拳风如龙,巧妙化解攻势,紧接着一招‘倒入佛门’,此乃无方禅师不传之秘,连绵不绝,再以一招‘七进佛塔’,攻势凌厉,直逼旎啸。 二人拳掌交锋,如雷鸣般轰响,震得四周尘土飞扬,碎石激射,宛如箭雨,围观众人无不骇然退避,生怕被波及。 旎啸独战群雄,神色自若,然数十招后,守势渐浓,攻少守多。 他因隐藏身份,不得不遍施百家武艺,加之先前与袁正陌部众缠斗,已受轻伤,即便全盛之时,拳脚功夫亦稍逊双宜年一筹。 关键时刻,旎啸忽施波斯奇功,招式诡异莫测,双宜年大惊之下,攻势受阻,转为守势。 数十招转眼即过,竟未能奈何这带伤之敌,周围高手云集,袁正陌更是冷眼旁观,此事若传出去,颜面何存?更恐圣上知晓,质疑他的能力。 双宜年不禁怒火中烧,索性抛却繁复招式,双掌平推,劲风如狂,犹如饿虎下山,直扑旎啸,气势骇人。 一旁袁正陌,虽面巾遮面,但那双阴冷的眸子中,却闪烁着狡黠的笑意。 旎啸岂会与人硬拼内力? 面对双宜年那如潮涌般的掌风,他身形灵动,如同游龙戏水,于方寸间穿梭自如,短短十几息间,周遭已是飞沙走石,碎石伴随着尘土狂舞,遮天蔽日。 众黑衣人见状,默契地再度后撤,四人一组,分守四方,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誓要困住这狡猾的猎物。 旎啸心中暗凛,双宜年果真是无方禅师门下高足,佛门心法深不可测,内力浑厚且正气凛然,令人不敢小觑。 被逼至绝境,他忽施毒粉,企图逆转局势,不料双宜年竟能屏息凝神,丝毫不受影响,拳掌攻势愈发凌厉,如影随形,将旎啸逼至绝境。 旎啸心中暗恨,索性孤注一掷,与双宜年硬撼一掌。 两掌相接,犹如天雷勾动地火,轰鸣之声震彻四野,旎啸身形踉跄,连退数步,地面被其深重的脚印划出一道道裂痕。他胸口气血翻涌,几欲喷薄而出,却强行压下。 双宜年虽仅退半步,但眼中也闪过一丝凝重。 他迅速封闭周身穴道,以防毒素侵入,同时赞叹道:“阁下毒术之精,世所罕见,明毒暗毒交替使用,真乃防身立命之绝技!” 此言一出,周围黑衣人无不色变,对旎啸的身份与手段更加忌惮。 袁正陌见状,心中疑虑更甚,此人内力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即便是在他们数十人的轮番攻击下,也未显疲态。 他向双宜年提议道:“双兄,此人武功诡异,下毒之术更是超绝,恐怕实力不在你我之下,不如我们联手,如何?” 双宜年略一沉吟,点头应允:“好,你我联手,以防其他势力赶来搅局,如果煮熟的鸭子飞了,到时候回去都不好交代。” 旎啸趁机调息,内力迅速恢复,耳闻二人密谋,心中焦急如焚,不时瞥向大道两端,期盼援兵到来。 袁正陌捕捉到他的神色变化,冷笑一声:“看来阁下还有帮手了?” 双宜年与黑衣人众亦警觉起来,目光如炬,扫视四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诡异的烟瘴随风而至,浓重而诡异,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双宜年反应迅速,立于风口之上,高声示警:“小心,这烟雾有毒!” 众人闻言,立即屏息以待,迅速集结,背靠背,警惕万分。 就在这时,六道黑影如鬼魅般自烟瘴中冲出,剑光如织,直指黑衣人众。 这些人身着黑衣,面蒙黑布,剑术高超,配合默契,转瞬间便让战局陷入混乱。 袁正陌与双宜年奋力厮杀,终于稳住阵脚。眼见来袭者装扮与己方无异,二人急呼:“摘下面罩,以免误伤!” 二人手下闻言,纷纷扯下面巾,露出真容。 第102章 脱困改道往北行 那六位来者正是玄天六合,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组成剑阵之后更是威力倍增,将袁正陌、双宜年这样的顶尖高手,以及十多名大内高手尽数笼罩于剑阵之内。 旎啸深知玄天六合剑阵之奥妙,身形在阵中恍若游龙戏水,穿梭其间,更辅以诡谲毒术,瞬息之间,已见数名大内高手毙命于无形。 俄顷,玄锋于阵中急呼:“大人,快走!” 袁、双二人闻言,心头皆是一震,疑云密布,莫非皇上又派遣了另一支人马前来? 然对方出手狠辣无情,不似同僚所为。他们只得率领手下奋力抵抗,对抗那玄天六合的无尽锋芒与旎啸的暗中毒杀。 旎啸再斩数敌,见时机已至,心中暗忖:玄天六合困敌半个时辰,然后从容撤退应当不成问题。遂身形一晃,化作一缕轻烟,脱出重围。 他未及入石柱迷阵寻觅骆风雁,玄锋又以密音传讯他,西行之路还有强敌,唯有北行才是出路。 旎啸闻言,随即入迷阵寻得骆风雁,不言一语,背负着人即刻冲出阵法,径直放弃大道,向北疾驰而去。 北行数里,荒原茫茫,越过此界,林海苍苍。穿林越岭,不过十数里,便已踏入应天府辖地,正北遥遥,固城湖波光粼粼,对岸高淳县城隐约可见。 湖畔寂静,人迹罕至,旎啸背负骆风雁,疾步至一片茂密芦苇深处。 芦苇丛中,藏有一简陋窝棚,旁侧轻舟随波轻摇。 “快换上这套衣物。”旎啸轻放骆风雁,言罢,转身而出,解开轻舟缆索。 骆风雁不语,迅速换上一袭女装,乃是渔家少女之裳,虽非己所愿,却也多了几分安心。 待她步出窝棚,只见旎啸已变身为乡间渔翁,而自己亦化身为温婉渔妇,虽女子衣裳,但明显是少女所穿,心中不禁舒了一口气。 旎啸不多言语,拉起她的手一同登船,随后拿起船桨,向湖对岸划去。 待至湖心,旎啸放下船桨,步入舱内,温声细语:“饿了吧?” 言罢,他悠然坐下,手探舱外,于清冷湖水中洗净尘嚣,复以衣角轻拭。随即,变戏法般从某个角落取出干粮与两个水囊,置于二人之间。 骆风雁目光微怔,随即效仿旎啸,转身将皓腕轻浸寒波,再以粗布轻拂。 此刻,她并未觉得这番举动有何粗俗,反而有种不拘小节的洒脱。 她未急于取食,而是满心忧虑:“你受了伤,快些疗伤吧。” 旎啸淡然一笑,轻描淡写:“些许皮外伤,休息小半日就可以了。” 骆风雁见说,心中五味杂陈,知他是不想让自己忧心,这让她心头一酸。 她轻咬干饼,口中却问:“这船也是你事先安排好的吗?” “不是,那是我的手下所备。” 骆风雁欲问又止,关于他的身份,她知强求不得,若他愿说,自会相告。 转而,她心中又生疑惑:“刚才那两拨黑衣人是锦衣卫或东厂的番子吗?” “不是。”未等骆风雁继续发问,旎啸直接道出那些黑衣人的来历:“他们是大内高手。” 骆风雁闻言,面色一白,诸多猜测瞬间明了。 片刻沉默后,她低声细语:“后来出现的那六个人,是你的手下?” “嗯。” “他们面对如此众多且武艺高强的大内高手,只怕你的手下……” 旎啸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神色泰然自若:“他们不会有事,虽不能重创敌手,但拖延那群大内高手半日时光,而后全身而退,于他们而言,并非难事。” 骆风雁闻此,心中忧虑稍减,然念及敌人源自紫禁城深处,不禁为明日之局再添几分愁绪。 她烦躁地转身,目光穿透薄暮,落在湖面上那即将沉入地平线的红日上,喃喃细语:“旎啸,你还是放手吧,把我交给皇上,我想我应该不会有事。当日婆婆说过,在皇上面前,可以将那几句话说出来,皇上得知后,料想不会取我性命。” 旎啸听罢,眉宇间掠过一抹不悦:“何其天真!骆家之事,岂是等闲?它牵扯皇室数代隐秘,即便圣上不杀你,也会将你囚于深宫,了此余生。” 不待骆风雁有所反应,他续道:“圣上不知你心中藏有多少秘密,更惧你将婆婆遗言泄露于世。再者,除却圣上欲得你祖父守护之秘,江湖武林、朝堂内外、外邦强敌、蛮夷部族,多少势力虎视眈眈,欲得此秘而不可得。 “这些人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你,说不定在你还没到达京城的路上,就像这两天一样,就会有无数蒙面人企图将你生擒,逼你说出你爷爷的秘密。 “即便大内高手护你周全,你将所知的一切告诉了皇帝,皇帝也信了你,你又能确保圣上身边无他方暗探潜伏?我敢断言,外邦夷族之暗探早已渗入皇宫,圣上身旁也不乏其耳目,只是你我未曾察觉罢了。” 骆风雁见说,惊愕之下脱口而出:“那你打算如何?” “我要查清你爷爷当年为何受命于嘉靖帝,所负何等重任。”旎啸语气坚定,眼神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 “啊!”骆风雁听后大感震惊。 旎啸微微一笑,反问中带着几分自信:“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 骆风雁缓缓点头,眼中闪过一抹警惕,终是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旎啸,你究竟是何人?当年你为何会出现在昆仑荒漠,莫非……” 旎啸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无奈而又略带戏谑的笑意,反唇相讥:“莫非你以为我乃刻意布局,伪装偶遇,只为救你于水火之中?” 他言语间透着几分洒脱,随即话锋一转,不待骆风雁回应,便继续道:“骆大小姐,你且动动脑筋,若我真有那等心机,当年何不直接将你擒下,以你为质,逼问秘辛?何须等到今日,从各路虎视眈眈的密探与高手间,将你救出?” 骆风雁见说,自知失言,脸颊顿时绯红如霞,羞涩难当。 她轻声细语,带着几分歉意:“旎啸,是我错怪了你,对不起。” 旎啸不语,只是轻轻摇动着船桨,小舟随着水波缓缓前行,宛如夕阳下的一抹剪影,渐渐融入那即将沉没的晚霞之中。 随后,他手法娴熟地为骆风雁易容改扮,自己亦随之变换容颜,胡须灰白,贴在脸上,却引得骆风雁轻启朱唇,略带俏皮地嗔道:“为何偏要扮作父女?说不定你还比我年轻呢。” 旎啸听得,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反问道:“你见过母子一起去江河湖泊捕鱼的吗?” 骆风雁心念一动,脱口而出:“我们可以像之前那样,扮作夫妻啊。” 话毕,她脸颊飞红,羞涩地转过头去,不敢直视旎啸的目光。 片刻沉默后,未见旎啸回应,如木雕泥塑般,骆风雁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怒气。 转而想起自己亲人逝去,家破人亡,如今又被皇帝盯上,派遣大批大内高手前来捉拿自己,她不禁悲从中来,泪水如泉涌般滑落。 旎啸见状,初时不解,旋即恍然,温言宽慰:“骆家之事,终有水落石出之日,万岁爷自会还你家一个公道。” 此言一出,骆风雁更是泪如雨下,旎啸一时手足无措,只得笨拙地转移话题,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好了,好了,下次我们就不扮父女了,改成母子,这样不就公平了吗?” 骆风雁听得,破涕为笑,随即又泪光闪烁,嗔怪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我欺负你?何时何地?”旎啸故作无辜,瞪大双眼,嘴角却挂着温柔的笑意。 骆风雁见此情状,悲喜交加,低头泣不成声。 旎啸意识到自己玩笑开过了头,连忙道歉:“好了,好了,下辈子我任凭你欺负个够,这样总可以了吧?” 骆风雁闻言,破涕为笑,脸颊微红,嗔道:“哼,哪有什么下辈子。” 旎啸嘿嘿一笑,见天色已暗,便提议道:“往西已无退路,我们唯有北上。过了固城湖,便是高淳县,再行数里,便是石臼湖。今晚我们就在高淳歇脚,明日沿石臼湖东岸北上,经溧水、句容,直达镇江。” 骆风雁点头应允,拭去泪痕,好奇问道:“你对江南地形如此了如指掌,莫非早有准备?” 旎啸轻笑一声,云淡风轻地答道:“不过是事先将这一带的山川地理、城池分布铭记于心罢了。” 第103章 骆家小姐叹身世 骆风雁轻轻颔首,眼眸微垂,沉醉于往昔的遐思之中。 “相传,言及高淳腹地,中南部矗立一山,名曰花山,皆因山顶曾绽放一株惊世牡丹,其色艳绝,芬芳四溢,故得此美名。 “山中一脉清泉,潺潺流淌,四季不枯,世人称之为‘玉泉’,其水汇聚山脚,形成一碧如玉的池塘——玉泉池。山下村落星罗棋布,农户们辛勤劳作,间或上山樵采,肩扛柴薪,赴固城以易生活之资。 “相传一日,鲁姓少年砍柴归来,不幸遭毒蛇暗袭,倒地不起,生命垂危。恰逢仙踪降临,八仙中铁拐李云游至此,闻其呻吟,急施援手,葫芦中仙丹倾泻,却未能即刻回天。 “正焦急间,一蜘蛛自林间跃下,毅然以身为引,吸尽蛇毒,而后悠然落入玉泉池中,吐丝排毒,化作无形,隐于草木之间。 “铁拐李目睹此景,惊异万分,葫芦轻摇,叹曰:‘奇哉!愧也!’怒而掷葫芦于青石之上,愤愤道:‘千日炼丹,不及一蛛之功。’言罢,飘然而去。” “葫芦碎落,遗珠嵌石缝,岁月悠悠,风霜雨雪,未几,竟应铁拐李无心之语,石隙间绽出一朵洁白无瑕的白牡丹,其姿之秀,其韵之雅,举世无双。 “消息不胫而走,四方游客慕名而来,赏花之人络绎不绝。后有高僧明觉,慈悲为怀,募建玉泉寺于山脚,依山傍水,清幽雅致,更设院墙茶楼,以待八方来客。” “然世事无常,寺中小僧因劳作繁重,心生怨怼,趁夜以沸水灌牡丹之根,致其凋零,不复往日之盛。” 骆风雁言罢,回眸一笑,眼中闪烁着那淡淡感慨,“平时,家人对我管教甚严,每日诵读孔孟诗礼之书难免枯燥乏味,于是我会让身边的丫鬟,帮我找些野史杂记来读。” 言及此处,她话锋一转,温婉询问:“旎啸,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 旎啸淡然一笑,轻描淡写:“我之过往,无非就是习武、读书,早前已与你提及,并无新奇。” “你没有朋友吗?” 面对骆风雁这一问,旎啸神色微凝,旋即轻轻摇头。 突然,仿佛忆起了往昔,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也不是完全没有,他们就住在我家后面的山上,我无聊之时就去找他们,不过通常都是我在说,他们静静地听着,从不打断我,无论我说得多晚或多长时间,他们都一直听着。” 骆风雁双手托腮,眼眸中闪烁着好奇与向往,静静地聆听着旎啸的叙述。 夜幕低垂,小船悄然泊于一幽静湖湾,旎啸执起骆风雁之手,借芦苇丛之掩护,穿梭林间,终至大道之上。 此时,冬日寒风凛冽,暮色四合,路上行人稀少,唯余二人匆匆行色。 行约半里,旎啸示意骆风雁稍候,自己则转身隐入夜色,翻越两丘,寻得一简陋草棚,内有几马悠然。 不久,他牵着两匹骏马归来,令骆风雁心生惊叹,暗赞其心思缜密,准备周全。 二人策马疾驰,不过半时辰,高淳县城巍峨的城墙已映入眼帘。 然天色虽未全暗,城门却已紧闭,骆风雁心中不禁生疑,如何得入此城? 旎啸不语,只领着她绕至城门外半里处,转入一条幽径,不久便至城墙一隅,荒僻无人。 骆风雁仰望那三丈高墙,正自踌躇,却见旎啸身形一展,携她一同跃上城头,轻盈无声。 骆风雁惊而未呼,旎啸轻声安抚:“莫怕,此处荒废已久,无人值守,更无巡逻的士兵。” 言罢,二人又翩然跃下,落入一片废墟之中。 穿越废墟,步入胡同,前方渐现灯火,骆风雁深吸一口气,向旎啸投以坚定目光,以示无恙。 旎啸松开了紧握的手,两人一前一后,穿梭于曲折巷弄之间,终至一条街道。 此街虽非城中要道,却也是人声鼎沸,市井气息浓厚,往来皆是朴实百姓。 旎啸领着骆风雁于熙攘人潮中巧妙穿梭,须臾间,步入了一条幽邃曲折的小巷,尽头隐约传来市井喧嚣,预示着繁华街市的临近。 至一隐秘角落,旎啸谨慎环顾,确认四周无人窥视,便领着骆风雁身形一闪,遁入城中古老的城隍庙内。 庙内构造繁复,宛如迷宫,步步皆景,却又处处迷途。 二人寻得一幽静所在,此处万籁俱寂,恍若隔世。 旎啸屏息凝神,确认四周安全无虞后,施展五行木遁之术,瞬间二人已穿越木壁。 借着微弱灯火,骆风雁细观四周,只见此处似是一处精心布置的小院,却非寻常百姓居所之简朴,反添了几分不寻常的气息。 忽而,前院传来女子银铃般的娇笑与男子粗犷的谈笑声,交织成一幅复杂的画面,让骆风雁脸颊微烫,心中暗忖,莫非这竟是烟花巷陌之地? 念及此,她心中不免对旎啸生出几分嗔怪,何以将她引入这等风尘之所? 旎啸轻启门扉,步入一间雅致小厅,指向侧室柔声道:“今夜,你就在此安心歇息。” 见骆风雁面露难色,他又指向另一方向:“我的房间就在那边,此处鲜有人至,待明日清晨,我们便乔装出城。现在我外出寻觅些吃食,你先沐浴更衣,稍作休憩,我速去速回。” 骆风雁虽心中不愿,却也无奈应允,转身推门欲入,不料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令她眉头紧蹙,顿觉不适。 她急步返回,立于旎啸面前,秀眉微蹙,语气中带着几分坚决:“这竟是青楼女子的房间?我不住!” 旎啸见说,神色微变,深知这位骆家小姐自幼饱读诗书,对家风门第极为看重,别说住在这等烟花之地,只怕一生也不会与烟花女子交谈半句,两者之间如同天壤之别。 见骆风雁嘟着小嘴,扭过头去,又想到明日两人要改扮的身份,他只得耐心解释道:“此地所住之人,虽是红尘中的一位女子,但她也是一位悲苦之人。” “你如何得知?”骆风雁闻言,转过身来,一脸疑惑,眸中闪烁着几分不满与好奇。 旎啸沉吟片刻,缓缓而言:“既然来到了这里,自然是先前我派人前来探访过,包括这房间的主人。 “这女子之父曾为京城官员,只可惜因政见不合,遭奸臣构陷,忠魂屈死刀下。父难之后,她被迫沦入教坊司,成为了一名乐伎。 “虽然十数载后,其父冤屈终得昭雪,然家族已逝,亲故零落,唯余她孤身飘零于世间。无处归依之下,只好流落红尘。 “后来随着年岁增长,她南下来到了应天府,可惜应天府众多妓院也无她立足之地,只好流落到秦淮河畔,做了一名船妓。及至四旬,韶华不再,白发悄生,世人皆弃,她只得随波逐流,浪迹天涯。 “幸而她于教坊司中结识了一个同病相怜的女子,两人结为姐妹,她那位姐妹出来后刻意讨好男子,暗中积攒了不少财富,便来到此城开设了这家妓院。见她无处可去,便好心收留她,让她在此度过余生。” 骆风雁闻之,心中稍安,遂问:‘那她如今在哪里?” 旎啸轻叹一声,答道:“或许她自觉时日无多,想要趁自己还能行走之时,归乡祭拜先人,此行或为其最后之念。然世事沧桑,那个地方也早已不是她的容身之所。” 骆风雁见说,心绪难平,幽幽一叹,继而问道:“是不是我的结局也会跟她一般无二?” 言罢,泪光隐现,哀婉之态,令人心生怜惜。她接着又是一声凄笑道:“或许我还不如她呢。” “不会的,无论如何,我都要确保你一生平安无恙。”不知为何,旎啸的心中竟有一丝隐痛。 骆风雁瞪大眼眸,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难道你能胜过皇帝,或是手握千军万马?” 第104章 恍如隔世两相逢 旎啸不知如何回应,只得轻声安慰眼前的骆家小姐。 片刻后,骆风雁再度轻叹:“若有来世,我定不再生于官宦之家,说不定哪天自己的长辈被奸臣陷害,或被同僚牵连,或被皇帝无端问罪,最终家破人亡,自己亦沦落风尘,年老色衰之时,无枝可依,如乞儿般冻毙荒野,或尸骨难寻。 “即便这些不幸不会降临,像我爷爷那样,为了皇室之事,导致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我只得寄人篱下,但余生不得安宁。想来,还不如做一个平凡百姓。” 言罢,骆风雁似有所悟,复又言道:“但也不行,我知自己受不了百姓的清苦,且那样的人生也太过无趣了。 “倒不如投身于军旅世家,最好是父亲或高祖能成为当朝的大将军、军中元帅,我也可效仿花木兰,披甲执戈,驰骋疆场,开疆拓土,不似此生,深闺锁梦,一遇变故,连自保能力也无,最终成为一个可怜之人。” 旎啸闻其言,淡然一笑,心间却忽生异象,恍若隔世重逢,与骆小姐并肩而行于另一时空。此情此景,又似遥远记忆中的碎片,虽朦胧却真切。 与骆风雁聊了几句,他便一人独自外出。归来时,手携满袋佳肴,酒香肉美,更有几样精巧糕点。 此时,骆风雁已更衣毕,洗尽铅华,清丽脱俗,宛若初绽之莲。虽对这烟花之地心有抵触,却也知此乃避祸之佳所,谁能想到,出身于官宦之家、知书达理的骆家千金会藏匿于此? 门外脚步声近,骆风雁闻声而出,恰见旎啸置宴桌前。桌上糕点琳琅满目,尤以桂花糖、梅花糕最为诱人。 骆风雁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忘却先前不快,步至桌前,轻启朱唇,品尝起美食来,边食边与旎啸谈笑,欢声笑语,驱散了周遭的阴霾。 次日清晨,当旎啸为骆风雁易容,欲将她装扮成一位青楼中的绝色佳人。 骆风雁见状,眼眶微红,心中翻涌着千般不愿,万般无奈。 旎啸巧舌如簧,一番苦劝之下,终是让她勉强应允。 不久,铜镜中映出一幅绝美画卷,骆风雁头戴宝髻,高耸如云,镶嵌着璀璨珠翠,华服加身,姿态万千,妖娆而不失清丽。 一番乔装打扮后,旎啸化身为一介纨绔子弟,衣着浮夸,举止间尽显风流不羁。 然骆风雁端坐桌前,泪光闪烁,似断线的珍珠,即将滑落。 旎啸见状,只得再次温言细语,百般宽慰,终是无奈吐露实情:“实话告诉你吧,你所扮之人,并非真正的烟花女子,而是我的一位手下,在此地潜伏多年,且平时只是扮作卖艺不卖身的青馆。” 骆风雁见说,半信半疑,眉头紧锁:“在这种地方,怎会与那些青楼女子有所不同?时间一长,难道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她虽是出入城中几间风月楼,但一直洁身自好,自然,她也时常来这家妓院献艺。” 骆风雁轻哼一声,仍是不满:“那还不是要强颜欢笑,在男人面前卖弄风情?” 旎啸闻言,一时语塞,唯有轻叹,点头以示认同。 骆风雁心绪稍平,问道:“既然她是你的手下,为何要让她出入这种地方?难道你就没有一个好的安排吗?你要知道,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名节比生命还要重要。” 旎啸点了点头,正色道:“你说的道理我自然懂得。但正如军中斥候、边疆探子、乃至厂卫密探,为大局计,不得不牺牲小我,扮作各色人等。初时,谁又能心甘情愿?” 骆风雁听后,无言以对,只得转移话题:“我愈发好奇你的真实身份,你非寻常武林中人,若非深知你行径,恐将你误作异族细作,潜伏我大明。” 旎啸微笑不语,骆风雁复又追问:“那此刻你所扮之人,难道也是你的手下?” 旎啸沉声答道:“此人非我手下,但其家族在此地横行霸道,父叔之辈更是恶贯满盈,不知有多少清白女子受其荼毒。数日前,他们受邀赴宴,却成了我手中之棋,于镇江途中伏诛,是以我暂借其皮囊行事。” 骆风雁见说,心中不免一阵震撼,对旎啸的行事手段有了更深一层的忌惮与敬佩,却也夹杂着一丝忧虑。 她思忖,旎啸行事狠辣,颇有以暴易暴之风,若世人皆效仿之,官府威严何在?天下岂不大乱? 半时辰后,前院欢声笑语与靡靡之音交织,愈发喧嚣,两人便依昨日之路悄然撤退,穿梭于曲折幽深的胡同小巷之中,如游龙潜行。 及至大街,骆风雁的心境似也随之开朗,对眼前这青楼女子的身份渐渐释然。 旎啸则化身纨绔,言语间虽带几分戏谑,却恰到好处,不失分寸,他提醒骆风雁,所扮之角色偶也需陪伴恩客出游,以掩人耳目。 旎啸此身份,犹如阎罗再世,路人见之皆心生畏惧,避之不及,更无人敢上前搭讪。他偶尔故意显露凶相,更是令周遭之人颤抖不已,只能连连鞠躬以示敬畏。 未几,旎啸拦下一辆马车,二人登车,冷声令车夫驱车向北,目的地似是石臼湖畔。 车夫惶恐不安,哪敢有丝毫怠慢,颤颤巍巍地驾车向城门疾驰。 途中,旎啸故意挑剔,对车夫百般责难,出城数里后,竟以车内颠簸为由,令车夫停车。 车夫苦不堪言,最终弃车而逃,连马匹与车辆都顾不得了,生怕旎啸之怒殃及自身,直奔乡下亲戚家躲避灾祸。 旎啸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心知目的已达。 见骆风雁轻掀车帘,他嘿嘿一笑,随即竟亲自执鞭,扮起了马夫的角色。此举虽与他平日纨绔形象大相径庭,但世间纨绔,亦有偶尔癫狂之时,此景倒也不足为奇。 石臼湖之东南隅,双峰并峙,一者宛若灵蛇出洞,蜿蜒盘踞,世人称之为蛇山;另一则圆润似龟,静卧湖畔,宛如遗世之帽,名曰龟山。此二山屹立两侧,守护着这一方碧波荡漾的水域。 旎啸目光掠过这两座古韵悠长的山峰,心中不禁泛起了梅花山庄古籍中尘封的记忆涟漪,思绪万千。 他猛然间联想至那隐匿于南漪湖北岸小村高岗之上的女真夫妇,心中疑云密布,暗自揣测,莫非他们那不为人知的目的地,正是这石臼湖畔的双峰之间?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山庄弟子搜集的关于那对夫妇情报,可惜并不多,只知十数年前他们就已经潜伏在宁国府,往来于宁国府、太平府、应天府三府之间,但他们的具体目的尚未查明。 旎啸收回思绪,目光再次投向远方,只见通往北方的道路空旷寂寥,竟无一丝人迹可寻。 他心中暗觉蹊跷,为了不惊扰车内的骆风雁,便轻身一跃,立于车顶,极目远眺,来时道路上也是不见一个人影。 此时虽是冬寒季节,但尚未到冰雪覆盖之时,阳光普照,暖意融融。 旎啸重新落座于车前,轻拍马背,让马车缓缓前行,同时在心中思索,前面埋伏的人究竟是哪方势力? 他深知,往西通往水阳镇,再至太平府芜湖的路上,那两队蒙面黑衣人皆是大内高手,其威势之盛,足以令江湖人士闻风丧胆。自己虽多次变换身份,却依然未能逃脱他们的追踪。 昨夜高淳城内的平静,乃至今日清晨的安宁,都曾让他误以为自己的布局天衣无缝,未曾想,北路上等待的伏击者,其手段之高明,竟连皇家大内也望尘莫及。 此刻,旎啸心中已是一片清明,他深知,退路已断,无论是前方还是后方,都布满了未知的危机。唯有继续前行,方能寻得一线生机。 第105章 不明势力拦去路 旎啸暗自审视周身,心中一凛,木偶与毒粉皆已耗尽,唯余手中一柄看似削水果的小刀,再无其它武器。 他再次凝视左侧后方的双峰,心中筹谋万千。 马车悠然前行,半刻光景,已至一片荒芜之地,杂草与芦苇交织成海,却是一片死寂,连风都似乎绕道而行,飞鸟绝迹。 旎啸心知,此间必有伏兵潜伏,静待猎物入网。 他向东一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随即暗运内力,一掌轻拍车辕,只听“咔嚓”脆响,车辕应声而断,惊得车内骆风雁花容失色,惊呼出声。 旎啸迅速稳住马车,目光如电,穿透数十丈距离,静待敌踪。 见对方不为所动,他便步至车尾,轻轻掀开布帘,以眼神安抚骆风雁,低声而坚定:“快下马车,你不要惊慌,一切有我。” 语毕,不待骆风雁多言,他已将人轻巧背起,身形暴起,如猎豹般向东北疾驰,速度之快,只见残影不见人。 瞬息之间,前方暗影浮动,二三十名黑衣人赫然出现,黑布蒙面,刀剑森寒,企图以人海战术阻断去路。 旎啸见状,心中暗自赞叹,这些对手身手不凡,其中不乏顶尖高手,实力竟隐隐有凌驾自己之势。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真气涌动,速度再增,仿佛化身为风,于刀光剑影间穿梭,不待黑衣人近身,已在一瞬之间越过众人,留下一串惊愕的目光与未及挥出的剑芒。 “追!”一声冷喝划破长空,黑衣人不仅武艺高强,更兼智计过人,早已料定旎啸西行受阻,必转道北上,企图携骆家小姐遁入西北。 追逐间,旎啸突施奇招,反手掷出两物,身形不停,继续狂奔。 只见身后丈余之处,黑衣人骤停,随即纷纷后撤,霎时间,爆炸声起,浓烟滚滚,恶臭扑鼻,令人窒息。 “小心!有毒!”一人急呼,同伴间顿时戒备森严,面露怒色。 “真是歹毒!”一人咬牙切齿道。黑衣人迅速调整阵型,分两侧继续追击,但这一耽搁,已让旎啸领先数十丈之遥。 前方,旎啸背负骆风雁,身形矫健,而落于领头黑衣人眼中,则闪烁着更为阴鸷的光芒。 旎啸背负着骆风雁,轻巧跃过小山包的脊线,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幽深的树林映入眼帘,他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欣喜。 然而,正当他准备踏入时,树林深处仿佛暗夜中涌动的潮水,二三十名蒙面黑衣高手如鬼魅般窜出,兵器在手,寒光凛冽。 居中一人,双手负后,胸有成竹般淡然相视,显然是这群黑衣人的首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旎啸心头一震,惊讶之余,神色略显呆滞,但很快便恢复了清明。 “旎啸!”骆风雁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与无助,面色苍白如纸,眼中满是惊恐与迷茫。 旎啸苦笑中藏着坚毅,心中暗忖,这前后两拨黑衣人,显然出自同门,对方不仅洞悉了自己的行踪,更仿佛能预知自己的每一步动向,如此布局,令人费解。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波澜,转头对骆风雁温柔一笑,轻声安慰道:“没事,一切有我。” 骆风雁正要说话,便听见身后的响动,回头一看,追来的黑衣人有二三十个之多。 她又瞄向前方,默默一数,加上拦路之敌,前后加起来怕是有五六十人,呈包围之势,将自己两人团团围住。 这时,黑衣人首领缓缓开口,对旎啸说道:“阁下的轻功果然了得,背着骆家小姐竟然还能如此迅疾,相信江湖上有此身手的不多,就算是老夫,自信也无法胜过你。” 旎啸默不作声,不时审视前后两波黑衣人,希望能找到他们的破绽。 然而,他发现前方黑衣人相互之间的位置恰到好处,既能进攻又能防守。 他又观察身后几丈外的黑衣人,同样攻守兼备,左右两侧更是被对方堵得严严实实。不论自己选择向左还是向右,前后之敌都能迅速合围。 先前那黑衣人首领又说道:“我知你不会就此束手就擒,确实如此,骆家之事非同小可,这位骆小姐的行踪更不能透露出去。今日你自然难逃一死,不过只要你主动把这位骆小姐交给我,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旎啸忽而放声长笑,笑声中透露出几分不羁与豪迈,仿佛对眼前困境毫不在意:“哈哈,想不到你们如此看得起我,竟然派出几十名一等一的高手。只是我有些奇怪,江湖中何门何派能有如此多的高手? “即便是那声名显赫的碧龙帮、万风山庄,乃至新兴的天火门,亦难及尔等阵仗之万一。更令我好奇的是,你等如何洞悉我北行之意,并在此地布下天罗地网?” 黑衣人首领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神秘莫测的笑,两眼中流露出尊敬、敬佩和警惕。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你问的这些问题我不能回答。你放下骆小姐,或许在你临死前,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旎啸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如果自己拼死一搏,或许能从对方的身手推测出一二。 他向前迈出几步,语气冰冷如霜:“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了她吗?如果我得不到,自然你也得不到,看你如何向你背后的人交差?” 骆风雁听后,心中不由得一凛,随即想到旎啸定不会如此做,但她倒是想到,若真的落入这些黑衣人之手,还不如让旎啸杀了自己。 黑衣人首领见状,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怒目圆睁,厉声喝道:“你若真这样做,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我要查出你的来历,让你家中鸡犬不宁!” 旎啸怒意更盛,双目如炬,他一边稳稳托住骆风雁,一边以传音入密之术轻声安抚她,让她紧紧依偎在自己背上。 同时,他心中暗自盘算,距离那片可作为掩体的树林不过数丈之遥,但要从这如铁桶般的黑衣人阵中突围而出,绝非易事。 就在这时,旎啸做出了令在场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举动。 他非但不避不逃,反而直冲向那黑衣人首领,身形之快,犹如离弦之箭,瞬间跨越数丈距离。 只见他掌心暗藏飞刀,真气凝聚,化为三道无形之刃,分上中下三路,疾射向那首领。 “哼!” 黑衣人首领见状,非但不惧,反而冷哼一声,双掌齐出,一股浑厚的内力如怒海狂涛般汹涌而出,与那三道无形之刀正面交锋。 旎啸眸光一闪,似已洞察先机,左手猛然挥出,精准无误地迎上黑衣首领那排山倒海的罡风掌力。 两掌相交,轰鸣如雷,他借势借力,身形如同落叶般轻盈一侧,翻转于空,恰好于尘埃落定之际,施展五行土遁之术,地面仿佛活物般裂开缝隙,将他与数名黑衣人隔绝于两端。 未待众人从惊愕中回神,旎啸已如鬼魅般出现在树林边缘,正欲遁入那幽深的绿色屏障,却觉背后一股凌厉劲风如影随形,他身形暴起,转身一掌挥出,与那股力量在空中激烈碰撞,只觉掌心与胸膛如遭重锤,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袭来。 他身形踉跄,倒飞而出,幸得背后空地一片,未累及背上惊魂未定的骆风雁。 这一掌,让旎啸心中暗自凛然,黑衣首领之实力,果然非同小可,自己仓促间使出自家绝技,竟也仅得片刻喘息。 他强忍伤痛,嘴角溢出的鲜血被他悄然抹去,眼神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深吸一口气,足下生风,再度向前疾驰。 “啊!此人竟是旎啸!” 一声惊呼自背后传来,如同晴天霹雳,旎啸知自己身份已露,索性不再藏匿,双掌翻飞,烈火掌出,周围枯枝败叶瞬间化为熊熊烈焰。 同时他摘叶飞花,化为漫天暗器,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向追兵席卷而去。手中小刀更是被他以真气灌注,化作无形利刃,不时射向企图逼近的敌人。 然而,些黑衣人个个身手不凡,他的攻击尽数被挡下。 令他心惊的是,这些黑衣人的身手竟然来自不同的武林门派,甚至有大理段氏的高手,一阳指功力深厚,还有墨门的机括暗器,威力不亚于唐门。 一时之间,旎啸虽奋力抵抗,却仍显得颇为吃力。四周树木为之倾倒,泥土飞溅,碎叶与泥石如同密集的雨点,纷纷扬扬。 骆风雁在旎啸背上,惊恐之余,唯有紧紧依偎,双手环抱着他。 旎啸虽拳掌并用,但面对数十名顶尖高手的围攻,加之还要分心保护骆风雁,不过片刻,已是伤痕累累,体力渐衰。 第106章 天地十三旗显威 眼见攻无法伤及对方,连牵制敌踪亦成奢望,旎啸心念一转,索性弃攻为守,足下生风,穿梭林间,直奔一方狂奔。 黑衣人如影随形,穿梭于密林深处,遇树跃上枝头,犹如暗夜幽灵。 其首领更是怒焰滔天,掌风凌厉,直逼旎啸,全然不顾旎啸身背的骆风雁。 泥石翻飞,碎木碎叶如雨,旎啸再次受伤,骆风雁虽只添手臂和面颊划伤几处,但那泥土碎叶,令她好生狼狈。 十几息间,眼看身后敌影渐近,旎啸心一横,拼尽余力,奔至一株古木之下,此木旁乱石堆砌,其间一杆小旗,看似平凡无奇,实则暗藏玄机。 黑衣人首领紧随而至,心头忽生警兆,高呼道:“大家小心!” 言罢,此人身形暴起,一掌裹挟千钧之力,猛地向旎啸击出一掌,似是要将旎啸和骆风雁轰成肉沫。 就在这生死存亡之际,旎啸已脚踏完特有的几步,一声喝道:“起!” 话音未落,林间仿佛被无形之手拨弄,万千彩旗凭空涌现,猎猎作响,寒风中哗哗作响。 黑衣人首领又是一掌击出,却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环顾四周,只见旗海茫茫,遮天蔽日,方圆数十里,尽是大旗翻飞。 他跃上树梢,极目远眺,只见旗帜密布,犹如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心中惊骇难言。 复又落地,他随手一掌拍向一旗,不料那旗竟似活物,轻盈闪避,其后再施数掌,皆被旗影所化之幻影轻易化解,罡风穿旗而过,空留掌风呼啸。 此刻,他怔立当场,心中波涛汹涌,暗自惊叹于这奇门大阵的诡谲莫测,仿佛天地间的奥秘尽藏于此,令人叹为观止。 而另一边,旎啸轻轻放下骆风雁,终得松了一口气,随即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来。 “旎啸!”骆风雁惊呼一声,迅速上前,双手紧紧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眼眶泛红,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滑落,满是心疼与无助。 正当此时,一阵阴冷之声穿林而来,黑衣人首领冷酷下令:“分头找,他们定在此地附近!” 骆风雁闻言,立刻一手紧捂樱唇,一双美目警惕地扫视周遭,寻找敌踪。 旎啸见状,强撑病体,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言道:“莫慌,此阵暂能蔽我二人行踪。稍事歇息,我们便寻路而出。” 骆风雁见说,虽满心忧虑,却也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即守护在旎啸身旁,目光不时掠过四周摇曳的大旗,生怕那黑衣人如同幽灵般自旗影后窜出。 她面色苍白如纸,紧张之情溢于言表,几欲泪崩,却硬生生地忍住了泪水。 时光荏苒,约莫一炷香的光景,旎啸缓缓睁开了双眸,眸中闪烁着恢复些许神采的光芒。 “旎啸,你的伤……”骆风雁急切询问,语气中满是关切与忧虑。 “伤无大碍。”旎啸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掩饰了自己的伤痛,目光扫过四周,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需即刻动身。” 骆风雁闻言,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惊呼声中带着几分慌乱。 旎啸再次环视四周,眼中闪过一抹决绝,心中暗自盘算,何方才是那一线生机之所在。 他深知,黑衣人已如铁桶般将这方圆十余里牢牢封锁,自己身负重伤,又携一弱女子同行,若无奇谋妙计,逃脱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心中暗自揣测,那些黑衣人背后的势力,或许正是三老提及的那股神秘而强大的存在,其威能或已凌驾于大内高手之上。 眼下如此,只怕北去溧水已成奢望;而东行溧阳,亦非坦途;至于南归之路,乃至高淳县城,只怕对方早已布满天罗地网,静待自己二人踏入。 就在这绝望与希望交织之际,一抹灵光在他脑海中闪过,心中一横,决定放手一搏。 他缓缓起身,骆风雁连忙上前搀扶,眼中满是不解与担忧。 旎啸轻轻摇头,以眼神安抚,示意自己尚能支撑。随后,他引领骆风雁向南行去,不过数十步之遥,便至一隐秘之处。 他手指轻弹又是轻拂,数面大旗随风而动,仿佛被无形之手操控,瞬间,四周旗帜的排列发生了微妙而惊人的变化。 骆风雁目睹此景,惊叹不已,脱口而问:“这……这些旗帜,莫非是你预先布置?” 旎啸淡然一笑,摇了摇头,解释道:“这是一种极为高深的奇门阵法,可惜只能用作防御与隐匿。此阵由十三面不同颜色的小旗幻化而成,我以旗为名,称之为‘天地十三旗’。” “十三面旗竟有如此神通,那眼前这成千上万之旗……”骆风雁震惊之余,更添几分敬佩。 “正是,方圆十里之内,旗帜虽众,实则多为幻象,用以迷惑敌人耳目。”旎啸解释道,随后话锋一转,“我们走吧,此阵虽妙,却非久留之地。” 骆风雁闻言,不再多问,只是紧紧扶着旎啸,紧跟在身旁。 旎啸凝视着那随风轻摆的大旗,心中不由泛起一抹无奈与感慨,这耗费他数日心血布下的‘天地十三旗’奇门大阵,终将随着时光流逝而消散无形。十三面小旗,如同被遗忘的星辰,散落在这片苍茫树林与荒芜之地,或许将沦为孩童手中的玩物,亦或孤独地沉睡于野草之间,世间再无天地十三旗。 记忆回溯,儿时三老那沧桑而神秘的话语在耳畔回响,提及山庄中尘封的奇珍异宝,其中便有这‘天地十三旗’。 然而,山庄数百年的岁月流转中,这等宝物竟未曾再显于世。而今,它竟在自己手中迎来了终结,旎啸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喻。 他领着骆风雁行至一处隐蔽之地,环视四周,确保安全无虞后,轻声说道:“你且在此安心休憩,莫怕,此阵奥妙,黑衣人难以窥破。你瞧,这旗帜排列,每隔一炷香便自动更迭,足以保你我无虞。” 骆风雁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忧虑,欲言又止,最终只化作一句颤抖的询问:“你……你要去哪里?”她的声音里藏着深深的担忧与不舍。 “我去阵外探一探虚实。” “旎啸,你定要小心行事。”骆风雁紧紧握住他的手,眼中满是不舍与祈愿。 旎啸轻轻点头,给予她一个安慰的笑容,随后转身,依照天际红日指引,似乎迈向西北方向,实则步伐玄妙,左右前后,步步皆含深意。 穿梭于阵中,他终至阵外,隐匿于一株古木之后,远眺西南,可以看到蛇山和龟山。再望向石臼湖,碧波荡漾,虽仅二三里之遥,但眼下寂静无声,连飞鸟的影子也寻不见,更添几分诡谲。 旎啸深知,那股神秘势力非同小可,这短短路途,定是危机四伏,陷阱重重。 他沉思片刻,决定待夜幕降临,借助夜色掩护,穿越那布满未知的大路与荒地,直达湖边。 归来之时,他将所见所感与骆风雁细细道来,两人匆匆进食,随后旎啸便开始准备。 黄昏降临,天际最后一抹残阳余晖尚未褪尽,大阵的东南一隅,突现浓烟滚滚,犹如黑龙腾空,借风势直扑南天,遮蔽了星辰初现的夜空。 不多时,十余名黑衣人幽灵般悄然而至,他们悄无声息地搜索着四周,但并不进入大旗奇阵。 茶余之时,西北天际又现异象,浓烟如墨,翻滚不息,与夜风本应顺势而入的常态相悖,却被那大阵无形之壁阻挡,只得沿其边缘缓缓流淌,如同江河绕山而行。 随后,黑衣人首领携众而至,其眼神锐利,扫视着眼前这片被烟雾缭绕的迷宫。 他沉声道:“此奇门大阵,果然非同小可,数时辰已过,我仍未能窥其全貌,世间除旎啸及几位大人外,恐无人能解其奥秘。” 身旁一黑衣人低语:“头儿,旎啸显然意图借夜色掩护,携骆家小姐遁去。但这大旗奇阵广布十数里,他二人匿身其中,犹如鱼入大海,难以寻觅。此阵变幻莫测,每个时辰皆有新貌,我等实难窥其虚实。” 首领点头,眉头紧锁:“丙字队至今未能脱困,幸而这阵无杀伤之力,仅为防御。然,我等虽高手如云,面对如此广袤之地,亦是力有未逮。” 言罢,他忽而眼前一亮,似有所悟:“旎啸此人心思缜密,以浓烟为障,实乃金蝉脱壳之计。但他亦知我等能识破此计,故真正的逃脱之路,或许正是我们所料之外。” 一黑衣人提议:“头儿,往北溧水,乃他常规逃路;南则险峻,西临石臼湖,东亦有可能。但依我看,旎啸必反其道而行之。” 首领颔首,目光如炬:“正是,北道虽明,却是我等所料,他定会选择最为意外的方向。传令下去,增援北线,他欲以此诱我。” 话音刚落,夜空中忽现璀璨烟花,信号传遍四方。正此时,西南方向再添新烟,灰白交织,随风蔓延。 黑衣人首领不为所动,凝视远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且看他如何摆弄风云,我等只需坚守本心,不被其表象所惑,定能击毙他,生擒那位骆家小姐。” 第107章 龙脉紫气引秘客 夜幕低垂,星辰隐匿,旎啸目睹黑衣人如潮水般涌向北方,心中暗自得意,知晓自己的计谋已悄然得逞。 须臾之间,西北方向一缕青烟袅袅升起,随风而舞,渐渐弥漫开来,将周遭笼罩于一片朦胧之中,几尺之内,万物皆成幻影,难以窥其真容。 旎啸望向东北天际,虽目力难及十里之外,但他心如明镜,预知那角天空之下,烟雾亦将次第升起,随后是正东、正南、正北、正西,四方皆被雾锁,令敌难辨方向,更不知其藏身之所。 冬夜寂寥,戌时早至,寒风凛冽,黑衣人怎会料到,旎啸会在此等时刻,借着夜色与迷雾的掩护,悄然脱离重围。 他背负着骆风雁,穿越重重迷障,终至石臼湖畔,波光粼粼,映照着两人狼狈却坚定的身影。 旎啸虽身受重伤,却无丝毫懈怠,沿着湖岸疾行,往南而去。沿途,芦苇摇曳,杂草丛生,树木参天,皆为他们提供了天然的屏障。 不过半盏茶功夫,二人已悄然抵达蛇山脚下,夜色与山影交织,更显神秘莫测。 骆风雁虽心存疑惑,却未曾开口询问归处,只凭周遭景致,心中暗自揣测。 直至旎啸轻轻将她放下,她环顾四周,满目皆是荒凉山野,不禁低声询问:“我们要躲在此处吗?” 旎啸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那笑容中既有自信,又藏着几分不可言喻的玄机。 “如果幸运,我们就能逃过对方的围捕。不然,到了拂晓之时,对方就能发现我们的踪迹,然后搜索到这里。到了那时,我们就像瓮中之鳖,只能束手就擒了。” “啊!”骆风雁听后大吃一惊。 此刻,旎啸轻捻几片翠绿落叶,嘴角挂着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对骆风雁道:“我自幼命途多舛,此番怕是要借你一缕吉运,为我二人指明生路了。” 骆风雁听后更是心惊不已,但也没有多问。 旎啸双眸微闭,口中低吟着古老而晦涩的咒语,手中落叶随风轻落。 骆风雁望着那缓缓飘落的叶片,心中虽感奇异,却也未曾多言。 她暗自揣摩,这旎啸莫非是在施展失传的堪舆秘术?然他口中吟唱,却又似戏谑多于庄重,仅凭几片落叶便能决定生死去路,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正当她心中疑虑重重,旎啸又摘一叶,温柔地递于骆风雁手中,轻声道:“将此叶置于众叶之间,勿念过往,勿忧未来,但凭心意,随性而抛。” 骆风雁闻言,瞪大了双眸,心中暗笑,这场景倒像是稚子间的嬉戏,却也莫名生出几分庄重感。 于是,她依言而行,闭目凝神,指尖轻送,落叶悠然落下,最终与其余叶片交织一处。 旎啸目光如炬,指尖轻点那最后落叶所指方向,决然道:“就是这个方向,我们走。” 骆风雁不知该用何种言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却也只得默默跟随。 须臾之间,旎啸携她踏水而行,几个起落间,已至龟山脚下。龟山虽小,却藏幽邃,前方便是碧波荡漾的湖面,冷冽而神秘。 借着微弱的天光,骆风雁惊见数石环聚,中藏一潭,幽深莫测,宛如一口被遗忘的古井,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她不禁问道:“旎啸,我们从这里就可以逃出去吗?” 旎啸回首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我相信你。” “相信我?”骆风雁听后,不免有着万般惊讶之色。 旎啸轻笑,眸中闪烁着狡黠之光,答道:“正因是你所选,方显天意难测之美。” 骆风雁闻言,惊愣当场,恍若石化,半晌方回过神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旎啸语气凝重,沉声续道:“世间流传着千古之谜,真伪交织,然我等已至绝境,唯有孤注一掷。” “什么秘密?”骆风雁秀眉微蹙,不解其意。 旎啸缓缓道来:“相传上古时期,黄帝轩辕氏之后裔大禹,治水功成,分天下为九州,铸九鼎以镇妖邪。九鼎成时,昆仑三龙脉震颤,北龙、中龙、南龙之说由此而生。 “南龙一脉,源自昆仑之巅,其首探入长江之口,身躯蜿蜒,横跨梁、荆、杨三州,今之川蜀、黔地、湖广、江西乃至应天府皆在其庇护之下。” “而你我此刻,正立于南龙之首,江南江北,各有三处灵穴,可引龙脉之气。观此石臼湖南岸,蛇山与龟山对峙,似有龙气泄露。更兼我幼时偶得一册古籍,言及应天府东之神烈山,常有紫金色云雾缭绕,实为龙气汇聚之兆。” 骆风雁虽感困惑,但她才情出众,博览古今,心中已暗自揣摩。 她问道:“莫非你欲寻此二山之一,借地下秘径,直抵数百里外的应天府?” 旎啸颔首,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然,但需一奇法方能开启那隐秘之门。” 言罢,他仰望星空,细算时辰,轻声道:“古籍有载,寅时之际,天、地、人三才合一,乃最佳时机。” 骆风雁见说,心中豁然开朗,脱口而出:“忆往昔,诸葛亮江东之行,留下‘钟阜龙盘,石城虎踞’八字箴言,想来其中定有玄机。” 旎啸微微一笑,以示赞同,随即道:“夜色已深,我们先稍作休整。” 言毕,他轻挥衣袖,于四周布下一简易阵法,以御寒风侵扰。 时光匆匆流逝,当旎啸察觉天际微变,料想已是寅时,便与骆风雁走出小阵。 他立于清潭之畔,神色凝重,口中低吟着古老而神秘的咒语,双手翻飞,结下一个个繁复难解的印诀,仿佛在进行一场跨越千年的祭祀仪式。 骆风雁凝视着这一幕,心中暗自惊异,对旎啸所掌握的秘术充满了好奇与不解。 蓦地,一缕淡紫色的幽光悄然浮现于清潭之上,伴随着阵阵若有似无的龙吟,回荡在静谧的山谷之中,令骆风雁不禁毛骨悚然,只觉此景诡异至极。 正当旎啸全力以赴,即将破开通往未知世界的门户之际,天际突现两道身影,快若闪电,伴随着呼啸的破空之声,瞬间逼近。 旎啸心中一凛,猛地转身,只见二人身披白、黑、黄三色交织的奇异装束,面容半掩于五彩斑斓的面纱之下,身形高大威猛,肌肤之下青绿血管若隐若现,宛如自九天降临的。 未及骆风雁反应,旎啸已施展浑身解数,内力激荡,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同时拉着骆风雁纵身跃入清潭之中,企图逃避这突如其来的追击。 然而,那二人实力超凡,一击之下,旎啸五脏六腑皆受重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随即昏厥过去。 来人见眼前旎啸与骆风雁消失不见,一人怒不可遏,欲强行破潭而入,却遭紫色气息反噬,被震退数步。 见无法直接进入水潭,此人怒目切齿,猛然挥出一拳,轰隆一声巨响,小潭之水顿时炸裂,连同四周的岩石也被震成齑粉。 另一人喝道:“你这是干什么?!” 那人冷哼一声,平复内心的怒火,叹息道:“看来你我终归是天外之人,无法深入潭底。” “但也不必如此急躁,你这一拳击碎了此处,我们又该如何另寻他途?想来此潭应是通往某处秘境,更何况刚才那紫色之气,恐怕此潭直通华夏龙脉深处。” 面对同伴的指责,先行动手之人辩解道:“见旎啸带着那骆家小姐逃离,我一时情急才出手的。” “罢了,看来这是天意。不过机会有的是,我倒是琢磨着,紫禁城那位,恐怕早就算定我们会来此捉拿骆风雁,因此在西边布置了两队大内高手设伏,又在水阳镇派遣了几队人手,意图迫使我们在北面行动。” “不错,紫禁城那位果然是个高人。一是逼我们显露行踪;二是通过我们之手找出带走骆风雁的人是谁;三是借此引出朝廷中那些对嘉靖帝密旨于骆家之事有所图谋的文臣武将。至于其他的江湖势力、锦衣卫、东厂、龙虎山,乃至西域胡僧、草原上的鞑靼人以及东瀛武士,都只是他的棋子罢了。” “哈哈,真是妙,妙啊,看来这九州之地愈发热闹了,只是不知旎啸究竟是何来历。” “要不要先去查探一番?” “从何处去查?” “难道你忘了一个地方?” “哦,你是说应天府的玄武湖底下?” “正是,不过我们先得把那一百多人安顿好,我发现其中有几人心思混乱,似有挣脱之意。” “不错,此事紧急。至于旎啸的底细,即便我们不去查,相信紫禁城那位也会派人调查。再说,只要我们放出消息,当今这位万岁爷自然会派专人去玄武湖底下,从浩瀚档案库中寻找有关旎啸的线索,这样我们也省去了麻烦。” 言罢,二人默然转身,向着北方而去,他们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空间,直达数千里外的紫禁城。 第108章 紫禁之主思万千 紫禁之巅,龙翔凤舞,金光灿烂之处,正是巍峨壮观的大明乾清宫。观正殿,宽阔明亮,宝座傲然矗立中央,金丝绣成龙形,神采飞扬,气势磅礴。 那后殿幽深静谧,陈设典雅精致,榻上铺展着锦被,轻纱帷幔随风轻扬,空气中弥漫着一缕缕淡雅的檀香之气。 只是这冬夜漫长无际,寒风凛冽刺骨,漫天雪花翩翩起舞,轻盈如同羽翼,缓缓飘落,覆盖宫墙,铺满御道。 于一巍峨宫门之畔,面南而立一人,其人容颜非凡,面方耳大,两颊丰腴,广额高颧,双眸熠熠,似有神光内敛。其身披五爪九龙织锦之袍,袍上绣花灿烂,宛若云霞,足踏无忧履,步履间自有一股不凡气度。 此人,乃是当今圣上朱翊钧,明穆宗朱载坖的第三子,母为贵妃李氏。 此时,他半点睡意也无,即便是那风花雪月之趣,也难入其心分毫。 时光悄然流逝,他复又展眸,凝视手中那纸条,其上小字密布。此密信,乃入夜前,一侍卫匆匆呈上。 密信自南方而来,飞鸽传书,穿越千山万水,更有大内轻功卓绝之大内高手,星夜兼程,方得此信送到宫内。 信中所述,皆非小事,其一,言及紫林山庄骆风雁被旎啸所救,然其如何潜入山庄,却如雾中花,难以猜测。 其二,旎啸竟能从两队大内高手,数十人围堵中脱身,然北赴溧水途中,却遇一神秘势力拦路截杀,旎啸终是不敌,携骆风雁南逃,途径石臼湖南岸的龟山和蛇山之时,二人竟如风中残烛,骤然熄灭,无影无踪。 而信中所述第三事,更是令皇帝心头一紧,那股拦截旎啸的神秘势力,百余人众,竟也随之消失无踪,此非小数,乃上百人之众,然应天府、宁国府、广德府三地,遍寻无果,犹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对于旎啸此人,让万历皇帝忆起数年前,几封自川蜀之地秘密飞递至紫禁城的急报。 那时厂卫密奏,川蜀之地异象频生,大批蕃僧突现,更有西域胡僧混迹其间,似有不可告人的阴谋酝酿。 然而,在一场风云变幻之中,一位名叫旎啸的少年英雄横空出世,携青城派,聚川蜀武林豪杰之力,一举荡平群邪。 当时,皇帝并未将此江湖逸事放在心上,直到数月之后,密报再至,言及旎啸现身西北重镇凉州卫,力挫北虏与胡僧的诡计,更助监军屠浩与总兵狄成安夺回了一只藏匿着不为人知秘密的铁盒。 万历皇帝再次在密奏之上瞥见“旎啸”二字,心中默念数遍,却难以捉摸此人究竟所图什么。 据屠浩密奏所述,旎啸竟无意仕途,拒官不受。 但要知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然,此人不慕名利,不好财宝,也不好美色,对帝王而言,实乃难测之变数,因其不受世间万物羁绊,亦不在皇权掌控之中。 后来旎啸入京,万历皇帝方知此人为骆家之事暗中奔走。 本欲命厂卫严加监视此人,然皇帝转念一想,不如暗中推波助澜,借旎啸之手,探明先皇祖父当年令骆珹辞官归隐南华堡背后的隐秘缘由。 万历皇帝心想,或可借此机会,揭开尘封往事之谜。 未曾想一个旎啸尚未来得及究明,又有一股神秘势力悄然兴起,与旎啸之间发生了激烈的碰撞。 这其中隐藏着何种玄机? 这两股势力,孰忠孰奸,亦或双方都是大奸大恶? 此时此刻,万历皇帝轻轻叹息,那口气化作一缕轻烟,不禁喃喃自语:“旎啸啊旎啸,你究竟是何等人物,为何至今仍无法查明你的底细?” 随之而来的是他一声无力的轻笑,思绪飘回了去年端午后的那一夜。 那是一个深夜,一股莫名的烦躁忽然袭来,万历皇帝独自一人悄悄走出宫殿,却意外来到了一处废墟。只见楼台倾圮,残垣断壁,一片荒凉,杂草丛生,阴霾笼罩。 正当他准备折返之际,一名蒙面人突然出现,挡住了去路。 皇帝心中大骇,正欲呼唤侍卫,却被对方告知此处偏远,加之多年前曾下旨禁止任何人随意靠近,哪怕是皇宫内的高手也不例外。 听罢此言,皇帝恍然大悟。 蒙面人随即保证绝无加害之意,此次前来是为了告知一件重要的事情。待情绪稍定,皇帝询问究竟所为何事。 蒙面人直言,南华堡之事愈发复杂,江湖传言中那些关于成仙得道的疯言疯语并非空穴来风。若处理不当,不仅朝野动荡,就连大明江山也将面临危机。 在万历皇帝满腹狐疑之际,蒙面人竟取出先皇遗诏,皇帝匆匆一瞥,心中顿生惊骇。 当皇帝追问关于南华堡背后之事时,蒙面人只说时机未到,若此时透露详情,恐招来杀身之祸。并告诉皇帝,此事牵涉江湖数十个门派、朝中十数位重臣以及强大的外来势力,其中的敌人实力之强,即便是皇权也难以应对。 在震撼与忌惮交织的心情中,蒙面人悄无声息地离去,留给万历皇帝的,只有无尽的思考与忧虑。 万历皇帝重返宫中,连夜下令,命大内高手与侍卫搜寻那蒙面人之踪。 他心知肚明,此人必定深藏宫中,否则怎能如入无人之境,穿梭于皇城之间? 更令他深思的是,此人应是宫中老一辈,若非先皇亲信,又怎能手握先皇密旨? 对于那密旨,他毫无疑虑,只因其上字字皆是父皇亲笔,先皇的笔迹,他岂能不识? 一念及此,他随一名小太监指引,亲自踏足陈炬的居所。 对于这位老太监,皇帝心中满是信赖。 此人名叫陈炬,伴他数十载,诸多要事皆由其授意办理。尤其是万历三十一年那场震惊朝野的“妖书案”,陈炬以正直之身,秉公而断,终使风波平息,朝局得以安稳。 陈炬未料皇帝竟会亲临此等污秽之地,慌忙下床跪迎。 皇帝知其身子不适,见其气喘吁吁,便命小太监扶其半躺于榻上。 随后,他挥手令闲杂人等退避,侍卫亦需守于三十丈外,任何人不得靠近,违者格杀勿论。 皇帝遂将南华堡之事、今夜蒙面人之言,以及那道先皇密旨,一一告知陈炬。 陈炬闻言,叹道:“南华堡之事,已显朝野暗流涌动,外敌蛮夷亦蠢蠢欲动,恐有内外勾结之虞。此事不可任其不明不白,需速作决断。” 皇帝心领神会,知其意在要么下旨为南华堡正名,以朝廷之名捉拿凶手;要么给骆家扣上罪名,再隐于幕后,观察朝野动向,揪出那些心怀叵测、与外敌勾结之人。 陈炬又道:“除此之外,我还觉有一股无形之势力操控一切,其能量之大,甚至超越天家。” 皇帝闻此言,首次听闻,震惊万分。随后,他问陈炬:“江湖上盛传的旎啸,是否便是这股势力之人?” 陈炬摇头:“应该不是。根据川蜀之事,尤其是西北重镇凉州杀胡僧、抵北虏之事,可见旎啸连番破敌,智勇双全。此人非但非敌,反而可为天家所用,对付外敌,引出那股神秘势力。” 万历皇帝回去后,即命人将有关旎啸的所有密报悉数罗列于案头,详加思索推敲。 对于那夜于冷宫相遇的蒙面人,一直没有查出是何人。皇帝深知此人匿于深宫之中,犹如针沉大海,在这数以万计的人群中寻觅,倘若对方心意已决,隐而不现,便如同水中捞月,徒劳无功。 皇帝自是思绪万千,周遭尽是叵测之心,大明江山犹如逆水行舟,一不小心便有覆灭之虞。 经一番深思熟虑,皇帝终颁旨定下了骆家之罪。 虽知此举对皇祖父的心腹重臣有失公允,但他心中也渴望揭开骆珹所守护的秘密,同时借此机会让南华堡之事更加扑朔迷离,搅动暗流,直至那股神秘势力浮出水面,再让旎啸出手应对。 至于旎啸其人,也让万历皇帝颇感棘手,此人来历成谜,仿佛天外飞仙,无迹可寻。幸而西北云星宗与京师千阳门均与其有所牵连,或许可循此线索探查一二。 然,皇帝不愿轻易打草惊蛇,毕竟旎啸乃是手中一枚至关重要之棋子。 他甚至考虑借助此人之力扫清朝廷内外、武林之中以及宫闱深处的暗敌。 从旎啸能够助其结交西北监军屠浩一事可见,此人眼中并无黑白界限,不拘名利,一心为大明江山,却也成了万历皇帝的一件头痛之事。 不知何时,一阵寒风袭来,万历皇帝回过神来,神情阴晴不定,时而叹息,时而蹙眉。 蓦地,一个名字闪过心头,随即唤来一名小太监,吩咐速去召此人觐见。 第109章 内外乱暗布棋局 半炷香烟袅袅间,忽闻一阵急促步履,惊扰了万历皇帝之沉思。 来者姓陈,单名一个姜字,也是宫中一位老太监,霜发如雪,目若寒星,两边太阳穴高高隆起,明显是一位武功极高的内家高手。 万历皇帝对陈姜之跪拜视若无睹,心绪却飘回至其兄陈炬临终遗言: “陛下,我这位堂弟,陈姜,虽可为陛下手中之锋利剑刃,然非心腹之臣,望陛下时刻警惕,恐其锋芒过盛,反伤自身。” 陈炬喘息稍定,续道:“如今这深宫之内,暗流涌动,未知几方势力潜伏已久,恐已逾十载春秋。 “自武宗即位以来,嬉游人间之事频发,宫廷纷扰更甚往昔,宫女太监、侍卫之辈,皆未经细查,混入其间。 “到后来,嘉靖爷仓促登基,诸多事更是错综复杂。加之朝堂之上,党派纷争,文武百官各怀心思,阳奉阴违,胆大者更以种种理由封还,驳回圣意。观今朝堂,私心者众,党同伐异,品性不端者亦不在少数。” 言及此处,陈炬情绪激动,咳喘连连,仍不失激昂:“再说锦衣卫与东厂,历来恶名昭彰,令百姓切齿痛恶。朝中大臣或借此以彰显自己的清誉,或暗中勾结,其行可耻。 “更甚者,无论厂卫还是朝臣,皆不乏为外族所惑,被收买、腐蚀,陛下心中应是自明。 “故陛下当密布棋局,挑选各种人物为己所用,像我堂弟陈姜,入宫多年,虽有微末之技,却无深厚根基,陛下用之可弃,不可深交,更勿委以重任。 “至于旎啸,其人身份诡秘,行事却颇见章法,或可成陛下手中利剑,棋盘上之关键一子。可让他游走江湖,平息民间纷扰,抵御外族侵扰,甚至可赐上官半职,以示恩宠,借以制衡朝中奸佞,揭露深宫暗敌。 “我有种预感,旎啸之才,超乎想象,实为陛下可用之人。然据屠浩、毛安国密报,此人无意仕途,实为憾事。否则,旎啸及其麾下势力,皆可为陛下手中利剑。至于旎啸忠奸,尚需时日观察,届时再定其去留或生死。” 陈炬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老奴有一言,望陛下务必谨记——那股神秘势力及其背后的主谋,其危害远胜过朝中奸佞、边疆蛮夷,甚至东瀛倭寇与关外女真。 “此人不仅能够拉拢朝臣、腐化厂卫,更能联合北虏、胡僧、蕃僧以及女真部落,甚至与倭寇、南洋诸国乃至极西之地的异邦结成联盟,意图瓜分我大明江山。至于江湖门派与各地营卫,虽有隐患,却不足为惧。” 陈炬顿了顿,又道:“老奴还有一事相告,此事或许与旎啸有关。那是我九岁入宫后的第二年,也就是嘉靖二十七年,老奴亲耳听见高公公向嘉靖帝禀报历代先皇口传之秘。 “其间,‘旎’字隐约出现,但武宗皇帝驾崩之际,未能将此秘密传承下去。而嘉靖爷当时仍在湖广安陆封地,至于高公公是如何得知历代先皇口传之事,至今仍是个谜。 “老奴暗中调查多年,却始终一无所获。如今老奴临终之际大胆推测,这口传之秘或许与旎啸的身世紧密相连,或是‘旎’这个姓氏背后藏有深意。 “虽然历代先皇口传之秘已失传,但陛下可以派遣心腹前往留都玄武湖底下的册库,那里藏有无数典籍、黄册,或许能从中找到线索。 “然而,自大明立国以来,那册库中藏册之多,已达亿万之巨,要在其中查找关于旎啸的信息,无异于大海捞针。此外,这一切行动必须秘密进行,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老奴料定,其他势力也定会想方设法探查旎啸的身份之谜,尤其是我大明周边的敌对势力,他们无不将旎啸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陛下若欲秘密调查,恐怕需要耗费数年之久。” 陈炬说完这些话,第二天便死了。 此刻,陈姜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帘,窥见万历皇帝似被万千思绪缠绕,深邃难测。他再度俯身,以额触地,声若晨露,谦卑而恭敬:“奴才陈姜,谨拜陛下圣安。” 见龙颜未展,他心中急转如电,遂又躬身一拜,其声铿锵,犹如古刹钟鸣,穿透了寂静的殿堂,回荡不绝。 万历皇帝眸光微敛,一抹怒意转瞬即逝,随即广袖轻扬,周遭侍从、宫娥、宦官皆如潮水般退去,唯余空旷与肃穆。 “进来!”皇帝二字出口,简洁而威严,随即转身步入一幽深密室,背影孤绝。 陈姜捕捉到天子情绪之微妙,嘴角勾勒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转瞬之间,又化作满面惶恐,躬身如弓,步履轻盈而谨慎,紧随皇帝之后,刻意保持一丈之遥,尽显卑微之态。 万历皇帝偶或侧目,见此情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之笑,心中暗忖此人欲步其堂兄陈炬之后尘,图谋成为自己股肱之臣,乃至掌控那锦衣卫与东厂。 密室之内,烛火摇曳,光影斑驳,添了几分诡谲与庄严。 万历皇帝衣袖轻挥,暗处几大内高手如幽灵般消散无踪。他转过身来,目光如电,穿透昏暗,直射陈姜卑微之影。 片刻沉默后,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你兄长陈炬临终前曾对我说,你颇有几分真才实学,可堪当大任。这几个月以来,朕观察你并听取密报,发现你确有忠勇之举,深得朕心。” “谢陛下隆恩!”陈姜心头剧震,连忙跪拜,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平身。”万历皇帝淡淡一语。 “是,陛下。” 万历皇帝沉吟片刻,语气转为凝重:“近日朕接到密报,旎啸秘密潜入紫林山庄,将骆风雁悄无声息地带走。 “但在北上的途中遭遇了一股神秘势力的拦截追杀,旎啸不敌,被迫向南逃窜,最终消失在石臼湖龟蛇两山之间,行踪不明,如同人间蒸发。” 陈姜面庞平静如水,波澜不惊。他低垂眼帘,侧耳细听,那份淡然连皇帝也无法窥其全貌。 见皇帝停顿下来,陈姜缓缓抬起了头。 万历皇帝凝视着陈姜,心中暗自揣度其心思,片刻后继续说道:“关于骆家之事,朕无需多言,你即刻启程南下,调查旎啸失踪之谜。” 陈姜心领神会,陛下之意,实乃寻觅那隐匿江湖的骆家千金。他双手接过万岁爷手中的令牌,随即躬身退下。 归至简陋居所,陈姜迅速打点行装,几件换洗衣物与些许银两轻裹于包袱之中,不带丝毫累赘。 窗外,寒风凛冽,雪花如絮,漫天飞舞,他毅然决然踏上了前往应天府的征途,径直向南,前往应天府。城门之外,陈姜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而一直潜伏于暗处的大内高手,则悄然返回宫中,向皇帝复命。 此时,万历皇帝尚未安寝,似乎在等待消息。 这大内高手走上前,行礼禀报:“陛下,陈姜遵照您的密旨,现已离开京城。” 万历皇帝轻轻点头:“是他独自一人吗?” “正是,先前他返回住处整理行囊,并未与任何人交谈。我们几人一直暗中严密监视,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万历皇帝听后似乎有些诧异,思索片刻后问道:“你与陈姜交过手吗?” 来人回答:“回禀陛下,臣未曾与他交手,但见过他与别人交锋比斗。” 万历皇帝又问:“你能看出他的师承来历吗?” 来人答道:“臣无能为力,未能看出。那晚天色昏暗,且陈姜使用的武功路数颇为驳杂,难以辨识师承何处,不过臣可以肯定,此人的武功造诣极高,恐怕与臣不相上下。” 皇帝闻言略感意外,目光询问地看向来人,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来人又说道:“臣等数次暗中跟踪他,差点被他发现。此人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极为谨慎。” 万历皇帝微微颔首,沉吟片刻后道:“加派人手,详查陈姜底细,尤其是其师门所在,务必事无巨细,不得遗漏。至于他南下之路,你等不必再跟了,让他安心办事。” “遵旨,陛下。” 万历皇帝欲言又止,似有未尽之言,忽闻窗外传来细碎人声,他眉头一皱,怒意顿生,挥手示意来人退下。 他的怒意并非为那名大内高手,而是因夜半而至的儿子,当朝太子朱常洛。适才门外言谈之人唤作王安,乃太子近侧太监,正与守候于外的小太监交谈。 第110章 七彩牡丹妙灵药 未久,当朝太子朱常洛步入,见了龙颜,即刻疾步上前,躬身施礼:“儿臣拜见父皇。” “奴才王安叩见圣上。” 万历皇帝眸中闪过几分厌色,收回望向朱常洛的目光,转而对王安厉声道:“何故令太子于深夜风寒之际外出?太子自幼体弱,此等寒夜若致其受寒,你这个做奴才的,纵使灭你九族、碎尸万段,亦难消此咎!” 王安虽未及花甲之年,却已鬓发如霜。此刻见龙颜震怒,慌忙俯首认罪,匍匐于地,浑身颤抖,口中不住求饶。 朱常洛见状,只得代为求情:“此乃儿臣执意前来,还请父皇勿要责罚他。” 万历皇帝冷哼一声,挥了挥手:“若有下回,绝不轻饶,先滚下去!” 王安闻言一惊,趴在地上,双腿不住后退,直到身影出至殿外不见。 待王安离去,万历皇帝冷冷问太子:“夜已深沉,你急匆匆前来所为何事?” “禀父皇,儿臣听闻这几日您处理国事,劳心劳力,夜晚难以入眠,我,我……” 朱常洛轻抬眼帘,偷觑父皇万历皇帝,只见其双眸冷若寒星,怒火犹在眼底翻腾,未有一丝消散之意。他心中一凛,顿时口舌生涩,万千言语皆哽于喉间,难以成句。 万历皇帝眸光如炬,紧锁于太子朱常洛身上。 见太子如此怯懦,言语间满是犹豫与挣扎,皇帝胸中怒意更甚,如同烈火烹油,又添了几分难以名状的嫌恶与不耐。 他猛地一挥龙袍袖摆,袖风猎猎作响,仿佛要拂去这满室的沉闷与失望。 “这便是大明未来的储君,那将君临天下的九五之尊?”皇帝心中暗叹,语气中满是苍凉与无奈,“遇事不深思,反为人棋子,何其悲哀!” 片刻沉寂后,皇帝对太子语气冰冷,宛如寒冰刺骨:“你且自顾不暇,王才人病体缠绵,却还让她带着你儿子。 “为人夫,为人父,应当多花些时间陪伴她们母子二人,悉心照料才是。至于朝中事务,暂时无需你多操心。至于朕之龙体,安康无恙!” 朱常洛闻言,偷觑父皇容颜,那怒意与冷漠交织,犹如寒冰覆面,令他双腿一软,几欲跪伏不起,心中虽有怨气,却非针对皇帝,而是为他生下朱由校的王才人。 此时,万历皇帝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作为父亲太过严厉、冷漠,于是语气温和下来:“哥儿,你身为储君,年已及冠,行事怎还如此懵懂?” 朱常洛慌忙抬头,眼中满是不解与迷茫,犹如迷途羔羊。 万历皇帝见状,怒火复燃,恨铁不成钢之情溢于言表:“朝堂之上,文臣武将,本为你所用,而今你却沦为他人耳目,甘受摆布的地步。你未曾细想,此中缘由吗?哼,太子之尊,当知天下万物,皆归你掌,百姓臣工,皆为你所用,懂吗?” 言罢,皇帝稍作停顿,又说道:“你与那些臣子交好,因他们助你登储,感激之情固然有之,但切记,君臣有别,恩情可谢,却不可露于形色,更不可被其情感所困,沦为工具。赏赐可施,情绪需藏,方为帝王之道。” 朱常洛惊惧之下,慌不择路,跪伏于地,连连叩首:“儿臣清白,绝无私交朝中权臣,更不敢暗中勾结,望父皇圣明,洞察秋毫。” 万历皇帝怒哼一声,威严不减,显是对太子之言颇为不满。 他目光如炬,久久凝视着那颤抖不已的身影,终是无力叹道:“夜色已深,朕欲安寝,你且退下吧。” 待太子躬身退下,皇帝的背影显得格外沉重,长叹一声,仿佛连空气中的水汽都凝结成了他心中的怒气,久久不散,如同冬日里的一片白霜。 另一边,旎啸借水潭遁入地底,却遭神秘人暗算,重伤倒地,不省人事。 幸而骆风雁并无大碍,仅受些微皮肉之苦,虽也被震晕,但那团萦绕的紫气与龙吟之声,使得她不久后便苏醒过来。 她环顾四周,只见青松挺立,郁郁葱葱;翠柏茂密,森森然;香风拂面,花香浓郁,恍若蓬莱仙境。 猛然忆起旎啸,骆风雁急步寻去,幸得未远,只见旎啸静卧花坛之侧,身旁竟有一株七彩牡丹,花瓣轻旋,环绕其身,彩雾缭绕,自其鼻息间缓缓吸入,奇异非凡。 骆风雁心头一紧,欲上前唤醒,不料那彩雾竟自动缠绕至她伤口,瞬间愈合,令她惊叹不已。 她意识到此雾对旎啸伤势大有裨益,遂守在一旁,泪眼婆娑,回忆起与旎啸共历生死,他却不求回报的点点滴滴,心中情感愈发深厚,痛他所痛,伤他所伤。 终是难忍悲痛,骆风雁伏在旎啸身上,泪水如泉涌,哭得肝肠寸断。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细微的呻吟声打破了寂静,旎啸的手指微微颤动。 骆风雁从梦中惊醒,连忙呼唤:“旎啸!旎啸!” 见他未醒,她又急又忧,轻轻摇晃着旎啸的身躯。 片刻之后,旎啸缓缓睁开眼,声音微弱却坚定:“我没事了,扶我起来。” 骆风雁缓缓将旎啸扶起,其眸中柔情似水,满溢关切之色。她细细审视着他身上的每一处伤痕,只见几处血痂已凝,宛如春风化雨,自然之力悄然治愈了他的伤痛。 旎啸双眸微转,缓缓扫视四周,目光落在那凋零的七彩牡丹之上,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低语道:“原来如此,竟是它……” 未待骆风雁开口询问,旎啸又温言相告:“外伤已愈,唯余内伤需时日调养。我疗伤所需时日漫长,你自己要照顾自己。 “我怀中瓶中尚余几粒药丸,每隔数时辰便服下一粒,同时寻找可以食用的花草,若有野果则更好。此间宛如仙境,毒物稀少,仙草遍地,且猛兽无踪,你大可放心。” 言罢,他眨了眨眼,示意即将入定。 骆风雁心领其意,轻轻颔首,从旎啸怀中取出药瓶,目送他闭目凝神,周遭仿佛都随着他的呼吸而静谧下来。 骆风雁环顾四周,好奇这地底世界的光源,只见头顶之上,光芒柔和如月,洒落一地银辉,照亮一方天地,广阔无垠,令人叹为观止。 她不敢远离,只在附近徘徊,心中虽有旎啸之言宽慰,但仍难掩挂念。饥饿之时,依言服下药丸,随后依照心意,采摘了些许花草野果,虽不识其性,却因有灵药护体,无所畏惧。 餐后,她寻一静处,距旎啸不过数十步之遥,手托香腮,目光温柔如丝,未曾稍离其分毫。她时而嘴角轻扬,展露笑颜,宛若春日暖阳;时而又泪光点点,心中情感交织,难以言喻。 时光在地底缓缓流淌,骆风雁的生活变得简单而纯粹,食花饮露,困则眠于岩石之上,日复一日,直至旎啸轻唤将她从梦中唤醒。 “旎啸,你可好些了?”她急切询问,眸中忧虑与柔情交织,如同秋水共长天一色。 “已无大碍了。” 旎啸回以微笑,却从骆风雁的眼眸中,读出了深切的关怀与情愫。然,骆风雁出身于官宦世家,对于儿女情长之事向来羞涩难言,更是难以启齿。 “你怎么了?”骆风雁从他眼中捕捉到了一丝闪避,心中已然猜到几分,轻盈上前,两人四目相对,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旎啸心中慌乱,踉跄后退数步,急声道:“我们走吧。”言罢,转身欲行。 骆风雁见状,心中五味杂陈,失落之余,又暗自思量,或许旎啸有难言之隐。 忆及方才自己那一抹不加掩饰的大胆,她脸颊不禁绯红,羞涩地垂下眼帘,悄然跟随于旎啸身后。 第111章 成神修真无法门 二人穿梭于这地下仙境之中,四周景致虽美,却似迷宫般让人难辨方向。 行走间,骆风雁忽地加快脚步,与旎啸并肩,嘴角勾起一抹温婉笑意,轻声问道:“旎啸,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言语间,既有好奇,又含一丝温柔试探。 旎啸闻言,自嘲地拍了拍后脑勺,爽朗大笑,随即解释道:“从龟山而入此秘境,或许那流传已久的秘闻不假,此路或可直通应天府的紫金山脉深处。” 骆风雁见说,秀眉微蹙,疑惑道:“此等奇闻我未曾耳闻,再者,若是不慎走偏,岂不是南辕北辙了吗?” 旎啸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坚定之色:“据传,此地龙脉纵横,无论何方来路,皆能引领至紫金山之核心,此乃自然之奥秘,非人力所能揣测。” 骆风雁听得,只是轻点螓首,却不再追问那虚无缥缈的传言,转而感慨于眼前这番天地造化的奇迹。 “世间竟有此等仙境,光怪陆离,令人叹为观止。更奇的是,这光芒源自何方,竟能照亮这幽深之地,实乃不解之谜。” 旎啸听骆风雁说起这地底下的灰蒙亮光,便抬头仰望,试图探寻那光源的奥秘,却也是一无所获。 正当他收回目光之际,忽见前方不远处,一株牡丹亭亭玉立,七彩光华缭绕其间,宛如流云般轻盈舞动,绚烂夺目,令人心旷神怡。 骆风雁见旎啸神色,颇感困惑,径直问道:“怎么啦?” 旎啸手指前方,只见一株七彩牡丹傲然绽放:“你看。” “啊,七彩牡丹花!”骆风雁一声惊叹。 二人缓步上前,旎啸指着花对骆风雁说道:“先前我重伤醒来时,瞥见身畔一株枯萎的七彩牡丹,心中甚是懊恼,未能珍惜这份天地间难得的宝物。未曾想,在此竟又有缘得见,当真乃是天意啊!。” 骆风雁微微一笑,点头应允,却对七彩牡丹之妙用心存疑惑,遂问道:“此花究竟有何等神妙之处?” 旎啸缓缓答道:“凡练武之人梦寐以求的,无外乎千年天山雪莲与数种奇珍异草,以配制洗髓丹。洗髓丹之效,想必你也有所耳闻。然而世人并不知,这七彩牡丹之妙,远胜千年雪莲百倍。” 骆风雁见说,不免惊讶不已,掩口轻呼,急切追问:“旎啸,你快说说。” 旎啸轻轻颔首,“世间知晓七彩牡丹者寥寥无几,更鲜有人知其奥秘。此花配以数味珍贵药材,再加以昆仑之巅万年冰晶融化的水炼制而成的丹药,不仅有洗髓之效,更有起死回生之能。最神奇的是,它能助修道者稳固根基,将原本需百日之功缩短至一日之间。” “修真?难道是修仙之术?”骆风雁听得越发迷茫,不禁问道。 旎啸缓缓解释:“正是修仙之道,《庄子?大宗师》曾言,‘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 “世间流传的修仙法门,要么是旁门左道、妖邪之术,要么便是欺世盗名之法。即便修炼得以延年益寿,也只不过是徘徊于门外,未曾真正踏入修仙之途。” 骆风雁听罢,轻轻颔首,似乎领悟了几分。 她随即问道:“可华夏数千年历史,尽是仙神传说,却未见神仙现身。既然世间所传皆为旁门左道,而你又言没有法门难以步入仙道,这与七彩牡丹制成丹药,服下即可筑基入仙道,岂非相互矛盾?” 旎啸说道:“我曾在一本古籍中读到,成仙成神的第一步便是百日筑基。这筑基之术唯有师门传授或从书中习得,但世间并无此法。然而有了这由七彩牡丹制成的丹药,一切便不同了。一日之内,便可达到筑基之境,届时已具仙骨,自然能窥探仙道之术。” 骆风雁听罢不禁惊呼:“你的意思是说,即便没有仙法,或是未经仙师传授,也能越过筑基这一阶段?” 她歪头沉思片刻,继而说道:“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就如同不必经过县试成为秀才,而是直接被皇上钦点为状元,从一个默默无闻的书生一步登天?而且从一个目不识丁之人,瞬间变成满腹经纶的才子?” 旎啸微笑点头,“你这样的比喻也并无不当,这就是七彩牡丹的最大妙用所在。” 骆风雁听罢,一把紧紧挽住旎啸的手臂,欢欣道:“那你赶紧采下这七彩牡丹,出去后寻找其它药材和那万年冰晶,速速炼丹,到时便能成仙成神了。” 不料旎啸却给她泼了一瓢冷水:“首先,我并未掌握炼制仙丹之法;其次,这七彩牡丹不可随意采摘,在书中记载,须以特殊的方法才能采得。” 骆风雁听了这话,顿感失望,嘟囔着说道:“原来是一场空欢喜!” 旎啸见状,便微笑着安慰道:“怎会是空欢喜呢,我们日后还可以再来采摘。这七彩牡丹千年一开,看这花的样子,顶多才开百多年的时间。” 骆风雁望着牡丹,轻声说道:“但万一其他人闯到这里呢?” 突然,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脱口而出:“你说那对女真夫妇也在寻找这七彩牡丹?” 旎啸神色一愣,犹豫片刻后说道:“不是,如果我推断不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在找龙脉,想破坏龙脉,颠覆大明,以此来让女真一族崛起。 “要知道,几百年前,太祖皇帝朱元璋一统江山,上告天地,定都便在应天府,一旦龙脉损坏或是毁了,大明江山必不稳固,几十年内便是倾倒不存。” “啊!那关外女真一族怎会如此?真是可恶!”骆风雁叹息中又是满腔怒火。 “那对女真夫妇已杀了,你就不要担忧了,而且如果女真再派人前来,我会让下面的人严密监视,必要时再出手杀了。” 旎啸安慰后又是说道:“好了,我们走吧。” 二人走走停停,饿了,旎啸就选些嫩草奇花来充饥,困了,便随便找一处,随地而卧。 见骆风雁这位千金小姐吃着绿叶花草,旎啸不免放声大笑。 骆风雁脸薄,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随性子放开,又是打趣起旎啸。 突然,她冒出一句:“旎啸,不知怎么回事,我脑海里忽然闪出一个画面,一个少年在路旁吃着青草嫩刺,可不是我们这般吃的是奇花异草,就是大路旁那种普通的杂草了。” 旎啸愣神后示意骆风雁继续说下去。 “也不知怎么回事,那少年脸形有些模糊,可观身形,竟然与你有几分相像呢。” 旎啸见说,不禁朗声大笑,戏谑道:“莫非你心中藏着几分恶趣味,欲见我狼狈之态?” 骆风雁也是掩唇轻笑,二人间一时静谧,唯余风声相伴。 她轻启朱唇,缓缓道:“可还记得那夜月下,我提及的古老传说?八仙之一的铁拐李未能救下被毒蛇咬伤的青年,愤而将葫芦砸碎在大青石上,而葫芦里恰好还有一粒神丹,当时滚落到石缝中,竟然生出了一株白牡丹。 “虽然这只是传说,未曾想在这地底之下却遇到了七彩牡丹,先是其中一株救了你,后来又遇到了另一株,只是之后走了很久,便再未遇见第三株。 “难道传说并非虚构,只是略有出入?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关于八仙的故事恐怕也并非空穴来风了。” 旎啸听后一时语塞,修仙问道虽显得虚幻飘渺,然世间奇闻异事,却又屡屡入耳。他又想起嵩山西南那个李定村,自己因天火门与紫袍蒙面人的打斗而坠入地底。 他总觉得这世间有一股无形之力在拉扯着自己,但当真正想要深究时,却又觉得一切混沌不明。 第112章 骆家小姐忆往事 疲乏之时,旎啸和骆风雁便倚石而眠,饥渴之际则以野果草根果腹,不知过了多少昼夜,不知行了多少里路,也不知置身何处。 然幸二人相伴,虽处荒僻之地,亦不致彼此间孤寂难忍。 骆风雁更是想到,若能与旎啸在这幽深地底共度余生,或亦不失为一种福缘。 她本是无依无靠,四处飘零之人,在外面,她是朝廷通缉的钦犯,时刻需提防那些不明势力的突袭,逼问爷爷曾负的天家秘辛。 然而,旎啸心思却与她迥异。 他默默推算着时光流转,原欲从紫林山庄救出骆风雁后,一路潜行至长江之畔,借水路逆流而上,穿越湖广,直奔川蜀,将骆风雁寄于青城山,自己则匆匆前往昆仑山,与三老为他筹备的迎亲队伍会合,迎娶百里云歌返回梅花山庄。 待到明年四月,川蜀云西北的冰雪融化之时,便再去青城山领骆风雁,共赴西北图全镇外的小村庄。 岂料中途遭遇一股神秘势力的阻挠,被困于此地不知多久,更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 若真如传言,出口在应天府,若时至寒冬腊月中下旬,自己无论如何也赶不回昆仑去迎娶云歌了。 他心中默默地祈祷,又在心中倾诉对云歌的思念与愧疚之情。 这一切,骆风雁从他神色中有所察觉,凭借女子特有的直觉,明白旎啸定是为了某个女子而忧心烦闷。 念及此,她心中那份与旎啸共度此生的念头悄然淡去,转而涌上的是一丝落寞与自怜。 旎啸心中蓦然一凛,察觉到了骆风雁微妙的变化,如同春风中忽起的涟漪,扰乱了心湖的宁静。 他暗自思量,云歌与骆风雁之间,该如何选择? 历代少庄主虽有数位妻子,可迎娶有先后,虽无妻妾之分,但先进门者为大,且迎娶的女子心中自然有数。 他深知自己与云歌早有白首之誓,此刻却对骆风雁的亲近生出了难以言喻的自责。 他自责于与骆风雁之间那些不经意的亲密,更忧虑于未来,若真有秦晋之缘,骆风雁身为官宦之后,岂能不顾及妻妾之序? 此念一起,旎啸心头沉甸甸的,刻意与骆风雁保持了距离,那些曾经的亲昵之举,如今成了他心中的刺,不敢轻易触碰。 骆风雁何等聪慧,怎会感觉不到这份疏远? 她心中五味杂陈,既有不解,又有酸楚,仿佛春日里突遇寒霜,花未开便已凋零。 二人一前一后,不知行了多远,沉默成了他们之间最沉重的语言。骆风雁眼中闪烁的,不仅仅是怨气,更有深深的失落与不解。 终是旎啸打破了这份尴尬,他轻声开口:“说说紫林山庄的事吧。” 骆风雁侧首询问:“你是想问周青大哥的事吗?” 旎啸轻轻颔首,目光温柔地扫过四周,最终落在一块巨石之上。 “走了这么久,也该歇息了。走,坐那里慢慢说。” 骆风雁眨眼点头,走过去后与旎啸一同坐下。 整理思路后,她徐徐说道:“周青大哥的父亲叫周和安,是我爷爷的门生,以前还做过一个知县,只是因爷爷被罢官归隐后,他也没有做官了。好像后来还遇上一些麻烦,前来找爷爷,爷爷给了一些钱,让他改头换面,来江南发展。” 旎啸微微颔首,示意骆风雁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对周青大哥了解也不是很多,第一次认识,是他父子俩为我爷爷拜寿,后来虽是来过南华堡几次,但我与他都是匆匆一见。” 旎啸见说,再度点头,沉吟片刻,问道:“你初到紫林山庄,这位周庄主有问过你家之事吗?” 骆风雁仰头,眼中闪过一抹哀愁,未直接应答,而是缓缓道来:“自从懂事起,便听我父亲说,爷爷原上朝廷大臣,却不知何故,一夕之间遭嘉靖帝贬谪,归隐南华堡。家父追问缘由,爷爷却缄口不语,未曾有丝毫怨言。 “中间有几次,我无意间听到父亲对爷爷说,南华堡之外,常有异人窥探,似有所图。而晚上,不时有蒙面人出现,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我爷爷说不要管这些。没有几年,我爷爷就仙逝了。 “不料数年前腊月间一晚,突然来了不少黑衣蒙面人,杀进南华堡。有武林中人,好像也有厂卫,那晚夜黑,无法看清楚,我骆家一夜间几乎被灭门,幸得婆婆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护我往西逃。” 言及此处,骆风雁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旎啸见状,连忙温言抚慰,良久,方使骆风雁情绪稍定。 稍倾,骆风雁继续说道:“我初来紫林山庄,周青大哥便告诉我,骆家被皇帝定罪,不过有传言,说我父母于那晚逃脱,却下落不明。 “他又说朝廷暂时不知我藏匿在此,让我安心呆在山庄,一切有他,周大哥还说,已派人暗地打听我父母的下落去了。” 旎啸听得,万般惊讶下神色怔住,急问道:“此事当真?” 骆风雁轻启朱唇,微微颔首,眸中闪烁着不解之光,轻声问道:“怎的了?” 话音未落,她又自顾自地续道:“初闻那消息,我心中既惊又喜,日日期盼着双亲降临,却又深知他们身处险境,唯有每日焚香祷告,愿他们安康无恙。” 旎啸眉头微蹙,言语间带着几分疑虑:“我遍寻消息,却未曾听闻你父母脱险之事。要知道,那锦衣卫、东厂、六扇门,皆是耳目遍布,若你父母真已逃脱,他们岂能不知?” 言毕,旎啸忽觉失言,连忙补救道:“我并非此意,自是期盼你父母能躲过那场劫难,安然逃离南华堡,至今一切安好。” 骆风雁见说,并未动怒,反是眸光流转,问道:“如此说来,莫非是周青大哥为宽我心,编造了这番父母健在却难以相见的谎言?亦或是,我父母与我爷爷早有筹谋,那晚果真成功逃脱? “只是,这消息若真,周青大哥又是从何得知?连朝廷的厂卫都未曾探知一二。” 旎啸心中暗自盘桓,思绪如飞絮般飘渺。 忽忆起初至铜陵之日,三老密函所言,众势力按兵不动,一则因紫林山庄内未觅得骆风雁踪迹,二者皆恐率先出手,反为他人做了嫁衣,更有一隐忧,似在等待一位风云人物的现身。 莫非,这关键人物,正是骆风雁那下落不明的双亲? 念及此,旎啸只觉谜团交织,心绪难宁,遂转身向骆风雁温声询问:“那位周庄主有问过你西逃之事吗?” 骆风雁见说,眸光微闪,轻声道:“初入山庄之时,周青大哥确曾数次探问,但我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婆婆临终遗言,我未曾向任何人吐露半字。只简述了逃亡之路,途经何处,遇有何人。此后,周青大哥便未再追问过了。” 旎啸听罢,心中暗舒一口气,复又问道:“你感觉这位周庄主对你如何?” 骆风雁神色复杂,轻叹一声:“我也不知如何去说,在紫林山庄的这些年,众人皆对我礼遇有加,尊崇备至。其实见过我的人并不多,不过寥寥数人。周青大哥虽是一庄之主,却对我像仆,又像是大哥,自然对我极好了。 “但这种好,似乎总隔着一层纱,透着几分刻意的恭敬与虚假,不似真心相待,更非仆人对主人那种纯粹的忠诚与感激。或许,这其中还夹杂着对我爷爷昔日恩情的回报吧。” 旎啸闻言,似有所悟,复又问道:“你从未离开过紫林山庄吗?” 骆风雁轻轻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确曾有过念想,欲暗中返回南华堡,探寻旧地。然每次提及,都被周青大哥阻止了,言及南华堡已非昔日,且我身为朝廷通缉之人,不宜轻举妄动。 “他更是许诺,待寻得我父母下落之时,再做打算。时日一长,我也渐渐明白自己的处境,那份回家的渴望,便也慢慢淡去了。” 第113章 迷雾后巨石之山 二人静默片刻,旎啸轻声问道:“你在紫林山庄数年,可有遇上什么不同寻常之事?” 骆风雁沉吟片刻,缓缓道:“说来也怪,这紫林山庄上下,包括周青大哥在内,总似笼着一层薄雾,行事间透着几分诡异。尤其是山庄众人,在我面前总似有意无意地遮掩着什么,时日一长,我便能隐隐察觉到这份不同寻常。” “此话怎讲?”旎啸侧首,目光中满是探寻。 骆风雁轻叹一声,继续道:“周青大哥虽是商贾之身,但祖上乃书香门第,本应温文尔雅,然他言行间,却时常流露出一种不合时宜的冷漠,对世态炎凉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尤其是谈及家族过往,他提及我爷爷与他父亲先后遭朝廷罢官,言辞间虽有愤慨,眼中却无丝毫波澜,这种淡漠,着实令人费解。” 旎啸见说,心中暗自思量,周青此人,恐怕背后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其城府之深,远超常人想象。 正当此时,骆风雁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眸一亮,说道:“我倒想起了一桩怪事。” “哦?何事?”旎啸急忙追问。 骆风雁回忆道:“紫林山庄虽非江湖门派,不涉武林纷争,但庄内却暗中豢养着不少武师,其中不乏高手。 “周青大哥身为商人,雇些武师护卫商队,或是守护山庄,原也合情合理。但我听闻,他每年必赴东北一次,采买珍稀货物。 “有一回,我偶然撞见他带回一人,那人头戴斗笠,遮掩得严严实实,我却隐约窥见其后脑一缕小辫,颇为扎眼。” 旎啸听得,心头一震,脱口而出:“女真?!” 骆风雁低垂眼帘,不敢正视旎啸的目光。 她轻咬下唇,半是羞赧半是歉意地细语道:“旎啸,对不起,先前诸多隐瞒,尤其是那女真夫妇之事,见你之人手起刀落,我心中惊恐难安。到后面逃遁途中,更是追杀不断,那些事便忘记了,若非你此刻连番追问,我几乎要忘了这些事。” 旎啸轻轻拍了拍骆风雁的肩头,知她心中沉重,便笑站起来:“休息这么久了,我们走吧。” 时光荏苒,不知几多时辰穿梭于足下,二人终至一处。 眼前,轻纱似的白雾缭绕,奇异之处在于,雾气自三尺外划出一道清晰界限,界内清明如镜,界外则浓雾翻腾,黑白分明,宛若天地之隔,令人叹为观止。 二人面面相觑,心中既有对这奇景的赞叹,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诡异之感,仿佛冥冥中预示着前方即为解脱之路。 环顾四周,左右皆被迷雾所困,回头之路已杳然无踪,唯有前行,方能探寻一线生机。 旎啸轻吟一声,毅然决然地踏入了那朦胧的雾海,骆风雁紧随其后,保持着二三步之遥,二人小心翼翼,走进迷雾之中。 未行数步,周遭景致已模糊难辨,旎啸遂牵起骆风雁之手,如同盲人仗剑,缓缓前行。 直至近一个时辰悄然流逝,正当二人欲稍作休憩之际,前方隐约显露出山的轮廓,如同破晓前的第一缕曙光。 二人相视一笑,心中涌起无限希望,加快步伐,向着那山影奔去。 随着脚步的深入,迷雾渐渐稀薄,直至完全消散,眼前景象令人瞠目结舌——数里之外,一座巨山矗立,山壁光滑如镜,岩石皆呈灰白之色,寸草不生,孤寂而苍凉。 此山高耸入云,气势磅礴,宛如一块自天而降的巨石,屹立不倒。 更令人惊叹的是,半山腰处竟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径,宛如天工雕琢,又似人力所为,它自左前方迤逦而来,向右延伸,直至视线无法触及的远方,仿佛一条巨龙横卧于山峦之间。 行至悬崖之畔,骆风雁骤然惊呼,其声尖利,穿透云霄,即便是胆识过人的旎啸,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那万丈深渊之下,岩浆翻腾,赤红如火,浩瀚无垠,犹如地底之海,汹涌澎湃,令人心悸。 骆风雁惊惧之下,连连后退,不料背后似有异物,猛然转身,又是一声惊呼:“旎啸,你看!” 话音未落,只见原本弥漫的迷雾悄然散去,一道石壁如鬼魅般矗立于二人身后,冷硬而神秘。 旎啸心中亦是惊涛骇浪,却强自镇定,缓缓靠近石壁,指尖轻触,叩击其上,声声回响,证实眼前非梦非幻,实乃真真切切之景。 “旎啸,这……这……”骆风雁惊愕之余,言语间满是颤抖,难以置信眼前所见。 旎啸沉默片刻,右掌运起内力,轻轻贴于石壁之上,一股浑厚之气自掌心涌出。 待他撤掌,石壁上唯余一抹淡淡掌痕,不想那石壁坚硬如铁,竟未有丝毫破损,令他暗自惊叹。 他环顾四周,石壁浑然一体,宛若天成,再抬头仰望,只见山巅遥不可及,云雾缭绕,不知其高几千丈。 “你留在这里等我。” 旎啸眉宇间透露出一丝不屈,对骆风雁言罢,便深吸一口气,身形展动,如同苍鹰搏空,脚踏石壁,一跃而起,瞬间攀升七八丈高。 然而,即便他奋力攀登,直至筋疲力尽,那山巅依旧遥不可及,最终只得如壁虎般贴壁而下,落于原地。 骆风雁见状,连忙上前询问:“旎啸,如何了?” 旎啸苦笑摇头,环顾四周,只见他们所处之地,宛若一方孤台,长约五六丈,宽逾两丈,四周皆是绝壁。 左侧山壁间,一条小径蜿蜒而出,直通对岸;而右侧,则是无尽的深渊,路至此处,似乎已至尽头,又似新程之始。 最终,旎啸释然一笑,对骆风雁道:“算了,我们走吧。” 二人行至左畔,眼前赫然现出一条小径,细窄仅容一人通过,一尺之宽,路面与石壁间,斧凿之痕清晰可见,显然是人力所为,令人不禁咋舌。 “旎啸,这……这条路,我们真要走吗?” 骆风雁望着那侧悬崖之下翻滚的岩浆,面色惨白如纸,身躯轻颤,声音细若游丝,满是惧意。 旎啸见状,心中虽有万般无奈,却也只得轻轻颔首,同时目光四扫,企图寻得一丝转机,然终是徒劳。 他深知,唯有这条险峻之路,或能引领他们脱离困境。 “我们走吧。”言罢,旎啸率先踏上小径,身躯紧贴石壁,一手伸出,坚定而温柔。 骆风雁颤抖着将小手放入他掌心,心中忐忑万分,却也鼓起勇气,一步步踏上石径,面朝石壁,不敢稍离。 即便不去窥视那万丈深渊,骆风雁亦觉四肢百骸酸软无力,仿佛被万斤重担所压,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掌心湿滑,生怕一个不慎,便从旎啸手中滑落,坠入那无尽的火海之中。 在旎啸鼓励的目光中,骆风雁终是闭上了双眼,凭借着信任与勇气,艰难地迈出步伐。 十数步后,她已感体力透支,双腿如灌铅般沉重,几欲瘫软。 “旎啸……”她泪眼婆娑,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助与哀求。 旎啸见状,毅然决然地将她背起。背对石壁之时,他步履稳健;而今面对石壁,背负佳人,速度自是不及先前。 骆风雁伏在他背上,全身颤抖,既不敢低头,亦不能久仰,唯有紧闭双眼,心中恐惧如潮水般汹涌,几欲泣出声来。 旎啸深知此刻不容有失,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小心。 为缓解骆风雁的紧张情绪,他主动开口,聊起往昔趣事,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骆风雁心领神会,亦开始讲述儿时的点点滴滴。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虽偶有语塞,却也能勉强维持对话,于这险峻之路上,竟也走出了一段温馨时光。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顺着石壁行进了十多里。 刚转过一幽暗拐角,骆风雁眼波流转间,忽见异象,不由失声惊呼:“旎啸,快看!” 旎啸闻言,目光循其所指,只见右前方天际,一抹半透明的白绸悠然悬浮,宛如九天仙子遗落的飘带,随风轻舞,波澜壮阔,一端触手可及,另一端则隐没于云雾深处,遥不可及。 此景奇绝,二人皆是瞠目结舌,惊叹连连。 旎啸心中暗自思量,这莫非便是通往外界的门户? 第114章 逢遭赢鱼落石台 正当思绪万千之际,一阵奇异声响突兀响起,既似稚童娇啼,又若水泡破裂之音,清脆而诡异。 旎啸和骆风雁循声望去,只见一不明飞行物自空而降,待其身形显露,皆是大惊失色。 那物竟身长数丈,状若巨鳖,却生有羽翼,尾如灵蛇,非禽非兽,诡异至极。 “莫非这便是古籍中记载的远古异兽——赢鱼?”旎啸惊疑未定,声音微颤。 骆风雁亦是惊叹不已:“此地深邃幽闭,怎会有此等奇珍异兽现身?” 或许正是他们的言语惊动了这异兽,赢鱼猛然振翅,犹如巨雕凌空,直扑二人而来,至数丈之遥时,竟口吐奇液,腐蚀性极强。 旎啸见状,心中一凛,身形如电,轻点地面,背负骆风雁腾空而起,避其锋芒。 下方,那赢鱼之液触及石壁,顿时青烟袅袅,腐蚀之声不绝于耳,惊心动魄。 旎啸背负骆风雁,旧伤未愈,加之体力透支,面对这绝境,唯有拼尽全力,向上疾飞,不过须臾,已攀升百丈高空。 赢鱼紧追不舍,二者距离迅速缩短,仅剩二三丈之遥。 旎啸怒从心生,目光如炬,瞥见那半空中的飘带,心生一计,猛蹬双脚,借势向赢鱼冲去,一掌轰出,虽未伤其根本,却引得赢鱼发出阵阵童音般的哀鸣。 借由这一掌的反震之力,旎啸身形化作一道灰影,宛若雄鹰搏兔,直冲那灰白飘带而去。 那赢鱼猛然转身,双翼奋力扑腾,在后紧追不舍,却迟迟无法缩短距离,皆因旎啸背负骆风雁,那俯冲之速快若惊鸿。 骆风雁惊呼连连,声音中带着几分惊慌与娇弱,她紧紧依偎在旎啸宽阔的背上,眼帘紧闭,任由耳畔风声呼啸,如同置身九天之上。 须臾之间,二人已与那飘忽不定的神秘飘带近在咫尺。 旎啸内力涌动,掌心凝聚成一股刚猛罡风,化作无形之盾,猛然一击,却不料那看似柔软的飘带竟坚硬如磐石,掌心一阵酸麻,心中暗自骇然,这浮于半空中的飘带竟然也是岩石。 速度因此减缓,但旎啸反应迅捷,体内真气瞬间灌注双腿,脚踏之处,飘带应声而裂,裂痕蔓延,犹如蛛网密布。 骆风雁终是鼓起勇气,睁开明眸,只见身后赢鱼穷追不舍,不禁失声喊道:“旎啸,那赢鱼追来了!” 旎啸听得,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笑意,指尖轻弹,极升震阴指破空而出,无形真气化作锋利箭矢,直击赢鱼,虽令其痛呼,却更添其怒意,攻势愈发猛烈。 空中,赢鱼口中不时喷吐腐蚀之水,毒雾弥漫,令人胆寒。 旎啸背负骆风雁,身形腾挪跳跃,避其锋芒,同时掌风、指劲交相辉映,与赢鱼斗得难解难分。 脚下,灰白岩石飘带,宛如一条蜿蜒的天路,宽达十多丈,却也在无形中限制了他的速度。 赢鱼的攻击如影随形,利爪与腐蚀之水交织成一张死亡的网,旎啸背负着骆风雁,身形忽左忽右,如同风中柳絮,飘忽不定,屡屡化险为夷。 正当二人与赢鱼缠斗至第三个浪峰之巅时,异变突起。 赢鱼忽现惧色,对着他们怒啸数声,而后竟不甘心地转身离去,留下一片惊疑与不解。 旎啸心中警兆突生,轻拍骆风雁之背,以眼神示意周遭暗藏危机,随即他身形暴起,犹如离弦之箭,直往上方掠去。 穿越数座波峰浪谷,突然,几丈高的岩浆如狂龙出渊,咆哮着自上方倾泻而下,气势骇人。 旎啸心中惊骇难言,却也不失冷静,双脚猛然一蹬,背负着骆风雁瞬间拔高七八丈,目光如炬,锁定前方十丈之外的一片看似稳固的石台。 他身形一闪,化作一道流光,箭矢般射向那石台,稳稳落足其上。 他转身回望,只见岩浆如潮水般沿着飘带起伏的轨迹奔腾而下,将原本灰白的丝带染上了一层耀眼的金黄。 转瞬之间,那飘带竟化作一道悬浮的瀑布,自天而降,其下之水,距离他们不过二丈之遥,轰鸣之声震耳欲聋,水汽蒸腾,顷刻间,两人的衣衫便被湿气浸透。 这一幕,不过几十息间,却足以让两人心惊肉跳,愣在当场,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待他们回过神来,眼前景象如梦似幻,唯有那瀑布依旧悬挂眼前,水声轰鸣,不绝于耳。 低头再望脚下深渊,岩浆之海已隐入云雾之中,唯余烟雾缭绕,深不见底,令人心生敬畏。 旎啸长叹一声,感慨万分:“此等天地奇观,实乃生平仅见,我们还是赶紧寻找出路吧。” 骆风雁闻言,如梦初醒,轻轻点头。 二人环顾四周,只见这石台宽敞,约有十丈见方,顶部高耸入云,目测不下二十丈。石台之上,岩石纹理奇异,似有人工雕琢之痕,更添几分神秘。 “旎啸,你看那边,是否像极了一扇隐秘之门?” 骆风雁手指向一处,只见三条巨大的裂隙自石壁中延伸而出,高五六丈,宽三四丈,形状古怪,引人遐想。 其实旎啸早就发现了这扇石门,此刻,骆风雁从他的眼神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惊骇与担忧。于是轻启朱唇,温婉提议道:“或许,我们再细细搜寻一番四周,说不定能寻得其它隐秘的出入口。” 旎啸见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随即引领骆风雁向右首缓缓行去。 二人绕台半周,却只见石壁与石台浑然一体,既无暗门也无小洞,仿佛整个空间都被精心雕琢,无懈可击。 无奈之下,他们只得踱步至那扇巍峨的石门之前,那门因三条裂隙而略显独特,若非如此,定会被误认为是自然形成的峭壁。 旎啸双掌贴于石门之上,运起十二分内力,用力一推,然而那石门却如同磐石般纹丝不动,没有丝毫动摇的迹象。 骆风雁见状,不禁莞尔一笑,调侃道:“倘若这真是一扇门,其重恐非十万斤所能衡量,你我又如何能轻易撼动?” 旎啸摇了摇头,回应道:“我遍寻石台之上,未见丝毫机关暗道,这石门开启之法,委实难以捉摸。” “话虽如此,”骆风雁眼珠微转,陷入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但世间万物,总有其破解之道。或许,我们需要以一种超乎寻常的方法来开启这扇石门。” 旎啸颔首表示赞同,却也面露难色:“我亦曾如此思量,然欲以术法开启,必寻其特殊之处为引。可这石台石壁,皆是一片灰白,无丝毫异状可循,实乃无从下手。” 正当二人相对无言,一筹莫展之际,骆风雁突然打了个喷嚏,原是那瀑布水汽侵入湿衣,寒气侵体所致。 早先,旎啸暗用内力,把身上湿衣烘干,此刻见状,他心中不免焦急,却苦于周围无物可燃,更无法以内力直接为骆风雁驱寒。 他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骆风雁,轻声吩咐道:“先换上干衣,免得受寒。” 骆风雁接过外套,羞赧一笑,转身至一旁更衣。 旎啸则背过身去,面向瀑布,闭目凝神,以避尴尬。 忽地,他心神一动,察觉那瀑布蒸腾的水汽间蕴含着丝丝不寻常的气息。 骆风雁见状,心生好奇,轻盈步至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一同凝视那朦胧水汽。 须臾之间,两人仿佛心意相通,缓缓转头,目光交汇,无需言语,已明了对方心中所想。 旎啸接过骆风雁手中湿漉漉的外衫,轻轻展开,示意她执一端,自己则握着另一端。 随着水汽的缓缓流动,竟似有无形之手,在这衣物上勾勒起神秘的图案。 更为奇异的是,不久之后,衣物上竟渐渐浮现出“虚”、“元”二字,字迹清晰,宛若天成。 骆风雁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字迹,满心疑惑,转头望向旎啸:“这两字究竟是何意?” 旎啸沉吟片刻,目光掠过那二字,又投向石门之上,只见石门表面似乎因水汽凝结,隐约显现出与衣物上相同的“虚”、“元”水印。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激动地说道:“我明白了!” “快告诉我,这究竟是何意?”骆风雁急切地追问。 第115章 虚无无极陷妖魔 旎啸微微一笑,解释道:“无天地时,一炁蟠集,氤氲活动,溟溟滓滓,而后一炁动荡,虚无开合,雌雄感召,黑白交凝,是谓道生一也,至一炁斯析,真宰自判,阴阳判分,是谓一生二也,名为虚黄。阴阳既判,天地位焉,人乃育焉,是谓二生三也,为混元。” 骆风雁听后,虽觉意境深远,却仍感困惑,笑道:“你说的是什么啊,虽是明了这单字单词之意,可却是晦涩难懂。” 旎啸爽朗一笑,解释道:“通俗地讲,就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这‘虚’、‘元’二字,取的是虚皇、混元的意思,虚皇便是太极,一生二,然后是混元,二生三。” 他手指高大的石门,沉声道:“若以此门喻为‘一’,那便是无极之境,你我二人为阴阳,如同黑白开合,便是太极。太极生两仪,一生二,待我们合力开启这扇门扉,其后所现,便是那‘三’。” 骆风雁见说,眼中闪过一抹好奇与期待,脱口而出:“那‘三’究竟是何物?” 旎啸缓缓吐出几字:“三为万物。”言罢,他的神色变得异常凝重。 骆风雁见状,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忐忑,半开玩笑道:“莫非,那门后藏着无数妖魔鬼怪吧?” 旎啸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轻声道:“便是如此,又能奈何?此地绝境,退路已绝,若不破此门而出,唯有坐以待毙,饿骨荒山。” 骆风雁听得,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语出惊人:“若我们从那悬崖一跃而下,或是顺着瀑布逆流而上,又当如何?” 旎啸见说,目光呆滞片刻,随即苦笑:“想不到你如此大胆,但此等峭壁如削,即便是我内力修为至第七层,亦不敢轻言尝试。况且那深渊之下,幽邃莫测,恐有万丈之深,生死难料。” 稍顿,他神色凝重,继续说道:“细细想来,似有一只无形之手,悄无声息地引领我们至此。若我所料不差,这无形之手正是要我们解开石门之谜,方能逃离这幽暗地底。” “无形之手?”骆风雁重复道,眼中闪烁着好奇。 旎啸轻轻颔首,语气中带着几分沧桑:“世间万物,皆有其定数,命运如织,无人能逃。无论仙凡妖魔,皆在轮回之中沉浮。” 骆风雁听罢,不禁噗嗤一笑,打断了他:“哎呀,你怎的变得如此多愁善感,倒像是那寺庙中的老僧,满口生死轮回。 “可你想过没有,若世间真都遁入空门,这红尘俗世又成何模样?轮回也好,因果也罢,既无法抗拒,那便坦然受之,活在当下,岂不快哉?” 旎啸闻言,心中一震,未曾想骆风雁竟有如此豁达之念,不由得暗自赞叹,自愧不如。 骆风雁笑罢,又补充道:“好啦,好啦,我方才那些话,不过是信口开河,逗你一笑罢了。我自己哪里能想出这般哲理来,更别提悟透了。 “那些都是小时爷爷常挂在嘴边的,他老人家或许是因为经历过太多风雨,对天家之事、世事沧桑有了独到的见解,所以才能如此淡然处之吧。” 旎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随即正色道:“眼下,我们只需将‘虚’、‘元’二字刻于石门之上,或许便能开启这扇通往外面的大门。” 他引领骆风雁至石门前,指着两处微不可察的水印。 骆风雁仔细端详,却一无所获,疑惑道:“我怎的看不见水印?” 旎啸微微一笑,神秘莫测:“世间万物,皆有缘法。有些事或物,唯有有缘之人方能窥见。” 骆风雁听得,嘴角微扬,翻了个白眼,娇嗔道:“好啦好啦,快说说如何书写那二字吧。” 旎啸大概一说,一语道破玄机,骆风雁闻之,心神意会,二人立时并肩而立,仅隔两尺之遥,目光交汇,默契一点首。 随即,各自以指为笔,血染红唇,毅然决然地在冰冷的石门上镌刻——“元”字由旎啸挥毫而就,苍劲有力;骆风雁则是不遑多让,指间虽痛,却无丝毫退缩,一笔一划间,“虚”字娟秀而出。 血字落成,金光紫气骤起,缭绕于字间,映得二人面色凝重。 旎啸心中一凛,知事已半成,遂以左手紧握骆风雁柔荑,右掌暗蓄内力,小心谨慎,只因那石门之后,似有未知邪祟蠢蠢欲动。 须臾间,血字渐隐,如同晨露消散于阳光之下。 正当二人愕然之际,一股难以抗拒的吸力猛然袭来,将他们卷入石壁深处,身形一闪,已是无影无踪,石台之上唯余空寂,瀑布亦为之凝滞,水声戛然而止,万籁俱寂。 未几,瀑布前空,暗影浮动,神秘莫测,其中一缕金光破空而出,精准无误地击中石门缝隙,细线如灵蛇出洞,熠熠生辉,电光火石间,光芒沿着石门两侧蜿蜒而下,直抵石台。 石台之上,一幅浩瀚图卷凭空显现,山川河流,脉络清晰,宛若天机泄露。图卷骤亮,万道金光穿石而出,伴以幽冥鬼哭。 再说旎啸与骆风雁,手牵手,身陷漆黑深渊,不知上下左右,四周虚无缥缈,静得令人心悸。虽近在咫尺,却难辨彼此面容,若非手中温热相依,恍若隔世。 旎啸呼喊,声若游丝,骆风雁似未闻其声,只余彼此心跳,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回响。 正当旎啸欲将骆风雁紧紧揽入怀中之际,虚空突现异象,万点光芒自暗处爆发,犹如星辰陨落,划破黑夜。 这些光点汇聚成线,交织成网,将整个虚空装点得如同梦幻之境。 旎啸惊愕之余,察觉自身与紧握骆风雁之手,竟似被无形之网穿透。 转瞬之间,蛛网般繁复的光线倏忽消散,虚空之中,一抹朦胧光辉悄然绽放,如同晨曦初破晓。 猛然间,四周风云变色,无数妖魔自虚无中窜出,獠牙毕露,血眸闪烁,舞爪张牙,欲将二人吞噬于无尽黑暗之中。 凄厉之声划破长空,伴着一声绝望呼喊:“旎啸,救我!” 旎啸身形一展,将骆风雁猛然拉入怀中,体内心剑霎时而出,伴以三环七彩,缭绕周身,旋转不息,织就一张绚烂至极的剑网,斩妖除魔,无所不克。那七彩之光,更是将周遭妖魔一一逼退,犹如晨曦驱散夜色。 “旎啸!”骆风雁惊魂甫定,依偎在他胸膛,双手紧锁。 然而,旎啸心中却波澜四起,内力急剧消耗,更觉一股莫名窥视如影随形,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妖魔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哀嚎之声震天动地,宛若幽冥地府之曲。 骆风雁面色苍白,闭目颤抖,将头深深埋入旎啸胸前,似要躲避这世间一切恐怖。 就在这时,几道声音忽远忽近,男女莫辨,却透着诡异的欢欣。 “哈哈,你终于来了!” “是啊,终于来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这无尽深渊囚我辈十万载,出去之后,定要血债血偿!” …… 旎啸心头一紧,意识到只怕自己闯下大祸了,若任由这些妖魔逃脱,华夏大地必将沦为炼狱。 内力已如残烛之光,仅剩寥寥三四成,旎啸心知,若再迟疑不决,任由妖魔肆虐人间,自己必将背负九州万民的罪孽,遗臭万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儿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三老曾赠予自己一古朴木匣,言明此乃山庄历代少庄主之传承,非传承者不能开启。 木匣之内,藏着的是第一代少庄主所留的三套口诀,其中一套,更是与妖魔之间古老而神秘的交易之法。 时不我待,旎啸闭目凝神,将纷扰思绪尽数抛诸脑后,凭借着模糊的记忆,以一种古老而特殊的韵律,缓缓念动那尘封已久的口诀。 奇异的是,尽管旎啸近在咫尺,其唇齿间吐露的每一个音节,都似乎被某种力量所隔绝,伏在他胸膛之上的骆风雁,竟是未闻丝毫声响。 第116章 万难终至玄武湖 待旎啸口诀终了,周遭妖魔鬼怪之狞笑骤停,仿佛时间凝固,万千邪面竟融合为一,化作一张庞然巨脸,唯余双眸空洞如深渊,吞噬着周遭的一切光明。 倏忽间,四面八方,万目齐飞,纷纷嵌入那巨脸眼眶之中,犹如星辰归位,令那巨脸缓缓睁开,露出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诡笑。 “妙哉,妙哉!竟有凡人胆敢与吾等交易,桀桀……但观你此刻修为,犹如蝼蚁,何足挂齿?也罢,既已缔约,吾便静待时机,索取吾之所欲。哈哈,人类啊,你的灵魂将成吾之玩物……” 其声阴冷,回荡于空,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与嘲弄。 旎啸听得,心头不禁一震,惊惧与懊悔交织。忆及木匣中先祖遗训,字字千钧,告诫与妖魔交易需谨慎万分,尤需待心法至七层,方能抵御其侵扰,保交易之公正。 而今,他修为尚浅,此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不仅条件苛刻,更可能随时陷入万劫不复之境,且记忆将被悄然抹去,如同黄粱一梦,醒时无痕。 更令他痛心的是,自己竟因一时冲动,忽略了先祖的谆谆告诫,也断送了追寻先祖足迹、重走父母后山路的机会。 此刻,旎啸心如乱麻,悔意如潮,仿佛置身于一场不愿醒来的噩梦之中,神情呆滞,万念俱灰。 直至骆风雁的急切呼唤与猛烈摇晃,才如同晨曦初破晓,渐渐将他从那无尽的黑暗与悔恨中拉回。 寒风骤起,如刀割面,旎啸不由打了个寒颤,目光转向身侧佳人,只见骆风雁面色绯红,宛如初绽寒梅,发丝与细眉间点缀着点点雪霜,宛如冬日仙子落入凡尘。 他心念一动,内力汹涌而出,化作一道罡风屏障,将刺骨寒风拒之门外。 随后,他温柔地握住骆风雁那双冰凉如玉的手,一股温暖的内力自掌心涌入,仿佛春日暖阳,渐渐融化了她周身的寒意。 不多时,骆风雁只觉一股暖流遍布全身,舒适至极,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轻吟,那声音如同春日溪水潺潺,清脆悦耳。 她脸颊飞红,羞涩地偷瞄了旎啸一眼,随即轻拍其胸,羞赧地闭上了双眼,将头轻轻埋入他温暖的胸膛,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安宁。 旎啸见状,双手悬于半空,一时不知所措。 片刻之后,骆风雁终于从怀抱中退出,退后几步,脸颊上的红晕仍未褪去。 为了缓解刚才的尴尬,她转而询问旎啸:“刚才你是怎么了?恍若痴儿一般,任凭我如何呼唤摇晃,你都如同石雕,纹丝不动,神色呆滞。” 旎啸见说,眉头微蹙,努力回想,却发现方才的记忆如同晨雾般消散,只留下一丝模糊的影子。 他苦笑摇头,拍了拍脑袋,自嘲道:“我这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 “忘了?”骆风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我们明明是从那扇门中莫名被吸,随即坠入一片漆黑深渊,四周更有无数妖魔鬼怪环伺,企图将我们吞噬殆尽,如此惊心动魄之事,你怎会忘记了?” 旎啸双眸骤凝,满是不解之色,“我怎么不知道?只觉被那股力量吞噬之后,不久,便有强光如利刃破空,刺眼欲盲,随后意识便沉入了混沌深渊,直至被你温柔唤醒。” 言罢,一阵寒风裹挟着雪花,悄然侵入,仿佛天外来客,不经意间于二人面前翩翩起舞。 骆风雁瞪大了双眼,眸中闪烁着惊奇之光,正欲细问,那寒风却引领着他们的视线,指向了前方一道幽深的石缝,风雪正是自那缝隙之中。 二人相视一眼,随即踏上探寻之路,那石缝狭长而深邃,宽不过寸许,尽头却是一片苍茫雪白,引人遐想。 片刻之后,旎啸沉吟道:“看来,我们需另辟蹊径,寻找出口了。” 骆风雁轻轻点头,环顾四周,满目皆是未知与迷茫,不禁轻叹:“也不知出口在哪里,更不知此间是何处?” “管它呢,总比那暗无天日的地底要好。”旎啸洒脱一笑,步履轻盈,随意而走。 洞内虽偶有微光,但大多数时候仍是漆黑一片,幸得旎啸内力深厚,目力所及,丈许之内清晰如昼。 他紧握骆风雁之手,二人相依前行,感受着脚下逐渐倾斜的坡度。 行至一处,骆风雁腹中忽生饥鸣,声虽细微,却在这寂静的洞穴中显得格外清晰。 旎啸听得,温言道:“你且在此稍候,我去四周探寻,或许可寻得一些果腹之物。” 骆风雁见说,脸颊微红,心知这地底之下,何来食物?不过是些枯枝败叶,难以下咽。 “算了,我还能坚持得住,再说就算找到吃的,不过是些枯枝败叶,难以下咽了。”顿了顿,她不免笑道:“我想自己前世是牛羊或是兔子吧?!” 旎啸听罢,不免朗声大笑,他轻轻牵着骆风雁的纤纤玉手,继续漫步于这幽暗之中,边走边讲着一个小故事。 然而,故事未尽,前方忽而传来低语。 旎啸眼神一凛,迅速以手指轻触唇边,向骆风雁做出噤声的手势,低语道:“前方似有人声。” 骆风雁闻言,小手不自觉地捂住樱唇,眼中闪过一抹惊讶,随即化作一片难以言喻的喜悦,目光炯炯地望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二人小心翼翼,如同夜行的猫儿,悄无声息地靠近,数十丈后,一堵石壁赫然出现在眼前。 石壁之后,人声渐晰,夹杂着几分不耐与牢骚,似乎正有人在这寒夜中抱怨着值守之苦。 旎啸凝神细听,片刻后,心中已是了然,那几人定是军中士兵,此发现让他不禁暗自惊疑,这石壁之后究竟是什么,或是眼下到了何地? 思绪如电,他猛然间想到一个可能,心中不禁泛起涟漪:“莫非,我们已至应天府?” 应天府,大明留都,虽自成祖朱棣迁都顺天府后,繁华不再,但其六部之制犹在,都察院、通政使司等衙门依旧林立,只是权力渐微,成了朝中老臣的休憩之地,亦是贬谪官员的栖身之所。 旎啸屏息凝神,将耳朵紧贴于冰冷石壁之上,只闻得对面传来低沉而谨慎的言语。 “李兄,你就不要发牢骚了,如果今夜之话传到刘大人耳里,只怕我们兄弟几个又要遭殃了。” “哼,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说,刘体乾大人哪会知晓?” 这人顿了顿,似是对周围之人威喝道:“你们听见没有,都跟我把嘴闭紧点,要不别怪我不客气。” “是,李把总!” 旎啸听得,不免暗暗心惊,一把总在此,看来对面士兵少说有百人了。 这时那叫李兄之人又说道:“李兄,你也不要吓到兄弟们了,再说如果真是让刘大人有所耳闻,那不是兄弟我最倒霉了?” 那李把总憨憨笑道:“那也是,张兄你身为文选清吏司主事,在这年后寒风之夜,与我们这些粗匹军汉们一起值守这册库,我真是为张兄有些不平啊。” 听到这里,旎啸好生惊讶,一个吏部正六品官员竟然与军中士兵一起值守,更是让他心惊的是,这里竟然是玄武湖底的黄册库。 这时,听那张主事说道:“哎,去看几件事,李兄与众兄弟应是都有所耳闻,实不相瞒,几月前,鲁将军告之我家刘大人,说有人想硬闯这册库,此事非同小可。 “且不一日竟然有人带密旨前来,我家几位大人便商量,让吏部派几位官吏前来,虽是表面上有监视鲁将军之嫌,不过真正的目的,便是告诉你家鲁将军,如果真有事,吏部、守备司、锦衣卫三方之人一个都逃不了干系。” 那李把总话中带着一些不爽,“哼,这册库里间本是锦衣卫把守巡视,现在换成三方,相互监视也好,配合也罢,但那些锦衣卫却是……” “嘘,李兄慎言,慎言啊。”张主事急忙打断,话语间满是警惕。 第117章 册库重地现墨门 李把总闻言,神色骤变,如同惊弓之鸟,霎时噤若寒蝉。 片刻沉寂后,张主事压低嗓音:“李兄,我偷偷地告诉你们,其实不只是锦衣卫和东厂的几位大佬想派人进入册库,就连朝中几位大臣也暗地授意我家大人,似乎是要查些什么。” “啊!”李把总低呼一声,话声中满是惊愕。 “刘大人左右为难,若直言于鲁将军,恐生波澜,毕竟将军性情刚烈,众人皆知。故而我等只得私下相告,望诸位把总心中有数,行事更为谨慎。” “啊,张兄,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坑我等几人啊?”李把总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忿。 “怎么会呢,虽然刘大人不好跟鲁将军明说,但若你们暗地做了某事,鲁将军亦会装作浑然不觉。先前二十多天发生了那么多事,甚至一个晚上有三波蒙面人闯进来,鲁将军岂能全然无知?他只是不愿点破罢了。” 李把总疑惑更甚,轻声追问:“张兄此言何解?” 张主事轻笑,声音中带着几分神秘。 “李兄愚钝了,鲁将军位高权重,岂是仅凭军功便能稳坐?他心中自有丘壑,许多事,他看得比谁都清楚。刘大人不说,他便顺水推舟,装聋作哑,何乐而不为?” “原来如此!”李把总恍然大悟,随即又想起张主事先前的嘱咐,“难怪张兄总是叮嘱我们巡视时,人在心不在,两眼不见,两耳不闻,却又要巡视不断,比以往更勤了。” “哈哈,李兄果然一点即通。”张主事笑声爽朗,“今夜,我还有一事相告,京城来了一位神秘大人物,连刘大人、鲁将军、林同知乃至王公公都束手无策,不知其身份与来意,只知此人已潜入应天府,疑似身负皇命,却无人知其具体使命。” 言毕,一阵沉默笼罩。 李把总终是按捺不住,问道:“张兄,此人与我等巡视之事有何关联?” 石壁另一侧,旎啸屏息凝神,欲探听更多,奈何声音细若游丝,即便是他这等内力深厚之人,亦无法穿透厚重岩壁。 渐渐地,只闻那边传来阵阵笑语,似是无心之言,旎啸遂判断后续无甚紧要,但心中疑虑却愈发浓重。 他瞥向身旁的骆风雁,心中暗自思量:莫非此事与骆家有关? 他又突然想到,既然到了这册库,不如去查探几件事,顺便查一下梅花山庄是否记录存档。 旎啸携骆风雁于幽暗小径上缓缓踱步,四周光影斑驳,地面崎岖不平,怪石嶙峋,宛如步入了一条隐世幽径。 旎啸内力浑厚,周遭景象虽暗,于他而言却如白昼般明晰,反观骆风雁,则需步步小心,谨慎前行。 行不多时,骆风雁轻声细语,向旎啸问道:“此间何以藏有如此隐秘之道?且与那册库之间,仅隔薄薄石壁,不足数丈之遥?” 旎啸听得,不免脚步微滞,目光四顾,细细打量。 只见四周石壁,凿痕斑驳,岁月痕迹显露无遗,然观其形制,却非随册库同建之旧物,更不似太祖时期所遗。 他心中暗忖,此事蹊跷,定有隐情。 随后,旎啸引领骆风雁至一狭窄缝隙前,透过缝隙望去,对面数尺之外,一排排木架井然有序,其上黄册堆积如山。 旎啸压低嗓音,对骆风雁说道:“我们从这里出去。” 骆风雁见说,面色不禁微变,忧虑道:“旎啸,擅入册库,若被发现,便是株连九族之重罪,你我如何担待?” 旎啸听罢,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戏谑道:“你身为朝廷通缉之人,还怕多添一桩罪名?况且,我既有此意,自然早有计较,你且放宽心。” 骆风雁见说,不禁掩口而笑,眼波流转间,尽显妩媚之色。 观时辰刚好,旎啸示意骆风雁闭目,随即施展五行土遁之术,身形化作一道流光,穿石而过,抵达彼岸。 骆风雁睁开眼,只见数丈之外,一扇半掩之门静静伫立,门后便是那堆积如山的黄册。 她见旎啸神色严峻,不禁侧首询问:“怎么了?” 旎啸沉默不语,目光在空旷的四周游移,这片空地,长约二三十丈,宽达五六丈,空旷而神秘,令他心生疑惑。 空地四周,了无它物,唯独背后紧贴着坚硬的石花岩壁,令人不解的是,册库为何偏要留出这样一片空间,不与石壁紧密相连? 更令旎啸诧异的是,距离册库那半掩之门不过六七丈之处,竟布下了层层精妙的机关,若非他眼力过人,几难察觉。 这些机关,布局严谨,竟然是出自墨门之手。 墨门,世人知晓者寥寥无几,极为神秘,但要说起几千年前,战国时期的墨家,怕是知晓者极多。 数千年前,战国烽烟四起,墨家以兼爱非攻之名,享誉天下,秦戈铁马,横扫六合,墨家以其卓越的智慧与技艺,成为了秦国征伐天下的幕后推手。 他们铸造的攻城之器,锐利无匹,兵车滚滚,如潮水般席卷敌阵;所制护盾,坚不可摧,护得秦军将士周全;更有那护营机关,密布营地,令六国联军望而生畏。 然而,正是这份助力,也让墨门成为了六国的眼中钉,肉中刺。 待秦王政一统华夏,墨门又受命于修建始皇陵寝,精英尽出,匠心独运,欲为千古一帝打造不朽之安息地。 奈何,秦运短祚,仅历十五载便轰然崩塌,天下再次陷入动荡。六国遗孤,王侯将相,纷纷将怒火倾泻于墨家,一场场血腥的捕杀悄然上演。 墨家巨子,面对墨家灭门之危,毅然率领残部遁入茫茫大山,隐姓埋名,以求保全一脉延续。 然,乱世之中,仇恨难消,六国遗民对墨家的追杀从未停歇。数十载风雨飘摇,墨家弟子在逃亡与反杀中损耗殆尽,几近灭绝之境。 岁月悠悠,转眼千年已过,墨家弟子仿佛人间蒸发,再无音讯。 世人皆以为墨家已成绝响,殊不知,在那深山密林之中,仍有墨家一脉,默默守护着古老的传承与秘密。 时至李唐盛世,几墨家弟子,心怀忐忑,悄然走出深山,一则是欲探世间对墨家之态度,是否已淡忘昔日恩怨;二则是欲知今朝何世,天下大势如何。 谁料,恰逢百马之变,朝局动荡,朱温废哀帝李柷自立,天下再次陷入纷争与混乱之中。 那几位墨家弟子,心怀沉重,踽踽独行,终将所见所闻一一禀报于巨子。 巨子沉思良久,终是放弃了墨家重见天日的念头,并于那时起,将“墨家”之名更名为“墨门”,旧时的门规、服饰皆焕然一新。 时光荏苒,金戈铁马的金蒙之际,墨门再度派遣精英弟子踏出山门,欲一窥外界风云。 彼时华夏北疆,异族林立,而墨门子弟,虽身负汉家血脉,却因世代隐居,未曾亲历汉唐之盛世,那份身为华夏儿女的归属感,倒也淡薄了几分。 为了在这片陌生而危险的大地上生存,更为了融入尘世,他们改头换面,隐姓埋名,恰逢铁木真征伐花剌子模,军中渴求奇才异士,他们便顺势入伍,凭借超凡的智慧与技艺,在军中大放异彩。 然而,当蒙古铁骑南侵之际,因不忍同室操戈,这几人愤然离去。 墨门掌门,亦即巨子,闻讯后痛心疾首,意识到自己曾铸成大错,遂亲自挑选百名精英弟子,南下抗元,誓要弥补当年之过。 他们投奔岳武爷麾下,共图兴复大宋之伟业。然,天不遂人愿,赵宋朝堂腐朽如泥,岳飞将军北伐之路,布满了荆棘与鲜血,终至功败垂成,更落得含冤而逝的悲惨下场。 墨门掌门痛心疾首,眼见弟子伤亡惨重,决定再次归隐山林,却立下重誓,定要推翻蒙元暴政,以雪前耻。 终于,太祖朱元璋起兵抗元,墨门响应号召,再次出山,立下赫赫战功。只可惜因蓝玉一案,墨门不幸被卷入其中,再遭重创,元气几乎耗尽。 幸而成祖朱棣时,墨门终得朝廷重用,奉命修筑紫禁城,打造惊世之南洋宝船。 然,历代帝王虽对墨门委以重任,却始终心存戒备,未将其视为心腹之臣。 不过墨门中人,淡泊名利,甘愿化作无名之辈,藏于红尘深处,故而数百年来,知墨门者寥寥,而知其前身为墨家者,更是凤毛麟角。 梅花山庄,屹立九州数千年,心系天下,自然对各门各派了如指掌。 故而,当旎啸凝视着眼前那精妙绝伦的机关时,心中立刻了然,这必是出自那神秘莫测的墨门之手。 第118章 破墨门重重机关 此刻,骆风雁以眸光轻探旎啸之意,旎啸但笑不语,仅以指轻贴唇边,示意静谧。 随即,他悠然俯身,于尘埃中拾起一石,内力暗涌,石碎成尘,恍若指间流沙。 复又,旎啸解下腰间粗布,轻裹尘灰,继而指尖微动,于自己几缕青丝悄然断裂,悠然落于尘上,复又温柔地捻取骆风雁一缕秀发,交织其间。 此情此景,令骆风雁脸颊绯红,羞涩点头,却是心领神会。 旎啸以烈火掌燃起两人发丝,又与尘灰混合均匀,骆风雁只觉眼前光影交错,目眩神迷。 踏步前行数步,旎啸回头对骆风雁莞尔一笑,随即深吸一口气,向前猛然一吐,掌中粗布所托之尘,随风而起,飘洒二三丈外,化作漫天迷雾。 须臾之间,只见粉尘所过之处,半透明的细线交织密布,宛如夜色中悄然张开的天罗地网,又似古木间错综复杂的蛛网,令人叹为观止。 骆风雁惊异之余,细语轻问:“这,这细线是什么?” “天蚕丝。”旎啸淡然答道。 骆风雁见说,心中不禁波澜四起。 天蚕丝之名,她自然不陌生,遂又追问:“此等精妙机关,出自何人之手?何以初时看不见?” 旎啸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若我所料不差,此等机关布局,应是墨门高人所为。而那使物隐形的,便是传说中的虚形水,世间罕见,能令万物遁形于无形。” 骆风雁听罢,不禁喃喃自语:“墨门?虚形水?” 旎啸嘴角轻扬,“墨门之事,犹如江河之水,源远流长,待闲暇之时,我再慢慢告诉你。至于虚形水,为墨门不传之秘,我也不知制法,但家传古籍中偶得一法,能识其踪迹,便是你我适才所为。” 骆风雁闻言,眼中满是惊奇,“原来如此,这墨门之术,真乃世间罕见之奇技。” 旎啸笑意更浓,“至于为何需用你我发丝,此乃墨门秘术之一,以发为引,心意相通,方能窥见隐世之物。” 骆风雁再次惊叹,“墨门之术,果然神乎其技。” “至于这些天蚕丝机关,”旎啸话锋一转,自信满满,“破解之道,亦非难事。” 骆风雁好奇追问:“那究竟如何破解?” 旎啸却故作神秘,不直接回答,转而望向远处,只见一根半尺枯枝孤零零立于地上。 他信步走去,拾起枯枝,口中念念有词,似在施展某种秘法。 骆风雁见状,忍俊不禁,心中却也满是期待。 片刻之后,旎啸猛然掷出枯枝,大喝一声:“定!” 那枯枝竟在空中悬停不动,仿佛被无形之力束缚。 骆风雁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伸手在枯枝下方左右试探,却空空如也,心中更添惊异。 旎啸示意骆风雁退至一旁,随后再次对枯枝低喝:“走!” 只见枯枝竟如生灵附体,缓缓悬浮前行,当其穿梭于那天蚕丝织就的蛛网之中时,天蚕丝纷纷被其无声无息地削断,化作细微尘埃飘落。 骆风雁目睹此景,惊得花容失色,玉手轻掩朱唇,眼中既有恐惧也有震撼。 旎啸目光深邃,轻声对骆风雁道:“其实破解此局并不难,真正的挑战在于后头那些更为隐晦的机关。” “哦?竟还有更为复杂的布局?”骆风雁秀眉微蹙,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旎啸淡然颔首,语气中带着几分从容不迫:“我们先破了这天蚕网之困。” 言罢,他撕开衣服,内里却是空无一物,只好带着笑意望向骆风雁。 骆风雁见状,虽心中疑惑,却也依言提起衣摆,露出一角。 旎啸手指轻轻一挑,骆风雁的衣襟亦随之开启,从中取出几片黄褐色的织贝,然后轻轻抽动丝絮,使之变得薄大。 旎啸对骆风雁神秘一笑,往丝絮上吐了一口唾液。随后,他眼神示意骆风雁。 骆风雁脸颊微红,羞涩之余却也依言而行,轻启朱唇,轻吐一口于丝絮上,随即脸红羞涩中转过头去。 这时,旎啸又取了两人的一缕青丝,轻轻置于丝絮之上。待骆风雁回神转过头来,只见旎啸燃起丝絮。 旎啸口中念念有词,而后,他猛然睁开眼,对着那天蚕网所在之处,猛地一吹,燃着的丝絮带着缕缕烟雾,所过之处,一条半丈宽的粉红带黄之印显现,直通对面那半掩之门。 骆风雁见此,不免惊得樱唇微启,眼眸圆睁如月。 她正欲细问,旎啸已悠然开口,声音沉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此印,乃开启前路之秘钥,踏之而行,天蚕丝亦不能近身。但切记,此印时效有限,仅保一盏茶时光,之后便如晨雾般消散。” 骆风雁见说,心中疑惑与好奇交织,不禁问道:“此等罕见秘法,你竟能信手拈来,实乃令人钦佩之余,更添几分对你的不解与好奇。” 旎啸轻笑不已,那笑容中既有对知识的自得,也蕴含着对未知的谦逊:“家中藏书如海,偶有幸得窥见此破天蚕丝之术,皆是命运之赐,机缘巧合而已。” 话锋一转,他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然而,前路并非坦途,尚有一层更为隐秘的机关横亘在前,若不破之,我们终将止步于此。” “什么机关?”骆风雁脱口问道。 “无声雷电,”旎啸缓缓吐出四字,“其名虽不常闻,实则乃自然之力,于无声中蕴藏致命之威。其范围虽限于这方寸之地,但其凶险程度,却远超寻常。” 骆风雁闻言,心中暗自惊叹,随即问道:“如此诡异之机关,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旎啸不答,而是环顾四周,精挑细选了几根枯枝,随后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骆风雁如瀑布般的秀发,眼神中闪过一抹深意。 骆风雁察觉,脸颊不禁微红,娇嗔道:“你这般盯视,莫非又是想取我青丝一缕?若真有意,但取无妨,何须如此踌躇?” 言罢,她声音渐细,羞涩地低下了头。 岂料,旎啸轻轻一笑,目光却落在了骆风雁发间那支银光闪烁的笄上,道:“不是你几缕秀发,而是欲借你银笄一用,只是此物或恐受损,难以复原了。” 骆风雁听得,脸颊更添几分绯红,轻轻抬手,将那支精致的银笄自秀发间缓缓取下,递予旎啸,同时展颜一笑,宛若春花绽放。 “区区一银笄,非稀世珍宝,毁了就毁了。再说,他日你若有心,再赠我一支便是。” 旎啸见说,只得嘿嘿傻笑,憨态可掬地点了点头,随即示意骆风雁以指尖刺破玉指,取一滴鲜红血液滴于银笄之上。 骆风雁虽心中疑惑,却也未加多问,只是眉头微蹙,随即干脆利落地以贝齿轻咬指尖,挤出一滴殷红,小心翼翼地滴落在银笄之上。 “此举何意?”骆风雁轻声问道,眼中满是不解。 旎啸耐心解释:“江湖险恶,此笄若失,恐为人所利用,追踪于你。我欲以你之血,辅以秘法,抹去其上气息,使之即便落入他人之手,亦无法再作为追踪之器。” 骆风雁见说,似有所悟,微微点了点头。 旎啸施展秘术,指尖轻舞间,银笄之上缭绕的气息悄然消散。 随后,他以枯枝为引,巧妙地将银笄环绕一圈,编织成一道微妙的平衡。 面对骆风雁关于雷电之困的询问,他悠然解释道:“雷电者,震之象也,东方所属,阳木之威。然我手中枯枝,乃阴木之质,与银笄相辅,可成阴阳之桥。雷电引之,寄于阴木,再借阴阳调和之力,导其入地,则雷电之威可解。” 言罢,他手法娴熟,以秘法将捆绑好的银笄稳稳插入离那天蚕丝网最为接近的地面,仿佛一枚定海神针。 “我们走吧。”旎啸表面上云淡风轻,心中却暗自涌动着一丝忐忑,毕竟这些玄妙术法,皆是从山庄古籍中得来,未曾亲身体验。 骆风雁心思细腻,一眼便捕捉到了他眼中那一抹不易察觉的慌乱,遂以玩笑口吻宽慰道:“你怕什么,你我相伴而行,也不至于那黄泉路上孤单了。” 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俏皮,却让旎啸心中的紧张瞬间消散了大半,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紧握骆风雁的手,毅然迈向那片粉红带黄的奇异地面。 行走间,那天蚕丝网恍若无物,二人穿梭自如,未受丝毫损伤。 更令人称奇的是,上空石壁间不时划过的闪电,皆被那插地的银笄巧妙吸引,汇聚成碗口粗的雷光,却丝毫未能伤及二人分毫。 第119章 亿万册库现遗旨 终于,二人安然抵达对面,骆风雁回首望向那肆虐的雷电,面色虽白,眼中却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释然。 她转头对旎啸展颜一笑,那笑容中既有心底涌动的轻松与自在,又夹杂着一抹难以言喻的妩媚风情。 稍顷,他们携手跨过那半掩之门,步入了神秘的册库之中。 眼前,一座座巍峨如峰的柜架矗立,其上密密麻麻铺陈着泛黄的卷册,犹如岁月的流沙凝固。昏暗的灯火摇曳,映照着这无垠的黄册,一眼望去,尽头似乎隐匿于时光的褶皱之中,难以触及。 环顾四周,数十丈外,木质壁垣与门窗交织,勾勒出另一片浩瀚的书册世界,一排排木架巍然屹立,其上亦是黄卷累累,诉说着过往的沧桑与秘密。 二人心中暗自盘算,仅凭目力所及,这黄册之数,已不下数万,更遑论传言中自大明以来,此库藏册百万、千万,乃至更巨,令人咋舌。 念及此处,他们深知,欲寻心中所系之册,若无明灯指引,或依凭标记牌字,无异于茫茫大海中寻觅一粒微尘,希望渺茫。 旎啸心中忽生波澜,忆起库中黄册每年需曝晒于日光之下,历经风霜雪雨,加之无数次搬运之苦,部分观字牌上的字迹已斑驳难辨,仿佛预示着某些黄册或已腐朽,即便幸存,字迹亦模糊不清,更有甚者,其源已不可考。 加之数百年来,库中管理松懈,不乏玩忽职守之辈,致使古籍受损无数,尤以年代久远者更甚,其摆放杂乱无章,甚至随意堆砌,为想探寻其中蛛丝马迹者,平添了无数艰难。 骆风雁望向旎啸,眼中满是询问之意。 旎啸心领神会,却无奈于这浩瀚黄册,无人引领,何处觅得骆家相关的册子? 终是无奈,二人只得漫无目的寻找,于册海间随意穿梭,心中却怀揣着一丝微茫的希望,期盼有所收获。 约莫半盏茶光景后,二人于这浩瀚黄册中,竟也窥得一丝规律。 循此规律,他们辗转至一古朴木架前,只见几册关乎骆家命运的黄卷,竟似被风拂乱,页角微卷,显然有人匆匆翻阅,未及整理便弃之不顾,孤零零地躺在架上。 “看来早有人捷足先登了。”旎啸轻叹,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目光转向骆风雁,意味深长道:“想来也是,各级州县,关于你骆家的册子只怕早被人取走了,说不定还是紫禁城那位。” 骆风雁见说,不禁面面相觑。 她拾起一册,指尖轻抚过书页,翻至中卷,忽而秀眉紧蹙,惊声道:“你看,被撕走了几页,应是我爷爷、太爷,还有与我父母相关的那些记载。” 旎啸接过册子,细细翻阅,眉宇间凝聚着深思:“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你骆家,不过能潜入此戒备森严之地,对方定非等闲之辈。” 骆风雁默默点头,片刻后,旎啸提议道:“我们不妨在这周遭再探一番,或许能寻得些蛛丝马迹。” 二人于是分头行动,于书架间穿梭,却如石沉大海,一无所获。 旎啸见状,便让骆风雁自行寻找,而他暗地寻起梅花山庄相关记载的册子,相信这册库之中应是有。 骆风雁心领神会,虽知他另有目的,却也未加拆穿,只是微微一笑,点头应允,随后便在那错落有致的木架间,随意抽取黄册,细细去看。 旎啸在这册库中,犹如无头苍蝇般四处寻觅,四周景象相似,令人难以分辨方向,不禁令他陷入一阵迷茫之中。 蓦地,他轻拍额头:“真是笨死了,我怎会把这术法给忘了?” 原来,在梅花山庄有一秘术,叫‘小鬼指路’,虽是为迷路之时或身处迷地,以此来寻路之用,但也可用来寻物,但寻物很是特殊,需那物与自身悉悉相关。 他环顾四周,迅速搜集起散落的杂物,巧手之下,一个简易小木偶跃然掌中。 紧接着,他毅然咬破指尖,以鲜血为墨,在木偶背后勾勒出繁复的符咒,并写上自己的生辰八字。 心中又是暗自思量梅花山庄之事,尤以太祖年间记载为重,遂闭目凝神,回忆起那段尘封之事,他心中默念。 随即,他口中又是念念有词,语调古朴而神秘:“十心归命里,奉请翻坛破庙张五郎,不怕沉坛与射庙,不怕师道与三黄,翻出千年为恶鬼,翻出万年为祸殃,祖师打马游东海,哪个邪鬼敢抵挡。” 言罢,他又在木偶胸前轻点几笔,秘术初成。 他将木偶置于地上,只见这木偶竟奇迹般地膨胀至三尺有余,在原地轻盈旋转数圈后,向左前方迈进,步伐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引之意。 旎啸紧随其后,只见木偶穿梭于错综复杂的木架与狭窄通道之间,速度愈发加快,仿佛引领着他穿越了一个又一个迷宫般的空间,足足行了一二里之遥。 最终,木偶在一处布满灰尘与蛛网的柜架前停下了脚步,它灵活地攀爬而上,动作敏捷如猴。 旎啸见状,身形一展,轻如飞燕般跃至木架之上,只见四周一片昏暗,唯有头顶数丈高处的小天窗洒下几缕稀薄光线,以及远处门边一盏被玻璃罩住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黄光,更添几分神秘与荒凉。 他迅速靠近木偶,只见木偶仿佛拥有生命般,急不可耐地翻动着面前的黄册,尘土飞扬间,透露出一种迫不及待的渴望。 旎啸见此,拨开层层黄册,木偶却似有灵性,继续深入,手指般灵巧地在书堆中捞插,直至一本半旧不新的册子显露真容,木偶方才停止动作。 旎啸迅速拾起册子,急不可耐地翻开,书页间散发出淡淡霉味。 翻阅至半,一行行稀疏的文字跃入眼帘,仅寥寥百十字,却如同惊雷般在他心头炸响。 “旎,姓氏之稀,或为伪托,实则梅花山庄之主,山庄藏龙卧虎,技艺超凡。洪武七年,庄主旎洪携众遁世,踪迹全无,朝廷穷追二十载,未果。传言纷纷,或指南洋,或曰昆仑雪山,更有漠北归人言,草原深处有汉人势力,疑为山庄遗脉。” 再往后翻,竟是数页空白,与周遭黄册的紧凑截然不同,显得尤为突兀。 旎啸心中生疑,此等官家黄册,怎会留此空白? 他举起册子,借着微弱的光线细察,发现纸面似有淡墨痕迹,心中暗自揣测,莫非有人故意抹去字迹,以掩其秘? 思及此处,他不禁联想到那至高无上的皇权,或许真有天子之意,欲将这段历史尘封。 一念及此,他决意销毁这页记载,连同那空白之页一同撕下。 然而,就在他准备以内力将其化为齑粉之际,那几页看似空白的纸上,竟在揉搓间显现出几行蜿蜒小字,如同隐匿于时光深处的密语,悄然浮现。 旎啸双眼圆睁,急忙将字句拼凑,待读罢全文,心中不禁波涛汹涌,震撼难当。 这竟是一道密旨,又似是遗诏,留给后世帝王的无尽警示: “梅花山庄,神秘莫测,财力物力,足可撼动江山,然其心唯系华夏九州之兴衰,非帝王所能驾驭。后世子孙,若遇山庄之主,或旎姓再现,当全力除之,以防不测。然若大明内外交困,动荡不安,则可借山庄之力,暂平烽烟,而后灭之。” 旎啸阅罢密旨,心中自是五味杂陈,不禁长叹一声,仿佛能穿透岁月的尘埃,却又在转瞬之间,那份沉重化为释然。 自古以来,无论是朱明王朝,还是前朝历代,帝王之心,岂能容得下山庄这般的隐世巨擘? 他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抹洞悉世事的沧桑,随即运起内力,掌心轻挥,那几页纸便化作漫天细碎的纸屑,如同秋日落叶,轻轻洒落,覆盖了木架与地面。 他拆解了小木偶,将其碎片轻轻置于一旁,随后身形一展,跃回地面,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萧索之感,仿佛孤身立于苍茫大地,四顾无依。 第120章 应天城外现真身 然而,这份灰心与失落并未持续太久,当旎啸的目光穿越重重书架,远远捕捉到骆风雁那熟悉的身影时,不禁自嘲一笑,心中暗道:“我这是怎么了?梅花山庄历经风雨,数度面临覆灭之危,却仍屹立不倒,传承至今已近百代,山庄不还是存在吗?” 思绪豁然开朗,他不再纠结于大明皇帝对山庄的态度,反而转念一想,嘉靖帝或许并未从武帝那里承继到关于山庄的秘密,这太祖遗旨之事,或许早已成为尘封的秘密,不为世人所知。 带着释然和认知,旎啸迈步向骆风雁走去。 就在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左侧书架时,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几十本黄册杂乱无章地堆砌着,与周围井然有序的册子有些格格不入。 旎啸轻启黄册,其上墨迹斑斑,几行字跃入眼帘,令他心头一凛,思绪纷飞,随即指尖如飞,急掠数页,面色渐趋凝重。 他转而取另一册,欲探寻与前册相关之人之事,忽而,目光一凝,落于先前翻阅之页,右角细微暗记若隐若现,恍若指引迷途之灯,引领他见到纸上所写之字。 再观第二册,亦是如此,他循暗记打开黄册,每翻一页,脸色便添几分惊涛骇浪,心绪难平。 念及此,他伸手再取一册,暗记依旧,而册中文字,犹如利刃穿心,惊骇之色溢于言表,目光不由自主地穿梭于字里行间,又频频投向骆风雁,似有无尽忧虑。 恰此时,骆风雁身姿轻盈,步步生莲,朝他而来,目光交汇间,她轻声细语:“旎啸,你在那干嘛?” 旎啸心中一动,面上却波澜不惊,淡然笑道:“不过是随手看了看,想碰碰运气。” 言罢,他手法娴熟,将三本黄卷悄然归位,与众多黄册混于一起,随后信手拈来一册,故作悠闲瞧看。 待骆风雁近身,他缓缓展开手中册子,故作姿态,示意给骆风雁去看。 骆风雁只是随意一瞥,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莫非,仍未有收获?” 旎啸心中暗忖骆风雁或许已洞悉自己意图,却只是以指尖轻点,轻描淡写地将黄册归位。 他说道:“这册海浩瀚,只怕藏有亿万之数,我所寻之物,既为时间久远,又无丝毫标识可循,更无向导引领,实乃大海捞针,算了,我也只是抱侥幸而已。” 骆风雁见说,眸光流转,笑意中带着几分狡黠:“莫非是想查你‘旎’这姓氏?” 旎啸微微一笑,轻轻颔首,“算了,我们还是出去吧,估计进来巡视的锦衣卫就要来了。” 骆风雁轻应一声,忽而眉头微蹙,似有所悟:“说来奇怪,我等在此已久,却未见半名守卫,这等重地,怎可如此疏于防范?” 旎啸忆及张主事与李把总之语,叹道:“那些守卫是奉上面之令有意为之。” “啊,难道是故意让人进来?” “正是,且近月来,已有数波人马暗中潜入。” 骆风雁闻言,恍然大悟,目光中闪过一丝决然:“如此说来,皆是为我骆家之事而来?” 旎啸颔首不语,引着骆风雁悄然寻觅出路。 不多时,二人至一隐蔽之处,隐约闻得石壁后传来脚步声,那步伐既有武者之轻盈,又有军士之稳健,正是锦衣卫与禁军无疑。 旎啸心中暗道,此处穿过石壁,应是到了外面。 静待片刻,待巡逻士兵远去,旎啸施展轻功,携骆风雁飞跃丈余高墙,轻盈落入小径旁密草丛中,犹如夜色中的两道暗影。 二人穿梭于阴暗角落,踏过湖面轻波,绕过水榭楼阁,又巧妙避开十余波巡逻人马,终是离开了玄武湖底那片幽深之地。 最后,旎啸施展一个五行土遁之术,穿透一块巨大岩石,二人来到外面。 只见眼前之景:楼台巍峨,银装素裹,松林苍翠,银枝挂雪,宛如玉龙蜿蜒。天地一色,银白苍茫,朔风呼啸,大雪纷飞。 旎啸寻得一幽静隐蔽之地,布下一座精妙奇门遁影之阵,将周遭景致与外界隔绝,确保骆风雁安然无恙地在此等候。他轻声细语,告知将去探寻些许食粮与衣物鞋履。 不多时,约莫小半个时辰光景,旎啸已悄然归来,其身形气质大变,俨然一副落魄书生的模样。 待骆风雁食罢干粮,饮尽清泉,他又施展易容之术,为骆风雁精心装扮,将她化作一名伶俐可人的贴身侍童,只是那侍童的面容,太过清秀,仿佛画中走出的人物。 装扮既毕,骆风雁轻移莲步至一汪清泉旁,池中水波不兴,即便在这寒日里,也无冰封之态,反而袅袅升起一缕缕温热之气。 她俯首照影,水中倒映出的是那番乔装打扮后的自己,不禁嫣然一笑,眼中闪烁着顽皮与柔媚的光芒。 随即,她以那俏皮中带着娇柔的嗓音,连声唤道:“公子,少爷”,言罢,朱唇微启,嬉笑连连,清脆悦耳,宛如春风拂面。 随后,旎啸引领骆风雁时而穿梭于密林深处,时而跨越潺潺小溪,七弯八拐。 不久,二人踏入一方景致,只见一群文人墨客携眷出游,于纷飞雪景中吟诗作画,美妾俏侍笑语盈盈,周遭仆从穿梭,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人潮涌动,热闹非凡,却无人留意到这对不速之客。 旎啸向骆风雁递去一抹默契的眼神,随即二人轻巧地融入人群,如同江湖游子,静听才子佳人的风雅之谈,诗词歌赋间,尽显文人才情。 片时,从众人言谈中,二人得知此地竟是应天府太平门东侧,心中不由一惊。 更令他们诧异的是,眼下已是二月春光,竟逢倒春寒,大雪纷飞,才引得世人出城争相观赏。忆及从紫林山庄脱困之时,尚是寒风凛冽的十一月末,历经龟山幽井,遁入地底秘境,转眼已过二月有余,想起来,真是世事如梦,令人唏嘘。 又想起地底之下那种种奇遇,奇山怪石、异兽赢鱼、诡秘石门,历历在目,让二人又心生寒意,暗自揣测,那段时光里,这世间又发生了多少未知之事。 稍时,旎啸心中不禁又是愁绪难平,只因与百里云歌之约定在下月,而昆仑之远,如同天涯海角,除非腾云驾雾,否则难以赴约。 他瞥见骆风雁沉浸于眼前景致,恍若隔世,深知这位官宦之家的千金,本应属于这诗词歌赋、抚琴弄月的世界,却因家族变故,流落江湖。 旎啸强压心中那缕缕愁绪伤叹,默默地伴骆风雁左右,心中却已盘算,须尽快飞鸽传书回山庄,让弟子留意昆仑动向。 他忧虑云歌若不见自己赴约,或会孤身涉险,她虽是双十年华,但从未踏足世间,哪知世间的人心险恶? 骆风雁心思细腻,察觉到他的异样,兴趣渐失。 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商贾、百姓、官差混杂,而旎啸却敏锐地捕捉到暗流涌动的气息,朝廷密探、武林高手,乃至异域探子,皆在此地潜伏,让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随之,市井流言如潮水般涌来,旎啸夜入紫林山庄救骆风雁,又是一把火烧了山庄,这些事已传遍江湖,更添几分神秘色彩。 更有甚者,编造二人旧识之谣,妄言旎啸觊觎骆家之事,独吞那份天家之秘。 骆风雁听闻紫林山庄毁于一旦,而纵火者竟是旎啸,震惊之余,紧握旎啸之手,满眼不可置信。 旎啸以传音入密安抚,微笑轻拍以示无碍,二人主仆装扮,举止亲昵,却未引起旁人注意,世间多有此等主仆情深,甚至还有怜童一事,这些皆是不足为奇。 流言蜚语,二人渐渐充耳不闻,心知应天府内暗藏玄机,危机四伏。旎啸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庆幸自己早已改换了身份。 二人向西而行,不久便见城门巍峨,守城士兵懒散敷衍,唯利是图,旎啸随手掷下半两碎银,二人得以顺利入城。 来到城中,骆风雁欲问又止,旎啸则神色凝重,只顾在繁华街市中搜寻着什么,对这都城美景似无暇顾及。 骆风雁亦是心绪不宁,虽不知旎啸所寻何物,却也左右顾盼,希望能在这纷扰尘世中,寻得一丝不同寻常的线索。 第121章 书难密语暗接头 应天府,自成祖迁都至顺天,便成了大明的留都,乃江南繁华之地。 自太平门至太平街,一路繁花似锦,左侧则静默伫立着古老的皇宫,它虽已失去往昔的辉煌与不可侵犯的神秘,却依旧如同一座沉睡的龙庭,诉说着往昔的辉煌与沧桑。 旎啸只是轻描淡写地掠过几眼那沧桑的宫墙,便领着骆风雁穿过竹桥,不多时,二人已至新浮桥,桥上行人如织,熙熙攘攘,商贩游侠、市井小民交织其间。 旎啸暗地一扫众人,瞬间察觉到这些人之中不但有朝廷的鹰眼、江湖的耳目,还有异域番邦的细作身影。 正当此时,一阵悠扬而深远的钟声划破天际,仿佛自远古而来,震颤着每个人的心弦。 骆风雁美眸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以袖遮面,声音中带着几分温柔与好奇:“这悠悠钟声之处,莫非便是传说中的鸡鸣古刹?” 旎啸轻轻点头,示意骆风雁继续前行。见他终于开口,骆风雁心中一喜,与他并肩而行,细声询问:“方才见你神色凝重,不言不语,可是心中有何烦忧之事?” 旎啸见说,眼神微微一滞,似是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骆风雁见状,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忧虑,她轻声细语,语气中带着几分柔弱与不安:“你自踏入这应天府,便一直沉默寡言,脸色亦是凝重异常,我心中……实是担忧。” 言罢,她鼓起勇气,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握住了旎啸的手掌,那一刻,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依赖与深情,令人不由心生怜爱。 旎啸恍然回神,心间泛起自责涟漪,旋即换上一抹温润笑意,轻语道:“我没事。” 骆风雁颔首微顿,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终是启唇轻问:“是为一位女子吧?” 旎啸闻言,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未加掩饰,仅以一声轻“嗯”,算作回应。 骆风雁面色微敛,心湖泛起层层酸涩,却强自撑起一抹笑靥,再问:“是你的红颜知己吗?” 旎啸一时语塞,方才骆风雁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他尽收眼底,亦能感知到她对自己的那份深情厚意。终是点了点头,不愿以谎言相欺。 两人相对无言,步履轻盈间,已至北门桥畔。骆风雁侧首望向旎啸,面上云淡风轻,似已将前尘琐事抛诸脑后。 旎啸与她对视片刻,眸中满含歉意,终是愧疚地垂下眼帘,转而望向远方。 骆风雁见状,心中五味杂陈,悄然握紧旎啸之手,待他目光再次投来,她嘴角轻扬,那嫣然一笑,似春日暖阳,温柔了岁月。 旎啸心中明了,暗自思量,一切随缘吧,想到这里,便释然一笑,对骆风雁眨了眨眼,点头示意,随后环顾四周,选定一个方向,携她左转,沿着洪武街悠然南行。 行至一隅,二人脱离洪武街市的喧嚣,步入曲折蜿蜒的小巷深处。两旁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行人摩肩接踵,热闹非凡,仿佛连这倒春寒中的冰雪之气都被这份烟火气驱散得无影无踪。 骆风雁心情随之明媚,左顾右盼,时而品尝着旎啸为她精心挑选的小吃,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不觉间,二人漫步至一书香弥漫的摊前,凉亭之下,书卷铺展数丈,背后轻悬数幅字画,添了几分文雅之气。 数名书生正埋头于书海,旁侧几位老者,悠然自得,指尖轻触书页,虽衣着略显寒酸,却难掩其文人风骨,与旎啸的落魄气质倒有几分契合。 旎啸随意一瞥,本欲擦肩而过,然目光所及,一幅画中梅花傲立,竟让他驻足不前。 骆风雁出身于书香世家,家中典籍汗牛充栋,对于此等街头书摊之物,自是不屑一顾,知其所售皆为誊抄之作,错漏百出,更别提那些挂于壁上的字画,多出自凡夫俗子之手,难登大雅之堂。 见旎啸停步不前,骆风雁心中泛起丝丝疑惑,不明他何以对这等平庸之作产生兴趣。 旎啸的目光在众字画间游离,最终定格于一幅梅花图上,口中低吟:“秋风初动早梅开。” 骆风雁闻言,疑惑更甚,此画虽梅花灵动,却也不过是寻常之作,难以看出有何非凡之处。 正思量间,一位年过花甲、衣衫褴褛却干净整洁的摊主缓步而来,那衣物虽已洗得灰白发亮,却难掩其风霜之色,透露出家境之贫寒,迫于生计,方才在此设摊。 摊主面带微笑,目光温和地望向旎啸:“相公好眼光,若喜欢这幅画,便带走吧,价格不贵,仅半两银子足矣。” 骆风雁见说,心中焦急,不禁脱口而出:“此画粗制滥造,岂能值此高价?便是十文钱,亦是多余。” 摊主闻言,非但不恼,反而笑意更浓,只是静静地将目光转向旎啸。 “寒岩孤峭,梅影初绽,霜雪轻抚,似有凌云之志。”旎啸低吟浅唱,手指面前那幅字画,对摊主温言道:“此画勾起了我的旧日回忆,曾有一挚友赠予我类似之作,其上亦书有此句,只是世事无常,那画后来被我弄丢了。” 摊主爽朗一笑:“原是相公心中有所挂念,令友之作,定非凡品,相比之下,我这小摊上的字画自是相形见绌。也罢,不扰相公雅兴了。” 言罢,他轻轻摇头,转身欲归原位,背手之际,指尖微动,似有玄机,却转瞬即逝,寻常人难以察觉。 然而,这细微之举,却未能逃过旎啸的敏锐目光,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随即对骆风雁笑道:“我们走吧,这许久闲逛,怕是你也饿了。前方定有酒楼,今日我兴致颇佳,想一边浅酌美酒,一边品味书香,赏鉴丹青。” 骆风雁听得,神色微怔,心中暗自思量,虽两时辰前已食干粮,沿途又尝了不少小吃,腹中并不觉饿。 但她转念一想,此乃江南应天府,文人墨客相聚,常以此种方式风雅相聚,遂点头应允,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带着几分俏皮与亲昵,竟主动牵起旎啸之手,于路人眼中,二人主仆间的举止,像是司空见惯了。 应天府,这座繁华之都,内外双城,人口稠密,逾百万之众,酒楼茶肆星罗棋布,酒楼少说六七百座,茶社更是逾千,灯笼高悬,寒风中茶香与吆喝声交织成一幅生动的市井画卷。 此城,作为大明四大聚书之一,书坊林立,几步一坊,其盛况较之苏杭,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书坊之中,不仅有书可售,更有品茗读书之雅趣,酒楼亦设雅间,供文人墨客相聚,或展示珍藏书籍,或品鉴书画之美,一派风雅之景。 旎啸与骆风雁二人,步入一家规模适中的酒楼,只见出入者多为书生模样,虽不乏落魄之士,但倒是一个聚友论文,专卖书画之地,与眼下二人所扮身份,倒也正好。 步入酒楼,一股淡雅的氛围扑面而来,却也夹杂着些许喧嚣,书生们或吟诗作对,或高谈阔论,声浪此起彼伏。 深入其内,喧嚣渐减,只见几桌文人围坐,桌上酒茶相伴,书卷与字画交织,他们时而点头称赞,时而低语交流,显得更为沉稳内敛。 旎啸漫步其间,如同寻觅知音的文人,眼神中透露出对志同道合者的渴望。 骆风雁则是一脸惊奇,幼时听闻江南文士风雅相聚之事,今日亲眼所见,方知传言非虚。不过这酒楼内的景象,像集市里的摆摊,可又是不像,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 随旎啸登上二楼,环境更为清幽,上来之人亦显身份不凡。偶有秀才光顾,但此处终究还是未及那些真正文人墨客雅集之地,多为未获功名的读书人聚集之所。 雅间之内,书籍满架,字画盈墙,一年轻女子静立门边,静待客至。 旎啸步入一雅间,那女子礼貌相迎,询问同行人数,得知仅主仆二人后,便退下准备酒菜。 旎啸则开始细细欣赏墙上的字画,而骆风雁则在环顾四周之余,留意起那位迎客女子,心中暗道其相貌平平,肤色略显黝黑,与想象中江南女子的清秀形象略有出入。 女子见状,不言不语,行一礼后悄然离去,留下二人在这充满书香的雅间内,静候佳肴。 第122章 连翻施计得脱身 此刻,骆风雁以眸光轻询旎啸,眸中闪烁着不解与好奇,为何会来到这酒楼之中。 旎啸但笑不语,缓步至壁前,目光如细丝般穿梭于一幅幅字画之间,时而低吟浅评,仿佛在与古人对话。 骆风雁心中暗自嘀咕,这屋内陈设的字画与藏书,若非鱼目混珠之赝品,便是些难登大雅之堂的浅薄之作,更有甚者,还夹杂着几幅春宫图与艳词,令她面颊微热,心生异样。 她不经意间,指尖轻触书堆,竟抽出一册令她面红耳赤的书籍——《金瓶梅词话》。偷瞄旎啸一眼后,她迅速以书遮掩,心中既羞又惊。 忆及南华堡时,她偷听到堡中教书的先生说,世人只知《金瓶梅词话》所写内容不堪入目,尽是淫男荡女的床第情爱,却皆看不出此书所写民间百姓生活的平常,描绘了一个上至朝廷擅权专政的太师,下至地方官僚恶霸乃至市井地痞、流氓、帮闲所构成的鬼蜮世界,隐喻当朝之下的腐败,及地方官吏的黑暗。 骆风雁再次偷偷望向旎啸,小手轻颤间,书页悄然翻开,一幅幅细腻生动的插图映入眼帘,花园之中,一女子轻纱半掩,姿态曼妙,眼神含情,与男子相依,画面旖旎而复杂。 正当她沉浸其中,门外脚步声骤响,惊得她险些失态,连忙慌乱中用书籍盖住插图,强作镇定。 旎啸察觉骆风雁的异常,却未加询问,只是静观其变。 那女子进门置酒布菜,眼神在骆风雁身上稍作停留,嘴角含笑,似已洞察一切,随即关门离去,门外依稀传来她未曾远离的脚步声。 旎啸心知此女不凡,或为暗探,遂故意提高声调,对骆风雁言笑晏晏,言语间带着几分亲昵与暧昧,意在混淆视听。 骆风雁瞬间领悟,转而以少年之姿,撒娇道:“少爷,我想让您亲手喂我。”语毕,她面颊绯红,眼神中却带着几分认真与顽皮。 旎啸见状,先是愕然,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目光扫向门外,轻声拒绝道:“此间非家中,恐有不妥呢。” 骆风雁不依不饶,笑语盈盈间,已至桌旁,甚至不自觉地轻握旎啸之手,两人之间,似有情愫暗生,假戏渐成真。 门外,低语声再起,旎啸凭借深厚内力,洞悉一切,确认密探已离去,心中稍安。 他转首望向骆风雁,以眼神传递安心之意,骆风雁见状,亦是松了一口气,羞涩之中,悄然松开了紧握着的手。 此刻,旎啸面颊绯红,心跳如鼓,尴尬之余,匆匆取过两盏琉璃杯,轻旋酒壶,琼浆细流,滴入杯中,漾起层层涟漪。 骆风雁垂眸低首,耳畔唯余酒液滴落之清脆,待闻得杯盏轻触桌面的回响,方缓缓抬眸,眸中闪过一丝不解,心中暗忖:“旎啸这是怎么了,竟然在这个时候喝起酒来?” 见旎啸手执酒杯,举止间似有深意,骆风雁更是目露惊异之色。 “若无酒香绕唇,等下出去,定会遭人起疑。”旎啸俯身近前,声若蚊蚋,在骆风雁耳畔轻语,随即眼神一闪,示意那面静默之墙,复又扬声笑道:“来,陪本少爷共饮此杯。” 骆风雁见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轻抿一口佳酿,眼波流转间,瞥见桌上那古籍孤本,心中忽生戏谑之意,遂以柔媚之音,嗔道:“哼,少爷又想故技重施,灌醉奴家我,好行那不轨之事?前夜之事,少爷尚不怜惜,至今奴家犹感身痛哩。” 旎啸听罢,险些将口中之酒喷出,见骆风雁眨眼轻笑,媚态横生,不知其是真意流露,还是为何,他一时竟手足无措。 骆风雁再次执壶,为二人添酒,樱唇轻启,娇声再道:“少爷,今夜还望手下留情啊,不然便饶了奴家这一遭,待到明日我再与你,可好?” 旎啸闻言,哭笑不得,又见骆风雁媚眼如丝,笑语盈盈,终是败下阵来,匆匆进食几口,便借故离席,起身而去。 骆风雁望着旎啸离去的背影,心中疑惑更甚,却见旎啸回眸,以眼神示意。 她心领神会,转而对着那空荡荡的座位,柔声细语:“少爷,您且慢饮啊,这样下去,奴家怕是要醉了。”言罢,一抹红晕悄然爬上脸颊,更添几分风情万种。 旎啸嘴角挂着一抹神秘的笑意,悠然步至一壁之前,指尖轻挑,一幅字画缓缓卷起,露出了隐藏其后的细微孔洞。 这孔,于他而言,早已是了然于胸的秘密,只是故作不知,静待那送酒菜的迎客女子离去,以防打草惊蛇。 此孔落入常人眼中,或许仅是墙上一微不足道的瑕疵,但在旎啸心中,它却是窃听风云的暗哨。 他俯身侧耳,细听那孔中传来的微弱声响,确认那窥探者犹在暗处潜伏。随后,他转身,以眼神示意骆风雁继续编织那童仆与主人间缠绵悱恻、嬉笑亲昵的艳语情话。 骆风雁心领神会,嘴角含笑,心中暗自揣摩着那些古往今来,无论是深宅大院还是宫廷内苑,都不乏的嬉童逸事。 她的思绪甚至飘向了《金瓶梅词话》中的旖旎篇章,字里行间,画里画外,春意盎然,双眉间不禁染上了几分春色。 而旎啸,则全神贯注于那小孔之外的风吹草动,片刻之后,他似已胸有成竹,转身迈向另一壁,掀起一幅画来。 他手法独特,轻敲墙面数砖,那敲击之声竟似被无形之手悄然吞噬,了无痕迹。 不多时,他悠然归座,骆风雁也适时收起了那假意的柔情蜜意,满眼疑惑地望向旎啸。 旎啸对她轻轻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随后,二人故作醉态,付了银两,相互依偎,半抱半扶,缓缓步下楼梯。 二楼暗处,数双眼睛紧紧锁定着他们的身影,但不久之后,除了一人外,其余窥视者皆转移了视线,转而关注起新入楼的宾客。 那未移目光之人,则以暗语向一楼潜伏的同伴传递信息,一时间,跑堂小二、迎客侍女纷纷现身,他们或有意无意地举动,巧妙地引导着酒楼内其他暗探的目光,使之聚焦于大堂中其他看似可疑的客人,为旎啸与骆风雁的离去遮遮掩掩。 旎啸携骆风雁步出酒楼,外面空无红日,还伴随着几缕凉寒之风。 只见他眉宇间略显倦意,似欲寻一静谧客栈,小憩片刻,又或借着酒意,与身旁俏丽书童共赴一场月下风流的绮梦。 骆风雁见状,心中不禁泛起涟漪,忆起那些坊间流传的主仆嬉童之事,脸颊绯红,加之酒意微醺,双眸更添几分媚态,令过往行人中的暗探也为之侧目,却未敢轻易近身,只道是寻常风流韵事,不足为奇。 行至一古朴客栈前,旎啸悄然扫视门窗,确认无虞后,便半拥着骆风雁,踏入了这灯火阑珊之地。 骆风雁心中五味杂陈,既有羞涩也有期待。 入得客房,却见室内已候有一男一女,二人神色恭敬,显然对旎啸极为尊崇。骆风雁愣神片刻,旋即恍然大悟,原来旎啸早已暗中布局,与手下取得了联系。 那女子声线独特,竟能模仿骆风雁在酒楼中的娇声细语,惟妙惟肖,令人叹为观止。 男子则向旎啸微微示意,引路至内室,于墙畔寻得一隐秘机关,轻轻一推,一扇暗门悄然开启,显露出一条通往未知之地的密道。 旎啸对那男子投以赞许的目光,随后领着骆风雁步入暗道。 骆风雁心中惊涛骇浪,回望那缓缓闭合的暗门,门后传来的对话声,竟是她与旎啸的声线交织,方知这一男一女竟是他们二人的替身,上演了一出精彩的调包之计。 旎啸轻拉骆风雁衣袖,示意她跟上。暗道之中,漆黑一片,唯有彼此的心跳声与脚步声交织回响。 骆风雁低声询问,旎啸方缓缓道来,自城中书摊偶遇,他便已凭暗语与下属取得联系,并按约定去了那酒楼,再借机联络其他下属。 他又告诉骆风雁,应天府内,风云变幻,数十方势力暗流涌动,皆因他们二人而来,故而他不得不步步小心,谨慎行事。 第123章 隐匿私园无人知 暗通里漆黑如墨,骆风雁步于幽暗曲折之径,目不能及二三尺,唯赖旎啸轻声细语,驱散周遭沉闷与孤寂。 须臾间,似过千年,终破暗而出,眼前豁然开朗,假山嶙峋,楼阁错落,小桥流水人家,一派富贵气象,遥望数十丈外波光粼粼,她不免想到,莫非那便是城中的伏龙河? 旎啸也不说与她此地是何处,只引她穿梭于假山迷宫,轻踏小桥流水,掠过古朴凉亭。 未几,二人驻足于一幽静内院前,院门大开,院中十数人影跪伏,犹如群星拱月。 “属下李星海,率梅花山庄应天府分堂弟子,恭迎少主驾临。” 一白发苍苍的老者,身着儒衫,风度翩翩,若非知其身份,定误以为是朝堂退隐之老臣,而非武林中人。 他话音未落,众弟子齐声响应,共称“拜见少主”。 旎啸淡然一笑,挥手示意众人起身,复转头向骆风雁微微颔首,随后对李星海吩咐道:“这位是骆家小姐,你精选一人,尽心服侍。” 言罢,李星海立刻应命,转身对人群高声唤道:“唐璇,带这位骆小姐去休息,要好生服侍周到。” 闻此言,一名约莫双十年华的少女轻盈而出,笑颜如花,丝毫不介意骆风雁此刻的书童装扮,轻施一礼,温婉道:“骆小姐,请随我来。” 骆风雁对唐璇轻施一礼,目光流转间,已向旎啸投去询问之色。 旎啸但见她眼神,眨眼颔首,她心领神会,默默点头,随后便随着唐璇那轻盈的步伐,去了后院。 另一边,旎啸在李星海的引领下步入大厅,主次分坐,茶香袅袅中,待送茶弟子悄然退去,他轻押一口香茗,缓缓开口:“李堂主,说下如今朝廷与武林如何了?” “是,少庄主。”李星海神色凝重,稍作沉吟后,方说道:“时下,不论是朝堂之上,还是江湖之中,皆传出您夜闯紫林山庄,救走了骆小姐,且临走之时,还一把火烧了紫林山庄。” 旎啸听了微微颔首,眉宇间掠过一抹深思,复又问道:“外界可有说,我为何会焚毁紫林山庄吗?” “众说纷纭,”李星海细细道来,“一说您恼怒紫林山庄暗地积押或囚困骆小姐,愤而焚之;又言骆小姐在庄内遗落重要之物,您为掩人耳目,索性一把火烧了。 “然最令人深信不疑的传言便是,乃是您与紫林山庄早有密约,借焚庄之名,行金蝉脱壳之计,令庄主周青‘葬身火海’,实则暗度陈仓,下落不明,皆因与您早有布局。” 旎啸见说,不禁愣怔片刻,未曾想世间传言竟如此离奇。 李星海见状,续道:“朝廷虽未明发缉拿令,但据北边顺天府关老弟密信,万岁爷已暗中派遣一持令牌密旨的高手南下,直奔宁国府而去。只是那一带眼下没有我山庄弟子,因此那地详情难以探知。” 旎啸听罢,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皇帝此番动作,明为查我,实则亦在探寻那股神秘势力之踪,而最关键的,莫过于骆家小姐的下落。” 李堂主点头附和:“少庄主所言极是,只是那万岁爷所遣之人,身份神秘莫测,至今尚未查明其真实面目,唯知其为宫中一位老太监,行事隐秘,不可小觑。” 旎啸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只怕这应天府、宁国府,乃至广德州、太平府、和州之地,各级官吏皆如猎犬般,四处搜寻那皇帝暗派之人的踪迹吧?他们或是想窥探圣意,以求恩宠;或是欲探明陛下对骆家之事及我的态度,以定行止。” 李星海闻言,颔首以示赞同,“确是如此,官府之外,武林黑白两道亦是蠢蠢欲动,皆欲寻得那钦差下落。一时间,朝野内外,乃至外番夷族的眼线密探,如同林间密叶,遍布应天府与宁国府。 “他们或明或暗,有的为寻您与骆家小姐行踪,有的则欲刺探万岁爷所派太监之秘。毕竟,那位老太监手持皇帝金牌,其背后所藏之密旨,足以翻云覆雨。 “因此官府与武林之众,皆是惧怕万岁爷另有图谋,或欲整顿武林,或欲清查官吏,乃至江南诸事。 “更有甚者,传言朝堂之上,有奸佞之臣暗中勾结太子,意图不轨,以至动摇国本,惹得万岁爷龙颜大怒,正欲借此机会罢官几人,或寻机处决,或由此派来的老太监寻一个理由给暗地除去。” 旎啸听罢,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波澜,未曾料到局势竟已如此波谲云诡。 稍顷,他问道:“那玄武湖底的册库,想来也是风起云涌,热闹非凡吧?” 李星海答道:“正是,近两个月来,册库之中有数股势力悄然潜入,皆是为了骆家之事而来。而更为复杂的是,万岁爷不仅亲自派人通过黄册追查您的行踪,更有几方不明势力,也暗中窥伺,企图揭开您与‘旎’姓背后的秘密。” 旎啸轻笑一声,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那如今武林之中呢?” 李星海沉吟片刻,答道:“武林黑道之中,众多门派皆是义愤填膺,纷纷声讨您独占了那传说中的成仙之道,认为您居心叵测。其中,以天火门最为嚣张,俨然成了这些势力的领头羊。 “然而,据我暗中探查,天火门此举实则是欲借此机会扬名立万,以此彻底击败碧龙帮,一统黑道,而其余那些喧嚣尘上的势力,背后皆有推手,不乏朝廷厂卫的几位大人和公公,乃至朝中几位重臣。 “他们散布谣言,称您涉足皇家禁忌,窥探天家秘辛,更欲以此要挟万岁爷。更有甚者,传言若万岁爷不从,您便与外邦勾结,意图不轨。” 旎啸听得,怒意如火山喷薄,冷冽一笑,声若寒冰:“哼,朝中那些文臣,怕是早已对我心生不满了,只因我在川蜀、凉州卫时,屡屡坏了他们的算计,此番便欲借势发难。 “皇帝虽未明旨,却暗派使者窥探,他们便想借武林黑道之手,除我而后快。更甚者,白道之中,亦不乏欲将我除之而后安的伪善之辈。” 李星海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少庄主所言极是。然则,白道之中,如今武以少林与武当为首,道以龙虎山为尊,武当因与您交好,这在武林之中早已传开。 “而龙虎山向来只遵皇帝旨意,故而白道各派及势力,虽有心怀叵测者,却也不敢轻易妄动,明面上对您不敢如何,哪怕诋毁之语也不多说,只是暗地里则派遣密探,遍布应天府、宁国府及周边。这其中,既有厂卫大人与朝中重臣对各门派的暗地之令,亦不乏浑水摸鱼之辈,欲图那虚无缥缈的成仙之道。” 第124章 困应天难渡大江 对于眼下白道诸门派之现状,听李星海分析后,旎啸冷笑一声,眼神中满是轻蔑:“尽是一些伪君子。” 言罢,他忽而想起一事,问道:“那碧龙帮与万风山庄,又作何反应?” 李星海沉吟片刻,答道:“碧龙帮与天火门之争,早已不是秘密。天火门势力日盛,碧龙帮虽失了几分威严,却未趁骆家之事重新收拢黑道,反而派出人手,假意探查,似是畏惧朝廷问责。此举虽令人意外,却也透露出一丝无奈。” “哦?”旎啸挑眉,露出一丝玩味,“倒是没有想到碧龙帮会如此,那万风山庄呢?” 李星海踱步几番,神色凝重:“万风山庄更为蹊跷,那位庄主袁正阳,昔日为白道领袖,自从骆家一事之后,竟然为事低调了许多,对白道众势力的所求及诸事,竟然极力推脱,说武林之中有少林和武当为泰山北斗,哪能让万风山庄出头说话,且诸事以龙虎山共进退。” 旎啸听罢,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万风山庄与龙虎山,世代联姻。但眼下那位袁庄主之举,实属反常,怕是暗中藏有深谋远虑。或许,龙虎山那位张天师,已从万岁爷那里得到一些授意或是密旨,又告诉了这位袁庄主,方令其行事如此谨慎低调。” 李星海点头附和:“可能如此,故而碧龙帮对骆家之事亦显得异常淡漠,仿佛置身事外。万风山庄与碧龙帮,一黑一白,本是两道领袖,时常针锋相对。但在此等关键时刻,二者却似有了某种默契,虽未明言,却在骆家与天火门的风波中,暗暗携手,互为臂助。” 旎啸轻抚下颌,眸光闪烁,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此番应天府内,真乃暗流涌动,黑白两道、教廷厂卫、外番夷族之耳目,交织成网,无所不在。 “更有那些武林中人,或为利所趋,或为朝廷所迫,亦或欲浑水摸鱼,皆汇聚于此。此等局势,虽危机四伏,却也为我等所用。” 李星海见状,不免神色凝重,提醒道:“少庄主,万不可掉以轻心啊。应天府中,各方势力暗探数以万计,乔装改扮,各种人都有,且无孔不入,令人防不胜防。要不在那酒楼,我们也不会如此小心,谨慎行事了。 “而今长江之畔,各渡口极为森严,自铜陵至镇江,乃至北渡长江之处,更是盘查紧密。传言倭寇与北虏勾结,先窥玄武湖册库之秘,后窃皇宫重宝,意图渡江北上。 “官府、卫所、锦衣卫、东厂,四方联动,日夜不息,严查过往船只。即便冬末春初,江面大雾弥漫,船只稀少,朝廷亦不曾有丝毫懈怠。船只登记造册,载客过江,必先禀报官府,违者严惩不贷,乃至诛杀。 “更有风声,言及您欲携骆小姐西行,逆水而上,此消息不胫而走,各方势力皆已布下天罗地网,自铜陵至汉阳、武昌,乃至岳州,江上水下,皆有暗中布置。” 旎啸闻言,身形不禁一滞,心海翻涌,思绪万千。北渡江河之路,荆棘密布,西入巴蜀逆水行舟,更是危机四伏,犹如踏入龙潭虎穴。环顾四周几府州之地,暗探如影随形,犹如春日野草,更甚者,枕边之人或即为敌之耳目,令人防不胜防。 他于室内踱步,步履间透露出几分凝重,片刻后,沉声向李堂主问道:“那股神秘势力,可有丝毫线索?” 李星海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语带无奈:“自那日与您一战后,这股势力便如晨雾般消散,踪迹难觅。听闻当今万岁爷对此事极为重视,不仅派遣了那老太监前来,更令大内顶尖高手暗中追查,却仍是一无所获。” 言及此处,他目光微垂,望向旎啸,眼中闪过一丝自责,缓缓道:“我已遣人深入那片密林,意图寻回‘天地十三旗’,却终究晚了一步,让此遗失,实属罪该万死。”言罢,他猛地躬身,态度诚恳至极。 旎啸见说,神色微怔,随即淡然一笑:“我为何要责怪你们?我北行之事,本就未曾言明与你们,且原计划中的水路逆行之策,亦因变故而作罢。那神秘势力手段高明,连大内高手也难匹敌,这丢了那‘天地十三旗’,非你等之过。” 忽地,他心中一动,嘴角勾起一抹玩味之笑,问道:“莫非,你因此事受了三老的责备?” 李星海苦笑回应,点了点头:“属下不敢瞒少庄主,三老确有书信传来,言及‘天地十三旗’乃山庄数百年传承之宝,此番遗失,实乃我等属下大过。且小时听家祖所言,山庄藏宝之中,便有这‘天地十三旗’,轻易不离开山庄。” 旎啸听罢,哈哈一笑,故作轻松道:“丢了就丢了,你也不要往心里去,三老有时就是这样,喜欢小题大做。” 李星海闻此宽慰之言,心中大石稍落,面露感激之色。 这时,旎啸又是轻声问道:“可有玄月、玄锋等六人的消息?” 李星海微微颔首:“禀少庄主,属下已暗中查探。那日,他们六人力战数十名大内高手,本欲全身而退,西行而去,不料途中突遭变故。 “几十厂卫与上百黑道高手夹击,他们虽是杀敌数十,终因敌众我寡。还好,突然来了一群蒙面人,助他们脱险离去。 “据传,这群蒙面人首领为武当俗家弟子,虽极力隐藏武功路数,但还是被厂卫和黑道高手认出。但厂卫碍于无确凿证据,加之厂卫行事低调,遵循江湖规矩,故而在玄月玄锋六人远遁之后,双方便息事宁人,各自散去了。” 旎啸见说,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大概猜出,这厂卫背后,怕是与那彭海高脱不了干系。自昆仑北路一战,与锦衣卫镇抚使彭海高起冲突,坏了人家的好事,此人自是怀恨在心。 他心中冷笑,是时候要想办法除掉像彭海高这样碍手碍脚的人了,要不哪天还真会坏了大事。 再说骆风雁,此时已换回女装,于镜前细细梳妆,发间珠翠轻摇。 她侧首望向唐璇,眼中闪烁着好奇之色:“唐姑娘,为何你们皆称旎啸为少主?莫非你们皆是他家中之人吗?” 唐璇听罢,心中略作思量,梅花山庄的秘密尚不宜泄露于世,遂温婉一笑:“骆小姐,我们自祖辈起便侍奉于少主家族,尊其祖上为主,故而以少主相称。至于详情,时机成熟时,少主自会向你细说。” 骆风雁闻言,秀眉微蹙,旋即又展颜笑道:“在紫林山庄时,我曾耳闻西北云星宗亦在旎啸麾下,更有去年春日,周青大哥提及顺天府的千阳门,似乎也与他交情匪浅。” 唐璇含笑不语,只是轻声道:“骆小姐,少主之事,非我所能尽言。但请相信,未来少主定会亲自向你告之来龙去脉。” 正当此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骆风雁与唐璇同时侧目,心中皆已明了来者何人。唐璇识趣地欠身一礼,悄然退至一旁。 第125章 山庄暗子身无奈 旎啸步入房中,映入眼帘的是骆风雁一身绿袄红裙,云鬓轻挽,朱唇含笑,宛如画中仙子,美得令人心醉。 他正欲上前,却被唐璇的一声“参见少主”拉回现实,面上不禁露出一丝尴尬之色。 骆风雁见状,心中暗自好笑,又见旎啸尴尬模样,终是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唐璇见状,似是猜出一些事,便找了一个由头,悄然离去。 旎啸与骆风雁相视一笑,随即便让李星海安排了两处幽静雅致的小院,作为他们暂居之所。 此处是李星海在城中一处私人园林,明面上,他为朝廷官员,虽已退仕闲赋在家,可在应天府官场,颇有名声。 早年,他娶一山庄女子娄梦桃为妻,二人育有一子,名叫李滨,字修平,即将步入不惑之年。 李滨为进士出身,本应去京城或地方为官,只因想刻意留在应天府,便假意恼怒了一位京城大官,被那官员参了一本,被贬至留都礼部精膳清吏司,担任正六品主事。 这座园林,乃李星海为官之时,中饱私囊所得,这在当朝众官员中本不是什么稀奇事,若做得一名清官,反而会令人起疑,除非像海瑞那种大清官,名留青史。 然而,他的真实身份,为梅花山庄潜伏于世的暗子,注定了他无法成为海瑞那般的清流。 不过听闻在十多年前,园中曾发生的几桩离奇命案,使得此地成为民间讳莫如深的所在,李星海也因此鲜少踏足,官场同僚更是避之不及。而今,这幽静之地却成了旎啸与骆风雁最好的隐匿之所。 李星海调派山庄弟子侍奉旎啸,又遣唐璇贴身照顾骆风雁。至于其子李滨,因妻严氏非山庄弟子,出身官宦世家,李星海为保身份秘密,始终未让李滨与旎啸相见。 他深知山庄规矩,夫妻皆为山庄弟子,方能避免身份泄露,且夫妻所生后代也为山庄弟子。 然世事难料,李星海潜伏在此数十年,等儿子长大后,阴差阳错之下,李滨娶了严氏为妻,李星海只得暗中布局,让李滨再娶山庄女弟子武静林为妾,以策万全。 武静林温婉贤淑,与严氏相处融洽,所以这些年过去了,严氏对李家乃至梅花山庄的秘密一无所知。 眼下,旎啸隐藏居住这隐秘园林之中,李星海深思熟虑,未敢轻易唤来其子李滨及妾室武静林,唯恐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更惧严氏心生疑虑。 李滨每日去往旧皇宫当差,虽留都之内无多少事,然自顺天府络绎不绝的公文与朝中机要,可获悉朝野不少事。 李滨与严氏育有一双儿女,长女李幻云,年方十五,风华初绽;幼子李洲,八岁稚童,活泼可爱。而李滨与武静林之女,李叶竹,年十三,温婉如玉。 这一日,旎啸心中忧虑,北上之路,荆棘满布。松江府海船北上,穿杨州府,越淮安,再乘船溯大河而上,本是可行之策,然时值眼下之季,北风凛冽,海面波涛汹涌,仓促间行此险路,无异于以命相搏,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与骆风雁数度商讨,皆难觅出一良策,旎啸遂步出庭院,只见残雪消融,寒风虽烈,却难掩春意之兆。 院中几株玉兰悄然绽放,白如凝脂,紫若烟霞,金黄色的花蕊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阵阵幽香,似能驱散心中阴霾。 正当此时,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穿林而来,夹杂着孩童的天真无邪,旎啸不禁心生疑惑。 此处乃李星海私园,因他与骆风雁隐匿其间,故戒备森严,外人难入。且梅花山庄弟子皆已成年,何来孩童与少女之欢声笑语? 正当旎啸心中泛起层层疑惑之波,唐璇缓缓步入其侧,轻声细语道:“来者三人乃李堂主膝下两孙女和孙子,应是见玉兰花开,便在仆人侍女的陪伴下过来赏花。” 旎啸见说,心中了然,此园本属李星海私物,估计李星海虽是叮嘱了孙子孙女,然孩童心性,哪会当回事? 他与骆风雁匿于翠林幽暗之处,相视一笑,冬寒虽冽,阳光却暖,一抹温情悄然弥漫。 不经意间,两人指尖轻触,仿若春风拂柳,正欲沉醉于这片刻宁静,李星海闻讯赶来,欲携孙子孙女离去。一眼瞥见此景,他心中暗自揣测,少庄主与骆家小姐之间,怕是已生情愫。 他面露喜色,少庄主的婚事,乃梅花山庄头等大事,不知让多少堂主和香主操坏了心思。 李星海悄然让山庄弟子带孙子孙女离去,而后步至二人面前。 骆风雁慌忙抽手,脸颊绯红,羞涩一礼,而后如蝶穿花,匆匆走了。旎啸虽是略感些尴尬,旋即恢复淡然。 李星海没有去点破刚才撞见之景,而是说道:“少庄主,属下多方探寻,可暂时还是没有打听到渡江的方法。” 旎啸听罢,不以为咎,微微颔首,目光追随远去的欢声笑语,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羡慕。 李星海察言观色,深知少庄主心中所系。想当年,少庄主尚在襁褓,上一代少庄主便携几位少夫人隐入后山,音讯全无。 他上前几步,沉声道:“少庄主,我这几个孙儿孙女顽劣,虽再三叮嘱,仍趁晴好之日偷溜至此,险些误了您的大事,属下罪该万死。” 旎啸见说,眉头微蹙,随即舒展:“我何曾怪罪于你?此园本为你私有,他们来此,无异于归家,何来偷偷一说?” 李星海闻言,心中大石落地,神色转为轻松,更添几分幸福之色。 他忽而想起一事,遂禀道:“少庄主,我大孙女李幻云与小孙儿李洲,源自我儿之妻严氏,而严氏非山庄中人,其父乃朝廷命官,故未敢轻易透露内情。 “再者,我儿之妾武静林虽为山庄弟子,但两孙女和孙子自幼相伴,若贸然正明李叶竹身份,恐引李幻云与李洲生疑,孩童口无遮拦,恐生事端。” 旎啸听后,轻颔其首,眸中闪过一抹深邃。知晓山庄规矩森严,弟子婚配,多为同门之谊,外来之缘实属罕见,然他亦洞悉李星海背后难言之隐。 沉吟片刻,他缓缓道:“若有机会,把他们三人都送回去;若不便,我派人前来为他们正名身份便是了。” “但严氏她……”李星海欲言又止,眉宇间掠过一丝忧虑。 旎啸淡然一笑,“如机缘至,且她自己也愿意的情况下,便收为山庄弟子吧,但绝不要强求。”言罢,旎啸轻叹一声,又添一句:“只是难了你家儿子李滨,让他多担待些。” 李星海连忙躬身,言辞恳切:“少庄主言重了,我夫妻二人及李滨,身为山庄弟子,自是深知山庄的规矩。且祖上自李唐时期入山庄,传承至今已有数十代,梅花山庄才是我们的家。” 旎啸心中五味杂陈,轻轻拍了拍李星海的肩膀,语重心长:“我深知你这些年,以武举人之身踏入仕途,忍辱负重,周旋于权贵之间,到如今才有了这样的地位和权势,且又是违心去做那些不义之事,大肆收敛财物。 “哎,所得非所愿,所做非所愿,你做的这些皆是为了梅花山庄。三老与我,皆非愚钝糊涂之人,你所行之事,所积之财,皆非本心所愿,皆因山庄大局,方隐于世俗,混迹官场。你及家人之牺牲与贡献,远胜山庄千百弟子了。” 李星海闻此,眼眶微湿,心头涌起万千感慨。 数十年风雨兼程,世人只见其权势显赫,哪知其中辛酸苦楚。官场如战场,步步惊心,哪及得那雪山之巅,逍遥自在,与世无争? 第126章 成人之美允良缘 夜幕低垂,旎啸心中泛起了白日与李星海孙子孙女偶遇。他暗自沉吟,若李堂主的孙儿孙女年岁稍长,便可借故北渡大江去往扬州,借李星海于官场之威,使那盘查舟楫的官差不敢过多询问。 届时,他与骆风雁化身为李家后辈,悄然遁形,一旦踏入扬州之地,便如鱼得水,纵有万千暗探,亦难觅其踪于茫茫人海。 旎啸不时轻叹,引得骆风雁侧目相询。他道出心中筹谋,骆风雁闻言,眸光流转,片刻沉思后,转而询问应天府中,是否尚有与他二人年岁相当、可资利用之人。 旎啸见说,不禁哑然失笑,自嘲一番后,即刻召来李星海。 李星海前来,闻听旎啸之策,沉吟片刻,说道:“禀少庄主,城南二十余里淳化镇,有一大户,家主田明才,此人也是山庄弟子。只是他深藏胜过于我,如今于留都工部屯田清吏司任职。 “多年前,三老再三叮嘱我,不到万不得已,让我不要去找他,便是不可轻启此暗子。他与我虽无深交,然犬子却与他颇有往来,外界只道是官场应酬罢了。他祖上三代为官,今有独子田顺,年岁恰与少庄主相仿,或可扮作其子,安然渡江。” 旎啸听罢,心中先是涌起一丝喜意,旋即眉头微蹙,沉吟道:“无缘无故过江,恐惹人耳目,此事需得有一个万全之策。” 李星海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缓缓道来:“记得前年秋,有一日我儿归家,谈及田明才之子,才情出众,乡试一举夺魁,成了举人,一时间应天府内诸多官员皆欲与之结亲。 “田明才深知自家身份隐秘,自是一一婉拒。偏生那南京都察院右佥督御史魏昌,却对田明才之子情有独钟,是因这位魏大人膝下有一嫡女,因此频频登门求亲,令田明才头疼不已,又不敢轻易开罪。” “哦?这其中为何?”旎啸见说,不免兴趣盎然,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李星海说道:“魏昌之所以敢如此强硬,皆因其堂兄魏景山,为朝中重臣,后外放山西做了巡抚,自是声威显赫。” 旎啸听后想起一些事来,那年护送沈飞与邓义进京途中,途径山西闻喜县,偶遇大雨,恰逢魏景山巡视黄河汛情,那份心系百姓的急切,至今仍历历在目。 他思绪回转,问道:“那田明才与魏家的婚事,后来如何了?” 李星海缓缓答道:“田明才自是不肯答应,以种种缘由婉拒,惹得魏昌大为不满,却也因爱才心切,未敢过分为难。只是那魏大人年年不忘,频繁造访。 “及至去年,魏昌调任山东青州府做了正五品同知,看似职级略降,实则手握实权。而魏家小姐魏霞,因婚事久拖不决,年华渐逝,竟至无一人上门说亲。” 李星海言至此处,不禁轻叹一声,眸中闪过一抹同情与无奈,续道:“去年深秋,这位魏家小姐,不顾世俗眼光与千里之遥,偷偷从山东来到此地,只为见田明才之子田顺一面。 “试想,一介未出阁的女子,抛却名节,远赴他乡,此情此景,怎不令田顺心生涟漪?加之魏小姐姿色倾城,田顺心中自是五味杂陈,既有感动,亦有顾虑。 “田明才见状,便私下里寻我,言辞间透露出欲让田顺仿效我儿。我无奈之下,只得飞鸽传书回山庄,禀明三老。 “三老回函,言及田顺身份特殊,与魏家结亲恐有暴露之虞,故此婚事不宜。这事令田顺深受打击,一度病倒,然也心知自己身份,这桩婚事终已作罢。” 旎啸闻之,心中已明了李星海之意,一则是希望他能成人之美,促成这段佳缘;二则是借此良机,利用田顺的身份作为掩护,他扮作田顺,携骆风雁悄然渡江。届时,即便遭遇官府盘查,只需提及山东青州之行,那些官员自会心知肚明,不敢轻举妄动。 更甚者,若事先散布风声,本地官员间相互传告,或许能让他们在登船之际,连盘查都省了,直接放行。 然而,旎啸并未立即应允,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此事干系重大,容我细思两日,再做定夺。” 两日之后,旎啸终采纳李星海的建议,自然也想成了田明才之子田顺与魏家小姐的一段姻缘。 李星海闻此讯,心中盘算已定,遂令其子李滨发出邀约,邀田明才来雅园一聚。两人皆为官员,又是近邻,日常往来,本是稀松平常之事,即便城中暗流涌动,各路探子潜伏,亦不敢轻易惊扰他们。 然李星海行事周密,为求万全,特地将聚会之地定于旎啸所隐匿的私园内,园中景致如画,更有梅花山庄弟子扮作下人与侍女。 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李滨携妻严氏、侧室武静林及膝下子女,悄然入园;而田明才夫妇亦携独子田顺与一俊俏书童,共赴这场春日之约。 那书童,同样是山庄弟子,虽田府上下皆不通武艺,但作为世代官宦之家,为护田顺周全,身边有稍会些武功的书童相随,亦是情理之中。 李星海安排这些后,并没有出现在这私园里。他辈分高于田明才,且此宴乃其子李滨发起,非家族盛宴,若贸然出现,恐引来外人不必要的猜疑。 此时节,恰逢倒春寒过,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园中春意盎然,新绿如织,喜鹊登枝,红杏闹春,桃花笑映日边。 旎啸携骆风雁隐于幽暗之处,静候一行人前来。 不多时,一阵爽朗笑声穿林而来,他们循声望去,只见前方缓步行来两位中年男子,岁月虽在二人脸上刻下了痕迹,却难掩其非凡气度。 左侧那人,身材挺拔,肤色略深,眉宇间透露出一股英气,正是李星海之子——李滨;右侧之人,则以半尺胡须修饰得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间尽显书卷气,旎啸猜测,此人应是田明才了。 这二人身后,紧随着两位装扮雅致、气质非凡的妇人,金钗玉翠,交相辉映,她们步履轻盈,笑语盈盈。 其中一位妇人身旁,有一女子温婉相随,偶尔颔首浅笑,旎啸心中已明,此女必是李滨之妾,武静林无疑。而前行的那位,气质高贵,想来便是李滨之妻,魏氏夫人了。 与魏氏并肩而行,笑语连连的,则是田明才之妻,花水芸。花水芸本为梅花山庄女弟子,其祖为山庄在外布下的隐秘棋子,几经数十载,成为了江西一地的名门望族。 再往后看,一青年男子身姿挺拔,风度翩翩,正是田明才之子,田顺。他身旁,书童齐巧从紧随其侧,二人言谈甚欢,显见关系亲厚。 而那不时缠着田顺嬉戏打闹的孩童,正是李星海膝下爱孙,李洲。最后,两位少女轻盈步入,她们是李星海的孙女,李幻云与李叶竹,姐妹俩并肩而行,笑语嫣然。 第127章 春园内几人定计 一行人漫步至凉亭之中,亭内早已布置妥当,山庄弟子扮作下人侍女,恭候多时,桌上摆满了各式精致糕点与小食,香气四溢,引人垂涎。 李滨与田明才依序落座,主客分明,而两家的女眷则移步至另一亭中,轻声细语,享受着属于她们的私密时光。子女四人,则如同春日里嬉戏的蝴蝶,在园中另一隅自由玩耍。 李滨与田明才虽对彼此底细心知肚明,但在此私园之内,为免严氏生疑,更防暗中窥伺的不明势力,言谈间自是多了几分谨慎。他们或谈诗词歌赋与风花雪月,或论官场应酬与家国情怀,言辞间尽显风流倜傥。 另一边,三位妇人围坐一起,笑声连连,闺中密语不绝于耳。她们时而低吟浅唱,半句诗词引出无限遐想;时而笑谈园中春色,赞叹不已。 片刻之后,李滨提及近日府中添置的一批上好家具,尤其是那八步雕花大床,工艺精湛,堪称一绝,只因家中空间有限,暂且安置于园中。 江南多有奢华之风,富绅官员间的攀比之心更甚,这本不是什么稀奇事。 田明才闻言,兴趣盎然,欲前往一探究竟,连其子田顺也按捺不住好奇,紧随其后。于是,李滨引领田明才父子去往一幽静院落。 严氏对此早有耳闻,只是以一抹不经意的目光,随意扫了离去的背影几眼,随即收回,心中并无波澜。至于田明才之妻花水芸,严氏心中虽有共赏之意,却碍于礼节与身份,不便贸然相邀。 而在那院落一间房内,旎啸支开了骆风雁,独自端坐于主位之上,静待李滨、田明才与田顺三人的到来。 不多时,一山庄弟子引领三人步入,李滨三人步伐匆匆,躬身行礼,齐声道:“属下拜见少庄主。” “无须多礼,你们都起来吧。”旎啸轻笑,眸光流转,自李滨、田明才身上掠过,最终定格于田顺身上。 李滨简单说了自己三人的身份,旎啸只是轻轻点头,而后众人依序落座,旎啸寥寥数语询问近况,随即话锋一转,道出心中所谋。言罢,目光再次掠过三人。 李滨偷眼观瞧田明才之子,心中盘算,遂向旎啸禀报:“启禀少庄主,您欲易容乔装,扮作田顺,自是易如反掌,但让骆小姐扮作田顺身边书童,恐怕有些棘手了。虽二者年岁相仿,身形相近,然女子心性温婉,书童举止阳刚,短短数日,要骆小姐尽得书童神韵,恐非易事,毕竟阴阳有别,难以混淆。” 旎啸正欲开口,田明才忽神色凝重,似有隐情欲吐:“少庄主,属下有一事,实难隐瞒。” 旎啸目光投向田明才。田明才欲言又止,面露难色,终是轻拍儿子之肩,示意田顺去说。 田顺起身上前,对旎啸说道:“少庄主有所不知,我身旁那书童,实乃女儿身。”言毕,他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安,悄悄望向旎啸,静待其反应。 旎啸听罢,不禁愕然,目光转向田明才。 田明才苦笑中夹杂着一丝无奈,缓缓道来:“禀少庄主,此事说来话长。十多年前,我修书于三老,恳请山庄派一幼子与我儿田顺为伴,虑及田顺日后孤身,诸多不便。 “不料,三老却遣来一童子,名曰齐巧从。初时,我与拙荆皆未察觉其女子身份,直至真相大白,方知此乃三老深意布局。 “三老遗书于童子,言及田顺成人后,若仅一书童相随,恐难掩真实身份,唯有以妻妾之姿方能掩人耳目。又恐二人日后无情愫相牵,到那时,二人便结为兄妹,故此自幼让齐巧从以书童之名,伴田顺左右。” 李滨见说,惊异之色溢于言表;而旎啸则轻笑连连,不顾身份,戏谑道:“如此说来,二人现今如何了?莫非已生百首相守之念?”言罢,他目光含笑,戏谑地望向田顺。 田顺听罢,心头不由得一紧,慌忙低头,却也难掩心中窃喜。他深知少庄主非但未责其隐瞒,反有成人之美之意,欲促他与齐巧从之好。然念及那远在北疆千里之外的魏霞,心中又不免泛起酸楚与哀愁。 田明才见状,连忙躬身,言辞恳切:“此事还望少庄主定夺。” 旎啸挥手示意众人落座,语气温和而坚定:“齐巧从本就是我山庄中人,与田顺自幼相伴,用青梅竹马去说也不为过。既未违山庄规矩,我岂有阻拦之理?只不过,闻那位魏小姐对田顺情深意重,私定终身,此事恐需齐巧从多担待些了。” 田顺闻言,心中急转,正欲开口辩解,却见父亲微妙眼色,瞬间心领神会,连忙起身,恭敬行礼:“多谢少庄主成全我与魏霞及巧妹的良缘。”言罢,脸上洋溢着感激与期待。 旎啸笑声爽朗,摆手间透出一股不羁与深邃:“田顺,你身为山庄弟子,又是作为暗子潜伏于此,而那魏小姐出身显赫,乃官宦之家,日后行事,你定要谨慎为上。若她不愿入我梅花山庄,你切莫强求。” “是,少庄主,属下铭记于心。” 旎啸轻抬手,示意田顺归座,继而温言道:“幸得你身边有齐巧从相伴,待你二人成婚,她虽为妾室之名,但你万不可轻视,同为山庄弟子,自当与那位魏小姐一视同仁。” “属下明白,自然,自然。”田顺急忙起身,连声应诺,神色中满是诚恳。 旎啸满意点头,目光转向众人,缓缓又说道:“既知齐巧从乃女子之身,骆风雁扮她便多了几分自然。给我与骆风雁一旬时光,我们便能化身田顺与齐巧从。 “此间,你二人需留于此园,以便我们深入了解你们的生活点滴,模仿得更加逼真。毕竟,过了江,难保无有心人暗中窥探。” 言及此处,李滨接过话茬,计上心来:“此事倒也不难,田侄已获举人功名,正待春闱赴京。而田兄居于淳化镇,诸多琐事缠身,不妨宣称让田顺闭门苦读,以备大考。而我与田兄同朝为官,这两日田兄故意提起此事,我可在众人面前请允许,借此园给田侄,如此一来,外人自不会生疑了。”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称是。随后,四人密谈半晌,细细筹划,直至半个时辰后,李滨与田明才父子三人方才告辞离去。 三人轻步回凉亭,只见亭内欢声笑语,一派温馨祥和。几位妇人围绕着李滨的两女一儿,或讲笑话逗乐,或轻言细语交流,那份亲情与欢乐,如同春日暖阳,温暖而明媚。而那李滨之妻严氏,对此丝毫没有半点怀疑。 第128章 赴酒宴暗露消息 果不其然,未及两日之期,田顺便携书僮齐巧从悄然入驻此幽静园林之中一隅,外界只道他在此深居简出,埋首苦读,誓要金榜题名,扬名上京会试。 旎啸与骆风雁私下相告,然则对田顺主仆之真实身份,并没有如实相告。 骆风雁心思玲珑,未曾相问深究,而齐巧从身为女子,扮作书僮,与骆风雁年纪相仿,二人迅速熟络,言谈间笑语盈盈,宛如春日暖阳。 然骆风雁欲与齐巧从结为异姓姐妹,却遭婉拒。 夜幕降临,田顺私下询问齐巧从缘由:“巧妹,骆小姐情深意重,欲与你共结金兰,你何以推辞?” 齐巧从轻移莲步,缓缓落座,语带深意:“顺哥,你未曾察觉骆小姐与少庄主间暗流涌动的情愫吗?” 言毕,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你虽是饱读诗书,才高八斗,却对女儿家心思懵懂未觉。再者,我观少庄主对骆小姐亦是情根深种,试想他日骆小姐若成少庄主夫人,你我身份尴尬,相见时我何以唤她一声姐姐,不乱了礼数?” 田顺见说,恍然大悟,方知其中曲折,自忖若骆小姐真成了少夫人,三人之间确需避嫌。 他遂展颜一笑:“如此说来,确是周全之策。世人皆道我与你同榻而眠,只为主仆间那嬉童之事,却不知你本是女儿身。少庄主与骆小姐借此掩饰身份,倒是天衣无缝,免生事端。” 齐巧从颔首微笑,须臾间,眉宇间却掠过一抹忧色,轻叹道:“如今城中城外,各方势力探子密布,加之大江沿岸渡口官差盘查严密,我等在此,务必步步小心,谨防泄露行踪,或遭人窥伺。少庄主与骆小姐更是需谨言慎行,莫让丝毫蛛丝马迹落入他人之手。” 田顺重重点头,沉吟道:“巧妹所言不差,我听闻家父与李伯父私下议论,提及一股势力,其势庞大,竟能左右应天府及邻近州府黑白两道,乃至官府与外邦,其影响力远超大内高手及那位神秘失踪的老太监。此等幕后之人,手段之高明,实乃通天彻地。” 两人静默片刻,田顺又说道:“我父亲昨日密语于我,若少庄主与骆小姐假借你我之名渡江北上,一旦身份有丝毫泄露,应天府及周遭仅存的山庄弟子,需即刻化整为零,遁入茫茫人海,直奔那遥远的雪山之巅,回归山庄之根。这其中包括你我,连同李伯父全家众暗子。” 齐巧从听罢,心中不由一凛,眼眸中闪过一抹惊异之色。她略一思忖,只觉得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重了几分,特别是那股暗处的神秘势力,犹如一头沉睡的巨兽,虽不见其形,但其气息已让人心生寒意。 数日匆匆过,春风吹拂古城隅。这一日,吏部稽勋清吏司员外郎刘体乾公子刘莫,闻得田顺于李府私园之中,闭门苦读,遂遣家丁执烫金请柬,踏月而至,邀田顺共赴醉香楼雅集。 二人年齿相仿,皆乃科举路上的俊杰,加之父辈同朝为官,情谊自是非同一般,交往甚密。 田顺初有推却之意,然旎啸笑言,此乃他和骆风雁熟悉权贵子弟之良机,日后或有大用,遂定心应允。 次日,田顺携一书童,眉清目秀,宛若画中走出,步入繁华街市。而旎啸则扮作风流倜傥之公子,骆风雁紧随其侧,扮作贴身侍从,悄然尾随其后,一行人悠然至醉香楼前。 春阳明媚,万物复苏,加之骆家风云变幻,应天府内三教九流,各路暗探纷至沓来,城中热闹非凡。醉香楼更是门庭若市,雅阁早被显赫人物抢占一空,其内之人,皆非等闲之辈。 刘莫,字景海,他虽出身官宦,却不敢恃父之威,况其父区区从五品员外郎,在此地尚属末流。 席间,有几位青年才俊相伴,其中一人尤为引人注目,面如冠玉,气宇轩昂,乃是大理寺左寺丞杨冷之子,杨朝安,字文校。他因家规森严,逃至应天府,借与祖父团聚之名,实则寻求自由。 杨家,昔日江南望族,杨朝安祖父曾为都察院右副督御史,如今虽已致仕,余威犹存。 然杨朝安与田顺之交,并不深厚,一则南北相隔,二则因父辈旧怨——昔日杨冷构陷田明才,致田氏一族失去应天府祖宅,只得迁居淳化镇。田明才因此对杨冷心怀畏惧,即便杨冷已入京为官,田氏亦不愿重返应天府。 刘莫深知田杨两家恩怨,然杨朝安执意同行,以其家族权势,刘莫不得不从。 不多时,田顺携书童款步而来,刘莫满面春风,上前相迎,周遭公子哥儿皆是熟识,常日相聚,谈笑风生。 唯独田顺目光掠过杨朝安时,面色微敛,旋即恢复常态,心中波澜不惊,且知晓自己身份,少庄主尾随在身后。 旎啸与骆风雁在一小厮引领下,轻盈步入二楼,选了一处幽静雅致、远离喧嚣的角落落座。 主仆二人举止间尽显洒脱不羁,仿佛随性而至。旎啸暗中观察,酒楼之内,人声鼎沸,却各怀心事。 公子少爷们衣袂飘飘,便服官员隐于其间,富绅豪客谈笑风生,更有外番夷族商客,异域风情添几分色彩。偶见武林中人,或背负长剑,或腰悬短刃。 一楼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二楼亦是座无虚席,此时尚非正午,已是一派繁华景象。酒楼内,小厮、过卖、行菜者、量酒博士穿梭如织,忙碌而有序,为宾客们奉上佳肴美酒。 旎啸环顾四周,只见酒楼装饰古朴典雅,坐地格扇雕花繁复,朱红栏杆映衬着高挂的帘幕,屏风环绕,绿意盎然,红花点缀其间,更添几分生机。丝竹管弦之音悠扬,与宾客笑语交织,如一幅市井画卷。 待他回过神来,桌上已摆满佳肴。菱白虾仁晶莹剔透,龙井菜叶鸡丁清香扑鼻,肥腊鸭色泽诱人,几样精致小菜更是色香味俱全。自然,酒是不可或缺之物,一酒博士手托托盘,稳稳当当地将一壶杭州三白酒置于桌上,酒香四溢,引人垂涎。 旎啸边吃边听,目光不时瞥向隔桌。 只见田顺与众人把酒言欢,言语间尽是客套与风雅,风花雪月之词信手拈来,不多时便推杯换盏,欢声笑语响彻云霄。 第129章 假扮身份探虚实 渐渐地,旎啸自那几人言谈间抽丝剥茧,辨出了各自身份,而杨朝安其人,尤为引人注目,田顺对其态度冷漠如霜,言语间不是冷言相对,便是鼻孔中轻哼,尽显疏离。 骆风雁亦是不动声色,将众人姓名默默铭记,更不忘细致观察田顺身后书童齐巧从的一举一动,暗地记于心中。 酒至半酣,只听刘莫忽而笑语盈盈,对田顺道:“南青兄,你可有所耳闻?如今这应天府内外,方圆百里之地,无论是大户人家的千金闺秀,还是寻常百姓家的豆蔻少女,皆在议论纷纷,对你颇有微词呢。” 田顺听罢,眉头紧锁,不解道:“这是从何说起?我田某行事端正,既非采花淫贼,亦未曾轻薄哪家女子,怎会落得如此骂名?” 刘莫轻笑一声,解释道:“原来你还不知啊,皆因那魏小姐之事。她本是自幼在江南长大,与城中诸多女子情谊深厚,去年更是不辞辛劳,远道而来,只为与你一见倾心。奈何……” 言及此处,刘莫轻叹一声。田顺听后心中五味杂陈,酸楚难言。 此时,刘莫身旁一年轻公子插话道:“此事却也怪不得南青兄,实则是田伯父有所顾虑,不愿成全美事。我听闻魏小姐黯然离去后,南青兄亦是心痛不已,病榻缠绵,许久才得以恢复。” 田顺听了不禁苦笑,又是勉强点头,心中苦涩更甚。 “哎,南青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时确是无奈之举。”刘莫举杯欲劝,却又话锋一转,似有不欲多谈之意。 正欲饮酒之际,杨朝安突然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莫非是当年魏大人与田伯父政见相左,才致这段良缘夭折?” 刘莫连忙接过话茬,摇头笑道:“此言差矣,魏大人昔日多次造访田府,足见其诚意,何来政见不合之说?再者,朝堂之事,岂能轻易波及儿女情长?”言毕,他目光望向田顺。 田顺心知旎啸近在咫尺,邻桌静观,遂借此良机,缓缓道出心中隐情:“事情并非如此,魏大人与我父虽偶有政见不合,但同朝为臣,并无深隙。家父所忧,乃恐我日后身处魏府,地位卑微,难以自立,恐损男儿志气。” “哦?此中竟有此等曲折?”刘莫见说,急欲探知详情,席上诸公子亦纷纷投来好奇目光。 田顺稍作迟疑,终是吐露心声:“诸位可知,魏小姐之伯父,乃山西巡抚,正三品封疆大吏,权势显赫。家父恐我高攀魏府,日后受气,加之魏抚台对魏小姐宠爱有加,视若掌上明珠,更兼其父近年升任青州府同知,仕途无量,我田家自感难以匹配。” 众人听后,或叹息,或同情,各怀心事。 刘莫却轻笑一声,语带深意:“南青兄,此念差矣。田伯父之虑,实乃多余了。想当年,魏同知若非真心欲结秦晋之好,怎会屡次亲临你府上?再思去年魏小姐不顾一切寻你,其情可鉴。若魏家真有不满,以魏抚台之权势,何须隐忍?早可借故发难。此中深意,南青兄当细品啊。” 田顺微微颔首,心中明了刘莫此番言语,必有深意,却也正中下怀。 他轻启朱唇,含笑道:“景海兄所言极是,家父近月来亦有所悟,知魏同知真心相待。只是时过境迁,魏同知已赴山东任职,家父心中忐忑,不知魏家心意是否如初。” 刘莫闻言急问:“如此说来,田伯父心中已有松动,实则默许了你与魏小姐的婚事?” 田顺面带笑意,羞涩难掩,轻轻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似有万般思绪。 刘莫见状,不禁朗声大笑:“这有何难?南青兄,实不相瞒,前几日魏同知曾修书于我父,一则是探你安康,二则是旁敲侧击你婚事之事。” “此言当真?”田顺惊喜交加,脱口而出。 刘莫笑着确认,复又劝道:“南青兄,既然田伯父已点头,你又有何犹豫?何不亲赴山东青州,以表诚意?魏小姐与魏大人自会明了你的心意,这桩良缘,岂不水到渠成?” 席上公子们纷纷附和,笑声连连,唯有杨朝安,笑容背后藏着几分深邃,似在筹谋。 田顺略显犹豫,吞吐道:“此事还需禀明家父,再做定夺。”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阵欢笑,祝福与道贺之声此起彼伏,为这春日里的酒楼添了几分暖意。 数日之后,田顺在旎啸的授意下,发帖回请,邀刘莫及一众挚友共赴盛宴,实则暗有深意。 而赴宴者非田顺主仆,乃是旎啸与骆风雁易容而成,二人扮作田顺与书童齐巧从,意在试探友人是否能识破此等精妙伪装。如果觉察不出,说明二人扮作田顺与齐巧从,已是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宴设醉香楼,雅阁之内,窗明几净,檀香缕缕,古色古香。 旎啸携骆风雁步入雅阁,不料竟遇杨朝安,心中暗自诧异。 自前几日归家后细问田顺,他方知田杨两家旧怨,田明才父子因为山庄暗子身份,故隐忍不发,对杨朝安仅以冷面相待。今日杨朝安再现,旎啸心中明镜,料定此人定是厚着脸皮,借刘莫之手再邀此宴。 然杨家权势显赫,杨朝安祖父虽已退隐,但昔日都察院右副督御史之名,仍令六部三司官员敬畏三分,其频繁纠缠之举,实令人好生费解。 面对杨朝安的热情相迎,旎啸的身份是田顺,自然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也似是忘记了田杨两家的恩怨,和其他人一样,示意杨朝安落座。 不多时,佳肴美酒齐备,桌上杯盘交错,珍馐满目,酒香四溢,茶香袅袅,主客分明,书童俏立,一派雅致。 酒过三巡,刘莫忽而笑道:“南青兄,此番相邀,莫非仅为回请小弟那日之宴?”言罢,故作不解。 旎啸轻笑回应:“景海兄此言差矣,小弟心中所想,岂能瞒过兄长慧眼?” 刘莫故作惊讶,旋即大笑:“哈哈,看来南青兄即将启程山东,我等兄弟自当预祝南青兄一路顺风,更盼你心愿得偿,早日迎娶魏小姐,成就一段佳话。” “正是,正是,到时南青兄与魏小姐之事,将成为这应天府内一桩美谈!”众人闻言,纷纷附和,笑声连连。 旎啸眼见众人浑然未觉其异样,心中那最后一丝忐忑终得释然,他悠然举起酒杯,与众人轻轻一碰,随后一饮而尽。 “南青兄,不知你何日启程北赴?”一公子问道,语带关切。 旎啸以田顺之口吻从容答道:“应该就是这几日了,家父先让我动身,只因耳闻魏同知钟爱杭州风物,故昨日已遣人前往采办,待物至,便遣人追上于我,至山东地界时,再前去青州府便是。” “哈哈,南青兄此言差矣,魏大人之称,未免有些生疏了,岳丈大人之语,这般更显亲近啊。”另一公子人打趣道,引得众人笑声连连。 旎啸故作羞涩,以袖掩面,轻声支吾。 第130章 酒宴归来欲动身 就在这时,一公子忽被窗外春色所吸,尤其是那桃花灼灼,美不胜收,遂提议以诗会友,共赏此景。 旎啸闻言,心中不禁一紧,他虽博览群书,却非喜欢诗词歌赋,更遑论即兴吟咏。此刻若贸然去作对吟诗,自然没有田顺那般有着满腹经纶之语,只怕几句诗词出来,定会露出马脚。 正焦虑间,刘莫忽生妙计,笑道:“我等平日虽也吟诗作对,但今日不妨换个玩法,让我们的书童代劳如何?” 言罢,他目光投向旎啸,“南青兄,闻你书童与你自小长大,日夜相伴,目染耳濡,学问定是不凡,今日便让他们一展风华,如何?” 旎啸见说,目光转向骆风雁,见她微微颔首,眼中闪烁着自信之光,便心中大定,遂应允众人之请。 先前那公子步至窗前,凝视桃花片刻,吟道:“春光旖旎桃花娇,映日红颜笑语飘。”语毕,他含笑望向骆风雁,静待佳句。 骆风雁身着简朴书童装束,面容清俊脱俗,俏如女子,面对席上公子隐晦提及田顺与魏小姐联姻之事。 此时她嘴角轻扬,略一沉吟,便从容开口:“喜气盈门柳絮飞,伴君佳偶百年随。”言毕,语含春风,令在座众人皆感喜悦满溢,喝声雷动,赞不绝口。 待喝声渐息,刘莫身后的书童也不甘示弱,应声而出,吟道:“柳绿桃红春意浓,携手良缘共此生。”此句一出,又是一片喝彩之声。 紧接着,另一书童亦是才情横溢,接龙而下:“东风送暖入心田,喜结连理共婵娟。”言辞间,尽显古风雅韵,引得众人再次掌声如潮。 更有那未及言者,情之所至,脱口而出:“桃花流水情难尽,琴瑟和鸣乐未央。” 众人携书童,以诗会友,畅饮至夕阳西下,红霞满天,方尽兴而归。 旎啸已有几分醉意,在同伴们的欢声笑语中,如其他主仆一样,轻揽骆风雁之肩,欲踏归途,不料,马车未行多远,便被杨朝安拦下来。 旎啸望着杨朝安,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未显架子,似更是忘了田杨两家之事,就当今日一场酒喝下来,快意恩仇皆消。 见杨朝安直言不讳,说有事相求,旎啸心知这大街之上非议事之所,遂携骆风雁随杨朝安步入一旁茶楼,觅一雅间静候。 茶香袅袅,两人对坐品茗,气氛略显凝重。 杨朝安轻叹一声,打破了沉默:“南青兄,属在下唐突,街头拦车实属无奈,实有难以启齿之隐。” “哦?愿闻其详。”旎啸淡然回应,目光平和,未有丝毫驱赶骆风雁之意。 杨朝安偷瞄了骆风雁一眼,见旎啸神色平静,无开口支走身边书童之意,只好硬着头皮道:“关于骆家之事,南青兄是否有所耳闻?” 旎啸听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轻哼道:“骆家风云,我岂能不知?南华堡之事,世人皆是多有避讳,你我皆是心知肚明。你若是来借此生事,陷我田家大罪,恐怕你打错算盘了。” 杨朝安连忙摆手,急切辩解:“南青兄误会了,杨某岂是那般小人?实不相瞒,此番前来,乃是家父之意。” 旎啸眉头微皱,似是不愿多谈旧怨,却又按捺不住好奇,冷声问道:“究竟何事?直言无妨。” 杨朝安环顾四周,虽知房门紧闭,仍觉心中忐忑,仿佛四周皆有耳目。 旎啸见状,心中暗笑其谨慎,却也未点破,只是悠然品茶,静待下文。 待茶过三巡,杨朝安终于俯身向前,压低声音道:“我前来也是无奈之举,是家父让我来的。” 旎啸见说,面色淡然,两眼凝视着杨朝安,示意继续说下去。 杨朝安压低嗓音:“骆家之事,本是皇室不欲多提之秘,未料那旎啸竟敢从宁国府救出骆家千金,此举触怒了龙颜,引得圣上不悦,遂遣一深宫老太监,前来暗查旎啸,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皆因那位骆小姐。 “然世事难料,此番风波竟无端波及我杨家,家父几经周折,方知此乃京城朝堂之上,几位权臣借题发挥,欲借古鉴今,整治家父乃至祖父。皆因祖父昔日在京为官时,与这几位大人政见相左,种下今日之祸根。” 旎啸静默不语,目光深邃地审视着杨朝安,心中暗自思量,对方此番言语,为何向田顺这区区一介举人透露?即便田顺之父为六品官员,也似与这等朝堂纷争相去甚远。 杨朝安见状,似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继续说道:“前日家父闻听南青兄即将北上青州,特遣我来,恳请兄台在魏同知面前美言几句,望魏同知能修书一封,送达山西魏抚台手中。” 旎啸听罢,方才心中豁然开朗,一切脉络渐明。 原来那皇帝密使的老太监,调查他与骆风雁之事的同时,恐怕已悄然从宁国府临至这应天府。 而京城中几位权重一时的大臣,竟联手这位手持皇命的太监,意图借机打压杨家,只因杨家父子及祖辈在官场树敌过多。而今,杨家欲借田顺这即将成为魏家女婿的身份,通过那山西巡抚魏抚台,即魏小姐伯父,与那几位大臣斡旋。 正当他思绪万千之际,杨朝安从袖中取出一精致木匣,轻轻推至旎啸面前,眼神中满含期待与恳切。 旎啸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此匣中所藏,究竟是何物?” 杨朝安答道:“此乃贵府在城中祖屋之地契与房契,皆已妥善安置于此。家父与祖父多次提及,往昔之事,杨家确有不当之处,所幸误会未深,未至血海深仇之境。待家父自京归来,祖父将亲自携礼,登门造访,向令尊大人致以诚挚的歉意。” 旎啸听罢,不免有些愣神,心想只怕杨家事大,要不杨朝安犯不着如此。 然而,他转念一想,田明才身为朝堂之臣,实则是山庄潜伏在外的暗子,为隐藏身份,对朝堂政敌百般容忍,哪怕被人嘲笑,也不得不避其锋芒,乃至舍弃城中祖业,迁居淳化镇。 思及此处,旎啸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了杨朝安的请求。 他与骆风雁归来后,便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行程,决定借田顺之名,乘船顺江而下,直抵扬州江都,再行北上之路。 而田顺与齐巧从,则扮作仆从之姿,随另一艘满载丝绸等物的商船前往杭州,完成采购后,再绕道北上,于山东地界与旎啸汇合。届时,四人相互换回身份。 第131章 假扮身份至江边 这一日,晨曦微露,旎啸与骆风雁二人,巧施易容之术,化身为田顺和齐巧从主仆,携二三健硕家丁,走石城门,越秦淮河,直抵江东门出应天府。 不多时,一行人已至龙江港码头。旎啸目光西向,龙江船厂巍峨矗立,其势磅礴,占地绵延数里,废弃的木构楼阁于荒草间若隐若现,诉说着往昔的辉煌。 忆往昔成祖年间,此地宝船云集,郑和七下西洋,巨舰如龙,帆影蔽日,声威震四海,万邦来贺,大明之威,何其壮哉! 然时过境迁,大明帝国内外交困,风雨如晦。昔日那繁忙的船坞,能工巧匠挥汗如雨的景象,斧凿铁锤交织的乐章,皆已成过往云烟,唯余旎啸心中无限感慨,不禁扼腕叹息,唏嘘不已。 行至大江之畔,但见舟楫如织,桅杆交错,宛若密林深处,生机勃勃。码头上,货物堆积,琳琅满目,茶馆、酒楼、客栈比肩而立,人声鼎沸。 然水面之上,行船稀疏。旎啸细观之下,人群之中,官差厂卫约莫一二成,更有三四成乃各方势力之暗探,乔装打扮,三教九流,无所不有。他心知,这些人皆是为自己和骆风雁而来。 正此时,一中年官员,四十来岁模样,须发微霜,腹便便而面带春风,身后紧随两吏,身旁则立一锦衣卫百户,领两名卫士,神色凛然。 这官员近前,笑语盈盈对旎啸说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田侄啊。” 旎啸心中暗自揣摩对方身份,转念一想,料想田顺在此,应是也不知对方是谁,遂故作遗忘之态,不亢不卑,袍袖轻拂,拱手作揖,温文尔雅道:“晚生见过大人。” 言罢,他又朝那锦衣卫百户行了一礼,其后骆风雁及随行之仆从亦纷纷弯腰躬身,以示敬意。 官员眼含深意,笑道:“田侄此行,莫非是渡江啊?” 旎啸察言观色,心知对方或已听到一些风声,知晓田顺要去青州,不过他却是恭敬答道:“禀大人,晚生承家父之命,前往山东青州处理些许琐事,此为路引凭证,请大人细察。” 官员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语带双关:“田侄此去青州之行,必得一佳偶,只怕这一两年,又是金榜题名,真是双喜临门啊。” 旎啸见说,只得谦笑回应,拱手道:“借大人吉言了,只是晚生才疏学浅,唯恐辜负众望。” 官员闻言,放声大笑,拍了拍旎啸的肩头:“田侄太过谦逊了,我与令尊同朝为官,他日你若真有佳音,老夫定当讨杯喜酒沾沾喜气哩。” “一定,一定。”旎啸听了只得微笑中谦逊应承下来。 笑声渐歇,官员神色一敛,目光转向那自始至终沉默寡言,面容冷峻的锦衣卫百户。 锦衣卫百户目光在旎啸、骆风雁及众人身上缓缓扫过,最终定格于旎啸,沉声道:“田公子,在下虽为一小小百户,却也身负皇命。望公子在魏大人面前,能为我等美言几句,以解上命之难。” 旎啸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从容答道:“百户大人言之有理,晚生深知朝廷法度森严,加之北虏细作与东瀛倭寇狡黠难测,二位大人秉公执法,严查过往,实为江防之要。请。” 言罢,他轻轻侧身,以眼神示意田家随从解开行囊,任由官府与锦衣卫细查。 随从们领命,动作麻利地将数口箱笼逐一启开,内里之物尽现人前。官员轻挥衣袖,示意随行官吏与锦衣卫上前例行检查,实则不过是走个过场,不多时,便搜查完毕。 “田公子,多有冒犯,还请海涵。”锦衣卫百户对旎啸抱拳一礼。 旎啸微微颔首,语气中透着一丝庄重与理解:“大人言重了,此乃分内之事。” “田侄啊,此去路途遥远,一路要多加小心啊。”这时那官员说道,关切之情满脸。 旎啸对官员叮嘱轻轻点头,知晓此人皆是因山西魏抚台的关系,至于田明才,不过正六品官员而已,犯不着如此。 正当他准备启程,忽闻身后脚步匆匆,原是田顺的几位挚友追来,其中竟也包括杨朝安。 这官员见状,微笑颔首,向这群年轻才俊点头示意后,便与锦衣卫百户移步他处,继续盘查去了。 旎啸见状,只得耐着性子,与刘莫等人再叙离情,又是一番叨续话别,只约定待金秋送爽之时,再聚首共饮,一醉方休。 半盏茶功夫后,旎啸漫步江边,未料行不过数步,一身影忽至,竟是位身着四品官袍的老者,年约半百,短须微张,面色略显黝黑,双目闪烁着精明之光,拦住了他的去路。 旎啸暗自打量,随即躬身行礼,言辞谦和:“敢问这位大人,缘何拦阻晚生去路?可有要事相询?” 老者微微一笑,自报家门:“老夫常某,忝为江西布政司右参议,近日因公驻留应天府。适才耳闻前番对话,得知公子乃田明才之后,又闻城中风传田杨两家即将联姻之喜讯,故而斗胆相邀,望公子勿怪老夫唐突了。” 旎啸心中明镜高悬,瞬间洞悉了常大人之意。这身份之下,田顺赴青州之行,不仅关乎两家联姻,更因那山西魏抚台的显赫地位,引得无数官员富商竞相攀附。 他面上佯装惊喜,实则心中五味杂陈,叹道朝中有人好做官,特别是封疆大吏,不知有多少官员富绅前来巴结。 “常大人言重了,晚生不过是名小小举子,并非官府中人,不知您这是?”旎啸边说边以袖掩面,作出一副受宠若惊之态。 常大人见状,笑意更甚,轻轻拉过身旁一人,介绍道:“田公子,这位是洪公公,” 说到这里,他故意按低声音,附耳于旎啸:“这位洪公公来自尚衣监,奉万岁爷与贵妃娘娘之令,去杭州办差准备回京。” 旎啸见说,眼眸微抬,迅速掠过眼前这位洪公公的面容。只见其面容圆润如满月,两眸之中虽隐着一抹淡笑,却似深潭藏冰,透出一股不易察觉的阴冷。岁月在其发间留下斑驳痕迹,灰白交织,一顶烟墩帽稳稳扣于头顶,更添几分威严。 他心中暗自思量,这位洪公公,明面上是为皇上奔走,实则恐是郑贵妃之臂膀。 转念间,他又瞥向一旁的常大人,心中明镜般清晰——常大人此举,分明是想借洪公公之梯,攀上郑贵妃这棵参天大树。世人皆知,皇帝对郑贵妃宠爱有加,若能得其青睐,常大人仕途必将扶摇直上,或许不久便能职调顺天府,一跃成为京中权贵。 旎啸心中不免生出几分不屑与忧虑,暗道这常大人真是世故圆滑,一边利用自己假扮的田顺身份,与朝中重臣交好,另一边又通过太监攀附贵妃,多方下注,心机深沉。若大明官员皆如此,国之大厦,安能稳固? 然而,他很快收敛情绪,面上浮现出恭敬之色,对洪公公拱手一礼:“晚生田顺,有幸得见洪公公,实乃三生有幸。” 第132章 生枝节与官同船 对于假扮田顺身份的旎啸这一行礼,洪公公只是微微颔首,笑容淡若云烟,未置一词。 旎啸对此并不意外,深知若非因魏抚台之故,自己区区一官员之子,岂能入得洪公公法眼? 他转而望向常大人,只见常大人面带微笑,对他说道:“田公子此行山东,渡过大江之后,莫非打算策马扬鞭?” 旎啸听后,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未深究,只淡然答道:“大人有所不知,晚生原欲觅舟以渡,奈何近数月来,江南纷扰不断,家父多方寻觅,船家皆因路途遥远、北地不熟且时局动荡而婉拒。 “更有传言,山东、河南之地白莲余孽蠢蠢欲动,北虏与东瀛亦是不时侵扰,是以晚生打算渡江后,携仆从租马驱车,或购骏马数匹以行。” 话音未落,常大人忽而仰天大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老夫此行京城,恰租得一艘大船,途径应天府稍作休整,幸会洪公公欲返京,今日便欲启程。既然偶遇田公子,若公子不嫌舟小人多,何不与我们结伴而行?如此,公子可免去长途跋涉之苦,安然抵达山东。” 旎啸听罢,面露惊异之色,心中暗道:这堂堂四品官员,竟主动邀请一介举子同舟,此举若传扬出去,岂不让同僚笑其有失身份? 然当他目光掠过常大人身后那十数位随从时,心中豁然开朗——常大人此举,怕是非同小可,或许背后另有深意,意在自己与骆风雁二人。 他不得不暗自钦佩,常大人这手棋,既周全又微妙,多方布局而不露声色。 他不动声色地再次审视,只见常大人身后,官差与宫人混杂,其中更有几位身影,行动间透着几分诡秘,显然是密探无疑。 旎啸心中一动,暗忖:这船上,只怕不仅有常、洪二人心腹之探,更有其他势力暗中潜伏,各怀鬼胎,意图难测。 正当此时,常大人转身对身后二人唤道:“飞年、飞真,还不速速上前,见过田公子?” 旎啸闻言,心中再度泛起涟漪,不解其意间,只见两位身着华丽锦袍的青年公子翩翩而至,面容俊朗,年岁似略长于己。 常大人含笑介绍:“此乃吾子常飞年,与侄儿常飞真,飞真年长些许。”言罢,他眼神微妙,向二人递去一抹暗示。 常飞年、常飞真二人会意,随即抱拳行礼:“见过田兄,幸会幸会。” 旎啸亦抱拳回礼,这时常大人说道:“田公子,你与我两子侄年纪相仿,又皆以举人之身,此次同船北上,一路上也不至于寂寞了,若以后同榜进士,你们三人便是一段佳话了。” 旎啸见说,终是微微一笑,点头应允下来。 不久,一行人踏上艨艟巨舰,顺江而下,波涛声中,船队浩荡前行。 旎啸暗自审视周遭,只见船只艘艘,皆庞然大物,长逾十丈,宽四五丈,高耸入云,层次分明,首船尤为壮观,后几艘则以粗布遮掩,他心中暗忖,那必是常大人与洪公公之物了。 船上时光,常大人与旎啸仅作浅尝辄止之谈,言及需陪侍洪公公,便安排常飞年、常飞真二人相伴左右,共饮美酒,畅谈风月。 至于骆风雁与田家仆从,则被妥善安置于另一处,与常、洪二方之人保持距离,以免生出不必要的纠葛。 旎啸深知此行暗流涌动,常大人背后定有未明势力窥探,对己之身份乃至骆风雁与仆从皆存疑虑。他心中警铃大作,言行举止间更加谨慎,生怕一丝不慎,便泄露了身份,以至功亏一篑。 不过半日光景,三条巨船已破浪而出,扬州城影渐远,唯余邗沟之水,引领着它们一路北上,船行未歇。 旎啸独立于船头,目光却未及那两岸风光,心中盘算着水路之便虽速,却也带来了新的难题。 若那田顺与齐巧从数日之后方至,自己与骆风雁一旦踏入山东地界,如何能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等待他们?青州之行,去则恐身份败露,魏府小姐慧眼如炬;不去,则更引人猜疑。更何况,如那魏府小姐辨不出真身,哪能做得‘李代桃僵’之事? 只是这船上,常家两兄弟如影随形,不时前来攀谈,使得旎啸脱身不得,更别提深夜下船寻觅梅花山庄弟子共商对策。这江淮之地,茫茫人海,何处寻觅同门踪迹?又怎能轻易暴露行踪,召唤山庄弟子前来? 夜幕低垂,星河璀璨,月华如练,铺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之上,美得令人心醉。 旎啸终于寻得片刻宁静,与骆风雁漫步至船尾,二人主仆装扮,船上众人皆知,田公子身旁有位清秀书童,形影不离。 骆风雁轻声细语,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近前后,方才问道:“他们都睡了么?” 旎啸轻轻摇头,目光掠过暗处,似有窥探之眼。他顺势揽过骆风雁肩头,二人佯装赏月。 骆风雁心中明了,旎啸正为脱身之事焦头烂额。 前方淮阴驿已近,过淮安府便是黄河之险,继而转入会通河,直达京师顺天府。而田顺与齐巧从需在淮安府至山东东昌府聊城之间完成身份调换,如今船行迅速,四人如何能在预定之地会合,成了棘手难题。 她深知乘船之速已打乱计划,更忧虑田顺二人对此一无所知。四人如何能在茫茫人海中碰面,再悄无声息地换回身份? 骆风雁虽心中焦急,却未言于口,只是默默转身,凝视着那紧随其后的两艘大船。她深知,那船上所载,除却洪林太监的丝绸与特产外,更有常敏才大人的诸多金银财物。 旎啸虽未提及这位常大人,但她心中对其官场钻营、权谋之术颇为不屑,暗道此等官吏,实乃她所鄙夷之徒。 她深知大明官场风气,如常大人这般人物,比比皆是,那满船货物,金银财宝与地方特产琳琅满目,皆是沿途官员献给洪公公的厚礼。名义上是进献郑贵妃,实则洪公公亦是中饱私囊,好不快活。 骆风雁心念一转,忽忆起北地白莲余孽猖獗,黄河泛滥,百姓苦不堪言,江湖中英雄豪杰频出,却未曾想这船队竟能安然无恙,未遭绿林好汉光顾,不禁哑然失笑。 转念她又是一想,这虽非官船,但有常大人这位四品官员及数十精锐护卫,加之洪公公乃郑贵妃心腹,何人敢轻易捋其虎须? 她轻叹一声,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只觉世事纷扰,难以言喻。 旎啸见状,正欲询问,忽见岸边数十丈外有影影绰绰,心中一动,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知是脱身良机已至。 他向骆风雁递去一个眼神,二人随即佯装困倦,相携步入船舱。 第133章 夜黑风高杀人时 夜深人静,旎啸闭目沉思,岸上那些潜伏的黑影,人数众多,显是冲着这船上的不义之财而来。 他深知常大人恶名昭彰,在江西搜刮民脂民膏,而洪公公更是仗着皇帝对郑贵妃的宠爱,所购之物皆为上乘,故而这满船货物才需遮掩得如此严实。 他暗自盘算行程,揣测那伙劫匪的来历与动手时机,心中筹划如何在混乱中保护骆风雁及田家仆从,同时又要寻得合适借口下船,且不露丝毫破绽,一切需得安排得滴水不漏,方能全身而退。 夜色如墨,悄然褪去,晨曦微露,次日中午之时,几艘舟楫泊于安平水驿。 此驿虽为镇江至京师途中一隅,五十余驿中平凡一站,看似平淡无奇,可一般官船中途停歇、食宿、更换马匹、车船等补给所需,大多以淮阴、清口二驿为首选,因其繁华且合身份。然常大人与洪公公所乘之舟,偏安于此,非是寻常。 世人或道其失仪,可常大人乃四品官员,怎会不坐官船?至于那洪林,更不用说了,为郑贵妃心腹之肱骨,独自出来办差,自是有身份,岂会轻易露怯? 旎啸暗自揣摩,此等人物,岂会无因偏离常道?莫非停在这安平驿,是故意为之?念及此,他身形如魅,隐于高阁之暗角。 时光缓缓,如细沙穿指。旎啸目光如炬,不放过一丝一毫。只见舟上人来人往,官差、甲士、水手、杂役,看似井然有序,实则暗流涌动。 他心细如发,渐觉异样,上上下下之人,人数似有增减,几副面孔,似曾相识,却又在不经意间消失于茫茫人海。 忆及应天府龙江港口,旎啸曾以超凡之记忆,默记百人容颜。虽不知其名姓,但身形步态,早已镌刻心间,过目难忘。 旎啸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目光掠过天边那抹渐沉的夕阳,心中暗自思量:日已西斜,而常大人与洪公公却依旧不动身,这其中定有蹊跷,绝非寻常耽搁可比。 他料想,此番行船之下,恐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流涌动,且非劫掠财物那般简单,应是夜幕低垂之时,便有大事发生。 步入船舱,他轻声细语告诉骆风雁,需随时准备撤离此舟,夜眠之时,衣物莫脱,银两细软紧随身畔,其余外物,若遇纷乱,舍弃亦无妨。 他又密授机宜,让骆风雁暗地提醒随行家丁,马上要到淮安府地界了,或将风云不测,需提高警惕。 随后,旎啸步出船舱,主动寻至常大人子侄二人身旁,一番打听下来,得知扬州府高邮州兴化县一知县,竟亲自遣使,携地方珍品,欲借洪公公之手,上献于郑贵妃以表孝心。 言谈间,常家兄弟更添一桩秘辛:此知县非同小可,与洛阳福王府中长史司某位重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故而此番特选精品,意在双管齐下,既敬郑贵妃,又念福王之恩。 闻此,旎啸心中五味杂陈,苦笑不已。那福王,久居京师,尽享皇恩与贵妃宠溺,本该远赴洛阳就藩,却因种种原因滞留京华,致使其封地乱象丛生,民怨四起,天怒难平。 他忆及去年春日来定村柳家那场风波,不禁暗自喟叹大明官场的黑暗腐败。转念间,他又将思绪聚焦于这位兴化县知县,心中暗忖,此人或许只是庞大棋局中的一枚棋子,任人摆布。 一念及此,他脑海中闪过一个惊人的念头:莫非这连串诡异之事,乃至更大的阴谋,其矛头竟直指郑贵妃? 但旋即,他又心生疑惑,自己尚能窥见端倪,洪公公与常大人,一位是宫中老练宦臣,一位是官场老手,怎会毫无察觉? 然而,诸多疑问如乱麻般缠绕心头,旎啸终是按下不表,静待夜幕的降临。 夜色如墨,云遮月隐,风带寒意,远方灯火阑珊。 旎啸透过船舱窗棂,望着这阴森可怖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中暗道:“今夜,倒是杀人掠货的好时节。” 三更鼓响,未及半炷香尽,船下忽有细微声响,如同暗夜中的幽灵低语。 旎啸猛然坐起,轻拍骆风雁以示警觉,随即侧身贴近右首木窗缝隙,只见十数黑衣人,身手矫健如猿猴,自岸边树梢一跃而下,身形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黑色的弧线,脚尖轻点水面,犹如蜻蜓点水,瞬间逼近大船。 黑衣人刚一登船,船舱之下便传来急促的呼喊:“走水啦!走水啦!” 紧接着,是兵刃交错的铿锵之声,伴随着几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夜的寂静。 “有刺客!” “强盗劫船了!” 旎啸露出一抹淡然的微笑,轻轻拍了拍骆风雁的手臂,示意不要担心。 片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打破了船舱内的宁静,似乎有人正悄然逼近。他心中一紧,迅速拉着骆风雁闪身至门后,屏息以待。 “是谁?” 听说话之人声音,旎啸辨认出是常大人麾下一名侍卫,心中不禁暗自思量,此人竟在暗中窥视自己。 紧接着,一阵激烈的刀剑交锋声骤然响起,显然,那侍卫正与数名不速之客缠斗在一起。旎啸心中暗自惊讶,未曾想这侍卫武功不差。 未几,船舱下方涌起滚滚浓烟,与外面的喊杀声、吆喝声、哭喊声交织成一片,整个船舱仿佛被恐惧与混乱所吞噬。 旎啸见状,当机立断,拉着骆风雁冲出船舱。 刚一踏出船舱,眼前的景象更是惊心动魄。两岸之上,数十名黑衣人如同鬼魅般掠过水面,瞬间分散至各船之上。他们之中,有的肆意杀戮,有的则疯狂掠夺财物。而此船之上,上来的黑衣人显然非同小可,皆是武艺高强的江湖中人。 火光映照之下,这艘双层大船上下内外,尽是刀光剑影,生死搏斗。 旎啸正欲全力护佑骆风雁周全,却忽觉有几道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他心中一凛,猛然意识到,自己此刻假扮的田顺,乃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于是,他连忙故作惊恐之态,躲闪于骆风雁身后,同时传音入密,让她代为掩护。 骆风雁瞬间明了旎啸的用意,她心中一凛,随即想起自己身为齐巧从的身份,虽非武林高手,却也习得几招防身之术。 她娇喝一声,身形灵动,轻易拍飞了飞来的断木飞矢。 她在南华堡自幼跟随武师习武,虽只是学得一些皮毛,但此刻施展出来,却也恰到好处地符合了齐巧从的身份。 正当二人勉力应对之际,忽闻一人高声呼喊:“保护洪公公!” 第134章 鬼教东瀛同现身 听得喊声,旎啸巧妙穿梭,躲闪之时,暗地寻找着洪公公的踪迹,终于在船的中间处捕捉到一抹身影。 正当此时,舱门轰然洞开,数名侍卫如猛虎下山,武功不俗,瞬间斩杀数名黑衣人。 那黑衣人阵中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哨,紧接着,自左岸树梢之巅,一黑影如鹰击长空,携长剑而来,剑光在夜色下更显森寒,直逼保护洪公公的侍卫们。 双方无视周遭熊熊烈火与滚滚浓烟,展开了一场生死较量,剑影交错,杀得难解难分。 就在这时,后方之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火光冲天,映照着天际。 旎啸循声望去,只见一黑影伴随着漫天寒光冲天而起,数十枚暗器如流星雨般射向掠夺财物的黑衣人。 借着火光,旎啸定睛一看,好生惊讶,那暗器竟然是车菱,再看那黑影手持太刀,火光中,此人身形矫健,刀法凌厉,连斩数敌,其势不可挡。 观这日本武士身影和招式手法,似是有些熟悉,须臾间,旎啸反应过来,此东瀛忍者竟是紫林山庄夜闯之人,也正是此人为他寻找骆风雁而引路,未曾想竟潜伏于装货的大船之上。 旎啸见状,不禁怒火中烧,又是心中五味杂陈,思索着这东瀛武士的出现是否得到了常大人或洪公公的默许,甚至怀疑他们是否暗中勾结。若真如此,那二人便难逃通敌卖国之嫌。 一念及此,他原本欲在关键之时救常、洪二人的念头瞬间熄灭,反而决定静观其变。 同时,旎啸也不免担心起自己的身份是否已暴露于东瀛人眼中。但转念一想,对方若真确定自己与骆风雁的伪装,恐怕早已现身相逼,而非先前一直藏匿于装满货物的大船上。 他环视四周,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紧张而决绝的脸庞,刀剑交鸣,不绝于耳。 趁着混乱,旎啸拉着骆风雁悄然向船尾退去,心中暗自盘算,若能寻得机会,定要除掉那东瀛武士,以绝后患。 刹那间,一阵诡异莫测的曲调穿云裂石而来,忽远忽近,仿佛自四面八方同时响起,又似只在耳畔低语。 这曲调中夹杂着阴冥鬼灵的呼号、召唤、哀嚎与嬉笑,如同九幽之下传来的不祥之音,让人脊背发凉,心生寒意。 厮杀双方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警惕地环顾四周,试图捕捉那声音的来源。 旎啸的眉头深深皱起,眼中闪过一抹凝重,轻声自语道:“他们怎么来了?” 听到这瘆人之曲,骆风雁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紧紧贴着旎啸,此刻听到他自语,便细声问道:“谁?是……是谁?” “鬼教!” 旎啸吐出这两个字,话音未落,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声便响彻夜空,那笑声如同厉鬼的嘲笑,刺耳而又令人胆寒。 众人正欲循声而去,只见船上突然凭空出现几道身影,皆戴着狰狞可怖的鬼面具,面具上的鼻眼在火光映照下,仿佛真的流淌着鲜血,触目惊心。 骆风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声尖叫,随即又慌忙用手捂住小嘴,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凄厉的呼啸声划破长空,两岸之上,数十名同样戴着鬼面的白衣人如幽灵般飞来,他们身着白衣,宛如丧服,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阴森。 霎时间,夜空中仿佛被无形之手撒下了数百上千点阴冷的绿色萤火,它们在空中缓缓漂浮,宛如地狱之火,又似阴灵之眼,缓缓向河中心的几艘船逼近,整个场景阴森恐怖至极。 就在众人惊呼失色之际,那群鬼面人身后又涌出上百名黑衣人,他们腰间或胸口皆佩戴着一朵醒目的白莲标记,在熊熊火光下若隐若现。 旎啸见状,双眉拧成了结,脸上怒意难掩。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喊:“杀!”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怒吼声响起:“洪林阉狗,快出来受死!” “杀了那常敏才老狗!” “一个不留,杀光他们!” 在一片混沌与刀光剑影之中,旎啸猛然醒悟,此船只怕不安全了。 他心中急转,欲寻脱身之策,护得骆风雁周全,远离这血腥战场。正欲筹划之际,却见数名鬼面人骤然现身,直扑东瀛武士而去,其势汹汹,显然是专为诛杀倭寇而来。 这一幕,让旎啸心中泛起涟漪,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脑海中若隐若现,他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只见其中一人身形曼妙,宛若女子,心中不禁暗忖:难道是她? 然而,未及他多想,船尾已是一片混战,十数名高手杀至,刀光剑影,令人目不暇接。 旎啸与骆风雁在假意的惊叫声中,巧妙周旋,险象环生。 眼见局势愈发危急,旎啸当机立断,运起内力,一脚暗劲,船舷应声而塌,骆风雁惊呼声中向后倒去,他则顺势跃下,假作同坠河中。 河水冰冷刺骨,旎啸迅速稳住身形,将骆风雁托起,轻声安抚,随即选定方向,奋力向岸边游去。 河面上,断木、杂物纷飞,不时有人影落入水中,生死未卜。骆风雁虽惊不乱,紧跟旎啸,灵巧避开水中障碍。 终至岸边,二人湿衣紧贴,骆风雁匆匆拭去面上水珠,忽地想起一事,焦急问道:“那些田家的下人如何是好?” 春寒料峭,河水透骨,旎啸一边脱下外衫拧水,一边望向那几艘已被烈焰吞噬的船只。黑夜与火光交织下,河面一片混乱,尸体与活人混杂,难以分辨。 他沉吟片刻,安慰道:“莫急,田家下人多为江南子弟,水性自是不差,落入水中或许比留在船上更为安全。再者,这些争斗之人,未必会对下人下手。” 骆风雁听罢,心中稍安,点头赞同。她深知田家下人年轻力壮,且熟悉水性,落入河中定能自保。 正思索间,忽闻纷乱中有人高呼:“公子!公子!您在哪里?”声音焦急而绝望,穿透了夜色,却也渐渐远去。 旎啸耳中捕捉到了那呼喊,正是田家下人之声,循声远眺,只见数十丈外的河水中,那喊话之人与几同伴正奋力打捞几只箱子。 骆风雁见状,不禁惊呼出声:“哎呀,他们怎地如此执着,性命攸关之际,怎还顾得上这些身外之物?”言罢,她目光转向旎啸,眼中满是焦急与期盼。 旎啸自然明了她的心意,但心中却有几分踌躇,毕竟眼前局势复杂,自身安危亦难保。 然而,骆风雁的坚持让他无法忽视,她双手环抱,湿透的衣裳紧贴肌肤,冷得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却依然心系那些无助的家丁。 “我没事,你快去吧。”骆风雁催促道,“人命关天,他们不会武功,仅凭水性,难免不被人误杀。” 第135章 现身战东瀛高手 旎啸终是点了点头,迅速环视四周,而后指向不远处的一片茂密树丛与杂草,对骆风雁说道:“快去那里藏身,我布下一阵护你周全。待我救下他们,便来寻你。” 骆风雁听罢,没有丝毫犹豫,直奔树丛而去。 旎啸则迅速施展奇门阵法,将那片区域笼罩于无形之中,同时不忘叮咛:“切记,没有见到我人,切勿轻举妄动,即便是熟悉之声,亦不可轻易相信,也不要现身。” 骆风雁点头应允,心中亦是挂念旎啸,再次叮咛他务必小心。 随后,旎啸以一块粗布蒙面,身形一闪,已遁入夜色之中,绕至田家下人附近,不过这几人又是被河水冲走了一段。 旎啸正欲悄然下水,引田家家丁向骆风雁所在的安全之地撤离,忽闻一阵清脆却夹杂着痛楚的娇呼,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鬼面人被东瀛武士凌厉一掌击中,身形踉跄,如同断线的纸鸢,重重摔落在堆积如山的货物之上。 紧接着,一名戴鬼面之人焦急呼唤:“小姐!”二字出口,旎啸心中顿时明了八九分。 与此同时,田家几位年轻家丁已奋力游至岸边,却仍不忘回头张望,似乎对那些装载着重要行囊的箱子与包裹念念不忘。 就在旎啸这一愣神间,却见东瀛武士往他这方向而来,身后那些鬼面人紧追不舍,就连那位负伤的女子也咬牙坚持,看样子,誓要杀了这外番高手。 旎啸身形一闪,隐入暗处,静待时机。待双方人马交错而过,他便悄无声息地尾随其后。 行至一处,东瀛武士突然停下来,口中发出阵阵怪异的吆喝,手中太刀寒光闪烁,独自迎战追来的众鬼教高手。 旎啸并未急于插手,心中暗自思量,眼前这些鬼教弟子虽各怀绝技,但似乎难以匹敌那东瀛武士的诡异武技。 鬼教众人如鬼魅般忽隐忽现,攻势阴狠毒辣,直逼得东瀛武士连连后退。 然而,那武士的武功亦是邪异非凡,二者交锋,竟难分高下。就在这紧要关头,东瀛武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随即口吐污言,紧接着,一股淡黄色的烟雾凭空而生,瞬间弥漫开来。 烟雾散去,东瀛武士已踪影全无,鬼教众人顿感危机四伏,连忙将那名似乎身份尊贵的女子护在中间,其余人则手持鬼刀,严阵以待。 就在这紧张之际,天空突降漫天花雨,绚烂而诡异。 旎啸虽身处数丈之外,却已洞察先机,大声示警:“小心头顶!” 鬼教众人听得未警,立刻分散开来,但见那花雨触地即爆,化作无数诡异之影,形如蛇蝎,猛然扑向众人。 鬼教高手们岂是易与之辈,立即联手反击,鬼火熊熊,将那些怪影一一吞噬。 旎啸见不到里面情形,不禁眉头紧锁,心中波澜起伏,那东瀛高手的诡谲身影,仿佛与他记忆中某本古籍中的记载不谋而合,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猛然间忆起,不禁失声惊呼,随即身形暴起,如离弦之箭般直冲向那片诡异的绿火之中。 绿火虽为鬼教所独有,看似已将东瀛高手牢牢困住,实则不然。火光之下,淡黄与白色交织的烟雾如梦似幻,既如春日里盛开的繁花,又似天边变幻莫测的云霞,令人目眩神迷。 就在这绚烂与迷离之间,一双怪手突现,快如闪电,直击向那先前受伤的鬼教女子。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女子身形被击飞,重重摔落在地,鲜血染红了衣襟,她昏死过去,一切来得好快。 旎啸怒火中烧,已顾不得身份暴露,施展出绝学,身形化作万千幻影,直冲入那团盛开的“花朵”与奇异云彩之中。 几番激战后,东瀛高手终于显露真身,一声惊呼:“原来是你!”语气中既有惊讶也有莫名的喜悦。旎啸心知对方已识破自己身份,更无退路,只余一战到底,杀了这东瀛高手。 “你们小心紧守四方,今晚定要杀了他!”他向周围的鬼教高手厉声喝道,随即身形如电,双掌翻飞,化作密不透风的掌影,将东瀛武士牢牢困住。 东瀛人凭着太刀与旎啸十数招后,试图故技重施,却被旎啸冷笑打断:“又想老调重弹,真是不知死活!”言罢,他脚踏奇步,在四周布下重重机关,一声暴喝:“起!”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知晓我东瀛秘术?”东瀛高手面露惊恐,声音颤抖。 旎啸不答,双掌齐飞,如狂风骤雨般攻向东瀛武士,每一击都直逼要害。 经先前在船上与人厮杀,再至此处,几个时辰苦斗下来,东瀛高手内力渐衰,加之旧伤未愈,终于萌生退意。他狂挥太刀,试图突围,却被飞旋而来的鬼刀截住了去路。 鬼教众人除一人救护那受伤晕死过去的女子,其余人严守四方,确保东瀛人无处可逃。旎啸则越战越勇,与鬼教高手的配合默契无间。 不久,那受伤的女子悠悠转醒,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庞,正是鬼教柳教主的独女柳莺莺。 她虽重伤在身,目光却紧紧追随着旎啸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却又无法确切忆起何时何地见过此人。 旎啸轻身如燕,骤展绝学,一招‘寒梅取水’既出,不待招式用老,又一招‘龙气初升’,身形矫若游龙,直攻对方下盘,左掌孤悬,勾月之姿,悄无声息间已锁敌颈侧。 那东瀛武士,身手不凡,与旎啸交锋数合,招招精妙,太刀挥舞间,削风断云,直击旎啸面门与胸膛要害,忽而左手暴起,快若雷霆,势如破竹,犹如寒枪出鞘,直指人心。 旎啸双指轻点太刀之刃,清脆铿锵之声,他借势后撤,罡风凛冽,断掌之威,随即施展‘折梅手’,电光火石间,东瀛高手的太刀已易主,落入其掌控之中。 东瀛武士见状,面色微变,怒意横生,口吐异国之语,骂声连连,随即手指翻飞,自点周身数穴,其中一处,更是直指下盘要害,显然是在施展秘传潜能激发之术。 旎啸心中微动,洞悉其意,知是敌手欲做困兽之斗,当机立断,用内力震碎夺来的太刀,化作万千利刃,宛若暗夜急雨,倾泻而下,直击东瀛高手周身要害。 然那东瀛武士非但不惧,反迎刃而上,双臂骤变,形如鹰隼之爪,又似龟手,瞬间伸长数尺,疾如流星。 旎啸虽有防备,怎料那东瀛武士武技诡异莫测,仓促之下,双掌应声推出,与敌对撼。 霎时间,掌心仿佛被万千针刺所侵,一股刺骨的麻痹感沿着经脉蔓延,罡风反噬之下,双脚不由自主地连连倒退,稳住身形后,他心中惊骇难平。 原以为这东瀛武士与鬼教激战多时,又与他周旋百招,内力定然大损,却不料其竟能凭借秘法,内力瞬间暴涨,宛如恶鬼回春。 第136章 联鬼教怒杀大敌 怒火中烧的旎啸目露凶光,暴喝一声,身形拔地而起,凝聚十二分功力,一掌势如破竹,直击东瀛武士胸膛。 东瀛高手见状,竟是嘴角微扬,冷笑一声,非但不避,反而胸膛一挺,主动迎上。 旎啸心中警钟大作,然掌力已发,覆水难收,一掌实实在在地落在了对方胸口,随即不顾掌心剧痛,左拳如影随形,雷焚掌轰鸣而出,空气为之震颤。 东瀛高手猝不及防之下,被这两掌霸道的威力所伤,闷哼一声,身形踉跄,连退数步,待稳住阵脚,一口淤血难以自抑,喷薄而出。 而旎啸亦是苦不堪言,只觉体内血气翻腾,欲压还乱。 正当他欲调息之际,东瀛武士面带阴冷笑意,掌法突变,诡异莫测,掌影层层叠叠,如鬼魅般铺天盖地而来。 旎啸与之交锋,顿感其武功中邪异之气四溢,爪掌之间,既有淫邪之冷,又携幽冥之毒,几番过招,竟是发现自己的内力在以惊人的速度流逝。 至此,旎啸方悟此中陷阱,原来这东瀛武士乃是故意以秘法激发潜能,做困兽之斗,先以暴烈之招搅乱对手内息,再施邪术,加速对手内力的消耗。 他心中惊骇之余,三环七彩骤然施展出来,犹如彩虹绕体,环光闪烁间,硬生生斩断了那邪术之力的蔓延。 他意图趁势追击,直指对方腰间要害穴道,却不料那东瀛高手身形一晃,竟如鬼魅般瞬间消逝于夜色之中,唯余一阵冷风拂过。 旎啸脸露一抹冷笑,心中暗忖,这定是东瀛忍者之神遁术无疑,能让人在瞬息间化影无形。 他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已如电转般盘算,遂佯装焦急,身形急转,目光如炬,四处搜寻那隐匿的敌人。 四周鬼教弟子亦是神色紧张,目光四处扫视,企图在这幽暗空旷之地捕捉到一丝东瀛高手的踪迹。 夜色深沉,除了稀疏树影与杂乱草丛,别无他物,仿佛连风都静止了呼吸。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旎啸忽地双掌齐出,左手寒冰凝霜,右手烈焰焚空,两道截然不同的掌力直冲头顶,只听得一声凄厉惨叫划破夜空,一个身影被迫显形,正是那潜伏于顶的东瀛高手。 旎啸身形暴起,如同苍鹰搏兔,双掌汇聚天雷之力,重重击在那武士胸膛之上,又是一声痛呼,东瀛武士身形踉跄,落地后不及多想,转身便欲遁逃。 旎啸也被震得连连后退数步,心中更是大骇,掌心传来的阵阵震痛提醒着他,此对手实力之强,远超预期,其秘术之邪,更是深不可测。 他欲要追击,却见那东瀛高手已远在数丈之外,情急之下,旎啸对着周围的鬼教高手大喊:“快拦下他!” 无需多言,鬼教高手们早已会意,两名鬼教弟子身形一闪,手持鬼刀,如同两道黑色闪电,自左右两侧夹击而来,鬼刀舞动,上中下三路攻势连绵不绝,将东瀛武士困于垓心。 然而,东瀛高手实力非凡,加之持有邪术,数招之间,竟以掌力硬撼,将两名鬼教高手震退,虽身负几处刀伤,却更显凶悍。 眼见东瀛高手即将逃脱,那始终守护在柳莺莺身旁的鬼教弟子猛然暴喝,身形如电,手中鬼刀化作一道绿色光影,疾射而出,直取东瀛武士要害。 而他本人更是紧随其后,掌中绿水冥阴,寒气逼人,誓要将这强敌留在此地。 那东瀛武士被猛然拦下,怒火中烧,咒骂之声不断,随即一掌挥出,力道惊人,将那疾驰而来的鬼刀拍得偏转方向,身形诡谲,瞬间欺近那鬼教弟子身旁。 这鬼教弟子亦是了得,面对强敌,毫不畏惧,另一柄鬼刀迅疾而出,寒光闪烁,直取东瀛武士要害。 岂料那武士竟以肉身硬撼刀锋,任由鬼刀划过肌肤,留下一道血痕,随即一拳轰出,正中鬼教弟子胸膛。 只闻得一声凄厉惨叫,那鬼脸面具应声而落,显露出一张四十余岁,却风韵犹存的女子面容。这鬼教女子愤然之下,双手如铁钳般紧紧钳制住东瀛武士,誓死不放。 东瀛武士见状,怒不可遏,双目圆睁,仿佛能喷出火焰,他猛地自怀中抽出一把尺余长的利刃,银光乍现,如同死神的镰刀。 这鬼教女子甚至未及发出惨叫,一手已捂住喷涌鲜血的脖颈,双眸圆睁,满是不甘与愤怒,另一只手却如鹰爪般深深嵌入武士腰间,血肉模糊,那眼神之中有着愤怒、不屈,即便是死,又有何惧? “林姨!” 一旁目睹此景的柳莺莺,此刻心痛如绞,泪水夺眶而出,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终因体力不支,两眼一黑,再度陷入昏迷。 这一切,皆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此时,另两名鬼教高手同时发难,双掌齐出,一左一右,迫使东瀛武士动作一滞。 旎啸趁此机会,怒意滔天,汇聚全身十二成之力,施展出催心掌的绝技,一掌重重拍在东瀛武士胸膛之上,刹那间,仿佛有雷鸣之声在胸腔内炸响,对方的五脏六腑尽皆碎裂,化为乌有。 东瀛高手圆睁的双目中满是不甘,鲜血自鼻孔缓缓流出,生命之火就此熄灭,再无半点生气。 “林妹!” 鬼教弟子们目睹此景,悲痛欲绝,纷纷冲向那断气身亡的鬼教女子,其中一人颤抖着手将她扶起,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 “小姐!” 另一名弟子突然惊呼,转身奔向昏厥的柳莺莺。随着他的呼喊,又有两人紧随其后,一同围拢在柳莺莺身旁。 “小姐,小姐!” 呼喊声中,鬼教弟子们纷纷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张焦急、担忧、慌乱的脸庞,其中一人更是不断地摇晃着昏迷中的柳莺莺。 旎啸步至那已逝鬼教女子身旁,目光带着几分沉重,凝视着这张约莫四十芳华、喉间触目惊心的伤痕与干涸褐血的脸庞。 一旁,那失去面具的鬼教男子,年过半百,发已斑白,泪如雨下,见旎啸临近,连忙跪拜恳求:“少侠,求您救救我妹妹吧!” 旎啸心中虽是不抱什么希望,仍旧轻轻握住女子冰冷的手腕,片刻后,缓缓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哀婉:“对不住,我虽有心,却无力回天,即便是九天之上的大罗神仙,恐怕也……” 其实那鬼教男弟子早已知晓结果,闻听此言,悲恨交加,苦笑一声,泪水混杂着血水,滴落在地,他紧紧抱住逝去的亲人,放声痛哭。 旎啸轻叹一声,转身走向那昏迷不醒的柳莺莺。微微月光下,她的面容依旧精致如画,却多了几分苍白与脆弱。 第137章 交待事暗返河边 此刻,看着眼前晕死过去的柳莺莺,旎啸心中五味杂陈,思绪飘回数年前,山西平阳府闻喜县九箕山初见时的那一抹惊艳,未曾想再逢之时,竟是如斯悲凉。 “少侠,请您务必救我家小姐一命!”一名鬼教弟子焦急万分,其余人等亦是面露恳求之色。 旎啸不多言,只轻轻执起柳莺莺细腻的手腕,闭目细探其脉象,剑眉逐渐紧锁,神色凝重。 “少侠,我家小姐她……”众弟子见状,心中一紧,急不可耐地询问。 旎啸缓缓放下柳莺莺的手,沉声道:“幸而,幸而还有一线生机。但她此刻万万不可移动,她所中乃东瀛忍者之盅灵神云诀,此术阴毒异常,若不及时施救,四五个时辰后,便是神仙也难救。” “啊!” 众弟子闻言,皆是大惊失色,一人连忙跪拜:“求少侠慈悲为怀,出手相救,我鬼教上下定铭记大侠恩德,日后教主定率全教弟子,以报此恩!” 旎啸轻轻一挥衣袖,打断了那急切的询问,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我能救她,但可能要迟些。” “这……这是何故?”一鬼教壮汉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躬身致歉,“少侠,失礼了,我……我只是心急如焚。” 旎啸淡然一笑,解释道:“我身份有些特殊,且今夜我本是乘船而来,此中曲折,你等应能略窥一二。 “今夜发生诸多事情,先有绿林贼影劫船,后有尔等鬼教、白莲教想烧船杀人,所杀之人非普通人,而是朝廷四品大官及宫内太监,尤其是那太监的身份,唉,不提也罢,你等心中自明。 “此等大事,官府必不会坐视不理,大军压境恐在旦夕之间,所以我要马上赶过去,以免身份泄露,横生枝节。” 鬼教众人见说,恍然大悟,其中一位年长者忧虑地问道:“那我家小姐又该如何是好?” 旎啸沉吟片刻,缓缓道:“我欲在此布下一道奇门阵法,将你家小姐护于其中,你等可选一人留下相伴,待我处理完要事,自会回来接她走,寻一处安全之地为她疗伤。” 此言一出,鬼教众人面面相觑,面露难色,犹豫不决。 旎啸见状,心知他们所虑,遂坦诚相告:“实不相瞒,我与你家小姐算是故人,只是此刻不便透露身份。若我有心加害,又何须现身相助,更不必亲手诛杀那东瀛倭寇了。” 鬼教众人听罢,心中虽有疑虑,但想到小姐所中之邪术,以及对方所言非虚,普天之下能解此术者寥寥无几,若仓促带小姐离去,恐半途而夭。 一番权衡之下,众人相视一眼,终是点了点头。 旎啸继续吩咐道:“余下之人,不论你们采用何种手段,务必营造出一种败退假象,仿佛不敌东瀛武士,逃遁至数十里开外,随后你等及那东瀛高手皆如人间蒸发,踪迹全无。” 一鬼教弟子满腹狐疑,脱口问道:“少侠,此中深意何在?” 旎啸微微侧目,沉声道:“今夜之事,蹊跷重重,你们不觉自己已成他人局中棋子吗?若想摆脱这操控之手,便需逆其意而行,令其难以捉摸你等行踪,更不知其高手下落。” “这……”鬼教弟子欲言又止。 旎啸不耐,挥手截断其话头:“勿再多言,时机紧迫,你们速速商议,一人留守此地,余人皆去。我信你等能依计行事。我去布阵,你们速速决断!” 言罢,他面色一凛,转身步入数丈之外,手指翻飞间,一奇门阵法悄然成形,隐于夜色之中。 待他归来,鬼教弟子已依计行事,一老者留下,余人背负林姨遗体。其中一人提携那东瀛武士之躯,犹如拖拽死物,狼狈不堪。 旎啸对众人略一颔首,随即身形一展,化作一道黑影,向大河方向疾掠而去,瞬息间,便融入了无边的夜色。 他绕行甚远,离河岸数十丈外驻足,只听得远处杀声震天,动静愈演愈烈。凝神细听之下,他心下了然,定是本地官府闻讯而来,率官差与卫所军马围剿。 此情此景,不难想见,如此大事,知县、知府乃至三司官员皆难辞其咎,卫所亦难置身事外。 旎啸悄无声息地返回骆风雁藏身之处,简单交代几句后,田府下人的呼救声与伤痛之音隐约传来,显是在混乱中受伤不轻,至于伤因,已无从分辨。 他携骆风雁出阵,随即撤去阵法,二人来到河岸。 火光映照下,只见两岸数里之地,数百人混战一处,敌我难辨。河中,数艘大船已成火海,沉入水底,金银货物皆随之消逝。水下,更是杀声不断,人影绰绰。 四周刀光剑影,暗器横飞,旎啸心中暗忖,若此时与骆风雁悄然离去,必遭人疑窦。且船上众多目光,皆在暗中窥视着他二人。 他低声对骆风雁嘱咐一番,随后二人就地以泥土涂抹面容,衣衫褴褛,甚至刻意制造伤痕,旎啸更是刻意划开几处肌肤,鲜血淋漓,骆风雁虽欲劝阻,却见他神色坚决,只得无奈叹息,幸而她本身亦有伤在身,倒也不显突兀。 见一名家丁匆匆寻觅而来,旎啸轻抬手,示意骆风雁声音低语:“公子在这里。” 那田家下人闻言,顿时面露喜色,疾步奔向旎啸藏身之处,同时高声呼唤同伴,声音穿透了四周的喧嚣。 旎啸暗自观察,只见数道目光虽在激战中游离,却也不由自主地被这呼唤吸引,向他这边投来窥探之色。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中暗忖:时至此刻,竟还有各方势力的耳目潜伏,窥伺自己的行踪,真是有趣。 而他与骆风雁此刻的模样,俨然一副惊弓之鸟,藏匿于暗处,这份怯懦,在旁人眼中倒也合情合理。 毕竟,世人皆以为他不过是一介文弱书生,即便身旁伴着个会些拳脚的书童,那实力也不过尔尔,对付些乡间野夫尚可,遇上真正的高手,自是不值一提。 正思忖间,夜空中忽又响起一阵更为激烈的厮杀声,旎啸凝神望去,只见数十道身影自黑暗中涌现,其中不乏高手,他们目标明确,直冲向那群正欲劫掠货物的绿林强盗以及鬼教、白莲教众。 片刻之间,旎啸已辨明来者身份——天火门。他心中顿时明了,这天火门此行,怕是要借剿匪护官、救洪公公之名,行攀附权势之实。 随着天火门的加入,战局迅速倾斜,绿林盗匪与两教弟子渐感不支,纷纷放弃抵抗,四散逃入茫茫夜色之中。 第138章 突遭袭诸事迷重 “田公子!田公子!” 一阵急切的呼唤声划破夜空,旎啸听得出,那是常大人麾下,那位武艺超群的钱侍卫在呼唤。他轻轻点头,示意田家下人回应。 “我家公子在此!在此!”田家下人欢呼跳跃,不时挥手向钱侍卫示意。 夜色如墨,月隐星沉,旎啸微侧眸光,不经意间捕捉到几道身影,舵手、侍卫、士兵,似有意无意间悄然逼近。 他心感几丝不妙,正欲携骆风雁退走,却见常大人于侍卫簇拥下缓缓行来。 旎啸暗自环顾,忽见一年轻太监似面露惊惶,欲遁无形,心中疑云顿起:莫非围来的几人不是冲着自己和骆风雁而来? 再细观周遭,那些所谓舵手侍卫,实则绿林悍匪,黑衣如夜,更有一人,步履间隐现白莲邪教之影,鞋履微露端倪,夜色虽浓,却难掩其踪,只是夜色中没有几人会注意这些。 正当常大人距旎啸不过数尺之遥,夜空中忽传一声急呼:“大人,小心!” 言犹在耳,箭矢如蝗,暗器纷飞,划破寂静。 旎啸欲展罡风护得骆风雁及田家众人周全,未料骆风雁竟冲来,为他挡下一箭。 那一刻,旎啸恍悟此中必有蹊跷,或有人欲借此试探他与骆风雁之身份。 借骆风雁扑来之势,他佯装倒地,顺势翻滚,内力外放,化作无形气浪,将漫天暗器利箭一一震飞,护下骆风雁和他自己。 他又是暗地去看,只见先前之人与后来者皆已拔刀相向,两股势力,互为仇雠,誓要置对方于死地。 箭雨暗器过后,四周一片狼藉,十数条生命戛然而止,包括那惊慌失措的年轻太监,皆已身死。 旎啸猛然回神,聚焦在骆风雁那臂膀之上,鲜血汩汩,幸而仅是箭矢划破皮肉之伤,他心中自责又是愤怒,更是心如刀绞,可众人在场,只得强行忍住,不露声色。 骆风雁额间细汗密布,紧咬牙关,忍痛不语,仅以眼神传递坚韧,对旎啸轻轻摇头,示意自己尚能支撑,更以眼神告诫,切莫泄露身份分毫。 “快去救田公子,快!”常大人惊怒交加,对侍卫们厉声喝道。 “小心暗中之敌,快,保护大人!” “保护洪公公!” 呼喝之声此起彼伏,既有常大人的亲卫,也有洪公公的厂卫,一片混乱中。 那钱侍卫欲率众追捕夜色中的刺客,却被常大人不动声色地一把拉住,微微摇头,示意不可轻率行事。 待旎啸假意被侍卫搀扶起身,环顾四周,只见昔日人群,无论田家仆从、船工杂役、随行士兵,乃至宫中年轻太监,皆已命丧黄泉,一片死寂。 “田公子,对不住,真是对不住,因本官而祸及于你,哎!”常大人言语间满是自责,未尽之语化作一声沉重叹息。 旎啸强压怒火,淡然道:“常大人何须自责,此等朗朗乾坤之下,竟有贼影偷生,肆意行凶,实乃强盗悍匪无法无天了,非大人之过。” 常大人闻言,又是一声长叹,转而对钱侍卫吩咐道:“速速为田公子书童疗伤。” 钱侍卫听罢,连忙取出一瓶珍贵金疮药,欲上前为骆风雁包扎。 然旎啸岂能让旁人近身,骆风雁亦是神色慌张,躲于旎啸身后,目光中满是戒备。 常大人见状,心中顿时明了,这主仆二人情深意重,非同一般。大户之家,常有伶童伴于公子左右,共话风雨,同寝同食,唯有主人能近其身,此等情谊,外人岂可轻触? “钱三,休得无礼,将药递予田公子便是。”常大人语气中带着几分温和与理解。 旎啸嘴角勾起一抹歉意的弧度,对常大人轻施一礼,从钱侍卫手中接过金疮药,悄然移步至一旁,细心地为骆风雁处理伤口。 他眸光深邃,暗自审视那伤痕,见仅是皮肉之伤,心中稍安,手法娴熟地为其包扎。 完毕后,他转身归来,步入一片忙碌之中,士兵与侍卫正紧锣密鼓地清理着满地的狼藉。 常大人凝视着田家仆人的尸体,眼神中满是痛惜,对旎啸叹道:“唉,世事无常,歹人竟如此猖獗,累及无辜,实在令人痛心疾首,对不住田公子了。” 旎啸面含哀愁,却也知世事难料,只得淡然回应:“大人言重了,还请妥善安置他们的后事,待我回去,定会让家父加倍抚恤,以慰亡灵。本想携他们去北地风光一番,不料今夜竟成永别,实在令人唏嘘。” 常大人点头应允,转而忧虑起行程之事:“田公子此行青州,所携行囊……” 旎啸轻描淡写,笑道:“金银财帛,皆是身外浮云,即便丢失亦不足惜。其中虽有几件心爱之物,落入江河,恐难追回,不过家父早有筹谋,已遣人前往杭州购置特产,预备赠予魏大人与魏抚台,想必不过十来日,家父派的那些人便会赶来。” 正欲细说,忽闻两声急切呼唤穿透夜色:“父亲!父亲!” “叔父!叔父大人!” 旎啸循声望去,只见常飞年与常飞真两兄弟,衣衫褴褛,满面尘土,尤其是常飞真,竟连鞋子都遗失了一只,狼狈之态尽显。 二人一见旎啸,不禁相视而笑,皆是狼狈中的一丝慰藉:“原来田公子也在此,哈哈。” 旎啸也以大笑回应,笑中既有对彼此境遇的共鸣,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常大人见状,非但未加责备,反是嘴角微扬,命侍卫守护三人,自己则匆匆离去,寻找那位失踪的洪公公。 约莫半刻光景后,常大人缓缓搀扶着洪公公步入一处,洪公公面色苍白,惊魂甫定,衣袂破碎,泥泞满身,宛若风雨中飘零的枯叶。四周,数名地方官员与卫所千总,神色谨慎,如影随形,外围更有官差、锦衣卫、甲士密布,层层环绕,戒备森严,犹如铜墙铁壁,守护两位大人。 常敏才低语几句于洪公公耳畔,公公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旋即怒意腾起,如火中烧云。 须臾,数名厂卫抬着那年轻太监的尸体而至,洪公公凝视之,怒不可遏,破口大骂,言辞间尽是对死者的不敬与决绝,随即下令将其碎尸喂鱼。 此情此景,落在与常氏兄弟同行的旎啸眼中,心中五味杂陈。他既感洪公公对死者之轻慢,又暗自揣测,公公此举背后,或许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亦或是与今晚之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乃至与幕后黑手勾结。 洪公公见旎啸在场,竟一反常态,未显往昔之冷漠,反而对其略加询问,随后便怒斥周遭官员与千总,言及此地匪患猖獗,白莲余孽潜藏,朝廷对此绝不容忍,言辞犀利,令众人战战兢兢,连声请罪,誓要荡平贼寇,给公公一个满意的交代。 第139章 假意心惶以脱身 未几,天火门一高手携数弟子风风火火赶来,口中虽言迟到之过,实则意在常、洪二位大人前邀功请赏。天火门乃武林名门,却涉足朝廷之事,剿匪除两教,本非其分内之责,此举颇为蹊跷。 旎啸正欲暗中探听更多,却被常大人支开,与骆风雁及常氏兄弟一同被送往别处歇息。 此举明为关照,实则意在避嫌。观那些官员与千总亦被怒斥而去,旎啸心中更加确信,此中必有隐情,非比寻常。 晨曦微露,天际尚挂着几缕未散的夜色,细雨如织,悄然洒落,携着一缕春寒,拂过古道边。 常敏才领着数名侍卫,寻至旎啸面前,面色凝重,似有千言万语,却化作一声轻叹:“田公子,昨夜风云突变,尤其是公子之物遗失之事……唉,实属遗憾。”言罢,他眉宇间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怜惜。 旎啸静默以对,眸中闪过一抹对常大人的同情,但更多的是历经变故后的惊魂未定。他轻轻摇头,似在回应,又似在沉思。 常敏才见状,心中略感歉疚,再次开口,声音温和中带着几分无奈:“常某本欲护送公子前往山东,奈何昨晚之事,此行恐需暂缓了。公子可有后续打算?” 此言一出,旎啸心中暗自欢喜,正愁如何巧妙脱身,避开眼前这位大人和洪公公的纠缠,不料常大人竟主动提及。 他强作镇定,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与无奈交织的光芒,缓缓说道:“常大人,晚生深知昨夜匪徒肆虐,洪公公损失惨重,大人亦险些遭殃,此事非同小可,地方官员定当全力追查,以慰圣听。晚生虽心系此事,但奈何身无长物,行囊尽失……” 言及此处,他目光温柔地转向身旁,骆风雁臂缠绷带,默默相随。 旎啸继续道:“故而,晚生思量再三,决定携书童前往淮安府治下的山阳县暂避风头,静待家人前来。” 常敏才见说,颔首赞同:“公子所言极是,这荒野之地,实非久留之所。况且,常某此刻亦是事务繁忙,难以周全。公子以非官之身,前往山阳县暂住,实为明智之举。” 旎啸听罢,心中暗自舒了口气,面上却迅速换上了谦逊之态,拱手说道:“常大人言之有理,晚生区区一介书生,虽有微末功名,却无官身之累,与大人同行,恐添诸多不便与困扰。只是……” 他话锋一转,故意面露难色,似有难言之隐。 常敏才见状,心中已明了几分,嘴角勾起一抹会心的微笑,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轻轻置于旎啸掌中:“田公子,区区千两银票,不成敬意,权当弥补公子此番损失,或是略表常某歉意。” 旎啸目光触及那银票,心中不禁微震,暗道常大人出手之大方,竟似五千两之数,但面上仍保持着推辞之态,半推半就地说道:“大人,这如何使得?万万不可啊。” “哈哈,公子莫非嫌此数太少,不足以表我心意?”常敏才爽朗一笑,戏谑道。 旎啸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晚生虽囊中羞涩,却也有几笔丹青之技,足以自给自足。待我以画会友,于市井之中摆下小摊,定能换取些许银两,寻一客栈安身,静待家中亲人前来相聚。 “适才晚生所虑,乃是欲请大人差遣本地官府,若我家仆从前往山东途中,有寻我之意,便请官府派人告知他们,我已改道山阳县暂避。” 常敏才闻言,大笑出声:“原来如此,小事一桩。待会儿我便嘱咐几位知县,让他们在这方圆之地多加留意,相信不久便能传来你田家亲人的消息,不出十天半个月,定能重逢。” 旎啸躬身一礼,言辞恳切:“大人厚爱,晚生感激不尽,只是这银票,实难从命。”他目光清澈,坚决未取常敏才手中之物。 常敏才见状,佯装不悦,眉宇间却藏着几分笑意,佯怒道:“田公子此言差矣,莫非是嫌常某这点心意太过微薄,或是有所顾虑?” 旎啸连忙摆手,急声辩解:“大人误会了,晚生绝无此意。” 常敏才语气转柔,语重心长:“公子身为举子,又出身名门望族,世代为官,怎可因区区银两而屈尊摆摊作画?此举非但于家族颜面有损,若传扬出去,也让常某无地自容。日后面对令尊,乃至同僚,何以自处?更恐被指为不通世故之人。” 此时,骆风雁轻声细语,于旁劝道:“公子,常大人一番好意,您且收下。日后老爷与魏大人知晓,自会当面致谢。若执意拒绝,恐有违孝道与尊长之礼。” 常敏才见说,不禁朗声大笑,目光转向骆风雁,赞道:“好一个伶俐的书童,难怪能得公子如此倚重。哈哈,真是后生可畏啊!” 骆风雁闻言,脸颊微红,羞涩地低下了头,轻轻向后退了几步,更显谦恭。 见状,旎啸终是释然,再次向常敏才行礼,语带感激:“既如此,晚生便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常大人慷慨解囊。” 常敏才笑声爽朗,拍了拍旎啸的肩背,满是欣慰:“这就对了嘛!你我两家,乃至与令岳丈家,皆是朝中同僚,日后定当多加往来。待他日重逢,老夫定要唤你一声‘田侄’,方显亲近。” 旎啸故作受宠之态,连连颔首,言辞间满是谦逊:“大人如此厚爱,晚生实不敢当,实不敢当。” 常大人见状,满意之色溢于言表,随即收敛笑容,正色道:“田公子既欲前往淮安府,老夫自当尽力周全。本地官员定当护送公子一行,老夫这点薄面,想来他们还是会给的。” 旎啸听罢,面上浮现出一抹喜色,却又夹杂着一丝不解。 常大人见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一抹温和的笑容,转身离去。不多时,便领来一位体态圆润的知县,其身后紧跟着两位年迈而精干的官吏。 显然,常大人已有所安排,欲让这位知县负责护送旎啸与骆风雁前往淮安府下的山阳县。此去路途遥远,近百里之遥,自然需得马车代步。 知县初时神色谨慎,对常敏才的安排唯唯诺诺,目光偶尔掠过旎啸,得知其父仅为六品官员后,不免显露出几分轻视。 然而,当常敏才提及旎啸与山西巡抚魏抚台交情匪浅时,知县脸色骤变,瞬间换上了谄媚的笑容,对旎啸百般殷勤。 旎啸目睹知县这般前后判若两人的嘴脸,心中颇为不齿,但念及自己此刻正以田顺之名行事,加之骆风雁臂伤未愈,只得强压怒火,面上却是一片淡漠疏离。 他这般的态度,反而让知县更加小心翼翼,生怕有所怠慢。不仅赠予城防令牌,以保路途畅通无阻,还慷慨解囊,奉上几张银票以资旅途所需。 骆风雁见旎啸面色不悦,便悄然上前,代他接过了令牌与银票,心中暗自思量。 知县见状,忙不迭地擦拭着额头细汗,随即吩咐身后两位老吏,备妥马车,护送旎啸与骆风雁前往山阳县。 知县本想亲自送至驿馆,以示尊敬,却被旎啸婉言谢绝,只道是身份所限,不便张扬。 第140章 支走老吏悄带人 在常大人的千叮万嘱之下,旎啸强忍心中的波澜,与骆风雁一同步入了那由老吏驾驭的马车之中,神色间交织着感动与不舍。 马车虽非金碧辉煌,却宽敞舒适,内设卧榻,一侧还备有茶具,足以让人在旅途中稍作休憩,品味茶香。 旎啸暗自揣测,这知县大人因体态丰腴,骑马乘轿皆非易事,加之江淮之地,水网密布,春雨绵绵,道路湿滑,夜间行轿更是难上加难。想来昨晚之事,知县惊闻变故,匆匆间选择马车代步,倒也是情理之中。 随着马车缓缓前行,旎啸与车外的两位老吏——莫老与李老,渐渐攀谈起来。二人皆已过花甲之年,因着与知县小妾的亲戚关系,半是官吏半是车夫,平日里除了驾车,还负责诸多杂务。 晨光熹微中,三人谈笑风生,旎啸从他们口中得知,柳莺莺所匿之处,乃是安平水驿东北不远处的大李庄村,一个因李姓人家众多且庄台规模宏大而得名的村落。巧合的是,李老头正是此庄之人,对那片土地了如指掌。 望着窗外细雨如织,旎啸心中暗自盘算。前方不远便是泾河铺,他需得设法摆脱这两位老吏,只身前往大李庄村,将柳莺莺悄悄接入身边,以免柳莺莺和那鬼教老者在雨中等得心急如焚。 不过半个时辰,马车已疾驰十余里,其速未减分毫。 旎啸轻声对骆风雁言道,有要事需先行救人,需将她暂且安置于路旁。骆风雁心领神会,未有多言,更无丝毫责怪,她深知昨晚旎啸深夜外出,必有重大变故。 恰逢前方现一低洼之地,废弃屋舍错落其间,旎啸借机询问二老吏。 原来,此地去年冬日曾历一场异变,夜幕低垂之时,天际乌云压顶,狂风骤起,雷电交加,一夜之间,洼地竟被突如其来的洪水淹没,所幸无人伤亡。 关于水患之源,众说纷纭,有说是那射阳河暴涨,经暗河而至;有言泾河之水逆流;更甚者,言其源自邗沟,冬日江河不涨反降,此水却逆流西去,实属诡异。自此,此地居民皆迁离故土,屋舍空置。 旎啸闻之,心中暗自盘算,此废弃屋舍正可作为藏匿骆风雁之处,待他速去速回,救得柳莺莺后,再与此二吏会合。 眼见马车渐近废屋,旎啸暗中运力,一掌轻拍,掌风穿透车厢,只听“嘎嚓”一声,车轴应声而断。骆风雁故作惊恐,随后又向旎啸投去一抹狡黠的笑容。 旎啸掀起窗帷,面露忧虑之色,询问道:“莫老丈,这是何故?” 二老吏慌忙下车查看,只见车轴断裂,面面相觑,一时无措。 那李老吏起身,满脸歉意与不安:“田公子,马车突遭此难,这可如何是好?” 莫老丈亦是战战兢兢望向旎啸,心中暗自揣测,此公子定非池中之物,否则知县大人怎会如此礼遇? 旎啸佯装焦急,眉头紧锁,环视四周,作势欲下车。 二老吏连忙劝阻:“公子万金之躯,岂能涉此泥泞?雨虽细密,却也湿寒侵骨,恐伤贵体哩。” 话犹在耳,骆风雁突地打了个喷嚏,随即以一抹温婉笑意望向旎啸,那笑中似乎藏着几分俏皮与暖意。 二老吏见状,心中更是忐忑不安,生怕被这位神秘的田公子责难。 李老吏轻声道:“田公子,马车既已损坏,修复非一时之功,老朽愿往泾河铺另寻车马,以解公子之急,可好?” 旎啸故作沉吟,片刻后点头道:“如此便有劳二位了。不过,在下尚有几事相托。” 二老吏闻言,面色微喜,一人连忙应道:“公子但说无妨。” 旎啸面露难色,缓缓说道:“昨夜之事,二位想必也有所耳闻。一番惊吓,又落水受寒,此刻我与书童皆是饥寒交迫。不知能否请二位分头行事,一人前往泾河铺寻车,另一人则买些热食与干净衣物回来?” 莫老吏见说,眉头微蹙,显出一丝为难:“公子,若我二人皆去,您与书童的安全……” 旎啸轻笑反问:“二位是担心我二人安危吗?且看此地,大路坦荡,虽行人稀少,但昨夜之事已传遍四野,光天化日之下,谁敢在此为非作歹,欺凌弱小?” 二老吏见说,细思之下,觉得这位公子之话没错,遂点头道:“公子言之有理,我等这便前往泾河镇,定在两个时辰内返回,请公子安心等候。” 旎啸微微颔首,温声道:“好,但切记勿需过于匆忙,瞧你们衣衫尽湿,寻衣物之时,也请为自己换上干爽之衣,并备上蓑衣斗笠,以防万一。再者,莫忘了为我们备上两把雨伞,以避这绵绵细雨。” 二老吏听罢,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莫老吏感慨道:“田公子真是体恤我等,只是我等粗人,风吹雨打惯了,不碍事的。” 旎啸未再多言,自袖中取出一张银票,轻轻自窗隙递出,轻声道:“这些银两,或许能解你们一时之急。” 二老吏慌忙摆手,其中一人连忙说道:“公子此言差矣,我家老爷早有吩咐,要我们全心全意照料二位,怎敢收受银两?更何况,老爷还言及,待山阳县事务了结,他自会亲自前来拜访。” 一番推辞后,二老吏再次叮咛几句,便匆匆踏雨,向泾河铺疾行而去。 待二人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旎啸携骆风雁步入那排废弃屋舍。 屋内虽久无人居,杂草未及膝,却透着一股岁月的霉湿之气,墙上尚留有去年洪水肆虐的斑驳痕迹。 旎啸环顾四周,选了一处较为干燥之地,随即布下两道奇门阵法,阵内火光跳跃,他又以独门聚火阵法,确保火焰不熄,温暖而明亮。 一番细致安排后,他再三叮嘱骆风雁,确保她安全无虞,方才转身,身形一闪,已向大李庄村疾驰而去。 天际虽已放亮,细雨却绵绵不绝,旎啸穿梭于荒野小径,沿途未见半个人影,连这片区域的百姓也似乎因那场洪水而迁徙,只留下寂静与荒芜。 他施展轻功,那身形一展,犹如天际流星划破长空,二十余里路程,仅一盏茶的光景便已抵达柳莺莺的藏身之所。 面对鬼教中的高手管绍,他言辞简洁,只道:“速往泾河铺,我携你家小姐先行。” 管绍,与鬼教教主柳正青自幼相伴,虽世代为柳家仆从,但对柳莺莺的安危却是牵肠挂肚。 眼见旎啸背负着自家小姐疾驰而去,他心中虽有万般不舍与疑虑,却也只能紧随其后,暗自惊叹于这位年轻公子,看上去是一个文弱书生,不想武功之高,轻功更是了得。 沿途之上,管绍心中波澜起伏,对旎啸的身份愈发好奇。 及至那排废弃屋舍前,瞥见那辆官府的马车,他更是心头一震,暗自揣测:这少年公子究竟是谁,怎会有官府的马车? 旎啸似是看穿了管绍的心思,轻声传音道:“此地不宜久留,恐生变故。泾河铺或有客栈,你我分头行事,你且前去订下几间上房,以备不时之需。”言罢,他眼神坚定,不容置疑。 管绍沉思片刻,终是点了点头。他深知对方所言非虚,若继续逗留,恐真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行人耳目,前往泾河铺。 第141章 弃屋内为人驱毒 旎啸轻携柳莺莺之躯,步入奇门阵内,骆风雁见状,眸中闪过一丝讶异,旋即收敛心神,动作迅捷,于杂草间辟出一方净土,其上恰好铺展着一张草席。 将人儿温柔安放,旎啸低语对柳莺莺说道:“我现在就为你疗伤。那东瀛秘术‘蛊灵神云诀’,诡谲非凡,需数次方能彻底拔除毒素,令你的伤痊愈。” 柳莺莺颔首微应,目光流转间,忽见一旁书童身影,不禁心生忧虑,急欲言语,却以眼神向旎啸暗递警示,示意有旁人在侧。 骆风雁察言观色,俯身贴近柳莺莺耳畔,以仅二人可闻之音细语:“姐姐大可安心了,我乃一女子,扮作男儿只为身行在外方便。” 此言一出,柳莺莺惊容再现,目光在骆风雁与旎啸之间往返游移,终是确认了眼前这位书童实为女子,且眉宇间透露着不凡之气,定是一位倾城佳人。 复又将视线投向旎啸,她心中疑云更盛,此人风度翩翩,既有文士之雅,又显武者之威,更兼屋外隐约可见的官府车马。 柳莺莺心念电转,忽地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莫非公子乃六扇门中高人?” 旎啸见说,面上掠过一抹微妙愣怔,随即淡然笑道:“不是,若我真为六扇门中人,昨夜你们劫船之际,我岂能袖手旁观,任由事态发展至今?” 柳莺莺听罢,秀眉微蹙,显然不信,“那么,你与官府之人同行,乃至与那宫中的老阉狗有所交集,又是何故?” 旎啸苦笑,一时难以言尽其中曲折,只得轻叹:“昔日因缘际会,你我曾有一面之缘,但此刻情形复杂,身份不宜轻泄。好了,你不要多问了,更莫再多虑,速速疗伤要紧,那两位官差只怕不久将至,到那时就不好办了。” 柳莺莺闻言,虽有不甘,却也无奈点头,缓缓合上眼帘,静待救治。 旎啸轻执其手,细细探脉,目光扫过她身上斑驳伤痕,温言道:“你的伤,除却那东瀛秘术所留,虽内脏略有震荡,然无大碍,我自会一并调理。至于其余皮外伤,则需进城寻觅草药方可。” 柳莺莺轻应一声,却觉对方迟迟未动,不禁睁开星眸,疑惑道:“少侠,何以迟迟不动手?” 旎啸苦笑更甚,无奈轻语:“你我毕竟男女有别,虽有医术,但要将那蛊灵神云诀之毒逼至你胸前,却……却多有不便。” 柳莺莺听了,脸颊微红,心中恍然,随即目光又转向骆风雁,只见其轻撅朱唇,似有不悦之色,却又悄然转过身去,不愿直视这一幕。 旎啸见状,面上尴尬更甚,却灵机一动,缓声道:“倒有一个办法,只是恐会让你……哎,难以言喻。” “你吞吞吐吐干嘛,什么办法?直说就是了。”柳莺莺性急,直接打断旎啸之话。 骆风雁也是回转娇颜,目光炯炯。 旎啸轻叹,解释道:“此蛊灵神云诀,源自你胸口之伤,我欲将毒蛊汇聚一处,再由你背脊而出,然此法痛彻心扉,犹如利剑穿心,且必留新痕,不过这伤痕倒是可配得药物,能完好如初。” 柳莺莺望了骆风雁一眼,心中明了二人关系非浅,遂毅然决然:“我道是什么事呢,区区一剑伤又有何妨?不过如蚊虫叮咬,不足为惧。” 骆风雁听罢,既惊又怜,深知柳莺莺此举皆因自己之前的不悦之色,却苦于言辞,无从解释。 旎啸取出一柄精致小刀,正欲动手,却见骆风雁伸手接过,柔声道:“公子,还是我来吧。” 旎啸恍然,自觉确有不便,便将小刀交予骆风雁,并细说划破衣物的位置。 随后,他端坐柳莺莺身前,轻握其手,一股浑厚内力自掌心涌入,循臂脉游走至五脏六腑,刹那间,他眼神骤变,猛然收手,内力也随之撤回。 “怎么啦?”柳莺莺见状,惊疑不定,骆风雁亦是满心困惑,不解旎啸为何突然中止。 旎啸怒目圆睁,愤然说道:“那东瀛倭奴,手段何其阴毒!施放蛊灵神云诀之时,竟还暗藏玄机,意图祸及救治之人,当真是卑鄙无耻!” 言罢,他瞥见两女目光中满是不解与担忧,遂解释道:“此蛊灵神云诀,狡猾异常,若不明其理,贸然施救,毒蛊便会趁机潜入救治者体内,令其亦受蛊毒之苦。” 骆风雁听了,心中不由得一紧,脱口而出:“你有没有事?”柳莺莺也是满目关切,紧紧盯着旎啸。 旎啸见状,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无碍,此等毒蛊,于我而言,不过蝼蚁之微,伤不得分毫。” 骆风雁深知旎啸之能,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柳莺莺欲再细问,见他二人神色,终是缄默不语。 此时,旎啸身形一动,不待二人询问,又自言自语道:“为防毒蛊逃逸,祸及无辜,我须在此设下一阵,使其无所遁形,待时机成熟,一并焚之,以绝后患。” 言毕,他在柳莺莺身后迅速布下一道精妙阵法,阵心正对那划破衣裳、露出艳红内衬之处。 旎啸心中微动,却迅速收敛情绪,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骆风雁,又转头去看其它地方。 随后,他重返柳莺莺身前,再次执其玉手,一缕温润内力自掌心涌出,缓缓游走于她体内,将那顽固的毒蛊逐一驱逐,引导至她右胸口那伤痕处汇聚。 那日本高手的蛊灵神云诀虽强,但在旎啸那三环七彩内力的包裹下,却如同困兽之斗,无处可藏。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深入五脏六腑的毒蛊,尽皆被逼至一处。 旎啸向柳莺莺投去一记深邃而坚定的眼神,柳莺莺心领神会,轻轻点头,以示自己已做好准备。 旎啸心一横,体内内力瞬间凝聚,化作一柄无形利剑,裹挟着蛊灵神云诀的毒蛊,猛然间自柳莺莺体内破体而出,穿透她后背那划开的衣袂,犹如一道黄紫交织的闪电,划破空气,精准无误地遁入了他先前布下的奇门阵法之中,消失无踪。 柳莺莺痛呼一声,声音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痛苦,豆大的汗珠迅速滑落,面色苍白如纸,最终无力地软倒,幸得骆风雁眼疾手快,将她稳稳接住。 第142章 异变顿生现幻象 正当旎啸欲上前查看柳莺莺伤势之际,四周景象骤变,仿佛天地倒置,洪水汹涌而至,迅猛异常,直逼往昔水涨之迹,却又在瞬间凝固,如同被无形之手扼住了咽喉。 这洪水沸腾翻滚,漩涡密布,伴随着阵阵奇异声响,时而似蛙鸣,时而若猿啼,令人毛骨悚然。 旎啸、柳莺莺与骆风雁三人面面相觑,惊骇之余,竟发现自己身在水中,却能自如呼吸,胸间无丝毫憋闷之感。 更奇的是,三人衣物滴水未沾,仿佛与这洪水之间横亘着一道无形的屏障,唯有水腥味与泥沙杂物的气息穿透而来,提醒着他们身处何境。 片刻之后,三人渐渐镇定,决定静观其变。在这奇异的水世界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直至柳莺莺一个喷嚏声起,那诡异的幻象竟如晨雾般消散得无影无踪。 三人环顾四周,一切恢复如初,墙壁上并无洪水肆虐的痕迹,唯有心中那份震撼与不解久久不散。 旎啸缓步至窗前,凝视着窗外景致,只见大道空旷,细雨如织,绵绵不绝,马车静候路旁,马儿悠然自得,啃食着嫩绿的青草,一派宁静祥和,却透着几分孤寂。 柳莺莺起身欲行,轻盈步伐刚迈出两步,忽闻骆风雁惊呼之声,宛如夜莺啼血,划破宁静:“姐姐,你脚下……” 旎啸听得,猛然转身,只见那原本干燥灰黄的地面,在柳莺莺足下竟现出串串湿漉漉的脚印,宛如幽冥之水,令人心生寒意,毛骨悚然。 柳莺莺脸色瞬间失去血色,惊恐之色溢于言表,仿佛魂魄已失,踉跄后退,每一步都伴随着那诡异的湿印,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无法摆脱。 骆风雁也是胆战心惊,紧咬下唇,目光中满是惊惧。 旎啸亦是愣在原地,心中鼓点密集,却强作镇定,轻拍骆风雁以示安慰,同时向柳莺莺投去安抚的目光。 柳莺莺强自镇定,缓缓抬起玉足,细察鞋面,却未见丝毫异样,心中稍安。 旎啸侧耳倾听,四周除却三人呼吸,再无他声,环顾这废弃屋舍,亦是寻常无奇,未见邪祟之物。 他心中暗自思量,此等异象,唯柳莺莺到来后方生,而自己与骆风雁先前并无此遇,莫非……? 然遍寻四周,皆无线索,他只得暂且搁置,转而以玩笑化解紧张气氛:“哈哈,看来鬼教的柳大小姐不仅武功高强,连这幻术鬼怪也是信手拈来,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柳莺莺见说,本已因背伤而虚弱的身躯更是摇摇欲坠,幸得骆风雁及时搀扶,落座于草席之上。 她喘息未定,望向旎啸,眼中既有疑惑也有戒备:“少侠何以知晓我鬼教身份,又知我姓氏?” 旎啸淡然一笑,答道:“昨夜初时,在下确是不知,但细观端倪,加之你同伴唤你小姐,便暗自揣测,柳姑娘定是鬼教中那位名动江湖的柳教主千金。” 柳莺莺见说,轻轻颔首,眸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轻叹道:“世人对鬼教所知甚少,能识破我身份的,更是寥寥无几。” 旎啸只是微微一笑,不欲多言,倒是骆风雁按捺不住好奇,轻声询问柳莺莺:“柳姐姐,方才那奇异景象,莫非真是鬼教秘传之术?” 柳莺莺闻言,身形微颤,骆风雁见状,急呼:“柳姐姐,莫动!伤口又渗血了!” 旎啸迅速上前,几步之间已至柳莺莺身后,指尖轻点,数道真气涌入她体内,封住几处要穴,随后想起常大人侍卫所赠的金疮药,取出递予骆风雁,“我去外间瞧瞧,那两位老吏是否已到了。” 言罢,不待二人回应,他已步入细雨蒙蒙之中,只见凉风拂面,杨柳依依。 不多时,屋内传来焦急呼唤,旎啸恍然,骆风雁与柳莺莺身陷迷阵,不得而出。他即刻返回,轻挥衣袖,那隐蔽之阵悄然消散,唯余聚火阵依旧熠熠生辉。 柳莺莺望着旎啸,眼中满是敬佩之色,道:“少侠不仅武艺超群,更兼奇门遁甲之术,令人叹为观止。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旎啸轻轻摇首,语带深意:“我说过,与你之间确有旧缘,只是眼下不便透露真名。望柳大小姐见谅。” 柳莺莺见说,亦不再强求,转而问道:“不知少侠主仆二人此行所为何往?” 她特意将“主仆”二字咬得极重,引得骆风雁脸颊微红,羞涩地低下了头。 旎啸坦然以对,言简意赅:“准备去山阳县暂住,静候家人前来。” “哦,你们像是随性起意吧?如果没有发生昨晚之事,你与那大官和老阉狗同船,应是去往北方吧?莫非是京城?”柳莺莺眸光闪烁,追问之下,尽显好奇之色。 面对柳莺莺的连环追问,旎啸轻抚额际,似有一丝无奈,却转而道:“你且随我等先行至泾河铺小憩一晚,你同伴应是在那里等候。明日再跟我们动身前往山阳县,余下解毒之事,尚需两三次方能根除姑娘体内余毒。” 柳莺莺见说,起身盈盈一拜,语态温婉:“少侠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大恩大德,虽言谢字浅薄,却实难掩心中感激。只是,未知少侠尊姓大名,他日若有机缘报答,恐茫茫人海,难觅恩人踪迹啊。” 旎啸微微一笑,风轻云淡:“我没有想得到你和你鬼教的报答,只是出于你鬼教杀那东瀛高手的缘故。” 言及此处,柳莺莺面色微变,一抹哀愁掠过眉梢。 旎啸心领神会,正欲宽慰,忽闻门外似有脚步声近,遂沉声道:“应是那两位老吏来了,你们速作准备。” 言罢,他步出屋外,远眺处,莫、李二老吏正驱马车缓缓而来。 旎啸转身入内,指尖轻挥,炉火瞬间熄灭,聚火之阵悄然消散,再以掌风拂动,尘土与灰烬巧妙遮掩了痕迹。 骆风雁见状,急问:“若那二人问及柳姐姐,如何应对?” 旎啸轻瞥柳莺莺一眼,神色自若,缓声道:“你们无须担心,我自有办法应对了。” 待那两老吏渐近,他未待其询问,便指引他们将马车驶向一旁废弃的屋舍前,借口腹中饥饿,需进食暖身。 老吏二人不疑有他,依言而行。至于饮食与衣物,旎啸笑言自有安排,无需劳烦。老吏见他如此,自是心领神会,知晓其中定有不便,便默契地驾着那辆破损马车,远远避开。 旎啸随即从马车中取出一包食物与两包衣物,骆风雁添衣御寒,而柳莺莺则换上男装,三人匆匆进食,而后旎啸催促她们先行上车。 一切布置妥当,旎啸方召两吏返回。老吏归来,一人执鞭驭车,一人牵马随行,对车内情况未作他想。 第143章 春雨小镇三人行 行出十余里,旎啸以天色已晚为由,提议于泾河铺歇脚,明日再续行程。老吏无异议,遂寻得一上等客栈,将马车安顿于院中。 旎啸吩咐二人牵马去喂草料,并让他们自行安排,又让马车停在这里,只道自己稍后或有物品需放置于马车之上,并叮嘱次日清晨务必前来接应。 老吏领命而去,各自牵着马匹消失在夜色中,不知去向何方,也不知去了哪里。 旎啸与骆风雁踏入客栈,径直要了一间雅致上房,步入室内,但见窗明几净,别有一番清幽之韵。 夜幕低垂,不过须臾之间,春雨绵绵,小镇更显宁静,行人稀少。 旎啸趁夜色掩护,悄然携柳莺莺绕至屋后,身形一展,如同燕子穿帘,轻盈自窗棂跃入,无声无息。 不多时,鬼教中人管绍匆匆而至,言及已为小姐备好上等厢房,未料柳莺莺却执意留在此处。 管绍面露讶色,柳莺莺遂私下告知,那田公子书童实乃女子之身,然管绍偷瞄旎啸一眼,示意这位田公子并非女人。 柳莺莺也是胆大,直言田公子不会对己不利,遂坚持己见,终将管绍劝退。管绍深知小姐脾性,无奈之余,只得在隔壁另开一房,若稍有风吹草动,即刻冲过来。 旎啸对柳莺莺之举略有意外,却也未多加干涉。 夜幕降临,三人用罢晚膳,旎啸吩咐二女先行安歇,自己则于卧室之外的小厅中,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骆风雁与柳莺莺同榻而眠,女子间自有说不尽的话语,虽年龄有差,却迅速熟络起来。柳莺莺几度试图探听旎啸底细,骆风雁均以巧妙之辞,温婉化解,令柳莺莺无从追问,只好作罢。 次日,晨曦微露,两老吏已牵着马匹候于客栈之外,柳莺莺先行一步,悄然隐身于马车之内,莫、李二人浑然未觉,只道是田公子私物繁多,需马车装载。 二人麻利地将马车套好,旎啸则故作姿态,与骆风雁并肩步入车厢,一行人便踏上了前往山阳县的北行之路。 天公作美,细雨不似昨夜那般缠绵,时而轻洒,时而停歇,为旅途添了几分诗意。 及至黄昏,山阳县的轮廓渐渐清晰,城门处守卫见是莫、李二吏,皆是笑脸相迎,躬身放行,马车顺利驶入城内。 二吏热心地为旎啸推荐了一处客栈,言其既清净又整洁,旎啸欣然应允。 入夜,他假意漫步街头,赏玩夜景,实则暗中观察四周动静,只见人来人往,皆无异样,更无可疑之人尾随,心中暗自庆幸,与骆风雁近月来的精心布局,终是甩脱了那些如影随形的暗探。 蓦然间,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鬼教管绍身着平民服饰,悄然跟随其后。 旎啸心中明了,定是柳莺莺沿途留下了鬼教特有的暗记,引得管绍追踪至此。他不动声色,目光掠过柳莺莺所在的马车,心中暗自思量。 抵达客栈,果如二吏所言,环境清幽,旎啸提出留下马车以备不时之需,二吏点头称是,正欲离去,旎啸却从袖中取出两锭沉甸甸的十两银绽,执意相赠。 二吏初时推辞,但在旎啸一番言辞之下,终是笑纳,满心欢喜地离去。 旎啸为避人耳目,先遣骆风雁前去客栈预订客房,自己则负责搬运行李,暗中安排身着男装的柳莺莺悄然下车,二人一前一后,佯装陌路,悄然潜入客栈之内。 幸得管绍及时赶到,又添置两间房舍,紧邻旎啸居所,一切安排得恰到好处。 旎啸与骆风雁入房稍作整理,不多时,柳莺莺轻手轻脚潜入,低语告知其老仆已在门外严阵以待,确保万无一失。 旎啸闻言,随即施展巧思,以桌椅板凳为基,布下两道玄妙阵法,不仅隔音效果极佳,更添几分神秘色彩。他吩咐柳莺莺转告管绍,无论发生何事,皆不得擅闯,即便是管绍本人亦不例外。 此时,柳莺莺目光流转,瞥向骆风雁,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缓缓褪去外衫,露出香肩,肌肤胜雪,那红色肚兜的系带随风轻摆,平添几分撩人风情,引得人心神荡漾。 骆风雁虽略有不悦,却也明白此乃疗伤所需,无奈之余,只能默默承受。而旎啸则尴尬难当,匆匆转身,不敢直视。 “你怎地还愣在那里?”柳莺莺见旎啸背影僵硬,不禁出声询问,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娇嗔与挑逗。骆风雁也以眼神询问旎啸。 旎啸嘴角勾起一抹略显尴尬的弧度,心中杂念尽散,翩然立于柳莺莺身后,右手轻抬,两指宛若春风拂柳,轻轻触碰于佳人那赛雪欺霜的肌肤之上,引得柳莺莺娇躯微颤,面颊绯红,犹如春日桃花初绽,羞涩之余,匆忙间以余光偷窥骆风雁,眼波流转间尽显慌乱。 随即,一股难以名状的刺痛如针扎般袭来,令柳莺莺不禁轻呼出声,那声音中既有痛楚亦含柔弱,额间香汗淋漓,如雨后梨花,更显楚楚动人。 旎啸神色凝重,内力化作涓涓细流,游走于柳莺莺周身要穴,又似游龙戏水,环绕五脏六腑,缓缓而行。 一炷香时光悄然流逝,几缕毒素终被那内力温柔地束缚,缓缓汇聚至她后背的伤口之处。 此刻,旎啸亦是汗流浃背,却丝毫不敢懈怠,生怕一丝差池,便伤了这柔弱女子分毫。 须臾之间,他指尖如剑,轻轻一震,划破柳莺莺后背肌肤,只见原本应鲜红之血,竟瞬间转为诡异的黄紫之色,这一幕让旁观的骆风雁惊愕不已,目瞪口呆。 旎啸怒目圆睁,体内真气汹涌澎湃,强行将那毒蛊自柳莺莺体内生生拽出,指尖三环七彩光芒闪烁,瞬间将那毒蛊化为虚无,灰飞烟灭。 他退后数步,长舒一口气,神色稍缓,向骆风雁微微点头示意,随即闭目打坐,调息养神。 骆风雁迅速取出药瓶,药粉轻撒于柳莺莺伤口之上,再以洁白无瑕的布帛细心包扎,动作轻柔,仿佛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随后,又细心为柳莺莺整理好衣物。 “谢谢。”柳莺莺轻声致谢,目光中带着几分忐忑,悄悄望向闭目养神的旎啸。 两女静默相对,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不久,旎啸缓缓睁开眼眸,深邃如潭。 “公子,你没事吧?”骆风雁急切上前,紧握旎啸之手,关切之情尽写于脸上。 旎啸淡然摇头,目光温柔地落在柳莺莺那满含感激的眼眸之上,轻笑道:“东瀛忍者的毒蛊,确乃世间罕见之邪物,幸而经过此番两次施救,你体内毒蛊已近根除,只需再待两日,我亲自为你调理一次,定能还你康健之躯。” 柳莺莺见说,唇边绽放一抹温婉笑意,轻点螓首,感激之情尽在不言中。 第144章 小心周旋险露馅 次日清晨,晨光初破晓,柳莺莺轻盈步至隔壁寻旎啸,不料未及多时,门外忽闻喧哗,似是客栈掌柜引领着一位官府中人驾临。她心中一惊,欲避已是不及。 旎啸眼波流转,迅速示意她避入内室。柳莺莺依言而行,在骆风雁的指引下,悄然隐入里屋深处。 房门吱呀一声开启,客栈掌柜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引领着一位身着便服、年约四旬、气度不凡的男子步入。那男子未待掌柜介绍,便对旎啸笑道:“莫非你便是田兄之子,田顺贤侄?” 旎啸心中暗自诧异,面上却维持着礼貌的微笑,微微欠身行礼。 来人见状,朗声大笑,自我解嘲道:“瞧我这记性,田侄或许已不记得叔父了。我乃江幽安,幼时还曾抱过你呢。” 掌柜见状,急忙上前,弯腰弓背,以手指向那男子,对旎啸笑道:“田公子,这位便是咱们淮安府的江大人,别驾之职,位高权重。” 旎啸身为假扮的田顺,自然对这突如其来的江大人一无所知,心中慌乱之下,不禁抬手轻抚额际。 江大人见状,更是开怀大笑,连声道:“田侄还是那般模样,一遇急事便爱挠头。老夫江幽安,与你父亲乃同科进士,昔日常往你家走动,只是后来调任北地,方少了些往来。” 旎啸故作恍然之态,深深一揖,眼眶中泪光闪烁,仿佛承载着无尽委屈与惊吓,“原来是江世叔亲临,小侄前晚突遭变故,心神未定,至今尚有余悸,未能及时认出世叔,实乃失礼至极……” 言罢,他抬头望向江幽安,眼中泪光盈盈,如同秋雨润湿了青石小巷。 骆风雁见状,心中五味杂陈,急忙侧过身去,生怕自己的泪水也夺眶而出,片刻后才回过神来,连忙转身,对着江幽安盈盈一拜,“草民拜见江大人。” 江幽安见状,心中亦是动容,连忙收起笑容,挥手示意客栈老板退下。老板如蒙大赦,匆匆离去,还不忘将房门轻轻带上。 江幽安轻拍旎啸肩膀,温声道:“田侄,别怕,都过去了。前晚那悍匪确实猖狂,让你无辜受累,所幸你安然无恙,否则我如何向你父亲这位老友交代啊。” 旎啸轻拭眼角,勉强挤出一抹笑意,“多谢世叔挂念,正如世叔所言,小侄只是受了些惊吓,幸得书童舍命相护,方得保全,实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正是,正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江幽安微笑颔首,目光转向骆风雁,“我记得你叫齐巧从,自幼便伴在田侄身边,忠心耿耿,实乃难得。” 骆风雁恭敬答道:“禀江老爷,正是。自三四岁起,我便跟随公子左右,至今已逾十载,忠心护主,乃是我身为下人应尽的本分。”言罢,她以眼神微妙地提醒旎啸,似有话外之音。 旎啸恍然回神,连忙行礼,言辞恳切:“小侄一时疏忽,竟只顾与世叔叙旧,还请世叔移步上座。” 江幽安含笑点头,悠然落座于主位,旎啸则恭敬地陪坐于侧,骆风雁在一旁沏茶,动作轻盈,宛若春风拂柳,行云流水间茶香四溢。 言谈间,江幽安问及田家近况,旎啸不知田家情况,只能小心应对,生怕露出破绽。直至话题转至魏家,旎啸方显几分从容,提及此行目的乃是前往山东青州,言辞间透露出几分期待。 江幽安见状,深知山西巡抚魏景山与青州同知魏昌之渊源,对旎啸更是多了几分热络,一番关怀备至,让旎啸几度险些失态,幸得骆风雁机敏,适时搭话,方得化险为夷。 而藏身于内室的柳莺莺,心中疑惑更甚。她暗自思忖,这位田公子身为举人,家族世代为官,怎会身怀绝技,且武功了得? 官场中虽有文武双全之人,但如田公子这般通过科举,又武功高强者,实属罕见。更令她不解的是,江大人对此竟似毫不知情,言谈间毫无异样。 她偷偷窥视几人,脑海中闪过诸多片段。 传闻中,旎啸曾救骆家小姐于紫林山庄,北上途中又遭遇神秘势力围堵,从此下落不明。若非那股势力横插一脚,二人或已抵达应天府。而今,这位自称田顺的公子,正是来自应天府,虽言明赴青州,但对武功之事讳莫如深,此举颇为蹊跷。 柳莺莺秀眉微蹙,心中惊涛骇浪。 她揣测,难道这位田公子竟是假冒?莫非他便是那令朝廷、武林乃至外邦势力纷纷追寻的旎啸?而他身边的书童,难道正是那位骆家小姐,女扮男装,随侍左右? 柳莺莺心中细细咀嚼,回想起这位田公子多次提及身份不便,再联想到身旁这位名为齐巧从,实则女扮男装的书童,心中不禁豁然开朗,嫣然一笑,仿佛春风拂过桃花面,已然猜到了这位田公子的真实身份——定是旎啸,而身旁的书童,自然便是骆家的千金小姐了。 当她再次望向旎啸时,眼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既有柔情似水,又夹杂着一丝俏皮与戏谑。 江幽安与旎啸相谈甚欢,直至茶香四溢,三盏已过,方依依不舍地告辞,临行前更是盛情相约,改日再设宴为侄儿洗尘。 旎啸扮演田顺,虽心有不舍,但演技精湛,不露丝毫破绽,与骆风雁一同将江大人送至客栈门外,直至其身影远去,方缓缓返回房间。 柳莺莺见状,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望着旎啸道:“少侠真是将民女瞒得好苦,原来你不仅是位举人老爷,家世显赫,连这淮安府的江别驾都称你为世侄,更别提与青州魏同知、山西魏抚台的渊源了。只是,不知那位魏家小姐,与你又是如何一番情愫呢?”说完,她以玩味的目光瞥向骆风雁。 骆风雁见说,嘴角微扬,见旎啸依旧不愿直接透露身份给柳莺莺,便巧妙地打趣道:“柳姐姐,你心中既已明镜高悬,又何须再寻根究底呢?” 柳莺莺闻言,神色微滞,旋即释然,轻轻一笑,缓缓坐下。 旎啸侧耳倾听,确认四周无人,便轻轻向柳莺莺示意,请她入内屋。这一举动让柳莺莺略显尴尬,毕竟内屋乃私密之地,与一男子共入,传扬出去恐有不便。 然而,骆风雁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温柔地牵起她的手,笑容可掬地引领她步入内屋。 第145章 疑惑重重问佳人 旎啸亲自执壶,细水长流般注入茶盏之中,茶香袅袅间,他侧耳倾听,确认四周静谧无虞,方缓缓步至柳莺莺身旁,优雅落座。 柳莺莺观其神色,那份玩味与羞涩已悄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认真与期待,她直接问道:“少侠此番,莫非是有何事欲向小女子垂询?” 旎啸轻轻颔首,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决:“此地唯有你我二人,隔墙无耳,我欲知前夜贵教鬼教为何会行那劫船杀人之举?” 柳莺莺听罢,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反问道:“少侠何以断定我鬼教之意在于杀人,而非图谋那几船货物之利?” “若真如你所言,那初袭船只的,又怎会是那些粗鄙的绿林之徒?再者,鬼教素来不与白莲教同流合污,行那劫掠之事,又怎会无端分利予人?”旎啸言辞犀利,一针见血。 柳莺莺轻笑,眸中闪过一抹深意,转而正视旎啸,问道:“那少侠此番相询,又是以何立场?是官府之鹰犬,还是武林黑道之领袖?” 旎啸闻言微怔,旋即似有所悟,继续追问:“此事,莫非与那天火门有所牵连?” 柳莺莺不置可否,只是以那双秋水明眸静静地望着旎啸。 “我说过,数年前有幸与你有一面之缘,也感谢昔日之情。”旎啸边说边举起茶杯,轻抿一口,随后又示意柳莺莺喝茶,接着说道,“我既非官府中人,也非武林盟主,严格说来,我亦非纯粹的武林中人。” “哦?”柳莺莺见说,眉宇间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被一抹笑意所取代,“如此说来,公子的身份倒是颇为神秘莫测呢。” 旎啸不语,只是以深邃的目光与柳莺莺对视。 犹豫再三,柳莺莺终是启唇,将秘密和盘托出:“不瞒公子,数日之前,家父接获密信,言及自应天府驶向京师的数艘巨轮,竟暗藏东瀛倭寇之影,而幕后黑手,乃是一名唤作洪林的宦官,此人不仅是当今万岁爷最宠的郑贵妃心腹,更是平日里作恶多端,罄竹难书。” 旎啸听罢,接过话茬,语带锋芒:“如此说来,你鬼教之意,是先除倭寇,再斩洪林这条宫中蛀虫,乃至那常大人亦难逃一劫。待一切尘埃落定,便将此事公之于众,揭露那深宫之中,郑贵妃勾结外敌的丑行,企图借万岁爷之手,将其定罪?” 柳莺莺面色凝重,点头道:“正是如此。郑贵妃仗着圣宠,在后宫兴风作浪,惑乱君心,更欲图谋东宫之位,其手段毒辣,无异于国之蠹虫,民之祸水。 “然她深居简出,难以触及,唯有借此叛国之罪,方能将其拉下神坛,接受天下人的指责和唾骂。真到那时,万岁爷纵使心怀千般无奈,亦难以一己之力,堵住那悠悠众口之洪流。最终,唯有将郑贵妃问罪于天下,以期平息这场风波,还世间一份清明。” 旎啸闻言,并未立即表态,只是缓缓点头,陷入深思之中。 片刻后,他复又开口,语带疑惑:“只是,你鬼教为何会与白莲教这等邪派为伍?” 柳莺莺微微一笑,反问道:“公子对白莲教,似乎颇有成见啊?” 旎啸冷笑一声,语气冰冷:“白莲教中,虽有少数心怀苍生之士,但不可否认,其根源污浊,源自佛门净土宗,却偏离正道,崇奉邪神,信徒之中,多被妖言蛊惑,愚昧无知,致使民间乱象频生,武林亦受其害。”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此教在武林中的名声,更是臭名昭着,黑白两道皆对其敬而远之。其内部等级森严,装神弄鬼,实则不过是一群欺世盗名之徒,将大好河山搅得不得安宁。 “然而,白莲教势力庞大,教众遍布四海,故而各门各派虽知其恶,却也忌惮三分,不敢轻举妄动。唯有你鬼教,竟敢与之联手,实在令人费解。” 眼见柳莺莺眼眶泛红,泪光闪烁,旎啸心中一动,停下了质问,不悦之色溢于言表,他冷冷地转过身去。 骆风雁见状,心中暗道旎啸或许过于严厉,她轻移莲步至柳莺莺身旁,以纤手轻拍其肩,给予无声却温暖的慰藉。 柳莺莺强忍泪意,声音微颤却坚定:“公子所言,字字珠玑,无可辩驳。但那日夜晚,我鬼教众人本已潜伏于暗处,静候时机,却不料半途杀出白莲教众,此事确非我教事先所知。若非如此,家父怎会忍心让我等涉险,去诛杀那奸佞阉狗与倭寇?” 旎啸听罢,眉头紧锁,语气中多了几分探究:“你是说,你们对另一股势力的参与一无所知?” 柳莺莺轻轻颔首,眼中闪过一抹无奈:“正是。那传信之人仅言及,先有山东、河南、江淮等地的绿林豪杰,欲借劫船之机,发泄对洛阳福王及其母郑贵妃的愤恨。 “而我教,则是被安排为最后的利刃,待倭寇显露身形,便与另一神秘势力联手,共诛奸邪。那洪姓阉贼自不必说,至于常大人,亦是因他依附阉党,企图攀附权贵,才遭此无妄之灾。至于倭寇,更是人人得而诛之,我中华儿女,岂能让外族贼影玷污河山?” 言毕,旎啸面上的不悦逐渐消散,他转而投给柳莺莺一个歉意的眼神,那眼神中似乎还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柳莺莺轻应一声,虽未言语,但那份释然已悄然浮现于眉宇之间,随即又羞涩地别过头去。 骆风雁见状,再次以手轻拍柳莺莺之肩,以示安慰。 柳莺莺缓缓转回娇颜,眼中闪烁着回忆的光芒,“那一夜,倭寇的阴影悄然浮现,我鬼教高手蓄势待发,正欲雷霆一击,不料四周却突然涌现数十白莲教徒,情势紧迫,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旎啸见说,心中释然,歉然一笑,“柳大小姐,方才是我鲁莽,错怪了你。” 柳莺莺轻哼一声,虽带几分娇嗔,却无真正怒意,只是嘴角微扬,算是回应。 “看来,你鬼教此番是遭人算计了。”旎啸轻叹,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跳跃,脑海中那晚的刀光剑影仿佛重现眼前。 柳莺莺秀眉紧蹙,急切追问:“公子此言何意?” 旎啸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四周静谧,唯有骆风雁轻坐一旁,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打扰了这难得的思绪流转。 良久,旎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晚之事,幕后黑手,怕是非天火门黄门主莫属。” 柳莺莺闻言,似是想起什么,眸光骤亮:“公子所言,只怕是了。” 第146章 推测事迷雾重重 旎啸凝视着柳莺莺,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柳莺莺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来:“去年初春时节,天火门一护法嚣张跋扈,亲临我教,妄图令我鬼教屈膝臣服,成为天火门一分舵,否则便派上千高手前来,覆灭我教。 “家父自然不从,别说天火门,即便是江湖上声名显赫的碧龙帮,亦难使我教有丝毫畏惧。我鬼教行事素来隐秘,总坛更是藏于幽暗之处,犹如龙潜深渊,虎踞山林,天火门数次来犯,皆如盲人摸象,无功而返。 “如今想来,那晚之事,天火门恐是暗中设局,但其真正图谋,却令人费解。莫非仅是欲借官府之手,损我精英,灭我教众?” 旎啸见说,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轻轻摇头:“你们或许低估了这场棋局的复杂与深邃。幕后黑手,非天火门黄门主一人所能独揽,更有其他势力暗中操纵。” “愿闻其详。”柳莺莺急切地请求。 旎啸微微颔首:“依我之见,你等欲借此事揭露郑贵妃之丑闻,使其身败名裂,背负里通外敌之恶名,尤其是与外敌勾结,更是我中华之大忌。然而,你们却未料到,这位贵妃身边亦有高人,早已洞悉你们的布局,遂将计就计,静待时机成熟,反将一军。” 旎啸望向柳莺莺,见她眉宇间仍存疑虑,便说道:“试想,若非有故,何以数艘舟楫不谋淮阴之繁华,不赴清口之要津,却偏偏驻足于这安平水驿?常大人身为四品朝臣,洪公公更是权势滔天,此等人物所乘之舟,岂会无故停留于此,仅为区区补给?此事背后,定藏玄机,难道不引人遐想多猜吗?” 言罢,柳莺莺闻言,眸光微动,终是缓缓颔首,似有所悟。 旎啸话锋一转,又是说道:“他们的目标,并非你鬼教这区区数百人,而是朝堂之上的风云人物,几位权倾一时的重臣。我猜测,这背后实则是支持东宫太子的某些大臣所布下的精妙棋局,而你鬼教,不过是这盘大局中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一旦事败,你等不仅会成为弃子,更将背负上刺杀朝廷命官、行凶深宫太监的滔天大罪,累及九族,后果不堪设想。” “啊!”柳莺莺闻言,不禁惊呼出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眼中满是震惊与恐惧。 骆风雁从惊骇中回过神来,代柳莺莺之问,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如此说来,那位郑贵妃缘何要将计就计,反施一计呢?” 旎啸目光深邃,转向骆风雁,缓缓问道:“还记得前晚你受伤之事吗?” 骆风雁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抹回忆之色。 旎啸继续说道:“如果我猜测不错的话,前夜之事,实则是一场错综复杂的布局。那洪公公身侧,有一小太监,早被东宫太子一派收买,借洪公公返京途中,绿林悍匪出没之机,暗中为东瀛武士指路,意在确认其是否匿于船上。 “一旦东瀛人现身,鬼教、白莲教之人随之而出,上演一出刺杀官员、屠戮太监、歼灭倭寇的戏码,再寻找其证据,就算没有,也要伪造出来,以此嫁祸于郑贵妃。然而,郑贵妃身边亦是高手如云,此计早被她洞悉,包括洪公公亦心知肚明。” 言及此处,旎啸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继续说道:“洪公公老谋深算,船上早已埋伏高手,且那东瀛武士的实力,远超众人所料。 “天火门高手现身,击退绿林悍匪与两教强者,却对那叛变的小太监秘而不宣,意在放长线钓大鱼。却未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夜色中箭雨突至,那小太监毙命当场,线索至此中断,此等杀人灭口之举,无疑是太子一派所为。” 说到这里,旎啸面色一沉,怒意难掩,回想起那晚自己与骆风雁亦险遭毒手,心中更是警觉,其中定有人欲借此机会探查自己与骆风雁的底细。 柳莺莺见状,轻声问道:“公子,你怎么啦?” 旎啸按下心中所想,接续前话,语带深意:“我揣测,天火门此番举动,实则是脚踏两只船,一边向太子党羽献媚,毕竟太子声望日隆,另一边又暗送秋波于郑贵妃,而这一切的矛头,实则指向了你鬼教。” 柳莺莺见说,不禁惊呼出声,满是不解:“这是为何?” 旎啸缓缓说道:“那位黄门主精明过人,他岂会不知,若真让洪公公与常大人命丧黄泉,此等大罪,即便他只是幕后黑手之一,也难逃被其他同谋在危机时刻推出来顶罪的命运。 “因此,他一面周旋于两方势力之间,一面又欲借刀杀人,削弱你鬼教实力,更欲借白莲教之手,将你鬼教名声毁于一旦。 “届时,鬼教将如白莲教般,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岁月流转,鬼教要么归顺天火门,成为其麾下一分舵,要么便是在官府的围剿与武林的排斥中,逐渐消亡。” 柳莺莺听后,怒不可遏,愤然骂道:“天火门此等行径,实乃卑鄙无耻,可恨至极!” 骆风雁轻拍柳莺莺背以作安抚,随即眉头紧锁,提出心中疑惑:“那日本倭寇匿于货船之中,洪公公既已知情,常大人又是否同样洞悉此秘? “再者,那些倭寇是否也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他人手中的棋子?最关键的是,若洪公公与常大人真遭不幸,天火门是否会公然现身吗?” 一连串谜团如雾里看花,三人反复推敲,却始终难以窥见其中真相,只觉那晚之事背后,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随后的数日间,淮安府下辖的各县令与诸多官吏,如同春日里不绝的柳絮,纷纷踏门而至,令旎啸疲于应对,然亦无可奈何。骆风雁轻叹,言道官场世故,皆因山西那位魏抚台之恩泽所累。 旎啸心中明镜,却也只得强颜欢笑,周旋于官场宴席之间。幸而这些官僚对田家隐秘一无所知,使得他尚能游刃有余。 怎奈春雨绵绵,寒意袭人,骆风雁不慎染疾,卧床不起,咳嗽连连。 旎啸欲亲自为其诊治,却被骆风雁以言语相阻,笑言何不借此良机,婉拒那些纷至沓来的官员与富绅,以免节外生枝,泄露身份。 旎啸无奈,只得依言而行,每当有客来访,便以书童染疾为由,婉拒相见。自此,这客栈之门渐静,官员富绅之宴请亦渐稀少。 第147章 春暖美景游清江 一日,旎啸施展妙手,为柳莺莺拔除体内毒蛊,几经周折,毒蛊尽除,连那晚所受之内伤亦随之痊愈。柳莺莺见旎啸似有送客之意,加之管绍频频催促,提及总坛之事,她终是应允了归期。 离别之日,柳莺莺笑靥如花,对旎啸戏谑道:“公子医术高超,能解我毒蛊之厄,却奈何不了自幼相伴书童的风寒之症,真乃奇事一桩。”言罢,目光温柔地转向骆风雁,后者倚榻而笑,不语自明。 旎啸面露尴尬,却也以礼相待,知她即将远行,遂抱拳说道:“绿水青山,路长水远,望后会有期。” 柳莺莺听罢,眼眶微红,虽有不舍,终是点头应允:“公子珍重。”言毕,她以密音传于旎啸:“盼他日重逢,能以真容真名相对。” 继而,她向骆风雁轻轻颔首:“妹妹亦要保重。”骆风雁微抬素手,含笑回应:“柳姐姐也是,一路平安。” 柳莺莺深情地最后望了旎啸一眼,忽地,身形一晃,凭空消散于房内,留下一脸惊愕的骆风雁,旎啸淡淡的解释道:“这是鬼教的独门绝技。”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日悬碧空如洗,万里晴空无垠。旎啸携骆风雁穿梭于市井繁华,两圈游罢,却是有些意犹未尽,遂提议遁入城郊,寻觅一番野趣。 骆风雁闻言,自是心花怒放,然碍于身份隐匿,时刻需防周遭耳目,不免添了几分遗憾之色。 至第三日,她终向旎啸轻语,愿往更辽远之地,纵情山水,以解胸中块垒。 时值暮春之初,初夏未至,山林间翠色欲滴,柳丝轻舞如烟似雾。花间彩蝶翩翩成双,枝头黄鹂啼鸣相和,绿荫渐浓,微风轻拂,雏燕随风起舞。池中新荷初绽,亭亭净植,岸边修竹扶疏,更添几分雅致。 旎啸忆起,此城以北数十里,清江浦畔,似有一分堂隐匿此间,名叫风霜门。 去岁此时,武当天一真人谈及一桩秘辛,言正德皇帝南巡,途径淮安,不意在清江浦遭遇落水之厄,旎啸令风霜门弟子暗中探查。此门派于江湖中自成一派,行事低调。 念及此,旎啸心想到,何不借此良机,泛舟清江浦,既赏春色无边,又探秘当年正德皇帝落水之真相。将此意与骆风雁相告,她闻言雀跃不已,次日晨曦微露,二人仅携干粮水囊,觅得一扁舟,顺流北上。 水路迢迢,不过半日光景,清江浦之景已隐约可见。遥想当年永乐十三年,平江伯陈瑄为保漕运畅通,沿赵宋沙河古道开凿此河,遂得“清江浦”之美名,流传至今。 正德七年,朝廷视清江浦为江北重镇,特遣工部、户部、吏部、礼部、兵部等重臣分司于此。 正德皇帝朱厚照,性喜游乐,一纸御诏,令工部分司匠人倾力打造“奇奇亭”公园,园中景致,宛若仙境——山水缠绵,绿柳依依,松柏苍翠,竹林深邃,奇花异草,竞相争艳,令人目不暇接。 正德皇帝至此,乐而忘返,山阳才子挥毫泼墨,颂曰:“百花齐放映竹梢,碧水之畔奇奇亭。亭台楼阁惊午梦,花雾缭绕恼春晴。” 彼时,山阳拔贡王永熙亦踏足此园,感其美轮美奂,留下传世佳句:“园门向大河敞怀,月夜游人醉意浓。岁月流转儿孙长,百花凋零再重生。” 转至正德十五年秋,正德皇帝南巡归途,再临清江浦,兴之所至,乘舟悠游,不料天有不测风云,嬉水间不慎失足落水。 次年正月,皇帝依例城南郊祭,正虔诚跪拜间,忽而口吐鲜血,轰然倒地,朝野震惊。至正德十六年三月十四,武宗龙体抱恙,急转直下,终是龙驭宾天,留下无尽唏嘘。 此刻,旎啸与骆风雁二人,弃舟登岸,漫步于幽静小径,旎啸心绪飘远,山庄古籍中的往事如潮水般涌来,直至骆风雁几声轻柔呼唤,方将他从往昔的思绪中温柔唤醒。 “你刚才在想些什么?”骆风雁侧首,眸中满是关切与好奇。 旎啸自然不会把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说出,面对骆风雁探寻的目光,他轻描淡写地一笑,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指向远方:“你瞧,那便是西渎之水,史册有载,其奔流入海之路,非在此地,而是遥经山东之境。” 骆风雁听罢,眸光微闪,她博览群书,自然知晓其中缘由,于是颔首道:“是的,此地本是淮水悠然流淌之所。然北宋末年,金戈铁马,东京留守杜充一计决黄河,使河水改道泗水入淮,意在阻敌。 “而后蒙古铁骑南下,屡决河堤,颖、泗、涡、淮四水皆受其扰,共赴东海,尤以元世祖时最为惨烈,十五处决口,洪水肆虐,百姓苦不堪言。” 言及此处,骆风雁不禁长叹一声,神色间满是哀愁与愤慨:“每至淮水泛滥之时,西风助浪,白涛滚滚如山,淮扬千里,公私皆惧,夜不能寐,此景已延绵数百载矣。” 她的眼眸中,既有对苍生疾苦的深切同情,也有对朝代更迭、战乱频仍的无尽喟叹。 旎啸见状,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两人并肩而行,虽身处美景之中,心中却各自思量着朱明王朝的兴衰浮沉,忧虑着未来的风雨飘摇。旎啸深知,当下朝廷腐败,外患内忧,华夏九州或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 为缓解这沉重的气氛,骆风雁忽而展颜一笑,俏皮地问向旎啸:“你可曾知晓,这淮水之名,从何而来?” 旎啸微微一笑,轻轻摇头,眼中闪烁着好奇与期待,静待骆风雁细说。 骆风雁面上洋溢着温柔的微笑,步履轻盈,沉吟片刻后缓缓道来:“古之淮安,隐匿仙踪,名曰‘不止山’,虽名山而不见其形,实为道家七十二洞天福地之一。山中翠峦叠嶂,碧水绕膝,百鸟齐鸣,百兽共舞,登顶之处,南天门赫然而现,俯瞰之下,则是碧波万顷之海湾,浩瀚无垠。 “昔时,蚩尤得胜炎帝,将其囚于不止山麓之东海湾。炎帝之女,名曰女娃,年方豆蔻,目睹父难,心如刀绞,愤然孤身下山,誓与蚩尤决一死战。鏖战数日,终因年幼力微,倒于沙滩之上,英勇战死。 “炎帝目睹爱女陨落,怒涛狂涌,悲呼震天,女娃之魂,化作狂风骤雨,电闪雷鸣,怒斥天地,其孝心感天动地,化身为七彩神鸟,盘旋海天之间,以喙击浪,誓要填平海湾,解救父王。 “黄帝目睹此景,心生怜悯,设下试炼,言若女娃能以不止山石填海,便救其父脱困。七彩鸟闻言,不辞辛劳,昼夜不息,以喙碎石,衔石投海,虽屡败屡战,终至力竭,倒毙于滩头。 “黄帝感其孝行,遂联手炎帝,共克蚩尤,驱之于蛮荒之地。自此,炎黄二帝引领万民,狩猎农耕,取火御寒,与自然和谐共生,繁衍生息。 “见部落间团结友爱,二帝欣慰之余,携长老登不止山,步入天庭,留人间以和平繁荣。炎帝虽在天界,却心系爱女,常登南天门,望人间而泣,其泪滴落平原汇聚成河,名曰‘怀水’,寓意怀念与感恩。 “岁月流转,仓颉造字,以‘金、木、水、火、土’分类,用‘声、形、意、景、境’表述,‘怀水’遂定为‘淮水’,流传千古。” 第148章 庄园卫府欲留宿 旎啸闻骆风雁之言,心中暗自钦佩其学识渊博,万卷藏书,皆能信手拈来。 两人漫步间,不觉已至一处景致非凡之地,遥见半里之外,一座宏伟庄园巍然矗立,珠光宝气,金钉闪烁于门扉之上,尽显其奢华壮丽。望其间,但见重檐飞翘,错落有致,四周花树环绕,遮蔽天日,池水蜿蜒,楼阁高耸,四季花卉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骆风雁侧目旎啸,轻声说道:“未曾想此间竟有如此气派的庄园,其主人必是富甲一方或贵不可言,定是方圆之内声名显赫之族。” 旎啸淡然颔首,然其目光深邃,似有所察。 他悄然留意,庄园内外暗藏玄机,奇门遁术与堪舆之道交织其间,非寻常人家所能及。再细细审视,几处隐秘标记跃入眼帘,此乃梅花山庄独有之记,唯有该山庄之人方能辨识。 旎啸心中暗自思量,此庄园莫非与梅花山庄有莫大关联?又或是风霜门之隐秘据点? 然他转念一想,风霜门应是往东十多里外,且其弟子虽低调行事,却也在淮安府内占有一席之地,非以财富显赫,而是在一带的江湖之中,颇有名气。 “你怎么了?怎么今日每每走神,难道有什么心事吗?”骆风雁终是按捺不住,关切询问。 旎啸微微一笑,神色自若,轻描淡写地说:“没有,只是在想,眼下已近酉时,天色将晚,不若前往庄园,恳请主人收留,借宿一晚。” 骆风雁初时欲言又止,恐二人身份泄露,但观旎啸神色从容,胸有成竹,心中暗自揣测,旎啸必有隐情未露,且行事谨慎,定不会轻率行事。 她轻启朱唇,微微点头,二人便携手向庄园走去。 二人刚入庄园,迎面而至一管家模样老者,年岁约莫花甲之期,身形五尺有余,须发尽染霜白,然双眸炯炯,神采飞扬,太阳穴处隐隐有隆起之势,令旎啸心中暗忖,此人应是一位武林高手。 旎啸本欲以暗语试其对方身份,奈何院内仆从穿梭如织,恐有他方耳目潜藏,遂打消念头,转而温文尔雅道:“老管事,我与书童自山阳县游历至此清江浦,不意夕阳西下,归舟难觅,斗胆求宿贵府一晚,未知可否?” 管家见说,惯常地颔首微笑:“这位公子,敢问尊姓大名?” “在下免贵姓田。”旎啸回礼道。 老管家听罢,微微一笑,侧身引领:“田相公,请随我来。” 旎啸与骆风雁随管家步入庄园深处,但见青瓦覆顶,白墙映日,松柏苍翠,花瓣轻舞,一派古朴清幽之景。 须臾,至一宽敞院落,管家吩咐二人稍候,言罢匆匆入内禀报主人。 旎啸环顾四周,见下人武师稀少,遂悄然施展几式秘传手势,那老管家眼神一闪,精光内敛,一抹惊喜之色转瞬即逝。 随后,老管家满面春风,快步而去。不久,一商贾模样的中年男子缓步而来,头戴平顶巾,身着交领大袖袍,腰间束以象牙带,玉佩轻摇,一派富贵气象,显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富豪。 此人行至旎啸面前,抱拳深施一礼:“原来是田老爷亲临,卫某有失远迎,未至门首恭候,望田老爷海涵。” 骆风雁一脸茫然,旎啸也是心中生惑,方才与老管家以梅花山庄之秘语相认,意在表明身份,却不料对方竟能洞悉他们借用的是田顺之名,且此地非山阳县所属,实乃不解之谜。 见二人神色疑惑,这姓卫的主人笑容可掬,解释道:“前几日我恰赴山阳县办事,于县衙间偶闻一桩趣事,道是县中迎来了一位年少才俊的田姓举人,携书童游历至山阴县,言谈间提及欲访友至此。方才南管家一提,我心中便有了计较,莫非正是二位贵客驾临?一见之下,果不其然。” 旎啸见说,心中疑惑更甚,却也未深究,而骆风雁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满是不解,来回扫视着这卫府主人、旎啸与南管家,轻轻摇头,心中暗道这其中必有隐情。 一行人步入会客厅,这卫府主人欲让主位于旎啸,却见旎啸以眼神示意拒绝,心中虽有忐忑,却也只好默默坐下。 宾主言谈间,尽谈清江浦周遭风光旖旎,庄园之宏伟气派,表面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暗流涌动。 随后,让旎啸与骆风雁知晓,眼前这位卫府主人名叫卫和风,乃是西汉名将卫青之后裔,其家族渊源可追溯至刘汉武帝时期。 千多年前,东瓯国,一脉瓯越之族,由越王无强次子欧阳蹄所建,后助汉灭楚,受封东海王,国运昌盛。然汉武帝年间,东瓯王欧贞鸣殒命,其子欧望请迁于汉,得武帝允准,卫青亲往护送至江淮流域,由此与东瓯王欧结下不解之缘。 而后,巫蛊之祸风起云涌,卫霍两族几遭灭顶之灾,唯卫青庶子一人,在忠仆护持下逃出生天,辗转至东瓯后裔所在地,即广武侯庇护之下,隐姓埋名,方得血脉延续。 骆风雁闻之,心中暗自惊叹,她博览群书,通晓华夏千载风云,幼时便对卫青、霍去病二位将军心生敬仰,他们驰骋疆场,拓土开疆,功勋卓着,万古流芳,唯憾自己身为女子,难继其志。 旎啸心中却早有计较,知晓卫和风所言非虚。追溯至杨隋之前,乱世纷扰,中原烽火连天,卫家为避祸乱,忍痛将家族财宝深埋洪泽湖底,而后遁入梅花山庄,举族迁徙至雪山之巅,以求安宁。 及至蒙元铁蹄踏破山河,卫家先祖隐忍潜伏,悄然重返中原,化作梅花山庄的一枚暗棋。待朱元璋龙兴大明,天下初定,卫家先祖方敢秘密取回那沉睡湖底的宝藏,不过百年光景,卫家便如日中天,成为一方巨富。 夜色渐浓,灯火阑珊,骆风雁见卫府张灯结彩,盛宴款待她与旎啸,心中惊疑更甚,而旎啸则以眼神示意,令其稍安勿躁。 席间,卫和风之妻端俞英,虽已年逾半百,却依旧风韵犹存,蛾眉弯弯,螓首轻扬,玉面含春,朱唇微启,更不顾身份尊贵,频频向扮作书童的骆风雁颔首微笑,举杯共饮,举止间尽显亲昵。 至此,骆风雁恍然大悟,断定这庄园之主与旎啸必有旧交,否则何以能识破她的女子身份? 她不禁向旎啸投去一抹白眼,那眼神中既有微嗔之意,又蕴含无尽妩媚,仿佛是在埋怨,又似在诉说什么。 第149章 问询知晓今朝事 酒过未半,忽闻门外一阵轻盈脚步声,随即一位妙龄女子步入厅堂,约莫十七八年华,眉似远山含翠,肤如凝脂映雪,一袭华裳轻裹,腰肢纤细,仿佛春柳扶风,令人心生怜爱,不忍释目。 “卫舒,你不留后院闺中,何故至此?”卫和风面色微沉,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 卫舒尚未启唇,其母端俞英已温柔招手,眼中满是宠溺:“我儿,快来见过贵客。”言罢,又温婉介绍道:“这位便是田老爷,旁侧则是他的书童。” 卫舒闻言,步至近前,目光在旎啸与骆风雁之间流转,满是不解之色,心中暗自揣测,父母缘何对这对主仆如此盛情款待。 及至母亲提及这位二十许的公子竟是举人身份,她方恍然大悟,遂向旎啸轻轻一福:“卫舒拜见田老爷。” 旎啸见状,心中不免尴尬,不明卫家此举何意,只得双手虚扶,微微颔首以应。 卫和风瞥了女儿一眼,语气温和却带几分告诫:“既然来了,便在一旁安坐吧。”言毕,转向旎啸,略带歉意地说道:“田公子,皆是老夫家教不严,加之对卫舒溺爱有加,致使她行事偶有唐突,还望公子海涵,莫怪罪于她。” 旎啸心中如同迷雾笼罩,猜不透这卫和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明心知肚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却故意让女儿卫舒现身,心中暗自揣测。 他深知卫舒身为山庄弟子,二十岁前需入深山大院,不仅是为了传承梅花山庄的历史与使命,更是为了培养对山庄的忠诚与责任感。 此刻,旎啸凝视着卫舒,见她举止间流露出的那份沉稳与机敏,心中更是确信,卫和风的此举绝非偶然。 他心中暗忖,莫非这又是三老的‘巧妙’安排? 念及此,旎啸不禁感到一阵尴尬与无奈,匆匆进食几口,便借口身体不适,提前结束了宴席。 卫和风见状,心中亦是五味杂陈,既担忧少庄主的责怪,又对自己的冒失行为感到懊悔。 他迅速安排了旎啸与骆风雁的住宿,并寻机支走了骆风雁,独自引领旎啸进入了一间隐秘的密室。 门扉轻合,卫和风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请少庄主责罚,先前属下多有冒犯,行事无状,实属不该。” 旎啸淡然一笑,缓缓在主位上坐下,目光深邃:“让你女儿出来相见,这背后的用意,想必是三老的安排吧?” 卫和风见说,苦笑点头:“少庄主明鉴,实不相瞒,数年前,三老便开始在山庄弟子中物色合适的女子,意在……意在……”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意在为您寻找几位能够并肩同行的伴侣,以助您日后……” 旎啸听罢,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卫和风见状,连忙解释道:“少庄主,三老之心,实乃出于对您安危的深切关怀。尤其是去年您从紫林山庄把骆家小姐救出一事,轰动朝野,震动武林,若眼下一步走错,恐引龙颜大怒,累及您与骆家同遭不测,那时您若被迫归隐山庄,寻觅良缘之事岂非更加遥遥无期?” 旎啸不欲再提此事,轻轻摆手,打断了卫和风的言语,转而问道:“近月来,三老可有何紧要之事需我知晓?” 卫和风正色答道:“确有要事,月前三老飞鸽传书,言及解子音、苏凝梅、华妙琴三位姑娘不顾劝阻,私自下山,只为探听您在紫林山庄救骆小姐的安危。如今,她们已行至陕西地界了。” 旎啸听罢,眉头微蹙,心中虽有忧虑,但念及三女年方十三四,正值豆蔻年华,非孩童了,且自幼习武,身手不凡,遂稍感宽慰,轻轻点头。 随后,他问道:“你又是如何得知我假扮田顺之事?” 卫和风答道:“少庄主明鉴,十数日前,自应天府传来密报,言您与骆风雁小姐乔装田顺主仆,欲往山东青州。而属下前日赴山阳县时,恰闻绿林悍匪劫掠商船之事,又闻州府同知秘密会见一年轻举子,姓田。 “种种迹象,让属下猜测那便是您与骆小姐。直至夜幕降临前,南门远管家来报,您已至庄园,属下这才恍然大悟,您定是在山阳县静待田顺,欲借此机会寻访江门主。” 旎啸微微颔首,眸光深邃,再次启唇问道:“江星元可已得知我的行踪?” 卫和风躬身答道:“属下已速遣人过去,料想江门主不久便会赶来。” 旎啸轻点其首,复又问道:“此庄园之内,除却你夫妇二人、南门远管家及令爱之外,还有哪些是山庄弟子?” 卫和风细述道:“尚有我二子及其妻室数人,然他们皆因事外出,归期恐在数月之后。此外,我孙儿已送去山庄。还有其余三五人,皆乔装为仆役或武师,混迹其间。至于庄园其余众人,或为祖上遗留之仆役,或为行商路上收留之孤苦孩童。” 旎啸闻言,沉吟片刻,继而问道:“外界可知风霜门与你家之密切关联?” 卫和风答道:“风霜门行走江湖,亦正亦邪,名声在外,而我则以商贾自居,世人眼中,虽有交往,却不过是世俗之礼尚往来,并无深交之象。若有急事,我或江门主需私下相见,皆通过庄园隐秘地道,以免泄露行踪。” 旎啸听罢,满意之色溢于言表,点头道:“务必谨慎行事,勿轻易泄露身份。若真有那一日,我必会安排风霜门撤离此地,以策万全。” 卫和风听罢,不禁面露惊色,急问:“少庄主此言何意?莫非有变?” 旎啸轻叹一声,眉宇间掠过一抹忧虑,“我虽借田顺之名去往山东,期间暗换身份回来,然安平水驿北去十余里那晚,所遇之事太过蹊跷,加之与骆风雁同舟之时,总觉暗处有人窥伺,恐是有人对我二人身份起了疑心,心中难免忐忑。” 卫和风见说,心中已明了几分,那晚之事,定是波澜四起,牵动多方,难保不被有心之人窥见端倪,故而少庄主才如此谨慎行事。 旎啸继续说道:“我思忖这两日,应天府内,官府与武林各派,数十股势力皆未能寻得我与骆风雁踪迹,定会扩大搜寻范围,向西向北,暗查暗访。因此,我欲在湖广、川蜀之地制造些动静,将那些暗探的目光引向彼处,以便我与骆风雁顺利前往西北。” 卫和风听后,立刻领命道:“少庄主英明,属下即刻连夜传信于三老,请其调度各地弟子,配合此计。” 旎啸沉吟片刻,补充道:“传信中还需言明,待我与田顺身份互换完毕,便乘船逆流而上,直去西北。” “遵命,少庄主,我这便去安排。”卫和风正欲转身离去,忽闻密室一侧暗门吱呀一声,一人影悄然步入。 第150章 预安排万事小心 旎啸悠然举步,眸光所及,但见一身影挺拔如松,身长七尺有余,面容宛若虎啸山林,眉宇间藏着燕归之雅,背若猿跃之矫健,腰似狼行般敏捷,一袭青布直裰随风轻扬,岁月虽已在其发间悄然留下不惑之痕,却更添几分沉稳与风霜之色。 此人名叫江星元,在江湖之中为风霜门门主,实则为梅花山庄一分堂堂主。 江星元疾步上前,身形轻盈,对旎啸深深一揖,声如洪钟而又不失恭敬:“属下江星元,拜见少庄主。” 旎啸轻扬唇角,以微笑拂去风尘,轻声道:“江门主免礼。”言罢,目光转向正欲离去的卫和风,温言道:“你且留下来听一听。” 卫和风见说,身形一顿,随即恭敬应诺,先请旎啸上座,再引江星元并肩而坐,自己则轻手轻脚地沏上一壶香茗,茶香袅袅,似能驱散一室沉闷。 待众人落座,旎啸便开门见山问道:“江门主,你带众风霜门弟子,在此地暗中查访正德皇帝落水之谜,可有斩获?” 江星元起身而立,神色凝重:“回禀少庄主,自去年接您密令以来,我率众弟子数十人,遍查此间山川河流,然历经数月,仍无所获,唯余茫茫迷雾。且正德皇帝落水之事,距今已逾百年,人事皆非,线索更是难觅其踪。 “不过属下及弟子暗访到,此事发生之后二三十年间,确有神秘人物频繁出没于此,行踪诡秘,似在寻觅某物。而后岁月流转,虽偶有探访,然终归于沉寂,此事仿佛已被世人所遗忘。” 旎啸见说,缓缓颔首,眉宇间凝聚起一抹深邃之色,“正德皇帝之落水,恐真如天一真人所预言,乃是一桩牵动四方、错综复杂的惊天阴谋。朝堂之上,权臣暗布;紫禁城中,暗影重重;武林之间,波涛汹涌;乃至外邦夷族,亦或有所图谋。此等手笔,非寻常之辈所能为,幕后之人,必是拥有翻云覆雨之能,编织了一张横跨百年、深不见底的巨网。” 他长叹一声,忧色满布于面,“能将如此众多势力巧妙联结,策划之精密,执行之彻底,而后又能抹去一切痕迹,此等力量,实乃骇人听闻。 “若百年前他们能令华夏之主陨落无声,谁又能保证,后世之君不会重蹈覆辙?我华夏九州,岂能任由这等势力肆意妄为?是以,我等必须全力以赴,揭开这重重迷雾,揪出幕后黑手,一举灭得这股势力。” 江星元与卫和风听罢,皆是神色凝重,频频点头,心中忧虑更甚。 旎啸继续说道:“近来,我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预感,似觉那幕后之人,与我在应天府所遇之神秘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许,两者本就同源同流,更或许,我梅花山庄与这股暗流,终将有一场不可避免的较量。” 言及此处,江星元与卫和风不禁相视一眼,眼中既有惊讶,更有坚定。无需多言,彼此间已是心照不宣。 片刻沉默后,旎啸对江星元沉声道:“待田顺与齐巧归来,我与骆风雁便与他们互换身份,此番我意取水路,沿黄河渭水,直抵凤翔府,再向西行。此行耗时数月,期间,三老命在湖广、川蜀之地的弟子制造些风波,营造出我与骆风雁欲借道川蜀前往陕西的假象,以此吸引各方势力的注意,包括当今的万岁爷。” 江星元与卫和风闻言,再次点头,心知少庄主此番布局,定有深意,且还有后续安排。 旎啸轻啜一口香茗,目光深邃,缓缓说道:“此行之前,江门主需与卫和风上演一出‘不和’之戏,乃至冲突四起,让江湖风雨传言,风霜门与卫府已然反目成仇。” 言毕,他目光流转于二人之间,卫和风点头应允,眼神中满是默契,转而望向江星元。 江星元拱手一礼,对旎啸说道:“属下领命,自会妥善处理,让此事传遍江湖,真假难辨。” “甚好。”旎啸微微颔首,沉吟片刻后,对江星元继续说道:“届时,你需筹备一艘大船,船上尽是我梅花山庄的精锐弟子,包括船夫在内,皆需可靠之人。借此机会,风霜门半数弟子便随我悄然撤离此地。” 江星元见说,面露惊异之色,“少庄主,此举何意?” 旎啸轻叹一声,缓缓解释道:“世事难料,前几日那劫船杀官之事,虽非我山庄所为,但其影响深远,不容小觑。加之我与骆风雁自应天府乘船至淮安府途中,屡遭窥探,疑云密布。那晚虽侥幸脱身,但隐患犹存。 “若我二人现身西北的消息走漏,必有人追溯我等逃脱之路,数万暗探遍布天下,田明才与李星海或可因他们为教廷命官,免受无端侵扰,但你们作为武林门派与富绅之家,必将成为众矢之的,尤其是风霜门,更是首当其冲。 “因此,我意带走半数弟子,而你江门主,则需带领余下弟子,以合适之名,远离此地,另寻一处盘聚山寨,为风霜门重坛。” 江星元闻言,微微颔首,似有所悟。 旎啸转而望向卫和风,语重心长道:“卫府在此地,乃一方之望族,且与官府交好,此诚然为幸事。然江湖险恶,世事无常,一旦风吹草动,务必当机立断,携家眷与弟子,通过秘道撤离,至于那些身外之物,舍弃亦是无妨。” 卫和风听罢,苦笑中夹杂着一丝无奈:“昔日只道南华堡之事已属波澜壮阔,未料今日听少庄主一番话,方知此事或将撼动华夏根基,九州大地或将沦为烽火连天之地。” 旎啸轻笑,眼神中却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也曾低估骆家之事,直至与那神秘势力交锋,方知其高手如云,势力之广,竟能凌驾于大明皇权之上。由此观之,其背后之深不可测,实乃令人心悸。 “因此,我不得不步步小心,尤其是我梅花山庄在外弟子之安危,若有必要,即便撤回雪山,凭借我山庄数千载累积的机关重重与坚固防线,纵是那股神秘势力再强,亦难撼动我梅花山庄分毫。” 一番商议后,旎啸又细致安排了卫和风前往山阳县的任务,同时命江星元秘密派遣人手南下,探查田顺行踪。 他之所以如此急切地变换身份,皆因感知到此地不宜久留,时间越长,越是不安全。 第151章 换身份乘船往西 夜深人静之时,旎啸归来,未曾想骆风雁竟未入眠。她的居室与旎啸仅一墙之隔,闻声便轻轻叩响了房门。旎啸开门之际,一眼便看出她心中诸多疑问,遂邀她入内。 房门轻掩,旎啸细心地为骆风雁斟上一杯热茶,示意她直言不讳。 “你与那卫家之人,是否旧识?”骆风雁终于开口,目光中满是探寻。 旎啸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并非是旧识,他乃是我梅花山庄潜伏于此的暗棋。” 骆风雁的眼眸中闪烁着惊讶与好奇,她瞪大了那双清澈的眸子,迟疑片刻后,声音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旎啸,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在大明的广袤土地上,处处有你的眼线,且各个身份扑朔迷离,神秘莫测?这梅花山庄又是何门何派,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江湖之中有此山庄之名?” 旎啸听罢,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反问道:“莫非,你又要将我比作那外邦的细作,潜入我大明腹地,暗中窥探,图谋不轨?” 骆风雁轻轻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若非过往种种,此等情形之下,确实容易让人心生疑虑。你就像那潜藏于暗处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影响着大明的每一个角落。” 旎啸轻笑之余,又不禁轻叹一声,那叹息中蕴含着几分悲凉、无奈,以及深邃的感慨。 他温柔地询问:“你可曾听闻‘守村人’之说?” 骆风雁轻轻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敬畏:“自然知晓。‘守村人’,乃是人间苦修之士,他们甘愿背负村中一切苦难,将厄运悉数揽于己身,以求来世福报。然则,‘守村人’多遭‘五弊三缺’之苦,命途多舛,孤独终老,常受世人冷眼相待。” 说到这里,她仿佛窥见了什么秘密,目光紧紧锁定在旎啸身上,直接问道:“莫非,你与你那些散布四方的手下,便是如同那‘守村人’一般,默默守护着这九州大地,护佑万民安宁?” 旎啸嘴角勉强挤出一丝苦笑,点了点头,随即缓缓向骆风雁讲述了梅花山庄的一些往事。 他深知,是时候让骆风雁知晓梅花山庄的一些事了,以免日后更多的误会与不解,且诸多事,骆风雁跟在身边,想瞒都瞒不住。 隔日晨曦初破,卫和风携小妾洪醉前来,她亦是山庄弟子,未曾拜会少庄主旎啸,实为失礼之举。 旎啸淡然一笑,寒暄数语间,不想老管家南门远匆匆而至,禀报扮作田家仆役的田顺,携书童齐巧从,已近山阳县,仅一日脚程之遥。 闻此讯,旎啸与骆风雁在江星元的周密安排下,化身为寻常旅人。一山庄弟子扮作车夫,驾驭马车,二人悄然启程,直奔山阳县而去。 临行前,旎啸密令江星元再遣二青年弟子,伪装成田家下人,并嘱托江星元筹备舟楫,不日便扬帆离开淮安,顺水逆上,直指陕西。 夜幕低垂,山阳县一客栈内,烛光摇曳,映照着旎啸与骆风雁的身影,让有心人瞧得,只道是田顺主仆二人。 次日,二人又一番周密布置,静待时机。至黄昏时分,一队田家下人,由一位老练持重者引领而至,田顺与齐巧从隐匿其间,难辨真伪。 夜半时分,月隐星沉,旎啸将田顺、齐巧从引入密室,布下奇门遁甲,细述近日之事,而后二人改换装扮,化作一对中年夫妇,看似西行寻亲,实则暗渡陈仓,连夜赶赴清江浦,与一众风霜门弟子会合。 翌日清晨,田顺携齐巧从,假装拜访田家故交江幽安,以此障眼之法,营造出前往山东青州的假象,巧妙避开耳目,使计划天衣无缝。 这样,四人各假借身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即便有心人去查,欲窥其秘,亦是难上加难。 午时,天际突变,东南风起,薄雾轻笼,细雨绵绵。 旎啸与骆风雁踏上一艘巨舟,此舟巍峨壮观,高数仞,长十数丈,满载货物,对外宣称乃是前往西北探亲,且由风霜门高手护航。 风霜门,盘踞洪泽湖畔,江淮之地,以护送押运为业,养活帮派中数十人的生计,此事看上去也太过平常不过了。 待船行过清河之碧波,桃源之幽静,直至宿迁之境,旎啸方得长舒一口气,骆风雁也是面含春色,数月来悬于心头的忧虑,终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船上皆是山庄子弟,二人自是无需再如履薄冰,言语行事间多了几分自如与畅快。 尤其是骆风雁,自大前年冬南华堡夜色中仓皇逃离,便未曾有片刻安宁,不是奔波于逃亡之路,就是隐身于紫林山庄,如同林间惊弓之鸟,每日提心吊胆,望月空叹,泪湿衣襟。 虽骆家已不复往昔辉煌,双亲下落成谜,族人亡散,但有旎啸相伴左右,那份孤苦与悲凉,终得让她有一丝慰藉。 忆往昔,骆风雁不禁泪眼婆娑,旎啸见状,温言软语,细心抚慰,并誓言他日若有机会,必赴京城,面见圣上,为骆家洗清冤屈,恢复名誉,使骆风雁能堂堂正正立于世间,不再受官府通缉之苦,无需再借他人之名苟活。 舟行逆水,沿途官府盘查频密,旎啸故意放缓行程,深知川蜀之地风起云涌,待时日一长,各方势力寻人未果,自会渐渐放弃,骆家之事亦将如沸水渐凉,归于平静,到那时,和骆风雁去西北取物,自然少了有心人的注意。 及至徐州,已入五月天,河南之地亦是细雨绵绵,连绵不绝,与江南无异。二人被迫困于船舱之内,以闲聊解闷,虽话题琐碎,却也温馨。 幸而船上藏书颇丰,应是江星元之子江安体恤骆风雁出身书香门第,旅途漫长,恐其孤寂,故有此安排。 骆风雁于书卷间寻得一丝慰藉,偶尔,江安更遣风霜门中才情出众的女弟子上官艺前来作陪,上官艺与骆风雁年纪相仿,聪慧伶俐,总能寻得乐事,让这漫长的航行时光不再单调乏味。 这一日,风霜门中高手曲华,须发皆白,眉宇间透露着岁月沉淀的沉稳与不羁,步入旎啸所在船舱。眼下骆风雁不在,应是与上官艺下棋去了。 “禀少庄主,有三老密函给您。”言罢,他手中轻展一纸飞鸿,其上字迹细密如织,递于旎啸眼前。 第152章 西行船上多忧愁 旎啸展信细阅,眸中闪过一抹凝重。信中所述,乃是他的三位贴身侍女——解子音、苏凝梅、华妙琴,半途遭三老派系弟子拦阻,让其速返山庄,取一山庄令牌。此令牌非同小可,持有者可调遣九洲之内,百余分舵分堂之六十八处,权柄之重,可见一斑。 读至此,旎啸心中不禁涌起波澜,暗忖此行西北,或藏风云变幻,否则三老岂会如此周密布局,将自己的心腹侍女如此调遣,重回山庄取令牌? 信末,更添一桩神秘之事,三老提及一白衣女子,身姿飘逸,武功超群,现身于朵甘宣慰司之北,似是自昆仑雪域而来,其行踪直指东方,陕西临兆府一带。三老之言,将此女疑为百里云歌。 旎啸见纸上所言,心中暗自惊骇,三老所言之真假难辨,但百里云歌之名,足以令他心神不宁。思及她或许因久候自己不至,加之茫茫人海难觅踪迹,故而向东而行,投奔繁华之地陕西,寻求一线机缘。 夕阳西下,骆风雁与上官艺弈罢一局,归途之中,察觉旎啸眉宇间藏忧,眸中流转着难以言喻的挂念,心中便已了然几分。 夜幕低垂,她轻移莲步至旎啸身旁,凝眸相对,以细若游丝之音询道:“那位姐姐是不是?” 旎啸心领神会,却对百里云歌之事难以启齿,唯余沉默以对,心中百转千回,云歌之影,恍若隔世,挥之不去。 骆风雁见状,心湖泛起涟漪,柔声道:“如果可以,你就告诉我吧,我与她不会计较大小。我从无争强好胜之心,更无嫉妒之念,只盼明了她在你心中的分量。” 旎啸听罢,心绪稍定,深情凝视骆风雁,缓缓道:“风雁,你我共历风雨,生死相依,你的情意我岂能不知?然我对云歌,先有诺言在前,此情此景,教我如何开口?” 骆风雁眸光闪烁,轻点螓首,语带哀愁:“我岂能不知?早在你我相识之初,我便窥见端倪。怪你,我从未有过。只是如今,骆家唯余我一人,漂泊江湖,无处话凄凉……”言罢,两行清泪,悄然滑落。 旎啸见状,心生怜惜,不由分说将她揽入怀中,温柔地梳理着她如瀑长发,片刻之后,轻声吐露:“云歌之境遇,实则与你相仿,皆是命运多舛,生死未卜。” 骆风雁闻言,猛然挣脱怀抱,目光中闪烁着求知之光,急切问道:“能说说她吗?” 旎啸微微颔首,语带沧桑:“她复姓百里,名云歌,自小是一个孤儿,一直生活在昆仑之中雪域茫茫的大山里,从未踏出去一步。 “她自幼由师父抚育成人,至于双亲,云歌她并不知晓,或许早已作古了,而她师父,亦在她稚嫩的年华中悄然离去,留下她一人,只能靠她自己独活下来。” 骆风雁听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心中五味杂陈:“姐姐命途多舛,实令人唏嘘。想我骆风雁,虽家道中落,孤身一人,但至少曾有父母庇护,家族温暖,乃至官宦之家的荣华,侍女环绕,衣食无忧,更有诗书相伴,闺中密语,何其有幸。相较之下,云歌姐姐……” 言至此,她不禁轻叹,满是同情与感慨。 旎啸见状,轻抚骆风雁的背脊,以作安慰,随后继续道:“数年前,为护你周全,我送你混入武当弟子之中,让他们护送你去紫林山庄,我为引开那锦衣卫彭海高,对战数十之敌,一番苦战,终是不敌,跌落万丈深渊。幸得苍天有眼,让我于绝境中遇见云歌。那深潭之畔,正是她避世之所,是她从深潭之中把我救起。” 骆风雁随着旎啸的叙述,心绪起伏,时而紧张,时而释然。当得知旎啸获救,她心中大石终得落地,面露喜色。 见旎啸停顿,骆风雁急切追问:“原来如此,那时你言将尾随其后,却不料数月无音讯,我满心忧虑,以为你遭遇不测,每念及此,心如刀绞……” 她顿了顿,声音略带哽咽,“幸得云歌姐姐相救,后来,你在那幽深洞府中疗养,是否便是那时,你与她之间,渐生情愫?” 旎啸轻轻颔首:“是的,我与云歌之间,曾有三年之约,定于今年阳春三月,我去昆仑那山洞之中迎娶她回山庄。” 骆风雁听罢,眼帘微垂,一抹哀愁爬上眉梢,她轻声细语,带着几分自责:“旎啸,我…我对不起你,若非因我,你与云歌姐姐的佳期岂能延误?怕是她心中已生怨怼,若是知晓缘由,连我也难逃其咎。” 旎啸温柔地摇了摇头,再次将骆风雁揽入怀中,安慰道:“风雁,你多虑了。云歌性情温婉,深明大义,非是斤斤计较之人。待我们重逢之日,我自会将一切原委向她言明,她自会理解其中轻重缓急。” 骆风雁聪慧过人,心念一转,已猜得几分,她依偎在旎啸胸前,轻声细问:“莫非姐姐见你久未赴约,便孤身一人,踏出了那茫茫雪山,只为寻你而来?” 旎啸轻叹一声,点头道:“正是。然她不知我身在何方,只能向人烟稠密之处寻觅。” 骆风雁听了,心中不由得一紧,猛然从旎啸怀中坐起,焦急问道:“那姐姐岂不是身处险境?” 旎啸见她如此担忧,连忙安抚道:“你放心,云歌武艺不凡,自保绰绰有余。况且,我已命西北几处分舵留意她的行踪,一旦发现,立即派遣山庄弟子前往接应,定保她周全。” 骆风雁听后,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又是缓缓倒入旎啸怀中。 接下来的十数日光景,河南与山西的沿河地带,仿佛被天公肆意挥洒的水墨画卷,时而细雨如织,缠绵悱恻;时而大雨滂沱,如银河倒挂,晴天成了难得的奢侈。 旎啸心中暗自忧虑,深知今年的雨汛怕是要提前而至,那份急切如同被雨水打湿的炭火,虽炽热却难以燎原,唯有暗自焦急。 他频繁地派遣江安与曲华上岸,穿梭于黄河两岸的山庄分舵之间,如同寻觅失落的星辰,只为打听百里云歌及其三位贴身侍女——解子音、苏凝梅、华妙琴的踪迹。 然而,消息如同迷雾中的孤舟,时隐时现,终不得见。 据传,那三侍女曾在临兆府惊鸿一瞥,却又似有意为之,隐匿了身份,遁形于江湖,令欲施以援手的山庄弟子也束手无策,只能空留遗憾。 旎啸虽心急如焚,却也深知忧虑无济于事,只能强自按捺,静待时机。 时光荏苒,转眼间已至六月,今年的雨汛更是凶猛异常,黄河之水汹涌澎湃,势不可挡,船行其间,时常需靠岸避险,以免被洪流吞噬。 骆风雁深知旎啸心中之苦,却也无法分担其忧,只能默默相伴左右。每日里,她或轻言细语,抚慰他的焦躁;或静默相伴,以解他愁闷之苦。 第153章 云歌相思出雪山 宁远县,北宋真宗天禧三年,在此建宁远寨,属秦凤路秦州。熙宁五年,以古渭寨地建通远军,宁远寨属通远军。 岁月如流,至徽宗崇宁三年,宁远寨升为宁远县,隶属巩昌路巩州。然世事无常,金天会九年正月,寒风凛冽,金戈铁马踏破宁远城,烽火连天,山河失色。泰和七年,时局变迁,宁远复降为寨,归于临洮路通远军管辖。 金天兴三年,南宋端平六年,蒙古汗国太宗六年,三方势力交织,宋蒙联军终灭金国,宁远寨亦随之易主,归于蒙古汗国。元世祖至元十六年,宁远复设县治,隶属巩昌路巩州。及至大明洪武,太祖朱元璋开基立业,宁远县依旧隶属于巩昌府。 出宁远县城往东行,越永宁河之碧波,便见一山巍然,名曰白岩,亦称朱圉,横亘于前,路险如天堑,崖高若断云,石嶙峋而岭峥嵘,人马至此,无不叹其艰难。 远观之,山势接天,崔巍壮丽,云雾缭绕,不知其尽头所在;近览之,则绿荫如盖,郁郁葱葱,仿佛绿云漫卷,无边无际。山间蒙蒙茸茸,生机勃勃,尽显大自然之鬼斧神工,令人叹为观止。 这一日,天际初露晨曦,一抹孤影破晓而来,乃是一位策马扬鞭的女子,她身着一袭不染尘埃的白衣,如同雪山之巅初绽的莲,纯洁而高傲。 头戴轻纱斗笠,微风拂过,轻轻撩起一角,露出她那张令万物失色的容颜,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盈波,皓齿微露,笑靥如花,恍若仙子临凡,不染尘世烟火。 这女子便是百里云歌,原是今年三月之期,旎啸许她昆仑雪山深处,一洞为媒,白首不离。 然时光荏苒,春去秋来,三载光阴匆匆过,云歌于那雪山之巅,望穿秋水,却始终未见心上人影,唯有孤寂与相思,如影随形,噬骨噬心。终是情难自禁,云歌不顾师门禁忌,誓要踏破风雪,去寻找旎啸。 临行前夕,月挂中天,她心绪难平,忽忆起师父遗训,于隐秘之处藏有一信,言及世事险恶,红颜多舛。信中所指,山西太原府水月宗,宗主竟是师门旧仆。 更言及她命途多舛,叮嘱若非万不得已,勿离雪山半步,即便踏出,亦需速归,或可避过一场杀身之祸。 历经数月风霜,云歌终是穿越了茫茫雪域,踏入陕西临兆府的地界。其绝世容颜,即便是轻纱遮面,亦难掩风华,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窥探之意不绝。 云歌厌了这等纷扰,遂购得斗笠面纱,又添一匹快马,于今日风尘仆仆,方至此地。 正当此刻,前方幽谷深处,一阵急促而激烈的兵刃交锋之声穿云裂石,回荡山谷。百里云歌自小深居雪山,不谙世事险恶,欲策马悠然前行,不惹尘埃,不想寻人的路上横生枝节。 忽地,前方尘土飞扬,数十身影如蝗虫过境,其中不乏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竟团团围住三名妙龄少女。 这三位女子,容颜绝世,各自手持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剑尖轻颤,每一击皆蕴含千钧之力,令围攻者难以近身,其剑法之诡谲,剑势之凌厉,令云歌暗暗称奇,心生敬佩。 她勒马驻足,目光被这不同寻常的一幕深深吸引。尤为引人注意的是,二女肩背长布包袱,面对重重围困,竟无丝毫舍弃之意,此情此景,让云歌心中泛起层层疑惑。 正当此时,战局骤变,几声震天暴喝划破长空,数名高手身形暴起,手中所持兵刃,或刀或剑,形态各异,皆非凡品,他们默契配合,如狼似虎,直逼三少女而去,意图一举擒获。 眼见三位少女即将命悬一线,云歌心中不禁一紧,那份淡然超脱的心境瞬间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担忧所取代,几欲脱口而出的惊呼,最终化作了一声轻叹。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三少女身形灵动,如同穿花蝴蝶,各自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跃动,手中长剑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瞬间布下了一个精妙绝伦的剑阵。 随着她们齐声娇喝,剑光如织,剑影重重,每一剑挥出,都伴随着朵朵剑花绽放,那剑花晶莹剔透,宛若寒冬中傲立的梅花,清冷而绝美,让云歌目睹此景,心中震撼如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息。 随着几声铿锵有力的金属交击之音,她猛然惊醒,心中再无旁骛,手腕一转,长剑出鞘,犹如龙吟九天。 她身形轻盈,化作一道流光,直冲向那围困三少女的重重高手之中。剑光闪烁,宛如万道寒星划破夜空,每一剑挥出,皆带着凛冽的杀气,不过十息,已见数人倒下,三少女之围瞬间瓦解。 云歌攻势未减,再斩一敌,正欲乘胜追击,却见一壮汉迎面扑来,面若凶神,掌风呼啸,带着雷鸣般的轰鸣,直逼她心脉而来。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身旁一少女挺身而出,玉手轻扬,一掌拍出,掌中竟绽放出朵朵艳丽的梅花,花瓣纷飞间,化解了那凶猛一击,此景让云歌心中大悦,更确信自己所救之人非同小可。 她剑势一转,更加凌厉,数息之间,又有多人败退。 百里云歌的加入,如同猛虎添翼,原本不利的战局瞬间逆转,对方数十人渐感力不从心,最终,在一老者的号令下,纷纷撤退,只余云歌与三位少女立于原地。 三少女并未追击,而是收起长剑,齐刷刷地向云歌抱拳行礼,其中一位少女温婉开口:“这位姐姐,多谢你仗义相救,敢问尊姓大名?” 云歌微微一笑,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适才见三位妹妹剑掌之间,梅花绽放,此等绝技,世间罕见,不知是哪位高人传授?” 三位少女听罢,相视一笑,先前那说话的少女轻启朱唇,带着一丝好奇:“姐姐问及此事,不知是何意?” 百里云歌察言观色,敏锐地捕捉到对方三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戒备,心中暗自思量,忆起大前年旎啸临别之际的密语:“能掌中生梅者,除我之外,唯我之贴身侍女三人。” 想到这里,她直接而坦诚地说道:“我是旎啸未过门的妻子,我复姓百里。” 第154章 巧逢三侍与相认 “啊!”三声惊呼,满含不可置信,其中一位少女更是急不可耐地问道:“莫非你便是云歌姐姐?” 百里云歌见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快步上前,眼中闪烁着期盼的光芒:“三位妹妹如何得知我名?可是旎啸相告?如今他又身在何方?” “云歌姐姐,我们是少爷的贴身侍女,我叫解子音。”少女自我介绍后,又逐一介绍身旁二人:“这是苏凝梅,那是华妙琴。” 正欲深入交谈,苏凝梅已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提议道:“此地污秽不堪,气味难闻,不如我们前往前方村镇,寻一清静之地,细细叙旧,云歌姐姐意下如何?” 百里云歌欣然应允,随即牵马,与苏凝梅三人并肩离开了那片充满血腥的山坳,对地上的狼藉视若无睹。 四人一路行来,谈笑风生,不过十里之遥,便见一古朴小镇映入眼帘。她们寻得一家客栈,为图方便,只订了一间宽敞的大房,打算共度此夜,继续她们未尽的言谈。 一夜长谈,百里云歌终是解开了旎啸未能如约而至昆仑之谜。原来,他因南华堡之变,身负九州安危,四处奔波,无暇顾及儿女情长。 云歌深知,此中种种,非但关乎个人私情,更牵动家国天下,梅花山庄之责亦重于泰山,相比之下,她与旎啸的婚事,不过是红尘一隅,微不足道。 她还知晓,旎啸为护那位骆小姐,不得不隐匿行踪,行踪飘忽,具体所在,连子音等贴身侍女亦不得而知。 次日清晨,晨光微露,四人相继醒来,一番精心装扮后,彼此间皆生出几分惊艳。 云歌步入内室,只见三位少女,正值豆蔻年华,眼波流转,宛如秋水横波;眉如远山含烟,发如云瀑倾泻,步履轻盈,步步生莲。樱桃小口,笑语嫣然;杨柳细腰,婀娜多姿,宛若画中之人。 而子音三人望向云歌,更是惊为天人。云歌容颜倾城,肤若凝脂,面若芙蓉,眼神清澈如秋水,神韵超凡脱俗。体态轻盈,行动间自有一股妩媚而不失端庄之气,仿佛九天之上的仙子,不慎落入凡尘。 百里云歌轻抚衣袂,缓缓落座,目光温润如水,询问道:“三位妹妹,昨日那场风雨骤至的围攻,究竟是何缘由?我见对方,其中高手众多,只怕来头不小啊。” 三女相视一眼,苏凝梅默默为众人沏上一壶清茶,茶香袅袅间,华妙琴则是说出事情的原委:“姐姐有所不知,时值暮春初夏之交,我三人行至临洮府与洮州卫交界之俺陇关,偶遇一假道士富举生,此人以妖言惑众,聚拢百余人于荒山野岭,行那伤天害理之事。 “我等细察之下,惊觉他正以邪术蛊惑无辜乡民,使之如痴如醉,视其为在世神明,深陷魔障而不自知。我等虽有心除魔卫道,却念及世间此类事端繁多,非一己之力所能尽除,故初时并未轻举妄动。” 言及此处,华妙琴轻啜一口香茗,眸中闪过一抹愤慨之色,续道:“岂料那恶贼富举生,见我三人姿色出众,又年岁尚幼,竟生出不轨之心,一面继续蛊惑乡民围住我们,一面暗中派遣高手,企图趁我们不备,行那掳掠之实。我等岂能坐以待毙,愤而出手,斩其爪牙数人,不料此举却如巨石投湖,激起千层浪,引来了更大的风波。” 解子音接过话头,语声铿锵:“我等奋力击退那批宵小之徒,未及喘息,又逢百余人众,皆是江湖中的狠角色,高手隐匿其间,交手间方知,此乃白莲余孽,如今借弘阳宗之名,横行于世,广结恶党,无论是黑道匪徒,还是乡间地痞,皆为其所用,更甚者,以诡计诱骗无辜百姓,其势在陕西如日中天,河南、山西亦有其影踪。 “见此恶行,我等岂能坐视,加之对方欲擒我们三人,自是又一番血战。奈何对方人多势众,且熟谙地利,我等虽奋力抵抗,终是难敌,只得且战且退,隐匿行迹,连山庄同门亦不敢轻易相邀,以免牵连甚广。” 云歌听罢,秀眉微蹙,不解道:“缘何不与山庄弟子会合?莫非那片地域,我梅花山庄竟无弟子吗?” 子音摇头,解释道:“那倒不是,实则是那片地域山庄弟子本就不多,加之我等不想因此事,而让山庄引起江湖与朝廷的注意,故有意隐匿行踪。 “然弘阳宗势力盘根错节,加之本土势力相助,不过旬日,我等行踪终是被其洞悉。一番激战,虽斩敌数十,却未能令其打消恶念。脱困之后,我等心生疑虑,弘阳宗为何对我们紧追不舍,似有深仇大恨?” 言及此处,解子音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我三人虽年幼,却非等闲之辈,武艺自是不弱,姐姐慧眼如炬,定能察觉。以我三人手中长剑,布下剑阵,即便是江湖顶尖高手,亦难轻易破之。我们欲脱身而去,更是轻而易举。弘阳宗若真知我等实力,此举着实令人费解。” 百里云歌见说,眉宇间多了几分凝重,却又难掩好奇之色,轻声问道:“弘阳宗此番穷追不舍,莫非其背后定有不可告人之秘吧?” 解子音颔首应道:“正是,云歌姐姐。我们后来决定深入虎穴,暗中跟踪几位弘阳宗弟子,偷听到对方之话。原来那富举生狼子野心,欲将我等生擒活捉,作为修炼那骇人听闻、为世人所不齿的‘演揲儿’邪术之用。” “演揲儿?”百里云歌初闻此名,不禁蹙眉,眼中满是不解。 三女相视一眼,面颊微红,子音笑中带涩,望向苏凝梅:“此事还是由凝梅为云歌姐姐解惑吧。” 苏凝梅略一沉吟,便向百里云歌细述了“演揲儿”邪术之诡谲与淫晦。 云歌听后,面色骤变,红晕转瞬被怒意取代,愤然骂道:“弘阳宗之徒,竟与元蒙宫廷中那些荒淫无度之徒无异,此等行径,简直有辱人伦,天理难容!” 见云歌如此动怒,苏凝梅忙出言安抚,语中却也不乏对白莲教及其根源的深深忧虑:“姐姐息怒,白莲教恶行累累,历朝历代皆难以根除,其根源更可追溯到遥远的西方佛门。 “据说那极西之地,虽名为佛土,实则暗流涌动,杀戮、淫秽之事不绝于耳,妖魔鬼怪横行。李唐盛主太宗皇帝遣玄奘法师西行取经,本意虽善,却未料西方佛门亦非净土,多有诱骗欺诈之徒。我华夏儿女,或因无知,或易轻信,实乃可悲可叹了。” 第155章 夜黑杀人于无形 苏凝梅之言,不料却引得解子音与华妙琴忍俊不禁,掩口而笑。百里云歌见状,不解其意,问道:“二位妹妹缘何发笑?” 子音掩笑答道:“我等笑的是,凝梅提及玄奘法师西行之事,恰说我们途中偶得的一本奇书《西游释厄传》。书中那猴子神通广大,一路西行,历经妖魔鬼怪,人心险恶,更揭露了佛门内部的虚伪与黑暗,真乃一部既有趣味又深含讽刺的佳作,让人读来既惊且叹。” 苏凝梅轻启朱唇,嘴角微噘,似有千言万语化作一股不甘之气:“我说的是事实啊,白莲教之祸,犹如附骨之蛆,荼毒我华夏大地数百载。追溯其源,乃司马氏治世之时,有和尚释慧远创立白莲社,种下祸根。 “再论蒙元乱世,朝廷腐朽,那些演揲儿、大喜乐、天魔舞等淫邪之术,如同暗夜幽灵,皆源自藏传佛门,令人发指。 “试问这佛门清净地,又有几多僧侣能称得上是真佛子?他们体态臃肿,满口慈悲,实则以佛法为幌,诱骗世人,如同寄生于世的蛀虫,只需在庙堂之上轻轻敲动木鱼,便有信徒虔诚供奉,金银不绝,更有甚者,淫僧横行,掠取少女妇人,其罪罄竹难书,万死难辞其咎!” 言及此处,苏凝梅语气中更添几分嘲讽,“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那些寺庙的主持方丈,竟纷纷冠以‘释’姓,仿佛忘却了尘世的根,只愿做那如来座下的傀儡子孙。此举非但不知羞耻,更是忘却了自己身为凡人的出身,何其悲哀!” 一番慷慨陈词,引得在场几女皆是颔首赞同,心中五味杂陈。 后来,四人欲离开这小镇,避世而去,不料天公不作美,夏日之雨骤然倾盆,连绵不绝,整整一日未曾停歇。她们望着窗外茫茫雨幕,不禁相视苦笑,只得暂留此地,静待雨过天晴。 崇山峻岭间,溪流潺潺,宛如龙吟浅唱,夜幕低垂之时,不想狂风骤起,自地底呼啸而出,天际沉雷滚滚,似天河决堤,电光霍霍,划破苍穹,倾盆大雨如注,涤荡尘寰。直至四更天末,风息雨歇,云开月明,一弯镰刀似的银辉高悬,清冷而孤寂。 蓦地,几声凄厉惨叫,细若蚊蚋,穿林打叶,伴之沙沙声响,似是夜风穿梭,又疑是武林高手轻点枝头,惊起一地落花。 四女瞬息间惊醒过来,百里云歌以指作唇,轻嘘示意,子音三人默契颔首,随即四人动作迅捷,衣袂翻飞间,已整装待发。 四人悄步至外室窗前,窥视夜色深处,只见暗影幢幢,数十身影鬼魅般游移,形迹可疑,心中皆是一凛,料定此番又是弘阳宗那群阴魂不散之徒来袭。 正当百里云歌欲发一言,华妙琴轻扯其袖,樱唇微翘,眼神示意,一行人悄然退入内室。 云歌满腹疑惑,正欲开口询问,却见苏凝梅已迅疾行动,以桌椅为基,布下一座玄妙阵法,虽不解其详,但阵中玄机,隐隐透着奇门遁甲之奥。 待得阵法隐没于夜色,解子音轻声对云歌说道:“姐姐,适才窥探外界,弘阳宗此番来势汹汹,高手如云,且此地乃其势力范围,我等皆人生地不熟,加之夜色掩护,天时地利皆不利于我。故而,我等需以静制动,诱敌深入,再以逸待劳,方为上策。” 百里云歌轻瞥窗外,几抹黑影疾掠而过,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显然弘阳宗的高手们对屋内情形尚存疑虑,未敢轻举妄动。 她心中暗自思量,轻启朱唇,带着几分忧虑道:“诸位妹妹,此计固然精妙,但若对方强行突破,不惜代价,恐以火攻为策,将客栈化为灰烬,我等又将何去何从?” “啊!”三女闻言,皆是面色微变,心中涌起一阵不安。 百里云歌见状,轻声一叹,又是说道:“自我离雪山数月有余,途中所遇宵小之徒,皆行事卑劣,视无辜性命如草芥。方才那声音,怕是已有无辜之人遭了毒手。” 三女听罢,纷纷点头,神色凝重。 子音沉吟片刻,说道:“但若我等贸然出击,对外围敌情一无所知,恐落入对方陷阱,岂不是自投罗网了?” 妙琴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之色,声音冷冽如冰:“哼,既是如此,便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了。山庄有一门音波功,或可于无形中杀敌于千里之外,何不用音波功杀了外面那些人?” 解子音与苏凝梅见说,目光交汇,随后缓缓点头。唯有百里云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音波功?此等绝技,我倒是未曾耳闻。” 子音嫣然一笑,轻声道:“姐姐且在一旁悠然掠阵,若有强敌胆敢靠近,便出手杀了对方。至于那音波功之妙,待会儿姐姐一观,自会知晓其中玄妙。” 凝梅则从袖中取出一对柔软之物,递予云歌,柔声道:“姐姐,此物务必塞入耳中,切记不可用内功硬抗乐音,否则恐有反噬,伤及根本,五脏六腑恐难承受。” 云歌依言接过,轻巧地置于耳内。当她再次抬眸,只见三位妹妹身形灵动,各自从背负的布包中取出秘宝。 原来,妙琴所携乃是一架古琴,长约三四尺,黑黄相间,古朴中不失典雅;凝梅则抱出一把琵琶,三尺有余,其上雕刻着繁复精致的花纹;而子音手中,则是一支长笛,尺余长短,通体洁白如玉,晶莹剔透,惹人怜爱。 百里云歌愣神间,忽闻窗外风声骤紧,十数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逼近客栈门窗,显然是意图强行闯入。 就在这时,琴音骤起,宛如怒涛拍岸,又似细雨轻拂,既有击碎玉石的决绝,也有银筝轻鸣的悠扬。笛声随后加入,悠扬中带着几分苍凉,与琵琶那繁复而清亮的旋律交织在一起,宛如天籁之音,却又暗藏杀机。 不过短短十息,琴、笛、琵琶三音骤然间合而为一,铮铮然如同龙吟剑啸,既悲壮又缠绵,直击人心。 霎时间,外界惨呼连连,那乐曲之声,宛若幽冥使者之吟唱,杀人于无形,穿透寂静夜幕,犹如冥界之门大开,无情收割着周遭百丈内的生灵。 曲终之时,百里云歌不由自主地抬手轻拭额间细汗,心中五味杂陈,仿若历经寒霜炙火,又似亲探幽冥十八层,震撼难言。她深知,三位妹妹的音波功,非但难以抵御,反而内力愈强,所受伤害愈烈,其威力之恐怖,令人心悸。 云歌怔怔凝视着子音、妙琴、凝梅三人,直至她们轻巧收起琵琶、古琴与长笛,步入外屋探查,她才恍若隔世般回过神来。 第156章 连夜东行有强敌 华妙琴四女随即拔剑出鞘,推开门扉,只见屋外及走廊之上,黑衣蒙面人横陈遍地,眼中鲜血汩汩,于微弱月光下更显凄厉可怖,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之气,令人窒息。 一番搜寻,确认除却早先被弘阳宗所害的无辜住客外,余者皆为弘阳宗爪牙。 更令人惊骇的是,客栈掌柜与伙计竟似早已洞悉一切,悄然遁去,未留丝毫线索,更未向四女透露半分,其弘阳宗在此势大,可见一斑。 天际渐明,四女商议之下,决定立即收拾行装,趁着夜色掩护,匆匆离开小镇。 百里云歌欲牵马前行,不料马厩之中,不光是她的坐骑,其余十数匹马皆已遭人毒手,横尸于地,此景令她怒不可遏。 夜色苍茫,方向难辨,四人仅凭直觉向东疾行,只见东方微光初现,遂施展轻功,身形如电,穿越林间小径,疾驰十余里,欲摆脱弘阳宗的纠缠。 宁远之东,百里之遥便是伏羌县,其南隅处,矗立天门山,此山犹如龙跃于渊,横空出世,横卧甘谷城南,峰峦叠翠,气势磅礴。其中三峰峭立,形似文人墨客之笔架,故又雅称笔架山,引无数侠士墨客流连忘返。 山间幽深处,藏一秘境,名曰光佛洞,非世俗佛堂之所,不见袅袅香火,不闻晨钟暮鼓。 然洞内别有洞天,一尼姑萧芹,身着缁衣,容颜却如二八芳华,肤若凝脂,眉似远山含烟,唇若点樱含笑,尤是那双眸,含情带怒,媚态横生,尽显风姿绰约。 她年过四旬,风韵犹存,不甘岁月寂寥,遂以佛门之名,行红尘之事,夜引俊逸少年,共赴云雨之约。 她还有一个身份,实乃弘阳宗之主,一宗之尊,麾下弟子信徒,遍布秦豫晋楚,声势浩大。学得一佛家邪术秘技,源自欢喜佛之法,一夜春宵,可驭百千而不疲,神采奕奕,令人咋舌。 更有左右护法,阎浩、杨胤夔二人,昔日黑道人物,武功极高,却恶名昭彰,江湖中人闻之色变。然遇萧芹,二人皆为其绝代风华所倾倒,甘愿投身弘阳宗,誓死效忠。 十数日前,弘阳宗一香主富举生面如土色,匆匆跪于宗主萧芹之前,声泪俱下,说宗门遭逢奇耻大辱,竟被数名女子以一己之力,几度踏破山门,斩我教众数千之众。 富举生,昔日一翩翩佳公子,面如冠玉,温文尔雅,却自甘沉沦于宗主萧芹之石榴裙下,日夜缠绵,不问世事。 然,色字头上一把刀,不过数载光阴,富举生几近油尽灯枯,幸得及时醒悟,跪地求饶,并发下毒誓,永不背弃宗主,方得萧芹手下留情,留他一命。 自此,富举生为表忠心,四处搜罗年轻俊秀之躯,以献宗主。 萧芹见状,心中大悦,遂赐其演揲儿邪淫秘法,欲将其培养成得力臂膀。富举生得此秘法,如获至宝,愈发疯狂,专挑妙龄处女,尤爱那未经人事之纯真少女。 数月之前,富举生游历至俺陇关,偶遇解子音等三女,正值豆蔻年华,姿色天成,恍若仙子下凡。富举生一见倾心,邪念顿生,誓要将此三女擒回,以助其修炼那邪淫之术。 岂料,解子音三人非但容颜绝世,更兼武艺超群,富举生虽屡派高手,皆铩羽而归,损兵折将无数。 前日一战,本是富举生距成功咫尺之遥,怎料半路杀出一名白衣女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令富举生麾下高手尽数折戟,这女子便是百里云歌。 无奈之下,富举生只得厚着脸皮,再次向宗主萧芹发出求救之声,望其能亲自出马,生擒百里云歌四女。 说来也巧,眼下萧芹恰逢身在天门山光佛洞之中,此山正是百里云歌四人往东行的伏羌县以南。 富举生的哀声如泣,让萧芹当即调遣十数名顶尖高手与数十精英弟子,欲借夜色掩护与风雨之便,突袭云歌她们四人,以为可手到擒来。 然尔天不遂人愿,直至晨曦初露,未见捷报传来,反添忧虑。萧芹心生疑虑,遂遣左护法阎浩潜入探查。 未几,阎浩面如死灰,归来禀报:宗门精锐,尽皆陨落,无一幸免。此言一出,犹如晴天霹雳,震得萧芹怒火中烧,又痛心疾首。 弘阳宗虽声势浩大,信徒遍布四海,然真正核心之众,不过千余,高手虽百,却也经不起如此损耗。数月间,四名女子竟斩高手精英二三百之众,实乃宗门之耻,亦是萧芹心头之痛。 阎浩见状,斗胆进言:“宗主,为富举生一己之私,累及宗门元气大伤,此举……”言未尽,已觉失言,忙低头请罪。 萧芹冷笑,声如寒冰:“你是说,我行事不智,对吗?” “属下绝无此意,只是……”阎浩声音颤抖,偷眼观瞧萧芹神色,继续道,“宗主,属下所忧者,乃我弘阳宗未来之路。若佛母他日问罪,责我宗门实力不济,高手稀缺,恐难以在白莲教中立足,更遑论日后大计,若白莲教起事,推翻朱明,佛母登基,论功行赏之时,我弘阳宗何以自处?” 萧芹闻言,轻点螓首,心中明镜般清晰,弘阳宗身为白莲教之翼,自是以推翻朱氏皇朝之重任,佛母之训诫犹在耳畔回响,仿佛历史的轮回,诉说着那段被背叛的过往——昔日白莲教助力朱元璋龙袍加身,却换来一朝覆灭,誓言如铁,代代相传,誓要将朱家江山重归尘土。 她轻叹一声,思绪万千,忆及近两百年风雨飘摇,白莲教非但未撼动大明根基,反遭朝廷无情打压,百万信徒血染黄土,迫得各分支隐姓埋名,行踪诡秘,甚至不惜与北虏、女真暗中勾结,以求一逞所愿。 此等行径,虽为大局所迫,却也让萧芹心生愧疚,自觉有违祖宗遗训,背离了华夏儿女的铮铮铁骨。 然,身为弘阳宗主,肩扛宗门兴衰,又受佛母之托,她不得不在这条荆棘之路上踽踽独行,即便内心煎熬,亦要咬牙前行。 此时,天际阴霾散尽,晨曦初露,万道金光穿透薄雾,照耀着这片古老而沧桑的大地。 萧芹步出洞府,立于山巅,远眺四方,只见山川壮丽,渭水如带,城郭错落,一派祥和而又暗藏波澜的景象。 “关岭东峙,朱圉西雄,南仰天门,北环渭水,万山四塞,复岭重网。” 这句古语在心头回响,她不禁暗自思量,如此大好河山,若真落入外族之手,即便朱氏覆灭,又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更遑论身为华夏儿女的荣耀与尊严? 正当她沉浸于这复杂的情感纠葛之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她转身望去,只见左星海那张粗犷而丑陋的面容映入眼帘,他虽隶属弘阳宗,实则佛母之耳目,来此有监视之任,且此人为霜风帮弟子,帮主之徒孙。 第157章 天门山身陷险境 弘阳宗宗主萧芹心中暗自掂量,对左星海的不悦之余,更添了几分忌惮。左星海的师父祝方,为江湖中有名的高手,而其师祖星雾道人,已过百岁,武功深不可测,宛如云端之上的仙人,其威名足以震慑四方。如此背景,萧芹自是不敢轻易招惹。 她心中疑惑重重,左星海何以舍弃霜风帮,甘愿屈身于弘阳宗这一白莲教的小小分支?莫非真乃权欲熏心,欲在白莲教内另辟蹊径?然则,弘阳宗之于整个白莲教,不过是沧海一粟,此举实难理解。 “禀宗主,属下有一事不明,请宗主示下。”左星海走到跟前,微微欠身行礼。 萧芹强忍着怒意,挤出一丝笑容问道:“这里没有其他人,你有话直说无妨。” 左星海见说,上前一步,拱手道:“属下上山途中,偶遇举生兄,闻其哭诉我弘阳宗之辱,心中愤慨难平。此事若传扬开去,我宗颜面何存? “江湖中人恐将笑我弘阳宗无能,数十万众竟不敌区区数女。若佛母不闻不问,其他门派恐将趁虚而入,助我宗一臂之力,届时,我宗又该如何自处?” 萧芹听罢,心中冷笑,知他言辞夸大,是想激怒自己,为富举生出头。 她深知富举生与左星海之间的龌龊交易,更明白富举生为求自保,定是将那四女描绘得天花乱坠,以此拉拢左星海为其撑腰。 她目光如炬,直视左星海,心中暗道:“此等伎俩,岂能瞒我?” 左星海见她沉默,以为有机可乘,继续说道:“宗主,若我弘阳宗暂无高手应对那四名女子,我倒有一个办法。不妨……” “哦?”萧芹面上泛起一抹寒霜,却掩不住眼底闪过的一抹玩味。 左星海趁机进言:“眼下我师父就在平凉,离此地不过五百里之遥,只需三五日脚程,定能请得我师尊驾临,亲手擒下那四名女子,以雪我弘阳宗之耻。” 萧芹听罢,心中微动,察觉到话语间隐含的威胁之意。 她深知,若自己不允,左星海或许真的会借霜风帮之势,逼她就范。佛母虽高居其上,但面对星雾道人这等武林泰斗,亦需三思而后行。再者,请神容易送神难,此中利害关系,她自是分得清明。 突然间,她心中一凛,眼神不经意地掠过左星海,心中暗忖:此人莫非另有所图,特地潜入弘阳宗,意在寻那镇山之宝?然此宝藏于暗处,知者甚少,即便是佛母也不得而知。 念及此,萧芹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缓缓道:“何必劳烦令师远道而来?一来一回,时日不短,恐那四女早已遁入东隅,跨越陕西地界,届时追寻无异于大海捞针。再者,区区四名女子,且其中有三人不过及笄之年,怎值得令师大动干戈?我弘阳宗自有人才济济,高手如云,定可一举生擒对方。” 言罢,她话锋急转,继续说道:“据左护法先前所报,那四女已弃客栈而东行,料想不久将至天门山麓。此山我宗经营多年,布有重重机关陷阱,加之此地我弘阳宗高手不少,弟子数十,定能设下天罗地网,将四女一举成擒。” 左星海见说,面上顿现喜色,连忙拱手道:“宗主高见,如此布局,我等只需静待四女自投罗网。在下愿与宗主、阎护法、举生兄共领宗门高手,借地利之便,誓要生擒四女,以振我弘阳宗声威!” 萧芹微微颔首,随即召集众人,细致安排一切事宜,只待百里云歌等四人踏入陷阱之中。 再说百里云歌一行四人,行至天门山西麓,但见群峰耸峙,峭壁如削,云雾缭绕间,不禁心生怯意,恐山中有猛兽潜伏,或匪徒出没,平添波折,难以预料。 继而,四人目光转向东北方,一座城郭隐约可见,料想那便是伏羌县所在。 她们彼此间犹豫踟蹰,目光交汇,终是解子音轻启朱唇:“按理说,我们入城要安全一些,然白莲教余孽之恶,虽为朝廷所忌,然世间之事,往往非黑即白。 “在山庄之时,常闻三老提及,时下官府,多有贪墨之辈,金银财帛之下,何论正邪?山林匪徒、异域细作,皆成其视而不见之物,更有甚者,与恶势力暗中勾结,狼狈为奸。 “那弘阳宗势焰滔天,盘踞陕西多年,其银钱之力,恐已渗透官府各处。若我等贸然入城,恐明有官差追捕,暗有弘阳宗高手伏击,届时,伏羌县城非但非安全之地,反成囚笼,猛虎难脱。不若我等硬闯这天门山,未知诸位姐妹意下如何?” 百里云歌听罢,见苏凝梅与华妙琴皆颔首赞同,遂朗声道:“子音妹妹所言极是,天门山虽险,亦胜过那暗流涌动的县城。我等便携手共闯此山,且看前路如何!” 四人不知山中凶险几何,加之昨夜大雨滂沱,今朝日出时分,山间云雾缭绕,更添几分神秘与危机。 行至山腰,百里云歌四人正笑语盈盈,赞叹山光水色之绝妙,不料峰顶之上,巨石轰然,如天崩地裂般倾泻而下。 “当心,有埋伏!”百里云歌反应迅捷,剑光一闪,铿锵声中,数块巨石应声而碎,她高声疾呼,警示同伴。 解子音、苏凝梅、华妙琴三人闻言,亦是身形暴起,剑影交错,拳风掌劲,与落石滚木周旋,然而攻势密集,四人顿感危机四伏,步步惊心。 四人急聚一处,欲寻那暗箭难防的伏兵,却闻弓弦齐鸣,利箭如密雨倾盆,铺天盖地而来。 她们且战且退,本欲顺山势而下,却惊见下山之路已断,斜坡塌陷,云雾缭绕之下,深渊难测,一跃之下,生死未卜。 “往上冲!”云歌当机立断,对子音三人疾呼。四人相视一眼,默契顿生,逆流而上,欲冲破弘阳宗的重重围困。 而在那山顶暗处,富举生手指轻点,对下方四人评头论足,其旁左星海见状,心中窃喜,暗道富举生所言非虚,那四位女子,个个姿色倾城,尤其是那二十芳华的女子,更是令他心猿意马,淫邪之念,几欲按捺不住,恨不得即刻冲下山去,将美人儿悉数掳走。 第158章 战邪术三女受伤 时光仿佛凝固,箭雨终歇,百里云歌四人喘息未定,内力已是大耗,正欲稍作喘息,不料黄烟骤起,遮天蔽日,将这片区域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 “不好,这烟有毒!”解子音对医术毒术皆通,轻嗅之下,便已洞悉一切,她急忙从袖中取出一精致小瓶,倾倒出几粒解毒丹,急声对众人说道:“快,把这个服下!” 其余三女闻言,不暇多想,接过药丸,一口吞下。 不想解子音又是秀眉紧蹙,娇叱道:“好个奸诈之徒,烟中竟还暗藏迷魂之香,大家快屏住呼吸!” 众人依言屏息,直往山尖去望。只见那上面人影绰绰,似是埋伏已久,四女不禁怒火中烧,心意相通,瞬间腾跃而起,一跃之间,竟是五六丈远,脚尖轻点之间,不过数息,已至山顶。 见四人翩然而至,左星海不顾宗主萧芹在场,嚣张跋扈,对弘阳宗众人一声令下:“给我杀!” 他这越俎代庖之举,令宗主萧芹心中怒意难平,然大敌当前,她只能强忍怒气,挥剑指挥弘阳宗众高手,将百里云歌四人团团围住。 苏凝梅三人将百里云歌护于核心,云歌心知她们的意图,但她岂能让几个比自己年幼的女子来庇护? 她轻叱一声,身形骤动,已掠至外围,直取弘阳宗左护法阎浩。只见剑光闪烁,寒芒逼人,几个呼吸之间,云歌已迫近阎浩,攻势凌厉。 阎浩一时惊慌失措,防守多于进攻,甚至屡次借着同门弟子作掩护,此举卑劣至极。 凝梅、子音、妙琴三女见状,只得边战边向云歌靠拢,却不料富举生与左星海早已窥破她们的心思,指挥十余名弘阳宗高手横亘其间,对阎浩的危局置若罔闻。 萧芹见此情景,愤懑难抑,只得亲自上阵,迎击云歌,以缓解阎浩的压力。 左星海见己方人马难以钳制凝梅三人,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怒火。原本他盘算着利用宗门弟子牵制凝梅等人,同时让阎浩消磨云歌的真气,以便伺机出手擒获云歌。 眼见此计落空,他怒喝一声:“举生兄,你呆立作甚!速来与我联手,将这三个丫头拿下!” 左星海的话语中满是淫邪与轻蔑,解子音三人循声望去,见富举生鬼祟之态,顿时怒火中烧,数月以来与弘阳宗的恩怨,皆因这贼子而起。 “你这无耻淫贼,今日必要你的命来!”华妙琴厉声喝道,身形一纵,手中长剑化作一道流光,直刺富举生而去。苏凝梅与解子音紧随其后,剑影交错,杀意凛然。 富举生大骇,眼看要命丧三朵剑花之下,他急忙闪避至几名弘阳宗弟子身后。刹那间,数声凄厉惨叫响起,几名弟子胸膛被长剑贯穿,鲜血溅洒。 左星海见三女长剑尚未拔出,心头一喜,暗中运力,从后方猛然偷袭。然而,华妙琴一声冷笑,左手蓦然推出,掌风凌厉如寒梅绽放,与左星海掌力相撞。 左星海顿感胸口如遭重锤,气血翻涌,踉跄后退数步,面露狰狞,怒喝道:“举生兄,快用密法!” 富举生闻言,竟毫不犹豫,立即施展秘法。远处的萧芹见状,施展一式‘佛门有客’后迅速抽身,不禁双眉剔起,两眼圆睁,怒视左星海。 瞬息之间,四周景象突变,百里云歌与华妙琴三人眼前幻象丛生,数十男女赤身裸体,正在行那云雨之事,香肩玉背,纤腰素腿,一幕幕春光乍泄,淫靡之声不绝于耳,令人耳热心跳,难以自持。 幸亏解子音曾在山庄听闻过此类淫邪之术,当下立时结阵,随着三声清脆娇喝,一道三环七彩光芒如同光环与细线交织,环绕她们周身,驱散淫邪幻象。 唯独百里云歌未曾习得三环七彩之功法,此刻神情恍惚,眼看就要陷入幻象之中。 子音三女见状,心急如焚,互视一眼,不顾自身安危,各施奇诡手势。那原本环绕她们旋转的三环七彩光芒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化作细绳,在她们娇喝声中,径直缠绕上云歌身躯,一圈又一圈,试图唤醒她的心神。 不过两三息之间,百里云歌便从迷幻中清醒过来,心中羞愤交加。正当此时,伍星海、富举生以及数名弘阳宗高手乘虚而入,猛攻向解子音三人。 只听得几声惨呼,苏凝梅、解子音、华妙琴皆被对方掌力所伤,嘴角溢出血丝。 百里云歌见状,怒火中烧,不顾自身安危,冲出重重包围,满腔怒焰下,不再顾及师尊的反复叮咛,施展出了冰魂门的绝学——‘寒风入堂’。只见长剑如电,疾刺而出,瞬间洞穿了富举生的身体。 紧接着,她又一记冰魂掌拍出,携带着千年寒冰之气,即便相隔一丈,左星海亦是惨叫一声,被掌力震飞数丈之外。 左星海翻身站起,不敢在此多作停留,不顾身上的伤痕,狼狈地向山下奔逃而去。 此时的百里云歌,犹如狂魔附体,尽情施展师门绝技,剑光千道,如煞星降临人间,将一众弘阳宗的人杀得溃不成军。 萧芹不幸被剑气所伤,眼见自己与阎浩都不是对手,只得抛下众人,搀扶着受伤的阎浩仓皇逃下山去。随着她的离去,其余未死的弘阳宗之人,约莫三四人,也不敢在此多作逗留,纷纷丢下手中兵刃,四散奔逃。 百里云歌冲到解子音三人面前,连忙扶起她们,焦急地问道:“三位妹妹,你们伤势如何了?” 见她急得几乎落泪,解子音反而强颜欢笑,安慰道:“姐姐不必担忧,这点皮肉之伤并无大碍。” 说完,她环顾四周,又道:“此处看来乃是弘阳宗的秘密据点,如今我们三人俱都负伤,且已与人激战许久,倘若弘阳宗大举来犯,我们恐怕难以逃离这天门山了。” 华妙琴附和道:“不错,当务之急,我们需尽快离开此地,寻觅一处隐蔽之所疗伤。” 四人不再多言,百里云歌从富举生的尸身上取回长剑,随手拭去剑刃上的血渍。苏凝梅三人也迅速整理妥当,云歌便搀扶着她们急速下山。 北边乃伏羌县城,自是不宜前往;东西两路,她们又恐弘阳宗追兵尾随,故决定朝东南方向行进。 第159章 东西相隔阻千里 行了不知多久,眼前出现一片密林,怪石嶙峋,天色渐暗,乌云密布,眼看一场大雨将至。四人商议后,决定在此处寻找一个山洞暂避。 苏凝梅精擅奇门遁甲之术,在洞口附近布下了数道阵法,以防弘阳宗强敌来袭。解子音则在外围撒下了毒粉,以防不测。即便身受重伤,苏凝梅仍忍痛布下了数个幻术,以混淆视听。 待一切布置妥当,四人才稍感心安。洞内,苏凝梅、解子音、华妙琴三人匆匆包扎了外伤,旋即盘膝而坐,闭目调息,以内功疗治内伤。 百里云歌则紧守洞口,警惕任何可能的威胁。尽管周遭设有重重防护,包括阵法、剧毒与幻术,她依旧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敌人猝然而至。 夜色如墨,星辰隐现,不知几更天已深。云歌耳畔忽闻细微声响,如林间微风拂过落叶,遂缓缓转身,借着天边残月洒下的银纱,但见华妙琴眸光微启。 她轻盈步至,眸中关切不言而喻,妙琴则以一抹浅笑,微微颔首,其意不言自明,伤势虽有,然无大碍了。 未几,苏凝梅与解子音亦相继醒转,子音声若清泉,先于云歌之问而出:“云歌姐姐不必紧张和担心,我等虽未全然伤好,却也已恢复七八分元气,再静养数日,必能痊愈如初。” 云歌闻之,心头大石稍落,思绪一转,温婉说道:“诸位妹妹想来应是饿了,口中也觉干渴,待我前去寻觅些吃食与清泉来。” 妙琴三人听罢,相视一笑,方觉腹中确有咕咕之声响起,唇舌间亦觉干燥难耐。忆及晨间与弘阳宗一战,生死相搏间,随身水囊不慎遗落,更添几分干渴之感。 苏凝梅轻叹道:“姐姐,此时夜深人静,何处觅得食物与清水?” 百里云歌嫣然一笑:“此事诸位妹妹无需挂怀,我自有办法。” 言罢,她抓起长剑,背起水囊,身形一展,已跃出阵法之外,选定一方,轻功施展开来,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流星,瞬息间便融入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云歌自幼生长于昆仑雪山之巅,孤影伴月,对野外生存之道了如指掌,无论是捕捉猎物,还是辨识野果,皆是她信手拈来的本领。 不过半个时辰,她便满载而归,手中提着一只皮毛光洁、内脏已净的野兔,篮中盛满了甘甜可口的野果。 重返阵中,苏凝梅、解子音与华妙琴纷纷围拢上前,笑语盈盈:“姐姐真是身手不凡,夜色深沉,竟能采得鲜果,又擒得野兔,真是令人佩服。” 云歌淡然一笑,轻声道:“诸位妹妹先润润喉,尝尝这山间野味。”说着,递上水袋与野果。 随后,她欲起身去寻干柴,却被华妙琴温柔拦下,只见妙琴接过野兔,笑靥如花:“姐姐,这话或许不中听,但论及烤兔之艺,或许我们三人还能略胜一筹。再者,这洞内杂草枯枝遍地,足以生火,何须劳烦姐姐再行外出?” 此时,苏凝梅已布好了聚火阵,并在外围叠加了一个离火阵。随着她掌心一挥,阵中的火苗腾地燃起,火光跳跃,映照着四周。 百里云歌目睹此景,眼中不禁闪过一抹惊异之色,解子音见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解释道:“我三人皆随少爷习得这燃火之术,名叫烈火掌,以及聚火、离火两阵精妙。少爷常说,江湖路远,若不慎遗失火种,岂不是只能茹毛饮血?如今想来,少爷之言,竟在此刻应验了。” “哦?妹妹们的诸多技艺,皆是出自旎啸之手?”云歌听罢,惊讶之情溢于言表,目光流转于三女之间。 子音嫣然一笑,答道:“正是如此,无论是高深武学、精妙阵法,乃至医术、毒术,皆得少爷亲传。就连这烤野味的手艺,也是少爷所授。说起来,少爷烤的野味,那才叫一个绝妙呢!云歌姐姐,待我们寻得少爷,定要让他为你亲手烤制一番,定能让你大饱口福。” 百里云歌见说,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轻轻点头,随即却又轻叹一声:“唉,只是不知他此刻身在何方,是否安好。” 凝梅见状,连忙宽慰道:“云歌姐姐勿忧,我们此行向东,正是为与少爷重逢。数月前,我们得知消息,少爷与骆小姐已渡江而去,只是在扬州府一带遭遇了些许波折。” 云歌一听“波折”二字,心中顿时焦急万分,连忙追问:“波折?他可有恙?”言语间,满是关切与忧虑。 苏凝梅嘴角勾起一抹安心的笑靥,缓缓道:“少爷没事呢,是因少爷假扮他人身份。不料出发前,在应天府时,一高官执意与他同行数日,未及淮安府,便遭遇了绿林悍匪的洗劫,连同宫中一老太监的财物也未能幸免。 “那晚风波骤起,少爷为保护骆小姐,毅然带她避至山阳县。随后,少爷传信,言及将另觅大船,逆水而上,横跨河南、山西,直指陕西。 “我三人思量,或许能在咸阳以东的长安、临潼、渭南、华州、华阳、潼关等地与少爷重逢。然而,弘阳宗之事突生,为免少爷行踪泄露,我等不得不隐匿行迹,低调行事。奈何,弘阳宗如附骨之蛆,纠缠不休,实是令人头疼了。” 妙琴手执烤兔,轻轻翻转于火上,香气四溢,她接过话茬,语带无奈:“是呀,加之近日阴雨连绵,书信传递多有不便,少爷此刻身在何方,我们亦是不得而知。罢了,既已至此,便继续向东而行,待越过咸阳,再设法联络城中的山庄弟子,或能探得少爷的踪迹。” 百里云歌听罢,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走到洞外静立,目光穿透夜色,凝视着东方的无尽黑暗,心中涌动的思念化作一声悠长而深沉的叹息。 话说旎啸,恰逢黄河汛期骤至,逆水行舟,其速如蜗,更有巨浪滔天之时,不得不泊舟于岸,迢迢水路,半月前方抵河南陕州灵宝县。 岂料天公不作美,连日霖雨如织,他带着骆风雁及风霜门弟子数人,只得匿身灵宝县城,静待天时。 忽一日,江星元之子江安携密信悄然而至,旎啸打开一看,密信之中言及河南、陕西、山西三界之地,黄河之畔,有股神秘势力悄然出现,暗探遍布,如影随形。 第160章 千年山庄藏神兽 旎啸闻讯,心中波澜骤起,忆及应天府一役,那身着白黑黄三色交织奇装,一掌之下令自己至今仍感心悸的神秘身影,不禁暗自揣测,二者只怕为同一方势力。 他心中暗忖,那神秘人物武功盖世,三老之中,任一人皆是难敌其锋,唯有三老联手,或可一试深浅。 此念一出,旎啸更添几分忧虑,缘何这股势力偏偏在他携骆风雁西行之际,横亘前路?若真是针对自己,又何必大费周章,布防三省交界处? 他暗自庆幸,或许对方是另有图谋,然也深知,此行隐秘至极,稍有差池,不仅骆风雁安危难保,更恐一年潜匿去往西北,将前功尽弃。 念及骆家几代守护皇室之秘,即将在西北小镇揭晓,旎啸决意沉住气,于灵宝县匿迹藏形,静待时机。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西北之行,且待风平浪静再图之。 时光荏苒,又数日光景转瞬即逝,那股神秘势力竟似在三省交界之地生根发芽,活动范围日益扩张,迫使旎啸不得不破局而出,筹划应对之策。 数日苦思冥想后,灵光一闪,他想到山庄那后山上,藏有上古神兽,尤其是那麒麟,威严赫赫,战力无匹,或能成为抗衡神秘势力的关键。 世人皆道麒麟仅为虚妄之谈,殊不知,在梅花山庄的后山之中,不仅有麒麟,还有白虎、朱雀、青龙、玄武,五神兽在千多年前陆续盘居那后山上,慢慢地,把梅花山庄当成了他们的家。 追溯往昔,宣宗年间,宣德十年风云突变,皇帝骤逝,暗流涌动,一股未知势力悄然浮现。神兽玄武毅然决然,深入北方漠地,誓要揭开真相,不料一去不返,音讯全无。 百余年来,山庄弟子前赴后继,数百人踏入漠北荒原,皆无功而返,不知玄武去了哪里。 转至明穆宗隆庆六年,朝堂再起波澜,隆庆皇帝之殇疑云重重,传言与倭寇有所勾连。彼时,青龙似有预感,不辞而别,孤身东渡,远赴东瀛,誓要查明真相。 岁月悠悠,三十载转瞬即逝,青龙依旧杳无音信,如同天际流云,难觅踪迹。 西行数万里,浩瀚天地间,群山如苍龙蜿蜒,脊骨峥嵘,横卧云霓之上,气势之雄浑,仿佛能撼动九霄。山脚下,翠色欲滴,草浪翻滚,宛如织就的无垠碧毯,其上点缀着点点牛羊,悠然自得,犹如散落凡间的珍珠,闪烁着生活的宁静与美好。 稍移步,便入林木葱郁之境,树木郁郁葱葱,遮天蔽日,鸟鸣声声清脆,蝉鸣阵阵悠长。行至此间,凉风拂面,带着林间特有的清新与湿润,仿佛踏入了一个远离尘嚣的清凉秘境,心旷神怡,忘却世间烦恼。 及至山腰,林木愈发高耸入云,密林深处,古木参天,藤蔓缠绕,宛如古老的迷宫,藏匿着天地间最深邃的秘密。此地气候多变,时而晴空万里,时而细雨绵绵,云雾缭绕其间,山峰若隐若现,更添几分神秘与莫测,引人无限遐想。 终于攀至山顶,眼前景象已超脱凡尘。虽是炎炎夏日,但山顶之上,却是一片银装素裹,皑皑白雪覆盖,仿佛时间在此凝固,季节在此颠倒。山巅寒风凛冽,带着刺骨的冷意,却也吹散了心中的杂念,让人心神清明。雪光在日光下闪耀,耀眼夺目,与蓝天相映成趣,令人目眩神迷。 于万仞群山环抱之中,隐现一座座琼楼玉宇,层层叠叠,画阁如诗,回廊曲折,宛转通幽,崇台叠起,直欲破云霄,与脚下苍翠林木相依,直至雪域之巅,浩瀚无垠,不知其数,真乃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直插青天,气势磅礴。 环顾四周,楼阁错落有致,宛如星辰点缀夜空,翠烟袅袅,绛雾缭绕,美木交柯,清影婆娑,碧瓦琼楼,玲珑剔透,玉树临风,翠柯轻摇,一派仙家气象。 尤是山巅之处,云雾缭绕间,恍若九重天上宫阙,绣幕低垂,珠帘轻卷,飞甍画栋,金碧辉煌,殿阁巍峨,玉宇琼楼,令人叹为观止。 往左首数里之外,又有一峰独秀,绿林与白雪交织,宛如水墨画卷,山间云雾缭绕,山巅更是仙气缥缈,宛若蓬莱仙境,引人入胜。 恰在此时,三位行者步入此境,两男一女,皆非凡俗之辈。 二人老者,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鹤发童颜,自有一股仙风道骨之气;而那女子,虽满头银丝,却容颜如玉,风姿绰约,笑语盈盈,举止间尽显雍容华贵,三人服色各异,却皆飘逸出尘。 前行于蜿蜒山径之巅,乃梅花山庄三老之一贾远阳,身姿挺拔,步履稳健。紧随其后,是山庄另两位耆宿,王盛与贾双阳两夫妇,二人并肩而行。今日接到旎啸传信,三人未及多想,便来到这后山,自然是来见神兽麒麟了。 麒麟,神兽之尊,四灵之一,其姿超凡脱俗。形若灵鹿而独角挺立,角端温润,蕴含天地之仁;蹄轻如马,所过之处,草木皆生,不踏生灵之界,步履间尽显慈悲之心。尾似神牛,静时温雅,动则威严,仿佛山川之沉稳,又含风雷之变化。身披五彩麟甲,斑斓若梦,光华流转,映照四方,令见者无不心生敬畏。其性仁厚,不茹荤腥,乃世间仁义之化身;鸣声清越,宛若天籁,闻者心弦共鸣,尘念尽消。 此刻,麒麟遥见三老蹒跚而至,其态凝重,心知山庄乃至九州必有风云再起。非是寻常,否则那山庄中既为长辈又兼管家之智者,怎会轻易前来?即便是历代少庄主亲临,亦非儿时嬉戏之由,必是事态紧急,或关乎山庄未来。 麒麟低吟一声,似有千言万语,未及言尽,忽闻林间风起,一猛虎自高处跃下,稳稳落于不远处巨石之上。 此虎非凡,正是神兽白虎,身长丈余,气势磅礴,浑身白毛如雪,不染尘埃,金光隐现,彰显五行金之尊贵。其目如炬,锐利穿透一切伪装,行动间,王者之风尽显,仿佛能撕裂空间,震撼天地。 正当此时,天际传来悠扬之声,宛若凤鸣九霄,一火红之禽破云而出,正是朱雀,南宫之灵,火焰之化身。 其羽赤红如火,炽热夺目,形态飘逸,或凤或鹤,难以言喻之美。朱雀振翅高飞,羽翼铺展,犹如日出东方,万道霞光洒落,照亮了整个山谷。其目璀璨,智慧与洞察交织,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 第161章 纷至沓来密信急 未几,三老的身影缓缓步入,面对屹立的三神兽,贾远阳率先领其妹及妹夫,身形微躬,行了一记古朴而庄重的礼节,随后他言辞恳切:“麒麟前辈在上,远阳携胞妹及妹婿,此番造访,实为请愿而来。九州大地,风起云涌,一股诡谲势力悄然蔓延,其踪难觅,山庄多年探秘,犹未窥其全貌,更不知其幕后黑手何人。 “然,去岁隆冬,旎啸于途中遭遇两神秘人阻截,身受重伤,于今年春传回之讯,言及此二人武功之深,宛若瀚海无垠,难以测度。 “如今,这股势力蠢蠢欲动,于河南、陕西、山西三省交界之处布下重重迷雾,竟欲阻挠旎啸与骆家小姐西行西北之路。 “因此,远阳斗胆,恳请麒麟前辈出山,前往川蜀之地,布下疑阵,诱引那股神秘势力转移视线,尤其是那两位武功卓绝、深藏不露的高手,以免我山庄子弟及无辜之人再受其害,也让旎啸二人去往西北再无波折。” 麒麟悠然踱步,每一步都似承载着千年的沉思,回眸间,与白虎相视一瞬,复又仰望树梢之巅,朱雀翩然独立,三者之间,仿佛在交流。片刻后,麒麟前爪轻扬,又是给予贾双阳一抹意味深长的眼神,示意他们三人先行回去。 待三老身影渐远,麒麟、白虎、朱雀再度聚首,低语之声各有不一,却彼此间又是心领神会。 麒麟面朝东方,目光穿透云层,直抵万里之遥,似是在寻找什么。随之一声悠长而威严的啸声划破长空,其身躯猛然间膨胀,由原先的丈许之长,化作了庞然巨物,六七丈的躯干撼天动地。 它纵身一跃,跃入那幽深莫测的山涧之中,沿途大树巨石皆受其威势所迫,自行退避,仿佛为这神兽让路。那森林之中万兽皆是匍匐在地,震颤发抖。 转瞬之间,麒麟那庞大的身影已隐没于云雾缭绕的山峦深处,遵循三老之托,踏上了前往川蜀的征途。白虎立于原地,不时发出阵阵虎啸,其声穿林越谷,似乎在为友人的离去送行。 而朱雀,双翼展开,宽广至二三丈,轻轻一振,便如同天际流星,划破长空,瞬间远去数十丈,留下一道绚烂的尾迹,向着未知的天际翱翔。 岁月如梭,转瞬已是仲秋八月,旎啸独立于灵宝县一隅之幽院,此院隐匿于世外,静谧而深邃。 他缓步至窗前,眸光穿透薄纱,落在那墙外碧波荡漾的水塘之上,只见荷花亭亭,白莲绽放,其香清冽,随风潜入,拂去心间尘埃,令人神骨俱爽。 然他心中却笼着层层愁云,已逾两月未散。虽夏日暴雨已歇,大河之洪水归宁,但那隐匿于三省交界之地的神秘势力,却如同阴霾笼罩,迟迟未现离去之兆,令人心生忧虑。 他唯有静候时机,心系川蜀之地麒麟的动静,期盼那股横亘前路的不明势力,能随风云变幻,移向巴蜀,以解当下之困。 正凝神间,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破宁静,他侧首望去,只见江安疾步而来,此人年方十八九,英姿勃发,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凡之气,尤其是那双眸子,闪烁着干练与机敏之光。 江安至前,躬身行礼,声若金石:“禀少庄主,有密信。” 旎啸接过密信,指尖轻颤,匆匆展卷而阅,眉头瞬间紧锁成峰。信中所述,犹如惊雷乍响,震人心魄。 原来,陕西巩昌府潜伏的山庄弟子,于不经意间探得弘阳宗在天门山暗布机关,欲图不轨,而目标直指解子音、华妙琴、苏凝梅三人,更有一神秘女子身份未明,共赴险境。 信中又言,霜风帮帮主之徒祝方,竟不顾夜色深沉,匆匆赶往西安府渭南县,拜访其师叔石泰。石泰之名,在江湖之中,如雷贯耳,虽年逾花甲,却武功盖世,深不可测,非等闲之辈可敌。 山庄弟子获悉后,又是一番暗查下来,背后隐情渐明。原是天门山一战,弘阳宗左星海受挫于解子音等人之手,负伤遁逃东北平凉府府治平凉县,求救于恰在此处的师父祝方。 祝方自知单凭一己之力难以匹敌三女,故而想借助师叔石泰之力,为徒弟报仇。 山庄弟子得知此讯,不敢有丝毫懈怠,暗中查探,急发密信以报。巩昌及周边州府的山庄弟子,闻风而动,悄然向伏羌县集结,自是要护得解子音等四女的周全,免遭霜风帮与弘阳宗联手之祸。 信中提及,解子音三女虽然受伤,隐匿山林,与外界隔绝,但幸得那神秘女子无恙,且与三女相依。 此情此景,更添旎啸心中忧虑。他深知,三女虽武艺不凡,终因年幼,若真遇石泰这等高手,携霜风帮众及弘阳宗势力围剿,那她们的处境只怕极其不妙。 旎啸心中焦急难耐,叹息之声不绝于耳,他深知若贸然调动巩昌府及邻近府州的山庄弟子前往救援,势必会惊动各方势力,无论是朝堂之上的鹰犬,还是江湖中的暗流,乃至那股始终笼罩在阴影中的神秘力量,皆可能趁虚而入。 届时,非但无法保护侍女周全,恐怕连梅花山庄多年隐藏的秘辛也将曝光于天下,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他深知眼前西北图全镇之行,关乎骆家之事的成败,千钧一发之际,怎可因私情而误大局?但念及贴身侍女的安危,他心中又如同万蚁噬心,左右为难,犹豫不决。 思绪间,他忽忆起与三女同行的那位神秘女子,心中不禁泛起涟漪,暗自揣测:“此人究竟是谁?莫非……竟是百里云歌?” 一股莫名的预感涌上心头,若这女子不是云歌,侍女们又怎会在受伤之后,还愿与她同行? 夜幕低垂,正当旎啸沉浸在复杂的思绪中时,江安再次匆匆而至,手捧密信,神色凝重。 信中所述,石泰竟派遣左星海之两位师弟,星夜兼程前往关外,此举令旎啸初时倍感困惑,但随即他心中便隐隐有了计较。 他揣测,石泰此举,虽看似为左星海报仇雪恨,实则并不是。而霜风帮那两人的匆匆离去,更是让他联想到,他们或许正是前往关外,搬请霜风帮帮主前来助阵。 对于霜风帮,旎啸虽有所耳闻,知其总坛深藏于关外,但其确切位置,却是不知。 第162章 云歌师门现宿敌 夜幕深沉,万籁俱寂之时,不想江安再次踏入旎啸房中,手中又是紧握一封密信,神色凝重。此信,依旧是关于解子音她们与霜风帮之间的纠葛曲折。 信纸之上,寥寥数语,却如惊雷般炸响在旎啸的心头——“冰魂门”三字赫然在目,对山庄弟子而言,或许不知,但于旎啸而言,却是再熟悉不过。 他心中一震,瞬间明了,霜风帮石泰之所以急遣人前往关外,定是与冰魂门之间那段陈年旧怨有关。念及百里云歌师门正是冰魂门,旎啸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灼与急切。 夜幕之下,他独坐窗前,月光洒落,映照出他坚毅的脸庞。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旎啸知晓,眼下非与霜风帮争锋相对之秋,云歌所属之派与霜风帮的宿怨纠葛,唯有静待时日。而眼前,骆家之事,犹如千钧之重,悬于心头,刻不容缓。 只是他很想知晓,自己的侍女也好,云歌也罢,本是与弘阳宗起了冲突,怎么却转到了霜风帮,这里面的曲折到底为何? 殊不知,这一切渊源,皆始于天门山风云突变之日。 左星海身受重伤,星夜逃往几百里外的平凉县,见到了师父祝方,泣血请师门助他报仇雪耻。然其心中更藏有不可告人之念,欲借此机,擒获百里云歌,以满足其贪念之欲。 祝方一见爱徒伤势,惊骇之余,更觉此事非同小可。那致伤手法与内功路数,竟与师门宿敌如出一辙。 一番细致盘问,左星海细述前因后果,祝方心中已然明了,伤他之人,正是数十年前结下不解之仇的仇家子弟。 救治徒弟之余,祝方心急如焚,未待左星海伤愈,便匆匆领着另两弟子贺永年、黄思洛,师徒四人,风尘仆仆,直抵伏羌县,而后又遍寻天门山周遭数十里,却始终未能觅得云歌四女之踪迹。 不过祝方又对三个徒弟说,要去关外找师父星雾道人前来,因师门大敌出现了。 三个徒弟问起师门之中为何有此宿敌,祝方说那是在他入师门之时,便听师父提起此事。 原来在数十年前,冰魂门之主,百里云歌之祖师,以绝世之姿,独步武林,一剑霜寒,不仅令霜风帮帮主陨落,更将石泰重创。 随后,星雾道人接掌门户,然冰魂门之主未肯罢休,再度出手,血洗星雾道人家眷,并复伤石泰两个儿子,迫使霜风帮不得不远遁关外,以求苟延残喘。 岁月悠悠,星雾道人与石泰苦修不辍,武功渐臻化境,然遍寻冰魂门报仇雪恨,皆如石沉大海,无迹可寻。未曾想,如今宿敌再现。 倒是祝方的徒弟贺永年提醒他,说石泰师叔祖正隐于西安府渭南县,祝方听罢不禁喜出望外,当即领三徒日夜兼程,终至渭南县,得见师叔石泰。 石泰闻知旧恨重提,惊愕之余,不禁怒火中烧,然又心存疑虑,不知那日伤左星海之女子的师父,是否隐匿于巩昌府内。左星海所言那日未见,却也不敢断言其行踪。 石泰深知此行凶险,冰魂门非等闲之辈,单凭一己之力,恐难匹敌。 于是,他当机立断,命两徒孙去关外,见帮主星雾道人,请求其亲临,誓要一举荡平冰魂门,以雪前耻。 晨曦微露,天边初破曙光,旎啸一夜未眠,眸中藏着千般思绪,万般无奈。 他轻叹一声,强抑心潮,不与那阔别数载、魂牵梦萦的未婚妻云歌相见,也不探视那三载未逢、伤势未明的贴身侍女,唯以飞鸽传书,密令巩昌府内隐匿的山庄弟子,寻觅四女踪迹,悄然布局,护送其远赴京城。 他心中明镜高悬,深知送四女入京,方为上策。 西行回梅花山庄,路遥且阻,弘阳宗与霜风帮必已布下天罗地网,只待瓮中捉鳖;东进则易触怒三省交界之神秘势力,尤其是那石泰蛰伏渭南,稍有差池,不仅他与骆风雁暴露无遗,更恐引发多方联手,将众人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至于南遁川蜀,麒麟之影犹在,恐引神秘势力追踪而至,云歌四人若不慎遭遇,身份泄露,便是另一番生死劫数。 唯余北上京城之路,尚可图之。京城之内有千阳门在,纵使有人窥破其与自己之关联,然顺天府地界,非朝廷亲征,江湖宵小难以兴风作浪。 旎啸细细筹谋,为避免直接东出陕西,以至让四女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转而北行平凉府,让云星宗狄元山派人接应她们,遣精锐山庄弟子,护佑四女穿越庆阳、延安,一路北上,经太原、大同,直达京师顺天府,此路虽远,却最为稳妥。 夕阳西下,余晖洒落在秦州以北,渭水轻拂岸边,波光粼粼,四位佳人悄然而至,步履轻盈,犹如林间幽灵,透露出无比的谨慎与机敏。她们,正是百里云歌与旎啸贴身三侍——解子音、苏凝梅、华妙琴。 自天门山顶那一战后,子音三人负伤,幸而云歌未伤分毫,护得三女的周全,四人不时暗潜荒郊野岭的山洞,数日之间,子音三女伤势渐愈。 然而,当四人欲继续往东之时,发现弘阳宗与霜风帮已布下天网,誓要将她们四人擒获,以报当日之仇。 更令四女心惊的是,那霜风帮之中,高手如云,尤其是帮主星雾道人与其师弟石泰,二人在江湖中声名显赫,武功超凡入圣,绝非等闲之辈。 面对强敌环伺,四女深知正面交锋无异于以卵击石,唯有隐匿行踪,方能寻得一线生机。于是,她们选择偏居荒野,穿梭于密林幽谷之间。 渭水之滨,云歌四人静立远眺,眼前景致如画,远山含翠,云雾缭绕,近水如练,波光粼粼。江畔细沙轻扬,几行鸥鹭振翅高飞,掠过天际;远处水湾悠悠,数叶渔舟悠然穿梭,点缀其间,一派宁静致远之景。 然则,这宁静之下却暗藏危机。解子音轻声细语,打破了周遭的宁静:“根据地图所示,再行十数里,便是渭水与藉水交汇之处。弘阳宗势力庞大,恐已密布眼线,不仅官府受其影响,即便是这河面上往来的船只,也难保无其耳目。 “我四人若贸然现身,必会引来弘阳宗与霜风帮高手的围追堵截,届时,大河为堑,大水成险,我等恐将陷入绝境,如瓮中之鳖,难以逃脱了。” 言罢,子音目光流转,依次望向妙琴与凝梅,最终聚焦于云歌身上。 云歌沉思片刻,轻启朱唇:“子音妹妹的意思是,是为避过前方陷阱,在此处过河,或是转道南行?” 子音一声微叹:“南行数十里便是秦州城,但进城无异于自陷牢笼,实非上策。” 百里云歌凝视着江面,眉宇间流露出一抹忧虑。河面上虽有几艘小舟悠然,但谁又能保证其中没有弘阳宗布下的陷阱呢? 第163章 渭水畔定计脱身 夜幕低垂,星辰隐退,不知几时,一抹弦月悄然悬于苍穹,其形弯弯,宛如苍穹遗落的银钩,洒下清冷而柔和的光辉,与水中倒映的月影交相辉映,微风轻拂,水面泛起层层细腻的涟漪,碧波荡漾,仿佛织就一幅流动的翡翠画卷。 四周群山巍峨,古木参天,枝叶交叠间,暗影斑驳,遮蔽了河面,更添几分幽邃与神秘。 夜色如墨,几点萤火忽明忽暗,穿梭其间,犹如天际流星,转瞬即逝,留下一抹淡淡的哀愁。远处,虫鸣阵阵,蛩音四起,它们或低吟浅唱,或凄厉如诉,为这静谧的夜晚添上了几分孤寂与哀婉。 于一山岚缭绕,松涛阵阵的山洞之内,百里云歌四人围坐于篝火旁,火光摇曳,映照出她们凝重而忧虑的脸庞。良久的沉默中,唯有柴火噼啪作响,与洞外松涛遥相呼应。 忽地,华妙琴双眸一亮,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星,她喜上眉梢,轻启朱唇:“咦,我们怎地忘了这等要事!”语毕,众人皆投去询问的目光。 解子音微微侧头,声音中带着几分不解:“何事令你如此欣喜?” 妙琴笑容温婉,解释道:“我们皆知弘阳宗与霜风帮之人正四处搜寻我等,欲报旧怨。然则,你们可曾想过,山庄弟子又怎会置我们于不顾?少爷他,岂能不为我们的安危忧心,而令陕西境内弟子遍寻踪迹?” 苏凝梅听罢,不禁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虽是如此,但我们正是不愿拖累少爷,方才在这数月间隐姓埋名,行踪不定。如今,若贸然向山庄求救,且不说这荒山野岭之中,是否能得山庄弟子援手,即便有之,面对弘阳宗与霜风帮的势力,又能有几分胜算?岂能让少爷置自身安危于不顾,前来解救?” 子音见说,也是颔首赞同,语带忧虑:“不错,纵是少爷有心驰援,奈何山高水远,鞭长莫及,只怕救援未至,我等已陷囹圄,或遭不测。” 妙琴听罢,不禁噗嗤一笑,眼中闪烁着狡黠之光,“子音你多虑了,我并未言及让少爷亲身涉险,而是另寻山庄弟子之力。” 云歌见状,笑中带几分好奇,温言催促:“妙琴妹妹,你就直说吧,莫再卖关子了。” 妙琴轻轻点头,缓缓说道:“我等虽不可张扬求救,以免惊动对方,但可施一妙计,既能隐秘传信于山庄弟子,又不露声色于敌前。关键在于,我们需让这求救之音,如风一般,远播四方,增大被山庄弟子发现的几率。” 众人闻言,心中已略有所悟。 片刻之后,子音再次发问,语气中满是探寻之意:“那么,这隐秘的求救信号,又该如何发送?是否以火光为号,或是烟雾为讯,又或是将暗语刻于沿途石木之上?” 妙琴轻笑摇头:“此举虽妙,却也易为敌人所察。我观今夜渭水之上,灯火阑珊,若我们能以灯光为笔,光线为墨,编织出一套独特的暗语,于河面之上悄然传递。如此,若真有山庄弟子于暗中搜寻至此,见那河面光影交错间隐藏的讯息,自然能明了我们的处境,前来援救了。” 说完,她把目光投向苏凝梅。 百里云歌也是去看凝梅,暗忖她奇门遁甲之术造诣颇深,更兼通晓道术、幻术。 此刻,凝梅静默不语,眉宇间似有所思,双眸微阖,仿佛在翻阅脑海中无尽的秘籍。忽而,她灵光乍现,双目陡然明亮,犹如夜空中骤现的星辰,闪烁着欣喜之光。 “还别说,山庄之内藏有一术,名曰‘遁影织月术’,其妙无穷。”凝梅轻启朱唇,语带笑意,仿佛已将那神秘之术的轮廓勾勒于众人眼前。 言罢,她环视四周,见众人目光皆聚于己身,遂缓缓道来:“正如妙琴所言,眼下天悬皓月,渭水河畔,夏日又是渔火点点。若我们能借自然之光,辅以人工之火,以水为镜,施以奇门之技,便可将那万千光影编织成一幅图案。 “此光,可穿云裂石,照亮数十里乃至百里之外,直上九霄,成为夜空中最耀眼的奇迹。更妙的是,我们可将山庄秘语融入其中,使之成为传递信息的隐秘之钥,巧妙而不露痕迹。” 众人闻之,无不拍手称快,心潮澎湃之际,百里云歌却眉头微蹙,提出了心中的忧虑:“此术固然神妙绝伦,然而,若欲增火光,则需举火,如此一来,外界的掩护阵法能否遮蔽这等光亮,实难预料啊。” 苏凝梅见说,不禁秀眉轻蹙,似有千斤重担压于心头。 她轻叹一声,缓缓摇头:“若要火光全然隐匿,并非不能。可火光既隐,则与月华、渔火共舞之景不复存在。若不加阵法遮蔽,火光一起,必引宵小窥探,弘阳宗与霜风帮之高手,转瞬即至,我们便会身处危境。” 正当众人愁眉不展之时,忽闻窗外鬼火荧荧,幽绿之光,令人心生寒意。 解子音眼波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仿佛暗夜中绽放的幽兰:“此山林昔日多埋尸骨,近月来暴雨连连,野冢崩塌,白骨重现,鬼火因而四起。何不借此天时地利,行我等之事?” 云歌听罢,目光转向解子音,好奇问道:“子音妹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鬼火又如何能助我等?” 解子音微微一笑,解释道:“鬼火如此之多,又是偶然燃起,正好为我们所用。我略通毒理,可就地取材,以草木树叶之精华,调制出一种能使火光呈现鬼火般幽绿之色的药物。 “届时,我们燃起篝火,加以秘药,火光便与鬼火无异。即便是弘阳宗与霜风帮的高手目睹,也只当是鬼火罢了,不会过多留意。 “我们可先数次如此,不作他图,待众人习以为常,凝梅姐姐再以奇门‘遁影织月’术,于无声处构建信息传递之网,与山庄弟子传递消息。待他们寻来,我们便可借势脱困了。”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随即四人围坐,再度细细筹谋,终觉此计甚妙,遂决定分头行动,各展所长。 解子音身姿轻盈,穿梭于林间月下,宛如幽谷中的精灵,她精心挑选树叶花草,调配起那能让火光幻化成绿莹鬼火的奇异药物。 苏凝梅则踏月而行,身影在河岸与林间穿梭,时而细察鬼火幽微之处,时而远眺河面,渔火点点,与弦月之光交相辉映,她心中默记每一丝光影的变化。 另一边,百里云歌与华妙琴各沿渭水河岸,悄然而行,她们眼神锐利,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以防弘阳宗与霜风帮的宵小之徒,趁夜色搜寻至此。 第164章 渭水北岸有策应 班元范,梅花山庄弟子,匿迹江湖数载,如今为山庄众多分堂的一堂主,年近半百,面容镌刻着岁月之智,身形略显丰腴,却难掩其内藏锋芒。 眼下他掌管陕西四府——西安、凤翔、巩昌、汉中之地数百山庄弟子。 在这八月夏末之夜,夜风轻拂,带来丝丝凉意,但他心中却无一丝寒意可言。然而,他深知不可在同门之前,显露出有丝毫焦躁的情绪。 十余日前,一纸密函如暗夜流星,划破宁静。弘阳宗于天门山设伏,不但袭击了少庄主的三位贴身侍女,更有一女子,乃是山庄未来的少夫人。此消息,如惊雷贯耳,令班元范心潮难平。 他即刻飞鸽传书,一封急报,告知少庄主此等巨变;另一封,则去往万里之遥的雪山之巅,禀报给三老。同时,他暗中调集精锐山庄弟子,悄无声息地向巩昌府汇聚。 数日之前,旎啸之令再度降临,班元范闻讯,心中波澜再起,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即刻率领麾下数百精锐,如暗夜幽灵般穿梭于四野,昼夜不息,只为探寻那三位侍女与百里云歌之踪迹。然而,天门山以东,数十里区域,竟似被无形之手抹去了一切痕迹,四女行踪成谜,犹如天际流云,消散无踪。 班元范深知,弘阳宗与霜风帮两大势力,皆对四女虎视眈眈,欲生擒之以图后计。 他暗自庆幸,虽闻弘阳宗倾巢而出,数千人马,数万信徒,声势浩大;霜风帮亦不甘落后,高手云集,然二者之中,真正的高手却寥寥无几,尤其是那霜风帮帮主之师弟石泰,尚滞留渭南县。 然四女失踪之谜,犹如巨石压胸,令他头疼欲裂。他心中明镜,四女定是察觉危机四伏,故而隐匿行踪,以避锋芒。 夜色如墨,他独倚窗棂,遥望天际那轮弯月,如钩似刃,悬挂半空,清冷而孤寂。他面向西南,天门山方向,心中五味杂陈,一声长叹,穿透了夜的寂静,满载着无奈、焦虑与深深的愁绪。 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月而来,班元范侧身一瞥,只见亲侄儿班远疾步如飞,面带急切之色。 班远年方弱冠,虽在江湖中武艺仅属二三流,但其轻功独步,且心思缜密,故而班元范特命其随侍左右,以备紧急之需。 “叔,快看!”班远未及喘息,已至近前,手指轻颤,指向东南夜空。 那片夜幕之下,一抹白色雾气状图案若隐若现,细微之处似有微妙变化,若非凝神细察,几可忽略不计。此等异象,常人或许只道是自然之趣,却不知其中奥秘。 班元范听罢,心中一动,疾步至前院,目光如炬,紧锁那东南天际。那图案时明时暗,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含玄机。 班远在一旁,眉宇间透露出不凡的直觉:“叔,侄儿虽不明此图所寓,但直觉告诉我,这或许是三位姑娘与少夫人发出的求救信号,非同小可。” 此刻班元范喜色难掩,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好个苏姑娘,竟能运用奇门异术,以特殊手法编织此图作为暗语!快,速去召集你那些‘叔伯’前来,共商对策!” 所谓“叔伯”,实则是班元范麾下得力干将,年纪相仿,因辈分缘故,班远尊称为叔伯。他闻言,不敢怠慢,应声而去,脚步生风,穿梭于夜色之中,急寻众人前来。 班元范的脸庞被夜空中那忽隐忽现的图案映照得格外生动,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期待的光芒,他紧锁眉头,细细解读着那光影交织间隐藏的暗语,片刻之后,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微笑。 未几,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班远领着几位身手不凡的山庄弟子匆匆而至,他们身着夜行衣,身形矫健,齐声向班元范行礼:“属下参见堂主!” 班元范大手一挥,制止了繁琐的礼节,心中激荡的情绪化作沉稳的语调,对众人说道:“解、苏、华三位姑娘,以及那位未曾谋面的少夫人,终于有了消息!”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皆绽放出喜悦的光芒。 一位下属按捺不住好奇,问道:“堂主,方才远侄提及夜空中那奇异图案,莫非正是根据那图案的指引,我们才得知了三位姑娘与少夫人的下落?” 班元范颔首,眼中闪烁着敬佩之色:“正是如此。诸位莫忘,那位苏姑娘,自幼研习奇门遁甲之术,又得少庄主亲传,精通诸多绝学。如今,她以月华为笔,光影为墨,绘制出这跨越数十里的秘密图案,向我们传递着信息。” 见众人仍有几分疑惑,班元范进一步解释道:“我方才已细细揣摩,那图案之中蕴含的暗语,正是源自我们梅花山庄的秘传。诸位不妨一同前往,亲眼见证这光影下的玄机,看看我是否所言非虚。” 众人闻言,纷纷涌至门前,目光穿越夜色,聚焦于东南方的天际。经过一番凝视,那原本看似杂乱无章的图案,竟在月光的照耀下渐渐显露出其隐藏的深意,众人无不惊叹。 此刻,班元范已迅速铺开一张详尽的地图,召众人围拢,手指轻敲其上,沉声道:“诸位请看,三位姑娘与少夫人,大致隐匿于此地,距我等不过数十里之遥,然则渭水横亘其间,恰似天堑,阻隔重重。 “古人云‘隔河千里’,更何况弘阳宗已与官府勾结,渭水之上,渔舟唱晚间,十有八九非弘阳宗之耳目,即白莲教之信徒。若我等贸然行事,人多则目标显着,人少则难敌强敌,尤其是霜风帮高手虎视眈眈,非但救不得人,反陷己身于险地。” 一弟子见说,面露焦急之色:“堂主,若是不救,恐今夜异象之下,有心人窥破天机,三位姑娘与少夫人藏身之处将暴露无遗,届时她们将更加危如累卵。” 班元范目光如炬,语气坚定:“救,自然是要救,且刻不容缓。我夜观星象,料定明日清晨,渭水河面将笼罩于茫茫大雾之中,水雾蒙蒙,正是我等行事之良机。然,行事需智勇双全,不可鲁莽,以免人未救出,我们自己反而招来四面重围。” 言罢,他手指轻移,落在地图另一处,正是渭水以南,秦州以西的一片隐秘之地:“此处,乃我等破局之关键。须派遣精锐弟子,提前布局。” 第165章 暗渡河去往北地 众弟子望着地图上两处标记,虽同处渭水之南,却东西相隔甚远,似有不解。 一弟子急问:“堂主,此等安排,究竟有何深意?与救援三位姑娘及少夫人又有何关联?” 班元范细细筹划,娓娓道来:“我意遣山庄精锐数十,扮作三位姑娘与少夫人,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以六七批次之众,假意突围,意在牵引弘阳宗众及霜风帮高手之视线,使其疲于奔命。” 闻此言,众人心中豁然开朗,一白发苍苍的老者抚须而笑,赞道:“妙哉!此乃‘分瓣梅花’之计,虚实难辨,敌人必然手足无措。” 随后,班元范手指地图另一隅,淡然说道:“再观此处,渭水之北,待南岸我山庄弟子近岸之时,即燃狼烟为号,令弘阳宗与霜风帮误以为北岸有援军欲渡,意在接应。 “明日清晨,雾锁江河,西北风起,浓烟与水雾交织,遮天蔽日,更添迷阵之效。即便两岸敌众如云,也是无妨,此路本就为饵,旨在诱敌深入。 “届时,弘阳宗与霜风帮必以为北线皆为虚张声势,而真正脱困之路,实则向南。这本是人之常情,一条渭河阻断南北,南岸之人自然往南逃为上选。” 言罢,班元范稍作停顿,待众人领悟其意,遂转向班远,吩咐道:“我知弘阳宗内藏有我山庄暗桩,恰为渔户之身。你即率数名矫健少年,混入渔舟之间,寻机顺流而下,直抵三位姑娘与少夫人藏身之所。令那潜伏弟子以鸬鹚之声,夹带山庄密语,通知她们趁乱登舟。 “你等务必将其安全送至渭水北岸,我自会率队接应。一旦得手,即刻伪装成大户人家,不留片刻,直奔北地平凉府,云星宗狄宗主已在那里率人接应。” 班远听罢,即刻躬身领命:“是,侄儿即刻就去。” 班元范点头示意,挥手之间,又对余下众人道:“你们各挑好手,依计行事,不得有误。” 众人齐声应诺,随即各领任务,纷纷散去,夜色中只留下班元范一人,凝视着地图,心中暗自盘算着每一个细节,以确保万无一失。 夜幕尚未完全褪去,秦州以西,二三十里之遥的荒林野地间,忽而杀声震天,宛如古战场再现。 不久,战局急转直下,一方仓皇逃窜,另一方则紧追不舍,四方奔散,直至晨曦初现,渭水之上,正如班元范所预言,浓雾骤起,遮蔽天日。 雾中,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与追兵的咆哮,伴随着几声尖锐的烟花爆裂,南岸的喧嚣瞬间被北岸滚滚而来的浓烟吞噬,二者交织,十丈之内难辨人影。 河面上,数十小舟与大船缓缓铺展,宛如水上长城,船上之人弓弩张满,刀剑出鞘,严阵以待,誓要拦截任何企图借雾北渡之敌。 弘阳宗与霜风帮的爪牙,误以为援军将至,企图趁乱逃脱,却不料河面之上,几叶小舟犹如幽灵般穿梭其间,乱局之中,北风助力,浓烟与水雾交织成一张巨大的迷网,敌我难分,唯有喊杀声不绝于耳,人影绰绰,难辨真伪。 而在下游十余里处,几艘渔舟悠然穿行,舟上鸬鹚鸣声清脆,似有玄机。 南岸一里多外树林深处,百里云歌与三位女伴藏身其间,目光紧锁河面,心中默默祈愿,但愿那夜空的图案能引来山庄的援手。 正当云歌心中忐忑之际,一阵有节奏的鸬鹚叫声穿透了浓雾,瞬间吸引了三女的注意。 她们相视一笑,云歌不解其意,妙琴轻声道破:“那是山庄的暗语,接应我们的人来了。” 云歌见说,急忙眺望河面,却只见一片混沌,心中难免生疑。 妙琴见状,微微一笑,模仿起朱鹮之声,短长交错,清脆悦耳。 河面上的鸬鹚仿佛得到了回应,叫声更加急促而激烈,显然是山庄弟子独有的暗传密语。 直至百里云歌上了渔舟,心中犹自惊疑未定,暗自戒备,目光细细扫过那些看似渔子实为山庄的年轻弟子,他们体魄强健,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分明是不凡的武学底蕴。 这些弟子对她与子音三女仅是淡然颔首,不言不语,借着河面浓雾的掩护,奋力挥桨,小舟如离弦之箭,划破迷雾,转瞬便至北岸。其余小舟则分散上下游,警惕四周,织就一张隐形的防御网,以防弘阳宗贼影突袭。 踏上北岸,云歌心中紧绷之弦终得稍缓,随一山庄弟子疾步穿行,翻过葱郁小丘,只见数辆马车静候其旁,宛若大户人家即将远行,队伍中男女老少俱全,侍卫侍女林立,仆从忙碌,一派井然有序之景。 班元范于远处望见四女安然无恙,心中大石落地,面上却波澜不惊,待四女近身,仅以一抹微笑与轻抬手势,邀其登车。 百里云歌与解子音共乘一车,苏凝梅与华妙琴另据一辆,四人相继步入马车,车门轻合,数十骑随即启程北行,马蹄声碎,尘土飞扬。 沿途虽遇官府盘查,但那些官差或是弘阳宗暗桩,或是受其贿赂,加之昨夜至今南岸风云变幻,自然盘查之举不过流于形式。 班元范见此情景,心中暗自欣喜,思绪飘向远方:北去秦安,再越百里便是平凉府,届时,三位姑娘与少夫人要安全许多了。 不想隔日,江湖风起云涌,传言如野火燎原,自川蜀一地蔓延开来,言及南华堡之秘,犹如千年古潭乍现波澜。 昔年,骆家小姐自西北昆仑遁隐,潜逃辗转至江南的紫林山庄,暗地留有一物在半路上。 骆女之祖父,骆珹,明面上为嘉靖帝所不容,贬谪回南华堡,实则肩扛天家绝密,守护之重,非但朝堂内外,乃至九州四海,夷狄蛮荒,皆耳熟能详,却又因皇家禁忌,讳莫如深。 而今,川蜀之地,谣言愈演愈烈,竟言有麒麟神兽现世,此兽源自上古,性情温顺,不嗜血腥,乃仁德之象征,世人皆仰其威,心生敬畏。麒麟之影,如幻似真,引得武林群雄心潮澎湃,竞相逐鹿。 一时间,九州大地风起云涌,各门各派,乃至隐世高人,皆闻风而动,誓要揭开南华堡之谜,探寻那传说中的成仙得道之秘。骆家守护的天家之谜,仿佛成了通往彼岸仙境的钥匙,引人无限遐想。 那股盘桓于陕、豫、晋交界之地的神秘势力,数月不肯离去,此番也不甘寂寞,一夜之间,犹如鬼魅般消散于三地,其踪难觅,唯有风声透露,彼等已悄然潜入川蜀,誓与群雄一较高下,共夺那成仙之秘。 第166章 弃船西行至华阴 渭水迢迢,其源难觅,世人皆言此川绵亘千里,自西陲浩荡而东,历临洮之苍茫,巩昌之古朴,凤翔之繁华,终至西安府畔,与黄河携手共入苍茫。 潼关往西行三四十里,便是华阴县界,此地南倚华山,乃五岳之尊,自古有云:“山南水北阳,山北水南阴”,因县城坐拥华山之背,故得华阴之名。 这一日,天际如洗,一行人马浩浩荡荡,踏尘而来,观其装束,似是信平镖局之英豪,一杆大旗迎风招展,上书“信平镖局”四字,苍劲有力。 领路者乃一花甲老翁,风霜满面,而紧随其后者,乃是一位身着紧身劲服的青年才俊,英姿飒爽。 其后,两骑并驱,皆是华服加身,其一人生得眉清目秀,实则乃女扮男装之骆风雁,她身旁策马者,则是乔装改容的旎啸。 十数日前,川蜀之地风云变色,麒麟现世,引得江湖群雄竞相逐鹿,而那曾阻路之神秘势力,也在一夜之间,如鬼魅般遁入蜀道。旎啸知晓计谋已成,率领风霜门众弟子,自河南灵宝县弃舟登陆,策马扬鞭,直指西陲。 一行人沿官道徐行,至一高岗之上,勒马驻足,遥望南方,城郭隐现,静默片刻,那劲装青年忽而指向远方,沉声道:“少庄主,前方城池,应是华阴无疑了。” 旎啸微微颔首,思绪悄然飘回往昔,那时他隐秘地护送着锦衣卫千户沈飞,恰也在这片华阴之地稍作停留,却未曾料想,岁月匆匆,转瞬已是三载有余,恍若隔世。 他缓缓转身,目光穿越重重山峦,投向那遥远的西北天际,声音低沉:“江安,狄元山那边,是否有消息传来?” 被唤作江安的青年,身着紧身劲装,英姿勃发,乃是风霜门主江星元之骄子,闻言即刻应道:“回禀少庄主,暂无确切消息。但午时之际,得班堂主飞鸽传书,言其已亲率精锐弟子护送几位姑娘安然踏入平凉府境,正行于庄浪以南百里之遥。” 旎啸听罢,眸中闪过一丝忧虑,却又迅速被深深的思念与对百里云歌的歉意所取代,那望向西北的眸光,复杂难言。 片刻之后,他轻启薄唇,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走吧。” 一行人沿着蜿蜒的官道,向西而去,马蹄声声,扬起一路尘土。 骆风雁见四周弟子已拉开距离,便悄然靠近旎啸,轻声细语:“你不要太过担心,相信云歌姐姐,还有三位妹妹应该没事了。” 旎啸见说,只是以一抹微笑回应,未置一词。 骆风雁见状,心中五味杂陈,又说道:“我知你心中所想,我相信云歌姐姐不会怪你,若真要怪,便怪我吧。你为我奔波数年,数度涉险,……”她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抹自责的光芒。 旎啸正欲启唇,忽地心湖微澜,一抹异样的感觉悄然涌上心头,令他不由自主地转向北方,眸光深邃而凝重。 骆风雁见状,不禁心生疑惑,轻声问道:“怎么了?” 此言一出,众山庄弟子纷纷勒马,驻足观望。江安与那老者亦是策马前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旎啸的面容愈发严峻,眼中交织着疑惑、谨慎与即将面对强敌的坚决。 稍顷,他沉声吩咐道:“江安,曲华,你二人务必保护好骆小姐,向西而行。” 江安看了曲华一眼后,应声领命:“是,少庄主。” 骆风雁虽心有不愿,但深知此刻情势紧迫,未及开口,旎啸又对众人叮咛:“办完事后,我便会赶上你们,你们在路上务必低调行事,若有不测,便以山庄讯号召唤附近的山庄弟子。” 众人齐声应诺,唯有骆风雁心中五味杂陈。她深知旎啸此行凶险,多年相伴,她已能读懂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若是寻常事务,他定会言明会合之地,而今这般含糊其辞,必是有难言之隐。 “我随你去。”骆风雁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旎啸望进她那双充满决心的眼眸,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情愫。岁月流转,共历生死,两人早已情根深种。最终,他轻轻点头。 二人策马向北,不久便离了官道,踏入密林小径,直至路迹全无,唯余茫茫山林。 骆风雁数度询问,旎啸皆摇头表示不知具体去向,只凭直觉前行。然而,随着深入,那份莫名的牵引愈发强烈,他们知道,目的地已近在咫尺。 夕阳西下,余晖洒落衡山之巅,林间光影斑驳,牧童归家,鸟雀归巢,一派宁静祥和。 然,旎啸与骆风雁却无暇欣赏这景致,他们的眼前是一片荒凉之地,高山险峻,古木参天,毒虫猛兽出没其间,危机四伏。 初时,骆风雁尚有几分惧色,但念及与旎啸共乘逆河大船时所学武艺,心中渐生勇气。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座孤峰之前,山峰挺拔如笔,直插云霄,四周群峰皆矮,气势非凡。 旎啸驻马而立,凝视着这座山峰,心中那股奇异的感觉愈发强烈。骆风雁默默相随,未发一言,只是与他一同凝视着这座神秘的山峰。 于那孤峰背阴之处,三道身影悄然显现,为首者乃是石泰,紧随其后的像是一对夫妇,他们乃是石泰师兄的徒孙,祝方徒弟贺永年与黄思洛。 十数日前,江湖风起云涌,群雄逐鹿川蜀,只为那虚无缥缈的成仙成道之法。然石泰却深知自身实力难以与诸强争锋,故未随波逐流。 夜深人静之时,他向左星海细询入弘阳宗之事,意在探寻宗主萧芹之秘。左星海坦言,以霜风帮身份入弘阳宗,早已引起萧芹之警觉,难以近身。 石泰见说,只是淡然一笑,解释说道:“这本是一张明牌,若改头换面,试图以他者身份潜入弘阳宗,非但难以瞒天过海,反而可能自曝其短,陷入更深的困境之中,加之各方势力暗探蠢蠢欲动,皆欲窥探萧芹所守护的秘密,因此,你以霜风帮身份入弘阳宗再适合不过了。” 言毕,石泰转而询问萧芹日常是否有异于常人之举,或有何令人费解之事。 左星海初时摇头,后经深思,忆起一事。他言及萧芹每年总有那么一段时日,神秘失踪,弘阳宗上下皆不知其踪。后经多方查探与推算,左星海推测萧芹失踪之时,大抵是前往了华阴县北部的深山之中,那里人迹罕至,荒野茫茫,如同大漠孤烟。 石泰听闻此言,心中暗自思量,姓氏“萧”字如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与过往所查线索交织在一起,一个大胆的猜想悄然生起。 第167章 洞内异象现宝匣 华阴县,自古以来便是人才辈出之地,素有“物华天宝,地灵人杰”之美誉。最主要的是,言及隋杨数代帝王皆源于此,故有“天下杨氏出华阴”之说。而提及那炀帝之皇后恰为萧氏,令人不禁遐想,萧芹莫非正是这位萧皇后娘家之遗脉? 石泰心中波澜起伏,若此猜测属实,那萧芹所守护的秘密,岂不是牵连着隋杨王朝的深邃过往? 他暗自思量,白莲教的佛母亦非等闲之辈,定已洞察此中玄机,奈何无法直接逼问,只得暗度陈仓,派遣高手潜入弘阳宗这一白莲分支,企图揭开萧芹守护的秘密。 左星海为霜风帮弟子,佛母明知身份,却毅然同意左星海加入白莲教,并派至弘阳宗,可见其手段之高明。萧芹身处其中,自是左右为难,既不敢违背白莲教之命,又深知佛母之图谋。 石泰心中明了这一切后,决定亲自出马,前往华阴县那片幽深莫测的大山之中,去碰碰运气,或许有所发现。 然而,他身旁徒孙已远赴关外,又不愿祝方师侄前去,便心生一计,以照顾左星海为由,将祝方师徒留在渭南。随即,他带着祝方的另两位徒弟——贺永年与黄思洛,前往华阴县。 祝方虽感无奈,却深知师叔决定之不可违,只能默默接受,并在分别之际,对贺永年与黄思洛一番密语。 此刻,夕阳西下,山峰之下,暮色渐浓,贺永年与黄思洛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师叔祖石泰。石泰默然不语,眼神深邃,仿佛正静静等待着某种预兆。 时光悠悠,如细沙穿过指尖,石泰的身影在余晖中凝固,宛如一尊古老的石像,唯有偶尔传来的马匹轻嚏,才打破了这份沉寂。 夜幕悄然降临,寒风骤起,令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幽暗与寒冷交织之际,奇迹般的景象在山峰及其周边数十里范围内缓缓展开——彩霞满天,五色金光交织,祥云如织,瑞气升腾,仿佛天地间最绚烂的画卷在此刻铺陈。 三人惊愕之余,只见山峰半腰处,一抹七彩光芒骤然亮起,竟显露出一个隐秘的山洞入口,如同天启之门,引人遐想。 石泰见状,猛然低喝一声:“走,去那山洞!”言罢,他身形暴起,犹如脱兔离弦,马匹瞬间被弃之不顾,他的身影在夜色中化作一道电光,直射山洞而去。 贺永年与黄思洛岂甘落后,二人亦是身形一展,跃下马背,紧随师叔祖之后,三人足尖轻点怪石、树梢乃至杂草,不过眨眼之间,便已立于山洞口前。 洞内,祥光氤氲,白雾与紫气缭绕其间,光芒闪烁之后,只见洞内别有洞天,烟霞缭绕,松柏苍翠,宛如仙境。桥横跨于枯木之上,峰顶藤蔓缠绕,生机勃勃。 石泰见状,脸上露出喜色,轻轻挥手示意贺永年与黄思洛跟上,随后他大步迈入这神秘洞穴。贺永年与黄思洛也是满心欢喜,紧跟师叔祖的步伐,踏入这未知的奇境。 洞内景象更为壮观,烟霞弥漫,松柏参天,每一步都仿佛踏入了另一重世界。 石泰领着二人疾步前行,直至一片开阔之地,只见远处矗立着九根巨大石柱,离地三四丈高处,中央一团火焰熊熊燃烧,火光摇曳,映照出石柱的雄伟与火焰的炽烈。 石柱之巨,需二三人合抱方能围拢,高度更是直插云霄,令人叹为观止。而那火焰之上,竟悬浮着一个小匣子,五彩斑斓的光芒在其表面流转,缓缓在石柱林中穿梭,显得既神秘又诱人。 三人目光炯炯,心中充满了好奇与渴望,猜测着那匣子中究竟藏着何等宝物。然而,石泰并未轻举妄动,贺永年与黄思洛见状,自是不敢擅自上前,只得耐心等待师叔祖的指示。 片刻之后,石泰的目光被右侧几丈外的一株奇异之树深深吸引。 此树非比寻常,高约三丈有余,枝叶繁茂,其中一枝竟伸展至火焰之畔,仅距那烈焰二三尺之遥,仿佛与火共舞,而不受丝毫灼伤。更为奇特的是,那枝头竟挂满了十八颗青翠欲滴的李子,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引人遐想。 正当三人凝视之际,忽闻一声悠远而深沉的狼嚎划破夜空,紧接着,鹰唳高亢,自天际传来。 循声望去,只见石柱之外,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一头苍狼,其目如炬,紧紧盯着那挂满青李的怪树,仿佛对这难得的果实志在必得。而空中,一只海东青正展翅盘旋,锐利的目光同样锁定在那些诱人的青李之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已让石泰三人惊愕不已,然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四周竟又缓缓浮现出几个小鬼的身影,它们或飘忽不定,或低声细语,在火光与树影间游荡,为这神秘之地平添了几分诡异与阴森。 就在三人心中惊骇交加,不知所措之时,旎啸携骆风雁,自山峰另一侧的山洞悄无声息地步入这片奇异之地。 两人初见此景,皆是面色大变,心中震撼难以言表,以至于一时之间,竟忘记了周围还有他人在场,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尤见旎啸,目光如炬,锁定石柱间浮光掠影之匣,心有所感,仿若宿命之牵绊,双瞳不瞬,唯匣是瞻。石泰亦然,贪婪之色溢于言表,眸中唯有那匣中可能藏匿的稀世珍宝,其余万物皆成空。 倏忽间,海东青啼声穿云裂石,惊觉中央烈焰,犹如沉睡古龙被唤醒,烈焰翻腾,宛若春华秋实,即将触地之际,那苍狼仰天长啸,口吐寒气,化为一轮银月火盆,恰时承接即将落地的火舌烈焰。 那盘旋之鹘鹰,怒目圆睁,欲展翅搏风,夺那火盆,苍狼却是不让分毫,腾空而起,身形矫健,与鹘鹰展开空中激战。 恰此千钧一发,石泰瞅准时机,身形如电,凌空而起,誓要夺得那即将坠落的宝匣。 旎啸见状,也是心神一震,虽距匣甚远,六七丈之遥,却难挡心中渴望,欲与石泰一较高下。然未及动身,天际忽现惊雷,一道粗壮闪电划破长空,直逼石泰,威势骇人。 好个石泰,于半空中硬撼天雷,身躯被击,重重砸落一石柱,那石柱应声崩裂。 未料,第二道雷霆接踵而至,轰鸣震天,直击怪树,枝断叶飞,断枝巧落火盆,一番翻腾,火盆倾倒,烈焰瞬熄,唯余青烟袅袅,而此时,四周幽暗之处,竟有群鬼窃喜,翩翩起舞,似在庆贺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第168章 抢匣子力战石泰 旎啸身形一展,宛若龙腾九天,凌空跃向那石泰丈许之外,一手直取那小匣子。 石泰眼见一影掠至,虎吼震天,一掌携风雷之势,悍然拍出,欲阻这不速之客。 旎啸悬空之际,但觉一股雄浑真气如江海奔腾,迎面扑来,他亦是不遑多让,双掌齐挥,与之一触即发。 两股真气激烈碰撞,罡风四起,仿佛天地为之色变,气浪翻涌间,旎啸借力后翻,轻盈落地,却仍被余劲所迫,连退数步,方稳住身形,体内气血翻腾。 他暗自惊叹:“这石泰果然非同小可,即便身负雷电之伤,仓促应战,其内力却还是如此霸道。” 此时,贺永年与黄思洛二人也是回过神来,怒喝连连,剑光如电,掌风呼啸,一同向旎啸袭来。 面对此等二三流之辈,旎啸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仅凭一双肉掌,游走于剑影掌风之间,数招之下,贺黄二人已显疲态,唯有招架之力。 石泰立于数丈之外,目睹此景,眼中闪过一抹决绝,身形暴起,凌空飞跃,对二人厉声喝道:“你等速退!”话音未落,人已至前。 旎啸见状,亦是战意盎然,左手烈焰翻腾,施展“烈火掌”,右手寒气凝结,祭出“寒冰掌”。 石泰见得,虽心生讶异,却无丝毫惧色,一记“霜寒蚀骨掌”轰然拍出,掌风所至,仿佛连空气都被冻结。 三掌相交,霎时间,天地间仿佛响起了九天轰雷,又似寒冬腊月,烈火与冰雪交织共舞,光芒四射,气浪滔天。 旎啸被那汹涌的掌力震得踉跄数步,却也因此巧妙地与石泰位置互换,距离那神秘小匣不过咫尺之遥。 他心中唯有匣中之物,不愿与石泰过多纠缠,遂双掌齐出,借势化作一道疾风,直扑小匣所在。 “快拦下他!”石泰稳接旎啸双掌之余,对贺永年与黄思洛厉声喝道。 两人虽知实力悬殊,却也只能咬紧牙关,勉力上前,虽仅半招之隔,却也足以让旎啸身形微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石泰如鹰击长空,五指化爪,施展出“霜寒蚀骨掌”中的绝命一式“冰魄蚀毒”,掌风所至,伴随着凄厉鬼啸,令人心寒胆颤。 旎啸见状,大惊之下身形暴退,借势横移半丈,眼波流转间,心生一计。 他忽地抬指,施展“极升震阴指”,直指空中盘旋的鹘鹰,那鹘鹰虽未受伤,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挑衅激怒,振翅高鸣,猛然向旎啸俯冲而来。 旎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脚下步伐玄妙莫测,踏遍乾坤八卦,瞬间移至石泰身前,一记“催心掌”闪电般拍出,直击其胸口要害,随后身形一闪,已至一旁。 石泰怒火中烧,与旎啸对掌之余,不料鹘鹰突袭,更是怒不可遏,双掌齐出,怒骂道:“孽畜,滚开!” 正当此时,旎啸瞅准空隙,身形一闪,已至匣子旁侧,正欲伸手取匣,却见黄思洛不顾一切地扑来,招式全无章法,犹如市井泼妇,全然不顾自身女子身份。 旎啸心中一凛,正欲还击,忽见数道寒光如闪电划破长空,直逼面门。旎啸身形矫健,挥掌如风,轻易间将数枚暗器击落于地,却也因此稍露破绽,石泰趁此机会,如猛虎下山般攻来。 此时,远处骆风雁见旎啸被三人围困,心中焦急万分,全然不顾自身武功修为,只凭一股热血,娇声叱喝,忘却了旎啸先前的叮咛,毅然决然地欲踏入这刀光剑影之中。 骆风雁一出手,其深浅立判,石泰微一挑眉,一个眼神示意,黄思洛便如影随形,拳脚相加,直逼骆风雁。 骆风雁自幼随武师习得的皮毛功夫,对付乡间野夫尚可,面对黄思洛这等高手,自是难以抵挡,瞬间陷入劣势。 旎啸见状,心中焦急更甚,攻势愈发狠辣,对石泰与贺永年的每一招都充满了决绝。 数招过后,他猛然施展出“云浪掌”,掌风如浪涛翻涌,一时竟将石泰与贺永年震得身形微滞。趁此良机,旎啸身形一闪,直取那小匣。 石泰老辣,一眼便洞悉旎啸意图,料定其夺得匣子后便会携伴遁走。他岂能如旎啸所愿,当即暴喝一声,双掌齐出,掌力浑厚无匹,犹如排山倒海,直逼旎啸而来。 旎啸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迅速从怀中取出一物,无色无味,悄无声息地掷向丈外的小匣之上。 随后,他身形一侧,犹如游龙摆尾,轻松避开石泰那足以开山裂石的一击。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旎啸原先所立之处,石屑纷飞,尘土四起。 然而,旎啸无暇顾及这些,他身形暴起,如同雄鹰展翅,直冲云霄,足有二三丈高,目标直指黄思洛。 贺永年见状,反应迅捷,一掌拍出,欲阻旎啸之势。 但旎啸岂是那么容易就被阻挡,他硬接一掌,借力打力,竟将贺永年震得连连后退。随后,他身形一转,一招“梅寒入冬”,寒气逼人,直取黄思洛要害。 眼见骆风雁即将命悬一线,黄思洛迫于旎啸凌厉攻势,不得不忍痛舍弃猎物,转而迎战这位强敌。几番交锋之下,黄思洛终非旎啸敌手,只听她一声痛呼,左肩已被旎啸重拳击中,身形踉跄。 贺永年目睹爱妻受创,怒火中烧,不顾一切地扑向旎啸,招式间满是狠辣与决绝。 然而,旎啸身法灵动,招式精妙,不过数招,便将贺永年击飞数丈,重重摔落在地,口吐鲜血,眼中却仍燃烧着不灭的怒火,死死盯着旎啸。 旎啸无暇他顾,迅速扶起脸色惨白的骆风雁,正欲关切询问,忽闻石泰暴怒之声,原来他竟以一己之力,与苍狼、鹘鹰缠斗不休。 旎啸见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中暗喜,知自己先前之计已奏效——那匣子上悄然抹上的粉末,正引得野兽疯狂攻击石泰。 转瞬之间,石泰连遭重创,先是右肩被鹘鹰利喙猛啄,鲜血淋漓;继而右腿又被苍狼撕下一块血肉,痛呼之声回荡在幽深的山洞之中,令人心悸。然,石泰却似疯魔一般,不顾遍体鳞伤,强行击退野兽,意图夺路而逃。 骆风雁见状,焦急万分,一时忘却了身份与矜持,急声呼喊:“旎啸,快!去抢匣子!” 旎啸听罢,身形暴起,数记“乾坤阴阳指”如剑光般划破空气,直指石泰要害。 石泰怒火攻心,勉强躲过这致命一击,却未料苍狼与鹘鹰再次袭来,腹背受敌之下,他猛力一掌拍向苍狼,虽令狼儿哀嚎倒地,却也因此疏忽了背后的鹘鹰,后背再遭重创,血肉模糊,痛得他再次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第169章 夺宝未遂佳人伤 这时,眼看石泰在苍狼和鹘鹰夹击之下受伤,旎啸自然不会放过,冲上前去,攻势如潮,拳掌交织间,尽显凌厉与迅猛。 平日里,他或许难以与石泰这等武林泰斗争锋,但今日,石泰先遭天雷击顶,后受苍狼鹘鹰之创,体力与内力皆大打折扣。几番交锋之下,旎啸竟渐渐占据上风。 石泰手中的匣子不慎脱手,落于尘埃,他怒吼连连,却只能勉力招架旎啸那漫天飞舞的掌影,如同困兽之斗。 贺永年见状,深知师叔祖若败,自己与黄思洛亦难逃一劫,于是奋不顾身,舍命相救,直冲入战局之中。 黄思洛原欲参战,但目光触及骆风雁,又回想起她那焦急的女子之声,心中竟生出一丝犹豫,转而扑向骆风雁。 旎啸余光瞥见这一幕,心中焦急万分,深知骆风雁绝非黄思洛对手,然他并未因此放弃眼前二人,手中招式反而更加狠辣决绝。 只见他一式“冬寒现梅”,紧接“寒梅艳艳”,掌影纷飞,犹如十万神鬼持刀持枪,将石泰与贺永年二人周身罩下。 石泰心中骇然,眼见掌影即将临身,竟做出惊人之举,一把将身旁的贺永年拽至身前,用其身躯抵挡了旎啸数十记重掌。 贺永年万没想到师叔祖竟会如此狠毒,惨叫连连,体内脏腑尽碎,瞬间毙命。 石泰却不顾贺永年死活,如同丢弃废物般将其甩向旎啸,随后双掌齐出,转身欲夺回匣子。 旎啸正欲阻止,忽闻骆风雁惨叫之声,转头一看,只见她被黄思洛一掌击中胸口,情况危急。 旎啸怒火中烧,身形暴起,拳掌交加,直取黄思洛。而贺永年的惨叫声恰好让黄思洛分心,掌力偏移,骆风雁虽受重创,却未立即丧命。 黄思洛正欲下杀手,不料旎啸已至,仓促间挨了一拳,整个人倒飞而出,重重摔落在地。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闪至,旎啸尚未来得及反应,石泰已一手紧抱匣子,一手捞起受伤的黄思洛,双脚轻点地面,身形化作一道残影,向洞外疾驰而去。 旎啸身形刚动,欲追那逃逸的二人,忽闻身后微响,回首间只见骆风雁身影摇摇欲坠,终是无力地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他心中一紧,连忙折返,将骆风雁轻轻扶起,眼中满是不舍与无奈,只能眼睁睁望着那两道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 石泰与黄思洛刚至洞口,黄思洛的哭声如撕裂的绸缎,响彻洞府,她哭喊着要回去救她的夫君。 石泰面色一沉,怒喝道:“贺永年已命丧那小子之手,你哭有何用!” “什么?!”黄思洛的哭声戛然而止,双眼圆睁,满脸不可置信。 石泰心虚地瞥了旎啸所在的方向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与安抚:“人死了就死了,不是还有我吗?” 黄思洛见说,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细细打量石泰,那威严之中夹杂的一丝淫笑,如同暗夜中的烛火,照亮了石泰内心深处的欲望与占有。 石泰的脸上,威严与淫笑交织成一幅诡异的画面。 他轻声细语,却字字如重锤击打着黄思洛的心房:“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石泰的人,你师父那边,我量他不敢多说什么。至于贺永年,哼,他不过是个废物,死了也就死了。而我,无论是在武艺还是其他方面,都要比他强上百倍、万倍。” 黄思洛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位本应敬重的师叔祖,心中翻江倒海,难以置信。 直到石泰那粗糙的大手轻轻环上她的腰肢,她才猛然惊醒,过往的种种传言如潮水般涌来——这位师叔祖年轻时风流成性,后因家变收敛锋芒,实则内心欲望从未熄灭,只能于暗处寻觅慰藉。 她恍然大悟,原来此番同行,自己与贺永年不过是师叔祖精心挑选的棋子,只因自己略有姿色,便成了他眼中猎物。 想到此处,黄思洛不禁暗自揣测,夫君之死,或许正是这师叔祖一手策划,以除后患,要不以他的能耐,怎会眼睁睁看着徒孙丧命而无动于衷? 想到此处,黄思洛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夫君惨死的悲痛,也有对眼前人的愤怒与恐惧。 但她很快便压下所有情绪,换上了一副柔弱顺从的模样,娇羞中带着几分刻意:“一切听从师叔祖安排,只望师叔祖能护我周全,莫让我再受丝毫委屈。” “好!好!好!”石泰连声叫好,心中大悦,一手紧抱匣子,一手揽住黄思洛的肩,不顾自身伤痛,大步流星地向山下走去。 临别之际,黄思洛不由自主地望向贺永年倒下的方向,心中涌起无尽的哀伤与愤恨。新婚燕尔,却不想在此山洞里,便是与夫君阴阳两隔,她那伤感之下,不免泪眼婆娑,却又是无可奈何。 却说旎啸怀抱受伤的骆风雁,心急如焚,不敢片刻逗留于那诡异山洞之中。洞外霜风帮余孽潜踪,更有未知势力突袭,他深知此地不宜久留,遂决意远遁。 怀抱佳人,他脚下生风,穿梭于密林小径,直至数里之外,一片幽谷映入眼帘,溪流潺潺,旁侧一洞幽然,旎啸心中顿生欢喜。 他迅疾布下数重奇门阵法,阵法交织间,将自己与骆风雁牢牢护于洞内,即便是细微声响亦无法穿透这重重迷障,与外界彻底隔绝。 此洞虽小,却别有洞天,深浅二丈有余,洞内石壁光洁,干草铺地,显然常有猎人于此暂避风雨,过夜歇息。旎啸无暇细赏,忙将骆风雁轻放于地,细细探其脉象,面色骤变,惊疑不已。 骆风雁见他神色凝重,心中涌起不祥之感,却仍强颜欢笑,声音细若游丝:“旎啸,我是不是没救了?” 旎啸连忙安慰道:“不是,你虽遭霜风帮霜寒蚀骨掌重创,但所幸那女子修为有限,掌力未至极致,否则此掌之下,少有生还。然则……” 骆风雁见他欲言又止,心中一紧,追问道:“然则如何?莫非此掌毒无解,或将留下不可逆之伤?” 旎啸沉吟片刻,方缓缓说道:“非是无解,只是化解此掌,需我以内力强行驱散你体内寒毒,此过程凶险异常,恐将伤及你根基,乃至废除你昔日苦修之内功心法。记得在船上之时,我曾探你脉息,知你心法纯正,源自崆峒名门,此番若行此法,实乃万般无奈之举。” 第170章 纸窗破情定终身 骆风雁闻听此言,心中豁然开朗,深知旎啸此举所承之重。废除她人修为,无异于违逆师道,即便未曾行过正式的拜师礼,那份师徒情谊却已深植于心。 她轻叹一声:“旎啸,授我武艺的那位武师,乃是崆峒派中一位俗家弟子。幼时,我有幸得他指点,习得这内功心法。然他离南华堡之际,曾语重心长地告诉我,我所修心法虽源自名门,却非我体质所宜。他日若遇良师,不妨舍弃旧有修为,转而研习更适合自身之道。” 旎啸见说,眼眸中闪过一抹喜色,点头应允。 然而,当他目光落在骆风雁胸前那片触目惊心的血渍上时,神色又不禁变得复杂起来,眉头紧锁,似有难言之隐。 骆风雁见得,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问道:“旎啸,你这般犹豫,却是为何?” 旎啸叹了口气,缓缓道:“你所中霜寒蚀骨掌,伤势深重,尤在胸前。若要根治此伤,非得让你赤裸上身。但你我毕竟男女有别,我,我……” 骆风雁听罢,不禁噗嗤一笑,眼波流转间满是柔情蜜意,“你这呆子,你我自昆仑初识,至紫林山庄到如今,搂抱相依早已是寻常之事。若非心中有你,我岂能容你如此亲近?你心中情意,我岂能不知?那份不经意间的亲昵,正是心照不宣的默契。我们之间,不过是一层薄纱未揭,实则早已心意相通。” 她轻叹一声,眸中闪过一丝哀愁,“我知你心中已有云歌姐姐,我并无争宠之心,只愿能伴你左右,不论名分如何。 “自古以来,先入为主,她既得你百年之诺,自当为正妻。我命途多舛,不求正室之位,只愿能得你心中一席之地,此生足矣。多年以来,你的深情厚意我岂能无感?我深信,你必不负我。” 旎啸欲语还休,却见骆风雁以目示意,不让他开口。 她继续说道:“骆家已不复存在,我孤身飘零,原想赴西北小镇取回婆婆遗物,便随你浪迹天涯。你我虽无白头之约,但在这苍茫世间,你便是我唯一的依靠。不求三书六礼,不盼八抬大轿,只愿一席红妆,我便甘愿成为你的新娘。” 旎啸闻其言,心潮澎湃,泪光闪烁,哽咽道:“风雁,你在我心中,与云歌无异,皆是我此生挚爱。我梅花山庄,历代少庄主身边虽有多位少夫人,但并无妻妾之分,只是……” 骆风雁温柔地捂住他的嘴,笑中带泪,“你的心意,我早已明了,无需多言。” 随后,旎啸深情地安抚骆风雁,轻轻褪去她的衣衫,露出那布满冰霜掌印的胸膛,愤怒与心疼交织在他心头,对霜风帮黄思洛的恨意更是难以遏制。 他小心翼翼,以深厚的内力与精湛的医术,逐步驱散了骆风雁体内的霜寒蚀骨之毒,又细心疗愈她受损的五脏六腑。 最终,他忍痛废去了骆风雁旧日内功,以全新功法引导其修炼,并耐心传授行功路线,嘱咐她铭记于心,日后勤加练习。 晨曦初破,天际渐染金辉,而那山峰洞口,此时来了一人——弘阳宗宗主萧芹,行色匆匆,神色凝重。 十数日前,她率左右护法及数百名弘阳宗弟子,在渭水之南,欲生擒云歌一行四人,不料却落入了班堂主布下的“分瓣梅花”之计。 途中,萧芹心生疑虑,察觉霜风帮石泰与左星海师徒未至,不祥之感油然而生,对左右护法一番交待后,便孤身一人,马不停蹄,直奔千里之外的华阴县。 及至洞口,一股不祥的气息扑面而来,萧芹心下一紧,疾步踏入洞内。只见原本支撑洞顶的九根石柱,其一已轰然倒地,中央的熊熊火焰不在,而先前那火焰之上的小匣子,更是不翼而飞。 环顾四周,打斗痕迹历历在目,斑斑血迹诉说着昨夜的风云变幻。 行至一处,一具冰冷的尸体赫然入目,旁侧还躺着一只苍狼之躯。萧芹走近细看,死者面容渐熟,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此人竟是左星海的师弟,多年前随师兄造访弘阳宗的青年才俊。 萧芹心中暗叹,左星海身为霜风帮弟子,却投身弘阳宗,其背后必有深意,而自己的秘密,竟也未能瞒过他的双眼。加之数月前左护法密报,左星海师叔祖石泰悄然现身渭南,师父祝方又前往平凉府,种种迹象表明,那失踪的小匣子,极有可能已落入霜风帮之手。 怒火中烧之下,萧芹横眉怒目:“霜风帮,你等欺人太甚!我萧芹在此立誓,不灭你帮,誓不为人!” 言罢,她步至一处隐秘之地,机关重重之下,一暗门悄然开启。 步入其中,暗门轰然关闭,隔绝外界一切声响。她穿行于曲折通道,终至一宽敞广场,古朴庄严,宛如祭祀圣地。 萧芹缓步登上高台,面对着那根象征庄严的石柱,双膝跪地,泪水无声滑落。 泪尽声嘶,她仰天长啸,其声哀婉,犹似古风中一缕断魂之音:“先祖之灵,鉴我萧芹不肖,既负先人之托,亦愧对炀帝后萧氏之遗训。 “忆往昔,炀帝杨广,以壮志凌云,筑万里长渠,北接涿郡之雪,南达余杭之波,贯通九州,然世人皆道其昏庸无道,万民怨声载道,实乃奸佞蔽目,非帝之本心。 “试问,若无炀帝之力,我华夏何以由分崩离析至南北一统,江河共融,犹如各族血脉相连,此等伟业,岂容诋毁? “又闻外夷蠢蠢欲动,觊觎中原,炀帝百万雄师,誓守疆土,开疆拓土,护我华夏基业,此等壮举,何错之有? “诚然,帝有好大喜功之弊,民力凋敝,奢靡无度,然历代帝王,几人能免此诟病?更有甚者,妄言我萧家先祖,以红颜祸水之名,污蔑其与诸多兴修土木,是炀帝只为搏得那位萧皇后一笑,实乃无稽之谈。” 言毕,萧芹泣不成声,喃喃自语:“先祖皇后,慧眼如炬,洞悉奸谋,更藏有外族侵华之铁证,欲除奸佞,护我河山。 “然天不遂人愿,叛臣蜂起,局势动荡,先祖一介女流,孤身携密,遁入漠北突厥之地,身处虎狼之穴,忍辱负重,曲意逢迎,只为守护那关乎华夏安危之证。幸得李氏入主中原,迎先祖归乡,却又遭世人讥讽,笑言先祖迷惑李家圣主。” 第171章 山崩地动疑云生 言及此处,萧芹再度泪如雨下,哀痛欲绝:“可怜我萧家先祖,昔日梁孝明帝之女,炀帝之后,尊贵无双,却在异域他乡,饱受屈辱,忍辱偷生,只为那复我华夏之正义。苍天可鉴,先祖之忠贞与牺牲,岂能因世俗偏见而湮没?” 一声凄厉长啸,穿云裂石,萧芹泣血而呼:“世间苍茫,谁解先祖心中苦楚?欲将漠北深藏的秘辛,托付于李氏明君,岂料宫廷暗流涌动,外族幽灵潜藏。 “炀帝蒙难,萧家遭劫,血染长空,幸而天不绝我萧氏一脉,遗孤尚存。先祖皇后,偶遇世外高人,其人身怀绝技,超凡脱俗,不仅救得我萧家孤子,更于炀帝萧皇后临终之际,托付那漠北之秘给先祖。 “然先祖体弱力微,自保尚难,更遑论远赴漠北。不料有一日,一神秘影踪突现,逼索秘宝,先祖贞忠不渝,誓死扞卫炀帝与家族荣耀,幸得那化外高人及时赶到,力战蒙面恶徒,虽胜,却受重创,临别之际,赠予一秘匣,并布下奇门绝阵于山腹之中,嘱我萧家静候有缘之人。 “千年时光悠悠,转瞬即过,我为三十四代孤女萧芹,自小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姐妹,一人独活于世,虽沦入白莲邪教,背负骂名,亦矢志不渝,誓守家族秘辛。怎奈今朝,秘匣遗失,奇门阵毁,实为我犯下弥天大罪!” 言罢,萧芹猛然叩首,额头触石,声声悲切:“不孝子孙萧芹,有负先祖厚望,秘匣失守,阵法湮灭,罪该万死!” “咚咚”之声回荡,萧芹神色决绝:“今日,我于先祖灵前请罪,誓灭霜风帮后,自绝于此山脚下,以偿罪孽。 “另遵先祖遗训,阵毁匣失之时,当销毁洞内一切,先祖遗骨也将长眠于此,我萧氏之秘,将随风而逝,外族侵华之证,也将永埋漠北之地。此乃我萧氏之耻,不配为华夏子孙!” 言毕,萧芹泪已干,目光如炬,步至九柱之前,拭去泪痕,取出一玉镯,咬指滴血其上。 须臾间,那玉镯光芒大盛,万道金光璀璨夺目。 她轻抛玉镯于九柱环绕之间,再次朝暗门深深一拜,而后毅然转身,步入洞外,背影决绝,渐行渐远,唯留金光与九柱交相辉映。 骤然的震颤猛然撕裂了梦境的帷幕,旎啸惊醒,眸光如电,迅疾拾起散落一地的衣袍,为怀中袒露玉体的骆风雁披上。 “旎啸,莫非发生地震了?”骆风雁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不由自主地将身躯依偎进他的胸膛。 “走,我们去外面!”旎啸心念电转,深知洞内危机四伏,当机立断,携骆风雁之手,步出幽暗。 二人步出洞外,眼前景象令人瞠目,只见数里之外,山峦震颤,犹如巨兽苏醒,尘土狂卷,直冲云霄,遮天蔽日。那峰峦在肆虐的风暴中摇摇欲坠,最终轰然崩塌,巨石崩飞,林木摧折,万籁俱寂之中,唯余兽吼鸟惊,四散奔逃。 二人定睛一看,那正是昨夜他们深入腹地,与敌激战之峰。未曾料想,今朝它却化作废墟一片,不禁相视愕然,心中疑云密布,难以索解此中奥秘。 不过须臾之间,昔日巍峨之峰,已矮去半截,斜倚天际。这一幕,远在数十里之外的苍茫间,石泰与黄思洛亦亲眼目睹。 昨夜,二人仓皇逃离,石泰伤势沉重,不得不觅得一隐秘之地闭关疗伤,而黄思洛则寸步不离,直至那惊天一幕上演——山峰轰然崩塌,地动山摇。 待尘埃落定,万物归宁,石泰缓缓睁开眼,长叹一声:“此等景象,究竟是人力所及,还是天意难违?嘿,若那小子当真藏身峰腹之内,只怕已是黄土一抔,可悲可叹。” 言罢,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首望向黄思洛,只见其神色黯然,遂冷声喝道:“贺永年已魂归黄土,葬身那山腹,你休要再存念想了!若再有下次,见你为他如此神伤,我便废你武功,将你送至漠北,任那蛮荒之地的鞑子处置!” 黄思洛听罢,心中大骇,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急声道:“师叔祖明鉴,弟子方才所思,并非亡夫贺永年,而是另有隐情。” 石泰眉头微皱,半信半疑:“哦?你倒是说说看。” “师叔祖,您可曾留意,昨夜与您交锋那人的同伴,在慌乱之中,其声线清脆,似有女子之姿,且我隐约听见她呼唤‘旎啸’二字,如今想来,觉得此事颇为蹊跷。” “你说什么?!”石泰闻言,猛地一怔,随即一把抓住黄思洛的手腕,将她拉起身来,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黄思洛眼眶微红,凄楚说道:“师叔祖,我怎会无中生有,编造此等谎言于您?世间姓名万千,偏偏‘旎啸’二字跃然心间,实乃天意使然,非我所能控制。” 石泰见说,神色稍缓,威严之态渐渐褪去,转而换上一抹和煦笑意,“哈哈,原是师叔祖多心了,宝贝儿,错怪了你,让为师补偿你一番。” 言罢,他缓缓靠近,老脸上洋溢着少有的温情,黄思洛心中五味杂陈,虽有万般不愿,却也只得强忍,主动献上朱唇,任那苍老之唇轻启轻合,肆意探索。 一番缠绵后,石泰缓缓松开黄思洛,轻叹一声,“未曾想那小子竟是旎啸,而其同伴竟是骆家千金,真是世事难料,令人扼腕。” 黄思洛轻启朱唇,语带叹息,“师叔祖可是惋惜未能将骆风雁一并擒下?不过也是,江湖传闻种种,得道成仙之法易如反掌,却在此山洞内失之交臂,实乃遗憾了。” 石泰微微一笑,不以为意,随手取出那精致小匣,笑道:“但得此匣,此行亦算不虚。此中宝物,或藏有改天换地之能,助人超脱凡尘,步入仙途也未可知。” 黄思洛听罢,心中五味杂陈,忆及昨夜为争此匣,夫君命丧黄泉,自己亦落入师叔祖这等魔掌之中,悲从中来,难以自禁。 然念及石泰方才之威,她忙强颜欢笑,故作好奇问道:“师叔祖,此物究竟有何神妙之处,能让您如此珍视,乃至不顾一切?” 石泰凝视小匣,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叹道:“我也不知其具体,只觉其内蕴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天地之力,或能助人突破凡尘桎梏,达成仙道。” 黄思洛见说,眸光闪烁,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哎呀,世间传言骆家守护的天家之秘,直指成仙之路,而今看来,师叔祖您手中的这神秘小匣,其价值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172章 洞悉身份结仇家 闻黄思洛之话,石泰颔首,神色凝重:“此言非虚,然这小匣材质奇异,我昨晚已倾尽全力,却未能撼动其分毫。它浑然一体,无隙可寻,无孔不入,若要解开其秘,怕是要经历一番波折了。” 黄思洛面露惋惜之色,旋即转而问道:“莫非,那弘阳宗宗主萧芹所守护的惊世秘密,便是这难以捉摸的小匣?” 石泰微微点头,收起小匣,缓缓道来:“确是如此。二三百年前,我派祖师偶得秘辛,提及隋炀帝杨广之皇后萧氏,于乱世之中得隐士高人相助,获赠一物,能窥视天地奥秘,掌握神鬼莫测之力。 “那位萧皇后历经沧桑,临终前将此物托负娘家一脉,并留下只言片语,却成千古之谜,唯萧家遗脉之主知晓其详。岁月流转,近千年过去,萧氏一族隐匿于世,若非我师兄耗费数十年心力,岂能知晓萧芹已入弘阳宗,且位至宗主之位?” 黄思洛闻言,心中豁然开朗,接过话头,声音中带着几分感慨:“原来如此,帮主深谋远虑,派遣师父祝方精心布局,让师兄左星海潜入白莲教,借佛母之手,明里暗地接近萧宗主,这一切,皆是为了这传说中的宝物与秘密了。” 石泰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之色,“确是如此,年初之时,师兄顾虑重重,恐你师父一行人难以应付,特命我亲自踏入中原腹地。不料,陕西境内风云突变,三省交界之处,一股前所未有的神秘势力悄然盘桓,其势之强,令人侧目。 “而之前,传闻在江南也有数股暗流涌动,企图生擒那位骆家小姐,更有天家数度遣出高手追捕旎啸,皆无功而返,足见旎啸之智勇双全。然,即便是这等人物,亦曾在那股神秘势力前栽了跟头,听说他受伤后隐匿某处,以避这股神秘势力之锋芒。” 石泰自嘲地摇了摇头,笑道:“我虽自命不凡,却也深知山外有山,人上有人。我华夏大地,藏龙卧虎,能人异士辈出。 “故而,我匿身于渭南县,潜心探查萧芹及其所守之秘,同时,也察觉到那股神秘势力似乎与我同路,皆是冲着萧芹而来,这令我更加谨慎行事。” 言及此,石泰爽朗一笑,“不想世事难料,可能是上天眷顾于我。那晚,我无意间从左星海口中得知萧芹一年一度会亲临华阴县,这山林间便是其必经之地。我本是抱着试试看的念头,带上你与贺永年同行。 “未曾想,江湖之上又起波澜,骆家小姐逃往江南途中,竟在川蜀遗落宝物,更有麒麟现世之谣,引得九州震动,人心惶惶,纷纷向四川涌去。 “如今想来,若昨晚与我交手之人确是旎啸,那么川蜀之事,定是他一手策划,意在分散各方注意,好让他与骆风雁安然西行。” 说到这里,石泰眼中精光一闪,恍然大悟道:“对!定是这般!旎啸或许早已抵达三省交界,自江南而来,必经河南,途中定是察觉到了那股曾在应天府拦截他的神秘势力。 “于是,他便用了这出调虎离山之计,将各方势力引向川蜀,自己则趁机带着骆风雁继续西行。哈哈,旎啸此人,真乃智勇双全,非比寻常!” 黄思洛听罢,眼中满是疑惑与惊叹,不禁问道:“师叔祖,旎啸此人,竟有如此深谋远虑与非凡手段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此刻石泰神色骤变,收敛了先前的笑意,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关于昨夜山洞内的隐秘,务必守口如瓶,即便是师兄与你师父,也万不可透露分毫。” 黄思洛闻言,面上掠过一抹愕然,心中暗忖:“难道师叔祖欲独享那匣中秘宝不成?” 她正欲开口询问,却见石泰面色阴沉,怒目而视,仿佛能洞察人心。 “非是小匣子之事那么简单,”石泰沉声道,“旎啸此人,其势力遍布西北与京城,数大门派皆唯其马首是瞻。江南一战,他竟能从重重围困中携骆风雁脱身,连天家上百名大内高手都奈何不得,若无强大后盾,岂能有此等本领?他又不是神仙。 “更何况,那股神秘势力也在暗中搜寻他的踪迹,一旦我们的行踪泄露,非但小匣难保,更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卷入无尽纷争之中。” 黄思洛见说,心头不由得一震,旋即恍然大悟,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石泰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回,温言笑道:“不过,真乃天意,今早那山崩地裂之举,倒帮了我们,一切痕迹皆被掩埋,无人可寻。只要我们三缄其口,谁又能知晓小匣已落我手?谁又能断定旎啸曾现身于此?” 言毕,石泰将黄思洛紧紧揽入怀中,一番亲昵后,心中却暗自盘算:“旎啸啊旎啸,你虽智勇双全,但我石泰岂能让你轻易得逞?你携骆风雁前往西北,必有图谋。我虽无缘窥探骆家守护的天家之秘,却也绝不会让你轻易得手。” 此时,石泰心中已有了计较,打算在前往关外的路上,悄然将旎啸的行踪散布至江湖,引各方势力前往西北,若能借刀杀人,除掉旎啸,以报昨夜之仇,岂不快哉?! 且说旎啸,将骆风雁藏身于山涧溪流之畔,只身前往那崩塌的山峰边缘,一番探寻后,除却满目疮痍,别无他获,遂怅然返归。 骆风雁面带疑惑,眼眸中闪烁着好奇之光,轻声问道:“可有何发现?” 旎啸微微摇头,眉宇间透露出几分深思:“或许,昨夜激战之下,无意间触动了山腹内的隐秘机关,方才招致山崩地裂之祸。” 骆风雁听罢,心中疑云更盛:“不提那山崩之谜,昨夜所见之景,分明是一处复杂阵法,九根石柱巍然,火焰熊熊,更有奇异怪树矗立,乃至漠北苍狼与关外鹘鹰共舞,此等景象,实难以常理度之。 “再者,那三人突兀而至,而你,又是因何缘由,仅凭直觉便涉足此地?莫非,有何物在冥冥中牵引着你?” 骆风雁一番分析,令旎啸心中亦是波澜起伏,他回想起先前的种种疑惑,愈发觉得此事非同小可。 那山腹中的阵法,不仅蕴含奇门遁甲之术,更令他感到小匣子似乎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仿佛是其久失之物,却又不解为何会遗落于此,更不知其何以悬于火焰之上。 第173章 再乘船逆水西行 骆风雁察言观色,知旎啸亦是满腹疑团,便思及自幼博览群书之所学,突然间,她眼中光芒大盛,仿佛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若我所猜不错,此地应仍属华阴县管辖之内吧?” 旎啸见说,回过神来,轻轻颔首,心中却是不解骆风雁此言何意,静待她继续道来。 骆风雁悠悠开口:“自古以来,便有‘天下杨氏出华阴,华阴杨氏归东宫’之说。” 旎啸听罢,眸光一闪,脱口而出:“莫非,那山峰之内,竟隐藏着杨隋皇朝的千古之谜?” 骆风雁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我也仅是猜测,至于更深层的秘辛,我便不得而知了。不过,昨夜那三人隶属霜风帮,或许我们可以从他们的身份上寻得线索。” 旎啸颔首赞同,“霜风帮在数百年前,为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门派,却在数十年前,一夕之间销声匿迹,远遁关外。辽东雪地中的隐秘,更是无从知晓了。 “而今,虽势微人稀,但高手犹存,尤其是帮主星雾道人,百岁高龄,武功深不可测,与武当天一真人齐名江湖。 “其师弟石泰,亦是古稀之年,武艺超群,昨夜与我交手之人,应是他了,若非先受天谴雷击,后遭苍狼鹘鹰围攻,我恐难全身而退。至于伤你之女子,应是石泰的徒孙辈。” 骆风雁边听边点头,眼中闪烁着思索之光。 旎啸忽而笑道:“据先前弟子来报,此时细思之下,霜风帮避世关外,或许与云歌师门冰魂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云歌姐姐的师门竟如此厉害?”骆风雁惊讶之余,又添了几分敬佩。 旎啸轻笑,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冰魂门行事低调,弟子稀少,且传承严谨,我也知之甚少。但云歌能出自此门,自是非同小可。” 骆风雁轻笑回应,转而忧虑道:“看你对那匣子如此执着,如今却落入他人之手,可有对策?” 旎啸神色自若,淡然笑道:“无妨,那匣子材质奇异,非比寻常,石泰若想轻易开启,亦是难上加难。既知是他所得,日后我亲赴关外,夺回便是。” 骆风雁见他如此从容,心中大石落地,暗自庆幸若非自己拖累,以旎啸之能,岂会轻易失手。 二人休憩半日,避开因山崩而纷至沓来的众人,悄然遁入茫茫西行之路,急追风霜门弟子一行,料想江安与曲华二人此时定是心急如焚,期盼着他们的归来。 一日疾行,旎啸与骆风雁终至华州,于苍茫暮色中追上了风霜门一行人。 江安与曲华领众弟子未入喧嚣之城,反择渭水之滨,一片幽静之地,扎营立寨,信平镖局之旗高悬,昭告江湖路人。 思索一夜,到拂晓之时,旎啸召江安、曲华入帐,烛火摇曳,映照三人坚毅面庞。他缓缓开口:“曲华,你可曾去过北方吗?” 曲华躬身,岁月痕迹难掩其英气:“禀少庄主,昔日年轻力壮时,曾游历河北,乃至顺天府。” “那关外辽东,寒风如刀割面之地呢?”旎啸又问。 曲华见说,面色微变,旋即坚定:“少庄主但有差遣,尽管下令便是,曲华虽已近花甲,可这把老骨头无恙,耐得住风啸雪狂。” 江安见状,心中暗自思量,昨夜少庄主携骆小姐归来,神色凝重,必有要事。 他挺身而出,说道:“少庄主,此行凶险,不如让江安前往。华叔虽武功高强,经验老到,然我年轻力壮,或可多一份助力。” 旎啸微微一笑,摆手示意江安稍安勿躁,转而对曲华说道:“你需率数名精锐弟子,潜行追踪霜风帮石泰行踪。此人武功诡谲,深不可测,前夜之战,我也只是侥幸取胜,赢他一招半式。 “他眼下或正奔往关外,你等需小心谨慎,切勿打草惊蛇,更需乔装改扮,隐匿行踪。” 言罢,旎啸取出一枚精致令牌,其上梅花傲雪,递与曲华:“持此令,沿途山庄弟子皆听你调遣。至顺天府时,可让千阳门关傲再派高手,助你深入关外。” “是,少庄主。”曲华接令,眼中闪过决绝之色。 旎啸又是叮嘱:“想必那石泰会私吞宝物,定不会轻易交予其师兄星雾道人。到了关外,你等切勿轻入霜风帮总坛,只需暗中监视其行踪,一旦发现他行鬼祟之事,便好生留意,然后传信于我。” 曲华一一应下,随即率领几山庄弟子,化身为普通走南闯北的江湖中人,踏上了追踪石泰的漫漫征途。 旎啸复又安排江安,传信给淮安府的江星元,精心布局一场假象,意在让世人误以为风霜门已遭河南、山东武林联手覆灭,上演一幕金蝉脱壳之计,自此风霜门之名,江湖中再无人提及。 他如此安排,知晓川蜀之行作为诱饵,不过两三月光景,必将被各路势力识破。届时,他已深入巩昌府腹地,而世间风云变幻,尤以朝廷最为敏锐,定将派遣密探,循迹追查至风霜门之根。 江安心中虽有疑惑,但念及骆家之事错综复杂,不敢怠慢,即刻飞鸽传书,将消息送达父亲江星元手中。 诸事既定,旎啸再遣江安寻一艘大船,稍稍携带货物家私,逆水而上,沿渭水迤逦前行,直至临兆府与巩昌府之界。 月余之间,旎啸一行人乘舟破浪,穿渭南,越咸阳,过兴平,直至武功县之畔。 在旎啸的悉心指点下,骆风雁武艺精进,一日千里,昔日之稚拙招式,如今已能独当一面,非复吴下阿蒙,远胜乡间粗汉。 时至夜半,子时已过,渭水北岸群山之上,忽现火光冲天,映照天际,犹如白昼。加之残月如钩,清辉洒落,更添几分诡谲。那山巅之上,人影攒动,喊杀之声,响彻云霄,惊动了船上的每一个人。 众人惊愕之余,纷纷立于船头,凝视远方。 旎啸目光如炬,瞬间辨识出那混战之中,竟是武林数大门派相互厮杀,而令他心头一凛的是,天火门竟以一己之力,力压群雄,所向披靡,几大门派在其凌厉攻势下,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第174章 随性起意收暗子 未几,南岸波光粼粼间,数叶扁舟悠然驶出,每舟之上,数名身穿劲装的武林汉子挺立,刀剑出鞘,长枪如林,气势汹汹,似欲横渡渭水。 待那几叶扁舟行至河心,竟将旎啸所乘之舟团团围住。其中一位天火门高手,声如洪钟,喝道:“乘船者是何人,快快停下,让我天火门登船巡查!” 此言一出,旎啸一行无不怒从心生,未曾想一介武林门派,竟行朝廷之事,霸道至此,其嚣张气焰,可见一斑,更令人揣测其背后势力之庞大。 然旎啸深知此时不宜轻举妄动,遂以眼神示意江安等人隐忍。 江安强压怒火,面上堆笑,向那高声喝问之人抱拳施礼:“这位英雄,我家公子携夫人归宁省亲,不料今夜于此渭水之上,与诸位武林同道不期而遇,还望高抬贵手,容我等西行,我代公子先行谢过了。” 那天火门高手听罢,沉默片刻,忽地身形一展,犹如鹰击长空,跃至旎啸与江安等人面前,立于船头,气势逼人。 旎啸细细打量此人,年约不惑,太阳穴高高鼓起,显是内功深厚,江湖老手;一身劲装,双目如炬,透露出不凡的精明与凌厉,确是个难缠的角色。 面对此景,旎啸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不置一词,仅以眼神回应。 江安则再次上前,抱拳行礼,言辞谦恭:“壮士,我等皆非武林中人,这位乃是我家公子与夫人,此行只为家事,并无他意,还望壮士行个方便。” 旎啸与骆风雁,虽以易容之术掩藏身份,然骆风雁身负轻伤,易容之术难以尽施,仅略改容颜,二人化作一对风华正茂、家世显赫的公子与夫人模样。 骆风雁之美,即便轻纱掩面,其倾国之姿仍难掩风华,引得周遭路人频频侧目,心生遐想。 那来人,天火门弟子,目光在骆风雁身上稍作停留,旋即收敛,扫视一圈后,对江安说道:“在下天火门,凤翔府分堂弟子常云昌。近来西北武林,几股小丑势力妄图挑衅我天火门威严,故而我门上下,水陆并进,严加盘查。既然你家公子非武林中人,自当无事,还望归家后,转告乡亲富绅,我天火门恩怨分明,绝不波及无辜。” 常云昌言辞之间,礼数周全,却难掩其骨子里透出的霸气与威严。 言毕,他轻颔首以示敬意,随即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递予江安:“此牌在手,你家公子西行之路,至凤翔府全境,皆可畅行无阻。即便过了巩昌府,也可凭此令牌换取我天火门当地分堂之信物,保你们一路平安。” 语毕,常云昌压低声音,神色凝重:“但切记,凤翔府内,南华堡之事万勿提及,以免招致无妄之灾,累及满门。” 言罢,他身形一展,如燕归巢,轻盈跃回自家小舟之上,挥手间,天火门弟子纷纷退让,让出一条水路,直向北岸而去。 旎啸静立船头,目送天火门众人远去,心中暗自忖度:天火门崛起之势,果然非同凡响,其行事之果决,恩怨之分明,亦令人钦佩。 而那常云昌,更是武艺高强,行事干净利落,不失为一位江湖中的铮铮铁汉。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之笑,心中暗自思量,此人日后或可相交。 待山庄弟子散尽,骆风雁的目光投向北岸正在厮杀的山林黑夜,对旎啸问道:“你为何不出手,只以袖手旁观?那天火门气焰嚣张,肆意践踏弱小,妄图以一己之力颠覆江湖格局,致使多少门派俯首称臣,多少武林中人身死,还有无辜之人被枉杀。” 旎啸听罢,神色依旧淡然如水,目光悠远地投向西方天际。 片刻后,他淡淡说道:“严格来说,我梅花山庄并非武林门派,华夏武林之内斗,非山庄所愿轻易涉足。唯有那等危害苍生,令世人共愤之恶行,方为我山庄出手之时。恶贯满盈之徒,自当受到应有的制裁。” 骆风雁见说,轻轻颔首,随后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方才那天火门常云昌,虽行事蛮横,倒也算得上一条汉子,真小人总比伪君子来得坦荡。” 旎啸听得,嘴角微扬,随即转身,招江安近前,轻声吩咐道:“闻班堂主膝下有一侄儿,名叫班远,虽不过二十多岁年纪,却轻功卓绝,心智过人,颇有些才能。你速速传书班堂主,让班远前来。” 江安领命而去。骆风雁目光闪烁,似有所悟,问道:“莫非你想遣班远暗中监视那常云昌,或是有意招揽此人?” 旎啸凝视着骆风雁,心中暗自赞叹她聪慧。 他轻轻颔首:“不错,我观常云昌面相,眉宇间透着一股浩然正气,天火门虽为黑道巨擘,其势日盛,然鱼龙混杂,难免混入江湖败类,尤其是在这西北边陲,外族暗探与叛变之徒潜伏其间,行尽不轨之事。我思忖,若能令常云昌归心于我,使之成为我于天火门内之暗棋,则西北之地诸多动向,皆可了如指掌,行事也将事半功倍。” 骆风雁听罢,沉吟片刻,方道:“此人性情刚烈,非轻易可折,若非以真心相待,恐难使其诚心归顺了。” 旎啸见说,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不置可否。 他随即转身,任由夜风拂面,逆水行舟,北岸的喧嚣与火光,在朦胧月色下渐渐淡去,宛如山间萤火,忽明忽暗,先前的武林恩怨与刀光剑影,仿佛都与他二人无关,只余下一片宁静与超脱。 第三日晨曦微露,船只悠然穿梭于崇山峻岭间,直至一处林木葱郁、峭壁嶙峋之地,此地荒无人烟,唯闻鸟鸣山涧。 正此时,班远领命而至,渭河如练,宽达百丈,他却如飞燕掠波,足踏水浪,身形灵动,瞬息间已立于船头,宛若神行。 旎啸淡淡几语,简述了天火门与常云昌之况,随即对班远密语:“你需暗中尾随那天火门常云昌,万勿打草惊蛇,只窥其行踪,记其交游接触之人。若遇恶行,便悄然查探,搜集罪证。” 班远面露疑惑:“少庄主,若欲招揽此人,何不直截了当?何须如此曲折?” 旎啸轻笑,眸中闪烁着深邃:“此人或难驯服,我意非在招揽,而在布局。天火门内,黄宗门主虽霸道,然其门中暗流涌动,非表面所见。我山庄弟子屡试潜入,皆难深入其核心。” 班远若有所思:“可少庄主欲策反天火门人,何不直接瞄准一堂之主?” 旎啸笑而不答,转而道:“凡事需循序渐进,步步为营。我非急于求成,而是要先观其行,再定其用。若常云昌果为我所需之人,我自会设法助他登上分舵堂主之位,届时,天火门之秘,自将无所遁形。再者,近日观天火门于陕西之势,嚣张跋扈,而白莲教弘阳宗余孽,本为地头蛇,却未与之争锋,此中必有蹊跷。” 班远闻言,豁然开朗,躬身领命:“是,少庄主,属下已知晓如何去做了。”言罢,他身形一展,再次踏波而行,如同龙腾四海,不过十息,已隐没于苍茫山峦之间,只留下一串涟漪,在晨光中轻轻荡漾。 第175章 不慎行踪已泄露 这一夜,月挂中天,银辉洒满渭水,一船悠然穿行于夜色之中,恰逢凤翔县境,涟漪轻漾,载着无尽思绪。 骆风雁忽从梦中惊醒,披一袭月色,步出船舱,带着几分不为人知的哀愁。 上官艺紧随其后,也是披衣而出,只见骆小姐立于船头,面向北方,双眸含泪,犹如晨露欲滴,映照出往昔的伤痛。 上官艺欲上前询问,却闻一阵轻响,转身之际,旎啸已立于不远处。上官艺连忙行礼,正欲开口,却见旎啸以眼神示意其退下,她心领神会,匆匆离去,留下一片静谧。 旎啸闻得隔壁船舱动静,便猜测应是骆风雁。他匆匆穿衣,步出舱外,询问掌船舵手得知已过凤翔县界。他心中暗自思量,北边十里之外,便是那已成废墟的南华堡了。 昔日风云突变,一夜之间,南华堡骆家沦为修罗场,上百口无辜生灵惨遭屠戮,血染青砖,哀鸿遍野。更添悲凉的是,朝廷非但未予公道,反将骆家冠以莫须有之大罪。 如今,骆风雁孤身飘零于世,宛如一叶孤舟,有家难回,只因那曾经的骆家已化作废墟,族人英灵无处安息,只能长眠于荒野,任由风雨侵蚀,岁月遗忘。而今夜,恰好行经这片伤心之地,自然是万般伤凄涌上心头了。 旎啸缓缓行至骆风雁身旁,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以温柔的话语抚平她心中的伤痕:“风雁,待一切真相大白,我必携你共赴京城,面见圣上,为你骆家洗清冤屈,还一个公道。” 骆风雁闻言,泪水终是忍不住滑落,她轻轻擦拭,声音哽咽:“那年寒冬,我仅十四岁,南华堡一夜之间化为灰烬,骆家上下,几无生还。 “先前,我虽从周青大哥口中得知双亲或许尚在人世,但那或许只是他的一片善心,用以慰藉我这孤苦无依的心灵。多年来,音讯全无,叫我如何不心生绝望?” 旎啸听罢,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他轻抚骆风雁的秀发,柔声道:“世事难料,或许你父母正逢贵人相助,安然无恙。我早已派遣山庄弟子,遍寻十三省及南疆漠北,誓要找到他们的下落。一旦有消息传来,我必亲自带你前往,让你们一家团聚。” 骆风雁微微颔首,蓦地破涕为笑,“旎啸,谢谢你。即便明知道你是宽慰于我,心中也明白双亲或许已不在人世,但我仍旧感激不尽。骆家遭遇如此变故,你却令山庄弟子涉险探寻我父母的下落,此等勇气与担当,绝非常人所能及。” 旎啸温柔地拭去她眼角残留的泪痕,笑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婚事既定,只差那红烛高照、三拜之礼,你之事,便是我之事,为你所做,皆是我应尽之责而已。” 骆风雁见说,轻轻依偎在旎啸胸膛,感受着那份坚实的依靠。 她轻声细语道:“方才梦中惊醒,心神未定,步出船舱,眼前竟是往昔熟悉的景致。那码头,乃是我儿时随父母多次游玩之地,常乘舟泛游于此,未曾想今日重临此地,却是物是人非。” 旎啸轻轻拍打着她的背,给予无声的安慰,仿佛能驱散她心中的阴霾。 骆风雁稍稍挣脱怀抱,目光投向东北方,夜色中,码头的轮廓若隐若现,勾起她无尽的回忆,“犹记得某年夏日,携幼弟至此,他顽皮心性,非要下河捕鱼,我拗不过他,只得放任。幸得侍卫随行,方保他无虞,否则,那次险些成了悲剧。” 言及此,骆风雁的笑容渐渐凝固,转而化为一声深长的叹息,泪水再次滑落,“谁曾想,那无忧无虑的日子竟成永诀,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连幼弟也未能幸免,被无情地卷入火海……” 她泣不成声,旎啸紧紧拥她入怀,只能好言安慰。 月已沉西,山头悄然吞噬了最后一抹月华,夜色如墨,河风轻拂,衣袂飘飘,哗哗作响。 旎啸正欲引领泪眼婆娑、心力交瘁的骆风雁返回船舱,不料,河面之上,一抹身影踏波而至,轻盈如燕,划破夜的寂静。 旎啸瞬间辨认出那疾驰而来的身影正是班远,心中暗自思量,若非紧要关头,班远断不会如此深夜造访。他吩咐上官艺搀扶骆风雁入内,自己则立于船头,静待班远登临。 班远身形一展,宛如落叶归根,悄无声息地落在甲板上,见旎啸已候,连忙躬身施礼,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与恭敬:“属下班远,深夜打扰,拜见少庄主。” “无须多礼了,随我来。”旎啸深知班远此来必有要事,遂引其入舱,亲手斟上一杯热茶,以解其疲惫。 班远似是一路奔波,未及多言,便一饮而尽杯中茶水,稍作喘息,方缓缓道出那紧急之事。 原来,十数日前,班远遵旎啸之命,暗中追踪那常元昌的行踪。这一查之下,竟发现常元昌虽为天火门弟子,但其心并不完全归属于天火门,而是因天火门凤翔府分舵支商的关系。 常元昌出身武林世家,在河南一带声名显赫,然家族荣光之下,却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恩怨。 常家祖辈因年轻气盛,一时失手,酿成大错,误杀一人。未曾想,那被误杀之人的儿子毕朋,竟矢志不渝,遍访名师,苦练武艺,誓要手刃常家满门,以报父仇。 起初,常家老爷子并未将此放在心上,毕竟误杀之事,有诸多武林同道可作证,且时过境迁,本以为此事早已随风而逝。 谁料,十五年后,毕朋学艺归来,一身武艺炉火纯青,成为武林中的顶尖高手。他再次找上门来,不仅不听常老爷子解释,更无丝毫怜悯之心,暗中施毒,毒杀了常家数十口人及众多仆从,随后一把大火,将常家庄园化为灰烬,从此常家在武林中除名。 那一晚,也是常元昌命不该绝。他那时不过几岁,尚是稚子之年,贪玩成性,于庄园深处胡乱采摘野果,浑然不知家族已遭劫难。 庄园之内,毒雾弥漫,众人皆倒,而他,因一场孩童间的捉迷藏游戏,误打误撞躲进了那处隐蔽至极的假山石洞,饮下了混杂毒气的池水,本该命悬一线,却因之前胡乱吞下的野果中蕴含了几分解毒之效,竟奇迹般地保住了性命,于生死边缘徘徊。 正当大火肆虐,庄园化为火海,毕朋自以为斩草除根,未曾想,在火焰吞噬的缝隙中,还藏着一个活口——常元昌。 常元昌年幼无知,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唯有惊恐哭泣,而这哭声,却引来了一人。 恰在此时,支商的父亲偶然路过,被这绝望中的哭声牵引,循声而至。火光映照下,他救出了这个满身尘土、泪眼婆娑的孩童,一眼便从其衣着中辨认出常家公子的身份。随后,一番打探,真相大白,常家之祸,毕朋之狠,尽入眼帘。 深知常家仇家势力庞大,毕朋更是黄河两岸黑道上的闻风丧胆之人,支商之父恐其得知自己援手常家遗孤,必生祸端,遂决定带着常元昌远赴陕西。 彼时,支商的外祖在陕西乃是显赫富绅,然家族命运多舛,两位舅舅因交友不慎,家道中落,更添杀身之祸。支商外公痛定思痛,深知女婿武艺高强,屡番书信相邀,望其能护佑幼孙周全。于是,支商之父毅然决然,携家带口,更添常元昌一孤雏,前往陕西。 第176章 难测风云早绸缪 岁月悠悠,转眼十数载已过,支商少年老成,而常元昌则以兄礼相待,尽管年龄稍幼。 然支商自其父亡故后,误入歧途,与恶徒为伍,终至与地痞流氓发生冲突,一念之差,错手杀人。 此祸非同小可,被杀者之叔,乃一方恶霸,仗势欺人,勾结官府与江湖势力,不仅逼死支商外公一家,更霸占了他们的家产与田地。支商无奈,只得趁着夜色,悄然逃离,从此音讯全无。 常元昌亦处境艰难,寄人篱下于支商外公家,幸得支商临行前托付一信,乃是其父遗笔。展信一读,方知自己背负着家族的血海深仇,原来支商之父并非有意隐瞒,实因仇家势力庞大,尤其是那毕朋,近十年来在白莲教中权势日盛,已晋升为香主之位。 常元昌深知自身力薄,但灭门之恨,不共戴天,遂决定隐姓埋名,遍访名师,以求武学真谛。 十年磨一剑,常元昌终于艺成下山,誓要寻毕朋报仇雪恨。不料,毕朋已跃升为白莲教一堂主,羽翼丰满,身边高手如云,出行皆有重兵护卫,报仇之路难如登天。 恰在此时,传来支商加入天火门,成为凤翔府分舵堂主的消息,常元昌心中一动,毅然前往寻他。 二人重逢,喜极而泣,虽非血脉相连,却情深意重。支商虽行事狠辣,但对常元昌却是一片真心。 在支商的再三劝说下,常元昌虽心有不愿,却也明白单凭一己之力难以撼动毕朋,遂勉强应允加入天火门。支商承诺,待时机成熟,必倾分舵之力,助常元昌报仇雪恨。 自此,常元昌在天火门中勤勉效力,为支商鞍前马后,平定陕西境内不服之武林人士,广结江湖盟友,势力渐长。 昨日,支商生辰之际,凤翔县城内张灯结彩,宴宾客云集,不仅有五湖四海的武林豪杰,更有商贾巨富、地方官吏共襄盛举。 班远隐身暗处,密切关注着每一位来宾,尤其是天火门的高手们。 酒过三巡,夜深人静之时,一神秘人物匆匆而至,与支商耳语几句,支商虽极力掩饰情绪,却仍被班远捕捉到了一丝异样。随后,支商竟暗地招手,让常元昌一同离去。 夜色如墨,班远如同鬼魅般穿梭于夜色之中,悄无声息地尾随着那三人,直至他们踏入了一座幽深的园子,最终隐匿于一处极为隐秘的水榭之内。 这水榭,乃是天火门凤翔府分舵之禁地,寻常人等若无支商之令,即便是靠近一步,也会触发园中与水榭四周密布的机关陷阱,瞬间暴露行踪。 然而,对于班远而言,这些不过是雕虫小技。他轻功卓绝,宛若游龙戏水,加之自幼在梅花山庄研习机关、堪舆、五行、奇门之术,对于下毒、幻术也是颇有涉猎,园中与水榭的种种机关陷阱,对他而言不过是虚设。 班远巧妙潜伏于一拱桥之下,那里正是监听支商三人对话的绝佳位置。三人密语传入班远耳中,其内容令人咋舌。 原来,来访者竟是天火门总舵秘使,身负宗主黄宗之命,带来了一则震动江湖的消息——全江湖都在寻找的旎啸,正携骆家小姐乔装改扮,自河南悄然入境陕西,其行踪飘忽不定,似往西边而去,南华堡或是更远的昆仑山皆是猜测之地。 而旎啸此行目的,据闻与骆家守护的天家之秘有关,更有传言指向那应天成仙的得道之术,引得江湖各路人马蠢蠢欲动。 天火门秘使又传黄门主之令,要求支商暗中布控,搜寻自东向西的一对年轻男女,务必抢在其他势力之前找到旎啸与骆风雁。 同时,这秘使还透露,天火门已利用潜伏于各门各派的暗探网罗信息,确认旎啸二人确已秘密入陕西,至于他们如何在江南摆脱那股神秘势力北上,暂且不得而知。但眼下,知晓此事的不过十数大门派与势力,皆已暗派高手潜入陕西之境。 更令班远心惊的是,那天火门秘使还交给支商一份名单,上面赫然列着陕西境内各级官吏乃至卫所将军的名字,这些人皆因收受天火门贿赂,愿以官府之力协助天火门,对前来陕西的各方势力进行捉拿、驱赶、恐吓,手段之狠辣,可见一斑。 待三人离去,班远心中波澜起伏,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夜赶回,寻得叔父班元范,得知少庄主正乘船逆水而上,今夜将过凤翔县,他即刻动身,心急如焚地赶来。 旎啸听完班远所说,眉宇间掠过一抹凝重,随即缓缓起身,于船舱之内踱步,步履轻盈却带着几分沉重。 三盏茶香的袅袅间,他终是再度落座,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看来,我与骆风雁的行踪,已难逃世人耳目,只是这泄露之日,竟比我预料中提前了许多。” 他话语一顿,眼中闪过一抹深思,“然则,据你所言,那窥视我二人行踪之人,并未确切知晓我等乘船西进的细节,仅是掌握了行踪的大概。此等手段,显然是知情者有意为之,选择性地散布消息,意在何为?” 班远见状,低声问道:“少庄主,会不会是往日结下的仇家找上门来?” 旎啸见说,神色微滞,随即爽朗一笑,“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可我杀了不少人,得罪的势力不知有多少,无论是江湖中的门派纷争,还是朝廷暗处的厂卫之影,皆有可能。只是这恩怨纠葛,错综复杂,一时之间,又怎能轻易理清?” “难道是朝廷的厂卫?唯有他们,方能调动如此庞大的情报网。”班远继续推测,眼中闪烁着探寻的光芒。 旎啸沉吟片刻,轻轻摇头,“若真是厂卫所为,以他们的手段,岂会满足于让消息在江湖中流传?恐怕早已密报朝廷,派遣大内高手,直接截杀。更何况,他们若真想置我于死地,定也明白我、骆风雁,乃至南华堡背后的复杂关系,非等闲之辈可触。” 班远见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二人再次陷入沉默,船舱内只余下茶水的轻吟与窗外江水的潺潺。 过了一会儿,旎啸轻叹一声,语带释然:“罢了,此刻追查泄露行踪之人,实乃徒劳。然你提前洞悉此机,使我得以未雨绸缪,班远,此番你功不可没。” 班远听罢,喜色难掩,连忙起身,恭敬行礼:“少庄主谬赞,此乃属下分内之事。” 旎啸笑容温煦,言道:“功过分明,赏罚有度,我自会向三老禀明。” 班远再次躬身,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属下谢过少庄主。” 第177章 星夜定策速行事 旎啸挥手示意班远落座,继而沉吟道:“你提及常元昌,此人或可为我所用,以报其灭门之仇。然其与支商之间,虽有非亲非故之隔,却因支商之父曾有救命之恩,恐难以轻易背离。除非……” 话语未尽,他眼神中却已流露出深邃的谋算。 班远心领神会,试探道:“若支商不幸遭遇不测,是否可借此契机,令常元昌心生反意,脱了天火门?” 旎啸凝视班远,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是说,接下来几方势力将尽派高手来截杀我,生擒骆风雁。 “支商身为凤翔府分舵之主,定会与天火门高手一同前来。若能在混战中,借他人之手除去支商,再助常元昌一臂之力,使其报得血海深仇,或许他便能为我所用了。” 班远听罢随即补充道:“属下暗中观察常元昌多日,见他虽身陷黑道,心中正义却未灭。对支商之恶行,他虽不便公然反对,但屡加劝谏,可见其本性未泯。若得时机,他定会弃暗投明。” 旎啸见说,笑容中多了几分深意:“如此,只需静待时机,常元昌或可成为我手中一柄利剑。” 这时旎啸瞥了窗外一眼,见东边露出鱼肚之色,才知不觉间已是天亮,便说道:“你现在速速离去,继续监视二人动向。尤其是那支商,他既事事依赖常元昌,便是我们的突破口。” 班远起身应命,转身之际,船已行至一处僻静水域,两岸峭壁如削。 他身形一展,如同龙腾云海,几个起落间已横跨渭水,隐入北岸密林深处,只留下淡淡的身影,在晨光中渐渐消散。 旎啸于船舱之内,静谧一日,未曾踏出半步,餐风饮露皆由骆风雁相送,间或,骆风雁轻倚其身侧,默默相伴。 直至夜幕低垂,灯火阑珊之际,旎啸方缓缓启唇,将眼前纷扰之事,对骆风雁娓娓道来。 言毕,他眸光坚定,轻声道:“你且安心留于船上,有江安等一众山庄弟子保护,定能保你无虞。待得天明破晓,我便赶回来。” 骆风雁闻言,未有多语,唯以温柔目光回应,复又细细叮咛,望其行事周全,保重自身。 随后,旎啸唤来江安及数名山庄弟子,面授机宜,命其务必周全守护骆风雁。言罢,他身形一展,趁着夜色掩护,直奔北岸那片隐秘之地,寻觅班元范的踪迹。 不过半个时辰,旎啸已至一小村,村中一豪门大户灯火通明,正是班元范今夜栖息之所。 班元范尚未入睡,忽闻少庄主星夜造访,心中虽惊,却也明了必有要事相商,遂连忙差遣下人,急召数位心腹属下。 茶香袅袅间,几人匆匆而至,跪拜于地,齐声道:“属下参见少庄主!” 旎啸扫视眼前四五人,皆是年逾三旬以上,面容中透露出岁月磨砺的老练与干练,且武功皆是不弱。他嘴角微扬,轻轻一颔首,示意众人落座。 待众人依言就坐,旎啸缓缓开口:“昨夜,班远前来找我,言我与骆风雁的行踪已不慎泄露,江湖之上,竟有近十方势力蠢蠢欲动,皆遣高手欲在陕西地界布下天罗地网,企图阻我二人去路,行那截杀之事。” 此言一出,室内顿时哗然,众人惊愕之余,纷纷起身,面露忧色。 班元范更是神色凝重,上前一步,躬身请罪:“少庄主,此事乃属下失职,未能提前洞悉此等危机,甘愿领受责罚。” 其余人等也是齐声附和,请求责罚之声此起彼伏。 旎啸见说,却是不以为意,轻笑一声:“我为何要责罚你们?况且,此番情报乃你班堂主亲侄班远所探得,非但无过,实乃大功一件,我岂能因祸而罚功?”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大石落地,面露释然之色。 旎啸复又转向班元范,语气温和:“班堂主也不要怪你侄儿了,班远深知事态严重,非三言两语所能尽述,故直奔我处而来。” 班元范连忙谦逊回应:“属下惭愧,只是担忧班远年轻识浅,恐行事有失分寸。” 旎啸摆手笑道:“好了,现在不说这事了。我深思一日,决定反其道而行之,将计就计!”言罢,眼中闪过一抹凌厉之色。 众人闻听旎啸之策,皆是面露疑云,仿佛置身于迷雾之中。旎啸遂将胸中丘壑,一一道来,言毕,众人无不瞠目结舌,惊骇难言。 班元范更是焦急万分,颤声道:“少庄主,您此举无异于置身刀山火海,万一……万一有个闪失,那可如何是好?” 旎啸仰天长笑,豪气干云:“万一如何?南华堡之事,历时多年,明面上涉及皇家秘密,实则关系华夏安危。既已至此,图穷匕见,便在此西北之地,与各路势力,乃至外番蛮夷,一众居心叵测之辈,决一生死,吉凶由命!” 班堂主见说却是忧心忡忡:“少庄主,是否还需三思?不如与骆姑娘隐匿,或远走他处暂避锋芒。” 言罢,他与众人互视一眼,众人齐齐单膝跪地:“我等愿率陕西境内所有山庄弟子,拼死杀出重围,护送少庄主与骆小姐北上,再由狄元山带领云星宗弟子接应,穿越北漠,返回梅花山庄。” 旎啸摇首否决:“我行踪既已暴露,再想隐身谈何容易?且那股神秘势力已然知晓,正自川蜀赶来。若我与骆风雁此刻消失,恐你等皆难逃牵连,陕西全境弟子恐悉数暴露,北面云星宗,乃至京师千阳门,皆将因我受累。” 他长叹一声:“届时,恐怕会提前引发一场腥风血雨,上千弟子,包括诸位,皆有性命之虞,我梅花山庄恐元气大伤,只得退避雪域,数十年乃至百年不敢现世。” 稍作停顿,他又道:“反之,若我不隐,你等或可无恙。即便有所暴露,只要谨慎行事,数日后,我自有办法转移各势力注意力。 “此次虽与各路势力生死相搏,但你们放心,那些势力只为骆家守护之皇家秘密而来,不到紧要关头,不会轻易摊牌。背后之人并非愚昧,不会为人做嫁衣。 “况且,我已深思熟虑,布下奇阵,笼罩千里,入此阵者,九死一生,无需我梅花山庄正面交锋。” 见班元范仍欲劝阻,旎啸敛起笑意,正色道:“我自是不会轻忽大意,贸然行事。此外,我还预备从极西之地请来二三位老叔相助,并让三老请麒麟、白虎、朱雀下山。” 班元范见少庄主胸有成竹,又是环顾四周,瞥见众下属纷纷以目示意,心知再劝也是徒劳,只得一声长叹,默然无语。 第178章 闻信惊愕依计行 旎啸起身,笑容复现,对众人温言道:“你们对我之关切,我岂能不知?但请放宽心。” 言罢,他轻挥衣袖,十数封密函翩然而出,落于班元范手中,“此信至关重要,务必依信中所言,速速传达给三老、狄元山以及山西、四川各堂主与香主。信中自有妙计,你们只需照做便是。” 班元范与众下属领命,旎啸又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此令乃班元范昔日救云歌四女脱困,归途中由解子音所赠。彼时班元范推辞不受,深知此令可号令九州山庄数十分堂,历来唯有少庄主贴身侍女、三老及山庄使者方能持有。 班元范当时不敢接,苏凝梅却笑言日后或有用处。班元范未及细想,收下令牌,归来即刻呈交旎啸。而今,面对旎啸,他双手颤抖着呈上令牌。 见班元范如此,旎啸轻笑道:“此令于我无用,交于你手,正是为了在危急关头,你能调动各地分堂,力挽狂澜。” 班元范听罢,觉此令牌重如千钧,深知少庄主此举乃防患未然,若山庄陷入绝境,必让自己临危受命。 旎啸对他一笑,轻拍其肩,随后与众人继续商议至四更天将明,方趁着夜色悄然返回渭水舟中。 小憩两个时辰,又与江安详加布置,再三叮嘱骆风雁。随后,旎啸匆匆离去,无人知晓其行踪。 骆风雁虽心忧如焚,却也感知到,这恰似暴风雨前夕的宁静,正如眼前的渭水河面,平静之下,二三十日内,陕西境内必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雪山之巅,梅花山庄隐于银装素裹之中,此刻,三老面容凝重,目光似被冰封,良久方从惊愕中挣脱,再度聚焦于那封穿越风雪而来的密信。若非早知旎啸身在陕西凤翔府,三人几疑班元范之信,是不是弄错了。 信笺绵长,字句间藏龙卧虎,需以秘术拆解重组,更有暗语密布,此乃梅花山庄绝密之讯,非寻常事务所能及,尽显事态之紧迫与严峻。 终于回过神来,贾双阳苦笑浮现,唇边一抹无奈:“旎啸这孩子,行事竟如此决绝,不与我们三人共谋,便私定乾坤。若计败,梅花山庄及数万弟子,或将坠入万丈深渊,难以自拔。” 贾远阳,贾双阳之兄长,手抚银须,尺余之长,尽显沉稳:“时局如棋,步步惊心。旎啸与骆风雁行踪既露,且敌影偷偷,意在狙杀旎啸,擒获骆风雁。此等阴谋,毒辣非常,旎啸岂能不察?他独断专行,实乃情势所迫,我等唯有倾力相助,方能破局。” 贾双阳与王盛见说,缓缓颔首。贾双阳忧心忡忡:“然则,旎啸可曾想过,此计若成,陕西乃至山西、河南、四川,广袤之地,必将血雨腥风,生灵涂炭。十万乃至百万之众,或将命丧黄泉,山河变色,血流漂杵,何其惨烈!” 王盛,为贾双阳夫君,共度甲子有余,深知其妻心怀慈悲。 他轻抚其肩,温言宽慰:“你忧天谴加身,实乃仁者之心。但据山庄古籍所载,历代少庄主中,不乏杀戮数十乃至百万者,天未谴之。世事无常,杀戮非本意,然为护山庄,保黎民,有时也不得已而为之。你我当信,旎啸必有分寸了。” 贾双阳瞥了王盛一眼,眉宇间掠过一抹不悦,转而又见兄长贾远阳神色淡然,不由轻叱道:“此等杀戮之局,你们岂不闻赢氏秦王麾下白起之祸?坑杀降卒四十万,终落得被逼自刎,天怒人怨,尔等竟不惧重蹈覆辙?霸王项羽、李唐黄巢、乃至张献忠屠蜀,皆是前车之鉴,旎啸此计,布下逆天大阵,入阵者,皆成亡魂……” 贾远阳见说,轻哼一声,打断了妹妹的忧虑,不以为然地笑道:“你言之过矣。若世人无贪念,不觊觎骆家之谜,天家之秘,即便踏入阵中,也能全身而退。心魔自生,非外力可救,大罗金仙亦束手无策。” 贾双阳听罢,不由得一声轻叹,眼中闪过一抹忧虑:“可这世间,又有几人能抵挡住那虚无缥缈的仙道诱惑?即便是兄长你,又能否全然无动于衷?” 贾远阳闻言,双目微怔,随即仰天长笑,声震屋宇:“诚然,我自知分量。然我年过百旬,对骆家之事亦有所知。 “你二人试想,嘉靖帝痴迷仙道,终未得果,却将那世人梦寐以求的成仙之术,托付于骆珹之手,此举背后,岂不耐人寻味吗?” “请兄长细说。”王盛微微欠身,以示恭敬。 贾远阳在房中缓缓踱步,沉声道:“朱氏皇朝,坐拥四海,嘉靖帝却让一臣子保守如此秘密,必是察觉到了身边潜藏的危机,连九五之尊亦感忌惮。或是暗中有股强大势力,连皇室也难以驾驭,更甚者,这股力量足以动摇大明根基。 “因此,他不得不如此布局。又或许,此乃嘉靖帝故意为之,意在搅乱朝纲,为后世子孙留下线索,逐步清除那些对大明不利的隐患。” 言至此处,贾双阳疑惑道:“如此说来,南华堡事变前夕,江湖中流传的那些关于得道成仙的只言片语,皆是有心人的布局?依兄长之见,这些消息,莫非源自宫中?” 贾远阳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风轻云淡地说道:“应是如此,然则,此皆我之臆测。但有一事确凿无疑,那屡次拦截狙杀的神秘势力,嘉靖帝早在数十年前便已洞悉其影,深知其已悄然渗透皇城,成为悬于龙椅之上的利剑。” 贾双阳匆匆一想,而后附和道:“兄长所言极是,若非如此,宫中又怎会风波不断?依兄长之见,南华堡骆家之事,其复杂程度远超你我三人昔日所想,背后纠葛之深,涉及人物之众,难以估量。 “旎啸这孩子定是窥见了冰山一角,却未全然吐露。两次遭遇那股势力,自应天府沿大河辗转至陕西,数月间身份变幻莫测,终难逃追踪,那股无形的压迫感日益沉重。 “他此番布局,确有孤注一掷之勇,意在与那神秘势力正面交锋,即便不胜,也要令其显露峥嵘,揭露那隐匿于黑暗中的真相与人物。” 贾远阳缓缓颔首,眼神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若真如此,旎啸之策,虽显仓促,却妙在出其不意。非但我们未曾料及,那股势力也难捉摸,世间诸多窥伺者皆将措手不及。老夫百岁之年,首次对这股势力心生忌惮,其隐匿之深,实力之强,令人叹为观止。” 言罢,他目光转向贾双阳夫妇,再次展颜一笑,那笑容中却藏着几分苦涩与无奈。 他缓缓叹说道:“此等势力,如影随形,又如鬼魅夜行,一年多来,我们竟连其蛛丝马迹都未寻得,更遑论首领何人,师承何门,乃至其国籍种族、年岁几何,一切皆成谜团。面对这等强敌,藏于暗处,真如夜鬼潜行,草中毒蛇,防身立命,难上加难。” 第179章 三老遣众欲迎战 长叹一声后,贾远阳目光深邃,询问贾双阳与王盛:“你二人心中可有计较?” 王盛沉吟片刻后说道:“我心下忧虑,不仅系于旎啸与骆小姐安危,更恐百里姑娘及解子音等四人亦遭波及,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须得全盘筹谋才是。” 贾双阳见说,微蹙蛾眉,轻嗔丈夫道:“此时此刻,哪有闲暇顾他,当务之急,乃是如何弥补旎啸遗漏之处,确保万无一失。” 贾远阳颔首赞同,感慨道:“旎啸这孩子,能在短短时间内构想出如此精妙布局,实属不易,实属难得。” “兄长,闲话少说,我们还是商议对策要紧。”贾双阳催促道。 贾远阳再次点头,抚着长及尺余的银须,在房中踱步几圈后,缓缓道出心中计较。 此言一出,贾双阳面色骤变,惊道:“兄长,此计若行,无异于将山庄半数底蕴暴露于江湖与朝廷之下,乃至皇室亦将对我梅花山庄侧目而视,心存戒备。” 贾远阳眼神一凛,冷声道:“那又如何?时不我待,或可借此机会,让旎啸之计一举功成。” 贾双阳与王盛相视一眼,默默点头。随后,贾远阳高声对外喝道:“速去传唤七辰使者、幽辰五影、玄天六合等人前来!” “是,贾老!”门外一少年应声,随即疾步而去,不多时,屋内已空留三人。 趁着众人未到之际,贾远阳对二人说道:“我需往西而行,拜访几位故交,来回不过数日。待我归来,此间事务已毕,你二人则负责邀请白虎、朱雀二位前辈出山相助。” “遵兄长之命。”王盛恭敬应答。 贾远阳复至桌案前,挥毫泼墨,疾书数道密令,递与贾双阳、王盛审阅。二人细阅之下,缓缓点头,眼中闪烁着坚定之色。 正当此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破了室内的宁静,宛如疾风骤雨。 近二十名身影鱼贯而入,齐刷刷地躬身行礼,声音震彻厅堂:“我等拜见三老,愿听差遣!” 三老目光深邃,缓缓颔首,贾远阳的目光在前列五人身上稍作停留。此五人为幽辰五影,与玄天六合一起,在历代少庄主外出时,跟随左右,如同亲卫。 年前在应天府,三老派玄天六合去江南助旎啸,但被旎啸下令引大内高手后直接回山庄。 幽辰五影,彼此间情同手足,年岁皆已过不惑,身形魁梧,穿着打扮不似玄天六合那般轻松。他们一身黑衣,黑布蒙面,连手中兵刃亦被夜色吞噬,显得格外神秘莫测。 五人兵器各异,形态诡异,世间罕见,令人望而生畏。幽辰五影分别为甲申、乙荧、丙鸮、丁狐、戊鹤。 贾远阳在五人面前略作停留,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迈步向前,行至玄天六合身侧,关切询问:“你等伤势,可曾痊愈了?” 玄灵代众人答道:“禀贾老,我六人已恢复如初。” 贾远阳微微点头,复又转身,面对另外七位立于堂下的身影——梅花山庄的七辰使者,实则是七队使者,只是以七人为每队之首,每队人数虽异,却皆是山庄的精英。他们以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取名。 贾远阳环视众人,语气凝重而坚定:“眼下旎啸行踪已泄露,可他与骆家小姐去西边之行势在必得,南华堡之变,骆家所守天家之秘,你等皆知,此秘不仅为我大明各方势力所觊觎,更引得外族蛮夷蠢蠢欲动,欲夺我华夏宝典,窥探成仙之道。 “旎啸已想出对策,欲布下天罗地网,誓要将这些觊觎之徒一网打尽,以绝后患。然此路凶险,各方势力高手如云,除却大内高手,更有那股神秘势力暗中窥伺。 “因此,我需你等全心全意,不惜一切代价,乃至性命,也要护得旎啸的周全,完成他所定下之大计!” 众人闻言,齐声震天,誓词铿锵:“请三老发令,我等誓以命相搏,助少庄主大计功成!” 贾远阳满意地点了点头,长袖一挥,引众人步入隔壁密室。 室内,几位少年正忙碌地展开一幅壮阔山河图,其上山川河流,城池关隘,栩栩如生。 贾远阳轻拈几枚蓝绿交织的小石子,仿佛星辰落入凡尘,精准地掷于图上,石子连线,勾勒出一条蜿蜒曲折的战略要道,自陕西西北的洮州卫、岷州卫起,穿越秦州、嶓冢山凤县,直指东南的西安府与汉中府交界。 他目光如炬,对七辰使者沉声道:“你等七人,各率麾下精锐,并从山庄精挑细选百名弟子,自东口秘密出发,十日内,务必悄无声息地布防于沿途数地。 “一旦令下,即刻从洮州、岷州,沿此线杀出,无论遭遇何方神圣,朝廷鹰犬,或是武林门派,皆要不惜代价,阻其去路,斩尽杀绝,直至最后一息。” 七辰使者面面相觑,随即眼中闪过决绝之色,齐声道:“谨遵贾老之令!” 贾远阳神色严峻,又是好生叮嘱道:“切记,你等要心无邪念,以免误入歧途,为大阵所困,万劫不复!” 此言一出,七辰使者乃至在场的玄天六合、幽辰五影皆是一凛,面露惊异。 随后,贾远阳轻摆手掌,七辰使者躬身行礼,退出密室,迅速集结人马,准备离开梅花山庄。 片刻之后,贾远阳再次招手,幽辰五影应声上前。 他低声密语,将另一番部署细细道来:“若局势突变,我将调动宁夏卫、庆阳府等地隐村中的山庄弟子,以及四府潜藏的千余精锐,自北而南,构筑防线,抵御安边所至武功一线以东之敌。 “而你们五人,则需全力接应少庄主与骆小姐西行,直至山庄的东出入口。届时,白虎前辈将率数百山庄高手接应,你们则需在临洮府的结河关北,马寒山一带隐匿待命。 “切记,未得我令,东线风云变幻,皆不可妄动,更不可心生邪念,违者严惩不贷!” 幽辰五影领命后,未作多言,离开此地后只是匆匆收拾一番,便直奔下山之路。 玄天六合六人,目光交汇间,默契十足,步至贾远阳身前,躬身问道:“贾老,我等六人,未知将有何等安排?” 贾远阳轻叹一声,眼神中满是凝重:“你等之任,非但不轻,且凶险异常,远超众人。” “但凭贾老差遣,生死无惧!”玄天六合齐声回应,声音坚定,毫无退缩之意。 贾远阳见说,心中宽慰,缓缓说道:“据行程推算,百里少夫人及子音三人,她们一行即将进入榆林卫之境。我已遣人通知附近弟子,设法引她们转道西北青岗峡,那里藏有我山庄一隐秘据点。 “若遇不明势力侵扰,朱雀前辈自会现身,护得她们周全,并载四人向西疾驰。然朱雀前辈力有未逮,终须于庄浪卫长城外的大松山停歇。 “所以,你六人需火速赶至大松山潜伏,届时,接替朱雀前辈,断后之责,再由你等护送少夫人与解子音四人,穿越庄浪卫、西宁卫,直至山庄的东出入口。 “此行凶险,皆因需直面漠北强敌,或许还有西域胡僧等高手拦截,加之长城之外的荒漠之地,人迹罕至,危机四伏,你等务必做好万全之策。” “是,贾老!”玄天六合齐声应诺,随即向贾双阳与王盛恭敬行礼,走出去后,身形一展,化作六道黑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180章 请神兽助大计成 三老一番细致部署后,步出室内,立于楼阁之巅,寒风凛冽,雪花纷飞,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三人俯视下方,只见山庄内上千弟子,正按照既定计划,纷纷踏上征途,各赴其位。 贾双阳捋须长叹:“但愿我等布局,终能安然无恙,否则,一旦事泄,梅花山庄之秘与实力,必将震动江湖,引来无数觊觎。 “那股神秘势力自不必说,朱家天子若生忌惮,大内高手、厂卫乃至卫所重兵,皆可能倾巢而出,届时,我梅花山庄怕是不得不龟缩于这片冰天雪地里了。” 贾远阳面露自责之色,沉声道:“又能奈何?几年前,旎啸少年心性,擅自离山,于川蜀之地携手武林同道,共御胡僧之患,后又转战凉州,与监军屠公公及总兵狄成安并肩,挫败鞑子与胡僧之阴谋,我们皆以为他已然成长。 “及至他孤身赴江南紫林山庄,救骆风雁于水火之中,我们更是深信其能力超群,未料途中竟遭神秘势力狙截,险些命丧两名神秘客之手。 “那时,我等三人心中之悔,无以言表,若梅花山庄因我等疏忽而陨落,实乃奇耻大辱! “是以,今日我等绝不能重蹈覆辙,既不全然依附旎啸之策,也不否定其志,而是细察其计之疏漏,预谋不测之变,誓保应天府之事不再重演。 “即便前方是数十乃至上百势力交织的网,上千武林高手林立,更有厂卫、外番、神秘势力及那两名神秘客环伺,我等亦无所畏惧。特别是那股神秘势力,迟早要与之一战,而今正是试其锋芒,探其深浅之时。” 王盛听罢,轻拍贾双阳之肩,笑容中带着几分洒脱:“你何不换个角度思量?若旎啸之计果真奏效呢?” 贾双阳一愣,旋即展颜笑道:“若真如此,我当为旎啸之先祖倍感欣慰,日后他行事,我们自可放心放手了。” 贾远阳亦点头赞同:“正是,旎啸所布之局,精妙绝伦,借势而为,让各方势力自相残杀,此等大手笔,若成,他必将成为众多少庄主中的佼佼者,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非凡之能,实乃我山庄之大幸。届时,我三人确可安心将山庄之事全权托付于他。” 王盛笑靥如花,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欣慰。 然而,在这看似轻松的表象之下,他们心中实则承载着千钧重担,仿佛背负着泰山之重,令人难以喘息。 贾双阳深知丈夫与兄长的重压,却也明白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心中轻叹一声,转而以无奈而又温柔的笑容摇头自语:“旎啸这孩子,确已长大成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仅超越了他的父亲,更胜过了他的祖父。” 三人静默,面容凝重如铅云压顶。片刻间,一对年约十二三岁的少男少女步入,他们眉宇间清秀脱俗,双眸闪烁着机敏与睿智之光,宛如晨星初现。 二人齐刷刷躬身行礼,声音清脆如泉:“禀三老,以启用‘奇门星使’,把三老之令已悉数传达至各堂主、香主手中。” 贾远阳轻挥衣袖,示意二人退下,随后转身面向贾双阳与王盛,神色更为肃穆:“我即刻启程西行,归期不定,短则两三日,长则四五日。山庄安危,全系于你二人之身,务必时刻保持警惕,洞察四方风云。” 贾双阳与王盛听罢,抱拳行礼,齐声应诺:“兄长放心,我等定当竭尽所能,守护山庄周全。” 话音未落,贾远阳身形已动,一跃而起,直向千丈峭壁之下。 他身形矫健,宛如雄鹰搏空,俯冲而下,瞬间化作一道黑影,穿梭于林间,踏叶无痕,迎着纷飞寒雪,向西疾驰而去,直至身影渐远,化作天边一抹淡影。 待兄长身影完全消失于视线,王盛轻叹一声,对贾双阳道:“我们亦需速速行动,先往拜见白虎、朱雀二位前辈,而后山庄内外,诸多事务尚待处理,万不可有丝毫懈怠。” 贾双阳佯装嗔怒,嘴角却挂着一抹笑意,打趣道:“此等大事,我自是省得,还用你多言?” 言罢,二人亦是身形暴起,快若流光,穿梭于后山密林之间,直往神兽所居之处。 仿佛预感到了有大事发生,白虎与朱雀二神兽已悠然立于一大石上,静待王盛与贾双阳的到来。二人步至跟前,恭敬行礼,随即细述当前局势之紧迫与旎啸之智计。 王盛躬身再拜,言辞恳切:“二位前辈,此番危机四伏,旎啸与骆家小姐恐将步入绝境。对了,先前有弟子禀报,如无意外,这位骆风雁应是我山庄第二位少夫人。” 白虎两眼精光一闪,与朱雀交换了一抹深意。朱雀轻吟一声,其声清脆,似在给予无声的祝福。 王盛继续说道:“为保旎啸与骆风雁周全,避免应天府之祸重演,特请二位前辈出山相助。兄长已安排白虎前辈于东出入口严阵以待,一旦局势有变,我山庄弟子誓死护卫,护送二人向西突围。” 白虎闻言,以虎掌为笔,于地面先画一条线,后掌往前画半圆,又是画叉,王盛与贾双阳心领神会。 贾双阳解释道:“实不相瞒,兄长已赴西境,邀请常年镇守极西之地的老人前来增援。若战局不利,各路高手必会追击至山庄的东出入口,那里地势险峻,雪域茫茫,非前辈之力难以化解。故此,才有此布局。” 白虎听后,眼中疑惑渐消,缓缓颔首。 贾双阳与王盛交换了一个眼神,王盛随即转向朱雀,恳请道:“朱雀前辈,尚需劳您大驾,前往庆阳、榆林、宁夏交界之地,若有不明势力侵扰百里少夫人一行,请您务必护她们周全,前往庄浪卫外的大松山暂避。据古籍记载,您曾踏足那片土地,定能寻得安全之所。” 朱雀振翅轻鸣,应允了王盛的请求。 王盛又补充道:“但在此之前,还望前辈前往四川,拜访麒麟前辈,共商大计。请他留意那股神秘势力,尤其是那两名神秘客,由麒麟前辈对付其中一人,而我兄长与山庄老人则合力对付另一人。” 朱雀再次轻鸣,表示应允,王盛与贾双阳心中大石落地,相视点头,再次向白虎与朱雀躬身致谢,随即匆匆返回山庄。 第181章 隐村子弟备迎战 子午岭,北枕华池水之源,南延至玉华之巅,犹如一柄利剑,将庆阳与延安两府悄然割裂。 于其西侧,庆阳府腹地深处,隐匿着一处世外桃源——华池镇,再往西南行数十里,群山如黛,翠峦叠嶂,绿荫深处,桑柘成云,虽景致如画,却人迹罕至,仿佛天地间的一片秘境。 林间红叶如火,斑驳光影中,一孤村静卧于潺潺流水之畔,小径旁疏竹轻摇,野花烂漫,杂树掩映着简陋的柴扉,细数之下,约有四五百户人家,炊烟袅袅,却非寻常烟火之气。 时至晌午,村中却已人声鼎沸,非是农人归田,也非猎户满载而归,只见村中各处,石砌城楼巍峨,高岗之上,数十名壮汉身姿矫健,刀剑出鞘,长矛林立,背弓携盾,巡逻于村周,目光如炬,连林间飞鸟与走兽亦难逃其敏锐之眼。暗处更有无数身影,悄无声息地监视着每一条通往村外的小径,戒备森严。 此间村民,实乃梅花山庄之隐秘弟子,山庄虽广厦万间,却孤悬雪山之巅,故遣部分弟子散落九州,隐于深山老林,或荒芜之地,踪迹难觅。 他们自幼便在这偏远村落中生活,仅于稚龄之时,赴山庄受训数年,而后重返故土,继续着平凡而又非凡的日子。 岁月流转,数代人在此繁衍生息,平日里耕田狩猎,与世无争,即便是偶有外人误入,也难以察觉这平静之下隐藏的武林风云。 往昔,此地尚是一片荒芜,自梅花山庄百年前遣弟子至此定居,渐成村落,因怀念山庄之梅,虽此地并无梅花绽放,仍被命名为“梅忆村”,寓意深远。 村中亦设村长之职,然在众弟子间流传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此等隐世村落,犹如南山隐士,其首领被称为“隐管”,一个令人感觉极为怪异的名字。 此村隐管名叫费明,年逾不惑,体魄健硕,身高六尺有余,鼻梁挺拔,阔口方颐,尽显英豪之气。 日常间,他常以猎户之姿游走山林,而此刻,却换上一袭紧身劲服,孤影卓立于厅堂之中,对门外守候的两位山庄弟子吩咐,不允丝毫外界纷扰侵扰此刻的宁静。 他眸光如炬,紧锁于案上铺开之地图,浓眉微蹙,步伐沉稳,绕着那地图缓缓踱步。 一个时辰前,风云突变,密室外一阵急促脚步声打破了宁静,一青年弟子神色慌张,疾奔而入,急报山庄已启用“奇门星使”。 此言一出,费明心中大惊,深知此非寻常,唯有梅花山庄遭遇滔天变故,方会动用此等古老而神秘的传讯之法。 他身形一闪,已至密室入口,轻巧跨过几道暗门,弟子们纷纷行礼,而他无暇顾及,只以手势示意,疾步迈向中央一土台。 台上,三层错落有致的圆盘自行旋转,其上镌刻着六十四卦象、天干地支、二十八星宿,更有五行八卦定鼎四方,旋转间顺逆交织,伴以清脆的机械声响,宛如天籁。 细长的木杆,色彩斑斓,尖端锐利,随着圆盘的旋转,精准地指向卦象、天干、地支、星宿之名,短暂停留,似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此景之奇,非但费明初见,即便是村中历任隐管,也未尝目睹奇门星使之动。 山庄弟子皆知,奇门星使一动,必有大事发生,其传信之远、内容之秘,皆非凡物所能及,需精通特定之法方能解读。 费明深知,奇门星使稀少而珍贵,两地相匹,方能传递信息,山庄之内,也不过二十余对,且已尘封百年,未曾启用。 忆及儿时初见奇门星使之震撼,他曾遍访山庄老者,却无人能解其运作之谜,唯知此物源自秦汉,或为抵御外族侵扰而造,蕴含着古老智慧与无尽神秘。 费明目光如炬,紧锁于“奇门星使”缓缓静止的圆盘之上,直至一切归于沉寂。 他急不可耐地转向身旁正奋笔疾书的两年轻弟子,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期待。 不久,弟子们终于完成记录,递上那承载着秘辛的纸张。费明接过,只一眼,便惊愣当场,仿佛眼前所见非真,再三确认后方才相信,心中波澜四起。 随即,他大步流星走出厅堂,沉声发布命令,小村的各个出入口在片刻间被封锁得密不透风。 紧接着,他启动了环绕村子的数十个奇门阵法,只见天地间仿佛被无形之手轻轻拨动,平日里静谧的大树、巨石乃至整片丛林,竟如同活物般缓缓移动,小径在杂草荆藤的吞噬下消失无踪,水涧突兀而出,斩断了归途。 仅仅半盏茶的光景,村落已隐匿于茫茫山林之间,仿佛自古以来便未有人烟,只余下广袤的自然,静默地守护着它的秘密。 费明又遣弟子于外围布防,巡逻警戒,以防不测。 村中百姓,闻讯而动,纷纷放下手中的琐碎,换上深藏不露的武林装扮,一时间,平凡村落化身为武林营地,人人严阵以待,只待一声令下,共赴风雨。 正当此时,一阵轻微的声响自门外传来,却未扰费明之心绪,反添几分沉稳。 他淡然开门,目光温和地掠过门外那十数人,多是须发皆白的老者,其中一位更是左袖空荡,透着不凡的过往。 费明轻轻抬手,示意众人入内就座。这议事之厅,今日更显庄重,来者分列两侧,依次落座。 费明手持数纸,轻轻一挥,纸页翻飞间,他沉声说道:“三老密函已至,言及少庄主携南华堡骆家小姐行踪不慎泄露,此刻正面临数十股势力,上千高手的围追堵截。 “然少庄主智计无双,已布下天罗地网之大阵,誓要扭转乾坤。古人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三老有令,本村所有山庄弟子,凡有能战之力者,即刻集结,固守东线,以防不测。 “若少庄主有丝毫闪失,我等须不惜一切,向西挺进,与幽辰五影并肩作战,誓保少庄主与骆小姐安全返回山庄的东出入口。” 言及“幽辰五影”,厅内众人神色骤变,惊愕之余更添敬畏。 费明无视众人复杂的表情,将密函轻置于茶几之上,随即转身,大步迈向那幅巨大的地图前。众人紧随其后,屏息以待。 费明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沉声道:“东线,乃我等防守之重地,自驿马关以西,直至宁州、邠州、武功数县,千里疆域,责任重于泰山。北有宁夏几卫中两村的精锐弟子,从北境南下,与我们会合,共御强敌。” 言毕,费明回归主位,神色凝重,声音坚定:“三老有言,此行无论生死,我三个隐村的山庄弟子,除却老幼病弱,皆需挺身而出,即便战至最后一人,也要护得少庄主与骆小姐周全,以保山庄未来之基。” 闻听此言,众人热血沸腾,纷纷起身,抱拳齐声道:“请费隐管发令,我等身为梅花山庄弟子,誓死追随先辈遗志,护山庄,守少主,纵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厅内回荡着激昂的誓言,仿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第182章 北地布局来洮州 费明轻挥衣袖,示意众人归座,语气温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村上下,共计一千八百三十七人,其中老弱幼小及无力自保者,约有五百之众。此行凶险,出发之前,必须将他们妥善安置于一隐秘之地,并需得力之人守护。” 言罢,他目光转向那位左袖空荡、风霜满面的老者,“文叔,此等重任,还得您来。” 被称作文叔的老者,名叫文漠,一头银丝如初雪覆顶,两鬓斑白似秋霜凝结。 数年前,村外突现十余来历不明之徒,村中隐秘眼看将要曝光。文漠当机立断,独身引敌远离村落数十里。见对方形迹可疑,且面露凶光,文漠毅然出手,以一敌众。虽最终将那十余恶徒尽数诛灭,但他也因此失去一臂。 此时文漠听罢,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服与自嘲:“哦?费明啊,你这是觉得我这一臂之缺,便不堪大用了吗?哼,我虽失一臂,但剑意未减,斩杀江湖二三流角色,依旧易如反掌。” 费明见说,缓步至文漠身旁,眼神中满是敬重与理解:“文叔,您误会了。我岂敢轻视您的武艺与胆识?只是,您在这方圆百里多年,地形地貌了如指掌,经验更是无人能及。 “试想,若无人如您这般智勇双全者引领庇护,那五百余老弱幼小,又将如何在混乱中求得一线生机?” 文漠凝视着费明深邃的眼眸,一下子懂了对方之意,若村中所有弟子皆战死,那么幸存下来的众老弱幼小,要生存下来,很难。 这时费明继续说道:“况且,到时还需您领他们回山庄,此处往西有数千里之遥,不仅要避开朝廷耳目,还要防范沿途的盗匪流寇,其间的艰难困苦,非一般人所能想象。这份责任,重如泰山,非您莫属了。” 文漠听罢,不再多说什么,唯有缓缓点头,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费明躬身向文漠行了一礼,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文叔,请您即刻挑选数十精锐弟子,随您一道,通过那隐秘的通道,前往六十里外的横岭,藏身于那秘密山洞之中。 “若一月内未见我派人来接应,您便可自行作主行事,但要步步小心。我可以想到,那时陕西境内,除了你们,将无一山庄弟子,更是无一人会来接应你们。” 文漠听罢,沉重地点了点头,仿佛背负着整座山的重量。 然而,费明忽而展颜一笑,试图以轻松化解这份沉重:“当然,此亦不过是最坏的打算罢了。或许,正如三老所预言,少庄主已有万全之策,我等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众人皆知,费明此言多有宽慰之辞。他们自幼便知,梅花山庄藏书万卷,其中有记载,一旦动用隐村之力,往往意味着山庄因某事到了关键的时候,或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关乎存亡。 随着费明的安排逐一落实,整个村子沉浸在一片静默而庄严的氛围中。 上千人默默注视着那近六百人的背影,其中不乏亲人、邻里、挚友。他们强忍泪水,只是以目光相送,偶尔挥手致意。 文漠望着随行之人那依依不舍的目光,以及妇女怀中小孩回望父亲的稚嫩脸庞,心中五味杂陈,老泪不禁盈眶。他终是挥了挥手,催促众人加快脚步,进入密道。 保护这批老弱妇孺的数十名山庄弟子,也是眼眶泛红,却坚定地背起粮食、粗盐等生活必需品,引领着众人步入密道深处。 直至最后一人影消失于视线之中,费明一挥手,数名弟子迅速将密道入口封闭,并启动阵法。那阵法一旦触发,即便是有人强行闯入,也只会导致密道崩塌,无人能及。 完成这一切后,费明暗自拭去眼角的泪痕,转身面向余下的千余弟子,下令分成几十股,各按其位潜伏,准备迎接一场无情的厮杀。 洮水,又名漒水,源自洮州卫极西之地雪山之巅,一缕清泉,宛若天授仙露,自万丈岩壁间轻盈跃下,穿林越石,携带着昆仑的凛冽与神秘。 此水东行,穿洮州而过岷州,却在数十里后悄然折返西北,再度入洮州怀抱,继而北上,终与大河浩瀚相融,绘就一幅山河壮丽图。 于洮水蜿蜒转折之西畔,矗立着历史悠久的洮州卫所,乃明洪武十二年,由千户所擢升而来。其与东南岷州卫,军户逾千,官军近万,共守边疆安宁。 两卫之上,各设都指挥使,其上再设一总兵。而朝廷又派一太监为两卫之监军。 两卫总兵名叫南化,年未及不惑,身形魁梧,须发如墨,声若洪钟,震人心魄。 传言此总兵乃夏鸿天公公力荐,自关外雪域辽东调至,连升数级,故对夏公公感激涕零,事事唯命是从,军中私下风传,南总兵为攀高枝,竟认夏公公为义父,此举虽令军中铮铮铁骨之士不齿,却也无可奈何。 再言那监军夏鸿天,年过花甲,体态丰腴,常挂笑颜,然目含幽光,让人心惧。其内功深不可测,武艺超群,令人闻风丧胆。 夏公公身边常伴两名清秀小太监,年不过豆蔻,然换小太监之频繁,卫所中人尽皆知,而每换一批小太监,皆是精挑细选,引人遐想。 夏公公居于洮州卫所豪宅之中,却也不忘岷州之地,年岁之间,必往居数月,以掌两卫之权柄。 洮州、岷州两都指挥使,任星炎与薛志青,因地势相邻,加之北境鞑靼、胡僧为凉州卫所阻,难以南侵,故两卫将目光转向蕃地,明里欺压,暗里盘剥,更借剿匪之名,行掠夺之实,过往商旅避之不及,百姓苦不堪言。 两卫之间,因利益纠葛,昔日暗斗渐成明争,总兵南化非但不加制止,反乐见其成,时而推波助澜,更添几分江湖恩怨之气。 关于这些,旎啸通过潜伏于洮州卫的山庄弟子搜集情报,得知了夏公公、南总兵以及两位都指挥使之事。历经数载,这位山庄弟子竟晋升至千总之职,其人复姓独孤,名修自。 夜幕低垂,巩昌府北的安定与会宁之地,被一层淡淡的月纱轻轻覆盖。 旎啸在北地,于十数处精心布置后,未及休憩,便趁着夜色如墨,疾驰千里,直抵洮州卫所之外的一座孤峰之巅。 此刻,他额间汗珠晶莹,宛如晨露,却无暇顾及,匆匆取出水袋,一饮而尽,随即以干饼充饥,一阵狼吞虎咽。 正欲稍作调息,忽闻一阵细微如砂粒轻拂之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来者轻功了得,步履轻盈,若非旎啸耳目过人,几乎难以察觉。 他身形一闪,悄然隐入暗处,目光如炬,锁定五六十丈外那抹身影。 那人看似随意驻足,实则暗藏玄机,在一处斜坡之上,以指为笔,绘制出山庄独有的密语,随后又警惕地环顾四周,生怕惊动了夜的宁静。 第183章 边军卫所藏邪术 旎啸见来人,心中一喜,知是潜伏卫所的山庄弟子独孤修自已至。他运用传音入密之术,将自身所在方位悄然告知,随后身形一转,步入一旁错综复杂的奇门阵法之中。 不多时,独孤修自寻得暗记,以一套独特而玄妙的步法,穿梭于阵法之间,终至旎啸所在。 “属下独孤修自,参见少庄主!” 旎啸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中年男子,只见此人已过四十年纪,身高六尺有余,魁梧健壮,面容黝黑,皮肤粗粝,眉宇间透露出一股历经风霜的沧桑之气。 他微微点头,示意独孤修自随意落座,自己则悠然坐于一块巨石之上。 “你入军营已有近二十载春秋了吧?”旎啸开口问道,声音温和却又不失威严。 独孤修自闻言,恭敬答道:“正是,少庄主。自十九岁那年起,承蒙三老亲点,将我以假身份安置于洮州卫所,至今已历二十二载光阴。” 旎啸听后,轻轻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许,“未至陕西之前,我已对夏公公、南总兵及两位都指挥使的种种劣迹有所耳闻。情报显示,任星炎、薛志青二人,在洮州、岷州两卫之地为非作歹,不仅令汉人百姓怨声载道,更让蕃人对其恨之入骨。 “而那南总兵,对上阿谀奉承,尤其是对夏公公,更是百般谀媚,甘愿认作义子,此举实在令人不齿。至于夏公公,身为监军,非但不尽其责,反而纵容手下胡作非为,更是令人发指。 “虽然此等事应由朝廷处置,但眼下陕西之地,尤其是凤翔、巩昌、岷州、洮州四卫,即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风雨,如同人间炼狱一般。而洮州卫、岷州卫两卫所及漳县,更是首当其冲,局势岌岌可危。” 独孤修自听闻此言,不禁站起身来,神色凝重,眼中满是对少庄主的担忧。 旎啸轻扬手袖,示意独孤修自落座,随即以沉稳之音,简述当前局势与应对之策。 独孤修自听罢,沉默片刻,心中明了,身为属下,唯有全力以赴就是。 旎啸忽而话风一转,说道:“昔年凉州卫一行,屠公公曾言夏公公性情温婉,为人不错,二人更结下八拜之交。我本欲借此情分,设一局以引夏公公暂避风头,免其卷入即将席卷而来的血雨腥风。至于那南总兵与两都指挥使之流,不过自作孽,不可活。” 言罢,独孤修自身形一震,猛然站起,眼中闪烁着激动与急切之光,疾声道:“少庄主,实不相瞒,屠公公乃是遭夏鸿天那奸佞蒙蔽!” 旎啸见说,面上掠过一抹愕然,随即恢复平静。 独孤修自抬头望向天边渐渐沉下的天色,叹道:“此事说来话长。” 旎啸微微一笑,温言道:“好,你尽管说来。” 独孤修自遂缓缓铺陈:“月余之前,我亲率一队人马西行巡查,不料遭遇蕃人强盗百余人伏击,麾下兵丁虽英勇,终难敌众,我也败退东逃。百里奔袭,直至洮水东岸,到三岔关附近,方得脱险。 “那时,我已筋疲力尽,饥肠辘辘,眼见夜幕低垂,归途无望,便欲觅一隐蔽之处,暂避一宿。途中,偶遇一异象,数十秃鹫盘旋低飞,便起了心思。 “我循迹而行,至一幽谷,乱石嶙峋间,赫然见白骨森森,触目惊心。初时,我以为乃过往行人不幸遇害,心中悲愤难当。然细观之下,骨骼细小,显是孩童遗骸,我之怒意瞬间化为震惊与寒意。” 他稍顿片刻,语气更加沉重:“我怒不可遏,挥刀掘土,欲寻真相。不料,竟挖出更多孩童尸骨,堆积如山,令人不忍直视。 “此刻,我脑海中闪过卫所中流传的秘辛——夏公公府邸小太监频繁更迭,且常自宫中及藩王处索求,数目惊人。联想到此,我恍然大悟,这些无辜孩童,恐皆是被送入夏鸿天之手,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旎啸听罢,眉宇间怒火中烧,霍然起身,怒目圆睁道:“这夏公公竟行此伤天害理之事,背后定藏有不可告人的惊天阴谋!” 独孤修自亦紧随其后,挺身而立,沉声道:“正是,少庄主。归途之中,我暗自筹备,终在第三日夜幕低垂之时,觅得一隙,窥见那南总兵行踪诡秘。 “我心生疑虑,悄然尾随,只见他怀中紧揣一物,散发奇异之香,且伴有细微声响,虽非亲耳所闻,却似曾在哪部古籍中有所记载,细思之下,方忆起那乃是世间罕见的毒物——巽不蝎。” “果真是那传说中的巽不蝎?”旎啸目光如炬,急迫追问,眼中精光闪烁。 独孤修自躬身一礼,正色道:“少庄主,此等大事,属下岂敢妄言。” 旎啸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中怒火,待情绪稍定,方缓缓坐下,对独孤修自道:“你且继续说下去。” 独孤修自于是缓缓叙述:“我紧随那南总兵,至一隐秘山洞。洞内幽深,却见夏公公焦急等待,神色紧张。回想起前几日南总兵不在卫所,都指挥使任星炎曾来寻人未果,此刻方恍然大悟,原是夏公公派遣南总兵去捕捉那巽不蝎。 “那南总兵一到,夏公公便急不可耐地询问结果如何,见南总兵手中之物,顿时放声大笑,言及手握巽不蝎与胎仙草,只待寻到蝶玄兔,便可用那九十九名小太监的精血,练成大法。 “据他所说,此法练成,可延寿数百载,功力倍增,刀枪不入,鸟铳难伤,筋骨似铁,宛若天神降世。届时,他便可号令群雄,割据一方,招兵买马,待时机成熟,直捣京城,颠覆大明朱氏江山。” 旎啸听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原来如此,难怪他频换小太监,皆是因这些小太监多来自皇宫或藩王府邸,身怀朱氏皇族之气。哼,想来这夏公公所修,定是那邪门歪道的残照圣元诀了。” 独孤修自躬身回答:“禀少庄主,是的,那山洞虽曲折蜿蜒,然其内对话却字字清晰。夏公公武功之高强,早有耳闻,是以属下谨慎行事,未敢近身。二人言谈间,确乎提及了那逆天秘法,令人闻之色变。” 旎啸闻言,怒不可遏,霍然起身,厉声道:“想来这夏公公,定是偶然间得窥残照圣元诀之秘,方行此逆天悖道、伤天害理之事。他竟以孩童精血为引,行径之残忍,犹如豺狼饿虎,实乃人间败类,不配立于天地之间!” 独孤修自见说,心中亦是愤慨难平,再次躬身请罪:“属下无能,至今未能探明夏公公秘法之源,也不知其修炼至何种境界,请少庄主降罪。” 旎啸挥手示意不必介怀,转而问道:“此等细节暂且不论,你后来还听到了什么?” 独孤修自答道:“属下还隐约听见夏公公对凉州卫屠公公的满腹怨言与刻骨仇恨,他誓言旦旦,一旦神功大成,首要除去的便是屠公公。” 第184章 安排事以定两卫 旎啸听得独孤修自之话,眉头紧锁,百思不得其解,遂问道:“此中缘由,实难揣测。屠公公与他曾有八拜之交,情谊非浅,他何以至此,对屠公公恨之入骨?” 独孤修自细细道来:“此事说来话长,皆因少庄主您昔日助屠公公与狄将军大破鞑子胡僧之诡计,斩敌上万,更兼西域胡僧、番僧、鞑子高手数千,功勋卓着。 “万岁爷论功行赏,屠公公因此晋升,昔日位阶反超夏公公,且屠公公所借之百名厂卫,本是夏公公麾下精锐,经此一役,尽归屠公公所有,成为其得力臂膀。夏公公自感颜面扫地,更兼失去这百名亲手调教的精英,心中之恨,可想而知了。” 旎啸微微颔首,眸中闪过一抹深思,“可我那年赴京之时,确闻此事非屠公公之过,乃圣上旨意,何能归咎于他?” 独孤修自轻叹一声,解释道:“夏公公对屠公公之恨,非全然因此。实则,乃是屠公公断了夏公公那条不为人知的财路。” “财路?”旎啸眉头微蹙,更显疑惑,“莫非与西域胡商或鞑子马匪有关?” 独孤修自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摇头道:“那倒不是,夏公公仗着与屠公公的情谊,竟涉足走私军需物资,乃至火铳、红衣大炮等国之重器。” 旎啸见说,震惊之余又感愤怒,独孤修自继续说道:“夏公公向屠公公提议,言洮州、岷州卫地处腹地,西番之人无需此等利器,不如变卖换金。 “此言一出,屠公公勃然大怒,严词拒绝,念及旧情,未将此事上奏朝廷。甚至询问夏公公所需银两几何,岂料夏公公所求非金银所能衡量,乃是欲积累足以立国的财富。 “屠公公对此一无所知,加之他镇守凉州,扼守西域要道,无形中断了夏公公的财路,这才招致夏公公的刻骨之恨。” 旎啸至此方恍然大悟,冷笑连连:“我原还念及旧情,欲借屠公公之手引夏公公离开,如今看来,此人恶贯满盈,形如野兽,不除不足以平民愤,天理难容。日后我自会与屠公公言明,他定会支持我的决定。” 言罢,旎啸略作停顿,复又问道:“后来呢?你还听到了什么?” 独孤修自答道:“后续并无太多,只是夏公公突然发难,我惊惧之下欲拼死一搏,他却转身遁入另一山洞。待其离去,我方敢现身,循那曲折幽深的山洞而出。 “那山洞虽长近三十丈,却难掩夏公公之敏锐,竟察觉有人偷听。被杀之人,我识得,乃夏公公麾下得力厂卫,武艺高强。至此,我方知夏公公武功之深不可测,恐已不逊于武当冲虚道长与少林觉深方丈。” 旎啸闻言,神色微变,“你竟有幸见过武当与少林掌门?” “回少庄主,确有此事。十数年前,随军征讨中原白莲教时,有幸目睹冲虚道长与觉深方丈率两派弟子共赴战场,其风采至今难忘。” 旎啸听罢,轻点其首,目光深邃,“随后,你可曾探明那厂卫尾随之谜,是缘何而起?” 独孤修自沉吟片刻,答道:“属下虽未亲查,却偶闻其同乡私下议论,道是朝中几位权臣对夏公公生疑,而那枉死的厂卫,实则是六扇门密探,乔装潜入,只为探寻一位早年入两卫、侍奉夏公公的远亲侄儿下落。” 旎啸见说,心中盘算,缓缓道:“夏公公频繁向宫中索人,此等行径,自然难以逃脱众人耳目,惹人猜忌也是情理之中。” 独孤修自颔首赞同,“正是如此,夏公公每次索人理由虽各异,然时日一长,即便是他手眼通天,也难掩真相。 “故而我揣测,南总兵自辽东调至此地,或许也是夏公公布局中的一环,更令我疑虑的是,南总兵似受夏公公某种要挟,只是其中详情,尚待查明。” 旎啸漫步几步,仰望苍穹,随后转身问道:“眼前之事暂且搁置,我山庄弟子在两卫中潜伏者有多少?” 独孤修自恭敬回禀:“不过四人,其中两人身为百户,各在卫所任职,另有一人隐于喂马杂役之中。” 旎啸轻轻点头,“那么,两卫之中,除去那些军痞恶霸、为非作歹之徒,尚有多少可用之兵?” 独孤修自略作思量,沉声道:“依属下观察,恐怕不足半数。夏公公盘踞此地数十载,加之暗中纵容,两卫风气败坏,民怨沸腾,即便是卫所军户,亦多心怀不满。” 旎啸眉头紧锁,再问道:“闻两卫军户过万,依你之见,能凝聚一战之力者,又能几何?” 独孤修自沉吟片刻,语气凝重地说道:“依属下这些年深入两卫各地百户所的观察,两卫虽号称军户过万,然能披甲执锐,真正堪当一战之力的壮士,不过区区千人。” 旎啸听罢,心中不由得一震,愣怔片刻后,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说,这仅是洮州卫或是岷州卫吗?” 独孤修自苦笑,摇了摇头,“不,是两卫合计,能战之士,不过千余。” 旎啸面色凝重,心中暗自喟叹,若两卫身处边疆,直面鞑虏胡骑,只怕半日之间,便会被外族铁蹄踏破,中原腹地亦将危在旦夕,生灵涂炭,难以想象。 又或凉州卫若换作夏公公与南总兵掌舵,大明西北恐早已沦为鞑子牧场,陕西全境生灵涂炭,河南、山西、四川等地亦将饱受外族侵扰,烧杀抢掠,民不聊生。 独孤修自察言观色,知旎啸心中所想,遂宽慰道:“所幸此地北有凉州卫为屏障,西有崇山峻岭阻隔,番人与羌人虽存,却非乌思藏宣慰司那般势大。且洮州卫之西夷族众多,虽人员复杂,却也便于朝廷分而治之。” 旎啸听罢,苦笑不已,又是一声长叹,随后问道:“那么,如今两卫之中,真正能迅速集结,投入战斗的兵力,又有几何?” 独孤修自答道:“不过三百精锐,除去伙房、马厩、军需等后勤之众,实际可战之兵,不足百人,甚至不及夏公公麾下厂卫之数。” 旎啸轻轻点头,略作思索后,果断下令:“半月之内,你需将卫所中可信赖之士尽数带往西边,并设法阻断归途,至少能拖延十日。至于岷州卫,你需设法让那些忠诚可靠的军营士兵悄然撤离。” 独孤修自闻言,并未多问,只是略一沉思,便胸有成竹地说道:“禀少庄主,此事倒也不难。南边占藏先结簇司与阿昔洞簇司,对两卫及夏公公积怨已久。 “眼下时值秋末冬初,两司番人正为食物、盐巴及御寒药物发愁,多次欲通商中原,却遭夏公公重重阻挠,关卡林立,十税其七,且仅开一两条商路,令两司长官司心生怨恨,暗中已有联合之意,欲寻机发难。此正是我等可利用之机。” 旎啸微微颔首,沉思片刻后,语带深意:“好,你便以此事为契机,但需谨记,切勿贪功冒进。连同山庄其余三名弟子,务必将这份机缘赠予那些累积军功、才干过人,却久未得志的百户、千户乃至参将,让他们得以展露锋芒。” 独孤修自躬身领命,声音坚定:“遵少庄主之命,属下定当谨慎行事。” 言罢,秋风如刀,割面而过,天边红日隐于云雾之后,阴霾笼罩,旎啸未作多想,足下生风,直奔鸟鼠山而去。 第185章 至山巅虔诚跪拜 旎啸别了独孤修自,径直去往鸟鼠山。沿途,山峦叠嶂,深谷幽邃,他疾行于这苍茫大地之上,行过十余里,忽感背后寒意袭人,仿佛有阴风相随。 他轻盈一跃,攀上峭壁之巅,西南远眺,只见乌云翻滚,形态诡谲,宛若幽冥鬼魅,心中不禁骇然。 旎啸暗想那夏公公恶行累累,害人性命无数,尤其是那上百无辜小太监之魂,怨念深重,竟化作厉鬼冤魂,徘徊于洮州卫上空,久久不散。 他又忆起独孤修自所述,南公公常访鸟鼠山,皆因传闻隋炀帝杨广曾西巡至此,留下千古传闻。 大业五年,炀帝御驾亲征,穿越陇山,途经鸟鼠,一时风光无限,留下无数遐想。鸟鼠山云雾缭绕,禹庙古韵,炀帝曾在此纵马扬鞭,指点江山,深林虎啸,采药人歌,皆是往事如烟。 然而,旎啸深知,炀帝此行,实则是为削弱关陇门阀之势,推行科举,改革官制,意在打破世家垄断,让寒门子弟也有出头之日。 奈何世事弄人,关陇世家联合外力,加之炀帝杨广本是好大喜功、急功近利,又是心高气傲,终致隋朝这座朝阳大厦瞬间崩塌。炀帝死后,更是背负千古骂名,被史家与文人描绘成暴君形象,流传千古。 旎啸心中暗自揣测,炀帝一缕不甘之魂,或许真的徘徊于鸟鼠山间,与夏公公的恶行、小太监的冤魂交织在一起,使得此地阴气更重,恶灵肆虐。 想到这里,旎啸心中涌起一股对夏公公的愤怒,随即他收敛心神,寻得一处隐蔽之地,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时至暮色苍茫,天边最后一缕霞光隐入云霭,遥闻古刹昏钟悠悠响起,旎啸蓦然睁眸,自沉睡中苏醒。 他匆匆嚼了几口干粮,饮罢清水,简单整理行装,便借着夜色如墨,向着东北方向飞奔而去。 百里之外,群山连绵,荒岭秃兀,沟壑如龙蛇蜿蜒,苍凉之景,转瞬即至鸟鼠山下。 鸟鼠山,其名源于鸟鼠“共穴而栖”之奇景,此山宛若一条巨龙,昂首挺胸,蜿蜒东逝。 此山奇峰插云,烟霭缭绕,满目青翠欲滴,峡谷深邃,溪流潺潺如歌,古木参天蔽日。山南密林深处,三泉并涌,形如“品”字,泉水清冽,旁有禹王古庙。 相传远古之时,大禹率众至此,渭水之源,鸟鼠同穴之山。此山绝壁千仞,直插云霄,林中禽兽横行,洪水肆虐,民不聊生。 大禹挺身而出,冒风雨,踏荆棘,身后紧随威武应龙,背负息壤与治水图的大黑龟,以及诸神与众英雄。 其中,有一位叫伯益的人,通晓鸟兽之语,先察山林猛兽,后以兽语劝之,或助大禹治水,或远徙他乡,免伤无辜。 禽兽既去,百姓欢欣鼓舞,助大禹治水,驾舟渡河,开山辟路,引渭水东流。禹依河伯所赠治水图,规划治水之道,应龙挥尾开道,山沟纵横,洪水得以宣泄;需堵之处,则以息壤堆砌,化山为峰,山川由此而成。 历经千辛万苦,渭源洪水终得平息。大禹见鸟鼠山下三泉涌动,遂名之为渭水,以品字形三泉为渭水之源。应龙所划之沟壑,至今仍见。后人感念大禹治水之功,于鸟鼠山,筑禹王庙以祀之。 旎啸循山而上,但见古松挺拔入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灌木丛生,密布其间。山顶清泉潺潺,细语般与松涛、钟磐之音交织,悠扬悦耳。 他疾步如飞,耳畔不时传来虎豹酣睡之沉吟,香獐白鹿穿梭其间,猿啼之声昼夜不息,回荡山谷。 及至山顶,旎啸驻足,仰望天际,月色时明时暗,心绪渐趋宁静。 他从怀中取出一物,非布非席,泛着淡淡古韵,夜色之下,其上微光闪烁,宛如星辰。他凝视山河走势,正北方隐隐有光亮透出,指引方向。 旎啸将此物平铺于地,面向昆仑山方向,虔诚跪拜,口中默念咒语,言辞恳切。 片刻之后,他咬破指尖,鲜血滴落,随即在空中勾勒出一道道仙符,奇异的是,这些血符竟悬浮空中,既不落下,也不消散,宛如天外来客,神秘莫测。 半炷香时光流逝,血符缓缓消散,似乎一切归于平静。 然而,就在此时,千里之外,一道霞光划破夜空,恰逢天际一星闪耀,白光与霞光交汇于那布上,瞬间,布上再次亮起光芒,与先前北地之光交相辉映,时隐时现,玄妙异常。 旎啸见状,心中暗自欢喜,再次向昆仑山方向遥拜,随即转身,准备下山,前往南边五竹山。未及山脚,忽见前方数十丈外紫光闪烁,耀眼夺目,令人不得不驻足。 四周静谧无声,鸟雀无声,虎啸狼嗥亦无踪迹,仿佛万籁俱寂,猛虎潜踪,长蛇隐迹。 旎啸好奇之下,缓步上前,只见一深潭隐于夜色之中,潭水竟有亮光闪烁,紫光正是源自潭底。 他凝视深潭,目光追随着潭水之源,只见不远处,一道断崖古木葱茏,崖壁间有一道裂缝,水自高处倾泻而下,如玉珠飞溅,摔碎成雾,宛如细雨蒙蒙,最终汇入深潭之中,发出潺潺水声,宛如天籁。 见夜色未深,旎啸心怀好奇,决定潜入那幽深莫测的潭水之中,一探究竟。 他身形一跃,宛如游龙入水,潭水虽带着几分寒意,却未伤及筋骨。 潜入二三丈深处,他惊讶地发现,潭底竟有淡淡白光弥漫,光源不明,宛如迷雾中的灯塔。在潭底中央,一方小石台静静伫立,其上置有一块玉,不时发出幽幽紫光,神秘莫测。 旎啸心中惊诧,游至近前,小心翼翼地将玉取于手中。匆匆一瞥,只见其上以小篆镌刻着“政”字,字迹清晰,苍劲有力。 他不及多想,迅速浮出水面,跃离潭水,随即以内力烘干湿衣,目光紧锁于手中的紫玉之上,心中暗自思量:莫非此乃始皇嬴政之物? 思绪飘回往昔,旎啸忆起幼时在山庄藏书中所见。 秦二十六年,将军王贲攻陷临淄,齐国覆灭,六国一统,华夏归一。 次年,始皇西巡陇西、北地,率文臣武将、士卒卫侍,溯渭河而上,过首阳,穿鸟鼠关山。那时,渭水源头秋高气爽,层林尽染,五谷丰登。 始皇兴致盎然,不顾旅途劳顿,跨上鸟鼠关山,与群臣共宿一夜。边侯武将、地方臣民皆以此为无上荣耀,遂于边侯府内建秦王寺,以院内拴马之柳命名为秦王拴马树,将神泉尊为秦王饮马井。然而,历经战乱,寺庙屡建屡焚,规模渐衰,至今仅剩遗迹。 旎啸凝视紫玉良久,心中已然断定,此乃当年始皇遗落之物。他未敢多想,将玉妥善藏好,随即转身,去往南边数十里外的五竹山。 第186章 霞光仙宫现人间 五竹山,又称秀峰山。旎啸刚到山脚,便闻虎啸猿啼,夹杂着仿佛来自幽冥的鬼嚎神哭,让人心生寒意。 一路疾行,旎啸至半山腰时,眼前出现一座庙宇,庙门颓败,神路荒凉,古殿内的香灯已冷,虚廊中落叶随风而舞,檐前蛛网密布,一片破败之景。 他深知此地便是秀峰岩寺,一个世人不敢轻易言及的地方。 相传“靖难之役”后,建文帝朱允炆在贴身大臣的保护下,曾途经渭水,于此地隐秘避难。随臣郭节与建文一行,削发为僧,于秀峰岩之上,建寺一座,并以红、黄、白、绿、蓝五色之竹装点禅院,寓意五行俱全,生生不息。 然而,好景不长,成祖派锦衣卫前来搜查,此地被毁,化为废墟一片,只余五色之竹在风中摇曳,诉说着那段尘封的历史。 旎啸目光扫过,身形一展,如鹰击长空,掠过破败的庙宇,直上山顶。 来到一棵千年苍松前,此树被当地人奉为树仙,枝叶繁茂,苍翠欲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生命力。旎啸围着苍松转了一圈,隐隐感觉有一股神秘之力在流转,但并未深思。 随后,他如同在鸟鼠山时一般,虔诚跪拜,心无旁骛,直至事成。起身之后,他没有多停留,匆匆至山下,快速向东南方向的首阳山赶去。 首阳山,又名孤山,亦曰凤山。此山因商末孤竹国国君之二子伯夷、叔齐隐居于此,义不食周粟而饿死,后世之人感其高义,将首阳山改名为孤山。 孤山尽是悬崖峭壁,如剑指苍穹,山腰古松参天,丛林密布,山顶清泉涌波,如珍珠般洒落,为这孤傲之山增添了几分灵动与生机。 旎啸攀至山顶之巅,再次面朝昆仑,虔诚跪拜,将那块神秘布帛铺展于前,随后打开另一布包,取出水果、香蜡等物,一一摆放整齐并点燃。 他向昆仑深深一揖,口中吟咏道:“吾华夏九州,承蒙天地之灵秀,山川之恩泽,日月之精华。然近日妖氛四起,魑魅魍魉横行无忌,扰我民生,乱我国邦。 “吾辈心怀敬畏,备下牲醴香烛,虔诚祭奠于九天仙宫之前。愿天地神灵有知,三才有序,乾坤朗朗,阴阳调和。 “然世事无常,邪魅猖獗,致使清宁不再,正气蒙尘。吾等恳请仙宫神力,荡涤妖氛,诛尽一切妖魔鬼怪,还世间一个清平盛世,使天地人三才各安其位,共铸辉煌。” 三拜九叩之后,忽见昆仑方向一道霞光破空而至,与前两道霞光一同落于布帛之上,瞬间化作五彩祥云,万道霞光,千条瑞气,将他周身数丈笼罩其中。 瞬息之间,霞光瑞气无限放大,弥漫方圆上百里。 若从高空俯瞰,北起渭源,南至岷州卫以南数十里,东西百里之内,香烟袅袅,金阙银銮,琪花瑶草,楼阁间青鸟飞翔,白鹤伴云而栖,宛如一幅贝阙仙宫的绝美画卷,瑶池琼阁,美不胜收。 然而,几息过后,这宏大的仙宫景象缓缓隐去,夜空之下,仿佛从未有过此景,一切归于平静。 旎啸深知自己所布大阵,北与西两方已成,心中欣喜万分,同时也感慨万千。自第一代少庄主以来,能布此大阵者,先祖之后,他便是第二人。 随后,他寻得一处山洞稍作歇息,直至宿鸟喧林,东方初露曙光。 旎啸走出山洞,随手撤去掩藏阵法,寒露侵衣,他毅然踏上征程,前往巩昌府与四川交界的玉垒关和青州。 上千里路途,群山连绵不绝,江河交错如织。他施展绝世轻功,穿梭于山水之间,于隔日晚间抵达羌水河畔,远望南岸,玉垒关巍峨矗立,仿佛在诉说着千年的沧桑。 玉垒关,昔日雄关要塞,被誉为“陇蜀咽喉”,曾是三国魏将邓艾伐蜀之地,与姜维在此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最终姜维无奈弃关,退保剑阁。而今,雄关已逝,唯余一堆残垣断石。 旎啸凝望南方,目光直去那千里之外的成都府,脑海中,两抹俏丽的身影若隐若现,那是段雪与双含。 他心中默默盘算,自上次与她们分别,已足足三年,不知她们如今可好? 却说段雪与双含,与数十名梅花山庄弟子一起,由成都府分舵步奇正带领,星夜兼程北上。数日前,步奇正接到乘霄送来的密报,便知山庄大事不妙。 他匆匆阅读密报,随后便下令成都府所有山庄弟子,日夜兼程,赶往川北,与龙安府、保宁府、松藩卫的上百名山庄弟子汇合,在文县、平武、青川、广元一带潜伏,随时准备对那些觊觎骆家所守天家之秘的宵小之徒给予致命一击。 梅花山庄与外界各分舵、分堂传信,手段多样,其中“奇门星使”最是神秘莫测,也是轻易不用,诸多山庄弟子以前只是听说过,且听老一辈说,有数百年没有启用过‘奇门星使’了。 而乘霄,世人鲜有知晓。但在山庄内部,乘霄却并非什么秘密,许多人甚至亲眼见过它。 据山庄古籍记载,乘霄乃第一代少庄主偶遇奇人所赠。它非走兽,亦非飞禽,却能翱翔天际,快如闪电,一日可行七八千里,昼夜无阻。 它身形不大,只有尺长之躯,稍肥,两尾六翅,身上毛发奇特,飞行时如禽羽,落地行走时则如针般尖锐。乘霄喜静,若要传信,须在一地为它筑巢,并以雪水加特有奇果喂养数月,以让它熟悉此地。 因此,梅花山庄虽在外设有上百个分舵,但乘霄却轻易不用,平日里召它回雪山。 步奇正深知,乘霄传信,必是事关紧急。他率领数十名山庄弟子,日夜乔装赶路,夜晚疾行如飞,白天则找隐蔽之处休息二三个时辰。 今夜,一行人已越过成都府北边的安县,再行十多里,便踏入龙安府地界。 到了密林深处,忽有一山庄弟子身着夜行衣,如夜风般疾驰而来,与步香主耳语数句后,又匆匆向北,继续探听消息。 步香主举手一挥,示意正在赶路的众人停下,他环顾四周,只见山峦叠嶂,古木参天,方圆数十里内,人烟罕至,连山路小径也难觅踪迹,唯有野兽出没。 于是,他下令几名山庄弟子在树林中布下数道奇门阵法,以隐匿众人行踪。 不久,几堆篝火熊熊燃起,山庄弟子们围坐火旁,或休憩,或低语。 第187章 川蜀之众齐北上 在树林一处角落,仅有三人,其中一人正是步奇正,而另两人则是段雪与双含。两女毫无睡意,便寻至步香主身旁。 步奇正深知她们来意,此刻也不愿再隐瞒,主动道出了停下来的缘由。 “方才接到密报,那股自陕西潜入四川的神秘势力,如今正分批从顺庆府、重庆府、潼川州等地向北行进,他们恰好会经过广元、青川等地。因此,宋堂主急书于我,为避免节外生枝,让我等隐匿于这深山老林之中,以免被对方察觉。” 两女听罢,默默点头,但脸上难掩忧虑之色。 步奇正心中明了她们所忧,轻声安慰道:“你们不必过于焦虑了,此次少庄主布下如此宏大的天地之阵,旨在不仅要铲除那些觊觎天家之秘的宵小之辈,更要让那些表面忠诚、内心奸诈之徒原形毕露。当然,也是要与那股神秘势力一较高下。” 两女再次点头,火光映照在她们脸上,更添几分忧虑。 片刻后,双含轻叹道:“可年初之时,少庄主在应天府险些丧命于那神秘客之手,至今山庄仍未能查出这股神秘势力的来历,可想而知其势力之庞大,甚至超越皇权。哎……” 步奇正心中亦是忧虑重重,他思考得更为深远。 过了一会儿,见两女沉默不语,又想到即将到来的大战,生死未卜,他不由得说道:“我至今仍有些懊悔,三年前,我应派人护送你们去西北才是。那时少庄主自然不愿让你们回四川,只好将你们留在身边了。” 段雪苦笑中蕴含着无尽的无奈,轻声道:“双含的妹妹双依,与那丁蓝,不是曾在西北陪伴过少庄主吗?然而少庄主离去时,却也狠心将她们留在那里。即便当时香主护送我们至西北,也不过是与双依、丁蓝为伴罢了。” 步奇正见说,唯有尴尬一笑,随即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 他缓缓道:“数月之前,有传言称解子音等三位姑娘下山途中,偶遇一位已与少庄主定下婚约的女子。上月,又自北面传来密讯,暗指那位骆小姐或许将成为我们山庄的第二位少夫人,正当众人欢悦之际,未料数日间,诸多变故接踵而至。” 随着这一声长叹,步奇正心中千头万绪,却不知该向谁倾诉,又如何启齿。 段雪与双含冰雪聪明,早已洞悉香主心中的忧虑。 片刻之后,双含轻声问道:“香主,若事态急转直下,我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少庄主了?” 步奇正神色一凝,目光掠过周围的山庄弟子,却不知如何回应。 双含似乎并不在意香主的沉默,微微一笑:“香主若有难言之隐,便不必瞒我们了。出发前,您已将成都府诸事安排妥当,而那些安排,明眼人一看便知,此行北上,或许便是永别。” 她稍作停顿,继续说道:“身为山庄弟子,我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虽然不清楚眼前局势的细枝末节,但也能大致猜出几分。 “哎,生死何足挂齿,只是想到死后尸骨无法回归山庄,或许连我那双亲都不如,尸骨散落荒野,甚至被野兽吞噬,便……” 段雪见双含哽咽,含泪轻拍她的肩膀。 步奇正亦是心中酸楚,直言道:“这也是我后悔之处,当初未能让你们随少庄主同行。” 他犹豫片刻,低声透露:“其实,从三老传来的密信中得知,少庄主已做下周密部署。但三老又透露,正从极西之地调集几位老前辈前来相助,加上三位神兽前辈,共同对抗那股神秘势力。由此可知,其中凶险,非同小可。” 段雪与双含闻此,不禁瞠目结舌,良久,方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一语不发。 步奇正言毕,心中忽生悔意,急忙补充道:“当然,我们要相信少庄主。三老在信中言明,或许诸多变故根本不会发生,如此安排,不过是未雨绸缪,以防万一。” 两女听罢,微微颔首。片刻之后,段雪径直问道:“倘若局势逆转,三老意欲我等如何行事?” 步奇正迟疑片刻,终是答道:“四川境内北上的数百山庄弟子,需不惜一切代价,杀入陕西,诛杀渭水之南所有敌对势力,估计我们将面对上千高手。” 二女听后轻轻点头,双含忽地发问:“届时,少庄主是否往北行进,而后转西,直奔山庄东出入口?” 步奇正投以赞许的目光,颔首道:“正是如此。但若真到那一步,我山庄损失必将惨重,或许要在百余年间,龟缩于那雪山之中,难以再现九州之地。” 两女听后,只是淡然一笑,那笑容中既有决绝,又含凄楚。 不觉间,天边已泛起五更的曙光,寒露悄然浸湿了衣襟。遥望那万里之外的西方,天山西端,连绵不绝的雪山横跨数千里,冬夏不消,古人谓之白山,壮丽非凡。 天山南麓,哈什河与孔葛思河蜿蜒流淌,两河交汇之西北数十里,便是亦力把里本部之都城——亦力八里城。 回溯往昔,成吉思汗次子察合台,随父西征,立下赫赫战功。后与术赤、窝阔台共灭花剌子模,成吉思汗遂将畏兀儿以西至阿姆河之广袤草原赐予察合台。 察合台病逝后,其五子也速蒙哥承继汗位,察合台汗国随之二分,东西分立。而今之亦力把里,即为昔日东察合台汗国之遗脉。 明洪武二十四年,东察合台汗国黑的儿火者汗即位不久,即遣使千户哈马力丁,远赴中原,朝拜朱元璋,自此亦力把里成为大明之藩属。 亦力八里城西北,有一城名曰阿里马力,再行便是茫茫荒野、戈壁、沙漠,白山之巅遥相呼应,蔚为壮观。 亦力把里本部北接鞑靼、瓦剌,西行数千里,广袤漠地、沙漠、山地间,人迹罕至,唯有商队偶尔穿梭其间,自西向东,或由东之河西走廊向西而行,多为西域胡人,骆驼铃声串串,踏上未知生死之旅,只因传说西方之路,有吃人之妖魔横行。 行走于商途之人,自幼便闻祖辈言传,数千年来,妖魔肆虐,然屡次大举进犯,皆遭惨败,皆因这片土地上,有一群人默默守护,抵御妖魔。 更有传说,数千年前,此地本属华夏,守护抵御极西妖魔者,皆来自华夏。然千年流转,这群人已无踪迹,无人知晓其所在,如同传说般神秘。 然而又有人说,这群人隐匿于荒野、乱石、河涧、洞穴之中,时隐时现。相传,只要从西边过来的人群中,有红毛碧眼,便突现神秘之人,如神明降临,直视那些“红毛鬼”。 这一日,东方天际初露曙光,一位百岁老者踏尘而来,满面风霜,银须间隐约可见砂砾闪烁,此人正是梅花山庄三老之一的贾远阳。 他自梅花山庄西隅隐秘出入口踏入亦力把里本部之境,此出入口隐匿于孔葛思河上游,人迹罕至,四周乱石嶙峋,恶狼窥伺。 贾远阳一路餐风饮露,离阿里马力城已逾千里之遥。起初,尚能偶见商队蜿蜒,牧人悠然,然愈往西行,唯余恶狼长啸,大鵟盘旋,茫茫荒地,无边无际。 贾远阳入梅花山庄已一甲子有余,此番西行,乃是其第二次涉足此地。 梅花山庄世代守护这片广袤区域,抵御极西恶魔之侵扰,前赴后继,无数英魂埋骨于此。 身为山庄三老,贾远阳虽非山庄弟子,却胜似管家、长辈,深知那些镇守于此的山庄弟子所历艰辛与酸楚。然此乃山庄千年使命,无悔无憾。 第188章 西域九地御妖魔 行至一处,风沙肆虐,贾远阳取出一张羊皮绘制的古朴地图,其上清晰标注着山庄在这片区域布下的九处重地。 数千年前,一代少庄主偶得天外玄铁,仿华夏九鼎之形,铸就一枚拳头大小的印章,赐予镇守九地的山庄弟子。 此九地,分别为冀鼎斗杓镇妖峰、兖鼎玉衡锁魔谷、青鼎开阳伏邪岭、徐鼎贪狼封妖台、扬鼎巨门镇魔关、荆鼎文曲锁妖洞、豫鼎破军镇邪崖、梁鼎禄存伏魔坛、雍鼎天权镇妖殿。 九鼎结合星宿之力,又借华夏九州之鼎之灵,布下旷世大阵,镇守西域九地,以御极西恶魔。 依照地图指引,兖鼎玉衡锁魔谷已近在眼前。贾远阳施展轻功,身形如电,瞬息间已至谷口。 正当他驻足之际,一道悠远之声仿佛穿越时空而来:“来者可是远阳老友?” “正是老夫,石桥老弟,别来无恙乎?”贾远阳立于一块巨石之巅,声音浑厚,回荡于山谷之间,传出数里之遥。 几息之间,只见一道身影犹如鬼魅,瞬间闪现在贾远阳眼前,立定之后,露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是石桥。 他双手抱拳,面带微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三十余年未见,远阳兄风采依旧啊。” 贾远阳也是微笑以对,两人相视一笑,随后仰天大笑,声震山谷。 笑声渐歇,石桥神色变得凝重,问道:“莫非山庄有大事发生?” 贾远阳轻轻点头,笑中带了几分深意:“老夫这一路赶来,尤其是过了阿里马力城后,几乎是滴水未沾,倒想讨杯清水解渴呢。” 石桥见说,神色微愣,随即恍然大悟,笑指着贾远阳道:“远阳兄还是喜欢打趣老弟,请!”说完,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领贾远阳向山谷深处行去。 二人步入山谷,只见谷中幽静异常,四周怪石嶙峋,砂粒尘土遍布,偶尔可见一些残碎的尸骨,或飞禽或走兽,亦或是人的遗骸,令人心生寒意。 行至一处开阔之地,宛如广场,广场上岩石林立,高耸入云,形态各异。而在广场尽头,一扇高大石门赫然矗立,高二三丈,宽近一丈,石门紧闭,透露出一股神秘气息。 二人施展一种奇特步法,轻盈地穿过广场,刚踏入石门,只见十多个山庄弟子迎面而来,大半须发灰白或是银白如霜,他们齐刷刷地向贾远阳行礼道:“属下见过贾老。” 贾远阳对众人微微点头,声音中带着几分感慨:“你等常年在此镇守,少则二十余载,多则近五十年,为我华夏九州之无名英雄,各位辛苦了。” 众人齐声回答,声音坚定:“身为山庄弟子,肩负抵御妖魔外道之重任,本是我等职责所在!” 贾远阳微微颔首,随后看向石桥。石桥挥手示意众人散去,然后带着贾远阳来到山谷之中一处幽静之地。 贾远阳将当前局势娓娓道来,言罢,石桥抚着长须,放声大笑,“不错,不错!少庄主果然成长了许多,竟能想出如此精妙绝伦之计,更布下如此旷世大阵,年岁虽轻,却已有大将之风,实属难得。” 贾远阳面上却带着一丝苦笑,“然而,我们三人心中仍有隐忧。旎啸先前传回的消息称,那身着奇装异服的神秘客,武功已臻化境,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旎啸虽在信中言辞含蓄,不愿伤我等颜面,但我们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以我兄妹及王盛三人联手,方能勉强应对那神秘客一人。如此高手,实乃生平罕见,闻所未闻。” 石桥闻此,笑容收敛,神色变得凝重。 他深知贾远阳的武功,在西边镇守九地的首领中,无人能及。更听闻其妹与妹婿亦是武功高强,却仍需以三敌一,足见那神秘客之强大。 “远阳兄此次前来,不知让我等如何去做?”稍时,石桥侧首问道。 贾远阳面色凝重,“旎啸之计虽妙,但我们担心那股神秘势力的实力超乎想象。若对敌估计不足,后果将不堪设想。 “更何况,我们还要同时面对数十股其他势力,上千高手。虽可在混乱中借力打力,但万一局势有变,旎啸便陷入万分凶险之中。因此,我们三人商量后,决定做好万全准备。” 石桥听后,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少庄主之计虽妙,却如临深渊般危险,且带有豪赌的成分。一旦形势逆转,对我们不利,少庄主不仅性命堪忧,整个梅花山庄也将陷入危机之中。一步之差,便可能万劫不复。甚至,连这西边九地也不得不撤回山庄。” 贾远阳上前一步,低声说道:“石桥老弟,我们三人还有一种预感,那股神秘势力或许正是为你们九处镇守之地而来。” “什么!”石桥神色大变,一时难以置信。 贾远阳缓缓继续说道:“这股势力的强大,难以想象。其中高手,更是胜过天家。其背后之神秘,连梅花山庄也查不出丝毫线索。难道我们不该小心应对,推测出其背后的真正目的,是否正是西边九地?” 他顿了顿,又说道:“你们九地一旦有失,华夏九州必将面临极西之地无尽的妖魔。且时过境迁,距上次抵御妖魔已有千年之久。 “不说极西妖魔的实力如何,单是眼下西域各族与各国便已不同以往。莫说真要等极西妖魔杀来,他们是否会与我华夏一同应敌,我甚至怀疑,此地各族与各国,特别是瓦剌与鞑靼,反而会助妖魔攻我九州。” 石桥闻言,缓缓颔首,步伐沉重地在原地踱步,眉头紧锁。 思索片刻后,他沉声道:“难怪少庄主会制定如此周密的计划,布下这惊天大阵,意在探明那股神秘势力的真正实力,以及其背后隐藏的惊天秘密,还有那两位神秘客的真实身份。即便无法将其击退,也至少能摸清对方的底细。” 贾远阳轻抚长须,目光深邃,说道:“正是如此,这才是旎啸的真正意图。不过,你也提到了,这计划之中确实含有赌博的成分。” 石桥面色凝重,但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远阳兄,你此番前来,是想从我们这边调集多少人手?” 贾远阳伸出三根手指,缓缓道:“有石桥老弟你,以及燕永、季木两位老弟。” 石桥听罢,心中顿时明了,眉头一皱,“远阳兄,看来事态紧急。那我便代你走一趟徐鼎贪狼封妖台,去见燕永。而你则前往扬鼎巨门镇魔关,寻找季木。之后,我们四人再一同返回,如何?” 贾远阳点头应允,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希望我们还能及时赶到。” “为何?”石桥不解地问道。 贾远阳解释道:“三五日内,旎啸要布下东西南北各达上千里的庞大阵法。我担忧那股神秘势力若提前返回陕西,察觉到其中的玄机,那么旎啸的所有布置都将付诸东流,他与那位骆小姐也将陷入万分凶险之中。” “好,事不宜迟。我需尽快安排此地事宜,然后便前往北边。你则即刻启程,前往南边。”石桥语气坚定,说完,便匆匆转身,开始安排起手中的事务。 不久,两道身影犹如离弦之箭,分别以电光火石之速,向南北方向疾驰而去。他们正是前往徐鼎贪狼封妖台的石桥,与奔赴扬鼎巨门镇魔关的贾远阳。 第189章 孤身悄临南华堡 于陕西巩昌府之南陲,玉垒关巍峨矗立,高岗之上,旎啸再度驻足,回望东西百里之地。 一夜之间,他已于这片广袤之地,精心布下了十数道精妙绝伦的阵法、机关与陷阱,宛如武林高手布下的天罗地网,静待猎物入瓮。 向南远眺,川蜀之地宛如一方深邃的巨坑,群山环抱。 然而,世人皆不知,旎啸已在川蜀之北、陕西之境,悄然筑起了一道百多里长的惊天大阵,其形如大河洪汛来临前的长堤,蓄势待发。只待那‘洪水’滔天之时,此堤必将崩溃,从北面呼啸而来的‘洪水’,将如脱缰野马,瞬间坠入川蜀这无底深渊之中。 即便‘洪水’之势渐弱,川蜀之地亦如深渊巨口,张开贪婪的大嘴,犹如吸盘般吞噬一切,又似漩涡之下那幽深的洞穴,誓要将破堤之处的一切生灵吞噬殆尽。 事毕,旎啸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笑意,身形一晃,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直奔千里之外的凤翔而去。 凤翔,古称雍州,乃历代州郡府治之所在,地势险要,东进可攻,西退可守,南攻北扼,实为兵家必争之地。 始皇一统六国,初置雍县,与郡并尊。至李唐之时,改县为郡,后升为凤翔府,号西京,亦称西都,威名赫赫。 相传周朝初年,文王姬昌于此地建都。一日,岐山之巅,凤凰振翅高飞,其声清越,响彻云霄,万民瞩目,视为大吉。文王遂以“凤鸣岐山”为祥瑞,命名此地为“凤翔”,寓意国家如凤凰般翱翔九天,繁荣昌盛。 春秋之时,秦穆公之女弄玉,才情出众,尤善吹笙,聪慧贤淑。她誓寻知音,方肯出嫁。秦穆公闻华山隐士萧史善吹箫,才情横溢,遂邀其入宫演奏。萧史与弄玉相遇,一见钟情,难舍难分,终成知音。 秦穆公开明大度,欣然允婚,并命太师择吉日完婚。萧史与弄玉喜结连理后,居于凤楼之上,赏花观景,饮酒作乐,恩爱有加。 某夜,月华如练,春风和煦,萧史吹箫,弄玉和之,箫笙悠扬,香风拂面。岐山之上,凤凰翩翩飞来,落于宫中梧桐树上。萧史、弄玉惊喜交加,遂乘鸾驾凤,自凤凰台翔云而去,羽化登仙,成就一段佳话。 隔日,天际初露曙光,旎啸已至凤翔城外三十里处的南华堡。 但见堡墙崩塌,瓦砾遍地,一片荒凉,愁云惨雾之中,荒草萋萋,仿佛诉说着往昔的沧桑。此地,已成世人讳莫如深的禁忌之地,鲜有人迹。 旎啸悄无声息地踏入这片废墟,只见荒池数丛间,残垣断壁间蛛网密布,半亭瓦砾中荆棘丛生,宛如人间炼狱。 某些角落,淡淡的褐色血渍依稀可见,岁月流转,白日里黑云压顶,阴风阵阵,枯树上的鸦声凄厉,宛如冤魂哭诉,令人心生悲凉,怨雾蒙蒙。 旎啸心中暗叹一声,拂去心头的忧伤,随即在南华堡的隐秘之处悄然布置起幽冥之术。不过一个时辰,十数处已布下神秘阵法,宛如鬼魅出没,阴森可怖。 随后,他依稀寻至骆家祠堂,只见墙倒壁塌,尘埃满布,蛛丝缠绕,一片破败之景。祠堂的石阶上,尘埃堆积,野草寒烟。 旎啸面朝北方,虔诚跪拜,口中念念有词:“告骆家列位英灵,旎啸此番并非有意惊扰冥界安宁,实因华夏九州,妖氛四起,尤以陕西之地,魑魅魍魉猖獗,祸乱苍生,威胁社稷安危。骆家先遭冤屈,后蒙不白之冤,致使阴魂不散,谅必有未竟之大业。 “为此,旎啸特设九天坠幽之阵,誓要荡涤妖氛,清除一切觊觎骆家所守天听之秘的奸邪之徒。愿列位英灵共鉴此阵,助我等铲除奸佞,以安华夏,佑我大明江山千秋万代,永固不衰。” 离了骆家祠堂,旎啸心弦紧绷,唯恐有不明之徒窥探南华堡,故未敢稍作停留,即刻启程,欲往西边几百里外的嶓冢山寻觅休憩之地。 不料,行至半途,他忽感西北方向邪气缭绕,如黑云压境,似是因自己方才所布之幽冥术而起的波澜。 举目远眺,但见西北天际,一团黑云翻滚,邪气四溢,旎啸心知此事非同小可,不敢有丝毫懈怠,当即施展轻功,身形如电,掠向西北。 未几,他踏入一片诡异的柳树林中,此地除了柳树,别无他物,地面寸草不生,更无活物踪迹,一片死寂之中透着莫名的寒意。 旎啸缓步穿行其间,心中暗自警惕,只觉这片柳林非同凡响。 殊不知,这片柳林背后,隐藏着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昔日姜太公扶周灭纣,功成之后,竟遗忘了在孟津之战中被杀的柳树精,致其鬼魂不散,随太公返回西岐,最终在这片土地上扎根。 历经千年修炼,至隋唐时期,柳树精再次获得灵气,开始在这片土地上兴风作浪,搅得周边百姓民不聊生。后龙虎山张天师闻讯,率领弟子前来,终将其收服。 然柳妖死后,一丝怨灵却始终不愿散去,附着在这片柳林中。历经赵宋至朱明建国这近千年的战火洗礼,无数恶魂阴灵被柳妖怨灵所收服,其鬼妖怨气愈发浓烈。 尽管张天师已离去,但其手段与镇恶之气犹存,使得柳鬼数百年来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潜藏于柳林中,不断吸附恶鬼阴魂。 然而,方才旎啸在南华堡施展秘术,借南华堡无辜之人的怨念,尤其是骆家世代为官,骆凤雁之祖更是为官清廉,一夜之间全族几乎灭绝,其魂自然不甘。 旎啸的秘术如同破笼而出的困兔,不仅冲破了骆家的怨念枷锁,更意外地冲散了十多里外柳林中张天师遗留的镇恶之气,使得柳妖之鬼得以逃脱,邪气四溢,盘旋于柳林上空。 旎啸凝视那柳鬼邪气片刻,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念及十多日后的大事,他心生一妙计,决定再次施展秘法,以南华堡之冤魂为饵,诱那柳鬼前往南华堡。待时机成熟,他便可借渭水之势,一举将柳鬼及南华堡之冤魂尽数消灭。 他虽非驱鬼天师,但深知山庄有引鬼之术,要引柳鬼至南华堡并非难事。 不出半个时辰,他已成功布下秘法。然而,柳林上空那惊现的阴魂妖气,却让他心生忧虑,恐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他不敢稍作停留,决定立即启程,前往西边陇安。 时至正午,旎啸方从沉睡中醒来,饱餐一顿后,他再次易容换装,改头换面,匆匆踏上前往嶓冢山的征途。 嶓冢山,又名齐寿山,此山因唐高祖李渊之祖茔而得名。李氏皇帝取其“与天齐寿”之意,将原名崦嵫山改为齐寿山。 又有上古传说,西海之神、风姓始祖弇兹,居于西海小洲,人面鸟身,以青蛇为耳饰,脚踏赤蛇。其生活之地,便是这奄国嵫山,也即今日之嶓冢山。 第190章 步步算计揣圣心 当旎啸抵达嶓冢山之山脚时,夜幕已悄然降临。借着朦胧月色,他只见古树参天,松柏葱郁,宛如一幅古老的画卷。远处,不知何处的斑彪咆哮,声震山川,惊飞鸟兽。 他并未急于登山,而是在山脚下及周围数十里处,精心布下了阴阳五行之阵。 此阵以嶓冢山为中心,引西之云霄仙神之力,招东之恶灵阴魂,借北之秋冬飓风之势,欲将一切心生歹念之徒引入南边无尽深渊,以除后患。 完成这一切后,他身形一闪,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欲寻留守在渭水之船上的骆风雁。 数日前,他独自一人先赴北地会宁、安厅,再向西行至洮州,南下玉垒关、青川所,东转凤翔,最后来到五行之中的嶓冢山。待他回到船上时,五日时光已悄然流逝。 此刻,天际已泛起鱼肚白,晨光微露。骆风雁望着旎啸沉睡的容颜,心中酸楚,泪水不自觉地滑落脸颊,她默默地守在一旁。 直至午时,旎啸方从梦中醒来,见骆风雁深情守候,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骆风雁温柔地服侍他盥洗梳妆,而旎啸深知眼前局势紧迫,不敢与她过于缠绵,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 随后,他唤来江安,不料江安身后竟跟着上官艺。二人神色凝重,尤其是上官艺,眼眶微红,似哭过一般,忧心忡忡。 旎啸见状,心中已猜到了几分。他轻轻按下欲随上官艺离去的骆风雁,示意江安与上官艺上前。二人面面相觑,满心疑惑。 旎啸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对二人说道:“江安,听闻你与上官艺自幼青梅竹马,情深意长。今日恰逢吉日,不如就在这渭水之船上,结为连理,如何?至于你父母那边,我自会前去说明。” 江安与上官艺听罢,皆是一惊,瞬间明白了少庄主的用意。眼下局势动荡,大战一触即发,生死未卜,若能在此之前结为夫妻,即便是死,也无憾了。 二人心中欢喜,齐刷刷跪下,诚挚地说道:“谢少庄主成全。我们夫妻二人定当铭记大恩。” 旎啸微微一笑:“今日就在这简陋的船上,我为你二人主婚。只是船上条件有限,上官艺,你可莫要见怪啊。” 上官艺连忙摇头,羞涩地看向身旁的江安,对旎啸说道:“哪会,能得少庄主成全,已是万分感激。”言罢,她的脸颊上泛起一抹红晕。 骆风雁见状,心中也为这对新人感到高兴,送上真挚的祝福。 不久,她深知旎啸还有要事安排,便与上官艺一同离去。船舱之内,仅剩旎啸与江安二人。 旎啸问道:“江安,近日江湖上可有风吹草动?” 江安拱手回禀:“禀少庄主,江湖表面虽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流涌动。尤其是陕西及其周边,数股大势力悄然潜入,加之陕西境内的白莲教,更是四处派遣暗探,他们皆有一个共同目标,那便是探知您与骆小姐的行踪。” 旎啸见说,微微一愣,旋即笑道:“看来,是有人刻意为我们遮掩行踪。若我所料不差,这是一个局,只是此人究竟是谁呢?” 江安闻此,面露惊异之色:“少庄主,您为何会有此猜测?” 旎啸缓缓解释道:“自我等入陕已近一月,且先前行踪已泄,即便只是暗中告知那几股势力,他们又岂会对我与骆风雁的行踪毫无察觉? “且不说其他,单是天火门、白莲教这等势力,其分舵分堂遍布天下,更不必提朝廷的厂卫。而我深信,那股神秘势力的探子,其能力绝不逊于厂卫。” 江安闻言,方恍然大悟,略一思索,又问道:“若真是如此,那是否意味着有一股势力在暗中助我们?” 旎啸轻轻摇头,笑道:“未必如此简单,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言罢,他踱步至窗前,透过窗棂,望着外面清澈的渭水,忽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江安见他发笑,心中疑惑更甚,愣在原地。 旎啸转身,笑道:“我明白了,若我所料无误,应是当今圣上出手,令大内高手及厂卫故意抹去我等行踪。” 江安听得,更是困惑不解:“少庄主,当今万岁爷为何如此做?” 旎啸笑意淡然:“自然是因为他与我等一样,忌惮那股神秘势力。你回想一下,在应天府,几队大内高手皆未能阻挡我,让我从容离去。 “此事虽令圣上不悦,但那股神秘势力竟能先于他们知晓我会往北,且派出高手伏击,险些令我丧命。事后,圣上在追查我行踪的同时,定会追查那股神秘势力。 “时至今日,只怕他也与我们一样,对这股势力一无所知。身为帝王,岂能容忍这等势力的存在?这背刺之感,正是历代帝王所最为忌惮的。” “那我们梅花山庄不是?”江安思索片刻,终是问出了心中所忧。 旎啸微微颔首,眸中闪烁着深邃的光芒,“诚然,皇帝对我之调查,恐怕也是一无所获。但至少,我先前在四川、凉州卫的所作所为,已让皇帝知晓,我并无对大明不利之心。 “而京城之千阳门与西北之云星宗,犹如我身上的枷锁,皇帝可借此二宗门来牵制于我。在皇帝眼中,我虽身份神秘,实力不俗,但与那股神秘势力相较,孰轻孰重,早已一目了然。 “尤为重要的是,皇帝对嘉靖帝遗留给骆家的秘密,也是充满好奇。嘉靖帝,乃当今圣上之祖父,一代雄主,却为这一秘密,不得不将其交予臣子,并布下惊天大局。 “试问,当今圣上又怎会不心生疑虑?那股神秘势力,突如其来,只为骆家之事而来,皇帝心中又会作何感想?” 江安见说,点头沉思片刻,随后说道:“皇帝如今,一是迫切想要知晓那份秘密,二是欲借少庄主之手,对付那股神秘势力。即便不能成功,也至少能揭开其神秘面纱,让其真容显露,以便皇帝从容应对。” “正是如此。”旎啸淡然一笑,“然而,我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无论是江湖势力、朝廷厂卫、大内高手,还是那股神秘势力,只要心生恶念,便休想全身而退。 “再者,当下局势错综复杂,敌友难辨,各方势力交织在一起。我梅花山庄,肩负千年使命,又岂会顾及一朝一代之兴衰?即便损失朝廷精锐,也在所不惜。” 江安听罢,俯身低问:“不知少庄主接下来有何打算?” 旎啸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这江湖朝野,看似平静如水,实则暗流涌动,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那我便索性将这宁静之夜,提前打破。你速传令各地,让一夜之间,所有人皆知我与骆风雁身在陕西,且就在这渭水河上。” “啊!”江安闻言,震惊之下,瞪大了双眼,心中满是疑惑与不解。 他急切地问道:“少庄主,您如此安排,岂不是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面对无数高手,仅凭这船上区区十数人,又如何能抵挡得住?一旦身陷重围,又当如何是好?” 第191章 如雷声炸响江湖 对于江安之话,旎啸却是放声大笑,声震屋瓦,“无妨,无妨,届时非但比此刻更为安全,而且我料定,若有宵小之辈胆敢来犯,其他势力的高手定会抢先一步,将其阻杀于无形。” “少庄主,这……这其中又有何缘由?”江安惊讶之余,再次发问。 旎啸解释道:“这些势力背后的智谋之士,皆是精明至极。我自紫林山庄携骆风雁而出,历经重重围困,化险为夷,这一路艰难险阻,无非是为了助骆风雁取得一件至关重要的物品。 “这些势力背后的掌权者,自能洞悉此中奥秘。故而,在我与骆风雁未取得那件物品之前,他们定会静观其变,若有人妄图出手,他们自是不会坐视不理。” 江安闻此,心中一喜,但随即又忧虑道:“可是,到那时,少庄主您又如何护佑骆小姐周全,全身而退呢?” 旎啸淡然一笑,胸有成竹道:“我自有妙计,你即刻前往各地分堂,传令下去,让人知晓我此刻正位于渭水河上。” 江安应声领命,匆匆离去。 一夜之间,旎啸与骆家小姐秘密潜入陕西境内的消息,犹如破晓初现的第一缕曙光,瞬间穿透了寂静深沉的夜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世间广为流传,听闻之人无不惊愕,犹如平地惊雷,震撼人心。 正当各方势力心生疑惑之际,又有一则消息传出。 去年寒冬之际,旎啸曾携骆风雁前往应天府玄武湖册库,通过查阅黄册,得知了关于骆家所守护的天家秘密的线索,故而秘密前往西北,欲在陕西某地取得一件物品。 此物品连那骆小姐也不知其具体为何,只知它极为重要,乃是其祖父生前秘密藏匿之物。 各种传闻言之凿凿,一时间,华夏九州内外,无论是朝野江湖,还是外番夷蛮各族,各方势力皆闻风而动,纷纷从四面八方涌向陕西之境。 这些势力也不管传闻是真是假,但多半信以为真,因为早有人潜入玄武湖册库暗中探查,发现果真如传闻所言,骆家几代人在黄册上的记载,不但被人翻阅过,且有些重要记载的纸页被人刻意撕去。 又有人查出,包括骆珹当年入朝为官时,关于记载相关事件、相关人物的册子也被人翻阅过。 而传出此事之人,既有留都的吏部官员,也有人说是东厂之人。这一传闻,让先前还对旎啸与骆小姐的传闻心存疑虑之人,彻底打消了顾虑。 一时间,陕西境内,江湖英雄、绿林豪杰、朝廷厂卫、商贾走贩,各色人等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不知增添了多少。 巴蜀之地,夔州之北隅,与陕地汉中府遥相呼应之处,横亘着一脉名为大巴之山。 此山蜿蜒千里,峰峦叠嶂,沟壑深邃,云遮雾绕,宛若仙境。时至孟冬,彤云压顶,北风凛冽,转瞬之间白雪纷飞,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于那山腹幽深处,藏有一处堡垒,名曰唐家堡,乃江湖中声名鹊起之唐门所在。 堡内殿阁巍峨,城垣坚固,关隧重重,宛如铜墙铁壁。深入其间,但见楼台参天,庭院深邃,飞檐斗拱,碧瓦流光,窗棂精致,尽显匠心独运。 此时,一院之内,一青年正垂首而立,聆听双亲训诫。 此人姓唐名浩,年方二十有六七,英姿勃发。数年前,唐浩曾孤身赴都江堰,欲除觊觎唐门暗器之番僧,险些命丧黄泉。幸得旎啸出手相救。 唐浩见旎啸年纪小自己,却武功之强,让他深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此日夜苦练,废寝忘食,几近痴狂。其武艺在同辈中已属翘楚,如鹤立鸡群,深得祖父辈赏识,却也引得慈母忧心。 唐浩母亲苏氏,名若兰,乃重庆府一名门望族。十年前,她为独子定下一门婚约,女方乃季氏之女,季苏两家沾亲带故,知根知底,又是门当户对。 然唐浩自幼痴迷武学,好动不羁。加之掌门伯祖父志在光大门楣,因此他对母亲所定婚约并不以为意。及至弱冠之年,本应迎娶那位季小姐,却因季家以其年幼为由,加之山路迢迢,两家相隔甚远,婚事遂得暂缓。 唐浩闻此,心中暗喜,以为拖延数年也无妨。岂料,那次追击番僧外出,季小姐竟病重,而唐浩行踪不明,双亲与季家皆无从寻觅,终致未能见其最后一面,季小姐香消玉殒,徒留遗憾。 待唐浩风尘仆仆归至唐家堡,闻讯疾驰至重庆府,但见季小姐之墓,已绿草萋萋,岁月无情,人事已非。 当时,季家有一远亲,姓王,恰至季府探访,偶见唐浩,其人风度翩翩,貌若潘安,不禁心生好奇。问明身份,方知乃季小姐生前婚约之人,不禁唏嘘。 而那王家小姐,初见唐浩,便心生爱慕,只是念及季小姐新逝未久,不便提及儿女私情。 时光荏苒,三年已满,王家小姐心中依旧念念不忘唐浩,遂央求双亲打听其近况。 得知唐浩自季小姐故去后,一直未娶,且无其他婚约在身,王家小姐心中暗自欢喜。其父母早年亦对唐浩颇为赏识,如今见女儿情深意重,便厚着脸皮,请季家出面说媒。 季家自也乐见其成,欲促成此段良缘。然而,唐浩痴迷武学,加之与季家过往,婉拒再三,推辞不已。 昨日,季家与王家人一同至唐家堡,唐浩无奈,只得趁夜色遁入深山。 唐家堡隐匿于大巴山腹地,占地极大,崇楼叠阁,假山叠叠,树木蓊翳,回廊曲折,众人一时难以寻其踪迹。 苏氏见状,虽怒子儿行踪不定,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先安抚季、王两家。 谁料今日午时,堡主突遣人急寻唐浩,来人皆是唐家子弟,与唐浩自幼相伴,自然知晓其藏身之所。然寻得唐浩后,却未透露堡主召见缘由,连他们也不得而知。 唐浩正于山中苦练武艺,满身泥垢,岂能如此狼狈面见堡主?遂返家沐浴更衣。 他换好衣裳,准备前往唐家堡议事大厅之际,不料被闻讯赶来的苏氏堵个正着,一番训斥,如疾风骤雨。 唐浩默默承受,不言一语,只低头聆听母亲的教诲与责备。 第192章 唐门议事商大计 正当此时,一位中年男子迈步而来,他便是唐浩之父唐天渊,生得身形魁梧,却着一袭轻袍缓带,举止间流露出几分洒脱不羁。 他望向苏若兰,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你还在此训斥儿子作甚?堡主正等着他呢,你怎地如此不分轻重缓急?” 苏氏闻言,虽心中不悦,却也知晓夫君言之有理,只得瞪了唐浩一眼,默默转身而去。 唐浩心中大石落地,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解脱之色,却恰好被唐天渊捕捉到,只见他眉头一皱,唐浩立刻又低下了头。 一路上,唐浩虽满心疑惑,却不敢多问父亲缘何堡主如此急迫地召见自己,只从父亲急促的步伐中,隐约感到将有大事发生。 步入大厅,唐浩一眼望去,只见众位祖父端坐,父辈亦在场多人,而同辈之中,仅有寥寥数人,皆是唐家年轻一代的佼佼者。 他环顾四周,见众人皆沉默不语,目光似乎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莫名的预感,此事定非小可。 父子二人向堡主行礼,又与众长辈一一见礼后,唐天渊退至一旁。此时,唐浩心中更添几分忐忑。 唐英,唐家堡之主,亦是唐门掌门,唐氏家族之长,年逾古稀,须发皆白,面庞圆润,神色清明,衣着得体,尽显闲适之风。 他目光如炬,凝视着唐浩,片刻后,缓缓开口:“唐浩,听闻你数年前外出时,曾与旎啸相遇,并结为朋友,可有此事?” 唐浩见说,神色微变,心中暗自揣测伯祖父此问之意,他偷偷瞥向父亲,只见父亲一脸茫然,又暗自观察祖父唐泰,却换来一记怒目相视。 无奈之下,他只得硬着头皮答道:“禀伯祖父,侄孙确与旎啸有过一面之缘,那是在成都府都江堰之时。” 唐英听罢,轻轻捋了捋长须,微微颔首,接着又问道:“你觉得旎啸此人如何?” 唐浩沉吟片刻,答道:“此人若论心性,应可称善,只是行事不拘小节,手段凌厉,对夷狄之族更是恨之入骨。然而,侄孙总觉得,他既非武林正道中人,也非黑道宵小,倒像是……” “倒像什么?”唐英目光一凛,威严中带着几分好奇。 唐浩鼓起勇气说道:“倒像是……如我唐家一般,行事难辨善恶,只遵心中道义。”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风起云涌,有人怒目而视,有人嘴角含笑,更有人低声指责。 唯有唐英,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赞赏:“说得好!旎啸此人,确实非正非邪,行事诡谲,出手无情,却又不失侠骨柔情。” 待笑声渐息,唐英目光如炬,再次发问:“那么,你可知晓旎啸的武功如何?” 唐浩低下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谦逊与自省:“不瞒伯祖父,更不惧诸位长辈笑我自轻自贱,旎啸虽年纪小我,但武功却远胜于我,犹如天上翱翔之雄鹰,而我,不过是地上蜿蜒之蛇,难以望其项背。” 此言一出,厅内众人大多面露惊异之色,唯有唐英缓缓起身,走下主位,环视众人,语带威严:“唐浩所言,句句属实。旎啸的武功,传闻中已不输武当七子,甚至犹有过之。” 此话一出,厅内更是议论纷纷,众人低声惊叹。 唐英目光如炬,继续说道:“今日召集大家,实有要事相商。此事关乎我唐家在江湖中的地位,更可能是一举振兴唐家的绝佳时机,而这一切,都与旎啸有关。” 众人听罢,皆是一惊,相视之间,神色各异,既有震惊,又有期待。 唐英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缓缓开口:“关于旎啸的种种传闻,我便不再赘述。但如今,他因救骆家小姐而陷入南华堡之事,已是江湖皆知。 “骆家守护的天家之秘,寻常人不仅不敢染指,更是讳莫如深。然而,旎啸却不顾一切,将骆小姐从紫林山庄救出,如今已至陕西境内。 “更有传闻,他已得到骆家天家之秘的线索,正携骆小姐前往陕西某处,欲取那得道成仙之秘。” 话音刚落,厅内顿时炸开了锅,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话题中心皆是旎啸与那天家之秘。一时间,厅内风云变幻,惊诧、好奇、期待之语不绝于耳。 唐浩之祖父唐泰,轻轻一扬手,示意厅内众人静谧,随后目光转向唐英,沉声道:“大哥,旎啸此人牵涉天家之秘,我们需谨慎行事。要知道,武林之中,武当、少林、碧龙帮及万风山庄等势力,皆对此事讳莫如深,不敢轻易涉足南华堡之纷争。” 唐英微微颔首,缓步走回主位坐下,目光扫视全场,示意众人落座。 众人一一就座,目光齐聚家主身上,深知必有要事相商。 “今日召集大家,乃欲共商大计。”唐英声音沉稳,缓缓道来,目光在众人脸上逐一掠过,“此事关乎我唐家之兴衰存亡。” “啊!” 众人闻言,脸色皆变,相互对视一眼,心中已然明了,家主欲涉足南华堡骆家之事。 “大哥,骆家之事非同小可,即便旎啸胆大包天,有意染指,但我们不仅要面对众多江湖势力,更有天家及那股神秘势力横亘其中,需谨慎行事啊。” 此言出自唐浩之叔祖父,唐英听后,轻轻点头,目光又转向他人。 这时,一人起身说道:“大哥,我倒觉得此乃天赐良机,我唐家若能借此机会,真正走出大巴山,在武林中有一席之位,付出一些代价也无妨。只是如何选择,还需大哥定夺。” 唐英见说,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唐家非我一人之唐家,如此大事,若我决策失误,恐将唐家带入万劫不复之境。” “大哥,我们信你。” “是啊,伯父,您做主便是。” 众人纷纷表态,语气坚定,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唐英轻轻抬手,示意众人落座,其目光逐一扫过唐浩这一辈的年轻才俊,最终定格在唐浩身上,缓缓道:“唐浩,你且说说你的看法。” “是,伯祖父。”唐浩起身而立,目光坚定,“但请伯祖父明示,我唐家欲站于何方?” 唐英听罢,神色微愣,随即从唐浩的眼中捕捉到了一抹不同寻常的光芒,不禁微笑中带着一丝赞许。 第193章 助旎啸走出大山 稍倾,堡主唐英缓缓说道:“据密报,旎啸入陕一行,本是隐秘至极,不料行踪仍遭泄露。而那泄露之人,竟以极其隐晦的手段,将消息传给了天家、天火门,以及那股神秘势力。 “此事不过数日,今朝,旎啸携骆小姐入陕之事,已传遍江湖。更有传言,他们曾在应天府玄武湖下的册库中,寻得了骆家守护天家秘密的线索,因此才秘密前往陕西,欲取那物。 “此物乃骆家之主骆珹所留,或许骆珹深知此事重大,骆家无力守护,故而未曾告知任何人。” 言及此处,唐英再次环视众人。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片刻后,唐英问道:“唐浩,你有何见解?” 见伯祖父眼神中满是鼓励,唐浩起身行礼,答道:“禀伯祖父,其实无论是骆家之物,还是守天家之秘,皆与我唐门无关。以侄孙之见,我唐门应助旎啸一臂之力。 “试想,如今旎啸入陕之事已传遍江湖,江湖必将风起云涌。不知多少门派、内外势力将蜂拥而至,从四面八方围追堵截。 “这些人无非是想得到那传闻中的骆家所守的得道成仙之术。朝廷亦不会坐视不理,定会派出厂卫、六扇门,乃至大批大内高手。 “不出半月,陕西境内必将高手如云。除了追杀旎啸、抢夺宝物外,各势力间亦会相互厮杀、血斗。加之各门派间的旧怨新仇,陕西全境必将陷入一片血雨腥风之中,千百人将命丧黄泉,上万无辜亦将遭受牵连。 “当然,这些我唐门自可不必理会。但若能助旎啸一臂之力,我唐门或许能借此机会崛起,不再受各门派轻视,也不必再受那暗器毒术之鄙视。” 唐浩言辞恳切,其祖父本想打断,但见兄长唐英虽面带淡然,却无怒色,且不时捋须点头,便忍了下来。 待唐浩言罢,又见众兄弟及唐家晚辈中多有不满之色,他便挺身而出,喝道:“唐浩,你不过初出茅庐之辈,怎敢在如此多长辈面前口出狂言?” 唐浩之父唐天渊也急忙向家主行礼,惶恐道:“启禀伯父,我儿唐浩年少无知,不识世间险恶,人心复杂,言语冒犯之处,还望伯父恕罪。” 唐英一一扫过众人,而后轻笑一声,问道:“怎么?你们皆认为唐浩所言,乃是狂悖之词吗?” 众人静默,目光皆聚焦于家主唐英身上。 唐英缓缓起身,步下主位,穿梭于人群之中,逐一审视着众人的眼神,而后沉声道:“我以为唐浩之话,并无差错。此刻,正是我们出手,斩杀那些贪婪之辈,助旎啸夺得那物的绝佳时机。” “啊!”众人闻言,神色愕然,未曾料到家主竟会有此等决断。 唐英微微一笑,转身重回主位,缓缓坐下,语调平和却掷地有声:“我如此决策,自有其因。你等回想,数年前于万里之外的昆仑之巅,旎啸不顾身份,从锦衣卫手中救出骆家小姐。 “虽那时朝廷未对骆家定罪,但旎啸之举,已属大逆不道。即便后来骆家遭难,他仍孤身闯入江南紫林山庄,救出骆家小姐,更传闻去年秋冬之际,他直面一众大内高手。 “按理说,他救罪臣之女,已是死罪,然朝廷却未发海捕文书,更未遣人缉拿,连京城中的皇帝亦似对此毫不知情。 “若我所料不差,皇帝并非不闻不问,而是欲借旎啸之手,探寻骆家所守之秘。此秘,实则乃皇帝之祖父嘉靖帝所遗。且我还有预感,自那股神秘势力现世以来,皇帝似有意借旎啸之力,以抗衡之。 “此刻,旎啸身处陕西,将面临无数势力与宵小之徒的围攻,他们皆觊觎那得道成仙之术,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 “旎啸处境凶险,但若我唐门出手相助,必将赢得一位真正的朋友。你等莫要忘了,他在西北的云星宗与京城的千阳门,这两大门派在江湖中的声望,不弱我唐家堡。 “更兼他与青城、武当交谊深厚,青城与武当在武林中的地位,无需我多言,你等皆心知肚明。再观旎啸往日之实力与手段,虽他此行踪不慎泄露,但我绝不相信他未作丝毫准备。 “看似他面对上百势力、外族夷蛮,上千高手,胜算渺茫,然而世事难料,未来之事,谁又能预知呢? “我最后想说,此番助旎啸,或许还能间接为当今万岁爷成事。如此,我唐门站在旎啸一方,所获之利,将无法估量。 “从此,唐门必将在江湖中崛起,虽不及武当、少林、碧龙帮、万风山庄、天火门之势力庞大,但也能如青城、崆峒派一般,在江湖中占据一席之地。” 众人听罢,脑中思绪纷飞,细细品味家主之言,渐渐明了其深意。此次助旎啸,虽看似风险重重,外人眼中或许得不偿失,实则却是收益无穷。 恰在此时,一唐家子弟匆匆步入大厅,手执一封密信,径直递予唐英,随即转身离去,步伐匆匆。 唐英拆开密信,阅毕,面上不禁露出一丝喜色,众人见状,纷纷投来期盼的目光。 唐英扬了扬手中的密信,喜色溢于言表:“成都府传来捷报,青城派掌门九幻真人,携师弟九难真人,引领川蜀武林群英,已于昨夜启程北上,驰援旎啸。” 此言一出,大厅内又是一阵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时,唐浩的一位叔父挺身而出,行至厅中央,慷慨激昂地说道:“请伯父发令,我唐家上下,无不唯命是从,愿出大巴山,入陕西,助旎啸一臂之力,扬我唐门之威名!”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齐声高呼:“入陕西,助旎啸,扬我唐门之荣耀!” 唐英含笑点头,站起身来,语气坚定:“好!我以家主之令,以唐门掌门之威,命我唐家子弟,精选精英,前往陕西,助旎啸一臂之力。 “但切记,我等对那骆家之物,不可有丝毫觊觎之心,更不能行那宵小之徒的卑劣之事,以免玷污我唐家堡的声誉。如有违令者,必将逐出唐家,从族谱中除名,其后人亦不得再以唐门自居,入唐家祠堂!” 众人纷纷应诺,随即唐门上下,精挑细选,数十名精英整装待发,他们毅然走出唐家堡,翻越大巴山,直奔陕西汉中府,再向西北巩昌府进发。 第194章 凉州卫公公来找 话说西北边陲之重地凉州卫,暮色四合之时,仍有厂卫铁骑穿梭如织,马蹄疾驰,扬起漫天黄沙,城垣内外,人皆闻之,近日凉州风云色变,然北疆鞑虏并未有铁骑压境之讯传来。 商贾贩夫、黎民百姓、异域胡商,纷纷揣测,却如坠雾中,不得其解。 城内总兵府内,总兵狄成安巡视归来,仅设粗茶淡饭,自斟自饮。忽闻门外一卒高声道:“见过屠公公!” “你家狄将军可在?” “在,在,小的这便去通报。” “不用了。” 听到话音,狄成安已置盏而起,迎至府门,但见一人影翩翩而至,狄成安抱拳笑道:“未曾想屠公公亲临,狄某有失远迎,望乞见谅。” 来者正是屠浩,西北数卫监军,手握生死簿,平日里栖身凉州,与狄成安交谊深厚,数十载春秋,未有嫌隙。 屠浩步入厅堂,目光微闪,“原来狄将军尚未用膳,深夜造访,实乃屠某唐突。” 狄成安连忙摆手:“公公言重了,狄某平日欲邀公公共饮,亦是难上加难。今日巡视归来,恰逢公公驾临,不如让厨下再添几味佳肴,你我共酌几杯,上月一好友自江南寄来佳酿,正待品尝。” 屠浩却微微一笑,摆手拒绝:“罢了,改日再扰。” 狄成安心领神会,知屠浩此行必有要事,遂挥手示意侍女撤去酒席,引屠浩至隔壁雅室。 茶香袅袅间,屠浩忽使眼色,狄成安心领神会,对外厉声道:“无论何人,无我令,不得擅入,违者军法严惩!” 门外亲兵齐声应诺:“是,将军!”片刻之后,狄成安眉头紧锁,问道:“屠公公,莫非凉州卫又风云再起?还是那西北几卫之地,鞑子欲再生波澜?” 屠浩缓缓落座,又示意狄成安一同坐下,轻呷一口香茗,缓缓而言:“你可还记得前几日,我与你提及之事?” 狄成安沉思片刻,问道:“公公所言,可是那西北几卫无端出现鞑子高手,以及神秘胡僧之事?” 屠公公微微颔首,“正是此事。那些高手非同小可,其中几人武功竟在我之上。初时,我儿向我禀报,我亲自试探,以为他们不过是前往中原寻仇或是卷入武林纷争,并未放在心上。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公公究竟探到了什么?”狄成安惊疑地问道。 屠公公面露凝重之色,低声说道:“是旎啸。” “什么!”狄成安大惊之下,猛然从椅上弹起,“旎啸究竟为何,竟引得外族高手如此大动干戈?” 屠浩见状,心中暗喜,面上却故作淡然,沉声道:“南华堡之事,狄将军想必未曾忘却吧?” 狄成安见说,神色紧张,不时向门外张望,生怕隔墙有耳,甚至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周围的动静。 屠浩轻笑一声,挥手示意他不必紧张,“狄将军勿需如此惊慌,此事只怕如今已传遍天下,尤其是江湖之中。不仅人人谈论,更有诸多门派和势力纷纷派人前往陕西。” 狄成安脸色骤变,惊问道:“公公,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屠浩叹息道:“起初我亦不知详情,但昨日清晨收到密报,江湖上传言,旎啸救出骆家小姐后,又前往应天府玄武湖册库查找线索,竟真的找到了骆家守护的天家之秘的线索。 “于是,他带着骆小姐秘密来到陕西,不料行踪泄露。据我手下所言,一夜之间,华夏九州,长城内外,皆已知晓此事。” 稍顿,屠浩不顾狄成安的惊愕失神,继续说道:“至今日下午,此事再被证实。厂卫中有人在应天府确认,册库中的黄册被翻阅,且有被人动手脚的痕迹。” 狄成安愣神半晌,方从惊愕中回过神来,问道:“此事究竟发生在何时?” 屠浩答道:“前日清晨便已风传,我随后遣人前往陕西腹地数州府查探,此事确非虚言。且陕西境内的武林门派、本土势力皆已传得沸沸扬扬,纷纷派人探寻旎啸与那骆家小姐的确切踪迹。” 说到这里,屠浩不禁微微一笑,“说来也奇,旎啸的行踪始终未能查明,而陕西境内的诸多势力却突然间偃旗息鼓,不再有所动作。” 狄成安听罢,心中惊疑更甚,“这究竟是何故?” 屠浩冷笑一声,“还不是皆因那成仙之术。这些人皆是精明之辈,暂且不论能否成真,倘若有人胆敢率先截杀旎啸,生擒骆家小姐,定会遭到其他势力的联手阻止。此乃犯众怒之举,又有谁敢轻易为之? “再者,这些势力皆已明了,若要获得那成仙得道之秘籍,旎啸无疑是最佳人选,因为只有他知晓线索。至于事后,一旦成仙之术现世,那诸多势力便各凭手段与实力争夺了。” 狄成安缓缓点头,心中已然明了。 突然,他眉头紧锁,说道:“可世人难道不知,若论抢夺,厂卫无疑是最有力的竞争者?对了,还有……” 说到这里,狄成安手指向苍穹,意指皇宫。 屠浩微微一笑,“除厂卫之外,还有一股神秘势力,其强大与神秘,无人能测。” 狄成安压低声音问道:“难道陛下也……” 屠公公轻轻点头,再次呷了一口香茗。 狄成安亦饮了一口茶,问道:“既然众人皆知,大内高手、厂卫、六扇门三方联手,再加上那股神秘势力,其他门派与势力怎还敢对那成仙得道之术心生觊觎呢?” 屠浩笑道:“世间何人不想得道飞升,何人不想来这陕西之地碰碰机缘?我等知晓此理,难道那些势力之主不明?他们自然也想到,届时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且若旎啸得手,秘籍现世,那时岂止双虎相争,恐有数虎并起,更有无数恶狼豺豹、牛鬼蛇神,在陕西全境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混战之下,敌我难辨,纵使陛下倾尽大内高手,乃至数十万铁骑,面对这等混乱之局,无数高手与势力,也是难以招架。届时,便看谁的运气更佳了。” “公公,你的意思是,陛下有密令于你和我?”狄成安低声问道。 屠浩轻轻摇头,“非但陛下无有密令,就连东厂与锦衣卫的几位大人也未曾传来急信,朝廷与皇宫,一片宁静。” “啊!”狄成安再次一惊,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是否觉得颇为蹊跷?”屠浩笑问道。 第195章 隐怒意细劝总兵 凉州卫总兵狄成安点了点头,监军屠浩公公见此,不免笑道:“其实,我心中也是疑惑重重了。当然,此等事宜,我也不敢贸然请旨,更不敢书信于京城的几位大人。” “公公,这是为何?”狄成安听得一头雾水。 屠浩长叹一声:“此乃犯忌之事,纵使我屠某有十个胆子,也不敢为之。罢了,朝中之事,自非我所能关心。 “只是眼下,旎啸这位小兄弟处境堪忧啊。纵使他实力超群,手段百出,但面对如此众多高手与势力,哪怕他手握十个云星宗,百个千阳门,也是难以抗衡,更何况其中还牵涉朝廷、陛下,以及那股神秘势力。” 狄成安听罢,沉思片刻,瞪目而言:“是啊,旎啸如今犹如身处刀山火海之中。他虽年幼,但昔日与他相处,便知他乃大智大勇之人。为何此刻不隐匿身形,逃遁而去呢?我深信,以他的手段,应非难事。” 屠浩又是一声长叹,“我也曾如此想过。或许,他深知自己与骆小姐已无法摆脱众势力的围追堵截,又或许,他早已有了应对这场生死之局的计策。” 狄成安微微颔首,不料屠浩又说道:“可他不知,对手之强大,上千高手,数万武林黑白两道之人、厂卫与大内高手、外番探子与绝顶高手,他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狄成安连连点头,忽地心念一动,问道:“公公今夜驾临,既无陛下旨意,也无京城大人们之令,那此来所为何事?” 屠公公凝视狄将军片刻,缓缓说道:“倘若我与你商议,助旎啸一臂之力,你意下如何?” 狄成安听罢,惊恐之下险些跃起,“公公,你既无旨意,又无朝令,岂敢贸然派遣厂卫于众目睽睽之下解救旎啸? “再者说,即便你能,这也是犯忌之举。诚然,如今南华堡之事因旎啸行踪泄露而沸沸扬扬,朝廷一时无措,但……” 他俯身靠近屠浩,压低声音道:“帝王之心,深不可测。虽无旨意给你,但你若私自援救旎啸,触犯天威,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屠浩笑而反问:“可我也没有接到旨意,或朝中之令,让我不得相救啊。” 狄成安苦笑之后,耐心劝道:“我们身为臣子,怎敢妄自揣测圣意?” 见屠公公似乎并未将劝言听进耳中,狄将军又说道:“我知你师门与旎啸先祖有旧,且前几年他出手相助,让我们挫败了鞑子与胡人的几场阴谋,更是重创鞑子骑兵,斩杀胡人与鞑子高手无数。 “但那是对抗外敌,而此次旎啸所行之事,非同小可。南华堡之事发生后,哪方势力,朝中哪位大臣敢轻易置喙?皆是避之不及,此事关乎天家,稍有不慎,便是人头落地。” 狄成安稍顿,苦笑续道:“我并非让公公背信弃义,而是你去帮旎啸,也难改大局。你方才也言,旎啸难以抵挡众多势力。 “万一与陛下所派之人起了冲突,你又当如何?难道要临阵舍弃旎啸?还是与那大内高手决一死战,生死不计?” 屠浩倒是将这番话听了进去,站起身来,在房间内踱步沉思。 许久之后,他说道:“但我还是决定助旎啸一臂之力,于公于私,我都要去。” “公公,你,你为何?”狄成安惊问道。 面对狄成安的询问,屠浩不但不答,反而说道:“不但我要去,你也要派兵相助。” “啊!”狄成安见说,顿时吓了一跳,“公公,若无合适理由,私自动用营卫,尤其是凉州卫所之精锐,这可是要灭九族的大罪啊。末将万不能从命。” 屠浩听罢,眼中闪过一丝怒色,恰好被狄成安捕捉到,心中不由得一凛。 这时,屠浩忽地放声大笑,声震屋瓦,“狄将军莫急,本座之话尚未说完。” 狄将军神色微微一凝,旋即也是朗声而笑。 屠公公拉着他坐下,亲手为他斟上香茗,而后自己亦缓缓落座,边饮边道:“将军有所不知,自我闻得旎啸之事密报,便觉此事非同小可。一边遣人前往陕西搜集情报,一边又向邻近州府的好友打听消息。 “至于京城,实在太过遥远,真要等到旨意降临,只怕已是黄花菜都凉了,诸多变故早已发生。不错,先前旎啸助你我大破鞑子与胡僧之阴谋,令我得陛下嘉奖封赏,掌管这西北数卫。 “将军你虽未再升官阶,却也赏赐颇丰,金银财宝不计其数,更有家中妻小得以安宁。然而,你要明白,这些功绩并非来自战场上的浴血奋战。” 狄成安听罢,急声道:“公公此言何意?难道以为我因未得升迁而对旎啸心生怨怼?” “不,不。”屠浩轻轻按下狄将军欲起身的身躯,“我是怕你对我心生芥蒂。自我担任数卫监军以来,发觉你我之间似乎生疏了许多。” “哪有,哪有啊。”狄成安急忙摆手,“以前公公仅为我军监军,如今你掌管数卫,我若再与你如从前般亲近,只怕其他几位总兵心中会有所不满了。” 屠浩闻言,微微一笑,“原来如此,不过将军大可不必如此拘谨。我不也一直没有挪窝吗?” 言罢,他环视四周,长叹一声,“还是这凉州卫好啊,或许我这一辈子就要在此终老了。” “公公,你为何如此感慨?”狄成安听罢,低声问道。 屠浩又是一笑,“无事,无事,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对了,还是说回旎啸之事吧。自昨日早晨闻得密报,我便想与你坐下来好好商议,怎奈你这一外出巡视便是数日,让我好一番寻找啊。” 狄成安苦笑,“公公,你该知晓,前些日子外族高手频现,虽有你坐镇西北,但我也不敢大意,生怕那些鞑子骑兵趁机作乱。” 屠浩微微颔首,随即起身,步伐沉稳地踱着步,缓缓而言:“昨日接获密报,诸多事宜已在我心中略有一个大概,尤其是今日下午,我那些孩儿们将情报汇总,我方敢断定一二,亦下定决心该如何行事。” “请公公详述。”狄成安也随之起身,脸上挂着一丝急切之色。 第196章 二人生隙添哀愁 屠浩转身,目光如炬地望向狄将军:“实则,直至几个时辰前,我方下定决心助旎啸一臂之力。皆因我手下一事相告,前几日这西北之地突现大批外族高手,皆因旎啸行踪泄露,且此泄露之举,乃是有心人所为。” “啊!我等怎未事先得知此消息?”狄成安闻言大惊,快步走至公公身前问道。 屠浩淡然一笑:“此刻再去探究其缘由,已是徒劳无益了。但我深信,朝廷厂卫、六扇门,定已得知旎啸行踪泄露之事。 “然而,这两日来,旎啸的行踪却一夜之间传遍天下。我甚是不解,为何朝廷、厂卫迟迟未有动作?” 言及此处,屠公公走近狄成安,低声细语:“且陛下也无任何旨意下达,或是未令厂卫、六扇门、大内高手在江湖上平息此传闻,反而任由其流传?” 狄成安听罢,一时间呆立当场,边走边陷入沉思。 忽地,他眼中精光一闪,低声言道:“莫非此乃陛下有意为之?” 屠浩缓缓点头,随后双手朝京城方向抱拳,以示敬意:“我等身为臣子,自当以陛下之心意为行事准则,为万岁排忧解难。骆家之事,关乎天家,而那股神秘势力更是成为陛下心头大患。 “因此,我推测陛下虽未明言,但以此沉默之举,意在让我等臣子助旎啸一臂之力。一是解开骆家所守天家之谜,二是欲借旎啸之手,引出那股神秘势力。 “只是未曾料到局势突变,旎啸需面对如此众多的江湖门派,九州内外势力。若旎啸一旦遭遇不测,那么骆家之事与那神秘势力,皆将成谜,届时陛下还需费尽心思,施展手段去处理此事。 “自然,对于我与将军而言,陛下心中定有不悦。一来我和将军与旎啸素有交情,二来我们身处陕西,虽镇守西北,却对此事置身事外,陛下定会龙颜大怒。” 狄成安听罢,虽觉公公之理由略显牵强,但转念一想,圣心深似海,难以揣测。且旎啸涉足南华堡之事,早已非秘密,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朝中也有人私下议论,而皇帝并未出面阻止,仅是派遣大内高手试图截杀旎啸罢了。 他深思熟虑之后,缓缓察觉公公之言也非无稽之谈。对于骆家之事,皇帝确实难以明旨行事,不便公然插手,故而索性利用旎啸。 身为臣子,若不能揣测圣意,待到事态失控,万岁爷一旦下旨,自己被革职尚算轻巧,说不定还会以莫须有之罪,被押解至京城刑部大牢,或是落入锦衣卫北镇府司之手。 念及此处,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躬身对屠浩说道:“请公公安排,狄某一切唯公公马首是瞻。” 屠浩见说,哈哈大笑,“将军言重了,我不过是个监军罢了。” 言罢,他收起笑容,神色肃然,“不过将军无须调动大军,莫说你,我也担心鞑子骑兵突然南下。你只需派遣几个百户,领兵南下,剿灭些强盗、土匪。 “那些江湖势力自然知晓你我与旎啸的交情,如此一来,江湖中便少了些对旎啸不利之人,他在西北方向的压力也能减轻。万一他不敌,也能从容退至凉州卫方向。” 狄将军听罢,瞬间明了公公之意。助旎啸固然是真,但在关键时刻,保护那位骆小姐,确保骆家所守之秘不被外人捷足先登,才是重中之重。届时,陛下定会龙颜大悦。 倘若旎啸与骆小姐真要逃至此处,凭公公麾下一两千厂卫,加之自己手中数万精兵,莫说江湖上的武林门派,即便是外族势力,也休想杀害旎啸、掠走骆小姐。 想通此点后,狄成安不禁对屠浩心生感激。因为真到了那一步,便是立下大功。 他放声大笑,“公公美意,狄某铭记于心,改日定当厚谢。” 屠浩见狄将军已然心领神会,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将军可曾听闻,对旎啸而言,我们要如雪中送炭般及时;而对陛下,我们身为臣子,更要有担君之忧的意识,在这个关键时候挺身而出。” “好,好,好!”狄成安一时喜形于色,随即收起笑容,悄声对屠浩道,“若方才狄某迟疑未决,公公是否就要祭出那柄上方宝剑了?” 屠浩面色微变,旋即又恢复常态,笑道:“将军何出此言?此事非军中事务,也非外敌来犯,我怎会如此? “方才我已言明,你只需派遣数百户兵马,虚张声势地往南行进一番便是。主要还是由我带领我的亲信南下,而我离去后,这凉州卫及北面几卫,还需仰仗将军了。” 狄成安连忙拱手道:“岂敢,岂敢,这本就是狄某的职责所在。只是公公此行助旎啸,面对的可是大半个武林的围攻,更有无数外敌窥伺,可要周全备至,更是万分当心啊。” 屠浩微微颔首,“有劳将军挂心,我此行只想在西北方向为旎啸留一条退路。再者,我昨日已飞鸽传书给洮州的夏公公,想必他也能领会其中深意,定会派人助我一臂之力,说不定他还会亲自前来。 “如此一来,我们西北几卫便可联手对抗那些江湖门派和外夷势力了。 “而且,中午时分,又有飞鸽传书来报,说川蜀之地以青城派为首,掌门九幻真人已率众武林同道星夜北上。届时,旎啸在陕西南面又少了一股强敌。” 狄成安听后心中大喜,暗道自己方才的选择果然正确。然而,想到屠公公方才那转瞬即逝的怒意,他心中却如有一根小刺在扎,自责未能爽快应承。 随后,屠浩又与狄成安商议了小半个时辰,方才离去。 走出总兵府时,屠浩心知,自己方才确实有过动用上方宝剑的念头,同时也明白,自己与狄成安之间的关系,已不复往昔那般推心置腹了。 他不由自主地再度面向东南方,眸光深远,思绪飘飞至旎啸昔日之行径。 倘若哪一日旎啸之举,与朝廷产生了不可调和之隙,触怒了龙颜,致使圣上令下,命自己亲自缉捕旎啸,或领厂卫之众,将其就地正法,届时,我心又将何去何从? 忆往昔,旎啸之先祖对师门有救命之恩,此恩重如泰山。若遵旨而行,岂不是忘恩负义? 而若抗旨不从,又成了悖逆君恩,犯上作乱之罪人。况且,我身为阉宦,说到底,不过是皇帝跟前一介卑微奴仆罢了。 念及此处,屠浩不禁发出一声悠长而深沉的叹息。 第197章 公公恨中布迷局 洮州之地,昔属南北朝贺兰祥之后周疆土,时逢乱世,与吐谷浑烽火连天,一战而破其军,夺洮阳、洪和二城,遂以此地为基,筑洮州之城。 洮州卫城分前后两域,以东西向之墙垣,如巨龙横卧,中分天地。遥望城郭,峻岭之姿,坐北朝南,依山傍水,气势恢宏。 城中百姓稀疏,商贩寥寥,然军户之众,占为大半。 城北之巅有一庄园,广袤无垠,曲径通幽,苍苔点点;绮窗含情,绣箔轻笼,宛若仙境。 此庄园之主,乃两卫监军夏鸿天,此公公出身东厂,年近花甲。 庄园四周,除了士兵巡逻外,藩子二三十人,日夜不息巡视;内里更是机关重重,陷阱密布,难以窥其全貌。登高望远,全城尽收眼底。 此刻,夏公公正襟危坐,等总兵南化前来。 未几,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南化现身。其人年近天命,身长六尺有余,头大如斗,面如锅底,环眼虎须,威风八面。 南化入内,躬身行礼,谄媚之色溢于言表:“孩儿拜见义父。” 夏公公轻轻点头,随口道:“来了便好,坐吧。” 南化岂敢贸然就座,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义父召孩儿前来,有何要事?” 夏公公眉头微皱,“北边屠公公急书一封,欲与我共助旎啸。” 南化闻言大惊,满脸疑惑:“啊?屠公公此举何意?” 见夏公公目光询问,南化继续说道:“孩儿虽非武林中人,但在卫所亦闻旎啸携骆小姐悄然入陕西,似有秘宝寻觅。 “然其行踪泄露,百方势力蜂拥而至,江湖上已是沸沸扬扬。屠公公却让义父助旎啸,岂不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夏公公听罢,嘴角微扬:“你是说,我不该去?” 南总兵神色凝重,字字铿锵:“此番助旎啸,实乃步步荆棘,凶险异常。” 言罢,他趋步向前,压低声音,几近耳语:“据传陛下已遣大内高手,更兼东厂、锦衣卫、六扇门众多高手,皆欲斩旎啸,生擒那骆家小姐。屠公公此举,无异于逆龙鳞,难道他就不怕陛下雷霆震怒,降下滔天大罪吗?” 夏鸿天听罢,冷笑一声,声如寒冰裂石:“陛下可曾明言旎啸犯下滔天大罪?骆家虽已定罪,骆风雁身为罪臣之女,然旎啸从紫林山庄救她出,一路隐秘行至陕西,可有万岁爷的半纸谕令?” 南总兵见说,惊异之色溢于言表,望向夏公公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不解。 夏鸿天再度冷笑,笑声中带着几分玩味:“这便是屠浩的高明之处,他能窥探圣意,即便与天下为敌,也能博取龙颜大悦。更何况,他与旎啸本就交情匪浅。” 南化眼神微转,心中已有了几分揣测:“莫非义父已决定与屠公公携手,共助旎啸?” “正是。”夏鸿天缓缓点头,随即面色如霜,“但这正是我除去屠浩的绝佳时机。” 南化深知夏公公对屠公公的杀意已决,遂问道:“不知义父有何妙计?” 夏鸿天略一沉吟,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我料他不敢动用卫所精兵,最多只是派遣几个百户,在北疆虚张声势,或是在临洮、巩昌等府随意征召人手,以向江湖各势力表明立场。 “而他则会亲率厂卫高手,以江湖人的身份南下,于关键时刻策应旎啸,确保骆小姐不落他人之手,尤其是那些外族宵小之辈。他一旦南下,我便有机会诱其入瓮,一举歼灭。” 望着夏公公脸上那一闪即逝的狠厉之色,南总兵心中不禁一凛,暗叹义父已是杀心大起。 他低声问道:“可屠公公麾下厂卫,少说也有千人,即便孩儿领兵前往,也恐难以匹敌,且极易走漏风声。毕竟,孩儿自辽东调至两卫,不过数年光景。” “此节我自有考量。”夏鸿天站起身来,目光阴鸷如深渊,思索片刻后问道:“如今两卫之中,你真正能调动的兵马,可有千人?” “禀义父,仅余数百精锐。”南总兵答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夏鸿天闻此,眉宇间不禁掠过一抹怒意,那是对南总兵未能领会其意的责备,“看来,需得巧妙布局,将两卫的部分人马调离两卫才是。” 南总兵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问道:“莫非义父欲在两卫之内,对屠公公下手?” “正是,若在北边临洮府或是巩昌府,欲除屠浩及其数百爪牙,非但难度重重,且易打草惊蛇,加之我对那两卫地形不熟,更是难上加难。”夏鸿天沉声道。 南总兵略作思索,随即说道:“我来时,下面有斥候回报,说南边占藏先结簇司与阿昔洞簇司又有蠢蠢欲动之势。” “哦?”夏公公虽显惊讶,但神色间却似早有所料,“这岂不是天赐良机?你明日便遣兵前去镇压,记住,多派些非你亲信之人。” “是,义父,我明白该如何行事了。”南总兵躬身答道,随后走近夏公公,“但即便我领千人,加之义父手中的数百厂卫,恐怕也难以确保屠公公的项上人头。” 南化言及此处,忽觉失言,连忙补救道:“当然,以义父的神功盖世,即便是三五个屠浩,也是手到擒来之事。” 夏鸿天冷笑一声:“正因如此,我已与白莲教联手。哦,是白莲教的佛母主动寻我,欲共谋屠浩性命。” 南总兵听罢,神色微变,心中明了夏公公早已筹谋已久,只待时机。 对于白莲教,他虽知其为朝廷之大忌,但朝中大臣、大明各卫所中,暗中与白莲教往来者不在少数,甚至有人已投身其中。 然而,他眼珠一转,假意关切道:“义父,白莲教虽势力庞大,但还需小心为上,莫要反被其所伤。” 夏鸿天脸露胸有成竹之色,“此点我自然心中有数,当前首要之务是除去屠浩。且此次与白莲教联手,我自不会现身,再者,白莲教所派的四人,在江湖上鲜有人知其真实身份。” 望着南化投来的询问目光,他又是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神秘:“你可曾耳闻山西四谛星君的名号?” 南化微微一怔,随即答道:“可是那平阳府解州闻喜县稷王山上,威名赫赫的四谛星君?” 夏鸿天轻轻颔首,南化见状,不由脱口而出:“难道他们竟是白莲教的人?” 第198章 浪荡形骸秘中事 两卫监军夏鸿天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我也是近日方知,乃白莲教之人透露,这四人已率领山西、河北及黄河两岸的上百位高手,悄然潜入陕西。” 总兵南化闻言,并未显得太过惊讶,反而冷静分析道:“若有白莲教数百高手,加之义父麾下的厂卫,以及我卫所的千余精锐,选一处地利埋伏,灭那屠浩,确是易如反掌。” “正是。”夏公公赞许地点点头,“而且,佛母还透露,届时白莲教的分支弘阳宗也会派人相助。 “弘阳宗虽高手不多,但在陕西地界,却如地头蛇般,人多势众,几乎无所不在。如此一来,即便屠浩有天大的本事,一旦踏入我为他精心布下的伏击圈,也是插翅难飞。” 南化听得,脸上顿时绽放出喜悦之色,拱手道:“孩儿在此先恭喜义父,离大事成功又近了一步。” 夏鸿天也是放声大笑,一脸自信满满,随即吩咐南化着手安排,将那些不忠于他的卫所士兵及将领调离,其中自然包括独孤修,以及数位百户、千户,乃至参将、偏将,皆调至南边,随时准备镇压那些蠢蠢欲动的番人两族司。 夏鸿天口中的四谛星君,率领上百高手秘密潜入陕西,其隐匿之处,恰是弘阳宗的地盘。 面对佛母如此安排,身为弘阳宗宗主的萧芹,心中虽万般无奈,却也担忧自己宗门被他人鸠占鹊巢。毕竟,整个弘阳宗上下,能在江湖上排得上号的高手,唯有她与左右护法三人。 然而,眼下却有一个绝佳的机会摆在她面前。萧芹掌握着一门极为淫邪却威力无穷的秘法——玄影欲海。 此法源自元廷天魔舞,而天魔舞又脱胎于乌思藏红衣喇嘛的演揲儿和双喜佛法。 此佛法后传入元宫廷,蒙元覆灭后,精通此秘法的元廷高手纷纷出逃,其中不乏加入白莲教者。因白莲教与佛门净土宗渊源颇深,故而两者可算是同宗同源。 然而,这也正是白莲教为江湖众多势力所不容的原因,其淫晦之术令诸多势力鄙夷,即便是武林黑道,也不愿与之有过多瓜葛,生怕自己步其后尘,成为众矢之的,或是被打上与白莲教同流合污的烙印。 萧芹为守护萧家先祖萧皇后的秘密,不惜忍辱负重,修炼玄影欲海这等淫邪之术。在她看来,廉耻与颜面皆是浮云,唯有实力才能在江湖中立足。 可哪想到前些时日,萧家上千年的秘密竟不翼而飞,那小匣子神秘消失,她怀疑是被霜风帮的石泰所窃。 霜风帮高手如云,尤其是帮主星雾道人,更是名震江湖。而石泰虽不及星雾道人,但萧芹自知难以匹敌。 加之所守之秘绝不能泄露,否则不仅小匣子难以寻回,面对佛母的质问,她也无从回答,必将遭受重罚。怀璧其罪的道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因此,她更渴望提升自己的修为,以图关外之行,从霜风帮手中夺回那小匣子。 如今,陕西境内门派高手云集,其中不乏内功深厚的年轻弟子。若以玄影欲海之术诱惑他们,无疑能迅速提升自己的实力。 于是,她将这一想法告知了右护法杨胤夔,却并未透露真正的目的。她只说,若得此秘法相助,修为必将大增,届时便可跻身武林顶尖高手之列。 杨胤夔,年逾四十,此刻全身赤裸,当听到宗主的言语时,他惊愕不已。 萧芹身着薄纱,虽已年过四十,但容貌依旧如二十芳华,肌肤胜雪,眉黛青颦,宛如春日莲花般娇艳动人。 她轻笑道:“怎么,你害怕了?” 杨胤夔的目光在萧芹身上流连忘返,随即将其拥入怀中,“非是惧怕,只是此举犹如走在细丝之上,凶险异常,一不小心,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萧芹听得,故作娇嗔道:“怕是我寻些青年才俊来,让你心中生妒了吧?” “哪里的话,”杨胤夔轻轻拍打萧芹的玉背,“我知你为修炼功法,怎会在此事上吃味呢?” 萧芹微微侧首,娇声道:“你可曾想过,我弘阳宗虽人多势众,但真正的高手寥寥无几。而且,你可曾有过摆脱佛母掌控的想法?” 杨胤夔听后并未过于惊讶,而是长叹一声。 萧芹继续说道:“我心知要让弘阳宗脱离白莲教另立门户实非易事。但你想过没有,其他宗门分舵之主对我弘阳宗嗤之以鼻,甚至使唤我们的人,这难道不是因为我们缺乏真正的高手坐镇吗?你们两个没良心的,也不为我这个宗主出一口气。” 此言一出,杨胤夔脸上的怒色愈发明显。 他毅然决然地说道:“好,你说我们应该如何行事?与其在别人面前软弱,不如冒险一搏。只要我们秘法再进一步,我们三人在白莲教中乃至江湖都将赫赫有名,再也不需受他人轻视。” 萧芹闻言欣喜万分,纤手轻抚杨胤夔的胸膛,“这才是正确的选择。待秘法大成之日,那双修之术更是妙不可言哩。” 杨胤夔眼中闪过一丝淫秽之光,他的粗糙大手穿过薄纱,在萧芹的娇嫩身体上肆意游走。 正当此时,室外传来话语之声,二人心知是左护法阎浩来了。 萧芹虽常与左右护法共赴云雨,却从未与二者同床共淫,杨胤夔虽心知肚明,却也羞于三人共行此等风月之事,此刻他一脸愠怒,显然对阎浩此刻的到来感到不悦。 二人匆忙穿衣,步至室外。阎浩见二人此景,已是习以为常,就连守门俏侍也见怪不怪。阎浩挥手遣散俏侍,大厅内仅余三人。 萧芹面色潮红,未多言语,径自坐上主位,询问阎浩:“左护法此行又打听到什么?” 阎浩面色凝重,缓缓说道:“又有数十股势力涌入陕西,其中不乏鞑子、关外女真,更有几股势力身份不明。” 见萧芹只是淡然颔首,他又补充道:“据闻黄河龙王、青山神刀、华山云鹤四人也已悄然进入陕西。” 萧芹听罢,顿时坐立不安,以难以置信之态问道:“黄河龙王成名已五十年,传闻被少林高僧重创,从此销声匿迹。而青山神刀,四十年前以花甲之年挑战碧龙帮高手落败,羞愧之下隐退江湖。当时他已是顶尖高手,如今四十载光阴流逝,百岁高龄的他,内功只怕已无人能及,实力恐已迈入绝顶高手之列?!” 阎浩苦笑点头,满含酸楚。 第199章 武当仙道遭相遇 这时,右护法杨胤夔接过话茬,“华山云鹤这对异姓兄弟,成名于一甲子前。传闻他们四十多岁时,本是江湖正道人物,却不知何故,竟痛杀华山派、丐帮、少林三派数十年轻弟子,从此沦为武林黑道。 “几年后,三派高手尽出,于大行山展开一场大战,华山云鹤不敌逃走,近四十年未有音讯。不想如今他们重出江湖,想来二人武功也已臻至绝顶之境。” 宗主萧芹听后,只觉压力倍增。 她深知,弘阳宗作为陕西地头蛇,如今境内上百股势力交织,稍有不慎,弘阳宗便可能土崩瓦解。正如古语所云:“哪吒闹海,鱼虾遭殃。” 三人默然,过了一会儿,左护法阎浩终是开口,语带忧虑:“宗主,眼下的局势,敌友难辨,更有诸多势力携私仇旧怨而来,势必要在这陕西境内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依属下之见,我弘阳宗核心成员应立即转移,让那些外来势力在此地肆意妄为,自相残杀吧。” 萧芹见说,目光转向杨胤夔,杨胤夔也是点头附和:“宗主,以弘阳宗目前的实力,无论是哪一方武林门派或江湖势力,我们都得罪不起。 “更何况还有佛母的命令,若遵从,弘阳宗必将损失惨重;若不遵,又怕被佛母所不容。就如那四谛星君带人前来,我宗弟子及信徒,不过数日,便有上百人因不从星君四人而惨遭杀害,更有数十女子被星君及其党羽日夜凌辱。” 萧芹听罢,怒意涌上心头,略一思索后说道:“好,我们索性避开这漩涡中心,但我们去往何地呢?” 阎浩答道:“要不我们往东去,前往西安府商州。我记得那商州南面有一座商洛山,十数年前,我弘阳宗曾在那山中一处隐秘之地储藏了粮食、兵器等物资。” 萧芹微微颔首,心中却仍有几分犹豫。 阎浩见状,又说道:“听闻旎啸与那位骆小姐自东向西而行,那么将来陕西西部的几个州府,定会是最为混乱之地。 “我推测,这场惊天动地的厮杀与混乱,恐怕要持续十数天之久。因此,我们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前往东南方向避祸,更为稳妥。” 萧芹再次点头,见杨胤夔亦是表示赞同,便决定前往阎浩所言之地。 三人随即分头行动,不过半个时辰,弘阳宗在三人率领下,数十名精英与核心子弟已悄然出发,乘船向东边的西安府驶去。 时值初冬,寒风渐起,本是商船行旅稀疏之季,然渭水河上,船影交错,舟行如箭,细看之下,船上大半竟是江湖中人,三人目睹此景,不禁惊叹,更知陕西境内,风起云涌,不知有多少江湖势力正蜂拥而至。 半日之后,三人弃舟登岸,策马东南,未及蓝田,竟遭遇百人队伍,观其装扮,乃是武当弟子。为首者,乃一老道士,仙风道骨,鹤发童颜,宛若神仙中人。 萧芹一行人自然不识此老道士,原来他便是武当派掌门的师父,天一真人,已逾百岁高龄,其成名之时,萧芹等人尚未出世。 天一真人此行何因?原来数日前,他得知旎啸与骆家小姐在陕西的行踪已露,无数势力,包括大明内外,皆蠢蠢欲动,一场江湖大战在所难免。 他更知晓旎啸的真实身份,梅花山庄肩负华夏九州之重责,岂会觊觎骆家守护的天家秘法,那成仙得道之术? 因此,他毅然决定亲率徒子徒孙下山,交待掌门冲虚道长,又嘱咐弟子,武当若遇大事,可前往后山寻找师弟天宝真人。 一番交代后,他领武当七子、两徒及上百徒孙,浩浩荡荡下了武当山,一路西北,直奔陕西西安府。 今日至此,天色已晚,又察觉到附近有数股势力活动,便命弟子在一片树林中扎营休息。 对于弘阳宗一行人的突然出现,天一真人虽感意外,却并未放在心上,只是随意扫了萧芹一行人一眼,那眼神中透露着不屑与威严,仿佛不容任何人冒犯,随后便缓缓闭上了双眼。 萧芹与左右护法迎上天一真人那两道如剑般锋利的目光,心中顿时生出无法反抗的寒意。 他们深知,这位武当道士绝非等闲之辈,且其目标并非自己,而是如同其他势力一般,为旎啸之事而来。 三人暗自庆幸,若非及时远离那旋涡中心,恐怕早已身首异处。就像眼前这位老道士,仅凭一个眼神,便足以令他们俯首称臣,毫无反抗之力。 萧芹暗中示意众人,切勿惊扰这些武当道士,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武当七子之首严冷奇见弘阳宗数十人匆匆离去,便挥手示意守备弟子留意周围动静。 随后他来到天一真人身前,禀报道:“师祖,是弘阳宗的人,他们不知为何往东南而去,行色匆匆,似乎想要逃避什么。” 天一真人微微睁开双目,轻抚长须,沉思片刻后淡然道:“弘阳宗这些白莲教的毒瘤,倒是分得清利害关系。他们知道在陕西腹地难以与众势力抗衡,因此不敢觊觎骆家之物,索性提前离开是非之地,以避大祸。这弘阳宗的人,倒有几分聪明。” 严冷奇思索片刻后说道:“看来弘阳宗对进入陕西境内的各势力知情甚多。可惜我武当进入陕西后,如同盲人摸象,不知敌我,更不知来了哪些高手。 “那万风山庄本为白道之首,却像碧龙帮一样推脱首领之位,不管其他门派如何,更不像以前那样召集白道各门各派商议事宜。就连眼下这陕西的形势如何,也不传递任何消息。我就不信,万风山庄的袁正阳没有收到我武当前来陕西的消息。” 天一真人听罢,轻笑一声道:“你怎会有如此天真之想?骆家之事关系天家,万风山庄即便是白道之首,又岂敢明目张胆地发号施令?再说,那得道成仙之术若摆在眼前,万风山庄是抢还是不抢呢?” “啊?!”严冷奇满脸惊讶之色。 天一真人微笑着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有时表面上的君子,往往在虚伪的背后,比那黑道之人更坏,行事更恶。 “否则,下山之时,怎会听闻万风山庄此次前来的人中有几个老家伙,这几人的实力只比你师父更强。你以为他们这些人是像我们一样前来助旎啸吗?” 严冷奇缓缓点头:“师祖所言极是。万风山庄与旎啸并无交情,他们前来陕西,定是打着护天家之秘的旗号。若有机会,自然会把骆家之物据为己有。世人皆想得道成仙,这个诱惑,天下之人又有几人能抵挡得住呢?” 第200章 鬼教教主邀高人 武当天一真人呵然一笑,正欲开口,忽见两道精光如电,直射西北方向那座峻岭。他朗声喝道:“何方神圣,敢来此地?我天一老道在此恭候大驾,愿与阁下一叙!” 其声如雷鸣般远播,震得林间群鸟惊飞,羽翼纷飞间,尽显其声威之盛。 然而,顺着天一真人的目光望去,黄昏的余晖洒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之上,却不见半个人影,唯有风穿过树梢的沙沙声,回应着这空旷的呼唤。 严冷奇正欲询问师祖,却见天一真人双目精光乍现,身形一晃,已站起身来。 严冷奇见状,心中不免惊讶,连忙挥手示意武当弟子们小心戒备,以防不测。 天一真人似乎已窥见来人的踪迹,脸上浮现出一抹淡然笑意,仿佛是在迎接远方而来的挚友,这让严冷奇更是心生疑惑。 蓦地,几道身影如鬼魅般凭空显现,然而天一真人并未急于出手,反而挥手制止了蠢蠢欲动的武当弟子,淡然问道:“诸位可是鬼教中人?” 此言一出,严冷奇与众武当弟子皆是大惊失色,他们虽曾听闻鬼教之名,却从未亲眼见过其弟子。眼前这几人,便是那传说中的鬼教弟子吗? 来人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着黑衣,神清气爽。 他上前几步,对天一真人躬身行礼,语气诚恳:“不知是天一真人仙驾莅临,柳正青有眼无珠,惊扰了真人,还望真人海涵。” 天一真人淡淡一笑,道:“柳莫来与你是何关系?” “正是在下家父。”柳正青回答后,转身对身后的鬼教弟子挥手示意,喝声道:“你们还不快上前拜见天一真人!” 众鬼教弟子闻言,皆是面露惊讶之色,随即齐刷刷地行礼,恭敬道:“晚辈拜见真人!” 天一真人只是淡笑点头,目光落在柳正青身上,问道:“你便是鬼教之主?” “正是,晚辈柳正青,今日能在此有幸目睹真人真颜,实乃我等荣幸。”柳正青说完,挥了挥手,示意众弟子散去。然而,他却又突然招手,让其中一人上前。 那人见状,便上前几步,摘下了蒙面巾,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原来是一位女子,正是柳正青之女柳莺莺。 柳正青对天一真人介绍道:“这是我小女,柳莺莺。” “哦?”天一真人微微皱眉,心中暗自奇怪,为何要让一女子特意与自己相见? 但他转念一想,料想柳教主必有要事相商,于是挥手让众武当弟子散去,只留下自己与柳正青父女二人。 待众人散去,柳正青缓缓开口,语带深意:“真人想必好奇,我鬼教此番介入骆家之事,究竟是为了杀人越货,还是襄助旎啸。换言之,真人欲知我鬼教此行陕西,心怀何意。” 天一真人听罢,心中微惊,未曾料到对方竟如此直白地触及这一敏感议题。 他轻轻摆手,示意柳正青落座。柳正青见状,也随之坐在一块巨石之上,而柳莺莺则静静地立于其父身后。 天一真人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问道:“柳教主如此急于澄清,莫非是担心我武当对你鬼教有所误解?”言罢,他以一种戏谑的眼神审视着对方。 柳正青起身,抱拳行礼,神色凝重:“真人容禀,我鬼教近日遭东厂爪牙尾随,观其行止,有不利之意。” “哦?”天一真人眉头微皱,心中涌起一丝不悦。武当虽为武林之尊,但岂能无端与东厂结怨,更何况是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门派。 柳正青长叹一声,将数月前鬼教与白莲教联手,于杭州袭击郑贵妃心腹太监洪公公的采购队伍,以及斩杀东瀛高手的往事娓娓道来,其中自然包括了与旎啸的相遇。 天一真人听罢,怒气渐消,反而笑道:“原来如此,你鬼教入陕西,恰逢东厂所遣高手中有洪林之人,欲借此机会报仇雪恨了。” 柳正青点头,神色苦涩:“正是因此,潘子人多势众,过黄河后,我鬼教与他们数次交锋,皆因人少力弱,不得不退避三舍。 “未曾想他们穷追不舍,直至此地。今日偶遇真人,正青斗胆,欲借真人之威,令那些东厂爪牙知难而退。” 言罢,柳正青再次抱拳行礼。天一真人心中疑惑,不知对方何以断定自己会出手相助,与东厂为敌。 柳正青面露歉色,说道:“听闻旎啸与武当交情匪浅,而我小女与旎啸也算相识。故而……” 天一真人听罢,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柳莺莺身上。只见她身姿袅娜,容颜绝美,心中不禁暗赞。然而,他仍不解柳正青提及女儿之意,这其中究竟有何深意? 柳正青心中踌躇片刻,终是下定决心,将旎啸与柳莺莺的几次邂逅,以及旎啸救女之事一一道出。 此言一出,柳莺莺羞得满脸通红,低垂着头,仿佛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敢抬头见人。 天一真人听完,心中已然明了柳正青的用意。他深知,能令一位鬼教教主以女儿之事为引,前来求助,定是那追杀鬼教的厂卫中藏有高手。否则,以柳正青的身份,何须如此? 他略一思索,念及与旎啸的旧情,心中已有了决断。 他轻笑一声,道:“好,老道与旎啸有过一面之缘,今日柳教主之事,老道自当出手相助。” 柳正青见说,再次诚恳地行礼道:“多谢真人!今日我鬼教实属无奈之举。只因先前遭人陷害,与白莲教一同袭击了那洪公公,结果被江湖上传言我鬼教与白莲教同流合污。 “因此,众武林同道非但不伸出援手,反而与东厂之人一同围堵我鬼教。我鬼教在江湖中人单势孤,哪能抵挡得住众多门派高手的围攻,更莫说那东厂之中还藏有冲虚道长这等高手。” 天一真人听后,不禁大为惊讶,目光直视柳正青。 柳正青又继续说道:“其实,这一切的根源皆在于天火门。他们妄图吞并我鬼教,让我鬼教成为他们的附庸或是分舵。我柳正青岂能为了投靠那黄宗,而放弃鬼教数百年的传承?” 天一真人听罢,微微点头,站起身来,对着鬼教原先所立的山头,朗声喝道:“我武当天一老道在此!不知山中可有哪位熟人?何不下山来与老道闲话叙旧?” 他的声音如滚滚炸雷,向那山头轰去。 不过几息之间,上百道黑影纷纷显现,随后四散而逃,片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一真人又往另一个方向瞥了一眼,顿时,几道黑影从大石之后闪出,如同惊弓之鸟,夺路而逃,连一句话都不敢留下。 第201章 女儿婚事托老道 鬼教教主柳正青在惊愕之余,对天一真人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敬仰之色溢于言表。 天一真人见状,只是淡然一笑,随即邀请柳教主入座品茶,共叙闲话。柳正青欣然应允,并让柳莺莺独自离去。 待人离去后,天一真人轻挥衣袖,吩咐一小道童送来精致茶具,手法娴熟地为二人沏茶。茶香袅袅升起,弥漫于空气之中,令人心旷神怡。 天一真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柳正青虽已年逾古稀,但在真人面前,却自觉如同孩童一般,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受宠若惊之感。 品过香茗后,天一真人缓缓开口,问道:“柳教主膝下有几位公子千金?” 柳正青恭敬地回答:“禀真人,唯有莺莺一女。”尽管二人谈话看似家常,但柳正青不敢有丝毫懈怠,认真应对。 天一真人闻言,微微皱眉,又问道:“怎不见你那乘龙快婿呢?” 柳正青脸上露出一丝痛心与后悔之色:“不敢瞒真人,小女本已定下婚约,可惜未婚夫家遭仇家灭门之祸。我鬼教虽为其报仇雪恨,但对方家族已不复存在,这婚约也只能作罢。” 天一真人缓缓点头,捋了捋胡须,说道:“那后来可曾再为莺莺寻觅良缘?” 柳正青答道:“未曾。我鬼教因五十年前的一场变故,遁隐江湖,鲜为人知。因此,相熟之人极少,更别提相熟之人的子弟中有青年才俊了。我又岂能让莺莺这孩子受委屈,岂能随意将她许配给他人?” 天一真人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品茶。 片刻后,柳正青小心翼翼地开口:“正青斗胆,想向真人打听一人。” 天一真人淡然一笑,仿佛早已洞悉一切:“天下父母心,柳教主是想问旎啸吧?” 柳正青见说,连忙抱拳行礼:“正是。自从小女与旎啸相识后,便茶饭不思。起初我还未知此事,是护她的一老仆告知于我。得此消息后,我便派人去查探旎啸的底细,却除了江湖上流传的事迹外,他的身世、师门等皆是一片空白,无从查起。” 天一真人听了,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柳正青硬着头皮,声音中带着一丝犹豫道:“我近天命之年方得此女,自是希望她能寻得一户好人家。虽江湖中关于旎啸的传说众多,且皆为正义之举,令人心生敬佩。但此乃儿女婚事,加之莺莺自幼丧母,我身为父,自当多番了解,方敢定夺。” 天一真人听后,放声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豪迈:“柳教主无须多虑。关于旎啸的身世,老道虽未全然知晓,却也略知一二。只是此刻不便言明。 “但老道可担保,贵千金如花似玉,刚才观之,性情温婉,举止得体,实乃大家闺秀。而旎啸,则是九霄之上的蛟龙,只是不屑于凡尘俗世罢了。” 柳正青闻真人之言,心中自是深信不疑。此刻听真人如此赞誉旎啸,他不禁自惭形秽,缓缓低下头去。 天一真人见状,徐徐说道:“柳教主也莫要妄自菲薄。婚姻之事,讲究的是缘分。若无缘分,又怎会让贵千金与旎啸数次相遇?” 柳正青听得,心中顿时一喜。但不想天一真人又话锋一转:“只是,只是……” 柳正青见真人欲言又止,神色一惊,连忙说道:“真人有话但说无妨。” 天一真人犹豫片刻,终是言道:“旎啸在川蜀、西北凉州卫、江南应天府等地之事,尤其是眼下身处陕西之险境,柳教主难道不惧万一……” 柳正青此刻已全然明白真人之意,苦笑一声:“不瞒真人,前些时日,当得知旎啸在陕西行踪泄露,遭无数势力觊觎,欲截杀之。小女便不顾一切,执意要来陕西助旎啸一臂之力。 “我自知此行凶险万分,但也明白女儿之心。哎,这些年来,她难得对一个男子如此用心用情。” 天一真人见说,抚须微笑道:“不错,柳姑娘对旎啸之情,日月可鉴。明知此行陕西,凶险异常,有如上刀山下火海,却仍义无反顾。” 柳正青闻言,唯有长叹一声:“哎,不知那旎啸是否知晓我儿之心意。万一此次混乱之中,莺莺有何闪失,那时旎啸又怎会知晓我儿的一片深情?” 天一真人缓缓点头,安慰道:“刚才我观柳姑娘之相貌,并非短命之人。柳教主大可放心。 “再者,此次入陕西之势力虽众,但其中也有不少人是前来相助旎啸的。正所谓邪不胜正。这场大战一起,虽死伤无数,但我相信,旎啸自会安然无恙。你鬼教亦是如此。” 柳正青听罢,连忙说道:“正青借真人吉言。日后若与旎啸相见,还请真人代为转达我女之心意。” 天一真人闻言,不禁放声大笑:“哈哈,看来柳教主倒是贪心,想让我这个老道士做媒呢。”但观其神色,却并无拒绝之意。 柳正青起身行礼:“如若得真人为小女牵线搭桥,我柳家真是荣幸之至!” 天一真人笑着挥手示意柳教主坐下:“好说,好说。” 二人闲聊未几,便有数名道士送上晚间用食。在这荒山野岭之中,自是简陋异常,仅有几张干饼而已。 借着摇曳的火光,柳正青轻轻咬了一口手中的太后饼,随后细细端详起来。 只见这饼的正面与背面,各自印着神秘的图案,初看之下似乎并无特别之处。然而,邻省山西的柳正青深知,这陕西的太后饼历来朴素无华,绝不会印有如此图案,心中不禁疑惑丛生。 他抬头望向天一真人,问道:“真人,这饼上为何会有如此图案?” 天一真人微微皱眉,答道:“老道初见之时,也是满心疑惑。询问徒孙们,皆言以往并无此等情形。只是近几日,陕西境内的干饼上突然出现了各式各样的图案,至于其意,无人知晓,看上去颇为普通。” 柳正青听罢,惊讶之色溢于言表:“莫非这饼被人暗中动了手脚?” 天一真人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那倒没有。若有毒,老道自能察觉。我让弟子们前往镇上集市询问。 “那小贩说数日前,陕西境内传出将有浩劫降临的流言。说是只要在饼上印上图案,便能逢凶化吉。这些日子以来,境内黑夜中常有神秘人影穿梭,当地人自是惶恐不安。 “加之不少人无缘无故地死在家中,官府却查不出原因,百姓们便更加相信天祸将至。于是,纷纷将图案印于干饼之上,以求心安。” 柳正青听后,心中更加迷茫,猜不透这其中的奥秘。 他望向天一真人的神色,只见真人亦是眉头紧锁,显然也是满心疑惑。于是,柳正青便将这份疑惑暂且按下。 不仅是他和天一真人,入陕的各门派、上百股势力之人皆是如此。他们在疑惑中探寻,却始终查不出任何原因,更不知这些图案究竟代表着什么。 第202章 八拜情谊背后刀 接下来的数天里,陕西境内看似平静如水,却又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氛围。 虽然各地不时传来打斗与厮杀之声,但多为江湖中的仇杀,并未掀起太大的波澜。 明知陕西境内汇聚了无数的江湖中人、外番夷族的高手、三山五岳的成名人物以及朝廷的厂卫,他们虽相遇却鲜有交流。 众人似是在搜寻着什么,更是在等待着什么。每日里,密探、斥候、细作穿梭其间,信鸽日夜不绝地飞往各地,传递着密信。 这种氛围让人仿佛能嗅到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气息。然而,众人皆在猜想,旎啸携带着那位骆小姐,为何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悠然自得地在渭水之上乘船逆水而行?他们究竟要去往何方? 众方势力在等待,静静地等待着。无一人上前惊扰他们,即便是那些好事者或沉不住气之人,也皆被其他势力的高手所杀。 明明许多人都欲杀旎啸而后快,并生擒那位骆家小姐,但他们却都选择了沉默,形成了一种围而不攻的局面。甚至给人一种错觉,仿佛旎啸和那位骆小姐秘密入陕,竟无一人知晓。 诡异的气氛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各方势力上万人汇聚于凤翔、巩昌、临洮、洮州、岷州几府。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间已至十一月。天空中阴云密布,连绵多日,不时还伴随着雨雪交加,更添了几分寒意与萧瑟。 十一月十四,几望,凶神地贼,宜捕猎、捕捉。 宁远县于渭水与山丹水交汇而建,山丹水源自岷州深处,迤逦北流,两岸峭壁如削,峰峦叠翠,暮色四合间,河水潺潺,风声瑟瑟,添几分肃杀之气。 洮州与岷州两卫之监军夏鸿天,面朝北疆,自午后时分至夜幕低垂,未曾稍离其位。其目光如炬,紧紧锁定于河涧一侧,那条蜿蜒曲折、顺河而行的隐秘小径。 此路,是他密告屠浩之秘径,穿行东峡河谷,既可隐匿踪迹,又可兼程疾行,远胜官道之迂回。 夏鸿天深知,屠浩对他信任有加,皆因二人乃八拜之交,情深义重。念及此处,夏公公嘴角勾起一抹阴鸷之笑,眼神中透露出毒蛇般的狠辣与阴冷。 其身旁,总兵南化静立如松,衣袂随风轻扬,与夏鸿天一般,纹丝不动,仿佛融入了夜色之中。 南化并非不欲动弹,实乃忌惮义父威严,更洞悉夏公公此刻心境,不敢稍有造次。 他悄然侧目,望向一侧密林深处、大石之后,数百伏兵隐匿其间,或有体弱者,因久候而微颤,轻轻挪动身躯,也是无奈之举。毕竟,自申时初刻起,这些厂卫与白莲教徒便已悄然潜伏于此,静待时机。 也不知过了多久,南化终是忍耐不住,欲开口相询,却见一道人影如鬼魅般闪至,乃四谛星君之首,苦谛星君。其人一袭道家装扮,年近半百,发须皆已斑白,却精神矍铄。 “夏公公,我教弟子已探明屠浩行踪,距此不过二十里之遥。”苦谛星君微微躬身,语气平淡无波。 夏鸿天见状,心中虽有怒意,却知苦谛星君根本不惧他,双方不过利益相系,若非佛母之命,四谛星君岂会助他? 他怒意转瞬即逝,化为满面春风,“星君辛劳,待会儿还望依计行事,共诛屠浩及其党羽。” “公公言重了,您与佛母早有约定,自当全力以赴,我等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苦谛星君淡然回应。 夏鸿天表面颔首微笑,心中却暗自忐忑。他深知,若东边稍有风吹草动,或有消息传来,四谛星君所领之白莲教徒,必将弃此而奔嶓冢山。 世人皆知,那旎啸正携骆家小姐,秘密前往嶓冢山某处,寻觅得道成仙之术。 夏鸿天心中更有一丝疑虑,自己所领之上百厂卫,以及南化所率之数百精兵,若真见那仙术近在眼前,恐也难以自持,不顾一切地投身抢夺之中,即便是身边的义子南化,亦难保不会为之所动。 夏鸿天心中思绪如电,目光在河谷与峭壁间穿梭,此处地势险峻,实乃天造地设之伏击佳地。他心中清楚,屠浩若对他有防备,怎会踏入这危机四伏的河谷? 忽地,他心中一动,向身旁二人问道:“附近可有其他势力窥伺?” 南化见说,深知义父多疑,更恐屠公公已洞悉其计,故有此问。 他恭敬答道:“禀义父,孩儿已遣斥侯于三十里外探查,若有异动,定会发信号示警。” 夏公公微微颔首,又将目光投向苦谛星君。星君淡然回应:“我教弟子未曾发现其他门派踪迹,北疆鞑子与西域胡人也无动静。” 夏鸿天听罢,默默点头,片刻后,轻声说道:“屠浩快来了吧。” 苦谛星君见说,双手一拱,不发一言,转身离去,自是依计行事,前往埋伏之处,只待屠浩踏入陷阱。 南化望着苦谛星君离去的背影,转而望向义父,以为还有吩咐,却只见夏公公沉默不语。他只好如先前般,默默立于夏公公身旁。 不多时,北面河谷处,数十黑影隐约可见,火把渐次亮起,人声隐约可闻,似在询问来人身份。对方一人朗声回答,正是屠公公一行。 夏鸿天武功高强,借北风之势,将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脸上再次浮现出阴冷的笑意。 见义父挥手示意,南化心领神会,跳下大石,一挥手,从石后草丛中跃出十数名军中士兵。 他领着这些传令兵来到一处高地,可俯瞰山谷全景。然而,今夜乌云压顶,月色无光,夜色更显深沉。 此时,南化身旁的士兵纷纷取出灯笼,灯笼以各色薄纸糊成。 他们走进附近山洞,点燃灯笼内的油脂,又用黑布盖住,走出山洞,列队于南总兵面前,随时准备传递信号。夜色虽浓,但灯笼之光,犹如暗夜中的明眸,静待猎物入网。 正当此时,河谷之中的人影竟缓缓停下了脚步,夏鸿天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目光紧紧锁定在那河谷之中的人影上,耳畔更是凝神细听,生怕错过一丝声响。 第203章 河谷遭伏血战起 河谷之内,屠浩勒马驻足,与夏鸿天虽有八拜之交的情谊,但对此路却也满心疑惑。他暗自思量,夏老哥究竟为何让自己走这险峻之路? 屠浩行事向来谨慎,此次所率的五六百名厂卫,被他巧妙地分为三队,前后呼应,即便遭遇突袭,也能迅速增援。 他更是精心准备,让所有人身着飞鱼服或曳撒,外披黑衣劲装,掩人耳目。一旦遇到强敌,只需脱下黑衣,便可震慑四方,寻常势力哪敢与之争锋? 刚才所见的几名厂卫,他自是识得乃夏公公麾下,但连番询问夏公公所在,得到的答复却只是沿河谷南行二三里。 行进半里有余,屠浩环顾四周,只见河谷左侧峭壁如削,右侧河水虽因秋冬而减少,却仍冰冷刺骨,一旦失足,人马皆难幸免。更何况,对岸要么是悬崖峭壁,要么是荆棘密布,根本无路可走。 他再次望向左侧的河谷,夜色之下,谷顶仿佛遥不可及,二三十丈的高度令人心生寒意。若上方有伏兵或落石,自己一行人恐怕凶多吉少。 右眼突然疾跳,屠浩心中涌起一股不祥之感。 但一想到前方便是夏鸿天,两人从宫中相识,再到共同被派往卫所成为监军,本是邻里,更是多年兄弟,夏公公怎会加害于自己? 然而,心中的预感却如阴云般挥之不去,屠浩不禁迟疑起来。难道是陕西境内的某些江湖门派,想要趁机取自己性命? 他转身望向身后紧随的几十名厂卫,以及远处缓缓行来的几百名同伴,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只道是自己多虑了。 屠浩未曾料到,就在这时,立于河谷之巅的夏鸿天,已悄然对南化下达指令,示意发出信号,令河谷中某处隐秘的士兵伪装接应屠公公一行。 不消片刻,暗绳轻扯,隐于暗处的士兵得令,二三十人瞬间点亮火把,匆匆而来。 不过半盏茶功夫,这队士兵便已抵达屠公公面前,领头队正恭敬行军礼后,朗声道:“禀屠公公,河谷地形复杂,夏公公特命我等举火前来接应。” 屠浩见状,心中的疑虑瞬间消散,微微颔首,示意继续前行。 先前夏公公手下的几名厂卫也松了一口气,而新来的士兵则分为两队,一左一右,护佑着屠公公及其麾下的几十名厂卫。 行进一里多后,夏鸿天借着火把映照河面的光芒,清晰地看到屠浩身后不到半里处,数百身影如影随形。 他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缓缓点头,右手悄然抬起。 而在河谷内的屠浩,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不时抬头仰望河谷上方的峭壁,只见二十多丈高的峭壁上,夜色与阴云交织,宛如一头巨兽张开巨口,随时准备吞噬他们一行人。 他再次挥手,令队伍停下。文年见状,驱马靠近,低声问道:“义父,您是否担心有埋伏?” 屠浩心中虽有此虑,但一想到夏公公乃是自己所邀,怎能轻言兄弟间隙,便摇了摇头,将这份忧虑深埋心底。 也就在这时,河谷之上突然传来隆隆之声,宛如天崩地裂,紧接着,无数巨石与滚木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不好,有埋伏!” 屠浩大喝一声,身形暴起,长剑出鞘,剑光如龙,直上四五丈高空,与纷纷落石相击,铛铛之声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几声惨叫划破夜空,那些原本接应屠公公的厂卫,竟是夏公公麾下的死士,此刻正拔刀相向,屠公公的手下顿时陷入苦战。而那些后来加入的士兵,却是在怒骂声中四散奔逃,显然已意识到自己被南总兵与夏公公出卖。 屠浩施展一个千斤坠,稳稳落地,只见如雨般的落石已将数十人砸得血肉模糊,惨叫声与怒骂声交织在一起,令人心惊胆寒。 他怒发冲冠,一边挥剑斩落飞石,一边冲向那些死士,口中大喊:“快退,从原路退回,快!” 文年亦是弃了战马,左臂受伤,但仍挥剑如虹,斩杀一名敌人后,大声喝令众人弃马后撤。 然而,尚未走出几步,从河谷之上,第二波人马所在之处,数十个巨大的火球滚滚而下。 这些火球由柴薪捆扎而成,外面涂满了油脂与火药粉,一旦落下,便轰然爆炸,瞬间在河谷中形成了一段二十余丈长的火海。 风助火势,浓烟滚滚,烈焰滔天,火焰飞舞竟达十丈之高。 屠公公目睹此景,怒不可遏,大骂道:“好个歹毒之人!”然而此刻,他仍无法确定到底是谁在谋害自己。 屠浩杀光夏公公的死士后,对身边的几个义子吼道:“你们快快领人往回冲,不要管我!” 言罢,他深吸一口气,身形再次暴起,跃上几丈高的峭壁,稳稳落于一处凸石之上。 “义父!”几人齐声大喊,心中满是焦急与不舍。 屠公公对下方厉声喝道:“速速穿越那片火海,快!穿过去后与后队会合!” 言罢,他全然不顾头顶不断坠落的石块,再次猛地一提气,身形拔高数丈,眨眼间已逼近河谷之巅。 不料,此时无数利箭如蝗虫般射来,好在屠公公似早有防备,长剑舞动,剑光如壁,密不透风,将箭矢一一挡落。 一番狂风骤雨般的攻击后,他终于跃上了河谷之巅,几声怒吼,人影闪动,他身形在杂草丛林间穿梭,草叶纷飞,碎石四溅,宛如暴雨倾盆。被他斩杀之人有二三十,皆发出凄厉的惨叫,回荡在山谷之间。 终于,屠浩杀尽了伏击之敌,此时他汗水淋漓,浑身浴血。 他环顾四周,确认暂无敌人后,以长剑撑地,只见大腿之上,一支利箭穿透血肉。 他迅速点了几处穴道止血,随后愤然一剑削断了箭杆,又是一掌拍出,将留在腿内的断箭震出。 尚未来得及包扎伤口,数十道黑影已疾速逼近。屠公公横眉怒目,也不多言,当即施展出十一路天宫剑法,迎向敌人。 来者皆是夏鸿天麾下的厂卫,约有三四十人。见屠公公杀来,他们纷纷举起手弩,弩箭如雨,厉啸连连,直取屠浩要害。 先前在河谷之巅伏击时,敌人所用的箭矢皆是卫所士兵与军中的箭,屠浩虽不敢断定是谁欲置自己于死地,但此刻他已恍然大悟,原来那幕后黑手正是与自己有八拜之交的兄弟——夏鸿天。 他一声暴喝,内力汹涌而出,形成一道罡风墙壁,硬生生地挡住了这波密集的弩箭,然而他的内力也因此消耗了二三成。 未等敌人反应过来,屠公公暴怒而起,杀向众厂卫。 既然夏鸿天欲取他性命,屠浩对这些厂卫自然毫无顾忌。长剑如灵蛇吐信,在大石丛林间穿梭自如,那几十名厂卫哪里是他的对手? 不过十数息间,已有小半人倒在了他的剑下。然而,这一切皆在夏鸿天的预料之中。 不过他虽武功高强,胜屠公公一筹,却也忌惮屠浩的杀手锏,加之他意图在屠浩身死后,再前往嶓冢山夺取那成仙之术,故而需保留几分实力。 第204章 旧友相残难分解 此刻,夏鸿天傲然立于高处,目光如炬,凝视着二三十丈外的屠浩。眼见自己麾下之人已所剩无几,他再次挥手,示意南化发出信号。 总兵南化刚发出信号,却见北边一里多远处,喊杀声骤起,震天动地。 原是屠浩的几个义子,率前中两批人马冲出火海后,与后批人马汇合,寻得一处突破口,自河谷下方奋勇杀来。 那边,夏鸿天麾下有十多名厂卫统领上百卫所士兵及几百白莲教弟子严阵以待。 尽管夏鸿天这边的人占据地利,且先前已重创屠浩手下上百人,但屠浩的几个义子为救义父,不顾生死,奋勇冲杀,虽又伤亡惨重,却终于望见义父的身影。 夏鸿天见状,再次令南化发出信号。 红绿两色的灯笼光芒闪烁,不过几息之间,丛林杂草中便涌出数十士兵,各持手铳,对着屠浩的手下就是一阵猛烈的射击,哵哵之声不绝于耳,屠浩手下毫无防备,又有数十人应声倒下。 屠浩义子文年,及一行人怒恨交加,纵身而起,如猛虎下山,直扑那些卫所士兵。 而屠浩这边,虽已杀尽先前那些厂卫,却未曾料到又迎来四人。他刚一交手,便发现这四人竟是江湖中传闻已久的四谛星君。 至此,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好兄弟”不但调动了卫所精锐,网罗上百江湖中人,还从山西请来四谛星君,欲置自己于死地。 五人瞬间战作一团,四谛星君皆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且四人情同手足,配合默契无间。因此,尽管屠浩的天宫剑法凌厉无匹,却也不过几十息便陷入险境。 屠浩一式“灵霄飞舞”施展完毕,剑花汇聚之时,左手两指轻抚剑身,长剑瞬间仿佛被一股内力唤醒,嗡嗡作响,犹如龙吟虎啸。 四谛星君之首的苦谛星君,阅历丰富,一眼便认出了此招,脱口而出:“小心,此乃‘玄冰凝霜术’,真气灌注长剑,剑锋如金铁,无坚不摧,但施展者内力消耗极大。” 寥寥数语,便道破了屠公公的武功路数。其余三星君闻言,自是心领神会,不与屠浩硬碰硬,只待其内力耗尽,便可轻松取胜。 屠浩心中怒愤交加,深知逃生无望,今夜恐难逃一劫。 他怒喝一声,犹如猛虎下山,直扑四谛星君。一式“瑶池镜照”未完,紧接着便是“仙云缭绕”,再施“宝莲生辉”,剑影漫天,真气澎湃,周围草木石块纷纷炸裂,飞溅如雨,五人打斗之声交织在一起,宛如天崩地裂。 而在半里之外,屠公公的几个义子率领着所剩的百十名厂卫,终于冲破重重埋伏,欲上前救援。 然而,夏鸿天身形一闪,已至眼前。夏鸿天身为顶尖高手,武功更在屠浩之上,文年等人皆非其敌,瞬间便有数名厂卫丧命其手。 见夏公公亲自出手,南化一声令下,卫所士兵纷纷举起长枪刀剑,上百士兵围拢而来。 与此同时,被冲散的白莲教众二三百人,与夏鸿天余下的数十名厂卫汇合,将屠浩的人马团团围住。在河谷之上的乱石与丛林之间,一场生死搏杀悄然展开。 不知战至何时,屠浩一式“碧落星辉”使出,随后抛出几枚毒烟弹。 平日里,他自是不屑于此等卑劣手段,但此行面对上千高手,且在几个义子的再三劝说下,他终是带上了几枚毒烟弹以备不时之需。 浓烟滚滚,四谛星君经验丰富,迅速闪至一旁,用手捂住口鼻。 只见一道身影向夏鸿天疾驰而去,老三灭谛星君与老四道谛星君欲要追赶,却被老大苦谛星君用剑拦住。他给其他三星君递去一个眼神,眼中带着一丝笑意。 三星君自是明白,这是要让屠浩与夏鸿天自相残杀,两位公公必有一死,而他们四人不过是夏公公请来的帮手,无需过于卖命。 这时,屠浩身形几个起落,便已掠至近前,全然不顾自身几处血流如注的伤口,也不顾内力已消耗过半,挥剑而上,截住了夏鸿天的去路。 他口中怒骂道:“夏鸿天,我屠某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更有八拜之交的情谊,想不到你竟如此狠毒,竟设计陷害于我!” 夏鸿天凭一双肉掌,击退屠公公两名手下,放声大笑:“屠浩,你休要再惺惺作态了,既然你我已撕破脸,那便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屠浩本欲再言,但闻夏鸿天之语,已知今夜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他怒喝一声,犹如猛虎下山,直扑夏公公而去。 夏鸿天武功本就高过屠浩,即便仅凭一双肉掌,亦是毫无惧色。 屠浩与之交手,长剑与夏公公双掌相击,发出金铁交鸣之声,令屠浩大为骇然。 他的几个义子也听出了端倪,文年连忙喊道:“义父,我们掩护您,您快走!” “是啊,义父,您快走!”其余几人杀退众白莲教高手与夏公公手下后,亦是齐声大喊。 屠浩与夏鸿天过招数合,对了一掌,竟不敌被击飞一丈多远,口吐鲜血。加之先前流血过多,此刻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挂着血渍,在阴沉的夜色与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可怕。 他挥了挥手,制止了几个孩儿的话语,冷怒地盯着夏公公,说道:“夏鸿天,想不到你竟暗地里修炼邪功,无论是身为朝廷东厂厂公,还是武林中人,今日我屠浩都留你不得!” 言罢,他不慌不忙地连点身上数处要穴,止住了伤口的血流,眼神中透露出决绝与坚毅。 夏鸿天并未阻止屠浩,犹如猫戏老鼠般,待屠公公言罢,不禁仰天长笑,“屠浩,你真是口出狂言,今夜我定要取你性命!” 言毕,他挥手一掌,轻松击杀屠公公一名手下,又冷笑连连:“还有你那些所谓的义子们,哈哈……” 其实,屠浩话一出口,便知自己言过其实。莫说能否杀死夏鸿天,就连逃脱也是难上加难。这河谷之上本就无路可走,三面又被夏公公的人及其请来的帮手团团围住。而自己的人马眼下不过三四十人,且个个带伤,如何能逃出生天? 突然,他发现与自己手下交手的那些人,竟是白莲教的恶徒。 他更是怒不可遏:“想不到夏鸿天,你竟然还与白莲教勾结,你简直是罪该万死!” 夏鸿天只是冷笑一声,嘲讽道:“屠浩,你是真蠢还是假傻?即便你知晓这一切,不觉得已经太晚了吗?” 屠浩听罢,悲笑连连。突然,他拿出一小瓶,大喝一口。他的几个义子见状,也纷纷拿出小瓶,喝光了里面的水汁。 夏鸿天不明所以,正愣神之际,屠公公大喝一声,与文年等人一同围攻夏鸿天。 夏鸿天只觉对方几人内力突然变得浑厚无比,这才明白那小瓶中的水汁定是某种秘药,能瞬间提升人的内力。 在不远处一直冷眼旁观的四谛星君见状,纷纷怒喝,向屠浩等人杀来。 须臾间,这片乱石林中再次陷入厮杀。烟尘四起,头颅四肢横飞,鲜血与兵刃交织,兵刀相交之声震耳欲聋。双方数百人杀得惊天动地,鬼哭神愁。 不知不觉间,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夹杂着灰白的雪花,柳絮般狂飘。那寒风呼啸下,更添几分凄凉。 第205章 各路人马待天变 距屠浩与夏鸿天所战之地河谷的几百里外,嶓冢山的一处高峰之上,岩石上立着两人。 他们身披白、黑、黄三色交织的奇异装束,又用五彩斑斓的面纱蒙面,装扮十分怪异。 夜色下,阴云密布,雪花飘舞。山上石上已落了一层浅白,北风呼啸中透着凄凉萧索。 那风声、雪声,仿佛孤雁在冻云中嘹唳,寒鸦在枯木间盘旋,令人心生寒意。二人正是令梅花山庄与皇帝费尽心机欲探其究竟的神秘客。 他们非但衣饰特立独行,宛若异世来客,就连名号也是奇特,一唤穹渊,一如萤影,其身世背景,犹如迷雾重重,无人得窥其真容。 此刻,穹渊开口,语带玄机:“闻旎啸携骆家小姐至此嶓冢山,莫非真为探寻骆家守护的天家之秘吗?” 萤影听罢,微微颔首,其声若荒漠之风,干涩而带异域韵律,“不论真假,我等只需静守这片区域,以待风云变幻。” “然我们还需谨慎才是,旎啸此人诡计多端,加之华夏之人心如海,深不可测,莫再步其陷阱。”穹渊话中有着忧虑之味。 萤影冷笑,其笑声非神非鬼,像是不出自天地所含的五仙六道,“那又何妨?不说你我二人联手,即便是遣出那三百游魂士,也足以令旎啸毙命。更兼陕西境内诸势力,高手如云。” 他又是一声淡笑:“呵呵,于游魂士而言,这些人皆是蝼蚁之辈。” 穹渊见说,也是嘴角微扬,随即长叹,那叹息中蕴含着复杂的情感:恐惧、无奈、痛心,“培养这些游魂士,耗尽心机,历经数百载春秋,每隔一时便需秘制药剂以驭之,实属不易。 “此番出动半数以上,实乃割肉饲鹰之举。况且尊者行踪莫测,若我等在此九州之地无所作为,恐难逃责罚。” 萤影闻此,身躯不禁微震,显然是想到了尊者那令人胆寒的手段。 片刻之后,他终是打破了这沉重的气氛:“故而,此番务必斩草除根,取那天家之秘。若事不可为,便活捉骆家小姐,再做计较。” 穹渊微微颔首,“不错,唯有如此了。” 稍倾,他似是在提醒同伴,“等此地之事一了,我们需即刻西行,探明那亦力把里本部以西千里疆域内潜藏的华夏武者。这些人犹如狡兔、地鼠,匿于山川、河流、密林之间,着实可恶。” 萤影听得,也是感慨道:“是啊,那片广袤之地仿佛布有奇阵,非但华夏武者得以隐匿其中,即便是你我之能,也一时难以施展。若非尊者屡次叮嘱,我真想率众横扫那万里疆域,使之化为乌有。” 言罢,他一声悠长叹息,随风飘散。 而后,二人再度陷入沉默,此时风雪骤起,彤云密布,寒气缭绕,雪花纷飞,犹如剪水飞絮。 他们屹立不动,宛若天地间两尊石刻雕像。 若观穹渊与萤影之眼,可见其内光芒闪烁,二人目光所及,乃是一处幽深山谷,正是旎啸与骆风雁所在之地。 他们深知,那山谷之内,旎啸布下重重奇门大阵,外人难以窥视其内。虽以他们之能,破除此等阵法并非难事,但需费一番周折,且耗时良久。 然而,他们并未轻举妄动,只是静静守候,欲观旎啸与骆风雁后续举动。于穹渊与萤影而言,山谷中的二人,犹如枝头黄雀,戏谑地注视着地面螳螂。 再说山谷之内,旎啸与骆风雁并肩而坐,面前设一香案,其上铺展着一物,非布非席,闪烁着东南西北及中央的光芒,似河图,又似洛书,亦或非二者所能尽述。 香案两侧,三角令旗矗立,旗上梅花栩栩如生,七彩光芒不时闪烁。几缕香烛随风摇曳,更添几分神秘。 骆风雁心中忐忑不安,因旎啸告知,那神秘人正于嶓冢山某高峰之巅,俯瞰自己二人。 她深知那两位神秘客实力惊人,即便是旎啸,也难以承受其一掌之威。 但她也明白,此刻唯有静待时机。因旎啸所言,天地未变,那两位神秘客便不会轻举妄动。即便对方闯入山谷,也有数座厉害阵法阻挡,足以让自己二人从容退去。 数日前,骆风雁从旎啸与山庄弟子江安的对话中得知,嶓冢山不仅被那神秘客盯上,周围数百里内,更是被江湖中人、朝廷厂卫、大内高手以及外番夷族高手层层包围。无论从哪个方向突围,皆是必死之局。 旎啸此刻全神贯注,目光紧紧锁定在香案之上那三支看似平凡的香烛。 忽然间,三支香烛自行燃起,却又在转瞬之间熄灭,只留下几缕袅袅淡烟,散发着淡淡的松香,缭绕于室。 骆风雁的双眸亦是瞬间一亮,然而当她看到那香烛熄灭的瞬间,秀眉不禁微微蹙起。 她已从旎啸口中得知一二,原来在这陕西之地,流传着数种印有不同图案的饼,若能将这几种图案集齐,便能引发一场惊天大阵,而他们二人,正是这大阵的阵眼所在,图案的汇聚,便是阵引。 这饼上图案的由来,乃是旎啸当年游历湖广时,偶见明灯山下米粑粑上印有奇特图案,据传此习俗源自春秋之时,孔子寻访楚人陆通未果,向陆通之妻行礼时,随手将通关金印置于米粑粑之上,从此便有了印子粑粑的传说。 旎啸深知,若由自己亲自触发大阵,不仅他与骆风雁将化身阵眼无法脱身,更可能因那神秘势力的严密监视而功亏一篑。因此,他心生一计,欲借那神秘客之手来引发大阵。 此刻见香烛刚燃即灭,他心中不禁忐忑起来,暗自思量:究竟是那神秘客的手下发现了集齐七种图案的奇异之处,还是神秘客本人察觉不对,立时毁了图案? 然而,事已至此,他唯有静心等待。 骆风雁也深知眼下的局势,心中交织着紧张、劫数与恐慌,她再次抬头,目光扫过四周高峰,希望能捕捉到那神秘客的身影,更渴望知晓对方的一举一动。 而那神秘客二人,亦在静待旎啸的动静。然而,这份相互的等待并未持续太久,便被一人的到来所打破。 第206章 借饼图引触大阵 来人轻功卓绝,身形纵跃于岩石树梢之间,飘逸如风。 这人至前,恭敬行礼后,对两神秘客说道:“禀两位大人,属下又发现一印有其它图案的烙饼,只是这图案颇为奇特。” “哦?!”萤影听后,不禁心生好奇,他看了身旁的穹渊一眼,然后对来人问道:“有何奇特之处?” 来人答道:“禀萤影大人,严格来说,是将先前六种图案放在一起时,会发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现象,属下愚钝,无法揣测其意,特此前来禀报。” 穹渊淡然开口:“将东西呈上来。” 说完,他右手五指微张,宛若天地间无形的巨手,竟从脚下那数丈宽广的岩石中,硬生生抽出一根一尺余宽、长可及人的石柱。 来人目睹此景,心中惊骇万分,这等神通,非但武林中前所未有,即便是听闻也是难上加难,眼前所见,实乃惊世骇俗。 穹渊右手轻抚石柱,犹如匠人运凿,石柱表面瞬间平滑如镜,唯有雪花轻轻飘落其上,方显其真实无虚。 “愣着作甚,还不速速呈上!”萤影对来人厉声喝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来人浑身一颤,连忙自背后解下行囊,手忙脚乱地展开,从中取出大小不一的干饼,小心翼翼地一一摆放在石柱之上。随后,他依照特定规律,将七个印有不同图案的干饼排列妥当。 刹那间,七个图案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微微泛起光芒,那光芒又似流水般缓缓游走。 萤影与穹渊见状,皆是面露愕然,一时之间难以揣测其中奥秘。 穹渊随手拿起一块干饼,细细端详,那微光随之熄灭,二人再次愣住。随后,穹渊转向来人,问道:“你等平日里,也是以此为食?” “回禀大人,正是。”来人恭敬回答。 穹渊缓缓点头,目光转向萤影,见其同样一脸迷茫,心知彼此皆是一头雾水。于是,他将干饼重新放回石柱,挥手示意来人退下。 来人躬身行礼,身形几个起落,已消失在视线之外。 此时,萤影沉吟道:“莫非这又是旎啸在故弄玄虚,玩弄戏耍我等?” 穹渊略作思索,答道:“我观此事非同小可,陕西境内数州府同时出现印有图案的饼,即便他手下众多,要想在短短十日内让百姓依计行事,亦是难如登天。” 萤影见说,却笑道:“然则,你莫要低估了这片华夏之地上的百姓。自古以来,百姓对神灵敬畏,对鬼怪惧怕,再者,那川蜀之地所现麒麟异象,世人又何曾知晓与旎啸有关?此等手段,他未必做不出来。” 穹渊闻言,微微颔首,“不错,此人之能,除我们二人及尊者之外,恐怕天地间难寻其匹。” 言罢,他手指轻捻,干饼上的图案便如棋子般在他指间跳跃,随意组合。 蓦然间,一幅奇异图案跃然眼前,二人心中皆生疑惑。 就在此刻,那由七枚图案交织而成的大图,猛然间绽放出七彩光芒,如流光溢彩,射向四面八方,乃至九霄云外,瞬间划破长空,直抵天际尽头。 弹指一挥间,光芒幻变,自东南西北四方,各有一道光芒自千里之外疾驰而来,汇聚于旎啸所在之处。 与此同时,旎啸身前的香案上,三支香烛无端自燃,火焰摇曳,高约二三寸。 转瞬间,天际似日月同辉,两道光芒直射香烛,旎啸周身顿时被一圈圆形光环所笼罩,他与骆风雁立于光环中心,宛如画中之人。 骆风雁见旎啸挥手示意,急忙凝神聚力,心神沉入那面三角令旗之中,脑海中幻景纷呈。 而在那高峰之巅,萤影与穹渊对视一眼,皆是大惊失色,异口同声惊呼:“我们中了旎啸的诡计!” 话音未落,只见嶓冢山被一片祥和之光所笼罩,光芒四射,照耀半天,仙乐飘飘,彩雾缭绕,瞬间之间,庆云朵朵,垂珠璎珞,金花绽放,万朵争艳。 这祥和之光迅速扩散,眨眼间便覆盖了数千里疆域。 忽而,空中仙音嘹亮,鸾鹤齐飞,数百上千仙童仙女,手持旜幡宝盖,翩翩而来,仿佛是在迎接某位尊贵的仙人。 恰在此刻,嶓冢山周遭百里,那些隐匿于山林石洞、丛林山涧的各方势力,突然间爆发出阵阵暴吼,犹如沉睡中的猛兽猛然惊醒,又似赌徒在绝望之夜翻盘后的狂喜,更如同寒门子弟高中状元、得皇帝亲点般的欣喜若狂。 他们皆为抢夺骆家守护的天家成仙之术而来,此刻目睹奇景,只觉那成仙之术近在咫尺,仿佛仙童仙女正引领他们步入天宫大门。 心怀邪念者,渴望得道飞升,那份执念与邪念令他们手舞足蹈,忘却身前万丈深渊,不顾身后刺骨寒流,魄荡魂飞之下,他们忘却了一切,只向空中的仙童仙女拼命招手,呼喊连连。 然而,不过数息之间,便有上百人因失足跌落悬崖,命丧黄泉。而那神智迷乱者,随着祥光之笼罩,愈发增多,直至千里之外。 弹指一挥间,这些满面喜色之人,突然怒意滔天,原来他们发现那仙童仙女竟在接引他人,而非自己。这如何能忍? 神智迷乱者纷纷拔出兵器,向周围的人杀去,无论是同伴还是亲友,此刻在他们眼中,谁若阻挡他们成仙之路,便是敌人。 四处皆是厮杀的身影,匆匆一瞥,嶓冢山上怕是已有上千人陷入混战。 而其它地方也是如此,陕西境内的势力,十有八九都在相互厮杀,喊杀声震天,狂笑声、惨叫声交织,无同门之谊,无亲朋之情,不分敌我,只杀得尸横遍野,血染山林江河。 萤影与穹渊目睹此景,不禁面面相觑,却已无力阻止。他们深知,这一切皆因那七种不同图案所引发的旎啸布下的凶猛阵法所致。 就在这时,他们感到那数百游魂士似乎要挣脱他们的控制。这些游魂士目睹天空异象,邪念一起,竟欲逃离。 他们心中暗叹旎啸所布之阵的厉害,不再犹豫,各自向一个方向飞去,落于数百丈外的山峰之上。 二人挥掌,空中顿时落下无数燃烧的火球,如同燃油硫磺落于干柴之上,嶓冢山数十处瞬间轰然炸响,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不过十数息间,地动山摇,岳撼山崩,波涛汹涌之声不绝于耳。只见嶓冢山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在这片大山之中,无数人未能死于为成仙之术而疯狂的他人之手,却葬身于这巨大的火球与大火之中。 第207章 天地瞬变援兵至 于幽深山谷之中,旎啸眼见空中火球如雨般倾泻,护体大阵嗡嗡作响,心中惊骇难言。那神秘客的实力竟如此超凡入圣,引动十数丈火球,此等手段,非人力所能及,怕是唯有传说中的异兽方有此威能。 而两神秘客萤影与穹渊,见幻象依旧未散,所控游魂士挣脱之力愈加强盛,加之山谷内旎啸与骆风雁隐匿身形,不露踪迹,怒火中烧之下,二人挥拳猛砸向山谷。 数百丈外,拳劲化形,化为几十丈巨拳,犹如巨人降临,猛击山谷,轰隆之声不绝于耳,山峰瞬间炸裂,碎石纷飞,树木化为齑粉。 旎啸心中暗叫不妙,连忙祭出十三把本命剑,光剑环绕他与骆风雁,悬空而立,剑光闪烁,犹如星辰璀璨。而骆风雁嘴角溢血,显然是先前被那神秘客所伤,旎啸心中忧虑更甚。 又是几声轰隆巨响,头顶仿佛有巨锤敲击,火球接连砸落,旎啸心头如鼓点密集,护阵亦是咔嚓作响,濒临破碎。 旎啸心一横,不顾本命剑能否承受那神秘客的攻击,心念一动,十三把心剑旋转起来。 心剑瞬间放大至丈许,光芒万丈,围绕着他们二人由慢至快旋转,不过几息之间,周围只剩下一道璀璨光圈,十三把本命剑疯狂旋转,犹如龙卷风般狂暴。 旎啸目光南望,又转向北,心急如焚,深知唯有麒麟与朱雀之威,方能抵挡那神秘客的凌厉霸道。 然,半空中的巨大光影拳头,如同重锤击鼓,一次次敲击在他的心头。火球炸裂,虽被护阵所阻,但半空中烈火熊熊,犹如烈火烹油,烤炙着他。 不久,周围山峰崩塌,巨石滚滚,火海肆虐。 旎啸咬牙坚持,等待着什么,骆风雁更是耗尽心神,全力操控那面令旗,咬牙苦撑。 而嶓冢山四周,人影憧憧,不但此山,方圆千里之内,皆是疯狂的杀戮。没有敌我之分,没有同胞之情,甚至人性泯灭,唯有杀戮。 夜色悄然流逝,天色却依旧昏暗无光,乌云翻滚如怒潮汹涌,伴随着大雪寒风,突然间,天空电闪雷鸣,火光四溅,雷声轰鸣不止。 陕西境内的百姓,本心无杂念,自然无法窥见空中异象。但突见四处刀光剑影,尸体遍布,又逢风雪雷电交加,吓得紧闭门户,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惹来杀身之祸。 面对神秘客排山倒海般的攻击,旎啸咬紧牙关,苦苦支撑,眼看已是强弩之末,无力回天。 就在这时,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骤然间各有一道光芒划破长空,紧接着,又有两道明暗交织的光华如流星般坠入他所在的山谷。 这六道光芒与旎啸所驾驭的十三把心剑旋转的光芒交相辉映,共同编织出一个玄妙的图案。 萤影与穹渊定睛一瞧,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以五行之力为基,再融入阴阳之道,构建出的一座大阵。 先前那四道光芒初现时,二人还道是山谷中的奇门阵法作祟,未曾料到,这竟是旎啸在陕西境内暗中布下的一座大阵。 二人不免怒火中烧,停下身形,极目远眺,那双眸仿佛能穿透千里,洞察世间万物。 此刻,嶓冢山上刀光剑影,杀伐之声不绝于耳,而方圆几百里内的城镇亦是血雨腥风,一片狼藉。 空中那幻象依旧不散,如同慈石般吸引着那些对骆家所守护的修道成仙之术垂涎三尺之人,即便是游魂士也难以幸免,他们在疯狂杀戮中逐渐失去理智,暴躁易怒,已濒临挣脱萤影与穹渊神识控制的边缘,即将恢复受控前的思想。 二神秘客相知甚深,心有灵犀,深知必须尽快破除旎啸布下的大阵。 心念电转之间,萤影与穹渊向那数百游魂士下达了最后的指令,命他们向山谷进发,随后毅然斩断了与他们之间的神识联系。 霎时间,这些游魂士如同无头苍蝇般,失去了主人的控制,只为杀戮而杀戮,彻底沦为杀戮的机器。 顷刻间,数十个方向,无数身影如同潮水般向旎啸所在的山谷涌来,所过之处,无论是人还是飞禽走兽,哪怕是坚硬的树木和岩石,都在这股狂暴的力量下化为齑粉,山谷间回荡着阵阵惨烈的哀嚎与绝望的呼喊。 旎啸只觉那滔滔杀意如狂风骤雨,自四面八方汹涌而来,恰在此时,神秘客再度施展凌厉手段,威力更胜往昔,炸响伴着雷电,轰鸣之声震颤天地,回荡不绝。 噗嗤一声,旎啸终究难以抵挡神秘客之威,口吐鲜血,怒目圆睁,双脚如生根般立于大地,宛若一尊不屈的石像,誓要与神秘客一决高下。 正当他力竭之际,忽闻一声暴怒嘶吼,震耳欲聋,令人胆寒。 紧接着,一道数丈高的身影凭空显现,独角闪耀金色光辉,犹如天际最锋利的宝剑,带着劈山裂石之势,直指立于峰顶的萤影。 神秘客心念一动,身形瞬间移至半空,刚才所立之处,轰隆一声巨响,仿佛巨刃劈开山峰,留下一道二三丈宽的裂痕,触目惊心。 来者正是神兽麒麟,此刻它怒意滔天,纵身一跃,丈长独角再次刺向萤影。凌空跃起之时,两前掌挥动,闪电携火焰交织如蛛网,铺天盖地罩向神秘客。 萤影初见麒麟,一眼便认出这华夏传说中的神兽,非但不惧,反而战意盎然。只见他右手轻挥,画出一道黄绿蓝三色光环,瞬间放大,护住周身。 麒麟独角金光璀璨,撞在那光环之上,犹如利剑劈斩硬铁,火花四溅。而火焰闪电覆盖光环,滋滋作响,不时发出啪啪嗤嗤之声,场面惊心动魄。 麒麟见状,怒火中烧,前掌拍下,力道足有十万斤之重。 只听光晕内传来一声细微的痛呼,眨眼之间,萤影的身影已出现在另一座山峰之巅。麒麟眼中闪过一丝惊愣,但更多的是熊熊燃烧的战意。 另一边,穹渊见萤影受困麒麟,正欲上前相助,合力斩杀麒麟,不料身后一道身影突兀出现。 来人默不作声,猛然拍出一掌,气势如虹。然而,在穹渊眼中,这一掌不过如孩童嬉戏般无力。 穹渊眼神一凛,来人顿时惨叫一声,被击退数丈之外。此人正是自极西之地匆匆赶来的燕永,他无暇顾及银须上的血渍,怒喝一声,再次向穹渊发起猛攻。 穹渊正欲挥袖间,忽觉身体两侧劲风骤起,两道刚猛无匹的罡风如蛟龙出海,直逼而来。他双眸怒意一闪,未见其手出,已生生接下这两道凌厉攻势。 第208章 众人力战神秘客 来者正是梅花山庄弟子,常年镇守西边的老人石桥与季木,二人只觉自己掌力仿佛击在了万年玄铁之上,剧痛难忍,紧接着一股无可抗拒的反震之力汹涌而来。 二人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去,先后噗嗤几声,重重撞在身后的岩石与古木之上,尘土飞扬,枝叶四溅。 在穹渊背后,贾远阳虽心生惊骇,却毫无惧色,身形一跃而起,双掌齐出,掌风呼啸,犹如泰山压顶,直取穹渊后脑与脊背。 穹渊背对着他,浑然不惧,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轻轻一挥手,一股无形之力如巨浪般涌出,将贾远阳拍飞丈余,半人粗的树干在他撞击之下应声而断,木屑纷飞。 与此同时,胸前燕永的一掌已至,穹渊仅以眼神相对,那眼神犹如数把锋利之剑,瞬间将燕永击退丈外。 燕永惨叫一声,踉跄后退,每一步都踏得地面碎石咔嚓作响,化为粉末。 此刻,穹渊未发一言,缓缓环视四周,只见来者四人皆是白发银须,仙风道骨,一看便是百岁之人的武林绝顶高手。 他轻轻一笑,眼神中满是不屑与鄙夷,犹如神佛俯瞰众生,视若蝼蚁。 贾远阳四人见状,心中震撼不已。未与神秘客交手前,他们虽知神秘客武功高强,却未曾料到四人联手也难以匹敌。 然而,此刻已无暇多想,他们深知,唯有拼死一战,为旎啸争取时间,方能有一线生机。否则,不仅四人难逃一死,旎啸、骆风雁以及陕西境内的所有山庄弟子,乃至前来助阵的上百股势力,都将命丧神秘客之手。 来时,贾远阳与石桥三人早已商议妥当,加之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武林高手,此时一个眼神交汇,便已心领神会。 四人不再硬碰硬,而是身形如电,快速移动,以凌厉的身法攻击穹渊,犹如四只狡猾的狐狸,在丛林中穿梭自如。 穹渊虽不惧四人联手,但面对这如蝇虫般嗡嗡不绝的攻击,也不免心生烦躁。 他时而挥掌,时而闪身,犹如老牛在驱赶蝇虫,虽不费力,却也颇为头疼。 再看另一边,麒麟悬空而立,周身祥云缭绕,随着他一声怒吼,祥云瞬间化作无数道锐利的气流,犹如千军万马冲锋陷阵,所过之处,万物皆为之震撼。 那气流如潮水般涌向萤影,每一次蹄声都像是重锤敲击在大地之上,激起层层涟漪。 萤影身前的光晕之盾虽坚不可摧,但在麒麟的猛烈攻势下,终是难以支撑,如同瓶子落地般碎裂开来。 紧接着,一道金色光芒如长枪般刺来,萤影双手抵挡,却未料到麒麟早有准备,金光瞬间化作长刀,猛地横削而来。 电光火石间,萤影身形暴退数丈,空中飘落着他那三色奇异衣角,如同一片凋零的落叶。 萤影怒火中烧,双手化为凌厉之爪,瞬息间,仿佛两柄榔头又似坚硬锥器,其上缠绕着绿莹莹的诡异气息,伴随着怪兽般的咆哮,直取麒麟而去。 麒麟仰天长啸,声震九霄,喷吐火焰,金光闪耀间,轻易将那锥器击散。它纵身跃起,独角骤然增长半丈有余,犹如一把二三丈长的金色长矛,直指神秘客胸膛。 萤影手一挥,六角光芒闪烁,瞬间在他身前凝聚成一道厚逾丈许、宽达数丈的岩石巨盾,那岩石泛着令人心悸的黄褐色,其上竟浮现出一副阴森恐怖的笑脸。 麒麟见状,猛然挥动独角,改刺为劈,咔嚓几声巨响,神秘客面前的岩石巨盾被削成数块。 就在这时,萤影趁机腾空而起,手一招,一把巨大黑色的斧头出现在手中,朝着麒麟的身躯狠狠砍去。 麒麟身为神兽,五彩麟甲瞬间显现,麟甲之上电光闪烁,硬生生承受了神秘客的一斧。只听几声清脆的碎裂声,它所在之地,四脚踏碎岩石,硬生生陷入二三尺深。 麒麟勃然大怒,对着神秘客喷出一口如利刃般的飓风,无数把利刃仿佛长了眼睛,从不同角度刺、削、劈,尽数笼罩住神秘客。 萤影身形灵动,将斧头化为一把丈长的十字剑,舞动得密不透风,将那些利刃一一击落。他身形不断闪动,朝着其他山峰掠飞而去。 两处战场斗得天翻地覆,而旎啸所在的山谷之中,压力并未减轻,反而愈发沉重。 原来,神秘客先前控制的数百游魂士如今如同疯牛一般,见人便杀,不顾一切地朝着旎啸所在的山谷冲来。这些游魂士的脑海中有着神秘客的命令,那便是冲向山谷,杀死其中的旎啸。 尽管游魂士分散在百里之内的嶓冢山大片区域,但他们的行动却异常迅速,一纵便是数丈,悬崖峭壁对他们来说如同平地。 山谷四周,已有数十名游魂士抵达,正在疯狂攻击着旎啸布下的几道阵法,企图打破这最后的屏障。 就在这时,西北方向十多里,数十面白旗凭空而出,宛如天降神兵。 从旗中跃出一人,正是七辰使者之一的天璇,其后数十名山庄弟子各从旗中现出,皆白衣飘飘,白布蒙面,面对汹涌而来的游魂士,毫无惧色,迎头而上,誓要阻止游魂士对山谷阵法的攻击。 而在东方十里之外,另一七辰使者玉衡亦有所动,数十面紫色巨旗猛然显现,一人多高,旗中各自杀出一名山庄弟子,犹如紫色风暴,迎向那些疯狂的游魂士。 见此情景,旎啸心中的重石才微微落地。 然而,他因先前被萤影与穹渊挥手间那不计其数的火球与巨石,已受内伤,且身处阵眼,无法挪动分毫,更要守护受伤的骆风雁。 他收敛了旋转的十三把心剑,将其归入体内,内视之下,只见本命剑已不如往日那般光芒万丈,如今黯淡了一些。 不禁一丝苦笑中,他瞥了一眼远处麒麟与萤影的激战,又转而寻找另一个神秘客的身影,心知一切还有变数,且还很大。看似贾老他们以四战一,可只不过与神秘客战成平手,如无后援,只怕胜负难料。 第209章 强援而至胜负现 眼下已不知是何时辰,只觉天亮已久,但天色阴沉,雪虽已停,空中雷电却仍不时闪烁炸响,整个嶓冢山中,喊杀声此起彼伏,不知有多少人正在生死搏杀。 终于,旎啸在一片混乱中发现了五个身影,正是贾老领着山庄的三位老叔,正在与另一神秘客激战。然而,四人显然不敌,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形势岌岌可危。 他不禁苦笑一声,心中暗道:“难道今日真要败在此地吗?” 至此,他才深刻意识到,自己大大低估了神秘客的实力。不说那两位神秘客本身,光是那些冲来的神秘江湖中人,便皆是一等一的高手。 他不知神秘客究竟从何处找来如此众多的高手助阵,虽然有天璇、玉衡两使以及上百名山庄弟子相助,但仍难以阻挡这股神秘势力的猛烈攻势。 忽地,一声悠远长啸划破苍穹,旎啸循声望去,虽远在数里之外,但那领头之人轻功超凡脱俗,飘逸若仙,他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武当派的天一真人。 天一真人几个起落,便已迎上正与贾老四人激战的神秘客穹渊。 旎啸心中顿时明了,这位武当掌门的师父,功力深厚,非同小可。 天一真人的加入,使得原本不利之势勉强打成一个平手,自然,五对一的战局,变得更为激烈,六人斗得山河震颤,山峰岩石炸裂,树木花草尽化飞灰。 恰在这时,西南方向杀声震天,数十道身影如鬼魅般袭来,既有游魂士,也有觊觎成仙秘术的其他势力高手。他们皆是因山谷中四方光芒汇聚的异象所吸引而来。 旎啸怒目圆睁,不顾自身伤势,挺身而出,数掌拍出,将阵外的敌人击退。 不想就在他转身之际,却听到一声呼喝,回头一看,只见原本与贾老四人激战的神秘客穹渊,竟舍弃对手,直奔他而来。 旎啸瞬间明白了神秘客的意图,眼看山谷近在咫尺,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悦耳且威严的凤鸣响彻云霄,紧接着,麒麟也发出了一声长啸,与之遥相呼应。 摆脱了贾老五人的穹渊,一心想要尽快破除山谷之阵,击杀旎啸,生擒骆风雁,以定大局。然而,变故突生,他四处张望,寻找那凤鸣的来源。 突然间,万道霞光之中,一只羽翼赤红如火的朱雀腾空而出,双翅一展,近十丈宽的火焰如同火龙般扑向穹渊。 这时,贾远阳匆匆赶来,他猜出朱雀应是担心旎啸,于是妥善安置好百里少夫人与解子音三女后,从北边赶来助战。 贾远阳心中又喜又忧,但眼下无暇多想,他挥手示意石桥、燕永、季木三人去拦截游魂士及其他势力高手。 四人分散开来,不顾伤势,身影如电般掠闪而去。 天一真人见状,顿时明白了贾老的意图,他来不及感叹那空中与神秘客激战的朱雀,便冲向另一个方向,截杀正冲向山谷的一众势力高手。 不久之后,上百名武当弟子和鬼教中人赶到,他们在山谷外围与无数敌人厮杀。 一众山庄弟子、武当弟子以及鬼教高手,只要见有人靠近山谷,便毫不犹豫地出手迎击。 没过多久,山谷外围便聚集了上千道身影,有中原武林中人、朝廷厂卫、大内高手、华夏九州诸多势力,更有鞑子武士、西域胡僧、关外女真精锐,甚至还有东瀛忍者、南洋巫师。 四处皆是刀光剑影,杀声震天,血肉横飞。方圆数十里内,尸横遍野,伤者呻吟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而在外围,更多的人在不断厮杀,不断赶来,这里已没有敌我之分,除了自己,其他人皆是敌人。 在离山谷往南几十里的地方,成都府步香主与川蜀武林中人正在与游魂士、胡僧与番僧高手激战。 青城派掌门九幻真人与师弟九难真人身先士卒,他们手中的长剑如同闪电般挥舞,杀得敌人溃不成军。 至此时,旎啸终得一舒胸臆,心知胜利已有五成把握,只待朱雀与麒麟将那两神秘客牵制,便是功成一半。 他缓步至香案前,自其下取出一管状长物,对准天空,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动,数百丈高空之上,一幅巨大的白色图案赫然显现,即便在乌云压顶的阴沉之下,亦能照亮上百里范围。 不过片刻,四方天际也相继浮现出图案,犹如花朵自花心向外绽放,再稍顷,数百里外的八处图案宛如白色花瓣,竞相映入天幕。 三层图案同辉,蔚为壮观,陕西境内,方圆千里皆可目睹此景。 恰在此时,山谷内的光芒陡然拔高万丈,与自东南西北四方汇聚而来的光芒再度交融,令嶓冢山外的众多势力、数千上万人心头剧震,皆以为旎啸已获得羽化成仙之术。 这些人对此术觊觎已久,此刻更是拼命向嶓冢山赶来,那光芒冲天的中心,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所在。 他们心怀邪念,所观所见,皆由骆风雁心神所控,幻象千奇百怪,有西方如来慈悲接引,有道家八仙招手开悟,有南海观音庄严点化,有真武大帝威严相迎,有玉帝亲封仙职,更有人鬼妖得道成仙,入灵霄宝殿,或为散仙逍遥。 空中神佛仙道、菩萨众神,琳琅满目。 在数百里外的东北角,几隐村的山庄弟子见空中图案,知晓少庄主大计已近成功,费明满心欢喜,挥手示意隐匿的山庄弟子放开东西各道。 因为他深知,不久之后,从东边几州府,乃至山西,将有无数人蜂拥而至,直奔少庄主所在的山谷。 这些前往之人,皆心怀邪念,对成仙之术执念深重。在他们眼中,除了自己,他人皆是敌人,是抢夺成仙秘籍的死敌,是仇人。 在其他几处,几隐村的弟子也悄然放开各处关隘,让闻风而至的众人直奔嶓冢山。 无数身影在怒吼声中向嶓冢山疾驰,隐匿于暗处的山庄弟子深知,这些人一旦踏入凤翔岐山以西,便将展开杀戮,无论先前是同伴还是兄弟。 除他们之外,在西、南几个方向,上千山庄弟子亦如费明一般,放周边州府的势力进入嶓冢山。 然而,这些外围的山庄弟子心中却忐忑不安,因为此刻论成败尚为时过早。他们纷纷望向嶓冢山的方向,心中默默祈祷。 第210章 逢敌邪功共死战 山丹水河谷之上,乱石嶙峋,密林幽深,此时,一袭血衣如残阳泣血,屠浩满身伤痕,匆匆睁眸转醒。 就在先前,他与几义子借助秘药之力,内力暴涨,却仅与夏鸿天及四谛星君战至平手,风云变色,山河震颤。 及至后来,他与麾下厂卫渐露疲态,伤亡惨重,仅剩二三十残兵败将,人人带伤,命悬一线。 恰此时,东南天际瑞气蒸腾,仙乐飘飘,画梁雕栋间,群仙仿佛踏云而来,琼香缭绕,美不胜收。 夏鸿天贪婪地望向那方,心中欲念翻腾,却因屠浩在此,强压下心中贪念,一股执念如寒冰刺骨,誓要先除屠浩,再夺那传说中的成仙秘籍。 岂料,四谛星君竟突然撤离战场,直奔嶓冢山而去,一众白莲教徒也是贪念作祟,面露狰狞,疯狂屠戮,紧随其后。 夏鸿天见状不免怒火中烧,正欲喝斥,忽见数十面黑旗凭空浮现,宛如幽冥之影,大旗之下,黑衣人如鬼魅般涌现,刀光剑影,直取白莲教徒性命。更有数名高手,将四谛星君团团围住。 此乃梅花山庄七辰使者之天玑使,四谛星君不识,误以为夏鸿天之计,边战边骂,言辞激烈。 未几,却见黑衣人连卫所士兵与夏鸿天的厂卫也不放过,更有几人将夏鸿天团团围住。四谛星君这才恍然大悟,来者乃另一股势力。 河谷之上,刀光剑影再起,杀伐之声震耳欲聋。屠浩无暇哀悼亡故义子,仓促集结残部,欲做最后厮杀。 然那夏鸿天,却如疯魔般执着,冲破梅花山庄弟子之围,直逼屠浩而来。 屠浩非但不惧,反因夏鸿天今夜以如此卑劣之计伏击自己而怒火中烧,挺身而出,四掌相交,只觉一股雄厚内劲汹涌而来,屠浩这才惊觉,夏鸿天竟一直隐藏实力。 目光掠过夏鸿天身后,瞥见四谛星君的身影,屠浩恍然大悟,原来夏鸿天竟想借自己之手,除去四谛星君与众多白莲教徒,待众人皆亡,他便可向朝廷谎报,称自己与白莲教勾结作乱,被其发现后一举歼灭。 念及此,屠公公怒意更盛,强忍体内伤痛,再次与夏鸿天激战。然而,未过数招,便被夏鸿天震退数丈,奄奄一息。其身旁义子,或死或伤,唯余文年一人,勉强支撑,却仍不顾生死,欲冲上前去阻拦夏鸿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几道身影宛若流星划过夜空,翩然而至。 文年定睛一看,来人竟是云星宗高手,其中一人更是熟识,乃是程雄。 原来,云星宗宗主狄元山接三老之命,率领西北宗门弟子,前往嶓冢山外围,配合旎啸之计,并应对突发之变。未料,刚至西谷水河畔,便闻夏鸿天似有对屠公公不利之举。 狄元山离临洮府时,已知屠公公率数百厂卫,化身江湖中人南下,助少庄主一臂之力。他心生疑虑,特遣数名弟子留守,密切关注屠公公动向。 不料,这几名弟子探得夏鸿天欲对屠浩不利,连忙赶来禀报。狄元山权衡利弊,遂派程雄率宗门十数人前往救援。 然而,狄元山并不知夏鸿天武功已臻化境,成为顶尖高手。 但他深知屠公公一行凶多吉少,却无奈眼下局势,无法增派援手,只得嘱咐程雄,只要救出屠公公就可以了。 此外,狄元山还藏有私心,将双依与丁蓝一同派往,他不愿二人置身于那嶓冢山的险地之中。 此刻,双依与丁蓝见屠浩蓦然睁眼,急奔而至,稳稳扶住那摇摇欲坠的身躯。 丁蓝焦急万分,催促道:“公公,快些坐下歇息。” 双依则迅速取出一瓶药丸,关切道:“公公,速速服下此药。” 屠浩望向来人,微微颔首,随即瘫坐于冰凉石面,倒出一粒药丸吞下。不顾周遭纷扰,他当即盘膝闭目,运功疗伤。 待他匆匆睁眼,只见云星宗数位高手竟对夏鸿天束手无策,心中不禁骇然,惊叹夏鸿天邪功之强横。 目光一转,又见六七黑衣人围攻四谛星君,屠浩心中疑惑,不明其身份。丁蓝见状,轻声告知,此乃旎啸麾下高手。 屠浩心中暗自思量,早前便已猜出旎啸背后暗藏数股非凡势力,却未曾料到其隐藏如此之深。 他不禁长叹一声,心底为旎啸担忧,只怕此举会引来万岁爷的猜忌,尤其是眼下旎啸又深陷骆家之事,更是雪上加霜。 屠浩自问,若天家欲对旎啸不利,自己又将何去何从?今夜,旎啸再次出手相救,而自己本是前来助其一臂之力,却遭夏鸿天算计,心中苦笑酸楚。 他深知,今夜过后,京城旨意必将接踵而至。 正当屠浩患得患失之际,几声惨叫划破夜空,循声望去,只见四谛星君已毙命于黑衣人手下。环顾四周,夏鸿天的厂卫、南总兵所领士兵以及白莲教徒皆已伏诛,唯余夏鸿天一人孤立无援。 夏鸿天亦闻惨叫声,本是占据上风,却未料局势瞬息万变。怒火中烧之下,他出手愈发凌厉。 程雄等人一时难以将其拿下,天玑使等人见状,纷纷围攻而来。不过数息,夏鸿天便身中数掌,狼狈不堪。 他撞断数根碗口粗的树干,口吐鲜血,怒极反笑。 忽地,他拔下发间骨簪,疾点身上数穴。 天玑使一人见状,不禁大惊失色,高呼提醒大家:“小心,此乃邪功残照圣元诀!” 众人正疑惑间,天玑使又对程雄等人喝道:“你等速速退下!” 言罢,天玑使几人瞬间布成阵法。程雄等云阳宗弟子毫不犹豫,闪身退后数丈。 只见夏鸿天一声暴吼,如雷鸣般震耳欲聋。他一挥手,身旁巨石应声而碎,碎石四溅。又是一脚重踏,地面岩石瞬间碎裂。 他狂笑连连,冲向天玑使等人,面对长剑,浑然不惧。 天玑使手中长剑连刺、连砍、连削,却如打在铜墙铁壁之上,火星四溅,铿锵声响不绝于耳。 不过几息,天玑使等人手中长剑尽数折断,只得凭一双肉掌迎敌。 众人哪知夏鸿天竟强行施展残照圣元诀,见威势之强,皆骇然失色。 天玑使六七人无奈,连连喝令云星宗众人撤离,同时指挥其余天玑使成员在外围布下天罗地网,以防夏鸿天趁机逃脱。他们凭借精妙阵法,灵活应变,硬生生地将夏鸿天困于垓心。 第211章 大阵启鬼魅尽出 屠浩在丁蓝与双依的竭力劝说下,脚步踉跄,欲要离去。然而,行不过二三十丈,他猛然喝止了那些侥幸存活的厂卫,决意不再逃避。 他心中愤懑难平,深知这一走,将成为他日后难以释怀的心魔。更明白,夏鸿天对他已是杀心四起,若此刻不除,日后将更加棘手。 屠公公环顾四周,只见尸体横陈,其中不乏他带来的厂卫与义子,如今皆化作冰冷的亡魂,命丧于他昔日八拜之交的夏公公之手。 一股滔天的怒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烧,他强迫自己不能就此退缩。 他要报仇,为今晚逝去的数百冤魂讨回公道,夏鸿天必须血债血偿,哪怕要搭上他自己与剩余不到三十名厂卫的性命。 屠浩立于巨石之巅,衣衫褴褛,鲜血已将衣物染成了褐色,凝固成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此刻,天空飘起了雪花,如同毒蛇的双眼,冷冽而阴鸷。 他目光紧紧锁定夏鸿天,只见夏鸿天在天玑使六七人的围攻下,依旧游刃有余,似有反败为胜之势。 丁蓝与双依见他如此,不禁面面相觑,无计可施,只能将目光投向程雄。程雄默默摇头,心中已然猜透了屠公公的决绝与悲壮。 云星宗十余人进退维谷,心急如焚,又满心忧虑。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东南方向的百里之外,似乎在期待着某种未知的转机。 于嶓冢山那幽深山谷之中,旎啸不时凝视着香案上那未燃尽的香烛,其长犹存一寸,而空中仙境之景却愈发清晰,整个山谷亦被一抹淡淡的祥光温柔地包裹。 然而,面对此景,旎啸非但未露喜色,反而心生焦虑,只因那宵小之辈愈发猖獗,纷至沓来。 他环顾四周,欲寻麒麟与朱雀之踪迹,却只见空谷寂寥,两神兽早已与两神秘访客缠斗于未知之地,唯有不时传来的麒麟怒吼与朱雀清啼,方能窥见战况之一二。 除却雷电轰隆,四周山头上亦是喊杀声四起,疯狂笑声交织,伴随着岩石崩裂、树木折断的轰鸣,整个嶓冢山仿佛成了一片修罗战场。 旎啸静候,等待着香烛燃尽的那一刻,届时骆风雁便无需再操控令旗以幻化虚像,真正的九天坠幽大阵将轰然启动,威震四方。 忽而,几声清远而嘹亮的鹤唳划破阴沉的天际,两白鹤迎风踏雪,翩然降临于一峰之巅,随之而来的,是两声荡气回肠的长笑。 旎啸心中一紧,暗自揣测:“难道是那数十年前名震江湖的华山云鹤两兄弟来了?” 正当此时,一道身影腾空而起,直逼两鹤所在之峰,厉声喝问:“来者可是华山云鹤两兄弟?” 那二人见状,惊呼出声,其中一人反问道:“莫非你是武当天一真人?” “哈哈,老道正是。闻说华山云鹤两兄弟数十年前遁隐江湖,不想今日竟在此嶓冢山重逢。”天一真人朗声笑道,两眼中寒光露现。 “哼,天一真人,你难道不也是为那成仙之术而来?”华山云鹤反唇相讥。 面对质疑,天一真人笑声更盛:“不错,世人皆渴望得道成仙,羽化登仙,我身为修道之人,岂能例外? “但念你二人修为深厚,已过百岁高龄,眼下不为仙境所惑,只为私欲所困,尚有一线生机。再者,你二人并非修道中人,何不寻一清幽之地,安享晚年?” 华山云鹤中一人冷笑道:“哼,天一老道,敬你一声真人,你便倚老卖老,满口胡言,口是心非。以长者之尊阻拦我等,莫非以为我二人会惧你不成?” “好,好,好!”天一真人怒极反笑,“那便手下见真章吧!” 言罢,他施展武当绝学“纯阳一炁”,将体内纯阳之气凝聚至极,其自幼入武当,百年修为,真气深厚且纯净,一招一式间,罡风凛冽,似有开山劈石之威。 华山云鹤二兄弟左右夹击,瞬间与天一真人战作一团,山谷间,刀光剑影,拳风脚影。 于数里之外,另一座山峦之巅,梅花山庄弟子石桥与燕永二人,正与东瀛四大高手激战正酣,刀光剑影,难解难分。 尽管二人常年镇守西域荒漠,却每隔数十年必归山庄一次,故而对东瀛秘术亦有所涉猎。此番与东瀛四忍者交锋,自是游刃有余,未露败象。 而在西北一隅,另山庄弟子季木与黄河龙王正于一山头激战,二人皆是武林中绝顶高手,出手间惊天动地,数百回合内难辨雌雄。他们所过之处,石碎草枯,一片狼藉。 不远处,一位昔日花甲之年挑战碧龙帮高手落败,羞愧难当,隐退江湖的青山神刀,恰好与碧龙帮高手狭路相逢。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双方瞬间陷入了一场生死搏杀,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此刻,旎啸却无暇顾及四周山峰之上的激战,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三根香烛,静候烛灭灰落之时。只待那一刻,山谷间的祥光将瞬间熄灭,那虚幻的仙境也将随之隐没于无形。 不知何时,风雪骤停,雷电亦息,天地间仿佛陷入了一片沉寂。 旎啸迅速扶住已是摇摇欲坠的骆风雁,随后猛地咬破手指,又是用真气化为利刃,轻轻削去骆风雁指尖的一点鲜血。 二人的鲜血,一同滴落在香案上的一道神秘符咒之上。 那几滴鲜血落下,瞬间融入符咒之中,仿佛从未存在。符咒骤然金光大放,又缠绕上淡银色的死气,不过一息之间,符咒竟自动悬浮于半空二三尺处,缓缓旋转。 转瞬间,符咒膨胀上百倍,伴随着升腾之势,直冲云霄。仙境随之消散,山谷间的祥光也不复存在。 众人皆驻足凝望,目光锁定于山谷方向的高空,脸上写满了惊骇、疑惑与彷徨。 霎时间,两道门扉仿佛自山谷中升起,金色之门朝西而立,淡银色之门则向东敞开。 忽地,淡银色之门内传来阵阵魂飞魄散之音,凄惶、森然、悲切、咆哮、尖啸交织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阴森恐惧。 与此同时,东边凤翔城往西三十里处的南华堡,无数厉灵鬼魂涌现,柳妖亦率领众多阴魅鬼物,顺渭水向西疾驰。 所过之处,阴风如刀,削骨割肉,抽取那些对骆家之物心生贪念或对成仙之术执念深重者的灵魂与心神,无论是武林中的黑白两道、江湖各势力,还是外番夷蛮,皆难逃此劫。 这些鬼魅速度奇快,不过几息之间便抵达淡银色之门。 然它们并未进入,反而径直冲向西方。须臾间,便已抵达洮州卫、岷州卫、临洮府三地交界的鸟鼠山、五竹山、首阳山。 阴灵鬼魅所过之处,人心皆被掠夺,邪念丛生。恐惧、杀戮、淫欲、奸恶、凶残、暴躁之念如万层茧丝,紧紧缠绕人心。 随即,这方圆千里内的众人,万恶之心脱离躯体,与这些阴灵鬼魅共舞,呼应着四处的魑魅魍魉。 天空骤然暗淡,白日里竟四处升起磷磷鬼火,往来如游萤,千里之内只闻阵阵鬼嚎神哭,厉啸赫赫,惨惨幽幽。 这片区域内的百姓,惊骇之下纷纷躲藏家中,仍觉阴风飒飒,寒气逼人,不禁瑟瑟发抖。 第212章 神鬼相杀败大敌 猛然间,一道霞光自西边昆仑之地腾空而起,似从昆仑山巅的仙宫中破空而出,瞬间笼罩鸟鼠山、五竹山、首阳山。 立时,空中显现出无数金甲天神,喝声如雷,震耳欲聋。 眨眼之间,这些天神金甲从金色之门中涌出,迎向亿万阴灵恶鬼。顿时,空中鬼灵仙神交织,杀伐之声震耳欲聋。 先前那些对骆家之物心怀觊觎的宵小之徒,不论是黑道上的恶贯满盈之辈,还是那些表面仁义、内心龌龊的正派伪君子,一旦邪念贪欲涌上心头,又被魑魅魍魉所侵扰,性情瞬间大变。 他们由原先的疯狂转为更加狂暴愤怒,犹如失去魂魄的僵尸,突然向身旁所有人发起了无差别的攻击。 即便是如黄河龙王、青山神刀、华山云鹤这等武功超群、修为超过一甲子的高手,也因心生邪念、贪欲作祟,一时间失去了理智,化身为杀人如麻的恐怖工具。 而那些紧守本心之人,诸如天一真人、鬼教教主、九幻真人等,目睹此景,心中万分惊骇,连忙退避三舍,任由那些恶人厉鬼自相残杀。 然而,两神秘客萤影与穹渊,因先前动了抢夺仙术秘籍的邪念,此刻被漫天恶鬼围攻,本与麒麟、朱雀斗得难解难分的他们,瞬间落入下风。 麒麟与朱雀,身为华夏神兽,身怀祥瑞,一身浩然正气,自然不会被邪魔恶灵所侵扰。它们更是借助诸天神仙金甲之力,一时间威力大增。 片刻之间,麒麟与朱雀已力压萤影与穹渊,旎啸远远望见,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面朝南方,隐约间,仿佛感觉到在巩昌府南边的玉垒关与四川青州所设的几座大阵,那些构筑得犹如大河高堤般的防御,正被十几股无形之力悄然移动。 或是天地间有某位神人施展了大能,将这“高堤”移至嶓冢山以南,分别距离他所在的山谷之南不过三十里之地,或是黄渚关,或是汉水南岸。 若从高空俯瞰下方,那宛如深邃巨坑的川蜀之地,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此刻化作三道巨大的黑影,瞬间移动至先前那三处如影子般的“高堤”下方。 它们就像一张张血盆大口正张开巨口,准备吞噬从“高堤”崩溃时冲来的一切生灵。 旎啸深知,自己所布之局,所谋之策,已然初见成效,只要不再有如神秘客那般惊世骇俗的高手横空出世,这陕西境内的战局,便已是他囊中之物,胜券在握。 他强压下心中的喜悦,再次取出一件长筒状的信号器具,向着阴沉的天空发射出一道耀眼的白色图案,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夺目而璀璨。 远在几十里外,潜伏于密林乱石之中的江安,望着那空中他期盼已久的图案,心中大石终于落地,眼眶不禁湿润,泪光闪烁。 他身旁的新婚妻子上官艺,更是情难自禁,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滑落。 二人及周围的山庄弟子皆心知肚明,少庄主所布的天地大阵,以及那以敌制敌的妙计,已然让胜局几乎成为定局。 这些山庄弟子一直强忍着内心的忐忑与不安,默默等待那决定性的时刻。 无论是此刻的胜券在握,还是形势的逆转,他们都已准备好,毫不犹豫地杀出重围,护佑少庄主与骆风雁安然离开这嶓冢山。 从北面的会宁、靖虏卫,南至玉垒关、四川青州,从东面的凤翔岐山,到西边的洮州卫,方圆千里之内,上千梅花山庄弟子分散于上百个隐秘之处,与江安他们一样,心中焦急万分地等待着。 从昨晚至今,他们那颗等待的心,犹如被烈火煎熬,度日如年。 幸得上官艺提醒,江安连忙发出信号,随着空中以旎啸所在山谷为中心,绽放出三层绚丽如烟花般的信号图案,犹如胜利的曙光,照亮了众梅花山庄弟子的心田,告诉他们,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与众势力及神秘客一战而胜的时刻即将到来。 于两座峰峦之巅,萤影与穹渊目睹那空中图案,又见诸天神仙与阴鬼交织厮杀,环顾四周,所见之人大多已陷入疯狂,狂暴如恶鬼,三魂七魄似已离散其二六,六识混沌,不认亲疏。 那数百游魂士更是如同行尸走肉,二人心中暗自惊叹,终是明了,自己终究是小觑了旎啸,低估了华夏术法的威能。 就在二人恍神之际,萤影突遭麒麟重创,身上喷薄出三色烟气,伤口宛如一张巨口,吞噬着天地万物。 麒麟目光一凛,稍顷,似有所悟,怒啸连连,挥掌如刀,前爪凌厉如锋,誓要将萤影斩杀于此。 萤影受伤,心知若再不逃离,必将命丧这华夏神兽之口,带着一丝不甘与愤怒,又是一声怪异嘶吼,纵身跃起,身形拔高百丈,几掌挥出,几道强光闪耀,直接击散了前方一片仙神金甲与恶鬼冥魂,如同一道闪电,瞬间消失在天际尽头。 而在另一座山头上,穹渊闻得萤影厉喝,心神不宁,一时疏忽,被朱雀连番抓伤,同样喷出三色烟气,吞噬着碎石树叶。 穹渊纵身跃起,挥手间驱散了一众阴灵与仙神,正欲逃窜,不料朱雀展翅高飞,硬喙如矛,刺入穹渊身躯,随即一口炽火喷出,点燃了穹渊衣物。 穹渊痛呼连连,无暇灭火,带着重伤,身形一闪,朝着萤影逃离的方向,如电般消失在阴沉的天幕之中。 朱雀朝那方向昂首高鸣,华丽的尾羽闪耀着通红的火焰,如同胜利者的宣言。 神秘客败退而逃,然空中仙神与厉鬼的大战依旧如火如荼,而在下方,陕西境内千里之地,无数人等相互厮杀,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在旎啸所在山谷的西北方向,藉水之北岸,一座高岗之上,五位身影巍然矗立,面朝西南,目光深邃地注视着下方那些已陷入疯狂,仿佛入魔般肆意大笑的人群。 他们沉默不语,唯有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苍凉与决绝。 高岗之下,数百具尸体横陈,惨不忍睹。这些尸体多为漠北鞑靼与西域胡人,他们曾是鞑子高手与胡僧高手,却在此地陨落。 高岗上所站五人便是幽辰五影,自昨晚夜幕低垂之时起,他们便在此地阻截从北面涌向旎啸山谷的外番夷蛮高手。 直至空中仙神与厉鬼激战正酣,空中再现图案,五人才停下手中的杀戮,甚至主动让开道路,让那些失去理智的外番高手与西北各江湖中人涌入。 他们深知,这些人一旦冲过去,便再无生还之理。 此刻,从北面、西北方向,人流如织,源源不断地涌来。 这些人中,既有江湖中人、白莲教教徒与外番夷蛮的武者,更有商人、乞丐、草寇等三教九流。他们似乎从某个渠道得知了江湖上的传言,纷纷赶来此地。 幽辰五影默默注视着这一切,他们全身血渍斑斑,蒙面、手肘、鞋子、兵器上,不时有血滴滑落,宛如地狱中的修罗。 片刻后,他们相视一眼,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决绝,随即盘膝而坐,闭目凝神,因为他们知道,接下来还有一场更为惨烈的厮杀等待着他们。 第213章 北面大刚诛邪恶 在山丹水河谷之上的乱石树林中,夏鸿天越战越勇,然而他的五根六识已近涣散,宛如地狱中的恶鬼降临人间。 从东边凤翔南华堡涌来的无数厉鬼阴魂,尤其是那柳妖恶灵的侵袭,加之他本身习练的邪术,害死了无数小太监,让他早已失去了为人之心,变得如同恶魔鬼畜。 然脑海中那一丝对杀屠浩的执念,却让他没有盲目地奔向嶓冢山。 夏鸿天如恶魔般狞笑,凭着如硬铁的身躯所向披靡,天玑使数人竟难以将其困住,兵刃纷纷折断,身受重创。 然而,夏鸿天全然不顾,直扑屠浩而去。屠公公见状,怒意滔天,毫无惧色地相迎而战。 一旁的程雄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攻上前去。然不过一两息间,屠浩与程雄便双双惨叫,被夏鸿天的掌力震飞丈外,鲜血喷洒在岩石杂草之上,宛如一朵朵凄美的血花。 见此情景,周围的山庄弟子纷纷抽剑举刀,毫无畏惧地冲向夏鸿天。 屠浩的义子文年更是大声呼喊,召集幸存的厂卫,面无惧色地杀向夏鸿天。然而,他们终究难以抵挡夏鸿天的凶猛攻势,数人接连丧命于其手。 幸而天玑使等人及时赶到,缠住了夏鸿天。数十人围攻之下,却依然对夏鸿天无可奈何。 此时,各地的厮杀仍在继续,且愈发激烈。然而,从北地刮来的风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古有云:“风从北方来,名曰大刚风,其伤人。” 又闻远古之时,有一种名为山犭军的野兽,形状似狗而有人面,擅长投掷,见人会笑。其出现,预示着天下将起大风。 此刻,漠北的风沙扬起千丈高,汇聚于宁远以南。空中突现一只巨大的山犭军,咆哮几声后,猛地向南边吹出一口气。 这气化为一种恶风,非同寻常。若人心智不稳,邪念占据,此风便能将其魂魄刮走。从此,此人便如同行尸走肉,即便有幸存活,也只剩下一副痴呆之躯。 山犭军所吹之风,瞬间可掠数百里。常人观之,只觉微风拂面。然而,这风却直往南面嶓冢山而去。 此风所过之处,那些对骆家之物心生贪念之人,或是被先前厉鬼所侵袭者,皆觉自己已羽化成仙,身体腾空而起。至半空中,数名仙子、仙娥微笑相迎,一对仙童更是牵着他们的手,升往那九霄仙宫。抬头望去,只见香风渺渺、瑞气氲氲间,宫阙半露,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宝玉妆成。 这些人欣喜若狂,放声大笑。然而,在坚守灵台、心智无缺者眼中,他们却如同疯了般着魔。 不过几息之间,正当那些疯笑狂魔之人手舞足蹈、忘乎所以之际,那自十八层地狱逃脱的恶鬼猛然抛出索魂之锁。 这些人本就心怀贪欲,觊觎他人财物,被众阴灵迷惑心智,扰乱心神,玷污灵台。 他们自以为羽化成仙,哪知恶鬼已悄然逼近,灵台失守,心智尽丧。那阵阵笑声瞬间湮灭,仿佛灵魂被生生从内心深处剥离,痛苦不堪。 这些人的魂魄与心智,随着北面而来的狂风,继续向南刮去。 这正是九天坠幽大阵最为可怕之处,能让人从九霄仙神之境瞬间坠入十八层幽冥深渊。 山犭军所吹之风,风势愈发猛烈,宛如愤怒的巨兽,肆虐着大地上的生灵。带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席卷而来,仿佛有无数恶魔在耳边尖叫。 风势至“高堤”之处,短暂停滞后,终于堤垮风泄,无数生灵的魂魄与人心被“高堤”之下的深渊无情吞没。 即便是内心坚定之人,也难以抗拒这从仙境逆降地狱的巨大落差,如同人在悬崖边,试图挥舞手脚以此来保持平衡,却终究难逃被无底深渊无形之力吞噬的命运。 狂风不息,继续吹往南边,所过之处,宛如无形的猛兽,裹挟着一众邪念贪欲之人,越过黄渚关,横跨汉水,直奔四川北境而去。 旎啸见状,急唤骆风雁。骆风雁终于回过神来,加之先前一番休息,脸上已恢复了几丝血色。 她望着旎啸的眼神,已然明了后方的危机。她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后伏于旎啸后背,紧闭双眼。 旎啸背着她,手持长剑,散去周围几座奇门阵法。他施展轻功,身形如电,所过之处,那些形若痴呆、傻笑不止之人,皆被他一剑毙命。 而那些实力较强的宵小之徒,心底深处最后的执念令他们暴怒狞笑,纷纷阻挡旎啸的去路。 然而,这些人已形如走肉,即便侥幸存活,也只是一具连吃饭睡觉都不能自理的僵尸,除了杀戮便是疯痴傻笑,再无半点人性可言。 旎啸一路披荆斩棘,剑指西北,不久便与前来接应的幽辰五影汇合,一行七人浩浩荡荡,直奔西北的图全镇而去。 此去七八百里,路途遥远,需数日昼夜兼程,且前路未知,凶险难料。 麒麟与朱雀两大灵兽紧随其后,与旎啸保持着数十里的距离,小心戒备,以防那神秘客再度率领高手来袭。 沿途所见,尽是疯傻痴狂或嗜杀成性之人,那些心怀抢夺与觊觎之辈,无论是江湖豪杰、朝廷厂卫、大内高手,还是关外女真与外番夷蛮,几乎皆已陨落。即便是侥幸存活者,也已沦为废人,再难有作为。 而在山丹水河谷之上的乱石树林中,两卫监军之一的夏鸿天虽已伏诛,但云星宗的程雄为救屠浩,却不幸命丧夏鸿天之手。 幸而夏鸿天最终被众人合力耗尽功力,身躯化为一堆肉泥,也算为程雄报了仇。 众梅花山庄弟子目睹此景,心中悲痛万分。丁蓝与双依默默为程雄整理遗容,拂去泥土,擦拭血渍,神情肃穆而又凄然。 屠浩更是心如刀绞,悲伤得难以言表。 他默默注视着下方河谷,几里之地,丛林乱石间,上千具尸体横陈,其中有他带来的厂卫,有夏鸿天的厂卫及南化所率的卫所士兵,还有白莲教的恶徒,以及旎啸的手下。 此刻,他身旁仅剩下义子文年,以及二三名伤痕累累的厂卫。 屠浩长叹一声,原本是想助旎啸一臂之力,却不料反而让旎啸的手下丧命,特别是程雄这样的勇将,想当年在凉州卫麻山村尖山一战,力斩鞑靼与胡人高手十数名,如今却身死这乱石野林之中。 屠公公心知,自己欠旎啸的,十辈子也难以偿还。 他深深叹息一声,只让义子文年去向丁蓝和双依打招呼,而他自己,则因无颜以对,默默转身,踏上了返回凉州卫的路途。 不知何时,风雪终歇,阴云缓缓散去,一缕夕阳穿云而出,洒落大地,昭示着夜幕的即将降临。 望向屠公公的身影,只觉萧萧飒飒,满溢着无尽的悲切与萧然。 第214章 胜负之间何所惧 在嶓冢山南百十里之地,九幻真人紧紧抱着已然身躯僵硬的师弟九难真人,老泪纵横。 九难真人历经一日一夜的激战,竟最终陨落于几位武林白道之手。那几人,表面君子,实则心怀贪念,欲掠夺成仙之术,肆意杀戮。九难真人本意欲唤醒这些昔日老友,却不料反遭毒手。 青城一派本就高手寥寥,掌门九幻真人痛失师弟,更痛心于师门中竟有众多弟子心生邪念。虽已亲手毙之,但一日一夜间痛失师弟与十多名弟子,悲切之情难以自禁,泪水滑落。 落泪者非他一人。在嶓冢山东南一隅,唐门弟子唐浩目睹伯祖父泪水盈眶。伯祖父身为唐家堡堡主,一家之主,平日里何曾轻易落泪? 然而此次走出大巴山助旎啸,在这嶓冢山,半数唐家子弟命丧荒山乱石之间,其中不乏祖父辈、父叔辈、同辈之人。更痛心者,有十数人心怀贪欲,竟对同族亲人下手,此等恶行,令人痛心疾首。 唐浩轻声叹息,望向西北,心中挂念旎啸安危。 忽而,几道身影飘然而至。唐浩定睛一看,认出是武当弟子。而前方那位仙风道骨之人,定是武当一等一的高手。 十数丈外,唐浩听伯祖父与那老道交谈,方知来人竟是几十年前名动江湖的天一真人。想不到此次为了旎啸,天一真人竟亲临此地,离开武当山。 从几人交谈中,唐浩得知武当天一真人对唐门此举颇为欣慰。伯祖父自然未隐瞒些许事情,而天一真人听了只是安慰伯祖父,言武当派中也有宵小之辈。人世间,又有几人能抵挡得住成仙羽化之秘术的诱惑?且不经此番历练,又怎知弟子本性? 天一真人一番安慰之下,唐门不仅获得了武当派的认可,更与武当派并肩助旎啸。 唐浩看得出,这让伯祖父心中稍感慰藉。毕竟,武当派乃是武林之中的泰山北斗。 令唐浩惊讶的是,与天一真人同行的竟是鬼教教主柳正青。此前,他竟不知江湖中还有此等门派存在。 而在另一边,就在旎啸于众山庄弟子的簇拥下,杀一众阻敌去往图全镇之时,西南千里之外,崇山峻岭间,云雾缭绕,白雪皑皑,宛如仙境。 巍巍山巅之上,两道身影矗立,面朝东北,目光深邃。 这两人,正是受伤逃遁的萤影与穹渊。自逃离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后,二人一路沉默,直至此刻,萤影终于打破了这沉闷的氛围。 他长叹一声,语气中满是无奈:“哎,我们真是低估了旎啸的手段,更未曾料到他手中的势力竟如此强大。” 穹渊也是摇头叹息,神色黯然:“是啊,去年在江南,我们轻而易举地将其击伤,以为他不过尔尔,即便知晓他麾下有不少人,也只当是乌合之众。 “却不曾想,他竟如此了得。昨日因我们的轻视,今日才落得如此惨败,数百游魂士尽失,我们自身也是身受重伤,数十年内怕是难以恢复元气了。” 言及此处,穹渊苦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如此结果,定会招致尊者的严厉责罚,恐怕要被打下蛮荒之地,饱受风火之苦。” 萤影闻言,沉默片刻,随后吐出一口白雾,语气缓缓道:“不过,此番倒也让我等证实了华夏流传数千年的麒麟与朱雀之传说,且它们与旎啸关系密切。仅凭这一点,或许能在尊者面前减轻些许责罚。” 穹渊听后,陷入沉思,片刻后,双眼突然一亮,仿佛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刚才与我交手的四人,皆是年逾百岁的高手,其中一人所使用的招数,我回想起来,似曾在西边亦里把里本部见过。数十年前,此人曾与波斯高手激战,我当时在暗中旁观,印象深刻。” 萤影听罢,转身看向穹渊,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哈哈,如此看来,这一战我们倒也并非全无收获。尊者让我们追查的几件事情中,关于西边那十多名华夏高手的线索,似乎已有了一些眉目。想不到,那些华夏高手竟然也与旎啸有所关联。” 穹渊微微颔首,眉宇间透出一抹凝重:“确实如此,回想往昔,我们对旎啸及其背后的势力太过轻视,小觑了他,更小觑了整个华夏的深邃。 “那十数日前,昆仑之巅的光芒如流星般划过,直指鸟鼠、五竹、首阳三山,明知是旎啸所为,却仍以为他故技重施,装神弄鬼,未曾想他竟真的请动了九天仙神,召来了幽冥恶鬼。 “其手段之诡异,阵法之玄妙,竟连我也看不出其中奥妙,不知他究竟从何处习得这等神通。” 萤影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也未曾看出其中端倪,初时只道是幻象,未曾想那竟是华夏神鬼之力的真实显现。这华夏大地,真如尊者所言,卧虎藏龙,能人异士辈出,不可小觑。” 二人又是一阵沉默,叹息声在空旷的山间回荡。 过了一会儿,萤影轻声笑道:“不过,我想那顺天府紫禁城中的万历皇爷,此刻对旎啸定是更加忌惮了。他本想借旎啸之手探我虚实,却不料旎啸的手段与实力,丝毫不弱于我们。 “这股凌驾于朱家皇朝之上的庞大势力,只怕是让万历皇爷夜不能寐,辗转反侧了,哈哈。” 穹渊点头附和:“不错,旎啸此次虽看似胜券在握,实则已败,败给了他自己。他如此聪慧之人,难道不知此举会暴露实力,引起皇室猜忌吗?难道不怕重蹈朱家先祖朱元璋的覆辙,遭遇清洗灭门之灾吗?” 突然,萤影笑容收敛,神色变得凝重:“只怕这位万岁爷尚未知晓我们败得如此凄惨,定会继续利用旎啸对付我们,或是再施手段,意图一举将我们歼灭,然后再布局对付旎啸。 “我们不妨寻一隐秘之地,故意留下两具尸体,让万历皇帝误以为我们被旎啸的人打成重伤,不治而亡。这样一来,他便可专心对付旎啸了。” 穹渊闻言,身形微微一震,心中暗自思量,此计虽毒,却易打乱尊者精心布置的棋局,一旦触及雷池,后果不堪设想,必将遭受严惩,生不如死。 再者,若华夏周边诸国得知他们二人身死,便对大明再生敬畏之心,而先前生起的那叛逆之念,将荡然无存,真要诸国对大明如无叛逆之思、抢掠之风,那大明岂不是如李唐盛世,万国来朝一样?况且,尊者早已在大明内部布下重重暗棋,就连紫禁城中也有。 他说出心中所想,萤影听毕,缓缓点头,目光中透露出不甘与愤懑,怒视东北方向。 片刻后,他转头对穹渊笑道:“记得前年三月,西南天际悬有一柄大刀,形似关羽之青龙偃月,刀刃朝天,历时一月方散。当时我们便推算,灭朱家大明之人已悄然降临。” 穹渊见说,蒙面之下,双眼闪烁笑意,道:“不错,那时我们还联手施展神通,掩盖异象于部分地域,至今尚未引起华夏高人注意。”言罢,他得意大笑,心中暗自庆幸。 第215章 隐身秘点忧千里 再说旎啸,率上百山庄弟子,遇鬼杀鬼,遇神杀神,浩浩荡荡,一日多后已至宁远。 随后,在幽辰五影的掩护下,几山庄弟子假扮旎啸与骆风雁,又是假意西行,经岷州卫所北,入洮州卫,直奔茫茫雪山而去。 而旎啸则暗中携骆风雁,潜往临洮府狄道县以西两百里处的图全镇,该地位于和政驿西、河州以南、土门关以东。 途中,谣言四起,称陕西遭天谴,一夜之间死伤逾十万。 然谣言终归谣言,不可信也。十万之众,虽多为百姓,但众人皆知,此乃因陕西境内涌入众多江湖人士及朝廷厂卫,皆为骆家之事而来。 数日之后,朝廷下令,严禁民间谈论此事。 当旎啸一行人经过狄县时,便已收到此消息,心知此乃京城万岁爷之旨意,意在迅速平息事态。 他还隐约猜测,那万岁爷似在等候他与骆风雁。若非如此,陕西几州府死伤十万之众,岂会轻易压下,不许人谈论? 于陕甘边陲,庆阳府与宁夏后卫之交有一地,名叫青冈峡,又作青铜峡。赵宋年间,浮休居士,丹青妙手,曾赋诗云:“青铜峡道韦州途,壮士十征九不还。白骨皑皑沙如雪,将军莫登望乡峦。”所言即是地地。 青冈峡,实乃苍茫大峡谷,绵延二十余里,两侧峭壁如削,尽显粗犷雄浑之气。 峡中隐秘之处,距谷底五六丈高,隐约可见一扇石门,若非刻意寻觅,几难察觉。门外一小平台,不过方寸之地,乱石堆砌,看似随意,实则暗藏玄机,乃是一奇门阵势,阻人擅入。 此刻,石门缓缓而开,百里云歌步出其间,面朝西南,眉宇间忧思重重,焦虑难掩。旬日之间,佳人已消瘦许多,皆因心系旎啸安危。 那一日,四人一行,突遭山庄弟子拦截,仓促间得知时局,遂改道西北,奔赴青冈峡。 数年前,梅花山庄于此地秘设据点,以备不时之需,内藏衣食兵器,皆为御敌之用。 云歌一心欲孤身赴陕,寻回旎啸,幸得解子音等三女苦劝,方得作罢。未及两日,忽闻清脆悦耳之音,朱雀神兽,翩然而至。 解子音、苏凝梅、华妙琴,自幼山庄成长,常与旎啸后山嬉戏,与神兽为伴。故朱雀降临,三女能以手势、地书与之沟通。 一番交流后,三女告知云歌,此乃三老之意,让自己四人西行,至长城外大松山。朱雀前辈将护送一程,玄天六合于此地接应。若少爷之计有变,则速速回梅花山庄。 百里云歌听罢,心中猛地一沉,暗道旎啸之计恐是步步荆棘,凶险异常,她岂能坐视不理?更何况,华夏传说中的神兽朱雀竟也牵涉其中,足见对手非同小可。 她心意已决,要去寻旎啸,纵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妙琴三人也心系少爷安危,却深知此行非但无益,反恐添乱。布天地之阵,日行千里,夜驰八百,其艰难非比寻常,更兼天地大阵之繁复,远非奇门小术可比。 若四人同行,少爷既要护骆小姐周全,又要分心照料她们,一旦遭遇强敌,更是险象环生。 再者,三老如此部署,不过是未雨绸缪,并未明示少爷已深陷绝境。 然百里云歌性情刚烈,执意前往。四女与朱雀一番商议,终得一策:朱雀飞往西南嶓冢山,助旎啸一臂之力;云歌四人则留守此地,另遣人前往大松山,告之玄天六合。 若局势真有逆转,再由玄天六合与四女共赴漠北。漠北广袤无垠,一旦隐匿其间,即便是有心寻觅,亦是难觅踪迹。 时至今日,百里云歌终是按捺不住,自这隐秘据点之地底下上来,双眉紧蹙,忧心忡忡,仿佛千斤重担压于心头,难以释怀。 不多时,苏凝梅、华妙琴与解子音也步出石门,立于百里云歌之后,皆默然不语,眉宇间愁云密布,春色尽锁。 忽然,于峡谷西南方向,有数骑如飞,马蹄踏起滚滚黄尘,伴随着阵阵吆喝,却不知所为何来。 待至云歌藏身之所半里之外,那些吆喝声中似乎暗含玄机,若非细心聆听,难以察觉其变。 子音三人听罢,面上忽现喜色,彼此交换一眼后,妙琴对云歌轻声说道:“姐姐,我们回洞中去吧,少爷有消息了,只是这峡谷已不再安全。” 百里云歌见说,惊异之色溢于言表,见三女神色焦急,便随她们匆匆返回洞内,子音随手合上石门。自外望去,峡谷峭壁依旧,并无异样。 四人急行至一地,借由数个小孔,可窥视峡谷一角。云歌见三女各自了望,只得耐下性子,也凑至小孔前。 未几,只见那尘土遮天蔽日,马蹄声隆隆,夹杂着嘈杂与怒喝。听其声,似有人马放缓脚步,在这一带细细搜寻,隐约可闻高声喝令,要仔细搜查,不遗一石一洞。 百里云歌心中疑惑难解,转视子音三人。 妙琴见状,笑靥如花,解开了她心中的千千结:“先前那几人,乃是我山庄弟子,用密语传信,说少爷以天地大阵大败那股神秘势力,且所谋之计已成,如今已破围而出。” 云歌听罢,顿时喜上眉梢:“妙琴妹妹,此言当真?” “姐姐,这等大事,我怎会拿来戏言?”妙琴言罢,望向子音与凝梅。 见她们皆点头确认,云歌不禁喜极而泣。然而,妙琴又说道:“方才传信的弟子还说,外围不少势力正欲对我们不利。” “啊?!”云歌听得,略一思索,猜测道:“莫非是有人见无法从旎啸手中夺得骆家之物,又探知我们行踪,欲擒我们以要挟旎啸?” “正是。”妙琴歪头思索片刻,说出心中猜想:“只怕是弘阳宗或是霜风帮之人,唯有这两派方能探得此等消息,并查出我们与少爷的关系,便想趁他人未及反应,行此卑劣之事。” 未料凝梅打断妙琴之言:“或许不然,弘阳宗高手寥寥,我倒是怀疑是朝廷厂卫或是大内高手所为。” 言罢,她望向子音,却听子音说道:“我倒认为是那股神秘势力,其背后之人败于少爷之手,便暗中勾结他人,唯有这股势力才有如此神通。” 第216章 小镇已非旧时人 百里云歌见华妙琴三女各持己见,心中愈发迷茫,遂将目光投向那窥视外界的小孔。 此时,峡谷之外,尘土渐渐落定,露出十数道身影,他们骑马缓缓行进,不时向峡谷两侧的峭壁投去审视的目光。 解子音三人亦循声望去,片刻后,凝梅发出一声惊咦:“竟是女真与鞑子联手!” “他们怎会联手?一个在关外辽东,一个在漠北草原与戈壁,相隔甚远。”子音满脸疑惑,接着又问道,“而且他们又是如何得知我们的真实身份?” 四人皆陷入沉思,难以揣测其中缘由。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定是冲着她们而来。否则,先前那几名传信的山庄弟子又怎会匆匆离去?且还以那般隐秘的方式传讯,显然是发现了女真与鞑子的踪迹。 直至次日清晨,四人经过一番商议,决定继续前往京城。 若此刻返回,不仅难以寻得旎啸,反而可能遭遇外围的江湖势力,甚至是朝廷的厂卫与大内高手。 于是,她们决定在此地再歇息一日,养精蓄锐,直至第三日清晨,方才动身启程。 及至傍晚时分,四人已行至大白山西端。 未曾想,玄天六合竟在此刻赶来。他们自然是听闻了山庄弟子的传信,得知有鞑子与女真高手欲对四女不利,便日夜兼程,火速赶来。 玄天六合到来之时,还带来了几匹快马,显然是为云歌四女准备的。 一行十人,顶着凛冽的风雪寒冰,策马疾驰,两日之间,便已越过洛水,进入了延安府保安县的境地。 且说旎啸与骆风雁,二人易容改装,历经风霜,终至临洮府以西两百里之遥的图全镇。 此地地处河州,山峦起伏,沟壑如织,小镇便巧妙地坐落于一沟壑之曲处。 观此镇,不过数十户人家,屋顶或以干草覆盖,或以破旧瓦片铺就,经年累月,风沙侵袭,已显斑驳之态。 镇中倒有一间酒楼,一间铁匠铺,镇尾则有一座驿站,孤零零地矗立着。再望镇外,连绵山峦,土地贫瘠,偶有风起时,那沙尘漫天,遮天蔽日。 二人并未现身镇中,而是隐匿于镇外一高岗之上,俯瞰而下,只见小镇清冷异常,空无一人,就连商贩的踪迹也未见丝毫。 至夜幕降临,小镇之上,灯火稀疏,月色朦胧,雾中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添几分寂寥。 骆风雁依凭记忆,寻得数年前西逃时曾借宿的那户人家。此户人家姓莫,实则位于镇外半里之遥,只因门前有路经过,倒似与镇相连。 那户人家门前,杂草丛生,高及人腰,牛棚竟设于屋前一侧,坪上更有毛驴一头,不时发出几声啼叫,打破了夜的寂静。 旎啸与骆风雁借着夜色与暗影,悄然来到那户人家附近。透过门窗缝隙,可见屋内灯光微弱,主人似乎尚未安寝。 骆风雁曾对旎啸言及,此户人家乃是一对年逾五旬的老夫妇,几个儿子外出未归,数年已过,不知归期何许。 旎啸静心聆听片刻,确定屋内仅有二人,料想仍是那对老夫妇。心中暗自思量,如此倒也好办。 二人隐匿于暗处,静待时机。 半个时辰之后,确认一切如常,旎啸便领骆风雁至屋侧,见时辰恰好,便施展五行土遁之术,身形一晃,穿入屋内。 旎啸刚一入屋内,便觉氛围诡异,只觉阴风阵阵,似有厉鬼潜藏,不由心中一凛,立时扯住骆风雁,以眼神示意,二人皆屏息凝神,不敢妄动。 隔壁之人似尚未察觉他们的到来,旎啸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待估摸时辰差不多,他再次施展土遁之术,携骆风雁悄无声息地离开屋内。 此时,旎啸神色焦急,环顾四周,见小镇依旧平静如初,无丝毫异样,心中稍安。 他朝骆风雁指了指一个方向,随即背起她,足下生风,向那方向疾驰而去。 骆风雁虽不明所以,但也能感知到事态有变,心中暗想,这小镇或许就是一张巨大的网,正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及至一处隐蔽之地,旎啸迅速布下几个奇门小阵,确认四周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动静,这才放心地对骆风雁说道:“恐怕那小镇上的人已全然换了,或者说,小镇上的居民已非昔日之人了。” “啊!”骆风雁见说,惊讶之下,玉手掩口,美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旎啸进一步解释道:“方才我带你穿过土墙之时,便嗅出墙内之味绝非有十数年历史的老土房所能有。进入屋内后,那火坑旁所砌之床,土砖裸露,屋中仅有的凳椅亦显五六成新。最重要的是,我于地面之上,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气。” 他隐瞒了屋内阴森有鬼气之事,生怕惊了骆风雁。 骆风雁听后,惊诧之余,更添骇然,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旎啸见状,又说道:“我料想无误,这户人家已遭不幸,绝非昔日之人了。而观今日小镇之上,无丝毫异常,更无可疑之人出没,如此看来,整个小镇之人皆已换了一遍。” 骆风雁听罢,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待她回过神来,声音微颤地问道:“莫非,此事与我和婆婆有关?” 旎啸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忧虑:“此事难以断言,虽已过数年,但若有人执意追查,依你与婆婆当年西逃的路线,逐一排查,或是在途中寻得你与婆婆遗落之物,便可顺藤摸瓜,找到这个小镇。 “更何况,华夏九州之内,能人异士众多,推算占卜之术,亦非难事。” 骆风雁闻言,轻轻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旎啸见状,无奈之余,又露出一抹苦笑:“只怕对方早已布下天罗地网,静候你我的到来。这小镇本就人烟稀少,他们如此放长线钓大鱼,看似笨拙,实则最为隐蔽,让人难以防备。 “幸而我们刚才未惊动对方,穿土墙而过,才察觉出几分异样。若我所料不差,外面那几间房屋,仍如往昔一般,那些伪装之人,也是模仿那对老夫妇的生活习性。” 骆风雁见说,不禁悲从中来,沉默良久。 片刻之后,她低声问道:“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那对老夫妇已不在,婆婆留下的东西,岂不是永远无法取回了?” 旎啸听罢,也是眉头紧锁,思索片刻后,说道:“我们还是先找一个安全之地歇息,让我仔细思量一番。我想,你婆婆既然将东西留在这里,定有她的考量与防备。” 二人随即离开,寻得一处离小镇十多里远的乱石林。 旎啸在林中布下几个隐蔽的阵法,又生起一堆火,与骆风雁围坐一起,共商对策。 第217章 借时季欲引人去 一夜无话,旎啸与骆风雁苦思冥想,终是未得要领。 然而,二人细细推敲之下,如此浩大的布局,非朝廷之力难以为之。至于究竟是锦衣卫还是东厂所为,尚难定论,至于六扇门与大内高手,旎啸心中已有定论,非其手笔。 六扇门虽隶属朝廷,却常依江湖规矩行事,光明磊落;而大内高手,更是直接听命于九五之尊,怎会屈尊降贵,行此卑劣之事? 反观锦衣卫与东厂,内部派系复杂,忠奸难辨,旎啸心中暗想,此事定是那厂卫之中,某位权倾一时的大佬暗中操持。 二人再次悄然来到图全镇边缘,暗中探查,仍是未见丝毫异样。 此时,骆风雁忽忆起数年前那晚,逃至此地,杀手紧追不舍,她与婆婆向西奔逃,小镇居民惊慌失措,她依稀记得,似有蕃人的惊叫之声。 旎啸闻言,再次细细打量这个小镇,竟未发现一户吐蕃人家,按常理,此地应为汉蕃混居之地,此等情形,实属罕见。 二人隐匿于暗处,直至夕阳西下,仍未有其他发现。 然就此离去,旎啸心中实有不甘。自将骆风雁从江南紫林山庄救出以来,历经生死无数,不知有多少人因他们而丧命,如今却换来如此结果,叫他怎能甘心? 但旎啸也心知,即便擒住那对老夫妇逼问,也是徒劳无功。布局之人早已算无遗策,怎会留下如此破绽?否则,怎会派一对毫无武功、毫无自保能力的老夫妇来守此要地? 夜幕低垂,月挂中天,十数里之外的一处幽深山洞内。 骆风雁拿着手中的干饼,却思绪回转,稍时,微微叹息,轻启朱唇:“人既不可擒,亦不可逼,更不知那户人家将婆婆所托之物藏于何处,这可真叫人为难啊。” 旎啸见说,只是默默啃着手中的干饼,不发一言,山洞内一时陷入沉寂。 骆风雁复又开口道:“不然,你便用你的占卜之术,推算一番婆婆所托之物此刻身在何方。” 旎啸听罢,不禁微微一怔,迟疑片刻,终是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占卜之术,需借物或借人,且需依据时辰、地点或方向方能推算。 “婆婆已仙逝于千里之外的昆仑荒漠,而那原物之主,恐怕也已命丧黄泉,尸骨无存。 “再者,能将一小镇数十户人家悉数换为暗探,此人手段之高明,能量之巨大,实非常人所能及。其身边,定不乏占卜推算之能人异士,想必早已施展过占卜之术。” 骆风雁闻言,双眸骤亮,接口说道:“如此说来,小镇上的人尚未撤去,岂不是意味着此人尚未得到婆婆之物?” 旎啸微微颔首:“你倒是提醒了我,不妨寻一寻那对老夫妇的尸身,到时再行占卜之术。” 骆风雁听后,一脸惊骇,随即问道:“如何去寻?” 旎啸答道:“昨夜潜入屋内,我曾嗅到一抹淡淡的血腥之气。且我料想,小镇上的人并非一夜之间全部更换,应是几家几户地换,以免引起小镇之人一番大的动荡。杀人之后,他们或许会将尸体埋于自家院中,或是干脆埋于后屋地下。” 骆风雁听罢,怒色满面,愤然说道:“此人手段如此狠辣,竟屠戮全镇上百口人,真是恶毒至极!” 旎啸沉默不语,陷入了沉思之中。 片刻之后,骆风雁轻声问道:“倘若那对老夫妇的尸体真的藏于后屋,咱们得设法将此刻守在那里的两人引开,否则定会打草惊蛇了。” 旎啸微微点头,神色凝重:“不错,一旦让人知晓你我曾在此地现身,不出数日,此镇必将迎来无数搜寻之人,他们定会拆房破土,掘地三尺。若婆婆所托之物真在此镇,只怕会落入他人之手。” 骆风雁歪着头,细细思索,突然,她双眸一亮,计上心来:“要不,咱们先将那两人引开,再趁机潜入?” 旎啸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也曾想过此计,但挖掘尸体必会惊动泥土,那两人虽无武艺,却毕竟是深藏不露的暗探。房中任何细微变动,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此举定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未等骆风雁开口,旎啸继续说道:“不过,我们可以从这对老夫妇的身份入手,先查出他们背后的主子是谁。 “若真是锦衣卫或东厂之人,咱们只能先行前往京城,寻找一些线索。至于此地,待数月之后,我再派人前来,设法将守在此地的人引开。” 骆风雁见说,点头赞同:“此计可行,咱们已等候数年,不在乎再多等一时。而且,绝不能让人知晓婆婆之物就在这个小镇上。” 旎啸再次点头,神色坚定:“不错,为防万一,咱们离开此镇后,可循着你当年西逃的路线,继续向西行进数百里。 “这样一来,即便有人探知到咱们今日的行踪,也一时难以断定咱们的具体位置。向西而行,一来可以探明是锦衣卫还是东厂所为,或是其他第三方势力;二来,咱们可以在沿途的十多个落脚点稍作停留,以此迷惑那些追踪咱们的人。” 次日清晨,朝霞初绽,旎啸与骆风雁再度隐匿于小镇边缘的密林之中,静静观察着镇上的动静。 只听得镇上的里长对百姓们高声提醒,言这几日或有狂风骤起,家中水源不足者,需速往二三十里外之地取水以备不时之需。 这小镇坐落于沟壑之弯,四周山丘连绵,看似不过几十里山路,实则往返需耗一日有余。故而,镇上百姓取水之时,常以驴车或牛车装载数个大木桶,以应不时之需。 里长行至莫家门前,一番喊话之中,旎啸与骆风雁方知这莫老头真名唤作莫大山,其妻王姑,淳朴善良。 然而,真正的莫大山与王姑已惨遭毒手,眼前的莫、王二人不过是他人假扮。那假扮莫老头的人对里长言道,家中池水充沛,足以应对十日半月之需。 旎啸听罢,心中顿时生出一计。 他近日观天象,见浮云镶金,日中之时,太阳如火;夜幕降临,月晕而风,心知大风将至。想必这镇上的里长亦通天文,已推测出大风将临。 况且这图全镇地处西北,土地贫瘠,植被稀少,稍有微风,便尘土飞扬。若大风起时,少说半日,长则数日,家中若无水源,再遇风沙侵袭,饮水将成奢望。 他又见那假莫家的水池位于前院,与镇上人家将水池修于屋侧或后院截然不同。更甚者,莫老头家的牲畜也被关于前院之中。 旎啸与骆风雁简短交流心意后,二人便悄然离开小镇,重返先前藏身的山洞。旎啸嘱咐骆风雁在此安心等候,他则独自一人踏上寻找药草之路。 第218章 再入房中寻线索 第二日,天尚未破晓,旎啸孤身潜入莫老头家的前院。 此时,屋中之人犹在梦乡,这也难怪,西北之地,冬日严寒,清晨起床,亦无所事,那假扮的莫老头夫妇自是酣睡正浓。 旎啸悄然行至那丈余高的水池旁,身形一跃,轻轻推开石盖,但见池内果然蓄水大半。 他稳稳落下,一手贴于硬土之上,内力微吐,水池墙体应声而裂。随后,他又在土墙之上涂抹了几处药汁,此药汁气味独特,但半炷香后便会消散无踪。 接着,他潜入关牲畜的牛棚,为那十几头牛喂食了特制的药剂,不久之后,这些牛便会陷入疯狂。 他又向那些毛驴撒了些药粉,使它们变得狂躁不安,四处乱咬乱踢。 一切布置妥当后,旎啸隐身于二三十丈外的高坡之上,借着土墩与枯草,默默注视着莫家的动静。 不多时,果然,那毛驴突然变得狂躁起来,伴随着几声嘶吼,四蹄乱蹬,又奔又跳,不过十几息的时间,便挣脱了缰绳。 屋内的假莫老头骂了一声,未及点灯,便匆匆出门查看。 哪知,此时牛棚里的牛也变得焦躁不安,还未等他明白是怎么回事,十几头牛便冲出了牛棚,在院子里横冲直撞。那毛驴更是狂躁至极,四处撕咬院子里的东西,甚至连牛也不放过。 院子里顿时一片混乱,假莫老头一见这阵仗,吓得连忙退回屋内,紧闭房门。 院子里的十几头牛和那头毛驴对着院子一阵乱踢乱顶,相互厮咬。不多时,那蓄水的水池土墙被几头牛顶得粉碎,池水倾泻而出。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头毛驴闻着那股特殊的味道,直冲过去,在倒塌的水池里乱踩乱踢。 旎啸见状,心中已然明了。这户人家不但要前去远处取水,还要寻找石块,重新修建蓄水之池。这一番忙碌下来,家中自是在一段时间内无人了。 夜幕低垂,月隐星藏,旎啸孤身再至,但见那户人家果然已外出,连同牲畜也被牵走了,也怪不得,无水之地,人畜自然难安。 旎啸并未穿越前院,径自从屋侧土墙,以五行土遁之术,悄无声息地潜入屋内。夜色虽浓,然他内力深厚,一丈之内,视物如昼。 他施展轻功,步履轻盈,地面无痕,目光如炬,四下打量。屋内陈设,与数日之前并无二致,心中暗自庆幸,上次与骆风雁潜入之时,未曾留下丝毫痕迹。 心念稍安,他步至火炕旁,细细端详。这火炕不过两尺高下,有些地方已用土砖石块修补,此乃常理,土砖石块,年久日深,自然剥落,或因日常磕碰,或遭鞋踢凳砸。 然旎啸却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气,自火炕墙壁与地面的墙角处散发而出,其味陈年,似已历时久远。 他环顾四周,见桌上簸箕内盛有高粱,遂取几粒于掌心,目光流转,见后有一扇小门,便悄然推开。 门内杂物堆积,显然是一杂物间。他从中挑选了一件厨房旧物,看似已用数年,却因破损而被主人遗弃。 旎啸将此物依特定方位摆放,闭目凝神,默念咒语,随后将几粒高粱掷于其上。 片刻之间,但见高粱落地之处,卦象显现,昭示着隔壁房间地底之下,埋有尸体,且为凶杀之祸。然而,令旎啸心生疑惑的是,尸体仅有一具,且为男子。 眼下,他无法掘地验尸,不禁长叹一声。 随即,他轻轻挥手,以内力吹散高粱小粒,不留痕迹。他深知,即便有人发现,那假莫老头也只会以为是老鼠所为,无从察觉他的行踪。 旎啸重新回到房间,环视一周后,决意去前屋。 至门边,欲掀帘而入,却忽地迟疑。此帘看似粗布所织,补丁斑驳,却隐隐透出一股奇异的味道,辣中带香,引人遐想。 片刻之后,他轻掀帘幕,步入前屋,厅堂之景映入眼帘,然他并未多做停留,而是转身仰望门框,似有所觉。 身形一展,如蝘蜓附壁,果见门框之上藏有暗格。他双手紧贴墙面,人如蝘蜓般附墙不落。 细观暗格之中,一段褐色小木斜置其间,若不近观,几与墙体石块无异。他再细嗅之下,方知此乃千年桃木。南方桃树难逾百年,而此地乃西北,桃木之珍贵,可见一斑。 至此,旎啸恍然大悟,这门帘竟是双层粗布所制,中间夹杂着桃叶,加之暗格中的千年桃木,皆为驱邪镇鬼之用。 显然,屋内之人对莫大山夫妇之死心存畏惧,恐其化为厉鬼,故设此局。 旎啸落地,心中更坚所猜,复又打量厅堂,看似平常无奇。 然而,他转念一想,既然假扮之人如此费心驱邪,自不会于后屋火炕安睡,必择他室而眠。 行至右侧,他欲再掀帘幕,指尖已近粗布,却蓦然停手。俯身细嗅,眉头紧锁,思索片刻后,双目骤亮。 原来,这粗布之上撒有一种奇粉,是一种叫嗡轰兽的东西产下。 此兽能飞,拳头大小,臀似蜜蜂,排泄之物风干如粪,涂于物上,浑然一体,难以辨识。 更奇者,将此粉拌以人发或皮屑所烧之灰,可防他人侵扰。如眼前这粉撒于门帘,一旦触碰,便会留下痕迹,外人难以察觉,唯有制粉之人,喷以清水,方可显现,犹如孩童尿床,留下一片湿痕。 此刻,旎啸凝视门帘,心中不禁感叹。 这杀人假扮者心思之缜密,手段之高明,实非常人所能及。而其背后势力之强大,更非小可。否则,千年桃木、嗡轰兽等珍稀之物,何以轻易得之?更何以用之防人震鬼,如此得心应手? 旎啸自门帘缝隙中窥探片刻,随即移步至墙边,待时辰恰好,施展五行土遁之术,瞬息间穿墙而入里屋。 屋内景象,果如他所料,乃是一间睡房。火坑旁设着床榻,被褥衣物散落其上,一侧立有衣柜,陈设简陋,宛如寻常百姓之家,无甚值钱之物。柜凳桌椅,皆是陈年旧物,破败不堪。 他细细搜寻一番,却无所获。于是,他行至一扇小门处,门外隐隐传来尿骚之气,心知此乃茅房所在,然他并未就此止步,反而推门而出,欲碰碰运气。 步入短廊,行数步,左侧一门映入眼帘,门帘半掩。他细察门帘之布,未见异样。掀帘而入,眼前景象却令他颇感意外。 此乃一间宽敞之杂物间,杂物堆积如山,琳琅满目,皆是些破败之物,如朽木桌凳、残破被褥、烂衣旧裳、残损家具,似已堆积多年,无人问津。 第219章 佳人识笔道来由 旎啸缓步杂物间,目光如炬,不遗丝毫,欲从这堆杂乱无章之物中,寻出一丝线索来。 皇天不负有心人,不知过了多久,忽见一细棍状物,初看似非筷子,倒像尺长圆棍。 待他近身细观,不禁讶然,原来是一支毛笔。要知道,寻常百姓之家,少有文房四宝,能识得几个字,已是难得。 旎啸缓缓抽出那枝毛笔,轻轻吹去附着其上的尘埃,待其真容显露,不禁令他心惊。 笔管之上,雕刻着繁复而精美的花纹,挂绳也是非凡之物,显然出自富贵之家。再观那笔头,笔毛柔韧非凡,绝非寻常之辈所能拥有。 他心中暗想,此毛笔定是那假冒莫大山之人所用。若真是那小镇农户莫大山,又如何能拥有如此珍贵之物? 随后,他又在杂物间中细细搜寻,可惜并未发现其他可疑之物。他深知,若随意翻动杂物,只会暴露行踪。 退出房间之际,他后退几步,掌力轻挥,地上的痕迹瞬间消失无踪。 他步入走廊,向后行去,只见一茅房立于其后,旁有一小院,虽不大,却栽有一棵枣树,只是此时树叶已尽落,显得有些萧瑟。 小院的土墙半丈多高,常人难以逾越。旎啸细细打量小院,不久便看出几分端倪。 原来,那看似泥土的地面之下,埋藏着看似杂乱无章的石头,这些石头竟与枣树共同构成了一个奇门阵法。 他心中猜测,若有人翻过院墙落入院中,定会触发此阵,被发现无疑。而那些石头位于脚下,偷偷进入之人根本难以察觉。 他不禁心中暗想,这定是假冒莫大山之人故意所留,或许正是为了对付他和骆风雁。 旎啸微微一笑,心中已有计较。他猜测,若从前院进入,那门窗定也做了手脚,只是手法极为隐蔽,难以察觉。 他不再耽搁,从一处土墙穿出,来到外界。随后,他施展轻功,身形如电,朝骆风雁所在的山洞疾驰而去。 回到山洞,他见骆风雁正翘首以盼,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意。 他让骆风雁坐下,简略叙述了事情经过,随后将那支毛笔取出,展现在骆风雁面前。 骆风雁接过那枝毛笔,细细端详之下,脸上顿时浮现出震惊之色,脱口而出道:“此笔应出自京城。” 旎啸听罢,以询问之色望向她。 骆风雁缓缓开口,娓娓道来:“当今之世,毛笔多出产于湖广、浙江、南直隶三地,尤以浙江湖州之湖笔最为上乘。墨则以南直隶徽州府所产最佳,色泽黑润如漆。纸则取宁国府宣州所造,柔软而不褪色。砚则多来自广东肇庆,石质坚实细腻,润滑如玉。 “然而,自我大明开国以来,北方之地,尤以狼毫笔盛行。此等狼毫,多源自辽东,幼时曾听爷爷说起,诸多女真人将其售予关外行商,而上等狼毫,更是进献于朝廷。” “朝廷?”旎啸听罢,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诧异,“难道工部还负责制作御用笔?” 骆风雁轻轻摇头,嘴角含笑,“那倒不是,这便是此笔之独特所在。” 言罢,她将笔递至旎啸眼前,手指笔管上繁复的花纹,“观此笔管之上所雕图案,我可断定,此笔出自京城之文徽望轩。” 旎啸闻言,更是疑惑丛生,问道:“文徽望轩?可是店铺之名?” 骆风雁笑答道:“若说是店铺,却也不尽然。只因此店所制文房四宝,并非面向世人,而是专为三类人打造。严格说来,仅三类客户而已。其一,乃朝廷中文臣,且需五品以上,或一甲进士方可享用。” 旎啸听得,目光呆滞,却未言语,只是静静聆听。 骆风雁继续说道:“其二,乃三山五岳之高人逸士。至于其三,便是宫廷。” 旎啸听罢,心中疑惑更甚。 骆风雁见状,解释道:“当年听我爷爷所说,自大明宣宗皇帝起,时有喜好让宫中太监定制文房四宝之习。有时笔管、笔毫、挂绳,皆出自宫中。譬如这等狼毫笔,其毫应是女真人进贡朝廷之物。 “故而,久而久之,在顺天府便有了这家文徽望轩。此店名声渐隆后,便不再涉足寻常文房四宝之买卖。” “你何以断定这笔毫乃女真上贡之物?”旎啸将笔拿在手中,细细端详后询问。 骆风雁答道:“单凭这笔毫,我尚不敢断言。但结合笔管上所雕图案与挂绳,我便可确信无疑。且看这挂绳,其质料必出自宫中。当年我爷爷曾获嘉靖帝赏赐玉佩一枚,其上绦子所用丝线,便是此种。” 旎啸见说,目光聚焦于那笔的挂绳之上,轻轻一抹,果然察觉其质地非凡,非同俗物。 这时,骆风雁又说道:“最为关键之处,在于这笔管上所雕刻的花纹,能从中分辨出笔的主人身份。” 她纤细的手指轻点笔管一处,“若图案中绘有翠竹,则代表高人隐士;若是松柏,则暗示着朝廷中的文人高官或一甲进士;而若出现龙凤之形,那便是皇室所用,只是龙纹仅有四爪。 “这支笔,显然是宫中之物,但究竟是皇帝御赐,还是哪位皇子、公主所用,而后流落宫外,便无从得知了。” 旎啸听罢,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 骆风雁见状,嘴角勾勒出一抹浅笑:“这也是我小时候,爷爷特意对我提及的。爷爷他老人家也曾拥有一支这样的狼毫笔,虽非直接从文徽望轩购得,而是嘉靖帝见他喜爱,便赏赐了一支。 “爷爷视若珍宝,在南华堡时,我有一次刚欲拿起观赏,便被爷爷厉声制止,不过倒也未多加责备,只是详细讲述了这种笔的来历。” 旎啸听后,感慨万千,直言若非骆风雁这等出身官宦世家,又得皇家赏赐之人,恐怕难以知晓这些秘辛。 一番感叹之后,他沉声道:“眼下我们需谨慎行事,以免打草惊蛇,引人注意。看来,我们得前往京城一趟,从这支笔入手,相信定能寻出一些蛛丝马迹,进而揭开那对假冒莫大山夫妇的真实身份。” 随后,他将笔轻轻收入怀中,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缓缓说道:“再者,我们无论如何亦须前往京城一趟,借他人之口,将你骆家之事禀报万岁爷,使其知晓。” 骆风雁闻之,心中顿时豁然开朗。若不主动向皇上坦言,无论是自己还是旎啸,皆恐遭皇上猜忌。 更何况,旎啸如今所展露的势力已非同小可,须得设法消解皇上之忌惮。而消解之法,便是主动将自家之事及所得之物告知皇上,以此自证清白。 第220章 西行一地窥农户 次日,旎啸并未再踏足图全镇,而是依循先前所定之计,携骆风雁向西而行。 二人绕开图全镇,虽前路沟壑纵横,山丘阻隔,但凭借一身轻功,倒也无须迂回绕行。 行数十里,忽见一条河流横亘眼前,此河名叫漓水,也有人称之为大夏河。河对岸,太子山巍然矗立。 时值秋末冬初,河水渐少,河面不过丈宽,河床裸露,砂石、枯木散落其间,更有牛马及野兽之枯骨残骸,映衬出一片苍凉之景。岸边,稀疏几株无名之树,叶已落尽,无力地矗立着,更添几分荒芜与寂寥。 二人未作多停留,纵身掠过河面,抵达彼岸。仰望眼前之太子山,实则不过其山之余脉而已。 见四周并无他人,二人施展轻功,不多时,便已登上一山峰之巅。此时再观太子山,只见山势高峻陡峭,奇峰林立,怪石嶙峋,峰壁裸露,犹如白骨嶙峋,故而又有“露骨山”之称。 一番感叹之后,二人继续向西行进。骆风雁告知旎啸,前方便是土门关了。 土门关,虽未曾涉足,但旎啸深知其地理位置之关键,更闻得此地素有“汉蕃分界”之说。 未几,二人登临山顶,俯瞰下方,只见一座二层城楼巍然矗立,岩石土砖交织,斑驳陆离,多处已显破败之态,墙垣之上,箭楼角楼,士兵穿梭其间,巡视不息。 二人并未急于下山,驻足片刻,骆风雁手指西方,“再往西行一段,便是那传闻中的八角城了。” 旎啸见说,微微一怔,思绪飘回梅花山庄的藏书之中,那八角城之名,屡见不鲜。 此城始建于刘汉时期,历经李唐赵宋,数千年风雨,与吐谷浑、吐蕃、西夏、嘶罗等国,在此地留下了无数烽火硝烟的印记。 二人再次施展轻功,骆风雁凭借记忆,引领旎啸寻至八角城前。 立于山顶,俯瞰而下,只见城廓宛如空心十字,八角分明,城垣由土沙石分层夯筑,绵延近十里,城墙高耸,达二四丈之巨。 望着这城池之壮观,格局之奇特,他们不禁心生惊叹。 传闻汉唐宋时,此城繁华无比,商贾云集,南来北往,络绎不绝,城外更有层层梯田,绿意盎然。 骆风雁忆起往昔,与婆婆西逃之夜,曾匆匆经过此地,未知其名,更遭守军驱赶,狼狈离去。 西行数里,便是茫茫草原,草原之畔,有几户人家,竟是汉人。婆婆当时留意,见其中几人似有武功,家中布局亦带中原之风,便低声告知骆风雁,或许这些人因犯重罪,或为江湖恶人所迫,或为仇家追杀,无奈逃至这荒凉西域,隐匿度日。 眼见午时将近,有两壮汉顶着凛冽寒风,坐于屋外。 那几户人家,虽以土筑房,且有些许坍塌,但占地颇广,更兼建于高地,东临西往之路,不过半里之遥,从此处望去,八角城尽收眼底。 对于那静坐屋外的两壮汉,旎啸心中生出几分奇异之感,目光数度掠过,随后与骆风雁低语商议,决定寻一隐秘之所,暗中窥探那几户人家。 二人选了一处背风之地,距那几户人家不过三四十丈之遥,一旦那几户人家有何风吹草动,此地便能从拐角处窥见一切。 他们就地而坐,旎啸正欲布下一座奇门阵法,以隐匿二人行踪,不料此时一阵油盐之香随风飘来,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老陈醋味,恍若来自那遥远的山西太原府。 二人相视一笑,却未言语。旎啸以小石布阵之际,骆风雁取出干饼与水袋,随意坐于地上,静待旎啸前来。 待旎啸走过来,骆风雁以水袋为其净手之时,旎啸轻声问她:“你可察觉到有何异样?” 骆风雁微微摇头,稍倾,缓缓说道:“心中总觉得那几户人家透着古怪,只是几年前与婆婆匆匆逃至此处,又是在夜色朦胧之时,未曾多加留意。” 旎啸听罢,又是轻声问道:“当时你们可曾在此处歇脚?” 骆风雁微微点头,手指左侧一户人家,“便是那座房屋,当时屋中住着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妇。” 旎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再次问道:“那对夫妇有何特别之处?” 骆风雁苦笑摇头,“当日我与婆婆逃了一日一夜,饥渴难耐,便闯入那户人家。刚喝下一口水,尚未进食,追兵便已至。那家的女主人匆忙间给了我们几张干饼。” 旎啸听后,眉宇间泛起一抹疑惑,“寻常百姓,若遇此景,理应惊惧躲藏,可这户人家却似无所畏惧,反赠尔等食粮,着实蹊跷。” 骆风雁嘴角勉强勾起一抹笑意,“正因如此,婆婆才觉其非同小可。从那对夫妇眼中,她捕捉到了镇定与隐隐的杀意。婆婆还私下对我说,那男子曾悄悄移至角落,虽被家具遮掩,但举止间透露着藏兵之意。” 言及此处,骆风雁双眸忽地一亮,“对了,那晚屋内昏暗,但我依稀记得,那女主人递饼之时,她右手腕处似有一道醒目的伤疤。” 未待旎啸回应,骆风雁又急切地说道:“还有一事,我忽地忆起。当时我们破门而入,那对夫妇正用餐,屋内弥漫着一股呛人的辣味。” 顿了顿,骆风雁眼珠一转,笑道:“那一年武当七子护送我至紫林山庄,途径江西时,所食皆为此等辣味。后来我才知晓,湖广、江西两地之人,皆嗜辣如命。” 旎啸微微颔首,“适才你是否也嗅到了一股山西老醋的气息?而且我留意到,正是你所提及的那户人家,炊烟升起。” “啊!”骆风雁惊呼一声,“竟如此巧合。” 旎啸淡然一笑,“不如我们在此静候,观察那女主人手腕是否有伤疤。想那晚你们仓皇逃亡,若有人刻意伪装,岂会在手腕上留下如此明显的标记?” 骆风雁听罢,觉得颇有道理,但随即又心生忧虑,“只是此地相距三四十丈,难以看清细节。倘若那女主人足不出户,又当如何是好?” 旎啸环视周遭,忽见丈余外隐现一条小径,似是近日方有人迹踏出,蜿蜒通向那几户人家。 他向骆风雁使了个眼色,示意其安心守候,随后孤身出阵,身形隐匿,循着小径前行,想寻得一些机会引那几户人家前来。 第221章 证实猜测又西行 不过一里之遥,便见几株异物,既非树木,也非草木,旎啸不免心生疑惑。 眼下时值秋冬,身处这西北荒凉之地,何来此等奇异之物?且生机盎然,未显枯败,显见其非同小可。旎啸猜度,这应是那几户人家所种植。 他一时兴起,随手摘了几片叶子收入怀中,举目远眺,恰逢山丘之侧,似有数只野羊觅食。旎啸心中一喜,计上心来。 他小心抹去来路脚印,随后施展轻功,故意将那几只野羊赶往那奇异草木之处,料定那几户人家定会前来驱赶。 果然,未出所料,他刚回至藏身之处,便见数人匆匆跑来,先前那守在外头的两人并未起身,只是出声呼喊,示意屋中人继续守望大路。 片刻之间,那几人已至近前。骆风雁定睛一看,其中一名妇人,正是数年前那晚所见的女子,如今看去,已是一副地道的西北农妇模样。 然而,这几人急于奔向那奇异草木之地,无法看清那妇人的手腕。 不多时,便听几人欢声笑语,显然是在为今日的意外收获而欢喜,竟捕获了几只野羊。 没有多久,几人背着还在淌血的野羊归来,任由血渍滴落,一路留下斑驳痕迹。 见此情景,旎啸与骆风雁目光交汇,心中皆是一凛。眼前这几人,身手矫健,出手果决,徒手杀羊,干净利落,显然皆是练家子,且武功不弱。 二人所藏之处,距那小路不过一丈之遥,而那几人却浑然未觉,丝毫不知旎啸已布下奇门阵法,隐匿于不远处。 恰在此时,那女子伸出右手,轻轻拍打身上的尘土。 旎啸与骆风雁目光如炬,看得分明,那女子的右手腕上,并无任何伤疤。这一发现,让他们心中有了定论。 此地几户人家,与图全镇上的人一般无二,皆是假冒之人。其目的,无非是以守株待兔之策,等待骆风雁或其相关之人前来。对方不知骆风雁何时会来,又会在何地寻找何物,但只要南华堡之事不尘埃落定,他们便绝不会轻易罢手。 二人匆匆进食之后,便离开此地,继续向西而行。 这一走,便是一日一夜。骆风雁凭借着记忆,引领着旎啸,于傍晚时分,来到一处离黄南不过十里之遥的小村庄——云丹岭村。 此地汉人稀少,多为番人,偶有鞑子或胡人出没。 二人并未进村,而是隐匿于一片茂密的树林之中。从高处俯瞰,小村全貌尽收眼底,二三十户人家,错落有致。 就在这时,一只鹘鹰从一户人家中振翅高飞,直向北天而去。旎啸见状,心中惊疑不定,目光紧紧跟随那飞向天际的鹘鹰。 骆风雁见状,不解其意,便问道:“怎么啦?” 旎啸收回目光,缓缓答道:“刚才飞走的那只鹰,乃是鹘鹰,多见于关外辽东之地,在这西北之地实属罕见。且闻说只有女真人喜驯鹘鹰,而番人驯养的,唤作‘卓’,乃是胡兀鹫。这云丹岭村,只怕其中有些不寻常。” 正当此时,一只胡兀鹫掠过二人头顶,旎啸抬手一指,轻声道:“瞧,那便是胡兀鹫,而方才振翅高飞的鹰,确是鹘鹰无疑。” 骆风雁见说,心中豁然开朗,“你是说,这村中定有女真族人潜藏?” 旎啸微微颔首,“若我所料不差,此女真族人便是一名暗探。若真如此,我们所遇之暗探,或为锦衣卫,或为东厂之人,且其中定有与女真勾结者。先前所得那支狼毫笔,或许正可为我们指引迷津,揭开这层层迷雾。” 骆风雁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若真如此,待我们前往京城追查,范围便可大大缩小了。” 她目光再次投向村庄,问道:“你可曾留意,那鹘鹰究竟是从哪家飞出?” 旎啸手指向村子西北一隅,“便是那棵大树之下,其围栏与众不同,非纯石砌成,而是木栏与石块杂糅而筑。” 言罢,他轻声问道:“你可还记得,那晚你们所经之处?” 骆风雁微微侧首,沉思片刻后说道:“那晚夜色如墨,杀手来势汹汹,追至此处,却逢番人蜂拥而出,双方激战正酣。我与婆婆不敢多做停留,深知番人对汉人素有敌意。 “当时我依稀记得,我们是从村子东北一角闯入,不料却遇几个番人猎户,箭矢相向。婆婆一声大喝,却奈何双方言语不通。 “加之那时海魂楼的杀手杀入村中,我与婆婆只好在村内四处奔逃。最终,借着番人与杀手的混乱,我们向西逃出村子。” 旎啸听罢,略作思索后说道:“如此看来,应是这村中仅有数户被厂卫暗探所替,假冒此地住户。方才那鹘鹰飞起之处,定为其一。今夜,我们不妨夜探此户,或许能寻得些许线索。” 骆风雁未再多言,二人寻了一处隐秘之地藏身,只待夜幕降临。 夜深人静之时,旎啸引领骆风雁悄然潜至村子西北之隅,逼近那养鹘鹰的人家。奇怪的是,几间屋内竟空无一人,显得格外冷清。 旎啸眉头紧锁,深思熟虑后,决定不让骆风雁冒险跟进,而是在村子外围精心挑选了一处隐秘之地,以树枝和石头布下奇门遁甲之阵,自己则孤身潜入屋内。 屋内景象颇为奇异,屋高三丈有余,摆设俨然一副鞑靼牧民之态,然而一顶貂帽却格外引人注目,旎啸一眼便认出,此乃辽东女真之饰。他正欲上前细看,忽闻屋外传来人声,且人数不少。 眼见无法从门窗脱身,旎啸身形一闪,如飞鼠般贴于屋顶,屏息凝神,静观其变。 不多时,三人步入屋内,一对四五十岁的夫妇,身着番人服饰,而那年轻人则是一副西域胡商打扮,二十岁上下。 三人交谈甚欢,旎啸虽听不懂其言语,但从他们的举止中可看出,这是一家人。 谈话间,三人提及“积石山”,旎啸心中暗自思量,那年轻人身着胡服,或许与黄南一带的西域商队有关。 此地往西北,经归德,过大河,可翻越积石山西麓;若往东北,经积石关,亦过大河,便进入西宁卫地界,再往西北,便是西域。 然而,时值秋去冬来,北边早已白雪皑皑,寒风刺骨,商队断不会此时出行。 片刻后,三人突然沉默,老妇踱步至窗边,透过缝隙向外张望,轻轻摇头,示意外面并无异样。 那对父子随即步入一间密室,室内漆黑一片。 旎啸见状,脚尖轻点,身形轻盈地落在密室顶上,双耳紧贴墙壁,隐约听到室内传来微弱的声音。令人惊讶的是,他们说的并非外番之语,而是汉家之话,且带有顺天府一带的官音。 第222章 千年秘地夏积隐 旎啸听父子二人口音,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疑惑,对方究竟是何人,竟在这偏远之地,操着京城口音? 须臾,屋内争执之声骤起。只听那少年嗓音激昂,言道:“父亲,难道我等真要如牲畜般,任人驱策,永无出头之日吗?诚然,身为暗探,匿迹于此多年,可我们亦是血肉之躯,也有自己的情感与生活,您就不曾想过我们的未来?终到一日,结果会如何?” “如何?”父亲的声音低沉而冷峻,仿佛寒潭之水,波澜不惊。 “父亲,难道还要我去说吗?我自小便听您与母亲低语,谈及几件事,至于被派到这西陲荒原之地,终到那一日其结果,您应比我更为心知肚明。” 一阵冗长的沉默,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随即,一阵苍凉而悲戚的笑声穿透夜色,那是父亲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哀愁。 “不错,大人的手段,我早已洞悉,一旦此间任务完结,我们全家恐难逃灭顶之灾。” “既如此,父亲又为何执意阻拦于我?如今,只要取得夏积隐之秘,我们便能挣脱枷锁,易容换貌,遁入世间无人识之处,共享天伦之乐,而非如今这般,有家难归,有亲难认,日日如履薄冰,在这异域他乡,饱受屈辱,苟延残喘。即便如此,仍需强颜欢笑,甘为下人。” 旎啸闻此,心中千回百转,夏积隐三字如浮云蔽日,朦胧难辨,究竟是个人名、地名,抑或是其他隐秘之物,他苦思冥想,却终不得解。 这时,那父亲的声音响起:“归宁,你莫非还未见识过大人的手段?况且,大人令我等举家潜藏于此偏远村落,难道会没有其他的耳目? “你年岁已长,可曾细想过这些年在这村落中所遇种种离奇之事?再看看村中其他几户人家,他们的言行举止,难道就不觉得有异?难道就没有一丝怀疑,他们或许也是大人派来的暗桩吗?” 归宁回答道:“这个孩儿自是早已察觉,这也是我敢于冒险探寻夏积隐秘密的缘由。我们这些暗探,皆是单线联系,即便同为大人麾下,也是互不相识。 “如此,我们便可设法将这些潜在的威胁一一拔除,届时即便大人追查起来,我们也大可装聋作哑,推说毫不知情。” 父亲轻地冷哼一声,那声音中带着几分嘲讽与无奈:“你以为能轻易瞒过大人?想想他的手段吧。” “父亲,您可曾想过,一旦南华堡之事尘埃落定,我们全家必将面临灭顶之灾,遭大人灭口?” 归宁的父亲轻笑一声,带着一丝讽意,“你眼下稍有异况之举,若被人发现,必招大人雷霆之怒,乃至全家生不如死,被百般折磨致死。 “即便你侥幸夺得夏积隐之秘,你真以为能如愿以偿,携全家隐姓埋名,苟活余生? “莫要忘了,那夏积隐秘地之物,犹如虎口拔牙,取之不易,更何况,一旦大人得知你掌握此秘,我们全家三口,必将难逃大人的毒手。怀璧其罪的道理相信你清楚。 “再说南华堡之事,你以为能轻易了结?那简直是异想天开。想当年嘉靖帝,为何会将属于皇室的东西,世人皆欲争抢之物,交予一名朝廷大臣,而非亲自出手去处理? “他身为九五至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明雄兵百万,战将如云,三山五岳的高手更是不计其数,只要他一声令下,便可令那暗中窥伺之辈粉身碎骨。 “然而,嘉靖帝却并未如此,这其中所藏之深意,你可曾真正参透?为何他选择隐忍,将物交予他人,而非亲自处理?” 归宁似在思索,片刻之后,他反问道:“父亲之意,莫非南华堡之事如雾里看花,终难窥其全貌,诸多谜团或将永远尘封于岁月之中?” 父亲沉吟片刻,声音低沉而充满沧桑:“此事牵涉甚广,不知多少势力暗中觊觎。且嘉靖帝身边的心腹大臣与太监,皆已化作黄土,正因如此,大人方采用如此笨拙之法,静待那位骆小姐现身,欲擒之而探骆家所守天家之秘。而我,便是在此等候一个机会。” 归宁脱口而出,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父亲所候者何?” “我自幼便被培养为暗探,一直由大人亲自调教。虽大人常隐于暗处,或以面具遮面,但小时我曾几次窥见大人两鬓斑白,推测其年岁或已六七十,乃至如今,或已近百岁高龄。试问,世间又有几人能享此长寿?” 归宁恍然大悟:“所以父亲欲待大人死去的那一天,再寻机脱身?” “正是,于大人而言,我等皆年轻,或能熬过其岁月。” 旎啸闻之,心中惊涛骇浪。这一家作为暗子,潜伏于此,应是南华堡事变数月前便被大人派遣至此。且这一家人自幼受大人亲自调教,足见那位大人对他们寄予厚望。然而,又有谁能料到,大人几年前便已暗中布局? 但旎啸深知,越是如此,这家人被灭口的危险便越大。作为暗子,作用越大,往往越容易被抛弃,如同人手中的利刃,往往只有一次出鞘的机会,用后即废。 这时,归宁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绝:“父亲,您就不担心大人在生前对我们下手吗? “想您自幼从关外被掠来,从此沦为大人掌中之物,纵使后来结缘汉人女子,生下我,却未曾让我习得女真之语,研习女真之文,更勿论归乡之念,犹如飞鸟折翼,难以翱翔。 “如今我已二十五岁,不知族中亲人何在,故土又在何方。我虽为女真人,却满口汉话,身着汉服,食汉家之食,连姓氏也改为汉家之‘赵’。 “这一切,不过是大人对我们的怜悯与施舍,如同驯服之犬,成为他捕猎的三条忠犬。” 旎啸听罢,方知这对父子果真是女真人,却遭被他们嘴中的那位大人以铁腕手段改姓为赵,子承父名,唤作赵归宁。 一声悠长而苍老的叹息,如秋风扫过落叶,随后便是无尽的沉寂。 终是那赵归宁的父亲以微弱之声问道:“你对此行有几分把握?那西夏太后没藏氏所留之地,果真存在?” 旎啸闻言,心中惊涛骇浪,没藏氏,哪是什么西夏太后皇后,严格说起来,只是景宗?李元昊的姘头罢了。然他按下心中波澜,静听父子二人交谈。 赵归宁语带坚定:“父亲,夏积隐之秘,儿子虽不敢断言其真伪,但阿古达自北面积石山偶得一捆竹简,其上所载,莫非是天神对我们一家的垂怜?让我们窥见了没藏氏当年在夏积隐所藏之秘。” 密室之内,赵归宁之父默然,而室外偷听的旎啸,从那声细微的叹息中,感受到了赵父对儿子话语的默认。 “既然天神赐此良机,我们何不借此摆脱大人的枷锁,何必再做大明朝廷的鹰犬?”赵归宁言辞激昂。 他稍顿后之说道:“即便夏积隐之秘只是镜花水月,那又如何?至少我们把一直想摆脱大人控制的念头实现了,不再如父亲昔日般,空有念头而无胆行之。” “罢了,无需多言,儿子,我知你想要什么。”赵父沉默片刻,似在权衡利弊,终是开口:“此乃灵引风召旗,但你要切记,此旗为大人以幽心术炼制,威力无穷,切勿滥用。若杀戮过重,必遭天谴。” 第223章 静待父子探秘地 旎啸一听那赵家父子提及“幽心术”,心中猛地一颤。 此术源于道家,威力无边,既能控人,亦能驭兽。想必道家先祖创此术时,意在深山之中驾驭兽禽。 而此术更为恐怖之处在于,人或兽禽若非自然老死,而是在临死之际被此术控制,其战斗力将激增数倍乃至百倍。因为在生命最后一刻,无论是人还是兽禽,那求生的本能都会让它们的战斗力瞬间爆发。 这时,赵归宁言辞铿锵,犹如侠客立誓:“父亲,请相信孩儿,我誓要带您与母亲逃离那大人的掌控,终有一日,我们将重返关外,恢复女真人的身份。” 响起轻拍肩膀的声音,应是父亲在安慰和鼓舞儿子:“归宁,你长大了,而我老了。你放手去做吧,只是需谨记,大人每年中秋前后必至这小村,今年未至,或许明年二三月间便会现身。 “趁这冬日严寒,我们需筹划周全,一旦行动,便无退路。无论夏积隐之秘是否为虚妄,此番定要挣脱大人的掌控。近日,我会设法除去村中其他暗探。” 赵归宁闻言,惊喜交加,声音中难掩激动:“父亲,您已知晓他们是谁?” 赵父轻叹一声,仿佛岁月长河在心头流淌:“跟随大人数十载,我留心大人言行举止,从中窥得些许蛛丝马迹。我虽自幼便想逃离大人掌控,但大人手段毒辣,令我胆寒,只敢空想而不敢行动。 “大人派我全家至此小村后,我便暗中观察,次年就发现大人另派的几波人马。我料想,南华堡之事错综复杂,若有一日此地风雨飘摇,我可借其他暗探之力,护你们周全。” 赵归宁声音哽咽,满是愧疚:“父亲,是我错怪您了。” 室内,又是轻拍之声,旎啸知晓,后续对话已无关紧要,遂悄然闪至墙边。 触手之处,竟是木质墙壁。估摸时辰将至,恰逢赵家父子从密室走出,旎啸施展五行木遁术,悄无声息地遁至屋外。 随后,他赶往骆风雁所在之处,撤去阵法,携骆风雁离开云丹岭小村。 抵达先前藏匿之地,旎啸将偷听之事娓娓道来,骆风雁听后,先是惊讶,继而轻笑。 二人商议,既已确认几处暗探乃朝廷所为,虽无法确定是锦衣卫还是东厂,但结合赵家父子之言、幽心术及狼毫笔,已大大缩小了范围。于是,他们决定在此地多停留几日,静观其变。 谈及西夏国的没藏氏,不仅是旎啸,就连博览群书的骆风雁亦难掩好奇之色。 这位非后而胜后的皇太后,其一生犹如江湖传奇,史书中对她的评价更是毁誉参半。 没藏氏,出身权臣没藏讹庞之族,其族地在今日大明凉州卫一带。豆蔻之年,她嫁予西夏名将天都大王野利遇乞为妃。 初时,她尚能恪守妇道,然野利遇乞常年在外戍边,她难耐深宫寂寞,与王府中掌管财权的小吏李守贵暗生情愫。 野利家族权势滔天,野利遇乞之妹更是皇后之尊,其余兄弟皆为西夏重臣,自然引起了景宗皇帝李元昊的猜忌。一场暗流涌动的权谋之下,野利遇乞兄弟惨遭屠戮,唯皇后野利氏幸免于难。 野利家族一夜崩塌,皇后野利氏将寡嫂没藏氏接入宫中奉养。然而,这位不安分的寡嫂,竟与皇帝李元昊暗生情愫,不久便私通款曲。 野利皇后愤怒之余,又悔不当初。李元昊对皇后既惧又爱,担心皇后加害没藏氏,便将她送往戒坛寺为尼,赐名没藏大师,并派亲卫暗中保护,其中一亲卫名叫保细吃多。 然而,没藏氏水性杨花,不过半月便与亲卫保细吃多私通,而李元昊对此却一无所知。 渐渐地,皇帝冷落了皇后野利氏,常往戒坛寺与没藏氏幽会,有时甚至将她带在身边。没藏氏手段高明,竟在数个男人间游刃有余。 不久,没藏氏为李元昊诞下一子,取名宁令两岔,即后来的李谅祚。 因没藏氏身份卑微,李元昊不敢将儿子带回宫中抚养,只好交由没藏氏的兄长没藏讹庞收养。此前,没藏氏前夫野利遇乞的两位手下毛惟昌与高怀正已投靠没藏讹庞,他们二人的妻子便成了宁令两岔的乳母。 数载光阴如白驹过隙,皇后野利氏失宠被幽禁,最终抑郁而终。其子太子也在一日之内薨逝,宁令两岔因此成为西夏太子。 按理说,没藏氏应可安享荣华,待时机成熟便可登上皇后之位。然而,一件事却让她怒火中烧。 太子宁令两岔成婚不久,一次宫宴上,皇帝李元昊竟看上了儿子的妻子,将太子妃留在宫中,数日后册封为皇后。 没藏氏母子恨意难平,新婚妻子被父亲霸占,皇后之位也被曾经的儿媳占据。然而,他们只能将恨意深埋心底。 为安抚没藏氏,李元昊见她执意要做皇后,便赐予无数金银财宝、奇珍异宝,甚至从南边赵宋搜罗诸多宝物、奇珍异兽、奇才之人,只要没藏氏想要,皇帝都会设法寻来。 同时,大封没藏讹庞家族,其兄长更是被封为国相,没藏讹庞权势日盛,野心也随之膨胀。数年后,李元昊驾崩,宁令两岔继位,改名李谅祚。 李谅祚不顾群臣反对,将母亲没藏氏封为太后。因李谅祚年幼,没藏氏兄妹共掌西夏国。然而,几年后因李谅祚娶后之事,兄妹俩渐生嫌隙,后又因几件事情反目成仇。 没藏氏哪里是兄长的对手?没藏讹庞找到没藏氏曾经的姘头李守贵,这些年李守贵被没藏氏冷落,心生恨意。 在没藏讹庞的挑唆和支持下,趁没藏氏与景宗皇帝亲卫保细吃多狩猎时,二人被杀。而后,没藏讹庞又诛灭李守贵全族,假意对妹妹之死悲痛万分,上奏小皇帝李谅祚,追封没藏氏为宣穆惠文皇后。 旎啸与骆风雁一番细谈后,深知没藏氏之事定与史书记载有所出入,否则云丹岭村的赵归宁,又怎会发现与没藏氏相关的夏积隐之秘?这背后,或许隐藏着更为惊人的秘密。 第224章 密观弑影终北行 次日清晨,曦光微露,旎啸与骆风雁如影随形,匿于村郭之外。 冬阳初升,雪山之巅镀金辉,而寒风凛冽,穿林过岗,不绝于耳。村中鸡鸣犬吠交织,炊烟袅袅,升腾起人间烟火气。未几,欢声笑语中,村民牵牛驱羊,缓缓步出村闾。 蓦地,天际轰鸣,震颤大地,即便是藏于密林深处的旎啸,亦感心绪难宁。他忙将惊恐而失色的骆风雁拥入怀中,安抚她那颤抖不已的身躯。 村中顿时喧嚣四起,惊呼声、哭喊声交织,人影攒动,皆茫然不知所措。 忽而,自东北崇山峻岭间,狼影绰绰,破石而出,伴随着一声凄厉狼啸,震颤云霄,村中更是惊恐万状,老幼妇孺,四散奔逃。 幸而,村中铜锣急响,如战鼓催魂,应是村正临危不乱,号召村民共御狼患。没有多久,二三十名壮汉挺身而出,持械迎敌,猎户众多,彰显村中尚武之风。 二人匿于奇门遁甲之中,窥见狼群冲锋之时,然旎啸心细如发,见狼群眼神空洞,步伐不乱,犹如军阵之士,又似驯兽听令,心中暗自生疑。 他不免想到,莫非,此乃江湖中失传已久的幽心术?忆及赵家父子,虽不通此术,却持有一面灵引风召旗,乃其背后高人以幽心术炼制,能驭人驭兽,无所不控。 他思绪纷飞间,一阵吆喝将二人拉回现实。 旎啸俯瞰之下,只见村中数十人与狼群激战正酣,村民显然非首次应对狼患,若非先前那突如其来的爆炸乱了阵脚,狼群绝难越雷池一步。 猎户英勇,数狼毙命,然仍有狼只冲破防线,闯入村中。不过有更多村民挺身而出,刀斧锄头,无所不用其极,誓死护家。 不过半盏茶功夫,狼群尽数伏诛,村民虽伤亡不大,但恶狼之祸,已致十数条无辜性命身死。 哪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村中忽传哀嚎,似有人死了。 旎啸与骆风雁虽不通番语,却也能辨出,那几家遭难者非番邦之人,乃是胡人或鞑靼。 二人心中顿时明了,定是厂卫中某身居高位之人暗中派遣的细作,如那赵家三人一般,潜藏于此。 旎啸不禁感慨,赵归宁之父手段果然非凡,心思缜密,连环计策令人叹为观止,而其手段之阴狠,更是令人胆寒。 他们静观村落,深知赵家父子除去村中其他细作后,必将前往北面数百里外的积石山。 于是,旎啸与骆风雁隐匿于密林深处,静待时机。然而,整整一日,未见赵家父子离开村庄。期间,那鹘鹰,即赵归宁口中的阿古达,归巢一次,旋又振翅北飞。 夜幕降临,旎啸将骆风雁送回山洞,自己则孤身潜入村中。寒风凛冽,月黑风高,只见赵归宁之父悄然溜出,朝一户人家行去。 旎啸紧随其后,只见这户人家已是一片死寂,几块草席之下,隐现尸身。 赵归宁之父行至一草席前,低声说道:“马长虎,我知你未死。像我们这些人,自幼受大人亲手调教,精通医术、五行阴阳、奇门堪舆、书法音律,却唯独未学武艺。你身中剧毒,排毒自是艰难,唯有解药可救。” 言罢,赵归宁之父缓缓揭开草席,露出一张面容。 旎啸隐匿远处,虽无法看清,却听得出,这户人家已被赵归宁之父暗中下毒。 此刻,赵归宁之父又是俯身低语:“我知你服下一种解药,至明日拂晓,毒可尽除。只是我下的毒非同小可,能借恶狼之气味传播。你更想不到的是,我手中有大人赐予的灵引风召旗。 “这个就要怪我们的大人了,暗派数波人马前来,却令我们互不相识,反成监视之用。唉,我此举实属无奈,你莫要怪我狠辣,毒杀你全家五人。” 忽地,那奄奄一息的马长虎开口,以微弱之声怒斥:“赵石力,你不得好死!” 旎啸闻此,方知赵归宁之父名叫赵石力。此刻,赵石力默然不语,唯余一抹淡笑挂于唇边。 马长虎见状,怒意稍敛,转而言道:“赵石力,你休要忘了,一旦大人得知此地之事,你全家又能逃往何方?大人之手段,你我心知肚明,说不定你全家三口之境遇,将比我更为凄惨。” 赵石力再度微微一笑,衣袖轻挥,一股淡烟袅袅升起,瞬间遮蔽了马长虎的面容,而马长虎的生命之火,亦随之熄灭。随后,赵石力逐一检视其余草席下的尸体,确认无误后,悄然离去。 待人影消散,旎啸方现身而出,细细审视这些尸体。 他心中惊骇,赵石力之下毒手段,真乃出神入化,恐怕诸多江湖中人也难及其项背,实有大师之风采。 他更是联想到,能培养出如此卓越的下毒高手,其背后之人定非平常之辈。且从赵石力与马长虎的对话中,他得知那位大人不仅精通下毒,还擅长医术救人,更兼通奇门之术、书法音律,其武功只怕更是深不可测。 念及此,旎啸不得不倍加小心。他悄然尾随赵石力,却见此人竟返回家中,一家人似对白日之事浑然未觉,安然入梦。 旎啸又寻至那户被炸之家,遍寻火药之迹无果,唯有一股刺鼻之臭扑鼻而来。 他忽地忆起山庄藏书中所载之“瘴气”,此物遇火即燃,若于密室之中,其爆炸之威,不逊火药。 他心中暗忖,莫非赵石力便是借此“瘴气”之力?若真如此,此人之手段,的确令人叹为观止。 旎啸未敢惊扰赵石力父子,悄然返回山洞,静待次日二人之行踪。 岂料次日,赵石力父子并未如预期般离村北上,反而与村民一道,将爆炸现场与中毒身亡之人一同掩埋。此举令旎啸心中更为疑惑,不知赵石力究竟有何图谋。 直至第三日,天际阴云压顶,雪花渐舞,宛如仙境初现。赵石力父子驱一马车,踏雪向西北而行,目的地虽言是黄南,但旎啸心知肚明,他们实则欲往北方的夏积隐。 出村之际,赵石力父子不时与村民挥手致意,言语间夹杂着番语,断断续续,犹如风中残音。他们手指所向,似乎是在告知村民,此行将往黄南购置些日常所需。 半里之外的旎啸与骆风雁,虽只能捕捉到零星的对话,却也大致明了其意。 待马车行出三五里,旎啸与骆风雁施展轻功,如影随形,悄无声息地尾随其后。 旎啸深知,这对父子定会归来,一来是为了赵归宁的母亲与村中之事,二来其父已言明,他们的大人明年才会现身,最早也是二三月间。 旎啸的追踪之术,堪称一绝,即便前面那对父子身为暗探,亦未能察觉身后有人尾随。 他们一行向西北,数里之后,马车转入一条小径,向北而去。 旎啸与骆风雁攀至一处高地,俯瞰北边数十里,只见灰白之色,茫茫一片。他们继续暗中跟随马车,始终保持一里之遥。 马车行了一日,终至一山谷之中停下,此时雪已停歇。 旎啸细察之下,发现这山谷不仅藏有粮食,就连马草也备得充足,显然赵归宁早已做好万全之策。 第225章 悄然尾随入深山 第二日清晨,天色未明,旎啸猛地惊醒,匆匆拍醒身旁的骆风雁。 二人步出山洞,只见夜色犹浓,而赵石力父子竟已悄然动身。 令人惊奇的是,马车前后竟有恶狼野狗数十只簇拥,空中更有鹘鹰领路,胡兀鹫数只紧随其后,声势浩荡,一路向北。 然而,出了这山谷,往北竟是绝路,旎啸心中不禁生出几分诧异。这对父子究竟何时何地,用那灵引风召旗召来了如此多的兽禽? 旎啸心中暗自思量,这山谷中的山洞怕是早已被赵石力作为藏匿之处,以备不时之需。此山谷距村庄不过几十里之遥,其心思之缜密,可见一斑。 出谷之后,赵石力父子的行进速度反而加快,虽无道路可循,但他们似乎对这片区域的地形了如指掌。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七弯八拐,前有恶狼开路,后有野狗尾随,空中更有胡兀鹫盘旋守护,自然无惧其他野兽侵扰。 时至午时,天空又飘起了小雪,寒风凛冽,刺骨而入。 旎啸内功深厚,尚能抵御,而骆风雁虽身着厚衣,却仍冻得瑟瑟发抖,脸颊通红。 见此,旎啸无奈之下,只得内力外放,形成一道罡风之墙,将寒风阻挡在外。随后,他索性背起骆风雁,继续追踪前方的马车。 赵石力父子轮换驾驭马车,二人头戴玄狐帽套,身穿羔羊皮裘,裹得严严实实,令伏在旎啸背上的骆风雁既惊叹又羡慕不已。 一行人足足行进了一百多里,终于又抵达了一个山谷。 马车停下后,赵石力父子的警惕性明显增强,他们登上几个高岗,远眺四周。 幸亏旎啸早有准备,在二三里外便隐匿身形,未被发觉。随后,他带着骆风雁悄悄潜伏到山谷附近,只见赵石力在半里外不时撒下药粉,显然是在布置毒阵。 而更令旎啸惊讶的是,那赵归宁竟精通奇门之术,在几个关键位置布下了阵法。观其手法娴熟,显然是自幼便习得此等本领。 不过,旎啸心中却也暗自庆幸,今晚这对父子恐怕不会轻易溜走。 他寻了一处背风的山洞,接连布下几个奇门阵法,与骆风雁在洞中安顿下来。 生火取暖后,骆风雁在旎啸的呵护下,逐渐从寒冷与饥饿中恢复过来。 吃了半张干饼后,她好奇地问道:“那赵家的幽心术,你会吗?” 旎啸见说,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我虽有心向学,却无缘得此奇术。相传此幽心术,乃李唐盛世之时,一位避世老道所创。老道因厌倦尘世纷扰,遁入深山老林,不料山中飞禽走兽众多且凶猛异常,他便苦研独创此术。 “后来,有一对母子,遭仇家追杀,逃入密林,被逼至悬崖绝境,母子毅然跳崖。母亲紧紧护住孩童,虽同归于尽,但那孩童却奇迹般地留有一息尚存。 “巧的是,他们跌落之处,正是老道搭建的简陋茅棚。老道心生慈悲,救下孩童并收为关门弟子。待孩童长大成人,拜别师父,下山复仇。 “恰逢安?山之乱,他凭借幽心术,救下无数生灵,然终因寡不敌众,面对数十万叛军,只能无奈撤退。 “途中,他偶遇战乱中流离失所的孩童,忆起自身过往,心生怜悯,收养上百孩童。凭借幽心术,他驱使飞禽走兽保护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同时狩猎维持生计。 “期间,他还精心挑选了几位弟子,将这门幽心术传承下去。 “然而,世事无常,朱温篡唐称帝后,不知为何,竟大肆捕杀会幽心术之人。或因朱温偏爱狼虎猛兽,又或是其心爱豹子曾被幽心术控制,自此,幽心术便成了江湖中的一段传说。” 骆风雁听后,不禁感慨万千:“真乃可惜可叹,如此奇术,竟落得如此凄凉下场。” 旎啸轻笑一声,继续说道:“相传欲习此术,拜师之路极为艰难。一来需心性纯良、悟性超凡;二来必须年幼,可塑性极强;最重要的是,须与师父有缘。如此看来,我们此番前往京城,探寻赵氏父子背后的大人,倒是多了几分把握。” 骆风雁闻言,顿时眼前一亮,笑着点头:“所言极是,到时我们可查阅其身份,再者,此人既然习得幽心术,必会深入山林,或是寻找飞禽走兽以精进此术。” 第二日清晨,朝霞初现,天边泛起一抹红晕,却难掩冬日的寒意。 旎啸与骆风雁步出山洞,恰见赵氏父子驱车而来,数十只兽禽在前,由鹘鹰引领,气势不凡。 昨夜的雪,已将大地装扮成银装素裹的世界,而今晨红日高悬,却难驱走那份凛冽。 旎啸背负着骆风雁,悄无声息地跟在马车之后,一行数日,终至悬崖之畔,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大河横亘其间,最窄之处,不过三四十丈宽。 正当二人惊叹之际,却见两条锁链横跨大河,一条紧紧绑于一块巨石之上,那巨石巍峨壮观,粗略估计,需十数人方能合抱,重量恐不下十万斤。 锁链缓缓垂落,直至对岸,仿佛深深钉入悬崖峭壁之中。 而对岸悬崖之巅,又有一条锁链拉扯至这边,旎啸探头望去,只见下方几十丈处,一条小径蜿蜒,更有两条锁链交织其间,一头同样捆于那巨石之上,另一头则自对岸而来。 锁链横跨大河,一头高一头低,旎啸与骆风雁相视一笑,已然猜到赵氏父子的过河之法。 然而,当这对父子从马车中搬出十几个箱子,拼凑成一个个“小房子”,并挂于锁链之上时,二人不禁暗暗称奇,这对父子手段果然非同凡响,竟精通机关之术。 不久,六七个“小房子”拼凑完毕,赵氏父子指挥众恶狼野狗进入其中,又搬来几只箱子放入其他“小房子”,随后将马车与马匹分别装入两个“小房子”,宛如一串葫芦般挂在铁链之上。 在“小房子”与铁链的挂接处,设有圆盘机关,由几根粗绳相连,众“小房子”的粗绳彼此勾连,形成一体。 在首尾两个“小房子”内,那对赵氏父子便可控制下滑的速度,确保安全过河。 随着一阵轻微的晃动,“小房子”缓缓沿着锁链滑向对岸,而众飞禽则振翅高飞,紧随其后。 铁链斜挂,直指对岸悬崖,于几十丈高处,有一小石台,恰好可容纳数只“小房子”。 旎啸在惊讶之余,目光紧随那对赵氏父子及众箱子,直至他们的身影在对岸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才轻轻拍了拍背上的骆风雁。 骆风雁恍若梦醒,不禁赞叹道:“这对父子,真乃手段高明之辈,想必是从他们大人那里学得了不少真传。此等精妙机关,竟能被这父子二人构想出来,真乃天工巧夺,令我眼界大开啊。” 旎啸也是含笑称赞,片刻之后,对岸已无人影可寻,料想那对父子已通过暗道深入大山之中,不会再暗中窥探这边。 于是,他抱起骆风雁,身形一跃,借着铁链之力,几个轻点,便如飞燕掠波般向对岸掠去。 不久,二人便稳稳落在石台上方三四丈处的一块凸石上。 第226章 入山深处心犹颤 此时,旎啸俯瞰下方,只见薄雪之上,无数脚印蜿蜒而去,顺着一道石缝深入大山,不知通向何方。 他并不急躁,先前在对面眺望这片群山,只见茫茫无际,绵延数百里之宽,顺大河而下,更是千里之遥。至于那夏积隐之秘,他料定不会藏于附近,否则早已被人发现。 对于那赵归宁父子,他更是毫无担忧,深知二人身负重物,又无武功傍身,行进速度必然不快。更何况,这对父子行事谨慎,定会不时停下,回头窥探是否有人跟踪。 旎啸与骆风雁索性在石台上停留了小半个时辰,静静观望。 望着那横跨大河的铁链,他不禁惊叹赵归宁的手段,猜想这铁链定是数月前便为夏积隐之秘而架设。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二人便顺着脚印进入石缝。 果然,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处机关,还伴有一个小小的奇门之阵,阵中藏有剧毒。若是不小心触动机关,那剧毒便会随风弥漫,笼罩整个石缝通道。 好在旎啸精通奇门之术,又擅长下毒,对机关之道更是了如指掌。 他轻而易举地看出那对父子所布的机关陷阱,并不触动,而是从上方轻巧绕过。若遇岩石通道无法通行,他便施展五行土遁术,穿岩而过。 自然,这对父子的行进速度因此更加缓慢。不过片刻工夫,前方便传来了他们的声音。 旎啸与骆风雁,轻功施展,如影随形,暗随其后,心念不过半日,即可探得夏积隐之秘境。 岂料,这石缝间蜿蜒小径,犹如羊肠,宽不过三五人并肩,狭隘之处,唯容双骑通过,时而需穿梭洞穴,或踏足悬崖峭壁间之栈道,仰望苍穹,一线天光,细若游丝,蜿蜒曲折,令人叹为观止,心生敬畏。 直至次日黄昏,二人方至小径尽头,豁然开朗,眼前展现一片广阔广场,约有二三里之宽,广场上矗立着十余根石柱,高耸入云,每柱皆逾十丈,粗壮可容三四人环抱。 其间,数尊石雕巍然屹立,高达五六丈,暮色苍茫之中,一股古朴凝重之气扑面而来,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光。 旎啸与骆风雁目睹此景,惊愕良久,未曾想这深山之中,竟藏有如此神妙之地。 待二人回过神来,那赵归宁父子已步入前方幽暗之处,二人遂踏入广场。 忽闻身后细微声响,他们皆是心中一惊,回首望去,只见两侧峭壁间,数块巨石缓缓移动,不久,来路已被彻底封堵。 旎啸与骆风雁相视一眼,无奈之余,只得继续前行。 前方,兽鸣禽啼,交相辉映,加之光线昏暗,那赵家父子未曾留意身后,是以未曾察觉二人尾随。 旎啸耳闻前方声响,似在半里之外,便紧握骆风雁之手,继续前行。 途经石柱,但见其上雕刻飞禽走兽,栩栩如生,宛若活物。 再观那几尊石雕,二人略识其中二三,乃增长天王、上乐金刚、迦陵频伽,其余几尊,或为罗汉,或为力士,皆神态各异,威严庄重。 旎啸忆起山庄古籍所载,西夏之国,佛光普照,道影稀疏,尤是宫廷深处,常有吐蕃高僧往来其间,神秘莫测。 稍倾,他和骆风雁步履轻盈,穿林越石,忽见一阶丹陛,横亘眼前,石面宽广,丈余有余,二三丈绵延,两侧雕像林立,宛若宫卫守护,历经风霜,其色由白转灰,斑驳相间,恰似西夏大白高国之遗韵,崇尚洁白,岁月悠悠,色泽渐变。 前行数步,一座巍峨佛殿映入眼帘,横梁接天,瓦片覆顶,与峭壁浑然一体,气势恢宏,殿宽恐有二十丈余,大门敞阔,五六丈之宽,三四丈之高,尽显庄严威猛。 前方赵家父子步履沉稳,旎啸与骆风雁亦步亦趋。 不久,穿过大殿,两侧佛像林立,旎啸目光如炬,认出诸般神圣:天王头戴宝冠,横眉怒目,长须垂胸;韦驮双手作佛印,宝剑横陈胸前;普贤菩萨端坐莲台,慈悲为怀。 佛像栩栩如生,然昏暗之中,膝部剥落,残躯犹存,宛如幽灵之影,阴森可怖,令人心悸,瘆人至极。 见骆风雁神色微变,旎啸紧握其手,疾步前行,穿过大殿,步入曲折回廊,两侧假山花池,草木枯荣,尽显荒凉。 时光荏苒,小半个时辰悄然流逝,正当旎啸心生疑惑之时,一道石门赫然眼前,穿门而过,只见前方石台广阔,宛若祭坛,二十丈方圆,四周峭壁如削,直插云霄。 奇异之处在于,虽处昏暗之中,却非漆黑一片,微光闪烁,源自何方,无从知晓。 石台上,赵归宁父子已点燃火把,照亮四周,兽禽环绕。 旎啸携骆风雁悄然接近,只见父子俩面前,一扇高二三丈之石门静静矗立,正低语交谈,似在探讨开启之法。 旎啸轻拍骆风雁之肩,二人静候赵氏父子开启石门,心中暗自期许,满怀憧憬。 赵石力父子果然身手不凡,不过片刻,石门便缓缓而开,伴随着铁杵磨金般的声响,噌吰作响,宛如龙吟虎啸。 正当父子二人欲踏入之际,忽有一阵阴风自门内涌出,悠悠荡荡,寒气逼人,令人毛骨悚然。 随之而出的,更有破叶枯枝,乃至枯骨残骸,滚落一地,火把瞬间熄灭,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赵石力父子俩面露惊色,即便是平日里胆大包天的旎啸,此刻亦心生不祥之感,心神不宁,仿佛有魇魔在侧。 骆风雁内力尚浅,加之火光熄灭,未睹枯骨之惨状,仅闻异响。旎啸示意她噤声,静待事态发展。 不久,赵石力父子重新点燃火把,赵归宁突然惊呼:“阿古达!” 赵石力连忙转身,只见那只鹘鹰已毙命于地,僵硬无比。 旎啸心中惊骇,疑惑重重。鹘鹰作为领头,怎会在阴风之下瞬间毙命,且无声无息? 更令人费解的是,空中拍翅的胡兀鹫,以及周围的恶狼野狗,竟似无事发生,静待赵氏父子指令。 稍倾,赵石力安抚悲痛中的儿子,犹豫道:“归宁,我们或许不该进去了,里面似有不干净的东西。” 赵归宁收拾心情,望向石门深处,神色坚定:“父亲,来都来了,怎能轻易放弃呢?再说前日已杀了那么多人,退路已无。即便此刻回去,也难逃大人之手,更无法苟活于世。想想大人的手段,我们岂能轻易逃脱?” 赵石力无言以对,最终点头应允。赵归宁挥动手中灵引风召旗,半数胡兀鹫越过石门,随后是十几只恶狼野狗。 见门内并无异样,赵石力对赵归宁微微点头,率先踏入石门,其儿紧随其后。 第227章 父子骤亡反身后 旎啸正欲迈步前往祭坛,却被骆风雁紧紧拽住衣袖,“旎啸,我心中莫名慌乱,神思恍惚,仿佛魂魄离体,我们…还是莫要跟进去了吧?” 旎啸闻言,脚步一顿,目光掠过那扇不时闪烁着火光的石门,门内影影绰绰,他的心中也是波澜起伏,忐忑难安,未曾有片刻宁静。 沉吟片刻后,他终是下定了决心,轻轻拍了拍骆风雁的手背,“无需多虑,你看他们进去后并无异样,或许只是此地过于幽暗阴森,引人遐想罢了。” 骆风雁见说,又望了一眼石门内的火光,终是没有再坚持,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二人踏上祭坛,经过那只已然毙命的鹘鹰时,旎啸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异样,只是这异样究竟源自何处,他却一时难以言明,更无暇驻足细察。 步入石门之后,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条奇异的走廊,又似非走廊,地面、两侧石壁乃至头顶,皆如被巨刃削过,平整光滑,能映出前方火把的微光,仿佛一条通往未知的长廊。 然而,当他们眺望前方时,却发现那对赵氏父子竟似已远在一里之外,旎啸心中不由一惊,这短短时间内,父子二人怎会行进得如此迅速? 骆风雁也是满心疑惑,环顾四周,空无一物,但不知为何,她只觉阴风扑面,寒意刺骨,仿佛置身于隆冬时节,双手紧抱胸前,仍难以抵挡那刺骨的寒冷与心中的恐惧。 二人继续前行,那赵归宁父子的身影却越行越远,已至二三里开外,火光微弱,几不可见。 旎啸牵着骆风雁的手,加快了脚步,但那阴风穿体而过,令他心中愈发惶恐。 就在这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双目圆睁,满脸惊骇。 骆风雁见状,忍不住出声问道:“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 旎啸指尖轻点前方,沉声道:“你看那前方豆大的火光,虽渐行渐远,却异常稳定,火光应有的忽明忽暗,何以全然不见?” 骆风雁远眺那微弱的火光,心中猛地一凛,惊恐之下,不禁失声惊呼:“啊!” 旎啸强自镇定,目光紧锁那凝固的火光,眉头紧蹙,只因那火把似乎已静止不动。他未言及此,只暗自决定上前一探究竟。 他故作轻松,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拍了拍骆风雁的肩头,以平和之态说道:“走,莫让那父子俩跑了。” 骆风雁听罢,竟不由自主地噗嗤一笑,心中的恐惧瞬间烟消云散,轻声应允。 二人疾步前行,却不知不觉间放缓了脚步,皆因背后似有异样的感觉,仿佛后脑勺处有一股时冷时热的风,如影随形,不时向他们吹拂。 二人缓缓转身,目光交汇,旋即猛地回转,骆风雁一声尖叫,震耳欲聋,吓得她浑身瘫软,魂飞魄散。 不知何时,那本该在前方的赵氏父子,竟已无声无息地立于他们身后。 昏暗之中,只见赵石力父子俩七孔流血,面色苍白如纸,直直地盯着他们。 旎啸也是心惊胆战,抱着骆风雁瞬间退出数丈,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不住轻拍以慰其惊惧。 他心中骇然,赵家父子究竟何时毙命,又是如何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父子俩究竟跟了多久,竟未曾察觉。 旎啸猛地回头,远处那火把的光芒依旧,纹丝不动,宛如几粒幽光闪烁的豆子。 待骆风雁苍白的脸颊逐渐恢复血色,他轻声道:“我上前查看一番。” “旎啸,不要……”骆风雁急忙扯住他的衣袖。 “无妨,”旎啸言罢,心念一动,一柄发光的本命剑已握在手中,剑身炽热,光芒耀眼。 他又对骆风雁说道:“你留在此处,我自有分寸。” 骆风雁望着旎啸手中的长剑,虽不知从何而来,但见那剑光炽热,心中稍安,轻轻点头,缓缓松开了手。 旎啸缓缓步至赵氏父子身旁,右手紧握长剑,警惕万分,左手轻探赵归宁鼻息,但觉气息已绝。 不料赵归宁的尸体竟如朽木般直直倒下,发出沉闷的“砰”响,回荡在空旷之中。 骆风雁目睹此景,惊呼出声,小手忙掩朱唇。 旎啸复又以左手试探赵石力,同样是无半点生机,刚收回手,赵石力的身躯也随之倾倒,发出相似的声响。 骆风雁鼓起勇气,移至旎啸身旁,目光呆滞地望着地上的两具尸体,片刻后,颤声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是如何死去的?又是在何时?” 旎啸心中也是茫然无解,他再次细细检查两具尸体,只见其身上并无伤痕,也非中毒之状。 收了心剑,他随手一掌拍出,烈火掌风呼啸而出,火焰落地,熊熊燃烧片刻后归于沉寂。 他环顾四周,只见石壁依旧光滑如镜,与初入时无异,且宽度与高度近乎一致,奇妙异常。 忽地,他似有所悟,脱口而出:“快走!”言罢,一把抱起骆风雁,朝着那豆大的火光方向疾驰而去。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追赶,那火光始终保持在二三里之外,遥不可及。 旎啸停下脚步,凝视前方,心中思绪万千。骆风雁见状,欲语还休,这诡异之地,让她不知从何问起。 她环顾四周,只见昏暗之中,阴风阵阵,冷雾弥漫,令人好生惶惶心怯。 忽地,旎啸惊呼一声:“不好!”话音未落,他已再次抱起骆风雁,转身疾驰而回。 二人奔跑了小半个时辰,旎啸猛地驻足,骆风雁在他怀中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这通道昏暗幽深,但旎啸内力深厚,丈余之内皆能洞察秋毫。 他沉声道:“我们跑回来这么久,理应早已遇到赵氏父子的尸体,为何却未见其踪影?” “啊!”骆风雁听罢,惊恐地尖叫一声,紧紧抱住旎啸,身体颤抖如筛糠。 旎啸回首望去,那几粒豆大的火光依旧闪烁,令人心生寒意。他怒气冲冲,横眉怒目,心中的恐惧被愤怒所取代,继续带着骆风雁往回奔跑。 又是小半个时辰的狂奔,他们来到一处地方,旎啸突然停下。 因为他看到了赵归宁曾经手持的灵引风召旗,以及那数十只兽禽的尸体。更令人困惑的是,几只箱子也整齐地摆放在此。 旎啸轻轻放下骆风雁,示意她安心,然后仔细查看这些恶狼与野狗的尸体。它们同样身无伤痕,亦无中毒迹象,死因成谜。 他打开一只箱子,里面是一些挖掘工具和粗绳。 第228章 秘洞藏佛影寂然 打开另一只箱子时,旎啸颇为意外,里面竟是道士所用的物品,如桃木剑、驴蹄、符咒等。再打开第三只箱子,只见水袋、干饼、馒头、粗盐等物一应俱全。 旎啸索性将箱子拆解,制成火把,并运用阵法使火把长明不熄。 火把的光芒瞬间照亮了这条通道,骆风雁的恐惧也减轻了几分,跟随旎啸四处查看。 两边墙壁平整光滑,毫无异样。地上的兽禽尸体坚硬如石,同样看不出任何端倪。几只箱子里的物品也经过反复检查,均未发现异常。 甚至旎啸还尝试了木箱中的食物和水,均未发现任何异样。这让他们愈发困惑不解,仿佛陷入了一个无解的谜团之中。 骆风雁席地而坐,目光流转于四周,忽而她纤手一指,对着面前的石壁惊疑道:“莫非此地便是那入口处的石门?” 旎啸循其所指,细细打量那石壁,只见其完好无损,毫无破绽。 他又朝远处那豆大的火光望去,再回头审视骆风雁所指之处,恰是他们来时路的右侧。 忆起先前进入石门时,确是在左侧,旎啸心中便暗自思量,骆风雁所言或许不虚,更因他深知女子直觉往往非同小可。 他迈步上前,指尖轻触石壁,又暗暗运力欲推,然石壁却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片刻后,他示意骆风雁退至一旁,随即凝聚七八成内力于掌心,猛地一击石壁。 刹那间,二人眼前仿佛有电光石火一闪,又似彩光乍现,绚烂夺目。 未及他们回神,身后却传来砖石崩塌之声,二人愕然回首,相视之下,皆是满心惊骇。 前方石壁依旧屹立不倒,反倒是他们身后的石壁轰然倒塌,通道之顶消失,不知从何处透来的光芒照亮了这片空间。 倒塌的石壁绵延十数里,宛若一环形围墙,中间露出一座高台,台上矗立着一根粗壮的石柱,散发着幽幽之光。 而外围未倒的石壁,则如同一道巨大的环形悬崖,光滑如镜,高耸入云,将他们困在这广袤无垠的空间之内。 二人相视无言,惊愣之余,竟不知从何说起。 片刻沉默后,旎啸轻轻拍了拍骆风雁的手背,随即执起火把,牵着她的玉手,跨过倒塌的石壁碎石,朝着那高台行去。 二人来到高台之下,只见这高台周长怕是有一里之远,气势恢宏。 此时,旎啸心中莫名涌起一股不安,而骆风雁却似毫无所觉,四处打量起来。 她目光锐利,忽而指着高台上的石柱道:“旎啸,你看,那石柱怎会发光?!” 旎啸昂首仰望,只见那石柱之中仿佛蕴藏着一团烈焰,红黄相间的火光自缝隙间摇曳而出,犹如幽冥之火,跃动不息。石柱之粗壮,三四人合抱犹显不足,高度更是直插云霄,估摸着不下百丈。 旎啸强压下心头的不安,轻轻一跃,便带着骆风雁登上了丈余高的石台。 此刻,面对着这庞然大物般的石柱,他心中的芒刺之感愈发强烈,仿佛被某种未知的力量所注视。 行至石柱前,骆风雁仅是匆匆一瞥,便转而张望他处。 正当旎啸欲伸手触摸石柱之际,她忽地指向一侧,惊呼道:“旎啸,你看,那扇门是否与我们之前穿过的佛门大殿后的石门相似?” 旎啸闻言,定睛望去,果如她所言。记忆中,穿过那后台,便是一处祭坛,那时赵石力父子正竭力破解石门之谜。 就在这时,旎啸只觉一阵眩晕袭来,紧接着是骆风雁的惊呼声。那原本倒塌的石壁竟在瞬息间重新矗立,四周化为了一片高耸入云的峭壁,将他们困于这绝地之中。 旎啸背起骆风雁,朝着最近的峭壁疾驰而去,几息之间便已抵达。 他凝聚十二成内力,施展开碑掌,一掌猛出,只听得掌心与石壁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然而,反作用力却让他掌心剧痛,身形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就连骆风雁也被掌风余波所伤,轻呼一声。 “风雁,你没事吧?”旎啸急忙将骆风雁放下,关切地扶住她。 骆风雁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轻轻抹去嘴角的一丝血迹,“我没事,你无需顾我,快找出路要紧。” 旎啸听得,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在石壁间摸索,却未发现半点缝隙或出口。 他又是对着石壁连拍数掌,掌风呼啸,震得他双手麻木不堪。 稍歇片刻,他忽地想起什么,一把抱起骆风雁,朝着骆风雁之前所指的那扇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抵达目的地,只见石门依旧矗立,二人心中稍安。 然而,望向石门之内,却是一片漆黑,二人不禁迟疑起来。他们不约而同地回望那高台,只见短短时间内,石柱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达二十余丈的佛塔,即便相隔数十丈,也能感受到其雄伟壮观,粗犷浑厚。 二人惊诧万分,心中骇然。 待心神稍定,他们仔细打量这座佛塔,只见其共有九层,八角楼阁式,通体洁白如玉,散发着淡淡的光辉,仿佛超脱于尘世之外。 却不知为何,二人凝视那佛塔愈久,只见塔中光芒微漾,缓缓摇曳,继而佛塔被一层金黄之色所浸染,仿佛披上了一袭流光溢彩的金色华服,令人心生敬畏,不由自主地生出膜拜之情。 此刻,旎啸心中骇然,惊觉自己与骆风雁已陷入一种玄妙的幻术之中。 恰在此时,骆风雁发出一声愉悦的轻笑,旎啸连忙侧首望去,只见骆风雁正对着佛塔含笑不语,双眸中满是对佛的尊敬与虔诚。 他猛地一拉骆风雁,将她从幻术中唤醒,“风雁,你刚才怎么了?” 骆风雁恍若初醒,“旎啸,我方才如何了?” 旎啸正欲开口,忽觉佛塔再次发生变化,急忙转头望去,只见佛塔上方显现出一尊巨大的佛像,金光璀璨,令人心弦颤动。再定睛细看,那佛像威严无比,令人心生敬畏,不敢直视,只想低头跪拜,忏悔过往。 旎啸猛然惊醒,心中默念心法,驱散脑中的拜佛之念,心中暗道:“这幻术果然厉害。” 他转头看向骆风雁,见她已半蹲在地,正欲跪拜,他连忙一把将她扯起,又是一道三环七彩的内力打入她体内。 骆风雁瞬间清醒,惊呼道:“旎啸,我这是怎么了?” 她又是手指向那佛像,“你看,那佛像仿佛有股魔力,让人心生敬畏,只想虔诚跪拜,忏悔此生过错。” 旎啸怒目而视那佛像,嘴上问道:“你家中可曾信佛拜佛?” 骆风雁答道:“我并非佛门信徒,家中也无人信奉佛法。我骆家世代书香门第,只读圣贤书,念四书五经,怎会突然生出佛门之念?” 旎啸回过神来,又是一道三环七彩的内力笼罩住骆风雁,口中说道:“什么佛门,这不过是幻术罢了。” “啊!”骆风雁惊呼一声,玉手掩嘴,突然,她手指向一处,“旎啸,你看!” 第229章 是佛是鬼难分辨 旎啸昂首望向那佛像,只见那金黄色的佛像已睁开双目,如同苍穹之上的神只,俯视着他们二人,宛如蝼蚁般微不足道。 旎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随即一把将骆风雁护在身后,怒目圆睁,与那佛像对视。 片刻之间,佛像的双目中射出万道金光,犹如利剑般向他们二人袭来。旎啸心念一动,三环七彩的内力瞬间凝聚成圆球护盾,将他们二人紧紧护住。 一声炸雷般的轰鸣自佛像口中传出,旎啸只觉胸口一阵沉闷,仿佛被重物击中。 他急忙回头查看骆风雁的情况,见她似乎并无大碍,但就在这时,那石门之中却涌出滚滚黄绿色的烟雾,迅速弥漫开来。 旎啸神色一凛,心头闪过一抹不祥的预感。 他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倒出两三粒药丸,递给骆风雁,急声道:“快,快服下,有毒烟!” 骆风雁也察觉到了那黄绿色的烟雾,不暇思索,迅速吞下药丸。 烟雾蔓延之速惊人,不过几息之间,便已将他们所在之处笼罩得伸手不见五指。旎啸紧紧搂住骆风雁,全身戒备,耳听八方,以防不测。 不知过了多久,烟雾似乎渐渐散去,但眼前的景象却让旎啸和骆风雁心头一紧。 他们看到了那尊巨大的佛像之头,金黄之色下光晕缭绕,两眼精光闪烁,仿佛能洞察人心。 佛像见他们望来,竟然露出一丝不屑之色,那面容诡异至极,令人心生寒意。骆风雁不禁发出一声轻颤的尖叫。 突然间,旎啸只觉眼前一花,四周的烟雾竟如同被一股神秘力量吸走一般,瞬间消失无踪。 眼前所现,竟是骷髅若岭,骸骨如林,荒草萋萋,磷火闪烁。那绿莹莹的鬼火之下,鬼声啾啾,仿佛有无数亡魂在诉说着未了的恩怨。 骆风雁发出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尖叫,再看脚下所踩之处,竟是累累白骨。 她胆颤心惊之下不禁跳了起来,但落下后却又踩到了其他灰白的骸骨之上,发出清脆的咔嚓之声,令人毛骨悚然,惶恐不已。 旎啸心头怒火中烧,双掌挥出,掌风凌厉如狂风扫落叶,骨骸纷飞,化作片片灰烬,瞬间清理出一片干净之地。 骆风雁见状,心中的恐惧稍减,拉着旎啸的手,颤声问道:“旎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旎啸对那佛像投去一抹冷笑,随即轻拍骆风雁的手背,安慰道:“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用幻术来迷惑人心罢了。” 话音未落,忽闻数个角落传来阵阵阴风,几个饿鬼踉跄而出,断肢残骸,满身腐臭,令人闻之作呕。 骆风雁一声惊呼,全身颤抖不已。旎啸怒吼一声,双掌连拍,饿鬼们发出凄厉的鬼叫,被震退数丈之外。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赤身裸体的厉鬼突然从暗处跃出,蓬头垢面,血腥恶臭,秽气熏天,时而悲哭,时而狂笑,令人毛骨悚然。 旎啸怒目而视,一掌拍向厉鬼。 不料,那厉鬼的脸庞竟在掌风之下变幻颜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绿,如同调色盘般五彩斑斓。厉鬼并不反击,只是站在那里,颤笑不止。 旎啸心惊胆战,连拍数掌,厉鬼的脸庞随着巴掌声不断变换颜色,绿红蓝黄,紫黑橙棕,令人触目惊心,寒毛直竖。 骆风雁吓得花容失色,半晌说不出话来,呆立当场。 旎啸拍鬼脸的右掌已麻木不堪,见这厉鬼诡异发笑,无计可施之下,咬破手指,在空中画下一道血符,猛力一推,符咒贴在厉鬼额头。 不料,厉鬼竟发出一声“阿弥陀佛”,瞬间化为一尊金光闪闪的佛像,庄严而神秘。 “哼,鬼不像鬼,佛不像佛,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旎啸怒喝一声,十成功力凝聚于掌,开碑掌轰然击出,眼前佛像如同石雕般炸裂开来。 旎啸正要查看情况,却听骆风雁一声惊呼。 他转头望去,只见骆风雁手指一处,急忙转身。只见原先那遍地尸骨竟与地面乱石、枯木融为一体,化为一具具身高丈余的妖人。 这些妖人全身腐朽破烂,骨头外露,头嘴不时落下残物,手脚残缺不全,形态各异,宛如地狱中的恶鬼,令人不寒而栗。 旎啸不顾眼前困境,对着那中间巍峨矗立的佛像发出一声长啸,仿佛要震破苍穹。 那佛像却似在嘲笑他的无力,带着深深的不屑,眨眼间便如同遁入西天极乐之境,消失得无影无踪,快若流星。 眼见四周骨石妖物蜂拥而至,旎啸提起骆风雁,大喝一声:“我们走!” 然而,一转身却发现那原先的石门已然消失,四周峭壁如削,宛如一座天然牢笼,将他们困于其中。 落地之后,旎啸迅速领着骆风雁奔至一处角落,快速布下一个防御之阵,让骆风雁安然藏于其中,而他则孤身杀出重围。 面对一丈多高的骨石妖物,旎啸挥拳迎敌,却发现这些怪物如同铜人铁骨,根本不畏他的掌力,震得他双手隐隐发麻。 他借着掌力跃上一处高地,对着袭来的妖物一掌拍出,烈焰熊熊,然而那妖物却浑然不惧,反而张嘴大笑,仿佛在嘲笑他的无力。 旎啸怒吼连连,心念一动,手中多出了一把银光闪烁的心剑,剑长半丈,寒光凛冽。 他挥剑而斩,那妖物顿时发出一声惨叫,被一分为二,然而转眼间又化为灰粒,如同龙卷风般漩涡涌动,将旎啸卷入其中。 旎啸连忙捂嘴,防止吸入毒气,心中一惊,猛然想起骆风雁的安危,立刻向她的藏身之处奔去。途中几只妖物拦路,皆被他一剑劈成粉沫,剑光如电,所向披靡。 冲到阵中,他丢出一瓶药丸给骆风雁,急声道:“快取一粒服下,那妖物有尸毒,极为厉害!” 说完,他不及等待骆风雁回应,便又闪身出阵,迎上了那十多只围上来的骨妖。 其中甚至有两只妖物似乎识得这奇门之阵,正在那边用双手猛击阵法,试图破阵而入。 阵中的骆风雁吓得花容失色,只听得外面轰隆声不绝于耳,仿佛天崩地裂。 旎啸怒喝一声,挺身而起,手中银光闪烁的心剑如龙腾四海,一番痛杀之下,虽有十数妖物毙命剑下,却只见更多的妖物从四面八方涌来,粗略一数,竟有上百之众。 望着这些丈余高的骨石妖物,旎啸心中已然明了,这绝非幻术所能及。 但此刻形势危急,他无暇多想,只得紧握手中银光闪闪的心剑,迎向那如潮水般袭来的妖物。 第230章 西天诸佛奈我何 不知过了多久,旎啸只觉双手酸软,几欲脱力。他纵身跃起,举目四望,只见这空间之内,妖物无穷无尽,仿佛永无尽头。 他不禁心惊胆战,这四周峭壁环绕之地,即便是走上十里之遥,又怎会有如此众多的妖物? 他猛然醒悟,这恐怕是一个庞大的阵法,先前因佛塔佛像的幻象所惑,竟未曾察觉。 正欲边战边寻阵眼,忽闻身后传来一声惊呼,旎啸心中一紧,料定是骆风雁所藏之阵已破。 他惊骇万分,这些妖物何以能识破那奇门之阵,发现骆风雁的藏身之处? 不及多想,他身形如电,直冲至骆风雁身旁,心剑一挥,斩落二三妖物,救下惊魂未定的骆风雁,紧握她的手,向一处空地狂奔而去。 跑了一段路,骆风雁似是从惊恐中恢复了几分镇定,但两手空空,不知如何应对这漫天遍野的妖物。眼见无数骨妖扑面而来,她娇喝一声,鼓起勇气,一掌拍出。 然而,她那柔弱的玉手如何能承受这妖物的冲击,只觉掌心剧痛,麻痹感瞬间传遍全身,她惊呼一声,身形一闪,逃离了原地。 时至此刻,旎啸已无暇他顾,唯有提剑奋战,斩妖除魔,剑光如龙,一层又一层的骨妖在他剑下陨落。 所幸大多妖物被他的气势所吸引,纷纷向他围攻,而追逐骆风雁的妖物不过寥寥数只。 即便如此,骆风雁仍只能不停地逃窜,她内力浅薄,又手无寸铁,根本无法与这些妖物抗衡。 她惊慌失措地奔跑着,不时发出尖叫,终于逃到一处,只见地上躺着一件白色之物。 她正欲上前查看,哪知那白色之物突然发出一道耀眼的金光,她躲避不及,仿佛被一股排山倒海的掌力击中,惨叫一声,被震退数丈之远。 落地之后,她口吐鲜血,眼见一只妖物举着宽大的脚向她踩来。 骆风雁慌忙之中捡起一根白骨,奋力抵挡。又是一声惨叫,白骨瞬间粉碎,但她反应迅速,往旁边一滚,才勉强躲过一劫,显得极为狼狈。 旎啸听到她的惨叫,心急如焚,怒火中烧,终于杀出一条血路,提剑赶来。 人在空中,他挥剑一斩,剑光如电,所过之处,数只妖物化为粉尘。 落地后,他扶起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骆风雁,关切地问道:“风雁,你没事吧?伤得如何?” 骆风雁不顾嘴角的血迹,急忙指向刚才所见白色之物的地方:“旎啸,你别管我,快杀到那个地方去,那处好像有个东西,只怕是这阵法的阵眼!” 旎啸听罢,几剑斩杀附近的妖物,便向骆风雁所指之地杀去。 他连斩十数只骨妖石怪,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这些妖物似乎害怕他前去,大半都不主动上前攻击,而是守在那里。 见此情景,旎啸怒眉一竖,纵身跃起,施展出梅花山庄的绝学——“分斩日月”。 他手中的心剑化作数十道剑影,如霹雳闪电般划破长空,每一剑都蕴含着开山劈石之威。 剑光所过之处,一众妖物尽化为粉尘,连地面上也留下了十数道深浅不一的剑痕。最浅的剑痕也有尺深,长达十多丈。 骆风雁所见的白色之物被一分为二,破开之处宛如一张巨口。 伴随着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哈哈大笑声,这张巨口将空间内的尸骨、石头、枯木、乱石等尽数吸入其中,吞噬的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旎啸惊愣之下,又是闪身到骆风雁身旁,扶她周身,二人紧盯那白色之物的吞吸。 十几息间,那白色之物化为一团淡淡的烟雾,向四周缓缓开来,说也奇怪,这烟雾离地面不过尺高,但不再升起,就像湖水一样,淹住这片空间。 旎啸与骆风雁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束手无策,只能静待事态发展。 仿佛只是一瞬,又似乎过了半晌,那些缭绕的烟雾忽地急剧旋转,化作数十根冲天而起的烟柱,待二人回过神来,周遭景象已恢复如初,地面光滑如镜,只是那中央的台子与佛塔已然消失无踪,连同那扇石门也一并不见,二人仿佛被囚禁于这圆柱形的空间之内。 烟柱散去,一切归于沉寂,但旎啸深知,事情远未结束。 他悄然收起心剑,暗自探查,只觉内力已损三四成,不禁苦笑连连,然而此刻形势紧迫,容不得他稍作调息。 恰在此时,骆风雁忽地指向四周峭壁,惊声道:“旎啸,你看!” 旎啸循声望去,只见峭壁上不知何时竟浮现出一幅幅壁画,伴随着淡淡的金黄之色,这些壁画缓缓呈现,宛如从沉睡中苏醒。 二人缓缓转身,环视一周,只见这绵延十多里的峭壁上,竟无一不被壁画覆盖,金黄之光不时闪烁,神秘莫测。 正当他们欲走近细看之时,那壁画竟猛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十几尊佛与菩萨的身影从中跃然而出,矗立于地,将他们团团围住。 旎啸心中暗叫不妙,一把将骆风雁拉到身前,同时心念一动,三环七彩光芒如圈如罩,将他们紧紧护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无数金光自那十几尊大佛与菩萨的双眼或双手中激射而出,犹如万道利刃,刺向那七彩光罩,发出滋滋声响,仿佛要将之撕裂。而那些金光射到地面岩石上,坚硬的岩石瞬间布满斑驳痕迹,令人触目惊心。 骆风雁惊恐万分,言语尽失,苍白的脸庞如同冬日霜雪,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旎啸轻轻拍了拍骆风雁的肩头,以示安抚。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冷冷凝视着那些大佛与菩萨所立之处,不多时,便从中捕捉到了一丝微妙的线索——这竟是早已失传的梵天转魂阵!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屑:“原来是在这里故弄玄虚,即便是西天诸佛、四方菩萨亲临,又能奈我何?” 此刻,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山庄古籍中的一段记载,双手缓缓展开,结成一个复杂的手势,口中缓缓吟诵: “洪荒肇启,万象冥冥,太初之息,无定无常,非正非邪。洎乎宇内成型,一线元始真炁,匿于玄冥窅窅之域,超脱三界之外,不落五行之中,非道非佛,非圣非凡,无宗无派,不隶万灵。 “此太古真炁,幻化无方,既可为神只之造化,亦能成诸天万象;破邪神,荡妖氛,镇八荒六合,亦可倾覆乾元坤舆。 “心有微念,炁自鸿蒙来兮,归于太虚,凝为锋芒,横绝诸天,扫尽神佛鬼妖,唯余寂寥!” 第231章 失佳人五内俱焚 随着旎啸的吟诵完毕,那十几尊大佛与菩萨身上的金光逐渐黯淡,失去了先前的庄严神圣,反而显露出一种萎靡疲惫之态。 旎啸见状,心中微惊,随即再次吟诵起那段晦涩难懂的咒语。 不过两三遍之后,那些大佛与菩萨的宝相庄严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副城狐社鼠般的丑陋嘴脸,贼眉鼠眼、鄙吝龌龊,令人心生厌恶。 骆风雁震惊得合不拢嘴,目光呆滞,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一个念头:难道这才是佛门的真面目? 待旎啸最后一次吟诵完毕,那些大佛与菩萨竟化作无数魑魅魍魉,仿佛被剥去了伪装,连一丝羞耻之心也无,发出阵阵尖叫后,消散在这片空间之中。 骆风雁目睹此景,不禁与旎啸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她从未想过,旎啸那晦涩难懂的咒语,竟能如此轻易地击败这些看似强大的大佛与菩萨。 望着地面上那些被金光划过的痕迹,她深知,若是以蛮力相拼,他们二人恐怕早已命丧于此,即便武功绝顶,也难以抵挡那些金光的攻击。 回过神来,她正要欢呼,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内力空空如也,丹田之内一片虚无。 “啊,怎么会这样?”她惊呼出声。 “怎么了?”旎啸闻言,急忙关切地询问,同时抓起她的小手,试图探查她的状况。 骆风雁神色黯然,回答道:“我的内力……怎么全没了?” 旎啸听得,连忙内视己身,惊觉自身内力不知何时已悄然流逝了二三成。 他身形急转,环顾四周峭壁,只见壁画斑驳,除此之外,空无一物。而脚下的空地,除了被先前金光划过的斑驳痕迹,亦是别无他物。 此情此景,诡异瘆人,令旎啸心惊胆颤,惶恐不安。 他深知,若再这般下去,内力一旦耗尽,二人必将命丧于此。然而,出路何在?后续又有何危机?皆是一片茫然。 但有一点,他已然确信,先前的幻术、毒烟、阵法、机关、鬼怪,皆是敌人为了消耗他内力的手段。 旎啸暗自运转玄九心法,企图恢复些许内力,却无奈发现,这片空间仿佛被天地之气遗弃,心法运转如空转磨盘,难以汲取丝毫。 心急如焚,怒火中烧,他不禁仰天长啸,声音如龙吟虎啸,震耳欲聋。然而,啸声只在这片空间内回荡,四周峭壁与空地皆无丝毫反应。 此刻,旎啸心中升起一股惧意,那是一种无力破局的挫败感,仿佛面对强敌,却无从下手,怯意渐浓。 骆风雁察言观色,似已洞悉他的心思,柔声安慰道:“旎啸,莫急,或许我们自始至终都陷入了敌人的算计之中。有没有可能,那人正隐匿在某处,用这些手段企图活活耗死我们?” 旎啸闻此,心绪渐渐平复,深知骆风雁所言非虚。越是危急关头,越需冷静应对。 他微微颔首,缓缓转身,目光如炬,细察四周峭壁。 那峭壁如镜,壁画斑驳,隐约可见山水相依,花草繁茂,野林江河,飞禽走兽,宛如一幅幅生动的画卷,却又透着几分神秘与诡异。 凝视半晌,正当旎啸欲黯然收手之际,倏忽之间,眼前景象变幻莫测,壁上飞禽走兽仿佛挣脱石壁束缚,跃然眼前,啸声震天,虎豹之威,狼熊之猛,鹰雕之锐,虫鼠蛇蝎之诡,林林总总,数不胜数,一时之间,四壁活灵活现,宛如幽冥兽林。 旎啸大惊失色,欲转身护佑骆风雁,却惊觉佳人已不知所踪,心中顿时一紧,大声呼喊:“风雁!”其声如雷鸣,回荡于空旷之中。 一清脆之声遥遥传来:“旎啸,不要管我!” 闻此,旎啸循声疾行,未料,千百猛兽猛禽迎面扑来,遮天蔽日。 他则以一双肉掌为兵,双掌翻飞,所过之处,兽禽血肉模糊,哀鸣连连。 激战片刻,他又是一声高喝:“风雁,你在哪里?”只是声音远处,不闻骆风雁应答。 心系佳人安危,旎啸心急火燎,深知骆风雁此刻手无缚鸡之力,更无半点内力傍身,如何抵挡这漫山遍野的豺狼虎豹? 数次呼唤,终在数里之外捕捉到一丝微弱回应,旎啸不及多想,毅然决然向那声音所在之处杀去。 飞禽走兽,倒在他的拳风掌影之下,不计其数,然其内力亦是迅速枯竭,额头汗水涔涔,索性褪去冬日厚袍,大喝一声,拳掌再展,勇闯兽群,虎豹鹰鹏,皆成他掌下亡魂。 战至酣处,他又不忘高呼骆风雁之名,奈何回应渐稀,直至杳无音讯,心中焦虑,犹如烈火烹油。 无奈,他只得依循那缕记忆中的声音,边战边寻,渐渐地,四周景象混沌,方向难辨,唯有猛兽张开的血盆大口,恶鹰挥舞的锋利爪钩,以及脚下难以计数的蛇蝎,构成了这修罗战场。 旎啸心怀孤勇,无畏无惧,心中唯有一念,誓要寻回骆风雁。 他如狂风暴雨般在兽群中穿梭,双拳所向,恶狼毙命,然一眼瞥见那双熟悉的鞋履,心如寒冰,直坠深渊,那是骆风雁之物,无疑。 “风雁!”他怒吼一声,一掌震毙一头恶狼,回音在山谷间回荡,却未得丝毫回应。 他焦急万分,在原地踱步,口中不断呼唤:“风雁,你在哪?!” 呼喊数十次,回应依旧杳无,唯有更多的猛兽猛禽,如潮水般涌来,它们的嘶吼,如同死神的嘲笑,欲将他撕成碎片,吞噬殆尽。 旎啸怒目圆睁,双目赤红,内力虽近枯竭,却浑然不顾。 他选定一方,挥拳扬掌,再入兽群,身形矫健,跃起如鹰击长空,手若利刃,削斩空中飞禽;真气凝聚,指尖如箭,穿透兽群,无物不摧。 血路开辟,他已浑身浴血,衣衫、鞋履、双手、发丝,皆被鲜血浸染,犹如修罗降世。然而,他无暇顾及,心中唯有一念,寻回骆风雁。 再次面对扑面而来的猛虎恶狼,他以几拳毙之,冲至一地,眼前所见,却是骆风雁的衣物碎片,心如刀绞,痛彻心扉。 前方,虎豹狼熊正肆意撕咬,仿佛在吞噬骆风雁的肉身,旎啸心中悲愤交加,五内俱焚,魂魄欲散。 悲痛至极,他口中一甜,鲜血喷涌而出,哀痛之声,响彻云霄。 悲愤之下,他怒火中烧,汇聚十二成之力,双掌齐推,施展出罡煞断掌,那正在吞噬骆风雁遗体的猛兽,瞬间被击得粉身碎骨,血肉横飞,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悲戚。 旎啸疾驰而至,只见满地鲜血与肉沫碎布交织,却再无骆风雁的踪迹,他泪如泉涌,心碎不已。 片刻之后,四周兽吼禽鸣再起,他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环顾四周,只见飞禽走兽再度聚集成海,仿佛无穷无尽。 他仰天长笑,笑声中透露出无尽的悲凉与无畏,即便内力已近枯竭,也浑然不顾,毅然决然地杀向那茫茫兽群。 第232章 壁画如画是凶场 战至一处,前方豁然开朗,乃是一处山涧,河水浅滩映照天光,旎啸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皆是幻象作祟。 他心中一动,默念静心咒,怒悲自责如潮水般退去,七情六欲归于平静,唯余一片清明。正当此时,耳边传来呼唤:“旎啸,旎啸,你醒醒啊!” 旎啸猛然睁开眼,只见骆风雁就在眼前,她焦急地摇晃着他的手臂,眼中满是关切与恐惧。 他如获至宝,紧紧抱住骆风雁,喜极而泣。骆风雁被他抱得有些窒息,却也任由他哭泣。 过了一会儿,她挣脱怀抱,哽咽道:“旎啸,你刚才怎么了?我见你手舞足蹈,时而怒吼,时而痛哭,怎么喊你、摇你,你都不理我,我好担心,好害怕!” 旎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骆风雁为他擦拭眼角的泪水,正欲言语,突然,那十里峭壁之上的壁画绽放出五颜六色的光芒,二人不由自主地转头望去。 那彩色光芒仿佛受到召唤,又似被人操控,缓缓淡去,化作一片茫茫彩色之雾。 片刻之后,峭壁一处壁画中发出耀眼的三彩之光,白、紫、红三色交替闪耀,犹如日光普照。随后,这光芒如流水般横贯峭壁,环绕十里,形成一个闪烁的圆环。 待光芒再次回到原点,三束强光瞬间熄灭,如同灯灭。 旎啸与骆风雁尚未明了其意,只见峭壁之上,八处地方如同被点燃的火焰,又如明灯高悬。 待他们定睛观看时,这八处亮光各自射出七束光线,与其他七处相连,形成一个奇妙的光网。而旎啸与骆风雁,恰好立于这光网的正中央,被八条光线穿过。 旎啸护佑着骆风雁,心中虽觉那几缕光线并无大碍,但仍不敢有丝毫懈怠,耳听八方风吹草动,眼观六路风云变幻,全神戒备。 瞬息之间,那各色光束竟似倒立而射,穿石破山,直插云霄,气势恢宏,令人震撼。 紧接着,一股阴冷之风自地底涌出,衣袂翻飞,哗哗作响,旎啸紧紧相拥骆风雁,二人仿佛被这股神秘力量剥夺了言语、力量、思绪乃至灵魂,唯有风中残喘。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须臾之间,狂风骤停,光束消散,伴随着一声诡异长啸,那十里环形峭壁上的壁画竟如活物般跃出,化作山林、小河、谷地、花草,环绕他们二三十丈之外,宛如一幅幅生动的画卷。 未几,环形峭壁轰然倒塌,化作万千石板,向四周飞去,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天际。 旎啸举目四望,只见峭壁之后竟是连绵不绝的山峦,与眼前的山谷河流交相辉映,天高地阔,仿若置身于另一番天地。 骆风雁亦回过神来,惊愕之余,抬手欲指,却言辞难出。 就在这时,脚下传来异响,二人神色一凛,低头望去,只见坚硬岩石之下似有巨轮转动,咔嚓咔嚓,格格作响,令人心惊胆战。 二人对视一眼,满心忐忑,欲寻退路,却四顾茫然,只觉脚下地面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塌陷。 正当他们手足无措之际,欲冲向那由壁画幻化的丛林河谷,却不料刚到近前,便被一堵淡淡的彩色光墙阻挡,形如石壁,坚不可摧。 旎啸怒意冲天,一掌拍出,不料掌风竟如遇壁障,反弹而回,他闷哼一声,身形不由自主地踉跄后退。 骆风雁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神色紧张而又慌乱,正欲开口询问,忽觉脚下一空,二人如同断线风筝,迅速坠落。 骆风雁惊呼出声,旎啸紧握她的手,然而身体依旧迅速下落。 二人相拥相携,不知将落向何方,更不知落地后将面临何种境遇。待惊慌稍定,低头望去,只见四周一片虚无,仿佛置身于浩瀚太空,既似坠落又似飘浮,心中五味杂陈。 片刻之间,下方一片金黄映入眼帘,待看清竟是茫茫黄沙,二人已距地面不过数十丈高。 环顾四周,竟无一处可落脚,旎啸心急如焚,猛然间将骆风雁身体翻转至自己上方,自己则背朝下,同时心念一动,三环七彩光芒瞬间护住后背要害。 然而,一阵剧痛袭来,旎啸痛呼出声,三环七彩光芒随之消散。骆风雁亦是受到波及,几欲晕厥。 片刻后,她猛然回神,翻转身体跪于沙地之上,只见旎啸嘴角已溢出鲜血。 “旎啸……”骆风雁声音颤抖,吃力地扶起受伤的旎啸,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滑落。 就在这时,一声震耳欲聋的兽吼传来,震得二人耳膜生疼。 旎啸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坐起,环顾四周,寻找那发出恐怖吼声的野兽。那野兽的凶恶气息,令他骨子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悸。 待二人相互搀扶站起,只见一片黄沙在大风中狂舞,风势渐渐减弱,细沙也随之减少,露出黄沙之下那褐色的岩石。 一阵剧烈的颤动,仿佛地龙翻身,二人险些失足跌倒。 旎啸迅速稳住身形,紧紧扶住骆风雁,目光锐利地扫视地面。只见原本平整如镜的地面,此刻竟裂开细缝,宛如蛛丝般蔓延,不过数息之间,裂缝已拓宽至半指之宽。 他们惊愕之际,地面骤然间仿佛被拆解,化作无数大小不一、方方正正的石块。这些石块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有的缓缓升起,有的则疾速跃动。 旎啸牵着骆风雁,身形如燕,灵巧地穿梭于石块之间,躲避着不断升起的障碍。 转瞬间,二人四周已被无数石块环绕,大的如巨岩,小的似卵石,厚度不一,升起的高度皆在丈许之间。石块间的距离也是错落有致,近者咫尺,远者逾丈,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藏玄机。 终于,一切归于平静,唯有微风轻拂,薄沙随风起舞。 旎啸侧耳倾听,四周静谧无声,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与骆风雁二人。他忍不住伸手敲击身旁的石块,发出锵锵的金属之音。 他双目精光闪烁,右掌轻贴石块之上,内力汹涌而出,又骤然收回。然而,那石块之上竟未留下丝毫痕迹。他心中大惊,如此坚硬的岩石,堪比玄铁之坚。 他向骆风雁轻轻点头,示意无碍,随后纵身一跃,稳稳立于丈高的石块之上。 举目四望,只见所站之处,方圆百丈内宛如一片石林,而百丈之外,则是绿树成荫、江河蜿蜒、花草繁茂,飞禽走兽穿梭其间,生机盎然。 然而,他却感到一丝异样,因为那些兽禽之声竟丝毫未闻,仿佛这片石林与外界隔绝。 他刚欲开口与骆风雁言明,忽闻一声惊天动地的猛兽咆哮,震颤心魄。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周围的石块竟如活物般移动起来,方向杂乱无章,令人眼花缭乱。 更令人惊骇的是,百丈外的丛林花草、小溪山涧,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硬生生地拖入这片石林之中。 二人目睹此景,星眸圆睁,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第233章 又现异兽与怪人 忽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令旎啸和骆风雁呼吸一滞。他们转身望去,只见一只前所未见的野兽立于眼前。 这野兽肤白如雪,血脉隐隐可见;双目如血玉般璀璨,光华邪魅,獠牙锋利如刃,闪烁着寒光;双耳尖而灵动,躯干庞大如巨狼,丈高有余,筋骨凸显;遍体覆盖着厚实的灰毛,背上生出双翼,羽翼深褐或黑,边缘金光熠熠,如同映日之辉;长尾蓬松,末梢带刺或如火焰般炽热。 旎啸与骆风雁目光凝滞,眼前所现之物,绝非凡尘之兽,脑海中翻阅万千典籍,竟无此兽丝毫记载,想来定是远古遗存的异兽,令人心生敬畏。 从惊骇中回过神来,二人惊讶地发现,这异兽背上竟还立着一位身形魁梧之人,近约一丈之高。 旎啸定睛细看,只见此人衣饰奇特,蓝、紫、红三色交织,却全都被厚重的斗篷所掩盖,连同面容也隐匿其中,仿佛与世隔绝。斗篷随风轻轻摇曳,犹如生灵般紧紧缠绕其身,仅露出一双深邃眼眸,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洞悉人心。 此人站立于异兽之上,不动如山,周身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息,邪恶与正义交织,黑暗与光明并存,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无形的压力,令人呼吸维艰。 面对如此人物,即便是英勇无畏之士,心中也不免生出敬畏之情,仿佛面对的是凌驾于万物之上的主宰,令人不敢越雷池一步。 再次面对这位身着三色斗篷的怪人,旎啸心中难免生出怯意,毕竟那三色衣服的神秘人曾给他留下过阴影。 虽然眼前怪人所穿的三色与先前那位神秘客有所不同,但那份神秘与危险的气息却如出一辙。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身边的骆风雁身上时,心中的怯意瞬间减弱了几分。 他恍然想起,自己身为梅花山庄的少庄主,与山庄上万弟子一道,肩负着守护华夏九州的重任。生死本已看淡,但遗憾的是,至今未能为山庄留下血脉传承。 想到此处,旎啸心中的怯意被愤怒、不屈和求生的欲望所取代。 他挺身而出,护住身旁柔弱的骆风雁,双目如炬,紧盯着前方那未知的异兽,却刻意避开望向兽背上站立的怪人,只因那怪人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威压,令他心生畏惧,不敢直视。 然而,旎啸心中那股不屈的傲骨却在熊熊燃烧,怒火中烧之下,他奋起反抗,三环七彩光芒瞬间笼罩二人,斩断了怪兽与怪人施加在他们身上的威压。 岂料,这反抗之举却仿佛触怒了某种神秘力量,旎啸只觉身上仿佛压上了万斤重担,但他依然挺直了脊梁,不愿向任何人低头。 他怒吼一声,声音响彻云霄。 骆风雁面色苍白,若非紧紧拽住旎啸的衣袖,恐怕早已跪倒在地,向那怪人俯首称臣。 三环七彩之光将她笼罩,她心中既羞又怒。就在这时,她仿佛听到怪人嘴中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噫,是她听错了,还是幻觉? 她忍不住向怪人望去,却迎来两道如利剑般骇人的目光,瞬间穿透了她的心房。 骆风雁无法承受,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风雁!”旎啸连忙转身扶住她,骆风雁勉强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旎啸怒目圆睁,转身望向那怪人。 只见怪人眼中闪烁着蓝紫两色光芒,无形真气汹涌澎湃,如同汪洋大海,猛烈撞击在护住他们的三环七彩光圈之上。 滋滋声响中,三环七彩光芒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破碎,旎啸惨叫一声,口吐鲜血,显然已身受重伤。 他急忙运转玄九心法,企图吸收天地之气来恢复伤势,却发现这片天地之间竟毫无生气可言,无法吸纳天地之气。 旎啸震惊地望着那异兽,异兽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展翅高飞,发出阵阵嘲讽的笑声。而兽背上的怪人更是露出藐视一切的神情,将旎啸和骆风雁视为大千世界中微不足道的蝼蚁。 三环七彩光芒消散后,骆风雁见旎啸受伤,心中悲愤交加。 她本是柔情似水的女子,但此刻却柳眉倒竖,星眼圆睁,对着那怪人厉声大骂:“哪里来的妖人,还不快滚回去!” 旎啸轻轻拭去嘴角残留的血丝,向骆风雁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做徒劳之举,随后直视前方那诡异的一人一兽。 那怪人似乎对旎啸的镇定感到一丝讶异,立于怪兽之上,沉默不语,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之后,旎啸与骆风雁只觉眼前景象一阵恍惚,仿佛被酷暑中的热浪所笼罩,却又丝毫感受不到热度。 紧接着,他们惊讶地发现,四周的景致如同水面上的涟漪般荡漾起来,丛林、山涧、小溪、花草之中,突然涌现出无数飞禽走兽,这些兽禽张开血盆大口,咆哮着向他们围拢而来。 历经长时间的战斗,旎啸的内力已消耗大半。 眼下面对如此众多的猛禽野兽,他不敢硬碰硬,更何况这片空间广阔无垠,哪里是杀得完的。 二人且战且退,不知逃向何方。旎啸一掌拍死一头饿狼,却听骆风雁突然尖叫一声,手指向他的身后。 旎啸猛然回头,只见前方突起一处土坟般的土堆,伴随着一阵轻烟,竟从中站起一个饿鬼来。 旎啸毫无惧色,疾步上前,几拳便将饿鬼砸得魂飞魄散。然而,骆风雁又是一声惊呼。 旎啸顺着骆风雁手指的方向望去,震惊得几乎合不拢嘴。只见一佛门金刚,领着两三个厉鬼,如同狐朋狗友般挽肩携手而来。 在这片奇特的天地里,佛鬼并肩而行,显得如此讽刺。 正当旎啸心生此念时,那金刚似乎读懂了他的心思,恼羞成怒之下突然对身边的厉鬼出手。那金刚怒吼一声,几道金黄色的“卍”字印记击在厉鬼身上。 厉鬼惨叫几声后,身体突然炸开,连同那金刚也一同化为粉碎。黑墨与金黄交织的雾气如烟般迅速散开。 “不好,有毒!”旎啸大惊失色,一把抓起骆风雁闪退数丈之外。然而,刚站稳脚跟,便迎来几头猛兽的扑击。 他几掌拍出,跃上大树,跨过山涧,越过河谷,边战边逃。然无论逃向何方,身边总是不时闪出凶狠的飞禽走兽,或是厉鬼神佛。 第234章 是幻非幻鬼新娘 杀到一处,旎啸已是满头大汗,内力仅剩二三成。 他不禁暗自苦笑,在这片空间里,被无数兽禽、鬼怪、神佛围攻,根本没有时间调息恢复内力。而此天地之中又无灵气,玄九心法也无法施展。 再看骆风雁,她本就内力浅薄,早已耗尽。此刻只能凭借敏捷的身法躲避,或是被旎啸护住。大半个时辰的奔逃下来,她已是两脚酸痛,汗如雨下,几处伤口鲜血淋漓。 旎啸带她隐匿到一处洞穴中,想折枝布阵。哪料树枝刚到手便化为尘埃,捡起石粒也同样变成细细黄沙。 他心中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这片空间若说是幻象,却又不似;若说不是,树枝石头又怎会变成细沙尘埃? 这时,一阵哈哈大笑声响起。 旎啸知道无法再躲,便带着骆风雁从洞穴中冲出。不想刚到外面,那洞穴便瞬间化为一堆五六尺高的蚁蝎。这些蚁蝎往四周爬开,令人心惊胆战。 骆风雁吓得花容失色,不敢去看,身体微微颤抖着,脚下飞奔,远远逃离那些蚁蝎。 旎啸携骆风雁疾奔至一处,但见一株奇树耸立,叶若枯蝶,黄褐交织,而枝头繁花似锦,绚烂非凡。 此花集金灯之蕊,赤箭之韵,又融百合之清雅,玫瑰之浓艳,妖娆异常,仿佛尘世之外的诡谲之物。 树下,一袭锦裳绣服的身影,头戴红绫,装扮若新娘,却笑声癫狂,如夜叉之啼,令人心神不宁,胆寒魄散。 旎啸辨认出,正是那令人心悸的笑声之源,强压下心头悸动,稳步向前。骆风雁紧随其后,只觉寒意侵骨,体肤如筛糠般颤抖。 闻二人至,那“新娘”笑声骤停,缓缓转身。 霎时,红盖头被猛然掀起,一对血泪盈盈的眸子,映照出无尽的幽冥之色,面色苍白如雪,一抹紫红绿相间的长舌,垂至胸前,阴森可怖。 原来,此非人间新娘,乃是一厉鬼化身。她指尖轻点旎啸与骆风雁,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 随着笑声,漫天冥纸如秋叶飘零,纷纷扬扬,二人相视骇然,不明其故。 忽地,旎啸心头一紧,只觉呼吸渐沉,脚下冥纸不知何时已堆积至膝,似有无数幽冥之手,又似万千树根,缠绕拖拽,欲将其拉入深渊。 他猛然暴喝,以内力震散周遭束缚,却闻一声急切呼救传入耳畔:“旎啸,救我!” 旎啸急转视线,只见骆风雁不知何时已被冥纸堆成的小山掩埋,仅余头颅在外,呼吸受阻,白眼频翻,生死一线。 旎啸不及多想,飞身扑向那冥纸之山,奋力扒开,将骆风雁从“坟墓”中拽出。 然而,骆风雁衣物竟如冥纸般纷纷脱落,仅余单薄内衣护身,惊恐之下,连连尖叫,不断褪衣,直至仅剩贴身薄衫。 旎啸见状,连忙脱下自己外衣,为她披上。骆风雁终是忍不住,泪水如泉涌,掩面痛哭。 旎啸立于原地,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安抚那恐惧与愤怒交织的情绪。 远处,刺耳的笑声仍在回荡,他毅然纵身一跃,化作几道残影,瞬间来到那“鬼新娘”身前,双掌齐出,掌力却如石沉大海,难以撼动其分毫。 “跟我走!”旎啸一声断喝,转身对骆风雁喊道,随即再次冲向那厉鬼,掌化刀风,连续劈砍。 然这厉鬼仿佛不受凡尘俗世所困,笑声愈发狂妄,似乎乐在其中,仰天大笑,大乐至极。 骆风雁鼓起勇气,壮着胆子观看,见厉鬼如此嚣张,心中的羞怯与悲伤逐渐转化为怒火与恨意,竟无半分惧色。 她上前一步,双手如钳,狠狠地撕扯起厉鬼的衣物。 鬼新娘的笑声戛然而止,全身赤裸地对着骆风雁卖弄风情,淫声浪语不断。 正当旎啸欲将骆风雁拉开之际,那厉鬼突然抱住骆风雁,两人笑声痴痴,媚眼带妍。 旎啸惊骇之余,强行将二人分开,却发现眼前竟是两位一模一样的鬼新娘,左右难辨。 他环顾四周,高声呼喊骆风雁的名字,声音在空旷中回荡,却如同石沉大海,未得丝毫回应。 旎啸眉宇间闪过一丝明悟,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轻提内力,对着面前的两个厉鬼缓缓拍出几掌,掌风柔和,犹如春风拂面,生怕这不过是幻象一场,误伤了隐匿其中的骆风雁。 岂料,这两厉鬼竟同时开口,言语中带着几分戏谑:“哟,这是怕伤了奴家吗?既然如此,公子何不留下,与我们一起共度这无忧岁月?” “正是呢,公子您看,此地无拘无束,逍遥自在,有我们姐妹二人相伴,岂不是快哉?” 另一厉鬼也是娇声附和,边言边轻抚着自己如玉般温润的肌肤,双眸含情,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仿佛随时都要化作柔情万缕,将旎啸紧紧缠绕。 说罢,两厉鬼便欲上前,欲以那温香软玉之躯,将旎啸拥入怀中,共享那鱼水之欢,仿佛要将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化作一缕轻烟,消散在这无边的风月之中。 旎啸怒喝一声,双掌翻飞,烈火掌势如破竹,熊熊烈焰瞬间燃起,犹如地狱之火,将那鬼新娘卷入其中。 火光中,鬼新娘仿佛落入了沸腾的油锅,痛苦挣扎,犹如万千钢枪攒刺,烈火焚身,凄厉惨叫不绝于耳。 待到火焰渐渐熄灭,只见原先那两位鬼新娘已变得面目全非,赤发獠牙,白骨森森,仅余些许腐肉挂于其上,恐怖至极。 旎啸本已蓄势待发,准备应对厉鬼的再次袭击,却不料她们竟发出阵阵怪笑,几番笑罢,四周竟涌现出无数飞禽走兽,缓缓逼近。 哪想这些野兽猛禽在接近之时,竟纷纷化作了冥纸所折的兽禽,形态各异,或飞或跑,诡异莫测。 旎啸心中一动,正欲施展烈火掌,脑海中却猛然浮现出骆风雁的身影,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他心中焦急,奔跑起来,在这冥纸铺就的地面上,仿佛能感应到骆风雁的气息,深埋于尺许厚的冥纸之下。 冥纸如枯枝败叶,旎啸一边寻找,一边闪避那些冥纸兽禽的袭击。 终于,在一处险些被绊倒之地,他心中一喜,迅速扒开冥纸,露出了骆风雁苍白的身躯。 此时的骆风雁,气息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消散,更令人心惊的是,她的全身僵硬,脸手之处的肉已开始腐烂,情况危急。 旎啸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许多,直接用三环七彩神功包裹住骆风雁的身躯。几息过后,骆风雁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缓缓醒来。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上百只冥纸狼虎猛然袭来,旎啸正将一股内力渡入骆风雁体内,后背及手臂竟生生受了虎狼一击,鲜血染红了衣衫。 待得内力在骆风雁体内快速运转一周,旎啸撤回掌力,不顾丹田之中内力已所剩无几。 然此刻哪能多想,他内力外放,形成一道罡风之墙,将骆风雁紧紧护在其中,抵御着冥纸狼虎的疯狂攻击。 随后旎啸心念一动,十三柄心剑瞬间化作流光,在他周身疾速旋转,剑光如龙,斩向前仆后继、汹涌而来的冥纸飞禽走兽,每一剑都蕴含着凌厉至极的杀意,令那些冥纸所化的兽禽纷纷化为齑粉。 他迅速取出一个小瓶,倒出几粒红艳如火的药丸,轻轻送入骆风雁的口中。 第235章 麒麟突至战强敌 十几息间,骆风雁的脸色渐渐恢复了血色,那令人触目惊心的腐肉也悄然消失,旎啸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骆风雁突然放声大哭,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她似乎将先前的恐惧与委屈都化作了这一声声的哭泣:“旎啸,带我走吧,我不想再留在这里了,我好害怕!” 望着骆风雁那无助而绝望的眼神,旎啸心中涌起无尽的无奈与悲痛。 他想起骆风雁所经历的痛苦,心如刀绞。 这时,骆风雁又苦苦哀求道:“旎啸,要不你杀了我吧,我不想再这样痛苦下去了!” 旎啸紧紧搂住骆风雁,泪水无声地滑落。他轻拍着骆风雁的背,试图安抚她那颗颤抖的心。 然而,周围的冥纸兽禽再次发起了猛烈的攻击,旎啸怒目圆睁,背起骆风雁,祭出心剑,杀出一条血路,所过之处,冥纸兽禽纷纷化为细雨般的冥纸飘落,而那两厉鬼的笑声却始终如影随形,盘旋在他的耳边。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杀到了何方,旎啸已疲惫不堪,汗水湿透了衣衫,背后的骆风雁也哭累了,二人终于停了下来。 骆风雁挣脱旎啸的怀抱,站在他的身旁,两眼红肿,满是泪痕。 她经历过恐惧、害怕和伤心,此时的心已如死灰,唯有旎啸是她心中唯一的依靠。 奇怪的是,那些紧追不舍的冥纸飞禽走兽竟没有再继续追来。不过眼前的冥纸,却如同冬日的雪花般纷纷扬扬,二人的头上、衣服上落满了冥钱,宛如置身于一片冥界的雪景之中。 旎啸缓缓收起心剑,眼神中透露出决绝与凄然,对骆风雁凄然一笑,随后紧紧握住她的手,毅然踏入了那片纷飞的冥纸雨中。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轮回的边缘,既是对未知的接受,也是对命运的坦然。 前行间,一棵古怪的大树映入眼帘,它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仿佛是人生轮回的见证者。 二人虽感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超脱的平静,仿佛无论是坠入地狱还是飞升仙界,都是命中注定。 穿过树影,一个身披红绫盖头的身影静静伫立在树下,宛如初见时的那个鬼新娘,只是此刻更添了几分神秘与庄严。 她并未掀起盖头,只是轻轻转身,以一种久别重逢的语气说道:“你们终于来了啊。”声音柔和,如同与老友轻叙。 骆风雁凄然一笑,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厉鬼,无惧亦无怒。 旎啸见状,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痛楚。 他突然怒目圆睁,拔出心剑,身形一闪,便至厉鬼面前,剑光如龙,猛砍而去。 “哈哈……”鬼新娘放声大笑,声音中带着几分戏谑与嘲讽,“你这样是没有用的,杀不死我的,哈哈……”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骆风雁竟也随着鬼新娘大笑起来,声音中带着一丝释然与绝望:“旎啸,我们放弃吧,我们无法挣脱,就让这个地方成为我们最终的归宿吧。” “不!”旎啸一声惊天怒吼,悲怆与愤怒交织,竟让他吐出了一口鲜血。 那鲜血滴落在冥纸上,如同枯叶上的露珠,闪烁着凄美的光芒。 旎啸的双眼瞬间变得决绝而深邃,他收起心剑,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奈、酸楚与悲痛。 待笑声渐渐消散,他咬破手指,左手运力一吸,无数冥纸汇聚而来。他右手血指挥动,开始在冥纸上勾勒出一道道符咒,每一笔都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与决心。 符咒一成,血色光芒冲天而起,照亮了这片昏暗的天地。 旎啸正欲携骆风雁,以他们二人的生命为代价,与这片天地同归于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熟悉而温暖的声音破空而来。 旎啸闻言,心头猛地一颤,符咒随之消散无形。他顺着声音抬头仰望,只见一道数丈长的身影划破长空,宛如天际流星。 他一把拽起骆风雁,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风雁,我们有救了!是麒麟大哥来救我们了!” 骆风雁听罢,那双死灰般的眼眸瞬间焕发了生机,先前的绝望如同枯木逢春,被这一声惊天之啸唤醒。她抬头望去,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希望之色。 就在此刻,二人面前的鬼新娘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与那古怪大树一同化为片片纸屑,紧接着,纸屑与冥钱又在一眨眼的功夫内化为漫天黄沙。 黄沙随风飘散,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很快便露出了原本的石块林与丛林溪水。然而,空中的飞禽与地上的野兽却仿佛被定格了一般,停滞不动。 此时,那高大的怪兽与兽身上所立的身穿三色衣服的怪人,却无暇顾及旎啸与骆风雁,他们的目光全部聚焦在了赶来的麒麟身上。 双方皆是几丈高的身躯,相互凝视,蓄势待发,仿佛随时都会给对方致命一击。 旎啸望着眼前这高大而又熟悉的麒麟,心中激动万分,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就在这时,他突感体内的玄九心法快速旋转,疯狂地吸收着天地灵气,化为内力,如同滔滔江水注入干涸的河床。 那怪人似乎察觉到了旎啸的变化,目光如两道利刃,快如闪电般向旎啸袭来。 不过麒麟却似早有防备,身披五彩麟甲,发出耀眼的光芒。随着麒麟的一个眼神,光芒瞬间护住了旎啸与骆风雁。 怪人的目光中充满了邪恶与暗黑之力,但麒麟作为华夏瑞兽,一身浩然正气。麟甲之光骤然放大,顷刻间便化解了怪人的手段。 不待怪人再对旎啸施展手段,麒麟一声怒吼,单角如闪电般刺向面前的怪兽与怪人。 怪人倚仗胯下的异兽,迎向麒麟,却未料一个照面之下,异兽便发出惊天震吼,带着疼痛与哀嚎,显然逊色于麒麟太多。 怪人头一歪,仿佛用耳倾听,随后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对着麒麟怒声喊道:“原来是你这逆畜!” 麒麟闻听骂声,顿时怒火中烧,舍弃了身下的异兽,身形凌空而起,宛如天龙下凡,直扑怪人而去。 那怪人亦是了得,轻轻一挥手,几道祥光自掌心溢出,化作数支刀剑长矛,闪烁着寒芒,刺向麒麟,锵锵之声不绝于耳,火花四溅,宛如星辰坠落。 麒麟一声咆哮,声音如同铜铁交织,震耳欲聋,再次攻向怪人,其势如虹。而脚下的异兽却痛楚难当,发出阵阵哀嚎,声震九天,气浪如潮,向四周汹涌澎湃,带着翻滚的黄沙,遮天蔽日。 旎啸目睹此景,心中明了,自己此刻根本无力与这怪人和异兽抗衡。如今强援已到,他心中生出一计,欲破此空间而去。 他感受到丹田中内力已恢复小半,加之麒麟那急迫的咆哮声,更添几分决心。他喝醒仍沉浸在震惊中的骆风雁:“我们走!” 言罢,他背起骆风雁,身形如电,向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身后,麒麟与一兽一人斗得难解难分,地动山摇,仿佛要将这天地都掀翻过来。 第236章 败大敌大阵即破 旎啸狂奔了十多里,终于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麒麟战斗的方向。只见远处光芒四射,黄沙漫天,山峦崩塌,怒吼声回荡不绝,宛如末日降临。 行至一处高峰,旎啸心头猛地一颤,似乎想到了什么关键之处。 他轻轻放下骆风雁,急切地交待道:“你且在此稍等,我要看看这片天地山河究竟是什么!” 说完,他身形一跃,宛如飞燕凌空,人已拔高七八丈。接着,两脚相互轻点,身体再次拔高四五丈,如此几次,已至凌空三四十丈高处。 他举目四望,环顾下方,只见这片山河大半尽收眼底。山川起伏,河流蜿蜒,宛如一幅壮丽的画卷。 如落叶般轻盈飘落,他挥手制止了欲要询问的骆风雁,陷入沉思。 他感觉这片空间似曾相识,仿佛是一个失传已久的大阵。但印象模糊,加之刚才在半空中匆匆一瞥,只看出几丝端倪,却难以道出其名。 骆风雁见他眉头紧锁,知道他正在苦思冥想,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脸上露出焦急与期盼之色。 忽地,远处传来麒麟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吼声,对于常人而言,或许只是神兽的怒吼,然而对于自小便与后山神兽为伴、时常言谈笑语的旎啸来说,这吼声中却蕴含着别样的意味。 神兽们常以爪比划、以地书写,或吼叫、或晃头,久而久之,旎啸与这些神兽之间竟能畅通无阻地交流。 此刻,麒麟的几声吼声传来,似乎是在告诉旎啸,它已发现旎啸在半空中窥探天地的举动,并猜出旎啸一时难以察觉真相,于是用吼声提醒。 旎啸闻言,脑海中忽地闪过一道灵光,顿时恍然大悟,欣喜地说道:“原来是失传已久的太虚无极幻灭阵!” 他随即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座高峰上,心中一喜,拉着骆风雁的手,边向高峰奔跑边说道:“此阵如同浩瀚宇宙,又可缩小至掌心之间,能幻化出天地日月、山河雪雾、绿林湖泊,乃至飞禽走兽、神佛鬼怪,变幻无穷。 “但此阵有一混沌阵眼,可大可小,不时闪烁着淡晕之光。待会儿到了山顶,我与你一同寻找那阵眼。” 见骆风雁步履蹒跚,旎啸索性背起她,向那十多里外的山峰疾驰而去。 路上,他又告诉骆风雁,除了这个阵眼外,还有九处要破,那九处便是太虚之孔。 二人终于来到山巅,虽然天空无红日高悬,但百里之内的山峦川河仍清晰可见。远处,麒麟正与那怪人怪兽激战正酣,不时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旎啸面对着骆风雁站定,两手十指紧紧叉入她的十指之中,对她说道:“心平气和,跟着我念。” 骆风雁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二人摒弃杂念,缓缓闭目,旎啸口中徐徐吟念:“混沌初辟,阴阳未判,乾坤莫辨,唯吾独断。分黑白兮,混沌裂变,拨天地兮,上下阴阳。太虚孕一,真一凝元,太极运转,六合归元。混沌无极,太虚有灵,真一化形,天地始成。阴阳相生,五行有序,六合之内,万物归宗。太初有言,言出法随,混沌听命,混沌现形。” 待骆风雁念毕,旎啸目光如炬,向一方眺望,约莫三四十里开外,一道淡淡的彩色之光冲霄而起,璀璨夺目。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急促的吼声,紧接着是阵阵怒啸,旎啸心知,那怪人已然猜出自己寻到了阵眼,正急切欲来阻挠,却被麒麟所阻。 他背起骆风雁,疾驰向那混沌阵眼所在。光晕自地洞之中射出,那淡淡的彩色光束,约有十丈方圆,耀眼夺目。 旎啸毫不迟疑,背着骆风雁跃入地洞。 彩色光眼刺眼夺目,待二人醒转之时,仿佛置身于无日月星辰的混沌之中,但那光线却不知从何而来,朦胧之中,可见这片天地与上方那片天地一般无二,只是少了生灵,无飞禽走兽,更无麒麟与那怪人异兽的激战。 不待骆风雁发问,旎啸连忙说道:“风雁,速速收敛心神,心想乾坤包含天地,那八个太虚之孔便会显现。你观这边,我观另一边,若见亮光,便记下来。” 言罢,他背对骆风雁,二人背对背而立,凝视前方。不久,果然有八个地方亮起了光芒。 骆风雁一一指出那些位置,旎啸则记下自己所见的四个亮点之处。随后,他背着骆风雁,身形快如闪电,飞向那些闪着亮光的洞穴。 待八个洞穴被堵住,太虚之孔瞬间熄灭,转眼间,天地仿佛坍塌一般,如同画卷被卷起。空中掉下几道身影,正是麒麟、那怪人以及异兽。 趁着大阵被破、怪人失神之际,麒麟猛地拍出前爪,犹如泰山压顶。 那怪人反应迅捷,纵身一跃,险之又险地躲过了麒麟的凌厉一击,随后化作一道光芒,逃向天际,瞬间消失无踪。 而怪人身下的异兽,却未能逃过麒麟这一威猛之击,一声惨叫之后,被拍成了一堆肉泥。 旎啸与骆风雁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二人竟立于一座高山雪峰之上。四周山川连绵不绝,峰峦叠嶂,云雾缭绕,白雪皑皑,宛如仙境。 一阵寒风吹来,骆风雁冻得瑟瑟发抖,双手紧紧互挽,牙齿格格作响,难以忍受。 旎啸见状,连忙运用内力撑起一道罡风,挡下风寒。他又在周围快速布下一个阵法,以防万一。 随后,他四处观望,庆幸地发现这大山之中竟有枯木枯根。他寻了一些枯木,生火布阵。如此这般,骆风雁才感觉好受了许多。 不消片刻,一阵踏雪寻梅般的细碎声响由远及近,宛如冰裂之音“咔嚓咔嚓”,穿透了寒风的寂静。 旎啸与骆风雁闻声回首,但见那麒麟神兽,已敛其万钧之势,化身为凡尘之姿,不过丈许身长,七八尺高,悠然行于雪地之上。 然而,麒麟足迹所至,白雪皑皑间隐约可见斑驳血痕,旎啸心头一凛,急步上前,关切问道:“麒麟大哥,你受伤了?” 麒麟似乎浑不在意,轻轻晃首,其双眸却锁定了面前的骆风雁。 此时的骆风雁身披旎啸衣物,却有些衣不蔽体,满脸尘灰,周身血渍斑斑。 昔日旎啸提及麒麟相救之言,骆风雁初闻麒麟现世,震惊得如同木雕泥塑,只道是华夏九州流传千古的神话,未曾想神兽竟活生生立于眼前。 望着眼前这威武不凡的麒麟,她一时呆立如痴,直至旎啸轻拍其肩,方如梦初醒。 旎啸指向骆风雁,对麒麟说道:“她就是骆风雁。” 麒麟见说,对骆风雁微微颔首,面上似有笑意浮现,那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赞许、慈爱与怜惜交织的复杂神情。 骆风雁见状,回以微笑,忽地心念电转,深施一礼,口中恭敬唤道:“拜见麒麟前辈。”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称谓,她心中亦有几分忐忑,未料旎啸笑对她说道:“与我一样,称麒麟大哥就是了,要不他会不高兴呢。” 第237章 通道诡异现亡人 骆风雁听罢,抬眼望向麒麟,果见其缓缓点头,遂轻声唤道:“麒麟大哥。” 麒麟面上笑意更浓,旎啸趁机询问麒麟,那神秘怪人是否与先前嶓冢山之战的敌手同源。 麒麟先是摇头,旋又点头,一番交流之下,旎啸方悟其意。那异兽背上之怪人,虽似与嶓冢山之战的神秘人同属一脉,但麒麟在与二者交锋时,却察觉到他们攻击之法大相径庭。 此番情形,令旎啸心生困惑,而今怪人逃逸,太虚无极幻灭大阵亦已告破,欲寻其蛛丝马迹,无异于海底捞针。 旎啸按下心头疑惑,转而问道:“麒麟大哥,你怎会在此地现身?” 麒麟闻言,后退数步,于雪地之上疾笔飞书,然骆风雁却难以窥其奥义。唯旎啸洞若观火,解读出麒麟所绘之意。 原来,先前麒麟与朱雀联手击退那两位神秘客萤影与穹渊,护佑旎啸周全后,见旎啸与骆风雁向西北的图全镇而去,且身后并无追兵,便决定分头行事,麒麟向北,朱雀向南,各自追踪神秘客的下落。 麒麟一路向北,直至长城之外的大松山,不料却在此地遭遇了白虎。 原来就在麒麟抵达大松山的前一日,镇守梅花山庄东出入口的白虎,忽见东方天际异象纷呈,而那映于万丈高空的异象,竟是他千年宿敌再现的征兆。 当时,白虎得山庄传信,得知旎啸所谋大计已成,麒麟与朱雀已败神秘客,他便毅然离去,向东追寻那异象的踪迹。 谁料,当他追至庄浪卫以东、长城之外的大松山时,那神秘异象竟突然消失,仿佛隐匿于这片茫茫大山之中。恰在此时,麒麟不期而至。 二神兽在大松山中搜寻了大半日,未料半夜时分,数百里之外的异象再度显现,令他们疑惑不已,为何异象频发? 白虎见麒麟到来,本欲立即报那千年之仇,然西北方向天空突现万丈光芒,且那光芒中妖魔神佛之气交织,令他们心生疑虑,又念及旎啸,恐其正身处险境。 此时,大松山一处,似受西南方向异象牵引,再度光芒四射,白虎与麒麟便循光而去。 经过一番搜寻,他们竟发现一条隐秘通道,此通道非同小可,藏于地下数百丈深处,寻常之人难以寻觅,即便寻得,亦难以进入。 此通道之神奇,在于千里之遥,不过半日可达,若以麒麟、白虎这等神兽之力,不过数十息间便能穿梭其间。 正当此时,西南方向光芒再起,而通道内却传出旎啸悲壮的笑声,二神兽心知旎啸已深陷绝境,命悬一线。 麒麟未让白虎同行,匆匆交待几句,便跃入通道之中,心急如焚,不过十几息间便自通道而出,恰逢旎啸画下血符之咒。 他定睛一瞧那异兽与旎啸、骆风雁,不禁怒从中来,原来那异兽之上的怪人,他不但认识,更是昔日的劲敌。 幸得麒麟及时赶到,救下旎啸与骆风雁,而后又破了那太虚无极幻灭阵。 当旎啸将这些向骆风雁娓娓道来时,骆风雁心中五味杂陈,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在那太虚无极幻灭阵中,她数次徘徊于生死边缘,恐惧与绝望如影随形,直至此刻仍心有余悸。 这时,麒麟再次于雪地之上画写起来,旎啸观之,便向骆风雁解释道,那怪人已被麒麟大哥重创,一年半载之内难以现身,加之其异兽已毙命,怪人更是不会轻易露面。然而,麒麟大哥也受了伤,需返回山庄疗养。 麒麟对骆风雁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慈祥之光,随后再次于雪地绘写。 旎啸一看便知,麒麟是让他们通过那神秘通道前往大松山,助白虎一臂之力,或是探寻白虎那边的收获,再共同商定后续计划。 而后,麒麟前爪指了指通道,又向旎啸与骆风雁点了点头,身形一展,犹如苍龙腾空,跃上雪峰,向西北方向疾驰而去。不过十几息间,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抹淡淡的雪影。 骆风雁久久凝视着麒麟离去的方向,心中恍若隔世。 自那赵石力父子过大河以来,她历经数次生死考验,惊恐、悲伤、怯懦交织心头,无力挣扎,几近绝望。然而,在麒麟出现的那一刻,她仿佛重获新生,这一连串的经历如同一场波澜壮阔的大梦。 “我们走吧。”旎啸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二人来到通道口前,只见一块巨石横卧于地,看似平凡无奇。 但旎啸却深知此乃通道入口。他双手翻飞,打出几道复杂而神秘的手势,令骆风雁看得目瞪口呆。 就在她按捺不住好奇之际,那块几丈高的岩石仿佛被一股神秘力量所牵引,缓缓泛起涟漪,不久便显现出一个黑洞洞的洞口,里面不时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尽管心中忐忑不安,但一想到麒麟大哥便是从此洞穿梭而来,骆风雁心中便多了几分安定。 旎啸对她淡然一笑,示意无需担忧。随后,他牵着骆风雁的手,跨入了那神秘莫测的通道之中。 待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后,那黑洞又恢复了原状,一块看似平凡的岩石再次横卧于山中,只是这岩石的体型更为庞大罢了。 在通道中行走时,骆风雁提出了诸多疑问,旎啸边走边耐心解答。 然而,当二人行走了三五里后,却意外地看到了那几个熟悉的箱子。他们心头一惊,急忙上前查看。 几步冲到箱子跟前,二人合力打开箱盖,只见箱内之物与先前所见一模一样,就连食物都未曾腐烂。 旎啸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竟然还能食用。 就在这时,骆风雁手指前方,那是一处幽暗的拐弯,她惊声尖叫:“旎啸,快看,那拐角处似乎有人影!” 旎啸闻声而起,顺着骆风雁手指的方向仔细望去,只见那拐角处隐约露出一只鞋子,或是有人侧卧于拐角之后,仅有一只脚露了出来。 那鞋子上的布料颜色与泥土相近,若非仔细观察,很难察觉那里竟藏着一个人。 旎啸将骆风雁护在身后,二人小心翼翼地走向那拐弯处。他侧耳倾听片刻,心中已有了几分判断,此人恐怕早已离世。 待二人绕过拐角,眼前的景象让旎啸瞬间毛发皆竖,寒意直冲心头。 原来,躺在那里的尸体,竟是那赵归宁,只是如今面容干枯,犹如枯木。 骆风雁内力尚浅,一时未能看清,待她蹲下身来仔细察看时,不禁失声惊叫,整个人往后倾倒,双手撑地,神色惊恐。 第238章 丝帛载记陈年事 好一会儿,骆风雁才回过神来,颤颤巍巍地指着尸体问道:“旎啸,这……这真的是那赵归宁吗?” 旎啸没有回答,挥手间施展出烈火掌,火焰熊熊燃起,照亮了周围的黑暗。 他仔细检查了一遍尸体,然后回答道:“应该是他,不过有些古怪。看这尸体的情况,像是死了几个月了,应该是在冰天雪地或是寒风凛冽之地,所以尸体才没有被腐烂生蛆,而是像被风干了一般。” 骆风雁听罢,小心翼翼地走近了一些。 这时,旎啸又说道:“从尸体全身来看,赵归宁并非被利器所杀,而是被活生生地吓死。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何会逃到这里?而且,他不是应该死在那通道里面吗?” 说完,旎啸转头看向骆风雁,只见她面色苍白,不仅无法回答,连去思考的勇气也似乎荡然无存。 稍顷,旎啸眉头紧锁,再次说道:“此事蹊跷,当时太虚无极幻灭阵破,我们所立之处分明乃山林乱石之间,应是循赵归宁父子所引之路,穿过大山石缝而来。 “那时只觉未攀高峰,反有下行之势。且沿途并无山顶寒风侵袭,亦无积雪覆盖,分明身处大山腹地。” 骆风雁见说,沉默不语,心中惊悚之情渐渐平复。 片刻之后,她思索道:“此处仅有赵归宁之尸,其父何在?” 旎啸听罢,亦觉有理,遂在四周仔细搜寻。 果不其然,于一处石壁旁,他察觉异样,示意骆风雁退后几步,随后一掌拍出。 那石壁竟非岩石所筑,而是泥土堆砌之墙,应手而倒。 更令人惊愕的是,泥墙倒塌之后,露出一具干尸,五官已难以辨认,但从衣物可辨,乃赵归宁之父赵石力无疑。 待四周再无动静,旎啸缓缓上前,骆风雁紧随其后,心中忐忑。 旎啸细察尸体,发现其死状与赵归宁相似,既非利器所伤,也非中毒所致。但见赵石力靠石壁而坐,与赵归宁惊恐致死之态迥异,仿佛自知命不久矣,故选择此地安息。 然而,旎啸与骆风雁心中疑惑更甚。赵石力既已坐卧于此,何人又为其砌起泥墙?又为何要以泥墙封之?是欲躲避何种危险,还是欲隐藏此地,留下某种秘密? 二人回首望向十丈外的赵归宁之尸,心中暗自思量:难道此人是赵归宁?可他为何要将父亲藏匿于此? 旎啸心中疑虑更重,眼前这靠石壁而坐的尸体,真的是赵石力吗? 他压下心中诸多疑惑,忽生一念,欲扯开尸体衣物以辨真伪。 骆风雁见状,心中一紧,本欲劝阻,但念及旎啸百毒不侵,便放弃了念头,只是两眼紧盯,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旎啸轻扯尸体衣物,不料衣物瞬间化为粉尘,他微微一愣,心中暗想:若非历经百年沧桑,衣物怎会脆弱至此,化为灰烬? 骆风雁亦是惊讶万分,回想起赵归宁尸体上的衣物,虽有腐朽之迹,却远未至此等化为粉末之境。 旎啸望向骆风雁,眼中闪烁着好奇之光,再次伸手去扯那尸体衣物。 片刻之间,衣物尽化为灰屑,露出灰褐色的骨骸。然而,在这尸体怀中,却藏着一件用黄黑色油纸包裹之物,大小约莫一掌长宽,令旎啸与骆风雁皆神色一变。 二人相视一眼,默契十足。旎啸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油纸包裹,层层展开后,露出里面洁白的丝帛。 丝帛之上,赫然写着字迹,让二人惊讶不已。 旎啸并未急于探究丝帛内容,而是从容不迫地走到赵归宁尸体旁,扯下些许衣物,生起一堆火。 火光映照下,他将那丝帛缓缓展开,竟有五六尺长,一尺多宽,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迹。 借着摇曳的火光,骆风雁竟辨认出那帛书上的楷书颇具蔡襄之风韵,二人细细品读,方知其中隐情。 西夏国景宗李元昊驾崩后,没藏氏联手兄长及朝中重臣,将幼子李谅祚扶上帝位,即后来的毅宗。 没藏氏由此从景宗皇帝的宠妾一跃成为太后,其兄没藏讹庞在她的扶持下,更是权倾朝野,成为西夏的国相,独揽大权。 然而,随着李谅祚日渐长大,对没藏讹庞的专权愈发不满。而没藏讹庞野心勃勃,妄图成为西夏国的主宰。 于是,没藏氏与兄长之间的矛盾愈发激化,几乎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没藏氏深知兄长的手段与能耐,且朝中大半文臣武将已倒向没藏讹庞。她只能另辟蹊径,暗中筹谋。 她聪慧过人,明白若突然向兄长示好,只会引起他的怀疑。因此,她表面上依旧与兄长针锋相对,暗中却布下重重棋局。 想当年,景宗李元昊在位时,曾抢了儿子李谅祚的皇后为西夏国后。为安抚没藏氏,他赐予她无数金银财宝,还搜罗各种奇珍异宝、奇珍异兽,甚至奇才异士。 没藏氏手中金银财宝堆积如山,足以打造一支强大的军队。但她深知,这些财富并无大用,她真正需要的是人才,是那种能堪比张良、诸葛亮的大才。 于是,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情人保细吃多已。保细吃多已告诉她,要获得高人隐士的帮助,唯有前往南边的赵宋之地寻找。 为掩人耳目,保细吃多已秘密派遣心腹,携带重金,南下寻找。 他们先是在大宋都城东京搜寻无果,后又辗转至洛阳,甚至远赴江南。虽然找到了一些名人隐士,但他们的才能皆无法与子房、孔明相提并论。不过,这些人却与三山五岳中的诸多人物有交往。 几年后,通过其中一人,没藏氏终于发现了一个真正的大才。 此人姓陈,名潭影,宛如云中雾里之人,其家族、籍贯、亲人皆成谜,师承何方高人亦是未知。 一日,他乘一叶扁舟,自大河浓雾中悠然飘来,口中吟唱着古老的歌谣。 那时正值赵宋皇佑四年,广源州部族首领侬智高揭竿反宋,狄青挺身而出,上表请缨,以宣徽南院使之职率军征讨。 大军行至柳江之畔,却为滔滔江水所阻,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江雾之中传来悠扬的歌声,引得狄青心生好奇。待那叶扁舟穿雾而出,狄青不禁大惊失色。 舟上之人,年约四旬,头挽双髽髻,身着百衲衣,仙风道骨,宛若天人。 狄青命人将其唤至跟前,询问其来历。此人只言自己名唤陈潭影,又号风语者,特来相助狄大人。至于其他,则闭口不谈。 狄青闻言,心中惊异万分,观此人相貌谈吐,俨然一位隐士高人。他当即询问如何能让将士们不畏岭南瘴气。 陈潭影微微一笑,随手在河岸采集了几株野花杂草,让狄青命人煮水给将士们饮用。 说来也奇,先前因瘴气病倒的将士,饮了这花草之汁后,不过二三炷香时间便康复如初。 第239章 大阵困敌数百年 狄青对陈潭影的敬仰之情油然而生,将其视为高人。而陈潭影却笑称,这不过是雕虫小技,排兵布阵、奇门遁甲、领军打仗才是真本事。 他还声称自己掌握撒豆成兵等诸多仙法,定能助狄青一举平定南边叛逆。 狄青大喜过望,当即聘请陈潭影为三军军师。果然,在宋皇佑五年,狄青率领大军在昆仑关一战中重创侬智高。 然而,狄青升任枢密使后,朝廷对他的猜忌与疑虑却日益加深。陈潭影曾劝狄青激流勇退,但狄青却置若罔闻。 最终,几年后狄青被罢官,出知陈州,终日惊疑不定,郁郁而终。 狄青临终之际,陈潭影悄然现身,道出一段尘封往事。 原来,狄家先祖曾对陈家先祖有救命之恩,陈潭影此番现身,便是为报此恩,助狄青征讨叛逆。然而,狄青未从其言,终落得郁郁而终,此乃命中注定之劫。 陈潭影报恩之后,目睹赵宋朝廷之腐败,皇帝之无能,便心生厌倦,决意北行,寻觅一处世外桃源,以度余生。 然而,命运弄人,他竟被没藏氏所派之人寻得。没藏氏以重金相许,更以种种条件诱惑,终使陈潭影心动,答应前往西夏。 在积石山茫茫雪域之中,没藏氏乔装改扮前来,向陈潭影倾诉心中所想。 她欲在此雪山深处秘密训练一支精兵,待时机成熟,便挥师杀向皇宫,铲除兄长没藏讹庞及其党羽。 陈潭影本欲在狄青麾下一展抱负,如今狄青已逝,赵宋群臣皆不入其眼。想到眼前这难得的机遇,或可如诸葛孔明般大展宏图,他便欣然应允。 但陈潭影亦提出条件,让没藏氏立下重誓,不得用此军南攻大宋。至于东辽、北狄、西州回鹘,以及西南黄头回纥与吐蕃诸部,他则不予干涉。 没藏太后与陈潭影当场击掌立誓,定下盟约。然而,没藏氏亦坦言,此处虽隐秘于雪山深处,但仍难保不被兄长发现。且雪山之中豺狼虎豹横行,更有天灾人祸难以预料。 陈潭影听罢,只是一笑置之,称这些皆为小事,让太后尽管遣人前来便是。 没藏太后虽满口答应,但西夏地处九州边陲,人口稀少。 特别是夏天佑垂圣元年与辽国一战,西夏大败,更是损失惨重。待陈潭影知晓太后所遣之人不过三五千时,他并未气馁。 在这深山雪地之中,为防止外人窥探,又防豺狼虎豹与天灾侵袭,他布下了失传已久的太虚无极幻灭阵。此阵不仅可隐蔽行踪,更可借此练兵。 然未及数载,没藏氏竟遭兄长没藏讹庞暗算,香消玉殒。 陈潭影闻讯,心中并无波澜,反生一念:何不将这精心训练的军队带往南边,看看那赵宋皇帝是否识货,或许能寻得一位如狄青般的文韬武略之才。 然则,此念尚未付诸行动,一日,忽有一人驾临,身着三色华服,骑乘高大凶猛之异兽,名曰翼狼炽魈,陈潭影初时未知其名,待知晓时,已陷困境。 此人一来,便对陈潭影的太虚无极幻灭阵嗤之以鼻,谓其六韬三略、排兵布阵、奇门遁甲、玄门妙谛,皆如华夏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般,徒有其表,华而不实。 陈潭影闻言大怒,当即应下赌约:若他败北,便随此人一年,或为其做三件事,无论何事,皆需应允;若此人败北,则需为先前无礼道歉,并将翼狼炽魈赠予他。 遗憾的是,陈潭影终究未能胜出,虽心有不甘,却也未曾失约。 然他后来察觉,此人竟欲利用他训练的军队攻打赵宋,更隐隐察觉到,此人不仅欲灭华夏之主,更要摧毁华夏九州之传承。 陈潭影得知真相后,懊悔不已。但他发现此人似乎身受重伤,心中暗自欢喜,却不动声色,与之虚与委蛇,暗中筹备。 待时机成熟,他悄然发动太虚无极幻灭阵,欲将此人困于阵中。 然而,他终究未能逃出此人的手掌心,被其生擒活捉,饱受折磨,最终惨死。 昔日训练的士兵中,有一人名叫赵石力,本为书香门第之后,却因宋辽边境战火纷飞,家破人亡。 他生得魁梧健壮,全然不似读书人。战乱之中,他流落至宋夏边境,后被西夏军队俘获,因其力大无穷,被送至军中为壮丁。没藏氏派心腹挑选士兵时,他便被选入这雪山之中。 陈潭影至死犹自铁齿铜牙,未曾吐露半句破阵之法。 在启动大阵之前,他悄然将赵石力送至阵缘,将阵中一切和盘托出,甚至疑虑那怪人或有同伙,只是隐匿于何处尚不得而知。 陈潭影深知赵石力出身书香门第,世代浸淫书法之道。 临别之际,他赠予赵石力文房四宝,更有西夏皇宫珍藏的丝帛及金银若干,嘱咐赵石力南归,一是将此地之事禀报赵宋天子,二是在南边谋取功名,光耀门楣。 大阵启动后,赵石力侥幸脱困。然那怪人手段非凡,不知施展何种秘术,竟将他重创。 眼见逃生无望,赵石力强忍伤痛,将雪山中的所见所闻,包括陈潭影的临终遗言,悉数写于丝帛之上。尔后,他缓缓躺下,背靠石壁,静待天命。 旎啸与骆风雁览毕,沉默良久,方知其中曲折离奇。 更令二人惊愕的是,这位赵姓士兵竟与赵归宁之父同名同姓,皆为赵石力。 然眼前尸体所着衣物,分明便是赵归宁之父赵石力之物,这让旎啸与骆风雁困惑不已,心中疑云密布,深想之下,更是毛骨悚然,惊惧难安。 片刻之后,旎啸望着骆风雁,感慨万千:“多亏麒麟大哥及时赶到,否则我们绝无可能逃出那太虚无极幻灭大阵。” 骆风雁默默颔首,回想起阵中的种种,至今仍觉心有余悸,那痛苦惊恐之色,让她不敢再去触碰那些记忆。 旎啸继续说道:“从赵石力所留的线索来看,那怪人对我华夏九州图谋不轨。不过,好在他在找到陈潭影之前已身受重伤,否则陈潭影又怎能轻易将他困于大阵之中? “此人着实厉害,即便不懂太虚无极幻灭阵的奥妙,却能在数百年间洞悉此阵的变化与玄机。” 骆风雁听罢,歪着头,满脸疑惑地问道:“难道这世上真有能活几百岁的人吗?” 旎啸闻言一愣,随即苦笑:“或许有吧。至少,阵中的那个怪人便是例证。说不定,他所受的伤便是麒麟大哥所为。” “啊?!”骆风雁惊讶地捂住小嘴,“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谁知道呢?”旎啸淡然一笑,语带玄机。 片刻后,骆风雁好奇地问道:“你说那太虚无极幻灭阵极为厉害,除了我们所经历的,它还有哪些玄妙之处?” 第240章 至长城外遇白虎 旎啸沉思片刻,缓缓道:“对于太虚无极幻灭大阵,我也只是略知一二,是从一本古籍中看到的。 “据说此阵由诸多阵法构成,如我们曾见过的梵天转魂阵,便是由大佛与菩萨幻化而成。 “更有冥、佛、仙、妖等更为厉害的阵法,每一个都仿佛是一个独立的天地。比如那厉鬼新娘,便是冥阵的一部分,至于具体名称,我则不得而知。 “这太虚无极幻灭大阵,已非寻常的奇门遁甲之术所能比拟,它融合了天地、阴阳、幻术、毒术、机关、陷阱等诸般手段,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其中天地无数,变化万千。 “所幸,我所看的古籍虽未详述大阵的奥妙,却提到了破解之法。但前提是,必须有人引开控制大阵之人。 “我们之前在阵中见到那怪人后,他便消失了,想必是隐于大阵的某一处,暗中发动大阵,利用阵中之阵对付我们。 “即便我们能侥幸破得了冥阵,后面还有诸多同样厉害的阵法等着我们,想要逃出大阵,简直是痴人说梦。” 骆风雁听闻之后,与旎啸相视一笑,心中暗自庆幸,觉得二人真可谓是洪福齐天,命不该绝。 随后,二人又闲聊了些许琐事,旎啸匆匆将赵氏父子安葬于荒野之中,而后与骆风雁继续踏上征程。 临行之际,望着那两座孤零零的土坟,二人心中五味杂陈,对于赵归宁父子的身份以及他们为何会命丧于此,充满了疑惑与不解,仿佛置身于一场梦境之中,真假难辨。 他们心中有着诸多谜团,渴望去探寻真相,比如麒麟是否曾路过此地,发现过这对可怜的父子? 又或者在前往大河南岸云丹岭小村的路上,能否找到与赵氏父子有关的蛛丝马迹? 然而,经过深思熟虑,旎啸与骆风雁最终决定放弃这些探寻。他们深知,有些事情一旦去证实,反而会引发更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旎啸也是大胆,临行前不忘带上箱子里的食物和水。 尽管骆风雁心中仍有些心悸与惧怕,但在旎啸的再三安抚与保证下,加之许久未曾进食,她也学着旎啸的样子,吃起了那些干肉干饼,喝起了水袋中的水。 他们前行未久,估摸着也就大半日的光景,前方竟隐隐透出了一丝光亮。 那光亮中带着淡淡的彩色晕圈,宛如仙境一般,引得二人心中一阵欢喜,加快脚步,奔跑而去。 当二人穿越那抹淡影光晕,再度启眸之际,眼前赫然是一片银装素裹的松杉林海,白雪皑皑,熠熠生辉,远望山峦叠嶂,峰顶云雾缭绕,白雪如冠。 骆风雁不由打了个寒颤,寒风如刃,刺骨冰凉,牙关打颤,咯咯作响,恍若置身于万古寒冰之窖。 旎啸见状,内力澎湃而出,罡风筑起壁垒,护住二人。 这崇山峻岭间,周遭灵气氤氲,他体内玄九心法自行运转,生生不息。 骆风雁一番欢腾雀跃后,纤手指向那出口处,笑靥如花,俏皮说道:“此通道真乃神妙非凡,步入其中不过半日光景,想必这便是传说中的大松山了,细算之下,自大河北岸积石山至此,足有千里之遥,未曾想,短短时辰便穿越地下秘境而至,真乃世事如梦,无奇不有。” 旎啸微微颔首,“不错,这天地浩渺无垠,奇景异事自当层出不穷。我梅花山庄也有几处隐秘通道,出口皆在数百里乃至千里之外。” “啊!”骆风雁见说,眸中闪过一丝讶异,满是好奇与探寻。 旎啸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沧桑,“据山庄古籍所载,千年前,梅花山庄本在中原腹地,只因时运不济,为帝王所忌,不得已迁居至西陲万里雪山,从此与世隔绝,出入艰难。 “幸得一位九州奇人相助,耗尽数十年心血,开辟了三处远离山庄的秘境通道,其间便是这令人叹为观止的地下走廊,行走其间,浑然不觉路途之遥,仿若咫尺天涯。” 骆风雁听罢,不禁感慨万分,“我华夏九州,藏龙卧虎,能人异士辈出,然世俗凡人,能一睹其风采者,寥寥无几,闻其名者,亦是凤毛麟角。” 旎啸闻言,轻轻点头。 二人复又回首望向那通道之口,光晕已逝,恢复往昔荒漠之貌,乱石杂草间,两树孤影矗立,若非亲身经历,谁又能识得此乃通往另一番天地的秘境之门? 骆风雁缓步上前,却只见入口已悄然闭合,宛如天地间的一抹轻叹,再难窥其门径。忆起旎啸所言,这等天地奇景,非麒麟神兽之灵识不可窥,亦需非凡手段方能再入。 片刻之后,旎啸便携骆风雁踏上了寻觅白虎踪迹的征途。 二人穿梭于山林间,忽见一座山头,隐隐露出一座道观的飞檐翘角,画栋雕梁,曲槛雕栏,古朴中透着不凡之气。 骆风雁偏头沉思,片刻后,眼中闪过一抹灵光,手指那道观,笑道:“若此处果真是大松山,那道观便应是李唐时期尉迟敬德所建之遗迹。” 旎啸见说,目光转向骆风雁,眼中满是好奇之色。 骆风雁见状,解释道:“据古籍所载,李唐名将尉迟敬德,西征途中受阻于龙沙之地,苦思数日无果,遂上大松山狩猎游玩,以解心中烦闷。 “一日,他见一头白鹿疾奔于山巅,正欲拔弓相射,那鹿却瞬间隐匿无踪。敬德将军追至一处,只见巨岩之上,端坐一位白袍老者,须眉皆白,白鹿静卧其旁。 “敬德将军见老者仙风道骨,料定非凡人,当即许愿,若老者能为其指点迷津,助其西征得胜,凯旋后必奏请圣上,在此大松山修建庙宇,塑造金身。 “老者闻言,淡然一笑,掌心现出一‘火’字。敬德将军顿悟,下山后次日,以火攻大败叛军,凯旋而归。奏明圣听后,太宗皇帝应允,尉迟将军便亲自监修此寺庙道观。” 旎啸听后,微微颔首,正欲言语,忽闻前方山峰传来阵阵虎啸,声震山谷。 他心头一震,听出那正是白虎之音,当即背起骆风雁,施展轻功,如离弦之箭般直往那山峰掠去。 翻过山峦之巅,二人踏入一处幽深山谷,果然见白虎静卧其间。 旎啸轻轻放下骆风雁,缓步上前,宛若与故友重逢,淡然一笑,“麒麟大哥言你在此,果不其然。几年未见,你倒是又添了几分壮硕。” 白虎双目微眯,透出一股对后辈的慈爱与宠溺,轻轻颔首后,目光转向骆风雁,带着几分审视。 骆风雁目光凝滞,虽曾耳闻神兽之名,但亲眼目睹白虎之威,仍觉震撼。 眼前白虎,体长丈余,浑身白毛如雪,尖耳连眉,双目如炬,即便相隔数尺,其磅礴气势亦令人心惊胆寒,不敢有丝毫反抗之意。 骆风雁心中忐忑,不知该如何称呼,只能肃然起敬,轻声唤道:“风雁拜见白虎前辈。” 白虎似有所惑,目光转向旎啸。 旎啸见状,心中已明,只因骆风雁此刻身着自己衣物,且衣衫褴褛,血迹斑斑,哪有半点官宦小姐的端庄模样? 他指向骆风雁,对白虎笑道:“她就是骆风雁,那位骆家小姐。” 白虎闻言,向前几步,骆风雁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旎啸拉住她,笑道:“无妨,白虎只是想仔细看看你。” 骆风雁心中虽有畏惧,但想起旎啸所言,白虎如同家人,更似长辈,便鼓起勇气站立,只是不敢直视白虎。 第241章 大小松山埋忠骨 白虎轻嗅骆风雁,围着她转了一圈,随后发出一声低沉而满意的虎啸,举爪轻抚骆风雁,眼中满是笑意,宛如人类般亲切。 骆风雁初时仍有惧意,但渐渐地,恐惧消散,身体不由自主地靠近白虎,感受着来自它的温暖,不由得露出喜悦的笑容。 片刻后,白虎前爪在雪地上快速划动,旎啸心领神会,对骆风雁笑道:“白虎说,往北不过十里,便有我梅花山庄的一处秘密据点。” 骆风雁听罢,脸上顿时绽放出喜悦之色。 这时,旎啸又对她说道:“白虎还让你骑到它背上。” 骆风雁闻听此言,心中惊骇难定,虎为万兽之王,即便是远远望见,也足以令人心生退意,何谈骑乘?然而,旎啸那鼓励的眼神如同春风拂面,给予她莫大的勇气。 她终是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地跨上了白虎的背脊。 待她坐稳,白虎低吼一声,身形矫健,一跃而上大石,继而如电驰骋,直向北边而去。旎啸紧随其后,轻功施展,如影随形。 须臾之间,一虎两人抵达一处更为隐秘的山谷。 白虎凌空一跃,五六丈高的峭壁在其脚下仿若坦途,轻松跃入一个幽深的山洞之中。 旎啸紧随其后,步入山洞。 骆风雁从白虎背上跃下,环顾四周。只见这山洞之内,温暖如春,与外界的寒冷截然不同。再往里看,青葱树木摇曳生姿,溪水潺潺,青苔润泽,石壁之上翠藓密布,生机盎然。 白虎示意二人跟随,在前引路。 旎啸心中已然明了,此处还没有到梅花山庄的秘密据点,应是白虎独自探寻的秘境。否则,脚下哪有小径可寻,更无人类行走的痕迹? 行走半里之遥,穿过一个丈余长的山洞,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片平地。只见两位老人躬身而立,神色焦急,期盼之情溢于言表。 这二位老人,一男一女,皆是年逾六旬,白发苍苍,满面风霜。一见旎啸现身,便急忙上前,躬身行礼:“属下蔡钦、林明思夫妇,拜见少庄主。” 言罢,二人便要跪地而拜。旎啸见状,连忙上前,以内力托起二人,笑道:“蔡老叔、林妈妈,快快请起,莫要如此折煞我这黄毛小子了。” 蔡钦与林明思却道:“少庄主,我等身为山庄弟子,虽年岁稍长,但礼节岂能废弛?” 旎啸哪里肯让他们如此拜自己,硬是将二人扶起。 蔡钦与林明思见状,只好作罢,又转身向白虎躬身行礼:“晚辈拜见白虎前辈。” 白虎只是微微颔首。此时,蔡钦与林明思注意到身穿男装的骆风雁,二人阅历丰富,自是看出她是女子。他们心中暗自猜测其身份,却不敢贸然相认,只能向旎啸投去询问的目光。 旎啸轻声吐露骆风雁的身份,并简要叙述了前因后果。 蔡钦与林明思窥见少庄主望向骆小姐那温柔如水的眼神,瞬间心领神会。 加之先前风传少庄主与骆家小姐情意绵绵,此刻二人自是满心欢喜,林明思更是亲热地挽起骆风雁的手,引领她前往一处梳洗打扮。 待旎啸换上一身整洁衣物,步入大厅之时,白虎已不知所踪。蔡老叔早已备好热茶,笑盈盈地请他入座,二人边品茶边叙旧。 不多时,旎啸便对蔡老叔夫妇的过往有了大致了解。想当年,二人奉三老之命,远赴极北之地,大漠深处寻觅玄武踪迹,却始终未能如愿。 而后,他们索性在长城之外寻得一处隐居之所,一来习惯了漠北的粗犷生活,二来对此地地形、气候了如指掌,且对鞑子颇为熟悉。 二人婚后育有一子,三老便安排他们前来大松山秘密据点。 然而,命运多舛,这对老夫妇因长期深入漠北苦寒之地执行密探任务,林明思落下了病根,生育一子后便再难有孕。即便请来山庄中医术高超的老者诊治,服用诸多珍稀药材,亦是回天乏术。 儿子长大后,正值万历二十六年,为助大明军队收复松山,不幸身陨于鞑靼高手之手。 夫妇二人虽悲痛欲绝,却深知这是身为梅花山庄弟子的宿命。此后,他们便毅然决然地留守在大松山,再未离开。 蔡老叔还向旎啸透露,月前玄天六合曾在此地逗留,后来收到传信,便匆匆赶往东边寻找百里姑娘及解子音等人,护送她们前往京城。 前几日传来消息,她们已进入山西境内,若无意外,年前便能抵达顺天府的千阳门。 正当二人谈得投机之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旎啸一听便知是林妈妈带着梳洗一新的骆风雁前来。 片刻之后,两道身影映入眼帘,正是林妈妈与骆风雁。 此时的骆风雁身着一袭胡服,显然此地胡风盛行,中原腹地女子的服饰较为少见。 骆风雁察觉到旎啸投来的温柔目光,嘴角勾勒出一抹嫣然笑意,秋波流转间,又羞涩地垂下了眼帘,脸颊上泛起层层红晕,犹如朝霞映照,娇羞之态尽显无遗。 蔡老叔与林妈妈与旎啸简短交谈几句后,便忙碌着去准备饭菜。 他们事先还备下了一些干果,旎啸心中明了,这定是林妈妈平日里采摘的野果,晒干后留给不时前来的山庄弟子品尝。 蔡老夫妇手脚麻利,不多时,一桌丰盛的饭菜便呈现在眼前,有鲜嫩的肉食、风干的菌菇、清新的野菜,还有那自制的干果,色香味俱全。 旎啸邀请他们一同入座,四人围坐一桌,宛如一家人般温馨。他们谈笑风生,分享着趣事,畅谈着漠北的壮丽风光。 几杯酒下肚,骆风雁的脸上更是泛起了醉人的红晕,那娇羞的模样,犹如桃花盛开,娇艳欲滴。 然而,直至此刻,白虎的身影仍未出现。 旎啸询问蔡老叔,得知白虎前辈已在此逗留了十多天,后来麒麟前辈也曾来访,但不久便离去了。他们曾询问白虎前辈的来意,但白虎并未透露,二人也只好作罢。 趁着酒意微醺,骆风雁央求旎啸陪她外出散步。 二人从屋内走出,才发现原来身处一座山峰之上,离山顶不过百丈之遥。站在此处俯瞰,十多里内的景色尽收眼底,美不胜收。 骆风雁虽曾来过北地,但那时家道中落,又遭人追杀,哪有心情欣赏眼前的美景,更别提有心爱之人相伴左右。 她正值青春年华,若非家中遭遇不幸,孤身一人,此刻或许正在南华堡赏雪赞梅,或是与其他官宦子弟在凤翔城的酒楼中吟诗作对,笑谈趣事。 如今有旎啸相伴,她不时指着雪覆盖下的松杉,摘枝折花,或是追逐嬉戏的鸟兔,犹如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般无忧无虑,欢声笑语不断。 旎啸也被她的快乐所感染,且这大小松山巍峨壮观,山中草甸、松林密布,二人踏雪而行,笑声在广阔的大松山中回荡。 第242章 笑谈白虎雌与雄 不知不觉中,二人已行至一处奇景,但见荒漠之中,赫然矗立起一堵城墙,宛如峻岭横空出世,又似一条巨龙自东向西蜿蜒伸展,气势恢宏,蔚为壮观。 骆风雁不禁发出一声惊叹:“旎啸,你看这大小松山之北,竟还有如此长城横亘于此!观那石块坚硬,泥土紧实,似是新筑之墙。你瞧,那城垛之间,似乎还有人影绰绰。” 旎啸凝视前方,缓缓说道:“此地应为小松山无疑。而那新筑之墙,若无意外,应是朝廷新修的‘新边长城’。” 骆风雁听罢,双目骤亮,喜形于色:“对对对,我想起来了!那是万历二十七年之事,当时我尚年幼,不足十岁。一日,听家中老管家从县城归来,与一众家仆谈论此事。 “我细细聆听,方知朝廷兵部尚书李汶,与甘肃巡抚田乐、总兵官达云奉旨收复松山。他们先灭蒙古军队,又与盘踞此山附近的俺答汗之子阿赤兔激战一场,最终我军大获全胜,阿赤兔败逃而去。” 她稍作停顿,继续说道:“未及半年,又传出总督李汶巡边之时,发现从景泰堡顺大河往南折转西行,再顺长城经安宁堡、庄浪卫,直至古浪所的长城防线,绵延千里,用以抵御漠北之敌。 “然而,从古浪所至景泰堡,实际距离仅四百里。于是,李督宪上奏万岁爷,请求修筑从景泰堡至古浪所的城墙。 “当时,朝中大臣意见不一,有人担忧耗损财力国力,主张凭借旧长城与大河拒敌;亦有人力主修筑新城墙,以缩减陕西边境的卫所驻军。我那时偶去凤翔城探访金兰之交,常听她们的父叔谈论此事。” 旎啸闻言,微微颔首:“李督宪之举,实乃大智大勇。减少千余里卫所驻军,将防线北移数百里,使得大小松山不再如昔日般被鞑靼盘踞,时刻威胁周围众多卫所。 “从地图上看,若不收复大小松山,任由鞑靼占据,便如同在我华夏之地打入一枚钉子,后患无穷。” 骆风雁接过话题,语带豪情:“倘若能如刘汉李唐之盛世,或成祖皇帝那般英勇,挥师漠北,将敌寇驱逐至极北荒原,那该是何等壮举!” 言罢,她转身指向正南,目光坚定,“那处应是兰州古城之地,幼时我曾翻阅古籍,记载着千年前武帝麾下的骠骑将军霍去病,西征大漠,铁骑如龙,自兰州城西某地横渡大河,沿丽水,即今之庄浪河,一路北上,战无不胜,令匈奴闻风丧胆。 “汉军深入敌境,于大河西北岸筑起第一座要塞——令居塞,其威武之势,霸气之姿,令人热血沸腾!我当年读至此,心潮澎湃,特地寻来地图,央求祖父指点令居塞所在,方知那便是今日的庄浪卫。” 言及此处,骆风雁不禁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惆怅:“若我大明能有霍将军这般英勇之士,实乃社稷之福,百姓之幸,只可惜……” 旎啸听罢,轻轻点头,心中五味杂陈。大明王朝,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奸佞当道,忠良受戮,朝纲不振,实乃内外交困之秋。 他忆起蔡老叔之子,十数年前,助李督宪征讨鞑靼,不幸捐躯,英魂长眠于松山以北的荒漠之中。 思绪万千间,他又想起了凉州卫的屠公公,不禁面向西北,心中涌起无限感慨。先前得云星宗宗主狄云山传讯,得知屠浩为驰援自己,不幸中了夏鸿天的奸计,数百厂卫精英仅余十数人,数位义子更是英勇捐躯。 回想起几年前在巩昌府初遇程雄,那云星宗的高手,随后一同北上,助屠公公抗击鞑靼与胡僧的往事,历历在目,恍如昨日。然而,英雄末路,程雄亦是在那一战中悲壮身亡,令人扼腕叹息。 直至次日晨光熹微,白虎方才回来,旎啸自梦中惊醒,匆匆披衣,疾步而出,与白虎相见。一番手势比划下来,他终于知晓白虎缘何遁迹于这大小松山了。 先前,白虎率山庄弟子镇守东出入口,忽见东北天际异光烁烁,直插云霄,心生疑窦。 那异象频现,白虎认出乃数百年宿敌,恰逢当时山庄弟子有传讯回来,言少庄主已是计成,一举击败两神秘客,更令觊觎骆家之物者陷入绝境。 白虎遂交待山庄弟子,孤身向东北疾行,直至到了大小松山这一带。 然至这里后,那异光不再频现,而是时而隐现,似有感知白虎的到来,刻意规避。 白虎以为此乃仇敌戏谑之举,挑衅其威严,身为百兽之王,岂能坐视?便于山林间昼夜穿梭,誓寻仇敌蛛丝马迹。 身为神兽之尊,白虎深知天地万物之理,悟透日月星辰,通晓山川江河之秘,皆可为我所用。这大小松山,虽看似寻常,但在大神通者眼中,却自成一界,隐于其间,犹如微尘藏于崇山峻岭,难以窥其全貌。 后来,麒麟也因异象所引,追踪至此,与白虎并肩搜寻,然终无所获。 未及两日,西南天际再现异象,白虎与麒麟商议后,决定分头行事。 麒麟往西南而去,未出大松山南麓,便发现一隐秘通道,其身为异兽,能感应通道之神奇,洞悉其中玄妙,遂穿越地底,直达数百里外积石山,恰遇千年宿敌,一场大战在所难免,麒麟杀入大阵之中,终救下旎啸与骆风雁。 白虎则继续在大小松山间穿梭搜寻,昨夜异象再现,虽短暂却强烈,白虎心生预感,那潜藏的仇敌似欲遁逃而去。 于是,它踞于高峰之巅,寒风凛冽中守候一夜,然仇敌狡诈异常,终未现身。 旎啸闻此,对白虎说道:“若此人尚藏匿于这大小松山之中,应是你来的那一日便已获悉。而到如今还是不去,或是欲寻机会与你一战,然麒麟大哥突至,令其心生怯意,不敢现身。即便麒麟大哥离去了,也疑你等设伏,好杀他一个回马枪。” 白虎听罢,抬头望向旎啸,那双虎目大如拳,却露出惊愣之色,神态温婉,颇似佳人。 旎啸见状,不禁哑然失笑,手指白虎,戏谑道:“白虎,我好奇怪,你究竟是雌是雄?以前屡次问你,却皆是不答,又不许我去验证。观你眼神,柔情似水,倒似那闺中女子了。” 白虎听得,似有不悦,张开其血盆大口,龇牙咧嘴,那作势欲扑,却又忽地脑袋轻摇,憨态可掬,惹人发笑。 旎啸与白虎之间,早已习惯了这般戏谑打闹,自幼时起,他便爱躺卧于白虎宽厚之背,而白虎也乐于与他亲近,情谊深厚。 第243章 密函告军需鬻乱 稍倾,旎啸收敛笑意,对白虎正色道:“想来你那仇家仍在暗中窥探,或许因麒麟大哥的气息尚存,又或许忌惮你有所图谋,故而如此谨慎行事。” 白虎闻言,微微颔首,前爪于地轻划,似在诉说心中所想。 旎啸笑道:“其实这也好办,我与风雁这两日便装作在大小松山外围游玩,我暗中布下一座奇门之阵,借山川之风,你身为白兽之王,又有古语云:‘龙从云,虎从风’,你便是此阵之眼,可掌控这座大阵。 “届时,此方圆数十里,无论草木飞禽,还是人鬼妖魔,皆难逃你之耳目,那仇家自然也无法隐匿了。” 白虎听罢,忽然张嘴嬉笑,那笑容虽略显怪异,却也透着几分可爱。它随即又以爪比划,询问是否有危险。 旎啸回答:“我和风雁自然没有危险了,你那仇家本领高强,手段通天,我等凡夫俗子,在对方眼中,犹如蝼蚁般微不足道,他又岂会放在心上?我与风雁外出,他更不会多加留意。” 时至午后,旎啸携骆风雁,佯装赏雪游山,领略漠北风光。骆风雁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纯真喜悦,绝非造作。 二人自东而出,穿越大松山,继而北行西转,绕大小松山游玩一圈。 三日后,他们已走完两山周围,旎啸暗中布下“巽灵山影阵”。 此阵虽无攻击之能,却能洞察阵中一切,隐匿再深,稍有动静,亦难逃其法眼。 白虎之仇敌,似已察觉此阵,竟隐匿不动,犹如冬日蛙蛇,潜眠于某处,纹丝不动。然而,通过“巽灵山影阵”,白虎仍能感知其并未离去,只是愈发谨慎,静待时机。 这一日,蔡老叔忽匆匆送来一封来自南地西安府的传信。 自嶓冢山那一场惊世之战后,旎啸深知,无论是江湖草莽、朝堂权贵,还是外邦蛮夷,皆对他与骆风雁的生死下落充满好奇。 若二人尚在人世,这些人更欲探知他是否已窥得仙道奥秘。 而江湖中各门各派,但凡派遣人手踏入陕西地界,无不损失惨重。 尤其是那些对骆家之物垂涎三尺之徒,即便侥幸不死,也多半成了痴癫之人。因此,这些门派对他自是恨之入骨。 为此,旎啸早已派遣江安前往西安府,暗中监视江湖与朝廷的动向。 此番,江安送来的密信,不仅提及一事,更牵涉到一人。此人乃天火门凤翔分舵弟子常元昌。 昔日,旎啸曾令轻功超绝的班远暗中尾随常元昌,得知其虽身在天火门,却非心甘情愿。常元昌自幼背负血海深仇,幸得支商之父相救并抚养长大,二人虽非骨肉至亲,却胜似手足。 然而,常元昌的仇家毕朋,身为白莲教一堂主,不仅武艺高强,且麾下高手如云,使得常元昌不得不依靠支商。 不料上月,陕西境内爆发了一场江湖浩劫,支商作为凤翔分舵堂主,在混战中被杀。 常元昌悲痛欲绝,却也深知复仇之路艰难重重。且当时江湖纷乱,人心迷失,相互残杀,何处寻觅那真正的仇敌? 待风波稍平,天火门总舵派遣人前来,审视凤翔境内,唯常元昌有能力担此重任。再者,天火门其他分舵弟子皆因陕西境内的混乱局势而望而却步。 常元昌本欲拂袖而去,但念及血海深仇未报,单凭一己之力,无异于以卵击石,复仇无望。 于是,他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终是下定决心,坐上了凤翔分舵堂主之位。 前几日,他得知仇敌毕朋率众高手自湖广秘密奔赴平凉府,途径凤翔。 仇人近在咫尺,又身处陕西,常元昌岂能错失这复仇良机? 他当即挑选了分舵中的十余名精干好手,暗中尾随毕朋,一路追至平凉府固原州。 然他并未察觉,身后还有一人如影随形,那便是轻功卓绝的班远。 班远悄然尾随,直至固原州,竟意外发现了一桩惊天秘密。 原来,毕朋此行并非单纯路过,而是受人所托,参与了一桩骇人听闻的阴谋。 自万历二十六年松山之战后,鞑靼败退,阿赤兔虽然逃走了,却并未死心。 他在漠北重整旗鼓,意图东山再起。然而,明军火器之威,尤其是红夷大炮与佛朗机炮,令鞑靼骑兵损失惨重。 阿赤兔垂涎火器已久,却深知大明军威难犯。他利用大明朝廷腐败,边军将领贪腐成风,暗中侵吞军用物资的弱点,费尽心机,派遣心腹潜入大明腹地,寻求白莲教佛母的帮助。 白莲教,源自西方佛门,虽为华夏子孙,却心怀异志,欲夺大明天下,以报当年朱元璋及后世帝王血洗白莲教之仇。 此教潜伏九州数百年,根深蒂固,即便朱氏王朝多次镇压,亦难以根除。其在江湖中化为众多门派势力作为掩护,更有弟子渗透至朝廷为官,甚至担任边军将领。 白莲教对朝廷文臣武将百般腐蚀,以贿赂、色诱、欺骗、恐吓等手段,使得不少人暗中倒戈,成为其傀儡。 此次,白莲教佛母竟未从山西、陕西北地选人,而是从河南一分舵中选中了毕朋,令其前往固原州,与宁夏中卫总兵秦天戈接头,购买红夷大炮。待交易完成后,再将这些火器偷偷运至长城之外,交予阿赤兔。 当然,红夷大炮本就存放在卫所附近,只要给了钱,到时秦天戈便会派心腹引领毕朋前往藏匿之地交货。而后,再暗中运作,让毕朋的手下将火器运出长城,去往漠北。 如此重大之事,秦天戈自然不敢在卫所之中公然进行交易,皆因卫所之内尚有监军坐镇,那监军多为皇帝亲派的太监,即便秦天戈与监军平日里相处融洽,也不敢轻易涉足这卖国之举。 毕竟,一旦东窗事发,不仅身首异处,更要累及九族,不知会牵扯出多少无辜之人。 阿赤兔亦非泛泛之辈,他深恐秦天戈收了钱财却不给货,甚至做出收钱害命之事,故而让白莲教佛母出面担保。 佛母便将秘密会面的地点定在了固原州,同时,阿赤兔还有一桩事,希望佛母能说服秦天戈。然佛母却婉拒了,言明此事需阿赤兔亲自与秦天戈面谈。 这些秘辛,皆是班远尾随常元昌至固原州城后,在一次无意间偷听到毕朋与几位乔装打扮的鞑靼人对话所得。 班远深知此事干系重大,不敢擅自做主,于是连夜赶往南边的平凉府,寻至梅花山庄在此地的秘密据点。 山庄中的暗探并不知晓少庄主旎啸的行踪,只好将消息传至西安府。江安闻讯大惊,当即动用乘霄,将班远的密信直接送往北地大松山的秘密据点。 旎啸得此消息后,不免怒火中烧,想不到边军重镇中的将领,竟会做出如此私鬻兵械,卖国之事。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又念及班远在信中提及那鞑子阿赤兔欲与秦天戈会面,商讨一事,旎啸心中暗自思量,此事只怕比买卖十余门红夷大炮更为严重,否则,一位蒙古部落的首领又怎会亲自与大明的一个总兵相见? 第244章 设局除奸斩强敌 旎啸嘱咐骆风雁在大松山原地守候,又与白虎交代了一番,随后告别了蔡老叔夫妇与骆风雁,冒着凛冽寒风,南下越过长城,穿过靖虏卫,不过两日,便抵达了平凉府固原州城内。 梅花山庄自有独特的暗记相认,当晚,旎啸便在一处隐秘之地找到了班远。 此地乃是一间破败不堪的楼房,墙坍壁倒,占地却颇为广阔。班远尚未行礼,旎啸便急切地问道:“眼下情况如何?” 班远答道:“禀少庄主,今日我偷听到,那阿赤兔似乎要等到后天才能抵达城中。” 旎啸闻言点头,又问道:“可曾打听到这三方人马在哪里碰面?” “就在此楼隔壁。”班远见旎啸面露疑惑,连忙解释道,“昨日我偷听他们几人商定会面地点时,一时犹豫不决,毕竟他们三方都不是本地人,不熟悉此地情况。最后,他们想到了一墙之隔的磨坊,那里旁边还有菜市场、屠宰场,不易引起注意。” 旎啸听罢,眉头微蹙,心中更添几分疑惑,问道:“为何?” 班远笑道:“我着人打听了一番,原来此楼去年不知为何频生祸端,几桩人命案接连发生,楼主无奈只得将其售出。 “然而奇怪的是,几位有意向的买家在查看楼宅前便离奇身亡,以至于此楼在城中名声大噪,被传为不祥之地。 “周围的磨坊、商铺乃至大户人家,皆因恐惧而纷纷搬离,是以此楼周边人烟稀少,夜间更是荒凉无人。 “我昨日得知消息后,便预先埋伏于此,只待后天阿赤兔现身,三方汇聚之时,便可贴墙偷听他们密谈。” 旎啸听后,微微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班远又补充道:“不过,有一事令我颇为忧虑。” “哦?何事?”旎啸随意拉过一把椅子,拂去上面的灰尘蛛网,示意班远继续往下说。 班远凑近低语:“我发现那常元昌也带人住进了隔壁的废弃商铺,虽在另一侧,但他显然也暗中寻了帮手,加上他原本带来的人手,高手有近五十人之众,似乎打算一举歼灭毕朋,以报家仇。” “你是担心常元昌会提前动手,坏了我们的计划?”旎啸问道。 班远点点头:“正是。少庄主亲至,自是要诛杀阿赤兔与秦天戈,以绝后患。因此,毕朋与常元昌之间的私仇,皆可暂时搁置。” 旎啸轻轻颔首:“私仇自不能与国恨相提并论。秦天戈这等军中败类,更是要杀一儆百。朝廷若无法察觉其卖国之行,我梅花山庄便代劳除之。倘若让红夷大炮落入鞑子之手,北边长城内外恐又将战火重燃。 “我来时,见靖虏卫守军松懈,宁夏几卫恐怕亦难逃此状。一旦战火再起,边军恐不堪一击。 “再者,若此次放过秦天戈,日后边军将领定会猜出或知晓鞑子手中的红夷大炮来源,效仿秦天戈之举,买卖军用物资,乃至火器,到那时,朝廷岂敢轻易诛杀边军将领? “真若如此,又有谁来守卫这十万里疆域?因此,我不仅要杀秦天戈,更要让其他将领心生畏惧,在做卖国之事前,先思量能否承受后果。” 班远沉思片刻,问道:“不知少庄主打算如何处置这秦天戈?” 旎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于行前,已调遣七辰使者中的天权、天枢两队,自巩昌府而来,距平凉府不过咫尺之遥,料想明日上午便可抵达此城。” 言及此处,旎啸霍然起身,略作思索后说道:“此行途中,我已有计较,欲断边军将领日后通敌之路。否则,今日杀一秦天戈,明日又有赵天戈、杨天戈辈出。须得设法,令鞑子不敢轻易与边军将领交易,尤其是军用物资。” 班远闻言,双目一亮,喜形于色道:“少庄主莫非欲借此良机,诛杀秦天戈之际,又将阿赤兔之死嫁祸于他,营造出秦天戈收钱毁约、杀人的假象? “明日,再故意放走阿赤兔数名心腹,使其逃回漠北,将此事张扬出去。如此,秦天戈在大明便成为卖国求荣之徒,于外则是言而无信的小人。” 旎啸颔首道:“正是。且再布局,使秦天戈死于毕朋之手,而后将此消息传遍江湖,言白莲教不仅通敌,更勾结卫所,贩卖军需。 “朝廷便可借此再次清剿白莲教余孽。而在那些不良卫所将领眼中,白莲教不可信,定会猜想此事乃白莲教一手策划,最终落得个黑吃黑的下场。” 班远听后,轻拍手掌笑道:“少庄主此计甚妙,如此一来,三方皆受重创,日后难再轻易勾结,行此走私军用物资之事。” 旎啸淡然一笑,随即却是忧心忡忡:“不过,尚有一事需你留意。待此地事毕,你便去打探。那白莲教佛母能找到秦天戈,绝非偶然。 “即便秦天戈非白莲教余孽,或未倒向白莲教,但联络他的人,定是佛母心腹。此人应是朝廷大员,如此大奸大恶之徒,若不将其从朝廷中揪出,日后必成大患。” 班远一听,顿时明了少庄主之意,说道:“只要秦天戈和阿赤兔一死,流言四起,秦天戈的人和鞑子定会找佛母讨说法。而佛母神秘莫测,至今无人知其真身。 “因此,佛母不会现身,只会让先前联络秦天戈的人出面。我便悄悄跟踪此人,查出其真面目,说不定正如少庄主所料,乃朝中一大奸贼。” 旎啸见班远心领神会,面露赞许之色,但又不忘叮嘱:“不过你须谨记,切勿单独去查那白莲教佛母。你轻功虽佳,但武功尚弱,且佛母神秘非常,绝非等闲之辈。” 班远听罢,躬身行礼,“属下谨遵少庄主之命。” 旎啸微微点头后说道:“稍后你带我去见那常元昌。” 班远见说,轻声问道:“少庄主是欲让此人暂且罢手,以免坏了大事?” 旎啸摇头,“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常元昌见毕朋近在咫尺,且已调集数十名高手,岂会轻易放过仇人?我自然不会阻拦,但须说服他配合我。 “如此,他既能报仇,又能证明我等行事乃为大义。他本正直,不得已才入天火门。若我不极力劝说,只怕他大仇得报后,便会离开天火门。真到那时,我们便少了一枚潜伏在天火门的棋子。” 至深夜,旎啸利用此楼不祥之传闻,施展秘术,将隔壁常元昌的手下及请来的帮手一一引开,又故意将他诱至城外一片密林之中。 第245章 暗中相劝埋棋子 常元昌追到树林,须臾间,那人的踪迹已杳无踪影,但他心中却无半分惧意,只觉此人并无加害之心,反倒似有意引路。 于是,他沉声喝道:“何方高人?若有要事相商,何不现身一见?” 话音未落,林间微风轻拂,旎啸翩然而出,去了黑布蒙面,显露真容。他目光如炬,审视着这位年约不惑、面如冠玉、身形魁梧、英气勃发的常元昌。 常元昌也是凝神打量,只见对方不过弱冠之年,身形清瘦,衣着朴素无华,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怒意与轻视。 然而,这念头刚起,他忽有所悟,脱口而出:“阁下莫非便是江湖上传闻的旎啸公子?” 旎啸见说,嘴角微扬,抱拳行礼,语态从容:“常堂主,别来无恙,我们又见面了。” 常元昌闻言一愣,疑惑丛生:“哦?你我何时有过交集?” “菊月之际,武功县渭水之畔,若非常堂主慷慨赠予天火门令牌,在下一行恐难以顺遂。”旎啸轻言笑语,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感激。 常元昌略一思索,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数月前渭水上偶遇的那位贵公子,恍然大悟,原来那便是旎啸,而他身边的佳人,想来便是乔装的骆小姐。 他亦报以浅笑,“旎啸公子手段非凡,尤其是上月嶓冢山一战,呼风唤雨,惊天地泣鬼神,令无数生灵或陨或痴,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旎啸心知对方话中带刺,却并未多言,再次抱拳行礼,“恭喜常大侠荣升天火门凤翔分舵堂主之位。” “你……你竟派人监视我?”常元昌神色骤变,怒意涌上心头,双目圆睁,厉声质问。 旎啸轻笑一声,终不再掩饰,“确切而言,是派人暗中相随,已有数月之久。” “你究竟意欲何为?”常元昌怒指旎啸,眼中惊怒交加。 旎啸轻轻抬手,制止了常元昌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缓缓说道:“我深知你背负的血海深仇,那毕朋,白莲教一堂之主,武艺超群,羽翼丰满,单凭你一己之力,复仇之路犹如登天。再者,你与支商情同手足,虽不齿天火门之行径,却为复仇投身其中。” 常元昌怒极反笑:“哼,我兄长已死,其死也有你一份责任!” 旎啸坦然以对:“不错,支商乃至诸多无辜之人因我而亡,但为何你却能安然无恙? “我观陕西之地,如你这般未受波及者也不在少数。若非心怀贪念,或行恶多端,守心之人,岂能轻易落入我之阵中,沦为痴傻?” 未待常元昌反驳,旎啸语气转沉:“我旎啸虽行事狠辣,但问心无愧!江湖之上,我略有薄名,虽手段狠绝,却行事光明磊落。” 常元昌听罢,一时语塞,眼中光芒闪烁。 片刻静默后,他终是开口:“旎啸公子深夜相约,究竟所为何来?要我放弃复仇,放过毕朋,我实难从命。” 旎啸微微颔首:“此点我自明了。你自凤翔府一路尾随至此,血海深仇,岂会轻易放下? “然毕朋之行径,你亦心知肚明。家仇与叛国之罪相比,孰轻孰重,你心中自有计较。毕朋不仅是你的仇敌,更是白莲教余孽,恶贯满盈,此人必死无疑。” 常元昌面露疑惑:“既如此,公子为何阻止我?” 旎啸一声冷笑:“轻易取其性命,岂不太便宜了他?还有那秦天戈,更是罪该万死。我此番前来固原州,便是要一并铲除毕朋、秦天戈、阿赤兔三方势力。 “你虽有高手相助,足以对付毕朋,但一旦动了边军将领,便是与朝廷为敌,天火门也难逃干系,黄宗门主恐将亲自出手,将你交付朝廷。 “至于阿赤兔,你虽有心除之,却力有不逮。于是,你定计只取毕朋,意在破坏三方联盟。” 不顾常元昌那惊愕的眼神,旎啸继续说道:“你可曾想过,即便报了仇,你亦将陷入白莲教、朝廷、鞑子三方追杀之中?一者因你破坏了他们的计划,二者欲杀人灭口。 “无论何种情况,你皆难逃一死。尤其是那秦天戈,看似一介武将,实则背后有朝廷撑腰,在他眼中,你不过是草莽之徒,与盗贼无异。” 常元昌怒声道:“我可将他们恶行公之于众,或上报朝廷!” 旎啸闻之,笑声中带着几分戏谑,“常堂主此等筹谋,未免显得太过天真,犹如稚子之梦。试问,你凭何断定秦天戈私贩军械?那传说中的红夷大炮,你可曾亲眼目睹? “再者,白莲教佛母与鞑子首领阿赤兔早已布局周密,毕朋不过是个居中传话的角色。即便朝廷彻查秦天戈,顶多也只能查出他与白莲教余孽有所往来,若秦天戈反咬一口,或声称此乃私人借贷,又如何定他的罪? “更甚者,白莲教佛母一旦将毕朋逐出门墙,否认其身份,你又当如何?” 言罢,旎啸悠然踱步,留给常元昌一片沉思的空间。 片刻之后,常元昌终是开口:“罢了,旎啸公子既然找上门来,想必已有万全之策,能一举破三方之局,取其性命。但我有一个条件,毕朋必须由我亲手了结,以泄我心头之恨。” 旎啸微微颔首,“成交,但你需听我指挥,不可擅自行动,以免影响大局。” 常元昌应允,正欲离去,却被旎啸唤住。 “公子还有何事吩咐?”常元昌转身问道。 旎啸目光如炬,凝视片刻后缓缓说道:“我猜你报了仇之后,定会离开天火门。但我希望你能留下。” 常元昌见说,面上闪过一抹怒意,“我在天火门的去留,似乎与旎啸公子无关吧?莫非公子是天火门人?” 旎啸轻轻摇头,“我不是,你若想走,我自不会阻拦。但我仍希望你能留下。天火门近年来虽发展迅速,却在江湖中声名狼藉,多行不义之举,为同道所不齿。 “你留在天火门,不过是为报仇雪恨,迫不得已。而我,所谋之事,此刻不便透露,日后你自会明白我的真实身份。” 常元昌沉吟片刻,试探性地问道:“莫非公子乃朝廷中人,欲使我为天火门内应?” 旎啸再次摇头,“我非朝廷之人,身份暂且保密。留你在天火门,是希望你能留意门中动向,特别是那些品性恶劣、危害大明社稷之人,或是天火门门主黄宗,若有里通外敌、勾结外族之举,务必告知于我。” 常元昌闻言一愣,似是对旎啸的身份有所猜测,略作思忖后点头应允:“好,我依公子之意行事,非为公子,而是为那民族大义,为国尽忠。若此生只沉迷于江湖恩怨,而不顾家国天下,岂不是枉来人世?” 旎啸听罢,不禁拍手叫好,随即与常元昌细述心中之计,共谋后日伏击杀人之策,誓要一举荡平这乱世奸邪。 第246章 边军总兵谋卖国 次日清晨,七辰使者的天权、天枢两队精锐,数十人翩然而至,旎啸从容不迫,一一调兵遣将,布下天罗地网。 一夜星沉月落,只待那鞑子首领阿赤兔踏入陷阱。 时至辰时刚过,白莲教的毕朋与总兵秦天戈再度勘查那三方会面的磨坊,此地位于城东南一隅,而公廨则遥在北偏西之处。上月陕西那场风波之后,各级官吏皆如惊弓之鸟,知州大人亦亲临数县,以安民心。 及至午时,本应是晴空万里,红日高悬,不料天公不作美,阴云四合,遮天蔽日。 常元昌率十数位高手,隐匿于墙壁之后,那磨坊近在咫尺。 此刻,他心中不免焦躁,通过墙壁上的小孔窥视磨坊内外,却是一片死寂,连旎啸的身影也不见,不禁心生疑惑。 这磨坊占地虽不过一二亩,却紧邻米铺与菜市场,一侧又是酿酒坊,正面通往大街,约有十数丈之遥。 两旁杂草丛生,农具散落,因背后楼房曾有亡灵出没之传言,故此片区域人迹罕至,就连大街上也是行人稀少,皆行色匆匆。 蓦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常元昌连忙示意众人按兵不动,自己则透过小孔窥视。只见毕朋与卫所总兵秦天戈,二人谈笑风生,步入磨坊。 秦天戈身形魁梧,虎头燕额,猿背狼腰,年约半百,两鬓已染霜雪。毕朋则年近花甲,灰白长发下,面容沧桑,眼中却闪烁着狠厉之光。 仇人相见,常元昌心中怒火中烧,双拳紧握,但他深知此刻不可轻举妄动,只能强忍怒火。 见对方二人身边各有三四名随从,常元昌心中明了,此乃三方约定,人数相当,以防一方暗中使诈,其余两方也能从容应对。 常元昌屏息凝神,再次窥探,只见毕朋与秦天戈正四处张望,生怕对方设有埋伏,心中皆对另外两方充满戒备。 常元昌并不担心被发现,因二人所立之处与墙壁之间,堆满了杂物,其中不乏发霉变臭之物,气味难闻,足以掩盖他们的行踪。 不多时,毕朋对秦天戈低语道:“秦兄,赤老哥来了。” 常元昌听得,心中一凛,顿时明白那“赤老哥”便是鞑子首领阿赤兔。 阿赤兔身为部落首领,贸然深入大明腹地,身份极为敏感,故以此名掩人耳目。 几丈开外,一阵爽朗的笑声忽然而至,毕朋与秦天戈闻声迎出门扉,只见来人身形横壮,身披毡衣,头戴暖帽,足蹬一双半新不旧的靴子,正是那鞑靼首领阿赤兔。 他身后紧随三名身高七尺有余的壮汉,腰挎长刀,气势如虹,威风凛凛。 阿赤兔虽出身鞑靼,却精通汉话,深谙汉家礼仪。 他朝毕朋与秦天戈拱手一笑,朗声道:“想必二位便是毕老弟与秦老弟了,幸会幸会!” 毕朋与秦天戈亦抱拳回礼,毕朋笑道:“赤老哥果真是言出必行,千里迢迢赶来此地,真是难得。” 阿赤兔放声大笑,目光转向秦天戈,缓缓说道:“我此番前来,实乃有求于二位,自当亲力亲为。秦老弟之名,早已响彻长城内外,我更是仰慕已久。 “今日虽初次相见,但我相信,日后我们定能成为挚友,常来常往,携手共进,共享荣华富贵。” 秦天戈微笑点头,以示回应。 这时,阿赤兔大手一挥,身后两名武士迅速取下背负的行囊,解开外层包裹的布匹,露出内里用上等黄绸精心包裹的物件。 阿赤兔轻笑一声,缓缓揭开黄绸,对毕朋与秦天戈笑道:“相信二位老弟定会喜欢这份薄礼。” 毕朋与秦天戈见状,神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他们虽嘴上推辞,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摇摆起来:“赤老哥,这礼物太过贵重,我等实在受之有愧啊。” 阿赤兔按住二人的手,笑道:“二位老弟何必客气,初次见面,老哥我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就随便挑了几样。 “这些不过是小玩意儿,算不上什么值钱之物。等哪日你们有空去我家做客,我定带你们参观我的宝库,里面的宝物任你们挑选。” 毕朋与秦天戈相视一笑,心中暗自欢喜,嘴上说道:“既然赤老哥如此盛情,那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言罢,二人挥手示意身后的护卫上前,两名护卫迅速接过对方手中的礼物,重新用两层布包裹好,退后几步,严阵以待。 三人之间,喧嚣再起,常元昌透过细孔窥视,只见他们带来的九名护卫各自占据有利位置,显然都在暗中提防对方。 常元昌心中暗自感叹,这阿赤兔果然非一般人,连护卫都如此谨慎布置。 不多时,阿赤兔从怀中取出一叠厚厚的银票,轻轻递给毕朋。 毕朋身为中间人兼担保方,无论是秦天戈还是阿赤兔,都对他极为信任。毕朋仔细清点银票后,对秦天戈微微点头。 秦天戈脸上洋溢着喜色,大笑几声,正欲与众人告别离去,却被阿赤兔出声叫住。 秦天戈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莫非赤老哥还不相信我秦某?更何况有毕老哥在此,所售之物自然无虞。 “考虑到你运送不便,我还特意让人将那些铜铁长管放置在便于吊运之处,只需毕老哥派些人手,带上你的武士,便可通过长城将其吊下,你便可派骑兵轻松拖走,如此岂不省事?” 阿赤兔笑着摆了摆手,语气中透露出几分诚恳,“秦老弟莫急,更莫疑心。区区几十万银两,我阿赤兔何曾放在眼里。今日我亲自前来,自然是有一桩更大的买卖要与老弟商量,否则我随便派几个人来便是了。” 秦天戈一听,顿时兴趣盎然,他看了毕朋一眼后,走回到阿赤兔身边,拱手道:“请赤老哥详说,究竟是怎样的买卖,能让老哥如此看重?” 阿赤兔未语先叹,神色中透露出一丝无奈,“也不怕两位老弟笑话,十多年前那场大战,我败了。 “但败军之恨,我日日难忘,梦想着有一天能率领铁骑重踏松山,越过长城,横渡黄河,像我先祖一样,将中原腹地变为我们的牧场。” 秦天戈闻言,脸色变得极为尴尬。 身为大明边军将领,他本应誓死抗击外敌,然而此刻却与外敌商讨外族入侵大明之事,更可耻的是,他竟将军中重器红夷大炮卖给了敌人。 一想到将来可能有无数大明将士死于这些大炮之下,秦天戈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愧疚。 这时,阿赤兔又是一声长叹,“哎,败了便是败了。” 说到这里,他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笑意,目光紧紧盯着秦天戈,“如今大明所筑的‘新边长城’已屹立不倒,我自然无法领兵南下,占据大小松山,随时越过长城直入中原腹地。 “但我在想,大明虽有万里长城、险隘无数,却总有松懈之处,为我所图。秦老弟,你说是不是?” 秦天戈一听,顿时明白了阿赤兔的意图。 他犹豫片刻后,低声问道:“莫非赤老哥想从我卫所南下,袭击陕西腹地?” 阿赤兔听罢,阴冷一笑,缓缓说道:“不知老弟是否有兴趣听我说说这上中下三策?” 第247章 鞑靼密谋倾大明 卫所总兵秦天戈神色一凛,迟疑而又犹豫,他深知阿赤兔所言的三策必定非同小可,不仅关乎大明的安危,更可能让自己背负滔天的罪名。 他心中暗自思量,一旦点头,便意味着与阿赤兔彻底结盟,成为鞑靼的附庸,日后恐遭其要挟,以今日之事为柄。 然而,想到自己镇守边疆多年,功勋卓着,却仍只是一个总兵,而朝廷腐败日盛,大明江山风雨飘摇,秦天戈心中的悔意渐渐消散。 但若是轻易上了阿赤兔的“贼船”,他又心有不甘,这份患得患失让他不禁将目光投向身边的毕朋。 毕朋见状,以为秦天戈只是难以启齿,便代为笑对阿赤兔说道:“今日尚早,若买卖合适,秦老弟怎会拒绝呢?” 阿赤兔未置可否,只是静静地望着秦天戈,从他的脸色中读出了一丝犹豫与忐忑。 阿赤兔沉默片刻,半真半假地环顾四周,似乎在审视这个磨坊的每一个角落。 毕朋误以为他担心隔墙有耳,连忙解释道:“赤老哥放心,此地本就人迹罕至,加之我们近日已多次派人探查,无论是磨坊、菜市场还是周边的商铺,甚至那后面的大楼,都未曾发现异样。想必老哥来时也已确认过。” 阿赤兔听罢,爽朗一笑:“毕老弟做事,我自然放心。听手下人说,佛母对此次三方会面极为重视,特意挑选了你前来,足见你武功高强,行事稳重且心思缜密。否则,又怎会让你放下湖广那边的要务,北上固原州呢?” 毕朋听出阿赤兔话中有话,自从加入白莲教,他从未见过佛母,哪怕身为分舵堂主也是如此。而阿赤兔的心腹竟见过佛母,这让他猜测佛母与阿赤兔之间交情颇深。 他笑着回应:“日后还望赤老哥在佛母面前多多美言。” “这个自然。”阿赤兔笑看毕朋,又向秦天戈挤了挤眼。 毕朋心领神会,便开始劝解秦天戈:“秦老弟,你也听到了,赤老哥与我教渊源深厚。若你在江湖上遇到不便,大可找我,或是我教的其他兄弟。 “你在边镇卫所,诸多事务我教都可助你,或为你遮掩。即便真有朝一日事发,我教也定能保你及家人的周全。” 秦天戈听了,犹豫之色减去大半,但仍未开口。 毕朋继续劝道:“再说这朱家江山,已摇摇欲坠。大明境内民怨沸腾,百姓惶恐不安,朝廷更是腐败不堪,纲纪废弛。我教佛母早已厉兵秣马,只待时机成熟,便举兵覆明。 “北有蒙古铁骑,东瀛大军可从东南杀入,或以朝鲜为跳板,占领辽东后从山海关攻入顺天。 “南边,云贵两地的番司、土司皆心怀反意,交趾国也想北上攻占云南、广西。西边更不用说,番人更是蠢蠢欲动,欲驱逐汉人,东进占据陕西西部的几座州府。 “你想一想,到那时大明四面楚歌,你秦将军便可拥兵自重,占据一方,自立为王,结交天下雄主,难道不比现在一个小小的总兵要强吗?” 秦天戈听罢,仿佛经历了一场内心的激烈交战,终是缓缓颔首,做出了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 阿赤兔见状,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面上却故作淡然,一边踱步一边缓缓道出那胸中的三策:“且听老哥先说这下策,便是我亲率铁骑,自秦老弟的卫所防区突破,而后如利剑般直插西南,攻取景泰堡。 “如此,西可横贯大小松山,使那‘新边长城’形同虚设,整个大小松山以南之地,便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尖刀,随时可刺入陕西腹地。 “再往南,则可顺大河而下,直取靖虏卫,以此为据点,依托长城外的大小松山为后盾,靖虏卫为前锋,窥视陕西、山西两地,伺机而动。” 此言一出,即便是身为白莲教分舵堂主的毕朋,也是心头一震,目光紧锁在阿赤兔身上。 秦天戈亦是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地看着阿赤兔,等待他的下文。 阿赤兔轻轻一笑,伸出两根指头,继续道:“中策嘛,便是以秦老弟的卫所为突破口,但方向不是向西,而是向东。 “我蒙古大军将攻取宁夏数卫及榆林卫、延安府,如此一来,宁夏卫上千里的卫所、关隘、险地等皆将失去作用,我蒙古铁骑便可长驱直入,随时攻下山西、顺天、山东等地,将京城与江南隔断。 “到那时,紫禁城中的朱家皇帝,便如同笼中之鸟,随时可被我蒙古大军活捉,就如同百多年前的土木堡之变一般。” 说到这里,阿赤兔的脸上满是得意之色。秦天戈和阿赤兔听了,不禁脸色微变。 但秦天戈很快便冷静下来,心中暗想:这阿赤兔所说的中策,看似简单,实则困难重重。不说能否攻下山西、顺天、山东等地的数十州府,就算攻下了,大明最精锐的军队便在顺天,且京城城墙高大坚固,粮草充足,足以支撑数月之久,哪能如此轻易便被攻下? 不过,秦天戈并未点破,只是假意点头,目光再次投向阿赤兔,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阿赤兔神秘一笑,开口道:“至于上策嘛,便是联合东瀛、南洋等地,由佛母顺应天命,在中原腹地立国,占据河南、应天、山东、湖广等地。 “而秦老弟则可拥兵自重,自立为王,力占山西、陕西两地。应天、浙江及福建等地,则由东瀛武士与海上大贼联手攻入,占据大明东南。云贵之地则由本地的土司分而治之。 “至于两广之地,我早已听闻南洋几国蠢蠢欲动,欲侵占之,尤其是那交趾国,更是垂涎已久。再说那川蜀富庶之地,西边的番人亦是早已虎视眈眈,欲恢复李唐时期吐蕃之鼎盛。 “而我蒙古百万铁骑,则从东边的辽东、太平府、遵化、大同、榆林等地,以及西边的凉州卫、永昌卫、山丹卫、肃州卫等地同时攻入陕西全境。 “到那时,大明必将分崩离析,九州之地将由我们相盟后的数主所控制。 “大明虽有数百万军队,但也被我们分隔开来,且要面对我们众多势力的联手,岂能不败?至于京城那朱家皇帝,面对如此局面,只怕也是焦头烂额,力不从心了吧?” 毕朋身为江湖草莽,听闻阿赤兔的上策,犹如打了鸡血般,一脸激动亢奋,而秦天戈身为卫所总兵,深知此策实施之难,故而面如止水,眼中却难掩一丝失望。 阿赤兔似是看穿了秦天戈的心思,却不以为忤,笑道:“这三策之中,哪一策少了秦老弟的助力,皆是空谈。” 秦天戈淡然一笑,失望之情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不屑与轻蔑。 阿赤兔仿佛视而不见,继续说道:“中策与上策,需深思熟虑,谋定而后动,方可万无一失。而我蒙古,自当全力助秦老弟一臂之力。” 第248章 烟起混战斩强敌 阿赤兔之话,令秦天戈心中一震,知晓重头戏即将上演,却仍故作镇定,片刻后,语带淡然地说道:“哦?愿闻其详。” 阿赤兔心中明了秦天戈的算计,笑道:“秦老弟如今只掌一卫之军,要想成事,确有难度。若得我蒙古相助,钱财、兵马皆可备齐,招兵买马之事,自不在话下。 “但更重要的是,我蒙古可为秦老弟拉拢人心,物色谋士,更可助你在朝中打点关系。汉人不是有句话说得好,‘朝中有人好做官’嘛。” 秦天戈与毕朋相视一笑,阿赤兔又说道:“最关键的是,我蒙古愿与秦老弟联手,演几出好戏,让你率军连下我漠北几地,或重创我蒙古精锐,如此大功,加之朝中有人相助,秦老弟晋升提督,掌握边军数个卫所,不过是时间问题。 “到那时,手握雄兵十万,朝中谁人敢小觑?恐怕连那朱家的皇帝老儿,也不得不倚重你,让你镇守数千里的防线吧?” 秦天戈见说,心中不禁一动。领军十数载,他深知钱财对于训练强军的重要性。若得鞑子相助,钱财自然不是问题。 他缓缓点头,“赤老哥所言极是,但大明上百卫所,陕西、山西境内便有数十,我邻近的十几位总兵岂会坐视不理,任由你我联手?” 阿赤兔闻言,放声大笑,看了毕朋一眼后,又对秦天戈说道:“秦老弟无需忧虑此事,我早已与佛母有约。到时,你只管按计行事,我蒙古自会助你立下军功,同时伏击你周围的卫所总兵。 “更何况,佛母已令白莲教潜伏在朝堂之上的文臣武将暗中发力,参奏皇帝,坐实证据,巧妙地将那些总兵、将军治罪,使他们离开卫所。而你,秦老弟,立下赫赫战功,大明皇帝自然会将其他邻近卫所交予你掌管。 “如此,你手中的兵将、权力,岂不是日益壮大?有财、有权、有兵、有地盘,你便是一方之王,何乐而不为呢?” 闻及此言,秦天戈心头猛地一震,此乃他魂牵梦绕之愿,手握重兵,朝廷亦无可奈何,更有盟友并肩,何其快哉! 毕朋也是心潮澎湃,震惊难掩。阿赤兔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得意之色,然其背后,秦天戈一护卫眼神骤寒,杀机隐现。 此护卫貌似秦天戈之心腹,实则乃旎啸易容所扮,就连秦天戈也未曾察觉。 旎啸暗运手势,藏匿于梁上的班远窥见,悄然拉动细绳。 在外面几十人,秦天戈、阿赤兔、毕朋三方亲卫、护卫,各有十数人,殊不知昨晚已有两人毙命,被七辰使者中山庄弟子易容顶替。 两山庄弟子见磨坊屋顶信号,悄然后退。 须臾间,大街至磨坊、商铺、菜市场一带,浓烟滚滚,北风助势,瞬息间遮天蔽日。 磨坊中人见状警觉,未料一队士兵突袭而至,弓弩手铳齐备,分三队行事。 两队对付磨坊外阿赤兔与毕朋之人,余下一队十余人,冲到磨坊门口,分两列,对阿赤兔及其武士展开袭杀。 一切太快,阿赤兔瞬间身中数枪,弩箭穿胸,瞪目吐血,抬手指着秦天戈,欲言又止,瞬间气绝而亡。其三位武士虽伤未死,拔刀欲杀秦天戈,却被其中一人以蒙语喝止。 而被喝止的那名武士怒目圆睁,痛斥几句难懂之语,举刀反向冲出,似已洞悉阴谋,欲逃回漠北报信。 此间变故,不过瞬息。 秦天戈初以为亲卫所为,虽疑有东厂、锦衣卫暗探,但观士兵面容皆陌生,唯有弓弩火器出自卫所。 此刻他恍然大悟,最外围的亲卫恐已遭不测。 不及多想,他拔剑迎战,两亲卫也是拔刀护主,对抗蒙古武士。 而扮作亲卫的旎啸,却趁乱偷袭秦天戈后背要穴。秦天戈浑然不觉,待退几步方觉异样,又见一亲卫攻向毕朋。 三方人马,变故迭起,底细难辨。 毕朋心知此事非同小可,阿赤兔已死,秦天戈不可再失,否则跳进黄河亦难洗清嫌疑。于是,他领数人退至一隅,欲冷眼旁观。 不料秦天戈一亲卫攻来,毕朋怒喝一声,拍出一掌。 这亲卫实乃旎啸所扮,早已料定毕朋心存顾虑,不愿妄动杀机。 于是,他借着毕朋一掌之力,佯装受伤,踉跄飞至秦天戈眼前,挣扎着起身喊道:“将军,快走!” 秦天戈目睹亲卫舍身犯险,非但不阻鞑子武士,反而直取阿赤兔性命,心中顿时明了是怎么回事。 他怒视毕朋,厉声骂道:“毕朋,你竟如此狡诈,好,好,好!” 此刻,磨坊内烟雾缭绕,视线受阻。然而磨坊外,三方护卫亲卫却忠心耿耿,即便伤亡惨重,亦不顾一切冲向磨坊。 在一片模糊之中,秦天戈只觉又有数人闯入。他当即对身边亲卫喝道:“我们走!” 磨坊之内,混乱不堪,浓烟蔽日,三方人马难辨彼此。而磨坊之外,厮杀之声震耳欲聋,难辨敌我。 毕朋闻听厮杀声,心中暗叫不妙。若被坐实先取阿赤兔钱财再行灭口,他不仅要面对白莲教的严惩,更要承受边军卫所与鞑子的怒火。 “秦将军,且慢!”毕朋索性撕去伪装,急步追去。 恰在此时,一墙之隔的常元昌猛然发力,土墙瞬间崩塌,他率领十多名高手杀入磨坊,直取毕朋项上人头。 秦天戈在浓烟中迷失方向,胡乱冲撞一番后,竟误打误撞逃至菜市场。 一声惨叫传来,他回头一望,只见一亲卫已倒在血泊之中。秦天戈忽觉手脚僵硬,行动迟缓,这才意识到自己已中毒。 菜市场同样浓烟滚滚,秦天戈正欲呼唤亲卫救援,不料刹那间,数十道身影挥剑斩刀,杀声震天。 怒骂声此起彼伏,秦天戈不知敌我人数,只觉自己一方渐处下风。他深知,卫所士兵面对江湖高手,自是力有不逮。 这时,先前身边的另一亲卫浑身浴血,冲杀而来,双手沾满鲜血,伤口血流如注。他拼尽全力喊道:“将军,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秦天戈于慌乱之中环顾四周,忽见一身影如猛虎下山般冲来,他不知这亲卫是旎啸所乔装。 旎啸挥刀,挡下数支暗器,高声疾呼:“将军,速速突围,莫再迟疑!” 言罢,他飞起一脚,将身旁的另一名亲卫踹得一个趔趄,怒喝道:“李二冲,你还愣着作甚?” 李二冲哪里会怀疑眼前之人的真伪,在这混乱之中,更是无暇他顾。秦天戈也是如此,见旎啸喝骂李二冲后,手持血刃,义无反顾地冲向浓烟中的敌人。 “走!”秦天戈对李二冲冷言一句,随即提剑如风,疾驰而出。然而,这菜市场占地极大,且年久失修,内部错综复杂,出口难寻。 二人刚奔出不过数丈,忽闻一声厉啸,一名白莲教高手如鬼魅般杀至。 秦天戈定睛一看,此人正是毕朋身边的得力干将。见此情景,他心中顿时明了,只怕毕朋欲置自己于死地,以独吞那数十万银两。 然而,他虽身为总兵,但武功岂能与武林高手相提并论?即便身旁有亲卫舍命相护,亦是难逃败亡之运。 不久,秦天戈身中数剑,尤其是胸口那一掌,直震得他五脏六腑移位。 殊不知,这白莲教高手也是梅花山庄弟子所扮,正欲上前取秦天戈性命。 第249章 斩鞑靼诛奸灭孽 这时,旎啸扮作秦天戈的亲卫,挺身而出,口中狂骂不止,与敌人以命相搏,二人战得难解难分,渐行渐远。 秦天戈目睹此景,心中已然明了。但他已是油尽灯枯,只能躺在血泊之中,口中鲜血如泉涌般流出。 稍倾,另一名亲卫李二冲重伤未死,挣扎着爬过来,一把扶起秦天戈,哭喊道:“将军,将军!” 秦天戈强挤出一丝笑容,猛然间深吸一口气,吐着血水,断断续续地交待道:“我今日怕是难以生还,我愧对朝廷,愧对大明,更与敌寇勾结,罪该万死。 “但幸得那十几门红夷大炮仍在,未落入鞑子之手,我心中无憾了。李二冲,你定要记住,将此处所发生的一切如实上报朝廷。面对官吏,切勿逃避,更勿隐瞒,只说真话便是。” 言罢,他瞪目而逝,气息全无。 “将军,将军……”李二冲悲呼不止,但探得秦天戈已无气息,只得将其轻轻放在地上。 就在这时,闻听脚步声,有十数人正朝这边杀来。李二冲两眼怒火中烧,却牢记将军遗言,提着刀,毅然决然地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在另一处战场,常元昌率领十数名高手将毕朋团团围住,双方激战正酣,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兵器交击之声。 毕朋虽武艺超群,但孤身一人面对常元昌等人的围攻,加之身旁仅有三名高手相助,四人之力终究难以抵挡常元昌一方的凌厉攻势。 与此同时,巷弄间、大街上,七辰使者的身影如鬼魅般穿梭,他们数十人联手,将白莲教徒、卫所士兵、鞑靼武士等人杀得七零八落。 这些人中高手寥寥,面对山庄使者的凌厉攻势,纷纷败下阵来,血染长街。 城中发生如此巨变,自然惊动了官府。知州虽不在,但推官、同判迅速反应,一边率领官府捕快、牙吏前来,一边紧急告知城中的游击将军。 特别是当得知有鞑子武士和白莲教余孽在此作乱时,众官吏与游击将军、守备、千总等人更是举全州之兵,浩浩荡荡向这边围攻而来。 待到战事平息,烟雾散去,只见四周尸横遍野,官府与城中军士逐一搜索,发现数百人已命丧黄泉,唯有一人重伤未死,正是秦天戈的亲卫李二冲。 如此大事发生在城中,推官、同判、游击将军等人皆是心惊胆战,生怕灾祸降临到自己头上。于是,他们连忙请来城中最好的几名医生救治李二冲。 李二冲苏醒后,牢记秦天戈的嘱托,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众官吏听完,吓得冷汗涔涔,一是因为鞑靼首领阿赤兔、白莲教的一个堂主毕朋潜入城中却未被察觉;二是因为这两方势力竟然与边军卫所的一位总兵在此贩卖军需物资。 虽然此事并非本城官吏与军士所为,但失职之罪却难以逃脱。三方人马上百人来到此城数日,竟然事先未得到半点风声,如此重大的失误与失职,恐怕光是朝廷的御史就能将他们骂得狗血淋头。 所幸的是,鞑子首领阿赤兔已死,边军总兵秦天戈也命丧黄泉,唯有白莲教堂主毕朋侥幸逃脱。 当晚,知州匆匆赶回,得知一切后,心知此事无法隐瞒,便立即写下奏折,请求皇帝定罪。同时,他又派人持信赶往宁夏中卫,将此事告知卫所中的监军。 那卫所监军同样是宫中的太监,得知此事后,心知大祸临头。还好秦天戈的子侄就在卫所之中,他便派厂卫将其抓住押往京城,又派厂卫去捉拿秦天戈的妻小父母、族人。当然这是后话了。 再说旎啸,见常元昌几人难杀那白莲教堂主毕朋,又眼见本城官吏兵马蜂拥而至,不得不挺身而出,加之七辰使者数人助阵,一番激战之后,除毕朋身受重伤外,其余白莲教高手皆已命丧当场。 随后,七辰使者两队山庄弟子依计离开固原州,常元昌则令天火门高手断后,他亲自押着奄奄一息的毕朋前往城外西南之地。旎啸则悄然尾随其后,暗中观察。 他们先后来到一片荒凉之地,常元昌对毕朋施以极刑,千刀万剐,直至其气绝身亡。泪说哭跪之后,旎啸方现身而出。 此时,天色已暮,旎啸言简意赅:“如今你大仇得报,已了无牵挂。今日之事,想必你已明了诸多。望你遵守我们之前的约定。” 常元昌没有说话,只是点头应允。 旎啸继续说道:“在国家大义面前,个人恩怨微不足道。天火门虽身处黑道,但若能行民族大义之事,于天地间亦可问心无愧。再者,黑道之中也有侠肝义胆之人,白道之内亦不乏奸邪之徒,甚至那些伪君子更为可恶。” 常元昌拱手道:“旎啸公子,你无须多言。今日之事,我方知江湖之中尚有不计私仇名利、只为大明之人。 “我常元昌身为男儿,自不会因个人恩怨而背离天火门。我也深知天火门势力庞大,若如白莲教般勾结外敌、毁灭大明,那不如从根源拔除,荡平天火门。但若天火门能为民族大义而力抗外敌、守护华夏九州,名声稍逊又何足挂齿?” 旎啸听罢,带着欣慰的笑容,拱手称谢。随后,他交待了日后联络之事,便匆匆离去,赶往北边的大松山秘密据点。 在他北行之际,整个陕西之地已传遍消息:宁夏中卫总兵秦天戈勾结外敌、与鞑子交易、贩卖红夷大炮给敌人。此事一出,朝野震动。 旎啸心知,这消息定是那逃出的鞑子武士所传。 他刚到长城,又闻秦天戈虽勾结外敌,但真正的幕后黑手却是白莲教。毕朋收了鞑子钱财后,竟杀秦天戈灭口。 江湖之上、朝堂之内,这两件事皆被传得沸沸扬扬。 旎啸深知自己的目的已达:不仅杀了鞑子部落首领和总兵秦天戈,还将此事嫁祸于白莲教。更关键的是,这三人皆已身死,真相已无从查起,真正做到了死无对证。 如此一来,边军卫所的各总兵在想要勾结外敌、贩卖军资、做出叛国之举时,定会心生顾忌。同时,这也震慑了那些将军和外族敌人,使他们不敢轻易与大明官府和军中将领勾结。 第250章 旧怨新仇数百载 旎啸来到大松山秘密点,未曾想骆风雁却带来一个消息,言及昨日清晨,那一直潜藏于暗处的白虎宿敌竟突然发难,偷袭了白虎。白虎虽负伤,却也重创了对手。 眼下,白虎并未在此处,生怕仇敌乘虚而入,一场恶斗之下,据点恐将化为废墟。 闻此,旎啸嘱咐好骆风雁,便匆匆去寻白虎。 大松山并不是很大,旎啸凭借着对白虎气息的敏锐感知,一番寻觅后,终是在一个山洞中发现了白虎的身影。 他迅速拾取枯枝杂草,在山洞周围点起了几堆熊熊烈火,以驱散寒意并警惕四周的动静。 接着,旎啸走近白虎,仔细查探其伤势,所幸并不致命。于是,他穿梭于山林间,采集了一些草药,捣碎后敷于白虎的伤口之上。 待一切妥当,旎啸缓缓坐下,开始询问白虎事件的来龙去脉。 白虎以前爪比划,又在地上书写,经过一番交流,约半盏茶后,旎啸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就在前夜,白虎再次施展巽灵山影阵,企图捕捉到隐匿于大小松山深处的宿敌踪迹。 经过一番努力,它终于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气息。然而,对方似乎对巽灵山影阵了如指掌,故意留下虚假的线索,引诱白虎四处奔波。 直至天亮,白虎虽未感到疲惫,但心中怒火难平,甚至有些麻木。 当它穿过一片茂密的丛林时,一棵大树突然化为人影,向它发动偷袭。白虎猝不及防,前爪和后背被对方击中数处。 白虎怒吼连连,与这假人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厮杀。 然而,不久之后,它凭借着敏锐的气息感知,发现这假人只是对方的诡计。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之后,假人化为了一根粗大的枯木。 待白虎回过神来,已发现自己陷入了对方在这片丛林中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 但白虎毕竟是神兽,且感知到宿敌昔日身受重伤,至今尚未痊愈。 再加上它在梅花山庄上千年的修行,不仅识字,还熟悉五行奇门之术,以及武林门派和山庄内的各种功法。 在困境之中,白虎一面巧妙地躲避着对方的偷袭,一面暗中观察丛林中的机关布局。 不过半个时辰,它便成功破解了对方的陷阱机关。那宿敌见状,似乎明白自己不是白虎的对手,便索性朝东北方向逃窜而去。 白虎紧追不舍,却发现伤口血流如注,且伴有麻痹之感,方知对方竟暗中下了毒手。 望着仇敌渐行渐远的身影,白虎只能朝着东北方向发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震山林。 随后,它本想返回山谷中的山庄秘密点,但又恐仇敌去而复返,来个回马枪。再者,若双方真的在此地拼死厮杀,恐怕大半个松山都将化为乌有。 于是,白虎躲进了这个隐秘的山洞,不敢轻易疗伤,只能屏息凝神,双眼紧盯着洞口,一旦仇敌真的返回寻仇,它便能趁机偷袭。 作为百兽之王的白虎,本不屑于如此行径,但它深知仇敌的能耐与手段。 一天一夜转瞬即逝,白虎伤口的血虽然流淌得缓慢了许多,但依旧没有止住。 它无法外出寻找药草,只能在这山洞中苦苦支撑,等待着仇敌的再次出现或是某种转机。 原本白虎打算,如果今日仇敌不再出现,它便冒险外出寻找药草疗伤。不想旎啸回来了。 旎啸关切地询问白虎,与这仇敌究竟是何时结下的仇怨?又是因为何事?那仇敌究竟是何方神圣? 白虎在地上以爪代笔,缓缓比划着,一个多时辰后,旎啸知晓了许多事,更是令他心惊不已。 那是在赵宋仁宗年间,白虎一日游历至福建武夷山深处的一幽谷之中。那谷中幽静异常,唯有潺潺水声相伴。 突然,一阵似婴儿啼哭的诡异声响彻山谷,白虎作为神兽,一听便知那是远古凶兽蛊雕的啼声。 果然,不久之后,一只似鸟非鸟、食人的怪兽出现在眼前,其形如雕,头上长角,正追赶着一位道人。 那道人见到白虎,按理说应该向其他方向奔逃才是,但那道人却像是看出了什么,竟然迎向白虎而来。 蛊雕见到白虎,立刻放弃了道人,转而怒视着白虎,发出阵阵咆哮。 白虎岂能容得蛊雕如此挑衅?一声虎啸,便冲上前去与蛊雕展开了激战。 虽然蛊雕凶猛异常,但终究不是白虎的对手,最终被白虎活活咬死并吞入腹中。 然而那道人并未离去,反而走上前来,称赞白虎乃华夏祥兽,并指出白虎应该懂得人话。 道人手指一个方向,说是在几十里外发现了一处天材地宝,邀请白虎一同前去探寻。 白虎见那道人胆识过人,心中对他的轻视之意顿消。仔细打量后发现,这道人果然非同凡响,怕是已经活了上百岁,且实力深厚,如果放在人类的武林之中,定是一位绝顶高手。 那时白虎已在梅花山庄后山盘踞了数百年之久,自然知晓许多世事人情。 它识文断字、通晓人间俗事等,再加上刚刚杀了蛊雕心情大好,便欣然答应了道人的邀请一同前往。 到达目的地后,白虎果然见到了那传说中的天材地宝。然而,它也知道天材地宝之地必有凶物守护。 白虎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道人的用意:这道人无法独自战胜这些守护天材地宝的凶物,所以才邀请它来相助。 当然,道人也深知不能白请白虎前来相助,便表示眼前的众多天材天宝他都不要,只想要那众多天材地宝环绕中的一株不起眼的小草。 白虎听罢,心中不免泛起层层疑云,它凝视着那株看似平平无奇的小草,实在难以窥见其内在的奇妙。 道人见状,再三恳求,言辞恳切,声称这小草关乎他全家性命,更以誓言为证,承诺取得小草后即刻离去,绝不贪恋其余天材地宝。 白虎虽心存疑虑,却也深知人心诡谲,难以捉摸。 于是,它对着守护天材地宝的凶兽发出一声震天响的虎啸,那凶兽感受到白虎的威严,畏惧地退缩而去。 白虎并未贪图那些珍稀的天材异宝,只是允许道人前去挖掘那株小草。 然道人却坚持要与白虎同行,声称这样才显得公平,并强调这是先前的承诺。 白虎虽心中微有不悦,却也未加阻拦。 击退凶兽对白虎而言本是易如反掌,但面对眼前这天赐的宝藏,它心中难免有所动摇,即便是神兽也难以完全超脱。 道人挖得小草后,果然未取其他宝物,而是退至数丈之外,声称深山中危险重重,希望白虎能护送他至大山外围。 白虎信了道人的言辞,便放心地将一众天材地宝吞入腹中。 哪想不久之后,它便感到腹中如翻江倒海般疼痛难忍。再观那道人,已是一脸狞笑,手中挥舞着那株小草,仿佛正是这小草引发了这场灾难。 白虎强忍剧痛,施展出神威,奋力压制体内的毒素。 短短几息之间,它已恍然大悟,原来天材地宝与小草本身并无毒性,但若以某种秘法结合,便会产生剧毒。那道人显然深知此秘法,见白虎身为神兽,竟起了杀心。 白虎怒啸一声,不顾体内剧毒,猛地扑向那道人。一番激烈的搏斗后,道人终是不敌,被打伤后狼狈逃窜。 在逃窜之前,白虎无意间撕破了道人的伪装,只见其身穿蓝、紫、红三色衣服,头戴斗篷,遮掩得严严实实,显得异常诡异。 白虎紧追不舍,却发现对方本领高强,硬生生地从它眼皮底下逃脱。不过,白虎已牢牢记住了对方的气息。 第251章 上京所遇事纷纭 旎啸听闻白虎的叙述后,对那道人身穿三色衣服之事感到惊讶不已。 他回想起在应天府阻击自己的神秘客、在嶓冢山与麒麟和朱雀对战的神秘人,以及积石山中夏积隐秘地的神秘人,他们均身着三色衣服,只是颜色有所不同。 旎啸心中暗自思量,这四个神秘客之间究竟有何关联?他们肯定来自同一个地方,或许是一个庞大而神秘的组织。 在山洞里,旎啸陪了白虎一夜,他们畅谈着,如同儿时在山庄后山那般,旎啸自幼便喜爱找这些神兽分享趣事与奇闻异录。 一夜无话,白虎的伤势虽未完全恢复,但已无大碍,行动自如。 清晨时分,白虎再次以爪代笔,向旎啸表达了继续向东追击仇敌的意愿。旎啸没有劝阻,他同样渴望追寻那神秘人的踪迹。 想到自己与骆风雁即将前往京城,旎啸心中生出一个念头,何不与白虎一同东行?尽管前方是长城外的茫茫荒漠,需要穿越数里的艰难路程。 他将这一想法告知了骆风雁,骆风雁对此并无异议,只要旎啸相伴左右,她便心满意足。 经过一日的休整,旎啸与骆风雁向蔡老叔夫妇道别,背上林妈妈精心准备的吃食与水袋,离开了那个秘密的藏身之处。 白虎早已在那里等候着他们,二人一虎,踏上了北上的征途。 他们穿越了小松山,行了十多里路,便来到了“新边长城”。 两人一虎只是短暂地驻足凝望,便寻觅了一处无人的角落,悄然越过了长城,踏入了那片广袤无垠的荒漠戈壁。 往东北方向行进,他们迎着飞扬的沙石,感受着这片苦寒北地的苍凉与荒凉。 肃杀的寒风凛冽刺骨,砂砾如刀割般击打着他们的面庞,尘雾遮天蔽日,几乎让人难以睁开眼睛。然而,白虎却凭借着宿敌的气息,一路往东北而行。 与此同时,百里云歌与苏凝梅等三女,在玄天六合的保护下,从陕西一路北上,穿越了平阳府、汾州、太平府,最终进入了北直隶的真定府。 数日后,她们又是到了保定府的地界。他们一行十人精心伪装,成功地迷惑了先前追踪她们的两股势力。 百里云歌四女心中已有猜测,其中一股势力应是弘阳宗无疑,而另一股势力则看似与鞑子高手有关,她们推测这可能与霜风帮有所牵连。 事实正如云歌四女所料,数月前,霜风帮帮主之师弟石泰,在陕西华阴县的大山中抢夺了一个神秘的小匣子,并在重伤之下对徒孙黄思洛起色心,随后带着她远赴辽东。 在返回的路上,石泰暗中泄露了旎啸在陕西的消息,导致九州之地的众多势力纷纷涌向陕西,从而引发了嶓冢山及陕西数府州的一场浩劫,死伤无数。然而,朝廷却严令各地不得传谈此事。 石泰回到霜风帮后,因为害怕师兄星雾道人得知他获得了小匣子的事情,便寻了一个疗伤的借口,带着黄思洛离开了霜风帮总坛。 石泰虽已逾古稀之年,却仍是老当益壮,神功非凡,而黄思洛正值青春妙龄,又如何能承受得住他日夜的摧残? 尽管石泰对黄思洛时而打骂,但心中却对她情深意重。 然而,他欲火中烧,对女色之需犹如家常便饭,一日不可或缺。每当夜深人静,他安抚好黄思洛后,便悄然外出,四处猎艳。 霜风帮虽人数不多,但在江湖中却是声名显赫,即便是辽东之地,也是无人不晓。 关外之地,女真族盘踞,又分为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北山女真三支。 其中,建州女真的努尔哈赤自万历十一年起,逐渐统一了建州,但此举却引起了明廷的警惕,万历皇帝更是时常寻衅斥责。 努尔哈赤深知自身实力尚不足以与大明抗衡,便不惜重金贿赂朝堂重臣、内宫太监以及边军将领,尤其是李成梁父子。对于江湖门派及草莽流寇,努尔哈赤也是极力结交。 霜风帮自几十年前为避百里云歌师门追杀,逃至关外,历经数十载,其在关外的名声愈发显赫。努尔哈赤为结交霜风帮,特意将金银财宝赠予星雾道人。 一日,努尔哈赤得知其师弟石泰在外猎艳,且刚从中原归来,知晓九州江湖局势。 他心生一计,寻一美貌女子,谎称是身边美妾,去故意接近石泰。 石泰果然在美色面前失去了防备,无意中透露了旎啸之事,以及百里云歌、解子音、苏凝梅、华妙琴等女与旎啸的关系。 那美妾虽不知其中详情,但将此事告知了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听后,心中暗自记下。 次月,他随李成梁心腹几人进京。 原来,朝堂之上,一兵科都给事中揭发李成梁恶行,奏请皇帝派御史前往辽东调查。 李成梁老谋深算,竟也上折请求万历皇帝派人来辽东调查自己,以证清白,并主动提出解职听勘。 然而,他暗中却派心腹携带无数金银财宝和宝物进京,一边打听消息,一边贿赂朝廷重臣和宫内太监。 努尔哈赤随这些人一同来到京城,他并非初来乍到,自是轻车熟路。 一日,他从宫中一位小太监那里打听到旎啸所涉之事,其中不仅涉及嘉靖帝与骆家之事,更让他对那得道成仙之术心生觊觎。 那小太监还告诉他诸多秘密,这些皆是潜伏在弘阳宗与白莲教的厂卫秘密传回给皇帝的消息,小太监才得以偷听到。 努尔哈赤离京之时,心中已有了计较,如何从旎啸手中夺得那成仙之术的秘籍。 但他深知自己身在关外,且女真族内武林高手并不多,便想到了生擒与旎啸相关的女子,以此要挟旎啸就范。 然他也知道单凭自己之力难以成功,便联络了鞑靼。双方一拍即合,纷纷派出高手,秘密潜入中原腹地。 那时,旎啸正在嶓冢山大败神秘客及上百方势力,女真与鞑靼的高手更是迫切地想要找到百里云歌等四女的下落。同时,白莲教也蠢蠢欲动,佛母亲自下令,让弘阳宗率领白莲教高手去寻找云歌的踪迹。 数十日前,弘阳宗宗主萧芹,携左右护法及数十精英,避祸远遁去陕西东南,致使宗门余下弟子无奈,唯从佛母所遣。 第252章 佛门香客络绎来 弘阳宗虽为陕西地头蛇,高手寥寥,然探听行踪之事,却如探囊取物。不一日,便得悉百里云歌四女曾于陕西青冈峡现身。 白莲教高手遂令弘阳宗弟子引路,一行人直追于青冈峡。途中,恰逢女真与鞑靼高手,双方素有勾结,且中有旧识,加之目的相同,便联手追寻百里云歌四女。 此事正好为梅花山庄潜伏弟子所获悉,急赴青冈峡山谷,以秘法告之。 当日,解子音三女于山谷间,见山庄弟子以暗语示警,察觉后方两路人马尾随,便刻意藏匿下来,停留几日。 随后,她们与玄天六合一行,沿途察觉此二路人马还在搜寻她们。 不过至山西汾州,两路人马方才停歇下来,或因已失去她们的行踪,再寻下去也是徒劳无功了。 于是,鞑靼与女真高手、暗探先行离去,各自归去。而白莲教中数人,却继续向京城进发,不再遮掩身份,扮作江湖人士。 玄天六合数次悄然尾随,窃听得知,此数人乃奉佛母之命,赴京寻访朝堂重臣及得道高僧。 云歌四女商量后,决意追踪这几名白莲教高手。 白莲教众,乃奸妄之徒,平日妖言惑众,所行皆为奸盗邪淫、祸乱之罪,恶贯满盈,毒流四海。 古语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其所访朝臣、高僧,可想而知,亦非善类。 四女见对方人数不多,欲探其访求高僧之虚实,若其祸害一方,必除之而后快。 白莲教高手三人,以程逸风为首,年过五旬,一脸横肉,凶相毕露。另有一男一女,男名陆子昂,四十余岁,慈眉善目;女名齐若曦,虽至虎狼之年,却花容月貌,百媚千娇。 或已过陕晋之境,难遇熟人,或眼看接近京城,机会稀少,三人竟然毫无廉耻之心,夜宿之时,赤裸裸同眠。 齐若曦更是一夜与程、陆二人大战而不疲,杀得二人丢盔弃甲。而到次日,她面带媚色,赶路途中,与程逸风、陆子昂调情趣笑,引得路人围观。 三人非但不以为耻,反仗着身手不凡,时而暗地出手,杀伤不少路人。 百里云歌一行人知晓后,自是怒火中烧,欲寻静谧之地,除此三恶。然一直未得良机,程、陆、齐三人夜宿城镇,白日骑马疾驰于人少之处。且山西距京城不过数州府,繁华远超西北数省。 眼下虽为腊月,但商人贩夫、江湖豪杰、镖局武师、算命看相等,日夜行走南北,络绎不绝,多为赴京之人。 这一日,云歌一行十人踏入保安府庆都县,此地乃远古三皇五帝中尧帝圣母之诞生秘境。 百里云歌身着男装,化身为一位风姿绰约的翩翩公子,眉如远山含烟,肤若凝脂胜雪,身姿修长,面若瓜子,举手投足间尽显旖旎风华。 苏凝梅、解子音、华妙琴则伴其左右,扮作俊逸书童;玄天六合之二当家玄锋,化身为管家,老大玄灵则乔装仆妇。 而老六玄月则孤身一人,仗剑江湖,英姿飒爽,宛若女侠。玄煌、玄宇、玄合三人,则如同威震四方的镖局武师。 十人分三队,时而前驱,时而后卫,暗中尾随白莲教之徒程逸风、陆子昂、齐若曦。 未至一村,但见人群如蚁附膻,喧哗之声不绝于耳,车马络绎不绝,皆携香烛,匆匆赶路。 云歌一行人侧耳倾听,方知前方乃是大善国寺。 眼下虽释迦牟尼佛成道之日已过,但寺中高僧法力无边,禅定入静、超度亡魂、治病驱邪、化解灾厄皆如探囊取物,更有传闻称,其能感应神通,祈嗣求子,百发百中。 故而北地信众如云,加之陕西瘟疫肆虐,鬼妖横行,天罚频现,更令此寺香火鼎盛,方圆数十州府之人,无论贫富贵贱,皆蜂拥而至。 且说这大善国寺,始建于李唐贞观盛世,历经数百年风霜,香火不断。 寺中神佛菩萨显圣之事,更是不胜枚举,一经流传,信徒倍增。即便眼下之季寒风凛冽,刺骨侵肌,也无法阻挡信徒之热情。 云歌一行人紧随其后,见程逸风三人混入人群,行踪诡异,不禁心生疑虑。不觉间,已至大善国寺。 举目望去,只见古寺周围翠柏森森,修竹挺立,道场庄严,男女老少皆虔诚诵经,红男绿女无不跪拜于蒲团之上。而程逸风、陆子昂、齐若曦三人,亦收敛嬉笑之色,一脸虔诚步入大殿。 云歌四女见状,不免心生疑惑,随即恍然。 白莲教与佛门皆是外来,同根同源,进得大殿拜佛拜菩萨,那白莲教三人自是要肃然恭敬了。 见此,四女不禁哑然失笑,难道这便是佛门中人?竟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还要虚伪百倍。 且那西天如来法力无边,其座下弟子竟如此虚伪,难道佛祖视而不见?亦或是佛祖偏爱此等小人? 真乃世事无常,令人唏嘘不已。 玄灵向大殿内窥视一番,只见其中拜佛上香者络绎不绝,也有文人雅士与小姐闺秀慕名而来,只为观赏这佛门圣地。 她朝云歌四人微微颔首,六人便扮作游客,鱼贯而入。 大雄宝殿内,金碧辉煌,璀璨夺目,与周遭百姓的低矮屋舍形成鲜明对比。 再看那些和尚,皆是体态丰腴,皮肤白皙,身着丝绸袈裟,哪有半点方外之人的清癯脱俗? 反观那些前来上香布施的平民百姓,身形瘦削,衣衫褴褛,生活艰辛。 这些信众被佛门假象所迷,殊不知,若佛门真能让世人发财致富,那天下之人岂不皆成富翁?若真能保人平安无病,世间又怎会有医者仁心与药材之苦? 然而,世间贫病交加者仍比比皆是,令人叹息。 云歌一行六人听闻众人夸赞定然法师,方知这位法师并非本寺僧人,而是一云水僧。 数年前,他云游至此,与方丈静空一番佛学论辩,令方丈深感其佛法高深,疑为如来座下弟子转世,遂恳请其留驻本寺。 百里云歌自幼生长于雪山之巅,此番下山寻旎啸,偶遇解子音三人,历经诸多风雨。她从未踏入过如此宏伟的寺庙,更未曾见过如此热闹的场景。 解子音、苏凝梅、华妙琴三侍女也是年少贪玩,四人如孩童般好奇张望,不时嬉笑打闹。 玄锋与玄灵见状,如同长辈般宠溺,并未加以阻拦。然而,好景不长,六人竟在人群中走散了。 待他们反应过来,程逸风、陆子昂、齐若曦三人的踪迹已无处寻觅。玄锋暗中询问玄天六合其他四人,皆称不知三人去向,但确定他们仍在大殿之中。 一番商议后,众人决定分头寻找。云歌与三侍女一组,玄天六合则各自分散,前往各殿堂搜寻目标。 第253章 寺前妇哭诉无门 百里云歌四女在大善国寺寻人,却如同游赏般漫步,忽闻外面传来阵阵凄厉哭声,似是一位妇人。 四人驻足倾听,只觉那哭声悲切,令人动容。细听之下,方知那妇人痛哭自家女儿被这寺庙所困。 妇人哭诉寺中藏有淫僧,掠女相淫,更是一个暗藏春色、污秽不堪之地。寺中淫僧还勾结周围城镇的勾栏女子,在此行那邪淫之事。 百里云歌与妙琴三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愤慨之色。 四人决定走出大殿,一探究竟。穿过数座殿堂,来到一处侧门,只见此处已围聚了众多围观者。 云歌四女奋力挤开人群,来到中央,只见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姿容秀丽,玉面朱唇,只是此刻已泪流满面,痛哭不已。 就在这时,一声洪钟般的怒喝骤然响起:“何来泼妇,竟敢在大善国寺前啼哭哀嚎,玷污佛门圣地,诽谤我寺高僧清誉?!”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三十余岁的武僧,面露凶相,拨开人群,身后紧跟着五六名手持棍棒的武僧,个个眼神凌厉,气势汹汹。 领头的武僧手指妇人,厉声斥道:“你这不知羞耻的妇人,屡次前来佛寺前无理取闹,编造谎言,污蔑我寺僧人清白,更妄言我寺与青楼女子有染,行那苟且之事。你女儿失踪,与我寺何干?你却无端指责,无理取闹,真是岂有此理!” 妇人听罢,双目圆睁,悲愤交加,高声哭诉道:“我没有!我女儿明明是跟着那定然恶僧进入内堂,说什么前世罪孽深重,需单独念经消孽。哪知到了晚上,女儿却未从内堂出来,难道不是那定然恶僧所为?!” “哼,你休要血口喷人!”武僧怒喝道,“定然大师德高望重,岂会做出你口中所言的卑劣之事?!” 妇人悲痛欲绝,又气又急,手指灵见道:“灵见和尚,你如此包庇定然恶僧,对诸多奸邪之事视而不见,反而刻意隐瞒,助纣为虐。我虽知你未行淫邪之事,但也不能昧着良心,你就不怕佛祖怪罪吗?!” 灵见和尚闻言,大怒道:“够了!你屡次前来无理取闹,我已忍让多时。你需好自为之,莫要在佛门清静之地放肆!” 言罢,灵见挥手示意身后武僧驱赶妇人。虽看似气势汹汹,但并未使用棍棒暴力相向,只是用长棍轻轻挤弄。 妇人毫不畏惧,手指灵见,怒道:“灵见和尚,我原还敬重你几分,但你如今为虎作伥,助纣为虐,难道真要逼我说出那桩隐秘之事吗?!” 话音未落,灵见和尚恼怒之下,双目凶光毕露,一声怒吼,震耳欲聋:“好个徐氏,你休要逼人太甚!” 那妇人徐氏只是一介弱质女流,哪能经受得住这佛门狮吼之功。只听她一声惨叫,翻倒在地,痛苦地打滚哭喊。 围观之人只觉耳边嗡嗡作响,耳膜剧痛,不禁纷纷后退。眼见妇人如此惨状,却无人敢上前劝阻。 云歌四女目睹此景,正欲挺身而出,为那徐氏讨个公道,忽闻身后传来阵阵哭喊,四人心中一动,暂且按捺。 “夫人,夫人!”此刻,数名侍女与下人奋力拨开人群,扑至徐氏身旁,哀声痛哭。 灵见和尚见状,对侍女们厉声道:“还不快带你们夫人回去?难道要让她在这佛门清净之地继续失态吗?” 言罢,他欲再令身后武僧挥棒驱赶。就在这时,一位年轻公子挺身而出,拦住了灵见的去路。 “灵见和尚,你如此急欲驱赶这位徐夫人,甚至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施展佛门狮吼功,莫非徐夫人所言非虚?为何你不肯让她将事情原委道出?”这公子质问道。 灵见和尚横眉怒视,只见这公子身材魁梧,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身装扮尽显富贵之气。 他心中暗忖,此地离京城不远,庆都县内富绅官员众多,万一此人乃京城大官之后,便不好收场。 于是,他强压怒火,冷冷问道:“公子何人?若能置身事外,最好不过。” 公子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姓卫。” 他手指徐氏,继续说道:“这位徐夫人显然非普通人,却在此佛堂前痛哭流涕。灵见师父非但不闻不问,反而阻挠她诉说真相,这岂不是心中有鬼? “再者,我卫某生平最见不得仗势欺人。古人云:‘大路不平众人踩,情理不合众人排’。不如让徐夫人将事情说清楚,再由众人评理,也好助她寻回爱女。天下父母心,为了子女,即便失态,又岂能轻易指责为无理取闹?” 众人一听,纷纷喝彩,就连云歌四女也忍不住拍手叫好。 灵见听罢,咬牙切齿,怒目圆睁:“卫公子,热心肠固然好,但也要小心别为家族招来祸端。观你身份,应是出自富贵之家,书香门第。然而,世事复杂,有些人有些事并非你能轻易招惹。灾祸降临,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哦?灵见师父这是在威胁我吗?”卫公子淡然一笑,随即收敛笑容,正色道:“你身为习武之人,我暂且不论徐夫人为女之事。但你方才伤她,此事我绝不能忍。今日,我便与你手下见真章,为徐夫人讨回公道!” 灵见两眼一凛,沉思片刻后,大喝一声:“好!” 众人听罢,纷纷后退数步,围成一个大圈,将灵见和尚与卫公子围于中央,就连那徐夫人也止住了哭泣,在侍女的搀扶下退到一旁,静观事态发展。 灵见与卫公子先是拱手行礼,相互谦让一番后,猛然间同时发力,拳掌相交,在这寺庙侧殿前打斗起来。 百里云歌冷眼旁观,心中已对这二人的武功有了大致的评判,不过是江湖上的二三流角色罢了。然而,她倒是颇有兴趣,想要看看这场纷争究竟会如何收场。 围观之人看得兴起,不禁喝彩连连,竟将二人打斗的原因抛诸脑后,只将这看作是一场精彩的表演。 不知过了多久,忽闻几声官差的喝止:“住手!都住手!佛门清净之地,岂容尔等如此打斗,成何体统!” 灵见闻言,脸色羞红,怒目圆睁,狠狠地瞪了卫公子一眼,却未再多言,带着一众武僧径直返回寺内。 围观人群见官差到来,也是一哄而散。 那卫公子见状,也只能无奈地作罢。 此时,徐夫人左右为难,见卫公子并未离去,便上前一步,微微欠身道:“徐氏多谢卫公子援手之恩。” 卫公子连忙拱手回礼,稍稍弯腰,谦逊地说:“徐夫人客气了,我生平最见不得习武之人欺凌百姓。您为寻女哭得如此凄惨,我怎能袖手旁观?定当尽力为您寻回爱女,若真是那定然和尚所为,我必为您讨回公道。” 徐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默默点头,随后对众人微微欠身,带着侍女与仆从,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第254章 无端卷入村闲事 周围人群逐渐散去,就连那些官差也离开了现场。这场风波原本轰轰烈烈,却最终落得个虎头蛇尾。 华妙琴悄声对身旁的子音说道:“我觉得那卫公子和徐夫人,心里都藏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 解子音神色一怔,片刻后点了点头:“别说,还真是这样呢。”她转头看向云歌,“姐姐,你觉得呢?” 百里云歌凝视着徐夫人离去的背影,又望向卫公子的方向,心中思绪万千,却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默默摇头。 此刻,苏凝梅目光追随着那渐行渐远的徐夫人,缓缓说道:“这位徐夫人,虽出身名门望族,却非书香门第的温婉小姐,更非官宦人家的端庄千金。观其言行举止,其父恐为当地一霸,自幼娇宠,在家中自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然而,在这大善国寺内,她终是收敛了平日的泼辣,只是,为女之心,确是真切,否则又怎会哭得如此悲恸,全然不顾周遭众人,犹如市井骂街的泼妇一般,又哭又闹。” 苏凝梅此言一出,众人皆生好奇。 玄灵见状,低声提议:“我们不妨跟随这位徐夫人,看她究竟是何人。瞧这架势,她定是周边村镇的显赫人物。” “啊?这……”子音等人一脸惊愕,本是寻觅白莲教三人,却无端卷入这桩闲事。 玄灵轻笑一声,低语道:“要找那三人,只怕难如登天。但直觉告诉我,跟着这位徐夫人,或许能有所发现。更奇的是,她若真为寻女而来,为何心中似有隐情不愿吐露? “若女儿真落入淫僧之手,她理应早已心急如焚,将所知和盘托出,哪怕言辞闪烁,也应在情急之下道出。此番作为,倒像是故意要挟那灵见和尚。” 众人闻言,皆觉有理。 玄灵又说道:“再看那位卫公子,仗义执言,挺身而出,然其武功不过尔尔,二三流之辈罢了。若我所料不差,那灵见和尚的武功远胜于他。可二人缠斗许久,未分高下,直至官差喝止,便不了了之。这位卫公子也再不为徐夫人出头,实在令人费解。” 一番剖析之后,众人决定悄然尾随徐夫人。 离开大善国寺,一行人紧随徐夫人行了十余里,从路人口中得知,此村名为柳花村,离县城不过二十余里,且位于官道之上,村中人家众多,更有几户大户人家,庄园气派非凡,车马往来不绝。 行至十字路口,只见酒楼、客栈、杂货铺、马厩、铁铺林立,更有两家青楼,路旁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行人络绎不绝,南北行商之人、东西三教九流汇聚于此,虽名为村庄,却颇具小镇规模。 不料,徐夫人的马车竟在一家酒楼前停下,她在侍女的搀扶下步入酒楼,其余侍女与仆人则留在马车旁守候。 云歌六人见状,心生疑惑,遂跟至酒楼前。百里云歌带子音入内,凝梅、妙琴、玄灵、玄锋则留在外头,佯装在各店铺前选购物品。 云歌与子音选了一处座位,离徐夫人二三桌之遥。酒楼内食客不多,二人细细打量徐夫人。 只见她已梳妆打扮完毕,乌云叠鬓,粉黛盈腮,端庄秀丽。 然而,当她举杯执筷之时,云歌与子音不禁秀眉微蹙,原来这徐夫人吃相颇为不雅,全然不似贵妇风范。 徐夫人饮了几杯酒后,不禁询问身后侍女家中老爷的情况。侍女只言老爷在家中摆弄文墨,她听后竟破口大骂。 云歌与子音听得真切,心中更是惊讶不已。女儿失踪,父亲竟置若罔闻,只顾在家中舞文弄墨,且徐夫人对丈夫破口大骂,此景此情,岂不令人起疑? 不多时,徐夫人似已酒足饭饱,带着侍女离去,再次登上马车,朝一个方向驶去。 百里云歌一行人尾随马车,行数里,忽见前方一座气派庄园,溪水蜿蜒,风静云闲。青松环绕着碧瓦朱甍,修竹掩映着雕檐玉砌,楼台高耸入云,院宇深邃幽静。 庄园对面,便是另一村庄,一条宽敞的大路环绕庄园,通往邻村。 路上的行人偶尔对庄园指指点点,面带讥讽之笑,云歌六人见状,皆是心生诧异。想不到这位徐夫人出身名门望族,聘礼丰厚,竟在邻里间落得如此口碑,六人心中的好奇愈发旺盛。 见天色已晚,玄锋便提议道:“不如我与玄灵去附近村庄打听一番,少夫人你们四人先回先前的小村,找间客栈安顿下来。” 云歌四人点头应允,分头行事。待更鼓响起,玄灵与玄锋归来,将打听到的徐夫人身世一一告知众人。 原来,这位徐夫人的外公姓陶,世代书香门第,祖上更是出过几位高官。陶家有三子一女,女儿陶梦君,便是徐夫人之母。 陶梦君自幼许配给官宦之家,门当户对,本应是一段美好姻缘。然而,亲家因得罪严嵩而家道中落,陶梦君父亲心生悔意。 加之陶梦君生得倾国倾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平日里心高气傲,誓要寻一位英雄男儿为伴。因此,自未婚夫家败落后,她时常向父亲提出悔婚之意。 然陶梦君的父亲并未答应,或许是顾及家族名声。 就在这时,家中出现了一位年轻武师,姓徐名飞,他英俊潇洒,武功高强,一身英雄气概。 徐飞对陶梦君百般挑逗,夸下海口,誓要高中武状元。 陶梦君不知不觉间陷入情网,或许是被徐飞的风采所迷,竟与他连夜私奔,逃至这庆都县。 哪料徐飞与陶梦君在一起后,却原形毕露。 他欺凌弱小,吓唬善良百姓,心术不正,手段狡猾。他结交走南闯北的商人,不过十数年光景,便在庆都县成为一方富贾。 但他在村里行恶多端,与本县几恶霸狼狈为奸,更是巴结官府。几十里之内的百姓闻其名皆是闻风色变。 不过,他对这位如花似玉的官宦大小姐倒是情深意重,宠爱有加。 二人私奔后的次年,正值芳龄十八的陶梦君诞下了徐夫人,闺名唤作晓云。此后,她又相继诞下二子,却不幸皆夭折于襁褓之中。 因此,徐晓云在家中备受父母宠爱,娇生惯养,养成了傲慢骄纵的性情。 对于这位掌上明珠,父母亦是束手无策。不过,徐晓云倒是继承了其母的绝世容颜,花容月貌,百媚千娇。 她平日里随母亲学了一些琴棋书画,虽算不得精通,却也略知一二。 至于女子之礼、三从四德,她也学了一些皮毛。初见之下,若是不知其底细之人,定会惊叹于她的千金气质,知书达礼,丰神绰约。 然而,随着徐晓云逐渐长大,却一直未能觅得合适的夫家。那些富商巨贾,其父徐飞看不上眼;而走贩商人,其母陶梦君更是嗤之以鼻。陶梦君本是出身名门望族,自然想为女儿寻一个官宦子弟。 可那些官宦之家,又怎会看得上这恶霸乡邻的女子? 更何况,整个庆都县都知晓陶梦君与徐飞的私奔之事。那些讲究名声的官宦之家,又怎会接纳徐晓云? 第255章 无耻妇人伴恶事 有一年寒冬,一位落魄书生倒在庄园门外,被管家救下。徐飞本想打发他离去,却被陶梦君拦下。 她见这书生样貌清秀,举止不凡,便与徐飞商量,觉得女儿年龄已大,要找本地的好人家很难。而这书生,说不定日后能高中举人。 徐飞听从了妻子的主意,对这位书生百般照顾。一问之下,得知书生姓文,名昊言,字思成。其祖上也是书香门第,只是因一场变故,家境贫寒,四海为家,才流落到此。不过,他自幼读书,十多岁时便已考中秀才。 徐飞和陶梦君听后大喜,好生招待文思成。不过两年光景,文昊言便知晓了徐飞夫妇的意图。 他虽顾忌徐飞的名声,又厌恶陶梦君的私奔之事,但面对徐晓云的日夜纠缠,他最终还是答应了这门婚事,娶徐晓云为妻。不过,他提出要搬到外面自立门户。 徐晓云的父母自是答应,便在这柳花村安家落户。 两家相距不过二十多里地,因此文昊言平日里只管专心读书,而家中之事皆由徐晓云打理。加上有其父徐飞的帮衬,不过几年光景,他们便在这村子里成为了一户大户人家。 后来,文昊言果然考中了举人。只是大明官吏虽多,但中了举人留乡的也不少。 文昊言对此并不在意,家中富有,根本无需为生计发愁。 陶梦君更是满心欢喜,觉得若是夫君能再进一步考中进士,那她便是正儿八经的官夫人了。 因此,陶梦君对文昊言百般照顾,家中之事从不让他插手,只让他专心读书,以盼他日后能高中进士,光耀门楣。 那一年,文昊言负笈京华,赴试春闱,一去便是数月。 初时,徐晓云尚能恪守妇道,日落西山,便令管家紧闭门户,又遣家丁于庄园内外巡逻,以防宵小之徒。 然而,一日深夜,徐晓云竟遭一江湖上有名的采花淫贼以迷魂香暗算,失身于贼。 她羞愤难当,却不敢声张,只觉那淫贼手段非凡,让她心生迷恋,竟隐隐盼着那淫贼再度前来。 徐晓云本就姿容妩媚,那淫贼亦是流连忘返。接连数日,淫贼再次以迷魂香迷奸于她,徐晓云却未道破,生怕吓走了那淫贼。 后来,那淫贼竟不辞而别。徐晓云不但不知对方姓名,连其样貌都未曾见过,每每回想起那晚之事,皆是恍如隔世。 幸而,一日她无意间拾得一指大小的金锁,心知定是淫贼无意中遗落,便悄悄收藏起来。 此后三月,她日夜期盼,却再未见那淫贼踪影。不过让她欣喜的是,竟发现自己与那采花淫贼有了骨肉。 然她欣喜没有多久,文昊言落榜回家,徐晓云自是对丈夫隐瞒,只说肚中孩子是文昊言的。 文昊言初时还信以为真,但一晚无意间听闻下人议论纷纷,才知妻子腹中的孩子并非自己骨肉。 他逼问徐晓云的贴身侍女,侍女只道前些月,每晚都听得奶奶房中似有男子声响,且行那男女交欢之事。文昊言一算日子,才知徐晓云在欺骗自己。 他怒气冲冲地找到妻子,徐晓云却已深陷情爱肉欲之中,无法自拔,竟未否认,还说要将孩子生下来。 一番狠话之后,文昊言深知,若此时给徐晓云一纸休书,虽能让她颜面扫地,但定会遭岳父报复,说不定还有杀身之祸。 在这庆都县,他无依无靠,无亲无故,晚上若被人杀死于家中,亦无人知晓。 徐晓云又言道,只要让她生下孩子,且不休掉她,他们仍能如从前般夫妻恩爱,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文昊言虽怒恨交加,但想到自己虽为举子,却只是个留乡身份,便暂且忍了下来,打算等三年后再高中进士,有了功名再与徐晓云计较。 只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不久之后,此事便在庆都县传得沸沸扬扬,文昊言颜面尽失。 次年,徐晓云生下一女,取名文萱,更是让文昊言气得半死。 此后,他几次进京赴试皆落榜而归,举人身份也无官可做,一直闲居家中,仍为留乡之身。他与徐晓云也一直未有子女,便有了纳妾之念。 起初,他试探徐晓云,出入烟花之地,见徐晓云不闻不问,胆子便愈发大了起来,竟带风尘女子回家。 徐晓云自知理亏,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丈夫胡来。 文昊言纳妾,自不会选一个烟花女子。然而这方圆数十里,又有哪家女子愿意做他的小妾? 最后,他无奈之下,只得用一顶小轿,从城里一勾栏之中,将一梳笼女子带回家中,成为一房小妾。此事在当地自是引起一片嘲笑之声。 文昊言脸皮之厚,堪称一绝,一心只为文家延续香火。 徐晓云岂能不知他的心思?这田连阡陌、金银满屋、米谷盈仓的家业,皆是她与其父一手打拼而来,怎能让一小妾之子日后鹊巢鸠占? 故而,每当小妾有孕,她便设法使其堕胎。 那些小妾哪能承受主母的阴狠手段,任凭文昊言如何挽留,终是狠心离去。 文昊言对妻子怒恨难平,却深知自己斗不过她。 而后,他又纳数名小妾,皆被徐晓云暗中用药堕胎,或是遭无赖毒打、奸淫,几度险些闹出人命。文昊言心中怒恨滔天,却也只能强忍。 上月,他不知从何处带回一女子,名曰钱诗婷,听闻是半门子出身。此女子人如其名,秋波流转,眼角含情,姿态动人。 这钱诗婷似乎深知文家内情,入门后百般讨好主母,暗地里又时刻提防徐晓云。徐晓云岂能不知她的小心思?只要为文昊言诞下麟儿,这文家日后便是这小妾的天下了。 徐晓云心肠歹毒,此番直接使出釜底抽薪之计。她早知大善国寺中有和尚不守清规,时常留恋烟花之地,更听闻其不时掠淫姿色出众的少女与妇人。 那些受害的妇人与小姐敢怒不敢言,只因那些和尚皆是寺中高僧,且与知县、知府交情匪浅。那些被奸淫的良家妇人与小姐,又怎敢将丑事公之于众?只能默默承受。 于是,徐晓云便与大善国寺的定然和尚设下毒计。 她假意带钱诗婷来寺中拜佛求子,却让定然强行扣留钱诗婷,任其在寺中日夜奸淫。文昊言得知此事后,虽怒不可遏,却也只能隐忍不发。 前些日,正值释迦牟尼佛成道日,徐晓云带女儿文萱前往大善国寺拜佛烧香。不料文萱玩心大起,独自乱逛。 至傍晚时分,徐晓云仍未找到女儿。后来打听得知,女儿被定然和尚带走了。 这下徐晓云又惊又怒,直奔定然和尚而去,见面便破口大骂,直索要女儿。 定然和尚当场否认,称几个时辰前文萱便已离去。徐晓云岂会相信定然?知他乃大淫僧一个,便与定然哭骂厮打起来。 只是定然一身武功不凡,寺中又有武僧相助,怎会让一个高僧出手对付一个妇人? 徐晓云几次带下人与庄园中的武师前来,皆被寺中武僧打得落荒而逃。 此事闹到县衙,知县犯了难。要知道徐晓云的父亲徐飞在庆都县势力庞大,且知县与徐飞交情深厚。但知县与大善国寺的几位高僧也是颇有交情,特别是这个定然,还是知府的座上宾。 因此,知县两边都不愿得罪,只派了几个官差来大善国寺。每当徐晓云前来寺中大闹、与寺中武僧起冲突时,便加以制止。 徐晓云闹了几次、打了几次,皆是无果。最后,她只好改为在大善国寺的佛堂前哭诉,声声泣血,闻者无不动容。 第256章 借妇人究探寺庙 当玄灵与玄锋二人将故事讲述完毕,百里云歌不禁喟然长叹,笑声中带着几分讽刺,“世事无常,想不到其中曲折竟如此离奇,哎,这位徐夫人,难道不知害人终害己的道理吗?” 解子音却不以为意,撇嘴道:“管他呢,咱们现在的目标是找到白莲教那三个余孽,徐晓云纯属咎由自取!” 华妙琴则显得更为冷静,她说道:“暂且不论徐晓云与她女儿的是非,咱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件事,到大善国寺假意探寻真相,借此机会探察那白莲教余孽是否隐匿于寺中。”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赞同,这时玄锋又补充道:“不过我猜想,或许我们根本无需出手,只需暗中监视大善国寺的动静即可。” 云歌等人闻言面露疑惑,纷纷看向玄锋。 玄锋解释道:“白日里那位姓卫的公子,我猜测他此行定有目的,很可能是冲着徐夫人而来。此人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咱们不妨先旁观一阵,待他与大善国寺发生冲突后,再趁机进寺探查。 “大善国寺看似清净之地,实则藏污纳垢,其中必有机关才能藏匿人等,且这种恶行昭彰之地,恐怕机关陷阱重重。咱们不如静待时机,让那姓卫的公子先与大善国寺起冲突。” 众人听后觉得有理,便安心在这家客栈住了下来。 次日,玄天六合前往大善国寺守候,然而整整一日过去,却未见任何异常,寺内依旧香火鼎盛,香客络绎不绝。 众人不禁怀疑白莲教余孽是否已经悄然离去,但经过一番商议,仍认为他们很可能仍藏匿于大善国寺内。 既然此地距离京城不过四五百里之遥,几日便可抵达,众人决定再逗留两日。 夜幕降临,玄锋、玄煌、玄宇、玄合四人悄然夜探大善国寺,而玄月和玄灵则前往徐晓云的庄园探察情况。云歌、子音、妙琴、凝梅则留在客栈,静候佳音。 客栈距离徐晓云的庄园不过数里之遥,不到半炷香的时间,玄月和玄灵便已抵达庄园。二人身着夜行衣,如鬼魅般从一个角落飞身而入。 冬夜寒风凛冽,庄园内巡逻的武师似乎也因寒冷而减少了巡逻次数,又或许是因为徐晓云之父在当地势力庞大,即便是她嫁为人妇后名声狼藉,也无人敢轻易打她的主意。 庄园占地不小,夜色中只见古树参天,绿荫层层叠叠,修竹环绕着凉亭,房屋错落有致。 玄月和玄灵潜入一座大院,穿过曲折的廊道后,一股刺鼻的木炭味迎面扑来。 二人心中一动,料想前方定是文昊言与徐晓云的居所。 不多时,前方便传来阵阵吵骂声,她们仔细一听,那骂人的女子正是徐夫人徐晓云。 二人悄无声息地逼近,见周遭空无一人,略一思索,便猜出那些仆从侍女应是畏惧老爷主母的争吵,早已吓得四散而逃。 她们足尖轻点,身形轻盈地跃上横梁,透过窗棂的缝隙向内窥视。原来这是一间雅致的书房,锦帐低垂,沉檀香气扑鼻,书画古玩琳琅满目,罗列其间,尽显主人的风雅之趣。 趁着隔壁房屋传来的阵阵吵骂声,她们小心翼翼地掀起窗扇,轻盈一跃,便落入了书房之中。 她们踱步至墙壁旁,侧耳倾听。只听那徐夫人徐晓云怒声道:“文昊言,我自知对你有诸多亏欠,但除了女儿文萱,我何曾对不起你? “我徐家于寒冬之中救你性命,收留于你,又将我许配给你。如今家大业大,而你,当初不过是一介贫寒书生,形如白丁。若非我徐家与我,你只怕早已冻死饿死在那寒冷的冬日里了。” 玄月和玄灵听得,不禁相视一笑,随后不约而同地从门缝中向内窥视。 只见主位上坐着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头戴扁折巾,身着宽袖蓝衫,唇红齿白,目秀眉清,三缕长须垂于胸前,相貌斯文,举止间透着一股风雅之气。而另一主位上,正坐着那徐夫人徐晓云。 徐晓云见丈夫怒气冲冲地转过头去,更是怒不可遏地骂道:“如今我女儿身陷大善国寺那魔窟,遭定然那恶人奸淫,你不闻不问也就罢了,竟然还派人通知那静空方丈及官差,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文昊言显然是忍无可忍,转头高声喝道:“你还嫌不够丢人吗?再者说,你害的人还不够多吗?不想今日报应竟落在你女儿身上,这真是天理循环,善恶自有报!” “文昊言!”徐晓云如同发怒的老虎一般,猛地跳将起来,怒指文昊言。 文昊言亦是怒极,喝声道:“怎么?你生出一个孽障来,让我在这庆都县被嘲笑了几十年,我都忍了。 “为了延续我文家的香火,不至死后断后,我想纳几房小妾,却被你下毒手。不是用药坠胎,便是派人行恶事,毁人名节。这次竟然将诗婷送去让人奸淫,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徐晓云冷冷道:“哼!你带回来的那些女人哪一个是好东西?不是烟花柳巷的娼妓,便是被人玩腻了的荡妇。你不觉得纳这种女人为妾十分可笑吗?” 文昊言怒吼道:“那也比你要强!你与人淫乐,不但不知羞耻,竟然还生下一个孽种来!” 徐晓云听罢,顿时气得双睛冒火,七窍生烟,怒指文昊言骂道:“文昊言,既然已撕破脸面,那好啊!你滚出这个家!” 岂料文昊言只是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徐晓云见状,不免冷笑道:“又不敢给我一纸休书,自己滚蛋,真是天生一个窝囊废!不过你能当王八也是你的福份!” 文昊言闻言,顿时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来,对徐晓云怒目而视,却最终只是挥袖走进了里屋。 玄月和玄灵见状,不禁摇头轻叹。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夫妻,一个脸皮厚如城墙,一个无耻至极,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正当玄月与玄灵欲抽身离去之际,忽闻徐夫人传唤一名苍头,急切询问其父那边的动静。 那老苍头颤巍巍地答道:“小姐,老爷已邀得三五个江湖上的高手相助,说是明日清晨便能抵达。” 徐晓云轻轻颔首,老苍头又补充道:“老爷还说,他不好亲自出面,免得让知县大人难堪,到那时几方撕破脸面,连个圆场的机会都没了。” 徐夫人听后,面色如霜,心中明了父亲不愿亲至的真正缘由,皆因自己的丑事,否则老父怎会不出面,而只在暗处使力? 她接着问道:“奶奶那边怎么说?” 老苍头唉声叹气,回答道:“奶奶说,希望小姐莫要与姑爷走到决裂那一步。小姐年岁不小了,已成家立业,一旦决裂,小姐日后的路只怕是愈发艰难。有姑爷在,好歹有个身份在那里,能挡住外面的闲言碎语,不至于风雨交加时无处躲藏啊!” 玄月与玄灵闻此,再次透过门缝望去,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面带苦色,眼神中满是哀求。她们心知,此人定是徐晓云从娘家带来的老仆人。 这时,徐晓云只是轻轻挥手,示意老苍头退下。 她自个儿坐下来,陷入沉思,不时向文昊言所在的屋内投去复杂的目光,神色中既有愤怒与怨恨,又有思索与疑惑。 第257章 胆大探寺暗藏污 次日清晨,玄灵探得确切消息,果然有几名高手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徐夫人的庄园。 观那几人,皆为黑道中人,却都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这让众人惊讶不已,未曾料到徐晓云之父徐飞竟能请动这些江湖高手前来助阵。 云歌四女与玄天六合一番乔装打扮后,悄然来到大善国寺。 令人意外的是,那位徐夫人并未带着那几名黑道高手同行,一切看似风平浪静。 然而到了傍晚时分,众人察觉气氛开始变得微妙。他们心知,今晚只怕会有大事发生。 夜幕降临,云歌四女身着黑衣,黑布蒙面,隐匿于大善国寺的一处暗角,静静等待。 而玄天六合则分散于大善国寺周围,密切注视着今晚的每一个来往者,以及那白莲教的三名余孽。 时至夜半三更,月隐星藏,果然有一群黑衣人悄无声息地逼近,为首几人,玄灵一眼便认出,正是徐晓云之父重金聘请的黑道高手。 她忙用传音入密之术,将这一消息告知云歌等女。而那些随行而来的黑衣人,则是徐夫人庄园中的武师与护卫,人数多达五十有余,个个手持棍棒刀剑,杀气腾腾。 百里云歌又接获玄锋传来的密讯,得知前日那姓卫的公子竟也悄然现身,且其身旁还伴有一位顶尖高手。 这消息让百里云歌等四女心生疑惑,那卫公子武功平平,何以能有高手随身护卫?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又为何会在此深夜时分现身?若非巧合,那便是事先得知了风声。 念及此,云歌四人暗中向玄天六合传令,要他们密切关注卫公子身旁的高手。 不多时,徐晓云在十数名护卫的簇拥下,来到了大善国寺的大门前,与那几位黑道高手点头示意,彼此间无需多言,便已心照不宣。 那几位黑道高手嚣张至极,全然不顾佛门清净之地,更无半点礼数,其中一人大步上前,一掌拍出,寺门轰然倒塌,尘土飞扬,惊得暗处的云歌等人瞠目结舌。 随后,那几位黑道高手率领众武师与护卫,吆喝着冲进了寺内,显然是徐晓云为了救出女儿,已决心大开杀戒。 大善国寺似乎早已有所准备,数十名武僧从寺内冲出,其中不乏高手,虽稍逊于黑道中人,却也能以一敌二,顿时之间,大殿前刀光剑影,杀声震天。 然而,云歌等人却发现,寺中前殿喊杀声震天,后殿却异常寂静,只闻慌乱叫喊,却无僧众前来支援。 更令人费解的是,前日那武僧灵见为何迟迟未现身?此刻歹人已杀入寺庙,血染佛堂,身为守护佛寺的武僧,理应挺身而出,杀敌卫道才是。 百里云歌与解子音等三女商议后,决定潜入后殿一探究竟。 四女提剑在手,潜入寺内,进来后却如入迷宫,毫无头绪,只得胡乱闯荡。 不知不觉间,她们竟来到了虚云菩萨殿前,只见微弱的烛光下,几位和尚正跪在菩萨像前,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在向菩萨忏悔。 其中一人听得背后有动静,猛地回头,只见四个黑衣蒙面人持剑闯入。 他虽心中一惊,但随即神色恢复如常,大袖一挥,制止了其他和尚的惊呼,而后,竟往后堂指了指。 闯入的四人正是云歌等女,见此情景,她们心中惊诧万分,认出那和尚正是灵见。 见他不但不率领众武僧迎战,反而似乎在指引着什么,云歌等人不禁剑未出鞘,气氛诡异至极。 灵见和尚见四女愣神之际,转身面向佛像,背对着云歌等人,双手合十,口中轻吟:“神佛指天途,今夜天门闭。佛龛三转左,四转右无迷。地藏来接引,妖魅暗中窥。前行须谨慎,正念自无敌。” 言罢,他目光深邃,似有所指。 百里云歌听罢,瞬间醒悟,此乃灵见和尚暗示机关所在。 她朝子音、妙琴、凝梅三人微微颔首,随即率先迈步,疾步向后堂行去。 四女皆是胆色过人,来到后堂,果然见一佛龛立于墙壁之上,内中供奉着一尊佛像,庄严而肃穆。 “姐姐……”妙琴见云歌欲动佛龛,轻声呼唤。 云歌望向凝梅与子音,二人亦是面露忧色。 她轻声解释道:“那灵见和尚应不会加害于我们,相反,他或许知晓某些隐秘,只是因故受人胁迫,才不得已而为之。再者,外面厮杀正酣,他身为护寺武僧,却匿于此佛殿之中,岂不奇怪?” 三女见说,点了点头,虽心知此理,但仍恐中计。 这时,凝梅提议道:“此处恐为通往地下的入口,我在此布下一道迷阵,以防万一中计,洞口被封,将我们困于此地。” 众人一听,皆觉有理,遂依计行事。 不过片刻,凝梅便用后堂的凳椅布下一道迷阵。云歌示意大家小心行事,随即按照灵见和尚的谜语,旋转佛龛,左三圈,右四圈。 果然,伴随着一阵吱吱声响,佛龛缓缓陷入石壁之中,一扇暗门打开,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石梯。 四人持剑在手,屏息凝神,小心戒备,缓缓步入暗道之中。 通道内昏暗无光,唯有每隔数丈便有一盏油灯摇曳生辉,为她们照亮前行的道路。这通道曲折蜿蜒,不断向地下延伸。 行约半里多地后,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淫声浪语,娇喘连连,犹如波涛汹涌,向她们袭来。 四女听得,不禁面红耳赤,怒目而视,眼中射出凶光。 拐弯之后,她们暗中窥探,只见几条走廊各有二三十丈之长,两旁房间密布,怕是有二三十间之多。那里面不知有多少男女正在行苟且之事,淫秽不堪。 四女自是怒骂不止,方知这大善国寺果真是藏污纳垢之地。 但念及此行目的乃是寻找白莲教余孽,她们强压下心中怒火,暂且饶过这些淫僧与娼妓。 四人选定一个方向,悄然越过那些房间。只见房内和尚与女子正赤裸相拥,淫乐无边,哪里会注意到四道黑影如鬼魅般一闪而过? 众人行至一处,渐感周遭气氛愈发诡异。穿过一扇沉重的铁门后,竟现一小广场,中央立着一尊裸露神像,令人啼笑皆非。 四女心中虽感不悦,却也只能疾步越过,进入一扇半掩之门内,继续探索。 行约三十余丈,穿过数道门户,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四层佛塔屹立眼前,占地极广,气势恢宏。 众人稍感愣神之际,云歌率性而为,领三女往左侧走去。 未行数步,忽闻一阵嘶哑而媚惑的声音传来,“父亲,救我,快救我!”那女子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与痛苦。 第258章 佛堂里外涂鲜血 百里云歌四人听得那女子呼救,心中皆是一惊,连忙往前走了几步,透过一个小窗向内窥视。 只见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被白莲教高手程逸风与陆子昂束缚,脸上满是媚红之色,眼中却流露出深深的痛苦与挣扎,向着一个方向哭喊着求救。 旁边,另一名白莲教余孽齐若曦与寺中几和尚纠缠一起,四周充斥着淫秽之笑,一片乌烟瘴气。 这一切,让云歌四女又羞又怒,她们想要冲进去制止,却又担心打草惊蛇。 正当她们犹豫不决时,女子的哭喊声再次响起,透露出她父亲的线索。 门外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她们停下了来:“程逸风,陆子昂,你们对我女儿轻一点,小心伤了她!” “怎么会?你又不是不知这仙法的妙处,只要你女儿挺过这一关,功法有成后,日后便是一名高手了。哈哈,说不定到时佛母会亲自召见,收她为徒弟,授她更高深的仙术呢。” 百里云歌闻听那番禽兽之言,怒火中烧,心中暗自思量:此女之父,竟如此不堪,女儿受辱于斯,他却在门外听之任之,甚至出言袒护,真真是人神共愤! 她向解子音三女使了个眼色,四人提剑悄然而行,身形半蹲,如鬼魅般穿梭于黑暗之中。 只闻齐若曦淫笑声声,犹如夜叉之啼:“定然大师,你与我缠绵之时,那般用力,恨不得与我融为一体,此刻却要让程、陆二人对文萱怜香惜玉,何不亲自上阵?想必你至今未曾品尝过你亲生女儿的滋味吧?”言辞间,尽是挑逗与嘲讽。 云歌四人听得,心中大骇,文萱之父竟是本寺德高望重的定然法师,世人皆知的高僧,却做出如此不堪之事,令人愤慨难平。 她们为文萱的遭遇深感悲哀,同时怒不可遏。 定然法师怒喝道:“齐若曦,我敬你是佛母使者,休要逼人太甚!” 齐若曦却发出一声悠长而淫荡的尖叫,大笑不止:“定然,你未曾见过女儿赤裸之态吗?这几日,你未曾目睹她的风骚淫荡?瞧瞧,她现在浑身舒爽,欲仙欲死呢。” 定然法师虽怒不可遏,却无言以对,只能冷哼一声。 齐若曦继续淫笑道:“定然大师,听说你多年前便用一女子使本寺静空方丈破了色戒,成为你的傀儡。何不再用你女儿的身体,让他彻底臣服于你? “哦,对了,那灵见的师父,倒是个硬骨头,宁死不屈,不肯碰你送去的女子。看来你手段也不过如此。等你女儿功法大成,或许她能收复那灵见的师父,如此,这大善国寺便真正属于你了,哈哈。” 墙根处的百里云歌四人听得真切,心中豁然开朗,诸多谜团迎刃而解,亦明了先前武僧之举的缘由。 正当她们欲循环形走廊前去斩杀定然法师时,一声音忽起:“定然大师,不好了,徐夫人不知从何处请来几位江湖高手,正领着一众武师和看园护卫杀进来了。” “灵虚,你说什么?徐夫人也来了?”定然法师惊问道。 “弟子不知,定然大师,你还是快去迎敌吧,否则这大善国寺就要毁于一旦了。他们还说要一把火烧了这里。”灵虚话中有着焦急。 定然法师皱眉道:“难道那灵见和众僧数十人,也挡不住他们?” “灵见不知去向,眼下我寺僧人已死伤二三十人,他们已杀到虚云菩萨殿了。”灵虚回答。 定然法师对屋内三人喝道:“你们三个还不随我迎敌?真要眼睁睁看着大善国寺被毁吗?”言罢,他身形一闪,已向门外掠去。 一阵怒骂之声,如狂风骤雨,云歌与三位女伴但闻室内传来粗鄙不堪之语,夹杂着文萱那哀婉求怜之音,旋即有脚步声匆匆,似是白莲教之程逸风、陆子昂、齐若曦三人,随定然身影一闪,已至楼上。 华妙琴等三女去看百里云歌,云歌轻指室内,示意其内情形。四人悄然前行,步入门槛,但见文萱面含媚笑,其态不堪入目。 云歌心中羞愤交加,身形骤起,剑光如电,一闪即逝,两名僧侣瞬间被斩为数段,血溅当场。 苏凝梅手法娴熟,轻点文萱数处穴道,令其昏厥倒地。 这时,解子音压低声音,细语道:“此二僧似服春药,然观其神态,似是自愿为之。而文萱小姐,体内无毒,恐是在修炼白莲教之邪功。” 云歌听罢,怒斥一声:“真无耻!” “姐姐,现在怎么办?”苏凝梅急切询问,忽地,她一声惊道:“他们已上楼,若发现异常,封住洞口,我等将如何是好?” “我们走!”百里云歌以不屑之目瞥视文萱,随即匆匆向外行去。三女紧随其后,剑已出鞘,心急火燎。 四人循原路而上,至洞口处,但见洞口敞开,未有任何封堵之迹。想必定然和尚与那白莲教三高手行色匆匆,仅破坏奇门之阵,便急于离去。 凝梅布阵之时,但防有人自后堂封门,未虑地下之敌。若非如此,洞口一旦被定然封固,四人将困于地底,脱身无望。 这时,喊杀之声不绝于耳,四人自后堂疾步向大殿之门行去,不料又遇那武僧灵见和尚,横亘前路。 灵见也不说话,只是默然而立,双手轻轻一合,微微欠身行礼,随即步履轻盈地踏在前头。 云歌一行四人,深知灵见和尚无害之意,且心怀要务,便悄然尾随其后。 穿过几曲廊与月门,忽见玄灵身影,略显慌乱焦急。 待望见四女安然无恙,她心中的大石方落,正欲开口询问云歌等人何以与灵见同行,却见灵见已先行一佛礼,语带禅意与决绝。 “我深知诸位非徐夫人所邀之人,也非卫公子之护卫。十数年来,我寺历经十数载风雨,不幸被奸佞恶僧所侵,方丈蒙冤,大小寺务尽落恶僧之手。 “我师父更是残遭毒手,囚禁至今,致使大善国寺沦为藏污纳垢之魔域。 “佛祖慈悲,借徐夫人失女之事,引诸位江湖义士至此。小僧斗胆,恳请诸位英雄,若寺外战况胶着,务必施以援手,斩白莲余孽,诛淫僧定然,还我佛门一片净土。” 言罢,灵见深施一礼,转身离去,背影中透露出几分决绝与孤寂。 云歌五人听罢,相视愕然,随即由玄灵引领,至一可俯瞰大殿及全寺之处。 但见殿内殿外,人影交错,喊杀声、哀号声此起彼伏,四周已是血泊遍地,佛堂蒙尘。 而在数处,定然和尚正与白莲教的程逸风、陆子昂、齐若曦等高手激战正酣,难分伯仲,众人这才惊觉,定然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更令人惊奇的是,那前日所见卫公子也在其中,手持寒光闪闪的钢刀,与一名头戴黑布面罩之人并肩作战,力抗数名武僧。 云歌四女与玄灵一眼便看出,那戴面罩者虽武艺高强,却似有意留手,且不时护佑卫公子,显然是其护卫无疑。 众人心中疑云密布,这卫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要卷入徐夫人之事? 第259章 孽缘之结苦伤悲 正当百里云歌一行人疑惑不解,观望战局之时,忽见寺外又有十数人步入,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辨认,竟是徐夫人亲临,身后紧随十数名精悍护卫。 徐晓云一眼瞥见定然现身,怒意顿生,向暗处一挥手,顿时,一名身影自树梢轻盈飘落,手持大刀,直取定然及寺中和尚。其身手矫健,显然是一位武林中的顶尖高手。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大善国寺一方已显颓势,定然和尚一掌震退身前武师,回首高声喝道:“静空方丈,莫非真要坐视此寺化为灰烬,方肯现身吗?” 话音未落,数息之间,大善国寺内钟声骤然响起,震彻云霄。 各处佛堂中,数十名和尚如猛虎下山,手持棍棒刀剑,呼啸而出,其中领头一人,长须银白,身披华丽宝藏大袈裟,正是静空方丈。然而,众人却未发现灵见和尚的身影。 随着静空方丈率众僧杀出,局势瞬间逆转,大善国寺一方重振旗鼓。 百里云歌见状,目光转向玄灵,见玄灵微微点头,便领子音等三人从暗影中疾驰而出。 玄灵手势连发,与玄锋二人现身,直取寺中和尚。云歌四人刀剑如龙,与玄天六合等人联手,杀得寺中和尚及白莲教三高手节节败退。 而在暗处,玄天六合其余四人隐匿身形,时刻提防着可能出现的其他高手,同时封锁了白莲教程逸风、陆子昂、齐若曦三人的退路。 几方势力交织,杀伐之声不绝于耳。 哪想就在这时,各佛堂中突然冲出无数女子,头戴金簪银钗,衣着华丽且香气扑鼻,却也有衣衫不整者,半裸于体。 在这佛门清净之地,竟有如此多的红尘女子出现,实在讽刺至极。 那卫公子挥刀斩敌后,放声大笑:“哈哈,想必这大善国寺的佛堂之中,众大佛与菩萨皆是表里不一。在人前一副威严十足、渡人出苦海之态,而私下却沉迷于春色满园。如同告诫世人不要金银财宝,却又贪婪地索取世人的捐财捐物,可笑,可笑!哈哈……” 静空方丈闻言,惭愧之色溢于言表,精神一晃,竟被一武师趁机伤了手臂,鲜血淋漓。然而,为了大善国寺的存亡,静空方丈强忍伤痛,举起禅杖,再次迎战。 另一边,传来阵阵惊慌失措之声。云歌等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些烟花娼妓尽是从地下逃出来。 见这些女子衣衫半裸,发簪斜歪,让百里云歌心生怒意,又见寺中和尚竟将这些女子当作挡箭牌,云歌眼中寒光一闪,挥剑无情地斩杀过去。 玄天六合几人见状,不禁心生惊讶。他们未曾料到,这位未过门的少夫人竟如此果决,心如磐石,对那些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也毫不留情。 战至酣处,不觉间,金鸡三唱,宿鸟齐鸣,月隐星沉,东方破晓,天色渐明。 大善国寺一方已显败象,白莲教三余孽程逸风、陆子昂、齐若曦身受重伤,眼见大势已去,心生退意。 齐若曦娇叱一声,击退眼前之敌,身形如电,向一侧掠去。 玄月与玄锋早有防备,两把青锋剑如龙腾空,剑影重重,将三人困于咫尺之间。 先前在地宫中目睹三人淫行,云歌与妙琴等人怒火中烧,纷纷出手,誓斩白莲余孽。 至此,众人方知三人真身。程、陆、齐见身份败露,如惊弓之鸟,不过十数回合,几声惨叫过后,便被玄灵与玄锋斩于剑下。 定然和尚闻听同伴丧命,环顾四周,寺中僧众已所剩无几,苦苦支撑,心知大势已去,再留此地,恐难善终。 他虽身负重伤,却无性命之忧。一声怒吼,数掌拍出,罡风如刀,攻向他的数人纷纷倒退,地上硬石被震得咔嚓作响。 正当定然欲夺路而逃之际,一熟悉身影映入眼帘,竟是他的亲生女儿文萱。 定然神色一僵,又不禁回头望向徐夫人。哪知寒光一闪,百里云歌的长剑已刺入他胸膛,紧接着,云歌一掌拍在他胸口。 定然和尚惨叫一声,身躯倒飞而出,落在文萱脚前,距她鞋子不过半尺。 他认出女儿的鞋子,不知哪来的力气,强撑身体欲起,终是力竭倒地,口中鲜血如泉涌。 然而,定然并未在意伤势,对周围逼近的众人亦视若无睹。 他微笑着看向文萱,声音微弱而颤抖:“女儿,是为父对不起你,不该将你留在寺中,以致落得今日之局。” 众人本欲上前了结定然性命,闻听此言,皆是一震,徐晓云更是瞪目结舌,无言以对。 文萱泪如雨下,回想起前几日父女相认的温馨场景,父亲对她的怜爱之情,历历在目。 若非白莲教三人来袭,她又怎会落入程、陆、齐三淫魔之手? 即便后来得知父亲并非善类,糟蹋良家妇女无数,更是藏匿娼妓,日夜淫乐,但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 文萱心中痛苦交加,既恨自己的身世,又恨父亲亲眼目睹她受辱而无动于衷。她悲从中来,泪水模糊了双眼。 “女儿,为父就要去了,知道你恨我。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活下去。” 定然抬起血淋淋的手,声音微弱而充满期待、悲伤、后悔与自责的目光,令人心碎。 文萱轻声一笑,那笑中却满是凄苦,突然,她怒目圆睁,对着定然咆哮道:“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我宁愿此生不知亲生父亲何人!” 言罢,她猛地站起,奋力拨开人群,决绝转身,步履匆匆。 定然见状,双目圆睁,欲呼女儿之名,却终究气绝身亡,嘴角鲜血汩汩而流。 文萱未曾回头,唯有悲泪滑落脸颊。她疾步前行,忽而从衣襟中取出一物,凝视片刻,思绪飘回十日之前。 那日,她与母亲徐晓云同游大善国寺,玩心大起,误入一佛殿。因香客众多,她被人群挤倒,不慎遗失了细绳系着的小金锁。 恰逢定然和尚目睹此景,上前关切询问。文萱只道是自幼佩戴之物,母亲言及,此乃父亲所留。 定然闻此,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热情款待文萱,并唤来僧人细问。 文萱乃本地人,且因家世缘故,时常遭人非议。前来僧人亦对她有所了解。 定然听罢,心中已然明了,眼前女子,正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他细问文萱生辰,推算之下,更无疑义。 随后,定然将文萱带入密室,一番诉说,文萱方知眼前和尚竟是她的亲生父亲。父女二人相拥而泣。 为弥补父爱缺失,定然将文萱留在寺中。 文萱自幼受人嘲笑,虽出身富贵,却因母亲之事难以抬头。如今得生父相伴,虽其父名声不佳,但她仍渴望亲生父亲的关爱。 数日相处,她感受到了父亲对她的疼爱与怜惜,仿佛得到了全世界的宠爱。 然而,好景不长,前几日,她遭三恶人所害,被下春药,任其凌辱,还被迫学习邪恶秘法。而定然,却未能挺身而出,阻止这一切。 这十日间的悲喜交加,让文萱心如刀绞。刚认的父亲,却因恶行累累而丧命。 她回想起母亲的不堪过往,痛苦悲笑,将手中之物愤然一掷,头也不回,决然离去。她不愿承认,自己竟有这样的父母。 那被她抛出的,正是一根细绳,绳上吊着的小金锁,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恰好落在隐匿于暗处的玄月脚边。 玄月拾起细看,心中不禁为这女子轻叹一声。 第260章 痛骂笑讽西天佛 等女儿文萱悲愤离去,徐晓云终是从痴梦中惊醒,欲追女而去,却瞥见地上那人,曾是她数夜欢愉、至今魂牵梦绕的情郎,由那采花淫贼化为她心心念念的挚爱,哪怕背负世人的骂名,也要诞下这孽缘的结晶。 哪想此刻,这让她朝思暮想的男子,如今已气息全无,冰冷地躺卧于尘土之上。 念及此人之死,皆因自己而起,若非请来那些黑道高手,他们又怎会阴阳相隔?念及此处,徐晓云悲痛欲绝,放声大哭,那哭声犹如杜鹃啼血,撕心裂肺,响彻云霄。 殊不知,定然和尚乍见女儿时,心中涌动万般思绪,欲与徐晓云相认,却又踟蹰不前。 是因他想到,那时自己化身为采花贼,累及徐晓云清誉,此等罪孽,何颜以对? 加之时光荏苒,徐晓云成婚几十年,家道昌盛,夫君更是文采飞扬,高中举人,一派祥和之气。如果贸然相认,恐生事端,是以强忍下来,暗下决心,待它日良机再现,再图团圆。 奈何世事如棋,乾坤莫测,今日竟成永诀,阴阳两隔。 而徐晓云她父亲所请的黑道高手们,面对此景,亦是始料未及,加之各有伤势,便默默离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徐夫人哭得双眼红肿,嗓音嘶哑,在两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令人意外的是,她令庄园的护卫将定然的尸体带回,旁边受伤的静空方丈却并未加以阻拦。 这一幕,让百里云歌一行人惊愕不已。 直至徐夫人及其带来的武师、护卫全部离去,云歌在玄灵的提醒下,才恍然意识到他们在此地的尴尬。天色渐明,只见尸体横陈,鲜血染红了整个大善国寺。 他们本欲悄然离去,却闻得那卫公子一声狂笑,震耳欲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卫公子身披血衣,手持利刃,仰天大笑,不明所以。那头戴黑色头套的高手,如影随形,护在他身旁。 卫公子指着静空方丈,大笑不止:“好一个佛门清净之地,却暗藏春色,只怕那一佛一菩萨,也是左拥右抱!哈哈!” 他又环视四周,讽笑道:“好一个佛门不争之地,却尸体遍布,血染佛像,佛堂尽赤。难道那西天如来身上的袈裟,也是用这鲜血染成?你静空方丈,竟敢效仿如来之举?哈哈!” 无视痛心疾首的方丈,卫公子再次大笑:“世人愚昧啊,前来烧香拜佛,求财、求子、求功名、求富贵、求平安。若佛真有灵,那天下之人岂不皆富贵?皆权贵?皆长寿?皆胜过神仙?哈哈! “若求功名有用,那朝堂之上岂不皆是佛门弟子?那龙椅之上坐的,岂不应是如来佛祖?若求子有用,那一夜即可怀胎,那人世间岂不只需一个男人,便是那西天如来?哈哈!” 卫公子怒目圆睁,指着静空方丈笑骂道:“闻你俗家姓常,却改姓释,与那西方如来同姓。殊不知,他根本不姓释!你等僧人,本是华夏子孙,却改姓外族,更是那虚无缥缈的神棍! “你等忘宗背祖,跪拜在那如来老儿身前阿谀奉承。明知这是欺骗世人、愚弄世人之说,却还引诱世人跪拜佛像、烧香布施。 “看看你这寺中的和尚吧,个个肥胖如猪、富得流油,还贪恋春色、淫欲无度!哈哈,如此出家人、如此佛门清净、如此渡化世人、如此西天如来,皆狗屁都不是!!!” 静空的脸色怒红得近乎发紫,宛如烈火即将炸裂。听到卫公子的讽刺,他终是忍无可忍,一口鲜血猛地喷出。 他缓缓站起,环顾四周,只见遍地尸体,既有寺中和尚,也有烟花之地的风尘女子。 念及自己违背佛门清规,他不禁仰天长笑:“哈哈,我静空算什么高僧!我哪里是出家,分明是在助纣为虐,与恶徒同流合污!我哪里是佛,分明是魔!我哪里是人,简直是鬼!我乃天地间的恶魔,不配为人,不配存于这天地之间!” 言罢,静空凝聚十成内力,一掌狠狠拍向自己的额头。 刹那间,头颅开裂,脑浆与鲜血四溅,他以一种决绝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云歌四女与玄天六合目睹此景,皆面面相觑,眼神中满是对卫公子的怪异与不解。随后,他们默默地离开了这个充满血腥与罪恶的地方。 卫公子也收敛了先前的狂笑,一声叹息后,与那头戴黑色头套之人一同离开了大善国寺。 百里云歌一行人寻得一偏僻之处,摘下面罩,脱下夜行衣,随后返回客栈。他们匆匆收拾行囊,正欲离开,却迎来数匹快马。 骑马之人正是徐夫人庄园上的护卫,玄灵更是认出了领头的老者,那是徐夫人从娘家带来的老仆。老仆一声令下,众护卫誓要找到小姐——文萱。 原来,徐晓云悲痛欲绝地回到庄园,贴身侍女前来禀报,老爷昨夜悄然离去,不知去向。 徐晓云与丈夫文昊言早已恩断义绝,他的离去对她而言并无太大影响。然而,这却让她想起了女儿文萱,于是急忙让老仆安排人手去寻找。 然而,经过十数日的搜寻,他们找遍了整个庆都县,甚至邻近的十多个州县也派人前去,却始终没有找到文萱的踪迹。 一个多月后,徐晓云在情郎的死亡、女儿的失踪以及邻里乡亲的指责与嘲讽中,终于崩溃,撒手人寰。 她的父母痛哭一场后,好生安葬了徐晓云,随后索性卖掉了庄园。 至于文昊言,并未去打探下落,而外孙女文萱,他们只是随意派了几人寻找几次后便不再理会,虽然文萱是女儿的骨肉,但毕竟是与那淫僧所生的孽种。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再说百里云歌一行人离了柳香村,踏上大道后,才恍然惊醒。他们本是追踪白莲教的三名余孽,欲探知其前往京城的目的。 然这三名余孽却已死于大善国寺,想要继续追查已是无从下手了。 一行人风尘仆仆,急驰于途,终在这一日抵达了保定府治下的清苑县。 百里云歌身着锦衣华服,翩翩公子之姿跃然眼前,子音、妙琴、凝梅三女则化身为她的侍童,紧随其后。 玄灵与玄锋则扮作她的老仆与管家,而玄天六合的其余四人,亦是各展身手,乔装打扮,混入人群。 三拨人马虽同行,却假装互不相识,进城后更是低调行事,专挑那些偏僻幽静的小巷前行。 行至一处,忽见前方有家酒肆,门庭虽不若繁华之地那般喧嚣,却也人来人往,多是城中百姓、走南闯北的商贩以及江湖中人。 云歌一行六人,分两桌而坐,饭菜方上桌,忽见两道熟悉的身影步入酒肆。 正是那卫公子与一老者,老者头戴头套,但观其年纪,怕已六七十岁有余,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一位内功深厚的高手。 第261章 昔人已随东流水 那卫公子一见百里云歌几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显然已认出他们乃是大善国寺中所见的香客游客。 他微微一笑,缓步上前,对云歌抱拳笑道:“这位兄台,我们曾有一面之缘,也算有缘人了。在下姓卫,单名一个轩字,字松宇。” 先前对他尚有好感,却未料他如此轻浮无礼,云歌四女不禁秀眉微蹙,面露不悦之色。 玄锋见状,身形一晃,已拦在卫轩面前,冷冷道:“公子请自重,我家公子并不识得阁下。” “此言差矣……”卫轩话未说完,便迎上了玄锋那凌厉如刀的目光,心中一惊,不禁倒退数步。 他身后的老者手掌轻抵卫轩后腰,稳住他身形,同时对玄锋冷哼一声,目光冰冷如寒冬之霜。 玄锋岂会示弱?内力涌动,如江河之水滔滔不绝,缓缓向老者逼近。 老者轻笑一声,将卫轩轻轻移至一旁,同样内力喷涌而出,如大海狂涛,气势汹汹,如海风呼啸,直逼玄锋而来。 二人针锋相对,各展所学,寸步不让。 酒肆内的其他客人见状,吓得面色苍白,饭也不顾得吃,起身便逃。那刚走近的小二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掉头就跑,哪还敢多言半句? 稍倾,老头与玄锋同时收敛内力,撤去周身气势,各自退开几步。 老头对卫轩沉声道:“公子,我们去那边坐。”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不等卫轩回应,便径直走向窗边,选了一处空桌坐下。 玄月向玄锋投去询问的目光,玄锋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无恙,随后坐下,默默用餐。 云歌四女不欲多生事端,匆匆吃了几口,便起身离开酒肆。玄月和玄锋起身时,目光掠过卫轩那桌,随即跟上云歌四女离去。 不久,玄天六合的其他四人亦假装吃完,结账离去。 岂料那老头暗中使了个眼色,卫轩微微点头,随后老头丢下几两碎银,匆匆追了出去,但只追了一段便停下,似乎在验证什么。 片刻后,卫轩低声问老头:“桑师傅,他们究竟是什么人?那公子似乎非同一般。” 原来这老头名叫桑曲阳,他边走边道:“那年轻公子实为女子,身旁的三位侍童也是女子。” “什么?!”卫轩惊愕当场。 桑曲阳回过头,冷冷道:“但她绝非你能招惹的。即便你父亲身为京官,也不过是个太常寺七品寺丞。要知道,这位姑娘身边有一等一的高手三四人,个个不弱于我。 “由此可知,她身份非凡,要么是武林世家之后,要么是大门大派弟子,说不定还是王室古族之人。就武林世家和大门大派而言,哪家不是朝中有人,江湖中亦是声名显赫?就连当地官府,也不敢轻易得罪。” 卫轩听完,更加震惊,片刻后问道:“那女子身边不是只有两个老仆吗?” 桑曲阳冷笑一声:“岂止,至少还有两人。如果我猜得没错,那晚在大善国寺出现的几个蒙面黑衣人便是他们。而且我还能感觉到,暗处还隐匿着两位高手,应是这位姑娘的护卫。” 桑曲阳示意卫轩边走边说。 等卫轩跟上后,他收起严肃之色,嘴上说道:“我虽答应你父亲出京一趟,护你周全,但按约定,明年三月我便离去,与你卫家再无瓜葛。 “你数次逼我出手,想破我誓言,让我继续留在卫家。我也知道你不想读书考功名,只想舞枪弄棒,做个看似逍遥自在的江湖中人。 “或许你见多了官场的勾心斗角、权贵攀附,才有此想法。你年纪尚轻,有此见识,说明你人很聪明。虽然你几次设计陷害我,但我知道你并非真心想害我,我也不怪你。 “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提醒你,日后若再遇见那位女子,切莫再如今日这般唐突无礼,更不要有非分之想。世间有些人,你根本不能去碰,尤其是漂亮的女子。” 卫轩听完,缓缓点头,随后放松笑道:“天地广阔,我与那女子估计再难相遇了。何必担心这些呢。” 不想桑曲阳淡淡道:“如果我猜得没错,那女子一行人定是前往京城。我再多说一句,我曾观你面相,你一生中大起大落,富贵权势相伴,但在此之前必遇大凶之事,只有逢凶化吉,方能安然度过。” “啊,桑师傅竟然还会相面算命之术?!”卫轩欣喜笑道,却忍不住微微回头,望向云歌一行人离去的方向。 桑曲阳淡然回答:“略懂皮毛罢了。”见卫轩如此,嘴角浮现一丝冷笑,但并未点破。 两人牵马缓行,步出城门,走了一段,正欲纵马而行,却不及卫轩语带笑意,低声向桑曲阳说道:“桑师傅可知,我此行为何径直去庆都县?” 桑曲阳面容清冷,宛如寒潭之水,未置一词,似对此事并无半分好奇。 卫轩见状,颇感孤寂,遂自顾自地续道:“桑师傅或有耳闻,家父老树着花,仅得我这一脉单传。他老人家一生风雨飘摇,近年更是感慨万千。上月,他于书房之内,召我密谈,道出一桩陈年旧事。” 察见桑曲阳神色平和,并无愠色,卫轩便继续娓娓道来:“家父提及,其年少时曾有一纸婚约,对方乃陶姓大户。无奈天不遂人愿,我先祖不慎触怒奸臣严嵩,家道中落,家父那婚约也随之化为泡影。 “谁料数年前,陶太爷竟亲自上门,揭露往事真相——原来,其女陶梦君与人私奔,故寻了一个由头,解除了婚约。 “陶太爷坦言,这些年虽未认回爱女,但眼看天命将至,此番前来,既为致歉,也为告知爱女下落,即在保定府之庆都县。 “岁月悠悠,数十年过去了,家父虽看似释怀,然心中那份挂念却未曾稍减。 “他还透露,婚约未解之时,他曾暗中窥见陶梦君,真乃倾城之色,且才情出众,不料她竟甘愿随一介草莽武师,月夜私奔。家父自是心中不服,更欲探知这些年,陶梦君究竟过得如何了。” 卫轩稍作停顿,一声悠长的叹息在空气中回荡,“知子莫若父,然知父者,亦唯有子也。我深知父亲心中有一桩未了之愿,便毅然决然前往庆都县,暗中窥见了那传说中的陶梦君,以及她的丈夫。 “陶小姐虽已逾花甲之年,但风韵犹存,依稀可见当年之绝色。而其丈夫之相貌、举止、谈吐,与陶小姐相较,实乃云泥之别,啧啧,此人不足挂齿,不提也罢。当时我心中也是困惑万分,不解陶小姐当年何以倾心于如此粗鄙之人。” 言及此处,卫轩回首,对着桑曲阳微微一笑,嘴上说道:“桑师傅,那晚你也在场,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桑曲阳仅以鼻孔中轻轻一声哼鸣,算作回应。 卫轩继续说道:“那晚,我无意间听闻她们夫妇谈及女儿徐晓云,心中好奇,欲一睹其风采,料想其应能继承陶小姐年轻时的美貌。 “于是,我悄然前往那庄园,只见徐晓云已年过不惑,哈哈,说来我与她竟是同辈之人,只因家父老来得子,这才与她年龄相差甚远。 “至于后来在大善国寺所发生的事情,哎,实乃见她女儿陷入淫僧之手,心生怜悯。这本非我分内之事,但若袖手旁观,一旦被父亲问及,只怕又要遭受责备。” 闻言,桑曲阳终忍不住开口:“不错,令尊性情便是如此。若非如此,他又怎能在七品之位上多年未动?他性情耿直,喜好插手闲事,更是洁身自好,成为朝中一股清流,平日里自然得罪了不少人。” 不待卫轩回应,桑曲阳又是一声感慨:“是啊,若非令尊如此性情,只怕我早已命丧黄泉了。” 第262章 羽化成仙有灵丹 卫轩和桑曲阳两人风驰电掣般赶路,年关将至,他们步履匆匆,不过数日,便已抵达京城。 未料,在离城门数里之遥,一行人影映入眼帘,卫轩一眼便认出了百里云歌,脸色不由微微一变,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之光。 桑曲阳瞥了卫轩一眼,脸上掠过一抹失望之色,却沉默不语,仿佛视而不见。 此时,千阳门门主关傲亲自出城相迎,并备下两辆马车。 一番客套之后,百里云歌未加推辞,携妙琴、凝梅、子音三人登上了前车,而玄灵与玄月则坐上了后车。 望着那二十余人浩浩荡荡地进城,不仅卫轩,就连桑曲阳也面露惊讶之色。 片刻后,卫轩问道:“桑师傅,方才那些人似乎是千阳门的人,领头的是关门主关傲,没错吧?” 未料桑曲阳神色凝重,低声说道:“传闻千阳门背后真正之主,乃是旎啸。卫公子,望你行事小心。” “啊!”卫轩听得,心中惊骇不已,低声问道:“难道那几位姑娘都与旎啸有关?” “哼,你心中有数便好。”桑曲阳说了一句,便策马前行。 转瞬之间,年关已至,北地寒风凛冽,冰雪覆盖,正值除夕之夜,又是天子脚下,爆竹声声不断,城中火树银花,锣鼓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饭后,千阳门弟子丁幻羽,年轻弟子皆尊称为丁婶,带着韩夏、云竹前来,说是陪伴云歌四人外出游玩。 子音、妙琴、凝梅三人年幼,自然喜爱热闹,而百里云歌却无心观赏烟花,更无意逛街。 只因她未得旎啸的消息,关傲只告诉她,少庄主与骆小姐及白虎前辈,已离开大松山前往大漠深处,如今却不知所踪。 云歌心中自然牵挂旎啸,加之数年未见,此次不顾师门禁令外出,本欲寻找旎啸,共结连理,哪知后来发生了诸多变故。 她望着西边,长叹一声,一缕相思之情,让她静静地伫立,遥望天际。 她多么希望能飞到旎啸的身边,却又不知他身在何方。再次叹息一声,云歌陷入了深深的思念之中。 再说旎啸与骆风雁,随白虎深入大漠腹地,白虎循着宿敌的气息,日夜兼程,连续数日,直至今夜,方才停歇。 旎啸说道:“不是今朝,便是明日,应是除夕之时了。” 这茫茫大漠之中,无爆竹之喧嚣,无人烟之繁华,更无盛宴之佳肴,唯有二人伴一虎,共度此夜。 旎啸施展奇门阵法,以避风寒,燃篝火以驱寒意,烤肉以慰饥肠。 大松山临行之际,蔡老叔赠予两袋美酒,林妈妈则备下数袋各式干果腌菜。 眼下于这除夕之夜,只能以粗布为桌,美酒、烤肉、干果、腌菜,倒也不少,满满地摆满一桌。 两人随地而坐,举目仰望,可见夜空繁星点点,环顾四周,大漠风光尽收眼底,侧耳倾听,寒风呼啸,声声入耳。 骆风雁有心爱之人相伴,自是笑声清脆悦耳,不时讲述些趣事,或吟诗几首,或清唱几句。 尤其是几杯美酒下肚,火光摇曳之中,只见她脸颊微红,犹如桃花绽放,梨涡浅笑,美不胜收。 直至深夜,骆风雁带着几分醉意,躺坐于白虎身旁。 这时,旎啸却从怀中取出一株枯枝,枝头尚有几片绿叶点缀。 这株不知名的草木,乃是他与骆风雁西行途中,于八角城与草原交界处的几户人家处,为证实一女子真伪,旎啸临时起意,引那几户人家现身出来,于无意间发现此种草木,便随手折下几枝。 他尚未发问,只见白虎双眼猛然瞪大,虎身亦是微微一颤。骆风雁不明所以,转头望向白虎,心中充满疑惑。 旎啸轻轻挥动手中之物,目光中带着一丝探寻,问道:“白虎,莫非你真能识得此乃何物?” 他本是随意一试,未曾想白虎竟真的有所反应。白虎轻点脑袋,随即用那锋利的虎爪,在地上划下了几个略显歪斜的字迹。 旎啸俯身辨认,口中轻念:“青冥薙?” 白虎再次以点头回应,见二人面露疑惑,便开始以爪比划,又在地上写字。 经过一番长达半个时辰后,旎啸似乎终于明白了这“青冥薙”是何物了。 相传于远古之时,若以青冥薙、破山银雁之血、赤雷元阳沙三者混合炼制,便可得玄阴灵元丹。 凡人服之,可羽化成仙,遨游星辰日月;兽禽食之,能化为人形,且生出仙根,再修炼百年,也可羽化登仙;即便是神仙,服用此丹,修为亦可大增,少则增进亿万年,多则可破三十三重天,踏入那无人知晓的虚灵世界。 旎啸好奇问白虎,那虚灵世界究竟是什么,白虎却摇头表示不知,只说这是它生来便有的记忆,是血脉中的一种传承。 白虎又言,这青冥薙多生长于极寒之地,在辽东深山中,相对来说多一些。 旎啸心中一动,暗想那八角城的几户人家莫非是女真人?但仔细观察,其风貌却又似来自江南与陕甘之地。 随后又是看着手上的青冥薙,虽对成仙之事心生向往,但破山银雁与赤雷元阳沙之名,旎啸今晚才从白虎口中得知,更别提那炼制之法了。 他苦思冥想,脑海中却无丝毫相关记忆。 然而,他又转念一想,梅花山庄藏书十万卷,自己所学不过沧海一粟。或许,山庄的藏书之中,便有关于这些奇珍异宝的记载。 白虎见他手搓枯枝,神色变幻,似乎猜中了他的心思,又开始以爪比划,或在地上书写。 旎啸慢慢知晓,原来,若人死后灵魂犹存,便可用这青冥薙收集灵魂,化作灵魂之液,借由刚死之人还魂重生。 而若这青冥薙生长于阴间地府,更能聚集十万里内,那人破碎的灵魂,使之凝聚一处。 他闻言,不禁面面相觑,随后将青冥薙递予白虎,笑道:“白虎,此等宝物既有如此奇效,便送给你吧。” 白虎却翻了个白眼,似是不屑,而骆风雁则抿嘴轻笑,眼波流转。 岂料白虎随即又开始了它的比划与书写。旎啸凝视片刻,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白虎告知,这青冥薙非同小可,切不可随意携带。若带在身上,便不可施展七彩三环,否则恐会引来灵魂受损的灵怪妖魔,这些妖魔凶猛异常,绝非等闲之辈。 见旎啸面色不佳,白虎又连忙比划,表示这只是它的一种猜测而已。 然而,旎啸深知白虎绝不会妄加猜测。毕竟,白虎已活数千年,加之血脉传承,世间诸多奇异之事,白虎皆有所遇。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寒风,照耀大地之时,二人一虎再次踏上了向东的征途。 途中,偶遇蒙古游牧民,他们便绕道而行;若见巡逻的鞑靼骑兵,则潜伏隐匿,以免节外生枝。如此行走数日,有白虎相助,他们一日便可行进数百里。 第263章 独见狼山隐异光 这一日,二人一虎行至一处地界,遥观二三十里开外,但见群山如带,蜿蜒不绝,山势峥嵘,峰峦叠嶂,几座巍峨之巅,雪花飘飘,寒风凛冽,好不壮观。 旎啸略作盘算,心中暗忖:莫非,此便是那传说中的狼山? 白虎矫健一跃,登上一高岗,昂首环顾四周,虽历经近千载沧桑巨变,地貌更迭,然它慧眼如炬,一眼便认出这正是昔日之狼山。跃回地面,对旎啸微微颔首示意。 二人及白虎行至山前,只见山石嶙峋,形态古怪,岩石坚硬无比,峰峦重重叠叠,多有悬崖峭壁,岩石裸露,无半点草木遮掩,显得格外荒凉。 恰在此时,旎啸忽觉山巅之上似有异物,散发着奇异光芒,不禁手指惊呼:“你们看,那上面似有异物,光芒四射!” 骆风雁见说,一脸困惑,转而望向白虎高昂的头,似乎亦无所见,便说道:“旎啸,那上面天空什么都没有,一片灰蒙啊。” 旎啸眉头紧锁,侧首再问:“你说什么?什么也没看见?”复又转向白虎:“白虎,你呢?” 白虎轻轻摇头,以示未见。旎啸心中愈发诧异,再次抬头仰望,忽地,山尖之后彩光乍现,连续闪耀十数下,璀璨夺目。 他回转过头,询问一人一虎:“此番你们仍旧未见?” 骆风雁答道:“没有什么啊,只见光秃秃的山峦与灰暗的天幕,哪有半分光亮?” 白虎也是摇头,却在地上以爪划出一行字,旎啸观之,轻声道:“白虎,你的意思是,人各有机缘,或许这山上异光,唯有我能看见,唯我能觅其踪?” 白虎点点头,旎啸转视骆风雁,骆风雁笑道:“既然白虎这样说,我们何不上山探个究竟?” 言罢,白虎背负骆风雁,身形一跃,瞬间跨越数丈之遥,旎啸则施展轻功,紧随其后,二人一虎,并肩而上。 不多时,他们已登上一峰之巅,遥见十多里外,一座高峰矗立,峰顶白雪皑皑,宛如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正当此时,旎啸蓦然望见那峻岭之下,幽谷之中,精光烁烁,瑞气千条,不禁手指前方,朗声道:“你们看,光华便在那处!” 骆风雁一脸茫然,满心疑惑,白虎也是双眸迷蒙,转头望向旎啸。 见他们如此神情,显是未见异象,旎啸心中微感奇异,却又忆起白虎先前之言:“或许此等机缘,唯我独享。”念及此,他笑道:“且随我来,带你们前去一探究竟。” 言罢,他当先引路,白虎则继续背负着骆风雁,紧随其后。 不过十数里之遥,未及一炷香功夫,便已抵达。临近一看,只见这山谷幽深,壑谷险峻,阴森异常,俯瞰谷底,云雾缭绕,深邃难测。 二人一虎静候片刻,那奇异光芒再次显现。 旎啸身形矫健,如雄鹰展翅,直扑那祥光闪烁之处,不过须臾,便已至对面悬崖,前方不远处,赫然现出一洞府,宽约四五人并肩。 白虎载着骆风雁,奋力一跃,稳稳落于悬崖一突兀之处,亦发现了那洞府。 旎啸回首,向白虎与骆风雁微微颔首,双脚轻点,身形一闪,已入洞中。 洞内漆黑一片,未知深浅,他小心翼翼前行几步,深吸一口气,并无异样,再细细打量一番,方回到洞口,招手示意白虎进来。 白虎驮着骆风雁,轻而易举跃入洞内。骆风雁自白虎背上跃下,行至旎啸身旁,心中略显紧张,不由自主地牵住了旎啸的手。 旎啸从她那温润如玉的手心中,感受到了她的不安。他深知,这是因先前夏积隐之事,让她的心中至今仍蒙着一层阴影。 他轻轻摇头,拍了拍骆风雁的手背,以示无恙。 白虎前行于前,身为神兽之躯,即便洞内漆黑如墨,于它而言,亦如白昼般明亮。 洞中蜿蜒曲折,宛如迷宫,二人一虎行走其间,不知时光流逝。 直至旎啸心生不耐之际,忽见前方光芒闪烁,犹如雷电破空,却无雷鸣之声相伴。 此番异象,非但旎啸目睹,就连白虎与骆风雁也是尽收眼底。在那电光石火之间,隐约可见前方似有一片葱郁丛林,生机盎然。 二人一虎见状,面露喜色,脚步加快,疾步向前。 然未行十丈,便似遭遇无形之壁,尤其是白虎,猛然撞去,只觉头晕目眩,顿时怒气横生,虎掌一挥,力道千钧,却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犹如击打在坚硬磐石之上。 旎啸与骆风雁闻声,不禁惊呼出声。 旎啸随即拍出掌来,掌心烈火熊熊,照亮四周。借着火光,只见二人一虎面前空无一物,唯有地上怪石嶙峋,乱石遍地。 白虎轻声怒吼,洞内回响不绝,骆风雁连忙掩耳,只觉身后石粒簌簌落下。白虎转头望向二人,露出一丝苦笑,那模样逗得骆风雁忍俊不禁,嗤嗤而笑。 此刻火势已熄,旎啸只好再次施展烈火掌。 见白虎欲再上前,他连忙制止:“还是我来。眼前之物,怕是机关陷阱,或是奇门遁甲之阵。” 白虎闻言点头,缓缓后退数步。 旎啸伸手向前,轻轻触碰,果真如触薄膜,又似蝉翼般轻薄。稍一用力,仅能前行寸许,随即被一股无形之力弹回,仿佛有物阻挡,不得寸进。 旎啸面对这古怪无形的墙壁,细细端详一番后,向骆风雁与白虎使了个眼色,示意稍安勿躁。 随即,他运起乾坤阴阳指,真气如电,疾射那无形之壁。 旎啸反应机敏,身形一闪,避开了被指力反弹回来的危险。 只听“咔嚓”一声,他们身后的一块硬石被乾坤阴阳指的真气击得裂痕遍布,碎石四溅。 旎啸再次拍出烈火掌,火光照亮了四周。他一手缓缓贴在那墙上,只觉此墙光滑如镜,竖直而立。 他顺着墙壁往下摸索,直至地面,似是从石地之下伸出。他腾空而起,跃至四五丈高的洞顶,伸手触摸墙壁,发现这无形之墙竟穿透了头顶的硬石,与上方融为一体。 他又向两边摸索,这墙与两边的石壁浑然一体,天衣无缝。接着,他在周围四处搜寻机关,却一无所获,不禁眉头紧锁。 正当他束手无策之际,骆风雁提醒道:“旎啸,白虎说此机缘乃因你而起,何不用你的三环七彩,或是体内心剑,亦或滴血一试?” 旎啸闻言,拍了拍额头,笑道:“对对对,我怎生忘了。” 第264章 无形墙后有倭贼 三环七彩汇聚于掌心,旎啸本欲轻轻拍在那无形之墙上,不料掌前空无一物,手掌竟直接穿过了那无形的屏障。 他顿时大喜过望,白虎与骆风雁亦是欢欣鼓舞。 随后,旎啸与骆风雁骑上白虎之背,随着旎啸施展三环七彩,光环笼罩白虎及二人,白虎便如履平地般跨过了那堵无形之墙。 到了对面,只见这边一片灰蒙蒙,宛如雾锁天涯,那片丛林就在二三十里之外。 然而,旎啸与骆风雁并未急于前行,而是从白虎背上跃下后,二人一虎不约而同地转身,凝视着那无形的墙壁,虽目不能见,却能感其存在。 旎啸伸手一探,果然无法再穿过那堵墙,心中不禁暗自称奇。 骆风雁含笑而问:“旎啸,这世间能使你那三环七彩之功的,又有几人呢?” 旎啸答道:“除却家父及祖辈之外,尚有妙琴、子音、凝梅三人,只是她们需联手方能施展三环七彩之功法。” “咦,竟如此奇妙,难道这世间再无他人能习得此功?” 旎啸对骆风雁摇了摇头,“纵是将功法口诀告知他人,亦是难以学成。或许此功法正如白虎一般,乃是一种独特的传承。至于她们三人为何能习得,或许与她们的身份有关吧。” 言罢,他望向白虎,白虎微微颔首,似在认同。 骆风雁又问:“你身边三侍,不是自幼便跟随于你吗?莫非她们是你的亲人?” 旎啸解释道:“不是,她们乃是在婴孩之时,从外面抱入山庄的,几乎是世人遗弃的孤儿。不过,在她们成为我侍女之前,需进入一间石室,似是要进行某种仪式。 “我曾询问过她们,但她们总是缄口不言,想来是在那石室中得到了上一代侍女的传承吧。” 骆风雁见说,惊讶不已,叹道:“这世间我们人类竟还有血脉传承之说?真是奇妙非凡。” 而后,二人一虎继续往那片丛林行去。路上,旎啸与骆风雁谈起了山庄的一些琐事,又顺手取了些干粮充饥。 及至那丛林之前,但见树木参天,即便是那最小者,亦需一二人方能合抱,高逾十余丈;而那些大者,更是需十多人方能围拢,树梢之高,直插云霄,难以望其项背。 令人称奇的是,这树上之叶,多为墨绿乃至墨黑之色,未见半点翠绿,更无红黄之姿。 此等树木,究竟是何品种?非但旎啸与骆风雁不知,就连那活了数千年的白虎,也是茫然无解,似松非松,似槐非槐,又似杨非杨。 旎啸上前试探,只觉树干并不坚硬,内力稍吐,便已陷入寸余。 二人一虎凝视良久,终是未能识得此树之名,便继续往丛林深处行去。 岂料,他们方才行过,先前旎啸手按之处,竟有墨绿色之水汁缓缓流出,宛如树之泪水,又似其血液。 再往里行了几丈,骆风雁不禁皱眉问道:“你们可曾察觉,这林中为何不见半只飞禽走兽,连蚊虫也无?更无半点声响,岂不奇怪?且地上连半株杂草也没有。” 旎啸听得,望向白虎,白虎摇头,示意并未感知到危险。 旎啸静心聆听,虽觉如骆风雁所言,确有几分诡异,却并未感受到丝毫危险,于是决定继续前行。 行了一二里许,忽见前方似有一茅草屋,二人一虎皆感惊讶。且不说这屋究竟是何人所建,单是那些茅草,又从何而来? 他们快步上前,只见茅草屋大门洞开,内里空无一人,且极为简陋。除了一桌,以数根棍子架起,上铺一层枯草,勉强算作床铺外,别无它物。 正当他们准备离去,继续前行之际,骆风雁眼角余光一闪,忽然停下脚步,手指茅草屋墙壁,惊道:“那里面似有东西!” 旎啸依她所指,几下便撕开了那由杂草编织的墙壁,内里果然藏着一张褐色的纸张,若不仔细察看,其色与墙壁上的枯草几无二致。 待瞧见纸上有字,旎啸双目中怒光一闪,脱口道:“此乃倭文!” 骆风雁见说,惊讶之余走近前来,果真是认不得那倭文。再看白虎,怒目圆睁,环顾四周,似在搜寻附近是否有东瀛人的踪迹。 旎啸反复翻转纸片,细细查看,边说道:“可惜,我等并不识得这上面的文字。不过,想必这丛林之中已有日本人的足迹了。但此处为狼山,乃鞑靼之地盘,怎会有日本人前来?” 骆风雁侧首问道:“莫非如同你一般,因那异光出现,才被引到这山洞之中?” 旎啸望了白虎一眼,见白虎两眼迷茫,便说道:“应当不是。再者,即便见到异光闪烁,那堵无形之墙又怎能轻易越过?且观这纸片,应是有些年头了,说不定是从其它地方误入,或是无意之中从某个山谷中跌落至此。” 二人一虎不再纠结此事,而是加快脚步,欲寻那东瀛人的踪迹。 只是这丛林之中,除了树木与石头,再无它物。 他们这一疾行,便是一两个时辰过去。正当他们准备歇息之时,只见前方又是异光闪闪。 骆风雁惊呼一声,未及反应,旎啸已背负起她,施展轻功,往那异光闪烁之处疾驰而去。而白虎更是一声虎啸,纵身跃起,一跃便是数丈之远。 不知不觉中,地下涌起一层似水波的烟雾,如浪涛般翻涌,脚下的地面已难以看清。待他们反应过来,这烟雾已弥漫了整个丛林。 二人一虎停下脚步,旎啸护住骆风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白虎双耳竖起,全身警戒,不时转动身躯,以防有敌突袭。 烟雾缓缓升起,未几,已有三四尺高。 他们虽感惊诧,但旎啸一试之下,被烟雾笼罩的身体并无异样。 只是有一点让他和骆风雁颇感奇怪,那烟雾如同纸一般的隔阂之物,将人分成两段,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被隔在下面的身体。 他们心中虽有忐忑、紧张与惊奇,但既未发现危险,这一虎二人也是胆大,便静静地等待着。 须臾间,旎啸周遭尽被浓浓烟雾所裹,宛如置身于白色洪流之中,目不能视物,然其手牵骆风雁,能感其人在侧。且奇的是,他双目并无丝毫不适。 此时,骆风雁之声传来:“旎啸,我……我有些害怕。” 旎啸闻言,将其搂入怀中,柔声安慰道:“我就在你身边。” “嗯。”骆风雁索性将头埋入旎啸胸膛,不再言语。 第265章 沙尘深处现东瀛 不知过了多久,忽闻白虎一声厉啸,那烟雾似被惊吓,不过几息之间,便如细沙灰尘般散落无踪。 待他们再观四周,只见一片白色沙尘,漫无边际,而他们所处之地,乃是一稍稍低洼之所,前方则是一座数丈高的沙丘。 奇的是,他们身上、发间,竟未沾染半粒沙尘。 旎啸轻轻拍了拍骆风雁,只见她惊叫一声,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稍顷,旎啸与白虎对视一眼,白虎当先在前,旎啸则提着骆风雁,迅速攀上沙丘。 待他们登上沙丘之巅,但见前方不过里许之地,便有一座庭院,翠绿竹篱笆环绕四周,那木制房屋,一望便知乃东瀛人所居。 院中一棵五六丈高的樱花树,枝叶繁茂,遮盖了大半个院落,粉白色的花朵轻盈地挂在枝头,偶尔有花瓣随风飘落,为地面铺上了一层淡淡的花毯。一条由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通向那座木屋。 旎啸只道此地乃幻境之中,然眼见前方情景,怒光一闪,便决定前去一探究竟。 白虎踏着细沙,步伐沉稳,缓缓前行,其双目锐利如炬,含怒而视,不时闪烁着冷酷的光芒。四肢肌肉紧绷,身躯紧贴地面,脊背微微弓起,犹如蓄势待发的猛虎。 正当他们靠近院子不足丈许之时,忽见院内冲出数十人,皆是东瀛装扮,男女老少皆有。 然其中仅有两三成人手持刀剑,其余皆高举棍棒,吆喝怒喊,杀气腾腾地冲杀而来。 白虎庞大身躯一跃而起,轻松跨过竹篱笆,虎啸之声震耳欲聋。几息之间,已咬断数名东瀛人的脖颈,更有一女子的身躯被它吞下大半,满口血肉模糊。 旎啸亦是杀入人群之中,却发现这些人武功低微,严格来说,仅有数人稍有武功,却也不过是江湖中的三四流角色。 他身后紧跟着骆风雁,以拳掌为兵刃,连连击杀数人。她也察觉到这些东瀛人的武功之弱,竟连她都能轻易取胜。 待他们停下手来,只见庭院之外已躺下数十具尸体,而那粉白色的樱花花瓣仍在随风飘落。 骆风雁望着眼前这一幕,心中虽有不忍,但那仁慈之念刚起,便又想起了儿时爷爷讲述的东瀛人在江浙对同袍的种种恶行。再想到刚才这些人欲置他们于死地,心中便已释然。 然而,她还是轻声问道:“旎啸,莫非这一切皆是幻象?” 旎啸心中也是疑惑,只是刚才斩杀那些东瀛人时,从地上的尸体来看,似乎又不像是幻象。 他们二人转而看向白虎,只见白虎满口血渍,骆风雁不忍直视,转过头去。 白虎似是也察觉到了自己嘴上的血腥,虎脸之上竟露出一丝微笑,随后在地上尸体上擦了擦,但仍有些许血渍留在虎口之处。 其实骆风雁有些不好意思,待白虎回首之际,她向其微微一笑。 片刻之后,旎啸向白虎使了个眼色,意在准备进屋探查。 白虎却轻轻摇头,随后悄然前行几步,猛然间一声虎啸,化作狂风,直接将木屋之墙吹得东倒西歪,几间木屋瞬间倒塌,尘土飞扬。 果然,从废墟之中又杀出十数名日本武士。 旎啸早有防备,以内力吸取地上落叶,汇聚于右掌之中,随即一挥,化作无数暗器,直射向那些东瀛忍者。 只听一阵阵惨叫之声,这些人身上要害之处多被枯叶射中,不过几息之间,便已气绝身亡。剩余二三人,也被白虎直接咬断脖颈、身躯,死状凄惨。 不料就在这时,那倒塌的木屋竟瞬间燃起熊熊火焰,火势蔓延,颇为迅猛。 骆风雁见状,不由得面面相觑,心中暗想:若是自己和旎啸与白虎一同冲入火中,只怕会身陷火海,难以自拔。想到这里,她柳眉倒竖,怒火中烧,却也无可奈何。 白虎却对旎啸轻轻点头,仿佛胸有成竹。 随后虎身一跃,不过十几息之间,剩下的屋子或被其虎啸之声吹得七零八落,或被巨大的虎掌拍成碎片。 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长发女子,两手紧紧抱住自己,全身发抖,颤颤巍巍,似乎已被白虎的威势惊骇得呆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直至旎啸和骆风雁走到她跟前,这女子身体又是一颤,仿佛再次被惊吓到,想要冲到旎啸身后,以躲避白虎的威压。 旎啸怒眉一挑,冷哼一声,那女子在惊吓中抬头望了一眼,仿佛恍然大悟,知晓面前这一男一女与那白色猛虎乃同伙。 她扑哧一声跪倒在地,用倭语不住地求饶,磕头之际,泪水涟涟。 稍倾,她似是忆起自己的身份,转而用那不甚纯正的汉语哭诉道:“公子、小姐,莫要杀我!” 旎啸见状,心中略有所动,抬眼望向天空,却不见红日高悬,方才忆起他们是从山洞中步入此地。这片丛林究竟是位于大山腹地,还是隐匿于某片山谷之中,他亦是不得而知。 此时,骆风雁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旎啸这才回过神来。只见那东瀛女子手中紧握着几张纸张与一封信,跪举于前,似欲请他阅读。 他正要伸手去接,骆风雁忽然轻声惊呼:“旎啸,小心有毒!” 旎啸对她微微一笑,骆风雁这才想起他百毒不侵,心中稍安。 然而,那跪地的日本女子眼中却闪过一丝怒意,显然是对骆风雁的提醒心生不满。 旎啸瞥了这日本女子一眼,心中暗笑,知晓她因骆风雁的提醒而心生怒意。 他接过女子手中的纸张与信件,暗中一探,果然发现那几页纸上涂有剧毒,且毒性应是不久前才涂抹上去。 旎啸向骆风雁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后退几步。骆风雁与他相处日久,心有灵犀,当即退到旎啸身后数步之外。 白虎亦察觉出异样,怒目圆睁,精光四射,全身紧绷,随时准备扑向这东瀛女子。 旎啸见那女子正巧抬头,仅是淡然一笑。 那女子顿时吓得浑身一颤,如同坠入冰窖,复又磕头如捣蒜,连声告饶:“请公子饶命,饶命啊,小女子实不知那纸上有毒。” 旎啸见说,只是轻笑数声,忽地,那日本女子竟掏出一把锋利匕首,口中怒骂连连,奋力向旎啸胸膛刺去。 旎啸轻轻一挥手,便轻易夺下对方匕首,随即连点其几处穴道,令其动弹不得,又点其胸前数穴,使其不能言语。 而后,他细细打量起那匕首,只见其上黑污一片,显然也是涂了剧毒。 第266章 偶得奇钥启未知 对于眼前东瀛女子的怒目而视,旎啸浑然未觉,只将匕首随手扔于地上,转而审视起纸上文字。只见那字迹歪歪扭扭,犹如孩童涂鸦,且行文之间颠三倒四,狗屁不通。 骆风雁紧张的心情渐渐平复,见旎啸紧蹙眉头审视纸上文字,便心生好奇,轻声说道:“旎啸,能让我看看吗?” “此纸剧毒无比,暂无解药。”旎啸婉言拒绝,但似是想起什么,还是举起手中纸张,让骆风雁在半丈开外仔细观看。 不多时,骆风雁竟从那杂乱无章、错字连篇的文字中,读出了其中之意。 片刻之后,她略作思索,对旎啸说道:“据纸上所言,嘉靖年间,有数名江湖中人,冒着船翻人亡的风险,远赴日本,告知一桩密事,称发现了蒙元皇帝忽必烈遗留之物。 “不久之后,日本正亲町天皇便派遣数队武士,男女皆有,每队人数不下百人,秘密潜入大明腹地,而后北上,目标直指长城之外的大青山,意在寻找那忽必烈遗留之物。 “然而他们未曾料到,竟会深陷大山腹地一神秘之地,被困其中数十年之久,至于具体年数已无从算起,只知在此地繁衍了三代人。” 旎啸闻之,不禁大惊失色。 此时,骆风雁又说道:“想必你手中那封密信,正是那几位东渡日本的江湖宵小之辈所呈递的秘函。” 旎啸凝视着手中的信封,轻轻撕开,只见内里果然是大明人士所书,笔走龙蛇,铁画银钩,气势磅礴。 他阅毕,怒由心生,忿忿道:“此信定是朝堂之上某位大臣所写,而后寻觅江湖中人,欲与日本勾结,共谋蒙元遗宝,再行三分天下之计。” 言及此处,旎啸不禁摇头叹息,怒斥道:“不对!倘若如此,此大臣又何必舍近求远,引狼入室,让日本人前来? “若我所料不差,此人定是心怀不轨,欲勾结外敌,引倭寇入大明之境。为表诚意,竟将蒙元遗宝作为交易之物,企图不费吹灰之力便得此宝。哼,此人真乃无本万利之徒!” 骆风雁听罢,心中疑惑,遂问道:“莫非此地便藏有那元朝皇帝忽必烈所遗之物?” 言毕,她环顾四周,白虎亦在丛林中搜寻一番,却未见任何异样。欲再行远去探寻,忽至一处,白虎发出低沉虎啸,召唤旎啸与骆风雁前来。 二人急忙奔至,白虎用前爪指了指地下。旎啸上前,静心聆听,原来这地底之下似有人声。 他示意白虎后退,随后挥掌运力,内力如狂风骤起,吹得方圆丈内枯枝落叶尽皆飘散,露出黄褐色的地面。只见地面中央,有一块二三尺宽长的石板,赫然在目。 行至近处,旎啸轻轻一提,那石板便被他掀起。 借着微弱的光线,只见里面蜷缩着几个孩童,他们惊恐万分,惊叫连连,不时抬头仰望,又紧紧相拥,瑟瑟发抖。 望着这些孩童身上的衣物,再回想起先前纸上所言,旎啸心中已然明了,这些孩童正是那支秘密潜入漠北大山中的日本武士的后代。 他怒目圆睁,本欲举手便杀,但见骆风雁察言观色,已猜出他的心意,连忙制止道:“旎啸,你若杀了他们,必伤天和。况且,老天若要灭他们,又何须假你之手?” 旎啸听罢,微微点头,随即盖上石板,又在周围画下几道符咒,以保万无一失。 接着,他飞身而起,摘取几根枝条,折成数段,在周围布下一个错综复杂的阵法。 二人一虎再次回到那日本女子身旁,此女子虽不能动弹,但也能猜出几分情况。她面色铁青,双眉紧蹙,两眼圆睁,满是恐惧与愤怒。 旎啸冷冷一笑:“哼,自作孽不可活!再想想你们日本曾经犯下的滔天罪行吧!若能踏平你日本,我不介意屠尽你东瀛全族!” 言罢,他又是连点女子身上十数处穴道,那女子顿时额头汗珠滚滚,脸色涨得通红,显然疼痛难忍,却半分也动弹不得。 旎啸指了指地上的纸和匕首,嘴角勾起一抹淡然冷笑:“尝尝这分筋戳骨的滋味吧!你妄图用剧毒害我,那我便让你也尝尝我的手段,这叫礼尚往来!” 他没管那东瀛女子,而是引着骆风雁并白虎一同,去寻觅元世祖遗留的宝物。 行进间,二人一虎议论纷纷,皆觉此行希望渺茫。试想那上百东瀛人,数十载光阴,三代更迭,人数几近二三百之众,尚且无法觅得,而今仅凭二人一虎,岂可轻易得手? 故而,他们心中皆无奢望,淡然处之,未曾将此事萦绕心头。 然世事往往如此,刻意求索之物,往往求而不得;反之,那些不经意间,却能唾手可得。 正当旎啸与骆风雁谈论起那些东瀛武士,自大青山而入,不期然竟至狼山腹地,两山相隔遥遥,似有千里之遥,莫非其间暗藏地道?亦或眼前这片广袤无垠、似无尽头的密林,实则是通往未知世界的门户? 二人历经沧桑,奇遇连连,面对此景,并无太多惊异。 至于白虎,千百年来,奇景异物,早已司空见惯。 行至林间深处,忽见前方数木之间,一物悬于长绳之上,随风轻摆。 此物色泽鲜红,长约二三寸,下半部宛若蝴蝶展翅,上半部则形似管尾,末端系一小铃铛,一条细绳穿于铃铛与管体之间,复又系于粗绳之上。 旎啸与骆风雁见状,面面相觑,惊异不已。白虎则凝视片刻,缓缓向前踱步。 枯枝败叶在白虎脚下发出细碎声响,将二人的思绪拉回现实。 骆风雁满心疑惑,转问旎啸:“莫非那些东瀛人所寻之物,便是此件?” 此言一出,旎啸一时语塞,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白虎。 白虎宛如女子般侧首沉思,片刻之后,竟缓缓点头,前爪于地面刻下“蒙元、鞑靼、钥匙”六字。 旎啸认出字迹,顿时朗声大笑:“真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哈哈,想不到我们竟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将其获得。”言罢,便要伸手摘取那奇异的“钥匙”。 不料,那钥匙的蝴蝶部分突然绽放出万道金光,璀璨夺目,耀眼异常,使人难以直视。 旎啸与骆风雁不由自主以手遮目,紧闭双眸,直至那金光敛去,眼前仿若陷入无边黑暗,片刻之后,方得视物清晰。 再观白虎,竟已是泪流满面,对着那枚红色“钥匙”低声咆哮,怒吼连连。 第267章 漠北越关入大明 旎啸连忙制止白虎,心中忽有所悟,一挥衣袖,三环七彩之光瞬间将“钥匙”裹挟其中。 不料,这“钥匙”竟挣脱了悬挂的长绳,落地不过尺许,竟倒立而起,蝴蝶一端朝上,铃铛朝下。 霎时间,铃铛轻摇,发出连绵不绝的声响,时远时近,时左时右,音量亦时大时小,端的奇异非常。 白虎受此声音影响,似醉酒般站立不稳,身体摇晃,厉啸连连,欲强行站稳,却身不由己。 旎啸见状,急忙上前欲取“钥匙”,岂料金光再现,耀眼夺目,令人难以睁开双眼。 旎啸心念一动,三环七彩之光再度涌出,将“钥匙”紧紧包裹,终于稳稳抓于手中。 铃铛之声骤停,白虎瞬间恢复清醒,却对旎啸手中的“钥匙”怒目而视,咆哮不止,显然是被这“钥匙”弄得颜面尽失,羞愧难当,在原地摇摆不定。 旎啸笑对白虎道:“好了,好了,白虎,我这不是已经抓住它了吗?” 言罢,他细细端详这枚奇特的“钥匙”,骆风雁亦上前观看,然二人左瞧右看,终是不得要领。 最终,二人一虎对这“钥匙”的奥妙仍是捉摸不透,便用布将其包裹,由旎啸收入怀中,心想着先出了这丛林再做计较。 岂料,旎啸刚将“钥匙”收好,周遭丛林中的参天大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仿佛他们二人一虎瞬间化身为巨人巨兽。 不过片刻,先前的密林已成了脚下二三寸高的小树苗。 环顾四周,只见乱石嶙峋,坚岩遍布,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洞穴之中。 然而,洞中光线却不知从何而来,几丈之内清晰可见。旎啸与骆风雁面面相觑,心中惊异莫名,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直至白虎发出一声轻啸,二人才如梦初醒。旎啸沉声道:“我们走吧。” 骆风雁闻听此言,不禁掩口轻笑,问道:“我等欲往何处?何方是归途?出口又在哪里?” 旎啸听罢,也是哑然失笑,转而询问白虎:“白虎,可知出口所在?” 白虎竟似心有灵犀,径直向一方奔去。旎啸惊讶之余,回首望向骆风雁,随即紧握其手,尾随白虎其后。 这洞穴之内,本无路径可循,白虎却能在乱石之上腾跃如飞。 不多时,二人一虎来到一处奇异之地,旎啸定睛观瞧,前方似有一峭壁横亘,却又似门户大开,乃是一块高达十余丈的巨石,其面平整如镜,其上隐约可见图文印记,似是雕刻而成。 白虎对着这石壁仰天长啸几声,随即纵身一跃,双爪如人手般灵活,迅速在石壁上的几处印记上拍打。 未等白虎落地,石壁上便异光闪烁,光芒瞬间笼罩二人一虎。 待旎啸回过神来,已发现自己身处一山谷之中,头顶烈日高悬。 此时,骆风雁兴奋地问道:“莫非我们已从山洞中脱困而出?” 旎啸尚未答言,白虎已低吼一声,引来二人注意,对其点头示意,复又在地上以爪画下几字。 骆风雁轻声念道:“大青山。”她话音未落,便以手掩口,惊道:“此地竟是大青山?距那狼山足有千里之遥?!” 白虎轻吼一声,眼中似有一丝笑意溢出。旎啸见状,不禁问道:“白虎,你如何知晓那石壁乃是一条可瞬息千里的通道?” 白虎听罢,却似有难言之隐,最终摆出一副不愿多言的姿态。 二人见状,心中更是疑惑重重,究竟是何等秘密,竟让白虎如此讳莫如深? 旎啸屡问不果,白虎始终沉默,索性向东行去,走在前方。 骆风雁轻声对旎啸说道:“白虎不愿透露,必有其缘由,你又何必苦苦追问呢?” 旎啸一想也是,身居后山的几神兽,犹如自家亲人长辈,若事有可为,早已明示,如今白虎缄口不言,想来此事非同小可,或许是远古遗留之秘辛。 他也不再纠结此事,与骆风雁施展轻功,紧追白虎步伐。 不多时,二人一虎便至一高峰之巅。 虽寒风刺骨,但放眼北望,只见一片广袤无垠的荒漠,灰沙土与黄枯草交织,往西回望,群山连绵,峰峦叠嶂,岩石嶙峋,大半山峰被白雪覆盖,蔚为壮观。 大青山,古名多变,杨隋时称之为“秦山”、“大斤山”,李唐时则名“青山”,辽、金、元时又称“天山”、祁连山,直至嘉靖年间,方正式定名为“大青山”,其地势南高北低,气势磅礴。 此刻,宿敌的气息已失,白虎也不知何去何从,便不再刻意追寻。 旎啸与骆风雁根据记忆中的地图,推测往东南方向行进数百里,应可抵达大明境内。 二人一虎遂向东南疾驰,行数十里后,忽遇一河阻挡去路。 旎啸施展轻功,于十里外寻得一汉人小村落,村中仅有五六户人家。 从这些村民口中得知,此河名为东阳河,往东再南行数十里,便是大明长城。越过长城,就是大明宣府镇的紫沟堡了。 旎啸返回后,白虎竟又隐约嗅到了宿敌的气息。于是,二人一虎改变方向,向东行进。 夜幕降临,他们终于望见了长城的雄姿。 趁着夜色,他们悄然越过长城,进入宣府镇。又行数里,寻得一洞穴,暂且安顿下来,歇息一夜。 次日清晨,旎啸独自一人前往附近村庄,假扮迷路游人,向村民讨些食物与水。 这村庄之人原是军户后代,因祖辈或战死沙场,或伤残退役,不得已才在边关定居下来。 旎啸从村民手中得了一水袋和数张干饼,返回洞穴后,将所见所闻告知骆风雁与白虎。待二人饱餐之后,白虎再次循着气息前行。 他们越过宣平,穿越万全左卫,横贯宣府三卫,不知不觉间,已行至宣府镇与保安州交界的鸡鸣山。 鸡鸣山,巍巍乎,神奇莫测,灵性十足。其山势挺拔峻峭,犹如“参天一柱”,直插云霄。 昔日此山,名曰飞来峰。很久以前,此地有一极大风口,内藏一黑风怪,修炼千载,性情乖戾,一旦怒发,则黑风蔽日,飞沙走石,方圆十数里百姓,深受其苦。 一日,玉帝闻之,遂命太白金星下凡收服。 金星至,见黑风怪凶猛异常,知寻常手段难以降服,便自南海茫茫大海中,觅得一座大山,以之堵住黑风口。黑风怪失去巢穴,不得已现身,金星趁机将其擒获,百姓方得安宁。 百姓见一夜之间,大山飞来,孤峰耸立,直插云霄,便称之为飞来峰。 第268章 鸡鸣山下逢无辜 至唐贞观年间,北方东突厥屡犯中原,边民遭劫,苦不堪言。太宗皇帝李世民怒而亲征,率十万大军,驻跸此山。 一日夜里,太宗出营静思破敌之策,忽闻山上有鸡鸣声,遂命士兵上山寻觅,却未见雄鸡踪影,心中不免诧异。又观此山奇特,遂赐名鸡鸣山。 北魏孝文帝太和五年,山上建有碧霞元君殿,然岁月流转,殿堂倾颓,多为残垣断壁,蛛网密布。 辽圣宗太平四年,半山腰又添永宁寺。 至元朝时至元十四年八月,大都地震,鸡鸣山山崩地裂,庙宇尽毁,四周化为水池,百姓死伤惨重。后太师右丞相秦王伯颜答刺罕,力挽狂澜,修复寺院。 时值深冬,寒风凛冽,雪花纷飞。正月时节,人烟稀少,道路寂寥。 旎啸与骆风雁行至鸡鸣山数里之外,遥望半山腰,但见一座寺庙,红泥捣椒墙,层层殿阁,迭迭廊房,蔚为壮观。 旎啸望着缓缓步近的白虎,问道:“那寺庙唤作何名?” 白虎略作思索,遂在雪地上以爪书“永宁寺”三字。 旎啸转首望向骆风雁,骆风雁微微摇头,只言曾在某古籍中读到过鸡鸣山,却对永宁寺所知甚少。 旎啸复又凝视鸡鸣山数眼,复问白虎欲往何方。 白虎遥指东方,旎啸心中暗自思量,莫非白虎的宿敌已遁入紫禁城中?念及自己与骆风雁此行本就意在京城,这倒是正好。 于是,二人一虎尽寻隐蔽之路前行,皆因白虎之故,唯恐招来无端祸患。 岂料前行不过两里之地,前方竟传来女子哭泣与喝骂之声。 旎啸与骆风雁闻言一惊,当即驻足倾听,那声音似正朝他们而来。 旎啸向骆风雁使了个眼色,又向白虎指了指一处藏身之所。 骆风雁与白虎迅速各自隐匿,而旎啸则连挥数掌,掌风如扫,将雪地上的足迹尽数抹去。 随后,他纵身一跃,来到骆风雁身旁,二人藏身于一块巨石之后,静待事态发展。 不多时,一行人便映入眼帘。旎啸细观之,只见前方有二三恶人,长着两撇焦黄的鼠须,歪嘴耸肩,模样极为凶恶。 其中一人看似汉人,但细细打量,却又透着几分鞑子的气息。随后,七九名年轻女子紧跟其后,皆是姿色不凡。 让旎啸感到诧异的是,这些女子中竟有两人身着宫廷袄裙,脚踏云头锦鞋,他不禁心想,这两位宫女莫非来自保安州的王府? 再观其余女子,也非出自寻常百姓之家,要么是书香门第之后,要么是士绅家族之女。 这些女子只顾哭泣,或许已深知求饶无用。加之天寒地冻,她们面颊冻得通红,小鞋小靴上沾满了泥雪。 她们双眼红肿,呜呜咽咽,身体微微颤抖,令人见了心生怜悯。而在这些女子身后,又有五六名粗汉恶人尾随,手中握着长鞭,口中不住地吆喝着。 骆风雁见状,怒火瞬间燃起,蠢蠢欲动,欲要挺身而出,解救这些苦命的女子。 却被旎啸按住肩膀,她回首一望,只见旎啸轻轻摇头,心中顿时明了,想必掳掠这些女子的贼人非同小可,或是此事背后隐藏着重重秘密。毕竟,这些被掠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出身非凡? 骆风雁强压下心头怒火,对旎啸微微点头。 此刻,旎啸目光转向白虎的藏身之处,所幸距离那些恶人尚有十多丈远,不然定会暴露行踪。 他察觉到前后押解的恶人中,有两三人武艺不弱,于是示意白虎切勿轻率行事。 直至这一行十余人远去,旎啸与骆风雁方现身而出,不久,白虎亦悄然来到二人身旁。 二人一虎默默注视着那一行人的背影,直至对方消失在鸡鸣山上。骆风雁脱口而出:“莫非又是那寺庙中的僧人作孽?” 旎啸略作沉思,吩咐道:“白虎,你与我们同行,目标太过显眼,自行设法上山吧。” 白虎轻轻点头,旎啸见状,便对骆风雁说道:“我们走!” 二人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尾随在那些恶人之后。 寒冬时节,料想那些恶人绝不会想到,竟有人敢于如此恶劣的天气中跟踪他们。 待一行人过了山下牌楼,旎啸与骆风雁已潜藏于二三十丈外的一块巨石之后,只见那些人径直往山上走去,山路曲折蜿蜒,约有三十来丈。 那些女子或因体力不支,加之雪地湿滑,不时跌倒,哭喊声此起彼伏。而那些恶人,却用长鞭抽打,驱赶她们继续艰难地爬行上山。 旎啸牵着骆风雁之手,悄然尾随至一座小亭。 二人举目望去,只见小亭石碑之上,镌刻着佛家箴言,亭柱两侧又有题诗相衬。回想起之前所越过的山神庙,心中不禁生出疑惑:莫非这山间的寺庙道观,乃释道儒三教合一? 二人继续尾随前行,不多时,便来到一座道观前。 只见殿宇倾斜,旁侧断碣残碑,字迹已然模糊不清,但依稀可辨“碧霞元君殿”几字。 碧霞元君,乃“东岳泰山天仙玉女碧霞元君”之尊称,民间俗称“泰山奶奶”。 骆风雁似有所悟,轻声对旎啸说道:“闻说鸡鸣山素有北地小泰山之称,山上寺庙名为永宁寺,内中供奉儒、释、道三教尊像。” 旎啸听罢,投以赞许之目,随后继续向上攀登。 虽与那一行人保持十多丈之距,但旎啸却敏锐地察觉,山上寺庙竟无一人探头窥视半山腰之动静。 按理说,女子之哭声、看押者之喝骂声,若寺庙中有人,理应外出探视,然此刻却空无一人。 念及此处,旎啸恍然大悟,只怕那寺庙中人早已知晓这些恶人之身份,亦或是寺庙之人本就与那恶人同流合污。 旎啸抬眼望向此山地形地貌,忽地扯住正欲继续尾随上山的骆风雁,手指上方。骆风雁心领神会,轻轻点头。 旎啸随即提起她,纵身一跃,二人稳稳落于数丈高的大石之上。但见寺庙依旧无人现身,那一行人中的恶人也未曾察觉。 旎啸再次发力,二人身形再起,隐于一块巨石之后。 只见前方石阶蜿蜒而上,十余丈外,有一山门矗立。定睛观瞧,其上书有“财神殿”三字。 二人静待片刻,那一行人便进了财神殿,未作停留,继续向上攀登,直至抵达永宁寺。 待那伙人步入永宁寺内,旎啸便携着骆风雁,施展轻功,轻盈落于寺墙之外,侧耳细听,隐约闻得几人交谈之声,言及“大人发怒”之语。 直至寺内人声渐息,旎啸与骆风雁方轻巧翻过丈余高的红墙,落于院中。但见院中薄雪覆盖,脚印纷杂。 第269章 寺洞逢遭元王子 旎啸和骆风雁沿路而行,步入殿内,只见供奉着文财神赵公明、武财神关羽,更有范蠡之像,不禁心生惊讶,相视而笑。 二人边走边赏,只见石壁殿堂之上,诸多神像佛雕巍然屹立。然而,却觉前方那行人步履匆匆,竟无丝毫声响,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疑惑。 二人加快脚步,行至后院,但见峭壁耸立,唯有一石门半掩其间。 旎啸细观石门之后,见数条裂缝,宽有二三指许,宛如蛛网,蔓延至十多丈外,似因地动而震裂此洞。 他望向骆风雁,微微颔首。此时,白虎亦悄然尾随而至。旎啸遂牵着骆风雁之手,小心翼翼步入石门之中。 洞内曲折蜿蜒,但每丈余便有一盏油灯闪烁,照亮前路。 二人一虎行了半里多地,忽闻前方似有狼嗥之声,夹杂着女子的尖叫与惊泣,令旎啸与骆风雁心中又是一惊,不知前方究竟是何境地。 转过弯道,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群恶狼,张开血盆大口,欲扑上前来撕咬。 然而,一见二人身后的白虎,这数十只恶狼顿时吓得匍匐在地,连半点声响都不敢发出。 白虎身为神兽,对这些恶狼自是不屑一顾。旎啸对骆风雁微微一笑,二人不欲惊扰狼群,只悄然向洞内深处行去。 不多时,他们穿过一扇月门,只听得门内传来阵阵打骂与抽鞭之声,夹杂着女子凄厉的痛哭与求饶。 旎啸与骆风雁循声而去,但见里面灯火如昼,人影幢幢,粗略一数,竟有七八十号人之多。 佛道装扮的江湖中人与鞑子武士沿石壁而立,守住各处要道,宛如铜墙铁壁。 几个番僧正手持长鞭,狠命抽打着几个女子,那女子们哭喊连天,哀声动地。 再细细打量,只见人群之中,或是石壁之前,立有十数尊雕像,高大威猛,气势非凡。 定睛观瞧,这些雕像竟是喇嘛神像,造型奇特,与一位女子相拥相抱,姿态放纵,尽显浪荡之态。 旎啸脑海中灵光一闪,莫非这便是那残元宫廷中的“演揲儿法”,亦或是臭名昭着的“十六天魔舞”? 想当年,蒙元之时,脱脱曾奏请元顺帝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任用哈麻为宣政院使。 哈麻得宠之后,竟偷偷向皇帝举荐一位西天僧,声称其精通运气之术,名曰“演揲儿”法,能使人之气或消或胀,或伸或缩,以蛊惑人心。 那西天僧又授元顺帝“秘密大喜乐禅定”,此秘法又名“多修法”,其中之乐,难以言表。 不久,西天僧便被封为大元国师。自此,元顺帝广搜天下美女,于宫廷之中寻欢作乐,肆意放荡,日夜不息。 后来,国师又向元顺帝举荐老的沙、巴郎太子、答剌马的、秃鲁帖木儿、脱欢、孛的、哇麻、纳哈出、速哥帖木儿、薛答里麻十人,皆号“倚纳”。 所谓“倚纳”,便是能在皇帝面前相与亵狎,甚至男女裸处,毫无顾忌。 元顺帝大喜,再次广采天下少女,从中挑选采女,组成“十六天魔舞”,且不惜在宫中挖掘地道,以昼作夜,昼夜宣淫。 自此,君臣放纵,群僧出入禁中,无所顾忌。宫廷之中,王子、公主、皇后、嫔妃、宫女,皆与群僧日夜放纵,放荡不羁,其行为之恶劣,简直不堪入目。 思绪纷飞间,几声女子的哭喊与痛叫,让旎啸回过神来。 他循声望去,只见那被打的女子,正是先前路上所见的几人。他按住骆风雁,示意她暂且隐忍,欲要看看这些人究竟在此作何勾当。 须臾之间,那群番僧中有一人,用蒙话与一人低语,其态甚是恭敬。 旎啸耳尖,一下便听出了那番僧所呼之名,心中猛地一颤,原来那看似平平无奇、年约三旬、身着汉服的男子,竟是北元皇帝元顺帝之后裔,那颜·博尔术。 那颜王子放声大笑,笑声中淫邪之意尽显,他轻轻一挥手,示意番僧们可以开始了。 随即,几名番僧对那十数名女子厉声喝斥,那些女子面露恐惧,却又似已习惯这般编排,木然地脱下外衣,露出半裸之躯,有的仅披着一层薄纱,遮体而已。 乐声不知何时悄然响起,宛如天外来音,随着旋律的流转,那些女子开始翩翩起舞,舞姿放荡,充满了引诱之意,极尽不堪之能事。 而那些先前还在哭泣的女子,此刻也停止了呜咽,目睹此景,惊骇得愣在原地,她们心中已然明了,自己的命运将如何了。 不多时,那些起舞的女子似乎完全沉浸其中,随着乐声的起伏,仿佛置身于极乐之境。 后来的女子也不再惊愕,反而一个个笑靥如花,媚态百出,不由自主地脱下身上的衣物。 就连站在十多丈外的骆风雁,也似乎被这氛围所染,面带笑意,如梦如痴地站起身来,脚步不由自主地迈向那些舞动的女子。 旎啸见状大惊,想不到这“演揲儿法”竟有如此魔力,仅凭十多个女子的天魔舞,便能令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他眼疾手快,一把按住骆风雁,同时一道七彩三环打入她体内,这才让她猛然惊醒。 骆风雁回过神来,想到刚才的失态,脸上不禁泛起几丝红晕,带着几分媚态。 她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让自己彻底清醒,再望向场中,不禁怒火中烧,双眉倒立,钢牙紧咬,大骂一声,身形一晃,直冲向那北元博尔术王子。 旎啸见状,也不再隐藏,身形一展,凌空跃起,连挥数掌,掌风凌厉,所过之处,十数人纷纷发出惨叫。 他迅速护在骆风雁身旁,一同杀向那颜·博尔术。 番僧们见状,瞬间刀光剑影,将那些仍在尽情舞动的女子斩杀大半。其中两名番僧怒冲冲地冲向骆风雁,见对手竟是女子,不禁怒骂一声,欲将其生擒活捉。 旎啸一声怒哼,雷焚掌猛然拍出,霎时间雷声轰鸣,震耳欲聋。 那两番僧无耻至极,竟将一壮汉推至身前做挡箭牌,自己则闪身躲避。 几声惨叫过后,壮汉几人已命丧黄泉,然旎啸却无暇顾及,只顾着追击那番僧。 岂料,周围那些佛道装扮的江湖中人,以及一众鞑子武士,纷纷拔刀提剑,杀气腾腾地围了上来。 旎啸厉喝一声,珞龙掌应声而出,龙吟之声回荡在山洞之中,十数人惨叫连连,手中的刀剑尽被折断。 他正欲寻那番僧,赶尽杀绝,却突见石壁暗门大开,上百蒙古武士如潮水般涌出,向他和骆风雁二人围攻而来。 第270章 山洞内刀光剑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虎一声怒啸,犹如惊雷,快如闪电般冲出,一口咬死数人。 这偌大的山洞里,顿时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白虎现身,更是吓得众人鬼哭狼嚎,几名番僧本想联手攻击旎啸和骆风雁,见此情景,慌得架着那颜·博尔术王子落荒而逃。 其余之人被白虎的威势所震慑,吓得手脚酸软,纷纷夺路而逃。 旎啸掌风如刀,指力如剑,所到之处,敌人纷纷倒下,溃不成军。然而,这山洞内一片混乱,加上那二十名女子的尖叫声,更是让人心慌意乱。 旎啸只得嘱咐骆风雁护住这些女子,自己则飞身而起,去追赶那颜王子一行人。 白虎则杀向洞外,原来一部分人往外逃走后,竟将狼群驱赶了进来。 白虎杀出洞外,那些恶狼虽被人驱赶,但在白虎的威猛攻势下,小半被咬死,其余则吓得掉头逃窜。挡在前面的人也被白虎咬死咬伤,一片狼藉。 旎啸一路追杀,来到一处石壁前,只见暗处射出无数利箭。 他身形矫健,一一躲过,随后一声怒吼,接二连三地拍出天雷掌、开碑掌,只见岩石纷飞,轰隆之声不绝于耳。 破了机关后,他随手捡起一把刀,杀向暗中之敌。不过十几息间,又是数人毙命于他的刀下。 他冲到一处,只见几条石梯路盘旋而下,人影绰绰,那北元王子似乎正由几人架起,飞快逃离。 旎啸身形一展,犹如大鹏展翅,纵身跃下三四丈高的悬崖,稳稳落于地面。 恰在此时,两名蒙古武士大吼一声,挥舞着弯刀,凶猛杀来。 旎啸不慌不忙,施展折梅手,瞬间夺下对方的利刃,以内力一震,弯刀断为两截。 他手一挥,断刀化作无数暗器,疾如流星,紧接着双掌拍出,伴随着几声惨叫,两名武士如断线的风筝,直坠而下。 旎啸正欲提步追击下方之人,忽闻头顶传来隆隆之声,他抬头仰望,只见数个丈余大的滚石滚滚而下,脸色瞬间一变。 再观上方,隐约可见番僧身影,他心中顿时明了,原来下方之人已成了北元那颜王子的弃子,此乃金蝉脱壳之计,又借下方之人布下陷阱。 念头电转之间,旎啸脚尖轻点地面,身形拔高而起,迎向落下的滚石。 他一掌拍在滚石之上,借其力道,身形一侧,轻巧避过。双手如磁铁般吸附于石壁之上,犹如壁虎游墙,静待上方不再落石。 待时机成熟,他双脚猛然一蹬,身形窜起五六丈高,几个纵跃,便已跃至上方。 上方乃是一个环形通道,铁架、滚石、粗绳错落有致。 突然,几道石门大开,从中杀出众多人影,个个手持刀剑,观其装扮,有僧有道,显然是鸡鸣山寺庙中人。 旎啸大吼一声,双掌齐出,如刀如风,拳影与掌风交织,杀得对方人仰马翻,节节败退。 他乘胜追击,从一道石门闯入,又见上方涌道杀来数人。 旎啸怒吼连连,右掌划圆,真气凝聚,化为无数飞刀,向来人射去,顿时惨叫声四起。 他身形不停,脚踩来敌头颅,借力点于涌道两侧石壁,几个呼吸间,便已穿过直往上而去。 几丈之外,前方传来阵阵急促的蒙语呼声,旎啸心头一紧,料定前方正是那几番僧护着北元王子那颜在逃遁。 眼见前方石门挡路,旎啸双掌凝聚十成之力,猛然拍出。 只听一声旱雷炸响,那足有尺厚的石门瞬间被炸得粉碎,碎石四溅,如雨般落下。 旎啸手一挥,罡风骤起,如铜墙铁壁,将碎石尽数挡下,随即身形一闪,已至洞外。 他匆匆一瞥,竟发现自己已身处山顶,前方十多丈处,五六个番僧正簇拥着北元王子,在石桥上仓皇逃窜。 那石桥两侧,各立有十个望柱,宛如守护之神。 旎啸心念电转,不及多想,身形宛如雄鹰搏兔,拔高数丈,直向北元王子扑去。 那颜王子见状,惊叫连连,慌乱之中,连脚上的靴子都掉落了。 身旁的番僧无奈,只能架起他继续奔逃。而另一番僧则高声用蒙话呼喊,企图搬来救兵。 眼看旎啸离那几人不过一丈之遥,突然,一僧一道,两位年逾花甲的老头,仿佛自天际降临,拳风掌影,凌厉无比,硬生生将旎啸拦下。 那拳声隆隆阵阵,掌风呼啸,令人心悸。 旎啸双掌齐出,分别接下对方的拳掌,稳稳落于望柱之上。 他定睛细看,虽见二人汉人打扮,却全然不似中原人士,也非鞑靼模样。 但刚才交手之间,他已察觉,这二人实乃一等一的高手。 他望向二人背后,那颜王子与番僧已踪迹全无,显然是躲进了桥那头的寺观之中。 旎啸暗暗环顾四周,此处乃鸡鸣山顶,四周并无他山,若那北元王子逃遁,仅凭脚力,实难逃脱。 念及此处,旎啸心中并不急躁,目光如炬,凝视着眼前二人,深知必先除此二人,方能继续追击北元王子。 不料,那一僧一道中,一人竟开口问道:“阁下何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身手?” 另一僧人随后附和:“正是,武林之中,能有你这等身手的年轻才俊,屈指可数。少侠何不报上姓名,以免伤了和气,误伤无辜。” 旎啸冷哼一声,心中已猜出对方是在拖延时间,不禁觉得好笑。 他岂不知,半山腰有白虎守候,只要那北元王子逃下山去,白虎定能瞬息追上。 就在这时,下方永宁寺传来阵阵喊杀声,紧接着,几声虎啸震天响,伴随着数人的惨叫,显然是白虎已开始大开杀戒。 又听得几人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旎啸微微侧首,只见白虎正追逐着几个寺中高手,那几人哪里是白虎的对手?更是难以逃脱其魔爪。 旎啸收回目光,对着面前的一僧一道冷笑连连。 那僧那道见状,顿时怒不可遏,各自高喝一声,举拳挥掌,再次杀来。 旎啸却浑然不惧,以指代剑,一式“青龙出水”率先发难,紧接着“啸日引魔”,招式未老,又施展出“青虹削月”,直取那道人的手腕。 道人大惊失色,急忙回掌护于胸前,身形暴退。 旎啸并不急于追击逃窜之敌,反身挥拳,与那僧人正面交锋。一招“偷星望月”施展开来,紧接着剑指如虹,使出“单凤朝阳”,直指对方“膻中”、“极泉”、“建里”三大要穴。 那僧人深知此招厉害,双拳轰出,借势后退,所用乃是佛门正宗功法,掌风凌厉,刚猛无俦。 旎啸横眉冷对,一掌迎上,只听那僧人闷哼一声,不由自主地连退数步,脚下石桥硬石发出咔嚓声响,显是已难以承受旎啸之威。 一僧一道见状,怒意更盛,竟不顾江湖规矩,抛出数枚毒粉弹。砰砰几声,黄绿色毒烟瞬间笼罩旎啸周身。 然而旎啸早已百毒不侵,正欲上前,忽闻破空之声,数枚暗器疾射而来。 第271章 狡诈王子终逃脱 毒烟弥漫,视线受阻,但旎啸身形灵动,轻巧躲过。他脚点望柱,身形凌空而起,高达二三丈,大吼一声,拳掌齐发,直击桥上僧道二人。 那僧道二人见状,惊得目瞪口呆,又见数股罡风袭来,连忙连连后退,瞬间已至桥头。 旎啸身形落地,脚下一蹬,欺身而上,拳掌直取对方二人。 不过十几息间,数招已过,那僧道二人便显露出败势。再观眼前之人,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二人心中恍然,脱口而出:“你便是江湖上传言已久的旎啸?!” 旎啸冷笑一声,道:“是又如何?看招!”言罢,使出“双极神破”、“千圣归来”、“九霄龙吟”三招,招招行云流水,连绵不绝。 那僧道二人虽皆为一等一的高手,但在旎啸凌厉的攻势下,只顾得躲闪,毫无招架之力。 不多时,二人已陷入险境。 那僧人忽用蒙语高呼一声,起初旎啸并未在意,但见对方二人目光不时瞥向身后几丈外的寺观,他心中顿时明了,只怕那北元王子已从寺观暗道逃走,而非顺山路下山。 念及此处,旎啸不禁自责大意。他怒火中烧,运起七八成功力,左为寒冰掌,右出烈火掌,同时拍出。 一僧一道见状,顿时脸色大变,只觉压力骤增,如泰山压顶。他们望向旎啸,见其神色冷峻,心知对方已猜透自己二人的意图。 二人迅速用蒙语交谈一句,随即抛出数枚毒烟弹,趁着毒烟弥漫,视线受阻之际,非但不退,反而各自掏出一粒药丸,毫不犹豫地吞下。 旎啸从毒烟中杀出,见二人此举,心中霎时明了,这二敌怕是要拼死一搏了。 他趁对方药丸功效尚未发作,大喝一声,走乾坤之位,退坎离之方,身影如同鬼魅,瞬间扑至那道人面前。 旎啸十成之力凝聚于掌,碰碰几掌拍出,只听那道人惨叫连连,胸前骨骼断裂之声清晰可闻,整个人被击飞二三丈远,直坠桥下,落下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旎啸无暇顾及那道人生死,转身便是一记催心掌迎向那僧人。 僧人双拳挥出,两股内力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炸响。僧人显然不敌,踉跄后退数步。 旎啸冷哼一声,身形再度腾空而起,犹如蛟龙出海,直扑丈外僧人。 他身体旋转,掌风呼啸,对着僧人胸膛连拍十数掌。 那僧人惨叫不绝,待旎啸站定身形,僧人已口吐鲜血,双目圆睁,气绝而亡。 随后,旎啸身形再次腾空,疾若流星,落到寺观门前。 他匆匆扫视一眼,只见大门之上,门楣高悬“玉皇阁”三字,金光闪闪,气势恢宏。 他来不及多想,急匆匆步入寺观之内。行至一处,只见一尊玉皇大帝神像已被移开,露出下方一个黑洞洞的洞口,深邃莫测,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这洞府之门,阔约四五尺,深亦相仿,他轻轻一纵,跃入其中,不过二三丈许,便已脚踏实地。 环顾周遭,目光所及,不远处悬篮高悬,他心知北元王子那颜必由此径潜入。 复前行,见石阶盘旋而下,陡峭异常,旎啸不暇多想,沿石阶疾驰。 洞内幽暗,却无湿冷之感,奔行约半里之遥,忽觉前方豁然开朗,穹顶距地亦有三四丈高。 又行数丈,石壁间火把荧荧,照亮前路,地面洁净无尘,旎啸心中暗忖:此莫非又是那颜王子之隐秘巢穴? 正行间,忽有烟雾迎面扑来,旎啸不禁一愣,暗道:莫非那颜就在前头,番僧欲以此烟雾阻我前行? 念及此,旎啸脚步愈发急促,未几,转过一弯,只见一尊石雕赫然矗立,高达三四丈,其形非佛非神,宛若妖魔,坐姿威严,口中吞吐烟雾,周遭亦云雾缭绕。 惊奇之处,在于那烟雾色泽黑灰,不过瞬息,已几近弥漫全洞。更令旎啸诧异之处,那一股旋风绕石雕旋转不息,所幸此烟无毒。 眼见视野渐失,仿佛置身于混沌之中,旎啸纵身一跃,终觅得出路,疾行数步,前方隐约传来人声。 旎啸心中一喜,料定那颜王子与番僧已近在咫尺,想必那石雕怪口中的黑烟乃是对手之机关,见自己追至,便触动机关,欲以烟雾蔽目。 续追数丈,洞内路径竟似上行,旎啸心生疑惑,匆匆回望,黑烟已沿洞道蜿蜒而来。 他深吸一口气,足尖轻点洞壁,幸得每隔二三丈即有火把熊熊,加之他内功深厚,即便洞内昏暗,亦如白昼般明亮。 行至一处,忽闻前方巨石滚动之声,旎啸心中猛地一紧,定睛再望,只见通道两侧石壁光滑如镜,地面亦然,顿时醒悟,对手欲以滚石之威,取自己性命。 不过片刻光景,果有一巨硕滚石,高逾常人,似有万钧之重,正轰隆作响,滚滚而来,欲将他压于之下。 旎啸大喝一声,双掌齐出,硬生生地将那巨石阻住,令其动弹不得。 随后他身形一跃,落在滚石之上,施展缩骨神通,自那不过尺许宽的缝隙中穿梭而出。 然则他刚刚站稳,忽觉一阵剧烈震颤,通道之上,大半已然崩塌,乱石纷飞,如暴雨倾盆。 旎啸心中暗呼不妙,连忙内力外放,罡风四起,化作无形之盾,将落石纷纷挡开。他快步向前,拳掌并用,将不时坠落的石块一一击碎。 前方隐约可见一扇门户,旎啸毫不迟疑,纵身跃起,十成力道凝聚于掌,一掌拍下,石门应声而碎,他从中窜出,身形未落,又是一阵猛烈震动,紧接着,轰隆之声不绝于耳,整个山洞轰然倒塌。 旎啸目睹此景,面色惨白,惊出一身冷汗,心中后怕不已。 环顾四周,但见此处似是一处道观,然而殿宇破败,廊房倾颓,寂寥无声。 他心中似有所感,朝一个方向疾行而去,至大殿之上,但见香火断绝,人迹罕至,梁歪柱折,苔藓遍布,尘埃厚积,蛛丝满布。 出得殿外,果见是永宁寺之下的碧霞元君殿。旎啸急忙返回,殿内搜寻一番,却未见半个人影,更无丝毫踪迹。 复至那已塌的山洞前,他心中暗忖:那北元王子与番僧几人,莫非另辟蹊径,从别处遁走?或是洞中另有密道,通向别处? 他长叹一声,深知即便掘开山洞,也难觅其踪。想到对方诡计多端,最终仍能逃脱,不禁对对方的手段暗暗称奇。 第272章 夜宿寺中宫女至 不多时,隐隐听得骆风雁的呼唤之声,旎啸心头一紧,连忙向外奔去。 至外间,循声而去,那声音似是从山顶传来。他身形一展,跃上山脊大石,直奔山顶而去。 不过须臾,便已至山顶,骆风雁见他现身,连忙从玉皇阁跑来,旎啸亦是迎上前去,二人在石桥上紧紧相拥。 “旎啸,你无事便好,方才,我险些以为你……”稍顷,骆风雁松开怀抱,一脸忧色。 旎啸瞥了一眼桥畔巍峨的玉皇阁,恰在此时,白虎自其内踱步而出,周身沾满了灰尘与细碎的石粒,旎啸心中已然猜到了几分。 他朝骆风雁微微一笑:“我无事。” 骆风雁听罢,心中大石落地,紧握着旎啸的手,急切地问道:“你方才去了何处?” “我紧追那北元王子至此,不料他竟从玉皇阁的隐秘通道逃脱。我本想循此通道将其擒获,谁料他早有防备,触动机关,欲将我活埋于此。亏得我反应机敏,及时冲出,不料竟误打误撞来到了下方的碧霞元君殿。”旎啸缓缓道来。 骆风雁轻轻颔首,旎啸问她:“那你与白虎又是如何至此?” 骆风雁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番,旎啸这才知晓,原来骆风雁护送几位女子离开永宁寺后,打发她们下山,而白虎则留在寺内,诛杀了那些恶徒。 随后,白虎护着骆风雁,听到山顶的打斗声,便寻了上来,却只见一名和尚横尸于地,再无他人踪迹。 二人寻至玉皇阁秘道,刚踏入不久,便觉一阵剧烈震动,眼见洞口即将崩塌,白虎便背着骆风雁匆匆返回。刚到玉皇阁大殿,洞口便已彻底塌陷。 旎啸听闻之后,不禁冷笑一声:“哼,那北元王子那颜,狡猾如兔,着实可惜。不过,想必他在此地经营已久,此山上的道观寺庙皆已落入他手。” 忽地,白虎长啸一声,疾步奔向一块大石,傲然立于其上,目光如炬,直视远方。 旎啸与骆风雁见状,皆是脸色一变,不明所以。二人施展轻功,落于白虎身旁。 白虎在石头上覆盖的薄雪上,以爪书写了十多个字,又做了一番手势。 旎啸见状,心中已然明了白虎之意,点头应允:“好,你独自去追敌便是,我与风雁即刻前往京城。若你到了关外,记得寻找我之前提及的小匣子,它在霜风帮石泰手中。” 白虎点头回应,又对骆风雁微微颔首,随后虎躯一震,跃下鸡鸣山,朝着东方狂奔而去。 须臾之后,骆风雁问道:“莫非白虎察觉宿敌踪迹,向东追去了?” 旎啸笑答:“正是如此,适才白虎见东方有异象浮现,且若我等同行,反成其累赘。再者,我等前往京城之事刻不容缓,只恐那紫禁城中万岁爷已等候多时了。”言罢,不禁放声大笑。 骆风雁听罢,亦展颜微笑,“虽事不宜迟,然观天色已晚,夜幕即将降临,不如在此山中寻一休憩之所,待明日清晨再行启程不迟。” 旎啸颔首赞同,“也好,这天寒地冻的,山中寻得一处避风之处倒是更为便捷。稍后,我等可前往那几座庙宇探寻一番,想必能寻得些许吃食。” 二人并未立即前往山腰处的永宁寺,而是转身向桥那端的玉皇阁行去。因旎啸欲再入阁中探查一番,期望能觅得那北元王子之蛛丝马迹。 在玉皇阁内,二人细寻一番,却一无所获,反倒知晓了外头石桥之秘。 原来此桥唤作孔石桥,有言曰,任凭狂风如何肆虐,一旦踏上此避风桥,即刻万籁俱寂,风皆汇入桥洞,无一缕敢越桥面之上。此桥之奇,尚有传说附会。 相传王母娘娘于蟠桃盛会之时,一由豺狼修炼而成的风神,不慎打碎九龙神壶,王母盛怒之下,将其贬至此山风口之处。 那风神心怀不满,时常发怒,一发怒则狂风呼啸,飞沙走石,致使百姓深受其害。 一日,八仙之一的吕洞宾云游至此山,见风神如此猖狂,心生制服之意。吕洞宾袖手一挥,自黄羊山调来一株参天古松,点化成桥,又点化数尊石狮镇住风神。 随后,他抽出宝剑,轻轻一划,令风皆从桥洞而出,不得侵扰桥面分毫。自此,风神再不敢肆意妄为。 时近黄昏,旎啸携手骆风雁,笑语盈盈,步入孔石桥。 但见桥之望柱,雕有形态各异之石狮,或簇拥嬉戏,或千姿百态,栩栩如生。拦墙之上,人物花卉、鸟兽鱼虫之雕刻,亦是精美绝伦,令人叹为观止。 二人行至永宁寺,但见寺内外横尸遍野,他们不欲费心掩埋,只盼官府早日到来,查明真相,想必能发现这些人与北元之关联。 二人寻至厨房,果见食物颇丰,竟有酒有肉。 旎啸取了些许,索性在厨房内生火做饭。正忙碌间,两名女子战战兢兢,喏喏而言,又躲躲闪闪地走了进来。 旎啸一眼便认出,此二人正是白日于山下所见之宫女。 骆风雁见她们面颊冻得通红,衣衫单薄,鞋子沾满泥雪,心中顿生怜悯,上前拉起二女之手,“两位姐姐,快些过来,你们定是冻坏了吧?” 二都人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旎啸与骆风雁泣道:“求少侠与女侠搭救,我们已是走投无路。” 骆风雁连忙将她们扶起来,“两位姐姐快请起,有话慢慢说。”随后,她向旎啸点了点头。 旎啸心领神会,遂寻得干柴,燃起熊熊大火,又在四周巧妙布下数道阵法,顿觉风寒尽挡。 他吩咐骆风雁陪伴两位宫女叙话,自己则动手烹饪。不多时,饭菜备齐,桌上摆满了酒肉佳肴。 旎啸从骆风雁口中得知,这两位宫女一名紫悦,一名晴雪,名字颇富诗意。 更令旎啸惊讶的是,她们竟来自皇宫六局二十五司中的尚仪局。他本以为她们是保安王府的都人,未曾想竟是紫禁城中遭人劫持至此。 晴雪与紫悦听闻面前一男一女竟是旎啸与骆风雁,不禁惊讶万分。 晴雪浅笑道:“想不到宫中风传数年的骆小姐,竟是如此花容月貌。” 骆风雁笑问道:“我乃罪臣之后,朝廷钦犯,两位姐姐难道不害怕吗?” 晴雪淡然一笑,正欲开口,却被紫悦轻轻扯了扯衣襟,低声提醒:“晴雪,背后妄议万岁爷,须防隔墙有耳。” 晴雪脸色一变,连忙环顾四周。 第273章 劝人归宫定计谋 旎啸深知宫中暗探无处不在,或许就是你身边最亲近之人,他们无孔不入。既有皇帝亲派的厂卫,也有不轨之臣或外敌奸细。 他遂换了一个话题,询问二宫女:“你们可知是谁将你们掠至此地?” 晴雪看了看紫悦,然后说道:“我们二人猜想,眼看元宵已过,休沐自年前至正月十九,朝堂之上积压诸多事务,宫中皇后妃嫔、公主皇子也是事务繁多。 “而我六局二十五司更是事务堆积如山,我们尚仪局掌管司籍,负责经史教学、纸笔几案;又掌音律、宾客之事,还负责礼仪赞相导引。自然要准备诸多事宜。 “有些东西虽可由司籍或御用监公公购置,但难免有些零散之物遗漏。于是尚仪大人命我们到城中寻找,若有合适之物便买回来。 “我们二人出宫时,考虑到可能购置之物较多,便叫上平日里相熟的吴小公公和冯小公公,他们得到上面大人的同意,我们四人一同出宫,在街上寻找货物。哪知无意间走进一条无人的巷子,只觉后脑一痛,便晕死过去。” 紫悦接过话题,细述道:“待我们醒来之时,手脚已被捆绑,口中塞着粗布,置身于一辆马车之上。我们心中惊恐万分,既不能言语,又不能动弹,更不知马车将驶向何方。 “后见车上另有数名女子,皆是出身非凡,姿色出众,却同样被生擒活捉,捆绑于此。我们二人方知,此非寻常之虏掠,必是一股势力庞大之恶徒所为。 “果然,待马车停下,我等已身处京城之外,四周一片茫茫雪地,不知身在何处。 “两辆马车之上,女子合计十余人,恐惧与寒冷交织,我等自然哭求那些押送之恶徒,然彼等置若罔闻,只顾挥鞭怒喝。 “这一路行来,已有数日,途中更有数名女子不堪折磨,企图逃脱,却惨遭恶徒毒手,命丧当场。 “尤为凄惨者,乃那几位亡故女子中,有二姿色绝佳者,死后竟遭那些畜生不如之恶徒玷污,而后尸体如同猪狗,被随意弃于雪地之中。” 言及此处,二宫女不禁抱头痛哭,想来一路之上,没少受恶徒鞭打脚踢,甚至饱受玷污之威胁。 骆风雁轻轻拍打二都人,为其拭去泪水。片刻后,她问道:“那你们今后有何打算?是回皇宫吗?” “啊,不,我等不愿再回宫中了。”晴雪与紫悦闻言大惊,连忙摇头。 骆风雁又问:“莫非是想回你们的家乡?” 晴雪与紫悦神色一滞,相视一眼,泪水再次涌出。 紫悦哽咽道:“实不相瞒,骆小姐,我等自幼被收养,根本不知父母何人,家乡何在。 “记忆中,我们似来自江南苏州,那时被好心人收养,如同扬州瘦马一般,待长大后卖个好价钱。 “无奈我们二人姿色平平,遭人嫌弃,后被应天府一富商看中,卖至秦淮河畔一青楼,准备待十四五岁时梳拢出阁。 “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不好,梳拢那日,竟被一位来自顺天府的公公看中,买下我等带入京城,教我等琴棋书画,还为我等取了如今之名。 “只是我们资质愚钝,所学甚少。但我们已猜出那公公之意,欲让我们二人成为其眼线,潜伏宫中。我们入宫为宫女,不久那公公便离奇死了。数年前,我们又被调至尚仪局。” 旎啸与骆风雁听罢,不禁为二女坎坷身世而心生悲悯,长叹一声,却不知如何安慰。 四人一时默然,旎啸望向两宫女,缓缓说道:“二位姑娘,要不你们还是回宫吧。” 二都人闻此,面色霎时苍白,恐惧之色溢于言表。 晴雪颤声问道:“旎啸公子,我……我们能否不回宫?便是为奴为婢,侍奉公子与骆小姐左右,也是心甘情愿。” 旎啸笑而摇头:“我漂泊江湖,四海为家,且时有凶险,如何护得你们周全?” 他摆手制止欲再言的二都人,又说道:“莫要急于推辞,且听我说下去。” 晴雪与紫悦默默颔首,旎啸接着说道:“你们惧怕回宫后遭遇不测,或是遭人灭口,此等担忧,也在情理之中。若以江湖之事论之,确有可能如此。 “但你们可曾想过,掠你们至此之人,非同小可,乃是北元王子。 “且此事发生在天子脚下,他不仅掠你们,还掳走诸多大户闺秀与有身份之女子,此中必有京城一股庞大势力与外番勾结。故而,此事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旎啸稍歇,接过骆风雁递来的茶水,继续说道:“你们或许心中疑惑,究竟何人加害于你们。但我断言,绝非那林尚仪大人,应是那两位小公公所为。 “不过,此二人也不过是他人手中之棋。若我所料不差,二人恐在你等被掠上马车之时,便已遭人灭口了。” “啊!”晴雪与紫悦皆惊呼出声,小手掩口。 旎啸淡然一笑,又是说道:“你们回宫后,自可验证我所言是否属实。观此情形,那二人平日里与你们交情颇深,可对?” 晴雪与紫悦点头称是,旎啸收起笑容,正色道:“或许他们加害于你等,只是临时起意,为钱财所诱,并非那股势力之人。 “且我思忖,这股势力与北元王子勾结,怕已非一日两日。否则,这永宁寺中僧道,何以皆是对方之人? “而此势力潜伏如此之久,若非我们无意间坏了其好事,只怕至今仍无人知晓。我尚有一事不明,失踪女子如此之多,京城理应早有风闻议论才是?” 晴雪与紫悦听罢,相视一望,由紫悦答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在宫中便闻京城时有年轻女子失踪之事。 “哦,对了,前些夜里宫中传言,一位颇有权势的公公,失了义女,此公公非同小可,派出众多厂卫搜寻,却一无所获,因此在宫中大发雷霆。” 稍顿,紫悦低声续道:“听闻这位萧公公实乃东厂某位大人,与郑贵妃、洪公公关系极为密切。” 突然,晴雪轻轻扯了扯紫悦衣袖,对旎啸说道:“公子,紫悦方才所言,万望莫要外传。”言罢,又望向骆风雁。 旎啸与骆风雁相视一笑,对睛雪和紫悦微微点头,示意自当守口如瓶。 第274章 四人迎风去京城 片刻之后,旎啸忽地心念一动,问两宫女:“你们说那萧公公失了义女,遍寻不着,或许这寺中后院山洞之内,便藏有那位女子也未可知。且问你们,可曾见过这位女子?” 晴雪答道:“公子提及,我等确有幸得见。那女子名唤程若烟,与我们年纪相仿,知书达理,温婉贤淑。闻其家道中落,皆因朝中奸臣所害,家破人亡。 “幸得其父在一次偶然间救了萧公公,这位萧公公,名唤萧志,虽未能救下程小姐家人,却也将程小姐带回京城,收为义女,以避程家仇敌之害。 “去年之时,萧公公曾遣人来,要我们林大人送些笔墨纸张过去,我便是那时去了萧公公住处。 “那处皆是些小太监,唯有程姑娘一人。故而萧公公便让我陪伴程姑娘,如此这般,我与紫悦便与程姑娘有了几番交集。” 言及此处,晴雪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问旎啸:“公子,莫非你猜想那山洞之中,便有程姑娘?” 旎啸微微点头,随即挤出一抹苦笑,“只是白日之事,你们也已知晓。” “啊!”晴雪与紫悦齐声惊呼,“若真是如此,那萧公公定不会善罢甘休,必要为程若烟讨回公道。” 旎啸笑叹道:“只怕不易。那萧公公虽为东厂有权有势之太监,却也查不出程姑娘失踪后的半点线索,足见与北元王子勾结的那股势力隐藏之深。即便他知晓了害程若烟之人,又如何能奈何得了北元王子?” 待晴雪与紫悦点头应和,旎啸又说道:“但若那山洞中真有程若烟,你们回宫后,自可得萧公公庇护。 “再者,我思忖着,你们回去之后,那股势力也不会轻易再对你们下手。一来你们并无证据,二来他们也怕出手之时落入陷阱,暴露身份。因此,你们回去之后,多半可保安全。” 此时,骆风雁忽地开口问道:“旎啸,你对那两位姐姐的林尚仪大人,莫非毫无疑心?” 旎啸见说,神色微变,心中似有所动,但见两宫女面露异色,便笑道:“应当不会。”言罢,他又问向两宫女,“你等尚仪局近年来,可有失踪之人?” 晴雪望向紫悦,稍作迟疑,答道:“确有失踪之人,只是寻到时,皆已成冰冷的尸身,或在枯井之中,或从池塘深处被打捞而起。” 骆风雁闻此,脸色霎时一变,心中已然明了,只怕那林尚仪手段狠辣,威严至极。一想也是,这宫中犹如江湖,甚至更为凶险。 旎啸只是淡淡一笑,他早前前往京城之时,曾在千阳门听关门主与丁幻羽提及过宫中之事。 次日清晨,天未破晓,为防有人前来打扰,旎啸便携骆风雁及两宫女,悄然进入后院山洞。四人各持火把,在那堆积如山的尸体中细细搜寻。 不久,晴雪与紫悦果然发现了那位程姑娘。 只见程若烟尸体僵硬,浑身是血,仅着一层薄纱,显然是被番僧逼迫,成为了十六天魔舞中的一员。 晴雪与紫悦见程姑娘如此凄惨,半晌无言,两行清泪簌簌而下。 借着火把摇曳的火光,旎啸发现程若烟的脖子上系着一根细绳,便指向那里,对骆风雁示意。 骆风雁心领神会,上前轻轻抽下细绳,只见绳上挂着一块玉佩,应是程姑娘平日所佩戴之物。 紫悦见状,惊呼道:“啊,这莫非是程姑娘家中的祖传之玉?或是她义父所赠之物?” 旎啸细细端详那玉佩几番,随即示意骆风雁将其交予紫悦。 紫悦连忙摆手推辞:“骆小姐,旎啸公子,这玉佩还是你们留着吧。或许那萧公公会因此欠你们一份人情。在这京城之地,有宫中的公公相助,有时可比朝中的大臣更为管用呢。” 骆风雁闻言,神色微微一滞。她出身于官宦世家,自然明了紫悦话中的深意。 于是,她望向旎啸,见旎啸默默颔首,便寻了一块布,小心翼翼地将玉佩包裹起来,妥善收好。 这时,晴雪满含哀求地望着旎啸:“公子,您大发慈悲,到外面寻一处风水之地,将这位程姑娘安葬了吧。 “若让她的尸首留在这山洞之中,即便有人前来寻找,见到这半裸之躯,也是极不体面之事,实在让人心寒。 “更何况,若十数日无人前来,她的尸首恐将遭鼠虫啃咬,为野狼所食,到那时,连个完整的尸体都留不下。哎,实在是不敢去想啊。” 旎啸听罢,心中涌起一股怜悯之情,当即应承下来。他将程若烟的尸体背到洞外,四处寻觅,终寻得一处幽静之地。 旎啸从其他尸体上剥下几件衣物,与晴雪、紫悦一同为程若烟穿上。随后,他运起掌力,轻轻一震,地面便凹下一个坑来。 旎啸将程若烟轻轻放入坑中,骆风雁又从寺中找来一张竹席,为其盖上。最后,旎啸将土回填,将程若烟安葬妥当。 至于那些其它的尸体,因数量实在太多,加之他们还要赶路,只能暂且留在这山洞之中了。 尔后,四人一起下山,无奈晴雪与紫悦既乏武艺伴身,又遭逢晨霜凝冰,步履自是蹒跚。 旎啸与骆风雁岂能置之于不顾,纵无豺狼虎豹之忧,此等严寒凛冽,恐二人难逃冻毙荒野之厄。 及至昨日二人一虎藏身之处,旎啸布下数个玄妙阵法,既能阻寒流侵袭,又可掩众人行踪。 随后,他孤身去前方探寻车驾,听晴雪说,距此不过十余里,便有一小村庄。 旎啸展轻功若飞,瞬息至彼小村,自一农夫之手购得一辆简陋马车,虽略显残破,然较之徒步,已胜却百倍。及至归来时,日已近午时了。 继而,骆风雁携晴雪、紫悦安坐车内,旎啸则驭车为马夫,一行径直奔京城而去。 途中,旎啸又为晴雪与紫悦易容改装,言至京城再复本来面目。 行数十里,他又为三女添置新衣,骆风雁也弃胡服,换回汉家衣裳。 京城之内,百里云歌终日愁云满面,心绪难平,盖因正月将尽,旎啸音讯全无,思念之情愈甚。 华妙琴等三侍虽也挂念少主,然深知旎啸武艺高强,智谋过人,经丁婶一番劝慰,遂携云歌步出千阳门,漫步于街头。 第275章 酒楼风波血溅地 出行之前,百里云歌依旧扮作俊逸公子,而解子音等三人则化为其侍从,四人自阜财坊东行,穿南越大时雍坊,直至南薰坊之东边,时至晌午,便择一酒楼小憩。 此酒楼邻近翰林院、寺监院二署,往来者多为权贵豪绅,白日之中,更是官宦子弟云集,少有平民百姓或江湖中人涉足。 这楼名曰醉月楼,云歌一行四人行至其前,但见酒楼巍峨雅致,高耸三层,红绸绿缎悬挂,彩灯高照,气派非凡。 四人稍作停留,忽有两位眉清目秀之门童,躬身相迎,对百里云歌笑道:“这位公子,楼上,请!” 云歌女扮男装,英姿勃勃,令人一望而知为豪门贵胄之公子。且说此京城之地,乃天子所居,王公贵族、公子王孙,比比皆是,难以计数。 云歌淡然颔首,携妙琴等三人在门童引领下,步入二楼。 不料二楼之上,数十桌已七八成满,雅阁更是早已有人占据。二楼之内,区域分明,人声鼎沸,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见此情景,云歌四人不禁微微蹙眉,心生去意。 然她们转念一想,此时正值年关刚过,京城之中,无论是朝臣武将,还是富商巨贾,皆欲宴请亲朋,共聚天伦。更有那年轻公子、少爷,相聚一堂,把酒言欢。 故而,云歌等人深知,眼下这京城之中,酒楼皆是人满为患,便随意寻得一桌坐下,点了几道精致小菜。 不多时,酒博士前来,四女随意选了浙江绍兴之佳酿。 片刻之后,酒菜上桌,果见果品琳琅满目,酒肴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 四女浅尝几口菜肴,浅酌二三杯酒,正自陶醉,忽闻楼梯声响,一人缓步而来。 此人正是她们熟识之人,乃是在保安府庆都县大善国寺有过一面之缘,又在来京途中屡番相遇的卫轩。 眼下卫轩身着一袭华裳,龙眉凤目,面若冠玉,浅笑盈盈,款步而来:“未曾想,在此又得见公子了。” 他心中明知云歌乃女扮男装,却故意不点破,且将昔日桑曲阳之话抛诸脑后,此举显而易见,对云歌心生爱慕。 百里云歌见此,不禁面色一凛,冷若寒霜,俨然拒人于千里之外。 华妙琴等三女也是满面怒容,苏凝梅冷冷道:“卫公子,请自持身份,我等与你并不熟络。” 岂料卫轩哈哈大笑:“言我等不熟,那你们何以知晓我名?” 苏凝梅冷哼一声,微怒道:“卫公子如此厚颜无耻,不知自爱,那便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卫轩笑道:“此又何苦,我等数次相逢,想必是命中注定之缘。再者,新年将至,正值正月之末,不如由在下……” 百里云歌未待他言毕,怒眉倒竖,挥手便是一掌拍出。 卫轩武功不过二三流,且未曾料到云歌竟说出手就出手,全然不顾身处酒楼之中。只觉胸口如遭重锤,闷哼一声,身形连连后退,一不小心撞在身后一人身上。 那桌旁围坐着几位公子哥儿,正饮酒作乐,酣畅淋漓,岂料忽有人冲撞,竟将酒桌推翻。 “何方狂徒,竟敢如此无礼?!”被撞之人猛地转身,怒目圆睁,呵斥之声震耳欲聋,眼看就要挥拳相向。 倘若此时旎啸在场,一眼便能认出那几位公子中的二人。 去年三月,旎啸假扮田顺,携骆风雁渡过应天府大江之时,偶遇前往京城的常敏才大人,由此结识了常大人的侄子常飞年、常飞真。而那开口大骂之人,正是常飞年。 自常敏才无意间与郑贵妃心腹洪公公因白莲教与鬼教联手谋害东瀛忍者一事结缘后,常敏才便与洪公公洪林走近。 未曾想,短短不到一年光景,通过洪公公的引荐,常敏才竟得郑贵妃青睐,从此平步青云,由外官一跃成为京官,更是由江西承宣布政使司右参议晋升为礼部右侍郎。 自然,其子侄二人在京城也是四处结交权贵。今日,便在此酒楼宴请几位公子哥儿,只因酒楼客满,不得已,只得在大厅中占据一桌,点上满满一桌佳肴。 五六人正喝得兴起,不料酒桌竟被人推翻,常飞年也是被溅得一身酒菜残汁,如何能不怒火中烧,当场破口大骂起来。 这卫轩倒有几分担当,非但不埋怨百里云歌,反倒一股脑儿地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正欲上前向常飞年赔罪,不料常飞年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厉声骂道:“何方来的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如此无礼,我今日定要取了你的性命!” 若卫轩方才未曾有赔罪之意,常飞年倒也不敢如此放肆,毕竟这京城之中,随时可能遇到高官显贵或是王公贵胄家的公子哥儿。 虽说他父亲如今已官至三品,但真要遇上朱家藩王、郡主、县主、县君,或是六部尚书的子侄,他自然不敢轻易动手,顶多让人赔个礼便罢了。 其实卫轩本意也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岂料对方竟如此蛮横,加之又在百里云歌面前,自觉颜面扫地,少年心性一起,怒火中烧,随手一掌拍出,用了六七分力道,将常飞年推开。 他虽只是二三流角色,但常飞年却只是个花架子,与常人无异,加之平日里酒色过度,身子虚弱。此番被卫轩一推,竟不偏不倚地撞在桌角上,咽喉处正好受力。 这一撞来得太过突然,令人猝不及防。几息之间,常飞年便已倒地身亡。 众人初时一惊,随即常飞年的堂兄常飞真一把抓住卫轩,对周围众人高声喊道:“杀人啦,杀人啦!” 他身边的几位公子也纷纷围拢过来,大喊大叫:“有人在此行凶杀人,死人了,死人了!” 见自己被众人围住,卫轩心中惊骇万分,心神不定,胆怯之下不敢挣扎逃脱。 他只是看了一眼倒地已亡的常飞年,便回过头去,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百里云歌的身影,脸上满是求救之色。 莫说百里云歌未曾瞧见他,即便望见,也是绝不会理会。此刻,她已向子音三人使了个眼色。 解子音心领神会,微微颔首,随后悄然丢下两个沉甸甸的银锭,足足有十两之重,四女便匆匆踏梯而下。 诚然,卫轩失手杀人,非她等所为,却也因她们而起。 第276章 三方争锋因血案 百里云歌四人刚至楼下,便见一中年男子与酒楼伙计,引领着五城兵马司的一队甲士,急匆匆地拾阶而上。 楼上,卫轩窥见云歌独自离去,心中焦急,欲挣脱常飞真之手。常飞真岂会让凶手轻易脱身,卫轩愈发焦急,欲再施力,显露威风。 正所谓“赌场得意,情场失意,色字头上一把刀”,至此关头,卫轩心中仍挂念着百里云歌。 此时,五城兵马司的甲士喝散了围观之人,一名队正大步上前,厉声问道:“何事在此喧哗?莫非欲在此滋事?” 与常飞真相随的一位公子,故作低姿态,上前说道:“这位军爷,死者乃礼部右侍郎之子,其堂兄见凶手欲逃,故而紧抓不放。” 队正一听侍郎之子毙命,顿觉事态严重。那中年男子更是心惊胆战,在京城经商,虽多与朝臣武将交好,却也惧怕人命关天之事。 他上前一瞧凶手,一眼便认出,脱口惊呼:“卫轩公子,你为何行此杀人之举?” 卫轩慌忙辩解:“我乃一时失手,况且是对方先动手,我只是轻轻一推罢了。” 常飞真冷哼一声,怒道:“哼,分明是你先撞我堂弟,我堂弟上前理论,你却仗着几分能耐,恃强凌弱,害了我堂弟性命。” 言罢,他失声痛哭,悲痛欲绝,“想我叔父,仅有一子飞年,本欲待来年春闱高中,以博取功名,光耀门楣,不料今日宴请挚友,竟命丧恶徒之手。” 趁此机会,那中年男子凑至队正耳畔,低语一番。言及卫轩之父卫橙盛,虽仅为太常寺七品典簿,却与朝中吏部、翰林院、都察院几位大人交情匪浅。 此人又提及常敏才,虽现任礼部三品右侍郎,然去年尚为外官,不过江西承宣布政使司右参议,乃是倚仗宫内洪林公公之力,攀附上郑贵妃,方得此高位。 队正听后,自是对常敏才这等官员心生轻视,鄙夷之情溢于言表。 因此,见常飞真紧揪卫轩不放,心中颇为不悦,喝道:“你还不放手!方才卫公子已言明,乃失手杀人,且你也说了,你堂弟与卫公子起争执,怕是怒上心头,先动的手吧?!” 常飞真闻此,听出话中之意,知晓这队正似有偏袒卫轩之意。 他岂能善罢甘休,便争辩道:“军爷,在场众人皆目共睹,是他与人争斗,撞倒我堂弟,一桌酒席也随之倾覆,我堂弟满身酒菜污渍,自然要讨个说法。再者,我堂弟乃一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哪像这卫轩,一看便是练家子。” 卫轩欲再分辩,却被队正打断,对常飞真喝道:“是非曲直自有公断,此事非我这小小队长所能处理,还是交由顺天府府尹,或是刑部、大理寺几位大人定夺吧。” “军爷,明明是卫轩蓄意杀人……” 队正不欲再听常飞真啰嗦,对身后士兵一挥手,喝道:“将相关人等全部押走!” 卫轩听出队正有意偏袒,自是噤声不语。可常飞真及同行几位公子岂肯服从,如同罪犯一般被士兵看押,这成何体统! 卫轩未再多言,被士兵押着前行。而常飞真几人则高声叫喊,不断喊冤,下了楼至街上更是如此。 这一下惹恼了队正,喝令士兵对常飞真几人拳脚相加,不绝于耳。 就在这时,忽见数名锦衣卫走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那队正一眼便瞧见了来者中的缇绮,乃是一位三四十岁、面容凶恶之人,身着飞鱼服,威风凛凛。 队正连忙喝止众士兵,上前对锦衣卫小心应对,陪着笑脸说道:“哟,原来是沈大人今日当值啊。其实也没多大事儿,就是几个年轻人酒后失言,动手打了起来,伤了人,我正准备将他们带去让府尹大人分辨是非呢。” 那被队正称为沈大人的锦衣卫,名唤沈莫,乃是锦衣卫百户。 他带着几分傲慢,匆匆扫了队正身后的一行人等,听队正所言,想来又是几户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喝酒滋事,这在京城,每日不知要上演多少回。 沈莫本欲带着其他锦衣卫离去,不料常飞真却挣脱了士兵的束缚,冲上前来,哭喊道:“沈大人,沈大人,我冤枉啊!我堂弟死得好惨啊!” 那队正见状,正欲使眼色制止,却被沈莫怒目一瞪,吓得他缩回了手。 沈莫走到常飞真跟前,瞧见人,不免有些惊讶,问道:“常公子,你为何如此说?” 原来,常敏才与洪林公公交情颇深,而眼前的沈莫及上面的千户,正是洪公公的心腹,因此,沈莫自然认识常飞真。 这时,常飞真哭诉道:“今日我与堂弟宴请几位挚友,哪知天有不测风云,被这恶徒出手杀害。” 说着,他手指向卫轩,对沈百户继续说道:“就是此人,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在我堂弟面前耀武扬威,先是撞倒我堂弟,推翻酒桌,事后更是蛮横无理,众目睽睽之下杀害我堂弟,我几位朋友皆可作证。” 他话音刚落,与他一同饮酒的几个公子纷纷点头附和。 沈大人见状,瞧出了这几位公子的身份,又瞥了一眼卫轩,随后问常飞真:“你堂弟是谁?莫非是常敏才大人的公子?” 常飞真又是泪如雨下,连连点头,“正是如此,还望沈大人做主,严惩凶手,以命抵命,为我那可怜的堂弟讨回公道。” 沈莫一听,又回头瞥了那队正一眼,心中已大致猜出了几分端倪。 他缓步走至卫轩面前,厉声问道:“你乃何人?” 卫轩慌忙躬身行礼,答道:“回禀百户大人,在下姓卫,单名一个轩字,家父乃太常寺典簿。” 沈莫一听这姓卫的公子之父不过是个七品典簿,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冷笑,“你在酒楼之中行凶,仗着自己有些武艺,竟对一个文弱举子痛下杀手,可有此事?” “大人,我,我没有啊。”卫轩颤抖着声音辩解。 他正欲再言,却被沈莫一声怒喝打断:“卫轩,你竟敢狡辩!酒楼之中,众目睽睽,人证俱在,你妄图以‘失手’二字逃脱罪责吗? “哼,我看你是全然不似你父亲那般安分守己,反倒是学了那江湖浪子的几分拳脚,便在京城之中横行霸道,欺压弱小。” 沈莫手一挥,对身后几名锦衣卫喝道:“来人啊,给我把这个姓卫的拿下!” 卫轩一听,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几乎瘫软在地。 谁人不知,那锦衣卫大牢,进去容易出来难,即便是侥幸逃出,那也是九死一生,身心俱残。 此刻,他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悔意,悔恨自己先前的鲁莽行事。 第277章 六扇门带人离去 就在这时,一声怒喝响起:“哦,这是谁在抓人?莫非是见卫公子之父不过是个七品小官,便欲仗势欺人吗?”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位形貌威武,身着轻袍缓带,装束颇为潇洒的男子大步走来,他国字脸庞,年纪约莫四十有余,身后跟随着几位年轻人,似乎刚从附近的酒楼用饭归来,酒意微醺。 他行至卫轩身旁,开口便问:“卫公子,可是有人胆敢欺辱于你?且与老哥说说,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 一股酒气随风而至,卫轩不由自主地用手掩鼻,随即又觉此举不妥,连忙放下手来。 他微微躬身行礼:“巫大哥来得正是时候,小弟今日不慎失手,致一人毙命。 “只因那人辱骂不休,又动手来抓我脖颈,小弟情急之下挣脱,只是轻轻一推,哪知那常大人的公子站立不稳,脚下一滑,不慎撞上了桌角,这才酿成此祸。” “卫轩,你满口胡言!”常飞真见说,当即指着卫轩大骂起来,他身旁的几个公子也是纷纷附和,群情激愤。 那姓巫的男子冷笑一声,眼神凌厉如刀,朝着常飞真几人怒目而视,只吓得他们连连后退几步,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锦衣卫百户沈莫挺身而出,怒声道:“巫林云,你六扇门只管江湖事,真正说起来,属武林一门,但今日卫轩杀人,我必要带他回去,向我家大人禀明此事,为常敏才大人讨个公道。 “否则,一个礼部侍郎的公子在酒楼被人杀害,此事若闹到朝堂之上,你六扇门谷大当家也难以向各位大臣交代。” 巫林云听罢,仰天大笑,声震屋瓦,“沈莫,你莫非以为我巫某是吓大的?再者说,你言我六扇门只管江湖事,那我家大人又何惧朝堂之上议论这等江湖纷争?更何况,即便卫公子失手杀人,也应由顺天府府尹秉公处理才是。” 沈莫横眉怒目,喝道:“巫林云,你又要与我作对么?” 巫林云不禁放声大笑,笑中暗含几分讥讽之意,“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与你作对,又不是头一遭了。无论是京里京外,我何曾惧你分毫?” “你!”沈莫气得手指巫林云,却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时,与巫林云同行的几位年轻人中,有一位女扮男装之人,对着卫轩微微一笑,挤了挤眼。 哪知卫轩见了,反倒心生怒气,似乎对这女子颇为反感。 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巫林云又开口道:“近闻京城不太平,宫中失了几位宫女,城中传言,或为江湖中人所为。 “我大当家奉旨查案,闻得卫公子年前外出,曾遇歹人,故请卫公子前往我六扇门一趟,或许能问出些线索来。沈大人,失陪了。” 言罢,巫林云假意对着沈莫抱拳行礼,脸上满是戏谑之色。 沈莫心中好气,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六扇门的人将卫轩带走。 他深知巫林云之言不过是托词,但六扇门奉旨办案,他也无可奈何。更何况,宫中确实失踪了宫女,还听说一位公公的义女也不见了踪影。 沈莫转身,走到常飞真面前,淡淡说道:“常公子,你堂弟已死,还是赶紧通知你叔父前来收殓吧。” 常飞真一听此言,泪眼婆娑,急匆匆地跑了出去,自然是回家找常敏才去了。 他这一走,与他一同前来的公子们也纷纷散去,留下那五城兵马司的士兵们愣在当地,好不尴尬。尤其是那队正,更是苦笑摇头,不知如何是好。 常飞真一口气跑回家中,却不见常敏才的身影。 原来,这两日是塑望朝,加之新春将过,朝中事务繁忙,常敏才尚未归家。 常敏才自去岁入京以来,正室顾氏仍留江西故土,身旁唯有一妾段妍,且正怀着身孕。 此女柔弱无依,毫无主见,只得吩咐管家带领几个家丁前往酒楼,将常飞年的遗体收殓,运回家中安顿。 幸得府中有一篾片,名叫方简,此人颇有见识,稳住府中慌乱人心。 他一边命人收敛尸体,一边又嘱咐侍卫钱三暗中探查事情缘由,同时打听那卫轩之父卫橙盛与朝中哪些重臣交好。 直至夜幕降临,常敏才方得下朝归家。 听闻爱子噩耗,他悲痛欲绝,几乎晕厥过去。 他与发妻顾氏,二十余年仅育此嫡子常飞年,自是倾注了全部心血。如今却与儿子阴阳相隔,他心中对那卫轩恨之入骨,誓要报此血海深仇,手刃卫轩以解心头之恨。 然而,他倒也听从了篾片方简的劝告。 那卫轩之父卫橙盛,虽仅为太常寺七品典簿,却与吏部、翰林院、都察院几位大人交情匪浅,尤其是与再度出任吏部尚书的孙丕扬更是相交甚笃。孙尚书此人公正无私,以正祛邪,洞察秋毫,发奸如神。 常敏才深知自己与郑贵妃的关系会让孙尚书心生不喜,加之卫轩虽一时失手杀死儿子,但儿子好歹为举人身份,而卫轩却无此功名,且喜好武艺,结交江湖中人,与六扇门中人甚是亲近。 更有传言称,六扇门中有一女子,名叫石小曼,对卫轩颇有好感,欲结连理。这石小曼身份神秘,只知其背景非凡。 常敏才思前想后,决定求助于宫内太监洪林,便修书一封,遣人送入宫中,请洪公公前来家中相聚。 白日之事,洪林早已耳闻,接信后他便猜出常敏才所求何事,于是暗中做了一番筹谋安排。 深夜时分,二更已过,洪公公身着便装,悄然来到常敏才府邸,身后还跟随着两位人物。 一位是方从哲,字汝愚,乃浙江省湖州府德清县人氏,出身直隶顺天府锦衣卫军户,万历十一年殿试二甲及第,曾任翰林院编修,后升至国子监司业、祭酒之职。只因前些年拒绝了司礼监秉笔太监田义让其侄儿走后门的请求,被迫辞官归乡,至今未曾复出。 另一位则是郑贵妃之胞弟郑国泰,承袭父职,更因贵妃之恩宠,于万历二十九年连升四级,官至正一品左都督。 常敏才自是识得这二人,心中暗自思量,洪公公深夜携二人至此,只怕事情不简单,是想利用自己儿子之死,而攻击朝中其他大臣。 想到这里,他不禁心生苦涩。 第278章 密谋诬陷白莲贼 四人一番寒暄之后,公公洪林缓缓开口:“常大人,令郎之死,我等皆深感悲痛。而那凶手至今逍遥法外,更是令人愤慨。 “然而,那卫轩不过是个黄毛小子,仗着其父与朝中几位重臣交好,尤其是那孙丕扬,若他硬要称卫轩为失手,此事即便闹到陛下那里,恐怕也只是赔些钱财,受几句斥责便了。” 常敏才听后,心中虽有怒气,但也明白洪公公话中有话,于是诚恳问道:“还请公公为小弟指点迷津。” 洪林微微一笑,目光转向方从哲:“方大人,不如由你来谈谈看法吧。” 方从哲故作谦逊:“洪公公见笑了,在下如今不过是个闲居乡野的村夫,哪里敢在常大人这等朝中重臣面前班门弄斧?” 这时,身着华丽服饰的郑国泰笑道:“汝愚兄,你就别客气了,这里都不是外人。” 常敏才连忙点头应承,方从哲见状,便直言不讳道:“常大人爱子之死,需得设法将此事闹大,届时无须常大人出面,自有御史与众言官上奏,万岁爷定会亲自过问,那卫轩必死无疑。” 常敏才听罢,神色一惊,连忙追问:“愿闻其详。” 方从哲轻笑一声,胸有成竹,缓缓轻抚长髯,说道:“如今陛下心中所系,不过几件大事。一是辽东女真之患,二是朝鲜战事,三是白莲教余孽之扰,四是骆家与那旎啸之事,五则是江湖中那股神秘势力之谜。此五事,可谓是外患内忧,皆是陛下难以掌控之局。” 常敏才听后,心中暗笑,知对方故意遗漏一事,那便是福王。 到如今,万岁爷仍未死心,一心欲废黜朱常洛太子之位,而立郑贵妃之子福王为储君。否则,今晚贵妃之胞弟郑国泰怎会现身于此? 然他并未点破,只是轻声问道:“不知方大人有何妙计?莫非是要寻得卫轩勾结白莲教之证据?” 方从哲冷笑一声,说道:“若非勾结,而是那卫轩本就是白莲教余孽,又当如何?要知道,白莲教无孔不入,渗透极深。” 常敏才见说,两眼惊愣,顿觉眼前这位方大人之计,实在毒辣。倘若真如此,非但卫轩一族难逃灭顶之灾,就连与卫轩之父交好的那些重臣,也将背负与白莲教暗通款曲之嫌,甚至可能被指为白莲教中人。 这时,方从哲又开口说道:“忆及去年岁末,宁夏中卫那位秦姓总兵,竟与白莲教勾结,将军资辎重贩卖给外敌阿赤兔,引得万岁爷雷霆震怒,多少人因此掉了脑袋? “然白莲教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时常出来搅动风云。历代君王皆深知白莲教之危害,足以动摇国本,故而不惜一切代价欲将其剿灭,只可惜白莲教藏匿之深,犹如蛰伏之龙,谁又知晓身边之人是否为白莲教余孽呢? “即便是万岁爷,心中亦断定朝中有不少大臣武将与白莲教有瓜葛,只是苦无证据罢了。” 言及此处,方从哲淡淡一笑,“至于证据嘛,自是好寻之物。再者,万岁爷果真需要确凿无疑之证据吗?或许,万岁爷所需之证据,不过是顺应其心意之物,又何必在意其真伪呢?” 洪公公闻言,接过话头,“正是如此,朝堂之上白莲教余孽潜伏,宫中也是暗藏不少。若能借此卫轩之事,一举揪出其在朝廷与深宫中的同党,便可还我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常敏才听到此处,方才恍然大悟,眼前这几位,只怕早已胸有成竹,只待一个契机,而这个契机,便是自己爱子之死。 他见众人皆注视着自己,神色坚定且充满期待,知晓此刻若不答应,只怕难以善了,于是缓缓点头,“不知几位大人欲如何寻找卫轩身为白莲教之证据?” 洪公公笑道:“实不相瞒,老哥早先便已得知消息,卫轩去年腊月间曾前往保定府庆都县,与人秘密接洽,似有图谋。 “想来是因那宁夏中卫秦天戈勾结外敌,通过白莲教贩卖红夷大炮一事,白莲教佛母暗中派遣秘使传令,而接洽之地,正是在庆都县。 “卫轩带回佛母之命返回京城,不料在大善国寺发生变故,为防止泄露机密,他竟杀了同伙三人。” 言罢,洪公公俯身低语,“经我的人细查,那三人确是白莲教逆贼无疑。还有,卫轩身边那位姓桑的,身份也是极为神秘。” 众人听罢,皆是一愣,唯有常敏才心中似有所疑,心想这其中只怕另有隐情。若卫轩真是白莲教余党,又怎会在寺庙中与人接头? 然而这些他并不关心,只要卫轩与白莲教有所牵扯,便可借朝臣之手上奏万岁,届时万岁爷大怒之下,必除卫轩父子,再罢黜与卫橙盛交好的重臣。 常敏才深知,眼前这三人,不过是借卫轩之手,真正目的乃是扳倒朝中与其为敌的重臣,再助福王登上太子之位。 不想就在这时,侍卫钱三步履匆匆,携一人闯入,洪公公眼尖,未及常敏才开口,便已发问:“可是有了消息?” 那人拱手答道:“禀公公,已查明那几人身份。”言罢,呈上一信封。 洪林接过信封,轻轻一挥衣袖,那人行礼毕,与钱三一同悄然退下。 洪林拆开信封,匆匆浏览几页纸,不禁微微蹙眉,众人见状,皆是一惊。 片刻后,常敏才轻声探问:“公公,发生何事了?” 洪公公收起信件,缓缓说道:“方才提及卫轩前往保定府庆都县大善国寺之事,其中牵涉数人,恐生波折。 “且我的人查出,那几人今日亦现身醉月楼,卫轩欲上前辨认,不料被对方呵斥,继而发生冲突,以致酿成令郞之祸。” 常敏才听出洪公公的话外之音,却故意问道:“公公所言麻烦,莫非与那几人身份有关?” 洪林轻叹一声,望向方从哲,缓缓道:“方大人适才提及万岁爷所忧之事,其中便有骆家与旎啸。而那几人,恰与旎啸有所瓜葛。” 见众人面露疑惑,洪公公补充道:“骆家之事,虽看似已非禁忌,但你等须谨记,莫要深陷其中。此事尚未了结,且牵连甚广。贵妃娘娘曾言,若非必要,勿涉骆家及旎啸之事。” 第279章 思君心切人至京 郑贵妃之弟郑国泰,此时接过话去:“正是,我姐私下告知,万岁爷对旎啸态度不明,有些犹豫不绝,然如今多倚重旎啸。 “皆因骆家之事与那神秘势力之现,此二事非朝中力所能及,又不可假手官府。东厂、锦衣卫及六扇门,非但无力应对,且内部多有觊觎修仙之术之人,欲借此机会捞取好处。 “至于那股神秘势力,厂卫与六扇门,乃至大内高手,皆闻风丧胆,不敢与之争锋,已成万岁爷心头大患。 “幸得去年旎啸布局,诛杀众多贪婪之辈,又击退那神秘客,令万岁爷对其寄予厚望。 “因此,我姐反复叮嘱,万不可与旎啸为敌,包括其党羽。故而在京城的千阳门,朝廷及官府皆轻易不触其霉头,若真有纷争,便依江湖规矩,以门派恩怨处置。” 方从哲与常敏才闻听此言,心中自是明了万岁爷乃是借旎啸之手,以应对那股神秘势力。然江湖之事纷纭复杂,他二人身为朝中重臣,所知自是有限。 这时,方从哲向洪林问道:“洪公公,莫非你的人已探明那几人的真实身份?” 洪林微微颔首:“虽不敢全然确定,但也可猜出一二。若所料不差,那几人实为女子,且与旎啸交情匪浅,说不定便是他的红颜知己。” 众人听罢,并未显得太过惊讶,男子三妻四妾,本是世间常态。 常敏才遂问道:“洪公公之意,莫非是说卫轩乃白莲教余孽之事,便就此作罢?” “那倒也未必。”洪林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我是担忧旎啸及其党羽若与卫轩有瓜葛,届时站出来为其作证,那便棘手了。 “因此,当务之急,是要查清卫轩与旎啸之间究竟有何牵连。若无瓜葛,我料定旎啸也不会为一个卫轩而出头。” 常敏才一听此言,心中不禁有些烦闷。折腾了一个晚上,到头来还是无法为儿子报仇雪恨。到了明日,顶多就是去卫家讨个公道,然后闹到府尹那里,最终也不过是赔钱了事。毕竟卫轩之父与朝中几位重臣交情深厚,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卫轩以命相抵? 且洪公公既然能查清今日之事,朝中大臣自然也能到醉月楼查明儿子与卫轩冲突致死之缘由。 再说百里云歌四人重返千阳门,遂将前事尽述于门主关傲及丁幻羽二人。关、丁二人只说无妨,又说让那卫轩略受教训也好,且对云歌说会派人去打探。 及至次日,关傲探得些许消息归来,把心中一些猜测说出,让丁幻羽前来找百里云歌四人。 丁幻羽至云歌四人住处,恰逢众人都在。 茶过三巡,解子音问道:“丁婶,你前来是为昨日之事吗?” 丁幻羽微微点头,“关门主已探明,那卫轩并无大碍,只因此人不慕圣贤之书,偏爱武艺之道,加之其父身为朝廷命官,故得六扇门青睐,更有一女子对他情深意重。” 言罢,其目光转向云歌,百里云歌闻之,仅微微颔首,神色淡然。 片刻静谧之后,丁幻羽轻声说道:“我与关门主揣测,那卫轩恐已洞悉少夫人及三位姑娘乃女子之身。” 百里云歌闻此,怒气冲冲,“哼,此等好色之徒,早知昨日我当出手更重,取其性命方解心头之恨。” “正是,此人竟是一个登徒子,若再相遇,定叫他好看。”苏凝梅亦是愤慨填胸,怒气难平。 见四女如此,丁幻羽便说道:“故而关门主欲助那位常大人一臂之力,想那常大人对卫轩恨之入骨,也是常理,儿遭不幸,身为父亲,自是欲亲手报仇,让卫轩血债血偿。 “然关门主探知,常敏才大人仅能求助于此城府尹,此事尚不能惊动朝堂,大理寺与刑部也不便插手。 “且卫轩之父与朝中数位重臣交谊深厚,常敏才在朝中孤立无援,昔日又为外官,因郑贵妃之故而得礼部右侍郎之位。不过,关门主推测,昨夜常大人或已求助于郑贵妃之心腹洪公公。” “丁婶,如此说来,这位常敏才大人声名不佳,我等若相助,岂非……”云歌琴沉吟片刻,言及此处,望向妙琴等三人。 丁幻羽微微一笑,悠然说道:“少夫人,我梅花山庄行事,向来不问对方出身贵贱,也不辨善恶,只要不是那等大奸大恶、危害华夏之徒,我等皆可与之结交,共谋大义。” 三侍女闻言,皆点头称是。 华妙琴复对百里云歌道:“云歌姐姐,山庄之中,尚有要则一条,便是面对外人,需先自保,尤其是那等纠缠不休之人,以防日后生变,悔之晚矣。” 百里云歌听后,也不再多言。 自此两日,云歌足不出户,孤坐闺房,或漫步庭院,心中愈发思念旎啸。然时光荏苒,转眼二月已至,旎啸之影仍杳无踪迹。 岂料次日,旎啸与骆风雁护佑两宫女晴雪、紫悦,已至京城广宁门外二三里之地。 眼下,旎啸心知即将抵达千阳门,此乃天子脚下,密探如麻,更兼紫禁城中那位万岁爷,定是欲知其行踪。 故而,他不再刻意伪装,反以真容示人,坦然自若。 然在离京百里之外,他令晴雪、紫悦自行租得马车一辆,对马夫谎称来自皇宫,外出采购宫中所需。那马夫见二人身着宫女服饰,并未起疑,更未多问。 旎啸与骆风雁则暗中跟随其后,以防不测。 正如旎啸所料,至城门口时,并无一人欲加害于她们,想必那暗中之人已有所察觉。毕竟此时出手,必是与北元王子暗中勾结之辈。 晴雪、紫悦于马车内,直至进入内城,又见旎啸、骆风雁暗中示意,心中悬石方落,知晓已进入皇城,那暗中之敌更不敢轻举妄动。 而旎啸于广宁门城门口,立时被数股势力之人认出,东厂、锦衣卫、六扇门之众,更有千阳门弟子在列。 然旎啸以暗语告知山庄弟子,他与骆风雁自会前往千阳门,无须派人迎接,以免节外生枝。 及至内城阜财坊,步入千阳门,跨过那院门,旎啸抬眼便望见百里云歌与三位贴身侍女立于院中。若非山庄弟子先前报信,只怕她们四人早已至城门相候多时了。 第280章 姐妹相逢情意浓 百里云歌不顾周遭弟子众多,痴情凝望旎啸,眼眶中泪水打转,终是忍不住滑落。关傲见状,轻轻挥手,示意众弟子退避。 旎啸迈步向前,温柔拭去百里云歌脸颊上的泪痕,满怀歉意之色,“云歌,对不起,三年之约,曾誓于昆仑山洞中迎娶你归山庄,却未能如愿……” 百里云歌以玉手轻掩旎啸之唇,含泪而笑,“旎啸,不要说这些,儿女私情在国家大义面前,不过浮云尔尔。 “况且骆家之事,关乎皇家,又有无数宵小觊觎,你与骆小姐历经生死无数,只要你安然归来,我这几年等待又算得了什么。” “可我……”旎啸满心内疚,言辞间却难以尽述歉意,唯有缓缓将云歌拥入怀中,以行动表达万千情愫。 云歌心中激动万分,与这相思三年的心上人紧紧相拥,泪水几欲沾湿旎啸后背衣襟,抬手欲拭,却瞥见一旁站立的女子,方忆起尚有旁人在侧。 她暗自打量此女,见其花容月貌,文静典雅,定是出自名门望族。 云歌猛然自旎啸怀中抽身,擦拭泪水,上前拉住骆风雁之手,含笑问道:“你便是风雁妹妹吧?” 自云歌入千阳门以来,丁幻羽已将她与骆小姐之事告知,百里云歌非但不心生嫉妒,加之解子音等三侍女讲述山庄与历代少庄主之事,她反倒希望旎啸能多娶几位女子。 此刻,骆风雁亦在暗中打量眼前这位女子,心知这便是云歌姐姐了。虽看似年长几岁,却生得倾国倾城,神似秋水,面若芙蕖,令人心生敬慕。 她恭敬行礼,轻声唤道:“风雁拜见姐姐。” “快起,快起,妹妹何须如此多礼,我们本是一家人,自家姐妹,何必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云歌急忙将骆风雁扶起,又紧紧握住她的手,关切说道,“你看,这天气寒冷,手都冻得冰凉了。” 骆风雁展颜一笑,犹如春风拂面,“姐姐,我不觉寒冷。”言罢,她目光流转,细细打量面前的三位少女。 这时,旎啸伸手一指,对骆风雁介绍道:“她们为我侍女,名叫解子音、华妙琴、苏凝梅。” 骆风雁顺着旎啸手指所向,逐一铭记于心,但见三侍女皆是黛眉弯弯如柳叶,步履轻盈似莲花,腰身纤细,妆容淡雅,娇羞之态,惹人怜爱。 解子音、华妙琴、苏凝梅三人轻抬莲步,上前施礼,声音清脆悦耳:“子音、妙琴、凝梅,拜见风雁姐姐。” 骆风雁也是还礼,双手轻抬,以示谦逊:“三位妹妹客气了,方才云歌姐姐说了,我们乃是一家人,何必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 言毕,几女皆是掩口轻笑,如花间莺啼,清脆悦耳。 随后,六人携手步入院内,自有门主关傲与丁幻羽二人迎上前来,热情接引。百里云歌携着骆风雁之手,足不逾户,与子音等三侍共聚一堂,聆听骆风雁这些年来的种种遭遇。 骆风雁坦诚相告,无有隐瞒,从晨光初照直述至夜深人静,然其经历之丰富,实非一时半刻所能道尽。每当谈及惊心动魄之处,云歌等四女皆心生畏惧,胆寒不已。 与此同时,旎啸则召来关门主关傲,询问当世之局势,尤其是京城近来的变故。关傲细细道来,将所知之事一一陈述。 旎啸听后,眉头微皱,问道:“我山庄在皇宫之中,可有弟子潜伏?” 关傲回道:“禀少庄主,我山庄虽有弟子潜于皇宫,但皆位卑言轻,难以触及核心。 “再者,皇宫之内,非同小可,男子若非太监,便是高手侍卫,此等人物皆经朝廷、厂卫、六扇门严查祖上三代以上,山庄弟子欲潜入其中,难如登天。至于女子,更是艰难,多为宫女或女官,难以施展身手。” 见旎啸点头示意明了,关傲心中稍安,遂问道:“少庄主可是想传信入宫给万岁爷?” 旎啸摇头,转而问道:“近日京城可有女子失踪之事传扬?” 关傲回答:“确有此事,近来女子失踪案件频发,不论是府尹还是五城兵马司,乃至厂卫、六扇门,皆倾力侦查,却一无所获。 “且这些失踪女子皆非寻常百姓家之女,故而此事在朝堂之上引起轩然大波,大臣们纷纷向府尹、五城兵马司、刑部施压,连皇上也有所耳闻,只是万岁爷并未太过关注。” 旎啸听罢,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皇上只怕为我和风雁,还有那股神秘势力而上心,对于其它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了。” 关傲见说,心中好奇更甚,便问道:“少庄主何以对此事如此上心?”言罢,他为旎啸斟上一杯热茶。 旎啸接过热茶,轻呷一口,遂将鸡鸣山上所历之事娓娓道来。 关傲闻之,大惊失色,叹道:“原来京城之中,竟潜藏着如此一股神秘势力,实乃出乎意料。此等势力,既能瞒过无孔不入的厂卫,想来朝中必有其同党。” “所言极是,”旎啸微微颔首,“我且揣测,宫中太监,乃至东厂、锦衣卫之中,或有其人。你且明日详查一位姓萧名志的公公,闻其失去一位义女,此事或有关联。” 言及此处,旎啸稍顿,继续说道:“你先查清此公公之背景、人品,及其在宫中与厂卫所司之职,余者容后再议。” 关傲应承下来,见旎啸沉默不语,便有意提醒,“少庄主,您与骆小姐今日以真容示人,进城而来,只怕万岁爷此刻正候您消息呢。” 旎啸苦笑一声,叹道:“此事我自然知晓,但我乃一介布衣,非朝臣之身,岂能轻易面圣?我正思量,是通过六扇门大当家高谷阳,还是锦衣卫沈飞,将消息传入宫中。” 关傲想了想说道:“此事自然是六扇门高谷阳高大当家更为妥当。” 旎啸见说,轻轻摇头:“可我有点不想。若通过高谷阳传信,便是以江湖之事呈报,然骆家之事至今毫无头绪,世人所传得道成仙之术,更是虚无缥缈,连影儿都不曾见,皇上岂能轻信? “若经由六扇门,恐万岁爷轻视我为江湖草莽,过于儿戏。我也知高谷阳乃万岁爷在武林中的一大臂助,深受信任,代表皇家武林之威。 “只是,我欲借隐晦之言,告知万岁爷,骆家所守天家之秘,远非表面那般简单,实则更为复杂,牵涉甚广。 “然我与高谷阳仅有一面之缘,虽曾助其治愈残疾,但那也是屠公公从中牵线,谁能保证高谷阳在传信之时,不在皇上面前妄加揣测?” 关傲听罢,方知其中曲折,便问道:“那您缘何要寻那锦衣卫千户沈飞呢?” 第281章 入夜时孤身前往 面对关门主一问,旎啸起身,踱步数回,“我与沈飞自西北凉州卫相识,复护他归京,此事万岁爷必已知晓这些事。故我使沈飞传信,用隐晦之词,皇上对我所言,自当深信不疑。 “再者,沈飞面对万岁爷私下召见,询问之时,即便胡乱揣测,我观其人,小心谨慎,断不敢于骆家之事上妄言。” 关傲闻之,方知其意,复问道:“少庄主何不白日召沈千户前来?” 旎啸轻叹一声,“不说东厂、六扇门,我知锦衣卫中也是派系纷纭。对了,现今锦衣卫指挥史仍为王之祯吗?” 关傲点头:“是的,不过如少庄主所说,锦衣卫自陆炳之后,指挥史皆听命于东厂。而东厂之内,也非铁板一块。 “锦衣卫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之间,虽表面恭敬言和,实则各为其主。若少庄主欲借沈飞传信,恐其人尚未入宫见驾,已为锦衣卫、东厂诸大人所阻,逼其吐露传信内容了。” 旎啸听得又是再叹:“不错,我正虑此处,故犹豫不决。毕竟沈飞官职卑微,威望不足。” 关傲低声问道:“所以少庄主索性待一两日,待万岁爷派人前来?且万岁爷所遣之人,必为先前与少庄主熟识者?” 旎啸微微点头,复又坐下,“万岁爷派人之前,其余势力不敢轻易派人前来打探。须知此时前来之人,无论明暗,皆觊觎天家之物,此乃触犯龙颜之举,稍有不慎,便人头落地。 “然我又恐如此作为,惹万岁爷不悦。料其本对我多有猜忌,只因我与那神秘势力有一战之力。 “尤其在陕西,一举败退神秘客,故万岁爷方能容忍诸多事情,更待至今,未动千阳门与西北云星宗,且将诸多事情压下。无非欲借我之手,解开当年嘉靖帝托于骆家之谜,得成仙之术,并对付那股神秘势力,揭开神秘客之真面目。” 言及此处,旎啸又是一叹,“只是圣心难测,稍有不慎,你我及众山庄弟子皆需连夜隐匿,或重返雪山之中。” 次日,旎啸仍未踏足六扇门,也未遣人寻觅锦衣卫千户沈飞。 不过他知晓,众人皆明了其此刻身处千阳门,阜财坊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暗中窥视。 及至午后,皇帝所遣之人仍未现身,旎啸觉得不可再如此空等,遂经深思熟虑,决意仍借六扇门大当家之手,将消息传入宫中。 至于沈飞,旎啸恐此举反为其招来祸端。 至掌灯时分,旎啸毫不避讳,径自乘马车前往东边的黄华坊,途中需穿越大时雍坊、南薰坊、明时坊。 一路上,未见一人一势现身阻拦或尾随,仿佛对其视而不见,更似全然不知其已入京城。 旎啸到来,让六扇门大当家高谷阳既感意外,又觉在意料之中。 当旎啸身影现于六扇门大门前,高谷阳大手一挥,顿时间,六扇门上百高手犹如鬼魅,瞬息间各守街道、屋顶、大门、秘道,陷阱机关纷纷启动。 除大门敞开,其余门窗皆紧闭,众高手于方圆一里之外布下警戒,个个抽剑拔刀,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半百之岁的高谷阳,抱拳相迎,面上沉容,步上前来,“未曾想,今夜旎啸公子竟亲临敝处,使我六扇门真乃蓬荜生辉,老朽更是荣幸之至。” 旎啸也是抱拳还礼,笑道:“小子此番前来,恐是扰了高大当家清净,大当家风采依旧,更添几分精神矍铄,想必武功已臻化境了。” 高谷阳一脸诚挚之色:“此皆拜公子当年出手相救之恩,妙手回春,使我恶疾得除,至今感念于心。” “大当家言重了,”旎啸摆手笑道,“区区小事,且已过多年,何足挂齿。” 高谷阳闻言,放声大笑几声,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子,请内堂叙话。” 旎啸也不推辞,直言道:“大当家请。” 二人遂步入客厅,自有门中童子奉上香茗。 品茶一口后,高谷阳含笑道:“公子身边佳人环绕,此夜月明星稀,正是花前月下,互诉衷肠之时,何故屈尊至此,与我这枯坐无聊之人共度?” 旎啸浅笑一声,“今日关门主提及,说大当家得万岁爷赏赐,小子心中好奇,自然想一品宫中好茶。” 言罢,他轻嗅茶香,不禁叹道:“此茶果真是妙品,只可惜小子于茶道粗鄙,恐是暴殄天物了。” 高谷阳闻言大笑,“公子过谦了,不说当年西北凉州卫之英勇,只说去年仲冬时节,公子于陕西设下大阵,斩尽宵小,大败神秘客,此事早已轰动武林,震惊九州,老朽也是闻之动容,更不必说万岁爷,亦是有所耳闻了。” 旎啸见高谷阳提及万岁爷,便不再迂回,直言不讳道:“自南华堡事变以来,朝野上下对此皆是讳莫如深。然小子心知肚明,自昆仑山救下骆小姐那一刻起,便已深陷漩涡之中。 “故而,小子斗胆,冒天下之大不韪,将骆小姐自江南紫林山庄救出,继而奔赴西北,欲解开骆家所守之谜,以解万岁爷心头之惑,并令骆家所守之物重归天家。 “哎,只可惜,历经数年风霜,个中艰辛,至今未果,且数次险象环生,命悬一线。” “哦?”高谷阳闻此,不禁眉头紧锁,目光凝视着旎啸,似对其所言深感意外。 旎啸继续说道:“或许大当家以为小子所言皆为虚妄,欺人之谈。” 言及此处,旎啸自嘲一笑,“不过也是,莫说大当家,恐怕全天下之人皆会如此想吧。” 高谷阳故作劝慰之态,微微笑道:“谷某自是信得过公子,但愿闻其详。” 旎啸轻啜一口香茗,缓缓道:“得道成仙之术,实乃天下人皆梦寐以求之物。然若真如此轻易可得,试想当年,嘉靖帝又何必将此秘术交于心腹之臣? “骆珹又为何要致仕归乡,甘愿冒着家破人亡之险?以至于今日,骆家除骆风雁外,皆遭不幸,甚至背负朝廷之大罪,下场凄凉?” 高谷阳见说,微微颔首,随即双手向皇宫方向一抱拳:“然则,宫中那位对公子所言,只怕难以轻信,这又教我如何替公子传信宫中?” 旎啸淡然一笑,并不言语,而是故意环视四周,以示无忧。 “公子放心,”高谷阳见状,连忙说道,“我六扇门虽不比大内那般戒备森严,却也非等闲之辈可入。公子有何言语,但说无妨。” 第282章 借人传信至御前 旎啸见说,便俯身近至高谷阳耳畔,轻声道:“大当家,实不相瞒,我与骆小姐曾西行至临兆府数镇,惊觉早已有人捷足先登。彼等数年之前便已易容潜入,假冒身份,只待骆小姐自投罗网。” “什么?!”高谷阳闻此,猛地站起,目中满是不信之色。 旎啸淡然一笑,缓缓道:“大当家,此等事我岂敢妄言?大当家大可遣人暗查图全镇、八角城、云丹岭几地,便知我所言是否非虚。” 高谷阳听罢,不免踱步沉思。片刻之后,转身问道:“如此说来,公子为防打草惊蛇,故而未敢轻举妄动?” 旎啸摇头,“大当家试想,当年骆家老妪护骆小姐西逃,岂会将重要之物置于逃路之上?至多不过一线索罢了。那时骆小姐年幼,骆家所守之物至关重要,老妪岂敢冒此大险,以致遗落?” 高谷阳听得,缓缓颔首,又问道:“依公子之意,只怕你与骆小姐此行,连当年骆家老侍女所留线索也难觅得?” “正是如此,”旎啸答道,“其实骆小姐至今也不知其婆婆所藏之物何在,只知当年西逃时曾停留之地。我自紫林山庄救她出后,反复询问当年西逃所留之物,她却一无所知。我思之有理,若她知晓,恐早遭不测了。” 言及此处,旎啸起身,行至高谷阳面前,沉声道:“当年救她之时,我曾问紫林山庄周庄主是否知晓此事,她说周庄主确有询问,只是她确不知情。故而周庄主数问无果,也不再追问。” 高谷阳听后,微微颔首,复又踱步沉思,心中暗自揣度旎啸之言真伪。 旎啸转身落座,背对着高谷阳,心中不免暗自发笑。适才所言,七分真实,三分虚假,谅他高谷阳也难辨真伪,不得不信。 此刻,高谷阳将旎啸之言细细回味,虽不敢全然断定,但有一点他确信无疑,那便是旎啸提及的那几处地方,确有人杀害当地居民,再派暗探伪装,静待骆风雁自投罗网,此事绝非空穴来风。 猛然间,他心念一动,莫非那暗中布局之人,正是来自东厂或锦衣卫?唯有这两大势力中的巨头,方有此等手段与能力,事先周密部署。 片刻之后,高谷阳恢复常态,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轻呷一口香茶,悠然问道:“闻听公子与骆小姐日久生情,然公子适才所言,只怕宫中那位难以信服啊。” 旎啸微微点头,“请大当家代为转告,旎啸虽也向往得道成仙,但骆家之物究竟是何物,至今仍无迹可循。 “我觊觎那些虚无缥缈之物又有何用?当务之急,乃是查清这背后的种种人与事。须知,这些人绝非一股势力,也非泛泛之辈,隐藏之深,令人咋舌。” 言及此处,他靠近高谷阳,低声说道:“西行途中,我顺着骆小姐当年西逃的路线,探寻那些村镇,倒也发现了一些端倪,正欲追查那幕后黑手。 “只是,在下斗胆无礼,此刻不便透露详情。并非不信任大当家,而是深知大当家即便连夜将你我所谈之事一一转呈万岁爷,也难保万无一失。 “我疑心,宫中早已潜伏着无数暗探,稍有风吹草动,我千辛万苦所得的那点线索,便会被人抹去。 “真到那时,骆家之物只怕将永远沉入水底,再无重见天日之时。此等结果,绝非万岁爷所愿。 “因此,何不请陛下再信我一次,待到事情稍有眉目,我再将一切上奏陛下。” 高谷阳一听,心中暗道有理。宫中看似戒备森严,实则难以断定那些太监、宫女、侍卫是否皆是忠臣。说不定,陛下身边的众多嫔妃才人之中,也有暗探潜伏。 随后,旎啸又与高谷阳叙谈了一番,方才告辞离开六扇门。 他尚未归返千阳门,高谷阳已挥毫而就密章,亲身步入紫禁城,欲面圣陈情。 万历皇帝似是知晓他会来,一直未睡。 高谷阳呈上密章于御案之前,皇帝默然不语,目光未及密章分毫,只是轻轻一挥手,示意高谷阳退下。 高谷阳面露惊疑之色,心中暗自揣度圣意。 来时路上,他本以为万岁爷览毕密章,再陈述己见,询问对旎啸之事的看法,岂料圣上竟如此决断。 他掌管六扇门,自是深受天子信赖,故而未曾多想,躬身告退,步出宫门。 待人影消散,万历皇帝再度挥手,隐匿于暗处的数位大内高手心领神会,悄然隐退,守卫于宫门之外,严阵以待。 眼下殿内空无一人,太监、宫女皆已退避,唯余皇帝独坐。他缓缓展开密章,目光深邃,似在沉思。 此时夜色如墨,万籁俱寂,即便是殿中细微之物落地,也能清晰可闻。 片刻之后,万历皇帝轻声自语:“旎啸,你追踪骆家之事,似乎并不顺遂,竟需借高谷阳之手,传递消息于朕。 “想来,锦衣卫与东厂之中,你已难以寻觅信任之人,即便是高谷阳,你也心存疑虑。这一年多来,诸多变故,令你心生不安,难以相信任何人。” 言及此处,皇帝手握密章,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又轻轻叹息:“然而,你也非毫无建树,诛杀江湖宵小数千,平息陕西及周边数十州府之乱,更让朕得知那股神秘势力之真容,击退神秘来客。” 皇帝微微一笑,缓缓展开密章,细细研读。随着文字深入,他眉头紧锁,神色愈发凝重。 反复研读数遍,不遗一字一词,皇帝终将密章放下,离座步至案前。忽而心生一念,取密章投入宣德炉中,顷刻间,密章化为乌有。 万历皇帝行至殿门,推门而出,寒风凛冽,刺骨而入,令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却也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直至寒意难挡,皇帝方回殿内,却未闭门,只是轻轻挥手。 门外紧守的大内高手见状,心领神会,疾步进入殿内,随即将殿门紧紧关上。 此人名叫方长风,乃大内高手首领,年登古稀,武功已臻化境,但见他须眉皆霜,身形枯槁,一袭道袍挂于瘦削身躯,愈发显得飘逸若仙,头顶简单插着一支古朴木簪。 行至背向他的万历皇帝身后,他微微欠身行礼,随即默立一旁,不发一言。 万历皇帝缓缓转身,目光如炬,问道:“去年仲冬时节,我大内高手于陕西一战,折损几何?” 方长风心中一惊,瞬间明了圣意,连忙跪倒在地,惶恐说道:“恳请陛下责罚微臣,皆因微臣管教下属不严,更有失察之罪,致使麾下十数人心生贪念,与那等宵小之辈一同争夺秘籍。” 第283章 帝心忌惮欲重用 万历皇帝轻轻抬手,示意方长风起身,“朕并未有意责难于你,世人皆有求仙问道之心,朕又岂会不知?” 待方长风起身站定,皇帝又说道:“旎啸此人手段非凡,竟能以一座大阵,屠戮江湖中人上万有余,朕着实是小觑了他。” 方长风心中虽有诸多猜测,却不敢妄言,唯有默默倾听天子教诲。 片刻之后,皇帝再次开口:“事后你曾详查此事,言道那股神秘势力之人,多为数百年间的武林宿老或是隐于三山五岳的高人,莫非那两位神秘客当真掌握了部分成仙之法,使得人得以延年益寿,寿达数百岁?” 方长风听罢,拱手躬身,恭谨答道:“陛下,微臣不敢妄下结论。但微臣查探得知,那些人血肉之中已无生机,宛如死后被某种秘术炼化,成为活死人一般。 “然而又颇为奇异,他们尚能保留一丝自我意识,可观可听可言,也需进食。只是微臣至今尚未查明此秘法源自何处,更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万历皇帝颔首示意,稍顷,复又问道:“依卿之见,那旎啸可曾知晓这些人的底细?或是明了卿所言种种?” 方长风躬身答道:“臣实难断言,然以臣度之,即便旎啸初时不察,事后也必遣人详查。观其往昔行事,臣料他已探得那股神秘势力诸多隐秘。” 言罢,方长风再次躬身行礼,“臣才疏学浅,未能为陛下分忧,实乃臣之罪也。” 万历皇帝见说,微微一笑,摆手说道:“方长风,卿又何必自责?朕却有一事不明,倘若旎啸对那股神秘势力一无所知,他又如何能斩杀对方数百顶尖高手,且皆是经由秘术炼就之死士?” 方长风只是拱手躬身,未置可否,显然未全然赞同万岁爷之语。 皇帝复又说道:“依此推论,倘若那神秘客真个持有半部成仙之术,却被旎啸所败,那旎啸岂不是已掌握杀神降魔之能,近乎神仙手段?” 方长风听罢,心中一惊,思绪电转,片刻之后,他试探性地问道:“莫非陛下以为……” 万历皇帝却打断了方长风的话头,笑道:“倘若他真有上神手段,仙圣大神通,又何必觊觎皇家之物?又何必强取皇祖父所遗之宝?” 方长风听罢,神色又是一变,方知自己误解了圣意,连忙说道:“臣斗胆妄言,旎啸终是凡人,血肉之躯,其所能者,不过借那天地大阵扰人心神,夺人魂魄罢了。” “哦?!”万历皇帝眉头微蹙,“若果真如此,那传说中的麒麟与朱雀,又怎会助他?” 方长风闻此,心中豁然开朗,明了万岁爷之心意:既忌惮旎啸之能,又欲将其收为己用,犹如那神秘客驾驭其众,欲使旎啸化为手中一柄无魂之刃。 念及旎啸之手段与武功,方长风内心五味杂陈,既有苦涩,又夹杂着一丝嫉妒之意。 “陛下,旎啸身怀异宝,已属大不敬之举。至于华夏神兽,史书虽有记载,然亲眼目睹者寥寥。此番陕西之地,虽有众人目睹,却难断其是否为麒麟与朱雀真身。” 方长风言罢,低头不语,生怕一言不慎,引来龙颜不悦,唯静待圣裁。 他心中暗忖,如此说来,万岁爷对旎啸之猜疑与忌惮,恐将更甚。 万历皇帝面带微笑,却含几分讥诮,缓步至龙椅坐下,神色淡然,“旎啸既为凡人,血肉之躯,岂能无求仙问道之心?” 方长风听罢,不明圣意,深知圣心难测,不敢妄言,遂上前几步,立于案前丈许之地,微微躬身以待。 万历皇帝双眸微阖,指尖轻叩御案。 片刻之后,他似对方长风言,又似自语:“欲为我大明之臣,或科举,或武举,以求功名;至于勋戚,屠浩数年前曾奏报,说旎啸无意仕途,于凉州卫立下赫赫战功而不受封赏。 “若招其为驸马,依太祖之训,自我大明洪武以降,驸马都尉皆无实权,有名无实。即便旎啸不敢违抗圣旨,成为驸马,亦如断其羽翼,使之沦为笼中之鸟,又有何益?荫袭吧?” 言及此处,万历皇帝不禁苦笑摇头,“时至今日,朕仍不知他出身来历,其身份之谜,不逊于那两位神秘客。 “所幸他一心为国,斩外敌,灭夷狄,御强虏,实为我大明之幸。”皇帝复又一叹,“若令他净身入宫,实乃人间奇耻大辱也!” 言罢,目光转向方长风,皇帝眼神中带着一抹微笑,“至于如卿这般,令其入宫为侍卫,旎啸必不肯从。强留其身于朕侧,纵其实力超群,然心不属此,身亦不在此,何以护朕周全?” 方长风边聆圣训,边揣测上意,深知万岁爷对旎啸既放心不下,欲将其绑于身旁,又欲得其真心相护与手段本领,令其心甘情愿为皇上效力。 念及此处,方长风躬身行礼,“陛下,何不效仿太祖皇帝之时,当时也有人举荐宋濂、刘基于太祖。” 万历皇帝闻此,神色微愣,旋即缓缓点头。 方长风话一出口,心中便生几分悔意,又补充道:“陛下,臣尚有一念,观旎啸之年,不过十七八,而小太子尚且年幼。” 方长风见皇帝神色微愠,连忙改口:“对了,与福王年岁更为相近。若能让旎啸以侍从之职伴其左右……” 言至此,方长风未再续言,深知圣上已明其意。 万历皇帝神色淡然,微微颔首。片刻之后,挥手示意方长风退下。 待方长风离去,皇帝起身,于殿内踱步沉思,轻声自语:“旎啸,依你之意,无论锦衣卫、东厂、六扇门,抑或大内宫禁之中,皆有悖逆之臣,欲在朕之眼皮底下窃取天家之物。想必你手中已握有确凿证据。” 言及此,他又忆起陈炬临终之言,不禁长叹:“哎,怕是当年皇祖父已洞察宫中朝堂皆藏敌影,才不得不那般行事。哎,看来朕还是低估了此事。” 踱步数步,他又自语:“陈炬,若你尚在,倒可为朕分忧一二,致使朕如今手下无人可用。” 片刻之后,他行至墙边,打开一个密匣,取出一个铁盒。 此铁盒乃当年旎啸与屠浩于凉州卫联手抗击鞑靼与胡僧之时,自外敌手中夺得,却不知其内究竟何物。 旎啸夺得之时,无意间将其打开,内里乃一铃铛状之物。他不解其意,遂将此物连同铁盒一并交予屠公公。 屠浩不敢私藏,以层层封印包裹,再遣沈飞等人送回京城。且在密奏中提到,此铁盒似曾被人打开过,但经手之人唯有旎啸与他。 万历皇帝当年收到铁盒与密奏,自是半信半疑。 此刻皇帝回过神来,确信屠浩所奏属实,唯有旎啸才有手段打开此铁盒,屠浩定无此能,否则京城的锦衣卫与东厂何以数年无法破解? 念及此处,万历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那是对旎啸私自打开铁盒的不满。 第284章 另遣信使达天听 晨光熹微之时,忽闻窗外丁幻羽之声,旎啸蓦然惊醒,转目望向身旁犹自沉睡的妙琴,心中爱意与叹息交织。 但见眼前佳人柳眉弯弯,杏眼含情,琼鼻挺翘,红唇娇艳,芙蓉面庞上泛着桃花般的红晕,真个是娇媚动人。 昨夜时分,三侍前来,欲如往昔在山庄之时,为他铺设锦衾绣被。 旎啸心中不愿,只说眼下几人已长大,不想引得她们嘤嘤垂泪。无奈之下,只得好言安抚,独留华妙琴相伴,而苏凝梅与解子音则宿于隔壁。 妙琴依旧如昔,为他铺设好床榻,早早除去外裳,仅着贴身亵衣,钻入锦被之中。 旎啸对此并无异议,盖因三侍自幼伴他左右,且自小便承担铺床暖被之责。 妙琴三人自懂事起,便深知自身身份,除却那少夫人之名,她们哪一样又逊于少夫人? 旎啸上床之后,问及妙琴为何如此,妙琴笑靥如花,只说前两日重逢之时,因云歌姐姐与风雁姐姐在场,她们三人便以为应由两位姐姐陪伴少爷。 不料今日丁婶对她们三人暗示,言及云歌姐姐与风雁姐姐尚未与少爷拜堂成亲,自然不能同寝。 而她们三人则不同,身为少爷贴身侍女,若少爷身边无少夫人,便需如往昔般尽心伺候,若有机会,便是先做那夫妻之事,也无不可。她们三人本就是少爷的人。 旎啸听罢,有些无奈,只得如往昔般与妙琴共寝。 华妙琴三人自与少爷分别三年有余,如今同床共枕,加之皆已长大成人,自是不同往昔那般懵懂无知。 妙琴又羞又喜,紧紧抱着旎啸,诉说着心中情愫,直至夜深人静,二人才沉沉睡去。 这时,苏凝梅与解子音手捧脸盆步入,妙琴猛然惊醒,见二人不免生出几分羞涩,忙以被遮面。 旎啸轻轻扯了扯被子,对她笑道:“昨晚那般大胆,怎的此刻倒害羞起来了?” 妙琴在被中怯生生地说道:“少爷就知道欺负我,也不知晓安慰我一二。” 苏凝梅走上前来,笑靥如花:“昨晚少爷可安慰了你一整夜呢,怎的,还想继续?那行,我和子音便让着你,今晚再由你陪着少爷,可好?” 解子音一边取来衣物,一边亦是笑语盈盈:“是啊,妙琴,我和凝梅可都让着你呢。” 妙琴掀开被子,红缎肚兜儿隐约可见,她脸颊滚烫,羞赧说道:“好啦,好啦,赶紧服侍少爷起床、洗漱吧,怕是丁婶有事相寻呢。” 旎啸连忙为她披上衣物,转问走上前来的解子音:“丁婶前来,所为何事?” 解子音答道:“那位锦衣卫千户沈飞来了。” “哦?不是说他外出未归吗?”旎啸边说边起床,在子音与凝梅的服侍下问道。 凝梅为旎啸穿戴完毕,又为其穿上鞋履,一边说道:“想必是被他家大人紧急召回。” 解子音在一旁浸湿毛巾,回头说道:“是啊,估摸着众人皆是知晓,少爷找沈千户,意在传信于宫内。只是此举,却让那万岁爷心中猜疑不定。” 华妙琴穿戴整齐下床,笑吟吟说道:“还有一人,只怕也是一夜未眠,这人便是高谷阳了。此刻他在六扇门定是忐忑不安,一宿难眠,猜不透少爷既已找他传信,为何还要找沈飞。” 旎啸淡然一笑,洗漱完毕,径直出了门去。 门外,百里云歌与骆风雁皆在,妙琴见着两位姐姐,脸颊微红,不禁嫣然一笑,缓缓将粉颈低垂。 百里云歌与骆风雁见状,皆以赞许之笑回应,随后云歌对旎啸说道:“丁婶说,关门主已将沈千户引至偏厅。” “甚好。”旎啸朝几女微微颔首,随即步入偏厅。 沈飞见旎啸步入,忙从座上起身,双手抱拳,“请公子见谅,昨晚因亲戚之事,归家甚晚。” 旎啸拍了拍他的肩膀,犹如故交般笑道:“沈飞,你我相熟已久,何须如此拘谨,拐弯抹角?” 沈飞见说,尴尬一笑,以笑声掩饰。 旎啸抬手示意沈飞落座,自己也坐了主位。不多时,子音手捧香茗步入。 沈飞见这女子对他微微施礼,忙起身还礼,心中不免好奇,暗想这妙龄女子,容颜倾城,究竟是何人? 旎啸见状,也不隐瞒,解释道:“此乃我侍女,解子音,想必你家大人也曾与你提及。” 沈飞闻言,神色略显尴尬,揣测不出旎啸之意。 旎啸示意子音退下,随后对沈飞说道:“想必你家几位大人正翘首以盼,不知我此番又会让你传何消息入宫。既已寻了大当家高谷阳,为何还要找你?” 沈飞默然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旎啸。 旎啸轻呷一口茶,淡然一笑,“如今京城之中,只怕千人万人皆欲探我之虚实,身世、背景、家境、师承,乃至我身边之人。当然,最想知道的,莫过于骆家所守之天家秘宝,那世人梦寐以求的成仙之术了。” 沈飞依旧沉默,但对旎啸之言,以点头回应,以示赞同。 旎啸微微一笑,淡然自若,“倘若我对沈兄说,那物我根本未曾得手,乃至其影也未曾得见,沈兄可信否?” 沈飞再度颔首,“沈某个人自是信公子所言,然世间众人,恐多不信,包括我家几位大人,乃至宫中那位。” 旎啸笑容收敛,叹道:“诚然,我无论如何言说,众人皆难信服,然不信也无可奈何。如今我将骆风雁带回京城,此即便为我之态度。” 沈飞听罢,神色不禁一愣,心中暗自揣度旎啸此举之意。 按理说,如今若无法向皇上交差,理应远走高飞才是。当然,若得那成仙之术,与骆风雁一同隐姓埋名,亦是上策。故而,无论如何,旎啸与骆风雁最不应现身京城。 这时,旎啸立身而起,低声说道:“其实,我已通过高谷阳,将欲言之语,尽诉于万岁爷。至于万岁爷是否信吾,我则不得而知了。我不妄揣圣意,然我自会依自己之计,布下后续之局。” “后续之局?”沈飞闻此,神色霎时大变,惊然起身。 旎啸点头,“正是,当年骆风雁祖父所守天家之秘,远比我等任何人所想都要复杂,以致暗中觊觎者众多,其背后势力,我已略知一二,但仍需证实。 “此番唤沈兄前来,正是为了布此局。我也心知,沈兄回去后,尚未进宫面圣,便会被你家几位大人层层盘问。” 沈飞听罢,一时脸色复杂,微有不悦之色。 旎啸轻拍其肩,“沈兄莫要怪罪,在这京城之中,能助我布局者,唯沈兄了。当然,在这京城,也唯有沈兄,能让我深信不疑。” 沈飞一听,不悦之色尽去,缓缓点头。 旎啸复又坐下,又示意沈飞落座,随后缓缓而言:“此等势力背后之人,皆是精明至极之辈,当然,也包括万岁爷。 “只是宫中看似壁垒森严,实则处处皆是耳目众多,想必陛下也深知此理。故而我此番故意如此,布下重重迷雾,令众人猜疑我之真正意图。” 沈飞神色再愣,对这眼前少年,已不知该如何言说,然其心中却对旎啸钦佩不已,如此手段,莫说玩弄世人,即便是宫中的万岁爷,亦在其股掌之间。 旎啸见其神色,仅淡然一笑,随后在沈飞耳畔低语一番。沈飞脸色连连变幻,心中更是波涛汹涌,起伏难平。 第285章 真假明暗悄布局 沈飞归返,自是遭受数位大人之侧目与盘问,待其入宫面圣,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以其锦衣卫千户之微末身份,平日里哪能轻易得见龙颜,但宫中侍卫与太监皆心知肚明,此人携有旎啸传于皇帝之密信,且万岁爷早有密旨,沈飞入宫,任何人不得阻拦。 面见万历皇帝,沈飞不敢有丝毫欺瞒,将旎啸所言之事,所托之辞,一一秉明。 万历皇帝听罢,沉默良久,终而说道:“沈千户,你且退下,若有人问起,直言无碍,即便是你家大人也是无妨。” “是,陛下。”沈飞连忙躬身行礼。 正当其欲退出宫门之时,不料万岁爷取出一块令牌:“若旎啸对你有所吩咐,或有需你传信之语,你觉得不便为人所知,便出示此令牌。” 言罢,皇帝将令牌递予沈飞。 沈飞闻此,心中顿时一紧,接过令牌后更是心绪难平,深知圣上其实早已知晓,自己来时已被数位大人盘问,只是圣上不愿点破罢了。 这时,万历皇帝轻轻挥手,“你且退下,日后旎啸有所需求,有所言语,你需竭力相助,想必你家大人亦不会阻拦。” “是,陛下。”沈飞再次躬身行礼,缓缓退出大殿,心中暗惊,悄然拭去额头细汗。 望着沈飞渐行渐远的身影,皇帝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轻声自语:“旎啸,此番朕便陪你演这一出戏,布此一局,顺便揪出那些吃里扒外的家伙,望你莫要令朕失望。” 言罢,万历皇帝召来一老太监,此人乃陈炬之弟,名唤陈姜。 昔日陈炬临终之际,曾向皇帝进言,言及骆珹身负嘉靖帝之密令,宫中暗流涌动,各方势力潜伏已久,暗影重重,敌我难辨,更兼敌中有我,我中有敌。 他又提及旎啸,忠奸难测,却可为手中一把利剑。最后,他提及堂弟陈姜,野心勃勃,难称忠仆,不如用之而后除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万历皇帝回过神来,双目如炬,九五之尊的气势,不怒自威,令前来的陈姜身躯微颤。 陈姜内外兼修,武功已臻化境,然此刻面对看似毫无武功的皇帝,只觉一股泰山压顶之势,令他窒息。 跪地行礼,陈姜埋头低呼:“老奴参见皇爷。” 自去年奉旨前往江南,探查神秘客之事,并设法带回骆家小姐,却一无所获,有负圣恩。前两日,旎啸携骆风雁突现京城,陈姜自以为圣上要怪罪于他。 万历皇帝对眼前之人怒意一闪而过,随即神色淡然,缓缓说道:“平身吧。” “谢皇爷。”陈姜起身后,偷眼观瞧,见皇帝脸色平和,心中疑惑更甚,却也不免惴惴不安。 万历皇帝踱步几番,缓缓道:“昔日朕遣你往江南,虽未有所斩获,却也未在江南大肆查办,扰了旎啸之布局。反而在无意之中,查出南直隶诸多贪官污吏,也算小有功劳。” 陈姜闻此,恍然大悟,去年江南查神秘客之事,皇帝虽有不满,此刻却已不再追究。 他连忙匍匐而拜,“谢陛下隆恩,老奴惶恐之至,更是无地自容,未能为皇爷……” 未及他言尽,万历皇帝略显不耐,挥手打断,“罢了,朕说过,此事不予责罚。今日召你前来,是另有要事。” 陈姜一直匍匐于地,此时闻听此言,心中暗喜,两眼微张,脑海中思绪万千,料想圣上所提之事,定与旎啸有关。 他恭敬说道:“谨遵皇爷旨意,老奴此次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心。” “好了,先起来吧。”万历皇帝颇为满意,待陈姜起身,他又说道:“朕闻京城近日多有女子失踪,且多为青春年少,或为大家闺秀,或为名门望族之女。” 陈姜一听,不明圣上之意,便答道:“陛下,老奴在宫中也有所耳闻,且宫中六局二十五司之中,也有宫女失踪之事。不过每年在宫内或京城失踪之人不在少数,多数皆是不了了之。” 皇帝轻哼一声,“哦?如此说来,那与北元王子勾结之人,早已潜伏京城多时?朝堂之上,一众文臣武将,六部三司,锦衣卫、东厂,五城兵马司,莫非皆是酒囊饭袋?” 未待陈姜答话,皇帝怒声道:“只怕这些人中,有不少已收受北元王子那颜的好处吧。” 陈姜见皇帝龙颜大怒,连忙躬身请命,“请皇爷赐下旨意,老奴即刻带人清查宫内宫外,朝堂之上,京城各府衙,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皇帝冷笑连连,“这些朕自有安排,朕要你亲率人马,前往鸡鸣山永宁寺,详查北元王子在那里潜伏多久了,究竟所图何事,是否意图颠覆我大明江山? “再者,朕料定有人欲前往那里,销毁其罪证,望你此行能有所获,莫要再像从前那般空手而回了。” “是,皇爷,老奴此次定当竭尽心力,不负圣恩。”陈姜连忙躬身行礼,领旨谢恩。 他正欲领旨出宫,脚步尚未挪动,却被万历皇帝叫住,“此事被旎啸察觉,如今他身在京城,不到归期,你就不要回京城了。” 陈姜一听,心中顿时明了,只怕骆家之事牵涉甚广,而旎啸先后借六扇门高谷阳与锦衣卫千户沈飞之手,向圣上传递消息,意在查出某些人与某些事,这些事这些人皆与骆家所守的天家之秘有关,而又偏偏与北元扯上了关系。 他更是想到皇帝刚才提及的归期,归期究竟何时?那便是旎啸在京城事了之时,至于具体哪一日,却无从得知。 不过他心知肚明,京城接下来的这两三月间,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这一日,千阳门迎来了一位陌生女子,只问百里姑娘是否在此处? 守门山庄弟子见对方手持宝剑,目光如炬,一望便知其乃武林中某门派高手,只是这女子何以知晓大少夫人在此? 一山庄弟子飞身入内,禀报丁幻羽。 不多时,丁幻羽步出,见那女子,三十多岁年纪,容貌出众,气质端庄,似是出自名门望族,再看其风尘仆仆,脸上略显疲惫之色,想必是赶路多日所致。 她问那女子:“不知女侠寻我少夫人所为何事?你又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那女子听罢,神色大变,惊问道:“什么?百里姑娘已然嫁为人妇了?她所嫁之人究竟是谁?” 第286章 云歌师仆寻踪至 听眼前女子所言,丁幻羽心中好生诧异,先前闻得大少夫人自幼在昆仑山学艺,从未涉足尘世,且师门之中唯她一人,可眼前这女子对大少夫人竟是如此关切。 她凝视对方,片刻之后,方缓缓说道:“若论起来,百里姑娘与我家公子已有婚约,只待选个黄道吉日,便行那拜堂成亲之礼。” 那女子闻此,急切地问道:“莫非是嫁与你千阳门门主关傲之公子?” 丁幻羽听罢,不禁哑然失笑,随后轻轻摇头,“不是,乃是我家公子。对了,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这女子见说,方觉自己失态,连忙抱拳道:“在下步颍竹,至于身份,待见了百里姑娘,自会相告,届时你便会知晓。” 丁幻羽见对方举止有礼,又不似前来寻仇,脸上唯有急切与关心之色,心中便放宽了些,略一思索,就侧身让道,“请。” 步颖竹微微颔首,步入大门之后,环顾四周,只见楼台亭阁,院落错落,树木葱郁,池塘幽静,果真是雅致非常。 丁幻羽在前引路,边走边自报家门。 行至一小院前,她回头对步颖竹说道:“少夫人便在这院中,请在此稍候。” 步颖竹轻轻点头,又扶了扶肩上的布包,默默静候。 百里云歌闻得丁幻羽言有一女子寻自己,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好奇,旎啸也是如此,便吩咐丁婶将人领至偏厅相见。 不消片刻,步颖竹便在丁幻羽的引领下步入厅中,一见云歌,便拱手问道:“敢问姑娘可是冰魂门掌门百里云歌?” 云歌见说,心中大为惊奇,她自昆仑山出世以来,身份仅与解子音三人及骆风雁透露过,外界之人根本无从知晓。 她微微颔首,一脸疑惑地望着眼前的女子。 步颖竹见云歌点头确认,随即放下手中宝剑与肩上的布包,跪地恭声道:“奴婢步颖竹拜见姑娘。” 就在旎啸、云歌、丁幻羽三人惊诧莫名之时,步颖竹迅速打出一套复杂的手势,自然,这唯有百里云歌能够识得。 云歌脱口而出:“你莫非来自水枫山庄?” 步颖竹听罢,顿时泪如雨下,答道:“正是,奴婢代父亲及山庄上下向姑娘叩首。” 言罢,她诚挚地匍匐在地,连连磕头。 百里云歌急忙上前搀扶,“步姐姐切莫如此,快快起身。” 步颖竹却执意磕头,口中说道:“奴婢便是奴婢,怎敢废了礼数?我步家先祖曾立下毒誓,无论步家日后如何,永远尊冰魂门为主,步家甘为奴仆。” 百里云歌欲再次上前搀扶,却被旎啸拉住,对她轻轻摇头。 直至礼毕,云歌泪眼婆娑地将步颖竹扶起,“步姐姐快请坐,快快坐下。” 旎啸向丁幻羽微微颔首,随后与云歌一同在主位上落了座。 步颖竹并未坐下,而是瞥了旎啸一眼,转而问云歌:“姑娘,这位公子莫非就是未来的姑爷?” 百里云歌含笑点头,旎啸见状,起身抱拳说道:“在下旎啸。” 步颖竹听罢,脸色骤变,高声惊呼:“啊,公子便是旎啸?!” “正是。”旎啸轻笑颔首,“我与云歌自三年多前,在冰魂门便已山盟海誓,只是后来世事多变,婚期才一再耽搁。” 步颖竹连连点头,激动而笑,“公子无需多言,老奴早已听闻姑爷的事迹,江湖上关于姑爷的传闻,只怕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道不尽。” 旎啸与云歌闻言皆是一笑,这时,丁幻羽恰好端茶进来。 步颖竹向她道谢点头,待丁幻羽离去后,百里云歌问道:“步姐姐怎会知晓我在京城?” 步颖竹回答:“禀姑娘,此事说来话长。我山枫山庄幸得师门庇佑,在保定府唐县也算得上是大户人家,拥有农田千顷、商铺数十间,其中还经营着一家药铺。 “为了收集药材,我们需要在大明各地,甚至关外、漠北奔波。去年,兄长带人去往陕西,在平凉府落脚时,无意中听到一对师徒提及‘冰魂掌’。 “兄长自幼从父亲口中得知,我步家之主便是冰魂门,门中绝技之一便是冰魂掌。他当时便上了心,暗中打听之下,得知那师徒竟然是来自辽东的霜风帮。 “兄长知晓师门与霜风帮之间有着数十年的恩怨,便带人打听伤及这师徒的究竟是何人,几番打听之下,得知是四位姑娘之一,却不知其姓名。 “兄长只好赶回家中,将此事告知双亲。父亲闻讯,震惊之余又满心担忧,因为在十多年前便已知晓师门掌门已故,接任掌门之人不过几岁的女童,且知晓师门之中弟子极少,几乎是单传。 “因此算起来,兄长打听到的那四位女子之中,必有一人是新掌门姑娘。父亲后来多方打听,却始终没有结果。 “母亲担忧掌门姑娘的安危,便去邻县庆都的大善国寺拜神求佛,祈求掌门姑娘平安无事。父亲也是紧随身旁相护。” 言及此处,步颖竹发出一声轻笑,“真乃天意使然,那一日清晨,我父母本想在大善国寺外再行烧香拜佛,而后返家,却忽闻寺内外传来阵阵厮杀之声。 “按理说,我双亲应及早抽身,以免无端卷入是非之中。然而,当听到寺中传来女子惊慌失措之声,他们心中顿生疑惑。或许因我步家数十年前受祖师庇佑的缘故,他们决心前去一探究竟。 “于是,他们小心翼翼地潜伏过去,不料却目睹了一人所施展的剑法,与我师门技艺大相径庭。 “我父母虽未习得此剑法,但却识得它的来历。心中惊骇之下,他们开始密切关注此事。紧接着,掌门姑娘施展出那惊鸿一剑与绝技一掌,我父亲便断定那杀和尚之人定是掌门姑娘无疑。 “不过,父亲还发现大善国寺中暗中藏有高手,加之场面混乱,不便现身相认,于是他们便离开了大善国寺,在附近等待时机。 “后来,见掌门姑娘与数名黑夜蒙面人匆匆离去,且父亲发现那行人皆是高手,便不敢轻易行动。 “父母二人只好假扮商客,留意大路上行人的动向,后来发现一行人像是北上而去,父亲猜测掌门姑娘便在其中,只是因身份之故,正女扮男装。 “父亲便令身边两名精明子弟远远尾随,以打探掌门姑娘的去向。年初之时,那两名子弟中有一人返回,说掌门姑娘已至京城,且落脚于千阳门。 “双亲听后本欲亲自前来,只因冬日严寒,加之数年前的一场仇杀落下病根,行动不便,便命我前来相认,看看是否真是掌门姑娘。” 第287章 绮缇大人忽相邀 言罢,步颖竹起身向百里云歌行礼:“还请姑娘宽恕我父母未能亲自前来之罪。” 云歌快步上前扶住她,“步姐姐何出此言,你步家虽为师门之仆,但这些年多亏了你们,我在山洞之中曾听得外面之奴提及,说这些年来若非你步家相助,师门之中的生活用度都无法支撑,我们恐怕早已饿死冻死于那冰天雪地之中了。” 步颖竹连忙说道:“姑娘此话真是折煞我步家了,若当年未有祖师相救,这世间又哪有我步家?更哪有我步家今日之繁荣?” 旎啸见状,便起身说道:“好了好了,你们主仆今日重逢,就不要再说这些客气话了。” “姑爷所言极是。”步颖竹对旎啸微笑欠身,又对云歌说道:“请姑娘上座,老奴有一事相求。” 百里云歌闻此,便与旎啸一同落了座,步颖竹躬身行礼道:“来时双亲嘱咐,若真是掌门姑娘,便让我随侍姑娘左右。” 云歌轻轻摇头,婉拒道:“步姐姐,这就不必了。我自小便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而你身为山枫山庄的千金,已是一家之主。 “更何况,如今我与旎啸已有婚约,便是他的人了。前两日,他还特地为我与风雁妹妹,以及韩夏、云竹等人解决了诸多事宜。” 步颖竹听罢,心中一急,跪倒在地,“姑娘这是嫌弃我年老色衰,还是嫌弃我身份卑微?我虽为山庄千金,但更是师门之奴仆,全心伺候姑娘乃是我的本份,也是我心甘情愿之事。再者,若此事传扬出去,世人只会说我步家背恩负义,忘恩负义啊。” 百里云歌自是再次拒绝,几番推辞之后,倒是旎啸为她们解了围,只说如今云歌身在千阳门,多有不便之处。 步颖竹听罢旎啸之言,心中稍安,便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在隔壁租一院子住下,随时候命,听候姑娘差遣。” 她心中也明白,旎啸定会派人打探她的底细,以证实她所言是否属实。 至次日黄昏时分,自保定府传来梅花山庄弟子的消息,经查实,步颖竹确为山枫山庄之千金。 且数十年前,步家先祖因一场大祸,几近灭门之灾,幸得一位神秘人物出手相救,方得以在保定府唐县安家立业,历经数代经营,方有今日之规模:田产广袤,牛马成群,店铺数十间,人手更是上千之众。 山庄弟子又依云歌之暗示,查得山庄庄主步令阳娶妻温思婉,妾室亦有五六人,步颖竹乃庄主与温氏之嫡女,且育有嫡子步后。至于步颖竹所言,皆属实无误。 更令旎啸心安的是,步庄主与温氏夫妇武功高强,属江湖一流高手之列,只是行事低调,鲜为人知。其所用武功路数,与百里云歌之冰魂门技艺颇为相似。 身份既定,次日清晨,旎啸与百里云歌一同前往寻访步颖竹。 隔街斜对之处,步颖竹已租下一小院落,且有山枫山庄两名伙计相伴。今见旎啸与云歌二人亲临,她心知掌门姑娘已对自己身份无疑了。 旎啸略坐片刻,知晓主仆二人必有诸多私房话要说,便告辞离去。不料尚未回归千阳门,却偶遇锦衣卫千户沈飞。 沈飞虽身着便服,却也深知这千阳门周遭暗处,每日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窥视。 于是,他将旎啸拉至一旁小巷,直言道:“旎啸公子,我家大人有请。” 旎啸闻此,不免神色微变,“你家大人请我?”随即又想了想,问道:“是镇抚使,还是指挥佥事,或是指挥同知?” 沈飞答道:“是指挥同知腾大人与镇抚使简大人。” 旎啸稍一思索,便知晓锦衣卫中同知有二人,分别是腾阳与谢幕容。而北镇抚司镇抚使乃与他有过节的彭海高,南镇抚司镇抚使则姓简名轩。 他点了点头,“请沈千户前方引路。” 沈飞颇感意外,未料旎啸不问缘由,更不问相见之地。他问道:“公子不需先回千阳门一趟吗?” 旎啸微微一笑,淡然处之,“莫非你锦衣卫欲加害于我不成?” 言罢,他轻轻拍了拍沈飞之肩,“放心吧,你家大人岂会如此愚钝,甘愿冒那诛九族之大不韪。” 沈飞一听此言,顿时心领神会。骆家之事尚未了结,此时若有人对旎啸不利,万岁爷一旦震怒,定会不惜大开杀戒,以儆效尤。 他朝暗处使了个眼色,一辆马车随即从巷口驶来。 旎啸未多言一句,径自上了马车。上车之后,他闭目养神,沉默不语,也不关心马车将驶向何方。 不久,马车缓缓停下,沈飞率先下车。 待旎啸步出马车,他低声在耳边说道:“公子,两位大人之命,在下不敢有违。至于大人所寻究竟何事,在下也不得而知,只知借口乃是感谢当年公子救我与林兄、邓义之恩,以及护我等三人回京之谊。” 旎啸听罢,只是淡然一笑,轻轻拍了拍沈飞之肩,示意他无需多言。 继而抬头一望,只见大门之上赫然写着“古韵坊”三个大字,他不禁暗自发笑,心想锦衣卫的几位大人何时竟也喜好这古朴典雅之风了? 此楼三开间三进,步入其中,但见朱栏曲槛,缥缈如画,宛如仙境一般。 沈飞在前引路,来到一间雅阁。 旎啸望去,只见正面屏风之上堆青叠绿,两边几案之上摆放着文房四宝。门口立着两位俏丽的婢女。 他刚踏入雅阁,只见迎面走来两人。 左首那人相貌威风,须发皆白,身着一袭直缝宽衫,腰系皂丝绦。右首那人则年轻一些,目秀眉清,相貌斯文,举止间尽显风雅之态。 这让旎啸不禁感到惊讶,世人眼中那凶神恶煞般的锦衣卫两位大人,竟是如此模样,与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大相径庭。 此时,右首那人快步上前,对旎啸轻笑道:“想必这位便是名震江湖的旎啸公子了。来,我来为公子介绍一番。” 这人不待旎啸开口,便指着身旁之人介绍道:“此乃锦衣卫同知腾阳大人,我乃指挥佥事简轩。” 旎啸见说,双手抱拳,逐一向两位大人行礼:“草民拜见二位大人。” 岂料腾阳故作怒色:“旎啸公子此言差矣,想那二十多年前,屠公公时常到我锦衣卫衙门,后来,虽回京机会稀少,却常有书信往来。前几封书信中,还提及了公子大名呢。” 简轩点头笑道:“正是,屠公公虽年幼我等几岁,却在边疆重镇凉州卫屡建奇勋。尤其是前两年,与公子联手,大败鞑子,粉碎胡人阴谋,此事传入京城,我与腾大人皆热血沸腾。若非俗务缠身,真想前往凉州卫,与屠公公及公子并肩作战。” 旎啸听罢,不禁放声大笑。 第288章 众人口蜜探实情 片刻之后,简轩对旎啸说道:“今日我与腾大人略备薄酒,欲请公子共聚一堂。还望公子莫要怪罪我二人无理唐突。” 话完,腾阳也是对旎啸微笑点头,脸上满是歉意。 旎啸依旧保持着微笑,心中却已明了。今日相见,这二人不过是想认认人,顺便打探一二,并无真心相谈之意。否则,岂会两位大人同时现身? 他面色如常,佯装受宠若惊:“岂敢岂敢,小子荣幸之至,多谢二位大人宴请与美酒。” 简轩望了腾阳一眼,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子,请。” 旎啸连忙摆手:“我一介布衣,何德何能,还是请二位大人上座。” 二位大人一番假意谦让后,简轩对腾阳说道:“腾大人,那便依公子之意吧。大人请。” 腾阳满意点头,率先走回主位坐下。 简轩则叫住了正要离去的沈飞:“沈千户,你也留下陪陪旎啸公子吧。说起来,今日你才是主角,稍后多敬公子一杯酒,以感谢公子多次救你之恩。” “是,大人。”沈飞颇感意外,却不敢违抗上司之命。 四人依次落座,不多时,几位俏丽的侍女鱼贯而入,将一桌美酒佳肴摆放得整整齐齐。 腾阳端起酒杯,笑容满面地说道:“来,让我们共同举杯,一来感谢旎啸公子的赏光驾临。” 简轩也是举杯,含笑点头,而旎啸自是陪着笑脸,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待侍女们再次将酒杯斟满,腾阳又一次举杯,“这第二杯酒,乃是要感谢当年公子出手相救沈千户等人,使得秘图未落入外敌之手,更护送沈千户三人安然回京。倘若其中稍有差池,我锦衣卫上下只怕难逃陛下之责罚啊。” 简轩也是举杯附和道:“正是,正是,旎啸公子当年之举,对我锦衣卫实乃大恩大德。” 旎啸谦逊几句,四人再次将杯中酒饮尽。 及至第三杯酒时,腾阳举杯说道:“这一杯,乃是我们几人对旎啸公子表达深深的歉意。我二人此番唐突之举,实属无奈之举,还望公子能够体谅我们的苦衷,海涵一二啊。” 旎啸听罢,并不再多追问,仰头干了这一杯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哦,方才腾大人所言无奈之举,不知大人究竟是何意呢?” 腾阳面露尴尬之色,欲言又止,终是说道:“不瞒公子,你与那骆风雁小姐突然现身京城,又两次传信宫中,这让京城各府各司,尤其是东厂与六扇门,对我们锦衣卫多有揣测啊。” 旎啸见说,放下酒杯,疑惑道:“哦,大人此言,在下有些不解,为何我与骆风雁来京,会让二位大人陷入如此尴尬境地呢?” 腾阳望向简轩,叹了口气,“此事还得从几年前说起。北镇抚司彭海高,为追杀那骆小姐,不远万里,直至西域昆仑。后又屡次与公子发生冲突,更传闻有一次将公子打下万丈悬崖,所幸公子福大命大,安然无恙。” 腾阳又是一声长叹,“彭海高虽为我锦衣卫之人,但按江湖规矩,他已是公子死敌。我二人身为其上司,却厚颜无耻地请公子前来相聚,实在无颜以对。 “更不敢贸然拜帖上门,毕竟千阳门在京城,乃至顺天府,都是声名显赫,若我二人上门,岂不被那关门主拒之门外?” 说到这里,腾阳看向简轩。 简大人微微点头,接过话茬对旎啸说道:“因此,今日我们商议,便让沈千户贸然前去请公子。望公子莫要因彭海高之事,而影响了我们与公子之间的情谊。” 旎啸笑道:“哪里,哪里,彭海高是彭海高,他是他,二位大人怎能与他相提并论呢?” 旎啸稍作停顿,身子微倾,低声笑道:“二位大人若有要事相商,但说无妨,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腾阳与简轩面皮皆是轻轻一颤,相互对视一眼后,简轩一脸淡然地说道:“哎,还不是因为骆家那档子事,如今这京城看似平静如水,实则暗潮汹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紧紧盯着千阳门呢。” 旎啸听罢,哈哈大笑道:“若我换成他人,只怕也是一般无二。万一哪天我外出之时,不慎将那成仙之术遗失,那岂不是要让人捡个大便宜,得个意外之喜?” 腾阳与简轩听了,脸色顿时一变,显得好生尴尬。 他们皆知旎啸是在说笑,若那骆家之物真的已被寻到,只怕旎啸还未到京城,半路上便已是腥风血雨了。而且他们心中略感不悦,埋怨旎啸怎地把话说得如此直白? 见二位大人神情不对,沈飞连忙出来打圆场,端起酒杯,口中只说昔日感激之情。 旎啸自然没有拒绝,四人又是几杯酒下肚。 随后,腾阳给简轩使了个眼色,简轩暗暗点头,接着对旎啸说道:“不知公子可曾听说过,宫中有一位老太监,姓陈名姜,乃是陈炬陈公公的堂弟。” 旎啸听得云里雾里,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两位大人。 简轩又继续说道:“陈炬陈公公,乃是陛下心腹之臣,忠心耿耿数十年,直至临终前还在为圣上排忧解难。他临终前还推举了其堂弟陈姜。前年腊月,圣上派他前往江南,去查那股神秘势力。” 见简轩说到这里便不再言语,旎啸略一思索,立时从对方的话中领悟到了几分。万岁爷在前年派了一位心腹太监,名义上是去查那神秘势力,实则是为了打听他和骆风雁的下落,必要时将骆风雁带回京城。 他低声问道:“莫非这次皇上又派那位陈公公出动了?” 简轩点了点头,“正是,陛下派他离开京城,前往西北方向的鸡鸣山。奇怪的是,他还把彭海高及我锦衣卫一部分人带了过去,当然,还有东厂的一些人。” 旎啸闻此,心中微微一怔,暗道前几日借沈飞之手传信宫中,那皇帝已然知晓自己的意图,故意布下疑云阵阵,倒把锦衣卫与东厂的几位头头搅得晕头转向,这才有了今日这假意谢恩、实则探底的宴席。 他心中暗笑,只恐那东厂之人也会找个蹩脚的由头来宴请自己,无非是想窥探自己在京城的举动。 旎啸更是想到,不论是锦衣卫、东厂、六扇门,还是那潜藏京城的各路势力,其背后的主子都在揣测自己的意图,或是更准确地说,是在揣测自己与圣上究竟在布下何等大局。 有一点可以肯定,骆家所守护的天家之秘虽未有定论,但已有线索浮现,否则皇帝怎会容忍自己与骆风雁在京城安然无恙? 故而,各路势力的大佬都猜出,皇帝与自己正暗中布局,或是故意设下圈套,引诱那些对天家之物有觊觎之心的小人跳入,而后一网打尽,令他们死于非命。 至于自己借沈飞之手传信宫中,所言北元王子在鸡鸣山藏匿、暗中修炼邪术之事,不过是虚张声势、迷惑世人罢了。 第289章 不速之客忽临门 面对腾阳与简轩两位大人的旁敲侧击,旎啸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起北元王子那颜在鸡鸣山的种种,对于骆家之事,却是闭口不谈。 其实,旎啸也在试探对方,看那一日与六扇门大当家高谷阳所言是否已走漏风声,又或是皇宫内是否有密探窃听。 他深知,皇帝定已派人前往临兆府等地严密监视,一旦有人前去杀人灭口、清理痕迹,那便是消息已泄,落入那布局者的耳中。 当然,他也清楚,皇帝所派之人定会将此人一举擒获。 然而,旎啸早已安排山庄弟子在临兆府等地暗中监视,一来是想知晓那提前布局之人究竟是谁,二来也是提防皇帝所派之人正是那布局者之一,或是此人暗中派到皇帝身边的奸细。 旎啸自然明白,皇帝身边并非人人忠心耿耿。 这一场酒宴,宾主尽欢,直至夜色深沉,方才散去。 刚出酒楼之门,旎啸便察觉有数十双眼睛不时向他投来窥视,他心中暗自发笑,却也并不在意。 对于腾阳与简轩两位大人的盛情,他并未拒绝,吩咐沈飞备好马车送他归府。 坐在马车之上,旎啸运用传音入密之术,对沈飞低语道:“你需在最近三日之内设法离开京城,若上面大人问起,便寻个由头搪塞,但切记莫要透露是我之意。” 他又补充道:“其实三日之后并无甚大事发生,上面几位大人也不会刻意阻拦,反倒会以为你我仍在暗中传递消息。” 沈飞至此,似乎有所领悟,心知旎啸所做种种,皆是布局之中故意制造的迷雾重重,意在让各方势力难以窥探其真正意图。 及至次日,果然东厂的几位公公前来相邀,同样未曾备下请帖,而是在街道之上半途拦截,与锦衣卫的两位大人如出一辙。 或许锦衣卫与东厂皆不敢与旎啸走得太近,更谈不上深交,只因他们心中皆明,此举定会招致皇帝的猜忌与不满。 然而他们又不得不从旎啸口中探出些许消息,生怕旎啸假借圣上之名,暗中拖人下水,或是让人落入陷阱,成为无辜之灾。 回想起仲冬之时,在陕西所发生之事,锦衣卫与东厂的几位大人与公公皆是既担心又惧怕。要知道,旎啸仅凭一个大阵,设下一局,便令数万人或死或疯,其实力之强,手段之狠,令人胆寒。 哪想没有两日,旎啸携百里云歌往步颖竹所居之庭院而来,院门未关,不料忽来一位不速之客,未请先通。 闻步颖竹的下人与来客交谈,旎啸三人不由转身瞧看,但见来人年约半百,短须微张,额广顶平,天庭饱满,唯面色稍暗,虽身着布衣,却难掩其官家之气度。 旎啸细观之下,恍然忆起此人乃去年三月阳春之时,于应天府城外,自己乔装田顺,携骆风雁欲悄然渡江,不期而遇,后共舟同行的礼部右参议常敏才。 此时,听来客话中,欲寻旎啸公子与百里姑娘,又见下人顾盼自己,步颖竹便转首以询问之色去看旎啸与云歌。 百里云歌自不识此人,正欲婉拒,却被旎啸暗中拦阻下来。 步颖竹见状,遂令下人放行,继而趋前,躬身行礼,问道:“未知大人光临敝舍,有何贵干?” 常敏才神色微滞,旋即不再遮掩,直说道:“我乃为寻旎啸公子与百里姑娘而来。” 旎啸见对方直言不讳,料必有因,便与云歌上前,对常敏才说道:“我们二人便是,未知大人亲临蜗居,我等荣幸之至,请大人入内详谈。” 言罢,旎啸做了一个请入之姿,百里云歌亦欠身行礼。 常敏才微笑颔首,略露歉色,复观百里云歌,但见其容颜绝世,花容月貌,不禁神色微变,然念及所来之事,遂收回目光,不与云歌对视,径与旎啸步入厅堂,身后随侍二仆,各捧一精致小匣。 至客厅,一番礼让之后,旎啸与常敏才皆坐上首,云歌则于侧相陪。 待侍女奉上茶,品茗之余,旎啸方启口问道:“未知大人此来,有何见教?” 常敏才并不急于言事,反自报家门,言辞谦逊:“老夫常敏才,去年自江西承宣布政使司升任回京,现任礼部右侍郎。” 旎啸听其言,心内暗讽而不露声色,心知这位常大人之所以能居京官之位,必是借了洪公公之力,又经郑贵妃之手谋取所得。 此时,他拱手作揖,口称:“恭喜常大人步步高升,它日若有需要,还望大人多加庇护。” 常敏才见说,嘴角含笑,“旎啸公子太过自谦了,以公子如今之身份,岂是我这小小右侍郎所能庇护?”然其面上却难掩得意之色。 “哦?大人此言,倒是让在下有些不解了。”旎啸面带笑意,静待对方道出真正来意。 常敏才不语,只招手唤来府中两名下人,对旎啸说道:“今日前来,实属冒昧,为表歉意,特备薄礼两份,望旎啸公子与百里姑娘笑纳。” 旎啸连连摆手,“大人此举万万不可,我等不过一介布衣,何德何能收受大人厚礼?” 常敏才既已备礼,自是诚意满满:“公子虽为布衣,但言辞可直达天听,还望公子莫要推辞,日后还需公子多多相助才是。” 旎啸一听,心中已然明了官场之态,便不再多言,示意步颖竹前来。 步颖竹招手唤来两侍女,引领常府下人离去,她则又回到云歌身后站立。 三人重新落座后,常敏才微微一笑,目光又转向步颖竹,心中疑惑,心想这老仆怎会一直立于百里姑娘身后? 要知道,身为下人,理应知晓见面礼毕,便是正事之时,她却在此逗留,实乃无礼之举,会遭人笑话。 却不知步颖竹此乃有意为之。她出身名门,深知主仆之分,更懂避嫌之礼。 但她见常大人目光不时瞥向云歌,心中已然猜出,这位常大人突然造访,定是为掌门姑娘而来。 想到云歌自幼生长于雪山,未经世事,哪知人心险恶,特别是朝廷官吏,如狼似虎。她身为老仆,自当陪在姑娘身边,万一有何不测,也好及时提醒。 第290章 无声配合杀卫轩 旎啸瞥见常敏才那探寻的目光,遂回首望向步颖竹,心中也是疑惑丛生,暗忖:这老仆何以不走,而是立于云歌身后? 他本欲让步颖竹退下,但转念一想,此人是云歌之人,且以冰魂门为尊,自己尚未与云歌成亲,贸然呵斥,恐有不妥。 再者,步颖竹身为大户千金,却甘愿为仆伴于云歌左右,其忠心可鉴。此刻她立于云歌身后,想来是恐云歌有事,故而不拘礼节。 念及此,旎啸回转过头,对常敏才说道:“常大人,此处并无外人,有何事但说无妨。” 常敏才听罢,神色奇异地在旎啸、云歌与步颖竹三人身上扫视一圈,随后缓缓开口:“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料想百里姑娘也略知一二。” “哦?”云歌似已猜到几分,便含笑而问。 常敏才微微颔首,复对旎啸说道:“十数日前,犬子常飞年与侄儿常飞真在醉月楼宴请好友,时值正月,酒楼人声鼎沸,二人便在大厅中摆了一桌,五七人围坐。不料祸起萧墙,犬子无故被一人撞倒,上前理论时,那人仗着几分江湖武艺,竟将犬子杀害。” 言及此处,常敏才不禁老泪纵横。 旎啸早于数日前听云歌讲述了醉月楼之事,更知她与卫轩从初识到京城的诸多事,心中已大致明了。 此时,他拱手施礼,面色哀伤:“令郎遭遇不幸,英年早逝,听闻其为举人身份,哎,真乃天妒英才,在下深表同情,还望常大人节哀顺变。” 常敏才抬手拭去泪水,转过身来,面色微怒:“丧子之痛,刻骨铭心,我誓要那卫轩小儿以命抵命,否则何以告慰犬子在天之灵!” 旎啸听罢,只是默默颔首,不发一言。 常敏才接着说道:“旎啸公子有所不知,我曾邀数位好友共商复仇之策,然他们却私下告诫我,那卫轩之父卫橙盛,虽仅为七品太常寺典簿,却与吏部、翰林院、都察院数位大人交情颇深,尤其是与再度出任吏部尚书的孙丕扬更是过从甚密。 “那卫轩更是可恶至极,一口咬定与我儿只是口角之争,失手之下致我儿站立不稳,碰触桌角而亡。 “其父更是可恼,竟让顺天府府尹草草定案,以过失之名了结此事,仅令我常家收受些许赔偿,再登门致歉便作罢,此等屈辱,我怎能咽下?” 旎啸依旧沉默,心中暗自思量,常敏才对那卫轩父子之恨,亦在情理之中。 此时,常敏才长叹一声,见旎啸神色专注,并无敷衍与不耐之意,便继续说道:“这几日,我府中派出精干侍卫暗中监视那卫轩,只可惜此人身边常有高手相伴,名叫桑曲阳,武功了得。但我那侍卫还探得一事。” 旎啸边听边点头,见常敏才目光转向自己,便开口问道:“哦?何事?” 常敏才略一迟疑,目光瞥向云歌,随即身子微倾,对旎啸低语道:“我侍卫探知,那卫轩早在保定府时,便已知晓百里姑娘实为女子之身。前几日于醉月楼中,他再见女扮男装的百里姑娘,便心生邪念。” 言及此处,常敏才又向云歌投去一瞥,眼中满是歉意。 随即他继续对旎啸说道:“此人胆大妄为,竟敢在酒楼之中公然欲对百里姑娘无礼,表面却装作不知姑娘真身,其居心叵测,可见一斑。 “只是百里姑娘岂容此等宵小之辈放肆?当即喝斥于他,见他仍不知收敛,便出手教训。那卫轩不敌姑娘,慌乱之中撞倒我儿。 “我儿与侄儿本是宴请好友,欢聚一堂,却因这卫轩恶徒,好端端的酒席被其搅乱,我儿更是浑身沾满酒水残肴。 “我儿身为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哪似那卫轩,一身武艺,数名壮汉也近他不得。听闻他先前在保定府大善国寺,曾力挫十几名武僧而不败,其武功之高,可见如何了。” 旎啸闻及此言,心中已然明了,常敏才之语七分实而三分虚,然其真正意图已昭然若揭,欲联手共除卫轩。 他佯装审视百里云歌,暗中递去一记眼色。 云歌心领神会,当即换上一副怒容,忿忿道:“哼,想不到那卫轩竟是如此卑劣之人,着实可恶!” 旎啸回转过头,面上也露出不悦之色。 常敏才见状,心中暗松一口气,接着说道:“我本不知百里姑娘身份,乃是我那侍卫偶得卫轩父子密谈,卫橙盛怒斥卫轩之际,卫轩竟吐露百里姑娘之秘,扬言要娶百里姑娘为妻。” 闻此,百里云歌霍然起身,此次是真动了怒气,双目圆睁,口中喷火,怒斥道:“好个卫轩,真是无耻之尤!若再相见,我定要一剑杀了他!” 旎啸轻摆手势,示意云歌稍安勿躁,心中暗自揣度常敏才言语之真假,然无论真假,又当如何? 他面色冷峻,对常敏才说道:“常大人欲如何除去那卫轩?” 常敏才见旎啸发问,便将那日与洪林、方成哲商议之事和盘托出。 言罢,见旎啸沉默不语,他又劝说道:“至于搜寻卫轩身为白莲教余孽之证据,我自会妥当安排。整件事情,公子与百里姑娘无需插手。若有人问起庆都县大善国寺之事,百里姑娘但言不知便是。” 百里云歌听毕,心中不免生出几分不忍。 她深知常敏才此举意在诬陷卫轩,朝廷对白莲教历来严惩不贷,更何况这是在京城,天子脚下。一旦假证被朝廷坐实,卫轩父子必难逃一死,便是那些与卫家交好的朝廷重臣,也不敢轻易出头。 她虽对卫轩心存怒意,但尚未到非要取其性命、灭其全族之地步。大不了日后再遇卫轩,出手狠狠教训一番便是。 正当她欲出声反对之际,身后的步颖竹悄然拉住她的衣袖,暗中摇头示意,勿要开口阻挠。 百里云歌神色微变,心中似有所悟,便将目光投向旎啸。 旎啸瞥了步颖竹一眼,旋即对常敏才说道:“常大人,此事容我三思,但你儿之仇,乃是你常家与卫家之纠葛,我实不便多言。” 常敏才闻此,顿觉弦外有音,遂拱手道:“好,静候旎啸公子佳音。本官尚有要务,先行告退。” 言罢,常敏才起身离去。 旎啸送至门外,转身归来,吩咐云歌在此稍坐,主仆二人闲话家常,而他则需在城里办些事。 第291章 老仆忠心劝姑娘 屋内,百里云歌径直问向步颖竹:“步姐姐,适才你为何阻我?须知,那卫轩父子已是必死无疑。听旎啸所言,这位常大人与宫中洪公公交情匪浅,而那洪公公,乃是郑贵妃之心腹。” 步颖竹轻按云歌于主位之上,淡然笑道:“姑娘,那又如何?那卫轩本就死有余辜,谁让他觊觎姑娘,欲行不轨? “方才那位常大人虽言语间略有挑拨之意,却也是报仇心切,这才贸然上门与姑爷提及此事。姑爷心中,只怕早已对那卫轩起了杀心。” 百里云歌见说,不免心生疑惑,问道:“何以见得?” 步颖竹轻叹一声:“试问哪个男子能容得他人觊觎自己的女人?适才姑爷并未阻拦常大人,连一句拒绝之辞都未出口,虽说要考虑,却又说这是常家与卫家之事。 “姑娘试想,姑爷是何等人物?我听江湖传言,姑爷手段狠辣,行事果决,在他眼中,只分好坏之事,不论好坏之人。 “姑娘再想想陕西之事,数万生灵,说杀便杀,到如今,姑爷可曾有过自责、内疚?” 百里云歌听罢,又是一声轻叹,神色间满是无奈与沮丧。 步颖竹无视云歌神色,接着说道:“老奴虽至今未知姑爷真身,然顺天府之千阳门与西北云星宗,皆奉姑爷为尊。又闻姑爷与青城、武当掌门交谊深厚,且与凉州卫屠公公并肩作战,更有涉骆家之事而未受万岁爷责罚。 “由此观之,姑爷无论江湖或是朝廷,皆已拥有庞大势力。其年不过双十,便已有此等成就,日后身份地位,更是难以估量。自当留意身边之人,尤其是姑娘身为其未婚妻,虽尚未过门,更需谨慎。 “尤其是与其他男子交往,须知谣言一起,便是两人心生嫌隙之时,到那时,姑娘恐将追悔莫及。” 云歌闻此,略一思索,脸色稍霁。 步颖竹望了窗外一眼,复又低声说道:“老奴再言一句,姑娘莫怪老奴挑拨。虽如今姑娘为千阳门上下尊称为大少夫人,但那院中尚有骆家小姐。入门有先后,骆小姐岂无争大之心? “老奴虽不知姑爷与她过往经历,但可断定,南华堡事后,骆小姐历经诸多磨难,而姑爷始终相伴左右,只怕二人经历之事,相处之时,皆长于姑娘。所幸姑娘先有婚约于前……” 百里云歌越听脸色越沉,忽地打断步颖竹,冷声道:“罢了,旎啸也好,风雁妹妹也罢,皆非你所想之人。日后休要再提此等言语。至于旎啸之身份,你日后自知,莫要胡乱猜测。” 步颖竹连忙躬身,惶恐道:“是,老奴失言,说出此不义之话,挑拨姑娘与姑爷及骆小姐关系,请姑姑责罚。” 云歌抬手一挥,怒气稍敛,淡然说道:“罢了,日后不提便是。” “谢姑娘。”步颖竹稍作迟疑,终是鼓起勇气说道:“只是请姑娘勿疑姑爷决断,他必借那常大人之手,除那卫轩。” 百里云歌本欲言语,却忆起步颖竹先前之话,遂发出一声深沉叹息,不再多言。 步颖竹见状,心中暗自宽慰,嘴上却道:“姑娘若不嫌麻烦,可否寻个时机,将姑爷身边的侍女唤来?” “所为何事?”百里云歌闻言,满心疑惑。 步颖竹解释道:“老奴来京之时,家父曾言及大善国寺之事。姑娘来京途中,有数名高手暗中相随,想必乃姑爷所遣。而能调动此等高手者,非姑爷莫属。” 云歌听得,惊问道:“步姐姐,你意欲何为?” 步颖竹回答:“适才常大人提及,无论陷害或是诬告,皆要让世人知晓卫轩乃白莲教余孽,正欲前往大善国寺与白莲教恶徒密会。 “不料中途变故,三人毙命,以证其清白,且使人难以察觉其同伙身份。 “常大人又暗示,当时姑娘与姑爷的三位贴身侍女在场。若朝廷来人询问姑娘,姑娘为卫轩开脱,常大人之计便无从施展。” 百里云歌略一思索,问道:“步姐姐之意是?” “老奴欲与姑爷侍女言明此事,恳请保护姑娘来京的高手重返大善国寺,抹去些许痕迹。” 步颖竹言及此处,忽而笑道:“当然,此仅为以防万一。或许朝廷根本不会派人询问姑娘与姑爷侍女,就连醉月楼之事也不会深究。” 云歌听罢,不禁问道:“为何?” 步颖竹苦笑一声,叹道:“老奴虽不知姑爷具体所谋,却知他必在筹划一件大事,暗中布局,皆因骆家之事。” 言及此处,她忽然笑道:“对了,对了,眼下骆家之事才是关键所在。无论是朝廷厂卫、宫中万岁爷,还是江湖各方势力,皆在静候姑爷呢。” 百里云歌回到千阳门,将诸般事宜尽数与骆风雁、解子音三位侍女和盘托出。 谈及常大人陷害卫轩一事,骆风雁却沉默不言,即便云歌追问,她也仅仅说道:“朝廷官吏行事,本就如此,更莫论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厂卫了。” 而子音三人更是对卫轩破口大骂,恨不得当即提剑取其性命。 及至夜幕低垂,旎啸方才归来,百里云歌见他丝毫不提白日之事,仿佛未曾发生。 她见此状,心知那卫轩已是必死之人。虽心存惋惜,但一想到步颖竹之言,也就作罢。 不过旎啸虽有杀卫轩之心,只是眼下无暇顾及此事。加之有常敏才出手,他自是乐见其成。 这些时日,他让骆风雁每日于城中闲逛一圈,明有三侍女及千阳门高手护佑,暗有玄天六合隐匿于暗处。 玄天六合自抵京后,在千阳门关傲的巧妙安排下,六人先是佯装离京,后又悄然返回,化身各色人等,潜伏于京城数处。 次日,三侍女从云歌口中得知步颖竹有请,苏凝梅三人便前往隔街小院。 步颖竹见状大喜,知晓此乃旎啸默许之举,否则旎啸的贴身侍女怎会前来? 她将自己的打算道出后,凝梅便将玄天六合中的老二玄锋唤来。 玄锋闻听卫轩之事,自是怒不可遏,当即日夜兼程赶往保定府,依步颖竹之计前往大善国寺。 第292章 跳梁小丑乱方寸 再说旎啸与骆风雁,每日于城中闲逛一圈。京城之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时刻盯着他,生怕他又设下陷阱,让众人落入其中。 众人皆知,旎啸与万岁爷正暗中布局,欲引出那些对骆家虎视眈眈或对天家之物心怀觊觎之人。至于鸡鸣山北元王子之事,众人皆以为不过是旎啸故意布下的迷局罢了。 而在京城之中,无论是对骆家之事和天家之物有心之人,还是与北元王子暗中勾结的势力,皆对旎啸和骆风雁的举动小心翼翼。 他们时刻关注着旎啸的行踪,以及骆风雁每日在城中闲逛之举,揣测着二人的意图。 旎啸与骆风雁不时于朝廷各府各衙门附近转转,又时常在各坊各巷停留问询。 二人似有所发现,却又含糊其辞,颇有几分欲擒故纵之意,欲引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时间一长,京城中的各方势力皆感到大事即将发生,那股压抑之感令人难以忍受。 在皇宫之中有一院子,此处属六局二十五司之尚仪局。 林尚仪,名云舒,自幼入宫,至今年华正好四十,生得颇有姿色,然威严更胜。其身着一袭长衫,腰间束以丝带,显得格外干练。 这一日,林云舒将紫悦、晴雪二人唤至密室之中,喝退其余宫女,只留她们三人。 自紫悦、晴雪从鸡鸣山归来,每日皆是心惊胆战,却也不得不遵从旎啸之令。 十余日过去,宫中果真是风平浪静,二人也渐渐放宽了心,并未有人过多询问她们的行踪。 唯有那日回宫,林云舒问及她们去处,二人依旎啸所教,言称被人绑架至鸡鸣山,幸得神秘高手相助,诛杀贼人,还赠予钱财,使她们得以返回京城。 林云舒听罢,并未多问,只吩咐她们莫要再提此事。 不料今日,二人又被林云舒召见,紫悦和晴雪心中自是明了,此事只怕与先前经历有关。 林云舒凝视她们许久,终以一种不容置疑之口吻问道:“你们被绑至鸡鸣山,于永宁寺中,忽有数名高手现身,更有白色老虎一只,可是如此?” 紫悦答道:“回尚仪大人,正是如此。那几名武林高手着实厉害,杀得贼人四处逃窜,无一能逃出生天。只是在那永宁寺后院山洞之中,光线昏暗,难以视物。 “当时我与晴雪吓得魂飞魄散,只顾逃命。逃至山下,只见那几名高手正于山顶追杀贼人。” 紫悦稍顿,望向晴雪,晴雪接着说道:“当时随我们一同逃出的,还有几名女子。只是我们都已吓得六神无主,只顾奔逃。 “我与紫悦跑了半里多地,又冷又饿。想着那鸡鸣山四周荒无人烟,即便能逃出生天,只怕也要冻死在冰天雪地之中。 “于是我们二人商议后,鼓起勇气返回永宁寺。果然,贼人已全被诛杀,但那几名江湖高手与白虎却不知去向。 “我们便摸到寺中厨房,寻得一处,生火取暖。又见半夜无人前来,饿得受不住,便寻了些吃食煮了来吃。至第二日,我们才下山。” 言罢,晴雪与紫悦皆低下头,静待大人发问。 林云舒闻之,微微颔首。晴雪与紫悦窥见大人神色,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料想此番多半已哄骗过尚仪。 世间至妙之谎言,莫过于九真掺一假,即便林尚仪去细细查探,多半也会信以为真。 片刻之后,林尚仪问道:“你们可曾瞧清那几名高手的身形?” 晴雪瞥了紫悦一眼,正欲开口,不料林云舒猛然喝道:“有话快说,看清了便看清了,莫非还要对我有所欺瞒?” 晴雪与紫悦身躯一颤,面色瞬间惨白,双膝一曲,跪倒在地,“尚仪大人,我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隐瞒大人半句啊。” “那还不快快道来?!”林云舒面色铁青,双眉紧锁,厉声喝道。 “是,大人。那晚在山洞之中,我们隐约见到对方有两人,似是一男一女。只是他们突然杀出,顿时一片混乱,众人逃的逃,喊的喊,我们并未看清对方具体是何人。” “当真是一男一女?”林云舒见说,又向前一步,急切追问。 紫悦抬头答道:“正是,大人。我们绝不敢有丝毫隐瞒,还望大人明察秋毫。” 林云舒一挥手,“此事我自会去详查,你二人起来说话。” 待晴雪与紫悦起身,她复又问道:“那后来,那些钱财又是何人给予你们的?” 紫悦面色如常,坦然答道:“我们第二日下山之后,说来也奇,于几里外的雪地之中,发现一个包袱,内里仅有几十两银子,别无它物。” 林云舒闻之,不禁一愣,遂在房中踱步起来。 此刻,她心中已暗自揣测,晴雪与紫悦口中的江湖高手,定是旎啸与骆风雁无疑了。 她瞥了二人一眼,心中总觉得有丝异样。按理说,即便是旎啸救了晴雪与紫悦,也不过无心之举,但她却总觉得此事另有蹊跷。 其实,她方才一番盘问,与晴雪、紫悦回宫之日所言几无二致,只是未曾提及那两名高手的身形罢了。 那日回宫,林云舒便察觉到京城之中有一股势力与北元暗中勾连,当时她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心,不愿与旎啸有所纠葛。 她思忖良久,又向晴雪与紫悦问询了些许事情,便打发二人离去。 临行之际,她再次叮嘱晴雪与紫悦,莫要对任何人提及鸡鸣山之事。 至于宫中时常失踪的一两个宫女,或是少了几个小太监,亦是稀松平常之事,无人问津。 次日,林尚仪身着便装,佯装出宫理事,于城中曲折辗转,确信无人尾随,便踏入一家名唤香凝居的花楼,此间专营胭脂水粉。 她令同样乔装改扮的两宫女在门外守候,只身步入其中。 林云舒身为五品尚仪,进店选购女子之物本是稀松平常之事。 然则,于十丈外一幽深巷口,有一人不时窥视这边,见林云舒步入店内,便悄然打出手势。 香凝居前,一女子见状,旋即步入店内,此景于常人眼中,再正常不过。 且说林云舒在店内故作挑选,言及这些胭脂水粉并非上乘之选,嚷着要更好的货色。 她每月必来此店采购,然本月已是二度光临。 常客发怒,且又为宫中女官,店铺掌柜自是不敢怠慢,现身而出,说后院新进一批香粉胭脂,昨晚方至,尚未及摆上台面。 林云舒似是急不可耐,催促掌柜领她至后院,并言及出宫已久,不宜久留。 掌柜听罢,便引林尚仪前往后院。而先前那女子,目光不时投向林云舒,却无奈于后院入口有数名青年守卫,难以进入。 第293章 狠辣出手断线索 掌柜将林云舒带至后院,厅中摆放十数口大箱,果真是昨晚新进的货物,部分尚未开箱,似是店铺中人昨晚在验货。 林云舒挥手示意掌柜离去,言及要自行挑选,选毕再至柜台结账。 掌柜乃一六十余岁老者,花白胡须,自然不便单独留于此处,与宫中女官共处。 待掌柜离去,林云舒缓缓挑选起来。 不多时,一扇暗门悄然开启。她似无惊讶之色,反顾盼四周,见无人注意,便闪身进入暗门。 人入暗门后,暗门缓缓闭合,与墙壁融为一体,毫无破绽可寻。 林云舒行了十余丈,至一间密室之前,室内昏暗至极,仅能隐约瞧见顶头人影晃动。那人身披黑布头套,遮面而立,似是专程候她而来。 林云舒尚未开口,那人语气已含不悦,“有何紧要之事,竟敢此刻前来搅扰我?” “禀头领,我……我……”林云舒言辞闪烁,不知从何说起。 那人怒声道:“有话速说,休要吞吞吐吐!” 林云舒身形一颤,“头领容禀,我心中疑虑,觉尚仪局下的晴雪、紫悦二人似有隐情,恐是受了旎啸之命,于宫中探寻或暗查某事。” “哦?”那人面露疑惑,“你欲证实她们所言?” 林云舒点头如捣蒜,“正是,故我今日前来,恳请头领遣人前往鸡鸣山一探究竟。” “哼!”那人怒喝一声,“你莫非不知,皇帝已遣宫中一名老公前往鸡鸣山?此人非同小可,乃是陈炬之堂弟,陈姜。” “啊!”林云舒听罢,似觉事态严重,慌忙跪倒在地,“头领,属下罪该万死!” 那人怒哼一声,“你自然知晓佛母的手段,但你临死前,我且问你,你可知自己错在何处?” “头领,请开恩啊!我真不知此乃陷阱。”林云舒跪拜于地,痛哭流涕。 那人跨步向前,一把拽起林云舒,又点了其哑穴,语气冰冷道:“此刻知晓,已是悔之晚矣。我且告知于你,那陈姜奉密旨前往鸡鸣山,表面上是去查探北元王子及京城与之勾结的势力,实则皆是皇帝与旎啸布下的局。 “若非如此,陈姜何故从锦衣卫和东厂调走那些秘密人手?名曰秘密,却又为何让些许人得知? “此乃欲擒故纵,瞒天过海之计。而旎啸与骆风雁在城中之举,看似混淆视听,实则掩人耳目。” 稍顿片刻,首领继续说道:“就在昨日,旎啸已派人前往庆都县大善国寺,明面上是助常敏才大人对付卫轩,实则暗查。所幸我教中那三人毙命于大善国寺,未曾入京。 “佛母传信,已遣人前往大善国寺,清除一切痕迹,让旎啸之人无从查起。 “不过,佛母或不介意将卫轩作为替罪羊,更可借卫轩父子之死,令孙丕扬及几位朝廷重臣获罪,最不济也能迫使他们离开京城。 “佛母再三叮嘱,令我等潜伏于京城之人切勿轻举妄动,以免落入旎啸与皇帝联手布下的陷阱。而你,却在此刻失了分寸。” 林云舒虽口不能言,但双目急眨,似有千言万语欲诉。 首领冷笑一声,“莫非是我冤枉了你?哼,你进店之时,便有人尾随其后,且店铺四周各大街小巷早已有人监视,皆因你身份特殊。 “你本是每月一至,本月却时隔数日再来,莫非你以为那些锦衣卫、东厂之人,乃至皇帝身边的人皆是酒囊饭袋? “更莫说还有个旎啸,其在陕西的手段,已令多少势力高手丧命?他能将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言及此处,首领长叹一声,“如今稍有风吹草动,皆能被旎啸与皇帝察觉,即便是无关之人,也会被扣上与骆家之事有牵连的帽子,觊觎皇家之物,皇帝岂能容忍? “可惜了,你潜伏宫中十数载,又居官位,实属难得,但今日必须取你性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无需我说你也自知。” 言罢,他扼住林云舒的脖颈,稍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林云舒脖颈断裂,气息断绝,尸体颓然倒地。 那首领又是一声悠长叹息,自言自语道:“哎,我这身份,也着实可惜了。” 言罢,他步出密室,除去黑布头套,显露出一个四五十岁男子的面容,脚步匆匆,转瞬便至另一间密室。这密室之中,除了一只铁笼,空空如也。 他点亮一盏油灯,铁笼内沉睡之人猛地惊醒,二人面貌竟如出一辙,唯有衣着不同。 首领行至那人跟前,笑道:“乐川,你不是一直渴求一死吗?今日,我便遂了你的心愿。” 未待对方言语,首领手指连点,数处死穴被封,那人不过须臾之间,便气绝身亡。 首领冷笑连连:“可悲可叹,你即便是死,也不知我真正面目,是否觉得冤枉?是否心有不甘?” 这首领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随后步入地下室。这地下室宽敞无比,仿佛整个店铺之下都被掏空。 他搬出数个箱子与木桶,倾倒其中之物,竟是满满当当的黑色火药。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随即火药遍布地下室。 行至一处,他按下机关,一扇暗门悄然开启。 他行至门边,取出火折,点燃之后,轻轻一抛,火药瞬间被引燃,浓烟滚滚,火光四溅。 这首领仰天大笑,转身步入暗道。临行之际,他将一张人皮面具撕下,掷入熊熊大火之中。 行出数丈,他猛然一掌拍向通道墙壁,暗道轰然倒塌。就在这一刻,香凝居被熊熊烈火吞噬。 火势蔓延极快,香凝居周围之人惊呼连连,只见风助火势,火焰直冲云霄,红焰滔天,黑烟滚滚,好不骇人。 待五城兵马司之人赶来,香凝居已化为灰烬,左右十数间店铺亦被殃及,死伤惨重。 京城之中,忽生如此浩大之火劫,死伤人数以百计,各府衙门自是责无旁贷,誓要查个水落石出。 尤其是那府尹曲迁乔,更是派遣众多官吏,誓要将此事查个明白。岂料,锦衣卫竟直接封锁数条街巷,扬言要查办一桩大案。 此事一出,京城百姓议论纷纷,皆猜测定是烧死了某位大人物。 不过在这京城之中,此类火灾几乎年年皆有,尤其是秋冬之交,直至来年正月二月,加之北方气候干燥,多风少雨。 日已偏西,皇宫之内,万历皇帝端坐御案前,默默审阅着几份奏折。 府尹曲迁乔身着绯袍,汗水涔涔,不时偷窥皇帝,神色惶恐,站立不安。 万历皇帝望着这位须发斑白的老臣,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悲悯。 终于,皇帝开口:“曲卿家,你无须自责请罪。那香凝居大火,朕已闻悉,乃店铺老板私藏火药于地下室,不慎引发。 “加之眼下未到三月雨季,风势猛烈,火势难控,朕心中自是明了。至于锦衣卫前去,乃因有人告密,发现火药。须知,此乃朝廷禁售物,不可私藏。” 曲迁乔听罢,忙俯身跪拜,“禀圣上,可臣还听闻,此事背后……” 皇帝面色不悦,挥手打断道:“曲卿家,你身为老臣,怎地今日如此啰嗦?朕已言明,无论大火因何而起,皆不追究你的责任,你且退下。” 曲迁乔见皇帝不悦,吓得魂飞魄散。此时听皇帝不追究,心中暗自庆幸。 身为顺天府府尹,他自是猜出这场大火背后定有隐情。但若不前来面圣,求得皇帝亲口承诺无罪,只怕日后被锦衣卫、东厂,乃至朝堂大臣暗中陷害,成为替罪羊。 第294章 帝召宫女细询问 待府尹曲迁乔离去,万历皇帝再次拿起一份密折,乃是锦衣卫所查大火中死者名单。 其中,一名五品女官赫然在目。皇帝心中顿时明了,只怕此事与旎啸布局有关,那女官不慎露出马脚,却遭人灭口。 皇帝放下密折,踱步沉思,静心等待。 不多时,一御前侍卫匆匆步入,行礼毕,双手呈上一份奏折,“禀圣上,此乃倘仪局倘仪林云舒的奏折,详录其自入宫以来诸般事宜及升迁履历。臣已细阅档案,得知林云舒乃孤儿出身,父母踪迹无从查考。” 万历皇帝接过奏折,匆匆一瞥,便置于御案之上,随即问道:“近日她可有异常之举?” 侍卫回答:“禀圣上,昨日申时左右,林尚仪曾携尚仪局都人晴雪、紫悦至一密室问话。今日一早,林尚仪出宫,随后于香凝居遭遇不幸,葬身火海。” 皇帝闻言,神色微变,追问道:“那两都人现今何在?” “禀圣上,臣已将她们带来,此刻正在殿外候命。” “传她们进来。” 侍卫应声而出,不多时,晴雪、紫悦二人战战兢兢步入,跪倒在地,齐声道:“奴婢晴雪、紫悦拜见圣上。” 万历皇帝轻轻挥手,示意侍卫退下,殿中唯余他与二宫女。随后,他缓步上前,立于二宫女面前,温言道:“平身。” “谢陛下。”晴雪、紫悦起身,仍是低头而立,静待皇帝垂询。 皇帝略作沉思,开口问道:“尔等自鸡鸣山脱险,乃旎啸所救?” 晴雪、紫悦深知此事隐瞒不得,且旎啸早有吩咐,除特定之事外,其余皆可如实相告。 于是二人答道:“禀圣上,正是。当日幸得旎啸大人与骆小姐出手相救,奴婢二人方得脱险。” 皇帝微微颔首,问道:“尔等归来之日,林尚仪可曾知晓乃旎啸救尔等脱困?” 晴雪回答:“启禀圣上,那日归来,林尚仪并不知情,只道是两位江湖高手出手相救。当时林尚仪略作询问,便吩咐我等不得向任何人提及此事。” 万历皇帝见说,微微点头,稍顷,又问道:“昨日下午,林尚仪再次询问前事,可曾提及旎啸或是骆风雁之名?” 晴雪与紫悦皆摇头以示未曾提及。 万历皇帝轻哼一声,忽地厉声问道:“当日尔等身陷贼手,虽得旎啸相救,大可假死脱身,远离这深宫禁苑,为何还要回来?” 晴雪与紫悦闻言,吓得花容失色,慌忙跪倒在地,颤声道:“禀圣上,是旎啸让我们回京。他说,若我们就此逃走,恐仍难逃一死。 “他又言道,能在京城暗中与北元勾结之人,势力必定不小,定能查出我等落脚之处,斩草除根。反之,若我等回京,那勾结北元之人反倒不敢轻举妄动,至少三五个月内,此人不会对我等下手。” “哦?!”皇帝面露惊奇之色,“这是何故?” 紫悦答道:“旎啸说,我们回京后,他会让在锦衣卫中的朋友暗中查探。更重要的是,萧公公的义女在鸡鸣山山洞中被鞑靼人所害,萧公公得知后,定会雷霆震怒,设法追查那暗中之人。” 皇帝听罢,神色微变,问道:“莫非至今,萧志仍不知他女儿已遭不幸?尔等未曾告知?” 紫悦回答:“禀圣上,是旎啸让我们暂且不要告知萧公公。” “这是为何?”万历皇帝听罢,心中大为不解。 紫悦面露踌躇,似有难言之隐,皇帝见状,怒目而视,喝道:“难道尔等欲瞒天过海,欺瞒朕不成?莫非想领受欺君之罪?” 晴雪与紫悦闻言,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匍匐在地,哭拜道:“奴婢罪该万死,并非有意隐瞒,实乃不知如何启齿,唯恐触怒圣颜。” 皇帝略一思忖,心中已有所悟,问道:“莫非此事与旎啸有关?好,朕赦尔等无罪。” 两宫女听罢,心中大石落地。 紫悦鼓起勇气说道:“进城之前,旎啸私下告知,他与骆小姐进城后,会将骆家之事禀报圣上,圣上定会与他共谋大计,引出京城内外、朝堂之上、皇宫之内的奸佞之徒。 “但他深知,这些觊觎皇家宝物之人,隐藏极深,势力庞大,若无计策,难以将其一网打尽。 “因此,他欲借鸡鸣山发现北元王子一事,故作疑阵,混淆视听。而后,他再利用自己与骆风雁在城中的行动,诱使那些暗中敌人自投罗网。” 这时,晴雪接过话茬,继续说道:“旎啸还说,他传信宫中后,圣上定会派遣心腹前往鸡鸣山守株待兔。若有人前往,定是那些觊觎天家宝物之人,因为他们无法洞悉鸡鸣山事件背后的真相。” 万历皇帝听完,脸色铁青,显然是对旎啸妄测圣意感到愤怒。这可是大不敬之举,难怪两宫女先前不敢言明。 片刻之后,皇帝强行压下怒火,冷冷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紫悦瞥了晴雪一眼,而后说道:“旎啸吩咐,若萧公公是那伙奸佞之徒中的一员,不要我们提及他义女已死之事,他也会暗自前往鸡鸣山。若他未去,则说明他并非那暗中敌人。” 万历皇帝听得,不禁一愣,随即哑然失笑,心中已然明了旎啸的用意。 京城内外,宫里宫外,暗敌无数,身份不明。唯有逐个试探,逐个筛选,方能将其揪出。此法看似笨拙,实则最为有效。 正如今日,那林尚仪便露出马脚,虽是小角色,但顺藤摸瓜,或许能揪出大鱼。 想到此处,他心中的怒火已消,再次询问两宫女:“除了这些,他还对尔等说了什么?” 紫悦答道:“旎啸曾说,我们二人归来之后,不久便会有人对我等归来之事心生疑虑。 “那些暗中打探或询问之人,皆可纳入怀疑之列。我等需将消息传递至宫外,他便着手调查。待他查得些许线索,定会向圣上禀报。” 皇帝见说,略作思索,淡然问道:“尔等就不惧那暗中之敌取了尔等性命?譬如尔等尚仪大人,今晨便已遭灭口。” 晴雪与紫悦闻言,忙跪倒在地,泣声道:“圣上,我们自是心生畏惧,但旎啸说,我等逃出宫去也是死路一条,回宫或许尚能发挥些许作用,为圣上布局添砖加瓦。 “我等自幼不知父母何人,家乡何在,被收养后本欲沦落风尘,勾栏之中,卑贱无比。而今在这宫中,虽是朝不保夕,却也好过那等生活千百倍。即便身死,至少清白之躯得以保全。 “再者,旎啸还说,待到时机成熟,圣上自会派人护佑我等,我们二人性命便无虞了。若圣上龙颜大悦,或还能赏赐一二。” 第295章 大当家密转圣意 对于宫女晴雪和紫悦之话,万历皇帝听了,心中五味杂陈,又是哭笑不得。 他深知两宫女所言非虚,自那林尚仪之事起,宫中内外,暗敌皆已知晓林尚仪之死与眼前两宫女有关,源头直指旎啸。自此之后,谁敢轻易对这两人下手,即便是多问一句话,亦是胆寒。 他心中暗叹:“好个旎啸,竟连朕也落入你的算计之中。” 皇帝复又望着眼前两宫女,轻笑摇头。这二人,犹如空钩垂钓,未曾想今日竟真的钓得鱼儿,尽管只是些小角色。 他挥了挥手,“尔等都起来吧,过些时日,朕自会赏赐尔等。退下吧。” 晴雪与紫悦闻言,大喜过望,双双伏地拜谢:“谢圣上隆恩。” 二人离去不久,一小太监匆匆呈上一份折子。 万历皇帝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与那香凝居老板有所关联或沾亲带故的十数位朝臣,竟在不久前纷纷饮毒酒或悬梁自尽。 皇帝将那折子轻轻一合,不禁怒从中来,骂道:“想不到一场熊熊大火,竟烧出了这许多魑魅魍魉,哼,朕倒要瞧瞧,这京城之中,还藏着多少跳梁小丑!” 他踱了几步,忽地轻拍额头,轻声自语:“想必旎啸那厮,还不知晓香凝居的大火,竟烧死了一个林尚仪吧。” 言罢,他对外喝道:“速去传旨,让六扇门的大当家高谷阳进宫来见朕!” 小太监领命,急忙出宫而去。 却说那旎啸,只闻关傲言及城中大火,心中隐隐觉得此事非同小可。 然而,他在京城势力单薄,潜伏的山庄弟子皆非身居高位,一时难以探得真相。 正值此时,丁幻羽送来弟子急信,言及京城之中,竟有十数位官员在家中自杀,而这些官员,或多或少与那香凝居的老板有所瓜葛。这消息让旎啸愈发觉得事情复杂。 夜幕降临,千阳门关傲送来一张请柬,乃是六扇门大当家高谷阳相邀,言及感谢昔日为其治病之恩。 旎啸心知肚明,这定是皇帝借高谷阳之口传话。 于是,旎啸来到六扇门,与高谷阳相见。 高谷阳开门见山,道出香凝居大火中,烧死了一位宫中女官,乃是尚仪局之尚仪。 旎啸一听,便知此事与自己先前交待给晴雪和紫悦的任务有关。再加上这些时日,他与骆风雁在城中四处转悠,使得那林尚仪乱了方寸,忍不住跳了出来,却最终被其背后之人灭口。 那人手段毒辣,一把大火烧了香凝居,企图死无对证,更无法再利用林尚仪继续追查。 旎啸心中暗忖,想必那林尚仪在宫中之时,皇帝早已将其底细查个底朝天,而今高谷阳未曾提及,应是未查出什么端倪。 他又揣测,皇帝让高谷阳传话,实则是让他去查探,心中更是明了,眼下皇帝对任何人都心存疑虑,包括他在内。 几杯佳酿下肚,高谷阳遵照圣意,道出皇帝的不悦。 旎啸听罢,笑道:“高大当家,你也知晓我不过是个布衣,无官无职,无功名在身,只因卷入骆家之事,若半途而废,只怕皇帝定不轻饶于我,故而我索性继续查下去。” 高谷阳摇头苦笑:“旎啸公子,你本有机会入朝为官,报效国家,却偏偏以江湖人的身份自居。 “不过也好,骆家之事,实则关乎天家,你身为江湖中人,行事或许比朝廷官府及厂卫更为便捷,甚至比起我六扇门,也少了诸多羁绊,更无需担忧内有奸细。” 旎啸微微一笑,不再多言,端起酒杯,轻抿一口。 这时,高谷阳俯身低语:“圣上让我问你,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旎啸淡然笑道:“今日已钓得些小鱼小虾,颇为满意。我初来乍到,京城水深几何,尚难知晓。我这般下钩钓鱼,纯属碰运气,哈哈。” 高谷阳听罢,只得陪笑,心中却苦不堪言。 他深知,无论是眼前的旎啸,还是宫中的皇帝,皆对他心存戒备。严格说来,皇帝与旎啸,对任何人都难以信任,将世人皆视为棋子,无论是朝堂大臣,还是锦衣卫、东厂、六扇门,皆不例外。 高谷阳心中苦涩难言,虽不明皇帝与旎啸所布之局,却也隐约猜出,旎啸四处撒网,犹如捕猎,处处设下机关陷阱,只待人跳入其中。 那网中之鱼,陷阱之兽,便是皇帝欲擒之人,无论是否对天家之物有所觊觎,只要有嫌疑,便难逃一死。 天家之物,谁敢觊觎,便是死路一条,即便有所牵连,也是劫数难逃。 高谷阳心生恐惧,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落入旎啸的圈套,或是陷入陷阱之中。 他更担心六扇门中有人像今日的林尚仪一般跳出来,届时六扇门必将遭受皇帝的猜忌,一场大清洗在所难免。 然而他不能对下属明说,当然,他也知晓锦衣卫、东厂,乃至一众大内侍卫也是如此。 旎啸回来后,果真令千阳门探子细查林尚仪之事,更兼飞鸽传书至大明各地,不过数日,南边几省的山庄弟子便传来些许线索,道那林云舒竟是白莲教中之人。 然旎啸并未急于通过高谷阳将此消息递入宫中,反是布下一局迷雾,欲借此打草惊蛇。 谁料次日黄昏时分,山庄弟子密信忽至,说有锦衣卫易容改装,暗中探访卫轩,实则欲寻其父卫橙盛。 旎啸心中一凛,暗道那常敏才为报杀子之仇,想必已觅得证据,直指卫轩乃白莲教余孽。 在这个时候,但凡与白莲教稍有瓜葛,必引来一场腥风血雨。 朝堂之上,大臣们定会借此机会,陷害政敌,以图自保;锦衣卫内部也是暗流涌动,相互倾轧; 东厂虽与卫家无甚瓜葛,却也会趁机打击卫家,再将矛头引向六扇门,只因六扇门中有一女子与卫轩情投意合,且六扇门与东厂积怨已久,非一日之寒。 高谷阳虽与宫中几位公公交好,但那几位公公皆在外领监军之职,如凉州卫的屠浩,还有山西汾州平遥的毛安国,远水解不了近渴,也是爱莫能助。 此时,在一幽静小院之中,正是卫轩府邸。 忽有一人闯入,卫轩与其父卫橙盛正于饭桌之上用餐,见此人到来,卫轩不由惊起:“刘叔叔,你怎会此时到访?今夜不当值么?” 来人名唤刘宜年,锦衣卫高手,武当俗家弟子。 只见他大步流星,上前便夺了卫轩父子手中碗筷,对卫橙盛急声道:“然成兄,你父子二人速速收拾细软,逃离此地,不,什么都别带了,快快出城。否则城门一闭,你二人便是插翅也难飞了。” 第296章 无心种祸今日偿 “宜年,究竟何事令你如此慌张?”卫轩之父卫橙盛不疾不徐地问来人。 刘宜年焦急万分:“还不是那常敏才,为报失子之仇,已从保定府庆都县寻得铁证,言说轩侄乃白莲教余孽。” “啊?!”卫橙盛听罢,大惊失色,愣在原地,半晌无言。 卫轩高声辩解:“我怎会是,定是常敏才为报私仇,故意陷害于我。” 刘宜年对卫轩怒喝道:“此时此景,哪容你分辩?且那证据确凿,我几位好友亲眼所见,人证物证俱全。若非他们知晓我与你卫家交情深厚,怎会冒着砍头之险前来告知?” 言罢,他拉起卫橙盛,“然成兄,你父子二人速速出城,至于逃往何处,再做定夺。常敏才与那洪公公已联手,定要置你二人于死地。” 卫橙盛长叹一声,又对卫轩怒斥道:“卫轩,我屡次劝你苦读圣贤之书,望你将来能搏得一番功名。哪知你无心四书五经,偏爱舞枪弄棒,如今惹下滔天大祸。我只望你能以此为鉴,日夜苦读,以报今日卫家之仇。” 卫轩与刘宜年闻言,皆是一怔。 知子莫若父,卫轩恍然醒悟,“父亲,您不与我们一同逃走吗?” 刘宜年也是焦急相劝:“正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待风波平息,再回京向圣上禀明一切,加之朝中诸多大人鼎力支持,此事或可化解。” 卫橙盛淡然一笑,摇了摇头,“只怕此事难以善了。老夫为官多年,深知朝臣心性,更晓官场如战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那常敏才与洪林二人既已寻得证据,指我儿为白莲教余孽,想来证据确凿,岂会轻易被人识破? “自洪武太祖以来,白莲教便为我朝所不容。加之眼下局势,虽老夫非江湖中人,然骆家之事,实则关乎天家。闻那旎啸与圣上内外配合,布下层层迷局,如狂风巨浪,不知要卷入多少妖魔鬼怪及无辜之魂。 “哎,老夫年近古稀,身体日衰,与其日夜惊恐逃窜,不如在此一死,以证我卫家清白。” 言罢,他转向卫轩,“自古忠孝难以两全,老夫可死,以表对圣上之忠心。然我卫家单传,若卫家断后,便是愧对列祖列宗。我儿,你速速逃走吧,逃至天涯海角,待有朝一日圣上为我卫家平反,你再归来。” 卫轩闻之,泪眼婆娑。就在这时,外面街道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与吆喝之声。 刘宜年急声道:“你们父子莫要再犹豫了,快啊!” 忽地,一身影闪入屋内,正是护卫家的桑曲阳,他行色匆匆,上前几步,拱手道:“老爷,你们快走,我来断后。” 卫橙盛从容道:“曲阳,当年老夫无意之举,你却舍身相报。本是承诺之期将至,此时我卫家遭难,你独自逃生去吧,你与卫家并无干系。” 桑曲阳大怒:“都到这等时候了,老爷还说这些。难道我桑曲阳是那种背信弃义之人?” 卫橙盛听罢,对桑曲阳深深一拜,“请曲阳老弟护送我儿远离此地,以免我卫家香火断绝。在此,我卫橙盛感激不尽。” 卫轩正要开口,却被卫橙盛怒斥:“你还不速速离去?!” 刘宜年向桑曲阳使了个眼色,随即拽着卫轩往后门奔逃,而桑曲阳则拔剑出鞘,迎向那蜂拥而入的锦衣卫与东厂番子。 卫橙盛面如止水,望了一眼卫轩离去的方向,又见前院已是刀光剑影,喊杀声震天。 他缓步至柜子前,从暗格中取出一小瓶,仰首而尽其中之物。 随后,他踱至书案旁坐下,提笔蘸墨,挥毫写下几字:“卫家冤屈,以死明志。” 写罢,他凄然一笑,缓缓合上双眸,片刻间,五官渗血,气息断绝,魂归九天。 桑曲阳力战不敌,退了回来,匆匆一瞥,便知卫橙盛已死。他强忍悲痛,挥剑斩退数人,随即夺路而逃。 那些前来的锦衣卫与番子,虽奉命拿人,却也似乎知晓卫家遭此不白之冤,故未对桑曲阳穷追猛打。数人冲进屋内,见卫橙盛惨状,无不惊愕。 不多时,自外步入一人,正是常敏才府上侍卫钱三,身旁紧跟着两位高手,乃是洪公公心腹,特来助阵。 见仅卫橙盛一人毙命,钱三挥手喝道:“莫让那卫轩逃脱,他乃是白莲教逆贼!” 闻听此言,那十数个锦衣卫与番役顿时面如土色,哪还敢有丝毫懈怠,纷纷提刀,急匆匆追了出去。 却说卫轩在刘宜年的引领下,自崇北坊一路向东逃窜,终于在城门即将紧闭之前,自广渠门缝隙中逃出。而桑曲阳则隐匿于人流之中,悄然尾随其后,暗中护佑。 城外二十里开外,有一片幽深的树林,此时夜色已深,二月里的京城,北风呼啸,寒气逼人。 在这树林深处,正有一位出宫办差的太监,唤作李进忠。 此人本姓魏,入宫后,为避忌讳,便改了姓氏。 他原是河涧府肃宁县人氏,家中曾有妻女,却因他整日游手好闲,沾染赌博恶习,最终债台高筑,无奈之下,竟卖女还债,妻子也因此愤然离去。即便如此,他仍旧无法偿还赌债。 万历十七年,为躲避债主逼债,他走投无路,挥刀自宫,又用重金贿赂了太监魏朝,得以入宫,从此改头换面,姓了李。 因他年岁大了,宫中之人多对他心生嫌恶,唯有他的结拜兄弟魏朝念及旧情,向太监王安求情,将他带在身边。 那时王安为陈炬推荐,做了太子伴读,因此,李进忠便随王安,和魏朝一道来了那狭小、冰冷且破旧的勖勤宫。 然而,这位太子朱常洛并不受万历皇帝喜爱,甚至有传言说要废黜他,改立福王为太子。因此,朱常洛每日都生活在提心吊胆之中。 前几年,王氏为朱常洛生下长子朱由校,但因王氏出身卑微,并不受朱常洛待见。只是因着朱由校是长子的缘故,王氏在生下朱由校的第二年,被进封为才人。 然她因生下朱由校后身体越发孱弱,又遭朱常洛冷落,每日里都病恹恹地躺在房中,留下年幼的朱由校无人照料。 李进忠见状,便自告奋勇,除了陪伴年仅四岁的朱由校外,还要为他寻些吃食,甚至冬日里御寒的木炭。这一切皆因万历皇帝对太子不喜,太子又对王才人冷淡所致。 李进忠也算忠心耿耿,见王才人房中冰冷如霜,加之勖勤宫年久失修,漏风漏雨,便决定到城外寻找木炭。 为何要到城外? 只因眼下已近二月末,眼看便是三月,城中几大炭市及众多炭铺,早已木炭告罄。宫中虽有些许储备,但那些太监宫女势利眼,又因郑贵妃的缘故,自然不肯分给王才人。 李进忠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到城外寻找。 所幸天不绝人,今日下午,他终于在城外找到了一些木炭,只是那商家要等到明日才能将木炭送进宫中。 第297章 心狠手辣杀强援 李进忠迎着凛冽之风,坐于大石上,口嚼干瘪之饼,正欲解囊取水,忽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疾步而来,其后更有二三十人,手持刀剑,呐喊连天,穷追不舍,相距十数丈之遥。 来者正是逃出城的卫轩,及护引他的刘宜年。 二人至近前,卫轩见是一太监,心中不免生厌。他素来对宦官深恶痛绝,此刻见宦官在前,不问青红皂白,怒喝道:“阉狗,找死!” 李进忠尚未明了其中缘由,只见对方拔剑便刺,亏得他反应机敏,从大石上翻滚而下,又连滚数圈,方得避开卫轩凌厉一剑。 卫轩怒目圆睁,瞪了李进忠一眼,随即与刘宜年继续奔逃。然未行半里,前路竟被数人拦下。 卫轩定睛观瞧,对方既有锦衣卫,也有东厂之人,却均不相识。 倒是刘宜年认得其中一人,乃是其旧友穆景明,少林俗家弟子,与他同为锦衣卫中高手,平日里同吃同住,交情匪浅,已有数十年之久。 刘宜年收剑于背,上前一步,面色冷峻:“景明兄,你这是何意?” 穆景明皮笑肉不笑,举刀抱拳,朝向城中方向,“宜年兄,我奉大人之命,捉拿白莲教余孽,望你即时回头,与这卫轩大贼划清界限,到时我必在几位大人面前为你美言几句,保你周全,你我依旧如旧。” 刘宜年听罢,怒意渐显,“景明兄,难道你不知卫公子乃遭奸人陷害,被诬为白莲教徒吗?” 穆景明冷笑一声,“是吗?可如今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全,这又当如何?只怕你被卫家父子所蒙蔽,宜年兄,你我相交数十年,眼见你步入歧途,我岂能坐视不理?” 刘宜年闻穆景明之话,不禁气极反笑:“穆景明,我未曾想你竟虚伪至此,狡辩之术犹如狐狼之智,你心中所想,我岂会不知?你早有巴结洪林之心,欲借此攀附宫妃,谋得高位……” 穆景明被刘宜年一语道破心机,面上自是无地自容,大吼一声,打断了刘宜年未尽之言,怒斥道:“刘宜年,你身为锦衣卫,本应替圣上分忧解难,白莲教一众恶贯满盈,诈言惑众,自古便是历朝历代之毒瘤,卫轩此贼,潜伏京师十数载,你与他交厚,只怕早已受其蛊惑,如今亦投身邪教之中了。” “我没有!”刘宜年正欲反驳,忽闻身后脚步声密集,心知来人不少于十数,心中顿时明了,这穆景明竟是如此卑鄙,原来是在拖延时间。 他手指穆景明,怒喝道:“你好生无耻!” 言罢,怒气冲冲之下,他拔剑直指穆景明,二人相交多年,武艺也是伯仲之间,此时刀剑相交,你来我往,斗得难解难分。 而穆景明身边数人,则将卫轩团团围住,却并未下死手,显然欲将其生擒。 卫轩心中明了,对方之意在于生擒,一旦落入厂卫之手,他定难逃一死,更兼严刑拷打,逼他承认白莲教徒之身份,签字画押,到那时,卫家满门抄斩,九族尽诛,与父亲交好的朝臣也难逃一劫。 思绪电转之间,卫轩以死相拼,一时间竟让围攻之人难以近身。 这时,后面追来的钱三,身为常府侍卫首领,奉家主之命,定要生擒卫轩,见卫轩被围,却未见桑曲阳踪影,心中暗自担忧,深知此人武艺高强,深不可测。 他向身旁两人使了个眼色,这两人乃洪公公所派高手,专为助钱三而来。 这二人带领其余厂卫,本是欲对战桑曲阳,却至今未见其现身,眼下卫轩已被围堵,桑曲阳却迟迟未至,令众人好生疑惑。 他们哪里知晓,桑曲阳方入此林,便被玄天六合中的玄宇、玄合二人拦下。 正当刘宜年冒死前往卫家通风报信之际,旎啸已料定卫轩定会潜逃,且必从广渠门而出,便领玄宇、玄合二人先出城门,又料这片密林乃卫轩必经之路,便隐于林间,静待其来。 卫轩趁乱遁走,旎啸并未出手阻拦,却瞥见护卫轩之人,竟是数年前夜闯锦衣卫,与之有过一战之缘的刘宜年,心中不禁微感诧异。 他深知此人乃武当俗家弟子,剑法超群,非同小可。 然而,他仍旧未露身形,只带着玄宇、玄合继续隐匿于林间,静待卫轩身边的另一高手——桑曲阳现身。 不多时,便见追兵到来,乃是常敏才身边的侍卫队长钱三,领着一众十数人,其中不乏身手矫健之辈,旎啸见状,心中愈发笃定卫轩插翅难飞。 待钱三一行人远去,少时,桑曲阳果然赶来。旎啸手一挥,令下玄宇、玄合二人杀出,拦住了桑曲阳的去路。 若论单打独斗,玄宇、玄合二人中任一,皆非桑曲阳之敌,但他们却非江湖比武,接旎啸之命,今夜定要取桑曲阳性命。 三人一番激战,桑曲阳面对两大劲敌,不再隐瞒身份,旎啸定睛一看,此人竟是夜寒星之徒。 夜寒星成名于一甲子前,性情古怪,嗜杀成性,却又乐善好施,故而江湖上对其评价褒贬不一。然一夜之间,被众多仇家联手灭门,据传其幼徒携其幼女逃脱,从此下落不明。 此时旎啸隐于林间,冷眼旁观,心中波澜不惊。 斗至百余合,桑曲阳身手多处已遭剑创,血流如注,然其浑然不顾,反斥玄宇、玄合二人道:“我已知你等乃旎啸麾下,更知那百里姑娘为旎啸的女人。 “诚然,卫轩对百里姑娘心怀觊觎,此念固然不端,然尚未至死罪之地。莫非旎啸欲助纣为虐,与那常敏才、洪林阉贼同流合污吗?” 玄宇、玄合见说,只是冷面以对:“死人哪有这么多废话!” 桑曲阳闻此,方知对方已起杀心,不禁大怒道:“世人皆传旎啸出手狠辣,果然如此!” 玄宇、玄合怒意更盛,二人施展剑阵,顿时光华万千,将桑曲阳周身笼罩。 桑曲阳岂是二人联手之敌,加之玄天六合之武功本就诡异莫测,不过数十息间,桑曲阳又添数创。 他踉跄后退数步,面如土色,此时筋脉已断,丹田亦毁,已成废人。 桑曲阳面向城中,口吐鲜血,苦笑道:“卫然成,非我桑曲阳背约,实乃我势单力薄,无力护得卫轩逃脱,为你卫家留存一线血脉了。” 玄宇、玄合冷眼旁观,而后说道:“世间有些人非可染指,此罪当由卫轩自担。” 言罢,二人同时出手,数掌击于桑曲阳头颅与胸膛,但闻数声脆响,桑曲阳带着满腔不甘,尸横就地。 旎啸环顾四周,未见他人踪迹,心中不免生疑。他原以为六扇门的沈莫会前来,然至今未见其影。 他嘱咐玄宇、玄合将桑曲阳掩埋后,独自一人追寻卫轩而去。 第298章 废武功进宫为奴 少时,旎啸于数里之外,便望见卫轩身影。只见卫轩跪于地上,浑身浴血,伤痕遍布,数人刀剑架颈。 旎啸目光一转,又见丈外的刘宜年,状若死犬,被人按于地上,鲜血满地,长剑弃于数尺之外。 尤让旎啸惊讶的是,刘宜年跟前立有一人,竟然是穆景明,此二人他自是熟识,数年前曾有一战,身手均不凡。 此时,卫轩放声大笑,口中鲜血喷涌而出,“想抓我回去,屈打成招,坐实白莲余孽之名,尔等休想!” 吐出一口鲜血后,他对众人怒喝道:“今日就是我是死,也不让常敏才那恶贼与洪林阉狗得逞!” 言罢,便要咬舌自尽,忽闻刘宜年使出最后之力,微弱喊道:“卫轩,不可!” 卫轩闻声,神色一凝,自刘宜年眼中读出深意,乃要他忍辱负重,以待将来复仇。 正当他愣神之际,钱三身旁一东厂高手,名叫叶立行,洪公公麾下得力干将,迅速出手,连点卫轩数穴,令其上身僵硬,口不能言,复又卸其下颌,使其无法咬舌。 叶立行对卫轩冷笑,“想死?没这么容易。且借你手指一用,待会儿地下多几位大人与你父团聚,哈哈。” 言毕,叶立行手一挥,一名厂卫取出早已备好的供词上前。 卫轩无需去看,便知其上必书其为白莲教徒之词。厂卫手段,他岂会不知?此等诬陷、坐实口供之法,他心中明镜一般。 叶立行冷笑一声,强抓卫轩之手,按于朱砂之上。 正当卫轩手指即将触及纸上落名之处时,不知哪来的力气,他竟冲破穴道,向前方一提刀的锦衣卫猛冲,欲借其刀自绝。 那锦衣卫反应迅捷,身形一侧,手中利刃仅划破卫轩面皮,险之又险。 卫轩怒从心生,手一挥间,大拇指竟被那刀锋生生削断。面前的锦衣卫反应过来,丢了手中利刃,将卫轩提起。 恰此时,钱三疾步冲来,迅速点了卫轩的穴道,令其动弹不得。 叶立行亦步上前来,抓起卫轩右手一看,但见大拇指已失,不禁怒喝道:“哼,欲求一死?我偏要你活着受罪!” 钱三欲言又止,喊道:“叶兄……” 叶立行挥手打断,道:“钱队长,你无须多言,常大人那里,我自会去分说。” 钱三无奈,深知莫说是自己,便是常大人,也要看洪公公脸色行事。 这时,叶立行揪起卫轩,怒声道:“我要让你知晓,何为生不如死!” 他又对身旁几厂卫下令道:“给我架着他,把裤子扒了!” 卫轩一听,顿时明了其意,怒目圆睁,欲拼命挣扎,奈何穴道被封,身体纹丝不动。 那刘宜年亦是猜出端倪,不禁大骂道:“叶立行,你不得好死!” 叶立行横眉怒视,转而对穆景明怒喝道:“杀了这聒噪狂吠之徒,你家谢大人那里,我自会上门请罪。” 穆景明一听,未有迟疑,挥起右掌,猛地拍下,只听“咔嚓”一声,刘宜年脑袋被拍得粉碎,猩红四溅,死得不能再死。 穆景明又是一脚,将刘宜年尸体踢至一旁,而后转身向叶立行躬身谄媚而笑,年过六旬的他,却似比小了十多岁的厂卫对大人还要卑微,那模样甚是可鄙。 叶立行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又转身看向卫轩,冷笑一声,随即对身前几人喝道:“怎地,还要我亲自动手吗?” 几名厂卫闻言,两人架起卫轩,一人猛力扯下卫轩裤子。 下身骤感寒意,卫轩自愤怒中惊醒,心如死灰,懊悔万分。念及父亲在家中以死明志,又亲眼目睹刘宜年为救自己而死,此刻,桑师傅的言语在他耳畔回响。 叶立行自一厂卫手中接过利刃,只见刀光一闪,卫轩下体顿时血流如注,然穴道被封,痛呼不得,只疼得大汗淋漓。 叶立行似犹觉不快,上前将削下的血肉踩得稀烂,复又取出一包毒粉,强行灌入卫轩口中。 而后,他冷冷对卫轩说道:“你右指已断,无法在罪状上画押,那便暂且让朝中那几条恶狗多活几日吧。既然你不愿用手指,想来这嘴也无用,便留着吃饭便是。哈哈。” 笑声未落,叶立行又阴笑道:“你或还念着日后报仇,但我料你难了。入宫做了太监,便不要这身武功了吧。” 言罢,他连拍数掌,震断卫轩奇筋八脉,又一掌击于其下腹,丹田尽毁,一身武功化为乌有,从此卫轩再难习武,沦为废人。 见卫轩如死狗般瘫倒,叶立行不禁快意大笑,笑声直冲云霄。 笑毕,他朝远处招手,两厂卫押着一人走来。 此人正是李进忠,他心惊胆颤,目光畏缩地望向叶立行。先前众厂卫围攻卫轩与刘宜年时,李进忠欲逃,却被两名厂卫擒获。 此时,叶立行望着他:“你似乎是王安那奸贼的走狗吧,此人便交予你了,记住,莫让他死了。” 李进忠非宫中寻常小太监,深知许多内幕,更从方才几人对话中猜出,眼前这位叶立行乃是洪林手下。 洪林为郑贵妃心腹,而他则是太子这边的人。郑贵妃屡劝圣上废太子,此事天下皆知。 因此,李进忠瞬间明了叶立行之意。虽卫轩未在供状上画押,亲口承认,但白莲教余孽的证据只怕已搜集不少。 对于厂卫的诬陷手段,李进忠心知肚明。卫轩若被带回勖勤宫,置于太子身旁,随时可能成为郑贵妃一党发难的借口,更会成为攀附郑贵妃之朝臣攻击太子的绝佳把柄。 李进忠面色如土,深知拒绝无望,便俯身卑躬:“一切但凭叶大人吩咐。” “好,甚好,哈哈……”叶立行拍了拍李进忠之肩,继而向两厂卫下令:“将人好生送予这位公公,送入宫中。” 两厂卫领命,架起下身犹在淌血之卫轩。 李进忠一脸无奈,未曾多看卫轩一眼,接过一锦衣卫递来的火把,只顾在前引路。 旎啸隐匿暗处,默默注视这一切。卫轩本是必死之人,却未曾想有此番转折,他仅是轻笑一声,默默望着众人散去。 忽地,他见那穆景明暗中张望,脸上似有焦急之色,举止颇为怪异,心中不免一怔。 正当旎啸思索之际,却闻钱三与叶立行对话,提及六扇门,更说出一女子之名,唤作石小曼。 被话声打断,旎啸回过神来,心中一想这几人之言语,便已猜到几分。难怪刘宜年送信至卫家。 可到了这个时候,与卫轩交好之人却始终未曾现身。传闻六扇门沈莫与卫轩交谊深厚,更有此女石小曼,对卫轩情意绵绵,只是卫轩未曾理会于她。 旎啸又忆起关傲所言,这石小曼身份神秘,似六扇门大当家高谷阳对其极为宠溺,任由她在诸多事务上肆意妄为。 第299章 起疑心重回树林 在六扇门有一石屋,虽内设床铺书桌,却宛如牢狱,唯有一小孔天窗与外界相通,一扇石门紧闭,以大锁牢牢锁住,门外两男两女,严阵以待,显然是看守屋内之人。 不多时,六扇门大当家高谷阳踱步而来,轻轻挥手,示意看守之人将石门之锁打开。 待四人离去,他推门而入,只见石小曼已哭得双眼如桃,见他到来,怒气冲冲,把头一侧。 高谷阳长叹一声:“小师姑,师侄也是万般无奈。你若前去,我六扇门便与那洪公公彻底决裂,日后在皇帝面前,与东厂、锦衣卫也是难以相见。” 石小曼默不作声,只是冷哼一声。 高谷阳又说道:“卫轩之父已自尽了,传言是畏罪服毒。” 石小曼听罢,猛然一惊,泪光闪烁,问道:“那卫轩现在如何?” 高谷阳望着石小曼,欲言又止。石小曼脸色一沉,“快说,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想知道。” “锦衣卫刘宜年本欲护他出城,不料在东郊二十余里的树林中被阻。他,他……”高谷阳吞吞吐吐,看着石小曼。 见此情景,石小曼焦急万分,“到底如何了?他究竟怎样了?” “武功被废,灌下毒药,成了一个哑巴。” “啊!”石小曼听罢,顿时泪如雨下,悲泣道:“他人呢?现在何处?” 高谷阳深深叹息,“他被人带进了勖勤宫。” 石小曼听后,又生出一丝希望,“是太子救了他?对不?” 她上前,紧紧抓住高谷阳的手,“只要他人没事,一切都好。武功失去便失去了,被毒哑或许还有救治之法。” 高谷阳苦笑一声,狠下心来,说道:“他已被人……切去了下身。” 石小曼闻言,心中疑惑,忍不住问道:“切了下身?!” “就是成了太监,且被太子身边一名叫李进忠的太监所领。”高谷阳答道。 “啊?!”石小曼闻此,心头震动,连连后退数步,难以置信,心似刀绞,泪如雨下,摇头不止,“不,不,你在骗我,你在骗我是不?” 高谷阳沉吟一声:“小师姑,我何敢以此等事骗你?” “卫轩身边的桑曲阳,你不说是一名高手吗?难道卫轩逃出城,他竟不相随?”石小曼急问。 “他虽跟着出城了,但恐怕在那片树林中遭人阻杀,我已派人去探查了。”高谷阳叹息一声,“唉,小师姑,你可要想明白,卫轩自始至终心中无你,每次来此,皆未曾正眼瞧你一回,你何必对他倾心?” “不,我不管。”忽然,石小曼高声道,“我不顾他是否钟情于我,但我已认定他。” 石小曼拭去泪水,怒火中烧:“好个常敏才,还有那洪林阉狗,尔等毒辣,我定要报仇血恨!”话罢,便欲冲出。 高谷阳急忙拉住她,“小师姑,你欲何为?莫非想入宫面圣吗?” 石小曼并未回应,只是一双泪眼含怒,凝视着高谷阳,似有千言万语却无法出口。 高谷阳面色如霜,冷冷道:“小师姑,师祖之事距今已七十余载,先皇也已归天。如今圣上待你恩厚,已是格外开恩。岂能为了一介卫轩,便要治罪于朝廷正三品之官员?更遑论那太监乃东厂之人,又与郑贵妃有牵连,此等要求,恐难遂愿。” 说罢,稍作停顿,他复又冷声道:“小师姑,请三思而行,莫要进宫自取其辱。留得圣上对师祖最后的一份情意,不好吗?” 石小曼听罢,不禁一声苦笑,继而痛哭失声。 高谷阳见状,继续说道:“卫轩被常敏才和洪林等人诬陷为白莲教余孽,幸而他未在供词上签字画押,否则不仅你我,就连朝中几位大臣也将受牵连。 “朝廷对白莲教的态度,想必你也心知肚明。此时若你前往面圣,陛下又该如何应对?难道要否决卫轩不是白莲教逆贼? “即便陛下知晓是常敏才和洪林二人栽赃陷害,用假证诬陷,但为了一个无功名在身之人出头,下旨昭雪,这可能吗?” 石小曼闻此言,更是悲从中来,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高谷阳长叹一声,轻声道:“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听闻旎啸也已离城而去,想必是为了卫轩。如今卫轩惹得家破人亡,其父自杀家中,如此结局,实乃咎由自取。据传闻,若非卫轩当初心怀不轨,意图染指旎啸的女人,何至于今日种种祸事?” 石小曼兀自悲泣,泪如泉涌。 高谷阳望了望那简陋石屋,轻拍其肩背,“入黑之时,我将你囚禁于此石室之内,便料定你闻讯必追至城外,誓死保护卫轩。 “然则,你可曾想,一旦遭遇旎啸,非但你性命难保,更将为我六扇门引来滔天大祸,或许整个六扇门将不复存在。 “试想旎啸与圣上的手段吧,二人筹谋已久,正待有人自投罗网。更有诸多暗藏势力,欲借此机会,将敌手引入旎啸与陛下之局,成为无辜枉死之魂。 “昔日,仅林尚仪一人之死,朝中便有数位大臣自缢,京城之中更有上百人或是自绝,或是遭人毒手,此等事端,你皆心知肚明。” 言罢,高谷阳长叹一声:“小师姑,还望你三思而后行,切莫心存报仇之念,更勿前往宫中探望卫轩,就让这一切都过去吧。” 石小曼含泪目送高谷阳背影渐远,忽而仰天长笑,笑中带泪,如病体孱弱,踉跄步入石屋,颓然坐下。她时而呜咽,时而痴笑,状若疯癫。 另一边,旎啸返回千阳门,与几女大略述说事情经过。 闻听卫轩遭遇,百里云歌唯有一丝扼腕长叹,满心惋惜,可一想,这一切皆是那卫轩自食其果。 骆风雁反倒劝慰起云歌,说厂卫素来心狠手辣,不足为奇。二人说了一会儿,便各自歇息去了。 屋内,解子音正欲为旎啸更衣沐浴,却见旎啸摆手示意安静。 苏凝梅与华妙琴原欲前往隔壁,见状,亦坐下。三侍女皆默默注视旎啸。 忽地,旎啸眉头紧锁,沉声道:“此事有些蹊跷。” “少爷,何处有蹊跷?”子音轻声探问。 旎啸略作沉吟,对三侍女说道:“按理说,那常敏才为陷害卫轩,特地前往保定府大善国寺布局,此事唯有他与宫中洪公公,及其亲信数人知晓。 “然玄锋归来之时,却说有人暗中动了手脚,且据玄锋所言,此人既非出自常敏才麾下,也非洪公公的人。玄锋正是欲探明此人身份,故而有所延误。” 凝梅见说,秀眉微蹙,问道:“少爷之意,莫非常大人或洪公公身旁,尚潜藏他方势力的密探?” 旎啸微微颔首,“正是如此,此股势力绝非常大人或洪公公,否则无须如此行事。我心中疑惑,此势力莫非是白莲教?然我感觉似是不像,至于缘由,我心里也不清楚。” 旎啸言及此处,目光扫过三侍女,复又陷入沉思。 解子音轻轻抓起他的手,三侍女皆不急不躁,只以深情目光注视着他。 第300章 重返密林遇厮杀 片时,旎啸似是记起一事,眉头微蹙,对解子音三人缓缓说道:“今夜杀刘宜年的那个穆景明,与刘宜年同属锦衣卫,是请来的外来高手,为锦衣卫效力。 “若穆景明与刘宜年一样事先知晓卫轩遭人陷害之事,何以会追至城外? “看样子,那洪公公的手下叶立行与他并无交情,那么穆景明并非一同追出,很有可能事先不知此事,而是见卫轩逃出城后才反应过来,便趁机杀刘宜年而向叶立行邀功,只为了攀附洪公公。” 说罢,旎啸又微微皱眉思索片刻,“若他非为阻杀卫轩而来,那么他在那片树林中干嘛?” 突然,旎啸一拍额头,恍然大悟:“对了,我记起来了。那些人杀了刘宜年,阉了卫轩,回城之时,那个穆景明故意慢走几步,似乎是在给暗中之人打手势,暗地传递信号。” 言毕,旎啸猛地站起身来,“我现在就出城,想必还来得及。” “啊?!”三名侍女反应过来,“少爷,我们也随您一起去。” 旎啸未有反对,只是点头应允。四人迅速换了夜行衣,不与百里云歌和骆风雁相告,便出了千阳门大院,这时已是深夜。 他们悄无声息地来到阜财坊最西靠近城墙之处,见城上士兵刚刚走过,便轻捷跃上城墙,随后飞身而下,融入黑夜之中不见踪影。 四人绕过外城大半圈,来到了城东边的那片树林。 夜色如墨,遥观前方林木幽深,尚有一二里之遥,旎啸四人忽闻林中传来阵阵厮杀声,喧嚣不已,似有无数人影在其中缠斗。 旎啸向三侍女轻轻一瞥,眼神中自有深意。华妙琴三女心领神会,即刻依阵势紧随他身后,步履轻盈,宛如夜行之猫。 四人悄无声息地逼近那片纷扰之地,但见二三十名东厂番子正围攻着一群十数人的蒙面客,刀光剑影,杀伐惨烈。 旎啸定睛细观,忽见那蒙面人中,有一人施展的武功,似曾相识,仿佛在记忆深处某处闪烁。 他略一思索,忆起那正是在陕西华阴县深山腹地,曾夺走神秘宝匣之人的招式,宛如昨日重现。 念及此景,旎啸心中暗自思量:莫非这些蒙面人,为关外霜风帮的弟子? 然再观其余蒙面人,所使招式五花八门,各有千秋,此等景象,不禁令旎啸心头一紧,暗道:此等杂糅之众,绝非寻常门派所能驾驭,必是一股潜藏暗处、来历不明的势力。 于是,他用传音入密,将心中所虑悄然告知三侍女,让她们好生留意。 过了一会儿,四人观这伙蒙面人既非白莲邪教,也非以前所遇那神秘客麾下之诡谲势力。 但见东厂蕃子,人数虽众,却渐露败象,而那些蒙面人未曾施展白莲教邪术,再者,若是这些人为神秘客的手下,此刻东厂众人,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了。 眼见东厂蕃子势危,旎啸决意援手。他朝三侍女使个眼色,解子音三人瞬间领悟,抽剑在手,蓄势待发,准备杀出去。 又见东厂蕃子接连倒下,旎啸心知不能再等,便纵身一跃,一掌劈向一蒙面高手。 那蒙面客也是武艺高强,双掌回击,震退两番子后,身形急转,与旎啸对了一掌。 旎啸落地,只觉对方内力深厚,只怕有三四十年之功,顿时战意盎然,大喝一声,拳掌再施,攻势如潮。 蒙面高手似感愤怒,却也无可奈何,面对强敌,唯有全力以赴。 再说那些东厂番子,眼见不敌,忽见一黑衣蒙面人杀入战阵,初以为乃敌人强援,不免心惊胆战。 未料来人竟与先前蒙面人对战,令众人愕然。继而,又有三道身影自树梢跃下,手持青剑,剑光闪烁,直取其他蒙面贼寇。 东厂番子之中,有一人挥剑杀敌后,急退数步,点中自身穴道,稳住心神,见后来三名黑衣蒙面人,身形轻盈,剑法凌厉,显然是女子,三人以剑阵困住数名蒙面敌手。 他暗自挥手,示意众番子专攻其余蒙面贼人。 一番激战,蒙面贼寇渐露败迹,其中两大高手,一死一伤,余者四散奔逃。 旎啸又斩数敌,正欲领子音三女去追,却被先前那东厂番子给叫住了。 “大侠留步,莫追,恐有埋伏!” 旎啸听罢,遂止步不前,转身归来,见那东厂番子神色虽中毒重伤,却无急切之态,心中不免生疑。 此番子收刀抱拳:“在下韩文庆,乃于公公麾下。大侠若肯摘下面罩,让在下得见真容,或赐下姓名,以便将来图报今日解围救命之恩。” 言罢,他示意身旁几番子点燃火把,照亮四周。 旎啸深知东厂之复杂,较锦衣卫尤甚,其中派系林立,难以尽数。 看似由一掌印太监或秉笔太监提督东厂,实则宫中诸多公公皆可调动锦衣卫与东厂之力,如当今圣上之母李太后身边的太监,或郑贵妃身边的洪公公,或穆宗皇帝的心腹太监,乃至深宫中嘉靖帝昔日的公公。 更有传闻,宫中有几位年迈太监,竟是武宗皇帝身边的人。加之南直隶皇宫内,陵园镇守及卫所监军之公公,更是盘根错节,错综复杂。 此时旎啸沉吟片刻,终是决定以真面目示人。 待他摘下黑布面罩,韩文庆不禁愕然:“原来是位少年英雄,年纪尚轻,武功却是如此了得。” 韩文庆复观解子音三人,见她们皆是十六七岁妙龄少女,更是惊异不已。 忽地,他似有所悟,恰在此时,一番子上前,在他耳畔低语几句。 旎啸观韩文庆神色,已猜出八九不离十,这些番子多半是从外地匆匆赶回京城,只为追捕那些逃走的蒙面人。 这时,韩文庆再次抱拳,笑对旎啸说道:“未知竟是旎啸公子当面,适才多有失礼,更感激公子仗义援手之恩。”言毕,又向解子音三人抱拳致谢。 旎啸但笑不语,以江湖之礼抱拳回敬:“韩大人言重了,此等小事,何足挂齿,只是不知大人深夜至此,所为何来?” 韩文庆见说,一时语塞,面露犹豫之色。 “若大人有难言之隐,不说也罢。”旎啸见状,淡然说道。 韩文庆见旎啸身着一袭玄衣,心中暗自揣测,此人深夜至此,必有要事。莫非,所图之事与自己相同? 念及旎啸的身份,虽是平民百姓,江湖中人,却传言其能直通天听,圣上亦对其颇为倚重,皆因骆家一案及神秘客之事。想到此处,韩文庆便说道:“公子,请随我到一旁坐下,容我细细道来。” 第301章 救厂卫引现暗敌 东厂番子韩文庆刚迈出几步,身形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幸得身旁番子及时搀扶住。 旎啸伸手搭脉,眉头微蹙:“韩大人,你身受重创,且中毒颇深。” 韩文庆强挤出一抹苦笑,“对手武艺高强,且擅长用毒,此毒出自关外女真萨满之手。” 旎啸轻轻点头,“大人若不嫌弃,我先为你解毒吧。” “啊?!公子竟知晓女真萨满毒术?”韩文庆话说出口,方觉失言,连忙改口,“还请公子施救。” 旎啸示意扶韩文庆的番子将其带至一旁坐下,待其坐定,便开始为其解毒。那萨满毒术虽狠辣,但旎啸解毒之术更是了得。 解毒完毕,旎啸又向解子音使了个眼色,子音随即取出一小药瓶,递予韩文庆,“韩大人,此瓶中药丸,每日一粒,三日之后,体内毒素全清了。” 韩文庆接过药瓶,向子音点头致谢,“多谢姑娘。” 随后,旎啸又为韩文庆疗伤,直至其五脏六腑归位,伤势好了大半,方才作罢。 韩文庆运功一周天,只觉丹田之气在体内流畅无阻,顿感大喜。 他正欲起身躬身致谢,却被旎啸轻轻按住,“韩大人,此等虚礼就免了吧。我旎啸若是冲这个而来,又何须出手相救呢?” 韩文庆听罢,神色一愣,旋即放声大笑:“好!公子高义,大恩不言谢!” 旎啸轻笑点头,韩文庆便说道:“想必公子心中好奇,那伙蒙面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吧?” “若韩大人愿闻其详,在下自是洗耳恭听。” “好!”韩文庆点头应允,随即示意众番子在四周警戒,又命人将尸体妥善掩埋。 这时,华妙琴为旎啸寻来一块石头,韩文庆见状,不由心生惊讶。那巨石少说也有百斤之重,而眼前这位姑娘搬动起来竟是轻松自如,面不改色,实乃罕见。 旎啸见状,知他愣神,误以为子音三人在旁有所不便,便说道:“她们三人乃是在下的贴身侍女。” “无妨,无妨。”韩文庆连忙摆手,“只是那伙蒙面人,我也不知其具体身份,甚是神秘。观其武功路数,似乎来自诸多门派,更有辽东女真及漠北鞑子中的高手混杂其中。 “上月,御史金明时大人奉旨巡视居庸关,我奉厂公之命随行。不料途中发现数名身份可疑之人,似是对金大人不利。 “于是,我便带人追捕,几经辗转,追至小榆河。那几人却突然南下,期间还不断有人加入。我不敢大意,暗中调集二三十名好手,一路尾随。” 说到这里,韩文庆望着这片树林,不禁叹道:“哪知这伙人到了此地便停下脚步,起初我以为他们意图潜入城中,后来才发现,他们竟是到此取物的。” “取物?”旎啸闻言,心中不免生出疑惑,口中问道。 韩文庆颔首示意,挥手召来一档头,那档头双手捧着一个粗布包裹的铁盒。 韩文庆手指铁盒,对旎啸说道:“我也不知其中所藏何物,但料定它对那伙人至关重要,故而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欲夺之,乃至要取我等性命。” 言罢,韩文庆苦笑连连,“起初,我自恃我等二三十人足以将他们一网打尽,岂料那十余人皆是高手中的高手。 “我趁机突袭,夺得此铁盒,却也因此激怒了他们,若非公子及时援手,我等二十余人恐已命丧当场,这铁盒也将落入敌手。” 旎啸目光掠过铁盒,心中颇有几分好奇,欲探其究竟,却又顾忌韩文庆身为东厂之人的身份,不便开口。 此时,韩文庆又说道:“说来也奇,那伙人潜入此树林,竟潜伏良久,似有所顾忌,生怕有人前来。” 旎啸闻言,心中一动,揣测道:“上半夜,锦衣卫追捕白莲教余孽,恰好经过此地,莫非那些蒙面人是在提防锦衣卫杀个回马枪?” 韩文庆见说,瞪目惊奇,“若是如此,只怕正是如此了。而且我疑心,这铁盒乃是事先有人埋于此地,后又告知另一人,再由我跟踪的那伙人来取,如此便可避开朝廷耳目。” 旎啸听后,不禁放声大笑:“若真如韩大人所料,倒是我等无心插柳,为大人争取了宝贵时间。” 韩文庆点头称是,忽又想起一事,“公子深夜至此,所为何来?” 话一出口,他脸色微变,连忙补充道:“公子所办之事,定与骆家有关,请勿误会,我并无打探之意。” 旎啸轻笑以对,“无妨,正如大人所猜,上半夜我便隐匿于此树林,察觉锦衣卫中有一人行径可疑。待我回到住处,细细回想,方觉不妥,便带着三位侍女出城,来此探个究竟,不料却遇大人率众与敌厮杀。” 韩文庆闻言,方知事情原委,随后二人随意攀谈了几句。旎啸便带着子音三女,悄无声息地回城而去。 至次日,旎啸遣关傲往探锦衣卫高手穆景明之虚实,未料关门主去而复返,不过半时辰许。 及至关傲将穆景明身死之事禀报旎啸,旎啸不禁愕然,惊问道:“死了?却是何人所为,死于何因?” 关傲答道:“其人乃被一剑穿喉,且剑上附有剧毒。” 闻此,旎啸霍然起身,踱步数圈后说道:“此事必发生在昨夜下半夜,然则即便我未曾出城搭救韩文庆,只怕这穆景明也难逃一死。” 稍顿,旎啸冷笑一声,“我本欲借卫轩之事,惊扰那些胆小如鼠之辈,再引出些地下鬼魅,未曾想无意间牵出了穆景明。 “据昨夜韩文庆所讲,那股势力只怕早已潜伏京城多时,而穆景明便是其中一员,肩负着将某件至关重要之物送出城去的重任。 “却不料常大人侍卫钱三奉命追捕卫轩,无意间撞破了正在那树林中欲交接铁盒的穆景明,穆景明遂临时起意,杀害刘宜年,并阻挠卫轩。 “难怪事后钱三及东厂众人回城之时,穆景明故意落于最后,举止怪异,想来接头之人便在附近百丈,只是相隔甚远,未能及时接应。” 言及此处,旎啸复问关傲,“除穆景明外,昨晚与他同行的那几个锦衣卫,是否也已身死?” “正是,少庄主。”关门主答道,“那些人武艺平平,皆被人一击毙命,或是点中死穴,或是扭断脖颈。” 第302章 逼厂卫惊动暗敌 听关傲说完,旎啸不禁一声冷笑,“如此看来,杀穆景明之人,定是与穆景明颇为熟稔。要知道,穆景明一身少林功夫,非同小可,当年我曾与他有过交手,其武功只怕不弱于你。” 关傲闻之,大惊失色,“倘若真如少庄主所言,那杀穆景明之人,一则与穆景明极为熟稔,二则其武艺远在穆景明之上,以防万一,三则其能自由出入锦衣卫衙门,只怕……” “正是,此人既对锦衣卫衙门了如指掌,说不定早已潜藏于锦衣卫之中,只是要查出其身份,绝非易事。”旎啸颔首应道。 踱步数回,旎啸一声冷笑:“只怕锦衣卫那几位大人也不会深入追查。” “却是为何?”关门主一脸疑惑。 旎啸解释道:“昨夜上半夜,常敏才率众追捕卫轩,欲布下死局,迫使卫轩认罪画押,坐实其白莲教身份,不料半途杀出个穆景明,竟手刃昔日挚友刘宜年,此举无疑让锦衣卫那几位大人颜面扫地,心中暗自恼怒穆景明。 “然而,因那洪林公公的缘故,他们不敢公然对穆景明如何。如今穆景明已死,他们更是不敢深究,生怕因卫轩之事再添波澜。 “再者,穆景明不过是请来的江湖高手,若锦衣卫不对外宣称,又有谁会关心一个穆景明的死活?” 关傲听罢,微微颔首,随即说道:“少庄主,属下以为,穆景明之死不可就此作罢,定要设法引出其同伙。” 旎啸缓缓点头,“不错,我本意便是借卫轩之事,引出那些妖魔鬼怪,却不料横生枝节,出了一个穆景明。 “你去散布消息,只说昨夜上半夜我在那树林中,至于下半夜之事,暂且不提,那韩文庆自会为我们去说。” 一直静默立于一旁的妙琴,此时开口道:“少爷,那上半夜之事,韩文庆也是知晓啊。” 旎啸转身望向华妙琴,笑道:“韩文庆乃东厂之人,或许对锦衣卫内部之事不甚了了,且他也会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何必让锦衣卫与东厂再生龃龉? “是以,关门主一旦传出消息,韩文庆自会心知肚明,他的上峰也能猜出几分端倪。 “如今,京城之中,各府各衙,尤以东厂、锦衣卫、六扇门为甚,谁人不知我与圣上为骆家之事暗中筹谋,明里布局?” 妙琴听毕,嫣然一笑:“故而,韩文庆与其上峰非但不会隐瞒此事,反而会借机将其扩大,如此,锦衣卫那几位大人便不得不深入追查穆景明之死。 “这一查之下,昨晚那股势力定会如临大敌,小心谨慎,生怕留下丝毫线索,定会派人监视查案的大人与锦衣卫,必要时更会抹去痕迹。 “而关门主只需派人紧盯锦衣卫中负责查案之人,届时必有斩获。而后,少爷再故意透露些风声,昨晚那股势力定会惊惶失措,露出破绽来。” 旎啸闻言,向妙琴投去赞许之色,复又望向关傲。 关门主听罢,大惊失色,怔怔地看着华妙琴,心中对少庄主的侍女敬佩不已。 他领命之后,即刻安排千阳门在京城的潜伏之人,依旎啸之计,散布消息,并布置人手严密监视锦衣卫的一举一动。 旎啸此番举动,虽惊动了昨夜那伙宵小,却惹得六扇门大当家高谷阳心生不悦。 皆因卫轩之故,高谷阳深知旎啸已从千阳门探得卫轩与沈莫、石小曼之纠葛,更疑心卫轩身边的桑曲阳已遭旎啸毒手。 面对石小曼之质问,高谷阳一时语塞,恰逢宫中宦官前来宣旨,说陛下召见。 高谷阳心知此事定与昨夜风波有关,遂随前来宣旨的小太监匆匆入宫。 至殿前,但闻吏部尚书孙丕扬滔滔不绝,为卫家仗义执言,直指礼部右侍郎常敏才为报私仇,蓄意构陷卫轩为白莲教逆徒。 领路的小太监给高谷阳使了个眼色,示意在此稍候,便悄然离去。 不想没有多久,常敏才也随一小太监而至,高谷阳见状,心中已然明了几分。 他虽对常敏才心生厌恶,但此刻却不得不强颜欢笑,点头示意。 常敏才自是识得高谷阳,却苦于身份之别,不知该如何行礼问安。高谷阳并非朝臣,以江湖门派掌门的身份出现,却深得圣心。 最终,常敏才只得抱拳,向高谷阳微微一笑,点头致意。 二人便在殿外静候,不多时,便闻殿内传来皇帝的怒斥,“孙尚书,朕知你与卫橙盛交情匪浅。虽朕未见卫轩认罪画押之状,且暂不论卫轩是否为白莲教逆贼,然卫橙盛若真心无愧于朕,何必在家中自服剧毒,又令其子卫轩逃逸? “倘若卫家果真与白莲教无涉,那与卫橙盛交往甚密的几位大臣,又为何纷纷自绝于家中?朕是否可以视此为畏罪自杀之举?” 随即,只听殿内传来跪地磕头之声,想必是孙丕扬闻讯惊恐,连连向皇帝请罪。 高谷阳立于殿外,耳闻圣上之语,心中五味杂陈,对常敏才更是面色阴沉。 他驻足原地,心知肚明,此乃圣上故意让他听闻,以免稍后入内,步孙丕扬后尘,为卫家鸣不平。 他更是洞悉圣意,皇帝实则并不挂心卫家的荣辱兴衰,人死如灯灭,皇帝所关注者,乃是昨夜之事,恰有一股势力被惊动,而旎啸恰在现场,此等功绩,自然归于旎啸名下。 高谷阳更可揣测,昨夜常敏才定是又往郑贵妃心腹洪公公处走动,而郑贵妃必在圣上面前借机称赞常敏才。 念及此,他不禁心生酸楚,为何事态竟会如此演变? 他心中怒火中烧,却无处发泄,仅仅一夜之间,旎啸便与常敏才、洪林走近许多,而他与旎啸之间却生出嫌隙,往昔因屠公公之故而亲近,如今却落得如此境地。 终于,孙丕扬面带悲戚,弓腰驼背步出殿外,见高谷阳在此,微微颔首,又见常敏才,孙丕扬怒从心生,怒目圆睁,挥袖而去。 常敏才脸皮之厚,犹如城墙,佯装不知殿中方才之事,更似未见孙尚书的怒容,对着孙丕扬之背影深深一揖。 不多时,一小太监前来宣他们二人入殿,高谷阳对常敏才做了个请的手势,常敏才也是彬彬有礼,回以敬意。 二人踏入大殿,跪拜参见万历皇帝毕,皇帝即刻命太监宣读圣旨。 旨意大概意思是,常敏才遣人捉拿酒楼行凶之徒,于城外偶破逆贼交易,致使一名奸贼穆景明现身锦衣卫,且已毙命。常敏才功居首位,由礼部右侍郎擢升为户部左侍郎。 常敏才闻旨大喜,虽仍为正三品,却由礼部转至户部,且由右侍郎晋升为左侍郎。他心知,此番晋升皆因郑贵妃之力。 旨意宣毕,皇帝对常敏才说道:“常爱卿,户部事务繁冗,远胜于礼部。如今大明用钱之处甚多,卿需尽心竭力。至于卿令郎之死,朕看就此作罢。那卫家死的死,伤的伤,且已赔付卿不少,卿便不必再纠缠不放。” 常敏才躬身行礼:“臣遵旨。” 他深知,自己与卫家之纠葛已了,且未将卫家定罪,卫轩也未被定为白莲教余孽。 他心中不免惋惜,原欲借卫轩之事扳倒几位反对郑贵妃的重臣,此乃洪公公与方成哲共谋之策,也是郑贵妃之意。 第303章 松月楼夜赴酒宴 此时,万历皇帝对常敏才微微颔首:“闻昨晚与卿同行者尚有旎啸,此人无功名在身,朕不便召其入宫封赏。但朕闻卿与他有交往,卿有空时,便代朕向他感谢吧。” 言罢,皇帝目光转向高谷阳。高谷阳为皇帝心腹,自然明了皇帝眼神之意,乃告诫他勿与旎啸过从甚密。 高谷阳心中苦笑,皇帝历来猜忌臣下结交,尤其是旎啸,其背后有庞大江湖势力,而他掌管六扇门,亦属江湖门派,皇帝岂能不心怀戒备? 他又知一事,宫中曾有传言,万岁爷有意招揽旎啸为福王侍从伴读。常敏才有了与旎啸的交情,便可择机向旎啸暗示皇帝之意。 念及此,高谷阳心中酸楚难抑。 而常敏才满面喜色,然皇帝随后挥手,示意其退下。 常敏才自知身份,躬身行礼,领旨退出偏殿。 待人走后,万历皇帝对高谷阳轻叹一声:“高爱卿,莫要心怀怒怨,责怪那旎啸。为一区区卫家,实乃不值。 “再者,嘱咐你小师姑,莫要去找旎啸的麻烦,更不可寻常敏才与洪林报仇。那卫轩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朕观他在勖勤宫颇为安分,做个太监,不再似从前那般闯祸生事,倒也不错。” 高谷阳闻听此言,猛然一惊,心中暗自揣测,圣上废太子之心又起。若有机缘,那如今陪伴太子左右的卫轩,或许便是那导火之索。 然他心中也感庆幸,适才宣读圣旨封赏常敏才时,其上并未认定卫轩为白莲教逆贼,仅提及行凶杀人之事。 且卫轩宁断一指,也未在伪供上画押按印。如此,日后纵有人再提卫轩为白莲教之事,亦可因无供词画押而辩驳。 念及此处,高谷阳心中稍安。 皇帝观他神色,知高谷阳已领悟圣意,遂话锋一转:“昨晚城外之事,幸得旎啸出手相助,不仅救下于泰手下,更未让那铁盒落入贼人之手。那铁盒中之物,非同小可啊。” 高谷阳侧耳倾听,生怕遗漏一字一句。 皇帝微微一笑,又说道:“这才数日之间,便又有诸多潜藏京城,乃至皇宫之内之奸贼浮出水面。只怕再过几日,更多奸邪之辈将现。 “高爱卿,你需摒弃前嫌,与东厂、锦衣卫合力,揪出昨晚那伙逆贼。哦,对了,还有那旎啸,你们皆需与他好生配合。 “听闻他武功高强,手段也是非凡,可不逊色于你六扇门、东厂、锦衣卫。” 高谷阳听罢,连忙躬身行礼:“是,陛下。” 他心中暗自感叹,圣上适才之语,定会流传开来。六扇门和厂卫,虽表面上与旎啸交好,然暗地里却只会对旎啸心生怨恨。 高谷阳不禁长叹一声,这圣心真是难以揣测。 时至傍晚,旎啸正与百里云歌、骆风雁谈论着昨晚与蒙面人交手之事,提及其中一人武功路数与霜风帮颇为相似之时,忽见关傲手持一帖匆匆而入,乃是东厂太监于泰所发的请柬。 原来,于泰为感谢旎啸昨晚在城外出手相救韩文庆,更因旎啸未让那铁盒落入奸人之手,特在城中松月楼设宴款待。 即便对方不设宴,旎啸亦欲寻机与那于公公相见,只因昨晚韩文庆已将铁盒子带回。 于是,旎啸更衣整装,带上三名侍女,由关门主安排马车,一行人前往松月楼。 那松月楼位于明照坊,马车行得不快不慢,约莫小半个时辰,便至酒楼之前。此时,已是夜晚,打更之声刚刚响起。 只见一位年约半百,体态微丰,三寸黑须垂于下巴,身着便服的男子立于酒楼之前,翘首以盼。 其身旁,韩文庆同样身着便服,侍立一旁。待那马车缓缓驶近,男子脸上原本威严冷漠之色瞬间化为春风拂面般的微笑。 待旎啸步下马车,那男子几步上前,哈哈笑道:“旎啸公子,真是唐突了,唐突了。” 旎啸神色微愣,这时韩文庆连忙上前引荐道:“旎啸公子,这位便是我家大人,于公公。” 于公公抱拳而笑,“在下于泰,多年前便闻公子大名,只可惜前几回皆不在京城,无缘相识。 “此番归来,京城事务繁多,加之在外数年,追查那伙歹徒,怎料他们奸诈狡猾,令我筋疲力尽,诸多线索也是扑朔迷离,直至昨日至今日午时,方有些进展。” 旎啸一听,便知于泰言下之意,应是调查昨晚那伙蒙面人。 他心中一惊,暗想这于大人在酒楼前说此等话语,只怕另有深意,欲让周围暗中之人听闻。 念及此处,旎啸心中不免欢喜,正可借此与于大人联手,查出昨晚那些蒙面人。 他抱拳笑道:“小子何德何能,竟劳烦于公公在这寒风凛冽之夜出门相迎,真是折煞小子了。” 言罢,旎啸行了一礼,他身后三名侍女也是微微欠身行礼。 于泰连忙摆手,脸上尽是诚挚之色:“使不得,使不得。公子乃贵人,我于某人不过一介残躯,怎敢受公子如此大礼?” 旎啸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于泰见他身后三名侍女,便笑道:“公子家中已有娇妻美妾成双,身旁又伴丽侍三人,真是风流倜傥,令于某好生羡慕。”说完,对三名侍女微笑点头示意。 韩文庆也是抱拳,对三名侍女微微弯腰行礼。 苏凝梅向于泰行了一礼:“谢于公公夸赞,我代我家少爷谢过了。” 于泰哈哈一笑,对旎啸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子,请。今日于某略备薄酒,务必请公子赏光。我等坐谈品酒,不醉不归啊。” 旎啸自然是一番谦让,直至被引进一间雅阁。 他察觉这酒楼似被于公公包下,虽大厅中三五桌有人,一两间雅阁也坐了人,但那些人明显皆是东厂的番子所扮。 几人围桌而坐,于泰坐了主位,旎啸坐了客位。 按理说,解子音三人不能上桌,但于泰哪能真把她们当作旎啸身边普通的侍女。又是一番推让强拉后,子音三人挨着旎啸坐了,而韩文庆却是坐了末座。 不多时,酒菜上齐,满满一桌,皆是山珍海味。 酒过三巡,于泰叹道:“旎啸公子,实不相瞒,我与那屠浩、毛安国相交数十载。哎,屠浩自去凉州卫后,我便一直未能见他。 “前些年,听闻他在那边过得不怎么好,还需几个兄弟帮衬。我们几人也是冒着被圣上问罪的风险,借他一些人手相助。 “还好有公子出现,挫鞑靼阴谋,败胡人高手,让屠浩一扫先前的萎靡,更是深得圣上大喜。那封赏让我等好生羡慕呢。” 第304章 惊现御赐骆家物 于公公之话,旎啸只是微笑点头,心中明了于泰正用屠浩、毛安国与自己拉近关系。 这时,于泰说道:“可惜屠浩一直未能回京,而我也是无机会去西北。哎,也不知我与他何时能相见。” 于泰一声叹气后,又说道:“倒是毛安国在京城时常相见。不过,他前几年自辽东回来后,身受重伤又中毒。访遍天下名医,却还是无法救治。他便去了平遥,准备等死。 “哪想遇上公子,行华佗之术,为他驱尽全身剧毒,治好了他。他屡次写信告诉我,若见到公子,定要感谢,并说公子是一个可结交之人。” 旎啸听罢,抱拳相谢:“几位公公真是高看小子了。” 于泰在笑声中举杯,众人一同饮下杯中酒后,他缓缓说道:“自那毛安国自辽东重伤而归,我便受命接替他,亲自带队前往辽东。 “哎,那女真一日比一日猖獗,且拉拢了不少我汉家儿郎,有文人墨客、相士谋士,也有武林高手,更有那江湖败类。 “局势愈发复杂,我东厂、锦衣卫、兵部皆深知女真日渐壮大,虽边军将领中有养寇自重之嫌,但其背后必有势力支持那女真首领努尔哈赤。 “只可惜,朝中短视之臣众多,他们收受努尔哈赤及边军将领的金银财宝,这才……” 见于旎啸眼神示意,于泰自嘲一笑:“当然,锦衣卫、我东厂,乃至宫中也有不少人收受贿赂。” 旎啸默然,只是轻轻点头,示意于公公继续说下去。 于泰接着说道:“上月,我手下发现一股势力,其中一人来自建州女真,他花重金聘请江湖高手来京师,意图窃取我大明在辽东的军情。 “幸得我东厂之人及时发现,虽未能将贼人全部擒获,却也让我们得知他们的目的,除了窃取军情,还想探听我大明如何从波尔杜葛尔处获得佛郎机炮及其他火器。 “我们顺藤摸瓜,一直追查到京城,却突然中断线索。本以为就此无法查下去,却不料文庆随御史金明时大人巡视居庸关途中,又有新发现,后来一路追寻至城外树林。” 说到这里,于公公举杯,笑对旎啸说道:“这杯酒,一来谢公子昨晚出手相救文庆,二来谢公子夺得那贼人之物。” 旎啸谦虚一番,饮下酒后,脸上不免带有一丝询问之色。 于泰心中明了,笑问道:“公子想必是想知晓那铁盒子里究竟是何物吧?” 旎啸没有否认,轻轻点头:“于公公应该清楚在下所做之事,手中已掌握一些线索,若能得以验证,自然更好。” 于泰与韩文庆闻听旎啸之言,皆是神色微变,心中已然明了旎啸所指何事。 片刻之后,于泰低声道:“不瞒公子,那铁盒子之中所藏,确是骆家之物。我已着人辨认过,确是当年骆珹得先皇所赐之物无疑。” 此言一出,旎啸神色霎时一惊,心中似有所悟。 于泰见状,又继续说道:“当年骆大人离京之时,将此物带回了南华堡。公子应知,皇上封赏之物,宫中皆有记录存档。” 旎啸回过神来,默默点头。于泰随即问道:“可要将此物交还骆小姐?” 旎啸以疑惑之目视于泰,于泰见状,便说道:“那铁盒并不在我东厂,已送往宫中。若公子欲助骆小姐讨回,我可为公子在圣上面前求情。想如今圣上对公子颇为倚重,圣上定会应允。” 旎啸听罢,心中匆匆一转念,便已猜出于泰之意。只怕他是想借向皇帝讨要铁盒子之机,拉近与自己的关系,更让皇帝与他人瞧得分明,自己与他交情匪浅。 念及此处,旎啸哈哈一笑,“罢了,罢了,莫要因我而让于公公在陛下面前讨了骂。” 于泰听得,心中好生不解,口中问道:“公子,这是为何?” 旎啸俯身在于泰耳边,低声细语道:“几年前骆家被朝廷定罪,至今骆风雁仍是带罪之身。” 于泰神色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原来旎啸是在婉拒他。心中虽有不悦,但也不好因此事与旎啸生出嫌隙。 他假意拍了拍额头,笑道:“倒是老朽疏忽了,来来来,我们喝酒,今晚公子定要喝个痛快。” “一定,一定。”旎啸也是应声回应。 众人一番推杯换盏之后,旎啸开口说道:“想必公公正为昨晚那伙贼人烦忧,若信得过小子,不妨直言相告。” 于泰闻此,心中顿时一喜,知晓旎啸这是有意向他示好,便点头应道:“公子所言极是,昨晚之事,圣上知晓后,即刻召我前去详询。陛下虽略表赞许,但令我双肩更觉重担千钧。若此番不能擒获那伙贼人,只怕陛下到时反要治我的罪。 “哎,本有锦衣卫穆景明稍有线索,却不料此人一命呜呼,更是令我与我家大人头绪纷乱,不知从何查起。 “我家大人今晚本是欲来,无奈被陛下召进宫去。我家大人再三叮嘱,若能得公子相助,此事定能事半功倍,揪出昨晚那伙贼人指日可待。” 旎啸见说,未有片刻犹豫,点头应允:“好,于公公但有所需,只需送信至千阳门,小子定当竭尽全力相助公公。” 于泰与韩文庆听罢,皆是神色一愣,未曾想旎啸答应得如此爽快。 望着二人神色,旎啸对于泰说道:“不瞒于公公,我有种预感,你等所查之人,似与我所追查之人有所关联,说不定,这些人便涉足南华堡当年之事。” “啊?!”于泰听罢,惊得霍然起身,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喜是忧。 此刻他心中反而泛起苦涩,深知南华堡骆家之事,非他这东厂太监所能插手。 旎啸见状,示意于泰坐下:“公公莫要惊慌,这仅是我的一番猜想。若真如此,公公更无须忧虑。若有功劳,自当归公公所有;若其中有过失犯错,小子愿一力承担。” 于泰以奇异之眼神望向旎啸,心中疑惑重重,不解对方何故透露这些事。若说旎啸欲借东厂之力,实无需如此大费周章。 猛然间,他心中一闪念,只恐今夜旎啸所说,皆是借他与韩文年之口传出。 随即他又忆起深宫之内,那陈姜被圣上遣往鸡鸣山,临行时还从东厂与锦衣卫带走一班人马,其后连串事件频发,皆是旎啸与圣上一明一暗布下的局。 或许今夜旎啸所言,也是故弄玄虚,或是放出的烟雾弹,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于泰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怒意,但念及万岁爷的暗示与大人的叮咛,只得强行按下。 旎啸见于公公面色,心中暗笑,知今夜之目的已然达成。 他对于泰说道:“今日清晨穆景明之死,想必锦衣卫那几位大人不敢有丝毫懈怠,公公届时需打起十二分精神,好生盯着。” 于泰一听,便知其言外之意,也猜出锦衣卫本欲淡化穆景明之事,不料午后便细查其死因,更有传言称旎啸昨夜一直在那树林之中。 念及此,于泰望向韩文庆,韩文庆对他微微颔首。 片刻后,于泰抱拳笑道:“谢公子提醒,若擒得大贼,公子当居首功,届时我必禀奏圣上。” 旎啸轻笑一声,“谢公公美意,只是小子在江湖中散漫惯了。” 于泰听罢,神色一滞,忽地忆起一事,传闻屠浩当年曾为旎啸请功,却被其婉拒。 第305章 碧落守望殿浮现 夜色已深,月挂中天,旎啸携三侍女返回千阳门。未料关傲一直在等他,神色凝重。旎啸细问之下,方知江星元来了。 自去年旎啸遣江星元之子江安,传书一封,令其解散风霜门,只为隐匿锋芒,不为其他势力查到蛛丝马迹。 门主江星元遵令而行,率众弟子隐匿于淮安府清江浦,只为查当年正德皇帝落水一事。 不想江星元悄然坐船来京。至夜,于外城隐秘之处,联络千阳门弟子,秘密来到千阳门此大院。 旎啸闻此,心知必有要事,遂命关傲引路,往见江星元。 千阳门这大院占地极大,地面之下更有玄机。山庄弟子早已暗中开凿,密室层叠,更有地道四通八达,北通金城坊,南达宜北坊。眼下江星元便在地下秘室里。 关傲引路至密室门外,躬身而退。旎啸轻轻一推,门扉洞开,但见江星元一身风尘,眉宇间尽显疲惫之色。 “风霜门门主江星元,拜见少庄主。”言罢,江星元躬身行礼。 旎啸抬手,示意他不必拘礼,口中问道:“江门主此行匆匆,定有大事了,不知何事?” 江星元躬身答道:“禀少庄主,属下虽未全然揭开当年正德皇帝落水之谜,却也偶得一丝收获。” “哦?愿闻其详。”旎啸见说,面露讶色。 江星元自怀中取出一纸,递与旎啸。 旎啸细细观之,只见纸上并无特异之处。 江星元随即施展巧法,将纸折叠数次,日月之形赫然显现,然日月相叠,其下斜插一剑,剑形颇似唐刀。 旎啸虽有惊诧,却不明其意,目光复又转向江星元。 江星元解释道:“此图乃一组织或势力的标志,名叫碧落守望殿。” “碧落守望殿?”旎啸听罢,更是惊愕不已,以询问之色望向江星元,示意其继续说下去。言罢,他缓步走至椅前坐下。 江星元上前,缓缓说道:“我与卫和风历经数十载,于清江浦乃至淮安府,暗查商旅、三教九流、外夷等各色人等,抽丝剥茧,终得一线索。 “循此线索,于一江河沙滩杂草间,寻得乱坟岗,挖出数十具棺材。于一尸骨中,偶得一油布包,虽不知其所装何物,但其上正有此图案,且隐约可见‘碧落守望殿’几字。” 旎啸边听边点头,示意江星元坐下详谈。 江星元落座后,继续说道:“我与卫和风不明其意,但觉此事非同小可。便动用奇门星使,分多次传回山庄,请三老派人查阅典籍与存档。 “经山庄数月苦寻,终在年关之后,得三老传信,言此事关系重大,不宜以奇门星使传递。已遣人亲赴河间府,当面告知。并令我得知后,即刻来京寻您。” 旎啸听得,方知其中曲折。 江星元轻啜一口香茗,又说道:“我与三老所派弟子会合后,方知这碧落守望殿,实乃一股庞大的组织,非但囊括我华夏九州之士,更有外邦异族,诸如鞑靼、女真、东瀛,乃至南洋诸国之辈。 “三老查阅古籍,得知此组织已有数百年的历史,曾于成祖之时,短暂现身。 “当时,成祖忙于清除建文帝余党,大明动荡,此组织于浙江一带有所举动,朝廷误以为乃建文帝的党羽,未加重视。 “山庄则记录在案,并遣人探查,发现此组织神秘莫测,成员身份隐秘,其真正意图难以捉摸。 “可惜大明朱家后续又生变故,加之成祖迁都这顺天府,诸多线索中断,疑为此组织潜伏下来,只是更深更隐秘。故当时的少庄主与三老,也无可奈何,唯记录此事。 “直至两百年间,此组织于九州、大漠、朝鲜、南洋等地,皆无迹可循,仿若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及至我与卫和风发现此图与字迹,三老再查,方知此组织始终存在,且愈发神秘。三老更是推测,此组织与正德皇帝落水之事有关。 “如此隐秘庞大,且历史悠久的组织,三老自是小心谨慎,故遣弟子下山,亲告此事,令我速来京城,与少庄主详述。” 旎啸闻之,不由起身,沉吟思索。 思忖片刻,他心中涌起一股预感,只怕这碧落守望殿,其成员已潜藏京城百余年,且其具体成员不详,唯组织内部少数人知晓。能瞒过朝廷锦衣卫、东厂耳目,更在梅花山庄中鲜有记载,足见此组织非同小可。 让江星元休憩一晚,而后旎啸令他返回淮安府,但暂勿探查正德皇帝落水之事,以免惊动碧落守望殿之人。 三月京城,风卷黄沙,遮天蔽日。 于皇宫深处,尚仪局内,晴雪与紫悦正忙碌于擦拭桌椅之间,忽闻一阵细碎脚步声,一宫女携一小太监步入。 那宫女身后小太监,名叫桂小满,二人自是相识。 宫女对她们传话道:“萧公公有请,欲问你们几句话,庆尚仪已允许了,可直接随桂小公公前往。” 庆尚仪,自林尚仪死后,便被派至尚仪局。她久居深宫,洞悉世事,更明眼下局势,故未曾露面,仅遣一小宫女代为传话。 晴雪与紫悦闻言,默默随桂小公公离去,心中虽有诸多疑问欲探,但见桂小公公使眼色,且宫中人来人往,她们只得按下好奇,低头疾行。 此行去见之人为老太监萧志,乃隆庆皇帝的心腹,只因隆庆在位日短,加之朝代更迭,臣子更替,萧公公渐渐被人遗忘。然其因太后之庇佑,仍有些许权势,于东厂中也有些许威望。 萧公公自知身份,虽挂东厂之名,却行事低调。坊间传言,其与郑贵妃心腹洪林公公交情匪浅。 萧志义女失踪已数月有余,他也打听到些许线索,本欲直接寻旎啸,但又虑及当下局势,恐引火烧身,只得暂且忍耐。 欲召晴雪、紫悦问话,未料没有两日,林尚仪竟在宫外遭大火吞噬,萧公公心知此乃灭口之举,隐隐感到一股不祥之气,只得再次强忍下来。 月余光景匆匆而过,萧志心中焦虑难安,终是按捺不住,见尚仪局那边风波稍平,便遣桂小公公前去,带那两名宫女来问询义女程若烟之事。 他深知女儿凶多吉少,但作为义父,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知晓女儿亡故之因、亡故之地,以及那凶手何人。 第306章 唤都人询问过往 老太监萧志所居之处,乃是这皇宫内一座略显破败的小院,身边唯有桂小公公相伴。 往昔,他义女程若烟时常前来,将这小院打扫得干干净净,房间也是井井有条。然自程若烟失踪之后,这院子、这房间,愈发显得脏乱不堪。 此刻,萧志心中烦躁难安,按理说,他曾服侍过皇帝,何等风浪未曾见过? 但他深知,骆家之事,实则关乎皇家,且万历皇帝与隆庆皇帝性情迥异,稍有不慎,恐性命难保。 片刻之后,轻微的脚步声传入耳中。东厂几位大人皆知,这位萧公公武功不凡,故而,萧志从脚步声中便已听出,桂小公公已然回来,且带着两名女子。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神色如常,步入大厅,落坐于主位之上,静待二人到来。 不多时,桂小公公的身影映入眼帘,领着晴雪与紫悦步入厅中。 三人行礼过后,萧志轻轻挥手,示意桂小公公退下,随后,一双凌厉的眼眸直视眼前两都人。 晴雪与紫悦心中忐忑,低头不语。 见公公许久未曾发问,二人不免偷偷抬眼望去,只见萧公公眼神威严凌厉,吓得她们慌忙又低下头去。 终于,萧志开口问道:“我知你二人心中明了今日唤你等前来的缘由,我只想问,那鸡鸣山上,可曾有我女儿的身影?” 晴雪与紫悦暗中交换眼神,随即按照旎啸先前的吩咐,答道:“禀公公,那日于山洞之中,程小姐遭歹人毒手……” 言及此处,只见萧公公双目怒睁,愤然起身,二人吓得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 “好!好!好!”萧志咬牙切齿,怒火中烧。 突然,他泪水夺眶而出,哭泣道:“我那苦命的女儿,竟遭此横祸,即便身死,亦被那蒙古恶人所辱,啊!……” 晴雪与紫悦面面相觑,心中无计可施,身在此地,又不得随意离去,只能战战兢兢地立于原地,满心紧张与不安。 直至萧志泪痕渐干,转过身去,擦拭泪水,重又坐定,方冷冷问道:“为何早不向我禀报?” 面对公公的怒火,晴雪与紫悦心中惊恐万分,却仍强自镇定,想起旎啸的嘱咐,便鼓起勇气说道:“禀公公,旎啸曾说,若一早告知公公,只怕公公早已命丧黄泉了。” 萧志听罢,猛地站起身来,冷怒的目光渐渐收敛,又缓缓坐下。 他深知眼前两都人所言非虚,若当初得知义女死于鸡鸣山,定会前去探寻,但若遇上皇帝所派陈姜,诸多事情便难以说清,更恐被人利用,落得个如卫家父子、宫内林尚仪般的下场,无论是糊里糊涂地死去,还是遭人陷害,亦或是被人灭口。 片刻之后,他脸色稍缓,轻声问道:“说说当日之事吧,若你们能说的话。” 萧志自然知晓,眼前两宫女曾被带去面圣,因此不敢强求她们,生怕引得圣上不悦与猜忌。 晴雪与紫悦简述了当日之事,萧志听罢,老泪纵横,只因女儿生前竟遭北元之人如此羞辱,被逼跳天魔舞,这是对女儿何等的残忍。 他压下心中怒火,又轻声问道:“我女儿死后,确是旎啸为其掩埋安葬的吗?” 晴雪与紫悦点头确认,萧志悲叹一声,似是自言自语道:“眼下局势错综复杂,我难以前往鸡鸣山带回女儿的尸骨重新安葬。想起她自小喜爱读书……” 言及此处,又是一把老泪涌出,他擦拭泪水后,对晴雪与紫悦说道:“你们帮我一个忙。” “但请公公吩咐。”晴雪与紫悦未及多想,便一口答应。毕竟,程若烟与她们相熟,眼前公公如此悲切,她们心中也是难受。 “小女喜爱读书,我想她孤身一人在地下寂寞,又无朋友相伴,就麻烦你们去宫外买些书籍与字画来吧。以前你们与她熟悉,应知晓她喜欢读哪些书。” 说到这里,萧志又是一声悲泣,摆了摆手,示意晴雪与紫悦离去。而他转过身去,背影显得佝偻而凄零。 晴雪与紫悦含泪答应,行礼后转身离去。 归去路上,晴雪与紫悦目中闪烁着些许喜色。 原来,经月余暗查,于鸡鸣山时,旎啸取出那支在陕西临洮府图全镇假莫大山遗留的狼毫笔,她们一眼便认出它来自文徽望轩。 归来后,二人有意无意地排查,终是寻得与此笔相关的线索。文徽望轩每制一批狼毫笔,皆有其独特记号,只是知晓之人甚少。 恰巧,她们身处尚仪局,分司籍、司乐、司宾、司赞,各司其职。司籍掌管经史教学、纸笔几案等事,二人恰在司籍之中。 宫中嫔妃、公主所用笔墨纸砚,虽有专人管理,然时有疏漏,故而皇后或皇贵妃便令尚官吩咐尚仪局负责此事。因此,这些年与文徽望轩采买或定制的狼毫笔,在尚仪局皆有记载。 幸得林尚仪遭遇不幸,被人灭口,尚仪局一时群龙无首,晴雪与紫悦便趁机偷阅存档。 虽从存档中难以看出端倪,但二人偷偷抄录一份,随后有意无意地向其他宫女打听,慢慢排查。 时至这几日,她们已可断定,与旎啸手中那支狼毫笔同批制作的,仅在几处,一为周端妃的翊坤宫、魏慎嫔与李敬妃的储秀宫,二为御用监、尚膳监和尚宝监,三为寿宁公主的凝秀殿。 二人暗中打听得知,周端妃、魏慎嫔、李敬妃与寿宁公主鲜用狼毫笔,或因笔毫来自关外辽东,故而几嫔妃与公主皆将狼毫笔赏赐给下人。 至于御用监、尚膳监和尚宝监,因其首领公公假借皇室之名,才得此狼毫笔,这在宫中已非秘密。 当然,也不排除此笔被宫女或太监偷出宫,只是此事极少发生,因宫女、太监偷得此笔,难以出手,寻常人家又用不上。 晴雪与紫悦得知此事后,一直愁苦如何将消息传递给宫外的旎啸。 二人深知,这深宫之中,暗探无数,势力潜伏,那一双双眼睛,正于某个角落窥视着你。 因此,她们行事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异状,甚至不敢主动向新来的庆尚仪提出出宫采办宫中所需之物,生怕一不小心,便遭人毒手。 二人唯有静待时机,但她们也看出,新来的庆尚仪对她们皆是刻意回避,生怕为尚仪局招来祸端。 不料今日,萧公公竟让她们出宫为程小姐购置书籍与字画,真乃天赐良机。 第307章 两都人出宫传信 在千阳门内,门主关傲步履匆匆,前来向旎啸报信。言及今日,又有十数名朝臣上奏皇帝,为卫家申冤,却遭皇帝一顿严厉训斥。 然其中一人,名叫周极,乃六科工部给事中,竟不顾圣意,大胆参劾三品户部左侍郎常敏才。 其后,此人更在圣上面前口出不逊,极力抨击常敏才与洪林苟合勾结,暗指郑贵妃,惹得万岁爷雷霆震怒,当即下令将其杖毙于殿外。 此人此举,似有求死之心,其中蹊跷之处,令人费解。 若说周极与卫轩之父卫橙盛同在太常寺,为其抱不平,在殿前鸣冤,倒也说得通。 然事实并非如此,周极身处六科工部,虽有监察谏言之权,但参劾之人多为御史,或是六科中的礼部、户部、吏部官员。 常敏才曾任礼部之职,现居户部,而吏部掌管全国官吏任免等事,参劾任何官员皆有可能。 无论是朝堂之臣,还是军中将领,乃至同殿众勋官散官,皆暗暗揣测周极此举背后必有隐情,然这些文臣武将皆选择沉默,皆因深知眼下局势复杂。 而锦衣卫与东厂,也是看出周极只怕是一枚无用棋子,被人弃之如敝屣。 关傲向旎啸透露,东厂与锦衣卫已查明,周极与卫家并无交往,更与常敏才无丝毫瓜葛。 倒是数年前,已死锦衣卫穆景明曾数次寻访周极,称其为家乡之人。然穆景明拜师学艺在外多年,在家乡时日甚少,此说难以令人信服。 东厂与锦衣卫自是不信此说,已派人深入查探。 旎啸听罢,嘴角微扬,笑道:“未曾想卫轩之事,竟如拔萝卜般,无意间带出些许泥土。依此穆景明之死,或可牵出一干人等,然亦恐后续有诸多棋子跃出,甚或遭人灭口。” 关傲见说,略作思索,问道:“少庄主之意,是令我等弟子多加留意?只是人手方面……” 旎啸摆手示意:“不,告诉我们的人,朝廷各府衙门、皇宫内院、厂卫、六扇门等处,皆可不必理会,自有厂卫几位大人严加监视,谅他们不敢有丝毫懈怠。 “而我们的人,则需着重民间,尤是各坊各街各巷,重中之重,乃酒楼、青楼、菜市场、商铺等人烟稠密之地。” 关门主闻言,即刻领悟其意,转身去安排事宜。 不多时,骆风雁与百里云歌联袂而至,妙琴忙为两位少夫人搬凳倒茶。 随后,骆风雁对旎啸说道:“今日我欲往那文徽望轩一行,如何?” 旎啸一听,心知此刻或正当时。 自他们二人抵京城以来,千阳门每日皆被无数目光所瞩,尤以旎啸与骆风雁为甚。 骆风雁明有解子音三侍女相伴,暗有玄天六合护佑,每日外出,漫无目的,月余之间,几已踏遍京城三十六坊。 她所至之店铺酒楼,皆有不明势力暗中窥视,打探其一举一动,或为骆家所守之天家秘辛,或欲从她处探得旎啸与皇帝暗中布局的蛛丝马迹。 实则这些时日以来,骆风雁仅是闲逛,故至今,诸多势力皆摸不清其真正意图,或以为她仅是闲游瞎逛。 自宫中林尚仪遭人灭口,继而又因卫家之事引出穆景明,诸多势力的眼睛由骆风雁身上转至宫中晴雪、紫悦,再至卫家,后又复归锦衣卫穆景明身上,一番眼花缭乱。 莫说诸多势力之主难以捉摸,即便是皇帝也是困惑不已,不知旎啸这重重迷雾背后,究竟藏着何种玄机。 当然,旎啸也是每隔数日便外出一次,令迷雾愈浓,教众人愈难揣测。 他又不时于锦衣卫、东厂、六扇门三方之间,或明或暗地透露些消息,加之鸡鸣山北元王子一事,诸般纷扰混杂一处,直教诸多势力如坠蛛网,头绪难寻。 此刻,旎啸思忖,是时候让骆风雁前往文徽望轩探个究竟了。然他又心生疑惑,为何宫中晴雪与紫悦迟迟未有动作? 旎啸起身,于房中踱步沉思。正欲应允骆风雁之时,忽见一山庄弟子急匆匆而入,呈上一封密信。 此信乃潜伏于宫中的山庄弟子所送,虽仅一小宫女,然信中消息却令旎啸心头一震。 原来,晴雪与紫悦已出宫,乃萧公公命二人外出,为死去的义女选购书墨字画。 旎啸恍然大悟,想必晴雪与紫悦谨慎行事,一直未得合适时机出宫,今日方得成行。 但有一事他可确信,那萧公公绝非潜伏京城之白莲教徒,也非碧落守望殿之人。否则,萧公公无需如此大费周章,让晴雪与紫悦出宫。 旎啸唤来关傲,令其派遣几名得力弟子,暗中留意出宫之晴雪与紫悦,只需关注二人行踪,以免惊扰其他势力的暗探。 关门主闻言,急忙去安排。旎啸索性让骆风雁与百里云歌外出闲逛,以吸引诸多势力之暗探注意。 再说晴雪与紫悦,自东安门而出,便至澄清坊,继而北行,抵达明照坊,二人步入云韵斋。 此店铺乃二人常来之地,昔日萧公公义女程若烟时常在此选购书画,出手大方。 店主识得二人,见她们前来,忙上前笑脸迎接,行礼过后,晴雪与紫悦只言欲寻些书本字画,无需店主介绍。 待店主离去,二人暗中观察四周,发觉有不少目光正盯着她们,心中不免忐忑。 忽地,一阵狂风骤起,窗门被风吹开,书本字画被吹得七零八落,狂风之大,令人难以睁眼,众人皆以袖遮面。 二人借此机会,暗中环顾四周,紧张之心稍解,随即心生一计。 她们半真半假,佯装寻觅书籍,不时自桌上拾起书卷,轻轻翻阅,其间还故作笑语,谈论那程小姐是否会喜爱。 这番言语,不时引得周遭之人侧目窥视。 晴雪与紫悦心中明了,这四周定有暗探潜伏,却不知究竟隶属于何方势力,或许就连皇帝所派之人也在其中。 她们心中暗自思量,这些暗探之中,是否也有旎啸的手下? 浏览片刻,晴雪提议上楼一探究竟,紫悦点头应允。 踏上楼梯,只见楼上虽书籍较少,却皆是珍品,不论是四书五经、唐宋诗词,抑或是兵法韬略,应有尽有。反观楼下,所陈书籍多为野史杂记、趣谈笑语之作,那程小姐生前,偶或翻阅楼下之书,只为消遣时光。 晴雪与紫悦东翻西找,精挑细选,既挑了几本书籍,又取了几幅字画。 第308章 山庄弟子悄预警 下楼之际,紫悦低声对晴雪说道:“还是为程小姐选几本杂记吧,否则她独处之时,定会烦闷至极,生出病来。 “哎,生前她义父严禁她阅读这些野史杂记,生怕教坏了她。如今她已无人管束,我们自当为她多选几本才是。” 晴雪听罢,欣然应允。随后,二宫女又重回一楼,继续翻阅书籍。 她们所到之处,总有五六人如影随形,那双双眼睛不时扫过她们,却时常被她们在楼上所挑之书与字画所遮挡,不过也无伤大雅。 只听二女不时对着手中之书谈笑风生,仿佛是在回忆往昔之事。 晴雪与紫悦看似在为程小姐精心挑选,细细翻阅了数十本书籍,直至天色渐暗,掌灯之时,二人才算挑选完毕,共选了十多本书籍,付了银两,吩咐掌柜用箱子装好,送进宫去。 待晴雪与紫悦离去之后,只见十数位陌生之人,纷纷聚于她们先前浏览书籍的桌前,翻检二人所阅之书,意图探寻晴雪与紫悦是否于书中留下暗记。 这些人皆为各方势力的暗探,此刻众人皆心照不宣,只顾埋头翻阅桌上之书,冀望能有所斩获,其余诸事,暂且搁置一旁。 而在楼上,也有七八人,将晴雪与紫悦所观的书籍、字画,乃至所经之处、所触之物,细细审视一遍,却皆无所获。 反倒是楼下,众人发现十数本书上似有暗记,书中某些字迹仿佛被指印划过,或是书页一角被折起。 正当这些暗探心生欢喜之时,却发现手中的书此类印记痕迹竟多达二三十处,单单一本书便如此之多,那十数本书加起来,便是数百处之多。 再取它书观之,皆是一般无二。 众暗探这才恍然大悟,这哪里是什么暗记,不过是看书时的正常举动罢了。有时书页难翻,便用力去翻,指甲自然划过其上;或是看得兴起,随手折下书角。 半个时辰过后,这些暗探一无所获,观其余之人,也是如此,有的还暗暗点头示意。 这些暗探虽不知对方来历,却知晓对方与自己一般,皆是暗探、细作。 他们本是相见便要探对方底细,或是直接拔刀相向,却不料此刻竟联合起来,虽是无心之举,却也足见他们共同的目标乃是旎啸。只因宫中传出消息,晴雪与紫悦两都人乃是被旎啸从鸡鸣山救出。 至深夜时分,云韵斋方才打烊闭店,诸多人等带着失望之情离去。 即便如此,仍有一些黑衣人,个个蒙面,隐匿于暗处,那双双眼睛紧盯着云韵斋不放。 却不知,在云韵斋对面有一店铺,名叫赵记绸缎庄,其内有一双眼睛不时窥视着云韵斋。 待到云韵斋收市之时,这双眼睛仍从缝隙中窥视着外面情形,特别是云韵斋周围暗影憧憧,这一切皆被其尽收眼底。 直至次日晨曦初现,店门吱呀而开,率先跨出门槛者,乃梅花山庄弟子,化名为景永,在此间做伙计已历数载。 于京城之地,历经十数载春秋,千阳门历三代门主,悄然遣派上百山庄弟子,化身为三教九流之辈,隐匿身份于京城三十六坊、皇宫内外。彼等身份卑微,恰能避人耳目。 今日京城又是风大,北风携沙尘而至,丈外之物模糊不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沙尘气息。 景永手持扫帚,于地上挥扫,然其目光不时偷窥对面的云韵斋。虽眼下店门未启,却见内有灯光闪烁,人影绰绰。 景永心中暗急,唯恐昨日晴雪、紫悦二人所留暗记被抹去,或藏有暗语的书被店主调换。 他深知此店主也是某方势力的暗探,隐藏极深,难以窥其背后真身。 待云韵斋店门洞开,景永假意清扫完毕,步入店内,却窥见对面有几人匆匆离去,这下更令他心急如焚。 这时,店铺管事走出,吩咐他清扫它处。 风大沙尘重,屋内似铺了一层沙尘,做布艺生意者,最怕这个了。所幸各布料布匹皆以粗纸覆盖。 景永取粗纸往后院行去,却见其他几伙计、婢女行踪诡异,目光不时偷瞄于他。 他恍然醒悟,只怕眼前几人已非昔日熟悉的伙计,而是换成了暗探。 他装作浑然不知,如往常般打招呼,然心中愈发急切。他揣测云韵斋周遭店铺皆如此,只为监视进出云韵斋之人。 景永好生惊讶,不知此举乃多方势力联手,还是一方势力所为。若为后者,只怕这股势力正是少庄主所寻之人。 到了这个时候,他心急如焚。对方此举,表明昨日两宫女已有传信,只待山庄弟子前来。 然出入云韵斋之人,离开后恐皆被监视。因今日风沙更盛于昨日,前往云韵斋购书、字画者必不多。若一两日内不取暗信,暗记将失。 景永决意提醒前方山庄弟子,此或许为一陷阱,然诱饵为真,且非对方所设。 他边清理柜台尘埃,边沉思。 忽地,他忆起山庄中一不常用之暗号,便有意无意搬动布匹,按一定图案摆放。 常人观之,只觉杂乱无章,然此乃风大沙尘所致,搬动布匹绸缎以掸去灰尘,本是随意而为。 小半个时辰之后,那风势渐渐减弱,街道上人流也逐渐多了起来。 此街自东向西延伸,南边乃是云韵斋,北边则为赵记绸缎庄。此刻人来人往,吆喝之声此起彼伏,店铺之前渐有小贩聚集,摆满各式杂物以供贩卖。 景永见状,心中愈发急切。 又过半个时辰,忽见数道身影,他心中不由一喜,随即转身步入后院,假意前往仓库清扫沙尘。 来者正是华妙琴三侍女,正簇拥着骆风雁与百里云歌闲逛。 此乃为旎啸的安排,让妙琴三人先行至此,探察赵记绸缎庄是否有山庄弟子传递讯息。 果然,三侍女见景永所摆布匹绸缎的暗号,便知晓云韵斋周遭情形,尚未抵达云韵斋便已洞悉一切。 三人暗中交换眼神,苏凝梅佯装说道:“两位姐姐,我们不妨去南面明时坊吧,你看此街人潮汹涌,且两旁尽是售卖布艺绸缎、字画书籍之物,甚是乏味呢。” 百里云歌与骆风雁见她眼神示意,心领神会。 五人随即调头,行至十字路口,径直奔南面明时坊而去。 此举令悄然尾随的暗探摸不着头脑,更使守候云韵斋之密探茫然无措,心中暗自揣测:昨日那尚仪局的两都人,莫非真的只是出宫购买些许书籍字画? 过两路口,于数小摊之前,坐着几人,皆是书生打扮,似是外地游子,在京城闲逛,此刻正等杂货店老板用纸包裹小物件。 云歌五人经过之际,三侍女分别以不同手势向这几名书生暗中比划一番,随后五人穿过黄华坊,继续前往明时坊。 第309章 取秘语焚烧书阁 没有多久,几名书生似结伴而行,口中嚷嚷着再逛片刻。又有书生说,风大沙迷,不如前往酒楼,点三五个艺妓,把酒言欢更为爽快。 然最终众人仍是闲逛,不知不觉间,已至云韵斋近旁。 其中两名书生直指门上牌匾,道这云韵斋乃京城之名铺,民间有传,宫中小皇子、公主,乃至小公公也常来此采办书籍字画,暗购杂记数本。 其余书生一听,皆生兴趣,遂在一片笑声中步入云韵斋。却不知身后又有数人尾随而入。 这下让对面的景永心又是一紧,知前方书生乃山庄弟子所扮,而尾随之人则为他方势力的探子。 景永匿于暗室,自细孔中窥视,心中暗思,如何使山庄弟子从容应对? 恰在此时,只闻柜台那边传来细微之声,其中一人问道:“这柜台绸缎怎摆得如此凌乱?” “禀掌柜,我等二人也不知情,今早乃阳二才开门,扫沙尘,擦拭柜桌,忙得不可开交。” 阳二才为景永在此店的假名,此刻他一听,顿觉店内恐有人疑其身份,那狠毒之色一闪即逝,又望了望对面云韵斋,心中已有计较,便退出暗室,悄然准备。 再说进云韵斋的几名山庄弟子,假扮书生,深知云韵斋内外之人,多为各方势力所派的暗探,自是不敢轻易露馅,便分散开来,假意随意观赏书籍字画。 不一会儿,几人又上楼去,然不久又下楼,只道囊中羞涩,那书籍字画买不起。 他们在一楼各柜桌转了一圈,每人取了几本书抱于怀中。然他们取书之时,周围及暗中之人皆看得清清楚楚。 正当几名山庄弟子欲再挑些书时,忽狂风大作,门窗瞬间被吹开,书籍字画吹得七零八落。 正当此时,两名山庄弟子于众人协助下,又暗取数书于手。 那些暗探虽有所察觉,但适才狂风骤起,风卷沙尘,一时未能瞧个真切。 忽地间,对面赵记绸缎庄火光冲天,借风势转瞬烈焰熊熊,自北烧至对面云韵斋。 此街宽不及两丈,风急火猛,加之云韵斋木窗木门,店内更有无数书籍字画,一见火起,犹如火苗落入焦油,火势瞬间蔓延。 此番变故突如其来,幸得那假扮书生的山庄弟子先得解子音三侍暗信,早有防备。大火一到,便疾步朝南门而去,却见有人阻拦。 这几名山庄弟子配合默契,抽出匕首,直取拦路之人。 几声惨叫,引得其余暗探纷纷现身。岂料山庄弟子故意高呼痛叫,使人误以为书生遭戮,而凶手乃不明暗探,随即又相互厮杀起来。 这些暗探原属不同势力,大半不识对方真身。 此刻店内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哪辨得清究竟发生了何事,只猜得这混乱之中,有人欲置他人于死地,或是得了什么紧要之物,又或是趁机铲除对手。 霎时间,大火浓烟之中,刀光剑影,杀声震天,更有人命丧火海。即便未丧命者,也是难逃被大火吞噬之厄运。 这大火一起,不过须臾之间,借风势便烧毁了数间铺子。 云韵斋附近各方势力暗探皆不明所以,那滚滚浓烟随风飘散,哪能让人瞧得真切。模糊之中,只见云韵斋内逃出数十身影,却被烟熏得泪流满面,又见大火逼近,哪还敢追击? 云韵斋毗邻紫禁城,附近自有潜火铺,铺中立有望火楼。 不久,五城兵马司潜火士兵赶到,小半个时辰,大火竟被扑灭。 然数间店铺已化为乌有,尤其是云韵斋,几成灰烬。烈焰肆虐之下,仅余一片焦黑,地面散落未烬之物,残骸遍地,唯余几缕残烟缭绕。 不料,锦衣卫与东厂上百人齐至,吓得周围店铺及邻里心惊胆战,揣测只怕又生大事了。 紫禁城一幽静偏殿内,万历皇帝览毕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呈上的密折,面色骤变,犹如深秋寒霜凝于紫膛之上。 皇帝未发一言,威严已自显露。 少时,皇帝冷冷道:“未料月余之间,京师竟又遭火灾肆虐,五城兵马司与府尹之职,莫非成了摆设?莫非这熊熊烈焰,终有一日要烧到朕的宫里来吗?” 骆思恭闻此,身形微晃,心知圣上言语虽轻,实则重如泰山,直指己身。 他心中虽有不甘,暗道锦衣卫与东厂私下流传,此火实乃因宫中两名都人之故。 然他更明白,万岁爷之意,欲借此穆景明之死一事,将世人关注自晴雪、紫悦二都人身上移开,转至锦衣卫之上。 身为天子近臣,尤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自当为君分忧解难。念及此,骆思恭躬身行礼,决然说道:“臣惶恐之至,即刻领命,誓将此纵火元凶缉拿归案,以安民心。” 万历皇帝见状,颔首以示嘉许,轻扬衣袖,示意骆思恭退下。 目送其背影渐行渐远,皇帝眸光闪烁,低语如蚊:“旎啸,此火起,莫非是你与那二都人暗中约定的信号?” 步履未停,他又自语道:“尚仪局的二都人,究竟向旎啸传递何等机密?莫非已有蛛丝马迹可循?” 眉头轻蹙,片刻之后,皇帝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名字:“晴雪、紫悦。” 言罢,他面上似笑非笑,似怒非怒,自语道:“朕曾许诺,待时机成熟,必有封赏。然则,要赏赐些什么呢?” 及至龙椅落座,万历皇帝心中却生疑虑,觉得眼下不宜封赏,甚至萌生召见二都人,当面质询昨日出宫真正意图之念。难道,她们为那老太监购书求画,竟是虚言? 万千思绪在胸臆间翻涌,皇帝终是强按下冲动,就连萧公公也未打算差遣去盘问,皆因他心中无十足把握,断定那云韵斋的大火是否乃旎啸所为。 据密探来报,旎啸近日已悄然离城,行踪不明,唯知其身边二女百里云歌与骆风雁,及三名贴身侍女现身明照坊,却未曾踏入云韵斋半步。 皇帝心中踌躇不定,唯恐一旦对两都人或萧志稍加盘问,便引火烧身,尤其是晴雪与紫悦两位都人,若旎啸真有所托,于宫中追查线索,无异于为旎啸设障。 正当万历皇帝心意已决之际,司礼监掌印太监马荣踏步入内。 马荣年岁虽不到四十,却深得圣心,加之自幼入宫,八面玲珑,尤为田义、陈炬两位前辈所器重。 田义故去后,身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的陈炬,在皇帝面前极力举荐,马荣这才得以接任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 第310章 众臣发难责厂卫 “皇爷。”司礼监掌印太监马荣行礼毕,直呼一声,便将一份奏折高举过头,恭敬呈上。 万历皇帝接过奏折,览毕,顿时怒目切齿,眉宇间尽显怒意。 片刻后,皇帝竟是怒极反笑,“好,好,朕倒要看看,究竟有多少妖魔鬼怪胆敢现身,竟连朕的侍卫也牵涉其中。” 马荣默然而立,躬身倾听,那奏折他早已阅览,乃是厂卫密报。 自云韵斋大火之后,京城各衙门、东厂乃至皇宫内部,均有不少人或被杀或自杀,皆传言与云韵斋一事有所关联。 马荣深知,这些被杀或自杀之人,皆是各方势力为断线索而舍弃的棋子,意在阻止朝廷顺藤摸瓜,追查云韵斋大火真相。 故而,在皇帝尚未察觉之前,便先行抛出这些无关紧要的棋子,以混淆视听。至于这些棋子究竟属于何方势力,如今已是难以追查。 皇帝心境渐平,轻声问道:“伴伴,依你之见,朕当如何是好?” 马荣眉头微动,细声细气道:“皇爷心中不是已有计较了吗?再者,奴才愚钝,所知有限,只知这京城之中,已是尸横遍野。” 万历皇帝听罢,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哈哈,不错,朕亦如伴伴一般,一时之间,竟也无计可施,且让那些小丑们尽情蹦跶吧。” 马荣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心中了然,皇上这是要借旎啸之手,而非倚仗锦衣卫、东厂、六扇门,乃至大内侍卫。这四方之中,今日皆有不明势力潜伏于内的密探毙命,皇上自是心生失望。 时至午后,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卢受、六扇门大当家高谷阳,在马荣的引领下,一同觐见皇上,只为那被杀或自绝的名单而来。 三人跪拜行礼,齐声奏道:“臣等罪该万死,未能尽忠职守,致使奸邪之徒潜入禁宫,实为不忠不智。 “锦衣卫、东厂、六扇门,本应为陛下耳目,护佑皇家安宁,却因臣等疏忽,令宵小之徒有机可乘,此乃臣等之大过。 “如今,臣所管下属,竟有他方势力潜伏其中,其用心险恶,图谋不轨,威胁朝廷安危,更玷污陛下圣明。 “臣等未能及时察觉,杜绝隐患,致使陛下忧心劳神,实在愧对圣恩。京城传言纷扰,臣等深知罪责难逃,愿领受任何惩罚,以赎罪过。” 皇帝听罢,心中已然明了,只怕那些暗中势力欲借此机会,将事情闹大,以探云韵斋大火背后的真相,更进一步,扰乱他与旎啸的布局。 念及此,他不禁怒极而笑,将三人骂得体无完肤。 其实,骆思恭、卢受和高谷阳三人,是担忧麾下之人卷入旎啸与圣上联手的局中,若再被人利用,只怕身死也不知对手何人。 此刻,被皇上训斥,三人心中反倒是暗自欣喜。 马荣立于一旁,暗暗向他们使眼色,示意在此关头,锦衣卫、东厂、六扇门应暂时搁置旧怨,共同寻找京城暗中势力,应对皇上与旎啸的布局与陷阱。 三人刚起身,忽见顺天府府尹曲迁乔、吏部尚书孙丕扬、东阁大学士首辅叶向高三人联袂而至。 三位大臣齐奏道:“陛下圣明,臣等斗胆直言,京城治安日下,实在堪忧。究其根源,内有白莲教奸贼暗中作乱,外有番夷蛮族细作潜伏窥伺,内外勾结,祸乱京畿。 “加之锦衣卫、东厂失职,未能及时觉察防范,致使京城屡遭火灾,血雨腥风,人心惶惶。而六扇门更是引江湖草莽流寇入京,致使京城更加混乱。 “臣等以为,此等乱象,非但损害我朝威严,更危及社稷安宁。若不严加整治,恐生更大变故。 “臣等恳请陛下圣断,严惩不贷,彻查奸党,重振厂卫之责,加强城防,以安民心。望陛下念及天下苍生,早定良策,还京城一片清明。 “臣等言辞虽厉,然皆出于忠心耿耿,即便此刻面对骆指挥使、卢提督、高大当家,臣三人亦是敢言敢责。” 皇帝听罢,怒气更盛,几欲出言责骂,心中已然明了这三位大臣之意图。 今日毙命的暗探中,不乏朝廷官员,然此三人却为推卸责任,只言内有奸佞,外有夷敌,将失职之罪,一股脑儿地推给了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 万历皇帝目光如炬,扫视众人,见骆思恭、卢受、高谷阳三人面露怒色,仅以眼神示意, 随即,他对眼前三位大臣淡然道:“朕闻,云韵斋之火,实乃对面赵记绸缎庄两店员因私怨而起,三月春风本是很大,火势迅速蔓延至云韵斋。至于各部各衙今日所亡官吏,其因何在,还需三位爱卿细细查探,方能明了。” 未待曲迁乔、孙丕扬、叶向高三人开口,皇帝已是大袖一挥,冷面说道:“罢了,三位皆为我朝栋梁,何须为几间店铺之火事劳心费神? “此事交由锦衣卫与五城兵马司侦办便是。至于民间流言,不过是以讹传讹,骆指挥使,你锦衣卫需速速平息此等谣言。” 骆思恭闻言,连忙上前躬身行礼:“臣遵旨。” 曲迁乔、孙丕扬、叶向高三人相视无言,终是无奈,躬身退下。 待骆思恭、卢受、高谷阳三人欲离去时,皇帝对他们说道:“那两都人与萧公公之事,朕已遣人问过,两都人不过是出宫购书求画,萧公公则为祭奠义女,欲焚物寄思而已。” 骆思恭、卢受和高谷阳自是听出了皇帝弦外之音,即不得再去纠缠晴雪与紫悦两位宫女,云韵斋之事,确与她们无关。 三人虽有疑虑,却哪敢违抗圣意。 待人皆散去,万历皇帝向马荣使了个眼色,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马荣自是心领神会,随即前往尚仪局与萧志处,传达皇帝之意。 时至夜幕低垂,景永与一众化身为书生的山庄弟子,历经千阳门诸多曲折手段,终得通过秘道,重返千阳门大院地下的密室之中。 众人皆带伤痕,乃是被那熊熊大火所灼伤,更有一人,在与不明势力暗探交锋之时,不幸身中一刀,所幸并无性命之忧。 千阳门占地广阔,其下密室更是繁多,关门主妥善安置了这些弟子后,便引领旎啸前来。 众弟子行礼毕,旎啸细细查看他们伤势,见皆为皮外伤,心中稍安。 第311章 提字解题有线索 这时,景永迈步至其前,躬身对旎啸说道:“禀少庄主,弟子擅自纵火焚烧店铺,累及无辜百姓,特来请罪。” 旎啸面不改色,反问道:“你向子音等人发出警示后,为何突生火患?我料你必有苦衷。” 景永答道:“回少庄主,弟子知那两都人自宫中现身云韵斋,必有秘事相告。又见云韵斋暗探密布,遂于清晨,借清扫之名,以绸缎布匹为暗号,以示警讯。 “待三位姑娘见讯离去,弟子返回后院,佯装查探仓库,那时风沙遮天,无人起疑。弟子于仓库一角预先凿一小孔,可观云韵斋动静。 “不久,便闻赵记绸缎庄一伙计,与余人谈论,似对我的身份起疑。又见我方之人进入云韵斋,不明势力暗探随后而至,心知已被盯上。” 言及此处,他望向身旁几位山庄弟子,正是扮作书生潜入云韵斋之人,他们纷纷点头附和。 景永继续说道:“弟子当时思忖,我方之人恐难脱身,又见云韵斋及邻近店铺皆是不明势力之耳目,便决意纵火。 “今日风大,借火势浓烟,我方之人脱身之机大增。再者,大火一起,其他势力也难辨真伪,或会怀疑少庄主,但您若不认,他人无凭无据,势必引发各方势力相互猜忌。” 旎啸闻此,不禁微笑颔首,“不错,此火一燃,数股势力的探子便相互攻讦,至午时,更有不少人遭灭口,或自绝家中,死者皆为弃子。” 众山庄弟子闻言,皆是大惊失色。 这时,关傲将自云韵斋带回的几本杂记呈于旎啸面前。旎啸匆匆翻阅,面上顿露喜色。 他随即吩咐山庄弟子好生歇息,并告知关门主,待景永伤势稍愈,行动自如之时,便乔装打扮,悄然离开京城,南下或往川蜀之地。 言罢,旎啸步入所居之院,三侍女以及骆风雁、百里云歌正候他归来。 旎啸将几本杂记置于桌上,含笑对苏凝梅道:“速速依照印记与标记,将字挑出。” 三侍女心领神会,接过书籍。 凝梅轻轻翻开书页,以指甲细细挑出书中所划之字,妙琴则在一旁以笔记录,若遇书页一角被折,便再做标记。 百里云歌与骆风雁见状,知晓此乃梅花山庄独有的传信秘法,虽心存好奇,却也未多言,只是静静旁观,心中暗自惊叹。 不多时,三侍女已从几本杂记中挑出上百字来。 骆风雁望着这些字,不禁眉头紧锁,疑惑道:“旎啸,这些便是晴雪与紫悦所传之信吗?可这些字杂乱无章,如何解得其中之意?” 旎啸听罢,不禁放声大笑,“这个自然不是了。我观书中指甲所划之字,既有她们二人的手笔,也有他人所留。 “再者,我先前已吩咐她们,传信时故意混入无关紧要的字,如此一来,即便他方暗探截获此信,也是难以分辨,不得其解。” 言毕,他对凝梅吩咐道:“将书中折角之处与所挑之字另行放置一旁。” 凝梅依言而行,将挑出之字一一记录于另一张纸上,两边各得百余字。三侍女凭借在山庄所受之训练,又剔除二十余字,最终两边仅余三十四字。 此时,旎啸开口说道:“山高难越,路远难行,青山永驻,碧水长吟。” 凝梅侧耳倾听,边听边自那两堆字中逐一挑选,最终仅余木、立、女、土、者、大、御、尚、食、火、宝、善、媁、羽、色、自、申、人、言、示、用等三十余字。 待三女将这些字反复组合,骆风雁忽有所悟。 一番拼凑之后,不过一炷香时间,凝梅已在纸上写下:翊坤、储秀、御用、尚膳、尚宝、媁。 骆风雁见状,不禁面露喜色,“晴雪与紫悦所指,与狼毫笔相关者,应是翊坤宫、储秀宫,以及十二监中的御用监、尚膳监、尚宝监。 “而那‘媁’字,只怕是指当今圣上第七女,郑贵妃所出之寿宁公主朱轩媁了。” 众人闻言,略一思索,皆点头称是。 不多时,旎啸拿起所写之字,轻笑一声:“看来先前让晴雪与紫悦回宫暗查,此计甚是妥当。且她二人心思细腻,聪慧过人,竟能瞒过诸多耳目。” 众女再次点头赞同。旎啸接着说道:“据她二人所言,两宫嫔妃为碧落守望殿之人的可能性不大,若非万不得已,暂且不必查她们。 “但或许她们已将狼毫笔赏赐给下人,带出宫中。至于寿宁公主,应非碧落守望殿之人,倒是她赏赐给下人的可能性更大。且她身为郑贵妃之女,文房四宝之物自然多于其他皇子公主与嫔妃。 “而那三监及公主身边的人,尤其是御用监、尚膳监、尚宝监的公公,我甚是怀疑,他们多半是将狼毫笔偷出宫外,赠予某人。” 言及此处,旎啸喜色更浓,又说道:“如此一来,比起先前那般如大海捞针,已是强上千万倍。我们可依据这些线索,暗中一一排查。” 随后,旎啸吩咐关傲,令其派遣隐匿在京城的上百弟子,悄无声息,巧妙地进行各线索的排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无人知晓。 穆景明之死与云韵斋那场熊熊大火,渐渐归于沉寂。虽有厂卫于暗中不懈追查此二事之真相,然岂能一蹴而就? 此举反倒引得京城中诸多不明势力侧目,稍有风吹草动,便果断舍弃棋子,斩断厂卫之追查线索。 时隔两日,旎啸接得常敏才大人的请柬,言明今夜积庆坊天香楼有宴相邀。 他凝视请柬,不禁陷入沉思,心中已猜出常敏才欲借卫家之事与自己结交。 杀卫轩乃私怨,然旎啸并无与常敏才深交之意,非因对方依附郑贵妃,实乃此时若与之过从甚密,恐招致朝堂大臣的不满。 虽他仅为布衣之身,于朝廷眼中不过一介江湖草莽,然京城之地,三步之内,便可见朝臣身影。 万一某日大臣心怀怨怼,使下人当街阻拦,寻衅滋事,或是令刑部、大理寺、府尹上门找茬,确是令人头疼之事。 但旎啸转念一想,身处京城,迟早需与大臣打交道,且如今卫家之事背后或有自己身影,京城官员多半已心知肚明。 更关键者,为查狼毫笔之事,不妨与常敏才虚与委蛇,让京城各方势力多生猜忌。 念及此处,他便吩咐山庄弟子回复常大人,只说今夜定当赴宴。 自阜财坊北行,经小时雍坊,再过咸宜坊,便至积庆坊。 旎啸孤身前往,步入阁中,竟见三五人已候于此。那洪林公公他自是相识,去年于应天府城外,还曾同坐大船北上。 经常敏才亲自介绍,旎啸方知席上还有郑贵妃之弟郑国泰,以及方从哲。 方从哲因昔日拂了前司礼监秉笔太监田义的颜面,一直赋闲在家,此事他也略有耳闻。而另一人,却让旎啸大为意外。 第312章 赴酒宴指说祸福 原来这人唤作文昊言,字思成。若换作他人,或许旎啸并不识得,然因卫轩一事,百里云歌曾细述保定府庆都县之过往。 昔日,卫轩正因陶梦君,那文昊言之丈母,而涉足庆都,其后诸多波折,乃至今日,竟落得被洪林公公手下断去命根,又被太子近身太监携至勖勤宫,苟延残喘,做了一名太监。 那日,文昊言之妻徐晓云,陶梦君之女,领其父所邀黑道高手,血洗大善国寺。 文昊言深知妻与丈人必将报复,便留下一纸休书,连夜遁走。 他本是孤家寡人,无依无靠,茫然不知所往,忽忆起自己举人身份,遂心生再赴京城,考取功名之念。 及至京城,距春闱尚有年余,生计尚无着落,更何谈读书。 时值正旦未远,他饥寒交迫,倒卧于城外大道之上。 恰逢方从哲出城访友,见其落魄书生之态,心生怜悯,将其救起,灌以姜汤。一问之下,方知其乃举子,因无官可任,滞留乡间。 文昊言醒后,对方从哲诉说家中恶妻如何凶悍,丈人更是乡间一霸,虽有举人身份,却因丈人与知县、知府交好,无奈之下,只得留下一纸休书,逃出生天。 此言倒也不假,只是妻丈姓名未曾提及。方从哲见他为人憨厚,便将其引荐给常敏才。 文昊言为生计所迫,加之已被妻丈欺压惯了,于是在常大人面前百般献媚,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态,深得常敏才欢心。 尤其是他那摇尾乞怜之姿,让常敏才觉得,即便是养一条狗,也未必有文昊言这般听话。加之文昊言尚有几分聪慧,常敏才便让他跟在身边,做了随侍。 今日酒宴之上,文昊言再度自告奋勇,声称愿在诸位大人身前尽心侍奉。 常敏才心中透亮,知晓其意在攀附洪公公与郑国泰,若能借机结识旎啸,更是求之不得。 要知道,在这京城之中,旎啸之名谁人不知?虽非朝臣之列,却能直通圣听,与皇上暗中联手布局,此等能耐,非比寻常。 若旎啸有心为官,只怕眼下鸿运当头,无人能及。更有宫中传言,皇上欲招揽旎啸为太子或福王之伴读,其地位可见一斑。 酒过三巡,常敏才举杯缓缓说道:“旎啸公子,此杯乃常某对你之感激。若非公子相助,我仍困于礼部,此番更是歪打正着,揪出了那锦衣卫中的恶贼。” 旎啸也是举杯,笑道:“左堂大人言重了,若非大人自身有功,能力出众,即便贵妃娘娘有心提拔,也是枉然。否则,在圣上面前也难以交代,诸位说是不是?” 言罢,他目光扫向洪公公、郑国泰及方从哲,三人皆是含笑点头附和。 常敏才更是得意非凡,“好!承公子这句话,来,敬公子此杯!” 旎啸谦逊道:“岂敢,岂敢。”其余三人亦举杯相陪。 众人饮罢,文昊言忙为五人斟酒,随后恭敬立于一旁。 此时,旎啸瞥了文昊言一眼,常敏才见状,便对旎啸说道:“公子有何高见,但说无妨。文思成也算是我府上之人,他学识渊博,精通书史,眼下只是暂居于此,明年必能高中,说不定还能跻身三甲,前途不可限量。” 文昊言听罢,感动不已,连连向众人点头微笑。 旎啸微微颔首,随后低声对常敏才道:“不知左堂大人是欲求一场富贵,还是欲惹一场大祸?” 常敏才一听,脸色骤变,其余人也是惊讶万分。 旎啸又环视众人,故作神秘道:“或许几位大人也是如此。” “啊?!公子请速速道来。”几人闻言,急不可耐。 旎啸缓缓说道:“左堂大人可曾想过一事?那日你前来寻我,共商对付卫轩之策,至于卫轩是否为白莲教之恶贼,想必你等心中自有计较。 “然我近日得闻,保定府庆都县大善国寺的诸多痕迹,竟被人悄然抹去,反有诸多证据皆指向卫轩,证其为白莲教逆贼。若我所料不差,大人所遣之人,恐是晚了一步吧?” 言及此处,他有意无意地瞥向立于常敏才与洪林身后的文昊言,只见其握瓶之手,微微颤抖。 旎啸又暗对文昊言似笑非笑,心知对方已略知其意。 常敏才闻言点头,与洪林、方从哲对视一眼后,忽地似有所悟,沉声道:“公子之意,莫非是说我身边有白莲教余孽潜藏?” 旎啸微微颔首,复又望向洪林、郑国泰与方从哲,笑道:“几位大人也需小心,莫要让白莲教之人钻了空子,若被其拖下水,可不是玩笑之事。 “想想这一个多月来所发生的事儿,多少人命丧黄泉。若几位大人身边的人出事,纵是冤枉,又有谁敢挺身而出?” 几人听罢,皆是心惊胆战,深知旎啸并非危言耸听。再想想自己几人本就不为朝堂诸多大臣所喜,若身边冒出几个白莲教逆贼,不知会有多少人落井下石。 念及此处,他们互视一眼后,纷纷抱拳对旎啸诚恳道:“多谢公子今日提醒,此等大恩,日后必报。” “好说,好说。”旎啸也是抱拳回礼,“我知诸位心中皆是疑虑重重。哎,骆家之事一日不明,只怕受牵连者愈众。 “短短数十日,诸多跳梁小丑纷纷现身,日后只怕还有几条大鱼浮出水面。 “我乃一介布衣,江湖草莽,行事在众大臣眼中毫无章法,自是惹人厌恶。因此,他日若有用得着几位大人之处,在朝堂之上,还望鼎力相助啊。” 几人听罢,自是点头应允,隐隐感觉中,自己几人与旎啸已成一派,形成一股势力,涵盖朝堂、后宫、民间、江湖。 旎啸这一番话,让众人顿觉与他亲近许多。 因此这一顿酒宴,宾主尽欢,个个带着几分醉意,直至三更将近,方尽兴而散。 骆风雁经过月余的偷偷打听,又根据晴雪、紫悦二宫女所传的密信,大抵揣测得那旎啸于临兆府图全镇偶得的狼毫笔,乃万历二十年前后,宫中御用监所制的一批狼毫笔。 此笔分发至翊坤宫、储秀宫、御用监、尚膳监、尚宝监等处。 又有寿宁公主长大后,居于乾清宫东的阁楼,然于今年正月十八,嫁与南城兵马副指挥冉逢阳之子冉兴让,为驸马都尉后,此阁便寂寥无人,唯余几个都人和小太监看守。 旎啸所持的狼毫笔去了图全镇,南华堡之变又生于万历三十二年腊月,则携此狼毫笔的潜藏暗探,必于万历三十三年方至图全镇。 如此算来,欲查此笔之主,范围已大为缩减。但得此人,循其线索,便可觅其背后之势力。 第313章 二人夜探醉影居 这一日傍晚,潜于京城之内的山庄弟子传回密报,说东厂太监于泰,因锦衣卫穆景明之死,觅得一线索,深夜将有所举动。 旎啸闻之,据密报所指,乃城外东南十余里的一处庄园,名叫醉影居。关傲倒也去过,跟他说了一些庄园的情状。 此时,百里云歌问旎啸:“你今晚想夜探醉影居吗?” 旎啸思忖片刻,点头而应:“不错,只是我在想,那位于公公是否会派人前来?” 云歌见说,忽有所悟,“你是说,那位于公公也在设计你?若不告知你,你却去了,则他身边有潜伏我们的人?” 旎啸微笑颔首,骆风雁气笑道:“看来这位于公公,也非真心欲与我们交好了。” “世间本是欺诈横行,况此京城,乃三教九流汇聚之地。”旎啸稍顿,复又说道,“无论如何,我今夜必去,但非万不得已,我不会现身。此恐乃暗敌故意抛出的诱饵。” “我跟你一同前去。”云歌说罢,直视旎啸。 旎啸沉吟片刻,眨眼点头,以示允诺。 二更鼓响已过,旎啸与百里云歌皆身披夜行衣,自千阳门之秘径潜至外城宜北坊,复绕至善果寺东北,至城墙一偏僻之处,静待城墙上巡哨之兵丁过往。 待士兵远去,二人身形骤起,拔高数丈,足尖轻点,再跃已至城墙之上。继而纵身一跃,真个是身轻如燕,稳稳落于城外。 二人绕外城大半圈,终至名为醉影居的庄园外,此时已耗去小半个时辰。二人隐匿于一株大树之上,黑衣蒙面,与夜色融为一体。 四周静谧无声,他们凝神细听,复观那庄园。夜色朦胧中,只见庄园内山石嶙峋,树木葱郁,楼阁错落,池沼蜿蜒。时有巡夜护卫穿行其间。 百里云歌以传音入密之术问于旎啸:“那东厂的人似不在此方向。” 旎啸回答道:“无妨,今夜前来,只为探其虚实,此处或真乃暗敌所设之陷阱。” 片刻之后,四周仍无动静,连虫鸟之声也无,二人心中反生疑虑。 旎啸向百里云歌示意,二人分头行动,缓缓向庄园逼近。 至院墙前,只见墙高数丈。旎啸向云歌打个手势,示意其在外等候,他则飞身一跃,稳稳落于院内。只见墙院之后,群山环抱,幽竹苍翠。 正当他欲再行几步时,忽地停步,细细嗅之,只觉一股奇异之味入鼻。 蹲下身来,旎啸细细观察,终从杂草中拔出一株二寸来长之小草,叶有三五片,带着卷须。 若是常人,或许不识此草,但旎啸自小便阅尽山庄藏书,对奇花异草、奇珍异兽了如指掌,一眼便认出此乃幽影棘,一种可制剧毒也可炼灵丹之草,其味难以察觉。 此幽影棘多生于阴暗之地,于梅花山庄所在之大山之中,背阴山涧偶有发现。 旎啸举目四望,忽见庄园一角落,竟有人布下奇阵,引得远处湖水至此,阴暗潮湿,正宜那幽影棘缓缓滋生。 然旎啸心中疑惑,此幽影棘尚未长成,需待其叶至七九之数,方得入药制毒,眼下并无大用。 他悄然向湖水行去,匿身于一假山之后,遥见数百步外,一楼阁灯火闪烁,似有人影晃动。 旎啸虽觉异样,却不愿惊扰庄园中人,且欲探寻厂卫行踪,便悄然退出庄园,越过院墙,与百里云歌会合。 二人简短交谈几句,便顺墙而行,往北摸去。 他们行至一处,满地荆榛蛮藤,忽见其中似有几道身影。 二人定睛观瞧,但见几人皆是一身玄衣,黑布蒙面,心中暗惊,莫非此等人物,便是前来夜探的厂卫高手? 旎啸与云歌相视而惊,不禁对厂卫之智勇暗暗佩服。这些厂卫竟能钻进荆藤之中,顺臭水沟潜入庄园。 二人没有惊动厂卫,悄然离去,继续前行。 可没有走多远,忽闻一股血腥之气,他们心中顿时明了,只怕厂卫从此处潜入,已落入对方陷阱,死伤惨重,不得不退。 这些厂卫倒也聪慧,并未前往它处,而是在附近借臭水沟再次潜入。 旎啸心生好奇,不知院墙之内究竟有何玄机,竟令厂卫不敌而退。 好奇心驱使之下,他对云歌密语几句,随后翻墙而入。人刚落地,只觉一股刺鼻之气袭来,直欲喷嚏。 旎啸恍然醒悟,恰逢其时,施展五行土遁之术,穿墙而出,心中暗笑又兼佩服。 原来庄园中人,竟调制了一种奇特药汁,喷洒于此地,令人难以忍受,喷嚏连连,其声再触机关。 他将此事告知百里云歌,云歌蒙面之下,一双机灵之眼透出笑意,随即指了指另一方向。 旎啸微微颔首,二人便朝那方向疾驰而去,欲投身一片竹林之中。 未料,尚未踏入,便闻嗡嗡之声不绝于耳。云歌一瞧,惊退数步,手指竹林。 旎啸上前细看,不禁大惊,只见那竹林之中,蚊虫密布,形如蛆蚁,观之令人头皮发麻。 二人无奈,只得另寻它路。行至一地,却见数具蒙面尸体横卧于地。 旎啸心中暗道,只怕又是厂卫高手了。细细一瞧,此数人皆身中数支弩箭,应是触动机括,无力逃脱,命丧于此。 二人复至一地,只见此处遍植山茶,高不过人腰,中有小径蜿蜒。他们刚一踏入,便觉头晕目眩,行数步,症状愈烈。 旎啸心惊胆战,连忙拖拽云歌退出此地。二人凝视眼前这片山茶之域,心中惊骇难平。 旎啸上前细察,又暗暗审视这片山茶,约有十数亩之广,形如纽带,一头紧依院墙,阻断去路。 他审视良久,却未看出这片山茶有何玄妙之处,既非奇门遁甲之阵,也非毒草毒叶之术,却能令人晕眩,实在古怪。 忽闻身后传来几声轻微的呼喝,紧接着似有掌风交击之声,显有高手在打斗。 旎啸与百里云歌循声疾行,不知何时,此地竟升起晚间浓雾,按常理绝不应如此,他们从此经过不过半刻而已。 猛然间,二人眼前一花,从浓雾中冲出十数名高手,旎啸拉着云歌闪退一旁。 二人刚蹲下身,旎啸忽地醒悟,心道身后应是院墙,可方才所见却是一片树林。 他立时明白过来,摘取几片草叶,结成复杂草扎,手指比划,口中暗自念念有词。 话音刚落,周遭景象瞬间变换,仍是他们先前经过的模样,但此刻二人却蹲于一淤泥之地。 百里云歌轻声惊呼,欲起身,却被旎啸扯住,轻轻摇头示意等待。 时至土时土刻,他抱起云歌施展土遁术,二人身影瞬间隐于丈外草丛之中。 百里云歌终得喘息之机,低头望向足下黑靴,只觉一阵恶心袭来。 旎啸亦是如此,用脚在地上轻轻摩擦,欲去其污。 第314章 文徽望轩遇太子 恰在此时,百里云歌忽觉庄园之内似有异响,忙向内一望,只觉那庄园阴森如鬼魅之口,正张开巨口,欲吞噬人心,吓得她连忙转过头来。 旎啸以眼神询问,云歌遂用传音入密简要告知。 旎啸听罢,靠近院墙一窥,不禁惊愕万分,顿时醒悟,原来这幻术竟如此厉害,二人至今仍身处一大幻阵之中。 他告诉云歌,今夜不宜再入庄园。 云歌不解其意,旎啸便告诉她,若所料不差,此处应是碧落守望殿的一处巢穴。 对方应是事先得到风声,将庄园作为诱饵,布下重重机关陷阱,专等锦衣卫与东厂之人上钩。众厂卫高手一旦陷入其中,只怕难逃一死。 言罢,二人悄然退去,行出几里之地。旎啸忽地想起一事,忙脱下鞋子,连同袜子一并除去。 云歌诧异问道:“你这是为何?” 旎啸苦笑一声:“只怕那淤泥也是碧落守望殿之人刻意布置,他们或可通过泥土的气息寻到我们。” “啊?!”百里云歌听后大惊,忙欲效仿旎啸,脱鞋脱袜,欲赤足而行。 旎啸阻止了她:“我在周围布下一阵,你藏身于此,待我去附近寻两双鞋子来,你再换也不迟。” 不多时,旎啸归来,脚上已穿上靴子,手中还提着一双。 百里云歌见是男靴,便从身上衣物撕下几片布,将赤脚包裹,然后穿上靴子。 随后,旎啸将二人的鞋袜付之一炬,并将其灰烬埋于地下,方觉安心。 云歌问他,若庄园真正之主乃碧落守望殿,如果有厂卫鞋子沾上淤泥,定会追查,那岂不是反而让这股暗敌知晓厂卫高手的身份? 旎啸笑道无事,他相信厂卫中的几位大人自有防备。 二人归途,特意绕行数里,旎啸告诉云歌:“明日锦衣卫与东厂,必会寻一个由头,把醉影居给封了,而后杀进去,然里面或已空无一人。醉影居之主,或早已遁逃,或已遭不幸。” 及至次日午时,关傲回来,携一消息,正与旎啸昨夜所说相合。厂卫于醉影居昨夜受挫,岂肯罢休,故于今日清晨封了庄园,突入其内,纵火焚烧。 至于醉影居之主,则于数十里外被发现身亡,其家中二十余人,含侍女仆从,皆已毙命,观其死状,已有多日。 旎啸闻之,深感碧落守望殿之人非同小可,其隐匿于京城者,非但有武林高手,还有方术、下毒之能,更有谋略深远之士。 然醉影居既已焚毁,其主已死,线索再一次中断,锦衣卫与东厂只得另寻他径。 不过旎啸认为,暗敌抛出醉影居,意在转移厂卫之视线,乃至宫中的皇帝与自己。 他独自思忖:“不如趁厂卫追查穆景明之死与醉影居之际,让千阳门探寻那狼毫笔之秘。”而后又决意携骆风雁往文徽望轩一探虚实。 来京数十日,他与骆风雁时常闲游京城店铺酒楼,使人难辨其真正意图。眼下去往文徽望轩,他人也难知其专为狼毫笔而来。 文徽望轩坐落于金城坊,此坊毗邻阜财坊之北,行数街即至。 旎啸与骆风雁在三侍女陪伴下,五人假作闲庭信步,游于市井之间。 时至近午,一行人行至街市之深邃处,忽见一古雅庄重之所。其门面以青砖垒砌,墙角翠竹点缀,随风轻摇,恍若迎宾之态。 门前一对石狮蹲踞,威严而不失慈祥。大门之上,悬挂黑底金字匾额,上书“文徽望轩”四字,笔力遒劲,尽显大家风范。 两侧则悬一副对联:“砚田有谷供清俸,墨海无垠载妙思”。 五人驻足观赏,但见文徽望轩虽行人稀少,然出入者皆非池中之物。又见三五老者,方面大耳,眉目疏朗,步履沉稳,神态悠然自得。 又有二三位贵胄公子,身着锦袍,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尽显尊贵之气,身旁跟随二俏童,或又见四五十岁之人,眼如丹凤,眉似卧蚕,虽着便服,然官威犹存。 旎啸等人深知文徽望轩出入者身份非凡,然仍怀一试之心。旎啸对五女微微颔首,而后径直往文徽望轩行去。 未至门前,忽见一须发皆白之老掌柜自店内走出,挡于众人之前,目光如炬,神情肃穆。 此人身着古朴长衫,腰间玉佩闪烁,更显儒雅之气。 他微微拱手,语气平和而坚定,对旎啸一行人说道:“公子请留步,本店不接待一般之客。” 旎啸虽早有心理准备,然当街被阻拦,仍觉得有些尴尬,五人面面相觑,心中不悦。 倒是骆风雁,怀着一试之心,解释道:“老丈,我们慕名而来,想观贵店文房四宝,欲购些许而归。” 老掌柜轻轻摇头,目光中带着几分遗憾:“非是老夫无礼,但文徽望轩自两百年前立店以来,便有规矩,只与贵客交易馈赠,非隐士高人、皇子公主、朝廷重臣,不得入内,亦不得交易。若公子小姐非此类人,恕难相陪。” 旎啸虽心中怒火中烧,然念及骆风雁事先已告之此店规矩,加之今日仅是初探,自不会此时与对方起冲突。 他挥手止住三侍女脸上怒容,正欲转身离去,忽闻店内传出一声:“公子请留步。” 旎啸转身望去,只见一个年纪二十有余的富贵公子自内走出,身着锦绣衣裳,脚踏藻靴,腰系玉带,头戴一顶简约黑色丝冠,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只是神色间却带着淡淡的忧郁,似藏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事。 此人正是乔装出宫的当朝太子朱常洛,其身旁跟随的乃是王安,入宫为太监已数十载,如今已近知命之年,两鬓斑白。 原来适才,王安于店内闻得店外声响,心生好奇,往外一望,见五人身影。 他虽未曾见过旎啸,但于十数日前一次出宫时,曾见过假意闲逛的骆风雁,暗中听闻此人正是骆家之女,当时便记下了骆风雁的容貌。 刚才一见骆风雁在场,又见另外三位姿色绝佳的少女,他一下便猜出五人之中那男子便是旎啸。 先前宫中有传闻,圣上有意招揽旎啸为皇子伴读,只是尚未定下是太子还是福王。王安作为太子身边太监,自然为主子着想,眼下此机会,他岂会放过? 王安心想,不论旎啸如何,单凭那一身武功与江湖势力,便足以让人心生笼络之意。 太子在宫中势弱,虽有朝堂之臣相助,以保太子之位,但若旎啸做了福王伴读,那便让福王凭空得了一大助力。 又闻前几日洪林和常敏才曾请旎啸赴宴,意在拉近关系,何不趁此时机让太子向旎啸示好?无论如何,均无坏处。 想到此,王安便于太子耳边密语一番。太子朱常洛自是明白王安之意,便不顾身份,走出店来。 第315章 别太子公公尾随 此时,老掌柜见太子朱常洛之举,微微一愣,随即恭敬退至一旁。 朱常洛迎上前来,至旎啸跟前,轻笑道:“想必你便是名扬我大明之地,而今身在京城的旎啸吧?” 旎啸见对方气宇轩昂,富贵非凡,却难辨其身份,便抱拳问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王安闻听,轻轻跨前一步,立于太子身后,对旎啸说道:“旎啸公子,这位乃是我家小爷。” 旎啸见说,尚未悟透,倒是骆风雁一听,连忙扯了扯旎啸衣襟,附耳轻声道:“眼前是太子殿下。” 旎啸听罢,大为惊讶,正欲行礼,却见朱常洛轻轻摇头,随即转身,手指匾额之上四字,笑道:“来这文徽望轩者,皆爱文房墨宝,何必拘泥于身份呢?不如由我为公子作陪,看看旎啸公子与骆小姐欲购何物,我好为二位参谋一二。” 旎啸见状,也不矫情,对太子抱拳道:“小子惶恐,怎敢劳烦小爷大驾。” 朱常洛微微一笑,心知旎啸明知他太子身份,却以江湖之礼相待,显是不愿轻易攀附,但他并未在意,只是迈步前行,往文徽望轩内走去。 旎啸一行人紧随其后,步入店内,只见紫檀木柜台林立,足有十数之多,其上陈列着各式精致的文房用品: 端砚、歙砚摆放有序,光泽温润如玉;宣纸堆叠如云,洁白如雪;湖笔成排,笔锋犀利,毫毛柔顺;更有那墨锭,香气浓郁,造型各异,有的刻有诗文,有的饰以图案,皆是匠心之作。 柜台之后,木质博古架错落有致,展示着各式印章、印泥、镇纸等物,以及文人雅士钟爱的小摆件,如玉雕、瓷器等,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店中还设有几张红木桌椅,供客人休憩品茗之用,桌上摆放着精美的茶具。左右两侧,更有房屋数间,虽比大厅略小,但陈设却相差无几。 旎啸等人再观四周,店内客人虽不多,但皆是身份显赫之辈。 旎啸本非爱文墨之人,倒是骆风雁出身于书香门第,自然在这店内细细观赏。 王安见状,悄悄示意太子,低声告知骆风雁眼下之身份。 朱常洛这才恍然大悟,骆家虽被父皇定罪,实属冤枉,但尚未被父皇免罪昭雪。若被有心人知晓骆风雁在此,加以攻击,只怕又生波澜,于是有意与旎啸保持距离。 旎啸本无意与太子深交,知晓门外之事乃太子有意为之,欲引人注意,此时闻得王安与太子之言,心中不免泛起一丝失望。 原本他还想着,若太子能不顾身份之差,或许还能观察其品行,考虑是否值得深交。 他自然知晓宫中传闻,对那福王颇为不屑,更别提福王在河南洛阳弄得民怨沸腾,他自是不愿与之接近了。 眼见朱常洛如此举动,旎啸便带着几女匆匆在店内浏览一圈,随即走出文徽望轩。 太子竟送至门外,虽街道上行人稀少,但暗地里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窥视。 朱常洛又假意与旎啸客套起来,旎啸倒也不恼,知晓太子此举实属无奈。若换作前朝之时,太子地位稳固,又岂会与一介布衣如此亲近? 他轻笑几声,便领着几女离去,却不知在文徽望轩之内,有一双眼睛正有意无意地注视着他。 此人正是那位萧公公,外界传闻他与洪林同为郑贵妃心腹太监,实则不然。 他因年轻时伴于隆庆皇帝左右,隆庆帝驾崩后,慈圣皇太后见其忠心,便让他在宫中有了靠山,因此萧公公颇有权势。 加之他曾在东厂任职,于东厂和锦衣卫中颇有心腹。只是他为人低调,更懂得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故而鲜为人知。 只因义女程若烟之死,先前尚仪局的晴雪和紫悦为义女购得一些她平日喜爱的书籍和字画,又念及义女钟爱笔墨,萧志便去向皇太后求情,皇太后见他哀求之态,心生怜悯,便准了懿旨前来文徽望轩。 那日从晴雪和紫悦口中得知,女儿程若烟乃是旎啸从永宁寺山洞中移出并好生安葬,他自是感激不尽,欲向旎啸致谢,并详问当日情形。 但他也深知眼下局势复杂,宫里宫外暗潮涌动。 明面上有旎啸和万岁爷布局,只为守护骆家所藏天家之秘;暗地里更有不明势力紧盯旎啸。萧公公自然不敢贸然去找旎啸。 其实旎啸也曾数次想寻他,但萧公公身居宫内,鲜少外出,且身边随从稀少,难以传话,旎啸也只得作罢。 此时,待太子离去后,萧志缓缓步入文徽望轩,望着旎啸一行五人的背影,眼中闪烁着光芒,心中若有所思。 而他身旁,跟着那叫桂小满的小太监。 旎啸唤来一架马车,待上车之后,他暗暗向三侍使了个眼色,解子音心领神会,轻轻掀开帷幔一角,只见一老一少二人拦下马车,紧随其后。 子音便低声道:“少爷,只怕他们是冲您来的。” 骆风雁听得此言,心生好奇,正欲掀开帷幔看个究竟,却被旎啸轻轻按住手,随后对子音说道:“想必是宫里的人了,无妨,我们直接回千阳门,看他究竟意欲何为。” 马车缓缓停至千阳门大院门口,旎啸牵着骆风雁的手下了马车,待他三侍女也依次下车后,却见不远处又有一辆马车停下。 下来的正是萧志与小太监桂小满。萧公公快步上前,按江湖礼节向旎啸抱拳行礼:“请问可是旎啸公子当面?” 旎啸见眼前之人约莫五十岁上下,三绺长须飘然,心中略感疑惑,便问道:“我正是旎啸,不知大人找在下有何贵干?” 萧公公近身低语:“我是萧志,想必公子也曾听过我的名字。大街之上多有不便,是否可进屋详谈?” 旎啸与骆风雁见说,皆是一愣,随即旎啸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公公请。” 一行人被引至一偏厅,旎啸坐了主位,萧志坐了客位,桂小满则立于公公身后侍立。 待华妙琴奉上香茗,众人退下后,萧志再次向旎啸抱拳说道:“还请公子恕我唐突,但我那义女之事……” 他话未说完,泪水已忍不住滴落在衣襟之上,默默饮泣。 萧公公身后的桂小满见状,连忙小声安慰,轻拍其背。 旎啸也是神色凄然,悲从中来。 过了一会儿,萧志擦拭掉泪水,微微躬身致歉,口中说道:“还请公子将那日情形细细说与我听。” 旎啸点头应允,便将那日在鸡鸣山永宁寺山洞中所发生的一切细细道来,包括如何得知公公义女程若烟之事。 随后,他唤来骆风雁,将从程若烟身上得来的玉佩交到萧公公手中。 第316章 暗地排查终有获 萧志将玉佩紧握手中,颤抖不已,几乎难以持稳,悲泣道:“我愧对程家,当日救下若烟这孩子,曾在程家坟头立下重誓,要保她一世平安,谁料想……” 萧公公泪流满面,伤痛欲绝,旎啸见状,不知如何劝慰,只得暗示公公身后的桂小满前去安抚。 然而,却见这小太监眼中并无太多哀戚之色,旎啸心中不禁疑云四起。按理说,以萧公公与程若烟的父女之情,这小太监理应悲痛万分才是,怎会如此淡然? 旎啸按下心头疑惑,静待萧志哭泣渐止。 这时,萧志站起身来,向旎啸深深鞠躬,感激涕零道:“公子大恩,使我女免受死后凌辱之苦,又将其好生安葬,萧某感激不尽,只盼来日有机会报答公子。” 旎啸连忙起身,上前几步,虚手相扶,“公公切莫如此,只恨小子那日出手太迟,哎。” “公子休要自责,”萧志摇头说道,“晴雪和紫悦已向我道明,并非公子不愿相救,实是北元恶贼众多,混乱之中,鞑子自然要杀人灭口。以公子和骆风小姐之力,又如何救得下来?况且那北元贼人数百,个个凶残无比,怎能怪罪公子呢?” 言罢,萧志示意旎啸坐下,随后发出一声长长的悲叹:“哎,可怜我儿埋骨鸡鸣山,我这做父亲的,眼下却无力将她接回厚葬,只能让她孤零零地躺在异乡。” 说到此处,萧公公已是哽咽难言。 旎啸只得尽力安慰,并叮嘱萧公公暂且莫要轻举妄动去报仇。那北元王子势力庞大,若贸然深入漠北,无疑是自寻死路。 萧志听罢,坚定地说道:“公子放心,我萧某自知量力而行。我虽对那北元王子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但我更想找出那些在京城与鞑靼勾结的奸贼。我定要将这些奸贼一一揪出,杀之祭我女儿在天之灵。” 旎啸见说,便问道:“不知公公可有线索?不瞒公公,我也想寻得这股歹徒,将其一网打尽。” 萧公公闻听此言,心知旎啸所言非虚,单就旎啸在西北凉州卫的种种事迹,便可知其为人如何。 萧志抱拳道:“若有消息,萧某定遣人前来相告。此外,萧某还有一请。虽说我曾在宫中多年,但那都是过往云烟了。 “萧某势单力薄,更不愿因女儿之事惊动昔日老友,以免节外生枝。故而届时还需公子援手相助,萧某在此先行谢过。” 言罢,萧志又是一番深深鞠躬。旎啸见状,连忙起身,双手虚扶。 二人又叙谈片刻,萧志便起身告辞。 旎啸送至门外,临别之际,他突然嗅到那小太监桂小满身上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心中一动,忆起那晚与云歌夜探醉影居时,曾识破幽影棘之秘,而今这小太监身上竟也有此般味道。 但旎啸不动声色,心中疑惑暂且按下,直至目送萧公公马车远去,望着渐行渐远的车影,心中暗自思量。 关傲向旎啸禀报,言及根据翊坤宫、储秀宫、御用监、尚膳监、尚宝监众太监及寿宁公主身边人的逐一排查,已觅得一线索。 在外城正西坊一间肉铺里,有个名叫吴半三的苍头,年约五十多岁。 按理说,此人应是宫中一名早已因病去世的老太监,名叫孙平,却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肉铺之中。 潜伏于附近的山庄弟子,以及关门主所派之人,几经暗中探查,确认这吴半三便是昔日宫中的老太监孙平。 山庄弟子还发现,根据此人暗中举动,推断其应为锦衣卫的暗探,只是不知隶属于哪位大人麾下。 这吴半三着实古怪,有些事竟不传信回锦衣卫,仿佛坊中几件奇事根本未曾发生一般。自然,其中有些乃是关傲特意派人所为,意在惊动此人,查出其背后之主。 原以为这吴半三行事谨慎,却发现并非如此,倒像是另有其主,乃是一股不明势力的反间。 旎啸得知此情后,心中已有了计较,决定先从这吴半三身上着手。 河北、山东、顺天几地,时至三四月间,狂风肆虐,漠北之沙尘,犹如黄龙过境,遮天蔽日,丈余之外,难辨人形。 屋舍之内,亦难逃其扰,薄薄沙尘,随风起舞,轻轻一吹,灰尘扑面,直呛人鼻,令人好不难受。 千阳门弟子历经多方暗访,终得一事。 那肉铺老板名叫吴半三,自幼身患奇疾,每逢风沙之日,其手腕之处,便显现红青筋脉数条,观之骇人,令人胆寒。 又闻宫中潜伏多年之山庄弟子,历经千辛万苦,终查得一实。 那已故太监孙平也患此疾。生前曾有人见其以烟叶配以一种奇异树叶泡水,可暂抑此病。 更有人说,当其未得那树叶之时,竟以利刃割开脚板,将烟叶水涂抹于伤口之上,如此,那手腕之上红青凸显的粗筋,竟能三五日不现。 正因如此,山庄弟子无意之中,得知吴半三亦患此先天之疾,心中起疑,遂多加留意,细心查探。终得证实,此人正是那宫中已故太监孙平。 乡间邻里,也有传言。说那吴老板实非肉铺真正之主。真正之主乃一姓陈之人,人称陈大屠。 数年前,一寒冬之夜,陈大屠往城外一大户人家送肉,归来之时,见一人晕倒于冰雪之中,气息奄奄。 陈大屠已年逾花甲,屠宰一生,自觉杀戮太重,至今无儿无女,皆因此故。平日里,多做善事,见此人将要冻毙于风雪,岂能袖手旁观? 遂将其抱上牛车,归家之后,与老伴一同生火取暖,灌以姜汤,终将其救活。 两夫妇一问之下,方知此人名叫吴半三,因辽东动乱,自关外逃至,流落至此,举目无亲。又因其年岁已高,无人雇佣,看门之职亦不得。更因无路引,恐官府查出其来历不明,惹下大祸。 吴半三睹此情状,心生凄凉,欲往城外觅一荒芜之地,搭起简陋茅屋,待来年春暖花开,再行开垦事宜。怎奈天不遂人愿,数日粒米未沾,终至体力不支,晕厥于皑皑白雪之中。 陈大屠夫妇闻此,见其境况,心生怜悯,遂将其收留家中。 平日里,吴半三勤勉助人,夫妇二人见其勤快,更是喜爱有加。吴半三感念夫妇之恩,索性认其为兄嫂,一家和睦,其乐融融。 去年一晚,陈大屠喝醉酒了,回来时不幸身死。吴半三悲痛之余,妥善安葬兄长,又念及与嫂嫂共处多有不便,便搬至肉铺居住。 嫂嫂见状,也无他法,索性将肉铺全权交予吴半三打理,自己则孤守空房。 吴半三心怀感激,每半月必送米柴至嫂嫂家中,是以在邻里间,吴半三的名声,倒是颇为响亮。 千阳门众弟子经多方暗访,加之揣测,终得一事。 这吴半三,实乃锦衣卫某位大人安排在宫中的暗探,孙平不过是个假名。至于其中缘由,却是不得而知。 只知数年前,他假死脱身,金蝉脱壳,以吴半三之名,潜伏于京城这不起眼的肉铺之中,意图何为,也是谜团重重。 关傲暗自猜测,那陈大屠之死,或与锦衣卫的那位大人有关,意在消除其救下吴半三之事的痕迹。 第317章 青楼探出另踪迹 门主关傲闻讯,即刻下令山庄弟子紧密监视吴半三。 初时,确有消息传出,吴半三与锦衣卫其他暗探有所联系。然近两日来,情形突变,非但无消息传出,反为前来肉铺附近的不明之人遮掩行踪。 恰在此时,那晚旎啸与百里云歌夜探醉影居,不慎落入淤泥之中。 二人推断,醉影居背后之人,或会根据泥味追踪那晚前去的厂卫。 旎啸回来后,即命关门主留意此事,本是碰碰运气,未料竟有几名厂卫被醉影居背后之人暗中跟踪。 山庄弟子循迹而至,竟在这肉铺之中,发现了吴半三的异常举动,由此推断,此人竟是反间,表面为锦衣卫暗探,实则乃碧落守望殿之密探。 旎啸乔装成一位苍髯老道士,华妙琴则扮作其道童之姿,二人自城外而来,巧妙地避开了城中诸多势力的耳目。 在外城游走了半日光景,二人来到了一处小店,这小店恰好位于吴半三肉铺街道的斜对面。 店内,二人食着馒头,不时以眼角余光瞥向对面,只见那肉铺门庭若市,百姓络绎不绝前来买肉,有的唤吴半三为“半三哥”,有的呼之“吴老嗲”,还有的称之为“半三叔”。 吴半三则是逢人便笑,点头哈腰,手脚麻利,切肉、剁骨、绑草绳,动作娴熟,行云流水。 此人不仅手艺了得,还颇具热心肠,不时走出店铺,帮助那些搬不动重物或是行动不便的路人,就连相邻店铺之人有需,他也从不推辞,上前相助。 旎啸与妙琴用过饭食,付了铜钱,佯装向西而行。 路过吴半三肉铺时,旎啸心中忽生疑虑,只觉那肉铺隔壁的“天福粮铺”似乎有些蹊跷。 他暗中以传音入密之术告知妙琴,让她仔细观瞧,他则故作不经意之态。 华妙琴依言,装模作样地左右顾盼,直至二人走过,也未瞧出那天福粮铺有何异常之处。 然而,旎啸心中却越发觉得不对劲。二人行至街头一隅,远远地望着那肉铺与天福粮铺,旎啸双眼闪烁,思绪万千。 这时,妙琴低声细语道:“少爷,莫非是那天福粮铺之人有古怪?” 旎啸闻言,双目顿时一亮,再次仔细打量起吴半三来。 只见此人对进出天福粮铺之人相助得似乎有些过分,虽说吴半三平日里便乐于助人,但此举总觉有些深意,不似表面那般简单。 片刻之后,旎啸二人继续向西行去,从广宁门出了城。 城外西郊半里处,有几块大石,光滑圆润,显然是路人常在此处歇息之地。 二人便坐于石上,不远处还有几路人马,多为年岁稍长之人,或坐或卧,各自休息。 华妙琴在旎啸身后,轻手轻脚地为其捶打着肩膀,而旎啸则是双目微闭,似在养神。 时光悄然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妙琴的捶背之力稍稍加重了几分,旎啸这才微微睁开双目,眼神中透露出几分锐利。 他目光如炬,凝视着前方几个疾行向西的女子,虽是半老徐娘之态,但在他凝神细察之下,却发现了其中的端倪——这几位妇人之中,竟有一人为男子伪装而成。 北方女子多以高胖为特点,而眼前这几位女子高矮不一,正谈笑风生,背着包裹、挎着篮子行走,在常人眼中,或许只是左邻右舍结伴进城购物,但在旎啸眼中,却另有乾坤。 待人影远去,旎啸轻轻拍了拍妙琴的小手,二人随即往北行去。 几里之外,来到了一处人迹罕至之地,他们迅速脱下道袍,换上了事先准备好的父子装扮,又挑起了千阳门弟子早已在此备好的干柴,一路挑往城中。 旎啸暗中打了个手势,示意附近扮成百姓的弟子前去跟踪那几位妇人。 待旎啸与妙琴通过秘道返回千阳门时,已是傍晚时分。百里云歌、骆风雁以及凝梅、子音四女正翘首以盼,等待着他们的归来。 旎啸唤来关傲,吩咐他派弟子紧紧盯住出入天福粮铺的人,尤其是那些受到吴半三主动相助的平民百姓。 夜深人静之时,旎啸正由子音服侍着入睡,不料关门主却在门外求见。 解子音急忙为旎啸穿衣,而苏凝梅与华妙琴也已穿戴整齐,一人前去开门,另一人则忙着泡茶。 旎啸心中明了,关门主深夜来访,必有要事相商。 他来到厅中,关傲一脸凝重,边说边将几页小纸呈上。 旎啸边听边看,待关门主说完,他才恍然大悟,事情竟是如此。 原来在那繁华的黄华坊中,有一座青楼唤作绮梦轩,其名声在京城之中可是响当当的,尤其是那花魁娘子,更是一时之间轰动了整个京城,引得无数贵勋公子竞相折腰。 还有那十大红牌,个个技艺超群,容貌倾城;十大清倌,也是各有所长,无论是音乐、舞蹈、绘画还是诗词创作,皆能信手拈来,令人叹为观止。 在这京城之地,出入青楼之人皆是非富即贵,身份显赫。 故而,早在数年前,关傲便已悄然布下棋子,派遣了三人潜入这绮梦轩中。 一年少弟子扮作机灵小厮,一妙龄女子化身琴艺高超的琴师,另有一老者则扮为精通茶道的茶博士。 那扮作茶博士的山庄弟子,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发现了十大红牌中名为梦蝶的女子,其本名柳梦眉,近日里举止有些异常。 他便暗中留意,直至今日下午,那弟子偷偷窥见柳梦眉与常来捧场的士子饮酒时,动作神态竟不似她平日之态。 茶博士心中起疑,便将此事告知了化身为琴师的山庄女弟子。 那女弟子心思细腻,早先便已留意到柳梦眉后颈紧挨左耳处有一淡淡的小胎印,而如今的柳梦眉,那胎印竟是不见了踪影。 琴师与扮作小厮的山庄弟子暗中配合,趁柳梦眉不在之际,潜入其房间细细搜寻。终于在柜子之中发现了一丝端倪,那柜子中不仅多了些鞋袜,且气味也有些不同。 这两名山庄弟子虽武功平平,但对气味却是极为敏感。身为暗探,他们自是心细如发。 几番碰面商议之后,他们断定那柳梦眉并非本人,且此人并未易容,便猜测柳梦眉或许有个姐妹,二人长得极为相似,只是这秘密一直无人知晓罢了。 这几名潜伏在绮梦轩中的山庄弟子,送回的秘信中还提及一事,说明日将有人前来绮梦轩为梦蝶捧场,那人极有可能是暗中之敌,欲与她接头。 此时,旎啸正手持秘报,心中深知事态紧急。若非如此,关门主又怎会深夜前来敲门? 他思忖片刻,在房间中来回踱步,关傲与子音三侍女也是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第318章 携侍女闲逛青楼 过了一会儿,旎啸向关门主问道:“你手中还有隐香散吗?” 关傲见说,神色不禁为之一怔。 隐香散,乃以一种秘法制成之药水,无色无味无毒,其原料需沙棠之叶,配以蓇蓉、瑶草,此三样奇草世间难寻,世人仅于《山海经》中闻其名而未睹其实。 隐香散虽无味,然世间禽兽却能嗅之。如那狌狌,十里之外,即可闻其香,纵隔数日亦然。 此时,关门主颔首答道:“禀少庄主,尚存有半瓶。只是那狌狌并未养于城中,而在百里外一山洞中,已遣人看守。” 旎啸微微点头,“事不宜迟,你速将隐香散送至绮梦轩,让我们的人设法涂于酒瓶、杯盏之上,哦,尚有匣子等物,总之是那柳梦眉明日必将触碰之器皿。若其传信于人,那人必沾其香,届时我们可寻其踪迹。” 稍顿,旎啸又说道:“你即刻派人将狌狌带回,切记,不要被人发现。再令城外弟子于十至二十里间多点埋伏,待狌狌嗅出沾有隐香散之人,至于这些人去往何处,则不必跟踪。” 此言一出,不仅关傲略有惊讶,就连三侍女亦感诧异。 华妙琴问道:“少爷,为何不追踪这些人的落脚之处?” 旎啸轻笑一声,“若这些人果为密探,且属碧落守望殿之人,岂能让我等轻易寻得其巢穴?恐将打草惊蛇。 “再者,我也恐对方故作疑阵,诱我们往错误的方向去查,到那时便悔之晚矣。 “如今我们手中已有数条线索,据此先定其巢穴方位。面对强敌,不可急躁,只能徐徐图之。” 四人闻后,皆点头称是。 少时,关傲又问道:“少庄主,明日前来寻那柳梦眉之人,若不出城,当如何?” 旎啸沉吟片刻,长叹一声:“那还真没有办法,只能说我们算计落空,亦是无奈。” 言罢,他望向关傲,随后缓缓坐下,“我知关门主之意,欲使狌狌入城,虽不敢说万无一失,但至少可保不失其踪。 “然我担心明日往访柳梦眉之人太多,此女身为红牌,倾心于她的士子众多。明日接待,恐仅有一波人乃我们要寻的人,其他人并不是。若于城中使狌狌分辨,目标繁多,反误时机了。” 旎啸说到这里,手指轻敲椅扶手,笑道:“不过,倒是你提醒了我。明日我往绮梦轩一行,我在京城之中,如今已是显眼之人。 “我去之后,必有诸多人等闻风而动,胡乱揣测。届时,与那柳梦眉暗中接头的秘探,必不敢在城中久留,定会出城向背后之人禀报。” 他话音刚落,凝梅笑道:“此乃打草惊蛇之计,嘻嘻,少爷逛青楼,可曾事先与两位姐姐商议?” 其他人听罢,也是欢笑不已。 而后,旎啸对关傲说道:“关门主,你速去安排,切记,让我们的人谨慎行事,莫要小觑暗敌,更勿急躁,以免露出破绽。” 关傲领命而去。旎啸又与三侍女商议明日之事,而后歇息。 次日,旎啸身着华服,未加易容,乔装他人,而是以真面目现于绮梦轩前。 他身后跟随着三侍女,解子音三人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加之她们本就姿色出众,一时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四人至青楼时,已近午时初刻。 旎啸抬头望去,只见楼阁高耸,有三层之高,金碧辉煌,内里传来阵阵男子欢笑声与女子娇笑声。 再观出入之人,女子皆身着红绿,浓妆艳抹,笑颜如花,迎客献媚。 他们尚未踏上台阶,便有一位年约二十、俏丽可人的引娘上前,对旎啸一阵夸赞,边引路边问道:“这位公子,可是初来我绮梦轩?” 旎啸去看,但见这引娘风姿绰约,婉丽若春,声若黄鹂出谷,绝色超群,唯其身带异香,浓郁袭人。 他颔首微笑,问道:“姐姐真乃慧眼如炬,闻说京师青楼林立,绮梦轩即便非独占鳌头,也是名列前茅,稳居前五之列。” 引娘步履轻盈,犹如步步生莲,引领旎啸步入大厅。 旎啸环顾四周,但见人影幢幢,莺声燕语交织,娘姨穿梭其间,招待宾客,雏婢手捧香茗,穿梭不息,一派热闹非凡之景。复观周遭,湘帘轻卷,月色如水,画梁雕栋,彩绸飘扬,美不胜收。 此时,引娘轻声细语,问道:“不知公子今日欲与哪位佳人结缘?只今日花魁娘子不便见客,唯有我家十大红牌可供公子挑选,当然,除十大红牌外,尚有十位清倌人。我这楼里可没有半个私窠子。” 旎啸故作兴趣盎然,然不失稳重,面上无半点轻浮之色,“还请姐姐详述一二,以便在下心中有数,择一心仪之佳人。” 言罢,他悄然将一小巧布袋塞入引娘手中。 那引娘轻掂布袋,内中银两少说亦有十两之重,顿时笑颜如花,热情倍增。 引娘瞥见旎啸身后三位侍女,复又笑道:“不知公子今日是欲留宿于此,还是仅聆佳曲?” “留宿如何?听曲又如何?”旎啸淡然去问。 引娘停下脚步,解释道:“若公子欲留宿,姐姐这便引你前往厢房,再细细道来。今日宾客盈门,皆是富贵中人,身份更是难以揣度。 “公子若有留宿之意,最好尽早选定,否则除十大红牌外,只怕难以入得公子之眼。” 略作停顿,引娘复又展颜一笑,“当然了,非是我绮梦轩除十大红牌外的姑娘皆不济事,但观公子身后这三位贴身侍女,个个花容月貌,我绮梦轩其余的姑娘在她们面前,怕是要自愧弗如了。只可惜红牌仅十位,如何能满足众位之需?” 言罢,引娘故意转身一圈,含笑打量那往来宾客。 旎啸见状,已窥其心意,却不以为意,只说道:“时下尚值午时初刻,不如劳烦姐姐为我等寻一处,就在这大厅之中,让我主仆四人安然落座,慢慢挑选,如何?” 引娘闻此,并未面露愠色,反笑道:“看来公子是欲寻一知心佳人了。如此也好。对了,公子可愿聆听一曲?上月底,教坊司新来几位小青倌,稚嫩得很呢。” 言毕,引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领旎啸四人向一处行去。 旎啸此番造访青楼,实乃为探那柳梦眉而来,欲暗中观察何人前来寻她。故而,他自是不会前往那阁儿了。 行走间,他与引娘谈笑风生,任凭引娘如何游说,他只笑道:“且先看看这绮梦轩的姑娘们再说。” 直至寻得一桌坐下,解子音又悄然递予引娘一钱袋,嘱咐道:“好酒好菜尽管上,其余之事,姐姐莫要费心。” 引娘接过那沉甸甸的银两,自是满心欢喜地离去。 第319章 大敌暗探现痕迹 不多时,桌上已摆满了三五盘珍馐佳肴,皆是飞禽走兽之肉,犹如凤髓龙肝,另有精致小菜两碟,水果二三碟,更有一壶美酒,满满当当,观之则样样甘美,嗅之则件件芬芳。 旎啸主仆四人落座,举目四望,最终目光落于那数丈开外的戏台之上。 只见十几位身姿曼妙、体态匀称的年轻女子正翩翩起舞,歌声婉转,舞姿翩跹。 而一侧,又有十数名女子,或抚琴,或吹箫,或弹筝,或弄笛,乐声悠扬,与歌声相和,一时之间,娇音如空谷莺啼,余韵袅袅,不绝如缕。 正当旎啸主仆四人浅酌一杯之际,忽有几位熟人踏门而入。 闻得有人呼唤,旎啸转身望去,只见来人乃是郑贵妃之胞弟郑国泰、辞官归隐的方从哲,以及一位旎啸识得之人,便是常敏才之侄常飞真,去年于从应天府一同坐船北上,而对方却不识他。 还有一人令旎啸大感意外,百里云歌几人在保定府庆都县大善国寺所遇的徐夫人的丈夫文昊言,也在其中。 旎啸暗中观察到走在最后的文昊言神色微变,心中已明了其来意,却故作不知,而是向郑国泰、方从哲抱拳行礼:“原来是郑大人、方大人,小子有礼了。” 随他行礼,子音三人也是起身微微施礼。旎啸假意不识常飞真,便向方从哲问道:“方大人,不知这位是?” 方从哲转身,以手示意常飞真上前:“飞真,来来来,我与你引见一下,这位便是名动江湖的旎啸公子。” 常飞真虽非江湖中人,但骆家之事,尤其是近两个月来京城稍有头脸之人,无不知晓旎啸之名。 他闻言一惊,随即面露喜色,“原来是旎啸公子,小生失礼了。” 旎啸对他微微颔首,又将目光转向郑国泰与方从哲,笑道:“今日两位大人也是雅兴不浅,在下斗胆相邀,不如几位与我一桌共饮如何?” 郑国泰与方从哲故作惊讶,二人对视一眼后,郑国泰放声大笑道:“旎啸公子,你身边这三位侍女,个个如花似玉,倾国倾城,我等怎敢打扰你在绮梦轩的雅趣?不如改日由我二人做东,再聚首痛饮,一醉方休。” 闻听此言,常飞真暗暗向旎啸身后望去,只见那三位少女果然个个美貌绝伦,只怕连这绮梦轩中的红牌也难以企及。 他心中暗想,若自己身边有这般三位贴身侍女,又何须来此烟花之地? 正当他心生此念时,身后的文昊言轻轻扯了他一把,常飞真猛然惊醒,想起那因觊觎旎啸身边女子而遭殃的仇家卫轩,被叔父的人残忍削去命根子,送入宫中做了太监。 再想到旎啸的手段,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偷看妙琴三人。 对于郑国泰的婉拒,旎啸并未强求,几人又寒暄了几句,郑国泰、方从哲、常飞真便向旎啸拱手告别。 轮到文昊言时,他竟不敢直视旎啸,只是低头行了一礼,匆匆去追前面三人。 旎啸将文昊言的事情低声向解子音三人述说,三侍女闻言,惊愣不已,不时回头望向那坐在十多丈外末座的文昊言。 片时,苏凝梅不禁笑道:“想不到这文昊言竟也来到了京城,还与常敏才、洪公公、郑贵妃之弟等人有了瓜葛,此人究竟是福是祸?哎,不过在庆都县时,他只怕没少受那徐夫人的气吧。” 这时,华妙琴忽然说道:“上次玄锋叔叔不是说,那位徐夫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旎啸轻啜一口美酒,笑道:“且不论那徐夫人如何,这文昊言倒是可资利用一番。我思忖着,方大人与常大人对此人在庆都县的过往并不知情,而上回我观其眼神,似已窥得些许端倪。 “此人虽厚颜无耻,然忍耐力极强,一心向上爬,所幸胆小如鼠,惜命如金。待到关键时刻,我们自可将其拿捏于股掌之间。” 言罢,忽闻一阵喧嚣之声,众多文人士子欢呼雀跃。 旎啸四人望去,原来是绮梦轩的十大红牌粉墨登场。 这十位女子,身着华丽服饰,正值青春年华,约莫二十来岁模样,个个乌云压鬓,粉面含春,珠翠环绕,明珰闪耀。 她们依次款步而来,罗裙轻摆,不时向众公子文人投去娇媚眼神,直教众人欣喜若狂,欢呼雀跃。 趁此机会,一茶博士,年约五旬,为客人斟茶倒水,悄无声息地行至旎啸桌前,对解子音暗暗颔首,又比划了一番。 此茶博士,实为潜伏于此青楼的山庄弟子,已有数载。 待其离去,解子音悄声告知旎啸,隐香散已安排妥当。又言及第二排左侧第二位女子,身着紫罗裙,身姿绰约,柔情似水,正是柳梦眉。 旎啸瞥了一眼,只见数位身着儒衫雅致的公子文人才子,温文尔雅,含笑相迎。 片刻之后,喧嚣渐息,十位姑娘各自被才子秀士领走,前往阁儿或雅间。 旎啸环顾四周,见不少人面露惋惜之色。 同时,他也发现了几人,虽身着华丽服饰,却是不知名势力的暗探,其中一人更是不时向他这边投来目光。 旎啸心中暗笑,复又审视绮梦轩中的小厮杂仆,复见几人神色有异,也是暗探无疑,却不知其背后主使何人,又隶属何方势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旎啸唤来两清倌相陪,只令二女伴酒助兴,时而吟诗作对,时而抚琴弹曲,一派其乐融融。 直至夜色深沉,主仆四人才尽兴而归。 回归千阳门,百里云歌与骆风雁笑问旎啸,那绮梦轩的姑娘如何。 旎啸佯装几分醉意,三侍女亦配合默契,搀扶他入房歇息。 及至夜深人静,关傲悄然来访,对旎啸说道:“果不出所料,身带隐香散之人已悄然出城。一人向西北而行,一人向北而去。 “此二人皆是年轻公子,身边侍卫、老仆、侍女随行,所乘马车也是华贵非凡,想必是城外附近数十里的大户人家。只是山庄弟子已得令在先,并未跟踪此二人,故而不知其具体来路。” 旎啸闻言,嘱咐关门主,刻意不去探查此二人,包括在绮梦轩内之事,恐将打草惊蛇。 加之先前从吴半三处暗中探得,也有数名妇人向西而行。至此,旎啸隐隐察觉,那暗敌巢穴或在西边,亦或在西北方向。 只是此二地,百里之内欲探查而不惊动暗敌,实属艰难。且他深知,尚需更多证据,方能最终确定暗敌所在。 第320章 借密道圣心难测 这一日,东厂太监于泰,乔装改扮,孤身一人,悄然前来,所行之路,乃千阳门于京城内一条隐秘难寻的密道。 既已至此,直言欲见旎啸,关傲无奈,只得引领于公公前来。旎啸闻讯,心中淡然一笑,挥手示意无事,让关门主先行退去。 待人离去,旎啸面带微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大人请上座。” 于泰摆手笑道:“公子乃此地主人,我不过是不速之客,况且今日已无大人之称,唯有出宫之半残之人。” 旎啸见状,也不再谦让,坐了主位。待于泰落座,苏凝梅恰好端茶进来。 凝梅将茶杯轻置于桌上,于泰便笑对旎啸说:“公子真是好福气,妻妾如花似玉,左右相伴,侍女三人也是貌若天仙,丝毫不逊于骆小姐与百里姑娘。不知何时能饮得公子一杯喜酒?” 旎啸笑道:“小子成婚之日,定当邀请公公,还望公公赏光。” “哈哈……”于泰一声长笑,轻呷一口茶,随即收敛笑容,“今日我贸然来访,实因事出紧急,未及通知千阳门,便破门而入,还望公子海涵。” 旎啸听出话外之音,暗想只怕于泰前来之秘径,早已为厂卫所知。转念一想,这京城之中,要想瞒过朝廷鹰犬,确是难上加难。 于是,他笑道:“公公此言差矣,平日里想请公公都请不到呢。只是我千阳门失礼,门户简陋,尘土飞扬,恐沾了公公一身,实在有失礼数。又无人相迎,更是接待不周。” 于泰听出旎啸话中讽刺之味,却浑不在意,而是淡然笑道:“我本不愿如此,但你也知晓,这几个月京城风波不断,尤其是那锦衣卫穆景明之死,牵扯甚广。 “加之卫大人之子卫轩为白莲教余孽一事,至今朝堂之上仍有御史、言官揪住不放。 “哎,他们参奏弹劾朝中大臣,痛骂锦衣卫姑息养奸,更指责我东厂借机陷害忠良。” 说到这里,于泰又是一笑,“当然,也有言官出来反驳,更有甚者,竟将矛头暗暗指向被关进勖勤宫的卫轩。” 旎啸闻此,不禁神色微变,公公所言,前番言官御史弹劾大臣、痛斥厂卫,尚属情理之中,但提及言官将矛头指向勖勤宫,岂不是昭然若揭,有人欲对当今太子不利? 欲废太子朱常洛,而立福王为大明储君,此等言论背后,定有朝臣推波助澜,诸如常敏才、郑国泰之辈,更有如方从哲这等致仕闲居之士暗中作祟。 忽地,旎啸忆起前两日在绮梦轩与郑国泰、方从哲偶遇之事,他以一种探寻的目光望向于公公。 于泰见状,笑道:“哎,圣上为此等琐事颇为头疼,身为臣子,不为其分忧解难,反添乱子。 “圣上自然怒斥这些人心怀不轨,行为怪诞,扰乱朝纲,于小事上斤斤计较,大事却置若罔闻,实乃祸国殃民之举。” 言及此处,公公稍停,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说道:“不瞒公子,多年前,圣上虽有此意,但朝臣反对之声甚嚣尘上。 “然而这些年,圣上心意已决,尤其是校哥儿年岁渐长,如今已五岁有余,加之太子乃皇长子,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贤,此乃千古不易之理。” 旎啸边听边缓缓颔首,心中明了,如今万岁爷之意,并非如公公所言那般简单,仍欲寻机更易太子人选,但也能听出,这位于公公与众多朝臣一样,力挺朱常洛为太子。 然而,他并未言语,只是含笑点头,示意于泰继续说下去。 于公公坐正身形,沉声说道:“圣上心烦意乱,不免将怒火撒在我们厂卫头上,责问我们捉拿暗敌奸细的进展。” 言罢,于泰拿起茶杯,轻呷一口,借手遮挡之际,偷瞄旎啸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放下茶杯,他正色道:“还好,我家大人根据穆景明一案,以及六科工部给事中周极所提供的线索,查阅存档,甚至亲赴应天府,于玄武湖底调阅黄册,终于觅得一些蛛丝马迹。但我家大人却忧心一事,故而入宫请奏圣上。” 说完,公公的目光投向旎啸。 旎啸听罢,便问道:“所忧何事?” 于泰一声叹气,“先前那尚仪局林尚仪,无端在香凝居遭人焚身而亡,随后云韵斋又遭祝融之祸。 “更不曾想,诸多人等连夜毙命,或于家中自裁,其中有朝廷命官,亦有厂卫之士,乃至大内侍卫、后宫嫔妃与太监,此等惨状,何其骇人! “我家大人深恐消息走漏,犹如上次城外东南十余里醉影居一事,厂卫百人损失殆尽,虽隔日一举攻入并焚其地,却未能擒获一人,连些许确凿证据都未寻得,显然是厂卫之中有内奸作祟,暗敌事先得知消息,设下圈套,令我厂卫高手折损大半,此事令圣上大为不悦。 “因此,我家大人此番进宫面圣,欲请圣上遣人相助我东厂,共擒暗敌,将潜藏京城的奸佞之徒一举荡平。” 旎啸闻此,微微颔首,示意公公继续讲述。 于泰故作玄虚,笑道:“公子猜猜,圣上如何回应?” “如何?”旎啸颇为配合,身子前倾,轻声问道。 于泰未语先笑,又是不慌不忙地品了一口茶,而后缓缓说道:“陛下言道,可调大内高手前去坐镇。但念及先前大内高手中也有自绝之人,陛下心生忧虑,便令我家大人前来寻公子。 “言及公子武功高强,又统领千阳门,更关键的是,圣上称赞公子智谋多端,有公子相助,定能将恶敌一网打尽。” 稍顿片刻,于公公神秘一笑,继续说道:“我家大人正欲转身出宫,不料陛下又说,为防消息走漏,令我东厂派人通过千阳门的秘道前来与公子商议。” 言毕,于泰笑了笑,端起茶杯,佯装品茗。 旎啸听到这里,心头猛地一颤,脸色瞬息万变,恍若云卷云舒,几桩事端在他心中悄然浮现。 一则,忆起前两日于绮梦轩与方从哲、郑国泰偶遇之事,料想此事已惹圣上不满。 虽万岁爷心中或有废太子而立福王之意,然亦深忌臣下结党营私,故遣厂卫之人密道而来,意在警示,京城之中,一举一动,皆在圣上掌握之中。 二则,圣上遣于泰至此,实欲令其及千阳门与厂卫携手,共破奸邪。 想是厂卫之中,暗探密布,恐走漏风声。然最为关键之处,乃圣上于厂卫几位大人前,对旎啸赞誉有加,意在令其于此时建功立业。 届时,若真能擒获暗敌,将其一网打尽,厂卫几位大人必上奏请功,朝廷封赏自是水到渠成,除非人跑出京城,躲得远远的。 第321章 携众助东厂杀敌 旎啸复观于泰,心中暗道,只怕这位公公仍不死心,欲将自己拉拢至麾下。 他心中既笑且叹,朝廷为官,真真是步步为营,句句含机。 然观于泰之举,倒也有几分真诚流露,只是旎啸暗自思量,此番厂卫真有十足把握,能将那碧落守望殿之势力连根拔起? 旎啸冷笑一声,若真如此,那股暗敌早已荡然无存,何至今日,朝廷与厂卫仍对其来龙去脉一无所知,甚至连其名号都未曾耳闻。 不过他并未有将碧落守望殿之事透露给于泰之意,正如对方所言,厂卫内部,探子众多,稍有不慎,便易走漏风声。 见旎啸似有犹豫之色,于泰忙说道:“当然了,我家大人有言在先,虽万岁爷有此吩咐,但我厂卫岂能让旎啸公子与千阳门诸位高手冲锋陷阵? “那岂不是让朝廷颜面扫地?故而临行时,我家大人已吩咐,只消公子届时率领千阳门高手于四方守候,严防奸细逃窜便是。” 旎啸闻之,又故作沉吟半晌,终是颔首应允:“好,公公回去转告你家大人,我到时定当率领千阳门众人前往,愿为大人略尽绵薄之力。但请务必告知卢公公,莫要对我与千阳门寄予厚望,我等终究不过是江湖草莽之辈。” 于泰见状,也不多言,只道了几句感激之辞,随即言及行动时辰,便起身告辞,依旧从那秘道遁去。 狂风肆虐了一日,沙尘弥漫京城内外,至夜,夜幕沉沉,北风携沙,狂舞于天地,四月北地,因连日风沙,更添几分肃杀之意。 旎啸领百里云歌及三侍女一行,悄然前往城外,云歌老仆步颖竹执意相随,旎啸也未加阻拦。 而关傲则率千阳门高手二三十人,另辟秘道而出。至于骆风雁,他令玄天六合潜回千阳门,护佑骆风雁,并镇守千阳门,以防不测。 旎啸一行人身着黑衣,不过半个时辰,便已至城外东南。 旎啸吩咐关门主率弟子镇守三方,而他则领三侍女、云歌主仆于南,严阵以待,以防暗敌逃脱。 立于高处,他举目四望,夜色朦胧之下,昔日繁华的醉影居,已化作焦土残垣,一片凄凉。 二三十丈开外,一队黑影悄无声息地逼近。 锦衣卫、东厂高手与大内侍卫,皆身着深色劲装,手持兵刃,行动间悄无声息,唯有那凌厉的目光,透露出肃杀之气,正悄然潜入废墟之中。 而在其他方向,也有厂卫高手,持刀握弩,缓缓步入醉影居废墟。 这时,旎啸不禁眉宇紧锁,心中生疑,来时尚有蚊虫细语,鸟鸣间或,然厂卫与大内高手已踏入醉影居坍塌之围墙内,那虫鸟之声依旧,按常理,不应如此。 “旎啸,只怕此为一陷阱。”片刻间,百里云歌轻声言于旎啸,面带焦急之色,向四周望去。 旎啸微微颔首,“来时,于公公也是提及,或许此乃对方之计,然无可奈何,即便是陷阱,也须得踏入。” 云歌闻言,面露惑色,旎啸解释道:“诸多朝臣正借此向厂卫施压。”随后,他轻笑一声,“庙堂之上,刀光剑影,皆源自于此。” 他边说边以手指了指脑袋,“那才是真正的生死较量,估摸此处若血流成河,明早或今夜更深之时,又有几位大臣将毙命于家中了。” 百里云歌闻之,连连摇头,心生难以置信之感。 忽地,黑暗中十余声轰雷炸响,旎啸初以为厂卫遭难,定睛观之,方知乃厂卫竟动用了火器。 转瞬间,数十人自地下跃出,人影绰绰,显然是暗敌见厂卫施用炸药,索性冲出。但见这些人身手敏捷,迅速与厂卫交上了手。 厂卫训练有素,围住醉影居之数十人,迅速点燃火把,更有火把被抛入中央,整个醉影居顿时被照亮。 火光映照之下,刀光剑影交错,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然令旎啸惊讶的是,一众厂卫皆以布纱制成之面衣蒙面,既可挡风沙,又三五人一组,刀弩配合,背风杀敌。 旎啸瞧得分明,自地下杀出之数十敌人,皆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且武功不俗,应是碧落守望殿抛出的诱饵,只是这诱饵之下,可是下了大本钱。 幸而朝廷厂卫也非等闲之辈,明知是陷阱,仍毅然跳下。 半个时辰过后,暗敌死伤大半,仅余数人仍在顽强搏杀,厂卫与大内高手伤亡甚微。 旎啸冷眼旁观,但见碧落守望殿的死士,并无丝毫逃窜之意,只求与厂卫决一死战。 终于,敌寇尽除,再无活口,只闻于公公下令,令众人检查战场,岂料突然间,十余声惨叫响起,十数名厂卫应声倒地。 旎啸见状,足尖轻点,身形凌空而起,不过十几息间,已至近前。但见这些厂卫皆身中剧毒,唯余二三人气息奄奄。 他二话不说,冲上前去,迅速点下这几人穴道,幸而这些厂卫即便不识他,也知来者何人。 此时,百里云歌主仆及子音三人赶到,解子音取出一个药瓶,倒出几粒药丸,对一旁站立的几名厂卫说道:“此为解药,你等各自服下一粒,再喂于中毒之人。” 这几名厂卫正欲迟疑,望向于泰,只听于公公一声怒喝:“还不快点!” 几名厂卫连忙收刀,接过子音手中的药丸,吞下一粒,又喂于中毒倒地的同伴。 于泰察见旎啸脸色失望,便解释道:“并非我等来时未服解毒丸,实乃估料我厂卫之中,暗敌潜伏,知晓解毒丸秘方,故而我等才……” 旎啸闻之,不禁大惊失色,碧落守望殿的人真是无孔不入,连锦衣卫与东厂配制毒药与解药之处,这等机要重地,也有渗透。 这时于泰又笑叹道:“不过也好,由此又可多寻一条线索了。” 旎啸见说,不免白眼一翻,遂走至一旁,凝视地上尸体。 待厂卫救人完毕,依于泰安排,旎啸上前,指着一众暗敌死士说道:“于公公,这些尸体,便交由我等处理吧。” 于泰听罢,略一思索,便抱拳道:“那便有劳公子了。” 旎啸挥手,示意隐于暗处的几名山庄弟子上前,而关傲则领其他千阳门弟子,继续隐匿于四周,于几十丈外严阵以待。 第322章 明为陷阱毅然入 趁着山庄弟子检验尸体之际,旎啸悄然对于泰说道:“对方所遣皆是死士,面对此等陷阱,公公还要执意继续下去吗?” 于泰闻之,微微一笑,“公子莫非担心我等寻不得线索?不过也是,对方既遣死士,必不遗丝毫有价值之物。然对于江湖门派而言,此或为难事,于我厂卫而言,却问题不大,无非多费些人力与时间罢了。” “咦?!”旎啸面露惑色,望向于公公。 于泰低声解释道:“除非对方不食不饮,公子且看这片废墟之地,数十人匿于地下,想来已有数日之久。吃喝拉撒,岂能无迹可循?” 旎啸听罢,旋即恍然大悟,于公公所言甚是,此等排查唯有厂卫方能调动人手,且厂卫密探遍布天下,诸多事情皆难逃其耳目,包括日常起居。 不多时,十数名厂卫已将几十名死士之情形悉数记录。 于泰行至旎啸身旁,“公子,听闻你精通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可否助我一臂之力,探寻入地之门户何在?” 旎啸望向于公公,于公公细语道:“望公子不拘常理,强行开启地室之门。” 旎啸见说,心中暗自佩服于泰,深知对方既遣死士设伏,便料定死士被杀后,定会搜寻隐匿死士之入口。 须知,这些死士并非隐匿于地表废墟之中,而是深藏地底,且可能已有三五日之久,方能瞒天过海。 旎啸纵身一跃,凌空而起,环顾四周,但见占地辽阔的醉影居看似平平无奇,并无奇门遁甲之迹。 然他转念一想,于公公既如此说,定非无的放矢,应是事先已探明此地有奇门之阵布下。 凝视片刻,他似有所悟,挥手间,一道三环七彩光华自他周身环绕而出,犹如无雷的闪电,瞬间扫过数丈方圆。 至此,他才惊觉这庄园暗藏玄机,不免心生诧异。 原来这醉影居之中,早被人布下一奇妙阵法,借夜空方位与庄园地貌,于醉影居未焚毁之前便已设下。 更令他暗暗称奇的是,这阵法竟以死士身上的毒气与死气为掩,隐蔽至极。 虽阵法奥妙,然不过片刻,他已窥其七八分,记下几处生门死门,遂飞身而下,行至于泰面前,“公公,请随我来。” “有劳公子了。”于泰点头,随即一挥手,二三十名厂卫及大内高手紧随其后,解子音三人与百里云歌主仆也是刀剑出鞘,小心戒备。 行至一处,旎啸指着断墙之处,对于泰说道:“公公可派人将此炸开。” 于泰毫不犹豫,一挥手,数名厂卫各自抱起一大包炸药,置于断墙之下。 此时,旎啸轻声对于泰说道:“公公炸开之时,需提防其中有恶狼窜出。” 适才,旎啸匆匆一算,竟发现地下仍有生机,说明下面尚有人存活,他不禁暗自感叹,碧落守望殿这股势力之中,老谋深算者着实不少,一环扣一环,步步算计。 于泰闻之,脸色微变,随即疑虑尽去,给几个档头递去一个眼神,这些番子心领神会,立刻领人在周围布阵。 这些厂卫与大内高手个个刀剑出鞘,手弩平举,眼神凌厉,紧盯着那断墙之处。 几声轰雷,震耳欲聋,伴随着天摇地动,硝烟与尘土尚未落定,众厂卫的手弩已嗖嗖作响,紧接着,无数惨叫声起,只见十几个身影刚从洞中冲出,便已身中无数弩箭,成了刺猬一般。 再听那洞中,呼喝之声不绝于耳,似乎还有众多人马,直呼要炸塌洞口。众人闻之,既惊且急,正欲冲进洞中。 就在这时,几声暴喝响起,众人所立的废墟之中,突然跃出几个身影,掌风呼啸而至。 还好旎啸先前提醒于泰之时,又暗中用传音入密告知于公公,说可能还有高手偷袭。 于泰闻之,心中明了旎啸之意,恐被地下之人听见,便让几个心腹暗中戒备。 说时迟那时快,两名锦衣卫已中掌,惨叫一声,被撞飞丈外。 于泰大喝一声,迎向一人,而他的心腹二三人则围攻另外两个敌人。此时,大内高手也是反应迅速,纷纷扑向从地下窜出的强敌。 却不料,有一强敌腾空而起,挥掌直取百里云歌而来。 云歌却对旎啸大喊道:“休管我,你快领人下去!” 言罢,她抽剑出鞘,一声娇喝,一招“冰心剑意”使出,左手又出冰魂掌,直取来敌要害。 步颖竹见状,毫无惧色,亦是抽剑迎敌,与云歌并肩作战,一招“雪影流光”,快狠准辣。 她剑术出自云歌师门,与云歌一起,两把青剑舞动,与敌人战得难解难分,暂未落败。 旎啸见百里云歌主仆暂无危险,又闻那洞中喧哗之声不断,便领三侍女奔至炸开的洞口。 他猛然拍出几掌,将洞口碎石及尸体炸得粉碎,随即掌风一扫,洞口豁然开朗。 解子音挥手之间,阵阵烟雾随旎啸掌风涌入洞中,只听得里面传来阵阵痛叫惨声。 旎啸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子音刚才挥手所洒,皆是剧毒烟雾。 旎啸领着三侍女奋勇突进,迎头撞上数敌,正欲炸塌洞口以绝后患。 他大喝一声,猛拍出几掌,罡风如铁锤,对面几人惨叫连连,被撞飞丈外,倒地气绝。 旎啸不暇他顾,带三侍女循通道直杀至地下。少时,于泰也率人跟至。 深入地下十余丈,旎啸退到一旁,转身对于泰说道:“公公,速服解药,以防中毒。” 言罢,旎啸向子音使个眼色,解子音即刻拿出数个药瓶。 于泰也不推辞,倒出一粒吞下,随后令一众厂卫皆服下解毒丸,继而带人往里冲杀。 这地下暗室繁复,加之醉影居本就占地极广,那碧落守望殿之人在此经营多年,已将地下挖得千疮百孔。 旎啸心系百里云歌,与三侍女重返地面,却见十余名大内高手正围攻强敌,云歌主仆虽奋力抵抗,却显得力不从心。 旎啸正要出手,三侍女已抽剑攻入,五把长剑剑光闪烁,将那强敌杀得毫无招架之力。 旎啸在一旁掠阵,又观察其他几名强敌,欲探其武功招式所出何门何派。观察片刻,不禁惊讶,这些暗敌高手的武功招式五花八门,黑白两道门派皆有。 双方激战片刻,这些敌中高手见取胜无望,又无法逃脱,便以命相搏。旎啸见状,喝声提醒众人。 半盏茶功夫,强敌尽被诛杀。可惜旎啸并未从这几人身上发现什么线索。他走到百里云歌面前,一脸忧色地望着她。 百里云歌收起长剑,微笑着摇头,随即看向步颖竹。步颖竹拱手道:“姑娘,姑爷,我没事。” 旎啸点点头,又看向三侍女,见她们皆完好无损,暗暗松了口气。 那几名大内高手并未从洞口下去,而是分散开来,守在四周,以防强敌再度突袭。 直至天将破晓,于泰带着二十余名厂卫从洞口走出。 旎啸见出来之人少了一半,便知下面又是一场恶斗。 望着遍地尸体,有敌有友,旎啸不禁惊讶,碧落守望殿真是手笔惊人,为设此陷阱,不惜抛出上百死士,其中高手不下十人,真是下了血本。 他又一想,碧落守望殿如此作为,只怕在京城,乃至整个大明,都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第323章 小公公无意露陷 隔日上午,有报自城外东南方向,言及距京十数里之遥,有隐秘庄园暗藏叛逆之徒,数目不可胜计,此讯一出,京城内外,人心惶惶,沸反盈天。 昨夜,于泰亲率百名厂卫及大内高手,突入已成瓦砾之场的醉影居,虽鏖战之下,伤亡颇重,然也非全无斩获,最甚者,乃探得此股逆贼之名号——碧落守望殿。 此碧落守望殿,究竟为一秘密结社,亦或武林门派,亦或为海外番邦潜藏中原之势力?众人皆茫然无知。 自是,锦衣卫与东厂借此契机,于京城之内,大肆搜捕,凡有可疑之人,不问贩夫走卒、江湖草莽、商贾巨贾、文臣武将,一概擒拿,稍有反抗,立时格杀勿论,尤以外邦人士为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朝堂之上,本已派系纷争,错综复杂,此番更借卫家、林尚仪之事,加之往昔京察之旧账,东林、浙、楚、齐、宣五党,相互攻讦,但闻风吹草动,片言只语,皆成攻讦之利器,真乃疑神疑鬼,人心惶惶。 文臣武将间,复有向太子、福王者发难者,而锦衣卫与东厂,素为文臣所恶,此番更成众矢之的,唾骂之声不绝于耳。 二者之间,旧怨新仇交织,更于暗中搜罗对方之过失,尤其是潜藏的敌探。 京城之内,一片混乱,唯六扇门波及不大,然大当家高谷阳心中却苦涩难言。 数次搜捕叛逆,六扇门皆置身事外,此番逆贼名号既出,高谷阳遍询六扇门各地分舵,竟无人知晓碧落守望殿的来历。 更令他酸楚的是,乃昨夜醉影居一战,圣上竟遣于公公召旎啸前往,而未令六扇门参与其事。 论及武林,京城乃六扇门总舵所在,高手如林,且六扇门为朝廷于江湖之耳目,代天巡狩,然圣上竟未念及六扇门,实乃令人唏嘘不已。 忽地,高谷阳心念一动,暗道莫非皇上已洞悉六扇门与旎啸因卫家之事心生嫌隙,加之六扇门与锦衣卫、东厂素有龃龉,彼此间多有不合,是以在一些紧要关头,六扇门竟被厂卫与皇上悄然排除在外。 高谷阳悟透此节,心中明了,若要解开这重重猜疑与戒备,唯有寻旎啸面谈。一想到旎啸,他心中不禁又生几分不快。 再说旎啸,时至午后,忽接两封密信。 一封乃千阳门在京潜伏弟子所报,言及数年前,寿宁公主府一女官打死两名都人,宫女被打死之事,在宫中本是稀松平常,几乎日日有之。 然千阳门弟子顺藤摸瓜,从一支狼毫笔查起,发现与该笔同批次者,仅余三支下落不明,其中一支恰与寿宁公主有关。 寿宁公主幼时与郑贵妃同住,长大了自是不便,贵妃爱女心切,不愿公主远离翊坤宫。 万历皇帝便命太监于翊坤宫东侧寻一殿以居公主,只是当时未得空闲,又一下子腾挪不出,便暂居东六宫之后。 恰在那时,两名都人无辜被公主身边的女官打死,而后沉尸花园湖中。 公主自不会因两名都人而严惩女官,然至万历三十四年,这名女官不知何故获罪,被公主杖毙。 此事被宫中潜伏的山庄弟子探知,后又在宫中暗中打听,得知那日打死两都人之时,恰逢刮起大风,公主居所年久失修,门窗被风吹倒,屋内一片混乱。 公主大怒,又无处可去,见工部所派之人未至,便命女官于城中寻木匠前来修缮。 依此线索,化身为丐帮弟子的山庄弟子,查得当年那老木匠如今居于外城宣南坊。 更奇的是,这老木匠本住城外,由安定门往北不过几里,可自那次进宫为公主居所修缮后,竟搬入城中,且由北移至南,不再做木匠活计,反而卖起豆腐来。若非细细查访,根本不知此木匠过往。 此木匠本姓祝,迁居南城外后,改名为芮三高,在邻里眼中,不过是个憨厚老实之人罢了。 那千阳门弟子假扮成锦衣卫之模样,对那芮三高又是恐吓,又是诱惑,终使其吐露真相。 那日,芮三高为公主偏殿修缮门窗之时,恰逢两具宫女尸身横陈,一阵狂风骤起,吹动宫女衣裳,他眼角余光瞥见,那二都人腰腹之处,竟有绿紫之色印记,宛若数指之形,甚是触目惊心,故而铭记于心。 又见一女官急匆匆而来,芮三高胆小如鼠,不敢多看,只顾埋头做事。 出宫之后,他愈发觉着此事蹊跷,联想到宫中往日种种传言,心中更是生疑,于是更名改姓,从城北迁至城南,隐于市井百姓之中,连姓名都换了去。 千阳门弟子探得此事后,赠予芮三高五十两纹银,嘱咐他速速远走高飞,莫要再回京城。芮三高自然心知肚明,当夜便离了京城。 然在追查此事之际,山庄弟子竟意外发现,那萧公公身边的小太监桂小满,竟现身外城,前往一家专卖冥物的店铺,名叫广安堂。 当时,恰有山庄弟子于暗中搜寻芮三高,行至广安堂前,见桂小满身着便服,便心生留意。只听桂小满言称,家中老爷需纸钱人、纸马、纸钱等物,欲焚烧于小姐之灵前。 谁料这小太监竟低声说,他也需镇魂符与五雷驱邪符各一张,只因近日心神不宁,夜不能寐。 旁侧假意购买冥纸的山庄弟子,耳力过人,闻此言语,暗自留意。 待小太监离去,此山庄弟子欲尾随其后,却察觉方才与小太监交谈之伙计,举止异常,与掌柜言称腹痛难忍,急奔茅厕而去。 那山庄弟子眼尖,瞥见一斑,便假意选购冥纸,踱步至广安堂后门巷口,果见先前那伙计头戴斗笠,步履匆匆,向内城行去。 山庄弟子心中生疑,暗忖这伙计缘何前往内城?又忆起那桂小公公,何故舍近求远,至外城购此冥物? 内城巷陌间,此类店铺亦不乏见。弟子心中揣测,恐那桂小公公是有心至此广安堂传递消息,而传信之人,便是这伙计无疑了。 念及此,他速寻得附近另一名乔装打扮的山庄弟子,暗中传信,令其尾随广安堂伙计。 那伙计行至内城,也是踏入一家冥物专卖店,随后返回广安堂。 不多时,只见一老者自店铺踱出,看似寻常顾客,手中提着大包冥钱、纸人纸马,自外城宜北坊西便门而出,一路向西而去。 沿途之上,山庄弟子几度更迭,紧咬不放,然跟至二十余里处,便不再前行,只见那老者径自向西北方向遁去。 旎啸阅罢密报,踱步至桌前,苏凝梅早已备好地图,轻轻铺展。 旎啸目光如炬,聚焦于地图上京城正西、西北、正北三处,只是这片区域广阔。 第324章 线索汇聚暗调度 思索一会儿,旎啸手指轻点地图上那三个方向,对众人说道:“如此看来,碧落守望殿的真正巢穴,便隐藏于此大片区域内。” 关傲凝望地图,心生疑虑:“少庄主,此三个方向延绵,即便以五十里为限搜寻,也难精准定位其所在。况且,若大肆搜寻,必会打草惊蛇,令敌有所戒备。” 旎啸微微颔首,目光依旧锁定于地图之上,神色凝重。 片刻之后,他似已决断,转向华妙琴吩咐道:“速向山西大同府传信,调遣轻功卓绝的弟子前来。再令北边边军卫所、潜伏营卫中的弟子,除夜不收外,各遣十数人前来,共探此片区域。行动务必谨慎,探明敌人巢穴的大致方位即可。” 妙琴领命而去,关傲复又问道:“少庄主,缘何不遣千阳门弟子前往?他们对顺天府一带颇为熟悉。” 旎啸摇头叹息:“千阳门弟子虽熟稔顺天府,且多以他种身份潜伏,然难免为人所察觉。须知碧落守望殿势力庞大,隐藏极深。 “迄今为止,我们对其头目、人数、潜藏京城之久暂,皆一无所知,贸然行事,恐有不妥。还是步步为营,谨慎为上。” 稍顿,旎啸继续说道:“当下局势对我们有利。对于碧落守望殿而言,朝廷与我们皆在追查。厂卫在明,我们在暗。 “先前碧落守望殿抛出诸多弃子与诱饵,意在误导厂卫与我们。因此,在厂卫未有新发现之前,我们皆需谨慎行事,不可操之过急。 “如今,虽猜测其巢穴位于西北某区域,但须撒开一张大网,缓缓逼近。若急于求成,恐惊动此大鱼。” 关傲听罢,微微点头。 旎啸则轻声叹息:“我深信,朝廷也好,皇上也罢,皆欲知晓碧落守望殿之一切。如此庞大势力潜匿京城,皇上也是寝食难安。” 关傲接过话茬:“若真如此,皇上定会责令厂卫、六扇门、周边卫所及顺天府各级官吏,全力侦缉,以图剿灭。” “正是因此,我等更需做好准备。”旎啸言及此处,忽有所悟,问关门主:“城外除这三个方向外,其它方向可有我们的秘密点?场所偏远无妨,但需隐蔽,不为人所注意。” 关傲略作思索,便答道:“城南五十余里处,有一处牧场为我们所有,那是一片荒芜之地,人迹罕至。如今秋冬已逝,更是鲜有人迹,仅有几位年迈弟子在那里看守。” “好。”旎啸点头,复将目光转向侍女,“凝梅,你明日领数人前往,乔装打扮,于牧场中备下木偶千具。” 苏凝梅未有多言,轻轻颔首。关傲闻此,脸色微变,轻声问道:“少庄主,此为何意?” 旎啸淡然一笑:“以防不测。昨晚之事,你们也是看到了,对方所遣死士,若非于公公早有准备,仅凭其百余人,恐难攻克。 “若我们寻得敌人真正巢穴,必有一场恶战。且我不想求助朝廷,以免走漏风声,更恐计划泄露,皆是送死之举。” 关傲听罢,已明少庄主之意,便着手安排。 当夜,月色如水,街上行人渐稀,更夫巡街,口中喊道:“二更天矣。” 房间内,旎啸未寝,端坐桌前。 华妙琴则坐于旎啸腿上,二人情意绵绵。妙琴眉黛轻蹙,莲脸含春,依偎于旎啸怀中,又取桌上小果一枚,亲手喂入旎啸口中。 见旎啸吃至半途,忽地微蹙眉头,妙琴不禁问道:“少爷,怎么啦?这果子不好吃吗?” 旎啸却答非所问:“让她们都来吧。” 华妙琴见说,脸颊绯红,媚声说道:“少爷,今夜欲让我们三人侍奉于您吗?只是此床狭小,恐难容我等四人共卧一起啊。” 旎啸见状,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便扶妙琴起身,轻拍其臀,笑骂道:“你等小脑袋瓜里,尽装些何事?速速将她们唤来便是。” 不一会儿,凝梅与子音随妙琴鱼贯而入,三人嬉笑连连,满脸期待。 待三人落座,旎啸方开口问道:“你们可知,哪门哪派的武功,伤人后会留下绿紫之印?” 三侍女见说,笑容顿敛。苏凝梅与华妙琴齐刷刷望向解子音,子音精通医毒,二人自是投去询问的目光。 解子音歪头略思,答道:“绿紫之毒种类繁多,但若以指力施之,似无此等武功。” 凝梅与妙琴也是点头赞同。旎啸则手指轻敲桌面,忽地,双目一亮,“我曾在一古籍中见过,弘治年间,有南洋锡兰国怪人威拉来访,似曾提及一种奇异功法。” 言及此处,旎啸望向三侍女。 片刻后,子音似有所忆,面上浮现出喜色,“不错,此人浑身带毒,血液呈墨绿色,不远万里来华夏,至广东高州府,欲寻中华武学高人拜师。因其一身是毒,众人便指引其前往福建五毒教或湖广贵州交界的苗疆。 “威拉先至武夷山五毒教总坛,却因相貌丑陋且非华夏之人被拒。后至苗疆,未寻得名师,反险些丧命,幸其体内剧毒,以毒攻毒,方得保命。 “此后,这个威拉游历九州,遍访名师高人,二十余载后,终得一黑道高手收其为徒。 “然威拉已过习武之龄,武功平平,但配合其体内之毒,亦步入江湖一流高手之列。因其身份特殊,鲜少现身于江湖。 “一甲子后,江湖上出现一神秘人物,出拳挥掌间毒风四溢,伤人之处留下绿紫伤痕。 “此人虽武功高强,却因行径为江湖人所不齿,鲜有人愿与其结交。书中最后提及,此人后加入戚家军,于对抗倭寇一战中身亡。” 旎啸听罢,向子音投去赞许的目光,而后说道:“依白天所收秘信所言,那被寿宁公主杖责的女官,或为此威拉之后人或徒子徒孙也未可知。” “少爷,您的意思是?”妙琴不解,开口问道。 旎啸微微一笑,“我只是想验证几桩事情罢了。” 妙琴疑惑道:“如何验证?又欲验证何事?莫非那女官只是枚弃子,有人借公主的手除之灭口?”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旎啸闻言,不禁赞叹:“不错!倘若此女官乃碧落守望殿潜于宫中的暗探,窃得一支狼毫笔予人,而那笔正是我自西边图全镇所得之物,加之其被杀灭口,此事便合情合理了。” 三侍女见说,皆是一愣。 凝梅轻声道:“少爷之意,是那女官偷了狼毫笔给宫外之人,后因其背后之人恐其暴露,便借公主的手除之? “先前我们一番排查,仅知三支狼毫笔下落不明,其中一支便在少爷手中,若那女官所偷之笔正是此支,则说明我们所查的方向无误,无需再费力寻找其余两支,而是应依女官生前之经历及师门,令我山庄各地分舵分堂全力探查?” 第325章 传消息戏楼相见 对于苏凝梅之话,旎啸微微颔首,“正是如此。再者,我在想,若萧公公身边的桂小满也是碧落守望殿之人,我等便可借其之手验证一事——碧落守望殿的巢穴是否真在西北,以证我们推测无误。” “如何验证?”子音问道,随即又似有所悟,直说道:“少爷是想借那女官之名,故意将此消息透露给桂小公公?此人定会报信,我等便可依其所接触之人,验证我们的猜测,断定敌人巢穴确在西北一带。” 言罢,子音面露难色,问道:“可那女官已死,又不知葬身何处,如何利用?” 旎啸听罢,不禁笑道:“那被杀的宫女,宫中潜伏的弟子已打听清楚,当时二女被杀后,便被那女官匆匆裹了,绑上大石,沉入花园湖中。” 三侍女听罢,皆是惊讶又带几分邪恶丧气之色。 妙琴更是问道:“少爷莫非要入宫中的湖水里捞取尸体?” 旎啸缓缓点头,神色淡然:“确有此意,且欲借此验证。若我等所料不差,便可早作准备,面对碧落守望殿这等强敌,我们便多一分胜算。” 在皇宫之中,两宫墙间一条狭窄之道上,有几位宫女身着襦裙,上红下蓝,头戴黑色狄髻,手中各捧一盒,正低头默默行走,步履轻盈,宛如莲花绽放。 对面数丈开外,萧志正缓缓而来,步伐不急不缓。 将至那几名宫女面前时,忽闻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萧志侧耳一听,便知是那尚宫局的司徒尚宫,司徒兰静。 然萧志并未让路,只是以冷漠之眼相待。 司徒兰静,年近四十,容颜姣好,只是宫中岁月磨砺,使其面上威严十足。她身后跟随着五六位宫女,行色匆匆,不知欲往何处。 及至此处,见是萧公公,司徒兰静也不敢造次,知晓这位公公背后乃是太后撑腰,遂轻点其首,从萧公公一侧疾步而过。 对面那几位捧盒的宫女,见司徒兰静前来,皆是心生畏惧,慌忙闪避一旁,低头弯腰,不敢直视这位女官。 尤其是那最后一名宫女,闪避之时,不慎踩到石块,脚下一歪,轻声惊呼,引得司徒兰静怒目而视,随后便匆匆离去。 那崴脚的宫女,手中捧着盒子,弯腰低头,浑身颤抖不已。 其同伴皆不敢转身相扶,又见司徒兰静那凶神恶煞之态,吓得纷纷逃离,只剩下这名宫女独自留在原地。 萧公公对此并未理会,宫中之事,便是如此。 然而,当他从那宫女身旁经过时,忽有一纸团疾速飞来,萧公公神色一变,身手敏捷地将纸团接住。 他暗中前后张望,只见这夹道两头,除了自己与那离去的宫女外,再无他人。于是,他迅速展开纸团,只见其上写道:“独往清心庐”。 萧志扫了一眼,便以内力直接将纸团震碎,随后边走边将纸屑撒落于夹道石板的缝隙之中,不留痕迹。 那离去的宫女,实则是梅花山庄弟子,名叫慕容连雪。十五岁那年,她便被关傲悄然送入宫中,潜伏至今,已有数载。 此时,她藏于一处隐蔽之地,望见萧公公之举,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随后,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追赶那已不见踪影的几名宫女。 清心庐,乃京城之中一座寻常戏楼,规模适中,坐落于外城,故而观戏者多为平民百姓、贩夫走卒、三教九流之辈,偶有显贵之士莅临其间。 此戏楼分为上下两层,上层环绕大半圈,正对戏台,多设雅座,凭窗而坐,可一边品茶饮酒,一边观赏戏曲,若腹中饥饿,更有点心瓜果以供享用。 萧志初至清心庐,他鬓发微霜,头戴一顶镶嵌玉饰之黑方巾,身着道袍,腰间束以青色丝带,其上悬挂玉佩一枚,观之俨然一位富绅模样。 他暗中环视四周,但见戏楼之内人来人往,却并未寻见所约之人。 步入戏楼,只见大厅宽敞明亮,四周雕梁画栋,美轮美奂,中央一方舞台,台下观众熙熙攘攘,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空气中茶香果香交织。 萧志不禁微微蹙眉,心中暗道:至今未知对方何人,约我至此又有何图谋?然对方既令我孤身赴约,此事必然非同小可,且需瞒过众人耳目。 他步入戏楼之时,瞥见一旁木墙上悬挂着戏目与戏子的名牌,下一场戏便是《牡丹亭》。 这时,一伙计迎上前来,弯腰点头,毕恭毕敬说道:“老爷,您是欲于楼下寻座,还是上二楼阁儿?楼上尚有几处绝佳位置。” 萧志闻言一愣,心中暗惊:时至此刻,对方仍未现身。但他旋即镇定心神,索性要了一处阁儿。 在阁儿内,他端坐如松,神色淡然,似乎对来此之目的毫不挂怀,也不焦急寻觅所约之人,而是全神贯注地欣赏起戏曲来。 不多时,茶博士奉上香气扑鼻的龙井茶,随即退出雅座,并细心将房门掩好。 萧志内功深厚,侧耳细听,阁儿外走廊之上并无偷听之人,而邻近两阁儿虽有人声,却也不过是闲聊即将开场的戏曲罢了。 过了一会儿,一阵欢呼之声响起。 但见戏台之上,一花旦身着一袭华丽丝绸戏服,其上绣着精美绝伦的牡丹花纹,色彩斑斓,耀眼夺目;头戴金钗玉簪,耳垂之上摇曳着珍珠耳环,更显妩媚之态,动人心魄。 另一小生则身着一件淡雅长衫,腰间束以丝带,手中轻摇折扇,举手投足间尽显文人雅士之风度。 《牡丹亭》之戏,萧志虽已观之多次,书也读之再三,然每次观之,皆令其感慨万千,泪湿衣襟。那杜丽娘与柳梦梅的情事,不禁令其忆起往昔种种。 正当他沉浸于回忆之中,忽觉侧面椅上多了一人。 萧志大惊,险些起身,双目紧盯来人,暗运内功于双掌,欲随时出手,然观对方并无敌意,便强按下心头惊疑。 来人一身商贾打扮,年约四五十岁,对他微微一笑,摆手示意稍安勿躁。随后,此人倒了一杯茶,以指沾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旎”字。 萧志见状,心中一惊,难以置信。 原来,这商贾竟是旎啸所扮。 此时见萧公公面露疑色,旎啸便以传音入密之术,提及鸡鸣山永宁寺及公公义女之事。 至此,萧志方对眼前之人深信不疑,因对方所言,唯有上次唐突造访千阳门,与旎啸一番密谈之事,此等机密,唯有二人知晓。 第326章 至花市江湖厮杀 旎啸品了一口茶,目光复又投向戏台,以平日里绝不相同,恰如他此刻乔装商贾之声对萧志说道:“想必程老板年轻时,曾有佳人相伴左右,只可惜世事难料,与佳人相隔万里,唯有两地相隔,夜中望月,留下诸多遗憾了。” 萧公公知晓旎啸以义女之姓暗指自己,以防他人注意,又见对方打趣于他,不禁淡然一笑,“皆已成过往云烟,诸多往事,且随它去吧。” 旎啸微微颔首,随即附身向前,以极低的声音密语道:“昔日遗落一物于那湖心深处,我欲寻回,奈何今朝被众人围堵,难以近身,未知程老板可有妙计,助我达成心愿?” 萧志听罢,心中一惊,暗忖旎啸竟欲潜入皇宫禁地,须知那皇宫之中守卫如林,不仅有巡逻之禁军密布,更有大内高手隐匿其间,明哨暗桩数不胜数,且每日更迭变换,时辰不一。 更有陷阱、机关、迷阵、幻术、毒阵等重重险阻,若非熟知宫中之人,贸然闯入,只恐寸步难行,甚至有性命之忧。 然萧志也深知,旎啸若非有要事在身,断不会轻身犯险。 他压低声音问道:“欲往何地?” 旎啸遂以茶水为墨,于桌上缓缓写下“景阳”、“锺粹”四字。 萧志对皇宫布局了如指掌,若非隆庆帝早逝,他恐已是宫中权势滔天之人,执掌司礼监,手握东厂与锦衣卫之权柄。 此刻,他望着桌上字迹,微微颔首,随即以袖拂去,心中已隐约猜出旎啸所图何事。 宫中之事,少有能瞒过他的耳目,只是在外人眼中,他因失去隆庆帝这座靠山,转而依附太后,时至今日,更不得不与郑贵妃周旋。 旎啸忽取出一幅白绸,轻轻铺于桌上,而后手掌仿佛施展戏法般,于白绸上方一寸处缓缓滑过。 片刻之后,白绸之上渐渐显现出一幅皇宫地图,详尽无遗。 萧志见状,并未显得过分惊讶,只是目光紧锁于旎啸。 旎啸微微一笑,指了指桌上茶水,此举却让萧志心中涌起一股惊骇之情。 旎啸笑道:“程老板休要多虑,此茶不仅香气馥郁,更有清热降火、清头明目之效。” 萧志回神过来,心中暗忖:若旎啸要害我,又何须在茶中下毒? 他遂以指沾茶水,于白绸所绘地图上连点数处,共计十余,乃是从宫外至景阳宫附近花园的隐秘路径。 旎啸凝视那十余个点,最后将目光落于入宫之处,只见那里并无门户,仅是一处偏僻角落。 这时,萧志低声说道:“宫中情形错综复杂,难以详述,来时三更,外三内五,切记。” 至于无门如何入宫,萧公公并未多言,他深知旎啸本领高强,手段非凡,此等小事自不在话下。 旎啸见说,微微颔首,铭记于心。 随后,他轻折白绸,瞬间白绸消失无踪,手中却多了一把扇子,萧志虽心生惊异,却也并未多问。 旎啸将饮过的茶杯纳入袖中,又取出一枚未用之茶杯,与前一只一般无二。 萧志见状,心中暗自赞叹旎啸心思细腻,考虑周全。 旎啸做完这一切,神秘一笑,“程老板行走江湖,需防身边小鬼作祟。” 萧志见说,神色一变,以询问之态望向旎啸。旎啸只是笑道:“待到关键时刻,我自会助程老板一臂之力。” 言罢,旎啸似有离去之意,萧志起身相送,只见旎啸行至墙边,拖动屏风,朝他一笑,萧志只觉眼前一花,旎啸已踪迹全无。 萧志瞪目结舌,快步至屏风之后,却哪还有旎啸的身影? 愣神片刻,他苦笑一声,复又坐下,虽面对戏台,却哪有心思观赏戏曲,只一心回味着旎啸临别之语,脑海中浮现出这些年来身边桂小满的种种事迹。 旎啸离了戏楼,穿梭于十余条隐秘路径与寂寥小巷之间,终至一茶馆前。 他步入暗室,内里百里云歌、骆风雁及三侍女皆已等候多时。 旎啸恢复真身,步入其间,与众人一同品茶,仿若寻常外出游玩一般。众人闲话家常,解子音忽提议往花市一行。 一行人离了茶馆,往北望去,崇文门城楼巍峨耸立。 他们往东穿过数条狭窄胡同,便至崇文门大街,再行数步,花市便映入眼帘。 除旎啸外,云歌等人皆被花市的繁华所吸引,花香四溢,热闹非凡。 此间不仅有真花争艳,更有妇女佩戴之纸花,通草、绫娟、绰枝、摔头等,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真花假花,几可乱真。 除各色花卉外,各工坊店铺林立,玉器、珐琅、象牙雕刻、花丝镶嵌、雕漆、料器、刺绣等工艺品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一行人边逛边买,挑选了些小饰品与玩意儿。 然前方人群愈发密集,加之今日天朗气清,众人皆前往观赏,只见人潮涌动,喧哗之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行至一处,忽闻前方人群慌乱,拥挤不堪。 几人踮脚张望,只见前方众人惊慌失措,四处奔逃。 花市虽广,然今日人潮汹涌,奔跑间,时有跌倒,顿时哭喊之声四起,混乱至极。 眼见前方惊惶人群如潮水般涌来,旎啸示意众人退至一旁,暗运内力,无形真气如铜墙铁壁,挡住逃难之人。 忽地,三道身影腾空而起,旎啸定睛一看,认出其中一人,正是数年前追踪天火门时,于山东兖州府城东十里外一处隐秘山寨所遇之老者之一。 后经查证,那老者乃天火门护法长老之一的霍仆,与其同行的另一老者名叫古叶。 据传,天火门护法长老共五人,外加十大护法,于大明各地设有数十处分堂,门下弟子逾万。 此刻,旎啸心中疑惑丛生,暗忖这天火门的护法长老怎地会现身京城?莫非他们还嫌这京城的水不够深? 空中三人你来我往,掌风呼啸,天火门护法以一己之力对抗二人,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旎啸心中惊疑,那二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待三人过招十余,他更是惊愕万分,原来与天火门护法长老缠斗之人,竟是来自山西临县磨盘山月风寺的高手。 这时,华妙琴轻声问道:“少爷,莫非那二人便是月风寺掌门千长道人座下的赤狂行者与青玄氏?” 旎啸微微颔首,“与其对阵的确是天火门护法长老,但究竟是霍仆还是古叶,我也难以分辨。” 三侍女闻言,皆是面露惊色。 第327章 江湖恩怨现故人 百里云歌自幼生活在昆仑山雪山之洞穴,对江湖门派一无所知,自是茫然不解;骆风雁本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对江湖中人也是知之甚少。 见她们一脸困惑,解子音便娓娓道来。一番解说之后,百里云歌与骆风雁方略知一二。 原来,月风寺并非真正的寺庙,而是一个门派之名,现任掌门乃千长道人。其开山鼻祖为全真派一俗家弟子之徒,此人悟性超群,然品性不佳。 自全真教王重阳与全真七子助蒙古铁骑对抗金朝之后,赵宋王朝依旧走向衰败。 虽得元廷重用,但全真教却因之被武林耻笑,加之佛道之争,全真教最终退出元廷。而月风寺的祖师却贪恋权势富贵,留于朝中。 当时佛盛道衰,他虽身披僧袍,却修的是道家功法。后因元帝不再重用,他便来到山西临县磨盘山,自创门派。又因惧怕元廷不容,便以月风寺为名。 传至千长道人这一代,门派所修已非纯粹道家功夫。且自创立之初,月风寺便行走黑道,为白道所不容。 传闻千长道人座下两大弟子赤狂行者与青玄氏,武功皆已臻化境,在山西一带难逢敌手。 尤其是青玄氏,性别难辨,武功毒辣,喜怒无常,令北方黑白两道皆对其深恶痛绝。 此时,百里云歌向旎啸问道:“月风寺既为黑道,那天火门不也是吗?” 旎啸正欲开口,不料苏凝梅已抢先猜道:“莫非天火门欲吞并月风寺?这些年,天火门势力日益壮大,连泰山派都已成其分舵。” 恰在此时,打斗中的三人落于一作坊屋顶之上,一个声音尖细之人骂道:“古叶老贼,就凭你一人,也想在我与师兄手上讨得便宜?” 古叶怒哼一声:“老夫不屑与你这不男不女的东西多说。赤狂行者,回去告诉你师父,若月风寺归顺我天火门,并将那几条鞑靼老狗交出,我天火门便饶你满门不死。” 赤狂行者听罢,气得双眼发黑,怒发冲冠,手指古叶怒喝道:“古叶,闻你乃天火门五大护法长老之一,今日我师兄弟便与你大战一场。若我们败了,自去向我师父请罪;若你败了,天火门便休再提此事,免得自取其辱。” 古叶放声大笑,“你倒是打得好算盘,哼,那我今日便先取了你们性命,看那两条鞑子狗会不会现身相救。” 言罢,古叶身形暴起,一双肉掌直取对方二人。刹那间,三人已战作一团。 旎啸收回目光,开始在周围搜寻起来。 这时,人群已逃散大半,仅剩一些作坊与店铺的看守之人,以及一些好事之徒。 几侍女见状,便问道:“少爷,你在寻何人?” 旎啸回答道:“我闻月风寺近些年来与北边鞑靼、瓦剌交往甚密,尤其是与北元宫廷有勾结。若古叶所言非虚,想来附近便有北元高手。只是不知这些人来京城所为何事,莫非也是为了……” 他虽未言明,但三侍女已心领神会,知晓他所指的是碧落守望殿。 苏凝梅轻声说道:“不会吧?难道北元高手竟敢如此张扬地来到顺天府?如今的京城已非昔日蒙元大都可比了。” 旎啸环顾四周,又瞥了一眼打斗中的三人,低声说道:“走,我们寻一隐蔽之处暗中观察。想必那天火门的古叶还有同伙,且若月风寺不敌,北元高手定会现身。” 一行六人悄然穿过几间作坊,来到一处高地,此地高出丈余,可一览一里之内的情形。 几人去看,那古叶端的厉害,单凭一双肉掌,竟丝毫不落下风。其掌风如雷似涛,所过之处,砖石炸裂,花草木栏尽成齑粉。 那青玄氏似被古叶一掌击中,羞愤交加,口中发出不男不女的骂声,手中兵刃直取古叶下盘,阴狠至极。 其师兄赤狂行者,掌风赫赫,虽看似不快,却招招凶猛有力。 旎啸定睛观之,心中不禁暗赞此人功法,确是正宗道家内家功夫。 忽地,古叶一声暴喝,双掌齐发,蓝光一闪,轰然炸响,赤狂行者脚下的作坊瞬间崩塌,尘土飞扬。 百里云歌与骆风雁见状,惊讶不已。 华妙琴解释道:“先前赤狂行者所使,乃太古玄天功,全真派正宗内家功法。虽已修炼得颇有火候,但遇上古叶的苍龙归元诀,终究还是稍逊一筹。 “再者,古叶比他年长二十余岁,成名更是早了三十年,如何打得过?就算加上那不男不女的青玄氏,二人落败也是迟早之事了。” 华妙琴感慨之际,忽见一队锦衣卫冲来,约有四五十人,个个持刀,向打斗中的三人冲去。围成一圈后,强弩对准古叶、赤狂行者和青玄氏。 其中一位锦衣卫,看装扮应是百户之职,喝令数声,见对方不予理会,仍自顾相斗,便一挥手,众锦衣卫强弩齐发,利箭如雨。 岂料古叶、赤狂行者和青玄氏三人,边战边以掌风震断利箭,对周围锦衣卫视若无睹。那锦衣卫百户气得脸色铁青。 忽地,几道身影自北边飞来。 旎啸定睛观得,认出是锦衣卫中的高手。观其身手,只怕武功均不在月风寺的赤狂行者和青玄氏之下。 就在这时,旎啸余光所及,发现两道身影,急忙转头观望。观其身形,似曾相识。 脑海中闪过先前古叶之言,他两眼顿时一亮,知晓那身穿风衣、面目不清的两人,应是当年在少林寺西南一处,与天火门门主黄宗交手的两紫袍蒙面人。 眼见对方欲遁而走,旎啸扯了扯几女的衣袖,不作声色,悄然尾随其后。 未行多远,只见赤狂行者和青玄氏在屋顶之上飞奔,直向东边而去,似欲越城墙而逃。那古叶紧追不舍,锦衣卫的几名高手也是紧随其后。 旎啸未理会这些,带着三侍女、百里云歌与骆风雁追寻目标而去。然追了一段,便失去了对方的踪迹,让他好生惋惜。 旎啸所追之二人,此刻已借由地下秘道,疾速穿越,逼近内城。 第328章 北元副使隐京城 旎啸心中所料,分毫不差,此二人正是昔日于少室山西南,与天火门门主黄宗有过一场大战的紫袍蒙面客——扎巴与索南,乃北元国师丹增桑布麾下两大副使。 想当年,二人奉北元皇帝林丹汗与国师丹增桑布之命,南下河南少室山东南,欲寻那传说中的八仙遗物。 不料,却闻天火门纠集千余众,正猛攻少林寺。加之来定村未见异光,昭示时机未至,二人便悄然潜入洛阳福王府。 未曾想,于福王府中,得知来定村柳家藏有飒吟血脉的秘密。 二人自幼追随国师,历经岁月磨砺,对天下奇闻异事、秘辛秘闻了如指掌。 闻此消息,他们立刻联想到李唐盛世,袁天罡与太史李淳风所遗《推背图》。 但他们深知,欲解《推背图》终极之秘,尚需一幅图,此图正由飒吟血脉之人守护,而来定村异光乍现,想必是天意所示。 然而,世事无常,旎啸恰在此时无意闯入柳家,一番盘问老妪后,竟窥破天机,布下奇门大阵,一把大火,将柳家化为灰烬,连同那守护秘图的地下阵法一同焚毁。 扎巴与索南,对于未能夺得柳家秘图,虽感遗憾,但东南方向异光再现,二人随即赶往。 不料,却与黄宗狭路相逢,一番激战,天崩地裂,致使一旁观战的旎啸,不慎陷入地底深渊。 而扎巴与索南,也未能如愿以偿,取得那传说中的八仙之物,只得悻悻然返回漠北。 就在两月前,北元王子那颜·博尔术,惊惶失措,自鸡鸣山逃归。 北元皇帝与国师,恐潜伏于大明京城之众有所不测,遂遣扎巴、索南二人前来,并令其探查当年西北凉州卫麻山村尖山所失之物。 国师探知,当日乃凉州卫监军屠浩与如今名震华夏武林的旎啸联手所得。国师交付二人一任务,至大明京城后,需寻求助力。 然国师并未言明所求何人,也未透露其所属,仅绘一图案以示。 临行前,国师再三叮嘱扎巴和索南,若遇万不得已,或需争夺麻山村尖山之物时,可前往一地,召集人手。此乃大元留于京城的最后秘点,其内高手如云。 二人踏入大明疆土,首至鸡鸣山。然未及山脚,便已察觉大明朝廷布下重重罗网,锦衣卫与东厂之众,于鸡鸣山周遭设伏,静待来敌。 扎巴与索南不敢有丝毫懈怠,遂绕行鸡鸣山峰,于数日前抵达京城。 然二人茫然无措,不知何处寻人。于西郊漫步间,不期而遇月风寺的赤狂行者与青玄氏。 天火门想吞并月风寺之心由来已久。上月,两护法长老率百名高手,欲往山西临县。未至磨盘山,弟子便已探知月风寺人去楼空。 两护法长老怒不可遏,四处搜寻追踪。 那古叶当真寻得赤狂行者与青玄氏的踪迹,一逃一追,不知不觉间,已至京城郊外。恰在此时,赤狂行者与青玄氏也巧遇扎巴与索南。 赤狂行者与青玄氏曾随师父游历北元王庭,故而识得扎巴与索南。即便对方斗篷蒙面,也能辨认。且深知二人武功远胜于己。 眼见不敌天火门护法长老古叶,他们便向扎巴与索南求救,望其相助,共击大敌古叶。 天火门人多势众,高手如云,更有古叶这等武艺超群之辈。扎巴与索南二人联手,也是难以匹敌。 更兼古叶已认出扎巴、索南二人身份,想当年黄门主亦曾觊觎八仙之物,与扎巴和索南一战,最终无功而返。回门后,自是与门中五大护法长老详述战况,连武功招式也一一剖析。 如今,古叶不但要取赤狂行者与青玄氏性命,更要杀扎巴与索南而后快,全然不顾此乃京城重地。 赤狂行者与青玄氏,见天火门来势汹汹,只好与扎巴、索南商议,暂且入城避难。 扎巴与索南一想,亦是此理,京城之中,不比荒野之地,由不得随意江湖打斗,若引来锦衣卫与东厂高手,那天火门的古叶也要三思而后行。 岂料古叶竟是铁了心要斩尽杀绝,一路追至城中,发现赤狂行者与青玄氏行踪,竟在花市之中大开杀戒,全然不顾天子脚下,律法森严。 而扎巴与索南见锦衣卫高手现身,二人也不顾赤狂行者与青玄氏安危,隐匿于人群之中,随意游走。 二人行至一处,竟见一扇暗门悄然开启,只见一人招手示意,让他们速速进入,并低声交待,勿要言语,只需跟进秘道便是。 扎巴与索南为避暴露身份,也不暇顾及后果,当即踏入秘道。如此,方得躲过旎啸的追踪。 二人自秘道而出,竟至一普通院落之中。回望身后城墙,他们心中暗自思量,应是已至内城了。 这时,一老者走上前来,对扎巴与索南躬身相迎,“二位副使大人,请随老朽前来,我家门主正在等你们。” 扎巴与索南糊里糊涂至此,心中自是疑惑重重,又添了几分谨慎,便问道:“敢问老丈,贵门主何人?又如何知晓我等在城中现身?” 老者似是早已料到二人有此一问,轻笑间,自袖中取出一块小巧木板,其上数根琴弦以铁钉牢牢固定。 在二人惊愕的目光中,老者手指翻飞,快速拨动琴弦,不过数息之间,一个奇异图案便已显现。更令人称奇的是,那构成图案的琴弦之上,竟流淌着似有若无的蓝红之光。 扎巴与索南见状,旋即恍然大悟,知晓此人正是国师所托,要他们寻找之人。 二人顿时变得毕恭毕敬,微微躬身,示意老者引路。 老者再次轻拨琴弦,木板上的琴弦迅速恢复原状。 随后,他领着二人穿过几道月门与曲廊,来到一处院落中央的花池前。池中矗立着一座假山,显得颇为突兀。 扎巴与索南见状,不禁一愣,心中暗道这老者究竟何意。 老者见状,笑而点头,“二位副使大人,想必已知规矩。”言罢,他手指轻轻一挥,指向池中假山。 扎巴与索南闻言,相视一笑,随即各自打出一套古怪手势。 片刻之后,二人掌心紫光闪烁,朝着假山方向一指。紫光如箭,射向假山数处。 眨眼间,眼前的花池与整个小院竟如同水波般荡漾,随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幽深的洞穴。三人此刻正身处这洞穴之中。 扎巴与索南惊讶不已,知晓先前所见的小院与花池皆是幻术所化。 他们环顾四周,只见这洞穴并不大,四周及洞顶皆是漆黑一片。四个角落燃着火把,将洞内照得通明。 第329章 国师之令与人诉 这时,老者走到一堵黑墙前,虚空轻拍数下。只见那黑墙竟化作一道水帘,水帘中间赫然出现一扇门,高约一丈,宽约半丈有余。 老者笑对二人说道:“二位副使大人,过了此门,顺通道前行,便可见我家门主了。” 扎巴与索南微微躬身点头,迈步走进那扇门。 进门时,他们深感华夏奇术之妙,头顶水珠如雨般落下,却无一滴沾身。 二人顺着那幽深通道行了约有十余丈,忽见前方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宽敞大厅。 厅中有一背影,身着灰色道袍,年纪难以窥测。其旁侧立有二人,皆以斗篷蒙面,目光炯炯,紧盯着扎巴与索南。 扎巴与索南上前几步,躬身行礼:“门主不知如何称呼,我等唐突来访,未能先行通报,还望海涵。” 那门主缓缓转过身来,面上竟戴着一副娃娃假面,声音低沉,却答非所问:“二位副使远道而来,定是奉了你家帝师之命。莫非,是为了鸡鸣山永宁寺一事?” 扎巴闻言,微微点头,“门主身份,虽是我国师有所交待,但我家国师常提起,我北元与贵派交谊深厚,已有百载。按中原话说,也算是故交了。何不坦诚相见,以真面目示人呢?” 门主听罢,不禁哈哈大笑,反问道:“我为东道主,你等为客,为何客不先露真容,而欲主人先揭面纱呢?” 扎巴见说,望向索南,二人对视一眼,随即扎巴摘下斗篷,露出一张紫红粗糙的脸庞,眉须皆是暗红之色。 索南也不甘落后,摘下斗篷,露出与扎巴相似之貌,只是脸上多了一道骇人的伤疤,从左额斜贯至右颌。 门主见状,缓缓取下面具,露出一张三四十岁、儒雅非凡的脸庞,几缕寸须更添其神采。 他开口说道:“鄙人姓苗,愿闻二位来意。或许,我能助二位一臂之力。哦,对了,月风寺的赤狂行者与青玄氏,你们无需挂怀,我已派人将他们送出城外。 “只是那朝廷鹰犬嗅觉敏锐,无奈之下,只能让他们暂避南方。至于天火门护法长老古叶,你们更无需担忧。 “此人武功虽高,却也有破解之法。若我所料不差,他此刻应已往东边的山海卫方向追去了。” 扎巴与索南闻言,皆点头称是。 苗门主轻笑一声,“但在我看来,那古叶似乎对二位副使更为关注。月风寺之事,天火门或许只是想吞并其地。 “但我却探得,那古叶暗中派遣天火门弟子,四处打听二位副使的消息。不知,这是何故呢?” 扎巴与索南听罢,面露惊讶之色,半晌无语,心中皆是一片茫然。 苗门主见二人神情,淡然一笑,“罢了,想来此事,应是天火门与你北元之旧怨有关。二位副使既奉你国陛下与国师之命而来,不知可否详述?” 索南答道:“自然可以。临行之际,国师曾言,可寻门主相助。” 苗门主微微颔首,示意索南继续。 索南缓缓说道:“我等此行,首要之事,便是门主所提之鸡鸣山永宁寺一事。实不相瞒,这顺天府原乃我大元大都,数百年来,我大元诸汗皆欲复我大元昔日之辉煌。 “因此,这大明京城,便是我陛下与国师最为看重之地。只可惜那颜殿下糊涂,不听陛下之言,也不纳国师之谏,于鸡鸣山胡作非为,只为一己私欲,欲习得那十六天魔舞。 “此事若不及时处理,我大元遣人隐匿于这大明京畿之地,历经百载之艰辛,恐将前功尽弃,付诸东流了。” 言罢,索南脸上露出痛心之色。 苗门主见说,稍稍点头,“不错,自朱棣迁都于此,你大元隐匿北地,尤其是这顺天府,昔日之暗探、秘桩、死士训练基地、囤物仓库等,几近毁灭,想必如今已是所剩无几了吧?” 扎巴望向索南,二人心中暗喜,料想对方尚不知大元在顺天府尚有一处秘密基地。 扎巴故作痛心,点头说道:“正是,如今仅余寥寥数人。国师命我等前来,令其等好生潜伏,以待来日。” 苗门主微微颔首,“你家国师如此安排,甚妙。那鸡鸣山永宁寺,你家殿下隐匿其中十数载,却不料被旎啸所察觉。此人非同小可,如今在京城,与皇帝联手,悄然布局,已令我损失惨重。因此,眼下需避其锋芒。” 索南听罢,顿时怒不可遏,“哼,又是这个旎啸!此人实乃我大北之劲敌!若有机会,定当除之而后快!” 苗门主故作好奇,问道:“哦?莫非这旎啸又坏了你家国师的好事?” 索南解释道:“此乃国师命我等前来之第二件事。数年前,旎啸于凉州卫与屠浩那阉贼夺得我大元一物,国师命我等探寻其下落。” 苗门主闻罢,眉头一挑,直截了当问道:“莫非是那旎啸与屠公公,在麻山村尖山腹地寻得一个铁匣子?” 索南答道:“正是此物。那旎啸手段狠辣,竟连连挫败我大北、西域及吐蕃高手之计,致使我方数千高手命丧黄泉,更损我大元骑兵精锐上万之众。哼,此人实乃我大元心腹大患,必除之而后快!” 苗门主听罢,仰天大笑,而后说道:“难道二位副使未曾听闻去年陕西之事?” 扎巴与索南点头称是,索南轻叹道:“也不知这旎啸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查不到他的来历。” 苗门主笑道:“莫说你们,就连当今大明天子也是束手无策,查不出其根脚。旎啸此人一出现,便有两个神秘客领着一股神秘势力横空出世,江湖中更是涌现出诸多不知来路、不知姓名的高手,令人疑惑重重,惊骇不已。” 扎巴面露难色,轻叹一声,随即问道:“适才听门主所言,似乎知晓那铁匣子如今在何处?” 苗门主微微颔首,负手于后,踱步几圈,说道:“我不但知晓此铁匣子已由沈飞在旎啸的保护下秘密送回京城,如今已落入皇帝之手,还知晓此铁匣子曾被旎啸打开过。” “啊!你如何知晓此事?”扎巴与索南大惊失色。 苗门主神秘一笑,“你们何须在意我如何知晓,且问那屠公公可有此等手段与能力打开铁匣子?” 扎巴与索南相视一眼,微微点头。 苗门主见状,心中暗笑,知晓这北元两副使定会将此消息传回漠北。 片刻之后,苗门主说道:“至于那铁匣子,若我打探到确切消息,定会告知二位副使,甚至助你们夺得此宝。” 第330章 弑门之主现京城 扎巴与索南闻苗门主之话,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却又随即面露疑惑,问道:“门主此般相助,莫非有所图谋?要知道那铁匣深藏于皇宫之内,皇帝之手,岂是轻易可得之物?” 苗门主听罢,不禁哈哈大笑,“你大元欲再复昔日辉煌,而我主上也欲推翻朱氏,重登九五之尊。 “无论如何,现阶段我等目标一致,自当互帮互助。他日若我主上兵力不足,还望你等能在大元陛下与帝师面前美言几句,助我北进。” 索南与扎巴见说,微微点头。 苗门主复又说道:“至于眼下,你等行事须得万分小心,切莫落入那旎啸与万历皇帝布下的陷阱之中。若实在难以周旋,我可为你们安排一处藏身之所,静待时机。” 未等二人推辞,苗门主又说道:“你看那白莲教佛母,因京城卫家一事,即刻下令白莲教在京人员,无论官吏百姓商贩,一律蛰伏。就连派往京城之人,也是掉头南去。由此可知,京城局势之紧张。” 索南与扎巴听罢,再次点头称谢。 苗门主又走了几步,对二人叮嘱道:“再者,你们切勿再前往鸡鸣山。那陈姜非同小可,武功高强,手段毒辣,更是万历皇帝心腹之臣。他已在那边布下天罗地网,只等有人鸟入樊笼。” 索南答道:“多谢门主提醒,我们二人自会小心行事。况且此处乃大明京师,天子脚下,厂卫与六扇门密探遍布,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这些我们二人皆是心底清楚。” 苗门主闻言,微微颔首,又与索南、扎巴闲聊了几句。 随后,他拍了拍手,只见两名年轻人走了进来,恭敬地领着索南与扎巴前往城外一处秘密藏身之所。 犹如木雕泥塑,未尝启齿的二蒙面客,一个叫勾参,另一个为桓修。 待人走后,右首桓修趋步向前,向苗门主低语道:“门主,您为何有这样的安排?” 苗门主微微叹息,似轻风拂过静谧之夜,待见另一蒙面人亦步至近前,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对先前发问的蒙面人说道:“桓修,我这般,眼下是遭时不偶啊。” “门主,可是因那旎啸之故?”桓修眉头紧锁,疑惑道,“前几番较量,我弑门损失尚轻,且主上曾有令,待到时机成熟,不单顺天府,便是周遭十府州之地,碧落守望殿的人力物力,皆可听凭门主调遣。” 另一蒙面人勾参也点头附和,声音低沉而坚定:“是啊,门主,旎啸虽诡计多端,然此乃京师重地,非陕西之野,诸方势力不能任他牵着鼻子走。 “昔日陕西一战,他虽大获全胜,但此地天子脚下,万事皆有规矩,他也不能肆意妄行。即便是他与万历皇帝联手布下棋局,正因如此,更不可使其得寸进尺,任意而为。” 苗门主含笑轻叹:“先有旎啸之辈,致使你们有此念想,也在情理之中。然则,真正之谋略大家,实乃宫中那位九五之尊。 “观今时之局,仿佛是皇帝与旎啸共谋大局,皇帝显于明处,旎啸隐于暗角。世人皆知,皇宫之内耳目众多,而旎啸的身份、师承,犹如雾中花、水中月,神秘莫测。 “但你等须知,万历皇帝稳坐龙椅数十春秋,岂是世人眼中那般昏庸无能之辈?莫非他终日里只知与三千粉黛嬉戏于深宫之内吗?” 苗门主踱步几番,复又笑道:“且不说这万历皇帝,便是大明之前数朝天子,又有哪位是泛泛之辈?哪一个不怀揣雄图壮志? “只可惜,龙椅之侧,羁绊重重,有如赘瘤附骨;朝中大臣,多求安稳守成,更有甚者,为了一己之私,不惜出卖国家之利益。 “尤其是那些文臣,譬如那正德皇帝,哎,天妒英才,英年早逝,即便如此,仍被朝中诸多文臣以笔墨描绘得狼狈不堪,什么宠信宦官、开设豹房、朝政荒废、民怨载道。” 苗门主微微一笑,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此等往事,不提也罢。” 片刻之后,那名为桓修的蒙面人开口说道:“如此说来,厂卫既已盯上我们,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了。” 苗门主微微颔首,笑道:“正是如此,我本欲将众人目光引向白莲教,未料那佛母行事果决,竟直接令京城紧要人物隐匿行踪,余者则调往西南贵州、四川之地,意在联手苗疆。 “故而主上也有旨意传来,令我必要时率众前往福建、浙江,以避其锋芒。主上还暗示,碧落守望殿的势力,大半将南迁。” “啊?!”那勾参与桓修听罢,皆是大惊失色,“如此一来,北地岂不是空虚无依,那大明朱氏……” 苗门主摆手打断,“莫要忘了北面鞑靼与西北胡僧的联手,加之辽东女真日益猖獗,只可惜北元皇帝不愿与女真努尔哈赤携手,否则三股势力共赴南下,大明北地安能稳固?” 言及此处,苗门主不禁长叹一声,“罢了,诸多事,岂是我等能轻易左右得了?不过,我自会修书一封与主上,即便我弑门离京,也要与那厂卫再斗一番,正好借此机会,将一些累赘除去,又能使朝中大臣得以更好隐匿,此等大臣,方是我碧落守望殿所需之大才。” 勾参疑惑问道:“莫非门主意在通州之地?” 苗门主颔首,勾参望向桓修,复又对苗门主说道:“难怪门主命我等调动上百高手悄然前往,原是欲在此设局,诱那厂卫前来?” 苗门主微微一笑,“我还想调动蓟州府、河间府及顺天府之能人异士,相信千人之众,足以令万历皇帝瞩目。 “届时,旎啸也将率众而来,哼,我便在高丽庄与张家湾一带,与他们斗上一斗。虽有几分意气用事,我亦承认,此中大半乃出于此。数十年之辛劳与付出,岂能悄无声息离去?我自是心有不甘。 “再者,若我胜出,破了旎啸与万历皇帝的联手之局,主动权自归我们。那时,万历皇帝只得调用周边十数州府的卫所军队入京,以防不测。 “如此一来,北、东卫所空虚,鞑靼与女真便可趁机而动。我也要让碧落守望殿之众人,包括主上,知晓我苗一森的手段,再无人敢轻视于我,说我在京数十年无甚作为。” 一股怒气涌上面颊,苗门主稍作停顿,待怒气稍散,复又说道:“纵使败北又何妨?我虽败犹荣,对手乃是大明皇帝,加之能败神秘客的旎啸,且此举可让他们误以为我碧落守望殿已彻底溃败,届时再舍弃些许朝廷官吏,只会使皇帝与旎啸深信不疑,京城之内已无我方势力潜藏。如此,方可使那十数位朝中重臣隐匿身形,以待他日卷土重来。” 第331章 夜探皇宫捞女尸 勾参望了望桓修,随即上前对苗一森说道:“门主,您此番筹谋,是否代价过于沉重?上千人众,仅是咱们自家培养的高手、死士便多达数百,加之损失的官吏,这……这……” 言及此处,勾参躬身再道:“属下以为,如此之大代价,只怕日后会招来其他门主及长老的责难与无尽的讥讽。” 苗一森闻之,仅淡然一笑,“我深信主上会明了我之所为,几位长老也能揣测一二。你们须知,损失数百高手,此等人物,究其根本,不过是江湖草莽之辈,即便置身军旅,也不过是冲锋陷阵的将领、将军。 “我华夏数千载历史,战场上的武将,有名者随手可数,便达上千之众,然能谋大局的统帅,又如张良、诸葛孔明般智者,又有几何?” 说到此处,苗一森转身对二人说道:“再者,自古唯有文臣杀武将,哪有武将杀文臣?文臣于朝堂之上,仅凭口舌之利,挥毫泼墨,便可取千里之外战场之上其将领的性命。 “你等切记,文臣杀人,无需挥枪舞棒,披甲上阵,更无需高深武功内力,哪怕手无缚鸡之力,只要能言善书,便可杀人于无形。” 勾参与桓修闻此,方悟门主深意,连连点头称是。 少顷,苗一森复又开口说道:“前几日我已修书一封致于主上,闻得主上已遣辅相前来。至于辅相之能,你们心中皆有数。” 勾参与桓修闻此,满面惊愕之色。 苗一森见二人神情,淡然一笑,随即转身,似作悠闲踱步之态,然转身之际,一抹恼怒之色转瞬即逝,此乃其对辅相的不满。 旋即,他转身望向二人,语带痛惜无奈之意:“此地非同小可,乃大明京师。纵然辅相手段通天,奇门遁甲、毒术道法皆精,然万历皇帝周遭高手如云,更有传闻,宫中藏有几位龙虎山的老道士。” 勾参瞥了桓修一眼,瞬间领悟门主之意,恐是欲设法诱那龙虎山老道士往东,与辅相一战。 苗一森对二人神色恍若未见,唯叹息一声:“哎,双拳难敌四手,然纵败也无妨,反可使人误以为通州城南之地乃我们的巢穴,如此,万历皇帝与厂卫反倒不疑。” 勾参与桓修闻此,微微颔首。 少时,桓修却低声提醒:“门主,还需提防那旎啸,其自入京以来,虽看似事端频生,实则此人始终置身事外,冷静旁观。且我总觉得他另有所图。” 苗一森神色一顿,缓缓点头。 片刻间,苗一森望向先前扎巴与索南离去之处,那暗门隐约可见,嘴角勾起一抹狡黠之笑:“若真至紧要关头,我不介意让北元在京最大之秘地暴露于世。” 桓修与勾参闻言大惊,问道:“门主,此举岂不遭北元责难吗?” 苗一森放声大笑,“北元屡战屡败,退守漠北已历数百年,可曾有所建树?况且,若非鸡鸣山永宁寺那场风波,后续诸多事宜又怎会接踵而至?这些蒙古人,心思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门主,即便没有永宁寺一事,旎啸也会踏上京城之路。”勾参提醒道。 苗一森见说,微微颔首,“不错。” 他迈开步伐,冷峻的眸光中透露出一丝无奈,“直至此刻,我仍未能洞悉旎啸的真正意图,难道他是为我碧落守望殿而来?似乎不像。 “亦或是为了骆家守护的天家之秘?但他与皇帝之间,究竟是何等关系?他们二人联手布局,其真正目的又是什么?我实难揣测。” 桓修低声问道:“门主,莫非西边临兆府有变?” 苗一森转身望向桓修,又瞥了勾参一眼,缓缓说道:“应当不会。那边几处布局,乃是我们数年前精心策划,且通过锦衣卫之手,手段极为隐秘,除我们之外,知晓此事者寥寥无几。 “再者,去年旎啸于巩昌府布下大阵,离开嶓冢山后北上,行踪虽隐秘,却未曾见他现身临兆府。反倒是数月之后,他携骆风雁出现在宣府镇。 “依其路线,他应是绕经漠北前来京城,只为当时的局势。天下人皆以为他获得了骆家之宝,待他入京后,方知他并未得到那得道成仙之术。 “他来京之目的,乃是告知皇帝此事,故而才有他与皇帝联手布局之举。不过,由此可推,骆家之事尚未了结。” 三人一时陷入沉默,片刻后,苗一森开口说道:“罢了,不必再猜度旎啸的真正用意,还是依我先前所说,在东边再与厂卫斗上一斗吧。” 这一日夜晚,月隐星藏,三更鼓响已毕,万籁俱寂。 旎啸身披一袭黑衣,更以黑布蒙面,悄然绕至积庆坊,自太液湖琼华岛穿梭至万岁山,复又悄无声息地来到紫禁城西北一隅,那处城墙甚是僻静。 见周遭并无他人,他拾起两块石子,于掌中轻轻敲打三下,随后屏息凝神,静候城墙之内有何动静。 城墙之内,萧志身着一袭便装,似是因心中悲苦而难以入眠,随意游走。 此时,他隐约闻得墙外异响,便暗暗环顾四周,确认巡逻士兵与那些隐于暗处的大内高手并未留意此处,便轻轻咳嗽了五声作为回应。 旎啸闻此,心知时机已到,当下施展五行土遁之术,穿墙而过,落于城内,紧贴墙壁,动也不动。 四五丈开外,萧公公微微颔首,以示附近安全无虞,随后负手而去,神态淡然。 旎啸依照萧公公先前所绘路线图,不过半个时辰,便已至景阳宫附近那座花园。 他身形矫健,左躲右闪,避过众多侍卫与机关陷阱,终是来到湖边。 借着昏黄夜色,但见这湖面积不大,湖水波澜不惊,周围更是空无一人,也无陷阱埋伏,四周一片静谧,唯有偶尔几声虫鸣打破这份宁静。 待至那特定时辰,旎啸身形一沉,滑入水中,施展五行水遁之术,潜入湖底。 他在湖底泥石中摸索片刻,待换得第二口气时,已触及两物,心知那便是他要找的两宫女的尸体。 旎啸将两具尸体拖至湖边一处隐蔽草丛之中,轻轻解开麻绳,揭开粗布,露出宫女那浮肿的身躯,其肤色苍白如纸,尸身已成尸腊,好一副诡异之景。 他仔细审视二人腰间,果然见有淡淡的痕迹,再抚触尸体,但觉仅余人皮包裹,内里骨肉皆碎,已无半点血肉。 至此,旎啸确信,杀害这两人的女官,定是威拉的传人,也是碧落守望殿潜藏于宫中的暗哨,长久以来,她始终隐匿于寿宁公主身旁,实则意在郑贵妃。 第332章 入东厂秘谈机密 时光荏苒,两日之后,韩文庆忽至,手持于公公的请帖,言有要事相商,邀旎啸前往东厂。 旎啸心知,于泰已然发现碧落守望殿的巢穴,此番相邀,定是欲商讨如何应对这股势力庞大且隐秘之敌。 他随韩文庆乘马车,自南熏坊之东安门而入皇城,东华门遥遥在望,过了东华门便是紫禁城,然马车却往北行,不久便至那令人闻风丧胆的东厂。 京城之中,十二监、四司、八局林立,宫女六局二十司更是繁杂,其中以司礼监为首,权势滔天。 自田义故去,司礼监掌印太监之位由马荣接任,而秉笔太监卢受则提督东厂,世人皆称其为厂公,然他鲜少在内东厂现身,多是居于皇宫之内。 东厂内部错综复杂,派系纷争不断,韩文庆虽仅为理刑百户,正六品官职,然其权势甚大。 东厂可监察朝廷百官、锦衣卫,其权力凌驾于锦衣卫之上,唯皇帝之命是从,无需刑部、大理寺批准,便可随意监督缉拿臣民。 至于于泰,身为掌刑千户,看似仅为卢公公麾下,实则不然。 东厂内部,诸多身份高的太监,或常年在外,或年老留于深宫,若非大事,绝不轻易露面。 旎啸随韩文庆步步深入,但见沿途东厂番子如林,或立于门边,或隐于拐角,守备之严,密不透风。每见韩文庆,皆微微躬身行礼,毕恭毕敬。 二人穿行许久,终至一厅堂之前。 厅内,身着飞鱼服的于公公转身而来,其面容冷峻,然笑容忽现,犹如春风拂面。 他抱拳施以江湖之礼,大步流星迎上前来,笑道:“旎啸公子,实乃公务繁杂,不得已劳烦公子亲临东厂,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公公言重了,小子何德何能,得公公如此抬爱。”旎啸也是微笑以对,双手抱拳回礼。 于泰做了个请的手势,待旎啸落了客位,便挥手示意韩文庆退下。 他自己坐定之后,对外高声喊道:“还不速速为旎啸公子上茶!” 话音未落,一名姿色颇佳的女番子手捧香茗,款步而来,上茶之后,微微躬身,翩然退去。 于泰微笑示意旎啸品茶,待其茶呷一口,方对厅内众人喝道:“你等皆退下,严守各门各道,十丈之内,若有擅闯者或窃听者,格杀勿论!” “是,大人!”众档头与番子齐声领命。 旎啸见状,心中暗自一紧,已猜得几分端倪。 这时,于泰对旎啸说道:“不知公子可曾猜出所为何事?” 旎啸故作沉思,片刻后答道:“莫非大人已寻得那碧落守望殿这股暗敌的巢穴?” “哦?公子竟也知晓碧落守望殿?”于泰故作惊讶,口中问道。 旎啸淡然一笑,“就在前日夜晚,在下方得知此事,千阳门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啊。” 于泰微微点头,“想必公子也已知晓这股暗敌之巢穴所在了。” “正是,在下花费月余时光,令千阳门四处打听,方知那巢穴位于东边高丽庄、张家湾一带。也正是寻得此巢穴,方知这股暗敌潜伏京城数十年,名叫碧落守望殿。”旎啸言罢,端杯轻啜一口茶。 于泰面上带笑,眼中却藏着锋芒,复问道:“未知公子对这碧落守望殿之名号,及其幕后首领何人,还有那名单所在,可有所闻?” 旎啸心中明了,即便知晓,此刻亦不会吐露半字。 他微微蹙眉,似在沉思,又似在揣测。 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在下实不知晓,也难以揣测。只觉这碧落守望殿神通广大,其触手不仅深入朝堂,拉拢腐蚀各级官员,更是潜藏于厂卫及深宫大内之中,此情此景,着实令人忧虑。” 于泰见说,点头赞同:“公子所言极是,无论是我还是厂公,皆持此见解。正因如此,厂公已上奏圣上。” 言及此处,于公公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低沉而坚定:“不瞒公子,我东厂还探知,高丽庄与张家湾两地,有妖道出没,此事非同小可。” 旎啸脸色微变,心中暗道,碧落守望殿在这两地定是布下了重重机关陷阱。但转念一想,朝廷岂会善罢甘休,定会派人前去剿灭。 此时,于泰朝向皇宫方向,抱拳说道:“陛下闻此,大为震怒,已令厂公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其铲除。 “甚至已下旨,让龙虎山几位真人助我东厂一臂之力,以确保万无一失。因此,今日特请公子前来,共商大计,共诛此敌。” 旎啸含笑点头,谦逊答道:“为厂公与大人效力,自当义不容辞。只是小子人微言轻,力薄才疏,唯恐到时让厂公与大人失望啊。” 于泰闻言,笑道:“公子何出此言?上次醉影居一事,若非公子出手相助,我厂卫及大内高手只怕损失惨重。十人中,九死一伤,若非公子,后果不堪设想。” 说到这里,于泰不禁一声叹息:“只可惜公子淡泊名利,不愿入朝为官。若公子有意,我愿向厂公举荐,以公子之功,六品乃至五品官职,亦非难事。到那时,公子定能风光无限。” 旎啸听罢,只是淡淡一笑,心中明了,于泰此话,既是邀功,也是拉拢。他更清楚,厂公卢受亦是借此机会向他示好。 随即,旎啸抱拳说道:“多谢大人与厂公的美意,还请大人代小子向厂公致以谢意。眼下之要务,乃是商讨如何一举荡平碧落守望殿,诛其首领,并揪出那潜藏于朝堂之上的奸佞之徒。” 于泰深知旎啸无意仕途,也不愿再纠缠于此,只觉对方心领他与厂公的美意就行了。 他点头称善:“公子所言极是。此番我等依据线索,从朝臣、锦衣卫,乃至我东厂之中,揪出无数内奸。一番严刑拷问之后,终得公子所言那两处巢穴之所在。 “然此事干系重大,厂公严令我等守口如瓶,并已向圣上请旨,调集顺天府及周边州府的精锐卫所十数支,加之厂卫、大内高手、六扇门之众,合计二三百高手与千名精兵,誓要一举荡平这股暗敌,彻底清除潜藏于我朝的毒瘤。 “只是厂公虑及敌人狡诈,特命我请公子前来,共商大计,布下天罗地网。” 旎啸闻罢,拱手而应:“但凭大人吩咐,在下无不从命。” 于泰见旎啸如此爽快,心中大喜,起身抱拳致谢,随后引旎啸入密室详谈。 直至两个时辰之后,旎啸方步出东厂,由韩文庆驱车送回千阳门。 第333章 忽地北上任人猜 眼下已是五月天,京城之景却如江南阳春三月,海棠初绽,月季与丁香交相辉映,花香四溢,满园芬芳。 百里云歌、骆风雁等三侍女围坐一桌,旎啸被佳人环绕,然其心中却似有千斤重担,几口酒菜下肚,便又放下碗筷。 “旎啸,你这是怎么了?”众女见状,皆不知其故,云歌便开口去问。 旎啸回答道:“今日于公公召我前去,乃为对付那碧落守望殿之暗敌。你们应该也知晓,东边两地,不过是对方抛出的诱饵。 “近日来,三教九流之辈纷纷涌向高丽庄与张家湾,厂卫岂会无所察觉? “然于泰与那未曾谋面的厂公,却似装聋作哑,竟认定那里便是碧落守望殿的老巢,还上奏万岁爷,调集附近十数卫所精兵及数百高手前去围剿。 “此举实令我心忧,更可怕的是,周边卫所因此空虚,皇城内高手也被调出城外,只恐暗敌趁机兴风作浪。 “我虽知万岁爷与厂卫诸位大人必有周密安排,但仍恐碧落守望殿潜藏于宫廷与朝堂之上的文臣武将,于关键时刻施以致命一击。” 众女闻罢,相视一眼,骆风雁问道:“那依你之见呢?” 旎啸略作思索,而后说道:“我暂无良策,但必先调一批山庄弟子至顺天府,以备不时之需。且我仍坚信,对方真正的巢穴,不在京城往东几十里的通州一带,反而在西北方向。 “据近日弟子所传密探消息,结合往昔追踪的线索,此巢穴应藏于玉泉山一带。” 骆风雁听罢,想了想后说道:“可玉泉山那片园林乃皇家所有,占地虽广,然对方欲隐匿其中,岂非易事?” 旎啸轻轻点头,“我料其巢穴不在玉泉山内,反而在园林外围某地,看似平常村庄。” 众女听罢,皆点头称是。 沉默片刻,华妙琴说道:“少爷,若真如此,我山庄调动之人不可太少,且不宜倾巢而出,反应从其他地方多调高手前来,方能瞒过碧落守望殿。” 苏凝梅附和道:“不错,我甚至在想,碧落守望殿既以东边通州为饵,城中必有大谋。 “我等既猜不透其意,何不趁厂卫对通州采取行动之时,于西北玉泉山附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荡平碧落守望殿在顺天府的势力? “如此,即便碧落守望殿突然发难,也必因顾忌巢穴被剿,而抽兵回援。届时,陛下有时间从容布置,再调兵遣将,诛杀城中暗敌。” 言罢,她望向众位姐妹。 百里云歌闻之,略作思索后说道:“然我们的行动须得隐秘,不可为敌所获悉,此中难度,颇费周章。” 旎啸听罢,微微颔首,忽而笑道:“此事倒也好办。今日于公公不是请我至东厂吗?想必不久,碧落守望殿的密探便会得知,东边乃是敌人之饵,定会揣测于公公让我相助,领千阳门一众高手前往,甚至包括你们,还有玄天六合。我等何不将计就计,来一招瞒天过海?” 众女听罢,皆点头赞同。 不多时,旎啸便召来千阳门门主关傲,安排诸般事宜,又令三侍女传信于顺天府、山西、山东等地,令上百山庄弟子秘密入京。此皆高手,令其隐匿于京城西郊及清河店一带。 又过两日,至夜,城门即将闭合之时,旎啸忽而孤身出城,径直奔向北边。 众多势力本暗中关注其行踪,此刻见他如此举动,皆心生疑惑,不知其意欲何为? 就连宫中万历皇帝闻讯,也是惊讶万分,望着密报,良久无言。 前两日,于泰与旎啸一番密谈之后,东厂提督卢受领于泰进宫面圣,意在筹谋一举荡平碧落守望殿。 依计而行,旎啸当率千阳门众高手,助厂卫一臂之力,只待那大敌落入彀中,便悄然围合,一举诛灭。 谁料想,旎啸竟突然出城,不知所踪,令人生疑。 皇帝独自沉吟,默默思索旎啸此举的深意。 莫非是他故意为之,欲以此迷惑敌人?待通州南边大战一起,他便忽地杀出,给那暗敌一个措手不及?又或是北边真有何事发生,令他不得不亲身前往? 不多时,一侍卫呈上一秘匣,司礼监掌印太监马荣接过,打开取出密信,呈于皇帝。 万历皇帝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寥寥数字:“旎啸已过居庸关”。 皇帝面色微变,惊讶之余,心中暗道:两个时辰,旎啸竟已至百多里外的居庸关,此事愈发显得紧急,他匆匆而去,究竟所为何事? 皇帝将小纸条递给马公公,故作淡然地问道:“你对此有何看法?” 马荣接过纸条,匆匆一瞥,面色也是一变。对于厂卫于泰的计划,他自是心知肚明。 略作思索,马荣猜测道:“皇爷,莫非旎啸真遇上了什么大事?又或是北面有强敌出现?” “强敌?若真有,可他毕竟孤身一人。”皇帝顿了顿,又说道:“朕知晓,他身边除了千阳门,还有六位高手,是随那百里云歌一同来京的。他们一直潜伏在京中,只是未在千阳门大院里居住罢了。” 马荣半弯着腰,手持拂尘,脑海中思绪纷飞。 片刻之后,他回答道:“皇爷,奴才着实想不通旎啸此举之意,想必只有您才能洞悉其深意了。” 万历皇帝无奈之中,似笑非笑地瞥了马公公一眼,沉声道:“朕想独自走走,叫任何人不要跟着,包括你。” “遵旨。”马荣知晓圣上心中烦闷,躬身后缓缓后退,一挥手,令周围众太监侍女,乃至暗中保护的侍卫,都悄然退去。 皇帝边走边想,不知不觉中来到一处荒凉之地。 他抬头一看,只见周围残垣断壁,杂草丛生,好不凄凉。 再定睛一瞧,才发现此地是他数年前也曾来过。 当时也是因旎啸之事,心中烦闷,无意中走到这里,却遇上一个蒙面人,告知他许多事情。 万历皇帝忆及昔日那并无恶意的蒙面人,此刻不禁环顾四周,恰在此时,一道身影立于二三丈开外,正立于那坍塌半边的门前。 皇帝心中惊骇,身躯微颤,转念一想,若对方真要加害于他,早已动手,何必等到现在? 他定了定神,仔细打量对方几息,方认出这蒙面黑衣人正是数年前所见的那位蒙面人。 正当他欲开口询问之际,那蒙面人已躬身行礼,“皇爷勿惊,老奴惊扰圣驾,实属无奈。深宫之中,耳目众多,且不知这些耳目究竟来自何方,又属哪方势力。想必陈炬生前也曾与皇爷提及此事。” 万历皇帝缓缓点头,根据对方所言,他已断定这蒙面人定是宫中的老太监,只是究竟是父皇隆庆帝时的人,还是皇祖父嘉靖帝时的人,便不得而知了。 第334章 扑朔迷离静相候 皇帝上前几步,凝视着蒙面人,“你既然现身于此,必有要事禀报于朕。你能否摘下面具,让朕瞧瞧你究竟是何人?” 蒙面人再次躬身行礼,“还请圣上宽恕老奴不敬之罪。待时机成熟,老奴定当向皇爷请罪。眼下局势动荡,犹如大海波涛,稍有不慎,皇爷与旎啸之局便将全盘皆输。” 万历皇帝见说,略作思索,便点了点头,“好,朕便不强求你了。你今夜现身,想必定有要事相告。” 蒙面人躬身道:“皇爷未见旎啸,却重用之,圣上之举,不逊于太祖宣帝。但圣上心中定对旎啸的身份存疑,欲揭其庐山真面目。” 皇帝闻之,面色微动,却仍淡然问道:“哦?莫非你已探得旎啸的身份和来历了?” 蒙面人答道:“回禀皇爷,老奴尚未探明,但老奴这些年东奔西走,倒是查出一桩自大明太祖以来便有的口传密旨。 “只可惜正德皇帝驾崩仓促,这密旨便失了踪迹,历代皇帝口传亦断。不过老奴查知,正德皇帝生前曾有一道密诏,与旎啸有关。” 万历皇帝听罢,顿时脸色大变,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出一步,急问道:“此密诏如今何在?” 蒙面人再次躬身行礼,“还请皇爷宽恕老奴之罪,这密诏虽被老奴查知大概所在,但取来却需费些周章。” “为何?”皇帝皱眉问道。 蒙面人回答:“不瞒皇爷,这深宫之中,耳目众多,暗藏锋芒。眼下骆家之事牵涉旎啸,若有人知晓有先皇遗诏与旎啸相关,谁不想捷足先登? “再者,留遗诏者为正德皇帝,老奴若不万分谨慎,只怕朝野震动,大明江山再起波澜。到那时局势失控,加之皇爷与旎啸联手布局,必将一发不可收拾。” 皇帝一听,顿时恍然大悟,知晓正德皇帝与皇祖父之间,虽历经多年,但仍有人暗中揣测,更被内外势力所利用。 他无力地挥了挥手,沉声道:“好,朕信你,便等你取来密旨。” “谢皇爷。”蒙面人深深一躬,万历皇帝只觉眼前一花,蒙面人便已消失无踪。 万历皇帝默默地注视着前方,半晌无言,独自立于夜风之中。 越居庸关,跨长城,北行二十里许,有一清流名叫清水河,隐于幽静山丘之后。 旎啸独立于林间,身旁一柄长剑,犹未出鞘,寒光隐现。 环顾四周,林木葱郁,草木含翠,春色正浓,大好河山,令人心旷神怡,旎啸不禁心生感慨。 时至晌午,他立于山巅,遥望京城方向,心中思绪万千。 他深知,若无变故,今夜月黑风高之时,于泰将率厂卫及大内数百高手,更有数千精兵自京城附近州府卫所调集,围攻通州南的高丽庄与张家湾,意图一举荡平隐匿京城多时的碧落守望殿。 然他断定,此二地不过是敌人设下的诱饵。 待明日晨曦初现,敌人最不设防之际,梅花山庄数百弟子将如猛虎下山,直捣碧落守望殿之真正老巢——玉泉山西十余里的快活林。 那快活林,峰峦叠嶂,涧壑纵横,古木参天,其间隐匿数家大户庄园,数十村户。 山庄弟子历经艰辛,终得此讯。然此地之人,非比寻常百姓富绅,实则一股势力盘踞数十年之久,暗哨密布,机关重重,难以深入。 旎啸心知,自己此行北上,势必引起多方关注,碧落守望殿也在其中。 但他心中所忧,乃是留于千阳门的骆风雁。 骆风雁武功平平,面对强敌,难以自保。旎啸深知,大战一触即发,自己分身乏术,难以兼顾。 而京城乃至顺天府,他又何处可藏骆风雁?她身上所藏骆家之秘,引得无数宵小觊觎。 尤其是碧落守望殿,若狗急跳墙,为保快活林老巢,或恼羞成怒,不惜攻入千阳门。虽有二十余名弟子守护,依托千阳门大院之下密室暗堡,但旎啸仍忧敌人势大,难以抵挡。 旎啸曾思及让骆风雁入宫,料想万历皇帝定会庇护,然他心中万般不愿,将骆家之事如此贸然交予皇帝,更何况骆风雁乃是他心爱之人。 片刻之后,他又为百里云歌担忧起来。 云歌虽武艺高强,但在数百强敌之中,且局势混乱,欲连夜自南绕至香山南麓,还需避开碧落守望殿之人,无暇多休息,便要与山庄弟子共赴强敌巢穴——快河林中那由茂密树林与幽深山洞构成的所在。 首次,旎啸为百里云歌与骆风雁心生酸楚与悲凉。 她们本可如世间男女般,骑马仗剑,逍遥江湖,享受自在人生,却因他而冒险,历经生死,最终却连姓名也无法为人所知。 感慨也好,凄楚也罢,旎啸深知,此乃梅花山庄众人的责任。她们一旦嫁入山庄,便需承担此等重任。 一番胡思乱想之后,旎啸在四周布下一座奇门阵法,隐匿其中,盘膝而坐,只待夜幕降临,届时将西行经榆林堡,南下越过长城至镇边城,最终与快活林以北、潜伏十余里外的众山庄弟子会合。 而此时,京城之中,先前北元国师座下两副使索南、巴扎已通过秘道潜入内城的那处院落。碧落守望殿弑门门主苗一森正静静地审视着这座院落,脸上露出惋惜之色。 不多时,一名身着黑衣劲装的男子步入院中。 此人身高七八尺,体格魁梧,精神抖擞,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一名内家高手。 这人正是勾参,他走到苗门主面前,躬身递上几页纸张。然而,苗一森并未去接,也未去看,只是问道:“如何了?” 勾参回答:“一切均按门主所定计划进行。且城中各府各衙中属于我们的官吏,除门主特令蛰伏的十几人外,其余皆会在明日凌晨身亡。 “当然,他们身边都已留下‘证据’或‘认罪书’,留给那狗皇帝欣赏。此举虽不能让大明朝廷陷入混乱,但也能让君臣猜忌之心更甚,让那狗皇帝难以分辨其下文臣武将的忠奸,致使草木皆兵。” 苗一森听罢,微笑点头,表示满意。 片刻之后,他问道:“旎啸的行踪仍未查到吗?” 勾参答道:“正是,门主,我们的探子只知他出居庸关,越长城,而后踪迹全无,又有传言,说他继续向北疾驰而去。” 苗一森双手负于背后,眉头紧锁,似与勾参去说,又似自言自语:“他此举究竟意欲何为?莫非北边真有大事发生?或有他非去不可的缘由?还是他故意布下疑阵,以惑世人?” 勾参未敢妄言,因他也不知其中缘由,不敢在门主面前胡乱揣测。 片刻间,苗一森冷笑一声,“这旎啸,真个是装神弄鬼,心机深沉,较那万历皇帝犹有过之,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城府,真不知是哪位高人调教出来的?” 勾参望着苗门主,轻声说道:“门主,倘若旎啸果真不在千阳门,我等何不……” 第335章 坐立难安盼旨意 苗一森转头看向勾参,从其眼神中似有所悟,笑问道:“你是想说,趁今夜厂卫与大内高手前往通州,千阳门高手大半出动之时,突袭千阳门,掳走那位骆小姐?” 勾参点头称是,苗一森微微一笑,“我等能想到,旎啸便想不到?宫中的皇帝便想不到吗?我料定,旎啸早已有所安排。 “且千阳门盘踞顺天府多年,不知隐藏了多少秘密,单说那千阳门大院,地上地下机关重重,陷阱密布,纵有上百高手强攻,一时之间也难以攻下。说不定那骆小姐并不在内,早已趁机从秘道逃脱了。 “即便我等行动顺利,生擒骆小姐,也定会遭到世人阻挠。此乃京城,天子脚下,非同小可。 “我可不愿让我们的人做这等毫无意义且愚蠢至极之事。再者,我等尚未到山穷水尽之地,岂可行那兔子咬人之举?” 勾参听罢,连忙躬身请罪:“属下失言,请门主责罚!” 苗一森对勾参只是轻轻摆手,并未真的责罚于他。 忽地,苗一森问道:“我们在宫中之人,也未曾探得什么消息吗?” 勾参回答:“未有消息,只探得那狗皇帝往冷宫而去,似因旎啸之举心生烦躁,遂随性而行,不许人随。” 苗一森微微点头,行数步,忽忆起一事,拍额说道:“在皇宫里,我们只留意两都人晴雪、紫悦及万历皇帝,却忘了一人。” “不知门主所指何人?”勾参闻罢,趋前几步,未待苗门主回答,已脱口而出:“莫非萧志?” 苗一森颔首,双手猛然紧合,“正是。前几日,桂小满自宫中传来密信,说那萧公公曾独自出宫,只道是去看戏。我遣人探查那戏园,却未得可疑之处。但若他所见之人乃旎啸呢?” “啊?!”勾参见说,惊呼出声,随后高声道:“不错,旎啸手段非凡,闻其易容之术天下无双。昔日,他不正是以此术,将骆小姐自江南悄然带至陕西,瞒过世人吗?若他易容去见萧志,我们实难察觉。” 苗一森行数步,似有所感,沉吟片刻,终下决心:“原本我在想,不到万不得已,不将那快活林作为诱饵。毕竟,我们尚未与北元决裂,且此乃北元在顺天府天子脚下最后一处秘密基地。 “一旦失去,北元在顺天府上百年的布局将付诸东流。北元皇帝与国师定会心生怨恨,或会向主上告状。届时,主上或会斥责我们。” 勾参听罢,轻声说道:“门主,您先前不是说,届时向主上言明局势,主上或不会重罚,至多做些表面文章,以堵北元皇帝与国师之口。” 苗一森微微颔首,“好,你即刻安排,让鞑子的人尽数撤回快活林庄园,只说小心防范敌人。庄园中有雷影魔尊及其三名弟子,再加上国师座下两副使,五人皆是顶尖高手。 “若旎啸真敢带人前去,哼,就叫他尝尝鞑子的厉害。到时,反而可掩护我等分散南撤。” 勾参领命欲去,却被苗一森唤住,“且慢,在皇宫之内,让我们的人勿再与桂小满接触,恐其已暴露。只需遣人每隔半时辰探其生死,若有异样,速报于我。” 言及此处,苗一森低声对勾参说道:“传信之人也不必返回皇宫了。”言罢,他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勾参点头心领神会,匆匆而去。 哪想没有多久,桓修一脸焦急步入。 苗一森见状,脸色霎变,“何事惊慌?” 桓修回答道:“禀门主,属下方才得知,那雷漠半月前自关外抵京,竟一直隐匿于快活林那鞑子秘点之中。” 苗一森听罢,不禁怒喝道:“此人怎敢如此?他未曾想过后果吗?” 桓修略作思索后说道:“门主,依属下之见,雷漠前往快活林,或因骆家小姐在京,无奈远避。然其此行必有目的。再者,属下相信,至今鞑子尚未知晓他与我们有关联。” 苗一森一听,怒气稍减,“那他有没有寻我们的人?” 桓修缓缓摇头。苗一森见状,不禁笑道:“如此便好,我们也当作不知此事。想必他也不知我们的计划。至于他生死如何,全凭造化了。他与骆小姐之间有何纠葛,我们暂且不理会,相信旎啸自有对策,哈哈。” 桓修闻言亦表赞同,闲聊数语后离去。 少时,苗一森仰望苍穹,冷笑一声,“旎啸,望你此次莫要令我失望啊。待有机会,我再与你一较高下。” 言罢,他环顾四周,轻声叹道:“数个时辰后,我将离去,不知何时方能重返这顺天府啊。” 言语中满是惋惜与无奈,苗一森缓缓撕下人皮面具,露出真容,须发皆白。 在六扇门内,高谷阳身为大当家,本应沉气稳心,然今日却如坐针毡,心绪难宁,已是大半天坐立不安。 眼望红日西坠,已至树梢之头,他更是焦躁不安,不时踱至门边,期盼着宫中或厂卫之人能持信而来。 六扇门与厂卫之间,矛盾重重,素有龃龉,遇事更是互不通气。 然高谷阳从众手下打探所得消息,却推测今夜东边通州一带必有大事发生。 他隐隐觉得,此乃暗敌所设的陷阱,意在诱使厂卫、大内高手及数千卫所精锐跳入其中。然而,那提督卢受和于泰明知是计,却仍奋不顾身,显然已有应对之策。 当高大当家得知圣上下旨,动用龙虎山在京之人时,不禁惊愕万分。 要知道,龙虎山在京几位仙道,犹如客卿,只奉皇命,且非万不得已,不轻动之。平日里,皇帝对龙虎山几位老道也是礼遇有加。 高谷阳苦笑不已,深知碧落守望殿这股势力虽强,但面对于泰所率之众,也是难逃败局。更何况,还有一个旎啸及其所属的千阳门在侧。 只是,旎啸突然北上之举,又令高谷阳心生疑惑,不知旎啸究竟在玩弄何种手段。 然而,眼下他最焦急的,却是为何时至此刻,圣上仍未有任何旨意传来。难道万岁爷真的对六扇门心生放弃?或是对他有了猜忌?又或是因卫家之事,故意将他冷落一旁? 圣意难测,高谷阳不敢轻举妄动。且六扇门乃武林门派,只理江湖之事,东厂与锦衣卫不唤六扇门也是常理。 但为何于泰却让旎啸的千阳门相助?此中缘由,实难揣测。 高谷阳心绪愈发烦躁,思前想后,皆觉自旎啸来京,尤其是卫家一事后,与旎啸生出嫌隙,方有今日之困局。 第336章 密探现暂屏前嫌 恰在此时,一青年男子步入,年约三旬,高谷阳一眼认出,乃六扇门中一名普通弟子,名叫晁坛,武艺平平,其余则无甚印象。 晁坛躬身行礼,“见过大当家。”未等高谷阳言语,他便偷眼四顾,见四下无人,遂轻声说道:“属下有要事禀报大当家。” 言罢,晁坛递上一纸条。 高谷阳见晁坛举止诡异,心中一惊,忙接过纸条,匆匆一瞥,神色霎时大变,随即以内力摧之,纸条化为齑粉。 他低声问道:“晁坛,你究竟是何人?” 晁坛恐隔墙有耳,以目示意。高谷阳心领神会,领其入密室。 晁坛不再行下属之礼,而是抱拳说道:“高大当家,在下实为千阳门弟子,数年前潜入六扇门。” 未等高谷阳怒斥,晁坛又说道:“大当家且息怒,江湖门派间互派暗探,朝廷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三者之间,也是如此,有时连自家大人也不知情。 “我虽潜伏六扇门,却从未做过对不起六扇门之事,虽偶有传信回千阳门,但千阳门与六扇门从无仇怨,反有数次助六扇门,暗中处理要事,就如前年西郊之事,大当家想必记忆犹新吧?” 高谷阳闻此,怒火稍退,然面色依旧阴沉,冷冷问道:“想必你这晁坛之名,也是假名吧?” 晃坛点头应承,“在下本姓计,单名一个桥字,此番露面,所展乃真容实姓。” 高谷阳听罢,面色稍霁,两眼紧盯对方,片刻后,问道:“你突然自揭身份,可是你家公子旎啸欲向我六扇门示好?” 计桥微笑以对,颔首说道:“大当家,其实您与我家公子,本无甚纠葛,再说那卫家之事,岂不是卫轩咎由自取?明知我家夫人身份,却仍起色心,他为自己的轻浮付出代价,若在江湖之上,只怕早已命丧黄泉了。” 高谷阳见说,冷冷反问:“是吗?!” 计桥也是冷笑,两眼直视高谷阳凌厉目光,“大当家,我家公子实力手段,您岂会不知?若公子大开杀戒,您与六扇门又能如何阻拦?若我家公子使些阴招,那卫家便是死上一百次,也难抵其罪。” 高谷阳听罢,心知计桥所言非虚,然岂能当面承认,只是冷哼一声。 计桥拱手道:“在下知晓石小曼一直心系卫轩,自卫轩出事,她不仅对常敏才大人与洪林公公心生痛恨,连我家公子与夫人也是埋怨。 “但请大当家好言相劝石小曼,诸多事情需三思而后行。有些事一旦发生,便无法挽回,莫要再……” 高谷阳猛地挥手打断,“够了,石小曼我自会相劝,可我高谷阳并非被吓大之人,你还是速速言明当下之事吧。” 计桥再次拱手行礼,“大当家,我家公子也是如此交代,说私事归私事,面对碧落守望殿这等强敌,大家需摒弃前嫌,携手共诛逆贼,以挽回万岁爷如今有意冷落的局面。” 高谷阳双眉紧锁,心中酸楚难掩,然嘴上依旧冷冷问道:“莫非旎啸欲借此离间我与圣上的关系吗?哼,我是谁,六扇门又是何物,他岂会不知?” 计桥轻笑一声,“大当家,您又何必如此执着呢?我家公子既无功名,又无官职,更是无心于仕途。再者说,您六扇门本就是立足于江湖的武林门派,我家公子又怎会如您所言那般行事?” 稍顿片刻,计桥接着说道:“事实便是事实,我家公子之所以说那番话,只是不想大当家仗着背后有朝廷撑腰,自视为皇帝心腹之臣,便居功自傲,轻视他人。 “就如携手歼灭碧落守望殿巢穴一事,若以千阳门为主,六扇门为辅,大当家心中当真会愿意吗? “再者,如此大的功劳,大当家难道不想亲手揽下,以向皇帝邀功请赏吗?只是不知大当家对碧落守望殿的老巢及其内部形势是否了如指掌呢?” 高谷阳闻言,冷冷说道:“莫非旎啸全知?” 计桥回答:“我家公子也非全然知晓,但已推断出不少,故而有了万全之策以应对强敌。” 高谷阳看了计桥一眼,随后负手在房中踱步。片刻之后,他问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计桥轻笑一声,“那便当作我家公子从未提起过此事。” 高谷阳双眼微闭,怒火隐于面庞之下。 计桥见此,似笑非笑,随即又是坦然说道:“且不说公子未曾告知强敌老巢所在,即便告知,若大当家不愿与我家公子联手,我也不会透露半分。” 高谷阳冷冷地盯着计桥,过了许久,他问道:“旎啸为何如此行事?” 计桥拱手说道:“不瞒大当家,我家公子自知单凭千阳门之力难以围攻歼灭碧落守望殿,且多一份力量便多一份胜算。 “公子又说,届时由千阳门打头阵,大当家只需领六扇门在一旁掠阵,以防奸敌逃脱。 “若事情顺利,功劳全归大当家,我家公子与千阳门分文不取,只愿借此化解双方因卫家一事引起的嫌隙。 “如此,万岁爷也不会事事忽略大当家,让六扇门每次只能旁观。”高谷阳闻此良言,胸中怒气渐消,不觉微微颔首。 片刻之后,他向计桥说道:“好,我高谷阳便应了旎啸这份情。其实卫家之事,正如旎啸所说,过往云烟,无须再提。 “那卫轩本有错在先,觊觎他人之妻,实乃大忌,不提也罢。未知接下来有何安排?” 计桥回答:“在下不知详情,但公子已有吩咐,若大当家不应,我便离去;若大当家点头,我便暂留六扇门,待信使传来消息,便引领大当家及六扇门高手前往。” 高谷阳本欲多问,但见计桥面色,便将欲出之语咽回肚中,只是默默点头。 计桥见状,两手抱拳:“若大当家无他事,在下便先行告退。”言罢,他转身欲出密室。 正当他手扶门扉之际,高谷阳忽而问道:“我六扇门中,是否还有你家公子之人?” 计桥微微一笑,玩味之意溢于言表,“公子行事,向来神秘莫测,我这下属又如何知晓?或许有一日,大当家可亲自向我家公子问个明白。” 高谷阳望着计桥离去的背影,不禁轻叹一声,眼神中既有佩服赞赏之色,又难免因旎啸之举而生怒意。 但念及当下局势,尤其是万岁爷对他的冷落,高谷阳心中又不免泛起无奈与酸楚。 待他冷静下来,步出密室,秘密召来心腹,细细安排,只待计桥接到千阳门之信使传来消息。 第337章 失义女恨意滔天 日已西斜,半空斜阳映照,凄凉之意犹如眼下萧志的心境。自他义女程若烟死后,复仇之念便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行至一幽静小巷,忽见一宫女迎面而来,萧志定睛一看,此人正是旎啸潜于皇宫的暗桩,梅花山庄弟子慕容连雪。 距萧公公尚有半丈之时,慕容连雪以眼色示意,复以手指比划,萧志心领神会。 二人擦肩而过,佯装不识,待慕容连雪匆匆而去,消失于门后,萧志环顾四周,眼下正天色已晚,巷中无人。 他行至一处,以内力吸起地上一纸团,纳入掌中,展开观之,方知旎啸约其明日拂晓于玉泉山西之快活林行动。 对于快活林,萧公公自是了然于胸。内力一震,纸团化为齑粉,他边走边思,回到小院。 “干爹,您今日怎地如此早归啊?平日里饭后必散步,至少一个时辰后方回。” 桂小满于院中打盹,此院仅他与萧志二人,这时见萧志归来,惊讶之色一闪而过,随即笑盈盈地迎上前来。 萧志嘴角勾起一抹狡黠之笑,“不知为何,今日倍感疲惫,浑身不适,尤其是双腿膝盖,酸痛难忍。” 桂小满一听,连忙搀扶萧志,“干爹,来,我扶您进屋歇息,我这就去为您沏一壶好茶。” 萧志微微颔首,步入大厅,他轻叹一声,桂小满不解其意,问道:“干爹,您好端端的为何叹息?” “哎,院中仅你我二人,好不冷清。假如若烟那孩子尚在,时常讲述些杂记小故事,倒也能解我些许烦闷。”萧公公边说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桂小满。 桂小公公闻之,身躯微颤,随即说道:“是啊,程姐姐在此之时,院中好不热闹。她不仅以趣事解闷,更擅书画,引得众多小太监前来观赏,此院真乃人声鼎沸之地。” “果真如此?!”萧志轻拍桂小满之手,那手始终搀扶着他,“不知为何,今日回来,老夫甚是思念我女儿了。” 言罢,他轻泣一声,转而拭去泪水。 他未等桂小满反应,便紧握其手说道:“方至院门,老夫忽忆起,自女儿满七之后,尚未为她烧钱纸。这孩子生前酷爱书籍字画,想必在那边也喜爱吧。” 萧公公边说边行,紧握桂小满之手不放,直至一房间门前。 桂小满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地说道:“干爹,您抓痛我了。” “哦?!”萧志故作不知,示意桂小满开门,“你也有许久未给你姐姐烧香磕头了吧?” 桂小满强作镇定,“干爹,非孩儿不愿,唯恐您责怪了。平日里,我一人实不敢入内。再者,姐姐生前也不喜我进入她房间。” 萧志阴笑道:“无妨,无妨,你且开门一试,看她是否会责怪你?” 桂小满听此,顿觉毛骨悚然,却不敢违逆公公之意,颤巍巍地推开门。 萧志推他一把,二人步入房中。桂小满只觉寒气袭人,吓得魂飞魄散,面色如金纸,双手紧抱双臂。 萧志不顾他,径直走向尺余高之灵牌,其上赫然写着:“爱女程若烟”。 桂小满似有所悟,趁萧志焚香之际,转身欲逃,却被萧志一声大喝:“你要往何处去?!” 桂小满只觉双耳轰鸣,似被惊雷炸响,抬头一望,不知何时,萧公公已如鬼魅般立于面前,挡住了去路。 他强挤出一丝凄惨笑容,“干爹,我这不正想出去寻些纸钱,好烧给程姐姐嘛。” 萧志轻轻挥了挥手中已燃起的三根香,示意无需多此一举。 他面色凌厉,冷目如炬,桂小满只得转身,颤巍巍地走到灵牌前跪拜,边假装哭泣边道:“姐姐,你死得好惨啊,到如今凶手 是谁也是不知。” 萧志对他冷笑一声,将香稳稳地插在香炉之中,双手合十作拜。 随后,他笑问道:“好儿子,倘若让你去陪你姐姐,你说若烟这孩子见了你会怎样?” 桂小满听罢,吓得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猛然间,他朝萧公公跪着痛哭:“干爹,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哦?!”萧公公俯身而下,两张脸相隔不过半尺,加之房间昏暗,他那一副苍老面容更显阴森可怖,“说说看,让我不杀你的理由。” 至此,桂小满终于明白,萧公公已洞悉那日之事。 他磕头如捣蒜,嘴里连声道:“干爹,那日我真不知会有人对姐姐不利啊,我以为,我以为……” 萧志一听,顿时竖眉瞪目,怒喝道:“哼,到了此刻,还在狡辩!” 说罢,他猛地抓住桂小满的手臂,用力一扯,竟生生将桂小满的右手扯了下来,顿时鲜血如泉涌。 桂小满惨叫一声,几欲痛晕过去。萧志一声冷哼,连点他身上数处穴道,让他清醒过来。 神志稍清,桂小满只痛得不住惨叫,萧志怒笑不止。 片刻之后,桂小满不再惨叫,左手紧紧捂着右臂,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他咬牙打颤,浑身冷汗涔涔而下。 萧公公那尖锐的笑声,在房间中回荡不绝,“嘿嘿,果真好手段!身为暗探,你这忍受痛楚之能,确非常人可及。想必你入宫之前,便已受过非同小可的特训吧?” 桂小满深知今日难逃萧志毒手,索性破口大骂起来:“老阉贼,有种便杀了我!再者说,你女儿临终之际,也曾体验过为女之欢愉,难道你不该谢我?” 萧志闻此,怒气勃发,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正欲一掌毙了桂小满,掌风已至桂小满头顶,却忽地收手。 他冷笑一声,“嘿嘿,好个狡猾小子,妄图用激将法求速死,我偏不让你如愿。” 言罢,萧志又是一把扯断了桂小满的左手,置于灵牌之前。桌上地上,血淋淋一片,好不骇人。 桂小满惨叫几声,随后咬牙闭嘴,冷汗涔涔而下,整个人摇摇欲坠。 萧志对此大为意外,“哦?看来我确实低估了你。”说罢,两指如钩,生生挖出桂小满的眼珠子,置于桌上。 桂小满脸上血肉模糊,已辨不清萧公公身在何处,只能痛声咒骂:“老阉贼,你定不得好死!”言罢,挣扎欲起。 萧志冷笑连连,一把抓住桂小满的膝盖,稍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膝盖骨尽碎。他又如法炮制,捏碎了桂小满的另一膝盖。 此刻桂小满痛不欲生,开口哀求:“萧公公,快,快杀了我吧。” 第338章 五月夜来敌杀人 萧志冷笑数声,又生生扯断桂小满的一只耳朵,嘴上说道:“我为何不逼问你背后之人?嘿嘿,无需如此,因你根本不知。就连接头之人,你也不识,我何必多问。” 他再次扯掉桂小满的另一只耳朵,“你不过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岂知什么秘密?只可惜,你不该留在我身边,更不该害了若烟这孩子。” 此刻桂小满已是痛晕过去,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萧志将那血淋淋的耳朵轻置桌上,随后在桂小满身上轻拍数下,使其从昏厥中醒来。 桂小满瘫倒在地,周身已被痛苦折磨得麻木不仁,口中不住地大骂,然萧志却充耳不闻。 他剥去桂小满衣衫,五指化作铁钩,生生撕扯下桂小满身上皮肉,一片片置于桌上,犹如屠宰牲畜般无情。 桂小满终是难忍此痛,狠命一咬,魂归西天。 骂声戛然而止,萧志却浑不在意,继续对桂小满的尸体进行残忍的撕扯,直至桌上堆满了血肉模糊的碎块。 萧志拭去手上血迹,目光转向灵牌之位,老泪纵横而下。 “若烟,义父已替你手刃桂小满,稍后我便前往快活林,将那些鞑子尽数斩杀,让他们在阴曹地府为你做牛做马,以偿你命。” 三鞠躬礼毕,萧公公拭去泪水,步出房间,取出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来到大厅之中坐下。 此时夜色已深,四周一片漆黑。 他孤身一人,无半点灯火,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偶尔瞥向东边,随后缓缓合上双眼,只待天边泛起鱼肚白,拂晓降临。 通州,秦汉之时隶属渔阳郡,李唐之后则归于幽州之境。 至金海陵王完颜亮天德三年,通州得以升格,统辖潞、三河二县,治所设于潞县,隶属于大都路。自洪武太祖以来,此地又隶属于顺天府。 潞河,又名白河、北运河,其水路北至通州,东南则可达天津三卫,与会涌河相接,进而可达应天府及杭州;另经海河,还可出海远航。 加之通州距京城不过五六十里之遥,自然成为京城与外地客商旅人、江南塞北物资交流之水路要冲,各色人等每日出入数以万计,官府欲查清其详,实乃难如登天。 观那大河之上,千帆竞发,万樯林立;陆路之上,车马如龙,冠盖交驰。 再看通州城内,肆坊鳞次栉比,更有诸多固定市场,如米市、菜市、柴市、猪市、牛市、鱼市、南北果市、骡马市、钱市等,不一而足;也有城郊固定地点的定期集市,诸如州东关集场、州北关集场、张家湾集场、燕郊集场等,热闹非凡。 数年前,进士曹代萧初至通州,目睹城南十余里处张家湾之繁华盛景,有感而发,挥毫泼墨,写下:“潞水东湾四十程,烟光无数紫云生。王孙驰马城边过,笑指红楼听玉筝。”之佳句。 货物北运或南来,多需骆驼承运,故而张家湾与通州之地,渐有大型骆驼店兴起,每店骆驼数量自百头至数百头不等。 骆驼店作为转运货栈,自配有广阔货场,货物堆积如山,时有之。更有大批武师领护卫日夜巡逻,以防失盗、失火之患。 张家湾之西,有一地名唤作高丽庄。 据史载,李唐之时,太宗皇帝亲率大军征讨辽东,先后攻克盖牟、辽东二地,凯旋而归。 途中挟持高丽族俘虏万余人,行至幽州,路经潞县,将其中一部分高丽族人安置于此一带,令其开垦荒地,种植农田,并建村居住,以为永久人质。故而,此地得名高丽庄。 高丽庄与张家湾地势西高东低,尤其是张家湾,此地乃白河、富河、浑河、里河、萧太后河等诸多河流汇聚之所。因各河水势曲折蜿蜒,下泄不畅,故而常年淤泥沉积,形成了这番独特地貌。 自张家湾众多骆驼店向西望去,只见高丽庄那边,夜幕低垂,村庄房屋错落,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与空中繁星交相辉映。时不时传来的狗吠之声,与骆驼偶尔的嘶鸣遥相呼应,更添几分乡野之趣。 忽地,在高丽庄上空,一朵绚丽烟花绽放,照亮了整个天地。 时值初夏,北地夜晚并未如南方那般带着初夏的暑气。 码头上众人纷纷转身向西而望,心中疑惑,为何今夜会有烟花升空?按理说,端午佳节尚未至,不应有此等喜庆之举。 正当众人疑惑不解之际,一群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领着一队甲士,每队皆有上百之众。 他们虽身着便衣,但行走间却可见衣服内里是紫花布面甲,腰挂雁翎刀,手持火铳,训练有素,气势汹汹。 此时,黑夜之中,借着码头与骆驼店的火光,只见由锦衣卫与卫所精兵组成的二三千人,分成十数队,分别冲向骆驼店。 那些巡逻骆驼店的武师与护卫正欲提刀迎敌,却听锦衣卫指挥卫所甲士,火铳分三排齐射,“轰!轰!轰!” 火焰自火铳口喷薄而出,伴随着浓烟滚滚,火铳弹丸如同地府黑白无常,呼啸着飞向那些武师与护卫。不过几息之间,便有大半之人倒下。 刹那间,张家湾数十个骆驼店、货栈、市集顿时锣声钟响,无数人蜂拥而出,杀声震天。 双方交战一处,怒气冲冲,狂风肆虐,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砰嘭、乒乓、喀喇、呛啷之声,以及痛喊、嗷嚎之声,不绝于耳。 而在高丽庄之西的一处高地之上,一身便装的东厂提督卢受,面容淡然,手持千里镜,遥望张家湾,仿佛对下方村庄的纷争视而不见。 他身后站立着十数名档头,皆是高手,手握腰刀,目光如炬。 而在他身边,更有五六个东厂顶尖高手,皆是须发霜白,神色冷峻。 这些人平日里轻易不出动,只为厂公所调遣。 片时之间,卢受微微昂首,不远处一番子迅速拿起一竹筒,对准夜空。眨眼工夫,夜空之上烟花绚烂绽放。 三十丈开外,于泰见状,提督信号已明,当即大喝一声:“杀!” 夜幕如笼,高丽庄被湿冷的空气紧紧包裹。 随着于公公这一声令下,数百番子和锦衣卫,外加十数名大内高手,举刀提盾,如猛虎下山,直扑村庄瓦屋,瞬间打破了这湿冷诡异的宁静。 喊杀声如波涛汹涌,高丽庄瞬间沸腾。 第339章 阴云布九幽冥煞 忽地,一排排屋舍之中,利箭如雨点般射出,锦衣卫和厂卫早有防备,迅速构起盾墙。只听得箭矢射在厚盾之上,发出“当当”不绝的声响。 几名厂卫不慎中箭,应声倒地,发出凄厉的惨叫。 片刻之后,从屋后传来沉重的声响,似是投石车在抛掷重物。 于泰忙用千里镜观瞧,只见数百大罐从房屋那边呼啸而来,落地之时“咔嚓”脆声连连,在盾墙旁的厂卫身旁纷纷碎裂。 几名厂卫大喊:“小心,是火油!” 数百厂卫闻言,举盾迅速撤退。 就在这时,无数火箭如雨点般射来,瞬间燃起一片火海,宽达百丈,挡住了众厂卫的冲锋之路。 于泰见状,目光一转,望向一旁。 百里云歌领着解子音三侍女,以及步颖竹和数十名千阳门弟子在一旁严阵以待。 四五十丈外,千阳门关傲率领百名弟子静候号令。至于玄天六合,则隐匿于暗处,伺机而动。 此时百里云歌见于泰眼神示意,微微颔首,随即向苏凝梅及众弟子点头示意。 苏凝梅一挥手,率领十数名弟子冲到举盾的众厂卫后面。 不过十几息间,这些山庄弟子便布下一个奇门遁甲——疾风术。此阵法可借西风之力,化为更为强大的风暴。 只待阵法一成,于泰挥手示意,身旁战鼓擂动。挡在苏凝梅前面的数十名厂卫迅速让出一个十丈宽的缺口。 这时苏凝梅一声娇喝,往那疾风阵眼挥手一掌。 罡风击倒阵眼中的木棍,瞬间大风骤起,自西向东狂吹。 此风如狂风怒涛,将盾墙前面的大火吹得数十丈高,熊熊烈焰直扑村庄里的一排排房屋。 那熊熊大火所过之处,火海之中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几十息之后,苏凝梅再度施展妙手,令山庄弟子布下那聚风离火阵。 此奇门大阵一经发动,火燃之处竟瞬间熄灭,唯余浓烟滚滚,随风卷向村庄,遮天蔽日。 又是几声号角激昂,先前那数百名举盾持刀的厂卫,自缺口中如猛虎下山,杀向村庄。 一番激战之后,见村庄中人渐露疲态,于泰便领着剩余几十名厂卫,踏着夜色,步入村庄。 他身旁跟随着几位真人,皆是仙风道骨,超凡脱俗。 这几人非同小可,乃龙虎山张天师亲派,常驻京师,以防妖魔鬼祟。 此番只因碧落守望殿之敌太过强横,又探知这高丽庄上空妖雾缭绕,鬼气森森,于泰特请厂公面圣,方得这几位真人前来助阵。 在后方,百里云歌对解子音三侍微微颔首,又瞥向几十丈外的关傲,只见关门主暗中挥剑比划,她心中顿时安定。 一行人进入村子不过半里多地,忽地,众人身后一垛垛丈高之墙,仿佛生了脚一般,迅速封死了退路。此墙分三排,两头延伸至何方,黑夜中难觅尽头。 走在最后的千阳门弟子惊呼连连,云歌一行人转身一望,只见那土墙上杂草丛生,荆刺密布,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子音顿时大喝:“小心,是死气!” 话音未落,一阵阴风自垛垛间吹过,带着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心寒。 走在前面的于泰等人也是闻之色变,正欲转身查探,却见前方数栋土屋木房之中,几十黑影凭空而现,如同阴灵,不见其行,瞬间立于屋顶屋前。 片刻之后,从众黑影中走出一位黑袍男子,年岁难辨。 借着昏暗的光线,只见他面容苍白如纸,双眼更是闪烁着诡异的红光,令人心惊胆颤。 他身旁环绕着数名同样黑袍加身之人,手中握着各式奇怪法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哼,原来那狗皇帝真把龙虎山的人派过来了,”黑袍男子冷笑一声,声音冷冽如冰,“于泰,你以为就凭龙虎山这些道貌岸然的臭道士,便能与我抗衡吗?!” 话音刚落,那黑袍男子双手轻挥,周遭空气刹那间变得冰冷异常,地面之上,薄霜悄然凝结。 寒气逼人,冷风扑面,自众人身后卷来的阵阵死气,与冰霜却逆向而行,自东向西,转瞬间便将众人笼罩其中。 众人皆打了一个寒颤,只觉这阴风与冰霜似要侵入魂魄,又有冻结之意,一时间惊骇万分,连忙凝神定气,紧守灵台清明。 可眼下正值五月花开之季,初夏时节,即便是夜中凉爽,又哪能凭空结霜凝冰? 就在这时,一阵晦涩难懂之声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黑袍男子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在地上划出一道道奇异符号,随后,自地下涌出团团黑雾,迅速蔓延,将大半个村庄笼罩其中。 众人见状,心中不免惊骇,阵形已乱。数百厂卫紧握刀盾,却是心惊胆战,双手微微颤抖。 而夜空中,众人头顶之上,阴云惨惨,怪雾盘旋,似有无数鬼魅即将自阴云中落下,令人心生畏惧。 于泰身旁几位真人见状,其中一人大喝一声:“好个厉害的九幽冥煞!大家务必守住心神,切莫因心神不稳而被死气卷引,进入对方阵法之中。一旦被卷入,三魂七魄都将被吞噬!” 这真人未等于泰发话,便已身形一闪,提剑到了队伍前面,与那黑袍男子相距不过二三丈。 他手指黑袍男子,怒声道:“想不到尔等妖魔,竟已炼成九幽冥煞!” 随即,真人紧握长剑,口中念起符咒:“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元始天尊,太上道君,降伏诸魔,镇压邪祟。东华帝君,西王母仙,南辰北斗,八卦五行。金木水火土,五方真灵,听吾号令,共赴此阵!” 咒语念毕,真人挥舞手中长剑,长剑瞬间发出耀眼光芒。真人厉喝一声,剑尖直指天空,竟引来天上雷霆之力。 刹那间,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劈中那团黑雾,将其撕裂开来,显露出一片清明。 紧接着,那真人自怀中掏出一张黄符,贴于剑身之上,再次高声吟唱:“八卦五行,逆转乾坤;龙虎山符,威镇群妖!” 言罢,那张黄符刹那间燃烧起来,化作一道金色烈焰,沿着剑身蜿蜒至剑尖,化作一条金龙腾空而起,咆哮着冲向黑袍人。 金龙所过之处,黑色雾气如潮水般退散,显露出一片白骨累累、骷髅遍地的荒凉山地。 那黑袍人见状,仰天大笑,脸上不知何时已戴上一副鬼脸面具,宛如戏台上的伶人。 只见他随手向空中抛出一物,那物似是一白布制成的口袋,一头紧紧扎住。 说时迟那时快,这口袋瞬间膨胀数十上百倍,口子张开如同恶魔巨口,悬于半空七八丈高处,正向众人扑来。 第340章 龙虎仙道斗妖魔 众人尚未及反应,那黑袍戴面具的男子已分身数道,其中一个身影腾空而起,轻巧落入那白布口袋之中。 于泰身旁另一位龙虎山真人见状,忙向前面那老道喊道:“师弟,待我来会他一会!” 言罢,这真人提剑在手,两脚轻点地面,身形拔高七八丈,如履平地般落于白布之上,施展起龙虎山绝学青萍剑法,直取那先前落入白布口袋的黑袍男子。 那男子从背后抽出一把纸刀,不过一尺长短。 只见他将纸刀置于嘴边,轻轻一吹,纸刀瞬间化为一把九尺五寸长的偃月大刀,向真人狠狠劈来。 真人冷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之意,“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卖弄!”随即举剑相迎,只听火光四溅,锵锵之声不绝于耳。 黑袍男子挥刀横斩,同时口中又吐出黑雾一片。 真人左手迅速画出一道符咒,随剑一挥,黑雾瞬间消散。又是剑光闪烁,呼呼风声大作,将对方完全笼罩在剑光之下。 二人不过十几息间,已交锋数十合。 那黑袍男子暴喝一声,大刀如泰山压顶般劈下。 真人冷笑连连,横剑一封,左手轻轻拍出,一道符咒自袖中疾射而出,金光璀璨,直取黑袍上的鬼脸面具。 黑袍男子大刀倒立,双手一挥,大刀幻化出重重影迹,犹如百舸争流,将真人的符咒一一挡下。 随即,他口中念念有词,不多时,二人脚下的白布口袋迅速延展,一端直冲云霄。 不多时,那口袋的白布之上,浮现出无数黑色环线,自顶至底,宛如天罗地网。 真人毫不畏惧,挥剑横于胸前,剑刃嗡嗡作响,仿佛龙吟虎啸。 片刻后,他双脚轻点,提剑直取上方的黑袍男子,一时间,刀剑交击,光芒万道,剑影重重,难以分辨彼此。 下方众人仰望空中激战,面露惊异之色。 不多时,一阵震耳欲聋的雷鸣将众人惊醒,纷纷回过神来,只见先前那位真人已招来神兵天将,与黑袍男子展开激战。 众人初以为空中两戴鬼脸面具的黑袍男子皆为分身,岂料二人动作迥异。 左边男子祭出一面画有血淋淋鬼头的三角之旗,鬼头狰狞,仿佛能吞噬万物;右边男子则是在空中画下一圈,几股绿色阴火之球凭空而生,幽光闪烁。 随即,二人的分身竟重合为一,黑袍男子发出一声刺耳厉啸,三角旗中的鬼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一口吞下那墨绿色的火球。 刹那间,他身后数十名黑衣人如地狱恶鬼般涌现,身形暴涨,手中利刃凝霜,杀向众神兵天将。 数百神鬼混战,狂呼惨号,鬼气森森与霞光交织,霎时间风雷交加,飞砂走石,天地为之变色。 除龙虎山众真人外,其余人皆挥手挡面,连连后退。 即便是身处最末的百里云歌一行人,亦感惊骇万分,不时从后背吹来的阴风凄厉,令人心惊胆战,魂飞魄散。 也不知斗了几许时辰,众人只见半空中那数十丈庞大的白色口袋陡然间燃起熊熊烈焰,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黑袍男子身形炸碎,随后,一道身影自火光中坠落。 一龙虎山老道慌忙上前,搀扶起那落下的真人,口中急切呼唤:“师兄?!” 那真人胸前衣襟已被鲜血染红,嘴角也是挂着血迹,显然在半空中的一场恶战,虽斩杀了黑袍男子,却也身受重创。 真人身躯摇摇欲坠,却仍强自稳住身形,对师弟轻轻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恰在此时,那身站地上的黑袍男子,竟发出一阵瘆人的笑声,直冲云霄,犹如九幽妖魔自天外降临。 众人闻听这刺耳瘆人的大笑,只觉浑身不自在,心烦意乱,惶恐不安。 那笑声宛若一股汹涌澎湃的妖风,携带着滚滚黑雾,直向众人袭来。 几位真人急忙挥手,欲挡住这风雾,却奈何远处数十名厂卫躲闪不及,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旁边的厂卫见状,纷纷后退,然而就在这短短几息之间,那些被黑雾妖风吞噬的厂卫,身躯竟发出滋滋声响,随后化作一堆堆碎衣破布,众人见状,无不心惊胆颤,骇然失色。 一仙道猛然喝道:“大家小心!”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目光齐刷刷地望向那黑袍男子。 只见这人大笑过后,顷刻间向后倒下,正当众人疑惑不解之际,黑袍男子竟如同僵尸般直立而起,鬼脸面具已不知所踪,身形竟有三丈高大。 众人见状,无不惊骇万分,纷纷退避。 在后方的三侍女见状,脸色骤变,只见天空阴风飒飒,仿佛一个大锅盖般压将下来,令人心头沉闷,难以呼吸。 然而,华妙琴三人却显得与众不同,她们对视一眼后,迅速打出一个手势,随后,一道淡淡的光芒自她们手中绽放,直射夜空。 不多时,子音三人似乎领悟到了什么,苏凝梅对前方几位龙虎山真人大声喊道:“几位真人,对方乃是利用张家湾的死气作祟,又引来张家湾低洼之地的阴寒之气相助!” 龙虎山几位仙道闻听此言,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张家湾那数千人鏖战之地,死伤枕藉,加之此地为数条河流汇聚,泥沙淤积而成,本就是阴寒汇聚之所,加之今夜新添无数亡魂的死气,那黑袍强敌竟施展秘法,将这阴寒死气引至西边。 几位真人心中念头电转,瞬间明了,纷纷取出驱鬼镇邪之符。 几位仙道口中念念有词,符箓随即燃起熊熊烈焰。 就在这时,空中阴云密布之中,传来一声不经意的轻哼,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只庞大的黑影化作恶鬼,狞笑着俯瞰众生。 众人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惊叫,更有甚者,心神大乱,拔刀挥剑,刺向身旁之人。 几位真人见状,不禁横眉怒目,手指一弹,燃起的符箓眨眼间化为金光闪闪的巨剑,直刺半空中的恶鬼之脸。 那恶鬼被金光大剑刺中,却只是微微一笑,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忽地,乌云密布之下,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在众人头顶炸响,一条不知长度的巨蟒从黑云中忽地伸出,对着地面猛地喷出一口黑雾。 几名厂卫躲闪不及,惨叫连连,身体瞬间冒出白烟,几息间便命丧黄泉。 第341章 悄准备趁夜遁走 那龙虎山的几位老道见状,其中一人迅速抛出一道符箓,口中念念有词,手指一弹,喝道:“护体神符!” 那悬浮于空中的符箓顿时自燃,化作一张巨大的网,挡在众人头顶之上。 这老道提剑在手,不知施展何种法术,身形骤然增长二三倍,高达丈余,化为神将,腾空而起,快如闪电,挥剑斩向黑云中的巨蟒。 猛然间,空中落下无数黑色血汁,腥红刺鼻,让人恶心呕吐。 随着黑汁落地,无数根足有腕粗的黑柱拔地而起,直冲云霄,密如林立。 众人正自惊恐之际,那些黑柱忽地转为腥红之色,宛如鲜血凝成,不时滴落点点血珠,那气味之浓烈,仿佛众人已落入血海深渊,难以自拔。 刹那间,无数人被这血腥修罗场逼得发狂,拔刀乱砍,眼中再无他人,唯有杀戮,如失心之魔,肆虐四方。 此刻,于一处,玄天六合紧守心神,眼见局势危急,玄锋对着十多丈外一声大喝:“三位姑娘,还不速速破此幻术,更待何时?!” 解子音、苏凝梅、华妙琴闻听此言,猛然惊醒,深知此刻再不容藏拙,迅速打出繁复手势。 三人手势交织,眼花缭乱,几息之间,她们手指相接,同声娇喝,三道彩光自指尖迸发,汇聚于空中,化作七彩利剑。 这七彩利剑锋芒毕露,斩破黑云中的妖魔鬼怪,层层妖云尽被劈开,露出璀璨星空。 随即,众人周围的腥红柱子如同风中残烛,化为腥红尘沙,随风飘散至张家湾,伴随着一声凄厉惨叫,那黑袍男子再次颓然倒下,其身后数十名黑袍人亦如沙雕般,被狂风吹得无影无踪。 正当众人稍松一口气时,前方百丈之处,村庄深处,一声冷哼传来:“哼,破了我等大术又如何?今日定要尔等魂飞魄散,死无葬身之地!” 于泰推开扶着他的几名番子,今晚一战,若非龙虎山与旎啸之人相助,他所率的几百厂卫与大内高手只怕早已命丧黄泉。 大战伊始,便已损失百余精英,此刻他怒火中烧,对众厂卫大喝道:“给我杀!” 言罢,他从长条布袋中取出一对铁锏,脚下一蹬,凌空而起,率先冲向前方。 人在半空,随着一声大喝,铁锏挥下,罡风凌厉,直接震碎房屋,里面冲出数名敌人。 于泰浑然不惧,以一己之力,力战群敌,英勇无比。 其余厂卫及大内高手,亦纷纷迎向对面冲来的敌人。 百里云歌见状,与三侍女心领神会,暗中点头,又悄然传讯于关门主及玄天六合。 依着旎啸之谋,云歌与三侍、步颖竹及十数名千阳门高手,趁乱撤离此地,往南行十余里,复又折向西行,继而北上,往香山与玉泉山一带潜藏,以待明日拂晓,与隐匿于快活林的强敌决一死战。 而玄天六合则率十数名千阳门弟子,自北绕道玉泉山以西,亦是为明日之战蓄势待发。 在高丽庄与张家湾,仅留关傲统率千阳门数十弟子坚守。 这时,于他们背后数里之遥的高坡之上,厂公卢受手持千里镜,密切注视战场动向。 但见高丽庄上空乌云压顶,村内浓烟四起,却难以窥清其中究竟,唯闻喊杀之声震天动地,不禁让他心生忧虑。 他深知碧落守望殿乃朝廷劲敌,且在高丽庄与张家湾设下重重陷阱,然圣命难违,朝臣施压,他不得不率领东厂与锦衣卫高手前来。幸得圣上下旨,邀得几位龙虎山仙道相助。 卢受深知朝中局势复杂,有人欲借此机会借刀杀人,有人欲借机铲除厂卫,东厂内部也有派系之争,欲借此夜之战大败而大肆宣扬。 还有诸多朝廷官员与军中将领,欲借此削弱东厂与锦衣卫之势。 更有暗中投靠碧落守望殿与白莲教者,或本就是此二敌之党羽,利用朝臣,于朝堂之上鼓动人心。 眼前数里之外,杀伐之声不绝于耳,而朝堂之上,大战虽无声,却更为惊心动魄,其险恶程度,远超眼前的厮杀。 这时,只见高丽庄上空阴云尽散,卢受手持千里镜,见于泰当先冲入村庄,心中大喜,便挥手示意身旁众多厂卫高手,一同杀向高丽庄。 百里云歌一行人正欲趁夜色混乱,悄然南撤,却忽见后方又有上百身影杀来,众人皆是一惊。 待她们定睛细看,借着火光,认出是厂卫高手,这才放下心来。然而,一时间却难以脱身南去,她们只好再次杀入村庄。 途中,几人暗自商议,如何摆脱厂卫,悄然离去。若被厂卫撞见,如何应答?再者,这瞒天过海之计,能否瞒过碧落守望殿? 倘若不能,明日拂晓一举歼灭快活林强敌之计便化为泡影,那巢穴之敌必将逃之夭夭,先前布局也将付诸东流。 众人一边奋勇杀敌,一边四处张望,寻觅脱身之机。 唯有玄天六合一行,身为高手,率领山庄弟子杀向北方,所向披靡,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不知何时,前方传来阵阵吆喝之声,百里云歌等人一听,似是攻入村庄腹地的高手受阻,似被敌人布下奇门遁甲之术,且阵中暗藏剧毒。 苏凝梅向众人使个眼色,一行人随即杀了过去。 她们及至近前,正遇于泰及数十名厂卫。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二三十具尸体,显然厂卫损失惨重。 此时,于泰也不顾身份,拱手对百里云歌等人说道:“敌人狡猾,还请几位姑娘破阵解毒!” 苏凝梅精通奇门之术,解子音则熟谙医毒之道,二人步入阵中观察片刻,退出后对于泰说道:“于大人,敌人利用奇门遁甲之术不断变换地形,且布下重重机关,更兼阵内步步皆毒。你且率众在外等候,我们率千阳门弟子先入阵破毒。” 于泰拱手道谢:“有劳几位姑娘了。” 苏凝梅又说道:“大人不必客气,此阵还能幻化假象,且阵破之时,烟雾四起,方向难辨,敌人四处皆是。到时你们不必顾及我们,只顾杀敌便是。” 于泰点头应允,目送百里云歌等人及十数名千阳门弟子杀入阵中。 第342章 林中逢遭旧仇家 再说苏凝梅,引领数名山庄弟子,施展神通,破那敌阵之奇门遁甲,犹如探囊取物;而解子音亦不甘落后,率山庄弟子数名,清除敌所布之毒阵,未及半盏茶之功,敌方大阵已然瓦解。 百里云歌回首顾盼,但见于泰一行厂卫高手已杳无踪迹,便传令余下山庄弟子,施放烟雾以掩行踪。 这高丽庄地势本就复杂,山包叠嶂,林木葱郁,杂草丛生,加之先前敌阵所遗留的毒物,夜色之下更显昏暗。只见烟雾四起,弥漫开来,不知延绵几何。 说来也奇,本是西北吹向东南之风,此刻却变得无定向,时而往北,时而西南,又不时向东,甚至东南、东北,随风摇摆。 那滚滚浓烟随风舞动,呛人至极,数丈之外,已难辨人影。 前行之中,有山庄弟子手持罗盘引路,云歌一行人杀向南边。 眼下,莫说于泰所领的厂卫高手,便是其他厂卫及大内高手也不知隐匿何处。但闻喊杀声震天,兵器相交之声不绝于耳,四周烟雾缭绕之中,夹杂着稀疏的火光。 一番苦战,终得杀出重围,百里云歌与三侍女清点人数,虽有几名山庄弟子受伤,却所幸无有一名弟子落下或身亡。 一行人二三十众,未曾稍歇,唯以子音所配药水,涂抹周身,以去其气息,随后个个面蒙黑布,先往南疾驰一二里地,继而折向西边,如狂风骤雨般狂奔而去。 行至一地,但见前方林木葱郁,竟是一片广袤树林,忽闻林中传来打斗之声,众人皆是一惊,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不多时,又闻阵阵放荡不羁之语,夹杂着女子娇媚之声,欢声笑语,欢愉之情溢于言表,听之令人心生厌恶,直欲作呕。林中不知有多少男女,正行那苟且淫乱之事,实乃大恶不赦。 百里云歌闻此,心中却似有所悟,不禁将目光投向三侍女。 但见子音、妙琴、凝梅三人眼神交汇,似有默契,随即微微颔首。 云歌见状,当即拔剑在手,率先冲入林中,三侍紧随其后,如影随形。 这一举动,让一众山庄弟子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只得留在原地,警惕四周,静候四位姑娘归来。 而步颖竹更是毫无迟疑,提剑便紧随云歌等人而去,身形矫健,犹如林间飞燕。 百里云歌一行五人,深入林间幽邃之处,但见十数名黑衣人,身着夜行衣,头戴斗笠或布帽,正被两位女子以邪术牢牢困住。 细观那二女,其中一人,云歌四人心中怒火万丈,恍若烈焰焚心。此人她们岂会不识? 正是去年七月,于陕西巩昌府伏羌县天门山,弘阳宗设伏之时,令她们身受重伤,几乎命丧妖媚邪术之下的仇敌。 当日云歌四人与弘阳宗高手激战,此人便在其列,且似是领头的女子。后经打听,方知此人乃是弘阳宗宗主萧芹。 未曾想,今夜这萧宗主竟携另一女子,现身京城西郊数十里外的这片密林之中,为非作歹。 林间夜色朦胧,雾气缭绕。待四人再定睛望向那施展邪术的另一女子时,更是惊愕万分。 这年轻女子,她们同样识得,乃是保安府庆都县徐晓云之女,文萱姑娘。 自那大善国寺一战,文萱亲眼目睹母亲带人杀入寺中,致使亲生父亲惨死,又遭白莲教三恶贼凌辱,而亲生父亲定然和尚,竟未加阻止,且其生前竟是采花淫贼。 文萱悲痛欲绝,对双亲心生绝望,愤然离去,从此音讯全无。未曾料想,今夜竟会在此处与几人相遇。 眼见萧芹与文萱以邪术困杀黑衣人,黑衣人毫无招架之力,百里云歌四女岂能坐视不理? 正欲提剑上前,只见那萧芹半裸身躯,对她们四人妩媚一笑,轻挥衣袖,招手示意。 云歌五人顿觉手脚绵软无力,心中却莫名生出愉悦之感,嘴角不自觉地发出痴痴笑声,仿佛心爱之人正向她们招手示爱,陷入了一种莫名的迷幻之中。 几人痴笑着,脚步踉跄,行进数步,忽地心头闪过一丝清明,半梦半醒之间,解子音猛然一声轻喝,犹如晨钟暮鼓,苏凝梅与华妙琴也是瞬间惊醒。 三人自幼一同长大,一个眼神便能洞悉彼此心意。 三人身形一闪,迅疾出手,打出一套繁复无比的手势,彼此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三个身影千变万化,却又似慢动作般悠然自得。 不过几息之间,三人六掌相击,霎时之间,一道七彩光芒凝聚成三个光环,自六掌所围的中心向外疾速扩散,不过一两息间,便已笼罩数十丈方圆,将众人尽皆包裹其中。 此刻,不仅百里云歌神志恢复清明,就连那十多名黑衣人也是如梦初醒。 只听其中一人娇声怒喝,身形暴起,如同离弦之箭,瞬间消失于半空之中,眨眼间便已至萧芹面前,一掌拍出,劲风呼啸。 萧芹哪里料到秘术已被破解,更未料到黑衣人出手如此迅疾,猝不及防之下,被其一掌击中,惨叫一声,身形倒飞而出,撞在丈外,口吐鲜血。 文萱见状,悲痛欲绝,哭喊一声:“师父!”随即扑了过去,将萧芹扶起。 萧芹被文萱搀扶而起,不顾自身伤势,从怀中抛出数物,落于众人面前。 黑衣人正欲上前斩杀她们,却不料“砰砰”几声轻响,数枚毒烟弹骤然炸开,毒烟弥漫,众人纷纷屏息凝神。 待烟雾散去,只见那两名女子已不知所踪,仿佛融入了夜色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百里云歌正欲再度追击,却一想大事要紧,只好强压怒火,就此作罢。 恰在此时,先前打伤萧芹那黑衣人缓步上前,摘去布帽,露出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庞,竟是位二十多岁的妙龄女子。 此女上前,拱手行礼,“柳莺莺今日得四位女侠搭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只待日后有机会再行报答。” “什么?你便是柳莺莺?”华妙琴闻言,脱口而出,见对方一脸茫然,又补充道:“姐姐可是鬼教柳教主的千金,柳莺莺么?” 百里云歌一听,顿时忆起往昔,旎啸与骆风雁去年赴陕西之时,曾遇到过的那位柳大小姐。 柳莺莺见五人并无恶意,且对方又称自己为姐姐,便微微颔首。 “我正是柳莺莺,不知四位姑娘如何称呼?我似乎并不认识你们。” 解子音望了云歌、妙琴与凝梅一眼,随即笑对柳莺莺说道:“柳姐姐自然不识得我们,但我家少爷你定是知晓。他姓旎,单名一个啸字。” “啊?!”柳莺莺听罢,一脸愕然,旋即又转为满面欢喜,“妹妹此言当真?” 第343章 破邪媚却遇熟人 解子音见柳莺莺心存疑虑,便说道:“我家少爷曾提及去年之事,哦,对了,我家少爷曾在山阴县一家客栈中为姐姐驱毒,少爷还说……” 柳莺莺一听此言,已知面前四女定是旎啸至亲之人,岂会让子音继续说下去,脸颊瞬间羞得通红,打断了子音的话。 “妹妹莫要再说了,我信你便是。” 百里云歌见柳莺莺眼中既有羞涩,又含情脉脉,心中愕然,旋即恍然大悟,暗想这位柳小姐怕是已对旎啸心生情愫。 念及梅花山庄历代少庄主之事,再思及自身身份,云歌便收起长剑,一把执住柳莺莺的纤手,笑道:“姐姐此番来京,莫非是特地来寻旎啸的么?” 柳莺莺见云歌举止亲昵,又直呼旎啸其名,心中不免生疑,眼前这位女子又是谁?她不由自主地望向解子音。 子音见状,连忙解释:“这位便是云歌姐姐,复姓百里,乃是我家未来的少奶奶,只是尚未过门。” 柳莺莺听罢,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酸楚,一想到自己的身世以及过往种种,更是悲从中来,难以自禁。 见她神色黯然,百里云歌轻声去问:“姐姐这是怎的了?” 柳莺莺回过神来,强压下心中的悲苦与酸楚,勉强问道:“旎啸他,他……现在何处?” 百里云歌想起拂晓时分即将发生的大事,便说道:“姐姐,我们还是先赶路吧,路上我再与你细细道来。” 众人匆匆收拾一番,离了树林,与众山庄弟子汇合。 随后,他们施展轻功,一路向北边的香山疾驰而去,那快活林的南边正有一处他们要去的地方。 却说那弘阳宗宗主萧芹,自去年在陕西为避灾祸,遁走西安府蓝田之地。 及至旎啸摆下天下大阵,一战功成,击败神秘客,斩敌上万之后,她才携弘阳宗两护法及数十精英,重返弘阳宗总坛。 然她心中始终挂念于华阴县山中遗落的小匣子,便令左右护法阎浩、杨胤夔镇守宗门,只道自己欲往关外处理一桩私事,便离了陕西。 时至腊月,萧芹行至真定府定州地界,刚过清风店,天色已近傍晚。 再往北行十余里,便是保定府界。她原欲至庆都县境寻觅客栈歇脚,不料途中偶遇一年轻女子。 萧芹定睛观瞧,只见此女面上无悲无喜,宛如僵尸行路,却难掩其内心大悲大伤之态,不由令她心生留意。 待人行至近前,萧芹再细细打量,但见此女眉宇间尽显淫媚之色,荡意难掩,她心中顿生一喜,起了收徒之念。 只因她想到此行欲往霜风帮石泰手中夺回小匣子,凶险异常,生死难料。万一自己有个不测,也好有个徒弟将自己尸身,从关外带回华阴县那座大山之下,妥善安葬。 于是,她拦下此女,直言相问:“姑娘何人?家中可有亲人?为何孤身在外漂泊?” 此女正是庆都县徐晓云与采花贼定然和尚之女,文萱。 自大善国寺目睹父亲惨死,又念及父母所作所为,悲痛欲绝,遂离开心碎之地,漫无目的地行走。 不知走了多少时日,饿了便在路边乞讨些吃食,饮些水沟之水,或是啃些冰雪果腹;困了便随意找个草堆,蜷缩其中小憩。 所幸北方田野间秸秆干草甚多,加之好心人见她孤苦无依,倒也未曾饿死冻毙于荒野。 文萱被萧芹拦下,闻其询问,不禁忆起往昔种种苦难与折磨,又见对方慈眉善目,犹如母亲般温暖,心中一酸,便扑入萧芹怀中,大放悲声,泪如雨下。 哭诉过后,她方自报家门,却又编出一番言辞,言及父母双亡,又遭地方恶霸欺凌,无奈之下,只好离家出走,流落至此。 萧芹身为弘阳宗宗主,阅人无数,岂会不知文萱所说之话乃是谎言,但她并未点破,反而直言欲收其为徒。 文萱思及自己已无处可去,家也不能回,便点头应允,拜萧芹为师,从此随师父北上,师父行踪所至,她亦随之。 然而,时隔两日,当萧芹传授她心法及秘术之时,文萱却怒从中来,恨意难消。 原来,萧芹所传竟是玄影欲海秘法,此淫邪之术源自北北皇宫的天魔舞,与文萱先前在大善国寺被白莲教逼迫所学的淫邪之术大同小异,皆是令人不齿的邪术。 然而,萧芹对文萱却是真心相待,不仅倾囊相授秘术,更对她关怀备至,嘘寒问暖,犹如亲生父母。 文萱虽心中万般不愿,却也不愿孤身一人,在这茫茫天地间漂泊无依。 萧芹见状,只道是徒弟因所学之术乃淫邪之道,心生厌恶,便耐心开导,“此秘法一旦练成,威力无穷,足以对付江湖上的好手,即便是面对十数人围攻,也能从容应对。” 文萱心中自是半信半疑,却也未曾多问。 师徒二人继续北上,沿途之上,文萱渐渐忘却往昔之痛,脸上重现欢颜。 加之萧芹对她真心相待,她在家中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脾气,也慢慢显露出来。而萧芹却对她宠爱有加,任由她撒娇使性。 这一日傍晚,师徒二人行至宛平以南十余里处,再往前二三十里便是京城。 然而,萧芹却与文萱言道,她们不会进城,而是绕道而行。文萱听闻,并无异议。 二人来到一片树林之中,便生起一堆篝火,打算在此歇息一晚。 不多时,柳莺莺一行十余人恰好经过此地。他们见是两个女子,并未在意,又见鬼教众弟子面露疲色,便在附近生火歇息。 柳莺莺此行,自然是为旎啸而来。 三月间,她打听到旎啸已至京城,便带着老仆管绍偷偷溜出家门。 她父亲柳正青知晓其中缘由,便派十多名鬼教弟子连夜追赶,护送柳莺莺前去寻找旎啸。 因此,柳莺莺一行人随身携带了不少吃食。文萱见状,心中好生羡慕。 她忽地想起师父之话,那秘法如何如何厉害,便不顾身份,径直走到柳莺莺面前,开口索要其身上的肉食与酒水。 柳莺莺初时本欲给予,但见对方如此无礼,便直接回绝了。 这下可把文萱气得不轻,当场便破口大骂起来。 萧芹在一旁看得分明,知晓徒弟是故意借此机会,想让她出手,以观秘术的威力。 萧芹忽地挺身而出,施展秘法,出其不意,柳莺莺与众鬼教弟子毫无防备,且未知萧芹淫邪之术竟如此厉害,一时间皆陷入其中,无力招架。 哪想百里云歌等四女匆匆赶来,恰好识破萧芹所施之术。 第344章 拂晓时分欲杀敌 师徒二人逃了一段,这时,萧芹终忍不住,口吐鲜血,文萱眼含热泪,急忙上前扶住,哽咽问道:“师父,您,您怎么了?” “为师无碍。”萧芹轻轻摇头,但观其面色,显然伤势不轻。 文萱回望来路,只见树林深处并无追兵身影,便说道:“师父,她们似乎并未追来,我们先歇息片刻吧。” 萧芹微微颔首,由文萱搀扶至一旁坐下。 文萱取出水袋,双手奉上,口中不住自责:“师父,都是徒儿任性,惹下大祸,害您受此重伤。” 萧芹饮了一口水,气息稍顺,淡然笑道:“文萱,为师并未怪你。为师知晓你一直想让为师证明那秘法之威,今夜你已亲眼所见。若非后来那四名女子及时出现,那鬼教一行人早已命丧于那片树林之中。” “啊?!鬼教?!”文萱见说,心中一惊,脱口而出,目光紧紧盯着师父。 萧芹缓缓说道:“起初之时,为师也是不知,直至那鬼教女子打伤于我,所用招式功法,方让我想起此行之人的来历。” “师父,我怎从未听闻世间有鬼教这一门派?”文萱好生疑惑。 萧芹微微一笑,轻拍文萱之手,“你往昔并非武林中人,不知也属正常。便是许多门派,江湖中人也是未曾耳闻。你昔日曾问为师来自何门何派,今日为师便告知于你,为师乃弘阳宗宗主,实则也属白莲教。” 文萱听罢,惊呼一声“啊”,但并无过多惊讶之色,自师父传授她武艺之时,她便知晓师父与白莲教定有关联。 此时,萧芹又对文萱说道:“为师入白莲教,实有难以言说的苦衷,日后你自会知晓。为师此番欲往关外,寻一物事,生死未卜。 “哎,为师只盼在路上,能将所学尽皆传授于你,至少让你日后孤身在外,能有一分自保之力。” 文萱知晓师父所言非虚,且对她真心相待,顿时痛哭流涕。 萧芹轻抚其秀发,安慰道:“文萱,你也无须太过伤心,或许诸多事情并不会发生,又或许为师能顺利取回那物。 “再者,从此地至辽东,尚有数月路程,而今为师又身受重伤,只怕需寻一地休养数月,方能前往辽东。” 文萱抬头,泪光闪烁,坚定地说道:“师父,不如我们前往京城,寻一名医为您诊治。” 萧芹初时想拒绝,因她已探知京城当下局势,但转念一想,师徒二人行踪,应不会引起他人注意,便点头应允。 再说百里云歌一行人,往北疾驰,途中她与柳莺莺细说当下局势。及至香山南麓,与先前隐匿于此的数十名山庄弟子汇合。 柳莺莺至此方明百里云歌等人为何会出现在南边,更知接下来将有一场恶斗。 莫说碧落守望殿已为朝廷清除的目标,即便非此,只要是旎啸欲除之人,柳莺莺也不会置身事外,便领一众鬼教弟子,以备助战。 眼见天色将明,不料空中飘起绵绵细雨,数十人隐匿于林间岩洞或大树之下,皆身着黑衣。 不久,自东边奔来一山庄弟子,向云歌禀报,言玄天六合率众高手,于半里之外设伏,专等少庄主传信。 柳莺莺闻讯,不由面向北方。适才听闻交谈,方知旎啸正位于北边数里之地。 透林越石,她向北遥望,天色微明之下,只见林中楼台高耸,房舍清幽,错落有致,不知有多少间舍,多少门户。再观四周,流水环绕孤村,疏竹沿径而生,村犬时吠,雄鸡偶鸣。 此时,雨声淅沥,滴落岩石树叶之上。 柳莺莺任由雨水打湿布帽,两眼紧盯几处庄园及村舍茅屋,心中觉出一丝诡异,却又难以言明。 不知为何,她心中对旎啸甚是挂念,不由得再次远望北方那片树林,期盼能见到旎啸的身影。 却说旎啸正隐匿于密林深处,立于一块巨石之上,任由雨水自头顶倾泻而下,他静静地凝视着下方,那便是快活林所在。 他在此等候,只为那庄园之中有人影浮现。此刻,几庄园内唯有犬吠鸡鸣之声,此景似乎颇为反常。 在他身后,百多名山庄弟子,皆身着黑衣,手持刀剑,黑布蒙面,伏身于林间,寂静无声,只待他一声令下。 须臾之间,终见几处庄园内陆续有人影晃动,虽是细雨霏霏,那些人却似在呼喊,召唤着左邻右舍的百姓前去田间劳作。想必这些百姓皆是庄园的佃户无疑。 旎啸远远望见,心中略感不妥,至于何处不妥,却又难以言明。 可他一想到上百山庄弟子已将此地团团围住,且六扇门大当家高谷阳也将率人前来,便欲冲进庄园,诛杀其中所有人。此情此景,正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一抹狠厉之色自他眼中闪过,他提起下颌处的黑布,重新蒙于面上。抬手之际,脑海中闪过那领头的身影,随即手臂一挥。 后方的山庄弟子见状,纷纷拿出准备好的竹筒,对准空中。只听“嗖嗖”几声疾响,那便是通知其他几处的人,开始行动的信号。 不料就在这时,下方的几座庄园内突然钟声大作,鼓锣齐鸣。先前那些百姓仿佛换了个人一般,丢弃了农具,个个手持利剑,严阵以待。 到了这个时候,旎啸方才安下心来,知晓下方实为碧落守望殿的真正巢穴,那些百姓皆是伪装,实则全为敌寇。 先前之时,山庄弟子已布下数阵,可聚风、可导风向南吹拂。 此刻,十数名山庄弟子燃起毒烟,借阵法之力,毒烟直逼下方二三庄园及数十户人家。 而在南边,毒烟亦起,借奇门之阵,风吹向北,直指庄园深处。 不过片刻,毒烟便已笼罩整个快活林。 惨叫声此起彼伏,其中夹杂着妇孺老弱的呼喊哭叫。旎啸只是冷冷观望,立于大石之上,纹丝不动。 忽地,那惨叫声中夹杂着鞑子之音,他不禁双眉微蹙,心生疑惑。 然他转念一想,碧落守望殿乃庞大组织,有鞑子混迹其中也不足为奇。且三老已查出,此组织中尚有女真、西域胡僧、东瀛及南洋数国之徒。 没有多久,只闻下方传来几声怪异之喝,数十息过后,毒烟竟骤然消散,仿佛快活林中有一巨口,一口将笼罩其上的毒烟吞噬殆尽。 旎啸见状,神色不免为之一变,但念及对手乃碧落守望殿,此等奇景倒也不足为怪。 所幸在这短暂光景里,不仅他身后十数名弟子已依方位站定,就连东边及南边之众弟子,也在玄天六合与苏凝梅的指挥下,各按方位站定,并以特定信号告知北边的旎啸。 旎啸取出一道符咒,捻诀数息之后,将符咒向空中一掷。 那符咒瞬间放大数十倍,发出淡淡光芒,照耀着他身后所站特定位置的十数名弟子。 这些弟子手中的三角旗遥相呼应,随风挥动,二三息间,便形成了一片银色淡晕。 第345章 百般手段诛北敌 旎啸打出一道复杂手势,借助符咒淡光之力,将银色之晕引至半空中。 他所在之处为北,北为坎,坎为真阳,乃虎之弦气。 这弦气直冲快活林上空,顿时传来一声来自天地之外的虎啸,紧接着又引得两声龙吟。 一声来自南边,凝梅身后十多位弟子手中的小三角旗也随之响应,红色淡晕浮现。南为离,离为真阴,乃龙之弦气。弦气化形为龙,腾空而起,直逼快活林半空。 另一声则来自东边玄天六合所在之处,东为震为木,龙属木,其身后十数名弟子的三角旗现出绿色淡晕,同样化龙腾空,瞬间抵达快活林上空。 然而,那虎之弦气与龙之弦气乃天地未成之气,所化为天一之虎龙。 而自东而来的青龙,则是天地形成后的真龙,阴一阳二,却差一阴。这一阴,便是旎啸先前所用的符咒。 此时,那发着淡光的符咒悠然飘至快活林半空中,化为阴中之虎,引阴龙却又勾动阴阳两龙。 瞬间之间,阴阳两龙两虎咆哮连连,啸吟之声震天动地,相互追逐。 阴阳本应调和,如今却因差一阴而失衡,自是相争。龙虎相合却差其一,更是令龙虎相争。因此,一虎二龙又是相互攻击起来。 旎啸以一股神念,引那阴虎落于几座庄园之上。 木属东,东在震位,加之虎之弦气,虎为金,主杀伐。 此刻,旎啸手指向天,霎时间,空中无端雷声轰鸣,电光闪烁。 不过几息,水桶粗的雷电便如怒龙般击向几处庄园与数十间房屋。 那瞬间,屋瓦土墙炸裂四散,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巨响,火光四溅,大树从中断裂,巨石被劈为数块,碎片漫天飞舞。 木本克土,盘旋于快活林上空的阴阳龙虎犹如巨兽,肆意践踏整个快活林,庄园房屋、暗堡哨塔、围墙洞穴,皆在其肆虐之下化为乌有。 待雷电停歇,那龙虎阴阳之气逐渐散去,众人望去,只见快活林已无一片完整瓦砖,房屋尽皆倒塌,树木石头尽皆碎裂。那桥、那墙、假山月池,皆已不复存在,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旎啸望着这满目疮痍,面色冷漠如初。 而后,他轻轻一挥手,数十山庄弟子自背后布袋中取出数百只不过尺高的木偶。 这些木偶先前已由关傲派弟子送达,此刻被众弟子抛落地上。 每人取出几道黄色符咒,贴于木偶之上。心念一动,木偶瞬间化为与人等高,男女皆有,栩栩如生,手持刀剑,威风凛凛。 随即,这些山庄弟子以心神操控,数百木偶瞬间化为江湖高手,如潮水般冲向下方的快活林。 而在快活林的南边两处,也有数百化为人形的木偶杀向北边,直扑快活林的几处庄园与几十户人家,势不可挡。 柳莺莺与众鬼教弟子见状,皆愣在当地,心中疑惑重重,不知这些隶属于旎啸之人究竟出自何门何派,竟有如此神通广大之能。 恰在此时,北面天空再次绽放出烟花,那是传来的信号无疑。 百里云歌娇叱一声,率领二三十名山庄弟子奋勇向前,而解子音三人也是领着一队山庄弟子,从另一路径直杀入快活林。 至于东边大道之上,则由玄天六合领着数十名弟子,自东向西,杀向快活林深处。 柳莺莺见此情景,向老仆管绍使了个眼色,随后众鬼教弟子纷纷举起鬼刀,杀入快活林之中。 上千木偶从三方同时杀入,快活林外围的陷阱机关、暗堡之敌或被摧毁,或被斩杀。 然而,当众人杀至离庄园尚有二三十丈之时,忽地,一阵怪异之声传来,犹如号角之音,这声音似乎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源自地底深处。 众人尚未明白其中缘由,只见从暗道、岩石缝隙、大树洞穴之中,走出无数恶狼猛虎,天空中更是盘旋着无数的猛禽。 众山庄弟子攻势受阻,再难向前,只能面对这铺天盖地的飞禽走兽的攻击。 柳莺莺与众鬼教弟子无奈,只得背靠背围成一圈,准备迎接一场恶战。 解子音精通医毒曲乐,苏凝梅则熟稔奇门遁甲、幻术与卜算之术,而华妙琴则擅长口技之艺。 此刻,只见她先是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鸟鸣,犹如在呼唤空中的飞禽。 不过几息之间,那些本欲扑向众人的猛禽恶鹰竟停了下来,只是摆动着双翅,在空中盘旋,静待她的指令。 紧接着,妙琴又发出一声虎啸,这虎啸之声传遍整个快活林。 奇迹般地,正围攻众人的无数恶狼猛虎也停下了攻击,变得温驯如猫狗,对她摆尾示好。 华妙琴面露喜色,再次发出几声鸟鸣与虎吟,那些飞禽走兽竟违背了先前主人的命令,转而向几处庄园和村户攻去。 它们张开血盆大口,展开双翅,尖嘴如刀,杀得庄园及村户之人惊慌失措,纷纷叫喊着逃窜。 而在另两方,原本阻挡众人的飞禽走兽也如同潮水般退去,调转方向杀向庄园。 快活林中之人,包括众敌,见状皆吓得魂飞魄散,陷入一片混乱,纷纷逃窜。 然而,身后的猛兽猛禽紧追不舍,利爪凶牙,扑向这些人,导致死伤无数。 旎啸见得,不禁心中暗喜。 他本以为攻进快活林要费一番周折,没想到敌人所养的这些飞禽走兽反而帮了大忙。 三个方向上,数百人同时杀向快活林,眼看各自相距不过三四十丈。 忽地,整个快活林一阵摇晃,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机关在地下启动。 在众人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四周的石头石墙如同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 不过几息之间,从这些石头石墙中便射出无数的利箭。 十数名山庄弟子惨叫几声,倒在了血泊之中。而那些飞禽走兽也是身中利箭,却是血性大发,更加疯狂地冲撞着岩石暗堡。 旎啸见状,顿时怒从心生,挥掌之间,身前几座暗堡巨石应声而碎。眼见众弟子身陷劲敌机关之中,他大喝数声,声震四野。 数百弟子闻听,立刻有数十人在其余弟子的掩护下,各自取出一面幡旗,各就各位。 其余山庄弟子闻此,皆是脸色大变,急忙从怀中掏出一道符咒,贴于胸前。 幸得先前苏凝梅对柳莺莺有所交代,并给予符咒,此刻众鬼教弟子不敢有丝毫耽搁,同样将符咒贴于胸前,以防不测。 第346章 末日亡歌现东方 旎啸再次捻诀,几息过后,手指向空,而在南边数十丈开外,苏凝梅也已捻诀完毕。 随她手指向半空,两道淡光交相辉映,瞬间化为一个淡灰之圈,又猛然间放大,将那些手持幡旗的山庄弟子笼罩其中。 刹那间,只见整个快活林景象大变,化为一片沼泽之地,青草齐腰,淤泥已至大腿根处。 先前的暗堡机关,如同深陷沼泽泥潭,利箭纷纷落空,或是被青草所阻,无法伤及众人。 猛兽发出阵阵哀嚎,深陷淤泥之中,难以自拔;而空中的飞禽则不住盘旋,发出阵阵哀鸣,似在诉说着无尽的绝望。 快活林中所藏的暗敌,不少人发出惨叫与惊喊,企图挣脱沼泽的束缚,却如同猛兽般,渐渐陷入淤泥,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众山庄弟子与鬼教众人,却是屹立不动,紧握手中兵器,目光如炬,观望四周,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危险。 未过多久,旎啸与凝梅再次施展幻术,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睁眼时,已身处金秋树林之中。 厚厚的干枯树叶随风而起,枯草黄叶遍地皆是,树木光秃秃的,风一吹,枝叶相互敲打,发出嚓嚓的声响,宛如一首凄凉的秋日悲歌。 旎啸行数步,信手一挥,烈火掌赫然使出,枯草干叶瞬间被点燃,不过短短十数息,整个大地已然化作一片熊熊火海。 火海中,人影绰绰,叫喊声、奔逃声此起彼伏,然这火海无边无际,又能逃往何方? 不知过了多久,那幻术犹如潮水般退去,众人只觉脸手灼热难耐,抬眼望去,只见四周的岩石暗堡、地穴隐墙皆因大火焚烧而轰然倒塌,诸多地面已然塌陷,满目疮痍。 再观地面上,大火焚烧的痕迹历历在目,更有数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目不忍睹。 且不说柳莺莺与众鬼教弟子,便是那众山庄弟子以及云歌主仆二人,也是未曾见过如此诡异的幻术。 正当众人惊愕之际,忽有几道身影从地下猛地暴喝而出。 旎啸定睛观瞧,只见那对面四人皆是身着鞑子服饰,心中不禁一愣,似有所感,觉得此事颇为蹊跷。 四人现身而出,为首一人,但见他冰髯雪鬓,金花璀璨夺目,庞眉赤脸,气势汹汹,正是那成名已五十载的鞑靼高手——雷影魔尊。 而他身后所立,乃是他的三名徒弟:蒙克、木哈、乌图。 此刻,雷影魔尊眉宇间杀气腾腾,眼中凶光毕露,厉声喝道:“尔等究竟是何人,竟敢擅闯这快活林,自寻死路?” 旎啸听罢,挺身而出,冷哼一声,“哼,尔等蛮夷之辈,竟敢潜藏我华夏腹地,行此无耻之事,还敢大放厥词!” 雷影魔尊见说,不禁怒目圆睁,扫视一眼旎啸,顿觉一股寒气袭来,如同置身腊月寒冬,朔风凛冽,刺骨侵肌。 旎啸恍然醒悟,眼前之人定是绝顶高手,难以匹敌。 然而,此刻他率领山庄弟子已攻至此处,岂能临阵退缩,更不能示弱于人? 他内力外放,罡风如壁,目光直视雷影魔尊,暗中蓄力,准备随时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雷影魔尊见状,两眼精光闪烁,冷笑道:“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深厚功力,且胆识非凡,想必你便是数月前,大闹京城的那位旎啸吧?” 旎啸面若寒霜,冷冷答道:“是又如何?你又是何人?” 雷影魔尊闻言,放声大笑,笑声震耳欲聋,使得附近众人耳膜生疼,几乎要吐血而倒。 待他笑声收敛,冷冷说道:“我嘛,你们汉人赠予我一个名号,唤作雷影魔尊。至于我的真名,倒是早已忘却了。” 旎啸闻听此言,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想当年,雷影魔尊在五十年前于华山之巅,独对华夏高手五六十人,竟是毫无惧色,毙泰山派掌门与华山派掌门于掌下,重伤少林两高僧与武当一真人,那围攻他的五六十人被他杀得大败亏输,而他则从容退回漠北,威震天下。 此刻,雷影魔尊一脸轻蔑,笑对旎啸说道:“小娃娃,谅你也不知老夫是谁。老夫成名之时,恐怕你父亲还未曾出世哩!” 他冷笑一声,接着说道:“江湖上传言你武功高强,手段奇妙,哼,今日老夫便与你斗上一场,只是你这娃娃,根本不配老夫亲自动手。” 说罢,他一声长啸,啸声如风,卷得周围众人纷纷后退,几欲站立不稳。 旎啸内力一沉,施展千斤坠,两脚如生根般牢牢扎在地上,硬生生受了这一记啸声。 雷影魔尊见状,不由轻咦一声,眼中对旎啸多了几分佩服。 就在这时,只见从地底下、裂缝里、洞穴中,钻出无数枯骨。 这些枯骨手脚如枯柴,头骨残缺不全,然而它们却似有意识一般,不停地掀开阻挡它们破土而出的石块和泥土,阴森可怖,令人毛骨悚然。 旎啸心中惊骇,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雷影魔尊身后的那三人,只见他们手中似乎拿着奇异的幡布,但定睛一瞧,却又不然,且那布上的花纹与图案并非蒙元文字。 他心中思索,忽觉这图案似曾相识,仿佛在何处见过一般。 他竭力回想,忽地灵光一闪,忆起往事,就连眼前这些枯骨的来历也恍然大悟。 四百多年前,铁木真之孙,拖雷长子蒙哥,曾命其弟旭烈兀率领十万大军西征,势如破竹,先后攻下土耳其斯坦、撒麻耳干、铁门关、木剌夷国、巴格达,直至富浪国。 后因蒙哥暴毙,大军才匆匆撤回蒙古。回师途中,掠虏巫师男女数百人。 其中,有十数名巫师竟精通一种极西之地的诡异巫术,名叫“末日亡歌”。此术可令死去上百年的枯骨化为骷髅怪,攻击活人,且能抵挡寻常刀剑。 梅花山庄中也有关于此巫术的记载。自赵宋以来,山庄实力日渐势微,只能蜷缩于雪山之中。 每年,山庄都会派出一些实力不俗的弟子下山,寻觅年轻或无家可归的孩童,收入山庄为弟子。 这些弟子在游历江湖时,偶有遇到施展此等巫术之人,便将其记录下来,带回山庄。 想到此处,旎啸心中已是明了,眼前这雷影魔尊及其弟子,恐怕便是掌握了这“末日亡歌”之术,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第347章 众人战漠北强敌 旎啸恍然回神,大喝一声,提醒众人:“此乃末日亡歌之术,大家小心这些枯骨,它们不畏寻常刀剑之锋,我华夏之术难以轻易降服!” 言罢,他将手中长剑连鞘猛然插于地上,也不讲什么武德,施展出珞龙三式中的单掌之技,十成力道凝聚于掌。 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龙吟,一条金色之龙自他掌心腾空而出,直扑对面的雷影魔尊而去。 那雷影魔尊也是了得,仓促之间一掌迎上,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两人跟前仿佛开山劈石一般,石块泥土四溅,就连那周围的尸体也化作了肉沫尘泥。 雷影魔尊身形微微后仰,怒意更盛,又是一掌拍出,掌风凌厉,直撞旎啸。 旎啸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只觉气血翻涌,胸中一阵憋闷,口中泛起一丝腥甜。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地将那口鲜血咽了回去。 正当他准备再次迎上雷影魔尊之时,忽见六个身影自天而降。 原来,玄天六合众人闻得雷影魔尊之名,知晓旎啸难以匹敌,只是相隔数十丈之遥,一时难以赶来。 这六人若单打独斗,武功也不过比旎啸稍胜一筹,但六人一旦组成剑阵,实力便翻了数倍。 只见他们六把青剑瞬间舞动,将雷影魔尊团团围住,剑光赫赫,剑影重重,杀伐之气弥漫。 雷影魔尊以一双肉掌接了几招之后,顿时收起轻视之心,全神贯注地应对起这六人剑阵。 旎啸见状,也不争这一时之长短,放弃了与雷影魔尊的缠斗。 他手一挥,插于地上的长剑应声出鞘,剑光一闪,直取雷影魔尊的三个徒弟而去。 蒙克乃雷影魔尊的小徒,然其实力已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 见旎啸杀将而来,他大喝一声,挥动一对钢锤,加之他身形威猛,足有七八尺高,犹如金刚罗汉降世。 与此同时,雷影魔尊的二徒木哈与大徒乌图,却是指挥那数百骷髅怪及剩余数十幸存手下,杀向众梅花山庄弟子与鬼教弟子。 一时间,这快活林中刀光剑影,杀声震天。 眼见几名山庄弟子惨死于骷髅怪之手,百里云歌娇喝一声,给步颖竹递去一个眼神。 二人身形一展,纵身跃起,几个起落便已落于木哈身前。 两把长剑如龙腾跃,瞬间封住了木哈的兵器。木哈手中所持,乃是一根狼牙棒,重达数十斤,挥动起来,风声呼啸。 而子音、凝梅、妙琴三人,也是不顾自身实力悬殊,身形快速移动,犹如穿花蝴蝶,截住了正大肆屠杀众弟子的乌图。 眼看局势愈发危急,忽有一个身影如大鹏展翅,飞身而来。 来者正是自京城匆匆赶来的萧公公。他人在半空,便已见解子音三人渐感不支,于是飞身疾驰,直至近前。 他举剑便刺,一招“长虹贯日”,剑光如龙,气势如虹;又使一招“青锋照月”,剑影重重,如月华洒落。 萧公公掌力浑厚,一掌拍出,边对三侍高声喝道:“此敌我来应付,你等速去斩杀其他恶贼!” 妙琴三人自是识得那萧志,也不言语,身形一闪,迅速退出战圈,挥剑斩杀周遭的鞑子高手与骷髅怪。 随后,三人向百里云歌主仆靠近,那木哈端的厉害,狼牙棒挥动间,每一击皆有千斤之重。 百里云歌与步颖竹接了十数招,只觉手臂酸麻,手腕疼痛,内力也是消耗颇巨。 子音三人接手木哈攻势,云歌主仆趁机退出战圈,挥剑斩杀其他敌人。 忽地,从南边杀来数百人马,旎啸定睛一看,认出来人正是六扇门的大当家高谷阳,正率数百人举剑挥刀,冲锋陷阵。 拂晓时分,计桥得信,急告高谷阳。高谷阳闻讯,未有片刻迟疑,率数百名六扇门高手,骑马出城,直奔香山而来。 及至山脚下,只听得山林间喊杀声震天,他便喝令手下弃马,施展轻功,越过山村,直扑快活林。 数百人加入战局,局势终得再次逆转。只是那骷髅怪着实难缠,需数人合力方能将其击碎斩杀。 岂料就在这时,雷影魔尊一声长啸,啸声未落,两道紫色身影便从地底裂缝中破土而出。 二人几掌拍出,数名山庄弟子惨叫一声,被震退丈外,随即被其他鞑子高手和骷髅怪斩杀。 旎啸闻得惨呼之声,又以余光瞥见那两道紫色身影,匆匆一瞥之下,顿时认出此二人正是数年前与天火门门主黄宗一战的那紫袍蒙面人。 他深知此二人乃是劲敌,除去雷影魔尊,只怕便是这两人最为棘手。 几招过后,他暴喝一声,施展天雷掌,将蒙克震退,随即纵身一跃,自众人头顶掠过,直取那左侧紫袍高手而去。 先前两日,碧落守望殿的弑手门门主苗一森,凭借其巧舌如簧之技,只说京城局势动荡,劝二人还是前往快活林暂避风头。 扎巴与索南,身为大元国师麾下的副使,对京城局势有几分了解,便信了苗门主之言,来到这快活林。 其实在元廷临行前,国师再三叮嘱,若非万不得已,不可前来此地。 此地乃是大元在京城的最后据点,更为关键的是,那雷影魔尊与国师素来不和。 只是雷影魔尊不愿留在北元王庭,加之他本就是江湖中人,习惯了漂泊和散漫,便在多年前,听从北元皇帝之令,领其三徒秘密潜入大明,隐居于此快活林,镇守此地。 四师徒几乎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常年隐匿于地底,即便是偶尔现身,也是以普通人的身份出现。 扎巴与索南隐匿于地底之下,听得上方动静颇大,后来又察觉有数百人到来,其中不乏高手,心知雷影魔尊师徒四人,恐怕难以抵挡大明高手的攻势。 想到不能再这般袖手旁观,二人便现身而出。 扎巴接了旎啸一记天雷掌,心中惊讶万分,又见对方年纪轻轻,不由得怒火中烧,当即挥拳出掌,直取旎啸。 旎啸举剑相迎,二人你来我往,越斗越烈,几息之间便已杀作一团。 只是旎啸实力较扎巴稍逊一筹,就在这危急关头,众弟子中飞身跃起三人,旎啸定睛一看,正是千阳门几高手中的雷青松、皇甫天成、钟离轩,个个武功都不在他之下。 另一边,索南却是被高谷阳及六扇门三位高手截住,五人也是打得难解难分,胜负难料。 而在另一侧,眼见雷影魔尊之幼徒蒙克杀将过来,柳莺莺身旁的老仆管绍大喝一声,扑向蒙克。 稍顷,又闪出一人,乃是千阳门另一高手,二人合力与蒙克斗得旗鼓相当。 管绍手中的鬼刀迎战蒙克手中一对铁锤,他施展鬼教身法,身影时隐时现,蒙克何曾见过这等鬼魅功夫,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还被管绍偷袭,身中数刀。 百里云歌主仆与子音三侍女,则是轮番攻击雷影魔尊的二徒弟木哈。 不多时,木哈渐渐不敌,攻势渐弱,守多攻少,败象已露。 第348章 齐心协力破鞑靼 六扇门数百人加入战局,与梅花山庄众弟子奋勇厮杀一番后,山庄弟子渐渐形成数人一组,合力斩杀那些鞑靼高手。 而六扇门虽为江湖门派,却隶属朝廷,每人身上皆备有锋利兵器和重物,对付那些骷髅怪自是手到擒来。 战至酣处,雷影魔尊瞥见己方人马越来越少,心中不免焦急。 可他此刻被玄天六合紧紧围住,脱身不得,更遑论挽回大局。尽管他一身功力超过甲子之年,但在玄天六合那如潮水般汹涌的剑阵面前,也是难以取胜。 气急败坏之下,他双手改掌为爪,挥动间,十指犹如恶鹰之爪,发出阵阵鹤唳之音。 道道黑红烟雾自其指甲间喷涌而出,玄锋见状,大喝一声:“小心有毒!” 言罢,玄天六合瞬间变换剑阵,身影幻化万千,犹如鬼魅。 雷影魔尊身形不住摆动,双爪挥舞,以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玄天六合六人则趁此机会,迅速服下解药。 几招过后,雷影魔尊见毒掌无效,顿时恍然大悟,对方六人根本不畏自己的剧毒。 他心中五灵神暴怒,三昧火烧胸。浑厚的掌力犹如大海波涛,汹涌澎湃,向玄天六合六人袭来。 玄天六合只觉自己仿佛置身于狂风巨浪之中的一叶小舟,却仍旧紧守各自方位,将雷影魔尊死死困住,不让他有丝毫脱困之机。 雷影魔尊窥破六人心机,顿觉又急又怒,心下一横,双掌横扫数击后,猛然向地面一拍,只见地面轰然塌陷,显出一个数丈宽广的地穴,他与玄天六合一同坠入其中。 这塌陷之地不过数息间便愈发扩大,双方本是杀得眼红,哪料到这深坑愈扩愈大,竟有不少人失足跌落,只闻阵阵惨叫传来。 不多时,那乌图见师父落入地穴,便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跳入空穴之中。 萧公公见状,岂能放过这杀女之仇,怒目圆睁,尖叫一声,也是纵身跃起,随即身形倒立,挥剑刺下,全然不顾地下情形如何。 周围一众鞑子高手本已处于下风,但无雷影魔尊之命,不敢擅入地下。此刻见状,纷纷跳下深坑以求自保。 众山庄弟子、六扇门高手以及柳莺莺所率的鬼教众人也是顾不得许多,纷纷跃入。 不多时,被云歌五人围攻的木哈也是边战边走,跃入深坑。 百里云歌见下方漆黑一片,哪管地下有何凶险,亦是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最后,连杀得难解难分的管绍与蒙克,也随着地面深坑的塌陷,先后落入其中。 地面上,唯余旎啸四人对战扎巴,以及高谷阳率领六扇门三大高手围攻索南。 旎啸见状,虽心急如焚,却也无计可施。 他深知若弃眼前紫袍人而去地下,或许反而不利局势,万一对方二人联手杀了高谷阳等人该如何是好? 念及此处,他索性从容应对敌人。 有雷青松、皇甫天成、钟离轩三人强攻在前,他便以真气化形,飞刀神出鬼没,又施展极升震阴指,指力真气如剑,直将紫袍人扎巴气得怒不可遏。 扎巴一边迎掌对拳于雷青松、皇甫天成、钟离轩三人,一边又要提防那不知从何而来的飞刀与无形真气,分身乏术,狼狈不堪。 另一边,高谷阳深知当前局势之严峻,面对如此强敌,岂敢有丝毫急躁与顾盼?唯有全神贯注,方能应对。 他与六扇门三位高手共事多年,早已默契十足。 四人各据一方,拳掌刀剑交织成网,密不透风,直将那鞑子高手索南周身笼罩,困于垓心,令其无法脱身。 却说那地底之下,北元在此经营数十上百载,早已将快活林挖得四通八达,宛如迷宫。 只是先前被旎啸以毒烟、五行奇门之阵的雷电、幻术的火攻所毁,地道暗室坍塌不少。 如今数百人在其中厮杀,人影攒动,刀光剑影,尸横遍野,昏暗之中难辨方向,但敌我尚可分明。 在一处,数十人绞杀一处,忽地头顶石头泥块轰然坠落,这数十人纷纷闪避,生怕被活埋。 不料从上面落下几道人影,正是大当家高谷阳领着三名六扇门高手与索南激战正酣。 五人武功皆是深不可测,尤其是索南,与扎巴合力可与天火门黄门主一战,由此可知其内力之深厚。 刚才几人在上面打斗,被索南浑厚的真气击塌地面,五人一同落下。 就在这短暂的停滞之际,周围十数名梅花山庄弟子见状,岂会错失良机? 这些弟子哪还顾得上什么江湖规矩,纷纷冲上前去,抛洒毒粉,投掷暗器,如密不透风之网,围杀索南。 其他六扇门之众十余人见状,也是瞬间反应过来。只要这鞑子高手一死,大当家及另外三位高手便能腾出手来。 六扇门名义上为江湖门派,实则隶属朝廷,行事自是不择手段。这些人纷纷上前,刀剑齐出,乱砍一通。 索南身中剧毒,又遭刀剑暗器所伤,虽未及性命,却也受伤不轻。 他怒吼一声,声震屋瓦,震退周围十数人,正欲大开杀戒之际,高谷阳与另外三名高手又复扑上,将索南团团围住,困兽犹斗。 这时,周遭其余鞑靼高手也是反应神速,纷纷杀向梅花山庄弟子与六扇门众人。 双方再度陷入一场无情的厮杀之中,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唯有生死,再无他物。 离此两通道之遥,雷影魔尊的徒弟蒙克渐感力有不逮,守多攻少。 且这地底昏暗异常,正是鬼教弟子管绍如鱼得水之地。 他一身鬼功施展得淋漓尽致,身法隐现无常,飘忽不定,手中鬼刀更是变化万端,令人防不胜防。 此时,又有一名山庄高手杀入战团,此人乃是从其他州府调来,与千阳门高手及管绍合力围攻蒙克。 此人与千阳门高手本为山庄弟子,武功路数相知甚深,配合默契无比。 二人攻守兼备,两把长剑如蛟龙出海,直取蒙克上下两路,杀得蒙克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就在这时,管绍身影倏忽消失,仿佛融入了这昏暗的密室之中。 转瞬间,他又忽地出现在蒙克左后方,脸上多了一副鬼脸面具,面目狰狞,两眼、两鼻及嘴中腥红之血清晰可见,在这昏暗的地底下更显骇人。 那蒙克在两山庄弟子两把长剑的攻势下,踉跄后退,正欲转身逃窜,忽见一张恐怖之脸映入眼帘,吓得他三魂七魄丢了大半。 管绍见状大喜,鬼刀如影随形,一招使出,鬼刀便已勾住蒙克脖颈,猛力一划,只见蒙克颈间鲜血如喷泉般涌出。 两梅花山庄弟子见机不可失,双剑齐出,直刺蒙克胸膛。 第349章 地底下鬼教诡异 雷影魔尊之徒蒙克,此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随即被两山庄高手一掌拍碎胸膛,毙命当场。 这地底之下,四通八达,声音传得极远。 蒙克的惨叫之声,自然传入雷影魔尊及其另两名徒弟木哈、乌图耳中,三人皆是心惊胆战,分神之下,雷影魔尊身中数拳数剑。 大徒弟乌图见状,顿时用蒙语大喊,让师父快走,意图日后再报此仇。 雷影魔尊与玄天六合斗得难解难分,虽功力深厚,但内力也经不起如此损耗。 加之眼见己方人马越来越少,让他分心又分神,战意已去大半。听得大徒弟之声,心中便有了遁走之意。 就在这时,木哈发出一声惨叫,被百里云歌一剑刺中小腹,鲜血直流。 冰魂门剑术奇特,冰冷异常,云歌自雪山腹地而来,早已适应山洞内严寒,因此落地后剑招更加凌厉,且那冰魂掌更是威力倍增。 此时木哈身中一剑,云歌长剑带霜,一剑挥出,竟将木哈肠子带出,木哈痛得撕心裂肺,惨叫声响彻地底。 雷影魔尊闻此,心知大势已去,暗自思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念及此处,他拼死连发数掌,将玄天六合几人震退,随后纵身一跃,犹如蛟龙出海,硬生生地冲破头顶泥土石块,破洞而出,摆脱了玄天六合的剑阵,逃之夭夭。 玄天六合岂肯善罢甘休,纷纷纵身跃起,破土穿石,来到地面之上,只见一身影向西逃窜。 六人施展轻功,如影随形,紧追不舍,誓要将雷影魔尊诛杀。 再说那地底之下,管绍与两山庄高手合力斩杀了蒙克,但这地底通道与密室繁复无比,不时有机关陷阱暗藏其中,更兼不知有多少鞑子武士隐匿暗处,不时杀出,令人防不胜防。 柳莺莺见状,当即下令,让众鬼教弟子合力施展鬼教秘法。 众鬼教弟子得令,迅速聚拢,以管绍为中心,十数名弟子取出冥纸所制的棺材,往前方一掷。 只见管绍对着这些棺材轻轻一吹,那巴掌大小的纸棺材眨眼间化为近丈长、半丈高的巨棺。 棺材之内绿烟滚滚,迅速弥漫整个地底空间,阴森可怖。 管绍从袖中取出一把绿籽,轻轻往空中一洒,那绿籽瞬间化为无数绿莹莹的鬼火,在空中飘荡。 他手中鬼刀一挥,只见鬼刀在半空中旋转起来,犹如有了生命一般。 其他鬼教弟子也是纷纷效仿,将手中的鬼刀抛出。 这些鬼刀快速旋转,仿佛长了眼睛,引领着无数鬼火向着各个通道疾驰而去。 鬼刀旋转之时,发出阵阵凄厉的鬼叫,伴随着绿烟绿火,阴森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而那些棺材,无脚,无人抬,却自行顺着秘道前移,好似有神秘力量在推动。 忽地间,十数口棺材的盖子猛然掀开,从里面直立起一个个身影,全身如同穿着白色冥衣,面容霜白如雪,唯有那两眼腥红如血,宛如从幽冥地府走出的厉鬼,手持鬼刀,犹如母夜叉巡视人间,欲索拿人的魂魄。 躲在暗处的鞑子们哪曾见过如此阵仗,吓得魂飞魄散,纷纷现身逃窜。 柳莺莺见状,心中大喜,高声呼喊众人杀了过去。 管绍则连忙护在柳莺莺身前,以防不测。而另外两名山庄高手则去助那萧公公一臂之力。 那雷影魔尊遁逃之后,其麾下三徒,已折其二,鞑靼一方,败象毕露,真所谓兵败如山倒。 只是没有想到,正当鬼教施展诡谲秘术之际,被高谷阳与六扇门三位高手围攻的北元副使索南,竟然以命相搏,破四人重重围困,突围后往前方狂奔而走。 冲到一处,他抬眼望前方,只见几人正合力围攻乌图,正是萧公公率众山庄高手。 乌图为雷影魔尊的首徒,索南虽与其师尊素来不和,然岂能坐视乌图命丧于此? 他全然不顾己身伤痕累累,也不顾身后高谷阳等人紧追不舍,猛然间,一声大喝,双掌齐出,掌风凌厉,竟将萧志震退数步,复又连环出掌,几山庄高手纷纷退避。 随即,索南右掌一引,硬生生将乌图拽至丈余之外,以蒙语厉声喝道:“还不快走?!” 那乌图也是机敏过人,十成功力倾泻而出,数掌拍出,震得追来之人连连后退,随即转身疾驰,紧随索南之后。 索南身为北元国师麾下副使,修为深厚,远超同侪,若单打独斗,几无敌手。 此刻眼见大局已定,加之身受重伤,战意全消,他拼死杀出一条血路,不消片刻,已从暗道跃至地面之上。 索南抬头望天,辨明西北方位,施展轻功,如飞燕掠波,向西北疾驰。 乌图紧随其后,也不顾身后纷扰,只知紧随索南,方能有望穿越大明腹地,逃回漠北老家。 须臾之间,满身血污的萧志,手持长剑,从地底下踉跄追出来。 他虽然带伤,但怒火中烧,复仇之心如烈焰焚胸,哪管得索南与乌图的武功皆高于他。 正欲提气施展轻功,忽见高谷阳率六扇门高手蜂拥而出,他厉声喝道:“高谷阳,还愣着作甚?!” 言罢,萧志身形一晃,已向索南、乌图追去。 高谷阳自是识得萧公公,虽无交情,但闻其喝声,毫不犹豫,挥手示意近百名六扇门高手紧随萧志。 而他自身,却驻足原地,目光望向西北,眼中精光闪烁,若有所思。 正值此时,忽闻一阵打斗之声,高谷阳身形一展,几个起落间已至一地,但见旎啸与众高手正围攻一着紫袍之鞑子。 高谷阳腾空而起,仅凭一双肉掌,猛扑而去。 那扎巴本已不敌旎啸与数千阳门高手,伤痕累累,岂料高谷阳又至,一掌拍下,扎巴口吐鲜血,状若败犬。 古人云:趁人病,要人命。 旎啸岂会错失良机,身形一闪,双掌齐出,催心掌力,直击要害,扎巴胸膛瞬间碎裂,五脏六腑化为齑粉。 山庄高手皇甫天成亦不甘示弱,挥剑一抹,扎巴首级落地,众人至此方松一口气。 旎啸见高谷阳至,拭去额头汗珠,不禁放声大笑。 高谷阳也是开怀大笑,却闻地面之下,传来阵阵惊叫哭喊,众人闻之色变。 第350章 莫名之敌逃遁去 旎啸身形如鹰,俯冲而下,借一坍塌洞穴,闪身入内。寻至惊喊之处,但见数十人已毙命,皆为老弱妇孺。 旎啸定睛观瞧,其中不乏身着鞑子服饰者,心知此乃快活林附近庄园村户之人,想来是鞑子武士的眷属了。 再观这些死者,有死于鞑子之手,也有毙命于山庄弟子剑下,旎啸心中暗自思量:只怕百里云歌领山庄弟子清巢之时,又遭鞑子伏击。 他沿地道疾行,此地四通八达,通道繁复,一时难以寻人,只见尸体遍地,前方左右,不绝于耳的呼喊与惨叫,令人心生寒意。 却说百里云歌与步颖竹,左右伴三五千阳门弟子,又有柳莺莺率众鬼教高手,一行人循地道深入,誓要肃清残敌。 沿途所见,鞑靼妇孺老弱,云歌不问青红皂白,提剑便斩,步颖竹见状,亦弃怜悯之心,举剑所向,鞑子无论男女老少,皆难逃一死。 柳莺莺目睹此景,心中微有踟蹰,正犹豫间,身旁一老妪,乃柳家旧仆,对她轻轻摇头示意。 柳莺莺恍然忆起,眼前被杀之人皆是外族夷蛮,昔日铁蹄踏遍中原,汉家儿女死伤无数。 念及此,她也是狠下心来,随云歌主仆,一路挥剑而去。 行至一处,忽闻密室之中,有二十余人喧哗而出,口中嚷叫,蒙语滔滔,云歌等人不解其意。 那十数人挥刀猛冲,以命相搏。云歌一行虽奋勇杀敌,斩其大半,却仍有六七鞑子高手,护着一人,冲破重围,向一通道狂奔而去。 百里云歌见状,大喝一声,率众紧追不舍,心知那逃走鞑子中,必有身份不凡之人,或携有紧要之物。 云歌一行人十余人,穷追猛赶,奈何对方熟稔地道,不过须臾间,已甩开众人二三十丈之远。 幸云歌自幼山洞中长成,即便无灯无烛,也能辨声识位,遂提剑领众,紧咬不放。 不多时,众人追出地道,重见天日,不想已至山脚下。遥见前方三四十丈处,几道身影正向东南疾驰。 百里云歌娇喝一声,施展轻功,如影随形。 步颖竹与柳莺莺一行十余人也是随后追出,见状毫不迟疑,转向西南,紧随百里云歌而去。 且说旎啸,于地底探寻良久,忽至一地,通道内昏暗无比,可他内力深厚,遥见前方似有黑影逃窜,他身形一展,足踏石墙石柱,犹如飞燕穿梭,不过瞬息间,便已阻其前路。 眼前数人皆是面覆黑纱,旎啸心中好生诧异,不知这几人又是谁,然其欲逃之态,定是敌人了。 他右手成爪,欲揭前人之面纱,不料那人挥刀便砍,旎啸缩手避过,左掌翻出,施展折梅手,欲夺其钢刀。 那人惊呼一声,未及反应,身后同伴已挺剑刺来,直指旎啸上中下三路,剑光闪烁,寒气逼人。 旎啸不慌不忙,一招“千圣归来”,守得滴水不漏,又施“九霄龙吟”,攻势如潮。然对方剑法凌厉且怪异,令旎啸心生疑惑。 数招过后,那三五人竟退入密室之中,不知何故,触动机关,一道暗门悄然开启,众人趁势遁走,无影无踪。 旎啸奋勇而前,开碑掌一出,暗门应声而碎,眼前又现一黑魆魆的地道。 他未有片刻犹豫,直追而入。数十息后,觉前方似有阻碍,猛地一掌拍出,七八成功力倾泻,石门顿破。 出得门来,他借着微弱光线一望,只见六七名女子已倒在血泊之中,观其服饰,非鞑子之人,乃是汉家女子。 旎啸急忙俯身探其气息,但见女子身上与地面之血,已知其先前已遭不幸,料是拂晓时分所为。 他怒火中烧,站起身来,静心聆听,辨得前方数人向右逃逸。 旎啸急追不舍,终见前方身影隐现。隐约间,觉地面似有尖刺密布,定是前方数人设下,欲阻其行。 旎啸双脚轻点,身形横于墙壁之上,如壁虎游墙,不过数息,已至对方身后二三丈处。 前方数人闻得声响,暗器齐发。旎啸双掌舞动,一记烈火掌拍出,地道中顿时火光四溅,对面数人发出惨叫之声。 旎啸再次脚点墙面,犹如饿鹰扑食,瞬至一人身前,两手扣其脖颈,用力一拧,只听“咔嚓”一声,那人便命丧当场。 其余数人见状,纷纷举刀相向。然此地道狭窄,数人拥挤一处,反为旎啸所乘。 十数招过后,旎啸又毙一人,正欲取其余三人性命,忽见一人从对面冲来,以命相搏,毫无章法可言,显然是拼死一搏。 旎啸接招之际,忽觉异样,猛然间,一股刺鼻之气袭来,原是那人点燃了火药。 他大喝一声,身形暴退丈余,双掌齐发,十成功力尽出,云浪掌犹如滔滔海浪,向对方直翻而去。 霎时间,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秘道为之震颤,气浪汹涌而来,旎啸不由自主又退数步,心中暗喜,对方火药威力不大,想必用量有限。 他疾步上前,只见二三丈外,一人倒地,伤痕累累,显然是火药所伤,气息奄奄。 旎啸挥手一掌,那人头颅顿如西瓜般炸裂,一命呜呼。 然而旎啸心知,对方尚有一人,正是初遇时领头那人。 他缓缓前行,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行数步,忽觉脑后风生,他猛然转身,右掌拍出,与对方拳掌相交。就在这一瞬间,他察觉对方掌力颇为古怪。 那人偷袭未果,身形一闪而退,旎啸冷哼一声,如影随形,二人在这狭窄秘道中,拳来掌往,战得难解难分。 忽地,那对手身形倏忽不见,旎啸不由一愣,心中暗想:此是何等秘术?又是哪门哪派的绝学,竟有如此玄妙之神通? 他屏息凝神,侧耳倾听,良久,未见丝毫动静,仿佛那对手已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不禁令他心生疑惑,边走边思忖起来。 忆及梅花山庄所藏的天下武学典籍,能使人凭空消失的绝技,唯有五行遁术,再有便是鬼教之秘法。除此二者,其余门派虽有身法快捷,能使人产生凭空消失之感,却非真正隐身之术。 他脚步轻盈,缓缓前行,不放过通道中的每一处暗角,细细搜寻。 然而,经过一番搜寻,旎啸终是确定,那对手确已离去。否则,又如何能隐身如此之久而不露半点痕迹? 见人已逃遁,他不禁轻叹一声,心中暗道:此人身份定非同小可,且绝非鞑子之辈。只可惜,未能将其擒获,实乃一大憾事。 第351章 秘点终现令人骇 却说这地下通道之中,喊杀之声渐息,旎啸缓步前行,但见通道与暗室之内,血渍斑斑,尸体横陈,时有火光闪烁,熊熊未灭。 行至先前那几名汉家女子尸体旁,外头火光映照之下,旎啸不由驻足。只见一女子手中紧握半块玉佩,红绳系之,另一端绕于颈间。 旎啸蹲下身来,心中微感诧异,望着这二十余岁的女子,料想她临死之际,方扯出玉佩紧握手中。 他轻轻探指,点了女子身上几处穴道,而后轻提红绳,缓缓将玉佩自女子手中取出。 他细细端详这玉佩,却未见有何奇异之处,唯其上之花纹,颇为特别,似有深意。 旎啸原欲将玉佩归置女子掌中,转念一想此地鞑子横行,或可借此玉佩探得些线索,说不定还有意外之喜。 将玉佩妥善收好,他站起身来,心中已打定主意,等下让人将这几具汉家女子的尸身另行安葬。 他步出密室,前行片刻,不期然遇见三道身影,正是他的贴身侍女。 三侍女一见他,皆是面露喜色,急匆匆地奔将过来,华妙琴关切地问道:“少爷,您,您有没有伤到?” 见三侍女一脸焦急之色,旎啸微笑摇头,目光扫过她们满身血污,急切去问:“你们怎样?可有受伤?” 子音轻笑一声,“我们没事啦,这血都是鞑子的。” “云歌呢?”旎啸未见百里云歌身影,心中不禁有些焦急。 苏凝梅见状,便答道:“适才我等询问了几位弟子,说是云歌姐姐追一股敌寇而去,往西南方向。我便吩咐雷青松、钟离轩二人前去追寻了。” 旎啸听罢,心中暗想:雷青松与钟离轩皆是一等一的高手,追上云歌后,即便遭遇强敌,也能安然无恙,全身而退。 此时,苏凝梅又说道:“少爷,那柳莺莺来了。” “啊?!”旎啸见说,神色不禁一怔。先前在外激战之时,但见数十丈外南边有十数黑衣人,未知其身份,此时方知乃是柳莺莺所率的鬼教弟子。 “她来此干嘛?”旎啸心中思量,不禁问道。 三侍女听罢,皆噗嗤一笑,子音笑道:“还不是为了少爷您呐?” 旎啸似有所悟,略感尴尬,便边走边问:“你们如何与她相遇?又是如何相认的?” 三侍女边走边说,待言毕之时,四人已至地面之上,旎啸这才知晓其中缘由。 这时,高谷阳行至旎啸面前,拱手说道:“公子身手不凡,率领千阳门一众高手,将潜藏于京城之下的这股庞大暗敌全然歼灭,犹如除去心头大患,毒瘤得消,真乃可喜可贺之事!” 旎啸心知大当家言下之意,却只是轻轻一叹。 “哎,终究是我预判有误,本以为此处乃是碧落守望殿的老巢,不料仅是鞑子的一处秘密据点,更有数人逃脱,尤其是那雷影魔尊,放虎归山,不知何时方能再有机会诛除此等大敌。” 高谷阳闻言一愣,遂近身低语:“方才我的人于下方查探,发现有十数间屋内存有粮食、兵器,乃至盔甲,更有数十箱金银珠宝堆积如山。” 旎啸听罢,面色如常。 “大当家,想必计桥传话之时已对你言明,此处所有功劳,皆归六扇门所有,我与千阳门分毫不取。” 高谷阳听此,大为惊愕,难以置信地望着旎啸,他深知此乃何等显赫之功,虽有几名强敌逃脱,但能铲除鞑子在万岁爷眼皮底下的秘密据点,圣上定会重重封赏。 这时,旎啸又说道:“当然,此份功劳之中,也有于公公一份。若非他昨晚率领厂卫前往东边,引开敌人视线,今日拂晓我带千阳门攻下这快活林,岂会如此轻易?” 高谷阳闻此,心中明了,旎啸是在提醒他,在向圣上禀报此事之时,莫要独揽功劳,如此方能稍稍缓解东厂、锦衣卫与六扇门之间的矛盾。 旎啸见高谷阳已明其意,便拱手作别,转身去查探梅花山庄弟子的伤亡情况。 一番细查之下,他心头猛地一颤,悲痛难抑。数百山庄弟子,伤亡竟达二三百人,战死者几近百人。 他行至一处高地,望着山庄弟子正忙碌于清理战场、救治伤者,又见空地上横陈着一具具尸体,心中酸楚不已,悲从中来。 三侍女缓步走来,也是满脸哀伤。 见此,倒是旎啸强忍悲痛,反过来安慰她们:“此乃我梅花山庄之责任,也是宿命所在。待会儿让关门主将尸体于此地火化,再将骨灰送回山庄吧。” 三侍女默默点头,四人皆感心头沉重,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望着下方。 过了片刻,旎啸终是打破这沉寂,“若我心法能再进一步,或许今日的伤亡便能大减。” “少爷,几年前您传信言及,在昆仑山一山洞中已突破心法第三层,算来已有四年之久,为何至今仍未见突破第四层的迹象?” 闻妙琴之话,凝梅与子音也是面露疑惑之色。 旎啸不禁苦笑一声,“不瞒你们说,去年冬月,在临兆府积石山中,我陷入绝境,心境大跌,数年修为毁于一旦。” “啊?!少爷,您怎会遭遇如此变故?那以后……”三侍女皆是神色焦急,满心忧虑。 旎啸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无妨,虽修为有所折损,然心境未伤,如今已然无恙。” 三侍女闻此,顿时松了一口气,面露宽慰之色。 却说百里云歌一行人,紧追敌寇往西南而去,不知不觉间已行数十里。 路上,敌寇不时以暗器、手弩偷袭,多亏云歌剑法精妙,一一挑落,却也几次险遭毒手,幸得步颖竹始终紧随其侧,以身挡下一箭。 见步颖竹受伤,百里云歌连忙停下脚步,步颖竹不顾大腿上插着的弩箭,急切道:“姑娘,莫要管我,速速追敌,莫让贼人逃脱!” 云歌见步颖竹伤势无碍大局,便点了点头,回首一望,那几名鞑子已在数十丈开外。 她施展轻功,疾追而去。 少时,柳莺莺领着一众鬼教弟子,并三五名山庄弟子赶来。 柳莺莺瞥了一眼,心知身后的千阳门弟子自会处理,便未多言,领着鬼教弟子朝云歌方向追去。 她轻功也是了得,仅落后云歌二十来丈。 而追来的山庄弟子中,恰逢韩夏与云竹二人。 二人吩咐两名山庄弟子留下照料步颖竹,其余人等继续向前追赶。 第352章 杀鞑子莺莺落水 霞岭,东西两侧峰峦耸立,四围如壁,常现岚光霞影,因而得名。 昔年刘汉熹平六年,夏四月间,天大旱,北地七州遭蝗灾肆虐。 一日,百姓忽见一异物,形似猪而有人面,体黄尾红,以人为食,兼啖虫蛇,其声如婴儿啼哭,百姓惊恐逃散。 有侠士识得此物,乃《山海经》所载之合窳,预示洪涝将至。 果不其然,半月之后,洪水滔天,百姓再遭水患。 后土夫人心怀慈悲,请来碧霞元君、云霄元君,经一番努力,终使洪灾平息。 后人为纪念二位仙姑之恩德,取其二名中各一字,命名此地为霞云岭,至洪武年间时,又改为霞岭。 此时,百里云歌正追敌至霞岭之上,但见眼前峰峦连绵,沟壑交错,虽迟滞了鞑子逃奔之速,可此地多悬崖山涧,稍有不慎,便坠入深渊,九死一生。 然云歌岂会顾及许多,只一心欲生擒那几名鞑子,最不济也要斩于剑下。 她自幼生长于昆仑山,轻功超群,胜过对方数人。 不过十丈之遥,她已从天而降,以一己之力,一剑之威,挡住了鞑子逃路。 见云歌仅有一人,几名鞑子武士手持弯刀,口中呼喝着蒙语,护住一名蒙面人。那蒙面人并未出手,只在一旁观战。 百里云歌与鞑子激战正酣,此时柳莺莺赶到,见状直扑那蒙面人而去。 蒙面人与柳莺莺交手数招,又见十数人赶来,心知不妙,便往一处密林而逃。 柳莺莺一声令下,鬼教弟子中分出数人协助百里云歌,而她则亲率余人紧追那蒙面人不舍。 那蒙面人虽武功不弱,但见数人穷追不舍,岂敢有片刻停留,只顾一路狂奔,不觉间已至悬崖绝境,前路已断,不禁破口大骂。 蒙面人转身,见柳莺莺孤身追至,其余之人尚离此十数丈远,便拔出短剑,奋勇冲上。 柳莺莺挥刀相迎,二人瞬间杀得难解难分。 片时,蒙面人见对方援兵已近,自知逃生无望,怒从心生,不顾一切,以命相搏。 却不料被柳莺莺步步紧逼,直至悬崖边缘。 数招过后,蒙面人脚下一空,眼看就要坠入深渊,他竟不顾生死,奋力拽住柳莺莺的脚,二人一同坠下悬崖。 鬼教弟子见状,拼命呼喊,却见悬崖之下乃是一条急流之河,二人落入水中,瞬间不见踪影。 幸而鬼教弟子知晓小姐自幼精通水性,只是这悬崖高达百丈,无法施救,只得无奈返回。 此时,百里云歌与其余几名鬼教弟子已斩杀鞑靼武士,见众人归来,不禁问道:“你家小姐呢?” 一鬼教弟子答道:“我家小姐与那蒙面人厮杀时,不慎一同坠下悬崖。” 言罢,众人便开始寻找下崖之路,百里云歌也随之而下。 不多时,柳莺莺身边的老仆管绍赶来,身边还伴随着千阳门两大高手雷青松、钟离轩。 原来,管绍见小姐失踪,便询问千阳门弟子,得知小姐随云歌追敌往西南而去,便离开快活林,直奔西南。 不久,他便追上雷青松、钟离轩。 三人结伴而行,施展轻功,疾驰而前。途中遇见步颖竹与数名山庄弟子,一问之下,方知百里云歌与柳莺莺已领人追至前方,那十多里外便是霞岭。 三人继续追赶,至霞岭时,闻听山中有说话之声,便循声而去。 三人追上来,鬼教弟子望见管绍身影,慌乱焦虑之情稍减,连忙将前情一一禀报。 管绍闻后,便携众鬼教弟子匆匆寻觅柳莺莺去了。 此时,雷青松、钟离轩拦住亦欲同行的百里云歌,“少夫人,有我等与管兄前去即可,您还是先回千阳门吧。” 管绍也知云歌身份尊贵,恐寻小姐途中再生变故,便停下脚步,点头赞同:“是啊,百里姑娘,您还是先回吧。且观这山峦绵延数十里乃至百里之遥,非一时半刻可寻得,莫要让旎啸公子牵挂。有我等数人足够了。” 百里云歌迟疑片刻,终是应允。 直至管绍、雷青松、钟离轩及众鬼教弟子远去,身影不见,她方收回目光。 这时,她身旁的韩夏开口劝慰:“少夫人,莫要太过挂念柳小姐了,想必她定能安然无恙。” 云竹接过话去,“是啊,那柳小姐身边有管大侠相伴,其武功不在雷叔、钟离叔之下,有他们三人同行,寻回柳小姐自是不难。” 言罢,她轻叹一声:“唉,只可惜少夫人身上无那小旗了。” 百里云歌听得,不禁心生好奇,问道:“小旗?此话何意?” 云竹笑答道:“少庄主莫非未曾与您说及此事?”她稍顿,复笑道:“想必是时机未到吧。” 云歌闻之,疑惑更甚,遂以眼神示意云竹继续言明。 云竹细细道来:“我自幼在山庄之中,便知晓历代少庄主迎娶少夫人之时,皆会获赠一把心剑与一面小旗。 “然大少夫人之心剑与小旗,或由三老赐予,或由少庄主亲授,而后续进山庄的少夫人,则由大少夫人转交。” 稍顿片刻,云竹又说道:“除却三老之外,我们众弟子体内皆藏有一把心剑,长约二三寸,剑尖朝下。凭此心剑,便可辨明身份。 “山庄弟子众多,逾万之数,且散布天南地北,年岁也是参差不齐。 “故而,可观对方体内之心剑,以辨其是否为山庄弟子。当然,若弟子未运心法,则体内之心剑无法为他人所见。” 百里云歌边听边微微颔首,云竹接着说道:“至于那小旗,乃山庄少夫人的身份象征。 “据山庄老人所讲,有秘法可让小旗升空,万道金光闪耀,方圆百里之内的山庄弟子见得,便会前来听候少夫人差遣调遣。” 云歌听罢,只觉神奇无比,不禁问道:“怎地旎啸未曾与我和风雁妹妹提及此事?” 几名山庄弟子闻言,不禁轻笑一声。而后,韩夏说道:“少夫人,这心剑与小旗,需在少庄主与二位少夫人成婚之日,方会给予。” 云歌听罢,缓缓点头,心中恍然。 少时,韩夏又说道:“譬如那柳小姐坠落悬崖的河流,不知流向何方,寻人自是艰难万分。倘若少夫人拥有那小旗,便可号令百里之内弟子,共赴搜寻。” 百里云歌闻之,目光朝柳莺莺坠落悬崖之处投去,心中不免为其忧虑。 她又忆起旎啸先前所说,本欲携她与骆风雁回归梅花山庄,拜堂成亲,然风雁妹妹却婉拒此意。皆因骆家尚未平反,皇帝未下旨赦免其旧罪,自是不愿以罪臣之女之身,嫁入梅花山庄。 云歌深知,旎啸对此并不介意,但她更明了,骆风雁出身书香门第,世代官宦之家,对此尤为看重,且不愿骆家之罪殃及梅花山庄。 第353章 皇帝怒京城惶乱 再说旎啸,与三侍女共救伤者。所幸不久,关傲率数十名千阳门弟子赶至快活林,一同救治受伤的弟子。 待清查地底密室与暗道之后,六扇门大当家高谷阳问旎啸,是否愿一同进宫面圣,却被旎啸婉言谢绝。 旎啸直言时机未到,今日之战看似大胜,实则不然。 那碧落守望殿竟再次弃尾遁逃,一夜之间,东西两地施展金蝉脱壳之计,日后恐难再寻此等大敌踪迹。因此,他欲在快活林再行搜寻,期望有所斩获。 望着旎啸一脸惋惜,频频叹息,高谷阳方知旎啸确无心为官。否则,何以舍弃如此天大功劳,而让六扇门独揽? 故而,他先前对旎啸的种种不满,瞬间烟消云散。 高谷阳仅携数骑,匆匆奔赴京城,余众皆留原地。 未及更衣换裳,血衣犹染,他便直入皇宫,面见圣上。 他深知,万岁爷正翘首以盼,此刻若返六扇门,必为六扇门及己身招来祸端。 待高谷阳奏明一切,万历皇帝闻之,惊愕不已。 京师郊外二三十里之地,竟有鞑子潜藏快活林,于地底挖掘,构筑秘密巢穴,人数众多,且多为武林高手。 更有甚者,兵器盔甲、粮食金银等物一应俱全,足以装备近万大军。而此秘巢,竟隐匿百年之久,距玉泉山皇家园林也是不远。 念及此,皇帝不禁瞠目结舌,心中震撼,险些在臣子面前失态。 回过神来,皇帝怒不可遏,当即下令,命锦衣卫指挥史骆思恭,率领两千神枢营禁军,前往香山,彻底清查快活林及周边香山、玉泉山一带,以防暗敌潜藏。 昨晚东边一战,虽杀敌上千,然黑袍男子逃脱,皇帝本未以为意。但今闻快活林地底之事,只觉冷汗涔涔,如芒在背。 他冷声问道:“旎啸缘何不随你一同觐见?” 高谷阳躬身行礼,答道:“禀圣上,旎啸说虽已斩敌数百,诛杀鞑靼高手数名,捣毁北元在京师的秘密据点,然他自认失算,致使陛下筹谋数月之布局功亏一篑。 “他自觉无颜面对圣上,誓要再寻线索,揪出这股狡诈之敌——碧落守护殿。” 万历皇帝听罢,脸色微变,似有不信之意,此等滔天之功,何人愿轻舍之? 沉吟片刻,皇帝问道:“高爱卿以为如何?” 高谷阳心中踌躇,知晓圣意难测,但旎啸所赠之人情天大,自当有所回报。 于是,他躬身低语:“陛下,骆家之事,枝节盘根错节,牵涉甚广,锦衣卫、东厂、乃至皇宫深处,还有我六扇门,皆有牵连,暗敌之影不时浮现,且又横跨三朝,历经数十年。若论当下何人最宜查办此事,非旎啸莫属了。” 皇帝见说,微微颔首。 他忽又忆起,天明时分,东厂提督卢受与掌刑千户于泰前来禀报,言及辽东追寻数年的那股神秘势力,或许正与旎啸所查之人有关。 片刻之后,皇帝复问大当家:“然则,朕至今仍不明其故,缘何他如此不计名利,不顾后果?莫非真乃痴愚之辈?亦或另有隐衷,图谋不轨?” 高谷阳听罢,本欲提及当年西北之事,但又恐皇帝猜忌他与旎啸过从甚密,便答道:“陛下,臣不敢妄言。至少至今,臣未见他有可疑之行,不轨之心。至于将来如何,臣实难预料,还请陛下圣裁。” 皇帝对高谷阳的回答颇为满意,微微点头,复又问道:“那快活林一战,伤亡几何?” 高谷阳闻言,心中微愣,旋即领悟,皇上只怕是在意旎啸所统率的千阳门势力。 但他故作糊涂,精明内敛,答道:“我六扇门折损近三百精锐,尚有近百人下落不明,随萧公公往北追击敌寇去了。至于千阳门,恐怕也有上百弟子战死,三四百人负伤。” 皇帝听罢,转身故作沉思,面上却带着笑意,神情轻松。 他回想起卢受所报,通州一战,千阳门伤亡百余人,心中本有所忌惮,未料西北快活林一战,其伤亡竟增数倍。 转身面对高谷阳,万历皇帝面露悲痛与惋惜之色,缓缓说道:“死伤者,皆为我大明栋梁之材,虽出身三教九流,却英勇无畏,杀敌驱寇,皆为英雄,皆为我大明忠良百姓。 “如此,你便代朕赐白银万两,令旎啸妥善安抚伤亡弟子,厚葬英魂。他虽淡泊名利,但绝不能让他的手下心生寒意。” 高谷阳听罢,连忙躬身领旨。 与皇帝闲聊数语后,他匆匆离宫,先返六扇门更衣,随后又急赴快活林而去。 时至下午申时左右,百里云歌主仆,并韩夏、云竹及其他几山庄弟子,径直奔回千阳门而去。 旎啸也是与众千阳门弟子返归城中。至于自周遭州府调集而来的山庄弟子,除却负伤沉重者需留养外,余者皆返回原地。 就在不久前,高谷阳寻至旎啸身前,一番言语,暗含机锋。 旎啸闻之,虽心中对圣上的猜疑戒备略有微词,然思及古往今来,帝王之心,岂有不然? 他深知,昔日陕西之事,远离京师,恍若遥望高山之巅,云雾蒙蒙,难辨真容。 而拂晓时分,快活林中一战,斩尽鞑虏,此乃天子眼皮底下之事,历历在目,清晰可辨,圣上心生戒备,也是情理之中,岂能不然? 鞑子贼寇隐匿于京师邻近之地已有百载有余,竟被他一人之力探得其踪,继而歼灭殆尽。 此番作为,岂不昭然若揭,显其旎啸及其麾下势力,犹在那股鞑子之上? 倘若有朝一日,万岁爷亲临玉泉山皇家园林赏景游玩,而旎啸心怀不轨,岂不是有弑君篡位,自立为王之能? 念及此节,旎啸心头猛地一沉,只觉寒意袭人,惧意油然而生。 他深知,自此往后,诸多事务,还需官府、锦衣卫、东厂等朝廷势力打前阵,梅花山庄则宜深藏不露,隐于幕后。 又或者,时至此刻,应向那九五之尊,稍露梅花山庄之事,方为上策。 旎啸心潮澎湃,思绪难平。 不过又应高谷阳所说,拂晓之后,京城内竟有上百人自绝性命,朝臣、宦官、宫女,乃至百姓、青楼女子,皆在其列。 那绮梦轩中红牌梦蝶,原是孪生姊妹,柳梦眉与柳梦芸,皆饮鸩而亡于闺房之中。更有正西坊肉铺吴半三,亦赴黄泉之路。 眼下京城内厂卫横行,大肆搜捕,凡与自绝之人有旧者、有染者,皆遭囚禁。 至此,朝中众重臣皆是噤若寒蝉,御史们更是足不出户。 京城东西两侧暗敌潜伏,外族窥伺,正如龙床之侧,卧虎藏龙,万岁爷岂能不怒?岂能不令厂卫彻底清查? 京城之内,人心惶惶,生怕厂卫临门。 文臣武将之中,胆小者唯恐祸及己身,而有人则借机攻讦政敌,尤其是东林、楚、齐、浙几党,更是借此事肆意诬陷,互相指责,铲除异己。 再说往北追杀北元副使索南及雷影魔尊大弟子乌图的萧公公,领六扇门精锐近百,紧追不舍,只因失女之痛,不顾自身伤势,虽实力稍逊于二人,却誓要斩对方于剑下,以报失女之仇。 此番追逐,历经数时辰,竟至保安州,距鸡鸣山不足十里。 第354章 追敌至鸡鸣山下 且说那陈姜,率一众厂卫高手,镇守鸡鸣山。月前,已将鸡鸣山翻了个底朝天,却一无所获,只得停下,分兵数处,潜伏暗守。 此举也是无奈之举,名义上严防鞑子再犯,实则无处可去。 因领旨之时,须至归期方可返京,而那归期,却如镜花水月,虚无缥缈,根本没有定下哪一日或什么是归期。 陈姜深知圣意,皆因旎啸身在京城,圣上恐自己滋事,故调自己离京,连同昔日与旎啸有过节的几位厂卫大人也被调遣。 此时,陈姜面朝北方,神色淡然,复观西方斜阳,心知再过一个多时辰,夜幕便将降临。 忽地,一锦衣卫档头如飞而至,不过须臾,已至山顶。 此人上前躬身行礼:“禀公公,十数里外发现可疑人物,疑是两名受伤的鞑子高手。其后有百人队伍,似为六扇门中人。” “哦?”陈姜听罢,不禁一愣,就连身旁的锦衣卫镇抚使彭海高也是面露疑惑。 那档头躬身答道:“禀公公,属下用千里镜观得,确无疑误。只是领六扇门追杀鞑子高手之人,为萧公公。” 若闻六扇门追敌,陈姜自是不以为意,毕竟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素有嫌隙。 但闻听乃是一位公公领众,他便心生疑虑,忽地想起一人,急问道:“莫非是萧志?” “正是,公公。想必是为报其女之仇,自京城一路追杀至此。”那档头揣测一番,偷眼望向陈姜。 陈姜及身旁五六人听罢,皆倒吸一口冷气。自京城至此,相距两百多里,即便是轻功绝顶,也需三五个时辰。 陈姜转念一想,萧志虽未至花甲之年,但武艺高强,昔日在隆庆皇帝身边,亦是红人。此番追杀两鞑子,竟领上百六扇门高手,可见此二鞑子武功非凡。 念及此处,他大手一挥,喝令众人:“不惜一切代价,阻截那两鞑子高手,务必诛杀于此地。若有胆敢阻挠者,哼,后果自知,无需我多言。” 言罢,他身形一跃,如雄鹰展翅,飞身下山,往南而去,正是那档头来报的方向。 陈姜身旁众人不敢有丝毫懈怠,纷纷传令手下,严阵以待。 陈姜施展轻功,往南疾驰二三里地,不料却与北元国师麾下副使索南狭路相逢。 他挥掌而出,索南也是出掌相迎,仓促之间,双掌相交,顿时尘土飞扬,石屑四溅。 陈姜心中暗惊,观索南年纪与他相仿,方才一掌之下,竟难分伯仲。 然而索南自京城逃至此处,历经数时辰奔波,已是疲惫不堪。且他衣衫褴褛,血迹斑斑,显然是在京城经历了一场恶战,不敌对手,方才逃遁至此。 就在这时,又有一人疾驰而来,正是雷影魔尊的大弟子乌图。 索南与乌图以蒙语交谈一句,随即分左右攻向陈姜。 陈姜心知不可硬拼,只需拖住二人即可。 他仔细观察,瞬间判断出只要拖住先前与他对掌的索南,那后来而至的乌图武功稍逊一筹,不足为虑。 数招过后,陈姜专攻索南,身影在索南一侧与乌图隔开,且尽施阴招,让索南和乌图二人好生痛恶,边战边骂,怒不可遏。 然不多时,萧志追至,举剑便刺,直取乌图。 四人顿时杀作一团,刀光剑影,拳掌交加,好一场恶战。 片刻之后,南边六扇门近百人飞奔而来,北面也有数十名厂卫高手疾驰而至,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 索南与乌图见状,心知今日已是穷途末路,插翅难飞,唯有以命相搏,方有一线生机。 若是江湖之中白道门派,面对如此阵仗,恐怕要吃大亏。但围攻他们二人的乃是厂卫,这些人心狠手辣,擅长阴毒手段。 陈姜用东厂暗语喝令,萧志曾在东厂待过,自然明白陈姜之意。 二人与索南、乌图交手十数招后,突然暴退数丈之外。 索南与乌图尚未明白其中奥妙,众厂卫已举弩齐射,弩箭如雨,密如飞蝗,直取二人性命。 索南与乌图挥掌如风,罡风肆虐,竟将数百支弩箭一一震断震落,犹如风暴扫过,无物不摧。 岂料,十数名厂卫身形矫健,飞身而起,抛出数十个以树叶包裹之物,迎风而散。 刹那间,烟雾弥漫,索南与乌图不禁怒骂连连。 少时,六扇门中又有数十人轮番上阵,三五成群,配合默契。每攻出一招,便瞬间暴退,换得另一组攻上。 如此车轮战术,索南与乌图如何能承受?更何况还需时刻提防那随时可能飞来的弩箭与暗器,加之那毒烟愈发浓烈。 二人虽屏息凝神,但时间一长,毒烟终是钻入鼻息,即便他们武功盖世,内力浑厚,却也无暇用内力逼毒,那毒素在体内悄然蔓延。 数度欲冲出重围,却每每于凌空之际,箭雨便如密林般倾泻而下,令他们无处遁形。 一番苦战之后,索南与乌图内力已去大半,汗水涔涔而下,身中数箭,鲜血染红了衣衫,犹如血人一般。 正所谓,“趁你病,要你命”。 萧志瞅准索南与乌图分神之隙,身形一闪,已至索南背后,长剑出鞘,径直射入索南胸膛,剑尖自前心透出。 萧志又狠狠一转剑柄,那长剑在索南体内犹如万刃齐发,绞得他五脏六腑尽碎。 索南闷哼一声,转身而来,却是满目怒睁,气绝身亡。 萧志抽剑而出,索南胸前背后,鲜血如泉涌般喷出,染红了大地尘沙。 乌图闻得背后异响,急忙回头,却见陈姜身形如鹰,凌空而至,一掌拍在他天灵盖上,只听“啪”的一声,血浆四溅,乌图顿时毙命。 两大鞑子高手已除,萧志脸上却无丝毫喜色,唯有悲伤与愤怒交织。 他挥剑斩下索南和乌图的首级,提在手中,只见那头颅鲜血淋漓,与尘土混杂,好不骇人。 他默默向陈姜微施一礼,便径直往鸡鸣山而去,身影在黄昏红日下显得格外萧索,更添几分悲凉。 陈姜知其心意,挥手示意众人不得阻拦。 至鸡鸣山,萧志依晴雪、紫悦所言,寻得旎啸当日埋葬程若烟之处。他双手刨开泥土,揭开覆盖在程若烟尸体上的竹席,不禁泪如雨下。 “女儿,义父带你回家。” 萧志老泪纵横,悲声不绝,真个是泪如泉涌,伤心欲绝。 他全然不顾尸体腐烂的恶臭,将程若烟抱起,又寻得干柴,将其尸体一把火烧了。 待火灭,他用一罐子装了骨灰,便下山而去。 山脚下,陈姜已为他备下一匹快马。萧志向陈姜感激拜别,跨上马背,连夜疾驰,赶回京城。 第355章 得密召知山庄事 时至夜幕低垂,万历皇帝回想起白日种种,尤其是那快活林中鞑子隐匿百年的秘密据点,心中暗自思量:此事若非朝中有人暗中相助,或有强大势力为其遮掩,何以能长久不为人知? 又忆及昨夜通州逃逸的黑袍男子,据龙虎山真人所言,那男子神通广大,非等闲之辈所能匹敌,除非龙虎山张天师亲自下山,或是武当派天一真人出手,方能制衡。 皇帝深知华夏九州,能人异士辈出,同时也是妖邪横行之地,真可谓藏龙卧虎。 更兼提及陕西嶓冢山一战中,被旎啸击退的两位神秘人物,他们如今下落不明,连同其背后的庞大势力亦消失无踪。 提及旎啸,皇帝又是一阵蹙眉,此人身份扑朔迷离,不求功名利禄,心性难测,难以驾驭,为天家所用更是难上加难。 想到此处,万历皇帝心中不免烦躁,只觉端午过后,暑气愈发炽烈,令人难以忍受。 他忽地忆起那冷宫中数次相遇的蒙面人,便独自一人来到已成废墟之地,夜色中此地更显阴森,凄凉之气弥漫。 皇帝下意识地向先前蒙面人离去的方向望去,却空无一人,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失落。 他踱步徘徊,不住轻声叹息。 时光悄然流逝,就在他欲转身离去之际,忽闻身后传来一声呼唤:“皇爷,属老奴来迟了。” 皇帝听得,心中一震,脸上露出喜色,猛地转身,只见一蒙面人在丈余之外躬身行礼。 皇帝快步上前,缓缓抬手:“平身。” 待人起身站定,万历皇帝神色淡然,开口问道:“朕命你追查的与旎啸有关的那道密旨,如今可有下落?” 蒙面人躬身答道:“禀皇爷,密旨已有下落,今日已将其带来,另附有正德皇帝所遗书纸残片若干,皆在此匣中。” 言罢,蒙面人取出一个黑布包裹的匣子,恭敬地递于皇帝面前。 他轻轻解开黑布上的绳结,露出一个泛着古朴光泽的黄色匣子。 万历皇帝一眼便认出,这匣子正是正德皇帝昔日所用之物。 传闻正德皇帝不喜深居宫中,常于远离皇宫的豹房批阅奏章,或出京游历四方。 对于一些涉及重要事务或敏感人物的奏折,他往往会亲自吩咐马永成、谷大用等人,用此种匣子封存,以保密奏之事。 此刻,万历皇帝心中略有迟疑,但终是下定决心,缓缓打开匣子。 果然,匣中躺着一道圣旨,应是正德皇帝所留无疑。 皇帝手持圣旨,沉吟片刻,却又轻轻放下,转而对蒙面人说道:“此处可有静谧之所,供朕阅览?” 蒙面人听罢,神色微变,瞬间领悟皇帝之意。 他深知旎啸之事或许牵涉甚广,宫中耳目众多,反而在这片废墟般的冷宫中,或许更为安全。 念及此,蒙面人答道:“请皇爷移步,老奴愿引路前往,离此不远便有一处。” 言毕,他重新将匣子收好,抱于左侧,右手抬起,做出请的手势,引领皇帝前行。 万历皇帝见状,并无半分迟疑,心中了然,若蒙面人有加害之心,自己早已命丧其手。 他遂将手置于蒙面人掌心之中,任其牵引,步入幽深之处。 二人穿行数步,只见苔藓遍布庭院,蒿草丛生,小径难辨。行至一处,但见半亭残破,瓦砾遍地,满地荆棘,殿宇倾颓,廊房崩塌。 万历皇帝不禁微微蹙眉,却也强行忍耐。 步入一间屋内,蒙面人示意皇帝稍候,随即如同变戏法般取出灯烛数支,点燃之后,屋内顿时光明如昼。 皇帝环顾四周,只见尘埃厚积,蛛丝密布,细观之下,此处似为一偏厅,正中有椅桌陈设。 蒙面人动作麻利,迅速清扫桌椅,随后将匣子自黑布中取出,置于桌上。 他躬身行礼,“皇爷,此处除你我二人,再无他人。老奴这便守候于外。但老奴斗胆进言,还请皇爷速速阅览,以免时辰一长,引人疑窦,追查至此。” 万历皇帝轻轻点头,目光瞥向蒙面人背影,心中暗赞此老太监行事周全,却不知其真实身份,于是沉声问道:“你可否摘下面罩,让朕一睹真容?” 蒙面人似有迟疑,终是缓缓摘下了蒙面的黑布。 皇帝定睛望去,只见其人发丝如雪,眉若轻絮飘扬,只是唇边下巴光洁无须。 皇帝心中好奇,问道:“你究竟是何人?入宫多久了?” 蒙面人躬身回答:“禀皇爷,老奴名叫唐鹤,自六七岁之时便入宫为奴,至今已近八旬。老奴的引保人为谷成,他与谷大用乃同乡之人。” 万历皇帝闻此,心中不免暗自惊异。 谷大用,乃正德皇帝的心腹太监,也为其皇伯父之亲近之人,而眼前这位唐鹤,竟是自皇祖父嘉靖皇帝之时便已入宫,隐藏之深,令人难以想象。 万历皇帝转念一想,唐鹤能如此深藏不露,想必是奉了皇祖父的密令,或许与那骆家所守的秘事有关,故而宫中鲜有人知其存在。 念及此处,皇帝也不再追问,只是轻轻挥手,示意唐鹤退下。 唐鹤躬身行礼,缓缓退至殿外,紧守在那倒塌的殿门之前。 万历皇帝步至桌前,轻轻打开匣子。借着摇曳的灯烛之光,他细细阅读密旨,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阅毕,他将圣旨合起,置于一旁,又急忙取出匣中其他物件,只见一纸残片,或半本奏章,似是特意撕下。 待皇帝匆匆览毕,方知正德皇帝所留密旨的真意。 然而,万历皇帝却不知晓,于元朝末年,梅花山庄曾助太祖皇帝朱元璋平定天下。事后,朱元璋因忌惮梅花山庄的势力,心生猜忌。 当时的少庄主见朱元璋大肆屠戮功臣,山庄弟子也是伤亡惨重,便率众一夜间消失于大明疆域之内,隐匿于万里之遥的雪山腹地。 朱元璋深知梅花山庄的威胁,临终前将梅花山庄及少庄主之恐怖势力告知诸子,令其时刻警惕,以防不测。 及至成祖皇帝朱棣夺位之时,也不得不防梅花山庄突现大明,以保朱允炆。 所幸梅花山庄始终未曾现身,朱棣心中稍安,但仍谨记太祖的遗训,不敢有丝毫懈怠。 自朱元璋与朱棣之时起,东厂与锦衣卫便如影随形,暗中搜捕梅花山庄弟子,力图摧毁其势力,消除其在军中、武林及民间的影响。 历经数十载春秋的不懈努力,几乎将梅花山庄在朝廷、民间、江湖等各处的痕迹抹去。 正因如此,大明数百年间,梅花山庄的势力鲜少现身,宫内更是少有山庄弟子潜伏。 而在外界,山庄弟子往往仅于外族入侵之时,方悄然现身,或送情报于大明将领,或行刺敌将,引领军中将领攻打敌军。 自嘉靖至万历年间,倭寇肆虐,侵扰内地。当时的少庄主寻得戚少保,暗中传授克制倭寇的阵法与秘术。起初,仅让少许山庄弟子加入军中,以助抗敌。 第356章 正德帝密旨之言 梅花山庄因助朱元璋夺天下之时损失惨重,故而后上百年间,不得不隐匿于雪山深处。 而后,在西域,有极西之地突有异族入侵,几代少庄主率领山庄弟子奋起抵御,深知战火不可延烧至大明境内。 因此,西边异族对华夏的入侵鲜为人知,山庄弟子在大明境内的活动也是减少,大多潜伏某地,化身秘探,默默守望大明。 朱棣夺位坐稳江山后,便代代口传密令,甚至有皇帝留下密旨,令朝廷及皇帝时刻提防梅花山庄,犹如对待白莲教一般。 密旨中严令,朝廷若有能力,便将梅花山庄连根拔起。 此密旨原藏于南直隶皇宫之内,然至正德皇帝时,于淮安府清江落水后返京不久,便大病不起,最终驾崩。 而那道成祖所留密旨,以及口传之令,并未传至嘉靖皇帝之手,自此密旨下落不明,知晓其存在之人也是寥寥无几。 那时,正德帝一心效仿成祖皇帝朱棣,加之年轻气盛,数次有意无意提及梅花山庄,并寻得开国之时,所存密档中关于梅花山庄的记载。 他不禁感慨万千,称梅花山庄为保华夏九州、护王朝正统的力量,只因太过神秘,方令历朝历代皇帝深深猜忌与忌惮,实乃莫大之不幸。言语之中,对梅花山庄既有惋惜之情,又满怀敬意。 此事,恰逢唐鹤的宫中引保人谷成听到,而后又转述于唐鹤,唐鹤方知正德皇帝留有密旨一事,却未曾知晓自成祖朱棣,尚有另一道密旨及口传之令。 后来,正德皇帝自知大限将至,又念及北虏之患,心中思忖,若梅花山庄能为大明出力,则北面之敌何足挂齿。 于是,他留下一道密旨,告诫后世之君,梅花山庄实为保华夏九州、护正统王朝的力量,大明朱家也在其列。此密旨中,对成祖朱棣所留密旨之事,则一字未提。 此密旨后传于嘉靖皇帝之手,然嘉靖皇帝当时正为一股深藏皇宫、足以颠覆大明的暗敌所扰,此敌更可能令华夏九州再遭劫难。 那时嘉靖皇帝疑云密布,不知该信何人,便将此密旨藏于隐秘之处,又安排诸多事宜,如突然贬骆珹回南华堡,以致后来骆家之事发生。 其实,朱棣所留那道密旨,原藏于南直隶,由一个不起眼的太监保管。 后经朱棣一番筹谋,加之迁都北直隶,那太监便留于南边,化身为普通百姓,并收一义子,将此密旨之事一代一代往下传。 其间,正德皇帝曾秘密派人寻找,终得见此人。 正德皇帝借南下游玩之机,秘密召见此人,叮嘱道:“若梅花山庄重出江湖,只要其势力未至威胁大明基业的地步,便无需理会。若真至危及大明之时,再设法将此密旨传于后世之君。” 自然,这一切无论是嘉靖皇帝,还是穆宗皇帝、万历皇帝,皆对此密旨一无所知。 密旨之重现于世,直至天启皇帝朱由校时,才无意间被发现,当然这是后话了。 而今,万历皇帝所见的密旨,乃正德皇帝所留。 另有一匣密折,内藏正德年间,正德皇帝暗派人所查梅花山庄诸多事宜及人物的密报,皆藏于这密匣之中。 京城之地,东畔通州城南之外,忽现一股诡谲势力,阴霾笼罩;西北之隅,快活林中又隐秘北元余孽的巢穴,此二事端,搅得京城内外,朝堂江湖,皆是一片风雨飘摇。 数日之间,哀鸿遍野,生死无常,更有无数清白之士,遭人构陷,无辜入狱,致使锦衣卫北镇抚司大牢,人满为患,哀声载道。 慢慢地,京城喧嚣渐息,朝堂之上,却非宁静致远。反是庙堂之争,愈演愈烈,犹似烈火烹油。 诸臣间,或明枪暗箭,互揭其短;或栽赃嫁祸,以求自保。加之朝臣与厂卫之间,嫌隙日深,如同水火不容。 数股势力,盘根错节,彼此渗透,又相互攻讦,真个是敌我难辨,我中有敌,敌中含我,好一场错综复杂的朝堂风云! 却说旎啸,每日里被诸多纷扰消息缠身,不免心生感慨,叹大明之内斗损耗,令人心痛难当。 这日,他独自漫步街头,信步而行,不期然间,行至小时雍坊的马巷胡同,竟巧遇韩文庆及其手下。 旎啸抬眼望去,见韩文庆神色,似有特意寻他之意,然韩文庆却佯装偶遇,上前说道:“今日与公子真是天缘巧合,不如我等前往邻近酒楼,把酒言欢如何?” 旎啸听罢,并未推辞,遂一行四人,步入一家酒肆之中。 韩文庆更是殷勤,特地要了一间雅座,以备清谈。 须臾间,桌上已摆满珍馐佳肴,又添了两壶闻名遐迩的济宁金波酒。 四人举杯相对,笑语盈盈,不觉间已是酒过三巡。 韩文庆此时开口说道:“旎啸公子,来来来,此酒本是我家于大人欲亲自与公子共酌,奈何昨晚突有要务离京,需过些时日方能归来。 “临行之时,大人特嘱咐我,若有机会,定要代他敬公子一杯,他日大人归来,再行设宴相邀。” 旎啸闻此,自是谦逊推辞一番。 众人举杯共饮之后,韩文庆又向旎啸说道:“我家大人屡赞公子英勇,不惜遣千阳门高手,助我东厂铲除高丽庄与张家湾之敌。 “虽事后得知,此乃碧落守望殿抛出之诱饵,然我辈亦诛杀逆贼上千,圣上龙颜大悦,对几位大人多有封赏。 “更不提公子与千阳门在西北快活林,大破鞑靼秘点,斩敌数百高手的壮举。然大人却将此等天大功劳,归于六扇门与我东厂,令我等厂公与于大人惭愧不已。” 旎啸听罢,心中暗道:对方只字不提那晚百里云歌与子音等人,以及玄天六合所率千阳门弟子离去之事,看来卢受与于泰二人,乃是精明装糊涂,且东厂必有求于他。 念及此处,旎啸微微一笑,“此皆卢提督、于公公及高大当家之功。若非你等将计就计,故意落入碧落守望殿奸敌的陷阱,破其诱饵之计,我又岂能轻易荡平于快活林北元秘点?” 顿了顿,旎啸不禁长叹一声,“只可惜那快活林地底之下,并非碧落守望殿的真正巢穴,如今这股奸邪之徒,又不知隐匿于何方,恐怕近期难以再觅其踪迹。 “若要再寻线索,将其揪出,怕是要费上一番周折,届时还需仰仗诸位厂卫之力啊。” 韩文庆听罢,俯身贴近旎啸耳畔,低声道:“我家两位大人,在圣上面前也是如此陈词。 “且于大人在关外侦知一股不明势力,与公子所查之敌竟是同一股,故而两位大人禀明圣上之后,圣上特旨令我等厂卫,全力配合公子行事。 “圣上料定,公子必不肯善罢甘休,定会追查到底。” 第357章 带人辩认现杀机 此时,韩文庆望向大门方向,压低声音继续对旎啸说道:“听大人之意,圣上不愿我东厂、锦衣卫、六扇门插手骆家之事。 “虽已知碧落守望殿这股势力,隐藏极深,实力庞大,但我厂卫之中,却有不少人与碧落守望殿暗中勾结,甚或即为碧落守望殿的密探。 “若非此番东厂、锦衣卫、六扇门在京城东西两侧立下赫赫战功,几位大人只怕早已遭圣上责罚了。 “故而几位大人,皆欲尽早揪出碧落守望殿的幕后主使,一举将其歼灭。几位大人也深知,看似碧落守望殿败退,死伤惨重,实则元气未伤,且隐匿之深,更胜往昔。 “只怕除我东厂、锦衣卫、六扇门外,朝堂之上,众文臣武将之中,也有碧落守望殿的奸细。” 韩文庆又是一声叹息,“只因近日大肆抓捕,致使京城及朝堂之上,人心惶惶。故而陛下不得已,令我等厂卫暂停行动。然碧落守望殿却屡施金蝉脱壳之计,线索尽断。 “几位大人只好将希望寄予公子身上。故而几位大人私下交代,公子但有所需,尽管开口,我东厂与锦衣卫,定当竭尽全力相助。” 旎啸听罢,拱手称谢。 眼下正值初夏,北地虽炎热,然阁儿之内,亦是闷热异常。 韩文庆汗水涔涔而下,遂松了松衣襟,不经意间,颈间所佩的玉佩,显露无遗。 旎啸偶然一瞥,见韩文庆颈间玉佩,顿时双目放光,脱口问道:“韩大人,此玉佩可是有何来历?” 韩文庆闻得此言,心生疑惑,反问道:“旎啸公子为何如此发问?莫非此玉佩有何不妥?” 旎啸沉吟片刻,终是决定坦言相告:“敢问大人,此玉佩是否独此一件,或有其他相似之物?” 韩文庆听罢,情绪激动,紧握旎啸之手,急切问道:“公子此言何意?莫非公子曾见过佩戴此玉佩之人?” 旎啸不语,只从怀中取出另一块玉佩,轻轻置于桌上。 韩文庆见状,猛地站起,手执玉佩,颤抖不已,眼眶湿润,终问道:“此玉佩公子从何而得?又是从何人身上取下?” 旎啸遂将那日于快活林所得玉佩之事,简略叙述一遍。 韩文庆听罢,泪流满面。半晌,方拭泪拱手,对旎啸说道:“公子能否即刻引我前往?” 旎啸点头应允。 韩文庆的手下随手掷下一张百两银票,未待店家反应,四人已匆匆离席,寻得几匹快马,直奔快活林而去。 不过半时辰,四人已至快活林。 旎啸引领韩文庆,寻至那几名汉家女子葬身之处。 韩文庆的两名手下,挥刀便挖,待至一具女子尸首前,韩文庆顿时痛哭失声,悲切之情,令人动容。 旎啸见状,心中也是凄楚,遂与另两番子行至一旁,默默无言,唯有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韩文庆终是哭得两眼红肿,泪痕斑驳,踉跄走来。 未待旎啸开口相劝,他竟主动吐露心声。 旎啸听后这才知晓,原来韩文庆有一胞妹,名叫韩雨薇。自幼兄妹分离,韩文庆拜入武林门派,苦学武艺十余载,方得下山。岂料韩雨薇竟被选入宫中,成为秀女。 韩文庆深知,妹妹一旦入宫,此生恐难再相见。兄妹二人自幼丧父,由母亲一手抚养长大。 待他学艺归来,老母已因思念成疾,两眼哭瞎,终日念叨着要在临终前再见韩雨薇一面。 韩文庆心中焦急,便萌生了带妹妹逃离皇宫之念,尽管他深知此念颇为幼稚,近乎妄想。 来到京城后,韩文庆四处打听,却始终无法找到入宫之法。 他倒是从旁人口中得知,宫中时常有宫女和太监毙命,或被活活打死,或被装入袋中,捆上石头沉入湖底,更有甚者,直接被剁成肉泥喂狗。 即便非死于他人之手,也有许多宫女因受不了宫中压迫与欺凌,选择投井、跳河或悬梁自尽。 韩文庆闻此,心如刀绞。想到妹妹孤身一人在那深宫之中,无依无靠,年纪尚幼,只恐早已不在人世。 此情此景,叫他如何不悲痛欲绝? 时光荏苒,韩文庆迫于无奈,念及老母临终前的哭诉与哀求,心生一计,欲投身东厂,化为太监,只为入宫探得妹妹生死。 东厂虽为世人所惧,唾骂连连,但韩文庆自恃一身武艺,岂肯入宫做那默默无闻的杂役太监? 他心中暗想,若能进入东厂,待权势稍积,便可将老母接至京城,颐养天年,若妹妹尚在人世,更能护她周全,免受欺凌。 然则,欲入东厂,却无门路可寻。 一日,家中急信传来,言老母病重,韩文庆心急如焚,匆匆赶回江南。 他归家之后,方知老母已驾鹤西去,邻里乡亲皆说,老母临终之际,仍念念不忘其妹韩雨薇。 葬母之后,韩文庆心无挂碍,只待守孝期满,便欲再次进京,寻觅世上唯一的亲人,与妹妹团聚。 他在京城数月,对宫中规矩了如指掌,忆及老母遗愿,遂下定决心,通过熟人引荐,入宫成为一名太监。 后又经熟人打点,加之他本领高强,竟幸运地进入东厂。 数年光阴,他深得于公公赏识,成为心腹,升任东厂理刑百户,虽品级不过正六品,但权势之盛,远超四品、五品朝廷官员。 数月之前,他随于公公前往辽东,归来后却一直未得妹妹消息。 他初时以为,妹妹在宫中多有不便,难以传递消息,加之他忙于侦辑不明势力,京城又接连发生诸多变故,一直无暇寻找妹妹。 未曾想,今日再见妹妹,竟是阴阳两隔,令人痛彻心扉。 旎啸闻其言,心生怜悯,便好言宽慰韩文庆。 然他心中却生疑惑,观那韩雨薇与韩文庆之貌,并无半点相似之处,若非骨肉至亲,何以至此? 忆及那日地底密室之中,虽光线昏暗,却也曾目睹韩雨薇的真容,他心中更是狐疑。 旎啸又思及韩文庆所言,为妹入宫为太监之事,虽理由似乎充分,但秀女一旦入宫,成为都人,岂有轻易离宫之理?除非有圣旨赦免,方能重获自由,再做平民。 旎啸面露疑色,韩文庆见状,眼中凌厉之色一闪而过,犹如寒光乍现。 旎啸历经生死无数,韩文庆的杀心一起,他瞬间便已察觉,心中更是惊疑不定,暗想韩文庆必有隐情,瞒而不露。 旎啸心中所想不虚,就在那一瞬之间,韩文庆确已对旎啸起了杀心。 但韩文庆转念一想,自己实力不济,难以匹敌,遂暂且按下此念,只待回到城中,再图良机,除之后快。 这些年他在东厂,深知杀人手段繁多,若要取人性命,有诸多手段。 第358章 杀番子欲嫁其祸 旎啸窥破韩文庆心意,嘴角微扬,目光掠过远处那两名东厂番子,压低嗓音对韩文庆说道:“韩大人,你的心事,我自守口如瓶,绝不外泄。你入宫的真正缘由,我无意探知,也不会过问,更不会在日后以此相要挟。” 韩文庆闻此,半晌无言,神色疑惑与信任交织,终是默默颔首。 未几,四人策马回城,城墙已隐约可见。 韩文庆忽勒马停步,抱拳说道:“旎啸公子,在下忽然想起一事,你且先行一步。” 旎啸听罢,缓缓点头,也是抱拳回礼,随即策马向城中驰去。 此时,那两名番子疑惑问道:“大人,我们这是去哪?” 韩文庆默然不语,策马前行,至一偏僻之地,忽地出手。 那两名番子毫无防备,万万想不到自家大人竟会下手,惊愕之余,已从马背上跌落,双目圆睁,至死不渝。 韩文庆望着地上的尸体,面无表情:“今日之事,我实不愿他人知晓,莫要怪我狠辣无情,杀你二人灭口。再者,我欲借你等性命一用,他日若在地府相遇,我自当面向你们赔罪致歉。” 再说旎啸,策马行不过半里之遥,忽地心念一动,暗道不好,恐韩文庆欲害那二番子,一则灭口,二则嫁祸于自己。 他心头一震,当即调转马头,猛抽数鞭,急驰而归。 及至寻得韩文庆,却已迟了一步。 望着地上的尸体,他语气冰冷,问道:“韩大人,莫非欲将此二人之死,栽赃于我,引东厂来问罪,以此达灭口的目的?” 韩文庆沉默不语,只是冷冷地盯着旎啸,其意不言而喻,未曾否认。 旎啸冷笑一声,“看来你欲置我于死地,那我便先取了你的性命!” 言罢,旎啸身形一跃,内力自掌心喷薄而出,掌风呼啸,势不可挡。 韩文庆举剑来迎,却哪里是旎啸的对手,不过十几息间,数招过后,便被旎啸一掌震落马下。 韩文庆大喝一声,一个翻身跃起,手中剑直指旎啸。 旎啸掌化爪,五指紧扣韩文庆利剑,嘴角轻扬,露出一丝不屑之意。 随后五指一用力,以内力震断利剑,不待韩文庆反应过来,他身形一闪,已至其身前,手指连点,封住对方数处穴道。 旎啸本欲取了韩文庆性命,转念一想,却自袖中掏出一小巧瓶儿,轻取一粒红艳之丸,于韩文庆眼前晃了晃。 随后,他指如疾风,连点韩文庆数穴,令其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口。 旎啸顺势将红丸掷入其口中,复又疾点其身体几处大穴,最终一掌横劈于韩文庆咽喉之处,那红丸便顺势滑入其腹中。 解了韩文庆之穴道,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想必韩大人已知晓,适才所服何物?” 韩文庆怒目圆睁,然此刻已身陷囹圄,唯有任旎啸摆布。 念及亲人,他心如死灰,轻声问道:“此毒何时发作?” 旎啸淡淡答道:“两日之期。至于你那同伴之死,我料你自有办法向东厂大人交代。至于你是否应允,全在你一念之间,我绝不相逼。 “大不了,我带千阳门远走他乡。再者,只要骆家之事未明,纵你东厂如何构陷,万岁爷也会令我继续追查。” 韩文庆闻此,方知自己一时糊涂。 骆家之事,关乎天家隐秘,东厂大人岂会因自己之话而妄动?即便旎啸真有罪,乃至杀了自己,大人也会压下此事,待骆家之事水落石出再做定夺。 他自觉愚昧至极,只为守一秘密而不顾一切。 他默默点头,深知,眼前唯有依旎啸之言行事。 旎啸见状,冷笑一声,不顾地上尸身,策马回城。 他深信韩文庆自会妥善处理,更断定其不敢再生枝节。 果不其然,至第三日夜晚,韩文庆寻至旎啸。 二人至一隐秘之处,韩文庆躬身乞求:“还望公子赐我解药,我为那日鲁莽之举向公子赔罪。” 旎啸神色平静,淡然注视着韩文庆,心中已有计较。 韩文庆见状,复又说道:“我那两名下属之事,已然妥善处理,且大人信我之话,非但此刻无忧,日后也不会对公子有所妨害,公子大可宽心。我韩文庆虽已残躯,但言出必行,驷马难追。” 旎啸闻此,微微点头,心中也已猜度其言非虚,否则这两日内必有风声传来。 他正欲取出解药予韩文庆,然观对方不过而立之年,却武艺超群,更在东厂身居理刑百户之职,不禁心生好奇。 他问道:“能否告知你真正的目的?或是所图为何?” 韩文庆面上犹豫之色尽显,夹杂着几分怒意,然一想到解药尚未到手,性命仍握于旎啸之手,且自知非其敌手,对方武艺远胜于自己,那怒意便渐渐消散。 他沉声道:“旎啸公子,在下确有难以启齿的缘由,还望见谅。” 旎啸听此,不由一愣,复又问道:“你在东厂多年,那东厂、锦衣卫,乃至六扇门、皇宫内侍之中,高手如云,难道就无一人对你心生疑虑,或是因你师门而探你底细?” 韩文庆见说,面露痛苦之色,却终是缄口不言。 旎啸见韩文庆欲言又止,面露苦楚,心中暗忖:此人甘愿自残入东厂为宦,所受之苦非人所能及,想必是肩负重任或是怀揣深仇大恨,否则何以至此? 他轻声细语道:“只要你的行径不危及大明社稷,不威胁天子安危,更不做出有伤风化、有损华夏九州之事,我皆不会插手,也不会将你的身份与目的泄露分毫。” 闻听此言,韩文庆心头大震,不禁暗自揣测旎啸的真实身份。 他深知旎啸非东厂、锦衣卫、六扇门中人,然其对皇帝与大明江山的关切,却溢于言表。 忽地,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旎啸乃是天子近侍,隐于江湖,为骆家之事奔波,却故作草莽之态? 但转念一想,昔日所闻种种,尤其是旎啸与骆家小姐那段情愫,若他真是天子身边的人,又怎会如此? 刹那间,宫中一则流言浮现在韩文庆脑海,言及深宫万宦之中,藏有几位高手,行踪诡秘,身份不明,却能暗中操控诸多事宜,无论是宫闱内外,或是朝廷江湖,皆在其掌握之中。 回想起旎啸方才言语间的气度,以及前几日的种种,韩文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旎啸身上,心中暗自揣测:莫非此人也如我般,忠于皇室,忠于大明? 第359章 可怜之人道心事 韩文庆心中似有万般纠葛,挣扎良久,方缓缓道出心中那深藏已久的秘密。 原来,他父亲昔年为保朱常洛太子之位,不慎触怒郑贵妃,成了那贵妃眼中钉,肉中刺。 他父官职卑微,且在南直隶任职,贵妃欲借机会,杀鸡儆猴,暗中图谋他父亲性命。 他父亲或有所察觉,或有先见之明,料定难逃贵妃毒手,便于韩文庆十岁之时,将他送往一位武林高手处学艺。 时光荏苒,三年有余,郑贵妃终觅得良机,遣人赴应天府,欲取他父亲性命。 幸而朝中有人事先得知此讯,救下他母亲与年仅七八岁的韩雨薇,即韩文庆的胞妹。 为掩人耳目,另寻一对母女作为替身,焚于烈火之中,以此假象迷惑贵妃爪牙。 十年过去,韩文庆武艺终成,下山归家,未料迎接他的却是父亲已逝的噩耗。 他悲痛欲绝,历时半年有余,在父亲数位挚友的帮助下,方寻得母亲与妹妹的踪迹。 韩文庆历经千辛万苦,多方暗访探听,方知那比他妹妹年长一岁,未过门的妻子许宁,及其一家于数年前也遭大难。 他岳父因得罪郑贵妃,被其陷害,致使全家遭殃,男丁尽戮,女眷皆被掳入教坊司,沦为官妓。 韩文庆之母见状,又受他父亲几位故交的蛊惑,念及许宁一族,唯余她孤身一人,便心生一计,将他妹妹与许宁暗中调换,意图日后二人成亲,延续韩家血脉。 是以,韩雨薇竟落入风尘,成了教坊司中的一名官妓。只是后来发生诸多事,如今下落不明,犹如石沉大海。 岂料好景不长,许宁又被迫选入秀女之列,送入皇宫深宫。 韩文庆心急如焚,入宫寻觅,岂料不但未能寻得许宁,反在闯宫之时,身受重伤,更兼外肾被恶徒踢碎,从此再难行男女之欢。 心灰意冷的他,本欲一走了之,却又念及许宁为韩家所付出的一切,便立下重誓,定要设法救她脱离皇宫苦海。 他又思及唯有手握权势,方能有机会带走许宁,更有望探寻妹妹韩雨薇的下落。于是,他忍痛自宫,先入应天府为太监,再费尽心机,上下打点,调至顺天府。 凭借其一身超凡脱俗的武艺,他顺利进入东厂,不过数年,便深得于泰大人的信任。 然而,世事无常,天意弄人。他辽东之行归来,许宁竟已失踪。 直至旎啸于快活林中偶遇,从许宁遗物中得见那枚玉佩,方知她已遭鞑子毒手。 韩文庆本欲待时机成熟,救许宁出宫,二人携手远离尘嚣,隐姓埋名,共度余生。不料,这一切却被旎啸步步紧逼,终得吐露。 旎啸听罢,不禁瞠目结舌,一时之间,竟不知以何言慰藉韩文庆之心。 韩文庆终是无言以对旎啸,默默转身离去。 行数丈之遥,他忽地回首,“旎啸公子,或许你我之间,并不是敌人,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旎啸见说,心知韩文庆必有复仇之意,藏于日后。 他默默颔首,不发一言,心中却似微风拂过,轻叹一声,似有万般无奈,皆藏于胸臆之间。 时至孟夏之末,季夏之初,光阴悄然流逝,旎啸遍寻碧落守望殿的踪迹,犹如海底捞针,未见丝毫端倪。 复探那支狼毫笔,线索也是若断若续,仿佛那股强敌一夜之间遁入虚空,不仅顺天府内难觅其踪,即便是邻近十余州府,也是毫无所获,犹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旎啸无奈,令九州之内,各山庄弟子竭力搜寻,然回馈之讯,皆言未果,犹似风中残烛,摇曳而熄。 西行追杀鞑子高手雷影魔尊的玄天六合,直至小五台山,只可惜那雷影魔尊狡猾异常,终究还是让其逃脱。 六人无奈,只得返回京师。 至于那鬼教柳莺莺也是无下落。旎啸再遣山庄精英四方探寻,只盼能得一线生机,奈何时至今日,仍是音信全无,犹如云散高唐,空留余叹。 这一日,旎啸领三贴身侍女上街闲逛,不觉间已至保安寺附近。 此寺历史悠久,追溯其源,乃建于大明之前,初名半藏寺,后经蒙元至正七年,更名为义利寺,至嘉靖十四年,方定名保安寺。 寺内建筑巍峨,慈光宝殿熠熠生辉,三世佛殿庄严肃穆,关帝殿与达摩殿亦各展风华,内供释迦牟尼、弥勒尊佛及四大天王等诸天神佛,香火鼎盛,信众络绎不绝。 尤是那三世佛殿,香客如云,世间芸芸众生,或为苦难所困,祈求来世投身富贵之家;或为权势所迷,愿得来世依旧荣华富贵;更有痴情男女,为求前世之缘,今生之情,乃至来生之约,愿与心爱之人共赴轮回,结为连理。 旎啸四人游逛半日,三侍女略显疲惫,华妙琴便提议,不如就在路旁寻一小摊吃些。 于是,四人围坐一处,点了些路摊小吃,虽非珍馐美味,却也吃得津津有味。 在离他们二十余丈开外的酒楼之中,临窗而坐一人,正是韩文庆。 今日他当差回家,却家中独守空院,寂寞难耐,便于京城之内闲庭信步。 韩文庆素不信佛,然其妹韩雨薇失踪数载,唯知被一富绅买去,音讯全无,令他心忧如焚。 他心系世间唯一亲人,偶或前往保安寺,焚香祈祷,祈求妹妹平安;而今,他又多了一处寄托,便是那三世佛殿,祈求来生能与未过门的妻子许宁再续前缘,情深意切,可见一斑。 自寺院而出,他随意择了一酒楼,拣一靠窗之处坐下,慢酌细品。 不期然间,他透过窗棂,瞥见旎啸与三侍女,解子音三人正值青春年华,丽质天成,叫人不由得多瞧上几眼。 韩文庆心中不免泛起涟漪,忆起往昔数次,他暗中窃听厂公与几位大人低语,谈及旎啸此人,皆言东厂也好,锦衣卫也罢,历经数年,对旎啸的身世、师承、族人等皆一无所获,唯有此人手中几股势力。 因此,令人不得不疑,旎啸出身于江湖中一个极为神秘的帮派,其背景之深,令人揣测不已。 韩文庆深知,华夏大地,历史悠久,世家大族,江湖帮派,虽历经风雨,多有覆灭,然幸存者也不在少数,只是不为世人所知。 旎啸此人,或许便是那隐匿于世的神秘家族或门派的子弟,数年前忽现于昆仑之巅,似为历练红尘,不期然间,遇到了骆家小姐。 就在这时,韩文庆目光所及,又见一熟人身影,不禁怒容满面,此人正是与他屡结仇怨的锦衣卫千户沈飞。 只见沈飞于熙攘街头偶遇旎啸,面露惊喜之色,上前拱手相认,旎啸与三侍女也是起身还礼。 此情此景,令韩文庆心中暗惊,猛然忆起往昔传闻,言及数年前,旎啸于西北之地,救沈飞等人于危难之中,后又暗中护送其回京,直至山西地界,方由锦衣卫数位大人调集千余精锐,保得沈飞一行安然抵京。 第360章 戏园暗地透秘闻 韩文庆举杯欲饮,然目睹旎啸与沈飞亲密之态,心中莫名烦躁,杯中之酒,也觉索然无味。 而沈飞与旎啸一番寒暄后,笑道:“我未至京师之时,已闻公子此番立下大功,诛杀鞑子高手近千,更兼拔除其潜藏京师之毒瘤,实乃大快人心,令人钦佩不已。 “我回来后,听上司几位大人私下议论,只可惜公子谦逊,不愿邀功,否则,我现在也需得尊称公子一声大人了。” 闻听此言,旎啸朗声一笑,“沈兄与我相交非浅,当知我性情。此番沈兄归来,可是奉了家中大人之命?” 沈飞眼神微闪,暗暗留意四周动静,深知此地暗探遍布,他与旎啸的一言一行皆在他人监视之下。 他压低声音,缓缓说道:“公子昔日让我离京,实是为我解围,使我免于大人与公子之间的夹缝之苦。特别是于泰领厂卫高手前往通州一事,更是让家中几位大人恼怒不已。 “想我大明自洪武太祖开国以来,锦衣卫乃圣上亲军,何曾想过会沦为东厂的附庸?想当年,陆柄陆指挥使一举摆脱东厂束缚,那等气概和睿智,何等壮哉! “须知,我锦衣卫本直属圣上,即便东厂权势日盛,也不过是两个不同的衙门罢了。 “我锦衣卫十万之众,岂会甘心受那些阉党摆布?只可惜,自陆大人死后,锦衣卫又复归旧状,只得听命于那几位公公。” 旎啸见说,面色微微一怔,旋即又是一笑。 他深知锦衣卫与东厂的纠葛已历上百年,其矛盾根深蒂固,难以化解。锦衣卫欲寻盟友以抗东厂,重振陆柄之威,不再受那几位太监的驱使。 然而,朝中文臣武将,皆因锦衣卫之名声不佳而不愿结盟;至于武林门派,不过是一群草莽之辈,真正有实力助锦衣卫者寥寥无几,唯有六扇门、江西龙虎山张天师、武林盟主等寥寥数家。 而今,这数家之中,又添上了旎啸他。 旎啸闻沈飞言外之意,心中暗道:我不过一介布衣,岂敢涉足锦衣卫与东厂的纷争? 此时,苏凝梅见旎啸面露难色,心中已然明了几分,便笑向沈飞说道:“沈千户,闻你素好戏曲,我家少爷也是爱曲之人,只可惜自二月入京以来,琐事缠身,无暇顾及。不知沈千户可否择日,邀我家少爷共赏戏曲?” 沈飞听罢,心中已然透亮,知晓旎啸不愿卷入是非之中,便拱手笑道:“苏姑娘既有此雅兴,沈某岂敢不从?” 言罢,他又转向旎啸,“沈某他日必当设宴,邀公子共赴戏园一游,还望公子拨冗莅临,并携百里姑娘及骆小姐同行。” “难道我等便不在邀请之列吗?”解子音笑问道,言语间带着几分俏皮。 沈飞故作一愣,随即大笑:“自是都要请的,一个不落。” 众人听罢,皆是一阵欢笑,将方才那丝尴尬化作无形,随风而去。 过了几天,沈飞果然遣人送帖前来,诚邀旎啸及百里云歌、骆风雁与解子音等三侍女,共赴风吟社,赏曲观剧。 旎啸自是不会推辞,一行六人,自千阳门而出,行至金城坊。 风吟社所在,不过距千阳门数街之遥。 沈飞携家中一忠诚老仆,早在戏园门口恭候多时。一番寒暄之后,便引众人登楼,至一间宽敞雅致的阁中。此阁临窗,正对戏台,视野极佳。 阁内已有二俏丽侍女侍立,旎啸细观,料此二女应是沈飞自家中带来,心中便已猜到,沈飞或有要事相商。 不久,佳肴满桌,美酒瓜果,一应俱全。 沈飞与众人轮番举杯,酒过数巡,他向那老仆使了个眼色。 老仆心领神会,悄然走至门口,把守起来。 此时,沈飞又望向旎啸,旎啸心知有异,遂凝神静听。 片刻之后,旎啸低声说道:“沈兄有事可直说,隔墙无耳。” 沈飞见说,微微颔首,却又似欲言又止,神色颇为踌躇。 旎啸见状,心中愈发好奇,直言问道:“沈兄究竟有何事?” 沈飞压低声音,“此事乃沈某从几位大人处偶得,并非上峰之意。” “哦?”旎啸听得,心中一惊,略作思量后说道:“愿闻其详。” 沈飞低声说道:“我闻几位大人私下议论,道是近日京城恐有大事发生。” 旎啸见说,神色不禁为之一变。 沈飞继续说道:“我也不知几位大人从何处得知此消息,只闻有不少江湖高手,乔装打扮,潜入京城,或扮作南北商人,或装作进京士子文人。 “然几位大人细查之下,竟发现这些人中,不仅有武林门派的高手,更有北虏、番僧,乃至女真族的高手。” 旎啸听罢,心中顿时明了。 锦衣卫几位大人不想沈飞告知于他,实则是想他助锦衣卫对抗东厂。即便不能相助,也需在双方之间保持中立。 当然,锦衣卫几位大人深知他与沈飞的交情,远胜于东厂的于泰和韩文庆。 对于锦衣卫几位大人之此举,旎啸并未心生愤懑。 但他转念一想,锦衣卫虽人多势众,密探遍布天下,号称十万之众,消息灵通。 然东厂的密探也不容小觑。若东厂已知此事,为何于泰、韩文庆二人未曾前来相告? 再者,六扇门虽为朝廷机构,却以武林门派现于江湖。 按理说,也能探得些许风声。然六扇门大当家高谷阳也未遣人前来告知。 至此,旎啸方悟,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乃至六扇门,皆对他心存戒备,更隐有敌意。 离了风吟社戏园,旎啸引众女归来,随即吩咐关傲,令其遣千阳门在京潜伏的密探,倾尽全力,务必探得些许风声。 果不其然,经一日一夜,终觅得些微线索。且关傲还对旎啸言,觉京城之中,似有一丝不一样的味道弥漫。 旎啸闻此,心中疑虑更重。 他想起卫轩一家遭难之时,白莲教仿佛一夜之间,销声匿迹;而那碧落守望殿,自通州与快活林之事后,亦是如人间蒸发般,再无踪迹。 旎啸深知,此二股势力,已然深潜于京城之中,只是难以查探其真实面目。 及至第三日,旎啸携百里云歌、骆风雁及三侍女,漫步于街市之上。 此时正值午时,只见大街小巷,人声鼎沸,行人络绎不绝,犹如潮水涌动,不绝于眼。 贩夫走卒、文人墨客、富商巨贾、平民百姓,各色人等,穿梭其间,好不热闹。 集市之中,货摊密布,绫罗绸缎、古玩字画、珍馐佳肴、奇珍异宝,应有尽有,令人目不暇接。 叫卖之声、讨价还价之声、孩童嬉笑之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街头艺人耍着杂技,身手矫健,引来众人喝彩;说书先生口若悬河,讲述着精彩绝伦的评话,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围观,听得如痴如醉。 茶楼酒肆之内,更是座无虚席,人们品茗饮酒,谈天说地,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又闻本月初三,乃韦驮菩萨圣诞之日,虽已过数日,但香客依旧前往庙宇进香祈福,络绎不绝。 第361章 保安寺前刺御驾 不知不觉间,旎啸一行六人已至积庆坊,与那保安寺仅隔一条街巷。 这时,一辆马车正缓缓驶向保安寺。 初见此车,只觉其貌不扬,不过略大些、长些罢了。然细观之下,方觉其车轮厚实,辐条粗壮如臂;车厢虽无过多华丽装饰,仅以铁皮包角,却以坚木为骨,结实异常。 拉车之马,虽非名驹,却体格雄壮,鬃毛随风轻舞,辔头简朴,由麻绳编织而成。 由此观之,此马车之主,身份定是非同小可。 旎啸等人不禁多看了几眼。 恰在此时,一身便衣、腰悬长剑的韩文庆,目光向这边扫来。 一见旎啸,他脸色微变,随即又匆匆扫过旎啸身旁的百里云歌与骆风雁。 尤其是骆风雁,其气质温婉,一看便知非江湖中人,而是出自书香门第的官宦小姐。这种气质,若非经数代熏陶,岂能轻易显露? 韩文庆很快便收回目光,故意放慢脚步,于马车另一侧与同伴继续前行。 他双眼不时紧盯四周,仿佛在提防着什么。 当韩文庆的目光扫来时,旎啸便已察觉异样。 身为练武之人,他天生警觉。他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那辆朴实而又不失大气的马车上。 细细一瞧,他竟发现一丝端倪:这马车前后,有近二十名高手暗中相护;而周围,还有二三十名好手隐匿其间。 这些人看似江湖中人,却又不尽然;且他们神色紧张,手不离刀剑之柄,或是紧握腰间暗器,仿佛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旎啸不禁眉宇间泛起一丝疑惑。 此时,百里云歌附于他耳畔轻声道:“那辆马车似有蹊跷,内里之人定非等闲之辈。” 旎啸微微颔首,转而审视马车周遭的行人商贩,以及街道两侧的店铺酒楼,各色铺面,尽收眼底。 他细细观察,未见异样,但心中总觉有一丝不妥,难以名状。 这时,华妙琴轻声细语道:“即便是王公贵族,又何须如此众多护卫?” 苏凝梅也是随声附和:“正是,且那些人貌似非江湖中人,更像是厂卫高手或是大内侍卫。”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旎啸与骆风雁几乎同时心中暗自揣测:“莫非是皇太后或是王皇后?” 恰在此时,旎啸忽觉天空异象横生,一股淡淡的紫气中,混杂着一丝黑煞之气。 他定睛望去,确信无疑,不禁大惊失色,急声道:“你们速速回去,快!” 五女闻言,满心疑惑,暗想即便是皇太后或皇后微服私访,身为平民的她们也无需如此慌张回避。 然见旎啸神色焦急,愈发不解。 云歌忍不住问道:“旎啸,究竟何事,令你如此慌张?” 旎啸未作解释,只是一味催促三侍女与百里云歌、骆风雁速速返回,勿管其他。 他转身去追那辆马车。五女自然不肯,彼此交换一个眼神,便紧随旎啸身后,快步而去。 旎啸尚未及马车之畔,忽闻一股香烛之气扑鼻而来,此气源自保安寺方向。 然其入鼻瞬间,旎啸脸色骤变,脱口惊呼:“不好,此香烛有毒!” 几女听罢,连忙举手以衣袖掩鼻。 解子音细嗅之下,心中已大略猜出毒物种类,随即掏出一药瓶,倒出黑色药丸,分与众人服下。 此时,旎啸身形如风,疾步前行,不时审视周遭行人,却未见异样。 他又细观街道两旁,商铺前的招牌、酒旗、青帘随风轻摆,屋顶之上也无异常之人影。 可他心中总觉有丝不妥,难以言明。 猛然间,一股森然杀意袭来,旎啸双目圆睁,身形暴起,施展轻功,于空中凌空踏步,犹如踏云而行。 片刻之间,其身影已距前方马车不过二三丈之遥,引得街道上行人惊呼连连。 闻听身后惊喊之声,护于马车周遭的人纷纷回首,见一黑影逼近,纷纷拔刀出剑,严阵以待,护住马车周全。 韩文庆认出那黑影正是旎啸,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高声大喊:“小心刺客!” 街道上行人见此架势,顿时慌乱不已,纷纷逃避,数百人相互践踏,哭喊之声不绝于耳。 众店铺也是纷纷紧闭大门,胆小者更是缩进店内,不敢稍露。 旎啸全然不顾周遭纷扰,足尖轻点,跃至马车之上,随即双掌挥出,烈火掌汹涌澎湃,瞬间将两旁店铺的望子与青帘点燃,化作熊熊烈焰。 忽地,两旁望子与青帘仿佛被无形之力吞噬,化为青烟或尘沙。 紧接着,一群蒙面黑衣人显露身形,他们手腕绑着细筒,对着马车及车顶上的旎啸,利箭如雨点般倾泻而出。 旎啸内力外放,形成一道罡风之墙,身形也是忽左忽右,闪动不已,将马车上方护得滴水不漏,不让一支箭矢有隙可乘。 一声马嘶长鸣,旎啸身形微晃,察觉到马车轮子似被何物卡住,心中已然明了,此乃刺客的诡计。 下方护卫皆是锦衣卫与大内高手,先前误以为旎啸为刺客,此刻见黑衣人突然出现,方知真相,纷纷杀向蒙面刺客。 不料,就在这紧要关头,两边屋顶之上,仿佛眨眼间,竟有上百名黑衣人如鬼魅般现身,皆以黑布蒙面,手持强弩,准备发射。 旎啸一眼望去,瞬间醒悟,原来这股杀手竟在房顶之上布下幻术,企图混淆视听。 他拍掌之间,数十支利箭应声而断,右手一吸,内力汹涌,直接将数名屋顶上的杀手吸扯而下,挡于他身前。 瞬间,这几名杀手便成了箭雨下的亡魂,身中无数箭矢。 旎啸再观这些杀手口中流出的鲜血,不禁大吃一惊,竟是毒箭。 他刚将手中尸体掷出,只听得马车内传来阵阵尖叫,竟是女子之声。 忽地,路上二三十名看似慌乱的行人,如同被大风一吹,风沙尽散,露出真容,皆是手持利器,杀气腾腾,直奔马车而来。 旎啸身形矫健,一个翻身轻盈落地,施展折梅手,从一刺客手中夺过兵刃,随即挥手一掌,那刺客惨叫一声,被掌风撞飞二三丈远,连带震伤了数名正欲扑上前来的刺客与杀手。 旎啸手持长刀,刀光一闪,已有一名杀手命丧刀下。 眼见前方又有数名刺客与杀手逼近,他内力催动,兵刃应声而断,化作数十道暗器,疾如流星,射向来袭的刺客与杀手。 只听得几声惨叫,那几名杀手纷纷倒地,抽搐几下,便没了气息。 第362章 救圣上与众退敌 旎啸一路杀至马车旁,连斩数敌。 然而,屋顶上的刺客,已如蝗虫般倾泻而下,有的已落在马车上,与下方的锦衣卫和大内高手混战一处,街道上、巷子里、马车旁,皆是各自为战,已无暇顾及马车安危。 眼见刺客即将攻入马车,旎啸心急如焚。 突然,他目光一凝,认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韩文庆。 他大喝一声,猛扑上前,对韩文庆喝道:“还不快护驾回宫!” 言罢,旎啸又是一个翻身跃起,几掌拍出,将马车上的刺客震得连连后退。 眼见几名刺客欲对马匹下手,他身形一闪,落在马旁,几掌拍出,掌风凌厉,刺客们哪里抵挡得住,纷纷被震伤倒地。 这时,韩文庆领着几名高手杀到。 马匹虽未受伤,却因受惊而欲挣脱缰绳,只是被紧紧绑住,无法逃脱,只能在原地蹦跳乱转,连带着马车也在原地打转。 “大人,你且驾车,我等断后!”几名锦衣卫对韩文庆大喊。 言罢,这些人挺身而出,与刺客们厮杀在一起。 韩文庆见状,毫不犹豫,上前一步,运起千斤之力,硬生生地将那受惊之马制止。 只可惜,马车被卡在石槽之中,任那马儿如何挣扎,也未能拖动分毫。 就在这时,一大内侍卫杀退两名刺客,正欲上前托起车轮,却遭数支弩箭突袭,一声惨叫之后,便倒地不起,没了气息。 旎啸在前杀敌,阻挡着刺客,满心以为韩文庆能调转马头。然当他回首一望,方知马车被卡,无法掉头。 他扫视前方,只见数十人混战一处,锦衣卫、大内侍卫与蒙面刺客交织在一起,难辨敌我。 旎啸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大喝一声,双掌齐出,施展云浪掌,十成之力倾泻而出。 只见地面砖石仿佛被无形之力掀起,如同波涛汹涌的海浪,直向前方冲去。 不论是锦衣卫、大内侍卫,还是蒙面刺客和杀手,皆发出阵阵惨叫,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势所伤。 旎啸施展掌力之后,未曾多看前方一眼,身形一闪,已至马车车轮处。 他几掌拍出,震退数名刺客,右手猛地一抓,将车轮牢牢抓在手中。一声暴吼:“起!” 只见马车竟被他硬生生地抬起尺余高。 韩文庆见状,那丝犹豫转瞬即逝,急忙牵着马缰,调转马头。 马车在旎啸的托举下,缓缓而动。 马车之内,坐着两人。正是身着便服的万历皇帝与郑贵妃。 郑贵妃吓得尖叫连连,声音已变得嘶哑,此刻面容惨白,浑身无力,仿佛魂魄已出窍。 万历皇帝虽也有七分惊慌,但尚存三分镇定,目光凌厉,紧紧抓着贵妃的手,任那手臂上的伤口鲜血淋漓。 就在马车一侧被旎啸抬起之际,郑贵妃身子一软,往低处倒去。 万历皇帝也是一惊,伤口疼痛难忍,不禁松了贵妃的手。 他只好两手撑住座椅与车厢,一脚踩住车厢一侧,稳住身形,以防在这动荡之中受伤。 须臾之间,马车被旎啸轻轻放下,郑贵妃复又向皇帝身前倾倒。 猛然间,数支利箭破窗而入,直指二人。 贵妃眼中闪过一丝惊疑,随即猛地扑向皇帝,大呼惊喊:“陛下,小心!” 一声惨叫,郑贵妃臂上已中一箭,箭身漆黑,显是喂了剧毒。 旎啸闻得车内惊呼,心中惊讶与骇然交织,身形一闪,施展缩骨奇功,自窗棂间挤入马车之内。 他入内一望,只见一位年近半百的男子端坐其中,发丝间夹杂着几缕灰白,面方耳大,两颊丰腴,威严之势,无人能及,心知此人定是当朝万历皇帝朱翔钧无疑了。 话音未落,又有数箭穿窗射入,旎啸挥手之间,罡风骤起,箭矢纷纷断折,一把拉住郑贵妃,扶其坐稳。 万历皇帝忽见一年轻男子闪身而入,心中大惊,待见对方罡风护体,挥手间箭矢纷纷落地,瞬间明了,此人定是前来救驾,却又不识其身份。 他心念自己与贵妃微服私访,知情者甚少,莫非是厂卫或是大内高手乔装而来? 此时,郑贵妃方从惊惧中回过神来,见车厢内多了一人,正欲惊呼,万历皇帝连忙喝止:“自己人!” 旎啸不待皇帝发问,手指连点,封了皇帝几处穴道,以防其气流不止。 皇帝大惊,旎啸连忙解释道:“为陛下止血,陛下勿惊。” 皇帝醒悟过来,对旎啸说道:“快快看看贵妃伤势如何。” 旎啸又封了郑贵妃几处穴道,却见伤口血流如注,色黑且腥,不禁惊讶失色,脱口而出:“箭上有毒!” 他虽身怀绝技,百毒不侵,却未带解药在身。 此刻也顾不得礼节尊卑,旎啸一把抓住贵妃手腕,细探脉象,急声道:“娘娘中毒已深,若不速寻解毒之法,待毒入五脏六腑,恐难救治了。” 万历皇帝闻得此言,心急如焚,猛地掀开车窗布帘,全然不顾外界的乱象,只见满街厮杀,人声鼎沸。 他大声疾呼:“快快回宫!” 韩文庆等人听得圣谕,岂敢有违,边战边驱马,向着皇宫方向狂奔而去。 其余锦衣卫与大内高手,更是舍生忘死,于前路为马车杀出一条血路,又分兵一半,奋力阻拦那数十名穷追不舍的刺客与杀手。 百里云歌一行五人,此刻已分散各处,与刺客激战正酣。 骆风雁武功稍弱,难以匹敌,云歌与三位侍女联手,已斩数名刺客。 随后,她们与马车后的锦衣卫及大内高手一同,拦住了那些紧追不舍的杀手。 骆风雁自知武功不如众姐妹,只得边战边退,欲寻他路躲藏避祸。 不料,忽有两人飞身而至,各执利剑,剑光闪烁,距她不过三五尺之遥。 骆风雁耳闻脑后疾风,不禁回首,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眼见骆风雁即将命丧双剑之下,那两名蒙面刺客眼中却闪过万般惊讶,手中之剑不约而同地向两旁斜刺而出,仅斩断她几缕青丝。 未等骆风雁反应过来,这二人已掠过她身旁,飞身跃上房顶,刚走几步,便不绝而同转过身来。 骆风雁抬头望去,望着那两名蒙面刺客,心中疑惑重重,不知他们为何手下留情。 两刺客与她对视一眼,显得有些不自然,索性转过头去,不再看她,纵身在屋顶上疾驰,紧追马车而去。 马车之内,旎啸再次探得皇帝脉象,心中大安,知皇帝并未中毒。 他又瞥见车厢缝隙,心中已然明了,皇帝应是先前被刀剑刺入车内所伤。 此时,万历皇帝向旎啸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第363章 入宫遭疑逼出手 旎啸正欲开口询问,忽闻车顶有异响,似有人落下。 他当即施展极升震阴指,指力穿透车顶木板,只见车上两名刺客,正是之前险些取了骆风雁性命的那二人。 二人觉察脚底似有异物穿破,连忙一掌拍向车顶,借着掌风反震之力,身形腾空而起。 旎啸听得声响,身形一闪,自车窗中钻出,手用力一撑,脚轻点车顶,身形已然跃上车顶之上。 他抬头一望,只见一名杀手身体倒立,长剑高举,直刺而来。 旎啸挥掌而出,施展折梅手,瞬间夺下对方长剑。 他随即左手一拳挥出,拳风凛冽,将另一名正欲挥剑相刺的杀手震退。 紧接着,旎啸将手中长剑一抛,长剑在空中旋转如风,眨眼间便取了从后方飞来的两名杀手性命。 然而,那被夺长剑的杀手却再次挥掌拍向旎啸。 旎啸冷哼一声,举掌相迎。 两掌相交,发出沉闷之声,那刺客闷哼一声,显然不敌,借着掌力落于屋顶之上。 而在两掌相击之际,旎啸察觉对方掌力中似有一股熟悉之感。 落于屋顶的杀手两眼闪过一丝怒色,却也明白自己难以胜过旎啸。 他长喝一声,与先前那杀手一同飞身而走,全然不顾正在与锦衣卫和大内高手激战的同伴,消失在一阵烟雾之中。 马车如飞,向东疾驰,越过太液湖,直至顺皇城之墙,再往东行,由北安门而入。 守门的锦衣卫与禁军一见马车,自是识得,当即拔刀举枪,一部分围护马车,另一部分则冲向追来的蒙面杀手,杀声震天。 马车行至内官监、司礼监前,万历皇帝喝令停车。 旎啸见皇帝目光焦急,紧盯着脸色惨白、汗珠满额的郑贵妃,心中已然明了皇帝之意,乃欲先救贵妃。 于是,他向皇帝微微点头,皇帝便喝令众人严守四周,胆敢靠近者,格杀勿论。 此刻,马车停驻,周围之人似有所悟,皆不敢喧哗,提剑举刀,背靠马车,目光如炬,紧盯四周,生怕再有刺客冲出,影响马车内之人。若施救之时受到干扰,那受伤之人只怕凶多吉少了。 众人转身之际,韩文庆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却又瞬间恢复如初,似是放弃了心中所想之念。 此时,马车内,旎啸又点了贵妃几处穴道,取来落于马车中的一把匕首。 此匕首华贵非凡,想必是皇帝随身携带之物,以备不时之需。 见皇帝并未阻止,反而微微颔首,旎啸便对郑贵妃轻声道:“娘娘,得罪了。” 言罢,他匕首轻划,贵妃衣衫裂开,露出手臂上又黑又肿的伤口,触目惊心。 旎啸毫不迟疑,匕首划破贵妃玉臂之伤,双指随即运力,宛如吸虹,将贵妃体内之毒缓缓吸至伤口之处。 继而,他掌力一吐,只见一团黑渍腥臭之物,被其凭空吸出,弃于一旁。 万历皇帝目睹此景,惊异万分,从未见过如此神奇之救人除毒之法。再观贵妃手臂伤口,血色已复红润,心知体内之毒已尽除。 他望着眼前这位年轻人,心中疑惑丛生,此人不仅武艺超群,医术也是高超非凡,究竟是何人? 旎啸探得贵妃脉象平稳,确认其体内毒素已清,便放下贵妃之手,拱手向皇帝禀报道:“陛下,娘娘已无大碍。” 言罢,他欲转身离去,不料皇帝开口挽留:“随朕回宫。” 旎啸闻言,略作思索,终是点头应允。 刚下马车,忽见数十道身影自天而降,皆是高手模样。 不知为何,众大内高手中有二人身形一闪,已到旎啸面前,拳掌齐出,直取旎啸周身要害。 旎啸身形灵动,闪避自如,面对二人攻势,毫无惧色。 三人瞬间交战,身影交错,拳掌之声,不绝于耳,一时之间,竟难辨敌我。 十余招过后,旎啸忽使出一式“九霄龙吟”,紧接着又是一招“偷星望月”,巧妙卸去对方二人之力。 而后,他运起七成真气于双掌,猛然间左右先后击出,施展出阴阳掌。 就在那一瞬,对方二人的掌力竟莫名交换,反攻彼此。 那两大内高手只觉掌心一阵痛麻,一股巨力袭来,令他们不由自主地蹬蹬后退数步。脚下石板随其退势,咔嚓咔嚓碎裂开来。 二人虽未受伤,但败局已定。 此刻,他们心中涌起几丝熟悉之感,对视一眼,恍然发现,适才所接之掌,竟是源自对方之手,皆是惊愕不已。 正当此时,又一道身影如电闪来,正是侍卫首领方长风。 他一声怒喝:“好个阴阳掌,看招!” 话音未落,他已向旎啸攻出两式,左掌右爪,真气澎湃,赫赫风声中,风尘碎石四散飞溅。 旎啸此刻已是怒火中烧,双目圆睁,施展飞花星天掌法,与方长风战得难解难分。 不多时,万历皇帝从容自马车中步出。 其实,他早已知晓外面情形,只是颇为意外。 他原以为救他与贵妃之人,乃是大内侍卫或厂卫高手所扮,然掀起车窗布帘一望,才发现此人竟与厂卫、大内高手素不相识。 至此,他隐约猜到,这年轻男子只怕便是旎啸了。 但他眉宇间又生疑惑,想到自己与郑贵妃微服外出,知情者寥寥无几,皆是宫中当值的厂卫高手与大内侍卫。 诸多太监宫女皆不知情,文臣武将更是无从得知。何以旎啸恰好在保安寺附近,又恰好救了自己与贵妃? 他不仅对旎啸心生疑虑,更是对厂卫与大内高手产生了怀疑。 旎啸与方长风对掌一击,身形微晃,退却数步,显是内力稍逊一筹。 此时,皇帝威严之声骤起:“够了!” 皇帝面色一沉,目光扫视众人。 那凌厉的眼神,令在场众人不由自主地单膝跪地,齐声呼道:“惊恐圣上与贵妃受惊,臣等罪该万死!” 唯独旎啸,略显尴尬地立于原地。 皇帝见状,对他微微点头,以示宽慰,随即对身旁侍卫厉声道:“回宫!” 言罢,皇帝又向旎啸使了个眼色,示意其随马车一同入宫。 旎啸深知,此时绝不能轻易离去。 外间行刺之事尚未水落石出,他若贸然离开,诸多事宜难以交代。 更何况,他此番救驾,正是时候让皇帝知晓他与梅花山庄之事。 忆起数年前,于山庄之中,他无意间窃听三老密谈。 言及正德皇帝与隆庆皇帝之死,皆疑云重重,加之玄武与青龙久未归返,白虎、麒麟、朱雀又各有异状,三老皆感大明江山风雨飘摇。 旎啸听罢,心生忧虑,悄然离开梅花山庄。 不料途中狂风大作,风沙蔽日,他竟迷失方向,误从西南出口而出,恰遇骆风雁与老妪遭人追杀,从此卷入骆家一事。 再者,数日前,百里云歌曾私下与旎啸言及,若他再为朝廷建功立业,且有机缘,定要为骆家平反昭雪,洗去骆风雁的罪身。 否则,骆风雁不敢以罪身嫁入梅花山庄,恐为山庄招来灾祸。 第364章 退众人皇帝问询 旎啸默默随于马车之后,相距数丈。 周遭锦衣卫、东厂高手与大内侍卫林立,戒备森严,然他浑若未觉,思绪万千,飘忽不定。 直至玄武门过,紫禁城入,旎啸方自沉思中惊醒。 至一地,马车停歇,自有宫人上前,搀扶郑贵妃而去。 万历皇帝则召来司礼监掌印太监,附耳低语一番。 马荣领命,行至一太监身旁,轻声吩咐,随即搀扶着皇帝离去。 那受命的太监行至旎啸面前,躬身行礼,“公子,请随我来。” 旎啸未有迟疑,微微点头,随太监身后而行。四周仍有数位大内高手尾随,目光如炬,严密监视。 一行人行至一偏殿前,那太监转身,“公子,请在此稍候。” 言罢,这人便走了。而另外五七个大内高手,则分守于殿中各处角落及门窗,以防旎啸遁逃。 不多时,皇帝更衣已毕,身披黄龙袍褂,踱步而出。 皇帝左右伴以二人:其一为侍卫首领方长风,其二则为司礼监掌印太监马荣,此二人旎啸自是认得。 然旎啸隐隐觉得殿门之后,似有高人隐匿,其气息之浑厚,令他面色微变,心中暗忖此人武功,恐非方长风所能及。 此刻,殿内侍卫皆躬身行礼,唯旎啸以布衣之礼,对天子弯腰拱手致意。 万历皇帝轻轻一摆衣袖,而后踱至旎啸身前,面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之意。 “朕闻旎啸之名已久,不料竟是如此年少英豪,身手非凡,真乃少年俊杰也。” 旎啸躬身答道:“蒙圣上谬赞,实则传闻多虚,草民不过粗通拳脚,何敢妄称英雄?较之陛下麾下那些开疆拓土的将士,草民不过萤火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 皇帝见说,轻笑颔首,“你也无须过于自谦了。” 言罢,皇帝面色忽地一凝,问道:“你果真是旎啸?!” 旎啸闻此问,不由心生诧异,哪想到皇帝有如此一问。 朝廷锦衣卫十万之众,暗探遍布九州,加之东厂与六扇门,欲知其人身份,易如反掌,况早有耳目上报圣上,何以有此疑问? 不过他旋即拱手说道:“回禀陛下,草民身份真伪,愿听陛下裁断,只是不知何以取信于陛下?” 万历皇帝神色威严,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的来历、师门、宗族等诸般事宜,世间众人皆茫然无知,朕遣人探寻数载,也是毫无线索,莫非你不想对此稍作一个解释吗?” 旎啸窥视皇帝面色,心中顿时明了几分,只怕皇帝已然探得梅花山庄些许端倪,且已知自己乃山庄中人,眼下不过是欲求证实罢了。 念及此处,他便打出一串奇异手势,欲以此试探皇帝,究竟知晓几分真相。 万历皇帝见状,一时愣怔,不明其意,转视身旁二人,马荣与方长风皆暗自摇头,以示不解。 皇帝再观其余侍卫高手,也是满面茫然,一无所知。 此刻皇帝心中思忖:如何方能证实眼前这青年男子,确是正德先皇遗诏所提之人?倘若无法证实,那这年轻人或是蓄意接近,或怀揣不可言喻的图谋,甚至今日宫外所发生之事,也是刻意为之。 旎啸观皇帝神色,心中已略知其意,便躬身说道:“草民身份,但求陛下独知,至于证实之法,稍后草民自有计较。” 万历皇帝听罢,心中不免踌躇,恰此时,耳畔忽有一声低语,直教他依旎啸之言而行。 皇帝心知,此乃唐鹤以秘术传音,便扬手对众侍卫道:“尔等退下。” 众侍卫闻言,面色皆变,齐刷刷望向侍卫首领方长风。 方长风也是惊愕万分,目光转向皇帝,微躬其身。 皇帝威严自生,不怒自威:“怎地?莫非还惧他对朕不利?若真如此,早在宫外马车上,他便可对朕下手,又何须救下贵妃?尔等还不速速退下?!” 众人无奈,只得退出大殿,就连心腹太监马荣,也被皇帝挥手遣散。 旎啸浑然不知有高手隐匿暗处,只觉皇帝对他并无深疑,心中不免涌起一丝感动。 此时,万历皇帝开口说道:“现在可以说了,此殿内唯朕与你二人。” 旎啸闻听,随即躬身行礼,“草民为梅花山庄第九十九代少庄主,恳请圣上明察秋毫。” 言罢,他双手翻动,打出一串与先前略有差异的手势。 皇帝见状,微微颔首,然对手势之意仍是一头雾水。 忽地,他忆起正德皇帝遗留下的密旨匣子中,似有提及如何辨认与证实之法,便对殿外高声喝道:“来人,速取密旨与那匣子来!” 殿后的马荣闻令,却是一脸茫然,不知圣上所指何道密旨。 这时,一只手掌轻轻拍在他的肩头,马荣猛地惊醒,回首望去,只见一位老太监立于身后。 此人正是前几日突然随圣上回宫的唐鹤,马荣对其来历一无所知,甚至连其何时入宫,也不清楚,只知此人深受陛下信赖。 马荣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对唐鹤也不敢有丝毫怠慢,深知自身权势皆源自万岁爷,一言可定其生死。 然观圣上近日之意,这老太监似无夺取司礼监掌印之念,这让马荣忐忑之心稍安。 此刻,见唐鹤递来一匣子,马荣瞬间明了,圣上所要的密旨与匣子便是此物。 他双手接过,微微躬身行礼,见唐鹤示意他速速进殿呈给圣上,便转身疾步而行。 步入殿门之际,马荣心中又想明白一事,只怕这唐鹤老太监,乃是万岁爷早早暗中安排,去查探旎啸之人。如今已有线索,方才归来。 至皇帝跟前,他弯腰将匣子高举过头,脸色暗松一口气,深知圣上不会重用唐鹤,更不会取而代之。 同时,他心中更添疑惑,这唐鹤到底是哪朝哪代的太监,又是如何取得万岁爷的信任? 万历皇帝岂会料到,眼前太监心中波澜起伏,更未曾想到马荣会暗自探查唐鹤。 此刻,他从匣中取出些许纸片断章,终于寻得辨认梅花山庄少庄主之法,且那串奇异手势也在其中。 更令皇帝惊愕的是,密旨中提及“三环七彩”四字,他初阅之时,茫然不解其意。 放下密旨,他轻轻挥手,示意马荣退下。马荣将匣子置于御案之上,随后退出大殿。 皇帝又朝唐鹤藏身之处投去一瞥,唐鹤见状,心中不免泛起苦涩,却也知晓规矩,与马荣一般,退至数十丈外,默默伫立。 第365章 明身份圣心难测 此时,万历皇帝对旎啸说道:“闻说梅花山庄历代少庄主,皆擅三环七彩之术?” 旎啸听罢,至此确信大明皇室手中,确有关于梅花山庄的密档与密旨,更有历代皇帝的口传。 先前种种,旎啸意在证实此事,如今得偿所愿,心中又起波澜,历代皇帝所留口传究竟为何?是否对梅花山庄不利? 眼前这道密旨又是哪位皇帝所留?太祖朱元璋?或是成祖朱棣?其内容究竟如何? 他瞥向马荣所举之匣,心中暗自揣测,此匣定与梅花山庄相关,若泄露出去,恐生不必要的麻烦。 虽他不为所惧,但眼下时机尚未成熟。 皇帝似洞察其心,便说道:“你想知晓此密旨所载,匣中所记?朕日后自会告知于你。” 旎啸见说,微笑道:“草民岂敢有此念想,请圣上宽心。” 言罢,他施展三环七彩之术,轻轻一挥衣袖,数丈之外的一椅,竟无声无息间被削为两半。 皇帝神色微变,“这便是三环七彩之功?” 旎啸自然不肯吐露真言,只是躬身行礼,“陛下明鉴,此不过是一门独特武功罢了,当今天下,唯梅花山庄少庄主方能使出,故而成为其身份之验。” 万历皇帝听得,微微颔首,以示知晓。 片刻之后,他开口说道:“你屡建奇功,却分文不取,先前朕未曾明了你的心意,如今已是洞悉。 “但你屡次建功而不受封赏,恐会让旁人以为朕小气吝啬,定会令众人寒心,日后谁还会为大明尽忠效力,为朕分忧解难?” 旎啸听罢,心中并无他想,这本是常理,正欲躬身言说,不料皇帝挥手打断,“若你欲让朕赦免骆家,为骆风雁的祖父平反昭雪,那便罢了。” 旎啸闻言,不禁惊讶愣神,他方才正欲开口,所求正是此事。 万历皇帝似有歉意,长叹一声,“骆家之事,牵涉甚广,朕也知骆家无辜,为天家之秘所累,落得家破人亡之境,至今仍背负大罪。 “但朕深信,若那骆珹尚在世,定不会责怪于朕。天家之秘,不仅关乎皇室,更关乎整个大明,乃至九州华夏之安危。 “稍有差池,便可能颠覆江山,重现千多年前五胡乱华、蒙古铁骑践踏中原的惨剧。 “朕甚至怀疑,此敌非同小可,其能量之大,手段之狠,布局之深,远超如今大明数倍、数十倍。” 旎啸闻之,心惊愈甚,暗忖皇帝断不会信口雌黄,胡乱揣测。 梅花山庄虽知天下事多,然人间王朝与帝王,方为天下之主,诸多隐秘难逃其法眼。故此,皇帝之话,绝非虚言恫吓。 这时,皇帝又是一声轻叹,缓缓说道:“故而,骆家之事未明之前,朕不能赦其罪。望你代朕向骆风雁言明,莫让她对朝廷心生怨恨。 “为人臣子,难免要使无辜之人蒙冤,乃至家破人亡。但朕在此向你许下诺言,一旦骆家之事水落石出,朕必为其平反昭雪,并给予补偿。” 旎啸听毕,心知皇帝之意已决,难以更改,更明其欲使自己继续探查骆家之事。 于是,他躬身拱手说道:“草民代她谢过陛下隆恩。小子定当竭力揭开骆家背后之秘。” 皇帝见说,满意点头,行了几步,笑说道:“朕知你与她情投意合,她如今孤身一人,实属难得。你可要好好待她。 “朕早已暗中吩咐,无论是厂卫还是各级官府,皆不得以重罪之名捉拿骆风雁,因此你大可放心,无人能借重罪之名加害于她,她也天下去得。” 旎啸闻之,心中暗喜,有了此等保证,至少无人再敢以骆风雁罪女之身为由,生事端。 他躬身拱手,将皇帝之言一一应承。 少时,皇帝无奈叹息,“可惜朕与你联手布局,却仍让那碧落守望殿的大奸敌逃脱,实在可惜了。” 旎啸见皇帝目光投来,便说道:“禀圣上,只因那大敌奸诈狡猾,屡屡抛出诱饵,又数次施展金蝉脱壳之计,其手段、计谋,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皇帝闻此,面露欣慰,“你能如此看待敌人,未生轻视之心,朕甚感满意。那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旎啸略作思索,又侧耳倾听,确认四周无人,方低声说道:“禀陛下,虽已铲除快活林中鞑靼在京城的毒瘤,但小子却感到茫然,不知从何处再寻线索,以查碧落守望殿。未曾想,今日之事……” 万历皇帝听罢,大为意外,也是低声问道:“你是说,今日行刺一事,让你发现了对方的踪迹?” 旎啸微微颔首。 皇帝继续说道:“如今可断定,陕西临兆府的暗敌,便是来自碧落守望殿。但朕也心知,此乃借厂卫之手布局。眼下,碧落守望殿虽隐匿深沉,但最重之事,仍在西边。” 旎啸躬身:“陛下所言极是,小子自知轻重。天家之事,至关重要。待骆家之事了结,再从容对付碧落守望殿也不迟。” 万历皇帝听得,大喜过望,“好!对了,还有那两位神秘客及其麾下势力,听闻此股势力非同小可啊。” 旎啸附和说:“圣上圣明,此股势力,在小子看来,将来必成我大明劲敌。其隐秘程度、神秘色彩,皆在碧落守望殿之上,实力更是非同小可。” 皇帝听得,轻轻拍了拍旎啸之肩,笑道:“若有机会,便将那白莲教这一毒瘤也一并铲除了吧。 “白莲教危害大明数百年之久,更是在华夏大地上荼毒亿万苍生,称其为世间一大毒蛆,亦不为过。” 旎啸心中暗笑,心想:这皇帝倒是将梅花山庄利用到了极致。 但他依旧恭敬应承。 这时,皇帝话锋一转,“朕知晓你的身份,也明白你为何淡泊名利。但如此怎能为大明效力?你与你麾下之人,皆是我华夏子孙。 “如今大明为天下共主,你等总不能一直无名无分地做事,免得被他人寻了口实,以此攻击你,成为你前行的绊脚石。 “哎,如今大明正值多事之秋,朕身边正缺如你这般有手段、有忠心之人啊。” 旎啸闻言,心中一愣,猜不透皇帝此言何意,只得谦逊地躬身行礼。 万历皇帝见他神色,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你身份特殊,料想你也不习惯朝廷的坐班生活,更不喜宫中繁琐礼仪,或许觉得规矩太多。这样吧,朕特许你见朕不跪,免去跪拜之礼。” 旎啸听罢,心中一惊,暗自揣测,这只是皇帝的一种笼络手段,心中并无太多喜悦。 第366章 封官职太子辅卫 此时,皇帝再次轻拍旎啸之肩,叹道:“哎,若朕的几个皇子身边能有你这样的人辅佐守护,那该多好啊。 “你与他们年纪相仿,想必沟通无碍,能知心相助。如此,朕将江山交给他们,也可安心了。” 旎啸早有耳闻,皇帝欲使他为皇子伴读或随侍,此刻他心中电转,暗想只怕皇帝是要以皇子伴读或随侍之名,将他束缚于朝廷,为其所用。 旎啸心知肚明,皇帝既已开口,哪能轻易推脱,但一想到,若成为那福王之伴读或随侍,心中实在不愿。 于是他连忙躬身道:“小子虽可为太子伴读,但自幼读书不多,治国者多为儒家俊彦,小子不过一介草莽。再者,小子习性粗野散漫,还望圣上三思。” 万历皇帝见旎啸只提太子,不提其他皇子,怒色一闪即逝。 但念及当下局势,宫殿之中暗探无数,如同千疮百孔,潜藏不知多少害虫,而那碧落守望殿、神秘客、白莲教等势力,唯有梅花山庄方能应对。 想到此处,皇帝按下心中不悦,又思及太子之位或有变动,但眼前的旎啸若为太子身边的人,辅佐太子,又有何异? 想通此节,万历皇帝笑道:“旎啸,你太过自谦了。你的能力,先前诸事已可证明。 “治国大事,自然离不开天下学子,但有些事,却是学子所不能为,还需如你这般的人才。” 不待旎啸开口,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朕便封你为太子辅卫,不过此位暂无品级。” 旎啸一听,心中盘桓,不知此乃何官,但想到无法推辞,只好应承下来。 随后,皇帝与他又议了些事,旎啸便辞别出宫,回到千阳门。 众人皆心怀忧虑,待见他安然归来,无不长舒一口气,纷纷迎上前去,引入那清幽小院之中。 百里云歌、骆风雁并三侍女,紧紧围绕于他,团团坐定一桌,言语纷至沓来,七嘴八舌,问东问西,好不热闹。 旎啸含笑一一应答,言及要为骆家洗冤昭雪一节,乃对骆风雁正色道:“终有云开见月明之时,我必使你骆家冤屈得雪,让你骆家不再背负无辜之名,免受无妄之灾。” 骆风雁闻此,眼眶含泪,晶莹欲滴,轻轻颔首,以示感激。 众姐妹见状,自是柔情蜜语,轮番劝慰,令她心绪稍安。 片时,苏凝梅忽而转问旎啸:“少爷,那太子辅卫之职,究竟是何等品秩,又有何权责呢?” 旎啸默默摇头,目光转向骆风雁,骆风雁蹙眉沉思片刻,也是茫然无解。 见众人皆注目于自己,她便缓缓说道:“想是这职位,不过辅佐太子,护卫左右的清闲差事,平日里或许并不常居宫中。” 众人见说,皆点头以示赞同。 唯独云歌心生疑惑,问道:“此事实为蹊跷,坊间传言非虚,道是那皇上欲更易太子,想立郑贵妃之子福王为大明储君,缘何又赐旎啸如此官位?” 诸女听此,也是恍然大悟,皆觉此事颇为离奇。 唯独骆风雁稍事思索,忽而噗嗤一笑,“好一个万岁爷,却是来了这么一处。” 众人见她展颜而笑,又出此言,不免心生好奇,纷纷追问其中缘由。 骆风雁笑而答道:“万岁爷所赐旎啸的官职,名叫太子辅卫,此名听来,似是仓促之间灵机一动,却又似早有筹谋。倘若他日福王真登太子之位,旎啸岂非要随那朱常洛左右了?” 众人闻此,顿时双目生辉,复又笑语连连。 至第三日,宫中一太监奉旨前来,旨意乃宣旎啸入宫,竟是设宴以庆其大功——大败潜藏京畿之奸佞,拔除鞑靼暗藏之秘巢。 旎啸此功,实不可没,加之今又为太子辅卫,自当在庆功宴中占得一席。 此事一出,朝野为之震动。 盖因那日言谈,除却皇上与旎啸,无旁人在侧,自是无人知晓。今忽昭告天下,自然引起朝野轩然大波。 朝中文臣武将,皆知旎啸此人;厂卫、六扇门及大内侍卫,更是对其了如指掌。 然众人皆揣测,旎啸何以突受皇恩浩荡,得此看似无品之官,却能随意出入宫闱,更令人惊奇者,乃其面圣无须跪拜。 至此,众人才悟,‘太子辅卫’一职,实则并不简单,或许有其深意。 故而,不过半日光景,旎啸昔日于西北凉州卫、陕西嶓冢山、江南紫林山庄等诸般事迹,已传遍京城。百里云歌及三侍女之事,世人亦非不知。 然念及骆家遭朝廷定罪,尚未昭雪,世人皆不敢妄议骆家之事,对于骆风雁更是缄口不言。 正因如此,世人愈发猜测,缘何旎啸不上奏请皇帝赦免骆家之罪? 又为何圣上不因旎啸之功,而为骆家平反? 其实,世人最为关切者,乃骆家所守的天家秘辛究竟为何?又是否已被揭开? 旎啸是否得那成仙之术?又是否将此术献于皇上? 若旎啸未得此术,又将何去何从? 种种猜测,于朝堂之上,众臣诸将间暗自流传;于京城大街小巷,百姓也是私下议论纷纷。 然终是无人能道出个中所以然来。 旎啸自有一太监前头引路。 宴会上,不见朝臣列坐,唯有二三武将,余者为锦衣卫与东厂几位权重之人,加六扇门大当家高谷阳与侍卫首领方长风。 闻得旎啸前来,这些人起身相迎,口中恭贺连连,然其眼神闪烁,巴结奉承之意溢于言表。 旎啸见状,淡然一笑,谦逊以对,一番客套之后,只闻外面鼓乐齐鸣,乃是皇帝驾到。 众人慌忙躬身行礼,毕恭毕敬。 不料,皇帝竟携郑贵妃同至,众人见得后,心中不免暗自揣度,疑虑丛生。 先前救人之时,旎啸心急救难,未曾细观贵妃容颜。 此番他定睛望去,只见贵妃腰间玉佩轻敲,声声如玉磐之音,罗裙轻曳,宛若流云浮动。 其容颜皎洁,赛过皓雪之光华,面色娇艳,直夺芙蓉之姿色。 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此等风华绝代之人,竟是年逾四旬的女子,看上去分明犹如二十许人,端庄秀丽,风华不减。 皇帝与贵妃落座,待群臣也各安其位。 没有多久,霎时间,数十名宫女、太监鱼贯而入,手捧玉盘,盘上皆是珍馐美味,顷刻间,十数张宴桌便铺满了琳琅满目的佳肴。 君臣共饮,欢声笑语盈满堂中。 但见大殿之内,宝鼎香烟袅袅,金瓶花卉争艳,珍馐百味罗列,美酒千盅盈溢。 琼浆玉液,酥酪绵软,珍馐肥美,色泽诱人。宝妆花饰璀璨夺目,果品芬芳扑鼻,令人陶醉。 教坊司乐师吹弹演唱,丝竹之声,绕梁不绝。 第367章 宴会之上接令牌 一曲终了,万历皇帝微一颔首,司礼监掌印太监马荣心领神会,挥手之间,乐声戛然而止。 众人也随之静默,目光齐聚于龙椅之上,皆心知肚明,圣上有要事宣示。 皇帝轻招手,示意旎啸近前。旎啸遂起身,行至万岁爷跟前。 皇帝瞥向郑贵妃,嘴角微扬,随即自袖中取出一枚令牌,对旎啸说道:“旎啸,持此令牌,你便可随时随地,畅通无阻于宫中。” 马荣见状,连忙上前,恭恭敬敬地自皇帝手中接过令牌,双手奉上于旎啸面前。 旎啸闻听此言,心中虽然惊讶,然也从容接过御赐的令牌。 他又知晓皇帝尚有未尽之言,便躬身侧耳,静待下文。 万历皇帝复对他说道:“昔日你屡建奇功,朕深知你无意仕途,不慕功名富贵。 “然时下大明江山,多有不安,诸多事务,非寻常官吏所能胜任,即便是锦衣卫与东厂,亦有其难处。有时尚未离京,机密便已泄露,是以诸多要务,还需仰仗你之力。” 言罢,皇帝目光如炬,扫视众人。 锦衣卫、东厂几位大人,以及高谷阳、方长风等人,在皇帝威严之下,面露尴尬之色,只得躬身行礼,附和圣意。 旎啸听罢,心中不免泛起苦笑。皇帝此话,既似夸赞,又似为他树敌,意在使他远离锦衣卫、东厂及六扇门之势力。 可他也是深知,暗中结党营私,乃君王之大忌。再者,梅花山庄历来不会与朝中任何势力勾结成党。 念及此处,旎啸躬身拱手,正色肃然道:“请圣上下旨,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使命。” 万历皇帝闻听旎啸之言,不禁嘴角微扬,心中暗自揣度,料想旎啸已知此番任务非同小可,颇有棘手之处。 他又望向郑贵妃,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之色。 郑贵妃见状,面上五味杂陈,然见皇帝目光殷切,只得勉强挤出一抹微笑,轻轻颔首。 原来,自那日宫外保安寺遇刺之后,皇帝心中疑惑难解,自然要追问贵妃,缘何无故前往寺中烧香。 郑贵妃吞吞吐吐,言辞闪烁,道出其中缘由。 那日清晨,她慵懒困乏,不知为何,竟坐在那里打起瞌睡来。 朦胧之中,似有一人对她言道,她与皇帝情深意重,数十年如一日,皆因前世与皇帝有诸多纠葛,此乃前世因缘,今生果报。 若欲来世再续前缘,成为夫妻,便需多拜仙佛菩萨。 那人又说,宫外保安寺中有一座三世佛殿,近日仙佛显灵,甚是灵验。 烧香拜佛之后,与皇帝的情分愈发深厚,说不定无需几年,皇帝便会不顾朝臣反对,改立太子为福王。 郑贵妃在半梦半醒之间,自是满心欢喜,渴望成为皇后。 若福王被立为太子,日后太子登基,她便是太后了。 因此,梦醒之后,她便急不可耐地找到皇帝,缠着皇帝要去宫外保安寺烧香拜佛,还将梦中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皇帝。 当时万历皇帝闻之,未有异议,心知贵妃梦寐以求皇后之位,欲改立福王为大明储君。 他忆及往昔,与贵妃恩爱缠绵,数十载情深意重,若真能来世再续前缘,岂不成就了三生三世夫妻之美谈? 故而,皇帝欣然应允,欲与贵妃共赴保安寺。 然司礼监掌印太监马荣,与宫中侍卫纷纷劝阻,言此行凶险万分。 皇帝见状,望向贵妃那满含哀求之色,不禁怒斥马荣及众侍卫:“不过前往宫外保安寺,尚未出京,何来凶险? “况且近日已诛杀无数暗敌,碧落守望殿亦已销声匿迹,白莲教余孽更是藏匿无踪。眼下京城朗朗乾坤,岂有奸恶之徒胆敢青天白日之下行刺朕与贵妃?” 当日恰逢韩文庆当值,而侍卫首领方长风不在,马荣与韩文庆及数名侍卫无奈,只得匆匆筹备。 皇帝与贵妃换上便服,乘车出宫,直奔保安寺而去。 岂料,马车尚未至寺,便遭奸贼埋伏,险些命丧黄泉。 幸得旎啸于寺庙附近及时现身,救驾有功,皇帝与贵妃虽受轻伤,却终得安然归来。 待诸事处置妥当,皇帝屏退众人,独询郑贵妃。 贵妃岂敢有丝毫隐瞒,泣不成声,细述那日梦中情形。 皇帝听罢,与晨间所述并无二致,心知贵妃坦诚无欺。 至于行刺之事,显然是临时起意,皇帝心中暗自思量,定要彻查身边之人,以绝后患。 这时,旎啸见皇帝沉默不语,心中微动,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龙椅之上的万历皇帝。 万历皇帝察其神色,似是心意已决,缓缓而言:“前两日,朕与贵妃随性出宫,不料竟遭行刺,原本以为诛杀碧落守望殿上千贼人,捣毁鞑靼在京秘点,白莲教余孽亦销声匿迹,京城已是一片清明,岂料奸敌逆贼仍潜藏暗处,令朕忧心忡忡。” 言罢,皇帝目光扫视众人。 众人见状,慌忙跪倒在地,伏首而拜,“臣等惶恐,恳请圣上降罪责罚!” 皇帝却置若罔闻,转而对旎啸说道:“朕深知你手段非凡,更知你所率千阳门势力不容小觑。因此,朕命你领你的人,彻底查清那一日行刺之事。” 旎啸闻此,心中泛起波澜,深知此任艰巨,非但树敌众多,稍有不慎,恐连后宫嫔妃也是得罪不起。 试想,皇帝与郑贵妃临时出宫,定是身边之人泄露天机,说不定还有后宫嫔妃参与其中。 然若推辞,便是违抗圣意。 正当旎啸左右为难之际,忽忆起一事,便躬身说道:“臣斗胆,恳请与贵妃娘娘单独言谈几句,或有助查清此事。” 万历皇帝听罢,望向贵妃,见她微微颔首,便点头应允。 马荣见状,便引领贵妃与旎啸至一幽静宫殿。 旎啸方欲踏入,忽觉背后似有微风拂过,像是有人尾随其后。 他目光如炬,瞥见十多丈外,一殿柱之后,隐有黑影晃动。 那黑影见旎啸步履迟疑,心知已被察觉,便悄然隐去身形。 旎啸边走边静心聆听,确认那人已离去,心中暗自思量:这皇宫之内,暗影重重,不知隐匿了多少未知势力的耳目。 待马荣离去后,郑贵妃收敛庄重之色,换上和颜悦色,轻声招呼他:“旎啸,你何必站得如此之远,近前一些吧。” 因福王封地之事,旎啸自是心中讨厌那福王,连带其母郑贵妃亦心生排斥。 可皇命难违,他需侦缉行刺之事,又不愿四面树敌,故而与贵妃保持距离。 第368章 无品官位胜有品 此时闻贵妃呼唤,旎啸躬身行礼,恭敬说道:“禀娘娘,君臣之礼,下臣不敢逾越。待臣问娘娘几句,便即刻退去,不敢惊扰娘娘。” 郑贵妃听罢,面上略有不悦,但转念一想,此年轻人深得陛下器重,又闻陛下暗示“太子辅卫”之意,或许将来儿子登基,此人便是近身辅佐之臣,岂能怠慢? 想到此处,她笑容满面,微微颔首,“旎啸,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便如此深谙礼数,我大明太子若得你辅佐,实乃大幸。” 旎啸谦逊地推辞几番,随即询问起当日之事。郑贵妃自是不肯和盘托出,只简略提及梦中景象。 旎啸闻之,心中疑惑更甚。 他暗想贵妃虽已四十有余,却红光满面,气色极佳,犹如二八佳人,怎会大清早便昏沉入梦? 他佯装沉思,暗中迅速卜算一卦,结果令他大惊失色。 原来,宫中有奸人欲借贵妃之手暗害皇帝,且背后还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旎啸不敢继续深算,深知卜算之能一旦施展,生死结局既定,便难以更改。万一算出皇帝不测,或大明江山倾覆,那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这一卦却也让他摆脱了四面树敌的困境。 他对贵妃行礼告退,重返宴席,只见皇帝与马荣尚在,其余人皆已离宫。 旎啸并未在意这些,而是对皇帝禀报说:“禀陛下,贵妃娘娘只怕已遭歹人暗算,用术法令其昏睡,再在梦中蛊惑,才引发后续之事。” 万历皇帝听后,惊讶不已,问道:“旎啸,此话当真?” 旎啸躬身答道:“陛下,此事关乎社稷安危,臣岂敢妄言?所说句句属实。只是这术法实在诡异,臣虽不会施展,却能分辨。祖上曾留下辨识此等术法的法门。” 皇帝念及旎啸之出身,那梅花山庄历史悠久,底蕴深厚,世间无一势力能及,顿时恍然大悟。 他微微颔首:“如此说来,那歹人竟是欲借贵妃之手行事?” “正是如此,臣以为,此人或许仍潜藏宫中。”旎啸言及此处,本想提及方才与郑贵妃前往偏殿时,察觉有人尾随之事,转念一想,又作罢。 皇帝见说,心中急转,却想不出可疑之人,又念及那歹人,竟敢利用贵妃图谋行刺于他,不禁怒火中烧。 他迈步向前,沉声道:“朕已接获密报,行刺之事似有东瀛人与番僧参与其中,旎啸,此事你必须给朕彻查到底,不论是谁!” 旎啸领命,又与皇帝交谈数语,便躬身告退。 他尚未踏出皇宫大门,忽见数丈之外有一身影,似在等候。 旎啸走近一看,竟是当今太子朱常洛,他不禁心生惊讶,但转念一想,又复归于平静。 他上前躬身行礼,“臣参见太子殿下。” 朱常洛似受惊吓,连忙回礼,“旎辅卫,本宫于你出宫途中相阻,实属唐突,还望见谅。” 言罢,太子面露歉疚之色。 旎啸望见朱常洛面上的不安,心中五味杂陈。他深知,这位太子殿下乃李太后身边一名都人所生。 那时,万岁爷偶至李太后处请安,一时欢愉,宠幸了一名宫女。 次年,这宫女便诞下了朱常洛。所幸有李太后做主,皇帝才将朱常洛之母王氏册封为恭妃,万历三十四年更晋升为皇贵妃。 朱常洛自幼便不得皇帝欢心,甚至招致几分厌恶,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幸得朝中忠臣竭力相保,后宫又有李太后与皇后王喜姐庇护,朱常洛才得以稳坐大明储君之位至今。 然而,旎啸也心知肚明,朝中不乏支持福王为太子者,加之李太后年事已高,渐不理事,更难以左右皇帝心意了。 皇后虽一如既往护佑他母子,但皇帝受郑贵妃迷惑,前往皇后寝宫的日子愈发稀少。 朱常洛每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胡思乱想,生怕某日太子之位不保,被贬为庶民。 故而,今夜入夜时分,有朝臣暗地传书于他,劝他竭诚与旎啸结交。 如今旎啸在大明如日中天,让他放下太子之尊,诚心相待。 加之身边太监王安极力相劝,朱常洛便一直守候于此,深知旎啸出宫必经之路。 这时,旎啸拱手说道:“殿下,夜色已深,外臣逗留宫中,多有不便。宫中耳目繁杂,你我若长谈太久,恐遭人诟病,对殿下与我皆不利。 “望殿下三思,若真有要事相商,不如另择吉日,于光天化日之下,你我坦然相对,相信无人敢妄加议论。即便此事传入陛下耳中,你我亦能无愧于心。” 朱常洛闻之,脸色微变,躬身回礼:“旎辅卫所言极是,改日我再请辅卫相聚。” 旎啸微微行礼,随即步出皇宫。 岂料宫外,几位厂卫大人,连同六扇门大当家高谷阳,似在等候多时,不知已守候多久。 众人皆知,旎啸身为太子辅卫,虽无品阶,却炙手可热,更兼手持皇帝亲赐令牌,可自由出入宫廷。试想,若旎啸对某人心生不满,寻个由头入宫面圣,那后果不堪设想。 见他现身,众人纷纷上前,恭贺道喜,争相定下吉日,欲为他摆酒设宴。 旎啸本不喜此等繁文缛节,但心中明了,自己已算朝廷命官,此类应酬难以推脱,便一一拱手应承下来。 至次日,千阳门大院之内,人潮涌动,络绎不绝。 朝中诸多文臣武将纷纷前来道贺,皆因知晓朝廷之锦衣卫、东厂、六扇门皆对旎啸巴结有加,大臣与武将岂敢怠慢? 且众人皆明了旎啸此人,手段通天,行事狠辣,又非士子出身,于朝中看似不与人亲近,正因如此,他行事无所顾忌,只为皇帝效命。 他手中虽无尚方宝剑,但遇大事,亦有先斩后奏之权。 朝中大臣武将,各级官吏,乃至锦衣卫、东厂、六扇门之人,皆心知肚明,个个精明得很。 更莫说骆家之事,实则关乎天家,牵连甚广,说不定哪天便会轮到自家头上。 数日之后,旎啸心生厌烦,索性携百里云歌、骆风雁及三侍女,出城游玩,以此避开那些络绎不绝、上门巴结奉承之人。 一行六人,乘一马车,出城往南行二三十里。 至一地界,但见花香馥郁,百花争艳,色彩斑斓;青草萋萋,杂草丛生,形态万千。 北地六月之景,宛若江南三五月春色,美不胜收。 骆风雁见状,自是欢欣鼓舞,解子音等三侍女也是欢声笑语,百里云歌含笑相随,与众姐妹同乐。 众人下车,漫步于草丛花间,好不惬意。 旎啸面带笑意,默默相随其后,环顾四周,只见此地荒凉偏僻,远离大道,更有数片树林遮掩,人迹罕至。 第369章 野林外突降双亲 不知不觉间,众人嬉笑打闹至一处,旎啸抬头一望,只见那树林之中,似有一人骑马而立,头戴斗笠,宛如江湖中人,正向此处张望。 旎啸不免多瞥了一眼。不多时,他见那人并未离去,似是专程为自己一行人而来。 心中疑惑,旎啸与几女简单交代几句,便独自步入树林。 那骑马之人见他走近,便隐身于树林深处。 旎啸步入林中,直至那骑马之人跟前,正欲开口询问,不料那人摘下斗笠,露出真容,竟是东厂理刑百户韩文庆。 此刻,旎啸心中已明对方来意,一脸似笑非笑地望着韩文庆。 韩文庆面色冰冷,下马而立,不言不语,目光冷漠,俨然一副问罪之态。 片刻之后,旎啸笑问:“想必韩大人此番前来,是为那保安寺行刺圣上之事吧?” 韩文庆面色如霜,冷冷道:“为何要救那恶妇郑梦境?” 旎啸心知他口中的郑梦境即是郑贵妃,冷笑反问:“莫非韩大人欲借刺客之手,除之后快?” “有何不妥?她死有余辜。”韩文庆怒容满面。 旎啸听罢,微微颔首,“诚然,以福王之所为,其母郑贵妃,死万次也不为过。且民间早有流言,道是她迷惑圣上,致使大明国力衰微,内忧外患。 “然则,你可曾想过,一介女流,真有如此能耐?世间诸多变迁,尤其是朝代更迭,往往以女子为借口,言其祸乱君心,颠覆社稷。可真正缘由,又有几人深思?” 韩文庆似有不悦,挥手打断话语:“我不想听这些陈词滥调,只知她与福王恶贯满盈,祸害大明。 “世间传言,她是一个妖妃,如商纣之苏妲己,迷惑君王,陷害忠良,残害百姓。且此妖妃乃我杀父仇人,我未过门的妻子及全家也是命丧她手。” 旎啸凝视韩文庆,默默不语。 片刻后,他冷笑而出:“韩大人,你可曾想过,那些刺客武功平平,却胆敢在京城行刺,且仅有你领数十名武功不高的厂卫护卫?此中诸多疑点,你未曾起疑吗?” 韩文庆见说,轻哼一声,“不错,事后我冷静思索,此乃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虽其真正目的未知,但至少可除那恶妇。” 旎啸闻此,不禁摇头苦笑。 “倘若那郑贵妃真个身亡,非但无数人头落地,太子之位也难保全,说不定此刻福王已登储君之位,此岂是你所愿见?” 韩文庆听罢,顿时语塞。旎啸之话,在他脑海中盘旋,渐渐明晰透彻。 然他胸中怒火难平,直问道:“倘若如此,那恶妇真是用心险恶,竟以己身性命为饵,诱人前来行刺,不惜一死以换其子登位。” 旎啸被韩文庆之话一下子逗笑了。 少时,他缓缓说道:“韩大人,不要被怒气遮了心智。你道那郑贵妃会如此行事?即便她身边有人为其筹谋,为福王图谋储君之位,又岂会以身犯险,更勿论做出如此愚行。” 韩文庆听得,满心疑惑,两眼紧盯旎啸,不解其何以言出矛盾之语。 旎啸解释道:“世间诸事,莫要只看表象。再者,若那郑贵妃真有此等心机,只怕福王早已登上太子之位了。” 韩文庆未加反驳,只问道:“我闻你后来入宫,与那恶妇单独面谈,可有此事?” 旎啸微微一笑,“想必这才是韩大人所关心的吧?怎的,怕那郑贵妃借机生事,对太子不利,或是趁机剪除异己?” “难道不是?此恶妇仗着圣宠,屡屡陷害忠良,排除异己,只为福王能替太子之位,日后她好做那皇后、太后。” 对于韩文庆之话,旎啸微微颔首,“不错,世人皆如此想,万岁爷也是知晓其心意。所以那日行刺之事,与郑贵妃无关,她更不会借此大做文章。” 望着韩文庆疑惑之目,旎啸淡然一笑,“怎么,韩大人似有不信之意,还是想知那日我与郑贵妃所谈何事?” 韩文庆沉默片刻,拱手说道:“既然圣上命你查清那日行刺之事,想必公子会秉公办理,而不会与那恶妇暗中勾结,铲除太子身边的良臣。” 旎啸见说,不禁仰天大笑。 “韩大人,我乃圣上亲赐的太子辅卫,岂会如你所想的那般不堪,去与那郑贵妃攀附?再者说,我旎啸不过是个江湖草莽出身罢了。” 韩文庆听罢,不再多言,翻身上马,正欲离去,忽又转身说道:“望公子今日之话非虚,更望公子以大明社稷为重。” 言罢,韩文庆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他此番并非返回京城,而是遵大人之命,南下查探保安寺行刺皇帝一案。 虽皇帝已下旨令旎啸查办此事,但东厂、锦衣卫乃至大内侍卫三方岂敢坐视不理? 他们既要提防旎啸,又要结交于他,更要谨防有人心怀不轨,伪造证据进行诬陷。 而韩文庆心中暗自盘算,欲借此机会回一趟师门,或许,师尊能知晓旎啸的真实身份。 旎啸望着韩文庆离去的背影,不禁摇头,脸上露出几分失望之色。 他步出树林,远远望去,只见两人正向云歌等五人行去。 那两人头戴硕大斗笠,遮掩面容,骑马而来,似是问路之人。 旎啸心中好奇,便施展轻功,疾步上前。 及至近前,他见那两人乃是一男一女,已下马而立。 这时,那二人取下帽子,不料骆风雁猛然尖叫一声,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只见那女子又哭又笑,情绪激动万分,向前冲了几步,颤声问道:“雁儿,当真是你吗?” 骆风雁一听,脱口而出,喊道:“母亲?!”紧接着,她又转向那男子,惊呼道:“父亲?!” 众人闻听骆风雁的叫喊,顿时惊愕万分,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仿佛雷霆震耳,又如巨石惊天,半晌之间,竟无人能言。 直到那男子喜极而泣,泪水滑落脸颊,哽咽道:“雁儿,果真是你,为父以为,以为我们这辈子再也无缘相见了。” 骆风雁听得,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正欲上前拥抱双亲,却突然停下脚步。 她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吞吞吐吐地问道:“你,你们不是……” 早先,骆风雁曾对旎啸谈起,父亲名叫骆文林,母亲名曰房秋云。 几年前那腊月之夜,南华堡突现数百杀手,骆家一夜之间,除她与其婆婆外,尽遭屠戮。 她亲眼目睹其父脖颈被砍,无头之躯被推入熊熊烈火之中。 她母亲与弟弟更是被剁成数段,那残肢断臂,有的竟被掷于她藏身的假山石洞之前。 此景此情,骆风雁不敢回首,然脑海中却清晰如昨,双亲与幼弟的死状历历在目。 不期今日,双亲竟如天神降临,活生生立于她眼前,叫她如何置信? 第370章 忆往事身份求证 这时,见骆风雁神色有异,旎啸行至她身旁,细细打量眼前一对男女。 只见那男子四五十岁年纪,仪表堂堂,举止隽雅,三缕清须飘然,一表人才,唯两鬓间有几缕灰白之发,添了几分沧桑之感。 再观那女子,三十多岁年纪,身着一袭紫绡衣,束以碧丝鸾带,眉如新月,皓齿丹唇,与骆风雁确有几分神似,宛如母女同框之景。 旎啸心中也是踟蹰不定,见那二人似有难言之隐,便朝百里云歌及三侍女使了个眼色。 云歌四女心领神会,随即在二三十丈外散开,目光紧盯着过往行人,以防有心之人窥探。 此时,那男子见旎啸立于骆风雁之侧,二人举止亲密,便抱拳笑道:“想必公子便是旎啸了。我乃雁儿之父骆文林。” 言罢,他又轻轻将那女子拽至右侧,介绍道:“此为雁儿之母,房氏,不知雁儿可曾与公子提及?” 旎啸微微颔首,按理当唤对方伯父伯母,然骆风雁未曾相认,他自是不敢贸然称呼。 骆风雁一脸疑惑,凝视着这突如其来的双亲,并非她不愿相认,而是深知世间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骆家,又有多少势力觊觎爷爷手中之物。 这诸多势力中,擅易容术者不在少数,岂能轻易相信。再者,她亲眼目睹双亲毙命,岂能仅凭一声呼唤便轻易相认。 然她心中并不想错失此机会,哪有子女不盼双亲健在? 一时之间,她犹豫不决,最后将目光投向旎啸。 旎啸见状,心知其意,便朝自称骆文林的男子抱拳道:“骆家之事干系重大,更牵涉天家,数年间不知多少人因此丧命。 “世间更有无数人觊觎骆家之物,故而风雁不得不小心谨慎,并非她不孝,不愿相认双亲,实乃怕奸人趁机作乱。还望二位能够理解。” 那男女二人见说,皆点头称是。 旎啸环顾四周,而后说道:“不如我们前往树林详谈,以免引人注意。到了林中,还请二位证明自身身份。若有唐突之处,我在此代风雁向二位赔罪了。” 那男女二人非但不恼,反而频频点头,眼中满是赞许之色。 四人遂即前往树林之中,路上旎啸轻拍骆风雁之手,以眼神示意,有他在侧,诸事皆可安心。 行进间,旎啸回忆起往昔骆风雁所述之事。 原来,骆风雁的祖父骆珹,早知南华堡必有祸端,故于生前诸多筹谋。 他让骆风雁之父骆文林弃文从商,与周和安之子周青时常游走大明各地,行商贾之事。 在家中,骆文林与骆风雁之母房秋云,也随南华堡之武师习得些防身拳脚,虽不足以敌千军万马,但对付三五村野匹夫,却也绰绰有余。 只是骆家世代书香,骆文林身上犹带几分士子的儒雅气韵。 更甚者,骆珹还为骆文林与房秋云寻得一对替身,其貌几可乱真,知晓此事者寥寥无几,唯有骆风雁曾偶然偷听得知。 骆珹又遣一忠心侍女骆竹晴外出,遍访名师,以求武艺超群。 平日里,骆珹常召骆风雁至书房,单独授业,所言之事,往往令人摸不着头脑。 骆风雁曾数次询问祖父,为何不让其弟同往,骆珹只道其弟年幼。他又叮嘱骆风雁,有些事情万不可告知双亲。 骆风雁追问缘由,骆珹沉吟道:“骆家有一事,干系重大,关乎天家。为人臣子,忠孝之间,当以忠君为首。” 此时,旎啸四人行至树林深处,那对男女细述前因后果,足足有大半个时辰,方见骆风雁悲痛欲绝,泪如雨下,扑入其母房秋云怀中。 原来,南华堡遭难之夜,骆风雁的父亲骆文林忽感大事不妙,急令侍女骆竹晴,携骆风雁藏于一水池假山之内,那假山之中,藏有一条鲜为人知的秘道。 时值寒冬腊月,水池结冰,那些杀手只顾在各屋中搜寻杀戮,对这水池假山倒是未曾细查。 骆竹晴本意携骆风雁逃离,但念及南华堡已被重重包围,杀手如云,而秘道仅通至堡外,她料定堡外必有杀手埋伏,贸然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故而索性藏于假山秘道之口。 不料,骆风雁亲眼目睹双亲,及幼弟被杀的惨状。 然被杀之人,实则乃骆风雁祖父骆珹预先准备的替身。 真正的骆文林与房秋云,携儿子藏于另一秘道之中,此秘道直通南华堡内一马厩,翻过院墙,便是堡外。 骆文林夫妇携儿子,自秘道逃至马厩,也如骆竹晴所料,堡外必有杀手埋伏,便隐匿于马厩之下秘道内。 后虽有杀手前来搜寻,但马厩之中臭气熏天,杀手岂会认真细搜? 至深夜,南华堡已成一片火海,杀手搜寻无果,索性放火焚堡,以绝后患,让其他势力无从查起。 直至拂晓前一个时辰,骆文林夫妇携子出马厩,三人一身泥污,倒是恰到好处。 他们小心翼翼离了南华堡,见杀手已撤,应是难耐严寒而离去。 三人不顾一切,忍受刺骨寒冷,朝一个方向狂奔。 所幸南华堡周围三教九流之人,皆知骆家之事非同小可,不敢轻易前来打探,方圆几十里,竟无一人出现。 如此,骆文林夫妇与儿子方能有惊无险,逃出生天。 这时,骆文林向骆风雁缓缓说道:“光阴荏苒,转瞬已过一年有余。我和你母亲逃难至江南,本意欲往紫林山庄投奔周青贤侄,然思及他父亲周和安与你爷爷的关系,恐早有奸人盯上了他,便改道去了福建,匿身于崇山峻岭之间。 “后来,见我骆家之事似有渐息之势,我与你母亲便悄然出外探听消息。 “一次无意之中,打听到雁儿你身居紫林山庄,且周青贤侄待你甚是殷切,我与你母亲便放下心来。” 骆文林说到这里,那房秋云不禁泪眼婆娑,又是连连轻拍骆风雁之背。 而骆风雁泪珠犹挂腮边,未曾稍干,含泪问道:“爹爹,后来却又如何了?” 骆文林轻轻一叹,“我与你母亲几经思量,终是决意铤而走险,往紫林山庄一行,欲设法见你一面,若有机会,便将你带离。 “那时明知此为一个龙潭虎穴,紫林山庄周遭,不知埋伏了多少虎视眈眈之辈。” 言及此处,骆文林稍作停顿,又徐徐说道:“我孤身一人,易容改装,潜入宁国府地界。 “但见数股势力,明明知晓雁儿你身在山庄之中,却按兵不动,反布下天罗地网,只待我自投罗网。 “盖因自你爷爷仙逝之后,我便成了知晓骆家所守天家之秘的唯一传人了。” 说到这里,骆文林苦笑一声,“然我至今,也不知你爷爷所守天家机密,究竟是何等物件,或是何等大事。那时我已进入宣城地界,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终是心生退意。 “盖因我深知,即便侥幸得见雁儿你,也难逃此天罗地网,更遑论携你一同远走高飞。否则,我父女二人恐将一同陷落,性命难保。 “且紫林山庄与周青贤侄,非但庄毁人亡,更恐牵连甚广,无辜之人,将因我等而遭受池鱼之殃。” 骆文林望向骆风雁,眼中满是歉疚之色。 “雁儿,非是为父胆怯,实则虑及,即便你我父女相见,也是徒劳无益,反添祸端……” “爹爹,您莫要再说了,女儿心中并无丝毫责怪之意。”骆风雁连忙打断,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 旎啸闻此,忆起当年于紫林山庄搭救骆风雁之时,曾闻山庄弟子探得,诸多势力虽将山庄团团围住,却并未急于生擒风雁,反以她为饵,静待一位至关重要之人现身。 思及此处,旎啸心中已然明了,此人定是眼前的骆文林无疑了。 第371章 别双亲隔日归来 这时,骆文林对骆风雁微微颔首,陷入沉思之中。 片刻之后,他似从往昔记忆中走出,缓缓说道:“后来,我与你母亲,还有你那弟弟,一直隐匿于深山之中,不敢轻易涉足尘世。 “直至旎啸于陕西掀起滔天巨浪,而南方风声渐息,我们方寻得一户山中人家,以托词将弟弟寄养于此。随后,我与你母亲乔装改扮,北上欲往陕西寻你。” 这时,房秋云接过话头,对骆风雁说道:“我们刚入河南地界,便闻得风声,说你与旎啸公子已现身京城。 “我们当时惊恐万分,须知皇上对我骆家已定罪,你若前往,岂不是羊入虎口?幸而你父亲言说,有旎啸公子在侧,一切无事。” 骆风雁闻此,不禁嫣然一笑,复又瞥向旎啸,眼中柔情似水,流转不息。 骆文林与房秋云见状,相视一笑,乐不可支。 骆风雁见双亲如此,脸颊绯红,羞涩难当,便转移话题,轻声问道:“母亲,你二人现居何处?” 房秋云温婉回答:“我们居于离此二三十里之遥,南边一小村落中。那里曾遭灾厄,村中虽有二三十户人家,然多半已迁徙他乡。 “我与你父亲便对村中的百姓说是来此地寻亲,只说京城近日风云变幻,局势动荡,故暂借一废弃小屋栖身,待京城局势稍稳再作打算。村中留守的百姓,多为年高德劭之辈,因此对我们多有照拂。” 骆风雁听毕,眼眶微湿,泪光闪烁,然也深知双亲此举实属无奈。 骆家蒙冤受屈,至今真相未明,不知有多少宵小之徒欲擒自己一家人。 幸而有旎啸,令诸多势力心生忌惮,不敢轻举妄动。然若双亲行踪暴露,只怕又将掀起一番腥风血雨,双亲也不得不再次踏上逃亡之路。 此时,骆文林朝向旎啸,拱手作揖,言辞间满是感慨:“旎啸公子,若非你仗义出手,我骆家只怕早已……唉。” 旎啸见状,连忙躬身还礼,正欲开口,却被骆文林以手势打断,只听他继续说道:“且不提其他,若非公子相助,雁儿恐怕早已命丧万里之外的荒野,或是长眠于昆仑雪山之巅。 “即便侥幸存活,落入那些杀手或是锦衣卫之手,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恩大德,无以言表,唯有日后图报。” 旎啸听罢,也不知如何去说,只得吞吞吐吐:“伯父,我,我……” 一时之间,他只得将目光转向骆风雁,神色中带着几分拘谨。 房秋云见状,面上含笑,微微颔首,向旎啸投去一抹了然于心的目光。 随后,她轻拍骆风雁之手,柔声道:“雁儿,你与旎啸公子之事,我与你父亲在逃亡路上已略知一二。我们做父母的,并无异议。 “况且,旎啸公子有护你周全之能,你能有此归宿,我们做父母的自是欣慰不已。 “比起成天东躲西藏,时刻面临生死威胁,这样的安排不知要强上多少倍。只是,眼下局势动荡,恐怕还未能迎来你们拜堂成亲之日。” 言罢,房秋云再次轻拍骆风雁之手,目光又转向旎啸,眼中满是信任与期待。 旎啸连忙拱手说道:“伯母在上,旎啸自当以三书六礼,风风光光迎娶雁儿进门。 “小子深知,一时半刻难以令万岁爷为骆家平冤昭雪,但我必当竭尽全力,早日让骆家之事真相大白,还骆家一个清白之名。 “到那时,您与伯父、风雁姐弟二人,自可堂堂正正生活于大明之地,无须再背负这天家之秘,每日东躲西藏,担惊受怕。” 骆文林闻此,不禁放声大笑,声震屋瓦,连声道:“好,好,公子如此,老夫心中甚是欣慰,看来雁儿果然没有看错人。” 待他笑声稍歇,房秋云转而向骆风雁说道:“雁儿,今日便随为娘回那小村子去吧,为娘有诸多话语要与你说。” 骆风雁见说,望向旎啸,见其微笑点头,心中稍安,遂应允下来。 随后,旎啸借机说为避人耳目,需为他们三人乔装改扮。 骆文林夫妇深知旎啸易容之术非凡,若非如此,雁儿又如何能从锦衣卫重重包围中逃脱,自万里之外的昆仑山,安然抵达江南紫林山庄? 殊不知,旎啸在为骆风雁易容之时,私下叮嘱于她,切勿透露梅花山庄诸事,更不可在父母面前,提及婆婆骆竹晴的临终遗言。 旎啸又交待,若那陕西临兆府图全镇之秘已为父母所知,骆竹晴断不会在临终之际方吐露那桩秘密。由此推断,此秘密应是爷爷当年私下告知骆竹晴。 骆风雁闻此,心中思绪万千,诸多往事回想起来,竟是如此不可思议。非是对父母有所疑虑,而是对爷爷的安排深感诧异。 对于旎啸的叮嘱,她心知旎啸仍在怀疑父母身份,但她并未动怒。父母突然出现,的确令人猝不及防,正好借此机会,随双亲前往小村,细细分辨真假。 行至回城途中,百里云歌与三侍女问旎啸:“你就不怕那二人乃是假冒骆风雁的双亲,趁机掳走风雁远走高飞?” 旎啸微笑答道:“我早已对风雁有所交代,况且他们离去未久,我已命玄天六合等人暗中跟随。” 闻此,众人方恍然大悟。 解子音又问道:“少爷,莫非让风雁姐姐随其父母离去,乃是你有意为之?” 旎啸轻笑一声,点了点头,“究竟真假,还需待她归来再做定论,相信她自有办法分辨。” 华妙琴却蹙着秀眉说道:“但我总觉得那二人颇为可疑,他们突然现身,令人措手不及,且其目的难以揣测。按理说,若非风雁姐姐的双亲,在此时此地,断不敢现身相认。” 云歌听罢,若有所思地问道:“妙琴妹妹之意,莫非是指前几日城中发生的行刺皇驾之事,令人心生疑虑?” 华妙琴闻言,微微颔首,云歌等众皆将目光转向旎啸。 旎啸略作思索,回答道:“我已试探过他们,二人的武功修为着实不高,正如风雁所说,似只习得堡中武师传授的些许拳脚功夫。” 苏凝梅忽地揣测道:“莫非对方另有手段,可以瞒过少爷您了?” 旎啸神色微滞,旋又笑道:“或有此可能,罢了,不要再胡乱猜度了,且待风雁回来再做定论。” 次日午时,骆风雁在玄天六合护佑之下,重返千阳门。 旎啸等急忙询问,终得风雁确认,昨日那二人确是她的双亲无疑。 自昨日至今日午时,无论是骆风雁幼时趣事,或平日里所嗜之饭菜点心,乃至所爱之书卷,乃至自幼至长成于南华堡的点点滴滴,那二人皆如数家珍,若非亲生父母,何以记得如此清晰? 旎啸几人听罢,心中大石落地,皆为骆风雁感到欣慰不已。 第372章 进宫面圣道筹谋 这时,旎啸问骆风雁:“你双亲可曾问及我,还有后面南华堡诸多事?” 骆风雁见众姐妹皆在场,不禁面上泛起羞涩之色,“他们自是询问了你诸多事宜,但我并未向他们透露梅花山庄之事。他们只问及何时可前往你家一探,又说想见你家中长辈。” 子音含笑问道:“那姐姐是如何回答的?” 骆风雁答道:“我只对父母说,旎啸家乡远离京城,且眼下被皇上封为太子辅卫,身负查办骆家之事重任,加之先前保安寺行刺皇驾一案,也需查办,诸多事务缠身,难以离京返家。” 言及此处,骆风雁望向旎啸,笑而说道:“不过我父母也说了,圣上交办之事为重,不必急于一时。 “再者,骆家如今仍为戴罪之身,皇上尚未平反昭雪,而旎啸你如今已非平民百姓,乃是有功名之身的臣子,诸多事宜自然多有不便。” 旎啸见说,微微颔首。 少时,骆风雁面上似有犹豫之色,旎啸见状,便问道:“何事不好说,让你如此犹豫不决?只说便是了。” 骆风雁轻轻点头,缓缓说道:“我父母说,想带我去江南一地,说是为爷爷当年所留之物。” 闻此,众人皆是大惊失色,旎啸忙追问道:“果真如此?” 骆风雁答道:“其实我不清楚。爷爷生前筹谋诸多,以防南华堡有朝一日遭遇不测。 “有些事告知父母而未告我,有些事告我而未告父母,皆是恐我等被擒后受刑逼供,或以亲人相胁,或遭人哄骗,故而如此安排。” 众人听罢,皆点头称是。 稍倾,云歌代旎啸问道:“妹妹意下如何?” 骆风雁望向旎啸,面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 “实则我不愿离开你们,离开旎啸,然也心知我骆家之事非同小可,几代人守护天家之秘,想必圣上,也想知晓爷爷当年为嘉靖帝所守之物究竟为何,或其背后有何阴谋。 “为皇上,为大明社稷,我不得不随父母前往江南,取得爷爷所留之物。” 华妙琴见说,便脱口而出:“那你们此行岂不是凶险万分?” 骆风雁微微点头,神色凝重:“是的,我父母也是这般认为。但若让旎啸随同前往,只怕更是险象环生,因诸多势力皆聚焦于旎啸身上,更有那两神秘客,虽已败退,却可随时现身。” 旎啸闻此,心中似有所悟。 片时,他说道:“你父母之意,莫非是让你们暗度陈仓,前往江南,而让我在此设法周旋?” 骆风雁不置可否,只是轻轻点头,去看旎啸。 次日清晨,皇宫之中忽有来人传旨,言圣上有旨,召旎啸入宫。 自昨日以来,旎啸一直为如何助骆风雁及其双亲悄然离京,前往江南之事忧心忡忡。 闻听口谕,他心中顿时明了,只怕皇帝已然知晓骆风雁双亲之事。 然他并无惧色,反生一计,欲与皇帝再度携手布局,使骆风雁一家能够瞒天过海,离开京城。 入宫后,旎啸于一偏殿得见万历皇帝。 不料皇帝却挥手令侍从退下,而后含笑对旎啸说道:“你如今已非普通百姓,朕封你为太子辅卫,怎地一直未曾入宫,去勖勤宫觐见太子呢?” 旎啸闻言,心中好生惊讶,更不解皇帝此言何意。 皇帝见他神色变幻,不禁笑语解释:“近日朝中诸多大臣纷纷上奏,说你旎啸身为太子辅卫,虽可不上朝,但连太子也未曾相见,恐有违礼数了。” 旎啸见说,心念电转,瞬息间便想到了其中关键。 想必是那保太子一党的文臣武将,初因他与郑贵妃之人亲近而生恶感,故而不愿亲近。 然如今圣上亲赐太子辅卫之职,加之骆家之事与侦办行刺一案,虽无显赫大权,但诸多事务与人物,仅凭他一言即可决断。 再者,料想太子一党的大臣们,也欲借此机会拉拢他。 念及此处,旎啸不禁感慨万千,这朝堂之上,刀光剑影隐于无形,党派之争愈演愈烈,而他却是难以置身事外,只怕终将卷入这滔天旋涡之中。 于是,旎啸躬身行礼:“禀陛下,前些时日事务繁多,以致延误,臣即刻前往勖勤宫。” 皇帝轻笑,微微颔首,漫步数步,忽地说道:“骆家之事,你接下来有何打算?朕闻有人说你携美妻丽妾及侍女出城赏花。” 旎啸闻此,心知皇帝在催促于他,然难以揣测,皇帝对骆风雁双亲之事是否已知情。 稍作迟疑,他终是决定向皇帝坦诚骆风雁双亲之事,并请皇帝共谋良策,将骆风雁一家三口秘密送出京城。 当他道出骆风雁双亲之事,万历皇帝面上现出七八分惊讶之色。 然旎啸却看出,皇帝似已略知一二。 他心思电转,想到此乃京城,天子脚下,何事能瞒过皇帝? 此刻,他唯有庆幸自己先一步向皇帝坦诚。 皇帝略作思索后,便问道:“你有何良策?” 旎啸入宫之前,心中已有计较,此时毫不隐瞒,据实回答:“臣以为,骆家之事关乎皇室,虽屡次挫败天下宵小之觊觎, “然臣料想,至今仍有不少奸邪之徒心怀不轨,觊觎皇室之物。这些势力耳目众多,即便宫中也难保无其眼线。 “若要骆风雁与其双亲,秘密离京前往江南,定需费尽周折。因此,臣斗胆请陛下与臣共谋一计,助他们前往江南,取回骆珹所留之物。” 万历皇帝踱步沉思,片刻之后,问道:“骆风雁双亲的身份,你可曾确认无误?” 旎啸躬身回答:“禀陛下,臣不仅让骆风雁亲自确认,更遣人详加查证,诸多细节皆相吻合,此二人确是骆风雁双亲无疑。” 皇帝听罢,微微颔首,“既如此,朕倒可与你联手,演一出好戏。毕竟,骆家所守之物至关重要,其余诸事皆可暂且搁置。” 旎啸默然,只静心聆听。 万历皇帝略作思索,复问道:“你心中可有定计?但说无妨,朕无有不允。” 旎啸闻此,心下泰然,便说道:“臣欲以假查保安寺行刺圣驾一案为引,散布风声,说已觅得逃逸刺客的踪迹。 “如此,陛下可令东厂、锦衣卫与六扇门协同,分作数十路,自京城往东南西北数十州府追查而去。臣也将带领千阳门的人离京,同样分为十数队行进。 “途中,臣将佯装发现碧落守望殿的人现身,届时,陛下可命所涉之地各级官府,与卫所兵马大肆搜捕,势必引发多处争斗。 “适当之时,臣再使人传出消息,说骆风雁于混乱中被贼人掳走,下落不明。 “到那时,陛下可暗中遣人,秘密接回一女子至皇宫保护,此人身份务必隐秘,无人知其真容,唯凭些许线索,方可辨认其为女子就行了。 “然知此女子为陛下秘密接回之人越少越好。世人虽疑臣,但在混乱与追敌之中,臣也难免顾此失彼,难以周全。 “臣再使人向江湖透露,自不明势力手中得一线索,正是骆珹所遗之物。借混乱之势,索性让骆风雁入宫,一来可得圣上庇佑,二来可解骆家所守皇室之谜。” 第373章 见太子储宫破败 万历皇帝闻旎啸所说,不禁拍掌大笑, 随即,他又是赞道:“于这混乱十数日间,实则骆风雁与其双亲早已易容换装,前往江南。而令人误以为骆风雁失踪之事乃虚,实为朕将其接回宫中保护。 “更使人信以为真,骆风雁因念及其祖父之事,骆家之秘或将大白于天下。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愈是虚假之事做得愈神秘,知晓者愈少,愈易令人信以为真。反之,真实之事若显得过于随意,反而不易引人怀疑。” 旎啸躬身拱手,“陛下圣明,臣的筹划皆难逃陛下法眼,还请陛下为臣分忧解难。” 皇帝闻此,大喜过望,笑道:“妙,妙!朕此番再与你携手布局,君臣二人共斗天下群雄,且看此番又有何跳梁小丑、牛鬼蛇神前来送死,哈哈!” 那笑声中洋溢着豪迈之情,仿佛以世人为棋子,大明为棋盘,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挥手之间,便能让那些宵小之徒灰飞烟灭,此乃何等的乐趣与喜悦。 旎啸辞别之际,皇帝赐其一匣。 此匣正是昔日林间,穆景明欲交予暗敌之物,不料因卫轩逃入林中,交物未果,反被韩文庆所得,最终落入皇帝之手。 旎啸打开匣子一看,内中并无它物,唯文房四宝而已。 他心中暗自揣测,想必那奸邪之徒,欲借此四宝诱骗骆风雁,或诱使其双亲现身。 太子朱常洛所居之处乃勖勤宫。旎啸行至宫前,不免大惊失色。 但见檐前蛛网密布,锁上尘垢厚积,墙角杂草丛生,花坛树丛也无人打理,一片萧瑟之景。 再观那宫墙,砖瓦剥落,更添几分荒凉之感,宫院破败,满目疮痍。 行至宫门,旎啸唤醒一正自打瞌睡的太监。 待那太监抬头之时,旎啸又是一惊,原来此人正是卫轩。 卫轩昔日曾于街市之上遥见旎啸,自是识得来人是谁,不禁脸色骤变,慌乱之中连退数步,犹如见鬼一般。 旎啸佯作不识,拱手问道:“这位公公,请问太子殿下可在宫中?” 卫轩回过神来,强自镇定心神,结结巴巴地说道:“在,在,殿下正在里面,我这便去通报。” 言罢,他慌慌张张往里跑去。 旎啸见状,冷笑一声,又是假意提醒卫轩:“公公通报之时,只说太子辅卫求见太子殿下。” 不多时,朱常洛满面春风,快步而出,身边紧随太监王安,前来相迎。 二人寒暄过后,朱常洛便紧握旎啸之手,步入宫中。 旎啸边走边暗自打量这勖勤宫,只见其破败不堪,凄凉异常。东歪西倒,零零落落,长廊寂静无声,苔藓遍布庭院,直叫人心酸泪落。 此等景象,岂是当今大明太子所居之所? 步入内室,朱常洛即唤众妃子选侍出来相见。 按理说,旎啸身为臣子,太子为君,礼数自当严谨,然朱常洛却不拘小节,言道太子辅卫乃亲近可依之人,岂有不与众选侍才人相见之理? 旎啸无奈,只得一一上前行礼。 观太子妃郭氏之神色,他心中五味杂陈,暗叹这位太子妃,恐命不久矣。 昔日便闻太子妃常年缠绵病榻,加之太子不受圣上宠爱,地位又受郑贵妃母子威胁,故而太子妃的病愈发沉重。 却见太子妃身旁有一五六岁小女孩,旎啸知晓此为太子长女,名叫朱徽娟。 但那小女孩脸色黄黑,旎啸心知,这勖勤宫狭小破败,众人挤居于此,有病难以医治,加之风寒侵袭,人岂能不病?又岂能病愈? 朱常洛搂着一位姿色出众的女子,向旎啸介绍,此乃选侍李氏。 旎啸观那李选侍,两眼含春,媚态横生,心中不免感叹,只怕这位李选侍在太子面前,常与其他才人选侍,乃至太子妃争妍斗艳,醋海翻波。 又见一旁王选侍,身形摇摇欲坠,旎啸更是心生酸楚。 再观王选侍身旁的小男孩,幸得王安说出是校哥儿,旎啸才知是朱由校。 朱由校年幼于朱徽娟数月,但旎啸却从其身上看出王者之气,不禁多望了几眼。 朱由校见状,怯生生地喊道:“我能否叫你一声小叔叔?” 旎啸闻此,脸色微变,连忙躬身行礼:“殿下,君臣有别,臣岂敢当此称呼,还请殿下直呼臣名即可。” 言罢,他转头望向朱常洛,却见太子对朱由校母子一脸厌恶之色,旎啸心中顿时明了。 想必是因王选侍出身卑微,加之太子也不为皇帝所喜,故而身为太子长子的朱由校,才会如此孱弱胆小,却又想与自己亲近,欲称自己为小叔叔。 此时,朱常洛一脸威严,开口道:“校哥儿,怎可如此无礼?此人乃皇帝亲封的太子辅卫,为父特意请来,其能耐之大,堪比开国之初的刘伯温,三国时的诸葛孔明。” 旎啸听罢,连忙摆手推辞:“太子殿下过誉了,臣岂能与刘基、孔明相提并论?这岂不是要折煞微臣?” 说完,他望向一脸仰慕的朱由校,不由自主地点头笑道:“只要校哥儿高兴,叫什么都可以。” “真的吗?”朱由校见说,脸上顿时绽放出喜悦之色。 旎啸微笑点头,正欲再说,却见朱常洛对朱由校露出一脸不耐烦之色,拉扯着旎啸:“走,此处人多嘈杂,随我到里面详谈。” 旎啸听罢,心中暗自叹息,又对身后几位太子未及介绍的女子微微颔首示意,便随太子步入了内屋。 二人落座,朱常洛性情随和,互通年岁之后,方知较旎啸年长八春秋,论之亦算同辈中人。 故而,不论是朱常洛或是旎啸,先前的矜持拘谨皆烟消云散,君臣之礼也是淡薄几分,倒显现出少年人的洒脱不羁。 不久,太监王安奉上酒肴。 虽仅寥寥三五盘,皆为家常之味,然其精巧之工,显而易见,非出自御膳房大厨之手,乃是这勖勤宫内太监或都人所做。 王安本想离去,却被旎啸抬手止住,转而对太子说道:“且留王安在侧侍奉,可好?” 朱常洛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未加阻拦,只是微微颔首,示意王安立于一旁候命。 酒至半酣,朱常洛心怀谦逊,不耻下问,便向旎啸探问治国安邦之策,兼及儒家之学。 闻此,旎啸面露难色,迟疑当场。 实则,自踏上来勖勤宫的路上时,他已暗下决心,决定站于太子这一边。 他深知,圣心难测,众皇子之中,非太子即福王,必择其一,切不可摇摆不定,犹如墙头之草,此乃大忌。非但君王不喜,更恐朝野上下,无论文武百官,或是宫娥皇子,皆将得罪一个遍。 是以,自踏入勖勤宫门槛那一刻起,他便决定要以诚相待,而非与太子虚与委蛇,泛泛而谈客套之辞。 第374章 话与太子难投机 见旎啸迟疑,太子朱常洛忽地起身,向旎啸深深施礼。 旎啸慌忙站起身来,正欲开口,却听朱常洛语带哀愁,声声切切:“旎辅卫当知我眼下之艰难,身处这勖勤宫,每日皆如芒刺在背,唯恐父皇旨意忽至,废我太子之位,贬为庶民,逐出京师。 “观华夏历史长河,太子被废之事屡见不鲜,更有甚者,惨遭杀戮,亦属平常。 “虽我有朝臣力保,于父皇面前据理力争,然我也是闻得,郑贵妃这些年拉拢了不少朝臣。 ”就连旎辅卫,贵妃不也曾遣常敏才大人,及其胞弟郑国泰频频与你亲近吗?” 旎啸虚扶太子,欲使其归座,然太子身形未动,旎啸无奈,目光转向太子身后的王安,只见王安也是对他深深一躬,面上满是恳切哀求之色。 此刻,朱常洛嗓音哽咽,似有千般委屈,“观今时今日,旎辅卫正蒙圣宠,便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和东厂,也对你趋炎附势。 “我虽贵为当今太子,却如同被囚于此勖勤宫,个中滋味,想必你也是心知肚明。 “若非太后、皇后及一众忠臣竭力相护,我恐难有今日与你把酒言欢之时。” 言罢,朱常洛双眼泪光闪烁,再次躬身拱手,言辞恳切:“望旎辅卫勿吝赐教,勿言虚妄,但吐肺腑之言,助我稳固太子之位,朱常洛在此感激涕零。” 太子之语,情真意切,旎啸闻言点头,示意王安将太子扶稳坐好。 旎啸出身非儒门望族,自不言儒家经典,反而从华夏墨家机关奇术谈起,更提倡兼爱非攻的超前理念; 论及法家治国之道,强调律法之重,主张以严明法制理国;述及道家无为而治,轻徭薄赋,与民休养; 谈兵家强军之策,欲练就一支无敌之师,以震外族,若有战事,则战养战,使烽火不燃大明之境; 乃至阴阳家之说,旎啸皆有所涉猎,唯独儒家之学,未置一词。 一番宏论过后,朱常洛听得瞠目结舌。 正此时,旎啸举杯一饮而尽,复又说道:“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世人皆以儒家为治国不二法门,视墨、法、道、兵、阴阳诸家之术为旁门左道,奇技淫巧,殊不知,华夏文明之所以能绵延数千年而不衰,全凭百家争鸣,百花齐放。” 朱常洛之太子位,多赖朝中文臣的力保,而这些文臣多为士子出身,饱读四书五经,深受孔子思想熏陶,自然对旎啸之语不以为然。 他淡然问道:“你的意思是,莫非欲弃儒家治国之道,或不再令其一家独大?” 旎啸见说,略作迟疑,望向太子,心中闪过一丝悔意,但转念一想,眼前之人乃未来大明之主,便决定直言不讳。 他缓缓答道:“太子殿下,儒家之学,教化世人,使人知礼守德,忠孝仁义,此诚无错。 “然也使人愚昧僵化,渐成无形枷锁,崇文抑武。殿下试想,若外族夷狄日益强盛,频频来犯,当时何以应对?” 朱常洛闻言一愣,脱口而出:“你都说了,外族夷狄为一群未开化之辈,我大明何不教化他们?再者,我大明如今精兵百万,良将千员,对付周边夷狄,何惧之有?” 旎啸听罢,心中略有失望。 然念及这位太子,于万历二十三年方得万岁爷准许,在众臣奏请下,才开始读书识字,未及两年,又因郑贵妃暗中作梗,致讲学之事中断,他心中不禁释然。 念及此,旎啸耐心释疑:“太子殿下,我大明虽看似繁荣昌盛,雄师百万,然殿下可知红夷大炮之威?” 朱常洛微微颔首:“此炮之名,我自然知晓,乃源自佛郎机国。” “那殿下可知其真正威力?”旎啸再问。 朱常洛轻轻摇头:“我只闻其威力巨大,可毙敌于百步之外,却未曾亲眼目睹其威。” 旎啸说道:“红夷大炮之威,岂止百步,数百步、千步之外,也能杀敌制胜。弓箭之能,仅在一人一命,而此炮之下,数人数马皆可化为齑粉。” 朱常洛听得,面色大变,似有难以置信之色。 旎啸继续说道:“此炮源自极西之地的佛郎机,而万里之外,如佛郎机之国众多,皆备此炮。试想,若这些国家遣兵遣将,携此大炮来犯,我大明岂能以刀剑战马相抗?” 朱常洛闻说,缓缓点头。 片刻后,他笑道:“旎辅卫所言极是,然对方毕竟远隔万里,岂会轻易兴兵犯我? “我虽不通兵法,却也知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万里迢迢,粮草之运,岂是易事?恐无一国能为此壮举吧?” 旎啸闻此,顿时语塞。 少时,他只得耐着性子说道:“然则那些能造出红夷大炮之威猛火器的国度,并非倚仗儒家之学。我听闻这些国家,杂乱无章,犹如未开化的原始部落,却能锻造出如此利器,想来必有其独到之术。” 朱常洛微微颔首,神色间,却显露出对旎啸所说并不全然信服。 为掩饰尴尬,他便举杯邀饮,与旎啸共饮一盏。 岂料旎啸又说道:“再观我华夏往昔,春秋战国之前,孔孟之道尚未盛行之时,九州大地多出英勇武将,面对外族夷狄,皆能奋勇抗击。 “诚然,那时武将作乱之事屡见不鲜,拥兵自重者也不在少数,然此多因帝王衰微所致。 “若遇明君,此等将领岂会如此?譬如汉武帝刘彻、大唐太宗李世民,更不必说始皇麾下强将如云,白起、王翦父子、蒙恬、章邯等,数不胜数。” 朱常洛越听脸色越是阴沉,心中不悦之情溢于言表。 旎啸见状,心知今日所言已多,且劝说太子之事,非一日之功。 君臣二人于尴尬氛围中散了宴席,旎啸正欲离去,忽闻数声咳嗽夹杂着痛苦的呻吟,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这时,一个娇小的身影踉跄而出,双眸含泪,拦在了旎啸的身前,正是太子长女朱徽娟。 朱常洛见状,眉头微蹙,面色不悦,沉声对朱徽娟说道:“娟姐儿,怎可如此失了礼数?” 旎啸轻轻摆手,示意太子无碍,随即蹲下身子,温和地问道:“姐儿,可有何事需我这外臣相助?” 朱徽娟偷瞄了父亲一眼,鼓起勇气,对旎啸说道:“小叔叔,我母亲病得甚重,我闻听您武艺高强,医术亦是了得。” 旎啸见说,心中一怔,太子也是惊讶不已,目光扫过众人,只见太监李进忠神色躲闪,慌忙低下了头。 朱常洛正要发怒,旎啸却站起身,轻轻按住了太子的手臂,转而对朱徽娟说道:“姐儿,你母亲的病,可曾请了太医前来诊治?” 朱徽娟怯生生地望向父亲,眼中满是酸楚与无奈,两行清泪潸然而下,低头啜泣,手足无措。 第375章 校哥求医救母心 恰在此时,里屋传来一声轻唤:“娟姐儿,休要胡言乱语,快些进来。” 伴随着几声咳嗽,旎啸听其声,辨其音,正是太子妃无疑。 紧接着,又自另一屋中传来几声细碎的咳嗽,同样是女子的声音,只是这咳嗽声中蕴含着极度的隐忍,生怕惊扰了他人。 旎啸环顾四周,这勖勤宫破败凋零,秋风萧瑟之时,北风穿堂而过,寒冬腊月更是寒冷刺骨; 而至雨季,则潮湿霉变,如此环境,太子妃及诸位嫔妃又如何能不染病? 加之太子不为皇帝所喜,宫中的太监、宫女自是对太子一家不加重视,那些太医怕是也敷衍了事。 时日一长,无论是太子妃,还是之前所见的王选侍,皆是病入骨髓,即便是神仙下凡,恐也难救。 望着眼前朱徽娟的模样,旎啸心中涌起一股怜悯之情,转头看向太子朱常洛。 只见朱常洛似乎对妻妾的病情并不十分挂心,但此刻迎上旎啸的目光,又怎能轻易拒绝? 于是,他微微颔首,算是应允。 王安见状,脸上顿时绽放出喜悦之色,朝立于门边的太监魏朝使了个眼色。 魏朝心领神会,连忙转身进屋,忙前忙后地收拾起来,准备迎接旎啸进屋为太子妃诊病。 旎啸步入屋内,只见光线昏黄,霉湿之气扑鼻,更有几缕寒风自墙缝中穿堂而过。 他不禁心中暗叹,太子妃居所尚且如此,那些选侍才人的住处更是可想而知。 他上前几步,对着端坐于主位之上的太子妃郭氏微微行礼,“外臣斗胆,愿为太子妃把脉诊病。” 郭氏面容憔悴,肤色蜡黄,勉强抬手,似是用尽了力气,轻声说道:“有劳辅卫大人了。” 旎啸走近坐下,也不去多想身份尊卑,两指轻轻搭于太子妃手腕之上。 这一举动,让一旁的太监魏朝面色一愣,怒色一闪而过,又瞥见随后跟进的王安,只见王安对他默默摇头,魏朝这才按下怒气。 旎啸细细把脉,又仔细观察太子妃的面色,心中暗惊,太子妃已是油尽灯枯,恐难活过半年。 即便是他施展手段,强行续命,也不过三五年光景,且恐伤及太子寿元。 此时,朱徽娟怯生生地走过来,轻声问道:“小叔叔,我母亲的病能治好吗?” 旎啸起身,正逢朱常洛走进屋内,他望向太子。 朱常洛见郭氏、王安与魏朝的神色,心中已明了几分,躬身对旎啸诚恳说道:“还请旎辅卫出手相救,救救本宫的太子妃。” 旎啸望了望太子朱常洛,又转而看了看太子妃郭氏,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决定出手相救。 他向朱常洛说道:“殿下,太子妃之病已拖延多时,若臣所料不错,皆因久居此潮湿阴冷之屋,加之感染风寒,生产娟姐儿时更是体弱,此乃雪上加霜之举。臣定当倾尽全力,以图救治。” 众人闻言,皆已心领神会。 未等朱常洛开口,太子妃反倒先笑道:“辅卫大人但请放心施治,我自知病体如何,你无需有任何心理负担,更不必承担过多。能多活一日,便是多赚一日,至少能多陪殿下与娟姐儿一日。” 朱常洛听罢,眼眶不禁湿润,向旎啸微微点头,示意他开始救治。 旎啸吩咐王安取来银针,为太子妃疏经通络,又以内力强行驱除其体内恶疾。可太子妃五脏六腑皆已受损,顶多只能依靠药物维持数年性命。 待旎啸开好药方,交予魏朝,魏朝便急匆匆往外走去,不料险些与朱由校撞个满怀。 “校哥儿,老奴失礼了。”魏朝慌忙道歉。 朱由校却是笑容满面,说道:“无妨。” 他随即走到旎啸跟前,恳切道:“小叔叔,也请为我母亲治病吧。” 旎啸见朱由校眼中闪烁着灵慧之光,便蹲下身子,笑着问道:“可是你让娟姐儿请我前来为太子妃治病的?” 朱由校神色微变,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偷偷瞄了一眼太子,随后弱弱地低下了头。 旎啸轻抚着朱由校的小脑袋,心中甚是喜爱,随后站起身来,目光转向朱常洛,太子见状,只能微微点头以示同意。 旎啸见此情景,便对朱由校笑道:“校哥儿,带我去见你母亲。” 朱由校一听,脸上顿时绽放出喜悦之色,紧紧拉着旎啸的手,一同前往另一间屋子。 旎啸踏入此屋,只见屋内比太子妃的房间更加阴暗潮湿,即便已近七月,这房间里仍透着一股寒意。 此时,王选侍正半倚在床上,神色憔悴,无精打采,病容更胜太子妃。 旎啸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王选侍无奈叹息一声,缓缓说道:“都是校哥儿嚷嚷着要先生前来为我治病,哎,也不知他从哪里听来的,说先生医术高明。又怕太子不允,便唆使娟姐儿去烦扰先生了。” 一声“先生”,旎啸听出了王选侍的真诚,再次躬身行礼,笑对王选侍说道:“夫人言重了,校哥儿虽年幼,却十分懂事。至于他是从何处打听来的……” 说到这里,旎啸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李进忠。 李进忠见状,慌忙跪倒在地,磕头道:“奶奶,是奴才斗胆。只是奴才见奶奶和太子妃常年卧病在床,又无太医前来诊治,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心里真是痛苦万分,却又束手无策。 “平日里四处打听,可宫外的大夫若无旨意,哪敢擅入? “前几月,奴才无意间得知旎辅卫,哦,不,是得知先生不仅武功高强,医术也是极为精湛,曾治好毛公公和高大当家的恶疾。 “今日先生有幸前来,奴才便壮着胆子告诉了校哥儿,没想到校哥儿他……他竟然去找了娟姐儿……” 旎啸轻轻摆手,制止了李进忠的后续言语。 他转身朝向王选侍,温声道:“夫人,校哥儿聪慧懂事,此奴才也是忠心耿耿,非但不应责怪,反倒应当嘉奖才是。” 李进忠闻此,连忙叩首拜谢,声音中带着几分激动:“先生如此体恤,实乃奴才之福,此为奴才分内之事。” 恰在此时,朱常洛步入屋内,闻言点头赞同:“先生所言极是,奴才忠心,虽为本分,但为主子者,岂能不赏?” 旎啸心中一阵感动,连太子也换了更为亲切的称呼,并附和赞同,以其尊贵身份,此举实属难得,令人动容。 王选侍面露喜色,又见太子投来赞许的目光,便对李进忠说道:“李进忠,闻你本姓魏,入宫前之事,既往不咎。自今日起,便恢复本姓吧。” 李进忠听罢,再次跪地,声音中带着颤抖与哽咽:“奴才魏进忠,谢奶奶大恩。” 随即,他又转向朱常洛与旎啸,连连叩谢:“奴才谢太子殿下,谢先生大恩。” 片刻之后,魏进忠收拾心情,立于一旁。 第376章 送佳人风云又起 旎啸为王选侍把脉,施针以疏经通络,心中却暗自叹息,这位王选侍之病虽较太子妃稍轻,但病根已深,至多也只能延续十年寿命。 然而,这些他并未言明,只是开具药方后,又细细叮嘱王安、魏朝及魏进忠等忠心奴仆,除了煎药服侍太子妃与王选侍外,还需到城中购买艾叶熏房,更开出偏方配制药包,悬挂于房间四角,以抵御风邪寒气。 旎啸正欲离开勖勤宫,行至宫门不过二三丈处,忽闻空中一声旱雷,震耳欲聋。 守门的卫轩不禁身形一颤,面色惨白。 而旎啸却似感受到万丈高空之上,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他抬头望向苍穹,复又低头,恍若从梦中惊醒,又似灵魂深处的前世记忆逐渐苏醒,又或是自己本就来自一个未知的世界。 这种感觉既让人恍惚,又让人清醒,仿佛经历了一场惊魂动魄的神识觉醒。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奇异之感,片刻之后,摇了摇头,瞥见那埋头不敢直视自己的卫轩,便迈步走出宫门。 旎啸辞别太子,离了勖勤宫,未曾有片刻耽搁,径自回到千阳门中,随即着手安排诸般事宜。 他令门主关傲率领数十名精干弟子镇守京城,其余人等则分为二三十队,只待皇帝布局已定,便与锦衣卫、东厂及六扇门,共数十队人马,佯装发现刺客,一路追缉出京。 京城之内,忽而风声四起,贩夫走卒、商贾行人、三教九流皆暗自打听,私下议论纷纷。 传言,朝廷侦缉保安寺行刺皇帝一案已有进展,部分刺客竟仍潜藏于京城之中。锦衣卫与东厂已觅得其踪迹。 想来也是,厂卫的密探如影随形,无孔不入,假以时日,无论刺客、杀手,还是那最神秘的组织,皆难逃其法眼,必将水落石出。 一时间,京城之内气氛紧张,犹如六月大雨前之滚滚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行人步履匆匆,生怕被朝廷鹰犬盯上。 至第二日夜晚,旎啸护送骆风雁秘密离京,前往京城南郊数十里外的小村落,将她安然送至双亲手中。 行至一幽静之处,距小村尚有十里之遥,骆风雁忽而让旎啸停下,似有言语欲吐。 旎啸心生疑惑,问道:“风雁,怎么啦?莫非你还忧虑路途的安危吗?你与双亲至应天府地界,自有山庄弟子暗中护卫;从京城至山东地界,更有玄天六合相随左右。 “再者,我与圣上已万事俱备,只待混乱中数十队人马倾巢而出,暗中敌寇自难分辨。 “况且昨日交予你爷爷之物,足以令人信以为真,那假扮你的弟子,持此物秘密入宫,再复归于陛下之手,更令人深信不疑了。” 骆风雁见说,噗嗤一笑,轻笑道:“我尚未开口,你倒先说了一通。先前听你说过了,我与双亲的安危我自然不忧,只是方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哦?何事?” 骆风雁轻叹一声,“也怪我粗心大意,这几日事务繁多,竟将此事给忘了。 “那一日保安寺皇上遇刺,我被两名杀手追至一条狭窄巷子中,本以为要命丧于他们长剑之下,不料那二人竟突然放过了我。 “就在那一刹那,我瞥见他们眼神,似乎对我有所认识,这才及时收手。” 旎啸听罢,心中不禁一惊,忙问道:“你可曾看出那二人来历,或是有什么奇异之处?是男是女?” 骆风雁轻轻摇头,答道:“未曾看清,只知他们是杀手。放过我后,便跃上屋顶走了。待我追出巷子,已无法分辨他们身影。 “当时场面混乱,近百名蒙面黑衣杀手,身形又都差不多,我根本无法分辨出来。” 旎啸微微点头,沉吟道:“看来那两人认识你。你好好想想,在你认识的人中,可有武功高强之人?” 骆风雁笑答:“我哪记得那么多,若真要说起来,武功不错的,只怕唯有你一人了。” 望着骆风雁那顽皮的笑容,旎啸也不禁轻笑一声,想了想便说道:“算了,我们走吧。” 次日傍晚,距离关城门尚有半个时辰,不料这七月的天空竟说变就变。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被层层乌云笼罩,黑气弥漫,天低如盖,风声呼啸。 片刻之间,只见天空中电闪雷鸣,紫金蛇般的闪电划破夜空,雷声轰鸣,犹如群蛰哄闹。 正当此时,京城之中多处陷入慌乱,一队队黑影自数座城门如鬼魅般冲出。 大雨倾盆而下,守城士兵尚未及反应,那些黑影已策马扬刀,破雨而出,其后紧跟着的是厂卫的呼喝之声,正欲捉拿行刺御驾的刺客。 守城士兵见状,哪里还敢阻拦,纷纷闪避一旁,故作惊恐之态,索性置身事外。 城中百姓尚不明所以,忽见四处刀光剑影,厮杀之声不绝于耳,有人甚至跃上屋顶,隐约可见那些黑衣人渐露败象,纷纷向城外逃窜。 及至雨停,恰逢城门闭合之时,守城士兵连忙紧闭城门,以防贼人逃逸。然而,此时哪还有黑衣人的踪迹? 不久,城中流言四起,言说城中发现数十年的贼人老巢,有说那是行刺皇帝的刺客,有说那是鞑子与女真在京城的潜伏探子,更有传言,说其中不乏朝廷通缉的要犯。 更令人心惊的是,先前通州一带的叛乱,以及西北香山快活林隐藏的恶徒,竟皆出自一个名为碧落守望殿的神秘势力。 眼下,锦衣卫、东厂已出动数千人马,分作数十队,誓要将这些贼人一网打尽。 更有六扇门与千阳门的武林高手,上千人自各方赶来,助厂卫一臂之力。 城中百姓大胆猜测,议论纷纷,各方势力在京城的密探也是蠢蠢欲动,纷纷打听消息。 若这些传言属实,众势力最为关心的自然是旎啸与那位骆小姐。 密探们打探得知,旎啸率领千阳门高手,身边更有五名女子及六位高手,几乎倾巢而出,只留下门主关傲,领二三十名弟子镇守千阳门。 当夜深沉,又有消息传出,厂卫、六扇门、千阳门三方联手,数十队人马已追至京城外数十里的清河店、郑村坝、虹桥、黄村、弘仁桥、良乡,乃至王平口与小榆河。 贼敌四散逃窜,企图以分散之法逃脱朝廷的追捕。 至次日黎明时分,诸事纷至沓来,犹如春日桃花,竞相绽放。 言及追捕贼敌之际,竟无意间找到了白莲教与碧落守望殿的数十处隐秘巢穴。 一时间,整个顺天府内,厮杀之声不绝于耳,连地方官府与卫所之军也是倾巢而出,贼虽众,然朝廷兵力更为浩瀚。 未及半刻,一则消息犹如旱天惊雷,炸响于众人耳畔,又如这天气般,眼见红日初升,却忽又阴云四合。 据传,于一贼巢之中,发现一物,被骆风雁一眼认出,乃是她祖父骆珹的遗物。 骆风雁欲持此物,去寻夜下时纷乱中而冲散的旎啸,不料,大批黑衣人如鬼魅般涌现,显然是故意以此为饵,诱她上钩。 眼瞅着骆风雁即将落入黑衣人之手,忽有数十名大内高手从天而降,犹如神兵天降,护着她,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直奔京城而去。 第377章 潜出京尊者突现 昨夜之时,不论是江湖势力、武林门派,或是外蛮夷族,皆将目光投向旎啸一行人,心中隐隐察觉,此中必有蹊跷,或是一场精心策划之局,说不定正是旎啸与皇帝联手布下的棋局。 闻得骆风雁得获骆珹遗物之讯,犹如惊雷贯耳,令诸多势力之人猛然惊醒。 原来,自昨日黄昏,以追缉行刺御驾的刺客为始,一切皆乃虚张声势,实则皆为骆珹遗物而来。 朝廷似已察觉此物线索,为免打草惊蛇,故布此局。 而碧落守望殿之人,不明所以,先诱旎啸与众高手他顾,再以骆珹遗物诱使骆风雁现身。待其身份得证,碧落守望殿欲掳走骆风雁,逼问骆家之秘。 岂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皇帝密遣数十名大内高手突兀而出,直接将骆风雁带回皇宫。 诸势力自昨夜起,纷纷遣出密探,打探旎啸与骆风雁下落。 初时探知,黑夜暴雨中,二人不久便分道扬镳,旎啸身边的女子也各自追击敌寇。 然骆风雁之事骤起,众势力恍然大悟,此番种种,皆是皇帝与旎啸为骆家之事所谋。 本以为骆家之秘已渐为人遗忘,不料一夜之间,又如沸水入油锅,波澜再起。 暗探如蚁附膻,纷纷涌向顺天府,潜入京城,欲探消息。若能得便,更欲潜入皇宫,探听骆风雁与皇帝所言何事,骆珹遗物之秘又为何物。 没有多久,又有消息传出,说骆珹遗物并无特别,仅是嘉靖帝昔日的赏赐,与骆家所守的天家秘密无关。 此事得骆风雁亲口承认,由皇帝近身太监传出。 众势力方才醒悟,为何朝廷厂卫与六扇门,尤其是旎啸率领的千阳门高手,仍在外追敌未归,想必也已猜出此中缘由。 然世人皆是疑惑,此番举动究竟为何? 若为骆家之事,何以连行刺御驾的刺客,乃至白莲教余孽也在缉捕之列?各级官府与卫所之军也是全力配合? 一时间,世人议论纷纷,不知皇帝与旎啸此番联手布局,究竟针对何人,或又为何事而起? 在一处所在,阴云密布,黑雾遮天。风雨大作,雷声轰鸣,宛如猛兽怒吼。山川为之震动,仿佛天地崩塌;溪涧翻腾,犹如地陷深渊。 此刻,无数身影正在雨中厮杀,刀光剑影交织,鲜血与雨水混杂流淌。 闪电划破夜空,照耀之下,大地被血水染得通红。 而在半里开外,一辆简陋至极的马车,悄无声息地从北向南行进,似乎正从容赶路。 在这风雨交加、雷声隆隆之时赶路,本应引人注目,但观那马车及马夫,皆平凡无奇。 原来,近日朝廷大肆捉拿刺客、碧落守望殿之人以及白莲教余孽,致使许多无辜百姓受累,更有众多当地民众纷纷逃离。这辆马车,正是当地百姓所用。 大雨倾盆,雷声不断,似乎无人留意这辆不起眼的马车。 马车行进二三里后,来到一座山坡前。 夜色中,阴云压顶,黑雾弥漫。雷声滚滚,闪电耀眼。马车内,不时传来小孩惊恐的哭声。 待马车越过山坡,那山坡之上,忽然显现出两个身影。二人皆身着一袭黑衣,头戴斗笠,面目难以辨认。 这时,其中一人笑道:“想不到旎啸与那万历皇帝竟玩起这等把戏,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令人难以捉摸。 “世人皆以为骆风雁已被皇帝接入宫中保护,却不知她已悄然离京数十里。待到明日,恐怕再无人知晓她的行踪了。” 此人身旁那人,似乎对他极为恭敬,微微躬身道:“尊者神机妙算,早已料到旎啸与那皇帝会如此行事。” 尊者轻轻挥手,面上含笑,缓缓说道:“你切莫轻视了这旎啸,他虽武功平平,却能在陕西摆下那逆天大阵,一举击败穹渊与萤影,诛杀数十股势力的上千高手,这等能耐,在华夏之中,恐也寥寥无几。” 尊者身旁那人再次躬身行礼,“是,尊者。不知穹渊与萤影两位大人如今如何?” 尊者笑道:“他们无碍,只需歇息一阵便可恢复。再者,我已感知梵行已现身世间,只是他已然受伤。 “先前,他被困于积石山中的太虚无极幻灭阵,长达数百年,本是有人无意间闯入,可助他脱困,却不料被麒麟所伤。 “梵行告知我,那闯入阵中的,乃是一对年轻男女,似是旎啸与那位骆家小姐。” 闻听尊者之言,旁边那人不由大惊失色,“难道旎啸已察觉西边那几处陷阱?” 尊者冷笑一声,沉声说道:“虽据你所言,暂且不知旎啸是否有所察觉,但我料定,他与骆风雁前往西边临兆府定有目的。 “只是不知何故,他们又北上大小松山,继而绕至漠北,转了一大圈方从宣府镇进京。 “我后来虽查出此乃通幽与白虎近千年恩怨所致,但对旎啸而言,恐怕并非如此简单,更像是随性而为。不过,即便他们真的发现那几处陷阱,也无妨,我早有安排。” 旁边那人附和道:“因此,尊者便精心布下此局,让骆风雁身陷其中,心甘情愿地领人前往西北,寻找骆珹当年所留之物?” 尊者点点头,“正是如此。莫说旎啸不知,皇帝不明,就连骆风雁自己,也是万万未曾料到。” 话音刚落,旁边那黑衣人接过话去:“还有她那父母双亲,也不知那场刺杀圣驾的戏码,实则是尊者故意安排。” 见尊者仅是轻笑一声,那人又说道:“只是旎啸派遣六位高手暗中护卫骆风雁,恐怕要费上一番手脚。若她在途中有所察觉,定会……” 尊者轻轻摆手,不以为然:“无妨,我自有妙计摆脱旎啸所遣之人。即便骆风雁半途发现异样,她又岂会怀疑她父母之话? “况且骆家之事本就意在瞒过众人,包括旎啸在内,料想骆风雁也能体谅她父母的苦衷。” 旁边那人微微颔首,二人默默注视着马车远去的方向。 片刻之后,那黑衣人问道:“尊者,既然已知旎啸身份,为何不将他除去,或是将他身份公之于众,让江湖各势力知晓其厉害?” 尊者长叹一声,缓缓说道:“我也曾有此念,但念及虽知其与梅花山庄有关,却仍不足以一举将他消灭。 “如今他所展露的势力已非同小可,如川蜀、陕西、西北凉州、京城千阳门、南边应天府等地,皆有他山庄弟子。 “这股势力庞大无比,不容小觑。再观往昔,我更疑他手中人马仅显露冰山一角。” 言及此处,尊者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我料皇宫那位已略知旎啸一二,待其慢慢察觉旎啸势力之大,已非朱家所能掌控时,定会心生忌惮,筹谋除之。” 旁边那人躬身道:“尊者所言极是,莫说万历皇帝,任何帝王皆不容此等庞大势力存于世间。我们可使其旎啸的势力逐一暴露。” 不想尊者摇了摇头,“此事无需我们插手,唯有让皇帝自行察觉,他方会对旎啸心生忌惮。要知道,你们这位皇帝,绝非寻常天子,圣心如海,深不可测。 “再者,贸然将旎啸势力公之于众,时机尚未成熟。须待合适之时,令天下人对之心生恐惧,惶恐不安,皆欲除之而后快。” 第378章 诸事明佳人失踪 尊者微微一顿,长叹一声:“唉,虽如今我等已窥得旎啸身世之谜及其来处,但对那梅花山庄却知之甚少,非但人数、势力不明,就连其所在之地也是茫然无知,足见梅花山庄之神秘,非同小可。” 言及此处,尊者向身旁之人神秘兮兮地说道:“且与你说个秘密,西域之地再往西行千多里,有一方圆数千里的广袤地域,乃旎啸的势力范围。 “昔日我尚不知此事,直至旎啸于陕西嶓冢山与世人一战,又据穹渊、萤影所讲,方知那盘踞千年的势力,竟是梅花山庄所遣。” 尊者身旁之人听罢,身躯不由一颤,声音中带着几分惊恐。 片刻后,他方才说道:“尊者,如此看来,应天府玄武湖底的黄册库,那些被毁黄册、撕毁纸页之事,定是旎啸所为了。” “正是。”尊者颔首,“想必是那次他被穹渊、萤影所伤,借地道潜至应天府。” 尊者身边之人连忙躬身请罪:“属下办事不力,让旎啸抢得先机。” 尊者摆了摆手:“罢了,那时谁又能料到旎啸的身份,更不会想到要去大明黄册库中寻线索。再者,我闻朝廷之中,明里暗里也有多方人马探查骆家,当时众人的注意力,皆聚焦于骆风雁及其祖父身上。” 黑衣人躬身拱手,满面惶恐:“谢尊者不责罚,只怪属下无能,未能窃听皇帝与旎啸的密谈,不知他们接下来有何打算。” 尊者微微一笑:“无妨,眼下主动权在我手中,我定要与皇帝、旎啸斗上一斗。单凭计谋,我便能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哈哈。” 旁边那人也随之附和而笑,片刻后说道:“尊者,或许旎啸已察觉到陈姜了。” “哦?”尊者略显讶异,目光转向身旁之人。 此人说道:“那晚,皇帝设宴款待旎啸及厂卫数位大人,席间谈及行刺之事,皇帝便命旎啸追查,自然需向郑贵妃问询。 “陈姜暗自尾随其后,欲探其虚实,却不料那旎啸着实了得,武功高强,远在十多丈外便将陈姜的行踪洞察秋毫。” 尊者听罢,微微颔首,“陈姜的武艺不弱,那你呢?” 见尊者目光如炬,此人连忙躬身答道:“属下本欲窃听旎啸与郑贵妃的对话,然见旎啸心生警觉,便未敢继续尾随。” 尊者冷笑一声,“莫非你怀疑我对郑贵妃施展的催眠之术?且不说她乃一介弱质女流,即便是武艺高强之辈,也难逃我催眠之术的掌控。” 尊者身旁之人闻言,不禁打了个寒颤,慌忙躬身请罪:“属下愚昧,罪该万死。” 尊者摆了摆手,轻声道:“罢了,念你一片忠心,姑且饶你。后来可曾探得什么消息?” 此人答道:“属下听闻,那日郑贵妃只说梦中之事如何,而旎啸竟信以为真,向皇帝禀报,称贵妃遭歹人暗算,于梦中被蛊惑。” 尊者听罢,不禁哑然失笑:“旎啸竟也知晓此等玄妙之事,看来他确有几分能耐。想必他已施展你们华夏的占卜之术,只是尚未敢深入探究。 “然而,这又能如何?他岂能占卜到我的身上?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有何等手段。” 尊者身旁之人听得,尊者笑声中透露出自信、高傲与不屑,他不禁面露惊异之色。 就在这个时候,皇宫深处,万历皇帝凝神静气,仰望夜空。 那倾盆大雨如注,电闪雷鸣,借着闪电之光,皇帝面容平静如水,沉稳若磐石。 其身旁侍立二人,一为老太监唐鹤,立于皇帝身后二三步之处,微微躬身,形如石雕,纹丝不动。 另一侧,五七步开外,站着司礼监掌印太监马荣,权势熏天,然于唐鹤面前,却自居晚辈,落后数步,以示敬意。 可他躬身之间,眼神不时偷瞟前方二人,眼中流露出一抹淡淡的不悦,乃至厌恶之情。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终于开口了,“唐鹤。” “老奴在。”唐鹤恍若梦中惊醒,上前半步,躬身应答。 “旎啸一行人,现今行至何处?”皇帝言罢,转身凝视唐鹤。 唐鹤略作思索,答道:“老奴不知确切所在,但先前闻报,旎啸率众发现碧落守望殿之人,追至南边永清之地。后又闻其继续南行,距霸州已不远。据此推算,他们眼下应已快至河涧府了。” 万历皇帝闻听,微微颔首,步履未停,忽闻怒喝之声夹杂着刀剑交击之音,恍若有人趁夜闯宫,意图不轨。 此等动静,非但武功超群的唐鹤有所察觉,就连皇帝与马荣也是耳闻,心中已然明了。 皇帝冷哼一声,眉头微蹙,目中不屑之意一闪而过。 旋即,他转身问向唐鹤:“你与那方长风相较,武艺如何?” 唐鹤心知不可直言相告,且方长风身为侍卫统领,地位尊崇,于是躬身答道:“禀陛下,老奴与他武艺相当,难分高下。” 万历皇帝听后,微微点头,沉吟片刻,遂下令:“你速往那处镇守,无论何人,若无朕的旨意,擅闯者,乃至擅自靠近、打听消息者,一律就地格杀,不得有误!” 唐鹤心中明了皇帝所指何地,更知那地囚禁之人,乃由大内侍卫秘密带回,至今无人见其真容,唯凭身形足迹,似为女子。 他躬身领命,随即匆匆离去。 马荣偷瞄唐鹤背影一眼,心中暗喜,深知皇帝对唐鹤并不全然信任,此乃帝王心术,以唐鹤为饵,令其涉险。实则,那所守之人,早已被皇帝悄然移至他处密室。 马荣抬头望向皇帝,只见其背对众人,凝视夜空,大雨滂沱,似无停歇之意。 忽而,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整个宫殿,紧接着,雷鸣滚滚,震耳欲聋。 恰在此时,马荣脑海中浮现一人身影,正是旎啸。 他心中暗道:“或许,是时候向旎啸透露些许风声了。若借其之手除去唐鹤,岂不快哉?且皇帝若怪罪,也只会针对旎啸。再者,皇帝本就对旎啸心存戒备。” 念及此处,马荣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似有若无。 旎啸领三侍女及十数山庄弟子,越霸州,过保安,未至文安之际,恰逢清晨大雨滂沱。 此时,玄天六合的老六玄月,匆匆而至,说骆风雁及其父母行踪已失,她们六人寻觅半日,百里之内未见其踪迹,唯余马车中小童一人。 闻此消息,旎啸当即惊愣当场,心中焦急恐惧交织,自是满心挂念骆风雁安危。 望着连绵不绝之雨,旎啸任由雨水浸透发丝衣衫,侍女解子音撑伞相护,他却浑然不觉。 第379章 众人猜测皆无果 待心神稍定,旎啸凝视忐忑不安的玄月,深知六人已竭尽全力了。 解子音递来一瞥,旎啸心领神会,遂步入一旁窝棚。玄月随入,却不敢直视旎啸。 玄天六合此番栽此大跟头,玄月羞愧难当,无颜面对少庄主。毕竟,骆风雁非比寻常,乃山庄未来少夫人。 六人深知事态严重,不敢隐瞒,故玄月匆匆赶来。若非急于寻找骆风雁,其余五人亦会同行。 见玄月如此,旎啸反而安慰起来,示意华妙琴为其拭去雨水,整理衣衫鞋袜,又奉上热茶暖身。 旎啸在一旁打趣几句,气氛稍缓。 待玄月心神稍安,脸色恢复,旎啸方问起路上所遇之事。 玄月缓缓回忆道:“我等六人分散开来,与马车保持半里之遥,然无论何时,总有两人目光不离马车。即便马车夜晚停歇,我们也是轮流值守,不敢有丝毫懈怠。” 稍顿,玄月继续说道:“直至昨日午时,我们察觉异样。那马车中小童啼哭不止,初以为大雨雷电所惊。但转念一想,马车中有大人照看,怎会任由小童如此啼哭,声音几近嘶哑? “我与大姐便潜至马车附近,忽见马车车辙痕迹似浅了许多。那时,我们方知大事不妙。” “登上马车一看,唯有那七八岁小童在,骆风雁与其父母已不见踪影。 “我与大姐连忙呼唤几位兄长前来,六人仔细搜查,却发现马车内并无打斗痕迹,也无兵器利箭射入的孔洞,更无半点血渍。” 言及此处,玄月偷瞄旎啸一眼,见其仅是微微颔首,便继续说道:“随后由大姐询问那孩童,我等五人则分头寻找。 “然几个时辰过去,至夜幕降临,我们几人合计搜寻范围已近百里,却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只恐大雨冲刷,痕迹尽失,大姐便命我前来禀报少庄主,他们则继续沿路搜寻,期盼有所收获。” 旎啸听罢,于窝棚内踱步数回,复望外头倾盆大雨,心中虽忧骆风雁安危,却也明了事已至此,责罚玄天六合也是徒劳。 他转身对玄月说道:“你且歇息片刻,随后传令他们停止搜寻,不必再寻。” “少庄主……”玄月见说,眼眶微红,急切问道。 旎啸摆手示意,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我相信风雁没有事。再者,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加之连日大雨,沿途痕迹恐早已荡然无存。” 未待玄月开口,他又问道:“自京城南下,你们可曾遭遇任何异事,或可疑之状?” 玄月略作思索,摇头回答:“并无异常。少夫人所乘马车行进缓慢,且孩童哭声、笑声不时传来。天黑则歇,天明方行,一切皆按我们先前与少夫人一家商定行事。 “数日来,虽四处战乱频仍,但路上行人、商队依旧,看似平常,无人问津。偶有不明势力暗探远远窥视,旋即离去。” 旎啸边听边点头,深知玄天六合行走江湖多年,行事老练,断不会犯下低级错误。 此时,玄月又补充道:“若真要算个疑点,那便是前日马车行至一处水潭,不慎陷入其中,难以自拔。但不过二三十息光景,那马便奋力将马车拖出水潭。且我等六人始终在暗处监视。” 旎啸听罢,沉思片刻,问道:“那处水潭位于何地?” 玄月沉吟片刻后回答道:“当时距霸州尚有二三十里之遥,正欲踏上官道。虽非正途,然道路宽敞,四周平坦无遮,既无山丘耸立,也无屋舍伫立,更无水沟环绕,我等六人目光如炬,若有贼人意图掳走少夫人,断无可能,况且尚有少夫人双亲在侧。” 旎啸见说,默默颔首,复又转身凝视窗外阴霾雨天,轻轻叹息一声。 玄月低头,满面羞惭,妙琴见状,出言宽慰。 过了一会儿,苏凝梅行至旎啸身旁,轻声说道:“少爷,风雁姐姐与她双亲,或是有意避开我们,不欲我们知晓其行踪,毕竟骆家之事非同小可。” 旎啸闻言,转首望向凝梅,示意其继续。 凝梅略显尴尬,微笑说道:“此不过妄自揣测,或许风雁姐姐一家自有打算,秘密前往江南某地,自是要瞒过世人,包括我们了。” 旎啸点头,此时子音上前,“倘若风雁姐姐一家为不明势力所掳呢?须知,碧落守望殿、白莲教在北地势力庞大,更遑论那两位神秘人物。” 旎啸默然,陷入沉思。 见众人皆沉默无语,华妙琴提议:“少爷,何不为风雁姐姐占一卦?虽知此举或有不妥……” 旎啸轻轻摇头,转身对众人说道:“实不相瞒,先前入宫赴皇帝宴席,与郑贵妃交谈之际,我暗中施展占卜之术,察觉保安寺行刺皇驾实为一场阴谋,以至于我心生畏惧,不敢再轻易卜算。未曾想,竟是针对风雁而来。” 他摆手制止众人插话,“然凝梅之话倒令我醒悟,或许风雁双亲确有意避开我们,或是对我们心存戒备,或对我们不够信任,又或觉骆家所守天家之秘过于重大,恐累及我们。当然,也可能是风雁之意,说服她双亲如此行事。” 众人听罢,不禁皆是面面相觑,妙琴说道:“少爷,不妨仍令各地弟子暗中探寻,万一我们所料有误呢?” 旎啸见说,稍稍颔首,旋即又微微蹙眉。 妙琴见状,关切问道:“少爷,您有何忧虑?” 旎啸轻叹一口气,徐徐说道:“此事若大肆张扬,必惹来无数麻烦。无论是风雁一家主动隐匿,还是遭不明势力掳走,一旦风声走漏,天下势力皆会蠢蠢欲动,争相寻找,反而不利于他们。 “特别是若真为不明之人所劫,天下人四处搜寻,虽暂无性命之忧,但掠人者定会隐匿踪迹,待数月乃至数年后,世人遗忘之时,再迫使他们寻找骆家之物,届时将更加棘手。” 旎啸言罢,缓缓转身望向苍穹。 片刻之后,他又是说道:“当然,仍需派人探寻,妙琴,你即刻通知各地山庄弟子,暗中搜寻,务必隐秘行事,不得泄露丝毫。” “遵命,少爷。”华妙琴领命而去。 少时,旎啸又说道:“还有,此事万不可让宫中那位知晓。” 众人闻言,面露疑惑。解子音问道:“少爷,这是为何?” 旎啸淡然一笑,“当今圣上,对我梅花山庄已存戒备之心,对世间众人皆不信任,即便是其子嗣、嫔妃,乃至身边亲信,更遑论我这外臣。 “若他得知风雁无故失踪,或我们跟丢了,定会疑心我有所隐瞒,或是故意为之,而后我与风雁联手谋取骆家之物,将天家之物据为己有。” 言及此处,旎啸稍顿,笑道:“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众人一听,脸色骤变。 苏凝梅说道:“少爷,是否传信回千阳门,让关门主早作准备?万一皇帝得知此事,只怕千阳门及京城中暗藏的山庄弟子皆难逃一劫。” 旎啸思索片刻,点头应允:“也好,以防万一。再告知关门主,令其派人密切关注京城动向,稍有风吹草动,即刻撤离京城,潜伏之人暂且中断联系。” 凝梅应声领命,随即与三侍女离去。 旎啸又嘱咐玄月几句,言及让玄天六合勿需有心理负担,若再过两日仍无线索,便不必再寻,直接前来汇合。 第380章 药铺内巧遇佳人 却说京城之中,时至晌午,千阳门门主关傲忽接传书,乃依旎啸之命,调度诸般事宜。 事毕,关傲亲自行于街市之上,看似闲庭信步,实则暗中探听消息。 眼下,天朗气清,数日淫雨连绵,终得放晴,为炎炎夏日平添几分凉意。 关傲漫步间,不经意抬头,遥见前方十数丈外,数人徐行而来。 其中二人,他一眼便识得,一人为太子心腹太监王安,另一人则是昔日遭洪公公之手,被阉割入宫的卫轩。 然关门主心中生疑,王安所撑之伞下,究竟何人? 猛然间,他恍然大悟,再观那人足下所蹬之靴,心中立时明了,此人八成便是太子朱常洛无疑。 关傲身形一闪,遁入一旁小巷之中,静待王安三人行过,随即悄无声息地尾随其后。 一行人前行数步,便转入一条胡同,直至一家名为“百草斋”的药铺前驻足。 这时,王安与卫轩左右顾盼,见周遭并无他人留意,便引领那人步入店内。 恰逢此时,关门主自侧旁窥得那人真容,正是太子朱常洛。 关傲心中暗自思量,不知太子缘何悄然出宫,亲临药铺? 忽地,他忆起少庄主日前曾往勖勤宫探访太子,又为太子妃与王选侍诊病开方,心中顿时明了几分。 想是王安奉太子之命,出宫至此药铺抓取药材。 而太子此行,或恐是故作矜持,亲身前来抓药,只因近来朝中及京城内外风传,太子对太子妃与王选侍颇为冷淡,而独宠李选侍。 关傲悄无声息地移至药铺对面一幽深巷口,佯装疲惫,蹲下身来歇息,然其双目如炬,紧盯着对面的药铺之内。 只见身着平民衣裳的朱常洛立于王安背后,而王安正与药铺柜台上一位老者细语交谈。 不多时,王安招手唤立于药铺外的卫轩入内,低语几句后,卫轩似有急事,匆匆离去。 片刻功夫,朱常洛似觉不耐,又或是难以忍受这百草斋内浓郁的药香,便转身想出去,想至店外透气。 不料,他刚迈出药铺门槛,竟与一位身着淡绿衣裳的女子不期而遇。 朱常洛本欲厉声呵斥,可抬头一望,只见这女子薄纱覆面,仅露出的面容宛若精雕细琢,宛如雾中花、水中月,引人无限遐想。 再观那女子眼神,恍如画中仙子,含笑而视,令太子瞬间神游天外,面对这等绝世佳人,哪里还说得出一句责备之语。 直至那女子轻笑一声,朱常洛方如梦初醒,连忙说道:“姑娘,是在下唐突,冲撞了姑娘,你……你可有受伤?” 言罢,朱常洛便要伸手去扶那女子的皓腕,假意探查其是否无恙。 这女子正是弘阳宗宗主萧芹之徒文萱。 昔日于城外数十里的密林,遭柳莺莺一掌重创,师徒二人无奈之下,潜入京城。 萧芹寻得一户普通人家,假说母女二人赴京寻亲,只因亲戚已不在京城,去向不明,故欲寻一落脚之处,再探亲戚下落。 那户人家见她们二女柔弱,心生怜悯,便收留了她们。 其后发生诸多事,尤其是保安寺刺驾一事,城中风声鹤唳,大肆搜捕。 直至旎啸与皇帝再度联手,掩护骆风雁与其双亲逃离,京城方得稍安。 加之连日淫雨,直至今日午时方歇,文萱便趁此机会,前往药铺为师父抓药。 为避人耳目,文萱遵师命,每次抓药皆换不同药铺。不期今日,竟于此地巧遇太子朱常洛。 她自是不识眼前之人即为太子,但见对方虽衣着朴素,然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高贵气质,却令她知晓此人绝非普通人。 此刻,见对方举止轻浮,她心中虽略有愠意,却仍含七分笑意,三分怒色,轻声说道:“这位公子,你好大的胆子。” 文萱随师父习练媚术邪功不过数月,然如师父所说,她天生媚骨,故方才一语一笑一怒,直令朱常洛神魂颠倒,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女子,仿佛那天上仙子正对他浅笑盈盈。 朱常洛嗫嚅而言:“仙子,你……你……” 文萱听罢,不禁噗嗤一笑,假意嗔说道:“什么仙子不仙子的,你这人怎地大白天的就说起了胡话?” “小爷,小爷!”这时,王安匆匆走来,情急之下,只得摇晃着朱常洛的臂膀,又狠狠地瞪了文萱一眼。 文萱见状,本想就此离去,不料回过神来的朱常洛径直问她:“敢问仙子芳名?” 文萱望着朱常洛那痴痴呆呆的模样,又抿嘴一笑,“什么仙子哟,我只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她见朱常洛那渴望的眼神,复又笑道:“本姑娘姓萧,单名一个萱字。” 自打知晓了自己的身世,文萱便不愿再姓文,可又不知亲生父亲姓甚名谁,本想随母姓徐,却又念及母亲那不堪之行,不守妇道,竟与一采花大盗生下自己,心中自是怨愤徐夫人。 因此,拜入师父门下后,她便改姓萧,与师父萧芹同姓。 此刻,她身姿俏丽,薄纱覆面,双眸含情,加之清香袭人,迷人心脾,方才回答之语,声音清脆悦耳,宛若天籁之音,短短一句话,又如袅袅余音,绕梁不绝。 朱常洛望着文萱,只觉世间女子,无一人能比得上这萧萱。 王安一见此景,心中焦急万分,又伸手去扯太子衣袖。 好梦方酣,却被人猛然摇醒,朱常洛胸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怒目而视王安。 随即,他又换上了一副和煦如春的笑容,转向文萱说道:“原来是萧萱姑娘,不知姑娘此行所为何来?” 文萱瞧着朱常洛那变幻莫测的神情,不禁掩嘴轻笑,“这位公子,既然进了这药铺,自然是来抓药的。” 言罢,她不再理会太子,径自走到柜台前,将一纸药方递给了那老者。 朱常洛紧随其后,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生怕唐突了佳人,反惹人厌烦,于是便默默站在文萱身后。 王安见状,心中焦急难耐,他实在想不通太子今日为何如此失态,竟在这药铺之中对一个女子如此痴迷。 他却不知,文萱初见朱常洛,便觉此人气质非凡,非同小可,再想这是京城重地,此人不是王公贵族,便是朝中重臣或武将之后。 自她得知亲生父亲乃一淫僧,加之母亲徐晓云与外婆陶梦君的私奔之事,她对这世间男女之情、羞耻伦理已不以为意。 特别是自那大善国寺一事后,更生出玩弄世人于股掌之间的念头。 又加之先前目睹师父施展邪媚之术,令十多名江湖高手险些丧命,她心中更是蠢蠢欲动。 于是在朱常洛面前,她暗暗施展了邪媚之术。 王安虽有些武艺,却哪里提防得了一个小姑娘的媚术如此厉害? 更何况朱常洛本就因酒色掏空了身子,又多年被皇帝冷落,每日里提心吊胆,心神早已脆弱不堪,文萱的媚术稍一施展,便侵入了他的心神。 第381章 缘由天生早注定 此时,朱常洛立于文萱身后之时,文萱便已心知肚明,却故意不转身,不予理会,此乃欲擒故纵之计,直教朱常洛心急如焚,欲寻话与文萱攀谈,却又苦思冥想,不得其法。 待那抓药的老者将几包药材细心包裹,轻推至文萱面前,朱常洛便对老者说道:“这位萧姑娘的药资,且由我来付。” 王安闻听此言,心中哭笑不得,见太子如此模样,也只好对那老者微微颔首。 文萱抓起药包,转身欲行,朱常洛抬手欲唤,却又言辞匮乏,不知从何说起。 文萱行至门口,忽地回首,对朱常洛噗嗤一笑,那笑容中,双眸宛若秋水,勾得太子心魂飘荡,几欲迷失。 朱常洛终是鼓起勇气,追到门边,高声喊道:“萧姑娘,不知何日能再逢姑娘芳颜?” 文萱只是回头,对太子咯咯一笑,随即默默离去。 行了几步,她猛然见对面有人行来,神色不由一变,怒气涌上心头,却又似想到了什么,连忙低下头,装出一副急匆匆的模样。 对面来者,正是卫轩,先前王安吩咐他去购置些物件。 那一夜,在大善国寺,卫轩虽未与文萱有过交谈,却也曾有过一面之缘,自然知晓文萱乃是徐夫人的女儿。 尽管他年纪比文萱大不了几何,但论起辈分,他倒是文萱的长辈。 此刻,他并未留意到文萱,加之文萱面覆薄纱,他也一时未能认出。 文萱行至一处,隔着十多丈的距离,静静地看着卫轩对先前那男子躬身说话,心中思绪万千。 朱常洛对于洪公公手下阉割的卫轩,自是满心戒备。 他深知将此人置于身旁,乃是洪林之计,其心不善。 然他碍于王安之话,不敢轻举妄动。 王安曾说,六扇门中有一女子,名叫石小曼,对卫轩情深意重,此女子非比寻常。 至于王安如何探得这名叫石小曼的女子底细,连皇帝也对她礼遇有加,朱常洛不得而知。 此时,朱常洛心中念念不忘文萱,对卫轩之语自是心不在焉。 他一双眼睛左顾右盼,浏览街道行人及小巷深处,只盼能寻得文萱的倩影。 未见佳人,他仿若失魂落魄,对周遭诸事皆提不起兴趣,只说身体疲惫,想回宫歇息。 王安本意是让卫轩探听几位重臣是否在家,若在家,太子便微服私访。 适才卫轩回报,说其中两位老臣正在家中候驾,不想太子竟是如此情态。 王安无奈,只得命卫轩唤来一辆马车。 朱常洛上了马车,王安与卫轩紧随马车左右。及至宫门口,忽有一人拦车,正是那石小曼。 王安识得石小曼,知晓她是为寻卫轩而来,便朝卫轩微微颔首,示意其去与石小曼言语几句便速速回宫,同时以凌厉目光告诫卫轩,莫要胡言乱语。 卫轩岂敢不从,连忙躬身哈腰,一副唯命是从之态。 昔日那风度翩翩的卫轩,即便是面对官府之人,也是落落大方,如今却是这般孱弱,石小曼见了,心中不免泛起泪雾,眼眶泛红。 卫轩望着石小曼,心中五味杂陈,默默随她来到宫外一垛红墙之下。此处幽静偏僻,杳无人烟。 二人相对无言,不知从何说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轩终是开口,“你日后莫要再来寻我了,自始至终,我从未喜欢过你。” “卫轩,难道我的心意你竟浑然不知吗?”石小曼含泪而问,语气中带着几分哀怨。 卫轩苦笑中带着酸楚,叹道:“那又如何?我如今武功尽失,全身经脉寸断,丹田被毁,更沦为宫中数千太监之一。你莫非真要找一个太监做夫君吗?” 言及此处,他又是一声苦笑,满是无奈与自嘲。 石小曼脱口而出:“那又如何?此番前来寻你,我已下定决心,便是准备回去。我家中爷爷与父亲定有神药仙丹,能助你经脉续接,丹田重生。 “而且我幼时曾偷听爷爷提及,世间尚有一种仙药,能令男子那……那断根重生。” 说到这里,石小曼脸颊不免泛起红晕,但一想到心仪之人如此境遇,便鼓起勇气,正视着卫轩,目光坚定。 岂料卫轩闻此,只道是石小曼一番宽慰之辞,便轻笑一声,而后说道:“多谢石姑娘好意,虽不知姑娘出身何门何派,但卫某也能猜得一二,想是与那高大当家有些瓜葛。 “只是这世间哪有什么仙药灵丹,不过是虚妄传说罢了,姑娘还是另觅良缘吧。” 说完,卫轩欲转身离去,却被石小曼拦住去路。 “怎地?时至今日,你心中仍旧念念不忘那旎啸的女人吗?莫非你还不曾为此吃够苦头?” 卫轩听罢,只得无奈一笑,想从另一侧离去,不料石小曼身形一闪,又挡在其前。 “哼!终有一日,我必叫那旎啸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既然你心系那女子,待我杀了旎啸,再生擒百里云歌,当面将她斩杀!” 卫轩听此,无力摇头,面上露出失望之色,叹道:“不可理喻。” “卫轩,你……”石小曼见被卫轩如此冷落与不屑,泪水夺眶而出,指着卫轩的手指颤抖不已。 卫轩长叹一声,轻声说道:“石姑娘,如今卫家已不复存在,我也成为废人一个,苟延残喘至今,只为不负刘叔叔舍命相救之恩。什么爱恨情仇,男女私情,杀父毁家之恨,一切皆抛诸脑后吧。” 言罢,他猛地推开石小曼,头也不回,径直向宫中行去。 石小曼泪流满面,喃喃自语道:“卫轩,我誓要诛杀那姓郑的妖妇,还有那洪林、常敏才、旎啸等人,让你知晓我对你的情意。” 话完,她擦拭净泪水,转身离去。 文萱一直在远处隐匿观望,见卫轩与一女子纠缠不清,心中不免生出好奇,便悄悄跟在石小曼身后,直至她进入六扇门,心中惊讶不已。 文萱回到住处,萧芹见她归来甚晚,便询问缘由。 文萱将药铺所遇奇男子之事告知,却隐瞒了卫轩与石小曼的纠葛。 萧芹本不欲带文萱前往关外,面对霜风帮的高手,她深知此行凶险异常。 心中盘算一番后,待文萱收拾妥当重新进入房间,萧芹笑道:“文萱,今日你所遇那男子,只怕是你命中的贵人。” 文萱见说,脸颊微红,羞涩地问道:“师父,您为何如此说?” 萧芹微微一笑,撒了个善意的谎言:“世间诸事,皆是上天注定,更何况姻缘之事,早在前世便已注定。 “听闻那保安寺的三生佛殿,因前世之缘,可求今生之情,异常灵验。你何不抽空前往寺中,烧香拜佛,祈求姻缘?” 文萱听后,更加羞涩,低下头去。 片刻后,她忽然抬起头,问道:“师父,我……我都这样子了,用‘水性杨花’来形容也不为过,这等残花败柳,怎敢去佛殿求姻缘?” 萧芹知晓徒弟心口不一,却并未点破,而是温柔地鼓励道:“那又如何?你并未加入白莲教,也未投身弘阳宗,你只是我萧芹的徒弟。又有几人知晓你的过往?说不定那男子根本不在乎这些呢?” 文萱听得,娇羞地笑了笑,轻声说道:“世间哪有男子不在乎自己女人的过往?” 萧芹只是轻笑不已,再次将文萱搂入怀中,如同慈母爱怜相护。 第382章 思去向欲往海边 再说旎啸,自百里云歌主仆,并十数山庄弟子昨夜赶来会合之后,众人寻得一处所在,暂且歇息。 其间,旎啸将骆风雁失踪之事告知百里云歌。 云歌闻此,自是忧心忡忡,然也深知此时更需冷静。若无丝毫线索,贸然寻找,非但徒劳无功,反而容易引他方势力的注目。 众人围坐一桌,未点灯火,仅凭外界灯火映照。 借那灯火之光,可见半里之外,河面波光粼粼。时值盛夏,蛙鸣连连,间或夹杂着野猫犬吠之声。 五人默然无语,忽地,云歌对旎啸说道:“可曾想过风雁妹妹自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走了? “不论是她一家人有意避开我们,悄然遁走,或是遭人掳掠,这顺天府辖下十数州县,北地多山,南则湖泊沼泽、江河遍布。 “她们虽乘马车,且我等一直以为其向南行,若其改乘船只,甚至向东前往天津三卫的大沽,又当如何?” 旎啸听罢,猛然起身。 三侍女相视一望,解子音忙去点灯,华妙琴则取来地图,苏凝梅收拾桌面。 待地图铺展于桌案之上,子音手持油灯,在一旁照亮。 旎啸寻得众人当前所在之地,又自京城一路向南,直至保定府的行进路线,细细观瞧。 “玄月说,风雁所乘马车数日来一路向南,未见丝毫可疑之迹。依行程推算,我们实则距风雁不过数十里之遥,且不过两日行程。 “若她们乘船,且知我们在南,定不会循玉带河前往河涧府,反倒是前往三角淀,不过二三十里地。” 稍顿片刻,旎啸又说道:“倒是云歌提醒了我,风雁若是有意避开我们,知晓山庄弟子遍布天下,或会选择走大海,乘海船直奔江南而去。 “若她们被人擒获,对方倒是会循卫河,过静海、青县、兴济、沧州,而后进入山东地界,此后便不知会将其家人带往何方了。” 子音脱口而出:“会不会前往南华堡?” 旎啸环视众人,略作思索,而后说道:“若她家人被人擒住,南华堡自是去处,但我料想绝非此时。 “说不定掠走他们之人,会将她们全家囚禁于某处,只待世人似乎忘却此事,才会悄然前往南华堡。” 话音未落,凝梅说道:“若是如此,少爷便可令通往应天府的大河两岸各分舵,暗中探查南下船只,甚至寻机登船查验。” 旎啸听罢,不免陷入沉思。 片刻之后,他缓缓摇头:“我等还是想着她或如云歌所说,乘海船南下。且我还想到,即便她被人擒住,对方也有可能乘海船逃离。” 子音手持油灯,沿地图自天津卫、山东,直至应天府沿海岸线照出一条曲线。 而后她说道:“只是眼下海中风大浪急,若被不明势力掠走,定会在山东某地偷偷上岸,诸如登州、海阳所、安东卫等地皆可。 “上岸后,便会如少爷所说,带风雁姐姐一家人隐匿于某处,待时机成熟再做打算。” “若是风雁妹妹一家人刻意躲着我们呢?”这时,百里云歌发问,目光望向山东与应天府所在之地,满是忧虑。 子音沉吟片刻后说道:“或许风雁姐姐一家仅行一程,自山东安东卫或应天府海州登岸。 “须知,她们久居南华堡,虽邻近渭水,时常嬉戏于河畔,然江河终非大海。海船虽速,可航行于浩瀚大海之中,至应天府也需二十日,乃至月余。 “风雁姐姐昔日乃娇柔的官宦小姐,其父又为儒雅书生,后因家道中落而从商,想必其母也是名门淑女。她们岂能承受海船摇曳于大海之中如此之久?” 言及此,解子音嬉笑而说:“风雁姐姐往昔那等柔弱,岂能承受此番颠簸?” 众女见说,皆掩嘴而笑,一时之间,对骆风雁之忧虑减轻不少。 最后,众人目光皆聚焦于旎啸。 旎啸略作思索,开口说道:“自此处至大沽海边,约有二百余里。虽大雨过后,四处积水,且往东河流湖泊交错,然若我们不顾世俗,施展轻功,明早启程,数个时辰即可至海边。” 众人闻此,皆惊讶不已。 百里云歌望了三侍女一眼,而后问旎啸:“你是想先往海边一探究竟?” 旎啸微微颔首:“正是。按时间推算,风雁失踪不过两日。若被人擒获,欲循卫河南下,想必尚未登船。 “掠走她们的人既要避开官府,又要提防我们追踪,自不会仓促登船,以免留下线索。 “加之如今大顺府厂卫与六扇门数千人,四处搜寻行刺皇驾的贼人,对方自当谨慎行事。 “若往东海边乘船,或风雁一家有意避开我们,虽速度可快,然我料想她们至多不过至静海。 “因此,我们明日往东追,直至海边。若判断无误,或未至海边即可寻得她们。” 众人闻此皆点头赞同。 忽地,凝梅问道:“万一我们判断有误呢?” 旎啸神色微变,佯笑道:“那暂时也是没有办法了。” 他轻叹一声,步至门边,望着外面灯火与水波荡漾,又是说道:“待明日午时再看。若往东直至海边未发现踪迹,再令卫河、会通河、湖漕往南直隶,沿岸各分舵的山庄弟子暗中搜寻。” 次日清晨,旎啸率百里云歌主仆、三侍女及玄天六合,更有山庄高手十余人,不顾世俗惊异之色,自文安县城外东北二十余里处现身,施展轻功往东疾驰。 待厂卫高手闻讯赶来,不明所以,便遣数十名高手紧追不舍,自以为旎啸发现大敌。 旎啸如今身份已非往昔,身为太子辅卫,乃朝廷重臣,更得圣上独宠。这些厂卫自不愿错失与旎啸一同立功之机。 旎啸一行二十余人,犹如狂风骤雨般直向东边大海扑去。沿途之上,未见可疑之人影,也无怪异船只,故而未曾多做停留。 一个多时辰后,众人已越过静海县。 稍作休憩,一行人准备再起身时,忽见后方数十道身影疾追而来。 没有多久,旎啸辨出,那正是厂卫高手。 他苦笑一番,对众人嘱咐几句后,一行人再次施展轻功,向东疾驰。沿途百姓见状,惊叫声四起,不明所以。 时至近午,茫茫大海已遥遥在望,海天相接,难辨彼此。 旎啸停下脚步,但见众人汗流浃背,饥渴难耐。 他深知众人不似自己,身怀玄九心法,内力深厚。即便是玄天六合等人,也难以承受如此长时间的长途奔袭。 望着海边那帆船桅杆,旎啸心中暗想:倘若骆风雁被人生擒掠走,此番怕是有场恶战。 于是,他令众人寻了一处歇息之地。 此地人迹罕至,或因远离大道之故。立于高坡之上,旎啸举目向东北望去。 那大沽港远在七八里之外,只见一团团黑影,依稀可辨乃帆樯如林,舟楫交错,众多商船汇聚于此。 沿海岸往北二三里处,大小帆船停靠,渔民们捕鱼归来,妇人老小正忙着晒网。 此时日已偏西,海风吹来,带着咸涩之气,拂过面颊,带来丝丝凉意,沁人心脾。 第383章 无意卷入东瀛事 半个时辰之后,旎啸再次引领众人,不顾附近百姓的惊讶呼喊,直奔海边而去。 他心中思量,若至海边逐一搜寻船只,无异于大海捞针,不如以此惊世骇俗之举,打草惊蛇,引出藏匿之敌。 岂料众人疾驰未及二里,忽闻岸边船只之上传来阵阵惊呼,十余条停靠的船上,数十人面露慌色。 旎啸施展轻功,跃至半空,足有二三丈高,不经意间向船上众人一瞥,却见一艘大船之后,几名妇人正慌忙躲藏。 观这些女子所着衣物,与中原女子大相径庭。 猛然间,他恍然大悟,此等妇人,竟是倭奴! 他心中一闪念,莫非骆风雁一家被东瀛贼寇掠至此处,欲趁人不备,乘海船逃走远遁? 他一声厉喝,传令众人。 喝声未落,数条船上已传来阵阵倭语呼喊。众人一听,果真是东瀛之语。 旎啸懒得与这些倭寇啰嗦,挥手对众人大喝一声:“杀!” 话音未落,他身形如电,直扑数条船只。 半空之中,已见船头之上,三五东瀛武士持刀相迎。 他一拳轰向船头,罡风如锤,又如狂风暴雨,数声惨叫响起,几名东瀛武士连同船头,瞬间被轰得四分五裂。 旎啸身形轻盈,落于另一艘船的桅杆之上,全然不顾船下是否有妇孺孩童,心中暗自思量,只怕这一船之人皆是那东瀛倭寇。 他挥手之间,烈火掌翻飞,熊熊大火瞬间燃起,自船舱之中,上百道身影呼啸而出,虽二三十人身着汉服,但大都是日本服饰打扮,显得格外刺眼。 这一举动,犹如捅了马蜂窝,越来越多的倭寇自船舱内蜂拥而出,杀声大喝。 玄天六合从天而降,剑光如织,血花四溅,他们也是毫不留情,无论倭寇中的妇孺还是孩童,长剑过处,犹如切菜一般,头颅与四肢横飞。 其中,玄灵领着玄月、玄锋,迅速在人群中搜寻骆风雁一家的踪迹,而其他三人则分别守住北、东、南三方,以防倭寇趁乱逃窜。 子音、凝梅、妙琴则率领十余名山庄弟子,牢牢守住岸边,严阵以待。 怒骂声与打斗声交织在一起,旎啸这才发现,这区区十数条船上,竟然藏有数百名东瀛人。 另一边,百里云歌领着步颖竹杀入敌群,只见十数名东瀛武士手持倭刀,怒目圆睁,护在身后二三十名老弱妇孺之前。 见云歌杀来,暗器撒菱如雨点般飞来,企图阻挡她们的去路。 云歌见状,怒目圆睁,十成内力注入长剑之中,长剑嗡嗡作响。 她娇喝一声,长剑一斩,犹如惊鸿掠影,剑气如龙,直接将脚下的船板一分为二。 百里云歌所修冰魂门武功,剑气中带着冰霜之气,锋芒毕露,数丈之外,便足以将前面十几个东瀛人削成肉沫。 这艘船也随之被剑气一分为二,船上的倭寇与妇孺,纷纷落入冰冷的海水中。 云歌自幼习得水性,此刻她足踏碧波,轻点海面,长剑一挥,斩向落入海水中的东瀛贼寇。 面对那些不住呼喊的妇孺老弱,她面色如霜,不为所动。 不过数息之间,海水已被鲜血染红,这一幕,让落在另一艘船上的步颖竹惊得目瞪口呆。 这时,云歌见前方船上又涌出众多东瀛人,她左掌一拍海面,罡风激荡,海水翻腾,借此之力,她凌空跃起,身形拔高五六丈,犹如燕子翻身,直扑那些东瀛贼寇。 杀至船头,百里云歌身法灵动,剑气冰冷,将一众倭寇逼得连连后退。 见倭寇欲借船舱躲避,云歌怒眉一竖,飞身而起,再次挥剑,对着船板连劈十数剑,剑气轰鸣,炸声连连,那船竟被她生生劈烂,船板散落海面。 她落于一块木板之上,环顾四周,未见骆风雁的身影。 少时,她正想弃这些东瀛贼寇,前往另一艘船寻找,不料落入水中的七八名倭寇,喝骂声中冲出水面,挥手掷出数十枚暗器,直取云歌。 百里云歌被阻,怒火中烧,挥动手中长剑,剑影重重,只听当当数十声,倭寇的暗器尽数被她挡下,散落一地。 落于残破的木板之上,云歌双眉紧锁,娇喝一声,抬手间,长剑剑芒暴涨三五丈,轰隆一声巨响,海水仿佛被从水底斩为两半,连同海水及落于甲板上的十数名东瀛人,尽皆被斩成肉沫。 那残肢断脚,伴着血雨落下,眨眼间将这片海水染得通红,犹如修罗地狱。 云歌身形再展,转身飞掠数步,又是一声娇叱,伴随着一声轰鸣,海水与水中之人尽皆化为齑粉,融为猩红血水。 未及血雨飘零,她已纵身跃起,脚踏波涛,直取一艘巨舰。 此舰高达四五丈,其上东瀛武士十数人,弯弓搭箭,矢如雨下。 百里云歌挥剑迎敌,剑风如壁,却一时难以突破。 恰逢粗绳自舰上垂下,她顺势而下,落于船舷,手攥绳索,怒目圆睁,一剑横扫,船底顿现巨洞,海水汹涌而入。 巨舰摇晃,倭寇惊呼连连。趁此混乱,云歌身形矫健,跃起五六丈,直登船头。 众倭寇眼前一花,只见剑光如电,已有数人毙命。 云歌杀入船舱,三五东瀛武士武功平平,难挡其锋,纷纷被杀。 冲进舱内,却见一东瀛妇人持匕相向,云歌冷哼一声,剑尖一刺,贯穿其躯,随后一掌拍出,那妇人连惨呼都未及发出,便被掌力震飞丈余,撞破舱壁。 随即,云歌眼前一亮,两丈开外,一道身影慌忙披衣,怀抱匣子,夺路狂奔。 与此同时,一赤裸女子尖叫怒骂,显是云歌突至,惊扰了二人的苟且。 百里云歌见状,怒不可遏,弃那持刀奔来的赤裸女子不顾,提剑便追。 不料左右两侧突现数敌,她挥剑斩之,耳边却传来老妇的哀号,想来所斩之人,乃老妇儿孙。 云歌心硬如铁,无暇他顾,正欲突围追击,忽见两名孩童,面容扭曲,持剑刺来,缠住云歌,阻其去路。 恰在此时,步颖竹杀入舱内,见尽是东瀛妇孺老弱,然手持利刃,也不留情,挥剑一一斩杀。 同时,她对云歌大喊:“姑娘快快去,这里不要管,一切有我!” 云歌听罢,再不与东瀛妇孺纠缠,猛喝一声,长剑挥出,真气激荡,剑芒如电,劈开舱壁,直杀舱外。 那抱匣之人见此,慌不择路,朝着几艘巨舰狂奔而去。 四周喊杀声震天,旎啸犹如战神下凡,所向披靡。 玄天六合中的玄灵、玄锋与玄月,一面斩杀倭寇,一面搜寻骆风雁及其双亲的下落。 这时,阵阵急促的呼喊声传来,虽听不懂东瀛言语,旎啸却断定,那抱匣之人在倭寇中地位很重要。 他一声令下,玄天六合迅速靠拢,欲将此人围而截杀。 可当玄灵等人正欲围堵之际,忽见数十道黑影自海中跃出,皆黑衣蒙面,手持倭刀,直取玄天六合。 玄天六合与这些蒙面人交手不过数招,便察觉出这些人与寻常东瀛人迥异,个个身手不凡。 旎啸也是察觉异样,高声呼唤岸边守候的三侍女与十数名山庄弟子。 解子音等人闻令,即刻率领弟子杀入战团。 第384章 云歌怒欲抢密匣 旎啸不顾面前十数倭寇的纠缠,纵身一跃,竟飞出七九丈远,越过一艘巨舰。 他未及脚踏甲板上,忽觉脚下暗藏杀机,十数支尖刀破土而出。 旎啸勃然大怒,几掌拍下,甲板瞬间炸裂,木屑飞溅如雨。 岂料,十数黑影趁机杀出,暗器如蝗,铺天盖地而来。 旎啸内力外放,罡风如墙,以指代剑,数招之间,便杀出重围,落于一桅杆之上。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些蒙面人皆是东瀛高手。 再远眺数十丈外,自几艘大船中又杀出五六十人,一半奔袭百里云歌,另一半则直取那抱匣之人,显然欲夺其手中之匣。 至此时,旎啸方恍然大悟,料想那黑衣蒙面的东瀛人,定是为那匣中之物而来,而持有匣子的东瀛势力庞大,故隐匿行踪,静待时机。 只因自己一行人的到来,才令局势突变。 念及此,他高声提醒众人,下方蒙面倭寇闻之,怒骂连连,纷纷跃起,直取旎啸。 旎啸立于桅杆之巅,从容应敌,不时瞥向数十丈外激战的云歌与那抱匣东瀛人,心中暗想,或许骆风雁及其双亲根本就不在此处,反倒是自己无意间,卷入了这两股东瀛势力的纷争之中。 虽心系骆风雁的安危,但他转念一想,那东瀛人所抱之匣定非凡物,关乎大明的安危。 想到这里,他索性沉心应战。 挥掌之间,烈火腾起,桅杆长绳尽燃,旎啸借势而下,犹如千斤坠地。未等众蒙面人反应,天雷掌已出,甲板瞬间粉碎。 蒙面人想逃,旎啸却已闪至一人身前,一拳挥下,那人头颅炸裂,血肉横飞。 旎啸挥手间,罡风扫过,血雨被挡,随即他一招手,以内力吸过那无头蒙面人手中的倭刀,内力一震,倭刀化为碎片,随即手一扬。 漫天刀片如雨而下,射向冲来的三五蒙面人。 旎啸再拍一掌,借力腾空,脚点甲板,凌空而起,连拍数掌,这船的甲板、船舱乃至帆布,瞬间被熊熊大火吞噬。 他落于另一艘船上,二三十名先前船上的倭寇迎面而来,虽有几个高手,却皆非旎啸敌手。 不过十数息间,旎啸已夺得一柄倭刀,将这些人斩尽杀绝。 眼见又有敌人从另一船杀来,他手一挥,倭刀如箭,射向对面船上的人影,五六丈外,一倭寇惨叫倒地,连带撞翻数人。 旎啸腾空而起,雷焚掌出,真气澎湃,船上众倭寇被震得连连后退。 待他落于船上,七八成功力施展珞龙掌第二式,顿时龙吟响彻云霄,十几道真气化形的金龙,啸声如雷,直冲数十倭寇而去。 阵阵哀嚎之声不绝于耳,旎啸心狠手辣,对着船舱连拍数掌。 那烈火掌威力无穷,霎时间大火熊熊,只闻舱内妇人小儿哭啼之声,惨不忍闻。 周遭数艘船上的倭寇见状,无不心惊胆战,口中却仍骂声连连。 旎啸见一船帆布扬起,欲趁乱遁逃,他冷笑一声,足尖轻点,身形拔高七八丈,直向那船掠去。 距其四五丈时,他天雷掌猛然拍出,只闻咔嚓巨响,粗大桅杆应声而断,倒落之际,又将旁侧一船砸得舱破人亡,数名妇人惊慌失措,逃出舱外。 旎啸犹如杀神降世,此船上二三十名倭寇拼死相迎,口中骂骂咧咧,提刀便砍。 旎啸冷哼一声,眼中满是不屑,飞花星天掌法施展,折梅手紧随其后,杀敌夺刀,动作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不过十多息间,船上倭寇已尽数毙命。 离船之时,他再挥掌,熊熊烈焰再度扑向船舱。 再说百里云歌,正欲追击那抱匣东瀛人,不料突有数十黑衣人杀出,个个身手不凡。 云歌却毫不畏惧,长剑一挥,力战群敌。 不多时,步颖竹提剑杀来。 主仆二人面对数十蒙面高手,一时难以脱身,心急如焚。 所幸华妙琴与解子音,率数名弟子自两个方向杀来,局势稍缓。 步颖竹击退一蒙面人,剑锋一转,以一个诡异角度挑开与云歌缠斗之敌,又施展一招“冰心剑意”,拦下另一蒙面高手,口中大喊:“姑娘,快去追!” 百里云歌听罢,又见子音与妙琴已至,当即挥剑使出“寒魂舞剑”,再展“雪影流光”,左掌一拍,借势腾空,瞬间跃起六七丈高,直脱黑衣人之围。 她身轻如燕,落于桅杆之上,足点棕绳,人身倒立,犹如猛鹰扑食,长剑直指那抱匣倭寇及众多蒙面黑衣人。 下方海船上,十数倭寇与蒙面黑衣人激战正酣,哪料空中突现一人。 待众人察觉,百里云歌长剑已至,丈余长的银白剑气,犹如闪电惊鸿。 伴随着一阵惨叫,甲板上十多人瞬间化为肉泥,血花四溅,染红数丈。 云歌轻身一跃,落于船舱之顶,瞥见那抱匣之人竟未毙命,仅是带伤而已,方才醒悟,无论是下方倭寇还是蒙面人,皆在竭力护卫此人。 目睹此景,云歌对那匣中之物更是志在必得。 她娇叱一声,自空中凌然落下,剑光闪烁,劈斩刺击,霎时之间,血肉纷飞。 正欲取那抱匣人的首级,不料三五蒙面人与两倭寇挺身而出,挥刀持盾,联手阻挡云歌。 云歌毫无惧色,内力涌入剑中,长剑嗡嗡作响,随即一道银色剑芒迸发,足有二三尺之长。 一蒙面人见状惊呼:“剑芒!” 百里云歌娇喝一声,挥剑便斩,一蒙面人与倭寇举刀相迎。 岂料咔嚓几声,二人倭刀应声而断,人未及惨叫半声,便已被劈为数块,血肉横飞。 见云歌如此威猛,一蒙面人用倭语高声呼喊,另一倭寇也是大呼小叫。云歌虽听不懂其意,却料想是在召唤同伴,于是再次杀向众东瀛人。 周围东瀛武士闻听呼喊,纷纷舍却对手,向云歌这边杀来。 然而,无论是玄天六合还是旎啸,岂会容他们得逞,全力阻拦。 没有多久,子音、凝梅、妙琴三人率领十来名山庄高手赶到。 眼见船上东瀛武士,其中不乏妇孺老弱,皆持刀提剑,子音怒火中烧,身影如电,挥手间抛出十多个毒包。 东瀛人惨叫连连,口吐白沫,接二连三倒在甲板上。 众山庄弟子见状大喜,纷纷从身上取出毒包,涂抹于兵刃之上,而后杀向东瀛人,不论是先前的倭寇还是蒙面黑衣人。 子音三人一路斩杀,使得前来支援的日本高手无暇顾及那匣子。 云歌更是愈战愈勇,所过之处,人、船舱、甲板皆化为粉碎。 那抱匣倭寇骂声不断,却只能抱着匣子狂奔不止。 第385章 密物落水唯叹息 那抱匣之人逃至一处,眼见百里云歌距其不过三五丈远,不料从船舱中冲出五六十人,皆是妇孺病弱,却高举木棍凳椅,誓死阻拦百里云歌。 而在另一艘船上,一蒙面人对着那抱匣之人高声言语,那抱匣的倭寇时而望向云歌,时而看向蒙面人,面露犹豫之色。 云歌见状,手中长剑再次嗡嗡作响,剑芒涌现,长达丈余。 她数剑挥出,眼前数十倭寇及船舱皆被剑气震得粉碎,化作粉尘,那血肉木屑落入海水,染红一片。 恰在此时,那抱匣之人怒骂一声,将匣子猛然抛向对面的蒙面黑衣人。 那蒙面黑衣人飞身而起,欲接匣子,不料一道身影瞬息间闪至,正是旎啸。 他一掌拍出,十成之力尽出,罡风如刀,直接将那蒙面人劈为数块。 旎啸左手一招,欲以内力将匣子吸入手中,岂料此时从海水中跃出二三蒙面黑衣人,纷纷抛出带绳的钩子,一把将匣子勾住。 对面,云歌杀来,见那抱匣倭寇如此行径,怒火中烧,挥剑便斩,将此倭寇斩为肉泥。 人还未落下,又见水面之下跃出的蒙面人,百里云歌再次挥剑,那几蒙面人连同匣子,皆被剑气削斩成数十块。 正当此时,旎啸也是猛挥数掌,击向那几蒙面人,海水炸起丈余高,蒙面人先被剑气劈为数块,又被罡风震成肉沫,混杂于炸起的海水之中。 却在此刻,不知那匣子是何物所制,竟能承受云歌的剑气,只是从中掉落一物,眨眼间坠入海中。 随着炸起的海水与血肉横飞,那物落入海里之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旎啸与云歌虽目睹一物坠入海中,可二人此刻悬于半空,无处借力。 眼瞅云歌即将落入波涛,幸得旎啸手掌一拍海面,借势翻身而起,左手紧抓云歌,右手一吸,那匣子便稳稳落入掌中。 随后,他几个翻身,二人稳稳落于一艘大船之上。 玄天六合、子音三人及众山庄弟子正奋力搏杀残余之敌,要将东瀛倭寇斩尽杀绝。 岂料岸边已是百人激战正酣,难分胜负。 这些人正是在后紧追旎啸一行的厂卫高手。待他们赶到,旎啸一行已杀向东瀛船只。 厂卫初时以为旎啸仅是发现奸细,岂料竟是东瀛贼人,正欲上前支援,忽从别处杀出数十人。 观这些人兵刃,虽仅半数倭刀,但领头厂卫档头一眼便认出,此乃倭寇无疑,欲上船相助。 档头一声令下,众人分作两队,拦下这些倭寇。岸边顿时刀光剑影,喊杀声震耳欲聋。 没有多久,又有十余人杀到,乃是六扇门中人,领头者乃巫林云。 他与厂卫一样,得知旎啸向东疾驰,便尾随其后。 追至海边,见厂卫正与倭寇激战,虽六扇门与厂卫素有间隙,但面对倭寇,巫林云毫不犹豫,喝令众人助厂卫,共杀倭寇。 不知何时,一员官吏骑着高头大马匆匆而至。 此地乃河间府静海县所辖,此官应是正于周遭办差,闻听风声,方疾驰而来。 这官员身旁,除一队官差巡捕外,尚有数十名卫所精兵,由一把总统领。 眼下,厂卫众人皆着便装,形若江湖侠士。 那官吏与把总领兵冲至近前,见数十名江湖高手正与渔民厮杀,便令手下喝止,欲挥刀砍向厂卫与六扇门之人。 巫林云手刃一东瀛贼寇,提着血淋淋的兵刃,纵身跃至官吏面前,怒目圆睁,自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在那官吏与把总眼前一晃。 官吏与把总见状,面色骤变,尚未及反应,一东厂档头已至二人身前,亮出东厂腰牌。 这下,官吏与把总更是慌得手足无措。 官吏拱手弯腰,对巫林云与东厂档头说道:“不知二位大人在此执行公务,请大人示下,以便卑职让秦把总协助。” 那档头怒喝道:“哼,你二人所管辖之地,竟潜藏如此多倭寇,还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官吏听罢,顿时大惊失色,“大人,那些东瀛商船前几日……” 东厂档头怒目圆睁,大骂道:“你这狗官,难道没看出这些人皆是贼寇吗?” 言罢,他又一指远处,“太子辅卫正诛杀倭寇头目,你等还不速速带人将此地团团围住?” 那官吏闻听此言,惊得一身冷汗涔涔,吓得魂魄几欲离体。 倒是那秦把总反应机敏,连忙应道:“是,二位大人!” 言罢,这把总挥手示意,众士兵如潮水般涌去,与厂卫、六扇门众人一起,挥刀霍霍,将四处逃窜的东瀛人一一斩杀。 而在海上,旎啸自水中再度跃出,对众人摇了摇头。 百里云歌与三侍女见他全身湿透,便劝道:“算了算了,那物既已落入大海,只怕早被滔滔海水卷走。此处水深虽不过四五丈,但毕竟是浩渺大海,难以寻到。” 旎啸见说,微微点头。 而后他环顾四周,只见十多条海船已化为残骸,部分船只仍在熊熊燃烧,浓烟滚滚,遮天蔽日,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臭味,那是焚烧尸体的气息。 少时,玄天六合纵身飞来,对旎啸轻轻摇头,示意一无所获。 旎啸微微颔首,以内力烘干湿衣,虽海水之味犹存,且衣上沾满灰白沙粒,他却浑不在意,转而审视起华妙琴手中的匣子。 华妙琴察觉到他的目光,便说道:“少爷,这匣子里已是空空,仅有一封书信。所幸并非倭文,信中仅提及河间府阜城。” 言罢,妙琴将书信递予旎啸。 旎啸接过,匆匆浏览,只见信中内容平淡无奇,仅提及河间府河间城,其余则毫无头绪。 他将书信交还妙琴,语中满是惋惜:“唉,可惜匣中之物落入海中,否则凭那物,我们或许能窥破这些日本人的阴谋。” 解子音接过话去:“不错,那大大小小数十艘船只,伪装成商队航行于汪洋之上,却遭数十名东瀛高手觊觎此匣,必是为了匣中之物。 “我们虽不知其具体为何,然其落入海中,一群倭寇也未能得手,料想东瀛日后定会再遣人来探查。” 众人正议论间,忽见两人疾驰而来,乃是东厂档头与巫林云。 二人跃至甲板,对旎啸躬身行礼:“参见太子辅卫大人。” 旎啸识得巫林云,轻轻点头以应。巫林云面露尴尬之色。 原来,他奉大当家之命尾随旎啸,只因石小曼对卫轩一事心生恼恨,连带对旎啸也生不满,故而领人尾随,欲探其虚实,回报石小曼。 此时,旎啸转视东厂档头。 此人顿时醒悟过来,拱手道:“属下南寺昌,奉于公公与韩大人之命,随时听候大人差遣。” 旎啸轻轻颔首,远眺二三里外的海岸,问道:“岸边可有倭寇漏网?” “禀大人,贼寇无一逃脱。” “好,”旎啸略作思索,又是说道,“无意间察觉一股倭寇伪装海商,暗藏重大阴谋,更有另一批东瀛高手,想从这些人手中夺取某物。 “只可惜那匣中之宝,被贼人故意掷入海中,虽擒获匣子,但宝物已沉入海底,不知所终。你速派人在此细细搜寻。” 档头南寺昌应声领命,巫林云也是对旎啸拱手,二人施展轻功,跃至众船之上,径向岸边而去。 第386章 八品小官众人猜 待旎啸率众返回岸边,只见数十名官差,与卫所士兵正忙于清点尸体,其中多为倭寇。 不多时,那官吏与卫所把总匆匆赶来,经南寺昌引荐,方知官吏乃静海县县丞,名叫桂先休,而把总则名秦夏。 桂先休与秦夏对旎啸满脸堆笑,尤其是桂先休,嗅到旎啸身上那股淡淡的海腥之气,又见其衣衫上沾着灰白沙粒,心中便已明了。 他暗自吩咐一名役差,附耳低语几句,那役差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役差归来,桂先休见状,便走向正默默凝视大海的旎啸身旁,只说已备下酒菜,并暗示可沐浴更衣。 旎啸本欲留下,以防东瀛暗贼突然出现,让其逃脱,但玄灵走来,直说有他们六人在,加之诸多厂卫与六扇门高手,定保无虞。 旎啸听罢,旁有云歌与三侍女的劝说,又觉身上不适,便应了县丞之邀。 数里之外,有一处院落,虽外观简陋,然旎啸携云歌及三侍女步入其中,却觉别有洞天。 院内装饰奢华,假山月池、苍松翠藤相映成趣,小桥流水,不知耗费多少银两所建。 旎啸自然不会因此动怒,他深知大明官场风气,十官九贪,奢华享受蔚然成风。 步入大厅,县丞桂先休一招手,数名俏丽侍女款步而来,却被旎啸婉拒,直接询问沐浴更衣之处,随后携三侍女而去。 不多时,三侍女服侍旎啸沐浴更衣完毕归来。 只见桂先休已备好酒菜,迎上前来,对旎啸躬身行礼:“大人,小官略备薄酒,以解大人及各位夫人旅途劳顿,只可惜此地偏远,准备匆忙,还请大人多多包涵。” 旎啸微微颔首,众人依次落座,桂先休自谦坐于末席,又命无关人等尽数退去,亲自执壶斟茶倒酒。 酒过三巡,旎啸轻轻放下酒杯,直问道:“桂县丞,有何难言之隐,但说无妨。” 桂先休听得,慌忙起身,趋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还望大人搭救则个。” 旎啸审视着眼前的县丞,心中略一盘算,不禁哑然失笑:“莫非你收了那些倭寇的贿赂,如今厂卫在此,你畏东厂如虎,却不惧我吗?” 桂先休抬头,泪眼婆娑,哭诉道:“大人明鉴,我实不知那些东瀛人竟是贼寇,只道是往来东瀛与大明的寻常海商,岂料他们竟是倭寇,更想不到还引来一群不明来历的东瀛高手,侵扰我大明疆土。” 旎啸见说,冷笑一声,正欲厉声喝问,却被云歌暗暗扯了扯衣襟,对他轻轻摇头。 旎啸见状,强压下心头怒火,转念一想,又问道:“桂县丞,你所收的贿赂,欲献于何人?” 桂先休一听此言,心中稍安,先前他跪哭求饶,实是惧怕旎啸,因知此人虽是太子辅卫,却出身江湖,不明官场深浅。 他低声答道:“不瞒大人,我所收之财,皆上交于我家大人,但我心知,我家大人所得,大半皆进了洪林公公的腰包,我等小官,岂敢多留?再者,上头有令,我们岂敢不收?” 旎啸听罢,不禁气极反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桂先休见状,胆气稍壮,又说道:“昔日下官便闻大人与洪公公情谊深厚,只因大人后来受圣上钦点为太子辅卫,方令世人误以为大人心向太子。” 言及此处,桂先休暂停,目光转向旎啸。 “嘿,那你以为,我是站在太子一方,还是贵妃那边呢?”旎啸嘴角含笑,眼神却似笑非笑。 他心中又是暗自思量:“想不到这朝廷党派之争,竟连一个区区八品小吏也牵涉其中,更令意外的是,自己竟也被世人无端揣测,卷入这大明官场的旋涡深处。” “小官不敢妄测大人,但念及大人,或许会顾念昔日与洪林公公的情谊。”桂先休言罢,低头垂首。 旎啸听出话外之音,心中暗忖,只怕这小小的大沽港,不仅涉及巨额贿赂,更有隐秘之事与郑贵妃息息相关。 想明白后,他缓缓说道:“桂县丞,且起身吧。” 待桂先休站起,旎啸又说道:“我此番前来,只为捉拿朝廷逆贼,不料无意间,撞破碧落守望殿与东瀛勾结之事。 “至于其它,我无意插手,也不愿过问。至于外面的厂卫,我相信你能妥善处理,凭借洪公公如今的声望,他们想必也不敢对你怎样。” 桂先休一听,心中大喜,连忙拱手:“大人,小官知晓如何应对,还请大人与各位夫人在此稍候,小官即刻去安排。” 说罢,桂先休又向云歌及三侍女拱手行礼,随即匆匆离去。 县丞走后,旎啸一行人仅草草吃了数口,便离了宴席。 步出院门,行数丈,解子音忽而回首顾盼院落,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 她说道:“这桂县丞有些无礼了,我家少爷尚未用餐完,宴席理应不散,身为东道之主,他竟先行离去,且行色匆匆,恍若身负急事,莫非心中有甚不可告人之秘,欲要瞒着我们?” 闻听此言,众人神色皆是一凛,面面相觑。 片刻后,华妙琴眸中闪过几丝揣测之光,徐徐说道:“莫非这大沽港中的商船,暗藏些见不得光的营生?又或是他,亦或是他家大人,与那等腌臜之事有所瓜葛?” 岂料苏凝梅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对,此人虽看似圆滑世故,八面玲珑,且在少爷面前,略显趋炎附势之态,然我细细端详此人,却觉得他颇有城府。 “明里抬出洪林公公,暗中却指引众人知晓背后真主乃郑贵妃,却又不落个两面三刀、背叛主子的名声。 “更兼此人似有心忧少爷年少气盛,不顾情面,不明官场深浅,恐其与郑贵妃起了龃龉,一旦触怒贵妃娘娘,届时在圣上面前……” 言及此处,凝梅稍稍一顿,继而缓缓说道:“此人堪称一位既忠心耿耿,又城府极深的官场老油条了。” 百里云歌听罢,不禁微微蹙起眉头,“倘若依此话,这桂县丞已然四五十岁光景,缘何仍旧屈居小小八品官职?” 旎啸于此际,心头忽地掠过一个念头,暗道:“想必此人背后,定有高人刻意将其安置于此位。” 念及此处,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轻微叹息。 “少爷,你何以无缘无故唉声叹气?” 旎啸答道:“适才听你们一番言说,我心中倒是生出一丝疑虑,那先前的东瀛海商,恐是暗中与郑贵妃有所勾结,暗运大明禁物。再往深里追究,只怕背后还牵涉洛阳那位福王。” “啊?!”闻听此言,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片刻之后,凝梅开口说道:“怪道他行色如此匆忙,先前我见他与那秦把总,引领一众卫所军士匆匆而来,想来是要阻拦厂卫诛杀东瀛人。只是那厂卫与六扇门众人皆着便服,直至亮明身份,才作罢手。” 妙琴听得,接过话说道:“正是,正是,他为掩盖真相,便刻意与少爷结交,设宴款待,于席间道出此事,却只说成是贿赂之事。 “其言辞混淆视听,只盼少爷应允不插手此事,他便借机离席。想必在那东厂档头南寺昌与六扇门巫林云面前,他又暗示了些什么,使这二人误以为是少爷您的意思。” 言罢,凝梅望向旎啸。 众人皆是心领神会,却见旎啸默然不语,子音便问道:“少爷,待会儿我悄悄去探问那南寺昌,如何?” 旎啸轻轻摇头,叹道:“罢了,此事还需我们的人探查分明。那东厂也罢,锦衣卫也好,六扇门、大内侍卫,此四方皆对我们心存戒备。 “更因我的身份,乃陛下亲遣,这些人恐我暗中施计,陷其于不义,又或是此四方之中诸位大人,各自为营,谨防他方之人借我之势,以损其利。 “哎,朝廷之局,为官之道,真真是比那江湖难行万倍,凶险万分呐。” 百里云歌与三侍女听得,不禁掩口而笑。 第387章 云歌仇家暗尾随 旎啸一行人缓缓前行,遥见海边官差捕吏,与卫所军士正忙碌于清理,掩埋尸首。 而厂卫与六扇门的人,则在十几艘舟船之上细细搜寻,更有番子潜入海中,寻觅那自匣中遗落之物。 此时,旎啸又是一声长叹:“倘若我们通晓东瀛的言语,只怕今日,便能探得那匣中之物的线索了。” 言及此处,他又不禁哑然失笑:“糊里糊涂,就卷入了两股东瀛势力之争,将这两方斩尽杀绝,却仍不明其究竟所为何来。” 几女闻听此言,皆是嬉笑连连。 少时,百里云歌忽生一计,开口说道:“旎啸,何不令山庄弟子即刻起习学东瀛之语?” 旎啸听得,神色一顿,止步沉思片刻,旋即面露喜色。 他说道:“不错,非但须派山庄弟子去学,我们也当一样,想来日后与东瀛人打交道之时不少,若再遇今日之事,岂不尴尬万分,尽做些茫然无措之举?” 子音也是点头赞同:“正是,不仅要学东瀛之语,那蒙古人之话,及关外女真之言,也当习得。” 众人边走边谈,不觉间话题转至百里云歌身上。 此时,妙琴含笑问道:“云歌姐姐,你那剑术端的厉害非常,内力也是浑厚无比,即便是少爷,那剑芒之功,也难及你分毫,剑影刀光,气势恢宏,用‘气吞山河’四字去形容,也不为过。” 云歌见众人皆是一脸仰慕之色,就连旎啸也是惊异与赞赏交加。 她笑而答道:“岂如你们所说所想那般神奇,我那剑术确实有些特别之处,师门所传功法,与诸多武林门派大相径庭。” 众人闻此,方知端的缘由,子音侧首向云歌问道:“云歌姐姐,以前未曾见你如此神通广大,究竟还藏着哪些手段?” 云歌望了旎啸一眼,缓缓说道:“那日快活林一战,与鞑靼高手交锋,令我感悟良多,心法由此精进,返回千阳门后,未没有多久,便心境豁然开朗,内力也是突飞猛进。” 念及此处,她不禁忆起幼时师父之言,提及师门之中,于雪山洞穴深处,藏有一柄宝剑,乃冰魂门镇门之宝,与冰魂门绝技相得益彰。 只是此剑轻易不露,师父曾说,此宝剑唯有万不得已之时,方会现世,数十代掌门之中,仅寥寥数次面世。 正当云歌沉思之际,众人浑然不知,百米之外,已围聚了数百人,皆是周遭海商与商队,其间自然不乏三教九流之辈,只是不明此处究竟何事。 后经打听方知,朝廷于此地发现倭寇踪迹,似与前番京城行刺圣驾之事有关,东厂追踪至此,不料倭寇拒捕反抗,且暗中藏匿数十名黑衣高手,幸得朝廷高手出马,方将这伙倭寇一网打尽。 众人虽心生好奇,却不敢贸然靠近,只在远处遥遥观望。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有二人身影,一男一女,形貌似祖孙,然举止间却甚是亲昵。 此二人非他,正是霜风帮石泰与其徒孙黄思洛。 自石泰于陕西华阴县受创之后,黄思洛便成了他的禁脔,寸步不离。 如今在霜风帮中,此事已是人人皆知,即便是黄思洛的师父祝方,也是无可奈何。 去年九月,旎啸遣曲华率数名精干弟子,悄然前往关外,欲寻那被石泰掠走的匣子。 曲华一行人至辽东,几经探问,方知石泰竟将此匣子秘而不宣,霜风帮上下,乃至帮主星雾道人,皆被瞒在鼓里。 而黄思洛为石泰姘头,且在华阴县时亲眼见过那匣子,知晓其为石泰所夺。回至霜风帮后,石泰便将匣子匿于一处。 数月过去,曲华无法探得匣子踪迹,无奈之下,便使身边一名俊逸山庄弟子,扮作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故意与黄思洛亲近。 要知石泰已逾古稀之年,虽武功盖世,内力深厚,然毕竟年岁已高。 黄思洛每日面对这等年迈之人,心中自是酸楚难当,却又无法挣脱石泰的魔掌。 故此,当那年轻俊逸的弟子靠近她时,她自是心生欢喜。 几经波折,虽颇费周章,但曲华终是依据黄思洛透露的些许线索,推测出了石泰藏匿匣子之处。 只是曲华带领数名山庄弟子,前去探寻之时,不慎被石泰察觉。 一番争斗厮杀,曲华与众弟子哪里是石泰对手,只得抱着那匣子仓皇逃遁数十里地。 怎奈石泰穷追不舍,终致几名山庄弟子命丧其手,曲华也被石泰一掌击落河中。 时值初春,河水尚寒,石泰无法下水搜捕,只得在岸边大骂连连,又不住地唉声叹气。 石泰深知,匣子之事唯有黄思洛知情,便怒火冲冲地返回,逼问黄思洛。 黄思洛岂会让石泰窥破她与那山庄弟子之间的私情,于是灵机一动,编造出一个谎言,只道是先前在华阴县时所遇的旎啸,遣人前来抢夺。 岂料这谎言竟歪打正着,石泰回想起当日,被旎啸所伤的往事,怒火更盛。 于是,他便带着黄思洛入关,欲查明那匣子究竟是何等宝物,为何旎啸竟会如此重视,不惜派人远赴关外追寻? 二人过山海关,石泰便闻得旎啸身在京城的消息。 然石泰并非愚昧之人,深知骆家之事碰不得,否则必惹杀身之祸。 二人及至京城,恰逢那日保安寺外,黑衣人行刺皇上的变故。 石泰于远处观望,只见其中一女子剑法甚是眼熟,心中暗自思量。 他回想起师父昔日之言,及师兄屡次叮嘱,方恍然大悟,认出那女子所使的武功,正是师门宿敌,数十载前,结下深仇大恨的门派所有。 而后,石泰又多方打听,得知那女子为旎啸的红颜知己,名叫百里云歌,与旎啸共居千阳门中。 石泰虽狂妄,却也不敢妄言能灭千阳门满门,只得暗中蛰伏,伺机而动。 一则欲杀百里云歌,以报师门之仇;二则寻机诛杀旎啸,雪去年在华阴县深山之中所受之辱。 岂料未过多久,他又闻旎啸深得圣宠,被皇上封为太子辅卫,虽看似无品,但石泰深知其位非比寻常,如今旎啸权势熏天,又有圣眷隆厚,欲取其性命,实非易事。 后来几日,京城风云变幻,石泰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便携黄思洛自京城而出,一路悄然尾随至此。 就在先前,百里云歌施展冰魂门神技,斩倭寇如屠鸡宰狗,虽相距甚远,但石泰瞧得真切,心中不免惊骇万分,深知欲除旎啸与百里云歌,恐需费上一番周折。 然他并未离去,而是匿身于人群之中,远远地望着旎啸与百里云歌。 此时,旎啸与百里云歌浑然不知这些事,与厂卫、六扇门众人打过招呼后,便欲前往河间府。 原来那信中提及河间府,他们心想,或许到了那里能查出些许线索。 至于寻找骆风雁之事,旎啸心中明了,眼下唯有等待各地山庄弟子传来消息,方能继续追寻骆风雁,及她双亲的下落。 第388章 于城外知府拦路 见旎啸几人一行离去,石泰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思索片刻,拉着黄思洛行至一处无人之地,附耳低语一番。 黄思洛听后,不禁惊诧万分,羞赧之下,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夹杂着丝丝怨怼,娇嗔道:“师叔祖,你把思洛当成什么人了?!” 只见她身着一袭薄纱罗裙,发间稀疏点缀着几枝花朵,钗梳淡雅,眉黛轻蹙,面庞如莲花初绽,加之盛夏时节,更添几分妩媚之态。 即便是与她日夜缠绵的石泰,此刻见了也不免心旌摇曳,轻轻拍打着她的屁股,佯装怒容,笑骂道:“好个骚蹄子,还不快去?!” 黄思洛白了石泰一眼,转身离去。 不多时,她返回而来,果真从官差那里,探听到旎啸一行人正前往河间府的消息。 石泰闻此,顿时大喜,笑道:“好!” 随即,他脸色一沉,凶相毕露,“我们悄悄跟在他们后面,寻得机会,定要取了旎啸和百里云歌的性命!” 数日间,旎啸一行人抵达河间府。 话说这河间府,自西汉文帝至献帝数百载间,数度建为河间国。杨隋易代李唐,又或为河间郡,或为瀛州。及至五代,瀛州归于契丹治下。 有传说,远古之时,月宫飘落九条琴弦于人间,化而为河,乃徒骇、大史、马颊、覆釜、胡苏、简、絜、钩盘、鬲津九河。 河间之名,始于东周,因其地处九河之间,故得此名。 河间府治所在河间县,知府姓公,名本成。 不知从何处得知旎啸一行人将至,他便换上便服,仅携师爷及两名亲信,出城十里,静待旎啸前来。 时值七月炎夏,日头如火,炙烤大地,人人挥汗如雨,唯独他咬牙忍耐,不时向远方道路眺望。 不久,只闻二三里外传来马蹄声声,须臾间,一骑快马飞驰而至,来者为公知府另一亲信。 此人下马尚未等马停,便躬身跪地禀报:“禀大人,旎辅卫一行二十余人,距此不过三里之遥。” 公本成闻讯,心头一喜,忙取出一块布巾,拭去额头汗水,又在衣襟内擦拭一番,将布巾递予另一亲信,继而整饬衣容。 其余几人也纷纷整理一番,不敢有丝毫马虎。 公知府对众人说道:“你们皆要机灵些,休要胡言乱语,更不可有半点粗俗之语。据闻,旎啸身边几位女子,皆是国色天香,姿容绝世。” “是,大人。”众人齐声答道。 片刻间,知府身旁的师爷轻声说道:“老爷,旎啸此人并非出身于书香门第,而是江湖上的三教九流之辈,倘若我等过于文绉绉,只怕会令他感到不适,甚至心生反感,如此反而不美。” 公本成一听此言,微微颔首,却一时之间没了主意,不知该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旎啸。 他苦笑一声,恰在此时,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他抬眼向前方望去,只见二十余人骑马而来,前头是一位年轻公子,身边围绕着几位女子,而后面二十来人,皆是江湖人士的打扮。 他立刻给众人使了个眼色,只待旎啸骑马至跟前一丈之处,他便上前将路拦住。 “河间府知府公本成,在此拜见旎辅卫。”他躬身行礼,十分恭诚。 旎啸拉住缰绳,端坐于马上,细细打量着眼前之人,不禁微微蹙起眉头,心中生出几丝不悦,“你便是这河间府的知府?” 公本成再次躬身回答:“下官正是。” “知府大人此举是何用意?”旎啸瞥了百里云歌及三侍女一眼,只好开口询问公本成。 “辅卫大人莫要如此称呼下官,下官惶恐至极。下官在此,乃是专为等候大人。”公本成说完,稍稍抬起头来,只见那眼神中,有着一丝乞求之色。 旎啸闻此,复又眺望前方,隐约可见河间县城的城墙。 他回首来路,又仰望苍穹中烈日炎炎,再观眼前这几位,皆是汗流浃背之态,心中便已明了,这位公本成知府,定是有要事相商而来。 他倒也未敢托大,遂下马行至跟前,开口说道:“不知公知府缘何特地前来相见?再者,我虽身为太子辅卫,但你也该知晓,这不过是圣上临时加封的官职,既无品阶,也无俸禄。” 公本成自是听出了旎啸话中之意,他苦笑一声,说道:“大人深得圣宠,却是太过自谦了。下官前来,实乃有要事相商,且其中苦衷,难以言表。” “哦?”旎啸闻此,甚感意外,忽地想到,这知府身着便服,于城外相迎,只怕此事非同小可。 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份,严格说来,自己又哪是什么正经朝廷官员,旎啸便想婉拒。 “大人,此事关乎前几日大沽港所发生的变故,下官不得不向您呈报,否则,否则……”公本成说到这里,便暗中递去一个眼色。 旎啸见说,神色微变,心中暗自揣测,难道这公知府所言要事,竟与郑贵妃或是福王有关? 公本成见他神色有异,微微点头,继而说道:“大人,此处非说话之地,下官已在城中备好宴席,欲宴请大人及诸位夫人。” 旎啸犹豫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随后,他吩咐玄天六合领众人进城,而自己则仅带着百里云歌与三侍女,随公知府一同进城。 进城的路上,旎啸察觉那公本成一行五人,刻意低调行事,进城之后,更是专挑静谧偏僻之处,或是狭窄小巷行走。 待至那院子之中,公本成使了个眼色,身旁亲信心领神会,悄悄至大门外张望一番,随即迅速将大门紧闭,好似生怕被人窥见。 此番举动,令旎啸愈发惊疑不定,心中暗想:这公本成身为知府,乃是整个河间府的父母官,手握重权,却仍如此小心谨慎,只怕接下来所说之事,定是非同小可。 再观这院子,极为普通,恍若寻常百姓之家。 一行人步入其中,二三俏丽侍女躬身相迎。 不多时,酒席便已摆满,且四周还置有冰块,使得这炎炎夏日之房间中,透出一丝丝凉意。 旎啸坐了主位,公本成陪坐于侧,另一边则是百里云歌与三侍女,公本成的师爷则坐了末座。 酒至三巡,旎啸见那公本成似有难言之隐,便直言问道:“公知府若有要事,不妨直言相告。” 那公本成闻听此言,起身向后退了两步,忽地跪地,痛哭流涕,连那师爷也紧随其后,跪倒在地。 “公知府这是为何?好端端的怎地如此?”旎啸见状,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询问。 那公本成边哭边说道:“请辅卫大人救救下官。” 旎啸连忙上前扶起知府,劝慰道:“有事但说无妨,先起来再说。” 公本成起身,用衣袖拭去眼泪,复又坐下,神色恭敬中带着哀婉,对旎啸说道:“大人,下官已是走投无路,若大人不出手相救,只怕我全家性命难保。 “我死倒也罢了,可我公家就要断后,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就是死后,到了地府,也无颜面对父母高祖啊。” 旎啸见此,只好说道:“公知府,要让我救你,也得先说清到底是何事才可啊。” 见旎啸并未拒绝,公本成这才缓缓道出心中之事。 第389章 思后决意助知府 旎啸听完知府公本成所述,方知其中曲折。 原来这公本成,乃万历十七年进士出身,师承杨巍,后又与叶向高结交,明里暗里皆支持太子朱常洛。 而那河间县知县左识深,万历二十九年进士,师承沈一贯,只是后来不知何故,竟倒向了郑贵妃,故而次年便至此县担任知县。 后经查证,这左识深竟与东瀛海商有勾结,其背后乃是福王在暗中操控。 叶向高便心生一计,让公本成前来河间府担任知府,只为暗中调查左识深,寻机获取其与东瀛人勾结的证据,以此斩断郑贵妃一臂之力。 岂料,这公本成的夫人及大儿子,竟被郑贵妃派人暗中使诈,落入陷阱之中,以此作为要挟,使得他在河间府不敢对知县左识深轻举妄动。 这也罢了,更在两月前,他的小儿子酒后闯祸,失手杀了左识深的妻舅。 更离谱的是,还拐走了左识深的一个小妾,至今他小儿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他甚至疑心,是左识深派人将其小儿子杀害。 公本成虽身为知府,职位高于知县左识深,但左识深背后有郑贵妃撑腰,而他背后却是那不得圣宠的太子朱常洛。 不过,他倒是查出了左识深与东瀛海商勾结之事,且背后真正的主谋乃是福王。 也不知那福王究竟所图何物,竟秘密让东瀛人从海外搜集珍稀之物。 就在上月之时,公本成又查出一桩惊天之事,那福王似是寻得一件华夏之宝,欲交予一东瀛人,而交易的地点,恰恰便在这河间府县衙之内。 只可惜他虽是知府,却无从知晓那究竟是何等宝物,更是不能以自身的身份,令那左知县道出真相,澄清事实。 相反,他奉上峰之命,这些暗查的事情,还被那左识深得知。 就在前两日,他的心腹探得大沽港有东瀛海商被杀,明面上虽是厂卫所为,实则是太子辅卫领人前去剿灭。 更令公本成震惊的是,那左识深竟聘请了江湖高手,欲取他性命。 他身为朝廷正四品官员,一般江湖中人,皆是不敢妄动朝廷命官,但当他得知,那左识深所请之人竟是白莲教时,他心知,自己只怕已是命悬一线。 他甚至揣测,自己若被杀后,那左识深定会将自己小儿之事抖露出来,呈报朝廷,给他安上一个教导儿子无方,家风败坏的罪名。 再加上先前夫人与大儿子被郑贵妃陷害之事,他公本成纵是有六部尚书,及东阁大学士,乃至首辅,也难逃此劫,定会被皇帝亲自问罪,全家恐将难逃一死。 故此,当公本成之人探得旎啸将至河间府时,身旁师爷便提醒他,何不直接寻那旎啸? 虽先前有传言,称旎啸与郑贵妃之人亲近,但如今已是太子首辅。更关键的是,诛杀海边那伙东瀛海商之人,正是旎啸。 公本成心中思量,旎啸诛杀海商,必非无因而起,应是有所缘由,故而听了师爷之话,身着便服,于城外十里之处,将旎啸拦下。 此时,旎啸问道:“公知府,你如此惧怕那左知县,是因有把柄落于他手,可你带我至此,就不怕他知晓吗?” 公本成回答:“禀大人,那左识深想杀我,已聘请白莲教高手。但他也心知,白莲教为朝廷所不容,岂敢在城中与人接头?” 旎啸听罢,微微颔首,而后说道:“原来如此,他不在城中,想必是去某地与人秘密接头了。若是如此,你可用此事反过来定他的罪。 “你乃知府,他不过七品知县,虽背后有郑贵妃撑腰,但一旦牵扯到白莲教,那便是灭门之灾,谅郑贵妃,也不敢在圣上面前为他开罪吧?” 公本成见说,面上微显尴尬。 见旎啸眼神凌厉,他只好如实相告:“禀大人,左知县请白莲教高手杀我,此乃下官一时揣测,并无确凿证据。但他欲杀我之心,确是实情,皆因那福王交给海商之物。” 旎啸回首,与云歌及三侍女目光交汇,众人心中皆已明了,只怕公知府所说,正是那倭寇所持匣中之物,只可惜已落海不知去向,更不知福王究竟交付东瀛人何物。 公本成之语,又让旎啸忆起前年二月,他孤身赴洛阳之行,曾见诸多天地灵物、天材地宝。如此看来,福王与东瀛人的往来,已非一两天的事了。 然旎啸隐隐察觉,此事福王或并不知情。 他又回想起在大沽港,偶遇静海县县丞桂先休所讲,其所收贿赂皆上交于上级大人,最终落入郑贵妃心腹洪林之手。 忽地,去年三月之事跃然心头,他携骆风雁假扮他人,巧遇常敏才,所乘之船,恰是那太监洪林所乘。 由此旎啸揣测,莫非洛阳那天材地宝,皆是洪林暗中从各地购得,甚至包括与东瀛的交易? 旎啸心知肚明,看似郑贵妃势力庞大,实则不然。 朝堂之上,鲜有重臣依附于她,后宫与朝堂重臣的往来,实乃君王之大忌。 郑贵妃只能借心腹太监,或国戚之手行事。但其中必有朝臣利用郑贵妃,表面助其一臂之力,实则心怀异志,欲借此达到党争等其他目的。 见他沉思良久,百里云歌轻轻碰了碰他。 旎啸恍然回神,见公本成正凝视自己,便笑道:“不错,大沽港一事,我虽查获倭寇暗有勾当,然其内里乾坤,我实不知情。” 公本成闻此,面上闪过一丝失望,愁容更甚。 旎啸复问他:“那左知县何时回城?” 公本成听罢,心头一喜,揣测旎啸已有计较,忙使眼色于身旁师爷。 那师爷起身,躬身答道:“禀大人,左知县恐明日方能回城。因前几日大雨倾盆,洪水肆虐,数座桥梁崩塌,他需绕道而行,故有此延误。又借巡视洪灾之名,暗与白莲教高手接头。” 旎啸见说,微微颔首,笑道:“如此看来,我与你们相见之事,即便是左知县之人撞见,也难以即刻禀报于他。” 公本成闻言,顿悟旎啸弦外之音,起身躬身说道:“大人若有差遣,下官万死不辞。大人若能救下官全家,此大恩大德,定当涌泉相报。只要大人能救下官一命,日后下官唯辅卫大人马首是瞻。” 旎啸自不会推辞,自快活林灭鞑靼一战后,得大当家高谷阳暗示,已知日后有些事需借朝廷之力。 他又念及梅花山庄于朝廷中势力微薄,若有公本成这等四品官员相助,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他更想探明,那日坠入海水里的匣中之物,究竟是什么。 酒宴散后,旎啸婉拒公本成盛情,携云歌四女于城中寻一普通客栈住下。 第390章 深夜时弟子报信 时至夜幕低垂,旎啸犹自未得骆风雁半点音讯,各地分舵的探子,犹似盲头苍蝇,于暗中苦苦寻觅骆风雁及其双亲踪迹,却似石落深渊,波澜不惊,杳无回响。 此情此景,令旎啸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焦躁,然世事如棋,局局新,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百里云歌见状,便以温言软语相劝。 哪想,忽有一道身影翩然落于屋脊之上,旎啸抬眼望去,只见那人比划起一番手势,心中不由一紧,随即向云歌微微颔首,正欲施展轻功追踪而去,不料却被云歌伸手拦住。 “是自己人。”旎啸轻语一句,言罢,身形一晃,已从窗棂间跃出,化作一道流光。 那人也是毫不逊色,身形如风,纵跃之间,已掠出数十丈之远,轻功之妙,端的令人叹为观止。 旎啸紧随其后,二人一前一后,犹如两条游龙穿梭于夜色之中,最终来到了一处隐蔽之所。 此地乃是一废弃屠宰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粪臭,隐隐间,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味。 那人旋身转来,躬身施礼,“属下班远,参见少庄主。” 言毕,他手一抹,面上伪装尽去,真容显露。 旎啸见状,心头一喜,轻轻抬手,“免礼。” 忆及往昔,那十二月寒冬之时,白莲教、边军卫所将军秦天戈,与鞑靼三方狼狈为奸,图谋不轨。 幸得旎啸暗中施为,以奇谋之计,将这三方阴谋一举破之。而后,他又命班远追查那白莲教、边军卫所与鞑靼之勾结之人。 班远领命,一路追至京城,奈何那对头狡诈异常,隐匿行踪,难以捉摸。 没有多久,鸡鸣山之事突发,白莲教一夜之间,竟在京城,乃至整个顺天府之地,停止了所有活动。 虽是如此,班远却也未曾懈怠,终是寻得一丝蛛丝马迹,发现那白莲教数名核心人物,已悄然离了京城,往那湖广与贵州交界的苗疆而去。 此等事宜,旎啸自是了然于胸。 不料今夜,班远竟突然现身于此河间府,实乃出乎意料。 此时,旎啸思及白日公本成所述之事,心中不免起疑,便向班远问道:“莫非,那白莲教的贼子已潜至此处?” 班远闻言,拱手答道:“正是如此,少庄主。属下在苗疆潜伏之时,上月偶见白莲教中一神秘人物,行踪诡秘,直奔河南洛阳而去。 “属下紧随其后,暗中窥探。这人甚是狡诈,常以假面示人,江湖中人皆不知其底细。 “加之他平日里积累了些许名声威望,故而一到洛阳,便受数派江湖人士相邀。属下无法近身偷听,只能远远观望。” 言及此处,班远抬头望向旎啸,见少庄主只是默默颔首,便继续说道:“而后,此人受天火门之邀,北上至顺德府邢台。 “自京城骆家一事爆发,他便与天火门高手谈及骆家之事。事关天家,牵扯甚广,他一个江湖中人,自是不敢觊觎。 “于是,他便孤身离去。属下知他言辞虚假,又从其他堂主处得知,少庄主您有意让二少夫人,秘密随其双亲前往江南。 “属下便想,此人是否为此事而来。不料前日,此人竟至河间府,于离此城三十余里之处,秘密会见一人。属下偷听其谈话,方知所会之人,乃是本县左识深。” 旎啸听罢,双目一亮,微微点头。 见班远面露疑惑之色,他便将白日里从公本成那里所闻之事,一一道来。 此时,班远开口说道:“看来,这左知县请白莲教高手加害公知府之事,确有真事。” 旎啸听罢,冷笑一声,“由此可推断,公本成所掌握的左知县秘事,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勾当。只怕公知府对此一无所知,我等也是雾里看花。 “若我所料不差,那匣中之物,绝非郑贵妃私藏贿赂,或是福王与东瀛之间的交易那么简单。” 言罢,他略作停顿,复问道:“你可曾探听到,他们想如何置公本成于死地?” 班远回答:“据那左知县所讲,公本成十数位小妾之中,有一人,实为白莲教故意安插于其身旁。” 旎啸闻此,心中不由一愣,随即若有所思,说道:“难怪公本成急于寻我,表面上是为大沽港东瀛人之事,实则,恐是惧怕他身边小妾,为白莲教余孽之事败露。不过,那左识深的身份,更是非同小可。” 班远见说,不免有些困惑。 旎啸解释道:“左知县竟请白莲教高手暗算公本成,须知公本成为朝廷四品命官,且为其上司。若非已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他又岂会如此行事? “反之,白莲教为一知县,而将潜伏于知府身旁的小妾暴露,此等买卖,明面上自是亏本。难道知府的利用价值,还比不上为一知县所做的交易?” 班远闻之,略作思索,而后说道:“然则,那左知县似乎并非白莲教中人。” 旎啸轻笑一声,“他非白莲教中人没错,然或为他人所用,譬如东瀛人,也未可知。” “啊?!”班远闻言大惊,旋即若有所悟,“倘若果真如此,莫非是福王、白莲教与东瀛人暗中勾结,而诸般事宜,皆由此左知县掩饰? “那公本成无意间所得的证据,足以置左知县于死地,只是公本成本人,却懵然不知。” 旎啸缓缓颔首,“正是如此。只是你的猜测或有一误,此事背后之人,或非福王,也非郑贵妃。 “昔日几桩旧事,种种因缘际会,似有一人或数人,表面为郑贵妃心腹,实则暗中利用郑贵妃与福王。” 言及此处,旎啸不禁轻叹一声,可怜那郑贵妃与福王,至今仍被蒙在鼓里。 班远说道:“少庄主,此人在郑贵妃与福王面前行事滴水不漏,证据难寻。只是眼下,我等当如何是好?” 旎啸踱步数圈,略作思索,随后说道:“此番我意助那公本成一臂之力,使其为我所用。” 班远闻言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旎啸。 片刻之后,旎啸又说道:“你这两日且去暗中探查那左识深,我再遣他人助你一臂之力,我想观此人背后,究竟隐藏何等秘密。” 班远领命,没有多久,便躬身而退,再次乔装打扮,几个纵跃之间,已消失于茫茫黑夜之中。 旎啸回来,当夜便让三侍女速命数名山庄弟子,去暗探知县左识深的虚实,包括家中妻妾,及平日里的一行一事。 及至次日黄昏,知县左识深方回到城中。 旎啸已探得他的数位美妾之中,竟有一东瀛女子,取一汉名,叫慕慧,此女汉家之话流利,习性也与中原女子相仿。 慕慧芳龄二十,生得琼鼻樱唇,芙蓉面庞,桃花之腮,妩媚温婉,深得左知县之心,宠爱有加,远胜其余妾室,自是引得其余美妾心生嫉妒,恨之入骨。 近日左知县外出,众妾背后私语,潜伏梁上的班远偷听到,依据这些女子的疑惑之语,暗记于心,后潜入慕慧闺房,于暗室暗格之中,果见东瀛服饰及书信若干。 班远复至左识深卧室,细细搜寻,也寻得与东瀛往来的书信,更有数件珍品,源自东瀛,价值连城。 旎啸闻讯,自是怒不可遏,此等背国忘义之徒,岂能轻饶? 第391章 借厂卫诛杀知县 此时,侍立于旎啸身侧的解子音问道:“少爷,诛杀这左识深虽然容易,然此人乃郑贵妃之人,至少表面如此。 “纵使其小妾出身东瀛,书信证据确凿,郑贵妃及其党羽也可推说不知,撇得一干二净。 “到那时,非但使您与郑贵妃交恶,更恐惹恼圣上,朝中诸人也会借此大做文章,令您与郑贵妃彻底决裂,反使您沦为他人手中之棋。” 华妙琴见说,点头附和道:“正是,况且那知府公本成也非善类。若诛左识深,反倒是成全了他,而我等一无所获,白白为他人作嫁衣裳。” 旎啸听罢,微微颔首,踱步沉思。 片刻之后,苏凝梅忽然笑道:“少爷,我们何不借刀杀人呢?” “哦?”旎啸转身问道,“借何人之手?又如何借法?” 凝梅答道:“您可还记得前几日,尾随我们至大沽港的那个南寺昌吗?他乃东厂之人。若他与郑贵妃心腹洪林公公交好,定会暗中处置左知县; “若不然,他更会诛杀左知县,以报其上峰定夺。无论何种结果,左知县皆难逃一死。” 旎啸点头称是,不料班远却说道:“苏姑娘,那南寺昌岂会为一区区知县,而得罪郑贵妃或是洪林公公?” 凝梅笑而答道:“倘若少爷对他暗授机宜,言语之间,隐约使人揣测,道那左知县,或为前番保安行刺圣驾的同谋,甚或出身碧落守望殿,试问那南寺昌当作何反应?” 旎啸闻之,含笑颔首,“不错,如此也可试探那南寺昌,是否为洪公公之人。若为是,他必悄然处置左知县,诸事皆按下;若非是,则必掀起波澜,令郑贵妃一方无言以对。 “我只需对他言明利害关系,加之我今时的身份,他也不得不从我意,诛杀那左知县。若他不从,我便以手中皇帝令牌示之。” 众人听得,皆点头赞同。 不久,百里云歌开口说道:“适才妙琴妹妹所言极是,诛左知县后,公知府势必独揽大权,故而须物色一人,接任河间府知县一职。” 旎啸听罢,不禁放声大笑:“此有何难?昔日于大沽港,我们不恰遇那县丞桂先休吗?让他为一正七品知县,又有何妨? “他本为郑贵妃所用,我若对南寺昌稍加暗示,使其引桂先休至河间府为知县,实则与左知县在此无异,皆与公本成为敌。 “到时,我再寻公本成,暗示其妻妾中有白莲教余孽之柄,使其不敢轻举妄动,对桂先休有所不利。” 闻及此言,子音笑说道:“是啊,是啊。如此一来,他日郑贵妃即便知晓,乃少爷借东厂之手除左知县,然因左知县身边有东瀛间谍之故,仅是暗中除之,再令桂先休继任知县,贵妃也不会对少爷心生恶念,反将感激少爷。 “至于公本成,虽对少爷心生不满,却也无可奈何。且少爷既已应他所求,使他不受左知县胁迫,又助他除去左知县,保全他全家性命及名声,他又能如何?” 众人商议既定,旎啸便命班远,继续暗中跟踪左知县。 至于那白莲教高手,他又命玄天六合随时待命,准备诛杀这些人。 而对于东厂南寺昌,有弟子回报,说此人已尾随而来,然尚未进城。 当夜,旎啸寻至南寺昌处,一番言语,或明或暗,南寺昌终悟其意。 二人商定,次日诱左识深出城,毕竟城中诛杀知县,影响颇大。 旎啸也终于知晓,南寺昌虽非洪林公公麾下,却也不愿得罪郑贵妃。 城外秘密处置左知县后,由他东厂出面,上报朝廷,并让上司向郑贵妃陈明利害关系,且适时让桂先休接任河间知县,如此,郑贵妃与福王并无实质损失。 再者,锦衣卫与东厂监督缉拿臣民之权,唯对皇帝负责。 是夜旎啸回来,解子音迎上前说道:“少爷,那左知县已上门数次,皆被我们婉拒了。” 旎啸听得,冷笑一声,“想必他已知晓我与公本成会面之事,也猜测知府求助于我,想对付他。只是他未曾料到,我会取他性命。 “如此也好,料他明早又会前来。待天明,我们佯装出城,他定会打听我行踪,得知后必来相见,当时再由厂卫动手。” 众人听罢,百里云歌说道:“如此说来,天明之时,便由玄天六合诛杀那白莲教数名高手。只是我们需远离现场,以免各方猜出我们的用意。” 旎啸颔首说道:“据班远所讲,那数人藏于城东北三十余里之地,我们便往西南而行,两地相隔五六十里,左知县一时难以察觉。待他知晓时,已命丧厂卫之手。” 一番筹谋后,玄天六合连夜出城,由班远引路直奔东北,于拂晓时分伏击白莲教高手。 天刚破晓,旎啸携百里云歌及三侍女出城,往西南方向而去,佯装有要事在身。 此消息不胫而走,经由知府公本成之人传至左知县耳中。 日出之前,左识深果真身着便服,带领二三心腹侍卫,追赶旎啸至西南。 然未及近前,忽有一队人马杀出,正是南寺昌率领众厂卫将他拦截。 这一切,旎啸等人远远观之。 不多时,只见左识深等人被厂卫擒获。不知南寺昌对他言说了何事,随后便举刀斩下了左知县的项上人头,其心腹也尽数被杀。 事后,南寺昌于一里外,向旎啸拱手示意,随后带人处理尸体,回城诛杀左知县其余党羽。 旎啸朝一树林轻招其手,知府公本成面色惨白,汗流浃背,疾步而至。 旎啸笑中含霜,“公知府,眼下左知县已为你除去,性命之忧已解。” “是,是,大人,下官已亲眼目睹,多谢大人。”公本成躬身行礼,汗水不住流淌,自是目睹了左识深遭厂卫斩杀之景。 旎啸笑意收敛,神色肃穆,“然闻讯即将有新知县前来,乃静海县县丞。” 公本成听得,一时愣住,不明旎啸之意。 旎啸似笑非笑地说道:“我还闻此桂县丞,与那被杀的左知县一般,皆听命于宫中那位。” “啊?!”公本成大惊失色,“大人,这,这……” 旎啸淡然一笑,缓缓说道:“公知府,你为官数载,岂不知其中奥妙?或许此事于你反为一件好事,若非如此,你岂能稳坐河间知府之位?” 公本成闻言,眼珠一转,稍一思索,顿时明了,躬身拱手说道:“大人点拨极是,下官已知如何与这位桂知县相处了。” 旎啸点头,挥手说道:“公知府,安心便是。” 公本成再次躬身行礼,“下官告退,日后大人若有召唤,但凭吩咐。大人今日相助之恩,下官铭记于心,日后必当厚报。” 旎啸含笑轻轻点头,待公本成行数丈远,忽喝声道:“公知府,你府中那小妾之事,望你好自为之,莫再让人揪住此把柄,否则日后无人能救你。 “据我对那桂县丞的了解,他绝不会装聋作哑,定会借此机会,擒获几个白莲教余孽,以图升官进爵。” 公本成听得,身躯一颤,瞬间明了,家中十数小妾中,竟潜藏白莲教余孽,不禁冷汗涔涔。 他朝旎啸深深一拜,转身之际,恍然醒悟,那即将赴任的静海县丞,因旎啸之故,想是在大沽港时,便已攀附其上。 第392章 昔日仇家寻上门 待知府公本成人影消失,旎啸满面春风,几女也是娇笑连连。 尔后,几人觉得既已出城,不如四处游历一番。再者,城中此刻必定混乱不堪,厂卫四处拿人,县衙之内喊杀声震天,血流成河。 旎啸一行五人遥观远方,但见数里外有一湖泊,荷花映日,柳荫婆娑,甚是宜人,便想前往湖边纳凉避暑。 而在正北二三里许,密林深处隐匿数人,其中一人为六扇门巫林云,正持窥筩窥视前方。 见旎啸一行离去,巫林云冷笑连连:“哼,原来这旎啸,竟是助那公知府诛杀左知县,倘若此事传入万岁爷耳中……” 身旁一人提醒道:“头儿,那旎啸行事滴水不漏,出手者为东厂南寺昌,东厂有缉拿臣民之权,想必左知县定是犯了何事,被旎啸察觉。 “再者,我六扇门虽背靠朝廷,却以武林身份行走江湖,此事我们还是装作不知为好。” 巫林云闻此,对身旁之人略感不悦,却也知道其言之有理。 就在这时,另一人急声道:“头儿,你看!” 巫林云等人顺着那人手指方向望去,只见二三十名蒙面人手持刀剑,匆匆向旎啸一行潜行而去,显然是欲图不轨。 观其中几人身手,皆是顶尖高手,巫林云暗自比对,发现那领头蒙面人的武功,恐怕犹在大当家之上。 “头儿,我们要不要提醒旎啸?”片刻之后,一人问道。 巫林云冷哼一声,怒说道:“休要多管闲事,就当我们未曾看见,走,回去。” 言罢,他转身先行,脸上却露出幸灾乐祸之色。 旎啸一行五人行至湖畔,此湖虽不甚宽广,却地处荒野,人迹罕至,连条正经道路也无。 至湖边,但见夏草萋萋,青翠欲滴,与水波相接,杨柳依依,枝头轻拂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再望不远处,千枝荷叶簇拥,随风摇曳,荷叶间沙沙作响,偶有几只鸟儿掠过,惊得水面波光粼粼,荡漾不已。 旎啸身旁佳人环绕,一时将骆风雁之事抛诸脑后,心中甚是欢畅,几女也是笑声朗朗,愉悦之情溢于言表。 忽地,背后传来阵阵疾响声,旎啸耳闻,来不及转身,挥手向后连拍数掌,口中大喊:“小心!” 言罢,他身形一跃,腾空而起,高达数丈。只见二三十名蒙面黑衣人,手持利刃,如鬼魅般杀来。 仓促之间,他施展出飞花星天掌法,虽勉强拦下数名蒙面杀手,但对面领头之人率领其余黑衣人,眨眼间已杀至眼前。 数名杀手将旎啸团团围住,其余人则直冲四女而去。 特别是那领头之人,身形矫健,从众人头顶掠过,罡风凌厉,一掌直取百里云歌,掌风呼啸,声势骇人。 今日旎啸一行五人出城,未曾想会在此地遭遇杀手。 百里云歌与三侍女均未带剑,此刻,云歌见一黑影扑面而来,仓促间,与人对了一掌,只听一声惨叫,她被撞退丈余,忍不住口吐鲜血。 妙琴三侍女闻听惨叫声,在数丈开外焦急呼唤:“姐姐!” “云歌姐姐,你怎么样了?” 然而,三侍女各自被数名黑衣杀手围攻,且手无寸铁,仅凭一双肉掌,已是险象环生,更谈何救人? 旎啸更是陷入苦战,十多人将他团团围住,刀光剑影,掌声雷动,那砰嘭、乒乓之声不绝于耳,周围树木花草、石头尘土四散飞溅。 此刻,百里云歌手捂胸口,厉声喝道:“是霜风帮!” 云歌所料不差,来人为霜风帮众,领头之人正是石泰。 自大沽港探得旎啸一行人前往河间县后,他便暗中尾随。 昨日,石泰召集昔日黑道好友,不进城池,只遣人守候于城门口,伺机斩杀旎啸与百里云歌。 拂晓时分,得讯后他便领人尾随其后,见旎啸一行五人至这荒野湖畔游玩,且那六大高手并未随行,心中大喜,当即喝令众人杀将过来。 此时,他对云歌冷喝道:“今日你等皆难逃一死!” 百里云歌深知对方是师门数十年的仇家,更知来者不善。 观此人身手,武功之高,只怕远在自己与旎啸之上,她便冷哼一声,准备舍命相搏。 一声娇喝,她身形一闪,攻向石泰,仅凭一双肉掌,施展出冰魂门绝技。 然石泰成名数十年,武功之高,江湖中难逢敌手。 此时,他一脸轻蔑,冷冷道:“米粒之珠,也敢与日月争光?” 言罢,他双掌齐出,瞬间攻出数招,招招直指云歌要害。 十余招过后,百里云歌再中一掌,惨叫一声,蹬蹬连退十数步,方稳住身形,脸色惨白如纸,汗珠涔涔而下,随即又是一口鲜血猛然喷出。 旎啸见状,心急似火燎原,却被十余杀手团团围住,脱身不得。 眼看这般,自己一行五人即将命丧于此,他双目赤红,不顾自身安危,闪身至一杀手面前,施展折梅手,夺其一柄长剑,却也因此左臂与后背受伤。 那杀手从蒙面之下露出的双眼中,射出无尽怒火,猛然拍出一掌,直击旎啸胸膛。 这不过电光火石之间,旎啸闷哼一声,退却数步。 不等周围杀手反应过来,他便施展山庄绝技——分斩日月。 只见剑光如惊鸿掠影,迅疾如电,犹如雷霆万钧之势,周围数名杀手惨叫连连,死伤惨重。 旎啸深吸一口气,体内玄九心法疯狂运转,但他心知,方才这一剑,已耗去他三四成内力。 然眼见云歌与三侍女命悬一线,他顾不得许多,丢下身边的杀手,飞身而起,直取石泰而去。 石泰闻得后脑风声,浑不在意,挥手便是一拳,罡风骤起,犹如飓风肆虐。 旎啸眼见情势危急,一掌拍下,借着那股力道,翻身跃至一旁。再看那根碗口粗的柳树,咔嚓一声,竟被拦腰折断,轰然倒下。 就在这时,旎啸手一挥,长剑犹如有了灵性,在空中旋转飞舞,带着厉啸之声,呼啸着划过几名黑衣人,那些杀手纷纷飞身躲避。 长剑在空中旋转数圈,最终稳稳落于百里云歌之手。 而此刻,旎啸与石泰已交手十数招,几息过后,二人身形分开,旎啸脱口而出:“原来是你,你是石泰!” 他自然认出眼前蒙面黑衣人,正是在陕西华阴县,那大山中与自己交手之人。 石泰被认出,冷笑一声,摘下蒙面黑布,冷冷说道:“是我又如何?昔日让你侥幸逃脱,今日我定要报那日受伤之仇,更要为我徒孙命丧你手之恨!” 言罢,不远处,一蒙面人身形微颤,正是黄思洛。 她想到夫君惨死,自己又沦为石泰的玩物,怒火中烧,娇喝一声,手中长剑直指解子音,刺将过去。 旎啸本意想拖延时辰,以待内力恢复,却瞥见百里云歌面对数名杀手,已呈败势,毫无招架之功。 他心知云歌受石泰两掌重击,重伤在身,此刻不过是强弩之末,苦苦支撑。 再观三侍女,也是命悬一线,岌岌可危。旎啸大喝一声,施展天雷掌。 炸雷之声震耳欲聋,然石泰浑然无惧,双袖翻飞,挥出一股凌厉劲风,轰隆巨响伴随着狂风肆虐。 旎啸不敌,踉跄后退,口中一股甜意涌上。他自知已受内伤。 第393章 强敌至云歌受伤 就在这时,十数人杀到。 旎啸抬头一望,顿觉心中大喜,原是山庄弟子赶到。 这些弟子本在城中休息,闻讯有人欲对少庄主一行人不利,急忙赶来,只可惜仍迟了一步。 那石泰怒容满面,连挥数掌,直取旎啸。 他霜寒蚀骨掌霸道异常,旎啸虽全力相抗,却被逼退数丈,身中数掌,伤势更重。 这石泰的武功着实了得。他弃了旎啸,身形一跃,直攻向迎上来的众山庄弟子。 人在半空,数掌齐出,后掌推前掌,双掌力道汇聚一处,犹如排山倒海,杀得众山庄弟子叫苦不迭,天地间仿佛都为之震动,鬼神也为之愁苦。 数声惨叫传来,旎啸望去,只见山庄弟子死伤大半,他心中不禁悲苦难当。 眼见此景,他只得暂且放下石泰,身影如电,拾起地上断枝残木,迅速布下一座奇门阵法,意图以此困住石泰。 石泰转头,一眼便看穿了他的用意,正欲杀来,不料步颖竹两手各执一剑,飞奔而至。 她见云歌一身血衣,发丝凌乱,更被数名杀手逼至绝境,心中酸楚悲痛,热泪夺眶而出。 她一声泪喊:“掌门姑娘!” 那石泰闻得声音,胸中怒火更盛,誓要杀尽冰魂门众人以泄愤。他挥手之间,罡风呼啸,直取向步颖竹。 虽相隔二三丈远,但步颖竹如何能挡得住这浑厚内劲? 她惨叫一声,被击退丈余,就连身后的树木,也被这股巨力撞断。 这时,石泰全然不顾旎啸,直取百里云歌而去。 旎啸见得,岂容他得逞,闪身便至石泰跟前,奋力一击。 石泰大怒,拳掌交加,不过数息之间,旎啸便如断线风筝,被击落湖中。 百里云歌面对三五杀手,本就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旎啸受伤落水,更是让她心急如焚,心痛难当。 这一晃神间,石泰已杀至眼前。 就在此时,二山庄弟子及时赶到,不顾一切,闪身至石泰跟前,挨了石泰几拳几掌,只听两声闷响,那二弟子便已气绝身亡。 百里云歌见状,泪如雨下,挥剑斩退数名杀手后,一招“寒魂舞剑”,直刺石泰。 石泰冷哼一声,内力外放,罡风如墙,随即身形一抖,云歌惨叫一声,被真气震退丈余,又是几口鲜血喷涌而出。 石泰正要上前取了云歌性命,忽地,湖水炸开,旎啸从水中腾空而出,挥掌施展“寒冰掌”,随着湖水如雨,面前顿时一片冰寒霜雾。 石泰虽不惧此,但视线受阻,怒意之下,挥掌击拳,直取前方。 旎啸趁机抄起百里云歌,挨了石泰一掌后,几个纵身飞跃,至三侍女附近。 云歌与旎啸相处日久,深知其意,二人落下身形后,便杀向围攻子音三人的杀手。 他们突然杀出,那些杀手措手不及,死伤数人后,三侍女趁机冲出包围圈。 还好她们三人虽有伤在身,却并无大碍。 此时,旎啸对三侍女厉声道:“你们速带云歌往西行!” 他深知,往东乃是河间县城南,难以摆脱如石泰这般绝顶高手,更莫论还有十数蒙面杀手在侧。而往西,眼前这湖可阻众人。 三侍女听得,架起百里云歌,直奔湖中,踏波而行,向西遁去。 旎啸见石泰杀来,身形一跃,落入湖中,连连挥掌,那寒冰瞬间蔓延数丈,化作无数碎冰,犹如利箭,射向石泰及一众黑衣杀手。 石泰于半空之中,拳掌翻飞,真气如狂风,将冰块尽皆击落。 可他一望百里云歌四女,早已在百丈开外。 他本欲追击,但见旎啸在此,便对身后黑衣人喝道:“你们快去追,务必斩杀那四人!” 黑衣人中,黄思洛应声而出,领着众杀手绕开旎啸,去追百里云歌及三侍女。 旎啸无力阻拦,但少了石泰这等高手,心中倒也稍安。 不待石泰反应,又见时机恰好,他便施展水遁之术,身形瞬间在数丈之外,随即破水而出,悄然立于石泰身后。 石泰见状,顿时怒火中烧,猛扑而来。 旎啸且战且退,与石泰交手数十招。突然,他一声大喝:“起!” 石泰听得,才忆起不久前旎啸曾快速布下一个阵法,不想竟忘却了。 他在阵中,几拳挥出后,渐渐冷静下来,仔细打量这阵法。 旎啸在阵外,本想离开,去追寻百里云歌四女,但一想若自己离去,等石泰破阵而出,五人绝非其敌。 念及此,他索性盘膝而坐,抓紧时间调息,恢复内力。 同时,他也在期盼玄天六合能尽快赶来。面对如石泰这等高手,唯有玄天六合以剑阵困之,方能将他击毙。 不到半炷香的工夫,石泰竟破阵而出,不料却迎来旎啸一记威猛的珞龙掌。 但闻龙吟之声震天动地,金黄色的真气化作一条金龙,势不可挡地直撞而来。 这石泰好生了得,暴喝一声,双掌齐出,硬生生地接下了这一掌。 珞龙掌至刚至猛,与石泰的掌力相撞,霎时间,方圆二三丈内泥土四溅,草木尽碎,那爆炸之声,震耳欲聋,仿佛天地都为之颤抖。 石泰身体微微一颤,心中却对旎啸暗生佩服。 他一挥手,罡风扫过,便要追寻旎啸的踪迹。 这时,旎啸又是一记开碑掌拍出,掌力有万斤之重。 石泰硬抗之下,也是身形一晃,随即往前方一黑影猛然挥出一拳,暴身而起,犹如猛虎下山。 旎啸见状,心中不免惊讶,这石泰果真好生厉害。 他旋即两指并拢,施展出极升震阴指,指风如剑,直取石泰几处要害。 那石泰在空中身形轻盈,两手画圈,随即一合,罡风瞬间化为有形之气,大喝一声,一拳带着排山倒海之势砸来。 旎啸深知,石泰对百里云歌恨之入骨,只因云歌师门与霜风帮,乃是数十年的宿敌。 他心中盘算,定要拖住石泰,让三侍女带着重伤的云歌远走高飞。 同时,他更是要激怒石泰,让其弃自己而去追赶云歌。凭石泰的武功,顶多半个时辰便能追上,更何况,先前还有十多名杀手追了过去。 他身形矫健,躲过石泰一拳后,挥掌拍出,寒冰烈火交织,虽未伤及石泰分毫,却正如旎啸所愿,成功激怒了石泰,使其怒火中烧,攻势更加凌厉。 石泰怒发冲冠,落地之后,直取旎啸。 旎啸与他对了数招,便闪身往南而逃。 石泰心中无他念,紧随那前方黑影,誓要将旎啸毙于掌下,以泄心头之恨。 二人一前一后,渐行渐远。 第394章 探周遭怒火于胸 不多时,步颖竹悠悠转醒。 她先前被石泰一掌震伤,晕死过去,适才旎啸与石泰的打斗之声,又将她唤醒。 她挣扎着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只见周围横七竖八躺着十多具尸体,尽是旎啸一方之人,而百里云歌却不知去向。 她举目远望,见南边有两个身影渐行渐远,心中猜想,定是旎啸为引开那霜风帮巨头,故意向南奔逃。 想到云歌身受重伤,如今又不知所踪,生死未卜,步颖竹不禁泪如雨下。 她正想去寻找,忽见几个身影从北面疾驰而来,速度之快,眨眼间便已至眼前。 来人正是玄天六合与班远。 他们七人先前杀了那几名白莲教高手后,未及回城,便有一山庄弟子急匆匆寻来,言称有人对少庄主与少夫人不利。 因昨晚已知晓旎啸之计,玄天六合与班远并未进城,而是直接从北面赶来。 及至此地,只见步颖竹孤身一人,再看地上,十来名山庄弟子已命丧黄泉,而不见旎啸与四女踪影,他们七人心中顿时明了,大事不妙。 此刻,玄灵一个闪身,来到步颖竹跟前,急问道:“颖竹妹子,我家少爷与少夫人,还有子音他们此刻何在?” 步颖竹泪眼婆娑,哭诉道:“我也不知。先前被那霜风帮巨魔一掌震伤,晕死过去。待我醒来时,只见两道身影匆匆往南而去,想必是姑爷为引那魔头,故意往南奔逃了。” “啊?!竟是霜风帮?”众人听得,皆是大吃一惊。 玄天六合先前已从旎啸口中得知,云歌师门与霜风帮结仇之事,此刻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玄天六合的老二玄锋脱口而出:“莫非是那霜风帮的石泰,或是帮主星雾道人?” 不等众人开口,玄锋又急忙解释道:“唯有他们二人,才有此等能耐,让少爷几人陷入如此困境。想那石泰,只怕我们六人联手,方能诛杀此人。若是星雾道人,即便我们六人齐上,恐怕也是难以匹敌。” 步颖竹听罢,更是心急如焚,“那怎么办?还有,我家姑娘也不知去向。先前见她受伤极重,全身是血,定是被那魔头所伤。如今生死不明,这可如何是好?” 玄灵见状,连忙挥了挥手,安慰道:“颖竹妹子,莫要自乱阵脚。我们先到附近查看一番,再做打算。” 说完,她对众人微微点头。 七人在周围细细探查一番后回来,那班远虽在武艺上造诣不深,却身怀绝技,轻功超群,且探查之能,更是出类拔萃,远胜他人。 他手指向湖水,缓缓开口说道:“刚才我至湖的对岸,观那草木折断之处,留有斑斑血渍,又有众多脚印交错其间,料想是子音三位姑娘,护着少夫人往西而去。 “然则,她们身后却有十数人紧追不舍。再观此处周遭的打斗痕迹,以及那奇门阵法的布置,应是少爷仓促之间所布,想以此阵困住那霜风帮魔头。 “只可惜那魔头着实厉害,少爷难以匹敌,又恐其追及少夫人,故而引其往南边去了。” 众人听罢,又环顾四周,但见一片狼藉,似乎正如班远所说,纷纷点头称是。 这时,班远又开口说道:“只是有一处颇为蹊跷,位于北面。” 言罢,他手指向东北方向,“那片树林之中,竟似有人事先藏匿于此,暗中窥视少爷一行人。 “倘若那些人是友非敌,见霜风帮之人前来,定会出手相助,即便不能相助,也会提前示警。然这些人并未有所行动,想来定非朋友。 “即便不是敌人,也是对少爷有所不利,前来暗中窥探,必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玄天六合听罢,皆点头称是,忽地,步颖竹想起一事,便说道:“莫非是那六扇门的人?” 众人闻言,皆将目光投于她身上。 步颖竹解释道:“在城中,我曾得姑爷之人前来报信,说称有人想对姑爷与姑娘不利,我便匆匆赶来。 “在城门外数里之处,恰好遇上那巫林云一行人,我自然是认得他们乃是六扇门之人,只是未曾料到他们竟会……” 说到这里,她脸上已露出一股怒意。 莫说是她,玄天六合与班远也是怒不可遏,咬牙切齿。 玄月更是骂道:“好个六扇门,竟敢如此对待少爷,哼!” 片刻之后,步颖竹望向众人,急切地问道:“如今该如何是好?” 玄天六合众人对视一眼,最终,玄灵将目光投于玄锋身上。 玄锋毕竟年长,略作思索后说道:“少爷引那霜风帮魔头往南,应能从容应对。倒是少夫人及妙琴她们,尤其是少夫人身受重伤,又被十数名霜风帮高手追杀,只怕凶多吉少。 “这样,老三、老四、老五、老六,你们四人往西边去寻找她们。” 老四玄宇见说,脱口问道:“二哥,你和大姐呢?” 玄锋一声冷笑,“料想那巫林云,已然知晓了些许端倪,且少爷曾助那知府公本成,而诛杀知县左识深,这巫林云定会将此事告之大当家高谷阳。 “若他从中挑拨,少爷定会得罪郑贵妃,更令太子心生猜忌,乃至皇帝也是起疑心,此事万万不可发生。再者,这巫林云与六扇门之人如此行径,我岂能留他们性命?” 带着阵阵凛冽杀意,玄锋又对玄灵说道:“山庄之中,存有霜风帮的武学秘籍,你可还记得其中一招半式?” 玄灵闻言,微微点头,对玄锋说道:“你是说,我们诛杀巫林云及一众六扇门之人,然后嫁祸于霜风帮?” 玄锋点头赞许,“不错,料想那巫林云不会飞鸽传书回京城,定会连夜赶回。我们可在半路上截杀他们,待那高谷阳得知这些人的死讯,只会以为是霜风帮所为。 “一来可为巫林云一行人灭口,二来也可为此人如此对待少爷,消我心头之恨。想来这巫林云,还是因卫轩之事,而对少爷与少夫人心怀恼怒。” 众人正欲动身,玄锋对班远吩咐道:“你即刻探查巫林云一行人所在之处,若他们回京城,你便暗地尾随。我与老大随后赶来。” 班远应声而去,而玄天六合四人,也是立即动身,往西边而去,欲追踪那追杀云歌四女的敌人。 自然,步颖竹不顾自身伤势,执意一同前往。 玄锋与玄灵则将山庄弟子的尸体妥善掩埋,而后也不进城,直奔北面,等候班远的消息。 却说那巫林云领着众六扇门之人,方刚入得城门,便闻知县左识深于家中遭人行刺,连同其家中数名小妾,也是命丧黄泉。 尤其是那知县最为宠爱的小妾慕慧,更是被劈成数块,状极凄惨。 而行刺之人,据传乃东瀛杀手所为。然则城中暗地里却传出风声,言其乃是得罪了东厂某位大人,方遭此劫。 眼下,知府公本成一边急忙上奏朝廷,一边又派遣官差四处捉拿刺客,尤其是对那些以海商为名的商团之人,更是重点盘查。 因有传言称,东瀛倭寇便是以海商之名为掩护,前来河间府刺杀左知县。 此等消息,令巫林云大为惊讶,心中疑惑重重。 他知晓这背后定有隐情,绝非表面这般简单,定是旎啸在暗处操纵一切。 他虽亲眼目睹那杀知县之人为厂卫,但厂卫岂会轻易得罪太监洪林? 他又回想起在树林中,撞见旎啸与知府公本成的那一幕,心中更是明了,此事绝不能以飞鸽传书回京,必须亲自回去,将一切告知大当家高谷阳,还有那石小曼。 于是,他一行人离开那乱哄哄的县城,各自骑上快马,从北门而出,一路疾驰,赶往京城。 不多时,班远便已获悉他一行人的行踪,一路暗暗尾随。 等到玄锋与玄月将山庄弟子的尸体掩埋后,便往北追去。 二人追上班远后,三人合计,欲寻一荒山野岭之地,将巫林云一行十数人尽数诛杀。 第395章 引强敌逢遇武当 再说百里云歌由三侍女搀扶,一路奔逃,直至肃宁城以东十数里之地,已是力竭难支。 恰逢此地有一小村镇,而霜风帮之众又紧追不舍,云歌四人只得寻一隐蔽之处藏身。 四人刚刚躺藏稳妥,忽见一对母女,自西向东,慌慌张张奔逃而来,其后更有数十名地痞流氓,手持棍棒刀枪,口中大呼小叫,嚷嚷着要抓住这对母女,以抵赌债。 恰在此时,那霜风帮黄思洛,领着一众黑衣杀手追至此处,一见此地并无血渍,又是人声鼎沸,心中不免生出怒意。 又见许多人追赶一对母女,她也不暇多想,当即喝令众人,向那些地痞流氓杀去。 刹那间,村镇之上杀声震天,百姓们纷纷逃散,鸡飞狗跳之间,又是血流满地,尸体横陈。 一众地痞流氓被尽数诛杀后,黄思洛也不仔细搜寻,便领着十数名杀手继续往西追去。 片刻之后,解子音三人扶着面色惨白的百里云歌,往西南方向而去。 这一幕,被方才那场杀伐混乱吓得浑身颤抖的两母女看在眼里,不禁面面相觑,神色惶恐。 良久,母女二人方回过神来,慌忙离了村子,往东狂奔而去。 奔行数里,母女俩已是气喘吁吁,力竭难支,便随地而坐,不住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稍顷,那女儿开口问道:“母亲,我们这是要往何处去呀?” 老妇听得,叹了口气,说道:“哎,都是你那该死的父亲,在你年幼之时,他为了躲避赌债,竟狠心抛下我们母女,独自去了京城。听人说,他竟进宫做了太监。” 说到这里,老妇不禁悲从中来,失声痛哭。 女儿见状,忙为母亲擦拭泪水。 片刻之后,老妇又说道:“也是我冯氏前世造孽,嫁了你父亲这等无耻之徒。自与他成婚之后,他每日只知与那些狐朋狗友鬼混,到后来更是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把好好一个家都给输光了。 “家徒四壁不说,他竟还把我们母女给卖了,以偿还他欠下的高利贷。我们真是命苦啊!哎,秋奇,你摊上这等父母,也是你上辈子……” 话未说完,便被秋奇摆手打断:“好了,好了,母亲,这些话您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这十多年下来,我耳朵都快听出老茧来了。” 那冯氏哭诉道:“尚有一事,你尚不知晓。我昔日曾托人到京城打听你父亲的消息,上月那人归来,对我说,你父亲竟已改姓李,而不姓魏。此等忘宗背祖之事,唯他能做得出来。” “啊?!”魏秋奇闻言大惊,也不禁泪落如雨。 过了些许时候,母女二人哭罢,女儿问道:“母亲,如今只怕家中已不可回,整个肃宁县的流氓地痞,皆在搜寻我们,这可如何是好?” 冯氏沉思片刻,又望向东方。 忽地,她面露喜色,对女儿说道:“我记得有一远亲,在河间县衙的牢狱中做门子,此人为我娘家之人,说起来你得唤他一声舅舅。 “不如我母女二人投奔于他,让他在县衙中为我们寻个活计,即便是搓洗缝补之事也可,也总比这整日于肃宁县中东躲西藏,躲避那些无赖流氓要强上许多。” 魏秋奇年仅二十,哪有什么主见,便点头应允,而后扶着冯氏,专走山林小径,生怕再有流氓地痞追来。 再说旎啸,其武功虽不及石泰,然轻功却是超群,加之有玄九心法相助,石泰一时之间竟难以追上。 一追一逃之间,不过一个时辰,旎啸便已逃出上百里之遥,过献县,越交河,直至被石泰追至洚河之畔。 二人再次展开一番厮杀狠斗,不过几十息间,旎啸便已渐露败象。 恰在此时,从西南方向行来数人,皆是一身道家装扮。 此数人正是武当七子之一的宫泰,与其师弟成计五,带领几名师侄路过此地。 几人闻得打斗之声,抬头一望,只见半里之外,人影绰绰。 及至近前,成计五一眼便认出旎啸,脱口道:“啊,是旎啸公子!” 随即,他又认出与旎啸相斗之人,惊喊道:“与他相斗之人,莫非是石泰?!” 宫泰点头说道:“看那招式,出自霜风帮,想必便是了。师弟,我们走!” 说罢,二人率领一众武当弟子纷纷拔剑,杀了过去。 几把长剑瞬间便将石泰团团围住。武当剑法精妙绝伦,那石泰接过数招,又见来人身手不凡,顿时便猜出,应是遇上了武当七子。 他边战边想,自己师门远在关外,且属黑道,为中原武林所不容。加之与旎啸战了大半日,体力已有所不支。不如暂且退去,日后再做计较。 一声暴吼,震退众人,他闪身至丈外之处,冷声道:“今日便给武当一个面子,旎啸,来日我必杀你!” 说罢,也不待人反应,他施展轻功,往西北方向飞奔而去。 旎啸自是无力追赶,且料想百里云歌她们,离此地已有数百里之遥。即便石泰追上,也是在几日之后了。说不定玄天六合闻得消息,已是赶了过去。 这时,成计五收剑上前,拱手问道:“旎啸公子,你与那石泰究竟有何仇怨,竟至此番境地?” 旎啸一眼便认出武当七子,连忙上前抱拳行礼,“见过宫师兄、成师兄。” 宫敏与成计五听得,一脸难堪,连忙摆手。 宫敏说道:“旎啸公子切莫如此,折煞我们了。说起来,就算我师父见了你,也不敢托大。师祖曾说,论起辈分,你与师祖乃是同辈,且身份更是尊崇无比。” 旎啸见说,哈哈一笑,“那些虚名何足挂齿?与你师父、师祖,还有你们,各论各的便好。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何必拘泥于那些陈规陋习?” 宫敏与成计五对视一眼,苦笑之下,只好点头应允。 少时,宫敏说道:“公子与那魔头一番大战,想必已是疲惫不堪。你还是赶紧调息疗伤吧,这里有我二人在此,定护你周全。” 旎啸听了也不矫情,点头应允,便在一旁坐下,盘膝闭目调息起来。 直至黄昏时分,旎啸方才睁开眼来,内伤已是大好。 此时,一众武当弟子已生起火堆,围坐一旁。 待旎啸走过来,宫敏几人一看他脸色,不禁大惊,“公子真是好手段,想不到如此短暂时间内,伤势竟已好了大半,内力更是充沛如初。” 旎啸抱拳笑道:“我家内功心法颇为特殊,多谢两位师兄相护。” 言罢,他又向一众武当弟子拱手致谢,众弟子也是纷纷拱手弯腰,以礼相还。 待他坐下,成计五问道:“公子,你与那霜风帮的石泰究竟有何仇怨?观白日相斗,此人分明欲置你于死地。 “他霜风帮虽为黑道,却远在关外,且他成名已数十载,何故要对你这等年轻后辈赶尽杀绝?” 旎啸自是不会提及因百里云歌师门之事,只淡淡说道:“去年在陕西,他抢了我一件物事,虽被他抢去,但我也趁机伤了他。” 成计五与师兄对视一眼,心中明了旎啸所言非尽实。要知道,那石泰乃是霜风帮帮主的师弟,已过古稀之年,怎会与不过二十岁年纪的旎啸争抢物事? 但他二人也未再多问。 第396章 大当家迷雾心疑 这时,旎啸反问武当两人:“二位师兄,你们此行欲往何处?” 宫敏答道:“我二人奉师父之命,率众师侄前去代师拜访一位长辈。回程之时,又接师父之命,令我等前往徐州龙云山,参加天火门所举办的武林大会。今日行至这洚河之畔,不期然遇见公子与那石泰在此激战。” 旎啸闻言点头,随口问道:“天火门举办武林大会,只怕那门主黄宗心怀叵测吧?此会定于何时?” 宫敏见他发问,以为他对此事有了兴趣,便说道:“大会定于九月间举行。公子若无事,不如与我们一同前往。 “倘若天火门仗势欺人,或图谋不轨,危害武林,我们便与众武林白道联手,定不能让他阴谋得逞。” 旎啸听后,本无意前往。梅花山庄素来鲜少参与武林争斗,只要不危及大明安危,或做出人神共愤之事,便不会轻易涉足其中。 但他转念一想,眼下骆风雁尚无音讯,百里云歌四人也不知身在何处。不如让各地山庄弟子暗中探查,而自己则前往徐州途中等待消息。 想到此处,他便点头应承下来。 次日黄昏,距京师城南五六十里之遥,有一村落名叫黄村。 出村循北行数里,至一荒凉旷野,但见大道两侧,乱坟如林,冢茔密布。而野花沿径而绽,杂树掩扉而翠,虽景致略带凄清之美,然时辰已晚,行人稀少,皆因暮色四合,鲜有人愿涉此幽森之地。 恰此时,十余骑骏马自南疾驰而来,马蹄声碎,尘土飞扬,正是六扇门巫林云率众赶回京城。 眼看斜阳已挂树梢头,余晖洒落,巫林云心想半个时辰便能进城,倒也不急。 忽地,他抬眼望去,只见前方立着两位蒙面客,手持寒光闪闪之剑,杀气腾腾,显非善类。 他身旁一人正想开口相询,却被巫林云以目示意,噤声不言。 随后,巫林云催马上前,直至那二人丈许之外,勒缰停驻。 他凝视对方片刻,方缓缓开口问道:“不知二位阁下,究竟是何人?何不摘下面罩,以真面目示人?” 这二人正是玄灵与玄锋,此时黑布蒙面,意在遮掩行藏,不想为六扇门众人所识破。 玄锋冷声道:“是来杀你们的人,至于真面目,于死人而言,又有何干?” 巫林云闻此,面色骤变,冷声问道:“那你可知我等是何人?” 玄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哼,不就是六扇门么,怎地?此刻想抬出朝廷来说事?你六扇门高大当家,不是常以武林中人自居,行走于江湖之上吗?” 巫林云心知,对方武功远胜于己方众人,便暗暗向身后几人使了个眼色,欲寻机遁走。 岂料玄锋见状,顿时放声大笑:“怎地?想逃吗?那便要看你等有无此等能耐了!” 乍然间,巫林云一声惊呼,夹杂着愤懑之意:“呔!想不到你们竟如此卑劣,暗地下毒!” “无知鼠辈,此乃毒吗?”玄锋冷笑反诘。 巫林云听得,心头一凛,旋即恍然,此物非毒,倒似迷魂之香,能使人内力受阻,不顺畅。 可他哪知道,此为梅花山庄秘制之物,班远身上正携有此宝。玄锋与玄灵故作缠斗,实则让班远暗中下手。 这时,玄锋猛然拔剑,身形一跃,宛若大鹏展翅,直取巫林云而来;玄灵也是利剑出鞘,杀向六扇门众人。 他二人武功本就高于巫林云一行人,加之对手内力受阻,不过须臾之间,六扇门众人便已命丧黄泉。 巫林云倒地之际,一口鲜血喷出,眼神中满是不甘,口中呢喃:“你们是……旎……” 他话未说完,瞬间气绝而亡。 玄锋望着这些尸体,对已死的巫林云仅是报以冷笑。 随后,他轻招手势,示意班远现身,并密令其速往京师,将此事原委告知千阳门门主关傲。待大当家高谷阳,得知巫林云一行人毙命之讯,需设法将线索巧妙引向霜风帮。 如此一来,既可嫁祸于霜风帮,又能使河间府诸般事宜不惹人疑窦,更可避免圣上对旎啸心生猜忌。 班远未乘马匹,借着黄昏余晖,专走荒野僻静之处。 及至夜幕低垂,他于城外耐心守候至夜半时分,而后寻得一处隐秘之地,施展轻功,跃上城墙,悄无声息地潜入城内。 至深夜时分,班远利用暗道潜入千阳门。 门主关傲闻讯赶来,神色焦急,连忙询问究竟。 班远便将河间府所发生的种种变故,以及玄锋的密令一一禀明。 关傲听后,当即连夜召集千阳门弟子,共商应对之策,准备周全。 次日上午,六扇门便已闻讯巫林云,及其麾下近十人惨遭毒手,并将尸体运回。 大当家高谷阳目睹此景,怒目圆睁,眉宇间拧成一团,心火中烧。 及至傍晚,六扇门数位高手陆续返归。 高谷阳面色阴沉,冷冷发问:“可查探清楚?” 一人上前禀报:“大当家,据巫林云被杀现场,遗留下的蛛丝马迹,加之卑职自南方探得的消息,此事确是霜风帮所为无疑。” 另一人又是说道:“卑职通过散布于外的数处分舵探知,极有可能是霜风帮帮主的师弟石泰动手。 “我们还查明,日前此人携一妙龄女子现身保安寺,其后行踪不明,直至现身天津卫大沽港,似有针对旎啸之意。” 高谷阳听得,眉头紧锁,追问道:“为何这么说?” 那人回答:“因卑职又探得,旎啸于大沽港铲除两股东瀛势力后,径直奔往河间府,似有要事待办于河间县。而巫林云也尾随去了。 “还有二十余名厂卫,由南寺昌引领,尾随其后,目的似与我们相同。同样,石泰与那女子,暗中尾随至河间府,故而卑职等推断,石泰此行专为旎啸而来。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高谷阳凌厉的目光扫视眼前之人。 这人躬身说道:“前日,河间县忽生变故,那知县左识深,竟被不明东瀛刺客于县衙之内斩杀,连同他数位美妾,此事颇为蹊跷。 “城中更有流言四起,说那出手之人实则为东厂之人,唤作南寺昌。” 高谷阳见说,浓眉紧锁,踱步沉思片刻,缓缓说道:“如此说来,定是巫林云有所察觉,莫非他窥见了霜风帮与那东瀛人的隐秘?但东厂南寺昌,还有那旎啸,他们缘何会齐聚河间县呢?” 此时,一人提醒道:“大当家,我们还查明,旎啸初至河间县时,那知府公本成曾身着便服,于城外私会旎啸,而后一同返回城中。” 高谷阳微微点头,忽地心念一动,问道:“这知府公本成,与那被杀知县左识深,他们背后所倚靠的是何人?” “回大当家,公本成知府背后为太子殿下,而那知县左识深,则是福王麾下之人。” 高谷阳闻此,不免心生讶异,踱步沉思,口中似喃喃自语:“旎啸此人,定是已探得些许端倪,或是一缕线索,只是这线索,究竟关乎碧落守望殿,或是白莲教,亦或是骆家之事,且与那东瀛人必有牵连。莫非他与厂卫暗中勾连?” 随即,他又轻声自语道:“却也不对,他岂会行此等令圣上心生猜忌之事?” “大当家所言极是,我们也是如此揣测,只是这诸多事宜,委实难以与巫林云等十数人,被杀之事扯上干系。” 第397章 三世佛殿结姻缘 正当六扇门众人沉默之际,忽有一人匆匆步入,报道:“启禀大当家,卑职探得,千阳门关傲已遣人暗中查探,且已查到保安寺了。” 高谷阳闻言,双目顿时闪烁起光芒。 他猜测道:“莫非是那保安寺刺圣驾之事,其中牵涉东瀛人与霜风帮?即便如此,巫林云又何至于招来霜风帮的灭口之灾? “除非他探得了旎啸未曾知晓的秘密,迫使霜风帮不得不狠下杀手,绝了巫林云一行人的生路。” 一人说道:“大当家所言甚是,我们获悉,霜风帮确曾出手伤了旎啸,及他身边几位女子。自肃宁县传来消息,说有十数黑衣人追杀不明身份之人,且于一小村镇上,屠戮了数十名地痞无赖。” 又有一人补充道:“且我献县一带的眼线,他们也传回消息,似有武功高强之人,一路追杀旎啸往南。 “但奇怪的是,石泰半途离去,而旎啸竟与武当七子中的宫敏、成计五,以及数名武当弟子现身河间府故城,他身边几位女子,与那六位高手却是不见踪影。” 高谷阳沉吟半晌,依旧不得要领,便下令:“命我们的人,密切留意旎啸、南寺昌,还有那城中关傲的动向。” “大当家,若我们如此行事,东厂那边恐有微词。再者,旎啸奉命查探行刺一案,而骆家之事牵涉天家,我们贸然……” 未待那人说完,高谷阳已是怒意上脸,挥手打断道:“那又怎样!巫林云死了,难道我们的人就这般白死了? “再者,我六扇门与东厂之间,冲突历来不断,也不在乎这一次。真若有事,我便与那厂卫提督卢受,闹到万岁爷面前,我也无所畏惧。 “至于旎啸,我们只是暗中关注,尾随其后,既不坏他的事,也不对他不利。当然,若无确凿证据,我们切不可与旎啸起冲突,白白树立强敌。” “是,大当家。”众人齐声应命。 第二日下午,据门下弟子所探线索,千阳门门主关傲现身阜财坊,隐匿于保安寺对面一狭窄街巷之中。 自然,关傲心知肚明,暗处有六扇门的人窥视自己,心中不免泛起一丝冷笑。 不消片刻,自保安寺内步出一和尚,年约四五十岁,身形白白胖胖,面含几分和善之色。 此僧左邻右舍的百姓多有相识,见他走出寺门,过往路人不时向他点头示意,称呼为悟言师父。 悟言和尚每每遇此情景,便停下脚步,单手行礼,微微躬身,一脸谦逊慈容。 就在这时,一打扮似走贩之人悄然步入巷内,来到关傲面前,对那已离去的悟言和尚暗暗指说。 这一幕,自然被六扇门的人瞧了个真切,不久,便有一身影悄无声息地离去。 而在另一处酒楼之上,二楼临窗之位,一人默默注视,此人为千阳门弟子,扮作酒客模样。 此时,见六扇门的人离去,他暗暗发出信号,告知门主关傲。 关傲得知此讯,心中了然,知晓目的已达。他料定六扇门的人,定会详查这悟言和尚,定会查出些端倪。 他正想离去,却忽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步入眼帘。 那二人虽戴了遮阳草帽,可他一眼便认出,正是太子朱常洛与其随身太监王安。 关傲心中思量,这太子缘何乔装打扮,悄然而至保安寺?莫非是欲来烧香拜佛? 然则前来保安寺者,多为百姓、商贩,也有不少年轻男女,来此三世佛殿祈求姻缘。皇家自有其专属寺院,太子若欲拜佛,理应前往皇家寺庙才是。 出于好奇,他便在数丈开外,暗暗尾随。 及至寺内,只见太子径直朝那三世佛殿行去,此景更令关傲惊讶不已。 原来,太子朱常洛自与文萱一见,便魂飞九霄,魄散天外,心迷神醉,难以自拔。 回去之后,太子更是茶饭不思,日日忘餐废寝,魂牵梦绕,难以安眠。 王安见状,心中已然明了太子心意,便对太子言说,保安寺内有一三世佛殿,可求前世之缘、今生之情、来生之约。 朱常洛听罢此言,心中一动,便让王安引路前来。 却不料,此番行踪被关傲尽收眼底。 此时朱常洛步入殿内,正想让王安取香点燃,以便上前跪拜求佛,忽见一身影,令他心头猛地一震。 那背影,他自是认得,正是先前偶遇,如今令他日夜思念的文萱姑娘。 文萱自那日之后,虽对师父之话半信半疑,但她正值芳华,岂有不盼嫁得如意郎君,摆脱江湖颠沛流离、朝不保夕之苦? 今日,她与师父打过招呼,便来到这保安寺,皆因那日萧芹提及,寺中三世佛殿极为灵验。 她正跪于佛前,虔诚祈愿,忽闻身后传来一声轻唤:“萧萱姑娘,可是你吗?” 文萱回首一望,顿时目瞪口呆,愣了半晌,随后脸颊泛起一抹红晕,心儿怦怦直跳。 她想起师父之言,难道眼前这位男子,真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如意夫君? 日思夜想之人就在眼前,朱常洛此刻眼中唯有文萱,哪管这是在佛前圣地,径直走到文萱跟前,轻轻握住她的纤纤玉手,温柔地将她拉起。 文萱心中念头一转,顿觉两颊绯红。 她虽已非处子之身,且曾在大善国寺遭白莲教下毒手,失去清白,但那皆因被迫无奈。 她以往未曾对任何男子动过真情,皆因母亲之故,地方上的青年才俊、儒雅书生,皆对她避之唯恐不及。 然则,哪个少女不怀春,不盼有男子怜她、惜她、如爱莲一般? 此刻,她并未暗施媚术,反倒是真情自然流露,这更令朱常洛情迷心窍,如痴如醉,牵着文萱之手,步出三世佛殿。 文萱任由他牵着,只顾低头默默跟随太子,也不管他将自己带往何处。 这一幕,关傲看在眼里,惊在心中,暗自揣测,这女子究竟是何人。 自然,六扇门的暗探也将此情景看得真真切切。 再说六扇门内,大当家高谷阳闻得来报,当即下令众人:“速速给我详查保安寺那悟言和尚,此人必与巫林云之死有所牵连,否则,那关傲怎会亲自前往保安寺,暗中窥探于他?” 先前悄然退去的探子躬身禀报道:“启禀大当家,属下已查明,这悟言和尚俗名全宽,年四十七岁,来自关外。 “至于其具体来自何处,属下已遣人前去探查。据传,此人十多年前自关外逃至京城。” “关外?!”众人听得皆是一惊,心中顿时有所揣测。 高谷阳面色冷峻,说道:“只怕此人是霜风帮之人,受帮主星雾道人指使,潜伏于京城,暗中图谋不轨。” “大当家所言极是,”一人补充道,“属下还探知,数日前,那霜风帮石泰曾找过全宽,至于二人所谈何事,尚未可知。” 高谷阳眉头紧锁,闪过一抹怒色,挥手说道:“先查清这全宽的底细,必要时将其捉拿拷问。” 众人领命而去,高谷阳默默踱步至窗前,心中暗自思量,巫林云之死,其背后定有隐情。 没有多久,又有一人步入厅中,见厅中尚有人,便走近高谷阳,在其耳边低语一番。 此人所言之事,自是于保安寺撞见太子与文萱之事。 高谷阳闻言,神色微变,但此事关乎天家,他岂敢妄加揣测,更不敢胡乱猜测。 于是,他挥了挥手,示意来人退去,心中却是一片沉寂。 第398章 九月云龙汇英雄 在千阳门,不到一个时辰,山庄弟子便将高谷阳的安排禀报于关傲。 关傲听后,不禁放声大笑。 笑罢,他收敛神色,对几位弟子说道:“看来,我们已将巫林云之死的线索,引至霜风帮头上。 “只待高谷阳探明那悟言的底细,知晓其为霜风帮的弃徒,加之先前石泰寻他一事,其中定有不可告人之秘。 “如此一来,世人定会以为,那日保安寺行刺圣驾之事,与霜风帮脱不了干系,其为幕后黑手。 “而后巫林云随少庄主南下追查此事,不幸有所发现,但他并未告知少庄主,反而独自带着六扇门的人返回京城,想独揽此功劳,如此安排,自是滴水不漏,哈哈。” 言及此处,他略作停顿,又对几人说道:“只是那悟言和尚,今夜必须除去,你们可有良策?” 皇甫天成见说,回答道:“适才有弟子回来,说在离保安寺不远处,见太子携一位姑娘自后门悄入一院,遮遮掩掩,甚是神秘,只怕太子与那姑娘情深意重,白日里便行了那云雨之事。” 关傲闻此,面色微变,旋即轻笑摇头。 皇甫天成复又说道:“倘若我们将这悟言和尚,引至那院子后门,令其恰巧撞见太子,即便他不识太子尊容,太子又岂能不惊?动起杀人灭口之念,也是常理之中。” 关傲听罢,拍手大赞:“妙!便依此计行事。即便日后高谷阳心生疑虑,待他查明杀害悟言之人乃太子时,也不敢贸然寻太子晦气。 “若他最终发现非太子亲自动手,想必也会揣测是支持太子之人,见悟言撞破太子的风流韵事,故而杀之。 “到时,高谷阳也是无可奈何,只能作罢。如此,便做得死无对证,教他无法捉拿悟言和尚拷问。 “如此一来,悟言与石泰那日所谈之事,便再无人知晓。高谷阳纵想寻石泰问个明白,谅他也没这个胆子。” 且说旎啸,于前往徐州云龙山之初,便暗地接到消息,得知三侍女护百里云歌,自石泰手下十余人追杀中逃出生天,心中稍安。 而后又是玄天六合赶至,他深知,百里云歌四人已不惧石泰了。只是弟子传来消息,言及少夫人伤势颇重,隐秘于某地调养,需数月方能康复。 旎啸也是无奈,心想即便此刻赶去,也是徒劳无益,反会引来更多仇家的注意。 另一封密报,为班远所送,详述玄锋、玄灵杀巫林云之事,前因后果,尽皆明了。 旎啸知晓后,心中怒火中烧,暗道巫林云竟不向自己示警,以致陷入霜风帮石泰,及一众高手的围攻,险些让云歌香消玉殒。此恨绵绵,难以平息。 他深知,不论是六扇门、东厂、锦衣卫,乃至大内高手,皆对自己心存戒备,暗藏敌意。面上之恭迎附和,不过因自己颇得圣宠罢了。 是以,人杀了就杀了,他自是不惧。即便大当家高谷阳得知,又能奈他何? 更莫说,关门主已将杀害巫林云的线索,巧妙指向霜风帮,做得天衣无缝。 班远所带的消息,提及太子与一女子之事,然关傲并未派人探查。 太子与何女子往来,岂可轻易探查?此等事体,稍有不慎,便会惹火烧身。 旎啸心中也是明了,故而未多询问。 只是骆风雁迟迟未有音讯,令他忧心忡忡。无奈之下,只得令各地山庄的暗探加紧排查,尤以江南数十州府为重。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间,八月已逝,初秋已至。金风萧瑟,黄花满地。 云龙山,“山出云气,蜿蜒似龙”,据此得名。此山坐落于徐州城南,又名石佛山。 观其山势,九节峰峦,高低错落,宛如卧龙蟠踞。及至春夏之交,云雾缭绕其间,更似蛟龙起舞,故得云龙山之美誉。 又传,数千年前,始皇虑及皇位不稳,曾五度东巡。其中三度,车驾至徐州。 闻丰县有帝王之气显现,始皇遂遣人埋剑筑台,以镇天子之气。彼时,刘邦避秦始皇的追捕,匿身于云龙山中。吕后则借云龙山的祥瑞之气,寻得刘邦踪迹。 这一日,时值晨曦微露,东方初白,群山之巅,薄雾缭绕。山脚下,一开阔之地,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但见四周,彩旗招展,上百面旗帜随风飘扬。每一面旗帜,皆代表为一门派。 那黄底红字大旗,稳如磐石,屹立人群之前;青龙旗,于清风中摇曳生姿;白底绣凤旗,更是引得众人目光流连。 数千江湖人士汇聚于此。黑白两道,三教九流,纷至沓来。或持剑,或握刀,或提棍,更有甚者,手中武器五花八门,令人眼花缭乱。 僧人身披袈裟,领头大师手持禅杖,面色沉静如水;道士百人,静立不语,宛如木雕泥塑。 然更多人,则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交谈之声,不绝于耳。偶有私斗争气之事发生,但旋即平息。 黑白两道,各据一方,泾渭分明。另有一方百人左右,皆是非正非邪之士。 人群中,不乏成名已久的高手,或闭目养神,或低声交谈,偶尔睁开双眼,精光四射,令人不敢直视,心生敬畏。 宫敏与成计五代表武当,引领一众武当弟子,立于十数丈开外。 忽闻天火门弟子高声通报:“武当七子宫道长与成道长驾到!” 闻此通报,方才还喧嚣不已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上千江湖中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此处。 不少武林人士起身,向武当一行人抱拳致意,点头微笑。 宫敏与成计五,手持宝剑,抱拳回礼,笑容满面,以示谢意。 “哈哈,两位道长莅临,实乃我天火门之大幸。黄某未能远迎,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伴随着一串爽朗的笑声,一位五十多岁、方面大耳、品貌端严的男子,身着儒服,抱拳含笑迎上前来。 此人身旁,跟随着天火门数名护法长老及老护法,威风凛凛。 一众武林人士,数百人皆投来羡慕的目光,心中暗暗惊叹。 毕竟,武当与少林,乃武林的泰山北斗,威名赫赫。尤其是当今武当天一真人,更是超凡脱俗,宛如神仙中人。 宫敏与成计五见状,快步上前,笑道:“黄门主亲自迎接,我等两个牛鼻子老道,实不敢当,实不敢当啊!” 黄宗放声大笑数声,摆手相迎两位道长。 忽见两道长身旁跟随着一位年轻人,他心中暗自揣测,不知此子何人,竟能与武当七子并肩而行。然眼下人多眼杂,他也不便多问。 那紧随其后的正是旎啸。旎啸曾两度见过黄宗,而黄宗却未曾识得他。 此时,旎啸暗中打量黄宗,从其凌厉的眼神与无形的气势中,察觉此人武功又精进了许多。 第399章 徐州城故交相见 恰逢此时,一名天火门弟子匆匆跑来,在护法俞开耳畔低语几句。 俞开听罢,两眼精光一闪,几步上前,附于黄宗耳畔,低语了几句。 黄宗听得,目光转向旎啸,仰天大笑:“想不到今日我黄某竟有如此大幸,贵客临门,旎啸公子,哦不,太子辅卫大驾光临,真令我天火门蓬荜生辉啊!” 他话音未落,身后人群顿时轰然,惊讶之声四起。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有惊讶者,因旎啸之名早已在江湖中传开,从川蜀至凉州卫,再到江南紫林山庄,嶓冢山、鸡鸣山,直至京城风云变幻,而他竟安然无恙,更得万岁爷宠爱。 有怒色者,皆因去年陕西嶓冢山一战,他们的同门、子侄命丧黄泉。但若非心怀不轨,岂会遭此厄运? 至于疑惑者,皆因旎啸如今身份尊贵,乃朝廷命官,太子辅卫。更因骆家之事,令江湖中人忌讳莫深,生怕牵扯其中,引火烧身。 再者,早有传闻,旎啸奉旨查办京城刺圣驾一案,河间府已有知县因此丧命。 然这些人无论惊讶、愤怒还是疑惑,皆不敢轻举妄动。诸多恩怨情仇,皆不敢向旎啸发作。仇家不敢寻仇,骆家之事更是关乎天家,谁敢轻易打听? 旎啸深知自己身份已无法遮掩,便大步上前,笑容满面,抱拳说道:“黄门主客气了,今日贵派武林大会,我贸然来访,还望黄门主莫要见怪。再者说,今日乃是武林盛会,哪有什么朝廷的太子辅卫在此?” 黄宗一听,顿时放声大笑,连连点头:“好,好,旎啸公子,请。” 言罢,他又转身对宫敏与成计五说道:“二位道长,请。” 宫敏与成计五不敢有丝毫托大,连忙对旎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旎啸略作谦让,便与黄宗并肩而行。 此时,天火门的护法长老霍仆与古叶上前,恭迎宫敏与成计五入内。 众人一路前行,不多时便来到一个广场之上。 只见广场之上,泥石已被整理过,只是几处仍可见青草摇曳。广场四周,竹篱笆围起,天火门的旗帜随风飘扬,哗哗作响。 广场正对着入口处,有一座高台耸立。高台之上,红毯铺设,两侧竖立着两杆粗大的旗杆,旗帜随风猎猎,气势恢宏。 高台前方,一张长桌摆放整齐。而在一旁,已有二十来张桌子排列有序。 就在这时,几个天火门弟子匆忙赶来,在未席之处又摆上一张桌子,并配以椅子。 黄宗一路引领,直至将旎啸迎至桌前,示意其坐下。 旎啸举目一望,心中了然,此宾客之位,本属武当或少林之尊座,却因自己之故,特让于己。 他本想谦逊推辞,转念一想,终是作罢。便对黄门主抱拳微笑,以示谢意。 其位之后,乃是武当、少林两派之尊,紧接着便是白道之首的万风山庄。 旎啸匆匆一瞥,初见万风山庄之主袁正阳,其人衣冠古朴,容貌清奇,只是此刻面带微怒之色。 旎啸心知肚明,此乃因自己的到来,使得万风山庄的座次稍后。 武当、少林为武林的泰山北斗,万风山庄虽为白道魁首,也不敢在二派面前妄自尊大。 掠过万风山庄,十数个名门正派依次落座。旎啸转而将目光投向对面,相距四五丈开外,乃是武林黑道,及亦正亦邪的门派所在。 领头者为碧龙帮,其帮主季远,年岁已逾古稀,见旎啸目光投来,遂抱拳微微施礼。 旎啸也是抱拳微笑,以礼相还。今日为武林大会首日,尚有诸多江湖中人正匆匆赶来。 至第三日,方是正式比武之时,以决出武林盟主之位。 旎啸早闻,此番大会,除中原武林各派尽数前来,漠北、西域、吐蕃、关外女真,乃至外夷东瀛、朝鲜、南洋等势力,亦皆遣人赴会。 虽天火门三月前便已广发英雄帖,然蛮夷之地远离中原,纵是骑马,也需两月之期,更莫论乘船渡海的艰难。 实则三月之前,关傲便已告知旎啸此事。 只是当时旎啸全然无意参与此会,一心只为碧落守望殿那股暗中奸敌,其后又生诸多变故。 是以,当时关傲便代旎啸回绝了天火门的英雄帖。 时至近午,武林各门各派渐次散去。 江湖之中,恩怨纠葛甚多,不时有打斗厮杀之声传来。然只要不闹得太过,东道主天火门也不会多加干涉。 各门派之主及有声望之人,仅极少数由天火门安排前往城中歇息,其中便有少林、武当两派,以及黑白两道之首的碧龙帮与万风山庄。 令旎啸未曾料到的是,黄门主竟遣护法长老古叶陪同他,更添两俏丽侍女随身伺候。 徐州城距此不过十多里地,城中已是熙熙攘攘,人满为患,皆是江湖中的三教九流之辈。 城中几大客栈,早被天火门尽数包下,以备武林大会之需。 旎啸所受待遇,自是不同凡响。天火门特意为他安排了一处独门独院,清幽雅致。 古叶将旎啸送至后,留下两侍女,又与他恭谨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告辞离去。 至午后时分,旎啸正于偏厅中品茗观书,忽闻一侍女对门外来人说道:“不知这位少侠前来寻谁?此处乃我天火门贵客所居,若无要事,还请速速离去。” 门外之人答道:“在下唐浩,来自大巴山唐家,特来拜见旎啸公子。” 侍女闻言,又问:“哦?那少侠与旎啸公子可是旧识?” 唐浩应声回答:“正是。” 此时,旎啸已步至门口,两持剑侍女见状,连忙躬身行礼,齐声说道:“见过公子,这位唐少侠自称是您的旧识。” 唐浩一见旎啸,脸上顿露喜色,上前半步:“旎啸公子,果真是你!想不到你也来了云龙山。” 旎啸对其微微一笑,点头示意,随即对两侍女说道:“不错,我与唐公子确是故交。” 两侍女一听,其中一人连忙对旎啸躬身:“原来这位唐公子乃是旎啸公子的朋友,婢子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还请公子责罚。” 另一侍女则对唐浩拱手赔罪道:“唐公子,婢子方才无礼,还请宽恕则个。” 旎啸与唐浩二人,自是不会因这等琐碎之事,去责怪那天火门的两名侍女。 二人进屋落座,闲谈几句,直至侍女奉上香茗离去,旎啸方问:“唐兄,你如何知晓我在此处?” 唐浩闻言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几月之前,我唐家便已收到天火门的英雄帖。昔日里,江湖中各门派对我唐家多有轻视,皆因我唐家善用暗器,手段阴狠,为人所不齿。 “但自那陕西嶓冢山一行,助公子一臂之力,且结识了武当天一真人后,哈哈,我唐家才算是在武林中真正站稳了脚跟。” 第400章 诚心结交挣颜面 唐浩一番话,旎啸听了,连忙起身,对唐浩拱手说道:“唐兄,旎啸在此再次为去年嶓冢山之事,向你及唐家表示深深的谢意。” 唐浩也是起身,摆手说道:“公子这是何意?再者说,在公子面前,我也不必隐瞒。助你一事虽有其因,但我唐家更主要的,还是想借公子之名,扬我唐门之威于江湖。” 旎啸见说,神色微愣,未曾想唐浩竟说得如此直白。 他哈哈一笑,说道:“唐兄真乃性情中人,爽快无比啊。” 唐浩也是放声大笑,只是笑声中夹杂着一丝悲苦。 旎啸听出其中意味,便问道:“嶓冢山一战,你唐家损失不小吧?” 唐浩一愣,随即又大笑起来,而后说道:“公子,我们武林儿女,身死江湖,不很正常吗?更莫说为天家之事,诛杀一众宵小之辈,铲除众奸贼鬼魅,何等快哉?!” 旎啸闻此,大笑称赞,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只等落座后,他又问道:“那后来呢?” 唐浩答道:“自接到英雄帖后,家父便对我说,公子或许会来。加之伯祖父也有意让我来此,自是想借我与公子的交情,让唐门与公子更加亲近,哈哈。” 旎啸听得,轻轻一笑,并未多言。 唐浩接着说道:“过了湖广之地,我一位叔祖爷方告知于我,说公子身在京城,恐是不会前来。 “但我唐家几位长辈又说,无妨无妨,即便公子不来,我唐家也能在武林大会中崭露头角,让后辈增长一番见识,此行也算不枉。 “至于我嘛,更是无所谓,公子若至,我自是欣喜万分;若不至,也是无憾,交游四海,男儿志在四方,此正乃江湖本色了。” “唐兄真乃洒脱之人,来,我以茶代酒,敬唐兄一杯。”旎啸说罢,举杯而饮。 饮罢茶,唐浩放下茶杯,继续说道:“今日人多眼杂,我挤于人群之后,只闻天火门弟子通报,说公子已到。 “待我奋力挤开人群,公子已与黄门主步入主场之内。后来我那位叔祖父归来,告知公子真的来了,并派人打听得知公子下榻于此,我便匆匆赶来。” 旎啸听罢,不禁感慨万千,叹道:“自万历三十三年八月,我与唐兄在川蜀都江堰初见,虽去年嶓冢山一役唐兄也在,然你我未曾谋面。细算起来,与唐兄已有四年多未曾相见了。” 唐浩闻此,也是心潮澎湃。 见旎啸神色,他壮起胆子,低声带着一丝笑意说道:“回想起与公子初次相见之时,公子尚是十四五岁的少年郎呢。” 旎啸见说,手指唐浩,不禁放声大笑,唐浩也是开怀大笑起来。 二人正谈笑风生间,转瞬已近掌灯时分。 不期然间,天火门两位护法长老,古叶与霍仆前来。 “哦!原是旎啸公子雅集高朋,我二人不期而至,倒是唐突了,搅扰了二位的清欢。” 言罢,二人面带春风,拱手施礼,缓步向前。 唐浩一眼便认出此二人,连忙立身相迎。 他未及开口,却被旎啸紧紧执手,对古叶和霍仆说道:“来,来,待我为二位长老引见。” 说罢,旎啸又将唐浩扯至身旁,并肩而立,笑道:“此乃唐家公子,唐浩。几年前,我与唐兄共御西域胡僧。唐兄暗器功夫,精妙绝伦,深得唐家堡真髓,便是我也是自叹不如。” 他语音未落,古叶与霍仆二人眸光霎时闪烁。 不论旎啸所言虚实几分,他们深知,在江湖上,从未有闻旎啸结交朋友之事,不料,眼前这位看似默默无闻的唐家堡弟子,竟是旎啸的朋友。 唐浩心中也是明了旎啸之意,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见古叶、霍仆二人目光投来,他连忙拱手行礼,“晚辈唐浩,拜见二位护法长老。” 古叶与霍仆连忙以虚手相扶,纷纷笑道:“唐公子果真是人中龙凤,家传武艺如此超凡入圣,真乃后浪推前浪,哈哈。” 一番客套之下,众人皆是欢声笑语,给足了唐浩颜面。 随后,古叶转向旎啸,拱手说道:“公子,本是我家黄门主亲至,无奈门主俗务缠身,难以脱身,老朽在此代门主致歉。今晚,我天火门于城中迎宾楼略备薄酌,还望公子拨冗莅临。” 言罢,他又转身向唐浩,抱拳道:“还请唐少侠,一同光临。” 旎啸笑道:“古长老言重了,岂敢劳烦黄门主大驾亲临,令我心中甚是惶恐。天火门如此厚意,我与唐兄岂能拂了东道主的盛情?” 唐浩自知身份不够资格,本不应受此礼遇,但见旎啸向自己眨眼示意,他点头应允。 随即,他对两位护法长老躬身行礼,微微欠身道:“晚辈荣幸之至。” 不久,一行人来到迎宾楼,自有天火门几位俏丽侍女,将四人迎入一间雅阁。 此迎宾楼,为徐州城中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名声在外,自是无需多言。 席间,有江湖中人认出古叶与霍仆为天火门护法长老,一时之间,众人纷纷揣测,这两位护法长老所陪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多时,有人认出旎啸,也有人认出唐浩。旎啸之名,早已响彻江湖,只是鲜有人得见其真容。 至于唐浩,众人私下议论纷纷,有人说出他的身份,为大巴山唐家堡的后起之秀,不料竟能与天火门两大护法长老同行,实乃出人意料。 及至雅阁之内,几番谦让之后,终是旎啸坐了主位,唐浩紧随其后,紧挨着坐下,此番安排,无疑是给了唐浩极大的颜面。 而古叶与霍仆,则于另一侧依次落座。 片刻之间,但见杯盘罗列,珍馐美味堆满桌前,酒液如金波荡漾,茶香似玉蕊绽放。更有那俏丽侍女数人,莺声燕语,环绕四周,粉面含春,黛眉如画。 酒过三巡,古叶举杯问道:“旎啸公子,不知对于此番武林大会,有何高见?” 旎啸见说,微微一笑,答道:“此会乃贵派之盛举,广纳我九州武林的英才后辈,为江湖万众瞩目的焦点。 “更可拨云见日,彰显我华夏武林的卓越高手,令三山五岳之人皆生仰慕之心。对于此事,我自然是鼎力赞成,更为天火门此举拍手称赞。” 众人听罢,皆是放声大笑。 稍时,霍仆开口说道:“我天火门虽被武林中人称为黑道,此等虚名暂且不论。武林中争斗厮杀,本是稀松平常,爱恨情仇,也如世俗百姓家常便饭,不然何以称为江湖? “只是老夫斗胆一问公子,对我天火门究竟有何看法?” 旎啸听罢,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其实他心中已然明了,今晚天火门两位护法长老设宴的真正用意,无非是想探其来意,更为日后武林比武,探得些口风。 霍仆望向古叶,古叶拱手说道:“还请旎啸公子坦言相告,不必有所顾忌。即便数日之后,武台之上真刀真枪,有所损伤,那也是自己学艺不精,怪不得他人。” 第401章 两长老试探其心 对于古叶和霍仆之话,旎啸略显尴尬,心知这两位护法长老,是想逼他表态,非白即黑,不容含糊。 他自然明白对方用意,不说那万岁爷亲封的太子首辅,便是顺天府的千阳门,陕西的云星宗,平日里虽不涉江湖纷争,但单凭这一门一宗,便让众多武林门派不敢小觑。 更莫说陕西嶓冢山一战,所展现出的惊人实力,足以震撼整个江湖。天火门自然不愿与他起冲突,更想把他拉到天火门这一边。 旎啸沉吟片刻,目光转向唐浩。 古叶见状,随即对唐浩拱手道:“唐公子,你意下如何?武林比武,乃天下英雄的盛会,既是论拳脚高低,也是让天下人,知晓武林各门各派的风采。 “我等江湖中人,虽不能以文治国,却也是能人异士辈出。若有外族入侵,便可挺身而出,以武保国。 “自古以来,我华夏遭外族侵扰之时,多有武林中人从军入伍,如赵宋之岳飞,我朝之戚少保,当时便有诸多武林英雄投身其中。” 言罢,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旎啸。 唐浩闻听天火门护法长老对自己的称呼,已悄然改变,心中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深知自今晚起,无论是唐家堡还是自己,在江湖之上必将令人刮目相看。 此时,霍仆的目光中带着赞许,点头示意,又看向旎啸,眼神中充满期待。 见此情景,旎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朗声道:“方才霍长老所言极是,江湖中的刀光剑影、世间的爱恨交织,皆是人生常态。人皆有七情六欲,若无这些纷扰,世间又怎会如此多彩? “天火门被冠以黑道之名,然则何为黑,何为白?我常思忖,世间的黑白、好坏,又岂是如此简单分明? “武林之中纷争不断,杀戮四起,却也如同春秋战国时,百家争鸣之盛况。 “若无这些纷争杀戮,武林又怎能称之为武林?各门各派之武功心法,又岂能传承至今? “正如战国之时,诸国相互征伐,虽凶残苦难,却也造就无数英雄豪杰,更有我九州大地之上,涌现出无数名将文臣。 “此等军事智慧,如战阵诡变、兵器锻造、行军调度等,皆因此等纷争而得以发展。 “诚然,我华夏战火连绵,百姓受苦,世间之事,难以尽善尽美。 “然纵观我华夏数千年历史,纷争离合,此起彼伏,然合则长久,离则短暂。每一次离合之后,我中华愈发强大,周边诸多夷族,也是融入我华夏。 “此中缘由,我不妄加评判,但弱肉强食、物竞天择之道,自古皆然。我华夏需多些血性,甚至带些野蛮之气,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然礼教仁德也不可弃,此等美德需针对何人而定。若遇那等如禽兽般野蛮之人,与之讲理,岂不是对牛弹琴?” 旎啸稍作停顿,不顾众人震惊之色,继续说道:“无论是天火门,或是其他门派,只要不危害我华夏,不做出人神共愤之事,这武林比武之中,有些死伤,也是难免。 “若无此等比试,又怎能称之为比武?再者,胜者除荣耀之外,更有一份责任,需领袖江湖武林;败者则需以此为鞭策,日后勤加练习,以求武功精进。如此,江湖也好,武林也罢,方能代代有人才辈出。 言及于此,众人皆是鼓掌称赞。 霍仆拱手说道:“旎啸公子此番高论,真是别开生面、标新立异、闻所未闻。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公子所言,正如山中树木,强者愈强,弱者愈弱。唯有经历风雨洗礼,方能成就参天大树,抵挡风雨侵袭。而弱者则如荆棘藤草,只能依附强者,或匍匐于地而生。 “国如此,家如此,武林中各门各派,也是如此。除自强不息之外,也需纷争抢夺,方能昌盛不衰、强大不息。” 言罢,霍仆复问唐浩:“唐公子,以为如何?” 唐浩端起酒杯,立身而起,对众人朗声道:“今夜闻旎啸公子,及二位前辈一番高论,方知往昔我不过井底之蛙,徒为那些蝇头小利、纷争狠斗的草莽之辈。 “今始悟得,大者关乎国之大义,小者系于家之自强。无论是武林,或是家族,纷争自是难免,然不可因纷争的死伤,而止步不前,也不可因纷争之仇恨,而忘却华夏之危。 “当以武林纷争,为我辈奋发图强之机,砥砺筋骨,以待他日之需。若外族胆敢入侵,我辈自当挺身而出,举剑持枪,投笔从戎,斩敌于马下,护我大明之疆土。” 旎啸听得,拍案叫绝,以示大为赞赏。 徐州城南之地,秋风渐起,落叶纷飞。 旎啸与唐浩,并肩漫步于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之上,两侧店铺鳞次栉比,叫卖之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遥望远处,龙云山巍峨矗立,山间云雾缭绕,天火门那高耸的旗杆,于云雾中时隐时现,更添几分神秘。 “这徐州城果真是繁华之地,热闹非凡。”唐浩手执折扇,轻轻摇曳,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哎,想我唐家堡藏于大巴山深处,每日里除了练功习字,别无他趣。此番能随公子出游,倒是沾了不少光啊。” 旎啸听得,只是微微一笑,步履悠闲,继续前行。 二人行了一段路程,忽见前方有几人行走,唐浩神色骤变,低声对旎啸说道:“公子,你看前方那人。” 他手指前方,只见一位身着锦袍的中年人缓缓而来。 他又是小声说道:“那便是华山派的李长老,听闻此人去年在江南之地,为了一块古玉,竟害得一家镖局满门遭殃,手段狠辣,令人发指。” 旎啸眉头微蹙,然对于江湖中这些纷纷扰扰,他向来鲜少挂怀。 唐浩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之意,口中说道:“这些所谓名门正派,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 “阿弥陀佛!”一声洪亮的佛号,打断了唐浩的话语。 只见一位身材魁梧的和尚,大步流星而来,灰色僧袍无风自动,显得威风凛凛。 “施主此话差矣。”那和尚目光如炬,神色庄严,继续说道,“李长老为人光明磊落,岂容你如此污蔑?” 唐浩神色一变,略显尴尬。见对方气宇轩昂,似是来自少林高僧,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敬畏之情。 他转头望向旎啸,却见旎啸淡然一笑,心中顿时安稳下来。 唐浩不慌不忙,拱手问那和尚:“还未请教大师法号?” “少林了明。” 唐浩听罢,神色一愣。虽对方年纪尚轻,但在少林之中辈分却高,不容小觑。 他微微躬身,拱手施礼:“原来是了明大师。在下唐突,不过是道听途说,若有不实之处,还望大师不吝赐教。” 了明冷哼一声,“背后妄议他人,实非君子之举。况且妄自诋毁正道名宿,更是罪上加罪。” 言罢,了明身后数人,皆对唐浩面露怒色,夹杂着几丝不屑之意。 旎啸闻此,不禁微微蹙眉,心中暗道,这少林和尚未免有些咄咄逼人了。 他正欲开口,却被唐浩以眼神制止。 第402章 黑白好坏如何辩 唐浩再次对了明和尚微微躬身,拱手说道:“在下乃唐华堡唐浩。适才我与朋友闲谈,本是私下言语,不过江湖传闻罢了,大师何必如此紧追不舍?莫非少林行事,便是如此霸道吗?” 了明闻言大怒,手中齐眉棍猛然一横,怒喝道:“放肆!” 话音未落,棍影已如疾风骤雨般袭来。唐浩身形轻盈一闪,竟将那势大力沉的一棍巧妙引向一旁。 棍风所过之处,街边一个卖糖人的小摊,瞬间四分五裂,糖人散落一地,碎片四溅。 一时间,周围行人商贩惊呼连连,商铺纷纷紧闭大门,以求避祸。 旎啸见状,心中不悦更甚,未曾想这少林和尚,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随即,他内力外放,罡风如隐形之壁,将过往行人阻隔于数丈之外,以免无辜之人受到波及。 “好功夫。”唐浩轻笑一声,“不过大师这般不问缘由便动手,未免太过霸道了些。” 了明不答,棍法倏变,施展出少林伏魔棍法。但见棍影层层叠叠,宛若狂风骤雨,直向唐浩席卷而去。 唐浩却从容不迫,身形恍若鬼魅,于棍影间游刃有余地穿梭。 旎啸退至一旁,静观其变。他心中明了,唐浩尚未施展全力,只是在试探对方深浅。 忽地,唐浩手轻轻一挥,数点寒光疾射而出。 了明大惊失色,连忙挥舞齐眉棍以作格挡。只听“叮叮”数响,几枚银针被纷纷击落,散落一地。 “暗器伤人,何其卑鄙!”了明口中怒喝,目中怒火喷出。 若是以前,唐浩闻此,或许心中会生出一丝自卑,但自昨晚酒宴上旎啸一番高论后,他已释然。 旎啸所言极是,世间本无绝对之对错,也无绝对之黑白,武功亦然。暗器、下毒,皆乃江湖技艺之一,何来卑鄙之说? 故而,他此刻浑不在意,淡淡回应道:“大师此话,岂不怕贻笑大方?暗器也是武学一支,何来卑鄙?反倒是大师如此固步自封,岂不可笑?” 了明怒吼连连,棍法愈发凌厉。 唐浩却依旧从容不迫,身形忽左忽右,时而以暗器牵制对方。 旎啸看得真切,唐浩的武功路数,确实诡异多变,然却始终未发杀招。 就在这时,了明猛然变招,施展出少林绝学“金刚伏魔”。只见他周身金光熠熠,齐眉棍携带着开山裂石之威,当头劈下。 唐浩眼中精芒一闪,身形竟变得虚幻缥缈。不知何时,他手中已多了一柄细长软剑。 “叮”地一声脆响,软剑与齐眉棍相击,火花四溅。 唐浩借势后跃,稳稳落在街边屋檐之上。显然,他顾忌这大街之上打斗,恐伤及无辜。 了明正想提棍,欲飞身上屋追击,却被旎啸喝止:“了明大师,何须如此?正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再者,方才不过是一场小小误会罢了。” “哼,你与他同流合污,想必也是一丘之貉!”了明被拦,顿时横眉怒目,厉声喝骂。 旎啸脸色一沉,冷声说道:“莫非少林便是如此行事,霸道无礼吗?” 见了明提棍再攻,旎啸一招便接下长棍,内力迸发,一声厉喝:“断!” 随即又是一掌推出,了明顿感不敌,蹬蹬连退数步,满脸涨红,显然是吃了暗亏。 旎啸对了明一脸不屑,朝唐浩轻轻招手。 唐浩身形落下,一脸钦佩地望着旎啸。 就在这时,忽有十数名官差,呼喝着挤开人群而来,其中一人大喝道:“何人胆敢当街私斗?!” 唐浩与了明脸色皆是一变。却见旎啸走上前去,于那官差面前,暗中将皇帝所赐令牌一晃,那官差脸色霎时惊变。 官差正欲开口,旎啸却抢先说道:“这位大哥,无事,无事,不过是一场小误会罢了。” 那官差连忙拱手,“不知是大人驾到,……” 旎啸轻轻颔首,示意那官差无须多言。 而后他转身对唐浩,头微微一侧,示意其速速离去。至于那了明和尚,他竟是正眼也未瞧上一眼。 二人行走间,转过街角,恰逢一行人身着武林名门正派的装扮,旎啸与唐浩皆不识其面目,正欲擦肩而过,忽有一和尚拦于前路。 此和尚年约四旬,两边太阳穴高高凸起,显然是内家高手。 他行至旎啸面前,双手合十,唱了个诺,嘴上问道:“敢问阁下可是旎啸公子?” 旎啸微微点头,反问道:“不知大师法号?” “贫僧乃五台山静松,见过公子。” 旎啸与唐浩听得,皆是心生诧异。观此和尚年岁,似较先前那少林和尚了明为小,然按其辈分,却高过了明一辈有余。 旎啸回礼道:“不知静松大师寻我何事?” 静松斜睨唐浩一眼,眼中带着几分鄙夷与不屑,复对旎啸说道:“公子可知身边此人是谁?” 旎啸轻笑回答:“自然知晓,是为唐门中人,来自大巴山。” 静松和尚面色凛然,正色道:“公子怎可与这等人为伍?唐门之人,手段阴毒,常以暗器伤人,此等邪恶之门,为我武林同道所不齿! “而闻公子昔日于川蜀之地,携手武林正道诛杀番僧,于凉州卫,更是率领云星宗助卫所抵御鞑虏,破胡僧重重阴谋,真乃英雄气概,国之大义,令整个华夏武林敬仰之至。” 旎啸按住欲要发作的唐浩,对静松和尚似笑非笑,轻声问道:“敢问大师,何为正?何为邪?何为黑?何为白?” 不待静松说话,他又说道:“世间之人,有时看似堂堂正人君子,所作所为,却比那黑道中人,更为奸诈恶毒。正所谓真小人,犹胜假君子许多。 “再者,大师只提我在川蜀与凉州卫之事,怎不提那陕西嶓冢山一事? “那一日,我斩江湖宵小,没有一万,也有数千。可那被斩之人中,又有多少,平日自诩为名门正派的人呢?” 旎啸仰天长笑,指着唐浩说道:“而这位唐公子,随唐家入陕西助我,唐家弟子死伤无数。大师又当如何评说? “难道他唐家斩尽世间宵小,护佑天家之物,而不受外敌夷蛮所抢,反倒是坏人了?而那些诸多名门正派,心生觊觎,难道便是好人?或是你口中所说的白道正人君子?” 静松及身后一众武林人士听得,顿时怒容满面。 其中一人指着旎啸,冷冷道:“你,旎啸公子,你这是强词夺理,谁不知唐家……” 旎啸轻哼一声,那人话语戛然而止,脸色涨红,只因旎啸这一轻哼,竟令他难以承受。 旎啸轻笑一声,对静松一行人抱拳施礼,而后对唐浩说道:“唐兄,我们走!” 面对旎啸的一笑置之,静松及身后十数人,纷纷怒指离去的背影,却不敢有半句怒骂之语出口,只是怒目而视。 第403章 比武台上有杀戮 九月云龙山,秋高气爽之日,至第三日,乃武林大会之时。 山间彩旗飘扬,人声鼎沸,五湖四海的武林豪杰纷至沓来。 场上,三座高台巍然屹立,分别对应“天”、“地”、“人”三级比武。 欲登“天”台,必先胜“人”,再胜“地”,最终胜出者,即为武林盟主,可号令武林群雄。 台之两侧,各设二十余桌椅,茶香果硕,坐者,皆为武林名望的门派首领,或三山五岳的高士。 旎啸如前日一样,被天火门尊于右首之座,为白道之首,其后依次为少林、武当,再为万风山庄。 此等安排,令万风山庄,庄主袁正阳心生怨气,然惧天火门之威,只能隐忍不发。 天火门作为东道,门主黄宗跃上高台,目光炯炯,声若洪钟。 黄宗向众人拱手,朗声道:“诸位英雄豪杰,今日我等共聚于此,实乃江湖百年难遇之盛事。自先贤立‘武林盟主’之名,已过百载,盟主之位,已成过往云烟,致使江湖纷争不断,正邪难辨,动荡不安,杀戮频现。” 他话音未落,台下众人已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天火门为武林黑道,数年间吞并门派无数,仇家遍地,为武林其他门派所怒斥。 然天火门势力日盛,加之少林与武当,及黑白两道之首万风山庄和碧龙帮的纵容,致使武林杀戮四起,诸多武林中人命丧黄泉。 故而,黄宗此话一出,即遭黑白两道的嘲讽。 不过众人皆惧天火门之威,不敢高声反对,皆不愿做那出头之鸟。 更有诸多门派及外族高手,欲待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待武林盟主之位落定,再号令天下。 对于这些,在场数千人皆,只看谁将做那出头之鸟,或为他人做嫁衣裳。 当然,其中不乏欲借比武之名,报仇雪恨者。 那英雄帖上早已言明,上台比武,生死不论。于天下英雄面前,手刃仇敌,报仇雪恨,岂不快哉! 而外族高手,更欲借比武之机,重创华夏武林。且于天下人面前,各武林门派不敢群起而攻之。 此等心机,各门派之主,自然胸中有数,故而不会轻易派出高手应战。 这时,黄宗目光如炬,扫视众人,数千人渐渐安静下来。 他继续说道:“我辈虽出身草莽,然心怀天下,义字当先,以德服人。今日聚于此地,非为争雄斗狠,实为共商大计,遴选一位能平息江湖纷争、统领天下各门各派的盟主。此重任非但关乎个人荣辱,更系于武林兴衰,乃至苍生福祉。” 闻此,旎啸轻笑淡然。 他并非笑那黄宗,而是笑天下武林中人,皆知黄宗之话,冠冕堂皇,虚伪至极,然众人皆神色振奋,跃跃欲试,只为那盟主之位。 念及此景,旎啸嘴角微扬,笑天下人之虚伪,笑群雄之盲从。 片刻之后,黄宗的声音再起,“然则,所选之人,须胸怀宽广,智勇双全,武艺超绝,既能安内攘外,又能平息恩怨,维护武林秩序。唯有如此,方配得上武林盟主之名。” 话音刚落,华夏武林中人纷纷怒视外族高手,个个摩拳擦掌,蓄势待发。而外族高手则冷静自若,似未将华夏武林放在眼中。 黄宗扬手,示意喧嚣渐息,复又高声道:“我黄宗今日于此立誓,不论何人荣登盟主之位,天火门必倾全门之力,鼎力相扶,绝无二志! “望诸位能放下昔日恩怨,摒弃门户之私,共襄此盛举,选出一位真命武林领袖,佑江湖以安宁,泽被苍生!” 言罢,台下顿时一片寂静,唯天火门弟子齐声高呼,其余武林门派之人,或三三两两应和,声势稀疏。 黄宗见状,并不恼怒,反而向天下群雄抱拳施礼,随后缓步走下高台。 不久,天火门护法长老古叶登台,宣读比武规条。 言明比武之人,各展所长,无论用毒、暗器、巫蛊之术、阵法、幻术,皆可施展。 且须自“人”、“地”、“天”逐级而上,台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一方若毙命,其门派可再遣人上台复仇,但严禁群起而攻。 一人若能连胜三场,即可退下,晋级下一阶。而双方若过三十招或逾一炷香时,则皆淘汰出局。 旎啸闻此,不禁眉头轻蹙,心中暗想:这天火门倒是给了天下群雄一个报仇雪恨之机,却不知此番武林大会过后,将有多少江湖中人命丧高台。 他心中并未怀疑天火门的动机,欲称霸天下,不择手段,此乃常理。况且拳脚无眼,死伤难免,也是江湖常态。 没有多久,“人”字台上跃起一人。 此人年约五旬,朝台下数千豪杰抱拳说道:“在下明孙成,为七星帮无名小卒,愿在天下英雄面前献丑。” 他话音未落,忽闻人群中一声暴喝:“姓明的,今日且看我如何取你项上人头,以报我师尊被杀之仇!”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身影,自人群中腾空而起,二三十丈外,轻点旗杆,犹如踏云而行,不过二三息,已至台子上空,人未落地,一掌已向明孙成劈去。 明孙成右腿微撤,双掌齐出,轰然一声,身形蹬蹬后退数步。观者皆惊,不知此台何以能承受如此巨力。 明孙成深吸一口气,对来人冷声道:“时文,想不到你竟上台寻死。昔日我师父能斩你师父,今日我也能如他一般,取你性命。” 那时文年纪与明孙成相仿,闻此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再不言语,凭一双肉掌,直取明孙成上中下三路,招式阴狠毒辣。 明孙成自是毫无惧色,拳掌带风,招招取敌要害。 不过十数回合,那明孙成忽地闪至时文背后,一掌击其后脑,时文惨叫声未及全出,已然脑浆迸裂,尸身颓然倒下。 数千人皆倒吸一口冷气,场中顿时寂静无声。旋即,不知是谁,竟暴喝一声:“好!” 众人回过神来,有赞者,有骂者,也有不屑之人。 那台上的明孙成面带笑意,抱拳向天下英雄致意,以示感激。 旎啸轻笑一声,暗自观察少林、武当之人。 少林来者为了字辈高僧,名唤了兴,乃方丈觉深之徒;武当则是宫敏与成计五,其师为掌门冲虚道长。 此武林盟主之位,少林、武当自是无意争抢,因两派皆知,无论谁登此位,也不敢轻易开罪于己。故所派之人,不过做做样子,然也不怠慢,以免无缘无故得罪了天火门。 此时,那少林了兴,头也不抬,仿佛眼前纷争杀戮,皆与他无关;而宫敏微微皱眉,旋又恢复淡然之色。 旎啸再望远处万风山庄庄主袁正阳,一脸喜色。 旎啸心知肚明,那明孙成为七星帮之人,属武林白道;而时文师出绝地峰,乃黑道中人。袁正阳身为白道首领,自是心生几分得意。 数名天火门弟子登台,将时文尸身拖下,也不擦拭台上血渍,只对明孙成微微行礼,便下台而去。 此景更使明孙成得意非凡,于台上踱步,满眼扫视群雄。 第404章 侠女登台战番僧 少顷,一人跃上台,观此人样貌,四五十岁光景,满脸虬髯,甚是凶悍。 此人并不通名报姓,但喝道:“明孙成,休得张狂,看招!” 言罢,双拳如风,呼啸而出,直击明孙成要害。 明孙成大怒,五指瞬间化为钢爪,与那汉子斗得难解难分。 身影交错,二三十息后,只听明孙成暴喝一声:“滚下去!” 话音未落,一拳已将那人击落台下,重重摔于尘土之中,一口鲜血随之喷出。 那人眼神如蛇蝎,默不作声,只是抹去嘴角血迹,浓须间残留的血渍更显狰狞。 这人狠狠瞪了明孙成一眼后,拨开人群,手捂胸口,悻悻逃离。 此时,不知何方英雄,暴喝一声:“好!” 叫好声未落,忽闻人群中一声惊雷炸响:“明孙成,休得猖狂,待我来会你一会!”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身影如电,瞬息间自数十丈外掠至台上。 群雄定睛观瞧,乃是一鞑靼武士,年纪约莫四十有余,身形黑壮如牛,较之明孙成高出两头有余,手腕更是粗壮,如明孙成之腿。 明孙成浑然不惧,面色如常,对来人冷笑一声:“想不到你不仅会我大明汉话,身形举止也与我汉人无异,只怕是穿着我汉家衣裳,吃着我汉家粮食长大的。师承也是我汉家高人吧? “报上你师父姓名来,说不定你是我晚辈。若是如此,我倒可让你几招,免得被人说我以老欺小。” 此话一出,台下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那鞑子武士却是气得面红耳赤,七窍生烟,挥拳猛攻,拳风刚猛无匹,带着呼啸风声,只因被明孙成语言相激,失了先机。 明孙成从容应对,身影飘忽,不与这鞑子武士硬碰硬接。 二十招已过,明孙成之掌拳,犹如灵蛇游动,又似雄鹰展翅,直逼那鞑子武士之面门。鞑子武士已是汗流浃背,由攻转守,步步退让。 又过数招,眼见三十招将尽,明孙成忽地厉喝一声:“下去!” 只见他一掌击在鞑子武士胸膛之上,又施一粘字诀,右掌紧贴对方胸膛,双脚不停前迈,十数步后,竟生生将鞑子武士推下台去。 群雄见状,齐声暴喝:“好!” 被人生生用掌推下台去,那鞑子武士心中羞愤交加,怒火中烧,全然不顾比武规矩,欲再次跃上台来。 哪知明孙成横眉怒目,凌空而起,连拍数掌,每一掌皆重重击中鞑子武士胸膛。 十数掌过后,他又是一脚踢出,借着力道,再一个翻身,稳稳落回台上。 此举更是引得众人大声欢呼,喝彩连连。 而那鞑子武士,却如死猪般落地,周围之人上前查看,只见他已是气绝身亡,七窍流血,胸前衣物尽碎,露出胸膛,一片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数名鞑子武士奋力拨开人群,冲到跟前大哭不止,其中一人怒指台上的明孙成,大声喝道:“姓明的,今日之仇,我鞑靼人必报!” 未等此人话音落下,忽地一道身影闪至,啪啪数十掌,众人定睛观瞧,只见那鞑子武士两颊血肉横飞,肿胀如猪头一般。 再看出手之人,正是天火门护法长老之一的霍仆。 此时,只听霍仆冷冷对那几名鞑子武士说道:“哼,我天火门所立比武规矩,岂容尔等轻易破坏?此番只当略施小惩,若想争夺武林盟主之位,尽管上台来战。倘若败北,休要在此胡搅蛮缠!” 那几名鞑子武士不敢多言,只得抬起同伴尸体,悻悻离去。 周围众人又是一阵高声喝彩:“好!” 霍仆抱拳向四周示意,面上带笑,假意致歉,言及扰了比武之兴。 此时,天火门另一护法长老古叶登台,高声对众人宣布:“三局已过,此番比试,明孙成明大侠胜出!” 言罢,他对明孙成抱拳行礼,微微躬身。 明孙成岂敢受之,连忙侧身避让,还礼不迭。 不消多时,有西域胡僧一名,身披袈裟,手执金刚杵,身形矫健,跃然登台之上。 台下众人瞧得,但见此僧修眉似火,炽烈而下,碧眼波光粼粼,流转异彩,无不骇然失色,更有诸多武林人士,怒由心生,叱骂连连。 那胡僧将金刚杵猛然插于台板之上,发出铿锵之声,随即合十为礼,开口说道:“贫僧法号扎桑,自遥远的西域而来。昔日闻得朱明治下,中原武林高手如云,豪杰遍地,皆是出类拔萃之人。 “今日特来此地,以武会友,唯愿诸位英雄豪杰,莫要令贫僧一番苦心,化作泡影了!” 他言辞淡然,宛若平常叙话,然其声,却似自四面八方涌来,又恍若源自九天之上,即便是百丈之遥的观者,也能清晰入耳。 而近前者,约莫数十丈内,只觉双耳如被狂风席卷,嗡嗡作响,好不难受。 又听得他这话,初时似有赞誉之意,转瞬之间,却又透露出对九州武林的轻蔑。 旎啸轻啜一口香茶,眼神寒如冰雪,心中已然明了,这扎桑施展的乃是西域绝学“天狼啸月功”,其音波之烈,足以震人心魄,碎人五脏。 他复又目光扫视台下群雄,却见一时之间,竟无一人挺身而出,愿与这西域胡僧一较高下。见此情景,旎啸不禁微微蹙眉。 正当此时,一道身影倏忽间落于台上,众人定睛观瞧,不禁皆露惊愕之色,原是位妙龄女子,观其年岁,不过三十有余。 再细细打量,但见她眉似远黛轻描,衣袂随风轻扬,步履间尽显婀娜之姿。 此女怀抱宝剑,拱手施礼,向着胡僧说道:“万风山庄袁清心,特来向大师请教一二。” 闻听此言,台下众人顿时喧嚣如沸,原来这袁清心,竟是万风山庄庄主袁正阳的掌上明珠。 须知,万风山庄雄踞武林白道之首,其声威之盛,无人不晓。 旎啸听罢,也是转头望向袁正阳,但见袁庄主面含浅笑,不时轻捋长髯,神色泰然自若,胸有成竹之态尽显。 周遭众人纷纷投来目光,袁正阳见状,也是抱拳回礼,以示感激之情,气度非凡。 旎啸心中暗自赞叹万风山庄,初时,他还忧虑袁清心上台恐遭不测,转念一想,忆及梅花山庄所藏典籍,提及袁清心实则年近半百,仅是容颜驻世,青春不老。观她方才身手矫健,显然是得其父袁正阳真传,技艺非凡。 他回首望去,台上已是剑影交错,胡僧扎桑与袁清心已交手数合。 旎啸定睛细观,心中揣测,袁清心剑法超群,内力也是不弱,在江湖中已是顶尖高手之列。然面对扎桑那重逾数十斤的金刚杵,终究稍落下风,难以硬撼。 再看袁清心,显然深知此理,故而不与扎桑正面交锋,长剑舞动,招式凌厉且变幻莫测,身法轻盈,宛若游龙。 她只需三十招内不败,便可与这西域番僧同时落败,绝了其阴谋。 旎啸见状,嘴角含笑,频频点头,心中对这位袁清心暗暗称奇。 第405章 丐帮弟子血沾台 且说那三十招之限将至,忽地,胡僧扎桑手中金刚杵大放光明,万道金光四射。 此时袁清心正仰面于天,烈日当空,金光耀眼,她眼前一花,扎桑趁机一拳挥出,直击袁清心。 只听一声惨叫,袁清心身形如断线风筝,被击得倒飞而出,半空中鲜血喷洒,直奔旎啸所在之桌撞来。 说时迟那时快,两道身影倏然闪出,正是袁正阳与旎啸。 旎啸较袁庄主更近,且速度更胜一筹,他伸手接住袁清心,只觉一股雄浑力道传来,霸道异常。 落地之时,他足踏沉步,连退数丈,脚下竟留下寸许深痕。 稳住身形后,旎啸见袁清心面色苍白如纸,连忙将她扶稳,一股浑厚内力缓缓输入其体内,直至她伤势好了大半,方才收功。 袁正阳在一旁目睹此景,心中感激,遂向旎啸躬身行礼,“多谢旎啸公子仗义相救,袁某代小女清心致谢。” 旎啸淡然一笑,抱拳还礼,“袁庄主言重了,此等小事,何足挂齿。” 言罢,他望向袁清心,一时语塞,只得微微颔首,随即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 袁正阳见状,心中大惊,深知那胡僧扎桑之力非同小可,竟能将爱女伤得不轻。而旎啸非但轻松接住,更在须臾之间,以内力治愈其内伤,且面色如常,浑若无事。 袁正阳扶起袁清心,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更有对旎啸的深深敬佩。 袁清心则目光不离旎啸,眼神中似有千言万语,难以尽述。 此刻,台下众人或投来关注之目,或怒视台上胡僧,咬牙切齿,星眼圆睁,一片喝骂之声。 胡僧扎桑冷笑连连,缓缓说道:“怎地?你中原武林输不起吗?天火门古长老早已宣布比武规矩,我可有违半分?难道对方是女子,我便要拱手相让,自行下台吗? “再者,拳脚无眼,比武相斗,难免有伤有死,岂能与那宫殿中的舞技相提并论,徒增笑柄?” 言罢,他仰天长笑,转身直视袁正阳父女,大声道:“若真是如此,我倒无妨,只是不知,袁庄主的爱女是否愿意?” 此等赤裸裸之挑衅与鄙夷,令台下众人皆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袁正阳更是气得脸色铁青,半晌说不出话来。 “扎桑大师,谁说你没赢?但你既已胜出,又何必咄咄逼人,纠缠袁女侠不放?”此时,一道冷峻之声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天火门门主黄宗立于主台之上,目光如炬,冷冷地看着扎桑。 扎桑自知理亏,忙对黄宗抱拳躬身,以示歉意。 随后,他转过身,面向天下群雄,朗声道:“本座不才,侥幸赢得一局。不知下一位英雄,何人敢来应战?” 话音未落,忽有一人纵身跃上台前,众人定睛观瞧,此人年方二十余岁,衣衫褴褛,手中紧握一根长约五七尺的棍棒。 众江湖人士一眼便认出,此乃丐帮弟子无疑。见他如此年少,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惋惜之情。 然而,再观这丐帮弟子腰间,竟挂着七个小布袋。 丐帮之中,布袋数目象征着身份地位,此人显然非同小可,顿时引来不少人的喝彩与鼓舞,挥拳高呼,为其助威。 那胡僧扎桑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喝道:“来者可是丐帮弟子?报上名来,免得死后连个姓名都不曾留下。” 丐帮弟子听罢,放声大笑,声震屋瓦,“我丐帮弟子遍布天下,人数多达数十万之众。自数百年前,我丐帮为保赵宋江山,抵御外敌,浴血奋战,损失惨重,这才沦落至江湖之中,成为三四流角色。 “如今这武林之中,门派林立,数以千计,万计,哪里还有我丐帮的一席之地?” 其言悲切,语带伤感,令在场群雄不禁为之动容,瞬间鸦雀无声,皆静静地注视着这位丐帮弟子,心中五味杂陈。 那丐帮弟子,手指胡僧扎桑,慷慨陈词,大义凛然:“昔年,我丐帮前辈为保家卫国,奋勇当先,抵御外侮,其事流传百世。 “今日,我虽身为后辈,无前辈之勇猛,无能及前辈之万一,更无前辈之惊世才华,但我誓要从你这胡僧身上,再现我丐帮昔日之义举,洗雪我丐帮,被世人误解为偷鸡摸狗之辈的耻辱!” 台下众人闻此豪言壮语,纷纷叫好,掌声雷动。就连旎啸也是眼前一亮,对这丐帮弟子大加赞赏。 扎桑见说,不禁冷笑连连:“哼,看来你是想借本座之手,成就你的威名,更是想重振你丐帮之雄风了?” “正是!”丐帮弟子一声大喝,“看招!” 说罢,他手中棍棒舞动,呼呼生风,霎时间,棍影重重,化作一团清雾,将胡僧扎桑团团裹住。 众人见状,皆是惊讶不已,随即爆发出阵阵掌声与喝彩之声。 那胡僧见状,又气又怒,挥动手中金刚杵,似有万斤之力,横扫而出,与丐帮弟子战作一团。 霎时间,棍影重重,金刚杵光芒四射,二人斗得难解难分。 数十回合过后,二人身形一顿,各自分开。 再看那丐帮弟子,嘴角已渗出血丝,胸膛起伏不定,汗水在阳光下晶莹可见,显然已使出浑身解数。 反观那胡僧,却仍气定神闲,武功路数施展自如,步履更是轻盈。 由此可见,那丐帮弟子棍法虽猛,但在胡僧面前,终究还是略逊一筹。 未待胡僧喘息片刻,丐帮弟子又是一声大喝,内力滔滔不绝灌入长棍之中,那长棍瞬间化作一柄精铁巨棒,照着胡僧头顶狠狠砸去,势如崩倒铜山,不可阻挡。 胡僧见状,急忙举起金刚杵相迎,只听锵锵之声不绝于耳,火星四溅。 又是数招激烈交锋,转眼间,三十招将过。 胡僧横眉怒目,施展出绝招,那金刚杵猛然间化作一柄大刀,刀光一闪,竟将丐帮弟子手中的长棍削为两段。 这丐帮弟子却浑然不惧生死,以命相搏,弃了断棍,双掌翻飞,直取胡僧胸膛。 胡僧冷哼一声,手中金刚杵往后一撤,封住对方双掌,随即又是一掌拍出,直逼丐帮弟子面门。 岂料这丐帮弟子全然不顾,双手瞬间化拳,分左右直捣胡僧两侧太阳穴,双脚同时踢出,直击对方下丹田。 那胡僧扎桑怒发冲冠,一声暴喝,真气遍布周身,仿佛雷霆万钧,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硬生生地将那丐帮弟子震退数步。 待丐帮弟子身形落定,已远在数丈之外。周遭之人上前观瞧,只见那丐帮弟子已血肉模糊,气息全无,哪还有半点生机? 众人见状,无不悲叹,个个怒目圆睁,直指台上的胡僧。 不多时,几名天火门弟子匆匆赶来,对着那丐帮弟子的尸体,微微躬身行礼,随后小心将尸体收敛,直至下得台去。 第406章 失身份峨眉遭骂 片刻之后,一人怒喝声中跃上丈余高的台子,来人年纪与胡僧相仿,声若洪钟,怒声道:“碧龙帮,公扶!” 胡僧微微点头,以示应战。 公扶大喝一声:“看招!” 他话音未落,九节鞭已挥展而出。这九节鞭平日里可束于腰间,如同一条带子,此刻却化作辩影重重,瞬间将胡僧扎桑困于其中。 扎桑手中虽握着那威力无穷的金刚杵,却偏偏遇上了公扶的九节鞭,一时间竟如废物一般,使不上半点力气。 他每每一击,皆似千斤重拳砸在软绵之上,力道尽失,犹如石沉大海。 不过二三十息光景,二人便已交锋十余招,各自退后。 再看那胡僧扎桑,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反观公扶,却似浑若无事,嘴角挂着一丝鄙夷与轻薄的笑意。 胡僧扎桑气得哇哇大叫,挥动金刚杵,犹如佛祖降魔,真气澎湃,如雷贯耳。 二人再次战作一团,人影交错,难辨你我。 待到二人再次分开,只见胡僧嘴角已挂着一丝血渍,缓缓滑落,沾于长须之上,显得格外刺眼。 再观公扶,虽比胡僧稍显从容,却也是受了伤,尤其是手臂之处,血肉模糊,鲜血淋漓,滴落不止。 片刻之后,胡僧扎桑拱手说道:“碧龙帮果然威震武林,连一名籍籍无名的弟子,武功都如此了得,我败了!” 言罢,胡僧跳下台子,黯然神伤地离去。 他所过之处,众人纷纷让开道路,待其身影消失,突然爆发出阵阵喝彩之声。 公扶对台下众人抱拳微笑,以示谢意。 他正要开口说话,不料又跃上一名女尼,年约五十,面容冷峻,对公扶冷冷道:“峨眉派,贫尼静若!” 闻听此言,众人皆骇然失色,原来这跃上台的尼姑,竟是峨眉掌门正一师太的高足静若,与武当七子乃是同辈中人。 她竟不顾身份,为一个碧龙帮的无名小卒跃上台来,一时间,台下众人议论纷纷,唏嘘不已。 静若横眉怒目,扫视台下众人一眼,而后脸若寒霜,目光如炬地盯着公扶。 公扶微微一笑,拱手说道:“原来是静若师太,失敬,失敬!” 静若冷哼一声,语气冰冷:“哼,莫以为败了那胡僧扎桑,便有几分能耐。且看我如何败你,若你命丧我手,休得怨我!” 此言一出,台下群雄一片哗然,大骂之声不绝于耳。 就连坐在一旁的旎啸,目光中也是闪过一丝杀意,紧紧地盯着静若。 对面坐着的碧龙帮帮主季远,脸色铁青,怒目而视,心中怒火中烧。 这怒意自是因静若师太而起,可他身为帮主,辈分与静若师父相当,即便他弟子受峨眉欺凌,此时在比武台上,他也无可奈何。 这时,公扶淡然一笑,再次拱手道:“静若师太,请了。” 静若却不领情,言语中满是虚伪与不屑:“少废话,出招吧!省得让人说我以大欺小,还趁人之危。” 说罢,她狰狞的脸上带着几丝轻蔑的笑意,显得尤为可憎。 公扶也不废话,当即内力汹涌灌入九节鞭中,喝声如雷,直取静若而来。 静若见状,轻挥拂尘,施展出峨眉派绝技,但见拂尘所过之处,白影重重,人尘难辨,恍若仙佛降临。 霎时间,五七招已过,公扶身形闪退丈余,一身衣衫已如筛网般破碎,斑斑血迹渗出。 他苦笑一声,“师太神技果然非凡,但公扶尚想再领教几招,得罪了。” 静若哼笑一声,拂尘轻挥,内力灌注其中,瞬间化作一把长枪,凌厉无匹,直刺公扶而来。 公扶见状,心中一喜,九节鞭如灵蛇出洞,缠向拂尘。 岂料静若技高一筹,胆识更壮,竟以自己之短攻敌之长,右手拂尘挥洒自如,左手掌刀凌厉无匹,不过十多息间,已攻出十多招,直逼得公扶连连后退。 就在这紧要关头,静若手中拂尘以一个诡异之姿,直取公扶双脚。 公扶大惊失色,欲要闪身躲避,哪知静若身形一闪,人影幻化三道,一掌拍出,三道掌影齐齐击中公扶身上,她口中厉喝一声:“下去!” 公扶惨叫一声,身形跌落台下,于半空中喷出一口鲜血。 落地时,他用了一个“粘”字诀,一脚死死粘住地面,身体不住滑退,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触目惊心。 待他身形稳住,右腿已不住颤抖,脚上的鞋子早已磨穿,血肉与尘土混杂一处,惨不忍睹。 几名碧龙帮弟子,急忙上前想搀扶他。 不想公扶收起九节鞭,婉拒了同门的扶持,勉强站立原地,朝着台上的静若师太深深一拱手,以示感激其手下留情。 不多时,一道身影疾掠上台,朗声道:“小子无名无姓,特来向师太讨教!” 静若见说,嘴角勾起一抹奚落之意,轻笑道:“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那我今日便手下留情,不取你性命!” 言罢,她举起拂尘,率先发难,一招攻出。 那人手持九环刀,刀锋一闪,径直削向拂尘。 静若手中的拂尘瞬间变化,化作无数缠丝,紧紧缠住了九环刀。 那人怒吼一声,内力狂涌而入,企图震断拂尘,却不知静若手中的拂尘是何等神物,竟是坚不可摧,毫发无损。 此人顿觉不妙,当机立断,弃了九环刀,双掌齐出,直取静若师太。 静若冷笑一声,左掌挥出,掌影密如繁星,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对方的攻势。 随后,她一挥拂尘,只听“咔嚓”几声,那九环刀,竟被她以内力生生震碎数块。 那人勃然大怒,拳掌并用,猛攻静若。 师太面色从容不迫,拂尘一收,缠于左臂之上,仅凭右掌,十多息间已攻出十余招。 待她停下攻势,那人仍立于台上,却已是七窍流血,呆立不动,宛如木雕泥塑。 众人皆屏息凝望,只见前方之人,以及诸多江湖高手已然察觉,那被静若师太所点之人,已中死穴。 旎啸望向静若的目光愈发阴冷,杀意腾腾,心中盘算着是否该上台取她性命。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跃上了比武台。 静若未待来人开口,便挥手打断,“且慢!” 随即她指了指那站立不动的尸体,“还是先让人将他抬下去为好,免得我与你动手时,损坏了尸体,那便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来人听罢,不禁放声大笑:“好一个虚伪的峨眉师太!也罢,也罢,我南宫明等候便是。” “你就是括苍山的南宫明?!”静若听得,大惊失色,连忙追问。 非但她惊讶,台下众人也是震惊不已。 只因传闻中,南宫明成名已有三十年,却仍保持着二十多岁的模样,其武功深不可测。 他不仅斩杀了众多东瀛高手,更让武林中黑白两道高手,皆是损失惨重。 更为神秘的是,无人知晓他究竟使用何种武器,因为凡见过他武器之人,皆已命丧黄泉。 第407章 东瀛忍者现武台 这时,南宫明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轻笑,“还请师太赐招。” 静若岂敢大意,拂尘一挥,霎眼化作万千钢针,密密麻麻,犹如细雨倾盆,将南宫明全身笼罩。 却不知南宫明究竟使的是何种神兵利器,只见他身形一展,竟硬生生横移三五尺,手一挥间,仿佛有百双手、千把刀、万把剑同时出动,反过来将静若全身罩定。 眨眼之间,静若惨叫一声,身形飞出半丈开外,口吐鲜血,面色苍白如纸。 她冷眼看着南宫明,目光中既有恐惧,又含有一丝恶毒。 天下群雄,上千双眼睛瞪得滚圆,却不知南宫明究竟施展的是何种武功,更不知他用的是何种兵器,以及这究竟是何招式,一时间,全场皆惊,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就连两旁四十桌所坐的众帮主与掌门,皆是惊愕当场,瞠目结舌。 唯有旎啸,虽感震惊,却并非惊讶于不知南宫明所用何招何式。 他惊讶的是,南宫明所施展的绝技,竟是失传了两百年之久的赤血雷音诀。 他轻笑一声,端起茶杯,淡然饮了一口。 这一举动,引得武当、少林等几大门派的高手,纷纷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 这些人皆已猜出,旎啸已然知晓南宫明所用武功,而他们自己却仍是一头雾水,茫然不解。 片刻之后,南宫明朝着静若抱拳说道:“师太,得罪了。” 静若冷哼一声,不言不语,纵身一跃,跳下台去,分开众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南宫明转而面向群雄,笑容满面地拱手道:“不知还有哪位英雄愿意上台,与南宫明一较高下?” 数千人面面相觑,有的左顾右盼,有的窃窃私语,一时间竟无人胆敢上台应战。 这番情景,让天火门门主黄宗,及几位护法长老颇为难堪。 毕竟,无人上台挑战,又未能连胜三场,这比武的结果该如何算? 天火门事先定下规则时,又何曾料到,竟会出现如此尴尬的局面,无人敢于应战? 若让黄宗或几位护法长老亲自上台,他们自是心有不甘。比武方才开始,便跃上台去,不仅会让人诟病,更会失了身份。 转眼间,半炷香的时间已悄然流逝。 黄宗门主无奈之下,只好暗中使了个眼色。 于是,两名默默无名的弟子轮番上台。不论是故意为之,还是机缘巧合,南宫明皆轻松取胜,连赢三场。 而众人依旧对他所用的武功,还有所持的兵器,皆是一无所知。 不一时,一黑布蒙面之人身形矫健,跃上台来。 众人见他腰间悬挂的倭刀,顿时怒骂之声四起,群雄义愤填膺。 忽有一身影疾闪上台,怒声斥道:“你这东瀛弹丸之地的小国鼠辈,竟敢上台妄图争夺武林盟主之位,岂不是小觑了我中华武林无人?” 那东瀛人冷笑一声,用他那不甚流利的汉话说道:“天火门广撒英雄帖,可曾言明不许我东瀛人上台?” 台上那人冷哼一声,没有回话。 东瀛人又继续说道:“都说你华夏乃礼仪之邦,难道竟是如此蛮横无理?再者,今日群雄毕至,身为武者,谁不渴望与天下英雄一较高下?即便我武艺平平,那又何妨? “至少我有站上这台的勇气,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即便身死道消,这难道不是武者应有的精神吗?” 那人听罢,神色微怔,旋即放声大笑:“好,好,想不到你这海上强盗,竟能说出如此一番掷地有声之语。若我今日不与你一战,倒显得我华夏失了礼数,大明待客不周了。我乃莫来,洞庭三杰之一。” 东瀛武士见说,拱手为礼,风度翩翩:“在下浅井树空。” 闻听浅井树空之名,众人皆面露茫然之色,不知此人在东瀛究竟属何家族,或是归于何门何派。 唯有旎啸心中暗自思量,不多时便已恍然,原来这日本武士大有来头,那日本丰臣秀吉的侧室浅井茶茶,想必与这浅井树空同属一族。 此时,浅井树空又开口说道:“莫大侠,请赐教。” 莫来淡然一笑,徐徐说道:“你来自东瀛,东瀛之地虽多海盗强寇,但正如你适才所言,我华夏乃礼仪之邦,以礼待人。你远道而来,身为东道主,我岂能先出手占了便宜?” 浅井树空听得,面露冷怒之色,冷冷道:“想不到莫大侠,竟是逞口舌之快之人,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莫来放声大笑,收住笑容冷声道:“我平生只善刀枪棍棒,未曾研读四书五经,也不通孔孟之道。不过,我倒想借赵宋时期,一位前辈之语赠予你及东瀛之人,不知你可愿一听?” 浅井树空拒绝不是,不拒绝也不是,最终,只得假意拱手说道:“还请莫大侠赐教。” 莫来缓缓说道:“这位前辈名唤司马君实,他曾说:‘你日本人,知小礼而无大义,拘小节而无大德,重末节而轻廉耻,畏威而不怀德,强则盗寇横行,弱则卑躬屈膝!’,不知对否?!” 话音刚落,天下群雄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之声。 浅井树空气得双目圆睁,口内火出,怒声道:“但愿莫大侠的武功,能如那位司马先生的才华一般高强!” 言罢,他猛然抽刀挥斩,刀光如鸿雁掠过,留下一道道残影。 莫来身形一晃,犹如鬼魅,眨眼间已至东瀛人身后。他手持一柄不过两尺长的短刀,横削直劈,几息之间,便已攻出数招凌厉之式。 锵锵之声连绵不绝,火星四溅,两人你来我往,已过了十数招。 突然,浅井树空从怀中抛出数块布匹,黑的、灰的、白的,交织在一起。 未等莫来反应,他便举刀将这些布,削斩成数十块碎片,碎片在空中缓缓飘落。 莫来见状,心中警觉,连忙收刀封住胸前,护住全身要害,生怕中了对方的奸计。 忽地,他大喝一声:“卑鄙!竟敢暗下毒手!” 浅井树空大笑不止,边攻边说道:“你们华夏之人不是常说,兵不厌诈吗?再者,又可曾说过不能用毒?” 莫来听得,不再多言,屏息凝神,挥刀再斩。他刀光闪动,直取对方握倭刀之手。 岂料这浅井树空施毒只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此刻,他身影忽地消失无踪,竟是使出了东瀛绝技——隐术。 莫来顿觉事态不妙,急忙挥刀,刀影重重,密不透风,将自己护得周全。 那浅井树空端的聪明绝顶,身影忽左忽右,如同鬼魅。时而闪至莫来后方,待莫来挥刀攻来,他又瞬移至前方;时而忽左忽右,让莫来捉摸不透。 如此几次之后,就在莫来愣神的一刹那,浅井树空猛然间抛出数十枚暗器。 莫来眼疾手快,挥刀急挡,锵锵之声不绝于耳,总算是将暗器尽数接下。 可当他刚松一口气,那浅井树空却已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倭刀横劈而来。 莫来也是了得,危急关头,提刀便挡。哪曾想,浅井树空竟趁势一掌拍出。 莫来猝不及防,惨叫一声,竟被这一掌拍得掉落台下。 第408章 情爱仇怨化为烟 此刻,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浅井树空不但刀法精湛、暗器凌厉、隐术高明,更是练就了一身浑厚的内家功夫。 适才那一掌,他竟让莫来身受重伤,败落台下。 天下群雄见状,不禁面面相觑,议论纷纷,不过倒是赞多骂少。 不多时,一黑袍男子跃上台来。此时阳光普照,却见他身上隐隐透出一丝黑雾,甚是诡异。 此人两手藏于袖中,面无表情,对浅井树空冷声道:“待我胜过你,再告知姓名不迟,你先出招吧!” 浅井树空微微一怔,随即笑道:“观阁下,莫非是来自武夷山五毒教?” 黑袍男子冷笑连连,“是又如何?真是废话太多了。” 言罢,他大袖猛然一挥,只见一团黑雾瞬间将二人笼罩其中。 台下众人只闻其内喝声、打斗声此起彼伏,却看不清黑雾之内,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团黑雾遮天蔽日,众人根本无法窥见双方攻防招数,更无从计数那既定的三十招。众人只能昂首相望,静待结果。 正当众人等得心生焦躁之时,那黑袍人忽地闪出黑雾,立于丈外,一脸得意之色。 他随手一挥,黑雾随即散去。 此时,浅井树空用倭刀,勉强支撑摇摇欲坠的身躯,蒙面黑布已然不见,露出真容。只见他须发灰白,年近半百,嘴角挂着血迹。 他艰难地站起身来,拱手道:“五毒教果然名不虚传,阁下的毒术,只怕天下无双。多谢阁下不杀之恩,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黑袍男子冷冷吐出二字:“影蟒。” 浅井树空抱拳相谢,随即跳下台去,独自离去。 此刻,台下众人皆是惊愕万分,议论纷纷。 五毒教素来少入中原,世人只知其教主名为霜蝶,乃一即将半百之女子,至于其真名,却是无从得知。然江湖中有传言,道那教主看似不过双十年华,却一身毒功,令人防不胜防。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恍然大悟,这黑袍男子影蟒,能轻易击败东瀛高手,可见其教主霜蝶手段如何了。 片刻之后,影蟒目光扫视台下群雄,以冰冷之声问道:“不知诸位中,可有愿与我五毒教一较高下者?” “影蟒,休得张狂!”话音未落,只见一佩戴银饰的女子身形轻盈,犹如飞燕,眨眼间已至台上,落于影蟒面前半丈之处。 众人定睛观瞧,只见这女子身姿婀娜,纤腰一束,似弱柳扶风,面容更是唇红齿白,明眸善睐,端的是倾国倾城之貌。 哪知影蟒见状,竟是大吃一惊,脱口而出:“月幽,你怎会来此?” 他这一声呼喊,顿时让台下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回想起二十多年前,一场武林厮杀波及湖广与贵州之地,其间突现一苗疆女子,名叫月幽仙子。 那百名江湖高手,几乎被她屠戮殆尽,仅有二三人侥幸逃出苗疆。 自此之后,江湖中人鲜有敢踏入苗疆半步,尤其是江湖恩怨厮杀,更是无人敢在近百里内涉足。 想不到这传说中的月幽仙子,竟如少女般青春。 但听得影蟒之言,想来他与月幽相识已久。再观影蟒眼神,其中似有千丝万缕的情爱仇怨。 众人心中不禁纷纷揣测,倘若真是如此,只怕这月幽仙子已是年近半百之人了。 此时,月幽冷声道:“你能来,我便不能来么?”其声虽寒,却夹杂着闺中特有的幽怨之气。 影蟒苦笑一声,欲言又止:“月幽,我……” 月幽挥手打断,语气坚决:“我无需你的认输,那太过虚伪;我更不稀罕你的怜悯施舍,难道我苗疆,就敌不过你五毒教?或是我月幽技不如人,仅凭女子之躯,就让你这大男人心生怜悯,故意相让?” 影蟒再度苦笑:“月幽,你又何必如此?” “哼,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月幽冷哼一声,继续说道,“先前天火门护法长老古叶已有明言,比武之中,生死各安天命。既然用毒之下难以计数招数,那我们何不各展毒术,不予解毒,且看谁先倒下!” 言罢,月幽一脸冷笑,两眼紧紧盯着影蟒,自上台以来,她的目光未曾离开过他半刻。 “这……这……”影蟒一时语塞,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月幽大怒:“哼,几十年过去了,你还是这般犹豫不决,婆婆妈妈!” 言毕,她手中丝帕轻挥,一团粉红色烟雾,眨眼间弥漫开来,又似有人猛然一吹,那粉色烟雾,刹然间将影蟒紧紧包裹。 不过数息,影蟒便闷哼一声,颓然倒在台上。 那月幽猛地扑将上去,双膝跪地,泪珠儿如断线珍珠般滚落,以她那娇柔之声,泣不成声地哭喊道:“你,你为何不出手哇?!” 随即,她又将影蟒紧紧抱起,摇晃着他,悲切地哭诉道:“为何,为何你不肯出手呢?让我毙命于你手,而你也丧生于我手,如此岂不甚好?!” 她那哭声好不凄凉,直哭得肝肠寸断,令人闻之动容。 此刻,台下众人方才隐约猜出,这二人原是情深意重的一对璧人,只因门派之见,使得本应比翼双飞的他俩,难以携手共度此生。 此番月幽出手,只盼能双双毙命于对方之手,死后化作一对缠绵阴魂,如此,方能解脱那因门派隔阂,而痛苦数十年的深情厚意。 忽地,台上闪出一人,正是旎啸。 他疾步上前,来到影蟒身旁,对月幽仙子说道:“月幽仙子,他还有救!” 月幽青丝散乱,脸上胭脂斑驳,一双杏眼已哭得红肿不堪。 她抬头望向旎啸,哽咽道:“怎……怎么可能,我这毒本是无解之方,莫说你,就连我自己也是束手无策。” 旎啸急切地说道:“仙子,都这样了,难道不能让我一试吗?” 月幽听罢,连忙将影蟒轻轻放下,让他平躺于地。 旎啸连连点中影蟒周身数穴,随即一声断喝:“起!” 他话音未落,影蟒那僵硬如竹竿的身躯竟赫然挺直。 旎啸身形一闪,至其身后,又疾点背后数穴,而后一掌抵于影蟒背心,一股蕴含着三环七彩的内力汹涌而出,在影蟒体内迅速游走一周天。 不过几十息光景,旎啸以内力裹挟影蟒体内剧毒,强行逼至影蟒掌心。 而后,他手掌若刀,轻轻一划,影蟒掌心裂开,黑血喷涌而出,伴随着一股浓烈异香,弥漫开来。 “少侠,小心,此毒霸道异常,你……” 月幽话音未落,见旎啸神色自若,顿时语塞,猛然想起,对方既能化解影蟒体内剧毒,逼出体外,自是不惧自己之毒。 她淡然一笑,随即又紧张起来,目光紧紧锁定在影蟒身上。 旎啸将影蟒扶至盘膝而坐,又是一股浑厚内力打入其体内。 第409章 老庄主有请难拒 不多时,影蟒悠悠转醒,眼前景象让他一时恍惚,虚弱地问道:“月幽,你……你也随我到了那阴曹地府吗?” 月幽噗嗤一笑,抹去脸颊泪痕,哭笑道:“什么死不死的,是这位少侠救了你。” 影蟒奋力转头,这才看清救命恩人是旎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原来是旎啸公子,多谢公子出手相救之恩。” 言罢,他便要挣扎着起身相谢。 旎啸连忙伸手扶住影蟒,制止了他的动作,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再者,真要道谢,也待你伤势痊愈之后再说吧。” 不料月幽却对着旎啸盈盈下拜,口中说道:“不知竟是名震江湖的旎啸公子在此,月幽感激不尽,救命之恩,日后定当厚报!” 旎啸一时愣住,随即打趣起来:“仙子这是何意?快快请起,我救的是影蟒大侠,并非仙子,仙子这报恩一说,从何谈起?” 月幽听罢,顿时语塞,再观旎啸神色,似笑非笑,她心中顿时明白过来,不禁羞得满脸通红。 旎啸淡然一笑,而后说道:“仙子,影蟒大侠都愿为你舍生忘死,你们之间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 月幽与影蟒见说,皆是一愣,二人相视一眼,随即会心一笑,默默点头。 月幽将影蟒搀扶起来,与影蟒一同向旎啸躬身行礼,“公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们夫妇只待日后相报了。” 旎啸以内力虚托二人,哈哈大笑:“小子在此恭祝二位喜结良缘,他日定要讨你们一杯喜酒喝喝。” 月幽又羞又喜,急忙低下头去,不敢直视旎啸。 影蟒则大方许多,对旎啸抱拳说道:“旎啸公子,我们先行一步,他日再与你把酒言欢。” 旎啸也是抱拳回礼,目送二人离去。 待月幽与影蟒走下擂台,台下上千人,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既有对他们的恭贺,也有对旎啸的称赞。 不知不觉间,比武已至正午,众人陆续散去。 旎啸正欲离开,不想万风山庄庄主袁正阳,携女儿袁清心走上前来。 “旎啸公子,且慢行几步,袁某此番打扰,实属唐突。”袁正阳朝着旎啸拱手作揖,面上春风和煦,未有丝毫架子。 旎啸也是回以抱拳之礼,“小子拜见袁庄主。” 言罢,他又转身向袁清心微微躬身,双手抱拳,“见过袁大小姐。” 袁清心,虽年近半百,然其容颜却似驻足于三十芳华,姿色如梨花带雨,腰肢轻盈,若风中杨柳,身形修长,瓜子脸庞,体态婀娜多姿,风韵犹存。 她轻轻向旎啸施了一礼,声音温婉如玉,“多谢公子刚才救命之恩,还望公子莫要再以‘小姐’相称,显得生分。大家皆为江湖中人,直呼其名,更显亲近。” 话一出口,她自觉此话稍显不妥,让旎啸如何直呼自己名字?她不禁脸颊泛起一抹绯红,羞涩之情溢于言表。 旎啸也是面上略显尴尬之色。袁正阳已至古稀之年,而袁清心又比他年长近三十载,要他直呼其名,实乃为难。 袁正阳见状,不禁放声大笑,一下子化解了这份尴尬,“公子,今日午时,便由老夫做东,如何?” 旎啸心中本欲推辞,转念一想,终是缓缓颔首,“小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云龙山下,酒楼林立,只因群雄毕至,人潮汹涌。 所幸袁正阳早有先见之明,遣人预订了雅阁,酒楼掌柜岂敢不卖万风山庄几分薄面。 三人步入阁儿,只见轩窗半掩,光影斑驳,室内清幽雅致,沉檀香气袅袅升起,令人心旷神怡。 须臾,美酒佳肴已置案前,珍馐百味,琳琅满目。 袁正阳与袁清心再次向旎啸致谢,几杯醇酒下肚,三人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旎啸先前对万风山庄的那丝微词,也随之烟消云散。 此时,袁正阳问他:“前两日,老夫见公子孤身一人至此,且数月前,老夫便已探知公子并无前来云龙山之意,缘何突然来了?” 旎啸笑而答道:“不瞒袁庄主,两月前,小子遭霜风帮石泰追杀,幸得武当宫师兄与成师兄援手,方得脱险,便随二位师兄至此。” 袁正阳听罢,神色微变,旋即问道:“那霜风帮远在关外,公子何以与那石泰结下梁子?” 旎啸轻笑道:“都是一些陈年旧事,说来话长,不提也罢。” 袁正阳轻轻点头,似有所悟:“难怪公子此行未携两位夫人,就连侍女也未随身相伴。” 旎啸一听此言,心中明镜般清楚,袁庄主定是已闻河间府之事,却故意装作不知,实则想拐弯抹角,探问骆家之事。 他心中雪亮,面上却故作懵懂,对袁正阳之问避而不正面回答,反笑道:“袁庄主,小子尚未完婚,不过已有婚约在身了。” 袁正阳见说,不禁一愣,旋即放声大笑。 袁清心也是掩口而笑,轻笑道:“公子仪表堂堂,只可惜我膝下无女,不然便是做妾也无不可。” 旎啸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不愿与袁正阳纠缠于骆家之事,竟也开起玩笑来:“袁小姐端庄秀丽,气质高雅,让人一听你儿女与我年纪相仿,还道是你要占我便宜,想与我论起辈分来了呢。” 袁清心听得,面上顿现喜色,笑道:“想不到公子如此风趣。” 言罢,她轻轻一叹,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哀愁。 旎啸不明所以,转头望向袁正阳,疑惑道:“袁庄主,莫非……” 袁正阳抚着长髯,一声长叹:“我这女儿命苦哇。” 说罢,他一杯酒下肚,又说道:“不瞒公子,清心丈夫与她两个孩儿,二十年前在北边遭遇不幸,与十数位武林同道,一同丧命于鞑子武士之手。 “哎,父子三人连尸骨都未能寻回。若她那两个孩儿尚在,年岁应大你五七岁,说不定今日便能有幸与公子相识了。” 旎啸见说,不免心生敬佩,暗道:万风山庄身为武林白道之首,自是与那鞑子势不两立,共卫大明江山。 他遂端杯而起,望向已泪眼婆娑的袁清心,沉声道:“袁小姐,请节哀顺变。此酒为我旎啸,敬你夫君与两位公子之英灵。” 说完,他仰头一饮而尽。 袁清心擦拭泪水,勉强笑道:“好端端的,怎又提起这些陈年旧事,都过去这么久了。” 正此时,一青年步入,观其装扮,乃万风山庄弟子。此人行至袁正阳身后,附耳低语几句,随后退出雅阁。 袁正阳起身,抱拳向旎啸说道:“公子稍待,袁某去去就来,失陪了。” 话完,他又转头对袁清心说道:“清心,你且好生陪陪旎啸公子。” 袁清心听得,有些不好意思,暗想:我与旎啸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虽可做他祖母之辈,然貌若三十许人,若被外人撞见,恐生是非。 旎啸也是觉得尴尬,想就此离去,又恐惹袁小姐不悦。他呆坐原地,手足无措,坐立难安。 第410章 救二女身陷山腹 袁清心见旎啸坐立不安之样,不禁哑然失笑,“公子何须如此,难道是怕人嚼舌根吗?我已是半老徐娘,而你正值青春年少,谁又会无端生事呢?” 旎啸一听,顿觉释然,心下安定。 这时,袁清心斟满酒杯,随即举杯说道:“公子,我代家父向你赔罪了。” 旎啸连忙端起酒杯,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袁小姐,那骆家之事干系天家,能避则避,实为上策。 “我也知万风山庄与龙虎山有联姻之谊,正因如此,你万风山庄更应避嫌,以免遭万岁爷猜忌提防。” 袁清心听罢,一脸感激之色,叹道:“听公子一席话,我方如梦初醒。哎,家父实乃糊涂,一心向道,欲求成仙,却不知,此事已惹皇帝忌讳,身陷其中而不自知。” 她一杯酒下肚,继续说道:“公子放心,我定会劝说家父,日后定不再有此等事情发生。” 旎啸听罢,微笑抱拳以应。 片刻之后,袁清心问他:“不知公子对天火门举办这武林大会,有何高见?” “袁小姐是想问在下,是否有意染指那武林盟主之位?” 袁清心轻轻点头,“公子所言甚是,但我心中也有数,天火门对此位势在必得,而我万风山庄,自然不会拱手让那黄宗,轻易坐上武林盟主之位。” 旎啸轻笑一声,自斟自饮一杯,举杯轻向袁清心示意。 饮完后,他说道:“刚才袁庄主已说过了,我并未有意前来这云龙山,至于那武林盟主之位,我更无半分觊觎之心。” 袁清心闻此,心中暗喜,面上却说道:“公子何出此言?我闻公子武艺超群,不输家父,江湖中能胜之者寥寥无几。再者,又闻公子智谋多端,若欲夺取盟主之位,岂不是易如反掌?” 旎啸听罢,哈哈大笑,“袁小姐真是过誉了,在下有几多斤两,自己心中还是有数的。” 袁清心听得,不禁抿嘴含笑。 随后,二人又饮数杯,言谈数十句,别过后便各自散去。 离了酒楼之后,旎啸并未直奔比武场,而是信步漫游至一幽静之所。 时值九月,秋风瑟瑟,落叶如蝴蝶般翩翩起舞,云龙山之上,黄绿相间,美不胜收。 不觉间,他觅得一条小径,踏上了登山之路。 心中念及百里云歌,不知她伤势是否已痊愈,与三侍女境况如何,又念及骆风雁,至今仍不知其双亲下落,旎啸不禁心生忧虑,眉宇间难掩一抹愁绪。 行至一低矮山岗之上,他驻足而立,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叶,远眺远方。 脑海中,百里云歌与骆风雁的身影交织浮现,令他长叹一声,愁绪万千。 云龙山之秋景,虽美不胜收,但在旎啸眼中,却似蒙上了一层萧瑟之色。 秋风中,树叶簌簌作响,仿佛在低语,倾诉着无尽的哀愁。山间小径蜿蜒曲折,恰如他此刻的心情,纷乱复杂。 不知何时,他再度长叹一声,步履不停,继续前行。 忽地,前方一道鬼魅身影掠过,其速之快,令人咋舌。那身影忽隐忽现,时疾时徐,宛如幽灵般神秘莫测。 旎啸心头一震,当下便知此乃有人故意为之,引他前来。 他眼神一凛,足尖轻点,施展轻功,身形宛若闪电,疾速追踪而去。 越过两三座高岗,掠过一道潺潺山涧,只见那前方身影倏地消失无踪。 旎啸在四周搜寻一番,却未曾寻得那身影去向。行至一处,忽见树叶有被踩折之迹。 他心中顿时一喜,循迹追去,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密林,来到一片空旷之地。 只见前方,两女子正斗得难解难分,剑光闪烁,杀气腾腾。 其中一人,身姿矫健,手中长剑犹如灵蛇游动,招招直取要害。旎啸定睛观之,正是那万风山庄的大小姐袁清心。 另一女子则身着黑衣,身形轻盈,手中之剑舞动,宛若蛟龙出海,剑影重重,竟隐隐胜过袁清心一筹。 旎啸再细细打量那黑衣女子,只见她也是姿色出众,美艳绝伦,与袁清心不相上下。 只是此刻,二人眼神中皆透露出决绝与狠厉,似有将对方置于死地之心。 又过数招,那黑衣女子忽地一掌,击在袁清心右肩之上,袁清心不敌,踉跄后退数步。 黑衣女子见状,得意大笑:“袁清心,想不到你年岁渐长,武功反倒弱了这般多,只怕是这些年,尽在外头四处招蜂引蝶,以致武功荒废了吧?” 袁清心气得柳眉倒竖,星目圆睁,怒斥道:“季布烟,你休要血口喷人!江湖上谁人不知你这浪荡妖狐,浓妆艳抹,四处卖弄风情,勾引那些年轻后生,真真是不知羞耻! “你比我小不过六七岁,难道就不是个老女人了?看你那婪尾花残,容颜衰败,还有什么可得意的?” 旎啸在一旁听得是目瞪口呆,原来这黑衣女子,竟是碧龙帮帮主季远之女季布烟,传闻她已过四旬之年,却与袁清心一般,看上去年轻妩媚,别有一番成熟韵味。 旎啸仔细端详,更觉她邪魅中带着一丝媚色,竟是比袁清心还要更胜一筹。 这时,季布烟怒极反笑:“我美丑与否,干你何事?罢了,今日此地,无有旁人,我便实话告诉你,我早已有心取你性命!你看这荒山野岭,又有谁能来救你?” 说罢,季布烟仰天长笑:“今日便让我了结了你,免得你这老女人再去祸害男人,这也算是我为武林除去一大害吧!” 袁清心气得粉面含怒,星眸喷火,娇喝一声,挺剑便刺。 只是她先前已受伤,与季布烟斗得二三十合,渐渐力不从心,落于下风。 又是数招过后,袁清心已是手忙脚乱,险象环生,眼见就要命丧季布烟剑下。 就在这时,旎啸身形一闪,便已来到二人中间。 他双掌齐出,施展折梅手,又用一个粘字诀,将二人硬生生分开。两女只觉眼前一花,手中长剑已落入旎啸之手。 二女惊得花容失色,只见眼前多了一男子,且手中长剑已失。 袁清心定睛一看,见是旎啸,顿时心中一喜。 她正想呼唤旎啸之名,哪知三人脚下的泥土突然塌陷,三人毫无防备,径直坠了下去。 旎啸眼疾手快,一把搂住二女。怎料头顶之上,无数石块泥土,夹杂着树木纷纷落下。 他顿时大惊失色,急忙运功于头顶,硬生生地承受了泥石树木的砸击。 不想几声惨叫传来,旎啸定睛观瞧,只见数个大石与树木落下,重重地砸在季布烟与袁清心的身上,二人的衣衫被刮破多处,伤痕累累。 空中无有着力点,手中又提着二人,旎啸无可奈何,只得用内力护住自身周全,至于二女,却是顾不得了。 不多时,他往下方一瞥,只见下方似有树木石头,正是适才地面坍塌时落下之物。 他心中一横,施展千斤坠,落在了一棵树木之上,两脚轻点,身体拔高五六丈。 可他抬头观瞧上方,只见不知为何,地面竟然缓缓合拢。 他大惊失色,连忙又用一个千斤坠,落于树木之上。 此时,只听得两耳风声呼啸,季布烟与袁清心又是几声闷哼,想必又被不少泥石与断木残枝砸中刮伤。 第411章 困洞内三人无策 不多时,旎啸只觉即将落地,便再次轻点树木,提着袁清心和季布烟飞身而起,随后缓缓降下,落于地面。 他将二女放下来,只见这山腹之内,漆黑一片。 还好他内力深厚,在这朦胧之中,也能隐约看出,这是一个极为宽敞的山洞。 季布烟与袁清心,二人终于从惊慌中回过神来,刚才发生的一切,对她们而言,不过是短短十几息的功夫,却没想到变故来得如此之快。 此刻,二人皆已稳住心神,开始打量四周,只是这山洞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袁清心开口问道:“旎啸公子,此处是何地?” 听她声音,似乎受伤不轻,只是在这黑漆漆的山洞之中,她一直强忍着。 “啊?你便是那名动江湖的旎啸公子?”季布烟听得,边问边向旎啸走去。 旎啸只好抱拳回答:“正是,在下见过季大小姐。” 随即,他又转身向另一边,抱拳说道:“见过袁大小姐。” 季布烟噗嗤一笑,咳嗽几声后笑道:“这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如何能见?就算公子能见我,我可见不到公子啊。” 旎啸闻言,略显尴尬,只得说道:“还请二位大小姐稍待片刻,待小子燃起火焰,好探看这山洞究竟。” 季布烟听后,一声轻笑:“当真是我老糊涂了。” 说罢,她便欲取出火折子,可一摸身上,却未曾寻得,随即朝着袁清心所在的方向喊道:“嘿,你的火折子呢?快快拿出来。我的不见了。” 袁清心轻哼一声,语气冷淡:“我的也不见了。” 旎啸并未理会她二人,只是随手捡了些树枝与几块石头,依稀辨认眼前景致,寻得一处干净之地,快速布下一个聚火阵。 他又在阵外,巧妙布下一个离火阵。 袁清心和季布烟望着那模糊的身影,疑惑地走近问道:“旎啸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旎啸仍旧未曾理会,待两阵布置妥当,随手拍出烈火掌,只见阵中枝木轰然燃起,昏黄的火焰瞬间照亮了整个山洞。 “啊?!”袁清心一声尖叫,紧接着吐出一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支持不住,身体一歪,倒了下去。 此刻,季布烟也是一声惊呼,连忙双手环抱全身,惊喊道:“旎啸公子,你莫要看!” 旎啸心中莫名其妙,正欲上前扶起袁清心,查看她的伤势,却见季布烟浑身裹满泥石,灰头土脸,衣衫破碎如布条,多处肌肤裸露,血渍斑斑,惨不忍睹。 他连忙转过头去,但念及袁清心伤重倒地,又强忍羞涩走了过去。 袁清心脸颊绯红,羞涩难当:“公子,我……” 旎啸默不作声,将她扶起,轻轻拍去她身上的泥土,只见她几处伤口血流不止,尤其是胸口,一大片血渍与泥土混杂在一起。 旎啸为袁清心稍作整理后,轻声说道:“袁小姐,且坐下,让我为你疗伤。” 他话音刚落,只听季布烟冷哼一声,气恼之下,扭过头去,再也不看他们一眼。 旎啸未加理会,只待袁清心默默颔首。 袁清心虽年长旎啸许多,但在一位年轻男子面前,肌肤裸露,被如此近距离注视,自是羞赧不已。 然她瞥了一眼季布烟后,终是轻启朱唇,应了一声,微微点头。 二人相继坐下,旎啸轻点袁清心身上几处穴道,随后一掌贴于其后背,内力自掌心涌出,在袁清心体内流转一周。 半炷香工夫过后,旎啸收回手掌,“袁小姐,你内伤已无大碍,且先歇息吧。” “谢旎啸公子。”袁清心点头致谢,随即盘膝而坐,自行调息起来。 此时,旎啸行至季布烟面前,“季小姐,来,让我为你疗伤。” 季布烟本想推辞,但见袁清心已受助,便也坐下。 她伤势不重,没有多久,旎啸便撤回掌力,示意她自行调息。 季布烟关切地说道:“公子,你为我们耗损不少真气,还是自行歇息吧。” 旎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 对季布烟微微点头后,他便开始在四周打量起来。 他边瞧边踱步至石壁前,只见这石壁之石异常坚硬,欲挖通道逃出,实属不易。 绕行一圈,未见任何发现,既无细洞裂缝,也无小孔可寻。 不过,他倒是发现这大山腹中的山洞,似乎年代久远,且不知风自何处来,一股时隐时现的风吹拂而入,风中夹带着冰冷的湿气。 他心想,这股风,或许是从山底某条河流之处吹入。 见袁清心和季布烟仍在调息,他便踱步至火堆旁坐下,心中筹谋着如何破此山洞,脱困而出。 也不知过了几许时辰,季布烟悠然醒转,借着昏黄的火光,瞧见旎啸面容刚毅冷峻,不禁心中一怔,神色间涌动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她刚想起身走向旎啸,不料袁清心也是醒来,同样朝着旎啸行去。 二人一左一右来到旎啸身旁。 旎啸对她们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随后手掌一挥,内力喷薄而出,罡风如扫帚,眨眼间清理出两块空地,示意她们坐下来。 袁清心道了声谢,随即坐下。季布烟则对她轻哼一声,沉默不语。 三人如此这般,气氛自是有些尴尬。 袁清心便开口打破沉默:“旎啸公子果真好手段,与江湖传闻一般无二,不仅武功高强,手段更是层出不穷。不知这燃火的奇门之阵,唤作何名?” 季布烟听后,这才察觉眼前的火堆颇为奇异,仅凭几块石头,火焰便熊熊燃烧,且无需添柴加木。 旎啸倒也坦诚,回答道:“此为离火阵与聚火阵。” 言罢,他便闭目凝神,沉默不语地坐在那里。 原来,季布烟与袁清心衣物破烂,春光若隐若现,先前尚有泥石树叶遮掩,如今各自整理一番后,身上许多地方却是无法遮掩。 尤其是她们那肚兜,隐隐透出红色或黄色,适才旎啸目光一扫,便已察觉。他只好连忙闭上眼睛,不再多言。 袁清心和季布烟哪里知晓旎啸的心思,只道是先前已被他瞧见过,如今坐在此处,她们倒是显得坦然自若。 只是旎啸这般沉默不语,端坐如老僧入定,又令她们不禁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两女你瞪我一眼,我瞪你一眼,气氛颇为微妙。 火光映照之下,季布烟的面容愈发显得冷艳无双,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目光在袁清心身上流转,带着几分戏谑与不屑。 袁清心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嘴中还轻声骂了一句,只是不知骂的是何言语。 无意间,她此时正好面对旎啸,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不时轻拂衣裳,又收拾起散乱的发丝,仿佛闺房中细梳打扮一般。 这下季布烟生怒了,她自是知晓袁清心嫌自己一身泥土脏乱,且未曾多加整理。 二人本是积怨已深,相见便是针锋相对,如同今日这般提剑厮杀。 此时季布烟也不管旎啸在一旁,张口便骂了起来。 “哟哟哟,有些人真不要脸,故意对着旎啸公子搔首弄姿,还不时摆弄着,莫非是心生什么念头?” 袁清心听得,连忙背对着旎啸,脸颊微微泛红。 第412章 冤家相斗又相骂 旎啸听得骂声,微微蹙眉,先望向袁清心,复又转向季布烟。 季布烟见他目光投来,便嫣然一笑,轻声问道:“旎啸公子,你说我与她,哪个漂亮?” 旎啸神色一滞,未曾想季布烟竟问出此等言语,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更令人诧异的是,袁清心竟转过身来,身体前倾,一双杏眼水灵灵地瞧着旎啸,眼中带着好奇与询问之色。 季布烟见状,不免又骂道:“袁清心,你这般做作之态,真令人作呕。瞧瞧你,一把年纪了还装什么清纯? “你这身段,这姿态,怕是都能做旎啸的奶奶了吧?还故意摆出一副诱惑男子的模样,可笑至极。” 袁清心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怒目圆睁,仿佛要喷出火来。 旎啸听罢又是一愣,心中暗道:这两人怎会无缘无故争吵起来,真是不可理喻。 此时,季布烟对袁清心一声冷笑,嘲讽道:“难道我说错了吗?看你刚才看旎啸公子的眼神,啧啧,不知情者,还以为你是十五六岁的处子呢,却不想人老珠黄,蒲柳之姿,真乃人不知自丑。” 袁清心听得,真个是咬牙锉玉钉,怒目飞金焰,脱口大骂道:“季布烟,你这个骚狐狸!自己年老色衰,便以为全天下的女子都如你一般?你以为你是谁?不过也是个老妖婆罢了! “哼,说我引诱旎啸公子,瞧瞧你现在的模样,在他面前轻声细语,妩媚而笑,难道是想引诱旎啸公子吗? “哼,就算你再怎么风骚,也掩盖不了你年老色衰,还有你的丑陋!你可有自知之明?你可曾想过?你已过四十岁了,说我人老珠黄,蒲柳陋质,难道你便不是吗?” 季布烟见说,非但不怒,反大笑起来,其笑声在洞穴之中回荡,带着几分挑衅与得意之态。 “哈哈,袁清心,我比你年小好几岁,自是比你年轻貌美,你自小便对我心生嫉妒,哈哈,可是如此? “再说,四十岁又当如何,正值虎狼之年,哪个女子不怀春?我可不像你,表面上故作清高,背地里却四处勾搭,妄图用你那残花败柳之躯,换取些许利益。 “哼,到了你这般年纪,就算你想男人,又有谁敢要你呢?” 季布烟的言语甚是刻薄,其中不乏无中生有之词。 旎啸坐于一旁,愣怔地看着她们,心中惊异万分,暗想:此事若传扬出去,谁又能想到万风山庄与碧龙帮的两位大小姐,竟如同骂街的泼妇一般? 此时,袁清心被季布烟之话气得浑身发抖,几欲失去理智,大骂道:“季布烟,你这无耻女人!你以为你这些言语能毁我清白?我告诉你,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话完,袁清心便想动手,却被旎啸及时阻拦。 “够了!你二人,身为万风山庄与碧龙帮的大小姐,如此骂街之举,难道不觉丢人吗?!” 旎啸说罢,走到另一边坐下,复又闭上眼睛,未曾看她们一眼。 二人见状,也不好跟了过去,老脸皆是微微泛红。可当她们对视一眼后,心中的怒火又起。 她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已有数十载,犹如万风山庄与碧龙帮一般,代表着白道与黑道,岂是三言两语便能化解得了的? 两人怒目而视,咬牙切齿,仿佛要将对方生吞活剥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季布烟忽地起身,袅袅婷婷走到旎啸身旁,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语气中带着几分挑逗之意。 “旎啸公子,你说说看,我二人之中,究竟谁更有魅力?倘若我年轻十岁,你可会选择于我?还是说,你更倾心于袁清心那般装腔作势的老女人?” 旎啸听得,眉头紧蹙,心中实不愿卷入这场无谓的争执之中。 他睁开双眸,可一瞧季布烟春光乍泄,又不得不赶忙起身,索性走到火阵之前坐下。 季布烟见状,跟了过来,在原先的位置款款落座,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旎啸,似笑非笑,意味深长。 旎啸被她看得无法,正想开口,不料袁清心对季布烟冷笑一声,而后转过头来,对旎啸说道:“旎啸公子,你可莫要被季布烟这个骚狐狸给迷惑了去。 “她表面看似柔弱无骨,实则心机深沉,手段毒辣得紧。再者说,她这是存心在引诱于你。” 言罢,袁清心对季布烟破口大骂,“真真是个不要脸的,你瞧瞧你自己,就算不能做旎啸公子的奶奶,只怕做一个姑姑或伯婶,也是绰绰有余了吧?也不害臊,无缘无故问出这等话来。” 季布烟听得,笑了笑,讽刺道:“袁清心,你这是在嫉妒我吗?喜欢便是喜欢,有何不敢承认? “不错,倘若我年轻十岁,我定会主动去找旎啸公子,至少我敢大大方方承认,而不似你这般虚伪做作。 “听闻这些年有不少男子上门求亲,欲娶你为妻,你却摆出一副清高的模样,说是要为亡夫守寡。 “可我却听说,有人在私下里传言,你是看不上那些上门求亲之人,嫌弃对方配不上你。” 袁清心闻此,霍然立起,长眉倒竖,凤目圆睁,纤纤玉指直指季布烟,厉声骂道:“好个季氏贱人,你岂能与我相提并论? “我还听闻,你数度故意引诱那上门求亲的男子,表面上道是想观其人品如何,实则怕是春心荡漾,与之缠绵悱恻后,又嫌其卑贱,弃之如敝屣吧!哈哈,想不到你竟是如此淫贱之辈!” 季布烟听罢,满脸胀得通红,呼吸急促,仿佛一头暴怒的母狮,眼看就要冲上前去与袁清心撕扯开来。 火光摇曳之中,旎啸的脸色已然铁青,一声怒吼响彻地洞:“够了!” 其声如雷鸣般在空旷的地洞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袁清心和季布烟被他的气势所震慑,终于安静下来,各自颓然坐下。 她们暗中窥视旎啸,那眼神之中,不知为何,竟多了一丝莫名的情愫。 旎啸闭目凝神,平复着心中的怒火,开口劝解道:“你二人究竟为何,要如此针锋相对?宛若生死仇敌一般,有着不共戴天之恨。 “可我得知,你万风山庄与碧龙帮,虽各为黑白两道之首,却还未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我还听闻,你们两派有时还能携手合作,怎的你们二位大小姐,一见面不是拔剑相向,便是无端讽刺大骂,甚至欲置对方于死地呢?” 季布烟冷哼一声,怒说道:“若非念在她守寡之孤苦,我早已一剑送她归西了。” 袁清心听得,怒目相视:“若非我今日有伤在身,你岂能苟活现在?” 二人正想再斗口舌之快,旎啸连忙出言打断:“二位大小姐,你们之间的恩怨,究竟所为何来?莫非是因门户之见?” 季布烟望了他一眼,又瞥向袁清心,长叹一声,终是道出其中缘由:“若非她家男人当年一意孤行,受人蒙蔽,我夫君又岂会惨遭鞑子毒手,连尸骨也未得存? “同行十余人,最终唯余一重伤之人归来。这些年,我数次前往北地,想寻夫君尸骨,可……可终究无果。” 言及此处,季布烟已泣不成声。 第413章 遭调侃二女心荡 听季布烟一番话,旎啸方知,她夫君当年随袁清心丈夫一同前往,黑白两道高手十余人共赴北地,与鞑子一战,几至全军覆没。 此事自是有人设计陷害,加之袁清心夫君作为领头之人,却刚愎自用,方致此祸。 然季布烟夫君出事之前,二人尚未育有子女,她守寡多年,也未再嫁。若真要嫁人,以她的身份,自是不知有多少江湖才俊愿娶她为妻。 旎啸又望向袁清心,只见她也是泪流满面。其夫君与数子同时战死,她因此守寡多年,膝下无儿无女,也未再嫁。 此刻,旎啸心中,不禁对这两位女子生出一丝敬佩之情。 哪想季布烟忽而话锋一转,对他笑道:“旎啸公子,你仪表堂堂,武功高强,又身负功名。若是我年轻十多岁,定要缠着你,哪怕为妾,我也是心甘情愿了。” 旎啸听了,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不料袁清心却突然大骂起来:“你这个骚狐狸,休想引诱旎啸公子!” 季布烟非但不怒,反坦然承认:“我对旎啸公子这等男子心生倾慕,纵是现在这般年岁,也是如此。” 言罢,她斜睨袁清心一眼,笑中带着一丝讽刺:“观你之态,只怕也是春心荡漾了吧?!” 袁清心本是无心之失,被季布烟如此一说,面上顿起一抹绯红。 她羞愤交加,怒斥道:“你这不知羞耻的老女人!” 旎啸见状,只得挥手打断:“二位大小姐,能否不要再吵骂了,你们就不嫌口干舌燥吗?” 二女闻之,皆默然不语,反而噗嗤一笑。 尤其是季布烟,笑得更是欢畅,嘴上笑问道:“旎啸公子,我有一侄女,生得如花似玉。她年方十一,尚未定亲。再过两年,你娶了她如何?” 袁清心一听,顿时不依:“你侄女算什么东西?我也有一侄女,容貌更胜她几分。虽年幼,同样是十一岁,也未定婚约。” 旎啸尴尬至极,连忙说道:“我已有心仪的女子了。” 季布烟听了,浑不在意,笑道:“江湖早有传言,说公子身边美妻丽侍环绕,更是说那位百里姑娘,姿容倾国倾城,武功亦是超群。 “而那位骆小姐,出自书香门第,娇柔的官宦小姐,姿色据传不输百里姑娘。我知道,她们皆与你情深似海,不然怎会伴你左右?不过嘛……” 季布烟话锋一转,身躯微倾,靠近旎啸身侧,嬉笑道:“公子身旁,若多我一个侄女,使其为妾,也无妨啊。” 旎啸被季布烟这番调侃打趣,脸颊泛起红晕,支支吾吾,手足无措。 岂料袁清心也不甘示弱:“就是!旎啸公子,我那侄女,也可为公子妾侍,为公子端茶递水,也无不可。” 旎啸听得,只觉头痛如裂,却又不好发作。身旁二女,身份非凡,论年纪,做他祖母、姑母、婶母,皆是绰绰有余。 他端坐其位,唯有沉默以对,不予理睬这二人。 岂知季布烟却不肯罢休,径直问道:“旎啸公子,莫非你仍是雏儿一个?” 袁清心听了,又是大骂季布烟无耻,可一双杏眸,却紧紧盯着旎啸不放。 旎啸无奈,只得如实答道:“我与云歌、风雁虽未成婚,但身旁尚有三名侍女,自幼与我一同长大。” 二女见说,旋即恍然:“哦,是了!江湖传言,皆知公子身旁有三名侍女,貌美如花,武功也是了得。好似一人善用毒术,一人精通奇门遁甲,至于第三人,便不甚了了,可是如此?” 旎啸颔首微笑,心中却略感蹙眉,见袁清心与季布烟,以为自己所说乃是戏言,颇觉头疼不已。 他虽心内烦恼丛生,然碍于情面,不可贸然向她们动怒呵责,便转念想寻它话以解围。 “两位大小姐,你们为何会在山上相遇?” 季布烟听罢,反问旎啸:“那公子又因何故,未去那热闹非凡的武林大会,反倒来此幽静山林呢?” 旎啸瞥了袁清心一眼,而后缓缓回答:“午时饭后,我便想四处走走,无意间,瞥见一人影闪动,就被引至密林深处,恰逢你们于林间打斗。” 二女闻此,皆面露惊色,相视一望,随即异口同声惊道:“我们也是如此!” 旎啸见说,心中猛地一凛,目光在袁清心与季布烟之间流转。 此时他暗自思量:原来她们是遭人诱至这密林之中,且料定她们相遇,必有一场恶斗,果不其然,二人一碰面便刀兵相见。 至此,三人皆是恍然大悟,此乃一精心布局的陷阱,有人意在将他们困于此地。 然则,旎啸心中疑惑难解,他与二女并无深交,为何会被人一同算计? 季布烟与袁清心目光交汇,皆从那双眸中读出满心疑惑。 她们二人争斗数十载,江湖之上,何人不知?然此番相斗,何以将旎啸无端卷入?又何以早有筹谋,致三人身陷此大山腹内的幽洞? 片刻沉默后,季布烟率先开口:“事已至此,我们当务之急,是寻得出路,逃离此地。至于其余种种,待脱困之后,再细细探究不迟。” 旎啸与袁清心闻言,皆点头应允。 袁清心又说道:“只是我们身陷这山腹深处,脱身只怕艰难万分,加之身上有伤,这……” 话完,她将目光投向旎啸。 旎啸望她二人眼神所向,不禁长叹一声:“我先前已细观此洞,虽广阔,且有湿风不知自何方潜入,然我敲击四壁,坚如金石,想穿透而出,难如登天。 “倘若石壁厚达三五丈,如此顽石,除非有神仙相助,方能破壁而出,重见天日。” 二女闻此,面上皆现惊讶与忧虑之色。 见状,旎啸强挤欢颜,笑道:“或许我先前探查未尽详尽,你们在此稍候片刻,待我再细细搜寻,或有新发现也未可知。” 话完,他便立身而起,于地洞中仔细探寻起来。 季布烟与袁清心相视一望,随即紧随旎啸之后,一同寻觅脱身之法。 一番辛苦搜寻,三人皆未发现此洞另有它径,四壁坚不可摧,无丝毫裂缝可寻,仿佛一块整石之中,被巧手挖出此等巨洞。 三人复又围坐于火堆旁,袁清心与季布烟皆束手无策,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旎啸身上。 虽她们二人年长旎啸许多,但在武功与智谋上,自知稍逊一筹。 火光映照之下,二女衣衫褴褛,春光隐现,旎啸无奈,只得紧闭双眸,不敢正视。 袁清心与季布烟,已然抛却先前的尴尬与羞涩,彼此间也无针锋相对之势,只是静静地等候旎啸的主意。 旎啸苦思冥想,忽地,脑海中灵光乍现,忆起梅花山庄中藏有一秘法,名叫“阴火焚幽阵”。 此阵法能以阴火焚烧石壁,使其变得脆弱如纸,从而轻易击破。 念及此,他心中已有计较,便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二女见他此举,心知他已然有了脱困之策,也不多问,只是默默跟随其后。 旎啸身处这洞内,不辨东西南北,便驻足原地,沉心静气,细细回想,自密林塌陷之地至此的大致方位。 思忖片刻,他也不再过多纠结,信步走至一石壁前,抬手便在那坚硬的石壁上勾勒起阵图来。 季布烟与袁清心见状,皆是满脸好奇之色。 这等奇异阵法,她二人从未得见,不由得问道:“公子,莫非想以这奇门阵法,破开石壁,以求脱困而出吗?” 第414章 借阴火焚破石壁 对于季布烟与袁清心的询问,旎啸只是微微颔首,不答一言。半炷香工夫,那阵图便已跃然石壁之上。 他转身面向二女,缓缓道来这阵的奥妙:“此为阴火焚幽阵,能以阴火之力,焚烧石壁,令其变得脆弱不堪。待时机成熟,我们便可寻机破壁而出。” 袁清心听得,心中更添疑惑,又是问道:“何为阴火焚幽阵?” 旎啸回答:“我们此刻身处之地,为云龙山群峦的腹内。八卦之中,艮象为山,加之我与你们二人,恰为两阴一阳,合卦象为艮。稍后,我再借你们二人之力,使那火化为阴火,以供此阵法所用。” 二女听得,虽未能全然明了,却也大致猜得其意。 不料袁清心忽而抿嘴一笑,瞥了季布烟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之笑,对旎啸戏谑道:“哦?我略知那艮卦之形,乃一阳爻在上,两阴爻在下,莫非,公子想把我们压在下面啊?” 她言语中带几分打趣,又含一丝妩媚,引人遐想连篇。 季布烟闻此,非但不怒,反大笑不止。 她忽地做出与旎啸亲昵之态,上前几步,紧贴旎啸,复又轻拍其肩:“公子,难道,你想与我们在这山洞内……” 旎啸被季布烟之举吓得一怔,顿感尴尬万分,未曾想二女竟如此大胆。 他连忙摆手,面红耳赤,又退数步,向二女拱手道:“两位大小姐,可莫要这般,你们都可做我奶奶了。再者,眼下当务之急,是要设法脱困而出,只怕那设计害我们之人还有后手。” 袁清心与季布烟收住笑意,颔首说道:“不知公子接下来,想使我二人如何行事?” 旎啸迈步上前,转身正对那绘有阴火焚幽阵的石壁,袁、季二女则分列他左右。 见此,旎啸说道:“稍后需借你们之血一用,待那阵中火焰燃起,无论有何变故,你们皆不可惊慌,更不可离我左右,也勿要抗拒。” 二女听罢,皆轻声应允。 旎啸望了她们一眼,随即抓起二女之手,未待袁清心与季布烟有所反应,他双手已化为利刃,轻轻划破她们指尖。 二女手指上各一滴鲜血刚出,他双手同时挥动。 “去!” 二女的血,随他掌风落入阵图之中。 随即,旎啸又是一掌拍出,烈火掌直袭丈许外的阴火焚幽阵内。 刚才被旎啸轻握玉手,袁清心与季布烟心中难免泛起一丝涟漪。 正当那火焰腾起,她们回过神来,望向石壁之上,只见阵中已燃起熊熊烈火,那火焰呈暗红之色,携带着一股阴冷之气,仿佛能吞噬万物。 石壁在火焰的炙烤下,发出“吱吱”的声响。 旎啸双目紧盯石壁,待时机成熟,便将体内十三把心剑祭出。 只见那十三把心剑,光芒熠熠,悬浮于半空之中,围绕着他们三人缓缓旋转。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季布烟与袁清心瞠目结舌,呆立当场,半晌回不过神来。 旎啸却浑不在意她二人的反应,心念一动,那十三把心剑瞬间合而为一,化为一柄硕大无比的心剑,悬于空中,熠熠生辉。 他大手一挥,又是一声断喝:“破!” 那悬浮于半空中的心剑,带着丈余长的光影,猛然间刺向阴火焚幽阵的中央。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如惊雷炸响,石壁在巨剑的猛烈冲击下,竟被生生刺穿,露出一个洞口。 那洞口宽敞,足有五七丈之长,高可容半人通行,洞壁更是光滑如镜,宛若天成。 “走!” 旎啸大喊一声,一把搂住袁清心和季布烟,施展五行土遁之术,三人身形一闪,眨眼间穿越那石壁洞口。 待他们再次现身时,已置身于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四周绿树成荫,鸟语花香。 旎啸举首仰望,但见红日西斜,已至百鸟归巢之时。 复观身旁二女,袁清心与季布烟正向他投来殷切之目,眸中闪烁着解脱束缚的喜悦,兼有对其解救之法的钦佩,更隐含一丝难以名状的异色。 眼下她们衣衫不整,春光隐现,且满面尘垢,狼狈不堪。旎啸见状,慌忙转过身去。 袁清心与季布烟相视一笑,继而似恍然大悟,彼此间冷哼一声,各自别过头去。 忽地,两道身影自两侧疾驰而至,旎啸定睛观瞧,来者竟是两位年约六旬、白发苍苍的老妪,观其神态举止,只怕是内家高手。 两老妪分别行至袁清心与季布烟身旁,轻声唤了一声“大小姐”,眼中满是忧虑与探询之色。 袁清心朝面前老妪说道:“霜姨,我没事。” 老妪边为袁清心拂去衣衫上的尘土树叶,边笑道:“还说没事,瞧你这一身泥土树叶,莫非是与土地公公做了邻居?” 袁清心听得,忍俊不禁,“对了,霜姨,你怎会来了?不是往河南归德府去办事,需两日后,方能赶过来吗?” 那霜姨答道:“老爷遣弟子飞鸽传书,令老身速速前来,所幸永城与此地相距不远。” 袁清心微微颔首,似是才记起,便携老妪行至旎啸面前,“霜姨,先前我等三人不慎坠入地底深坑,幸得旎啸公子相救,方能脱困,不想我们刚出来,你们便来了。” 闻听此言,老妪双目陡放光华,疾步上前,向旎啸施礼:“原来少侠便是江湖上声名远扬的旎啸公子,老仆欧阳霜,在此代我家老爷,再谢公子援手搭救小姐之恩。” 旎啸抱拳一笑,“些许微劳,何足挂齿。” 欧阳霜微微颔首,随后看似漫不经心,却不顾礼数,立于袁清心之前,将旎啸视线悄然遮挡。 旎啸自是心领神会,正想抽身离去,不料季布烟带另一老妪踱至跟前。 季布烟对身旁老妪介绍道:“秋素姑姑,这位便是旎啸公子。” 那老妪趋步上前,躬身施礼:“老仆季秋素,谨代老爷、夫人致谢旎啸公子援手之恩。” 旎啸回礼,口中说道:“季大小姐既已脱险,安然无恙,天色已晚,在下唐突,就此别过了。” 言罢,他又朝欧阳霜与袁清心微微颔首作别,随即身形一跃,朝着一座山头飞去。 袁清心与季布烟未曾料到他如此决绝,说走便走,毫不拖沓,二人目光紧随旎啸身影,直至其隐没于林间深处。 季秋素轻叹一声,笑道:“想不到旎啸公子想得周全,怕被人撞见。” 欧阳霜点头赞同:“老姐姐所言极是,大小姐与季小姐此番模样,纵是比旎啸公子年长许多,若被人撞见,恐生诸多流言蜚语。况今在云龙山,群英荟萃,江湖人士数以千计,风波难免。” 不想袁清心忽地说道:“霜姨,你二人怎不想,或许有人意在针对旎啸公子,而非我万风山庄与碧龙帮?” “哦?”二妪听得,齐齐转过身来看着她。 袁清心瞥了季布烟一眼,随即说道:“此事曲折离奇,我们边走边说吧。” 第415章 恍然心明诸多事 时至深夜,天空如洗,气爽风清,皓月皎洁,凉风习习,拂面而过。 旎啸静坐院中,心念白日之事,暗自揣度,不知那幕后黑手所布之局,意在何人? 思来想去,料非针对万风山庄与碧龙帮,若是欲加害袁清心或季布烟,又何必将自己卷入其中,共陷山腹之厄? 倘若目标乃是自己,又是何缘由? 旎啸苦思冥想,终是不得其解,一头雾水。 忽闻屋内微响,又观门前天火门侍卫,持剑挺立,然夜深人静,几人略显困倦,低头打盹,时有颔首。 旎啸蹑手蹑脚步入屋内,但见一黑衣蒙面人立于窗前,那窗分明先前已闭。 黑衣人打个手势,旎啸神色微变,旋即搬来几张椅子,布下一奇门阵势,示意黑衣人随他入阵。 步入阵中,黑衣人揭去蒙面巾,露出真身,竟是班远。 此刻,他上前躬身行礼,“属下班远,参见少庄主。” 旎啸见状,不由心生讶异,问道:“你不是在顺天府吗,怎会来此?” 班远回答:“禀少庄主,此事干系重大,且情况紧急,三老恐惊动世人耳目,未遣徐州及周遭弟子前来寻您,特命我星夜兼程,亲自向您禀报。” “哦?究竟何事?快说。”旎啸听得,心中隐隐升起不祥之感。 班远说道:“数日前,云星宗突遭不明之人袭击,弟子死伤数十,连宗主狄元山也被打伤。” 旎啸见说,大为惊讶,又用询问眼色,示意班远说下去。 班远接着说道:“初时,众人皆以为,此乃仇家上门寻仇,或是漠北鞑子高手所为,然狄堂主细察之下,觉得其中颇有蹊跷,便将此事上报三老。 “未料次日,狄堂主又发现陕西境内,有股神秘势力出没,对方行踪诡秘,若非云星宗潜藏弟子机敏,几难察觉。狄堂主不敢怠慢,又遣人前往请屠公公协助查证。 “屠公公派遣厂卫密探探查,得知确有一股极强势力,不知何时潜入陕西,身份神秘,行事低调,其目的虽不明朗,但隐隐有向南华堡靠近之势。” 旎啸闻此,脱口而出,讶异道:“南华堡?!” 班远拱手回答:“正是,少庄主。三老所传书信中提及,京城保安寺刺杀圣驾之举,非为针对皇上或郑贵妃,实为另有所图。” 旎啸略一思索,惊疑问道:“莫非是冲我而来?或是为骆家之事?” 班远回答道:“三老信中并未明说,但随后又有密信传来,言及二少夫人随双亲离京后,踪迹全无。看似少庄主与万岁爷为黄雀在后,实则恐为螳螂捕蝉。” 旎啸听罢,心中顿觉寒意彻骨,仿若坠入冰窖。 班远望其一眼,迟疑片刻,复又说道:“当夜,三老再度传来密信,说云龙山武林大会,恐怕也是他人阴谋,而这一切布局,皆出自同一人之手。此人于数月间,悄无声息间布下惊天大局,只为骆家之事。” 旎啸见说,心中豁然,回忆起今日被诱入山林,与袁清心、季布烟同陷地坑,困于山腹之中,料想此事尚未了结,那幕后黑手必有后续手段。 他挥手示意班远不要再说了,自个儿缓缓踱步,脑海中将自京城至今之种种际遇,一一回放。 须臾间,一盏茶毕,他似已洞悉一切。 他苦笑一声,不禁叹道:“厉害!那人真乃高人,令人佩服!” 班远见状,一脸茫然,疑惑地望着他。 旎啸见状,轻笑一声,似对班远说,又似自语:“先前于京城保安寺外,圣驾遭刺,我一直以为,是有人想杀万岁爷,刚才你提及此事,令我想起那日送风雁至她双亲处。 “途中,她说起在保安寺行刺的那一日,她险些命丧两蒙面人之手,然那二人竟放过她。如今想来,那行刺圣驾的真正意图,便是风雁了。 “未及数日,风雁双亲现身,与她相认,想必为那幕后黑手,故意引她双亲前来,又料定她双亲会带她往江南,取嘉靖帝遗留给骆珹之物。 “此幕后黑手,真乃智谋超群,竟能算出我与万岁爷,会设法将风雁一家秘密送出京城,此人非但省却诸多部署,更将我与万岁爷玩弄于鼓掌之间。 “而风雁一家,虽有玄天六合暗中护送往江南,却被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至今下落不明。 “此人还断定我不会对皇帝言明,反会极力隐瞒,如此,大明的锦衣卫、厂卫、六扇门,皆不会刻意探查风雁及她双亲失踪之事,我只能暗中派人查探。 “如此,朝廷的视线便被转移。后又借云龙山武林大会,引来天下江湖中人,众人自然无暇顾及骆家之事,也不会留意西北方向。 “若我所料不差,此人所做一切,皆为生擒风雁一家,已至陕西,无非是为骆家所守的天家之秘。” 班远听罢,不禁大惊失色,急道:“啊?那二少夫人岂不是凶险万分?” 旎啸苦笑摇头,满面忧色,长叹一声,“唯愿她吉人自有天相,能逢凶化吉了。想来那人布局周密,正自得意,以为我等仍被蒙在鼓里,浑然不觉。 “再者,骆家之物尚未得手,料想风雁及她双亲暂无性命之忧,顶多是受些折磨罢了。” 班远闻言点头,忽又似有所悟,嘴上问道:“少庄主,您在河间府遭霜风帮石泰袭击,莫非也是此人布局之一?若是如此,难道那石泰便是此人?” 旎啸踱步几许,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不错,那石泰,或许正是此人布局中一棋子,但我却不以为石泰便是其下属或同伙,且我料想石泰对此一无所知。” 稍顿,旎啸继续说道:“至于我后来率众追至大沽港海边,却非此人布局之中,然也恰好误导于我,为他争取了时机。不然,此人定会另设他计,将我拖入泥潭。” 片刻之后,班远问道:“可少庄主前来云龙山,乃是临时起意,难道武当派的宫道长与成道长……” 旎啸微微摇头,“他们断不会卷入那人的阴谋,更不会与之同流合污,此乃阴差阳错,我到了此地后……” 言及此处,旎啸双目陡然一亮,恍然大悟:“对了,对了,若我没有猜错,今日白天里,定是那人故意引我至一地,使我撞见万风山庄与碧龙帮两位大小姐争斗,继而借机将我等三人困于山腹之内。” 班远闻之,惊骇不已,“此人计谋,当真是环环相扣,密而不漏,步步抢占先机。” 旎啸苦笑点头。 稍顷,旎啸一番思索后,对班远说道:“你速传令西北的陕西、山西、河南、四川,并云星宗,调集人手,暗中潜至凤翔府南华堡,于周围三十里内密切留意众人动向,但勿轻举妄动,等我赶过去。” 旎啸踱步几许,又说道:“还有,另遣弟子关注陕西临兆府,尤其是图全镇。此外,让三老挑选上百高手,自东出入口隐秘入陕,随时待我号令。” 第416章 不惧蜚语奔西北 班远领命,正要离去,却被旎啸唤住,“我即刻动身去往西北,待至明日晨曦初现,我离去的消息必将不径而走,武林大会数千之众,定会心生揣测。因此,你需使人于明日上午传出风声,说我已急赴陕西去了。” “啊,少庄主,此举岂不是……”班远听得,满心讶异。 旎啸摆手而笑,“那人将天下英雄的目光引向此地,意在西北暗中行事。我一时难以赶过去,故而需先乱了此人的部署,让天下江湖中人,乃至外族夷狄,皆奔赴西北,当那时纷扰四起,看那人如何应对? “再者,依据今日之事,我还疑心云龙山比武,也是那人阴谋之中的一环,或许连天火门黄宗,也被其算计其中,事成之后,或可将天火门推至台前。” 班远拱手施礼,“属下明白,知晓如何应对了。” 说罢,他步出阵外,纵身跃出窗外,转瞬之间,已消失无踪。 旎啸撤去阵法,摆好座椅,并无多少行囊需整,便匆匆离开徐州城,借着夜色,施展轻功,疾驰向陕西而去。 次日黎明,袁清心携老仆欧阳霜步入城中,径直奔向旎啸之处,意在答谢昨日再度救命之恩。 此番她褪去劲装,少了几分侠女之气,换上高髻云鬟,其间点缀着稀疏花翠,钗梳淡雅,端庄之中透着一丝妩媚风情。 主仆二人方至院门口,不期然撞见季布烟与其老仆季秋素,想必二人也是为此而来。 袁清心望向季布烟,只见她施粉敷朱,花翠满头,身着锦裙绣袄,脚踏罗袜弓鞋,装扮得极为妖娆。 袁清心心中自是不悦,冷哼一声,走上前去,唯独对季秋素含笑微微点头。 季布烟自是对袁清心没有好脸色,而两老仆欧阳霜与季秋素则似已习以为常,微笑不语。 少时,天火门两俏侍慌慌张张自内室而出,面色苍白。 二人自是识得随后而至的袁清心,但此刻却对季布烟说道:“禀季大小姐,那旎啸公子,他,他……” “他究竟如何了?”闻听此言,众人皆是一惊,季布烟更是急切上前,脱口而出。 二俏侍中一人答道:“旎啸公子只怕已连夜离去,方才我二人入内室查看,床铺整齐,无丝毫热气,再观室内其余之处,我二人揣测,旎啸公子昨夜或有急事,匆匆离去,却不知其去向何方。” 季布烟望向袁清心,二人目光交汇,皆从对方眼中读出,旎啸匆匆离去,恐与昨日之事脱不了干系。 此时,一俏侍对她们说道:“二位大小姐,旎啸公子既已离去,我二人需速速向几位护法长老禀报,否则少不得一顿责罚。” 言罢,这两俏侍向袁清心和季布烟施了一礼,便急匆匆地走了。 不消多时,旎啸离去之事,已传遍武林大会,数千群雄皆知。 岂料突然暴出一事,众议纷纷,说有人目睹旎啸在昨夜之时,与万风山庄袁清心大小姐,及碧龙帮季布烟大小姐,于云龙山密林深处幽会,更有流言蜚语,说三人衣衫不整。 此言一出,袁清心和季布烟又惊又怒,心知此乃设计陷害之人所为,竟拿她们的清誉来泼污旎啸,可她们两个,皆是四十多岁的老女人了。 二女自是为旎啸愤愤不平,怒斥那幕后黑手。 然未及多时,又有消息传出,说旎啸昨夜匆匆离去,似有不明势力前往陕西,而骆风雁双亲也在那里。 但那股势力的背后之主,意在使旎啸深陷武林大会,竟使出卑劣手段,以袁清心和季布烟的名声为饵。 一时间,关于旎啸与袁、季二女之事的谣言不攻自破,反而更加证实了西北骆家,南华堡附近不明势力的传闻为真。 至此,天下群雄哪还有心留恋云龙山,至于武林盟主之位,岂能与得道成仙相提并论? 各门各派,乃至外族夷狄,数千人纷纷离去,匆匆前往陕西。 若是以前,众人尚不敢如此明目张胆,但自京城事变迭起,骆家之事渐失禁忌,无论是武林还是朝廷,皆有人欲借此机会,求得那梦寐以求的成仙秘术。 武林大会遭此搅扰,天火门黄宗主却并未动怒,反遣众多天火门弟子前往西北。 不过一两日之间,天下局势骤变,江湖、朝廷、外族夷蛮,皆蜂拥至陕西,半路上更是刀光剑影,纷争不断,不知多少人命丧半途,又有多少恩怨情仇因此结下。 旎啸昼夜兼程,餐风饮露,披星戴月,到第三日的时候,至开封府扶沟县城外一村落,忽接云龙山那边的消息,说有人借袁清心与季布烟来陷他。 所幸班远所遣散布消息之人行动迅速,谣言不攻自破。 旎啸又令送信弟子传令班远,务必追查造谣生事之人到底是谁。 班远接信后,即刻着手调查,奈何那造谣之人已被灭口,为一无名小卒,毙命于云龙山一幽深山涧,看似不慎失足,跌落山崖,撞石而亡。 班远心知,此乃幕后黑手所为,布置得滴水不漏,无从查起。 随后,他索性乔装打扮,混入那前往陕西的各路江湖人士之中,暗中探听消息。 及至汝州伊阳县,旎啸放缓行程。 原来,百里云歌伤势好了大半之后,闻骆风雁之事,便携三侍女匆匆赶来,现有玄天六合保护,一行十人已至北地山西泽州县。 而那霜风帮石泰,据山庄弟子探报,竟携徒孙黄思洛返回关外。 旎啸传书于云歌她们,约在陕西潼关相聚。 同时,他又得知,陕西凤翔府那股神秘势力,一夜之间,仿佛人间蒸发,踪迹全无。 而云星宗再遭江湖匪类、西域与鞑靼高手侵袭,双方多处激战,幸得屠浩麾下厂卫相助,方得损失不大。 观此诸多地点,旎啸心生疑惑,因为这些地点,遍及陕西数州十余县,然对手目标明确,直指云星宗高手。 他料定,不日之内,陕西凤翔府或临兆府,必将与那神秘势力有一场恶战。 天下皆知,西北云星宗,乃是他旎啸的势力。 旎啸凝视着地图上标注的十数处地点,心中揣测不定,那股神秘势力的藏身之处,如今究竟何在? 骆风雁及她双亲,又身陷何方? 诸多谜团,犹如雾里看花,难以捉摸。 时光荏苒,不觉已至十月初。 但见那天边薄云飘散,西风凛冽,远山鹤唳,霜林似锦。正值秋尽冬初,红叶凋零,梧桐叶落,满目萧瑟。 潼关,据《水经注》所载:河水于关内南流,潼激关山,故而得名潼关。 此地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东汉末年,曹操为防关西之乱,于建安元年设立潼关,同时废弃函谷关。 至明洪武初年,又设潼关卫。潼关北倚黄河,东、西、北三面城墙高达五六丈,而南城墙之巅,竟有十丈之巨。 全城共建有六门,东门名“金陡”,为关门所在;西门曰“怀远”;另有上南门、下南门、大北门、小北门,共守此关。 这一日,一行十一人,各骑骏马,风驰电掣,正是旎啸与百里云歌一行人。 前两日,旎啸于潼关外东二十里处,等候多时,终见百里云歌携解子音、苏凝梅、华妙琴及玄天六合赶来。 一行十一人休整一日,旎啸也在等待消息。因一旦过了潼关,便踏入陕西地界。 然而,时至今日,关于骆风雁及其双亲的下落,仍无丝毫线索。 这令他一时之间,如坠迷雾,偌大的西北之地,究竟该从何寻起?又该从何着手?那股神秘势力,至今仍未露出半点踪迹。 第417章 荒野小村救故人 旎啸一行十一人,分作三五小队,各个易容改装,悄然而入潼关,径直奔向陕西地界。 不论是雄关险要的潼关,或是穿越潼关、蜿蜒前行的路途之上,但见百姓熙攘,商贾络绎不绝,更夹杂着三教九流之辈,鱼龙混杂。 其间,不时有官差队伍穿梭其间,锦衣卫身影隐现,东厂番役亦步亦趋,于大道小径之上往来不绝。 如此纷繁复杂人群,自然难免偶遇旧识,或冤家路窄,仇人相见。 故此,林间常有打斗之景,山涧时闻厮杀之声,更有不幸者,尸横遍野,弃于荒野。 那密林深处、山岚之巅、河谷幽暗之处,暗影憧憧,不时有鬼魅之影掠过。 诚然,此间众人多为骆家之事纷至沓来,骆家之事,几经波折,几番平息,不料,如今又在陕西之地,风云突变,波澜再起。 及至潼关之内不久,旎啸便让玄天六合众人散去,暗中探听消息,以窥虚实。 但见那大路上,行人纷杂,且时有官府之人设卡盘查,更有厂卫的番子,借故刁难,盘问不休。 旎啸见状,携百里云歌及三侍女,毅然离了官道,专走那偏僻幽静之路,以避耳目。 旎啸几人虽心系骆风雁安危,却也深知,唯有先探得其行踪,方能赶过去。 一行人策马疾驰,半日已过,潼关早已抛诸脑后,又行数十里,却不知身处何方。 时值深秋,冬意渐浓,满目萧瑟,红叶虽美,落入五人眼帘,却似失了颜色,无心欣赏。 及至夜幕低垂,五人方觉身处荒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时竟无处投宿,心中不免焦急。 又行数程,忽见前方隐约有一荒废村落,空无一人,唯余枯枝败叶,寒鸦哀鸣,满目凄凉。 但见那村中,残垣破壁,屋舍倾颓,井台塌陷,一派荒芜之景,令人心生寒意。 旎啸引着四女,踏入那荒废村落,寻了一处稍显隐蔽之地,随即布下数道阵法,以保安然度过这一夜。 五人围坐,边嚼干粮边叙谈,忽地,旎啸眉头紧锁,将手中水囊与饼饵递给解子音,站起身来。 众女见状,纷纷住口,顺着旎啸的目光望去,只见二三丈开外,一道人影踉踉跄跄,行了几步,竟颓然倒地。 夜色朦胧中,那人浑身伤痕累累,血污与泥土交织,头发披散,遮掩了面容,显得尤为凄惨。 此阵法妙绝,可窥视外面,而外人难窥视其内。 自入潼关以来,江湖纷争,日有所闻,然则在这深夜时分,荒山野岭之中,荒废小村里,竟有此人突然出现,实乃异事一桩,令人心生疑窦。 旎啸向众女递了个眼色,示意欲出阵探视那倒地之人的情形。 “少爷,我随你同去。”华妙琴将手中饼饵递给子音,顺手抽出长剑。 旎啸对她微微颔首,二人随即步出阵法,遁入一暗黑角落。 旎啸凝神细听,但闻黑夜之中,偶有山中野猫野狗之吠,间杂猫头鹰的咕噜怪叫,余者尽是风拂草木之声。 细细聆听十数息工夫,确信周遭三五里内并无他人,旎啸便向妙琴轻轻点头,二人向那倒地之人走去。 及至近前,旎啸示意妙琴退后,自己则小心戒备,缓缓蹲下身来。 旎啸略作检视,便将那人翻转过来,使其面朝青天。其人乱发间尘土与血渍交织,旎啸缓缓拨开乱发,露出其真容。 借着夜空中星辰的微光一照,旎啸顿时大惊失色。 原来此人竟是韩文庆,其脸上血渍与尘灰混杂,结成厚厚一层,新伤旧痕交错,触目惊心,观之令人胆寒。 妙琴也是轻“噫”一声,惊立当场,她自是识得此人,乃东厂一名太监,厂卫中的百户之职。 此时,旎啸匆匆搭脉,只见韩文庆脉象微弱,已是命悬一线,便对妙琴轻声说道:“他还未死,快带他进阵里去。” 说罢,旎啸提起韩文庆,往阵法中走去。 华妙琴挥掌运力,翻起石块泥土,将韩文庆留下的血渍掩埋,又细心擦去周遭痕迹,最后连拍数掌,尘土飞扬,将这一方丈之地,覆盖得严严实实,再难瞧出半点异样。 旎啸步入阵中,只见解子音与苏凝梅,已准备了一块平整如床的巨石,他便将韩文庆置其上。 这时,解子音递来一囊银针。 旎啸接过后,取出十余支,只见那银针三环缠绕,七彩流转,随即他掌心一翻,一团火焰腾起,二三息间,银针上的火苗便已熄灭,针身泛着淡淡光泽。 苏凝梅小心翼翼地掀起韩文庆的衣衫,但见其伤口处血浆与尘土已结成干泥,衣衫一动,伤口鲜血复又渗出。 凝梅连忙出手,连点几处穴道,血势方得止住。 旎啸向她使了个眼色,凝梅点头,退到一旁。 旎啸行至韩文庆头顶,手中银针或缓或急,分别刺入风池、百会二穴,一股内力夹杂着三环七彩之光,悄然涌入韩文庆体内。 紧接着,他又运针如飞,将银针分别刺入韩文庆的膻中、天池、内关、太冲等要穴。 不过半炷香工夫,只听韩文庆喉间,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呻吟,胸膛微微起伏,手指也是偶尔动弹几下。 众人见状,皆是大喜过望,解子音满面喜色,“少爷,人救回来了。” 旎啸但笑不语,微微颔首,将银针收回,递予子音,复又轻点韩文庆几处穴道。 只见那韩文庆原本半僵半硬的身躯,竟猛地坐起,惊得百里云歌花容失色。 她虽曾见识过旎啸些许手段,却未曾想他竟有如此通天彻地之能。 此刻,旎啸移至韩文庆身后,一掌轻抵其背,一股浑厚内力缓缓度入,循其体内奇经八脉游走,温养伤势。 直至半个时辰过去,韩文庆神智渐复,气息平稳,魂魄归位,血脉畅通,鼻孔中已有气息进出,胸膛起伏亦愈发有力。 又过一时三刻,韩文庆缓缓睁开双眼,望着眼前的几位女子,尤其是百里云歌,心中顿时明了,救他之人乃是旎啸。 “少爷,韩大人醒转过来了。”妙琴欢声喊道,其余几位女子也是满面喜色。 旎啸将韩文庆扶稳坐好,踱步至他面前,“韩大人,你伤势已无大碍了,只需静心休养三五个月,期间切勿动武,勿使真气,自可痊愈。” 韩文庆听得,虚弱地点了点头。昔日因郑贵妃之事,他对旎啸心怀恨意,但此刻心中唯有感激。 “旎啸公子,俗话说,‘大恩不言谢’,但我仍要道一声感谢了。” 众女见说,皆抿嘴轻笑不已。 旎啸淡然一笑,随即示意凝梅取来清水与食物,给到韩文庆。 韩文庆接过凝梅递来的清水与石子馍,道了声谢后,便狼吞虎咽起来,不过半炷香的工夫,五张石子馍已尽数下肚。 随后,他与旎啸一行五人,围坐在火堆旁,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精神也是好了许多。 第418章 九嵕山再现谜团 待韩文庆坐定,旎啸开口问他:“韩大人,数月前,你不是已离开京城了吗?怎的会在此地,还受了如此重的伤?” 韩文庆一拍脑门,惊道:“公子莫说,险些忘了大事!” 旎啸听罢,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疑惑,问道:“哦?究竟是何事?” 韩文庆细细道来,一番言辞之下,众人才明了其中缘由。 原来在数月前,京城保安寺发生刺圣驾一案,事后东厂探得一人身份,却并未告知旎啸。 当时旎啸正蒙圣宠,东厂提督卢受与掌刑千户于泰,心生私念,密派韩文庆离京,暗中追查此人。 这一追查便是数月之久,直至追踪至陕西平凉府华亭一带。 不料,那人竟意外身亡,韩文庆揣测,此人背后之主恐是发现了什么,方行杀人灭口之举。 他心中叹息,无奈之余,想返京复命。 然他未选从庆阳府、延安府出陕西,进而入山西回京之路,反倒是往东南方向,直奔西安府而去,意在乘船回京城。 数日前,一日傍晚时分,他行至西安府淳化之南的九嵕山,偶遇一群奇异之人。 此行人约有三五十众,既非走南闯北的商贾,也非结伙作乱的流寇,虽有几分江湖气息,但言谈举止间,却透着股不寻常。 韩文庆身为厂卫高手,自是心生警惕,便悄然尾随其后。 至夜间,于二三十丈外,他赫然发现,那行人中几个女子之间,竟有一人与骆风雁颇为相似。 数月之前,韩文庆曾于京城有幸得见骆风雁一面,其体态身姿、举手投足,他皆铭记于心。 毕竟,骆风雁出身书香门第,行走坐卧之间,自有一股非凡气质,与常人迥异。 骆家之事关乎天家,韩文庆震惊之余,心中不免生出诸多疑惑:为何骆风雁会现身陕西?又为何未见旎啸身影? 他早已通过厂卫得知,三月前京城风云变幻,骆风雁悄然离京。 满心疑惑之下,他小心翼翼,悄然靠近,偷窥那一行人。 只见骆风雁神色间似有苦楚,似有胁迫之态,而她身旁两人,似是她的长辈,三人皆被胁迫至此,身不由己。 他见那行人行事极为谨慎,夜间值守之人竟不下十人,且个个身手不凡,皆是高手。韩文庆心中惊疑更甚,誓要探明真相。 他并未鲁莽行事,而是隐匿于草丛之中,任凭夜风凛冽,直至次日天明。 天明时分,他惊异地发现,骆风雁及其两位长辈已踪迹全无。 他仔细观察四周,猜测三人定是已做乔装打扮,只是不知此举是自愿为之,还是被迫无奈。 更令韩文庆意想不到的是,那一行人行色匆匆,他紧随其后,不过大半个时辰,竟发现人数莫名翻倍,此景令他大为惊讶。 岂料,时至中午,他竟被人察觉。那一行人中,瞬间冲出十余人,手持兵刃,向他杀来。 韩文庆力战不敌,身负重伤,跌落悬崖之下。 所幸悬崖之下有一草棚,棚内杂草丛生,丈余高低,原是山下人家冬日储备,以备牲畜之需。 正因如此,韩文庆方得从那十数高手的围杀中侥幸逃脱。 然那行人极为谨慎,竟追至悬崖之下,誓要寻其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韩文庆初时以为已脱险境,未敢大意,匆匆奔走,想寻一地养伤。岂料,那行人中高手凭借血迹与脚印,紧随其后,穷追不舍。 奈何追兵势大,韩文庆虽奋勇抵抗,终是寡不敌众,身受重伤。 他拼死向东逃窜,心中明了,对方如此紧追不放,必有惊天阴谋,关乎天家。他暗自思量,纵是粉身碎骨,也要将此消息传出。 那行人围追堵截,又要断绝他传出消息之路,追杀之时,尽封路口。几经辗转,韩文庆被追至一处荒野之地。 今夜入黑之时,他再度遭人击落沟壑之中。所幸天命未绝,一股执念支撑着他,气息尚存。 他拼尽全力,向东奔逃,直至一座废弃村庄,终因力竭,倒地不起。 直至话语落尽,韩文庆目光灼灼地望向旎啸,“公子,那骆小姐,何以突然现身于这陕西?” 方才一番话,令旎啸初时震惊万分,继而满心忧虑,思绪纷飞,竟未留意韩文庆之问。 倒是四女,率先自震惊中回过神来,华妙琴轻触旎啸臂膀,低声呼道:“少爷。” 旎啸恍若初醒,以询问之色望向韩文庆。 韩文庆反倒略显尴尬,便问道:“旎啸公子,莫非你现在想去追骆小姐吗?” 旎啸心中确有此意,然闻韩文庆此话,他陡然间想到,如果骆风雁有丝毫消息,山庄弟子早已传书报信。 只怕因发生韩文庆遭人追杀一事,那行人愈发谨慎小心,或干脆寻一隐秘之处藏匿,若真是如此,除非将整个陕西翻了个底朝天,方能寻得骆风雁的踪迹。 念及此处,他心神稍定,含笑摇头,“想必对方已隐匿于某处了。” 四女听得,皆是低头沉思,急切之心也如旎啸一般,只是此时暂且按下。 众人沉默不语,片刻之后,韩文庆声音微弱,似有顾虑地问道:“公子,其实我本不该多嘴询问骆家之事,但这关乎天家,且我先前风闻,骆小姐离京之时,其中有一番曲折,不仅是锦衣卫、东厂、六扇门,乃至圣上也是……” 旎啸见说,眨了眨眼,轻轻点头,已明了韩文庆言下之意。 他略作思索,起身抱拳说道:“多谢韩大人相告。关于风雁之事,确实错综复杂,个中曲折,日后我自会向圣上面禀。” 韩文庆连忙起身,回礼道:“公子这是何故,莫非以为我韩文庆会借此事,向圣上呈禀以要挟于你?你未免太小瞧我了。再者,骆家之事,牵涉甚广,我这等小人物,岂敢轻易涉足?” 旎啸微微一笑,示意韩文庆坐下。 众人重新落座后,旎啸对韩文庆说道:“韩大人有所不知,月前,我便已收到消息,称在陕西境内,发现了风雁及她双亲的行踪。” “啊?!”韩文庆脱口而出,满脸惊疑,“随她同行的那一男一女,竟是她的父母?数年前不是传言他们……” 顿了顿,韩文庆又接着说道:“此事背后,莫非隐藏着什么阴谋?” 旎啸摆了摆手,笑道:“此事已得到风雁亲口证实,料定不会错。月前,我于徐州云龙山武林大会之上,不想有人竟借万风山庄袁大小姐,还有碧龙帮季小姐,想将我困于云龙山。 “也正是在那时,我方才知晓,自京城保安寺行刺圣驾开始,便有人暗中布下一局,其后诸般事变,皆是为了骆家一事而来。” 韩文庆听罢,惊得瞠目结舌,半晌无言。 旎啸长叹一声,缓缓说道:“也是我大意,秘密送风雁及其双亲离开,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岂料我每一步,皆在他人算计之中。” 韩文庆闻言点头,忧心道:“如此看来,骆小姐与她双亲,只怕凶多吉少,公子,你……” 旎啸苦笑一声,“可到如今,除了你在九嵕山偶遇她们,我竟是音讯全无,根本不知她们身在何处。不过,眼下倒可将搜寻范围缩小几分。” 韩文庆听后,不禁问道:“公子,你可曾想过,那一行人,莫非是想带她们前往南华堡?” 第419章 为佳人日夜担忧 对于韩文庆所问,旎啸微微点头,“我有想过,但南华堡那边一直风平浪静。不过,除你之外,我自云龙山匆匆赶来之时,便已令人放出风声,说风雁与她双亲现身陕西。 “如今,陕西境内,各门各派,三教九流,乃至外族高手,皆闻风而动,纷纷涌至。” 说到这里,他对韩文庆笑了笑,“众人都想得到那成仙之术,只怕这陕西之地,不久又将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了。” 韩文庆但笑不语,忽而问道:“公子,你如此,就不怕万岁爷知晓了,当时……” 旎啸轻轻一叹,轻声说道:“我岂会不知其中利害,只是当时我身在徐州,又未知风雁确切所在,能思之策,仅此而已。 “那幕后黑手,诡计多端,既调离朝廷视线,又将天下武林之士聚于徐州云龙山,无非是想借此机会,寻得骆家之物。” 韩文庆听得,接旎啸所想往下说:“所以,公子索性放出风声,说骆小姐及其双亲现于陕西,如此一来,不论是朝廷,还是江湖中人,皆会蜂拥而至陕西。 “那挟持骆小姐的势力,既不敢轻举妄动,又身处陕西,只能步步为营,小心行事。如此,反倒为公子暗中探查提供了机会,得以从容布局。” 旎啸听后,只是默默颔首。 众人再度陷入沉默,少时,旎啸问道:“韩大人,你眼下想回京城吗?” 韩文庆听出其弦外之音,回答道:“旎啸公子,你大可放心去寻找骆小姐,不要管我。” 旎啸略作思索,又望向四女,见她们皆是面露焦急之色,便对她们微微点头。 随即,他对韩文庆说道:“韩大人,你身上有伤,我恐你再遭那行人追杀。这样吧,你暂且留于此地,我已在此周围布下阵法,可隐匿你的行踪。 “谅那帮人即便追至此处,也难以寻到你踪迹。明日,我自会派人护送你安然返京。” 韩文庆沉吟片刻,而后说道:“多谢公子好意,护送回京之事便罢了,只望能将我送至山西闻喜县即可。” 原来,韩文庆回京途中,想顺路探访平阳府赵城。赵城西北数十里,有山名叫罗云山,他师门便坐落于此。 韩文庆只觉旎啸神秘莫测,便想回归师门,期盼能从师尊口中探得旎啸的来历。 他深知,无论往昔因郑贵妃之事如何纷扰,或自身身世之谜,至少他与旎啸之间,已无先前那般敌意。 然而,他仍想知晓旎啸所作所为,究竟为何,皆因在师门时,他曾偶然偷听到师尊与人谈论一事。 此刻,旎啸闻韩文庆所求,并未多问,径直应允。 随后,旎啸终究心系骆风雁安危,也不再在韩文庆面前遮掩,让三侍女留下干饼与水袋,一行五人匆匆离开这废弃小村落,急奔华阴县而去。 一行人及至华阴县,天已大亮。 入城后,旎啸吩咐凝梅进城寻找山庄弟子,并命数名弟子前往村落,护送韩文庆前往山西。 不多时,班远匆匆赶来,旎啸命他前往九嵕山方向探查。 而后,旎啸又传信于陕西境内,令众山庄弟子暗中排查,尤其是留意有西域胡僧相伴的行人。 三日后,旎啸一行人匆匆西行,及至临潼县时,红日已西坠,挂于树梢之上。 旎啸见状,便决定入城歇息一晚。 原来,数日已过,骆风雁的踪迹依旧杳无音信。且派往九嵕山秘密搜寻的弟子回报,也未发现可疑之人。 问及当地人,却言数日前确有数十人经过,其举止颇为怪异,与韩文庆所讲相合。 旎啸一行人入城后,寻得一普通客栈安顿下来。 饭后,苏凝梅与华妙琴外出探听消息,房中仅余旎啸、百里云歌与解子音三人。 三人围坐于桌前,子音斟上茶水,见旎啸满面愁容,便劝慰起来:“少爷,您莫要太过挂念风雁姐姐了,想必她吉人自有天相。” 百里云歌也是紧握旎啸之手,附和道:“正是,风雁妹妹与她双亲虽受胁迫,但你想一想,那帮人皆为天家之物而来,这恰是风雁妹妹一家最大的倚仗。若那些人胆敢行歹毒之事,难道就不怕风雁妹妹拼死反抗吗?” 旎啸对她们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放下后,长叹一声。 他缓缓说道:“不知为何,我心头总有一种不祥之感。若非风雁与她父母皆被挟持,便是她父母被那番僧威逼利诱,已降了番僧。” “啊?!”百里云歌与子音听得,顿时惊得呆立当场。 须臾间,旎啸苦笑一声,“其实我最为忧虑的,乃是后者。倘若真是如此,只怕风雁的处境已是凶险万分。” 云歌见说,脱口而出问道:“却是为何?” 旎啸回答道:“以前风雁曾对我提起过,她爷爷将诸多事务,或秘而不宣于她,或仅告知她父母,总之,决不让她们三人同时知晓。 “想来是她爷爷,预感到了像今日这样的危局。而我等对她父母所知甚少,若那番僧以风雁性命相胁,她父母迫于无奈,只能顺从。” 说到这里,他又是一声苦笑,笑中隐含悲戚,“我更怕她双亲难耐利诱,索性投了番僧。” 解子音瞪大双眼,惊问道:“少爷,此事断不会发生吧?” 旎啸一声叹息,“或许是我过于忧虑,胡思乱想罢了。但你们有所不知,风雁的爷爷骆珹,当年无故被嘉靖帝罢官,贬回南华堡,致使其子骆文林无法步入仕途,反被迫从商。 “试问,风雁的父亲,他这些年心中岂会无半点怨气?至少我所知,风雁曾提及,那江南紫林山庄庄主周青,其父周和安,为风雁爷爷的门生,同样因骆家之事被迫从商。 “后来,风雁之父便与这周青走南闯北,成为商贾。可那日于京城之外,你们也是亲眼所见,风雁的父亲仍是一身书生之气。 “哎,毕竟他家世代书香,祖上数代为官,而他落得家道中落,仅为守护天家之秘。难道他对朝廷,心中能无丝毫怨言与愤恨吗?” 两女听到这里,方才恍然大悟。 百里云歌也是长叹一声,轻声说道:“哎,倘若真是如此,只怕对风雁妹妹而言,打击甚重。但依我对她的了解,她断不会将心中秘密吐露,即便那是她父母之意。” 旎啸苦笑不已,“正因如此,我才忧心忡忡。要么她被骗,待知晓真相,竟是父母所为,必将痛不欲生;要么她被父母逼迫,也是满心苦楚,左右为难。” 云歌与子音听罢,皆点头称是,三人一时陷入沉默。 片刻后,云歌一声悲叹,“若真如此,对她而言,实乃忠孝难以两全。再者,她对你情深似海,想必定不会将心中秘密泄露。” 旎啸闻此,脸上难过之色更浓,连连叹息。 反倒是解子音,出言安慰,只说这些皆是猜测罢了。 不多时,苏凝梅与华妙琴归来,对旎啸三人皆摇头,示意未有任何有用消息传回。 第420章 无情杀戮无缘由 待苏凝梅与华妙琴坐定,百里云歌转头问旎啸:“明日出城,是往九嵕山一行,还是西行而去?” 旎啸未答,心中思绪万千。不知何时,他突然说道:“我们径直赶往南华堡!” “南华堡?!”四女见说,皆是一惊,脱口而出问道。 不久,她们皆是想通了旎啸此举之意。 数日后,一行五人易容改装,在凤翔县城的山庄弟子,早先为他们备下一座独门独院的宅院,看似富贵人家,仆从侍女一应俱全,以此遮掩真实身份。 至夜,五人围坐一起,一侍女奉上香茗,并有几碟瓜子、干果相伴。 时值十月,深秋已至,冬意初现,苍苔之上露珠凝冷,花径之间寒风瑟瑟。 城中白日之喧嚣已息,加之此宅位于城中幽静之地,更觉这深秋之夜分外寂静。细听之下,唯有窗外风吹树梢之声,隐约可闻。 五人闲聊片刻,天南海北,无所不谈。忽而,旎啸对四女说道:“我打算去一趟南华堡。” 四女听得,似无意外之色,三侍女说道:“少爷,我们随你一起去。” 旎啸轻笑摇头,“不必了,你们留在此处即可。若万一狄堂主或班堂主等人前来,遇事你们可随机应变。” 三侍女听后,只得将目光转向百里云歌。 云歌见状,便对旎啸说道:“要不,我与你一同前去,也好有个照应。”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的伤势尚未完全痊愈,再者,我观南华堡内外似有异样,故而,我不想深入堡内探查,只在外围。若有变故,我即刻退走,以免打草惊蛇。” 四女见说,皆点头称是。片刻后,百里云歌又问旎啸:“你何时动身?” 旎啸略作思索,答道:“今夜子时将过。” 众女听了又是点头。苏凝梅起身,默默为旎啸准备夜行衣。 三更鼓响未尽,城中灯火愈发阑珊,大多处皆沉入黑暗之中,唯余几处酒楼与风月之地,传来阵阵欢声笑语与觥筹交错之音。 旎啸一身夜行衣,身形矫健,跃上屋脊,辗转至一偏僻角落。 见城头之上,并无士兵巡守,他便纵身一跃,轻巧落于城墙之上,再一个翻身,已稳稳立于城外,径直奔向西边的南华堡。 眼下正值深秋冬初之交,玉露初凝,寒意袭人,远处灯火稀疏,如星点布于夜幕,月光也是半遮半掩,时明时暗。 不过半个时辰,旎啸已至距凤翔三十余里之遥的南华堡。夜色朦胧之下,南华堡宛如一头巨兽之口,隐隐透着吞噬万物之威。 借着微弱月色,但见堡墙坍塌,瓦砾遍地,墙垣斑驳,荒草萋萋,一片破败之景。 旎啸隐匿于暗处,侧耳倾听,只觉堡内人声嘈杂,定睛望去,黑影憧憧,料想其中既有闻风而至的江湖中人,也有外族高手混杂其间。 过了一会儿,见四周并无异动,旎啸选定一方向,悄然向堡内靠近。 行至一处,借月光映照,只见一条小径蜿蜒向前,尽头处,残花败柳,亭榭荒芜,尽显凄凉。 旎啸再次凝神细听,确认无人后,便顺着小径深入。沿途所见,落叶败草,堆积如山,腐烂之气扑鼻。 忽地,他见荒草丛中似有异物横卧,走近一瞧,不禁大惊失色,原来是一具女尸,观其衣着打扮,竟是峨眉派的一位女尼。 更令旎啸愤慨的是,这位女尼身死之后,竟被剥得赤身裸体,不知是生前遭辱,还是死后被恶人所辱。 他怒斥那些作恶之徒,又为这位峨眉女弟子感到悲痛。 一声长叹,他叹尽天下之人,皆因贪恋成仙之术,而不惜舍生忘死,即便是佛门子弟,也难逃此劫。 他摇了摇头,本想将这女尼掩埋,却又恐弄出声响,引来不速之客,只得作罢。 行至亭畔,旎啸步履轻盈,已踏入南华堡范围。他环顾四周,但见假山池沼,布局巧妙,却未发现丝毫异样,心中不免生疑。 他用了堪舆之术,于一处假山前细细探查,却仍是一无所获,疑虑更增。 正想离去,忽闻脚步声响,自二三丈外传来。旎啸身形一闪,隐于一株古树之后,又顺树而上,悄无声息。 他俯瞰下方,只见两名黑衣人,正向那座摇摇欲坠的凉亭行来,神色匆匆,似在搜寻什么。 旎啸心知,此二人定是在堡中搜寻无果,故而转战外围。 忽地,数枚暗器划破夜空,如电闪雷鸣,直取二黑衣人。 二黑衣人也是身手不凡,侧身一闪,便躲过了暗器,随即拔剑抽刀,向着暗器飞来的方向猛扑而去。 霎时间,那片半丈深的杂草丛中,剑光如织,刀影如龙,杀伐之声四起。 旎啸见状,摇头叹息,深知这无端杀戮,皆因骆家所守护的天家之物而起。如今这南华堡内,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在这漫漫长夜中丧命。 他无心卷入这场纷争,悄然退去,绕南华堡而行。 一路上,他目睹了十余场无名的厮杀,那些人既不通报姓名,也不问缘由,逢人便是刀兵相见,只为那可笑的得道成仙之术。 在这些人的眼中,杀了对方,便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自己便多了一分机会。 终至一地,旎啸抬眼望去,只见夜色之下,黑衣人如鬼魅般穿梭往来,其中既有武林正道之士,也有江湖黑道之徒,更有乞丐流寇、外族夷蛮,皆为那传说中的成仙之术秘籍而来。 众人犹如牛鬼蛇神,肆无忌惮,于残垣断壁间、蜘蛛网罗中穿梭寻觅。 旎啸一声叹息,苦笑浮于面上。 他环顾整个南华堡,但见此堡占地极广,北倚数座小山,一条小河自东北蜿蜒而来,绕堡半圈,潺潺流淌。 他细细打量,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流逝,心中却莫名升起一丝疑虑。眼前的南华堡,似乎与他初来时所见有所不同,那是在去年的时候。 他回想起初至之时,南华堡内一片死寂,阴森之气弥漫。而今,除了那股阴森,更添了几分诡异与难以言喻的邪魅。 旎啸抬头望向天空,星辰点点,月色朦胧,再低头审视南华堡及周遭山川河流,却始终未能发现有何被人为改动的痕迹。 天色渐明,旎啸心中有了计较,决定改日再来。于是,他施展轻功,身形一闪,已向东疾驰而去,直奔凤翔县城。 回到住处,四女正挤于一张床上,和衣而卧,焦急地等待着他。 见他归来,百里云歌四人纷纷下床相迎。 解子音与华妙琴忙上前为他更衣梳洗,苏凝梅则吩咐侍女送来朝食。 不久,五人复又围坐桌旁。百里云歌舀一碗稀粥,又取馒头干饼置于盘中,放在旎啸面前。 旎啸示意大家一起。几口粥下肚,他便将昨夜南华堡之行大体说了一遍,随后,又说出了心中的忧虑。 此时,子音放下手中竹筷,疑惑道:“少爷,若您都看不出端倪,那只有一种可能,便是那在南华堡动手脚之人,手段远在您之上。 “可普天之下,我们所知的高手,除了那些隐居于三山五岳的世外高人,还有谁能有如此神通,布下瞒天过海的大阵,让您丝毫察觉不到呢?” 凝梅听罢,接过话去:“是呀,少爷。虽不敢说您在此术上已登峰造极,我们也深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我中华数千载以来,奇门大阵多不胜数,但在梅花山庄之中,几乎皆有详尽记载。若南华堡真被人布下奇阵,按理您应能窥其一二,除非……” 第421章 再度同眠羞脸红 旎啸听得入神,不禁脱口而出:“除非什么?” 苏凝梅沉吟片刻,回答道:“我记得小时候,曾在一间偏僻书屋的角落里,读到过除了我华夏的奇门阵法,以及圣人遗留下的天地大阵外,还有一种阵法,据说源自天外。 “当时我还疑惑,是否是前辈们记错了。难道,这世间真有如此神秘的阵法存在?” 旎啸听得,一时愣住,“我怎么未曾听闻,更未曾得见?” 凝梅听了,不禁噗嗤一笑,“少爷,那山庄之中,书籍浩瀚如烟海,您与我们三人不同,我们各有所长。 “譬如我,除了研习武功心法,更专精于奇门遁甲、奇术幻术与卜算之道,故而所阅之书,虽不及您广博,却也能腾出时间,在各藏书室中探寻遗珠孤本。” 言及此处,解子音与华妙琴也是忍俊不禁。 百里云歌见说,满心讶异,便问道:“凝梅妹妹,你方才提及的天外之阵,可还有更详尽的描述?” 凝梅轻轻摇头,答道:“姐姐,那古籍之上,仅寥寥数语提及此阵,其余皆付阙如,连名字都未曾留下。 “只说秦时,此阵曾于南越与北地现身。当时始皇亲临北地,随行者中,不乏奇门遁甲的高手,方术大师、堪舆大家及阴阳家等百余人。 “然而,始皇一至,那阵却如风卷残云,一夜之间消散无踪。当时并未引起太多人注意,唯有山庄两老,命人将此事记录下来。 “数年后,南越又传此阵再现,阵中似有吞天吐地之能,连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南方毒瘴,竟也能化为百丈巨兽。” 众人见说,皆露惊奇之色,似有几分难以置信。 整整一上午,旎啸皆在期盼骆风雁的消息,奈何音讯全无。 三侍女见状,只好主动外出,希望能有所收获。 午时饭后,百里云歌见旎啸神色萎靡,心疼不已,便劝他先行歇息。旎啸心中挂念骆风雁,全无睡意,自然不肯。 云歌无奈,只得推着他步入房内。 她轻轻环抱住旎啸,柔声劝慰:“风雁妹妹吉人自有天相,你这般焦急等待,也是徒劳。瞧你眼下疲惫之态,若真遇强敌,又如何应对?” 旎啸愁云满面,长叹一声:“哎!一想到风雁,且我们已至这凤翔县城,我隐隐感觉她,被那帮人挟持至此。她出身书香门第,世代官宦家的小姐,怎能受得了这等苦楚?我更怕她遭遇不测。” 云歌也是一声轻叹:“即便如此,你此刻也是无计可施。我们几个姐妹同样为她忧心忡忡,子音她们三人也已外出探寻,你就趁机小憩片刻吧。” “我……”旎啸欲言又止。 见旎啸仍执意不肯,云歌边推着他边说道:“你就暂且躺下休息片刻,我就守在你身边,若有事,我即刻唤醒你,如何?” 旎啸本想再次拒绝,却猛然醒悟,自己只顾着担心骆风雁,竟忽略了眼前的百里云歌。 他凝视着云歌,本是花容月貌,此刻却略显憔悴,体倦神疲。 见此情景,他心如刀绞,紧紧搂住云歌,在她耳畔轻声细语:“你陪我睡,好么?” 云歌闻听此言,脸颊瞬间染上一抹绯红,羞涩地低垂眼眸,一双秋水盈盈,只盯着他瞧。 旎啸嘴角微扬,带着几分戏谑,又在她耳畔低语:“想起来,自那山洞之中与你同床过,至今已历数载春秋,我们竟未曾再度同床共枕了。” 百里云歌听得,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随即眼眶微红,似嗔似怨地说道:“待骆家之事了结,我便与风雁妹妹一同返回山庄,拜堂成亲,日日夜夜伴你左右。” 旎啸比云歌年幼几岁,此刻却似回到了几年前,撒娇般地拉着云歌的手,径直往床边拽去。 百里云歌稍作挣扎,轻叹一声:“旎啸,我们尚未拜堂,如此贸然同床,若被人知晓,只怕……” 旎啸打断她的话,笑道:“怕什么,这院内院外都是自己人,况且,你难道心中无此念想?” 百里云歌神色一滞,七分笑意中带着三分泪光:“怎会不想?你也说了,几年前,那山洞中共度数月,我已习惯了你的味道。你离去后,我……” 旎啸拭去云歌的泪水,坐于床边,将她揽坐在自己膝上,柔声说道:“云歌,对不起,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 云歌轻轻摇头:“旎啸,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夫君,何来委屈之说?再者,我对梅花山庄之事也有所了解,自然明白家国大义之重。” 言罢,云歌边为旎啸宽衣解带,边说道:“我与风雁妹妹心中从无半句怨言,反而因你,因我们自己而感到欢喜。我们唯一期盼的,便是何时能与你共结连理,拜堂成亲。” 旎啸听后,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待云歌宽衣解带之后,他便上了床榻,拥抱着云歌。 云歌眉宇间生起朵朵桃花,不久,她凝视着旎啸,嘴角绽放出一抹嫣然笑容。 旎啸情难自禁,轻吻上那娇艳如花的双唇,云歌缓缓合上双眸,一声轻吟,满是喜悦之情。 云歌羞得脸颊绯红,推开了旎啸,柔声道:“快些歇息吧。” 言罢,她细心地为旎啸盖好被子,侧身而卧,目光温柔地注视着旎啸。 旎啸默默无言,拥着云歌,头埋在她丰满的胸前,嗅着那绣有莲花图案肚兜上的淡淡香气,不久,便沉沉睡去。 百里云歌望着怀中的旎啸,心中既有心痛,又有欣慰,情意绵绵之中带着几丝笑意,她抱着旎啸,一同入眠。 三侍女回来时,已过了两个时辰。 她们奔波多处,却一无所获。附近各州府的山庄弟子,也未有任何消息传回,这让子音三人既叹气又郁闷。 掌灯时分,三人步入房间,不想惊扰了百里云歌和旎啸。 子音三人自然不会取笑云歌,反而上前为他们穿衣梳洗,悉心服侍。 至夜幕降临,旎啸再次前往南华堡。 与昨晚一般,三教九流之辈,身着夜行衣,不知疲倦地在南华堡废墟中搜寻着什么。 偌大的南华堡,刀光剑影,四处血迹斑斑,不时可见残肢断脚,甚至有如昨晚旎啸所见,女尼被凌辱之事,屡见不鲜。 旎啸隐匿于南华堡暗处,观察了半个时辰,却仍无任何发现,便早早返回了住处。 次日清晨,旎啸独自一人步至院中,仰首观那参天古木,枝头仅余零星几片黄叶,恰如他心中之景,凄清萧瑟,愁绪绵绵。 不知何时,百里云歌身着罗衣如雪,发髻高耸若云,步履轻盈地来到他身旁,默默无语,只是静静地陪伴着他。 一阵初冬的晨风拂过,带着几分寒意,将树上那仅有的几片枯叶刮落,随风翩翩起舞。 其中一片枯叶缓缓飘落,距旎啸身前不过半尺之遥。他随手接住,就在这一刹那,他心头豁然开朗,仿佛有所顿悟。 “你这是怎么了?”百里云歌似有所感,转过头来,疑惑地问他。 此时,旎啸脸上洋溢着喜悦之色,连声道:“对了,对了,我想通了!” 第422章 终究探得丝丝迹 百里云歌听得旎啸之话,不免满心惊疑,正想询问缘由,却被旎啸拉着手,向屋内走去,“外面风大,我们进屋,我慢慢与你说。” 二人步入内室,恰逢三侍女已起身梳洗完毕。 “少爷,姐姐,你们这是?”三侍见他二人如此模样,心中不免生出好奇,开口问道。 旎啸携手云歌行至桌旁,三侍女也随后跟至。 “少爷,莫非你已得知风雁姐姐的下落?” 旎啸轻轻摇头,却难掩面上的喜色:“虽未得风雁消息,但我却想通了一桩事情。” “少爷,是何事让您如此开心?”解子音边为众人斟茶边问。 旎啸轻呷一口茶,缓缓说道:“怪不得我们一直没有风雁的消息,想必那生擒她的势力,其背后之人,早已料到我已进入陕西地界,甚至可能已推断出,我就隐匿在这凤翔府中。 “正如我能隐约感知到对方也在凤翔一般。我还想到,此人或许已知晓,我在东边的潼关救下了韩文庆,并从他口中得知了什么。” 四女听完,初时皆感困惑,唯有百里云歌最先恍然大悟。 她问旎啸:“你的意思是说,此人知晓我们的到来,因此,在南华堡,那些江湖中人日夜搜寻之物,实则是此人暗中操纵,故意为之,设下了一个巨大的陷阱,企图诱使我们入局?” 三侍女听后,皆是眼前一亮,纷纷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旎啸。 旎啸微微颔首:“正是如此。骆家之事,事关重大,又是关乎天家。虽然如今朝廷不再像以前一样,不让江湖中人插手骆家一事,但几个晚上我去南华堡,随处可见三教九流之人出没,纷争杀戮不断。 “若非有那足以令人捕风捉影的诱惑之物,这些江湖中人,绝不会如此兴师动众。” 说到这里,苏凝梅却插话说道:“可我们几个外出打听,还有狄堂主和班堂主,皆是一无所获。” 旎啸淡然一笑,“正因如此,此事或许才是关键所在。有些事儿,正因打听不着,但若让人偶然撞见一些难以捉摸、引人遐想之物或事,岂不会误以为与成仙之术有关?” “啊?!”几女听罢,皆是吃了一惊,满心疑惑。 旎啸解释道:“还是前夜凝梅提及,说有天外之阵,我难以察觉。倘若对方真有这等神通,便可让前往之人,目睹些无法言喻的景象。这些人见了,又岂会轻易对人言说?” 听到这里,子音拍手笑起来:“不错,不错,不论是哪门哪派,即便是那鞑子、西域、东瀛等外族之人,一旦撞见,也定会秘而不宣,只会在南华堡四处搜寻。 “他们或许都已猜到,其他撞见之人也有所见,于是便不问缘由,滥杀无辜,以防他人抢先夺得骆家之物。” 旎啸点头,随即又叹道:“看来,我们此次是遇上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他又是一声苦笑:“可时至今日,我们连对方是何许人,也尚且不知。至于先前韩文庆所提的那个西域胡僧,只怕不过是这股势力抛出的一个幌子罢了。” 众人沉默,脸上皆露出忧虑之色。 过了一会儿,百里云歌打破沉默,问旎啸:“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旎啸陷入沉思,可一时间哪有对策? 摇头之后,他突然笑道:“罢了,至少如今已猜出那人的手段,也不至于再如无头苍蝇那般,四处打探了。” 云歌也是点头赞同,“如此也好,我们且看清局势再说。” “正是,对方既已对我们有所图谋,只要我们按兵不动,对方必不会轻易出手,以免打草惊蛇,反令我等占得先机。” 旎啸说罢,笑向妙琴三人说道,“还不快去备些酒食来,本少爷已是饿了。” 几女听得,皆是忍俊不禁,三侍女嬉笑着走出房间。 百里云歌拉着旎啸的手,有着忧心忡忡之色:“旎啸,我好生担忧,听你方才所说,只怕这暗中之敌,比以往所遇更为凶险。” 旎啸面色平和,淡然一笑,“怕什么,料想这暗敌,也未必强过那两个神秘客。我有种预感,与这股势力相斗数月之后,骆家之事便是水落石出了。” 百里云歌听后,心中喜忧参半,缓缓点头。 时光荏苒,十多日转瞬即逝。 其间,旎啸化身三教九流之人,数次探访南华堡。 只见那里面,不仅江湖中人、厂卫密探云集,就连商贩走卒、文人墨客、官吏差役、夷蛮武士、西域高手、东瀛忍者等,也是数不胜数。彼此间厮杀狠斗、凌辱奸淫、下毒伏击,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唯独朝廷未曾露面,仿佛对此浑然不知。旎啸起初还担忧京城中的万岁爷,而今却心生疑惑。 自千阳门门主关傲传信,言及京城一片平静后,他便暗自揣测,为何皇帝对此毫无反应? 到了这个时候,旎啸推断,那身在京城的皇帝在等,待看他如何动作,且估计皇帝已暗中派人秘密入陕西,否则,何以数次致信凉州卫,那位素有交情的屠公公,竟无一字回音?便是片言只语也无。 旎啸索性沉心应对,屡番尾随那些在南华堡中探寻的黑衣人,终得窃听的机会。 恰如他先前所料,有人在南华堡内遭遇异物,有书劵载成仙之术,有罐瓦藏得道心法,甚至有仙佛之语、佛神之像。 旎啸心中暗笑,笑天下苍生,为得道成仙之术,已迷心窍;更笑那幕后布局之人,将世间人心摸得如此透彻。 这一日,云星宗宗主狄元山,巩昌、西安、凤翔、汉中四府堂主班元范,及其子班远悄然来访。 陕西境内,山庄弟子已逾千人,然一个多月来,竟未能探得骆风雁半点踪迹。 几人见旎啸,面露羞愧之色。旎啸却未加责怪,只道那背后势力之主神通广大。 谈及这股未知势力,几人一番合计,终得断定,此非昔日的碧落守望殿与白莲教,也非那神秘客所属势力,更不可能是外族所为。 此时,班堂主拱手向旎啸问道:“少庄主,眼下南华堡日夜有人徘徊,厮杀之声不绝于耳,少说已有二十余日,可为何那对方却始终按兵不动?” “他是在等我出手。”旎啸说完,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又笑道:“对方早已暗中布下天罗地网,只是我们尚未察觉罢了。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此人料定我必救风雁,因此他才沉得住气,丝毫不惧我一走了之。” 他话音刚落,班远便提醒道:“少庄主,虽然我们可从容应对,但唯恐京城有变。 “若万岁爷暗下旨意,或是京城内有奸臣作梗,万岁爷听信了谗言,突然生出变故,到那时我们措手不及,便陷入被动,只能仓促应战了。” 旎啸听得,向班远投去赞许的目光,点了点头,而后说道:“不错,我若不动,对方定会再施诡计,扰乱我等部署。” 第423章 不诸一切挑杀戮 这时,云星宗宗主狄元山走上前来,至旎啸跟前,“少庄主,我们何不先下手为强,一则让对方摸不清我们的意图,二则让对方无法从容应对,三则,让京城的万岁爷更不敢轻易做出决断。” “哦,此话怎讲?”旎啸看着狄元山,不禁问道。 狄元山回答:“眼下只见南华堡内纷争厮杀,皆是对方所为,我等却不知其真正意图何在。 “故而,我等若借此机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整个凤翔府及其周边十数个州县,同样挑起江湖仇杀,让纷争四起,那连绵不绝的杀戮,定会引来整个江湖、乃至朝廷,甚至万岁爷的注意与揣测。 “自然,这股势力背后之人也是如此。对方既为布局大能者,行事必当小心谨慎,断不会如那初出茅庐之辈,行事无脑莽撞。 “相反,他定会揣测我们的意图,以及下一步行动。如此,在对方尚未摸清我们真正意图之前,他断不会通过京城,让皇帝对我等催促紧迫。” 旎啸听罢,于房中踱步沉思,片刻后说道:“好,你等便去安排,不过有一人,我需亲自走一趟。” 当夜,旎啸行至城外之南,越一小河,忽见前方一座气派庄园,世人皆以为此乃某位退仕官员的府邸,殊不知,此庄园内藏玄机,实乃天火门凤翔分舵之所在。 自常元昌接掌分舵以来,暗中购置此庄园,其手段之高明,更令人称奇者,乃其娶退仕官员的千金为妻。 月明星稀,万里长空无云翳,旎啸离了城池,施展轻功,那十多里路程,于他而言,不过瞬息之间。 及至庄园,但见溪水潺潺,曲径通幽,风静云闲,月映风亭,栋宇深深,别有一番景致。 他轻轻一纵,越过粉墙,循小径而行,过假山,穿花池,绕曲廊,行月门,巧妙地避开了天火门弟子,直至一座大房子前。 此房面湖而筑,金漆篱门熠熠生辉,内中朱栏环绕,一丛细竹迎风摇曳。未及入堂室,先见门庭整洁有序。 观天时正好,旎啸施展五行土遁术,穿墙而入。入院中,只见三五个俏丽侍女正打盹,两个侍卫也是懒洋洋地随意巡逻。 旎啸悄无声息地来到主楼之下,身形一纵,飞上楼顶,再施五行木遁术,穿木门而入。借着皎洁月光,只见此房布置俨然一会客厅。 厅中彩穗宫灯高悬,玉石屏风矗立,金漆桌案上摆放整齐,黑漆交椅端庄大气,更有金彝宝鼎一处摆列。 旎啸心中暗笑,心想这常元昌,倒也有几分文人墨客的闲情雅致,不似那等粗鄙武夫。 离了客厅,他环顾四周,目光落于一扇门户之上,心中揣测常元昌或寝于此中。 于是,他施展极升震阴指,真气凝聚如剑,自指尖激射而出,穿透门扉。 只听得门内传来一声轻喝:“何人?!” 不多时,常元昌披衣而出,手中紧握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 待见到旎啸,他脸上顿时露出惊讶之色。虽心中恼怒,但他瞬间便明白了旎啸的来意,若对方欲取他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 他收起宝剑,上前拱手:“不知旎啸公子深夜造访,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旎啸轻笑一声,俯身附耳:“此处非说话的地方。” 常元昌点头应允,带着旎啸重回先前那会客厅。他也不避人,在桌案下轻轻一拨,一扇暗门悄然开启。 二人步入其中,待常元昌点亮灯火,旎啸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此处竟是一间书房。 书房内古画飘香,瓶中插着时令鲜花,壁上挂着琴剑,架上排列着诗书,别有一番韵味。 常元昌向旎啸点头示意稍候,便闪身而出。 不多时,他穿戴整齐,重新步入书房。旎啸笑对他说道:“常堂主真是雅兴不浅,令我感慨万分。” 常元昌却未理会此言,径直问道:“不知公子深夜前来,有何要事相商?” 旎啸开门见山,直言不讳地道出了来意。 常元昌听罢,不禁目瞪口呆,半晌无言。 旎啸微微一咳,常元昌方自沉思中醒转。 走了几步,他缓缓说道:“公子,我深知骆家之事非同小可,更关乎皇家,但要我刻意布局,挑起江湖纷争,四处刀兵相见,又将我常某置于何地? “诚然,我常元昌现为天火门一方分舵堂主,天火门在江湖中名声不佳,常被指为黑道,但天火门乃天火门,我常元昌为常元昌。 “昔日,我曾有意辞去这堂主之位,却是公子竭力相劝,我方勉为其难,只为暗中监视天火门,以尽民族大义,为国分忧,而非陷身江湖恩怨,仇杀之中。” 旎啸见说,轻轻拍手,赞道:“常堂主,刚才你也说了,骆家之事即天家事。想必你也风闻,骆风雁与她双亲已至陕西境内。 “我实不相瞒,那股挟持她全家的势力,我至今仍未能查出丝毫有价值的线索。对方是何方神圣,人数几何,一概不知。但可断定,此势力必为骆家之物而来。” 常元昌默然无语,只是直视旎啸。 旎啸走近他身前,又说道:“我知你难以置信,我再告诉你,这股势力隐藏之深,较之昔日盘踞京城的碧落守望殿,乃至无处不在的白莲教,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也知晓,我手下也有些许人手,然他们暗中探查数月,也是毫无所获。” 常元昌听得,双目骤瞪,一脸惊疑之色。 稍顷,他问道:“昔日闻公子,于江南偶遇两位神秘高手,后于嶓冢山再次相遇,有人目睹那二人身着三色衣衫,武功超群,世间罕见。然又有传闻,此二人曾被公子击败,莫非此番乃是他们卷土重来?” 旎啸轻轻摇头,“我也曾有此念,然细察之下,发觉并非如此,因行事风格迥异。” 常元昌闻此,不禁又问:“公子之意,这股势力之强,更胜那两位神秘高手?” “不错。”旎啸微微点头,踱步数下,背对常元昌说道,“否则,我又何必想使凤翔,及周边十余州县陷入纷乱?我深知,一旦刀兵杀戮将起,必有无辜之人被裹挟其中。” 言及此处,旎啸转身,自嘲一笑,“我非武林白道中人,更非君子,行事不择手段,然有时也属无奈。 “再者,你观那入陕西之境者,皆为骆家之事而来,三教九流、走卒商贩、外族夷蛮,若非觊觎那成仙之术,岂会至此?去年在嶓冢山,难道还不给世人一个警告吗?然结果如何?” 常元昌听罢,一时语塞。 旎啸又劝说道:“且不论其他,你观那入陕西的武林门派,少林高僧何在?武当、青城两派真人何在?乃至你天火门门主黄宗,也似未见踪影。 “碧龙帮、万风山庄,这三门三派,即便来人,也不过些微角色,或仅在周边州府观望,此又何故?” 稍顿,旎啸继续说道:“既敢赴南华堡,便需有被杀的觉悟。再者,你可派人探查,南华堡中日夜厮杀,凌辱女尸之事屡见不鲜,此等人,难道不该杀吗?!” 常元昌见说,一声长叹,唯有沉默。 旎啸毅然说道:“若此事他日暴露于世,你大可推到我的身上。我不惧怕这些,哪怕日后入魔成鬼,也不畏惧那些枉死之人化为厉鬼寻我。” 常元昌听罢,一番沉思之后,终是点头,应允下来。 第424章 夜入祠堂逢晦事 次日黎明,旎啸亲笔修书一封,命北地的山庄弟子送至凉州卫屠浩手中,让屠公公调遣厂卫南下,纵使安上莫须有的罪名,也要在凤翔及其周遭捉拿人等,不论是江湖中人,还是市井商贩、平民百姓,而外族夷蛮更是需着重关注。 此事于厂卫而言,自是得心应手,拿手好戏。 及至午后,又有消息传来,言及凤翔府、巩昌府的清水、两当,汉中府的凤县,西安府的乾州、邠州,以及北边平凉府的华亭、灵台等十余处地方,均有门派卷入纷争。 初时,传言不过寻常武林纠葛,江湖仇杀,然不久后便真相大白,原来皆因南华堡有所发现,引得各方势力相互残杀,杀戮逐渐自南华堡蔓延至周边州县。 更有甚者,传出天火门与陕西白莲教上千人厮杀,皆是死伤过半,尤以白莲教分支,陕西本地蛇弘阳宗损失最为惨重。 其余门派也未能幸免,一时间,多处杀戮不断,尸横遍野,血流漂杵。 未及两日,江湖中又有风传,称自北边涌来无数厂卫,大肆抓人杀人,罪名多为走私大明禁用之物,如盐铁,乃至火药。 被抓被杀者多为西域商旅,或是鞑靼之人,当然,三教九流之辈也在其列。 然则,其中有一传言,直指此番纷争杀戮,皆因抢夺骆家之物而起。 时至十月底,陕西之地已是刀光剑影,随处可见江湖门派的纷争,朝廷厂卫的追捕,更有不明势力之人,在暗中搅动风云。 尤以南华堡为甚,蒙面客自各方而来,见面便是生死相搏,血腥之气弥漫四野。 一日,旎啸立于高岗之上,俯瞰南华堡全景。忽见上空五彩云色缭绕,时隐时现,那色彩之中,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邪恶之气。 他仔细观瞧,只见那五彩之色,隐隐自南华堡中抽取缕缕烟雾,若不凝神细看,实难察觉。 更令他心生惊异的是,南华堡内杀戮连绵,尸体遍布,理应引来秃鹫等食腐之鸟。 然眼下,不仅秃鹫无踪,就连黑鸦也未见一只,即便是初冬时节,也应有鸟儿飞过才是。 他再定睛望去,南华堡内杀戮已持续数十日,冤魂厉鬼无数,理应鬼气冲天。可此刻却有一股祥和之气笼罩,且此气正被空中五彩云色所吸摄。 旎啸凝视良久,心中似有所悟,不禁轻笑一声,自语道:“哼,终究还是把你逼出了原形。” 次日,他乔装打扮,时而孤身一人,时而与三侍之一同行,不时出现在南华堡外围,始终保持着三五里之距。 他行走之处,皆是围绕南华堡而行,先至北,后转西南,再依次东、东南、西北、西、东北,最后抵达南面。 每到一处,他皆暗暗往地下打入一面小旗,那旗为木头所刻,长不过寸许。 这一夜,月黑风高,旎啸一身夜行衣,于子时悄然潜入南华堡。他轻车熟路,直奔骆家祠堂而来。 踏上祠堂石阶,但见尘埃遍布,野草萋萋,凄凉之景,令人不禁泪落。 步入祠堂之内,借着夜色,他心中不禁怒火中烧。 眼前虽尘埃满布,蛛丝缠绕,但四处可见的血渍残肢、破衣烂布,以及散落一地的灵牌,无不诉说着那份悲凉。 他双拳紧握,恨意滔天,恨不得将出入南华堡的恶徒尽数诛杀。 良久,他长叹一声,面朝北方,拱手而拜,似是在祈求上天庇佑。 随后,他取出一面木雕小旗,打入地下九宫之位的中宫。 只见一缕淡然玄气破土而出,穿屋而上,直射半空。先前那八处地下的小旗,仿佛受到召唤,八缕淡然之气直入半空,与中宫之气交织在一起。 旎啸再次面朝北方,躬身而拜。正当他准备离去之际,忽闻一侧传来细微的话语声。 他神色一凛,悄然走近,贴墙倾听。墙那边,似有一男一女正在低语。 不久,又传来阵阵呻吟之声,淫邪之乐,不堪入耳。 旎啸不禁怒火中烧,只待时辰刚好,便施展土遁术,穿墙而过,来到了隔壁的房间。那声音依旧在隔壁回荡,清晰可闻。 他环顾四周,只见这房间已坍塌大半,屋顶不存,月光洒落一地。 他深吸一口气,提气轻身,跃上墙头,稳稳落在上方的残木之上。 低头望去,只见屋内摆放着数口棺材,想来是骆家为家中老人寿终正寝而提前准备的。 此刻,一眼望去,只见一瘦矮男子正于一口棺材之上,与那女子行那鱼水之欢。那女子双脚白嫩,露于男子腰间,口中不时发出愉悦的哼唱。 旎啸怒色满面,这等淫秽之事,竟发生在骆家祠堂后,这摆放棺材的房间里,实在令人发指。 忽地,他目光一凝,只见那女子脚心似有图案闪烁,又似是沾上了什么污渍,只是那右脚晃动不已,难以看清。 但旎啸此刻心中怒火填胸,也未暇多想。 他正想出手,诛杀这对狗男女,却忽见棺材旁有一拂尘。 他心中一愣,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云龙山比武时,那静若师太的身影。再观那女子衣着,却又不似女尼装扮。 没有多久,那男子传来一声亢奋的呼喊,随后喘息声连连。 下面那女子一把推开身上男子,旎啸定睛一瞧,不禁大吃一惊,原是那静若师太。 只见她一脸愠色,对那男子满是鄙夷,虽未出言奚落,却也难掩心中不悦,只是匆匆整理好衣衫。 旎啸心中震惊难平,想不到静若师太非但现身南华堡,竟还在此等腌臜之地,与一男子行苟且之事。 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静若师太竟如此大胆,虽已脱去女尼衣裳,手中仍紧握拂尘,此物不知被多少武林人士所识。 他默默注视下方。那男子整理一番后,竟厚着脸皮坐在静若身旁,而静若对他亲昵之举颇为嫌弃,不耐烦地往一旁挪了挪。 静若率先开口,冷冷问道:“说吧,唤我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那男子嬉皮笑脸地说道:“静若,你果真是每次云雨过后,便立刻翻脸不认人。哈哈,以前我只当是传言,想不到竟是真的……” 静若听罢,怒喝道:“再胡言乱语,我便取了你的性命!” 那男子却毫不在意,大笑道:“哈哈,杀了我?你以为我会害怕吗?不错,你武功确是高我一筹,但你若真敢动手,相信大人绝不会放过你!” 静若闻言,身躯微微一颤,这一幕落在旎啸眼中,不禁让他心生疑窦。 那男子口中的“大人”究竟是何人,竟能让静若师太心生畏惧? 再者,他从未听闻峨眉与官府有何深厚交情,更不知静若师太,竟与官府中某位大人有所瓜葛。 这时,那男子嘴角勾起一抹讽笑,轻声说道:“怎地,你从十多岁起便与男子苟且了,时至今日,你怕已年近半百,却不知有多少男子,与你共赴那鱼水之欢。” 静若见说,气得柳眉倒立,杏眼圆睁,怒气冲冲,将头扭至一旁。 第425章 阴阳交合启奇阵 这时,那男子淫笑一声,俯身贴近静若师太耳边,低声说道:“且莫急,不妨告知于你,你虽自幼被大人设法送至峨眉,但大人曾说过,你天生便是个淫荡胚子,故命我等不时与你行那合欢之事。 “一来,是为了满足你那淫心,免得你在山上难耐寂寞,在你师父面前露了马脚;二来,也是要时刻提醒你,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够了!”静若猛然回头,怒喝一声。 随即,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怒火,冷冷道:“你若不想引来他人,便速速将大人所托之事说出。” 那男子见状,倒也未再纠缠,便说道:“这大半个月以来,南华堡与凤翔县内纷争不断,厮杀连连,且周边数十州府也是如此。 “大人料想,这一切皆是那旎啸暗中所为。其实,大人已推测出,旎啸便藏身于凤翔县城某处,且此人已乔装打扮,多次前来探视南华堡。 “大人以为,旎啸故意挑起它处杀戮,意在破坏大人所布之局。因此,大人命你出面,平息凤翔周边各州府的纷争。” 静若听得,一脸愕然,惊疑道:“我?还有,为何要止息这些纷争与杀戮?” 那男子解释:“如今凤翔府及其周遭,白道之中虽有万风山庄弟子活动,然皆是无名小卒之辈,少林、武当等名门大派,根本未曾踏入凤翔半步,仅于邻近州府冷眼旁观。 “其余青城、华山等名门正派,也如万风山庄一般。故而,只要你振臂一呼,便可号令这些白道中人聚集一处。 “如此,各门各派之间,那无缘无故的厮杀,便可转为黑道与白道之间的纷争。到那时,你再设法平息此纷争,便可达成大人的目的。 “至于那进入南华堡之人,你无须多管,想必你也知晓,这堡中不时出现些奇异之物,皆是大人所为,无非是让进入南华堡之人,误以为寻得了骆家之物的线索,从而大胆出手,残杀同入之人。” 静若听后,疑惑更甚,问道:“那又是为何?且外围为何要止息刀兵?” 那男子叹息一声,“大人的计谋与布局,我岂能揣测?你只管按大人所托行事便是。如若不然,你应知晓大人的手段了。” 静若听得,那身躯不禁微颤不已,似是极为惧怕那大人。 不多时,她收起拂尘,以黑布蒙面,与那男子分别向两个方向飞奔而去。 旎啸望了静若离去的方向一眼,随即转身向那男子追去。 岂料追了几里,至一片树林之中,那男子不知为何,竟突然停下,几息之间,便扑倒在地,气息全无。 旎啸猛然一惊,急忙于数丈之外侧身闪避,静心聆听四周动静,只觉阴风阵阵,凄厉异常。再抬头望向夜空,不知何时已是乌云压顶,遮天蔽日。 他凝视那倒地男子良久,足有一炷香时分,只见那男子躺在地上,纹丝不动,了无生气。 又过了许久,四周依旧静悄悄的,旎啸这才大胆飞身至那男子跟前,揭开其蒙面黑布,顿时大吃一惊。 不知何时,这男子已命丧黄泉,且面目全非,仿佛被一种剧毒所侵,面容尽毁,惨不忍睹。 旎啸定了定神,在那男子身上仔细搜查,却一无所获。 他心中暗自思量,忽地,转身向静若离去的方向追去。 旎啸行了十多里路,果然发现静若的身影,但她已如那男子一般,气息全无,面容尽毁,就连手中的拂尘,也化作了一堆碎丝断木。 若非他事先知晓,否则根本无法认出,这被杀的女子竟是静若师太。 此刻,旎啸浑身冷汗淋漓,心知自己遇上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对手。 想到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且在不同的两个方向,自己眼皮底下,此人竟能悄无声息地杀死两人,如此手段,如此能耐,让旎啸不寒而栗,如芒在背,心中惊恐万分。 回到住处,他并未提及此事半句,自是怕百里云歌等人担忧。 数日后,侮塑交替之时,旎啸仰望南华堡上空,只见淡淡的玄色云雾交织盘旋,不时变幻着形态,心知那阵法已然开启。 至夜幕降临,入睡之际,旎啸竟破例将苏凝梅留在了房中。 百里云歌、子音与妙琴见状,先是惊愕,随即掩嘴轻笑,连忙退出了房间。 只待三人走后,凝梅上前几步,面带娇羞,笑意盈盈,含情脉脉地问道:“少爷,今晚这是……” 旎啸牵起她的手,引领至床沿坐下,笑道:“怎么,不愿与少爷共寝了?” 苏凝梅连忙摇头,娇嗔道:“哪有,只是自潼关会合以来,少爷便没有让我们三人侍寝了。” 旎啸将她搂入怀中,调笑道:“可是在埋怨少爷了?来来来,今晚就让我好好补偿你一番。” 凝梅噗嗤一笑,双颊绯红,怯怯回眸,见旎啸那坏坏的笑,随即一头扎进他的怀中。 二人宽衣解带,灯火未熄,旎啸为凝梅褪去衣衫,凝梅竟笑得花枝乱颤,只留下一抹艳红的小肚兜,又转而帮旎啸脱下衣物。 二人相拥而卧,情意绵绵,凝梅身上散发出阵阵温香,微喘吁吁,相依相偎。 一番调情弄舌之后,灯光映照之下,犹如镜中鸾凤和鸣;香气氤氲之中,好似花间蝴蝶翩翩起舞。只听得那娇喘吁吁,呻吟声声,不绝于耳。 不知过了多久,云收雨歇,凝梅星眸朦胧,粉汗淋漓,云髻半湿,发丝蓬松散落,四肢酸软无力,玉容泛着淡淡的红晕。 二人叠股交颈,紧紧相依,凝梅媚声撒娇起来:“少爷,你今晚怎地如此神勇?比以往厉害了许多,我现在浑身酸痛,下次可不与你这般疯狂了,要不叫上妙琴和子音一起吧。” 哪想旎啸笑着应承下来,“好啊,那就明晚如何?” 凝梅脸颊绯红,羞涩点头。 忽地,她似是猜到了什么,脱口而问:“少爷,莫非你在南华堡布下了那魂殇窥天阵?” 旎啸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把玩凝梅青丝,笑说道:“就知瞒不过你了。” 凝梅见说,就想坐起来,却被旎啸轻按于榻,她急声道:“可是,少爷,此阵凶险异常,万一反噬,于你心境大有损伤。” “无妨,不是还有你们吗?”旎啸说罢,复将凝梅搂入怀中,“好了,不用担心我了,再者,这是我唯一想到的办法,唯有借此阵,方能窥探出对方的真正意图。” 凝梅一声轻叹,“算了,少爷,您务必小心为上,此人只怕是我们的一大劲敌。” 旎啸轻轻一应,凝梅忽地展颜而笑,自旎啸胸怀间而出,娇声说道:“真不知是哪位高人,于千年前创下这魂殇窥天阵,竟要以阴阳交合为引,推算天机,端的古怪离奇。” 旎啸听得,不禁放声大笑,“不错,我初见之时,也是好生惊讶,倒是后来,慢慢明白这魂殇窥天阵启动后,为何布阵之人要有阴阳交合了。” 凝梅瞪大杏眼,好奇问道:“为何?” 旎啸解释:“窥探天机,犹如于茫茫混沌之中,寻一线生机。需借阴阳感召之力,使那混沌之气,有开有合,动荡之间,自有分明。正如那云山雾绕,风吹雾散,终见山峦真容一般。” 凝梅听后,细细品味,忽而眼眸闪烁,点头称是。 第426章 于宫外独宠佳人 苏凝梅体态轻盈,于旎啸怀中拱来拱去,二人肌肤相亲,顿觉淫糜之气缭绕周遭。 不多时,凝梅察见旎啸喘息渐沉,她不禁满面酡红,媚态横生,以娇滴滴的声音说道:“好人,明晚再战,明晚再战了,今日且饶奴家一回。” 旎啸听得,朗声大笑,满心爱怜,轻吻凝梅青丝,复于耳畔笑语假骂:“真是一个浪儿,刚才那声音,恐三里之外也能听见。” 凝梅脸颊绯红,笑靥如花,反诘道:“那又如何?再说我如何浪,也只是在少爷面前。我们本是夫妻,妻若不浪,岂不少了那诸多的闺房之乐?” 旎啸闻此,一时愣怔,旋即又大笑起来。 二人你侬我侬,调笑嬉戏,不觉间话题转至骆家之事。 这时,凝梅面带忧戚之色,轻启朱唇,缓缓说道:“少爷,陕西之地,如今所发生之事,恐早已风驰电掣般传入京师,未知那紫禁城中的万岁爷如何。 “倘若龙颜大怒,又为奸佞所惑,于我们实为不利。且如诸位堂主所说,倘若圣上颁下旨意,逼令少爷出手,到时我们岂不陷于被动之境?” 旎啸见说,不禁长叹一声,遂仰面躺着。 凝梅温顺若羔羊,半依其身,樱口轻吐兰言:“魂殇窥天阵欲窥破敌踪,还需五七日光景方可。唯虑此间,忽有京师旨意至,所以……” 旎啸闻此,急切问道:“所以什么?” 凝梅抬起头,望向旎啸,口吐兰香:“可使关门主双管齐下,一则谨慎应对,二则密切注视京城风云变幻,若至紧要关头,便设法阻挠圣旨离京。” 旎啸听得,陡然一愣,随而哑然失笑:“你们如今胆子愈发大了,竟萌生拦截圣旨之念,此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凝梅噗嗤一笑,俏皮笑道:“浪儿的九族,岂不正是少爷您吗?” 言罢,她缓缓躺下,侧身依偎于旎啸身旁。 旎啸略作沉思,继而说道:“或许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不过可能用不上。眼下正值十一月初,我观天象,数日之内,陕西之地必有天气剧变,京城更在北地,大雪必将封路。即便圣上遣厂卫高手前来宣旨,也是月余之后的事了。” 稍顿,他复又笑道:“况且那宣旨之人,即便抵达凤翔,若我隐匿不见,那厂卫又能奈我何?哈哈。” 凝梅也是含笑不语,片刻之后,又提醒道:“可少爷仍需嘱咐关门主,让他倍加谨慎,那朝堂与后宫,虽无刀光剑影之显,却凶险万分,胜过江湖纷争与战场烽火的千倍、万倍。 “少爷身处太子一党与郑贵妃之间,初与郑贵妃之人交好,继而又与太子亲近,致使世人皆以为少爷乃墙头草,左右逢源,图谋私利。 “再者,观那锦衣卫、东厂、六扇门,乃至大内高手,表面上对少爷笑脸相迎,甚至有谄媚逢迎之态,实则心中对少爷恨之入骨,不知在万岁爷面前暗中构陷少爷多少回。 “倘若他日朝堂重臣,或后宫奸佞,在皇帝面前搬弄是非,加之骆家之事本就牵涉天家,皇帝一旦震怒,做出对少爷不利之举,到那时,少爷不仅要面对暗中之敌,更要承受朝廷无休止的追捕与捉拿。” 旎啸听罢,略作思索,而后说道:“不错,你所说虽有夸大之嫌,然也需防皇帝盛怒之下,做出令我措手不及的事情,到时需费尽心机以应对。 “如今暗敌已不可小觑,若再加上京城方面无休止的猜忌,真乃苦不堪言,恐令我山庄损失惨重。” 苏凝梅默然无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旎啸。 沉吟片刻,旎啸又轻声说道:“这样,待得天明,你便将我们刚才所说及所忧之事,传于关傲,让他时刻留意京城内的动静,尤是皇宫之内,必要时,即便是暴露宫中所有潜伏的山庄弟子,也在所不惜。” 凝梅颔首而应:“少爷,骆家之事若了,您便回去一趟吧。自您离家后,快五年了吧,一次都没有回去过。” 旎啸将她揽入怀中,温声问道:“是不是想家了?” 凝梅回答:“少爷在哪里,家也在哪里。只是三老曾数次嘱咐我们,望少爷能携云歌姐姐与风雁姐姐回去。” 旎啸听罢,默然不语,只是紧紧拥抱着凝梅。 且说那千里之外的京城,城墙巍峨耸立,宫殿群落重重叠叠,红墙黄瓦于厚雪之中交相辉映,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犹如梨花乱舞,整个京城皆被白雪所覆,银装素裹,分外耀眼。 时有寒风掠过,携雪花旋转而舞,更添几分冬日之韵。 在那千阳门内,门主关傲身披一袭玄色氅衣,独立于门扉之内,目光穿越纷飞大雪,神色凝重,默然不语。但闻门外朔风呼啸,寒气逼人,直透骨髓。 良久,关傲忽地发出一声悠长叹息,其声如寒风过谷,哀而不伤。呼气间,面前竟凝起一层薄雾,恍若仙境与尘世之隔。 正当他欲转身步入内堂,避此风雪之时,忽见一弟子匆匆而至,脚步轻盈,面带急切之色。 那弟子至前,先行一礼,双手奉上一封密函。 关傲接过后轻轻抬手,示意这人退下,自己则缓缓展开那函,细读之下,眉头不禁紧锁成峰。 原来,密函之中所述,乃近日太子府对面巷陌之中,悄然购得一处幽静小院,内有佳人新居。而今,那女子身份已然查明。 原来,自几月前,太子朱常洛于保安寺三生佛殿之内,偶遇文萱,便携文萱至宫外一处,欲行那鱼水之欢,情难自禁。 文萱初时犹疑,但念及师父昔日之劝,又感念与朱常洛重逢之奇,恍若前缘再续,认定身前男子乃命中注定的良人。 故而,她半推半就,终与朱常洛共赴巫山。 二人情投意合,她又是媚态百出,更兼其习得勾魂摄魄之术,令朱常洛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朱常洛身为太子,居于勖勤宫,虽享尽荣华,却受礼法所限,床笫之乐难以尽兴。 加之勖勤宫空间狭隘,众嫔妃才人共处一檐,纵有宠妃李氏,情深荡爱,却也不敢放肆。 更何况朱常洛不为皇帝所喜,若行事放荡,恐太子之位难保。 因此,在宫外与文萱欢好,朱常洛得以抛却一切顾忌,尽情享受鱼水之欢。 文萱也无宫中礼法的约束,二人情深意切,朱常洛恨不得去了太子之位,与文萱朝朝暮暮,长相厮守。 只是那一日到了黄昏,太监王安频频催促,朱常洛万般不舍,只得与文萱依依惜别,临行前相约再会之期,心中满是不舍与期盼。 后面数日间,朱常洛频频寻着由头,溜出皇宫,欲与文萱相会。 然文萱谨记师父萧芹之话,对太子若即若离,虽不拒其亲近搂抱,却拒行鱼水之欢。 她此欲擒故纵之计,直把朱常洛迷得神魂颠倒,每日思之如狂,离文萱片刻,便觉时光漫长,与之缠绵,又觉时光匆匆。 不期一日,萧芹留下一书,只说自己伤势已痊愈,欲往关外办一私事,信中殷殷叮嘱文萱保重,并要其把握住眼前良缘,房中更留下大笔银两,以备不时之需。 萧芹未与文萱道别,独自一人悄然离去,意在寻机从霜风帮石泰手中,夺回那小匣子。 文萱见师父书信,不禁泪如雨下,虽知师父前往关外,却不知其具体去处,只得作罢。 朱常洛闻文萱孤身居于小院,在京又无依无靠,愈发对她怜爱有加。忽念及文萱安危,若其有难,恐无人能护,他便动了念头。 他自然想到了千阳门,因旎啸乃太子辅卫,而千阳门为旎啸的势力,若于千阳门隔壁购一院落,让文萱住进去,一来可保自身安危,二来若文萱有难,他只需亮出太子身份,料想千阳门之人定会护其周全。 他甚至想到,不出几日,他与文萱居于隔壁之事,必为千阳门所知,到时门主关傲,念及他太子之尊,定会对文萱照顾有加。 且他深知,因旎啸辅卫之职,千阳门定不会将他与文萱之事外泄,反会百般掩饰,以保他颜面。 那太监王安,万般无奈之下,果真于千阳门侧街的对面,寻得一处看似平凡无奇的独门宅院,让文萱迁居其中。 自此,朱常洛时常悄然而至,只为与文萱共叙缠绵恩爱,共度良辰美景。 文萱迁居次日,关傲便已耳闻其事,不仅知晓了文萱之名,更窥破了朱常洛的用心,令这位关门主哭笑不得。 不过关傲心系朱常洛安危,便派人暗中探查文萱的底细。直至今日清晨,方得文萱身世的来历。 先前,他曾闻百里云歌及三侍女,说起保安府庆都县大善国寺之事,知晓文萱乃徐夫人与寺中定然和尚的私生女。 更因此事后续,卫轩遭逢变故,沦为太监,被送入勖勤宫,侍奉太子左右。 如此说来,这文萱,也算是一个熟人了。 第427章 情意缠绵难相守 此时,关傲将手中密信付之一炬,随后缓缓步上二楼,凭栏而望,但见隔壁街道之上,风雪交加之中,两道身影正蹒跚前行,直指那座宅院。 关傲定睛一瞧,心中不禁一愣,认出那二人竟是太子朱常洛与太监王安。 他摇头轻笑,自语道:“当今这位太子爷,还真是一个情种。” 此刻,太子朱常洛已改换装扮,由太监王安为其遮风挡雪,二人径直奔向那座宅院。 朱常洛此前从未在此宅过夜,一来因其太子之尊,身份尊贵;二来恐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皇帝的责骂,那更是他不敢承受之重。 更何况,每每朱常洛欲留宿于此,皆被文萱婉拒。 二人相见数次,唯有一回,朱常洛才得以与她共赴巫山云雨,其余时候,皆是寻各种缘由,未能如愿。 朱常洛对文萱之话深信不疑,加之文萱施展浑身解数,载歌载舞,调情弄意,直教朱常洛神魂颠倒,不能自已,当真由了文萱。 时值大雪纷飞之日,文萱独坐闺房之中,心中暗想,今日那如意郎君怕是不会来了。 她心中生出几分慵懒困意,遂以手撑颐,百般无聊。 忽闻宅门轻启,伴随着“咔嚓咔嚓”之声,文萱听其脚步声,便知来者二人,心中暗自思量:“若非那对主仆,又能是何人?” 她急忙起身,冲至门外,但见朱常洛满身冰雪,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感动,泪眼婆娑,迎上前去,紧握住朱常洛之手,娇声唤道:“郢洛,这冰天雪地,你怎会前来?” 郢洛,为朱常洛所用假名,他自是不愿现在让文萱知晓其真实身份,便用了这个名字。 朱常洛见到佳人,心中生起一丝爱怜,轻抚文萱之手,柔声道:“想着这大雪纷飞,你一人在此,定是无聊至极,我便想过来陪你。” 文萱见说,那泪珠簌簌而下。 朱常洛见状,急忙劝慰:“也是过来给你送些东西,住的、吃的、穿的都有。” 言罢,他示意王安。王安背着几包物件,对太子微微点头,径自去了杂屋间。 文萱听罢,更是心酸,倒入朱常洛怀中,泣不成声。 朱常洛紧紧搂住她,轻拍其背,轻声道:“莫哭,莫哭,可是嫌我来得晚了,或是要每隔数日才能相见?” 文萱从怀中抬头,凄凄之下一丝妩媚:“不,我……” 她拭去泪水,又问道:“郢洛公子,你为何待我如此之好?” 朱常洛双手轻托文萱脸颊,笑靥如花:“我待我娘子好,不是应该的吗?” 文萱听得,神色微愣,旋即哭笑道:“尽说些甜言蜜语哄我开心,罢了,快些进屋,瞧你身上落的雪。” 话完,她牵起朱常洛之手,步入屋内,一边为他拂去头上和肩上的积雪。 入得房间,炭火熊熊,文萱细心服侍朱常洛褪去裘皮大氅,又递上一个暖手汤婆子。 随后,她忙前忙后,烹茶添炭,无微不至。 朱常洛见状,心中不禁一暖,只觉此景方显家的温馨。 夫唱妇随,妻为夫暖身,侍奉周全,与他那勖勤宫相比,虽太监侍女众多,却终究冰冷异常。 即便才人选侍环绕,然那些女子皆因他太子身份,笑容也是多为勉强。 此时,只等文萱从旁经过,朱常洛一把将她拉至膝上坐下。 文萱望他一眼,脸颊泛起红晕,娇羞之态,缓缓依偎入朱常洛怀中。那温柔香气,如兰似麝,直透心扉,令朱常洛情迷意乱。 二人犹如新婚燕尔,相依相偎。朱常洛搂着文萱,双唇凑近,文萱芳心一颤,两颊绯红,任由他所为。 直至双唇分离,朱常洛深情款款说道:“我愿与卿夜夜并头而眠,朝朝交颈而欢。” 文萱嫣然一笑,娇声道:“倘若时日一长,郎君可会生厌,将奴家弃如敝屣?” 朱常洛闻此,正欲当庭立誓,以表心迹,不料文萱以纤纤玉手轻掩其口,柔情似水地说道:“郢公子,奴家深知君心,明了公子对奴家的情深意重,又何须那些虚妄誓言呢?” 朱常洛听罢,心中感动莫名,铭记五内。 他紧握文萱之手,轻声细语道:“明日我便遣人,寻几个侍女前来照料于你,瞧瞧你这双手,冰凉不说,还受这等苦楚。” 文萱见说,不禁扑哧一笑,“我本为寻常百姓家之女,非那官宦小姐,岂需下人服侍?” “不,你是我心爱之人,岂能容你受此等委屈。” 文萱依偎在朱常洛怀中,娇滴滴地说道:“奴家并未受苦,再者,能亲自照料公子,奴家心中甘愿,更觉这才是夫妻之道。 “若事事皆假手于人,那夫妻之情又从何谈起?倘若夫妻之间无情无爱,又何来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朱常洛听此,心中既喜又悲,将文萱紧紧搂在怀中,不时轻抚其青丝与娇颜,二人耳鬓厮磨,亲密无间,尽显恩爱之意。 片刻之后,他问道:“你为何从不问及我的身份?数月已过,你竟未曾问过一次。” 文萱未曾识破眼前之人便是当今太子,只道是某位皇亲国戚。 昔日,她曾暗暗尾随卫轩,窥见朱常洛身着便服入宫,便揣测其为皇室宗亲。 又据她所知,朱家之人,若非奉旨,番王不得留京,而留京的王子王孙,皆是年幼之辈。 此刻,她莞尔一笑,答道:“奴家知晓夫君非池中之物,但奴家不过一介平民弱女,若知晓夫君真实身份,恐自惭形秽,无颜再与夫君相见。 “故而,奴家时常思忖,何必追问夫君身份?你我虽无名分,却已有夫妻之实,奴家只愿珍惜眼前时光,与心爱之人相守相依。” 此言一出,直叫朱常洛心生感动,几欲落泪。 他满面羞愧,无言以对,唯有将文萱轻轻抱起,迈向绣床而去。 文萱心知即将发生何事,一颗心儿怦怦直跳,脸颊泛起红晕,娇羞之态,惹人怜爱。 二人宽衣解带,共入鸳帏,但闻私语绵绵,香肌相贴;春意盎然,欢情初绽。又见玉钩轻摆,罗帐低垂;汗水浸透梨花之颊,微风拂过杨柳之腰。 那娇喘吁吁,清宵漫长。真真是云雨巫山,尽情欢愉,娇郎如日中天,倩女似云停驻,海燕双栖梧桐,文鸳比翼齐飞。 直至云雨几度,方才停歇,二人相拥而眠,又复喁喁私语,款款相依,纤手轻抚,芳心熨帖。 不知不觉,已至未时,朱常洛腹中饥鸣数度,文萱方服侍其起身更衣,俨然一对恩爱夫妻。 饭后,二人复又并肩而坐,情深似海,意蜜如胶。 观文萱之态,酥胸紧贴,柳腰轻摆,春意盎然;玉面斜倚,檀口微启,津液轻送,直教朱常洛沉醉不知归路。 他遂抱起文萱,复向绣床行去,文萱也是情难自禁,恩爱缠绵,腰肢摇曳如风前柳,身姿起伏似浪中舟,摆摆摇摇,娇哼细吟,难以言述。 此番云雨,朱常洛浑身舒爽,气喘如牛,汗流浃背,头晕目眩,一时竟忘却了身份与时光。 第428章 身沾胭香遭人察 直至太监王安在外呼唤数声,太子朱常洛瞥见窗外虽白亮如昼,却恍然大悟,此乃大雪之日,恐已近暮时,宫中大门将闭。 文萱为他更衣,眼中满是不舍之情,朱常洛见状,当即立下重誓,誓要娶她为妻,若不如此,甘愿短寿折命。 文萱闻此,喜极而泣,二人依依惜别,文萱送至院外。 风雪之中,朱常洛频频回首,心中好不凄楚,恨不得抛却太子之位,与这女子共结连理,白头偕老。 带着七分悲凉,三分失落,朱常洛由王安搀扶,一身雪泥,郁郁寡欢,回到勖勤宫。 岂料那选侍李氏迎上前来,只说校哥儿又惹了祸端。 朱常洛心绪烦忧,别过佳人之后,踏上归宫之路,只觉心中空落,万物皆似虚无,却又有一股莫名的烦躁萦绕心头。 正值此时,闻听李选侍前来禀报,他怒气冲冲,直奔王才人所居小院。未及门扉,已见朱由校跪于冰冷石板上,其上尚覆一层残雪。 旁侧跪着一女子,年约二十七八,颇有姿色,名叫客印月,又名客巴巴,与校哥儿同跪着。 客氏见太子怒容满面而来,心知大事不妙,未待朱常洛近身,便疾步上前,抱住其腿,哀声哭求:“小爷,校哥儿今日之过,皆因奴婢而起,与哥儿无关,求您莫要责罚于他。” 朱常洛怒指朱由校,喝斥道:“你这孽障!你皇爷爷之物,未经允诺,怎敢擅自取来,视作玩物?你可是存心让我失了太子之位?” 朱由校昂首,高声辩解:“我没有拿,是有人刻意陷害!” “你!”朱常洛气得浑身颤抖,欲挣脱客氏,怎奈他虽为男儿,却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加之今日与文萱几度巫山云雨,已是力不从心。 客印月也是紧紧抱住朱常洛大腿不放,回首对朱由校泣声道:“校哥儿,你就莫要再说了。” 言罢,她又抬头望向太子,柔声道:“小爷,哥儿今日之事,不论是遭人陷害,还是他一时贪玩,终归皇爷尚未降下责罚,您就宽恕了他吧。” 此时,魏朝与魏进忠匆匆跑来,跪于客氏之后,代朱由校向朱常洛哀声求情。 朱常洛终是怒哼一声,拂袖而去。 待他身影消失,魏进忠忙扶起朱由校,又对客印月微微颔首,二人扶着朱由校步入内室。 众人离去后,客印月轻拭泪痕,忽地一顿,嗅了嗅手上,一股独特的胭脂香扑鼻而来。 她虽身为奴婢,但勖勤宫人丁稀少,太子身边也不过寥寥数女,故而她轻易便辨出,这胭脂香绝非勖勤宫中之物。 她更是揣测,这胭脂香源自宫外,绝非宫中所有,即便是宫女,也不用此等货色。 客印月望向朱常洛离去的方向,心中暗忖,太子只怕是在宫外有了女人。她细思之下,这数月来,太子出宫次数愈发频繁。 她一时犹豫不决,若换作前朝太子,此事或许微不足道。 但她深知,朱常洛这太子之位摇摇欲坠,尤其是那郑贵妃,日日盯着太子,只待太子稍有逾矩,便去万岁爷面前搬弄是非。 若再被揪出些什么,譬如那宫外女子身份低微,或是邪教之徒,又或是蓄意接近太子,一旦事发,太子之位难保,整个勖勤宫也将遭殃。 她又回想起朱常洛方才的神色,她入宫前已为人妇,深谙男人心思。观太子神色黯然,心烦意乱,只怕已深陷情网,无法自拔。 念及此处,客印月心中暗叹一声,却也不知如何应对,只得将此事暂且压下,藏于心底。 再说朱常洛,心怀一股莫名的怒火与烦忧,不往太子妃王氏之处,反如常般,迈向李选侍所居之所。 须知这勖勤宫中,李氏有二,平日里受宠的李氏住西边,而那位住东边,宫里便以东西李氏称之。 较之西李氏的倾城之貌,东李氏则温文尔雅,娴静端庄,平日里少言寡语,入宫时仅为都人,因朱常洛之怜爱,方得宠幸,晋为太子选侍。 此刻,朱常洛怒气冲冲地坐下,东西二李皆在侧。 西李氏笑靥如花,引朱常洛至炭火旁坐下,相拥相偎,口中连连劝慰,莫因哥儿之事动怒,只说校哥儿不过几岁的小孩子。 朱常洛素来对朱由校管教甚少,平日之事,多不喜听闻,更何况此时心烦意乱。 对于西李氏的体贴入微,他搂着西李氏,笑语盈盈,轻拍其背。 那东李氏默默为朱常洛沏茶,捧至一侧,正欲离去,忽闻一股女子之香,不禁微蹙眉头,心知此香非勖勤宫中人所有。 她这细微之举,恰被西李氏察觉。 西李氏对东李氏早有嫉妒之心,盖因东李氏的容颜不输于她,更添文静优雅之姿。 西李氏心知,若非对方出身都人,只怕早已压过自己一头。 她正欲借此机会,在太子面前发作,喝斥东李氏一番,令其心生厌恶。然她刚要开口,也闻朱常洛身上那股特殊女子之香。 西李氏不动声色,暗地里又细细一嗅,果不出所料,那胭脂香气绝非勖勤宫所有,应是源自宫外。 她再细观太子,忽见其衣裳之上,粘有几缕青丝,心中顿时明了。这些时日,太子频频寻由出宫,哪里是去抓药、见大臣,只怕是宫外有了相好之人。 此时,朱常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对东李氏摆了摆手,示意其退下。 东李氏也不多言,微微欠身,便悄然离去。 西李氏欢笑满面,拥着朱常洛上了床榻,急切地为其宽衣解带。可当她望去,只见太子已是酣然入睡,呼噜之声震耳欲聋。 这下可把她气得不轻,怒火与欲火交织,恨不得将太子摇醒,共赴巫山云雨。 但她如何摇晃、轻声呼唤,朱常洛仍是沉睡不醒。 她哪里知道,今日朱常洛与文萱已几度巫山云雨,加之酒色掏空了身子,此时已是疲惫至极,便是耳边打雷也难以唤醒。 想到已有月余未与太子行那男女之事,西李氏心中的欲火几乎要将她焚身。 她怒叹一声,披上衣裳,下了床榻,大口饮了一杯水,生生将心中的欲火压下。 只是那脸上的怒意仍难以消散,她坐在那里,沉思良久。 到了第二日,她私下召来一心腹小太监,名叫小宁子。 此小太监平日里受她诸多恩惠,故而,当其闻听要往宫外,探听太子是否有相好女子时,小宁子略作迟疑,随即应允下来。 在勖勤宫中,一众太监与都人,唯他胆敢为之。若换作他人,只怕是吓也吓死。暗查太子之事,且为太子近身太监所为,此乃死罪。 小宁子出宫不过半日,便探得太子相好的女子何人,居所何处也是了如指掌。 刚踏入勖勤宫宫门,他正想私下向西李氏禀报,不料被客印月拦了个正着。 客印月将小宁子拽至一旁,厉声问道:“可是她遣你往宫外探听小爷的私事?” 小宁子心知客氏口中的“她”指的是西李氏,便故作紧张,眼神闪烁,低声答道:“客氏,你可莫要血口喷人,我哪敢有那胆子去打听小爷的私事?你这是存心要置我于死地。” 客印月冷笑连连,压低声音说道:“未天亮时,校哥儿起夜,尿壶已满,我便往后院去,却不慎被我听见……” 小宁子见说,脸色骤变,惊慌失措,四处张望一番后,竟拽着客印月往宫外走去。 这几日天寒地冻,风雪大作,守宫门的卫轩恰好不在。 第429章 阴阳合窥天外阵 小宁子将客印月拖至一处僻静之地,见四周无人,这才说道:“客氏,我知道你与太子妃、王才人交好,对西李选侍多有不满,可选侍也不惧怕,这勖勤宫终究是小爷说了算。你若如此咄咄逼人,就不怕选侍找个由头治你的罪吗?” 客印月一听,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冷笑一声,“哼,我自然知晓她仗着小爷的宠爱,在这勖勤宫中横行霸道,目中无人,就连太子妃也不放在眼里。 “哼,看不出啊,你何时竟与她勾搭上了?但若是我告诉小爷,说你去年偷了小爷的宝贝,拿去宫外变卖,你说会如何?” 小宁子一听,脸色惨白如纸,慌乱不已。 他连忙伸手捂住客印月的嘴,低声哀求道:“客氏,哦不,客姐姐,求你不要说了,千万不要告诉小爷,否则我定会被打得皮开肉绽,性命难保啊。” 客印月冷笑一声,猛地推开小宁子的手,冷冷道:“你还不快说,今日出宫所为何事?” 小宁子面露为难之色,犹豫片刻,见客印月怒目圆睁,眼中透着威胁之意,只好如实相告:“不瞒客姐姐,今日我是受李选侍之命出宫,只为探听小爷在宫外是否有相好的女子。” “结果呢?可曾探得?” 小宁子再次东张西望,确认四周无人后,低声说道:“那女子名唤萧萱,年方二十有余,容貌甚是出众。据说是随长辈来京,只是不知何故,入冬前其长辈独自离去,留她在京城等候。” 客印月微微点头,又问道:“你可探得她如今所居何处?” 小宁子点头应道:“我打听到,是小爷让王公公置办了一处普通宅院,就在千阳门附近,仅隔一条街道。” “啊!”客印月惊呼一声,心中顿时明了太子如此安排的缘由。 她轻声问道:“这数月来,太子辅卫皆不在京城,只怕此事先生尚不知情。” 小宁子默不作声,只是注视着客印月。 片刻之后,客印月问道:“那千阳门的关门主未曾察觉?” 小宁子回答:“不知他是否有所察觉,即便有,估摸着那关门主也是装作不知吧?” 客印月见说,面色微变,随即笑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倒有几分聪明。” 小宁子只是嘿嘿傻笑。 客印月轻挥衣袖,示意小宁子先行进去,她自己则稍候片刻,以免引人耳目。 望着小宁子渐行渐远的背影,客印月心中暗自惊异。不过半日光景,这小宁子,竟能将太子在宫外私会女子之事,打听得如此清楚。 她心中暗自思量,小宁子不过是宫中一名十三四岁的小太监,宫外并无熟人,怎会有如此能耐? 她又回想起,刚才提及千阳门关门主,是否知晓太子养女子一事,心中猛地一凛,这个小宁子只怕不简单。 片刻之后,她迈步向勖勤宫行去,心中思绪万千,盘算着是否要送信给千阳门,让旎啸知晓此事? 倘若那关门主揣着精明,却装着糊涂,又当如何是好? 再说旎啸身为太子辅卫,他去查探太子身边的女子,即便太子日后知晓,也断不会对旎啸怎样。 她心中千头万绪,一时难以决断。 却不料,于一墙角之处,有一身影悄然伫立。 此人面目,被一袭白色斗篷遮掩得严严实实,始终默默注视着客印月与小宁子的一举一动。 待客印月步入勖勤宫,宫门紧闭之时,此人突然发出一声嘿嘿怪笑,那笑声中透着心悸与阴森,令人毛骨悚然。 再说旎啸,自摆下那魂殇窥天阵,夜幕低垂之时,又与三侍妾阴阳调和,此阵之威,愈发显赫。 是夜,他携三侍立于崇岗之巅。数天过去,又与旎啸欢好,解子音三人竟也能窥得魂殇窥天阵的全貌。 但见八道淡色玄光,自南华堡八方迸发,直冲云霄,复与九宫之五的玄光交相辉映,或旋或止,或大或小。 九道玄光交织间,一团五彩霞光赫然显现,此霞光邪气缭绕,悬于南华堡上空,不时自下方汲取丝丝缕缕之气。 那些气息,细若发丝,密如炊烟,袅袅上升,色彩斑斓,黑、红、绿、黄、紫、白、蓝,诸色杂陈,蔚为奇观。 说来也怪,此五彩霞晕,初时仅覆南华堡之域,却不期然间,其势愈张,南至堡外,远及数百里之遥,皆有无数细微之气,若丝若缕,纷至沓来,汇聚于此。 此霞晕宛若生灵,时而婉拒堡外之气,拒之门外,似有矜持;时而又若饿虎扑食,不惟吸纳堡下之气,即便是非南华所属之气,也是贪婪不已,一并吞噬。吸纳之后,诸气融于霞晕之中,更添其五彩绚烂,霞晕渺渺。 这时,旎啸凝望那五彩霞晕,笑对三侍女说道:“也不知对方所布何等玄妙大阵,但我如今,倒是看出一些端倪来了。” 苏凝梅听罢,急切问道:“少爷,究竟是怎么回事?” 旎啸轻笑回答:“我们的对手布下这大阵,初时仅笼罩南华堡,意在针对我们。而那五彩云气,实则由世人贪嗔痴念、淫邪之行、杀伐之业、惊恐之心、欢愉之情、惶惑之意、猜忌之念、死生之感、欢愉之快等,化而为丝丝缕缕之气。 “我们施计,搅得大半个陕西动荡不安,处处烽烟四起,杀戮遍地。是以,那五彩云气,非但吸纳南华堡上空之气,更将四方纷乱之气牵引而来。此举非但使我们得窥其全貌,更令此阵根基动摇,摇摇欲坠。” 听到这里,凝梅笑靥如花,轻声说道:“此天外之阵,果真新奇非常,前所未闻,竟以人心之念构筑大阵。较之于凡尘俗世中那些幻象之阵,或是依赖药草毒物、奇门遁甲之术,实在高明许多,令人防不胜防,端的厉害。” 解子音也是点头赞同,附和道:“不错,倘若施展幻阵,或是运用奇门遁甲,或是借助药毒之物,以南华堡之广阔,势必劳心劳力,且难免露出马脚。骆家之事,一日未得真相大白,南华堡便如众矢之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暗中窥视。” 众人听罢,无不颔首。 须臾之间,只见那五彩霞晕似有微微颤动,继而猛然膨胀,犹如凡人食积不化,腹痛难耐之状,甚是古怪。 华妙琴手指那五彩云气,轻笑道:“看,看,这阵法似是吃得太过,胀坏了肚子。” 众女见说,皆是笑声连连。 旎啸面上含笑,心中却暗自忧虑,思忖那暗敌能布下如此奇异之阵,其手段与能力,定是非同小可。 不多时,妙琴问他:“少爷,这大阵究竟是何来历?” 旎啸不知,便望向凝梅,哪想凝梅也是摇头,一脸茫然,显是看不出其中门道。 他们四人浑然不知,此阵名叫“万象噬魂天衍阵”,能吸纳并操控人的诸般情绪与欲望,乃至生命力,诸如贪嗔痴念、淫邪、杀伐、惊恐、欢愉、惶惑、猜忌、死生、欢愉等,包罗万象,无所不噬。 所吞噬之物,皆化为阵法之能,不断演化,日益增强。而一旦落入阵中,人的心智渐被侵蚀,终至沉溺于极端情绪与欲望之中,无法自拔。 此阵,非华夏所有,普天之下,无人得见,也无人得闻,端的神秘非常。 第430章 南华堡底有大人 于南华堡地底深处,隐有洞穴一方,宛如天然宫殿,怪石嶙峋,山岩磊磊,石乳如珠帘般悬挂四周,错落有致。 洞内碧瓦朱扉,幽静回廊曲折蜿蜒,雕栏玉砌,细观之下,又似一座宏大古墓,神秘莫测。 青石小径穿插其间,幽深曲折。沿途烟霞缭绕,流水潺潺,更添几分仙境之感。 循径而行,至一幽静之地,但见瀑布如白练悬挂石壁,倾泻而下,水声轰鸣。 瀑布之前,立有一影,似虚似实,身形不过四五尺高,着一袭玄色长袍,其样式既非华夏传统,也异于周边各族服饰,奇异非凡。 少时,又有三影悄然而至,皆以斗篷掩面,形态各异。 其一肥硕高大,身披深红长袍,宛如富家翁;其二身形高挑,着一袭墨绿衣衫,随风摇曳,宛若竹竿成精;其三矮小瘦弱,身形如猴,着一件海蓝长袍,显得格外滑稽,仿佛孩童偷穿大人衣物。 三人步至那玄衣人身后,齐刷刷地施了一礼,态度恭敬至极,齐声说道:“拜见大人。” 大人转过身来,目光扫视三人,那眼神锐利如箭。 三人顿觉一股寒意袭来,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颤,纷纷弯下腰去,埋头不敢直视大人。 大人将目光定格在那身着深红长袍、身形肥胖高大之人身上,稍顷,沉声问道:“哈狐,那人的身份可曾探明?” 那叫哈狐之人听得,躬身答道,其汉语虽带些异域口音,却也清晰可闻:“禀大人,番奴已查明,此人乃大明东厂百户,名叫韩文庆。只是,至于何人救他,番奴尚未查出,还请……” 大人一挥手,打断了哈狐的话,声音冷冽如冰:“无需再查了,救他之人,定是旎啸无疑。料想他当时应在那个荒废的小村落,或是其周围十里之内。” 哈狐身躯魁梧,即便在大人面前躬身屈背,其高度犹在大人之上。但见大人步步逼近,哈狐赶忙将身躯压得更低,几乎要贴到地面。 大人面容虽隐于暗处,但那两道凌厉的目光,犹如神佛降世,俯瞰芸芸众生,令哈狐心生敬畏,不敢有丝毫造次,身体颤抖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片刻之后,大人一声冷哼,哈狐随即闷哼一声,嘴角鲜血渗透蒙面的红布,点点滴落在青石之上,在这昏暗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眼。 其余二人自始至终未曾抬头,弯腰如木雕泥塑,此刻嗅到血腥之气,更是全身颤抖不已。 良久,那大人轻声对哈狐说道:“此乃对你的小惩,你虽已处置手下数人,然驭下不严,险些坏我大事。” 哈狐听得,慌忙匍匐在地,口中连连求饶:“恳请大人宽恕番奴此次过错,若再有下次,任凭大人发落。” 大人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哈狐,转而绕着另外两人缓缓踱步。 他行走无声,但对那矮瘦与高瘦二人而言,每一步都仿佛重锤敲击在心间,震颤不已。 忽地,大人驻足于矮瘦如猴之人面前,厉声喝道:“夜影,你可知罪?!” 那夜影身躯猛地一颤,几欲跪倒,却强撑着胆子问道:“大人,影奴实在不知何罪之有,还望大人……”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黑影瞬息掠过,夜影已被一股巨力击飞数丈,重重撞在一座岩壁之上。 夜影此刻再不敢心存半点侥幸,强忍着全身剧痛,跪伏于地,咚咚咚地磕起响头,口中不住地哀求:“大人,我错了,影奴知错了。” 大人身形飘忽,眨眼间来到夜影跟前,冷笑一声,轻声问道:“哦?错在何处?不再打算隐瞒了吗?” 夜影拼命地磕头,额头鲜血汩汩而出,透过海蓝色的蒙面布渗出,将身下的岩石染得斑斑点点。 他泣不成声地哭诉道:“大人,影奴真的错了,错在不该擅自离开骆家祠堂,更不该瞒着大人,私下里去收集那些人的血液、毛发、残骨、断肢。” 大人轻哼一声:“你做这些,我原本倒也不怪你,那些擅闯南华堡之人,你大可随意收集他们的血骨毛发。只可惜,你运气不佳,一个小小的疏忽,竟让我精心布置的一环,功亏一篑,更有一事,也因此夭折。” 言及此处,大人目光扫过高瘦之人,复又对夜影说道:“那晚,我本想让蛇奴传令于静若,令她止息南华堡外的纷争与杀戮,一举破了那旎啸的诡计。 “其二,想使静若那老女人和蛇奴,于骆家祠堂之后苟合,借淫晦之声,引骆家先祖的怒恨归来,并借此招来莉丝夜魔,为我添一臂之力。 “岂料,旎啸那夜竟潜入骆家祠堂,撞破静若与蛇奴的丑事。我知晓后,无奈只得舍弃二人,将其诛杀于荒野。” 话完,大人对夜影冷哼一声,冷冷道:“此二事,你便罪该万死!” 夜影闻言,如捣蒜般磕头,额头鲜血如泉涌,染红一地,“大人,恳请饶我一命,莫要将我灵魂囚禁,莫要啊!” 大人微微一笑,手轻轻一扬,夜影便如鸿毛般飘起,身躯似被无形之力禁锢,动弹不得。 透过海蓝色蒙面布,夜影眼中满是惊恐,却无力逃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人招手,身体不由自主地飘至大人面前。 大人双目圆睁,一道五彩淡光自夜影面额吸出,汇入大人双眼之中。 大人轻声细语道:“留你躯壳回去,唤你师父前来,哼,如若不然,我不介意让那吕宋、占城、暹罗之地,化作一片死寂冥海!” 言罢,夜影身躯颓然落地,眼神空洞无神,口中轻声应答,语气中无惧无怒,无喜无悲,无忧无苦,仿若行尸走肉,僵硬地迈出步伐,朝外行去。 此时,那瘦高之人,不经意间微微抬头,却不知何时,大人已飘至其身旁,贴耳轻语:“樱浪,我已应你所求,让你身躯高过那影奴,待你族人奉我为神之时,你日本国,便再无须背负又倭又矮之名,哈哈。” 樱浪听得,腰弯得更低,恭敬至极,用那略显生涩的汉话答道:“谢大人恩典,我樱浪代整个日本国民,感激大人再造之恩。” 大人发出一声怪异轻笑,那笑声似在数丈之外。 忽地,大人的声音又在樱浪耳畔响起,带着一丝寒意:“但你,还有你的族人,切莫像那影奴一样哦。” 樱浪闻此,顿时魂飞魄散,匍匐于地,战战兢兢,不住地叩拜,口中慌忙说道:“大人,我族对大人之心,天地可鉴,绝不敢有丝毫二意。” 大人听罢,不禁放声大笑,笑声回荡于这地底山洞。 第431章 出其不意先出手 待笑声渐歇,大人缓步至瀑布之前,似对身后二人说,又似自语:“这旎啸倒也颇有几分能耐,我先前本是瞒天过海,悄然潜入南华堡,想以秘术,探寻那嘉靖帝留给骆珹之物的线索。 “不料此人,竟直接搅动了云龙山的武林大会,还将骆家之事公之于众,全然不惧皇帝的猜忌,哈哈,此人行事果决,雷厉风行,这等魄力,实乃令人钦佩。” 稍顿,大人继续说道:“我原想,将他困于云龙山山腹大洞之中,却未曾想此人竟有如此能耐,竟能脱困而出,不过也对,他能击败穹渊与萤影,自非泛泛之辈,否则,又何须我亲自出手?” 言罢,大人转过身来,眼神中带着讽刺与奚落,望着眼前二人。 片时,大人语气中三分怒气,七分赞叹:“华夏数千载文明,底蕴深厚,非同小可。却不知那旎啸所布何阵,竟能窥破我的万象噬魂天衍阵,且不受其影响,令我此阵显露无遗。 “此人更为可绝之处,在于他全然不顾朝廷法度,江湖规矩,更不顾自身恶名昭彰,致使大半个陕西陷入动荡,令我万象噬魂天衍阵实力大损,如今仅存十之一二了。” 言及此处,大人呵呵一笑,缓缓说道:“旎啸,你既已窥破我所布之局,即便没有万象噬魂天衍阵,那又如何? “我照样能将你击败,这南华堡,便是你的葬身之所,哦,还有你那上千山庄弟子,也将命丧于此。” 大人身形飘忽,瞬间来到哈狐与樱浪面前,冷声说道:“我想明日便与旎啸一决高下,给你们一个晚上的时间准备,倘若你们的人心生怯意,偷偷溜走,哼,后果自负,想必你们心中自知。” 哈狐与樱浪闻言,慌忙跪倒在地,如同膜拜神佛般虔诚,口中说道:“大人,我们绝不敢有二心,心中更是无所畏惧,誓死为大人效力,即便身死,也不后悔。” 大人微微一笑,颔首道:“很好。” 他面带笑意,俯视着眼前如蝼蚁般渺小的人。 却不知,那樱浪眼中却透露出一丝狐疑,对大人之话心存疑惑,为何与旎啸一战要定在明日,而非此刻?且大人麾下高手如云,早已在南华堡集结,只需一声令下,便可从地底杀出,何必拖延? 他心中暗想:大人手段通天彻地,实力超凡入圣,为何不直接斩杀那旎啸,反倒要施展诸多手段? 樱浪将这些疑惑深埋心底,不敢在大人面前流露分毫。 他伏在地上,额头紧贴地面,如同膜拜神明,不敢有丝毫怀疑之心显露。 他深知,此乃忤逆之举,一旦表露,必将祸及族人,殃及东瀛。 大人凝视二人良久,方轻声说道:“你们都起身吧。” 哈狐与樱浪闻言站起,躬身立于大人身后,不敢有丝毫异动,犹如老鼠见猫,身躯微微颤抖。 大人对他们冷笑一声,随即轻声吩咐:“你们须得仔细看好了,切不可自先乱了阵脚。” 待哈狐与樱浪抬头之际,只见大人轻挥衣袖,眼前瀑布竟化作铜镜一般,映照出整个南华堡之景。 二人见状,顿时瞠目结舌,半晌无言。如此神通,怕是唯有神佛方能施展。 见他们面露震惊,眼中还夹杂着羡慕与贪婪之色,大人只是淡然一笑,“若你等忠心耿耿,勤勉办事,说不定哪日我心情大好,这等微末之技,传授于你们也并非难事。只是,即便如此,此技也是世间罕见,纵观华夏,也无人能及。” 哈狐与樱浪听得,连忙俯首躬身,齐声道:“我等誓死追随大人!” 片刻之后,大人背对着二人,轻轻挥手,“你们快去准备吧!” 哈狐与樱浪再次躬身行礼,齐声说道:“是,大人!” 初冬时节,寒风瑟瑟,日已西斜,半轮斜阳挂于天际,显得凄惶而孤寂。 旎啸回来,手中紧握数封来自各地的急讯,只说南华堡有异样之举。且那些暗中潜入南华堡的江湖人士,仿佛有所感应,人数骤减。 各处暗探南华堡及其周遭山庄的弟子来报,称盘踞在南华堡的那股诡异气息,一下子减弱了许多。 其实,旎啸心中亦隐隐有所察觉,那股暗中的势力,似乎正酝酿着下一步的行动。 他暗自揣测,或许是自己布下的魂殇窥天阵,令那暗敌之局陷入混乱;又或是对方已然察觉到自己窥破了其布局,故而不得不提前采取行动,意图与自己正面交锋,展开一场刀光剑影、兵戎相见的厮杀。 寒风凛冽,落叶如蝴蝶般纷飞,旎啸立于院中,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木,遥望南华堡方向。 只见五彩云色时隐时现,时而膨胀,时而缩小。 百里云歌携三侍女,悄然行至他背后,一同遥望着南华堡所在的方向,静默无言。 旎啸双目炯炯,沉思半晌,眉宇间似有决断闪过,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笑意。 少时,他轻声道:“倘若明日不动手,想必便是后日了。也好,此番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手段!” 四女听得,皆是面色微变,心中明了,他口中所提之人,正是那擒获骆风雁、在南华堡布下重重迷雾之局的幕后黑手。 华妙琴轻声问道:“少爷,可是那人要动手了?” 旎啸徐徐颔首,“不错,我虽无确凿的证据,然心有所感,非明日即后日了。” 言罢,他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可我哪能如他所愿,我们今夜便行动,料对方断不会想到,以为风雁在他手里,便事事占尽先机,而我等唯有被动应战。” 四女听后又是一愣。 百里云歌面露忧色,“我们此举是否太过仓促了?如此仓促应敌,全无胜算,再说风雁妹妹此刻身在何处,我们全然不知,贸然行事,岂不是令她陷于险境?” 旎啸转身,望着云歌,笑道:“以前我尚不敢断言风雁所在,而今我已有七八分确信,她必在南华堡内。” “什么?!”四人闻言大惊,瞠目结舌。 稍顷,她们似有所悟,解子音恍然一笑,不由得叹道:“那厮果然狡诈非常,竟将风雁姐姐匿于南华堡,给我们来了一个灯下黑。” 旎啸但轻笑一声,“我们若提前而动,反令对方措手不及,且此人想转移风雁,也是难上加难。再者,我观那五彩云气,现今纷乱无章,犹如人之心性暴躁。 “我猜想,此云气专吸人七情六欲为食,本只针对入南华堡之人,不期外围也是杀伐连连。那云气贪食成性,正为我等可乘之机。” 四女见说,方恍然大悟。 旎啸笑容收敛,面色凝重,双眸中透出果敢之决,对三侍女说道:“速按先前所定之计,令狄堂主与班堂主,率山庄弟子自五个方向突入南华堡。半个时辰之后,即刻行动,以空中信号为号。” 解子音三人领命而去,云歌则伴于旎啸之侧,二人目光共注南华堡所在。 第432章 五行八卦破敌阵 星斗渐隐,月色朦胧,寒风凛冽,直透骨髓,落叶飘零,凄切之声不绝于耳。 夜色深沉之中,南华堡犹如一张巨兽之口,隐隐有吞噬万物之势,无论是西天之上的神佛,或是九天之外的仙神,亦或是那魍魉妖魅、神怪邪魔,皆难逃其噬。 说来也奇,今夜探访南华堡的江湖中人,竟是寥寥,偶有数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 旎啸率领百里云歌、三侍女,以及玄天六合,皆一身黑衣,立于南华堡破败之门前。其身后,更有百十名黑衣人严阵以待。 那堡门早已坍塌,碎石瓦砾散落一地,尽显荒凉之态。 旎啸昂首望向苍穹,三侍女见状,也是纷纷仰首而望。 但见半空之中,唯有他们四人方能窥见,那五彩云气犹如暴雨前的乌云,翻腾涌动,不时伴有电闪雷鸣,划破夜空。 须臾之间,旎啸轻挥衣袖。 苏凝梅心领神会,自背后布囊中取出一竹筒状物,对准夜空,轻轻一拽其后细索。 霎时间,一声锐响划破夜空,不过片刻,半空中便绽放出一朵梅花,栩栩如生,绚烂耀眼,犹如仙葩绽放。 她身后,那百十黑衣人纷纷上前,各自掷出手中木偶。 刹那间,这些木偶化为人身高的傀儡,手持利剑刀枪,杀气腾腾地冲入阴森森的南华堡。 而在南华堡其余四方,也各有上百黑衣人,同样抛出木偶。 上千傀儡仿佛鬼魅一般,涌入堡内,无论遇见何人,皆是一律斩杀,不论是凡人、神佛,亦或是鬼怪,皆难逃其锋。 此刻,苏凝梅又掷出一黄色布偶,眨眼间化为一巨人傀儡。 此傀儡面戴鬼脸面具,手持长枪,肩背五面靠旗,分别为白、青、黑、红、黄五色,其中黄旗居中,高出于其他四面旗帜。 这傀儡犹如神将降临,怒目圆睁,杀气四溢,径直杀入南华堡。 而在另外四方,也各有四个面带鬼脸面具,身着白、青、红、黑四色衣衫的巨人傀儡,同样肩背五面旗帜,唯中间靠旗之色各异,分别代表东南西北四方,又象征木、火、金、水四行。 这些傀儡犹如四方神将,直入南华堡,威风凛凛。 这时,旎啸口中念念有词,只待时机一到,他猛然一声断喝,只见南华堡内,五股烟雾之气腾空而起,分别呈现黄、白、青、黑、红五色,直冲云霄。 随着他手指轻轻一划,这五行之气,在空中盘旋一周,未待人反应,瞬间化作一八卦图案,高悬于南华堡之上,犹如天穹之盖,硬生生地将那盘踞上空十数日之久的五彩云气,冲散得无影无踪。 八卦旋转之间,乾位之上,金气凝结,锋利如刃;坤位之处,土力沉厚,稳如泰山; 震木灵动,宛若蛟龙出海;巽风无形,飘逸若影随风;坎水幽深,深邃难测; 离火炽烈,焚天煮海;艮土稳固,坚如磐石;兑泽润物,悄无声息,滋养万物。 忽地,一阵怪风骤起,吹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片刻之间,电光闪烁,照亮冬日夜空,这本是冬日难得一见之景。 未及二息,竟是一声霹雳,雷电交加,电光如紫金蛇般游走天际,屋瓦皆被震得哗哗作响,天地间一片混沌。 再观南华堡,只见上千身影犹如幽冥鬼魅,显化于眼前。细察其装扮,既有华夏江湖之人,也有更多异域夷狄之士,哈狐与樱浪也混迹其中。 二人所领之众,骤然降临地面,犹如被无形之手搬运而来,一时之间,众人皆惊愕失色,半晌未能回神。 恰在此时,上万傀儡犹如滔天洪水,汹涌杀向这群人。哈狐与樱浪猛然惊醒,挥刀舞剑,迎向傀儡大军。 而在那先前隐秘的山洞之中,那位大人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嗫嚅良久,终勉强说道:“好一个旎啸,竟有如此手段,料定我明日动手,却不想今晚抢占先机。” 一声冷哼后,他怒声自语:“可就算这样,你也休想轻易赢得此局。” 言罢,他大手一挥,只见南华堡上空阴云密布,雷电交加。猛然间,一阵剧烈震动传遍整个南华堡。 旎啸率众正自大门突入,此刻只觉一阵眩晕袭来,眼前仿佛醉酒般朦胧,昏昏惨惨,好不难受。 更有诸多山庄弟子身形踉跄,或扶墙靠柱,或以刀剑枪棒支撑。 而那些化为人形的傀儡,不过瞬息之间,大半便因这震动晕厥倒地,化作一堆堆断木布条,散落满地。 旎啸不禁一声惊叹,心中暗道:“这暗中之敌端的厉害!” 眼见数十敌人杀将过来,他挺剑而出,大喝一声,直冲进敌群之中,左冲右突,所向披靡。 待冲破敌阵,他又是一声厉喝,引领百里云歌与三侍女,直奔南华堡中心而去。 他记得那里有一处广场,广场之上矗立着一棵古树,已历经数百载风霜,心中隐隐感觉,骆风雁定是被藏匿于此处。 至于敌人究竟如何施展妙手,将其隐匿得如此隐秘,他却不得而知了。 而另一边,玄天六合依旎啸先前所交待,杀向骆家祠堂。 自那晚师太静若与那男子,在路上悄无声息地毙命之后,旎啸回到住处,反复思量,终是悟出那暗敌所布之阵的阵眼,十有八九便隐藏于骆家祠堂之中。 在地底深处,旎啸与四女,以及玄天六合的一举一动,皆被那位身着玄衣的大人尽收眼底。 此刻,他嘴角勾起一抹轻笑,缓缓说道:“旎啸,你果然聪慧过人,小小年纪,便能识破我所布下的两道阵法,且还能根据你华夏的奇门遁甲之术,推断出此等玄机,实属难得。” 不知何故,那大人发出一声悠长叹息,言语间透露出一丝落寞,轻声说道:“哎,岁月悠悠,不知几何,竟让我在此遇见你这般年少有为,且技艺超群的对手,实乃难得,此番行程,也算不枉。” 一时之间,沉默笼罩四周,大人静立于铜镜般的瀑布之前,默默注视着旎啸一行人的动向。 没有多久,他随手一挥,眼中含笑,似有所谋。 而在外界,旎啸引领四女激战正酣,忽见南华堡上空金光大盛,照耀半边天际,紧接着五彩祥云翻腾而起,蔚为壮观。 一股不祥之兆涌上旎啸心头,他高声喝道:“小心!” 解子音听罢,迅速取出一个竹筒,对准空中,随着一声清脆响亮,空中绽放出剑盾交错的烟花信号。 烟花尚未消散,那五彩祥云竟化作无数雨点般落下,转瞬间便将南华堡笼罩其中。 近千名山庄弟子见状,心中警觉,迅速击退眼前之敌后,三五成群,四六组队,刀剑横于胸前,枪棒护住周身,背靠背站立,纷纷组成严密的防御阵形。 第433章 胡僧化无敌金刚 此刻,南华堡恍若镜花水月,倏忽间消失无踪,唯余沟壑交错,溪流潺潺,流淌于地。 随着地底那大人再度挥手,空中洒落无数树种花籽,落于地面不过二三息间,竟迅速成长,宛若土丘石堆,高达半人之多。 又过二三息,这些土丘石堆竟幻化为一个个庞然大物,挺立而起,身高七八尺有余,纷纷抖落身上泥尘,怒吼连连,杀向众山庄弟子。 旎啸大喝一声,挺剑冲向一丈高的怪物。 他刚到近前,便嗅到一股刺鼻之气,心中恍然,原来这些怪物乃是由石垩所化,但所散之气,却又不尽是石垩之味。 剑光如电,青芒闪烁,他连斩数怪后,纵身跃上一处高地。放眼望去,只见沟壑纵横,怪物如潮,茫茫一片,不计其数。 众山庄弟子犹如大海中的扁舟,摇摇欲坠。 更令人心悸的是,空中仍有发光点点不断洒落,落地即生根发芽,几息间便长成怪物。 近千人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怪物,杀之不竭,反而愈杀愈多,形势岌岌可危。 到了这个时候,旎啸方知那暗中之敌端的非凡,虽已破其大阵,却不曾想阵中还有一阵,一切皆为引自己一行人杀入南华堡。 他怒气冲冲,大喝一声,身形凌空而起,内力滔滔不绝涌入剑中,剑芒骤现,长达数尺。 他一剑挥出,横扫千军,十数怪物应声而断。杀至一处,但见前方怪物黑压压一片,密密麻麻,恐有三五千之众。 旎啸心念电转,一股七彩三环之力缭绕剑身,施展出山庄绝技——天罗地网。 剑光如织,密不透风,纵横交错间,百丈方圆之地尽被笼罩。 怪物们如同秋风扫落叶,被削得粉碎,然而这些石垩怪物不过片刻,又复化为原形,生生不息。 旎啸瞠目结舌,心中惊骇万分,暗自叫苦。如此杀法,纵使他内力耗尽,力尽筋疲,只怕也难以杀尽这些怪物。 他环顾四周,只见怪物遍地,连三侍女与百里云歌,她们也不知去向何方。 此时,空中那股刺鼻之气愈发浓郁,旎啸不得不一边厮杀,一边寻找怪物较为稀疏之地,以求片刻喘息之机。 却说百里云歌,眼见沟壑纵横,溪流潺潺之景乍现,顿时发觉旎啸,及三侍女与众山庄弟子皆已失踪。 她挥剑斩向数十只怪物,呼喊数声,却未闻旎啸与解子音等人半点回应,索性不再呼喊,只是专心杀敌。 一番激战后,她以长剑割裂衣襟,蒙于口鼻之上,以挡那刺鼻难闻之气。 她心急如焚,欲寻众人,可眼前哪有南华堡半点影子? 唯有沟壑纵横,东南西北皆已难辨,仿佛天地间,除她之外,唯有怪物横行。 她从沟谷之巅杀至壑底,又从河床跃至沟顶,直至手脚酸痛,方才停歇。额上汗珠沿着青丝滑落,滴落尘埃。 她以长剑撑地,喘息连连,所幸那怪异气味时隐时现。然未及她多休息片刻,便有数百怪物带着刺耳怪叫,从四面八方朝她扑来。 云歌内力汹涌注入剑身,剑芒骤现,长达丈余。她娇喝一声,犹如开山劈石,剑芒所至,上百只怪物被削为两段。 正当她内力渐感不支之时,忽闻一串笛音传来,云歌心头猛地一震,知晓是解子音用了音波功。 三侍女各自拥有长笛、古琴与琵琶三件宝物,只因古琴与琵琶不便随身携带,故苏凝梅与华妙琴鲜少将其带于身旁,唯有子音,常将长笛佩于腰间。 随着笛音袅袅,周遭景致恍若黑夜中的闪电,沟壑溪流时隐时现。 恰在此时,百里云歌瞥见前方有一高大之柱,约有五七十丈高下,正缓缓旋转。 不过瞬息之间,她便察觉此灰柱非同小可,于是几个纵身飞跃,直杀至柱下。然而,那刺鼻之气愈发浓烈,令她几乎晕厥于地。 她强忍不适,挥剑便斩,岂料那柱子宛若鬼魅,飘忽不定。她正欲再劈一剑,却听子音的笛声戛然而止。 原来,那刺鼻之气时有时无,侵入子音胸膛,加之她憋气已久,又要吹笛,又要躲避怪物,终是难以支撑,被一怪物击中后背。 一口鲜血自嘴角溢出,子音几想弃笛挥剑,就在这时,一声长啸划破长空。 子音闻之,心中一喜,连忙挥剑斩退几只怪物,飞身跃至一沟壑之上,再次吹响长笛。 那笛声宛若静夜明灯,霎时间令那柱子重现于眼前。 百里云歌见状,相距不过十多丈远,正欲上前,忽见一道身影快若闪电,直奔那柱子而去。 她定睛观瞧,正是旎啸,心中顿时又生欢喜。 待旎啸离那柱子尚有二三丈时,他暴喝一声,施展出绝技“分斩日月”。 只见那剑气蕴含着七彩三环之力,犹如闪电惊鸿,数十丈剑气横扫而出,面前的百丈沟壑与柱子,皆在这惊天一击下化为齑粉。 柱子消散之际,南华堡再度显现,但见地上残垣断壁,破墙颓垣,屋内屋外,皆被一层石垩所覆盖。 旎啸落地,环顾四周,只见一众山庄弟子虽死伤不多,但皆已内力损耗殆尽,疲惫不堪。 再看百里云歌,汗水浸透衣衫,发丝紧贴脸颊,也是消耗巨大。 旎啸正想去寻找三侍女,忽见先前那数百敌人,从残垣断壁之后,暗穴幽洞之中纷纷涌现,举剑挥刀,怒吼连连,杀向众山庄弟子。 他瞬间醒悟,连忙呼喝众人,迎战这股强敌。 也不知过了多久,旎啸连斩数敌,忽见前方一人,身高六七尺,体格魁梧,状若西域胡人,手持近丈长金瓜锤,所向无前,众山庄弟子在其锤下纷纷败退,已有数人毙命。 旎啸怒喝一声,弃眼前之敌不顾,纵身跃起,犹如雄鹰搏兔,直扑那人而去。 手持金瓜锤之人正是哈狐。见旎啸一剑刺至,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龅牙,竟不躲不闪,单凭一身横练功夫,硬生生接下旎啸凌厉一剑。 剑击其身,铿锵有声,宛如击中铁石,旎啸心中暗惊,暗想这胖子竟练成了金刚不坏之体。 他连忙变招,欲抽身而退,哪知哈狐一拳挥下,紧接着金瓜锤横扫而来。 旎啸横剑相迎,硬接此招,只觉一股万钧之力涌来,身躯不由自主横飞丈余,口中一阵腥甜,已然受伤。 他心中惊骇万分,眼前此人武功高强,定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加之有金刚罩这等神功护体,身法又极为灵活,实乃劲敌。 短暂调息之后,旎啸再次挥剑而出,剑光闪烁,直取哈狐双眼口鼻。 哈狐见状,金瓜锤舞动,密如织网,护得周身滴水不漏。 旎啸几招试探,见对方防守严密,护住要害,心中不禁大喜。 他身影忽动,幻化万千,一分为二,二化为三,三化无穷。 哈狐也是毫不畏惧,金瓜锤化作漫天金光,与旎啸长剑相交,火花四溅,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第434章 不敌强敌惨黯然 第434章 不敌强敌惨黯然 忽地,旎啸一剑直刺哈狐双目,哈狐却带着讥讽之意,眼不眨、眉不皱,迎剑而上,同时一锤挥出。 眼见长剑即将刺中对方眼眸,却听咔嚓一声,长剑竟被震断。 旎啸心中大惊,还未来得及反应,金瓜锤已重重击在他胸膛之上。他惨叫一声,口吐鲜血,被击飞二三丈远。 “旎啸……”百里云歌闻听惨叫声,杀退围攻之敌,飞奔而至,慌忙将旎啸扶起。 旎啸丢开断剑,嘴角挂着血渍,对云歌苦笑摇头。 云歌见他如此模样,不禁泪落如雨,刚为他擦拭嘴角血迹,却见哈狐狞笑着举起金瓜锤,再次杀来。 经过一番激战,哈狐已知晓对手身份,更是信心倍增。 百里云歌见哈狐凶猛杀来,娇喝一声,挺剑便上。 内力灌注长剑之中,剑芒骤现,剑气森然,带着嗡嗡之声,她人在丈外,已对哈狐连出数招。 剑芒长达丈余,剑剑精准,犹如光芒四射,云歌横斩斜劈,将哈狐完全笼罩于剑网之下。 那哈狐却大笑不止,手中的金瓜锤挥动如风,丝毫不受影响。 旎啸见状,大喊道:“云歌,快退!你不是他对手!” 百里云歌身在半空,闻听此言,左掌拍出,一记冰魂掌直击哈狐。 她早已料到对手会挥拳相迎,借着反震之力,一个后空翻,轻盈落于三四丈开外。 待她落地,再观对手,那哈狐竟然毫发无损,不过是衣衫被剑气削得破烂不堪。 见此情景,云歌心中暗惊,不知这高大威猛的敌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厉害的功夫。 旎啸再次对云歌高喊:“他有金刚罩护体!” 云歌听得,心中猛然惊醒,更添几分惊悚,暗忖此人金刚罩恐怕已臻化境,任你刀剑锋利,也难伤其分毫。 其实旎啸哪里知晓,那哈狐受大人秘法,非但身躯坚如磐石,连耳目口鼻也无懈可击,且其身形灵动,与庞大身躯极不相称。 正因如此,那同样经受大人秘法洗礼的樱浪,于远处目睹哈狐威猛,便率众杀将过来。 他本不识旎啸,也不识云歌、子音三人,只因麾下二人识得,私下告知于他。 此刻,哈狐直取百里云歌,云歌挥剑相迎,怎奈手中长剑,在哈狐面前犹如朽木,不过数招,便被金瓜锤震得脱手,云歌也被震退丈余。 云歌强忍伤势,嘴角已渗出血丝,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旎啸见状,纵身一跃,身形拔高三丈有余,犹如猛虎下山,双掌齐出,施展开碑掌。 此掌之力,足有数千斤之重,罡风击于哈狐身上,犹如铁锤撞铜壁,反震之力汹涌澎湃,如巨浪滔天,千钧重压直撞旎啸胸膛。 旎啸再度闷哼一声,惨叫声中落地,蹬蹬后退数步,脸色凄痛无比,只得强行压制体内翻腾的气血。 不知何时,阵阵凄寒大风骤起,吹得众人难以睁眼。 旎啸心中却暗喜,此风倒也吹散了空中时隐时现的刺鼻之气。 双方视线虽受阻,但厮杀未减,四处皆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旎啸步法灵动,犹如云中飞燕,转瞬间已至哈狐跟前。 他手指微动,真气自指尖迸发,化作锐利剑气,直指哈狐十数处要害穴道。 岂料哈狐非但不以为意,反而挺立金瓜锤前,岿然不动,大笑声中满是讥讽,嘲笑旎啸不自量力。 旎啸见状,怒从心生,袖中一抖,毒雾弥漫而出。 哈狐却大笑不止:“小娃娃,武功不济,便使这下三滥的手段吗?” 旎啸也不回话应答,随即拍出寒冰烈火双掌。 哈狐对烈火浑然无惧,寒冰覆盖其身,却只是轻轻抖动几下,便从冰封中解脱,金瓜锤再次挥下,势不可挡。 旎啸身形一闪,险之又险地躲过一击,望着对手那近乎无解之姿,心中不禁涌起绝望。 他骇然惊觉,眼前之人手段非凡,剑气难伤,七窍封闭,死穴移位,且力大无穷,身形敏捷,令人无从下手。任他手段百出,也是徒劳无功。 眼见哈狐再次逼近,旎啸咬紧牙关,决心施展绝技。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响彻云霄,金黄色真气犹如狂涛巨浪,带着冲天怒火,直奔哈狐而去,正是他的绝技——珞龙单掌。 那哈狐横眉一挑,双眼犹如金刚怒目,凌厉异常。 他迅速收回金瓜锤,以锤撑地,身形微退,受了旎啸珞龙掌一击,只轻轻闷哼一声,身躯微颤,脚下却被罡风直接震裂,现出一个丈余大坑。 见自己毫发未损,哈狐不禁仰天长笑,声震四野。随后他身形轻盈一跃,自坑中跃出,复又杀向旎啸。 此时,夜色深沉,星光黯淡,朔风凛冽,寒气逼人,吹起的石垩尘灰更添几分凄凉。 旎啸渐感不敌,正危急间,百里云歌杀到,剑光如鸿,直劈哈狐。 旎啸也是手一招,以内力自一尸体上吸来一柄长剑,举剑便刺。二人双剑合璧,剑光交织如网,杀向哈狐。 那哈狐却浑然无惧,凭借那铜墙铁壁般的身躯与手中金瓜锤,力战旎啸、云歌二人,竟令他们难以招架。 那杀气腾腾,寒风夹杂着尘灰飞舞,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激烈的厮杀,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正当此时,樱浪引领上百高手汹涌而至,距此不过二三十丈之遥。 所幸,数十名山庄弟子挺身而出,以命相搏,暂且将樱浪这股大敌拦阻下来。 旎啸见状,心中焦急万分。那些山庄弟子哪里是敌人对手,只见那残肢断臂、血肉横飞,山庄弟子伤亡惨重。 他与云歌本就难以抵挡哈狐之威,加之妙琴三人虽奋力向他们这边杀来,但周围不过数十名山庄弟子,瞬间便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百丈之内,尘灰蔽天,天色惨淡,昏暗之中,石垩之灰上遍布尸体,四处皆是血渍与残肢,惨不忍睹。 眼见山庄弟子一个个倒下,旎啸与云歌心急似火,却又无法引领剩余之人突出重围。 他们二人与三侍女,绝不能弃这些弟子于不顾,独自杀出血路逃遁。 旎啸一分神间,被哈狐金瓜锤一震,倒退丈余,口吐鲜血。 不过几息功夫,云歌也被哈狐一拳击中,倒在地上,同样吐出一口鲜血。 她以长剑撑地,冷冷地注视着哈狐。 那哈狐放声大笑,抬手举起金瓜锤,大步流星向旎啸逼近,眼中满是不屑与鄙夷,犹如看待蝼蚁一般。 旎啸见状,怒吼一声,战意如火山喷发,只感心法第四层,如同那壁垒,生出道道裂缝。他凭借一双肉掌,再次攻向哈狐。 铛铛数掌,掌掌结结实实击中哈狐,虽未能伤其分毫,却也让哈狐蹬蹬后退数步,面露讶色。 第435章 力战群敌心有疑 第435章 力战群敌心有疑 此时,另一强敌樱浪杀将过来,旎啸大喝一声,身形腾空而起,催心掌、开碑掌、天雷掌连绵不绝,向樱浪拍去。 哈狐见旎啸竟敢弃他而攻樱浪,不禁勃然大怒,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怒吼连连,挥动金瓜锤,直奔百里云歌而去。 云歌急忙提剑迎敌,但几息之间便已险象环生。幸得子音三人及时杀到,组成一个精妙剑阵,将云歌救下。 正当旎啸众人苦苦支撑之际,外围突然杀声震天,上千人汹涌而至。 旎啸定睛一看,正是狄元山率领数十山庄弟子,后面跟着上千厂卫。 他心中明了,定是狄堂主见厂卫前来助战,索性不再顾及外围之敌,领着厂卫直杀进南华堡腹地。 旎啸再仔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领兵之人竟是东厂太监毛安国。 自数年前在平遥为其治愈顽疾后,虽偶有书信往来,但彼此间并无太多往来。 又是上千人杀入,整个南华堡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四处刀光剑影,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双方都已杀红了眼,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厮杀之惨烈,犹如人间炼狱。 那哈狐与樱浪眼见上千之敌,如潮水般涌来,非但不露惧色,反添亢奋之容。手中兵器舞动,犹如暴风骤雨,杀得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旎啸、百里云歌及三侍女,犹如大海中漂泊之叶,攻少防多,手忙脚乱,口中苦叹连连,真个是凄凄惨惨,令鬼神亦愁。 忽有六个身影腾空而起,宛若天兵降临,正是玄天六合。 六人六剑,眨眼间布成一个剑阵,将哈狐牢牢困于其中。云歌与子音三人趁机闪至一旁,暂得喘息。 玄天六合虽对哈狐那金刚不坏之身无可奈何,但能将其困住,已令哈狐难以脱身。 此时,云歌率领三侍女前来助战旎啸,五人合力攻向樱浪。 樱浪手中一把倭刀,锋利无比,寒光闪烁。 旎啸五人不敢硬接,尽出奇招,试图以巧取胜。 然而,樱浪倭刀如芒在背,暗器如雨倾盆,更兼隐术诡异莫测,令五人防不胜防,竟隐隐有败象。 正当此时,玄锋猛然一声高喝,旎啸心领神会,诱引樱浪步入玄天六合剑阵之中。 樱浪浑然不知此乃诱敌之计,贸然闯入剑阵,欲与哈狐联手。 岂料苏凝梅身形灵动,于周遭迅速以长剑刻画,身影跃动间,不过十几息功夫,便布下一座奇门困阵。 随后,她收剑于背,左掌伸出,与解子间、华妙琴迅速交换手势,三人三掌交叠,刹那间,掌心处凝聚出一团彩球,继而彩球化作三环,闪耀着七彩光芒,三环逐渐放大,依附于凝梅所布的困阵之上。 此阵一经启动,玄天六合深知其奥妙,以自身剑阵相辅,竟与哈狐、樱浪斗得难解难分,势均力敌。 除去两大强敌,旎啸信心倍增,率领众人杀向敌群,所向披靡。 朔风呼啸,淡月凝霜,不知何时,天空中飘起了细碎的小雪籽,宛如尘埃,与石垩之尘交织在一起,漫天飞舞,为南华堡平添了几分凄厉与阴森。 哈狐与樱浪被困阵中,数次尝试突围未果,只闻得几声呼喝,皆是外番夷狄之语。 旎啸等人虽不解其意,却瞥见数道身影,向玄天六合所在之处疾驰而来,他心中顿时明了,只怕是那二人正召唤同伴前来相助。 旎啸忽地厉啸一声,声震四野,云歌与其余三女闻之,纷纷上前阻拦。 只见敌群中,有二人疾步冲至,旎啸双掌一挥,便攻向那二人。 此二人皆以面纱遮面,见旎啸攻来,手中之剑竟似有一瞬之滞,随即化作两道寒光,分从中下三路直取旎啸要害。 三人瞬间陷入混战,杀得难解难分。 旎啸身影如风,忽左忽右,一拳猛击向右侧蒙面人,左侧蒙面人则挥剑劈来。旎啸心中暗喜,施展绝技梅花手。 那二人只见眼前一花,手中长剑便已落入旎啸之手。 旎啸内力汹涌而出,只听“咔嚓”两声,两柄长剑竟被生生震断。 他一掌拍出,一蒙面人仓促之间,只能硬接一掌。 两掌相交之际,旎啸心中猛然一惊,觉此蒙面人,似乎与自己曾有旧怨。 此时,百里云歌已提剑杀至,那二人眼见手中已无兵刃,眼看就要命丧云歌剑下。 哪想二人身形一转,竟从腰间各自抽出一柄软剑,剑光闪烁,与云歌战作一团。 旎啸立于一旁,目光如炬,凝视着那两名蒙面人,心中匆匆一闪,便忆起数月前于快活林地底。 当日逃脱一人,正是与眼前之人对了一掌,却未知其施展何种秘技,竟能隐身遁去。后又于京城保安寺外,见一群黑衣人密谋暗算皇帝,其中一人于马车上与人对掌,也是此人身影。 旎啸心中豁然开朗,此黑衣人身份必定非同小可,或许借其线索,便能寻得骆风雁的踪迹。 他悄然传音于云歌,随即迅速从怀中取出一包奇香,轻轻涂抹于掌心与指甲之间。 而后,他对云歌轻喝一声,云歌与他心有灵犀,几剑过后,借机退出战圈,恰逢旎啸挥掌杀入。 不过数招之间,旎啸再次施展折梅手,夺过了先前与他对掌的蒙面人手中软剑。 另一蒙面人见状,怒剑出鞘,直刺而来,却被云歌一剑巧妙拦下。 二三招过后,旎啸再度掌击那人胸膛,那人挥掌相迎,两人又是一次对掌。但因其手中无兵器,这蒙面人顿时落入下风。 他情急之下,高喝一声,与云歌缠斗的另一蒙面人,也是挥剑逼退云歌,二人随即转身,不再与旎啸、云歌纠缠,逃之夭夭。 旎啸自是要瞧得,那与他对掌的蒙面人,其真实身份,便向云歌使了个眼色,二人紧随其后,紧追不舍。 尽管那两名蒙面人时而躲闪隐匿,或混入黑衣人群,或借尘沙滚滚、尘雪弥漫以掩行踪,但旎啸凭借那独特香味,总能觅得其踪迹。 他故意不取对方性命,只迫其逃窜。 此刻,于南华堡地底深处,那位大人透过铜镜般的瀑布,将上方战况尽收眼底。 眼见哈狐与樱浪两大高手被困,余人又非山庄弟子与众厂卫之敌,他不禁怒斥一声:“一群废物!” 随即,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怒意、恨意、快意、讽意交织,“旎啸,想赢下这一局,只怕你没那般容易。” 言罢,他大袖一甩,一团黑雾缭绕其身,与玄衣相融,恍若烟雾被风拂动,缥缈不定。 不多时,他口中念念有词,诵起晦涩难懂的咒语,双手不时摆出奇异手势。待双手合拢,猛然高举,一团黑雾腾空而起,穿地而出,直冲云霄。 第436章 竹海雪飞救佳人 第436章 竹海雪飞救佳人 旎啸忽觉头顶有异,抬眼望去,只见空中点点滴落,宛若细雨。 然此水触地即化青烟,与石垩相融,化作阵阵毒烟,继而又与烟雾尘霾交织,加之冬日寒风呼啸,将这毒烟吹得愈发迅猛。 旎啸大惊失色,大喝一声:“小心,有毒!” 怎奈此刻已是千钧一发,众多山庄弟子与厂卫,被这毒雾与尘霾所困,有的被熏晕倒地,有的双眼刺痛,难以睁开。 反观众敌却毫发无损,趁机大肆屠杀,惨叫声此起彼伏,好不凄凉。 旎啸目睹此景,悲愤填膺,却又束手无策,索性抛却杂念,对云歌又是喊道:“快走!” 百里云歌正追寻那两个蒙面人,听得他喊声,不明所以,只得退回。 旎啸携她奋勇杀敌,一路冲杀至苏凝梅身旁,大声疾呼:“凝梅,快快把包给我!” 凝梅奋力击退眼前之敌,解下背后布包,抛于旎啸。 旎啸接过,从中取出一捆青竹,丢弃布包,身形如电,疾驰而去。所过之处,不时抛撒不明之物。 不过十数息间,他便在一片数十丈方圆的区域内,布下一个竹阵。 至阵心,他将七彩三环运于掌心,随后一掌拍下,厉声道:“启!” 话音刚落,但见先前所过之处,眨眼间冒出众多丈余高竹,竹林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密密麻麻,难以计数。 众人尚未回过神来,旎啸又是一声大喝:“散!” 只见那竹林仿佛有了生命,一二息间便迅速蔓延至整个南华堡,竹子瞬间长高至二三丈,竹树葱茏,婆娑摇曳。 旎啸于阵眼之中,不时移动数根绿竹,只见那狂烈寒风,裹挟毒烟,竟被竹阵所驱,拂离地面不过尺许,犹如云烟缭绕,又似浪涛起伏,于众人膝盖之下翻腾涌动。 山庄弟子与厂卫脱离了毒烟困扰,形势再度逆转,纷纷奋勇杀敌。 恰在此时,天空忽降鹅毛大雪,六花纷飞,舞雪翩跹,真个是银装素裹。 那地底深处的大人,周身黑雾愈发浓郁,再观那铜镜般的瀑布之上,已然是一片翠绿的竹海。 他衣袖挥动不已,凝视竹海之中,未曾想此刻大雪纷飞,竟让他的秘法戛然而止。 他长叹一声,“莫非此乃天意?!” 随即,他冷声哼道:“旎啸,此局权且算你胜出,但后面还有一局,定叫你命丧黄泉,魂飞魄散!” 言罢,他大袖猛然一挥,地面之上,那原被玄天六合剑阵所困的哈狐与樱浪,竟化为片片碎片,自六人剑阵中凭空消失,无影无踪。 强敌骤然失踪,玄天六合皆是大惊失色,随即散开,冲向堡中各处,欲寻那强敌踪迹。 再说旎啸,见竹阵已将那毒烟克制,便领着百里云歌与三侍女,再度追寻那两名蒙面人的踪迹。 循着那股独特香味,不多时,旎啸便察觉那二人正朝南华堡腹地逃窜,且战且退,眼见离那棵历经数百年的古树,不过十数丈之遥,二人似有遁入树腹之意。 忽地,一阵怪风裹挟黑雾袭来,二人惨叫一声,待黑雾散去,已然失去了踪影。 旎啸与四女见状,不禁面面相觑,四处搜寻,却未见半个人影。 片刻之后,解子音嚷嚷声道:“这就奇怪了,怎的一阵黑风过后,那二人便消失无踪?莫非是妖怪不成?!” 旎啸目光闪烁,忽地,他凝视着不远处那棵大树,此树庞大无比,需十余人方能合抱,高达十丈有余。 只是时值寒冬,树叶落尽,显得如同一棵巨大的枯树。 他似有所悟,忽地开口说道:“那二人似想遁入此树之中,莫非这树……” 四女听罢,纷纷将目光投向大树,却未能瞧出任何端倪。 旎啸引领四女,缓缓步向那大树,众人皆是屏息凝神,步履轻缓,谨防不测。 行至大树一丈开外,旎啸忽地又说道:“莫非风雁藏于树中?” “啊?!”众女听得,皆是大惊失色,惊呼出声。 旎啸转而对三侍女说道:“此或许为幻象,快,破去幻象,以防生变!” 苏凝梅三人听后,连忙掷剑于地,各自施展手势,不过几息之间,三女同声娇喝,一道蕴含七环三环之力的光芒直击大树。 只见那大树仿佛泛起了水波涟漪,眨眼间现出一个洞口,洞中之人正是骆风雁,此刻她被五花大绑,口中塞着一块粗布。 望见旎啸一行五人,骆风雁泪如泉涌,口中“啊啊”呼唤。 旎啸一个箭步上前,将她自洞中抱起,挥掌如刀,斩断了身上的绳索,云歌则掏出她口中的布条。 骆风雁猛地扑进旎啸怀中,哭得梨花带雨,声嘶力竭。 旎啸心疼不已,轻拍其背,柔声安抚,云歌四女也是泪眼婆娑,连连劝慰骆风雁,不时为她拂去身上的尘土与脏污。 忽地,南华堡内一阵天摇地动,旎啸大惊失色,高呼一声“不好”,随即抱着骆风雁,带领众人朝一侧疾退。 一行人逃出南华堡,只见白雪皑皑,寒风凛冽,刺骨之冷。 众人回首望去,南华堡之下似有巨兽蠢动,发出阵阵兽吼,伴随着铁器摩擦之声,将整个南华堡掀起,翻转于地。原本就已残破的墙壁与断壁残垣,此刻更是化为尘土与砖石,漫天飞舞。 众人复观那翠竹之阵,本是碧绿葱茏,遮天蔽日,此刻却随阵阵颤动而摇曳不定,阵法之灵韵大乱,犹如风吹云散,须臾间,踪迹全无,杳无踪影。 时至寒夜,霜雪覆盖之下,但见无数幽暗身影,纷纷施展轻功,飞檐走壁,自南华古堡中仓皇遁出,犹如暗夜蝙蝠,急于逃离囚笼。 然则,世事无常,变故突生,或有因地震之威,或陷阵法之失序,不慎失足,跌落尘埃,为崩塌之墙垣、倾颓之梁柱所掩埋,命丧九泉之下。 众人惊愕万分,骆风雁望着自己的家,心痛难当,泪水再次滑落。 一阵寒风袭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冻得瑟瑟发抖。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旎啸见前方有高岗耸立,似是记得那处有一山洞,便带领五人匆匆进入。 子音与妙琴忙着清扫洞内,凝梅则开始布阵。旎啸四处寻觅,找来干柴与枯叶,于洞内布下简易火堆。 不多时,一团熊熊烈火燃起,洞口有凝梅所布之阵阻挡寒风,洞内顿时温暖如春,寒意尽消。 一行人围着骆风雁,纷纷出言安慰。百里云歌更是细心地帮她整理仪容。 第437章 道原委心伤凄悲 第437章 道原委心伤凄悲 少时,众人对骆风雁一番询问之下,才得知事情的原委。 原来,那一日,旎啸将骆风雁安然送至其父母身边。 而后,他与皇帝密谋一计,暗中护送骆风雁一家远离京城,前往江南,欲取得骆珹所遗之物。此物关乎当年嘉靖帝令骆家守护的天家之秘。 骆风雁一家乔装打扮,趁着夜色与混乱,乘坐马车悄然离去。 山庄弟子精心安排,挑选了一名忠厚老实的马夫驾车,马车上还载着那马夫的孙儿,更有玄天六合暗中相随,护佑其周全,自是万无一失。 怎料当夜暴雨倾盆,一行人行至距霸州尚有二三十里之地时,马车不慎陷入泥潭。 就在这个时候,玄天六合竟与骆风雁一家失去了踪迹。 不过几十息的光景,骆风雁与其双亲已从马车之下,悄然进入一条隐秘于泥路之下的洞穴。 骆风雁心中大惊,忙问双亲缘由。 其父骆文林只道是周青早有筹谋,又对她细细解释:骆家之事干系重大,需避开世人耳目,包括旎啸。 骆文林又说,诸多机密,旎啸与皇帝已然知晓,但宫中暗影幢幢,人心难测,不知潜藏着多少势力的耳目。 因此,才用此金蝉脱壳之计,避开天下人的视线。骆风雁听后,并未起疑。 一家人用此妙计,悄然离开众人视线,神不知鬼不觉地抵达一地。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竟遭遇一支商队,那商队突然出手,将她们一家三口生擒活捉,而周青更是当场毙命。 那支商队实则为一股不明势力所伪装,非但知晓她们的身份,更揣测出了她们此行目的。 这伙人严刑拷问骆风雁一家,将骆文林打得奄奄一息,又以骆风雁母女性命相胁迫,骆文林万般无奈,只得吐露实情。 所幸的是,骆文林先前并未将骆珹遗留之物一事,告知周青,更不知此物藏于江南何地,于是他心生一计,谎称想带女儿骆风雁前往福建,隐匿于深山之中数月,待世人将其遗忘后,再秘密前往南华堡。 于是,骆文林便对着这伙人撒谎说,南华堡中有一处密室,藏有他父亲昔日遗留之物。 只是那密室自十多年前便已封闭,且布满了重重机关。时至今日,知晓此密室之人,唯他一人而已。 那伙人听后,并未起疑,便押解着他们一家三口前往陕西。 只是这伙人行事极为谨慎,需避开世人耳目,尤其是江湖中的三教九流,不知潜藏着多少势力的暗探,更有朝廷厂卫的眼线,以及外族的密探。 因此,一行人带着他们行进缓慢,且不时变换身份,时而乘坐马车,时而乘船,有时甚至故意绕行大圈,或是折返,或是在某地暂避数日,以防被人追踪。 行至半月有余,骆风雁偶然偷听到,原是周青身边一名下人,自幼便被送入紫林山庄,实为外势力的密探,周青纵有查探之心,也是难觅其踪。 此下人后成周青心腹,深知诸多机密,故而周青暗中接应骆风雁一家,前往江南之事,终是暴露无遗。 一日,行至九嵕山地界,忽闻杀声震天,一家三口被仓促转移,骆风雁被藏匿于一口硕大的箱子之中。 而后,一伙蒙面人将她们囚禁于南华堡那参天大树之内,不知施展何种秘术,骆风雁与其双亲,竟无法从那树洞中脱身,所幸一日三餐,清水供给,倒也未曾短缺。 在那幽暗洞穴之中,他们听得出,每日皆有江湖中人闯入南华堡,更有不明杀戮时有发生。 更有甚者,夜深人静之时,骆风雁几次瞥见旎啸身影,然无论她如何呼喊,皆无法引起旎啸注意,也无法冲破那树中囚笼。 她父母只能竭力安抚,三人于树洞中终日惶恐不安。 恰在今夜,似有地震突至,树洞内一阵摇晃,骆风雁惊恐万分,以为树洞将坍塌。 待她稍稍回神,却不知何时,双亲已然失踪,也不知是从何处离去,或是何时被人悄然移走。 不多时,数名蒙面人忽现其前,将她五花大绑,口中塞入粗布,令她无法呼喊。 蒙面人离去后,直至旎啸前来将她救出,方得脱困。 众人听罢,皆是心惊胆颤,自骆风雁悄然离京,神秘失踪,直至南华堡崩塌,其间离奇之事,不胜枚举。 然旎啸心知肚明,此皆乃那暗敌所布之局,环环相扣,精妙绝伦。 少时,他望及云歌与三侍,皆浑身雪泥,血迹斑斑,伤痕累累,心中不免伤感,暗自垂泪。 百里云歌见状,上前一步,轻轻拂去他身上的尘土,又轻触其伤口,但见血渍已凝成褐色。 她对旎啸柔声细语道:“你莫要为我们担心,我们皆无大碍,最重要的是,风雁妹妹安然无恙,这岂不是最好的结果?” 旎啸微微颔首,云歌又说道:“我知晓你担心南华堡内的众山庄弟子,哎,昨晚一战,只怕伤亡惨重。” 众人闻此,皆面露凄然之色。 沉默片刻后,云歌又对旎啸说道:“眼下尚有诸多要事,需收集山庄弟子遗骨,救治伤者,还有那些厂卫前来相助,你也需前去感谢人家。” 旎啸连连点头,众女见他情绪低落,纷纷出言安慰。 这时,云歌轻叹一声,复对旎啸说道:“眼下却不知,风雁妹妹的双亲安危如何了?” 骆风雁见说,心中悲痛难抑,默默垂泪。 她也是深知,双亲生死未卜,混乱之中不知去向何方,或许已遭不测,即便侥幸存活,也或被那股势力生擒掠去,或隐匿于某处,绝不会轻易现身。 旎啸终是收起心中哀伤,挤出一抹笑容,对骆风雁说道:“我会派弟子去寻找伯父伯母。” 骆风雁知晓旎啸是在宽慰于她,挂着泪痕,轻轻点头。 旎啸环视众女一周,又对百里云歌说道:“你带子音她们三人,护送风雁回城中去,那院子或许比这山洞更为安全。随后,我便让玄天六合前往,料想那两强敌前去,也能阻挡些许时日。” 云歌听得,点头应允。 其实,她心中已有所猜测,旎啸定是欲寻找那蒙面人,因旎啸曾在那人身上动了手脚,使其身带香气,只要还在凤翔,便能寻得其踪迹。 实则众人皆不知晓,旎啸已将香毒打入那蒙面人体内,除非此人知晓并排毒于体外,否则,只要下次再遇旎啸,他便能闻出此香,识破其身份。 随后,旎啸对众女一番殷切叮嘱,步出山洞,但见天色已明,只是晨光尚不甚亮堂。 他步入满目疮痍、尘灰乱石遍布的南华堡,只见尸体横陈,白雪之上,残肢血渍,触目惊心,令人心生悲凉。 旎啸缓步前行,心中伤感涌动,眼眶酸楚,泪水盈眶。行至一处,忽闻玄天六合的呼唤,便高声呼唤玄灵六人前来相见。 不多时,六道身影匆匆赶来,皆是血渍与雪泥沾身,伤痕累累,有的伤口犹在汩汩流血。 旎啸未多言语,只道已寻得骆风雁,此言一出,玄天六合六人皆是大喜过望。 原来,骆风雁在他们手中丢失,令他们六人一直心怀愧疚,自责不已。 旎啸吩咐六人,速往凤翔县城,务必保护好骆风雁。玄天六合领命,随即追上云歌五人,一行十一人,往城中而去。 第438章 圣心难测毒公公 第438章 圣心难测毒公公 待玄天六合离去,旎啸纵身一跃,跃至一处高地,只见狄元山与班元范,及侥幸活下来的山庄弟子,正位于南华堡西南一隅。 他疾步赶到,但见二位堂主浑身伤痕累累,血泥交织,甚是骇人。其余存活的山庄弟子,也是皆带伤在身。 二堂主正指挥下属收集山庄弟子尸体,救治伤者。见旎啸前来,匆匆交代几句,便迈步至其跟前。 未及他们行礼,旎啸已急切问道:“这一夜,山庄弟子伤亡如何?” 班元堂望了望狄元山,躬身答道:“禀少庄主,一夜激战,我山庄弟子死伤不下七百人。更有甚者,恐已埋骨南华堡之下,无法……无法寻回。” 旎啸闻此,心中悲痛难抑,无力地挥了挥手,环顾南华堡,长叹一声,满面黯然。 他思及仅为骆家一事,已致二三千山庄弟子或死或伤,心中更是愁苦。 不知过了多久,他对二位堂主说道:“务必妥善处置,无论是伤者,还是弟子遗体。过两日,我传信回山庄,让三老自各地隐村中抽调年轻弟子,以补充你等分堂。虽已破暗敌奸计,但这股势力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班元堂与狄元山拱手齐声道:“是,少庄主。” 旎啸长叹一声,苦楚溢于言表:“莫说外族夷蛮侵扰,更有那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白莲教,加之碧落守望殿、还有两神秘客,以及这股潜藏的敌人,我九州大地,何时竟滋生了如此众多的妖魔鬼怪?!” 他悲从中来,神色间满是忧虑、愁烦与苦痛。 而后,他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二位堂主退去,却被班远堂唤住。 “少庄主,毛公公那边?” 旎啸转身,一拍脑门,勉强挤出一抹笑意:“险些把此事给忘了。” 言罢,旎啸径直去寻毛安国。 行至堡外北侧,一山岗之上,远见数十道身影,形似厂卫,然旎啸心存疑惑,先前所见厂卫攻入南华堡时,人数足有上千,怎会仅余数十人? 及至近前,果真是毛安国率残存数十名厂卫高手。 他快步上前,未及近身,毛安国已从石上起身,满面笑容迎了上来。 旎啸抱拳而笑,朗声道:“公公千里迢迢,率众前来相助,小子实在惶恐,惶恐至极啊。” 毛安国大笑,大步流星上前,笑道:“公子此言差矣,同朝为官,同殿称臣,莫非公子忘了自己的身份不成?” 旎啸见说,神色微愣,心道这毛公公竟不提当年为其疗伤之事,也不套友情,只一味强调为官为臣之道,他心中顿时有所醒悟。 毛安国满身血渍与泥雪,走近旎啸,与之谈笑几句后,低声说道:“公子且随我来。” 二人至一僻静之处,毛公公直言不讳:“公子莫要多虑,我此行乃奉圣上密旨,从屠浩处再调两千厂卫,火速赶往这南华堡。” 言及此处,毛公公低声附于旎啸耳畔:“圣上有旨,虽敌人狡猾,致使骆家三口悄然失踪,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旎辅卫大可不必理会朝中纷扰,更不必担忧京城生变,一切以骆家之事为重。” 旎啸闻此,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原来皇帝早已洞悉一切,却隐忍不发,更是强行压下与骆家相关的诸多事宜,更遣身在平遥的毛安国前来,如此,便少了厂卫与自己之间的暗中提防与勾心斗角。 他也知晓,眼前这毛安国,实为皇帝密派的钦差,非但前来相助,更是监管骆家一事。 想到这里,他躬身朝向京城,拱手拜道:“谢圣上信任旎啸,旎啸定不负圣上厚望,必将天家之物带回。” 毛安国缓缓点头,又是说道:“圣上还说了,取天家之物固然重要,然如今又有一股新势力出现,与朝廷为敌,令圣上甚是忧虑,让你务必查清此事,必要时可动用你手中令牌,调动各级官府及卫所之军。” 旎啸见说,心中惊异,但转念一想,又生几分不愿。 若真如此,他便成了皇帝手中的利刃,整个梅花山庄,也将沦为朱明皇帝的私产。 毛安国见他神色有异,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叹一声:“圣上并未下旨让你应承,只是让你多加思量。” 旎啸向毛安国拱手一礼,“谢公公坦诚相告。” 言罢,他话锋一转,目光望向不远处那几十名厂卫,口中问道:“公公,难道那两千厂卫,就仅存这些人了?” 毛安国微微点头,脸上却无丝毫痛惜之色。 旎啸见状,不禁问道:“如此这般,公公如何向屠浩交代那两千人之事?” 毛安国听得,顿时放声大笑,“谁说要交回?!” 旎啸一听,神色微愣,随即恍然大悟。 想来是皇帝对屠公公已生忌惮,毕竟屠浩在西北监军多年,心腹众多。虽不惧其叛乱,但若与卫所诸总兵将军暗中勾结,欺瞒朝廷,那便成了一方土皇帝,此乃大忌。故而借此机会,除去这批屠公公的厂卫。 这些已死的厂卫,即便非为骆家之事而死,毛安国也会设法除去。 旎啸想通此节,心中不免一叹,只觉伴君如伴虎,又为屠浩感到不值。这两千人,想必多是屠浩亲手调教,忠心耿耿,不想却被皇帝轻而易举地剪除了。 片刻后,他低声问毛安国:“如此行事,屠公公心中岂不是?” 毛安国闻此,面上露出一抹神秘笑容,“屠浩自是领了圣旨,也猜出圣上心意。他虽心有无奈,更兼不忍,但身为臣子,尤其是如我等这般奴仆,一切皆属圣上所有,莫说区区两千人马,便是我等自身性命,也可随时献给皇上。” 旎啸听罢,不免大惊失色,方知无论是眼前这位毛公公,还是远在凉州卫的屠公公,皆深谙为臣之道,且心狠手辣至极。 未几,旎啸辞别毛安国,匆匆赶回凤翔县城,而南华堡之事,自有毛安国料理。 旎啸刚入城门,便闻城中议论纷纷,皆说近日南华堡上空愁云惨雾,妖风四起,鬼魅妖邪蠢蠢欲动,欲夺骆家仙丹。 尤其是昨夜,五色云雾遮天蔽日,大妖率领千亿妖魔倾巢而出,岂料祥云缭绕,瑞霭缤纷,天上诸神率领天兵天将降临,将一众妖魔鬼怪杀得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南华堡上空愁云密布,杀气腾腾,天翻地覆,神愁鬼哭,景象骇人。 百姓们一大早便在城外,对南华堡设立香案,焚香跪拜,祈求平安。 旎啸一身血渍,夹杂着雪泥,只得绕道远行,尽走偏僻小巷,回到那院子。只见几女已换洗一新,正焦急等待。 见他归来,云歌几人顿时一脸喜色,纷纷迎上前来,对他嘘寒问暖。 旎啸简单交代几句,便由三侍女侍奉沐浴更衣,洗净身上血渍、尘灰与雪泥。 第439章 顶寒风直奔西方 第439章 顶寒风直奔西方 待旎啸沐浴完毕,恰逢午饭时分。他与众人闲聊几句,见云歌与三侍女神色不佳,知晓她们皆有伤势,便吩咐四人前去疗伤。 他步入厅中,只见骆风雁一人围着炭火取暖。 见他前来,骆风雁不禁泪如雨下,扑入他怀中,哽咽不止,只是默默流泪。 旎啸搂她入怀,对她一番轻抚安慰,直至骆风雁止住泪水,那双眼已是哭得红肿。 见她这般模样,旎啸心生怜爱。又瞧她娇滴滴之态,怀中佳人红唇似樱桃,粉面如凝脂,旎啸爱意绵绵,忍不住亲上那樱桃小口。 骆风雁历经生死,诸多事已看开,抛却了书香官宦小姐的规矩与矜持,玉手环绕旎啸脖颈,主动与他唇舌缠绵。 直至二人情难自禁,骆风雁才慌忙轻轻推开,望向旎啸,眼中情意绵绵,却又带着羞涩。 旎啸与她又是一番温存,而后询问起近日情形。 骆风雁细细道来,无论是被歹人擒住关押,还是双亲之事,皆一一详述,毫无遗漏。 当她说到半途中一夜,听闻一胖一瘦两人对话,提及大人欲借南华堡杀戮,用秘法推算出她爷爷所留之物线索时,旎啸不禁大惊失色。 他紧握骆风雁之手问道:“此话当真?那胖瘦二人之上果真有大人?且能推算出你爷爷当年之事?” 骆风雁轻轻颔首,“确是如此,我曾见那些歹人对二人极为恭敬,但二人之上的大人,我始终未曾得见。” 旎啸一声轻叹,“你有所不知,那二人武功已是惊世骇俗,虽不及那两位神秘客,却也在少林、武当、天火门三派掌门之上。 “即便是我与云歌联手,也非其中一人之敌。若非玄天六合用剑阵,加之凝梅所布的奇门遁甲之术,根本难以将其困住。” 言及此处,旎啸话锋一转,“此二人之上的大人,竟能推测出你爷爷当年之事,此乃何等神通广大?又或是何等秘术?” 骆风雁沉思片刻,答道:“我只听得那二人说,可借南华堡的杀戮,以七情六欲、血与亡魂,再配合南华堡的地形地貌,便可寻出当年嘉靖帝赐予我爷爷之物的线索。” 旎啸见说,缓缓点头。 这时,骆风雁忽地说道:“对了,我还听得那二人说,他们的大人已算出,当年婆婆携带那份线索西行,且我爷爷将嘉靖帝之物也藏于西方。” 旎啸听后,不免大吃一惊,连忙问道:“可曾提及图全镇?” 骆风雁摇头,“那倒没有。” 旎啸示意骆风雁起身,自己在房中踱步沉思,不时浓眉紧锁。 至夜幕低垂,树梢瓦上,尽覆白雪,朔风呼啸,须臾间,鹅毛大雪,犹如梨花纷飞,漫天飘洒。 百里云歌率先醒来,旎啸前去探望,见其面色已大好许多。 不多时,三侍女也是过来,经数个时辰调息治疗,个个神采奕奕。 饭后,众人围炉而坐,旎啸将午后与骆风雁之事娓娓道来,脸上更是露出,想即刻启程前往图全镇之意。 云歌与三侍女闻罢,皆瞠目结舌。 良久,苏凝梅说道:“只怕那胖瘦二高个子的大人,武功已深不可测,且于阵法、卜算、毒医之道,皆有大能。更甚者,此人手段狠辣,谋略布局,只恐当今天下,无人能及。” 话音刚落,解子音接过话去:“凝梅所言非虚,昨晚一战,我们也是侥幸取胜。” 话完,她转头问旎啸:“少爷,莫非您想即刻赶往图全镇,以防对方捷足先登?” 旎啸未加否认,默默颔首。 几女听得,皆是忧心忡忡。 百里云歌紧握旎啸之手,轻声劝道:“旎啸,我知你所思,想尽快让骆家之事水落石出,更是想探究幕后黑手,恨不能即刻飞赴图全镇。 “然你眼下内伤未愈,又经昨晚激战,加之风雪交加,严寒刺骨,千里迢迢赶往那小镇,难免又是一场恶战,只怕……” 骆风雁也在一旁相劝:“是呀,旎啸,我们不可轻率行事,以免再中强敌奸计。况且,对方虽推算出爷爷当年些许事情,却未知婆婆所留之物何在。再者,我相信爷爷当年定有周密安排,岂会让歹人轻易得手?” 云歌再次劝说道:“旎啸,你身负重伤,我们也一样。玄灵六人伤势也是不轻,昨晚一战,山庄弟子伤亡惨重,需得喘息之机。 “且在此间,我们可先探临兆府,做好部署。若贸然调山庄高手前往,对那边情形一无所知,岂不是让山庄弟子去送死? “那边形势如何,加之风雪交加,莫说我们,对方行动也会受阻。难道对方早已在那边布下天罗地网? “先前你曾说过,西边数处地方,对方早有布置,只是到了如今,骆家一事谜团重重,这说明,那骆家所守天家之物,岂能轻易得手?且就算如此,皇帝所派之人岂会毫无察觉?” 经此一番劝阻,旎啸终是应允,便让三侍女向西边传信,并告知三老。 一行人在凤翔县城逗留三五日,终是顶着凛冽寒风,踏上千里奔赴临兆府之路。 真个是迎风斗雪,披星戴月,一行十二人,乔装打扮,离凤翔,入巩昌府界,穿秦州,过伏羌。至十二月初,已距宁远城不过半日之遥。 旎啸接得数份密报,说陕西境内竟是风平浪静,不论是江湖各派,还是外族夷狄,自那一夜之后,仿佛凭空消失,悄然撤离陕西。 不久,三老书信传来,言及临兆府境内未见大势力活动之迹,各州府衙门及卫所也是水波不惊,无丝毫异动。 不过三老倒是赞成旎啸,欲趁冬日严寒,与那神秘势力一决雌雄。 其一,冬寒雪大,阻他路,令其余势力望而却步,不敢轻进临兆府;其二,风雪交加,正好掩其行踪,令对方难以察觉。 更可借此良机,瞒天过海,让万里之外的京城难以知晓此事,如此则皇帝不知,皇宫内各势力耳目,也不知骆家之事究竟如何。 三老又再三叮嘱,与那势力速战速决,且已调遣山庄高手,自东出入口悄然进发,向临兆府数地逼近。 至午后时分,再得山庄弟子他处急报,说前方有一股身份不明之人,顶风冒雪,向东而行。 其中一人,竟是那晚在南华堡激战的绝顶高手,弟子探得此人乃是一名胡僧,名叫哈狐。 旎啸心知,这哈狐想阻其西行之路,然此人武功高强,即便是他与云歌联手,加之玄天六合之力,也难将其斩杀,至多只能将其困住。 但若是如此,便正中哈狐背后大人之下怀。 他一番深思熟虑后,决定避其锋芒,绕开宁远城,专走荒凉偏僻之地。 第440章 至西倾强敌追来 第440章 至西倾强敌追来 这一日,旎啸一行十二人渡过广吴水,步入漳县地界,再往西行不足百里,便是西倾山东麓的余脉。 大雪漫天飞舞,寒风凛冽,遥望远处西倾山,但见峰峦叠嶂,巍峨挺立,气势磅礴。 旎啸长叹一声,空中随即弥漫起一团团白雾,似与他心中愁绪相映。 他向左望去,见百里云歌、骆风雁及三侍女,又向右观之,玄天六合立于一侧,每人身后皆背负布包,在这雪地荒野之中,更添几分凄凉与萧瑟。 片刻后,旎啸望着眼前这茫茫白雪,轻笑一声:“看来今年这除夕之夜,怕是要在这西倾山的冰天雪地中度过了。” 几女听得,皆神色黯然,不料骆风雁却对他微微一笑,眸光如星辰般闪烁,柔声细语道: “君若相伴,四海皆可为家。心有归处,何需爆竹声声,何须繁华喧嚣?纵无山珍海味,只愿与君同行,共度时光流转,静观岁月如梭,直至白发苍苍。” 她稍作停顿,语气温婉而坚决:“山高水长,风雪交加,但有君在侧,便是人间至暖。不求荣华富贵,只愿与君共守一片净土,晨昏相伴,静待花开。” 百里云歌与三侍女闻此,面上的黯然一扫而空,转而盈盈轻笑。 旎啸一声仰天长笑,心中伤凄尽去,唯余快意与洒脱,领着众人向西倾山行去。 初时,众人欢声笑语,渐渐地,却沉默下来,唯有脚下踏冰踩雪之声,咔嚓作响,显得有些沉闷。 旎啸牵着骆风雁的手,顾盼身旁及身后众人,便笑对她说道:“风雁,你自幼喜欢看野史杂记,何不说一段以解众人之闷?” 众人听罢,皆应声附和。 骆风雁轻笑颔首,略作思索,便说道:“要不就说这眼前的西倾山吧。” “什么?这西倾山还有故事?”解子音面露喜色,笑问道。 华妙琴挽着她的手:“好了,好了,且听风雁姐姐道来便是。” 众人皆是轻笑不已,随后,骆风雁将故事娓娓道来。 只说在西周之时,穆王姬满,梦中得一仙女相见,自称为西王母的侍女,奉命邀穆王前往昆仑之巅,与西王母共议天地大事。 梦醒之后,穆王心潮澎湃,即刻召朝中智者商议西行昆仑之策。 经一番筹备,穆王率七萃之士,驭赤骥、绿耳等骏马,自宗周出发,渡大河,越磐石,循滹沱河北岸西行,北征犬戎,穿雁门,越漳水,终至西倾山前。 那时,这山并非叫西倾山,而是称西强山,此山阻穆王西行之路,穆王便亲率强者、大能之士登山。但见山势连绵千里,横亘数百里,难以逾越。 穆王遥拜昆仑之后,集众人之力,以手中之斧劈向西强山。那一斧蕴含洪荒之力,然终未能劈开此山,仅令其微微震颤,向西北倾斜。 自此,西强山更名西倾山,穆王率众自西北而行,往西南昆仑山而去。 及至山脚之下,众人昂首仰望,只见那山峰巍峨挺立,直插云霄,峰顶之处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彼时风霜正劲,寒气逼人,滑冻凝霜。 旎啸、百里云歌与玄天六合内功深厚,自可抵御风寒,可骆风雁与三侍女则不然,尤其是骆风雁,修为尚浅,内力微薄,脸颊已被冻得通红,身躯瑟瑟发抖。 旎啸见状,忙将她搂入怀中,内力外放,以罡风化作一道无形之墙,为她挡风御寒。 众人稍作歇息,约有半炷香时分。而后,旎啸怀抱骆风雁,身形一跃,径直向那山峰攀去,其余人也是施展轻功,紧随其后。 至半山腰处,众人脸上皆显疲态,尤其是解子音三人,年方豆蔻,在这极寒之地施展轻功攀爬,时间一长,自是难以支撑。 眼见她们体力渐衰,旎啸无奈,只得命众人停下,顶着凛冽寒风稍作休息。 这时,百里云歌忽地一声惊呼:“旎啸,你看!” 众人听得,皆是回首向东边来路望去,只见数里外,数十个黑影疾速逼近,于此处观之,那些黑影犹如渺小之蚁,然其后方,竟扬起阵阵雪烟,遮天蔽日。 旎啸不禁苦笑中夹杂着怒火,哼道:“那哈狐当真有着一狗鼻子,竟在这大雪纷飞之日,也能察觉我等行踪,且如此迅速,便追上来了。” 苏凝梅也是怒说道:“是啊,此人对我等穷追不舍,誓要将我等置于死地,少爷,不如我等即刻上山,或可摆脱对方的纠缠。” 旎啸目光闪烁,先回望山峰,复又凝视那渐渐逼近的黑影,一抹狠厉之色掠过其面,怒声道:“哼,若不甩掉此等尾巴,迟早要坏事!” 此时,玄灵提醒道:“但那哈狐委实太过强横,且在这崇山峻岭之中,我等只能避其锋芒,若能寻机将其甩掉,便不必与之硬碰硬。” 百里云歌也是附和道:“不错,我们当务之急,乃是赶往图全镇。” 旎啸见说,缓缓颔首,心知拖延不得,便决意冒险深入这大山腹地,寻觅一线生机。 一行人匆匆攀登,不料那哈狐所率数十名高手,竟来得如此之快。待他们登上山顶之时,哈狐一行人已然抵达山脚下。 旎啸见状,只好带领众人沿着山脊疾驰,所经之处,雪块乱石纷纷滚落。 再看身旁,万丈悬崖近在咫尺,即便是百里云歌与玄天六合艺高胆大,见了也是心惊胆战。 然眼下强敌在后,紧追不舍,他们不得不继续奔逃,不敢有丝毫停歇。 于诸多险峻之地,旎啸与苏凝梅不时施展奇门遁甲之术,或令解子音挥洒毒粉,又或玄天六合布下陷阱机关,以阻追兵。 一行人匆匆前行,不时闻得身后数里之外传来谩骂之声,间或夹杂惨叫,更有甚者,几次目睹敌人自山顶坠入万丈悬崖,惨状惊人。 只是那哈狐着实厉害,竟以蛮横手段破去陷阱,至于那些奇门之阵,不想此人身旁,竟有精通奇门遁甲之士相随,想来是那哈狐背后大人早已料到一切。 旎啸见状,虽咬牙切齿,气愤难平,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匆匆赶路,一路向西。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竟走进一山谷之中,只见两侧悬崖峭壁,耸立千丈,高入云端,蔚为壮观。 忽地,身后传来喧哗之声,吆喝不断,众人回首,听那声音,似在三五里之外,却又感觉对方愈发逼近,此景令众人皆大惊失色。 旎啸见此,不禁一声苦笑,“那哈狐果真是个棘手角色,看来我等所设机关陷阱,于他而言,不过是徒劳无功。” “少爷,如今之计,唯有顺着这山谷深入了。” 旎啸点头应允,不再迟疑,当即率领众人,径直往山谷深处行去。 但见谷中幽静异常,绝境连连,乱石嶙峋,自那绝壁之上,不时有冰雪吹落,洒在这昏暗的山谷之中。偶尔可见些许灰骨毛发,想来是那些命丧此谷的野兽所留。 第441章 逼至山洞遇梦貘 第441章 逼至山洞遇梦貘 边向深处行去,旎啸与苏凝梅复又频以山石布列,设下数座玄妙机关,欲阻那追兵的步伐。 岂料那哈狐之速,丝毫不落下风,反倒似有渐近之势。 一行人又行数里之遥,但闻后方声响愈加密集,时有强寇的身影,若隐若现,尾随不舍。 旎啸背负着骆风雁,施展轻功,犹如疾风骤雨,向前奔突,其余众人也是步履不停,紧随其后。 待又转过一峻岩峭壁,骆风雁举目一望,顿显失色,惊慌道:“啊!前面没路了。” 闻听此言,众人皆是心头一凛,幸而百里云歌目力过人,急指前方,脱口喊道:“你们看,前方似有一个山洞!” 旎啸回首一顾,耳畔已清晰可闻那哈狐之声,似仅在半里之遥,且哈狐口中不断对他叫嚣谩骂,企图以此激怒旎啸,诱其与之一战。 旎啸心若止水,丝毫不为所动,眼见哈狐气势汹汹,逼近眼前,无暇他顾,当机立断,向众人说道:“走!” 一行十二人,身形一闪,皆遁入山洞之内。 百里云歌忙从怀中掏出火折子,一手紧握宝剑,当先引路,火光摇曳,映照前路;玄天六合则垫后而行。 这山洞曲折蜿蜒,幽深莫测,削壁千仞,掩映其间,更有怪石嶙峋,嵯峨耸立,平添几分阴森之气。 行经一段,众人眼前一亮,竟已穿出山洞,眼前豁然开朗,乃是一条幽深山涧,举首仰望,但见苍穹仅余一线,其上峭壁巍峨,料想其高,非万丈不足以计量。 百里云歌未敢片刻耽搁,引领众人继续匆匆前行。又行数步,前路竟戛然而止,唯见一洞穴,为枯枝败叶所掩。 她旋身回望,见旎啸微微颔首,复闻后方强敌喧嚣之声隐隐传来,便不再犹豫,挥手拨开遮掩的草木,当先踏入洞穴。 入内一观,只见此洞更为深邃难测,曲折蜿蜒,犹如肠腔,且一路下行,似欲通往地心深处。 不知行了多久,身后的喧嚣之声渐不可闻,旎啸略作沉吟,便叫停住大家。 “少爷,怎么啦?”解子音紧随其后,满心疑惑,便开口相询。 旎啸侧耳倾听,片刻之后,向众人说道:“你们可听得,那哈狐似是没有跟来了。” 众人见说,纷纷转身回望,又静心聆听,果真那先前的喧闹叫嚣之音,已杳无踪迹,似是那追兵已被远远抛诸脑后。 不料旎啸却苦笑一声,叹道:“罢了,想来那哈狐已洞悉我们无法折返,故而不再急于追赶前来了。” 众人一想也是,随后,百里云歌手持火折,微弱之光,照亮前路,一行人便在这昏黄光影中,继续前行。 行经良久,前方乍现一缕微光,犹如暗夜中的萤火。 众人循光而进,约莫行走了一里之遥,眼前竟现一扇石门,半开半掩,透出奇异之光。 跨步而入,众人无不瞠目结舌,愣在原地,恍若置身另一番天地,竟是一奇异非凡的地下世界。 但见眼前雪花纷飞,犹如剪水裁冰,漫天飞舞,满山遍野皆是玉树琼枝,银装素裹,一片纯净无瑕。而那神秘光芒,却不知源自何方,照耀得这冰雪世界更添几分空灵之美。 雪花轻盈飘落,闪烁着点点银光,地面早已被厚雪覆盖,四周山石之上,也是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凌,美不胜收。 旎啸率先从这梦幻般的景象中回过神来,大喊道:“快,我们先把门给堵了!” 说罢,他率先动手,搬起石块,玄锋等人也是紧随其后,纷纷搬来巨石,一股脑儿地将石门堵得严严实实。 随后,旎啸与苏凝梅二人施展神通,连连布下数座奇门阵法,将洞口牢牢封住。 再次凝视这眼前奇观,旎啸不禁感慨万千。此洞之内究竟广阔几何,无从知晓。 众人奔逃数个时辰,早已疲惫不堪,索性停下脚步,不再前行。环顾四周,恰好发现一处山洞,洞内竟是干净整洁,仿佛有人时常打扫,此洞宽敞,足以容纳二三十人。 这一路奔逃,已是大半天光景,被那强敌哈狐穷追不舍,众人始终未曾得歇。 此时,大家纷纷取下背负的布包,取出水袋与干肉馍饼。 旎啸步出洞外,拾取枯枝若干,以烈火掌之功,化去枝上冰雪,随后在洞内布下聚火阵与离火阵,一时间,洞内火光熊熊,照亮四周,暖意融融,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众人围坐火旁,边吃边聊。 玄月忧虑道:“那哈狐此刻不知如何了,此人真是一个怪物,武功高强,手段狠辣,更兼不知疲倦,无需吃喝睡眠,如此之人,实乃前所未闻。” 言罢,她脸上忧色更浓。 众人皆将目光投于旎啸身上,旎啸故作轻松之态,笑道:“想是那哈狐暂且被困于那山洞内,料他不会轻易闯将进来。 “我们大可借此机会,抓紧时间休息,待体力恢复,再探其内情,或许,能寻得铲除那哈狐之机也未可知。” 闻听此言,众人皆点头称是。 随即,玄锋与玄宇置守洞口,以防不测。其余人纷纷抓紧时间调息,养精蓄锐,以备与那强敌哈狐决一死战。 旎啸盘膝而坐,或因连日奔波,身心俱疲,入定未及半炷香时辰,竟昏昏沉沉,坠入梦乡。 忽而,只觉空中似有怒潮汹涌,万马奔腾,天色也是变得黝黑无光,紧接着狂风大作,黑雾弥漫,怪石嶙峋,浪涛如雪,卷天席地。 待他再看自身,不知何时,已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他连忙起身,忽闻一阵低沉之声,自远方隐隐传来。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巨兽,形似象而又似熊,体态浑圆,长鼻低垂,正缓缓而来。其毛色黑白交织,目光深邃,似有洞穿人心之能。 眨眼之间,此巨兽已至近前,身躯高达二丈有余,旎啸恍若遭受晴天霹雳,惊得手足无措,呆立当场,凝视巨兽。 猛然间,他恍然醒悟,眼前之物,竟是传说中的梦貘! 他正想转身逃离,却发现自己竟动弹不得,双脚如生根般,分毫难移,双手挥动,亦如石雕凝固,无法动弹。 此番变故,惊得他三魂出窍,七魄飞散,心中恐惧,难以言表。 那梦貘低头,以长鼻在旎啸周身不时嗅探,其眼中含笑,却带着一股令人胆寒之意,仿佛随时可将旎啸吞噬入腹。 旎啸吓得魂飞魄散,汗毛直竖,急忙心生一念,想祭出体内的十三把心剑,不料这心剑竟也被无形之力禁锢,动弹不得。 而那梦貘似有所感,正当其张嘴欲将旎啸一口吞下之时,忽地停顿,瞪大双眼,满脸疑惑地望着旎啸。 旎啸见状,心中茫然无措,欲张口呼救,却如同哑巴一般,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第442章 入梦境击杀强敌 第442章 入梦境击杀强敌 眼见梦貘又要张开血盆大口,旎啸情急之下,心中默念起清静经来。 不想他所念经文,竟似有人在空中挥毫泼墨,只见眼前二三寸之处,银色字迹缓缓浮现: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 旎啸见状,吓得五内如焚,三魂七魄似要离体而出,索性紧闭双目,继续默念经文不止。 未及念完,忽闻百里云歌与骆风雁在左右焦急呼唤,不时轻摇他的身躯。 旎啸睁眼望去,见众人皆是满面忧色,三侍女更是泣不成声。 “我没事了。”旎啸说完,为云歌与骆风雁拭去泪痕,又向解子音三人安慰道:“少爷没事了,没事了。” 众女齐声追问,适才究竟发生了何事? 旎啸便将梦中遭遇一一述说,言毕,骆风雁脱口而出:“你是说,那以梦为食,能吞噬梦境,也能让梦境重现之物,乃是梦貘?” 众人听得,脸色骤变,惊骇之情溢于言表,华妙琴更是惊问道:“少爷,莫非那怪物,真能在梦中吞吃人的思绪与七情六欲?” 旎啸苦笑点头,至此,只觉此事太过离奇,不由自主,环视这山洞一周。 众人见状,也纷纷环顾四周,神色惶恐不安。 正当此时,忽闻阵外轰然一声巨响,震颤乾坤,山岳为之动摇。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心领神会,不暇多言,各自操起兵刃,直奔洞口之外。 到了外面,所见果不出众人所料,那哈狐竟以绝世神力,硬生生于前番坚固石门之侧,劈开一道宽广裂隙,率人蜂拥而入,霎时间,碎石纷飞,尘土蔽日,高达数丈。 哈狐置身尘霾之中,眼前一时朦胧,却仍张口咆哮:“旎啸,今日看你往哪里逃?!本爷定要将尔等一众,毙命于此茫茫大雪山中,哈哈哈!” 言罢,他挥动手中金瓜锤,犹如摧枯拉朽,将周遭数块重逾万钧的磐石,一一击碎,辟出一条血路,领人杀气腾腾,直冲而来。 旎啸给玄灵与玄锋一个眼神,而后身形一晃,已然凌空跃起,迎面而上。 他右手又是一招,仿佛有无形之力牵引,将那覆雪枝头的枯叶摄入手心。 随即,他手腕微翻,一股浑厚内力灌注其间,那数十枚枯叶竟化作利器,呼啸着向哈狐一行激射而去。 与此同时,玄天六合阵瞬息间布成,剑光闪烁,犹如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哈狐团团围住。 只是那哈狐太过厉害了,使得玄天六合略显不支。 还好,苏凝梅在雪地上已布下一个奇门遁甲之术,雪花纷飞中,阵图隐现,玄妙莫测。 借助此阵之力,与玄天六合剑阵相辅相成,终是勉强将哈狐压制,令其不得脱身。 可旎啸与那三四十名敌手一经交锋,心下不由大惊不已,原来,这些敌人个个皆是高手,更有甚者,修为竟与他接近。 来敌也是配合相当,上来二三人,手持奇异兵器,将他团团围住。旎啸几次欲冲破重围,皆被那怪兵所阻。 再观百里云歌,以一敌三,已是左支右绌,唯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解子音三人虽结成剑阵,共抗五六名强敌,却也是险情迭出,岌岌可危。 骆风雁武艺平平,孤身陷于强敌环伺之中,境遇之惨,可见一斑。 所幸敌人之意,非取她性命,而是要诛杀在场除她之外所有人等。 骆风雁惊慌失措,奔走呼号,身后一名蒙面人,笑声朗朗,并不急于取她性命,反似猫捉老鼠,悠然自得地紧随其后。 骆风雁逃至一处,冰雪覆盖,脚下一滑,不慎被乱石绊倒,额头重重磕于石壁之上,鲜血淋漓。 哪料奇异之事发生,那鲜血甫一沾石,竟如棉吸水,转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看骆风雁命即将落入贼人之手,忽觉一股倦意如潮水般涌来,眼前景象变得朦胧。 她勉强半睁着眼,朦胧中见那蒙面人似醉酒一般,身形踉跄,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然骆风雁终是敌不过那重重困意,缓缓合上了眼帘,沉入梦乡。 另一边,哈狐怒喝如雷,声震四野,与玄天六合剑阵斗得正酣。 他手持金瓜锤,猛力挥击,每一击都伴随着凄厉的惨叫,玄天六合被他雄浑真气震得连连后退,伤痕累累。 哈狐得意大笑,岂料笑声未落,竟戛然而止,身躯摇摇欲坠。 一股莫名的困倦侵袭着他,他拼命摇头,试图驱散睡意,却只是徒劳。少时,眼皮愈发沉重,似有千钧之重,让他难以支撑。 他怒吼连连,以金瓜锤勉强撑住地面,但那肥胖的身躯终究还是缓缓倾倒,陷入了沉睡之中。 环顾四周,方才还激战正酣的数十人,不论敌我,此刻皆已横七竖八地躺在雪地上,睡得深沉,仿佛多日未眠的疲惫,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释放。 不知何时,哈狐猛睁虎目,但见眼前景象,触目惊心:血海无边,白骨累累,血流汇聚成河,残肢断臂散落一地,肠肚交缠,腥臭之气直冲云霄,令人闻之作呕。 他一声怒啸,直上九霄,其中蕴含着无尽的恨意、委屈与凄凉,回荡于天地之间。 哈狐挥拳猛击胸膛,仿佛要将胸中郁气尽数吐出。 他狂啸不止,怒步疾行,手中金瓜锤高举,以波斯古语痛斥苍穹,字字句句,皆是悲愤。 忽有一影,悄无声息地近至他跟前,乃是梦貘。 哈狐虽高大威猛,然在梦貘面前,却似蝼蚁般渺小,气势全无。 哈狐昂首,目光触及梦貘,一时间瞠目结舌,半晌无言,唯有惊愕之色溢于言表。 梦貘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屑,此景登时触怒了哈狐,他怒发冲冠,欲举金瓜锤提步向前,不料却发现自己身如磐石,动弹不得,似被一种莫可名状的无形之力牢牢禁锢。 梦貘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奚落之笑,缓缓逼近,其庞大身躯犹如泰山压顶,无形的压力让哈狐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欲语还休,半个字也挤不出来。 梦貘双目中闪烁着得意的光芒,巨口一张,欲将哈狐一口吞下。 就在这时,哈狐身上猛然腾起一团黑雾,其中隐约可见五彩云霞缭绕,此雾瞬间将哈狐周身护得密不透风。 梦貘见状,无法如愿吞吃哈狐,不禁勃然大怒,眼中精光暴射,霎时间,数道光芒犹如利剑,疾射而出,直指哈狐要害。 那环绕哈狐周遭的黑雾,恍若化身人形,轻巧地挡住了梦貘的攻击,随后幻化为一片花瓣,却是半边之姿,花瓣与黑雾相互缠绕,花心处闪烁着五彩云霓,绚烂异常。 梦貘见状,不由得一愣,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岂料那半边花瓣仿佛有了灵性,如同被激怒之人,疾速飞向梦貘。 第443章 祸转福得梦境石 第443章 祸转福得梦境石 梦貘大惊失色,旋即在暴怒之下,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与那半边花瓣激战在一起,风云变色,斗得难解难分。 这一声长啸,犹如惊雷乍响,将沉睡于梦境中的旎啸猛然唤醒。 他恍惚间记得,自己方才身处一个冰雪覆盖的世界,孤身一人,漫无目的地徘徊。 他深知,此乃梦貘所织梦境。 不知何时,梦中响起一声惊雷,待他醒来时,环顾四周,惊讶地发现自己仍旧身处梦境之中。 他心中疑惑丛生,梦貘为何未对他下手? 正当他困惑不解之际,一个身影疾驰而来,他定睛观瞧,竟是梦貘,正与一团黑雾撕咬缠斗,场面诡异至极。 旎啸揉了揉双眼,感到不可思议。 要知道,在这梦境之中,梦貘便是主宰,无敌于天下,眼前这一幕,着实令人费解。 没有多久,旎啸惊异地察觉,那狂怒的梦貘,对这团黑雾竟是束手无策。 他细细打量这黑雾,虽形态变幻莫测,宛如一团活物,但仍可依稀辨认出,此乃半团花瓣所化。 更令人心惊胆战的是,花瓣中不时闪烁的光芒,与盘踞南华堡上空的五彩云色,竟然如出一辙。 旎啸心中惊骇万分,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多时,梦貘发现了他的存在,神色间先是一愣,旋即露出一丝喜色,对着旎啸发出阵阵怪叫。 旎啸观它神色,似是猜出了梦貘的意图,欲指引他去往某处。 又见梦貘猛然摆头,直指一个方向,旎啸恍然大悟,顺着梦貘所指的方向疾驰而去。 穿越一片冰雪树林,他蓦然发现哈狐,宛如一尊石雕,屹立不动。 旎啸小心翼翼地靠近,惊讶地发现哈狐竟未丧命。 仿佛感知到他的到来,梦貘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啸,那声音中充满了急切,似乎在催促旎啸,速速了结哈狐的性命。 旎啸不假思索,心念微动,顿时十三把心剑闪出体外,剑尖齐指哈狐。 见那强敌动弹不得,旎啸心中暗喜,心念再动,十三把心剑疯狂旋转,带着呼啸之声,如疾风骤雨般刺向哈狐。 霎时间,上百道剑光交织,将哈狐绞得粉碎,化作一阵清烟,哈狐的身躯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恰在此时,远处那半边花瓣,宛如失去了魂魄之人,颓然落地,被梦貘一口吞下。 梦貘仰天长笑,那是胜利者的欢歌,笑声中满是得意与畅快。 笑罢,它眼神忽地一凝,随即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旎啸面前。 旎啸见它逼近,神色骤变,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心中惊惧难掩。 梦貘却俯身低头,对着旎啸挤出一个莫名的笑容,随后,一块呈椭圆形、约莫拇指大小、表面光滑如镜、边缘略带弧度的银白色之物,缓缓浮现在旎啸眼前,不过一尺之遥,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神秘莫测。 旎啸一时间呆立当场,但观梦貘之眼,未见半点杀机,反倒是似要将这奇物拱手相赠。 那悬浮空中的奇石,引得旎啸注目凝望。 他细细打量,只见此石呈半透明银白色,表面镌刻着细密的自然纹理,宛如星辰运行的轨迹,又似梦境交织的脉络。在光线的照耀下,这些纹理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拥有着生命,在轻轻呼吸。 再观石内,似有云雾缭绕,时而泛起一抹淡蓝,宛若月光倾洒于皑皑白雪之上。 就在这时,旎啸的意识中,突然涌现出诸多文字,伴随着一个清晰的声音。 片刻之后,他恍然大悟,原来眼前之物为梦境之石,名叫“幻月琉璃”。 这梦境之石内,那团若隐若现的光晕,正是被封印的梦境之源。每当佩戴者踏入梦境之时,光晕便会缓缓流转,散发出柔和而神秘的光芒。 梦貘见他已然明了幻月琉璃的奥秘,便微笑着颔首,示意他将其收起。 旎啸将梦境之石紧握掌心,只觉其温润细腻,宛若美玉。 恰在此时,梦貘仰天长啸,声震九霄,霎那间,其身影已遁入天际,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京城,正值风雪交加之夜。 某处暗角,一道身影猛然睁开双眼,眼中精光乍现,随即又布满了疑惑之色,喃喃自语道:“奇怪,那胡僧究竟遇到了什么?莫非被旎啸给杀了?但绝不可能!” 这时,旎啸缓缓睁开眼帘,发现自己正躺在皑皑白雪之上,身上已覆上一层薄雪。 他挣扎着站起身,拍去身上的雪尘,揉了揉昏沉的脑袋,猛然间似是想到了什么。 他环顾四周,只见百里云歌、三侍女以及玄天六合,众人皆横七竖八地倒在雪地上,不省人事。 他急忙奔上前去,轻声呼唤道:“云歌、子音……” “凝梅……” “……” 旎啸将百里云歌扶起,只见云歌神色迷糊,似乎还未从梦境中完全清醒,一时之间,不明所以。 不多时,众人相继醒来,旎啸见状,心中大石方落。 百里云歌挺身而起,拾起长剑,目光扫过身旁几具冰冷的尸体,不禁急切地问道:“旎啸,那哈狐何在?” 旎啸听得,心中顿时一紧,连忙四处寻找。 终于,在一片幽深的树林中,他发现了哈狐的身影,只见其脸上被一片黑气所笼罩,显得格外诡异。 旎啸小心翼翼地靠近,伸手试探哈狐的口鼻,只觉此人已无气息,身体僵硬如冰。 随后,他又检查了哈狐的手下一众,那数十名黑衣蒙面人,竟也个个气息全无,尸体早已僵硬。 返回时,三侍女迎了上来,满脸焦急地问道:“少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百里云歌也紧跟其后,脸上写满了疑惑:“旎啸,难道我们真的遇到了那传说中的梦貘,它将哈狐及其手下全部击杀了?” 旎啸苦笑一声,轻声答道:“应该是。” 他们五人随后找到了玄天六合,玄锋等六人纷纷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玄锋又说道:“少庄主,莫非是那梦貘暗中相助,让我们得以脱险?” 旎啸见说,微微颔首。此时,百里云歌忽地急声说道:“风雁妹妹人呢?” 众人一听,皆是心中一惊,随即分散开来,四处寻找。穿过一片密林,终于在峭壁之下,寻得了骆风雁的身影。 旎啸急忙冲上前去,拍去骆风雁身上的雪泥,将她抱在怀里,运转内力,一股暖流瞬间包裹住骆风雁冰冷的身躯。 片刻之后,骆风雁缓缓睁开眼睛,望见眼前的旎啸,不禁疑惑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只觉身体疲惫不堪。” 旎啸见她并无大碍,心中稍安,随即爽朗一笑,“走,咱们先回山洞里,待会儿我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道来。” 第444章 山庄来人诸事知 第444章 山庄来人诸事知 众人重新回到山洞之中,只见那火堆依旧熊熊燃烧,大家围坐一圈。 旎啸便将梦中之事,一一向众人讲述。 他话音刚落,玄灵不禁长叹一声,“想不到竟是如此,那哈狐实力超群,只怕天下间,能胜过他的人寥寥无几,不想却在梦中,丧于少庄主之手。” 旎啸听得,笑着摇了摇头,“不,他是死于梦貘的梦境之中。” 众人闻言,都是嬉笑不已。 这时,骆风雁忽然想起一事,问旎啸:“对了,那梦境之石?” 旎啸连忙伸手往身上摸索,在腰间衣服夹层之中,果真寻得一小石。他将其取出,只见在这昏暗的山洞之中,小石散发着淡淡的银蓝色光芒,柔和得犹如月光一般。 众人见状,皆是惊叹不已。 片刻之后,百里云歌对旎啸说道:“我们此番倒是因祸得福了。” 其他人闻听此话,皆是欢笑点头。 随后,华妙琴说道:“少爷,这梦境之石,你可得好好收藏,此乃梦貘所赠,必是不凡。” 解子音也是附和道:“正是,此石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唤作幻月琉璃。只是不知如何运用,难道也能像那梦貘一般,进入他人梦境之中吗?” 旎啸将梦境之石拿在手中细细端详,却也看不出个究竟来。 见他如此,骆风雁对他说道:“正如妙琴妹妹所说,这梦境之石想来绝非凡物。至于其有何妙用,那梦貘未曾告知于你,或许,是想让你在日后遇到机缘时,自然明了。” 旎啸一听,觉得颇有道理,便将梦境之石妥善收起。 旎啸一行十二众,顶风冒雪,披星戴月,餐风宿水,沿西倾山北麓一路向西而行。 这一日,行至前方,但见一条小河蜿蜒流淌,河床浅显,水流清澈而缓慢,河中怪石嶙峋,错落有致。 众人立于河畔,迎着凛冽寒风,满面尘灰,一脸倦容,已然不知跋涉了多少时日。 玄灵与玄月历经艰辛,终于在十多里外,问得一户人家,方知此河名为白石水,往北流过土门,便称作漓水。而眼下,正月已近尾声。 自离开凤翔县城,至今已近两月有余,除夕与元宵之夜皆已度过。 旎啸望着身边众人,心中不免泛起酸楚。 在这寒冬腊月,众人本应围炉而坐,品尝美味,享受美酒,拥着暖床,而今却随他饥餐渴饮,夜宿晓行,饱受风霜之苦。 幸得百里云歌与骆风雁,对旎啸好言相劝,一番安慰。 众人在河边稍作停留,半日时光转瞬即逝。 旎啸曾与骆风雁来过临兆府,再观地图,便往东北数十里外打听消息,终于确认图全镇位于东北方向百里之内。 次日,玄天六合悄然隐去身形,默默跟随在旎啸一行人身后。而旎啸则带着百里云歌、骆风雁与三侍女,乔装打扮成当地人模样。 图全镇坐落于一处沟壑拐弯之处,此地隶属河州,山峦连绵起伏,沟壑纵横交错。 旎啸一行六人,隐匿于高岗之上,俯瞰而下。 只见小镇清冷异常,空无一人。或许正值冬末之时,三九严寒,凉露浸衣,寒风刺骨,令人不寒而栗。 不一会儿,一个身影从沟壑山峦间疾飞而来。 那沟壑中,山峦起伏,冰雪尚未完全消融,加之西北风猛烈,不时吹卷起砂石,使得那身影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忽高忽低。 旎啸见状,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惊讶,暗自思量此人既是山庄弟子,为何会如此毫无顾忌地径直向自己奔来。 三侍女也是满心疑惑,相互对视,一脸茫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只二三十个呼吸的工夫,那来者便已距旎啸不过十丈之遥。 华妙琴陡然脱口而出,惊疑道:“咦!怎会是上官叔叔?” 少时,那人便已行至旎啸跟前。但见他年岁已逾花甲,须发皆已灰白,身披一袭白布道袍,袍上、发间尽染尘灰,颇显风霜之态。 此人上前一步,朝着旎啸躬身行礼,“上官夏拜见少庄主。” 言罢,他又转身向百里云歌与骆风雁微微躬身,面上含笑,轻轻点头示意。 旎啸上前一步,满心疑惑,开口问道:“上官叔叔,你为何来了?” 说完,他便引领上官夏往身后避风洞内走去。 三侍女齐齐上前,向上官夏招呼道:“见过上官叔叔。” 上官夏只是对她们微微一笑,算作回应。 一行人旋即步入山洞之中。此洞虽不甚宽敞,却也足以遮风避寒。且洞中已生有一堆篝火,火光熊熊,暖意融融。 这时,上官夏对旎啸说道:“不瞒少庄主,无论是这眼下的图全镇,还是八角城之东北、云丹岭两地,于去年腊月之时,皆突遭一股神秘势力侵袭。 “那些人不仅将朝廷暗中监视的高手一一剪除,更将此三地潜伏之人及无辜百姓,尽皆屠戮殆尽。” 闻听此言,众人皆是惊诧万分,纷纷投以询问之色,直视上官夏。 上官夏苦笑一声,叹道:“少庄主,只怕这图全镇是一个陷阱了。” “哦?”旎啸听罢,愈发不解,“倘若真是对方布下的陷阱,那又何故要大肆屠戮朝廷所遣高手,乃至昔日潜伏之人也不放过?” 上官夏回答:“据三老揣测,那暗中之敌,并不知晓少庄主究竟会前往三地中的哪一地。其诛杀朝廷之人,实则早有预谋。昔日皇上密遣高手前来,少庄主故意言辞含混,三地皆提,故而三地皆有皇上所秘调的高手。 “此举虽令那强敌折损不少,却也让我们窥得这股势力之一斑,其中便有成名甲子之前的冰峰老仙、关外飞鹰、同悲无相三人。” 言犹未了,华妙琴惊疑问道:“上官叔叔,此事当真没有弄错?这三人不是早有传闻已死了吗?倘若尚在人世,只怕与三老一般无二?” 上官夏转身望向华妙琴,笑而答道:“华姑娘,三老已过百岁之龄,尚且健朗如初,不是吗?” 言毕,他又转向旎啸,继续说道:“至于对方为何诛杀潜伏之人,要知道,这些人为他们自己人,且在这三地潜伏已有数载。后经三老一番推敲,方悟出其中关节。 “对方意在临兆府与少庄主做个了断。且对方那位大人,与少庄主一般,觉察骆家之事即将真相大白,自是不愿因这些潜伏之人,令少庄主顺藤摸瓜,揪出其势力余孽,一网打尽。 “再者,那位大人隐约已察觉,少庄主从临兆府三地中探得些许端倪,故而去年大闹京城,迫使碧落守望殿这股势力,不得不撤离京城,以避少庄主的锋芒。” 第445章 现身小镇逢强敌 第445章 现身小镇逢强敌 待上官夏说完,旎啸似是想到什么,忙问道:“如此说来,碧落守望殿实则便是那股势力?” 上官夏轻轻摇头,而后缓缓说道:“三老猜测,碧落守望殿昔日抛出一枚棋子,此子出身锦衣卫。自南华堡那一夜后,碧落守望殿便命此子挑选精锐,在图全镇、八角城东北、云丹岭三地早早埋下伏笔,只盼二少夫人能自投罗网。” 言及此处,上官夏向骆风雁微微颔首,继而说道:“然少庄主仅凭一支狼毫笔,便在京城探得隐匿极深的碧落守望殿。 “而今,眼下来此三地的这股势力,其背后的那位大人,已然猜度出少庄主心意,欲借狼毫笔先查碧落守望殿,再探临兆府三地潜伏之人的幕后主使。 “故而,这位大人精心布局,先是碧落守望殿在京城悄然遁去,又使鞑子盘踞于快活林的秘密巢穴分崩离析。 “接下来,便发生了保安寺皇帝遇刺一事,随之二少夫人双亲突兀现身,这位大人更是算定,少庄主与皇帝会暗中护送二少夫人一家秘密离京。 “其后,于云龙山设伏,意图将少庄主困于山腹之中,甚至不惜以碧龙帮与万风山庄两位大小姐的清誉为代价。 “直至少庄主不顾一切奔赴南华堡,搅动整个陕西风云,这一连串之事,皆是那位大人局中之局,环环相扣。” 众人闻之,无不惊叹连连,半晌间,竟无人言语。 少时,上官夏又说道:“此人本想于南华堡,施展世外大能之术,借二少夫人先祖之名,寻得蛛丝马迹,以期最终夺得嘉靖帝交给二少夫人祖父之物。 “然少庄主识破其阴谋,于南华堡一战中,将其诡计挫败。故而,这位大人料定少庄主会西行而来,只是未知会是哪一处,便索性将潜伏于这三地数年之久的人等,尽皆诛杀,以绝后患。” 言及此处,上官夏面色凝重,朝向旎啸,郑重说道:“三老曾再三嘱咐于我,定要告知少庄主,切不可掉以轻心。那位大人神通广大,除派冰峰老仙、关外飞鹰、同悲无相三人领数百高手之外,尚有一人,曾与少庄主有过交锋,也是不可小觑。” 旎啸脱口而出,急问道:“此人究竟是谁?” “便是那高高瘦瘦的日本人。” 旎啸听后,转头望向百里云歌,微微颔首,带着疑惑之色问上官夏:“都说东瀛人矮小如冬瓜,此人何以如此高大?” 上官夏见说,嘴角含笑,轻声说道:“此人姓名已然探出,名叫樱浪,其实这并非他的本名。山庄弟子更探知,此人似是十数年前,自福建登陆的倭寇,其中一伙的首领。” 闻听此言,百里云歌问道:“上官叔叔,可这东瀛人武功甚是高强,与那被杀的哈狐相比,只怕不相伯仲。” 上官夏向云歌点头:“大少夫人所言极是。这个樱浪东瀛人,是他背后大人施展秘术,不但身形拔高许多,更是跻身绝顶高手之列。我们的人还探知,此人隐术、暗器、毒术,皆属上乘,极为厉害。” 言罢,上官夏转向旎啸,神色凝重:“此人更令人胆寒之处,便是他精通淫邪之术,只是具体如何,尚不得而知。少庄主,您与众位少夫人与他交战之时,定要万分小心。” 旎啸轻笑一声,笑声中夹杂着几分无奈之意,叹道:“这樱浪背后的大人,端的是手段通天,犹如神一般的存在。” 此时,上官夏接口说道:“不过少庄主也不必过于忧虑,冰峰老仙、关外飞鹰、同悲无相这三人,自有三老前去应对。” “什么?三老来了?”旎啸听罢,不禁脱口而出。 上官夏微微颔首,“确切地说,是王盛前辈夫妇,以及七辰使者中的天枢、天璇两队,并山庄百名高手前来。” 言及此处,他面上浮现出一抹苦笑,其中蕴含着无尽的凄楚。 旎啸似有所悟,问道:“上官叔叔,山庄可调的人手,只怕已所剩无几了吧?” 上官夏轻轻叹息一声,无奈地说道:“是啊。诸多弟子,在去年之时,便被三老召回山庄大院,更有从多处隐村选拔的年轻弟子,哎,这些年轻弟子,有的不过十三四岁。” 旎啸听得,不禁心生黯然,伤感不已,众女也皆是低头不语,深知近年来山庄弟子折损极大,不得已之下,只得将各分舵的精锐召回,以备不时之需,应对那随时可能的大战。 片刻之后,上官夏又说道:“不过西边九地之人,尚未有所调动。” 旎啸闻此,心中猛地一震,星眸惊闪,怔了半晌。 他深知,一旦西边九地之人也被抽调,那便意味着山庄真已是无人可用之境。 他心中不免焦虑万分,更添无奈之感,酸楚悲伤之情也是难以自禁。 短短数载光阴,梅花山庄竟已至人手紧缺的境地,而放眼大明,又有多少妖魔鬼怪横行,多少暗敌外族,对九州之地虎视眈眈,觊觎之心不死? 旎啸想了一夜,终下定决心,带百里云歌、玄天六合现身图全镇。而三侍女则施展阵法,护骆风雁于阵内。 至次日,恰逢二月初一。 只见寒风飒飒,悲风萧萧,小镇之上空寂无人。饥鸟哀鸣之声,不绝于耳。 街道两旁,农户之门紧闭,店铺之内蛛网密布,蓬蒿掩径,野草与寒烟交织,一片萧瑟凄凉之景,尽显冷落之意。 旎啸携同百里云歌,缓缓步入小镇,玄天六合则紧随其后,保持丈许之遥。 霎时间,阴风怒号,惨雾弥漫,直吹得人双目难以睁开。 再行百步之外,但见一条路直通镇外,那便是通往那姓莫的人家之路。 当年,骆家老仆骆竹晴曾携骆风雁至此,将一物交付予莫大山夫妇。然而,这对老夫妇后来却惨遭毒手,更有贼人假冒其身份。 昔日,旎啸曾施展占卜之术,算出真正的莫大山尸身便埋藏于那屋内,至于莫大山之妻王姑,其尸首却不知所踪,至今仍是谜团重重。 旎啸此行目的,便是寻得莫大山夫妇的尸身,借占卜之术,探明昔日老妪骆竹晴托付于莫大山夫妇之物,今朝究竟落于何方,或是从两尸身上寻得线索。 他心中暗忖,那暗敌想必未曾得手,否则局势断不会至此。 旎啸与百里云歌缓缓踱步,衣袂随风轻轻摇曳,哗哗作响。 猛然间,一阵震耳欲聋的长笑,响彻云霄。 笑声尚未消散,只见三道身影,已然立于他们前方二三丈之处。 旎啸定睛观瞧,只见对面三人之中,为首者须发皆白,衣冠楚楚,自有一番闲雅之态。其身后二人,一者为僧,古貌古心,碧眼雪顶,双眼犹如寒星闪烁;另一人身披道袍,脚踏云履,玉面光洁,颔下长髯随风轻扬。 那为首之人又是一阵仰天长笑,收起笑声后说道:“旎啸,老夫已候你多时了,未曾想,至今日你才现身于此。” 第446章 二老现身战强敌 第446章 二老现身战强敌 旎啸正想开口,忽闻一阵笑声再起,那笑声似从天际传来,又似近在咫尺,忽左忽右,似前似后,令人捉摸不定。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旎啸左前方丈许之处,立着两道身影,一男一女。男子鹤发童颜,颇有仙风道骨之姿;女子则须发如雪,颜容如玉,髻挽一窝丝,端庄秀丽。 见得二人现身,旎啸心中顿时一喜,呼唤道:“王老、贾婆婆。” 百里云歌听罢,也是连忙躬身行礼,称呼有加。 来者正是王盛与贾双阳二人,他们对旎啸与百里云歌微笑点头,随即迎上前去,与那先前三人对峙。 此时,王盛轻轻捋着尺余长的白须,缓缓笑道:“哦,我道是哪三个老家伙,原来是你们。” 他手指向那为首之人,轻声说道:“冰峰老仙,闻昔日六十年前,于沙州卫之西,你曾屠戮中原武林高手,又诛杀鞑子武士与西域胡僧,更将波斯高手灭绝,致使近百人命丧你手,只为夺得那千里流云诀。想必这一甲子岁月过去,那千里流云诀你已练至大成了?” 冰峰老仙见说,放声大笑,“王盛,想不到你竟还未入黄土,还有那贾双阳,你倒是愈发显得年轻了。” 贾双阳听了不禁咯咯娇笑,“老仙,你尚且健在,我夫妇二人又岂会先于你而去?” 冰峰老仙复又大笑,此时,他身后那老和尚迈步上前,口宣一声佛号,“贾檀越,想来你兄长,也是安好无恙了?” 贾双阳轻轻还礼,笑靥如花,点头答道:“正是如此。” 继而,她嘴角勾起一抹戏谑,问道:“只是如今,我们该如何称呼于你?是同悲大师,或是无相大师,又或是合而为一,称之同悲无相?” 那同悲无相见说,非但不怒,反而淡然一笑,双手合十:“贾檀越愿如何称呼,悉听尊便。此等称谓,不过虚名,死后亦如风过耳。” 王盛哈哈一笑,讽刺道:“同悲无相,你果真是虚伪至极。身为少林叛徒,一夜之间,竟手刃恩师及同门数人,却又不敢背叛佛门,隐匿身份,潜逃至南海普陀。 “而后有传闻,说你习得一身精湛佛门功法,于南边广行善事,暗地里却行那采花大盗之径,妄图以阴阳交合之术助武功大成,不知糟蹋了多少青春少女与良家妇人。 “你这般虚伪之徒,有何颜面存于世间?然念及你连师尊都敢加害,为他人走狗之事,自也不在话下。” 同悲无相被揭老底,眼下仍是不动声色,只是淡然一笑,“王檀越,逞一时口舌之快,我自认甘拜下风。唯愿稍后与你手下见真章时,莫要令我失望才是。” 言罢,他缓缓后退一步。 王盛捋须大笑,声震屋瓦,“同悲无相,待会儿老夫倒要向你讨教几式佛门绝学了。” 言罢,他将目光转向那冰峰老仙身后之人,此人自始至终,未曾吐露半言。 王盛望着此人,笑道:“关外飞鹰,你成名于七十年前,时至今日,世人皆忘却了你的本名。相传正德三年,你因不满武宗,便从皇宫中盗取诸多珍宝,连夜逃至关外。 “而后,得遇一位隐士高人,习得绝世武功。在辽东,乃至高丽,你行侠仗义,倒也留下不少佳话。 “算来你已过百岁年纪,按理说,世事纷扰,你早已看透,为何还要涉足红尘,沾染杀戮,双手沾满鲜血?再者,你师父本是半仙之体,你又何必执念于成仙之道呢?” 那关外飞鹰听得,上前几步,笑容中带着几分沧桑,“王盛,想来你我初次相见,已是八十年前之事了。” 说到这里,他手指旎啸,又对王盛说道:“想当年,你我正值青春年少,与旎啸这般年纪相仿,行走江湖,逍遥自在。而后,你我数次照面,虽非深交,却也绝非仇敌。时光匆匆,不想八十年后再度相见,却已各为其主,兵戎相见了。” 望着关外飞鹰脸上那抹淡淡的忧伤,王盛笑道:“怎么,若你还记得昔日那份交情,此刻退出,亦不为晚。” 关外飞鹰微微一笑,“往昔之时,我未知这世间尚有梅花山庄的存在,不过得知后,方觉天地间竟有这般势力,盘踞华夏已逾千载,且其所行之事,不求名利,唯义所驱,令我心生钦佩。” 说完,他对旎啸抱拳施礼,以表敬意,继而说道:“但是,我对大明朱氏的天下心生不满,此心此情,无须讳言。我之一生所愿,便是颠覆这朱氏大明。 “我也深知,一人独木难支,大事难成。但骆家所守天家之秘,或可助我一展数十年的夙愿。试问,如此良机,我岂会轻易放过?” 王盛见说,缓缓颔首,“看来,为了颠覆朱明天下,你即便是与虎狼同行,也在所不惜了?” “不错,”关外飞鹰慨然叹道,“有道是:‘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王盛轻笑一声,嘴角微扬,“如此看来,你背后那位大人,已对你许下重诺了。” 关外飞鹰默然无语,算是默认。他缓缓后退数步,神色黯然,似有无限凄伤。 这时,冰峰老仙面带微笑,神色淡然,悠悠说道:“王盛,你我皆是百岁之人,自不会以大欺小了。” 言及此处,他目光微转,扫过面前的旎啸,复又对王盛说道:“然而,我方三人,你方尚缺一人,莫非你夫妇想以二敌三?” 王盛闻听此言,不禁放声大笑,笑声直冲云霄:“有何不可?” 冰峰老仙仰天长笑,声震四野:“好!好!好!既如此,休怪我等仗势人多了。此地狭窄,难以施展拳脚,不如另寻宽敞之处,一较高下,意下如何?” 言罢,他全然不顾王盛应答与否,身形一晃,犹如云鹤九霄,径直朝一幽深沟壑掠去。 关外飞鹰与同悲无相二人,也是默不作声,紧随其后,仿佛影随形动,瞬息之间,三道人影已掠出图全镇。 王盛瞥了贾双阳一眼,夫妇二人神色自若,浑无半点惧怯之心,随即施展轻功,身形如电,不过须臾,已远在百丈之外。 恰在此时,只闻杀声四起,震耳欲聋,无数黑影自街巷、店铺、民居之中蜂拥而出,犹如蝗虫过境,那为首之人,身形高瘦,宛若竹杆的樱浪。 猛然间,旎啸周身环绕起上百面大旗,有红有白,旗后隐现人影绰绰,所蒙面纱与大旗同色,这些人手持利剑钢刀,气势汹汹,直朝对面涌来的敌人杀去。 来者何人?正是七辰使者中的天枢、天璇两队山庄高手。 此刻,玄天六合青剑出鞘,剑光凛冽,直取樱浪而去,布下剑阵,将此强敌牢牢困住。 第447章 地底阴魂锁尸阵 第447章 地底阴魂锁尸阵 不过瞬息之间,图全镇已陷入一片混战,喊杀之声不绝于耳,刀光剑影交织,血花飞溅,残肢断臂,触目惊心。 昔日破败的房屋,在这激烈打斗之下,更是支离破碎,被掌风所摧,轰然倒塌,碎石迸溅,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遥望一里之外,山壑之巅,数道人影时隐时现,炸声震耳欲聋,正是王盛夫妇与冰峰老仙、关外飞鹰、同悲无相三人激战正酣。 五人所经之处,尘土与碎石激射,犹如数丈高之怒涛巨浪,汹涌澎湃。 五人皆已忘却招式,全凭深厚内力相抗衡,一时之间,难分高下。 对于这一切,旎啸仅是冷眼旁观,见双方厮杀得难分伯仲,缠斗不休,便向百里云歌说道:“我们走!” 二人正想奔往镇外小径,忽闻一阵喧嚣,上百名胡僧杀将出来,更有波斯、天竺高手混杂其间,气势汹汹。 旎啸袖手一挥,暗处猛然冲出数十高手,为首者,正是上官夏。 此刻,朝霞映照,红日初升,街道上人影憧憧,喊杀之声,惊天动地,刀剑相交,金铁交鸣,震耳欲聋。 再观那尘土蔽日,刀光剑影之所,皆是血肉模糊,惨呼连连,断肢残躯,散落满地,鲜血汇聚,宛如溪流,惨不忍睹。 眼见出镇之路被堵,旎啸于激战中,以眼神示意云歌,二人且战且退,直至一条狭窄小巷之中。 斩杀眼前拦路之敌三五人后,趁四下无人之际,二人纵身一跃,越过屋脊,悄无声息地直奔镇外。 前行不过半里之地,便是莫大山居所所在。 旎啸引领百里云歌至其屋前,忽有一股令人掩鼻的尸臭扑鼻而来,原是屋前十数头牛驴,已惨遭杀害多日,其臭难当,令人欲呕。 二人屏息凝神,正欲冲入屋内,不料屋中猛然冲出五七名贼人,中有鞑靼勇士,也有胡僧,皆身着异服,浑身散发着一股莫名的气味,手持利刃棍棒,凶神恶煞般杀将出来。 百里云歌娇叱一声,挺身迎上三五贼寇,口中同时对旎啸急呼:“你快进去!” 旎啸长剑一挥,锋芒毕露,瞬间将一名敌寇斩于剑下,随即不再理会屋外纷飞的厮杀,身形一闪,径直射入屋内。 岂料,他刚入门扉,又有一名敌人迎面杀来。 旎啸怒喝一声,双掌运力,猛然拍出,一股雄浑气劲,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出,将来敌震得倒退丈余,其身躯竟将身后墙壁撞出一个硕大的窟窿,尘土飞扬,一片狼藉。 旎啸乘胜追击,长剑寒光一闪,便结果了那名敌人的性命。 他耳听屋内,尚有细微声响,显是仍有二三人藏匿其中。 瞅准时机,旎啸施展五行土遁之术,瞬间穿透墙壁,出现在隔壁房间。 那敌人措手不及,只觉胸前一凉,已被旎啸长剑穿心而过,顿时魂归地府。 旎啸又转战至杂屋,手起剑落,再添一命。复又回到先前那房间,环顾四周,但见陈设依旧,与初来时并无二致。 外头,百里云歌力战数敌,情势危急,已是时间紧迫。旎啸听罢,将手中长剑插于地,自怀中取出三支蜡烛,两白一红,光泽微微。 他随手轻拂,桌上积年累月的灰尘便被一扫而净。接着,他将蜡烛置于桌上,点燃之后,口中念念有词。 不过十几息间,旎啸手指一弹,喝道:“起!” 那三支蜡烛应声而起,悬浮于空中,犹如活物,于房间内漫无目的地徘徊。 此时,一股阴风骤起,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寒意逼人。 不久,那阴风愈发凄厉,似乎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鬼魂哭泣之声,令人毛骨悚然。 旎啸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解开一看,内里皆是纯白如雪的细灰。 他挥手一洒,这些细灰便散布于房间各处。 那悬浮的蜡烛,仿佛寻到了什么,所过之处,白色尘灰之上,竟显现出黑色的痕迹,宛如墨染。 不多时,三处地方皆出现了如同水渍般的湿润痕迹,在白灰之上清晰可见,显得格外诡异。 旎啸见状,心中不禁大喜,当即挥手一招,以内力为引,将那把倒插于地的长剑吸入手中。 他行至湿痕之处,挥剑如锄,将那隐藏于下的尸骨一一刨出。 几具尸骨被置于火炕之上,旎啸一眼便认出,这正是莫大山的遗骸,死后竟被人分尸,埋藏于这阴暗房间之内。 然而,莫大山之妻王姑的尸骨,却仍不知所踪。 旎啸将尸骨拼凑完整,正想施展秘术,忽见尸骨之上有几处异常,不禁神色凝重,仿佛莫大山的魂魄,被一股无形之力,生生压制于尸体内,无法前往阴曹地府。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符咒,咬破中指,以鲜血为墨,在符咒之上疾书血咒,口中念念有词,咒语低沉而神秘。 不过三五息间,符咒已成,他将符咒贴于尸骨之上。 刹那间,一阵黑烟腾空而起,伴随着凄惨的叫声,怨气滔天,仿佛有万般不甘与愤怒,从尸骨之上汹涌而出,直冲旎啸而来。 旎啸目光如炬,精光一闪,那缭绕的魂烟竟似受到震慑,眨眼间飘散而去。 可那魂烟刚至窗棂前,却又仿佛被一股无形之力牵引,硬生生地被拽回房间中央,悬浮不定。 旎啸见此,心中不免大惊,急忙步入房间,细察先前刨挖之处,但觉地穴之中似有异物。 他蹲下身来,仔细审视,又伸手轻捻,细细嗅闻,眼中精光闪烁。继而,他又至其他几处查探,同样发现了桃木符箓的存在。 稍一思索,旎啸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竟有人将莫大山杀害分尸后,利用其怨气与死气,在这房间内布下了一座困尸的阵法。 此阵名为阴魂锁尸阵,乃千年前道家高人所创,玄妙非常。 需在月圆之夜,以一人之死气与怨气为引,辅以符咒与阵法,将另一人之尸体深埋地下,藏于阵中,使得尸体仿若从世间蒸发,无从寻觅。 如此,便可防人通过占卜或推演之术,寻得尸体所在。 只是时至今日,知晓此阵者已寥寥无几。江湖上传言,如此奇异道法之阵,唯有龙虎山、茅山、北帝三派之中,或有所流传。 旎啸耳畔隐约传来屋外之声,似是云歌与那些鞑子、胡僧的厮杀已渐行渐远。 此时,他心中又是猛然一动,难道莫大山之妻王姑,正被埋藏于这阴魂锁尸阵之下? 回想起先前莫大山的怨气鬼魂,无法穿越窗棂逃脱,定是因此阵之上,附有怨气遮天符,使得莫大山的魂魄难以离去。 第448章 取秘物被困邪阵 第448章 取秘物被困邪阵 旎啸忆起此屋房门之上曾有桃木之痕,便身形一闪,跃至隔壁房间,果见门框之上,桃木犹存。 他取下桃木,回到阴魂锁尸阵前,取出几道黄色符纸,铺于地上。 随后,他咬破中指,以鲜血为墨,在符纸上疾书“破阴符”。 接着,他手持桃木,以此代剑,猛然刺入地下,欲引出阵法中的阴邪之气。 刹那间,一阵阵黑烟腾空而起,阴森恐怖,伴随着冲天厉吼,竟冲破屋顶,直冲云霄。 此乃王姑的怨灵,因被压制过久,又吸纳了莫大山之魂,二人本为夫妻,其魂雾早已化为怨魂,此刻得以释放,其势汹涌。 旎啸拾起先前那两支白色蜡烛,折成两段,将其分置于房间四角,逐一点燃。 随后,他口中默念咒语,驱邪散魂,只见王姑那股怨魂在咒语之下,渐渐变得飘渺,最终随风而散,归于无形。 紧接着,旎啸又是一声大喝,只见那怨气遮天符,眨眼间化为黑色的尘粒,随着一阵阴风,在房间内四处飘散,直至消失无踪。 正当此时,外面又传来一阵打斗之声,旎啸凝神一听,似是又来了数名胡僧,而百里云歌仅凭一己之力,恐怕难以支撑太久。 旎啸无暇多想,当即内力涌动,灌入长剑之中,挥剑如锄,不过数十息间,便挖出一个深达四五尺的大坑。 坑中现出一尸体,被烂布粗席随意包裹着,显然是在仓促之间埋下。 旎啸见得,心想定是王姑的尸体了,便对着尸体深深一拜,随后揭开烂布粗席,只见下面露出一具灰白的尸骨。 他蹲下身来,仔细观察,只见王姑两手放于胸前,似是安详而卧,仿佛是在死前那一刻,心中并无恐惧与痛苦。 旎啸心中暗自思量,此事必有蹊跷,于是轻轻挪动王姑胸前的枯骨,露出了那肋骨交错的胸膛。 在胸膛的正中央,他发现了一物,大小不过指甲,隐匿其间。 一见此物,旎啸神色微变,心中暗自揣测,这莫非便是当年骆竹晴留给莫大山夫妇的重要线索? 他小心将此物拾起,仔细端详。然岁月流转,此物竟未随血肉腐烂,材质奇异,难以辨认。 猛然间,外面传来刀剑交击的铿锵之声,夹杂着云歌的娇喝,声音中透露出几分焦急。 旎啸心知,云歌恐怕难以支撑太久,敌人正源源不断地涌来。 他手中握着那似木似铁、非木非铁之物,细细观察之下,发现其上有一道细微的缝隙。 他两指轻轻一搓,那物便如同两片叶子般分开,内里露出一张极薄的纸张,泛着淡黄的斑点,上面依稀可见字迹。 旎啸将纸张取出,指尖轻触,心中一惊,这竟是闻名天下的桃花纸! 正当他想展开纸张细看之时,几声轰然巨响骤然响起,土墙炸开了几个洞口,数名西域胡人手持怪异兵器,凶神恶煞地冲了进来。 旎啸见状,急忙将那桃花纸塞入怀中,手一招,长剑已至手中,与那些胡人高手战作一团。 剑光如织,掌影交错,不过十几息间,莫大山那三五间简陋的房屋,在剑气与掌力的猛烈撞击下,轰然倒塌,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旎啸全然不顾四周弥漫的尘屑与凛冽的寒风,对战数敌,杀出屋外,厮杀愈发激烈,难解难分。 剑影交错,刀光闪烁,双方你来我往,斗得难分高下。 激战之中,旎啸忽觉这些胡人身上散发出一股奇异的怪味,那是一种令人心悸的邪恶之气,仿佛来自九幽之下。 他心中大惊,深知此地不宜久留,欲抽身而退。 只是当他想要撤离时,才猛然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悄然布下一个诡异的阵法,这阵法并非源自华夏,而是源自遥远的波斯、莫卧儿等西边几国。 旎啸左冲右突,剑光凌厉,犹如龙腾四海,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眼前总有一堵无形之墙,将他牢牢困住。 更令他心惊的是,那些胡僧挥舞着怪异兵器,从四面八方杀将过来。 旎啸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随手挥洒,一团无形无味的毒雾弥漫开来,随着他手中长剑的舞动,毒雾四散。 此毒霸道异常,仅需几息便可致人死地。 然而,令他大感惊讶的是,那些胡僧竟毫无中毒之状,双眼呆滞,宛如木偶,任由他挥剑斩来,也只是机械地应对。 铛铛铛几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起,旎啸挥剑击退对方攻势,心中一动,左指轻划剑身,只见长剑之上,眨眼间附着起七彩三环之色,剑身光芒大盛,闪耀着绚丽的七彩之光。 他大喝一声,再次冲向胡人,剑光如龙,所向披靡。 不过几息之间,数名胡人便被他生生削成数段,只是令他心中一惊的是,这些尸体竟无丝毫血迹流出,骨肉灰白之中夹杂着红褐色,显得格外诡异。 旎啸瞬间恍然大悟,这些胡人原来早已是死人了,被人用一种秘术炼成了活尸,如同行尸走肉,任人摆布。 他心中焦急,欲破此邪阵而出,却不料此阵邪恶异常,难闻之气味扑鼻,瘆人的画面触目惊心,更有难忍的炽火焚烧、冻彻骨髓的冰晶刺骨,以及雷电之光闪耀,将他牢牢困于其中,难以脱身。 十几息过后,旎啸凝视着这邪阵,心中已然明了,此阵并非源自波斯、莫卧儿,而是遥隔万里的极西异域之物。 忆及数年前,在湖广熊湘山的轩辕黄帝秘境探险之时,他曾遭遇过类似阵法中的攻击手段,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于是,他索性停下脚步,凝神细察,欲探究这困他之阵的玄妙所在。 哪想没有多久,又有数名胡僧匆匆赶来,还好百里云歌随后杀至,只见她浑身血渍与尘土交织,显然经过一番苦战,不知已斩杀了多少敌人。 她身形纵起,犹如雄鹰拦路,落地之时,娇喝一声,手中长剑剑芒骤现,长达半丈,蓝光中夹杂着白光,犹如寒冰破晓,猛地杀向那群胡僧。 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之下,那几名胡僧哪里是她的对手,死伤惨重。 然此刻从镇上涌来的敌人越来越多,敌我双方混杂在一起。 百里云歌目光如炬,瞧得真切,心中焦急万分。 她奋力杀退几名胡僧后,转身对旎啸大喊道:“旎啸,你为何在那里不停打转?快走啊!” 第449章 一切尽在算计中 第449章 一切尽在算计中 旎啸身陷阵中,耳畔虽闻百里云歌的叫喊,却一时难以脱身,心中不禁大惊。 此刻,他深知时间紧迫,已无暇细寻破阵之法,遂凝聚内力,汇聚于双掌之上,以十二成之力猛攻一处。 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那困阵似乎有所松动,然而旎啸的内力,也因此消耗了二三成。 正当他以为困阵已被破去之时,眼前景象突变。 那困他之阵竟眨眼间,化为一片片五彩云色的花瓣,花瓣之中喷涌出一团五彩烟雾,不过几息之间,便已笼罩了方圆十丈之地,将二人紧紧包围。 旎啸见状,不禁大惊失色,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原来这一切皆是那暗中之敌,哈狐与樱浪背后之人所设下的诡计与陷阱。 与此同时,百里云歌也察觉到了异样,她目光凌厉,扫视四周。 就在二人愣神之际,一道黑影凭空显现,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旎啸跟前。 旎啸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正是那高瘦东瀛强敌——樱浪。这樱浪的眼神中,似乎也有一丝意外之色。 二人几乎同时回过神来,不容多想,各自提剑举刀,刹那间,剑光刀影交织。 旎啸与那东瀛人一经交手,手中长剑竟被对方锋利的倭刀生生斩断。 无奈之下,他只得凭借一双肉掌,与那东瀛高手周旋。 樱浪的武功本就远在旎啸之上,数招过后,旎啸已显得手忙脚乱,险象迭生,仿佛随时都可能命丧刀下。 又过数息,旎啸已陷入绝境,眼见樱浪的刀锋即将斩落,生死一线。 此时,百里云歌怒喝一声,杀退眼前几名胡人高手,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樱浪背后,剑光如电,直取樱浪要害。 那樱浪着实好生了得,一刀逼退旎啸,旎啸不敌,被刀气震得惨叫一声,踉跄后退十数步。 而樱浪则身形未停,反手一刀,挡下云歌凌厉的一剑。随即,他施展东瀛隐术,身形化作一道黑影,闪至云歌背后。 百里云歌只觉后背如芒在背,危机四伏,她不及多想,手中长剑一封,护住身后。 可樱浪却浑然不惧,一掌拍出,掌风如雷,轰击在云歌背上。 云歌一声痛呼,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被击飞丈外,空中翻腾之时,她一口鲜血喷出,化作一团血雾,洒落尘埃。 幸得旎啸反应过来,一把将云歌接住。待他细看时,只见云歌面色金黄如纸,嘴角血流如注,模样甚是凄惨。 原来,云歌先前与胡人一番激战,已受重伤,适才樱浪一掌,更是令她五脏六腑皆受重创,伤势极重。 此刻,汗水浸湿了她的青丝,她强颜欢笑,对着旎啸挤出一丝笑容,但那笑容中却满是苦涩,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 旎啸见状,心痛如刀绞,恨不能以身代之。 正当此时,樱浪再次杀将过来,旎啸怒喝一声,一掌拍出。 哪想樱浪只是随手一掌,旎啸便如受巨锤之击,被震退半丈之外,落地之时皆口吐鲜血,伤势更重。 “少庄主!”就在这时,玄天六合终于赶到。 先前,他们六人本是合力困住樱浪,却不料樱浪突然失踪,心中大惊,猜到可能是前来攻击旎啸,于是纷纷奔出镇外,向这边赶来。 然而,不过短短时间,樱浪便已重创旎啸与百里云歌。 周围数十人相互厮杀,既有山庄弟子,又有鞑靼与胡人高手,场面混乱不堪。 见玄天六合攻来,十数名鞑子和胡僧前去拦下,而山庄弟子则分为两批,一批杀向这些鞑子和胡人高手,另一批则奔向旎啸。 这些弟子纷纷大喊:“少庄主,快带少夫人走,快啊!” 可那些前去相助旎啸的山庄弟子,在樱浪的倭刀之下,竟一招都无法抵挡,便已命丧刀下。 旎啸见得,心痛如绞,然面对强敌,又见云歌已然晕死过去,他虽万般无奈,却也只得咬紧牙关,搀扶着云歌,踉跄着往一个方向逃奔。 岂料未行多远,便被一股无形之力阻挡,他心中顿时明了,这座花瓣邪阵,竟是只进不出的绝境。 他急忙高声向阵外之人大喊:“你们不要进来!” 言罢,他将奄奄一息的云歌轻轻放下,只见她后背伤口处的鲜血,已染红了一片土地,此景更让旎啸心如刀割,痛彻心扉。 生死存亡之际,他暴怒之下,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将十三把心剑祭出体外,犹如十三条怒龙,疯狂地杀向那东瀛人樱浪。 樱浪见状,举刀抵挡,锵锵之声不绝于耳,震颤人心。 阵外的玄天六合见状,更是心急如焚,深知旎啸的心剑已受损,若再这般下去,旎啸必将元气大伤,甚至危及生命。 可此时的旎啸,眼见众多弟子惨死,云歌生死未卜,心中悲怒交加,已然忘却了一切,犹如疯子一般,不顾一切地以命相搏,全然不顾本命剑的损伤如何。 他与樱浪战得难解难分,剑光刀影交织,犹如魔神大战,杀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眼见他即将被樱浪的倭刀斩于刀下,却不知为何,樱浪身形突然一顿,神色变得极为痛苦,那挥起的倭刀竟生生抛下。 随即,樱浪从怀中掏出一物,猛地抛出,双手齐飞,做出一个极为怪异的手势。 此刻,旎啸无暇多想,心念一动,那十三把心剑瞬间合而为一,犹如天外流星,自九天之外轰然坠下,誓要将樱浪刺得骨肉分离,化为齑粉。 忽地,那变故陡生。 伴随着樱浪的一声狞笑,那先前被花瓣笼罩之地,竟猛然间缩小至不过丈许,其中粉雾翻腾,遮天蔽日。 随着那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樱浪的身躯,竟如同历经万年风霜的腐朽之木,在一阵莫名的狂风中,被吹得七零八落,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旎啸大惊失色,正欲收回心剑,却不料周遭景象瞬间变幻,令人目不暇接。 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遥的京城之中,一处幽静之地,一道身影面西而立。 此人眼神中闪过一丝怒意,口中大骂道:“好一个东瀛倭奴,竟敢心生私念,违抗我的命令,妄图诛杀旎啸,险些坏了我的大事!” 言罢,此人又冷笑一声:“哼,若要取旎啸性命,岂需你这等卑微狗奴出手?” 片刻之后,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自言自语道:“旎啸啊旎啸,且看你此次如何逃出我的手掌心?你定想不到,那哈狐一路追杀你,实则是我故意为之,让你误以为我是在阻拦你。 “哈哈,你倒是乖乖地为我引路,让我意外发现,原来骆家早已有所图谋,将那寻物线索,隐秘藏于这个不起眼的小镇之上。” 他顿了顿,又自语道:“待你成为我的傀儡,丧失七情六欲,便是我手中最锋利的利剑。 “到那时,我不仅能揭开百余年前嘉靖老儿所隐藏的秘密,更能令这天下万民,皆匍匐在我的脚下,成为我任意驱使的蝼蚁。哈哈,这一切,都将尽在我的掌控之中!” 第450章 幻境之美韵风华 第450章 幻境之美韵风华 再说旎啸,当他心神方定,但见眼前红粉烟雾弥漫,广袤无垠,内中夹杂着女子的体香与胭脂馥郁,此等芬芳,虽令人心旷神怡,却教他眉宇间拧作一团,疑云顿起。 倏忽间,一阵莺啼燕语之声,夹带着嬉笑之情,悠悠然飘入耳畔。 旎啸闻声望去,只见一妙龄女子,约莫十七八岁光景,真个是姿色超群,风华无双。 她身披织金绣凤华服,裙摆曳地,流光溢彩,犹如彩云缭绕其身。 此女面庞如花似玉,眉眼细长,向旎啸投来一眼,一笑嫣然,含情脉脉,朱唇轻启,似笑还颦,端的妩媚至极。 及至她行至旎啸身前,但见其十指纤纤,犹如葱根美玉,肌肤赛雪,细腻柔滑,仿佛凝脂一般,透出淡淡红晕。 那发髻高高挽起,珠翠点缀其间,步摇微动,声响清脆,每一步皆摇曳生姿,尽显无尽妩媚与万种风情。 这女子莲步轻移,渐行渐远,继而又有一女子袅袅娜娜,向旎啸行来。 旎啸定睛观瞧,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此女竟是番外之人。 但见这女子姿容绝美,圣洁无瑕,恍若仙子临凡。 她身着一袭洁白异国女服,其上绣着金线十字架,熠熠生辉。面容清秀脱俗,眉眼间流露出一股超脱尘寰的宁静平和,令人望之心生敬畏。 她走到旎啸跟前,嘴角微微上扬,透出一股淡淡的妩媚与温柔,恰似春风拂面。 再看这女子,那双手细嫩柔滑,肌肤白皙如玉,透出淡淡粉色,宛若凝脂。头戴一顶银冠,其上镶嵌宝石,璀璨夺目,更添几分华贵之气。 旎啸自愣怔中回过神来,忽地忆起山庄之中,确有关于此女子装扮的记载,言其来自极西之域,世人皆尊称为圣女。 那圣女对他展颜一笑,嫣然之态,美不胜收。随即莲步轻移,宛若凌波微步,不过瞬息之间,便已隐没于那红粉清雾之中,渺无踪迹。 旎啸心坚如铁,不为所动,岂料又有一女子袅袅娜娜而来。 他转身望去,只见此女姿容绝美,温婉之态,动人心魄。 这女子身着一袭华丽的十二单衣,层层叠叠,色彩斑斓,犹如春日里盛开的樱花,绚烂夺目。 特别是那面容,温婉如玉,眉眼细长,嘴角微微上翘,却透出一股淡淡的哀愁与幽怨,更添几分妩媚之姿。 再去看,她双手细嫩柔滑,肌肤白皙细腻。头戴金钗玉钿,熠熠生辉;项绕明珠翡翠,光彩照人,一步一摇,尽显妩媚风华。 旎啸见此,不禁微微蹙眉,心中已然认出这女子乃东瀛之人。 那东瀛女子尚未离去,忽闻身后笑声如莺,又有一女子款步姗姗而来。 旎啸定睛观之,只见此女姿容绝美,风情万种,实乃人间尤物。 她身着一袭暴露的蕾丝长裙,裙摆高开,露出修长美腿,白皙如玉,引人遐思。 细看之下,她那面容,娇媚如花,眉眼含笑,嘴角微翘,透出一股勾魂摄魄的媚态。 看她那双手,细嫩柔滑,指间涂抹着鲜红蔻丹,犹如绽放的玫瑰,娇艳欲滴,动人心魄。 又是细细瞧得这女子,只见肌肤白皙细,头戴金钗玉钿,熠熠生辉;项绕明珠翡翠,光彩夺目,摇曳之间,尽显无尽诱惑与万种风情,每一步皆散发着勾人心魄的魅力。 旎啸心知,此间种种皆是虚妄幻象,遂立定脚跟,冷眼旁观。 未几,又有一女子袅袅娜娜,行至其侧。人未至而香风已至,旎啸不由侧目而视。 但见那女子,年纪约莫十六七岁,生得容貌倾城,常着一身淡雅素衣,裙摆随风轻扬,恍若仙子凌波微步,飘逸出尘。 去细看她,面容清丽脱俗,眉眼宛如丹青妙手绘就,眸光流转之间,隐隐透出一股淡淡的哀愁与幽怨,朱唇轻抿,似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引人遐想无限。 特别是她那肌肤,白皙胜雪,宛如凝霜,隐隐透出一抹淡香,沁人心脾。 她那发髻低挽,仅以一支玉簪轻轻斜插,简约之中不失雅致,举手投足之间,既有书卷之气,又不失妩媚之姿,端的令人心生爱慕。 旎啸定睛细观,觉此女子与骆风雁确有三分神似,五分相仿,正自惊异间,忽闻身后传来嬉笑之声,他遂转身望去。 只见一女子轻移莲步,生得姿容绝美,浑身透着奢华之气。 她身着一件华丽锦缎衣服,其上绣着繁复精美之图案,色彩斑斓,犹如盛放的牡丹,绚丽夺目。 到了近前再去看,只见这女子面容,倾国倾城,星眸含情,香唇微启,那娇娇媚媚,妖妖烧挠,有着千般娇态,万种风情。 这女子对旎啸展颜一笑,轻拂双手,那玉指细嫩柔滑,肌肤白皙细腻。 旎啸斜眼去看,这女子头戴金钗玉钿,璀璨夺目;项绕明珠翡翠,光华流转,步履轻盈,每一步都散发着无尽的奢华与风情,犹如九天仙子降临凡尘。 旎啸知又是东瀛女子,不禁嘴角微撇,冷哼一声。 那女子却似浑不在意,对他浅浅一笑,随即化作一道红粉轻雾,倏忽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片刻之后,只见两女子分左右向旎啸款款而来。 左边那女子,生得姿容绝世,气质高贵非凡。她身着一袭华丽蕾丝长裙,其上绣着繁复精美的图案,色彩斑斓,绚烂夺目。 到了近前,只见这女子,面容娇美如花,眉目可含情,杏腮带着笑,秋波水汪汪,骨柔如绵绵。 那双手细嫩柔滑,指间佩戴着璀璨宝石戒指,闪烁着诱人光泽,更添几分华贵。 再观此女,头戴一顶金冠,璀璨夺目,宛如公主临凡,那妩媚一笑,直叫人心旷神怡。 再观右边那女子,也是姿容绝美,却着一身紧身铠甲,英姿飒爽之中,不失妩媚之态,令人一见难忘。 至此时,旎啸心境已趋淡然,暗忖定要探明这幻象之中,究竟藏着何物。 他正自沉思,忽有一女子自红粉烟雾中袅袅而出,令他大惊失色。 观此女,似来自波斯异域,浅淡红妆,姿容绝美,风情万种。 到了跟前,只见这波斯女子身着织金绣花锦袍,袍上图案繁复,色彩斑斓,犹如繁花盛开,绚烂夺目。 再细瞧,她面容深邃,眉眼如画,眼眸深邃宛若夜空,嘴角微扬,透出一股神秘而又妩媚的风情。其双手细嫩柔滑,肌肤如丝缎般光滑细腻,令人叹为观止。 第451章 十美迷心心志坚 第451章 十美迷心心志坚 那波斯女子离去未久,旎啸身后忽闻一阵轻笑,他不禁转身望去。 只见一女子,正值双十年华,生得颠倒众生之貌,身着红绡翠裳,裙摆宽大,轻盈旋转之间,犹如牡丹盛开,娇艳动人。 此女面容娇媚如花,眉眼含笑,嘴角微翘,透出一股勾魂摄魄的妩媚,令人一见难忘。 十名女子,各擅胜场,美不胜收。 然旎啸浑然不知,此十人举手投足间,莺语笑声里,似有一缕缕异彩之气,环绕其身,而他却浑然不觉。 旎啸心中暗哼一声,暗自戒备,不敢有丝毫松懈。 不多时,只见那红粉烟雾之中,众女子若隐若现,向他招手呼唤,示意他跟随。 旎啸毫不畏惧,大步流星向前赶去,岂料那些女子行走如飞,始终在他前方数丈处的粉雾里,时隐时现,仿佛在戏耍于他。 旎啸见状,便施展轻功,身形飘逸,如燕掠波,企图追上那些女子。 岂料那些女子速度也是极快,始终保持着数丈之距,不时向他招手,又传来阵阵媚声呼唤,令人心神摇曳。 不知追赶了多久,也不知行至何方,忽地,旎啸眼前一亮,抬头仰望,只见当空一轮明月高悬,飞彩凝辉,洒下柔和之光,照亮四周。 待他再顾盼周围时,不禁瞠目结舌,惊愕万分。 那粉红烟雾已然消散无踪,眼前赫然出现一座巍峨宫殿,气势恢宏,金碧辉煌。 旎啸昂首望向那高悬的匾额,其上镌刻着“绮梦阁”三个大字,金光闪闪,熠熠生辉。 再向宫殿内望去,只见灯火辉煌,人影绰绰,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好一番热闹景象。 蓦然间,一声温婉却又不容置疑的女子之声响起,宛如天籁之音,直击心扉:“公子,为何驻足不前,何不进来一叙?” 旎啸听罢,冷哼一声,心中犹豫不决,是否要踏入这未知之地。 他环顾四周,但见月光如水,晚雾缭绕,其余三方皆是一片朦胧,不知藏有什么。 念及欲破此幻象,非得进入绮梦阁不可,旎啸终是下定决心,迈步跨入门内。 方才行过一丈有余,身后大门猛然闭合,发出“哗”的一声巨响,令人心惊胆颤。然旎啸虽是心惊,倒也没有乱了分寸。 他目光冷冷扫视四周,随即朝着那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之处行去。 他行至一处,猛然间,灯火齐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旎啸凝神聚力,屏息静气,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暗中将内力运于双掌。 须臾之间,悠悠扬扬的歌乐之声骤然响起,伴随着数十盏灯火在同一刻点亮,将整个空间照得通明。 旎啸环顾四周,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置身于一座大殿之中,又似一个宽敞的卧房。 但见彩穗宫灯高悬,游廊罩棚之上,挂着羊角琉璃戳纱料丝各灯,更有金莲灯、玉梅灯、荷花灯、芙蓉灯,各式灯具争奇斗艳,灯烛辉煌,将整个庭院照耀得如同白昼。 紧接着,从四面八方吹来阵阵红粉薄雾,离地不过尺余,如浪涛般翻滚,不过几息之间,便将旎啸团团围住。 不多时,先前那十名女子从暗处款款走出,个个身着薄纱,香乳半露,纤腰盈盈,粉颈朱唇,香气袭人,宛若仙子下凡。 她们来到旎啸跟前,霎时间,莺莺燕燕,粉白黛绿,围绕在他的四周,好似万花丛中一点绿。 见旎啸沉默不语,这些女子更是娇媚百态,抛媚眼,挑情丝,口中浪语娇声婉转,燕语喃喃,雅韵动人,直叫人心神荡漾,难以自持。 旎啸紧守灵台清明,心若止水,不为眼前诸般幻象所动。 他面上挂着一抹冷笑,以鄙夷之色,淡然观望着环绕身畔的群芳。 那些女子见他如老僧入定,又似无情之石,不为所动,却也不恼不怒。 她们纷纷褪去薄纱,两两相依,肌肤相亲,口吐丁香之气,身躯轻颤,摇摆生姿,口中浪语连连,娇媚无比。 少时,这些女子便四肢缠绕于旎啸周身,云鬓半偏,斜溜俏眼,含情脉脉。那酥胸凝滑如脂,玉体横陈,细舌轻吐,肺腑之情,尽诉于口。 不时,她们又是娇喘连连,玉露点点,落于白莲之上,甘香四溢,令人心醉神迷。 然而,这些女子莲步轻移,瞬间分为两列,以旎啸为中心,各自幻化出一个六芒星阵。 旎啸心中骇然,正欲凝神细察,不料那些女子于莺歌燕语之中,身形忽变,化作两道独立的五行之阵,光华流转,玄妙异常。 眨眼工夫,五行阵又再演化,化为一先天八卦之图,其中两极,两女子分别化为阴阳二象,对立而存,生生不息。 旎啸再顾自身,只觉体内那缕元气,似被一种无形之力牵引,缓缓自体内抽离,如丝如缕,渐行渐远。而元神更是摇曳不定,仿佛风雨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旎啸骇然又是心震,怒火中烧之下,心念一动,体内本命剑应声而出,剑光凛冽,寒气逼人。 岂料这十三柄飞剑,对这些女子竟如斩风削影,无可奈何,仿佛她们只是虚空中的幻影,无法触及。 他大惊失色,急忙收回心剑,面若寒霜,冷冷地注视着这些女子,一言不发。 那些女子见状,纷纷娇笑连连,媚态百出,轻吐香兰:“好冤家,你怎地如此无情无趣?非但不与我们共赴巫山云雨,反而以利剑相向,真真是好狠的心肠哦。” “是啊,公子,难道我等姐妹就不美吗?难道就入不得你的法眼?” “你这人,莫非是铁石心肠,不解风情?我十人,皆是天下绝色,有华夏书香门第的千金小姐,有富贵人家的掌上明珠,有风尘中的绝代佳人,也有东瀛的皇室公主、富绅爱女,更有波斯的绝世佳人,乃至万里之遥的圣女、公主,你究竟意欲何为?难道我们这等天姿国色,竟换不来你的一眼正视吗?” 旎啸听得,仅是冷哼一声,索性闭目养神,不愿再与这群女子纠缠。 一女子见状,竟大胆地依偎入他怀中,笑靥如花,轻声问道:“公子何故如此?莫非是惧怕目睹我等娇躯?又或是公子有隐疾,难以行那鱼水之欢?再或是阴阳之道于公子而言,竟成了难以调和之难?” 旎啸听罢,不禁怒不可遏。 随即,他破口大骂起来:“尔等妖艳放荡之辈,不知廉耻,竟敢妄谈阴阳,实乃大逆不道,亵渎天理! “天有阴阳以定四时,人有男女以续血脉,月有阴晴圆缺以成岁月,此乃自然之理,岂容尔等以淫邪之态,歪曲玷污? “阴阳调和,非尔等所言的放荡不羁,实乃天地自然之法则;男女之情,源于两心相悦,情深意重,方能琴瑟和鸣,鱼水交融。 “鱼水之欢,诚为人生一大乐事,然需两心相知,两情相悦,方能达至那酣畅淋漓、妙不可言之境。 “夫妻之道,乃人伦之基,尔等却以妖媚之姿,惑人心智,以幻象迷人,以淫邪为乐,今日我若不除尔等,怎知尔等究竟是何方妖孽,在此作祟!” 言罢,旎啸索性紧闭双眼双耳,于脑海中苦苦思索破敌之策。 第452章 艳诱过雪中孤寂 第452章 艳诱过雪中孤寂 不过十几息光景,旎啸忽地忆起山庄之中藏有一册残卷,其上记载着融合儒释道三家精髓的一段咒文。虽不明其究竟效用,但知其有清心静心、驱魔诛鬼之能。 念及此处,他口中便开始诵念起那段咒语:“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诸法无我,诸行无常,涅盘寂静;心如明镜,照见万物本性,不受尘埃沾染。 “吾心如水,柔顺而刚强,包容万象,却不受其扰;眼观天地,心中无物;耳闻天籁,心境一片平和。身随意动,心随意转,菩提树下静坐,空寂无声,超脱凡尘。” 岂料他反复诵念数遍,那些女子却笑得花枝乱颤,嬉笑声宛如银铃般清脆悦耳,又似春水潺潺。 旎啸见状,不禁大惊失色,心中暗自思量。 猛然间,他似有所悟,只怕这幻术并非意在取他性命,而是要将他囚禁于幻象之中,借由这十位女子缓缓侵蚀其身心,令他日渐沉沦,最终永坠这香粉构筑的无底深渊,万劫不复。 念及此景,旎啸顿觉毛发直竖,寒意侵骨,心中焦急万分,却不知如何打破这幻术枷锁。 那些女子仿佛洞察其心思,个个掩嘴轻笑,娇声道:“公子,怎的,莫非是已经猜出其中奥妙了?” 另一女子更是柔情蜜意地搂紧了他,贴近耳畔轻声道:“就算知晓了又如何?一旦踏入这幻象之门,便再也无法脱身。 “在这里,饥饿与困倦皆成虚妄,你虽心知这一切皆是镜花水月,却也束手无策。我倒要看看,你这份清醒能坚持到几时?” 旎啸闻听此言,心中忽地一亮,仿佛有所顿悟,口中默念咒语数句,随即又疾点自身数处穴道,强逼自己沉入梦乡。 待得旎啸悠悠转醒,不禁一愣,旋即哑然失笑,心中所想果然成真,他已然步入自己的梦境之中。 在这梦境世界里,他便是至高无上的主宰,是这片天地的神明,万物生灵皆如蝼蚁般渺小。 旎啸再望向那十名女子,只见她们个个面露惊恐之色,环顾四周,只见红叶飘零,霜白满地,秋风萧瑟,寒意袭人,直冻得她们肌肤泛红,双手紧抱,瑟瑟发抖。 旎啸并未取出身上的梦境之石,仅凭意念一动,便将周遭那寒霜秋叶化为无数利刃。 随着他一声冷笑,那些利刃如同脱弦之箭,纷纷射向那十名赤裸女子,伴随着一声声凄厉惨叫,梦境瞬间支离破碎。 待他再次睁眼,却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冰雪世界,环顾四周,心中不禁暗自思量,莫非自己并未破去对方的幻境,又或是对方又施展了另一重更为高深的幻术? 旎啸举目四望,惊觉自身竟立于绝壁之巅,左右皆是万丈深渊,幽邃莫测,而那绝壁边缘,古木森森,树叶已尽脱,那枝干盘曲错节,犹如苍龙蟠绕,猛虎踞伏。 不想眼下正时逢隆冬,那大雪漫天,朔风如刀割面,天地苍茫,唯余银装素裹,一片混沌。 那风起云涌间,卷起漫天飞雪,洋洋洒洒,仿若玉龙腾空,翻云覆雨。 但看那雪花轻盈似絮,随风翩翩起舞,或轻吻枝头,积淀层层白雪,凝华成冰。古木之上,积雪厚重,宛如玉树琼枝,晶莹剔透。 旎啸身前,一匹黑马傲立,几与人齐,毛色乌黑,犹如深夜最浓的墨。 这马四蹄深深嵌入雪中,鼻息间喷出白霜,寒气逼人。马鞍一侧,一柄长剑倒插。 旎啸下意识地顾盼自身,又伸手轻抚头顶,不知何时,一顶竹编斗笠戴于其上,笠檐低垂,掩映着他的面容。 他身披一袭青色直裰,外罩貂裘大氅,绒毛轻拂。 一阵寒风袭来,冷意刺骨,旎啸不禁哑然失笑,心中暗道:这幻象竟是如此栩栩如生,令人难辨真伪。 思绪稍纵即逝,他未再多想,便牵着马,朝一侧的绝顶缓缓行去。 但见那人、那马、那剑,仿佛天地间唯余他这一孤影,与世隔绝。 那朔风呼啸,如猛兽怒号,卷起漫天飞雪,扑面而来,犹如利刃割面,疼痛难忍。 那雪片漫天飞舞,宛如鹅毛轻扬,将前路遮蔽得严严实实。 举目四望,只见四野茫茫,一片银装素裹,唯有风声呜咽,如泣如诉,伴随着马儿低沉的嘶鸣,回荡在绝壁之间。 一人一马前行,只见那绝壁巍峨耸立,崖石陡峭如削,积雪厚重地覆盖其上,仿佛随时都会倾塌而下,将这孤影埋葬于风雪之中。 但见他行过之处,人马足迹,或深或浅,渐渐被新落的雪花所掩埋,了无痕迹。 所经之林,寒风穿梭其间,呼啸之声,宛若裂帛,雪粒击打枝头,簌簌有声,清脆悦耳。 风过之处,雪雾翻腾,遮天蔽日,四野之间,唯余风声呜咽,似在诉说无尽哀愁,又如泣如诉。 行走之间,时光仿佛停滞,雪未停歇,风也不止。 斗笠之下,旎啸微微仰首,眉宇间已凝霜雪,须发皆被染白,宛如银丝,更添几分沧桑之感。 他望向那绝顶之处,目光深邃,犹如万丈深渊,透出一股坚毅之气。 面对这苍茫天地,旎啸一笑淡然,牵马缓步前行,似与这天地苍茫,一争孤绝。 及至绝顶之巅,风雪交加之中,一人一马一剑,傲然独立于苍茫世界。 旎啸环顾四周,但见风雪漫天,无边无际,山川沉寂,了无生气,一股悲怆之情油然而生,孤独之感悄然爬上心头,难以名状。 望着这苍茫天地,旎啸心知此乃幻象,然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泛起涟漪,那是一种难以自抑的情感,源自心底最深处的思绪涌动,如江水滔滔,不可阻挡。 他拍了拍身旁黑马的脊背,那黑马只是轻轻地打了个喷嚏,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孤独,这匹马儿也有它自己的寂寥。 它的目光,随着旎啸一同投向那浩瀚无垠的天地间。 不知何时,旎啸猛然回神,苦笑浮于面上,默默环顾周遭,只见那雪依旧纷纷扬扬,风亦未歇,衣袂随风哗哗作响,这声响中,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独与宁静。 他回首望向那来时之路,只见绝壁狭窄,不过三五丈宽,两旁古木参天,除此之外,唯余皑皑白雪,那曾留下的足迹,早已被风雪抹去,了无痕迹。 思绪飘远,他想起了梅花山庄,想起了第一代少庄主,他的先祖,心中不禁疑惑:先祖为何要创立这梅花山庄? 又为何要立下那些严苛的祖训? 在这浩瀚大地上,山庄究竟得到了什么? 既非名利双收,又非权势滔天。 忆往昔,山庄数次濒临毁灭之境,犹如受伤之兽,宁愿蜷缩于雪山之巅,待伤势稍愈,又毅然决然地走出雪山,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何物? 山庄屹立九州数千载,可时至今日,又有几人知晓山庄数千年的默默付出? 又有多少世人知晓梅花山庄的存在? 梅花山庄,犹如那雪山之巅的一枝寒梅,孤独而悲怆,无数次在寂静的寒雪中悄然绽放,又悄然凋零。 第453章 破幻象心境提升 第453章 破幻象心境提升 念及那些已死的山庄弟子,旎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或许有一日,自己也会如他们一般,化为这雪山之巅的一缕孤魂。 再思及百里云歌与骆风雁,旎啸心中悲痛难抑,面上浮现一抹悲怀怆然的笑意,不禁长叹一声,继而又念及解子音、苏凝梅、华妙琴三侍女。 旎啸脑海中浮现出她们五人的身影,随他历尽艰辛,饱受风霜雨雪之苦,酷暑严寒之难,无数次身受重伤,却始终不离不弃,伴他奔波劳碌,涉险犯难,共赴生死之约。 此情此景,旎啸心潮澎湃,两行清泪不由自主地滑落脸颊。 不知何时,他蓦然惊觉,一缕似有若无的银色雾气,随着泪水自他体内缓缓抽出,悠悠飘向那天际尽头,与天地相融。 旎啸猛然间从沉思中惊醒,心中暗道:自己何时变得如此悲怆低沉,竟被这哀愁之情所困? 任凭他如何去想,即便是忆及,与三侍女于床笫之间的缠绵悱恻,调笑嬉闹,那深藏于孤独之中的悲意与感伤,仍旧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泪水,不禁潸然而下,化作缕缕银丝,飘向那天边无际的远方。 他心中骇然,惊惧交加,然而,孤独之感却如洪水猛兽,将恐惧与害怕深深掩盖。 不知何时,他仰头问天,梅花山庄究竟源于何处,又将归于何方? 思绪纷飞,如暗夜中的深渊,深邃而莫测。 恰在那时,于无极而生太极,阴极而阳生,似一抹星光于瞬间闪耀,璀璨夺目。 旎啸心中暗自思量,无始之始,乃道之极致也。道,无形无象,无名无状,无始无终,然万物皆由此而生,万象皆由此而成。 何为孤独?乃形之单独也;何谓寂然?乃神之寂静也。形神分离,性命难合,孤独寂然,实乃万物之常态。 他心中之境,仿若紧闭之门骤然洞开,豁然开朗。 他又不禁深思,世间万物,皆由道生。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这浩渺天地之间,何为一?何为二?何为三? 正当此时,岂料这漫天飞雪之景,恍若画卷骤卷,天空宛如布帛旋转,霎时间,天地似失其常序,旋转不息,眼花缭乱,心神难安。 待得眩晕稍减,旎啸猛然惊觉,不知何时,天空已是乌云压顶,黑雾弥漫,云霄隐隐。 恍惚间,他惊觉身旁黑马已失,绝壁无踪,茫茫雪地也不复存在,唯余那无边血海,波涛汹涌,浪涛中浮沉着无数尸骸,或断臂残肢,或面目扭曲,皆似生前饱受折磨,死不瞑目。 又去看,那茫茫血水横溢,浸染天地,连苍穹也被染得赤红一片,日月无光,唯余惨淡之色。 忽地,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扑鼻而来,直冲心脾,令人欲呕。 少时,又是一阵阴风忽起,吹散了周遭的黑雾,显露出一座座如山峦般庞大的骷髅白骨,堆积如山,时而翻滚,时而自“山巅”滚落。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杀戮之气、死寂之气、尸腐之气,还有那无边血海散发出的腥臭,似有万钧重压,令人窒息,难以喘息。 旎啸抬眼望去,只见那血海之中,似有无数冤魂在哀嚎,声音凄厉,如泣如诉,直刺心魂。 那哀鸣声里,夹杂着刀剑交击的铿锵、战马嘶鸣的悲壮,恍若千军万马在此地厮杀,血流漂杵,尸骨堆积成山。 又似有无数的普通百姓,衣衫褴褛,面容扭曲,似乎在诉说着生前所遭受的无尽苦难与折磨。 那阵阵风声呜咽,伴随着血海的腥风,既似鬼魂之泣,又似天地同悲,令人闻之心悸,胆寒不已。 一股森寒之意自脊背悄然升起,直冲云霄,令旎啸心头一凛。 他深知此乃幻术所为,然四周景象,皆如锋利之刃,割裂心房,悲凉之意油然而生,难以自抑。 忽地,旎啸只觉自己那一缕魂魄、一丝精血,仿佛要从躯体中抽离而去。 惊恐之下,他慌忙收敛心神,摒弃心中杀戮、心悸与悲凄,紧守灵台清明。 然则,那灵台四周,却似有十数赤裸女子嬉笑诱惑,又有孤寂之魂缠绵不去,更有血海尸骨堆积如山,环绕四周,令人心生畏惧。 旎啸咬紧牙关,苦苦支撑,用尽全力,誓不让那魂魄、精血被生生夺去。 正当他感到力不从心,即将崩溃之际,心中却突然豁然开朗,如拨云见日,一切明了。 他顿悟世间之人,往往沉沦于男欢女爱,情欲缠身,犹如陷入梦幻泡影之中,心迷神乱,难以自拔。 殊不知,情欲不过是虚妄不实之物,终归空寂。 而那孤独、伤感、悲怆之情,皆因心迷神乱,未能看破幻象所致。 圣人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者,实则修心也。若心不修,则身心疲惫,孤独伤感悲怆,犹如坠入深渊,四顾茫然,无所依归。 至于那尸骨如山、血海腥红的纷争与杀戮,皆是因利益蒙心所致。须知心有所求,则争端四起;争端一起,则争斗丛生;争斗一生,则杀戮成灾。 然而,利益不过是浮云过眼之物,终归空寂,了无痕迹。 此刻,旎啸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心中澄澈如明镜,了无尘埃。 恰在此时,那困住他的花瓣,猛然间剧烈摇晃,五彩霞光耀眼夺目,不过二三息工夫,伴随着阵阵嘶吼怪叫,花瓣竟化作一阵黑雾,随风飘散,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京城之中,一身披玄衣之人猛然发出一声惊叫,那声音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怒:“为何会这样?!” “不!”他正待还要说话,身上却腾起五彩烟雾,且愈发浓烈,伴随着尖锐的尖叫,烟雾直冲云霄。 待烟雾散去,地上唯余一件玄衣,再无它物。 寒风骤起,这看似古朴典雅的院落,转瞬间变得荆棘丛生,颓垣败井,风摇树影,落叶堆积,一片荒凉之景。 却说那远离图全镇数百里之遥的一处洞穴内,东瀛高手樱浪猛地睁开双目,眸中满是惊愕之色,轻声自语道:“莫非大人竟被那旎啸所败?!” 言罢,他摇了摇头,口中喃喃:“不可能,大人神通广大,犹如神佛临世,岂会败于一介凡人之手?” 随即,他起身大步流星,步出洞穴之外。 只见一轮红日高悬,却无丝毫暖意,寒风凛冽,砂石扑面,他浑然不顾,只是仔细打量四周景致。 片刻之后,他终是认出了此地所在,默默地遥望着图全镇的方向,若有所思。 不多时,他脸上露出一抹喜色,不禁仰天长笑,随即跪倒在地,虔诚膜拜。 喜悦过后,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脱口而出:“雷漠、房昕昕?!” 念及此二人,他猛地站起身来,自语道:“但愿我还来得及!” 话完,他施展轻功,身形如烟似雾,快若闪电,径直朝着图全镇的方向疾奔而去。 第454章 四女赶至道详情 第454章 四女赶至道详情 再说旎啸,心神一探体内,忽地仰天长笑,声震九霄,一扫往日之颓靡与凄楚,神采奕奕。 正自开怀,忽被一阵喧闹之声打断,旎啸回神,定睛一看,竟是骆风雁与解子音三侍女,心中不免惊异。 环顾四周,只见上官夏正领着山庄弟子,与一众鞑靼、胡人以及蒙面之敌厮杀正酣。 旎啸朝四女使了个眼色,随即身形一跃,凌空而起,杀入敌阵,所向披靡。 众敌本已势弱,加之樱浪等高手不在,不过须臾之间,便尽皆伏诛。 厮杀既息,骆风雁与三侍女围拢上前,四女尚未开口,旎啸便急切问道:“你们怎么来了?云歌她人呢?” 三侍女听罢,便你一言我一语,旎啸这才知晓其中缘由。 原来半个时辰之前,无论是骆风雁还是子音三侍女,皆是忧心忡忡。 数个时辰已过,外面喊杀之声仍旧震天动地,四人自是心急似火,不知战况究竟如何。 四人相互对视,更是心烦意乱,哪里还能安心藏匿于那山洞的阵法之中? 终于,她们四人踏出山洞,来到镇上。但见血迹斑斑,尸体横陈,不过细细分辨之下,所死之人多为敌手,己方伤亡倒是较少。 远处及镇外,厮杀之声不绝于耳。骆风雁想到什么,便领着子音三人,朝着莫大山处的房屋急奔而去。 四人尚未至房屋之前,便见上官夏领着一众弟子,正与上百强敌浴血奋战。而玄天六合正拼死护着重伤晕厥的云歌,与数十高手激战正酣。 四女赶到近前,却见一团五彩霞光闪烁的花瓣矗立当场。 一山庄弟子急忙告知四女,说少庄主被困于其中,然而欲上前相救之人,皆是无法靠近。不是被震退受伤,便是被那霞光所杀。 因此,众弟子束手无策,只能在此守护。闻得此言,四女未曾理会那五彩花瓣,慌忙奔向百里云歌所在。 她们杀退周围之敌,再见那一身血衣的云歌,皆已是泪流满面。 幸得解子音反应过来,与华妙琴、苏凝梅连忙施展七彩三环之术,终是护住了云歌的命脉,只是云歌伤势过重,依旧岌岌可危。 此刻,敌方高手如云,上官夏与众山庄弟子渐感不支。 幸而王盛与贾双阳夫妇及时赶到,原来他们夫妇与冰峰老仙、关外飞鹰、同悲无相三人缠斗已久,势均力敌,若无数日之战,难分胜负。 然他们心系此处,便以困阵暂且困住那三人,匆匆赶来。 夫妇二人杀退上百强敌后,仓猝询问情况,仅与骆风雁略作寒暄,便嘱咐上官夏与三侍女守在此处,又命玄天六合带着重伤的云歌赶回山庄救治。 而他们夫妇二人,则引数百强敌往另一处而去,其中自然包括冰峰老仙、关外飞鹰、同悲无相这三大绝顶高手。 旎啸听罢,心中虽挂念云歌,但知晓山庄之中藏有无数天材地宝,且三老武功高强,医术也是精湛,加之三侍女已用七彩三环护住云歌心脉,回山庄救治应无大碍了。 他强压下心中的急切与忧虑,轻轻点头。 此时,苏凝梅面露沉重之色,缓缓说道:“王老与贾婆婆皆已负伤。” 旎啸闻之,神色不禁一凛,默默点头,似有千斤重担压于心头。 凝梅话音一转,又说道:“所幸山庄弟子伤亡不重。” 言罢,她转头望向上官夏。 上官夏上前几步,躬身对旎啸说道:“少庄主,此番弟子虽有死伤,但多为伤者,待回至山庄,修养数月,大多可康复如初。” 旎啸听后,心中稍感宽慰。 此时,上官夏长叹一声:“或许是少庄主您引走了那东瀛高手樱浪,此等大敌一去,加之王老夫妇又引走了那三人,其余之敌,自是不足为虑。 “特别是少庄主您先前破了那五彩霞阵,群敌顿失主心骨,知晓大势已去,纷纷逃窜。” 旎啸见说,微微颔首,忽地心念一动,问道:“上官叔叔,您先前在西边两地巡查之时,可曾发现那‘阴魂锁尸阵’?” 三侍女听得,顿时尖声一叫,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上官夏。 上官夏面上并无太多惊讶之色,从容答道:“在西边两地均有发现此阵,且在镇上还有两处,加之此处,共计七处。” 旎啸听后,心中大石落地,遂对上官夏摆了摆手。 上官夏也不多言,躬身而退。 旎啸站在原地,踱步沉思。 他心中已然明了,那先前布下阴魂锁尸阵之人,或其背后之主,并不知晓莫大山夫妇,藏匿了当年骆竹晴所交之物。 对方应是仅根据当年骆竹晴携骆风雁西逃路线,对与之有关联之人痛下杀手,并布下此阵,以待时机,获取线索。 见他沉思不语,三侍女忍不住问道:“少爷,刚才你为何仰天长笑?难道是击败了那暗中作祟的强敌,又或是寻得了骆家之物的些许线索?” 旎啸听得,终是回过神来,面上带有一丝喜色,微微颔首:“不错,那暗中之敌所设三局幻象,端的厉害非常。 “我非但破了对方的幻术,先前心境所受之伤也已痊愈,更有隐隐突破之兆。加之南华堡一战,只待一个契机,我的心法便可突破了。” 四女见说,登时大喜过望。 解子音笑道:“少爷真乃因祸得福之人了。” 旎啸微微一笑,环顾四周,但见尸横遍野,上官夏正领人收拾残局。 见四周已无敌人踪迹,他便自怀中,取出那张先前自王姑尸骨中所获的薄纸,展开递与骆风雁,轻声说道:“风雁,你看看这个。” 骆风雁接过那薄如蝉翼、宛若桃花之纸,顿时面露喜色,惊道:“啊,是婆婆的字迹!” 众人闻言,纷纷围拢上前观看。只见那纸上笔致柔弱,字字秀挺,赫然写着: “画中山水隐龙形,砚池深处雁留声。笔架峰前寻旧迹,案头灯下见繁星。椅倚南窗观北斗,桌案西侧藏风鸣。昆仑绝顶风雪急,玄穹殿外待君临。” 恰逢此时,远处有二人踉跄奔来,浑身血渍尘灰,狼狈不堪,口中连连呼喊:“风雁!风雁!” 此二人乃是一男一女,及至距骆风雁三五丈处,便被两名山庄弟子持剑拦下。 骆风雁闻声,脱口而出:“父亲!母亲!”言罢,便要奔将过去,却被旎啸一把拉住。 骆风雁满心疑惑,旎啸连忙对她暗暗摇头,随后自己迈步向前,迎向那二人。 一行人来到跟前,自是认出那男女二人,乃是骆风雁的双亲,骆文林与房秋云。 见他们突然出现于此,旎啸心中警觉,暗思他们为何会在此地? 第455章 体有香毒露马脚 第455章 体有香毒露马脚 待旎啸走近骆风雁双亲,便嗅到骆文林身上一股特有的香气,心中似是有了计较。 “父亲,母亲,你二人怎会在此?”骆风雁说完,就想迈步向前,不料被旎啸抓住了手。 “风雁,我等终于寻得你了。”房秋云见爱女被旎啸所制,顿时一脸怒容,“旎啸,你这是为何?快快放了我女儿!” 那骆文林更是怒目圆睁,俨然要以长辈之尊动手。 骆风雁也是满心不解,对旎啸带着一丝不悦,想要挣脱旎啸之手,走向双亲。 旎啸紧紧执住她,笑问道:“风雁,自南华堡至此,相距数千里之遥,又值寒冬腊月,风雪肆虐,难道你心中无有半分疑惑吗?” 言罢,他嘴角挂着一丝玩味之笑,望向骆文林夫妇。 骆风雁听得,心头猛地一沉,神色冷静下来,带着疑惑之色,望向自己的双亲。 骆文林怒喝一声,语气冰冷:“旎啸,你好大的胆子,难道没瞧见我们这一身血衣吗?那日你救下风雁,便急匆匆地带人赶到此地。 “我深知你心怀圣意,欲得知我骆家当年为嘉靖帝所守之秘,但你如此行径,是否太过急功近利了?我二人乃是风雁的双亲,你怎敢如此对待她?” 旎啸听得,不禁冷笑一声,对骆文林冷冷说道:“未曾想你还学会倒打一耙了。那你且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二人究竟是如何来到此地? “莫要告诉我,仅凭你二人双脚,在这短短两个月内,顶着风雪,能走到此处。” 骆文林从鼻孔中轻哼一声,似乎不屑于回答这无理之问。 然而,他见骆风雁站在那里,身体未动,只是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自己,便开口答道:“瞧瞧我们这一身血衣,便可知晓,我们是被那群恶徒带到这附近的。” 骆文林稍顿片刻,又对骆风雁说道:“那日南华堡一战,我与你母亲闻那群恶徒所说,旎啸似是携风雁你往西而行。 “而后,我们又窃听得,当年骆竹晴曾暗留某物于西逃之路。及至此处,那帮恶徒竟将我二人囚于附近一山洞之中。” 言罢,骆文林手指身后一座光秃秃的山,“便在那不远处。不知为何,不久前,看守我二人的两名恶徒,似是受了惊吓,全然不顾我二人,慌张逃窜,似是逃命一般。 “我与你母亲趁机逃出,闻得这边有言语之声,便循声而来,只见沿途尸体横陈,血渍斑斑,便知此处又生杀戮。我二人自是忧心风雁你的安危,便四处寻觅,终是寻至此处。” 话完,骆文林面带严厉与挑衅之色,直视旎啸。 此时,房秋云接过话茬,一脸痛楚地望着骆风雁,嘴上说道:“女儿,我与你父亲受些苦难倒也无妨,只要你安然无恙便好。至于那天家让你爷爷所守之物,不要也罢,只愿我们一家人能平安度日。” 骆风雁见说,心中一时难辨真伪,却也未全然听信父母之话,而是转向旎啸,神色间痛苦与犹豫交织。 旎啸嘴角含笑,注视着骆文林与房秋云,轻轻拍起掌来:“且不论你二人话中诸多破绽,且先说说我与你等几次交手之事吧。” “你休要胡言乱语,我何时与你交过手?”骆文林闻言,顿时怒气冲冲。 房秋云也是面露怒色,对旎啸冷冷问道:“我夫妇二人不过会些简单的拳脚功夫,对付一两个庄稼汉尚且可以,又如何能与你这等高手过招? “江湖上早有传言,说你旎啸武功超群,为一流高手,且手段繁多。再者说,我二人乃是风雁的父母,怎会与你起冲突?” 旎啸听得,佯装沉思,踱步之间,却暗暗向解子音三人使了个眼色。 随后,他转身面向骆文林与房秋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何不让我将先前几桩事情一一道来?” 骆文林冷哼一声,怒气冲冲道:“说!老夫倒要听听,你是如何用些无稽之事来歪曲事实,陷害我等!” “好!”旎啸一声喝彩,向前一步,问道:“去年五月,快活林地底之下,有一人与我对掌,那掌是在情急之下所发。 “而后次月,保安寺圣上遇刺之时,于马车之上,此人又与我对了一掌,只是那时多了两个蒙面黑衣人。若我所料无误,此二人先前曾与风雁相遇,却只是放过风雁,未曾取其性命,想必这二人便是你们吧?” 言罢,旎啸手指直指眼前二人。 骆文林勃然大怒:“我全然不知你在说什么,简直是一派胡言!” 见骆风雁一脸疑惑,神色激动不已,房秋云连忙对骆风雁说道:“风雁,休要听旎啸在此胡言乱语,倘若真是我与你父亲,当时为何不带你一同离去?” 旎啸向骆风雁投去一瞥,示意她稍安勿躁。 随后,他转过头,对骆文林说道:“再者,便是去年腊月,南华堡那一夜,你二人再次与我交手,三次对掌,你皆是情急之下出手,我自然对你熟悉得很。” 说到这里,旎啸淡然一笑,“却不知,那晚我趁云歌与你们缠斗之时,便已暗中给你打入香毒,此毒若不细查,便一直潜藏体内。如今,你身上那股香味还在!” 解子音见说,顿时对骆文林说道:“啊,我怎觉如此奇怪,你身上这股香味,我怎会如此熟悉?想来此毒正是我亲手配制之物。” 那骆文林听罢,两眼瞬间惊闪,旋即便镇定下来,冷冷道:“旎啸,你说那人便是我,我便是我了?你说给人下了香毒便是下了香毒了?莫非你要将我斩杀,从我尸身上寻出那香毒来验证不成?” 话完,他便对骆风雁说道:“女儿,难道你竟要听信这几个外人之言?我可是你的亲生父亲。” 他又指向房秋云,“她乃是你的亲生母亲,难道亲生父母你也会认错?” 其实,旎啸之语,已使骆风雁心中动摇,觉察眼前二人或许并非真正父母。 可此时闻听骆文林之话,她心中又生疑惑,眼前之人分明便是她的父母,儿时诸多琐事,唯有双亲才知晓。 她一脸痛苦之色,望着骆文林与房秋云,又看向旎啸,一时间竟不知谁是谁非,谁真谁假。 旎啸给了她一个眼神,随后笑对骆文林说道:“此毒嘛,只需我点你身上几处穴道,便可让你体内之毒……” 言犹未了,旎啸身形一闪,直扑骆文林而去。 那骆文林闻此,自是情急之下出手相迎。 旎啸武功本在骆文林之上,却故意使出险招,直逼得骆文林险象环生。 十余招过后,旎啸招式忽变,假意往房秋云处瞟了一眼,对骆文林露出一抹神秘笑意,一招击退骆文林,便要直取房秋云。 骆文林岂知是计,一声暴喝,将旎啸拦下。 旎啸回转身形,以掌化指,径直点向骆文林几处要害。 骆文林大惊失色,一掌拍出,正是先前数次所施展的掌法。 而房秋云见状,知晓事情已然败露,索性不再遮掩,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直取骆风雁。 第456章 阅诗词猜测线索 第456章 阅诗词猜测线索 解子音三人早有防备,她与苏凝梅二人拦住房秋云,而华妙琴手持长剑,护着骆风雁,缓缓后退。 周围众山庄弟子,在上官夏的指挥下,将此地团团围住,以防骆文林与房秋云逃脱。 却说骆文林与旎啸刚一交手,骆风雁便已察觉异样,心知双亲武功平平,何以在旎啸手下数招未败? 及至房秋云那明晃晃软剑刺来,她更是确信,眼前二人绝非亲生父母。 然则,此二人何以知晓自己儿时之事?昔日在那小村庄同住一晚,确是双亲无疑,此时她心中悲痛难当。 不过二三十招间,骆文林攻势渐弱,防守居多,眼见脱身无望,他朝房秋云冷喝一声,身形忽闪,瞬间已至房秋云身后。 出乎众人意料,他一剑刺向房秋云,房秋云面上露出一丝欣慰之笑,随即气绝,身躯缓缓倾倒。 骆文林复又冷瞪旎啸一眼,一剑刺入自己腹中,须臾间便已毙命。 骆风雁一脸惊愕,忽地,泪水夺眶而出,就要冲上前去,旎啸对她大喝道:“不要靠近,他二人剑上涂有剧毒!” 三侍女闻言,也是脸色大变。 此时,旎啸向上官夏使了个眼色,上官夏心领神会,随即下令所有山庄弟子在外围严加警戒。 旎啸探了探骆文林与房秋云的鼻息与脉搏,起身对骆风雁摇了摇头,示意回天乏术。 见骆风雁面露哀痛之色,旎啸轻声说道:“或许他们并非你真正父母,再者,我施香毒确有其事,但让香毒发作却是虚张声势,此香毒实则只为辨人所用。” 解子音也在一旁附和道:“风雁姐姐,少爷说的是真的。此人定是假冒你父亲,却不知少爷之计,故而早早露了马脚。” 骆风雁向子音微微点头,复又对旎啸说道:“你不用多说了,其实他们与你动手之时,我便已察觉,他们绝非我父母。数年前南华堡那晚,我亲眼目睹双亲惨状,历历在目。” 言及此处,骆风雁泪流满面,指着眼前两具尸体哽咽道:“可他们为何对我儿时之事,了如指掌?” 旎啸将骆风雁揽入怀中,轻声安慰:“好了,或许待寻到你爷爷所留之物,诸多谜团便能迎刃而解。” 而后,旎啸对上官夏吩咐几句,便让他带领众山庄弟子返回,自己却带着骆风雁与三侍女,重返先前那山洞之中。 一番整理之后,旎啸让骆风雁取出那张纸条。 众人围而瞧得,对着纸上所书诗句,皆是眉头紧锁,茫然不解。 唯独骆风雁轻笑不语,似已从先前那对假父母的阴影中走出。 此刻,她向众人解释道:“‘画中山水隐龙形’,此句所指乃我书房中的一幅山水画。画中藏有一条龙形图案,据我爷爷幼时所讲,此画描绘的山水,看似中原某地,实则暗指昆仑山。那地形地貌,宛如一条蜿蜒盘旋的巨龙。” 旎啸与三侍女听罢,缓缓点头,示意骆风雁继续说下去。 骆风雁手指诗句第二行:“‘砚池深处雁留声’,此句也是指我的书房。书房中有一砚台,为当年爷爷所赠,其底部镌刻着一只雁的图案。” 说到这里,她轻笑一声:“当时我曾问爷爷,那雁是否特意刻之,爷爷点头称是。” 旎啸闻言,不禁脱口而出:“看来你爷爷当年早有安排了。” 骆风雁微微颔首,偏头沉思,回忆道:“那砚台底部之‘雁’朝向东南,想必非随意为之,爷爷定有深意藏于其中。” 众人见说,皆是默默点头。 骆风雁伸出纤纤玉指,指向纸上第三行诗句,“‘笔架峰前寻旧迹’,此句所指乃我书房中那笔架,其形如山峰,此形状唯我知晓。” 言罢,骆风雁拾起一枚石子,于地面上勾勒出其形状,旎啸见得,默默记于心间。 随后,他问道:“那后面呢?” 骆风雁指向下一行诗句,缓缓说道:“‘案头灯下见繁星’,我书案上有一盏灯,其底部刻有图案,是我一次偶然间发现,只是一直不知是何图案。如今想来,应是爷爷刻意留下的星辰图案。” 说到这里,她望向旎啸,旎啸也是茫然无解。 倒是苏凝梅猜测道:“莫非此星辰图案,与昆仑山某处地形相关?又或是指引某条行进路线?” 众人一听,皆觉有理,只得暂且按下心中疑惑,示意骆风雁往下说。 骆风雁瞥了那诗句一眼,不禁哑然失笑:“‘椅倚南窗观北斗’,此句是指我房间朝南之处,有一扇窗子。自爷爷教我辨识北斗七星,告知我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之名后,我每逢夜晚无事,便常坐于椅上,不时仰望窗外,寻觅那北斗七星的踪迹。” 闻及此言,旎啸问道:“莫非此句暗指所藏之物,位于昆仑山某处的方位?” 骆风雁噗嗤一笑:“我却不得而知了。” 她继续往下浏览,不禁又笑:“‘桌案西侧藏风鸣’,此句意指我书桌西侧抽屉中,刻有一个‘风’字,此秘密唯我知晓。” 言罢,她望向旎啸,又转而看向三侍女,众人皆是满脸困惑,猜不透其中含义。 最后,华妙琴笑道:“或许,此为骆老爷子,当年暗示昆仑山中藏物之处的风向,又或是那入口之位。” 众人听得,皆是勉强点头,心中仍存疑惑。 此时,骆风雁继续往下看,只见那薄纸上写着“昆仑绝顶风雪急”,她不禁蹙起秀眉:“此行之意,我委实不解。” 言毕,她望向众人,期待能从他们脸上找到答案。 三侍女也是茫然不解,唯有旎啸笑道:“莫非那所藏之物,藏于昆仑山之巅,名曰‘玄穹殿’之地?” 众人听罢,皆咯咯而笑。 笑罢,众人目光落于最后一行字上,其上书“玄穹殿外待君临”。 解子音笑道:“想必那玄穹殿确有其地,若真如此,定是在昆仑山绝顶无疑了。” 旎啸默然不语,只从骆风雁手中接过薄纸,细细端详半晌,只见其上除却一首诗外,别无它物,不免令他心生失望。 一阵沉默之后,众人皆以询问的眼神望向旎啸,示意接下来怎么办。 旎啸行至洞口,望着那山壑沟谷,寒风凛冽,砂石漫天。 终于,他下定决心,让三侍女独自返回梅花山庄,若脚程快些,或可追上先前离去的上官夏等人。而他则携骆风雁,前往昆仑山。 三侍女自然不愿,旎啸解释道:“前往昆仑山,并非人多势众便能成事。据纸上诗句所示,此行不仅要靠机缘,更不知暗藏多少凶险。那昆仑山茫茫雪域,非一般人所能涉足。” 第457章 双亲复活谜影重 第457章 双亲复活谜影重 一番好言相劝之后,见解子音三人还是不愿,旎啸只好搬出少爷的身份来命令她们三人。 三侍女这才极不情愿,伤心落泪地开始收拾行囊。 骆风雁在一旁,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旎啸走上前,将三侍女搂在怀中,逐一亲吻她们的脸颊。 骆风雁见状,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三侍女则是满脸羞红,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旎啸拉着三侍女的手,温柔地说道:“好了,好了,我与风雁这一去,顶多两三个月就回来了。 “你们若是跟去,万一遇到凶险之事,或是猛兽,我又如何照应得过来?岂不是让我分心吗?这样吧,等我回来,再好好补偿你们。” 说罢,他带着一丝调皮的笑容,对着三侍女挤眉弄眼。 解子音破涕为笑,只好点头答应:“好啦,我们就不跟着你了。不过少爷,你自己也要保重啊。实在不行就回来,我们再另作打算。” 旎啸听了,自是点头应允。 华妙琴则轻抚着旎啸的衣服,又为他拂去头发上的灰尘,嘴上不住地叮嘱:“少爷此行,一定要多加小心啊。你也说了,昆仑山腹地非同小可,里面不知藏着多少未知的危险。” 旎啸轻抚妙琴粉颊,含笑点头应允,复又望向凝梅。 苏凝梅泪眼婆娑,轻泣道:“少爷,定要早日归来。贾婆婆临走时说了,待风雁姐姐家事已了,你便与云歌姐姐、风雁姐姐拜堂成亲。” 旎啸听罢,皆是满口应承下来。 三侍女收拾停当,骆风雁也是含泪带笑,依依惜别。 至门口,旎啸忽地一拍脑门,对三人说道:“对了,你们寻个机会,传信于各地分舵,尤其是京城的关傲,让他详查‘阴魂锁尸阵’,到如今究竟有何门何派会此,或是何人所为,尤需留意与锦衣卫的关联。 “我料想此人必潜藏于锦衣卫中。再者,此人或许另属一股势力,当年南华堡之事,乃数股势力暗中勾结,有人从中穿针引线。如今,唯有通过此人方能寻得线索。” 三侍女闻言,点头领命,挥泪强颜欢笑,与旎啸、骆风雁告别后,施展轻功,朝上官夏离去的方向追去。 山洞内顿时冷清,旎啸与骆风雁仅歇息一夜,未待天明,便向西行,奔往千里之外的昆仑山。 二人顶风冒雪,披星戴月,跋山涉水,风餐露宿。不知翻越了多少峻岭崇山,渡过了多少江河湖海。 那天家之物,究竟被骆风雁的祖父藏于何处,他们也无从知晓,只知一路向西,径往那大雪山深处行去。 却说旎啸与骆风雁离开图全镇没有多久,那东瀛高手樱浪便来到小镇。 此人寻至莫大山所住之处,终见二尸横陈,细辨之下,为骆文林与房秋云二人。 樱浪似是没有感到意外,自怀中取出一精致小瓶,取出二粒红黑色的丸子,分别置于骆文林与房秋云二人之口。 而后,樱浪又于四周寻觅,得一块破败之布,匆匆包裹二人的尸体,背负起,施展轻功,朝北疾行。 至次日晨光微露,樱浪行至连绵山峦之间,觅得一处幽深山洞,将骆文林与房秋云置于洞内地面上。 他再次自囊中取出那红黑二丸,欲以此奇药救回二人性命。然施药之后,但见骆文林与房秋云躯体依旧僵冷,毫无回春之兆。 樱浪心中疑惑,先以手轻抚骆文林胸膛,继而搭指细探其脉搏,面容凝重,旋即缓缓放下其手。 转而探向房秋云时,忽见其容颜清丽,樱浪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原始之火,心中欲念如潮涌动,竟开始宽衣解带,裸露身躯,面上狰狞中带着淫邪之笑。 樱浪那心魔作祟,猛力间将房秋云衣衫扯得粉碎,随即在那幽暗且略显脏乱的山洞之中,与她行了那鱼水之欢。 时光恍若流水,不知凡几,房秋云那原本苍白若霜的脸庞,竟渐渐染上了一抹绯红,似春日桃花初绽。而先前毫无生气之躯,也是缓缓发出微弱呻吟,宛如风中残烛复燃微光。 再过得片刻,一股奇异之感,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房秋云意识渐归,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景象令她惊愕万分,竟是樱浪立于身前。 二人如此不堪之态,叫她心中羞愤交加,怒火中烧,却又无力发作,只能怒目而视,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好不凄惨。 樱浪眼见房秋云双眸微启,心中激荡之情难以自抑,一声激昂之音响彻山洞,几息过后,那畅快之感令他忍俊不禁,笑声朗朗,回荡于幽暗之中。 房秋云听得,怒火更炽,羞愤交加,几欲寻地缝以钻之。 然她伤势沉重,力不从心,唯有紧闭双眸,任两行清泪潸然而下,滑过脸颊,滴落尘埃。 樱浪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淫邪之笑,嘴上说道:“嘿嘿,大明女子的韵味,果真是妙不可言,哈哈。” 言罢,他又复笑道:“今夜与你共度良宵,便算作你夫妇二人对我救命之恩的答谢吧。” 说完,他缓缓俯身,赤裸胸膛紧贴着房秋云娇弱之躯,在其身上细细嗅闻,自颈项至秀发,无一遗漏。 少时,樱浪附耳低语于房秋云:“再者,我与你行此阴阳交合之事,实则助你速速醒来,此乃救你性命之举。” 言及此处,他稍作停顿,又说道:“再透露一桩秘事予你知晓,你那夫君乃是我的手下,他的女人供我享用,此乃天经地义之事。 “即便他得知此事,也不敢有丝毫怨言,只要我心意所至,他自会乖乖将你奉上。故而,你无须心生负担,安心便是了。” 樱浪在一阵肆意笑声中挺身而起,匆匆整理衣冠,随手扯下些许布条,覆于房秋云袒露的玉体之上,以蔽其羞。 步出洞外,他昂首北望,目光闪烁,心中盘算已定,似有计较。 复返洞中,樱浪瞥了一眼骆文林与房秋云,随即收拾行囊,步至洞口。自怀中掏出一小瓶,倾倒些许毒粉,细细撒于洞口四周,以防不测。 诸事办妥,他身形一晃,施展轻功,朝北疾驰而去。 半日时光匆匆而过,樱浪终是寻得冰峰老仙踪迹,只见老仙正率数十高手于一幽谷中休憩。 只是环顾四周,冰峰老仙身侧并无他人,樱浪心中不免泛起一丝微澜,略有失望。然念及此行目的,他便朝山谷深处行去。 第458章 抹痕迹东瀛心志 第458章 抹痕迹东瀛心志 距冰峰老仙尚有百十丈之遥,老仙便已察觉樱浪来了,遂挺身而起,目光如炬,注视谷口。 老仙身旁众人也是随之警觉,纷纷提剑举刀,严阵以待,如临大敌。待及看清来人乃是樱浪,冰峰老仙方对众人摆手示意,乃是自己人。 樱浪行至距冰峰老仙三四丈处,目光锐利,察觉老仙身上竟有伤痕,且伤势颇重,再观其余众人,也是多有带伤之状,心中不禁暗喜。 因前来之人乃外番夷蛮,冰峰老仙对樱浪自是心存轻视,面色如霜,默然注视樱浪走近。 见冰峰老仙如此冷淡之态,樱浪胸中怒意涌动,不过面上却不露声色,反假意微笑,略带关切之色。 及至老仙面前,他仿效华夏武林中人,拱手行礼,嘴上说道:“樱浪在此有礼了。” 冰峰老仙自鼻孔中轻轻一哼,语气冰冷如霜:“你来此所为何事?莫非是替你身后那位大人前来,想对我等兴师问罪了?” 樱浪见说,连连摆手,面上笑容可掬:“不,不。大人深知旎啸势力庞大,其麾下高手如云,能人异士更是数不胜数。” 冰峰老仙听后,默然不语,复又一哼,那双眼中不屑之意更浓。 樱浪故作未见,继续问道:“未知关外飞鹰与同悲无相二人,此刻身在何方?” 冰峰老仙冷笑一声,面带微怒:“他二人的脚岂会长在老仙身上?我岂会知晓他们此刻去向?” 樱浪听得,轻笑点头,片刻后又问道:“你与这些人在此山谷之中,所为何事?” 冰峰老仙听得,怒喝一声,打断了樱浪的话语,怒道:“怎地?你是想骑到我头上了吗?” 未及樱浪答话,冰峰老仙已怒指其鼻,忿然说道:“你这日本倭奴,休要仗着身后有大人撑腰,便在我大明地界上耀武扬威! “哼,诚然,昔日我等三人确曾败于你,还有那哈狐和夜影之手。可比武争斗,胜负乃兵家常事,偶有失手,亦是常情。 “再说,我等既败,自当信守诺言,助你大人对付梅花山庄,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三人,便要俯首听命于尔等夷蛮外族!” 樱浪闻此,非但不怒,反而笑靥如花,目光流转于众人之间,而后复对冰峰老仙说道:“观你等三人之状,似难敌那王盛夫妇,非但未伤其分毫,反被其所伤,且令其逃脱。” 此话一出,冰峰老仙怒气更盛,双目圆睁,如火焰喷射,怒斥道:“倭奴小儿,竟敢教训起你爷爷来了?昔日你侥幸取胜,莫非便以为我惧你三分?” 樱浪依旧面不改色,笑问道:“冰峰老仙,请勿动怒。大人遣我前来,实欲探知梅花山庄众人去向,尤其是那王盛夫妇,大人心中甚是挂念。再者,关外飞鹰与同悲无相二人,是否已追上前去?” 闻听樱浪之言,冰峰老仙怒火中烧,几欲喷薄而出,然话至唇边,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强自压下心头怒火。 片刻之后,他冷冷答道:“他们二人自是去追那王盛夫妇了,至于我,欲稍作休憩,难道不可吗?再者,关外飞鹰与同悲无相前行之时,定会留下暗记,我循此印记,自可追上他们。” 言及此处,冰峰老仙稍顿,复又冷声道:“再者,我曾与你家大人提及,灭旎啸势力尚在其次,最紧要者,乃寻得梅花山庄所在,届时便可一鼓作气,歼灭旎啸及其所有党羽。” 樱浪见说,心中暗喜,面上却微笑点头,转而佯装沉思之态。 忽地,只见寒光一闪,冰峰老仙双目瞪圆,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樱浪,未及反应,其身躯已然炸裂,血肉四溅,散落一地,惨不忍睹。樱浪只是冷笑一声,复又举起那柄闪烁着寒光的倭刀,所向披靡,直取余人。 众人本无防备,加之冰峰老仙已非樱浪敌手,不过须臾之间,众人皆命丧其刀下。 樱浪面露阴冷之笑,取出一块洁白如雪的布帛,细细擦拭倭刀上的斑斑血渍。 待刀光洁如新,他便将倭刀收入鞘中,复又取出一小瓶,挥洒于冰峰老仙那四分五裂的尸体之上,只见青烟袅袅升起,弥漫四周。 过半炷香时分,青烟渐散,樱浪犹自以手轻扇,驱散余烟。 随后,他走至众人尸体旁,剥下衣物,又将冰峰老仙那残破之躯一一拾起,拼凑得整整齐齐。 望着眼前这具拼凑而成的尸体,樱浪嘴角勾起一抹诡笑,自语道:“冰峰老仙,你虽已活过百岁高龄,然继续存活于世,亦无甚趣味。不如让我施展九怨尸魂大法,将你炼成干尸,为我大日本所用,这或许才是你一生之中最大的价值所在,哈哈……” 不消多时,樱浪背负着冰峰老仙之尸,径直往北追去。 他行得一阵,果然发现有暗记留存,心知此乃关外飞鹰与同悲无相所留,不禁冷笑一声。 可又不知为何,他忽地抬头仰望苍穹,面上竟露出一丝胆怯之色,那是一种在强者面前蝼蚁般的惶恐与敬畏,宛如凡人面对神佛,满心敬畏与惧怕。 良久,樱浪方努力镇定心神,但那如霜雪般冷峻的面容上,依旧难以掩饰那一抹挥之不去的怯意。 忽地,他轻声自语道:“旎啸啊旎啸,你确有几分手段和本事,竟能击败大人,倒是令我心生佩服。若我拥有你这般实力与本领,倒也不介意与你结为盟友,共同对抗那人。” 言罢,他轻叹一声,目光再次投向北方,眼中闪烁着复杂难辨的神色。 又不知过了多久,樱浪似是下定决心,猛然抽出倭刀,将眼前的暗记削得粉碎。 而后,他继续往北疾行,所过之处,皆将暗记一一抹去,不留丝毫痕迹。 行至一处,约莫已行百十里地,樱浪目光如炬,细细察看前方,却未见暗记踪迹,心中暗自思量,眼中闪烁着。 他回首南望,复又面北而立,轻声自语道:“旎啸,我所能助者,仅此而已。望你能多延岁月数月,到时,我与你再争高下,看究竟何人能立于世界之巅。” 话完,他发出一声快意大笑,其中蕴含着无穷自信,仿佛决战在即,纵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笑声渐歇,樱浪再次仰望苍穹,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怒笑之色,那其中既有不屈之意,也含反抗之念,宛如烈火在胸,熊熊燃烧。 不多时,他便背负着冰峰老仙之尸,毅然决然地转向南方,大步而去。 第459章 山谷现大雁展翅 第459章 山谷现大雁展翅 再说旎啸与骆风雁二人,历经无数日夜,跋涉于茫茫尘世,未知几何。 只晓近来十日有余,已踏入浩瀚雪山之境,旎啸心知,二人此刻应已步入昆仑山东脉之地。 沿北麓蜿蜒前行,那狂风肆虐,飞沙走石,遮天蔽日,目不能视。 观骆风雁之态,玉颜惨淡,花容失色,发鬓蓬松,鬓角凌乱,肢体尽显疲惫,满面尘灰,发丝间亦沾满污垢。 旎啸见状,心中涌起阵阵酸楚,却也无可奈何。 一日,行至一高山之前,但见顶上白雪皑皑,云雾缭绕,犹如仙境。二人遥望远山之巅,良久无言。 正当旎啸欲言休憩之时,忽闻骆风雁轻声道:“旎啸,不知为何,我心中竟生出一股莫名的冲动,想往那高山之巅,探寻未知之境。” 言罢,骆风雁纤指轻点,指向一座白雪皑皑之峰,其上之路,峭壁如削,锋利似刀。 旎啸听得,未有片刻犹豫,颔首应允,遂牵起骆风雁之手,踏上征途。 行数刻,已至峭壁之前,只见壁立千仞,百丈之高,且时有碎石、雪冰自顶而落,险象环生。 旎啸见状,背起骆风雁,身形一跃,双脚轻点,顿时拔高七八丈,稳稳落于峭壁一尖角之石。 复又深吸一口气,再次发力,身形又是拔高数丈,他背负着骆风雁,其速竟也是不慢。一盏茶功夫,二人已跃上这如镜般光滑的峭壁之巅。 岂料,方至一石台之上,忽闻隆隆之声,只见一块巨大冰雪,粗略估算,怕有百丈之巨,自上方疾滑而下,其速之快,犹如脱缰野马,更兼带动无数石块,滚石如雷,轰鸣之声不绝于耳。 骆风雁惊恐万分,尖叫连连,双手紧紧搂着旎啸的肩膀,仿佛要将自己融入他的身躯之中。 旎啸却冷眼旁观,待那冰雪巨物滑至近前十来丈处,猛然间,他深吸一口气,两脚奋力一蹬,背着骆风雁,身躯宛若离弦之箭,拔高近十丈有余。 紧接着,他两脚互点,身形再次拔高二三丈,如此几次,已在半空之中,距地面怕有二三十丈之高。 此时,他深吸一口气,犹如雄鹰展翅,俯冲而下,直向那山坡而去。 骆风雁渐渐稳住心神,低头向下望去,只见那百丈之巨的冰雪,夹杂着无数石块与滚石,如同山洪暴发,轰鸣着落下那百丈悬崖,景象之壮观,又令人心生恐惧。 她脸色吓得苍白如纸,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耳边唯有那哗哗的风声,如同死神的低语,令人心悸。 二人稳稳落地,旎啸将骆风雁安置于一块青石之上,随即放声大笑,笑声中满是豪情与快意。 骆风雁也是咯咯娇笑,回想起方才那惊心动魄之景,玉手不自觉地轻拍着胸脯,似在安抚那受惊的心。 她转而望向旎啸,只见他额间已渗出细密汗珠,遂取出洁白手帕,动作轻柔,为他拭去汗水。 旎啸一脸深情,只是轻笑不语,二人之间,情意绵绵。 稍事休息,他们再次举目望向那遥远山巅,只见前方路途尚远,怕有千丈之遥。 旎啸毫不犹豫,再次背起骆风雁,身形如风,直向那山峰之巅疾驰而去。 终至山顶,但见冰雪覆盖之下,云雾与雪雾交织缠绵,缭绕弥漫,仿佛人间仙境。 狂风肆虐,二人的衣衫在风中哗哗作响,如同战鼓催征。 旎啸放下骆风雁,内力外放,罡风如墙,将他二人紧紧护住。 旎啸搂抱着骆风雁,目光深邃,默默打量着眼前这白茫茫一片,只见远方群山隐于白雾与冰雪之中,难觅其踪,唯有这眼前的白与远方的模糊。 正当二人欲择一路前行之际,忽有奇景显现,茫茫雪雾竟随风缓缓散去,宛如天地间一场精妙的戏法。 骆风雁面露惊喜之色,纤指轻点,脱口而出:“旎啸,你看!” 旎啸顺着她的指引望去,不禁神色微愣,但见下方隐现一山谷,其形宛若大雁展翅翱翔,蔚为壮观。 他顿时放声大笑,豪迈之情溢于言表:“此乃天意了!” 骆风雁也是满心欢喜,连连点头称是。 旎啸怀抱骆风雁,一脸兴奋之色,犹如离弦之箭,直奔那山谷而去。 二人及至谷中,但见怪石嶙峋,突兀磷磷,错落有致,连绵不绝。 再看那两侧,只见层岩峭壁,高耸入云,直有千丈之高,天空时阴时暗,更添几分神秘色彩。 此谷幽静异常,连风声与飞禽走兽之鸣皆无,唯有二人脚步声回响,更显得此地几分凄清,带有一丝阴森之感。 他们皆是沉默无言,并肩而行,不时打量四周。 蓦然间,几声鸱鸮的凄厉之鸣,不知从何而来,打断了二人行走移步,发出咔嚓或石头摩擦之声,骆风雁身体微微一颤,往旎啸靠近许多。 旎啸捧起骆风雁的双肩,面上挂着一抹微笑,以示安然无恙。 骆风雁见状,微微颔首,二人遂手牵手,继续前行。只见前方山谷曲折蜿蜒,宛如肠肚,其尽头隐于迷雾之中,不可窥见。 旎啸一边行走,一边不时打量山谷两侧的峭壁,同时回望来路,眼神中满是警惕,耳听八方,生怕有何不测。 不知何时,天色渐暗,乌云密布,不时有落石自峭壁滚落,哗哗蹬蹬之声,宛如地府夜叉在黑夜中巡游,令人心生寒意。 然骆风雁却已不似先前那般惧怕,她不时环顾四周,即便是遇见散落的尸骨与毛发,也只是轻呼一声,而非先前那般尖叫连连,胆颤心惊。 山谷中偶尔刮过一阵寒风,携带着阴冷之意,那不知是人还是兽禽的尸骨,竟随着山谷的深入而愈发密集。 此景让旎啸心生疑惑,暗道:“按理而言,此处不应有如此多的尸骨才是。” 他眉头紧锁,心中暗自戒备,脚步却未曾停歇,继续引领着骆风雁,在这神秘莫测的山谷中探寻前行。 行至一地,二人抬头仰望苍穹,只见天色不知何时已变得昏暗无光。 旎啸环顾四周,于一峭壁之下寻得一山洞,遂决定在此暂避一夜。 此洞不过丈余高,半丈深浅,洞口正对幽深山谷,颇有几分隐蔽之意。 骆风雁简单收拾一番,旎啸则施展奇门遁甲之术,于洞口布下防护,以防不测之虞。 未几,天色已完全沉入黑暗之中,仿佛天地间被一层厚重的幕布所遮蔽。 二人取出一块粗布,铺于洞内地面,随意食用些许干粮,便准备歇息。 起初,骆风雁尚有些羞涩,犹豫片刻后,终是鼓起勇气,依偎在旎啸怀中。或许唯有如此,方能在这阴森的山谷之中,寻得一丝安宁与温暖。 旎啸紧紧搂抱着她,二人东南西北地闲聊起来,言语间满是柔情蜜意。一番缠绵悱恻之后,二人终是先后沉入梦乡。 此时夜色如墨,星辰隐匿无踪,唯有冷月高悬,洒下几缕惨白之光,映照在谷底皑皑白雪之上,反射出幽幽寒光,为这寂静的山谷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凄凉。 第460章 似烟雾非人非鬼 第460章 似烟雾非人非鬼 不知何时,旎啸忽地睁开双目,心中蓦地升起一股警觉,似觉有异物悄然临近。 不错,他能敏锐地感知到,那并非飞禽走兽之属,而是人,且人数众多,非只一二。 蓦地,洞外传来一阵低沉而奇异的声响,恍若寒风掠过枯枝,又似无形之足轻踏雪地,发出“沙沙”的轻吟。 旎啸双耳微动,身形瞬间紧绷如弦,全身戒备。 那声音愈发清晰,仿若有无形之队,正缓缓逼近。 他心跳陡然加速,手心渗出细密汗珠,却不敢有丝毫异动,生怕惊扰了怀中的骆风雁。 然而,那声音愈发真切,宛如无数细碎脚步交织,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恍若某种古老仪式正在进行。 旎啸瞳孔微微收缩,借着洞外微弱之光,瞥见一队模糊身影自洞口掠过。 那些身影,似人非人,似鬼非鬼,身形半透明,仿佛由雾气凝结,却又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它们脚步轻盈无声,却伴随着一种低沉的嗡鸣,宛如地底深处传来的回响,令人心生寒意。 旎啸的呼吸几近凝滞,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惶恐,仿若寒风吹过骨髓,令他灵魂震颤。 他凭借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深知自己绝非眼前这些存在之敌,对方若要取其性命,不过举手之劳,易如反掌。 行走江湖多年,旎啸曾耳闻目睹无数奇闻异事,然而眼前这一幕,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震撼。 那些身影,恍若超脱于尘世之外。 旎啸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却浑然不觉疼痛。 此刻,他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小心,生怕一丝声响,都会惊扰到那洞外的诡异存在。他的两眼紧盯着洞口,目光中充满了警惕与不安。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骆风雁轻轻地动了动,似乎被那低沉而诡异的嗡鸣声所惊醒。 她缓缓地睁开双眸,尚未完全清醒,便瞥见了洞口外那队令人心悸的身影。 她的瞳孔骤然放大,宛如遇见了世间最恐怖之事,喉咙里发出一声细若游丝、几乎不可闻的惊呼,那声音中充满了恐惧与无助。 旎啸眼疾手快,一把捂住骆风雁的樱桃小口,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骆风雁娇躯微颤,眼中满是惊恐之色,却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 哪想那队诡异身影,似乎有所察觉,脚步微微一顿,旋即有三四个身影,缓缓转向山洞方向。 它们的面容模糊不清,宛如被一层薄雾所笼罩,唯有那双空洞而冰冷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世间万物,直视人心。 旎啸心中猛然一沉,只见对方竟无视他布下的奇门遁甲之术,仿佛根本不受任何阵法束缚。 那三四个身影,轻轻飘来,距他们仅有二三尺之遥。 旎啸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自那些身影身上散发而出,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冻结,令人不寒而栗。 他心跳如鼓,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却仍强作镇定,不敢有丝毫异动。 骆风雁紧紧贴在他胸前,呼吸几乎停滞,眼中满是绝望与恐惧,仿佛整个世界都已陷入黑暗与寒冷之中。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滞,旎啸与骆风雁皆屏息凝神,就连心跳也似乎停歇。 那些身影在他们面前驻足片刻,空洞的眼眸,仿若在搜寻着什么隐秘之物。 旎啸心中念头纷飞,倘若被这些诡异存在察觉,他又该如何应对? 还好,那些身影最终似乎并未发现他们,徐徐转身,继续向前飘去,宛如幽灵般融入夜色之中。 直至那队身影彻底消失于茫茫夜色,旎啸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慢慢松开捂住骆风雁樱唇的手。 骆风雁的娇躯,依旧在微微颤抖,眼中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后怕。 旎啸轻轻拍了拍她的香肩,低声安慰道:“没事了,它们已经走了。” 骆风雁抬眸望向旎啸,目中带着一抹疑惑与惊恐,细声问道:“那些……究竟是什么?” 旎啸微微摇头,眉头紧蹙,小声答道:“我也不知,或许是那传说中的阴兵过境,又或是某种我们从未得见的奇异存在。总而言之,这昆仑山的夜晚,远较我们所想更为凶险。” 骆风雁紧紧握住旎啸之手,声音低沉而颤抖:“我们……” 旎啸打断她的话,握紧骆风雁的玉手,目中闪过一丝坚毅之色,“无论如何,我们定要前往那玄穹殿,寻得你爷爷所留之物。待得天明,我们即刻离去此地。” 骆风雁默默颔首,将头倚在旎啸肩头,目中依旧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忧虑。 旎啸抬头望向洞外,夜色依旧深沉如墨,冷月依旧惨白如霜,而那些诡异的身影,仿若从未显现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诡异的寂静。 昆仑山的清晨,轻雾如织,缭绕于峰峦之间,那山谷蜿蜒,曲曲折折,深邃莫测,不知其尽头何在。 二人一踏入这幽深之境,渐行渐远,忽见白雪皑皑,悄然铺陈,初时稀疏,继而愈行愈密,约莫行了三五里之遥,雪势更盛,朝阳初照,映得雪地银光闪闪,宛若碎玉遍地。 旎啸与骆风雁并肩徐行,步履间,积雪轻吟,“咯吱咯吱”,声虽细微,却添了几分寒意与寂寥。 观骆风雁的容色,犹带几分苍白,想来昨晚“阴兵”借道之景,仍令她心魂未定,余悸难消。 她微微侧首,望向旎啸,眸中闪过一丝忧色,低声细语道:“也不知这山谷之底在何处,我有一种感觉,前面似是有凶险之物在等我们。” 旎啸听得,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看似不经意的怯意,然他眸光闪烁,内里却藏着一份不容置疑的坚决。 “风雁,昨夜之事虽然有些诡异,然我们既已至此,岂有退缩之理?且依那几句玄机诗句,此山谷应是我们必经之路了。” 言罢,他轻拍骆风雁香肩,示意她不必担心。 二人又是走了一段,只觉山谷间雾气愈发浓厚,周遭景致渐趋朦胧,仿佛步入混沌未分之境。 忽闻远处传来阵阵低沉咆哮,如巨兽隐现,步步紧逼。 二人脚步齐停,目光凝注前方,骆风雁更是紧握旎啸之手,神色惶急,慌张之情溢于言表,不时偷觑旎啸,似寻依靠。 旎啸也是眉宇轻蹙,侧耳细听片刻,低声向骆风雁说道:“小心,好像有东西过来了。” 第461章 战狰兽落荒而逃 第461章 战狰兽落荒而逃 旎啸的话音未落,只见那前方浓雾之中,猛然窜出数只庞然大物,凶相毕露。 此等妖兽形貌古怪至极,面门正中生一角,尾分五岔,遍体赤红,状若赤豹,却又生有鹰隼之翼,獠牙锋利如刀,双眸猩红,光芒闪烁。 这些凶兽奔跑之际,口中发出低沉之声,宛如金石相击,铿锵有力,震耳欲聋。 骆风雁骤见此景,不禁失声惊呼,本能地向后退却数步,寻得一巨岩之后,躲藏其间。 旎啸挺身而出,立于她的前方,双掌运力,目光如炬,沉稳以对。 “是‘狰’!”骆风雁压低嗓音,尖叫一声,已然认出这些凶兽正是《山海经》所载的昆仑凶兽——狰,此兽性情凶残,嗜食人肉。 此时,旎啸自是也认出。 忽地,跑在前面的那只狰,发现了二人踪迹,双眼骤放红光,獠牙毕露,咆哮之声,宛如山崩地裂,直向二人猛扑而来。 旎啸见状,当即对骆风雁厉声喝道:“快找地方躲藏!” 言罢,他身形一晃,轻功施展,宛若流星划过天际,跃至半空之中,双掌猛然推出,天雷掌之真气,化作一道雷霆万钧,直击其中一只狰兽。 那狰兽遭此重击,发出凄厉之吼,然其并未倒下,反是愈发狂暴,犹如疯魔一般,直向旎啸扑来。 旎啸心头一紧,暗道这些狰兽好生强悍,远超往昔所闻。 他用了一个千斤坠,身体落地。 一声暴喝,他左掌翻飞,烈火掌熊熊燃起,右掌则寒气逼人,寒冰掌凝结冰霜,一热一寒,两道真气交织缠绕,直击那猛扑而至的狰兽。 那狰兽受烈火焚烧,又被寒冰封冻,动作顿时迟缓,似被双重枷锁束缚。 然未及旎啸稍松一口气,又有一狰兽自侧翼突袭,利爪如刀,直取他咽喉要害。 千钧一发之时,旎啸身形骤旋,仿佛秋风扫落叶,横移丈余,飘然避开那致命一击。 他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猛然间一掌挥出,施展出绝技珞龙掌,掌中真气翻涌,化作一条金光闪闪的龙形,呼啸而出,直击那狰兽。 龙形真气与狰兽猛然相撞,霎时间,碎石四溅,寒冰残雪纷飞,轰鸣之声震耳欲聋。 那狰兽受此重击,踉跄后退数步,却似浑然无事,皮毛无损,凶性更盛。 旎啸见状,不禁眉头紧蹙,方知这些狰兽,非但力大无穷,且皮肉之坚,堪比铜墙铁壁。 正当此时,又有一狰兽咆哮而来,旎啸大喝一声,拍出开碑掌,掌力汹涌澎湃,似有万钧之重,足以裂石崩山。 然而,那狰兽仅被掌风震退数步,随即跃起,落地之时,凶牙毕露,怒吼连连,再次猛扑向前。 旎啸身形闪退,迅速自怀中取出一包毒粉,手腕轻抖,毒粉挥洒而出,于空中化作一片碧绿烟雾,将几只逼近的狰兽笼罩其中。 哪想这些狰兽只是轻轻摇头,仿佛那毒粉于它们而言,不过微风拂面,毫无影响,依旧咆哮着,向旎啸猛扑而来。 旎啸心中暗惊,未曾想这些狰兽竟不畏剧毒。 那些狰兽,奔跑之际,发出铿锵之声,犹如石人怒吼,将旎啸团团围住,退路已无。 旎啸单凭一双肉掌,迎战这众多凶兽,拳掌交加,真气激荡,犹如刀光剑影,然于那狰兽皮毛之上,却未能留下半点痕迹。 面对这七九只狰狞巨兽,他犹如一叶扁舟,在狂风巨浪之中,摇摇欲坠,危机四伏。 眼见他身处险境,十数丈外,藏于大石之后的骆风雁,再难按捺心中焦急,娇喝一声,足尖轻点,身形跃上大石之巅,随即轻功施展,如燕归巢,向旎啸所在疾驰而来。 待至二三丈之遥,她猛然将手中长剑掷出,伴随着一声清脆娇喝:“旎啸,接剑!” 旎啸闻得骆风雁之声,运力于掌,猛击狰兽,借其反震之力,身形腾空而起,于半空之中接住飞来之剑,抽剑出鞘,一股浑厚内力灌注剑身,随即一剑挥下,意欲斩断这凶兽之躯。 岂料剑锋与狰兽相撞,只闻锵锵之声,剑光闪烁,却未能伤及狰兽分毫。 正当他欲施展七彩三环之力之时,忽闻骆风雁的尖叫声,旎啸目光一闪,瞥见两三只狰兽正朝骆风雁猛扑而去,骆风雁惊恐万分,四处奔逃。 旎啸心系骆风雁安危,一时分心,不料被一狰兽的尖角猛然刺中。 幸亏他反应迅捷,一拳迎上,将那如万钧重锤般的攻势接住,即便如此,他仍被震得身形倒飞,落于丈外之地,却也因此脱离了其余狰兽的围攻,算是侥幸脱险。 不想背后一狰兽猛然张口,向旎啸噬来,他顺手一剑挥出,不料那长剑竟被这狰兽生生咬住,随后用力一嚼,长剑竟被其吞入腹中。 至此,旎啸心知再战无益,只会将自己陷入绝境。他猛然转身,朝着骆风雁所在方向狂奔而去。 眼见那几只狰兽即将伤及骆风雁,旎啸当即施展极升震阴指,又辅以寒冰掌与烈火掌,虽未能伤及狰兽分毫,却成功将它们的注意力吸引至自己身上。 他身形轻盈,足尖轻点峭壁,犹如飞燕穿梭,几息之间,已从狰兽头顶掠过。 刚落地,他便一把将骆风雁抱起,低声道:“抱紧我!” 话音未落,他已施展轻功,身形宛若闪电,朝着山谷深处疾驰。 身后,狰兽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紧追不舍。 旎啸一路奔逃,一面回首施展飞花星天掌法,掌风所至,化作无数真气花瓣,犹如春雨绵绵,洒向紧追不舍的狰兽。 那狰兽虽受掌风所阻,动作略有迟缓,却依旧穷追猛打,不舍不弃。 旎啸心一横,猛然止步,将骆风雁轻轻放下,低声道:“风雁,你先走,我来挡住它们!” 言罢,他双指并拢,极升震阴指的真气凝聚指尖,猛然一点,直击那冲在最前的狰兽。 那狰兽受指力所击,发出凄厉嘶吼,身形猛然一僵,随即又怒吼着,不顾一切地扑将上来。 旎啸见状,一掌挥出,云浪掌力汹涌澎湃,眼前冰雪犹如海浪翻腾。 紧接着,他连拍十数掌,尽展寒冰掌法之威,将面前一两丈范围内的冰雪,化作片片冰晶。 那些狰兽扑将上来,不时在冰面上跌倒,却愈发激怒它们,怒吼之声,震耳欲聋,连山谷两边的峭壁上,也不时落下滚石与积雪。 骆风雁在旁,左躲右闪,口中惊叫连连。 旎啸咬了咬牙,再次将骆风雁揽入怀中,施展轻功,如电如风,朝着山谷深处疾驰。 那些狰兽的咆哮之声,渐渐被抛诸脑后,终至完全消失。 第462章 妖兽阴兵两相斗 第462章 妖兽阴兵两相斗 旎啸不知奔行了多久,转过一个拐角,终得喘息之机,将骆风雁轻轻放下,轻声说道:“我们暂时安全了。” 骆风雁面色苍白,目中满是忧虑:“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旎啸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我没事,想不到遇上如此多的狰兽。” 骆风雁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随后不由自主地长叹一声,目光望向山谷深处,脸上忧虑更甚。 旎啸也是将目光投向那幽深的山谷,片刻后说道:“我们还是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他们回首望去,确认那狰兽并未追来,便沿着山谷,缓缓前行。 二人行走间,时而停歇,时而前行,恍然不觉,夜幕已悄然降临,皓月当空,云遮月华,玉露轻洒,凉意袭人,宛如清泉流淌。 旎啸环顾四周,这一路行来,未见合适歇脚之处,加之心中忧虑那些狰兽尾随而至,便与骆风雁商议,索性趁着这皎洁月色,再行一程。 如此又行数里,但见山谷深处,积雪如银,映着月光,泛着幽幽冷辉,宛如寒霜铺地。 旎啸与骆风雁并肩前行,脚下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微声响,每一步都似在打破这沉寂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生气。 山谷两侧,峭壁如削,高耸入云,宛若两扇巍峨石门,将天地分隔,更显幽静深邃。 又行数十步,骆风雁忽地抬头望向前方,脸色骤变,低声对旎啸道:“旎啸,你看,前面好像没有路了。” 旎啸听得,脚步一顿,目光向前方扫去。 只见山谷尽头,矗立着一面陡峭岩壁,其上冰层覆盖,光滑如镜,攀登之路,难寻其迹。 他眉头紧锁,一声叹道:“怎么回事,前面竟然是一条死路。” 骆风雁也是满心困惑,不时回望来路,又凝视前方,满面愁容。 旎啸内力深厚,环顾周遭,方圆十数丈内,景象尽收眼底。 但见乱石嶙峋,积雪覆盖,其间隐隐可见白骨森森,透露着不祥之兆。 而两侧峭壁之上,石缝纵横交错,宛如天然纹路,自上而下,绵延不绝,有的石缝竟宽达半丈有余,深入其中,似有丈余之深。 此时,骆风雁也是轻叹一声,“看来,我们只能原路返回了。” 哪想她话音刚落,忽闻身后传来一阵低沉嗡鸣,宛如无数细碎脚步交织,又带着奇异韵律,令人心生寒意。 旎啸耳尖微动,身形瞬间紧绷,如临大敌。他回首望去,双目闪烁。 猛然间,他似有所悟,向骆风雁低语道:“小心,有东西过来了。” 话音未落,二三十丈开外,前方雾气缭绕之中,陡然显现出一队模糊身影。 那些身影,非人非鬼,半透明之态,宛如雾气凝聚,却又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气息。 它们行走无声,唯有那低沉嗡鸣,似自地底深处传来,回荡不绝,正缓缓向他们逼近。 这些奇异之物,又似在等待何物,不时回首顾盼,增添了几分神秘与诡异。 二人心念电转,瞬间忆起昨夜之事,骆风雁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如雪,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躲至旎啸身后。 旎啸也是神色微变,急忙环顾四周,欲寻一藏身之所,不料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咆哮之声再度响起。 旎啸猛地回头,只见数只庞然大物——狰兽,自雾气中猛然冲出,獠牙锋利如刀,眼中猩红光芒闪烁,令人心悸。 骆风雁惊呼一声,双手紧紧拽住旎啸的衣袖,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旎啸,我们……我们该如何是好?” 旎啸心中一凛,面对这些如阴兵过境般的怪物,加之铜皮铁骨的狰兽,二人处境堪忧,凶多吉少。 他惶恐之余,目光四处搜寻,最终定格在不远处的一道狭窄石缝之上。 他一把拉起骆风雁,低喝一声:“走!” 言罢,他怀抱骆风雁,身形一闪,便向那石缝冲去。将骆风雁推进石缝后,他自己也紧随其后,挤入这狭窄而幽深的避难之所。 这石缝勉强可容纳二人,虽显局促,却也能暂避一时之危。 旎啸屏息凝神,细声对骆风雁说道:“莫出声,无论外间有何异动,皆不可妄动。” 骆风雁默默点头,双手紧握旎啸之手,目中满是惊恐之色。 岂料,就在这时,阵阵怪叫之声传来,既有如阴兵般的怪物嘶吼,又有狰兽击石的锵锵声响。 旎啸与骆风雁目光交汇,皆不明所以,外间何以如此纷扰。 旎啸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向石缝外挪动脚步,暗中窥视外界情形。 但见十数非人非鬼的半透明身影,正与白日里追杀他们的狰兽展开激战。 那些身影宛如雾气凝结,轮廓模糊不清,却散发着令人骨髓生寒的阴冷气息; 而狰兽的猩红瞳孔,在暗夜中犹如鬼火闪烁,獠牙撕咬间,黑血四溅,化作冰晶,簌簌落于雪地之上。 整个山谷,仿佛陷入幽冥之境。 那些透明“阴兵”无声无息地飘忽前行,手中虚握的雾状长矛,刺入狰兽躯体之时,竟发出铁器剐蹭骨骼般的刺耳声响。 狰兽的怒吼,本是击石之声,此刻却变得截然不同,时而似婴儿啼哭,时而如老妇尖笑,夹杂着血肉撕裂的黏腻之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骆风雁自旎啸身后悄悄探出一个脑袋,仅一瞥之间,便慌忙退缩,小手紧紧捂住樱桃小口,指尖几乎嵌入旎啸的臂膀之中。 她生平未尝目睹如此诡异之战:那些阴兵被狰兽撕扯得支离破碎,却又在雾气中瞬息复原;狰兽断落之肢,竟蠕动不止,生出新鲜血肉…… 忽有一阴兵被狰兽猛然撞向石缝,其半透明的面孔,险些贴近旎啸眼前。 那张面孔之上,五官全无,唯有两团幽蓝“眼睛”,在雾气中熊熊燃烧,宛如幽冥之火。 二人皆被此景吓得魂飞魄散,几欲失声尖叫,所幸旎啸反应迅捷,猛地将骆风雁搂入怀中,欲以掌力击退那阴兵。 然则,未待他掌力拍出,那阴兵竟化作一团黑雾,将狰兽头颅紧紧包裹。 狰兽顿时发出凄厉嘶鸣,浑身血肉,仿佛蜡油般迅速融化,最终唯余一副白骨,轰然倒地。 二人隐匿于石缝之中,整整一夜,站立不动,不敢稍有声响,直至外间厮杀之声绵延大半夜,未曾断绝。 不知何时,或乃黎明前的至暗时分,最后一头狰兽的哀嚎,戛然而止。 山谷之内,霎时陷入死寂,满地白骨与黑血,默默蒸腾,化作紫雾,缭绕升空。 那雾气在半空中凝聚,化作一道三丈高下之“门”,门框宛若扭曲的脊椎骨节,拼接而成,门内流淌着混沌灰白之色,既似雾又非雾,似水亦非水,诡谲异常。 二人静候多时,外间终无动静,心中也是忐忑,不知外界究竟如何了。 第463章 门后有岛恍隔世 第463章 门后有岛恍隔世 旎啸向骆风雁递去一眼神,见其满是担忧,便缓缓移步至石缝之外。 但见那些似人似鬼的“阴兵”,已然消失无踪,狰兽也不见踪影,唯余那道高大紫门,矗立眼前。 旎啸被眼前景象惊得脱口而出,一声“啊”字,回荡在山谷之间。 骆风雁不明所以,便探头向外张望,不禁颤声问道:“那门……为何在吸周围的雪?” 果然,门周三丈之内,积雪迅速消融,连他们藏身的石壁,也开始剥落碎石,犹如被无形之力狠狠撕扯。 “旎啸,这是何故?” 旎啸听得,心中似有所悟,猛然间,他一咬牙,不及与骆风雁多言,便紧紧搂住她,闪身跃出石缝,纵身投向那雾蒙蒙之门。 就在他们坠入灰雾的一瞬,骆风雁耳畔传来阵阵鬼哭神嚎,凄厉异常。 她回首一望,只见最后几幅画面映入眼帘:整座昆仑山雪峰,宛如活物般蠕动,山脊裂开无数猩红之眼,仿佛地狱之门大开…… 旎啸紧握骆风雁之手,自那紫色雾门中一跃而出。 刹那间,周遭的寒意与血腥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暖而又湿润的气息,夹杂着花草的清香,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二人脚下略觉沉实,旋即便稳稳站定,眼前所见之景,直教他们屏息凝视。 此处已非那寒风刺骨、白雪皑皑的昆仑山谷,而是一个春意盎然、繁花似锦的世界。 举目四望,二人惊觉自己竟置身于一座孤岛之上,四周茫茫大海,海面上笼罩着一层轻纱般的水雾,阳光自雾气中穿透而下,将海面染成一片璀璨金黄。 远处天际,一轮红日高悬,其温暖光芒,洒满整个小岛,使之更显生机勃勃。 岛上绿树葱茏,枝叶间挂满了熟透的野果,红的如火,黄的似金,紫的若玉,香气扑鼻,诱人采摘。 奇花异草遍地盛开,花瓣之上,晶莹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微光,宛如珍珠般璀璨。 几只小动物于草丛间嬉戏穿梭,有那毛茸茸的兔子,也有羽毛斑斓的小鸟,它们似乎并不惧怕人类,反而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骆风雁松开旎啸之手,轻盈蹲下身来,纤纤玉手轻抚一朵盛开之花。 那花瓣柔软细腻,宛若天蚕丝织,触感的真实,令她几乎难以置信。 她抬头望向旎啸,双眸之中满是欢愉之色,轻声道:“旎啸,此处……好美啊!莫非,我们已到了仙境?!” 旎啸心中也是震撼难掩,环顾四周景致,轻声叹道:“或许吧。昆仑山本就是传说中的仙山圣地,奇事异象,自是不在话下。 “方才那道紫色雾门,想必便是我们的必经之路,而此小岛之上,或藏有进入另一隐秘仙境的门户。” 言罢,他伸手摘下一颗晶莹剔透的野果,果皮光滑如玉,散发着淡淡甜香,沁人心脾。 他将野果递予骆风雁,笑道:“尝尝看,说不定此为仙家之果,别有风味。” 骆风雁接过野果,轻轻咬下一口,果肉鲜嫩多汁,甜中微酸,滋味极佳。她忍俊不禁,笑靥如花:“真好吃!” 旎啸也是摘下一颗果子,品尝之后,点头称赞:“果真美味。” 他抬头望向远处大海,海面上水雾缭绕,宛如一层轻纱,将这片天地笼罩其中,更添几分神秘与朦胧。 他低声沉吟:“此处虽美,然我们须得探明此地,又是否有他人居住。” 骆风雁闻言点头,款款起身,轻拍衣裙上的草屑,展颜笑道:“无论如何,此处总比那阴森可怖的山谷强上百倍。至少无狰兽之扰,也无阴兵之惧。” 旎啸见说,嘴角微扬,伸手执起她之手,低语道:“走吧,我们四处看看,或许能觅得通往隐秘之地的线索。” 二人沿小岛蜿蜒小径,缓缓前行。脚下草地柔软似毯,行走其间,倍感舒适。 小径两侧,野花烂漫,不知名的花竞相绽放,花瓣之上,彩蝶翩翩起舞,翅翼轻扇,恍若欢迎二人之至。 遥望远处,几只小鹿自林间探头而出,好奇地打量着他们,旋即便轻盈跃开,隐入林中。 此岛虽不甚大,然二人行走近一个时辰,才将岛上景致尽收眼底。 除却绿树成荫、鲜花遍地之外,也偶见奇花异草,只是关于离岛的线索,却丝毫未见。 无奈之下,二人行至小岛之巅,旎啸驻足而立,极目远眺。海面辽阔无垠,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七彩,犹如梦幻之海,美不胜收。 他不禁叹道:“观此情形,四周唯海,小岛孤立,我们暂难离去了。” 骆风雁依偎在旎啸身旁,轻声细语道:“无妨,至少此刻我们已安然无恙。不妨先稍作歇息,再图良策。据那首诗来看,我们将前往形如笔架一样的山。” 话完,她环顾四周,笑中带忧,“只是不知那笔架山,究竟位于何方。” 旎啸沉思片刻,忽而眼眸一亮,笑道:“或许机缘未到,然我们既得先前指引,想必无误了。” 骆风雁听得,轻轻颔首,面上的愁云渐渐散去。 随后,旎啸携她行至一避风之所,以奇门之术布下阵法,将二人隐匿其中。他又摘取些许野果归来,预备静心以待。 且看这避风之处,乃是一片被参天古木环绕的空地,地面上铺满柔软青草,几块光滑巨石散落其间,犹如天然的座椅。 旎啸与骆风雁并肩坐于一块巨石之上,背倚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树荫遮天蔽日,仅余几缕阳光透过叶缝,斑驳地洒在他们身上,增添了几分温馨与宁静。 骆风雁倚靠于旎啸肩头,手中把玩着一朵新摘野花,花瓣娇嫩粉嫩,散发着淡淡芬芳。 她低声细语道:“旎啸,你说此地是否曾有他人涉足?瞧这些花草树木,皆似有人精心照料一般。” 旎啸低头望她一眼,嘴角含笑,“或许吧。不过,即便有人来过,如今也唯余你我二人了。” 言罢,他伸手轻抚去她发梢落叶,动作温柔至极,自然而然。 骆风雁脸颊微红,低声呢喃:“回想起你我初见之时,我与婆婆遭人追杀,时光荏苒,转瞬已是数年。你为我骆家之事,历尽艰险,山庄弟子也是伤亡惨重……” 言及此处,她已难以继续,眼眶泛红,缓缓低下头去。 旎啸淡然一笑,低声安慰:“何故提及这些?再者,你我即将结为夫妻,你家之事,不正是我的事吗?” 骆风雁蓦地抬头,双眸柔情似水,感动之色一闪而过,轻嗯一声,微微颔首,继而缓缓依偎于旎啸肩头。 第464章 笔架之峰现眼前 第464章 笔架之峰现眼前 二人静坐不语,唯见远处海面,红日西坠,将天际染成金红一片。海风轻拂,携来淡淡花香与海水之咸。 不知不觉间,骆风雁的脑袋,轻轻滑落至旎啸胸口,呼吸渐趋平稳,似已入梦乡。 旎啸低头凝视于她,满目柔情。 他轻抚骆风雁青丝,指尖触及她细腻肌肤,心中不由悸动。 骆风雁似有所感,微微睁眸,抬头望向他。二人目光交汇于空中,似有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旎啸喉结微动,细语道:“风雁,我……” 他的话还未说完,骆风雁已轻轻合眸,默默仰头,仿佛在等待什么。 旎啸心中一阵激荡,低头轻吻上骆风雁的樱唇。其唇柔软温暖,带着一抹淡淡甜香,犹如世间最美的果实,令他欲罢不能。 骆风雁身躯微颤,旋即放松,双手轻轻环抱旎啸腰际,回应着他深情之吻。 二人紧紧相拥,吻唇咂舌,声声作响。 不多时,二人呼吸渐趋急促,旎啸的手,不自觉地滑落至她腰间,轻解其衣带。 骆风雁的外衣缓缓滑落,露出内里白皙胜雪的肌肤。随着衣物一件件褪去,就连那抹红色小肚兜,也随风而落。 旎啸轻抚其肩,指尖所触,只觉她肌肤滑若凝脂,香如腻粉,他心中不由得一阵悸动。 骆风雁此刻肌肤嫣红,媚眼如丝,娇喘吁吁,遍体酥麻。 旎啸呼吸一滞,满目痴迷。他的手摩挲着骆风雁香肩,那爱意更浓,情意更绵。 骆风雁身躯微颤,细若蚊蚋般低语:“旎啸,你要好生待我。” 她的声音若一盆凉水,瞬间浇灭旎啸心头的热焰。 他猛然顿住动作,深吸一口气,将其衣带重又系好,低声致歉:“风雁,对不起,是我一时冲动。” 骆风雁脸颊绯红,宛若朝霞映照,羞涩低头,细声道:“不怪你,我……我也差点把持不住。” 观她秋水含情,春意盎然,脂香袭人,情意绵绵。她那心中,交织着感激、无奈、轻松与失落,百感交集之下,终缓缓躺入旎啸怀中。 正当旎啸与骆风雁情愫渐敛,各自整理衣衫之际,那天边红日缓缓沉入海平线的尽头。 倏忽间,海面之上泛起奇异之光,恍若将整个乾坤尽皆染成金色。此光犹如无形之笔,轻轻一挥,周遭景致霎时变幻。 原先小岛之上,绿树葱茏,野果挂枝,奇花异草争艳斗丽,此刻却似被无形之力抹去,转而呈现出一片火红的树林。 树叶犹如烈焰跳跃,红得耀眼夺目,红得热烈如火,仿若整个秋日的精华,尽皆凝聚于此林之中。 那海面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广袤无垠的红叶林,树木高耸挺拔,枝叶繁茂交错,织就一片红色天幕。 地面之上,落叶层层叠叠,柔软若毯,踏上去发出轻微“沙沙”声响,宛如天籁之音。 骆风雁不禁瞠目结舌,望着眼前这番景象,难以置信。 她缓缓伸出纤手,轻触一片悠然飘落的红叶,叶片触感柔软而真切,仿若在向她诉说着,这一切非虚幻之梦。 她轻声呢喃:“旎啸,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旎啸也是难掩心中的震撼,低语道:“或许,此方天地的真容,方显于此。先前小岛与海洋,不过是镜花水月的幻象。” 恰在此时,骆风雁的目光,被远处一座峻岭所吸引。 那山峰形若笔架,三峰并峙,中间挺拔,两侧稍矮,其轮廓与她书房中那笔架之形,竟是相差无几。 她猛地拽住旎啸的手臂,声音尖锐:“旎啸,你看!那座山……那座山!” 旎啸循她所指望去,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继而放声大笑:“‘笔架峰前寻旧迹’,果然应了这句诗!” 骆风雁激动得言语几不能出,连连颔首:“是,正是它!” 旎啸紧握她的玉手,喜色道:“我们走!” 言罢,他将骆风雁横抱于怀中,施展轻功,朝着笔架山疾驰。 二人身影在红叶林中穿梭,脚下落叶堆积,每一步皆带起片片红叶,犹如红色浪花翻滚。 旎啸轻功超群,身形轻盈若燕,脚尖轻点红叶之上,几无声响。 骆风雁紧紧依偎于他脖颈之间,耳畔风声呼啸,眼前红叶漫天飞舞,恍若置身于红色梦境之中。 红叶林之美,令人窒息。夕阳映照之下,树叶呈现深浅各异之红,有的炽烈如火,有的柔美似胭脂。 偶有叶片自树上悠然飘落,于空中划出曼妙弧线,犹如为他们指引前路。林间隐约传来几声清脆鸟鸣,悦耳动听,为这静谧天地平添几分生机。 不多时,二人已穿越红叶林,来到笔架山脚下。 山峰挺拔入云,山体呈奇特青灰色,与周遭红叶形成鲜明对比。 山脚下,一条小径蜿蜒而上,通向山顶,小径两旁,红色灌木丛生,犹如一条红色丝带缠绕山间。 旎啸怀抱骆风雁,循山径蜿蜒而上。红叶林逐渐远去,脚下山石愈发陡峭,树木也愈稀疏。 骆风雁紧搂其颈,耳畔风声呼啸,眼前景致更迭。 她心怀忐忑,又满怀期待,终忍不住低声问道:“旎啸,你说那山顶之上,究竟有什么?” 旎啸低头望她一眼,笑道:“或许是我们未曾目睹的奇观,又或正是我们一直寻觅的通往玄穹殿之路。” 终于,二人上了山顶。 然则,立足未稳,周遭景象霎时变幻。原本火红秋林,恍若幻影消散,眼前竟是一片茫茫雪山。 那寒风如利刃,卷起漫天飞雪,天地一片苍茫。远处雪峰耸立云端,峰顶刺破苍穹,犹如银色巨剑。那雪峰之间,冰川蜿蜒,宛如巨龙盘卧,闪烁着幽冷之光。 眼前壮观之景,令二人瞠目结舌,半晌无言。 骆风雁凝望连绵不绝的雪山,恍若整个世界皆被冰雪所覆,连空气亦似凝固为霜。 那寒风凛冽,卷起千堆飞雪,雪花若刀片般划过她脸颊,刺痛难当。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紧紧拽住旎啸之臂,颤声言道:“这……这……” 旎啸眉头紧蹙,运转内力,周身罡风骤起,化作一道无形之壁,将寒风与雪花尽皆隔绝。 他轻声说道:“风雁,此番或许也是幻象。” 骆风雁闻言点头,历经数次变故,至此已难辨真伪。 她身躯依旧微微颤抖,抬眼环顾四周,只见茫茫雪山无边无际,山峰挺拔入云,犹如一片无垠白色天地。那雪峰间,冰川蜿蜒若银龙盘踞,寒气迫人。 远处天际,被风雪所蔽,仿佛时光也在这片冰雪世界中停滞。 她低声问道:“旎啸,我们该如何是好?这里什么都没有,连路都看不见。” 第465章 借星图直入地底 第465章 借星图直入地底 旎啸沉吟片刻,忽而眸光一闪,轻声道:“我想起来了!那诗句后半句,乃‘案头灯下见繁星’,或许需待夜幕降临,方能窥见真正的线索。” 骆风雁听得,不免神色一愣,旋即颔首,面上带有一丝喜色:“正是,我倒是把这诗句忘却了,想是被这寒冷所扰。” 说完,她咯咯轻笑,复又环顾四周,叹道:“只是……此地如此冷寒,我们如何挨至夜晚?” 旎啸淡然一笑,轻声安抚:“莫急,我自有办法。” 他说着,随手拾起几块石子,于地上布下一奇门遁甲之阵。 阵法一成,周遭寒风骤减,雪花也被隔绝,顿成一个温暖避风之所。骆风雁心中一松,只觉周围暖意渐起。 旎啸嘱咐她在阵中稍候,独自一人往山下而去。 未及一炷香时辰,他携枯柴与兽骨回来,入阵后,以这些物什生火,又用聚火阵,保火势不熄。 骆风雁于他诸多手段已是司空见惯,并无半点讶异,只觉那股暖意于阵中流转。她解下背囊,取出水袋与干肉干饼。 二人食毕,叙些趣事,谈及来路所历,皆感叹不已。他们并肩而坐,静待夜幕低垂。 天色渐暗,雪山之上寒风也似柔和些许。旎啸昂首观天,轻声说道:“快了,天快黑了。” 骆风雁睁开双眸,循其目光所向望去。 但见远方天际,夜色缓缓吞噬白昼,繁星一颗颗点亮,犹如万千明灯悬挂夜空。她不禁惊叹:“好美……” 她话音未落,忽有异象生起。 “旎啸,你看!” 骆风雁蓦地挺身而起,玉指苍穹,声线中难掩雀跃之情。 旎啸依言举目,循她所指,但见夜幕如洗,几点繁星异常璀璨,以一种玄妙之姿彼此勾连,织就一幅繁复星图。 此图宛若古籍中遗落的星辰奥秘,线条纵横交错,内藏玄机,深不可测。 更令人叹为观止者,乃是这些星辰之光,倾洒于皑皑白雪之上,竟映照出一幅庞然大物的光影之形,蔚为壮观。 “此莫非……‘天机星图’?!”旎啸轻声细语,眸中惊异与喜悦交织,流转不息。 言罢,他缓缓侧首,望向骆风雁,轻声问道:“风雁,此图是否与你书案灯底下的图案相吻合?” 骆风雁微微颔首,眸光中尽是不可思议之色,“是的,宛若孪生,极为肖似!” 旎啸听得,深吸一口寒气,面上却洋溢着难以言表的喜悦,目光落在那雪地之上的图案。 二人随即立身而起,步出掩藏之阵。虽寒风依旧刺骨,然他们胸中却似有熊熊烈火燃烧,激动之情难以自抑。 片刻之后,骆风雁回首望向旎啸,旎啸则以轻轻颔首回应。 他二人心意相通,旎啸将骆风雁揽入怀中,足下生风,朝着那雪地之上的图案疾驰而去,犹如腾云驾雾,势不可挡。 不消十数里之遥,未及半炷香工夫,二人便到了。 此乃半山腰上一片坦荡之地,方圆约有三四十丈宽广,中央赫然有着一巨大图案,与夜空中星辰排列如出一辙,精妙绝伦。 旎啸环顾周遭,忽见一方微光闪烁,起初不甚起眼,恍若星辰微芒,不经意间掠过。 然待他定睛细察,那光点竟缓缓流淌,犹如银水初融,渐次汇聚,幻化出一道门户之形,神秘莫测。 “风雁,你看那里!”旎啸压低嗓音,玉指轻扬,遥遥指向那奇异光点,眼中激动与惊异交织。 骆风雁循他指引,眸光凝聚,轻声呢喃:“咦……莫非是一道门?!” 此门甚是隐秘,若非细心探寻,几不可见。其以微茫勾勒轮廓,门框似银河淌动,门内则深邃幽暗,恍若通往异域之境。 门边隐约镌刻着古朴符文,微光闪烁,犹如低语,诉说着古老之秘。 须臾间,骆风雁心跳骤增,紧握旎啸之手,言辞断续:“此……此莫非……是通往玄穹殿的路吗?” 旎啸颔首以应,目中既有兴奋又含谨慎:“想必是无疑了。” 话完,他转视骆风雁,眼神中带着征询之意。 骆风雁深吸一气,目光如炬,默默颔首。 旎啸见状,嘴角微扬,紧握她的手。 二人立身而起,缓缓踱向那熠熠生辉之门。随着脚步渐近,门的光芒愈发炽烈,犹如烈日当空。 骆风雁情不自禁地抬手轻触门框,指尖传来一股暖流,恍若抚过潺潺星河,奇妙异常。 她低声细语:“旎啸,这感觉……好神奇。” 旎啸听罢,微微颔首,轻声吩咐:“抓紧我。” 二人对视一眼,毅然举步,跨入那道光怪陆离之门。 刹那间,周遭景致骤变,仿若乾坤颠倒,时空错乱。 骆风雁只觉眼前一黑,身躯似被无形之力牵引,耳畔响起阵阵低沉嗡鸣,犹如万千细语交织,不绝于耳。 待得一切归于宁静,二人已身处异域,环顾四周,尽是陌生之景。 此地无雪无星,连天空也被厚重灰雾遮蔽,昏暗不明。周遭乃一片荒芜世界,遍地嶙峋怪石,形态诡谲,犹如巨兽遗骸散落。 遥望远处,数座石峰巍峨耸立,直插云霄,峰顶隐没于灰雾之中,平添几分阴森之感。 骆风雁紧握旎啸之手,心绪慌乱,战战兢兢,声音带颤:“这……这是哪里?莫非我们已到幽冥地狱了?” 旎啸环顾周遭,眉头紧蹙,轻语道:“或许此为某秘境,又或是被岁月遗忘的古老世界。” 闻此,骆风雁星眸闪烁,时而望旎啸,时而顾盼四周,神色不定。 旎啸见状,紧握她的玉手,轻拍手背,以示安抚。 随即,旎啸凝神静气,侧耳倾听,唯余风声瑟瑟,别无他响。 环顾四周,满目皆是顽石,未见半点生机,连那葱郁树木、缤纷花草亦不可得。待二人心神稍定,便择一方向,缓缓前行。 脚下顽石冰冷坚硬,每一步皆踏出“咯吱咯吱”之音,回响不绝。 四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之气,恍若千百年间,此地未尝有足迹踏及。 骆风雁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细语道:“旎啸,此地之寒,更甚那雪山,真是直透骨髓了。” 旎啸颔首轻应:“不错,此地寒气似能蚀骨侵心,你要小心。” 言罢,他暗运内力,一股浑厚真气,涌入骆风雁体内,助其抵御严寒。 二人蹒跚前行,未知时光几何,周遭灰雾愈发浓重,犹如巨兽之口,欲将他们吞噬殆尽。 骆风雁紧握旎啸之手,声音微颤:“旎啸,这里好安静,安静得让人心慌。” 旎啸默不作声,唯以颔首回应,双目警惕,四顾周遭。 第466章 躲陆吾劫后余生 第466章 躲陆吾劫后余生 不久,二人复又前行。 忽闻远方传来一阵低沉咆哮,犹如巨兽临近,震颤大地,连周遭顽石也似共鸣,发出嗡嗡之声。 骆风雁面色霎时苍白,细声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旎啸目光骤凝,心中涌起一股莫名恐惧,不禁失声道:“不好,可能是某种上古神兽!快躲起来!” 然未及二人觅得藏身之所,前方灰雾之中猛然窜出一巨大兽影。 此兽形似巨狼,却生六足,体披银白长毛,每一根皆闪烁寒芒。其首非狼非犬,额间独耸一角,角上缠绕雷电纹路,仿佛随时可释放灭世之力。 最令人心悸者,乃其双目如血,獠牙如刃,每一步落下,地面皆留下深深裂痕,触目惊心。 “是‘陆吾’!”旎啸低喝,已辨出此凶兽真身。 据《山海经》所载,陆吾乃昆仑山守护神兽,性情凶残,力能扛鼎,更擅操控雷电。 旎啸万未料到,竟于此地遭遇这等传说中的异兽。 那陆吾仰天长啸,声震九霄,血红双目紧锁二人,旋即猛然前扑,其速若电,六足带起腥风阵阵,似有将二人撕裂之势。 “风雁,快退后!” 旎啸低吟一声,臂膀发力,将骆风雁猛然推开,自身则迅速运转内力,双掌翻飞,施展珞龙掌,真气化作一条金龙,咆哮而出,直击陆吾。 那陆吾遭此一击,发出痛苦嘶吼,然其并未颓然倒下,反愈发狂暴,猛扑向旎啸。其额间独角忽地射出一道雷电,直击旎啸胸膛。 旎啸心下一凛,施展轻功,身形宛若鬼魅,险之又险地避开那致命一击。 骆风雁隐匿于一巨石之后,仅探出半边玉颜,目睹此景,心惊胆颤。 她欲上前相助,却深知自己武艺浅薄,贸然行事恐反累旎啸。 此时,旎啸与那陆吾已缠斗数合,然陆吾之力,远超旎啸所料。其毛发坚如金石,即便是珞龙掌之威,也难以伤及要害。 没有多久,旎啸只觉内力渐亏,已呈不支之势,内视之下,惊见玄九心法竟凝滞不前,恍然悟出,此地昏暗无光,无半点天地生机可循。 他强提数掌,拳风呼啸,而后疾退数丈,额间已渗细汗。 望着眼前凶兽,他心知再战无益,败局已定。 那陆吾以戏谑不屑的眼神睥睨旎啸,俨然一副静待其先出招之态,自身则傲然不动。 旎啸双目如冰,内心却生怯意,暗自环顾四周,忽地心念一动,计上心来。 “风雁,快跑!” 旎啸低喝一声,猛然施展飞花星天掌法,掌风凌厉,如刀如剑,密如雨点,倾泻向陆吾。 那陆吾受掌风所阻,动作略显微滞。旎啸瞅准时机,一把揽起骆风雁,施展轻功,朝着灰雾弥漫的深处疾驰。 陆吾怒吼连连,紧追其后,六足奔腾,踏地有声,“咚咚”闷响,犹如死神步步紧逼。 二人一路奔逃,灰雾愈浓,视线几不可见。 旎啸仗着深厚内力,勉强辨识前路,而骆风雁则近乎盲视,唯紧握旎啸之手,任其引领狂奔。 不知奔逃几许,旎啸忽觉脚下虚空,惊呼出声。 原来,二人不慎踏入一片看似坚硬,实则松软的地面。 未及反应,地面倏然塌陷,二人瞬间坠入深渊,深不见底。 “啊……”骆风雁惊呼,身形疾坠。 旎啸迅速将其搂入怀中,然此刻身处半空,唯有任其坠落,无能为力。 不知此山涧究竟如何,旎啸只觉其深邃莫测,四周灰雾依旧浓重,仿若坠入无垠深渊之中。 风声呼啸于耳畔,骆风雁紧闭双目,将脸颊深埋于旎啸胸膛。旎啸则牙关紧咬,心中暗祷,愿此涧的尽头不是死亡。 不知坠落几许时辰,二人身躯终重重摔于一片松软草地之上。 旎啸闷哼一声,只觉浑身骨骼似欲散架。 他低头望向怀中骆风雁,轻声问道:“风雁,你没事吧?” 骆风雁缓缓睁开双眸,面色苍白,然似无伤损。她轻轻摇头,细声道:“我没事,旎啸,你怎样了?” 旎啸强颜欢笑,低语道:“我没事,只是略感乏力。” 二人躺于草地,喘息未定,然心中却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那陆吾的怒吼,在山涧间回荡不绝,仿佛天地也为之撼动。其声若雷霆万钧,炸响之际,四周顽石簌簌而落,空气似被其撕裂,震颤不已。 骆风雁紧握旎啸之手,面色惨白如纸,惊惶道:“旎啸,它……它莫非追下来了?” 旎啸昂首望向山涧之巅,眉宇紧锁,轻轻摇头,“理应不会,它体型庞大,下不来这山涧。我们先想办法离开这里。” 就在他话音刚落,那陆吾的吼声,忽转狂暴,携带着毁天灭地之力,震颤加剧。 紧接着,昏暗之世倏然扭曲,犹如镜面破碎,周遭景象,如泡影般消散。灰雾、怪石、黯淡苍穹,一切皆在瞬息间杳无踪迹。 骆风雁只觉眼前光华一闪,待视线复明,已见自己与旎啸仍立山涧之中,周遭虽怪石嶙峋,却覆上了冰冷积雪。 旎啸也是惊愕万分,二人不约而同,昂首仰望,只见山涧之上,不再是那昏暗苍穹,竟是雪山之巅。 少时,二人目光交汇,恍然察觉,此雪山似曾相识,正是二人初见飞雁山谷时,遥遥相望之那座雪山绝顶。 “这……这是怎么回事?”骆风雁之声带颤,满目难以置信。 旎啸也难掩心中震撼,轻声说道:“看来,我们先前所历,皆是一系列幻境了。终是那陆吾的怒吼声,破尽诸幻,将我二人带回现实,又或本就是最后一个幻境了。” 骆风雁紧握旎啸之手,若有所思,微微颔首。 旎啸环顾周遭,神色凝重,缓缓说道:“或许,此山涧也是幻境的一部分。又或许,自此可通往玄穹殿。” 他话还未说完,远处忽传低沉轰鸣,似有巨力迫近。 骆风雁心惊,低声问道:“那……那是什么声音?” 旎啸面色骤变,低喝道:“不妙,是雪崩!” 话音未落,遥见雪峰之上,猛然掀起一片白浪滔天,恍若苍穹倾塌,积雪如山洪暴发,汹涌而下。 那雪浪高达数十丈,携灭世之威,朝二人所在方向席卷而来。 雪崩之声,犹如万马奔腾,又若雷霆万钧,震得人心魂俱裂。 骆风雁面色霎时惨白,身躯微颤,轻呼道:“旎啸……” 旎啸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厉声道:“抱紧我!” 言罢,他运转内力,施展轻功,身形若电,朝山涧另一侧疾驰。 奈何雪崩之势迅猛异常,转瞬之间,那白色巨浪,已迫近他二人身后。寒风裹挟冰雪,犹如利刃刮面,痛彻心扉,令人难以睁目。 “轰隆隆……”雪崩之声愈近,犹如死神之步紧随不舍。 第467章 遭驱赶及至冰宫 第467章 遭驱赶及至冰宫 此时,骆风雁紧闭双眸,将脸颊深埋旎啸胸膛,满心恐惧与绝望交织。 旎啸牙关紧咬,拼死施展轻功,身形于山涧间疾速穿梭,快若流星。 然雪崩之速,委实惊人,须臾间,白色巨浪已至二人身后。 那寒风如刀,冰雪纷飞,刮面如割,痛楚难当。 “轰……” 一声巨响,雪浪终于追上他们,铺天盖地而来。 旎啸只觉一股滔天巨力,自背后猛然袭来,身躯瞬息间被卷入雪浪洪流。 他紧紧环抱骆风雁,内力涌动,欲在雪浪中稳住身形,奈何那力量太过强横,二人犹如飘零落叶,被雪浪席卷,疾速向前。 不知岁月几何,雪崩之势终歇。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唯有寒风在耳畔呼啸,似在诉说着劫后余生的悲凉。 旎啸奋力自积雪中挣脱而出,低头望向怀中骆风雁,轻声问道:“风雁,你没事吧?” 骆风雁缓缓睁开双眸,面色苍白,然神情并无大碍。她轻轻摇头,细声道:“我没事,你呢?” 旎啸强颜欢笑,低声说道:“我没事。” 雪崩余威渐散,四周复归死寂,唯有寒风在耳边低吟浅唱。 二人不由自主地躺倒在地,只觉身心俱疲,几近虚脱之境。 骆风雁抬起螓首,面上犹带几分苍白,目光流转至旎啸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如风拂柳,温婉动人。 旎啸侧卧而视,满目皆是怜惜与宠溺,伸手轻抚,拂去她发间点点雪花。 二人目光相接,似有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情意绵绵,流淌于心间。 骆风雁脸颊微赧,抬起纤纤玉手,轻触旎啸面颊,温柔细腻。 二人身躯缓缓靠近,相依相偎,恍若世间万物皆已消逝,唯余彼此。寒风虽在耳畔呼啸,然他们心中,却充盈着温暖与安宁,恍如置身桃源仙境。 骆风雁再次抬头,凝望旎啸双眸,嫣然一笑,媚态横生,星眸含情,柳腰轻摆,不禁引人遐想,难以自持。 旎啸吻上了她的香唇,那吻温柔而深情。 骆风雁身躯微颤,旋即放松,双手轻轻绕上他的腰际,回应着这缱绻之吻。 她舌尖轻吐,轻点旎啸的唇舌,时而追逐,时而嬉戏。 旎啸双手捧起骆风雁的桃红面颊,口对口,舌尖探入她口中深处,轻拱慢缠,引得骆风雁浑身酥软,情动不已。 不多时,骆风雁心驰神往,主动以舌缠绕旎啸的舌尖,细细品味,咂得唧唧作响,情意绵绵。 雪花自天际缓缓飘落,为这缠绵悱恻的一幕,增添了几分浪漫与梦幻。 旎啸之吻愈发炽热,带着难以名状的激情。 骆风雁心跳加速,娇羞满面,红晕遍染双颊,妩媚动人。 然她非但未推拒,反而紧紧依偎在旎啸怀中,两两相依,朝朝相伴,缠绵悱恻,难舍难分。真乃偎香倚玉,情意缱绻,令人陶醉。 不知何时,二人嘴唇分开,相视一笑,而后环看四周。 这地底之下,周遭尽是墨染之暗,唯足下偶尔碎石微响,聊慰孤寂。 寒风自穹顶之裂壑侵入,携刺骨之寒,然二人心念相系,无暇他顾,唯紧握彼此的手,步步蹒跚,于黑暗中探寻前路。 “旎啸,我们……莫非将永囚于此,难见天日了?”骆风雁语声微颤,透出几分倦意与惶惑。 旎啸紧握她的纤手,柔声慰藉道:“不会,我们必能觅得脱困之途。再者,先前诸多幻影,岂会无端显现?” 骆风雁听得,嘴角微扬,漾起一抹轻笑,“是哦,或我爷爷昔日也曾踏足此地,也未可知。” 言罢,二人复又迈步,不知岁月几何,只觉足下蹒跚,渐行渐远。 忽而,前方混沌之暗中,一缕微光乍现,恍若幻影,飘忽不定。 起初,此光犹似虚无,难以捉摸,然随二人步步趋近,那光渐趋明朗,犹如晨曦初露,最终竟化作一片辉煌灿烂,照耀前路,驱散阴霾。 “那是……什么?”骆风雁双目圆睁,满脸惊愕,凝视前方,难以置信之情溢于言表。 旎啸心中也是波澜起伏,难掩震撼之色:“走,待我们上前一探究竟。” 二人步履匆匆,加快步伐,径直奔向那光亮所在。 随着他们步步趋近,眼前景象愈发清晰,但见前方,乃是一处广袤无垠的地下冰宫,穹顶与四壁,皆被无数璀璨夺目的冰晶所覆盖,每一颗冰晶,皆散发着柔和而微弱的光芒,犹如漫天星辰陨落凡尘,镶嵌于地底深处。 然而,更令人心生敬畏者,乃冰宫中央一条倒悬之河! 那条河水,竟似扭曲的绸带,自洞顶蜿蜒垂落,悬于虚空之中,潺潺流淌。其水面之上,密布着细腻如尘的冰晶,折射出淡蓝幽光,冷冽而神秘。 河水悄无声息地滑行,水珠悬浮半空,周遭时间仿佛凝固,万物皆静。 及至河水尽头,无数冰屑被卷入苍穹,化作漫天闪烁的银雾,犹如天河倾泻,壮丽非凡。 “这……这是仙境吗?或……或又是幻象吗?!” 骆风雁声线微颤,满目震撼与惊叹,伸手欲触那悬浮的水珠。方其指尖轻触珠体,那水珠便“叮”然轻响,碎作万千冰晶粉末,随风轻扬,飘散于虚空之中。 旎啸举首仰望那颠倒悬挂的河川,不禁慨然叹道:“未曾想,这地底深渊之中,竟藏有此等奇观,真是鬼斧神工,乃天地造化。” 话音未落,忽闻冰窖深渊之内,点点星光荧荧而现。 初时,其光若夏夜流萤,微弱而散,继而渐渐汇聚,宛若一条潺潺流动的银河。 及至光芒迫近,二人定睛观之,竟是无数冰魄之色的小小飞虫! 此虫形态宛若蝴蝶,然浑身晶莹剔透,翼上布满细微如丝的冰裂纹络,每振翅一次,便有细碎光华散落,犹如下凡星尘。 它们成群结队,掠过那倒悬河流之上,翅尖拂动之气流,竟引得悬空水珠随之翩翩起舞,经冰晶折射,化作漫天缤纷光雨。 “是‘晶萤’!” 骆风雁猛然忆起家中珍藏古籍之所述,那《异物志》中确有记载,言昆仑地脉之下,有虫形似蝶,以冰晶为食,羽翼间隐现霜雪之纹…… 言及此处,未及她话音消散,一幕更为奇绝之景乍现眼前。 数只通体冰蓝之鸟自晶萤丛中翩然穿出,其大小不过盈尺,羽毛层层叠叠,宛若冰雕玉琢,而那尾羽之长,竟达三尺有余,恍若流动不息的冰棱。 它们啼鸣之声,清脆悦耳,宛若冰铃轻响,翅翼轻挥,带起丝丝细霜,于倒悬之河流中穿梭往来,引得那悬空水流随之盘旋舞动,竟凝结成一道璀璨夺目的冰晶旋涡。 旎啸忽地扯住欲近前的骆风雁,急声道:“小心!这些鸟恐怕不简单。” 第468章 饥饿难耐尝野物 第468章 饥饿难耐尝野物 仿佛印证了旎啸的猜测,只见一冰鸟猛然自空中俯冲而下,其尾羽掠过地面之时,竟将嶙峋岩石瞬息间覆上一层白霜。 骆风雁见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慌忙退步。 而那些晶萤,却似浑不在意寒气侵扰,依旧环绕冰鸟翩翩飞舞,光尘与冰霜相互交织,在这幽深地底,勾勒出一幅光怪陆离、奇景非凡之画卷。 不知时光几何,二人终是从那迷离之景中回过神来,对视一眼,随即手挽手,步入冰窟深处。 四周光芒映照于二人面庞之上,犹如为其披上了一层银色华裳,熠熠生辉。 骆风雁终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伸手轻触一粒冰晶,指尖传来一股透骨之凉,随即面上浮现出惊喜之色,不由赞道:“此等冰晶,真乃绝世之美!” 旎啸听得,也是微微一笑,立于她身侧。 须臾之间,二人继续迤逦前行,直至冰窟尽头,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片更为广袤无垠的所在。 此处冰晶密布,光芒璀璨,犹如整个幽冥地底被神只点亮,熠熠生辉。 骆风雁举首仰望,但见冰窟穹顶之上,悬挂着无数冰柱,宛若钟乳石般,每一根皆晶莹剔透,犹如能工巧匠以水晶精雕细琢而成,美不胜收。 “旎啸,你瞧那边!”骆风雁忽地纤手一指冰窟一隅,面上洋溢着欢愉之色。 旎啸闻言,顺着她指引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角之处,有一方小小冰湖,湖面之上,漂浮着几朵冰花,每一朵皆散发着柔和之光,宛如静谧之夜悄然绽放的花蕾。 二人行至冰湖之畔,骆风雁蹲下身子,轻轻掬起一朵冰花,低语轻叹:“此等冰花,端的神奇无比。” 旎啸也随之蹲下,细细观赏。 恰在此时,不期然间,骆风雁腹中忽地传来一阵“咕咕”之声,她面色微赧,细若蚊蚋般说道:“我……我有些饿了。” 旎啸听得,不禁苦笑一声:“我也略有饿意。只可惜行囊于雪崩之时,慌乱逃窜中丢失,现下唯有设法寻些果腹之物了。” 言罢,二人起身,环顾周遭,只见此地除却冰晶与矿石,别无它物。 片刻之后,骆风雁一声轻笑:“此处连一根杂草都不见,莫非真要食冰晶不成?只不知这冰晶能否下咽。嘻嘻……” 旎啸也是忍俊不禁,复又打量四周,沉吟片刻,轻声道:“不如再往前探寻一番,或可寻得些许地底花草,又或有水源。” 骆风雁微微点头,将手置于旎啸掌心,二人遂并肩而前。 不知行了多久,恐有十里之遥,终见那冰窟尽头,隐现一条狭窄通道。通道两侧,冰晶依旧熠熠生辉,而地面上,却多了几分潮湿的苔藓。 二人对视一眼,顿时面露喜色,随即快步趋前。 未几,便见数丛荧蓝色苔藓映入眼帘,其叶片之上,凝结着点点细小冰珠,晶莹剔透。 旎啸俯身细察,轻摘一叶,送入口中。 那冰珠一触唇齿,即刻消融,先是一抹淡淡甘甜,继而转为些许苦涩。 骆风雁欲语又止,念及旎啸百毒不侵之体,终将言语咽回腹中,然面上犹带忧色,一双明眸紧紧锁定旎啸。 片刻之后,旎啸向她颔首笑道:“尚可入口,无毒,只是滋味可能不太好。” 他话完,摘取些许苔藓递予骆风雁。 骆风雁接过,细细咀嚼,忽地噗嗤一笑,“这味道有些奇怪,却也勉强可充饥了。” 言毕,她又尝一口,歪头笑道:“吃到后面,更添几分苦涩。” 二人自觉腹中饱满,便继续往前走。 不知走了几个时辰,前方通道豁然开朗,竟是一片更为辽阔的地下洞天。洞天之内,冰晶与矿石琳琅满目,更兼有些许地下植被,郁郁葱葱。 骆风雁目光一闪,脆声道:“旎啸,你瞧那边!” 旎啸也是望见那葱郁的花草树木,面上不由露出喜色:“走,前去一探究竟。” 二人加快脚步,及至近前,但见不仅有草木葱茏,更有蘑菇丛生,藤蔓缠绕。 旎啸细细审视一番,话语肯定:“这些蘑菇与藤蔓,应该可以吃,不妨一试。” 未料骆风雁听得,不禁咯咯娇笑,叹道:“想不到这地底世界,竟也不乏吃的,只是人困马乏,却少了休憩之所。” 旎啸闻听此言,不禁放声大笑:“此地唯我二人,随便寻个角落,不就能安然入梦了?” 骆风雁瞥了旎啸一眼,忆及那小岛之上种种,脸颊不禁泛起红晕,却又低眉浅笑,默不作声。 旎啸询问于她,她自是缄口不言。 他们又走了一段,骆风雁略显疲惫,便倚靠在一根冰柱旁坐下,仰望空中盘旋之晶萤与冰鸟,轻声细语道:“如此奇景,纵是说与他人,恐也无人肯信……” 旎啸正想应答,忽见冰鸟群朝某一方向汇聚。这冰鸟尾羽上的冰晶,于翱翔间不断碰撞,发出犹如编钟般清脆悦耳之音。 随着声响愈发密集,那倒悬的河水竟缓缓转向,终是指向冰窟深处一幽暗洞口。 “看来,这些生灵正为我等引路。”旎啸伸手拉起骆风雁,“走,往那边探个究竟!” 冰鸟群在他二人头顶盘旋,晶萤洒落的光尘,如明灯般照亮前方道路。 待他们步入洞口之时,最后一只冰鸟忽地长鸣一声,尾羽上冰晶尽数炸裂,化作万千光点,消散于黑暗之中——前方隐约可见一线天光。 旎啸与骆风雁步入洞口,一股凛冽寒风迎面扑来,夹带着细碎雪粒,刮得人脸颊生疼。 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深邃幽远的山谷,两侧峭壁犹如刀削斧劈,壁立千仞,高耸的岩壁上挂满了冰棱,宛如悬剑。 谷底则乱石嶙峋,棱角分明,石缝间偶尔有几株云杉扭曲而出,枝干上覆盖着残雪,宛如一只只被冻僵的鬼手,伸向苍穹。 二人惊愕半晌,不明所以,为何又置身于这幽谷之中。待回过神来,便继续前行。 不知行了几多时辰,骆风雁方踏上一块青石,忽地脚步踉跄,急扶岩壁以稳身形。 但见她鬓角渗出细密汗珠,绯红之色自耳根蔓延至脖颈,竟不自觉地扯开了衣服领口,喘息道:“旎啸,我……我好热……” 旎啸欲近前探视,忽有一股灼热气浪扑面而来,仿若置身于熊熊炉火之侧。 他急忙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骆风雁,关切地问道:“风雁,你这是怎么了?” 第469章 风舞九天有机缘 第469章 风舞九天有机缘 旎啸话音未落,却见骆风雁猛地打了个寒战,睫毛之上瞬间凝结白霜,指尖更是深深抠入岩缝之中,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起青白之色。 旎啸心中大惊,急忙扣住她纤细的手腕,三指搭上寸关尺,细细诊察。 只觉其脉象犹如潮汐起伏,时而洪大如烈火烹油,势不可挡;时而细若游丝,几近断绝,甚是古怪。 片刻之后,他紧锁的眉头微微一皱,沉声道:“此非中毒之兆!” 他话完,却见骆风雁突然间撕开了外衫,露出里面猩红的肚兜,其上绣着苏绣鸳鸯交颈戏水之图,栩栩如生。 肚兜的系带,紧紧勒在她如雪般的肌肤之上,随着她急促的喘息而泛起层层涟漪。 汗珠自她精致的锁骨滑落,隐入锦缎深处,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竟蒸腾起丝丝白雾。 “冷!” 骆风雁忽地蜷缩成一团,那支昔日插在发间的累丝金凤簪,早已不知何时遗落,青丝凌乱,紧贴于汗湿的脊背之上。 旎啸见状,心中大惊,慌忙紧紧抱住骆风雁,不时环顾四周,神色紧张。 忽地,骆风雁呻吟一声,攀上了旎啸的脖颈,温香软玉,满怀芬芳。 然而,旎啸却惊觉她后背如火烙般滚烫,前胸却又冷似玄冰,寒热交加,甚是奇异。 旎啸并指如剑,疾点骆风雁神阙、关元二穴,触手之下,只觉冰火两重天,寒热交织,难以名状。 眼见怀中之人意识渐失,旎啸心急如焚,匆忙之中,抱着骆风雁闪身躲到峭壁之下。 他随手一挥,掌风如帚,扫出一块干净之地,脱下外衫铺在地上,小心将昏厥过去的骆风雁放置其上。 心急之下,他又闪身到阵外,拾了一些兽骨朽木,同时将骆风雁散落的衣服一一捡起,复又返回阵中。 他将衣物轻轻盖在骆风雁身上,随后又布下一个聚火阵与离火阵,手掌一挥,烈火自掌心喷薄而出,瞬间火焰熊熊。 此刻,他再观骆风雁,只见她青丝散乱,眉头紧锁,不时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真真是凄凄惨惨,惹人怜爱。 旎啸见状,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只得再次抓起骆风雁的玉手,细细探脉。 一番诊察之下,他发现骆风雁并无中毒之兆,且脉象平稳,然观其神色,时而大汗淋漓,时而冷得瑟瑟发抖,甚是诡异。 旎啸心中焦虑万分,犹如刀绞油煎,正自苦思冥想之际,忽地灵光一闪,莫非是骆风雁误食了那苔藓、蘑菇与藤蔓所致? 他念头未落,只见骆风雁仿佛在噩梦之中,手脚胡乱挥动,身上的衣物竟被掀开,露出那冰肌玉骨,酥胸半露。 旎啸的目光落在骆风雁双峰间,那蜿蜒如河的暗红纹路上,他瞳孔不禁猛然一缩。 那纹路曲折盘旋,又似某种古老符文,隐隐散发着玄妙的气息,令人心生敬畏。 他的脑海中忽地浮现出一幅画面,那是梅花山庄藏书阁深处,一架子上有着一本泛黄的秘籍,封面上写着风舞九天诀四个大字,而翻开第一页,所绘图案,竟与骆风雁身上的纹路几乎一般无二。 “风舞九天诀……”旎啸低声呢喃,心中顿时豁然开朗,仿佛拨云见日。 他忆起那秘籍中记载的十六句心法口诀,精妙绝伦,以风为引,化天地之气为己用,尤为适合女子修炼。 念及此,旎啸心中升起一线希望,若能以此心法,为骆风雁疏导体内紊乱的气机,或许能救她于危难之间。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忙上前将骆风雁扶起,手掌轻轻抵于她双峰之间,心无杂念,全神贯注,运转起独门内功心法。 只见那七彩三环自他掌心缓缓而出,宛如流光溢彩的丝带,环绕住骆风雁的膻中穴,随后裹着那暗红纹路,一路向下,直抵气海,再转入命门。 旎啸深吸一口气,运转全身内力,低声吟唱起风舞九天诀的心法口诀: “风起青萍末,气动九霄间。轻身如燕舞,意随天地旋。柔中藏刚劲,静里蕴狂澜。心若止水镜,神游万里天。气贯百骸通,力透四肢连。风过不留痕,云散见青山。九转归一气,万法化自然。风舞九天外,凌云步虚行。” 随着口诀的缓缓念诵,那蕴含七彩三环的内力,宛若山间细流,于骆风雁周身轻盈流淌,引领着她体内紊乱的气机,依循风舞九天诀的运功路线,缓缓前行。 起初,骆风雁身躯仍在冰火交织中苦苦挣扎,时而热浪滚滚,似火焚身;时而寒冰刺骨,冷入心扉。 但渐渐地,她的呼吸趋于平稳,面上的痛苦之色,也随之消散。 旎啸不敢有丝毫懈怠,继续运转心法,将内力绵绵不绝地渡入骆风雁体内。 但见她的肌肤之上,渐渐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犹如被一层柔和的清风包裹,显得格外宁静祥和。那暗红纹路,也在这光晕的照耀下,逐渐淡化,终至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过了多久,旎啸抬头望向天色,只见山月已昏,暮色苍茫,不知不觉间,夜色已悄然降临。 不多时,骆风雁缓缓睁开双眸,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旋即便化作满满的惊喜:“旎啸,我……我感觉好多了!” 旎啸长舒一口气,缓缓收回掌力,面上露出一抹轻笑,“风雁,你体内气机已然平稳,且不仅如此,你还因祸得福,无意间练成了风舞九天诀的第一重境界。” “风舞九天诀?”骆风雁闻言一愣,随即忆起先前的痛苦,心中仍有余悸,问道,“此为何物?” 旎啸淡然一笑,解释道:“此乃一门专为女子所创的绝世武功,以风为引,化天地之气为己用。你本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千金小姐,习武之路起步较晚,我本想带你回山庄后,借天材地宝为你洗髓伐骨。 “不料因你误食那苔藓,或是蘑菇、藤蔓之故,如今再辅以这门心法,你的武功必将突飞猛进。” 骆风雁见说,顿时喜出望外,低头望向自己的双手,忽觉体内有一股轻盈之力在流淌,仿佛随时都能随风而起,遨游九天。 忽地,她发现自己全身赤裸,不禁两颊绯红,娇羞之态,犹如桃花初绽,春意盎然。 观得她那眉宇间,却月之形,更添几分妩媚,羞颦之态,恰似杨柳依依。 旎啸见状,只是淡然而笑,将骆风雁的衣物递给她。 骆风雁羞赧之下,背过身去,匆匆将衣物穿戴整齐,又细细整理了一番。 第470章 入仙境玄穹之路 第470章 入仙境玄穹之路 待骆风雁收拾停当,旎啸再次为她探脉,只觉骆风雁非但无恙,且内力浑厚,已隐隐不弱于解子音三人。 旎啸此言一出,骆风雁自是欣喜万分,激动不已,便要走出阵外一试身手。 旎啸见状,微微一笑,随手一挥,那掩藏之阵,便如晨雾般消散无踪。 骆风雁心中好奇,试着运转内力,只觉身轻如燕,脚尖轻轻一点,竟跃起数丈之高,落地时更是悄无声息,宛如一片落叶随风轻舞。 落地之后,她心中更是惊喜交加,随手一掌挥出,丈余外的石头,竟被击得溅起二三尺高,发出砰砰砰的撞击之声。 骆风雁欣喜若狂,如今习得这风舞九天诀,真个是脱胎换骨。 她按捺不住心中激动,转身便扑向旎啸,双臂紧紧缠住他的脖颈,眼中满是感激与喜悦。 她身体轻盈,犹如燕子归巢,整个人几乎挂在旎啸身上,发间清香与汗水温热交织,令旎啸一时有些恍惚。 他下意识地扶住骆风雁的腰肢,眼中满是怜爱与深情,静静地看着她。 骆风雁抬头与旎啸目光相遇,二人目光交织,似有千言万语,却尽在不言中。骆风雁脸颊微红,娇羞之态,犹如桃花初绽。 忽地,二人头顶洒下一片清冷光芒,将他们笼罩其中。 二人同时抬头望去,只见夜空中北斗七星格外明亮,七颗星辰的光芒竟在空中交织,幻化成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那凤凰星光流转,羽翼轻扇,仿佛随时都能乘风而起,翱翔九天。那星光点点,如细雨般洒落山谷深处。 骆风雁惊讶之余,缓缓松开双手,抬头仰望那满天璀璨的星光,半晌无言,心中满是惊奇与不解。 旎啸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依照北斗七星所指引的方向,毅然前行。 山谷间寒风依旧呼啸,凛冽刺骨,二人却借着夜色的掩护,在乱石之间快速穿梭,犹如两道黑色的闪电。 行了约有半个时辰,山谷的尽头,一个山洞赫然映入眼帘。 那洞口被厚厚的藤蔓紧紧遮掩,若非仔细察看,实难察觉其存在。 二人相视片刻,面露迟疑之色。 少时,旎啸神色坚定,向骆风雁微微点头,随后伸手拨开藤蔓,露出一个幽深的洞口。 他弯腰迈入洞中,骆风雁紧随其后,虽心中略有忐忑,但随即镇定下来,紧随其后。 洞内起初狭窄幽暗,仿佛一条无尽的隧道,令人心生畏惧。 他们行了十多丈后,前方豁然开朗,一道石门赫然出现在眼前。 旎啸回首望了骆风雁一眼,随即轻轻一推,那沉重的石门便悄然开启。 眼前景象,瞬间令二人屏息凝神,仿佛踏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地底世界。 那头顶之上,非是岩石嶙峋,而是一片浩瀚璀璨的星空,北斗七星高悬,光芒如丝如缕,温柔地洒落,将整个空间照耀得如梦似幻。 地面上,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悠然蜿蜒,溪水潺潺,细雨般流淌。 观看溪流两旁,奇花异草竞相绽放,花瓣上挂着点点晶莹的露珠,在星光下闪烁着微光。 树木高大挺拔,枝叶繁茂,宛如绿色的华盖,遮挡了部分星光,却又在枝叶间挂满了熟透的野果,散发着阵阵诱人的香气,引得人心生向往。 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这片地底世界中,竟有飞禽走兽悠然自得。 几只羽毛斑斓的小鸟,在树梢间轻盈穿梭,清脆的鸣叫声此起彼伏,悦耳动听。 几只毛茸茸的小兽,在草丛间嬉戏打闹,憨态可掬,似乎对二人的到来并不感到惊讶或恐惧,依旧自顾自地玩耍。 “这……这是仙境吗?”骆风雁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眼中闪烁着震惊与惊叹的光芒。 旎啸也被这眼前奇景深深震撼,沉默不语,双目圆睁,观得眼前之景。 良久,他才从这震撼中回过神来,与骆风雁一同踏入了这片梦幻般的所在。脚下草地,柔软似锦,踩踏之上,舒适至极,犹如漫步云端。 骆风雁心中欢喜,忍不住伸手摘下一颗野果,轻轻咬了一口。 那果肉鲜嫩多汁,甜中微酸,滋味美妙绝伦,令她忍不住绽放出笑颜:“真好吃!旎啸,你也快来尝尝。” 言罢,她将果子递向旎啸。 旎啸含笑接过,同样咬了一口,点头称赞:“这味道果然不错。” 二人继续前行,只见这地底世界远比他们想象中要广阔得多,仿佛别有洞天。 溪流蜿蜒,最终汇入一片小巧的湖泊之中。 湖面上,几朵莲花静静漂浮,每一朵都散发着柔和而微弱的光芒,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静静地绽放着属于自己的光彩。 二人缓步徐行,头顶星空依旧璀璨夺目,北斗七星光芒如织,洒落而下,犹如天灯引路,为他们指明前行方向。 骆风雁步履轻盈,宛若春风拂柳,不时伸手摘下几颗野果,或是撷取几束花草,拿在手中把玩。 旎啸则是一边行走,一边顺手摘取野果,放入怀中,以备不时之需。 “旎啸,你看这些果子,颜色真个鲜艳。” 骆风雁摘下一颗紫红色的野果,轻轻咬了一口,果肉清甜多汁,让她眯起了双眸,陶醉其中。 旎啸见状,微微一笑:“此间果子,不仅滋味美妙,更能滋养体力,确是难得。” 二人一路行来,一路摘取,不觉间,怀中已盈满了各色野果,琳琅满目,香气扑鼻。 行至一处隐蔽之地,旎啸便寻来树枝与石头,布下一个简易阵法,将他们行踪巧妙掩藏。 一番休整之后,二人精神焕发,再次踏上征程。 数个时辰之后,头顶星空渐渐隐去,一轮红日升起,光芒万丈,照亮了整个地底世界。 这红日从何而来,二人虽心中诧异,望着这广阔无垠的地底天地,却也难以窥其奥秘,只能感叹自然之奇妙。 “天亮了……”骆风雁轻声低语,眼中满是惊叹。 旎啸见说,微微颔首,眼中闪烁:“此片地底世界,委实非同小可,暗藏玄机。” 二人继续前行,未几,前方现出一座巨大的洞穴。 那洞穴高耸入云,约有十多丈之高,宽度也是惊人,足可数丈有余。 观那洞内,幽深莫测,黑暗如渊,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 更令人心惊胆战的是,洞内传来阵阵呼啸风声,犹如巨兽呼吸,隐隐透出一股不可言喻的强大力量。 “这山洞……好生雄伟!”骆风雁惊叹之余,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旎啸的神色也是变得凝重起来:“此风声非比寻常,洞内必有蹊跷。” 骆风雁听得,轻轻点头,转首望向旎啸:“我们可要深入一探究竟?” 旎啸沉吟片刻,低声说道:“此洞穴,十有八九乃通往玄穹殿的必经之路。不过,洞内情形不明,我们需做好万全准备。” 第471章 仙佛鬼怪虚实间 第471章 仙佛鬼怪虚实间 旎啸与骆风雁商议已定,决定在进洞之前,多采摘些野果以备不时之需。 于是,他们在这地底世界中四处搜寻,摘取了许多颜色鲜艳、味道甘美的野果,用衣襟包裹妥当,负于背上。 不多时,旎啸望向骆风雁,目光坚定而果敢。 骆风雁也是轻轻颔首,二人并肩迈向洞穴,心中虽有忐忑,却也满怀期待。 他们于洞府深处蹒跚而进,足下之地,由细碎砾石渐变为溜滑坚岩,头顶光芒也随之黯淡,犹如苍穹被重重墨云遮掩,仅余些许微光,自洞顶裂隙顽强透入,勉强照见前行之道。 “这山洞……似乎没有尽头。”骆风雁轻声说道,语音间透露出一缕忐忑之意。 旎啸默然不语,唯以轻轻一拍其手为应,复又举手示意骆风雁挽臂同行。 二人略作歇息,随即继续前行。洞穴之内,空气渐趋湿润,隐隐有风声自远方传来。 初时,那风声细若游丝,恍若耳畔之呢喃,然随着他们步步深入,风声愈发嘹亮,宛若有一股莫大之力,在洞穴幽深处汹涌澎湃。 “此风声……甚是奇怪。”行经数步,旎啸驻足而言,目光遥瞻前方,不禁蹙眉微显。 骆风雁也随之停步,未发一言,唯默默颔首,静心聆听。 忽地,她双眸中闪过一丝灵光:“旎啸,你可还记得那句诗?‘桌案西侧隐风声’!” 闻此,旎啸目中亦现喜色:“正是!‘桌案西侧隐风声’,此风声恰合诗意所指!看来,玄穹殿已近在咫尺了!” 言罢,二人面上皆洋溢喜悦之色,随即加快步伐,朝着风声所来之向行去。 洞府之内,风声愈发清晰,犹如古乐器之奏响,带着一股神秘悠远的韵律,回荡不息。 骆风雁之心,倏然间怦怦而急跳,低语道:“此风声……似在引路于我二人。” 旎啸也觉风声之中暗藏玄机,轻声说道:“此风声或为一巧机关,唯有循其指引,方能觅得真正的入口。” 随后,二人便随风鸣之声,继续迤逦前行。 风声愈发清晰,犹如古老之召唤,带着神秘悠远之韵律,回荡于耳畔。 行不二三里之程,眼前景象忽而开朗,二人竟至一广阔无垠之所在,恍若置身于无边风铃的世界,满目皆是风铃摇曳,叮当作响,清脆悦耳。 此间穹窿高耸,不可见顶,四周烟霭迷蒙,似被轻纱所覆。 无数硕大的“风铃”,悬空而挂,每一枚皆由冰晶精雕细琢而成,形态万千,或似莲花绽放,或如飞鸟翱翔,又或犹星辰闪烁。 然此“风铃”非真风铃,实乃奇异之物凝结而成,其上泛着淡淡蓝光,熠熠生辉。 更令人叹为观止者,此“风铃”非静止之物,乃随无形气流缓缓旋转,时升时降,犹如演绎一曲无声之舞。 风鸣之音,正自这些“风铃”中悠悠传出,低沉而绵长,仿佛在诉说一段古老的秘辛。 “这……莫非便是风铃之域?”骆风雁的话声中带着些许颤意,星眸闪烁,满目皆是惊愕之色。 旎啸也为眼前之景所撼,良久默然,待心神稍定,不禁叹道:“此‘风铃’非凡尘之物,实乃天地灵气凝聚而成。想那风鸣之音,定是与天地共鸣,应运而生。” 说完,二人步入这风铃之域,脚下之地,光滑若镜,恍若整块美玉雕琢而成。那周遭烟雾缭绕,却不碍视线,反添几分神秘之感。 骆风雁心痒难耐,伸手欲触一悬浮之“风铃”,指尖刚触及表面,那“风铃”便发出一声清越之鸣,旋即化作点点光芒,消散于虚空之中。 他们惊异之余,环顾四周,仰望苍穹,惊叹之声不绝于口。然行数百步,方觉此风铃之地的广袤,远超预想,无边无际,似无尽头。 二人行经多时,仍未见其边际。 周遭“风铃”依旧缓缓旋转,风鸣之音不绝于耳,似此空间无垠无际。 忽地,四周风鸣之声骤停,宛如天地万籁俱寂,一切声响皆被吞噬。 继而,一阵诡谲黑风凭空骤起,携刺骨寒意汹涌而至。 此黑风非同小可,犹如墨汁之浓,风中夹杂着低沉呜咽,仿若无数冤魂在暗夜中哀嚎。 “小心!” 旎啸低喝一声,猛地将骆风雁揽入怀中,运转内力于周身,罡风四溢,化作一道无形之壁,将黑风阻隔于外。 可那黑风并未消散,反而在二人周遭盘旋,渐渐汇聚成一片漆黑旋涡。 旋涡深处,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的面庞,或狰狞可怖,或哀怨缠绵,或狂笑不羁,宛如地狱之门洞开,万鬼倾巢而出,阴森恐怖,令人心悸。 “这……这是什么?”骆风雁惊得瞠目结舌,稍顷,以一丝颤抖之音问得。 她那面容惶恐,已是花容失色,娇喘连连。 旎啸目光凝重,沉声道:“此黑风颇为蹊跷,恐为幻术或阵法之类。我们需谨慎行事。” 话音未落,黑风倏然消散,四周景致遽变。二人只觉眼前光华一闪,待视线复明,已身处一全然陌生之界。 此乃浩瀚无垠之天地,苍穹之上,祥云缭绕,金光熠熠,无数神仙佛妖凌空而立,或驭云而行,或骑异兽遨游,或踏莲花宝座,气势恢宏,令人心生敬畏。 众神仙皆着华裳,持法器,面容肃穆;佛者端坐莲台之上,周身佛光普照,慈悲而庄严;妖者形态万千,或为九尾灵狐,或为蛟龙腾空,妖气冲天而不失威仪。 观那遥远处,宫殿林立,高耸入云,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尽显恢弘之气。 每一宫殿皆风格迥异,有若天宫的巍峨,有似佛寺的庄严,也有如妖殿的诡秘。那宫殿间,云雾缭绕,仙鹤翩跹,恍若仙境。 然最令人心惊胆战者,乃宫殿之上悬浮的无数“未知之物”。 彼等形态万千,有若星辰的璀璨,有似黑洞的深邃,也有如巨兽的狰狞,似超越神仙佛妖的存在,携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威压,令人心生寒意。 “此……莫非是幻境吗?”骆风雁星眸闪烁,惊觉之余,吞吞吐吐而问,目中满是骇然之色。 旎啸也被眼前奇景,惊得瞠目结舌,良久无言。 二人立于此幻境之中,渺小若蝼蚁。 周遭神仙佛妖穿梭天际,浑若未觉二人的存在,宫殿之上,“未知之物”依旧悬浮不动,宛若凌驾众生之上,静静俯瞰。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旎啸欲言又止之际,远处忽传来一阵低沉悠远的钟声。 那钟声似自九天之外传来,携带着震慑人心之力。 他们皆是昂首望去,只见宫殿群落中央,一座巍峨钟楼缓缓升起,其上悬挂一口青铜巨钟,钟身镌刻着古老符文,隐隐有微弱光芒散发。 第472章 玄穹殿前有白泽 第472章 玄穹殿前有白泽 旎啸的目光,紧紧锁定于那座巍峨的钟楼上,钟声低沉而悠远,恍若自远古穿越而来,携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召唤。 那声音穿耳入心,直击灵魂深处,犹如唤醒了他沉眠已久的记忆。 他心跳倏然加速,体内内力不由自主地翻涌,似与那钟声,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 “此钟声……何以如此熟悉?”旎啸低声自语,目中闪过一丝迷茫之色。 骆风雁也觉钟声玄妙,可闻此旎啸之话,带着惊讶之色,转首望向旎啸,低声问道:“旎啸,你没事吧?” 旎啸没有回答,其目犹自紧盯那座钟楼,似被某种神秘之力牵引。 忽地,他仰天长啸,其声若龙吟,穿云裂石,携带着一种难以名状之力。 那长啸与钟声相互交织,仿若冲破了一道无形的壁障。 刹那间,周遭神仙佛妖的幻境,如烟消云散,宫殿、钟楼、祥云、金光,皆在瞬间化为乌有。 骆风雁只觉眼前光华一闪,待视线复明,已发现自己与旎啸立于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之巅。 那寒风凛冽,雪花漫天飞舞,四周皆是连绵不绝的雪山,而正前方,约莫一二里之遥,赫然矗立着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 那座宫殿,巍然矗立于孤峰之巅,四周云雾缭绕,似被一层缥缈仙气所笼罩。宫殿的轮廓,于云雾中时隐时现,恍若九天之上的宫阙,神秘而又庄严。 此宫殿依山势而建,通体由硕大青石砌成,石壁上镌刻着古老符文与图腾,似在诉说着一段远古之秘。 那宫殿屋顶,覆盖着厚重青铜瓦片,虽历经沧桑,依旧闪烁着幽冷之光。 再细看宫殿正门,高耸十丈有余,门框之上,雕有双龙盘旋,龙眼之处,镶嵌着硕大宝石,幽幽光芒散发而出。 宫殿四周,矗立着十二根巨大石柱,每一根石柱之上,皆雕有不同神兽之形,或似麒麟奔腾,或如凤凰展翅,又或犹玄武盘踞,栩栩如生,宛若随时欲自石柱之上跃然而出。 那宫殿飞檐之上,悬挂着无数青铜铃铛,随风轻轻摇曳,发出清脆悦耳之音。 “此……莫非便是玄穹殿了?”骆风雁惊得目瞪口呆,嗫嚅良久,方勉强挤出此话。 旎啸也是不禁面面相觑,略显痴呆之状,旋即回过神来,答道:“想必正是。” 言罢,他不由得长叹一声,“昆仑神山,果真是我华夏之祖脉,除却这玄穹殿,想必定还藏有其他古老遗迹。” 二人立于峰顶,遥望着那座宫殿,只见香风袅袅,瑞气蒸腾,玉阶丹陛,黄瓦朱檐,尽显非凡气象。 少时,他们回过神来,不禁相视一笑,复又凝望宫殿,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忐忑不安,也满怀期待。 骆风雁轻声说道:“那宫殿虽距我等尚有数里之遥,然观之,却似隔着一层仙气,仿佛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旎啸微微颔首,遥瞻那玄穹殿,目中闪烁着复杂之光。宫殿于云雾之中,若隐若现,犹如天阙一般,神秘而又庄严。 他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风雁,我们走。” 言罢,他执起骆风雁之手,二人刚欲举步,忽觉脚下一空,仿若踏于无形的滑面。 未及二人反应,脚下之地,竟似被人拖拽,带着他们疾速向前滑行。 骆风雁惊呼一声,本能地紧握旎啸之手,旎啸也是迅速运力,欲稳身形,然那力量委实强横,二人无力抗拒。 霎时间,他们已被带至玄穹殿前十丈之处。脚下之地,复归平静,恍若适才一切皆为虚幻。 他们稳住身形,抬头仰望眼前的宫殿,神色间尽露惊愕之色。 只见那金钉镶嵌之朱户,碧瓦雕砌之檐角,画栋雕梁之精美,玉阶朱陛之华丽,雕栏玉砌之繁复,香烟缭绕,光彩熠熠。 骆风雁樱唇微启,目中映照着宫殿的轮廓,恍若连呼吸也为之停滞瞬息。 她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了旎啸的衣袖,指尖轻颤,低语道:“这……这真是玄穹殿了?” 旎啸目光紧紧锁定于宫殿正门之上,那两条盘旋的巨龙,宛若活灵活现,龙眼中宝石闪烁幽幽之光,仿若在注视于他。 他喉结微动,声音低沉而徐缓:“想必是了。” 宫殿正门,高耸十丈有余,门框之上,符文与图腾,在阳光下泛着冷冽之光,似在诉说着一段古老之秘。 再观宫殿屋顶,覆盖着厚重青铜瓦片,虽历岁月沧桑,依旧散发着威严之气。 那四周仙雾袅袅,将宫殿映衬得更加神秘而庄严。 骆风雁的目光,自宫殿正门缓缓上移,落于宫殿飞檐之上。 但见无数青铜铃铛悬挂其间,随风轻轻摇曳,发出清脆悦耳之音。 再观眼前,二人所立之处,乃是一广阔无垠的广场,地面光滑如镜,宛若一整块玉石雕琢而成。 终是,二人如梦初醒,相视一眼,彼此颔首,正欲举步向前,忽闻殿内传来一阵低沉咆哮之声。 那声音似自远古穿越而来,携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威压,震得四周仙雾云烟翻腾不已。 “小心!”旎啸低喝一声,将骆风雁拉至身后,目光警惕,环顾四周。 但见一股似烟似雾之物凝聚,未几,一只庞然大物显现于二人面前。 那兽形如麒麟,却生有双翼,浑身覆盖银白鳞片,每一片鳞甲,皆闪烁着幽蓝之光。其头颅似龙非龙,额间生有一只竖眼,眼中泛着猩红之光,仿佛能摄人心魄。 最令人胆寒者,乃其四爪如钩,每一步落下,地面皆留下一道深深裂痕,触目惊心。 骆风雁悚然一惊,骇然道:“此……莫非是白泽?!” 她樱唇微启,恍若连呼吸亦为之停滞瞬息。忆及昔日于野记小札中所读,白泽乃上古神兽,通晓万物之情,传言,此神兽能言人语。 旎啸两眼紧紧锁定于白泽之身,眉头微蹙,目中既有敬畏之色,又含一丝难以察觉的警惕。 白泽行至二人面前,竖眼冷冷注视。 忽地,白泽张开巨口,吐出一串低沉而清晰之人言:“尔等不过凡胎俗骨,何以胆敢踏足玄穹殿?” 那声音宛若金石相击,带着远古的沧桑,震得他二人耳中嗡鸣不已。 二人闻之,如雷贯耳,如石破天惊。 骆风雁自幼博览群书,百家典籍无所不窥,从未料及书中“白泽能言”的记载竟为真实,往昔只道是虚妄传说。 此刻,他二人如泥塑木雕般僵立当场,连呼吸亦似停滞。 第473章 灵心破妄战白泽 第473章 灵心破妄战白泽 白泽的竖眼,闪过一丝讥诮之意,前爪猛然踏地,轰鸣声起,将旎啸与骆风雁自惊愕中惊醒。 “凡人,此乃玄穹殿,非尔等可轻易擅入。欲入此殿,须过吾之考验。” 二人闻之,心中一喜,旎啸连忙上前一步,抱拳施礼道:“前辈,我们此番前来玄穹殿,只为取一物。若有考验,我们愿尽力一试。” 白泽微微颔首,眼神一摆,二人眼前顿现几个白色大字:“第一试,天地弈心局。” 旎啸回首与骆风雁对视一眼,随即向白泽点头示意。 白泽竖眼中射出一道光芒,化作一幅巨大棋盘,悬浮于二人面前。 棋盘之上,黑白棋子交错纵横,构成一幅复杂的残局。 那棋子非同凡响,每一枚皆似星辰凝聚,黑子深沉如渊,白子皎洁若月,于虚空中缓缓流转,熠熠生辉。 旎啸凝视棋盘,眉头紧锁。他虽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然于棋艺一道,却非他所长。 他退后几步,与骆风雁并肩而立,轻声说道:“风雁,此棋局,恐需你出手方能破解了。” 骆风雁微微颔首,目光注视那棋盘之上。 她自幼熟读诗书,于棋艺一道,颇有造诣,然眼前的棋局,却令她心生前所未有的压力。 棋盘之上,黑白棋子交错纵横,其中千变万化,神鬼莫测,又似一座迷宫,步步暗藏玄机。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此棋局……看似黑子占优,实则白子暗藏玄妙。若贸然进攻,恐将坠入白子所设的陷阱。” 言罢,她凝神静气,手指于棋盘上虚点,每一步皆经深思熟虑。 她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目中光芒闪烁。 行至第七步时,忽见她眼前一亮,喜色道:“有了!” 言毕,她迅速落下一子,棋盘局势陡然逆转。白子攻势被其巧妙化解,黑子渐占上风。 十步之后,棋盘局势已全然倾向黑子,胜负已分。 白泽的竖眼闪过一丝赞许之色,沉声道:“破局犹如破妄,尔等已可入第二试了。” 言罢,又有数个大字,赫然浮现在二人眼前:“第二试,千刃问道阶。” 那虚空之中,棋盘轰然碎裂,化作无数碎片,纷纷扬扬,化为刀剑悬空。 此等兵器,非是凡铁可比,剑身之上,刻满上古铭文,刀锋流转之间,星辉熠熠,每一柄皆似有灵性,嗡鸣震颤不已。 那剑气纵横交错,竟在半空之中,结成九重天阶,每一阶皆由万刃铺就,寒光凛冽,令人心悸。 骆风雁望着那寒光闪闪的刃阶,喉间一阵发紧。她长靴初触刃阶,靴尖之上金线,便被剑气绞得粉碎。 旎啸见状,连忙将她抱起,闪退至半丈开外,以眼神询问。骆风雁默默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随后,旎啸轻吐一口气,神色逐渐镇定下来,欲往那剑阵之中走去。 不想骆风雁神色一凛,毅然上前几步,与旎啸并肩而立,毫无惧色。 旎啸观她神色,已知骆风雁心意,未有丝毫迟疑,执起她玉手,十指相扣之处,骆风雁那微微颤抖之手渐趋平静,紧张与怯意随之消散。 二人面容淡然,又带决然之色,缓缓踏上那刃阶。锋刃割破衣袂,于肩头留下道道血痕,他二人却浑若未觉。 行至第五阶时,一柄青铜古剑,猛然横亘于他们喉间,剑身之上,映出二人苍白面容。 骆风雁紧咬下唇,鲜血渗出,染红贝齿,然她脚步却未曾后退半步。 旎啸神色坚毅,牵着骆风雁之手,再次向前迈进。 终至最后一步,踏出刃阵之时,他们身后万千兵刃齐声长吟,犹如龙吟虎啸,化作漫天星雨,没入虚空之中,不复可见。 此时,白泽的身影,再度显现于二人面前,竖眼中闪过一丝凛冽战意,低声道:“尔等区区两凡人,竟有如此胆识与志气,实属难得!” 言罢,它目光转向旎啸,“我知你实力不俗,可敢与我一战?” 旎啸听罢,眼中战意勃发,双掌一错,沉声道:“前辈既有此雅兴,晚辈自当舍命相陪!” 说完,他对骆风雁微微颔首。 骆风雁虽心存忧虑,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后退数十步,于数丈之外观战。 她抬眼望去,只见白泽四爪抓地,青石地面犹如蛛网般裂开,心知此乃上古神兽的威压所致。 恰在此时,数个大字凭空显现于空中,烟雾缭绕,银辉闪烁,其上写着:“第三试,生死问道战。” 少顷,白泽之声,犹如雷鸣,轰然响起,震得四周冰晶簌簌而落。 它两眼瞪视着旎啸,眼神中满是不屑,似不愿先出手,以免有以大欺小之嫌。 旎啸见状,也不谦让,大喝一声,足尖轻点地面,身形骤然腾起。 于半空之中,他左手挥出,寒冰掌力凝聚,形如三尺霜刃,直取那近二丈高大的白泽。 随即,他右手施展烈火掌,赤色罡风熊熊燃起,直扑白泽双翼而去。 霜刃犹如寒月坠地,罡风则似烈焰焚天,两股截然相反的真气,在空中交织碰撞,发出刺耳嗡鸣。 白泽竖眼微眯,双翼猛然一振,飓风随之掀起。 那霜刃尚未触及鳞甲,便已碎成无数冰渣,烈焰罡风撞上银翼,也只留下一抹淡淡灼痕。 白泽低吼一声,前爪猛然一挥,带起阵阵腥风,直逼旎啸面门而去。 旎啸急忙施展奇门步法,退入坎门,又横侧一闪,遁入坤位,再疾速而出巽方,身形犹如电光火石,险之又险地避开白泽的攻击。 岂料白泽翼尖横扫,犹如天刀劈落,旎啸虽避过要害,肩头却被划出一道深深血痕,鲜血瞬时浸染衣襟,触目惊心。 骆风雁立于一旁,手指紧紧相绞,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她一声惊呼:“旎啸,小心!” 此时此刻,她心中自是焦急万分。 旎啸猛提一口气,身形连窜带纵,犹如掣电般疾退丈余。 不料后背猛然撞上一根冰柱,方勉强止住退势。 他心中惊疑,不知何时此地竟多出这根冰柱。 抬头望向白泽,他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远古神兽,竟有如此神通广大之能。 那冰棱深深刺入肩胛,疼痛难忍,鲜血染红了衣衫。 旎啸只得咬牙忍痛,稍稍调息二三息,而后一声厉喝,施展出珞龙掌第二式。 伴随着响彻云霄的数声龙吟,真气化作十数条金黄色巨龙,咆哮着直奔白泽而去,气势磅礴,震撼天地。 第474章 玄穹殿外心法升 第474章 玄穹殿外心法升 那白泽初时惶恐满面,然不过半息之间,似恍然大悟,带起一声惊天怒吼,硬生生接下旎啸这一记珞龙掌。 旎啸心知肚明,自家的珞龙掌,根本难以伤及白泽分毫。 于是,他身形轻点,于半空中运力,以十成之力,施展出天雷掌,拍向白泽。 那雷声轰鸣,犹如排山倒海,砰硼訇訇,震耳欲聋。 白泽眼中精光一闪,身形瞬移而上,稳稳接下旎啸这一掌。 旎啸人尚未落地,那反震之力,便已如万斤铁锤般袭来,又如滔滔江水汹涌澎湃。 他一声闷哼,落地后蹬蹬后退十数步,坚硬地面竟被他生生踩裂。 直至稳住身形,他只觉血气翻涌,直冲口中,看着眼前的白泽,他心中不由得一阵苦涩。 白泽并未趁机上前,而是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低声道:“不错,凡人,你已初窥武道门槛了。” 旎啸见说,心中隐约猜出,此白泽,似有助他突破武道之境之意,不禁大喜过望。 念及此,他也不再有所顾忌,当即祭出体内本命剑,十三把心剑合而为一,化作一道凌厉剑芒,直取白泽。 一人一兽,你来我往,斗得难解难分。 旎啸剑法凌厉无匹,掌法刚猛有力;白泽爪击凶猛异常,双翼犹如利刃。 一人一兽于玄穹殿前激战,剑气纵横交错,爪风呼啸连天,地面被震得龟裂开来,罡风肆虐,真气如浪涛般汹涌。 骆风雁立于一旁,眼中满是忧色。 她手指紧紧相绞,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显是心中焦虑万分。 时光匆匆,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短暂片刻,又或许已过一两个时辰。旎啸身上已添数道伤痕,然其眼神却愈发坚毅。 就在这紧要关头,他忽觉体内内力汹涌澎湃,仿佛有某种桎梏被打破。 他暴喝一声,挥剑斩下,剑芒犹如一道雷霆闪电,划破长空,直劈白泽头颅而去。 白泽的竖眼,闪过一丝赞许之色,双翼猛然一振,轻巧避开旎啸的攻击。 它低声道:“不错,凡人,你已历三关,实力非凡,可携此女娃,共入玄穹殿了。” 言罢,其庞大身影,犹如一阵清烟,倏忽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旎啸刚将心剑收起,不料眼前景象,犹如镜中月影被抹去,再观四周,那玄穹殿依旧巍峨,与先前所见无二。 然广场之两头及背后,却别有洞天。 但见那青松挺拔,翠柏苍苍,假山流水相映成趣,花亭池沼错落有致。 松坡之上,一片冷淡清幽;竹径之中,更显静谧雅致。其间瑶草奇花,争奇斗艳;曲径之旁,紫芝香蕙,芬芳馥郁。更有那仙雾缭绕之下,绮树银花,紫芝碧草,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如此仙境,哪里还有半点方才打斗的痕迹? 可他手一抹嘴角血渍之时,心中却疑惑顿生,此情此景,不似幻境,分明是与远古神兽,真真切切斗过一场。 他连忙环顾四周,待看到骆风雁,却见她安然无恙,犹如初至玄穹殿前,哪有第二试中受伤之态? 一时间,他心中困惑难解,虚实难辨,真伪难分,只觉茫然无措。 恰在此时,一股突破的预感猛然涌上心头,喜悦之情,如醇酒般令他醺醺然,几欲沉醉。 骆风雁见他神色有异,满心担忧,急忙跑到他跟前,尚未开口,旎啸便已对她说道:“风雁,我即将突破,你帮我护法左右!” 言罢,他也不顾骆风雁反应,当即盘膝而坐,心神归一,不久便沉入物我两忘之境,浑然忘我。 及至旎啸悠悠转醒,骆风雁心中顿时一喜,道:“旎啸,你……” 旎啸对她淡然一笑,点头示意无恙,复又环顾四周,轻声道:“风雁,多谢你了。” 骆风雁见说,不免噗嗤一笑,娇嗔道:“你我夫妻一体,何来这‘谢’字一说?” 旎啸听罢,心中一暖,轻轻将骆风雁搂入怀中。 他望着眼前天色,夕阳西下,已近黄昏,便问道:“已过去几日了?” 骆风雁脸颊依偎在他怀中,面上显露出一种历经孤苦胆寒之后的释然之色,轻声细语道:“也不知过了几许,或许已有二三日了吧。此处无明显的昼夜更替,唯有明月星辰交相辉映,却让人心生一丝奇异之感。” 旎啸闻此,心中似有所悟,缓缓扶起骆风雁,满怀歉意地说道:“风雁,让你独自一人承受这份惊恐与担忧,实在是我之过。” 骆风雁听罢,只是嫣然一笑,仿佛那短暂的时光不过尔尔,“不过是短短数日罢了,我并无大碍。对了,你的心法是否已然突破?我怎觉得,你身上似少了些什么。” 旎啸微微颔首,再次环顾四周,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我的心法颇为特殊,突破之后,武功竟会暂时失去一个月。” “啊?!”骆风雁听得,惊得瞠目结舌,半晌未能言语,一双明眸瞪得滚圆,紧紧盯着旎啸,满心皆是不可思议。 旎啸瞪目微眯,向她轻轻摇头,示意并无大碍,随后问道:“这几日里,你可曾进食?吃的又是何物?” 骆风雁手指宫殿两端,笑靥如花:“吃食倒是不愁,你瞧那两头,奇花异果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旎啸闻言,前后打量了一番那些奇花异草,复又问道:“你……你就不怕其中有毒吗?” 骆风雁抿嘴一笑,宛如春花初绽,“起初之时,我也有所顾虑,生怕有毒。但转念一想,此处乃昆仑仙境,且已至玄穹殿,怎会有伤人之物呢?” 旎啸一想,也觉有理,“所言极是,或许这些仙草异果,正是你的一场机缘。” “难道就不是你的机缘吗?”骆风雁俏皮一笑,反问道。 旎啸听罢,满心欢喜,将骆风雁紧紧搂入怀中,笑道:“不错,此乃我二人的机缘了。” 骆风雁咯咯娇笑,随即说道:“我们不妨多采撷些,带回山庄,与云歌姐姐、子音她们三人分享,哦,对了,还有三老及山庄其他弟子,也当尝尝这仙果之味。” 旎啸轻轻应了声,却又问道:“只是我二人既无盛放之器,又无携带之袋,能摘得几何而归呢?” “能摘多少便带多少嘛。”骆风雁笑说道。 二人温情脉脉,缠绵片刻,方忆起正事,不禁相视而笑。 第475章 仙境玄穹匣难取 第475章 仙境玄穹匣难取 不消多时,二人拾级而上,步至巍峨殿门之前。 然骆风雁心中却莫名生出一丝忐忑,犹如微风拂过静水,泛起层层涟漪。 眼瞅着旎啸欲伸手推门,骆风雁忽地一声轻喝,满面忧色,急声问道:“旎啸,你此刻武功尽失,倘若殿内藏有凶险,譬如上古神兽之类,又当如何是好?” 旎啸闻此,心中未免踟蹰,但转念一想,不禁哑然失笑。 他轻声说道:“先前历经无数艰难险阻,尤在殿前与那白泽神兽斗智斗勇,历经三战,终得通过考验。那白泽也曾明言,许我等入内,想必殿内已无凶兽潜藏,更无机巧陷阱布下。” 骆风雁听罢,目光流转于玄穹殿大门之上,时而闪烁不定。 她沉吟片刻后,终是颔首赞同:“或许正是如此,这昆仑山腹地虽凶险异常,妖魔怪兽不计其数,然此地却别有一番洞天,恍若天上仙境。想来这玄穹殿内,应已无凶物与机关之忧了。” 言罢,她对旎啸微微颔首,神色间满是决绝与坚定。 二人合力,将那十丈高、重逾千斤的大门缓缓推开,按理说应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即便骆风雁武功精进,也非易事。 然而,此门却如寻常屋舍之门般轻巧,未有丝毫沉重之感,令二人皆感惊讶,随后又是相视一笑。 步入殿内,只见渺渺烟雾缭绕,其余则空空如也,未见他物。 二人又是一愣,却也未过多思量,继续前行。 未及两丈,忽闻身后大门缓缓合拢之声。待他们回首相望,只见大门已然紧闭,严丝合缝,不留缝隙。 骆风雁欲上前探个究竟,却被旎啸轻轻扯住衣袖,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要轻举妄动。 骆风雁心中疑惑,不知旎啸为何有此举动。 待二人再度转身,眼前景象却令二人瞠目结舌,只见琳宫贝阙,巍峨壮观,殿柱之上雕龙画凤,巧夺天工,珠帘轻轻垂挂,银烛玳筵,灯火通明,真个是金碧辉煌,美不胜收,宛若仙境落凡尘。 二人呆立当场,良久方回过神来。 旎啸放声大笑,声震屋瓦:“想必这便是真正的玄穹殿了!” 言罢,他拉着骆风雁的手,再次转身面向那扇紧闭的大门,缓缓说道:“倘若我二人先前未能通过那重重考验,只怕这门便是铜墙铁壁,难以撼动分毫。 “纵使我们武功大成,有托举万斤之力,也难开此门丝许。或许唯有借助众人之力,方能勉强推开,然则进门所见,不过是一片烟雾缭绕,难窥玄穹殿之真容。” 骆风雁听罢,转身背对大门,长叹一声,感慨道:“真乃世事如棋,局局新。不但要通过各种考验,历经生死磨难,更要靠机缘方能得见真章啊!” 二人行得从容,步过雕梁画栋的厅堂,忽见月门半掩。 穿花度柳入得门来,但见偌大书斋广厦千间,四壁皆嵌檀木书格,万卷经史子集堆成云锦,更有丹青妙笔悬满庭柱,水墨烟云缭绕,如蓬莱仙境。 骆风雁看得呆了,眼中放出饥馑之光。旎啸见她这般痴态,忙将袍袖轻扯。 骆风雁猛然回神,面上浮起一抹歉疚的笑意,随后二人脚步轻盈,徐徐而行。 只见沿途壁山之上,画卷斑斓,犹如仙境落凡尘;案几之上,古籍堆叠,墨香隐隐透玄机;桌案之间,古琴横卧,弦音似乎待人而发。 然此二人,目不斜视,心无旁骛,对那壁山画卷不投以半瞥,案上古籍未翻一页,桌上古琴更是未沾一指。 再行数步,便至一长廊,两侧仙气缭绕,如梦似幻。 其间奇花异草,争奇斗艳,芬芳馥郁,直叫人心生贪念,恨不得尽数揽入怀中。 行至走廊之末,轻轻一推那扇门扉,刹那间,二人眼前,仿佛被万花筒轻轻一旋,再定睛时,已置身于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厅之中。 但见那厅堂之内,龙凤缠绕于朱红巨柱之上,栩栩如生,满室皆是金线绣成的华彩,耀眼夺目。 那御用香炉中,轻烟袅袅,香气袭人,红烛高照,将四周映照得通明如昼。 又是那金砖铺地,曲折有致,玉制门槛,精巧玲珑,真个是飞龙盘绕戏耍明珠,双凤展翅映照晨曦于帏屏之上。 而适才所见的月门、书房与长廊,皆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 至此,二人方恍然大悟,原来先前所见,皆为虚幻之景,若非心存正念,稍有贪嗔痴念,恐怕早已坠入那万劫不复之深渊,难以自拔。 这时,骆风雁忽地玉指轻点前方,约有十数丈开外之处,口中发出一声惊喜交集之呼:“旎啸,你快看,那箱子乃是我幼年时所见,正是我爷爷遗留之物!” 旎啸闻言,顺着她纤纤玉指所向望去,只见前方悬浮着一口箱子。 二人急忙加快脚步,赶至箱子近前,脸上尽皆露出惊愕之色。 但见这口箱子,长约尺余,高度未及尺标,竟稳稳当当地悬浮于半空之中,既无上方丝线牵引,也无下方桌椅棍棒支撑,就那么静静地悬着,纹丝不动,宛若仙家法宝,令人啧啧称奇。 二人愣在当地,半晌无言,只见那宝箱古朴沉稳,似是由上等的紫檀木精心雕琢而成,透出一股不凡之气。 终于,旎啸向骆风雁递去一个眼神,意在示意取那宝箱。 可当他方才触及箱子之时,仿佛有一股莫可名状的无形之力,猛然将他弹开。 骆风雁见状,不由得惊呼一声:“旎啸!” 话音未落,她身形一闪,慌忙向旎啸奔去。 旎啸因失去内力,如同凡人一般,踉跄后退数步,几乎栽倒在地。 幸得骆风雁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旎啸,你可有受伤?”骆风雁忧心忡忡,眼眶中已泛起泪光,似要夺眶而出。 旎啸见状,轻轻摇头,以示无恙,嘴上说道:“我并无大碍,观此情形,此箱唯有你能取得,且仅你能开启了。” 骆风雁见说,微微颔首,二人复又行至宝箱之前。 岂料,当骆风雁之手刚一触及宝箱,竟也与旎啸先前一般,遭遇那股无形之力。 所幸她内力深厚,加之心中已有预备,故而仅被震退两三步,未至失态。 “旎啸,此等究竟是何缘由?”骆风雁凝视着那箱子,满心疑惑,开口问道。 旎啸也是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第476章 秘信终明骆家事 第476章 秘信终明骆家事 忽地,旎啸目中精光一闪,对骆风雁说道:“你且滴血一试,或可解此谜团。” 骆风雁闻言,毫不犹豫,轻咬指尖,挤出一两滴鲜血,滴落于箱子之上。 不过片刻功夫,只觉一股无形之气,自箱子中缓缓消散。 猛然间,箱子似有坠落之势。亏得骆风雁眼疾手快,一把将之稳稳接住。 她顿时喜出望外,口中不禁发出一声“哇”的惊叹,满脸皆是喜悦之色。 旎啸也是满心欢喜,环顾周遭景致,随即伸手一指,“看,那边有张桌子,我们且去那里。” 二人行至桌前,骆风雁小心翼翼地将箱子放置其上,转而望向旎啸。 他们眼中皆是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兴奋、有忐忑、更有激动。 这箱子之内究竟藏着何物,尚是未知之数。 但提及骆家之事,数年来,骆风雁一家惨遭灭门,江湖之上风波不断,朝廷之内也是纷争四起,天下苍生因之不知丧命几何,更是引得无数妖魔鬼怪纷纷现身,搅得世间不得安宁。 二人皆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随后骆风雁缓缓将手中箱子启开。 他们探头向内一望,只见箱内又藏着一口小箱。 但观这口小箱,长不过半尺有余,形制颇为小巧,却透出一股诡谲之气。 其箱体乃青铜铸就,铜色深沉,隐隐间泛着幽绿之光,四面皆镌刻着奇异纹路,既非龙凤之姿,也非云水之态,细细观之,似符箓又非符箓,似篆文又非篆文,线条曲折蜿蜒,犹如灵蛇游走。 其上更有一浮雕兽首,只见那兽双目圆睁,獠牙微露,神情似笑非笑,似怒非怒,诡异非常,仿佛能勾人心魄。 箱盖四角,各有一小孔,孔中隐见机括暗藏,似有精妙机关锁闭,非寻常手段所能开启。 那箱底,四足虽短小,却铸成兽爪之形,爪尖锋利异常,似有抓地生根之能。 此时,旎啸目光如炬,指向箱底:“风雁,你看,那下面似乎藏着一封书信。” 骆风雁听得,忙将小箱捧出,果见箱底压着一封书信。她将信取出,自信封中抽出两叠纸张。 待展开那上面的一叠纸张,二人细细研读之下,脸上皆露出震惊、惊悚、骇然之色,满心皆是不可思议之念。 此信乃骆风雁的祖父,骆珹亲笔所书,意在告之后世君主,非独大明之皇,亦及他朝九五之尊,乃至华夏九州后世之主。 昔时嘉靖皇帝,自幼前往武当山朝圣玄武大帝,加之龙体欠安,多年未有子嗣。自嘉靖三年起,便开始崇奉道家,意在消灾祛病,祈求龙脉延续。岂料日渐沉迷,无法自拔。 嘉靖二十二年间,嘉靖皇帝偶得一部极为隐秘的道术秘籍,言可羽化登仙,突破凡尘,遨游天际,或得长生不老之术。 然而,时至嘉靖四十年,嘉靖皇帝忽召骆珹入宫,密言天下间,有一股庞大的恶势力悄然崛起。 此势力非但意图颠覆大明王朝之基业,更有野心覆灭华夏之根本。 皇帝隐隐感知,其势力背后之人,更是妄图毁我华夏之血脉,灭我九州之传承,欲使我华夏九州分崩离析,沦为他人之蝼蚁,任其驱使,受其奴役。 更可怕的是,这股势力犹如暗流涌动,深潜于华夏各地,乃至皇宫之中。 嘉靖皇帝感觉,宫中也有一只无形之手,在暗中操控,且不知有多少人已被此人诱惑,或迫于淫威而屈服,为其所用。 闻听皇命,骆珹心中震惊不已,然而未敢有丝毫怠慢,当即领命。 不久之后,嘉靖帝便寻了个由头,将骆珹罢官。 此番罢官,波及甚广,短短数日之间,便有十数位大臣遭贬,这些人的官职,从三五品之高到八九品之低,皆未能幸免。 骆珹深知,此乃嘉靖皇帝故意为之,意在迷惑那股神秘势力背后之人。 于是,他带着嘉靖赐予的一个小铜箱,悄然返回陕西南华堡。 骆珹深知此事干系重大,且预感那股神秘势力迟早会查至南华堡,乃至自己头上。 因此,他开始周密安排一切,包括派遣忠心耿耿的侍女骆竹晴外出,遍访名师,习练武艺,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骆风雁,自幼年起,骆珹便亲自教授她识字读书,甚至亲自为她置办书房,挑选文房四宝、桌椅书案等琐碎之物。 在教授之余,骆珹还时常对骆风雁说一些似是而非、莫名其妙的话语,并再三叮嘱她,切勿将这些话告诉任何人,即便是她的父母也不例外。 骆珹又令儿子骆文林,弃文从商,与门生周和安之子周青结伴,游历四方,行商天下。 然骆珹毕竟出身文官世家,祖上历代皆以读书为业,家中并无自保之能。就连堡中所聘护卫与武师,在江湖上也不过是二三流之辈。 但骆珹也深知,正因如此,方能出乎那股神秘势力的意料,使其一时难以察觉自己。 未及次年,忽有一人,自称来自京城,与骆珹面貌有八九分相似,言称是嘉靖皇帝所遣。 骆珹心中明了,此乃嘉靖皇帝的巧妙安排。 更令骆珹惊喜的是,此人非但武功高强,且精通奇门遁甲、医毒之术,实乃难得之才。 骆珹对此人严守秘密,未向任何人透露,即便是儿子骆文林也不知晓。此人便如骆珹的影子,无人知其存在。 这影子历经近三十载春秋,数度前往昆仑仙山,终寻得一处隐秘藏宝之地——玄穹殿。且每次归来,皆携诸多奇花异果赠予骆珹。 骆珹膝下本有三子,骆风雁之父乃其最小。先前两子,皆不幸夭折。直至骆珹四十有余,方得骆风雁之父骆文林。 后南华堡周遭不明身份之人日增,且骆珹与那影子察觉,堡中也有那股神秘势力渗入。 二人便商议,将嘉靖皇帝所托之物,移送至昆仑山玄穹殿,方能避开那股神秘势力,尤其是其背后之人。 时至万历二十六年,局势愈发危急,骆珹更感自己大限将至,恐不过数年,便将撒手人寰。于是,他与那影子再度商议对策。 随后,影子便携大小两个箱子,踏上昆仑之路,将其藏于玄穹殿内。 此事除骆珹与那忠心耿耿的侍女骆竹晴外,再无第三人知晓。 而骆珹则故作神秘,携带一物前往江南,先后游历溧水东庐山、福建崇安武夷山等地,意在迷惑那股神秘势力,使其难以窥破真相。 第477章 血案终明疑未散 第477章 血案终明疑未散 骆风雁看到这里,神色五味杂陈,要知道,骆家为守天家之物,以至家破人亡,且至今还背负着朝廷重罪。 旎啸轻拍她肩膀,以此安慰她。 骆风雁含着泪雾默默点头,少时,她展开第二叠纸,当看到开头时,她不禁一愣,旎啸也是一惊。 原因根据上面所写,应是骆珹写给骆风雁的,或者说,是有缘人得到这封信后,让其交给骆风雁。 信中开始便说了骆风雁的身世。 原来在她不到一岁的时候,那年初夏,她母亲房秋云,带骆风雁回娘家。 房秋云生于浙江湖州长兴一个大户人家,父祖上同样书香门第,数代为官,只是到武宗时,便极少出仕为官了。 在骆珹未被罢官时,房秋云父亲房承书,在京城一次偶然,结交了骆珹,当时二人皆已过不惑之年,相遇便成知己,一次喝酒畅快之下,骆珹戏言,只说有儿有女,两家便结为亲家。 自然,房承书当时也只觉得酒后戏话,再者,都这个年纪了,想来也不会再得儿女,便当场答应下来。 哪想世事难测,骆珹罢官为南华堡,而后快五十岁时,得子骆文林,而房承书得女房秋云,后来又得一女,名叫房昕昕。 房秋云回娘家一住就是三五月,自江南回来后,经数月,骆珹隐约发现房秋云似是变了一个人。 他突然想起,房秋云还有一个小四岁多的妹妹,自小两姐妹长得极像,但因两家距离太远,两家很少走动,自然,那房昕昕极少前来陕西南华堡。 似是在房秋云嫁到南华堡不久,倒是来过一次。但几年过去,骆珹没有什么印象了。 见房秋云行为举止有些古怪,加上骆家所守天家之秘,骆珹便暗地派人去江南打听。 那打听的人回来,说妹妹房昕昕,自姐姐房秋云回南华堡的第二天,便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骆珹心中起疑,便问儿子骆文林,不想骆文林告诉他,也发现妻子房秋云有几分不对,只是哪有不对,一下子说不出来。 当时,那个影子又去了昆仑山,骆珹只好把心中疑惑暂时按下。 哪想没有两个月,骆珹再次问儿子对房秋云的行为举止时,骆文林竟然说没事,不过没有几天,骆珹竟然发现儿子骆文林也有些不对了。 直至第二年,那影子从昆仑山回来,他把此事告诉影子,影子一番暗查后告诉他,说可能骆文林与房秋云已是被害,眼前的骆文林和房秋云是他人所扮。 到了这个时候,骆珹隐约猜出,可能房秋云是妹妹所扮,至于假扮儿子骆文林之人,就不知是何人了。 他为了天家之秘,加上影子也劝阻,他只好带着万般悲痛,把儿子儿媳之死,且被人假冒之事一一容忍下来,假装装不知。 他又与影子商量,得出一个结论,南华堡内外,都被那股暗中势力给渗透了。 还好他们以前早有安排,不过儿子儿媳遇害,骆珹知晓,那股势力随时都有可能杀人毁堡。 不过,骆珹为了迷惑那假的儿子儿媳,便时常故意对二人进行暗示,又说除了他们,其他人都不知晓。 骆珹所说,自然是真假掺半,让人一时分辨不出真假。 自然,骆珹也跟骆风雁说了一些秘密,不过真多假少,且交待骆风雁,不要告诉其父母。 骆珹为了骆风雁的安全,因此没有道出父母已死的真相,而且他断定,这对假儿假媳,不到关键时候,定不会加害骆风雁,再者,若假扮儿媳房秋云之人是房昕昕,相信不会轻易害骆风雁。 后面数年,骆珹暗地观察假儿假媳,果真如他所料,这二人对骆风雁疼爱有加,甚至如同己出。 他还发现,这假儿假媳之间,竟也流淌着夫妻间那般缱绻情深,不似作伪之态,浑然天成,教人生出几分诧异来。 他与影子查了数年,都未查出假扮儿子骆文林的身份。 因此,他便让骆文林去找学生之子周青,一同经商,这样让这个假儿子不在南华堡,便少了那股势力在南华堡的内应。 不过骆珹也是发现,这个假儿子每次回来时,身边都有陌生面孔。 在开始几次,骆珹假意询问,但假骆文林皆是找各种理由解释,到后来,骆珹以自己年衰体弱为由,索性不在管南华堡之事,全部交给这个假儿子。 到后来,影子告诉骆珹,南华堡之人,除了骆珹、骆风雁,还有忠仆骆竹晴外,其他皆是那股势力之人,且这些人每日地堡中暗地搜寻什么。 直至骆珹假意前往江南,而影子把天家之物带去昆仑山。 阅览完毕,骆风雁双手已然紧握那十数页薄纸,泪如泉涌,号啕之声不绝于耳。 思及双亲在她尚未周岁之际,便惨遭毒手,而自己懵懂无知,竟将仇人认作至亲,抚养之恩,实乃蛇蝎之毒,此等悲痛,直如利刃穿心,绞痛难当。 此刻,她之哀泣,悲切之至,呜咽之声,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真真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旎啸将她揽入怀中,以手轻轻抚慰,默默无言。 只待心绪稍平,他方才醒悟,昔日那京城之外,骆风雁何以难辨亲疏。 原来她与那假父母,即其仇人,自幼相伴,一同成长,故而对骆风雁幼时诸事,了如指掌,无怪乎能瞒天过海。 旎啸又思及京城保安寺外,那日圣驾遇刺,有两蒙面杀手未曾加害于骆风雁,此刻方明其故。 原是那两杀手,其中一女,实为骆风雁的亲姨,却也是仇敌,更是那股潜藏暗处势力之人,世事之奇,莫过于此,令人唏嘘不已。 旎啸心中恍然若悟,诸多疑团逐一解开。 原来骆风雁的假父母,所言江南藏有骆珹遗物之事,竟是骆珹早有预谋,故意布下迷雾,欲乱她假父母心智。 然则,这对假父母后来洞悉其计,毅然离京,苦口婆心说服骆风雁,逃离玄天六合的监视。 随后,二人又精心策划,伪造一场遭劫被害的假象,实则暗中躲避,不幸却落入一股不明势力之手,饱受威胁,终被强行押解至南华堡。 此番曲折离奇,真乃世事如棋,局中有局。 旎啸心中又是暗自嗟叹,骆家诸般变故,皆似有一只无形之手在背后拨弄,即便是那江南紫林山庄,及其庄主周青,也不过是那股暗中势力的傀儡。 时光荏苒,不知几何,骆风雁终是哭乏睡去,旎啸怀抱着她,思绪万千,难以平复。 及至骆风雁醒来,已不知何时何地,只见这玄穹殿内,昼夜难辨,灯火煌煌,依旧是那金碧辉煌、庄严气象,不曾有丝毫改变。 旎啸与骆风雁一番寻觅,却再未寻得骆风雁祖父所遗之物,也未见骆家所守天家之宝。 二人便商议,先离了这玄穹殿再做计较,至于殿内原有之物,他们分毫不取,心存敬畏,不敢有丝毫贪念。 第478章 幻象现殿外静等 第478章 幻象现殿外静等 二人行至殿门之畔,尚未及数丈之遥,忽见一道金光,自殿顶如瀑布般倾泻,将整个空间照耀得如同白昼。 骆风雁不由自主抬手遮目,旎啸眼疾手快,将她扯至身后,目光炯炯,警惕地扫视四周。 “啊?!”骆风雁一声惊呼,响彻云霄。 旎啸连忙将她紧紧揽入怀中,定睛再看,只见周遭景致瞬间变幻,玄穹殿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乃是那巍峨壮观的昆仑山。 但见一座千丈高峰,竟被从中劈开,裂口不过十丈许,两侧绝壁如猛兽獠牙,交错嶙峋。 那山道之上,斗大岩石裹着冰棱,如同天崩地裂般坠落,将地面砸出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巨坑;而下方,则是万丈深渊,隐约可见白骨累累,堆积如雪,阴森可怖。 骆风雁不由自主地踉跄后退半步,晶莹冰晶凝结于睫,犹如泪珠挂落。 旎啸目光紧锁山道,瞳孔猛然一缩,只见幻象之中,山道之上赫然躺着一具尸骸,被巨石无情压碎,而那残破的衣角,正与他所穿衣物一般无二。 旎啸喉头一阵干涩,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疼痛却难以掩盖心中惊骇。 那幻象忽地扭曲,海水自裂缝中汹涌而出,犹如怒龙咆哮,几息间,将山道淹没。 水中,无数透明人形浮起,正是先前所遇的阴兵。它们手持雾蒙蒙的长矛,刺向虚空,矛尖所指,赫然是两具被海藻紧紧缠绕的浮尸,随波荡漾,凄凉无比。 骆风雁猛然间紧握旎啸的手臂,指尖力道之大,几欲穿透皮肉。 她于幻象之中,瞥见自身浮肿之躯,任由阴兵手中锋利长矛贯穿。 不知何时,海水倏尔退去,山道转瞬化为熔岩火河,岩浆翻滚,焦黑骨架浮沉其中,一具骸骨尤为醒目。 乍然间,整条山道塌陷,化为无尽虚空,星辰于深渊中流转,璀璨夺目。两道熟悉的身影,于星空间坠落,正是他二人。 幻象之中,骆风雁疯狂撕扯青丝,旎啸则七窍流血,狂笑不止,景象骇人听闻。 正当他二人难以承受此等惊悚与重压之时,雾气渐散,光芒隐去,幻象如烟消散。 二人定睛一看,已身处玄穹殿外,立于广场之上。 但见四周青松挺拔,翠柏葱郁,假山流水,花亭池沼,更有绮树银花,紫芝碧草,美不胜收。 玄穹殿依旧如故,二人环顾四周,满心惊讶,又觉奇妙。 忽地,骆风雁紧抱那箱子,不禁笑出声来,笑至深处,却落下泪来。骆家之事,所守天家之秘,暂且告一段落,只是骆家所失,实在太多了。 旎啸见状,只得又一番好言抚慰骆风雁,轻轻搀扶她坐于一块大石之上。 一番温存缠绵之后,骆风雁那伤感之心,方渐渐平复。 此时,一树枝头,果子微微触碰她额角,她顺手摘下,握于掌心,似有所感,轻声说道:“对了,先前不是说要采摘这些仙果灵草,带回给云歌姐姐她们吗?” 旎啸一边为她拭去嘴角残泪,一边说道:“此事倒也不急于一时。” “哦?”骆风雁闻言,大感讶异,以疑惑之色望向旎啸。 旎啸解释道:“为兄近日心法虽有突破,但内力却消散无踪,需一月方能恢复。若此时贸然离去,恐会遭遇来时路上诸多凶兽恶事。我如今形如常人,虽你武功大有长进,但仍稍显薄弱。” 骆风雁闻此言语,接过话去,面上带着一抹喜色,“你的意思,莫不如我等在此地逗留一月?待你内力恢复?” 旎啸颔首以应,“这一个月间,你也可趁机修炼,山庄之事,你已略知一二,待回归山庄,我再细细道来。到时,你与云歌,便是山庄的女主人,诸多事务还需你二人打理。” 骆风雁见说,面带羞涩,默默点头。 此时,旎啸环顾周遭,似在寻觅何物。 骆风雁见状,不禁问道:“你这是在找寻什么?” 旎啸回答道:“此地虽为仙境,却也不可不防意外。再者,在此月余,我等总不能餐风露宿,就寝于这顽石之上吧?” 言罢,他轻笑一声,拍了拍身下岩石。 二人起身,于四周闲庭信步,竟寻得一处佳所,乃是一山洞。 这洞虽不大,内里却别有洞天,设有椅桌,乃至卧床,只可惜少了被褥等物。 旎啸虽内力尽失,但奇门遁甲之术尚能施展,只是速度减缓,高深之法难以施展。 一日,二人谈及骆家之事,骆风雁见旎啸欲言又止,心中不免生出好奇。 “旎啸,你似有难言之隐,莫非与我爷爷之事有关?” 旎啸沉吟片刻,终是决定和盘托出,“风雁,你可还记得那年,我们潜入玄武湖黄册库,探寻你骆家之事?” 骆风雁闻言点头,又歪头疑惑问道:“怎么了?” 旎啸微微蹙起双眉,缓缓说道:“实则当年,我于另一处,见有几处记载,关乎你爷爷被罢官之时,前后有数十名官员,也被嘉靖帝罢官。此皆乃其为了迷惑那股暗敌之计。 “然那日,我见几本黄册,其中几位官员的记载,同样被罢官,但那黄册非但被人翻阅,且故意置于显眼之处。而关乎你骆家的黄册,却是被撕毁。 “最为关键的是,那几本黄册之中,字里行间,暗指你骆家。似是有人故意将黄册置于那处,让有心之人根据这几位官员之事,将诸多线索引向你爷爷。” 骆风雁见说,不免心生惊讶。 这时,旎啸又说道:“我实则还在揣测,这几位官员,被罢官确有其事,或许还携有嘉靖帝的密旨。若你爷爷有心独吞天家之物,或是无法守护,此几人便会依嘉靖帝之意行事。” 骆风雁听罢,脸色一阵苍白,不禁望向不远处那箱子,心中五味杂陈。 旎啸轻拍她肩膀,温言抚慰道:“天家之事,重于泰山,再者,圣心深邃,难以揣测。” 骆风雁闻此,默默颔首,强挤出一抹苦笑,甚是难看。 旎啸不禁轻叹一声,“以前,我一直不明,究竟何人,故意将那几本黄册置于显眼之地,如今想来,只怕便是嘉靖帝所指的那股势力中人。 “此股势力一直潜藏暗处,将诸多事端抛出,引得世人纷争不休,杀戮遍地,而他们,则暗中坐收渔翁之利。” 骆风雁闻听此言,心中不免悲痛万分,凄苦道:“想我骆家,为天家之事,搞得家破人亡,此等苦楚也就罢了,竟还要受那皇帝猜忌与提防,哎。” 旎啸再次拍了拍她的肩膀,稍作停顿,犹豫片刻后说道:“其实,嘉靖帝如此安排,也有其道理。当年他已感知局势凶险,不得不如此为之。 “且从那几本记载那几位官员的黄册字里行间之中,还暗含指引,穆宗隆庆皇帝之死,只怕也是那股暗敌所为。” 第479章 昔年屠堡背后人 第479章 昔年屠堡背后人 “啊?!”旎啸刚说完,骆风雁一声惊呼,玉手掩口,满脸不可思议之色。 旎啸苦笑一声,“想必你已知晓梅花山庄有五神兽守护吧?” 骆风雁点头,轻笑一声,“我曾与白虎于漠北同行数月,有怎么啦?” 旎啸未语先叹,“自穆宗皇帝驾崩之后,未及数年,我山庄弟子,便察觉穆宗皇帝之死似有蹊跷,只可惜苦无证据。后来查探之下,似与倭寇有所关联,于是青龙便前往东瀛探查。 “哎,只可惜,时至今日,他仍未归来,想必是在东瀛之地被困,或是被何事所绊。麒麟、白虎与朱雀他们,虽有心前往东瀛寻找青龙,却不知为何,最终未能成行。” 骆风雁闻此,但微微颔首。 不多时,她问道:“你是说,那股潜藏之敌,不仅有我华夏之人,也有外族夷狄参与其中?” 旎啸含笑反问:“那碧落守望殿不也如此吗?白莲教也是如此,只是隐藏得极深罢了。” “你说这些邪恶势力,是否同属一伙?或是皆听命于同一人?” 对于骆风雁之问,旎啸缓缓点头,“即便不是,但最少有人在这几方势力之间,以及与外族之间,穿针引线,诸多方势力中,内部者欲颠覆大明,而外族夷蛮则欲侵占我九州之地,奴役我华夏百姓。 “而那暗敌,只怕还有更为深沉、更为险恶之目的,只是我们无法探知。不过有一点,如今已然明了,那便是嘉靖帝当年所发现之事,且将诸多秘密置于这铜箱之中。” 言罢,他望向那不足尺许长的铜箱,更显神秘莫测。 骆风雁迟疑片刻,忽地开口:“要不你且打开,瞧瞧里面究竟藏着何物?” 旎啸听得,神色不禁为之一凝,目光紧盯着那箱子数息,又转而望向骆风雁。只见骆风雁眼中既有赞许,又有坚定。 旎啸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古朴的箱子,心中思量许久,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轻声说道:“还是直接呈交给圣上吧。这箱子显然非同寻常,打开定需一番功夫。倘若我们此刻私自开启,定会留下痕迹。 “待万岁爷取用时,一旦发现被打开过,定会引来大麻烦,更会遭致皇帝的猜忌。若真是关乎天家大事,我相信万岁爷定会不顾一切,欲对我们灭口。 “虽我带你回山庄,但不论是你我、云歌,还是整个梅花山庄的弟子,都只能苟且生活于那雪山之中。而与我亲近之人,皆难逃皇帝之手。” 骆风雁闻此,缓缓颔首。 旎啸紧握她的玉手,复又说道:“再者,凭此箱与那两封书信,足可证你骆家的清白,洗脱罪名,还你一个自在之身。” 骆风雁再次点头,忽地,她嘴角勾起一抹俏皮之笑,问道:“倘若这箱中藏有得道成仙的秘籍,或是仙丹妙药呢?” 旎啸闻此,不禁放声大笑,“你爷爷或许无法开启此箱,但置于外箱中的信中,曾提及一人,与你爷爷相仿的那个影子,此人手段通天,奇招频出。若真有成仙之术,或有仙丹存在,他又岂会不打开此箱?” 骆风雁听罢,不禁轻笑点头,目光再落箱子之上,轻叹一声,“此箱中物,十有八九非那世人所传的仙术秘籍,得道升天之宝,想来是那暗敌,故意放出的风声罢了。” 旎啸微微颔首,轻揽骆风雁之肩,目光落于箱子之上。 他缓缓说道:“不错,世间之人,皆为贪欲所困,却不知因此死伤无数。然此等言语,恐难令人信服,即便是当今万岁爷,只怕也在京城翘首以盼,望我等携成仙之术而归吧?” 言及此处,他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意,笑那世间愚昧之人。 骆风雁也是掩口轻笑,不多时,她问道:“你说那影子,究竟是何许人?他又最终去往何方了呢?” 说到此处,骆风雁望向玄穹殿的方向,又说道:“莫非他已命丧黄泉?又或是在玄穹殿之内?” 旎啸听得,一时语塞,思索片刻后,笑道:“此人神通广大,曾独闯昆仑山无数次,带回诸多仙果异草予你爷爷,难道他未能获得更佳之物? “此人应尚在人间,但我料定他不在玄穹殿之内。先前在那殿中,你开启外箱之时,需以骆家之血为引,他若在场,念及与你爷爷数十载的交情,定会现身相助。” 骆风雁见说,略一思索,觉得旎啸言之有理,而后,她缓缓将头倚靠在旎啸的肩上。 二人默然无语,不知过了多久,骆风雁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旎啸低语道:“在想一件事。” “何事?” 旎啸眉头紧锁,缓缓说道:“当年南华堡一夜之间化为废墟,看似乃锦衣卫彭海高领人,加之海魂楼众多杀手,闯入南华堡所为。 “然我在想,你骆家背负天家之秘,自嘉靖帝罢官之后,隐藏极深,鲜有人知晓。 “但后来终究被人察觉,彭海高身为锦衣卫从四品镇抚使,而锦衣卫乃皇帝亲卫,虽实则受东厂管辖,但诸多事务,万岁爷当真一无所知吗?” 骆风雁闻此,猛然坐直身躯,“你是说,我骆家惨遭屠戮之前,万岁爷便已洞悉,又或是皇帝暗中授意于彭海高?” 岂料旎啸闻言,轻轻摇头,“我深信圣上断不会做出此等决断,更不会密旨于彭海高。实则,另有其人向彭海高发号施令。” “啊?!”骆风雁一声惊呼,“此人究竟是谁?竟连皇帝也……” 猛然间,她惊声道:“除非是……” 旎啸默然颔首,骆风雁不由自主地望向一个方向,仿佛目光能穿透万里,直达京城。 今年京城之春,来得甚是迟缓,时至三月底四月初,紫禁城那琉璃瓦上,犹带着几分凛冽之意。 那巍巍宫墙,高耸云端,朱红之色,在晨光映照之下,更显庄严神圣。城墙之巅,旌旗随风招展,猎猎作响。远望钟鼓楼,其钟声悠长,回荡于京城九天之上,绵绵不绝。 紫禁城内,金水河蜿蜒曲折,碧波荡漾,映照着蓝天白云,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皇极殿的飞檐翘角,直指苍穹,檐角铜铃,随风轻摇,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宛如天籁。宫墙之内,殿宇重重,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蔚为壮观。 慈宁宫一偏殿之内,东侧紫檀木供桌上,供奉着一尊鎏金佛像。 此佛像高约两尺,通体金光闪烁,面容慈祥,右手结说法印,左手持莲花,栩栩如生,仿佛活灵活现。 佛像之前,香炉金磬,三炷清香袅袅升起,青烟缭绕,弥漫于殿内。 殿墙之外,柳枝初吐新芽,嫩绿之色,点缀其间,偶有几株杏花早开,绽放于枝头,为这料峭春寒之中,增添了几分生机与活力。 此时,一老妇人端坐于紫檀木雕花椅上,手指轻轻拨弄着那串佛珠,殿内炭盆火焰熊熊,偶有噼啪之声响起,与她手中佛珠相击的清脆声响交织一处。 第480章 太后说淡往年事 第480章 太后说淡往年事 观这老妇人,年约六旬,唇似红莲绽放,颜若莹玉生辉,满头银丝挽成端庄朝天髻,髻上仅簪一支碧玉凤钗,身着暗红色织金缎面夹袄,领口袖口皆镶以雪白貂毛,更显华贵非凡。 此人正是当今慈圣皇太后李氏,本名李彩凤,初入宫时仅为都人,后为裕王朱载坖侧室,诞下二子,名叫朱翊钧、朱翊镠。 朱载坖登基,是为穆宗皇帝,隆庆元年,李氏被册封为贵妃。及至隆庆六年,朱翊钧即位,尊生母李氏为慈圣皇太后。 不知何时,李太后蓦然停下手中拨珠之举,只觉心神恍惚,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片刻之后,一阵微风自殿外拂过,卷起几片飘零花瓣,轻轻拍打在窗棂之上。 李太后微微抬眼,望向窗外那抹朦胧春色,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名状之绪。 她起身缓步走向东侧,目光落于佛像之上,心中似有千头万绪,难以言明。 此时,殿外传来几声清脆鸟鸣,悦耳动听,却终究未能打破殿内的沉寂。 就在这时,忽闻殿外有细碎之步履声隐隐传来,夹杂着衣裳轻拂的窸窣微响。旋见一形容枯槁的老太监,步入偏厅之内。 观他装扮,身着深青蟒纹曳撒,光华内敛;腰间束以一条素雅丝绦;足蹬皂色宫靴,步履轻盈间,自有一股沉稳之气流露,尽显其内蕴修为。 此人正是李太后的心腹内侍,姓曹名安,年岁已近古稀,两鬓斑白如雪,面容清癯,颧骨隐隐凸起,唯有一双眸子,犹如寒星闪烁,透射出精明与岁月沉淀之智。 他背脊略显佝偻,然举手投足之间,犹存宫中资深宦者特有的恭顺与沉稳。 此刻,他行至太后背后,相距不过尺余之地,随即低头躬身。 李太后未曾回眸,心已明来者为谁,遂默然举步,缓缓行至窗前。 曹安悄然尾随其后,待太后止步,便趋前几步,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半掩的窗棂,一时间,一股略带寒意的清风悄然侵入室内。 李太后凝视着窗外那抹初露生机的嫩绿春色,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方轻轻启齿,声音柔和而低沉:“曹安,倘若哀家未曾记错,你今年已是古稀之年,七十高寿了吧?” 曹安微微欠身,恭敬答道:“回禀太后娘娘,老奴今年虚岁,恰满七十整。” 李太后面容恬淡,轻轻颔首,稍顷,她复又缓缓说道:“自你由十二监四司之中,被选至哀家身旁侍奉,至今已有四十载春秋了吧?” 曹安回答道:“正是,太后娘娘,已然整整四十载了。” 李太后听得,不禁轻叹一声,“岁月如梭,未曾想你我皆已步入暮年,大半截身子入土,唯余半寸未埋,仅靠着这一口残气,支撑着这残躯之身。” “太后娘娘福泽绵长,定能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闻听此言,李太后不禁哑然失笑,旋身转来,目光落于曹安身上,笑道:“你这老奴才,说这些甜言蜜语哄哀家开心,又有何用呢?” 曹安闻听,只是轻轻垂下头颅,未有丝毫惧色于太后的微嗔,反是面上洋溢着一抹淡然笑意。 李太后款步移至一旁座椅之上,待曹安走近身前,方轻声问道:“你说,这世间究竟有无仙佛存在?” 曹安含笑而答:“世间是否真有仙佛,老奴愚昧,实所不知。老奴常听说,耳听为虚,眼见也未必为实。但老奴眼前,却确有一尊活佛在。” 李太后淡然一笑,随即轻叹一口气,“嘉靖老皇爷,想必已是得道升仙,遨游于那三十三重天之上了吧?” 曹安未置可否,仅以一缕淡然笑意回应,望向太后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 片刻之后,李太后问道:“你说,人这一辈子,究竟要犯下多少过错呢?” 曹安眼神忽地一闪,旋又恢复常态,躬身答道:“过错之多,实难计数。民间有俗语云,吃芝麻饼哪有不落芝麻之理?” 稍顿,曹安再次望向李太后,躬身说道:“禀太后娘娘,老奴近来读得一书,名叫《西游释厄传》,其中那孙行者有一语,恰可解答太后娘娘之惑。” 李太后含笑而问:“哦,什么话?” 曹安回答道:“天地本不全,更何况是人呢?人在红尘之中,即便是十事九错,亦是常情常理。” 李太后见说,缓缓点头。 曹安见状,忙上前几步,恭敬地端了一杯热茶递于太后手中,随后又退至其侧,微微躬身,静心聆听。 待李太后轻啜一口热茶之后,曹安又赶忙上前接过茶杯,轻轻置于一旁桌上,再次低头,静候太后言语。 片刻之后,李太后轻叹一声,“七八年前,哀家所下的那个决断,想来应是此生所犯的最大过错了。” 曹安闻此,身躯微微一颤,抬头望向太后,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欲诉,却终究还是强忍了下去。 李太后凄然说道:“哀家一时听信谗言,授意那锦衣卫镇抚使彭海高,引领锦衣卫杀入南华堡。 “腊月寒夜之中,致使骆家上下百余人惨遭屠戮,听闻仅余一老妪携骆珹的孙女侥幸逃脱。即便如此,那骆家忠仆老妪,亦命丧西边昆仑山之巅。” 言及此处,她又是一声长叹,继续说道:“所幸上天垂怜,让那骆珹的孙女得以存活。” 言罢,她目光转向曹安,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笑意,然其中却夹杂着自责、懊悔与愤怒之情。 少时,她复又说道:“只怕吾儿皇帝,心中早已对哀家这个生母恨之入骨,只因哀家身为太后,关乎皇家颜面,故而不得不隐忍不发,未曾前来质问当年的惨事吧?” 曹安闻听,顿觉心惊,慌忙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太后娘娘,您切莫再自责了。宫中暗流涌动,奸佞小人众多,且皆善于隐藏,实难分辨。“ 再者说,此次南华堡惨案,实乃有人故意借您之名,甚至伪造懿旨所为,致使骆家无辜受难。老奴已查明,那彭海高背后真正的主谋,乃是陈姜。” 李太后听罢,苦凄一笑,“那又如何?我们手中可有确凿证据?又或是能让那彭海高亲口招认?” 言及此处,太后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曹安起身。 第481章 母子二人清痕迹 第481章 母子二人清痕迹 待心腹太监曹安站起身来,李太后又是一声轻叹,缓缓说道:“罢了,这等自取其辱、自降身份之事,我们还是不做为妙。” 稍顿,她又是一声轻叹,“那陈姜非同小可,其堂兄陈炬,乃是圣上股肱之臣,听闻陈炬死的那一晚,圣上还曾为这位老臣痛惜哀伤。 “再者,哀家一时不察,误信谗言,颁下懿旨,令彭海高秘密领兵出京,难道哀家那皇儿,当真对此一无所知?” 曹安闻此,面色阴晴不定,似有千言万语欲吐。 李太后见状,轻轻摆手,制止了他,嘴上说道:“曹安,你所思所想,哀家皆已知晓,你欲言之词,哀家也能猜度一二。 “哀家更了解我儿性情,哎,回想往昔,圣上是如何雷霆手段清算张叔大,便可知晓,我们这位皇帝,绝非等闲之辈。身为天下共主,若无雷霆手段,又如何能驾驭这大明江山?” 言罢,李太后缓缓起身,曹安连忙趋前,小心翼翼地扶住太后。 行了几步,李太后面上浮现出痛苦悲伤之色,凄然道:“哀家二十有余便守寡,夫君正值壮年,不明不白毙命于宫闱之中。且不论他乃九五之尊,他也是哀家夫君,哀家之夫。身为妻室,岂有不想探明其真正死因之理?” 她一声苦笑,脸上又浮现出怒意,“世间流言蜚语,称哀家夫君因好色而亡,此等污蔑之词,身为妻室,哀家岂有不欲寻得证据,以正夫君之名,而非让史书留其因好色伤身之耻笑?” 李太后言及此处,愈发激动,“无论幕后黑手是谁,即便哀家明知其心怀鬼胎,或是欲借哀家之手灭骆家,以取回天家之物,但哀家终究只是个女子,一个由宫女一步步登上太后之位的女子。 “本想与夫君相守白头,共度余生,岂料夫君竟为各方暗敌所不容。哀家猜想,隆庆皇爷定是查出些端倪,皆与当年嘉靖皇爷留给骆家之物有关。哀家自然欲解开这重重谜团,还夫君一个清白。” 曹安听后,劝慰道:“太后娘娘,老奴虽无资格妄议前朝两位皇爷,但娘娘以平民女子之身行事,自是情理之中。即便圣上前来质问,娘娘亦可坦然以对,毕竟娘娘之夫君,乃是圣上之父。 “故而老奴料想,圣上定不会前来问询此事,只会一如既往,佯装不知。再者,观圣上往日种种,尤其是对那旎啸诸多纵容,便可知圣上,更想探明当年嘉靖皇爷所遇何事,又将何物交予骆珹,而后隆庆皇爷又探知何事,以致遭暗敌所害。” 李太后闻言,叹息一声。 曹安连忙扶她坐定,李太后缓缓说道:“闻那旎啸颇具能耐,与诸多暗敌斗智斗勇,屡挫其阴谋。宫中传言,去年岁末,旎啸于南华堡再次与歹人激战一场,而后不知所踪。世人皆传,他应是前往寻取骆珹当年所留之物了。” 言罢,她又是一声长叹,“世间万事,皆有因果,终有水落石出之日。骆家之事若公诸于世,世人定会追根溯源,探究当年南华堡一夜之间化为废墟,究竟是何人所为,此事终究难以遮掩。” 曹安默默抬头,目光中似有洞悉太后之意。 李太后望他一眼,迟疑片刻,眸中闪过一丝决绝之色,“为保我皇家之颜面,更为圣上之脸面,彭海高此人,必死。不仅是他,就连那些随他前往南华堡的锦衣卫,也需清除干净。哦,对了,还有那江湖中的一股势力……” 太后言及此处,目光转向曹安,曹安连忙接茬道:“海魂楼。” 李太后微微颔首,“你可径直奔向那陈姜,想必他能洞悉其中一切,包括你前去之目的,因此,料想他会抹去一切相关痕迹。” 曹安躬身领命,正欲转身离去,忽闻李太后唤住他:“且慢!你再向那陈姜传话,言及旎啸虽蒙圣上恩赐,官拜太子辅卫,然此人出身江湖草莽,诸多行事难以揣测其意。 “因此,让陈姜务必小心行事,莫让旎啸窥得半分端倪,否则非但圣上颜面扫地,更恐引发圣上与旎啸之间君臣嫌隙,彼此猜忌。需知旎啸正得圣宠,此事非同小可。” 曹安再次躬身,恭敬答道:“老奴心中已然有数,知晓如何行事了。” 李太后轻轻摆手,似觉心中大石落地,终得安宁。 她默默转身,朝向东北,心中暗自思量,此时皇帝应正端坐于乾清宫中。 时至傍晚,万历皇帝朱翔钧忽接密报,其上言及锦衣卫镇抚使彭海高,竟毙命于自家宅邸,且京城之内,另有数十名锦衣卫与东厂番子,也是缘由不明地或被杀,或自绝。 览毕密报,皇帝抬眼望向司礼监掌印太监马荣,面上流露出探询之色。 马荣环顾四周,见数位宫女与小太监默默侍立,低头不语,便上前贴近皇帝耳畔低语:“皇爷,此皆当年涉足南华堡之事者。 “老奴还获悉,那些不在京中之人,也是相同下场。还有,那江湖帮派海魂楼,自今夜起,已成过往云烟,所有相关人等,皆已……” 言及此处,他向皇帝比划了一个斩杀的手势。 万历皇帝闻之,面上并无惊讶之色,只是轻声问道:“太后那边,还有何人知情?” “老奴暗中查探,唯有太后近身的曹安,当然,还有那知情人陈姜。” “陈姜……”皇帝口中轻轻呢喃,似在咀嚼这二字。 踱步少许,皇帝忽而低声说道:“暂且留他性命,着你遣人前去暗示于他,只说抛出一个替死鬼,尚嫌不足,太后身边之人,都必须得死。 “朕不论他手段如何,昔日在太后面前妄言乱语之辈,不论其心怀何意,朕心已明,此等皆是心怀鬼胎,借太后之力以图私利之徒。此等奸邪,岂能留其一人在世? “你再告知陈姜,那旎啸之精明,手段之狠辣,若不将过往痕迹抹得一干二净,迟早会扯出当年南华堡的事情。” 马荣闻听此言,眼中精光一闪,似有所悟,领旨之后,急匆匆地迈步而去,犹如云行雨施,迅疾无比。 是夜深沉,紫禁城内暗影憧憧,惨呼连连。 而京城内外,也是杀伐之声不绝于耳。无数蒙面黑衣人,如鬼魅般穿梭于街巷之间,无论是豪门大院,又或是简陋民居,皆无所顾忌,闯入便取人性命。 大明疆域之内,此景亦然,黑衣人如影随形,目标毙命后,放飞信鸽,向其背后之人禀报任务完成。 第482章 京城小巷谈富贵 第482章 京城小巷谈富贵 于京城一幽静院落中,满目翠绿,亭台楼阁,清幽雅致,仿佛世外桃源。 时至拂晓,鸡鸣三唱,日光透窗,院中仆从已起身忙碌,或扫地,或汲水洗菜,然这些人动作僵硬,面色木然,对这晨曦微光浑然不觉。 一小厅内,端坐一人,面色苍白如霜,身着道袍,看似三四十岁光景。 那人静坐如松,纹丝不动,细细观之,其身染尘埃,枯叶数片粘附其上,仿佛已坐此数月,乃至数年之久,与世隔绝,不知岁月更迭。 忽有五彩之光,自九天之外翩然而至,穿屋破瓦,化为一缕轻烟,自那人口鼻间悠然入体。 不过半炷香工夫,那人缓缓睁开双眸,仿若久睡初醒。 稍顷,那人似觉四肢百骸久未舒展,动作迟缓,先是缓缓挪动身躯,继而轻轻摆手,渐渐地,知觉复归,不禁轻声叹息。 他徐徐立起身形,目光直指皇宫方向,怅然叹道:“我未曾料到,大明这位皇太后,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辈,昔日那小宫女之姿,着实令我小觑于她。哎,我于她身上所布之局,终究化为泡影,罢了,罢了,失去便失去吧。” 他目光穿透重重屋宇,直达宫中深处,忽地,他似有所见,面上不禁露出喜色。 随即,那人坐下,轻扬衣袖,拂去周身沾染的尘埃落叶,举止间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他时不时低头审视自己的双手,目中流露出一抹奇异之色,仿佛这双手并不属于他自己,片刻之后,又复闭目凝神。 光阴荏苒,转瞬间两三个时辰已过,恰逢午时,阳光炽烈。 那人猛然间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四射,身形一晃,已悄然出现在院落之中。 院中仆从,或挥帚清扫,或汲水洗涤,一派忙碌景象,然对于此人的突然出现,似无一人察觉,仿佛他如空气般无形无质。 那人也不理会,唯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没多做停留,便迈步走出院门,朝着一个方向大步而去。 此时京城之内,乌云压顶,遮天蔽日,连那红日也隐匿了踪迹,不见光辉。然而街道之上,人群熙攘,车水马龙,商贩之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不过片刻光景,那人有如神助,不知施展何等妙法,竟穿梭过数坊几街,犹似腾云驾雾般,来到了阜财坊之地。 但见前方一座院落,正是太子朱常洛,为心爱之人文萱所购置的居所,清幽雅致。 此刻,于院落外一侧,有一身影正鬼鬼祟祟,暗中窥视。观其身形装扮,乃是一名女子。 那人望见前方之影,面上浮起几缕笑意,却不急于上前,只这般静静地注视着那前方的女子,神态悠然自得。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宫中奶子客印月,为太子王选侍所生皇孙朱由校的乳母。 自打她闻听太子于宫外另有所爱,且那日小太监小宁子,探得太子心仪女子的消息后,心中便生了好奇,日夜思量着,要亲眼瞧一瞧那位名叫萧萱的女子,究竟是何等模样,竟能让太子魂牵梦绕,痴情至此。 今日,她终是觅得良机,自勖勤宫中脱身而出,来到这偏僻幽静的小巷之中,隐身暗处,偷偷窥视着那座宅院。 她于此地窥视已有小半个时辰之久,心中明了太子与太监王安二人,主仆易服,悄然步入那院落之中。 可她心存忌惮,不敢贸然靠前,唯恐被太子察觉。 举目望向天际,日已偏西,时至正午将近,她心知回宫时辰已至,心中不免生出几缕失望之情,遂缓缓转身,迈步向宫中行去。 岂料她刚行数步,忽见一道袍加身之人,迎面而来。 那人将她拦住,面上含笑,语中满是赞叹之意:“想不到这尘世间,竟有如此福泽深厚之人啊!” 客印月闻此言语,不由停下脚步,疑惑问道:“你口中所说,莫非是我?” 那人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行礼,喝了一个诺,随后说道:“此间唯有你我二人,岂有他人之理?” 客印月听罢,急忙环顾四周小巷,果如那人所言,并无第三人影。 她心中暗自思量,面上却已绽放笑容,目光盈盈地望向那人。 那人一脸庄重之色,缓缓说道:“夫人命中富贵,日后非但荣华富贵享之不竭,更将身份显赫,犹如凤凰临世,名扬四海,威震八方。” 客印月闻此,脸色骤变,慌忙环顾四周,见并无他人窥视,方长舒一口气,不时以手轻拍胸脯,以定心神。 她柳眉紧蹙,杏眼怒睁,半嗔半怒地斥道:“你这人好不晓事,满口胡言乱语。我乃一介平民女子,姿色平平,貌不惊人,且已年逾双十,青春不再,怎能妄称凤凰?你可知那凤凰之尊,非比寻常?” 那人见状,依旧笑容满面,从容答道:“龙之伴侣,是为凤凰,皇后贵妃,世人皆尊称为凤。” 客印月一听此言,又见对方笑得意味深长,误以为是在戏弄于她,心中不禁怒火中烧,怒斥道:“你既已知此理,莫非是故意前来戏耍于我?” 那人见状,急忙摆手示意,笑道:“夫人且莫动怒,且听我细细道来。” 客印月摆手怒叱道:“哼,我就知道你是个油嘴滑舌之徒,想必你已打听到我的些许底细。但你既已知晓我的身份,还胆敢如此无礼,就不怕我禀明太子,治你个不敬之罪吗?” 那人见说,神色依旧从容不迫,淡然笑道:“我知晓夫人身份,自是无疑。正因深知此点,我才敢断言夫人命中富贵非凡。 “我若戏弄于你,或是消遣也罢,但此刻此地并无他人,夫人何不静下心来,听我细细道来?倘若我言差语错,夫人尽管责骂,甚至告之太子,我亦无怨无悔。” 客印月闻此,又见那人眼中闪烁着几分庄重之色,心中不由得信了几分,便轻轻点头,示意他继续言说。 那人轻捋几缕长须,语气悠然,开口说道:“夫人眼中,唯有当今太子,又念及自身身份卑微,自是觉得无缘成为太子身边之人。 “说来也是,夫人以奶妈之身入宫,怎能奢望成为才人、选侍,更勿论太子妃之位了。 “然而,夫人却未曾细想,你乃校哥儿的乳母,待到当今太子登基大宝,校哥儿便是储君之位,再往后数十年,校哥儿岂不便是大明的天子? “你为校哥儿有乳哺之恩,又时常伴其左右,情同母子,这母子之情,难道还会因他登基为帝而忘却?待到他龙袍加身,难道还会对这份恩情,置之不理吗?” 第483章 莫名强者欺上门 第483章 莫名强者欺上门 等那身穿道袍之人说完,客印月神色不由一滞,先前的怒气渐渐消散。 稍顷,她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先生所言,实乃遥不可及之事。待到校哥儿真的登基为帝,我只怕已是容颜苍老,白发苍苍,满脸皱纹,腰驼背弯。 “到那时,莫说在校哥儿面前讨得欢心,只怕还会被逐出宫门,哪还有什么凤命富贵可言?” 那人听罢,不禁仰天长笑,“原来夫人所虑,乃是岁月流逝,青春不再。这有何难?我手中倒有一秘法,可保夫人青春永驻,更让那校哥儿长大后对你依恋不舍。” 客印月闻此秘法,心中顿时一喜,未经多想,便脱口而出:“先生果真有此等奇术?” 那人见状,笑着点了点头,“我岂会拿此等大事来与你玩笑?于我又有何益?倘若真要图谋钱财,我何不前往江南那繁华之地,寻那些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以花言巧语哄骗她们? “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定能轻而易举,获取亿万财富,又何须在此与你纠缠?” 客印月听罢,微微颔首,心中已然明了几分,口中不由问道:“那先生如此作为,究竟所图何事?” 那人笑容敛去,换上一副悲凄之色,缓缓说道:“夫人有所不知,我家中遭遇不幸,只因那仇家势力庞大,纵是万岁爷,也难以撼动其分毫。 “我自幼投得名师门下,习得些许本领。下山之际,我曾向师父请教,如何报得这血海深仇。师父便为我指引了这条道路。” 客印月闻此,心中疑惑更甚,却并未言语,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来人。 那人又继续说道:“我此举实属无奈,那仇家势力太过强大,我眼下根本无法与之抗衡。但若过上十年、二十年,情形便大不相同。我此举也是为了迷惑仇家,让他们放松警惕。 “再者,待到数十年之后,校哥儿登基为帝,那时他已无后顾之忧,皇位也已传至数代,许多往事早已随风而逝,诸多仇人也已不在人世。” 说到这里,那人不由长叹一声:“世人常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我那仇家势力滔天,凭我一己之力,纵是一生也难以报得此仇。倒不如隐忍数十年,待时机成熟,再一举将其歼灭。” 客印月闻此,微蹙之眉渐渐舒展,默默颔首之间,心中已然揣测,眼前之人的仇家,恐怕非是朝中显贵,便是功勋世家,其家族于朝廷与皇室之中,根深蒂固,盘根错节,又或是曾有恩于天家,故而难以撼动。 她深知,朝中确有此等家族存在,譬如那六扇门中,有传闻,一名唤作石小曼的女子,曾对先皇隆庆帝有救驾之恩,以至于当今万岁爷,也不得不念及这份恩情。 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她终是应允了眼前之人的请求。 那人贴近她耳畔,一番细语呢喃,只听得她眉开眼笑,连连点头,满心欢喜。 直至客印月离了小巷,踏上回宫之路,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无踪,那人才不禁仰天长笑。 笑罢,他将目光投向那院落深处,恍若亲眼目睹太子朱常洛与文萱在床上裸身缠绵,情景旖旎。 又是一声轻笑逸出唇边,他转身离开,步伐轻盈,朝千阳门大院方向行去。 不多时,人便已至千阳门前,只见两梅花山庄弟子持剑而立,守卫森严。 他暗暗打量了一番,并未多言,转身离去。行不过数丈,便见门主关傲面色凝重,行色匆匆地返回千阳门。 他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笑意,心中已然明了其中缘由。 轻捋短须,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他默默离去。 关傲回来,刚一落座,便有一山庄弟子匆匆上前,双手奉上数封密报。 自昨日至今,皇宫内外,自杀与他杀之人,已逾百数,京城之中,亦是如此,死者众多,令人触目惊心。 起初,关傲尚不明就里,然细细思索之下,渐渐悟出其中端倪。 原来,当年参与灭南华堡一事的锦衣卫,尽皆名列死者之中,而京城之内,那江湖黑道门派海魂楼,相关之人也是惨遭屠戮,无一幸免。 如此众多之人被杀,关傲心中已然明了,定是有人不想少庄主追查骆家当年之事。 想当年,南华堡一夜之间灰飞烟灭,乃是锦衣卫彭海高领人所为。如今,彭海高手下之人尽皆毙命,这杀人灭口之举,其背后之深意,绝非简单。 关傲行至门前,目光遥望皇宫方向,心中暗自揣度,莫非此乃当今万岁爷的密旨? 只是骆家所守之秘,关乎天家,且万岁爷往昔对少庄主追查骆家之事,或明或暗皆有所助,意在寻得骆家昔日所藏嘉靖帝之物。今何以行此杀人灭口之举? 关傲心中千回百转,实难索解,暗忖或许非是当今圣上之意。然若非圣上,又有何人能有此等手段与能量? 他正思索间,忽闻大门处传来两声凄厉惨叫,显然是有人强闯千阳门,且已伤及山庄弟子。 关傲闻言大惊,脚步如飞,顷刻间已至大门前。 只见雷青松、皇甫天成、钟离轩三位千阳门高手,正围住一年轻女子,三人皆是怒容满面。 关傲瞥了一眼被抬走的两位弟子,随即向雷青松、皇甫天成、钟离轩三人微微颔首,而后迈步迎向那女子。 只见那女子肌肤胜雪,莹白如玉,眉如远山含烟,眼若秋水盈盈,眼波流转间似有霞光万道,青丝如瀑,几缕轻纱点缀其间,随风轻轻摇曳。 再一看,那女子身姿婀娜,一袭白色长裙曳地,宛若月中仙子降临凡尘,当真是倾国倾城,世间罕见的绝色佳人。 “敢问姑娘,为何伤我门下弟子,又所为何来?”关傲强压下心中怒火,抱拳而问,言语间不失礼数。 那女子听得,嘴角勾起一抹不屑之笑。 雷青松三人怒意刚起,却见她两眼一瞪,顿时一股无形之力汹涌而来,如泰山压顶,又如狂风骤至,四人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仿佛置身于狂风巨浪之中。 关傲四人见状,心中不免大惊。 要知道,他们四人在江湖上也是武功超群,声名显赫,却未曾想这女子,年纪轻轻,看似不过双十年华,仅凭一股威压之势,便令他们四人无力反抗。 四人暗自运气,试图抵挡,却终究不得不连连后退数步,脚下留下深深的足迹。 那女子收回威压,眼中满是不屑与鄙夷。 至此,关傲已然明了,眼前这女子,定是位隐士高人,其武功只怕能与三老相提并论,甚至犹有过之。 第484章 落悬崖至栖霞谷 第484章 落悬崖至栖霞谷 强者临门,关傲不得不微微躬身,双手抱拳,对那女子说道:“在下乃千阳门门主关傲,敢问前辈高姓大名,又是有何事驾临我千阳门?” 那女子淡然启齿,嘴上问道:“旎啸可在此处?” 女子声清冷空灵,仿佛自九天之上飘然而至,又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 关傲四人闻言,皆是一愣,瞧那女子来势汹汹,关傲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迟疑。 岂料那女子突然怒喝一声:“说!” 霎时间,一股浑厚之力如狂涛般向四人胸口袭来,四人皆是无法抵挡,纷纷口吐鲜血,受了不轻的内伤。 四人又惊又怒,骇然失色,实未料到对方武功竟已高至此等地步,真乃前所未闻。 眼见此景,关傲连忙喝止身后三人,强压下心中惊怒,肃然躬身,恭敬应声道:“禀前辈,我家少庄主并不在千阳门中,已前往陕西。” 那女子见说,轻轻哼了一声,关傲四人只觉双耳隐隐作痛,却又不敢有丝毫退缩之意。 关傲再次躬身行礼,“前辈,关某实不敢欺瞒于您。” 那女子目光紧紧盯着四人,仿佛要看穿他们的心思。 片刻之后,她轻哼一声,怒意微显:“哼,我已知他前往西北,但那已是去年腊月之事,他究竟何时返回京城?” 关傲抬头,目光清澈如水,坦然答道:“少庄主前往西北,前辈想必也知晓其中缘由。至于他何时回京,在下确实不知。且少庄主此行乃是为天家之事奔波,我及千阳门皆为其所属,又如何能知晓他的行踪呢?” 那女子听罢,嘴角勾起一抹轻笑,星眸流转,眉宇间春意盎然:“你以为搬出大明皇帝,便能让我心生畏惧吗?杀一个皇帝,于我而言,不过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关傲见说,并未多言,只是微微躬身,双手抱拳,低头静听,神色间并无丝毫惧意。 那女子再次开口,言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待旎啸归来,你便转告他,云霓师君正在寻他。” 言罢,她转身欲去,却又忽地驻足,转头望向关傲,补充道:“且告诉他,我乃幻霞宫中人。闻他有些手段,望他莫要令我失望。更莫起逃遁之心,避而不见,否则,休怪我无情,将他所有关联之人悉数斩杀,你千阳门也不例外。 “另有一事,世间有传言,华夏神兽与他有旧,你一并告知,若他不想死于我手,便邀那几头神兽前来,我欲与之一会,以偿我几位师祖生前之夙愿。” 言毕,云霓师君身形轻盈,宛若云烟,飘然远去。 只见那丁幻羽连声呼唤,方将关傲的神思拉回尘世。 关傲复又望向云霓师君消逝的天际,心中五味杂陈,而后缓缓转身。 但见大院之内,数十名山庄弟子剑已出鞘,严阵以待,尤以丁幻羽之色最为焦灼,仿佛火烧眉毛一般。 关傲见状,轻轻摆手,示意众弟子稍安勿躁,待众人逐一散去,方对丁幻羽说道:“我没事,你速速将此事禀报于三老知晓。” 丁幻羽闻言,默默然点头,便转身而去。 关傲孤身矗立于大门之前,目光复又投向云霓师君遁去的方向,心中回味着那女子临别之际的言语,未曾有丝毫疑虑。 他深知,此女子非等闲之辈,有与梅花山庄后山神兽一较高下的实力。 念及此处,关傲不禁暗暗惊奇,寰宇之大,竟有如此厉害的女子。 他沉思良久,却始终忆不起,世间何处藏有幻霞宫这一神秘莫测的门派。 按理说,不论是九州之内的各大武林门派,又或是海外番邦稍有微名的势力,山庄之中皆有所记载,无一遗漏。 要说这幻霞宫,世间知晓者,犹如凤毛麟角。 相传于太行山脉深处,藏有一谷,名叫栖霞谷,实为上古之时一女仙修行之所。此谷终年被七彩霞光所环绕,宛若九天仙境,人间难得一见。 幻霞宫之始祖,偶得机缘,窥见斯谷,惊叹不已,便于此地开宗立派。 此门派神秘莫测,几未涉足红尘,于世不显。纵有门中弟子偶离谷外游,也是隐姓埋名,鲜为人知,犹如龙潜深渊,难觅其踪。 言及幻霞宫之主云霓师君,为何寻到京师,直言欲找旎啸,此事须得追溯至去年仲夏五月之时。 那一日,柳莺莺与百里云歌二人,为追杀快活林地底的贼寇,一路追至京师西南的霞岭。 于一险岭之上,柳莺莺与一蒙面贼人激战,不料天有不测风云,二人竟失足坠落悬崖,随波逐流,被那湍急之河卷裹而去。 柳莺莺虽习得水性精通,无奈此急河乃山涧之流,水势汹涌澎湃,且穿梭于地底怪石嶙峋的山谷间。 纵使她水性绝佳,终究难敌此等天险,终致身受重创,晕厥于急流之中,被那无情之水卷带入地下阴河深渊。 那地底阴河之水,冰冷刺骨,直透骨髓,加之她身负重伤,四肢无力,唯有随波逐流,任其浸泡,不知流向何方。 不知几许光阴流转,也不知那河水将她载向何方,直至她气息奄奄,仅余一脉微弱跳动,生死悬于一线,几乎魂归九幽。 也是她命不该绝,她顺那地下暗流,竟飘至栖霞谷畔。 恰逢云霓师君漫步河畔,瞥见一女子卧于水边,心生诧异,暗思此女与自己似有不解之缘,或许乃上苍之意,将此人送至这凡人难觅的仙境。 及至柳莺莺苏醒之时,已是数月匆匆而过。 眼前忽现一女子,但见其眉若远山含烟,眼似秋水盈盈,面容清癯,腰肢纤细,步履轻盈,宛若凌波仙子,清丽脱俗,冰肌玉骨,不似凡尘中人。 柳莺莺正欲启齿相询,忽见那女子嘴角含笑,淡然说道:“我叫月无瑕,行走江湖之时,世人皆呼我为云霓师君。” 言罢,月无瑕轻旋其身,纤纤玉指遥指四周,轻声道:“此地便是幻霞宫,我便是这幻霞宫一宫之主。” 柳莺莺见说,心中茫然,幻霞宫之名于她而言,犹如陌路,遂以疑惑之色望向那云霓师君,不知其所以然。 月无瑕款步至床边,语声轻柔,宛如春风拂面:“你因久浸地底阴河,致使气血枯竭,本应命丧黄泉,幸得上天垂怜,令你随波逐流,至这栖霞仙境。” 言及此处,月无瑕眼神清澈如水,又含有一股不容置疑之威严,继续说道:“我将你带至幻霞宫,施展秘法,竭力救治,方使你心脉暂得延续,气息未绝。” 言罢,她美眸微转,斜睨柳莺莺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之弧,令人捉摸不透其心意。 第485章 灵息转渡拜师门 第485章 灵息转渡拜师门 少时,月无瑕轻叹一声,又对柳莺莺说道:“然你的伤势着实沉重,几近亡魂,我虽以秘法相救,恐你也难逃数日之命,终将命绝于世。” 语毕,她目光转向柳莺莺,语调忽转:“但倘若施展灵息转渡之术,倒是可以完全救治你,非但伤势痊愈,更可令你武艺精进。反之,若不用此术,纵是大罗金仙亲临,也是束手无策。” 柳莺莺闻此,初时心怀感激,然细思其言,隐隐察觉其中必有蹊跷,便以微弱之声问道:“这位仙子,施展灵息转渡术,想来必有条件相附吧?” 月无瑕轻轻执起柳莺莺之手,笑道:“你果真是个聪慧绝顶的女子,我未曾看错。不错,若要我施展灵息转渡之术以救你,你须拜我为师。” 言罢,月无瑕又是一声轻笑:“须知,我此生从未有过弟子。” 柳莺莺望着眼前的云霓师君,见对方目中无半点虚假之意,清澈如泉,然心中,却莫名生出几分疑虑,似觉此事并不简单。 她轻声细语,问道:“敢问仙子,这灵息转渡之术,究竟是何等神通?” 月无瑕柔声细释道:“此乃以活人鲜血,替换你之陈血。因你体内之血,已如死潭之水,了无生气,加之你的气机,因久浸地底阴河,几近涣散,难以流转周身,日渐衰微。” 柳莺莺闻此,唯默默眨眼,以示心领神会。 此时,月无瑕立身而起,玉手轻轻一扬,顿见数丈开外,一具身躯犹如被无形之绳牵引,缓缓移至她近前。 柳莺莺四肢僵硬,头颅难以偏转,待那身躯映入眼帘,心中不免一阵惊悚,不知此女子究竟何人。观其年岁,约莫二十有余,虽无倾城之色,却也容颜秀丽,自有一番风韵。 柳莺莺定睛细看,只见此女子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宛若死人一般。 不过,她隐约之间,却觉此女子并未真正气绝,尚有一丝生气。 此刻,月无瑕向柳莺莺说道:“也是你的造化,我这幻霞宫中,恰有一女子,年岁与你相仿,且我已探得她,气血与你极为契合。 “若我再以灵息转渡之术施为,你定能脱胎换骨,假以时日,修炼有成,成仙得道,亦非难事。” 言及此处,月无瑕轻叹一声,缓缓说道:“你自落水至此幻霞宫,又巧遇我,加之此女子的气血相助,此皆乃天数所定,你切不可错失此番良机了。” 言罢,她面上浮现一抹笑意,目光温柔地望向柳莺莺。 柳莺莺默然不语,复又望向那女子,意欲观其全身,奈何四肢僵硬,仿佛失去知觉,头颅难摆,眼珠也不能转,终是作罢。 片刻之后,柳莺莺开口问道:“倘若以此女子之血救我,她性命又将如何?” 月无瑕闻此,面上露出赞许之色,缓缓颔首,轻声道:“看来我救你一场,倒是未曾救错,救得一位心地善良的女子。若是换作他人,恐怕早已欣然应允了。” 言罢,月无瑕一挥手,那悬浮空中的女子,滑向数丈之外,复归原位,静默如木雕,屹立不动。 月无瑕瞥向那女子,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之意。 待月无瑕转过头来,面上已是一片淡然,对柳莺莺说道:“此女子也是我于数月前所救,只可惜她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似是中了一种凡间难解的蛊毒。我曾施展秘法,暂且稳住其性命,留得她最后一缕气息。” 言罢,月无瑕目光转向柳莺莺,见其似有疑虑之色,又说道:“我也不瞒你,我幻霞宫虽神通广大,然这天下之大,也有神仙难救之人。 “此女子血中藏蛊,且乃她先祖遗传之毒,本是无解之局。我已倾尽所能,方使她有一丝气息尚存,只是再过数日,纵是大罗金仙降临,也是回天乏术。要知道,人之一旦精气神散尽,便是真正无救,唯有命归黄泉了。” 月无瑕言及此处,复又坐于床沿,执起柳莺莺之手:“与其她如此苟延残喘,不如以她血气救你一命,否则你也恐将不久于人世。” 柳莺莺沉吟良久,终是点头应允。 数日之后,她再次苏醒,只觉四肢渐能活动,且体内似有异样之气流转不息。 她复又凝神于丹田之处,更是喜出望外,原来自身武功非但未失,反而内力愈发深厚,精进非凡。 门窗半开,向外望去,只见修竹几竿,花卉繁复,交相辉映,香气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柳莺莺正欲迈步而出,忽见月无瑕步入室内,她面上顿时浮现出喜悦之色,正欲迎上前去道谢,然忽忆起先前之约,若月无瑕以灵息转渡之术相救,她便需拜其为师。 一时间,柳莺莺驻足不前,心中踌躇不定,不知所措,唯有呆呆地望着月无瑕。 月无瑕身着一袭白衣,宛若月中仙子降临,款步而入,笑靥如花,对柳莺莺说道:“观你气色,已是痊愈如初,恢复得甚是完好。” 言罢,她行至主位之上,优雅落座。 待柳莺莺走近,她面带微笑,继续说道:“既如此,那便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行了这拜师之礼,你日后便是幻霞宫之主,我自当倾囊相授,传授你一身技艺。” 柳莺莺闻此,心中竟生出一丝抵触,默不作声,微微垂首。 月无瑕佯装未见,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之色,旋即又换上和煦笑容,问道:“对了,我与你相识已数月有余,竟还不知你姓甚名谁?” 柳莺莺拱手一礼,答道:“我姓柳,叫柳莺莺,家中尚有老父,乃鬼教教主。” 言毕,她抬头望向月无瑕,心中暗自思量,欲以此身份让对方知难而退。 月无瑕闻此,面上浮现一抹似笑非笑之态,心中早已洞悉柳莺莺那点微末心思。 她笑道:“世间江湖门派虽众,然皆不过是些杂草杂木之辈,那所谓的鬼教,想来也是如此。” 她全然不顾柳莺莺那怒目而视的模样,继续说道:“纵使你身为鬼教大小姐,又如何能与我这幻霞宫之主相提并论? “且我这幻霞宫,非但有高深武功,足以让你穷极一生研习不尽,更有仙神之法、毒医之道、奇门遁甲之神妙,包罗万象,应有尽有,岂是尔等鬼教所能比拟,强之千倍万倍,也不为过。” 柳莺莺见说,心中十二分的不愿愈发强烈,壮胆说道:“禀云霓师君,非是莺莺不愿拜入门下,实乃我已为鬼教中人。 “虽我教势微,非江湖首一首二的门派,然鬼教乃我柳家所创,历传十数代,至我父亲手中。 “而今我父膝下唯有我一女,我岂能拜入他门,而弃柳家百年基业于不顾? “此举,上对我父亲及柳家先祖,则为不孝,对下于教中众人,则为不义,是以莺莺难以从命。至于师君救命之恩,莺莺日后必当图报。” 第486章 神功有二分清浊 第486章 神功有二分清浊 等柳莺莺说完,那月无瑕笑声忽起,其中夹杂着几分怒意,“看来我好话说尽,你还是不肯答应了?” 柳莺莺望向月无瑕,目光低垂,沉默不语,其坚决之意,已然明了。 月无瑕怒极反笑:“我先前施展那灵息转渡之术,使你心神不抗拒,真当我是救人性命么?如今你的心神已为我所控,纵使你咬舌自尽,我也能救你回来。” 柳莺莺听罢,不免大惊失色,怒意涌上脸颊。 月无瑕冷哼一声,玉手轻招,柳莺莺顿觉全身如被禁锢,四肢不能动弹,口不能言,头不能移,就连眼珠,也难以转动分毫。 她一脸惊恐地望着月无瑕,却未料下一刻,只觉身体轻盈如鸿毛,飘然间已至月无瑕身前。 月无瑕面带笑意,俯身靠近柳莺莺,轻声道:“我为何如此苦口婆心,也是希望你能心甘情愿。你若真个不听劝告,我不介意灭了你鬼教上下,包括你那老父,到那时,你待如何?” 言罢,月无瑕手一挥,柳莺莺的身躯缓缓落于半丈开外。 柳莺莺立身之后,心中虽有怒火欲喷月无瑕,然念及对方武功深不可测,一旦真个触怒于这月无瑕,恐鬼教难保,数百教众无辜遭殃,遂强忍怒气。 但她思及真要拜此人为师,心中实有千般不愿,万般无奈。 这时,月无瑕向前两步,悠然笑道:“再说,你若拜我为师,入我幻霞宫,你依然是鬼教大小姐。我幻霞宫或可助你鬼教一臂之力,莫说一统江湖,便是坐拥天下,也是大有可为。” 见柳莺莺面上尽是不信之色,月无瑕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我知你此刻难以相信,但待你拜我为师后,不出一月,便知我今日所言非虚。 “再者,待得数年之后,你身为幻霞宫之主,再助鬼教,幻霞宫中应有尽有,武林秘籍、术法秘术数不胜数,更有享用不尽的天材地宝,到那时,让你鬼教成为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势力,岂不是更好?” 柳莺莺先前曾吃过亏,此番对月无瑕之话自是心存疑虑,且世间哪有这等美事? 她隐约觉出,这月无瑕之语背后,恐藏有不可言喻之秘。 见劝说无果,月无瑕眸中闪过一丝怒意,旋即便换上一副笑颜:“我且实话告知于你,观我之貌,似比你年幼,然我实则已有一百二十岁了。” 柳莺莺闻此,不免惊愕万分,呆立当场,半晌无语。 月无瑕轻轻一叹:“我如此作为,实属无奈。数年前,我预知十年之内必有突破,当时将羽化成仙,破空而去。 “我一旦离去,又无传人,这幻霞宫传承千载,岂能因我成仙而衰败?待到那三十三层天之上,我何以颜面对我师父,以及幻霞宫历代祖师?” 柳莺莺闻此,虽心存惊疑,然心中也有所动。 她暗自思量,倘若真能成为幻霞宫之主,鬼教又何须一直隐忍,龟缩一地,处处藏匿行踪,犹如过街老鼠,畏首畏尾,以至于时至今日,江湖上知晓鬼教之人,寥寥无几。 此时,月无瑕怒极反笑:“你若再不答应,便休怪我无情,我定要灭了你鬼教,让你鬼教上下永无宁日。而拜入我门,却能享有无尽的富贵,此二者,我相信你自能权衡利弊,做出决断。” 言罢,月无瑕款步至主位之上,坐定,一脸笑容地望向柳莺莺,那笑容中,透露出几分真诚之意。 思忖良久,不知何时,柳莺莺终是应允下来。 行了拜师之礼,依照月无瑕的吩咐,柳莺莺将自己的生辰八字一一禀明,更是心甘情愿地滴下精血,给到月无瑕。 岂料拜师礼刚一结束,月无瑕不禁仰天长笑,那笑声直让柳莺莺心中忐忑不安,惊悚万分,暗自揣测,只怕这月无瑕,有诸多隐秘未曾言明,然此时已是木已成舟,悔之晚矣。 月无瑕笑声渐止,直说道:“我幻霞宫传承千载,门中皆是女弟子,男子只能为奴仆,虽可习武强身,但其他仙法秘术,皆不得习练,此乃门规所限。” 稍顷,月无瑕复启朱唇,缓缓说道:“我幻霞宫,自鸿蒙初辟,立派以来,便分有‘清霞’、‘浊霞’二脉,各承天道。” 说罢,她面上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靥,目光流转,落于柳莺莺之身。 柳莺莺见状,心中不免生出疑惑,便问道:“这‘清霞’与‘浊霞’二脉,究竟有何玄妙之分?” 月无瑕细细道来:“原是所习武技各异。清霞一脉,专攻绝世武学‘冰清霞光诀’,此功非同小可,需守身如玉,情丝不惹,更勿论婚嫁生育之事,心性须得恒常纯净,犹若寒梅傲雪。 “此功法清逸出尘,其招式绚烂无匹,恍若朝霞映空,无瑕无垢。一旦修至绝顶之境,便具毁天灭地之威能,届时超脱生死轮回,羽化登仙,指日可待。” 闻得此言,柳莺莺容颜骤变,显露出不想修此奇功之态。 此刻,她心中想到了旎啸,思忖即便此神功果能如师父所言,令人得道飞升,那又如何? 她心之所向,唯愿与心爱之人,朝朝暮暮,缠绵相守,共度此生。 念及此处,她不禁开口问道:“却不知那浊霞一脉,又有何妙法?” 月无瑕未及答言,忽而咯咯娇笑,宛若银铃。 旋即,她便收了那欢声笑语,正色说道:“至于浊霞一脉,所习者乃是‘浊霞迷情诀’。 “此诀根基,在于淫邪之法,需心性不羁,放纵情欲,遍寻世间男子,与之交欢,每日至少与十名男子共赴云雨之欢,吸其精血以资修为。 “此功法邪魅异常,招式幽暗如霞,能摄人心魂,令人迷醉。一旦修至无上妙境,亦有移山倒海之神通,更能超脱轮回,证道成仙。 “此二脉武技,均有驻颜益寿之功,修炼至极致者,容颜可永固青春,宛若二八佳人。” 柳莺莺听得,不免心惊胆颤,玉颜绯红,羞赧之色溢于言表。 她慌忙跪倒在地,急切说道:“禀告师父,弟子福薄缘浅,实难修得此二门绝技。清霞之法,需绝情断欲,而弟子入门之前,已心系一男子,誓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至于浊霞神功,弟子更是万死不敢从命,修炼此法,岂不令弟子沦为世间放荡之妇?如此行径,弟子宁死不为。” 言罢,她俯身叩拜,神色决绝。 第487章 威逼利诱无奈身 第487章 威逼利诱无奈身 对于柳莺莺的决然,月无瑕怒极反笑,哼声道:“呔!你道我这幻霞宫,是何等所在?先前我劝你拜入师门,已是磨破嘴皮,好言相劝。 “眼下你既已为徒,又习我派武技,却反背师言,莫非真当我无可奈何于你吗?” 柳莺莺听罢,昂首以对,语中微带怒意:“先前救我之时,师父以灵息转渡之术相援,实则花言巧语,诱我心神松懈,未加抵御。 “至于拜师一节,更是以鬼教及我父亲相挟,复以幻霞宫诸多绝学,及天材地宝为饵,此乃威逼利诱之举。更兼窃得我生辰八字,采我精血,此等行径,岂有半点为师之诚?” 月无瑕闻此,不禁勃然大怒,玉手轻挥,一股莫可名状之力,霎时将柳莺莺身躯托起,立于其面前。 月无瑕面若寒霜,冷声道:“那又如何?你既已知此等秘密,且我手执你精血,你已是插翅难飞,逃不出我之掌心了。” 柳莺莺珠泪涟涟,然她面容坚毅,神色决然,哽咽而言:“这又当如何?即便我命丧于此,也绝不修炼那两门绝技中之一二。你大可痛下杀手,权当我当日自那悬崖跌落之时,便已魂归九幽了。” 月无瑕见说,不免怒火中烧,杏眼圆睁,胸臆间气息翻腾,杀意隐隐流露。 柳莺莺面不改色,无所畏惧,继续说道:“我深知,既已投身师门,我柳莺莺便是师父座下弟子,师父若要加害,或是令我孤苦一生,皆随师父之意,终归难逃一死。” 月无瑕听罢此言,杀意忽敛,玉手轻挥,柳莺莺身躯宛如断线木偶,缓缓退至半丈之外。 她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轻声说道:“莺莺,看来你心意已决,欲求一死?也罢,为师不逼你。只消你说出那心仪男子是谁,为师便踏出幻霞宫,步入凡尘,瞧一瞧究竟是何等人物,能让你置生死于度外,誓要与他共度此生。” 柳莺莺岂肯吐露,心中暗自忧虑师父加害于旎啸,故而低头不语,沉默以对。 月无瑕洞察其心意,嘴角微扬,轻笑道:“莫非你怕我取了那男子性命?哼,告诉你也无妨,我手执你精血,又晓你生辰八字,这幻霞宫中藏有一门旁门左道,名叫搜魂术,施展之下,你脑海中所思所想,皆难逃我之耳目。 “只是此术施用之时,痛苦难当,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甚或危及性命。但终归,你若真不愿说出心中那人,我定要探知一二。” 柳莺莺闻之,顿时吓得魂飞天外,慌不择路,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哀声道:“恳求师父慈悲,就让弟子一死以谢师恩吧。” 月无瑕缓缓行至柳莺莺身侧,玉手轻抬,柳莺莺身不由己,蓦然起身。 月无瑕含笑道:“你这是何苦来哉?再者,我不过想一窥你心仪之人究竟何人,想必此人必有非凡之处,方能入得你法眼。 “即便我去试探此人武功深浅,也不过用上一成功力罢了。倘若此人连我一成功力都抵挡不住,那也不过是个庸才,你忘却他也罢。” 柳莺莺闻此,心中暗忖旎啸武功极高,且计谋多端,更兼江湖上传言,其身边簇拥数位高手,保护周全。眼前这位云霓师君,虽武功已臻化境,但难道旎啸竟敌不过师父一成功力? 念及此处,她心中不禁踟蹰,便抬头望向月无瑕。 月无瑕见状,轻笑一声:“莫非你疑心为师不守信用?若我真想强行探知,早便施展搜魂之术,又何须与你多言?” 柳莺莺面色诚挚,拱手低眉,鼓足勇气,嘴上说道:“师父武功盖世,几近仙神之境,神通广大,即便一成之力,也是举世无敌。 “但若他有幸能接得师父一招半式,还望师父慈悲为怀,容弟子柳莺莺只做师父记名之徒。待弟子与他相守百年之后,必当重返幻霞宫,尽心侍奉师父,可好?” 月无瑕听罢,不禁哈哈大笑,怒意隐现,“说到底,你仍是不愿为我徒,不愿承继幻霞宫之主之位,哼,你以为此处乃市井之地,可任由你讨价还价了?” 忽地,她厉声喝道:“速速道来!如若不然,我便施展搜魂之术,不单知晓那男子身份,更可探得你鬼教所在。届时,先灭你鬼教,再斩那男子,你生死与否,与我何干? “大不了我踏入凡尘,料想世间不乏女子,愿拜我为师,入我幻霞宫,说不定还有众多人等,挤破头颅,欲求为我之徒。” 柳莺莺心知师父所言非虚,但她岂肯轻易吐露旎啸之名? 猛然间,月无瑕厉声喝道:“还不快说!倘若此刻你说出,我便以一成之力,试探那男子究竟有几多能耐。 “如若不然,待我寻得他时,便不止一成之力了,且我定当施展万般手段,取他性命,并波及与他相关之人。” 言罢,月无瑕转身落座,复又冷笑连连:“你可自决,或赌我不用搜魂术,或你自行说出,我仅以一成之力试之。” 柳莺莺闻此,不禁泪如雨下,悲泣倒地,叩首哀求:“恳请师父信守今日之诺,弟子愿坦诚相告。 “他名叫旎啸,为弟子心中暗恋之人,而他浑然不知。只因他年幼于弟子十岁有余,加之他身边早有佳人相伴。” 月无瑕听罢,不免咯咯轻笑,“你也算是个痴情种子了,罢了,为师应允你便是。” 言罢,她起身,踱步至柳莺莺身前,驻足而言:“随我来。” 柳莺莺岂敢有违?随即起身,默默尾随月无瑕身后。 沿途行来,过月门,穿蜿蜒曲廊,柳莺莺暗自窥视,但见四处皆是奇花异卉、瑶草仙葩,仙果累累,瑞木葱茏。 她心中暗自惊叹,这幻霞宫果真是非同凡响,非人间所有。 不多时,二人至一洞穴前,柳莺莺再次偷眼观瞧,只见此洞峥嵘突兀,朱帘半掩,香风拂面,瑞气缭绕,真乃人间仙境。 再观洞内,但见花亭池沼,错落有致,青梧翠竹,交相辉映,深阁琼楼,美轮美奂。 直至月无瑕领她步入一阁楼之中,柳莺莺方回过神来,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喜是忧,难以名状。 第488章 飒吟血脉转莺莺 第488章 飒吟血脉转莺莺 这时,月无瑕步至书架之前,轻取一册秘籍,递至柳莺莺面前。 柳莺莺尚未伸手去接,只匆匆一瞥,便认出封面之上所书“浊霞迷情诀”三字,顿时神色大变。 她慌忙跪倒在地,泣声道:“师父何故定要弟子此刻修炼这浊霞迷情诀?适才师父,不是已应允弟子了吗?” 月无瑕闻言,嘴角含笑,轻声道:“我何时说过,要你即刻修炼此门神技?不过是让你先观这秘籍之首章罢了。此乃为师欲用秘法试探,你修炼浊霞迷情诀更为相宜,还是冰清霞光诀更为合适。” 柳莺莺脱口而出,疑惑道:“那师父为何不让弟子先观冰清霞光诀?” 月无瑕缓缓解释道:“为师所修乃冰清霞光诀,自幼习之,故而不知男女之情为何物。而你,年岁已逾三十,虽仍处子之身,然你心中已有情愫暗生。 “情爱一旦萌芽,淫欲之念便随之而起,如此,自是无法修炼冰清霞光诀。反观浊霞迷情诀,于你而言,或可事半功倍。” 柳莺莺听罢,顿时语塞,低头陷入沉思,生怕惹恼了眼前这位师父。 岂料此时,月无瑕嘴角竟露出一抹笑意,待柳莺莺抬头之际,她瞬间收敛笑容,一脸肃穆地望着柳莺莺,仿佛在等待她的回答。 柳莺莺羞得满面绯红,斗胆说道:“师父果真不想弟子此刻修炼神功,无论是哪一种?” 月无瑕含笑颔首:“为师给你一段时日,供你思量。我欲离此栖霞谷,探访你所倾心之人。倘若那旎啸能通过我人试炼,我倒也不介意你先行回去,与他共度一段时光,做一对恩爱夫妻。 “只不过,为师只能许你十年之期,十年之后,无论境况如何,你必须重返这幻霞宫。但到那时,你唯有修炼这‘浊霞迷情诀’一途了。” 柳莺莺闻此,心中虽道仅有十年光景,但若能与旎啸结为连理,纵是一日,也是心满意足。观月无瑕之态,肃穆认真,料想师父不会诓骗于她,于是应承下来。 她翻开秘籍,但见其中所载,顿觉满脸绯红,双耳发烫,强自忍耐,终将其览毕,随即将秘籍交还于月无瑕。 月无瑕含笑颔首,引她至另一房间,但见此处清幽静谧,乃是一间静室。 柳莺莺依秘籍所示,立身当场,双目微阖,心法舒张,心无杂念,默诵秘籍所载之法。 未几,她只觉欲念如烈火燎原,双目炽热,口干舌燥,周身燥热难耐,春心荡漾,娇羞难掩,粉面低垂,樱唇微张,呻吟之声不绝于耳。 俄顷,那欲火炎炎,直冲云霄,她情难自禁,衣衫尽褪,裸露娇躯,玉手轻抚肌肤,香汗淋漓,口中娇吟连连,难以自持,心神迷失,沉沦欲海,无法自拔。 正当此时,月无瑕瞥见柳莺莺那私密之处,仿佛有一抹印记若隐若现,那胎记非但色泽粉嫩,更兼图样奇异,世间识得此图腾者,犹如沧海一粟,稀少至极。 然月无瑕却非比寻常,盖因她先祖,为李唐太史令李淳风之后。 却说野史之中,曾载有李淳风暴毙之事,世人皆道其为皇家所忌,实则不然,乃是为了那推背图的秘卷所致。 月无瑕自幼年入幻霞宫,及至年登半百,忽闻家中老父病危,遂心急如焚,匆匆归家。 及至家中,方从父亲口中,她得知先祖李淳风的真正死因。 她父亲言及,当年为防秘卷落入恶人之手,先祖将秘卷藏于九州大地隐秘之处,又将此隐秘之地,绘成一图,藏于一幅丹青之内,后交予一位柳姓之人保管。 欲得此秘卷,须先寻得丹青中的路线图,更需借助飒吟血脉者的独特神通,并辅以某种玄妙秘术,方能寻得其踪。 月无瑕之父,向她细述往事,言自先祖李淳风之后,有一秘辛世代相传,道是那秘卷之内,隐匿着先祖暴毙之谜,且先祖之亡,实乃华夏安危之所系。 故此,当此刻月无瑕瞥见柳莺莺私密之处,一抹粉红胎记若隐若现之时,她心猛地一沉,惊骇难当。 随即,月无瑕玉手轻扬,纤指微动,已然封了柳莺莺周身数处要穴。 忽闻柳莺莺一声欢畅淋漓的吟哦,欲火如潮,瞬息间消退无形,只见她玉体潮红,媚眼如丝,风情万种。 及至她目光触及地上那片水渍,顿觉羞愧难当,满面苦楚,心生绝望,几欲寻了短见。 恰在此时,月无瑕厉声问道:“你那私密之处,缘何生有胎记?此前你可曾知晓?” 柳莺莺强忍珠泪,见师父神色凝重,不容分说,心中不由一颤,竟忘了遮掩玉体,赤裸双膝跪地,双手交叠,恭声道:“弟子愚昧,不知师父所言胎记是何物?莺莺实不知有此等事。” 月无瑕见说,不禁微微一愣,复又问道:“便是你私密之处,有一粉红胎记,此胎记唯有在你情欲涌动,难以自持之时,方才会显露无遗。” 柳莺莺听罢,顿觉满脸绯红,羞涩之情溢于言表,几欲找个地缝钻入,然仍强自镇定,答道:“莺莺委实不知此事,且自幼至今,从未有过这等事。” “但你姓柳……” 月无瑕话至此处,心中忽地一闪,忆起那拥有飒吟血脉之女,唯有在与男子阴阳交合,情欲攀升至极之时,方能显露那粉红胎记。 她目光复又落在跪于地上的柳莺莺身上,但见柳莺莺一脸茫然,似对这等隐秘之事,全然无知。 猛然间,月无瑕心中似有所悟,“你先将衣物穿戴齐整,为师去探问一事便回。” 言罢,月无瑕急匆匆离去,连番询问数人,终得知晓,原来先前救回的那名女子也姓柳。 至此,她才恍然大悟,柳莺莺本非飒吟血脉之人,乃是自己施展灵息转渡之术,将那柳姓女子的精血,移入柳莺莺体内。 而后,又依照浊霞迷情秘籍中所载秘法,不想让柳莺莺体内的飒吟血脉觉醒,至于其中缘由,月无瑕却是不得而知。 待她归来,柳莺莺已然衣饰整齐,只是双目红肿,泪痕犹在。 月无瑕落座之后,轻轻招手,示意柳莺莺近前侍立,缓缓说道:“为师即将离开幻霞宫一趟,你便留在此处,幻霞宫内,随你四处行走,观瞻,取用。” 柳莺莺闻听此言,心中不由得一紧,慌忙开口问道:“师父,你可是要去找那旎啸?” 月无瑕听罢,嘴角微扬,轻笑道:“那不过是顺手为之,眼下为师有桩紧要事务需办。再者,你休要起那逃离之念,当然,以你之能,也逃不出这栖霞谷。” “徒弟万不敢有此念。”柳莺莺连忙躬身施礼,心中却忆及先前之种种丑态,不禁悲从中来,泪水潸然而下。 月无瑕似有所察,缓缓起身,“你也莫要心生轻生之念,倘若你真个一心向死,为师也不介意手刃那旎啸,覆灭你之鬼教满门。” 月无瑕又是轻轻一哼,“你且安心留在这幻霞宫中,待为师归来便是。” 言罢,她转身离去,未及收拾行囊,径直步出栖霞谷外。 第489章 寻君仍在昆仑山 第489章 寻君仍在昆仑山 幻霞宫之主月无瑕,依着那柳姓女子的线索,一路追寻至河南汝宁府汝阳县。 一番细细探问之下,她方得知柳家尚有一支血脉,隐居在登封来定村中。 及至来定村,月无瑕一番打听,才惊闻数年前,这柳家竟被福王府与少林寺的僧人找上门来,惨遭灭门之祸。 更奇的是,那年二月份的一天,柳家及其所在村落,竟遭天火神雷轰击,化作一片灰烬,无迹可寻。 月无瑕闻此,自是不信,为验证那柳家女子是否身怀飒吟血脉,她暗自探访少林寺与福王府,寻得那几位关键之人,略施小计,那几人便忍受不了痛苦,一一吐露了前情。 至此,月无瑕方确信,柳家确有飒吟血脉无疑。 随后,她行至那小村落,立于一处高地之上,望着这荒芜废弃的小村,仰观天象,俯察地形,施展神通,竟让她窥探出这柳家地底,昔日曾布有一神秘大阵。 她心中思忖,想必除了福王府与少林寺那几人,知晓飒吟血脉之事,尚有另一人对此事了如指掌。此人应是欲阻福王府与少林寺之人取得某物,故而连同柳家之人一并除去。 不知为何,月无瑕脑海中竟浮现出旎啸之名。皆因在前来这来定村的途中,江湖中关于旎啸的传说甚嚣尘上,入耳皆是。 旎啸之名,本是柳莺莺告知于她。月无瑕手握柳莺莺的精血,神通广大,竟以占卜之术,隐约算出此阵或乃旎啸所布,意在焚毁地底另一座大阵。 而那大阵之中,她揣测,或许便藏着那秘卷的地图,亦即那幅丹青。 眼见寻觅丹青无望,月无瑕心生一念,或许旎啸已先行取走了路线图。即便不是,旎啸也可能知晓秘卷之事。 毕竟,天下之人,谁不渴望得到能解开推背图之谜的秘卷? 离开来定村,依据江湖传言,月无瑕向西行,至陕西凤翔南华堡。然而,所见南华堡已是一片废墟,血渍白骨触目惊心。 江湖中流传,旎啸携骆家小姐,自南华堡与神秘势力一战后,便销声匿迹,至今下落不明。 月无瑕再次施展占卜之术,借由奇门遁甲与紫微斗数之玄妙,竟算出旎啸与骆风雁一行人,往西北方向而去。 然而,奇怪的是,当她试图追踪旎啸与骆风雁二人进入昆仑山后的行踪时,占卜之术却失灵了,再也算不出分毫。 月无瑕心知肚明,旎啸定是进入了神山中的某个秘境,其气息与命运皆已超脱世俗,难以被凡人所卜算。 无奈之下,她转念一想,骆家之事牵涉天家,旎啸势必会前往京城,将骆家之物呈献给皇帝。于是,她决定前往京城。 在去京城的路上,月无瑕并不急于一时,而是暗中打听旎啸的过往事迹。 这一番打听下来,倒是让她对旎啸在心中,生了几分赞赏。 闻听曾有华夏神兽襄助旎啸,月无瑕心中战意更浓。 原来,幻霞宫历代祖师中,有两位曾与华夏神兽有过一场激战,却都略逊一筹。因此,幻霞宫留下祖训,掌门人若有机缘,定要与神兽一战,以雪前耻。 正因如此,月无瑕抵达京城后,只是伤了关傲等数人,并未直接杀入千阳门。 以她的手段与实力,莫说千阳门内仅数十人,即便是数百人,也难以抵挡她的锋芒。 不过对于这些,千阳门门主关傲,并不知情,更不知幻霞宫的来历。 他只得将幻霞宫之主云霓师君寻至千阳门,直言要找少庄主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三老。 再说旎啸与骆风雁,二人闲庭信步,于玄穹殿周遭悠然游历。这方圆数十里之地,恍若人间仙境,美不胜收。 但见那山峦层叠,翠绿欲滴;流水潺潺,悦耳动听。奇峰怪石间,楼阁高耸入云,亭台错落有致,仙雾萦绕其间,如梦似幻。 那诸般花木繁茂,竞相绽放,叠石琳琅,巧夺天工。再观那桃花嫣红,李花洁白,芬芳馥郁;绿柳依依,青萝摇曳,婀娜多姿。 二人漫步其间,只觉满眼皆是奇景,目不暇接。 只见沿途之上,瑶草奇花争艳,宝树金莲斗奇,仙果瑞木挂枝,翠藓漫布庭院。清风徐来,香风袅袅,瑞气蒸腾。 遥望那远处,数座石山矗立,宛如刀削斧劈,峻峭异常。山涧之中,清泉飞瀑,如银河倒挂,水珠四溅,竟有七彩霓虹隐现其中,绚烂夺目。 二人随性而行,一路走来,一路惊叹。 只是他们发现一个奇异之处,那仙境中的玄穹殿始终位于一个方向,似乎近在咫尺,仅数里之遥。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前行,那玄穹殿的距离却始终未曾改变,仿佛在与他们嬉戏,逗弄着他们的脚步。 不知何时,旎啸忽觉丹田之内涌起一阵温热,宛若久旱逢甘霖,干涸之泉眼忽现清泉。 他心神凝聚于丹田之处,体内玄九心法骤然加速旋转,内力犹如江河决堤,汹涌澎湃,瞬间遍布周身。 “风雁,我的武功已然恢复了!”旎啸目中闪过一丝喜色,难掩心中激动。 骆风雁闻言,脸上亦绽放出笑容,喜形于色:“当真?!真是太好了!” 二人相视而笑,心中既有喜悦,也夹杂着历经波折的感慨。 不想没有多久,旎啸却微蹙眉头,骆风雁见状,不由问道:“你何故眉头微蹙,有什么不对吗?” 旎啸抬眼望向那无分昼夜、恒有光亮的天际,又复望了数里外玄穹殿一眼,缓缓说道:“在此仙境之中,我只觉时光匆匆,恍若数日才过,不料我的内力已然恢复如初,想是外界已逾一月有余。” 骆风雁见说,也是惊奇万分,环顾周遭,却未见有何异状。 二人一番感慨之后,便商议起离开此地之事。 不过在离去之前,二人决定采摘些仙果奇花,带回给云歌、三侍女、三老及山庄众人。 二人脱下外衫,将采摘来的仙果与奇花仔细包裹,旎啸更是用藤蔓编织了几个花篮,将仙果装得满满当当。 他二人采摘颇丰,正欲离去,骆风雁忽地驻足,轻声问道:“旎啸,我们该如何寻得出路,离开此地?” 旎啸环顾周遭,但见山峦叠嶂,河谷纵横,那玄穹殿高高在上,出口所在,一时难以辨明。 他眉头微蹙,心中暗叹:这仙境虽美轮美奂,却如同迷宫一般,出口难觅。 沉思片刻后,他轻声说道:“昆仑山仙境,宛若九重天阙,出口想必藏于地势低洼之处。我们不必再回玄穹殿,只需寻一低洼之地,或许便能寻得归途了。” 骆风雁闻言,点头称是。 第490章 雪峰出口幻象生 第490章 雪峰出口幻象生 旎啸与骆风雁,二人循山涧而下,脚踏青石小径,曲折蜿蜒,犹如龙蛇行走。那两旁奇花异草,争奇斗艳,仙雾缭绕其间,恍若灵禽仙鹤引路。 行约半个时辰,前方豁然开朗,现出一片广袤谷地。 但见谷中横卧一座古朴石桥,桥下溪水潺潺,清澈见底,游鱼穿梭其间,鳞片闪烁银光,宛若银河落九天。 “这溪水……似通外界。”旎啸低声说道,目光闪烁。 骆风雁听罢,蹲下身来,以手轻触溪水,只觉水温冰凉刺骨,却透着一股清新之气,沁人心脾。 她脸上露出喜色:“或许,沿此溪水而行,我们真能寻得出口了。” 二人沿溪水继续前行,少时,前方忽现一道光幕,光幕之外,昆仑山雪峰隐约可见,银装素裹,宛如仙境。 旎啸与骆风雁对视一眼,心中不免五味杂陈,既有重见天日之喜,也有离别仙境的不舍。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旎啸轻捧骆风雁香肩,细声柔语道。 骆风雁轻轻颔首,“嗯,我们回家。” 二人穿越光幕之际,遥见远方,一座峻岭巍峨,直插云霄,隐于云雾缭绕之中。一条山路蜿蜒曲折,直抵山巅,宛如天梯。 此山路实为石阶,依峭壁蜿蜒而上,时而隐没于幽邃洞穴,时而攀援于嶙峋峰脊,犹如巨斧劈山所留的裂痕,贯穿山体。 那石阶宽不过丈许,两侧峭壁千仞,下方云雾翻腾,似海浪汹涌。偶有苍鹰翱翔其间,啼声凄厉,回荡于空谷,令人心悸。 旎啸俯身审视石阶,但见青灰岩面苔痕斑驳,几处凹陷处,残雪未化,寒气逼人。 骆风雁则遥望远山,黛色山体刺破云海,山路宛如龙蛇缠绕,蔚为壮观。 二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微微颔首。 随即,旎啸身形一晃,提气纵身,足尖轻点石阶,身形轻盈如燕,瞬间掠出数十丈,领先而上。 骆风雁紧随其后,二人施展轻功,沿山路疾驰,宛若风驰电掣。 然行数二三十里,旎啸忽地驻足,眉头紧蹙,面露疑惑之色。 他回首望去,但见那光幕,仍旧在不远处熠熠生辉,而前方山峰,依旧遥在数十里开外,仿若二人从未前行过半步。 “这山路……甚是蹊跷。”他轻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之色。 骆风雁也觉异样,环顾四周,复观脚下山路,心中骇然:“我们似在原地踏步,未曾远离。” 旎啸闻言,点了点头,心中也是茫然无解。 二人沉吟片刻,忽地,旎啸似有所悟,轻声道:“想来,此山路非以轻功可行,需步步踏实而行。” 骆风雁见说,虽心存惊疑,却也不知其言是否确凿。 于是,二人摒弃轻功,沿山路缓缓步行。 但见脚下石阶湿滑异常,难以立足,两侧深渊更是深邃莫测,云雾缭绕其间,仿若随时欲将二人吞噬。 骆风雁心中惊惧,紧握旎啸之手,声音微微颤抖,“这石阶,好生湿滑。” 旎啸听罢,更是紧握她手,“紧随于我,莫要放手。” 二人沿山路徐徐前行,脚下石阶或陡峭如削,或平缓如砥,或隐于怪石嶙峋之间,或盘旋而上,宛若天梯。 行约半个时辰,忽见前方石阶陡峭异常,阶面凝霜,滑不溜手。 骆风雁一时不察,脚步踉跄,险些坠入深渊。旎啸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其束腰丝绦,将她稳稳拉入怀中。 骆风雁惊魂未定,轻轻拍了拍胸脯,又抖了抖肩上布包,见手中篮子中仙果仙草安然无恙,心中稍安。 二人继续前行,山路愈发险峻。行至一处,竟见石梯从绝壁中凿出,宽仅容半足,令人心惊胆战。 旎啸背贴冰壁,小心翼翼横移,忽闻身后传来细微碎裂之声,心中不由得一凛。 他细加查看,并无异样,二人稍事歇息,便又继续攀爬。 一路行来,又经十数里,脚下石阶或陡峭难行,或平缓易踏,或隐于怪石丛中,或盘旋直上云霄。 所幸二人历经大半日艰苦跋涉,虽有惊却终得无险,终于抵达山顶。 山顶之上,白雪飘飘,寒风凛冽。 二人环顾周遭,只见除那条险峻山路外,别无他途。 遥望远处,光幕依旧在数十里外闪烁。 山顶中央,一座小石台孤零零地矗立,石台上竖立着一块丈余高的巨石,表面光滑如镜,隐隐有微光流转。 “这石台似有蹊跷。”旎啸轻声道,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 骆风雁闻言,颔首以示赞同,疑惑道:“莫非,那出口便隐于此石台之上?” 二人不及多想,身形一展,纵身跃上石台。 岂料,他二人刚踏上石台之际,周遭景象倏然变幻,天地仿若旋转颠倒。 先前所历种种——狰兽之咆哮震耳欲聋,阴兵之幽影阴森可怖,地下冰窟之奇景晶莹剔透,小岛仙境之美轮美奂——犹如一幅幅丹青妙笔,环绕二人转动,恍若隔世。 骆风雁星眸圆睁,惊闪连连,指尖轻颤,一颗心忐忑难安,半晌无言。 旎啸也是难掩心中惊涛骇浪,目光紧紧锁定于那些流转的画卷之上。 每一幅画卷皆栩栩如生,恍若将他们拉回往昔的险境与奇遇。 那狰兽的獠牙森森,阴兵的雾矛幽幽,冰窟中晶萤闪烁,小岛上仙果飘香……诸般景象在眼前流转,仿若时光逆流。 不知何时,空中旋转之丹青画卷,似被一股无形之力牵引。 画卷景象扭曲变幻,终化作道道流光,被空中一张无形巨口吞噬殆尽。 二人尚未及反应,周遭景象再度变幻。但见那寒风凛冽,冰雪漫天。 他二人立于孤峰之巅,四周雪山连绵,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一片银装素裹。遥望南边天际,一轮红日冉冉升起,金色阳光洒落雪地,映出一片璀璨光辉,耀眼夺目。 骆风雁樱唇微启,眼中尽露震撼之色。 良久,她方回过神来,轻声问道:“此乃何地?莫非这才是那巍巍昆仑?” 旎啸环顾四周,不禁苦笑一声:“只怕正是此处,先前所历种种,虚实难辨,幻实难分,是真非真,是假非假,哎,真真假假,幻幻实实,令人困惑不已。” 言罢,二人低头观瞧,手中花篮犹在,背上布包未失。 旎啸更是摸了摸腰间小铜箱,心中暗道:若说是幻,这些实物却又分明在手;若说是真,再看眼前这皑皑雪山,哪还有那玄穹殿之巍峨,哪还有那光幕之闪烁,哪还寻得回那玄穹殿之路? 他细细思量,只觉自己仿佛做了一场大梦。 二人立于峰顶,寒风如刀割面,衣襟随风哗哗作响,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第491章 石壁题词叹虚幻 第491章 石壁题词叹虚幻 不消多时,旎啸与骆风雁,二人提起花篮,施展轻功,往北疾驰,于山峦山谷间纵跃奔腾,于悬崖峭壁处轻盈掠过,直至红日西坠于天际之北。 行至一山谷,他二人驻足,眼前乃是一高数十丈,宽达百丈的峭壁,石壁如刀削斧劈,平整光滑,正是此景,将二人吸引至此。 惊叹石壁之奇后,二人转身回望来路,虽已行数百里,却不见昔日通往玄穹殿之径。 那形如笔架的峰峦,似大雁南飞的山谷,皆已消失无踪,去路无迹可寻,唯有南边茫茫雪山,连绵起伏,不知绵延多少里。 二人商定,于石壁之下歇息,旎啸以石摆下奇门之阵,既可避风御寒,又能阻野兽侵扰。 将花篮与箱子置于阵中,二人稍事休息,复又步出阵外。 面向南边,他二人思绪万千。 尤其是旎啸,不时回首望向西北,恍若穿越时光,忆起数年前于一山麓北面,偶遇骆风雁之景,而后不慎卷入骆家纷扰。 数年间,二人历经无数次生死,足迹遍及数十个地方,南赴江南水乡,北行漠北荒原,数度踏入京城繁华,与无数暗中敌人斗智斗勇,伤亡无数。 此番经历,恍如梦幻泡影,回想起来,诸多往事皆令人难以置信。 想到这里,旎啸不禁感慨万千,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叹道:“世间诸事,真真是虚虚实实,真真幻幻,难以分辨真假。若说是真,便是真;若说是假,便是假。却又真非真,假非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令人捉摸不透。” 言及此处,他轻声一叹:“人生匆匆,不过百年光景,恍若梦境,又如幻境,转瞬即逝,一生所历之事,所遇之人,皆似幻境或梦中一瞬。” 稍顿,他远眺那连绵不绝的雪山,再次长叹:“此昆仑神山,乃我华夏之根,九州之祖,未曾想竟能幻化人的一生。山中既有妖魔鬼怪横行,也有神仙佛圣相伴。 “哎,此皆如人心之念,纷繁杂乱,凭空生出万般贪欲,到头来,不过一场梦,一场空幻。我在想,人若亡故,升天之后,或许皆将魂归这万里昆仑之境。” 骆风雁闻此,不禁笑道:“或许由此可入仙道,又或许,这才是世间真正的得道成仙之路,嘻嘻。” 旎啸颔首微笑,目光回望那身后巍峨石壁,忽生一念,指着石壁笑道:“风雁,何不借你满腹锦绣文章,留诗一首于这石壁之上,或待数百年后,有缘人得见,也能如我们一般,踏上此番神奇之旅。” 骆风雁见说,轻轻点头,略作思索,便缓缓吟道:“心念百般乱,欲贪生万端。昆仑深处幻境,万象化云烟。鬼怪狰狞现形,神兽咆哮震天,奇遇随风散。回首来时路,真幻两难辨。百年梦,瞬息过,似飞鸢。魂归此地升天,仙道始相连。华夏根脉永续,九州祖地长存,得道在其间。世间成仙路,尽在此山巅。” 旎啸听罢,不禁放声大笑,连声称妙,随即探问词牌之名。 骆风雁含笑告知,此乃《水调歌头·心念幻象》。 旎啸身形一展,跃至半空,指化光剑,光芒丈余,宛若仙家墨笔。 挥手之间,他已将骆风雁所作《水调歌头·心念幻象》镌刻于石壁之上。但见数十字笔走龙蛇,力透石背,气势磅礴。 待旎啸稳稳落地,骆风雁也是身形轻展,跃至石壁前,于那数十字之下,挥毫写下:“旎啸携妻骆风雁,于万历三十八年三月。” 那字里行间,笔笔藏锋,字字秀挺。 二人相视一笑,随即长笑连连,旎啸揽住骆风雁腰肢,笑声中,步入那隐蔽奇阵之内。 次日,晨光破晓,二人续往北行,又经二三日,至一地界。 忽而,骆风雁瞥见前方幽邃山谷,心念电转,忆起往昔岁月,武当七子曾护她往东,去往江南,此谷正是昔日旧途。 她便告诉旎啸,过此山谷,再往北行七八十里,便是鞑靼土默特部之所在。当时有武当弟子,往北探查一番。 旎啸听得,不禁哑然失笑,只说他二人所行方向有偏差,那山庄东出入口,非是向北,实则应向东南而行。 二人遂调转方向,又行数时辰,行至一崇山峻岭之巅,略作驻足,感慨数句后,无意久留,便继续向东南而去。 他二人施展轻功,步履轻盈,宛若云间穿梭之燕,及至日薄西山,余晖映照,已至一处万仞群山环抱之所。 举目四望,但见危崖壁立,千峰插云,怪石嶙峋,似猛兽咆哮,又如鬼斧神工;林间树木盘根错节,枝叶繁茂,遮天蔽日;野草萋萋,随风摇曳,更添几分苍凉之感。 而那云雾缭绕其间,时隐时现,恍若仙境,又似幽冥,端的是一处人迹罕至、神秘莫测之地。 旎啸引领着骆风雁,在那连绵起伏的山峦间疾步穿行,不消片刻,便到了一处奇异之地。 只见那里古木参天,枝桠交错,山峰耸峙,云烟缭绕。 骆风雁心中疑惑顿生,正欲开口询问,却见旎啸对她微微一笑,轻轻颔首,示意已至目的地。 先前,她从旎啸口中得知,这东出入口常有山庄弟子镇守,以防外人擅入。 此时,骆风雁也是放下花篮,细心地整理衣裳,梳理发丝,又细细地收拾了一番仪容,才以眼神示意旎啸,自己已然准备妥当。 旎啸微微颔首,随即凝神静气,运转起玄妙心法。 只见他双手翻飞,结出繁复手势,犹如织女穿梭云锦,那七彩三环伴随着他手势,勾勒出一道奇异图案,落于前方数丈开外。 刹那间,周遭那死寂沉沉、怪石嶙峋、寸草不生的荒凉景象,仿佛遭遇了春风化雨,竟如水波涟漪般荡漾开来,几息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绿树翠竹,繁花似锦,芳香扑鼻,宛如人间仙境。 正当骆风雁面露喜色,惊叹不已之际,忽有十数人宛若云行雨施,自虚空中显现,于三五丈开外疾步而来,步履间带起阵阵微风,卷起落叶纷飞。 为首之人,乃是一位老者,只见他皓首苍髯,眸光如炬,衣冠古朴,飘逸出尘,容貌清奇。 待至近前,那老者躬身拱手:“属下公门实,率一众弟子,恭迎少庄主。” 言罢,他身后十数弟子也随之躬身,声音整齐划一,齐声道:“拜见少庄主。” 随后,公门实又转身,率领众弟子,对骆风雁拱手说道:“拜见二少夫人。” 骆风雁嘴角含笑,轻轻颔首。 旎啸则轻轻一挥衣袖,迈步向前,笑容满面地问道:“公门四叔,您此番为何在此?莫非又是有了什么大事,三老遣您前来,亲自镇守此地?” 公门实听得,面色凝重,回答道:“正是如此。约莫一月之前,京城千阳门关傲,忽有急信传来,言及幻霞宫之主云霓师君,亲自上门,欲寻少庄主。” 第492章 千里路途几时辰 第492章 千里路途几时辰 “什么?!幻霞宫?!”旎啸听完公门实所讲,心中不由得一惊,脸上顿时失色。 公门实苦笑一声,缓缓点头,“关门主于信中提及,观那云霓师君之态,似有不善之意。哎,真想不到,这世间竟有如此神秘莫测的门派,平日里深藏不露,若非此番出世现身,天下之人,怕是仍对其一无所知。 “关傲传信回山庄,即便是三老,也是茫然无知,不知这幻霞宫究竟是何方神圣。经数日,方于书库中寻得些许关于此门派的记载。观少庄主神色,莫非知晓此门派的来历?” 旎啸微微颔首,解释道:“我幼时,曾无意间闯入书库深处,瞥见一架上尘封的木简,随手翻阅,方知华夏大地,历经数千载岁月,隐藏着十大神秘势力,其中便有幻霞宫之名,言其创立于刘汉之时。” 说及此处,旎啸不禁轻叹一声,继续说道:“而后,我又于其它书库中苦苦寻觅,终得几本古籍宗卷,记载着幻霞宫之主多为女子,且寿元悠长,可达百余岁的高龄。 “更有甚者,于十数任宫主之中,竟有一人,寿高近一百八十载,真乃奇人奇闻了。” “啊?!”闻听此言,众人皆是面露惊异之色,啧啧称奇不已。 旎啸复又说道:“且莫论这幻霞宫之主寿元绵长,单从那古籍卷宗中摘录所言,其武功修为,已是举世无双,无人能出其右,此等能耐已属惊世骇俗。 “然最骇人听闻者,乃幻霞宫藏有道家最上乘的修仙秘术。故而,幻霞宫之主真正实力,已近乎仙神之境,拥有大罗金仙的通天彻地之能。 “更有卷宗边缘一行蝇头小字,推测历代幻霞宫之主,或已得道成仙,羽化飞升而去。” 闻听此言,众人无不震惊失色,更有人心生向往,如痴如醉,未曾想这世间,竟有如此超凡脱俗的门派。 旎啸与公门实略叙数语后,便携骆风雁径直奔向一片梅花林中。 但见那梅林之中,梅花竞相绽放,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细观这些梅花树,或蟠螭般蜿蜒盘旋,或僵蚓般匍匐于地,或孤削如笔,直指苍穹,或密聚如林,蔚为壮观。 行得数十步,骆风雁终是忍不住心中疑惑,开口问道:“那出入口究竟在何方?缘何此地竟是一片梅花树林?” 旎啸听得,嘴角含笑,解释道:“我们实则早已踏入入口之中,自见公门四叔那一刻起,便已身在此界了。” “啊?”骆风雁闻言大惊,一双明眸瞪得滚圆,紧紧盯着旎啸。 旎啸一手提着花篮,一手紧握着她的手,边走边说道:“不如趁此个时候,与你细说这出入口之秘。” 经旎啸一番详尽解说,骆风雁方知其中缘由。 原来,那绿荫花海之景,皆是虚幻之相,而那怪石嶙峋之地,方为真身所在。山庄之人开启出入口,各有秘法,乃至随心所欲,随念而生。 及至踏入这片梅花林,便已踏上通往山庄大院之径。沿途行走数个时辰,便可抵达那远隔数千里之外,坐落于大山深处雪山之巅的梅花山庄。 当然,若往来于此通道之人,心生厌倦,不欲再赏这梅花林之景,只需依循梅花树上的标记,便可离开此道。 沿途所见,或为山涧清流,或为沟壑纵横,或为碧波湖泊,或为皑皑雪山,乃至深邃地底,皆随心之所向,变化无穷。 不过旎啸却告知于她,言此通道之内,轻功施展虽无障碍,可行程缩短的时辰,却也并不多。 二人行数里,初时,骆风雁对这无垠梅花林甚感喜爱,然时光荏苒,望着那漫山遍野、数不胜数的梅花,心中不觉生出几分腻烦。 旎啸见状,便细细向她传授分辨梅花林之法,言道若是一步踏错,恐需绕行甚远,更有甚者,若恰逢通道开启防御外敌的阵法,便会误入重重机关陷阱,凶险万分。 自然,但凡山庄之人,体内皆藏有一柄心剑,可与梅花林中隐秘的标记相引,从而轻易分辨可行之路。 没有多久,旎啸便携骆风雁步出梅花林,穿越重重云烟缭绕。 待骆风雁定睛再看时,只见周遭天地,恍若隔世,颜色焕然一新。 她举目望去,只见晨雾朦胧之中,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犹如一条初醒的银蛇,蜿蜒伸展。 那蛇身之上,鳞片竟是嵌着霜花般晶莹的青石板,而蛇首则隐没于云海滔滔之中,若隐若现。 骆风雁惊异之下,不免瞪目结舌,半晌方回过神来。 她方才踏上那第一块青石板,鞋尖便为石缝间渗出之七彩流萤所沾,那萤火竟是自苔藓之中迸发而出,奇异非凡。 行得数里,不知不觉间,前方竟现出一处山涧。 只见那山涧悬于百丈高崖之下,轰鸣之声震耳欲聋,水雾蒸腾,托起一道绚烂虹桥,凌空而起,蔚为壮观。 骆风雁满心欢喜,脚步轻快,疾步向前。 及至近处,衣袂随风轻扬,她因惊喜而不禁啧啧称奇,声如银铃。 又行数十步,忽见一截钟乳石自崖壁垂落,其石尖水珠滴落,竟在半空中凝结成一盏琉璃,盏内有三条透明小鱼悠然游动,宛如仙境之物。 骆风雁惊奇万分,忍不住伸手去接,那琉璃盏却化作一缕轻烟,消散于无形,鱼儿亦顺其指尖,跃入深潭之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她喉间发出一声轻呼,眼中闪烁着光芒。 旎啸立于她身旁,默然不语,只是含笑而视。 不消多时,二人行至一地,但见前方横亘一藤桥,蔚为奇观。 骆风雁定睛观瞧,此桥似以千年血藤精心编织,桥身缠绕星芒草无数,每一叶草尖,皆托着一滴夜露,露珠之内,倒映着月之阴晴圆缺,宛如时光流转。 她小心翼翼地踏上桥面,靴底陷入藤蔓间新绽的玉色花苞,花蕊间喷薄而出,带着淡淡檀香的雪沫,如同神来之笔,在她衣襟上,绣出一朵朵昙花瞬放的绝美纹路,绚烂夺目。 骆风雁欢跃如稚童,不时旋转身姿,口中惊叫欢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又行数百丈,二人至一奇境,但见对岸峭壁之上,一瀑布如银河倒挂,高达百丈有余,水流却在触及藤桥之前,化作漫天翡翠珠玑,珠帘之后,隐约可见一座水晶宫阙的虚影,晶莹剔透,恍若仙境。 骆风雁惊叹之余,遂向旎啸问其详。 旎啸笑而告诉她,此乃山庄先辈,历经数十载,精心择选之路。 其间布下重重庞大阵法,将通道隐匿于无形,是以凡尘之人,皆不知有此路,更无法踏入其地,真个是与世隔绝之境。 旎啸还告诉她,这通道颇为奇异,有部分是人为所造,历经千载岁月,由山庄弟子沿途打造、建造,乃至种植草木,以成今日之景。 骆风雁边走边听,心中疑惑丛生,不住发问,每闻一言,皆感叹不已,听得如痴如醉,仿佛置身梦幻之中。 第493章 山庄重逢笑与泪 旎啸领骆风雁又行数里,通道尽头,现出一座巍峨大山。 二人攀至山巅,忽有风雪凝成之手,轻轻抚上骆风雁的鬓角。 骆风雁蓦然惊觉,眼前之物,乃是一尊冰雕仙鹤,其喙巧衔血色灵芝一株,栩栩如生,宛若天成。 她心生好奇,欲伸手轻触,忽见那仙鹤双翼猛然展开,化作三丈冰棱,棱面之上,折射出九重宫阙之蜃景,幻景迭出,美不胜收。 正当她惊啧连声,赞叹不已之际,风雪忽而倒卷,灵芝化作一抹赤色烟霞,将她周身紧紧裹住。 待烟霞渐渐散去,但见她发间已多了一支冰晶步摇,晶莹剔透,流光溢彩。 骆风雁惊喜交加,欢声雀跃。 旎啸含笑而立,不言不语,只是轻轻催促,示意她继续前行。 须臾间,那通往山下的石阶,悄然隐入湖泊之中,骆风雁目中,顿时漾起千层波光,粼粼闪烁。 只见那碧水自行分开,让出一条道路,湖床之上,铺满珍珠,熠熠生辉,珠光之中,鱼群游弋,鳞片犹如琉璃,光彩夺目。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至湖心小岛,岛上花木扶疏,芳草萋萋,碧如翡翠,令人惊叹。 行至岛心,但见一山洞,高三五丈,隐匿于千年古树之间,旎啸告诉骆风雁,进此山洞,别有一番景致。 骆风雁心怀好奇与期待,随旎啸步入山洞,前行不过十丈,穿过一片水气氤氲,烟雾缭绕,忽地眼前一亮,眼前竟是一片秋色之美,红黄交织,宛如画卷,一条曲折之路蜿蜒其间。 二人且行且谈,旎啸告诉骆风雁,此树名叫赩旋木。 骆风雁听罢,方知眼前这高达数丈的巨树,竟是《南荒灵植考》中所载的赩旋木了。 她缓步细赏这些赩旋木,但见其枝干宛若凝固的青玉,晶莹剔透;树皮之上,浮凸着细密鳞纹,犹如上古神兽蜕下的甲壳,神秘莫测。 尤为奇特者,乃赩旋木的叶片。绯红如霞,随风轻拂,纷纷扬扬,宛如天花乱坠。 些许叶片飘落二人肩头,或随他们步履,于鞋底轻旋,踏过层层或红或黄的落叶,发出清脆声响,宛若天籁之音,悦耳动听。 骆风雁惊叹连连,手舞足蹈,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旎啸笑道:“此赩旋木林,终年无雨,然不过两日,新叶绯玉便又缀满枝头,是以赩旋木并不因落叶而枯朽。” 他二人行至林尽处,但见一峡谷,直通地底,幽深莫测。 不多时,二人已入一山洞之中,水声潺潺,怪石嶙峋。 未及半里之地,旎啸便对骆风雁说道:“我们已至地底溶洞了。” 骆风雁举目四望,虽洞内光线昏暗,但那点点光彩跳跃,如梦似幻,令人心旷神怡。 她不时仰首观那钟乳石,形态各异,美不胜收;又时而伸出玉手,承接自钟乳石滴落的水珠,晶莹剔透,宛如珍珠。 沿途小潭,她不时驻足惊叹,更在潭水中洗手,挥动玉手,扰得水珠四溅。 她又不时以手轻敲石柱,又或触摸怪石,口中感叹连连,赞不绝口。 不过半炷香功夫,二人已至一峭壁之路,那石阶缝隙间,涌出淡淡云雾,袅袅升起,如同缕缕轻烟,缭绕不绝。 骆风雁眉飞色舞,娇笑连连,喝彩之声不绝于耳。 她脚步轻盈如飞燕,及至最高处,山风拂面,衣袂飘飘,犹如春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 百丈之路,转瞬即逝,二人转过一弯,眼前豁然开朗。 但见一条石径悬浮于半空之中,宽约五七丈,两侧深渊,群山连绵,河流蜿蜒,远处村舍城郭,隐约可见。 骆风雁惊叹之声,不绝于口,踏上石径,竟无丝毫惧意,反而不时伸手指点下方美景,流连忘返。 三五里路,恍如隔世,二人穿过一阵雨雾,眼前便是翠竹林立,竹影婆娑,石径蜿蜒,细雨如丝,点点滴滴落在竹叶之上,宛如珠玑落玉盘,清脆悦耳,宛若天籁之音,令人陶醉。 骆风雁惊喜交加,翩然踏上由古朴青石铺就的小径。 霎时间,风声骤起,竹林间沙沙作响。环顾四周,翠竹经雨水洗礼,更显青葱欲滴,生机盎然。 唯独奇者,那蒙蒙细雨竟未沾其衣襟半分。 旎啸见状,微笑解释道:“这翠竹细雨之路,实则暗含数个奇门大阵,且此路隐于山腹之中。雨水自山洞之顶倾泻而下,化作细雨蒙蒙,故而此地常年雨水不绝。” 骆风雁闻言,惊叹不已,连声称奇。 她心中又是暗叹,梅花山庄历经数千年沉淀,其底蕴之深厚,恐怕世间诸多古老世家,乃至帝王之家,也难以望其项背。 细雨蒙蒙,翠竹轻摇,此林似乎不过七八里之遥,便已至其尽头,只见一扇烟雨之门,赫然眼前。 待二人穿门而过,不料竟有十数道身影矗立于前。 前四人,乃百里云歌与其三侍女——解子音、苏凝梅、华妙琴。 而旁侧三人,童颜鹤发,颜若莹玉,正是三老——贾远阳、王盛、贾双阳无疑。 自旎啸携骆风雁踏入那东出入口之时,公门实已飞速传信回山庄。 云歌一行七人,闻讯后,便早早守候于此,静待二人归来。 此时,云歌与三女侍见旎啸、骆风雁现身,不禁眦泪盈眶,盈盈欲落,情态动人。 旎啸方才对三老略一点头致意,未料云歌与三侍女已急不可耐,扑将上前,将他与骆风雁紧紧相拥,一边笑中带泪,细细询问此行经历。 三老立于一旁,目睹此景,自是满面含笑,频频点头,口中不住发出感叹之声,似有无限欣慰之意。 终得泪止笑歇,旎啸牵骆风雁之手,步至三老面前,细细介绍起来。 忆及昔日于陕西巩昌府图全镇,那时王盛夫妇与骆风雁仅匆匆一面,便因强敌来袭而匆匆离去。 此番重逢,骆风雁倒是落落大方,对三老行礼甚恭,态度认真。 三老见状,不禁哈哈大笑,面上慈祥之色尽显,尤其是贾双阳,左右各执云歌与骆风雁之手,边走边与她们二人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侍女三人则接过花篮,取下旎啸腰间小铜箱,簇拥着他,欢声笑语中,问长问短,好不热闹。 旎啸望见她们三人眼角含泪,心中顿生疼惜与怜爱之情。 第494章 路述山庄旧日事 众人行不过数百丈,便见一扇大门巍然矗立,其高十丈有余,古朴而威严。 门之两侧及顶部,雕镂着诸多怪兽飞禽之形,更有诸多难以辨识的符文,虽历经岁月沧桑,却仍透着一份肃穆与神秘。 尤为奇者,此门上方及左右,皆是白茫茫一片,如云似雾,又如烟似氤,朦胧之中更添几分仙气。 骆风雁见状,愣在原地,满心惊奇。 百里云歌对她笑道:“风雁妹妹,这门可是有些年头了,且门上那些兽禽雕像,并非仅为装饰点缀之用哦。” 骆风雁听得,惊讶更甚,目光在云歌与贾双阳之间流转,眼中有着询问之色。 这时,贾双阳颔首说道:“大少夫人所言不错,据山庄古籍所载,此门始建于春秋战国之时。那时,尚未有通往东出入口之道,只因此地时有妖魔肆虐。 “当年中原诸国纷争不断,战乱连年,诸多能人异士为避祸乱,纷纷离开中原。 “其中有一支隐士高人,欲往白山修炼,恰遇山庄当时的少庄主,率众自西边九地而归,途经此地,见妖气冲天,群魔乱舞,便率山庄高手挺身而出,誓要诛杀妖魔。 “双方激战正酣,少庄主一方渐露不敌之势,恰在此时,那支隐士高人闻讯赶来。 “他们本欲在白山避世修行,不想竟遇中原之人,且皆着华夏之服,言华夏之语,心中倍感亲切。于是,众人联手,终将妖魔斩尽杀绝。 “战后,隐士高人询问那位少庄主,方才得知,梅花山庄不为名利,只为守护华夏九州,而奔走天下,心中敬佩不已。加之与妖魔大战数日,双方结下深厚情谊,大半隐士高人,便当场决定加入梅花山庄。 “那位少庄主念,及这些隐士高人本是逃避中原战乱而来,便让他们在白山寻一清幽之地安顿。 “同时,为永绝后患,他们决定布下一座大阵,镇压群妖众魔;又在白山腹地打造一处基地,以防西边九地,遭遇极西之敌侵袭,难以自保之时,可迅速驰援。 “平日里,他们还在白山采集仙果奇草,炼制仙药神丹,一则为了山庄自身所需,二则担忧中原战后瘟疫横行,以备不时之需。” 贾双阳言及此处,不禁长叹一声。 稍顷,她又说道:“想那刘汉末年,黄巾之祸乱起,中原随即陷入数十年战乱之中。九州大地,烽火连天,最终分裂为魏、蜀、吴三国鼎立。而后司马氏崛起,从曹氏手中夺得天下,建立晋朝。 “然则,梅花山庄却因此遭到朝廷猜忌,无奈之下,只得迁徙至这白山之中。按匈奴之语,此山唤作天山。 “幸得春秋战国之时,先前那些隐士高人加入山庄,并在此白山之中修筑了一处基地。山庄便以此为根基,逐渐扩建。 “历经上千年风雨,山庄规模愈发宏大。然则,世事无常,山庄也数度由盛转衰,再由衰转盛,几经沉浮,其间更是险些遭遇灭门之灾。” 一声感叹之后,贾双阳手指那扇大门,缓缓说道:“自梅花山庄迁入这茫茫大山之中,便觉前往中原之路遥不可及。然天不绝人,竟在此地发现一条隐秘通道,千里之遥,瞬息可至。 “于是,历经数十年艰辛,山庄众人,又往九州大地遍寻高人异士,终于打通了通往东出入口的这条秘径。 “说来也巧,此通道之中暗含无数奇门遁甲之术,若要使其运转不息,非得一股自然之力不可。 “当时的少庄主与众人商议,决意借镇压于此地的妖魔,将其神通之能、吼怒之声、戾气之源,尽数化为驱动通道上无数奇门之阵的源力。如此一来,既可镇伏妖魔,又能为通道灌注生生不息之力,实乃一举两得。” 闻听贾婆婆所述,众人皆如痴如醉。 就连旎啸,虽略知一二,然年岁尚幼,所阅书籍有限,怎及三老皆是百岁之人,来山庄已历一甲子,博览群书,见识非凡。 及至穿过那扇大门,骆风雁不禁发出一声惊叹,方知梅花山庄,并非昔日所想的模样。 但见前方殿阁峥嵘,楼台壮丽,黄瓦映日,朱檐生辉,它们或隐于雪山之巅,或藏于绿树丛林与岩石之间,又或被参天古木所环绕。 那五光薄雾缭绕其间,峰岚岫绕,宛如仙境。 匆匆一数,只见房屋竟有数千间之多,错落有致,层层叠叠,自眼前一直延伸至山巅。 那石阶之路宽广无比,怕是十丈有余,石阶之多,怕是有上万之数,石阶或穿岩而过,或隐于丛林之中,又或被大树所遮掩,蜿蜒曲折,直通向那山巅之上。 众人行了不过二三里之地,便已至大门之前。 只见那门楼巍峨高耸,乃是由白玉石精雕细琢而成,高约五七丈,其上镌刻着“梅花山庄”四个大字,苍劲有力。仰望其上,只见层层宫殿楼阁,若隐若现,直至那雪山之巅。 百里云歌牵着骆风雁之手,笑说道:“自我那日伤重昏迷,幸得三老相救,带回山庄。待我伤愈醒来,步出房门,一眼望去,竟是愣神惊滞,半晌说不出话来,只道是误入了人间仙境。 “后来,随着子音三位妹妹四处游历,方知梅花山庄历经数千年风雨,底蕴之深厚,世间难寻敌手,即便是那各朝帝王,也要忌惮三分。也难怪诸朝历代之主,皆对梅花山庄心存忌惮了。” 骆风雁听得,凝神细听,不时点头,随即边走边环顾四周,眼中闪烁着惊叹与好奇之色。 步入山庄,一行人直抵山巅。 骆风雁举目四望,但见沿途假山凉亭错落有致,大树参天,古木葱郁,排列得整整齐齐。左右两侧,朱楼叠叠,画阁重重,美不胜收。 及至山巅,便是山庄最顶层,为少庄主与少夫人的居所,自然还有三侍女相伴左右。 此处房间众多,有数十间之多,回廊曲折,曲榭幽深,叠阁崇台,尽显华丽非凡。 更令人称奇的是,即便在这寒冬时节,随处仍可见冰雪覆盖,更有寒梅傲雪盛开,清香扑鼻。 可环顾四周,却是一片冷清之景,只因往昔此处仅旎啸与三侍女居住,再有,便是那十数名负责清扫与下厨的女弟子,人丁稀少,故而显得分外寂静。 而今,百里云歌与骆风雁,虽尚未与旎啸行那拜堂之礼,成为名正言顺的少夫人,却已先行入住山庄,此等情形,于历代少夫人中,也是屡见不鲜。 三老念及云歌与骆风雁身边乏人照料,便从成都火速召回段雪与双含。 二女一心欲伴旎啸左右,奈何旎啸身旁已有解子音三侍女相伴。 骆风雁在双含服侍下,沐浴更衣,而旎啸则由三侍女侍奉,只待换洗沐浴之后,众人再言事相谈。 第495章 猜析京城诸隐秘 及至红日西沉,鸦雀归巢,天色已晚,微风拂面,带来丝丝凉意,宛如清水拂面。 此时,大厅之内,纱灯高悬,玉烛荧荧,光辉璀璨,犹如白昼一般。 旎啸端坐上首,众皆环侍左右。 旎啸细述其与骆风雁玄穹殿一行,其间波折跌宕,惊险与惊奇交织,恍若梦境,令人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其真。 闻者皆如痴如醉,感叹之声此起彼伏。 及至说到骆风雁因误食苔藓,或蘑菇、藤蔓,竟意外练成风舞九天诀,云歌与三侍女无不欢欣鼓舞,为其庆贺。 此番言谈,足足持续近一个时辰。最终,众人目光齐聚于桌上,那正是自玄穹殿带回的小铜箱。 三老相视一笑,眼神中似有深意,贾远阳轻声问旎啸:“少庄主,你真个不打算开启此箱?” 言罢,他手指轻触箱子,继续说道:“或许,此箱内藏,有更多未解之谜,开启之后,或许便能解开诸多谜团,诸如那几股神秘势力,还有那神秘客,以及摆下天外之阵、显现五彩花瓣之人,究竟是谁。” 旎啸起身,缓步至桌前,将那小铜箱执于手中,转身面向贾远阳,嘴上说道:“不瞒贾老,先前风雁也曾提及此事,只是我思此箱乃天家之宝,开启之时,恐需费尽周章。 “再者,若强行破之,有损天家威严,更可能动摇朱明王朝的天家之气,岂不致使眼前这锦绣江山,动荡不安,我华夏九州又将陷入纷争之中,我岂不成了天下的罪人?” 言罢,贾双阳也是起身,颔首赞许道:“不错,想当年嘉靖帝能洞察强敌,必有周密部署,想必此箱亦是如此。” 言及此处,她缓步至贾远阳身旁,轻声道:“兄长,你可还记得山庄中藏有一册古籍,其上记载九州改朝换代之事,实则冥冥中自有定数,如此,华夏龙脉方能择雄主而栖。” 说到这里,贾远阳恍若大梦初醒,手捋尺余长的白须,轻笑点头:“不错,唯有那些短命王朝,方能沾得龙脉之气一二。” 他踱步至旎啸身前,接过箱子,片刻之后,又沉吟道:“观此箱之上,大明朱氏的王者之气盎然,更有龙脉之气依附其上,若强行开启,势必折损朱家天下,伤及龙脉之灵。” 忽地,他银眉紧锁,长叹一声:“哎,嘉靖帝的安排,应非此时,意在让此箱落于后世之君手中。可眼下九州大地,妖魔肆虐,魑魅魍魉扰得华夏不得安宁,大明皇室也是岌岌可危。 “若将此箱送回京城,交予万历皇帝朱翊钧,只怕难以保全,恐被那暗中强敌所夺,实乃令人忧心忡忡。” 贾双阳也是点头附和:“兄长所言极是,可这箱子又非得送往京城不可,否则必遭皇帝猜忌,下旨剿灭我梅花山庄。 “到那时,我山庄非但与朝廷为敌,更可能因那传言中的成仙之术,而与天下人为敌了。” 一直未曾言语的王盛,此时轻抚长须,缓缓说道:“那暗中觊觎的强敌,正是瞅准了这一点,费尽心机,探得当年骆大人秘密授予嘉靖帝旨意,潜藏南华堡之事。 “此人一旦得知,便布下偌大一个局,既逼皇帝,又迫世人,更令少庄主不慎落入其彀中,致使这小铜箱提前现于尘世,使之成为眼下这烫手山芋。 “哎,此人实在太过狡猾,好生厉害,竟致使骆家几近灭门之祸。” 言及此处,他朝骆风雁微微点头,继续说道:“此人心思之缜密,犹如织网之蜘蛛,在各路势力,及外邦蛮夷之间穿梭游走,不过数年光景,便搅得天下风云变幻,致使无数生灵涂炭。” 王盛长叹一声,脸上忧虑之色甚浓,口中说道:“只怕此人,此刻正于京城暗中蛰伏,只待少庄主,将这天家至宝送回皇帝手中,他便伺机而动,将其夺走。 “须知那宫中虽高手如云,然此人手段繁多,且已收买众多人心,为其所用。” 闻此,众人皆颔首以示赞同,唯独贾双阳转向旎啸,轻声道:“少庄主,有一事或许你尚不知情。关傲自京城传来密讯,言及京城内外,乃至皇宫之中,一夜之间,数百条人命横遭屠戮,其中便有彭海高,而海魂楼,在大明境内的所有分舵,也在数日之内,被人连根拔起。” 旎啸见说,脸色骤变,疑惑道:“莫非是有人,为掩盖南华堡旧事,而行灭口之举?” 言罢,他又补充道:“若真如此,想来绝非当今圣上所为。” 贾双阳将目光投向兄长,贾远阳便接过话去:“正是,此乃有人忌惮于你,生怕你去追查南华堡之事的主谋。” 他微微侧目,望向骆风雁,随后又对旎啸说道:“据关傲数度来信所述,我等三人推敲揣测,当年暗中指使彭海高之人,实则乃是当今圣上之母,李太后。” 旎啸与骆风雁神色俱变,然却未显过于惊愕,盖因在玄穹殿时,二人心中已隐隐有所猜测。 只是,二人皆困惑不解,那位深居慈宁宫的李太后,缘何会卷入此等纷争之中? 此时,贾远阳又说道:“我们三人揣测,此事或与穆宗皇帝之死有关。想当年,嘉靖帝驾崩之际,定将诸多要务嘱托于隆庆皇帝,其中便涉及一股潜藏皇宫之敌。穆宗皇帝或许探得些许端倪,便被那暗中之人所害。 “即便非此,也可能是那强敌于后,暗中布局,施展手段,遣人至李太后面前,一番巧舌如簧,暗指穆宗皇帝的死因,另有隐情。 “故而,李太后便颁下懿旨,令彭海高等人行事,这才酿就南华堡骆家惨遭灭门之祸。” 贾远阳长叹一声,“若此事为真,足见那人手段的毒辣。堂堂大明帝王,竟被轻易加害,死后还遭世人讹传,道是因女色而亡。更令人心惊胆战的是,时隔数十载,此人又暗中使人,于李太后面前挑拨离间。” 贾远阳踱步几圈,轻抚长须后,复又说道:“李太后本是都人出身,因诞下当今圣上,母凭子贵,晋升为贵妃。然未及数年,穆宗皇帝便撒手人寰。 “她本是一介平凡女子,面对有人进言,虽明知自己正被利用,却为解开夫君死因之谜,更为穆宗皇帝正名,不得不为之。” 第496章 小箱送京成难事 等兄长贾远阳说完,贾双阳接过话茬,边行边至骆风雁身前,“李太后之心境,我们皆能理解,其此举,也属情有可原。但她后来应已察觉,自己也不过是被他人当作一枚棋子,公然摆于台面之上。” 几人默默点头,沉默无言。 少时,旎啸问道:“倘若此事果真如此,只怕当今圣上,对此事了如指掌,包括当年彭海高,率众屠戮南华堡之事。” 贾双阳颔首赞同,“不错,彭海高身为锦衣卫,乃皇帝亲军,圣上自然心知肚明。想必圣上,也已洞察生母李太后的心思,故而对此事,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态。 “再者,料想这位皇帝,也想探明嘉靖帝当年之秘,更渴望获得那世人皆传的成仙之术。因此,万历皇帝索性顺水推舟,任由事态发展,甚至暗中抹去诸多痕迹,还将骆家定罪。” 言及此处,贾双阳脸上浮现一抹讽笑,“或许,这位大明皇帝太过自负了,自以为能与那暗中强敌一争高下。” 贾双阳将目光转向旎啸,缓缓说道:“而后,少庄主横空出世,于机缘巧合之下,救得二少夫人一命,不期然间,卷入了骆家之事。 “后又历经诸多事,无数波折,皇帝便索性顺水推舟,借少庄主之手,令你彻查骆家之事,并取回那天家之物。” 言罢,她轻笑一声,其中既有讽刺,亦含痛惜,望向骆风雁的目光中,满是同情。 随后,她又说道:“目睹少庄主自南华堡一战,力挫强敌,携二少夫人遁世而去,无论是万岁爷,还是那位李太后,皆已明了少庄主已近成功,天家之物定将取回,诸多谜团,也将大白于天下。 “故而,李太后为维系少庄主与皇帝之间的君臣和睦,更惧少庄主为二少夫人一时之愤,再起波澜。再者,若当年南华堡惨案背后主谋,乃当今太后,此事一旦泄露于世,皇家颜面何存? “于是,她索性于此时,将当年参与南华堡一事之人,悉数诛杀,以绝后患,抹去痕迹。” 旎啸望向骆风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骆风雁脸色苍白,神情黯然,却也不得不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此刻,她才真正领悟,何为伴君如伴虎,圣心之难测,实非常人所能揣度。 众人一番深谈细聊,不觉间已至深夜。举目望去,只见月上琼霄,寒光皎洁,一片清冷之景。 次日晨光熹微,百里云歌与骆风雁二人,由三侍女引领,去熟悉山庄各处。 这时,段雪与双含正伴旎啸左右,三人围坐一起,细数往昔趣事。 少时,忽闻门外步履匆匆,原是山庄三老亲临。 段雪与双含二人,见三老神色凝重,心知必有要事与少庄主相商,便急忙整衣敛容,向四人微微一揖,而后步入后院。 旎啸与三老一番寒暄之后,忽闻贾远阳开口问道:“少庄主,不知你何时启程,前往京城?” 旎啸听罢,眉头微蹙,沉吟片刻,方缓缓说道:“不瞒贾老,我心已定,想于一旬之后,便携风雁、云歌等一干人等,前往京城。 “此番行程,路途遥远,估摸也需两三月时光方能抵达。若迟延日久,恐生变故。当今万岁爷多疑善变,若被皇帝猜忌,关门主恐难承其威压。 “再者,朝中内外,暗敌潜藏,危机四伏。我心有所感,那在图全镇暗布天外之阵的强敌,极有可能便隐匿于京城之内。 “此人手段通天,诡计多端,若他暗中挑唆朝中重臣,或是开国功勋之后,于圣上面前搬弄是非,构陷污蔑,到那时,朝纲动荡,局势难测。 “加之我梅花山庄昔日行事,多有得罪天下势力之处,树敌众多。 “人心贪婪,皆欲得道成仙,若到那时,天下群起而攻之,我梅花山庄便是四面楚歌,陷入万劫不复之境。那时之局,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难以挽回了。” 三老闻言,俱皆颔首称是。 贾远阳复又望向王盛夫妇,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忧虑,随后转而对旎啸说道:“我们尚有一虑,恐你与少夫人此行路上,难免遭人阻截,暗藏凶险。” 旎啸闻此,心中一凛,一时竟无言以对。他刚回来,未曾虑及此等这些。 此时,王盛也是开口问他:“且不论路途艰险,只说那小铜箱,少庄主欲将其送至京城,亲手交予圣上,又当如何确保此箱不为强敌所夺,或不为奸佞所窃?莫非你想以言语提醒万岁,让圣上多加戒备提防?” 旎啸见说,顿觉心乱如麻,步履蹒跚,思前想后,竟无一计可解此忧,如何助圣上护得那箱子周全,免遭贼人之手。 良久,他终是将目光落于三老身上,期盼能得一二妙计。 这时,王盛缓缓开口:“少庄主何不启用那九宫藏天匣?” 旎啸听得,不禁面色大惊。 要知道,这九宫藏天匣,乃是由天外陨铁,经数十年之功精心锻造而成,其内更藏有极北之地,万年寒冰中孕育的幽冥寒玉。 故此匣坚硬无比,外可御天下神兵利器之锋,内可保所藏之物水火不侵,腐蚀不惧,即便是炽火焚烧,因有幽冥寒玉护佑,也可安然无恙。 平日里,这九宫藏天匣,不过巴掌大小,需以特殊法门方能开启,一旦开启,可化为丈高丈长之巨物,重逾十万斤,宛如生根落地,无人能撼动分毫。若将那小铜箱置于其中,何愁被抢被偷? 然而,这九宫藏天匣,乃梅花山庄众多宝物之一,岂可轻易示人,更遑论给予皇家。 此番一去,只怕这九宫藏天匣,再难重返山庄了。 王盛望着贾远阳兄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随即轻拍旎啸肩头,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少庄主心中万般不舍,唉!但那小箱中之物,不仅关乎大明江山,更系华夏九州之安危。我们也好,圣上也罢,皆面临着一个神秘莫测、手段通天的强敌。” 言及此处,王盛微微一顿,向门外瞥了一眼。 见四下无人,王盛不禁苦笑连连,“世间早有流言,万历皇帝贪念深重,酷爱搜罗天下奇珍,更不必说那传说中的成仙之术,当然,这本也是天家之物。 “加之这位大明皇帝,猜忌之心极重,数十载光阴流转,他唯恐当年嘉靖帝授予骆珹之物,已被其私启,或是遗失。 “因此,无论是南华堡之事,还是后续诸多波折,圣上皆欲将那天家之物置于身旁。” 说到这里,王盛不禁长叹一声,“其实,那小铜箱藏于玄穹殿最为妥当,若无天定机缘,加之二少夫人不亲身前往,任凭谁,也难以寻得玄穹殿,更遑论觅得箱子并开启。 “只是世事如棋,局局新,那万历皇帝一念之差,不顾一切,才至有今日之局。他或许未曾料到强敌之凶悍,更未虑及失却箱子的严重后果。” 第497章 商计随后定婚事 旎啸沉吟良久,对于三老的提议,他终是应承下来,决定携九宫藏天匣护那小箱入京。 此时,贾双阳对他说道:“我们三人来时,曾一番推测,或恐你刚入京城,正自松懈之时,那强敌便如鬼魅般现身,将你身上之物一举夺去,又或你方踏入顺天府之界,那人便已蓄势待发。 “此人不仅诡计多端,且武艺高强,恐怕世间无人能敌。 “回想当日,于陕西嶓冢山,兄长与石桥、燕永、季木四人联手,方能勉强与那神秘客周旋。 “而今我们预估,此强敌之能为,与那神秘客不相上下。是以,我们欲往后山,请朱雀前辈伴你同行。 “若真遇强敌,有朱雀前辈出手,加之你心法之境,已突破至第四层,江湖中能胜你者已寥寥无几,再加上你诸多手段,倒也让我等心安几分。 “然少庄主仍需事事谨慎,须知华夏之地,能人异士辈出,外族夷蛮之中,也有隐士高人。自不免有意外发生,引出九州之上隐藏的千年门派,或外番夷狄的高手,又或那强敌闻风而至。 “此人实力超凡入圣,若真至此,我们三人可料,必定是内外势力联手,即便是朱雀前辈与你,也是难以抵挡。 “故而,朱雀前辈可携那小铜箱先返山庄,凭朱雀前辈一日千里,瞬息之间,便可自京城归山庄,谅那强敌与其余势力高手难以追及。即便追至山庄,凭山庄内无数精妙机关陷阱,亦可与之一战。” 旎啸听罢,心中不免泛起一丝苦涩,只觉那箱子自取得之日起,直至送至皇帝手中,这一路之上,凶险重重,顾虑多多,实非易事。 他未多言,只是微微颔首,以示应允。 片刻之后,贾远阳对他说道:“少庄主此番入宫,若能说服圣上,让小箱子暂存我梅花山庄,以保安然无恙,待那强敌伏诛之后,再呈于万岁爷,或是留待后世大明之君,方为上策。” 言及此处,贾远阳轻笑一声,摇头叹道:“只可惜,此恐只是我等一厢情愿之念,那万历皇帝,断不会轻易允诺。” 四人一番短暂沉默,良久,旎啸率先打破沉寂,“也不知那幻霞宫之主云霓师君,近况如何?” 贾远阳听得,轻抚长髯,沉思片刻,方缓缓说道:“此人既点名要找少庄主,以她隐士高人之尊,想必不会为难关傲。 “再者,我们三人遍查山庄典籍,梅花山庄与幻霞宫并无瓜葛,更无深仇大恨,只是不明对方,因何对我山庄心生怒意。” 贾双阳接茬道:“此也是我等请朱雀前辈,同行入京的缘由。据山庄古籍所载,千年前与数百年前,幻霞宫两代宫主,曾先后败于麒麟与白虎两位前辈之手。此事我们已向后山麒麟前辈求证,确有其事。” 旎啸闻此,不禁瞠目结舌,愕然无语。 他原以为那云霓师君虽武艺超群,也不过与眼前三老比肩,岂料其竟有与神兽一争高下之能。 贾双阳窥破他心思,哈哈一笑,随后说道:“少庄主,我华夏大地,能人异士辈出,远非你所想象。当然,你也无须妄自菲薄。 “据传,你先祖中,不乏心法修炼至第六层的高手,更有第一代少庄主,心法已臻化境,直达顶层。 “试想,你如今心法已至第四层,即便在江湖中,尚未跻身绝顶高手之列,却也相去不远。若你心法再进一步,突破至第五层、第六层,乃至顶层第七层,那又将如何?” “此言甚是,”王盛接话道,“估摸少庄主,心法一旦突破至第五层,便与我等三人实力相当。 “此番朱雀前辈同行,若那云霓师君无端生事,蛮横无理,便请朱雀前辈出手,重创于她,最好能令她数十年不得出幻霞宫一步。 “待她他日重出江湖寻仇之时,想必少庄主心法已成,自不惧她任何手段了。” 旎啸见说,不禁一愣,未曾想三老竟有此等安排,出乎其意料之外。他苦笑中点头应允。 这时,贾双阳话锋忽转,笑道:“不过,少庄主眼前,尚有一桩紧要之事待办。” 旎啸闻此,神色微变,脱口问道:“贾婆婆,所言何事?” “便是你与百里云歌、骆风雁的婚事。” 言罢,贾双阳拉起旎啸之手,话中语重心长:“孩子,你也不小了。云歌与你有三年之约在前,而骆风雁更是对你情深似海,你二人历经无数艰难险阻,生死相依。” 一声悠长叹息,贾双阳似陷入回忆之中,“想当年,我等三人初入梅花山庄,那时还是你曾祖当家。 “而后,从你祖父,到你父亲,皆是我们三人亲眼见证他们成长,从襁褓婴儿,至成婚生子,再到如今的你,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 贾远阳也是颔首说道:“其实山庄头等大事,乃是历代少庄主的婚配,关乎山庄未来之主。 “依山庄旧例,再过十数载,少庄主便要携诸位少夫人往后山去,从此远离梅花山庄。我等自是盼你离去之时,下一代少庄主已非襁褓婴儿,能独当一面。” 旎啸正欲开口,却被贾双阳抢先一步,拉着他手道:“我知你心中所想,虽你与二位少夫人的婚事略显仓促,但细想之下,云歌本是孤苦无依,师门中唯她一人;风雁家中亦是如此,骆家仅剩她一人了。 “且我们三人料定,她二人也是心系于你,否则怎会今早便随子音她们,去熟识山庄诸般事务?” 旎啸闻此,微微颔首,算是默许了。 这时,贾双阳又说道:“少庄主成婚之事,有我们三个老家伙在,你大可放心。此等事非是我等首次操办了,你祖父与父亲的婚事,皆是我们一手张罗。 “只是眼下骆家之事尚未了结,加之强敌环伺,无法召集山庄各地分舵之主回来。因此,便在这山庄之中,简单为你们三人举办婚事,意下如何?” 旎啸连忙拱手施礼,“一切事宜,但凭三老做主便是。” 三老见说,皆是面露微笑,轻轻颔首。 片刻之后,贾远阳缓缓说道:“正好借此良机,我等暗中筹谋,先遣门外弟子散布流言,说少庄主身携天家至宝,秘密奔赴京城,且分多路而行,以乱天下视听。” 旎啸听罢,不禁拍手称赞,笑道:“妙!我们可施瞒天过海之计,待迷雾重重,让各方势力放松警惕之时,我与云歌、风雁再悄然前往京城,自是少了诸多麻烦。只是还需关门主暗中传书宫中,方可万无一失。” 三老相视一笑,贾远阳复又轻笑点头,“不错,一来可让皇上心安;二来也可迷惑那强敌,虽料此人不会离开京城,却也能令其分心,调虎离山,使其手下之人离开京师; “三来,借此契机,再除一批心怀不轨、觊觎天家至宝之徒,哈哈,真乃一石三鸟之计也。” 第498章 幻霞之主救佳人 万里之遥的京城,千阳门门主关傲,接得三老传信,闻知少庄主与二位少夫人已安然返回山庄,且顺利取回骆家所守天家之物,心中顿觉一块大石落地。 近日来,那六扇门大当家高谷阳,两度暗地造访,他深知此人是皇上心腹,旁敲侧击探问少庄主行踪,实则恐少庄主私藏天家之物。 三老嘱咐他暗中通报皇上,此事干系重大,加之天家之物为天下人觊觎,不知多少宵小之辈,欲得之而后快。 因此,少庄主与少夫人若赴京城,必经一番周密筹划,路途凶险,需瞒天过海,恐耗时三五月之久。到时皇上得知此消息,也是无奈,只得暗中筹备应对之策。 至于少庄主与二位少夫人的婚事,关傲身为山庄在外分舵之主,虽无法亲身返回,但贺礼自不可少。 他与丁幻羽商议后,决定委托四川或陕西之地堂主、香主代为置办,并让其亲自带回山庄。 信中还提及,若幻霞宫之主云霓师君,前来寻衅,三老命他直言,说少庄主已回梅花山庄了。 现今骆家之事,似已尘埃落定,然关傲心知肚明,少庄主必当追查当年之秘。 昔日南华堡那一夜,行凶之人,虽已被抹去,但正因如此,其背后真相愈发扑朔迷离。 关傲眉头紧锁,愁绪难解,皆因诸多线索已断,参与南华堡凶杀之人,及那看似幕后黑手或与之相关者,皆已遭灭口或自我了断。少庄主若要追根溯源,只能从宫中李太后处着手。 然而,先前京城风云变幻,无数人一夜之间,仿佛人间蒸发,关门主深知,此等变故,皆是皇帝与李太后之意。 关傲边走边思,不觉间已至二楼,凭栏远眺,对面院落映入眼帘,正是太子朱常洛,为那名叫文萱的女子所购之宅。 正当此时,那文萱以轻纱遮面,步履匆匆,似是外出归来,正欲推开院门而入,不料却被一位身着道袍之人,横身拦住。 文萱抬眼望去,心中不免生疑,轻声问道:“这位道长,不知何故阻拦小女子回家?再者,你我素昧平生,小女子实是不识。” 来人正是先前于幽静小巷之中,与客印月密谈,并暗中传授秘法之人。 此时,他微微施礼,嘴角含笑,轻声道:“贫道乃明夷散人,游历江湖,四海为家。今日云游至此,见夫人面若满月,气色光华,想必是珠胎暗结,腹中已有身孕了。” 文萱闻此,不由大惊失色,面上显露出几缕慌张。 初时,她只道那如意郎君是王公贵族之后,而后悄然尾随朱常洛,方知其为当今太子殿下。 当时,她既惊且惧,生怕自己身份败露,然一想到太子对她情深似海,加之她对太子也是情根深种,又如何舍得离开太子,悄然遁去? 此后,太子频频前来相伴,对她宠爱有加,文萱更是将昔日师父之话,抛诸脑后,与朱常洛如胶似漆,日夜行那男女之事。 就在上月,她察觉自己月事未至,心中便已明了,自己已然怀胎。 但她深知,这腹中骨肉乃太子所赐,倘若被人知晓,定会掀起滔天巨浪,不知会惹出多少事端来。 这时,那明夷散人又对她说道:“观夫人面上虽有喜色,眉宇间却含春带媚,皆是房事过频,动了胎气之故。且那春色之中,隐隐透出一抹黑气,若不施以妙法,只怕腹中胎儿难保周全。” 文萱听此,心虚之余,不禁嗔怒道:“何方道人,在此胡言乱语,快快闪开,休要阻拦我归家之路,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 那明夷散人伸手一拦,笑道:“夫人且慢,贫道话还未尽呢。” 文萱心中暗自思量,当今太子地位岌岌可危,眼前这道人定非善类,故而不再言语,随手一掌拍出,五六成内力倾泻而出,直取对方胸膛。 岂料明夷散人并不还手,任由那一掌袭来,掌风至他胸前尺许之处,便如风吹云散,消失无踪。 他笑斥道:“这位夫人,脾气倒是不小,且不说你深藏不露,竟还练就了这般淫邪之功。” 文萱见那道人轻而易举地化解了自己的一掌,心中已是惊疑不定,再闻其言,知晓自己所练功法,竟被对方一眼看穿,更是骇然失色。 她顿时恼羞成怒,正欲再度出手,不料明夷散人仅以一个眼神,便如神通广大,将她全身穴道仿佛点中一般,四肢僵硬,分毫不能动弹。 明夷散人一把擒住她的手腕,面上带着几分笑意,轻声道:“夫人莫怕,贫道并无取你性命之意,只是欲借你腹中孩儿一用。说不定日后,这孩子能大富大贵,到那时,你倒还要感激贫道呢。” 文萱身不能动,心中顿时充满了惶恐与惊惧。 此刻被这道人擒住,且对方似乎对她肚中孩子有所图谋,她自是心急如焚,怒不可遏,却又束手无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只觉眼前一花,仿佛有仙踪幻影掠过。 她定睛一看,只见一位双十年华的女子,容颜绝美,宛如月中仙子降临人间,令人惊艳不已。 来人正是幻霞宫之主月无瑕,她娇叱一声:“无耻妖道,竟胆敢于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作恶!” 言罢,她轻挥玉手,长袖翩翩,施展出不知何门何派的玄妙法门,文萱瞬间脱离明夷散人之手,稳稳立于她身旁。 明夷散人脸上闪过一抹怒意,冷哼一声,双眼之中,陡然射出两道五彩神光,绚烂夺目,却暗藏杀机。 月无瑕虽不明对方究竟施展何种妖法,但直觉其威力非凡,不敢大意。 当即她双手交叉,汇聚玄门真气于胸前,无形之中,真气化为铜墙铁壁,将那五彩神光牢牢挡住。 她心中一惊,脱口而出:“妖道果然好手段,且接我一招试试!” 言毕,月无瑕玉指化剑,真气凝聚如实质,化作一柄锋利无匹的剑芒,直指明夷散人而去。那破空之声,尖锐刺耳。 那明夷散人也是毫无惧色,手中划出一道圆弧,五彩之色,瞬间汇聚,化为一尺大小的彩色光球。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真气与五彩之色,犹如黑火药被引燃,一股无形巨力向四周汹涌澎湃,气浪翻滚如潮,只听得文萱惨叫一声,被这猛烈的气浪,冲撞出丈余之远,狠狠地撞在了大门之上。 月无瑕闻声望去,脸色霎时一变。 未及她反应,那明夷散人抬手之间,凭空生出两道五彩剑光,锋利无匹,如电闪雷鸣般向她刺劈而来。 月无瑕猛然回头,怒目圆睁,玉指纷飞,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对方的两道彩光,口中怒斥道:“好个妖孽道士,看我今日不将你灭杀于此!” 言罢,她双手齐出,娇喝一声:“定!” 只见明夷散人周身,一股淡然气雾缭绕,犹如无形的禁锢之锁,将他牢牢束缚。 紧接着,月无瑕又是一掌挥出,一股磅礴浩瀚的真气,犹如山洪暴发,直取明夷散人而去。 第499章 飞狐峪各展神通 月无瑕一掌挥出,真气汹涌澎湃,犹如江河决堤,凶悍异常,那明夷散人万没想到,一个年轻女子竟有如此神通,已然超出了他的想象。 眼见性命难保,他索性豁了出去,怒目圆睁之下,身躯瞬间被五彩花瓣紧紧包裹。 未及月无瑕有所反应,一阵五彩烟雾随风飘散,眼前哪里还有那明夷散人的踪影? 这月无瑕也是本领高强,既不心惊,亦不骇然,而是从容不迫地四处张望。 片刻之后,她的目光锁定了西南方向,口中轻斥一声:“好个妖孽道士,我倒要看看你逃往何方!” 言罢,她轻点脚尖,身形腾空而起,化作一道淡淡的虚影,眨眼间便离开了京城,直奔西南,去追赶那明夷散人。 这一切,关傲看在眼里,惊得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待他回过神来,见文萱晕倒在地,地上还有一滩血迹,心中顿时暗叫不好。 他连忙下楼,唤来丁幻羽,匆匆交代了几句。 丁幻羽听罢,立刻带着韩夏与云竹,穿过小街,前去救治文萱。 而关傲则神色匆忙,朝着西南方向追去,欲寻月无瑕与那道人。 可他哪里知道,不过半炷香的工夫,月无瑕追赶那明夷散人,已然远在二三百里之外了。 往西南行去,约有四十里之遥,便有一去处,名叫飞狐峪,又唤作北口峪。 相传有一个传说,言道古昔之时,有狐潜于峻岭之巅,偶得五粒奇松之籽,吞下腹中,不日竟化身为飞狐,翱翔天际,自此这地界,便得了飞狐峪之名。 观此间景致,但见山峦重重,如龙跃骏马,起伏跌宕;怪石嶙峋,似鬼斧神工,交错其间。道径则曲曲折折,蜿蜒盘旋,宛如苍龙游弋于山林之间。 眼下正是五月,但见凉风习习,草木葱茏,山花烂漫,蝶飞鸟鸣。 战国时,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出飞狐之地,设立代郡,其足迹所至,竟至无穷之境。 及至西汉武帝年间,又有大将军卫青、霍去病、飞将军李广,皆是骁勇善战之士,曾率千军万马,由此地纵马提师,远逐匈奴,一时间,尘土遮天蔽日,旌旗招展,好不壮观。 且说此时,忽见两道身影,快似流星划空,瞬息间已入群山之中。 那明夷散人见状,心中大惊,欲要遁逃,岂料月无瑕眼中怒光一闪,身形恍若鬼魅,倏忽间,已至他身后二三丈处。 只见月无瑕玉指轻扬,一道无形真气,恍若惊鸿掠影,疾速无比,直取明夷散人项上人头。 那明夷散人,耳听身后有破空之声骤起,竟是不慌不忙,头也不回,但见他身形微微一颤,好似风中落叶,倏忽间身躯竟化作数块残影,飘忽不定。 那道无形真气,凌厉异常,穿透了那虚幻身躯的裂缝,向前疾驰,于前方数丈之地,猛然炸响。 霎时间,泥石四溅,仿佛天崩地裂,树木亦被这绝世之力,碾为齑粉,漫天飞舞。 月无瑕见状,心中微惊,却仍驻足而立,身姿曼妙,宛如凌波仙子。 她身体缓缓旋转,目光如炬,四射而出,将周遭一切细细打量,欲寻那明夷散人的踪迹,却只见一片狼藉,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忽地,月无瑕嘴角勾起一抹轻蔑之笑,怒意隐隐,正欲施展手段,那明夷散人眼见已无处遁形,逃遁无望,索性横下心来,奋勇一战。 只见他身形,倏忽间显现在月无瑕丈许之外,右手一挥,幻化出一柄黑气缭绕的利刃,带着森森寒意,直向月无瑕劈去。 那黑气之中,更似有无数不知名的怪物蠢蠢欲动,张着血盆大口,企图将月无瑕一口吞噬。 月无瑕见状,不禁冷笑连连,双掌齐出,真气汹涌澎湃,化作两道锐利无比的利刃,与明夷散人的攻击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随即,她口中冷哼一声,身形微微一颤,周身真气爆发,如同惊涛骇浪,将缠绕她的黑气生生震散,化作滚滚黑烟,随风飘散,无影无踪,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 此刻,明夷散人已退至二三丈开外,双手高举过头,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吟咏何咒。 忽地,一声怪啸,只消他一个眼神,面前的泥土碎石,竟仿佛有了灵性,纷纷凝聚成坚不可摧的石球,密密麻麻,数以百计,呼啸着向月无瑕砸去。 与此同时,他身后黄黑之气,汹涌澎湃,自四面八方向他汇聚,眨眼间,一尊丈余高的石人赫然成形,矗立当场。 月无瑕见状,不禁双眸微眯,却无丝毫畏惧之色。 她右手轻抬,葱葱玉指轻轻一捻,仿佛将天地之气都纳入掌中,生生捏成了一把三尺长剑,剑身流转着淡淡光华,寒气逼人。 随着一声清脆的娇喝,那长剑之上剑芒骤现,长达丈余,宛如蛟龙出海,一二息间,已是挥斩劈刺,动作迅捷无匹,将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石球,绞得粉碎,化作漫天尘埃。 月无瑕身形腾空而起,再度提气,足有三五丈高,手中长剑直指那石人及明夷散人,一剑挥下,犹如天崩地裂,炸响之声,震耳欲聋,直教那山摇地动,仿佛连天地都为之色变。 那明夷散人,也不知施展了何等玄妙法门,正当月无瑕长剑劈落之际,竟见他身躯一分为二,恍若幻影。 随后,他纵身跃起,两手五指张开,青、赤、黄、白、黑五色光芒自指尖迸发,二十道光华交织如密网,分左右两侧,直取月无瑕要害。 此刻,月无瑕身在半空,宛若仙子凌虚,似是早已察觉对方此招非同小可,眸光一闪,身形瞬间已移至数丈开外,凌空虚踏,犹如漫步云端。 她凝视着那重新合二为一的明夷散人,眼神中既有怒意,又含疑惑。 那明夷散人,身躯悠然悬浮于半空之中,与月无瑕遥遥相对,却并未急于出手。 片刻之后,月无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原来如此,你并非道家弟子,所施展的手段,亦非我华夏之术。哼,我倒要瞧瞧,你究竟是哪来的孽畜,竟敢来我九州大地,肆意妄为,为非作歹。” 明夷散人闻此,不禁放声大笑,声震四野,“那又如何?你虽是我生平所见最厉害之人,一身修为,只怕已是天下难寻敌手。 “但若非先前遭那旎啸暗算,被他偷袭得手,令我身受重伤,今日要取你性命,对我而言,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 月无瑕闻此言语,心中暗自一惊,原以为那旎啸虽有几分能耐,却未曾想能伤及眼前这位强敌。 她一双杏眼圆睁,紧紧盯着明夷散人,心中对其实力早已了然于胸,不禁对那旎啸生出几分好奇与探究。 第500章 似神似仙决生死 此时,那假道士明夷散人,忽地发出一声轻叹,言语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惋惜:“哎,时也命也,运也数也,若非时机不济,我若能擒住你,让你为我所用,再顺势生擒那旎啸,有你们二人相助,我于此世间,又有何处不可去,何事不可为呢?” 幻霞宫之主月无瑕见说,不禁怒极反笑,冷声道:“技不如人,便归咎于旎啸偷袭,使些阴谋诡计,莫非你除了巧舌如簧,别无他长? “哼,今日我云霓师君在此立誓,定要取了你的性命,纵使你是自九天之外逃窜而来的恶魔,我也照样收了你!” 言罢,月无瑕身形骤动,快若流星赶月,疾驰而前,直取明夷散人。 只见她手中长剑舞动,剑光如织,密不透风,剑气纵横交错,仿佛要将这天地都一分为二。 那明夷散人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件奇异兵器,长约半丈,其头尾之形,既似未知怪兽之首,又若未名花瓣之姿,其上纹路繁复,青、赤、黄、白、黑五色交织,错落有致,观之令人心生寒意,胆寒不已。 他手持此兵,与月无瑕战得难解难分,从九天之上杀至尘埃之中,战况之激烈,可见一斑。 一时间,剑芒四射,璀璨夺目,真气激荡,与那五色之光交相辉映,碰撞之处,炸雷之声不绝于耳,震耳欲聋。 二人所战之处,方圆数十丈内,泥石纷飞,草木凋零,花草断碎,一片狼藉,仿佛遭受了天劫之难,令人触目惊心。 月无瑕愈战愈酣,英姿勃发,那明夷散人虽使尽奇招怪式,神通广大,手段离奇诡谲,却也是强弩之末。 原是他,先前布下那名为万象噬魂天衍阵的天外奇阵,欲图不轨,未料被旎啸以魂殇窥天阵所破,反受其害,身受重伤。 其后,他又施展三层幻境,妄图困住旎啸,生擒之以为己用,谁曾想旎啸竟能冲破幻境,令他再受重创,几乎油尽灯枯。 明夷散人伤势未及恢复一二,便又遭逢幻霞宫之主月无瑕。 月无瑕修为高深,几近仙神之境,实乃他命中之大敌。 二人你来我往,已战至千招有余,再观周遭,但见花木凋零,唯余泥石粉末,一片狼藉。 昔日那连绵起伏的青山,此刻竟已化作座座怪石嶙峋、异峰突兀之景,宛如刀剑削就,又似千夫拔剑,诸多柱状巨石,巍然矗立,直刺苍穹,犹如天剑般锋利。 此时,月无瑕额间香汗微沁,胸脯轻轻起伏,虽心中暗自惊异于对方手段之繁多,实力之超群,然她一双杏眸之中,却满是轻蔑、怒意,更有着不灭对方,誓不罢休的坚定之心。 那明夷散人,冷眼旁观,片刻之后,率先打破沉默,“我不知你乃何人,我也承认,你之修为,实属罕见。然则,若要取我性命,只怕绝非易事。 “华夏古语有云:‘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与你本无仇无怨,井水不犯河水,何不今日就此罢手,东奔西向,如何?” 月无瑕听罢,不禁发出一声轻笑,冷声道:“你这妖孽,看来在我九州大地潜藏已久,竟也懂得使用‘缓兵之计’。但你可知,华夏另有一句俗语,唤作‘趁你病,要你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言罢,她竟是咯咯娇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与决绝。 那明夷散人横眉怒目,厉声斥问道:“莫非你今日定要与我决一死战,分个高下不成?” 月无瑕见说,面上满是不屑之意,冷笑道:“那又如何?” 明夷散人听罢,双眼之中五彩光芒一闪,随即地动山摇,只见月无瑕脚下,猛然间腾起一片炽烈火焰,仿佛是从大地万里之外,瞬息间汇聚而来,火势之猛,范围之广,竟达百丈之巨。 那火焰熊熊,热浪滚滚,骇人听闻,直将月无瑕置于烈焰中心。 说来也怪,这火焰似乎独具灵性,除了月无瑕周身,周遭一切草木碎屑、断木残花,竟皆不被其点燃,仿佛这火专为月无瑕而来,欲要将她吞噬其中。 那月无瑕杏眼微闪,其足下顿时水波粼粼,亦是百丈之广,观那水质,清澈中透着几分玄妙,无瑕无垢,宛如天上来水。 明夷散人见状,神色不由一愣,随即他手轻轻一招,只见天际间,不知从何方而来,也不知归往何处,滚滚沸水凭空凝聚,十丈广大,悬于月无瑕头顶。 月无瑕抬眼望去,眼见沸水,即将倾泻而下,她嘴角微扬,轻哼一声,左手轻轻一挥,绚烂霞光瞬间绽放,犹如伞盖,又如斗笠,将她周身护得滴水不漏。 明夷散人见状,怒极反笑,冷声道:“果然是好手段!” 言罢,他手中那奇异兵器猛然一抛,霎时间,兵器化作一头鸿蒙怪兽,身躯庞大,足有十丈之长,张开血盆大口,伴随着阵阵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一口便将月无瑕吞下肚中。 那明夷散人眼见此景,不禁仰天长笑,笑声中透着几分惊悚,令人毛骨悚然。 此刻,月无瑕周身丈外,已被一股邪恶的五彩斑斓之气,紧紧笼罩,仿佛要将她吞噬其中。 然而,月无瑕面不改色,玉手轻抬,手中之剑,瞬间化为清逸之霞,将她全身护得严严实实。 那霞光之中,无尘无埃,纯净至极,即便是旁观者,仅是望上一眼,也觉心中无瑕,如冰清玉洁。 月无瑕口中念念有词,玉手翻飞,施展玄法,妙指如烟如雾,缭绕四周。 随着她一声厉喝:“破!” 刹那间,霞光万丈,带着毁天灭地之威,自她周身汹涌而出,几息之间,便冲破了那笼罩她的五彩之气。 一时间,天地间惊雷滚滚,如诸神怒啸,万魔厮吼,电光闪动,地动山摇。 周围群山,在这股力量下纷纷炸裂,地崩山摧,原本连绵的山脉化作山涧,低洼之处则成了深潭,山峰或被削尖如利剑,或断裂成数段,散落一地,犹如断砖破瓦。 待那尘土石屑渐渐散去,烟雾随风而逝,再观那明夷散人,已是口吐五彩粘液,一手紧捂胸口,面上痛苦之色,扭曲难当,宛如万箭攒心。 恰在此时,月无瑕身形恍若流光,瞬息间便至他跟前。 未及明夷散人有所反应,月无瑕五指已然如雄鹰展翅,锐利如钩,直取他首级。 只见月无瑕杏眼之中,凌厉之色一闪而过,玉掌之中,一股冰清玉洁的霞光,喷薄而出,顿然间,化作亿万金针,密如繁星,疾如闪电,刺入明夷散人头颅之中。 第501章 问得诸事终敬服 此时,那假道士明夷散人,嘴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 紧接着,一股五彩之色,自他身躯之中猛然爆裂而出,仿佛要挣脱皮肉的束缚,直冲云霄,企图逃之夭夭。 月无瑕怒目圆睁,手中那已失去生机的躯壳,被她随手丢弃,身形一晃,便已凌空而起,矗立于百丈高空之上。 她玉手轻扬,玄法妙指施展,只见那五彩之色,被她生生吸扯至双手之间,随即,再被她以无上法力,压缩成一个不过半尺大小的光球。 那光球在她双手之中,犹如困兽之斗,疯狂地挣扎,企图冲破她的掌控。 月无瑕怒目如炬,瞬间又转为淡然之色,逸态清绝,宛如九天仙女临凡。 她口中缓缓吟诵:“霞光凝霜,冰魄摄魂,一念清绝,万劫无生……” 正当她以冰清霞光诀,欲灭手中那五彩光球之际,忽见球中伸出一只手臂,化作锋利之刃,直刺她胸膛。 月无瑕闷哼一声,却未退缩,继续运力,随着咒语念毕,玄法大成,一道耀眼之光,骤然闪耀,旋即熄灭,那五彩之光,也随之湮灭无形。 至此,她终是力竭,自百丈高空跌落。 眼见离地不过十数丈,月无瑕强稳心神,轻摆衣袖,身姿曼妙,宛如仙神降临,缓缓飘落。 只是此刻她面色惨白,嘴角更渗出几缕血丝。 她捂着胸口,强忍伤痛,目光四扫,急切间寻得一隐蔽之地。 但见她随手一挥,身边碎石残木,顿化巨石与参天古木,将她身形隐于其间。 再观这一片群山环绕之地,竟是空无一人,无兽无禽,寂静得令人心悸。唯余满地乱石断木,泥土翻覆,一片狼藉,那溪水,也是无处寻觅涧沟,四处流淌,宛如末日之景。 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乌云已散尽,雷电亦不再轰鸣,取而代之的是晴空万里,碧空如洗。 转眼之间,二三日已过,月无瑕缓缓睁开双目,只见银河高悬,玉漏悠长,夜色深沉。 她轻轻一挥手,周身所布的奇门遁甲之阵,顿时消散无形,那些巨石与参天大树,也随之化为细碎的石块与断裂的树木。 她缓缓站起身来,发出一声轻叹,回首望向那京城所在的方向,默默站立了许久。 直至东方初露曙光,天际渐渐泛白,她才轻声低吟:“旎啸……” 言罢,她身形一晃,犹如云烟般飘渺,又似电光般迅疾,朝南方疾驰而去。 回到栖霞谷中,月无瑕匆匆向门人交代了几句要事,便准备闭关修炼。 那几位门人见宫主月无瑕神色不好,自是满心惊讶,又带几分惶恐。 要知道,宫主本领高强,几可与仙神比肩,在幻霞宫众人眼中,乃是天下无敌的存在。 然而,幻霞宫中,除宫主之外,其余众人,皆不过是下人仆从,算不得真正弟子。 她们虽满心忧虑,却不敢贸然询问月无瑕,生怕触怒宫主,又担心有强敌趁机侵袭栖霞谷,或是宫主遭遇不测。 众人思来想去,忽地想起一人,正是宫主的徒弟柳莺莺。她身为宫主传人,算起来,日后便是幻霞宫之主。 门人急忙找到柳莺莺,将宫主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 柳莺莺听得,心中焦急万分,带着一丝慌乱,急忙赶往月无瑕所在之处。 行至一间幽静之室,柳莺莺于门外虔诚跪拜,恳求一见。月无瑕倒也未曾将她拒之门外。 柳莺莺步入室内,但见月无瑕盘膝而坐,双目紧闭,脸色略显苍白。 她赶忙上前,跪倒在地,恭敬说道:“徒弟柳莺莺,拜见师父。” “起来吧。”月无瑕未曾睁眼,只是语气淡然地回应道。 柳莺莺却并未起身,心中忧虑难安,便问道:“师父此番外出,莫非是遭遇了重大变故,或是遭人暗算?又或是有强敌率众围攻,以致师父身受重伤了?” 月无瑕闻此,不禁睁开双目,嘴角含笑,问道:“哦,你何以断定,不是旎啸伤我?” 柳莺莺恭敬答道:“旎啸的实力与手段,弟子自是心知肚明。他在江湖之中虽堪称翘楚,但在师父面前,却不过是蚍蜉撼树,难及其万一。” 月无瑕见说,轻轻一笑,挥手示意道:“你先起来吧。” 柳莺莺应了一声,随即站起身来,向前两步,垂首而立,静心聆听月无瑕说话。 月无瑕见她如此,微笑颔首,面上露出赞许之色。 随后,她笑语盈盈地说道:“我知晓你心中所想,你大可不必为那旎啸忧心。为师确是去寻找过他,只是他迟迟未归。为师算得他与那骆家小姐,一同前往了昆仑。” 柳莺莺默然不语,抬头望向月无瑕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 “我虽未亲眼见到他,但倒是耳闻了不少关于他的事迹,他确实有些本事,也有些手段,”月无瑕说到这里,不禁轻轻一叹,“只是为师不解,他为何会招惹上如此强大的敌人?” 柳莺莺闻此,急忙抬头,神色间尽显慌乱与焦急。 月无瑕对她摆了摆手,而后缓缓说道:“为师前往千阳门,向其门人打听旎啸下落,不料在京城之中,却偶遇一人。若为师所料不差,此人应是旎啸的劲敌。他正在千阳门附近徘徊,想必是在等候旎啸回京。” 柳莺莺听得云里雾里,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月无瑕,满是疑惑。 月无瑕继续说道:“那人假扮道士,手段甚是神通广大。若他所言曾被旎啸所伤之事属实,那此人实力之强,只怕无人能敌,即便是为师,也难以匹敌。莫说取此人性命,便是与之交锋,为师亦恐难逃落败之虞。” 柳莺莺闻听师父竟诛杀了那等强大之人,间接为旎啸除去一大劲敌,顿时心生万分欣喜,急问道:“师父,此言当真?那人已被您诛灭了?” 月无瑕微微颔首,轻声道:“只是为师亦不慎中了他的诡计,故而受了伤。” 未料柳莺莺闻言,当即跪地而拜,满心感激。 月无瑕见状,七分欢喜三分恼怒,随即叹道:“你这痴情儿,那旎啸尚且不知你心意,你却在此刻拜谢于我。哎,这又是何苦呢。罢了,你且起来吧。” “是,师父。”柳莺莺应声而起。 到了这个时候,她心中对月无瑕这位师父,才算真正有了几分认同与敬服。 第502章 太子怒极寻上门 月无瑕洞若观火,瞧出柳莺莺心中所想,只是淡然一笑,继而说道:“为师实话告诉你,旎啸那强敌,既非我华夏之人,亦不似外族夷狄。 “九州大地,边陲万国,其手段与神通,我幻霞宫虽未能尽知,却也略知一二。 “为师杀了那人之后,疗伤数日,却发现他所施展的手段,真乃闻所未闻。 “他伤我那一下,时至今日,为师也不知其究竟为何物。故而为师回来,欲闭关一段时间,以求化解体内那股五彩之气。” 柳莺莺闻此,心中不免惊惧,忙问道:“师父,您要紧吗?弟子能为师父做些什么?” 月无瑕听了,欣慰地点了点头,“暂且无需你做什么,有事为师自会唤你前来。” 说到这里,她轻声一笑,继续说道:“不过待为师伤势痊愈之后,还会再去寻找旎啸。” 柳莺莺闻听此言,神色陡变,愁苦之态溢于言表。 月无瑕见状,只是微微一笑,摆手说道:“你先退下吧,这幻霞宫之中,任凭你观赏,任凭你使用。只是莫要起逃离幻霞宫之念。 “当然,为师也会信守先前之诺,未见旎啸之前,你可不练那两门神功中的任何一门。 “至于我幻霞宫中的其它武艺,或是医道之术、奇门遁甲之学,你若有心学,便去学,为师绝不勉强于你。” 柳莺莺听罢,心中暗自欢喜,只要师父不逼迫她修炼那两门绝学,便已心满意足了。 于是,她恭敬地拜谢月无瑕之后,便离开了静室。 话说千阳门关傲,跋山涉水,历经近十日光景,方抵达那大同府蔚州地界。 他行至飞狐峪间,但见谷中气象异常,心中便暗自揣度,定是云霓师君与那不知名的妖道,在此地有过一番龙争虎斗。 此情此景,令关傲心怀复杂,难辨悲喜。 倘若云霓师君不幸落败,自是不再寻少庄主,少了这一劲敌,关傲心中或有片刻之快意。 然他转念一想,那道士身份神秘,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寻得文萱姑娘?那文萱若有所失,太子岂会善罢甘休?况且此事发生在千阳门周遭,太子闻讯,必将亲临质问。 如此一想,关傲不禁眉头紧锁,忧虑之色溢于言表。 反之,若那云霓师君力克妖道,关傲心中忧中带喜,暗藏玄机。 他思忖,那道人既然知晓文萱与太子之间的瓜葛,其最终目标,或许正是太子或少庄主。 此念一起,关傲心中略感宽慰,却又如履薄冰,患得患失。 正当他心绪难平,脚步急遽返回千阳门之际,忽有一弟子匆匆上前,神色紧张,言及太子已携贴身太监王安,微服私访,悄然而至。 闻听此言,关傲心头猛地一紧,暗道:“此番太子亲临,定是兴师问罪而来,怪我未能护得文萱姑娘周全。” 他心中虽已料到几分,却仍存一丝侥幸。 未及迎见太子,丁幻羽忽而现身,拦下关傲去路,告诉他,那日云霓师君与妖道激斗之时,文萱姑娘腹中胎儿,不幸被真气余波所及,撞于大院门上,那未出世的孩子,已是无力回天了。 关傲闻言,只觉大事不妙,心中也是明了,此番祸事已至,难以善了。然太子既已临门,避而不见,岂不更显心虚? 他步入厅堂,只见太子朱常洛与王安二人端坐其上,气势威严。 关傲强压心头慌乱,硬着头皮上前,躬身行礼,言辞间尽显恭敬:“草民关傲,拜见太子殿下。” 一番寒暄过后,他更是低垂头颅,静默而立,心中忐忑。 朱常洛面带愠色,缓缓落座,一语不发,身旁太监王安侍立如松,气氛凝重。 片刻之后,朱常洛终是按捺不住,开口斥问道:“关门主此番外出多日,莫非是有意回避本宫?” 言罢,太子目光如炬,直视关傲。 关傲闻言,心中一惊,连忙躬身行礼,答道:“禀告殿下,那日所发生之事,实属突如其来。因萧姑娘身为女子,故而草民特让丁幻羽,带领数名女弟子前往照料,而草民则亲自追击那行凶之人。” “哦?”朱常洛怒气未消,眉宇间更添几分寒意,稍顷,又冷冷问道:“那二人,你可曾追上?” 关傲听罢,轻轻摇头,躬身拱手道:“殿下容禀,非是草民无能,实是那二人武功高强,非同小可。” 朱常洛见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忽地,太子怒意勃发,喝道:“哼!凭你关门主一身本事,就算难以将那两个恶贼,生擒活捉,却连他们的身份,也探查不出吗?” 关傲心中虽有几分不悦,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据实以告:“太子殿下明鉴,那二人身份,草民亦在竭力追查之中。 “其中那女子,草民已略知其底细,乃江湖人称云霓师君,出自幻霞谷。至于那道士,仅知其名为明夷散人。” 不料朱常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欲知其底细,那道人究竟是谁,出自何门何派,或是依附于哪股势力,家中亲眷几何,师门之中,又有何人。” 见关傲面露疑惑之色,朱常洛冷冷解释道:“萧姑娘曾对本宫言及,是那道人对她无礼。而你提及的云霓师君,虽出手阻拦那道人,但明夷散人毕竟是首恶,本宫誓要诛其九族,挫骨扬灰,以泄心头之恨!” 言罢,他语气一转,怒意更浓:“至于那云霓师君,亦是可恶至极,难逃大罪。她竟纵容当街行凶,致使萧姑娘……” 忽地,太监王安轻咳一声,打断了太子未尽之语。 朱常洛回过神来,一双怒目直瞪关傲,似有千斤重压。 关傲心中五味杂陈,苦涩难言,只得拱手拜道:“殿下容禀,那云霓师君绝非泛泛之辈,其武艺之高强,恐已臻化境,天下难寻敌手。” “哦?”朱常洛闻言,脸上惊异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却露出不信之态。 关傲苦笑连连,无奈只得继续说道:“那云霓师君,实为寻我家少爷而来。二十余日前,她亲临我千阳门。 “不料,我与千阳门数位高手合力,在那云霓师君面前,竟一招未及施展,便已身受重伤,无力再战。” 闻听此言,朱常洛惊愣当场,目光在关傲与王安之间来回游移,似是不敢置信。 王安见状,微微颔首,以示所言非虚。 关傲见状,躬身行礼,口中说道:“殿下明鉴,我关傲虽不敢妄自菲薄,但技不如人确是事实。即便是我家少爷亲临,恐怕也是难逃一败。” 第503章 山庄喜事娶两女 对于千阳门关傲之话,太子朱常洛沉默不语,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关傲,脸上的怒色稍减。 关傲继续说道:“至于那道人明夷散人,能与云霓师君这样的高手平分秋色,其武功之高,可想而知。 “如此两位神通广大之人,草民又如何能追得上,更不用说生擒活捉了。 “我沿途追寻数日,直至大同府蔚州的飞狐峪,从那里残留的打斗痕迹来看,或许那明夷散人与云霓师君,已是两败俱伤。只是,我在那处遍寻不着二人的踪迹。” 至此,朱常洛方信关傲之言非虚。 见关傲鞋履沾泥,面容疲惫,又念及京城至蔚州,往返近有千里之遥,朱常洛心中怒气渐消。 然一想到文萱腹中胎儿已失,他怒意复燃,忽地开口问道:“你家少爷何时回来?” 关傲闻听此言,迟疑片刻,随即上前几步,低声说道:“殿下容禀,我家少爷正携物来京途中。只因那物觊觎之人众多,少爷不得不步步小心,万分谨慎。” 朱常洛听罢,脸色霎时一变,就连一旁沉默不语的王安,也是神色大变。 这时,朱常洛微微上前半步,口中急问:“他如今身在何方?” 关傲似有深意,好心提醒太子道:“殿下,骆家之事,干系重大,您还是莫要探问为妙。” 言罢,他手指向天,意有所指。 朱常洛见状,脸色霎时变得惊慌惶恐,神色不定。 王安虽也面露慌张之色,却先自镇定下来,对太子劝道:“小爷,我们在外已久,是时候回去了。” 朱常洛恍然回神,随即点头,抬步便要往外走。 他信步数步,忽似忆起何事,转而对关傲吩咐道:“那丁幻羽所领几位女弟子,需尽心照料萧姑娘,旁人我皆难以信赖。” 关傲听罢,哪敢推辞,只得点头应允。 不料朱常洛又对他说道:“闻你千阳门中,药材颇丰,且有精通医术之人。当然了,自然不及你家少爷之能,当日太子辅卫于我勖勤宫时,曾出手救治太子妃与王选侍,本宫亲眼目睹其医术高超。 “故而,待他回京,再请他医治萧姑娘。本宫唯恐他未归之时,萧姑娘病情加剧,令人忧心。” 关傲见说,心中五味杂陈,苦涩难言。 来时丁幻羽已告知他,那文萱姑娘,恐此生再难孕育子嗣。 可此刻他岂能言明,只得对太子之托一一应承,直至恭送太子至千阳门大院之外,立于大街之上,望着远去的太子,久久沉默不语。 在那茫茫云海之外,有一隐秘之地,那是白山腹地深处,梅花山庄便坐落于此,其所在犹如云中之鹤,踪迹难寻。 世人皆不知其所处何方,也不知其门径如何通达,就连其名号,也是鲜有人知。 今日,恰逢天地交感,黄道吉日,乃是旎啸与百里云歌、骆风雁共结秦晋之好的大喜之日。 自山脚下那扇巍峨高耸大门,往山巅望去,但见万阶石道蜿蜒而上,犹如天梯直插云霄,石阶之上,碎红点点。 又观整个梅花山庄,只见数千间屋舍依山势而建,黛瓦朱甍,错落有致。或半隐于苍松翠柏之间,若隐若现,宛如仙境;或巧嵌于嶙峋怪石之内,鬼斧神工,令人叹为观止。 那飞檐斗拱之上,皆悬着茜纱宫灯,随风轻轻摇曳,远远望去,整座山峦,宛如披了件缀满明珠的霞帔,璀璨夺目。 山庄之中,上千弟子红绸束腰,喜色满脸,面带春风,穿梭忙碌,好不热闹。 复观那山顶之上,诸树皆被红绸装点,宛如彩凤展翅,喜庆非凡。 正厅之处,数扇雕花大门洞然而开,内里红毯铺陈,犹如天边霞光洒落,熠熠生辉。 堂前供案之上,两支龙凤烛高高燃起,噼啪作响,灯花四溅,烛泪流淌,于鎏金烛台上,凝结成赤色珊瑚,晶莹剔透。 正中供案之上,时令鲜果、蜜饯糕点琳琅满目,香气扑鼻,诱人垂涎。鎏金香炉之中,清雅的沉水香,袅袅升起,香气四溢。 厅堂两侧,数十张红木交椅整齐排列,每张椅背上皆搭着锦缎椅披,色彩斑斓,富丽堂皇。 穿过了几道月门,便来到了旎啸的居所。 但见那主屋门窗之上,皆贴着精巧细腻的剪纸,宛如天工雕琢,檐下琉璃宫灯高悬,将青石阶映照得犹如白昼一般明亮。 轻轻推开房门,一股浓郁的喜气扑面而来,但见屋内绣帘随风轻摆,锦帐高高挂起,烛火煌煌,照亮了整个房间。 香炉之中,兰麝之香袅袅升起,香气四溢。而那床上,鸳鸯绣衾叠放,宛如待嫁的少女,羞涩而充满期待。 此时在大厅外,百里云歌头戴点翠凤冠,大红嫁衣外罩轻纱霞帔,玉佩叮当作响,绣履踏月而来,宛如仙子下凡。 她手持纨扇,轻轻掩面,由段雪小心扶持,步履轻盈,徐步而行,宛如春风拂面,温柔而优雅。 而骆风雁则是满头珠翠,凤冠霞帔,容色端肃。 她纤纤玉指轻捏纨扇,掩面之下,由双含小心搀扶,缓缓前行,庄重而典雅。 旎啸身着一袭大红圆领袍,头戴乌纱翼善冠,满面春风,含笑而视,只见百里云歌与骆风雁缓缓行至跟前。 二女皆手持泥金团扇,偶尔轻移扇面,露出画就的蛾眉,半掩着朱唇,嘴角含笑,带着几分羞涩与欢愉。 三人皆无高堂在上,那高堂之位空置一旁,由三老德高望重,主持这场婚礼。 百里云歌与骆风雁立于旎啸两侧,先是拜了天地,再拜那空置的高堂之位,最后夫妻对拜,礼成。 随着外面震耳欲聋的炮竹声声响起,新郎与新娘在众人的恭贺声中步入了洞房。 真个是:洞房花烛夜初长,绮窗旁,烛凝香。三年之约,今日礼成双。帐暖春宵情意绵,红泪映,旧时光。昆仑相遇结情肠,念悠扬,梦相望。几度春秋,心意未曾忘。双影扶肩心许处,花月夜,共君尝。 次日,晨光初破,鹊鸟于枝头欢歌,日华穿窗而入,洒下斑驳光影。 百里云歌与骆风雁二人相遇,不禁相视一笑,温婉之情溢于言表。 随后,二人一同寻至旎啸所在之处,但见他正低头把玩一物,此物甚是奇特,观之既非明镜,亦非冰晶,更非寻常发光的宝石,令人捉摸不透。 第504章 西域奇珍贺鸾盟 此时,百里云歌不禁上前,含笑问旎啸:“夫君一早便在这诸多贺礼中,细细搜寻,难道是想寻得一两件奇珍异宝?若被他人撞见,或是此事传扬出去,只怕会惹人笑话呢。” 骆风雁也是附和而笑,“姐姐所言极是。” 言罢,她轻轻挨近旎啸,目光落于他手中之物,笑问道:“莫非夫君真个寻得了一件稀世之宝?” 旎啸听罢,不禁放声大笑,随即示意云歌与骆风雁二人坐下,轻声道:“来来来,二位夫人快些瞧瞧,这可真真是个宝贝!昨日子音便已私下告知于我,我当时便心生好奇,欲一探究竟。” 云歌与骆风雁闻言,皆是忍俊不禁,扑哧一笑,问道:“夫君手中这宝贝,究竟是什么来头?” 旎啸微微一笑,解释道:“此宝名叫七曜幻光镜,亦唤作天象琉璃镜。相传,此镜乃波斯拜火教大祭司所铸,后经天方黄白术师之手,又经一番改良。 “更兼后来,又融入了米昔儿一族的月光术,又隔百年,竟又吸纳了极西之地,赛里西的幻术之精华。 “数年前,一波斯商队行至西边九地时,不幸遭遇强盗劫杀,恰逢花老路过,出手相救,诛灭了那些强盗。 “然那时商队之中,仅剩几个仆从,他们为求活命,舍弃了所有财物,只求花老赐予些许食物与水,便匆匆返回西边。 “故而,花老便得了这七曜幻光镜。只是当时他并不知晓此镜之名,只觉其非同凡响,便遣弟子暗中前往西边,多方打探问询,才终得此镜之名。” 两女闻之,皆颔首微笑。 忽而,云歌笑问道:“夫君所言花老,莫非便是那掌管雍鼎天权镇妖殿,威名赫赫的花满老前辈?” “不错,”旎啸放下七曜幻光镜,继续说道:“只因一月之前,关傲传书回来,言及幻霞宫之主云霓师君正四处寻我。此人修为已近仙神之境,只怕是天下间难逢敌手。” 言及此处,旎啸微微一顿,复又执起两女之手,“三老深知,我们必将前往京城,而那云霓师君,眼下正盘踞于京城之中,静候我等。 “虽三老先前提议让朱雀前辈与我等同行,但朱雀前辈,毕竟不能时刻守护于我们左右。 “再者,倘若那云霓师君自知不敌朱雀前辈,便避其锋芒,隐匿身形,只待朱雀前辈离去,便寻我等晦气,我又岂是她的对手? “因此,三老便传信各地,让众弟子遍寻天下,欲寻一可挡云霓师君之宝。恰逢此时,花老趁我等大婚之喜,将这七曜幻光镜作为贺礼送上。” 两女见说,不禁掩口轻笑,随后云歌好奇问道:“这七曜幻光镜,究竟有何特异之处?” 旎啸复又拿起七曜幻光镜,细细端详,缓缓说道:“二位夫人请看,此镜之上,镶嵌有七颗异域宝石,据花老所言,此七颗宝石分别对应着风、火、水、光、幻、魂、影这七种神秘莫测之力。” 两女听罢,心中更添好奇,齐声问道:“究竟是哪七种?” 旎啸边轻抚镜上宝石,边徐徐道来:“此颗名为青玉髓,对应风之力,可操控飓风,翻云覆雨;这颗赤焰玛瑙,对应火之力,能生出熊熊烈焰,焚金熔铁,威力无穷; “这颗是深海蓝晶,对应水之力,既可凝水成冰,又能引大水滔天,翻江倒海;此颗日曜钻石,对应光之力,能聚光如刃,杀人无形; “这颗紫幻欧泊,对应幻之力,可生幻象万千,迷惑人心,令人难辨真伪;此颗黑魂琥珀,对应魂之力,能摄人魂魄,令人短暂痴呆,失却神志;此颗暗影墨玉,对应影之力,据说可化实为虚,攻击于无形之中,令人防不胜防。” 两女听得,皆是频频点头,心中暗自称奇。 恰逢此时,华妙琴步入屋内,一眼便瞧见了云歌与骆风雁,遂款步上前,施礼道:“奴婢见过二位少夫人。” 二女闻言,不禁噗嗤一笑,百里云歌更是上前一步,拉住华妙琴之手。 笑语盈盈中,她带着几分调侃之意:“妙琴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你与子音、凝梅二人,虽是夫君自幼相伴的亲侍,但在这山庄中,又有谁,不是将你们视作少夫人一般敬重?只不过是少了那‘少夫人’的名分罢了。” 骆风雁也是拉着华妙琴的手,笑靥如花,附和道:“正是呢,姐姐所言极是。妙琴妹妹,你们三人可莫要再如此称呼我们,那岂不是在折煞我们了? “我们五人情同姐妹,你还是如往昔那般,对我和云歌姐姐以姐妹相称便是,切莫让这份姐妹情谊生疏了去。” 华妙琴听罢,嘻嘻一笑,眸中闪烁着俏皮之光。 此时,旎啸目光落在她身上,以眼神相询,似在探问其来意。 妙琴见状,便开口说道:“少爷,三老正于大厅中等候您,有要事相商呢。” 旎啸步入大厅,与三老见过礼数,贾远阳便率先开口说道:“昨日,关傲有书信传回,言及幻霞宫之主云霓师君,竟在千阳门对街之处,与一道士贸然动手,伤及了那文萱姑娘。” “文萱?这又是何事?”旎啸见说,心中不免疑惑丛生,犹如雾里看花,不甚明了。 贾远阳见状,便向妹妹贾双阳递去一个眼神。 贾双阳心领神会,随即对旎啸解释道:“关傲在信中详述,那文萱姑娘,竟身怀太子骨肉。不料云霓师君与那道士动手之际,波及无辜,将她伤及,以致腹中胎儿不保。” 旎啸听罢,不禁震惊当场,心中自是明了此事后果的严重,非同小可。 稍顷,他沉吟问道:“太子岂会善罢甘休?只怕会亲自上门,向关傲兴师问罪吧?” 贾远阳微微颔首,“正是如此,太子乔装改扮,亲至门前,质问关傲,为何未能擒拿云霓师君与那道人。” 旎啸闻言,不禁长叹一声,复又苦笑连连,随即问道:“那道人明夷散人,为何会出现在文萱姑娘的居所之外?” 贾远阳轻捋长须,徐徐说道:“此事关傲已详述分明。事发之后,丁幻羽速速带人前往救治文萱,一番问询之下,方知那明夷散人,竟拦下文萱去路,直言其腹中胎儿有恙,欲施手段。 “恰逢云霓师君现身,阻住明夷散人,双方便于大街之上动手。需知那明夷散人,也是武功高强,竟与云霓师君斗得难解难分。 “云霓师君修为已近仙神之境,文萱不过一介凡胎肉体,又如何能抵挡得住他们二人激战之威?故而无辜受难,失了与太子所育的骨肉。” 旎啸听罢,心中五味杂陈,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第505章 喜烛未冷赴京城 此时,王盛忽而提醒旎啸:“少庄主,此事表面看似是那明夷散人针对文萱姑娘,然则,我等三人细细推敲,只恐其中另有蹊跷。” “哦?”旎啸听罢,心中似是有所触动,遂以眼神示意王盛,“王老,愿闻其详。” 王盛微微一顿,随即缓缓说道:“先说那云霓师君,我等揣测,她或已等候多时,意在再次逼问关傲,欲知少庄主行踪,以及何时抵达京城。 “至于那明夷散人,估摸也是冲着少庄主而来,否则,怎会恰巧出现在千阳门附近?他如此对待文萱姑娘,或许是临时起意,意在搅动风雨。再者,关傲提及一事,颇为古怪。” 旎啸见说,脱口而出,问道:“究竟是何事?” 王盛回答:“关门主信中有说,云霓师君出手之际,那明夷散人迎战之时,隐约间,似有五色之气,缭绕其身。” 旎啸闻此,心中猛然一惊,顿时明了其中关键。 他在房中来回踱步,沉思片刻,随后颔首说道:“只怕这二人皆是为我而来。云霓师君寻我,缘由尚不明了;但那明夷散人,定是为骆家所守天家之物而来,即是那小箱子无疑。” 未及三老开口相询,旎啸又摇了摇头,补充道:“不对,这明夷散人,恐是我们一直未曾露面的劲敌。他这道士的身份,不过是掩人耳目之手段罢了。” 三老闻之,皆颔首以示赞同。 不多时,贾远阳开口道:“关傲深知此事非同小可,故待云霓师君与明夷散人厮杀一番,离开京城之后,他便悄然尾随其后。 “只是此二人修为高深,他难以紧跟,直至数日后,于山西大同府蔚州之地,名唤飞狐峪之所,他推测云霓师君与明夷散人,曾在此地有一场大战,只是此二人如今却已踪迹全无。” 旎啸听罢,心中暗自揣度:“莫非此二人已是两败俱伤了?” 念及此处,他不禁哑然失笑。 孰料三老闻言,皆是点头应和,“我们也是如此猜想。若真如此,当真是天佑我梅花山庄,少庄主此行京城,便少了两大劲敌。 “只是此事,还需少庄主亲至山西与顺天府地界,暗中探寻,悄然打听,方能推测个一二。” 旎啸闻之,不禁心生欢喜,大笑道:“哈哈,果真如此,两大强敌转瞬间成了仇家,倒让我等有了可乘之机,说不定到最后,又能坐收渔翁之利。” 三老听罢,心中甚是欣慰,频频颔首,对旎啸投以赞许之色。 贾双阳拉着旎啸之手,语重心长道:“但你切不可因此而掉以轻心,更不可麻痹大意。须知,此仅为我们的揣测,哎,那两大强敌,任意一个,皆是不可小觑之辈。” 时光荏苒,犹如白驹过隙,转瞬间已过十日。 旎啸与百里云歌、骆风雁二女,星月暧昧,眉眼情浓,犹如并蒂芙蕖,穿花蛱蝶,恩爱百般。 时值春归夏至之交,林间落红点点,婪尾花残,蝉鸣声声,薰风轻送,暖意融融。 这一日,旎啸与云歌、骆风雁,并侍女五人,以及玄天六合一行,别了三老及众人,下山欲经东出入口,暗中奔赴京城。 行至东出入口外数十里之地,已然脱出群山怀抱。 随后,玄天六合悄然遁去,而旎啸一行,加之前来会合的数十名山庄弟子,化作一支商队。 队伍中,有伙计忙碌,有武师护行,有侍女侍奉,几十人浩浩荡荡,丝毫不避行人耳目,径自向东而去。 一行人踏入陕西巩昌府宁远之地,索性扬帆起航,顺渭水潺潺而下。 二三十艘船只,满载货物,加之陕西数地分舵早有筹谋,以商队为掩护,倒也瞒过了诸多有心之人的耳目。 加上先前几战,月前关傲又密信入宫,万历皇帝悄然颁下密旨,令陕西、山西及顺天府等数十州县官吏,全力缉拿朝廷要犯,肃清土匪强盗,更遣厂卫出动,缉捕江湖宵小,皆言其与外族勾结。 自然,皇帝密旨亦传至西北监军屠浩,与身在陕西西安府毛安国之手。 皇帝深知二人与旎啸交情深厚,自不会为难于他,也能领悟其意。 屠浩与毛安国接旨后,心中顿时明了,只怕旎啸已取回骆家所守天家之物,正欲送往京城。 于是,二人自西向东,自北向南,寻遍诸多借口,或配合梅花山庄十数处分舵之主,散布谣言,称旎啸与骆小姐正北上京城。 此举果真引来诸多觊觎的势力。屠公公与毛公公麾下的厂卫高手,加之地方官吏,及山庄分舵之力,共同剿杀了不少心怀不轨之徒,令江湖各势力,及外族高手损失惨重。 这些势力而后察觉,那些风传的谣言,皆是朝廷故意放出的诱饵。 至六月间,自陕西至京城的数十州县,已鲜有势力再敢轻举妄动。 故而,旎啸一行人得以悄然前行,顺渭水而下,至西安府渭南后,车队转而向北,直奔延安府宜川,渡过浩荡黄河。 时至八月初秋,桂花飘香之际,一行人已抵达山西平阳府乡宁之地。 罗云山,坐落于赵城以西四十里之遥,乃姑射山脉之一隅,自汾西蜿蜒向南,绵亘县境长达六十余里之广。 此山峦岩壑幽深莫测,常有云雾缭绕其间,宛如仙境。其间绝妙之景,人迹罕至,世人皆传,此地多有奇珍异兽潜藏,未可轻易踏足。 昔者,《庄子·逍遥游》有载:在那缥缈的姑射山中,居住着一位超凡脱俗的神人。其肌肤晶莹剔透,犹如冰雪雕成;身姿婀娜,宛若初绽的处子,不染尘埃。 这神人非五谷之食所能滋养,唯以清风为食,朝露为饮。更可御云气而飞,乘飞龙以遨游,穿梭于四海八荒之外,自在逍遥。其神力凝聚,能使万物免遭灾厄,五谷丰登,年岁皆安。 这一日,旎啸一行人,行至一处恬静小村庄,遂决定在此暂歇脚程。 原来此村,早在数十年前,便有山庄弟子悄然潜伏于此地,暗自布局。 时至今日,那弟子已繁衍成村中一大户,家境殷实,真乃金银堆砌如山,米豆囤积满仓,富可敌国。 那大户姓万,家中拥有一庞大庄园,竟占了小半个村落之地。 但见那庄园之内,古木参天,直插云霄;新篁夹道,翠色欲滴;楼台巍峨,高耸入云;院宇深深,幽静异常。 庄园一侧,又有一广阔园子,内里骡马成群,或低头食草,或悠闲漫步;猪羊无数,或哼哼唧唧,或咩咩而叫,一片繁荣景象,好不热闹。 第506章 拾玉方知玄阁在 此庄园名叫无风山庄,庄主姓万名文荫。自其祖父奉命前来赵城,至今已历三代。 万文荫膝下有三子一女,然眼下唯有长子万景留守家中。 万家在赵城一带,声名远播,即便是北地江湖之中,亦无人不晓。赵城万家,性情豪爽,仗义疏财,好游四方,义薄云天,深受敬仰。 旎啸一行人至此歇脚打尖,自是无人猜疑。谁人不知,万家每日宾客盈门,南来北往的商贾、行侠仗义之士络绎不绝。 万文荫娶有一妻一妾,皆是山庄中的女弟子。大夫人名唤丁南蓉,二夫人则称狄书月。 闻听少庄主前来,一家老小自是满心欢喜,恭候大驾,以待贵宾。 当晚正值中秋佳节,皓月当空,皎洁如银,普照万里,一片澄碧。 万庄主吩咐下人,将花园中的玉亭打扫得纤尘不染,又铺设起精美的围屏,众人围坐一桌。 但见桌上酒果琳琅满目,佳肴堆叠满席,觥筹交错,笑语连连,一派欢乐景象。 酒至半酣,万文荫长子万景,忽地起身,对旎啸拱手道:“少庄主,借此良辰美景,属下有一事相求,愿少庄主能助属下一臂之力,辨识一件玉佩。” “哦?”旎啸听罢,心中顿生好奇,目光自万景身上一转,又望向万文荫,面上露出饶有兴趣之色。 那万庄主便解释道:“前日犬子前往罗云山,尚未深入山林,便偶得此玉佩。虽非稀世之宝,却有几分奇异之处,令人费解。” 言及此处,万景接过话茬,对旎啸及众女拱手道:“少庄主您见识广博,加之诸位少夫人亦是才情出众,博览群书,或许能识得此玉佩的来历。” 百里云歌闻言,目光流转于骆风雁与华妙琴三人之间,恰在此时,苏凝梅轻声问道:“万景,除了玉佩奇异,可还有其它发现?” 万景回答道:“苏姑娘有所不知,在那发现玉佩之地,尚有打斗痕迹残留,想来是某位武林中人,仓促间遗落之物。” 苏凝梅微微颔首,随即目光转向旎啸。 旎啸见状,对万景轻笑一声,“不妨将玉佩取来,让大家一观,或许能从中窥得些许端倪。” 不消片刻,万景已将玉佩取来。旎啸一见之下,神色微变,旋即便露出了笑意。 此景引得众人心中疑惑丛生,万庄主之妻丁南蓉,终是忍不住问道:“少庄主,莫非您识得此玉佩?” 旎啸轻轻颔首,伸手自万景手中接过玉佩,又细细端详了一番,方缓缓说道:“不错,此玉佩之主,正是一位熟人。” 言罢,他转头望向云歌及三侍女,笑道:“你们也相识,此人为东厂理刑百户韩文庆。” “啊?!”华妙琴闻言,不禁失声惊呼,“他先前身受重伤,我们于潼关西北那荒村之中将他救下,可他怎会出现在赵城附近?莫非东厂在此地有要务?” 万文荫一家四口闻听此言,皆是神色骤变,心中暗自揣测,东厂番子竟悄然现身赵城。且据万景所述,那玉佩拾得之处,尚有打斗痕迹,此事显然非同小可。 旎啸心中也是警惕,他身上揣着天家之物,任何风吹草动,皆不可掉以轻心。 于是,他沉声问道:“近日来,此地可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大事?或是可疑之人出没?” 万文荫摇了摇头,拱手答道:“禀少庄主,这赵城,近两个月来并无大事发生,过往的江湖中人虽有几波,但皆是些寻常之辈,并无异样。” 话音未落,万文荫的另一位妻子狄书月,却径直开口,语带猜测:“莫非与那罗云山有关?” “罗云山?”旎啸听罢,眉头不禁一皱,随即目光转向万文荫。 万文荫似有所悟,便答道:“禀少庄主,那罗云山之巅,藏有一道观,外表虽显破败矮小,其中却仅居一老道士,年岁已高,约摸八九十岁光景。此人看似平凡,实则深藏不露,乃是一位鲜为人知的隐士高人。” 言及此处,他望向两位夫人丁南蓉与狄书月,复又对旎啸说道:“我万家在此地繁衍生息数代,却未曾察觉其异样。 “直至数年前,南蓉与书月上山采药,偶遇大雨,避入那道观之中,方无意中发现,那老道士,竟是位武功盖世的高手。” 旎啸闻此,频频颔首,却未置一词,仅以眼神示意万文荫继续往下说。 万文荫于是又说道:“事后,我暗自探查,发觉此人不简单。他隐居罗云山那道观,已有数十年之久。我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便连忙将此事禀报三老。 “三老得知后,调阅山庄古籍档案,并指令山西、陕西两地各分舵弟子暗中查访。经过一番追寻,终于得知,那道人俗名唤作崔天华,三十年前,于江湖之上,人称观云道人。” 旎啸闻之,不禁浓眉紧锁,心中暗自思量,这江湖之上,何时出了这等人物,竟让他毫无印象。 他转而望向身旁的三侍女——子音三人,只见她们也是轻轻摇头,一脸茫然。 此时,万文荫苦笑一声,缓缓说道:“莫说少庄主与三位姑娘未曾耳闻,恐怕这世间,知晓其名者也是寥寥。但若提及他所出身的门派,少庄主想必不会陌生。” “哦?”旎啸心中疑惑更甚,连忙追问万文荫。 万文荫轻轻吐出几字:“玄天阁。” “什么?玄天阁?”旎啸听罢,不禁大惊失色,“竟是玄天阁?不是说早在三百年前,就被江湖数大势力联手剿灭了吗?” 万文荫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轻笑,“或许当年玄天阁确有漏网之鱼,侥幸逃脱。三老曾传信于我,让我多加留意便是。” 旎啸听罢,缓缓颔首,见众女皆是满脸好奇之色,便解释道:“玄天阁,据山庄古籍所载,立派已有八百年之久。鼎盛时期,门下弟子多达千余人。 “然而,后几代掌门德行有亏,不仅惹恼了众多江湖势力,更引得朝廷对其心生剿灭之意。 “更兼传出,玄天阁藏有无数天材地宝,故而,在三百年前,朝廷暗中联合江湖各势力,更调遣大军,在外围布下天罗地网,上千江湖高手与元廷强者联手,终将玄天阁一举覆灭。 “事后,元主忽必烈更是颁布旨意,严禁世间再提及玄天阁之名。” 众人听后,无不惊叹。 第507章 罗云道观桂香浮 这时,骆风雁好奇地问道:“夫君,这又是为何?玄天阁不过江湖一势力,怎会让元廷如此痛恨,欲除之而后快呢?” 莫说万文荫一家四口,连百里云歌与三侍女,也生好奇之心。 旎啸见说,轻笑一声,“想当年,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争夺皇位之时,那玄天阁掌门暗中站边阿里不哥,不仅献上神丹妙药,还遣门下弟子相助。 “更有甚者,那掌门竟潜入大都,拐走一位公主,妄图以秘法加害元主。 “后来,元主忽必烈巧施妙计,将那掌门诱至宫中,一击毙命。正因如此,忽必烈才对玄天阁恨之入骨,誓要除之而后快。” 众人闻此,皆暗自惊叹。 不多时,旎啸忽地开口:“莫非那韩文庆,竟是观云道人门下弟子?” 他话音刚落,云歌紧接着问道:“倘若如此,与韩文庆交手之人,又会是谁?” 少时,众人匆匆散了酒席。 旎啸与百里云歌换上夜行衣,由万景引路,趁着夜色,悄然前往罗云山探秘。 行不过二十余里,犹似半炷香燃尽,三人已至昔日万景拾得玉佩之处。 旎啸环目细察,周遭景致,皆无异样,想是时光荏苒,已过数日,昔日痕迹线索,皆随风而散,不复寻觅。 直至夜半时分,月色朦胧,旎啸心中思索无果,正欲回去,忽而昂首望向罗云山之巅,云遮雾绕间,似有玄妙隐现,不禁心生好奇,欲往山中一探究竟。 他吩咐万景,仅道明那道观的大致方位,令其先行回去。 别了万景之后,旎啸与云歌二人,轻展身形,借夜色的掩护,径直奔向那罗云山而来。 但见前方峰峦叠嶂,突兀峻峭,岭道崎岖,宛如龙跃骏马,奔腾不息。 二人依照万景所述,足下生风,不过半个时辰,便已至一处山坳之中。 此坳离那山峰之巅,约有数十丈之遥,而那道观,便赫然显现于眼前。 夜色朦胧之中,但见那道观周遭,青松屈曲如虬,观门斑驳颓败,长廊空寂无声,唯有几株花树,枝叶稀疏。 距那道观约有三五丈之地,旎啸与云歌二人,隐身于一块嶙峋巨石之后,屏息凝神,静听片刻。 旎啸耳目敏锐,察觉出观云道人似乎并不在观内。 二人又耐心等待了片刻,旎啸朝云歌使了个眼色,便如同夜行之猫,悄无声息地靠近那道观。 待确认观内空无一人后,他二人身形矫健,一跃翻墙而过,悄然入内。 但见观内房屋寥寥三五间,皆是陋室空堂,四壁萧然,毫无生气。 观内无光无烛,几间房屋皆笼罩在阴暗之中。好在二人内力深厚,目力过人,借着那朦胧的月色,二三丈内的景象倒也能看个大概。 借着那半掩的房门,旎啸窥见室内一角,只见一木匣子被一块布包裹,安然置于柜箱之上。 他心中一动,轻轻扯了扯云歌的衣袖,以目示意,要云歌在外守候。 云歌自然知晓这卧室非她可擅入之地,遂微微点头,退至门外。 旎啸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步入卧室之中,目光四扫,心中却泛起一丝疑惑。 按理说,此卧室乃观云道人起居之所,理应布下重重机关陷阱,以防外人侵扰。 然而此刻,室内却是一片宁静,仿佛主人早已离去,且未留下任何防御之措。 旎啸暂且按下心中所想,缓步走近那匣子,细细打量之下,不禁神色微变。 原来,那包裹匣子的布匹,质地细腻,色泽华美,竟是来自京城之物,更确切地说,乃是宫廷御用之物。 旎啸心中好奇更盛,便环顾四周,但见那墙上悬挂着一件衣物,衣物之下,又置有一双靴子。 他踱步上前,细细端详,只见这衣物与靴子,似是新近之物,未曾过多穿用,而那布料之选,皆是上乘之选,再看那裁剪缝制的手艺,也是精湛无比,显非寻常匠人所能为。 他心中一动,遂向门外云歌招手,示意其入内。 百里云歌闻唤,款步而来,顺着旎啸手指之处望去,一眼便认出这衣物与靴子,竟是来自京城某知名成衣铺与鞋铺之物。 原来,昔日她与骆风雁及三侍女在京城游历时,曾频繁出入于各裁缝铺、成衣铺及鞋铺之间,对这些店铺的出品,自是了如指掌。 闻得云歌之言,旎啸心中暗自思量:这观云道人,岂会因区区衣物靴子,而千里迢迢远赴京城? 再者,观这道观及其数间房屋,皆是凄零破败之状,显见这观云道人,对身外之物、钱财用度,皆不甚在意。 旎啸心念电转,顿时恍然大悟:这些衣物靴子,定是有人相赠于观云道人。 而观云道人隐匿于此深山老林之中,数十年未曾露面,世人知晓其踪迹者寥寥无几。 如此说来,那赠衣赠物之人,必定是观云道人亲近至极之人。 忽地,他脑海中灵光一闪,一个念头油然而生:莫非那韩文庆的师父,便是这神秘的观云道人? 旎啸忆及韩文庆昔日施展的武功,心中却不禁暗自发笑。 想当年,那玄天阁因触怒朝廷,被其联合天下武林势力一举诛灭,自此隐匿江湖,其门派武功,也是随之湮灭无闻,就连那梅花山庄,亦是对其记载寥寥。 他复又于屋内几处细细搜查,忽见一箱子内,堆放着银元宝十数锭,闪闪发亮,想来这观云道人,对此等俗物竟是毫不动心,未曾动用分毫。 旎啸步出房间,将心中所想与云歌细细道来。 二人遂又于观内其它几处,仔细搜寻,然皆是空空如也,未有其他任何发现。 旎啸知晓,那韩文庆身为东厂档头,平日里行事自是谨慎至极,岂会轻易留下蛛丝马迹? 他与百里云歌满腹疑惑,匆匆下山而去。 殊不知,旎啸所料丝毫不差,那韩文庆,正是观云道人膝下关门弟子。 自去年,旎啸曾过潼关之时,于西北一处荒废村落之中,无意间救下韩文庆一命。 那时,旎啸本想遣山庄弟子护送他回京,不料韩文庆却婉言谢绝。 韩文庆自是想回师门一趟,欲回山拜见师父崔天华,探问旎啸的真实身份及其背后势力。只因旎啸神秘莫测,令他心生好奇。 第508章 玄天阁尘封往事 自潼关西北那荒废小村,韩文庆与旎啸一别之后,不一日出了陕西界,而后渡过黄河,进入山西地界,租得一辆马车,一路行来,只闻南华堡种种离奇传闻。 言及旎啸,率众于南华堡与一股神秘势力激战,当地百姓惊恐万分,更有传言称,南华堡上空神佛鬼怪交战,大战通宵方歇。 韩文庆闻此,心中更是迫切欲知旎啸究竟是谁。 于是,他一路辗转,终至平阳府赵城罗云山,得见师父崔天华。 这崔天华,年岁已近九旬,一派仙风道骨之相,仿若不染尘埃的世外高人。 他鲜少涉足红尘俗世,皆因那玄天阁往昔之时,曾弄得天怒人怨,满城风雨。 其后,玄天阁掌门立下重誓,言三百年内,玄天阁门下弟子不得轻易涉足江湖,需隐匿于深山老林之中,以防朝廷与江湖势力追杀,意图斩草除根。 想那玄天阁未遭此劫之前,其内天材地宝,不知凡几,犹如宝藏之海,璀璨夺目。 然而,大难临头之日,朝廷与各势力蜂拥而至,一番哄抢之后,昔日繁华的玄天阁,终落得个门庭冷落,门下上千弟子,仅余数人苟延残喘。 不过在那大难之前,那时的玄天阁掌门,便已预见到此番劫难,故而将一部分财物异宝,秘密藏于他处。 此等隐秘,除掌门及几位核心弟子之外,无人知晓。 那几位侥幸逃出生天的弟子,于大山荒地之中,隐姓埋名,苟且偷生数十年。 其中一人,更是孤身前往元大都,只为寻得掌门遗落的藏宝之地路线及钥匙。 原来,那掌门身死皇宫之时,曾将藏宝之地的重要线索,藏于己身。 那玄天阁弟子,自去了大都之后,便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生死未卜。 而余下的两位弟子,无奈之下,只得继续寻觅藏身之所。 因玄天阁之名,再遭世间所不容,二人便不再以玄天阁自称,偶遇山间樵夫,也只道是方外闲云野鹤之人。 时光荏苒,两百余载匆匆而过,那两位弟子亦先后辞世。 因身处大山之中,难以寻觅合适的传承弟子,故而二人所传之脉,几乎是仅收一人为徒,代代单传。 且每代直至掌门临终之际,方将昔日玄天阁倾覆的缘由,一一盘托而出,并将掌门之位,传给唯一的徒弟。 岁月流转,玄天阁一脉,几经辗转,终有一位掌门,于百年前,来到这罗云山,于山巅之上,修建了一道观,以作栖身之所。 如今,这道观,已传至韩文庆之师崔天华手中,乃是第十代了。若以玄天阁开派之初算起,崔天华,已是近六十代弟子。 数十年前,崔天华曾收有一弟子,视若掌上明珠,欲传其衣钵。怎料那弟子一日下山,竟不知所踪。 崔天华暗自探查数年,方知那弟子仗着几分能耐,与人结下仇怨,终遭人暗算,逃往江南避难去了。 此弟子随他学艺十数载,崔天华待之如亲子,然却始终未曾透露师门之秘,未曾言明所属何门何派。 时光荏苒,转瞬已是二十年前。 一日,崔天华下山云游,忽见一稚子年方十岁,遍体鳞伤,昏卧于青石之侧。 他掐指暗算,顿觉天机有异,似有仙缘暗结,遂携此子回道观,以灵丹妙药救治。 待人苏醒,崔天华问其根由,方知此子名叫韩文庆,因避仇家之祸,奉父命,于九州各地寻访高人学艺。 崔天华观韩文庆骨相清奇,眉宇间隐含浩然正气,心中大悦,便收为关门弟子。 十年光阴匆匆流逝,韩文庆已长成大人。 他悟性超群,武艺精进,远超同龄之人,深得崔天华的喜爱。 念及先前那弟子杳无音讯,崔天华心中便生出一念,欲让韩文庆承继衣钵,日后成为玄天阁的掌门。 故而,崔天华平日里与韩文庆言谈之际,便拐弯抹角地说起玄天阁往昔之事。 这些事皆是代代口耳相传,关乎数百年间的江湖秘闻、奇人隐士,乃至宫廷秩事,他都向韩文庆娓娓道来。 在传授武艺之时,崔天华更是倾囊相授,毫不保留,只盼韩文庆能知晓师门昔日的荣耀与光辉。 然而,韩文庆多次询问师门之名,崔天华皆是笑而不答,只说先前尚有一徒,便不再多言,连那大徒弟之名,也未向韩文庆透露半分。 韩文庆时常念及家中血海深仇,誓要报仇雪恨。 终有一日,崔天华见阻拦无果,只得无奈放行,让韩文庆下山去寻那仇家。 韩文庆临行之际,崔天华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在外切不可泄露这道观所在,也不可报出师父之名。若有急事,便秘密回山便是,哪怕遇上那仇家,自有他这个师父为其撑腰。 故而,韩文庆在京城见识到旎啸的手段之后,心中便生出一个念头,欲回师门询问师父,或许师父知晓旎啸的真实身份。 对于旎啸往昔所行之事,韩文庆心中满是敬佩。然而,旎啸却又与那郑贵妃及其心腹走得极近,这让他心中气恨交加,难以平息。 尤其是那次在京城保安寺外,那些蒙面客几乎得手,可报他家之血仇,却不料横生枝节,被旎啸出手阻拦,救下了那郑贵妃。 当时,韩文庆见状,更是对旎啸心生怒恨,难以释怀。 韩文庆自陕西与西域番僧一战,险些命丧黄泉,幸得旎啸无意相救,方得脱险。 他心怀感激,于返回京城途中,忽念及师门,便决定先回罗云山,拜见师父崔天华。 崔天华见爱徒突然归来,心中不免惊讶,忙问其故。 韩文庆便将旎啸之事,一五一十地向师父道来。 他言旎啸此人神秘莫测,行事往往不顾名利,为骆家之事,竟敢不惧天家威严。 他又道去年之时,旎啸无意间救下皇帝与郑贵妃,竟得皇帝赏识,封为太子辅卫。 此事在京师与江湖之中,皆引起轩然大波,然众人皆不知旎啸身世师门,却能得此殊荣,实乃令人惊讶疑惑。 韩文庆最后向师父坦露心声,言他虽钦佩旎啸为人,但旎啸与仇家郑贵妃走近,让他心中矛盾重重,不知该如何是好。 血海深仇,他誓要报之,然他也知晓,旎啸武功高强,远非他能及。 故而,他索性回来,求师父为他定计,以解心中疑惑与矛盾。 第509章 悄然入京议诸事 崔天华与韩文庆,师徒二人一番长谈,忽地,崔天华心中忆起一事,与他那已故的师父,也是韩文庆的祖师,昔日所提之人有关。 想当年,崔天华尚年幼,师父曾言及华夏九州之内,有一股神秘势力,或是一位超凡脱俗之人,以守护华夏为己任,从不涉足华夏内部纷争,无论是江湖恩怨,还是朝代更迭,皆不参与。 唯有华夏遭受外族入侵之时,这股势力方会现身,护佑华夏安宁。据闻,这股势力在华夏已存在上千年之久。 此事乃是他师父为寻玄天阁遗落之物,暗自前往京城,于皇宫之中,无意间偷听到武宗皇帝与一心腹太监的低语所得。 只是当时,他师父一心寻物,无暇顾及细听其中详情。 韩文庆闻此,大惊失色,心中暗想,旎啸定是那股神秘势力之人无疑了。 随后,崔天华郑重交待韩文庆,让他务必结交旎啸,或许,旎啸正是那股势力的首领,又或与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韩文庆面露难色,对问师父:“弟子对那郑贵妃,有血海深仇,若他日旎啸阻拦,弟子该如何是好?” 崔天华听罢,却是眉头紧锁,心中无解。但他深知徒弟报仇心切,誓要取了郑贵妃性命。 一番思索后,崔天华缓缓说道:“那郑贵妃受宠多年,已成大明之妖孽。为师近日观天象,见京师上空妖气缭绕,数年内,京师必将动荡不安。 “那郑贵妃即便不被皇帝定罪,也会因惹恼宫妃皇子,或朝中重臣,而遭弹劾。” 韩文庆自幼对师父尊崇有加,深知师父武功高强,且观天气、占卜堪舆之术亦是超凡入圣。故而,一听师父此言,便知其意,只待那郑贵妃失势之时,便趁机出手,取其性命。 随后,韩文庆又提及在陕西所遇强敌,自觉修为尚浅,便再向师父求取绝学。 其实,他年不过而立,在同辈之中,武功已是出类拔萃,鲜有敌手。 崔天华未有拒绝,于数月之内,又传授了他一套绝学。 时光荏苒,岁月如流。自韩文庆于冬末春初之际重返罗云山,转眼间,半年光阴已悄然逝去,时至八月。 这一日,韩文庆自觉新学绝艺已成,便辞别师父,再次别了师父下山。 他行至山脚下,忽逢一人,此人乃唐家堡的唐浩。 二人相遇,唐浩一口地道的川蜀口音,言谈间不时夹杂着话头,令韩文庆心生不悦。 唐浩年纪与韩文庆小不了几岁,且在家中苦练武艺数年,实力大增。见韩文庆一身武者气息,便起了好斗之心。 二人随即一番打斗,打斗间,韩文庆不慎遗落随身玉佩。 然而,一番较量之后,二人竟生出惺惺相惜之感。韩文庆便询问唐浩姓名,唐浩报出唐家堡之名。 韩文庆闻言,心中顿时明了。 原来,前年在陕西嶓冢山一战,武当、青城、唐门等武林门派曾联手助旎啸一臂之力,身为东厂番子的他,对这些江湖之事了如指掌。 那一役之后,唐家堡在江湖之名,更是水涨船高,声名鹊起。 韩文庆询问唐浩缘何在此,唐浩却未提及旎啸,只道欲往京城开开眼界。 韩文庆闻此,心中不由一喜,正愁回京之路单调乏味,便对唐浩说,他也是前往京城。 然他并未向唐浩透露自己东厂番子的身份,皆因东厂在世间恶名昭彰,武林中人更是避之不及,不愿与朝廷厂卫为伍。 唐浩一听,自是满心欢喜。二人不打不相识,遂结伴前往京城。 这一切,旎啸并不知晓。他在无风山庄小住一晚后,便继续乔装商队北上。 一行人并不急于赶路,反而刻意放慢脚步,以瞒过那些暗中窥探之人。 秋风渐起,落叶纷飞,他们一路虽有惊但终无险,终于在那金秋时节,悄然抵达京城之外。 商队并未径直入城,而是假意在城东郊外卸货,与此同时,旎啸引领众女,通过一条隐秘通道悄然进城,随后潜入千阳门。 玄天六合则分散入城,隐匿于千阳门周遭,而朱雀则孤身藏匿于城西的石景山中,静候京城风云变幻,以便随时入城接应。 厅堂之内,唯余旎啸与关傲二人相对而坐。 此刻,旎啸向关门主问道:“这数月间,那暗中觊觎之敌,可有查出半点蛛丝马迹?京城与顺天府的局势,又当如何?” 关傲躬身答道:“禀少庄主,自数月前,三老传书于我,我便依计行事,暗中传递消息入宫。 “随后,京城之内谣言四起,虽当时有数十股势力蠢蠢欲动,却未出顺天府地界,便已或被皇上遣人剿灭,或被厂卫与地方官员联手,寻衅抓捕入狱。” 言及此处,关傲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再后来,自西北传来诸多流言,皆言您携天家之物上京,此乃皇上与您联手之计,意在剪除那些对天家之物心生贪念之人。 “更有甚者,传言皇上与您布下大局,意在针对某方势力。至此,世间但凡提及您或骆家之事,那些心怀不轨之徒,皆是不敢轻易涉足。” 随即,关傲话锋一转,“只是那暗中蛰伏的强敌,属下已日夜派遣人手探查,甚至传信至周边数处分舵之主,皆未能寻得此人半点踪迹,仿佛自与云霓师君那一战之后,他便销声匿迹,再无音讯。” 言罢,关傲拱手躬身,满脸愧色,“属下失职,未能为少庄主分忧,请少庄主责罚。” 旎啸轻轻摆了摆手,笑道:“关门主无须如此介怀,那暗敌非同小可,手段诡谲,神通广大,莫说是你,便是我,乃至整个山庄,若要对付他,也需费尽心思,施展百般手段。” 二人一时沉默,各怀心事。 片刻之后,关傲开口问道:“少庄主,您何时进宫?” 旎啸思绪片刻,方才说道:“此事须得从长计议,切不可急功近利。” 言罢,他坐下来,继续说道:“昔日于山庄之中,我曾与三老商议,在我进宫之前,故意布下重重迷雾,或以声东击西之计,或以瞒天过海之术,若能借此将那强敌暂且调离京城,自是再好不过。 “然而,也不可久等,我此番来京,时日一长,定会为人所知。故而,我意决定,便在这两日之间,入宫一行。” 言及此处,旎啸再度站起身来,眉宇间透露出一丝忧虑,“如今我最为担忧的是,那人或已潜藏于圣上左右,只待我取出那小铜箱之时,他便骤然发难。若真如此,真是防不胜防啊。” 关傲闻言,脸色骤变,似乎带着几分气恼,开口说道:“少庄主,这小铜箱乃皇家之物,我们梅花山庄何必自寻烦恼,揽此烫手山芋?山庄弟子已然伤亡惨重,如今您还要亲身涉险入宫,若真与那强敌相逢……” 第510章 御驾出狩隐九重 此时,旎啸轻轻一挥衣袖,打断了关傲未尽之话。 他正色道:“倘若依你所言,只图将那小铜箱交予万岁爷,而不虑其是否能安然送达圣上之手,也不顾圣上能否护其周全,以至于此等重器落入贼人之手,恐将引发大明倾覆之祸,华夏陷于危难之境,九州百姓沦为奴役。 “试问,此举,何以对得起梅花山庄数千年来所肩负之重任?山庄又何必淡泊名利,却屡遭各朝各代皇帝的猜忌?乃至甘愿隐匿于那雪山之巅,与世隔绝?” 关傲闻此,面露惭愧之色,躬身低头,沉默不语。 旎啸望了关傲一眼,轻轻叹息,复又说道:“明知那强敌,正潜伏于京城某处,对天家之物垂涎欲滴,而我们若对此视而不见,只一心急于将天家之物归还皇帝,此岂不是敷衍塞责、推卸责任之举? “《荀子·臣道》有云:‘从命而利君谓之顺,从命而不利君谓之谄;逆命而利君谓之忠。’我等虽非大明之臣,然身为华夏子民,自当为这天下之主分忧解难。” 关傲听罢,拱手说道:“属下自是明了山庄所负的重责,然则即便聚拢京城所有弟子,加之少庄主您之威能,只怕也难与那强敌抗衡。 “昔日属下仅闻其名,未料其与门中数位高手交锋,于云霓师君手下,我等四人竟连其一瞥,都无法承受,便身受重伤。 “而那强敌,竟能与云霓师君斗得难解难分,由此可知其修为深不可测。 “那一日,我追至飞狐峪,但见群山崩塌,山谷被填,巨石化为齑粉,剑气所至,山涧横生,此等神通,世间罕见,已是近乎仙神之境,此二人皆拥有通天彻地之能。” 稍顿片刻,关傲继续说道:“倘若那人,得知少庄主此刻身在京城,且手执天家之物,挥手之间,便可令数百上千人丧命。 “即便皇帝遣大内高手前来接应,那也是如飞蛾扑火,无益于事。待朱雀前辈赶至皇宫,亦是时间紧迫,正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 旎啸深知关傲一片赤诚,故而方有此番肺腑之言。 他轻轻摆手,示意关傲落座,自己则缓步至主位坐下,缓缓说道:“此番下山之前,三老也是虑及此事,故而,此行我随身携带了九宫藏天匣。” “啊?!”关傲见说,脸上顿时露出痛心疾首之色,实不愿此等至宝暴露于世,更不愿其现于皇帝之前。 二人默然相对,不知过了多久,旎啸忽地展颜一笑,“关门主,或许那强敌,与云霓师君已是两败俱伤,也未可知呢?” 关傲听得,神色不免一愣。身为梅花山庄弟子,他深知少庄主的安危重于泰山,身为属下,他又岂敢心存侥幸? 旎啸在厅中来回踱步,沉吟片刻后,对关傲说道:“你且细想,数月已过,那强敌却如人间蒸发,杳无音讯,此等情形实属反常。 “这期间谣言四起,他却未在京城有任何动作,乃至整个大明境内,也是风平浪静。 “刚才你也提及,那云霓师君手段非凡,但她能逼得那强敌逃遁,便说明,那强敌也非真正如仙如神,不可战胜。再者,实力越是强悍之人,一旦受伤,其恢复所需时日,亦非短浅。” 言罢,旎啸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关门主,切莫如临大敌,自乱阵脚。你且将外面的人手撤回,我们仍按计划行事便是。” 时值十月深秋,菊残荷凋,万木落叶飘零,真个是木叶萧萧落,芦花片片飞,枫杨红叶随风坠。 此际正逢大虫出没之时,山鸟鸣声不绝于耳。鹿群糜鹿,穿林越棘,往来其间;獐兔成群结队,于山中寻觅野食,端的是狩猎佳期。 自中秋佳节过后,宫中便有风传,道是皇上欲往皇家园林玉泉山狩猎,一时之间,朝堂之上议论纷纷。 然至九月,此事却又似风过水无痕,渐渐平息。 众人私下揣测,皇上距天命之年不过二三载,加之后宫传出消息,皇上龙体日渐衰弱,这前往玉泉山,虽不过数十里之遥,但皇上龙体,又怎能承受得了这般奔波? 不料昨日下朝前,皇上突然宣旨,今日便要启程前往玉泉山。 皇上出行,随行人员上千之众,诸多事宜均需筹备。 所幸朝中及宫内十二监四司,于数月前已有所准备,加之皇上又下旨从简行事,包括随行人员也有所精简。 朝中十数位重臣随驾,后宫郑贵妃自然相伴左右,更有几位嫔妃相随。然最出人意料者,莫过于太子亦同行。 要知道,自朱常洛被立为太子以来,鲜少参与此类大事。 世人皆知,皇上对这位太子心有芥蒂,意欲立福王为大明储君。幸得朝中众臣冒死进谏,才保得朱常洛的太子之位不失。 次日,北斗初现于天,东方渐露鱼肚白,玉露清冷,金风萧瑟。 皇帝起驾,先出午门,再经承天门,而后沿西长安街一路北行,至西直门而出,直奔玉泉山而去。 但见那甲士林立,旌旗招展,麾纛曲盖随风飘扬。一对对龙旗凤帜,月斧金爪交相辉映,紫袖昭容、锦衣太监前呼后拥。 其后,马侍卫、锦衣校尉紧随其后,幡幢宝帜、步行侍卫、指挥使等一一列队,五百御林军,王侯世爵,皆是玉带金冠,威风凛凛。 中间一柄曲柄黄罗伞,遮天蔽日,伞下朱轮华盖,内坐一人,龙姿凤目,头戴九龙盘顶金冠,身穿五爪盘金黄龙袍,腰围玉带,脚踏粉底乌靴,真乃凤目龙颜,威严无比。 随驾者,又有文武大臣,掮豹尾枪之侍卫,御林军、锦衣卫、禁城禁卒、戍兵等,浩浩荡荡,绵延数里。 督队者,乃五城兵马司,皆骑高头骏马,身披重甲,金盔银镫,左弓右矢,横刀立马,扬鞭喝道,好不威风凛凛! 待皇驾离了西直门,旎啸便携了小铜箱,与骆风雁一道,穿秘径而行,至约定之地。 与此同时,六扇门大当家高谷阳,亦由另条秘径悄然入宫。 关傲则遣众弟子,遍布京城大街小巷,又亲自率领一队精英,潜至皇宫外隐秘之处。 他与百里云歌、三侍女,及隐匿四周的玄天六合众人,皆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接应。 第511章 偏殿木雕化恶蛟 离皇宫高墙不远处,有一院落,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早被六扇门占据多年,对外只说是堆放杂物之所。 此刻,在那院落之下,隐有一条地底秘道,阴暗潮湿,霉臭扑鼻。 六扇门大当家高谷阳当先而行,旎啸牵着骆风雁紧随其后。 旎啸背负一布包,内里藏有小铜箱,腰间则挂着一掌大小布袋,其中装的正是九宫藏天匣。 三人蹑足潜行,皆是小心翼翼,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犹如身临险境,大敌当前。 旎啸伸手轻抚挂于颈间、以细绳系着的梦境之石,心中又念及藏于怀中的七曜幻光镜。 有了此二件神秘法宝,倘若强敌骤现,突袭而攻,或可有一战之力。念及此处,他心中稍安。 行走间,他低头审视地面岩石、泥土,以及两旁石壁,暗自揣度:此秘道虽历百年之久,然近数十年间,应是鲜有人迹。若非因身上这小铜箱干系重大,皇帝恐也不会启用此秘道,以确保万无一失。 秘道之内,漆黑一片,无半点灯火之光。 所幸三人皆是内功深厚,于二三丈内,尚可依稀辨物,模糊视物。 行了一段,旎啸只觉骆风雁之手已被汗水浸湿,显然是紧张至极。 非但骆风雁如此,便是旎啸与高谷阳,二人心中也是忐忑不安,犹如暴风雨将至,乌云压顶,令人胸闷气短,难以呼吸。 越是接近皇宫,三人心中越是忧虑重重。那暗敌究竟隐匿何处?何时会出现?又会施展何种手段?一切皆未知数。 旎啸边走边暗暗祈祷,愿那强敌与云霓师君已是两败俱伤,无暇他顾。 终于,三人来到秘道尽头。 高谷阳转过身来,也不顾旎啸与骆风雁能否瞧见,只轻轻向二人颔首示意。 随即,他伸手按向石门旁一处隐秘机关,不多时,那石门便缓缓开启。 高谷阳当先迈出,旎啸则紧握骆风雁之手,静静等待。 须臾之间,外面传来高谷阳的暗号,二人闻声向外行去。 及至那门前,旎啸定睛一瞧,这门哪里是坚硬岩石所筑,竟是铜铁之门,厚度足有半丈,怕是重达百万斤之巨。如此铜铁之门,世间恐怕无人能强行破之。 出了秘道,旎啸环顾四周,果如高谷阳先前所言,此处乃宫殿中的一道夹墙,宽度不过五七尺,且地上积满灰尘,蛛丝遍布,显得荒凉冷清。 三人继续前行,转过一道拐角,便见一扇大门。穿过此门,便是皇帝所在的偏殿。 此时,高谷阳停下脚步,转身望向旎啸与骆风雁。 旎啸朝骆风雁微微点头,示意她留在此处。 骆风雁脸上既有担忧之色,又似有一种解脱之感。骆家守护天家之物已有数十年,如今终于要将之归还皇帝,从此再也不用背负这份重担。 旎啸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夫君,定要小心行事,切莫大意。”骆风雁在旎啸耳边轻声叮嘱道。 旎啸默默点头,心中暗自警醒,深知此刻正是紧要关头,稍有松懈,那暗敌或便如鬼魅般乍现。 随高谷阳绕过拐角,刚跨过那扇大门,旎啸便敏锐地察觉,殿内暗处潜藏着数名高手,其中二人的武功,恐怕不在三老之下。 更令他心惊的是,他还隐约感知到,龙虎山的几位真人也在其中。 步入偏殿,旎啸迅速扫视四周,只见这偏殿外表平淡无奇,实则暗藏玄机,四周布下了数道奇门大阵,加之隐匿于暗处的十数位高手,莫说千军万马,即便是那暗敌来袭,也能抵挡数十息之久。 他抬头望去,只见万历皇帝身着一袭龙袍,端坐其上,大内高手首领方长风,亦是严阵以待,立于一侧。 而皇帝身旁,那位老太监唐鹤,更是引人注目。 旎啸虽不识得那唐鹤,但关傲曾对他提及,言及数年前,皇帝身旁突现一位身份神秘莫测、武功深不可测的老太监。 此刻,万历皇帝对旎啸微微颔首,神色庄重,无半点笑意,然目中似有赞许与欣慰之意流露。 正当旎啸迈向皇帝之时,无意间瞥见皇帝身后丈余外,那木柱上的浮雕,似有古怪之气弥漫。 随之,他天生警觉,不得不猛然驻足。 他也不顾眼前皇帝威严,更无暇顾及是否失礼,只驻足凝视。只见那朱漆楠木柱上,浮雕着一尊烛阴玄蛟。 那蛟龙形貌古朴奇特,龙首低垂,双目以十胜石镶嵌,虽经百年岁月洗礼,仍闪烁着幽幽冷光;龙身蜿蜒隐于繁复云纹之中,鳞甲细密,栩栩如生,爪牙张扬,仿佛随时欲自柱上跃然而下。 皇帝见他如此举动,不禁一愣,与众人皆不由自主地转头,望向那柱子上的玄蛟。 恰在此时,地面上似有似无的淡光闪烁,色彩斑斓,如烟似雾,自四个角落如电闪般掠过,汇聚于皇帝脚下。 一瞬间,皇帝脚下五彩之光乍现,直射向那玄蛟双眼。 旎啸刹那间恍然大悟,急声高呼:“陛下,当心!” 言罢,他身形暴起,双掌齐挥,对着那烛阴玄蛟之首猛然一击。 岂料那玄蛟力大无穷,旎啸只觉一股巨力涌来,不由闷哼一声,竟被他生生撞飞丈余之远,然而这一击,却也暂且阻滞了那玄蛟的攻势。 此刻,众人也是回过神来,唐鹤与方长风连忙护在皇帝左右。 而那高谷阳,大喝一声,身形腾空而起,浑厚掌力犹如利刃,狠狠斩向那蛟龙。 只见那玄蛟怒啸一声,身躯猛然摆动,伴随着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响彻整个京城,震撼人心。 高谷阳与那玄蛟相抗,竟是不敌,被撞得倒飞而出,足足撞在丈多外的墙上。 他两脚轻点墙面,巧妙化去大部分力道,只听那墙咔嚓作响,原来竟是岩石筑成,坚固异常。 这不过眨眼之间,待万历皇帝回过神来,已是惊得魂飞魄散,毛发直竖,脸色苍白如纸,连忙躲在方长风与唐鹤身后。 第512章 蛟龙虽死敌未现 此时,夹道中的骆风雁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刚冲过那扇门,露出一个脑袋探望。 旎啸见状,对她厉声喝道:“快躲在里面,切勿出来!” 言罢,旎啸再次身形暴起,双掌齐出,攻向那玄蛟之首。 与此同时,隐藏于暗处的两名绝顶高手之一,闪身而出。 此人须发皆白,如同银丝,身着一袭儒服,轻喝一声,飞身跃起,直攻那蛟龙之尾。 而隐匿于暗处的其余几大内高手,也是纷纷抽刀拔剑,将皇帝团团护住,以防不测。 此刻,皇帝心中惊恐已去大半,也不离去,只在方长风与唐鹤的护卫之下,退至偏殿一角,静静观瞧几人与那玄蛟的激战。 万历皇帝心知,或许这偏殿才是最为安全之地。 唐鹤与方长风丝毫不敢怠慢,内力外放,形成一道罡风之墙,将皇帝周身护得滴水不漏。 二人目光如炬,紧盯着旎啸等三人围攻那玄蛟。 不多时,这偏殿内寒气陡然炸裂,那玄蛟双目之中蓝光暴涨,仰天长啸,龙吟之声震耳欲聋,震得殿内梁柱簌簌落下尘埃。 再观那玄蛟周身,只见鳞片咔咔作响,仿佛要翻转过来。 旎啸三人身法凌厉,攻势如潮,直取那玄蛟要害。掌风赫赫,快如风驰电掣。 然而那玄蛟浑然无惧,怒啸之声连绵不绝,长尾横扫,龙头摆动,威势惊人。 特别是那双以十胜石镶嵌的双目,竟然射出万道蓝光,犹如利刃,密如牛毛细雨,令人防不胜防。 唐鹤与方长风见状,皆是大惊,二人双手急挥,将那寒光纷纷挡下,只听得这偏殿内锵锵之声,不绝于耳。 眼见旎啸、高谷阳及那绝顶高手难以制伏那玄蛟,又有两龙虎山真人现身而出。 这两位真人内力深厚,皆是攻出数掌之后,身形一闪,分别立于玄蛟左右,各自从怀中掏出一枚黄符,正是雷火符。 此符打出,贴于蛟龙身上,那玄蛟顿时疼痛难忍,啸吼连连,疯狂地向众人攻来。其凶牙利嘴乱咬,硬尾摆动乱击,双目蓝光更是四射,直将五人逼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时至此刻,众人所提防的强敌仍未现身。 皇帝轻轻一挥手,那隐于暗处的另两位龙虎山真人,亦是现身而出。 七人合力,将玄蛟团团围住。 但观那身影闪动间,拳掌交加,真气激荡,嗤嗤之声不绝,只杀得天昏地暗,星月无光。 猛然间,那玄蛟长尾横扫,威力惊人,竟将众高手一一震退,随后腾空而起,意图冲破殿顶,逃之夭夭。 龙虎山四位真人见状,鹤氅随风翻飞,四道紫符无火自燃,化作火鸦,扑向那玄蛟。 玄蛟顿觉身如背负泰山之重,被硬生生拉回地面。尚未待其起身,四位真人又连连祭出数道朱砂符咒,令那玄蛟动弹不得。 玄蛟痛楚难当,狂吼连连,其声震耳欲聋,震得众人双耳隐隐作痛,梁上灰尘簌簌而落,如细雨般洒落。 旎啸身形一闪,已至丈外。随即心念一动,本命剑祭出,十三把心剑瞬间化而为一。 他大喝一声,纵身跃起,高举利剑,往那玄蛟脖颈狠狠一斩。 只听咔嚓一声,坚木落地。众人定睛一看,眼前哪有什么烛阴玄蛟?唯有两段断裂的坚木而已。 众人见状,不禁面面相觑,你望我,我望你,皆是一脸愕然。 万历皇帝迈步上前,怒目圆睁,直视那两段断裂的坚木,却并未提及方才那蛟龙之事,只是轻轻一挥衣袖。 除唐鹤留在皇帝身旁护驾外,包括高谷阳在内的众人,皆迅速闪出偏殿之外。 旎啸默不作声,只对皇帝躬身一拜,随后与唐鹤并肩而立,左右护住皇帝周身。 他暗中留意,发现那一直隐匿于暗处的绝顶高手,依旧静如止水,未曾有丝毫异动。 众人心中,皆暗自担忧那强敌,方才闹出如此大的动静,那暗中强敌理应趁机杀入才是。 偏殿内静得可怕,皇帝双手紧握,看似面色平静,实则心中焦急万分。 旎啸与唐鹤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偏殿之外,数十名大内高手刀剑出鞘,严阵以待,纷纷观望静听,希望能捕捉到那强敌的踪迹。而几位龙虎山真人则各守其位,准备随时发动那威力无穷的奇门大阵。 众人皆不知晓,皇宫之上,数十丈高空之处,神兽朱雀正盘旋不息,同样在搜寻着那暗中潜藏的敌人。 众人皆如临大敌,半个时辰悄然流逝。 少时,高谷阳步入偏殿,对万历皇帝微微摇头,示意强敌行踪依旧未现。 万历皇帝自是满心疑惑,目光转向旎啸。 旎啸低头凝视地上断木,心中暗自揣测:那强敌,怕是早已在这深宫中布下局来,不仅这偏殿,恐怕还有其它几处。 那强敌布局如此,皆是只为今日之举,只待那雕柱之木化为玄蛟,便趁机杀入,抢夺天家之物。如今玄蛟已除,而人却未现身,想必已不在皇宫之中,甚至根本不在京城。 念及此处,旎啸心中不禁暗自庆幸。 他又是心想:或许因先前那幻霞宫之主云霓师君,与那假扮道士之人的一场大战,这明夷散人正是那强敌。只怕他与云霓师君真的已是两败俱伤,否则到了此时,那强敌怎会还不现身? 想到此,他便对皇帝躬身行礼,“禀圣上,或许那人已不在京城。若微臣所料不差,他或许与先前一位高人大战,已然身受重伤了。” 万历皇帝闻此,顿时脸色一喜,轻声问道:“莫非是那幻霞宫之主,云霓师君?” 旎啸听得,心知皇帝已知晓太子与那文萱姑娘之事,但眼下大事要紧,便微微点头,“应是如此,真是天佑我大明。” 皇帝听罢,不禁手抚长须,仰天长笑。 他轻轻一挥衣袖,高谷阳躬身行礼,随后退出偏殿。唐鹤也缓缓退至墙边,神情凝重。 第513章 铜箱献君得钥机 此时,旎啸从身后取下布包,轻轻打开,拿出那小铜箱。 万历皇帝一见,只见那青铜小箱,长不过半尺有余,铜色深沉,其上刻满奇异纹路,既似符箓又非符箓,仿佛篆文却又非篆文,隐隐间泛着幽绿之光,神秘莫测。 旎啸将铜箱高举于手,拱手呈于皇帝面前,“禀陛下,臣不负圣命,历经数载寒暑,终与骆大人之后,其孙女骆风雁同行,远赴昆仑神境,取得此天家之物。 “此物,昔日由嘉靖皇帝亲手交予朝臣骆珹,如今臣代骆风雁将此物完璧归赵。” 皇帝初见那铜箱,便已心知此箱出自天家。 盖因他幼时,于宫中曾见过一幅与此箱相仿的图画,后才得知,此等小铜箱乃嘉靖皇帝密令铸造,共有五口之多。 思及此处,万历皇帝恍然大悟,想那嘉靖帝定是欲以此迷惑强敌,方打造数口箱子,以作疑兵之计。 皇帝并未伸手接过箱子,只是细细端详,随后挥手示意,让唐鹤上前接过小箱。 “太子辅卫此番取回天家之物,功不可没,你先在此稍候。”言罢,皇帝瞥了一眼通往夹道的门户,随即与唐鹤步向一侧墙壁。 皇帝至墙前,唐鹤悄然触动机关,一扇暗门应声而开。 万历皇帝当先步入,唐鹤手捧铜箱紧随其后。待二人身影隐没,那暗门缓缓合拢,严丝合缝。 行至一处,但见密室幽深,无窗而明亮,皆因数盏灯烛,将其照耀得如同白昼。 万历皇帝转身,直视唐鹤,问道:“你可曾见过此种箱子?” 唐鹤手托铜箱,躬身答道:“禀皇爷,老奴年少之时,偶有一次,于嘉靖皇爷御书房中,见有五口这般模样的小铜箱摆放其间,且有一度,皇爷命老奴为其拂去尘灰。” 万历皇帝闻此,缓缓颔首,片刻之后,又问:“你观此箱,可曾被开启过?” 唐鹤心知皇帝所忧,遂将箱子细细审视一番,稍后,躬身回禀:“禀皇爷,老奴敢断言,此箱未曾被骆家之人开启。” “那旎啸呢?”皇帝复又问道。 唐鹤听得,神色微变,轻声说道:“也未曾开启过,此箱完好无损,绝无开启之痕。” 万历皇帝跨前一步,沉声问道:“你何以如此笃定?” 唐鹤恭谨回答:“昔日,嘉靖皇爷曾私下告知老奴,此箱若遭强行开启,其上纹路便会消失,光芒顿敛,铜箱之色转赤,而箱内之物,也会化为灰烬。” 皇帝闻此,急不可耐地问道:“那要如何方能开启?莫非有钥匙?” 唐鹤微微点头,“禀皇爷,正是如此。嘉靖皇爷驾崩之时,将此钥匙赐予老奴。” 言罢,他将小铜箱轻轻置于桌上,随后自怀中掏出一掌长小布包,层层叠叠包裹严密。 打开之后,一枚奇形怪状的钥匙显露无遗,其颜色与纹路,与小铜箱大相径庭。 唐鹤双手恭托钥匙,对皇帝躬身行礼,“此乃老奴先前未敢向皇爷禀明之罪。只因嘉靖皇爷有遗命,未见交予骆家之物,老奴不敢向任何人,泄露此钥匙之事,无论是骆家后人,还是后世君王。” 唐鹤偷瞄皇帝一眼,连忙又说道:“其实,在旎啸未曾取出这小铜箱之前,老奴也不知嘉靖皇爷当年交付骆大人之物,竟藏于这箱子之中。 “当年那五口箱子,一夜之间,便从深宫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无人知晓其下落。而后宫中又传出,数件宝物遗失的消息。” 万历皇帝听后,并未动怒,深知一旦此事泄露,唐鹤也是性命堪忧。 对于铜箱之事,他更是明白,这一切皆是皇祖父刻意为之,意在迷惑那强敌。 他微微点头,接过钥匙,不禁问道:“倘若此箱,在数十年乃至百年之后,自昆仑神山重现人间,那这钥匙又当如何处置呢?” 唐鹤回答道:“禀皇爷,嘉靖皇爷早有吩咐,待老奴临死之际,再将此钥匙交予宫中可托之人。故而这些年,老奴一直在暗中物色一位忠厚可靠的太监,只是如今看来,已无需如此了。” 万历皇帝见说,不禁微微一怔,目光再次落在桌上那小铜箱上。 他心中暗想:只怕皇祖父交给骆家的这个小铜箱,并非意在此时现世,或许正因那暗中强敌,才不得不将小铜箱秘密交予骆珹,令其带出京城,隐匿于万里之外的昆仑之境,使那强敌无从寻觅。 至此,皇帝对眼前的唐鹤,无论是其人,还是其过往与现今所言,已信了大半。 皇帝的目光再次投向小铜箱,心中暗道:既已至此,何不打开箱子,一探究竟? 想到此处,他开口问道:“这箱子以钥匙如何开启?” 唐鹤闻听皇帝之问,面上露出迟疑之色。 万历皇帝见状,不免心生疑惑,问道:“怎么,难道我皇祖父还有话或是密旨留下?” 唐鹤连忙躬身行礼,鼓起勇气说道:“不瞒皇爷,嘉靖皇爷与隆庆皇爷皆有口谕,留给那开启此箱的后世之君。” 万历皇帝一听,脸色霎时一变,拂须沉思片刻,便追问道:“莫非是说此时开启此箱,将会招致不堪设想的后果?” 唐鹤拱手答道:“正是如此,老奴斗胆进言,嘉靖皇爷与隆庆皇爷皆留下口谕,言明强敌未除,切不可轻易让铜箱现于世间,更不可贸然打开此箱。 “此事不仅关乎大明江山社稷,更牵系华夏九州之安危。若为一己私欲而妄开此箱,必将为我中华带来无尽灾难。” 万历皇帝闻此,神色不禁一变,转头望向那铜箱,心中几分犹豫。 然而,那成仙之术的诱惑实在太大,令他难以割舍。 片刻之后,他举起钥匙,对唐鹤问道:“如何用这钥匙打开那箱子?” 唐鹤望了皇帝一眼,面上似无意外,或许这世间之人,无人能抵挡住那羽化登仙的无上诱惑,即便是人间帝王,也是如此。 他朝密室一隅微微一瞥,随后躬身行礼,似在等待。 万历皇帝见状,脸色略显微变,心知唐鹤已察觉那暗角处隐匿的武林高手。 他轻轻挥手,示意那人悄然退去。 唐鹤双耳微动,仿佛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静,随即说道:“属奴才斗胆进言。” 言罢,他上前几步,附于皇帝耳畔,低语道出开启铜箱之法。 万历皇帝听罢,微微颔首,随后轻扬衣袖,唐鹤躬身行礼,缓缓后退数步,转身间,已步出密室之外。 第514章 万历览书知旧事 万历皇帝再三确认密室之中,除他之外并无他人,便踱步至桌前,依照唐鹤所说之法,将那把奇形怪状的钥匙置于铜箱之上。 他心中默念唐鹤所传的两句诗:“九霄龙吟承天露,五岳云开见日轮。” 随着诗句念毕,皇帝身上,隐隐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紫色之气,缓缓注入那钥匙之中。 不久,钥匙竟如镜中幻影般扭曲变形,化作一片怪异的薄片。 皇帝心中惊讶不已,只见那薄片颜色,与纹路竟与铜箱如出一辙。 随后,薄片四角,伸出仿佛触手般的物事,朝着箱底那兽爪形状的箱足缠绕而去。 片刻之间,从箱盖四角的细小孔洞中,各冒出一股淡紫色的烟雾。 这烟雾甚是奇异,并不升空而起,反而紧贴箱子,缓缓流向那箱子的四足。 又过了十几息的功夫,只听得“咔嚓”几声清脆声响,箱盖竟缓缓折叠开来,露出箱内所藏之物。 只见一封金笺,端端正正,折叠其中,金光闪闪,耀人眼目; 而在一旁,另有一物,以黄绸紧紧裹住,形似书卷,又似秘籍,透着一股不凡之气,引人遐想连篇。 那万历皇帝神色陡然一滞,须臾之间,目中似有灵光一闪,一只手也微微发起颤来。 他心下明白,那以黄绸紧裹的书卷,正是天下人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的成仙妙法。 未过多时,他将目光缓缓投至那金笺之上。 当下,他深吸一口长气,而后徐徐伸出手去,把那金笺轻轻取出展开,但见那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 他忙举步走到烛光之下,凝眸仔细观瞧诵读起来。 此为当年嘉靖皇帝,遗予大明后世之君或九州之主的遗诏。 “吾乃大明嘉靖皇帝朱厚熜,正德皇帝之堂弟,于正德十六年承继大统。自幼体羸多病,遂笃信道家养生延年之术,渐至沉迷。 “然道家者流,为我九州之正宗玄门,实乃华夏传承之精髓,护佑中华永不衰败。 “嘉靖二十二年,朕偶得一散乱竹简,上载华夏隐秘道术,言可羽化登仙,破空而去,长生不老。然文字隐晦,深奥难解,十年苦研,终未得其门径。此乃天命所归,安敢轻弃? “继而,朕密召释道儒三教及武林高士入宫,令其读字识文,揣测仙法。 “又经数年,三教高士及武林英豪,遍阅三坟五典,考据秘档野史,又集百家之长,终破竹简之谜,译出其意。朕将其拼凑成书,名曰‘太虚玄真秘籙’。 “然修炼之下,总觉得不得其法,时感仙气缥缈,难以捉摸。更甚者,朕觉身上之气,隐隐脱体而去,直冲云霄,此乃王者紫气,非人之精气也。 “数日之后,朕恍然醒悟,破竹简之人中,必有奸邪之徒,窥破道家之术,暗动手脚,借朕之手,散布邪恶之法,欲夺华夏王者紫气。 “此术甚是厉害,能抽离王者紫气,一旦九州紫气尽失,我华夏九州,犹如千年石柱,将化为沙粒,随风飘散。彼时,天地间再无华夏传承,中华文明亦将不存。 “朕大胆揣测,此术似来自天外,为不明之人所施。此人狼子野心,欲借朕手灭华夏数千载之传承,又暗中蛰伏九州,诱惑腐蚀大明子民,培养势力,以致难以查证。 “嘉靖四十年,朕召儒释道及武林中人已七八载,彼等先后离去。朕遣锦衣卫、东厂及六扇门高手,寻觅彼等踪迹,然多已不知所踪。 “后数年,朕觉宫中似有无形势力盘踞,影响朝局,危害后宫。朕虽百般手段,终未能揪出真凶。此人神秘莫测,蛰伏手段天下无双,以致几次危及朕命。 “朕明知仙术被人篡改,欲灭我华夏九州之根本,然此竹简,乃我华夏正宗道家之术,岂能轻易弃之或焚之? “故此,朕暗告太子载垕、朝臣骆珹、太监唐鹤三人,授意他们暗地行事。 “朕又瞒此三人,历经三年,寻得天外之铁,又邀玄门高士与墨门隐士,共铸玄机九曜镇灵箱五口,其中四口用以迷惑那神秘强敌。 “嘉靖四十三年,那强敌急不可耐,纠集庞大势力,在大明境内兴风作浪。 “朕料此人寻‘太虚玄真秘籙’不过表面,实则欲借此书挑起世人纷争,自相残杀,令大明子民自毁长城。更欲令世人甘为其所用,抢夺华夏王者紫气,致使九州分裂,难以一统。 “由此,朕决定将此‘太虚玄真秘籙’,藏于玄机九曜镇灵箱中,并将朕之告诫言语一并放入。 “而后,朕寻一由头罢免骆珹官职,令他携箱秘密回乡。钥匙则交予太监唐鹤,令他先往南直隶潜藏,十年后再回京潜伏皇宫,暗查当年之事。 “朕又留密旨于太子,令他非到万不得已不得打开。又因宫中似有强敌窥伺,朕便放出‘二龙不相见’之言,以减少与太子相见之机会,保其周全。 “朕又虑及骆珹难以护得箱子周全,或心生贪念私自开启。次年,朕遣一易容高手,假冒骆珹前往南华堡保护、监视、相助于他。并告之若局势不利,便将箱子送往龙脉深藏之处,以九州龙脉相护,使占卜堪舆之术,皆无法算出其所在。 “朕因沉迷玄门数十载,修炼竹简仙术五六春秋,略有所悟。遂将心得与‘太虚玄真秘籙’,一并存入玄机九曜镇灵箱中。 “然朕要告诫后世之君:若未除去那强敌及其势力,且未破解秘籙上的邪恶之术,切勿轻易修炼此书上的仙术。否则,必将使华夏九州,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朕望此箱能在数百年、数千年后,为华夏之主所开启。到那时,那强敌已不在,或已能对付之,更能破解秘籙上,被刻意篡改的邪恶之术。 “若不能如此,后世之君,切勿打开此书!切忌!切忌!切忌!” 万历皇帝览毕,心下自是忆起他父皇隆庆皇帝之薨逝。寻思那隆庆皇帝之死,果真并非因贪恋风流、沉迷女色所致。 想来,或是因皇祖父所留那道密旨,又或是眼前这玄机九曜镇灵箱,再不然,终究是这《太虚玄真秘箓》,致使被那暗处强敌所害。 若不然,生母李太后何以降下懿旨,命锦衣卫镇抚使彭海高,率众屠戮骆家满门? 即便明知是遭人算计利用,却仍执意为之,无非是想逼出这玄机九曜镇灵箱。 此时,皇帝也是心知,太后想必早已知晓宫中隐匿暗敌,且另有一股暗中势力,供此强敌驱策。 更晓得此强敌,也在寻觅这玄机九曜镇灵箱。然太后宁可遂了强敌的心思,也欲为先帝洗刷清白。 第515章 强启仙术紫气失 念及此处,万历皇帝眼中,刹那间闪过一抹浓重的怒意,自是痛恨那暗敌及其党羽,裹挟太后心愿,陷太后于不义,致使世人皆以为南华堡惨案,乃太后于背后主使。 皇帝长叹一声,往昔总以为身为九五之尊,手握亿万生灵生死大权,金口一开,无人敢违逆圣意。却不曾想,在那强敌眼中,这至高无上的皇权,竟如粪土一般。 直至今日,那强敌的真实身份,依旧成谜。此人手段超凡入圣,心计之深沉,实乃无人能测。 万历皇帝这般胡思乱想了一阵,旋即将目光落定在那黄绸之上。 他心里清楚得很,这黄绸所紧紧包裹着的,正是皇祖父依据竹简拼凑编纂而成的《太虚玄真秘箓》。 当下,皇帝心中对成仙之术的渴慕愈发强烈。 他暗自思忖,若能得那无上玄门妙法,莫说可长生不老,永享世间繁华,便是那强敌,又怎敢在我大明境内肆意妄为、横行无忌? 然而,刚泛起这般念头,皇祖父昔日的谆谆告诫,便在他耳畔悠悠响起,这又令他犹豫起来。 万历皇帝脑海之中,两种念头,如天人交战般反复拉扯。 犹豫再三,他的手缓缓抬起,朝着那黄绸所裹之物伸去。 待手指轻轻触碰上包裹之时,他却又一次顿住,心中满是迟疑,不知该何去何从。 不知时光流逝几何,万历皇帝终是将那黄绸所裹之物揽至眼前。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缓缓从黄绸之中,抽出那卷神秘书卷。 待看清眼前书卷之上,端端正正写着 “太虚玄真秘箓” 几个大字时,他的心绪再度摇摆不定。 踌躇少顷,他眼中闪过决然之色,徐徐展开那书卷。 岂料,皇帝刚一瞥见第一行文字,只见那短短十几个字中,竟有金光若隐若现,耀人眼目,令人心旌荡漾,意乱神迷,直看得头晕目眩。 尤为诡异的是,这十几个字里有几个,仿若蕴含着一股强大的吸力,使得皇帝神思难守,气息难平,仿佛自身的精气神,正被硬生生地往外抽离。 不过短短两三息的工夫,万历皇帝便惊恐地察觉,自己体内的气息,竟与那闪烁金光的几个字,缠绕交织在一起。 紧接着,顿然间,金光裹挟着一缕淡淡的紫气,猛然冲破这密室,似要直往天际逃窜而去。 皇帝见状,刹那间惊出了一身冷汗,慌乱之中,匆忙将那书卷卷起,又赶忙用黄绸重新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回那小铜箱之中。 事到如今,他才彻彻底底明白,皇祖父当初的告诫,每一个字皆是真真切切,恐怕实际情形,比皇祖父所描述的还要凶险万分。 皇帝抬手轻轻一抹额头,只见那额头上,早已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此时的他,心中不禁泛起丝丝悔意。 虽贵为大明的君主,更是九州之主,可若因一己私欲,致使华夏蒙难,那他无疑将成为遗臭万年的千古罪人。 事已至此,他也终于恍然大悟,只因自己当初任由骆家之事肆意发展,甚至还在背后推波助澜,这才使得眼前的玄机九曜镇灵箱过早地现世。这恰恰中了那强敌精心设下的诡计。 若是这灵箱,如今还安然藏于昆仑山,由九州龙脉庇佑守护,又何须惧怕那强敌的阴谋算计? 皇帝又忆起不久之前,偏殿柱子之上那木雕蛟龙。 他暗自揣度,此定是那暗敌早有预谋、精心布局。区区一个木雕蛟龙,竟需近十名江湖绝顶高手,联手才能勉强应对。 倘若那强敌亲自突袭而来,以这般手段,只怕这世间无人能够抵挡,纵是将整个宫中的人,全部集结起来,与之相较,亦是相形见绌,不堪一击。 皇帝无奈长叹一声,心中满是苦涩之意,如那黄莲入口,苦不堪言。 不过转瞬之间,他心中又涌起一丝庆幸之感。幸得那有着仙神般手段的云霓师君,无意间重伤了那强敌,这才使得这玄机九曜镇灵箱得以保全,未落入敌手。 万历皇帝心中交织着悔意、苦楚、压力,还有那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抬手将玄机九曜镇灵箱缓缓合上。 待小箱合上之后,那钥匙如同先前一般模样,再仔细端详这玄机九曜镇灵箱,箱上不见半丝开启过的痕迹,更无分毫裂痕,仿若从未被打开过一般。 皇帝抬眸,朝桌上那箱子淡然瞥了一眼,旋即神色平静,唤老太监唐鹤进来。 不多时,唐鹤匆匆赶到近前。皇帝抬手,将那钥匙递至唐鹤眼前。 唐鹤见状,不禁大为意外,脸上瞬间浮现出惊疑之色,满心疑惑,实在猜不透圣上此番举动,究竟是何用意。 万历皇帝不紧不慢,缓缓开口解释道:“这开启玄机九曜镇灵箱的钥匙,放在你身上最为妥当。只因这世间,唯有朕知晓这钥匙在你处。 “那强敌神出鬼没,不知何时便会现身,倘若稍有差池,这灵箱怕是难以保全,恐被那强敌夺去。不过你也清楚,即便他强行夺得灵箱,妄图打开,箱子里的东西,也会瞬间化为灰烬。” 实际上,皇帝这是在冒险一试,拿唐鹤来做赌注。 他笃定唐鹤不知开启这玄机九曜镇灵箱,除了钥匙,还需秘法,更需王者紫气,而这王者紫气,唯有大明之君才具备。 虽说皇帝已然大半信任唐鹤,可帝王之心,终究难免带着一丝怀疑与猜忌,此番举动,也是想趁机试探唐鹤。 正所谓 “圣心难测”,唐鹤哪里能参透皇帝心中这些弯弯绕绕,只觉得皇帝将如此重要的钥匙交予自己,实在是让人始料未及。 唐鹤未作过多思量,伸手接过钥匙,便妥善收了起来。 稍倾,皇帝开口问道:“当年世宗皇帝,秘召儒释道以及武林中众隐士高人,这其中,你可曾听闻有人行为异常,或者当时世宗皇帝向你透露过些什么?” 唐鹤听闻,赶忙微微躬身,双手抱拳,恭敬答道:“启禀皇爷,嘉靖老皇爷当时只说这些人中,有心怀不轨之徒,而后便差遣厂卫前去彻查。只可惜,大半之人不知去向,还有些已然命丧黄泉。” 说到此处,唐鹤并未直起身来,依旧躬身埋头,眼中光芒闪烁不定。 第516章 老奴之言溯往尘 万历皇帝目光落在唐鹤身上,凝视片刻,随后轻捋长须,沉思少许,再度开口问道:“当年世宗皇帝命你潜伏于南北两皇宫,想必是为了追查这些人的下落吧?” 老太监唐鹤,恭敬答道:“启禀皇爷,嘉靖皇爷当年不但差遣老奴去追查那些人的行踪,还曾对老奴言明,宫中隐匿着一个暗敌,且此人掌控着一股极为强大的势力。 “这股势力已然如同毒瘤一般,侵蚀到朝堂、后宫、大明各级官府乃至武林各处。 “嘉靖皇爷郑重交待,那强敌手段高深莫测,嘱咐老奴,切不可轻举妄动,先着力探查那强敌及其势力的底细,寻得机会,再禀明后世大明之主。只待时机成熟,便将其连根拔除。” 皇帝听闻,缓缓点头,继而微微一笑,开口问道:“这数十年的光阴过去,你可有所收获?” 唐鹤闻言,身体微微一颤,急忙惶恐说道:“老奴实在无能,历经将近五十载岁月,至今仍未能查出那强敌究竟是何人。恳请皇爷降罪责罚。” 万历皇帝摆了摆手,和颜悦色道:“你不必如此自责。那暗敌着实太过厉害,便是朕,也是在近些年来才有所耳闻。若不是骆家之事,朕还不知宫中,竟潜藏着这般大奸大恶的对头。 “再者说,守护钥匙乃是头等大事,其他诸事皆在其次。你能隐匿身份,不为他人察觉,长久潜藏于宫中,已然殊为不易了。” 唐鹤赶忙躬身谢罪,口中连称:“老奴惭愧,实在无颜面对皇恩!” 万历皇帝见状,只是轻轻抬手,拍了拍唐鹤的肩膀,以此聊表安慰之意。 就在此时,唐鹤忽然开口说道:“启禀皇爷,老奴也并非全然一无所获。这些年潜藏宫中,倒是无意间发现了一些端倪。” “哦?!” 万历皇帝听闻,神色陡然一变,急切说道:“快细细道来。” 唐鹤恭恭敬敬地答道:“老奴当年奉旨前往南直隶,于玄武湖黄册库的秘档之中查阅记载,隐约察觉,当年嘉靖皇爷秘密召见之人里,似有一名佛门子弟行为可疑。只是可惜,至今仍不知此人究竟是谁,姓甚名谁。” 皇帝听了,不假思索地脱口问道:“为何说此人有问题?” 唐鹤恭声回禀:“当年,嘉靖皇爷将那些人秘密召入宫中,而后又将他们遣散。按理来说,那些人深知天家之事干系重大,轻易不会向外透露,更不会再在京城现身。 “然而,有一晚,夜色深沉之际,老奴瞧见一个身影,瞧着竟与嘉靖皇爷所召之人中的一位颇为相似。 “只可惜,那晚天色太暗,且老奴与之相距数十丈远。那人鬼鬼祟祟,竟偷偷溜进皇宫,看其行径,像是在寻觅什么物件。他出入的地方,正是当年嘉靖皇爷安排那些人日常居住之所。 “待老奴欲靠近一探究竟时,此人却已匆匆忙忙地离开了皇宫。不过,老奴在其离去之时,隐隐闻到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寺庙特有的香味。” 皇帝听闻,神色微微一变,脱口问道:“你是说,此人乃和尚?” 唐鹤赶忙应道:“正是,皇爷。若不是寺中和尚,尤其不是那庙中的高僧,身上又怎会有这烛香之味?” 皇帝追问道:“后来可还查到些什么?” 唐鹤无奈地摇了摇头,回答道:“后来,老奴依照当年嘉靖皇爷秘密召见之人的名录,对佛门中人逐一仔细排查,却一无所获,并未查出任何线索。” 皇帝见说,再度抬手轻抚长须,微微点头。 稍过片刻,皇帝又开口问道:“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发现?” 唐鹤听闻此问,神色间不经意地微微一滞,旋即躬身,双手抱拳行礼:“启禀皇爷,老奴心中有所顾虑,不敢贸然提及,生怕冲撞了皇爷。” 万历皇帝目光如炬,眼中光芒闪烁,略作思忖后,轻声试探道:“如此说来,想必此事牵涉到与朕亲近之人了。” 唐鹤并未作答,只是依旧保持着躬身伏首的姿态,静默不语。 皇帝虽心中有所迟疑,但终究还是开口说道:“唐鹤,朕赦你无罪,有话但说无妨。” 唐鹤缓缓抬起头来,小心翼翼道:“老奴斗胆直言。记得二十多年前,约莫是在万历十年,当时贵妃刚入宫不过一年。 “有一日夜间,老奴瞧见一个身影,闪入贵妃的居所。待老奴悄悄靠近查看时,却见贵妃正在榻上酣睡,而那身影已然不见。 “一番搜寻后,老奴终于在一处暗角,发现了一丝异常,那里有一个残缺的木偶,木偶之上写有贵妃的生辰八字。奇怪的是,那字迹之上闪烁着微光,且这微光竟呈现出五彩之色。” 万历皇帝听闻,恰似遭了一记晴天霹雳,当场惊愣,呆立半晌,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好容易回过神,只见他满脸怒容,牙关紧咬,切齿道:“想必那身影,定是如今潜藏在宫中的强敌无疑了。哼,如此穷凶极恶之徒,当真罪该万死……” 皇帝强压心头怒火,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满脸怒色才渐渐消散。 继而,他语调平缓了些,徐徐说道:“那歹人处心积虑,妄图加害梦境。算起来,那时她还只是淑嫔之位。” 言及此处,皇帝看向唐鹤,问道:“后来又怎样了?” 唐鹤恭声答道:“老奴暗中追查了数年之久,却终究毫无所获。直至最近,才知晓那敌人藏匿极深,手段超凡入圣,难以寻觅。不过,老奴数十年来暗中留意贵妃,倒也未曾发现娘娘有任何异常举动。” 说到这儿,唐鹤再次向皇帝躬身抱拳,惶恐请罪:“还望皇爷恕老奴无礼,私下对娘娘有所监视之罪。” 万历皇帝摆了摆手,宽和道:“朕不怪罪于你。此事干系重大,非比寻常,行此非常之举,亦是无奈之举。” 言罢,皇帝朝唐鹤递去一个眼色,二人便一同走出了那间秘室。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了先前那偏殿。 旎啸一直在此耐心等候,而藏于夹墙之中的骆风雁,更是等得心急如焚,一颗心七上八下,慌乱不已。 万历皇帝抬手一挥,示意唐鹤等人退下,就连隐匿于暗处的几位绝顶高手,也一并打发走了。 第517章 君前鸣冤骆冤清 待众人离去后,万历皇帝有意无意地朝着夹墙方向瞥了一眼,旋即对旎啸说道:“时至今日,骆家所守天家之秘,也算暂告一段落了。 “自嘉靖四十年起,直至如今,近五十年光阴已逝,其间死伤无数,整个大明境内,仿若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无辜枉死之人,多达数十万之众。 “更有甚者,世间诸多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之徒,也趁机纷纷现世,为祸人间。” 皇帝说到此处,话锋陡然一转,接着说道:“此次太子辅卫取回箱子,实乃大功一件。且你不计名利,这份担当与魄力,还有这般能力与手段,朕深感欣慰。然有功必赏,若不然,日后又有何人,愿为朝廷尽心尽力、舍命效力呢?” 旎啸闻言,心中不禁微微一愣,细品皇帝言语,话里话外,竟只字未提为骆家平反之事。 他略一思忖,当即拱手说道:“启禀圣上,微臣所立之功,与骆家相较,实乃微不足道。 “骆家数十年来守护天家之物,对朝廷、对天家可谓尽心尽力,不惜全族几乎惨遭屠戮。如今,骆家仅剩下骆珹的孙女骆风雁。这般盖世之功,世间罕有。 “微臣记得,陛下当日曾亲口承诺微臣,只要微臣能将天家之物,完好无损地取回呈于陛下,陛下便会为骆家洗刷冤屈、平反昭雪。” 万历皇帝听了,非但没有动怒,反倒面带微笑。 走了几步,皇帝悠悠说道:“朕听闻,太子辅卫与那骆家小姐相处日久,已然情根深种,还定下了百年之约,可有此事?” 旎啸毫无隐瞒之意,神色坦然,朗声道:“回陛下,确有此事。数月之前,微臣与她已然结为夫妻。” 万历皇帝听闻,神色微微一滞,旋即抬手轻抚长须,陷入思量。 少顷,皇帝缓缓开口说道:“骆家向来忠心耿耿,对朝廷、对世宗皇帝可谓一片赤诚。然而,骆家之子骆文林及其儿媳房秋云,却并非如此。 “此二人暗中投靠奸恶势力,裹挟着那位骆小姐,欺瞒朕与你。他们伙同歹恶势力前往南华堡,妄图夺取天家之物。 “虽说那位骆小姐,在忠孝两难之际,最终选择了对天家的忠诚,可她的双亲,终究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 皇帝言罢,目光如电,直直投向旎啸,眼中隐隐含着一丝怒极反笑之意。 旎啸见状,赶忙拱手说道:“启禀陛下,那二人并非骆风雁的亲生父母。此事说来曲折离奇,微臣也是在昆仑山取得天家之物时,才知晓其中的真相。” “哦?” 万历皇帝轻抚长须,略带疑惑地轻声问道,“那你有何凭证,可证明你所言非虚?” 旎啸当即从怀中掏出骆珹当年留下的书信,双手捧起,恭敬地拱手呈上,口中说道:“不敢欺瞒陛下,当年骆大人留下两封书信,其中一封,便详细说明了骆风雁父母的真实情形。陛下观阅之后,自会明白。” 万历皇帝伸手接过书信,匆匆浏览起来。 他自是认得骆珹的笔迹,只因骆家之事干系重大,皇帝此前便已调阅过当年骆家呈递的诸多奏章。 再瞧这两封书信所讲之事,竟与玄机九曜镇灵箱中,嘉靖皇帝所留之书的内容不谋而合,皇帝当即断定此信绝非伪造。 待皇帝阅览完毕,脸上那一丝怒意已然消散无踪,反而忍不住喟然长叹:“想不到骆家为守天家之物,竟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骆珹的一片忠心,当真可昭日月。” 旎啸听闻,并未言语,只是恭恭敬敬地躬身拱手。 皇帝此时突然想起藏在夹墙中的人,便开口说道:“把她叫进来吧。” 旎啸连忙高声应道:“谢圣上隆恩。” 言罢,他快步走到夹墙处,引领着骆风雁前来面见皇帝。 骆风雁来到皇帝跟前,当即伏地而拜,口中高呼:“民女叩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历皇帝看着骆风雁,面带微笑,眼中满是赞许之意,微微抬手说道:“平身吧。” “谢陛下隆恩!” 骆风雁谢恩后起身。 皇帝神色凝重,缓缓开口道:“嘉靖四十年,骆珹骆大人领受世宗皇帝密旨,守护天家之物。他殚精竭虑,忠心耿耿,直至耗尽心血。 “骆家,更是惨遭歹恶势力毒手,南华堡一夜之间惨遭屠戮,阖家破碎,实在令人痛心疾首。 “数年前,因形势所迫,为保全天家之物,朕不得已寻了个由头,给骆家定了罪,致使骆家蒙冤受屈。但骆家的付出以及对朝廷的忠义,天地可鉴。 “骆珹的孙女,在面对家国与忠孝抉择之时,毅然选择了忠君爱国。虽是女儿身,却巾帼不让须眉。” 骆风雁听到此处,眼眶中已然泛起泪雾。 她也听出皇帝话语之中,对一些关键之事轻描淡写,心中不禁有些愤懑不平。 皇帝瞧了她一眼,已然猜出她的心思,接着说道:“所幸苍天有眼,后来查明屠堡元凶乃是彭海高,数月之前,此人已被朝廷尽数诛灭。 “朕先前曾对太子辅卫有所承诺,今日便赦免骆家之罪。至于骆家的封赏以及太子辅卫的赏赐,待朕仔细斟酌后再行定夺。” 言罢,皇帝目光先看向骆风雁,又带着一丝询问之意望向旎啸。 旎啸瞧了瞧骆风雁,而后二人一同躬身谢恩:“谢陛下圣恩!” 万历皇帝微微点头,此前他还担心旎啸会有不满之词,此刻见旎啸如此恭顺,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旎啸带着骆风雁,沿着来时之路,出宫而去。 二人踏出宫外,身影刚一出现,不管是百里云歌与那三名侍女,还是关傲以及众山庄弟子,皆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 谁料第二日,司礼监掌印太监马荣,便来到千阳门宣读封赏圣旨。 关傲见状,急忙命人赶忙排设香案。 旎啸因早沐圣恩,自有特许,无需行那跪拜大礼,然而其他人却不同。 却见马荣抬手一摆,制止了百里云歌、骆风雁等人下跪,口中说道:“圣上有口谕,太子辅卫之妻及妾侍,皆可免去跪拜之礼,日后面对后世君主,亦是如此。” 众女子听了,心中好生意外,待瞧见旎啸朝她们点头示意,百里云歌、骆风雁以及三侍女,便纷纷躬身拱手,以示谢意。 第518章 骆案昭雪恩泽隆 司礼监掌印太监马荣,对着几女微微点头示意后,便清了清嗓子,高声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绍承祖宗鸿业,统御万方,夙夜兢兢,惟以彰善瘅恶为务,朕每览史册,未尝不掩卷长叹。忠烈之士,蒙冤受屈,实乃朝廷之憾。 “今查原吏部都给事中骆珹,嘉靖四十年奉皇祖密旨,甘愿自污其名,隐退南华,守护天家重器。其子媳无辜罹难,满门忠烈,至万历三十一年,南华堡遭难,骆氏一门几近断绝。 “然其孙女风雁,以一介女流之身,承先祖之志,尽忠报国,此等忠义,天地可鉴。 “朕思及此,不胜唏嘘。特追赠骆珹为吏部都给事中,加中宪大夫衔,赐谥‘忠节’。命于其原籍修建忠节祠,春秋致祭,准入《皇明忠节录》,付史馆立传。其子追赠文林郎,媳封孺人。 “骆风雁封为贞懿宜人,赐霞帔金冠,御笔亲题‘忠孝世传’匾额。特许骆氏重立门户,免赋十年,赐铁券一道,子孙可免死罪一次。 “着礼部右侍郎持节往祭,翰林院撰《昭雪骆珹诰》颁行天下,南华堡旧址立忠烈碑,由巡按御史岁祭。 “呜呼!骆氏一门,三代忠烈,虽遭不白之冤,然忠心不改。今特为昭雪,以慰忠魂,以励来者。自今而后,凡议骆氏事者,当称‘故忠节公’,违者以不敬论。布告天下,咸使闻知。大明万历三十八年十月。” 骆风雁听完圣旨,连忙谢过皇恩。 在接过太监递来的圣旨,还有封赏那一刻,她再也抑制不住,痛哭流涕。 骆家之事,历经波折,今日终由皇帝宣旨,彻底盖棺定论,骆家得以平反昭雪,且所获封赏,非同一般。 只是骆风雁心中伤痛难抑,骆家如今,已不复往昔模样,曾经繁华热闹的南华堡,早已消逝不见,骆家如今仅剩下她一人。 如今自己嫁入梅花山庄,往后骆家实际上已然名存实亡,一想到此,她愈发伤心,悲痛之情难以自禁。 百里云歌与解子音三人,赶忙好言安慰她。又见太监马荣有所示意,几女心中明白,后面还有圣旨需要宣读。 待骆风雁渐渐止住哭泣之声,马荣便打开了另一道圣旨,继而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国家兴隆,端赖忠勇。尔旎啸,原以太子辅卫之职,持朕钦赐令牌,夙夜匪懈,忠勤可嘉。 “自数年前救骆珹孙女骆风雁于危难,而后数载为骆家昭雪之事奔走效命,更为天家重器不惜身陷险境,与数股恶势力周旋激战。 “其间下属死伤枕藉,尔亦数度濒危,终不负朕望,偕骆风雁远赴昆仑神山,取回骆家世代守护之天家至宝,完璧归赵。 “数年间,尔诛奸除恶,荡平寇氛,破敌阴谋,还我大明朗朗乾坤。更不遗余力为骆家平反昭雪而奔走呼号,此等忠勇,实乃国之栋梁。 “今观尔功成不居,淡泊名利,朕心甚慰。然赏功酬劳,国之常典,特颁殊恩,以彰尔功。 “超擢尔为光禄大夫,加龙虎将军号;授柱国,封太子太保,加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衔,赐五军都督府同知。 “颁丹书铁券,子孙世袭;特许剑履上殿,赞拜不名;仍持密折专奏之权,遇要务可直达天听。另赐‘忠勇无双’匾额,悬于宅邸;女眷俱封夫人,以显荣宠。 “呜呼!尔以布衣之身,建不世之功,今特加殊荣,非惟酬功,亦为天下忠勇之劝。尔其勉之,永保初志。布告天下,咸使闻知。大明万历三十八年十月。” 旎啸听闻,只觉如坠云雾之中,只因这封赏之丰厚、名目之繁多,实在大大出乎预料。虽说其中多为一些看似虚名的散官,但这些封赐,却是许多朝臣,穷尽一生都难以企及的。 不过,他心中明白,皇帝如此大张旗鼓地封赏,只怕骆家之事并未就此彻底了结。 他将目光投向身旁几女,百里云歌与三侍女,对朝廷封赏之事并不太懂,然而骆风雁却深知其中深意。 此时,骆风雁带着一双哭得红肿的泪眼,偷偷望向旎啸,眼中满是欣喜之色,而后微微点头示意。 旎啸刚接过封赏,却见马荣又不慌不忙地掏出一道圣旨。 马荣抖擞精神,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民间多义士,巾帼亦英豪。尔太子辅卫旎啸正妻百里云歌,侍妾解子音、苏凝梅、华妙琴,虽非仕宦之女,然心系社稷,忠勇可嘉。数年间随旎啸奔走四方,不避艰险,助取天家至宝,其功当录。 “百里云歌封为‘五品淑人’,赐织金云雁纹霞帔、珍珠翟冠一副;解子音、苏凝梅、华妙琴封为‘六品安人’,各赐素金霞帔、珠翠翟冠一副。 “尔等同心协力,共襄义举,今以殊荣相酬,以彰朝廷恩典。布告中外,咸使闻知。大明万历三十八年十月” 众人听闻此旨,无不大感震惊与意外。 倒是旎啸,心中却明镜似的,皇帝此举,皇恩浩荡固然不假,然而他也清楚,往后皇帝必有大事要办,且还需大大倚重他。 等众女上前谢过皇恩,旎啸接过关傲递来的一个盒子,稳步走到马荣跟前,和声细语道:“公公此番远道而来,本当备下薄酒,好生款待公公一番。 “奈何寒舍简陋,实难登大雅之堂,况且此地多为江湖草莽之士,我手下那些人,行事难免粗疏,不懂规矩,就怕一不小心冲撞了公公。 “故而,容我另择良辰吉日,再与公公开怀畅饮。公公一路舟车劳顿,连杯清茶都未曾奉上,实在是过意不去。只是若要送些金银财宝,又恐遭人闲话,落人口实。” 说到此处,旎啸微微向前一步,凑近马公公耳边,低声说道:“再者说了,送得多了,我怕拿不出手,失了体面;送得少了,又自觉丢人现眼。 “这匣子里面,有两件小玩意儿,还有从昆仑之地带回来的灵菌,这灵菌可神奇得很,吃下之后,便能不惧天下大半剧毒。公公可得好生珍藏,千万莫要让旁人知晓了。” 第519章 奉诏入宫商大计 马荣听完旎啸之话,双眼霎时一亮,喜色顿生,光彩四溢。 他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平日里收受的金银财宝不知凡几,向他献媚讨好之人更是如过江之鲫。 然而他心里也清楚,这朝堂之上,不知有多少人对他恨得咬牙切齿,还有数不清的太监,嫉妒他手中的权势,暗地里想尽各种阴谋诡计,妄图陷害于他,甚至不乏有人,想用毒来谋害他的性命。 因而,对于旎啸所赠之物,他自然是满心欢喜,大为受用。 马荣心下又是暗自思量,昨儿夜里,他悄悄遣了心腹之人,给旎啸通风报信。 此等行径,虽似微末小事,然马荣心知肚明,旎啸定已洞悉其意,更生结交之心。 这也怪不得,昨日旎啸自宫中回来,但见宫中诸事,皆透着股子不寻常之味。 最打眼儿的,便是昨日在那偏殿里头,本该是马荣贴身伺候皇帝的当口儿,却不见了他的人影,反倒换成了那神神秘秘、不知来路的唐鹤。 虽说马荣是奉了皇帝旨意,跟着那空荡荡的御驾,往玉泉山皇家园林那边去了。 且他马荣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在宫里头也排不上号,可他好歹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按理说,该是寸步不离地守着皇帝才是。 旎啸将诸事与众人言明后,关傲忆起一事,向众人说起,道是先前马荣,曾派人前来千阳门。 来者行事颇为蹊跷,既未表明来意,也无要紧事务相商,一副仿若偶然路过此地的模样。 这时,马荣面向旎啸,言辞恳切道:“辅卫大人如此厚意,马某着实震惊不已。这般厚重的礼物,实让马某深感汗颜。在此,马某便厚颜承赠了。” 言罢,马荣拱手,郑重向旎啸致谢。 他身后一名小太监见状,连忙上前,从旎啸手中接过那木匣子。 而后,马荣又笑意盈盈地对旎啸说道:“改日寻个清闲日子,我定要与大人痛饮一番,一醉方休。” 旎啸听闻,微笑着点头示意。片刻之后,马荣不着痕迹地向旎啸暗递了一个眼神。 旎啸心领神会,退后几步。 此时,马荣瞬间收起脸上笑容,神色转为肃然,高声说道:“辅卫大人,皇帝有口谕,宣大人尽快进宫,圣上有要事与大人相商。” 旎啸闻此,心中当即猜出几分缘由,随即领旨谢恩。 马荣对着旎啸拱手作别,便率领一众随从离开了千阳门。 回宫途中,马荣安坐于马车之上,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他的目光不时落在身旁的木匣上,终于忍不住轻轻将其推开。 只见匣中以红绸包裹之物,正是那灵菌,刹那间,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漫开来,仿若来自那缥缈的仙神之境。 马荣见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少顷,他轻声轻笑,喃喃自语道:“唐鹤……” 且说旎啸,与众女细细交待一番后,便独自前往皇宫面圣。 他心中清楚,皇帝此番急召,必定是为了那天家之物。 旎啸踏入皇宫,万历皇帝朱翊钧未作过多言语,只是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径直带着旎啸来到那间密室。 旎啸一眼便瞧见那小铜箱,又暗自打量着这密室,心中不禁五味杂陈。果不其然,这一切证实了他先前的猜测。 皇帝目光投向旎啸,旎啸会意,屏息静听,确认四周并无第三人后,缓缓对着皇帝摇了摇头。 万历皇帝见此,心中稍安,旋即迈步走到桌前,伸手一指那小铜箱,开口说道:“此乃玄机九曜镇灵箱,箱内所藏,正是当年世宗皇帝修炼仙道之法。” 皇帝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旎啸的神色变化。 只见旎啸眼中闪过一丝微怔,皇帝便不禁笑着问道:“不知旎辅卫可曾想过,自己是否渴望羽化成仙?” 旎啸深知这是皇帝在试探自己,当下微微躬身,双手抱拳,恭敬答道:“启禀圣上,若说臣从未有过此念,那定是假话。普天下之人,恐怕无一不想成仙,以求与天地同寿。” 万历皇帝闻言,不禁捋着胡须,仰头哈哈大笑起来,“所言极是,莫说是旁人,便是朕,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怕这世间,没有一人,能抵挡成仙升天的诱惑。” 说到此处,皇帝话锋陡然一转,接着问道:“不过,太子辅卫可曾思量过,那一直潜藏暗处的奸恶之徒,也就是先前假扮道人的家伙,为何要不惜用尽百般手段,逼得这玄机九曜镇灵箱现世,而后妄图趁机抢夺呢?” 旎啸听闻,刹那间面色骤变,略作思忖后,轻声问道:“陛下,难道说此前所发生的一切,皆出自那神秘人的阴谋算计?” 万历皇帝轻抚胡须,缓缓点头:“正是如此。此恶人心肠歹毒至极,已非世间寻常言语所能形容。 “他不仅妄图颠覆我大明江山,更欲断绝我华夏传承,而其歹毒奸计的关键,便藏在这玄机九曜镇灵箱之中。” 言罢,皇帝怒目圆睁,手指狠狠指向眼前的铜箱。 旎啸此前在玄穹殿,从骆珹留下的书信里已然知晓一二,每每回想起来,胸中便怒火满盈。 此刻,他不假思索,当即拱手说道:“圣上,此等奸恶之徒,必须让其付出惨痛代价,将其铲除。 “不管他身份何等神秘莫测,手段如何通天彻地,奸计多么缜密周详,若不除之,必成我华夏九州的永久祸患。” 万历皇帝听旎啸这般言语,心中甚是欣慰,脸上不禁露出赞许之色。 他点头说道:“不错。只是如今这玄机九曜镇灵箱藏于此处,那恶贼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定会想方设法前来偷盗、抢夺,亦或驱使他人来行此勾当。” 话语稍作停顿,皇帝言语之中,隐隐透出一丝悔意,叹道:“那恶贼手段高强,实力几近仙神。这玄机九曜镇灵箱,若藏于昆仑神山,或许才是最为稳妥之举。哎,只可惜先帝驾崩一事,且不说太后,便是朕……” 旎啸何等聪慧,一下便听出皇帝话中深意,这是在暗示他,莫要再追查当年南华堡一案,以及究竟是谁下旨给彭海高之事了。 不过在梅花山庄时,他与三老已然有所猜测。 当下,旎啸赶忙应道:“启禀陛下,彭海高虽已伏诛,但其背后真正的主使,想必与那神秘恶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太后被人蒙蔽,那些在太后面前进谗言、挑唆鼓动之人,便是重要线索。 “臣听闻这些人皆已身死,然而臣以为,暗中追查这些人,说不定能查出一些端倪来。” 皇帝闻听此言,脸上顿时浮现出不悦之色。 毕竟此事牵涉太后,关乎皇家颜面,怎能任由这般追查下去?倘若朝野间谣言纷起,太后的颜面又将置于何处? 第520章 王者紫气自昆仑 旎啸见皇帝面露冷怒,非但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更加直言不讳:“不敢欺瞒陛下,当年隆庆皇帝驾崩得太过突然,其中疑点重重。不过在这数十年来,我梅花山庄已暗中查出了些许端倪。” 皇帝听闻,脸上瞬间露出震惊之色,情不自禁地微微向前迈出一步,脱口问道:“此话当真?” 旎啸恭声回答:“启禀圣上,这般大事,臣岂敢信口胡诌?只是此事已然过去太久,且诸多线索被人蓄意抹去,查探起来着实要耗费不少周折。 “不过,臣倒是由此猜测,此事背后,恐怕有那神秘人的身影,说不定,正是此恶贼施展的歹毒计谋。” 万历皇帝顿时怒从心起,冷哼一声,伸出手指着那铜箱,愤然说道:“昨日,朕开启这玄机九曜镇灵箱,箱内有世宗皇帝留下的书信,其中提及了先帝。朕由此猜测,先帝之死,多半与这箱中所藏之物,脱不了干系。” 旎啸听闻,赶忙接过话茬道:“正因如此,还恳请陛下应允,容臣继续暗中彻查当年南华堡一事,包括那些在太后面前搬弄是非、挑唆鼓动之人。 “虽说如今已知这一切背后的主谋乃是那神秘人,然而朝野之中,还有宫中之内,究竟有哪些人投靠了敌方,甘心充当那恶人的走狗,沦为其手中棋子,我们一概不知。 “这些人的危害,恰似蛀蚀梁柱的蠹虫、啃噬堤坝的蝼蚁,不容小觑。” 见皇帝微微点头,旎啸又趁热打铁,接着说道:“再者,我们原本的目的,便是要揪出那神秘人,将他的所有余党一网打尽,诛杀与他相关的所有爪牙。如此一来,这两件事,实则可并作一事来办 。” 万历皇帝轻抚胡须,来回踱步,面上尽是为难之色,踌躇不决。 旎啸瞧出皇帝心思,遂小心翼翼启口道:“圣上但请宽心,微臣查访这些时日,绝然不会牵连到太后身上。再者说,那些人本就已亡故,如今死无对证。 “微臣不过是查探这些人生前过往,还有与之相关联之人,或是寻得其他线索,借由这些人来加以论证。” 皇帝凝视着旎啸,沉思良久,最终微微点头。 旎啸见此情景,躬身拱手,以表领受皇恩圣意。 万历皇帝再度轻抚胡须,转身看向那铜箱,又环顾这密室一周,方开口道:“旎辅卫,可曾想过,当下有一件最为紧要之事,亟待去办。” 旎啸顺着皇帝的目光,徐徐扫视这密室一番,瞧出这密室不啻铜墙铁壁,且布下诸多奇门大阵,更兼数种玄门法术。 他隐隐揣测,此些法术恐源自龙虎山。 这般数个大阵,与玄门法术相辅相成,既能守御,又可攻敌,不但能保密室中的玄机九曜镇灵箱安然无恙,倘若有人强行闯入,更是能于无形之中取人性命,纵使世间绝顶高手前来,也难以招架。 他又是偷偷觑了皇帝一眼,心中陡然明悟,皇帝对任何人皆存戒心,无论是大内高手,还是龙虎山几位真人,自然也包括他。 旎啸心底不禁泛起一丝酸涩,暗自苦笑,果真是圣心难测。 此时见皇帝正望着自己,他便开口说道:“若臣所料不差,眼前这玄机九曜镇灵箱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这密室看似坚不可摧,然而面对那神秘强敌,只怕仍难周全。” 万历皇帝见旎啸这般作答,面露微笑,微微颔首道:“不错,那恶贼,虽暂且被云霓师君击退,然不知何时又会卷土重来。此人手段非凡、本事高强,普天下能胜他者,实在寥寥无几。 “再者,朕久闻旎辅卫深谙奇门遁甲之术。故而,朕命你于这密室外,再布下几道奇门法阵,以阻那恶贼,护这玄机九曜镇灵箱周全。” 旎啸听闻,稍作思忖,便应承下来,拱手说道:“微臣领旨。只是容臣回去思量个两三日后,再来着手布阵之事。臣定当竭尽全力,布下强阵,以御那恶敌。” 皇帝轻抚胡须,点头示意,旋即轻声问道:“朕有一事问你,你可曾听闻王者紫气?” 旎啸闻听此言,不禁神色一怔,旋即拱手答道:“启禀圣上,那王者紫气,臣闻其本源,自西边万里之遥的昆仑墟。至于这昆仑墟究竟在何处,唯有一则传说流传。 “自三皇五帝坐拥天下,受世人尊崇爱戴,故而从昆仑墟有一缕紫气,悠悠然汇聚于我华夏三皇五帝之身。 “随着我华夏子民智慧开启、德行渐修,上苍垂怜眷顾,这股紫气愈发浓郁,可保九州千秋万代、昌盛不衰,此即王者紫气之由来。 “然若九州之地无主,或世人德行有失,致使天怒人怨,那紫气便会渐渐淡去,重回昆仑墟。 “长此以往,九州之地必将分崩离析,不复华夏凝聚之态,如一盘散沙,进而衍生出诸国万族,彼此互为仇敌,战火纷飞。 “是以,始皇秦嬴政曾祭天告地,以自身誓言,向上苍祈愿,将这股王者紫气引入九州,化为三条龙脉。 “即便日后我华夏一时人心蒙昧、德行缺失、战乱不止,亦能保这股紫气,汇聚于三条龙脉之中,另择九州之内德才兼备之主,复兴我中华。故而,王者紫气,唯有帝王方可拥有。” 万历皇帝听后,频频点头。 待旎啸言毕,皇帝补充道:“所言极是,三皇五帝对我华夏最大之功,并非传授世人钻木取火、结网捕鱼、播种五谷之技,而是让我华夏九州有了自家的信仰,汇聚世人思想,凝聚为一体,方才有了如今的华夏。” 稍作停顿,万历皇帝直截了当地问道:“卿可有稳固紫气之法?” 旎啸见说,神色再度一怔,脸上瞬间浮现出为难之色。 莫说他并无此术,即便真有,这王者紫气,若君王失德,导致改朝换代,又岂是他所能阻拦的? 不过这番话他自是不敢直言,便躬身俯首,正欲作答,不想皇帝笑道:“怪朕言辞含混,朕之意是,若有人以秘法,妄图夺取朕身上之紫气,有无奇门大阵能够阻拦?又或者,朕藏身于某一奇门法阵之中,可令对方无法用秘法夺走那紫气。” 旎啸听闻,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惊悚之色,陡然间似是想到了什么,抬眼望向桌上的玄机九曜镇灵箱。 而后他抬眸看向皇帝的眼神,仿佛已然猜到了几分。 万历皇帝并未多言,只是对着他点了点头。 第521章 持令握权诛邪魔 这时,旎啸躬身拱手,启奏道:“陛下,世间是否存在可阻隔此事的奇门之术,臣实不敢妄言。然臣所居之梅花山庄,却无此等手段。 “王者紫气,非凡俗之物,岂容轻易抢夺,诸多事宜,上苍早已注定,能为九州之主者,更是如此。不过,臣可派人遍览古籍,看能否寻得这般方法。” 万历皇帝闻听,面露微笑,微微颔首。 这时,旎啸话锋陡然一转,“然臣以为,诸事皆可暂且搁置,当务之急,是寻出那强敌,想尽千方百计将其诛杀,此乃重中之重。” 皇帝听出旎啸言外之意,却并未动怒,反而是一声苦笑,“旎辅卫所言,正合朕意。莫说如今要找出此人难如登天,即便寻到了,又有几分把握能与之抗衡?除非有云霓师君这般世外高人相助。” 旎啸见说,心中犹如打翻五味瓶,酸甜苦辣咸,诸般滋味涌上心头,只得低头不语,暗自苦苦思索,究竟有无手段或方法可诛杀那神秘人。 不想此时皇帝却笑着说道:“朕听闻,那云霓师君年仅二十,正值芳华绝代。她身为武林中人,而旎辅卫亦出身武林,若你能与她情投意合,娶她为妻,如同那百里云歌一般,这不单是旎辅卫的一大助力,更是我大明之福啊。” 旎啸听着之时,心中不禁战战兢兢,直等皇帝言毕,他满心皆是无奈。 那云霓师君,虽说瞧着正值芳华妙龄,可实则已过百岁之龄,做他祖母都绰绰有余,皇帝却要他迎娶这般女子为妻。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抬首望向皇帝,脸上挤出一丝苦笑,尽显无奈之色。 皇帝轻笑数声,旋即敛去笑容,开口说道:“朕倒是听闻,那云霓师君本是寻你这太子辅卫,亲自前往千阳门。 “只因你不在京城,她便在京城逗留,等你归来。却不想那日,也不知因何事,与那化名明夷散人的恶贼动起手来,还误伤了一名怀有身孕的民女。” 旎啸听罢,心中猛地一怔,心知皇帝对太子与那文萱之事,必定是一清二楚,只是顾及皇家颜面,才未挑明。 但此刻他,实在不明白皇帝这番话的意图,只能拱手,继续恭听。 皇帝瞧了他一眼,随即迈出几步,背对着旎啸:“朕深知,太子辅卫前去查探那大奸大恶之敌,及其所属势力,必定会遭遇诸多事端。 “别的暂且不提,定会遭人百般阻挠。只因这恶敌,潜伏于我大明境内时日太久,被他拉拢腐蚀、威逼利诱之人,不计其数。 “然朕不知究竟有多少,旎辅卫亦不知。哎,这些暂且按下不表。就怕那些本不属于这恶敌势力之人,却被其势力内的人借机挑唆、鼓动,甚或遭人陷害。 “到那时,大明恐生动荡。可这大敌及其势力又不能不查,故而,太子辅卫可动用必要手段。” 言罢,皇帝取出一块令牌。此令牌大小如掌心,厚度约半寸,边缘錾刻着九蟒暗纹。 旎啸见状,神色骤变,连忙接过置于手中。 他只觉这令牌,以玄铁为底,上面鎏金篆刻,正面镶嵌着一枚血玉螭龙。再看令牌正面,刻着 “代天巡狩,诛邪无禁” 八个大字。 他翻转令牌,看向背面,只见其上阴刻着小字 “如朕亲临,先斩后奏”,并附有蝇头楷书 “万历御笔” ,以及一方 “广运之宝” 的朱印微雕。 此时,万历皇帝复又说道:“那恶敌盘踞我大明,也不知已有多少岁月。若再不以最快之速将其寻出,日后为祸必越来越大。 “是以,旎辅卫,你可彻查我大明境内任何人。上至王子公子、皇后嫔妃,外地蕃王郡主;下至朝廷众文臣武将,边关将领及监军,还有江湖豪杰与普通百姓。 “不管其中藏有何等妖孽,也不论世间有何魑魅魍魉,你皆可放手去查。 “且可随意调阅六部密档、宗人府玉牒,锦衣卫与东厂尚未归档的暗桩名录,乃至玄武湖黄册库中之档载。总而言之,务必尽快将那大恶贼诛杀,连同其所属势力一并铲除。” 皇帝踱步数步,接着说道:“还有那销声匿迹的碧落守望殿,以及如同地下老鼠、附骨之蛆般的白莲教。想来这几股势力与那恶敌定有关联,旎辅卫一并查个水落石出。但凡查实,无需向朕奏报,可直接予以斩杀。” 旎啸听了,心中毫无半分激动之情,只觉手中令牌沉甸甸的。 虽说如今握有生杀大权,又蒙圣上宠信眷顾,可他并未感到庆幸与激动,反倒心中苦涩,难以言表。 他暗自叹息一声,不禁想到自己兜兜转转,最终自己与梅花山庄竟成了皇帝手中的利刃,任由驱使。 可眼下这情形,又哪能拒绝? 旎啸更是忆起先前圣上提及的王者紫气一事,那神秘人妄图毁华夏九州之紫气。无论如何,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定要将此敌诛杀。 念及此处,旎啸当即应声领命,正欲躬身退下,却不想皇帝叫住了他。 万历皇帝轻声缓语道:“如今留给旎辅卫的时日恐不多了,你需刻不容缓,速速行事。那恶人随时都可能折返。若一时不知从何处入手,倒不妨从工部右侍郎冉文石身上寻些端倪。 “虽说此人昨日已然服毒自尽,可殿中柱子上雕刻的蛟龙,他必定了若指掌。 “那柱子上雕刻的蛟龙能化为烛阴玄蛟,想必是那恶贼借冉文石之手,早早便在宫中悄然布局、设下埋伏。 “再者,朕已派人彻查,不止那偏殿,这紫禁城之中,还有数处存在这般异样。哼,这冉文石岂会全然不知? “依朕看,绝非如此。犯下这等大罪,朕定要将他九族尽诛。如今厂卫已然拿下冉文石在京的九族之人,不出一日,大明各地与他有九族亲缘之人,都会被押解回京。 “旎辅卫可会同厂卫,以及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一同侦讯审案,望你能有所斩获。” 旎啸闻听,拱手应诺。 万历皇帝稍作思忖,踱步数步后又说道:“据传,当年嘉靖皇帝秘密召集释、道、儒三家以及武林中的高人进京,其中不乏佛门子弟。你可循着这条线索往下追查。” 旎啸闻言,面色微微一变。当年嘉靖皇帝秘召大明各地隐士高人进京一事,梅花山庄本就有所耳闻,且暗中留意。只是嘉靖皇帝命厂卫及大内高手看管极严,山庄弟子难以探出其中究竟。 此刻,旎啸心中暗自揣测,当年嘉靖帝所为,怕是与那铜箱里的仙术修炼之法脱不了干系。 他抬眸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似已无话要说,便应声领命,而后拱手躬身退下。 第522章 出闱遇宦问宫机 旎啸尚未出宫,行至一处僻静所在,迎面走来一位须鬓皆白、面色如玉的老者。但见此人身着蟒袍,袍上补子绣着仙鹤。 旎啸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宫中传言的神秘太监唐鹤。据传,自武宗皇帝在位时他便进宫,算起来入宫已有七十余载了。 这唐鹤乃是皇帝身边的心腹之人,旎啸自然不敢轻慢,急忙快步走到唐鹤面前,脸上堆满笑容,抱拳行礼道:“不想在此处遇见唐公公,小子有礼了。” 唐鹤也是满面春风,同样抱拳还礼,笑着说道:“太子辅卫何须如此多礼。如今谁人不知,辅卫大人在获取天家之物一事上居首功,功绩卓着非凡。 “期间诛杀奸佞贼子无数,荡涤恶势力,更是不计其数,此等对我大明社稷的功劳,实难估量。 “太子辅卫你,真乃我皇之得力股肱,国家之坚固柱石。眼下又圣眷深厚,恩宠无人能及,圣上特允你剑履上殿,赞拜不名。这般荣耀,只怕唯有我大明开国之时的几位文臣武将才有啊。” 旎啸听了,只觉浑身不自在,鸡皮疙瘩都快掉了一地。 他心中暗自思忖,实在不知眼前这皇帝的心腹太监,为何要这般极力奉承自己。 旎啸对着唐鹤微微躬身,口中说道:“公公切莫如此。想来公公在此等候小子,若有何事,但讲无妨。只要是小子力所能及之事,绝无推脱之理。” 唐鹤呵呵笑道:“太子辅卫果真是快人快语。像我这等身有残疾之人,本就是皇帝跟前的一个奴才,眼瞅着就要入土了,还能在圣上身边侍奉多久呢?不过是厚着脸皮,给圣上跑跑腿罢了。” 旎啸听闻,心中不禁一凛,心知这唐公公怕是有要紧事要讲。 此时,唐鹤压低声音:“还请太子辅卫海涵,这宫中到处都是耳目,尤其是那神秘恶敌,虽说一直未曾现身,可不知他在宫中安插了多少人手,又拉拢了多少人成为他的眼线。 “实不相瞒,莫说我,便是圣上,也时常感觉,暗处似有一双眼睛在时刻盯着,仿佛隔墙有耳,真叫人不寒而栗,如芒在背啊。” 旎啸听了,倒也没有太过惊讶,只是心中疑惑,不明白唐鹤说这番话,究竟是何用意。 唐鹤左右张望一番,见四下无人,旋即急忙说道:“圣上曾对老奴言及,那暗处的敌手奸猾狡诈,其所安插之人,说不定便是圣上身边最为亲近之人。” 旎啸闻言,脸色陡然一变,又瞧了唐公公一眼。 刹那间,他心中暗自思忖,这唐鹤所指之人,莫不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马荣?又或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卢受? 却不想此时唐鹤又说道:“罢了,暂且不说这些事儿。圣上差老奴前来告知辅卫大人,二十多年前,曾有人意图对郑贵妃不利。哦,对了,那时贵妃刚入宫不久。辅卫大人可顺着这条线索往下追查,兴许能探出些端倪。” 旎啸听了,脸色惊惶大变。对于唐鹤所言,他自是深信不疑,心知皇帝不会亲口道出这般事情。 然而他心里清楚,郑贵妃绝非寻常之人。稍有差池,便会引发福王与太子及其双方势力的冲突,其中还包括朝臣、地方官吏,乃至边军将领。况且当下朝廷之中,本就党派林立。 旎啸更是忧心忡忡,自己身为太子辅卫,此前又与郑贵妃的人有所往来。 若真要去查郑贵妃,莫说他自身,恐怕整个梅花山庄,都将深陷朝廷的党派纷争,以及大明储君之位的争斗漩涡之中。 旎啸暗自记下唐鹤所言郑贵妃之事后,心中实不愿再多谈,便径直问道:“先前圣上告知于我,数十年前,嘉靖皇帝曾因一事,秘密召集我大明境内三山五岳的高人进宫,却不想出了个佛门的奸恶之徒。陛下命我向公公打听当年的情形。” 唐鹤倒也爽快,并未有所隐瞒,点头应道:“确有其事。事后,我暗中追查那和尚数年,却始终不见其踪影。询问与他相关之人,皆称不知,仿佛一夜之间,此人便从这天地间消失了。不过依我揣测,或许这人早已在某地身死,只是无人知晓罢了。” “哦?” 旎啸闻言,不禁惊讶出声,略作思忖后,便问道:“这和尚姓甚名谁,又是来自哪座寺庙?他缘何做出那般恶事?” 唐鹤回答:“法号明净,来自五台山。” 旎啸听后,只是缓缓点头。 这时,唐鹤又接着说道:“这明净或许另有目的。旎辅卫想必知晓,嘉靖爷尊崇道教、抑制佛教。身为佛门中人,难免担忧道兴佛衰,私下生了怨念,随后遭人利用,才做出那等恶事来。” 旎啸听了,神色为之一怔,沉思片刻,不禁问道:“莫不是这明净正因如此,事后心生自责,懊悔之下,在某地自行了断?一来可免嘉靖爷降罪,祸及佛门;二来他恐有把柄,落在那利用他之人手中。” 言及此处,旎啸踱步数步,又道:“不对,这般说法看似有理,可细细琢磨,总觉何处不妥。” 唐鹤也是附和道:“辅卫所言极是。只是这数十年来,我奉嘉靖爷密旨,潜藏于宫中,身负更重要之事,既不能远走他乡,身份又不可泄露,故而到后来,便未再追查此人了。” 旎啸见说,只是缓缓点头。 随后,二人又闲聊数语,旎啸便与唐鹤作别,离开了皇宫。 出得宫门口没多远,旎啸一抬头,却见卢受满脸笑意,迎面而来。他心知,对方是专程来找自己,当下也面带微笑,迎上前去。 卢受率先开口,微微躬身,抱拳笑道:“见过旎辅卫,卢某这厢有礼了。” 旎啸也是姿态恭谨,抱拳还礼:“厂公切莫如此,折煞在下了。” 稍作停顿,他问道:“莫不是厂公在此特意等候在下?” 卢受微笑颔首,嘴上说道:“如今这太子辅卫可不是寻常人物,深得圣上眷顾,权势之盛,已在我东厂之上啊。” 见旎啸面露异色,卢受赶忙伸手按住旎啸的手,“卢某可并非嫉妒太子辅卫,实是真心想要与旎辅卫结交呐。” 第523章 厂公愿做马前卒 这时,旎啸面带笑意,看向卢受,轻声道:“厂公这话,私下里讲讲倒也罢了,可千万别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要是被人扣上结党营私的帽子,莫说朝中御史不会放过,若是被有心人听了,传到圣上耳中,只怕……” 卢受听闻,不禁仰头大笑,“不错,不错,还是太子辅卫考虑周全,卢某说话,太过孟浪了。” 说到此处,卢受话锋陡然一转,压低声音:“不过,刚才卢某所言,绝非虚假,更不是为结交太子辅卫而说的奉承、阿谀之语。 “厂卫虽有监察百官、密查暗访之权,可太子辅卫为了查探那强敌,不但能够监察审讯百官与百姓,便是宫中嫔妃、王子、公主,外地藩王、郡主县主,普天之下,皆在可查范围之内,就连我东厂也不例外。这般权势,古往今来,怕也只有旎辅卫一人能有。” 稍作停顿,卢受朝着乾清宫方向拱手,面对旎啸:“说句实在话,不管是锦衣卫,还是东厂,皆是圣上的亲军与奴才,而太子辅卫乃圣上的股肱之臣。只是如此一来,难免遭人嫉妒。 “再者,太子辅卫下属虽多,却并非朝中官府或卫所之军,又非宫中之人。查探那暗敌及其势力,牵扯甚广,阻力重重。 “因此,我相信,东厂也好,锦衣卫也罢,在太子辅卫面前,甘当马前卒,应是毫无问题,且圣上也不会起疑,反倒会更加放心。” 卢受说到这里,左右环顾一圈,而后凑近旎啸耳边,轻声低语道:“正所谓圣心难测啊。” 旎啸听闻,心中猛地一凛,深知卢受所言非虚。 他面带微笑,轻轻拍了拍卢受的手,笑道:“厂公提醒得极是。我出身江湖,这为官之道,实在一窍不通,就如同那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空有一身血气之勇,却不知已经得罪了多少人。往后,还得仰仗厂公多多帮扶才是。” 卢受闻言,微微一笑,点头应道:“太子辅卫但有吩咐,一句话的事儿。只要辅卫一声令下,我东厂上下,愿为您充当打手。” 旎啸见说,不禁展颜一笑,又拍了拍卢受的手,笑道:“那我便在此谢过厂公了。” 卢受也是笑容满面,随即说道:“先前,我东厂多有冒犯太子辅卫之处,还望您多多包涵。另外,旎辅卫在陕西潼关搭救那韩文庆一事,在此,我代他再次向辅卫致谢。” 旎啸听闻,心中明白卢受提及韩文庆所为何意。 当初东厂查出暗敌线索,却未曾告知他,反倒派韩文庆前往陕西暗中查探。不过,韩文庆受伤,倒是因骆风雁的缘故。 当下,他笑着说道:“厂公不必如此客气。韩百户身为你东厂之人,我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再者说,不论是与他,还有于泰,哦,对了,还有厂公你,我们数次并肩御敌,这份情谊在,我自是会出手搭救他。” 卢受听了,似是极为感动,长叹一声:“世人皆言太子辅卫,为人豪爽真诚,不图名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先前我东厂行事,多有不当之处,实在对不住辅卫大人。” 言罢,卢受对着旎啸深深一揖。 旎啸连忙闪身一旁,将卢受扶起,“厂公如此大礼,真是折煞我了。” 卢受起身,缓缓说道:“眼下千阳门内,恐怕已无我卢某一脚所站之地。再者,朝廷百官对我东厂,也是诸多不满。我也就不去千阳门凑那个热闹了。” 说罢,他取出一个盒子,递到旎啸面前,“太子辅卫如今已是今非昔比,虽说千阳门是你下属所在之地,但终究人多繁杂,且与朝官往来,多有不便。 “我斗胆自作主张,选了一处宅院,就在金城坊,离千阳门不远。还望太子辅卫收下卢某这份心意,切莫推辞啊。” 旎啸闻听,面色微微一怔,“厂公此举实在太过客气了,然而这却不合规矩,只怕会遭御史弹劾。倘若闹到朝堂之上,不知要遭受多少指责。” 卢受听了,不禁笑出声来,“太子辅卫但放宽心。其一,这宅院不过是一处普通宅子,并非那大宅豪院。至于遭人指责、被御史弹劾,可只要圣上欢喜,又有何可怕的呢?” “什么?圣上反倒会高兴?” 旎啸见说,不禁一愣,脱口而出问道。 卢受压低声音:“昔日刘汉萧何,晚年之际故意贪污受贿、强占百姓田地,以此自污之举,最终消去了高祖的猜忌之心。如今太子辅卫看似圣眷深厚、恩宠无人能及,且大权在握,然而……” 旎啸听到此处,顿时心领神会,缓缓接过卢受手中的盒子,微微躬身说道:“厂公一番言语,真是胜读十年书。在此,小子旎啸多谢厂公了。” 卢受微笑点头:“这盒子里装的乃是宅契。本来我欲派人将那宅院清扫、装修一番,可又一想,还是太子辅卫亲自安排更为妥当,便送上五十万银票,权作雇人劳作之资。 “至于厨子、下人、护卫、侍女,相信旎辅卫自有安排,我就不越俎代庖了。” 旎啸没再多言,手持盒子,抱拳笑道:“厂公盛情,小子领下了。改日再与厂公相聚,开怀畅饮。” “好!到时定要与辅卫大人一醉方休。”卢受听闻,顿时喜形于色,同样抱拳相笑。 离那千阳门大院尚有数十丈之遥,旎啸抬眼望去,但见外面车马往来如织,恰似云涌,轿子络绎不绝,仿若游龙。 他见状,不禁暗自苦笑。待行至大院门外,便听得里面恭贺之话、笑语之声,交织一片,喧闹嘈杂。 再往院内瞧去,只见人头攒动,密密麻麻,众人皆气宇轩昂,衣冠楚楚,无一不是朝中官吏、武将,以及京城之中的贵胄大族。 旎啸心如明镜,这些人无非是想与他套近乎、攀交情。更是怕他,在追查那暗中敌人及其势力时,将他们以往的恶行丑事给揪出来,被他来个先斩后奏。 旎啸原本打算避开这些人,悄悄从暗道进入千阳门。可转念一想,这些人、这些事终究是无法逃避。今日躲开了,明日依旧会有。 念及于此,他神色坦然地大步迈进千阳门。 第524章 权在掌心事无章 旎啸的身影刚一出现,瞬间便被前来的众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时间,恭贺之声、攀附之语、奉承之言、谄谀之辞,如汹涌浪涛一般,层层叠叠地扑面而来。 旎啸身处这般境地,实无他法,深知这便是官场常态,只得强捺住性子。 他脸上频频浮现微笑,不住点头示意,双手不停拱手答谢,那些虚情假意的言辞始终挂在嘴边。 如此周旋,直至夕阳西斜,余晖洒落在山峦之上,众鸟纷纷归巢之时,那些人才陆陆续续地离去。 到了晚间,几人围坐在一桌。 华妙琴站在旎啸身后,一边轻柔地为他按摩肩膀,一边巧笑着说道:“哎呀,原以为这朝廷里的官儿好当,今日看来,可真不是那么回事。与众人言语,大多是虚情假意,不过是为了各自的利益罢了。唉,这般应酬,可真叫人好生疲惫。” 几女听了,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解子音拈起一个果子,喂到旎啸嘴边,柔声问道:“少爷,我瞧着您在那院子里忙乎了大半日,脸都快笑僵了吧。” 旎啸听了,不禁长叹一声,“还真别说,此刻我嘴两边都酸痛得厉害呢。” 几女闻言,又是一阵欢笑。 百里云歌伸手拉住骆风雁的手,感慨道:“今日可多亏了风雁妹妹在,要不然,那些朝廷的文武官员,突然上门道贺,还不知要闹出多少笑话来呢。” 骆风雁嘴角含笑,“我哪懂得这般多呀,不过是小时候听爷爷讲过一些罢了,主要还是关门主安排得妥当。” 旎啸微微颔首,浅笑着慢慢咀嚼嘴中的果子。 这时,苏凝梅款步走来,将两块令牌放置在桌上,一边坐下,一边笑着打趣道:“皇帝给少爷两块令牌,往后少爷出入各个衙门府邸,腰间左右各佩一块,那可真是威风凛凛,嘻嘻。” 众人听闻,皆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旎啸却叹了口气,“这两块牌子,不知惹得多少人嫉妒眼红。戴在身上,看着是风光无限,可保不准旁人见了我,就像见了阎王一般,远远地便躲开了。” 众女又是轻声发笑,既觉有趣又心生感慨。 旎啸瞧了瞧三侍女,接着说道:“你们帮我寻个袋子,把这两块令牌妥善收好,尽量别拿出来吓唬人了。” 说罢,他又是一声长叹。 百里云歌见状,关切问他:“夫君,你连连叹气,莫不是因眼下诸事繁杂,毫无头绪,不知从何处着手而烦恼?” 旎啸点了点头,坦言道:“正是如此。强敌隐匿暗处,不知何时会现身,我们对其一无所知。圣上又责令我清查大明境内,那强敌所属的势力,还有白莲教、碧落守望殿这些势力。 “虽说圣上与唐鹤那边,给出了五台山明净和尚,以及郑贵妃遭人暗害,还有工部那位在家中自尽的冉文石,有此三条线索,可实际上,要顺着这些查下去,难如登天。 “即便去查,也得耗费极大的精力。如今最为棘手的,便是如何应对那强敌突然杀上门来。” 众人听了,脸上皆是一片愁容。 过了片刻,骆风雁秀眉微蹙,缓缓开口道:“今日前来的那些人,说不定其中,便有那强敌所属势力的眼线。他们此来,意在探得我们的底细,看看有哪些朝廷官员、武将与我们结交。 “这局势,恰似一团浑水,敌我难辨,稍有不慎,便可能被那暗处的敌对势力利用,掀起轩然大波。” 不料苏凝梅也接口说道:“唉,咱们梅花山庄,虽说看似人多势众,足有上万人,可在官场中任职的却没几个。即便有,也都不在朝中要职,更不是封疆大吏。 “如今朝中派系林立,那些派系既想拉拢我们,又妄图利用我们去对付其他派系。 “就说今日来的这十几拨人,我瞧得明白,他们各怀心思,立场不一,在那大院里便已明争暗斗起来,互相使绊子,或是挖坑陷害对方。” 说罢,她将目光投向骆风雁。 骆风雁见状,也是轻轻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小时候,我听爷爷讲过一些官场之事,后来在凤翔城与官府中的姐妹闲聊,才知晓这大明官场,简直就是个大染缸。 “里面派系众多,相互攻讦不说,各种关系更是错综复杂,犹如蛛网。如今夫君已然成为朝堂之臣,单靠一身武功打打杀杀可不行,得设法结交一些官员武将,否则,单在官场这一块,夫君便会举步维艰。 “就算想学锦衣卫与东厂那般行事,只怕一时之间,我们也难以像厂卫那样,在大明境内建立起庞大的势力。况且,夫君也不愿像厂卫那般,行事惹人唾骂,被世人恨之入骨吧?” 旎啸见众女皆将目光投向自己,无奈苦笑一声,“虽说我本心不愿,但有时为了达成目的,或许也不得不像厂卫那样,采用一些必要手段。罢了,前路漫漫,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突然,解子音走到旎啸身前,急切说道:“少爷,先前关门主与我讲,田顺于去年高中进士,如今留在大理寺,担任正七品评事一职。” 这田顺,乃是田明才之子。田明才早年受三老之命,前往应天府潜伏,后来考中进士,一步步做到南京工部屯田清吏司的职位。 前年三月,旎啸曾假扮田顺,而骆风雁,则扮作田顺身边的书童齐巧从,二人秘密渡过长江北上,最终抵达陕西。 此刻旎啸听闻,不禁笑着问道:“去年他能高中进士,且一入仕便进了大理寺,想来是靠他伯岳父山西巡抚魏景山的关系吧?” 解子音答道:“正是如此,关门主还告知我,那田顺此前寻得机会,暗中前来千阳门拜访,只是当时少爷您不在京城。若少爷日后要查办工部右侍郎冉文石一案,说不定便能与田顺碰面。 “到那时,您以朝廷官员的身份,名正言顺地差遣他为您办事,又有谁能知晓他真正的身份,其实是咱们梅花山庄的弟子呢?” 旎啸听后,沉思片刻,随即笑道:“不错。况且他岳父与伯岳父,虽属东林一党,但却支持太子一系。 “如此说来,我与田顺走近,旁人都会以为是太子的关系。而东林一党之人,也会乐于见到我对田顺多加提携。” 众人听了他这番分析,皆纷纷点头。 第525章 刑部议事侍女随 此时,旎啸将目光投向骆风雁,郑重说道:“风雁,在我们这些人里,你出身官宦世家,官场规矩与礼仪,你都烂熟于心。往后官场里的一些事儿,不如就交由你作主处理吧。” “我?” 骆风雁闻言,颇感意外,又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自己,便开口问道:“夫君,我一介女子,怎能操持这些事务?抛头露面不说,还要周旋于那些人之中,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尽是些虚情假意之事,我实在不愿。” 她话音刚落,众人皆哄然大笑。 待笑声渐歇,旎啸向她耐心解释道:“我并非要你亲自与官场之人,频繁往来走动,而是让你留意官场中的种种事情。 “这方面,你比我们都更有见识,能洞察对方的意图和行事目的。 “最关键的是,我寻思着,你骆家虽说在你爷爷辞官回到南华堡后,声势有所减弱,但当年与你爷爷交情深厚的官员,想必不在少数,他们的后代如今在官场任职的,肯定会趁着这个时机,借着各种由头来与你交好。 “说到底,他们无非是冲着我的身份罢了。不管这些人是真心攀附,还是假意结交,你大可以在他们之中巧妙周旋。” 骆风雁听了旎啸这番话,心中思忖,便不再推辞,缓缓点头应下。 这时,旎啸又接着说道:“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个打算。当年嘉靖帝秘密征召释、道、儒以及武林中的隐士高人进京,我希望你从儒家这一门入手,看看能否查出些什么。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骆风雁听闻,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应承下来。 没过一会儿,百里云歌转过身,面向旎啸说道:“夫君,既然如此,去探寻当年那些武林隐士高人,便由我去吧。” 旎啸略作思索,便点头应允:“如此安排倒也不错。我们身边可用之人本就不多,像千阳门及各地分舵,我暂时不愿抽调人手来京城,如今各地分舵人手本就捉襟见肘。到时,我让玄天六合几人跟着你一同前往。” 百里云歌刚要开口拒绝,旎啸便握住她的手,认真说道:“我不想再发生像先前霜风帮上门寻仇那般的事。我们处于明处,那霜风帮隐匿于暗处,尤其是其帮主星雾道人,武功高强,不在三老之下。” 百里云歌听了,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三侍女也纷纷对她点头,示意此事不可大意。 旎啸又是一声长叹,“眼下诸事繁杂,等日后得闲了,我与你,再带上玄天六合,一同远赴关外,将那霜风帮彻底剿灭,省得整日被他们惦记,不得安宁。” 短暂的沉默之后,华妙琴一边为旎啸轻按双肩,一边开口问道:“少爷,那佛门与道门这两边,该如何安排呢?” 旎啸思索片刻后说道:“我想着,到时候亲自前往武当山一趟,让掌门冲虚道长派一名年轻且头脑机灵的武当弟子随我行事。” “少爷,为何不找龙虎山呢?” 面对苏凝梅的疑问,旎啸叹道:“我们与龙虎山并无交情。虽说龙虎山如今奉朝廷之命,掌管天下玄教,但要查数十年前且极为隐秘之事,还是得找信得过的人。” 过了一会儿,百里云歌轻声问他:“那佛门这边又该找谁呢?我们山庄可有潜伏在佛门寺庙中的弟子?” 旎啸微微点头:“有倒是有,只是他们在佛门中的身份低微,难以派上用场。” 次日,侍女解子音三人,俱作一身俊俏男子装扮。旎啸引着她们径往刑部而去。 原来,那工部右侍郎冉文石畏罪自杀,其家眷以及在京的族人,皆已被打入大牢。 这冉文石暗中投靠奸敌,险些害了皇帝性命,犯下这等滔天大罪,便是杀上一百回,将其九族诛连十次也不为过。 故而,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数位大人亲临此处,丝毫不敢大意,细细勘查,详详细细地审讯。 因冉文石出身于工部,工部的几位大人生怕遭其连累,便主动前来,一五一十地交待冉文石往昔之事,以此向三堂会审的诸位大人,以及厂卫的几位大人自证清白。 而吏部掌管天下百官与诸多吏员,平日里负责考核,却未曾料到冉文石竟做出这等事来。 自然而然,吏部也有几位大人匆匆赶来,同样是怕受到牵连。 旎啸携三侍,方下马车,抬眼但见刑部衙门前,早已是乌压压一片,二三十位官员,如众星捧月般簇拥而立,其间更夹杂着几位厂卫大人。 这些人仿佛早将案牍之劳形、公事之烦扰,皆抛至九霄云外,专程在此恭候旎啸。 一见到他身影,众官员脸上,顿时绽开如春日暖阳般的笑容,一个个拱手作揖,好似群蜂采蜜,竞相围拢过来。 旎啸见此情景,心中虽觉有些意外,却也不失礼数,忙不迭地拱手回礼,脸上挂着那抹恰到好处的笑意,与众人寒暄起来。 一番引见之后,方知前来之人,不单有大理寺、都察院的官员,六部之中,刑部、工部、吏部的官员亦纷纷到场。 锦衣卫似乎早就有所准备,派遣了旎啸的旧相识,锦衣卫千户沈飞前来。而东厂那边,自然也不敢有所懈怠,所派之人,乃是与旎啸曾有过交情的于泰。 这于泰虽同样只是正五品的千户之职,但其身份,却不比前面几位大人逊色分毫。 此乃刑部重地,身为堂官,自当尽那地主之谊,方显待客之道。 只见那刑部尚书沈应文,年方六十有七,面容清癯,双颧微凸,下颌三缕银须,恰似冬日霜雪,眉间两道深纹,犹如刀劈斧凿,深深刻入额间。头戴乌纱描金曲脚幞头,身着绛红官袍,宽袖垂落,宛若云霞铺展,胸前锦鸡补子,振翅欲飞,栩栩如生。 这时,他迈步上前,笑容可掬,拱手对旎啸说道:“太子辅卫大驾光临,老夫深感蓬荜生辉,荣幸之至,如此一来,老夫肩头重担,亦轻减许多了。” 旎啸也是拱手回礼,谦逊道:“沈大人休要如此客气,小子此番前来,不过想从那冉文石的族人里面,寻得些许线索,以解心中疑惑。至于审问冉文石九族要犯的重任,还得仰仗沈大人与众位大人,如此方能成事。” 说罢,旎啸便如那春风拂柳般,一一朝着众位大人拱手示笑,周身似有祥光环绕,尽显谦和之态。 第526章 诸司衙吏各有图 这时,当旎啸目光落至户部左侍郎常敏才身上时,嘴角微微上扬,朗声笑道:“未曾想少宰竟亲临刑部,着实令人意外呐!” 常敏才听得此言,顿时喜上眉梢,仿佛被那春日暖阳照了满身,受宠若惊之态溢于言表。 他赶忙拨开人群,挤到旎啸跟前,微微躬身,拱手笑道:“下官见过太子辅卫,大人竟还能记得下官这等微末小吏,下官实乃百感荣兴,如饮琼浆玉液!” 旎啸见说,不禁仰头哈哈一笑。只是那眼神,随即便如电光火石般一瞥,恰巧瞧见那吏部尚书孙丕扬,正对着常敏才一脸不屑,却又无计可施。 “天官亲自出来迎接,可真叫小子惭愧不已啊。”面对年逾八十的孙丕扬,旎啸快步上前,躬身拱手行礼。 孙丕扬万万未曾料到,旎啸竟会这般。 说起来,他打心底里是瞧不上旎啸,只因先前旎啸与郑贵妃之流走得近,又加之京城数次纷扰之事,皆因旎啸而起,是以他心中对旎啸,满是怒意,甚至生出排斥之心。 然此次他不得不前来。皆因那冉文石,先前在吏部考功清吏司担任主事一职,如今,冉文石犯下诛九族的滔天大罪,他身为吏部尚书,岂敢有丝毫大意? 倘若旎啸或其他官员,趁机对吏部加以陷害,或是借机发难,那他身为尚书,唯有以死谢罪了。 此刻,见旎啸如此谦逊有礼,孙丕扬自然不再摆出那副臭脸,转而面带笑意说道:“太子辅卫亲临刑部,想必诸多事务,定会秉持公心,依律而办。 “那冉文石罪恶滔天,虽已伏法,然其族人,只怕亦如他一般,罪孽深重,故而需一一彻查揪出。但此间,万不可被心怀不轨之人所利用,去诬陷他人,或是借此攻伐异党。” 说罢,他面色一沉,横眉冷眼,狠狠瞪了常敏才一眼,那眼神好似两把利刃,直直刺向常敏才。 旎啸瞧得那孙丕扬这般模样,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笑,复又斜睨了常敏才一眼。 他心中不禁暗自生疑,思忖着这孙丕扬,既容不下常敏才这等人物,却又为何还留其在吏部任职? 不过,旎啸转念一想,倒也猜出几分端倪。只怕这朝堂之上党派纷争,盘根错节,这孙丕扬也是身不由己,不得不容下常敏才这般奸恶小人。这常敏才惯会趋炎附势,靠着郑贵妃的势力,才得以在朝堂立足。 此时,众位大人皆是一脸尴尬之色,面面相觑,纷纷将目光投向沈应文。 毕竟此处乃是刑部衙门之前,这般情形,着实有些难堪。 沈应文见此情景,却是不慌不忙,轻拂长须,朝着旎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太子辅卫,这外面风大,不如我们到里面一叙,里面请。” 旎啸轻轻点头,算是应允,随即随着沈应文迈步走进刑部衙门。 那后面的一众官员,早有人在他们耳旁轻声相告,说了解子音三侍的身份。 是以这些官员,纷纷朝着三侍拱手作揖,脸上堆着笑意,却又自觉地拉开距离,与三侍相隔数步之遥,不敢有丝毫逾矩。 沈应文亲自引着众人,一路行至刑部一间会客大厅。待众人入内,沈应文竟欲示意旎啸坐那主座之位。 旎啸见状,赶忙笑着推辞:“此处乃是刑部重地,沈大人您身为三堂之一,位高权重。且在场诸位大人,皆是我的前辈,德高望重,我怎敢僭越无礼,坐那主座?” 沈应文环顾众人一眼,而后缓缓对旎啸说道:“太子辅卫乃圣上亲点之要职,上至王公贵胄,下至朝官文臣武将,乃至江湖武林豪杰、寻常百姓、商贾贩卒,皆在其管辖范围之内,皆可查其行踪,皆可缉拿归案,甚至有先斩后奏之无上大权。” 众官听闻此言,无不脸色骤变,先前对旎啸有所不屑之人,包括那孙丕扬在内,眼神之中,皆透露出一股惧意,仿佛旎啸此刻,已化身为那掌控生杀大权的煞神。 旎啸扫视众人神色一眼,心中暗自好笑。 他料定这沈应文之话,乃是故意说与诸位大人听的。 那冉文石之案,本就牵扯极广,牵扯其中之人,皆难逃朝廷定罪之劫。可诸位大人皆不想牵扯其中,又怕被他人所陷害,更是不愿做出头鸟。若中间无辜枉杀之人太多,只怕日后在朝中也难以立足。 见旎啸还在犹豫,沈应文又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想那大贼冉文石,欺君罔上,大逆不道,其心恶毒如蛇虺。 “如此奸恶之徒,竟欲谋害圣上,真是枭獍之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这种乱臣贼子,杀他一千次亦不为过。 “想我大明开国几百年以来,从未有过如此狼子野心之辈。此人形如魑魅魍魉,虽有三堂在此,可还得依仗太子辅卫你啊。” 说罢,沈应文偷偷瞥了一眼锦衣卫沈飞与东厂于泰,只见这二人一脸淡然之色,他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旎啸听闻此言,便也不再推辞,径直坐了那首座之位。 身着男装的三侍女,却抿嘴轻笑,悄然落座。 她们三人怎会想到,有朝一日,竟能与朝廷百官同坐一堂,且身旁皆是三品、四品大员。这一番际遇,让她们兴奋不已,不时地左顾右盼,眼中满是新奇之色。 这一举动,惹得在场有些人心中不悦。 虽说此处乃是会客之厅,但终究是朝堂刑部衙门之地,三位妙龄女子如此行径,本是犯了大忌。 只因她们三人皆为旎啸的侍妾,且有敕命在身,在华妙琴三人进来之时,这些人虽心中不满,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可眼见妙琴三人探头张望,嬉笑盈面,其中有一人,实在忍耐不住,起身而出。 此人名叫崔景荣,乃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为人刚直不阿,素有清名。 他起身朝着旎啸拱手,神色肃然,大声说道:“对于冉文石惊天之案,不知太子辅卫有何打算,又将从何处着手?” 他这一番言语,如洪钟大吕,众人听闻,皆收起笑容,正襟危坐。 解子音三人,自然也不敢再东张西望,纷纷收敛了笑容,肃然而坐,神情庄重。 旎啸听了,有些莫名其妙,直直地盯着眼前之人。 只见此人年约五十多岁,头戴乌纱展角幞头,两翅如刀,衬得那张瘦削长脸愈发威严。 他身上赤罗官袍浆洗得笔挺,青缘大袖垂落,胸前一方曲领压得端正,腰间金荔枝革带锃亮,悬着的药玉佩随着身形微微晃动,更添几分威严之气。 第527章 堂中纷扰心思乱 此时,崔景荣见旎啸神色似有迷茫之态,心中顿时明了,赶忙有些不情愿地拱手道:“下官乃右佥都御史崔景荣。今日三堂皆在此处,我都察院掌有监察与弹劾之权。 “这冉文石之案,千古未闻,此等大凶大恶之徒,本应受那万刀凌迟之刑,只可惜此贼自绝于家中。 “然其九族难逃法网,且与他相关之人,定有如他一般暗中投靠歹恶势力之辈。再者,下官还听闻,那欲夺天家之物的强敌,至今仍未现身。 “故而,我等为人臣下者,当为圣上分忧,尽快揪出隐匿于大明境内的众恶势力,以及那些奸诈凶恶之徒。” 旎啸听闻此言,不免有些无奈。 这右佥都御史之话,说得倒是振振有词,可却如浮光掠影,只是泛泛而谈,并未提及具体举措。但身为御史,所言也无过错,旎啸也只能暗自摇头。 他并未起身,只是微微拱手,缓缓说道:“崔大人所言,极是恰当。只是本官于审提犯案之事,实乃一窍不通。” 说罢,他环视众人一眼,自嘲一笑,“再者,本官年纪尚轻,且并非读书高中而入朝为官。说得难听些,本官本是江湖草莽之辈。 “若论与人过上几手拳脚功夫,倒也不在话下。然在这朝堂之上,要说如何审案侦缉,本官可真是两眼一抹黑,毫无头绪啊。” 众官见说,脸色甚是尴尬,皆不敢有半点嘲笑之意。大多人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崔景荣,这些人对崔景荣皆心怀不悦之色。 崔景荣只当作没看见,轻轻哼了一声,朝着旎啸拱了拱手后,便又重新坐下,神情泰然自若。 刑部尚书沈应文,环视堂内诸位大人,但见得气氛微妙,如寒潭静水之下暗流涌动。 他心中暗自盘算,终是无可奈何,只得将那双目光,投向了那锦衣卫千户沈飞。 常敏才虽是吏部侍郎,然其附势郑贵妃之态,令沈大人心生嫌隙,相较之下,同姓的沈飞,倒似有几分亲近。 至于那东厂掌刑千户于泰,沈应文连想都未曾去想。 此间情状,旎啸尽收眼底,心中无奈发笑。然则,他又能如何?只能佯作低头品茶,以掩心中的无奈。 却说那沈飞,对沈应文微微点头示意后,复又以眼色示意对面一人,其间默契,自不必言。 这人唤作刘元霖,观其形貌,年逾五旬之岁,身躯略显丰腴,着一袭绯红官袍,裹着圆融之腰腹。 待他起身,行走间,衣袂轻拂,窸窣之声,宛若林间细语。 旎啸抬眼之际,目光已锁定于他,但见那面庞圆润如满月,双颊泛着官场浸淫红光,下巴之下,一抹短须,灰白相间,修剪得整整齐齐。 只是旎啸心中生疑,便以目光投向那沈应文。 沈应文见状,忙不迭指刘元霖:“辅卫大人,刘元泽乃工部左侍郎。” 旎啸见说,微微颔首,复又将目光投向刘元霖。 刘元霖见得,忙躬身施礼,拱手说道:““冉文石本为我工部右侍郎,竟行那暗投敌势、图谋弑君这等令人发指的大恶之事,实乃十恶不赦之举,人神共愤。 “今逆贼虽伏诛,然其党羽余孽,须得彻查到底,方能还天下一个公道。我等当秉持公正,断不冤枉一个好人,亦绝不放过一个坏人。” 那刘元霖,略作沉吟,踱步数匝,目光一扫,目光朝着吏部尚书孙丕扬处瞥了一眼,而后轻抚胡须,继续说道:“那冉文石,在我工部任职数载,其间所历诸事,皆有案牍可稽。今特请辅卫大人并诸位堂上官,及各厂卫大人,细查详究,以明真相。” 言毕,只见他袍袖一挥,门下众年轻官员中,即有一人应声而出。 观这人年岁,不过三十上下,身着朝服,显见是位正六品主事。 此人向刘元霖略一颔首,旋即转身,自一年轻吏员手中接过一摞厚重的题本文册,径直走向案前。 而他身后,又有一年轻吏员,也是捧着一大叠文册,紧随其后。 待得几大叠文册尽数置于案上,刘元霖复又拱手,向旎啸说道:“辅卫大人,此乃冉文石在工部最近数年的所作所为,请大人细阅详察。” 旎啸见说,信手抽出一本,匆匆览阅,然一时之间,也难窥其详。 一旁苏凝梅三侍,也是各取数本,翻阅再三,只见秀眉微蹙,显然也是难以明辨其中究竟。 旎啸对刘元霖微微颔首,却一时间竟有些踌躇,不知从何下手。 他正自思忖间,妙琴暗中施展传音入密之术,轻轻吐出 “玄蛟” 二字。 旎啸闻之,如醍醐灌顶,灵机忽现,乃缓缓启齿而问:“工部执掌大明诸般营造之事,工匠调配、屯田水利、交通驿站,乃至皇宫之修缮、井河之疏浚,皆在其责。敢问左丞大人,那冉文石历年所掌之务,究竟几何?” 刘元霖见说,似早有准备,拂须而答:“冉文石三进工部,前后近十载。 “初时,十数年前,以都水清吏司员外郎之职,掌京城井河十三处,皇宫之内亦涉五次。其后,出工部而任他职。 “及至万历三十一年,复以营缮清吏司郎中之身回转,负责京城城墙、房屋、皇宫宫殿,竟达三十处之多,皇宫之内即占十七。 “两年后,再度离任,转赴他方。至万历三十五年秋,三度调任工部,任我工部右丞,此三年间,虽亦掌皇宫修缮、井河疏浚之事,然数目寥寥,不过十处而已。” 旎啸闻得此言,缓缓颔首,略作思忖后说道:“那日在偏殿之中,我见那木柱之上雕刻的蛟龙,在其尚未化身为玄蛟之前,那雕刻的痕迹,估摸已有三五年的光景了。 “而后,我又暗自观察那偏殿,平日里应是鲜有人至,且不见有修补的迹象。 “如此看来,冉文石依照那歹毒强敌的指令,在木柱上雕下暗伏玄蛟的图案,应是在其第一次或第二次进入工部任职期间所为。” 言罢,他面带笑意,转而问向刘元霖:“左丞大人,不知可曾特意彻查过冉文石,这两任期间,所负责的皇宫建造、修缮以及井河疏通之处?” 刘元霖应道:“我家大人已然命下官,将此事查得明明白白,且还查出另有四处偏殿,或是宫阁之中,同样存有这般木柱雕刻的蛟龙。” 旎啸听后,神色不见意外,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这几处地方,当年是他独自负责,还是另有他人与其一同经办?此外,还有哪些官员与这些工程有所关联?这些事宜,可都一一查得详尽清楚了?” 刘元霖闻得此问,默然不答,只将那双目一转,瞟向锦衣卫沈飞。 第528章 剥茧寻案官自保 此时,锦衣卫千户沈飞见状,即起身离座,拱手向旎啸说道:“禀辅卫大人,相关人等,皆已尽数擒获,关入大牢,只待一一审问查核。” 旎啸见说,面露微笑,微微颔首,复示意沈飞落座。 而后,他目光又转至工部左侍郎刘元霖,问道:“刘左丞,昔年那冉文石掌管诸般营造之事,其间可有甚异动?所用之材,又是自何处采买而来,又经何人之手? “再者,昔年可曾有人提及异状,譬如那殿中之柱,雕有玄蛟之形,想来必有人心生疑虑,提出异议罢?还有,当年可曾有工科给事中监察其间?” 刘元霖被问得一时语塞,神色尴尬,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将那目光投向身后一位工部主事。 那主事姓李,名图。 李图见状,忙上前一步,拱手向旎啸说道:“辅卫大人明察,那冉文石前两任之时,掌管皇宫营造、修缮,及井河疏浚之事,共计二十二次。 “所用之材,皆出自朝廷专属之地,我工部已遣人前往查验,且有锦衣卫及都察院之人随行。 “至于昔年可曾有人提出异议,下官查阅秘档,确有其事,其中便有两位给事中,曾将此事上奏朝廷,然或因无人重视,终至不了了之。 “不过,下官在暗中查访之时,倒闻得一老木匠,曾言那雕刻玄蛟之举,必藏不可告人之秘,只是后来,那老木匠于半年之后,酒后失足,坠崖而亡。” 旎啸听得此言,神色陡然一凛,双目如电,向那沈飞与石泰投去一瞥。 东厂掌刑千户于泰见状,如猛虎离穴,霍然起身,目光直射沈飞。 沈飞见状,默然摇头,以目示意,此事锦衣卫实不知情。 于泰见此,怒气填膺,大步上前,戟指那工部刘元霖与李图,喝道:“此等大事,尔等何故先前隐匿不报?” 刘元霖闻言,面露苦色,却也未加责怪李图,心中暗忖此等秘事,终难逃锦衣卫与东厂之眼,遂向李图使了个眼色。 那李图见状,言语之间,吞吞吐吐,支吾难言,嗫嚅着说道:“禀辅卫大人,冉文石一案事发,我工部即刻调遣人马,四下查访。 “然则,时日紧迫,诸多往事,因时日久远,且其中线索,或人或物,皆已模糊难辨,或为人刻意抹去痕迹。” 言犹未了,刘元霖故意厉声喝道:“莫非是有人故意阻挠,或是暗中作梗?” 言罢,刘元霖转身向旎啸拱手,沉声道:“大人,依此看来,那暗中之敌,已然有所行动。而阻拦我工部查案之人,想来也是朝堂中的官员,不然怎会对这些情况了如指掌?” 旎啸闻得此言,不由一怔,又观那刘元霖的眼神,心中顿时豁然开朗。 想这刘元霖,虽似有推诿塞责之嫌,然其言也非全无道理,若不如此,恐工部又将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可这刘元霖,更深之用意,实乃欲借机陷害他人,攻讦他党,如此一来,必会牵连出更多之人,局势愈发复杂。 旎啸微微蹙眉,他本就不愿卷入党争之事,当下便对于泰和沈飞说道:“于大人,沈大人,此等侦缉之务,你们厂卫去办,最为妥当。 “我虽为太子辅卫,然一无府衙,二无朝廷所遣下属,且于这侦缉审讯之道,实乃门外汉。 “我本江湖中人,行事多以拳脚定胜负,若贸然抓人审人,恐一不小心,致人于死地,断了线索,反为不美。” 于泰与沈飞听罢,互相对视一眼,只得上前拱手应承道:“谨遵辅卫大人之命,我等自当竭尽全力,查清此事。” 少时,旎啸面带笑意,朝那刘元霖拱手说道:“左丞大人,我身旁恰缺如李图大人这般得力人手,不知可否借与我几日,助我一臂之力?” 言罢,旎啸一脸笑意,目光自刘元霖身上,缓缓移至李图,复又自李图转回刘元霖,来回游移。 众人闻得此言,皆是一惊,面上神色各异,那目光之中,有对李图的艳羡。 众人皆心知肚明,此刻各府各衙的官员,皆有可能遭人陷害或查证,与那冉文石有所牵连,或与冉文石暗中投靠的势力有所瓜葛。 不论有无罪证,但凭太子辅卫一本奏章,甚至只需查出些许蛛丝马迹,不但自身获罪,且还会连累家族。 反之,若能跟随太子辅卫,不但安然无恙,且待办案之后,若太子辅卫奏报圣上得以表彰,那封赏升官,自是少不了。 此刻,刘元霖望向那面露暗喜之色的李图,眼中虽有一丝不悦,然也不能公然拒绝,便拱手对旎啸说道:“辅卫大人亲点,李图自当为大人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此亦乃我工部之荣幸。” 言罢,刘元霖转身对李图说道:“自今日起,你便暂随太子辅卫左右,悉心听命,细心办事,不得有丝毫懈怠。” 那李图闻得吩咐,连忙忙领命,又趋前一步,向旎啸躬身施礼,“李图愿随辅卫大人驱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旎啸听罢,微微一笑,点头示意,目光扫过眼前几叠尺许高的文册,缓缓说道:“你将此中册子,凡与那冉文石相关之人、事,一一梳理清楚,须得详尽无遗。” “是,大人。”李图听罢,应声领命,不敢有丝毫怠慢。 旎啸随即起身,踱步至常敏才面前,“常大人,你为吏部左侍郎,掌管全国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封勋等事。 “闻得那冉文石曾于你吏部任职,且你吏部对其升迁,及每年考核,皆有记录在案。不知你吏部接下来,想如何处置此事?” 常敏才闻得此言,面上顿时现出一丝喜色,旋即又换作惊恐之色,慌忙起身,拱手道:“禀太子辅卫,下官于今年春末方至吏部,诸多事务,实不知情。” 言罢,他偷眼瞧了瞧上司孙丕扬一眼,复又拱手对旎啸说道:“且有许多地方,我不仅不知,更不敢贸然查阅,恐有不便之处。” 旎啸听罢,只是轻轻一笑,旋即不慌不忙,踱至主位之上,安然落座,轻声道:“常少宰,我正是因你在吏部,方好查那冉文石之事。 “且那冉文石在京之时,你又不在京城,远在地方为官,故而你去查,少了诸多人情之扰,无那官官相护之累,你可放心去查,我相信无一人敢阻拦于你。” 言罢,旎啸面带笑意,目视孙丕扬。 第529章 宦海藏锋少俊出 见旎啸目光投向自己,吏部尚书孙丕扬,神色微微一怔,匆匆向旎啸拱手一礼,继而转向那吏部左侍郎常敏才。 他不急不慢地说道:“常大人,你乃本部堂官,辅卫大人令你查之,你便去查便是。 “我吏部为六部之首,出此冉文石如此大恶之徒,且对其数次升迁,竟未察其恶行,乃至其肆意行凶,欲害圣上,犯下滔天之罪。自当查清哪些人与之相交甚密,是否被其拉拢,或为其蛊惑,沦为敌势之人。” 常敏才听罢,面带笑意,拱手答道:“遵天官之命,下官定依辅卫大人之意,查那冉文石相关之人。” 孙丕扬见说,只是轻“哼”一声,旋即向那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崔景荣使了个眼色。 崔景荣会意,暗暗点头,复向立于门边之一年轻官吏,暗中示意。 旎啸于那几人眼神的微妙动作,自是洞若观火,明察秋毫。 此刻,他顺着崔景荣的目光一瞥,望见那年轻官吏,只觉有几分面善,待那人趋前而来,他便忆起此人是谁了。 原来正是前几年,于应天府之时,他曾假扮田顺,曾与田顺几位好友一同饮酒,其中便有刘莫。刘莫之父,乃南京吏部稽勋清吏司从五品员外郎。 这刘莫与田顺皆为举人出身,旎啸还听闻,田顺、刘莫,还有常敏才的侄子常飞真,于去年同登进士之榜。 此时,刘莫上前,向旎啸拱手施礼:“禀辅卫大人,下官此举冒昧,或有失礼鲁莽之处,然下官身为吏科给事中,有监察吏部众官之权。下官愿自举自荐,欲随常大人一同,查那冉文石,于吏部所历之功过之事。” 旎啸听罢,不禁一笑,略作思索,便点头应允道:“刘大人既有此心,实乃极好,如此一来,我自是放心许多了。” 旎啸略作停顿,复又说道:“刘大人,依我之见,你便同那李大人一般,暂且随我一段时日,一道查办冉文石这桩大案。” 众官闻得此言,皆觉意外非常。 然那孙丕扬,面上顿时喜色毕露,却又偷偷怒目瞪了常敏才一眼,旋即扭头一旁,向着旎啸微笑拱手。 旎啸不过淡然一笑,旋即又问常敏才:“常少宰,接下来,你想如何查那冉文石之事?” 常敏才拱手答道:“回辅卫大人,自然是将这些年对他考核之人,谁为他举荐,谁为他升任,事无巨细,一一查清,下官定要查出每一个相关之人。” 旎啸缓缓点头,示意常敏才退下。而后,他将目光投向一人。 此人唤作杨宏科,乃是大理寺少卿。 杨宏科见此,遂主动起身,向旎啸拱手说道:“辅卫大人,我大理寺掌管审查、核实、审核天下刑名之事,且依法驳斥那些罪有出入之人;事有冤枉者,亦当推情详明,务必使刑归有罪,不致无辜之人受累。 “如今那冉文石九族之人,已押至京城者,有数百之众;与冉文石交好之官员,已被刑部收审者,竟达五十余人。然其中,究竟有多少无辜之人,还望辅卫大人明察秋毫。” 旎啸见说,摆手示意杨宏科坐下,旋即笑道:“先前我已言明,对于那冉文石九族的抓捕审讯,我并不会插手其间,更不会多问多管。 “我意在从冉文石及其相关之人身上,查清其暗投的势力藏于何处。我料其势力,定是暗藏于京城之中。 “而他族人也好,交好之人也罢,我相信,其中定有不少为他拉拢下水,或为他蛊惑之徒。” 稍作停顿,旎啸又说道:“眼下那大敌未在京城,我便要趁此短暂之时,纠出其所属势力,一一歼灭,对其余孽,尽数诛杀。 “而如何查清这些人,尚需诸位大人在审案查办之时,我从中寻得线索。因而,诸多事务,还得仰仗众位大人多多操劳了。” 言罢,旎啸向众人一一笑着拱手致意。 众人闻得,纷纷起身,拱手还礼。 旎啸轻轻摆手,示意众人坐下,旋即问那杨宏科:“杨大人,我只问一句,那冉文石为官十数载,可曾因他而起官司,或有犯罪之人?即便微末刑事、罪案,也不可遗漏。” 杨宏科听罢,一时愣住,旋即回过神来,不免对旎啸投以赞赏的目光。然眼下被如此一问,竟不知如何作答。 正于他为难之际,有一人急步趋前,至他身旁,附耳低语一番。 此人便是田顺,乃梅花山庄弟子,自他父辈起,便潜伏于大明各地。 田顺言毕,正欲归入那堆年轻官员之中,不料旎啸假意来了兴致,问杨宏科:“杨大人,此位是何人?” 杨宏科连忙拱手答道:“回辅卫大人,此人姓田名顺,乃我大理寺评事,去年高中,为二甲进士。” “哦,不想年纪轻轻,便已为正七品主事了。方才见他与你耳语,我依稀听得,说有三起案件与那冉文石相关,不知我是否听错了?” 旎啸言罢,面带一股玩味的笑意,看着杨宏科,复又环视众位大人。 众人瞧见此景,脸色皆是一变,随即恍然醒悟,眼前这位太子辅卫,可非同寻常,并非科举出身之辈,而是一位武林高手。 方才那田顺在杨宏科耳边低语,以辅卫大人之耳力,自是听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 此时杨宏科尴尬万分,只得对田顺说道:“南青,将方才与我所言之事,再对辅卫大人说上一遍。” 田顺躬身应道:“是,大人。” 随即,他转向旎啸,拱手恭敬禀道:“辅卫大人,自那冉文石犯事以来,这几日,下官便细细查访冉文石当年所牵扯之事之人,尤其是因他而起之官司、刑事,以及罪犯,竟有三起之多,犯人竟达十人。 “这些人所犯之罪,且多是证据确凿,然难免其中有人暗中相助。下官思忖,相助之人,非其同党,亦必与其有莫大干系。 “即便非此,那因他犯罪之人,究竟为何犯罪,也可查上一查,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旎啸听罢,不禁笑赞鼓掌起来:“不想一个小小评事,竟有如此独特见解,且做出如此举措,正合我意。” 言罢,他对杨宏科说道:“杨大人,我正缺人手,不如令这位田大人暂随我一阵子,如何?” 第530章 堂官独留求二事 直待旎啸话完,莫说大理寺卿杨宏科顿时喜上眉梢,便是在场半数官员,也是面露喜色。 只因众人皆知,这田顺的伯岳父,乃太子一方之人,且为封疆大吏,与京官数十人力挺太子朱常洛,数次上奏皇帝,保住了朱常洛的太子之位。自然,众人皆将田顺视为太子一党。 不久,众位大人心中皆如明镜,恍然大悟。 眼前这旎啸,身为太子辅卫,自然是要帮着太子。可又让常敏才去查那吏部之事,想必也是不想得罪那郑贵妃。 唯有田顺心知肚明,坐于主位之上的少庄主,实乃有意为之。先前那李图也好,刘莫也罢,看似皆是暂时跟随太子辅卫,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好让人不猜疑到他田顺身上。 此时,杨宏科连忙对旎啸说道:“辅卫大人此举,正合下官之意。南青年轻有为,还望辅卫大人多多提携。” 言罢,他转而对田顺说道:“南青,这些日子你便跟着辅卫大人,需尽心尽力,切莫让辅卫大人失望了。” “是,大人。”田顺应声,又对旎啸躬身拱手道:“谢辅卫大人提携,下官定当尽心竭力,甘为马前卒,助大人纠出那恶敌所属势力,查出与冉文石相关之恶党余孽。” 旎啸微笑颔首,复又示意田顺站回原位,而后将目光投向刑部尚书沈应文。 不想那沈应文立起身来,朝窗外天光一瞥,见日头已至中天,便忙向座中诸人拱手道:“列位同僚,今已至午时,腹中饥馁。何不就在本衙用些粗茶淡饭?只是这酒水,便免了罢,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见说,皆知此乃托词,纷纷起身,也不作那久留之态。 又见沈大人神色间,似有要事欲与太子辅卫密议,众官员便皆拱手作别,“沈大人美意,我等心领。只是午时已至,家中尚有琐事,便不叨扰了。” 言罢,这些人便鱼贯而出,不作那半分停留。 果然那沈应文,满面堆欢,极力将旎啸留了下来,于后堂之中,摆开一桌珍馐。 席间唯有他二人对坐,那解子音三人,自是识趣告退,归家去了。须知这刑部衙门,正落在小时雍坊内,与金城坊相去不过数条街衢之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沈应文轻捻银须,缓声道:“旎辅卫,老朽痴长你几岁春秋,若蒙不弃,唤你一声老弟,你可应承?” 旎啸听罢,心中一凛,随即拱手笑道:“小子何德何能,大人有事但说无妨,小子洗耳恭听。” 沈应文微微垂首,轻抚长须,口中悠悠长叹一声,而后说道:“老朽今年虚度六十八了,岁月如梭,韶华不再,已是齿落发白,精力大不如前。又兼那沉疴宿疾,如跗骨之蛆,缠绵不去,怔忡之症,频频发作,令老朽苦不堪言。 “老朽曾数次向陛下上表,乞骸骨归田,以享余年,然陛下未肯应允。 “唉,老朽乃隆庆二年进士,宦海浮沉数十载,原想着能安然致仕,归隐田园,于家中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享那最后几年清福。 “中秋过后,老朽又向陛下递上辞呈,陛下此番倒未如往昔那般断然拒绝,只道需思量一二。 “岂料前几日,竟出了冉文石那等恶徒,胆大包天,竟欲行刺皇上,此等惊天大案,实乃骇人听闻。 “老朽虽忝居刑部部堂之位,然面对此案,却是忧心如焚,夜不能寐,坐卧不宁,如芒刺在背,如坐针毡呐!” 旎啸听得,心中虽已隐约猜出几分端倪,然面上仍故作疑惑之态,拱手问道:“哦?沈大人,此话怎讲?缘何此案,竟令大人如此忧心忡忡?” 沈应文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咂了咂嘴,摇头叹道:“这等泼天大案,办得好了,圣上或许赏些虚名浮利,可老朽这把老骨头,要那些劳什子作甚?反倒是要结下不少梁子。 “今儿个上午你也瞧见了,那些个大人,一个个都跟泥鳅似的,既怕被扯进这滩浑水里,又想着趁机踩一脚异党,或是编排些罪名诬陷旁人。” 旎啸只是静静坐着,目光落在沈应文身上,未发一言。 沈应文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笑意,缓缓说道:“旎辅卫,此处就你我二人,老朽也不藏着掖着了。如今这朝堂之上,党派之争,那叫一个如火如荼,愈演愈烈。 “照这样下去,往后怕是要比今日还凶险万分,说不定哪天就闹得个天翻地覆,连大明这根基都要动摇。可老朽身为朝廷官吏,尤其是这京官,想置身事外、推脱不管,那可真是比登天还难!” 言罢,沈应文又是一声长叹,那叹息声里,满是道不尽的酸楚与无奈。 紧接着,他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见旎啸依旧沉默不语,沈应文无奈之下,只得起身拱手道:“辅卫大人,老朽今日有两件事,还望你能应允。” 旎啸连忙起身,双手虚虚一托,口中忙道:“沈大人但有吩咐,尽管直言便是,只要小子力所能及,断然不会推诿。” 沈应文也缓缓起身,待坐定之后,满面皆是无奈与酸楚之色,叹道:“这冉文石之案,牵连之广,实乃骇人听闻。此人九族,昔日同朝为官的各级官员,皆被卷入其中。 “老朽粗略估算,怕是有千人之多。如今我刑部牢房之中,十人里便有五六个是与冉文石相关之人。 “唉,其中更有许多人,被锦衣卫抓去北镇抚司。辅卫大人你也知晓,那锦衣卫审问犯人,可不像我刑部这般客气。一夜间,不知有多少人会乱咬乱供,胡乱攀扯出多少人来,又或是趁机将异己之名供出。” 旎啸默不作声,只是微微颔首,示意沈应文继续说下去。 沈应文又说道:“其实这还算好的。若是朝中有人,或是那暗中敌对势力,恰好潜伏于锦衣卫北镇抚司,授意或是诱骗那些人,又或是干脆直接篡改口供,那不知要有多少人,平白获罪入狱! “这牵连之广,无人能够料定。可这行刺圣上,乃是惊天大案,莫说是我这一个六部堂官,不敢多管,更不敢上奏陛下,便是那首辅及几位大学士,也是不敢多闻多问呐!” 第531章 朝堂做官身无奈 刑部尚书沈应文话完,旎啸不禁眉头微蹙,忍不住问道:“部堂大人如此言语,小子着实有些犯难,我虽有心相助,却也如大人一般,诸多事情,实难插手,又能如何是好?” 沈应文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笑意,长叹一声:“太子辅卫,老朽所求这第一件事,便是盼着你在刑部之时,无论是查阅案卷档案,还是审问犯人,皆要秉持公正之心,不偏不倚。切莫让此案牵连过广。 “尤其是刑部这些官员,莫要让老朽这老脸没处搁。老朽这把老骨头,已然经不起这般折腾,也折腾不了几日。” 旎啸听得一头雾水,满心疑惑,瞪大了眼睛看向沈应文,问道:“沈大人,你为何会有这般想法?” 沈应文又是叹气又是笑道:“辅卫大人,并非老朽在此危言耸听。今日你也瞧见了,那常敏才如何对待孙大人? “常敏才身为吏部左侍郎,进那吏部也不过数月光景,便敢如此对待吏部天官,以下犯上之事,竟做得这般赤裸裸,在众位大人面前,这不是让孙大人难堪至极吗? “倘若此案查下去,发现与那吏部牵连甚广,只怕孙大人晚年难保了,届时,怕也只能向皇上苦苦哀求,自绝以证清白了。” 旎啸闻得此言,心中竟泛起几分怅惘,遂直言相询:“那常大人,断不会如此行事罢?” 沈应文却未直接作答,反问道:“辅卫大人可知那常敏才之过往?” 旎啸听了,只是轻轻颔首。 沈应文长叹一声,“那常敏才昔年外放为官,竟攀附上郑贵妃的亲信洪林。初时,于工部任右侍郎之职,未几,又调至户部,擢为左侍郎。短短数载,竟深得圣眷。 “然则,听闻此人心机深沉,手段非常。户部历年所征之赋税,向来艰难,然他辖下数省,竟分文不差,更有多出近两成之数。” 言罢,沈应文伸出二指,自嘲而笑:“老朽观朝堂之上,似此等能耐之辈,实难寻觅。” 旎啸见说,也颔首称是:“故而,圣上便令常大人转任吏部?” 沈应文微微将头轻点,继而目光环顾四周门窗,见四下里静谧无人,便压低嗓音,悄声道:“更为紧要之因在于,他乃郑贵妃一党,而孙天官却是站于太子那一边。” 旎啸听闻此言,刹那间方如梦初醒,心中暗自喟然长叹,又觉好笑。 这朝堂局势,本就如一团乱麻,党争之风日盛,偏生那皇帝,还在背后暗中推波助澜,使得这局势愈发扑朔迷离。 此时,见沈应文目光投来,旎啸不禁问道:“莫不是沈大人你这刑部,也是这般情形?” 沈应文长叹一声,“休要提我刑部,便是那吏部,乃至六部、大理寺、都察院,朝廷各府各衙,皆是一般模样。 “只是相较之下,吏部之争更为尖锐,不像孙大人与常大人那般,将党争之事摆于明面之上,肆无忌惮。” 旎啸听罢,微微颔首:“好,沈大人,我应下你了。无论何事,在你刑部,我只寻你沈大人便是。如此一来,便可免去如孙大人与常大人那般的是非纠缠,更让你那下属无机可乘,也不会为人所利用。” 沈应文听闻此言,顿时面露喜色,举杯说道:“老朽在此,谢过辅卫大人了。此杯酒,权表老朽一番心意。” 言罢,沈应文仰头一饮而尽,杯中酒尽,一滴不剩。 待旎啸将那杯中之酒也一饮而尽后,沈应文复又说道:“老朽尚有一言,若辅卫大人听之不悦,权当老朽胡言乱语便是。” 旎啸拱手道:“沈大人但说无妨。” 沈应文未说先是自嘲一笑,而后轻声道:“此话实乃老朽有些贪心不足了。闻得辅卫大人与那锦衣卫、东厂几位大人交情匪浅,若大人能为老朽,在那几位大人面前美言几句,使那锦衣卫与东厂,能如待大人一般待我刑部,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旎啸见说,略作思忖,竟未有丝毫犹豫,当即便应承下来。 二人复又推杯换盏,几杯酒落肚之后,沈应文缓缓开口道:“老朽这第二个请求……唉,实乃无奈之举。方才老朽还痛批那党争之弊,然老朽自己,也是深陷其中,诸多事端,实乃身不由己啊。” 旎啸默然不语,自斟自饮一杯后,目光投向沈应文,示意其继续道来。 沈应文轻笑道:“先前那位常大人,竟央求老朽我,将他那侄儿荐与大人你跟前。” 旎啸听闻,面露疑惑之色,沈应文便解释道:“他侄儿唤作常飞真,如今在老朽这刑部,任那照磨所正八品照磨之职。” 言罢,沈应文眼中闪过一丝鄙夷,而后说道:“这常飞真,不过是去年三甲,赐了进士出身,方能入得我这刑部。若非仗着他父亲之威,哪有这般造化?” 旎啸听后,不禁问道:“那常大人何不亲口与我说,反倒是托了大人?” 沈应文讽笑一声,“这便是那常敏才最为奸诈之处。” 言罢,他收住笑容,长叹一声,“可我却不得不厚着脸皮,向辅卫大人你开口相求。毕竟这常飞真乃是我刑部之人,今日大人暂且抽调了三人,我刑部哪能落于人后,自然要派一年轻官员,为大人你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旎啸听罢,不禁笑说道:“沈大人,看来我便是想拒绝,也是不能了啊。那李图、刘莫、田顺,背后皆有大人撑腰,而这常飞真身后,却有两位大人。” 沈应文见说,唯有尴尬不已,连连发笑,以掩其窘态。 待那夕阳渐落西山,鸟鹊皆归巢穴,旎啸方从刑部衙门缓步而出。 但见数十名官员,个个面带喜色,送至刑部门外,拱手作揖,好不热闹。 一马车早已停在门前,赶车者乃是一山庄老弟子。 千阳门门主关傲,本想为旎啸配一顶官轿,然太子辅卫之职,至今朝廷未定其品级,至于旎啸一身散阶勋官,不过虚名罢了。 故而,关门主思量再三,终为旎啸配了一辆马车。否则,散衙之后,若步行于大街之上,恐失了些许身份。 此时,旎啸向众位大人一一拱手,面带微笑,作别而去。众官员也拱手相送,笑语盈盈。 第532章 珠泪轻弹换君诺 旎啸登上马车,不禁一愣,原以为车内乃是解子音三人,不想竟是段雪与双含二女。 二女见旎啸神色,不免相视而笑,问道:“少爷这是怎的了?” 言罢,二女分开,让出中间位置。 旎啸也未多想,径直坐下。待马车缓缓而动,旎啸方笑问道:“子音她们呢?” 二女闻听此言,佯作一丝嗔怒之态,段雪撅起那樱桃小嘴,娇嗔道:“少爷莫非离了她三人,便觉没了依傍不成?有我姐妹二人,也一样啊。” 旎啸只嘿嘿一笑,未作言语。 双含面色忽而一黯,轻声解释道:“乃是子音妹妹三人,遣我姐妹前来接少庄主您的。” 听得“少庄主”三字,旎啸又见二女神色,便开起玩笑来:“你们还是如她们一般,唤我少爷罢,我甚爱听此称谓。” 二女闻听此言,方才那凄然之色,瞬间转为喜色,段雪面露欢颜,“少庄主此言当真?” 旎啸左瞧段雪,右看双含,反问她们:“你们不是已唤了数月少爷么?莫非还要改回旧称?” 二女噗嗤一笑,皆缓缓倚在旎啸左右肩膀之上。 旎啸身体微微一颤,支支吾吾道:“你,你们……这般……” 二女听闻此言,不禁正襟危坐。 那段雪面露哀戚之色,幽幽说道:“少爷这是怎的了?我与双含,本是山庄女弟子。在这过往数十代少庄主之中,纳娶女弟子之事,不知有多少。 “如今我二人做了少夫人的侍女,少爷莫非反生见外之心,要与我二人生份起来,有意避着我二人么?” 那双含接过话头,眼眸之中泪光盈盈,哽咽道:“是呀。即便我二人做了少夫人的侍女,就当只是做个陪嫁丫头,少爷也是可以随时宠幸我二人。 “您看现在如何了,您与二位少夫人同眠共枕,刚一进那房间,我二人这做侍女的,便被早早地赶了出来。若是不知情的人瞧见了,还不知要如何编排我二人呢。” 旎啸听罢,直直地愣在当场。 那段雪缓缓将头靠在旎啸的肩膀上,柔声道:“少爷,我与双含,从不奢求什么名分,也不觊觎那少夫人的名头,我二人从未有过此等念头,更不敢与妙琴三位妹妹相提并论。 “我二人深知自己比不上她们三人,她们自幼与少爷一同长大,情分深厚。我二人只求少爷偶尔能宠幸一回,让我二人做了少爷的女人,便心满意足,别无他求了。” 那双含也是紧紧贴着旎啸,两眼脉脉含情,直直地盯着旎啸,口吐芬芳,轻声道:“少爷,您就成全了我二人吧。 “莫说那帝王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便是普通大户人家,哪个不是妻妾成群?那受宠幸的通房丫头,还有陪嫁丫头,不知有多少。 “再者,放眼全梅花山庄上下,又有哪个不盼着少庄主能多娶几位女子,早日有后?” 说罢,那段雪缓缓抬头,也是痴痴地凝望着旎啸,眼神之中,满是期待与深情。 旎啸听闻此言,一时之间,竟不知用何言语以对,遂将目光投向二女。 但见二女浅淡梳妆,乌云叠鬓,粉黛盈腮,那一双美目,恰似秋水含情,波光潋滟。 眼见二女杏眸之中泪光闪烁,旎啸心下顿时一软,缓缓抬起手来,左拥右抱,口中问道:“你们今日此般举动,究竟是云歌的主意,还是风雁的主意?” 二女轻声一笑,双含轻声答道:“是二位少夫人啦。她们说,若不趁此时机,待那新宅子人一多,机会便少之又少了。” 见旎啸面露愣色,双含又说道:“大少夫人还说,如今事多繁杂,且随时要应对那强敌环伺,往后少爷更是无暇顾及我们了。” 段雪更是手挽着旎啸的脖子,娇声软语,好似那黄莺啼鸣:“少爷,您便收下妾身二人吧?” 旎啸本欲拒绝,可眼前这娇滴滴的二人,若是不答应,只怕又要惹得她们珠泪涟涟,哭哭啼啼起来。 于是,他便凑上前去,在段雪那粉嫩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口。 那段雪顿时欣喜万分,娇羞地低下了头,那模样煞是可爱。 旎啸又顺势在双含的脸上也亲了一口,不等二女反应过来,他便哈哈一笑,“这男女之间的情事,尤其是那闺房之中的乐事,也得讲究个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呐,不可强求,不可造次哟。” 二女听罢,皆是轻轻嗯了一声,那声音,恰似那微风拂过琴弦,轻柔婉转。 那厢马车悠悠打了个旋儿,约莫小半个时辰光景,便晃晃荡荡行至金城坊。 待得进了那处院子,赶车的老弟子闷声不吭,一溜烟没了踪影。 段雪与双含二人,恰似那春日里初绽的花儿,满脸皆是娇羞之态,忙不迭地整理着那被颠得七零八落的衣裳,又伸手捋了捋散乱的发丝,理了理略显狼狈的仪容。 待得收拾妥当,二女又朝着旎啸盈盈一笑,那眉眼间满是风情,而后便默默地为他收拾起来。 三人这才施施然下了马车,解子音三人嘴角噙着笑意,似笑非笑地瞧着这边。 段雪与双含见了,好似那偷了腥的猫儿被人撞见,有些不敢直视她们,忙不迭地掩了嘴,脚步匆匆地离去了。 旎啸见状,故意把脸一板,装作恼怒模样,对三侍女喝道:“说,这是谁的主意?莫不是你们在背后捣鬼?” 华妙琴听闻,不禁噗嗤一笑,回道:“少爷,你这可倒好,吃了那鲜美的果子,把嘴一抹,倒还怪起这果子是谁摘来的了,真真是倒打一耙哟!” 旎啸听了,竟伸出手来,在妙琴香臀之上轻轻一拍,佯作嗔怒道:“你这小妮子,如今胆子愈发大了,竟敢与爷顶嘴,瞧着今夜爷不好好整治你一番,叫你晓得爷的厉害!” 三女听得此言,皆笑得花枝乱颤,那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苏凝梅一边手脚麻利地为旎啸整理着衣裳,一边又从袖中取出香巾,轻柔地为旎啸擦拭嘴角,口中娇声道:“今夜可是轮着云歌姐姐侍奉少爷了呢,姐姐可比我等三人厉害着呢,更是胜过风雁姐姐哦。” 旎啸见说,仰头哈哈大笑。 随后,他便随了三侍女,往宅院深处走去。 一路行来,但见这宅院之中,松竹蓊蓊郁郁,枝叶交错;回廊曲曲折折,蜿蜒盘旋,端的是幽深洁净,别有一番韵味。 旎啸边走边看,不禁感叹道:“这宅院奢华大气,只是人丁略显稀少,少了些热闹喧嚣之气。” 解子音忙不迭地应和道:“云歌姐姐与风雁姐姐也是这般言语。对了,云歌姐姐家那奴仆,唤作骆竹晴的,今朝竟也来了此处。” 旎啸听后,只是微微颔首,既不多言,也不多问。 第533章 红颜叹逝韶光远 不知不觉间,已然到了掌灯时分。抬眼望去,但见银河无浪,乌鹊不惊。再看这宅院之中,灯烛荧煌,光芒闪烁,恰似那夜空中的繁星点点。 众人纷纷落座,围成一桌。 华妙琴三侍于旎啸左手,百里云歌与骆风雁端坐于右手边,再过去便是段雪和双含。 妙琴轻轻执起酒壶,为旎啸斟满一杯酒。 而后,又瞧见段雪与双含不时向旎啸投去那含情脉脉、痴痴含笑的目光,她不禁打趣道:“哟,有这两位姐姐在此,可莫要把那饭菜都吃到鼻子里去咯。” 解子音也在一旁嬉笑着附和:“正是,这一个晚上,就只顾着当着我们的面眉来眼去啦,嘻嘻。” 段雪与双含听闻此言,顿时满脸羞涩,通红着脸,慌忙起身就要逃走。 骆风雁见得,急忙轻轻按住段雪,嘴角含笑,微微摇头,复又递了个眼波流转的眼神予二女,那意思分明是教她们莫要惊慌,一切无碍。 随后,她眼眸一转,寻了个话头,朝着旎啸问道:“夫君,今日你往那刑部一行,听闻在那公堂之上,数位大人暗地里斗得那叫一个不可开交,好似那群雄逐鹿,争斗得紧。” 旎啸微微颔首,感慨万千:“今日方知这官场之中,那无声的刀光剑影,竟比那江湖上的厮杀还要厉害三分。 “那些大人,口中所言,皆是为天下、为朝廷,每一句都掷地有声,冠冕堂皇,好似那正人君子一般。 “可实则呢,皆是虚伪之言。轻者,含沙射影,以飞语中伤他人;重者,罗织构陷,深文周纳,只为一个目的,便是攻击异己、诬陷他人,打击那异党之人,端的可恨!” 妙琴听罢,接过话茬,脆生生道:“少爷所言极是。今日上午,我们三人坐在那处,只见那些大官,一个个看似面色淡然,闻语不惊,好似那老僧入定一般。 “可那神色之间,却暗藏玄机,时刻都在思量着利益利害、伐党利己之事。每一句话,皆是步步陷阱,利刃无声,真真是杀人不见血呐。” 苏凝梅也是掩嘴轻笑,“可不是嘛。且我们坐在那里,也要如那些大人一般,板着面孔,做出一副认真肃然之态。 “这倒也罢了,还要时时看着那些人的道貌岸然之态,一个个口蜜腹剑、矫情饰诈,端的让人作呕。” 说到此处,她抬眼看向旎啸,娇声道:“少爷,下次我们三人可以不去了么?这般场合,着实让人难受得紧。” 旎啸听闻,仰头哈哈大笑,“你们是我贴身侍女,如影随形,怎可不在我身边?多去几次,习以为常便好了。” 凝梅莞尔一笑,“少爷,要不带上风雁姐姐一同前往吧。我们三人在那处,着实无聊得紧,更是不愿瞧着那些大官的装腔作势之态,或是那口蜜腹剑之举,端的让人烦闷。” 骆风雁听闻,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那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凝梅妹妹,你这话一出口,好似我骆风雁,就愿意面对那些个虚伪之人似的。” 众人听得,皆是一阵欢笑。 饭后,旎啸独自一人去了千阳门。千阳门坐落于阜财坊,离此不过数条街之遥。 此时正值十月,秋意未尽,冬寒初临,空气中带着一股丝丝寒意,好似那冰冷的银针,直往人衣领里钻。 众女则留在屋内,闲聊戏说,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眼看着夜色渐晚,骆风雁便带着双含回了房间。 解子音三人,本想等着旎啸回来,可最终还是在云歌的劝说之下,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那厢房之中,段雪正自忙忙碌碌,铺床收拾。 正此时,百里云歌莲步轻移,款款而来。 伸出那纤纤玉手,她牵起段雪的手,边走边说道:“段雪妹妹,你且莫要这般忙碌了,这些个事儿,我自个儿来做便是,我又非那娇滴滴、养在深闺的大户人家小姐。再者说,往昔在那雪山之上,我一人也是过得惯了。” 段雪被云歌牵至一绣凳之上,方才坐下。 此刻听罢,她便赶忙起身,急道:“云歌姐姐,如今你与往昔不同,已然是山庄的大少夫人了。再者,少爷如今也是有身份之人,此地又处于繁华京城之中。 “不管是山庄内各兄弟姐妹见了,还是在外头,被那外人瞧见,定要在少爷,还有你与风雁姐姐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呢。” 云歌听闻,微微颔首,不免轻叹一口气,“只是这般一来,倒是委屈了你和双含了。” 段雪见说,急忙起身:“云歌姐姐何出此言?我与双含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觉着委屈?” 百里云歌嘴角轻扬,发出一声银铃般的轻笑,抬手示意段雪坐下,自己则端坐于对面。 她轻声说道:“细细算来,你们年岁还长我二三岁有余。若放在那平民百姓家中,十年前便该嫁人生子,相夫教子去了。我曾问过山庄里的老人,在这山庄之中,十四五岁便嫁人的女弟子,那也是大有人在。” 段雪一听,脸上满是焦急之色,急切道:“云歌姐姐可莫要这般说。我与双含本,就是你与风雁姐姐的侍女,你们是少夫人,我们唤你们一声姐姐,已然是失了规矩。” 云歌轻轻一笑,抬手制止了段雪的话,“若是往昔,你们唤我一声姐姐,我倒还真有些尴尬。可自今日之后,我与风雁倒是可以坦然相对了。我们姐妹相称,自然是按先进门的为大。” 段雪何等聪慧,哪能听不出这话中之意,赶忙起身,行了一礼:“这还得多谢两位姐姐妙计,以及子音三位妹妹从中帮衬,才让少爷改了主意,愿意接纳我们,了却了我和双含的一番心愿。” 百里云歌笑道:“妹妹且先坐下。” 待段雪坐下来,云歌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传闻数年前,夫君前往成都之时,三位长老便交代步奇正,让你们伺候夫君。可惜那时……唉,……” 段雪闻听此言,不免眸中泛起一层泪雾,那泪光在眼眶中打转,哽咽道:“或许这便是我和双含的命数罢。只是,我们并非贪恋那少夫人的身份,这兜兜转转六七年,白白耗费了大好的青春年华。再过几年,怕是人老珠黄,青春不再了。” 第534章 夜雾迷踪现妖形 百里云歌见段雪泪眼婆娑,话语凄悲,赶忙拉住段雪的手,柔声道:“妹妹怎可说这般丧气话?如今正值妙龄青春,何出此言? “其实在十年前,你们便已无法再嫁他人为妻了。你想想,山庄之中年轻弟子,哪个敢娶你们?所以,三老才会安排你们到我与风雁妹妹跟前做了侍女。” 段雪轻轻点头,云歌又伸出素手,为她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少时,她接着说道:“我曾听闻,在那西北之地,还有两位妹妹,一名唤作丁蓝,一名唤作双依,对也不对?那双依,还是双含的妹妹呢。” 段雪点头应道:“正是。”随即,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禁问道:“姐姐难道是想把她们从西北调至少爷身边?” 云歌嘴角轻扬,露出一抹浅笑,反问道:“你说夫君是否会反对呢?” 段雪默默摇头,轻声说道:“这个我确实不清楚。若是少爷反对,那岂不是让丁蓝和双依知晓了此事,反倒……” 百里云歌伸手一把抓起段雪的手,嗔道:“妹妹呀,你怎的这般傻气?就拿你与双含妹妹来说,倘若夫君心里没有你们,半点情分都不存,怎会在今日回家的马车上,便应允了此事? “你真当夫君是那等,仅凭女人几滴泪水,就能让他改变主意之人么?” 段雪一听,这才恍然大悟,知晓其中缘由,不禁脸上浮现出欣喜之色。 随即,她说道:“前些年,丁蓝与双依妹妹来信至成都,信里字里行间,倒是让我和双含猜测出,少爷也未拒绝她们。且在那西北凉州卫的那段时日,少爷还喜欢她们在身边伺候着呢。” 百里云歌听了,嘴角上扬,笑道:“便是这般了。” 顿了一顿,云歌突然问道:“不知妹妹是否知晓那青鸾侍?” 段雪听闻,不禁“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满脸惊疑之色,问道:“姐姐想为少爷组建青鸾侍?可我听山庄老人说,已有超过十代少庄主,身边未曾有过青鸾侍了。且在那数十代少庄主之中,唯有二三人身边才有青鸾侍。” 云歌听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一笑,微微点头。 就在这时,解子音三人匆匆忙忙地闯了进来。 百里云歌见得,脸色顿时一变,急切问道:“三位妹妹,莫非是夫君出事了?” 却说半个时辰之前,旎啸与关傲相商诸般事宜已毕,关门主送旎啸至千阳门外。 正此时,二人忽见那街道之上,似有一团水雾之气,自东而西,袅袅而去。 虽是深秋冬初时节,然半夜子时竟现出如此水雾之气,端的诡异非常。 就在旎啸心生警觉之际,不想随身所带那极西之宝七曜幻光镜,竟生起异光,且又震动不已。 旎啸见状,向关门主递了个眼色,便欲冲上前去对付那团水雾。 怎料那水雾之气竟如人一般,乍然间出手,发出一声怪异刺叫,随后猛然炸开。 霎时间,周围数丈之外,不管是那墙垣,还是房屋,甚至连地面,皆被炸得粉碎。 就连离那水雾三四丈远的千阳门,值守大门的两名弟子,纷纷惨叫一声,便已命丧黄泉。而关傲,好似被人用千斤之锤狠狠一击,被击飞丈余之外,撞倒院墙,身受重伤。 还好旎啸早有警觉,加之心法有所突破,受了那水雾之气一击之后,再定睛去看那水雾,竟化为一水雾怪兽,不顾一切地往西奔去,似要越过城墙而逃。 然而,听得身后惨叫之声,旎啸便欲转回千阳门。不想关傲不顾自身伤重,大声喝道:“少庄主休要管我,快去追敌!” 这一声喝,如醍醐灌顶,旎啸立马反应过来,心中暗想:怕是那暗藏之强敌与此事有关,寻了数月都无果,如今竟在眼前,岂能轻易放过? 于是,他施展轻功,如离弦之箭一般,往那水雾怪兽紧追不舍。 那水雾怪兽端的诡异非常,行走起来速度奇快无比。不多时,正撞见一更夫。 那更夫躲避不及,几息间便被这水雾所吞噬,只听得一声凄厉惨叫,紧接着便腾起一股腥臭难闻的白烟。 待旎啸追至跟前,定睛瞧那地上,只见仅剩白骨与衣衫,皮肉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旎啸见此惨状,不免头皮发麻,心中怒火中烧。而怀中的七曜幻光镜更是震响不止,好似也在为这妖邪之物所激怒。 他匆匆掠过,心急如焚地往前追去。十数丈开外,他隐隐约约瞧见那水雾怪兽,好似正要越墙而过。 那城墙之上的士兵也是察觉到下方有异,纷纷拔刀举枪,如临大敌一般,严阵以待。 旎啸瞧见这般情形,不禁心中大急,赶忙对着城墙上的士兵大声呼喊:“我乃太子辅卫,你们快快让开!” 再瞧那水雾之怪,竟似生有数足,仅在几息之间便爬上了城墙。 有几个士兵躲闪不及,被这水雾怪兽沾上,顿时不住地惨叫起来,纷纷丢掉手中长枪利剑,在痛苦呼喊声中,疯狂撕扯自己的脸上和身上。 旎啸纵身一跃,飞至城墙之上。此时那水雾之怪早已越过城墙,朝着城外疾驰而去。 旎啸忙将皇帝赐予的令牌,在眼前那数十名冲来之人的眼前轻轻一晃,而后匆匆瞥了眼前几名士兵一眼。 只见这几名士兵脸上,好似被毒蛇涎水所侵,肌肤已然溃烂不堪,疼得他们在地上翻滚不止,惨叫连连。 只是当下旎啸来不及细细查看,便飞身而起,朝着城外追去,一心要擒住那水雾怪兽。 不过数十息的工夫,终于让他追上。 不想怀中的七曜幻光镜竟似要挣脱而出,旎啸赶忙从怀中掏出。只见那七曜幻光镜中的那颗深海蓝晶,乍然间发出耀眼蓝光,将那团水雾之怪紧紧包裹。 几息之间,那团水雾竟好似幻化成了人形,发出凄厉惨叫,可却无力挣脱逃走。几息过后,便被那蓝光彻底吞噬。 待那蓝光消失,旎啸走近一看,地上竟连一丝水渍都未留下,顶多只有一个淡淡的水痕。 旎啸心中忐忑不安,蹲下身来,伸手摸向地面,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既无异味,地面也无异常。 只是那地面上的水痕,倒像是一个图案,旎啸心头猛地一震,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般作想。 第535章 斩妖归来惊红颜 少时,见手中的七曜幻光镜没了动静,到了这个时候,旎啸这才放下心来。 他看着手中的七曜幻光镜,不免感慨万千。此宝本是拿来对付那云霓师君的,后来他心想,或许也能对付那神秘强敌,不想今晚竟见识到此宝的非凡之处。 随即,他突然想到什么,赶忙施展轻功,朝着城里疾驰而去。 至那皇城城墙之外,旎啸正欲持令牌夜闯皇宫。 恰在此时,他心念一动,暗自思忖:那身份神秘、一直未曾得见真容的强敌,若真是用那水雾之气施了声东击西之计,将自己诱离,犯不着非要让自己追出城外,或许直接杀入千阳门便是。 再者,凭那强敌的本事,去偷袭皇宫,抢夺那藏于密室之中的玄机九曜镇灵箱,岂不更好? 念及此处,他凝神静听皇宫方向之动静。 只听见那宫内虽是人声鼎沸,却并非慌乱之声,想是先前那水雾怪兽作祟,引得宫内众高手如临大敌,锦衣卫与东厂尽数出动,死守皇宫各处,以至惊动了圣驾。 旎啸复又抬头仰望夜空,少顷,便见那数十丈高空之上似有一道影子,乃是朱雀盘旋于京城之巅。 旎啸双眼之中光芒闪烁,一番寻思之后,心中又暗自琢磨:那神秘人应是尚未现身,相反那水雾之怪,或许是那神秘人暗中蛰伏于京城某处,不知因何缘故,被惊动而现出身形。 不过旎啸心中知晓,皇帝令他于密室布置几座奇门之阵,此事宜当速速着手,不可再耽搁。 那神秘人真不知何时便会现身,且更需争分夺秒,借那已然自绝的工部侍郎之身,及其相关之人,查探出暗伏于京城的敌人。 倘若等到那神秘人一声令下,群魔蠢动,届时京城必是大乱,真到了那时,不知要有多少无辜之人身死魂消,且那玄机九曜镇灵箱最终也恐难保全,被那神秘人夺了去。 旎啸独自一人,脚步匆匆朝着千阳门走去。 他本想进去探视关傲伤势,可刚一到大门之外,但见那已然毁坏倒塌的门外,站着数人,皆是千阳门中的高手。 那些人瞧见旎啸过来,其中走出一人,正是皇甫天成。 只见他躬身施礼道:“禀少庄主,关门主伤势并无大碍,千阳门除死了两名弟子之外,其余人等皆无他事。您还是快些回去,以免二位少夫人与三位姑娘担忧。” 旎啸听闻此言,心中暗自揣度,想必千阳门已然派人去通知云歌她们了。 于是,他对着皇甫天成微微点头,交代了几句,便朝着那宅院走去。 他心中自是牵挂着云歌她们,眼下玄天六合正好离京办事,要隔两日才能归来。 他刚踏入宅院,便见云歌一行七人,个个手持宝剑,好似正要外出寻他。 云歌抬头一瞧,顿时面露喜色,一边小跑着,一边高声呼喊道:“夫君,你回来了,究竟发生何事了?你有没有伤到?” 众人脚步匆匆,跑到旎啸跟前,在紧张担忧之下,你一言我一语,问个不停。 旎啸恐众人忧心,又见夜色深沉,便轻描淡写地答道:“我没事,那暗中敌手已被我追至城外诛杀了。” 侍女解子音三人,将旎啸团团围住,这摸摸那看看,自是担忧至极,只恐他受了伤。 云歌不禁又问道:“夫君,你当真没有受伤?可莫要骗我们啊。” 旎啸一番细细解释,众女这才放下心来。随后,旎啸便让众人转去歇息,而后与云歌一同回到房中。 至那房中,百里云歌紧紧抓着旎啸之手,神色紧张兮兮,双眸之中满是关切之意,“夫君,你真没事?” 旎啸轻笑一声,“我真个无事,若我受伤,难道你们数人还瞧不出来么?” 云歌见他神色庄重认真,方将那悬着的心放下,又说道:“先前丁婶亲自前来,说关门主受伤,还折了两名弟子,道是遇上了怪物。” 旎啸倒也未有隐瞒,点头应道:“正是,那物似水雾之气,又仿若水中怪兽,一个照面,便让关门主受了伤,两名弟子命丧黄泉,周围十数丈之内,房屋墙垣皆被震得倒塌冲毁。” “那你……?”云歌听闻,忧心又起。 旎啸从怀中掏出七曜幻光镜,“全赖此等宝贝。” 随即,他将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细细道来。 云歌将那七曜幻光镜轻轻拿起,不禁喟然叹道:“想不知这宝贝竟是救了夫君一命,且还能降伏那等怪魔,夫君往后可要时时带在身旁,片刻不离才是。” 旎啸朗声笑道:“那是自然。只是那水雾之气着实怪异非常,我便未在她们面前细细言说,恐她们忧心忡忡。” 云歌微微颔首,以示了然。 “罢了罢了,天色已晚,我等且早早安歇吧。”旎啸言罢,站起身来,“我去洗漱一番,即刻便来。” “我去为夫君打水。”云歌听闻,赶忙起身。 旎啸伸手按住她,嬉皮笑脸道:“娘子还是先上床,将那被窝暖了,静候夫君前来宠幸才是。” 云歌羞得面红耳赤,含笑点头,当真先上了床。 少顷,旎啸洗漱完毕归来,褪去衣衫上得床来。 百里云歌将他紧紧抱住,依偎而躺,不免忧心忡忡道:“夫君,不知为何,我此刻心中竟有些担忧那暗中强敌,恐夫君……” 旎啸将她搂在怀中,不禁问道:“娘子所言,可是因今晚之事?” 云歌轻嗯一声,“今夜之事,太过突然了。那关门主也算得上是武功高强之辈,论起来,我的武功与他也是不相上下。 “不曾想,遇上一那水雾之怪,于数丈之外,竟连一个照面都未打上,便身受重伤。由此可想,那暗中强敌之实力,究竟如何深不可测。” 言罢,她轻叹一声,又说道:“以前我们与那强敌相斗,或许所遇皆非其本尊。后来我们回到山庄,又闻得另一强敌云霓师君之名。 “那时倒也还好,不过是凭着关门主的传信,方知那云霓师君何等厉害。直至今夜,我才有了真切的认识。唉,如今我们有此两大强敌,稍有不慎,夫君,我们……” 旎啸听闻,心中自有一丝惧意,此乃对强敌之恐慌。然此时,他岂能表露于外,只是轻轻拍了拍云歌,以作宽慰。 却不想百里云歌一脸忧心忡忡,忧心道:“那云霓师君倒也罢了,可那神秘人,潜藏极深,且手段通天,诡计多端,令人防不胜防。” 第536章 画眉夜短朝事扰 就在这时,百里云歌竟坐起身来,“夫君,要不明日你进宫去,劝说皇帝,还是将那九曜镇灵箱带回梅花山庄。若实在不成,我们便不管这些事了。” 旎啸并未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云歌。 云歌复又说道:“这娑婆世间,于我而言,无甚比你更为紧要。你想想看,我等众人于那云霓师君与神秘人跟前,恰似凡夫俗子对战神佛一般。 “对方一个眼神,便能将我们诛杀于无形。此次,虽你身携那极西之地的宝物,七曜幻光镜,可若真个遇上那神秘人,此七曜幻光镜不敌,那又当如何?” 旎啸听闻,半真半假地不以为意,含笑对待,似是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不想云歌又说道:“自我被救回山庄,自那苏醒之刻起,直至我们下山离了山庄,贾婆婆便在我耳旁不住念叨,说梅花山庄首要之重,便是传承,其余诸事,皆可舍弃,或是并无紧要。” 旎啸见说,一时竟愣了神。 百里云歌紧紧盯着他的双眼,郑重说道:“梅花山庄不同其他武林门派,也非寻常家族可比。其中缘由,夫君想来比我更为清楚。 “如今,你心法已然突破至第四层,当下这整个梅花山庄上下,皆为此事忧心忡忡。是以,我越想越觉惶恐,倘若山庄竟在我们手中,于你、于风雁妹妹之处断了传承,这……” 云歌言至此处,话锋陡然一转,“今夜之事,直叫我胆战心惊。于夫君而言,这世间诸般事物,皆可舍弃,或暂且置之不理。” 旎啸见云歌神色凝重,本欲道出些事来,终究还是将那话咽回肚中。 此时,他反而笑道:“我知晓,大家皆忧心无下一代少庄主,哈哈,来来来,今夜我们便要一个,你可要争气些哦,若不然,明夜我便去宠幸风雁了。” 百里云歌见他这般模样,神色一怔,顿时想到些什么,不禁扑哧一笑,“夫君与风雁妹妹所生的子女,我们其余姐妹,定然亲如己出,怎会去吃风雁妹妹或是其余妹妹之醋?” 言罢,云歌主动解了衣衫,露出那白色肚兜,上面绣着的黄枝红叶,仿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栩栩如生。 云歌眼波流转,娇羞中带着一丝大胆,妩媚一笑,朱唇轻启:“夫君,今夜可莫要怜惜妾身了。” 旎啸哈哈一笑,将云歌搂着躺下。 但见那房中,香薰鸳被,款设银灯,龙凤合串,雨露恩浓。 数百个回合下来,云歌终是先败下阵来,停戈收兵,挂了免战牌,只道下次再战。 少时,但见那云歌面色泛起红晕,媚眼恰似春水含丝,缓缓地趴在旎啸胸膛之上。 旎啸拂过她那微微湿润的青丝,眼中满是爱意盈盈。 云歌率先开口说道:“夫君,有一事,妾身想与你商议一番。” 旎啸眨了眨眼,点头示意。 云歌说道:“今日上午,步姐姐到了京城,竟寻上门来。昔日她被那石泰打伤,妾身便让她前往唐县去了。唉,不想听闻妾身回到京城,她又匆匆赶来,执意要在妾身身前侍奉。” 旎啸听闻,不禁一愣,随即笑道:“她家那水枫山庄,本是你冰魂门仆从而建,想来已有些年头。如此忠仆,实乃难得,难得啊。” 百里云歌听了,轻轻一笑,“夫君,妾身在想,是时候向她透露些梅花山庄之事了。若是可以,妾身想让她住进这院子里,也好管管里里外外的一些杂事。 “不然,这偌大的宅子,无人打理,冷冷清清倒也罢了,如今夫君身份已然不同,日后朝中那些官员武将前来,怕是要闹出不少笑话来。” 旎啸听得,思忖片刻后说道:“不错,若是让你与风雁抛头露面,不但不合规矩,且我心中也是不愿。再者,那些官吏的下人前来,难道也要你们这女主人出面不成?” 云歌听罢,赤条条起身,满面喜色,脱口道:“夫君,你这是应允了?” 旎啸满脸笑意,目光却投向那挺拔之处。 云歌见状,嫣然一笑,“夫君又想那等坏事了,今晚妾身已然疲倦不堪,改日再战罢。” 旎啸见说,哈哈一笑,将云歌搂在怀里,为她盖好被子,而后说道:“其实此次,我令玄天六合前往河南、宁夏、陕西几地,便是去那隐村挑选人手。 “我思忖着,关门主虽在近旁,然不能事事皆让他去做,千阳门也当做些往昔该做之事,不然,要他做这一分舵之主又有何用? “且这宅院,我瞧着住上三四十人不成问题,到时前来的弟子,住上一些在此处,也好做些杂活。” 云歌听闻,轻嗯一声,又问道:“那玄灵姑姑她们六人呢?” “自然也住进来。”言罢,旎啸一声长叹。 百里云歌知晓其中缘由,轻声问道:“夫君是忧心那霜风帮寻上门来?” 旎啸点点头,恰在此时,听得拂晓鸡鸣,便拍了拍云歌,“娘子,马上便要天亮了,赶紧眯上半个时辰。” 东方渐白,晨光熹微,恰似轻纱漫笼乾坤。晓风飒飒,宛如灵音绕梁,穿林过户。 忽闻隔窗鸡鸣,声声清越,似在催人早起;又闻邻寺钟响,悠悠扬扬,宛如梵音涤心。 旎啸尚自睡眼惺忪,便听得前厅人声嘈杂。 他心中暗自思忖:“这大清早的,不知是何人喧哗,扰人清梦。” 旎啸遂凝神静听,只觉那声音似曾相识,却又夹杂着几分陌生,不禁心下疑惑。 解子音三侍轻盈上前,服侍他洗漱梳妆。匆匆洗漱完毕,又穿戴整齐,他身着一袭锦袍,腰束玉带,宛如翩翩公子。 旎啸迈着方步,来到前厅。只见厅中正是那东厂理刑百户韩文庆。 忽见韩文庆身旁一人,身形挺拔,面如冠玉,眉似剑锋,目若朗星,旎啸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惊,竟是川蜀唐华堡的唐浩。 但见旎啸那身影才一显露,唐浩瞬间喜形于色,全然不顾身旁的韩文庆,如飞步般抢上前去,大笑道:“哈哈!韩兄所言果是不虚,这般时候,公子竟还未外出。” 旎啸也是满面春风,抱拳问道:“唐兄,你是何时与韩大人这般亲近起来了?且问,你二人又是几时结识的?” 此时,韩文庆心中,恰似那打翻了五味瓶。他见旎啸称呼自己与唐浩,便知自己在旎啸心中,孰轻孰重已然分明。 然他转念一想师父之言,便强自按下心中苦涩,面上堆起笑容,微微躬身,行那礼数道:“下官见过太子辅卫大人。” 言毕,他又转身面向解子音等三人,躬身抱拳,朗声道:“下官见过三位夫人。” 解子音三人,仅对着韩文庆微笑颔首,立在旎啸身后,缄口不语,面上皆含笑意。 第537章 好友登门藏玄机 东厂理刑百户韩文庆这一番举动,倒让唐浩恍过神来。 他忙收敛了笑容,正欲如韩文庆一般,向旎啸躬身行礼,口中说道:“草民拜见太子辅……” 话未说完,旎啸已是哈哈大笑,一把抓起唐浩之手,“唐兄这是要调侃于我吗?我们还是以武林中的身份相交为好。再者,那官场中的一套,虚情假意,太过无趣,还是直来直往来得痛快!” 说罢,他又转头对韩文庆问道:“韩大人,你说是不是?” 韩文庆听得此言,只觉尴尬万分,却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强颜欢笑,点头称是。 苏凝梅三人见此情景,不免抿嘴轻笑。 唐浩见此,忙对她们抱拳行礼,“唐门唐浩,见过三位夫人!” 凝梅三人笑意盈盈,微微颔首,恰似那春日繁花,娇艳动人。 随后,凝梅轻启朱唇,对旎啸说道:“少爷,你与唐公子、韩大人,这般干站着作甚,何不请入内堂,好生叙话?” 旎啸见说,不禁开怀大笑,“不错,不错!唐兄,韩大人,且随我来。”言罢,便伸手相邀。 三侍女正欲转身离去,却不想,韩文庆忽从袖中取出一精致小盒,盒上雕龙画凤,极为华美。 他双手捧盒,对旎啸说道:“辅卫大人,此为我家于大人与下官的一点薄礼,恭贺大人乔迁新居之喜。” 旎啸神色微动,略一沉吟,倒也未加推辞,只示意华妙琴上前接过。 随后,他笑对韩文庆道:“韩大人真是客气,也请代我向于大人致以谢意。” 韩文庆躬身应诺,神色恭谨。 那唐浩见状,也是从怀中取出一长形精致盒子,盒身光滑如玉,隐有流光闪烁。 他笑对旎啸说道:“公子,此为我唐家一点小小心意,特赠予公子的五位夫人,还望各位夫人莫要嫌弃那山中粗陋之物。” 旎啸忍不住抬手遥指唐浩,哈哈大笑道:“唐兄呀唐兄,你也变了!” 待解子音接过唐浩手中那精致木盒,旎啸便朝着韩文庆与唐浩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口中说道:“二位,请。” 三人依着主次之序,分坐开来。 不多时,双含与段雪莲步轻移,端着香茗款款而来。 那唐浩正自顾自地打量着四周,未曾留意,可韩文庆眼尖,一眼便瞧出眼前这两位女子,绝非旎啸府中寻常的下人侍女。观其穿着打扮,尽显娇俏妩媚,再看二女望向旎啸时,那抿嘴嫣然一笑的模样,宛如春日繁花,娇艳动人。 韩文庆心中顿时了然,只怕眼前这二位佳人,与旎啸关系非同一般。 想到此处,恰逢段雪端着茶盏,款款行至近前。韩文庆慌忙起身,毕恭毕敬地说道:“有劳夫人赐茶,多谢夫人。” 段雪听得此言,心中自是欢喜,眉眼间笑意更浓,又偷偷瞥了旎啸一眼,恰似那含羞带怯的娇花。 旎啸此刻心中,恰似打翻了五味瓶。虽说与段雪和双含尚未行那夫妻之实,可昨晚已然应下了她们,且往日里心中对她们也并无排斥之意。如今瞧着这二女,竟做起端茶倒水的活计。 那韩文庆,眼角余光瞥见旎啸神色微变,赶忙轻咳一声,似那夜枭惊啼,打破寂静。 唐浩闻声,恰似醍醐灌顶,猛地回过神来,忙不迭起身,朝着段雪与双含拱手作揖,口中道:“哎呀呀,让二位夫人亲自端茶,这这这,实在折煞我与韩大人了,罪过罪过!” 言罢,他深深一躬,腰弯得似那拉满的硬弓。 那韩文庆见状,也不敢怠慢,赶忙起身,对着段雪与双含躬身拱手,神态恭敬。 二女见此情景,抿嘴轻笑,那笑声如银铃摇曳,清脆悦耳。 而后,双含轻启朱唇,轻声道:“你们可莫要这般乱称呼啦,我们不过是二位夫人身前的侍女罢了,可担不起这等尊称。” 说罢,双含与段雪皆将目光投向旎啸,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又带着一丝娇怨,恰似那深闺怨妇,满腹幽情无处诉。 随后,二女嫣然一笑,莲步轻移,恰似那仙子凌波,飘飘然回到后院去了。 旎啸见此,心中尴尬,面上却强作镇定,为掩饰这尴尬之态,便开口问唐浩:“唐兄,你怎会与韩大人走到一处去了?” 唐浩听罢,不禁朗声笑道:“年初之时,家父与爷爷不再似往日那般反对,便应允我来京城见见世面。八月初那日,我一人行至那罗云山脚下,不想竟遇到韩兄。当时我们二人还斗了一场,真可谓是‘不打不相识’啊!” 韩文庆闻得此言,对唐浩微笑点头。 随即,他对旎啸说道:“事后,下官曾问及唐公子,得知他欲往京城一行,下官心想回京之路一人独行,未免太过孤寂,便相邀他一同前往。” 旎啸听罢,微微颔首,嘴角含笑,“原来如此。” 忽地,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忙说道:“二位,且稍候片刻。” 韩文庆与唐浩虽不知何故,却也赶忙抱拳应诺。 旎啸转身而去,不多时,寻得韩文庆那玉佩,复又来到厅上。 他将玉佩递到韩文庆面前,“韩大人,想必是那日,你与唐兄一场打斗之时,不慎落了这玉佩。” 韩文庆听罢,面色顿时一紧,心中暗自思忖:“这旎啸认得我玉佩,本不足为奇,以前他还曾拾得一块相同的玉佩交还于我。只是,他如此提及,只怕已是知晓了我的师门所在,正是在那罗云山上。” 旎啸见他神色有异,对他淡然一笑,那笑容中似藏着无尽深意。 而后,旎啸转身坐下,目光转向唐浩,问道:“唐兄,你来京城想来已有数日,为何今日才来寻我?” 唐浩见说,呵呵一笑,回应道:“实不相瞒,我早就盼着来见公子哩,只是在前几日,宫中出了天大的事,在城里头,传得那叫一个沸沸扬扬。 “韩兄与我略略说了个大概,又道公子你或许正事缠身,忙得不可开交,无暇顾及我,是以我便没来叨扰公子了。” 说至此处,唐浩斜睨了韩文庆一眼,复又对着旎啸说道:“昨儿个夜里,城中陡然传出异动,好似那平地惊雷,惊得我睡意全无。我便寻思着,反正睡不着,不如到大街上,瞧瞧究竟是何事。 “我转了几条街,正巧遇上韩兄领着厂卫,行色匆匆。韩兄仓猝与我交代了几句,让我赶紧回去,免得在这乱哄哄的当口,被城内禁军给误伤了。 “嘿,哪成想今日韩兄画卯交更之后,便寻到了我,说公子你是愈发忙碌了,或许今日这早上还能抽出点空儿来。” 第538章 弦外之音暗揣摩 只待唐浩话完,旎啸淡然一笑,他何等聪慧,早已听出唐浩话中之意。 他目光一转,看了韩文庆一眼,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轻笑,对唐浩说道:“唐兄,这京城可不比别处,尤其是那夜里,切莫四处乱窜。要是遇上五城兵马司的人,倒还好说;可要是碰上禁军或者厂卫,眼下的局势,难免会让人心生误会呐。” 不想唐浩却满不在乎地笑道:“哎,这京城虽说繁华似锦,可每日里花天酒地,又有何趣味?我听闻眼下这京城之中,歹人不少,且手段那叫一个层出不穷,我正想开开眼界呢。 “可惜我并非官府中人,更不像韩兄这般是厂卫,不然,倒是真想见识见识那暗中作祟的恶敌,究竟是何方神圣。” 唐浩说到此处,话锋陡然一转,满脸期待地看向旎啸,“公子,你如今手握大权,又是奉旨查那大敌,要不就把我带在身边如何?我虽不才,但给你做个马前卒,跑跑腿、打打杂,那还是没问题了。” 旎啸闻得此言,心中暗自哂笑,料定是韩文庆在唐浩面前说了些什么。 只是他心中疑惑,不知这究竟是韩文庆自己的主意,还是厂督卢受,又或是那于公公的心思? 他抬眼看向韩文庆,嘴上问道:“韩大人,你们厂卫可曾查到些什么?” 韩文庆赶忙拱手,恭敬答道:“回大人,未曾查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实不相瞒,拂晓时分,我家厂公遣我前来,说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皆在等候大人一声令下。” 旎啸听罢,微微颔首,神色淡然,“时机尚未成熟,昨夜那水雾之怪,虽已被我诛杀,然却未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韩文庆听闻,刹那间心头一震,暗自思忖:传闻那千阳门门主关傲,其武功造诣不在自家大人于泰之下。昨夜得知,关傲碰上那神秘强敌潜伏在京城的一枚棋子,未曾想仅仅一个照面,便身受重伤。然而,这般厉害的敌手,竟被眼前这旎啸给斩杀了。 他不禁想起厂督拂晓之时的交待,让自己前来,从太子辅卫处探得消息,或是想方设法,让自己跟随旎啸,在对付那神秘强敌过程中,立下奇功,如此一来,东厂大权也不至于慢慢落于那老太监唐鹤之手。 随即,韩文庆又忆起先前下山时师父的叮嘱,要自己好生结交旎啸。如今看来,或许与旎啸坦诚相待,更为妥当。 这时,旎啸又说道:“不过细细查访,或许能寻到些蛛丝马迹。只是有些事,可能还需厂卫相助才好。” 说罢,他对韩文庆微微一笑,那笑容中,似藏着无尽深意。 韩文庆见此,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是旎啸在向厂公示好。他心中大喜,赶忙对旎啸躬身行礼。 那唐浩霍然起身,脸上满是调侃之色,笑道:“旎啸公子,韩兄,你二位何必在此打哑迷呢? “依我看,那官场之中,隐约其辞、旁敲侧击的一套,实在是累煞人也,累煞人也!倒不如江湖中人,行事痛快,有啥说啥!” 旎啸听罢,不禁神色一愣,旋即笑对韩文庆一眼,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大早,韩文庆携唐浩前来,是瞧上了唐浩与自己的关系。 不过,他心中也并无对韩文庆的恼怒,或许以前,双方之间有着太多的误会。 韩文庆见旎啸脸色并无怒色,赶忙对着旎啸躬身行礼,“辅卫大人,先前下官多有冒犯,还望大人海涵。在此,下官也再次拜谢昔日在潼关的救命之举。” 旎啸双手虚托,嘴上说道:“韩大人莫要如此多礼。其实说起来,韩大人也算得上是武林中人,只是身在东厂,官职在身,诸多事情,皆是身不由己啊。” 唐浩连忙在一旁附和:“对,对,对!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何不按照江湖的方式行事?” 旎啸与韩文庆对视一眼,而后不禁皆是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未落,恰在此时,百里云歌与骆风雁自后院翩然而至。 骆风雁莲步轻移,上前几步,款款向韩文庆微微福身行了一礼,“韩大人昔日在陕西之地,为我险些丧命。也多亏告知我家夫君,方能从那恶敌手中将我救出。此等大恩,风雁在此……” 韩文庆急忙侧身闪到一旁,连连摆手制止骆风雁的话语:“二夫人莫要如此,那日之事,不过是下官无意之举罢了。 “再者,即便不是二夫人,换作其他人,下官也会如此行事。只因那事关乎天家安危,身为厂卫,职责所在;若为武林中人,亦是江湖道义使然。” 说罢,韩文庆又向百里云歌躬身行礼,“下官拜见大夫人。” 那唐浩也是赶忙上前,对百里云歌与骆风雁抱拳说道:“唐家堡唐浩,拜见二位夫人。” 云歌轻启朱唇,嫣然笑道:“久闻江湖中有一门派,源自川蜀唐家堡,一手暗器功夫,无人能敌。今日不想得见唐家子弟,唐少侠英武飒爽,想必日后必成一位武林宗师。” 唐浩听得此言,赶忙抱拳回礼道:“谢大夫人夸赞,也借大夫人吉言。” 云歌微微颔首,又转向韩文庆说道:“韩大人,夫君与你,并非初次打交道,先前虽有诸多误会,但我坚信夫君定不会介怀。 “方才夫君也说了,你身在宫门,诸多事情身不由己。但我相信,夫君与你,必不会成为敌人。” 言罢,云歌侧目看向旎啸,暗中递了个眼色。 旎啸见状,微微眨眼示意,而后转身对韩文庆微笑点头。 就在这时,段雪匆匆而入,躬身对旎啸说道:“少爷,几处衙门中来了四人,哦,还有那锦衣卫千户沈飞。” 唐浩听了,脸色陡然一变,倒是那韩文庆,仿若早已料到此事,偷偷瞥了旎啸一眼,随即向唐浩使了个眼色,而后站到一旁。 百里云歌与骆风雁本有急事要与旎啸相商,只是眼下来不及回避,若匆忙离去,那韩文庆与唐浩在场瞧见,倒显得有些失礼了,故而,二人索性便站在旎啸身后。 第539章 谣言起邀请厂卫 不多时,一山庄老弟子领着五人鱼贯而入。 那锦衣卫千户沈飞眼尖,一眼便认出百里云歌与骆风雁,抢先一步,上前对旎啸躬身行礼:“下官拜见辅卫大人,拜见二位夫人。” 沈飞身后那四人,唯那常敏才之侄、刑部照磨常飞真,曾见过百里云歌与骆风雁。 而田顺,本是梅花山庄弟子,此刻却装作不识。至于工部主事李图,与吏科给事中刘莫,自是不认得二人。 不过经沈飞这一拜喊,众人顿时反应过来,皆齐齐拱手躬身道:“下官参见太子辅卫,拜见二位夫人。” 旎啸微微颔首,嘴角噙着一抹淡笑,“你们既都来了,那便正好。我此处并非那朝堂衙门,诸事随意些,莫要拘束。” 众人闻言,皆是一阵尴尬而笑。 旎啸又见那骆风雁不住地给他使着眼色,便对众人说道:“昨儿个夜里发生了一桩事,想是各位皆有所耳闻。不过,此事倒也给了我们一个契机,依着昨夜之事,或许能寻到一丝线索。” 沈飞与韩文庆等六人听得此言,皆是一愣,旋即脸上又浮现出欣喜之色。 旎啸扫视了众人一眼,缓缓开口道:“你们心中也明白,我暂无府衙,便权且将此处当作府衙便是。 “最主要的是,我并非科举出身,如今只好从各部几衙中将你们抽调过来。 “虽是有刑部、吏科、大理寺、工部之人,但有些事,还得劳烦锦衣卫和东厂出面,如此一来,事半而功倍。沈大人,韩大人,你们暂时跟随于我,如何?” 韩文庆此来,原是奉了厂公卢受之命。其一,欲从旎啸处探听昨晚之事的消息;其二,想借唐浩与旎啸的交情,若能暂且追随旎啸左右,奉旨行事,如此一来,东厂便能随时知悉诸多内情。 卢受也是无奈之举,自那老太监唐鹤成了皇帝的心腹,司礼监掌印太监马荣整日忧心忡忡,将唐鹤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而马荣与卢受平素交情深厚,故而二人多次向旎啸示好。 或许往昔二人对旎啸心存提防,甚至暗藏嫉妒,总想着寻个机会打压旎啸。可自那唐鹤出现之后,二人才恍然惊觉,当下最大的劲敌,便是这唐鹤。 自昨日二人得知,旎啸要了几部几衙的官员,这才如梦初醒,朝堂之上,那所谓的“东林党”、“浙党”、“齐党”,竟不知不觉间,都安排了人到旎啸身边。 他们又怎能不心急如焚? 于是,二人一番商议,借着昨夜水雾之怪这桩事,让韩文庆带着唐浩,早早便前来寻旎啸。 他们笃定,旎啸定会将韩文庆留在身边,毕竟有几个谣传早已传到了朝堂之上,甚至进了皇宫。 此时,韩文庆赶忙对旎啸躬身拱手,恭敬说道:“下官韩文庆,愿为太子辅卫鞍前马后,做那冲锋陷阵之卒。” 那沈飞听闻,不过微微一愣,来时,锦衣卫指挥史骆思恭对他也有所交待。 当下,他也赶忙拱手道:“下官沈飞,愿为太子辅卫尽心竭力,效犬马之劳。” 旎啸闻听此言,不禁仰天大笑。 笑罢,他转而对唐浩说道:“唐兄,方才你不是说,这京城繁华,尽是那花天酒地之景,而不见刀光剑影之象,心下倒想见识见识那暗中强敌的手段么? “不如眼下暂且委屈一番,随我左右,与他们一道,共同揪出那暗中歹恶之徒,诛杀一切魑魅魍魉,可好?” 莫说唐浩听了此话,心中颇感意外,便是那在场众人,也是满脸惊愕之色。 不过须臾之间,众人便已反应过来,这唐浩乃是旎啸信任之人,虽非朝中官员,然在这众人之中,方才是旎啸的心腹。 此刻,唐浩也不多想,但见其一脸兴奋之色,喜上眉梢,高声道:“好,好!愿为公子效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旎啸微微点头,目光扫过众人,笑说道:“借着这当下之机,你们之间多多熟悉一番,日后诸多事宜,皆要仰仗各位了。” 言罢,他朝着众人一一拱手,态度谦逊。 七人见状,齐齐躬身拱手,异口同声道:“愿为太子辅卫效力,揪出那恶贼及其党羽,诛灭这大敌,护我朝纲!” 旎啸对众人微微颔首,以示赞许,而后便携着百里云歌与骆风雁,转身回到后院去了。 入了那房中,百里云歌自袖中取出数封密信,递与旎啸。 旎啸匆匆展信一读,但见其脸色骤变,方知云歌与骆风雁缘何突然现身前厅,且那骆风雁寻了个由头,只道是为拜谢韩文庆在陕西的报信之恩。 此时,旎啸抬眼问她们:“这些密信,皆是潜伏于宫中的弟子所传出的?” 骆风雁点头应道:“不止有宫内我山庄弟子,还有那萧公公。夫君莫非忘了?此人昔日掌管东厂,只可惜隆庆爷驾崩过早。 “且此人与当今太后,关系匪浅。只是他与太后心腹太监曹安之间有了嫌隙,便让世人以为,他不过是日落西山,不得不借着郑贵妃的权势苟延残喘。” 她言罢,云歌接着说道:“夫君,昨日你在刑部之事,便已有人上奏皇帝。有上奏的,有弹劾的,无非便是说你结党营私,或是借机想铲除异己。 “这些人,有郑贵妃那边的,也有太子那边的,甚至还有朝中所谓‘浙党’与‘齐党’。以至于后来在宫中传出,说你不顾圣上之意,要查当年南华堡一事,只为自己的女人出头。” 旎啸听闻,脸色大惊,脱口说道:“莫不是圣上想阻止我?” 云歌瞥了骆风雁一眼,旋即对旎啸说道:“妾身与风雁妹妹商议一番,从那萧公公传来密信中推断,应非圣上之意,倒像是那李太后,或是太后身边那曹安所为。” 旎啸见说,浓眉紧蹙,仿若那两团乌云聚于眉间,而后缓缓在房中踱起步来,脚步声在寂静的房中回响。 少顷,云歌又开口道:“再者,且说那昨夜之事,那水雾之怪,在京城内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 “如今竟传出,是夫君你故弄玄虚,意欲针对某些人。不然那怪物出了城,虽说被你斩杀,可怎会连半点痕迹都无?最不济,也该有那怪物的尸首才是。” 旎啸听得,虽心生怒气,却也无可奈何,只因深知人言可畏。 更何况这是朝廷,朝堂之上,尔虞我诈之事,如那春日繁花,处处皆是;风闻奏事、攻伐异己之举,更是日日上演,时时不断。 第540章 晨昏颠倒宦海危 见旎啸如此模样,骆风雁莲步轻移,上前对他说道:“夫君,你也莫要太过忧心忡忡了。那些传言也好,弹劾也罢,想来不过是那些人心有惧怕罢了。 “只因你手握可查天下人之权,且有先斩后奏之威,他们怕被你查出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又有人担心你被人利用,从而针对他人,只因你昨日暂时抽调四名微官小吏于身边,便让人以为,你有意针对某人。” 顿了一顿,骆风雁朱唇轻启,轻声说道:“可那朝堂之上,党派如那繁星点点,皆怀私心。一个个都似那饿狼,欲借夫君之力而立功,却又惧怕夫君,查出什么端倪,或是借机针对某些人。 “这些密信之中,妾身与云歌姐姐细细瞧了,虽有不少朝中大臣涉事其中,可那锦衣卫与东厂,也在暗中作祟。厂卫那几位大人,心下怨怼,怪夫君,未曾抽调他们的人手为你所用。 “须知,在这等紧要关头,谁若能跟在夫君身边,非但可建功立业,更能将一些事,率先传回各部各衙,占得先机。” 言罢,百里云歌莲步轻移,上前笑道:“还好夫君方才对妾身的暗中示意,心领神会,让那沈飞与韩文庆加入,随夫君查案。想必这二人一大早便匆匆前来,定是受了背后大人的授意。” 旎啸见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 而后,他长叹一声:“这做那朝堂之臣,着实艰难。此才正式以朝臣之身查案,便惹出如此风波,这不过一日一夜之功,竟已闹得满城风雨。” 骆风雁闻言,不禁扑哧一笑,“夫君,方才所言这些,皆还只是那表面之象。若妾身猜得不错,上奏弹劾之人,虽是遮遮掩掩,似那暗中鬼魅,但一查之下,还是能让人知晓其谁。 “这便是官场上的先抑后扬之举,恰似那帝王的恩威并施,先给你一记闷棍,再赏你一颗甜枣。” 旎啸听罢,神色不禁一愣,随即不免轻笑摇头,脸上满是无奈之色。 骆风雁巧笑嫣然,缓缓说道:“故而,眼下倒也无甚大事,只要无圣上旨意传来,大可不必理会。然若夫君一意孤行,我行我素,那些人便是要密奏,也不会是那结党营私之类的罪名了。” 旎啸听罢,长叹一声,“这朝廷,怕就是利益的交易之所,恰似那市井集市,众人皆为利来,为利往。” 骆风雁美目流转,投以赞许之色,笑道:“夫君倒是看得透彻。本就如此,且不说其他,单看那朝堂众位大臣,便是相互联姻,好似那藤蔓缠绕;或是门生故吏如网,盘根错节。 “夫君奉旨查案,那些人哪个不是心下惧怕,生怕你太过当真,查出些什么来。” 不等旎啸言语,骆风雁又接着解释道:“只因夫君,并非经那科举高中而成为大明官员,而是来自江湖武林。 “是以,众人暗地里对夫君颇有不屑,却又惧怕夫君不懂官场规矩,仿若那江湖中人,一言不合,便抽刀拔剑,血流成河。 “妾身小时听爷爷讲,后来又阅览诸多典籍,朝中那牵扯众多官员的大案,往往是触怒天威,或是皇帝下旨查办。 “不然,下面众官吏皆是相互和稀泥,或是相互推脱。和稀泥者,是怕牵扯到自己身上;推脱者,是觉若查出人越多,杀人越多,在朝堂之上,便会留下那刽子手的恶名。 “除非夫君能做得朝中一股清流,不惧名利,铁面无私,直言敢谏,特立独行,如那赵宋的包拯,我朝的海瑞。 “可纵观华夏数十个朝代,官吏无数,真正如包拯与海瑞这般的官员,又有几何?” 旎啸听闻,不禁点头叹气,神色间满是难过与无奈,仿若那秋日里的残叶,随风飘零。 骆风雁轻握他手,“夫君,我梅花山庄本不为那名,不为那利,是以查案也好,诛敌也罢,所立下之功,皆给了那想要之人便好了。” 旎啸见说,不禁笑问道:“且不说其他,如今我身旁便有来自几部衙门之人,更有那锦衣卫与东厂之徒。” 骆风雁思忖片刻,轻声说道:“每家皆需给些甜头,然欲雨露均沾,实乃不能,亦难为之。妾身在想,那东厂提督卢受,还有那马荣,此二人为司礼监之首一、首二太监。 “这司礼监乃十二监四司八局之首,权力极大,尤其是那皇宫之中,任何风吹草动,皆难瞒其耳目。加之东厂对锦衣卫有监管之权,间接控之。 “故而,我们何不借此二人向夫君示好之机,择其而助,共对那老太监唐鹤。我们断不可在二者之间,摇摆不定,此乃犯大忌之举,若惹得两边皆怒,实为不智。” 旎啸听罢,缓缓颔首。 这时,百里云歌说道:“夫君,先前我与风雁妹妹,还有子音三人一同商议过。如今夫君身旁已有数人查案,便令此等众人去查,功劳也算他们。 “我们只需为他们择一查案的方向,或在关键之时,寻出线索,令他们顺线索而查。至于后续之事,便交由他们了。若事成有功,夫君便上奏皇帝,为他们一一请功。 “若功劳难分,便依风雁妹妹所言,多予东厂一些。如今世间传闻,东厂名声极臭,惹得天怒人怨。 “然夫君非科举出身,也非武举入朝,朝中那些文臣武将,不知在背后如何诋毁我们,或对夫君背后深深不屑,说不定言夫君如今,也如那东厂一般。 “此等之事,我梅花山庄本不在意,然不可将我们自身陷于其中。” 她话音方落,骆风雁接过话茬:“而且,方才夫君让那唐浩加入,明面上,另外那六人皆知,此唐浩乃夫君心腹,诸事皆不敢对夫君有所隐瞒,更不说暗地里还有那田顺。换了谁,皆不知看似太子一党之人,实为我梅花山庄弟子。” 旎啸听闻,不住点头,露出一抹微笑。 少时,百里云歌朱唇轻启,轻声道:“只待这冉文石一案了结,我们便寻个由头,不是有那五台山和尚明净之事吗,到时我们便离了这京城,远离这朝堂,省得哪日祸从天降,如那山崩地裂,难以预料。” 旎啸见说,转目望向骆风雁。 骆风雁也是颔首说道:“夫君,如今你权势滔天,锋芒毕露,可刚则易折之理,想必夫君自是知晓。 “再者,朝中众人皆想利用你,又心生妒忌,此等之事,如那蛛网交织,错综复杂。更有一事,那便是伴君如伴虎,圣心难测。” 旎啸频频点头,待骆风雁言罢,他双手分别抓起二女之手,不禁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如那秋风之悲吟,令人心生感慨。 第541章 借玩耍欲寻先生 接下来,旎啸当下吩咐七人,令他们将精力着重放在昔日冉文石所管之事。 首当其冲的,便是皇宫修缮、井河疏通;再则是此人及其族人相关的刑事罪案、官司纠纷;更兼前日无意间听闻的老木匠一事,俱要细细盘查。 那查阅文书、案册、存档诸事,交由刘莫、李图、田顺与常飞真四人操办; 至于查办案情、侦缉线索、拘拿人证等务,便由锦衣卫沈飞与东厂韩文庆主理;其间若有江湖杂事,或琐碎之事,或是需向旎啸禀报的情由,便有唐浩。 这七人此后行走于各府衙、各宫院,所到之处,无人敢横加阻拦。 为何? 只因旎啸乃奉旨办案,身负皇命,有权彻查天下人等,上至皇子公主,下至官吏黎民,但凡抗命不遵者,皆可先斩后奏,端的是威风凛凛,势不可当! 而旎啸自己带着三侍女,径直入了那宫中密室。在这密室中,他将施展手段,布下数个那极其复杂、玄妙至极的奇门遁甲之术。 这奇门大阵,宛如天罗地网,层层叠叠,将那密室守护得密不透风,只为护着藏在里面的玄机九曜镇灵箱。 这布阵之事,可不是那等轻易可为,端的是费时费力,将耗时竟达数天之久。 其间,万历皇帝亦下严旨,令那宫中众人,皆不得靠近这密室半步。 只见那大内侍卫领着锦衣卫,于数十丈外,层层围住,宛如铁桶一般。 但凡有人胆敢靠近,或是心生妄念,想要向那太子辅卫打听、盘问,皆当诛杀,不论其身份高低贵贱,绝不姑息。 一时间,宫中众人,皆噤若寒蝉,无人敢越雷池一步,只恐惹来那杀身之祸。 这一日,正值那秋意萧索之际,皇宫之中,有一楼台,其角之处,霜染红叶,花木扶疏,影影绰绰间,只见一太监,领着个五六岁孩童,正自嬉戏玩耍。 那孩童,非是旁人,正是太子朱常洛之子朱由校。而那太监,却非平日里常伴其左右的魏进忠,乃是卫轩。 这卫轩,一双贼眼不时往那远处偷瞄,全然无心陪伴朱由校玩耍。 然那朱由校,只自顾自地捡着石子儿,或是摘些花木,自得其乐。 此处虽是偏僻之所,却也偶有人来。 正此时,只见几名都人,各抱着一堆杂乱衣服,脚步匆匆,行色如风。 卫轩见状,慌忙收回那四处乱瞟的目光,强挤出一丝笑容,半蹲着身子,与朱由校敷衍玩耍起来。 待那几名都人走远之后,朱由校才压低声音,悄悄说道:“卫轩,你来此处,可是奉了我父亲之命,前来打听先生的消息?” 卫轩听闻此言,面色陡然一变,双目圆睁,紧张兮兮地往那四周张望了一番,又转头看向朱由校,心中暗自思忖:“这校哥儿,怎的瞧出了端倪?” 却见那朱由校又脆生生地说道:“父亲若想寻先生,大可径直去宫外寻访便是。我先前还听闻,先生已然搬了新家,父亲何不寻个由头,堂而皇之地登门拜访呢?” 卫轩被这一问,顿时语塞,支支吾吾半晌,才轻声答道:“奴婢愚钝,哪里懂得这些个弯弯绕绕。小爷让奴婢来,奴婢便来了。只是哥儿心中明白便是,万不可再多言多语,免得惹来那无端的祸端。” 朱由校听闻,轻轻点了点头。 少时,他说道:“其实,我心中也知晓一些。先前有几回,我偷听到父亲在宫外有了女人,被皇爷爷知晓了,父亲因此被皇爷爷狠狠训斥了一顿,自此便不敢轻易出宫了。可这去找先生,又与那宫外之事有何干系?先生好歹也是太子辅卫呐。” 卫轩强自扯出一抹笑意,答道:“哥儿,这些个事儿,奴婢着实懵懂不知。” 朱由校蹲于地上,捡了几个石子握于掌中,忽地抬头问道:“听闻宫中有人嚼舌根,道是你因先生——哦,不对,应是因先生之妻,那位百里夫人,才惹下塌天大祸,被人断了命根子,送进宫中做了这没根的太监?” 卫轩见说,眼中刹那间闪过一抹怒火。 旋即,他又低垂下头,拱手作揖道:“哥儿,奴婢实乃因失手误杀了常敏才大人的公子,才遭此厄运,才遭……此等灾祸,与那太子辅卫毫无干系,更非如那谣传所言,是奴婢贪图美色所致。” 言罢,卫轩缓缓抬起头来,面色满是凄苦哀伤,又说道:“再者,这些皆是往昔旧事了,还望哥儿莫要再提及,奴婢定当感恩戴德,没齿难忘。” 朱由校瞧着卫轩,露出一抹笑意,旋即抬脚往前踱了几步,行至一处树叶枯枝交错纵横、繁茂杂乱的偏僻角落。 待卫轩走到近前,他复又开口问道:“卫轩,你心中可曾怨恨我父亲?” 卫轩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之色,忙不迭地问道:“哥儿,您为何有此一问?” 朱由校轻笑一声,缓缓说道:“你莫以为我只不过是个几岁孩童,便当真懵懂无知。 “这宫中早有传闻,前几日,我亲耳听得魏朝与魏进忠,在王安面前嘀咕,是父亲一直差遣他们三人,四处打听先生是否有闲暇时光,好寻个由头与先生相聚。 “只可惜自先生来到京城之后,发生了诸多事情,那一日京城之中,龙吟之声震彻天地,而后这宫中气氛愈发紧张,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便是我想要走远些玩耍,都遭父亲一顿训斥喝骂。不想,今日父亲竟肯放我出来,还特意引我到这等地方。” 卫轩听罢,满脸疑惑地看着朱由校,不知这话是何意。 朱由校寻了块石头,坐下后长叹一声:“那日我又听得,说先生这些时日,奉了皇爷爷之命,正忙着办理一桩大案,还正与那甚为厉害的敌人周旋。 “然我心中明白,此次父亲定是又遇上了难题,急切盼着能得先生相助,且这等急切之情,已然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故而,今日便差遣你前来,借着陪我玩耍之名,行那探听消息之实,以此作为掩护。倘若被人察觉,告发到皇爷爷那里,便将你当作那替罪之羊。” 卫轩听闻,不禁惊得呆立当场,许久都未能说出一句话来。 朱由校微微一笑,轻声道:“卫轩,我心知,你定然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过你且放宽心,若真到了皇爷爷面前,我便说是我贪玩,不知不觉间便游逛到了此处。” 卫轩见说,心中满是感激之情,眼中泛起泪花,躬身哽咽道:“奴婢谢过哥儿……” 第542章 孩童哪知人心恶 这时,朱由校摆了摆手,打断卫轩的话,又一声长叹:“其实,你莫要怪罪我父亲,若真有那等事,将你当作替死鬼。 “我曾听闻,让你来到勖勤宫,乃是那些人心怀不轨,蓄意为之。我相信,你心中也定然明白其中缘由。你如今家破人亡,想必一直都在思量着报仇之事吧?” 卫轩慌忙躬身作揖,诚惶诚恐道:“奴婢万万不敢有此等念头!如今奴婢全身筋脉尽断,已然是个废人,又沦为这宫中太监,不过是苟延残喘,勉强活命罢了。” 朱由校叹道:“我实不知你这话是真是假,不过这倒也无妨。我如此帮你,无非是为了我父亲,也是为了我自己。” 卫轩心中满是感激,却又满心疑惑,瞪大了双眼,怔怔地看着朱由校。 朱由校站起身来,踱步至卫轩身旁,附耳低语道:“有一回,我偶然听闻,徽娟姐姐之死,并非如表面那般简单,且还有人特意叮嘱于我,说我身边,虽有魏朝与魏进忠相伴,但难免有人心怀不轨,欲借你之手来害人。” 卫轩听闻,吓得脸色煞白,慌忙跪倒在地,连连叩首:“校哥儿,便是借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绝不敢加害于您,更不敢对勖勤宫中的任何一人,有半分歹意!” 朱由校伸手将卫轩拉起,“卫轩,我每每到了夜晚,便常常被噩梦惊醒,心中惧怕皇爷爷,也惧怕父亲……” 卫轩望着眼前的朱由校,心中暗自惊叹,想不到这小小年纪的孩童,竟有如此多的心思。 他心中泛起一丝酸楚,苦笑一声,暗自思忖:“身在这帝王之家,看似荣耀无比,实则也有诸多无奈与苦楚。” 这时,朱由校又说道:“只要你往后不再寻先生报仇,只消一有机会,我定会帮你。” 卫轩听闻,赶忙躬身施礼,惶恐道:“哥儿,卫轩在此立下毒誓,往后断然不会寻太子辅卫的仇怨,更不会记恨于他。 “我当初惹下那滔天大祸,致使家父含恨自尽,卫家就此败落,皆因我那一丝邪念而起,而后又遭那歹人暗害。实则说来,我的仇敌,便是小爷的仇敌。” 朱由校伸出那稚嫩小手,轻轻拍了拍卫轩的肩膀,咧嘴笑道:“卫轩,我常听人说你聪明伶俐。我还曾偷听到,父亲他时时对你心存防备,只因是那有心之人,故意将你送到父亲身边。不过待我长大,定会慢慢设法,帮你消除父亲对你的防备之心。” 卫轩听罢,感动得老泪纵横,涕泗横流,一脸感激涕零之态。 朱由校抬头看了看天色,嘴角上扬,笑道:“其实我也着实想念先生了,只觉先生比你们都有趣得多,不像你们这般,个个心中都藏着事儿,遮遮掩掩的。” 卫轩见说,只得陪着干笑几声。 他环顾四周一眼,见四下里空无一人,便压低声音,轻声说道:“其实奴婢心中有个想法,小爷想要见太子辅卫,恐怕并非良机。稍有不慎,便会遭圣上训斥,更会惹来圣上的猜忌。最为要紧的是,若被朝中那些别有用心的大臣加以利用,只怕……” 朱由校那小眼神一愣,满是期待地问道:“卫轩,难道你有什么好法子?” 卫轩复又抬眼环顾四周一番,未即刻作答,也不管朱由校能否领会,径自说道:“小爷如今心急如焚,只因那冉文石一案。 “此人犯下弥天大罪,不知要牵连多少无辜之人,届时朝堂之上,必是震动不安,波及之众,难以计数。 “莫说朝中众官吏,皆惶惶不可终日,战战兢兢,便是皇子、嫔妃也难逃此劫。 “只因众人皆心知肚明,那太子辅卫,并非科举出身之官员,于官场之道一窍不通,如今却又与锦衣卫、东厂勾连一处。倘若再遭人利用,到时不知要牵扯多少人物,说不定连自身亦难保。” 卫轩稍作停顿,再次环顾四周后,压低声音细语道:“世人皆知,太子辅卫自昆仑带回之物,至关重要,实乃人人皆欲得之,甚至不惜舍生忘死。 “而此物乃天家所有,严格说来,乃圣上独有之物,此举岂非触怒天威?无论何人,即便太子亦在此列,皆不被容许。 “小爷焦急烦闷,一来是忧心此期间,小爷下面那些文臣武将受此牵连,若再被那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到那时,储君之位恐难保全。 “再者,那太子辅卫迟迟不进勖勤宫寻小爷,又与朝堂各派之人搅和一处,即便他不懂官场之道,至少也应给小爷一个准信,让小爷安心才是。” 朱由校听得一头雾水,只因前面他所说之话,皆是他偷听所得。 此时,他径直问道:“卫轩有何办法,直说便是了。” 卫轩略作思忖,而后答道:“听闻那太子辅卫,近日暂且从各部各衙抽调了六七人,其中有一人唤作田顺,其岳父与伯岳父,皆是站在小爷这一边。 “那田顺乃去年二甲进士,现任大理寺正七品评事,携一妻一小妾,居于明时坊。 “小爷何不暗中遣一人前去,寻个由头,与之接触。一来,可探得那冉文石一案的进展,二来能借田顺之手,向太子辅卫传话。” 朱由校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倒是知晓,此举若被发现的后果。 他惊呼一声道:“这般行事,恐有不妥,若被皇爷爷知晓,这……这如何是好?” 卫轩躬身道:“自然需隐蔽行事,且要寻个恰当时机。小爷只需派人前去查探,巧妙安排,想必应无大碍,总比如今在勖勤宫中干着急要强。 “哥儿您心中明白,我们的仇敌若真寻得机会,只怕小爷的储君之位难保,连带着哥儿您也会遭殃……” 朱由校听闻,那小眼神滴溜溜乱转,似懂非懂。 却不知此时那田顺,眼中闪过一道阴鸷之笑。 明时坊与阜财坊,皆处内城之地,然则一居东隅,一落西陲。 未及红日西斜,忽有家中一仆从前来禀报,言有贵客临门。大理寺评事田顺无奈,只得与刘莫等几位同僚作别,急急赶回家。 及至家中,见那来人,田顺不由心中大惊,来者竟是勖勤宫的魏进忠。只是此番他乔装改扮,扮作一从山西远道而来的商客。 田顺虽心中略有不悦,却也只得强颜欢笑,与魏进忠交谈起来。一番寒暄客套之后,匆匆将其从后门送走。 待那身影已然不见,田顺方缓缓关上院门。 第543章 党争暗斗祸事来 立于院中,田顺双目紧紧盯着那院门,久久失神,似在思索着什么。 少时,忽有二女子袅袅婷婷而来。细观此二女,真个是眼横秋水,波光潋滟;眉拂春山,黛色含情。发如云堆,乌亮柔顺;足似莲蕊,纤巧轻盈。 这二人正是田顺的妻妾。正妻唤作魏霞,其父乃山东一府同知,伯父更是山西巡抚魏景山,端的是个官宦人家之女。 而魏霞身旁那女子,便是田顺自幼一同长大的书童齐巧从,如今已成田顺妾侍。 只是那田顺与齐巧从,同为梅花山庄弟子的身份,魏霞却一直蒙在鼓里,丝毫不知。 魏霞莲步轻移,走到田顺身旁,一双美目亦投向那院门,朱唇轻启,轻声问道:“相公,你这是怎的了?方才,我见你与那魏公公相谈之时,眉宇间似有一丝不悦,更带着几丝不耐烦。这是为何呀?对方可是代表太子而来,这般怠慢,恐有不妥。” 田顺轻轻一叹,眉眼间似有愁云暗聚,旋即向二女递了个眼色,便转身步入房中。 他于案前安然落座,齐巧从莲步轻移,素手执壶,为田顺斟上一杯香茗。 田顺轻呷一口,茶香在舌尖萦绕,他微微沉吟,而后抬眸,望着二女,缓缓说道:“我岂能不知那魏公公之来意?然在此紧要关头,太子此举,实乃画虎不成反类犬,不,应是弄巧成拙之举也。 “如此一来,太子反陷被动之境,恐被那郑贵妃一党抓住把柄,届时,太子辅卫也难逃弹劾之厄。” “啊?!”魏霞与齐巧从听闻此言,皆是大惊失色,美目中满是疑惑,齐齐望向田顺。 田顺见状,长叹一声,解释道:“那冉文石一案,牵连之广、波及之深,实难想象。朝中文臣武将,心中皆有计较,太子亦心知肚明,更莫说圣上圣明烛照,岂会不知? “如今党争愈演愈烈,各方皆欲借冉文石一案,寻机陷害攻讦异己。 “那郑贵妃一党,自也不会放过此等良机,欲将太子拖入这潭浑水之中。倘若与冉文石相关之人或事,牵连至太子头上,那……哎,后果不堪设想啊!” 那魏霞听罢,面色霎时如霜雪之白。 她焉能不知,若太子倾覆,那往昔曾力挺太子之群臣,下场将是何等凄惨。 此时,田顺又开口道:“即便无法将太子彻底扳倒,然借机剪除太子羽翼,弹劾参倒些许官员,亦是可行之策。故而,此乃太子殿下此刻最为心焦意乱之事,竟于此时乱了方寸,遣这魏公公前来。” 言及此处,田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苦笑,其中尽是无奈与酸楚:“尔等以为这魏公公,扮作山西商贾,又或因其姓魏,便能瞒过那有心之人么?” 魏霞闻言,心中大骇,慌忙抓住田顺之手,急切问道:“相公之意,莫非是有人在暗中窥伺我等?” 田顺微微点头,沉声道:“我与刘莫等四名小官小吏,暂为太子辅卫抽调听用,查办那冉文石一案。我等四人,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紧紧盯着,自然所居之处,亦有人暗中窥探。 “再者,我断定,太子身旁之人,也时时有人监视,稍有风吹草动,朝中其他几方势力,便会即刻知晓。” 魏霞听罢,更是心乱如麻,如热锅之蚁般慌乱道:“相公,如此说来,那魏公公秘密前来之事,只怕早已被人知晓了,这该如何是好呀?” 齐巧从也是焦急万分,跺脚道:“相公,不管怎样,也得想法子让太子辅卫知晓此事,好让他心里有个底儿,早做防备才是。” 魏霞连忙点头应和:“正是,妹妹这话极对,听闻那太子辅卫聪慧过人,又正受圣上恩宠,手握大权……” 田顺挥了挥手,苦笑着道:“正因辅卫大人如此,故而不管是朝中哪方势力,就连太子,都得有所避讳。哎,看来太子身边之人,尽是些无能之辈,竟做出这般蠢事。” 魏霞急得直跺脚,急道:“相公,你就莫说这些了,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吧。” 田顺沉吟片刻,长叹一声:“不瞒你们,我与刘莫等七人,已有数日未曾见到太子辅卫了。传闻这几日,他带着几位夫人进宫去了。” 魏霞听闻,神色一滞,瞪大了眼睛:“啊,太子辅卫在宫里做什么?” 田顺见说,顿时面沉似水,冷声道:“宫中之事,尔等休要多问,稍有差池,便大祸临头,恐累及满门族人。” 魏霞听得,忙以手掩口,面色惊惶,吓得浑身颤抖。 倒是那齐巧从,似是心中有所猜测,暗中向田顺递了个眼色,而后凝神思索片刻,忽地灵光一闪,抓起魏霞之手,喜道:“姐姐,你可还记得,今日撑灯之时将有一事?” 魏霞听得,一头雾水,满脸茫然。 齐巧从面露喜色,轻声道:“这场聚会,乃是因太子辅卫身旁的骆小姐而起,我们何不寻个由头,前去赴会?” 魏霞一听,顿时喜上眉梢。 那田顺却有些摸不着头脑,径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齐巧从瞥了魏霞一眼,款款说道:“当年那骆珹骆大人,于京中为官之时,自是结交了不少好友。如今骆家之事已成过往,骆大人那些好友亦皆作古,然其子女儿孙尚在。 “现今太子辅卫备受圣宠,权势滔天,加之那骆小姐又被皇帝亲封诰命,自是有人想方设法与骆小姐结交往来。听闻今晚在城中,骆大人几位好友的孙女,相聚一处,要宴请骆小姐呢。” 田顺听闻,方恍然大悟,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他面露喜色:“不错!若我晚间径直去寻太子辅卫,必被人察觉,惹人猜疑。而你们前往那宴会之上,暗中把魏公公前来之事,告知骆小姐,如此一来,既安全又稳妥许多。” 魏霞听得,赶忙点头,与齐巧从匆匆回房梳妆打扮去了。 田顺望着那红日渐渐西沉,落于树梢之上,心中暗自思忖,但愿魏公公前来这一事,危机能就此化解,平安度过。 待那金风飒飒,凄凄作响,斜月朦胧,如纱罩地之时,城中也是人烟寂静,万籁无声。 旎啸与三侍女自宫中归来,行至后院。 却见百里云歌与骆风雁皆未安寝,连那段雪与双含也是,好似正于院中静静等候着他。 骆风雁莲步轻移,上前来至旎啸身前,将晚间齐巧从暗地传信之事,细细说了一遍。 旎啸听罢,不由面露惊讶之色。 思绪纷飞间,他缓缓落座。众女皆默然不语,只是静静凝视着他,似在等待他的决断。 第544章 诬陷百官动杀心 半炷香的光阴悄然流逝,旎啸让人将班远唤至大厅相候。 班远、玄天六合及一众弟子,皆扮作下人侍卫的模样,住在前院,及那几间杂屋之中。 少顷,班远来到大厅,只见旎啸正端坐于堂前,似在静候于他。 班远赶忙上前,拱手施礼:“少庄主,不知唤属下前来,所为何事?” 旎啸将那魏进忠秘密前往田顺家中之事,一五一十道出。 班远闻听,心中顿时明了,忙又拱手问道:“不知少庄主对此事有何安排?” 旎啸稍作沉吟,缓缓说道:“你此刻便去寻那唐浩,令他速速找寻韩文庆。而你,则设法找到那沈飞。让此二人,无论施展何种手段,定要将今日暗中跟踪魏进忠之人揪出。 “无论是何方势力,也不管是朝中哪党哪大臣,但凡与此事有牵连者,皆令其每方势力,各杀十名官员以上。至于所寻的由头,任他们自去斟酌。 “也不必管韩文庆与沈飞会采用何种手段,你只需告知他们,一切后果,皆由我一力承担便是。” 班远见说,神色不禁一愣,壮着胆子问道:“若那被杀之人中,有朝中御史之流,又当如何?” 旎啸冷笑一声,眸中寒光乍现,“既如此,那你便亲自出马。那些御史,个个自诩清官,哼,那便送他们些金银财宝。 “若他们不贪女色,便将其府中侍女,乃至儿媳的衣物,悄悄放置于他们房中。哼,让他们也尝尝被人唾骂为伪君子、道貌岸然之辈的滋味!” 班远听闻,顿时震惊当场,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心中明白,朝中之人,妄图利用魏进忠寻田顺之事,来对付少庄主与太子,已然惹得少庄主怒火中烧,大开杀戒了。 旎啸只是轻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朝中众官员,我所见者,真心为朝廷、为大明社稷者,寥寥无几。他们几乎皆为党争之私,或是沽名钓誉之徒。 “不然,怎会派人跟踪他人,甚至连太子也不放过?即便让人知晓,这是我故意陷害,那又如何?这坏人,我做了便是!” 班远听罢,不再言语,随即应声领命。 他拱手施礼之后,转身走出院子,飞身而起,宛如夜中之鸟,轻盈无声,数息之间,身影便消失不见。 少时,云歌等几女现身于旎啸身后,随他一同望着班远离去的方向。 骆风雁轻声说道:“夫君,只怕此举会惹得圣上不悦,且会遭朝中众臣痛恨,记下今晚之仇。” 旎啸轻笑一声,冷冷道:“恨我?弹劾我?那些文官,整日里便想着派人盯梢,持人短长,罗织构陷。此等风气,盛行已久。可我并非真正的朝廷官员,岂会惧他们?”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至于圣上,想来应能查出背后之事。他虽不喜太子,但堂堂大明储君,被朝堂之臣如此算计,相信圣上,也不想看到此等局面。” 隔日,山寺钟声悠扬,金鸡亦待啼鸣,欲唤新日东升。 那常飞真正欲出门而去,忽见一下人匆匆赶来,只说老爷有事相商。 常飞真如今已是有功名在身之人,又在那刑部任照磨之职。 自他堂弟常飞年死后,常敏才便对他视如己出,关怀备至。是以,他并未搬离常府,一直居住于此。 常飞真听闻下人之言,便来到一偏厅。不想,竟在此处见到了郑贵妃之弟郑国泰,还有那方从哲也在。 他心中暗自思忖,只怕昨晚发生了什么大事,故而此二人会在此处。 他进入偏厅后,向常敏才、方从哲与郑国泰一一行礼,而后拱手躬身,心中明了伯父定是有话要说。 然而,常敏才却并未开口言语,而是递给他一份名单。 常飞真接过名单,只见那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 他匆匆扫视一眼,皆为朝中官员,有位高权重者,也有微末小吏,其中还有些是他相识之人。他暗自算来,竟有六七十名之多。 此时,常敏才面带笑意,问他:“子远,昨晚可曾安寝得宜?” 常飞真听闻此问,只觉莫名奇妙,却仍拱手答道:“回禀伯父,不过二更时分,侄儿便已睡下了。” 他抬眼看了常敏才一眼,又解释道:“只因这几日随太子辅卫办事,所查之文册、存档等,实在繁多,侄儿一身疲累不堪。” 常敏才轻拂着那半尺之须,微微颔首,笑中带着赞许之意,“甚好,甚好,随太子辅卫这段时日,你当尽力办事。虽他身旁有七人相随,你切莫弱了那六人了。” “是,伯父。”常飞真拱手应答,又看了看手中之纸,心中忐忑,弱弱问道:“敢问伯父,您给我这份名单,所为何意?莫非是要侄儿前去查探?” 常敏才笑了笑,轻声道:“不必了,只因这些人,昨晚皆已命丧黄泉。除一小半自绝而亡,其余皆被厂卫所杀。” “啊?!”常飞真听罢,震惊得呆立当场,久久说不出话来。 少时,方从哲开口说道:“子远,想你也已瞧见,此份名单之上,也有我们的人,可是觉得有些蹊跷?” 常飞真忙向方从哲拱手施礼,“方叔叔,还望为侄儿解此疑惑。” 方从哲缓缓而言:“只因昨日午后,几路人马跟踪探得,有太子之人前往那田顺家中。” 常飞真见说,不免心生好奇,问道:“朝中谁人不知,那田顺本就为太子一党。” 方从哲轻笑一声,随即长叹道:“然非此时也。那田顺与你一般,皆暂被太子辅卫抽调过去,查那冉文石一案。” 常飞真略作思索,忽地抬头说道:“侄儿明了,如今无论何人,皆莫要询问冉文石一案之事,尤其是太子。” 众人听闻,皆含笑点头。 常敏才轻拂长须,轻声道:“故而,此亦为近来这些时日,伯父从不问你每日所行之事的缘由。” 常飞真忽地脑海之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莫非厂卫如此明目张胆,诛杀数十名官员,乃是太子辅卫……” 众人听得,皆点头称是。 那郑国泰说道:“不想旎啸竟果真心狠手辣,便是连平日里,让众人皆以为一身清廉的几位御史,亦被这旎啸,故意栽赃陷害,甚至以伦理道德之事刻意诬陷。此等手段,真令人不得不钦佩,又教人心寒呐!” 常飞真听得此言,震惊之下,瞠目结舌,呆立当场,久久未能吐出一字。 第545章 惊喜有人宫病叹 还是常敏才将侄儿常飞真,从震惊中唤回神来。 此时,只听常敏才说道:“子远,你随太子辅卫这些时日,对他人切莫存有成见,亦不可因对方非我方之人,便欲借机打压,或是在太子辅卫面前邀功取宠。 “眼下,你当与那六人,诚心合作,破得冉文石一案。待事成之后,你必会得到封赏。” 常飞真未作多想,拱手应承道:“侄儿谨遵伯父教诲。” 常敏才又说道:“昨晚,虽被诛杀的官员众多,然此事,并不会惹得圣上不悦。相反,圣上还会支持太子辅卫。太子辅卫以凌厉手段行事,意在震慑众人。 “须知,他并非科举出身,若有人惹怒了他,他便以江湖之法行事。听闻,他往昔数次拒绝圣上之封赏,于他而言,名利如粪土。 “若不然,如今他怎会一个衙门、一名下属也无,却从不向圣上讨要?” 常飞真听闻,只是微微躬身,静静聆听伯父之言。 常敏才立起身来,踱步至常飞真跟前,面带笑意道:“子远,若伯父所料无差,待那冉文石一案尘埃落定,你若能立下功劳,这升迁之事,便指日可待了。” 常飞真听闻此言,顿时喜上眉梢,双目凝视着常敏才,又见方从哲与郑国泰皆面带轻笑,微微颔首。 常敏才轻拍常飞真肩膀,笑道:“也算你小子运气上佳,哦,不,当说去年科举得中之人,皆有此运。 “若非太子辅卫在京城之中,绞杀那恶名昭彰的碧落守望殿,查清与此恶势力勾结之众官员,又破那鞑子之阴谋,再加之骆家诸事,诸多官员牵扯其中,最终落得个身首异处,或是被罢官免职,哪有尔等去年科举得中之人的机会? “须知,那候补之进士,如过江之鲫,留于乡中之举子,更是不计其数。然因有这位太子辅卫,杀官吏如宰鸡杀犬,倒令朝廷之上,空缺频出,给了候补留乡之人诸多良机。” 常飞真听闻,喜形于色,不住点头。 他心中明了,昨晚那一大批官员遭诛,今朝又有不少候补进士,甚至留乡举子将得以上任。 此时,常敏才不紧不慢地说道:“那冉文石一案,牵连官员,想来又有上百之数。子远,你与伯父一般,在这京官之位上,时日尚短,尤其与那冉文石毫无半点瓜葛,此乃我等之良机。故而,你定不可犯下差错。” 常飞真听闻此言,满心欢喜,那股子兴奋劲儿,好似要蹦将起来一般。 常敏才朝他挥了挥手,“好,你且速速去办差吧。” 待常飞真行至门边,常敏才仍不放心,叮嘱道:“子远,有关太子辅卫的行踪,你切莫打听,尤其是他进宫之事。 “但凡有打听者,必会触怒龙颜,惹下天大祸事,切记!就连与他人交谈,亦不可提及。若听闻有人在暗地里议论,你当即刻远离。” 常飞真神色一紧,忙向常敏才拱手应答。 而后想到不久便要升官,他又是一脸兴奋,恨不能立马将那冉文石之案破获。 那勖勤宫中,太子朱常洛正软软地瘫在榻上,好似那霜打的茄子,没了半分精神。 此前,他因偷偷溜出宫去,与那文萱姑娘相会,此事竟被皇帝知晓,遭了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 自此,他便终日里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可这心,却又时不时地飞到文萱姑娘那儿去。他想着那文萱姑娘,因着与他有了骨肉,却遭此横祸,痛失了腹中胎儿,该是何等的伤心欲绝。 又想着自那日起,自己被困于宫中,数月未曾踏出宫门一步,也不知文萱如今是何模样,是瘦了,还是憔悴了。 这相思之情,如藤蔓般在他心头疯长,扯得他心肝儿都疼。 太子这一病,便如那秋风中的残叶,恹恹地没了生气。整日里昏昏沉沉,神思恍惚,好似那丢了魂儿的木偶。 那药炉中的药,熬了半日,也只余下半烬,散发着苦涩的气息,恰似他此刻苦涩又无奈的心境。 他强撑着喝了几口那苦涩的药汤,话声有气无力:“你且说说,那旎啸怎地如此大胆,竟连我的人也敢肆意陷害,让厂卫给杀了,真是……” 王安赶忙放下手中药碗,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跟前,取了那丝巾,一边为太子擦拭嘴角,一边小心地说道:“小爷,昨日那事儿,也亏得太子辅卫行事果断,且使了那通天的手段,不然,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至于那旎啸,连殿下您的人也敢杀,这分明是杀给圣上看的,也是杀给殿下您瞧的。” 朱常洛听闻此言,蹙眉凝神,思忖半晌,方如拨云见日般恍然大悟。 他长叹一声,身子缓缓倒下,瘫在榻上,力倦神疲地说道:“罢了,罢了,叫外面的魏进忠起身罢,他已跪了大半日。本宫心如明镜,晓得这奴才皆是为我着想。只是本宫心中疑惑,究竟是何人遣他前去?” 王安面露踌躇之色,犹豫片刻,方俯身低声道:“回殿下,是老奴使唤他去的。老奴见小爷近日心神不宁,忧心忡忡,似有与太子辅卫相商之意。然当下这局势,哪容得小爷私自去见太子辅卫?” 朱常洛听罢,又是一声长叹,缓缓合上双目,不再言语。 王安来到外头,四处一寻,便见那卫轩立在那处。 卫轩一瞧见王安,顿时唬得面如土色,双腿筛糠一般抖个不停,眼中满是惊恐之色,整个人呆呆怔怔。 王安大步流星走到他跟前,脸色阴沉得似那暴风雨前的乌云。 他冷冷说道:“我也不知你是存心,还是无心,竟让校哥儿在魏进忠跟前胡言乱语,险些害了小爷。若再有下次,不管你打的啥主意,我定要将你绑了,用那粗棍子活活打死,让你尝尝我的手段!” 卫轩一听,吓得“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脑袋如小鸡啄米般“砰砰”直磕,嘴里不住地哀求。 此时此刻,他忽如大梦初醒,方才惊觉自己愚蠢至极,那朱由校不过是几岁孩童,即便偷听到些许消息,又怎会说出那般言语?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教唆指点。 京城之中,数十名官员,于一夜之间,被那厂卫如恶狼般捉拿、缉拿,更甚者直接被杀。 过了两日,不生半点风波,恰似朝露溘至,朝堂之上,官员们皆噤若寒蝉,竟无一人敢上书弹劾旎啸。便是私下里,那传闻也是少之又少,好似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般,端的诡异。 第546章 七人合力获线索 又过了数日,旎啸领三侍忙忙碌碌,终是设下了数个奇门大阵,将那密室护得固若金汤。他心想,便是那一直未现身的强敌前来,也能阻挡其半个时辰。 旎啸又传下令去,命大明各地山庄弟子,去寻那云霓师君的行踪,或是打探幻霞宫所在之处。 他这般,只为求证一件事,便是那神秘强敌,如今究竟如何了,是被云霓师君斩于剑下,还是受了重伤,又或是落败而逃? 旎啸于榻上小憩未及半日光景,忽闻外间喧闹。 不想那唐浩风风火火前来,在前院扯着嗓子嚷道:“公子大喜!大喜啊!” 旎啸猛然惊起,趿着鞋便往堂前疾走,衣带尚在腰间乱舞。 唐浩见他现身出来,双手抱拳高声道:“公子,有发现,有大发现啊,哈哈!那刘、常、李、田四人,端的是天纵奇才!不过旬日光景,竟从那如山案牍中,理出千头万绪!” 旎啸听罢,双目骤然放光,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来,一把扯住唐浩:“此话当真?快随我去看!” 话音未落,他便拽着人往外走。 哪想旎啸与唐浩刚走几步,忽闻屏风后环佩叮咚,华妙琴三侍现出身来,莲步轻移,口中喊道:“少爷且慢,待奴婢们为您更衣整冠。” 唐浩见状,忙退后两步,拱手对旎啸说道:“公子且宽心打理,某便在外等候。” 不多时,旎啸出来,“唐兄,我们走。” 二人出了门,左转忽见幽径通幽,曲曲折折行得百十来步,但见朱门半掩,这小院虽不甚大,却有十数名山庄弟子持剑而立,更兼三十余名厂卫番子往来巡逻,端的是龙潭虎穴一般。 莫说寻常百姓,便是那过路神佛见了,也要绕道三匝,避之唯恐不及。 旎啸与唐浩二人,抬步迈入那幽静小院,刚到大厅外,但见得里面文案堆积如林,册本横陈似嶂,载档摞叠成峰,恰似那书山学海,一派繁忙景象。 二人及至步入大厅,满堂众人,皆止了手中活计,纷纷上前来,躬身作揖,齐声见礼。 旎啸轻抬手,微微摆动,示意众人免礼,随后自寻一处稳坐。 少顷,一锦衣卫,身着飞鱼服,双手捧茶奉上,旋即躬身而退,悄无声息。 待众人皆聚拢于前,旎啸目光扫视一周,开口问道:“我闻你们近日查案,似已有些许眉目了?” 那刘、常、李、田四人,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将目光转而望向沈飞与韩文庆,一时皆未言语。 旎啸见状,嘴角微扬,手指那工部主事李图,“李大人,你且细细道来。” 李图听罢,面上顿现喜色,忙躬身拱手道:“谨遵辅卫大人之令。” 他略作沉吟,遂缓缓道来:“禀大人,下官等四人,先自那偏殿之上木雕蛟龙处查起,查得昔年有一老木匠,此老木匠姓侯名忠。 “那侯忠曾言,此柱上蛟龙之雕,暗藏不可告人之秘。当时,恰被冉文石麾下一官员闻得,斥其胡言乱语。 “未几,便以侯忠妄语之罪,结清工钱,打发其归家。岂料,半年后,那侯忠有一日外出,酒后失足,坠崖而亡,实乃蹊跷。” 李图言至于此,抬眼望向旎啸。 见旎啸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道来,李图忙又拱手,继续说道:“后经沈大人数日细查,方知那侯忠之死,实非偶然,乃是有人蓄意为之。” “哦?!”旎啸见说,不禁大为惊异,目光流转,望向沈飞。 旋即,他又面带微笑,对李图说道:“此中究竟有何缘由?还望李大人细细道来。” 李图忙拱手答道:“原来此中种种,皆系一人所为。此人唤作蒙白才。” 旎啸听闻,径直问道:“这蒙白才与那冉文石,可有何干系?” 李图回答:“若要言明蒙白才与冉文石之关联,须先说那冉文石一家之事。 “那冉文石家,乃是山东济南府德州德平县人氏,家道殷实,虽非书香传家,然祖上亦出过几位举人,一名进士。 “他有两侄儿,一名冉志海,一名冉志明。只因冉文石父母早亡,自幼便由兄长抚育成人,与兄长年岁相差十有余载,故而他这两侄儿,与他年纪相仿,相差不过几岁。 “待他初次于工部任职之时,其兄嫂皆已离世,而那侄儿冉志海与冉志明,倒是在家守着祖业,未曾旁落。” 李图见旎啸神色如常,且不时点头,心中稍安,遂又拱手道:“然则,在他那家乡镇上,早年冉志海与一户人家结下深仇,此仇家唤作蒙白才。这蒙白才与冉文石一般,也是县中富绅,颇有名望。” 言至于此,李图稍作停顿,望向旎啸。 旎啸微微示意,令其继续道来。 李图忙躬身拱手道:“大人容禀,多年之前,不知怎的,那蒙白才竟于一夜之间,输得个家徒四壁,几近倾家荡产。 “然则,经沈大人细细查证,此人虽是那赌场青楼皆有涉足,却并非那嗜赌如命之徒。 “经一番审问,方知那一夜输光家产,实乃冉志海自导自演之计,特意唤了几人,拉他入那赌局之中。” 旎啸端坐如常,并未打断李图之言,只端起茶杯,轻呷一口香茗,神色自若。 李图瞥了韩文庆一眼,旋即又拱手向旎啸说道:“经韩大人雷霆手段,突审那冉志海,又兼沈大人审那蒙白才,二人之口供,竟是丝丝入扣,相互印证。 “原来,那冉志海设下此计,让蒙白才一夜之间,输得精光,实则是欲收买蒙白才之心,使其为己所用,唯命是从。 “实则,乃是间接为那冉文石效力。那些年,蒙白才暗中为冉文石,做了不少见不得光之事。” 旎啸轻放茶盏于案,忽抬手止住李图之话,轻声说道:“且慢,一件件道来,先说那蒙白才,与老木匠侯忠之死,究竟是为何。” “是,大人。”李图忙躬身拱手,恭敬道,“那侯忠死前数日,蒙白才寻得侯忠同村一商人,此人唤作黎宏山,赠其一大笔银钱,让黎宏山于侯忠返乡途中,经一小镇时,佯作偶遇。 “那老木匠侯忠,哪里知晓其中阴谋,只道在外乡偶遇同村之人,且黎宏山,又不嫌他身份低微,便欣然应允,在镇上,他与黎宏山对饮数杯,而后便匆匆赶路。 “岂料,那蒙白才又在此小镇寻得一名庄稼汉,于侯忠必经之路的悬崖数处,暗中挖掘,复以石块泥土铺就,掩人耳目。 “那侯忠饮酒过量,行至悬崖边,不慎踏于松动之石上,失足坠崖。那悬崖,虽不过十来丈高,然老木匠年迈体衰,又兼酒醉,终是命丧崖底。” 第547章 抽丝剥茧述隐情 待工部主事李图说罢,旎啸只是缓缓颔首,少时,目光直视韩文庆与沈飞,问道:“此等详情,你们如何得知?” 沈飞瞥了韩文庆一眼,随即上前一步,拱手答道:“禀辅卫大人,此乃下官与韩大人,严刑拷问蒙白才,又亲赴那小镇取证,细细推敲,方得真相。” 旎啸闻此,眉峰微挑,似有所悟,笑道:“看来,那商人黎宏山与庄稼汉,怕是已遭人灭口了。” 沈飞忙躬身拱手,“回大人,正是如此。那庄稼汉未及一月,竟被一场无名大火,活活烧死,此火蹊跷,且事隔已久,无从查证。 “而那商人黎宏山,次月赴江南之时,又逢沉船之祸,命丧黄泉。 “下官与韩大人,皆觉此事蹊跷异常,何来如此巧合?便再次提审那蒙白才,经一番严刑拷打,蒙白才终是全盘招认。” 旎啸见说,嘴角微扬,笑道:“看来这蒙白才,倒是个硬骨头。此人断不可令其轻易死了。” 言罢,旎啸收住笑容,环视众人,问道:“此事,想是尚有官员牵涉其中,然此等官员,或也不知背后缘由。” 李图忙应声道:“回大人,所牵涉的官员,约莫五七人,皆已被厂卫擒回京城。” 旎啸听罢,轻轻颔首,遂向沈飞与韩文庆投去一瞥。 沈飞与韩文庆见状,忙同时拱手,而后沈飞倒退数步。 此时,旎啸目光凝视着李图,缓缓说道:“那老木匠之死,想来与冉文石脱不得干系。你且说说,这蒙白才,究竟是如何暗中为那冉文石效力的。” “是,大人。”李图忙拱手施礼。 他稍作整理思绪,而后徐徐道来:“经沈大人与韩大人细查,那冉文石二次赴工部任职之际,令其一侄儿冉志海,故意与蒙白才生出纠葛,闹上公堂。 “此官司本就糊涂,且两家皆为当地赫赫有名之富绅。然则,明面上蒙白才家中京城无官,故而落了下风。 “蒙白才于县中输了官司后,愤愤不平,嚷着要来这京城,至刑部、大理寺或都察院告状,言因冉文石之故,向那德平县知县施压。” 李图稍作停顿,复又说道:“数月之后,那蒙白才果真来到京城,将状纸投至都察院。 “都察院几位大人见其状告冉文石,又观其跳过知州、山东按察使司,径直来京,皆以为此乃他故意为之,遂将蒙白才打入大牢。 “当时,此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知。无论那冉文石是否曾向当地知县通气或施压,单凭他与冉志海之关系,诸多事端便难以说清。 “故而,此事在京城传得满城风雨,险些令朝中御史上书弹劾。冉文石被逼无奈,只得数次亲赴牢狱,向蒙白才赔礼道歉。 “经冉文石一番劝说,蒙白才终是撤了官司,都察院亦当场将此刑案撤销。此事,当时在京城传为美谈,更有官员上奏朝廷,盛赞冉文石之德行。” 旎啸闻此,不禁轻笑一声,旋即望向李图,示意其继续道来。 李图见状,又说道:“经沈大人与韩大人悉心侦缉、审讯,方知此等种种,皆乃冉文石令蒙白才故意为之,背后实藏一巨大阴谋。” “哦?!”旎啸听闻,双目陡然一亮。 随即,旎啸抬手止住正欲开口的李图,笑道:“李大人你这一番言说,怕是已口干舌燥,且于一旁稍作歇息罢。” 李图见说,虽心有不甘,然转念一想,面露喜色,忙拱手后退数步,安然坐下。 旎啸目光扫视众人一番,而后含笑对田顺说道:“还是请田大人继续道来。” 众人皆投以艳羡的目光,田顺见状,忙起身,上前数步,躬身拱手道:“是,大人。” 旋即,他徐徐道来:“那蒙白才于牢狱之中十余日,冉文石便前往探视,明里说是为官司之事,劝说蒙白才,实则,蒙白才暗中交付冉文石数张图纸。” “图纸?且是数张?”旎啸忽地抬手,止住田顺之话,皱眉而问。 田顺忙躬身答道:“回大人,恰有三张。正是那冉文石三次前往大牢探视蒙白才,每次皆得一张。” 旎啸听罢,复又问道:“究竟是何图纸?可曾在冉文石家中寻得?” 田顺面露难色,拱手道:“禀大人,无论怎样盘问,那蒙白才皆不肯吐露图纸详情。 “沈大人与韩大人想尽办法,蒙白才只道自己并不知情,只知将图纸交予冉文石。我等七人,前往冉文石府邸,细细搜寻数日,却一无所获。” 旎啸见说,微微颔首,旋即将目光投向沈飞与韩文庆。 沈飞瞥了韩文庆一眼,韩文庆微微点头,随即起身拱手说道:“禀大人,我们二人用尽手段,那蒙白才始终守口如瓶。本想寻厂中其他同僚相助,又恐事情泄露。” 旎啸正欲开口,忽见韩文庆趋前数步,面带揣测之色,嘴上说道:“然我与沈大人,暗中窥察那蒙白才,疑他或是中了某种奇毒,又或身中蛊术,又或遭我等未知之法术所侵,致他记忆暂失,竟忘却那图纸,以及还有一个盒子之事,更不知此盒乃何人所赠。” “还有一个盒子?”旎啸听罢,不禁一怔,瞥了韩文庆一眼,旋即示意田顺继续道来。 田顺见状,忙拱手道:“正是,大人。京城有一大户,行商南北,虽仅由一四十余岁的妇人支撑门户,然其下有三子,皆为商贾之才。 “只是我等四人翻阅诸多档册,又经沈大人证实,此寡妇,实乃蒙白才多年之前,于外所纳之妾侍。 “蒙白才恐家中正妻知晓,遂于京城置办房屋,将与此女所生三子抚养成人,并携其左右,共涉商海。” 旎啸听至此,不免心生疑惑,眉头微皱,问道:“此与冉文石又有何干?一方乃工部侍郎,一方为商贾之流。” 田顺轻笑一声,拱手答道:“明面上瞧来,这蒙白才一家,无论其本人还是他那三个儿子,皆与冉文石毫无瓜葛。然我等探得,数年前,蒙白才便将一盒子交予那妇人,命其三子好生保管。 “经韩大人审讯,那三子只道其父有言,每隔一段时日,便需携此盒,绕大时雍坊、小时雍坊与安富坊而行,确切而言,乃是环太液池而走。” 第548章 晓诸事又至大牢 那田顺话音刚落,旎啸不禁一怔,霍然起身,踱了两步,心中似有所悟,脱口问道:“莫非当年冉文石亲自主理营造、修缮,兼管井河疏浚之事时,这三坊,又或太液池,皆在其职掌之内?” 田顺忙拱手道:“正是,大人。当时太液池附有三处井河,且数月来池水浑浊,故奉旨清理池中淤泥。” 旎啸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如此看来,冉文石得那图纸,加之蒙白才三子,携盒绕行三坊、太液池,皆乃早有预谋之举。” 田顺默然不语,只躬身拱手。 旎啸又问道:“如今,那盒子在何处?” 田顺神色骤然一紧,似有惧意,目光扫向刘莫、李图、常飞真三人,只见三人皆是埋首,面露怯色。 旎啸见状,便说道:“田大人,有话但说无妨,细细道来,不可遗漏分毫。” 言罢,旎啸缓步归座,轻呷一口香茗。 田顺忙拱手应道:“那蒙白才在京城与一相好妇人,名唤昌布环,私生三子。其中小儿子唤作蒙和良,此人好色,且嗜赌如命。 “十数日前,竟输尽万贯家财,归家后不敢告知母亲与两位兄长。 “岂料,那晚至后的第三日,家中忽接蒙白才来信,言令一家四口,速速处理手中货物、地契、商铺,携金银细软,离京避难。信中未言明缘由,只道若处理麻烦,尽可舍弃,保命要紧。 “那妇人昌布环接信后大惊失色,然要舍弃这数十年之资产,一家四口离京,莫说这妇人舍不得,其子亦不肯。 “故昌布环无奈,召三子商议,终在次日决意离京。然昌布环与两子转卖货物、商铺之时,竟发觉地契及诸多金银宝物不翼而飞。 “他们正欲报官之际,小儿蒙和良无奈站出,道其输钱太多,无奈之下,以地契及家中金银财宝抵了赌债。” 田顺说到此处,稍作停顿,见旎啸神色如常,轻“嗯”一声,清了清嗓子。 田顺继续说道:“昌布环无奈,终与三子匆匆离京。不料那盒子,亦被小儿蒙和良当作赌资输与他人。 “有一名唤时子花的赌徒,赢得此盒,却不知其为何物,问遍众人,皆不知其所以然,便将此物押于当铺。那时子花还特意寻了一家离家较远的当铺。” 田顺顿了顿,而后说道:“那当铺,便在阜财坊。” “什么?!”旎啸闻得此言,面色陡然一凝。 未料田顺又说道:“大人,正是您诛杀那水雾之怪的那晚。” 旎啸听到这里,再难抑制心中惊愕,霍然起身。 稍倾,他问道:“意思是说,你们莫非是怀疑那晚的水雾怪,与此盒有所关联?” 言罢,他目光扫视众人。 田顺忙拱手回答:“禀大人,正是如此。只是那晚出事之后,那朝奉老掌柜于次日拂晓,便匆匆离京,去向不明。” 旎啸见说,目光转向沈飞与韩文庆。 沈飞忙拱手道:“属下已命人将那当铺老板、伙计,以及护卫、武师,连同此当铺背后的几名官员,尽数抓至北镇抚司,严刑拷问。 “然这些人,皆不知那时子花所说的盒子,唯有一当铺伙计说,那日有人见时子花进铺,却未见其携那盒子。” 旎啸微微颔首,复又问道:“那当铺老掌柜至今尚未寻得?” 沈飞面露窘态,心怀惧怯,拱手说道:“我等锦衣卫,仅查得此人前往天津卫了。” 旎啸闻之,大惊失色,“莫非此人想自海上遁逃?” 沈飞回答:“想来应是如此。然我与韩大人已分别向骆大人及厂公请令,恳请天津卫那边,悬画通缉此老掌柜。料想此时此人,尚未乘海船遁逃,还在天津卫。” 旎啸听罢,缓缓点头,继而问道:“此为何时之事?” 沈飞答道:“回大人,乃是昨日之事。” 旎啸闻之,抬眸扫视众人一眼,复将目光移至唐浩。 唐浩趋前,附耳低语道:“公子,切莫忘却,此盒源自蒙白才,却未交给工部右侍郎冉文石,其中必有隐情。而那蒙白才,虽遭厂卫百般酷刑,却始终缄口不言。” 旎啸听唐浩提醒,顿如醍醐灌顶,思忖道:抓那当铺老掌柜虽是要紧,然追根溯源,却在于与冉文石侄儿假意结仇的蒙白才。 他目光转向沈飞与韩文庆,忽有所悟,笑道:“想必我需亲往北镇抚司,会一会那蒙白才了。” 沈飞与韩文庆听罢,不禁大喜过望。 沈飞忙拱手道:“禀大人,属下与韩大人无能,未能使蒙白才开口。思来想去,唯有大人亲自出马,方可有望。” 那锦衣卫下分十四所,乃中、左、右、前、后、上中、上前、上后、上左、上右、中后、驯象、屯田、马军之属。 前五所统领校尉,专司皇帝仪仗及护卫之责,每所门下各设十司,有御椅扇手、擎盖、旛幢、斧钺、鸾舆、驯马、班剑、戈戟、弓矢等名目。上中、上前、上后、上左、上右、中后这六所,其成员多为力士与军匠。 除却这十四所,又设南镇抚司与北镇抚司。 南镇抚司,主掌锦衣卫内部的法纪与军纠,而令世人闻之丧胆的北镇抚司,专司督办皇帝钦定之事,可越过三法司,径直对朝臣行逮捕、刑讯、处决之权,其内设诏狱,令人心惊胆寒。 实则那锦衣卫指挥使衙门,并不在京城之中,而是设于天津卫。然北镇抚司却坐落于昭回敬恭坊。 旎啸登了马车,沈飞、韩文庆、唐浩跨上快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北过那积庆坊,又从发祥坊折而向东,不多时便到了昭回敬恭坊。 下了马车,旎啸抬头一望,但见那正门黑漆铜钉,威严肃穆,两尊石狴犴怒目圆睁,似要择人而噬。十六名绣春刀卫分列两侧,飞鱼服在暮色中泛着幽幽寒光。 少顷,一缇骑疾步上前,沈飞不慌不忙拿出一块牌子,在那缇骑面前晃了一晃,又在其耳畔低语几句。 那缇骑顿时一怔,忙对旎啸拱手一躬,随即挥手示意开门。 沈飞领着一行人往里走去。旎啸与唐浩皆是初次到此,二人不时探头张望。 只见这里面墙厚数尺,阴冷潮湿,阴风惨惨,恶臭扑鼻。借着昏暗光线,但见地面上,随处可见斑斑血渍。 沿路只听得阵阵痛喊哀叫,声声凄惨,仿若鬼哭神嚎。 那唐浩更是吓得面色苍白,惶惶凄凄,只觉一阵阴气逼人,寒透骨髓,不得不双手紧抱自己双臂。 第549章 施秘法欲知密盒 旎啸一行人,终于来到那关押蒙白才之处,锦衣卫千户沈飞,对看守的几名缇骑挥了挥手,众缇骑忙拱手退至一旁,其中一人开了牢门。 旎啸当先踏入,不时以手在鼻前轻挥,然那恶臭却如影随形,挥之不去。但见此处蝇虫乱舞,恶臭熏天。 再瞧那铁架上所锁之人,头发蓬乱如麻,面目焦黑溃烂,全身皮开肉绽,鲜血汩汩而出,衣衫褴褛不堪,宛如一个血人,想是这几日遭了不少酷刑折磨。 旎啸趋前撩起蒙白才的乱发,露出其面容。但见那伤痕累累之状,触目惊心,更有那被铁烙之处,皮肉已然烂臭。 沈飞于一旁说道:“禀大人,我锦衣卫数十种用刑之法,皆已用尽,却仍无果。每问及那图纸或盒中所装之物时,此蒙白才或疯言疯语,或如患失忆之症,不住摇头。 “经多次如此,我与韩大人细观之下,推测此人应是中了一种毒,或一种蛊,又或是一种我等未知之物。” 旎啸缓缓点头,“如此看来,定是有人料到这蒙白才会有此一日,便提前做了防范。如此说来,说不定此人,便是交出图纸与盒子之人。” 言罢,旎啸绕着蒙白才转了一圈,但见其全身皆是血渍,诸多地方皮肉绽开,骨枯烂臭,惨不忍睹。 少时,旎啸笑对沈飞说道:“你等可莫要让这蒙白才轻易就死了。” 沈飞拱手笑道:“大人但请宽心,我锦衣卫用刑手段百般,而令人不死之法亦是奇多。再加之韩大人,自他家厂督处讨得那等好物,这蒙白才,便是每日严刑拷打几个时辰,也断然死不了。” 旎啸听闻,默默点头。 随即,他往蒙白才身上连点十数处穴道,此乃梅花山庄独门之秘的分筋挫骨手法。 不过二三息之间,那蒙白才顿感疼痛难禁,咬牙切齿,浑身寒噤,哭喊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唐浩三人见此情景,个个面露惊容,心中更添一丝慌意,自是猜出旎啸这手法非同小可,便是那铁打的汉子,也难以承受。 十几息过后,旎啸又点了蒙白才身上几处穴道,那蒙白才哭喊之声渐止,耷拉着脑袋,气若游丝,只余下一丝游气,奄奄一息了。 少顷,旎啸吩咐沈飞:“将这蒙白才放下,给他一张椅子坐了。” 沈飞应声喝道:“来人!” 须臾,几名缇骑鱼贯而入,依言照做。 少时,蒙白才便歪坐在椅子上,披头散发,血衣褴褛,形如木偶或死尸,任人摆弄,令人观之阴森惶恐。 旎啸在蒙白才肩膀及后背连点数处。不想这蒙白才,竟似有了意识,忽地直直站起身来。 沈飞当年在西北凉州卫,曾见识过旎啸的手段,此时倒也不甚惊讶。然那韩文庆与唐浩,却直愣愣地呆立当场。 旎啸又上前一步,在蒙白才额头轻轻一指。 那蒙白才遂迈步向前,然仅走了几步,便如迷路之人,左右前后徘徊,不知所往,口中发出野兽般的痛苦哀嚎。 众人正自不解,旎啸忽地冷笑一声:“哼!果真被人动了手脚,此等手段,只怕非我华夏之术,应是源自异邦。” 唐浩三人正欲发问,旎啸却对沈飞说道:“取三支红蜡烛,一柄木剑来,再用红布将这牢房围起,灯火尽熄。” 沈飞不敢多问,忙令身边几名缇骑前去准备。 不多时,那蜡烛、木剑皆已取来,又有几块极大的红布,将整个牢房团团围住。 此时,若将灯火一灭,那真是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旎啸口中念念有词,约莫十几息后,忽地一声大喝:“燃!” 只见他面前桌上那三支红蜡烛,瞬间燃起,火光摇曳,将整个牢房照得通明,一片诡异的红色,直看得唐浩三人头皮发麻,更觉阴风阵阵,似要吹到他们骨子里去了。 这时,旎啸又往那蜡烛一指,喝道:“走!” 只见那三支蜡烛竟浮于半空,宛如有人举着一般,缓缓而行,于东北西三方悬空而立。 沈飞先前曾见过旎啸这般手段,惊悚之心稍减。可那唐浩和韩文庆,只觉自己仿佛进了鬼门关,阴风透体,不免身体微微发颤。 少时,旎啸又口念晦涩难懂之语,手一指那木剑。 只见那木剑如游龙一般,在牢房中游走一番,而后往南悬于半空。 此时,旎啸踱步至蒙白才身旁,伸手自身上扯下些许皮肉,又揪下蒙白才几根头发,将那皮肉用头发扎起,而后行至那木剑之处。 那木剑悬于半空,离地丈余,剑尖朝下。 也不知旎啸施了何种手段,竟将那扎起的皮肉,好似挂于木剑尖上。 旎啸踱步归来,朝着唐浩三人神秘一笑,那笑容阴森诡异,直叫人毛骨悚然。 但闻他口中念念有词,数息之间,只听他一声大喝:“变!” 唐浩三人只觉眼前一花,方才那暗红恐怖之色,刹那间化作令人心瘆的墨绿色,就连那围罩牢房的红布,似也变了颜色。 三人再环顾四周,只见淡淡绿烟,不知从何处升腾而起,不过二三十息,便弥漫了整个牢狱。 三人当下皆有些手足无措,惊惶失措地环顾四周。 旎啸投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而后,口中念起一串晦涩难懂之词。 随他手一指,那蒙白才似是被赋予了意识,再次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口中发出一阵令人心瘆的怪叫,抬着头,半仰着身子,露出那阴森恐怖的面容,嘴角还挂着一丝狞笑,缓缓向前走去。 未几,这蒙白才竟吐出一口腥红之雾,与那墨绿烟雾相互交融,景象好生诡异。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之时,这烟雾仿佛化作了一个幻境,却又似幻非幻。因为那蒙白才依旧是那个蒙白才,并未改变。 旎啸四人凝神望去,只见在那腥红黑绿之雾的笼罩下,前方竟飘来一团白烟。 烟雾之中,一个全身被黑袍罩住之人,缓缓现身,整个头部也被黑袍紧紧裹住,在烟雾的映衬下,如神似鬼,又仿佛自天际而来,稳稳立于蒙白才身前。 那蒙白才见了,竟傻傻一笑,口中痴痴道:“大人,你咋又来啦?” 那黑袍之人自怀中取出一个盒子,又掏出数张白布,白布之上绘有图案,清晰可见。 蒙白才于傻笑之中,接过黑袍人手中之物,正欲收起,不料,那黑袍人眼神往旎啸四人方向一望。 四人顿觉如万把利刃齐射而来,又似坠入万千寒冰之中,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第550章 梦境险遭强敌杀 恰在此际,旎啸怀中那七曜幻光镜,忽地震动不已。 旎啸猛然清醒,双眸之中精光一闪,两道厉色直迎那黑袍人。 那黑袍人似是不敌,随着一阵阴风,摇摆数下,竟化为一阵白烟,与先前那白烟融为一体。 待唐浩三人清醒过来,只觉阴风呼啸,带着一丝鬼哭狼嚎之凄,将那团白烟尽皆吹散。 旎啸见此,心中暗自庆幸。哪知此时他眼睛一瞥,只见那蒙白才,不知何时脑袋不再半仰,面容隐于暗处,而是缓缓埋头,头顶之上,徐徐升起一缕五色之烟。 旎啸见此异象,只觉头皮发麻,刹那间,心中顿生不祥之感,似是已悟到什么玄机。 他急忙默念真言,又以手指,速点自身几处要穴,强行让自己陷入沉睡之境。 就在他双眼闭合、酣睡正浓之际,那五色之烟,竟幻化成一骇人恶灵,张开血盆大口,欲将众人,连同这间牢狱一并吞下。 然则下一刻,旎啸脖颈之上,陡然发出一团耀眼光芒,随即周围之景,如梦幻泡影般顿然消逝。 但见细雨如丝斜织,烟水朦胧间,乍洇开半幅青罗帐,桃枝经了夜雨的洗礼,竟将胭脂屑儿淋得满堤皆是。远处黛山如剑,被三两缕游云缠住锋刃,化作美人眉黛之状。 此时,旎啸身处一亭榭之中,只见亭榭笼罩在青灰色的纱帐之内。檐角垂下水帘,滴滴答答敲打着石阶,竟似谁在慢捻琴弦,奏出天籁之音。 石栏之上趴着唐浩、沈飞、韩文庆三人,个个如同醉汉一般,鼾声清晰可闻。 少顷,那五色恶灵自天地间再次凝聚成形,似是寻觅旎啸已久,方才寻得此处。 旎啸见这五色烟气,不禁冷笑道:“果真是你。” 那五色烟气仿佛被激怒,团雾间竟化出一枝触手,如利剑般刺向旎啸。 旎啸一声冷笑,在这梦境之石所化天地里,他便是那至高无上的主宰,无论是人是鬼,是神是佛,皆要臣服于他。 他眸光一凝,那触手,便骤然停在距他面容不过半寸之处。 旎啸带着一丝笑意,伸手抓住那触手,随即双眉紧蹙,只觉这触手似物非物,似有非有,似热非热,似冷非冷,更搅得他七情难耐,心中如沸水翻腾,时而怜悯苍生,时而又涌起屠戮天下之念。 一种怪异至极之感,直扑他灵关而去。 旎啸惊骇万分,在这幻月琉璃般的奇妙世界里,竟还有能逃过他掌控的存在。 他心念电转,急思对策。 忽地,他怀中那七曜幻光镜脱身而出,飘于空中。其上那颗黑魂琥珀,瞬间化作一怪异巫士,发出一声刺耳怪叫,竟生生将那五色烟气,连同触手一并吞得干干净净。 此时,旎啸心下满是怯惧,方知梦貘所赠的幻月琉璃,并非只要踏入梦境,便能天下无敌、主宰一切,这世间,竟还有超脱其掌控之物。 旎啸目光瞄向前方,那团五色烟气虽已不见踪影,可心中余悸却久久难消。 随即他又暗自思忖,只怕这团五色烟气,来自那神秘莫测的天外之境。 他想了许久,这才回过神来。伸手将悬浮于空中的七曜幻光镜收入怀中,再回首看向身后,只见唐浩三人,依旧沉浸在酣睡之中。 旎啸先是轻笑一声,随后又长叹一声。 少时,他心念一动,眼前之景便如水中之月,在几息之间渐渐淡去。 待他定睛观瞧周围,依旧是那间牢狱,而唐浩、沈飞、韩文庆三人,仍是立于原地,胸膛微微起伏,双目紧闭而眠。 旎啸并未理会这三人,而是转身看向那蒙白才,只见他埋着头,如同一尊木雕般纹丝不动。 旎啸复又环顾这大牢,四周皆被红布所罩,唯独那面墙未用红布。 他左瞧右看,上瞧下看,将那面墙环视了一圈,却并未发现任何疑点。这不禁让他心中暗自生疑,只觉有些奇怪。 不多时,唐浩三人悠悠转醒。 那韩文庆揉了揉眼睛,发出一声惊讶,见旎啸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他慌忙躬身拱手道:“大人,下官真是荒唐至极,竟在这个时候睡着了,实乃不该。” 他话音刚落,那唐浩也擦了擦双眼,摆了摆头,四下里看了看,而后对旎啸笑道:“公子,这是怎么回事?方才我只觉那睡意,如潮水般袭来,好似有万只睡虫在脑中作祟,无法抵挡,双眼也抬不起来,便径直睡了过去,睡了过去。” 韩文庆听罢,脸色顿时一变,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旎啸一眼,神色之中,隐隐透着几丝惊恐。 此时,沈飞也悠悠转醒,自觉失态,慌忙向旎啸告罪。 旎啸自是不说手上两件宝贝之事,只对三人挥了挥手,面带微笑,示意无妨,而后便直直盯着那蒙白才。 沈飞近前,伸手探了探蒙白才的鼻息,轻声道:“这厮尚有气息,还活着哩。” 见旎啸不言语,韩文庆上前,压低声音问道:“大人,那图纸与盒子……” 旎啸一声轻叹,“具体是何物,我也不清楚。不过倒是知晓是何人交予他。正是那对骆家所守天家之物,数次在背后掀起风波的神秘人,此人非同小可,神通广大。” “啊?!”沈飞与韩文庆皆是一惊,随后相互对视一眼,二人心中自是知晓许多隐秘之事。 而那唐浩,虽也知晓一些,但毕竟身为江湖中人。 此时,他开口问道:“公子,这神秘强敌,可是以前在嶓冢山现身的那两神客?” 旎啸轻笑一声,“那两神秘客,我曾与他们交手,九死一生方得脱身。若要真正面对这神秘人,只怕不用一个照面,我便要魂飞魄散,化作齑粉了。” 唐浩听罢,好生惊讶,脸上满是不信之色,“公子此言,未免太过骇人听闻。” 旎啸缓缓说道:“前些月,有一唤作云霓师君的女子,寻至千阳门找我。那时我不在京城,不想关门主与其他三位高手,竟连那云霓师君一个眼神都抵挡不过。而此神秘人,竟能化作一个假道士,与那云霓师君斗得旗鼓相当,不分胜负。” 说罢,他笑看唐浩。 唐浩见说,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转头去看韩文庆,韩文庆也是对他一笑。 那唐浩脱口说道:“韩兄,原来你以前所言,皆非虚妄,竟是真的啊。” 韩文庆听了这话,脸上颇有些尴尬之色,赶忙去看旎啸。 旎啸倒也不以为意,权当没听见,径直指着那蒙白才,对沈飞说道:“你且安排人,把那红布撤了,再将他的衣衫尽数褪去。” 沈飞连忙依言去安排。 第551章 连夜率众至当铺 说来也巧,牢狱周围的红布刚一撤下,那蒙白才便如僵硬的尸体一般,直直往后倒下,这情形让旎啸几人皆是大为惊讶。 就在沈飞与韩文庆上前察看之时,旎啸忽见地面一处,正是那蒙白才,方才所站之地,地面似有水渍痕迹。 更令他惊讶的是,那图案,竟与先前斩杀水雾之怪后留下的图案极为相似。 眼见这牢狱中还有其他锦衣卫,旎啸便上前假借察看蒙白才之举,用脚轻轻擦去了那痕迹。 后面,旎啸又随着沈飞,前往别处牢狱。但见那狱中阴森森、冷飕飕,似有冤魂呜咽之声。 几人进得牢狱,便要审讯蒙白才年轻时的相好昌布环,连同她三个儿子。 尤其是那小儿子蒙和良,早被锦衣卫施了十数般酷刑。 但见他浑身是伤,血肉模糊,皮开肉绽之处,白骨隐隐可见。这般折磨下来,纵是侥幸活着走出北镇抚司,怕也只剩得半条性命了。 旎啸一直静默无言,待诸事皆审得七七八八,方又踱步至一处囚室,探看那冉文石的两侄子,冉志海与冉志明。 沈飞与韩文庆二人,于旁细细道来,旎啸方知,原是那冉文石,心机深沉,暗中授意其侄冉志明,先于市井间,悄无声息地寻了几家商行。一番暗渡陈仓、巧施手段之后,待得工部官员择选商行之时,这几家商行被一一选中。 自此,这几家商行,神不知鬼不觉间,皆为冉文石卖命奔走。 其间,无论是那进购的木头,又或是采办的石料,皆在冉文石的授意下,经冉志明之手,暗中动了手脚。 更兼那木匠、石匠等一众工匠,也多是通过冉志明的网罗,方得聚于一处。 如此这般,一场场暗流涌动之阴谋,便在这看似平静之水面下,悄然铺展。 然而,那冉志明终究是贪心不足,竟妄图私扣两家商行的货款。此举一出,几起官司纷至沓来,竟闹得沸沸扬扬,直抵京城。 冉文石闻讯,自是怒不可遏,将那侄儿冉志明狠狠训斥一番,最终只得破财消灾,以银钱平息此事。 至那日暮色四合之时,沈飞与韩文庆二人,各于案前静坐,忽闻窗外鸽鸣阵阵,展信一观,原是那逃遁无踪的当铺老掌柜,在天津卫已被缉拿归案,正暗自押解,星夜兼程,往这京城而来。 旎啸闻此讯息,怕生意外,即遣那班远,领着十数名山庄弟子,于京城之外数十里处,严阵以待,一路护送,直至那老掌柜安然入城。 旎啸又密令,不必径直押往那北镇抚司,反是直送至当铺,以观其变。 果不其然,行至半途,忽有蒙面贼人袭击。厂卫奋力抵抗,折损不少,但那老掌柜却安然无恙,未受丝毫损伤。 旎啸听闻此讯,先是大吃一惊,随即暗自思量:这老掌柜得了那盒子之事,不知怎的走漏了风声? 他又一转念:沈飞、韩文庆二人虽可信得过,然跟随他们的厂卫足有数十,难保其中有人嘴不严实,将消息传了出去。 旎啸心中五味杂陈,既怒那暗中泄密之人,又喜此番意外,竟引出了另一股隐匿于暗处的敌手。 此事一出,直叫沈飞与韩文庆二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哪里还坐得住? 当下他们便匆匆忙忙,去见了那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并那厂公卢受。 骆思恭与卢受听闻此事,只觉后颈发凉,冷汗浸透衣衫。 须知这冉文石一案,干系重大,他俩为避嫌疑,平素里对沈飞、韩文庆二人办案之事,半点不敢过问。如今刚见些眉目,竟横生这般变故。 二人不敢怠慢,一面急遣东厂、锦衣卫中的高手,速速前往途中接应押解老掌柜之人;一面传令下去,着人将北镇抚司牢狱,里里外外彻查一遍,连同相关厂卫也一并盘查,务要寻出那泄密之人,严惩不贷。 他们更是好生嘱咐沈飞、韩文庆,让其只管一心一意,随旎啸办案,其余诸事,暂且莫要挂怀。 待至二更时分,残月方升,班远先行归来,对旎啸禀报,厂卫与山庄弟子数十人,已押着那老掌柜,自广渠门而入,穿崇北坊、正东坊、正西坊、宜北坊,一路迤逦,眼见得就要到那宣武门了。 旎啸心下暗自思量,不敢有丝毫懈怠,遂即率玄天六合,并十数名山庄高手,径往那当铺而去。 侍女解子音三人,自是形影不离,紧紧相随。 不料百里云歌与骆风雁,也是执意要跟,旎啸无奈,只得再三叮嘱:“若遇那水雾之怪,切不可力敌,一旦不敌,便即速速退走,不可有丝毫迟疑。” 一行数十人,浩浩荡荡而出。但见得,外面凉露侵衣,寒风砭骨,这十一月的京城,如同寒冬腊月,万物凋零。 及至当铺,只见那场面,端的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缇骑上百,东厂番子数十,皆是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持着刀枪剑矛,更有那厂卫,手握火铳,严阵以待。 当铺内外,里三圈,外三圈,围得是水泄不通。而在那最外围,乃是五城兵马司的甲士,严加戒备,以防不测。 旎啸一行人,踏步而入。及至内堂,只见那老掌柜,姓吕,正瘫坐于地。 但见吕掌柜一身血渍斑斑,脸上、手上,皆是皮鞭抽打的痕迹,触目惊心。想是从天津卫押解归来,一路上被厂卫抽打折磨,方至如此。 更见他那一双膝盖,血肉模糊,应是生生被那厂卫打断,惨状不忍直视。 正当旎啸欲要上前之时,忽地他脚步一顿,神色陡然凝滞,剑眉紧锁,只觉似有暗流涌动,有人欲对吕掌柜不利,欲行那杀人灭口之举。 身旁的百里云歌与骆风雁,见此情形,瞬间警觉,手中长剑“噌”地一声出鞘,寒光闪闪,二人神色紧张,目光如炬,四处张望,以防不测。 那长剑出鞘之声,在这寂静的当铺中,犹如惊雷炸响,数十人皆是一惊,纷纷环顾四周,神色紧绷,眼神中满是警惕之色。 一时间,这当铺之中,竟是出奇的静谧,唯有那火把燃烧,发出“噼啪”之声,不绝于耳。 第552章 暗夜敌袭为白莲 过得片刻,四周似是并无敌人踪影,众人目光皆投向那旎啸,静待其言。 旎啸神色凝重,心中明白自己之感绝非虚妄,他目光如电,扫过几处阴暗角落,随后又细细打量起这家当铺来。 但见那木墙门窗,桌椅柜台,皆是寻常之物,并无异样。 他环顾四周墙上及门窗之上,只见除了挂着十几张门神之图,还有几幅画作,让人心中生出一丝怪异之感,除此之外,倒也并无其它奇怪之处。 少顷,旎啸将目光投向沈飞与韩文庆,欲从二人脸上寻得一丝线索。 沈飞、韩文庆见状,忙趋步上前,压低声音道:“大人勿忧!这当铺最里层围守的厂卫,俱是我等本部亲信,更有锦衣卫骆大人、东厂卢公公亲自调拨的高手,万无一失!” 旎啸听了,微微颔首,然心中警兆却愈发强烈。 他不着痕迹地瞥了玄天六合一眼,那六人会意,当即纵身跃上高处,身姿矫健如鹰隼。 霎时间,众厂卫皆如临大敌,十数名厂卫高手,各守要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敢有丝毫懈怠。 那唐浩也是神色紧张,手中暗扣飞刀,暗自窥探四周动静。 虽眼下火把通明,照得数十丈内亮如白昼,然他此时此刻,只觉那暗处,似有无数双阴鸷之眼,正冷冷窥视,皆乃敌踪。 正此时,旎啸附耳向沈飞密语几句,沈飞听罢,即刻转身,向不远处几名锦衣卫挥手示意。 少顷,只见两缇骑押着一人,踉跄而至,此人正是那赌徒时子花,昔日曾从蒙白才小儿子蒙和良手中,赢取珠宝并那神秘盒子。 那时子花,早已被折磨得皮开肉绽,两脚血渍斑斑,竟是连路也走不得了,被那缇骑硬生生拖至众人面前。 他哭天抢地,声嘶力竭地喊道:“诸位大人,小的委实不知那许多啊……” 旎啸眉头一皱,不耐烦地打断他,大步上前,冷冷喝问道:“休要啰嗦,我只问你一句,当日典当那盒子之时,这当铺之中掌柜,可是此人?” 言罢,旎啸手指一伸,直指向那吕掌柜。 时子花强忍着剧痛,抬眼瞅了瞅吕掌柜,忙不迭地回答道:“是,是,大人,正是此人。 “那日,小的哪晓得那盒子里装的是何等晶石,这掌柜还特意取出来瞧了一番,只说那东西并不值钱,便随手给了小的十两碎银,便将那盒子收下了。” 旎啸听闻此言,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反问道:“晶石?什么晶石?你且细细道来。” 随后,他挨近时子花,暗地里,内力自指尖悄然涌出,隔空轻轻一点,便封了时子花的哑穴。 可表面上,他却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好似在示意,时子花所说之言,他已尽数听明白了。 正当众人皆不明所以之时,旎啸忽又行至吕掌柜面前。 未待那吕掌柜开口言语,他暗地指尖轻点,便封了对方哑穴,更装作从吕掌柜口中,探得那盒子下落之态。 恰在此刻,他暗中手指微动,身后解子音三人,自是心领神会,悄然散开。 待旎啸面带笑容,一脸喜色,目光望向一处之际。 就在这时,但见那墙上与门窗之画,竟如活物一般,光芒一闪,二三十名蒙面人自画中跃出,个个手持刀剑,如猛虎下山,纷纷冲向旎啸目光所及之处。 几名厂卫猝不及防,遭此突袭,不过二三招,便被这些蒙面人斩于刀下,血溅当场。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只见那些画中,又射出无数暗器,如骤雨般倾泻而下,直取众人性命。 好个唐浩,见此情形,大喝一声,纵身而起,犹如蛟龙出海。 只见他两手挥动,如风车般旋转,接下无数暗器,人尚未落地,又从他身上射出无数暗器,反击敌人。 与此同时,十数名厂卫高手,也是围向那些蒙面人,当铺之中,顿时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忽地,一蒙面人猛然大喝道:“不好,我们中计了!” 言罢,这人即领着数名黑衣人,如饿虎扑食般,径直杀向那吕掌柜。 幸得先前华妙琴三人,早已悄然散开,于暗中结成一座精妙剑阵,将那吕掌柜,连同看押的几名厂卫,护得严严实实,滴水不漏。 旎啸却并未出手,只是冷眼旁观,瞧着众厂卫高手,将那些蒙面人团团围住,奋力厮杀。 百里云歌与骆风雁,分立其两旁,长剑横胸,神色冷峻,静观其变。 沈飞与韩文庆,也是按兵不动,一脸阴沉狠辣之色。 不过半炷香光景,虽厂卫亦死伤数十,然那些蒙面人终究寡不敌众,大半被斩于刀下。 最后仅余十数人,分作三路,向外突围。 这些人刚冲出当铺,便被外围厂卫乱刀乱剑砍翻在地,或被火铳射杀,便是那为首武功高强者,也被玄锋一剑拦腰斩作两段,自半空之中,血雨纷飞,坠落尘埃。 韩文庆见状,大手一挥,十多名档头应声而出,上前取下尸首上蒙面之布。 众人定睛一看,皆是大惊失色,只见那一张张面容,皆已被毁,伤痕累累,似是数年之前便已留下。 此时在火光映照之下,更显狰狞可怖,令人毛骨悚然。 少时,沈飞自外面匆匆而入,至旎啸跟前,轻轻摇头,示意未曾寻得敌踪。 旎啸踱步至那些画前,嘴角微扬,笑道:“不错,不错。” 沈飞与韩文庆,还有那唐浩,忙不迭跟至其身后,却是一脸茫然不解之色。 旎啸环顾众人一眼,而后以那极细微之声说道:“白莲。” 沈飞三人听闻此言,皆是大惊失色,未曾料到竟引出白莲教来,这冉文石一案,愈发错综复杂了。 然则此时,他们三人也是恍然大悟,传闻那白莲教佛母,有撒豆成兵、剪纸做将、作画化作鬼神之异能。 旎啸神色淡然,轻声道:“沈大人,韩大人,你等遣人将这些画好生收起,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沈飞与韩文庆听罢,顿时喜上眉梢,二人挥手示意,几名厂卫应声上前,将那墙壁与门窗上的画尽数撕下,小心翼翼收起。 旎啸又瞧向玄天六合,但见六人分占几个角落,皆示意未曾发现大敌。 此时,旎啸对沈飞与韩大人说道:“好了,一些小鱼小虾已除,可安心审问那吕掌柜了。” 然而此刻,在旎啸心中,却是暗自思忖:为何白莲教,要在这个时候掺和进来? 他按下心中重重疑惑,缓步走至那吕掌柜面前。 第553章 掌柜言说当晚事 旎啸眉头一皱,对那吕掌柜厉声喝道:“且将那一日之情形,一五一十道来,休要漏了半个字儿!” 言罢,他冷笑一声,缓缓蹲下身来,对着那双膝腿被厂卫折断、瘫倒在地的吕掌柜又说道:“自天津卫至京城,再到这当下,你皆看在眼里,欲杀你灭口之人,多如过江之鲫。 “莫说你不知,便是我,也难猜透。然则想来,欲杀你之人,皆因那盒子之故。因这盒子惹下祸端,你纵是千般不愿,万般不甘,也是难逃一死。 “若你有所隐瞒,我便让你九族尽皆死绝,想你也曾听闻,朝廷锦衣卫与东厂的手段了!” 那吕掌柜听罢,不禁神色骇然,惊恐万分,瞪大了双眼,直直地望着旎啸,身躯微微颤抖。 旎啸见状,复又说道:“若你坦诚相告,我只取你一人性命,不动你九族其他亲眷。你可要想清楚了,且留给你的时间,已然不多,实难保证那欲杀你灭口之人,何时会再次来袭。” 那吕掌柜见说,哪还敢有半分迟疑,连忙哭天抢地,苦苦哀求道:“大人,大人!小人说,小人全说,万望大人莫要动小人族人呐!” 旎啸听闻,微微颔首,一双眸子如鹰隼般凌厉,紧紧盯着那吕掌柜。 忽地,他声如洪钟,高声喝道:“讲!你将那盒子藏于何处?!” 那吕掌柜身躯一颤,慌不迭地回答道:“大人,小人用机关石包着,掷于后院水池之中去了。” 旎啸听罢,霍然起身,径直往后院而去。 沈飞见状,挥手示意,令几名缇骑押着吕掌柜,其余众人,皆随其后,一同前往后院。 及至后院,众人皆是一惊,但见这后院景象,与寻常所想大不相同。 观那水池,竟有十丈之长、五七丈之宽,且池水清澈见底,宛如明镜。 此时,数十名厂卫,高举火把,将水池围得水泄不通,整个水池被照得亮如白昼。又有数十名厂卫,背对水池,刀剑出鞘,严阵以待,气氛紧张至极。 旎啸默然立于池边,细细打量着这水池。 只见池边脚印杂乱,树枝折断,石头搬动之迹,历历在目,想来先前厂卫已仔细搜查过一番。 韩文庆趋步上前,附耳低声道:“禀大人,先前卑职与沈大人,已令下面之人仔细搜查,只是这池中之水,有些地方怕是有两人之深,且淤泥堆积,足有三五尺之厚,故而……” 旎啸听罢,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加以责怪。少时,他便转过身来,目光投向那吕掌柜。 那吕掌柜见状,忙用手指了指一处地方。 沈飞与韩文庆见状,即刻下令,十数名厂卫下得水池,去捞那被机关石包裹的盒子。 这时,旎啸转身,行至那吕掌柜面前,面如寒霜,冷冷说道:“将那日之事,细细道来,若有半句遗漏……哼!” 那吕掌柜闻言,身躯瑟瑟发抖,神色惊恐万分,慌忙拱手作揖,颤声道:“那日小人收了那盒子,待到掌灯时分,便将盒子打开,细细端详许久,却不知这盒子中,所装的晶石为何物,想来也不值几文钱。 “那晚小人略感疲惫,便未将晶石放回盒中,而是随手置于桌上。 “不知过了多久,小人只觉如遇鬼魅恶灵,猛然从睡梦中惊醒,睁眼一看,原是那叆叇,不知怎的,照到晶石下方一香囊,竟生起烟来,烟雾中弥漫着一股奇异之味,似药草之香,却又非也。” 吕掌柜见旎啸未加阻拦,便又接着说道:“那晶石仿若活物,似是难以忍受那股味道,竟自颤动跳跃。 “小人刚欲起身坐起,忽见那晶石中,迸出一缕五彩斑斓之光,随即,竟如恶鬼附身,化作一张巨口,朝着后院水池一吸,那池水竟如水雾般被吸至近前。 “小人当时吓得魂飞魄散,待回过神来,那水雾已不知去向,五彩之光,也不知是入了晶石之中,还是随那水雾一同消散了。” 旎啸听罢,只是微微颔首,神色依旧冷峻,未发一言。 那吕掌柜又颤声说道:“小人将晶石重又放入盒中,随后提灯绕着周遭寻觅了一圈,却怎的也寻不见那团水雾。 “可小人尚未回至房中,忽听得一声轰隆巨响,仿若自西边那几条街传来。 “当时小人并未在意,岂料到了半夜,便听得街道上官府之人匆匆赶去,其间还夹杂着厂卫之声。小人侧耳细听,只觉似有大事发生,且或许与那晶石脱不了干系。” 言及此处,吕掌柜顿了一顿,复又接着说道:“小人那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待至拂晓时分,当铺之中一伙计,终是打探消息归来,只道昨晚于京城之中竟出现了水怪,此怪阴狠毒辣,伤人无数,便是那千阳门高手,也未能幸免。 “小人闻听此言,方知自己闯下弥天大祸,不久之后,定有灭顶之灾降临。 “那时小人便欲逃走,可转念一想,那晶石怕不是甚么祥瑞之物,小人又恐被官府察觉,便用粗布将那盒子层层包裹,放入机关石内,趁众人不备,抛入水池之中。 “而后,小人寻了个由头,向东家告假,前往衙门领取路引,独自一人逃往天津卫,欲乘海船前往江南之地。” 旎啸见说,目光扫了沈飞与韩文庆一眼。 沈飞忙躬身答道:“回大人,此人老家在浙江杭州府德清县,家中育有三子两女,三族之内,计有七十九口人。至于那九族之数……” 那吕掌柜听闻此言,不禁老泪纵横,放声哭喊道:“大人呐,大人!小人已然将所知之事,尽数招供,再无半点隐瞒啊!” 旎啸轻挥衣袖,示意将人押下。 沈飞见状,挥手示意,两名缇骑刚要将吕掌柜拖走,却听得池中一厂卫惊喜高呼:“大人,寻得了!” 但见那厂卫满身污泥,立于二三丈外,高举一块石头,想必便是吕掌柜口中所说的机关石了。 那厂卫行进迟缓,只因池水深邃,淤泥深厚,加之其水性不佳,正艰难地向岸边挪移而来。 就在这时,夜幕低垂,寒风骤起,竟自那苍穹之上,携来无数芦花,密密匝匝,铺天盖地,不知其数几何。 众人皆仰首而观,初时皆未以为意,然则转念一想,心中顿生疑窦。 只因此处乃是京城腹地,那风来之向,既无江河之畔,又居城郭之中,若说此芦花自城外飘至,实乃天方夜谭,断无可能。 第554章 扑朔迷离事难知 此时,旎啸对众人猛然暴喝一声:“小心,迎敌!” 言罢,他身形如电,疾驰而出,直向那水池中厂卫所在之处掠去。 他及至那厂卫头顶,却见那些随风飘舞的芦花,竟幻化成无数身影,皆着白衣,以白布蒙面,手持利刃,向众人猛扑而来。 更有数十人,竟潜入池水之中,伺机而动。 其中,有一蒙面人,身手矫健,尤为不凡,直取那手举机关石的厂卫而去。 旎啸见状,猛然挥出数掌,也不细看来敌之状,借那反震之力,右手一招,一股雄浑内力,将那厂卫手中的机关石吸入手中,身形轻盈,落于水面之上。 他左手持石,右手迎敌,与那来犯的蒙面人,斗得难解难分。 几个回合之间,百里云歌踏波而来,剑芒闪烁,池水炸裂,轰隆之声,震耳欲聋,池水污泥,飞溅而起,足有二三丈之高。 旎啸一个飞身,跃至岸边。 此时,这水池周围,十数间房屋之内,已是刀光剑影,喊杀声震天动地,血肉横飞。那池中,污水翻腾,血渍斑斑,尸体漂浮,惨不忍睹。 三侍女手持长剑,紧紧护在旎啸周围,严阵以待。 百里云歌与骆风雁也是未主动出击,只是护住前后,以防不测。 旎啸冷目如霜,凝视着眼前这一切。 幸得随同沈飞、韩文庆而来的厂卫人数众多,且其中不乏武林高手,更有那玄天六合率领众山庄弟子相助。虽是仓促应战,然不过片刻之间,便稳住了阵脚。 敌方虽人数占优,然久战之下,渐露疲态,反落了下风。 约莫一炷香的光景过去,那白布蒙面之敌已是越来越少,仅余十数人还在负隅顽抗。 众厂卫严守四周,玄天六合与厂卫高手,正与这些残敌殊死搏斗。 旎啸目光一扫之下,只见那唐浩好生了得,一人独挡两大高手。 唐家堡暗器,果然名不虚传,唐浩杀得那两敌,无法近身,欲逃亦难。 旎啸见状,不禁笑赞道:“好个唐浩,果真了得!” 言罢,他向身旁几女使了个眼色,缓缓上前。 只听得几声惨叫,又有几名蒙面敌方高手命丧当场。余下那几人眼见大势已去,便奋力冲出重围。岂料,竟有三五人反朝池中奔去。 好个唐浩,猛然间飞身而起,凌空之际,手一挥,无数暗器化作惊鸿之光,快如闪电,直射那几名敌方。 那几名蒙面之敌几声惨叫,半身浮于水面之上。 忽地,那些半身之躯竟如火药引燃,爆炸之声,不绝于耳,掀起十数丈高的污水与污泥,场面煞是惊人。 百里云歌轻抬玉手,指尖微动,刹那间,罡风骤起,化作一道无形之墙,将那飞溅而来的污水污泥,尽数挡下,未沾分毫。 待众人再凝神望去,只见那原本清澈的一池之水,此刻已尽染诡异的腥红之色,犹如被鲜血浸透。 水面之上,哪还有半点白布蒙面人的踪迹,便是先前被杀的那几名厂卫,其尸身也已炸得粉碎,断手残肢漂浮于水面,触目惊心。 韩文庆见状,急忙大声呼喊道:“大家小心,这池水之中,恐有剧毒!” 不多时,韩文庆与沈飞匆匆赶来。 旎啸见状,微微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随后,他缓步走向那池水,眼神之中,冰冷阴沉。 此刻,旎啸并未急于查看手中盒子里的晶石,而是陷入了沉思。 他心中暗自思量,这白莲教为何三番五次,不惜死伤上百人性命,只为抢夺这手中的盒子,或是杀人灭口,让人无法知晓这盒子中晶石的下落,最好是将其永远埋藏于世,不为人知。 他踱步沉思,静静地思索着,周围众人皆是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打扰。 就连地上的尸体,也未曾有人处理,任其在火把的照耀下,残肢血渍满地。 不知到了何时,旎啸脑中忽有灵光乍现,似是捕捉到了一丝关键。 他忙转身问沈飞与韩文庆:“先前你们曾说,那蒙白才,在京中养有三个私生子,每隔一段时日,便带着这盒子,于大时雍坊、小时雍坊、安富坊几处之地来回游走?” 韩文庆拱手,恭敬答道:“正是,大人。下官虽用尽百般酷刑,那三人皆是一问三不知,只道是依其父蒙白才之吩咐行事。想必那三人,确是不知其中缘由。” 旎啸随即又问道:“那蒙白才呢?” 韩文庆应声道:“也是不得而知,只说那人交付盒子之时,曾有交待,令让人抱着盒子,于大时雍坊、小时雍坊、安富坊几处游走便是。” 旎啸见说,缓缓点头,方才脑中所思所想,似是随着韩文庆之话,又变得模糊起来。 他凝视着池中那血腥暗红之色,心中忽有所悟,想到了那白莲教。 刹那间,他一声大喝道:“不好,快去北镇抚司!” 言罢,他施展轻功,身形如电,直飞上屋顶,朝着北方疾驰而去,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唯余一声传音:“沈大人,韩大人,你等速速跟来便是。” 众人闻声,皆止住脚步。 那沈飞与韩文庆也是纵身而起,跃上屋顶,于黑夜之中,如飞箭般疾往北方赶去,直奔那北镇抚司大牢。 待旎啸赶至那北镇抚司,但见大门之前,横尸十数具,另有不少锦衣卫,如无头苍蝇般四处游走巡查,个个神色紧张,恰似那大敌当前,如临深渊之状。 见他身影现出,一锦衣卫千户大喝一声,率一队锦衣卫高手,如饿虎扑食般将旎啸围住。 旎啸不慌不忙,现出御赐令牌,众锦衣卫见状,连忙躬身行礼。 旎啸扫视周围一圈,观地上血渍斑斑,又见跟前几缇骑身上之伤,显然就在不久前,此处遭了敌袭。 他不由得心中惋惜,暗自思量,只怕自己还是来迟了一步。 少时,两道身影闪身而至,正是沈飞和韩文庆。 那沈飞自是认得跟前千户是谁,上前低语一番,而后快步来到旎啸跟前,“大人,我们还是来迟了。” 旎啸默默点头,而后在沈飞带领下,与韩文庆三人,直往大牢中疾步而去。 观沿途,众锦衣卫刀剑出鞘,寒光闪闪。更有通道、险要、大门数十处,把守森严。 还有那武林高手,来自不同门派,或是俗家弟子,皆为锦衣卫效力,或是为锦衣卫所请,皆是紧守要处。 第555章 北镇抚司遭人袭 旎啸与沈飞和韩文庆一行三人,来到那关押蒙白才之所在。 却不想,那锦衣卫指挥史骆思恭,与厂督卢受也在此处,正黑着一张脸,如那怒目金刚般,斥问着几名手下。 这二人见旎啸前来,皆是一愣,随即似是想起了什么,不过转瞬之间,便换了一副笑脸。 那卢受拱手道:“不想辅卫大人来得这般迅速。” 旎啸对卢受和骆思恭拱了拱手,笑道:“不想骆大人与厂公亦在此处,观眼下这情形,看来我还是晚来了一步。” 说罢,他扫了地上一眼,只见数具尸体横陈,正是那蒙白才及拼头昌布环。另外那三具尸体,头颅被斩,应是后来锦衣卫将头颅拼凑到一起。 那骆思恭此刻神色难堪至极,如那霜打的茄子一般,不敢与旎啸对视。 他深知,冉文石一案非同小可,且眼前这旎啸,乃皇帝亲点,专司侦缉强敌及其势力,自然包括侦办冉文石一案。 此时,他急忙躬身对旎啸说道:“还请辅卫大人责罚。下官未看守住重要人犯,实乃管教无方,驭下不严,出现如此大的纰漏,致酿大错,下官甘领重责。” 这骆思恭,摆出一副谨小慎微之态,自知今晚之事,稍有不慎,便有千人万人之性命攸关,说不准连他自己也是大罪难逃。 只是他心中苦涩难言,锦衣卫有十万之众,自大明立国以来,便已存在。 其间派系林立,各为其背后之主效力,且不说那厂卫几大头目,还有宫中数位老太监,皆能暗中调动锦衣卫里的人马。 更莫说那些隐匿于背后的老资格人物,诸如嘉靖帝与隆庆爷时期的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甚至连正德时期的人也有。 这些老人皆有军功在身,或是立下过奇功,骆思恭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也是难以在这些人面前下令,或是驱使他们。 其实,那东厂内部,与锦衣卫的情形也相差无几。 骆思恭说罢,俯身埋头,偷偷看了卢受一眼,脸上满是乞求之色。 那卢受对旎啸也是拱手躬身,正欲开口说话时,却见旎啸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他顿时心领神会,挥了挥手,对周围一众锦衣卫与番子、档头喝声道:“尔等且先退下。” 周围众人齐齐拱手躬身,不过几息之间,便退得干干净净。唯有沈飞和韩文庆未走,乃是旎啸示意二人留下。 此时场中仅余他五人,卢受和骆思恭有些不明所以,带着一丝惧意,看向旎啸。 旎啸踱步至那几具尸体之前,扫了几眼,又瞧了瞧周围,但见血渍斑斑,触目惊心,更有那随地刀剑、残手断脚,狼藉一片。 他缓缓走回,面带笑意,对卢受和骆思恭说道:“厂公、骆大人,我知你们心中所虑。虽说要犯已然身死,然此事未必便是坏事,你们无须担惊受怕,我更不会将此事禀报于圣上。” 卢受和骆思恭听罢,不禁神色一愣,随即面露喜色。 那卢受上前一步,神色中仍带着一丝忐忑,问道:“太子辅卫,不知你这话,是何意?” 旎啸笑着回答:“二位大人但可放心了。不过,若是有人将此事捅到陛下那里,还得你们自己先将此事圆过去,后面我自会帮你等证明。且……” “且什么?”那骆思恭听得,心急之下,疾步上前几步,一脸急色问道。 随即,他反应过来,对旎啸拱手道:“下官失态,请太子辅卫责罚。” 旎啸只是笑了笑,而后给了二人一个神秘的笑容,轻声道:“今晚之事,或许因祸得福了。” 卢受和骆思恭面色顿时一变,卢受缓缓问道:“不知大人所说,如何因祸得福?眼下几个要犯,皆被人灭了口。” 旎啸小声解释:“二位大人,我前来,虽是想从这几人嘴里得知些什么,但也不尽是为此。而是想证实一件事情,不过如今我已推断出来了。” 骆思恭与卢受听罢,脸色随即一变,见旎啸不说,他们也不再多问。 旎啸复又说道:“再者,眼目之下,二位大人,可曾探得本次袭击北镇抚司之辈,究竟所属何方势力?又或背后有何人撑腰?” 骆思恭与卢受对视一眼,而后,齐齐朝着旎啸徐徐摇头。 旎啸含笑,微微颔首,给了韩文庆和沈飞一个眼神,而后踱步至一旁。 待卢受和骆思恭听完韩文庆所说,加之沈飞在旁补充,二人顿时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明白了许多,也猜出旎啸之意。 二人快步走到旎啸跟前,那卢受笑道:“自今而后,但凭太子辅卫吩咐。无论我东厂,还是锦衣卫,皆全力以辅,不管死伤多少,与太子辅卫一道,诛杀这一众妖魔恶势。” 旎啸微笑颔首,随之面色一肃,“本以为只查那神秘人,不想无意间竟牵扯出白莲教来。若我所料不差,此乃一条大鱼。 “不过,二位大人可要小心了,这白莲教如那附骨之蛆,隐藏极深。莫说与朝中文臣武将有所关联,只怕你等锦衣卫与东厂之中,亦有其人。 “今晚此地被袭一事,二位大人应是心知肚明,这白莲教可无孔不入哦。” 卢受和骆思恭听罢,连忙拱手道:“请太子辅卫放心,我等所调之人手,皆乃我们一手提拔,绝无二心。我等这就从外地调人入京,定要将那白莲教一网打尽。” 旎啸缓缓点头,“不错,二位大人正好借今晚之事,只说损兵折将,需从外地调人入京,如此一来,便可瞒过许多人,自然也包括潜伏于京城的白莲教。 “然我只给你们顶多两日之期,若不然,那大鱼恐会溜之大吉,届时前功尽弃,圣上再怪罪下来,今晚之事,只怕也难以善了。” 卢受和骆思恭听得,忙拱手躬身道:“辅卫大人请放宽心,下官定不辱使命,绝无差错。” 旎啸笑了笑,微微俯身,细声道:“想必你们厂卫之中,有人心怀妒忌,有人暗中扯后腿。若是行动之前,让这些人带他们的人打头阵,给他们一个建功的机会,……” 骆思恭听了,一脸懵圈之色,如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倒是那卢受,想想后反应过来,附和笑道:“不错,不错,那白莲教手段非凡自不必说,听闻那神秘人手段通天,让人难以捉摸。谁又晓得,到时我们厂卫的人,会遭遇何事呢?” 说罢,旎啸与卢受相视而笑。 那骆思恭听完,也是恍然大悟,此乃是要让锦衣卫和东厂一些人先打头阵,看似是一个建功的良机,实则是一个借刀杀人之计。 那便是,借白莲教和那神秘人之手,便能除却锦衣卫和东厂之中的那些异己派系,特别是那些摆老资格的老家伙。 想通之后,他也是满脸笑意。 第556章 探寻白莲藏皇宫 出了北镇抚司,旎啸并未往南边当铺去,忽觉心头倦意翻涌,遂收了脚步,径返自家宅院。及至门前,但见东方既白,晓色初露,已是拂晓时分。 推门但见几人影,那百里云歌素衣胜雪,骆风雁伴其右,还有侍女解子音三人,早已回来。她们五人,皆强打精神,不肯合眼,候旎啸多时。 旎啸迎上众女,相互问安寒暄几句,便欲携手往内院走去。哪想脚步未稳,只见段雪前来相告,只说班远来了。 原来,昨夜入夜时分,旎啸早有吩咐,令班远寻得京城一处高地,暗中观察全城动静,但凡城中有甚异象,须得速速来报。 旎啸只得暂且抛下众女,折返回前院。当下开口问班远:“昨夜当铺方向杀声震天,你且细细说来,城中别处可还有异样?” 班远回答:“启禀少庄主,当铺那边喊杀声未起之时,宫中忽有如烟似雾之物,飘飘荡荡往当铺方向去了。” 旎啸听得,眼中精光一闪,忙问道:“可是出现了两回?” 班远点头应道:“正是!头一回那烟雾甚是微弱,属下刚瞧个真切,欲寻它源头,不料才过十余息功夫,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待到第二回,我循迹追去,好不容易翻过宫墙,不想被大内侍卫察觉。属下恐惹出是非,又怕惊了贼子,只得匆忙退出皇宫!” 旎啸听了,抚掌笑道:“如此甚好!那皇宫之中,自有他人去查勘。你且先下去好生歇息,养足精神。” 班远领命而去。 这边旎啸转身往后院行去,只见百里云歌、骆风雁等几女皆在屋内等候。旎啸便将班远夜间所见所闻细细道来。 百里云歌黛眉微蹙,沉吟道:“如此看来,果然应了夫君所料,那白莲教竟也搅入这趟浑水。只是不知他们为何偏在此时插手?” 旎啸轻轻摇头,忽而展颜笑道:“其中缘由暂且搁下。但观昨夜之事,那藏于皇宫之中的白莲教人物,定非等闲之辈,须得小心应对才是!” 骆风雁闻得此言,忽地柳眉一挑,似有所悟,急忙说道:“夫君,那皇宫大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便是班远这等轻功卓绝之人,进去也是举步维艰。依我之见,夫君何不遣宫中之人前去探查?” 旎啸轻轻一叹,苦着脸道:“你有所不知,皇宫之中潜伏的众弟子,不过是些侍卫、宫女,平日里哪能随意走动?稍有不慎,便会露出马脚。” 骆风雁听得,“扑哧” 一声笑出声来,眼波流转道:“夫君怎的忘了那位萧公公?想当年,我们曾对他义女之事有恩。况且,如今宫中藏有白莲教余孽,他岂会坐视不理、装聋作哑?” 旎啸见说,双目陡然一亮,而后转头看向几女。但见云歌几人纷纷颔首,眼神中尽是赞同之意。 旎啸低头思忖片刻,开口说道:“我倒想起,宫中有一潜伏的女弟子,唤作慕容连雪。那萧公公与她相熟,不如就让她去寻萧公公,约萧公公出宫面议。” 言罢,他将目光投向华妙琴。华妙琴心领神会,赶忙点头应下此事。 这时,解子音从袖中取出一个香囊,放在桌上,“少爷,这便是那当铺吕掌柜,先前提及的香囊。只是那叆叇,至今下落不明,遍寻无果。” 旎啸伸手取过香囊,翻来覆去端详,口中说道:“那叆叇寻不寻得,倒也无妨。” 话完,他又凑至鼻前轻嗅,随即说道:“想来定是囊中药草奇花作祟,才使得那晶石生出异变。” 他自怀中掏出个盒子,置于桌上,而后解开香囊系带。待看清内里物事,不禁微微一愣。 解子音素通医毒之道,见状惊呼出声:“哎呀!这竟是蚀晶幽兰、赤霞火精蕈!还有青蚨铜心藤与玄冥霜蕊!真想不到,此四种灵草异蕈混在一处,竟能叫晶石生出那般变化!” 旎啸并不言语,只将香囊递予解子音,随即将盒子打开,取出一方古怪晶石。 但见那晶石,尚不足巴掌大小,色泽诡异非常,中间竟生出一尖角,恰似自底部倒长而出,模样甚是奇特。 他向众女说道:“先前我反复端详,也瞧不出其中奥妙,你们且上手一观。” 众女纷纷接过晶石,或凑近细瞧,或翻转打量,奈何瞧了又瞧,皆是摇头,俱未看出个所以然来。 正疑惑间,解子音晃了晃手中香囊,抿嘴笑道:“少爷,那吕掌柜曾说,借叆叇聚烛火于香囊,药草燃烟熏烤晶石,方有异变。我等何不依样一试?” 旎啸闻言,沉吟片刻,颔首应允。 众人旋即移步至院中。旎啸唯恐生变,当即施展手段,布下数座奇门大阵,将四周牢牢护住。 待诸事妥当,众女纷纷拔剑出鞘,凝神戒备。 旎啸见状点头示意,忽地掌心翻涌,一道烈焰喷薄而出,瞬间点燃囊中药草。 但见浓烟滚滚而起,那晶石悬于上方半尺之处,任浓烟熏烤十余息,却毫无变化。 众人见状,面面相觑,尽是疑惑。 旎啸更是取出七曜幻光镜,这等极西至宝在手,竟也无丝毫感应,直叫众人摸不着头脑。 又过了些时辰,众人等得焦躁,渐渐失了耐心。 旎啸见状,袍袖一挥,但见浓烟四散而开。 他伸手取过那晶石,仔细端详,却见其与先前并无二致。 说来也奇,这般烟熏火燎许久,晶石既未熏黑,也无半点温热,依旧是色泽诡谲,触手冰凉。 众人围拢过来,盯着晶石直犯嘀咕,皆不知其中奥妙。 苏凝梅柳眉一挑,率先开说道:“少爷,依婢子看来,这晶石里的怪物,怕是仅有一只。那晚已趁机逃脱,化作水雾作怪,却被少爷降伏诛杀了。” 旎啸闻言,扫视众人一眼,见大家眼中皆有赞同之色。 不多时,刘、李、常、田四位卑秩官吏联袂而至。 前院人声嘈杂,早有一侍卫报与旎啸知晓。 他没有耽搁,在三侍女服侍下,匆匆换了一身衣衫,连饭食也顾不上用,便径往前院而去。 但见那四人,皆是眼窝深陷、双目通红,恰似染了赤砂一般。 虽说昨夜当铺之事,四人未曾亲身参与,却也丝毫不敢懈怠。 近来案件牵连之人,愈发繁多,如山的文卷册案,堆积如山,他们须得逐件梳理,将其中人物、事端一一厘清,勾连起千丝万缕的关系,真真累得个七荤八素! 第557章 众人相议欲惊敌 待那刘、李、常、田四人上前行礼已毕,旎啸满面春风,笑问道:“想你们也还未用朝食罢?巧得很,我也未曾进食。来来来,一同用些饭食!” 言罢,他便朝步颖竹挥了挥手,示意其速速安排。 这步颖竹,如今身为太子辅卫府内院总管,行事极为得力,府中大小事,俱是安排得妥妥当当、井井有条。 不多时,但见众仆端着热气腾腾的朝食前来,有香糯精米粥、松软蒸饼、香甜糕点,更摆上几碟脆爽腌菜、可口酱菜,香气四溢。 刘莫、田顺、常飞真三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向李图。 原来这四人之中,李图乃六品工部主事,数他官阶最高、资历最深,也数他年长,最沉稳。 再者,平日里相处久了,四人早已知晓旎啸性情,盼着众人不拘虚礼。 当下李图心领神会,对三人微微颔首,四人便大大方方落了座,一边吃着朝食,一边你一言我一语,说起这几日查办案件的新发现来。 旎啸手中刚拿起一块蒸饼,尚未入口,忽见唐浩、沈飞、韩文庆三人匆匆赶来。 但见这三人面色蜡黄,眼带血丝,步履间透着疲态,显是一夜未曾合眼。 旎啸见状,忙含笑招手道:“不必多礼!料想你们一大早也未曾进食,来得正好,快些入座,一同用膳!” 沈飞、韩文庆二人抬眼瞧见刘、李、常、田四人已在席上大快朵颐,不禁流露出羡慕之色,而后又齐齐将目光转向唐浩。 唐浩与旎啸素日交情深厚,闻言咧嘴一笑,欣然应下,大步寻了个空位坐下,又向沈飞、韩文庆连连招手,示意二人同来。 不多时,步颖竹带着两名侍女,端着热气腾腾的朝食,轻盈而至,将膳食摆放在三人面前。 沈飞才吃了几口,便按捺不住心中疑惑,率先开口问道:“辅卫大人,如今白莲教也牵扯其中,我等下一步该当如何行事?” 此话一出,刘、李、常、田四人手中碗筷顿时停住,脸上尽是惊愕之色,齐刷刷将目光投向旎啸。 尤其是那常飞真,眼中除了惊讶,还隐隐透出一丝兴奋。 旎啸听得,朝着沈飞笑道:“沈大人所言极是!若再拖延不发,只怕潜藏在京城的白莲教孽徒,便会趁机遁走。依我看,此獠定是条翻江倒海的大鱼!” 众人听罢,又惊又急,面色骤变。 旎啸却抚掌大笑道:“列位无须慌张!依我之见,今日那贼子断然不敢妄动。你道为何?只因眼下京城各门,皆有精锐甲士层层把守,严查细审; “更有东厂、锦衣卫暗中巡查监视,城墙之上,兵丁昼夜巡弋,莫说人走兽行,便是一片枯叶落地,也难逃他们耳目!” 说罢,旎啸端起碗来,轻啜一口米粥,又缓缓说道:“只是明日午后,情形或有不同。城门盘查缉捕,怕是要松懈几分。” 沈飞与韩文庆二人听得,眉宇间隐现急色,刚欲开口,不料旎啸急忙摆手止住二人,嘴上说道:“沈大人、韩大人,你二人心中所想,我自是知晓。 “然这般死守城门,不过是守株待兔之举。且说那城门甲士、厂卫番子,还有城上巡逻的兵丁,哪能整日里紧绷着弦?便是铁打的汉子,十多个时辰熬下来,也难免懈怠!” 唐浩忽地站起身来,朗声道:“公子!依我之见,与其这般枯等,倒不如主动出击,来一个打草惊蛇,引那贼子现形!” 旎啸听罢,不禁抚掌大笑:“不错!”言罢,目光扫视众人。 那常飞真整了整衣冠,拱手向旎啸深施一礼,“大人容禀,方才唐少侠金玉之言,恰似醍醐灌顶,下官心中倒生出几分计较。” 旎啸见说,双目骤然放亮,面上浮起三分笑意七分急切,探身向前道:“哦?常大人有何高见?速速说来。” 常飞真环扫众人一眼,复又朝旎啸躬身禀道:“大人!这打草惊蛇之计,或是敲山震虎之举,要害在于,引那白莲逆党魁首现形。 “观昨夜之事,此贼首极惧他人得那盒子,生怕其中隐秘泄露。 “依下官愚见,我等不妨就以这盒子为由头,假意窥破玄机,再借着奸臣冉文石当年旧事,于大时雍坊、小时雍坊、安富坊,乃至皇城内太液池一带大肆搜寻。”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只是这搜寻之事,既要做得神神秘秘,叫旁人瞧不出端倪,又得设法将风声传扬出去,尤其要让那白莲教元凶得知,如闻风过竹林。 “如此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不出两日,那贼子必沉不住气,自露行藏,恰似鼹鼠闻香,终要钻出地穴!” 旎啸闻罢此计,抚掌大笑击节称妙,众人皆颔首莞尔,满堂俱是喜色浮面。 惟有沈飞、韩文庆二人对视一眼,目中皆掠过几分凝重。 二人暗地思忖,此间机窍,刘、李、常、田四员小官尚蒙鼓中,太子辅卫也不曾吐露半句,料是昨夜变故牵扯极大,倒教这四位浑然不知内情。 正此时,忽见李图整衣离席,拱手道:“辅卫大人!依下官愚见,此番追查尚有遗漏,那当铺暗藏玄机,且背后盘根错节。 “今晨下官闻得昨夜变故,细思极恐:那白莲巨枭何以未卜先知,竟能于当铺中暗伏精兵?若非有人暗通款曲,或是朝中奸佞与彼辈勾连串谋,焉能如此天衣无缝?” 言至此处,李图忽将袍袖一振,声调转沉:“下官斗胆揣度,那当铺掌柜及东家,恐与逆党早有勾连,其背后主使,更似蛛网暗结,牵一发而动全身!” 旎啸听罢,微微颔首,双目徐徐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田顺身上。 田顺见状,急忙起身,整冠束带,对着旎啸深深一揖,朗声道:“启禀大人,昨夜闻得诸般异事,下官辗转反侧,细思极恐! “那蒙白才命其子,携盒穿梭于大时雍坊、小时雍坊和安富坊,此中究竟与当年冉文石所得图纸,有何关联?” 言及此处,他忽将袍袖一抖,踏前半步道:“更蹊跷的是,冉文石当年虽领命清理太液池污泥,可下官与景海来此之前,曾多方查证,此人竟还在三坊多处修井凿穴、疏通地下暗渠。 “当时此举,世人皆赞其德政,圣上亦在朝堂之上,对其嘉许褒奖。如今想来,内里怕藏着天大的玄机!” 第558章 暗走三坊又约人 等田顺说完,旎啸指节轻叩案几,沉吟半晌,方徐徐颔首道:“田大人之意,莫不是说,那三张图纸与盒中物事,若合二为一,背后所藏阴谋,不在太液池,而在大时雍坊、小时雍坊、安富坊?” 田顺急忙躬身,拱手答道:“大人明鉴!正是此意!下官斗胆揣度,此二者或如阴阳双鲤,首尾相衔,机关埋伏,暗合奇门遁甲之术。 “譬如那诸葛武侯八阵图,生门死户环环相扣,阵眼未必在明处显形。 “下官妄测,太液池与三坊暗渠,恰似双星拱月,或有一处玄关,藏于市井喧嚣之下,教人难觅踪迹。正所谓‘阵眼藏于他处’,其中定有乾坤!” 旎啸见说,双目陡然精光四射。 当下众人各抒己见,纷纷献计,旎啸一一颔首,将诸般言语尽皆记下。 忽地,他话锋一转,神色凝重起来:“昨晚之事,倒给我提了一个醒,蒙白才全家遭灭口,虽说锦衣卫北镇抚司牢狱中,藏有奸贼内应,可隔壁巷子院落之中,怕也有那吃里扒外的勾当!” 此话一出,七人尽皆骇然,只觉后颈发凉,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旎啸见状,忙抬手虚按,缓声道:“你们莫要多心,我并非猜忌你们七人,实乃提防其余宵小作祟!” 沈飞与韩文庆二人,此时面露窘色,恰似那霜打残荷般局促不安。 但见二人慌忙起身,双双拱手,对着旎啸躬身施礼,身形微颤间,恰似秋风中瑟瑟之落叶,满心皆是惴惴之意。 旎啸见状,嘴角轻扬,绽出一抹和善笑意,朗声道:“二位大人且放宽心,莫要如此惊惶。我此番并非要兴师问罪,追责于你们。 “那白莲教祸乱已久,恰似附骨之疽,盘踞华夏近千年,其隐匿行迹、暗中勾结的手段,防不胜防,鬼神莫测!我对二位是深信不疑。 “只是劳烦二位,暗中查探厂卫众人,或能寻得蛛丝马迹,有所斩获也未可知。” 沈飞与韩文庆听罢,如释重负,高悬的心方才落下,赶忙拱手应诺。 旋即,旎啸吩咐众人各自分头行事。 而他自己,仅携三侍女,径直往大时雍坊、小时雍坊和安富坊而去。一路上悄无声息,暗中查探,只盼能有所发现。 四人在三坊之间来回穿梭,四下探查,或装作闲游观景,或扮作市井采买,将三坊街巷踏了个遍,却似海底捞月,未寻得半点蛛丝马迹。 再说沈飞、韩文庆二人,率领厂卫好手,也是各显神通。 众人乔装改扮,扮作那平头百姓、贩夫走卒、三教九流之辈,散落于三坊各处。或于街边支摊叫卖,或于茶馆闲话家常,或于酒肆推杯换盏,看似各自营生、浑然天成,实则暗中留意、机警非常。 众人虽使尽浑身解数,东查西访,却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众人皆依先前所定之妙计行事。 只见那乔装之人,于不经意间,或露出一丝异样神色,或做出些许可疑举动,半遮半掩、欲盖弥彰,恰似那暗夜微光,隐隐透出几分端倪,只盼能引得那有心之人留意,引得奸人上钩。 未及晌午时分,旎啸忽得消息,言那萧公公闻得密信后,悄然离了宫禁,相约于东城黄华坊内一酒楼私会。 旎啸当即命三侍女回转,自个儿摇身一变,化作个鲜衣怒马的富家哥儿,登上雕鞍绣辔的马车,径往黄华坊而去。 不多时,马车已至酒楼门前。 旎啸掀开车帘,举目望去,但见这酒楼雕檐斗拱,映日生辉,画栋飞甍,直插云霄。 那碧色阑干低低垂落,与轩窗相接,恰似青藤绕木;翠色帘幕高高悬挂,将门户遮掩,宛如绿云蔽日。楼内人声鼎沸,酒香四溢,好一处热闹繁华之地。 眼下时值初冬十一月,朔风渐起,寒意侵人。然这市井之间,却未因凛冽寒冬而稍减热闹。 但见那各路商贾老板,皆大摆筵宴,广邀达官贵人。 只因岁暮将至,无论南北通衢的生意,还是关外辽东之贸易,又或是塞外漠北的货殖,皆如春潮涌动,物资商货,非但未有丝毫减损,反倒较往日更添几分,端的是一派热闹繁忙景象。 那宫中老太监萧志,摇身一变,扮作一常往辽东奔走的商货老板,姓佟,江湖人皆唤作佟老板。 而旎啸,扮作京城达官显贵家的公子。 他轻移莲步,踏入那雅致阁儿。抬眼望去,但见桌上早已摆下几道精致菜肴,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欲滴。旁侧还置着两壶美酒,酒香袅袅,氤氲满室。 旎啸方一脚踏入那雅阁之门,但见有一人阔步迎来。 此人面如满月,阔额方腮,腰圆膀阔,身形伟岸;又兼气宇轩昂,双目有神,隐有精光流转,正是萧志所扮的佟老板。 那萧志乍见旎啸身影,顿时堆起满脸笑意,恰似那春日繁花,拱手作揖,朗声道:“李公子,别来无恙乎!今日得见,实乃幸事,快请入座,快请入座。” 其声洪亮,如洪钟大吕,回响于阁中。 旎啸也不怠慢,忙拱手还礼,面带春风,笑道:“佟老板,幸会,幸会!算来近一年未曾谋面,观佟老板红光满面,神采奕奕,想必这一年间生意顺遂,又是大赚了一笔,在此,再祝佟老板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富贵盈门,福泽深厚啊!” 萧志听罢,抚掌大笑:“借公子吉言,托公子洪福!今日佟某略备薄酒,聊表心意,以谢公子这一年来对佟某生意的诸多照拂。” 话毕,他侧身伸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恭敬之态尽显。 二人遂依次落座。 须臾间,只见一女堂倌,领着数位年轻貌美的女侍鱼贯而入。但见那些女侍个个姿色上乘。 那女堂倌轻启朱唇,莺声燕语道:“二位贵客,且请稍候,待奴家为二位送上梳洗之物。” 言罢,她指挥女侍们将铜盆、巾帕等物一一摆上,又为二人斟上香茗。 那茶香袅袅,氤氲满室,恰似那仙雾缭绕,令人心旷神怡。 萧志轻抬衣袖,朝着那酒楼女堂倌摆了摆手。 女堂倌会意,领着众侍女齐齐躬身,悄无声息退出门外。 第559章 宫内太监承应事 不多时,但闻环佩叮咚,一女子怀抱琵琶款步而入。 但见她身着一袭鹅黄色长衫,广袖飘飘,鬓边斜插一只温润玉钏,衬得面容清丽无双。 只见她生得眉如远黛,眼若秋波,身姿窈窕,恰似春日新柳扶风,端的是个标致人物。 旎啸目光一转,看向萧志。 那萧公公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朝他微微颔首,眼神中似藏着几分深意,却又不发一言。 旎啸目光流转间,心中已然透亮,暗道眼前这女乐,定是萧公公安插在市井的眼线,蛰伏已久,专司打探消息。 那女乐反手掩上房门,也不询问二人欲听何曲,径直寻了把椅子,坐于门边,玉指轻拨琴弦,朱唇微启,便咿咿呀呀唱将起来。 但听她嗓音婉转,经那香喉玉口一润,歌声恰似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悦耳,余音绕梁。 萧志却似充耳不闻,转脸笑对旎啸说道:“李公子,早闻此店的潞安酒风味绝佳,闻名京城。今日难得雅聚,何不尝上一尝?” 旎啸见说,双目顿时亮若星辰,惊喜叫道:“莫不是那山西潞安所产的美酒?” “正是!” 萧志言罢,执起酒壶,满满斟上一杯,笑容可掬:“来来来,李公子,且细细品鉴这琼浆玉露。” 旎啸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咂了咂嘴,抚掌叹道:“妙!果然是入口绵软醇厚,回味余香悠长,真乃酒中佳品。” 萧志见状,哈哈大笑道:“李公子好品味!山西当地有民谣云:‘潞酒一过小南天,香飘万里醉半山。’此酒之妙,可见一斑。” 旎啸听得,含笑点头。随即敛了笑意,屏气凝神,侧耳细听雅阁内外动静。 少顷,他朝萧志递去一个眼神,微微颔首,示意周遭并无他人偷听。 萧志见得,忙将身子前倾,压低嗓音:“公子若有要事相商,尽管直言。” 旎啸微微点头,凑身过去,细语道:“昨晚之事,想必公公有所风闻。我一手下,费尽心力探悉,有一白莲教的渠魁,竟藏匿于宫禁之中。” 此言一出,萧志神色陡然惊愣,恰似那石破天惊,眼中满是诧异。 稍顷,他似是想到什么,眉头微皱,沉声问道:“不知公子想让萧某如何行事?” 旎啸沉声道:“这两日,我已命人虚张声势,行打草惊蛇之计。只是皇宫殿堂楼阁,何止万间,宫娥太监、侍卫杂役数以万计,若要揪出此奸恶渠魁,着实如大海捞针。故而,还望公公在内里相助。” 那萧志听罢,轻拂假须,动作舒缓,似在沉思。 良久,他缓缓开口:“怪不得昨夜宫中气氛古怪,我恍惚瞧见黑影晃动,待出门查看时,却又悄无声息。当时只道是自己老眼昏花,不想竟藏着这般祸事,如今想来,必是那白莲渠魁在暗中作祟。” 旎啸见说,面色陡然凝重,沉声道:“那就是了,昨夜我手下一路追至宫禁,只因恐惊动大内高手,招来诸多麻烦,无奈之下,才被迫退出宫外。公公想必也听说了,北镇抚司突遭歹人劫狱,数名重犯被杀。” 萧志眉头紧锁,微微颔首道:“今早确有耳闻。只是此事蹊跷得紧,虽有大臣上奏,然圣上竟弃之不闻,仿若未睹,实在令人费解。” 旎啸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悠然道:“实不相瞒,此事是我与骆大人、厂公商议后的安排。那些要犯一死,反倒让我印证了心中所想。” 萧志听闻,也不多问,端起酒杯轻抿一口。 不料旎啸话锋一转,郑重说道:“不过我所证实之事,还望公公,日后面对白莲教那妖首时,切不可掉以轻心!” 萧志放下酒杯,目光中满是疑惑,直直望向旎啸。 旎啸伸手入怀,摸出一个小小药包,搁在桌上,神色凝重:“经昨晚之事,又见那贼人急于灭口,行事狠辣决绝,我斗胆推测,宫中那白莲妖首,非但精通妖法邪术,能控人心神,惑乱神智,且我有一种强烈之感,此人极有可能乃是一女子。公公可依此线索细细查访,或能有所斩获。” 萧志听得连连点头,伸手将药包纳入袖中,沉声道:“公子放心,萧某定当仔细查访,绝不让妖邪漏网。” 此后,二人谈笑风生,推杯换盏,一壶美酒饮罢,终到曲终人散之时。 待离了雅阁,萧志忽将那唱曲的女乐唤至跟前,向旎啸引见道:“这位是流商姑娘。她本是官宦之后,只因十余年前,家中长辈获罪,男丁或斩或戍边,女眷老弱为奴,年轻者充入教坊司。 “那时流商尚在襁褓,在教坊司中长大,几岁时母亲亡故。也是机缘巧合,某一日我将她救出,悉心调教后,安排在这酒楼中做个眼线。” 旎啸听了,将流商之名暗暗记下,拱手与二人作别,踏着满地斜阳,径自去了。 他步出酒楼,登上马车,径往城门而去。 行至城郊僻静处,他悄无声息离了马车,孤身赶往玉景山。 为何去得此地? 只为寻那神兽朱雀,欲借其神通,于高空俯瞰京城,尤其是那三坊之地与太液池畔,瞧能否瞧出些许端倪,揪出那潜藏的妖邪踪迹。 旎啸来到山中,那朱雀示意他骑上脊背。 只见神兽展翅腾空,驮着旎啸在京城上空盘旋数遭。 虽未得多少实据,却叫旎啸瞧出蹊跷,三坊之地,隐隐有奇异之象。 那坊市布局,恰似一张弯弓,弓弦紧绷,正对着太液池中的某一处,似有玄机暗藏。 这朱雀身为华夏神兽,历经千年岁月,见过多少天地异变、妖邪作祟,自是识得诸多奇异之事。 它见旎啸已有所察,便振翅飞回玉景山那繁茂树林之中。 待飞回玉景山繁茂林间,朱雀利爪划地,竟写下字迹:太液池底,隐匿着一只可怖凶怪,只是被一座非我华夏的大阵镇压其中。 旎啸见状,心中暗忖:“那神秘人法力通天,手段诡谲,莫不是他将那阵法图纸交予冉文石,令其暗中排布?” 念及此处,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得了这般线索,旎啸深知事态紧急,如星火燎原,须得早作筹谋。 然他转念又想,那神兽朱雀,乃天地灵物,万不可轻易现于人前。 一则当今圣上生性多疑,若知晓此事,恐生猜忌,引动滔天祸端; 二则那神秘强敌,至今深藏不露,不知何时便会潜入宫中抢夺小铜箱,朱雀乃杀手锏,犹如定海神针,须得留待关键时刻,方能发挥其扭转乾坤之威。 第560章 夜晚三侍有娇嗔 旎啸回城之时,正值黄昏。 但见那初冬红日,懒洋洋地挂在树梢,似是没了气力。城中黄叶纷飞,随风飘落,更添几分苍凉之意。 待进得自家院门,旎啸抬眼望向西天残阳,只觉那轮红日红得妖异,恰似被鲜血浸染,又似那妖魔之眼,正冷冷地窥视着人间,预示着一场血雨腥风即将来临,吉凶祸福,实难预料。 又想起朱雀先前警示,他心中愈发沉重,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心头,恰似有阴云笼罩,叫人好不忧心! 却说昨夜众人彻夜未眠,白日里又东奔西走、忙得脚不沾地。 用过晚膳后,百里云歌携段雪,骆风雁领双含,皆早早回房歇息去了。 这晚轮值留下的,乃是华妙琴。偏生解子音与苏凝梅也未回自己房间,不知有何缘故。 此时,旎啸取出那盒子,掀开盒盖,将里头的晶石捧在掌心,便细细端详起来。 但见那晶石通体晶莹,似有流光暗转,仿若藏着无尽奥秘。 他双目紧盯晶石,时而蹙眉,时而颔首,浑然入了迷。 便是解子音与苏凝梅近在身旁,他竟也似全无知觉,一心只在那晶石之上,仿若这世间唯有此物,能入其法眼,勾其心神。 未几,解子音见他如此,遂款步上前,恰似那春风拂柳,身姿婀娜。 她朱唇轻启,笑靥如花,莺声燕语道:“少爷,自您归来,可曾留意前院后院,乃至这房中,都添了些物件儿?” 旎啸闻得此言,方才抬眼打量。但见房中案上诗书堆叠,壁间琴剑高悬,瞧着与往日并无二致。 他正自疑惑,却见子音唇角含笑,眼波流转,似藏着无尽玄机。 旎啸顺着她目光望去,只见桌上赫然摆着一对白玉狮子。 那玉色莹润如脂,恰似那初雪凝霜,又似那月华流泻,通体晶莹剔透,不见一丝杂质。雕工更是精巧绝伦,狮目圆睁,似欲破玉而出;狮鬃飞扬,仿若随风而动,栩栩如生,仿若活物一般。 这边苏凝梅也莲步轻移,素手轻抬,取出一个精致小盒。 但听“啪”地一声轻响,盒盖开启,顿时光华大盛,如那旭日初升,照亮了这小小一方天地。 旎啸定睛一瞧,盒中竟是一颗夜明珠。 那珠光明亮夺目,熠熠生辉,似那夜空中最亮的星辰,又似那瑶池仙境中的明珠,直叫人睁不开眼,只觉满室生辉,如临仙境。 旎啸心中暗自诧异,转头望向三侍女,眉头微蹙,似有所思,开口问道:“这些稀罕物什,莫不是那卢受与骆思恭所赠?” 子音莲步轻移,近前盈盈答道:“少爷,正是呢。那卢受与骆思恭,遣人送来诸多物件,什么古雅瓷瓶,似那瑶池仙露盛器,温润可人;降香黄檀雕琢的椅柜,纹理细腻,仿若天成,透着股子华贵之气; “还有那异域屏风,画工精妙,色彩斑斓,尽显异域风情,零零总总,送了一大堆。所幸金银财宝倒未送得太多,若真如那金山银海般涌来,倒教我等不知如何处置了。” 言罢,她轻抚衣袖,似在为这诸多赠礼之事稍感无奈。 旎啸听闻,只微微颔首,并未言语,只是目光灼灼,静静凝视着子音。 子音见状,又启朱唇,轻声道:“少爷,我等本是不愿收受这些的,怎奈那送礼之人,如那狗皮膏药般,硬是强塞过来,推脱不得。 “再者,风雁姐姐也说,若我们执意不收,只怕那厂督卢受与指挥史骆思恭心生嫌隙,暗自揣度我等用意,生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来,故而才勉强收下。” 旎啸见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却依旧未发一言,只是缓缓将手中晶石举起,置于眼前,细细端详起来。 苏凝梅袅袅婷婷落座,纤手轻抬,将那夜明珠小心收好,轻叹一声:“唉,今日所收这些物件儿,在世人眼中,皆乃价值连城之宝,仿若稀世奇珍,引得众人垂涎。 “然则我梅花山庄,金银堆积如山,珠宝盈室,数十间库房皆藏珍宝,不计其数,又怎会将这区区之物放在眼里。” 言罢,凝梅抬眸望向旎啸,却见他依旧静默不语。 华妙琴见状,坐到旎啸身旁。 她轻声说道:“少爷,今日我等得了消息,那卢受与骆思恭二人,白日里竟大开杀戒,杀了不少厂卫。且所杀之人中,竟有十数名百户、试百户、总旗,皆是厂卫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真真令人胆寒。” 旎啸听得,只是轻笑一声,那笑声中似藏着几分讥诮与不屑。 少时,他说道:“这二人此番大开杀戒,不过是做给皇帝看的,也是做给我瞧的。 “要知昨夜,北镇抚司出了那般大的纰漏,若换作一般臣将,早被圣上治罪,打入大牢,永世不得翻身了。他们此举,无非是想表明心迹,撇清干系罢了。” 华妙琴微微颔首,接过话茬,轻声道:“少爷所言极是。故而,风雁姐姐才劝我等收下他们所送之物。 “若不收,圣上恐会疑心他们,与那北镇抚司之事牵扯不清,更会对少爷您心生猜忌,以为您与他们暗中勾结,图谋不轨。如此一来,我等便陷于两难之境,不得不收啊。” 旎啸听得妙琴之言,神色微微一愣,旋即轻叹一声,似有无限感慨,叹道:“还是风雁心思缜密,虑得长远。 “那马荣、卢受、骆思恭三人,皆乃皇帝身边的心腹鹰犬、贴身亲卫,平日里受尽恩宠,权势滔天,岂是那寻常文臣武将所能比拟?” 言罢,旎啸复又垂首,目光再度落在那手中晶石之上,似被那晶石摄了魂去,全然忘却周遭一切。 子音见状,也是落座,玉手轻托香腮,如那春日里盛开的海棠,娇柔妩媚。 她美目流转,望向旎啸,嘴上说道:“少爷,自您回来,便只顾盯着这晶石出神。 “其实白日里,我们姐妹几人已围着这晶石瞧了一整天,眼都瞧酸了,却皆未瞧出有何异样之处。 “不过知晓此物,乃世间罕见。只是那晚您说,此晶石能召唤出如水怪般的怪物,我们姐妹试了多回,却毫无反应,真令人费解。” “是呀,少爷,您就别再盯着它瞧啦。”凝梅顿了顿又说,“眼下已是大半夜了,先前我分明听得,那二更的梆子都敲过了,夜深人静,正是安歇之时。您也莫要再为这晶石劳神费思,且早些歇息罢。” 话完,她眼波流转,似含情脉脉,又似藏着几分嗔怪。 第561章 借烛月墙现图案 这时,华妙琴玉手掩口,打了个娇俏的呵欠,凑近旎啸身旁,娇声软语道:“少爷,这两日一夜的光景,您竟未合眼小憩片刻,身子骨哪能扛得住?今日便早早歇下罢,莫要再这般操劳啦。” 那声音,似那春日里的黄莺啼鸣,婉转悦耳,又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苏凝梅也是近前,双眸含情脉脉,恰似那秋水盈盈,嫣然笑道:“少爷说得是呢,您瞧瞧,都累成这般模样啦。今晚,就由我们姐妹三人,好生服侍您安歇,定让您舒舒服服,忘却这一日的疲惫。” 言罢,她杏眼相凝,似藏着无尽的温柔与爱意。 旎啸见此情景,嘴角含笑,放下手中晶石,本想将其收好,早些歇息。 然他一转头,却见窗外一轮月钩斜挂西边,如那银镰悬空,清辉洒落。 刹那间,他想起今日骑于朱雀背上,自那九天之上,俯瞰而下所见的种种景象,心中灵光一闪,仿若那暗夜之中乍现的流星,似是抓住了什么关键之处。 他抬眸再瞧眼前三侍,心中忽生奇想,只觉三侍女所坐位置,恰似那拉满的弯弓,蓄势待发,而自己正坐于那箭射之处,似有某种玄机暗藏其中。 忽地,他神色一振,对解子音和苏凝梅说道:“你们速去准备几支蜡烛,再寻些各色纸张来。另寻一张桌子,摆于那窗前,务要使那月光能直直映照于桌上。” 三侍女听得少爷吩咐,皆是一怔。 凝梅与子音面带一丝闺中幽怨,小嘴微微翘起,似那含露花瓣,带着几分嗔怪,莲步轻移,悻悻去了。 妙琴美目含情,满是心疼,娇声劝道:“少爷,您且听奴家一句,便是那铁打的汉子,也经不住这般折腾呀。 “这两日一夜未曾合眼,身子骨哪能扛得住这般劳碌。若明日那大敌前来,或有突发之事,您这般日夜操劳,东奔西跑,铁打的身躯也吃不消啊。” 言罢,她抬眸凝望,那眼中似有千般心痛、万般担忧,又夹杂着几分凄楚,恰似那秋水含愁,惹人怜惜。 旎啸见妙琴这般情状,心中一暖,如沐春风,遂将她轻轻搂在怀里。 他轻抬手,轻拂华妙琴秀发,动作轻柔,满是爱怜,柔声道:“你等莫要担忧。只待眼前这桩事一了,我便带你们出去游玩几日。这段时日,倒是累着你们了,还让你们为我担惊受怕了。” 妙琴依偎在旎啸怀中,娇声道:“少爷,我们姐妹倒无妨,只要您好好的,便比什么都强。倒是您,这般不顾惜自己,叫奴家如何放得下心。” 旎啸轻笑一声,在妙琴额间轻轻一吻,仿若蜻蜓点水,笑道:“莫要担心啦,我没事。你且也去帮衬着她们二人,将那蜡烛、彩纸之事办妥,莫要误了时辰。” 待华妙琴起身而去,旎啸复又从那木盒之中取出晶石。 他抬眸望向窗外,但见那轮明月高悬,清辉似银纱洒落人间,遂将目光在晶石与明月之间来回游移,若有所思。 不多时,三侍女便已将诸事筹备停当。 只听得“吱呀”一声,窗子轻启,皎洁月光涌入,不偏不倚,正映照在那桌上,将那桌面照得如覆寒霜。 旎啸缓步近前,将手中晶石递与解子音。 随后,他于桌上布下一个小巧的奇门阵法。但见阵中,五七张各色彩纸错落有致,三支蜡烛所立位置,如弯弓之状,似欲直射那空中之月。 点燃三支蜡烛,刹那间,烛光摇曳。 旎啸接过子音递来的晶石,置于蜡烛之前。 只见那烛光直直照射在晶石之上,与此同时,窗外月光相照,霎时间,奇妙之景顿现。在那斑驳墙壁之上,竟有四道黑影重重叠叠。 旎啸侧首,向凝梅递去一个眼神。 苏凝梅心领神会,微微点头。她朱唇轻启,念念有词,似在吟诵那神秘莫测的仙咒,又似在与天地间的灵炁沟通。 少时,只见她玉手轻抬,纤指如兰,直指向那桌上。 霎时,奇景顿生。 桌上那五张彩纸,仿若被无形之力所驱,缓缓旋转起来。 初时,旋转尚缓,如那微风中轻摆的柳枝。 不过十几息光景,便越转越疾,似那急湍中的漩涡,令人目不暇接。时而将那窗外洒入的月光遮掩,时而又将桌上摇曳的烛光遮挡,光影交错,变幻莫测。 又过了二三十息,旎啸四人凝目望向那墙壁,只见那原本重叠的黑影,竟诡异变幻起来,仿若那幽冥中的鬼魅,在跳着神秘之舞。 黑影渐散,最终竟化作一幅图案,此图案,非但不再是那阴森的黑色,反倒是红黄白三色交织,璀璨夺目。 旎啸定睛细看,心中不免大惊。 这图案的模样,他自是认得。 那夜,诛杀水雾之怪后,地上水渍留下痕迹,便如同此图案。 还有在北镇抚司大牢之中,于梦境之内与那神秘黑袍人酣斗一场后,蒙白才如僵尸般躺下,其脚底之处所现图案,与眼前墙上这图案几乎毫无二致。 旎啸抬眸看向三侍,但见子音、妙琴、凝梅皆是面露喜色。 三侍为何满面喜色? 原是白日里,她们连同旎啸一道,暗中查访大时雍坊、小时雍坊和安富坊。行走间,竟发现几处宅院透着蹊跷。 但见那几处宅院,有的大门朱红似血,仿若那九幽炼狱的门户,可墙角之处,却偏偏挂着些白惨惨的物什,随风飘荡,恰似那幽冥鬼魅的飘带,透着丝丝寒意; 有的院中树草花木,本应绿意盎然,却通体枯黄,宛如那秋日里凋零的残叶,可奇就奇在,那枯叶竟不坠落,枯枝也不断折,似被一股无形之力所缚,诡谲非常; 还有的于院中高悬染布,红得似火,黄得如金,白得像雪。 除此之外,也有那绿、蓝、黑诸般颜色之物混杂其中。 那几处,院里院外,七色之物琳琅满目,恰似那仙宫中的彩幡乱舞,又似那幽冥中的鬼火闪烁,叫人看得眼花缭乱,心生惶恐。 当时,旎啸与三侍女见了,也未曾多想,只道是那些人家行事古怪,与寻常百姓家不同罢了。 这时,苏凝梅提议道:“少爷,如今这夜静更深,我等何不趁此良机,再往那大时雍坊、小时雍坊、安富坊三处走上一遭?” 旎啸听得,剑眉微蹙,沉吟片刻。恰在此时,听得外面传来那更夫梆子之声,清脆入耳,已然是三更刚过。 少时,他微微颔首。 第562章 坊中宅院有诡异 旎啸与三侍女,四人换了夜行衣,也不惊动府中一人,如那夜行的狸猫,悄无声息地出了金城坊。 而后,四人向东而行,不多时,便过了阜财坊,来到了小时雍坊。 但见这夜深人静之时,月色朦胧,灯火迷离,万籁俱寂,唯有那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一行四人,皆似那暗夜中的灵魅,身形矫捷,步履轻盈。时而隐于暗处,避过那往来巡逻、甲胄铿锵的士兵;时而藏于阴影,躲开那锦衣卫缇骑。 这般辗转腾挪,他们终是来到了一处宅院之外。 借着那朦胧月色,再观此宅院,只觉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之气,扑面而来,恰似那幽冥鬼府的阴风,既有阴森可怖之感,令人毛骨悚然,又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奇怪,仿若暗藏玄机,引得人心中疑窦丛生。 但见那宅院大门,朱红似血,仿若九幽炼狱的门户,透着丝丝寒意。 院中赫然立着一杆,杆上高高挂着一长条白布,随风飘荡,却无半点墨迹,空空如也。 若说它是那寺庙中的幡杆,可这宅院分明既非佛门清净之地,也非道家洞天福地;若说它是那商家门前的望子,却又不见半点商贾之气。 再瞧那墙角之处,一株二三丈高的大树,枝繁叶茂,自院中探出,仿若那伸向人间的鬼手。树上黄叶密密匝匝,恰似那金甲天兵的铠甲,可令人称奇的是,院外的墙下,竟无一片落于地上的黄叶。 按常理而言,如今已是十一月隆冬时节,寒风凛冽,常有大风刮过,树上黄叶,理应如那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铺满地面才是。 旎啸携三侍女解子音、华妙琴、苏凝梅,隐于暗处,细细观瞧这宅院。 约莫半盏茶时分,四人方自黑暗中,缓缓移步而出。 待至院门口,但觉一股彻骨寒意扑面而来,恰似那九幽寒泉自门后汹涌而出,直冻得人骨髓生寒,牙齿打颤。 这寒意,非寻常冬日之冷,乃是透着丝丝杀意与诡异,仿若那幽冥鬼府的阴风,吹得人心惊胆战。 旎啸与三侍女相视一眼,目光交汇间,皆有犹豫之色。虽心中好奇,这宅院究竟藏着何等秘密,可隐隐间,似有无数利刃藏于门后,杀气凛然,如那万箭齐发之势,叫人不敢贸然踏入。 旎啸略一思忖,朝三侍女微微颔首,似有计较。 苏凝梅心领神会,玉手轻扬,拾起几块石子,如行云流水般迅速摆下一个阵法。 此阵看似简单,却暗藏玄机,恰似那天地间的阴阳八卦,自有乾坤。 四人各寻方位,隐于阵中,仿若那遁入虚空的仙人,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旎啸自怀中取出那晶石,凝神静气,认准方位,将晶石置于月光之下。 刹那间,月光如银线般直直射在晶石之上,经晶石折射,又似那灵光乍现,映照在那宅院大门之上。 三侍女各执一支蜡烛,各占其位,将蜡烛点燃。烛光摇曳,与那月光、晶石之光相互交织。 未等她们再拿出那七色彩纸,奇异之事陡生。但见那大门之上,光芒流转,竟缓缓现出先前所见的图案。 四人瞧得,心中皆是一喜。 哪承想,就在这电光石火、悄无声息之间,那宅院门前,竟凭空现出两人。 但见这二人,一男一女,衣着打扮,仿若那市井中的寻常夫妻,朴素无华。 可怪就怪在,二人双目微闭,似那沉睡未醒之人,却又缓缓摆动身子,仿若被无形丝线牵扯的木偶,又似察觉到门外有异动,警觉之下,竟这般突兀地现身来查探。 怪哉! 既无开门之响,那大门也未开启分毫,也不见这二人如何挪移身形,只觉眼前一花,好似那幽冥中的鬼魅闪现,这二人,便已立在旎啸四人眼前。 旎啸与三侍女虽艺高胆大,平日里降妖除魔、闯荡江湖,何曾怕过?可此刻,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只觉汗毛倒竖,仿若那寒冬里被泼了一盆冷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是为何? 原来,旎啸与三侍女,虽不惧那阴曹地府的鬼魅,不畏那深山老林的妖邪,可眼前这二人,却让他们心生异样之感。 这二人看似与那寻常百姓无异,可身上却隐隐透着一股,让他们与生俱来的怯意,恰似那老鼠见了猫,虽不明所以,却本能地心生畏惧。 那二人于门前伫立,目光缓缓扫视,似那夜枭审视着猎物。 可怎会瞧得见隐于奇门之阵中的旎啸四人? 片刻之后,那二人未有所获,竟从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见半点痕迹。 旎啸四人瞧得真真切切,那二人确是原地消失,仿若遁入了另一个时空。 四人不禁面面相觑,心中皆是一惊,似那平湖投石,泛起层层涟漪。 这手段,竟有点像旎啸的五行遁术;又似那柳莺莺施展的鬼教之术,那鬼教之术,诡谲莫测,神出鬼没;又或是那东洋日本武士的隐术,隐匿身形,悄无声息。 四人又呆立良久,旎啸以那传音入密之法,告诉三侍女,待掩藏之阵一撤,四人须速速退后,隐于那暗影深处,切莫迟疑。 解子音三人微微颔首。 须臾间,旎啸撤去掩藏之阵。四人如那离弦之箭,身形一闪,快速退后,隐于一黑影之中。 他四人回眸再望那宅院,只觉其仿若一头狰狞巨兽,蹲踞于暗夜之中,张着血盆大口,随时欲将前来之人一口吞下,端的令人毛骨悚然。 稍作休整,旎啸与三侍女不敢耽搁,复又前往大时雍坊与安富坊。 但见这两处,也各有一座宅院,与先前所探之宅一般无二,皆是阴森可怖,诡异非常。 每至一处宅院之外,正待四人暗中窥探之时,那院中之人,仿若幽灵乍现,皆不知使了何种秘法奇功,悄无声息地便立于他们四人面前,毫无半点征兆。 也亏得旎啸一行四人谨慎小心,行事如履薄冰,这才未被那些人发觉。 待得一番探查完毕,四人匆匆返回。一路上,但觉寒风凛冽,似那幽冥阴风呼啸,吹得人心惊胆战。 及至归处,四人同床而眠,三侍女与旎啸聊说一阵子,便各自睡去。 第563章 商密事领人回府 冬日清晨,天色尚暗,那启明星犹挂天边。 恰此时,唐浩匆匆而至,脚步急切。旎啸于睡梦中惊觉,一骨碌翻身而起。 三侍女手脚麻利,忙上前服侍,有的捧来温水,有的递上巾帕,有的取来衣裳,不过片刻,旎啸便洗漱停当、穿戴齐整。 然此时腹中空空,他尚未来得及进些饮食,便听唐浩于一旁将事情大概一说。 旎啸心急如焚,当下便与唐浩,一同前往那相隔不过一街一巷的院子。 及至院前,但见数十名厂卫,里外严守,个个神情肃穆,目光警惕。 暗地里,更有十数名山庄高手隐匿身形,守护着这院子,不教那邪祟有丝毫可乘之机。 旎啸与唐浩昂然而入,那吏科给事中刘莫赶忙上前,代表同僚四人,躬身行礼,禀报道:“禀太子辅卫,经我等四人反复查证,数年前,那冉文石也好,蒙白才的三个儿子也罢,皆因那图纸与晶石之事,诸多线索皆隐隐指向宫中。 “其间或明或暗,或隐或现,皆有蛛丝马迹可循,虽不甚明晰,却也能瞧出些端倪。” 旎啸听闻,双目陡然一亮,随后抬手示意刘莫:“你且细细道来,莫要遗漏半分。” 刘莫目光一转,先瞧了瞧李图、常飞真、田顺三人。 见三人皆微微颔首,而后他神色一凛,向旎啸拱手道:“禀太子辅卫,经我等四人反复推敲、大胆揣度,那隐匿于宫中的歹人,只怕正藏于六局十二司之尚宫局内,且极有可能,便是一白莲教之魁首!此人藏于深宫,若不将其揪出,恐生大患。” 旎啸听闻此言,双目之中精光暴射,脱口惊问道:“当真?” 那刘莫一声苦笑,微微躬身道:“此乃下官四人,依据那蛛丝马迹推测所得,尚无确凿实证。还望大人明察秋毫、细究端倪,以定真伪。” 旎啸见状,大手一挥,朗声道:“我并非怀疑诸位之能。再者,我心中也早有此等直觉,只是苦无线索。如今有了你们的推断,恰似那拨云见日,料想应是错不了。” 言罢,旎啸负手而立,缓缓踱步,目光将这院中上下细细打量。 蓦地,他眉头微蹙,心中暗道:“怎不见沈飞与韩文庆?” 唐浩一旁瞧见,心中暗自揣度,已知旎啸所思。当下踱步至旎啸身前,压低声音说道:“听闻沈大人与韩大人,被他自家大人急唤了去,不过想来应是快到了。” 唐浩话音未落,但听得一阵脚步匆匆,抬眼望去,正是沈飞与韩文庆二人。 旎啸见二人到来,微微颔首,目光又扫向刘莫、李图、常飞真、田顺四人,沉声吩咐道:“你等且再细细寻那其他线索,莫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此事干系重大,半分差池也使不得。” 言罢,旎啸带着沈飞、韩文庆、唐浩三人转身离去。只因这院中厂卫虽换了不少人,可他心中仍存疑虑,总觉有几分不信任。 旎啸带着三人一路疾行,不多时,便回到太子辅卫府。 及至厅中,步颖竹领着几名侍女,奉上香茗,又端来几碟精致点心,而后,便带着侍女们悄然退下。 沈飞与韩文庆二人,自因冉文石一案,追随旎啸左右,至今已有十数日光景。 这二人往昔便与旎啸相识,本就多了几分亲切。 再者,唐浩与旎啸这一层关系,让他二人与旎啸之间,不复从前那般拘谨,自在随意了许多。 尤其是那韩文庆,往昔那层心蒂一除,他的真诚,让旎啸也渐渐有所察觉。 几人围坐,但见那茶香袅袅,点心精致。众人一边品着香茗,尝着点心,一边将那前尘旧事、当下疑团,皆细细道来。 不知不觉间,四人面前朝食,仿若那风卷残云,片甲不留。 旎啸将手中茶盏放下,目光扫向沈飞与韩文庆二人,正色道:“沈大人,韩大人,不知你们大人那边,可曾准备妥当?” 沈飞与韩文庆对视一眼,而后问道:“大人,莫非您已查出冉文石当年之事背后……” 旎啸微微颔首:“依目前所查,已是八九不离十了。只是那太液池中,藏有何物,我尚且不知。 “然以我之见,其中定是大凶大恶之物,恰似那幽冥鬼府中逃出的妖邪,其凶戾之气,恐怕非你我二人之力所能轻易抵挡、诛灭。” 沈飞与韩文庆二人听罢,皆猛然起身,满脸惊惶之色。 旎啸见状,手一挥,示意二人坐下。 二人忙不迭地重新落座,旎啸目光扫视众人,缓缓说道:“依我推断,那太液池中的妖物,如今尚未苏醒,或是被那高深莫测、让人难知其妙的阵法所困。 “然即便如此,此妖邪隐匿于皇宫之侧,恰似那暗藏于深潭的毒龙,实乃极大祸患。想来定是那神秘强敌,借那冉文石之手,早早于皇宫之侧埋下此祸根,只为等待那合适的时机,兴风作浪,搅乱乾坤。” 言至此处,旎啸嘴角微微上扬,轻声一笑,那笑声中却带着几分凝重:“就如先前在皇宫偏殿内,现出那玄蛟。 “只是那太液池中的妖邪,其厉害程度,只怕比那玄蛟要强上十倍不止。区区一众高手,在它面前,恐怕如那蝼蚁撼树,难以抵挡其凶威。” 沈飞与韩文庆闻得此言,皆是一惊,面色陡变。 唐浩更是心急如焚,急问道:“公子,这可如何是好!那皇宫之侧,竟现此等妖邪,难不成真要摆下千军万马,如那战场厮杀,或是用那红夷大炮,轰它个粉身碎骨?” 旎啸目光一扫三人,嘴角含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唐兄所忧,我岂会未虑及?至于遣何人去对付这妖邪,我心中已有定计。当下之急,乃是先破开那困住妖邪的外围阵法,令其现身,方好应对。” 沈飞与韩文庆对视一眼,同时拱手,异口同声道:“但凭大人吩咐,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旎啸微微点头,却未即刻言明破阵之法。只见他起身,在厅中缓缓踱步。少时,他停下脚步,将昨晚之事细细道来。 第564章 明诛恶敌暗除奸 等旎啸说完昨晚之事,特别是那宅院的诡异,唐浩、沈飞与韩文庆三人,仿若那闻得惊天秘闻,皆是震惊不已,纷纷起身,快步走到旎啸身边。 沈飞径直问道:“大人,莫非今晚便要我厂卫之人,将那三处宅院一举剿灭?” 旎啸听闻,不置可否,目光又转至韩文庆身上。 韩文庆赶忙拱手,恭敬说道:“大人只管下令便是,我家二位大人早已言明,一切皆听从太子辅卫之令,我等自当唯命是从,不敢有违。” 言罢,他垂手而立,静候旎啸吩咐。 旎啸微微颔首,神色肃穆,沉声道:“我思之再三,今夜入夜时分,便由你等锦衣卫与东厂联手行动,先将那三处宅院一举荡平。 “沈大人,韩大人,你们回去后,务必向你们大人禀明此事,多带人马,广邀高手,做好万全之备。 “那三处宅院,隐隐透着一股邪恶之气,万不可掉以轻心,须知那妖邪诡谲,稍有不慎,恐生大患。” 韩文庆眉头紧蹙,似有所思,拱手问道:“大人,莫非此事与那白莲教有关?” 旎啸轻轻摇头,目光深邃,缓缓说道:“依我所见,并非白莲教。因为那宅院里的人,不像是人,倒似那异类妖邪。” 唐浩听得,心中一惊,忙上前一步,代沈飞与韩文庆问道:“大人,莫非是那鬼魅作祟?” 旎啸再度摇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笑,“比那鬼魅更为厉害。那物究竟为何,我也难断,然其凶戾之气,远超鬼魅,恰似那深渊中蛰伏的洪荒巨兽,一旦现世,必生腥风血雨。” 沈飞、韩文庆与唐浩三人听闻此言,皆如遭雷击,直愣愣地呆立当场,仿若那泥塑木雕,满心皆是震惊与惶恐。 旎啸嘴角轻扬,绽出一抹淡笑,“但我深信,只要指挥史骆大人,与厂公卢公公万事筹备周全,精心谋划,必能将那妖邪诛灭。 “此次行动,乃是你们厂卫独揽大功之机,我仅率人在旁掠阵,非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轻易出手。” 沈飞与韩文庆二人见说,相互对视一眼,那目光交汇,刹那间心领神会。 只因前番北镇抚司之事,要犯竟于大牢之中被人灭口,而后又曝出其中不少人,竟是白莲教余孽,此等丑闻,若不立下一场泼天大功,锦衣卫与东厂,尤其是指挥史骆思恭与厂公卢受,必难逃责罚,定要受圣上雷霆之怒。 他二人恍然大悟,忙齐齐向旎啸拱手作揖,满脸感激之色,齐声道:“谢大人成全!” 旎啸微微颔首,神色转为凝重,沉声道:“然此番行动,恐死伤惨重,但这点代价值得。 “再者,你们厂卫之中,多有那等老资格之人,在你们大人面前,摆那倚老卖老之态,或是阳奉阴违,口是心非;或是私自结党营私,拉帮结派,收买人心;或是暗中动作不断,行那见不得人之事。 “平日里,这些人好处尽皆占尽,仿若那贪婪的饕餮;待到关键之时,却不出力,只想坐享其成,哪有只喝肉汤不啃骨头之理?!” 沈飞与韩文庆二人听罢,心中豁然开朗,方知旎啸此计,实乃借诛杀妖邪之名,行肃清厂卫之实,所杀之人,正是那厂卫之中,仗着老资格、倚老卖老、为非作歹之徒。 此时,旎啸话锋陡转,正色道:“韩大人,那尚宫局,你需速速告知你家大人,让厂公与马公公多加留意,小心提防。 “那尚宫局中,极有可能藏有白莲魁首。此等巨憝,手段狠辣,诡计多端,犹如那幽冥鬼魅,防不胜防。那晚之事,你已然见识过其厉害,想必无需我再多言。” 韩文庆听得,赶忙拱手,神色肃穆道:“大人放心,下官知晓如何向厂公禀报,定将此事说得明明白白,让厂公早做防备。” “好。”旎啸微微点头,示意沈飞、韩文庆与唐浩三人可自行离去。 孰料,唐浩却上前一步,面带疑惑,抱拳问道:“公子,我今晚该做些甚么?” 旎啸略作思索,随即轻拍唐浩肩膀,“唐兄,我知你心中所想,但今晚行动,你若能不出手,便尽量莫要出手。 “其一,此次对手非同小可,皆为那穷凶极恶之徒,其手段凶残,非你我可轻易抵挡;其二,此乃厂公与指挥史精心谋划之局,你若贸然出手,恐坏了他们的安排,恰似那棋局之中,一步错,满盘皆落索。” 唐浩听闻旎啸之话,目光流转,望向沈飞与韩文庆二人。 只见那二人微微颔首,唐浩见状,便也不再坚持了。 旎啸却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唐浩身上,“不过,倒有一事,或许需唐兄鼎力相助。” 唐浩闻之,精神一振,朗声道:“哦?公子既有事相托,但说无妨!” 旎啸踱步数步,沉吟片刻,方缓缓说道:“那刘、李、常、田四位大人,我恐他们有性命之忧。那宫中潜藏的白莲巨憝,若真如我所料,蛰伏于尚宫局中,定会对这四人恨之入骨,视他们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此等妖邪,手段狠辣,不得不防。” 唐浩见说,神色一凛,赶忙拱手应道:“公子放心,唐某这便去安排,定护得四位大人周全!” 言罢,他面带笑意,转身对韩文庆与沈飞抱拳施礼,“沈兄,韩兄,唐某在京中孤身一人,还望二位兄长,能抽调些人手相助,如此方能万无一失。” 沈飞与韩文庆对视一眼,又瞧了瞧旎啸,旋即对唐浩抱拳回礼道:“唐公子此言差矣!保护朝廷命官,本就是我等厂卫分内之事,义不容辞。 “只是如今局势复杂,事务繁多,诸多事宜皆需我等,实在抽不开身,还望唐公子多多费心了。” 待唐浩三人走后,旎啸遂即唤来玄天六合、班远,又命关傲率领千阳门一众高手前来。 众人齐聚后,旎啸将诸事一一吩咐妥当。 他心中暗自盘算,此番行动,切不可轻易暴露势力,尤其是那隐匿于玉景山的神兽朱雀,更是重中之重。 然那神秘人神出鬼没,不知何时便会现身搅局,是以每一步都须如履薄冰、慎之又慎。 事情安排妥当,旎啸又让人传信与宫中的萧志,信中细细叮嘱,让那萧公公于宫中多加留意,留意那尚宫局的动静。 待诸事皆已安排停当,旎啸让众人暂且歇息,养精蓄锐,只等夜幕降临,迎来一场恶战。 不过他独自一人,入宫面圣。 第565章 独自进宫请圣意 于一偏殿中,万历皇帝挥手,示意殿中众人退下。一时之间,殿内唯余君臣二人。 当旎啸将此番进宫缘由,细细道来。皇帝听罢,不禁双目圆睁,满脸皆是惊愕之色,仿若那晴天霹雳击中,一时张口结舌,半晌无言,那眼神之中,竟隐隐透出一丝慌乱。 良久,皇帝方回过神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旎啸,直问道:“旎啸,你当真确认,那太液池下,竟藏着一只极为厉害的妖邪?” 皇帝之话虽缓,却透着几分威严与紧张。 旎啸虽心中并无十足把握,然他深信神兽朱雀之能,当下躬身拱手,恭谨说道:“陛下,依微臣所见,此事十之八九确凿无疑。微臣知晓此等惊世骇俗之事,一时之间实难令人置信,……” 皇帝微微抬手,打断旎啸之话,在殿中踱步数圈,缓缓说道:“自你从昆仑带回那玄机九曜镇灵箱后,世间诸多邪祟离奇之事,朕亦不得不信。 “想那冉文石,平日里道貌岸然,朕待他不薄,谁知其竟如此罪大恶极,甘为外敌走狗,于皇城之侧,暗养如此厉害妖邪。 “此等行径,实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此举,不但欲取朕之性命,诛杀我朱家皇族,更是妄图毁我大明万里江山,其心可诛!” 言罢,皇帝怒目圆睁,冷哼一声,仿若那雷霆震怒,吓得殿中烛火摇曳不定。 随即又是忽听得一声暴喝,万历皇帝怒目圆睁,厉声喝道:“待那妖邪伏诛之日,这冉文石九族,连同与之相关之人,朕定要杀个干干净净,斩草除根,以泄朕心头之恨,以正我大明律法!” 其声震得殿中梁柱簌簌作响,仿若那狂风呼啸。 旎啸垂首肃立,微微拱手,未发一言。 少顷,万历皇帝强压下心中如沸的怒火,长舒一口气,目光落在旎啸身上,沉声问道:“旎啸,依你之见,朕当如何行事?” 旎啸赶忙再次拱手,恭谨道:“陛下,其一,臣斗胆请陛下传旨,令龙虎山几位天师相助。 “臣虽未曾亲见那妖邪真容,然凭其隐隐透出的气息与异象,料想必是身形高大、凶狠残暴之辈。臣欲布下奇门遁甲之阵,此阵玄妙无比,威力无穷,若能布成,定能诛杀此妖。 “只是此阵布置繁琐,需数日之功。若布阵之时,惊动那妖邪,使其从太液池底窜出,届时,纵有大内高手与厂卫精锐齐出,再加上微臣及属下众人,恐也难以抵挡这妖物之威。 “更可怕的是,若此妖邪在京城之内横冲直撞,肆意破坏,莫说这巍峨皇宫,将被毁于一旦,只怕整个京城,都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皇帝听罢,轻拂长须,陷入沉思。 片刻之后,皇帝方说道:“好!朕即刻下旨,令龙虎山六位真人速速前往,一切皆由你调配安排。朕只有一点要求,便是定要将那水下妖邪诛杀殆尽!” 旎啸赶忙躬身领命,朗声道:“是,陛下!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重托!” “其二呢?”万历皇帝目光紧紧盯着旎啸,急切问道。 旎啸垂首拱手,回答道:“陛下,臣近日探得消息,那尚宫局中竟藏有白莲巨憝,依微臣揣度,此獠说不定便是那白莲邪教的魁首人物。” “什么?!”万历皇帝乍闻此言,如遭雷击,惊得差点跳将起来。 那太液池中的妖邪,离紫禁城尚有段距离;可这尚宫局就在宫闱之内,恰似那毒蛇盘踞于卧榻之旁,随时可能暴起伤人。 皇帝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脑门,冷汗涔涔而下,浸湿了龙袍,心中又惊又怒,恰似那油锅烹煮,难以平息。 皇帝双目圆睁,眼中怒火熊熊,却又强行眯起,胸膛剧烈起伏,似在强行压制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满腔怒火。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放轻声音,却仍带着几分威严与质问,缓缓说道:“所以,你便让那卢受和骆思恭二人,担待起北镇抚司遭歹人袭击、要犯被灭一事?暂且将此事压下,不予追究?” 旎啸赶忙再次拱手,恭谨答道:“回圣上,正是。臣料想,那白莲巨憝,如今仍藏匿于尚宫局中,犹如那定时之雷,随时可能引爆祸端。 “当务之急,乃是全力诛杀此獠,以绝后患。至于那北镇抚司要犯被杀一事,与这等妖邪作乱、危及社稷的大事相比,皆可暂且搁置一旁,待大局已定,再行处置不迟。” 皇帝听罢,微微颔首,目光深邃,似在思索权衡。 少顷,他开口问道:“莫非,你想让卢受带人前往诛杀那白莲巨憝?” 旎啸赶忙躬身拱手,答道:“回陛下,并非如此。若厂公亲自出面,那白莲巨憝狡诈多端,恐会惊觉而逃。诛杀此等穷凶极恶之徒,须得一击必中,断无二次机会。若让其逃脱,犹如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了!” 万历皇帝见说,微微眯起双目,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轻声说道:“想来,旎辅卫心中早有良策,不妨直言。” 旎啸再次拱手,“回陛下,臣进宫之时,已暗中传信于萧公公。萧公公机敏过人,自会设法寻个由头,前往尚宫局探查。 “只是那白莲巨憝神通广大,手段狠辣,萧公公孤身一人前往,莫说诛杀此獠,恐他自身,性命也难保全。 “故而微臣斗胆,恳请陛下颁下密旨,调遣十数名大内高手,去相助萧公公。” 皇帝微微皱眉,略作思索,轻声问道:“可是先帝时的那个萧志?” “正是!”旎啸连忙应道,抬眼望了望皇帝,又接着说道:“那白莲巨憝,定然万万想不到是萧公公前往尚宫局,自是毫无防备。 “此乃天赐良机,万望陛下莫要走漏半点风声。若让此巨憝察觉,遁逃而去,日后再欲诛杀,怕是难如登天,恐生诸多变故!” 皇帝听闻,徐徐点头,目光坚定,“好!朕准你所奏。即刻下旨,调遣二十名大内高手,前往尚宫局,一切皆听命于萧志。务必要将那白莲巨憝,一举擒获斩杀!” 第566章 公公得信见太后 得万历皇帝旨意,旎啸躬身拱手,谢过皇帝圣意后,神色凝重,缓缓说道:“陛下,那潜伏于尚宫局的白莲巨憝,虽非那法力通天、无有敌手之辈,然其手段诡谲多端,犹如那暗夜中的鬼魅,防不胜防。 “且其藏身之处近在咫尺,恰似那毒蛇蛰伏于卧榻之侧。而那太液池水下的妖物,更是凶悍非常,妖力滔天,仿若那上古凶兽重生。 “故而微臣斗胆,恳请陛下、太后、太子及一众妃嫔,暂移驾至一处安全之地避难,以防不测,免遭那妖邪误伤,或是受那惊吓之苦。” 万历皇帝听闻,面上并无太多惊讶之色,反倒是对旎啸徐徐颔首,目光中透着几分赞许。 皇帝沉思片刻,目光突然变得深邃,似那幽潭藏秘,轻声问道:“旎辅卫,朕如今已近知命之年,身体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 “若此次面对那白莲巨憝与凶恶妖邪,万一朕有个三长两短,撒手人寰,你说这大明江山,该托付于何人之手?” 旎啸听得,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苦涩。值此危急关头,皇帝竟还有更换大明储君之念。 他心思电转,略一思索,便已明白其中缘由。 想必是因太子朱常洛与那文萱之事,惹得皇帝不悦,又遭郑贵妃一党之人上奏弹劾,参了太子数本。 说不定那文萱的底细,皇帝也早已知晓,只是顾忌皇家颜面,才未声张罢了。 旎啸偷偷抬眼,瞧了瞧皇帝的神色,心如闪电般思量一番,赶忙躬身拱手,朗声道:“陛下龙颜,焕若朝阳初升,光芒万丈,神采奕奕,直上霄汉。 “陛下乃天命所归之圣主,必当膺万年之遐寿,享九如之洪休。陛下德配轩辕、伏羲,功垂青史;寿齐彭祖,福泽绵长。大明江山,在陛下圣明统治之下,定会千秋万代,永世昌盛!” 万历皇帝见说,嘴角轻扬,那笑容之中似藏着九分欢喜、一分嗔怒。 他大手一挥,打断旎啸之话,朗声笑道:“哈哈,朕万没想到,你这太子辅卫,竟也学得这般花言巧语、阿谀奉承之态。朕听闻那江湖中人,向来行事果决,快意恩仇,怎的你,倒沾染了这等官场习气?” 皇帝这话,声如洪钟,在殿中回荡,满是调侃之意。 旎啸听得,赶忙躬身拱手,神色谦逊,“回圣上,微臣来自梅花山庄,我山庄地处偏远,离中原之地何止万里之遥。 “说起来,微臣本就是江湖一草莽,生于那山野之间,长于那刀光剑影之下,于朝廷之事、皇家规矩,实是一窍不通。 “故而这大明储君之位,关乎社稷兴衰、江山永固,自当由圣上圣心独断,再经朝堂诸公,商议定夺。 “微臣不过一介江湖武夫,一不能上马提枪、驰骋疆场,定国安邦;二不能挥毫泼墨、运筹帷幄,经世济民。 臣不过是凭着几分粗浅的拳脚功夫,些许打打杀杀的本事,幸得圣上恩宠,才有幸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为大明奔走效力,诛杀那些鸡鸣狗盗之徒、为非作歹之辈,护得这大明江山一片安宁罢了。” 万历皇帝听罢,不禁轻笑摇头,目光中带着几分戏谑,又似有几分欣赏。 且说那老太监萧志,得了旎啸传信之后,不敢有片刻耽搁,径直去往慈宁宫。 待他身影现于慈宁宫中,那李太后正微闭双眸,似在假寐养神,乍见萧志前来,她那微闭的眼眸,陡然一闪,随即又缓缓阖上,仿若一切未曾发生。 太后身旁心腹太监曹安,瞧见萧志前来,顿时面色一沉。 说起来,这曹安与萧志还有一段渊源,当年萧志初入宫闱,正是这曹安做了他半个引保人,助他在这深宫中站稳脚跟。 萧志面对这昔日恩人、如今仇人的曹安,只是瞥了一眼。 而后他脚步匆匆,疾步至李太后面前,恭恭敬敬叩首道:“奴婢叩见太后,愿太后万福金安。” 待萧志行礼已毕,李太后方缓缓睁开双眸。 她说道:“萧志,我这慈宁宫,怕是有二十载春秋,未曾见你踏入了吧?” 萧志听闻此言,面容微微一抽。 旋即他神色一敛,拱手躬身,“回禀太后,当年之事,恰似那陈年旧梦,又何必再去言谈,争那一分是非对错?老奴今日前来,实是有要事相禀,还望太后垂听。” “哦?”李太后微微挑眉,目光凝视着萧志,似要将他看穿。 少顷,她轻声道:“既是有事相告,你且细细道来便是。” 萧志环顾四周,目光如电,将殿中情形尽收眼底。 李太后见状,心领神会,微微侧首,给了曹安一个眼神。 曹安会意,一挥手中拂尘,刹那间,殿中那些小太监与都人,悄然退下,只留这满殿的寂静。 不想萧志忽地双目微阖,宛如老僧入定,屏气凝神,静听周遭动静。其态似那寒夜孤狼,警惕非常,分明是惧那隔墙有耳,恐机密外泄。 那曹安见此情形,面色陡然一变。他也是竖起双耳,凝神倾听,周身内力暗暗流转。 这曹安年长于萧志,内力自然深厚几分,此刻运起功来,耳聪目明,方圆数丈之内的细微声响,皆逃不过他的感知。 李太后端坐于凤椅之上,将二人举止尽收眼底。 她心中暗忖,这萧志向来沉稳,若无重大之事,断不会如此谨小慎微。念及此处,她不由正襟危坐,神色肃穆。 少顷,只见那曹安微微颔首,似是确认周遭并无异样,又向萧志递了个眼神。 萧志得了曹安示意,这才深吸一口气,躬身拱手,颤声道:“回禀太后,老奴这些年来,始终未曾忘却当年先帝驾崩那晚的诸多蹊跷之事。 “那一夜,宫中似有暗流涌动,诸事皆透着诡异。老奴虽人微言轻,却一直将此事铭记于心,暗中查访,从未有片刻懈怠。 “皇天不负有心人,近日终于让老奴查出些许端倪。原来,当年那作恶的歹人之一,竟还藏身于这深宫之中,犹如那毒蛇匿于暗处,随时可能再兴风浪!” 李太后听罢,双眸陡然精光暴射,恰似那夜空中划过的流星,寒芒乍现。 刹那间,她怒意如汹涌潮水般涌上面庞,脱口问道:“萧志,你此言当真?若敢欺瞒哀家,这欺君之罪,你可担待得起?!” 萧志赶忙躬身拱手,头低得几乎要贴到地面,诚惶诚恐道:“回禀太后,这般大事,老奴纵有十个脑袋,也不敢随意乱说!若奴婢手中未握有确凿证据,又怎敢随意指认、诬陷他人?” 第567章 获懿旨前往六局 对于太监萧志之话,李太后心中仍存几分疑虑,那锐利的目光如两把利剑,直直盯着萧志,似要将他看穿,瞧他是否在说谎。 萧志见李太后不言,又赶忙说道:“太后,您莫非忘了,老奴昔日曾提督东厂,虽任期短暂,犹如那白驹过隙,但至今,东厂与锦衣卫中,仍有不少老奴的旧部。 “再者,这宫中内廷执事的四司八局十二监,以及掌管宫闱典仪的六局二十四司,老奴到如今,也还识得几位故交。老奴这些年虽人微言轻,却也从未放弃过追查当年之事。” 见太后依旧沉默不语,萧志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老奴心中明白,先帝驾崩一事,疑点重重,诸多不明之处,犹如那乱麻一团。 “且坊间更有传言,说先帝是因好女色而致龙体有恙,老奴听闻,心中怒火中烧,如那烈火烹油。先帝怎会因这等荒唐之事而误了龙体? “老奴定要为先帝洗清冤屈,正其名节。故而这些年来,老奴一直在暗中苦苦寻觅证据。 “然老奴也深知,那谋害先帝之人,绝非一人一派之势力,其手段通天,神通广大,恰似那妖魔鬼怪,隐藏极深。老奴只能如那暗夜行者,小心翼翼,徐徐图之。 “幸得上苍眷顾,终让老奴查出一些端倪。只是其中仍有诸多谜团,如那深山迷雾,时隐时现,叫人难以捉摸。 “直至前日,太子辅卫前来告知老奴一些关键之事,那些谜团,方如拨云见日。” 言罢,萧志又伏地叩首,长跪不起。 李太后听闻萧志所言,扶着凤椅之手骤然一紧,指节都泛出青白之色。 她目光一转,望向一旁的曹安,曹安见状,赶忙微微颔首。 李太后目光复又落回萧志身上,俏脸含霜,冷声问道:“萧志,如今那作恶的歹人,究竟身在何处?速速道来!”其声如寒夜冷风,直透人心。 萧志赶忙躬身拱手,恭谨答道:“回禀太后,那歹人如今正藏匿于尚宫局中。” “什么?!”李太后乍闻此言,顿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怒意如火山喷发般汹涌而出。 她激愤之下,竟“霍”地站起身来。 萧志见太后动怒,赶忙又说道:“太后且请安坐,莫要动怒伤了凤体。只因那歹人绝非等闲之辈,乃是白莲教中的巨憝恶徒,手段狠辣非常,更兼会那妖邪法术,端的厉害。 “还望太后切莫走漏半点风声,若不然,让这白莲妖孽得知消息,定会施展妖法遁逃而去,到那时再想擒他,可就难如登天了。” 李太后听罢,略一思忖,只觉萧志所言在理。 她缓缓点头,在曹安的搀扶下,又坐回凤椅之上。 坐定之后,她目光灼灼地看向萧志,问道:“萧志,你既已知晓那歹人所在,接下来又有何打算?” 萧志赶忙回禀道:“禀太后,皇爷早已暗中派遣大内高手数十名,皆听命于老奴。待时机一到,老奴便领着这些高手,将那白莲妖孽一举击杀,为先帝报仇雪恨,为大明除去这一心腹大患!” 李太后听罢,微微皱眉,又问道:“既如此,那你今日前来见哀家,所为何事?” 萧志赶忙伏地叩首,答道:“回禀太后,老奴此番前来,实有一事相求。若老奴无缘无故径直前往那尚宫局,那白莲妖孽奸猾似鬼,定会心生疑窦。 “只怕老奴尚未动手,这妖孽便施展妖法遁出宫去。老奴更忧心这妖孽逃窜之时,丧心病狂,顺手作恶,伤及宫中无辜之人。 “此妖手段狠辣,神通诡异,若不事先做好万全之策,布下天罗地网,只怕难以将其困杀诛灭,反让那妖孽逍遥法外,遗祸无穷啊!” 李太后见说,这才恍然大悟,方知萧志前来之意,原是要她赐下一道懿旨,好有个由头光明正大前往尚宫局。 可这懿旨由头,又该从何寻起?太后略一沉吟,目光转向一旁侍立的曹安。 曹安见状,赶忙趋步上前,附在太后耳畔,低声言语一番。 李太后听罢,徐徐颔首,似是心中有了计较,随即朱唇轻启,将那由头说与萧志。 萧志得令,赶忙躬身谢恩,正欲转身退出慈宁宫。 却不想李太后忽地对曹安说道:“曹安,你且随萧志一同前往吧。多一人手,便多一份胜算。料想那白莲妖孽绝非易与之辈,要将其除去,定要费一番周折,经历一番恶战。” 曹安闻言,面露急色,赶忙急道:“太后,您身边……,万一有个闪失,老奴万死难辞其咎啊!”其声焦灼,满是担忧。 李太后却摆了摆手,神色决然,朗声道:“哀家不过一老妪耳,生死何足惧哉!若能为夫君报仇雪恨,纵是粉身碎骨,又有何妨?哀家心中所念,唯那歹人身死魂消!” 言罢,太后脸上,满是绝然怒色,更有毅然决绝之意,恰似那寒冬傲梅,不惧风雪。 曹安见太后心意已决,知再难劝阻,便不再多言,拱手施礼后,与萧志一同迈步而出,径直往那尚宫局而去。 萧志手持太后懿旨,却未径直往那尚宫局而去,反是与曹安,悠悠转至尚仪局。 自那尚仪局前番林云舒一死,庆莫紫接任尚仪之位以来,每日皆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她暗中打探得知,两都人紫悦与晴雪,被皇帝召见过,且宫内的太监萧志与她们相熟,宫外更是与当今圣眷正浓的太子辅卫有旧。 庆莫紫深知这二人关系非同小可,便对紫悦和晴雪格外优待,将尚仪局诸多事务,皆交由她们二人打理。 不想眼下,萧志与曹安来到尚仪局。 庆尚仪赶忙迎上前去,盈盈下拜,口称:“不知二位公公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曹安摆了摆手,“庆尚仪不必多礼,今日前来,实有一事。” 随即,他将太后偶见先帝所绘丹青,思及先帝,欲寻一当年隆庆爷用过的旧物回慈宁宫之事,细细道来。 他又说自己对此物并无多少印象,故而太后特命他,与萧志一同前来查找。 庆尚仪听罢,柳眉微蹙,思索片刻后说道:“回公公,此物本是在尚仪局中,可不知为何,多年前竟被放至尚宫局保管了。” 言罢,她目光转向一旁的紫悦与晴雪。 这紫悦与晴雪倒有几分聪慧,且以前整理文书档案时,无意间得知过此物的消息,对存放之处,也略知一二。 当下,紫悦对庆尚仪躬身道:“禀尚仪大人,奴婢二人以前整理文书时,曾见过与此物相关的记载,知晓其大致存放之地。” 庆尚仪闻言,顿时大喜。于是,她领着紫悦与晴雪在前引路,萧志与曹安二人尾随其后,一行五人,往那尚宫局而去。 第568章 寻由头终见尚宫 一路上,萧志一行人皆是神色匆匆,不久便来到尚宫局。 那尚宫局中,司徒尚宫名唤兰静,年约四十上下。只见她生得脸盘瘦俏,容貌非俗,眉如远黛,目若星辰,自有一股端庄秀丽之气。 这尚宫局乃女官六局之首,司徒兰静平日里在这宫闱之中,也是颇有威望,行事雷厉风行,众人皆敬她三分。 然今日,见一行五人前来,为首的乃是曹安与萧志二位老太监,司徒兰静心中,自是知晓这二人身份非同小可,哪敢有半分怠慢。 但见她莲步轻移,赶忙上前,盈盈下拜,口中恭敬道:“不知二位公公驾临尚宫局,有失远迎,还望公公海涵。”其声婉转,却又带着几分谦卑。 行礼已毕,司徒兰静又抬眼瞧见庆尚仪与紫悦、晴雪三人,当下也是不敢有丝毫托大,竟不待庆尚仪与紫悦、晴雪三人施礼,她便几步抢上前去,伸手一把扯起庆尚仪三女,直笑说莫要多礼。 曹安将寻物来意细细道来,司徒尚宫虽不知此物如今所在,但往昔宫闱之事,倒也略有所闻。 遥想当年,隆庆皇帝在位之时,风流多情,尤爱美人。其不仅广纳后宫佳丽,更痴迷于亲自绘制美人图。 但见他笔下佳人,傅粉施朱,恰似春日繁花,娇艳欲滴;缕金佩玉,仿若瑶台仙子,风姿绰约。每一幅画作,皆倾注心血,力求将美人神韵,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日,尚仪局奉命出宫采办,于市井繁华之地,偶然觅得一方玉砚。 此砚以西域进贡的“血玉”雕琢而成,通体晶莹,温润如脂,其色似霞,纹理如画,观之令人心醉神迷,实乃稀世珍宝。 宫中一嫔妃听闻此事,托人寻来,欲得此砚,以作挥毫泼墨之用。 谁料天意弄人,这紫毫玉砚到那嫔妃手中第二日,隆庆皇帝恰巧驾临其宫。 皇帝本就雅好书画,一眼便被这紫毫玉砚吸引。 他拿起玉砚,细细端详,只见那玉质细腻,纹理天然,雕工精湛,不禁龙颜大悦,连声赞叹道:“此乃天赐珍宝,朕得之,实为幸事!” 那嫔妃见状,自是聪慧过人,赶忙将紫毫玉砚献给圣上,以博君欢。 自此,隆庆皇帝便常以这紫毫玉砚作画。 说来也奇,每用此砚,笔下墨色便格外浓淡相宜,绘出的美人图更是栩栩如生,仿佛画中佳人,随时都会盈盈浅笑,从画中走出。 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隆庆皇帝龙御归天之后,朝堂之上风云突变。 有那御史心怀叵测,竟上书弹劾,言说这紫毫玉砚乃不祥之物,其出现与皇帝驾崩有着莫大关联,有妨害隆庆皇帝龙体康健之嫌。 此言一出,如巨石投入平静湖面,在宫中激起千层浪。 当时负责采办此砚的尚仪,听闻此言,惊惧交加,心中惶恐不已。 她深知此祸若连累自身,恐性命不保,更恐牵连家人。思来想去,竟抱着那紫毫玉砚,含泪饮下毒酒,自尽身亡,以死明志,试图平息这场风波。 不过,朝中也有正直大臣,见此情形,纷纷上书进言,力证这紫毫玉砚乃稀世之宝,绝非害人之物。 更有那嫔妃,为证自身清白,联合朝中数位重臣,四处奔走,举证力说,言辞恳切,力陈紫毫玉砚无辜。 且那时的李贵妃,便是如今的李太后,与那嫔妃素来交好,情同姐妹,见好友蒙冤,自是义愤填膺,在朝堂之上据理力争,言辞犀利,驳斥御史之言,力助那嫔妃洗清冤屈。 如此一来二去,这场因紫毫玉砚而起的风波,在众人的努力之下,方渐渐平息。 然自那之后,这紫毫玉砚便被尚宫局派人小心收走,置于一隐秘柜中妥善保管,从此深藏宫中,鲜有人知。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此事已过去数十载。 当年知晓此事之人,或已作古,或已老迈,知晓此事者寥寥无几,而见过那紫毫玉砚真容的,更是屈指可数。 如今曹安、萧志等人奉太后懿旨前来寻它,司徒兰静虽知这段旧事,然面对如今这偌大的尚宫局,要寻那藏在不知何处的紫毫玉砚,亦如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不过萧志自是与众不同。 他幼时便入宫为宦,年纪不过几岁,却生得眉清目秀,聪慧过人。且他手脚勤快,做事麻利,眼中有活儿,心里有数儿,于宫中上下奔走,如鱼得水。 一日机缘巧合,恰逢当时身为裕王的朱载坖。 当时裕王年少,见萧志模样乖巧,行事伶俐,心中便生了几分喜爱,当下便将他留在身边,做了随侍小宦。 此后,萧志便如影随形,伴在裕王左右,随其读书习字。 光阴如箭,忽忽十数年。 朱载坖终登大宝,成了隆庆皇帝。萧志因自幼相伴之情,又兼平日里忠心耿耿、办事得力,自此圣眷日隆,权势滔天。 因着这般际遇,那紫毫玉砚他曾亲眼得见,当下便将此砚收入尚宫局的年月细细道来。 司徒尚宫一听是太后懿旨,哪敢有丝毫懈怠? 她当即传唤十数名宫女,翻出二十余年前的存档典籍,众人埋头苦寻,终在一卷记载中,觅得紫毫玉砚的下落。 这司徒兰静久居尚宫之位,自是八面玲珑,心思缜密。 她见萧志与曹安带着尚仪与两宫女前来,料想必有诸多机密之事,不便他人知晓。 于是,她挥手令众宫女纷纷散去,只留下庆尚仪与紫悦、晴雪三人。 随后,司徒尚宫亲自引路,众人行至一处所在。 原来这竟是尚宫局中藏纳重要物什之地,深藏地下,寻常人莫说进入,便是寻也难寻。但见此处机关重重,须得按动隐秘按钮,方得开启门户。 众人入内,庆尚仪便带着紫悦、晴雪,将石壁上的油灯一一点燃。 刹那间,昏黄灯火亮起,映照得这地下密室影影绰绰,更添几分神秘气息。 众人随着司徒兰静,七弯八拐,终至一间幽僻房子。 但见那房内,蛛网横结,似天罗密布;尘灰弥漫,如雾霭遮天。地上随意堆着几件杂物,歪歪斜斜,好似那散落的棋子,全无章法。 抬眼望那三面墙壁,密密麻麻列着许多柜子,恰似那药铺里的药柜,却又大了数倍,透着一股森严之气。 柜上皆贴着纸条,然其上所书,不过一串串编号,宛如天书符箓,叫人摸不着头脑。 第569章 悄出手三瓣红莲 此时,老太监萧志与曹安二人,伫立一旁,神色淡然,并无亲自上前取那紫毫玉砚之意。 尚宫司徒兰静见此情形,心中暗自思量:若唤庆尚仪,又恐惹萧、曹二人不悦;若使紫悦、晴雪,又觉不合时宜。 无奈之下,她只得亲自出手,搬来一架近丈长的木梯,手举油灯,缓缓爬上木梯。 趁司徒兰静在梯上寻觅之际,萧志与曹安暗中对视一眼,似有默契于心。 随后,那曹安清了清嗓子,对庆尚仪说道:“太后近日听闻,当年先帝爷尚有几幅画作未竟全功,想必皆藏于这些柜子之中。你且去寻上一寻。” 按说这等琐事,本可遣紫悦或晴雪前去。 然庆尚仪心中雪亮,深知紫悦、晴雪与萧公公关系匪浅,若贸然使唤,恐生枝节。思及此处,她只得微微颔首,应承下来。 那紫悦与晴雪倒也乖巧伶俐,见庆尚仪领命,忙举着油灯,一左一右,为其照亮周身。 梯子上的司徒兰静,此刻正全神贯注,一心扑在那些编号之上,似未察觉下方众人言语。 她依照记录存档中的编号,用油灯仔细照着柜子上的编号,逐一比对。无奈岁月悠悠,那些柜子之上,早已布满尘灰蛛网。 正此时,那萧志与曹安二人,于梯下暗使眼色。 萧志目光一凛,旋即右手轻抬,一股内力自指尖汹涌而出,直扑司徒兰静头顶上方。 霎时间,那墙上尘灰屑土,簌簌落下,宛如骤雨倾盆。 这屑灰不偏不倚,恰落于司徒兰静双眸之中。只听得她“哎呀”一声尖叫。 就在这时,曹安眼中闪过一道狠厉之色。他右手暗地一斩,内力如利刃出鞘,寒光一闪,直直斩向那木梯。 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如那枯枝折断,那木梯在离地几尺之处轰然折断。 司徒兰静毫无防备,惊吓之下,尖叫声响彻密室,如那夜枭哀鸣。 她身形不稳,从那断梯之上直直摔下。怎奈那裙子不巧,竟被梯子外面的木钉死死挂住,只听得“滋”的一声,如那裂帛之声,清脆刺耳。 那裙子被生生撕开,待她人落地之时,裙子已脱至大腿处,露出那白花花一片腰际,现出底下肌肤。 这突如其来之事,如那晴天霹雳,惊得庆尚仪与紫悦、晴雪三人猛地转身,纷纷尖叫。 她们手捧着嘴,呆呆地看着落在地上的司徒兰静,双目圆睁,满脸惊愕,全然不知发生了何等变故。 倒是那萧志和曹安,假意惊呼连连。 他二人虽为太监,然年长于司徒兰静,又非那对食夫妻,自是不能于她落下之时上前相接。即便此刻见她倒地不起,疼痛难忍,呼天抢地,也不好上前搀扶,只在一旁装作焦急模样。 还是那庆尚仪率先回过神来,莲步轻移,忙上前将司徒兰静扶起,口中关切问道:“姐姐,可曾伤到?你这……” 那紫悦与晴雪,见司徒兰静狼狈倒地,忙上前相助。 而紫悦手举油灯,照亮四周;晴雪则轻抬玉手,轻地拍去司徒兰静身上的尘灰。二人又忙不迭地为她整理衣衫裙裾。 待将那裙子提上之时,萧志眼如鹰隼,目光锐利,不经意间一瞟,恰似那闪电划破夜空。 这一眼,竟瞧见司徒兰静那臀后之处,隐隐现出一朵三瓣红莲之形。 那花瓣似火焰缠绕,红得妖艳,红得诡异,仿若那幽冥地狱中绽放的恶之花,透着丝丝邪气。 萧志见此异象,心中猛地一震,如那巨石投入深潭,激起千层浪。 当下,萧志暗地给曹安使了个手势。二人随即装作关切模样,急步上前。 只见司徒兰静仍在那儿疼痛叫喊,声声凄厉,倒不似假装。再观她神色,清澈如水,与那想象中的白莲妖孽大相径庭。 萧志与曹安见此情形,心中不免生出一丝疑惑,恰似那雾里看花,难辨真伪。 且这地下密室,幽深昏暗,地形复杂,他们实无把握能将这白莲妖孽一击必杀。 倘若一击不成,反被其逃脱,或是遭其反噬,那他们二人必将命丧于此,如同那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二人对视一眼,目光交汇,似有千言万语。 他们彼此暗暗点头,心中已有了计较,决定暂且按兵不动,待到了外面再作打算。 要知那尚宫局外,大内高手二三十人,早已悄然埋伏于四周。 少顷,那司徒兰静紧蹙蛾眉,强忍着周身痛楚,慌忙将衣衫裙裾整理停当。 只见她面色苍白,额上冷汗涔涔,似那带露梨花,娇弱不堪。 她莲步轻移,至曹安与萧志身前,盈盈下拜,轻启朱唇:“二位公公容禀,方才下官不慎,有尘灰落入眼中,一时慌乱,竟从那木梯之上失足跌落。 “如今全身痛楚难当,实难再继续寻那紫毫玉砚与先帝未竟之丹青。恳请二位公公容我休息一晚,待明日养足精神,再来取,不知二位公公意下如何?” 萧志听闻此言,眼角余光瞟向曹安,二人目光交汇,似有灵犀相通。 当下他二人心中暗自思忖:这司徒兰静言行举止,竟未露出丝毫马脚。若此刻不分青红皂白,贸然出手,只怕那庆尚仪,还有紫悦与晴雪三人,会被这狡黠妖孽利用,借机逃脱。 况且,他们二人虽知这司徒兰静乃是白莲妖孽,却也无十足把握能将其一举击杀,若一击不中,反被其反扑,那可就如那引火烧身,自食恶果了。 再观司徒兰静,满脸尽是乞怜之色。 只见她时而玉手轻抚纤腰,似那弱柳扶风,娇柔不胜;时而黛眉紧蹙,口中不住呻吟,声声凄切,如那夜莺泣血,哀婉动人。 曹安见状,佯作沉吟之态,眉头微蹙,似在权衡利弊。 少顷,他微微颔首,“也罢,今日天色渐晚,只是太后亲口点明,要那紫毫玉砚与先帝未竟之丹青,万不可让太后久等,明日清早,我便亲来取之。” 言罢,曹安转首对萧志说道:“明早,尚需劳烦萧公公再跑这一趟。若这宝物取错,我在太后跟前,实在难以交差。” 那萧志假意点头,脸上堆笑,满口应承下来。 第570章 唐门少侠抗来敌 见太监曹安应承下来,尚宫司徒兰静不禁面露喜色。 她身形微颤,弱弱躬身,盈盈下拜,柔声道:“谢过曹公公了。” 而后,她转身面向庆尚仪,轻声说道:“好妹妹,明日天色初明,尚需劳烦妹妹携着紫悦、晴雪这两位妹妹前来,助我寻得那紫毫玉砚与先帝未竟之丹青。” 庆尚仪见说,先瞟了紫悦与晴雪一眼,又抬眼望了望曹安,似在揣度其中深意。 少顷,她对司徒兰静微微点头,应声道:“姐姐放心,明日自当前来。” 随后,紫悦与晴雪一左一右,小心搀扶着司徒兰静,步出这地下藏物之所。 一行人行至外面,举目望去,但见天色阴沉如墨,恰似那泼墨山水,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那北风呼啸,如那猛兽嘶吼,寒冷萧瑟,吹得人衣袂飘飘,平添几分苍凉之色。 萧志见众人已出,暗地使了个手势。 隐匿于周围的大内高手数十人,见此信号,似那鬼魅幽灵,悄然退去。 然当晚,萧志却带着几名高手,暗地守在尚宫局周围。 待回到房间,司徒兰静不经意间瞥了几处一眼。 那几处,正是大内高手藏身之所,她心中暗自冷笑,面上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中闪过一道狠厉之色。 少刻,但见司徒兰静轻抬玉手,纤指如兰。那手儿方举,不知何时,掌中竟多出个荷包来。仔细瞧去,正是紫悦日常所佩之物,红绦翠缕,精致非常。 司徒兰静凝视着这荷包,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 未待天色尽黑,只见那寒雾,如鬼魅般悄然笼罩而来,似那幽冥鬼蜮的帷幕缓缓拉开。 那阴风簇拥,如那千军万马奔腾呼啸,飒飒萧萧,像那冤魂厉鬼凄厉哀号。沙扬尘障,天地间一片混沌,恰似那混沌初开,万物未分。 城中之人,似有所感,只觉一股不祥之气弥漫开来,仿若那乌云压顶,大祸将至。 众人惶恐不安,如惊弓之鸟,纷纷弃了手中之事,急匆匆往家中奔去。 便是那沿街叫卖的小贩,挑担奔走的走卒,也顾不得再吆喝生意,慌慌张张收了摊,收了货物,如那丧家之犬,狼狈而逃。 一时间,那店铺客栈,皆早早闭门停歇,只听得那门闩“咔嗒”作响,似那末日来临前的绝望叹息。 唯有几处,那青楼赌场,依旧人声鼎沸,喧嚣不止,恰似那不知死活的饕餮,沉醉于那灯红酒绿之中,浑然不知外面昏昏暗暗,黑雾迷空,大祸已然临头。 眼下不过申时之景,尚未至酉时,那唐浩身处院中,只觉心中烦闷不安,坐立难宁。 往日里,此处有梅花山庄的弟子严密守护,又有厂卫重重把守,固若金汤。 可如今,那梅花山庄的弟子皆已离去,厂卫也撤走了一些,只余下二十多人,守在厅外各门窗之处。 就连那屋顶之上,也有二三绮骑,身着劲装,手持利刃,小心翼翼地戒备着,不敢有丝毫懈怠。 唐浩抬首观那天色,但见暮霭沉沉,似那泼墨画卷,将天地都染得昏暗不明。 他心中暗叹,知晓今夜几处要地必有大战。莫说那旎啸,便是沈飞与韩文庆,自顾尚且不暇,哪还有余力相助此处。 唐浩目光扫过眼前刘、李、常、田四人,只见他们虽身姿挺拔,神色镇定,然眉宇间却隐隐透着一丝紧张。唐浩心中不免泛起几缕担忧。 忽地,一阵狂风自厅外呼啸而入,风中夹杂着些许残叶与破旧纸片,在空中胡乱飞舞,如同那群魔乱舞,狰狞可怖。 这本是寻常之景,然唐浩自前晚两次遭白莲教偷袭后,警惕之心大增。 此刻,他只觉那阵阵狂风之中,似有一股凛冽杀意扑面而来,直透骨髓。 更见那几片残叶与纸片,竟似有灵性一般,径直朝着刘、李、常、田四人疾射而去,恰似那暗夜中的毒箭,悄无声息却又暗藏杀机。 唐浩见状,大喝一声:“小心!”其声如洪钟,震得厅中梁柱都微微颤动。 与此同时,他身形如电,飞身而起,双手一扬,数把飞刀自袖中激射而出,如那流星赶月,快如闪电,直取那残叶纸片。 哪想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只见那残叶纸片在半空中竟轰然炸开,化作一团团浓烟,弥漫开来,将整个厅堂都笼罩其中。 烟雾之中,二三条黑影如鬼魅般闪现而出,手持利刃,寒光闪烁,直直朝着刘莫与李图二人扑去,恰似那饿虎扑食,凶狠异常。 眼瞅着刘莫便要命丧那杀手刀下,说时迟,那时快,田顺大喝一声,如那雷霆乍惊,身形暴起,猛地将刘莫一把推开。 然那杀手利刃如风,田顺躲避不及,左臂已被狠狠刺中,鲜血汩汩流出,恰似那决堤之水,染红了衣袖。 那杀手正欲再举刀,欲将田顺置于死地。 怎料,两把飞刀如那灵蛇出洞,自他后背疾射而入,又从前胸贯出,如同那穿云之箭。 那杀手连一声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便如那断了线的木偶,举着刀缓缓倒下。 再看那李图身旁,常飞真也是急中生智,他双手用力,一把将那一人多高的案卷册本推翻。 那蒙面杀手一击落空,恼羞成怒,挥刀便朝着常飞真杀去。 常飞真本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又无寸铁防身,恰似那待宰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他刚跑得几步,只见那蒙面杀手一剑刺来,剑光如电,快若流星。 常飞真骇然大叫,声如裂帛,一个踉跄,竟倒地躲过了那致命一剑。 不想那杀手怎肯罢休,随手一掌拍出。 常飞真只觉一股大力袭来,惨叫一声,一只脚已被击中,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似那枯枝折断,鲜血顿时涌出,浸湿了裤子,惨不忍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飞刀如那长了眼睛,在空中拐弯而行,直直没入那杀手后脑。 那杀手登时双眼圆睁,如那木雕泥塑,直挺挺地倒地身亡。 这前后不到十息工夫,局势风云变幻,惊险万分。幸得唐浩一手暗器工夫,已得唐家堡真传,神出鬼没,出手必杀。 随即,唐浩又身形闪动,如同那鬼魅幽灵,连杀二三名蒙面人。 第571章 厅堂血雨多杀戮 大厅之中,只剩下三五名杀手,正欲提刀行凶,作垂死挣扎。 这时,众缇骑方才反应过来,纷纷围将上去。 十数个回合下来,众锦衣卫刀光剑影,将那几名蒙面人乱刀砍死,鲜血四溅,染红了厅堂。 唐浩却无暇顾及田顺与常飞真的伤势,他面色冷峻,冷冷环顾周围,只觉那股凛冽杀意仍未消散,恰似那幽灵徘徊,阴魂不散。 他轻轻挥了挥手,众锦衣卫心中一紧,如那拉满之弓,瞬间警觉起来。 他们迅速将刘、李、常、田四人围在中间,背对着他们,严阵以待。 这些锦衣卫训练有素,个个抽刀举弩,目光如电,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一举一动,不敢有丝毫懈怠。 少顷之间,但见狂风大作,卷起漫天飞沙走石,一时间,天愁地暗,日月无光。 唐浩见状,忙抬手遮于眼前,以挡那狂风与沙石侵袭。然他目光,紧紧盯着前方,不敢有丝毫懈怠。 众锦衣卫也是苦不堪言,被那狂风吹得睁不开眼,但众人皆知,此刻危机四伏,哪敢有半分大意,只觉这风来得蹊跷怪异,恰似那妖魔作祟,暗藏杀机。 正此时,刘莫欲上前为田顺止血包扎,只见他神色焦急,刚迈出几步,忽听得一阵疾响破空而来,似那千万利箭齐发,尖锐之声,划破这混沌之境,令人胆寒。 唐浩耳聪目明,闻得此声,不禁大喝一声:“大家小心!” 说罢,他自怀中掏出一把绣花针,右手挥掷之间,手法怪异绝伦,玄妙非常。 只见那绣花针,如道道闪光,破空而出,直直迎向从尘雾间射来的箭矢。 那绣花针与箭矢相撞,火花四溅,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然那箭矢如那蝗虫过境,数量众多,虽被绣花针击落不少,却仍有小半射向众人,避无可避。 唐浩见势不妙,身形一动,瞬间掠起。 他双手一扬,几把飞刀自他手中激射而出,快如闪电,灵巧异常,恰似那灵蛇吐信,精准无比。 那飞刀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瞬间击落数支利箭,似那神兵天降,力挽狂澜。 即便如此,仍有十来支利箭,朝着众人射来。 说时迟,那时快,几名锦衣卫反应迅速,大喝一声,挥刀斩下,刀光闪烁之间,将那十来支利箭尽数斩落。 唐浩方欲稍舒口气,忽听得一阵阴森鬼叫,如那幽冥恶鬼齐声哀嚎,直钻耳膜,令人毛骨悚然。 他忙抬眼观瞧,只见那滚滚浓烟如汹涌潮水,来得好不迅疾,眨眼间便至身前丈余之外。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那浓烟之中,顿然飘然现出数百冥纸鬼人鬼马。 那鬼人面目狰狞,青面獠牙,鬼马四蹄踏火,嘶鸣阵阵。 它们齐声叫喊着,挥舞着手中纸刀纸剑,如那饿狼扑食,朝着众人猛扑而来,恰似那幽冥鬼蜮的阴兵借道,杀气腾腾。 唐浩见状,大喝一声:“装神弄鬼!何方妖孽,敢在此处撒野!” 言罢,他自怀中抛出一物,那物如圆盘一般,在半空中极速旋转,恰似那陀螺飞转,带起一阵呼啸风声。 圆盘之上,暗器如蝗,纷纷射出,密密麻麻,更喷出熊熊烈火,似那火龙吐焰,瞬间燃着了那些冥纸鬼马。 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爆响,那冥纸鬼马在火中化作灰烬,随风飘散。 然仍有数十冥纸飘落地上,落地之时,化作鬼面人。 这些鬼面人张牙舞爪,嘶吼着冲向众人。 众锦衣卫训练有素,见此情形,当即分出一半人马,大喝一声,挥刀迎向那鬼面人。 刀光闪烁,如那闪电裂空;喊杀声震天,似那雷霆轰鸣。 一时间,这厅中刀光剑影纵横交错,喊杀声直冲云霄,恰似那金戈铁马的战场,杀气弥漫。 众人奋力拼杀了一阵,唐浩身先士卒,率众终将来敌杀得干干净净。 他喘息稍定,再仔细观瞧,只见已有几名绮骑受伤,血染衣衫,面色苍白。 见此情景,唐浩眉头一皱,挥手示意众人缓缓后退,往那厅中一个角落退去。 众锦衣卫紧紧护着刘、李、常、田四人,脚步沉稳,徐徐后退。 唐浩手扣飞刀,目光警惕,紧紧盯着四周动静,也是缓缓而退,不敢有丝毫懈怠。 正酣战间,忽闻周遭所有门窗“哗啦”一声,似有千钧之力推动,竟同时紧闭,将众人困于这厅堂之中。 众人尚未及回过神来,但见先前那被削得七零八落的冥纸,竟如那妖魔附体,纷纷化作一个个白脸之人。 那白脸之人面色惨白如纸,双目空洞无神,如同那索命的无常,阴森可怖。 唐浩见此异状,大惊失色,口中喝道:“好个妖孽,竟敢在此作祟!” 言罢,他身形暴起,纵身跃至半空,双掌翻飞,接连拍出数掌,掌风呼啸,直直击向那白脸人。 怎料那白脸人竟似纸片一般,被掌风击中,便如断线纸鸢,折倒在地。 只是未等众人稍缓口气,那白脸人却又如鬼魅重生,瞬间直立而起,继续张牙舞爪地朝着众人扑来,恰似那不死之身的妖魔,纠缠不休。 唐浩虽惊骇万分,然此刻形势危急,容不得他多想。 他双手一扬,手中暗器如那骤雨倾盆,纷纷射向众白脸人。 那暗器闪烁着寒光,在白脸人中穿梭往来,只听得“噗噗”之声,不绝于耳,不少白脸人应声而倒。 一众锦衣卫也是毫不畏惧,口中呼喝连连,提刀冲向众白脸人。 一时间,刀光闪烁,如那闪电裂空,与那白脸人战作一团。 刘、李、常、田四人见此情形,也是豪情顿生,纷纷抽出匕首,面色毅然。 只见那刘莫一个箭步挡于田顺身前,目光坚定;李图则迅速护住一手撑着书案、面色苍白的常飞真。 四人虽心中惊恐,但也深知,此时无人来救,唯有靠自己拼死一战。 不过数十息间,便有两名白脸人如饿狼般冲将过来。 刘莫和李图二人皆为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然此刻却毫无惧色。他们怒喝一声,举着匕首迎了上去。 那白脸人挥舞着手臂,直直朝着二人刺来。 眼见二人就要被刺中,千钧一发之际,忽有两道寒光如闪电般射来,正是唐浩的飞刀。 那飞刀势如破竹,直接将白脸人削成数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