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稼穑人生》 第1章 城市边上的村庄 冬日的阳光虽然总是软绵绵的,但晒在身上还是能够感觉到一丝暖意。大墙门南面的屋角的影子被阳光拉扯到了北面孙继刚家朝南的灶间外面的墙壁上了。因为这屋角,一大块的墙壁还是阴着,只有靠近西面大墙门这一小段墙壁已经被阳光照着了。阳光虽然惨淡,但能够跨过高高的院墙照进这朝西的大墙门天井内的一角已经很不容易了。整个大墙门内每天最早遇见阳光的就是这个角落了,天井内的空地上因为常年少见阳光,即使是冬天,也还是开始有点泛青了,那是青苔在孕育了,估计明年的梅雨季节后,这苔米一定又有寸把高了。 朝西廊檐的瓦片上还是罩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冒着寒气,徒添了冬的肃杀,整个大墙门似乎被冻住了般的死寂。这个院落朝西靠近孙继刚家灶间这一侧的是用石门柱和石门帽搭成的大墙门,两扇厚重的原木穿成的大门被摇在各一边,南侧门边是一个鸡窝和一个猫狗进出的小门洞。北侧门边则是一堆整齐的稻草垛了。这个角落是整个院子太阳升起的地方,那只老母鸡也贪图这阳光懒得回窝睡了,整晚整天都窝在草垛上,鸡蛋都下在了那里。旁边趴着一只黑色的懒猫,平日里和这老母鸡一直追追闹闹弄得鸡飞猫跳的这两货色此时却能因为这冬天而相互共同抱团取暖,享受这冬天里的一丝温馨了。小黑猫眯着眼将头枕在自己的两只前腿上,不时因睡梦中的场景而微微那向上翘下那几根鱼刺般的白须,两只猫耳也如探照灯般时不时慢慢地小转一下。老母鸡那昏睡的眼时不时向上翻下眼睑,一会儿又低垂着头向下掉,当那尖嘴快要触碰到到底下的稻草上时,又突然警醒般地抬头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草垛边的小凳上坐着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孩,头上罩着一顶黑皮帽,帽边上的遮风挡沿被翻下来紧紧地压着两只耳朵,因为怕冷,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裤,他的两只小腿肚中间依然夹着一个铜火熜,尽管铜火熜里还未燃尽的柴火冒出的烟熏得他原本就因气管炎而咳嗽的喉咙更加咳嗽不止了,但宁可咳嗽也要拒绝这寒冷的。两只小手捧着一只小碗边靠饭碗发出的热取暖,边不时将饭粒扒拉到嘴里,整碗饭都是酱油色的,那是他最爱吃的猪油拌饭。阳光已经开始洒到他头顶了,但他依然还是冷的发抖,瘦小的身躯不时随着咳嗽而猛烈抖动着。他有时连咳嗽的刹车都没了,不停地接连大声“吭,吭”着,嘴巴里还没咽下去的饭粒也随着这咳嗽被喷得很远。 “哎呀,荣然,咋又咳得这么凶了。”随着一声满含着心疼和慌张语气的声音,孙继刚母亲边将刚在大灶上烧猪食的手在自己身上系着的围布上擦干,边急急忙忙从灶间闪了出来跑到荣然身边。她来不及完全将手擦干了,便在荣然的后背轻轻拍打起来,帮助孙荣然缓过气来。 在她的帮助下,孙荣然总算缓过气来,将嘴里剩余的饭粒咽下后,对祖母说道:“奶奶,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唉,你这孩子,也不知啥时候能彻底好了这病。”祖母爱怜地轻轻说道。说完这话,她看到那火熜还在冒烟,便有点明白似的蹲下身子,掀开火熜盖,拿了一根小木棍,将里面的灰烬从火熜壁四周拢了一下后,又将中间的火堆轻轻拨开,生怕灰尘呛到荣然的喉咙里。拨开后的灰烬里又露出了那几根未燃尽的小柴火块,她附身去吹了一会儿,原本冒烟的这几块小火块便又燃烧起来,烟便不再有了,露出红红的火星,她便又盖上火熜盖,放到了荣然的脚下,让他不再受那烟熏的折磨了。 在她眼中,荣然这孩子是她的宝,是她孙家的寄望。毕竟这孩子来这世上能长到这么大已经很不容易了。儿子孙继刚和媳妇褚鸿英结婚整整三年没有怀上的迹象,在队上一直被人小看的。两夫妻为这事也是走了多少地方寻医问药了,自己媳妇一直喝着中药,希望能怀上,但始终一直没有声响,这三年里她也感觉抬不起头的。 她的娘家其实就是在大墙门外一路之隔的杨家。听老辈人讲,她们杨家和这孙家都是五百年前从外地搬迁到杨家墩这里的。 钱塘江从上游富春江和浦阳江辗转到了浦沿这一带便以一个巨大的转弯折而向东,奔赴东海,在折弯的那地块,水势平缓下来,由上游带来的泥沙便在此淤积下来形成了这一带俗称的“沙地”,于是便有了先祖们搬迁至此开荒种地,历经数百年的繁衍生息,形成了杨家墩所在的几个自然村,而整个包含杨家墩自然村在内的新庄大队也是多姓移民的大队。 在大队中心的自然村分别是陈姓家族聚居的陈家里,吴姓家族聚居的吴家,金姓家族聚居的金家里和戴姓家族聚居的戴家里,其间夹杂着一些徐姓,虞姓,华姓的少数移民家族。最东面的是褚鸿英她娘家那个自然村,因村内有一褚姓家族拥有的深水潭而得名褚家潭。最西面的是俞姓聚居的俞家里。最北面是张姓和朱姓聚居的张家里。最南面的自然村便是杨家墩,杨家墩得名于这里有整个大队最高的一块地头,是全大队的墩头。虽然这个自然村名为杨家墩,但主要生活着杨氏家族和孙氏家族,据说数百年前杨氏祖先和孙氏祖先是一起挑着担搬到这未开发的新地界的。但杨氏祖先子孙繁衍的很快,到孙继刚这一代,已经是孙氏的六倍人口了,孙氏家族数百年下来还只有总共二十三户人家,在整个大队中和褚姓这些家族一样属于少数民族的了。 孙氏家族的人口虽然少,但经济似乎在这个自然村属于上层的,明显要强于杨氏家族的,至少在尚有草舍林立的新庄大队,孙荣然一出生住的就是大墙门的。整个新庄大队这么几个自然村能见到的只有孙家,劳家,俞家这几个大墙门的。这几个大墙门最有故事的就是俞家和孙家大墙门了。 俞家大墙门在新庄大队是最气派的,也是最大最高的。据说祖上在钱塘江发洪水那一年因为救人而得到金砖相赠以表谢意而被人所共知的,因此也被小偷惦记上了。那一年,小偷潜伏在他家长达个把星期,欲从俞姓夫妇晚上睡觉聊天的时候偷听到金砖所藏之处,却未料夫妇俩始终守口如瓶,只字未提一声金砖的事,小偷只能悻悻然离去。小偷在他家潜伏的这段时间,每次都是趁人不备悄悄从他们挂在梁柱上的火腿割点肉用竹扫帚丝穿了反插在他们烧饭的竹蒸笼内上侧,佣人饭烧好,火腿肉也熟了。直到火腿肉也快没了,小偷再也待不下去了,才留书告知这家:没想到你们会这么守口如瓶,财不露富的,今已肉尽计绝,只能作罢。这件事一直被俞家后人传说下来,到现在他们都深知一个理:金银不露白,露白要赤脚。 孙继刚的曾祖生养四个儿子,其祖父是家中老四。老大和老二后来搬到村的最南面的新屋,老三和老四被留在了孙家老墙门居住。当时建最南面新屋的时候请来的木匠师傅是远在三十里外的一个叫磨刀村的老师傅,老师傅名叫韩方魁,其实也不做的了,因为自己也已经家财万贯,在当时的渔浦镇上都有自己的钱庄了,自己住的也是全磨刀村最高的大墙门,而且开出大门就是自己的良田百亩的,只是因为他的发达就是靠手里的手艺起来的,所以也未放弃木匠活这一块,但其实都是借着他的名头揽活给自己的一帮徒子徒孙们养家糊口的。而他自己却总是拿着一块金砖在渔浦镇上的茶馆喝茶听大书的,从不付茶钱的,因为他告诉茶馆老板什么时候这个茶钱到那块金砖的钱了,什么时候茶馆老板就把那金砖当茶钱收了。 正因为太张扬了,这金砖被一位每天也到这茶馆歇下脚的挑泔水的人惦记上了。因为每天在那茶店碰到,大家彼此也熟悉了,挑泔水的人有意无意的把玩把玩那金砖,于是金砖的厚度,长度,宽度都被他大致摸透了,然后他去外面打了一块相似尺寸的铜砖。 那一天他把铜砖放到左手边装满泔水的桶里依旧不露声色地去茶馆歇脚听书,依旧去把玩那块金砖,玩着玩着,他便亮着嗓门说道:“方魁老板,我看你这金砖是假的,只是块铜砖么,天天拿到这儿只是来骗茶喝的,有啥用,扔掉么算了。” 说话间便把金砖扔到右手边的泔水桶里。 方魁老板见状,当然急了:“谁说假的,你赶紧给我捞出来,快点。” “哟,哟,稀罕啥呀,一块铜砖还真当是金砖了,别急,还你,还你,铜砖当金砖的家伙。”只见挑泔水的边说话边从左手边的泔水桶里捞出事先放在那的铜砖,往桌上一甩,挑起泔水桶就走,嘴里还假意嘟囔着:“一块假金砖想来讹诈人家,呸,呸。”。 由于挑泔水的动作很快,方魁老板和周围的人也是毫无准备,当时没看清他把金砖扔的到底是哪只桶的,只到他把金砖捞出来还给了方魁老板了,加上尺寸颜色差不多,再加上泔水浸过了,脏兮兮的,也没去细看,尽管拿到家洗干净发现金砖被调包了,方魁老板也只能打落牙齿自己咽了,否则开着钱庄一个有老板身份的他去和那挑泔水的理论,真的变成是铜砖去讹人家的金砖了,反正家底也还算厚,吃一堑长一智的,花钱买个教训算了。 在给孙家建房的时候,方魁老板也正是家财最旺的时候。而孙家也是日子最鼎盛的时候,孙继刚曾祖历来重视家族节衣缩食,一有积蓄便购置田地,随着田地增加,财富也在逐渐增厚。 每一次的购置田地后,都要赶到十五里外的古河乡公所去缴纳税赋。去的多了,自然和那边的管税务的官爷熟识了,恰巧那管税的也姓孙,一来二去一排家谱,才知道祖上都是从湘湖下孙那边搬出的,都是那边映雪堂孙氏二十世。 中国人的宗族观念历来都是很浓厚的,这一排族谱辈分,一下子拉进了两个人的关系,直接便是兄弟了。于是孙继刚曾祖每次去一次古河都会和他兄弟一起推杯换盏一次,久了,大家的底细很清楚了。那个管税的娶的老婆原来是县长妹妹,娘家远在上永兴的张家弄那边,虽然地名是是张家弄,却不姓张姓郭,因为老婆家有财有势,他自然也日子丰盛,还得了个管税的好差事。 可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老婆不会生养,膝下一直没有孩子,尽管家产丰厚,却无人继承。本想再纳妾完成香火子嗣的事的,却又碍于老婆娘家势力,只能作罢。故每一次喝酒,见孙继刚曾祖田产置备,家有四子热闹,便总是黯然。 一日天色灰蒙,眼看似有雪意,冷寒彻骨,曾祖见他兄弟愁眉不展,便邀他一起去那河边小酒肆饮酒解闷。席间,曾祖兄弟又是长吁短叹,不时流露对曾祖后继有人的羡慕。 曾祖见状,便和他说道:“兄弟,也莫再纠结于此不足,你若不嫌弃,我的四个儿子你喜欢哪一个你就挑一个做你儿子,以后你们夫妇百年身老均有他来尽孝尽子之份。” “此话当真?” “你我兄弟,本属同宗,彼此照应,自然当真!”。 于是那一天后,孙继刚的祖父便成了古河这曾祖的继子,他家的财产自然也被孙继刚祖父继承下来,家业自然更旺了。一直到今天,孙继刚家每逢过节祭祖第一个要叫的祖宗古河头老太便是由此而来。 再说回方魁老板给孙家造新屋的事,这方魁老板虽然不亲自出马给孙家做木工活的,但从木料的选材,核算都是给他们在把关的,因为他可不想徒子徒孙毁了他的手艺名声的,所以时不时来孙家转转的。久了,也知道孙家的底细了,见孙家家业蒸蒸日上,便也看上了孙继刚的祖父,想把自家的女儿许配给他为妻。 这事孙继刚曾祖自然同意。于是孙家的造房子似乎成了韩家方魁老板的事了,因为按乡村的习俗,兄弟分家自然是老大老二住老屋,老三老四住新楼的。 基于这一点,方魁老板在木料上的选择自然是很讲究的,因为这房子可是未来女婿住的,这材料可得要好,不能敷衍的,房子自然是质量至上的。等房子建好,女儿和女婿也结了婚,谁知孙家曾祖在给四个儿子分家时却让老大和老二住到了新屋里,老三和老四住在老墙门。这方魁老板又一次失算了。 至此,孙继刚的祖父的财富一下子暴涨,远远高于其他三位兄长的。在村里自然也属于有家底的人了,有了钱的人便会培养自己的儿子读书求名的了,因此孙继刚父亲便担待着这份希望从《幼学琼林》开始,念到了四书五经,也是颇有学问的。 第2章 苦难的日子 那一年孙继刚的父亲跟着孙继刚祖父去给古河的曾祖拜年。曾祖自然高兴,但见到孙继刚父亲的面相后,就悄悄和孙继刚祖父说:“这孩子斯文瘦弱,面相寿短,你最好早点给他成家,找近点的兄弟多点的人家,以后也好有个照应。” 就这样与孙家大墙门一路之隔的孙继刚母亲就这样被嫁进了孙家。因为她的娘家兄弟共有七人,妹妹一人。在那个时代,这个家族是庞大的了,虽然兄弟七人中老二和老三一早夭折了,但人丁依然是兴盛的了。但孙继刚的外祖父嗜赌,本来家境也还可以的,却被这赌害的很惨,所以,这一大家子后来都是靠孙继刚的大舅父和外祖母在支撑了。 孙继刚母亲一直念念不忘的是当时嫁入孙家的时候,据说是请绍兴那边的大瞎子合过生辰八字的,说她八字很好的,能入大富之家,夫妇和谐,白首此生的。却未料自己的丈夫在27岁那年便丢下妻儿自个奔赴黄泉了,所以一生都在怀疑那瞎子是不是瞎说了。 其实据孙继刚的大舅父后来所说,其实压根就没请瞎子算命,只是瞒着孙继刚母亲说合过生辰八字,很好的。那年gz侵入家园后,见孙家颇有些钱财,便将孙继刚父亲抓去向孙家勒索钱财,可怜孙继刚父亲一介书生相,文文弱弱,很快便被绑在那钱塘江大桥上的柱子上。 这边孙家赶紧托人帮忙解救,在花费了不小的钱财之后,孙继刚父亲总算被放回了家,可怜一个文弱书生在桥上担惊受怕,日晒雨淋了七天后,在家便一病不起,不久就离开了人世。而这一年,孙继刚的姐姐孙继芳才两周岁,孙继刚还在自己母亲的肚子里。这日子真的不知道该怎样过下去了,幸亏母亲娘家兄弟多,帮衬着照顾娘三活下去。 大舅父也是读过几年书的,在孙家日子最难熬的日子里,他总是建议孙继刚母亲把金银首饰变卖了来度日,他始终认为守着田地日子总会翻身的,也正是由于他的坚持,到后来孙家因为成分不好而依然吃尽苦头。 孙家的大墙门虽然没有俞家那么气派,但也是不小了,大墙门面西而建,三级台阶而上,进大墙门便是一个近百平方的大天井,连着大墙门贴西而建的是长长的一排柴火房,右手侧为一个孙继刚家的大厨灶间,而穿过天井正对大墙门,正中朝西的是厢屋,厢屋右侧是铺着地板的会客室,再右侧是偏屋,和厨房隔着一檐廊,檐廊下面放着一口大水缸,接着檐上滴落下来的雨水。 厢屋右侧和左侧是对称的,不同的是左侧廊檐尽头是朝南的一扇小墙门。整个天井都铺着石板。 大墙门以厢屋为界,厢屋右侧的都是孙继刚一家的,因为他的祖父排行老四,分家时和老三家一半一户。左侧自然是孙继刚祖父的三哥一家的。因为孙继刚的祖父只有他父亲一个儿子,所以这祖产仍旧是占着一半。而祖父的三哥却有两个儿子孙瑾宝和孙瑾矩,自然这一半的财产再减半了,于是厢屋左侧主客间住着孙继刚的堂哥孙瑾宝的二儿子孙继明一家,偏屋住着另一个堂弟孙瑾矩的二儿子孙继泽一家,和孙继刚灶间相对的房子住着孙瑾矩的大儿子孙继骞一家。 整个大墙门内似乎男人短寿,孙继刚的父亲是最早过世的,他的两位堂叔孙瑾宝和孙瑾矩似乎也寿命不长,所以大墙门内是孙继刚母亲和她的两个堂妯娌在管控了。好在堂妯娌间都同病相怜,能相互帮衬的。整个大墙门内都能和睦相处的。 整个大墙门内人丁还是兴旺的,孙继明有三个女儿,虽然年龄都已经有十三四岁了,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都不会说话,只会简单地喊着“姆妈,阿爹”,然后傻笑一番,三个女儿成了他的累赘,他为自己这三个女儿总是感到脸上无光但又无奈的。好在他自己两个儿子比女儿大,大儿子孙荣生和小儿子孙荣欣只相差两岁,都已经长成小伙子的样了,在生产队开始挣工分贴补家用了。 孙继刚的另一位堂兄孙继骞则有三个儿子,老大孙荣晖虽然和堂兄荣生,荣欣年龄差不多,却没有他们那么听话懂事了,生产队的活懒得去干,一天到晚到处闲逛,捕鱼捉虾掏鸟窝。比孙荣然大两岁的老三孙荣光倒是他最忠实的小跟班。老二孙荣阳倒是很听父母话的,也帮衬着孙继骞两夫妻一起在生产队挣工分了。所以这个家便分成了两派,最不讨父母喜欢的孙荣晖和孙荣光成了一派,父母和孙荣阳成了一派。每到晚饭的时候,孙继骞就因为大儿子和小儿子两个光吃饭不干活的货色而啰嗦几句,一顿晚饭弄得很不愉快,吵架成了习惯。幸亏大墙门里人多,大家帮着拉架,最后还是能偃旗息鼓的。 大墙门里唯一比孙继刚年龄小的同辈就是堂弟孙继泽了,这个孙继泽在杭州钢铁厂上班,是整个大墙门里最风光的一个了,和兄弟孙继骞分家后,母亲跟他过日子,在这个院子里生活水平属于很上等了,逢年过节单位发的东西都是令人羡慕的。只是娶了个老婆特别小气的,他又惧怕老婆,所以尽管他很大方,也不敢明目张胆照顾院子里的任何一家的,儿子孙荣茂刚刚两周岁,所以整个院子里他家的日子过得是最滋润的了。 新庄大队所在的地方是一块钱塘江沙土淤积而成的土地,因此这片土地由潮水冲击而成的池塘很多,社员们都叫潮冲池,而一些池塘因早期搬迁来的先民临水而居便成了这些家族的私家池塘了,名字也被命名成了孟家池,褚家潭,华家池,吴家潭,杨家池……。这些池都是有小河或小溪沟连互通,因此新庄大队的水系从东面的褚家潭,竹林池,新堰池,经吴家潭,穿潮冲池,陆家池后至华家池然后再流过孙家大墙门前的小沟入徐家河到西兴河,然后流过苗堰那地块与新庄大队西面的新生大队的河流汇合后流到永久河与六和塔九溪隔江而望的飞机场水闸这,由这水闸决定着河水与钱塘江的嫁娶与否了。 孙家大墙门外面的小沟整个一段水沟只有在靠近孙家这一侧都是用整块的条石砌成的,坚强地守护着孙家大墙门外面的大晒场,据老一辈人说其实这大晒场以前也是孙家的池塘,叫孙家池的,只是因为这池塘里老是淹死人,后来孙家就填了这池塘做了晒场。 大晒场的北面是一排楼屋,住着的是孙继刚的一个远房叔祖,这个叔祖由两个老婆,到孙荣然懂事时这个大太太和二太太还一直在的,大太太生育了两个女儿,二太太生育了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房子由三个儿子孙茂清,孙睿清,孙奕清住着,只有小儿子孙奕清还未娶老婆。 这排房屋东面贴着孙家大墙门,西面靠着沟,而靠着沟的这一间原来是孙继刚一个墙门内的堂叔孙瑾宝的大儿子孙继根家的,分家后孙瑾宝把这房子分给了他的,可这孙继根却因为赌博把这房子输给了杨志林家,于是一直在小沟的那一边贴着徐家河的入河口这搭了间茅屋住着了。 这位堂大伯孙荣然是从未看到过的,在他出生前就因病离开了人世,留下妻子带着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孙荣桥艰难度日了。 孙继刚因为自幼没有父亲,从小娘三个就被村里人欺负的,加上出身的问题,只上了三年的学,便被要求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了。尽管他们娘三个的工分没别人那么十足的,但因为省吃俭用,日子倒也很少倒挂的。 只是有一年,姐姐孙继芳后背长了很大一个浓疮,腐烂地疼痛不了了,里面浓烂得很深了。孙继刚母亲心疼的不得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只能留着泪,将放了盐的水轻轻擦拭在孙继芳那个毒疮上,希望能够治愈它,这可是真正的伤口上撒盐了啊。 孙继芳痛得嗷嗷乱叫,几乎要昏厥过去了。 “啊呦,姆妈唉,你别再给我擦了,痛死了!哎呦,哎呦!”孙继芳哭喊着透不过气来,两只脚痛得不停抽蓄着。 看着母亲和姐姐的痛苦,孙继刚心头的痛就如钢刀在剁他的心一样,他最爱的母亲和姐姐居然要为这个毒疮忍受这种折磨,他实在是难以把持住了。 他下定决心只能硬着头皮向他最惧怕的小队长虞渭德去请求预支审批了,可是虞盈德死活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一大早的日子,孙继刚只能跟着他从他家的院子里到他上茅厕,虞盈德阴沉着脸,正眼都不看孙继刚一眼。 孙继刚只能像做了错事般的跟在他后面胆怯地央求道:“盈德舅舅,我姐的浓疮真的发透了,不能再耽搁了。” 虞盈德像个铁面包公般稳稳的坐在那茅坑上的木座位上,点燃一根香烟一边吸着,一边顾自憋着气想把那泡屎痛快地从他的体内给憋出来,可是憋得越长越是臭不可闻的。随着“咚”、“咚”的几声,他那些一肚子货色便被挤到了粪坑里,恶臭熏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孙继刚只能忍着恶臭,依然强装笑脸地对虞盈德哀求道:“盈德舅舅,我姐真的挺不过去了,你能否帮我们个忙,同意我们在队上预支些钱,我想送她去医院看下。” 虞盈德虽然不是姓杨的,而且年龄比孙继刚只是大了四五岁的,但是孙继刚母亲一直按上辈的辈分排下来的,让孙继刚在村里礼貌地称呼这些和杨家原先比邻而居的同村人,这个村上一大半不管是外姓还是杨姓,孙继刚都是叫舅舅,外公,老表的。 此时哪怕虞盈德说让孙继刚跪下来,孙继刚都愿意跪下来,为了姐姐,一切他都愿意。可是虞盈德却什么也不说,依然慢悠悠地吸完那根烟后,提着裤子从那座坑上下来,慢慢地将裤腰折叠好,将绳子紧紧地系住裤子后,一声不吭地向家中走去。 孙继刚只能又在后面跟着,小心翼翼地哀求着。快到虞盈德家门口的时候,他突然转身对着孙继刚吼道:“你这小子识不识趣的,自己去照照镜子,你们一家三口,小人家,哪能在队里预支那么多钱的。都像你们这样,我们小队还怎么生存了,回去告诉你娘,队里不同意你们预支的,顶多给你预支几毛钱。” 说完,虞盈德重重地关上他家那扇破木门,留着孙继刚一个人含着泪水怔怔地站在外面。 孙继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两行热泪流了下来,他用舌头舔着这泪水,咸咸的,酸酸的。 他感到有点走投无路,只能悻悻地往家走。在快要走到自己家的小墙门的时候,碰到了在一个生产队的四舅父杨维桢。 杨维桢也是过来看下自己的姐姐和外甥女的,远远看到孙继刚满脸愤恨地走过来,便向他喊道:“继刚,你去哪儿了?” 见到自己的四舅父,孙继刚擦了下眼泪把去向虞盈德借钱给姐看病的事说了下。 四舅父宽慰他道:“继刚,别难过,借钱的事我去想办法,你回家去,让你姐姐和娘准备好,今天无论如何我们要带你姐去医院看下。你们等着,我去去就来。” 杨维桢便转身走回家去了,他去和自己的大哥杨维艮,五弟杨维超商量了下,大家七拼八凑了一部分钱,然后由他出面向队上预支了一部分钱,便背上孙继芳和孙继刚母子两人向杭州赶去,路上三兄弟轮流着背外甥女走过钱塘江大桥,到了万松岭下的杭州四院。 没多久,孙继芳的毒疮总算给治好了,但孙继刚和虞盈德的梁子也结下了。 第3章 穷人孩子早当家 孙继刚一向为人和善,也乐于挑重活干,在生产队也是有好多要好的朋友的了。特别是那几个城里来的知青,特喜欢他,因为年龄相仿,加上孙继刚的聪明好学,让他们很快成为朋友的。 知青中有一个叫虞文昊的,他的父亲解放前就背井离乡外出谋生的,在杭城安家的,解放后自然成了城里人,他又回到了父亲的老家新庄大队回乡插队。 文昊个子虽然很高,但皮肤总是晒不黑的,整个人就跟廊檐下立着的竹竿,细细长长的,田里的重活对他来讲就是虐待了。孙继刚在旁边总是尽量帮衬着他完成农活的。 田里翻地,除草这些活尚且还能忍受,因为孙继刚多做点,文昊的那翻不到头的地也能翻到的,除不完的草也能除尽的。就这么一点的互助合作,让虞盈德知道了,他心里恨恨地在想着怎么整一下孙继刚这一圈子的人。 于是孙继刚和虞文昊两个人很快被派到挑大粪浇棉花的这一组。粪坑在村边,有两米长,两米宽,一米六十深,一般都是用平坟开荒时候弃用的坟墓石板围成的。而大粪都要用粪桶挑到八里开外的大桥边一块叫九甲的棉花地里浇掉。 整个大桥边的土地都是很平整的,因为都是沙地淤积而成的,那年gz来的那个时候,他们想把这么大一块地建成飞机场的,后来被打败了,这事也就没能成功,因此在老一辈人嘴里还是把这地块叫飞机场的,而社员们更多地是叫它现在的名字七甲,八甲,九甲。 九甲是孙继刚他们这个第九生产队的土地,靠近大桥出来的火车铁路的西边了,往钱塘江上游走就是八甲,七甲了。而铁路东边往钱塘江下游走又是第九生产队的土地,这些都是适合种棉花络麻的,因此社员们叫东边的这大片土地棉场的。 天刚蒙蒙亮,孙继刚和虞文昊其他六个人就开始舀粪,挑担往九甲出发了,大家都知道要把这么大一坑粪挑完并把棉花地浇好,只能一早就开始干的。第一担,文昊还能合着大家的脚步走的,按时到达了棉花地里,浇好棉花,和孙继刚他们一起有说有笑的回到粪坑这准备第二趟的出发。 随着趟数的增加,虞文昊便开始一点一点地落单了,粪桶怎么感觉是越挑越重了,肩头热辣辣的疼。 他只能歇着挑着走。刚开始一趟歇三次,后来一趟要歇十次,再后来干脆是走五步歇一次了。这样的速度,自然其他几个挑粪要多挑好几担了,其中几个难免有点闹情绪了。 孙继刚只能挑的更快一点,他在路上是不敢歇的,想多挑几担帮着虞文昊抵掉一担的,虞文昊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的,可他实在是吃不消再挑的了。他心里默念着这位孙大哥的好,却又能怎样! 在下午太阳快要落山前,粪坑的底终于开始如期见到了,还有最后几担了,刚好每人一担,六个人又一起慢慢地朝九甲走去,反正是最后一担了,大家也不再心急了,那几个原本对虞文昊有点怨愤的也已经平复了心中那丝不爽,毕竟都是人,人家本就不是干这个活的,彼此照顾下也是应该的。 而此时虞盈德也反背着手屁颠屁颠跟在他们后面去检查劳动了。 一幅很应景的画面便出现了,挑粪的六个犹如鸭子蹒跚地在前面一撇一撇地迎着夕阳慢慢而行,后面赶着这几只不情愿的鸭子是一个绷着脸背着手的僵尸般笔直的赶尸人。本来这最后一担粪大家可以慢慢挑着走的,路上虞文昊若吃不消了,大家可以停下来歇一会儿给他一个喘口气的机会的。而现在被虞盈德赶鸭子上架的逼着前进,谁也不敢喘一口气的。 虞盈德那公鸭嗓的声音还在耳边不时如臭粪般的飘过:“你们今天总共浇了几垄地?是不是浇到棉花根的?每个人挑了几担?” 没有人吱声,一天下来,这六个人嘴巴里只有被粪担压出的“哼哟,哼哟”的号叫声,而其中的几个更是把这“哼哟,哼哟”喊出了调子,一种比任何歌声还美的劳动号子了。 虞盈德看没一个人搭理他,自感也无趣,便对文昊说道:“你今天总该没人替你帮着挑了吧。” 此时走在挑粪队伍最后本就想休息下的虞文昊心里已经开始很不耐烦了,他本就厌恶透顶了这个比大粪还臭经常欺负队里老实人的生产队长了,见他还像臭皮膏药般来黏上他了,心里的恶心一下子泛了上来:“咋的了,社员之间不兴互帮互助吗?你这个生产队长的活是不需要互帮互助的,我们干农活的就兴互帮互助!” 虞盈德一阵愕然,咋回事,今天这个家伙的脑子是不是被大粪熏坏了,居然敢顶撞起自己这个生产队长来了。他那不容置喙的眼光紧紧盯着虞文昊的脸,似乎要把虞文昊的脸给彻底看破,看烂了。 虞文昊本是低着头挑着担在走路的,见虞盈德这样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了,他见挑到九甲这地块还有一半多的路,而脚下路边就是第十生产队的棉花地,于是不顾一切地挑着担走向路边的十队的棉花地。 虞盈德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时呆住了,他终于意识到什么似的向虞文昊喊道:“你干嘛?” 此时其他五个挑粪的也都停了下来,他们要看文昊究竟要干嘛了。 “干嘛?浇棉花啊。”虞文昊响亮地回答道。 “那是十队的棉花地啊,你有没搞错!”虞盈德依然威严地吼道。 “没搞错,都是社会zy的地,都是社会zy的苗,浇在这儿,浇在那儿都一样!”伴随着这几句话,虞文昊早已把大粪全部倒在了十队棉花地里了,他拎着粪桶走上大路,又抢过父亲的粪桶,挑着走入棉花地,边走边说:“哥,都一样,今天我们就把这粪浇这了。” 就这样,虞文昊把其他几个人的粪担的粪也倒在了十队的棉花地里,虞盈德气的直跺脚,可又无可奈何,文昊说的也没错啊!都是社会zy的地,都是社会zy的苗! 孙继刚在生产队好事是轮不到的,而最苦最累的活往往是轮得到的。生产队苗堰上那的一块地在被征用为钱塘江大桥守桥部队四连的高炮阵地。按照当时的政策,生产队土地被征用了,便有几个名额可以进入国营电化厂,龙山化工厂等企业做工人的。 这名额自然是轮不到孙继刚,都是那些出身好的,生产队长虞盈德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第一个进国企电化厂的。 大队书记陈永煜为了全大队农田基础水利建设,决定从每个生产队抽几个人成立大队土建队,工分按工分评比最高的生产队的工分比照算。听起来似乎很好的,既是队办企业职工,又可以工分高于一般生产队的。其实这个土建队干的都是全大队最苦最累的活。洪水来临的时候,他们就是敢死队冲在最危险的决堤塘坝上昼夜挑泥抬石守住海塘,台风驾临的时候,他们又是逆行者顶风加固大队的公共建筑。平时就是作为大队的一个队办企业在钱塘江大修段背枕木,扛盐包,………。累死累活为大队挣点钱作为全体社员的公共财产积累。一年四季是基本没有休息的。因此这个土建队的成员基本都是每个生产队出身不好的或是那些刺头,孙继刚自然也被生产队抽调到了这个土建队。 土建队的活虽然比生产队的活更苦更累,但孙继刚更喜欢在土建队劳动的。一是土建队在大队里是任何重活险活的先锋敢死队,在大队干部心目中的地位不一样了,平时被出身压着的低卑一下子似乎没了,因为大队干部总会让这支队伍去完成上级派下来的重大任务的,时不时为如何更好地完成任务,大队干部还要和队里的所有队员商量讨论的,这让孙继刚提气了很多。二是这个土建队的所有队员基本都是每个生产队的出身不好或不受待见的,彼此也不会相互看不起谁,大家甚至都是彼此相互照顾,相互怜惜的,在一起干活的那份团结友爱真的是无法比拟的。三是在土建队的活不像生产队的活,一天到晚被绑在土地上,出不去见不了世面。而土建队因为时不时要去杭城干一些清淤河道,垒石坎等这些苦力活,孙继刚和队员们便有机会经常进城见到一些新鲜的东西的,也开阔了眼界的。这一切都得要感谢大队书记陈永煜的,是他提前用另一种方式解放了孙继刚他们这些出身不好的人。 孙继刚和褚鸿英的婚姻其实也不是门当户对的,褚鸿英父亲是浙建公司的一个木工,在杭城上班的,算是工人。褚鸿英母亲带着一窝五个孩子在新庄大队这乡下务农。褚鸿英在娘家排行老二,和大姐褚鸿文两个帮衬着母亲干农活和照顾底下两个弟弟褚鸿云,褚鸿翔和一个妹妹褚鸿逸。 在那个年代,这样大的家庭生活是很艰难的,幸亏褚鸿英父亲算是工人,在农村算是高收入了,尽管家里人口多,但日子比农村人已经是很鲜朗了。逢年过节还时不时能吃到一些农村人吃不到的城里货的,比如带鱼,咸鲞这些的。 这个家庭唯一的包袱就是褚鸿英的小弟褚鸿翔,小时候因一场脑膜炎而死了,人已经被放在竹笾里等褚鸿英父亲钉好小木棺准备去葬了。边上他的母亲和几个姐姐陪着哭泣,还有邻居帮衬着给他穿衣服。 而也是在此时帮忙入殓的一个邻居突然和褚鸿翔父亲说道:快……快……,还有救星,先别急。 于是大家七手八脚把他重新抬回到竹榻上,灌水的灌水,掐人中的掐人中,就这样一个行将入土的人被从阎王殿拉了回来,但毛病是落下了,从此褚鸿英就有了这么一位小弟,走路一条腿踮着向前冲,讲话结结巴巴,含混不清,吃饭时嘴巴合不严,口水会时不时下来。 唉,一场大病把一个健康的生命折磨成这样一个人,从此他在世间的苦便可想而知了。褚鸿翔虽然成了包袱,但有他的父亲和母亲罩着,更是得到眷顾的,衣服有几个姐姐洗的,饭有人端的,他开心了就去外面逛逛,不开心了就呆家里。而两个姐姐也为他而和外祖母没少吵架的,每一次吵架,大姐褚鸿云都是替罪羊被惩罚着去干活,而排行老二的褚鸿英却总会负气地跨过钱塘江到父亲那寻求庇护,在那,她会得到父亲的工友们公主般的招待,家里吃不到的东西在那可以尽情享受,顺便还可以轻松地逛逛街,看看这看看那,呆上几天,和父亲一起回家。而家里的风波也随着日子平息了,只是大姐褚鸿云在承担双份的活。 褚鸿英就这样被放纵惯了,脾气也被惯出了,以至于读书也不想好好读的,时不时逃课到自己父亲那的,只要不顺她意,出走是最好的选择。这样的日子长了,褚鸿英也变成了一个半拉子的城里人,半拉子的农村人。吃东西挑剔,动不动爱使性子。 孙继刚和褚鸿英的结合缘于褚鸿英父亲在村里机埠建造房子时的一次帮工,褚鸿英父亲是大木匠,在现场指挥着木料的挑选,木样的弹线和榫卯位置的确定等技术活的,而其他人只能是在边上帮忙抬抬木头,拉拉锯子的,而这些活自然是孙继刚他们土建队在操劳的。 就在这一次短短几天的共同劳作中,褚鸿英父亲发现了孙继刚的聪明,勤快和不怕苦的品性。他一眼就相中了这个未来的女婿,因为他深知自己女儿的性格,只有嫁给这个男人不会吃苦头。 褚鸿英父亲便找来自己相识的徐水锦说这事。徐水锦比孙继刚年长十来岁,家离孙继刚家并不远,自幼也因为家贫常受到孙继刚母亲时不时照顾的,所以和孙家关系一直很好的。褚鸿英父亲觉得找他去说这事比较合适,一个是他和孙家熟络,另一个这徐水锦比较喜欢自己敲敲打打干点木工活,没有入门师傅带的,总是到自己这里讨教一些木工活的诀窍的,因为的好学好问,自己平时也没少指点过他,可以说是他的半个师父了,他平时也总是叫自己师父的了。 于是这一天,褚鸿英父亲备了几样好菜,让徐水锦来自己家里喝酒。 徐水锦有点纳闷师父怎么请他吃饭了,因为这名义上的师父可从来没有邀请他吃过一顿饭,就连自己邀请这师父去他家吃顿饭,师父都是拒绝不去的,一直告诉他,和他没有师徒名分的,没必要这样的。所以这顿饭,徐水锦有点忐忑不安,但师父叫他去总得去的,说不定师父正式承认自己这徒弟了呢。 徐水锦战战兢兢地来到褚鸿英家的时候,褚鸿英父亲早已坐在桌前等他了。他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师父。” “哦,水锦,你来啦,快,快坐下。”褚鸿英父亲指点着位置让徐水锦坐下,自己已经拿起装满酒的锡壶给徐水锦的杯子里去倒酒了。 正半蹲半坐姿势想坐下的徐水锦赶紧又立起身去抢褚鸿英父亲手里的酒壶:“师父,这怎么能让你给我倒酒呢,这怎么可以呢?”他有点忙不迭的慌张。 “唉,你这是啥话,你总喊我师父,其实我也从没给你正式指点过什么的,你别太正经的,随便点,没事的,你坐吧,坐吧。”褚鸿英父亲却坚持着给他倒酒,酒几乎要被两个人的争执而洒出杯子了。 徐水锦拗不过褚鸿英父亲的,毕竟他是师父,自己得听从的。便惶恐地坐在那儿了,任由褚鸿英父亲给他夹菜,倒酒了。 “水锦,请你来是有个事想请你帮忙。”此时褚鸿英父亲才对徐水锦挑明了请他来吃饭的缘由,“想请你吃十八顿半。” “十八顿半”在浦沿这一带就是做媒人的意思。因为媒人去和人家说媒会受到两家人的热情招待,请人说媒的饭那是第一顿了。这之后媒人去女家说媒也能吃上女家的点心的。双方都有意向的时候,男方便又会请媒人来自家吃点心吃饭央求媒人去女家拿取女孩的生辰八字贴。这个拿生辰八字的日子,女孩也又会招待媒人一顿。这以后双方的下聘财礼的商讨又得请他去吃点心吃饭,再是订婚日子挑选后要通知女方,还是得请媒人吃喝后把日期帖子拿去给女方,一直到结婚结束,来来去去的,有人给媒人算了下从点心到正餐总共得吃上十八顿半,因为点心算半顿,这样媒人就有了“十八顿半”的另称了。 “哦,这样啊,师父,你有事尽管吩咐我。”明白了这顿饭的意思后,徐水锦如释重负般说道。 “你也知道我家二女儿褚鸿英也不小了,这几天帮村里建机埠房,我感觉孙家继刚那孩子不错的,想请你去探听下他娘愿不愿意这好事的。” “哦,这事啊,师父,你放心,我马上就跟婶子去说下。我也没少受过孙家婶子的照顾的,和她家一直也是好说的。继刚弟人我很清楚的,从小就是聪明勤劳能干的,也很是有志气的。”徐水锦明白了意思后,便真的有点媒人味道的说话了,“师父,你又是有手艺有这么好单位的,我去和婶子他们说这事,他们肯定愿意,这事准能成的。” 于是第二天徐水锦一大早便去孙家说合,孙继刚母亲自然是满心欢喜,自己出身不好的儿子能娶上这么好出身的媳妇是很大的荣耀了,就怕褚家嫌弃。 孙继刚一向对自己的母亲孝顺的很,不敢忤逆的,自然答应的。而褚鸿英这边,她的父亲在家里是顶梁柱,一言九鼎的,谁也不会异议的。于是写着褚鸿英生辰八字的喜帖先被拿到了孙家供在灶司爷的神位下敬告家里所有的菩萨神奇历代历祖,待算命的合过八字便择定日子完婚了。 第4章 新生命降临 可是褚鸿英嫁过来以后整整三年没有动静,孙继刚在队里也是感觉抬不起头的。看着大墙门外和他年龄差不多的,比他结婚都迟一年的远房堂叔孙茂清的女儿孙丽华都已经一岁多了,会叫爹和妈了。 孙继刚心里很不是滋味的,他一声不吭地每天忙碌这忙碌那的,把全部的心思都花在了自留地里的庄稼上了。每天起早贪黑把自家自留地里的甘蔗培植的根根都有小手臂那么粗壮笔直的,任何一家自留地里的甘蔗都要比他家的矮那么一大截,而且几乎都是猥琐而弯曲的。没有一个人不羡慕他家的甘蔗和其它蔬菜的,都是那么有模有样,让人垂涎欲滴的。 有时一个小队的,一起在自留地里劳作的陈长富都忍不住夸赞他:“继刚,你种甘蔗真的有一手的,咋能种出这么好的甘蔗呢!” 按辈分,孙继刚该叫他外公的,陈长富在生产队里担任会计,平时没少照顾他们娘仨的。 孙继刚只是憨厚地笑笑:“长富外公,没啥的,你们的也不差的。” “你这孩子就是那么谦虚,明摆着的事,你怕泄露种甘蔗的诀窍给我们啊。”陈长富又继续说着,“唉,你看看我家,你那个国祥妹夫就是眼热我的工作,不愿低头学习种地的事。” 他儿子陈国祥刚和孙继刚四舅父二女儿杨仪凤订婚过,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有感情,好在不是同姓的,虽然辈分上有叔侄女之分,但其实也是上辈这样叫叫过来的,所以这种联姻没多大问题。 孙继刚有点哀伤:“长富外公,你咋那么说呢,国祥弟有文化,初中毕业自然不该来摸田地的,哪能像我干这种活的,该去干这种有文化的事的,我仪凤妹真的有眼光的。” 陈长富听出了孙继刚有点自卑的语气,便有点不好意思了:“继刚,你看,说着说着说到那去了,唉,我可真的是想知道你种地的诀窍呢!” “长富外公,其实也没诀窍的,就是多施粪肥,多清沟泥护住甘蔗根底防倒伏,及时去除老叶拔高甘蔗长度又能减轻甘蔗的自重负担。”孙继刚被陈长富那么一说,反倒是自己不好意思了,赶紧扯种甘蔗的事了。 陈长富停下手中的活,认真听着孙继刚的经验之谈,不时点点头表示认同。 “稀罕啥啊,会种甘蔗又咋的啦,种的再高再粗也没自家小孩来吃的,这种甘蔗种给谁吃呢?”耳边飘来一阵阴冷的嘲讽声,孙继刚此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虞盈德提着篮子在隔壁他家的自留地里割菜了。 “你!” 孙继刚被他这话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可自己又能怎样,结婚三年至今,还是和老婆,自己母亲三个人在家过着毫无生气的日子,没有别人家小孩子的哭闹和欢笑声的,他也感到好郁闷的。面对有一女两男孩子的虞盈德,他只能沮丧的沉默。他恨恨地将最后一锹从地里铲起的泥压在甘蔗根部后,便转身扭头就走回家去了。 人其实有德无德从他的话里便可知端倪的,有德之人不揭他人之短,无德之人专揭人家之痛处。存好心者必说好话,做好事。存恶心者往往是哪壶不开偏提哪壶。 在孙继刚独自黯然的日子里,突然某一天吃饭的时候,褚鸿英开始感觉恶心,不想吃饭,站起身去外面干呕了一会儿独自走上楼去躺下了。褚鸿英本来在娘家就身体单薄,吃东西挑精拣肥的,脾气执拗的,自从来到孙家三年,身体一直不好,为了孩子连年吃药的。 尽管孙继刚母亲对她百依百顺,但她总是吃得不多,嫌淡嫌咸的。孙继刚母亲总是忍着,她觉得自家这样的条件能把这儿媳妇娶进门已经是上天对她们的眷顾了,她怎么还能委屈了这儿媳妇的。她见褚鸿英独自上楼去了,有点担心是不是又有啥事惹得褚鸿英不高兴了,赶紧让孙继刚上楼去看下。 不一会儿,孙继刚捧着一床被子下楼来,将板车架子背出大墙门架在车轱辘上后,又将被子垫在板车上,告诉母亲道:“姆妈,你管自吃饭,我带鸿英去下医院。” “唉,继刚,鸿英哪又不舒服了,要不我也跟去吧?”孙继刚母亲有点担心地问。 “没事,姆妈,你在家吧,她就是有点头晕,想吐。”孙继刚不想自己的母亲担心,他对自己相依为命的娘孝顺得很。 孙继刚母亲便不再说什么,看着孙继刚把褚鸿英背下楼放到车子上后,目送儿子拉着媳妇去卫生所后,回到灶间,在灶上点了几根香,心里默默祈祷着儿媳妇不会有事。她哪里还有心思吃饭了,她将菜架在锅里,盖上锅盖,让灶膛里的余火给菜热着,一个人傻坐在边上等着孙继刚和褚鸿英他们回来。 等待往往会觉得时间的长,心里的担心往往会化成不耐烦。孙继刚母亲熬不住了,便走到大墙门外往大路上望一会儿,然后回到屋里坐一会儿又站起来走到外面往大路上张望,这样的来来回回多少趟了,总算看到孙继刚拉着板车的影子了。便赶紧迎上去帮着孙继刚把车子推到大墙门边,嘴巴里想问孙继刚有关褚鸿英的话,又不敢问。 孙继刚将板车拉到大墙门边后,把住车杠,慢慢翘起让车尾抵在了地上。孙继刚母亲赶紧将褚鸿英扶下车子,搀着她走上台阶,走到灶间让她坐在了椅子上后,便转身去拿了个杯子倒满了一杯热水递给褚鸿英:“鸿英,喝杯热水先暖下,肚子一定饿了吧,呆会再吃点。” 褚鸿英此时虽然人有点憔悴,但眉梢间却已经有了一点喜色:“没事的,娘。”孙继刚母亲见褚鸿英脸色和悦的,心里想该没多大问题的了,心已经放下了一大半。 不一会儿,将板车背进大墙门竖起来靠在廊檐下柱子上捆绑好后的孙继刚也走进了灶间。他面露喜色地对母亲说道:“姆妈,你饭菜给我整出来吧,我肚子有点饿了。” 孙继刚母亲应承着边去揭锅盖,端上饭菜,边悄悄地问孙继刚:“鸿英没事吧。” 此时,孙继刚才高兴地对母亲说道:“姆妈,没事,医生说鸿英有了。” 孙继刚母亲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追问了一句:“鸿英真的有了?” “嗯,有了,姆妈。”孙继刚给母亲一个清楚的回答。 孙继刚母亲转身便又去灶膛上点了几根香,边拜着,边嘴里嘟哝着:“感谢菩萨,感谢菩萨,我们终于有盼头了。” 这一天之后,褚鸿英更被公主一样地呵护着,家里的活是不让干的了,想吃啥只要张口,孙继刚总想办法去搞到。只是那个年代,物资紧张,水果只能用自己家种的萝卜代替了,肉只能是孙继刚去池塘里掏来螺狮替代了。 好在这消息很快也传到了褚鸿英的娘家,生活条件相对好一点娘家还能时不时拿点城里人才能吃到的货色给褚鸿英解解馋了。只是褚鸿英生来体质的弱不禁风,挑精拣肥的,胃口总是不好,连带着肚子里的小孩也受累了,但新生命还是在这种喜悦中顽强的孕育着。 这是1972年的7月16日的凌晨,农历六月初六的天气和往年一样,入伏前的天气已经开始有些暑气逼人了,浦沿这一带既种植水稻,也种植棉花络麻。这个季节早稻已经抽穗扬花,棉花也已经开始开花,红的,白的,黄的,这些花谢了后才结成绿色的棉桃,里面包裹着白白的棉花。而此时络麻也已经长成一人多高了,笔直而纤细的密密麻麻地站在田里,成片成片的,人钻进去便难以看到了。 凌晨一点多的大地和人们一样沉睡在梦乡中,除了蚯蚓和田鸡怕夜太寂寞,一刻不停地哼唱着小夜曲,一切都和平时那样的寻常。要说不寻常,就是前些日子大队广播里叫了好几天,据说附近鸡鸣山上发现了两只老虎,要求大家平时晚上注意,出门更要小心。 而偏偏在这一天,我们的孙荣然要来到这个世界了。褚鸿英已经有要把他带到这个世间的迹象了,孙继刚赶紧架好人力板车,垫好棉被在车肚里,小心翼翼地把褚鸿英扶上车子,让她躺在车上后,便在车前把住车杠低头向浦沿卫生所拉去。 浦沿卫生所在离孙继刚家两公里的镇上,要经过大片的络麻地,拉过周家河上的洋铁桥,穿过坂里虞这个村庄便到了。这是最便捷的一条小路,路虽然窄,但去卫生所是最方便的。大路虽然很宽阔,但要多绕二十多分钟,孙继刚想也不多想的,自然是选择了小路去那的。 也许因为要迎接新生命的到来,兴奋与快乐让孙继刚忽略了大队广播的警告,脚步轻松,车子平稳,想尽快能赶到医院马上成为一名父亲。 苦熬了三年多,今天这个事终于要实现了,母亲也终于将成为母亲,父亲也终于将成为父亲,祖母也终于将成为祖母,如此令人高兴的事,孙继刚怎能不兴奋和快乐。 夏天凌晨的夜,虽然是夜,但不是不见五指的黑,东方的鱼肚白虽然细微,但已经能让人大致看清路和前面的东西了。孙继刚拉着人力板车穿过络麻林,转个弯很快就要上那洋铁桥了,卫生所已经一步之遥了。他开心地透过夜的黑幕望向前方,刚转过弯,突然发现桥上隐隐趴着两只东西,比狗大,头耷拉着在相互磨蹭。 孙继刚猛然想起大队前几天的广播通知,一下子冒出一丝冷汗,往前拉是断然不能冒险的了,可这人力板车在这狭窄的小路上是不能调头了,只能倒推着逃离。褚鸿英此时也发觉了异样,大气不敢出,只是让孙继刚蹑手蹑脚地赶快逃离这路。 谢天谢地!孙继刚总算是没有惊动那两位拦路的,把褚鸿英送到了卫生所。 于是孙荣然便终于来到了人世。别的孩子来到这世间都是“哇”的一声啼哭向世界问候的,孙荣然的到来却是一声不吭,他是那么的瘦小,只有两斤二两重,和刚出生的小猫那么大,满脸的皱纹,似乎是很不愿意来到这个世界,痰堵咽喉,随时可能就要离开这个世界的。 但终究是一条生命来到了,接生的小孙医生一只手拎着这可怜的东西的两只脚,倒提着,用另一只手拼命拍打着那双小脚,一直到满头大汗,只听见这可怜的家伙喉咙里“咳”的一声,随之而来 “哇”的一声,可怜的家伙终于被赶到了人间。 此时医生才敢向孙继刚宣布并恭喜:生了个男娃,恭喜你做爹了,只是小孩太孱弱,能不能养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闻讯赶来的孙继刚母亲此时早在产房外面候着了,当她听到自己有了孙子后,她便高兴地向上苍拜着,她终于迎来了她的宝贝孙子,尽管听说很孱弱,但她依然高兴,她知道这个日子是六月初六,属于猫狗生日的,这孩子挑了这个日子来到这世上,一定会像猫狗那样好养的,否则村里面那些难养的孩子都不会取名叫阿猫阿狗的了。 孙继刚此时是又激动又高兴,终于迎来了新生命,尽管弱小,但他已经决心要好好把他养大的了,尽管弱小,但终究是让他当爹了。 现在他的儿子孙荣然终于来到了这个世界,但却似乎没带来口粮,妻子褚鸿英虽然给了儿子生命,却因为血虚体弱,下不了一点奶。 可怜的孙荣然只能靠祖母用红糖冲泡点甜水来维持生命,而在那艰苦的岁月,买点红糖都是要凭票的,一个农村人是没有那么多糖票的,幸亏四连炮队的程连长老婆也生育了一个女儿,看着孙荣然可怜,他当兵的有红糖配给,便把所有的红糖都给了孙荣然做口粮。但红糖毕竟只是红糖,生命的成长终究还是要靠母乳的喂养的,这样终究不是办法。 祖母只能抱着孙荣然四处讨奶喝,好在祖母和父亲在村上的人缘真的很不错的,有许多自己有小孩在奶着且奶水又多的婶子大妈也很愿意给这小生命一口奶喝的,但她们都是偷偷地背着自己的婆婆喂养着孙荣然,因为她们的婆婆可不愿意自己的媳妇吃着自家的饭,养着别家的孩子,生活本来就不易,奶水都是心血合成的,怎能轻易将这心血给了别人家的孩子,这是抢了自家孙子孙女的饭碗的了。 这样东一口奶,西一口奶的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孙荣然祖母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也就是孙荣然的姑妈孙继芳。孙继芳几年前就由在新庄大队东面的新光大队的自己的亲戚做主嫁给了这亲戚家族里的一个同辈远房兄弟徐博涛了,孙荣然的这个姑夫从小没了爹娘,兄弟姐妹几个也是苦着长大的,只是成分好,在铁路上做临时工,只是家穷一直娶不上老婆,孙继芳是很不愿意的,因为徐博涛比她大十多岁的,但对含辛茹苦养大自己的母亲,孙继芳又不敢违拗的。 孙荣然出身的这一年,孙继芳的女儿徐金秋已经五岁,儿子徐金焕刚好两周岁,要快断奶了。于是孙继芳的母亲觉得让自己可怜的孙子去接过他表哥的这一口奶,孙继芳自然是很愿意的,她看到自己深爱的唯一的弟弟有了儿子,哪怕自己再苦也愿意喂养自己的侄子。 于是孙荣然和他的祖母便住到了姑妈家,一直到孙荣然能够自己不靠母乳而活下去了才离开孙继芳家回到自己的家。 孙荣然在自己的祖母的悉心照料下,总算是长到了现在这样子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虽然身体很孱弱,支气管炎和哮喘如影随形地跟着他,整个人瘦得很,但祖母对他却依然宝贝的很。 现在这个大冬天的寒冷更让荣然受不了的咳嗽,祖母只能每天早上让他睡得晚点,等太阳出来了,让他坐到太阳底下吃早饭了。虽然现在褚鸿英已经又生了个女儿孙荣平,但妹妹孙荣平的体格明显要比他强多了,所以孙女孙荣平让祖母要少操好多的心。 荣然在祖母的帮助下,吃完了那酱油拌猪油的早饭,便将碗交给祖母,蜷缩着身子坐在那儿了。祖母便一手拿了那空碗走到那稻草堆旁,一手将美梦中的那只小黑猫赶了下来,嘴里埋怨着:“该死的猫,非要把稻草垛给弄漏了。” 黑猫极不情愿地跳下草垛,跑到孙荣然的脚边寻秋庇护,它将两只前爪往前伸得笔直,整个身体向后拱起拉了个大懒腰,嘴里“喵”地一声向平时老和它玩耍的荣然邀了下宠,便紧贴着荣然的裤脚又趴了下来,咪上眼睛继续那个被打断了的梦。 祖母嘴里继续埋怨着:“这赖窝鸡,生个蛋就是想赖窝偷懒,非要赶下来才会勤快点生蛋。”,顺手又将那只老母鸡也赶下草垛。 本来窝着鸡蛋准备将它孵化的老母鸡委屈地叫着“咯嗒,咯嗒,咯咯嗒”地跳下来在地上扑闪了几下翅膀,又将一只翅膀顺着鸡腿的伸展极度地伸展了下后,便也无可奈何地就地寻找孙荣然咳嗽时喷出的饭粒,一颗一颗很仔细地啄到嘴巴里享受着这意外得来的美味。 自从有了孙荣然之后,这老母鸡也是为他养的,希望能多产蛋来给他补充营养的。这黑猫是孙继刚为了让孙荣然有个耍伴而养,一切都是为了孙荣然和孙荣平两个孩子。家里尽管有时鸡飞狗跳的混乱,但有了孩子的家就是充满生气和欢笑的。 做好了这一切后,祖母听到楼上孙荣平的哭声,便又上楼去给她穿好衣服把她抱下楼,让她也坐在孙荣然的身边后,去灶间拿米饭来喂她了。 妹妹孙荣平现在也能张口说话了,大墙门里的孙继明总是从公社搬运队下班回家后走进墙门就会向孙荣平讨要“乖女儿,叫我声爸爸。”于是孙荣平总是很听话地喊一声:“爸爸”。 孙继明会很高兴地亲下孙荣平,“乖,荣平真乖。”然后会转身向屋内坐着的自己的三个傻女儿骂道:“养了你们这么多年,都没荣平乖,连清清楚楚的喊声爸爸都不会。”自己女儿的不争气更让他宠爱着这堂侄女。 整个大墙门内人丁似乎在兴旺起来,孙继泽老婆的肚子又开始挺出来了。每一家都相安无事地一起过着日子,每天早上大家打个招呼出门,晚上又打个招呼见面。 孙继刚现在在土建队和他的队友们已经开始很有名气了,甚至还接到了上面一些重要的工程任务了。这年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杭城灵隐寺的驳石坎的任务,因为m国总统要来访问了,必须要把破旧的灵隐寺整修一番,以新貌接待客人的。土建队的任务就是把坍塌的石坎重新驳齐加固,把一些枯树杂木弄干净。 灵隐寺的石坎驳起来倒还是比较容易的,因为材料和洋灰上面都是很快给满足的,难的是石坎位置的一棵三人牵手抱不住的大枯樟树必须连根挖掉的,这棵樟树虽然死了好多年了,但老根依然扎的很深的,而且,枝干很高了,万一挖断了根倒下来,可是要把边上的千年古刹大殿给压塌了,这个罪是谁也承担不了的。 孙继刚提出了能不能先用绳子将树拉住,然后分段锯断放下来。大家感觉这个办法倒可行的,虽然慢点,麻烦点,但至少不会伤了边上的古刹大殿的。 很快土建队分成三组,一组搭了脚手架在上面树干上切割,一组在下面刨根问底,上下同时开工。另外一组在边上离枯树远的地方做石坎的驳砌工作。 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大樟树总算被彻底连根挖出,只是树干被分成了三段。 这树干的处理对孙继刚他们来说似乎是一笔意外之财了。 这棵枯树外面的躯壳虽然已经开始腐朽了,但里面的木质却依然是完好的!因此在西湖风景管理所头痛如何处理这货色的时候,土建队的队员们都向管理员们提出一致的意见:让他们把这棵枯树带回乡下由他们去处理。 管理员们喜出望外,这批乡下佬真是善解人意,一个难题他们愿意解决最好。便一口同意了他们的意见,并还问他们有啥别的要求。 其他的队员似乎想不出有什么别的要求了,能弄到这么粗的一根木头,不知道能做多少的桌凳了,还能有啥要求?每个人心里都在暗暗高兴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大便宜,生怕被管理所知道了他们心中的小九九的,怎么还敢提别的要求了! 孙继刚却对管理员说道:“有一个要求,不知道你们能否帮我们解决?” 队员们着急地看着孙继刚,生怕他提出过分的要求,管理员会反悔的。 “什么要求?你说吧。”管理员疑惑地看着孙继刚。 “你看能否让工地拉材料的汽车帮我们把这烂树拉过大桥?” “哦,完全可以啊!我还以为什么大的要求呢,等下我和驾驶员汪师傅说一声,等下班后让他帮你们拉一下,不过他的晚饭可是要你们解决喽!”管理员笑着说道。 “好的!好的!”队员们真没想到还能有这么好的要求能满足,在绝大部分队员心中都是准备用人力车连夜拉回家的,现在居然能由汽车帮着拉回去,而且这汽车有特别通行证的,在路上能省去交警的拦路检查的,如果他们用人力车拉肯定是要被一道道的交警检查过关的,现在这一切麻烦都免了,自然开心的不得了,他们心里在佩服孙继刚的胆大和思虑的敏捷。 第5章 土建队的生活 晚饭前,汪师傅鸣着喇叭叩开了杨家墩这个自然村的那片宁静。这个村子还从未有过汽车来拜访过,今天居然有这么一个家伙来了,还拉来了那么粗的木头。 整个村子沸腾了,连大人也和小孩子一起爬上汽车看看这,摸摸那的。还有几个村里懂木匠活的社员则绕着那大木头前看后看在测算能做多少家什了,嘴巴里不时嘟哝出羡慕的口气。 晚饭由几个土建队队员的女人们都来到孙继刚家忙里忙外地一起在准备,今天这架势,让她们仿佛也一下子很有地位了! 孙继刚和其他队员们一起陪着汪师傅喝酒聊天。这汪师傅的酒量真的是让人咋舌的,让陪酒的几位自以为有点酒量的队员都知难而退认输作罢,而三斤黄酒下肚的他却依然脸不变色心不跳地让主人给他倒满的。 滴酒不沾的孙继刚在旁边一直是在充当陪着聊天,夹菜,倒酒的角色的,他不停地去那个二十斤装的酒坛里舀酒,眼见着酒位在坛里明显地降低,而汪师傅却依然还是未有收手的意思。 孙继刚去酒坛添酒的意思是越来越迟疑了。这真的是一件难事了啊:不让他喝了,显得主人的不客气和小气了,连酒都不让客人喝够的。再劝他喝吧,实在是喝得太多了,他还要连夜开车回去的啊,万一路上出事故了,怎么向他家人和单位交待!这真是难住了陪酒的一众人等了。 好在此时已经又是两斤黄酒下肚的汪师傅也看出了孙继刚他们的那丝局促不安,摆着手说道:“今天就喝到这吧,你们肯定在怕了。其实你们真的别怕,我最多能喝八斤黄酒的,今天只是喝了六分酒量,没事的!天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说完打了个饱嗝便径直站起来走出大门向汽车走去,一点都无酒多趔趄的样子。 孙继刚和他的弟兄们赶紧跟出来陪他走向汽车。到了车边,他拉开车门,转过身向孙继刚他们挥挥手:“别送了,回吧,没事的!” 然后坐入驾驶室,点火启动,打亮大灯,一切成动作都是很清醒潇洒地完成的,看到这些,孙继刚他们心里放心了许多,于是和他挥手,黑暗里一声喇叭撕破夜空,一束灯光很快移动在了村外的大路上了。 于是孙继刚他的那些兄弟们也是心怀不安地各自回家睡觉了,整个一晚他们其实都是提着心在睡的,直到第二天一早赶到工地看到汪师傅,他们悬着的心才总算落了地。 不久灵隐寺的驳坎工程顺利完工了,工程的完美是大出西湖风景管理所的意外的,大队也收到了他们对土建队的表扬信。 这一炮既打响了土建队在杭城一些土建工程的立足之地,也大大提高了土建队在大队领导们心中的地位,因为土建队不仅给大队赚来了一笔相当可观的劳力收入,也让新庄大队在整个公社扬了名,全公社都知道新庄大队有一支能苦能战的特殊队伍。 很快杭城九溪沿江珊瑚沙一带的筑堤防护工程也下到了土建队的头上,这个工程的艰难在于一边是山,一边是江,高差很大,加上每天还有潮水的冲袭,驳坎工程只能缓慢进展的。 这个进度上面是很不满意的,大队领导们也急,书记竟然也到工地来看了,看能否想办法帮忙解决的,可是到了工地看到潮水涨上来后工程只能停下来的实际情况也不禁皱眉的,工程的拖延明显不是土建队队员们的懒惰造成的,可怎么解决呢? 书记把全体队员召集起来开了个工程商讨会,大家在会上七嘴八舌地也说不出个什么好的办法来,会场一时沉寂下来,不时听到几声唉声叹气,有的甚至在嘟哝着把这活给退了。 书记看着自己这些兵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鼓动他们了,怔怔地看着他们,眼光中那丝探询从一个人一个人脸上掠过。 当书记的眼光扫到孙继刚脸上的时候,孙继刚那坚毅而不服输的眼光正好与它在半空中碰撞到。 书记似乎被他的眼光电了一下,感觉这眼光里似乎有一种答案。于是书记的眼光不再移动了,停留在了孙继刚的脸上,那眼光变成了一种呼救式的眼神。 孙继刚知道他可以说话了,便站起来环顾了下四周,叫了一声书记:“永煜叔,” 因为家庭出身,孙继刚在村里一直都是谦卑地叫年长的人叔,伯,舅舅,外公什么的,从不像别人以职务叫人家陈书记的。 陈永煜一下子感觉到了这个年轻人和他的亲切,“嗯,你说,继刚。” “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想这事,我发现这个江边的滩涂上都是淤积的泥沙,柔软也松散,能否组织大队的全体社员来这里趁潮水未来之前把泥沙灌入草包里,然后把灌了泥沙的草包一起先堆积起一道临时的防潮堤,这样我们可以把临时防潮堤内的水抽干了,潮水来了,我们依然可以在里面驳坎干活的,只是这工程有点大了,要全大队的社员出动了。” 孙继刚不急不缓地把他的想法说完,此时本已沉寂的会场又有了一点生气,有几个已经开始在说这个办法好,还有几个在说这样得耗费多少人力,工程时间不一定能缩短,筑好临时堤都要耗费很长时间的。 书记一声不吭地认真听完孙继刚的意见后,和其他几个一起来的大队干部咬了一会儿耳朵,便拍了拍桌子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说道:“我看继刚这办法可行,虽然筑临时堤先需要大量的人力和时间,但眼下看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磨刀不误砍柴工的,要砍好柴,必要的准备工作还是需要的。至于你们人力不够嘛,我们可以动员全体社员参战的,人多力量大。今天这块硬骨头就需要我们人多力量大。就这么决定了,回去我就去动员全体社员来一起挑泥筑堤。” 于是第二天,全大队的社员都放下了地里的活,赶到了珊瑚沙工地,挖泥的挖泥,灌沙包的灌沙包,叠沙包的叠沙包。就这样连续半个月工作后一道临时防潮大堤被构筑好了,土建队的全体队员终于可以在堤内安心驳坎了,他们敲石头的敲石头,抬石头的抬石头,驳坎的驳坎,抬石头的劳动号子此起彼伏,不用担心潮水的侵扰,甚至晚上都可以点灯加班了。这工程进度一下子被提速了,之前被落下的也被赶了回来。 七个月后,一条整齐坚固的石头防护堤立在了江边,这工程完工那天起便成了杭城一道江边的风景。土建队的名声也更响亮了。 几次工程下来,孙继刚遗传的那份聪明让他很快就成了土建队的一把好手,不仅下船会摇,上岸会挑,而且还学会了打铁,凿石,砌墙这些手艺,在大队里成了一个有名的多面手,谁家要打个地基会找他帮忙,谁家要砌个墙会叫他帮忙,谁家要凿个猪食石头盆会叫他帮忙……。 孙继刚也成了队里的骨干了,家里晚上便时不时有他在队里的兄弟来串门坐坐拉拉家常了,或者经常有那些想央求他帮忙的人上门了,孙继刚母亲见到自己的儿子终于有了出息了,心里的高兴也开始挂在脸上了,一个从小就没有了父亲的人,一个从小背负屈辱长大的人只有吃人家吃不了的苦,干人家干不了的活才能让人高看一眼,也能赚到比生产队多的钱来改善一家子苦命的生活的,就这样孙继刚用他的聪明,热心,勤快付出赢得了大队社员的尊重,家里人也终于有了一丝尊严!在生产队也终于能抬起头做人的了。 孙继刚和他的土建队兄弟们因为时不时要进杭城做活,杭城的许多地方也留下了他们的足迹,中河清淤驳坎有他们的身影,江干交警队大楼有他们的汗水,杭州肥皂厂留下了他们的脚印……。 土建队最累最苦的活就是在铁路大修段的活,这个大修段建在蛇一样的浙赣铁路线游出钱江大桥大转弯三公里后的新浦大队的昌会这一地块,也就是在褚家潭这个自然村的东北面。 因为出入大桥只有一条铁路线,因此火车到了这儿和对江来的火车交汇的时候,都一般是在这里停车等对面来的火车驶过才能过桥的。这里自然成了火车的大修段,停车等车的时候有许多铁路工人会给火车检查下,敲敲这,敲敲那,而这里也成了枕木,铁轨等等铁路材料的堆积场,甚至还是火车装卸货物的中转场的了。 孙荣然的姑父徐博涛就在这里做巡道工的。这里时不时有火车要把枕木什么的装出去或装进来的,这个时候,大修段就会让土建队来装卸的,因为这个活是大修段给脚下这块土地的地主新庄大队的创收照顾的。 每次只要是背枕木的工作的,孙继刚和所有的队员们都会穿上破旧衣服,在肩上搭上一只破麻袋,因为每一根枕木都因为浸透了柏油有两百来斤重,而每根枕木都因为浸过柏油会又臭又粘的,孙继刚和他的工友们只能穿着褴褛的衣衫去对付他的。 几个车皮装卸的时间是有严格规定的,因为火车的运行有严格的时间表,所以每一次的装卸即使累趴下了,也要及时完成的。孙继刚他们的肩头的肉已经背的高高的隆起了。而最痛苦的却是背盐袋,百把斤重的盐袋背在肩上,只要有汗水有点疤,那盐分就会往肉里钻,疼的你只能咬牙背着。 就是这样一支队伍不仅为村里赚回了大笔的劳务收入,也为大队创造了其它的集体副业创办的机会。 一次土建队在给铁路装卸货物时发现是整袋整袋用过了的铝制牙膏壳,孙继刚感到很奇怪,这么多牙膏壳干嘛呢? 他见边上一个身形挺拔,戴着一顶牛仔式草帽,鼻梁上架着一副虎皮色眼镜,眼睛一刻不停盯着装卸货的人们,外表一看此人就是这些货物的主人了。 孙继刚便在车上放下麻袋后特意走过他身边,随口问道:“这么多牙膏壳有什么用啊?”。 货主嘴巴里“呵呵”了一声,告诉孙继刚道:“不懂了吧?这些牙膏壳都是从杭城各个地方收来准备装到铝厂融化成铝锭废物再利用的。” 这条信息很快被孙继刚告诉了大队书记程永煜,程永煜心里立即在打小算盘了,如果把这些牙膏壳收购来自己大队熔成铝锭的话,那倒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自己大队又靠近杭城,可以省去一笔运输费,这样可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于是很快通过土建队,大队和那个货主搭上了线。当货主知道大队的意思之后,也觉得是大家赚钱的机会,便立刻答应了。 很快土建队在大队里建起了炉子和熔化厂房。用人力车拉回了第一批的牙膏壳,准备熔化了。可是第一炉出来后却发现铝锭一点柔性也没的,就像一堆渣,一碰就碎了。书记很着急,赶紧让大家停下来,去找那个卖牙膏壳的过来帮着看看。 那人看了后,和书记说:“你们想的太简单了,这牙膏里面或多或少还有没挤完的牙膏残留物的,你们必须要把这些都弄干净了再熔化。” 问题找到了,大队领导马上开会研讨了一套方案:把牙膏壳按斤称重分到每户社员家里让每家每户都剖开牙膏壳,把牙膏里面的残留都洗干净,晾干后再称重分量九折收回。这个工作按工分算给社员。 从此开始,新庄大队的社员们晚上都有了一个新的活计,家家户户都在剥牙膏壳,洗牙膏壳。 铝锭厂的生意很红火,那个货主开始把外地的牙膏壳也装回来给大队熔化了,再后来,那个货主让铝锭厂再弄了翻砂车间,让他们翻制简单的铝木梳,铝饭叉等小物件了。 而社员们又多了一样活就是用车刀车掉留在这些小物件上面的砂子,然后交给大队的抛光厂抛光氧化。 一个小小的牙膏壳一下子壮大了新庄大队的集体财富,大队成了整个公社的财神大队,有了公社的第一台手扶拖拉机,大型方向盘拖拉机。建起了大队粮食加工场,脱粒机,打谷机都一应俱全了。 现在孙继刚家跟着大队经济的改变也改变了,家里也安装上了电灯了,电灯只有两盏十五瓦的灯泡,吃饭的时候孙继刚将开关拨到饭桌上方的电灯这边,吃好饭了就把开关拨到母亲纺线这边的电灯,比洋油灯省事多了,虽然三天两头停电的,但至少有电灯了。 第6章 苦涩的岁月 生命的诞生就是一个人拥有了一生的时间,从他来到这个世上开始,时间的秒表便开始按下,滴…答…,滴…答…在悄悄地算计着生命的长短。从秒到分,从分到小时,从小时到日,从日到月,从月到年,总是似乎这么不经意间地在增长人的年龄。 转眼,时间到了公元一九七八年,田里的土地变得松软,鼻子里已经能够闻到蚕豆花的一丝隐隐的香气,而天空的阳光也不再懒洋洋的,中午晒在人身上,会让人感觉要脱去那沉重的棉袄了,春天真的要来了。 孙荣然也已经六岁了,虽然因为身体底子薄,这六年里时不时犯肺炎哮喘的,但终究是歪歪扭扭地成长过来了,祖母每年开春这个时候,会守在池塘边抓几只耐不住寒冷的冬季迫不及待到池塘边来感受春天的癞蛤蟆带回家,剖开它们的肚子,把冬天的鸡蛋塞到它们的肚子里,然后用泥巴包裹了整个癞蛤蟆,放在灰堆里煨熟了,让孙荣然吃下那个鸡蛋。 她不知道从哪儿问来的这个偏方,她深信自己的孙子只要坚持吃,那个哮喘的痨病一定能够治好的。为了自己的孙子的身体,她一直在努力的。 现在,孙荣然似乎真的有点强壮了,平时大墙门里面和他的几个堂兄弟打闹不够,还经常到大墙门外的大晒场上和隔壁与他同龄的杨志林的儿子杨国东一起玩耍了。当然这个年龄的他也已经很懂事了,他会帮着祖母一起干些活了,收晒场上的衣服,唤回自家的老母鸡进鸡笼等活了。 这天的傍晚,隔壁新光大队的小学操场据说有露天电影《南征北战》放映的,孙荣然和他的几个堂兄弟小玩伴们心里早就痒痒着要一起跟着那个大堂兄,孙继骞大伯的大儿子孙荣晖去那看电影的。 孙荣然早早地去唤自家的老母鸡回笼,可是找到东找到西就是不见母鸡的踪影,眼看着天色暗下来了,祖母便和他一起拿着手电筒去邻居家的鸡箱里照着寻下。 农村的老母鸡有的时候会跟着别家的鸡归宿去的,不找回的话,养成习惯,以后就经常夜不归宿了,鸡蛋也会下在人家窝里的。所以这个老母鸡一定得把它找回来的。 大墙门内的几户都找过了,没有,大墙门外的孙茂清三兄弟家,杨志林家也找过了,都没有。眼看着小伙伴们和堂大哥一起去看电影了,而孙荣然却不能去了,心里一肚子的不高兴,这瘟杀的老母鸡,偏偏这个时候离家出走。 在外干活的孙继刚夫妇也回家来了,劝还不罢休的祖母一起先吃晚饭:鸡总会在的,说不定明天就回来了。 于是一家五口开始吃饭了,父亲在了,荣然是不敢发脾气的,况且妹妹孙荣平也已经四岁了,弄得不好又要被母亲说自己不乖,妹妹最乖的。 母亲似乎对女儿的爱要比对儿子的爱多的,母子俩也常为这吵的,荣然一直觉得母亲有偏心的,也许一出生就没喝到自己母亲的母乳有关系,荣然一直在村里被一些用母乳喂过他的婶子们讨叫一声姆妈的:你可喝过我的奶的,荣然。 晚饭是在闷闷不乐中结束的,吃好饭,祖母照常洗碗喂猪,准备坐下来纺线的。 突然大墙门外有人在高喊:着火啦!着火啦! 一家人赶紧跑出大墙门去看谁家着火了。跑出墙门却发现是远房的曾叔祖小儿子孙奕清家二楼着火了。 孙奕清的大哥孙茂清和二哥孙睿清都已经结婚了,三兄弟分了家,只有孙奕清还未有对象和他的父亲和两个母亲一起生活。 此时那个二太太趴在窗台上拼命喊着救火,而孙茂清和孙睿清已经赤着膊从水缸里拎着水在扑救了。 听到喊声的邻居们也都拿着水桶拎着水奔过来了,很快一条水桶接递的长龙形成了,一头在大晒场西面的水沟里,一头在东面着火的孙奕清家,水桶有条不紊地在长龙间传递,满桶过去,空桶回来,站在楼上的孙茂清两兄弟一个不停地从长龙那接过水桶把水泼出去,然后扔在一边,另一个捡起水桶递回给长龙传回去。 祖母一见这情形,一下子瘫坐在大墙门外的石台阶上了,嘴里不知所措地喃喃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这瘟杀的鸡啊,害死人家了。” 孙荣然很奇怪这火怎么跟鸡有关的?祖母对他说着火是不是刚才她和他一起打着手电筒去找那鸡,手电筒里的电留在那里引燃了火? 孙荣然告诉祖母:“不会的,不会的,奶奶,手电筒不是蜡烛,不会引起火灾的。” 这个时候孙继刚拉了下褚鸿英的衣服,夫妻两个赶紧跑回自己家二楼的房里搬出装着衣服的箱子什么的,能搬的赶紧搬。 孙荣然跟着父亲上楼也去帮忙,嘴里问父亲:“爹,怎么我们也要搬东西?” 孙继刚忙里偷闲地回答道:“我们和他们一墙之隔,火会烧过来的,趁现在能搬赶紧搬点。” 孙荣然这个时候才明白父亲搬自家东西的道理。 好在火势终究被控制住了,整个村的人都赶过来了,这火在这么多人面前自然是踩都要被踩灭的了。 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着火的地方就是孙奕清睡的床,其它地方根本没着。 可孙奕清人呢?从着火开始到火灭都没看到他人,人们开始找他了,却一直找不到,大家开始着急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孙奕清吹着口哨回来了,见大晒场上这么多人才知道家里闹火灾了,而烧掉的是他的那张木床,他刚才那副逍遥劲一下子也被火烧尽了似的瘫软在地上:“是我的错!我的错!” 人们这才知道这小年轻晚饭前偷偷拿了他那老父亲的一支烟,躲在房里偷偷吸着,楼下他娘叫他吃饭,他匆忙将烟在楼板上按了下,扔在床底下便下楼吃饭去了,因为今晚他准备瞒着家人去看电影,顺便和约好的姑娘谈谈对象的。谁知那烟竟然没被彻底按灭,残存的火星引燃了蚊帐,烧了起来。 一场大火总算破了案,祖母挂在心头的自责也被消除了。好在没有把房子烧光,孙奕清被他父亲训斥一顿后也就算过去了。 这个年龄的孙荣然和一九七八年这个年岁一样总是有一种不一样的变化开始了,他似乎特别爱吃猪肉了,隔壁在杭钢厂做工人的堂二叔孙继泽家里因为有肉票经常看他拎回家一点肉,不一会便能闻到他家飘出的肉香味的,这个时候孙荣然真的嘴馋的要流下口水了,虽然二叔的母亲也很疼爱孙荣然,会拿一点过来给他解解馋,但自己大儿子也有三个小孩,拿多了,那个堂二婶可随时会翻脸和二叔祖婆吵的。 二叔现在又有了第二个孩子,女儿孙荣瑜,夫妻两个宝贝的很,好吃的东西,堂二婶自己女儿都吃不过来呢,怎么可能更多地去照顾别人家的孩子。 家里没那么多钱买猪肉的,祖母想办法在自留地上种了几株冬瓜,然后把冬瓜摘回家红烧了给孙荣然吃,告诉他:“荣然乖,这是奶奶给你烧的洋猪肉。” 小孩子总是经不起哄骗的,加上冬瓜红烧的酱油味和那红烧猪肉的酱油味差不多的,即使有一点差别,祖母也告诉他这是洋猪肉和猪肉总有一点点差别的。于是整个一碗冬瓜都被孙荣然吃的精光,连那汤水也被他喝光。 家里的日子由于孙荣然父亲的勤劳和聪明也在变得越来越好了。 你看,这不,荣然父亲从大修段朋友那里弄到了一点他们用剩的准备报废的洋灰,还有他从废弃的断水泥枕木那敲出的一些钢筋。 于是父亲孙继刚准备在大墙门外原先那个猪圈那搞一个大项目,把那低矮的木头搭的猪圈拆了,造一个二十平米左右的砖块水泥造的平台房子,下面可以养猪,平台上面可以晒晒东西。 砖块可以去公社鸡笼山那边搞点煤渣制的砖,这个砖不用凭票买的。石灰没有可以用电化厂的电石渣代替的,现在缺的就是和灰用的沙子。 材料准备的差不多了,这沙子只能去六里地开外的钱塘江边的半爿山那里的黄沙码头光一点回来的。这个活便落到了孙荣然母亲和孙荣然的头上。 夏天的大地和人一样很早就醒了,太阳一睁开眼就把它的目光抛洒在各个角落,昨天的那热气还未散去,就又被那熊熊日光在加热了。 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们都还未睡够,就为了躲开中午那个毒辣的日光,一早就出门做事去了,半开着眼,走路都像是在梦游一样飘飘忽忽的,幸亏大家都知道自己的睡眠不足,尽管脚在走路,眼似乎还未起床,但心却放到当铺里了,因此路上大家还是相安无事的。 孙荣然和他母亲也在这个人流里一早流向半爿山去了,早上四点不到就起床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是很困难的,但知道要去一个未曾到过可以看到钱塘江大船的地方,荣然是很兴奋的,这对他来说已经是一趟很远的远门了。 半爿山其实是是鸡鸣山拖在钱塘江里的末段尾巴,鸡鸣山尤如一条从钱塘江里爬上来的龙蜿蜒东行,只是那一末段的尾巴被西江塘斩断了留在了江里边。 钱塘江南岸的山据传说是从江北的九溪十八涧跑出来的,当时有十条龙逃过了钱塘江,结果一一被砍了头,只有一条逃到了永兴塘湾那一带,因此这一带有句老话:十龙九斩头,一龙逃到塘湾头。 半爿山便似山非山地立在江边了,犹如一个淘气的孩子,潮水涨上来的时候,它便和岸堤这个家挥手而离家出走飘荡在外了,潮水退了,它便又回到了岸堤的怀抱。 半爿山面江的这一侧比较深,适合一些装满重物的大船停泊。公社便在这里因地制宜建成了一个天然的黄沙码头,主要让黄沙船停靠这里装卸,于是这里成了一个天然的沙场。 那些挑船工每天都要把一船船的沙子用竹撮箕挑上岸的,他们挑过的一路时间长了漏下的沙子就形成了一条条的沙路。孙荣然和他母亲就是要在他们走过的路上光起他们漏下来的沙子,积少成多的。 活是简单的,一把扫帚,一把铁锹就能光沙了。但在光沙的时候只能是见缝插针地干一下的,挑船工走过来了,是千万不能挡他们的道的,影响了他们的活自然会被赶走的。因此光沙的时候只能战战兢兢,瞻前顾后的。 沙子散落最多的地方其实是半爿山装沙的汽车开到西江塘上的那段路,这段路是连接半爿山和西江塘的,中间低,两端高,汽车先要从半爿山下坡,然后开到西江塘上是一段上坡。装满了黄沙的车子下坡的时候速度快一点,在坑坑洼洼的路上一晃一晃的,沙子便会摇落在路上。而上坡的时候,车子虽然会像甲壳虫一样哼唧哼唧地努力向上慢慢爬,但车屁股因为斜度会像拉屎一样时不时拉出一摊一摊的沙子。 只是汽车不停地在这个路上来来往往的不安全,沙子虽然多,只能等到中午汽车驾驶员和沙场的所有人休息的时候才能放开手脚去这路上扫沙,光沙的。而这个时候太阳是不遮不拦地直接在头顶尽情将它的热灌注给你了,连风也懒得吹了,被太阳光赶跑了。人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了好几遍了,外面可以看到一圈圈白花花的痕迹,那是身上的盐分结成的,带来的水早已被喝光了。 孙荣然口渴得实在忍不住了,便跑到江边喝一口江水,江水都被太阳晒的有点发烫了。可是这个时间却是扫沙子的最好时机,带来的当作午饭的冷饭可以迟一点吃,但扫沙子的时机不能错过。 于是这个时候,孙荣然抓紧时间将沙子扫成一堆一堆的,母亲褚鸿英一锹一锹把沙子锹到竹撮箕里拎到旁边倒到她们扫了一上午集中堆放的那个沙堆上。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五点多,沙子已经光了差不多有满满一人力车了,孙继刚也拉着空车来装沙子了。他给荣然母子两个带来了两个大芝麻饼,肚子已经有点发饿的孙荣然开心地不得了,拿起饼子就咬,尽管嘴巴很干,他一点也不在乎,这是父亲给他的奖赏,他在父亲面前感到有点该得如此奖赏的。 而父亲孙继刚却一边开心地看着儿子吃着芝麻饼,一边将沙子一锹一锹地甩上人力板车。 装好沙子后,孙继刚把着车杠在前面用力拉着,并把控着方向,褚鸿英背着绳子在前面拉纤,孙荣然在后面推着车子。三个人如蚂蚁搬青虫般把沙子拖回家里,连夜用筛子把扫沙时扫入沙子里的石头筛出来,这一天的工作才算完成了。 就这样连续的三天,沙子也差不多够用了,孙继刚便把钢筋先扎好框架,用方木围在框架四周。 然后把洋灰和沙子先搅拌均匀,再把从大修段那边讨要来的细石子拌入,加水搅拌成混凝土。 接下来他把混凝土倒入方木围好的框架,仔细地用木泥板用力拍实,再用铁泥板将水泥板趟平。 最后他轻轻拍拍四周围着的方木,小心翼翼地将方木缓缓挪开,于是一块平整的水泥板便预制成功了。 这些水泥板都是用来做平台的屋顶的。 等到所有的水泥板都预制好了,孙继刚便开始砌墙起房了。 一个星期以后,一间漂亮的平房便矗立在人们的眼前,周围的邻居看了后都不禁啧啧赞叹:继刚就是聪明,连他家的猪都住的要比人好的。这些话里已经甚至有些嫉妒了。但的确在还有人住茅草屋的大队里,这平房的确是惹眼的了。 第7章 日子在变好 也就是这个夏天,孙荣然第一次感受到了父亲那几乎有点带着凶的严厉了。 孙家大墙门外的水沟是从华家池那边向南流过来的,在孙家大墙门对出的位置水沟成便成九十度大转弯折向西擦过孙荣然的堂哥孙荣桥他们住的茅草屋流入了徐家河。 平时这小沟里是孩子们捕鱼的最好场所,特别是桃花季节,水涨上来,堂哥孙荣晖拦在沟里的几个鱼簖里都能抓到好多的。这么热的夏天,孙荣然自然是和他的几个玩伴在沟里玩水捕鱼的。 徐家河,只因先前是给孙荣然父母亲做媒的那个徐水锦祖上住在这河边而得名的。这河在接入孙家门前流淌过来的水沟后一下子就宽阔了起来,水流在这里便形成了一个汇水潭,缓慢而平静,于是这里往往有淤泥形成了。而这些淤泥往往可以用来做田里的有机肥的,所以一般每个池塘边都有一个用石头围起来的淤泥堆放池,一般社员们把田间割过来的草倒入这淤泥堆放池与淤泥混合腐烂几个月后便是田间的肥料了。 夹河泥的社员一般都是两个人,一个站船头,一个站船尾,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河泥夹。河泥夹就是两根毛竹,在毛竹靠近根部的地方钻一个孔用螺杆把两根毛竹穿在一起做成一把大剪刀似的架子,然后在每根毛竹根部顶端装上用两个牢固的铁框,铁框上再装上用鱼网做成的大兜。夹河泥的时候,操作者用力把这把大剪子插入淤泥,然后两只手拼命把两根竹竿一开一合几次,再把大剪子从河底提上水面,这个时候兜里便装满了河泥,其中还有河蚌的。 等河泥装满船了,便把船划到淤泥堆积池边,用料勺连泥带水舀到那里。这些淤泥几周后表面便会结成痂,看上去似乎很硬的。 孙荣然就是吃了这个亏的,那天他和小伙伴们沿着沟抓鱼,抓着抓着就到了河口,见夹河泥的船靠在淤泥堆放池边,几个商量着一起划船去。这些事一般是孙荣然堂大伯孙继骞的小儿子孙荣光做主的。 孙荣光比孙荣然大一岁,自然成了孙荣然和杨国东还有那个按辈分排是他们叔却年龄比他们小三岁的孙继红的头,孙继红是孙茂清的儿子。 在决定一起去划船以后,四个人便走到那个淤泥池那,沿着淤泥池边的小路小心翼翼地走向那小船。孙荣光和杨国东,孙继红都上了船,孙荣然准备去解那缆绳,他见那淤泥已经结痂,似乎很硬了,便让一只脚踩在上面,一只脚踩在小路上动手开始解绳子了。 谁知踩在那淤泥上的脚竟然不听使唤地往下陷了,他赶紧用手扒住那小路拼命想拔出那只脚,船上的几个小伙伴发现不对,便赶紧上来帮他一起拔。在伙伴们的帮助下,孙荣然终于逃离陷阱,但那天偏偏穿着父亲给他买的一双新的风凉鞋,那只鞋却未能幸免于难,被永远地留在了淤泥里了。 此时孙荣然才感觉有点大难临头的味道了,等傍晚父亲回来该怎么面对父亲呢?玩的兴致是丝毫都没了,灰溜溜地像贼一样地溜进家里,连祖母叫他,他都不敢大声嗯的。 果不其然,傍晚孙继刚下班回到家,叫孙荣然一起去池塘里洗澡。平时都是孙继刚带他去孟家池洗澡的,孟家池这池塘一直来是干净的,不只是池水干净,主要还是这池塘里还从未淹死过小孩。所以村里一般都到这个池塘挑水吃,洗澡洗衣服的。 以前每一天傍晚,孙荣然都是盼望着父亲早点回来带他去孟家池洗澡的,因为在那尽情地玩水,父亲都是在一边关爱地看着,一边守护着自己的儿子学游泳的。而今天父亲的喊叫却让躲在楼上的孙荣然感觉大限到了,今天不知道该怎么过去了? 孙继刚见孙荣然迟迟不肯下楼来,声音开始有点不耐烦了:“快点啊,早点洗洗早点好吃晚饭。” 孙荣然只能慢慢地走下楼来。 “把你的风凉鞋带上,快点。” 孙继刚依然还是没发现什么,催促道。 “爹,风凉鞋只有一只了。”孙荣然的话语只在自己的喉咙里翻了个身,有没有被送出口只有话语知道了。 此时眼尖的孙继刚已经看到他只有一只鞋子了,厉声问道:“你还有一只鞋子呢?” “在......,在.......,在淤泥池里了。”孙荣然发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发抖的。 “什么?”孙继刚的声音大的似乎要把房顶的瓦片都要震下来了。 在灶间的祖母也被惊动了,赶紧出来,见自己的孙子惊慌失措地站在自己的儿子旁边,脸色发白,浑身吓得发抖的样子,一步上前就搂住孙荣然,“你这么大声干嘛?小孩子本就不懂事,你咋可以这样训他。” 孙继刚见母亲护着孙荣然,便缓下语气说道:“哪个淤泥池?” “徐家河边的。”孙荣然有祖母护着了,开始边哭边说了。 孙继刚转身去找了一把铁耙。此时孙荣然以为父亲要打他了,开始大哭了,祖母也以为自己的儿子是去找打人的家什的。立马把孙荣然扯到身后,像母鸡护着小鸡一样的作势要拦着孙继刚。 “走,带我去淤泥池。”孙继刚威严地说道。于是孙荣然在前面边哭边领着孙继刚走到陷下去的那个位置。祖母怕孙荣然吃亏,紧跟着来到那了。 “喏,就是这里。”此时刚才孙荣然陷下去的地方淤泥早已又闭合了,只有那层痂没有彻底愈合了,孙荣然指了指那未曾愈合的位置。 孙继刚便将铁耙往下面挖去,只是这淤泥实在是太粘了,每一次要把挖满泥的铁耙从泥里提起都是很费力的事情,而且每一次挖出一耙淤泥后,又很费劲地才能将淤泥抖落在边上,待到铁耙上的淤泥彻底抖干净了,刚才挖掉的位置又被旁边的淤泥淌过来淤满了,花了很长时间,孙继刚干得气喘吁吁,却依然一无所获。 心里的懊恼油然而起,扯上孙荣然就回家了,祖母赶紧跟着。可怎么赶得上此时怒气冲冲的儿子的脚步了。 就这样,孙荣然被孙继刚连拖带拉地带回家后,孙继刚拿来一根绳子就把他绑在了廊檐下的柱子上了。 祖母赶到的时候,孙荣然已经在杀猪般嚎叫着被绑在柱子上了,祖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怒气冲冲的孙继刚对祖母和赶过来拉架的堂婶堂叔父们说道:“今天你们都别拦着,不让他吃点苦头,他真的要闯出大祸来了。” 堂大叔祖婆和堂二叔祖婆想拿长辈的身份来压孙继刚:“继刚啊,我们只有这么一个孩子,鞋子弄丢了是心疼的,赚钱不容易,但你也不可以这样啊,他若不好,我们也要和你来的,你听不听我们的话。” “大妈,二婶,不是鞋子弄丢了心疼,我心疼的就是这孩子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今天是鞋子陷进去了还好的,若是他人陷进去,我们怎么做人!”孙继刚对长辈们的话只能答复的。 “荣然,你听到了吗?你爹是担心你才这样发怒的。”叔祖婆们转身来假意训斥荣然了。 “你今天必须要明白为啥要捆你!并且要保证以后再也不去危险的地方了!”孙继刚厉声道。 孙荣然嚎叫着答应着,此时孙继刚才顺坡而下:“看在你奶奶和这么多长辈的面上,今天饶了你,以后一定要记住这教训!”边说边给孙荣然松了绑。 这是孙继刚对孙荣然唯一的一次极其严厉的训斥,自此以后,孙荣然都不敢再去干一些危险的事,尽管他和其他小孩一样也爱到处玩耍。 其实孙继刚对孙荣然是很疼爱的,自从这个微弱的小生命来到这个家了以后,孙继刚一直对自己都是很苛刻的节俭的,他自己连一根皮带都不肯买,和农村其他人一样会用布腰带系下裤子的,但孙继刚干的是抬抬扛扛的苦力活,有时布腰带系在腰间让他感觉做不了力抬不起东西的。 他看到机埠那里抽水机上换下来的那根十多公分宽的平扁的传动带可以做皮带,便把它捡回来,按自己的腰的尺寸剪好,打好洞,装上用铁片做的铁扣,这根腰带一下子让孙继刚有了举重运动员腰里那根宽宽的腰带那样让他抬石头的时候能够比别人多抬一百多斤的,这也让孙继刚的力气在大队里出名的,其实孙继刚知道诀窍在那根腰带上,能助力很多的。 在孙荣然身上作为父亲的孙继刚却都是大手大脚的,节假日他会用自行车带着孙继刚去杭城,只要孙荣然要的东西,他都会满足。他利用自己的聪明在大修段买了点废铁和三只报废的推车轮,给孙荣然焊了一辆小孩三轮车,带回家的那天,所有的邻居小孩都来看了,羡慕死了他们。让孙荣然在伙伴们中的地位也好高了,为了能让他们也能感受下骑三轮车的味道,都把孙荣然当成要好的伙伴的。 这世界所有的付出总是有回报的,这也是符合因果报应之说的,种下善因终能有福报的。有时候你再怀疑这是迷信,也不得不承认这是真理。 随着知青回城潮流的开启,和父亲一直要好的虞文昊也早已经回到了杭城,在杭州肥皂厂做了电工,被厂里人亲切地称为“虞老虎”。下过乡的他很珍惜这份工作,用他在农村磨练而得的吃苦耐劳精神,将厂里的动力系统管理的井井有条,自己也被评为了“劳模”。 这天孙继刚在大队粮食仓库工地敲石头,这些石头都是从余杭嶂山那边装过来的大青石,棱角分明。干石头活干多了,孙继刚能一眼看出这些石头的纹路,只要在那个位置敲几榔头,这大青石能一整块一整块被轻易敲开的,而且碎石很少的,大青石被敲得大小都差不多适合砌石墙的方石块了。对于不懂石头纹路的人只能是瞎敲,坚硬的石头就是冒几点火星,自己那只敲击的手的虎口被震得生疼,榔头都握不住的。 大队书记陈永煜为了防备老鼠,蛇,麻雀这些进入粮食仓库,决定在陆家池边上用整块的大青石砌墙,这样老鼠,蛇,麻雀不会在实心的石头墙里做窝了,这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尽管这些石头要从很远的余杭嶂山那边运过来,但价格还是比本地的砖块便宜的,所以整个大队粮食仓库工地都是石头的敲击声。更要紧的原因陆家池这个池塘也大,万一粮仓发生火灾,救火的水源也近。 孙继刚专心致志地敲击着石头,眼前这些大石头都敲成能砌墙的方石块后,便又有几天可以干垒墙的活了,这要比敲石头稍微轻松点。 他高高地扬起那四磅榔头,使劲往下一锤,在榔头接触到石头的刹那,手掌轻轻松了下以缓冲榔头和石头的撞击力后,又借势将榔头从右下方绕回到头顶,第二次使劲地敲了下去。“当”“当”“当”的几锤下去,石头没有动静,孙继刚却继续在这个位置不停地敲击,他知道这个位置敲下去,这个石头一定会完整的分开的。慢慢地,石头开始显现裂缝了,声音也变成了“砰”“砰”的,最后一下“噗”的一声,石头彻底分开了。孙继刚于是将剩余的石头翻了下,继续寻找下一锤的位置。 “继刚哥,总算找到你了。”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既兴奋又喜欢的声音。 孙继刚便放下榔头,抬起头一看,赶紧立起身。 “文昊弟,怎么是你,你咋来了。”孙继刚顺手摘下挂在脖子上的毛巾递给满头大汗的虞文昊,突然又缩回了手。 虞文昊穿着洁白的的确良衬衣,虽然满头大汗,但一身都是整洁笔挺的,怎么能用自己擦了大半天满是汗馊味的毛巾擦汗。孙继刚尴尬地把手停在了半途,只能憨笑着。 虞文昊一把夺过孙继刚手里的毛巾,使劲在脸上擦了下,又把毛巾放在鼻子上深吸了一口气,闻了一下:“继刚哥,又闻到这熟悉的味道了,真香。” 孙继刚赶紧从他手上扯回毛巾,假意骂道:“就你还香!”,便转身跑到陆家池边蹲下身子,将毛巾在水里来回荡了几下,然后将毛巾用两只手搓了几下,提起来扭着将水挤干后,又放到池塘里来回的搓,再挤干,这样反复两三次后,便站起身走回到虞文昊身边,将毛巾递给他,“喏,现在毛巾也凉点了,再擦下吧。” 虞文昊听话地将毛巾在头上擦了下后,递回给孙继刚。 孙继刚对他问道:“你今天咋不去厂里上班,到这来了?” “哥,想你了,就过来看看你。” “你怎么可以旷工来这里的,别把自己的饭碗给弄丢了,这么好的饭碗哪里找的?”孙继刚有点生气地说道。 “好啦,好啦,继刚哥,跟你开玩笑呢,今天是啥日子,星期天,我们工厂的休息天啊。”虞文昊有点嬉笑着。 孙继刚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唉,你看看我这脑子,你们工人就是好啊,我们又没星期天休息日的,这日子过得是不记星期几的。怪我,怪我。” “哈,哈哈”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孙继刚停下来对虞文昊说道:“今天去我家吃晚饭,明天一早回杭州去吧。” “不了,继刚哥,我也是趁休息过来下的,呆会要回去,家里老婆要问的,她不知道我出来的,不回去,明天可不安耽了。”虞文昊说道。 “那总得去家里坐坐。”孙继刚收拾了下工具,准备向队长陈灿明请假回下家。 虞文昊摁住了孙继刚收拾工具的手:“继刚哥,不用太麻烦了,我们去那边阴凉的地方说下话,我就走,呆会晚了赶不上22路末班车了。” 孙继刚被虞文昊拉着手扯到了工地煮茶水的工棚边上,在阴凉处两个人就着大青石坐了下来。 “文昊弟,谢谢你过来看我,现在厂里工作咋样,还顺心吧?”孙继刚扯下头上的草帽边给文昊扇着风,边关心地问道。 虞文昊一脸灿烂地对孙继刚说道:“继刚哥,我现在在工厂可是红人,整个工厂的电力系统都是我在管着的。年年先进,今年五一还评了个劳模。单位奖了我一张自行车票。本来我早想过来的,一直家里事也多,有孩子了,只能围着他转了。今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是想把这票子送给你,你去买个自行车也好用下。” “啊,文昊弟,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孙继刚有点既惊喜又不好意思地赶紧回绝道,“我可不能拿你这么大一笔人情的,文昊弟,我又还不出给你的。” “哥,你怎么这么说,我有点不高兴。我怎么会要你还人情的?”虞文昊一脸正色道:“我在队上的时候,只有你总给我照顾和帮助的,我心里清楚,在这我也只有你这哥,你若不拿,就是不愿意有我这弟弟了。” 说着话,虞文昊将自行车票往孙继刚裤袋里塞。 孙继刚想推,又怕把这来之不易的票子给撕破了,只能说道:“好,好,你别硬塞,把票子给弄破了。” 虞文昊便停了下来,将票子递到孙继刚手里去。孙继刚没有马上接过票子,他使劲地将两只手在自己的裤子上擦了又擦,把手心里的汗水确保擦干了,才小心翼翼地接过票子,他怕汗水把票子给弄糊而无效了。 虞文昊见事情已经完成,便和孙继刚又东拉西扯了会儿,便立起身,拍了下屁股,对孙继刚说道:“哥,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等你方便了,来杭州我家耍子儿。” 孙继刚手里紧紧攥着自行车票,他怕票子塞到裤袋里也要被汗水浸湿的,便有点依依不舍地立起身对虞文昊说道:“文昊弟,真的太谢谢你了!你这么大的人情,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了。” “哥,你又来了,别老那么说,我是你弟,该的。我走了,有时间再来看你们了。”说完话,虞文昊便转身向车站方向走去了。 孙继刚只能目送着他离去,嘴里喊着:“路上慢点,车总有的。” “唉,知道的,哥。”虞文昊回了下头向他挥挥手道:“走了,哥。” 此时土建队队长陈灿明和队友陈柏友两个凑了过来,知道孙继刚有了一张自行车票,都有点羡慕。 比孙继刚年龄小点陈灿明对孙继刚说道:“继刚哥,这自行车票得赶紧去买的,到时在咱们大队也是可以风光一下了。” 孙继刚知道陈灿明这兄弟是真心的,一直以来,在队上两个人都很默契的,他便有点面露难色地说道:“灿明弟,有票还得有钱啊,这票子有了,可买车的钱可要不少啊。” 一旁的陈柏友高声嚷道:“别怕,继刚,这事还有咱这帮子兄弟的,到时大家凑个数,一定要给它买回来。”陈柏友生性豪爽,说话直接而硬朗,因为一脸的络腮胡,在队里落得个“老胡子”的绰号,他和孙继刚的关系也很不错的。 “老胡子,有你这话,我胆子又大了许多,我先回去想想办法再说,若不行了,再和你们说,好吗?”孙继刚没有拒绝,留着余地。 “你早点回去吧,继刚哥,这票现在放哪都不合适的,你还是带回家去比较放心点。”陈灿明对孙继刚说道。 “对,对,继刚,得赶紧回去,把票放好的。”陈柏友也随声催道。 于是孙继刚便回家去了,路上盘算着怎么去弄这笔钱呢,自己土建队的工分到可以提前预支一笔的,至少队长陈灿明是支持他的,这事不难的。自家猪圈里的猪倒可以派购换点钱了,再不够还是得去找自己的几个舅舅了。 就这样,孙继刚将自家的猪提前派购了,换回了三十几块钱,队上去预支了五十块钱,剩余的去几个舅舅家走了一圈,凑够了一百二十块钱,从杭州城推回了一辆崭新的上海永久牌自行车。 这可成了队里的大新闻,从此谁家去相亲,谁家娶新媳妇,这永久牌自行车都被人惦记上了,孙继刚都是毫不吝啬地借出去的,尽管每次还回来后,他都要重新仔仔细细地清洗一遍,给它擦上油,但他觉得这车应该让大家能够分享快乐和风光的,这车才买得值,尽管小气的褚鸿英会不时地嘟哝几句,但孙继刚总是劝她:“一个队里的,大家都要相互照顾的。”褚鸿英也没办法。 第8章 和谐的邻里 孙荣然的玩伴一般有三伙,大墙门内外的自家邻居是一批自不必说。一伙就是祖母娘家的几个侄子侄女们了。 孙荣然的大舅公杨维艮有两个儿子杨祖乾,杨祖勤和两个女儿;二舅公和三舅公从小就夭折了,四舅公杨维桢有两个儿子杨祖荫,杨祖浩和三个女儿;五舅公杨维超有两个儿子杨祖茂,杨祖兴和三个女儿;六舅公杨维晟就三个儿子杨祖桥,杨祖隆,杨祖康;小舅公杨维靖两个儿子杨祖彦,杨祖璋和一个女儿;共十一个表叔和九个表姑妈。 这个家族在当时村里是最大了,孙荣然祖母也因为有娘家这么多人罩着,要好很多的。父亲孙继刚虽然是遗腹子,但有舅舅们在当爹管着他的。现在孙荣然在他们眼中也是自己的孙子一样时时管着的,表叔们和表姑妈中只有四个结婚了。大舅公的大儿子杨祖乾比孙荣然父亲大,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儿子杨国富也比孙荣然大三岁。这个家族和孙荣然同一辈的小男孩现在就只有杨国富和孙荣然。孙荣然在这些还没结婚的表叔和表姑妈眼里就是小把戏,是他们寻开心的小玩意。他们会时不时带孙荣然去逛街,去看戏看电影。 孙荣然的第三伙玩伴比较特殊,这伙玩伴在孙家大墙门外面的沟这边,也就是孙荣然的堂哥孙荣桥家的茅草屋北面,这里是一个c型的聚居区,也是全大队典型的贫民区。 c型开口朝南,中间空的地方是共用的操场。c型圈上共住着四户人家,从西到东分别是老大杨矜生,老二杨妙生,老三杨宝生,老四杨宝贤,从辈分上排,孙荣然祖母都叫他们叔的。 这四家都是赤贫的贫农,房子是很破旧低矮的,四兄弟身体都很羸弱的,老大得的痨病历史很悠久了,从解放前一直到解放后,气喘的凶,说句话都会随时瞪眼就走的。孙荣然从懂事开始就知道这老大没老婆的,不知是死了还是跟人走了,这事大人们反正是很忌讳的,跟人走的可能也许最大。 老二个子特别矮,身体也好不了到哪的,娶的老婆倒高大,是隔壁新光大队孙荣然姑父徐博涛那家族的,这个老婆却是比男人还要男人的,喜欢到处捕鱼摸虾的,甚至还会去捕蛇捕鼠杀来吃的,她平时的言行让人感觉脑子很正点的,以致全大队人都叫她“阿二癫婆”的。 老三相貌堂堂,可惜两条腿有粗细的,解放前得的不知什么病造成了一条腿成了大脚,“大脚”比他的名字还常用的了,在生产队挑挑背背这些重活都是干不了的了。他的老婆倒还是长得模样俊俏的,可惜两条腿却是拐的,走路的时候,一条这边一撇,另一条腿那边一捺,就像划船一样忽左忽右地往前走的。 当年媒人在给老三做媒时说:“隔壁村上有个漂亮的姑娘,你相貌这么好,唉,可惜你这脚......,本可以给你去牵牵线,唉,你这脚....唉,这脚...”。 老三见有人愿意给他来牵线,自然是巴不得的,毕恭毕敬地央求他帮这个忙。媒人假意无可奈何地说:“唉,看你这么心诚,我就去试试吧,看人家姑娘愿不愿意见你了。” 其实他在姑娘家那边也是这么说的:“隔壁村上有个漂亮的小伙子,你相貌这么好,唉,可惜你这脚......,本可以给你去牵牵线,唉,你这脚....唉,这脚...” 在姑娘父母请他吃饭反复央求后也是这么说道:“唉,看你们这么心诚,我就去试试吧,看人家小伙子愿不愿意见你们姑娘了。” 过了几天,他便和老三说:“你这脚是绝对不能让人家看到的,这样吧,我约了个下雨天,这样你可以穿上田里的长靴到他家楼下看一下姑娘,也不会露馅。” 回头他又和那姑娘去说:“你这脚是绝对不能让人家看到的,这样吧,我让小伙子到时到你家楼下,你可以坐在楼上看一下小伙子,也不会露馅。” 于是在媒人的巧妙安排下,两个小年轻就这样互相把自己的缺陷掩饰了,而给对方看到的是那俊俏美貌,双方都很满意,一见钟情是最好的词来描述这场相亲的,很快就结婚了。在洞房的晚上才发现对方的不足的时候也无话可说的,反正大家都有不足,也算门当户对,怨不得人家做媒的。 四兄弟中老四稍微好点,但似乎脑筋不太好使,平时不声不响的,整个人就跟机器似的,你让他往东他就绝不往西,你让他往西就绝不会往东,因此在生产队一直都是大伙寻开心的活玩具的。 这四兄弟除了老三虽然两条腿有粗细却还能下地劳动外,其余的生产队都不让他们参加田里的活了,让他们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劳动,拿队里的平均工分的八折的。 老大只能在生产队晒谷场管管鸟,成了“仓库老总”。 老二在生产队牧场里喂喂猪的,成了“牧场主”。 老四平时管管瓜田或西红柿园的,成了“田园主”。 但这种活的安排让他们在生产队的收入也是很低的,他们的子女在生产队里也总被人瞧不起的,家里的生活在全生产队是最苦的,子女们往往吃不饱穿不暖的,因此他们只能到外面捕鱼捉虾,捡烂菜叶,去畜牧场喂猪用的番薯地收割后仔细翻寻挖剩下的番薯或人家上梁的时候去讨个彩,捡馒头拿回家来充饥的。 孙荣然最要好的就是老二的儿子杨振发,按辈分孙荣然要叫他舅公的,而孙荣然也的确是这样叫他的,但是带着名叫他:振发舅公。 杨振发是他的所有堂兄弟中最聪明灵活的一个了,身体遗传了他那高大的母亲,体格特别好,就是只有说话不知怎的有点结巴。 他年龄比荣然大七八岁,但特喜欢荣然,荣然也最喜欢和他一起去捡上梁馒头,看热闹。也不知道咋的,他对哪户人家上梁的消息特别灵通的。 上梁在农村是极其重要的事情,其重要性甚至还超过婚丧嫁娶的。造房子的人家一般都会请风水先生挑一个良辰吉日来举行上梁仪式。 上梁前几天,女主人娘家会挑来上梁仪式上要用的馒头,米粉做的白色的元宝为银元宝,玉米做的黄色的元宝为金元宝,猪肉,鱼,甚至烟的。一般挑来的东西越多,主人家就越有面子,有一些至亲的亲戚会送丝绸做的被面子过来,贴上红纸写的对联,写上某某某贺喜。 上梁的时候,堂前早早地摆上两张八仙桌,把女主人娘家挑来的东西都放在八仙桌上,一般情况下由一位泥水匠和一位木匠两个人一起主持,吉时一到,一人便喊:“良辰吉日时辰到,鸣炮!” 外面早准备好放鞭炮的左邻右舍这些帮工们便纷纷用手中的烟点燃炮杖,顿时空中硝烟弥漫,很远的地方便得到信息,人们纷纷拥来准备捡馒头。 上梁这家便开始先恭请各方神仙菩萨,这个仪式之后便是祭祀家宅中历代昭远列祖列宗,告知今日家里上梁,列祖列宗灵魂均安居于新居。 这之后,那个主持的木匠便在梁上披置红绸,红绸不能用铁钉钉的,一定是用铜钱嵌入木梁的。 包裹好后,这个梁便被泥水匠安置在屋顶。而木匠师傅便开始抛上梁馒头,首先他站在云梯上向东家家人拉扯着四只角的大红被单里扔馒头,喊一句吉利话就抛一次馒头,“一致高升”,“二龙戏珠”,“三元及第”,“四季发财”,“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这样之后,东家会把馒头包裹好藏起来,意为四季发财了。这时屋外已经聚集了许多前来拾上梁馒头的男女老少了,因为生活拮据,很少能吃到馒头的,只要上梁的消息,大家都会早早地等在外面拾馒头的。 上梁的一家子此时站在房子的最高点向下面抛馒头了,而下面的会拼抢着去接上面扔下来的馒头,接不到的会向楼上喊“这边,这边。”此时楼上的主人也是很春风得意的看着楼下拼抢的人群拥过来拥过去,他手里的馒头就像钓鱼线一样溜着这人群,看哪边人气不旺的了,就往那扔过去,于是人群又向那边游去。 杨振发因为人高大,再加上他的那一跳,往往是先于别人碰到馒头的。更何况他每次去都是带着秘密武器的----一把巨大的油布伞。当开始扔馒头的时候,他便把伞撑开了,用两只手反握着伞头,将雨伞朝天对着扔下来的馒头,面积大了,馒头都被接在了雨伞里,加上雨伞布的柔性给了很好的缓冲,馒头也跳不出雨伞,这样一来,他接到的馒头往往是最多的,因此和他一起去拾馒头一般不大会空手而归。 孙荣然在他身边只是个小跟班了,负责把他接到的馒头倒入到背去的竹篓里的,结束后一起回家分几个开心开心的,他也不在乎有没有的分,因为父亲平时经常帮人家去造房,人家上梁也会请他去吃上梁酒的,每次都有馒头带回来的。他只是喜欢跟着杨振发一起去赶热闹的快乐。 冬天来了,整个新庄大队似乎也被冻住了,脚下的泥路都被冻的坚硬如铁了,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少了很多,太阳也只是象征性地出来值个班的,懒洋洋的,毫无生气。徐家河的河面也被冻住了,上面零零星星的有几块小孩扔的小石头。 这个时节,人们都躲在家里,老人们手里拢着个火熜坐在墙边避风处半闭着眼把阳光当成了月光地做着梦。只有小孩子们还是喜欢出去找玩伴一起盼望着一场大雪,商讨大雪后一起怎么耍的事情。 孙荣然一早醒来,也无处可去,想到去找下他的振发舅公看看有什么好玩的,便跨过沟上的石桥来到c型晒场。 贫民区的房子在寒风里瑟瑟发抖,阳光在这里似乎也是给了轻蔑的一眼,本就萎缩的梁家四老坐在阳光里更缩的像刺猬一样变成一团了,他们懒得看谁来这了。 整个死寂的贫民区只有杨振发在晒场上举着他自己做的“杠铃”,两个小磨盘被他用木棍挂在两头扛在肩膀上到处晃悠,时不时还试着举一下,嘴巴里还“嗨,嗨”地喊几声,他居然已经赤膊了,额头还掉下来几滴汗。 天太冷了,他本来就缺衣服穿的,棉袄棉裤是没有的,他每年只有把所有春天的,夏天的,秋天的,三个季节的衣服都穿在身上越冬的,但这依然还是单薄,抵御不了寒冷的。他只有弄了这么一个东西来让自己赶走寒冷。 这几晚他都没好睡过,因为那几个该死的跳蚤虱子,咬得他比冷还要难熬。唉,世界上也只有这些东西偏偏不是嫌贫爱富,而偏偏是嫌富爱贫,本就穷的只有那么一床破被子的,没有替换的,时间长了,这些该死的东西居然和他一起同枕共眠了,抓又抓不住。 他的母亲“阿二癫婆”很聪明地在昨天傍晚把这被子放到徐家河里全部浸透,然后把它挂在晒场上的晾衣杆上,一晚上被子就被吹冻了。 此时她正拿着老花镜在阳光仔细地一片一片地在被子上分区搜索,嘴里还喊着振发过去:“振发,你来看看,你来看看,这些虱子该被冰冻了吧。” 说着这些话,她还敲下被子,希望冰块连带着虱子一起掉下来。 一个晚上没被子盖,而最后钻到草窝里捱过一夜的振发也只是哭笑不得地“哦”“哦”几声地回应了下。 见孙荣然来了,便显摆似地做了几个举杠动作给他看,然后把它扔在地上,让孙荣然提起来,孙荣然自然是提不起的,对这个振发舅公一脸的佩服。 两个人对于冬天的话题也聊不出什么,振发结巴地说:“等...等等...等下...下下...雪了,我我...”老半天,他才说完等下雪了,两个人一起去堆雪人玩。 “这,这...几天天我...睡觉都没...没地方睡。” “要不去我家和我一起睡?”荣然毫无把握地邀请他,虽然父亲一直教育他要乐于助人的,但毕竟是邀请一个外人去自家留宿的,说是这么说了,但没有父亲点过头,这种邀请是没有分量的,因此这话很软绵绵,一点底气也没的。 “能...行行吗?”振发似乎也感觉有点不妥的。 “我去和我奶奶,父亲说一声看。”荣然只能留着一点余地地说。 “嗯,好...好的,不行...行的话,也没...没事...的。” 孙荣然回到家一直不敢把自己发出的邀请和祖母,父亲说。但人家那头等着回话的,又不能不说,一直到了晚饭的时候,实在不能再拖了,他便把振发没地方睡的事告诉了他们,把邀请振发来家里睡几晚的事一并说了。 孙继刚看了眼孙荣然,眼里透着一丝赞许的眼光,但他却说:“这事你先得问问你奶奶同不同意,她可是家里的长辈,一切要她决定的。” 孙荣然便带着央求的眼光看向祖母,祖母看着他说道:“既然你已经叫人家来睡了,那只能去叫他来睡了,以后事情得先和你爹你娘他们说过了,才能去应承人家的。” 孙荣然听祖母那么一说,心里开心的不得了,祖母毕竟还是疼着自己的孙子的,孙子答应人家的她肯定帮着答应的。 其实祖母对这个娘家的远房小弟们都很同情着的,平时也一直偷偷在照顾她这些羸弱的远房堂叔们的,加上那个“阿二癫婆”又是自己女儿那边的族里人,在这被人瞧不起,只有祖母有过同样遭遇的人才特别会帮助他们的。因此在c型晒场这块的人都很喜欢这位“大姐”的,平时振发他们都“大姐,大姐”的叫的比亲姐还亲的。 就这样,振发在孙家和孙荣然一起睡了好几晚,一直到他的棉被彻底晒干了。 第9章 顽劣的童年 冬去春来,徐家河边的柳树上已经不知不觉地有一层鹅卵黄的颜色了,田里的麦苗本来似乎是平躺在地上冬眠的,现在一下子睡醒站立起来了,而且一场春雨长一寸地开始往上冒了,油菜花开始抽苔了,顶端已经有了要咧开嘴笑的意思了。 新庄大队的经济似乎也有点春暖花开了,大队集体经济的富裕让村里也有了更多的让其它大队羡慕的公益事业了。就在这个春天,新庄大队有了幼儿园,孙荣然成了第一批入园的孩子。这也使孙荣然开始了他人生求学路。 孙荣然是在懵懂中由父亲背着他和家里的一张凳子一起被关进幼儿园的,他不知道为啥要把他和他亲爱的祖母分开,关在那里了,直到傍晚才由父亲来接回家。不过很快,他的玩伴开始遍及全村了,对上幼儿园的愤懑逐渐被和小伙伴们的追逐耍闹的乐趣取代了。还时不时能由几颗糖作为点心吃,这可是奢侈品的,平时家里都吃不到的。孙荣然可舍不得吃,他会藏着带回家给祖母吃,每次带回去,听到祖母的夸赞比那糖还要甜的。 这个幼儿园的生活似乎很短暂,孙荣然还没玩够很快就被送入新庄小学读一年级了。老师们似乎要比幼儿园的老师凶多了,作为点心的糖是不再有吃的了。只有跟着老师那根粗糙的竹子做的教鞭指着的破黑板上a、o、e一遍一遍地读。集体朗读的时候还好,能够滥竽充数般地一张一闭嘴巴假装会读了,可那精怪的老师偏偏让大家一个一个单独地轮着读下去,这个时候是最恐惧和狼狈的。前面有的被老师逼得涨红了脸,嘴巴张得很大,但就是没有声音,老师一遍又一遍地示范着,拍着黑板,手不停地做着手势,声音似乎只要按这手势就能发出来的,老师的教鞭开始在桌子上上蹿下跳了,可那位就是只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的。老师无可奈何地让他站着,试图换一个人,可结果后面那个也被吓傻了,a读成了o,o读成了a,e读成了o。 老师开始在泄气般地摇头了。而之前读出坐在位置上的还有几位同学得意洋洋地看着他们,炫耀地跟着老师的教鞭在位置上先读出来了,老师只能让这几位站起来带着他们读。 孙荣然已经等待了很长时间了,他心里已经模拟着跟读了不知多少遍了。总算轮到他了,他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跟着老师教鞭指的地方响亮地读完了。老师很满意地点头让他坐下。于是孙荣然也是很得意洋洋地扫了下全班同学,眼里充满着那种踌躇满志的神情。 新庄小学的教室其实是在西江塘外的潮冲池边上原先的上沙庙,上沙庙供奉的是张老相公,据《永兴县志》记载,张夏是宋代人,出生于永兴楼塔,河上一带。其父曾为五代吴越国刑部尚书,因为其父的关系,他被授予郎官的职务,后来调任泗州(今安徽泗县)知州。当时泗州大水,张夏募民修建堤塘,疏导河渠,减轻灾害。景佑年间(1034--1038),张夏以工部郎中任两折转运使。当时浙江海塘年久失修,他派人加固堤塘,分段守护;杭州江塘原用木材、泥土夯筑,常被江潮冲垮,张夏首次发起将其改建为石塘。张夏死后,被朝廷追封为宁江侯,显应侯,护堤侯,静安公。老百姓则尊称其为“张老相公”(传说中的水神),永兴曾在多处立祠纪念他的治水功绩,俗称“相公庙”。 上沙庙在解放后被改成了新庄小学,学校只有五个教室,操场是泥地,周围张家的几户社员经常到这来晒枯树叶。因为社员生活用燃料都是麦秆,稻草,络麻杆,棉花杆等这些农作物秸秆,而这些都生产队的集体财产,由生产队根据每户人口和工分总值综合计算统筹分配的,分配的柴草每年一般只够烧八九个月的时间,而剩下的几个月每家每户没柴火烧了,于是浦沿公社这一带的社员总会在秋末冬初树叶凋零的季节,拉上人力车,带上麻袋和竹扒子,翻过大桥去九溪,玉皇山,虎跑等这一带扒柴烧,所谓扒柴就是用竹扒子把树上掉落下来的树叶,枯枝,松球,松针什么的扒回家。 每年这个时候,孙荣然也会在放学后走过大桥,走过四眼井,到赤山埠这去接扒柴回来的母亲,父亲是先骑着凤凰到那帮母亲把柴火装上车了,连带着自行车也装上了母亲一早就拉出去的人力车上了,因为大桥只有在早上六点前和晚上六点后才对人力车开放的,所以扒柴的一般是早上六点前就把人力车拉到那了,等一天下来柴火扒满了,等到晚上六点过了,便慢悠悠地拉过大桥了。这一段路要经过两个艰难的上坡路,一个就是赤山埠,一个就是上大桥的那一段,都很陡,所以家里接车的经常要走过桥到赤山埠那候着,等车过来了,就帮着一起推上桥,没人接的,只能和同去扒柴的相伴着一个拉一个推的翻山越岭过来的。 柴火拉回家后,往往要经过翻晒,晒干后才能烧的。这个时候小孩子们便会像小猫小狗一样在厚厚的枯树叶上玩耍,翻跟头,打架,在这个上面人摔倒了也不会摔坏,所以这个季节是孩子们最有趣的日子。 而孙荣然往往在这些枯叶里面发现一些人家乘公交车后扔掉的汽车票,在上学之前,他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就问了父亲:“这是什么?” “车票。” 结果几天后他捡了满满的一袋给父亲,父亲很惊奇:“干嘛捡这些?” “车票啊,爹,可以买汽车的啊,这些人咋这么傻的,车票都这么扔掉的,你看,粮票,布票,肉票,蛋票,豆腐票,煤饼票......,买哪一样东西都要票的,这些城里人真是有钱,连车票都不要的。” 父亲哈哈大笑:“傻儿子,这些是城里人坐公交车买的车票,坐过就没用的,不是用来买汽车的票。” 孙荣然恍然大悟。 上沙庙也和晒场上的枯叶一样透露着岁月的苍老,经过时光浸泡的门和窗都是摇摇欲坠的,房梁上会时不时爬过老鼠后掉下的灰,屋檐下都是麻雀做的窝,上课时教室泥地墙角边有时还会有蛇的偷听。 只有朝气蓬勃的孩子们踩着这些饱经风霜的岁月枯叶在成长的热闹才让人感到生命的气息在倔强地散发。一下课,麻雀会被他们用来练靶子的最好目标,而胆大的男孩会抓着小蛇偷偷塞到女孩们挂在桌边的自制的布袋书包里,等上课的时候,呆不住的小蛇便爬出来透气了,这时便是尖叫声此起彼伏,于是那些胆大的孩子便来一出英雄救美将小蛇抓住扔到操场上。 人啊,为啥总是有时一定是好人坏人两个角色都是同一个人在承担的。女孩子们的玩具就是橡皮筋和布沙包,公鸡毛缝在铜钱上的毽子了。而男孩子会自己用木板锯成的乒乓板,再拔几根公鸡毛插在皂荚核做成的球,便是一副好羽毛球了。当然也可以锯一段木头,将一边削尖,嵌上一颗铁珠做成旋陀螺的,互相用鞭子抽着进行撞击比赛,看谁的先被撞死。用一截链条安装在用铁丝扭成手枪状的顶端,把火柴插在链条细孔里,用橡皮筋弹射撞针到链条里的火柴上,便会啪一声,这就是火炮子枪了。 手巧的男孩子会用废弃的人力车内胎剪成细条挑成土制的皮球。这些玩具已经是高大上了。孩子们总是有一些奇思怪想的东西让这个上沙庙热闹的。 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人艳羡的是孙荣然的堂哥孙荣光了,人人都惧怕老师的时候,这堂哥已经留级两年了,和孙荣然成了同学,他似乎从来不惧怕过老师,总是做一些出人意料之外的事,因此他也是孩子王的,他不大喜欢读书,就喜欢捕鱼捉鸟,他在家排行最小,家里羊圈里的羊草是归他这老小每天要割一竹篓的。所以他时常会逃课去割羊草,老师一次把他放学留的很迟了,他看老师迟迟不让他回家,他便从窗上爬出管自回家割羊草去了。 第二天,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狠狠地训了一顿。中午他回家吃好午饭后,居然把羊牵到了学校里,把羊绳拴在柱子上,然后坐到教室里上课。 老师也是一个生产队的杨宪林老师,哭笑不得地问他:“荣光,你怎么把羊牵到学校里来了?” “怎么?问你啊?”孙荣光不无好气地答道,“今天你若放学再把我留下,我这羊的羊草你帮我去割来。” 说完,他把随身带来的竹篓和镰刀扔到了老师面前。杨老师见他这付架势,便无可奈何地对他说:“你家的羊既然要挨饿,那就不留你了,但你读书总该好好地认真读的。” 这一次牵羊示威后,孙荣光取得了巨大胜利,从此别的同学放学留下来,他都没被留下来过了。 日子的清苦让孩子们平时也是没零食吃的,在扒柴叶的季节,山上的苦槠子(小孩子们一般都叫它柴栗果)也成熟了,一阵秋风,它们从趾高气扬站在枝头手舞足蹈日子一下子威风扫地。而这个柴栗果炒熟了也是孩子们口中的美食。于是孙荣光便会约上几个要好的,一早就背着书包出门,和家里人说上学去了,其实他们转身就把书包里的书全部塞进了大墙门外的草垛里了。 四五个人迎着朝霞,吸着新鲜空气,哼着: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这歌是平时经常去看四连炮队的解放军训练的时候听会的,感觉很提气,哼上这歌,豪气顿生的。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钱塘江,便是和虎跑连在一起的大王山了,往北是龙井方向,往西便是六和塔,九溪方向。这一带山高林密,苦槠树比较多的,而且又粗又大,结的果子也是遗传于母树的健康的,又大又实。 一般结果多的苦槠树找到几棵就能捡好多的,一天下来,每个人的书包鼓鼓的,有的孩子还把因为热而脱下的衣服袖子用绳子系住,把柴栗果灌满了两个袖子,然后把衣服围系在腰间。等到能装满的地方都装满了时候,太阳也从鸡鸣山那边跑到十里琅珰那边的云栖竹径那个角落了,一不小心就要掉下去的了,孩子们便满载收获地哼着: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一脚跨回江南,各自回家。 于是晚上,孙荣光家的灶上便飘出一缕一缕的炒货的香,从南慢慢飘,慢慢飘,飘到了北边孙荣然的家里。荣然知道,堂哥今天又有好东西弄回来了,便赶紧跑到他家去。荣然自己是不敢跟着堂哥逃学去捡柴栗果的,自打被父亲那一次教训之后,他是不敢逃学的。而孙荣光三兄弟,老大孙荣晖和老二孙荣阳也是读书没出息,只知道外面去弄点黄鳝鱼虾回来改善下伙食的,所以堂大伯孙继骞从来没指望过自己的儿子读书能有出息,而且为了能让自己这三个如狼似虎的儿子能填饱肚子,两夫妻都是早出晚归挣工分的。他们的学习才不去过问呢。更何况孙荣光这小儿子了,只要无病无灾不饿死已经是婆婆万福了。 堂哥孙荣光还是很义气的,其实他早就把孙荣然那份子给留着了。等荣然跑到他家门口,他早已把米缸里舀米用的木盆装满柴栗果给他了。 “喏,这是给你的。”他大方地说道。 “能不能再给一点,班上明天我有几个要好的能一起尝尝。”荣然却有点贪得无厌地要道。 “唉,你呀,给你,给你”孙荣光作出一副不愿意的样子,但又没有不给的意思,又给了孙荣然一木盆。 荣然有点喜出望外地开始拒绝了:“够了,够了。”他知道,明天他在班里会和这炒过后的柴栗果一样的香喷喷的,有多少同学会围着他讨要几颗的。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有这样一位胆大包天的堂兄在的,所以在学校,他不大会受人欺负的。 堂兄见孙荣然有点惊喜交加的样子,干脆又给了他一把生的苦槠树子。 “喏,这几颗给你去班里分分,插根铁丝可以做小旋陀螺的,在桌子上可以旋转比比的。” 他顺便给他看了一颗他做好的,顺便在桌子上用大拇指和食指夹住那个铁丝做的把,一转,柴栗果便在桌子上旋转起来了。 “哦 ,太好了,有吃有玩的,明天我会带去的。”孙荣然满载喜悦回家了,这一晚他很迟才睡熟,他在安排送给哪几个同学了,特别是还有徐婧凤,陈美玉这几个女同学得让她们尝尝这苦槠树子的香味的了。这几个女同学读书很不错的,在他心目中可是要巴结的。当然他自己其实读书也是不错的,成绩好的女同学和男同学也往往是要好的。 第二天,孙荣然比任何一天都还要早到学校,他在等他昨晚盘算了一宿的那几位同学的到来。这柴栗果的香味似乎藏不住了,径直从母亲为他用破布缝制的百纳袋里悠闲地飘出来。没有零食吃的年代,人的鼻子却比狗还要灵的。不一会儿这香味已经不邀而入闯进了挂在人脸上的那两个朝天门洞了。很快,有人循着香味找到了荣然这,讨好地问:“你有柴栗果?”“嗯”孙荣然颇有点自矜难持地答道。 很快这消息全班同学都知道了,孙荣然便开始便按昨晚想了一宿的名单分给大家。缪毅坚是孙荣然在班里最要好的同学,一是因为他家住在孙荣然家大墙门外的小沟对面就是那个c型聚居区后面的华家池边,两个人有时上学下学都是一起约着来去的。二是班上两个人和徐婧凤几个都是属于成绩好的学生,只是毅坚和婧凤两人是邻居,而毅坚的母亲是语文老师,正好都是他们的老师,因此几个人就一直在一起的。分柴栗果自然是特别关照这些要好的同学的。一颗柴栗果成了孙荣然拉拢同学们的工具。 第10章 死亡与奋斗 79年这一年最让孙荣然一生难忘的事就是第一次看到了人的死亡。先是在七月的那一天,太阳如流火一样一刻不停地在给大地加温,人哪怕一动不动坐在廊檐下,一小会就像被水浸泡过一样。风似乎被夏天给藏起来了,一丝都未见踪影。 这一早,孙荣然就在收拾搭在天井里的临时床铺了。在三伏天,乡下的男人晚上热的无法睡的时候,都会房屋外面用门板放在两张高脚凳上,然后四根竹竿绑在四只凳脚上,撑起蚊帐,人睡在里面,数着天上的星星慢慢睡去。一般上半夜热地数星星,下半夜冷的盼日出的。当然最怕的就是半夜下个雨,等被淋醒的时候会狼狈不堪地匆忙转移这后半夜的梦的。 一早醒来,还得趁着太阳未出来赶紧把临时床铺拆了放在一边等傍晚再搭的。就在孙荣然拆铺这会儿,南面小墙门口跌跌撞撞闯进来一个人,一边跑一边焦急地喊:“孙继刚家里有没人?孙继刚家里有没人?” 在灶间的祖母和隔壁两个叔祖母听到有人喊赶紧都跑了出来,见是公社卫生院的小彭医生,三个人都脸色一下子有点难看了,他们知道一大早一般医生上门总不大会有好消息。更何况是点着名叫人,肯定是不好的事情的。 祖母脸色异常地问:“彭医生,有什么事?” 彭医生嘴巴急得有点语无伦次了:“那个孙继刚家是不是这?孙继刚不行了,昨晚不行的?” 祖母诧异地看着他:“我就是继刚他娘,你咋这么说,继刚还刚一早离家出门上班去的,怎么昨晚不行的。” 彭医生疑惑地看着祖母:“怎么会?刚早上六点多送我们医院的,是他们单位的同事送来的,送来人就不行了。” 祖母有点懊恼地急了:“你这话怎么可以乱说,我是一早看他刚出门的,怎么会的?” 彭医生疑惑地说道:“他睡在单位里值班的啊,一早单位同事去上班,敲他的值班室门,却一直敲不开,撞门进去发现他躺在床上已经不行了,就送到我们医院了。” 这时旁边的大叔祖母有点紧张了:“什么单位?是不是公社运输队?” 彭医生看了看她,带着同情的语气说到:“是啊,唉,年纪这么轻。” 大叔祖母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我的继明啊,你怎么可以先我去呢!” 此时彭医生才知道说错名字了,他有点尴尬,但祖母他们一点都没工夫去和他计较,都在搀扶着大叔祖母,劝她天这么热别太伤心过度。而天井里已经也来了不少人了,主要是堂叔孙继明单位的同事们。跟他们一起来的,就是用人力车拉过来的孙继明遗体。他们都在手忙脚乱地扯着已经晕厥过去的大叔祖母,让她躺在廊檐下的躺椅上。 孙荣然此时已经把临时床铺拆了,他的那两张高脚凳被人拿到了厢屋正上方,门板也被架在上面,堂叔孙继明的遗体已经被放在了那上面。 大墙门里已经乱成一锅粥,哭的哭,拉的拉,被紧急叫来的大队赤脚医生杨宪鸿坐在边上不时给晕过去的堂叔祖母和孙继明老婆两个人看下身体,药箱放在边上,随时准备给她们打针的。 整个大墙门里这孙继明是最有出息了,他的大哥孙继根一早过世了,嫂子和她的几个小孩都在外面茅草屋艰难度日的,母亲跟着他一起过日子。但他负担也很重,三个女儿都是脑子不正常,十多岁的人连爹娘都不会叫的,只会大喊大叫地,一会哭一会笑地看着她们的爹娘的。好在他两个儿子孙荣生,孙荣欣比几个妹妹大,人也聪明,都在生产队干活了,能帮着家里挣工分了。这样孙继明家在大墙门内也算不错的,加上孙继明原先做过生产队长,后来算是干部被抽调到公社运输队做调度员的,收入自然要比大队的好的多。 夏天的时候,他还经常有汽水发回家,此时他总是让孙荣然的妹妹孙荣平叫他一声“爸爸”,他会开心地不得了,一边懊恼地看着他的那三个傻女儿,一边责骂到:“都十多岁的人了还及不了这四五岁的会叫爸爸”。说着这些,他会把一瓶汽水给了孙荣平。 他一直以为他生的三个傻女儿都是因为墙外的孙家池被填了,风水被破坏了。因此当孙荣然母亲怀着孙荣平的时候,孙继明都是认为生个儿子还好,生个女儿就怕是不行的,会和他的三个傻女儿一样的。结果孙荣平却是很聪明活泼的一个,让他羡慕爱怜的很,每次下班回家,脚刚跨进大墙门,就会要孙荣平喊着爸爸扑向他,让他开心地抱一会。 孙荣然这堂二叔念书到高小,算是有文化的,所以娶进家门的二妈也是有文化的,曾经在娘家新明大队那边做老师的,嫁过来后一直在小队里做妇女队长的,她出身都是根正苗红的,父亲和兄弟们都是大队或公社的干部。堂二叔也以这一点在生产队一直很高傲的。 但孙继明在大墙门里也是最喜欢孙荣然兄妹两个的,只要单位发点好吃的东西,都少不了他们兄妹的。可现在,他冰冷的身体已经躺在厢屋里,再也不会让他们喊一声爸爸来开心一下了。他是昨晚轮到值班,睡在单位的,按医生的说法,他是昨晚两点多做魇梦去世的。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大墙门里都是人,人们都在忙于丧事,天实在是太热了,苍蝇也似乎倾巢而出,到处飞舞。孙继明的遗体放着门板下面被放了几块大冰块。很快他的后事基本由他单位的同事们谈好了,他的大儿子,孙荣然的大堂哥孙荣生被安排进入运输队顶他的职,二儿子孙荣欣等到满十八周岁优先照顾招入公社运输队。 未过完夏天,最疼爱孙荣然的外太祖母也因为年纪大去世了。在外太祖母眼中,孙荣然是犹如大熊猫般的宝贵的,几个表叔表姑谁也不敢欺负荣然的,外太祖母的棍棒是随时会砸向他们的,她对自己的孙子孙女辈就如同猪多肉贱般的对待,而对自己大女儿的孙子可是手掌心的珍珠的,孙荣然上学前是时常去几个舅公家吃饭的,而吃饭一定是跟着外太祖母一起吃的,因为外太祖母在哪个舅公家吃,往往舅公舅婆都是以好菜相待自己的母亲的,他们可不敢怠慢自己的母亲的,于是孙荣然就跟着这外太祖母沾光。 三四岁的时候,孙荣然吃午饭吃着吃着会睡着的,于是外太祖母会抱着他,让他睡在自己的床上。而醒来时孙荣然总是会把别人孝敬外太祖母的东西不声不响地一扫而光,临了还要在外太祖母床上画个大地图,而坐在楼下纺线的外太祖母还一直在开心着这小乖乖在床上躺那么久都不哭不闹,等到看到床上的狼藉相的时候,她会笑得刮着孙荣然的鼻子哄道:你看你,你让老太今晚咋睡,今晚睡你家去。 可惜外太祖母也和他在这个夏天永别了,这两件事让孙荣然知道了人要死的,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了。所以当他亲眼看到装着外太祖母棺材被合上盖子的时候,他突然有点害怕地大哭起来,他再也见不到外太祖母了,人为什么要死?人为什么会死?他也会和她们一样吗?一个人被闷在棺材里,如果活过来不是爬不出来了吗?很多的奇思怪想在孙荣然那幼小的脑袋里闪过,之后好多年他都很怕看到棺材,他怕死,怕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祖母,父亲,母亲,妹妹。 同是这一年,和孙荣然最要好的表叔杨祖兴高中毕业因为大学相差一分,上不了大学,他感觉难见江东父老。瞒着他父亲直接报名参军了,部队能有高中生参军,这自然是最需要的,因此,表叔很快通过了体检,政审,被部队招去了。这时才通知到孙荣然的五舅公杨维超家里,五舅公生气的很,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和家里说一声。他一直以为好男不当兵,帮着家里挣点工分也可以减轻一点负担,已经为了让自己儿子读书这么多年花费了很多了,现在倒好,居然跑到部队去了。但毕竟是儿子第一次要出远门当兵去了,作为父亲生气归生气,送上车的那一刻,还是悄然转头抹泪的。 孙荣然也很不开心,他不能再和表叔一起去撒网捕鱼,雪地捕鸟了,人与人的生离死别这一年让幼小的他都感受到了。 日子依然如平常般过着的,这世界最终不会因为谁谁的离开而改变。孙荣然很快和往常一样,和自己的同学们一起上学放学地过日子。即使失去了亲人的也还得依旧要把日子继续过下去的,大墙门里一段时间都是充斥着哭声的,农村的习惯,人死后要做七做到七七的,而这每一个七,二叔的亲人们都要大哭一场。二叔的突然离世,让家里一下子犹如天塌下来一样,堂叔祖母总是傻傻地倚在厢屋门上喃喃自语:天,为啥不让我和那三个傻孙女换我家继明,我们四个换一个,我们愿意的。 就这样一段时间,大墙门死寂的很,那几个傻堂姐也似乎感到了什么的,大喊大叫声都少了很多。孙荣然每次上学放学碰到二妈,也都是低低地叫一声赶紧走开的,他似乎也怕打扰了二妈那份悲伤的。 世界上最能淡化悲伤的也的确只有日子的流逝的。随着离二叔去世的日子渐行渐远,二叔一家也慢慢走出来了。日子过得实在是太快了,随着生产队晚稻收割完毕,大麦小麦,油菜蚕豆这些来年收获的农作物都播下去了,社员们似乎可以空闲下来了,不久大队便接到了公社安排的挑围垦的任务。 孙继刚所在的土建队是先锋队的,已经早几天就提前出发了,他们先在那儿搭好围垦会战的简易食堂和指挥所了。这边大队每个生产队也组织了一批年轻力壮的青年开始出发去围垦了。孙荣生和杨振发他们也第一次被派往围垦做突击队了。 钱塘江这条母亲河给生活在她身边的人们不仅带来了丰富的江味美食,更给他们带来了大片能开荒种地赖以生存的滩涂。大量的泥沙被汹涌的钱江潮席卷到江岸淤积下来,待潮水退去,便是成片成片的贫瘠的盐碱地。土地永远是稀缺的资源,虽然围垦土地很贫瘠,等到这些土地上长了芦苇和咸青,就可以开荒成土地,经过人们的辛勤耕耘改造,这些盐碱地最终也能被改造成肥沃的土地。孙荣然他们脚下的新庄大队其实也是钱塘江泥沙淤积而成的沙地。 围垦需要和时间赛跑,潮起潮落里,迅速完成对一方土地的改造,所以大多会选在冬季或春季,潮水比较小的时候。围垦的时间也很讲究,一般从当月的农历初七开始,到农历十四左右结束。等潮水小了赶紧开始,农历十四过后,潮水慢慢就会起来了。所以每到年底农活差不多的时候,围垦大军便开始开拔到茫茫滩涂挖泥挑土堆积海塘,将一江大潮锁在大堤之外,保障堤内的土地不再被潮水淹没了。 围垦大军一到滩涂那,第一件事便是赶紧挑稍微干燥而且好的位置拿几个稻草放在帐篷里的泥地上做铺垫了,将带来的席子铺在稻草上,放上被子就算是自己的床了,往往先到那的人能抢个好位置的。 孙荣生一到那,见到自己的堂叔孙继刚,有点激动,在那荒原上能有自己的长辈在那,总能得到照顾的。孙继刚自然赶紧帮着他安顿好地铺,让他睡在帐篷靠里点,外面海风大,易冻坏的。 一起到的杨振发却因为第一次离开家见到这么新鲜的场面,居然床铺也不打,将被包一放,到处去逛了一圈。这场面只见到处红旗招展,高音喇叭不停在播报着要战天斗地,艰苦奋斗,不怕牺牲,排除万难等鼓劲的话。而钱塘江入海口的渺茫让他有点兴奋不已。时而有几只海鸥贴着水面滑翔而过,滩涂上潮水退去留下的小水坑里还能抓到几条小鱼,他有点把持不住地想去抓,但那淤泥却让他脚每跨一步都很累,不一会就弄的自己脸上,身上,衣服上都是泥巴。一直到天彻底暗下来了,他才无可奈何地饿着肚子回到他们扎营的地方。可此时却没有他安顿的位置了,他有点手足无措,找这边找那边都没有一个合适的地方。 冷风在毫无遮拦的滩涂上特别地肆无忌惮,刮在脸上就像皮鞭抽过一样的痛。他有点绝望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此时他碰到了刚从外面整理好大家围垦工具回来的孙继刚,喜出望外地叫道:“继刚哥。” 他虽然辈分比孙继刚大一辈,但年龄比孙继刚小好多的,再加上是远房大姐的儿子的,因此他一直叫孙继刚哥的。 孙继刚见他那副狼狈相,知道他没地方睡了。 “振发舅舅,你没地方睡?”孙继刚依然有礼貌地叫他舅舅的,孙继刚在村里一直是很懂礼貌的,只要是长辈,不管年龄大小都按辈分叫他们的。 “嗯,就...就就...是啊。” 振发结巴着回答道,“去...去...转转...了个...圈,连睡...睡觉..的地...方都没...没没...了。” 寒风中孙继刚好不容易听完他那似乎也被冻结了的话语,心里在盘算:今晚给他整床铺肯定是不行了,只有明天天亮了,那今晚又怎么让他过呢?让他去睡自己的铺过一夜,自己去食堂灶边的柴草堆里缩一晚算了。 一旦头脑中形成这种念头了,孙继刚便会毫不犹豫地去执行这念头了。于是他领着振发到他那铺前,将他安顿好,把自己的被子拿到了灶边的柴火堆里,和衣囫囵躺下了。 第二天,孙继刚等天蒙蒙亮就起床给振发找了一个比较干净高燥的位置,把几捆稻草放在地上用草绳将它们连着系上,等振发醒来,便叫他把草席摊在稻草上,告诉他今晚就睡这了,第一次来挑围垦要自己机灵点的,等下食堂吃饭的时候也要自己机灵点,第一碗饭要盛地浅一点,菜可以多装点,吃得快点,回头赶紧再能添饭,菜自己还能留着点给第二碗的,千万别一下子把饭装得满满的一碗,菜少会被抢光的,饭是够饱的。振发唯唯诺诺在边上应着,吃了昨天的亏了,他再也不敢冒失了。 第11章 奋斗与盼头 筑塘的泥是按大队分段,再由大队按小队分段完成的。孙继刚所在的土建队在有困难任务时由他们突击完成,若没有艰难险阻的活,一般都分配在各自生产队和本小队的队员一起承担挑海塘的任务。 刚开始的堤塘和地面是一样平的,所有挑围垦的人都是将边上的泥土挖起来往堤塘上挑,于是挖泥的地方越挖越深,一般到堤塘挑好成形的时候,挖泥的地方便连起来成了贴着堤塘的一条河了。这样就形成了围垦地的最独特风景,一条堤塘路边一定有一条河,在路两边种上水杉树,多年后便风景秀美了。 因为来挑围垦的次数多了,孙继刚已经算是老手了,他被安排在自己的侄子孙荣生和杨振发这些新手一组,队上希望他能带这个两个毛头小伙很快担起以后的围垦筑底重任的。孙继刚也落得个乐意接受了这两个新手,他总觉得自己该多照顾他们一点的,一个是侄子,一个是被人瞧不起而总是被人捉弄的杨振发。 刚开始挑泥堆堤塘,大家不用从很深的河里走上来,所以还是轻松的。孙继刚便让孙荣生和杨振发两个人挑泥,他将一锹一锹的泥挖起后放入土畚箕中。他怕两个小年轻累着,把自己稚嫩的肩膀皮给弄破了,总是没将土畚箕装满的。所以孙荣生和杨振发能很轻松地来回好几趟,这让挖土的孙继刚有点停不下来休息的了,只能不停地挖土装入畚箕。 杨振发感觉这有点慢,有点不耐烦地对孙继刚喊道:“继……刚…刚哥,装满……满…点,装…满点。” “振发舅舅,别心急的,这活不能靠虎力的,虎一下就能完成的。日子长着,要靠耐力的,要挑几天的,你们两个年纪轻点,别以为靠点虎力马上就能完成了,没这么快的,你今天干得累趴下了,明天起不来干这活了。”孙继刚依然按照自己的节奏边挖着泥边说道。 孙荣生因为是自己的堂叔,也不敢多嘴的,只是在边上微笑着等堂叔把泥装满了土畚箕,便继续慢慢地向堤塘上挑去。 几天后,挖土的地方越来越深,再加上连着下了两天大雨,终于成了一条河。挑围垦的工作受到了很大的干扰。于是土建队队员便被及时召集起来成立了突击队,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在河的两端筑好堤坝,再把水抽干,能让挖泥挑土的工作继续下去。 在寒冷的冬季,这个工作是很富挑战性和艰巨性的,土建队队员们先要跳入水中将两排木楔子打入水中,然后将装着泥土的草包扔到这排木楔子中间,一层一层地垒起临时堤坝才能将水抽干的。土建队的每个人都分到了一瓶六十度的北京二锅头,下水之前,喝点二锅头可以暖暖身子的。孙继刚因为滴酒不沾,这酒自然便宜了几个爱酒者的。 尽管没有喝酒,但孙继刚依然保持着比喝过酒的那些年纪大点的土建队员更富战斗性的豪气。他和陈柏友,陈灿明最先走入了水中,陈灿明和陈柏友两个人扶着木楔子,孙继刚抡起大锤重重地砸在木楔子末端,木楔子被一寸一寸地钉入泥中。他们忍着刺骨的寒冷,轮流抡锤子来换取热量。等他们敲下几个后,便换了一组队员上来继续抡锤子种桩,他们走上岸,擦干下身,在阳光下不停地跑着暖和一会儿后又继续下水钉木楔子。 就这样一组接一组,轮流着工作,总算把河流给截断了,河里的水很快被抽干,挑围垦的工作终于可以继续了。孙继刚他们又回到了原先挑泥小组中参加劳动了。 浸过水的河床在不停地被挑着重担的人踩踏后,变得湿滑不堪了,人一不小心就会摔个四脚朝天,那担泥土会被倒在河床上。挑泥的难度变得很大了,再加上堤塘在升高,河床在变低,挑上去变得越来越吃力了。 孙继刚知道这些最大的困难虽然来了,但往往是挑围垦工作也快完成了,所以他倒心里有点高兴,很快就可以离开这荒无人烟的冰冷地方了。 他知道孙荣生和杨振发这两个年轻人要将渗了水的泥挑上高高的堤塘肯定会摔好几跤的,他有点不忍心,所以他对孙荣生和杨振发两个人说道:“振发舅舅,你和荣生两个就在下面挖泥吧,接下来几天的泥我来挑吧。” “叔,还是我和你一起挑吧。”孙荣生有点明白孙继刚的意思,他也不忍心自己的堂叔来承担这最后的困难冲刺的。 “对…,对,继…刚…哥,我…我和荣生…两…两个到…到时轮…轮流着换…换好了,现在…在挑泥…泥的路程…远了,挖泥一…一个人足…足够…够了。”杨振发费力的说完这话。 孙继刚想想也好,毛头小伙总要让他们在苦难中磨砺出来的。便对他们两个说道:“那也好吧,你们两个人到时换换,我就不管你们挖土了,但你们两个人的担子泥不要装得太满,滑一跤反而更慢,要是把身体摔坏了更不好,知道了吗?” 孙荣生和杨振发明白地点点头,他们心里都很暖和,幸亏有孙继刚照顾着他们,没吃多少苦头,他们这几天也看到了队里有几个和他们一样第一次来挑围垦的小年轻肩膀被磨破,还要被同组的人捉弄般地压满担的泥,晚上甚至还有人在小声啜泣的。他们三个人的合作还是很默契的,挑泥的速度也并不比别的组差,这一大半都是因为孙继刚的多挑多承担的。 半个月以后挑围垦的都凯旋回到了大队,家里人都是高兴地很的,因为接下去马上就要过年了。 生产队也趁这个时机,将孟家池清了个底,把养了一年的包头鱼,鳙鱼都抓了起来。由小队会计杨继霈按每家每户人口和工分进行分配。一般大的是一条,小的是两条,甚至三条的。 杨继霈是小队现在的记账员,小队所有东西的分配都要他弄的,包括平时每家每户交到村里的毛灰,猪粪这些的称重,以及大粪浓度的测量,平时稻草,络麻杆等柴火的分配,每年工分的计算等等都是他的工作。 他平时不参加生产队的体力农活的,因为他的一只脚是崴的,年龄也已经五十多了。据说本来是浙赣铁路上的一名领导的,却因为在铁路上因为和一个经常到火车上做小生意的女人也就是他现在的老婆搞上了男女关系而犯了错误被开除发配回老家的,那只脚也是在批斗中被打残的。在生产队大伙照顾他,再加上他有点文化,会写毛笔字,就让他干了这个活的。 杨继霈从辈分上是孙荣然父亲的远房表兄了,因此孙荣然父亲都叫他哥的。这哥的老婆是诸暨人,却似乎还保持着官太太的味道,一口不标准的永兴话让人一听总感觉别扭,嘴里还有时会叼上一支烟,这在孙荣然眼中感觉是稀有动物了,女人抽烟的真的少见的。这老婆年青时肯定是漂亮的,现在上了五十还是很清爽伶俐的,讲话更是很会随人走的,让人舒服的。但她偏偏和自己的老公讲话不随心遂愿的,经常一起吵架。 这位继霈大伯也看得出年青时的英俊的,现在虽然满头白发,但人依然笔挺,眼睛大大的,鼻梁高耸,而且像他的身材一样的笔挺,时不时会戴着老花镜看报念报给社员们听,那个时候他的气质俨然是一副文化人的。 继霈大伯的家其实原先也是一个大墙门,就在孙荣然他们的大墙门东面,但现在墙门都坍塌了,整个院子里是高大的树木,阴森森的,一丝阳光也没的,除了院子北面还有三间楼房,东面的厨房和南面的小屋都是破旧了。西面的只剩下一堵残墙断壁了。整个院子里住着两户人家,继霈一家和他的堂弟继浩一家。 祖母她们都叫这个大墙门为坍烂墙门的,据说这大墙门在刚造好上梁的时候,风水先生要他们等到戴铁帽子的人走过才能放炮杖开始上梁。 但那一天,那些帮忙的左等右等都没见到戴铁帽子的人走过,有些不耐烦地和主人说:“风水先生都是嘴巴瞎嚼舌的,天下怎么可能有戴铁帽子的人的,不要去听他的胡言乱语了,我们管自做就好了。” 主人见时辰也近晌午了,客人和帮忙的都饿着肚子等吃饭的。想想也是,便同意了,于是纷纷动手点炮开始。 可就是他们把这炮杖给放了之后,这天开始下起了雨,褚家潭的一个人从浦沿老街上买了口锅回来,一见下雨,又没带伞的,就把锅反过来用双手托举着走来了,正巧经过他们大门前的大路的。这时那些帮忙的开始惊奇风水先生的话了,但炮杖已经放出了,上梁也已经差不多了,再惊奇也没用了。 大人们都认为是那个上梁时辰没到位导致了这个大墙门的坍塌,先是一把火烧掉了很多房子。再就是它院内的主人都一直不是很好。 继霈自不必说,回家改造不必说,还弄得个脚残疾的。和老婆又三天两头吵架当饭吃的,最后为划清界线两人离婚,他一个人住在南面的小屋里,老婆和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住北面的楼房里,女儿们都大了,儿子最小,但也参加生产队劳动了。 大女儿已经嫁给了那个c型晒场那边杨矜生的大儿子杨永发了,杨永发也是因为土地征用成了电化厂工人的。 继霈的堂弟杨继豪娶的老婆也是三天两头的吵架,在女儿四岁的时候也离婚走了。按理两堂兄弟之间总该亲昵点的,可兄弟间似乎没矛盾,却偏偏叔嫂间矛盾很深,总为了晒个东西占了地方啦,水流到他(她)那地块啦...这些芝麻小事吵得要打架的。 唉,整个坍烂墙门就是一个吵架窝,周围邻居也习惯了,就每次当热闹看的。 再说回到生产队把鱼分好后,接下来就是每家每户开始准备搡年糕的事了。搡年糕首先要掺好米,家家户户将从生产队分到的新晚稻谷碾成米后与糯米按5:1.5的配比掺和起来,晚米掺入比例的多少,要看糯米品种的糯性,自己一家的口味偏好而定,当然当家人有多年积累的经验。 接着就是淘米,男人们用竹丝脚箩挑到水边,卷起裤脚在冰冷水中边浸泡边淘洗,粉的粗细要影响年糕的口感。 挑回家中,倒在广口的竹簸篮里,以晾干表面水份。这时的磨房热闹非凡,磨机日夜轰鸣,人们挑进的是米,挑出的是粉,磨房里箩担排着长长的队。轮到了,过称胖米(淘洗后的米),按份量交钱。帮着把胖米抬高倒入机斗中,打开米闸,只见米粒欢快地似水流进入机腔,转眼磨细又进入旋风收集器中,下套有布袋,风吹得鼓鼓的,女人们不时小心地把布袋中米粉勒入篾脚箩中,一场机磨下来,不是变成白毛女,就是白发苍苍。挑回家的粉要注意散热。 搡年糕的时候一般是要好的几户人家约在一起在某一户家里开糕阵搡上一天,如果户数多或年糕数量多的会打上一天一夜。每家每户都会让自己家年轻力壮的人来合作搡年糕,劳力缺乏的人家会叫亲戚来帮忙的。 一般家里的灶在连续不断地烧上一段时间后都会烧坏的,到时又得花钱央人来打灶的,所以有的人家一般就不愿意让人来家里开糕阵的。孙荣然家是年年有人来约开灶搡年糕的,因为孙继刚会打灶,他自己会在天井里提前几天打一个临时的土灶,等年糕搡好后再把它拆除的,因此不必担心自己家里烧饭的灶坏不坏的,来参与合作的也不用因为烧坏灶而感到难为情的。加上搡年糕的时候往往需要一个力气好点的人在石臼里把年糕不停地从边上折到中心让搡年糕人的木槌落在那中心打出一个深深的窝,然后折糕的人再把边上的糕折入这窝里,让人搡下去,在石臼中的年糕不仅烫而且粘,这个折糕的人既需要力气好,又需要眼明手快的,因为搡年糕的木槌很快又会落下来,他必须及时将手撤离出来的,折的时间长了,他的手指会被烫的有点发白而皮裂的,所以一般人不会折糕。而孙继刚却能干这活,这又是人家喜欢来荣然家约糕阵的一个原因。 搡年糕的那一天,人们纷纷把米粉挑到孙荣然家里,顺便把棉花杆这些柴火也挑来的。搡年糕是属于很庄重的事的,必须先焚香点烛敬拜灶神,希望灶火在烧的时候能顺利让每一篜的米粉都很快熟的。女人不能走入搡年糕的厢屋里的,怕冲撞了菩萨,让搡糕的事不顺利的。 厢屋堂一侧的石捣臼早已就位了,旁边放着一张小凳,上面放着一盆热水,折糕时是不能用冷水的,盆里还有一把饭铲,到时能用来把黏在石臼上的年糕铲下来的。堂前焚着香炉,石臼对面的另一侧放着一块门板,这是用来把搡好的糕球摊平成圆圆的年糕用的,门板上还放着一盘食用红色素泡的水,盘里还有一团棉花浸在色素水中和一支毛笔,一颗用萝卜雕刻成的五角星印章。 这时,厢屋内搡年糕的人高举着木槌退后几步然后飞快跑向石捣臼,然后用力将木槌夯到年糕的正中心,人顺势用脚一推地面腾空骑在木槌柄上,似乎可以加重那一下槌的力道的。嘴巴里还响亮喊一声“嗨驺”。大冷的天搡年糕的都开始打赤膊上阵了,相互挑战谁拿的木槌粗重,谁能把年糕团给打穿的。 而室外临时灶边,灶上一口大锅,女人老人在灶后烧火,大火烧开水。锅上架一木制蒸桶,上口略大下口略小,便于出粉。底是通的,内中底部安有活动的竹片制成蒸架,形似清朝官员的红缨帽,上尖下圆。上覆蒸布,以防止粉漏下,又能使锅中蒸汽较均匀进入蒸桶之中。这道工序叫上粉。上粉前视粉的水份含量加入小量水以及盐掺和均匀作最后调整,这叫[先粉],用大碗盛好粉,把粉均匀撒入桶中,经验是,那里蒸汽大往那里撒,到上面光线好了,看那里粉色暗往那里撒,因为暗是熟的标志。慢慢地粉上到了桶口,待最后一层粉熟了,上篜的师傅就对外一声喊:圆!这上篜的师傅技术可要好的,要把控的住时间的。 搡年糕的折糕师傅听到“圆”字后立马将年糕逐渐收成一个大圆球从石捣球中捧出拿到另一侧的摊糕板的方巾上,由别的人将年糕摊薄成一个大圆饼后,便用红笔在上面写上花好月圆、四季发财等好词的,并敲上红五星印,但每家的第一篜年糕都写“敬神如在”的,这年糕过年时要被割成四小块,每个字一块的放在八仙桌上请菩萨的。 这边年糕已出臼,那边上篜师傅也将篜桶抱来将蒸熟的米粉倒到捣臼里,于是再开始。这样一直重复到所有年糕都搡好,人们一直兴高采烈,屋内的热闹丝毫未有消退的,孙荣然这些小孩子们会来讨个糕掬团(就是折糕人顺手从捣臼内先扯出一小团年糕)先解解馋,天若大雪,则搡年糕的气氛更是热烈的了。大门外天空中是漫无边际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雪如同那年糕的粉那样洁白,人们会感到挑的日子真的不错,“大雪兆丰年”,“年糕年糕年年高”,明年的好日子就在这雪里,年糕里了。 第12章 过年的日子 搡年糕这大事完成后,便是家家户户杀年猪准备过年了。这段时间,大队里杀猪的几个屠夫后面往往会跟着一帮小孩子,走东家,蹿西家看他们杀猪了,在乡村看杀猪是小孩子们每年最高兴的事了,因为他们都知道一年中他们可以肆意放纵的日子不远了。 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的猪,这个时候就要被屠夫按在杀猪凳上一刀结果了,养猪的主妇们往往会喊着:“啰啰,啰啰”,自己背转身不忍看着。而荣然他们却是兴高采烈看着屠夫的每一个动作,年龄稍微大点几个还在相互比较一边指指点点哪家的猪后劲足,吃的应该不错的,哪家的猪真不禁杀,一下子就没气了。 孙荣然家一般每年都是请阿猪娘娘来杀的。阿猪娘娘只是他的外号,真名叫什么荣然他们小孩谁也不知道,也不知道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叫阿猪娘娘的,大概是在永兴话中“压”音为“阿”的,估计是他经常要压着猪把刀捅进猪的喉咙部位,于是就得了这诨名“阿猪娘娘”。 和大队里的其他屠夫比,这阿猪娘娘其实身材一点不高大,人也不是满脸横肉的,他只是一个黑瘦而矮小的老头子了,满脸的皱纹已经让整张脸千沟万壑了,嘴上叼着的那个烟管被抽得比懒女人家的烟囱还要黑了,怕是不装烟叶抽几口也能让人享受到腾云驾雾的味道了。 阿猪娘娘住在大队队部前面,缪毅坚家所在的金家里和华家里(金家里和华家里几乎是分不出界限的,重叠着的混居的)后面的西新河边的一排小屋里,这排小屋以前是知青屋,现在住的都是一些大队里的困难户,现在基本是三户人家,一户就是阿猪娘娘,一户是老公没了带着三个孩子的哑巴,一户是没老婆背着个补鞋箱到处给人补人力车胎,补套鞋的阿财。 阿猪娘娘的老婆怎么没的似乎大家都不知道,反正他隔壁的阿财老婆是跟人家跑的,大队里所有社员都知道,只是阿猪娘娘还有一个儿子,似乎和他也不亲热,听人说是别处领来的,阿财是孤苦伶仃一个人。这是一个奇怪的社员居住地带。 一早阿猪娘娘就挑着杀猪担来到孙家的大墙门外,杀猪担一头是一只圆形大木桶,一头是一只长篮,里面放着杀猪刀和剔骨刀,斩骨刀,退猪毛的石头,还有一块磨刀石。长篮里还架着一张低矮的又宽又长的杀猪凳。 祖母一见他来了,便赶紧去灶房间灶上点了香烛,把锅舀满水开始烧水了。 孙继刚快步迎上前将一支烟递给他,他不客气地接下烟别在耳朵上,依旧吧嗒吧嗒抽着他的旱烟管,和孙继刚搭着话:“继刚,我可是先来你家帮你杀年猪了。” 孙继刚微笑着感谢:“是的,是的,阿猪伯。我们年年要这样央着你的了。” 阿猪娘娘摆摆手,依旧抽着旱烟管走进猪圈,“今年这猪不错嘛,看来有九十多斤好杀。”他用屠夫的眼光把这猪已经彻底看透了,并作出了大致估算了。 说着话,孙继刚和他已经一起整理好杀猪的场地了。于是两个人走进猪圈慢慢将猪赶到晒场上,说时迟那时快,阿猪娘娘已经一只手将猪耳朵扭住,另一只手将猪的一只前脚扳起,跟在猪后面的孙继刚也顺势将猪的后脚扳倒,猪被他们两个人扳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被他们两个人抬到那杀猪凳上。 阿猪娘娘把放在边上的杀猪刀早已很快送入了猪的喉咙这部位,一股鲜血便喷涌而出,站在一旁的孙荣然赶紧把脸盆推过去对准血喷出来的位置接住那猪血。猪先是不停地嚎叫,四只脚奋力蹬着,但慢慢地血尽气绝,终于没了声音。 阿猪娘娘此时把一把盐放入血中,用棍子溜了几圈,便和孙继刚两个立起身。他让孙继刚去拿一张竹梯过来架在墙上,自己在猪的后脚上用刀割了个缺口,然后一根长铁棒通到猪的每一只脚的角落。接下来就是小孩子们最喜欢看的吹猪了。 只见阿猪娘娘两条腿扎成一个马步,拿起猪脚,将自己的嘴凑在那刀割开的缺口上,吸一口气吹入猪身,不停地吸着吹着,猪的整个身体慢慢开始鼓起来了,似乎一下子胖了好多。 小孩子们最佩服的就是杀猪屠夫们的这个功夫,因为他们连气球都吹不大,而这些杀猪屠夫们居然能把一头猪吹成像一个气球一样的鼓鼓的样子躺在杀猪凳上。 吹好后阿猪娘娘用麻绳勒住那有缺口的猪脚,这时孙荣然祖母已经把锅里的水烧开了,父亲用小木水桶拎来倒到阿猪娘娘挑来的大圆木桶里。 阿猪娘娘先倒入了点冷水,用手探下水温,再倒入一点冷水,再用手探下水温,这样几个来回以后,自认为已经调好水温后,便和孙继刚两个一起把猪抬入木桶,将猪的四只脚和头翻过来翻过去浸泡,不一会儿,阿猪娘娘拉出一只猪脚用手一推,猪的毛便一片一片被褪落下来,露出白嫩的猪皮,猪蹄角也很轻松地被扭了下来。 很快整只猪露出了白嫩的身子,只有猪头这的毛最难褪去,阿猪娘娘便用带来的满是气孔的浮石击打有毛的地方,利用石头的毛糙将毛击擦下来,实在擦不下来的地方,再拿把热水瓶用开水再冲烫一下这个部位,然后继续击擦。等到整头猪的毛都已被褪得差不多了,便被从木桶中抬出放到杀猪凳上。 阿猪娘娘将早已准备好的绳子穿在猪鼻孔上,先将猪头割下交给孙继刚,孙继刚用小秤将猪头先称了重量,然后阿猪娘娘又将猪尾巴割下交给孙继刚,孙继刚将尾巴横放在张开着的猪嘴中,先将猪头和尾巴拎入屋里了,再走出去帮着阿猪娘娘用铁钩钩入割去猪尾巴的猪后臀中一起将猪身挂在靠着墙的竹梯子上。 接下去就是阿猪娘娘将猪开膛破肚的事了,他把猪心猪肺,猪肚猪肝,小肠大肠,猪肾膀胱一股脑儿剥离到一只大木桶后,便用一把大斩骨刀沿着猪背脊柱骨将猪劈成两半,站在边上早就拿着大枰的孙继刚和他两个人一起抬着将猪肉称了。 阿猪娘娘高喊着:“四十八斤”“四十七斤半”。“共九十五斤,你看,估得多准!”他不无得意地大声说着。 一会儿他便开始清理内脏了,猪心还在颤动的,猪肺猪肝这些热乎乎的都被弄到一个干净的盆里去了,他只要把猪肚里的残渣和猪大肠里的猪屎翻过来弄干净就好了。 然后已值中午,祖母已将猪肝,猪心这些弄了点留他吃饭了,他假意推托一番,便坐下来就着黄酒先品尝了刚才还在跳动的猪心,午饭的工夫也就把工钱结算了,便赶紧挑着杀猪担走下一家去了。 年猪杀好以后,年的气氛越来越浓了,自然也包括辛苦了一年的生产队工分的结算的,这个时候往往是有几家因为孩子多,本想年底结算几个钱过个开心年的,却不料平时预支的多了,早就倒挂了,看着贴在妇女队长家墙上的工分结算表,看着别人家欢天喜地去小队会计杨继霈那领钱的的劲,他们不仅脸上感到无光又为这个年怎么过而犯愁! 唉,过年真的是过难啊!于是家里便是吵架声此起彼伏!女的怨男的没用,男的怨女的不懂节俭,孩子们也被捎带着怨恨不争气!哭声,骂声间或还有砸东西声天天能听到,一直持续到年过了,有许多家只能把本打算留着自己过年的年猪什么的变卖了勉强撑过这个难! 孙继刚家由于勤快和节俭,加上孙荣然两兄妹年龄还小,过年基本没问题的。年猪只留下后猪腿由孙继刚把它腌制了,用来明年青黄不接的时节作下饭的菜的。其它的肉,孙继刚总是大方的和日子紧巴的亲戚朋友们分享了。只留下那个猪头请年pusa了。 这一年,孙继刚家也有了新气象,孙荣然在学校也被评为了“百花少年”,孙荣平也进了幼儿园了。现在一家老小都有事做了,为这个家而各自在努力着。 孙继刚也因为工作的积极和肯干耐劳被土建队评为了工作积极分子,年底的最后几天,陈永煜书记特意到他们那里宣读了积极分子名单,并表示要奖励这些积极分子。在征询奖励意见的时候,许多人都选择了奖励两斤花生和瓜子,毕竟正月里大家都可以分享下这光荣和喜悦的。 陈永煜满心以为孙继刚也会选择这花生和瓜子的,扭头肯定地问了下孙继刚:“继刚,这奖励应该够分量了吧,没意见吧。” 谁料孙继刚却回道:“永煜叔,我能选另外的奖励吗?” “怎么?感觉这奖励不满意啊,你还想再好点的奖励啊,那可不能超出我们的标准哟。”陈永煜不禁有点玩笑地说道。 孙继刚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便在那支支吾吾道:“嗯,嗯,我也没别的要求,就是想能否奖励我一块石头。” “石头,我没听错吧,继刚,你要奖励你一块石头”陈永煜重复着他的话。 会场上传来一阵哄笑,大家有点感觉好笑。 同是积极分子的陈柏友大声嚷道:“继刚,你啥脑子啊,大队里这么好的奖品,正月里亲戚来了可有的显摆了,你咋会要石头,这石头值几个钱啊。” 其他的人也都附和着劝说。 陈永煜向骚动的人群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停下来,等会场又安静的时候,他便对孙继刚说道:“继刚啊,你要石头,可别要那宝石哦,那我们可奖励不起的哦,哈哈哈。” 孙继刚见陈永煜有答应的意思,便等他一说完,便站起来对陈永煜恭敬地说道:“陈书记,我要求不高的,就是能否把建造粮仓的大青石奖励我一块?” “什么?继刚,你原来是要一块大青石啊,这东西有啥用?我还以为你要啥石头呢?”陈永煜听明白了孙继刚要的东西后,有点疑惑他怎么会要一块石头? “永煜叔,就要一块石头,但这石头得让我挑过,要符合我的要求,让我拉回家,”孙继刚知道这事基本可以确定了,继续说道:“我想用它凿个舂米的石臼。” 其实,孙继刚心里一直就有这打算了,他早就看上了这造粮仓的大青石了。自己的娘一直用祖上留下的那笨重的大石臼来舂米和麦子,每次挪动都很费力,他担心自己的娘会闪了腰,所以他一直想给自己的母亲凿一只轻巧一点而适合挪动的小石臼,他觉得这大青石适合凿成石臼,所以趁今天这积极分子的荣誉向书记提出这要求应该能够得到满足的。 花生和瓜子虽然在正月里能显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也能饱点口福的,但毕竟是过了嘴瘾和脸面上的荣光之后就没了,只有这石臼可以留下来一直使用的,家里反正还有队里分的罗汉豆和自己自留地种的老毛豆,这些也年年用来招待客人的,今年就在将就一次吧,等明年了,或许就又有这些奖励的,总能吃上的。 陈永煜也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赞许地点点头道:“嗯,这要求不高,呆会你就自己去挑一块。” “好的,谢谢您!永煜叔。”孙继刚有点感激。 但陈永煜扫了下会场,有点伤感,他既赞赏孙继刚的孝顺之心,又心疼孙继刚的这份无奈舍弃,他想让这结果更圆满点,便想会场上的所有人问道:“大家看看,这石头可没这花生瓜子值钱的,我看对继刚的奖励没到位的。” 陈灿明和陈柏友似乎也明白了陈永煜的意思,两个人同声附和道:“是的,是的,这奖励太低了。” “我看这样吧,一斤花生和瓜子算给继刚一半的奖励,另一半的奖励就给他一块大青石吧,大家看看这样好不好?”陈永煜又发话道。 “好,好,这奖励才算够格了,我们赞成。”台下大家都纷纷表示赞同。 孙继刚不禁有点眼眶发热,他站起来向陈永煜和队友们鞠了几下躬,他在这里感受着这份尊重和友爱,他感激陈永煜对他的照顾,感激队友们对他的照顾! 会后,陈灿明和陈柏友陪着孙继刚一起去挑好了一块大青石,帮着他抬上人力板车后,又一起帮他拉到孙继刚家的大墙门外卸到了地上。 第13章 必须的仪式 从腊月廿三开始,家里便隔三差五地开始请菩萨了。先是十二月廿三灶司菩萨送上天,灶司爷这一天要上天庭去开会,将这一家这一年的好事坏事,好言恶语都要去汇报一下,因此家家户户都要请灶司菩萨,希望灶司爷能去天庭替他们多多美言几句! 祖母将六碗蔬菜放在灶膛上面,放了三只酒盅和三双筷子,还盛了三盅新米饭排列整齐后,再将年糕和粽子放好,点好香烛,一边拜着,一边轻声喃喃着:“灶司老爷听我言,今日五更你上天,恶言恶语请绕边,好言好语带上天!”荣然也被要求来拜的,倒过三回酒后才算结束,终于可以吃晚饭,祖母还要把炒熟的蚕豆装一小碟放上去,说是灶司爷五更去天堂的马粮。 “廿三祭灶神,廿四掸蓬尘。”灶司爷上天以后,接下来的几天就是女人们最忙碌的时候了,廿四家家掸尘、洗扫,将自己住的房子、庭院、门窗、桌椅板凳等,里里外外全部清扫一遍。 廿五这一日宰杀好活口如鸡鸭猪鱼,这以后直到来年正月初十都不能动刀宰杀,否则会给家人带来不吉祥。 廿六无大事,上午去市场里买回来油盐酱醋糖茶酒等过年必需品,再把正月里走亲访友要用的桂圆荔枝冰糖糕点这些南北货配好,省得临时买不着。下午把过年要吃的食材清理干净,挂好沥干。桃符春联贴起来,福字斗方朝门外,门神分开两边站,灯笼挂在屋檐下。一派丰衣足食的场面展现在天地之间。 廿七煮福礼,把挂好沥干的全鸡全鹅和一刀肋条肉煮熟。利用余下的红火烬,炒花生,炒瓜子,炒蚕豆,炒番薯片,炒爆米花。炒好晾凉,放入青花的彩瓶,正月里待客。 请祝福菩萨一般在农历廿四至廿八间进行,大多数人家都在廿七或者廿八进行。两张八仙桌按“横神直祖”这个规矩摆放,就是八仙桌桌板缝在请菩萨的时候是横对着大门,而祭祀祖先时将桌子转过来将桌板缝直对着大门的。 外面的天已经很冷了,荣然和妹妹两个人不断跺着脚来取暖,肚子早已开始饿得咕咕叫了,但大人们依然有条不紊地在按部就班着准备请年菩萨的各项工作,在他们心中这是一年年底最隆重的总结,年菩萨请的好不好也是来年万事顺不顺利的原因。因此,荣然因为肚子饿会忍不住嘟哝着这短命的菩萨请的没完没了了,这话被孙继刚听到了,便会让他呵斥几句的,若祖母听到了,她会拿着毛纸赶紧在他嘴巴上擦几下,意思是:你这张嘴巴是屁股,过去一年中所说的不祥的话,都等于放屁。 这年菩萨叫黄山西南二圣帝王,其实是两个菩萨,一个叫黄山,一个叫西南。传说很久以前永兴这一带的老是受钱塘江水的侵袭,民不聊生,于是当时一个叫黄山的人下决心准备修建海塘来保护良田家园,但是总是修好就被江潮冲垮,修好就被江潮冲垮,黄山毫不气馁地苦干却依然无成果的时候,从上游西南方向来了一位撑船的,这撑船的一边撑着船,一边往江里撒着砻糠,砻糠飘在水面上顺着水流扭扭曲曲地形成一道曲线。黄山问他撒砻糠干嘛,他对黄山说:“你想筑好这海塘就按照这砻糠飘流的痕迹做。”果不其然,黄山在将信将疑按照他所说的砻糠痕迹修筑以后,这海塘就再也没被江水冲掉过了,这江堤就是西江塘,回头想感谢那个人,却不知道他的名字,且再也找不见这个人了,只知道他是西南方向来的。后人为了纪念这两位修筑海塘的,便每年年底都要请黄山西南二圣帝王年菩萨。一般在西江塘内的年菩萨是黄山西南,塘外张家的则是请上沙庙张老相公的。大家其实都是为了感谢他们对后人做的贡献,让人们能在这块土地上安居乐业下来。 请年菩萨的时候女人一般是不能走到厢屋里来的,因为这年菩萨当年是光着身子在修筑江塘的,女人怎能亵渎神灵?所以作为年福礼的猪头烧好后,祖母将它连同一起烧好的鸡装到大圆盘子里,插上六双筷子,然后用鸡肠子在每双筷子上绕下连成一个圈,当然条件好了后的日子是用肋条肉代替猪头做福礼的了,这福礼装好了,祖母都是让父亲端到厢屋八仙桌上的,边上还有一条用红纸盖着眼睛的胖头鱼,旁边还摆放粽子、年糕、白盐、白糖各一碟,再加三盅茶六盅酒,祝福时,大门敞开。 孙继刚领着荣然一起行跪拜礼。倒过三回酒后,把福礼回锅再热后重新装盘又端回八仙桌,那胖头鱼也假装放水缸里后再捞回放到桌上,开始请家里所有的菩萨了,什么青龙吉庆,财神五圣,六畜五圣,平安佛主,.......反正和家里诸事有关的菩萨一概请上桌敬拜,此时女人们也可以参与了。 以为这一切结束了,可以享受美味来安慰那早已快饿瘪了的肚子的,却还要把桌子转向祭祀祖先了,孙荣然只能继续煎熬着帮父亲一步一步地完成倒酒,跪拜,再倒酒,再跪拜,还倒酒,还跪拜,从古河头老太,孙氏堂中老太,老太到祖父,一代一代的祖宗叫个遍,总算可以将所有的纸钱烧了,这整个祝福的仪式算是圆满结束了。 孙继刚将猪头拆了,取出那香喷喷的猪头肉放到桌上全家人开始散福。而那猪骨头里面残留的那点肉则是荣然和妹妹的最爱,两个人用小手掏着,舔着,将那骨头啃得光溜溜为止。这猪头骨是不扔掉的,出年还可以拿到供销社换几分钱的。人少的人家会叫几个亲戚一起来吃这祝福饭的,大家散福,来年有福的。 年菩萨请好后,没过几天便是大年三十除夕夜了。,孩子们久盼的一年中最好的日子就是这一天了。这一天只要荣然和妹妹提出的,父亲一般都会满足他们,虽然依然是复杂的请菩萨,祭祖先的活动,但荣然他们这时会很听话,因为他们心中有一份很大的期待的,那就是除夕饭后祖母父亲给的压岁钱。这不,现在荣然就帮着父亲在整理准备祭祖的八仙桌了。 灶间,祖母和母亲先在准备蔬菜了。她们忙着迎接灶神回来,谓之接灶。送灶接灶仪式大同小异,无非是燃烛焚香烧元宝,贴灶神像。这个活动家家户户争先恐后,据说,接灶早,就可以接到能干的灶神,迟了会接回糊涂的灶神。 接完灶就是祭祖了,这是一年中最后一次祭祖,所以仪式比较隆重,父亲主持这仪式,倒一回酒就行三跪九拜之礼,然后一家老小从祖母开始到妹妹都依次向祖先行大礼,酒要倒三回,大概是酒过三巡的意思吧,这三跪九拜之礼也要行三回,此谓之做“分岁羹饭”。 祭祖完毕后,合家聚餐,开始吃年夜饭,俗称分岁。分岁时,所有房间都点烛照明,直到第二天晨光照彻门窗,谓之“守岁蜡烛”。祖母坐在最上座,父亲和母亲坐在她的左侧,荣然两兄妹坐在右侧,每一碗的第一筷菜父亲都会先夹给祖母,然后大家才可以动筷。 祖母会将蛋糕肉糕夹给荣然两兄妹,说讨个彩头年年高。祖母还会让荣然把鸡心吃了,说吃了这个记性会好,让荣然妹妹把不知道是鸡的什么部位的吃了,祖母叫它梳头光光的,说女孩吃了这个,头发就会又长又光滑,梳起来通畅。这一晚的菜是平时都吃不到的丰盛的,因为老话说:年三十夜吃一顿的。因此小孩吃到吃不下为止,饭碗里自然剩了许多饭的,这在平时要被父亲呵斥吃光的,说剩饭要被天打的,粮食种出来有多不容易。而这一晚却会被祖母赞许的:吃剩有余!明年米饭会更多!这一晚妹妹不小心把碗摔破了,她怔怔地站在那,父亲也没怎么严厉地凶她,只是柔柔地说到:“没事,没事,岁岁平安!” 年夜饭吃好,孙继刚开始分发压岁钱,荣然和妹妹都能分到五毛钱,祖母会把孙继刚给她的压岁钱中拿出两毛给荣然两兄妹。这个年就这样算是过了。 整个大墙门也只有他们还有点过年的气息,隔壁堂二叔继明去世了,堂二妈她们一家是在哭声中过了这年的,二妈在祭祀的时候总是悲从中来,呜咽着不肯结束,弄得堂叔祖母也嚎啕大哭,整个墙门里的人又只能过去安慰一番的。而那边的继骞大伯和继泽二叔他们两家都是随了他们母亲信基督了,也就没有这么多繁文缛节的过年仪式的了,他们只是简单弄了点像样的菜一家子吃过就算完事了。 天气并没有因为是过年而丝毫给点热度的,依然是冻得让人打寒颤,地面上白天洒下的水又已经结冰了,走在上面一不小心会滑倒的,泥土地已经被冻得像铁板一块了。 孙继刚此时却背着铁耙,让荣然打着手电筒一起出门去甘蔗窖那边挖甘蔗了。甘蔗在十月份收割以后,都被孙继刚砍了梢头,十株一捆的埋到他深挖的地窖坑里,在甘蔗上面覆盖上稻草,再用挖起来的泥压在稻草上踩实,这样可以让甘蔗在冬天避免被冻坏的。想吃的时候,就在地窖坑的一端掘个口子,抽出几根就行,然后再将泥土填回这洞口,整窖的甘蔗不会因此受影响的。 父子俩很快就到了地窖边,手电筒照出的灯光似乎也被冻住了,苍白而无力地射向地面,地窖上的土已经冻得像石头一样的一块一块了。 孙继刚在自己的手上吐了口唾沫,两只手快速而使劲地搓了几下,唾沫几乎将要被搓干的时候,他高高地扬起铁耙,重重地砸向地面,铁耙被弹了一下,只啃掉了一小块泥土,这天几乎把地要冻透了,孙继刚不停地使劲掘那地面,慢慢地挖开了一个口子,见到了几根甘蔗的根部。 孙继刚弯下腰握住一根甘蔗使劲向外拉,荣然这时也把手电筒放在地上,帮着父亲一起拉,父子俩就这样挖上四五根甘蔗在徐家河敲开冰洗干净后背回家准备明天大年初一一早的请天地菩萨的水果盘了。 祖母和母亲也已经用糯米做好了迎接新天新地的汤团了,年糕也被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了。孙继刚将甘蔗按盘子的直径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装入盘子堆成三角形状,另一只盘子装上荸荠。也没别的水果的,甘蔗带着芽意为节节高的,荸荠带着芽意为人丁兴旺,后继有人的。这一切准备好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左右了,一家才上楼睡觉。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荣然还在恋着被窝,享受那份暖和的时候,父亲便来叫他起床了。荣然很不情愿地懊恼为啥不能睡个懒觉,烧好了年糕汤团的祖母来轻声和他说:“荣然乖,今天一身新衣迎新天新地喽。”而在楼下的父亲已经开始在高声喊了,荣然再不情愿也只能起床了,穿上年内就为他准备好的新衣服,睡眼朦胧地和祖母一起走下楼。 孙继刚已经将所有请菩萨的东西放在八仙桌上了,父亲也是一身新衣,分外精神地在点香和蜡烛了,家里人围着桌子依次拜新天新地,祈求新年风调雨顺,生活更好!然后就将这祭祀过的年糕汤团放了糖作为新年的第一顿早餐,祈愿新年步步高,人团圆,一家子甜甜蜜蜜!每年的正月初一必穿新衣。“年三十夜吃一顿,正月初一穿一身”,民间有穿新衣不生病的说法。早饭要吃年糕和汤团,象征团圆高升。这一天绝对不能动用菜刀,老话说“正月初一勿动刀,动刀要倒灶”,这一天扫地也只能从外往里扫,谓之铜钿银子滚进来。 这一大早折腾好了,荣然带着祖母交给他的蜡烛先去小墙门外的舅公家点蜡烛了。这一般是在初二做的事,每年正月初二,嫁出去的女儿后人们都会带着糖包给娘家的祖宗去点蜡烛,所以女儿往往被戏称为“糖包”,外孙往往被称为“蜡烛包”。外太祖母走了,这蜡烛肯定是要去点的。 孙荣然从舅公家匆匆回来后,父亲已经推出凤凰自行车在等荣然了。自行车在年前被擦得油光铮亮,几乎和新的一样。妹妹也已经被梳好了辫子在等了,两个人今天要跟着父亲先去鸡鸣山上的几个祖宗坟上拜年,俗称“拜坟年”。然后三个人再一起要赶到三十里外的磨刀村舅太公家拜年。 第14章 勤劳的双手 于是三个人一刻不停地向那出发的,他们必须要在午饭前赶到那的,每年都是这样,亲戚家都在等着他们点蜡烛,吃午饭的。 孙荣平把整个脸都包着了,坐在前面的她很容易被风吹冻的,而坐在后面车架上的孙荣然紧紧抓着父亲的衣服,两只脚随着自行车的震荡晃悠晃悠的。龙山化工厂大门对出的这地段便是浦沿公社和闻堰公社的分界线了,浦沿这边还是柏油马路,过了这便是石子路了,到处都是坑坑洼洼,一直要到闻堰公社的江塘,便是塘上泥路了。每次只有到江塘上了,被那坑洼路震得翻江倒海的孙荣然兄妹俩才会开心地一边沿途看着钱塘江里的船,一边和父亲说着等下要买点鞭炮。 孙荣然知道前面就要穿过闻堰在江塘上的老街,他几乎每年都是跟父亲去那拜年的,知道父亲一般会在哪推着自行车走。闻堰的老街依着江塘而建,两边都是老房子的店面屋,有的都是建在江塘外了,用几根木头柱子支着房子,路被这些店面屋前面的小摊压榨的只有两三人并排走那么宽了,刚好容得下来往的客人慢慢会过身子,人流一到这便被挤成一条细流,碰上个买东西的,停下来在摊位前讨价还价,整条细流便被阻滞了,一动不动,不要买东西的也被强迫着干脆和摊位上的老板打听东西的价格,反正挤着也是挤着,闲着问问也好。于是小街似乎热闹的很,生意兴隆真的达三江了。 孙继刚到这一般迫于无奈只能推着自行车走,一是人流挤也骑不了自行车,干脆推行,顺便给磨刀桥还活着的舅婆买点绍兴米糕。二是孙荣然兄妹俩坐在自行车上也脚麻了,让他们下车活动下血脉也好的。 三个人被推推搡搡地走出老街,父子两个手里都已买到了各自想买的东西,三个人便开始从闻堰到义桥这下一段的行程了,这段路都在江塘上,两边是密密麻麻的芦苇丛,整段路都是泥路,坑坑洼洼自不必说,碰到结冰的水汪凼,车子有时会滑倒,因此,孙继刚总是紧紧握着车把手,努力平衡住车子的。 磨刀桥在义桥公社的对江,一般到那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可以到义桥公社老街不到的杨家浜坐渡船渡到对面的河西村,再骑车到磨刀村,这条路路线短,但得花钱,三个人连带车算四个人得付两毛钱。另一种是从白虎墙这从江塘泥路下来穿过白虎墙村推车翻过傅家山绕回到江堤穿过义桥老街,走义桥浮桥到对江的朱村桥再到磨刀桥,这段路路线长,费时间,但不用花钱。 孙继刚总是选择这条路的,而荣然总是很不耐烦父亲的选择,又要穿过那人流密集的老街,那是怎样的一种磨难,反正要买的东西都已在手上了。而且那浮桥都是很小的像祖母织布的梭子形状的小船用木板连在一起,用铁链子固定成一排横跨过江的,人踩上去一晃一晃的,似乎要掉下去。这种日子桥上来往的人还特多,真怕踩沉了的。对面来个人和板车,他们只能靠着一侧站着让行,动都不敢动,因为外面就是汹涌的浦阳江江水的。 这还好,若是碰到大船开过来了,整个浮桥中间便被拦腰截断,撑开了,给大船航行留出一个豁口,此时人在那桥上,随着大船开过带来的浪一起一落的,心都快要跳出胸膛的。但这些孙荣然不敢说,因为比他小的妹妹却很兴奋跨过浮桥的感受,他一个男孩怎能示弱的。 午饭前总算是赶到磨刀村了,孙荣然舅太公的五个儿子按辈分是他父亲的表叔了早就在村口候着了。在他们心中荣然一家亲戚是最重情义了,他们的大姑和表兄弟都没了,这亲戚其实已经很远了,但他们表兄弟的儿子依然每年还来,而他们嫁在家门口的二姑的儿子们在二姑死后,按理还是他们嫡亲的表兄弟的却是轮着来拜年了,平时也不走动了,人和人走亲戚到最后其实走的不是亲情而是义气了。 孙继刚幼小时是由自己的六舅舅杨维晟背着来拜年的,自己成年后也是每年正月初一都按时来的,无论刮风下雪,孙继刚都是准时到的,这成了每年的一个约定了。所以无论多迟,孙荣然他们不到,这午饭还是在等着不开锅的。初一这些表叔公们一般都不出去作客的,所以这一天都在家候着荣然他们的到来。 这些表叔公除了老大老二年龄比父亲大,老三与荣然父亲其实年龄差不多的,老四和老五年龄却比荣然父亲小的了。在老二和老三之间舅太公还有女儿的,远嫁绍兴了,因为家庭原因,只能远嫁。五兄弟除了老大娶的老婆是本地女,因为他那时家族还正旺,一到后来,由于家道中落,老二没能娶上老婆,一辈子打光棍了,老三和老四也娶不上老婆,本地女人不想下嫁,最后还是幸亏那个远嫁在绍兴的姐做媒把绍兴深山里的穷女人娶回家才有老婆的。老五总算还好,娶了个本地的刚结婚。 孙继刚一到他的表叔家,第一件事便是去厢屋把蜡烛点上,然后去看了下自己的舅婆,把糖包和香糕包都给了老人,回到客厅间和他的表叔们一起坐下来喝茶聊天,点心肯定是要意思一下的,年糕和粽子,弄点糖,然后弄点虾油浸的猪肝,猪血这些作点下酒菜,孙继刚不会喝酒,这些其实都是他的表叔们吃了。话题还是去年的收成,家里的安好。 荣然和他妹妹对这些都没兴趣,他们只想和那些表叔公的孩子们一起去外面燃放刚买到的鞭炮了。荣然在妹妹眼前会炫耀着鞭炮的燃放法,他一会儿把鞭炮点燃了塞到破瓶子里,快速跑开,看那瓶子随着“砰”的一声,瓶子被炸裂。一会儿把鞭炮点燃了扔到水里,“嘙”的一声,水面泛起一个白色的烟雾水泡。一会儿把鞭炮点燃盖上一只破碗,“嘣”的一声,破碗被弹起老高。........ 午饭对于孙荣然兄妹俩来讲只是任务一下而已,他们的心是急着回家和家里的小伙伴一起去分享放鞭炮的滋味的了。所以午饭刚结束,便闹着要父亲带着他们回家了。 孙继刚其实也想早点走的,毕竟还要骑这么长的路的,借着孩子们的催促,很快就和自己表叔们言别了。这一年一次的最远程的出访就算结束了。 孙荣然家亲戚实在是多,所以他父亲总是要一天跑几户的,正月初一中午从舅太公家回来,傍晚便带着荣然又要跨过大桥到闸口这里孙荣然的二姨婆家。这二姨婆是祖母的妹妹,其实并不是荣然的外太祖母生的女儿。而是外太祖母领着的童养媳,给荣然的三舅公做老婆的,可惜这三舅公一早夭折了,外太祖母就把这童养媳认成了二女儿。那一年闸口那边的二姨公一家逃避gz祸害跑到了这边,就被外太祖母招成了女婿,才有了这一户亲戚。 这二姨公在玉皇山大队做干部的,二姨婆家算是杭州城里人了,经济上总比乡下的新庄大队的外太祖母一家强一些,二姨婆总是不时过来看看娘亲给点周济的,奈何娘家兄弟多,侄子多,侄女多,总是杯水车薪,她也很够呛的。自己生养了五个女儿,生活也不易。好在大女儿是铁路医院的医生,已经结婚了,日子还可以的,二女儿是烟厂的职工,老公是铁路车辆段的,也结婚了。这两个女儿都能反哺母亲了,所以二姨婆一家的日子还是令人羡慕的。 孙荣然他们最喜欢去二姨婆家了,二姨婆很娇惯他们这些小孩的,不仅能吃到乡下吃不到的高粱饴,牛皮糖,还能拿到二姨婆给的红包,对荣然他们来说已经是一笔巨额财富了。 这个初一的拜年活动算是结束了,孙继刚带着荣然回到家后,荣然祖母便要求他们一早睡了。因为祖母一直很严格要求按老规矩做事的,“年三十夜通天宵,正月初一腾鸡睡”便是一个习俗。大年三十一夜你可以未眠,但正月初一就要睡得比鸡早,一般农村人家,正月初一天未黑透就睡觉。 正月初二是去荣然舅舅家拜年,初三中午去荣然父亲的记拜爹家,孙继刚从小没父亲,所以记拜了一位父亲。晚上便是荣然的姑妈家拜年。初四到初五去给荣然祖父的三个妹妹,也就是荣然的姑婆们拜年。初六到初七去荣然的两个姨妈家拜年。这样一圈下来,日子开始回到正常的日子,荣然只能和这热闹的年依依惜别。年年如此,周而复始。 过了年,又一个春天到来了。徐家河边那棵野桃树今年开得特别热闹,蜜蜂成群结队地来拜访它。那双燕子不知是哪一天突然又在厢屋楼底下的老窝里为老窝的收拾和修整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了,没过多久,这窝里又添丁添口了。 已经开学的上沙庙又热闹了,读书声,嬉闹声,歌唱声塞满了这些破旧房子的角角落落,塞不下了,便从窗缝里,门缝里不停冒到大路上,被行路人的耳朵捡到了。 天一暖和,荣然和同学们开始到处去闹腾这春天了。他们会飞跑着在油菜花田里捕捉青蛙。他们会蹑着脚潜到黄泥墙边用细竹丝伸到黄泥墙上的小泥洞里,将躲在那里的蜜蜂赶入贴着墙候在那的玻璃瓶里。他们更会在节假日赶到九甲里永久河那边的江塘上挖嫩茅草芯当水果吃。春天的茅草芯抽了芯,剥开里面的白絮是可以吃的,嫩的非常软而且甜,孩子们没有别的东西好吃就揪这个茅草芯剥了吃,一剥开里面是嫩白的细絮条,如果长大了就是茅草的花了。 田里的大小麦此时在几场春雨的浇灌下一下子冒个了,开始抽穗扬花了。麦田里和油菜田里的草嫩的青翠欲滴,正是打猪草的好时光。所以每天放学,荣然和小伙伴们都会背着竹篓去麦田和油菜田打猪草。 而此时每个生产队往往也会有一些管麦田的人时不时来巡查,所以在这些地方打猪草往往会斗智斗勇的,荣然他们也喜欢这种似乎有点危险但又有点兴奋的游戏的。因为他们更感觉像是电影《两个小八路》里面一样感受那种心惊肉跳的追捕与逃亡的游戏。当他们远远看到管理员向他们跑过来的时候,他们会顺着田沟赶紧跑,有时猫下身子从这条沟爬着跑到另外的沟,迎着管理员相向跑,等管理员扑了空站在他们原先割猪草的位置四处张望的时候,他们早就在离管理员很远的地方向他挥挥手回家去了。有时发现逃离来不及的时候,他们又会猫着身子爬过几条沟后离管理员不远的距离躺在沟里一动不动,大气不敢出地一直等到管理员悻悻离开了才慢悠悠地游荡回家。 孙继刚未等正月结束就已经开始在认真地倒腾大墙门外年里作为奖品拉过来的大青石了,趁正月里上班前的几天他开始一锤子一锤子地敲击那铁錾子。 孙继刚左手扶着那錾子,右手将四磅榔头从身后抡到头顶后便重重砸到錾子上,“叮当”一声,錾子和石头间冒出火星,錾子被敲得滑掉了,榔头掉到了孙继刚的手上,孙继刚的手指被敲得变成了乌紫色,但他咬了下牙齿,没有喊叫。 他继续抡着锤子,敲击錾子,有了这回的教训,他把錾子牢牢抓紧了,只是在榔头喷到錾子的瞬间,他才轻轻松下錾子,来缓冲那巨大的撞击力的震动。他的长满冻疮的手指已经被震得流出了血,但他没有丝毫的停息,依然“叮当”“叮当”地敲击着。 突然有一块小碎石屑弹入了他的眼睛,他这才停了下来,用手背去擦自己的眼睛,但是碎石屑似乎根本不愿出来,依然停留在里面,他的眼睛开始不断地流眼泪。他只能闭着一只眼,睁着一只眼,扶着墙壁慢慢走到大墙门里去,找自己的母亲帮忙。 娘总是心疼自己的儿子的,见自己儿子的眼睛被石头弹得闭着眼的痛了,孙继刚母亲有点舍不得的心痛,她有点埋怨的唠叨:“你看看,你看看,凿什么石臼,我们旧的一直用得好好的,非要自己再去凿一个,这下把眼睛弹瞎了,你让我们一家怎么过日子,我可不来给你弄眼睛了。” 说归这么说,但她手里早拿好了一块潮湿的毛巾了,让孙继刚坐在椅子上,她俯下身子将孙继刚的眼皮翻起,看到那红红的眼睛,她更有点心痛的要流泪,这孩子就是喜欢倒腾。她找不到那碎石屑,又不愿意用竹签去轻轻刮下那眼球,怕给儿子带来更大的伤害,她索性伸出自己的舌头凑到自己儿子的眼睛上,缓缓而轻柔的来回扫了几遍。 孙继刚被母亲的舌头舔得痒痒的,他不禁嘴巴里喊道:“姆妈,好了,姆妈,好了。”孙继刚母亲才停了下来,将毛巾递给孙继刚,让他擦下脸。 孙继刚接过毛巾擦了下脸后,眨了眨眼睛,感觉眼睛里面没有异物了,也舒服了很多,那碎石屑肯定被自己的娘用舌头舔干净了。便立起身,将毛巾递还给母亲,对她说道:“姆妈,没那么娇气的,干这活,碰到这情况很正常的,你担心啥呢,我们在工地上可经常碰到的,大家相互帮帮弄出来就舒服了。”说完便继续走到大墙门外去凿石臼了。 就这样连着好长一段时间的“叮当”,“叮当”这好听的声音不绝,即使上班以后的日子,孙继刚只要一下班回到家,便会在饭前的时间去琢磨这大青石。 随着一小片一小片的石头碎片慢慢被从大青石凿去,很快先是一个小窝,慢慢变成一个坑。最后终于将大青石掏成了一个石臼内腔,现在只剩下石臼外壁的修整了。这个时候,孙继刚是小心翼翼地一榔头一榔头地敲击了,他怕前功尽弃,将石臼给凿裂了。所以外壁的修整时间更长,但最后终究还是被他完美地完成了,甚至还凿出了一个很厚实的漂亮底座,石臼外面两侧凿出了一对刚好两只手能相提的石耳朵,这石臼要比原先所有的石臼漂亮多了。 为了测试石臼完好无漏,孙继刚用麻棕绳子将石臼挂在了廊檐下的柱子上,然后在里面舀满水,一个是看它有没有细微的裂缝,如果有就会在裂缝处滴水的。另一个就是新石臼刚做好,里面都是石粉的,用水浸泡几天,可以将石粉碎屑都浸酥了,轻易将石臼洗干净的。 这石臼挂在廊檐下,实在是太漂亮了,尽管还是新的,但那大青石的乌青色有点油的发亮。外壁光滑地犹如打过蜡似的了。 这个石臼让大墙门内的全体人们都赞叹不已,孙荣然的两位堂叔祖母都向她们的堂妯娌下了预约,等今年的麦子收割了,非得借给她们舂下麦粉的。孙荣然的祖母也感觉脸上好有光的,自己的儿子实在是太聪明能干了,居然凿出了这么漂亮又轻巧的石臼来的,对这几位堂妯娌的相借,自然是满口答应的。石臼做好的第二天晚饭后,孙继刚的小舅舅杨维靖来他家串门了。 这位小舅舅也是从小体弱多病,气管炎犯得很重,一年到头都是蜷缩着身子,两只肩膀耸得很高。两只手时常相互插到对方的袖管里挂在胸前,不时地咳嗽几下,边上的人很远就能听到他喉咙里呼吸的啸叫声,他不敢多说话,多说就会气喘,然后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 孙继刚只要在边上都会轻轻地拍着他后背帮他透过气来。他总会摆摆手,示意不要拍,然后嘴巴里会不服气地说着:“没那么娇贵,没那么娇贵。”问题是这话只有他自己说给自己听的,由于经常犯病打针,他的耳朵已经聋了,和人讲话都总是大声的,生怕别人听不见,其实是自己聋了。 孙继刚和他讲话只能也大声地边比划着手势边大声地重复着,他不时地要讨添的,因为没听见,或是他听错而扯到别的事了,孙继刚只能加大打手势的力度和声音的高度。尽管这样,孙继刚都很尊重自己的这位舅舅,也很怜惜着他。因为自己的母亲最放不下的娘家人就是她这位小弟,几位兄弟分家后就这位小弟家庭条件最差了,几个孩子也还不大不足以未能挑起家里的重担,在生产队就靠他在小队畜牧场养猪管猪和她的小弟媳妇在生产队劳动赚点工分,三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吃,所以年年都倒挂的,尽管几位兄弟都会照顾接济他,但孙继刚母亲还是怕他吃亏,时不时会过去看下。 但这位小舅舅也是很固执而倔强的,他不喜欢大姐对他这样另眼相看,尽管他明白大姐的心,但总是想自己争气点,老是连累麻烦了自己的几位兄长和大姐的,所以每次在大姐和外甥孙继刚面前总是想自己做事,不要他们帮忙的。平常晚上没事了,他会时不时来大姐家坐下串串门,他也没处去,只有在这儿,大姐和外甥都会很尊重他,给他一种做长辈的幸福感。 第15章 瓜田李下的日子 杨维靖很自然地坐在了孙继刚家会客间的那把他每来必坐的太师椅上,将一只手放在旁边的八仙桌上,整个身子靠进了椅子圈内,安静地坐在那里,等外甥媳妇褚鸿英给他泡上一杯茶。 他便开始在一阵氤氲雾气中边吹着茶叶,边喝一口茶。他喜欢在那等着在灶间收拾的大姐,等她收拾好了,她会到这里陪着他,边纺线,边听他说话,尽管他听不到大姐的话,但从表情上看得出,大姐很喜欢听他说话。 不一会儿,外甥孙继刚和他的儿女三个先来客间陪他了,孙继刚坐在了他对面的太师椅上,陪着他一起喝茶。荣然和荣平兄妹俩在边上玩着捡布袋的游戏,褚鸿英坐在边上的竹椅子上纳着鞋底。很快,大姐也收拾好了东西来到客间给他和孙继刚加了点热茶后开始坐下来纺线了。 杨维靖见一家人都在了,看了下孙继刚,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说了。孙继刚看着自己的儿女玩游戏,没留意到自己小舅舅的表情。 倒是孙继刚母亲在将锭子上的线仰头抬手扯长的时候恰巧看到自己的小弟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了。她便对正专心看着孩子们的儿子说道:“继刚,你小舅舅好像有什么事要说,你问问他看。” 孙继刚听到母亲发话了,赶紧转过头和自己的小舅舅聊天,他比划着手,嘴里大声问他:“小舅舅,你想说啥?” 杨维靖见孙继刚转向他,张着嘴在大声地比划,开始明白孙继刚在问他啥了。 “继刚,没啥,还是不说了。”他微笑着努力控制住自己要咳嗽的嘴巴说道。 孙继刚不愿让小舅舅带着这欲说又止的不舒服回家的,“您有啥事,就和我说吧,我是你外甥,又没啥不好说的。” “嗯,你说啥?我听不见。”不知道是真的听不见还是假的听不见,杨维靖回答道。 孙继刚只能大声重复了一下并加重了手势。 杨维靖似乎听懂了意思,摆摆手道:“还是不说了,说出来不好意思的。”说完,他呷了口茶,借此来控制住自己的咳嗽。 孙继刚的母亲在一旁有点耐不住地站了起来,走到杨维靖身旁,俯下身将嘴凑到弟弟的耳边说道:“阿弟,自己的外甥,有啥不好张口的。” 杨维靖笑了,摆摆手:“阿姐,还是不说好。” 孙继刚母亲拍拍他的肩膀,继续凑到他耳边说道:“跟你说了,外甥这里有什么不好说的,你说吧。” “这样啊,阿姐。”杨维靖听到自己大姐的话,想想也不能这个样子的,既然已经表示有话想说的意思了,不能这样吞咽掉的,否则自己的大姐会心里七上八下非要来问清楚的。 想到这里,他便缓缓地说道,为了避免讲话急促而喘得凶,他几乎有点一字一顿:“继刚,我刚才从小墙门进来差点被那石臼撞了下头,”他停下来喘了会儿气,缓过劲来又继续说道:“还好你用绳子绑得紧,没碍事。” 孙继刚看着自己的小舅舅说着话,不时点点头表示他听到了,这也是他小舅舅喜欢和他说话的原因,总是用点头表示倾听。但孙继刚知道仅仅说挂在那的石臼撞头的事,小舅舅没有啥不好意思说的,他不好说的事一定是和这石臼有关的。便试探着靠近杨维靖大声说道:“小舅舅,这石臼要不你先去用用看?” 杨维靖笑了,嘴巴里咳嗽了一会儿,“吭,吭”带着咳嗽声,他说道:“我就是这事,说不出口,想先借去舂下米粉,一点点米,去大队碾米站大机器加工浪费太多又花钱,还是自己舂下算了。” 孙继刚笑了,他就知道小舅舅肯定有事,便点点头:“小舅舅,你要借,我肯定借,待会我就给你抱回家去,以后你要用尽管来拿。这有啥不好意思说的。” “只是你们这么新的石臼,就让我先去用了,我怎么好意思开口的。”杨维靖还是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 就这样,等杨维靖有表示要回家的意思后,孙继刚便赶紧让荣然打着手电照着,走到廊檐下,将绳索上的石臼里的水舀干后,从柱子上解了下来,并抱着石臼,陪着杨维靖一起走出小墙门送他回家了。 没过几天的一个晚上,孙继刚一家正在灶间吃晚饭,他们家的晚饭总是比大墙门里的其他几家晚一点,按褚鸿英的说法就她家的晚饭非晚不吃才不叫晚饭的,主要是因为孙继刚这人特勤劳,每天从土建队回家后,就会背上农具去自己家的自留地里倒腾一番才回家吃饭的,一家人不得不等他而弄得晚饭迟了。褚鸿英为了这事也常在家里发脾气,烦碎几句的,但孙继刚却总觉得生活需要他这样勤劳,日子才能好过点的,所以不理会褚鸿英的烦碎。 一家人闷头吃饭,突然听到小墙门被打开的声音,这声音应该是孙继刚小舅舅杨维靖来串门的声音了,所以孙继刚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三下五除二地将最后一颗饭粒扒进嘴巴,准备起身洗个脸的。 只听见小墙门方向一声“哎呦,闯祸了,闯祸了。”大叫,这很明显是杨维靖在那喊叫。 孙继刚有点担心地吃惊,赶紧抹了下嘴巴,来不及洗脸拿着毛巾就跑出灶间去看自己的小舅舅。孙继刚母亲此时也赶紧放下碗筷立起身,褚鸿英和孙荣然兄妹三个也赶紧立起身跟着孙继刚跑向小墙门。 小墙门边孙继泽和孙继骞两兄弟早已在那了,他们搀扶起了杨维靖,孙荣然的二堂叔祖母早已搬了个竹椅放在边上,他们让杨维靖坐在了椅子上。地上那只石臼已经碎成了几块一声不响地趟在了地上。 杨维靖一见到孙继刚,不禁流下泪来:“继刚,你辛辛苦苦凿了那么长时间的石臼,我把他给摔碎了。”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孙继刚见状赶紧上去替他拍拍后背,安慰着他:“小舅舅,我还以为啥大事呢,就一个石臼嘛,摔碎了我可以再搞一个的嘛,又不是难事,手艺出在我手上,不用怕。” 孙继刚母亲早已俯下身子去撸起杨维靖的脚了,她生怕自己的小弟受伤了:“阿弟,人有没摔伤?” 杨维靖有点像小孩一样呜咽了:“阿姐,我对不起继刚,这么好的石臼摔碎了!”他也没听清楚他大姐的话,管自诉说着。 孙继刚母亲宽慰他道:“阿弟,又不是值钱的东西,明年再叫继刚搞一个,你人有没摔伤?”说着话,她不停地翻看自己小弟的衣裤,也的确找不到摔伤的地方。“阿姐,人没事,人没事。”杨维靖一边开始推开大姐的手,一边说着。 “阿爹,小舅公好像嘴巴里出血了。”借助灯光看到了杨维靖嘴角的血的孙荣然突然喊道。 孙继刚此时才发现杨维靖嘴角的血,他们只顾着寻找别的伤,没留意杨维靖嘴角,他赶紧用准备洗脸还拿在手里的毛巾擦了下杨维靖的嘴角,嘴角也没磕破的地方,他见杨维靖还在流血,让杨维靖张开嘴,仔细看了下,还好,杨维靖只是磕掉了一颗牙齿。孙继刚母亲早已回家去拿了点棉花回来让杨维靖衔住止血了。 小石臼也没想到自己这短暂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它知道接下去自己的命运只能做填坑石了,再也不能在这个大墙门里登堂入室了。 转眼到了四五月了,孙继刚买了六只小鹅苗回家让荣然养着。这事是荣然最喜欢的了,因为他每一天放学回家都可以像指挥官一样手里拿着竹竿赶着这些小家伙去田里吃草了。 这竹竿其实不是纯粹的竹竿了,它另一头装着荣然用磨尖的钢丝做的小鱼叉的,这个小鱼叉可是大有用处的,因为去田里的路上若遇到蛇虫可以防身的,当然也可以用来叉住沿路看到的鱼和泥鳅这些的。 最主要的是这小鱼叉可是荣然打牙祭的秘密武器。这段时间,生产队地里的西红柿已经开始熟了,一般都是由社员们拉出去换钱的,本生产队的小孩子们只能看着那挂在架子上的一个个像小灯笼的西红柿咽着口水不让口水从嘴里流下来的。但孙荣然和堂哥孙荣光发现了解馋的好办法。 西红柿园一般都在新浦大队南面靠近公社大路的地头,在西红柿苗种下去之后,社员们就会围着整个西红柿园用络麻杆,树枝等做一道篱笆以防西红柿熟了被人偷窃的。 在西红柿园的一个角落搭起一间临时的茅舍,让生产队“田园主”杨宝贤每天每晚住那里管着这园子了,饭菜都由他家里人送来的。杨宝贤也是忠于职守地时不时巡逻园子一番,没事了就给西红柿摘摘叶,抹抹雄档,点点药水。他虽然脑子一根筋,但侍候这些瓜果田似乎有天生的本领。 孙荣然和孙荣光两个人各自背着一个装着一把小镰刀的竹篓,用鱼叉赶着六只小鹅往西红柿园那个方向进发,小鹅会沿着渠道沟走,一会用嘴去厾一下沟边的草丛。而荣然和荣光会舞着鱼叉东敲西打的,两个人的眼睛却是在四处张望周围的情况。他们不急不忙地赶到西红柿园篱笆外附近,很规矩地割着草慢慢往竹篓里装。 虽然杨宝贤也会警觉地到他们这个角落来逛一下,从篱笆内看着他们割草,一切似乎很正常,鹅在一边管自吃草,脖子因为吃的草有点多了,开始凸出一大块皮毛来了,鹅脖子几乎成了歪脖子了,但依然还在那厾着青草,屁股里还不时拉出有点草青色的屎。而孙荣然他们两堂兄弟头也没抬地在忙着割草,一把一把往竹篓装着。 杨宝贤便背着手管自往他的茅舍走去了,他很放心,这两个小家伙也弄不出啥名堂的,篱笆拦着,他们也不可能钻进来偷西红柿的。 荣然两个见杨宝贤背着手转过弯,已经看不到他们这边了,便开始透过篱笆缝寻找目标了,见到又大又红的,心再也耐不住了,竹篓里草早已装满了,按理早就好回家了,一直磨蹭到这要命的杨宝贤挪脚离去,于是飞快地拿起小鱼叉伸进篱笆缝,对准那西红柿,用力一戳,鱼叉很轻松地叉住了西红柿,然后用两只手握住鱼叉柄,使劲一扭,西红柿很快离开了果柄,牢牢地叉在鱼叉上了,他们迅速抽回鱼叉,用手拿下西红柿放入竹篓中,美味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到了他们手中,他们就这样叉上几个后,觉得差不多了,便赶着鹅唱着“日落西山红霞飞......”满脸得意地回家了。 鹅吃草的日子就是他们吃西红柿的日子,只要不下雨,他们总会这样去弄点好吃的。平时实在是没的吃的,在青黄不接的日子里,连生产队那些还挂在豆荚杆上的青蚕豆也成了他们下手的对象的,在上学去的路上,会摘上几个装在口袋里,拿到学校当作水果美食了。 最让人心头痒痒的,就是上学路上每天要走过的第十生产队的西瓜田,从瓜秧结出的第一个圆圆的西瓜开始,荣然他们都是一天一天看着它从一颗小玻璃弹变成一个小拳头,再从小拳头变成他们学校的铁铅球,又从铁铅球变成那篮球,从一个到十几个,再到上百个,直至瓜田里躺满了瓜,他们只能每天干巴巴地望着,咽着口水,想像电影《小兵张嘎》中那西瓜的味道和那活捉翻译官的伎俩,但他们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对付那第十队管瓜的陈霜晚,这家伙眼睛刁的很,人走过来,他的眼珠便固定在人身上了,直到人远离瓜田,西瓜田四周什么篱笆也不弄,就搭那么一间他睡的茅舍,田野空旷,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因此他总是坐在那茅舍前的葫芦架下,摇着蒲扇,不露声色地看着瓜田。 孙荣然他们每天都在商量着怎么想办法弄他一个西瓜尝尝鲜,但这毫无遮拦的田野就如《平原游击队》里的大平原上作战一样,你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敌人的眼皮底下,除非有青纱帐,可这什么也没有,也不可能如《地道战》般挖地道。他们苦苦思索着办法。 终于有一天他们想好了办法,决定这一天开始上学放学时,杨国东,孙荣光,孙荣然三个人都从瓜田中央的田畻小路走,名义上是绕近路上学。那个陈霜晚突然发现这三个小家伙改路线上下学了,一下子提高了警惕,死死盯着他们,他心里还在窃笑:想偷瓜,没门,我这可是一目了然,严防死守着。 孙荣然他们三个人却很规矩地路过瓜田,什么也没做。第一天上下学如此,第二天还是如此,第三天,第四天……,他们似乎真的只是路过,并没有任何企图心。陈霜晚开始不再像开始那样高度戒备了,他甚至有时把眼光游移别处了:哼,三个小家伙也偷不了那么大的瓜,这样的光天化日,毫无遮拦的,根本藏不住一举一动的。 这一天傍晚放学后,三个人依次走在那狭窄的田畻小路上,眼看着离陈霜晚的茅舍已经很远了,快要走出瓜田到大泥路了。走在最前面的孙荣光在早晨上学时就盯好了的西瓜前突然脚下一滑,一个趔趄摔倒在它的身边,当然这一切都是假的,但他跌的是那么自然,那么毫无破绽,嘴里还大喊一声“哎呦”,陈霜晚早将目光转过来了,他看到这小孩摔倒了,也没在意,哼,小兔崽子走这么窄的路迟早的事,他觉得不意外,他在意的是那些瓜不要被偷走,乡下孩子摔个跤是在正常不过了,所以他也懒得过来察看怎么回事的。 紧跟在孙荣光后面的孙荣然和杨国东两个人赶紧上来一左一右假意去搀扶荣光,两个人站立着挡住了陈霜晚的视线,他看不到躺在地上的荣光的动作。而孙荣光早将那西瓜藤扭断了,将瓜搂进他那空书包了,在孙荣然和杨国东一左一右的搀扶下,他双手紧紧抱着腹部的书包,嘴巴里还似乎很痛苦地喊着“哎呦,哎呦”,一瘸一拐地走上了大泥路,三个人的步子加快了,他们终于得逞了,猎人再精明也终究让三只狡诈的小狐狸逃脱了。 当然,孙荣然这些小家伙也并不总是一天到晚干这些不着调的事的,特别是孙荣然,他已经成了少先队员了,开始听老师的话,努力学习,积极要求上进了。在收割麦子,稻子后,他会被安排着课后去生产队捡拾麦穗,稻穗,然后颗粒归仓,当然这些能换到几颗糖的。 他甚至还得到了一项激动人心的任务,他作为少先队队员分到了几粒蓖麻籽,需要他们去播种,照看好,让这些蓖麻开花结子,而它们的种子可以用来榨成飞机油的,我们国家的空军需要有这些油来抵抗外国侵略者的。 一听到这么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孙荣然自然是很尽心尽力去做了,他把种子播种在草垛边上的一块小杂地上,播下种子后他早也去看一眼,晚也去看一眼,早也浇水,晚也浇水,可惜却没有一株成活的,倒是在播种前不小心掏出口袋时候掉在草垛边石头缝里的那棵种子却歪歪扭扭发了芽钻出来努力生长地很好了。 孙荣然有点喜出望外,他总算似乎没有一无所获,终究有了一棵自己的蓖麻,老师布置的观察日记可以写了,成长记录可以写了,收获记录可以写了,他不知道该怎样感谢这颗顽强的蓖麻籽了。童年的这些无忧无虑的快乐却是以后什么也代替不了的了。 第16章 倔强的生命 孩子们没的吃总会用自己小孩的顽皮去弄点吃的,大人们就没那么能像小孩子那样胡搞的,对于c型地块住着的杨矜生来说,想弄点荤腥的尝尝,那真的是一种何等的奢侈了。 杨矜生自己年纪轻轻就没了老婆的,带着一身痨病,把两个儿子拉扯大,家里根本没什么任何值钱的东西的。大儿子杨永发因为生产队照顾进了电化厂做工人以后,便娶了杨继霈的大女儿为妻后便独立出去搭了茅草屋过日子了,两个孙子也已经在上幼儿园了。他们的日子也因为跳出了这c型圈而好过起来了,虽然住的还是茅草屋,但吃的基本也算是没问题了。 大儿子杨永发虽然也想照顾自己这体弱多病的父亲,但无奈自己老婆杨蓉蓉颇有点她娘的泼辣,死活不让自己时常来看父亲的,更不用说给他拿点东西过来的。为了家里的安耽,他只能忍着杨蓉蓉,毕竟他一贫如洗,能娶上这么漂亮的老婆也全是因为自己是电化厂工人,人家才愿意的。 杨矜生的小儿子杨永前似乎是继承了父亲的痨病,也总是咳嗽不止,骨瘦如柴的。现在还未相上老婆,和老父亲两个人一起住着,勉强过着日子。 可杨矜生偏偏喜欢吃肉,总会想法弄点什么肉来吃吃,所以c型住宅圈内唯一比别的地方好的就是这里没有老鼠和蛇。杨矜生虽然有痨病,但抓老鼠和蛇的本领似乎很有一套的。他能够将这些东西抓了,剥皮来解馋的。但时间长了,这里再没有能可以解决荤腥味的东西了。 好在老二家的“阿二癫婆”倒有时能抓点鱼虾来给他解决下荤腥的馋,但他总觉得不过瘾的。 这一晚晚饭后,他坐在堂前闭目养神,他不能多动,一动就气喘的。所以每天从生产队的晒谷场上回来,都是慢慢地煮好饭,和小儿子杨永前吃好后坐在那静养的。杨永前和这父亲也说不上话,怕他多说犯病的。自己毕竟也还年轻,总想去外面串串门,央求人家给自己找个对象的,所以每天晚饭后便出去了。 “哈哈,他大伯,我今天摸了好多螺蛳,给你拿点过来下下酒。”人还未到,“阿二癫婆”的声音早到了。杨矜生张开眼睛,从躺椅上站了起来,他很感激自己这个弟媳妇能时常记得他,虽然这个弟媳妇总是大大咧咧的,但毕竟还是心肠好的。便咳嗽着去拿了个木盆过来准备给“阿二癫婆”倒螺蛳的。 “他大伯,你坐着,你坐着,我会给你弄好的。”“阿二癫婆”早就抢先一步将木盆拿到了手里,舀了点水倒到盆里后,便将自己带来的脸盆里的螺蛳都倒在了木盆里,“明天你慢慢剪下螺蛳屁股,就可以吃了。” “嗯,嗯,好的,谢谢你的”杨矜生嘴里不停地谢着,又关心地问道:“老二在家忙事?” 老二平常也会来看下他,和他扯几句的,今天却没见到,所以杨矜生便问了下。 “唉,畜牧场里的那几头小猪不知道咋的,好几天不吃不喝了,估计今晚是不行了,他向队长汇报了下,晚饭后便过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了。”“阿二癫婆”嬉笑着说道,她根本不会想到自己的这位大伯会有想法的。 “哦,哦,死了好,死了好。”杨矜生听着这话,有点开心,情不禁说出了这话,他知道,马上就可以解馋了。 “阿二癫婆”似乎有点醒悟,赶紧说道:“他大伯,我可没说啥,你可别去弄来吃哦,我也不知道埋在哪的。”说着便一溜烟像避瘟神一样地离开了。 杨矜生没和她说再见,只是有点开心地去翻找家里的锄头和铁锹了。他今晚可以不睡也要把老二埋下的死猪给挖过来弄干净了来解馋的,刚死的猪不会有事,他一直这么想的。 黑暗中,杨矜生原先蜷缩的身子似乎长了很多,他走路也似乎没有痨病的样子了,脚下似乎生了风。肩上扛着的锄头和铁锹似乎很轻松,居然还斜挎着一个大竹篓,那是准备装死猪用的。 因为生怕遇上熟人而难以解释,也怕他的美味被人识破,他尽量避开走大路,穿过那些狭窄而不大有人走的窄小泥路向孟家池边的小队畜牧场幽灵般地飘去。 小队畜牧场里的油灯昏暗地可以勉强看清几个人的脸,杨妙生在扫干净了的猪圈里几乎是半蹲半跪地看着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猪,这已经是第二只了,不知道咋回事,养得很不顺利,今天白天那只不行已经被他埋了。 晚饭前他发现又一只不行了,这才赶紧告诉现在的小队长他的堂了好几辈的堂兄弟杨福培。两个人相约晚饭后一起来猪场看看这第二只能否有救了。 眼前这情况很明显这小猪估计是救不回来了,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而且还不时痛苦地伸伸后腿,一动不动。杨妙生脸上的悲伤如同丧了自己亲人一样,眼泪自然地在流,尽管没有哭泣,看得出他的心痛。 也难怪,他在生产队唯一的朋友就是这些猪了,他几乎全部的时间都耗费在这里,和它们朝夕相处,它们只要听到他的脚步声,本来躺着的都会立马站起来聚拢到猪栏门边嗷嗷叫着和他说着话。 他会假意拿个木棍敲着猪栏门嗔怪它们:“就你们饿,就你们饿,人都吃不饱了,还得给你们先吃饱。”骂归骂,杨妙生可都及时准点给他们喂食的,为了能喂饱他们,生产队的络麻叶,番薯藤,玉米杆都被他弄来喂猪的。朝夕相处的朋友今天突然就这么和他离别了,他心里有多少心痛。 站在猪栏外的杨福培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油灯被杨妙生拿进了猪圈,处在灯光边缘的他,脸黑得像包公了,地里晒得多了,除了那双眼睛还有点白,整张脸看不到一丝嫩白。他知道这些猪犯病后,也很不是滋味,但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的。又不能责怪自己这本家堂兄弟的。这段时间,隔壁十队的畜牧场也有小猪不行的,据说是猪瘟闹的了。 他低声安慰着杨妙生:“老堂,你也别太难过,这猪自己扛不住,也没办法的。” 他担心的是别的猪会不会感染上这病,便对杨妙生问道:“你把患病的这几头猪都弄到这边了?” 杨妙生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 “你确定?那几个猪栏最好明天用生石灰撒下,消消毒。我担心的是别的猪会不会染上。”杨福培依然不放心地问道。 “今天下午我发现猪不对,我就赶紧将它们弄到这边来了,生石灰我也让人去准备了,我也怕。”杨妙生回答道。 杨福培看着那小猪在慢慢咽气,下了最终的决心对杨妙生说道:“老堂,这猪肯定是不行的了,救是救不回来的了,为了别的猪,我看还是把它抬出去埋了吧。” 杨妙生尽管很想把猪救回来,但又怕感染别的猪,现在杨福培给他下了决心,他得听从做队长的这位堂兄弟的。便擦了下眼泪站起来,将整个护栏门的都解开卸下放在一边后,去找绳子和竹杠了。 杨矜生站在畜牧场外面的阴暗处,只看着里面的灯火迷离。他不敢靠得太近,他心里再默念着:快点出来,你们快点出来。他虽然知道杨妙生他们会把死猪埋在孟家池东面那块小高地上。但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个位置的,因为其它小队和人家的死猪死猫都会埋在那,甚至有小孩子出生就不行的也埋在那的,那就是一个乱葬岗。尽管他可以按照泥土的新鲜度来确定位置,但他还是希望能百分百确定位置的,挖错了也是自己的晦气的。 等了老半天,杨福培和杨妙生才一起抬着死猪从畜牧场里出来向那乱葬岗走去。杨矜生远远跟着,黑暗里低头抬杠走路的杨福培两人根本不可能发现他。 杨福培和杨妙生两个人手忙脚乱地草草将死猪埋了后,便各自回家了。 杨矜生见他们已经走远,便赶紧从藏身的黑暗处出来上前去扒土。新挖的坑和泥都还是比较轻易能被挖开的,不一会儿,死猪便被扒了出来。杨矜生很快将它开了膛,将它肚子里的东西都一股脑儿掏出埋回到坑里,这是他的规矩,心肺肝必须还回去,他觉得这死猪投胎也得有心有肺的,那身躯只是它的皮囊而已。 更主要的还是死猪还是沉的,他也不可能全部带回家的,挑好点的带回去就行了。很快他的竹篓里装满了切割好的猪肉了,他便将所有带不回的又埋到了地下,背起竹篓蹒跚着回家了。 很快接下来的几天他都忙于去除猪毛和腌猪肉了。这些都是偷偷地完成的,他家老二杨妙生是不可能知道的,尽管“阿二癫婆”撞见过一次,但她却很会替这大伯守口。 又是一年,生活的一切都在开始慢慢变好,人们的脸上一天比一天的笑容灿烂了。大队西江塘外的那棵大古银杏树上安装着的大喇叭里开始播放着很好听的歌曲了: 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 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 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 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 啊,亲爱的朋友们, 美妙的春光属于谁? 属于我,属于你, 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再过二十年,我们重相会, 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 天也新,地也新,春光更明媚, 城市乡村处处增光辉。 啊,亲爱的朋友们, 创造这奇迹要靠谁? 要靠我,要靠你, 要靠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但愿到那时,我们再相会, 举杯赞英雄,光荣属于谁? 为祖国,为四化,流过多少汗? 回首往事心中可有愧? 啊,亲爱的朋友们, 愿我们自豪地举起杯, 挺胸膛,笑扬眉, 光荣属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整个新庄大队老百姓脸上都能看到些许的高兴的,大队的经济在全公社始终是排在第一的了,由于大队书记陈永煜对抓集体经济建设的开明和努力,大队现在从那个简单的铝锭厂发展到翻砂厂,再由翻砂厂发展到五金厂。 为了安排大队女社员的活,也开始办起了适合她们工作的花边枕头厂,坐垫厂,再由这些厂最后发展到了服装厂。 大队居然还买来了全公社第一辆方头的钱塘江牌汽车,孙荣然的大舅公的小儿子杨祖勤和大队里的另外一位社员也被大队派到杭州汽车驾驶学校去学习开车了,准备让他们开这车。 孙荣然他们那个破庙学校边上开始建造大队百猪养殖场了,孙继刚他们土建队又像建造那些大队的所有工厂厂房那样进驻那里开始抬石砌墙建造房屋了。 养猪场的房子倒还可以,不大高大,对孙继刚他们来说是小事一桩,但问题是在它的边上还要造一幢养奶牛的房子,这房子跨度很大,而且墙高近六米,那几根大梁要拿到屋顶是大问题。 以前大队里的厂房都是孙继刚他们建造的,预制板这些吊到墙上纯粹是要靠他们站在那摇摇晃晃的墙上用绳子拉起来的,四个人站在两边的墙上,下面的人用绳索勒住预制板的两端,上面四个人一起拉,下面的人先用手帮着托,再用木杠顶上去,十来个人还一起打着号子: 同志们那么嘿呦 站稳脚呀么嘿呦 拉起来呀么嘿呦 上头拉呀么嘿呦 下头顶呀么嘿呦 轻轻放呀么嘿呦 那劳动号子的壮观总是引来旁观的人,心也会被激荡起来。 家里又停电了,电总是缺。天暗下来的时候开始打雷下大雨了,左等右等孙继刚还没回家,晚饭也吃不了,祖母开始担心自己的儿子了,不停在唠叨:咋还不回来,这雨啥时候能停呢。 油灯映照的影子在墙上被外面刮进来的风吹得摇摇晃晃的,一道闪电掠过,屋内瞬间亮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声,所有的人不禁被惊得寒颤了一下。这雨这雷,孙继刚定是被阻滞在哪里了。 孙荣然决定带上雨具撑着伞去找父亲,尽管祖母有点担心,但孙荣然小小的心里似乎有种自豪感,父亲不在家,他自然是男人了,应该去找父亲的,只能是他的了。 孙荣然穿着那双父亲给他买的小套鞋,夹着父亲的那件雨衣雨裤,两只手握着那把大的像亭子顶的竹木油布伞,摸着黑慢慢向上沙庙方向走去。风雨虽然很大,但他对这路很熟悉的了,白天每天在走的,连前面路上有什么缺口朝哪个方向都一清二楚的,只是有些路段被来不及淌掉的雨水给淹了,他的小套鞋似乎要被漫进水的,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趟过这段路的。 一路上一直没碰到父亲,孙荣然只能继续摸黑往前走,最终到了那百猪场的工地了。那个没有门的临时工棚里的油灯闪出的光泻到了外面的路上,能看清门外的水在急速地流向边上的潮冲池里。 工棚里还人声鼎沸,不断传出人们讨论如何把大梁提到屋顶办法的争论声,中间还时不时夹杂着陈永煜书记的调和声。反正大家都走不了,便窝在那狭小的工棚里一直在争论着怎样想法子把大梁提到那么高的墙上,肚子根本不被惦记着要填点东西了,雨声也根本盖不住七嘴八舌的争论声。 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霹雳声,孙荣然那瘦小的身子靠在那门框上,他的裤子和衣服其实已经湿透了,手里拿着的雨衣雨裤已经也湿了,手里握着那把比他个子还要高的油布伞,他已经把伞收拢倒拖着雨伞站在工棚门口了。雨水顺着伞沟从伞顶流下来,淌在原本已经很湿的地面上,似乎无处可流了,呆在那儿积成一摊水。 棚子里原本热闹的人群被这一声霹雳和站在门口的孙荣然一下子给震醒了,才知道该回家了。 陈永煜书记看到幼小的孙荣然居然在这么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出来给他父亲送伞,禁不住对孙继刚说道:“继刚,你儿子不简单的,不简单的,这么大的雷敢出来!” 孙继刚怜爱而骄傲地看着孙荣然:“是啊,是啊,这么大的雷雨,你怎么敢出来呢?以后千万别再出来,我总会回家的。” 其他的工友们都在啧啧赞叹孙荣然了,话语里满是羡慕的。孙继刚让荣然走进工棚,把他的湿衣服脱下来,挤了下水。脱下自己的外衣给他穿上,荣然整个人被父亲宽大的衣服给裹着了。 雨一直还没停的意思,按理孙继刚有雨具可以走了,但讨论的事还没结果,孙继刚还是留下来继续和大家探讨着了。书记感到不能再这样无结果的争论了,他得拿主意来决定了,否则这会结束不了的了。 他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想现在最现实也最可能的办法还是继刚提出的去铁路大修段借两只五吨葫芦过来,靠墙架好两脚吊木柱,拉上缆风绳固定好,用葫芦起吊大梁两端就位最安全。” 其他人此时也觉得拿不出更好的能替代这个的吊装办法的,再加上现在书记的意思都已经明确决定采取葫芦吊装法了,便开始纷纷点头赞成这个意见了。 此时外面的雨也停了,本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也居然透着一点光亮了,大家于是趁着雨歇的机会,同路的一起三五成群地回家了。孙继刚让孙荣然扒在他厚实的肩膀上,他那双有力的大手托着荣然的小屁股和工友们一起边走边聊也回家了。 第17章 前进中的磨难 奶牛场的屋顶大梁吊装还算顺利的,尽管准备工作和吊装速度慢一点,但终归是解决了第一次这么重的屋架吊装了,这也为以后土建队碰到这种难题有了解决思路。 房子盖好了,剩下的就是屋内外的水泥地坪的浇筑了。这几天,大队里的手扶拖拉机手陈少勇特别忙,他得从鸡鸣山石矿里的碎石块一车车地拉过来做地坪基础的。一个人要在石矿里将碎石一锹一锹装上车斗,再拉回到百猪场这,虽然这里有孙继刚他们一锹一锹地卸下车的。但对他一个小年轻来说,这工作的确是累人的。 每次车子一到工地,倒好位置停机后,孙继刚会赶紧将舀好的一竹筒茶水递给他:“少勇弟,赶紧去阴凉处歇歇。”孙继刚有点怜惜陈少勇,一放下书包就参加大队这些重活了,好在他有点文化,大队里让他学会了开手扶拖拉机,平时手扶拖拉机的保养和使用都由他在弄的,所以他在大队里也还是香饽饽的。 “继刚哥,谢谢你的,你总是照顾着我,其实也没事,你看我现在可也是干重活的老手了,只是抬大石头没你们那种力气。”陈少勇将水一饮而尽后,又去舀一筒的,他得喝足了,在石矿那边可没这里有人照顾着的。 土建队的人多,三下五除二就很快把一车碎石渣给卸了,陈少勇也不敢耽搁的,拿起摇手柄插在机头的启动孔上,使劲用力摇起来,随着“叭叭叭”地一声紧一声的吼叫,拖拉机烟囱冒出一阵浓烟后,他便将摇手柄放入座位下的铁箱内,便坐在座位上,将档位杆敲好后,放开制动器,拧了下油门,又向石矿开去了。没装东西的手扶拖拉机车斗在大路上像青蛙一样,随着“叭叭叭”声一跳一跳地跃向远方。 孙继刚他们趁陈少勇去拉碎石渣的间隙,都在铺整个地坪面,锹石头的锹石头,挑石头的挑石头,打夯的打夯,没有一个人休息的,都在使劲地干。他们知道过四五十分钟,陈少勇的下一车碎石渣又要到了,到时他们没时间休息了,又得帮他卸下来,然后又是这样锹,挑,整平的工作。他们只要在他到来之前赶紧干好,才能坐下来歇一会儿的。 这样不停歇地加油干,很快便将一堆碎石渣给消化了。于是大伙便都跑到阴凉处打点茶水,坐下来歇着聊天了。年纪大点的小棣伯和陈灿亮两个相互递了下烟,开始享受那吞云吐雾的快乐了。 陈灿亮是陈灿明的本家堂兄弟,因为从小头上生了癞子,大伙都叫他“灿亮癞子”,他也不在乎,反正该娶的老婆也娶了,儿子也可以参加生产队劳动了,是癞子也是事实。他这人脾气好,不和人计较。 倒是这个年龄比他大点的小棣伯还是很认真的,他虽然也和灿亮一样是个癞子,但很不喜欢人家叫他“小棣癞子”,他觉得他这年龄在土建队算是长辈了,人人该叫他小棣伯。 比小棣伯小一丁点的陈道昌,虽然土建队也有很多人都叫他“道昌伯”倒比小棣伯要风趣的多,他因为一脸麻子,也有人唤他“道昌麻子”的,他都是乐呵呵的:“土建队啊,十来个刺栗子,五四个老胡子,三痞子,两癞子,一麻子,我这麻子可是最值钱的了。” 大家有说有笑在阴凉处说着笑话。陈道昌用草帽使劲扇着风,边扇边用另一只手刮着汗甩一下。嘴巴里不停地大声说着:“老胡子,你看看,大队的猪都要比我住得好了。这楼房多气派,还水泥地坪。你看看我家的茅草屋,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那泥地上都是青苔,走路都得拄着拐,一不小心就要滑倒的 。真是羡慕这些猪了。这条件,啧啧啧。” 陈柏友听他这么一说不禁哈哈笑道:“道昌麻子啊,你说的还真是的,再过几年,你看看,估计它们吃的都要比我们好喽,比我们人啊就少了一双筷子。” 大家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禁都哄然大笑起来。刚才的劳累一下子减去了许多,风吹过,汗水变得很阴凉。 不知不觉休息时间很快过去的,按先前的时间,陈少勇的拖拉机声音该传过来了。可这回却始终还没有。陈灿明耐不住地立起身向百猪场门口走去,向大路尽头望去,丝毫没有拖拉机的影子。正在他极目张望的时候,他看到路尽头跑过来一个人,隐隐约约是自己的另一位堂兄弟陈灿强。 人影很快就跑到了眼前,不错,是陈灿强,他的脸色很难看,透着慌张和害怕,一见到陈灿明,喊了一声:“灿明弟。”两行眼泪便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灿强哥,你怎么来了?出啥事了?”陈灿明赶紧问道。 “灿明弟啊,我跑不动了,我跑不动了,我哥呢?”陈灿强几乎是扑向陈灿明的,整个人瘫在了陈灿明的怀里。 陈灿明赶紧扶住他,说道:“灿强哥,出啥事了?你别急,慢慢说,慢慢说!” 陈灿强却站立不住地向地上坐下去,整个人毫无力气地瘫软在地上:“快,快叫我哥,我爹不行了。” 陈灿明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赶紧转回身走进百猪场里,对陈灿亮喊道:“灿亮哥,灿亮哥,你快出来,灿强哥有急事在找你。” 陈灿亮在里面听到陈灿明在喊,便赶紧跑出来问:“什么事?灿明弟。” 陈灿明没说什么话,向他招招手跑向百猪场门口。他跟着陈灿明跑到大门口,见自己的弟弟陈灿强瘫软在地上两手拍打着土地哀号着:“阿哥哎,这咋办啊?阿爹被撞了,人已经不行了。快点去啊!” 从陈灿强断断续续的话里,陈灿亮大致听清了自己的父亲被陈少勇的手扶拖拉机给撞了,人已经去了。他来不及回头换衣服,拉起弟弟陈灿强就急匆匆往事故地儿赶。 陈灿明也赶紧回头向大伙招呼道:“大家快点,少勇把我叔,灿亮他爹给撞了,我们赶紧去,看下有没可以做的。” 土建队所有人都立起身跟着陈灿明向陈少勇拖拉机拉碎石屑来的路上走去,他们知道事故一定就在这路上的。 陈少勇拉碎石渣的路是从鸡鸣山石矿那出来后开过闻堰到浦沿,古河直到永兴县城的沿山石渣路后转到杭州一桥下来到龙化厂的柏油路至西江塘后,便沿着西江塘经过新庄大队的队部往东开过西兴河上面的水闸边的桥梁一直到褚家潭后折向北开到百猪场的,这路上一般就是大队部这里的水闸上人多一点。平常一些老人会高高地坐在水闸桥梁的水泥护栏上乘风凉,聊长天的。 大家沿路逆向往前走着,快到水闸这的时候,远远看到一大堆人围在那里了,他们明白事故一定出在那里了。便三步并作两步赶紧向那跑去。 只见地上一大滩血迹还鲜红地淌在那,陈灿亮两兄弟抱着自己的父亲在嚎啕大哭,他们的父亲下半身已经惨不忍睹了。 陈少勇像丢了魂一样蹲在一边低埋着头一动不动,边上的手扶拖拉机的车斗塌在地上,那个机头跑到很远了。 陈永煜书记和几位大队干部也站在那里有点手足无措,陈永煜对自己这堂兄弟陈永喜的飞来横祸也感觉不忍直视。 从大家的嘴里知道,陈少勇加大马力将手扶拖拉机开上桥,因为这桥和西江塘的路面有一段高差而形成的斜坡,装满石渣的拖拉机每次开到这,都得加大油门才能冲上桥的。 桥上的水泥栏杆上依然坐着几位老人,包括陈灿亮的父亲,他们两手扶着最上面的水泥栏杆,两只脚放在下面第二级的栏杆上,相互一起谈天说地地开心聊着。 突然陈少勇的拖拉机上了桥之后,那颗连接机头和他车斗的踏脚板的螺栓断了,拖拉机像失控了的牛头一样突然横着旁边栏杆上的老人们冲过去,陈少勇人坐在车斗上的位置上,根本来不及反应,拖拉机仰着头顾自往前冲去,一下子将坐在栏杆上的陈灿亮的父亲撞了,直到栏杆拦住了机头,拖拉机头才像泄气的疯牛一样安静下来。可惜陈灿亮的父亲被这一撞,下半身撞得当场就不行了,人又被撞到了栏杆外面的水闸拦水板上,整个脑袋是重重地敲在那水泥闸板上的,几乎是瞬间就没了气了。 事故基本就是这样,现在大家都感觉有点后怕,看着这悲惨的场面,不知道该怎样处理了。 陈永煜看着人越聚越多,来看事故的人已经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了。他怕会出更大的乱子,见自己的侄子陈灿明领着土建队一帮人来了,赶紧对他们喊道:“灿明,你们来了就好,你永喜叔得弄回家去,这样放着也不是个事,你让几个人把灿亮两兄弟也弄回家去,然后想办法把拖拉机弄到一边去,不要阻塞了交通。” 他又看了下蹲在一边的陈少勇,低下身对他说道:“少勇,你也别怕,这事大队会处理的,你也回去吧。”陈少勇像傻了一样,一动不动,开拖拉机到现在,他还从没出过事的,今天这一幕真让他吓死了,他既惶恐又感觉对不起陈永喜叔的。 陈永煜只能叫孙继刚和陈柏友搀扶着陈少勇回家去,并交待陈少勇家里人照看好陈少勇,不要让他想坏了。这边的人很快将陈永喜的遗体抬回了家,并清洗了事故现场的血迹,将车子和车头都弄到了桥梁下的安全地方拖拉机和陈少勇都是大队的东西和人,所以陈永喜的后事都由大队承担了,并作出了一定的补偿,这事也算是了结了。 百猪场和奶牛场不久就建好了,百猪场很快引入了母猪和公猪,并安排了第六生产队的阉猪能手韩水锦负责猪场的所有猪病的诊治。 韩水锦以平时走村串户帮人家阉猪阉鸡为生,甚至还替本村吴灿桥家阉过狗,结果他被那条狗记仇了,只要他经过吴灿桥家附近,那只狗便会追着他自行车跑,最疯狂地扑咬他,吓得他总是避开吴灿桥家附近去办事的,弄到最后吴灿桥家把狗打死了,阉猪水锦才又敢在他们那一带替人阉猪阉鸡了,但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敢答应人家替人阉狗了。 阉猪水锦自然也捎带着替人家给猪看病的,社员家里就只有一头猪的,打针开药对他来讲都不是大问题,基本都是很有疗效的,基本能药到病除的,因此在社员们的心目中他是家畜的天然守护神。他自然成了百猪场的首席医官了。小猪的繁殖起初很顺利,一窝一窝的小猪很快就挤满了百猪场的每一间猪舍。百猪场的热闹声已经能和上沙庙孩子们的喧闹声有的一拼了。 大队划拨给百猪场用来种植猪饲料的田地里也成了孩子们的乐园了,蕃薯必定是他们先替小猪们先尝了那味道的。玉米是逃学的小家伙们用来野烤的最香食品了。虽然百猪场时不时飘来那猪粪味,但对于平时也每天给家里的猪打猪草的孩子们根本无所谓的,对他们来说有所谓的是那地里的美味的。 百猪场发展的似乎很顺利,但是对于这种规模化的养猪,大队里依然是按照传统方法养殖,其实也没什么先进方法的,完全和生产队畜牧场养猪差不多的,只是猪更多,更聚集在一起的。猪多了,猪饲料成了大问题的,地里种的长得实在是慢的,从农户家里收谷糠麦皮,农户自家都有猪养着,自己用都不够的。孙荣然家的猪就因为不够吃,祖母总是把络麻叶晒干了,再用梿枷拍碎或用石臼捣碎了,和谷糠搅拌匀了喂猪的。当然孙荣然他们小孩子每天还要打点猪草回去也是为了补充猪饲料的不足的。 对于百猪场吃大队配给饲料这种皇粮的猪来说,尽管有专职医生看护,但过度的密集群居还是容易导致集体传染病的发生的。阉猪水锦在碰到大批的猪犯上了猪瘟病的时候,眼看着一头一头的猪倒下来的时候也有点手足无措的,最后请了专家来看了下病,专家给出的办法只有将所有的病猪深埋的,这猪场一年之内不能再养猪了,猪瘟病不能再往外传,否则整个大队社员家里的猪也要遭殃的。 百猪场就是这样短短地红红火火了一段时间在悲壮的气氛中悄然结束了。奶牛场更不必说,奶牛一共引进了两头,却未能发展壮大的,食料的挑剔不用说,它们最爱吃牛板根草,但要每天去弄到大批大批的这种草料,别说割草人手不够,草源也没地方好找的。 奶牛生病更令人急,购买奶牛的钱可是远远高于购买种猪的。最令人头疼的问题是挤下来的牛奶怎么消毒怎么处理一点都没经验和头绪的,奶牛场最后成了孩子们的参观场所了。 很不幸的是最终这两头奶牛也开始不吃不喝,奄奄一息了,程永煜书记眼看着奶牛不行了,最后只能痛心地作出决定由土建队把牛宰杀了,将牛肉出售以拿回最后的残值。 孙继刚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买回了一只牛蹄带回家让孙荣然祖母发了煤炉慢慢地炖。从来没弄过牛肉的祖母最头痛的是那些残留的细牛毛的拔除,她仍旧按照去猪蹄毛的方法,仔仔细细地将牛蹄上的毛一根一根拔除,整整花了一天的时间,才把牛蹄下锅慢炖。 从来没有尝过牛肉味的一家很快就闻到了一种牛骚味,孙荣然对这种陌生气味感觉很不舒服,但孙继刚却说香的。 整整熬了一夜一天,这牛蹄彻底被炖化成一锅牛蹄汤和几根带着牛筋的骨头了。祖母便用大砵头盛了这连带骨头的牛蹄汤,放在桌上让它冷下来。 没想到这牛蹄汤一冷却冻成了整个一团的牛蹄冻了,韧性而软弹,孙继刚干脆用刀将它切成了一片片的肉冻了,想吃时夹几块。孙荣平也很喜欢这味,时不时去偷几块解解馋。而对那牛骚味反感的孙荣然直至整个牛蹄冻吃完也没去碰一下。 这段时间,整个大队的上空都飘荡着这股牛骚味,牛肉的,牛肚的,牛心的,牛头的……,整头牛骚味在空中交织相遇。整个村庄似乎在开牛肉的盛宴。 和孙荣然一样大的小孩们会从家里偷拿着几块牛肉出来当零食咀嚼着,他们似乎吃到了世间的最美味,慢慢地咀嚼着,闭着眼享受这口福。而这股味在大队书记程永煜的鼻子里感觉是一种苦涩,他有点郁郁,从没尝过失败的他居然败在这农村人应该最擅长的养猪养牛的事上了。 百猪场和奶牛场成了新庄大队的痛,这里的房子和土地有很长一段时间空在那了,成了上沙庙读书的孩子们躲猫猫的好地方了。尽管不再养猪了,但百猪场作为大队的地名开始盖过上沙庙的名头而一直存在下去了。 百猪场在空闲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大队决定还是因地制宜搞点适合自己的集体企业。最后决定将养猪场改建成酱菜厂,鼓励生产队种植萝卜,榨菜,小菜瓜等农作物,再由大队酱菜厂统一收购后进行腌制,这一下子让百猪场又开始起死回生了。 大队里几个腌制好手被集中到那里进行交流培训,盐的用量,辣椒的用量,窖腌的时间,晒制的时间等等都有了严格的步骤和规定。 很快上沙庙的小孩子们从闻到的猪粪味转变成了酱香味,上课的时候都会流下口水的,酱菜厂自然也成了孩子们偷吃的天堂。酱菜厂很快就打开了销路,萝卜干,腌榨菜,酱瓜等产品开始进入杭城的大市场,生意显得热火朝天,而生产队的萝卜,榨菜这些农作物也多了这条销路,不愁卖不出去。酱菜厂的兴旺也带动了附近新光大队这些农产品的种植。一下子让新庄大队又成了公社的标杆了。 第18章 坐车的恐惧 时间过得很快,年的轮子很快就转到了1981年,孙荣然在这又一个春暖花开的年份里开始迷上了父亲的凤凰脚踏车了。父亲的脚踏车平时都是静静地停在偏屋里的,父亲是很当它宝贝的,平常日子都是走着去大队上下班的,除非要出远门,他会骑上它。隔一段时间父亲都会把它推到天井里仔细地擦拭,给它上点油,弄得它油光铮亮为止。以至于这个脚踏车看上去还是和新的有的一拼的。 孙荣然平时都是由父亲带着才感受到脚踏车那风驰电掣的味道的,他感觉自己已经长大了,自己要学会驾驭它了。于是他趁父亲去上班的时候,会偷偷地把脚踏车推到大墙门外的大晒场练车了。 当然他的个子根本还不可能坐上那脚踏车的座椅的,他甚至还只刚刚够得到把手,他的头也只刚到那脚踏车的座椅。他每一次把脚踏车推进推出大墙门的三个台阶都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的。但人一旦着迷于某个事了,再困难他都要去尝试的。 祖母自然不会告诉他父亲,她心里宠着自己的孙子,也企盼着孙子长大成人的,所以孙荣然推脚踏车练车她也不阻拦的,只是反复叮嘱他要小心,别摔跤。有时还会帮着孙荣然把脚踏车推出去的。 大晒场成了孙荣然表演的场所了,刚开始时,他都是左脚踩在踏板上,右脚往后一蹬,感受脚踏车滑动的快乐。但脚踏车实在是太大太重了,一个失去平衡便会摔倒在地上,孙荣然也趴在车上一起摔倒的。 有时重重地顶着他的身体,很痛,但他却倔强而费力地扶起脚踏车继续这样滑行。而且他实在是很享受那滑行时的速度感了,他感觉他若学会了脚踏车可以在同学中有多荣光了。 很快他能蹬着脚离开地面让脚踏车滑行一段距离了,于是他开始第二个动作了,当然他是不可能把右脚跨过脚踏车的铁横梁左右两只脚骑在车上交换着踩踏板的,他根本不够高,他只能将右脚穿过脚踏车的铁横梁下面的三角形斜梁这里踩着对面的另一只踏板,左脚踩着这边的踏板,两只脚都踩一半再复原,这样来让脚踏车向前驱动的了。 这一个动作是最难的,也是花了孙荣然很长时间的,他不知道摔了多少次,总算能够把持脚踏车的平衡了,将右脚及时的伸到对面的踏板上,左脚踩一半,右脚接着踩一半,让左脚回到原来的位置,再左脚踩一半,让右脚回到原来的位置,两只脚一前一后,一高一低交换着踩踏板,车子终于能稳稳地向前驱动了,虽然在踩踏板的时候,孙荣然偶然还会带动自己的双手抖动而导致把手偏一下,但他已经能很好地把控住平衡和方向了。 他居然学会了这种踩半圈的脚踏车骑法,一旦学会了,他便会时刻惦记着去练习一下,每天这样地练习也让他的骑技不断提高。孙荣然终于也敢在父亲在的时候表演给他看了。 孙继刚很高兴,但也很担忧,告诫孙荣然以后骑出去一定要来去靠右手,孙荣然其实一点都不懂为啥要靠右手,孙继刚特意带了他去钱塘江大桥看汽车和人走的人行道,为啥人上去都是走右手边的人行道,车都是靠自己的右手边向前开的,就是为了避免撞车撞人。孙荣然开始有所明白了。 孙继刚看到自己的儿子能骑车了,虽然姿势不很美,但毕竟也算是长了风火轮了,以后的活动范围不会只是那么小了,因此是既高兴又担心的。他现在只希望孙荣然能明白掌握一样交通工具后,必须去遵守运用这种交通工具的规则的,所以他觉得很有必要带孙荣然去杭城见见世面的。 但是孙荣然却最怕坐公交车去杭城的,因为去杭城的公交车只有22路一班车,这一班车在你不坐的时候,在马路上会经常看到它招摇着来来往往地不停路过的,而偏偏等你要坐的时候,在车站左等右等一小时还不见踪影的。而好不容易等到车子的时候,车站上已经站满了快要一车的人了,而开过来的22路车里却也已经塞满了人的,于是大伙在车来的瞬间纷纷跑向汽车,有几个胆大的更会一脚跨上那车门踏板,一手紧紧抓住那气动车门,只要等车停下一开门,管它有没有人要下车的,会管自拼命往里挤的。 此时场面的混乱就如同池塘里被渔网收拢的鱼一样到处乱窜乱跳了,抱小孩的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拼命护着孩子,只能整个人在人群中随波逐流被推着往前挤。孩子被压得快要窒息地在大人们的腋窝下,胸口下杀猪般地嚎叫哭喊。这种坐公交车的可怕一直是孙荣然的阴影的,因为他感受过那种似乎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恐惧。 当孙继刚每次提出想带着全家一起去杭州游玩的时候,孙荣然拼命说自己要去读书,不能旷课为由拒绝的。 可孙继刚这次却选了个周日休息的日子,非得要带着全家去杭城照相馆拍个全家照的。 孙荣然迫于无奈只能跟着去了。于是孙继刚抱着孙荣平,祖母牵着孙荣然的手,褚鸿英背着包跟在后面,一家五口向22路车站走去。 路上碰到熟人时不时地打招呼,祖母都是很自豪地高声说着:“我家继刚呀就是非要带我们一起去杭州玩,想着家里也没事,就跟着去了。” 车站今天似乎人不多,稀稀拉拉站着几个人,孙荣然开始有点庆幸今天乘车或许不用像那些被密密麻麻装在鸭筐篮里的秋季放债小鸭一样挤在一起只有伸长脖子张着嘴只有尖叫或大口呼吸的份。他只希望汽车能快点来。 孙继刚看到村里的几个熟人都在等车,便一一和他们打着招呼。人群中居然还有孙荣然二叔孙继泽也在,他看到祖母马上过来打招呼:“大婶婶,你们今天都去杭州啊?” 祖母知道他肯定又是去杭钢上班的,便应道:“是啊,继泽,你又去上班啊?” 继泽叔过来抱起孙荣然回道:“是的,大婶婶,这车子刚过去一班,我没赶上,得耐心等了。”转过身他又和孙荣然母亲打了招呼。 这个时候,孙荣然才从继泽叔的话那里明白今天车站人少是因为刚过去一辆22路公交车,已经装走了一部分人,现在在车站的都是没赶上或赶上却没挤上的。 对面往反方向去的车站上也站着几个因为挤不上车准备倒坐到起点站龙山化工厂那边再坐回去杭州的,因为这个时候从杭州方向来的22路车基本都是空的,甚至连位置都有的,只要坐到起点站那边不下车就行。 孙荣然一家当然不愿意这样做,因为时间来不及,他们想在杭州能好好玩的,这样一来一去时间就会耽误老半天。就在孙继刚和车站的人打好招呼的时候,车站上路边已经陆陆续续开始站满人了。 熟识的几个一起聊着天,也不觉得等车时间的长。而一个人等车的,特别是没赶上上一班的几个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了,感觉脚也站的有些酸了,他们便蹲在路边用手拨拉着地上的小石子,几只蚂蚁成了他们消磨时间的工具,他们用小石子轻轻地丢向蚂蚁来练习准头,嘴里在嘟囔:“这该死的,让你还不来,让你还不来。”蚂蚁成了他们出怨气的对象。 这该死的22路公交车似乎是有意非要车站上站满人了,它才晃悠晃悠地缓缓过来了。 透过驾驶员前面的玻璃窗可以望见里面黑压压的,肯定是挤满了人,连光线和空气该有的空间也被挤没了,孙荣然心里开始发毛了。 他真的好想不去杭州,他明白又要被大人们挤在腰下气都透不出一口,可今天祖母也去的,他倒是担心上了年纪的祖母被人挤的,他觉得他一个男人应该要保护好自己的祖母了。想到这里的时候,他瞬间感觉一口豪气在心间了。 车慢慢滑行着停下来了,经常上下班坐公交车去单位的继泽叔显出他的坐车经验来了。 他瞅准了车门踏板,一脚跨了上去,手已经穿过门缝紧紧地抓住车子门框,喊着孙荣然父亲:“哥,你把荣平给鸿英姐抱,你先和我把着车门。” 孙继刚飞快地把孙荣然妹妹递给褚鸿英,紧贴着车边,只听车门哐当一声打开了,下车的只有一两个人,他们似乎是被推下车的。孙继泽和孙继刚两人死死把控着车门口,孙继泽喊着:“大婶婶,快,你和荣然先上。” 孙荣然父亲早已将祖母往车上推了,孙荣然其实早已站在祖母前面拼命往前挤着,为祖母开道,这一老一小,车内的人还是极力给他们缝隙钻的了。 不一会儿抱着孙荣然妹妹的褚鸿英也被孙继刚推上了车,而二叔孙继泽顺手也将孙继刚拉上门踏板,兄弟俩也不管后面的人拼命的挤,他们两个人就如门板一样一边挡在汽车门口顶住下面的排山倒海般的推力,一边大声对售票员喊着:“售票员,挤满了,挤满了,别再上了,赶紧关门吧。” 售票员眼看着也实在挤不进人了,便一边喊着:“下面别挤上来了,等下一班吧,关车门了,关车门了,别把自己的手夹了!”一边扭了下汽门,又赶紧扭回来,于是这门便迅速合拢来,又迅速打开,这是已经很有经验的售票员怕夹住人时做出先关下门的架势吓退下面的人,等他们听到关门时的“屁”声时会赶紧松手离开车门,而此时售票员又眼疾手快地一扭汽门,车门迅速关上了。 下面的人只能顿足骂着这该死的公交车而无奈了。孙继刚和孙继泽像两人此时打了胜仗一样后背紧贴着车门开始他们之间为谁买票的战争了。 孙继泽要掏钱给孙荣然全家买票,孙继刚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给自己一家子几个人买票呢,于是两人你按住我掏钱的手,我按住你掏钱的手,最后孙继刚说:“都自己买自己的,别挣了!”其实他知道这堂弟有月票的,本就无需买票的,孙继泽拗不过孙孙继刚的,只好退让了。 售票员买票是从后门挤着买上来到前门的,她似乎生就一双火眼金睛,哪几个是刚上车的,哪几个是前面哪一站上车的,谁也休想逃票。 其实那几个上车的如果像孙继泽这样的经常在这条线路上靠公交车出行上下班的老面孔要么有月票,要么就是已经和售票员混得很脸熟了,逃票根本不可能存在了。 只有像孙荣然他们这些偶然来坐下公交车的生脸孔,售票员早就盯上了。然而,这些生脸孔往往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进一趟城又是多么的不易的,怎么可能去做逃票这种让人抬不起头的事的,更何况车上弄得不好还有自己村里熟识的人的,车上被人抓包逃票,明天在村里人人都知道了,这让他会怎样做人了? 那些真的要逃票的人也往往是做贼心虚的,不敢正视售票员的眼光而偷偷往人群里钻的,所以售票员也能一抓一个准让他买票的。 售票员就像整理柜子中的器物一样把买好票的人手一拨理在一边,然后转身往这边收钱给票,再一拨将这些理在一边。不一会儿整个原本拥挤的车厢被这售票员给理出了些许的空间,这公交车真的是橡皮车。 孙荣然站在人群里,刚够着大人们的腰,他拼命仰头向上让鼻孔在这拥挤的车厢中争一口气,以保持被挤压的肺部的通畅而延续生命,两只手使劲抓住祖母的衣服,不知道是在保护祖母还是依靠祖母在车厢里站立稳了。 不一会儿售票员就到了孙继刚和孙继泽站立的前门了,售票员让褚鸿英和孙荣然祖母买票,孙继刚喊着:“这边,这边,都我这边会买的。” 售票员见是大客户,便索性挤到孙继刚身边,省得人家递钱买票的。她把一沓票塞到孙继刚手里后,看向孙继泽。 孙继泽慢条斯理地带着杭腔喊了句:“月票。”言语中透出的骄傲一下子显出了他那似乎有点城里人的气势了。 售票员听他那纯正的杭腔,居然也似乎矮了一截般的走开了,任由孙继泽把控着车门了。 车很快到了下一站,新生大队这个站,这个站其实已经在九甲地带了,周围都是络麻棉花地的了,只有很少几个人等车的了,下车的人更没的。 售票员又准备开门了,站在门口的孙继泽打着杭腔向售票员和驾驶员喊道:“嫑开的来,嫑开的来,挤都挤煞的来,你们?嘎还要停车上客,快点儿走,快点儿走。” 他边喊着,边使劲用两只手拉着两扇门,售票员似乎被他的杭腔镇住了,便对驾驶员也喊道:“上不来了,上不来了,赶紧走。” 于是新生站上的那几位眼睁睁看着等了老半天的22路车作势要停下来的样子,喜出望外地奔向车门的时候,它居然又一冒烟加速走了,于是他们站在那被汽车扬起的灰尘里跺脚骂娘了。 车子在经过钱塘江南的最后一站新明站时,售票员问车厢里没人下车后就干脆不停了,直接跨过大桥一脚油门到了桥北的白塔岭站。 这一站下车的人比较多了,因为这里有2路车可以转车到杭州城站方向的,也可以步行回一段路坐上去龙翔桥方向的4路车的。孙荣然全家和二叔孙继泽也都在这下了车各自作别了,二叔要换乘2路车到雄镇楼的,而孙荣然他们是要换乘4路车到龙翔桥那边的。 第19章 唯一的全家照 孙继刚看时光已近中午了,便带着一家子走进了奎元馆。奎元馆是一家经营面条为主的百年老店了,在杭城名气很大的。 据说这家面馆创建于清朝同治年间,有一安徽人在现址开了家徽州面馆,没甚名气。一天,一个外地穷秀才来杭城赶考,进店要了一碗清汤面,老板怜其寒酸,特意在面底放了三只囫囵蛋,恭祝能“连中三元”之意。过后,老板也忘了此事。 某日,一位衣饰华丽的年轻人走进店堂,落座后只要碗清汤面,老板不禁疑惑,官人接着说:“底下放三只囫囵蛋”老板闻声大悟,连连作辑庆贺:“相公果然高中了”忙备酒款待并请赐墨宝留念。秀才沉思片刻,题赠“魁元馆”三字招牌,从此生意日见兴隆。以后有一任老板嫌“魁”字有鬼旁才改为“奎”字,一直延用至今。 到了民国初年,由于宁波人李山林经营面馆,开始由徽式改为宁式面馆,经营以鲜咸合一,软滑鲜嫩、原味见长为特点的宁式大面。该店虽几易其主,但其经营面条的业务始终未变,且以历史长、规模大、特色鲜明而饮誉国内外。 孙继刚点了这面馆最具特色的“片儿川”,片而川配料相传是从宋朝诗人苏东坡在杭州做地方官时所写的“无肉令人瘦,无笋令人俗”之句得到启示而来的。它以新鲜腿肉、时鲜竹笋、绿嫩雪菜作为原料,经厨师烹制,当一碗热气腾腾的片儿川面端上餐时,只见肉红、笋白、菜绿,色泽分明,引人食欲。难怪后人常言,“有笋有肉不瘦不俗,雪菜烧面神仙口福”。 祖母有点心疼钱了,她嫌自己儿子花钱太大手大脚了,但她没说,只是不时在用眼神传递着她的不悦。 孙继刚早就明白了,他对自己的母亲说着:“娘,一家子出来也不容易,这杭城的大馆子我们也要下下,来尝尝这味的,你也常和我说的:苦宁可家里苦,场面不能坍,今天我们出来也不能太寒碜自己的。再者,现在我也能凭自己的双手让一家子生活的,你别老再省了,吃吧,难得一次的。” 祖母有点心酸,想起以前的日子,但看到自己的孙子和孙女的可爱,儿子的争气,又有点自豪的了,“对,现在你也当家了,而且家也不比人家差,我吃的安心,我吃。” 一家子开心地享用了这杭城名店的片儿川后,孙继刚便带着他们走入了杭州照相馆。 给全家拍全家福的照相师傅是一个年龄五十多岁,身材不高,体型开始发福,头已经有点微秃了的老师傅了,他对荣然父亲说:“你知道全家福照片有没有禁忌的?” 孙继刚有点疑惑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老师傅继续说道:“唉,这话都是那些上了年纪的人说的,我给好多人家拍全家福照片,说是全家福照片,其实都要少拍一个人进去的。” 对于第一次拍全家福照片的孙继刚自然根本不懂这里面的意思的,于是便很虚心地问他:“老师傅,你看我们是第一次拍全家福,啥都不懂的,一切都听你安排的。” 那老师傅便开始讲述全家福照要少拍一个人的来由了:“俗话叫有聚有散的,照了全家福表明好聚,但同时也证明好散了,散自然是有人去世,不吉利。所以一般我们给人家拍全家福照片基本都是让家里人少拍一个进去的。你看看你们全家谁不拍进去好?” 孙继刚被他这么一说给镇住了,这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的,但这全家福又怎么能让谁不拍进去呢,好不容易全家来一趟照相馆的,却生出这么一个结,又怕真的都拍进去了,会如这老师傅所说的不吉利。真是难哪! 一旁的祖母在听到拍照师傅这话后,笃信菩萨的她可急的不行,她可不想自己一家不吉利,自己老太婆了,不拍进去也无所谓,只要自己儿子一家好就行。她知道自己的儿子犯难了,便赶紧和他说:“继刚,我们要相信这师傅的话,少拍一个进去吧,反正我年龄大了,不上照也没关系的,你们四口子拍一张吧。” 孙继刚一直都很孝顺他的母亲的,本来这次来杭州拍全家福照片就是为了自己这个从未拍过照片的母亲能和她的子孙们一起留个影的,可现在偏横生这么一出,不听,又怕,听了,却成遗憾。当然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可以少拍一个进去,自己的母亲是断然不能不拍进去的,女儿最小,就让她不拍进去吧。 孙继刚想到这,便和拍照的师傅说:“听你的,师傅,那就让我女儿不拍进去吧。” 一旁的妹妹听到这话,有点想哭,但她也很懂事了,知道父亲和祖母的为难的。便强忍着泪水,不声不响坐在了边上。 孙荣然其实原本就不想来杭州拍这全家福的,他自然没感觉非要拍进去的,见妹妹有点不开心地坐边上去了,便对父亲说:“爹,还是让妹妹拍吧,我不喜欢拍。” 孙继刚很感激地看了下自己的这一双子女,知道他们都是为了不让自己为难,但荣然作为儿子和孙子必定是要拍进去的,只能委屈自己的女儿了,他带着不容置疑地语气说道:“就这么定了,小孩子要听话!” 荣然母亲和祖母对着镜子梳理好了自己的头发,父亲和荣然是不需要多的整理的。四个人按着照相师傅的安排,荣然和祖母两个坐在前面,父亲和母亲两个站在后面,随着师傅按下那快门,这张全家福成了荣然家唯一的一张全家福了,四个人的表情和记忆都定格在那一瞬间了。 师傅给了孙继刚取照片的时间和凭据,并又交待他这全家福照片最好不要挂在客厅这些显眼的地方,而是自己珍藏起来,直露于外,容易招来嫉妒之事,导致家口不全。 孙继刚被他的话弄得只能唯唯诺诺,他真没想到拍个全家福照片有这么多的讲究,有点后悔和后怕的,有了这经历后,全家就再也没拍过一次全家福了。 一家人照相馆出来后,孙继刚便带着他们坐上了四路车往杭州动物园方向赶了。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一个梦,想让孙荣然兄妹俩去那看看真正的老虎狮子这些动物的。尽管孙荣然兄妹俩在大人的嘴里听说过老虎狮子,但毕竟没见过。 虽然动物园的门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但为了让他们能够长点见识,孙继刚愿意付出这些。再加上自己的老母亲可从未让她也来杭州这么逛下的。更何况自己的老婆褚鸿英总是骂他小气,去城里一个子都不肯花的,有时还会在荣然兄妹俩那唠叨他这做父亲的抠门。 孙荣然和孙荣平两个人一下子来了兴奋劲,妹妹不愿意再被几个人抱着了,她要下来自己和哥哥两个人在动物园游逛了。孙荣然很有点当哥的样子了,他怕妹妹走散了,紧紧拉着荣平的手。 这个时节的动物园隔壁的满觉陇村的桂花树正尽情开放了,每棵树上的树叶里都躲藏着一簇一簇的金黄。那种香气在人的鼻子边不时萦绕,无论你走到哪,都能闻到沁人的香气直到你的肺部,整个人便感觉是浸泡在桂花香里了,心情在这香气里欢悦。动物园内的那几颗桂花和外面的遥相呼应,更是让人陶醉而驻足于树下席地而坐,淋一场桂花雨了。 在这样的气氛中逛动物园是一件美事了,原本那些动物们的骚气和粪便的臭气都被这桂花香冲淡了。 虎山上的老虎也因为这桂花香有点不知所措,蹲在那里,仰头看着虎山外的那些游客们。孙荣然兄妹两个挤到离老虎最近的位置,趴在那防护墙上仔仔细细地看那斑斓大虎。 他们的祖母和父母亲都站在一旁守护着他们。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老虎,自然兴奋不已,荣然见那老虎一动不动,便去拣了块小石头想扔它一下。 孙继刚赶紧阻止了他,吓唬他道:“你可别乱扔石头哦,这老虎被激怒了,可是要跳出来吃人的。” 孙荣然被唬住了,便不敢扔了。他们感觉这老虎太不识人趣了,看了一会儿也没啥花样的了,便转身往狮子笼方向走去。父母亲和祖母只能赶紧跟着的。相比于老虎,狮子笼里的狮子倒是有趣的多了,两头狮子,一头趴在地上眯缝着眼看着笼外的人,另一头狮子不时从这边走到那边,又从那边走到这边,似乎是守卫着那趴在地上的狮子,那根粗壮的尾巴也不时的甩着。 很快,孙荣然兄妹两个对狮子的单调动作也开始厌烦了,便去了猴山。这里要热闹的多了,孩子们都在这里围着向猴子们吹着口哨,大叫着。猴子们除了几只大的坐在那里静静地给大约是出生不久的小猴子抓虱子外,所有的大小猴子倒是都很卖力地在跳来跳去地奔跑着,争夺着孩子们扔过去的糖果,面包什么的。 孙荣然也想扔,可是父亲没有买这些东西,今天奎元馆的面条,照相馆和这动物园的票已经耗了父亲孙继刚一大笔钱了,他怎么可能为了几只猴子再去花钱。孙荣然只能羡慕那些城里的孩子,他站在边上看着他们扔,猴子们被他们一会引到这,一会引到那,他好想也能扔下。 孙继刚喊了他几次,他都不愿离开。一旁的祖母见他那种不忍离开的样子,突然想到自己一大早做的几块麦糕,便赶紧从布袋里掏出来递给孙荣然兄妹俩一块一个人。 孙荣然高兴地不得了,他慢慢地拧下一点麦糕扔一下,不愿意整块的扔下去,一下子就没的了。猴子们大约是吃厌了面包,被这突如其来的麦糕所吸引了,都一下子涌到孙荣然扔下去的麦糕那里。 看着它们争夺,孙荣然哈哈大笑,看着抢不到的猴子眼睁睁地向他看着,眼神中分明是央求的意思。孙荣然便又拧下一块往猴子堆中扔去,于是又是一场混乱,抢到了的猴子赶紧逃离猴群,远远地躲到角落里去享受美味了。孙荣平扔不远麦糕块,便将自己的麦糕也给了已经把麦糕扔完了的哥哥,孙荣然便继续开心地扔着。 猴山总算让孙荣然尽兴了,一家人便去看了那笨重的大象,懒洋洋的熊猫,还有那些挂在树上吐着信子的蛇,以及各种鸟类和金鱼。这样一圈下来,时间也差不多了。孙继刚便带着一家人回家走了。 公交车要先坐四路车到六和塔,再从六和塔换乘二路车到白塔岭,这样才能在白塔岭坐上那挤死人的22路车回到新庄的。 孙荣然怕坐公交车的恐惧心情又作祟了,他问父亲:“阿爹,这里离大桥也不远的,我们能走过去吗?” “你吃得消走啊?你吃得消走,我们就走回家。”孙继刚心里还正想着坐四路车和二路车还要等候到什么时候的,更担心的是22路车中途能不能挤上去的了,毕竟自己一家老少五口人,也算是大户了,自己一个人无论如何能挤上车的,可眼前自己的母亲和孩子不一定了,早上来幸亏还有堂弟孙继泽帮着的,现在可没了,能不能挤上够呛了。 现在孙荣然既然愿意走过大桥回家倒也好,让他锻炼下自己,女儿孙荣平自己背着她走回家应该没问题的。反正这路也不远的,走出动物园就是虎跑的,过了虎跑就是小天竺上大桥了。 过了大桥翻下铁路就是自己生产队九甲的地块了,平时孙荣然他也经常来这地块的,走回家就不远了。想到这里,他主意其实早就定了,但他却仍然激着孙荣然:“荣然,可说好的哦,若是走回家去,你路上不许要人背的哦,否则我们还是坐公交车回去。” 孙荣然为了能不挤那透不过气来的公交车,宁愿自己走路的,便很坚定地答应了:“阿爹,我说话可算数的,一定自己走回家。” 一家人便不再考虑坐车回家了,一起跨过大桥慢慢地走回家,路上祖母心疼自己的孙子,非要执拗地背一程孙荣然,孙荣然死活不肯,他也心疼自己的奶奶,他可不想奶奶累着,更何况自己说话算数的,再累也要走回家的。 妹妹孙荣平由父亲和母亲两个轮流换着背一下,肩膀空出来的父亲便会向孙荣然说道:“荣然,爹背你一段吧,你也累的,我可是和你说着玩的。” 孙荣然坚定地拒绝了父亲:“阿爹,我不累,我一定要走回家,我不开玩笑的。” 这一段路一家人一起齐心努力地走回了家。 第20章 学习与贪玩 日子转眼到了又一个吃祖母做的蚕豆麦糕的时间了,祖母会先把蚕豆浸水剥皮弄出豆瓣放在一边,将新的小麦用小石磨磨碎了,其实这些小麦都可以去大队的磨粉机那加工的,但祖母始终认为用石磨手工磨出的麦粉做成的麦糕嚼劲好,味道也香。所以她每年这个时候就会做这件事的,她将麦皮用竹筛筛出喂猪,留下的麦粉拌入豆瓣和水挤压成糕放在蒸笼上蒸熟了,孙荣然能带上几块去学校当零食的。 学校从年初开学一开始,校长杨立新老师就在积极准备着个大工程,他不知从哪儿弄到了一个小滑轮,便请孙继刚他们土建队去鸡鸣山上砍了根笔直又粗长的竹子,将小滑轮用铁丝紧紧地固定在竹竿顶端后,便插入了一块早已被孙继刚他们按毛竹尺寸凿了一个大孔的大石头里,滑轮里穿了一根细小而坚韧的绳子。他们又挖了一个深坑,将石头抬到深坑边,用撬棍使劲一撇,石头滑入了深坑,稳稳地坐在了里面,毛竹随着石头滑入深坑,也被竖立了起来。 原来这是一根旗杆。 这以后,学校便每天都开始升国旗,降国旗了。全体学生集中在操场上,听着那国歌,立正,敬礼,看着国旗冉冉升起,大家都有点心情激荡。 孙荣然羡慕的是那两个穿着讲究的升旗手,他们能够站在下面亲手拉着绳子伴随着国歌将国旗升到空中。他们的脸上写着一种荣耀和骄傲,这么多人里面,校长挑了他们两位,那是多么的无上荣光啊。 孙荣然认识这两个升旗手其实是兄妹两个,是虞盈德弟弟虞盈铿的儿子虞天华和女儿虞天雨。虞天雨读五年级,快要毕业了,虞天华和孙荣然虽然是同一个年级,但是是留了两级的。 他们的父亲虞盈铿高小毕业在大队里也算是有文化,以前一直在大队部上班,几个大队干部中数他文化最高,所以每会学习读报都是由他读的。就因为他读报读得不错,被公社领导给相上了,便把他调到公社农机厂当厂长了。 虞盈铿感觉自己成了公社领导干部的了,那可不同于大队里的这种干部的,他需要提升自己的档次的。所以他家里的堂前摆放的和村里大多数人家的摆放完全不一样的。 一般人家家里堂前都一张长长的神几,神几前摆放着一张八仙桌,八仙桌两边放着两张椅子,条件差的也放两张长凳的。 虞盈铿家堂前摆放的是两张四只木脚的布沙发,两张沙发的靠背高度刚好到八仙桌的位置,人坐在那上面靠着靠背,头刚好和桌子齐过,那茶杯是不能放在八仙桌上了,只能放在沙发旁边的小凳子上。人和人聊天便隔着一张八仙桌,脸和脸有时都看不到的。 虞盈铿感觉很好,他感觉坐在沙发上这有点像画像上领导那气势了,家里摆放这两张木头沙发,也增添了乡村里的都市气息的,凸显出了自己有城市人气质了,已经完全不再属于这片乡巴佬气味浓重的泥土了。 他让自己的女儿和儿子也改叫他“爸爸”,不能再用乡巴佬味浓重的“阿爹”来称呼他。虞天雨和虞天华两个人的衣服也很城市化了,远要好于学校里穿着满身泥巴和补丁的同学们了。他们已经很有城市小孩的范了。 杨立新校长选择他们两个做升旗手也是很有道理的。只是这虞天雨和虞天华都不是块读书的料,就因为父亲的关系和那身打扮才做上了升旗手的。虞天雨在学校里可是很多男学生讨好的对象,她也乐得一天到晚和男同学们一起疯野。 虞天华的学习成绩在班里更是不敢恭维的,每次的作业他都是抄袭毅坚或荣然他们的,上课的时候他总会用脚踢着前面的女同学,或轻轻地拉扯着她的头发,他天生就喜欢和漂亮女同学厮混。 但他们姐弟俩就是成了升旗手。 孙荣然对读书已经是越来越感兴趣了,他感觉书本能给他许多不知道的事情和东西。而且他开始尝试用自己学的字给在部队当兵的表叔杨祖兴写信了。 敬爱的叔叔:您好! 好久没见到您了!自从您离家去当兵后,不知道您在部队过的可好?日子过得很快,我也读三年级了。现在我感觉读书真的很重要,不仅认识了很多字,也知道了很多事。我一定要好好学习,长大了像您一样,当个光荣的人民解放军! 此致 敬礼 孙荣然 一九八一年六月五日 信被寄出以后,孙荣然开始盼望着表叔的回信了,也不知道这信表叔是否能收到的,他可是第一次写信寄信,去小店买邮票寄信的那种紧张让他贴邮票的手都是发抖的,再三确认地址无误后才投入信箱的。 不久以后,孙荣然收到了表叔给他的回信,让他激动万分,他感觉是一种巨大的成功,能收到千里之外的表叔的音讯了。 表叔在回信中讲了他的部队生活,更鼓励孙荣然要好好读书,长大成才的,也希望孙荣然能多和他写写信讲讲家里的事让他知道现在家里的情况的。 孙荣然感觉他在舅公舅婆和其他表叔面前一下子有了更重要的位置似的了,担负起了家里人和祖兴表叔沟通的任务了。 以后和表叔间书信的来往不断地刺激着孙荣然的学习,他感觉应该要把书读好,读好书对生活实在是太有用了。这些书信的来往也直接影响了他对写作的爱好,他开始爱上了班里的作文课。 当然他对数学课的兴趣也是很深的了,尽管数学作业总是要打草稿演算验算的,他没那么多纸张的,但同学们都没的,因为家里条件不允许买新的作业本来当作草稿纸的。生活毕竟没那么富裕的,连书包都是母亲用衣服的边角零料东一块西一块缝制成的,看着就像和尚的袈裟整个一个百纳袋。但同学们基本都是这种书包,谁也不会嘲笑谁的,当然除了虞天华。 孙荣然只是希望这百纳袋能真正地百纳知识的。书包都买不起的时代怎么能够奢侈新的作业本当草稿纸的。但数学就是需要这么多的纸张,怎么办? 孙荣然看中了大人们抽烟扔掉的香烟纸壳儿了,把香烟壳拆开,叠在一起用线缝制了,那朝里的一面就是打草稿的好纸张了。于是凡是抽烟的长辈们都会把香烟壳儿给孙荣然留着了。但是靠亲人们这些烟壳儿还是不够的,一张香烟壳纸打不了多少草稿的。 孙荣然想到了铁路边去捡香烟壳儿。来来往往的列车在过桥等交汇时,总有人会把空香烟壳儿随手扔出窗外的。这秘密最后也被许多同学知道了,香烟壳儿成了孩子们的抢手货了。还有因为这香烟壳儿打完草稿后还可以折成纸荷包儿在地上拍打赌博的。每个牌子都有大小的,中华是最大的,金猴要比凤凰大,凤凰要比旗鼓大,旗鼓要比大前门大……。 没有玩具的小孩子们总会想着法儿玩出花样来! 孙荣然能搞到香烟壳的最佳后援是他的姑父徐博涛,姑父在铁路线上是负责从钱塘江站到钱塘江大桥的这一段的巡线工,自己不仅是个老烟枪,他的同事们也基本都是的,所以他时常会替孙荣然收集香烟壳儿,而他的巡线工作中的副业就是帮着荣然在铁路沿线捡香烟壳儿了,因此孙荣然总能不时搞到比其他同学多的香烟壳了。 孙荣然平时最喜欢去姑父家,在那他可以尽情地跟着表哥徐金焕他们这些小伙伴玩,姑父姑妈一家子又特别宠着他,有好吃的都给他藏着的。之前他都是跟着祖母去姑妈家的,读二年级开始他已经能够独自穿过田野走上五里路到姑妈家了。现在他能骑脚踏车了,自然每个晴朗的星期天都会骑着车去姑妈家了,姑妈看到自己这个孱弱的侄子居然能骑那么大一辆脚踏车来她家,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一再叮嘱他路上要小心,注意安全的。在孙继芳眼中侄子和自己的儿子一样的,而孙荣然眼中这姑妈比自己的母亲还要亲的,所以孙荣然从小就记拜这姑妈为娘的。 孙荣然总是期盼着暑假的,因为放假了,他就可以去姑妈家小住一段时间的。而这一段时间他可以跟着表哥他们尽情地野。这一年的暑假很快又来临了。孙荣然早就整理好了书包和几条短裤汗衫一等学校放假就和祖母说了声要去姑妈家住几天就步行出发了。 他本可以骑车去姑妈家的,但要住几天的话,这车子也得停留在姑妈家好几天的,万一父亲有事要骑了,非得赶过来骑,更何况父亲来骑车了,孙荣然在姑妈家也就呆不住了,一定会被父亲捎带回家了。因此孙荣然宁可走路去姑妈家,能够安安耽耽地想住几天就住几天的。 姑父徐博涛是一个捕鱼的好手,他能够用一块围布背上一块大石头,手里拿着一根长竹竿,腰里系上一个竹鱼篓,从池塘的这边下水,在池塘底下行进。站在岸上的孙荣然他们只看见池塘上面冒着一串串水泡,一支烟的功夫,这水泡从池塘的这边跑到了池塘的那一边。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姑父从水底穿越了池塘,只听到“嘙”的一声,姑父猛的从水中窜出身子,一手拿着竹竿,一手使劲抹了一下那张油腻而炭黑的国字脸,嘴里不时呼着气,全身滴着水,稍事歇息,他又潜入水中依旧如此走回池塘这边,就这样几个来回,有时能看到有鱼跳命似的跃出池塘。姑父在走完最后一个来回后,向孙荣然兄弟俩招招手,解下竹鱼篓递给他们,自己便站在水中清洗身上的淤泥脏物了。 孙荣然兄弟俩开心地点着鱼篓里的收获,这个时候,两人也会光着身子跳入水中沿着池塘岸边小心翼翼将手伸入池塘边的石缝里,水草丛中摸鱼。经过姑父在池塘底下的这么一闹腾,有许多鲫鱼什么的受到惊吓后都会躲藏在这些地方的,孙荣然和徐金焕兄弟俩也最喜欢这种摸到鱼时的兴奋和喜悦了。 表哥徐金焕已经很会游泳了,尽管是狗刨式的,但一个猛子下去,在水中也能憋行一段路了。孙荣然也已经会游泳了,但潜游还是没有表哥那么长距离的。孙荣然的游泳是在表哥家学会的,这也正是他为啥总是盼着暑假,为啥最喜欢来姑妈家的原因,在这里他可以和表哥两个人无忧无虑地玩水嬉戏,姑父在铁路的上班是很有时间的,他有时间带这兄弟俩去游水捕鱼,从来不会像荣然祖母那样死死盯着荣然,怕他去玩水,怕他出意外。而有姑父盯着,孙荣然学游泳胆子也大着。 现在孙荣然虽然会游泳了,但在家里和小伙伴们去池塘游泳的时间稍微长一点,祖母肯定会背着长长的晾衣杆来池塘边像赶鸭子一样往岸上赶了,总是不能让他尽兴而游。楝树花开的时候已经热得很了,祖母是绝不允许他下水游泳的,因为她深信那句俗话的:楝树花开,淴浴买棺材;楝树花谢,淴浴淴到夜;楝树花结子,水里过日子。 只有在姑妈家,没人会管着孙荣然下水游泳的时间长短的,他和表哥两人在池塘里能泡上一下午,和其他小伙伴们一起摸螺蛳,踩河蚌。这些可都是晚饭下饭的美味。 有时候,孙荣然会和表哥两人一起去铁路边上大修段附近捡煤块。姑父家的煤炉是不愁煤没有烧的,这主要得益于他的巡道工作,时不时能背回一袋捡来的煤块。 孙荣然和表哥两人便也以捡煤块为名去铁路边逛一圈的。其实他们的目的是那条沿铁路蜿蜒而行的小河。那条河清澈而长满水草,不深不浅,刚好到他们的颈部。于是两个人捡着捡着煤块就会光着屁股捡到小河里去了。因为这条河洗澡的人不多,他们时常能用脚踩到螃蟹,只要闭住呼吸蹲下去就能从河底将抓脚下的螃蟹抓出来,运气好的时候甚至还有甲鱼。 在姑妈家疯的日子似乎总是很快的,大概是“好景不长”这个倒霉的词搞的。没多久,父亲骑着他的凤凰来姑妈家接孙荣然回家了,说是学校要上学了。孙荣然觉得是父亲骗他回家的,但父亲来了,他也没胆不敢回家的,虽然一万个不愿意,脸上挂着懊恼和不开心! 姑妈在一旁劝着他:“孩子,先跟你爹回去,等书读好了再来。听话!” 就这样,孙荣然一声不响地坐在凤凰车的后座上万般无奈地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父亲孙继刚便已经给他准备了一壶水和一张草席,让他带着去学校了。原来这是暑假里学校的暑托班,中午还要在学校午睡的。 孙荣然真的有点恼怒学校这么热的天还把他们这么一大群人关在教室里上课。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在老师们眼中,他和缪毅坚,徐婧凤他们都是好学生的,他们都得起带头作用的。 其实这个上学也没持续多久,大致一个星期左右,等生产队的早稻收割好,晚稻秧苗插下去后(实际上是双抢,就是抢收抢种,因为农谚说:割稻不过八一关,种田不过立秋关。也就是说在八月一号前要把早稻收割完,晚稻必须在立秋前抢种好的。 时间已经到了八月,再去姑妈家也没几天好呆的,毕竟还有暑假作业要做的。况且父亲也不让他去了,父亲知道自己姐夫家条件艰苦,姐夫虽然是铁路上的临时工,但毕竟是临时的。家里有大女儿金秋,儿子金焕,还有一个比孙荣然小三岁的小女儿文娥,一家五口人,吃口重,收入仅能养家糊口的。孙荣然去姑妈家,好歹要弄点好菜的,姑妈太疼荣然的,好吃的都会拿出来给他吃,而自己一家又会过着怎样的日子的? 八月很快就结束了,新学期开始了,孙荣然也进入了三年级,学校里的墙上新的粉刷上了“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标语:讲文明、讲礼貌、讲卫生、讲秩序、讲道德;心灵美、语言美、行为美、环境美;热爱祖国、热爱社会主义、热爱中国共产党。 孙荣然第一天拿到新书后依旧去找杨继霈大伯要报纸,他今晚需要把刚拿到的新书包上书壳的。包书壳的报纸只有杨继霈大伯那里能弄到,因为小队里的报纸都归他收着的,队长杨福培开小队会的时候也都由他读报的。 杨继霈很喜欢孙荣然来向他要报纸,在他眼中,孙荣然是和他最讲的来的孩子了,不顽皮,也喜欢和他一起探讨一些文字和语句。所以孙荣然很轻松地讨到了报纸,当然这一次他又多要了几张,因为妹妹孙荣平也开始上一年级了,他今天要完成两个人的包书壳任务的。 第21章 伤痛的处理 九月的天气在浦沿这一带依然还是酷热难当的,尽管名义上的立秋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了,但大地依然还是如同烤炉一样的炙热。民间有“秋老虎”之说,都说立秋反比大暑热,中午前后似烤火,更有立秋不立秋,还有一个月的好热头之说。 这种天气短裤短袖加风凉鞋还是标准装备的。孙荣然自然也是这身行头的。只是脚下的解放凉鞋已经断裂几个孔了,他便弄了根断了的钢锯条用布条裹住一端,将钢锯条未裹布条的另一端插到了祖母在生火煮水的炉子煤堆里,等钢锯条有点红了的时候他赶紧抽出锯条,将红红的锯条那端伸到断裂的塑料皮下,随着一股刺鼻的塑料焦糊气息,孙荣然赶紧将锯条从塑料皮下抽出,左手紧紧按住因受热软化了的塑料皮,让断裂的地方能重新粘合在一起。 这个地方还算好,能够相互粘合在一起的,但还有一个孔的塑料很明显是不够长粘在鞋底上了,孙荣然只能站起来去找了一双破旧的快要扔掉了的凉鞋,这双凉鞋本该早扔的了,留着就是为了能够从上面剪点塑料能够用来补补别的凉鞋的。现在正好用上,孙荣然便大致剪了一段尺寸下来,修好宽度和长度后,便又到炉子边,先将剪好的塑料用烤热的钢锯条焊接在鞋底上后,再将另一端焊接在了鞋帮上的塑料断片上,整只解放风凉鞋还算可以,能够穿过这个热天了。 这种解放凉鞋在夏天尽管能赤脚穿着走路,也能下水穿着捕鱼的,但唯一的缺点就是脚底很容易起汗后走路打滑的。有时走的路长了就会感觉很不舒服,那些小孔里面若是掉进一颗小石子,那小石子在船一样的鞋子里是跑不出的,磕着脚皮,痛得很。于是只能停下来脱了鞋将石子倒出了才能走的。 这天中午放学,孙荣然回家吃好午饭后,便和堂哥孙荣光,杨国东,缪毅坚四人又一起去学校了。他们沿着杨家池往陆家池方向的溪沟往上沙庙方向走去,这条路是最近的泥路,笔直的一条泥路,走到尽头便是西江塘了,右手拐弯走一段石渣路到竹林池这左拐下了西江塘往北走一段路就是他们的学校了。 走上西江塘后,还没几步,孙荣光便停了下来一只脚站着,两只手去脱另一只脚上的解放凉鞋,他的鞋子里面裹进了小石子,只能脱下来将石子倒出来的,又顺势在地上将鞋跟磕了几下,他怕里面还有剩余的小石子。他感觉鞋底很湿,脚踩在里面一滑一滑的,脚踝处的皮肤蹭在凉鞋的皮上快要擦破了,便干脆将另一只脚上的鞋子也脱了,准备赤脚走到学校去了。 乡下孩子,赤脚走路是常有的事,孙荣然他们几个见孙荣光赤脚走路了,便也都赤了脚一起慢慢往前走路了,虽然小石头印在脚底有点刺痛,但不滑,踩在石头上面反而让自己的脚在那不敢多停留的,一耸一耸地往前换脚走路,那是一种别样的脚底按摩了。 四个人在西江塘上一跳一跳地犹如走芭蕾舞步一样似乎很轻巧,但其实是脚底的印痛让他们停不下来,只能不停地往前赶。孙荣然左脚突然踩到了一块向上竖着的尖石头,一下子的刺痛让他忍受不了,赶紧将右脚向前盲目地踩去来解脱左脚的痛苦,却不料因为慌乱,右脚未能踩到合适的位置,却踢在了一块石头上,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站立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的小脚趾踢破了,鲜红的血向外冒了出来。 孙荣光和缪毅坚他们三个赶紧围了过来,孙荣光想去看那脚趾,孙荣然挡住了他的手,怕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堂哥去拨弄那伤口,更疼。孙荣然痛得嘴巴里“嘶嘶”地叫着,他痛得咬紧了牙齿。 缪毅坚他们感觉有点束手无措,只能扶着孙荣然发傻。 孙荣光倒是很镇定:“啥事,痛,又不是大伤,没事,血凝结了就好了嘛,可这止血,止血……”,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站起来,搭了一下几只口袋,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火柴盒。 这家伙口袋里总是会有稀奇古怪的东西,火柴盒是他必备的,冬天可以用来烧枯草烤火,夏天可以用来烧干柴烤弹弓打来的麻雀。 孙荣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想撕下火柴盒上那层点火柴用的黑色药纸用来帮他止血。他们平常切菜啥的,刀割破了手指,都是用火柴盒上的这个纸撕下来粘在伤口上的,过几天好了,这黑色的纸就会随着结痂自动掉下来的。 孙荣光小心翼翼地用小拇指指甲挑起黑纸的一只角,可是柴火盒子太干了,这黑纸的角尽管被挑起了,很快就被孙荣光撕断了,尽管他小心翼翼得很。 孙荣光想法吐了口唾沫在黑纸上试图让它湿了软化后,便又谨慎地用指甲去挑起另一个纸角,他成功了,这个角落被掀起了很大一块,他便掀一段,停一下,继续用指甲去挑纸张粘着的边缘,让它翘起来后,再慢慢地掀一段。 这黑色火柴擦火纸终于被掀起一大张足以盖住孙荣然的脚趾头了,他便撕下一截,用两只手扯紧了轻轻地罩在孙荣然受伤的脚趾头上,尽管看不清孙荣然具体伤的位置,但只要把整个脚趾给罩住了,应该不会错。这个简单的包扎算是成功完成了。 接下来的路,孙荣然只能用脚跟撑着地面慢慢地走了,他不敢将脚掌落地,整只前掌都翘着,一瘸一瘸地走着。缪毅坚和孙荣光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架着他的两只手,杨国东提着他的鞋子跟在他们三个人后面。 一连几天,尽管有孙荣光他们帮着,孙荣然也只能一瘸一拐地上下学的,游泳的事也只能暂时搁置了,擦下身子就算了。但伤疤似乎要化脓,总是不见长好,那层黑纸早已经掉了,血是没了,但伤疤很明显地没有愈合,他想不出什么法子能让自己的脚快点好起来。 下课的时候,他一瘸一拐地去学校那破旧的厕所里小便,那小便槽只是砖块用水泥砌成的一长段水沟而已,他不敢站在中间撒尿,怕其他人站在他两边一挤踩上了他那只受伤的脚,他便站在靠石灰墙的水沟顶端,让那只受伤的脚靠墙来保护自己。 他一边撒着尿,一边看着石灰墙边的几只蚂蚁在来来回回地瞎忙活,他在想这些小东西的脚趾若受伤了会怎样?没火柴纸贴的,它们会怎样治愈自己受伤的脚趾?几只蚂蚁为了避让前面的屋顶上掉下来几粒小瓦砾,它们从石灰屑上面翻过去了,那石灰屑还新鲜,刚从墙上掉下的,但因为经常掉下来,一层一层地覆盖已经成了一小堆了。 孙荣然突然想到了这石灰该能杀菌吧,或许自己的脚趾上撒上一些能够很快好起来的。他见过父亲孙继刚一次脚底踩上了铁钉,拔出来以后,那脚底的铁钉洞也好久未能好,父亲都是用盐和着锅灰抹下的,尽管很痛,父亲却坚持着,最后还是好了的。那段时间父亲虽然脚很痛,脚底的疤也红肿的又痛又痒的,但所有的痛苦和难受都被他踩在自己的脚底下,始终还是穿着解放球鞋天天去工地劳动的。 自己的父亲那么坚强,自己怎么可以被这个伤给吓怕的,也该像自己的父亲一样硬朗而爽气,这点伤弄点石灰消下炎说不定明天就好了。想着这些,孙荣然便趁上厕所的人没了,蹲下身子悄悄地用三个手指捏了把石灰屑撒在那小脚趾头上,一阵钻心的痛又袭上来,他嗷嗷地轻叫了几声,使劲忍住,额头上冒了一阵汗水,疼痛似乎过去了。 第二天孙荣然发现撒上去的石灰屑很快和伤口上的脓液黏合了,原先带着黄脓的东西居然开始变干发白了,表面看上去伤口的确在愈合。 于是连着几天他坚持着在伤口上依然撒了点石灰屑上去。到最后已经没有脓液出来,整个脚趾头的伤疤处都干透了,撒上去的石灰屑再也黏不上去了,孙荣然便不再撒了,没过多久,这个伤口的结痂连着石灰盖从脚趾头上掉了下来,露出了长好的新肉,嫩红嫩红的,小脚趾头的指甲没了,这伤疤总算是好了。 这段日子,家里的猪也是食料紧张的时候,地里的蔬菜在经过一个炎炎夏日的烧烤,基本没多少收成的,所以猪能吃的菜叶菜梗这些是很少的,孙荣然祖母只能把去年备着的络麻叶加上池塘里弄来的花生藤草一起煮了来喂猪,但依然还是很难解决猪饲料的事的,每年这个时候是猪饲料青黄不接的时候。 孙继刚知道城里面有些饭店能够倒到泔水的,便骑车去了趟自己在闸口的二姨妈家,委托在火车站车辆段上班的表妹夫帮着搞定了车辆段食堂里的泔水桶归他去清理,唯一要求就是每天一早要去把泔水拉回来处理的。 孙继刚很高兴这事能搞定,所以他每天一大早都拉着人力板车赶到车辆段去将泔水桶倒干净拉回家的。 其实车辆段倒泔水的时候也能淘到好货的,他有时往往还能弄到一些西瓜皮,都是半个半个的,里面的瓤有的根本没吃完,甚至还有大半个的,或许有点馊味了,便被人扔掉了。城里人就是有的吃,连西瓜都不吃光就当皮给扔了。 每次孙继刚把泔水拉回家,孙荣然便会去拨弄下,寻找有没城里人吃剩了的美食的,这些西瓜自然成了他的美味,他会将它们挑出来洗干净了,将那些馊掉和坏了的都切干净了留下那些还能吃的。 这西瓜的甜真的是天下最好的美味了,他享受到了城里人未享尽的生活滋味。当然这些美味也少不了和孙荣光他们几个人分享的,这些小家伙和猪圈里的猪一样好养。 过了年,孙荣然外公居然想到了要到鸡鸣山上给他自己夫妻两个和孙荣然那位死而复活的小舅舅褚鸿翔一起做个坟墓。浦沿这一带的人都这样,过了半百都在考虑自己的后事了,有的甚至还未过半百就开始给自己修坟造墓了,他们深信人必有一死,三岁做坟不落空。所以有的人一有积蓄便总是考虑自己这事了。 外公虽然在城里上班,但根在农村,他自然也逃不脱这套路。眼见自己的大女儿褚鸿文嫁了个中学老师傅德宏,日子好过的,二女儿褚鸿英由自己作主嫁给了孙继刚,日子也还可以,小女儿褚鸿逸嫁了隔壁大队的一个小队会计周文兴,很会精打细算过日子的。自己的大儿子褚鸿云也继承了自己的衣钵,现在在公社建筑队做木工了,媳妇杨菊芳是孙继刚五舅舅的大女儿,这介绍也是孙继刚做的,亲上加亲的。孙子褚忆杭也已经五岁了,很是活泼可爱,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小儿子褚鸿翔。所以想趁现在自己还把着家里的权,给小儿子连同他自己夫妻俩一起把坟给做了。 这个正月,孙荣然外公便召集了一家人讨论了这个大事情,傅德宏当然什么意见也不表态的,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孙荣然小姨夫周文兴心里在盘算的是做坟的钱会不会摊派到自己头上的,所以他也不大愿意支持做坟的。只有孙继刚和褚鸿云两个人都支持这件事。 孙继刚说道:“人终有个归宿,阿爹做坟也是未雨绸缪的事,更何况小阿弟也需要有个归宿的。阿爹既然提出了这个事,我们也该支持的。” “可这需要一笔钱的,这钱该怎么办呢?”孙荣然的小姨夫周文兴很快提出了他的担心。 “文兴弟,这个你不用担心的,我跟阿爹早商量过的,已经准备好了这笔钱,只是想和大家讨论下什么时候做坟,当然这具体的日子还是要瞎子定的。”褚鸿云赶紧说道。 “这样啊,阿哥你们原来早就准备好了啊,那是该早点做了,反正迟早要做的事,你们说啥时候做就啥时候做。”周文兴开始一个劲地点头表示支持了。 “我想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油菜和麦子收割前把坟给做好了,那个时候天也不冷了,砌好的墙也冻不坏了,农田活也不多,帮忙的人也能找到的。”孙荣然外祖父想得还是比较周到:“另外那个时候市场上的蔬菜品种也多了,价格也便宜很多的,所以我想就定在清明节前后做坟,更重要的是那个时间动土也利的!”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吧,”褚鸿云便接着说道:“继刚阿哥要多辛苦点,能不能叫几个土建队能干的到时候帮忙开井和砌生椁洞的?” 孙继刚点点头:“这个我会安排好的,我会叫好一些得力的队友来帮忙的。” “继刚阿哥他们就干大工,挑坟泥,挖土砍树这些小活就让我们来干吧。”周文兴有点酸溜溜地说道。 “文兴,到时候还是要你先去菜场买菜的,菜买好了你再去帮帮他们。”孙荣然外祖父对周文兴摇摇手:“咱们本家房头也要叫上几个子侄辈去帮忙。” “正月十五一过,我们先得去买好石灰,挖好灰坑,将灰化好到时能用,砖块也要去砖厂提票拉回家的。”褚鸿云大致安排好了接下去马上要做的一些事。 当然这些前期准备工作也依旧是孙继刚为主去完成的了。 第22章 友爱的队友 过了正月的日子便又开始提速了,春天的使者燕子已经飞回了江南,冰冻不再有了,田里的青蛙也开始到处谈情说爱了。 做坟的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在进行中,石灰坑早就挖好了,石灰化了半个月了,眼看着清明节很快就要到了,这几天孙继刚将家里的稻草拉到大队加工场将稻草打成了细细的一堆草茎了,用麻袋装了便拉到了自己丈人家。 他将石灰从坑里挖起来后将稻草茎撒在上面,便穿了套鞋踩到石灰上,从这边踩到那边横着一遍后,又从上到下竖着一遍,让草茎和石灰充分融合在一起,然后便又从石灰坑里挖出一些,将稻草茎再撒在上面,继续踩踏。他的脸上,头发上也覆盖了一层黄黄的稻草粉末,嘴巴里因为吸进了粉末而不时地咳嗽着。 这个白石灰搅和稻草茎充分搅拌均匀后便成了黄灰,据说能够增加石灰的粘性和粉刷层的韧度,所以农村里打灶,粉墙都会用这黄灰,条件考究的人家还用麻筋来拌灰的。 这个黄灰搅拌工作是最累最辛苦的,因为越踩踏到后面越是粘性很大的了,人踩一脚要拔起来是很困难的,但越困难也越说明这黄灰质量很达标的了。 孙继刚为了能让这灰能够达到自己满意的程度,尽管很累,还是不停地踩踏,最后石灰的水分几乎被彻底踩干了,能够很听话地堆起来了才算是完成了黄灰的准备工作了。他自己是土建队的,经常给人家干粉刷活,知道黄灰的好坏的,他可不想让自己到时候来帮忙的队友说这黄灰谁弄的,不好。 很快,做坟的日子到了,孙继刚叫了队里打灶和做生椁的泥工师傅张惠宏来帮忙,张惠宏个子比较高,平时话不多,长着一副外国人相的鹰钩鼻,头发都卷曲的,但手里砌墙的功夫很是不错的,是队里的一把刀——泥刀师傅。孙继刚平时也经常给他打下手,看着时间长了,凭自己的聪明也学会了砌墙打灶做生椁这些活。 尽管张惠宏年龄比孙继刚小几岁,但在孙继刚心中把他当师傅的,所以平时孙继刚叫张惠宏都不带姓名的,都是叫他“师傅”的,这张惠宏也算是很尽心地在平时指导下孙继刚做泥水工的一些门道的,因为这样,平时一旦有忙不过来的砌墙打灶这些事,也可以让孙继刚能替他独当一面,自己也能轻松一下的,所以某种程度来讲,孙继刚只是他的替班而已。但孙继刚不在乎这些,他总觉得多学点手艺也能让自己更有用处的。 孙继刚还叫了队里的老泥水匠俞尚林,陈柏友,陈道昌,俞兴发几个人一起帮忙。他们一大早就已经在山上将沿路上去的杂草荆棘灌木丛都清理掉,将陡峭的几个斜坡用锄头铁锹铲成平坡,劈出了一条上山搬材料的小路来。 褚鸿云也叫了自己几个堂侄子褚妙发,褚妙龙,褚妙明几个,一大早他就让他们几个人用板车将砖块连同工具一起拉到鸡鸣山下,并慢慢地向山上挑上去。 张惠宏和俞尚林两个人在风水先生确定的地块用石灰粉大致放了个样后,便让陈柏友他们三个人挥锄开挖了。干这种活对他们来说已经很驾轻就熟了,碰到石头,他们会想办法用撬棍探到底下想法给撬出来的,树根这些更不用说了,一把柴刀就能解决的。只是这个生椁有点大,因为是三个人的坟墓,所以开土量比别的要多一点,他们边说笑着边干着活。 大致的一块平地被开出来后,张惠宏和俞尚林便将四个角落插了四根木棍,用种田线围了个四方圈,在中间拉了根对边的绳子,让风水先生用罗盘仔细定好了方向,便在这两根绳子的顶端敲下了两根木桩做标准了。这一切做好后,陈柏友他们便开始大胆地开挖了。 孙继刚作为这个工程的总指挥,必须山上山下的跑,一会儿又要骑车赶回去拿剩下需要的工具,他把山上的一切都交给了他的队友们,自己也和褚家的侄子们一道搬运石灰和砖块这些建筑材料到山上去。 每次挑材料到山上了,他都要去看下挖得怎样了,以至于陈柏友对他笑道:“继刚这么不放心的,我看你还是在这里督工算了,也别上上下下地管了。” 一旁也在忙着的陈道昌却道:“自己丈人家的,当然得卖力的啦,老胡子,你也一样的,女婿半子哦。” “哈哈哈”大家都开怀大笑,孙继刚有点不好意思:“生活总想你们做得好些嘛。” “继刚,放心,放心,我们可都当自己家在干的。”俞兴发也喊道。 不知不觉在说说笑笑中,做生椁的地方被彻底挖好了。孙继刚便和陈柏友他们几个人一起用铁锹将地底来来回回拍打了几遍,确定地底被拍实拍平后,张惠宏和俞尚林两个人便在下面铺了两层砖块的垫底层,用皮尺和三角形木尺再次确定了砌墙位置和尺寸,两个人便开始一边一个砌砖砌墙了。 因为要做三个生椁的活,一天要完成,时间很紧,所以大家都很配合地在忙碌。孙继刚便也开始加入了砌墙的工作,三个人在狭小的一块地上也没相互干扰的,很默契地砌着墙,陈柏友他们再和好灰后,便一人对一人给孙继刚他们三个递砖块。 褚妙发他们几个堂兄弟在褚鸿云的带领下去周边找带草的泥土挖起来挑过来堆在一起,准备以后堆到生椁上面。午饭也是由周文兴挑到山上来吃的,几个人抓紧时间在太阳落山之前将三个生椁都给做好了。 接下去的几天等生椁的灰结硬了,便开始挑坟泥对到生椁上面去的了,这挑坟泥不是一天能完成的,得慢慢从外面堆上去,逐渐往里往上缩着堆的,所以坟泥的底部范围是很大的,如果直接很快的堆上生椁,那生椁就会被踩塌陷的,所以要慢慢挑几天的。 所以挑坟泥的这几天,孙荣然也自然有了来外公家蹭饭吃的理由了。他平时基本不大在外祖父家过夜,因为家里也近,但现在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到外祖父家过夜了,说是外祖父家过夜,其实也是睡在几个堂表兄弟那里的。 孙荣然有四位堂舅舅,大舅舅褚鸿春家的几个表兄弟褚妙发,褚妙龙,褚妙明这几个都和他相差十多岁了,所以和他们也玩不到一块去了。二舅舅褚鸿富家的大女儿也比他大十来岁,儿子褚妙彤虽然比他大几岁,可以一起玩的,但可惜是个哑巴,所以只能一起打着手势玩。三舅舅褚鸿善家的大儿子褚妙国和二儿子褚妙良比他大了四五岁,小儿子褚妙方比他小一岁,正好是一起玩的年龄。四舅舅褚鸿寿身体不好,却生了一窝的女儿,大女儿比孙荣然大两岁,二女儿和他一样大,小女儿和孙荣然妹妹一样大。所以这几个舅舅家孙荣然最常去也最喜欢和表兄弟们一起睡的就是三舅舅家了。 三舅舅褚鸿善是一个很勤劳能干的人,是生产队里的种田能手,所以在生产队的威望也比较高。遇到休息天,他会去铁路大修段找活干赚点零工。这几天他就在大修段帮着用板车将南星桥货运站的苹果翻运到大修段这里装货,这边由于火车搭载过来到目的地的货不多,整列货车在南星桥货运站就全部卸货了,这些苹果便要人力板车拉过大桥到大修段来装上去目的地的其它货车的,这种事是经常性会发生的。前半程是一列货车承运,后半程就要人工重新装卸换另一列货车的了。 在装卸过程中那些烂了的苹果往往会被货主在火车托运处挑出来给扔了,有时甚至是整个整个蒲包的扔,货主怕这种腐烂会延及整个车厢,还是忍痛趁早扔掉的。这种烂苹果褚鸿善往往会捡个半蒲包带回家给孩子们解解馋。 这一蒲包的烂苹果被褚妙国宝贝似的放在了他的床铺下面,他用这个烂苹果的奖励来凸显他对几个弟弟们的管理了,谁听他话,便能得到一个烂苹果,虽然烂苹果要切去大半个,只有一小部分能够吃的,但那烂苹果的酥甜和香气让人还是垂涎欲滴的。所以这段时间可是乐坏了孙荣然的,他可是很想和堂表哥褚妙国睡在一起的,这让他能够享尽这世间最好的美味了。 当然褚妙国对他和对自己的两位弟弟也还是内外有别的,孙荣然比较容易得到奖励的。褚妙良和褚妙方两兄弟只能想办法偷偷到时来掏几个解解馋的。他们会合作着让一个叫褚妙国什么事而引开他,另一个便去偷掏几个出来,两个人一起分了吃。 烂苹果依然还在烂的,所以整间房间都弥漫着腐烂苹果的酒精味和那香气了,枕着这样的气息入睡的确是世间最美妙的事了。这一蒲包烂苹果一半是吃完一半是烂完,直到彻底没了,孙荣然在外祖父过夜的日子也算是结束了。当然外祖父他们生椁的坟泥也早就挑好了,春天的美丽真的让人心醉的。 现在整个新庄大队也是一片新风尚了,队办企业是越办越红火了。新庄大队在整个公社依然是名列前茅的,周边的大队的姑娘们都是挤破头想嫁到新庄大队这边来了。 这年的十月,国家提出今后必须着重开辟在集体经济和个体经济中的就业渠道。这一年,大队里开始办起了水泥预制板厂,为自己大队和临近大队生产提供水泥预制板来盖房子了。 土建队的事情也更多了,大队要在队部中心建起四层楼的新式厂房,一楼给五金厂做厂房。二到四楼成了服装厂和花边厂的厂房。整个工厂园区东,北,西三面均是楼房相互拱卫,楼房之间用空中走廊相连通。到任何一家工厂,只要走上一面的楼梯都能到达。南面是几排只有单层的厂房,这里是抛光厂和新建的电镀锌厂。而工厂园区的西面外围就是最早的翻砂厂和新建的计量器具厂。 于是孙继刚这段时间每天都是在大队这里上班了,和他的一帮工友们一起起早摸黑地为大队的宏伟蓝图而流血流汗,他们谁也没有怨言,虽然苦一点,但只要大队集体经济搞上去了,他们也愿意付出这些。 不读书的日子里,孙继刚会带着孙荣然去工地看看他们的辛苦劳动,希望他能好好读书,不再吃这种苦。而荣然也喜欢在工地上看着父亲他们砌墙吊预制板这些集体劳动的场面。工友们也会苦中作乐相互开开玩笑的。 这天下午,荣然吃过午饭就跟着父亲一起来到了工地,工地上还只有一位年长的工友坐在砖块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管,父亲叫了一声:“小棣伯。” 这小棣伯荣然实际是很熟悉了,老头在土建队年纪是最大的,以前在生产队是不受待见的,也自然被照顾到了这土建队劳动的。但这老头始终似乎不在乎什么,只知道闷声不响几口旱烟,然后不紧不慢地说几句:“坟头上抢位置,我才没兴趣呢。” 他说的那意思就是那生产队领导人的舞台就像小孩子的抢冲坟头的游戏,谁能冲上坟头稳坐在那坟顶上的就是王,他可没兴趣去参与。 他的这个性格在土建队也一直是默默无声,人家让他拌灰就伴灰,让他递砖就递砖,让他敲石头就敲石头……,从不和人争执的。头上稀稀拉拉的几根头发已经遮不住他的显山露水的头皮骨了,所以一年到头都戴着个帽子,就因为爱戴帽子,那张脸反而要比土建队任何人都要白,仿佛不是干体力活的。但他那双手心的茧硬的像铁皮一样,手背像蚯蚓爬过一样的手却暴露了他的身份,那只手曾经握过多少沧桑和苦难了。他的乐观和无争也使他在土建队得了个好人缘,人人都喜欢和他开玩笑。现在他虽然年龄大了,但他也喜欢留在土建队和父亲这批人一起干活,这里的人都会照顾他。 老头深吸了一口旱烟,慢慢吐了出来,声音从他那把山羊胡里蹦了出来:“嗯,继刚,今天又带儿子来工地啊。” 孙继刚回道:“是啊,臭小子在家也没事,让他来看看赚钱的不容易的。” 老头边咳着边幽幽地说道:“何必呢?何必呢?这么小一个孩子。” 说这话的时候,一颗小石子飞到了他那顶帽子上,“你这老家伙又何必呢?”一个爽朗而戏谑的声音从砖块堆后面传了过来。 “就你老欺负我老!灿明”小棣伯假意嗔道。 “哈,哈,哈”伴随着大笑声,身材中等,鼻翼边顶着一颗黑黑而又饱满仿佛是那颗火熜里煨熟可以随时掉下来解饥的蚕豆般痣的土建队队长陈灿明从砖块堆后闪了出来。这陈灿明是陈永煜书记的侄子,因为他也是一个技术不错的泥水匠,所以被征召到土建队做队长的。 “灿明弟,你也来啦。”孙继刚打了声招呼。 “嗯,继刚哥,荣然也来啦。”陈灿明和孙继刚还是一本正经说话的,因为在土建队他最佩服孙继刚的,他一直把孙继刚当哥的。接着他又似乎是和自己说又似乎是故意说给别人听:“刚才经过小店门前,看到有人在卖皮蛋鸭,我便顺便买了几只先带到工地,等下下班了再带回家。” 此时砖块后面也的确传来几声似有似无的“唧,唧,唧”小鸭叫声。 小棣伯一下子来了兴趣,他循声找去,见到砖块堆里用砖块临时垒成的小墙围着六只小鸭正可爱地边叫边踱着步。 天下居然真的有皮蛋鸭?皮蛋可是稀罕物啊,也只有今年他们才吃到了一种叫皮蛋的鸭蛋,那蛋白是那么富有弹性却不是白色的,而是透着或黑或黄的透明色,表面还有几朵像雪花那样漂亮的花纹,那蛋黄更是墨黑的流油了。这皮蛋可不用蒸煮,只要剥去外壳就可以直接吃了。 小棣伯也是在荣然家土建队的一次聚餐时第一回尝到这美味过,对嗜酒的他来说,这可是下酒的天上美味啊。因此他一直念念不忘这皮蛋的。 现在突然听到灿明说他买到了皮蛋鸭,不禁有点迫不及待要去买的了。 “灿明,真的是皮蛋鸭?”他急切地问道。 “嗯,是啊,我来上班,路过小店门前,有人在喊卖鸭,我问他什么鸭?他说皮蛋鸭,以后生出蛋来就是皮蛋。我便赶紧买了六只。”陈灿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 小棣伯有点耐不住了“那我现在也去买几只。” “赶紧去,赶紧去,晚了怕买不到了”陈灿明依然不露声色地正言道。 不一会儿,小棣伯便已经在小店门前拼命打探卖皮蛋鸭的人在哪了。可店门前除了一个卖鸭苗的根本没有别的卖什么皮蛋鸭的人。 小棣伯问那个卖鸭苗的:“你卖的是不是皮蛋鸭?” 卖鸭苗的诧异地看着他:“皮蛋鸭?”他摇摇头,见小棣伯有点失望的样子,便又安慰似的说道:“不过这些鸭子生出的蛋可以做成皮蛋的。” “不是有直接生下来就是皮蛋的皮蛋鸭吗?” 小棣伯依然希望能真的有皮蛋鸭,他又不会做皮蛋,怎么知道鸭蛋哪能做成皮蛋?“刚才就有人买了六只皮蛋鸭去的,就是他告诉我这里有皮蛋鸭在卖的,所以我匆匆忙忙赶来的。” “你说的是不是脸上鼻子边有颗黑痣的?”卖鸭子苗的试探着问道。 “对,对,就是他。”小棣伯回道。 “哈哈,大伯,你被他耍了,哪有皮蛋鸭?他就是我这里买的。”卖鸭苗的大笑。 “这滑头的灿明,就爱拿我老头子戏耍,回去该好好说他几句了”小棣伯有点讪讪。 卖鸭苗的顿觉得这老头的可爱了。又有点带着怜悯的语气说道:“大伯,你来也来了,我便宜点卖给你几只,我卖给他六毛一只,给你就五毛五好了,你也气气他。” 小棣伯想想他这话也有道理,便蹲下身挑了八只,准备带回工地好好让灿明郁闷一下午。 第23章 饮水的问题 新庄大队这几幢厂房大楼一造好,那气势在方园十几里显得是很宏伟了。做新庄大队的社员是真的让人羡慕了! 虽然大队工厂红红火火了,但生产队的农活却丝毫未被松懈过,大队里的农田水利设施反而是越来越多了。大型拖拉机也添置了几台,麦子脱粒机,剥麻机都甚至有了。但剥麻机似乎不实用,虽然机器能将里面的络麻杆甩的粉碎,人们可以直接得到他们需要的络麻皮的,但这络麻皮的纤维据说也被甩得不达标了。最后还只能是靠人工剥络麻的。 十月初的这段时间正是所有生产队起早贪黑拔麻,夹麻,剥麻的时候。男人们一早就去九甲,棉场这些种着络麻的田头拔麻。拔好后,两个男人一组配对夹麻,所谓的夹麻就是一个用两根短小的铁管夹住一根络麻,另一个拉住络麻使劲往后退,络麻硬生生被拉着经过这两根铁管后,络麻叶都被夹了下来,里面的络麻干却基本没被夹碎的。女人们便会坐在凳子上将这些夹过的络麻用手先居中扭断,然后左右开弓,将络麻杆从络麻皮中剥离出来。 整个田头都是男人们夹麻的吆喝声,女人们边剥麻边东家长西家短的说笑声,当然男人们和女人们时不时的来几句荤话是最有市场的,身体的劳累也在这些男女的话题中得到了减乏。午饭是家里人用饭碗盛了由小队专门送饭的人挑到田头的,大家一起坐着边吃边聊的算是中午休息了。 络麻剥好了以后,女人们忙着捆络麻杆,堆好络麻叶,等着小队会计和小队长分到各户。男人们则已经忙着将络麻皮捆成一大捆一大捆的,他们要把这些络麻皮用板车拉到大队里的陆家池,梁家池,潮冲池等这些池塘里浸下去,让络麻皮在水中浸泡一周多腐烂后,用力将络麻皮在石头上甩打,在水中漂洗,才能弄出那白色的麻筋的。 这段时间新庄大队的大部分池塘都浸满了络麻,也是这些池塘里的鱼接受生命考验的一段时间,络麻的腐烂让池塘里的鱼呆不下去了,都会纷纷浮到水面上来吸口氧气的,但可惜鱼类不是人类,尽管空气中的氧气不缺,但对它们根本没用,鱼终究是鱼,还是要依靠水里的氧来延续生命的。 池塘上面密密麻麻的是鱼儿们的一张一合的嘴,它们的身子都那么清晰地浮在了水面,因为缺氧,它们的活动能力和反应能力没那么敏捷,甚至有点傻的明知道有渔网和鱼叉对着它们,都懒得逃避了,它们要的只是那一口氧气了。 而整个池塘边上也站满了人,手里拿着鱼叉,渔网,甚至竹篮的都有,就像拿着筷子围着火锅,盯着那水面,随时准备下筷,人人不想错过捞取美食的机会,会抓鱼的,不会抓鱼的,都能或多或少弄点回家的。 孙继刚也会趁着雨天,工地上不能干活的日子,带着孙荣然,背着向天罾到陆家池捕捞这些浮头鱼。 向天罾是很长的一根毛竹竿,在毛竹根部十字交叉固定绑住两根细细而富有弹性能弯过来的小竹,将四方的一张网的四个角各自绑在弯过来的小竹的一端,网的中央向下系在长毛竹上的小竹十字交叉点上,这样网就形成了一个四角高,中央低的四方碟子状的捕鱼工具了。 孙继刚站在水中,静静地等鱼群聚集拢来,等的差不多了,他便轻轻地将向天罾从水面下慢慢伸向那鱼群,竹竿一节一节从手中溜出去,等到最后一节竹稍头,孙继刚双手把住竹稍,用力将向天罾往上一翘,于是那张网便冒出水面,里面满是那些毫不知危险已经来临的鱼儿在跳动了,有些连跳动的力气和兴趣也没了。 孙继刚迅速收回长竹竿,将向天罾中的鱼倒在池塘边上的泥地里让孙荣然捡到木桶里,他便再回复到原来的样子,静静地等鱼群再次聚集拢来,再一次地出手捕捞。 就这样一个下午下来,孙继刚能够捕捞回几十斤的鱼,父子俩高兴地满载而归。 鱼的处理由祖母决定的,她一般会将鱼分给邻居和兄弟们的,但鱼实在是多,况且这个时节基本上大家都多多少少有鱼的。 孙荣然也会拿着鱼给外祖父一家送去,外祖父已经退休在家了,他特喜欢吃鱼虾蟹的,孙荣然舅舅的儿子比孙荣然小四岁的表弟褚忆杭也特喜欢吃鱼。因此孙荣然送鱼去后,他还会跟着来再拿一些回去。就这样,鱼还是很多,祖母只能将它们去鳞片,挖出内脏腌制晒干了。 整个十月的新庄大队的池塘水都是发黑发臭的,人也是不能饮用了。虽然大队规定了孟家池,草堂池,竹林池这些的池塘不能浸络麻,但每个池塘间都是有河和小水沟连着,这些不浸络麻的池塘也或多或少地有络麻水流入的,因此每天早上大队社员们只能在女人们洗衣服前去这些池塘将自家的水缸挑满水。 离池塘近的社员还好点,那些离得远的年年这个时候就是一种折磨的。所以年年这个时候都能听到社员的抱怨声的。 孙荣然祖母知道每年有这么一段饮水的困难期的,因此她在天井内的滴水檐下放了个特别大的水缸,让孙荣然父亲用毛竹做成导水槽装在滴水檐下将雨水接到水缸里以备不时之需的。等到要用的时候,祖母会把明矾和雄黄一起放入水缸让水里的杂质沉淀后,全家烧饭煮茶的水就从这缸里舀了。 大队书记陈永煜其实也早就一直在考虑这个时节的饮水问题了。经大队支部全体委员集体讨论,最终决定在每个自然村片区挖一口大水井,向天要水做不到,向地要水总能行的。这个工作由土建队在没有任务的时候抽空去做,先由大队干部做好大井开挖选址确定工作。 于是在陈家里翻过西江塘往张家去的十字交叉路口的地方成了大队第一口大井的开挖点。 土建队先是人工用铁锹在地上挖了一个直径有四公尺的大圆坑,深度有一米五后,他们便停止挖土了,将坑底铲平。然后用大青石绕着圆坑开始驳坎,驳一层石头,便摊上一层混凝土,再驳一层石头,每一层石头间错落放几把棕榈丝,用于以后过滤由棕榈丝这渗入的地下水。 就这样一层一层往上堆砌,形成了一个内径有三公尺的圆形石墙圈。这个石墙圈很快就被堆砌到高于地面一公尺五了,土建队便停止了驳坎堆砌。而挖这么大的井,全大队人都还没看到过,所以土建队在工作的时候总是围满了很多人,在一旁指指点点,不知道土建队这样慢腾腾地挖点坑后,却一直停停干干地砌石头墙会怎样挖出一口大井的? 孙荣然他们这些小孩子们更是第一次看挖井,自从他们小学一年级就学过《吃水不忘挖井人》这篇课文之后,就一直想亲眼见识下是如何挖井的。因此他们每天放学后的第一件事都是来这看土建队挖井的。 孙继刚参与了这个工作让孙荣然在同学们面前也感觉脸上很有光的。可惜他们每次来都只是看到土建队队员们敲石头,抬石头,驳石墙……,似乎没什么新花样的。于是他们开始失去兴趣了,不再一放学去那看挖井了。 几周后的一个早晨,孙继刚对刚要出门和缪毅坚一起去学校读书的孙荣然说道:“荣然,今天傍晚放学后你可以和毅坚他们一起来看我们挖井,今天下午我们开始要沉井了。” 孙荣然根本不懂什么叫“沉井”的,急于上学去的他也没时间向父亲讨教这个词的意思的了,但既然父亲让他们今天去看挖井,那一定是有他们没有看到过的新花样了。 孙荣然便知趣地高声应道:“哦,阿爹,我知道了。”说完便和毅坚一起向学校走去了。 捱到放学后,孙荣然向全班同学高声喊道:“一起看挖井去喽。” “有啥好看的,就是那样弄弄,根本不是在挖井,是在砌石墙。我才不去呢!”那些原本就已经对挖井失去了兴趣的同学不屑地回应道。 “就是,几个臭挖井的活有啥好看的?”一旁的虞天华阴阳怪气地说道。 孙荣然有点想发怒,想揍虞天华,但克制住了,他不想和这个家伙吵架,便没去理会虞天华。顾自整理着书包,缪毅坚早已整理好站在一旁等他了,缪毅坚永远是他的支持者,这让孙荣然很欣慰的。 孙荣然不知道该怎样说出“沉井”这些新词的,他无法劝说同学们今天一起去看挖井的,他说不出道道来。当然他也更不能强拉着同学们去看挖井的,他只能拉上缪毅坚,杨国东这几位要好的一起匆忙赶到挖井的工地上去了。 工地上此时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他们围成一圈,站在那堵石墙边,原先一公尺五十高的石墙现在怎么只有五十公分高了?看热闹的人们都像鸭子一样伸长脖子向那石头墙圈里望着。而小棣伯站在那石墙上显得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高,他不停地来来回回走着,他吆喝着边上的人不要靠的太近,当心掉下去,因为石头墙外面的那圈泥土似乎也在向下陷落,人们只能站开地望一下的。 一根很粗的大橡胶水管从石墙内像蛇一样攀爬上来后穿过人群,爬到了很远的一块低洼地里,正吐出黑乎乎的泥沙水。几个土建队的队员在不停挖着泥将围堰堆高不让那泥沙水向边上流出来,泥沙水已经被围成了孙荣然他们课文过草地中的沼泽地了。另外还有一根鼓鼓的大橡胶管却是从远处的水塘里吸满水后爬过来伸入石墙圈内了。 孙荣然和小伙伴们拼命地挤到最前面想看个究竟的,他们很灵活的从大人们的腋下钻到了第一排,手拉着手一起站着向石墙圈内望去。 小棣伯也看到了孙荣然,叫了声:“荣然,你们几个小家伙别靠的太前,脚下一定要站稳了。” 孙荣然开心地应着:“唉,知道了。” 这时候,他看到自己的父亲和灿明叔两个人在那石头圈内,灿明叔抱着那根从外面吸满水伸进来的橡胶管,父亲抱着那尖尖的像消防员灭火用一样的水龙头,没错,是那水龙头。 父亲将那水龙头对着石墙边的泥土冲着,他穿着雨衣雨裤,全身湿淋淋的,站在水中似乎站不稳,被那激水要推翻似的,而灿明叔站在他身后,一边抱着管子,一边在后面护着他。 泥土被那激水冲得成了泥浆,被那中间的抽水泵一起抽向那沼泽地了。很明显那石墙下面的泥土慢慢被激水掏空了,石墙慢慢在下陷,而站在上面的小棣伯大声在向他们喊着:“东面,东面”, 孙继刚他们就转向东面冲水,一会小棣伯喊:“西面,西面”,孙继刚他们就转向西面冲水。 就这样东西南北由这小棣伯叫了个遍,这圈石墙也平平稳稳地保持着平衡向下沉陷了。过了半小时,土建队的陈道昌和杨锦阳两位叔也穿着雨衣雨裤爬上石墙,从梯子上爬下到井内替换孙荣然父亲和灿明叔了。 孙继刚从井内爬出来,满脸的泥巴,他来不及擦脸,爬出石墙就去边上的纸箱里拿了两个月亮酥饼给孙荣然。挖井比较辛苦,要一气呵成,所以大队书记特意让大队管后勤的给土建队准备了这些点心的。 孙继刚舍不得吃,给儿子孙荣然留着呢。这月亮酥饼形状酷似弯弯的月亮的,所以都叫它月亮酥饼,平时可是吃不到的,在小店里,孙荣然也只能望着咽下口水的。现在父亲给他了,他开心而又很自豪地将酥饼分给了一起来的缪毅坚他们,好东西一定要大家分享才是快乐的。 孙继刚看着孙荣然他们把月亮酥饼慢慢吃完以后,便对孙荣然说道:“荣然,早点和同学回家去,别让你奶奶担心。你也看过这挖井的事了,也知道我们怎么在挖井了。以后就别再来看了,不安全的。今天过会石墙沉到露出地面差不多高的时候我们就停止了,接下来几天就是再把石墙驳砌上去,驳到两米多,我们又要像今天一样把里面的水抽干后,人下去再用水冲泥沙抽出来,让石墙沉下去,等到深度够了,我们就会将提前预制好的和这井一样大的圆形水泥板吊到井底做压井石,减少底部的泥沙以后泛上来的。” 父亲似乎是在给孙荣然他们上课了,荣然和他的同学们点点头算是听懂了。但他们肯定还是要偷偷来看挖井的,因为这事他们真的是第一次看到。今天他们算是涨知识了,看到了很多也知道了很多挖井的活,那些没来的同学真的是错过了。 挖了三个月后,新庄大队的第一口大水井成功挖好了,那里面汩汩流出来的水很快便像泉水一样灌满了这口大石井,土建队又将预制好的大井盖盖在井上面,只在井盖上面留出一个方形的洞让人打井水和以后井的清洁时作为出入口。 全大队社员都拉着板车来这口井取水尝一下,感觉那真的是甘洌清甜。全大队的社员们都不再担心那络麻水的黑臭而导致的水荒了。紧接着的几口大井便也开始安排下去了。 第24章 电视机的故事 时间过得其实真的很快,但对于总是盼望着长大的荣然这些小孩子们来说似乎很慢。又是一个春天降临新庄大队了,刚过去的冬天似乎没有以前的冬天那么冷,原先每年冬天都结冰的那个新庄大队最小的杨家池这个冬天似乎没有认真地冻上过一天,池塘边上的柳树梢却已经开始隐隐约约有点绿色的意思了。 连日的雨很快涨满了新庄大队的整个水系,明摆着这一冬那种冰的梦已经是做不成了。日子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了,柳树这边开始光明正大地绽放绿意的时候,那边的桃花已经被春风熏的泛红了。燕子们不失时机也来鸣唱,似乎在告诉人们是它们把春天叫回来的。 孙荣然他们在经历了那个依依不舍的年后又坐回在教室里和春天一起歌唱了: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 春天在那青翠的山林里。 这里有红花呀,这里有绿草。 还有那会唱歌的小黄鹂。 嘀哩哩哩哩嘀哩哩嘀哩哩哩哩哩。 嘀哩哩哩哩嘀哩哩嘀哩哩哩哩哩。…… 令人兴奋的是学校要组织同学们去春游了。这对于孙荣然他们来说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啊。 当校长在早晨集会时宣布下周五安排三、四、五年级去柳浪闻莺儿童公园春游的时候,整个操场沸腾了,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杭城虽然只有一江之隔,但去春游还是读书以来的第一遭。有人居然高兴地跳了起来。 校长在台上沉了下脸,不声不响了一会儿,人群才安静了下来。校长接着向那有人跳起来的那个方向唬道:“出去要遵守纪律,不能乐极生悲!像刚才跳起来的那位同学,我建议班主任要劝其不去的,太容易激动,易出问题的。” 听到校长那么一说,人群一下子又毕恭毕敬地肃立在那了。 “出去要分好活动小组,随时点名,路上单排队伍排队靠右行走,要听从老师的指挥,注意安全的!每位同学午饭都要准备好带上。具体的事项由各位班主任在下周去之前再详细布置,散会。” 接下来的几天,每个学生的话题都是春游的事,日子过得太慢了,谁都是扳着手指头数着日子的在等待春游的那一天。当班主任在课堂上说了这几天谁若不听话,不遵守纪律就不准参加这次春游活动的时候,这股激动的情绪被硬生生压制在了课桌下。连平时最顽皮的几个同学上课的时候也是强装着一副好学的样子摇头晃脑读书写字。 值日打扫卫生的这几天也没有人逃避了,教室里的地面干净了好几天,课桌椅整齐了好几天!每个人都在翘首以盼! 当班主任根据校长意见在班里传达了天雨春游顺延的消息后,每个人又在心里默念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千万别下雨!千万别下雨! 总算是熬到了春游前的一天,班主任在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做了细致的安排和反复的强调。同学们被分成了五个人一组的活动小组,确定了每一个小组的负责组长和副组长。路上的一切行为要求几乎要被班主任嚼烂了拌上她的口水煮成汤灌入了每个学生的耳朵里了。 确认了每个人都明白了明天的集合时间,所带东西和所在小组以及春游结束必须写一篇作文后,班主任才宣布放学回家。同学们呼啦一声涌出教室门像那放出笼子的鸟儿一样蹦蹦跳跳着回家去准备春游的事了。 孙荣然一回到家就兴奋地告诉祖母说明天要去春游的事。 祖母很担心地问他:“春游去那么远,你吃得消走吗?学校也真是的,这么小年纪要你们走那么远的路!要不向老师请假不去了吧?” 孙荣然嘴一噘,很不高兴地说:“我都长这么大了,走这点路有啥远的!我一定要去的!” 祖母又怜爱地问询道:“那你中午吃什么好呢?” 荣然满不在乎地说道:“随便!其他同学准备带上冷饭和菜干,我也带这个好了。” 祖母又探询的问:“给你弄点盐煨贴年糕好不好!” “好,这个我喜欢!奶奶。” 孙继刚两夫妻这时也下班回到了家里,孙继刚得知荣然要去春游,便给了他两毛钱让他作零花钱,告诉荣然肚子饿了买点吃的,但不能乱花钱。 孙荣然为父亲给了他这么一笔不小的巨额财富特别的开心。晚饭一吃好,他便点起油灯开始认真做家庭作业了。祖母把放在那个楼梯下的臭年糕捞出来用清水洗了好几遍。然后用刀将它用力切成一薄块一薄块的放在桌子上了。 这一晚孙荣然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在想着明天路上和同学们说说笑笑的场景,在儿童公园游玩的场景。这夜仿佛很长,醒来还是黑夜,醒来还是黑夜,醒了几次天就是还没亮。 迷迷糊糊中听到祖母起床的声音,孙荣然也想起床了,祖母轻声对他说道:“荣然,天还未亮呢,你再睡一会儿,我去给你煨贴年糕。” 孙荣然听话地继续躺在床上闭上眼。可是他哪里还能睡得着,耳朵里传来祖母打开灶房间的声音,“噼里啪啦”生火烧柴的声音,接着是那“呛呛”炝锅的声音,一会儿荣然鼻子里闻到了一阵菜油的香味,听见一阵阵的“哧、哧”声,那是年糕沾着着油,贴在锅上冒出的声音。夹着一股酸酸的臭里面泛着一股咸咸的香味,那一定是祖母将盐撒在年糕上,让沾了油的年糕粘上了盐。 这味让孙荣然的口腔里开始湿润而粘滑了,他真的睡不着了,他得起床了。好在天也已开始放亮了。他起床把书包里的书都拿出放在桌子上,让书包空着装年糕。又把父亲给的两毛钱小心翼翼地装在里面贴身的衣服口袋里。 外面祖母已经“咣,咣”在将油贴年糕用铲刀从锅里铲出来盛到铝饭盒里了。 孙荣然背着空书包走到灶间,祖母一看他起来了,便赶紧从灶上的烫锅里舀出一勺热水倒进脸盆,将毛巾给他,让他洗了个脸。嘴巴里心疼地责怪着:“还可以睡一会儿的,就是不听话,这么早起来,学校都还没开门呢。” “睡不着了,奶奶,我可不能迟到的,迟到了,他们都走了,留下我一个,多可惜的。”孙荣然有点着急地回到。 “你急什么呢?老师分组都给你们分好了,不会让你落下的。出去在外了倒要一定要及时跟上大家的,千万别落下的。”走进灶间的父亲嘱咐道。 “哦,哦”孙荣然一边应着,一边接过祖母递过来的用毛巾包了的铝饭盒子。祖母包上一块毛巾既让荣然现在拿着不烫手又能给饭盒子保温一段时间的。 大墙门外传来了缪毅坚的喊声“荣然”,荣然赶紧应道:“哎,我好了”,他和父亲,祖母说了声:“奶奶,爹,我和毅坚一起走了。” 父亲嗯了一声,祖母跟着他走大墙门将那跟粗壮的门闩从门边的大铁扣里取下来,将大墙门打开。缪毅坚已经背着书包站在墙门外了,荣然走出大门和毅坚打了个招呼,转过身和祖母说了声:“奶奶,我走了。” 两个人一起迈着飞快的脚步很快就到了学校了。荣然和毅坚以为自己算是早到的了,结果却发现他们根本不算早。教室里早就叽叽喳喳热闹地向菜市场了,几个调皮的在教室里追追打打着。今天他们不需要早读,加上春游的激动,让他们无法控制这份轻松和快乐了,尽情地在教室里闹着。 突然门口一个身影在那冷冷地站着了,眼尖的同学立刻回到位置上安静下来了,没注意的同学还在嬉闹,有几个同学用咳嗽在提醒着他们,老半天他们才意识到,回过头看到门口站在那的老师,尴尬地吐了下舌头,一下子打蔫似地趴在桌子上一声不响了。 班主任老师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又强调了下出去的纪律,特别要求刚才那几个爱打闹的同学在外面必须遵守纪律,否则现在不允许去还来得及。那几个同学急得赶紧保证一定遵守纪律,听从组长的指挥和管理的。老师当然也是趁势对他们教导一下。 当耳朵里传来校长榔头敲打着那段挂在廊檐下的短铁轨的声音的时候,班主任便让大家在教室里排好队依次走出教室站到操场上集体集合了。 校长依然特别强调了纪律后,大家便一起向杭城出发了。走过大桥便是虎跑和动物园,再往前就是四眼井,赤山埠,这段路对于这些学生来讲是很熟悉的,因为秋末冬初的季节里父母们经常要来杭州扫树叶枯枝作柴火的,这些孩子会走过大桥来帮他们推车的。 过了花家山,便能看到西湖了,花港观鱼,南屏晚钟,净慈寺,雷峰塔,长桥公园这几个景点如珍珠般散落在虎跑路的两侧。过了长桥公园转个弯,清波门就在眼前了,靠湖一侧便是那个柳浪闻莺公园了。 这柳浪闻莺公园都是一株柳树一株桃,在阳春三月,柳树发芽的一帘青烟中闪着桃花绽放后那羞红的脸,风过处万树柳丝迎风飘舞,宛若翠浪翻空,碧波汹涌。那低垂青丝,如少女想着心事的叫“垂柳”;柳丝纤细风中飘动似贵妃醉酒的,称“醉柳”;枝叶繁茂树头若如狮头的,称“狮柳”;远眺像少女湖水旁浣纱漂丝的,称“浣纱柳”等。百柳成行,千柳成烟,细柳丝绦其间黄莺飞舞,竞相啼鸣,形成了真正具有神韵的有“柳浪闻莺”。 柳浪闻莺尽管风景优美,但对于农村来的孙荣然他们这些小孩子来说也没什么好稀罕的,所以他们在那只是去儿童公园这个最终目的地的步行路过了。再步行三四里路便到了涌金门的杭州儿童公园了。朝着马路的正大门上方竖着“杭州儿童公园”几个大字,走进大门便是一尊巨大的白色雕像,那是雷锋叔叔在给小朋友们讲故事的雕像。 一到儿童公园,等老师宣布完回去的集合地点和集合时间后,人群便“轰”的一声像被捅散了马蜂窝一样四处乱飞了,大家都去找合适玩具了,跷跷板,滑滑梯,木摇马……。几个起床特早到校,在走了这么长的路后,肚子开始饿了的同学已经躲在角落里吃午饭了。 孙荣然也找了个地方,拿出祖母给他准备的煨贴年糕先填饱肚子再说,一是现在大家都争先恐后在争夺玩具,二是这午饭背在身上走这么长路已经是累赘了,吃掉了,等下玩也轻松点。同一组的毅坚看他开始吃午饭了,便索性也和他一起坐了下来拿出午饭吃了。两个人于是边吃边在地上划了个圈,划好格子,用小树枝和小石头做旗子,走起了西瓜棋。不一会儿,他们身边聚集了许多看下棋的和端着饭盒子一起吃午饭的。 趁着大伙也都学他们的样开始边吃午饭边下棋的时候,荣然和毅坚开始去玩公园里的游乐玩具了。 当然跷跷板,滑滑梯这些都是免费的玩具。公园里最让人眼馋的玩具是那两个叫“大风车”和“海陆空游艺机”的电动游乐设备,需要买票的,票价是一毛五。特别是那个“海陆空游艺机”让人游玩一次就过足了海军、空军、陆军的“兵瘾”,这实在是吸引孙荣然,他现在口袋里就有父亲给的两毛钱,足够买票玩了。但想到父亲劳动时的艰辛,他又舍不得花这钱,“玩”,“不玩”在他的心里打着架,他也很想感觉下坐在那上面的自豪和骄傲,但一想到钱来的不易,他又对自己说“算了”,看到转了几圈后的同学只不过是一会儿的时间,又没啥收获的,他更坚定了不玩的念头。干脆走开去看别人下棋了,省得心里痒痒控制不住。 所有同学中最出彩的就是虞天华了,他似乎有用不完的钱,不仅将所有需要买票的娱乐设施都玩了一遍后,还在好玩的几个项目多玩了好几次。还居然让自己要好的同学也玩了一次,由他掏钱请客了。他那很符合城里人孩子的穿着,在一大群同学里是那么显眼,他坐在那些飞机上上下翻飞的时候是那么的潇洒。整个春游似乎是为他举行的,让他在同学中好好风光了一回。 出来玩的时间似乎过得更快,不久就听到了校长集合的哨子声。荣然和他的同学们只能依依不舍地到大门口排队集合准备回家了。来的时候他们是那么的兴高采烈,现在他们似乎都很垂头丧气地回家去了,一天的春游就这么结束了。 学校的春游刚过去,六一儿童节便很快到了,今年的六一节也和往年不一样了。以往的六一节只见学校的宣传黑板上画着那么几个气球,每个气球上写着字:欢度六一儿童节。大队治保主任来学校里坐在台上“……噢,嗯……”的噢噢一番,然后是几个新的少先队员举行入队仪式,荣然他们每个人能分到几颗糖那就算欢度过了。今年的六一节校长居然把大队里新买来的大电视机借到了学校里,组织全体同学一起观看了中央电视台动画片《大闹天宫》和《哪吒闹海》。 孙荣然这时才知道还有电视机这么一种东西,一直以来他们只知道电影的。只要大队里哪个生产队晒场上竖起了竹竿,扯起了那块白布,放电影的消息便会传遍全大队。荣然他们去看电影最多的地方是那个四连炮兵部队。当然对于全大队社员来说也是只知道电影而不知道电视机的。大队为了丰富社员们的生活买了这个电视机放在大队活动室的,看电影有时天气突然下雨了,就不得不停放的,而这电视就不用担心天雨不雨的。 每一天晚上大队活动室都是人满为患的,有些人为了抢个位置会大吵一架甚至动手的。 星期六的晚上,缪毅坚来约孙荣然他们一起去大队里看电视,孙荣然便叫上了杨国东,孙荣光四个人一起去了。 电视室里早已坐满了人,孙荣然他们四个只能在人缝里挤着,想挤到合适的位置能看电视的。可惜再挤也穿不过这人墙挤到前面的。他们只能不时张望看看有没有可以钻的地方了。“毅坚,毅坚。”他们突然听到了人群里有人在喊缪毅坚的声音,那是虞天华的声音。 四个人寻声望去,见虞天华像坐在茅坑上拉屎一样地坐在离他们不远的窗台上,两只手紧紧掰着窗框,两只脚挂在窗台下不时被挤过的人晃动着。但他却已然稳坐在那,纹丝不动占据着那看电视的好位置。 于是孙荣然他们四个便想法往他那个位置挤过去,试图与虞天华会师。但很快有别的人挤在了虞天华前面不再往前挤了,他们就站在虞天华前面看电视了,虞天华急得用脚踢他们:“干嘛?干嘛?你们走开,这样站着让我怎么看电视?” 但那几个人没有理会他,只有一个凶神恶煞的突然转头对虞天华狠狠地说道:“老子也是来看电视的,你再烦,当心我揍你!” 平日骄横的虞天华被唬住了,但他那个位置也看不到电视了,他只能猫着腰站在了窗台上才能勉强看到电视,可这持续不了多久,低头猫腰地看电视真的很累。 这时更有那些迟到的坐在后面被不时起起立立的人遮挡了视线的,不断喊骂着。 孙荣然他们四个人在人群里被挤得动弹不得,看到的只是人影,他们便打算撤退了,但想挤出去都有点困难。 孙荣然抬头只看到虞天华猫着腰站在那里骂骂咧咧,几次骂骂咧咧不灵后,他居然拿出弹弓对准电视机打了一弹弓,于是“呯”的一声,大家都看不成了,打弹弓虞天华的趁乱早从窗户爬出跑了,黑灯瞎火,谁也不知道这弹弓是谁打的,大家只能恨恨地一起骂着那个缺德鬼! 大队的电视机就这样总是短命,被弹破了两次,修了两次,最后一次被弹破,便彻底和社员们再见了,大队也不想花昂贵的钱在这个淘气机身上了。 第25章 自制的电风扇 大队这短命的电视机虽然很快退出了大队集体财富的舞台,但电视机的概念从此深深扎入了全大队老百姓的脑海中,大队里有条件的社员已经开始憧憬能购买一台电视机了。 孙荣然的五舅公杨维超家就已经开始策划买电视机的事了。由于表叔杨祖兴在部队的出色表现,喜报发到了县里人武部,再由县里到了镇里人武部,层层下来,最后由大队发到了孙荣然五舅公家里。 上面人武部在大队民兵连长陈少兴的陪同下对杨维超全家表示了慰问和感谢,同时也给他们带来了一张上面奖励的珍贵的电视机票。儿子杨祖兴不仅自己在部队提了干,为家里也争取到了一张电视机票。 杨维超一个劲地感谢政府,儿子的争气让他脸上感到特别的光彩。有了电视机票,杨维超全家开始讨论购买这个电视机的资金的筹措了,除了政府奖励的和家里的积蓄加起来只能凑两百块钱的,离电视机三百多的价格还有一百多块的距离,到哪去凑合呢? 杨维超想放弃这电视机票的,但又觉得实在是可惜,他若能买到电视机,在全大队可是个人首个拥有电视机的,那脸面可不是一般的长脸的。 家里唯一能变现钱的?对了,猪圈里的猪也已经达到供销社生猪派购的及格标准了,明天就让大儿子杨祖茂拉到收购站去,估计能得四五十元的。余下的缺口只有向自己的四哥杨维桢去商量下了,看他能否帮着解决下了。这样想着,杨维超便拔脚去找杨维桢商量这事了。 老四杨维桢一听完杨维超的意思,立马就和他说:“老五,好事啊!缺多少我包梢,一定要买,这可是我们家族的骄傲啊,钱不用担心,我们一起想办法!” 很快,一台上海飞跃牌12寸木壳黑白电视机就这样飞跃进了杨维超家里。电视机到家的第一天晚上,杨维超家里坐满了人。 孙荣然他们小孩子都挤在前面席地而坐看电视,大人们都坐在后面头伸得很长从头看到晚安! 孙荣然祖母作为杨家大姐被几个侄儿当作特邀佳宾请到五舅公家坐在那头等位置看电视的。 这是祖母第一次看电视,她不停地和边上的兄弟们说:“这木壳子真稀奇,这么多人能装到里面去说话做事的。” 坐在后面的侄子侄女们听了哈哈大笑:“大娘,这是电视机,这些人都是电视机里放出来的!” 但他们还是解释不清祖母的疑问的,电视一结束,祖母就走到电视机后面看了个究竟:“真怪,这些人后面也没的,怎么会在木壳子里说话的?” 随着看电视次数的增多,祖母也已经习惯和接受电视机这新事物了。 每年夏天,在杭州的虞文昊总会来乡下农村看望下孙继刚他们,他总觉得这里有他的许多记忆和亲人,他必须得来看看他们,和他们一起聊聊生活。 这天他又来到了孙继刚家的大墙门,人还未进门,就大声叫唤着:“继刚哥,继刚哥。” 正流着大汗在修理自家那几张祖传下来的太师椅的孙继刚一听到虞文昊的声音,便立马将工具放在一边,笑着从偏屋走出来,也大声喊着“文昊弟,在呢。”迎上去。两个人一见面便大声笑了起来。 虞文昊见孙继刚满头大汗,手上都是木屑,知道他一定又在敲敲打打,修修补补的,有点怜惜地说道:“继刚哥,你就是闲不住,在家了,还要这样不停折腾。” 孙继刚挽着他的手走入偏屋,嘴里乐呵着:“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这几张旧椅子骨架还是好的,就是那几块凳板被蛀空了,人坐上去随时会断的,我便自己去丈人家拿了点他不用了的木工刨,凿子这些,给它们换下新板,来个人坐坐也放心的。” 偏屋里只有一扇狭窄的小窗洞,很是昏暗的,又在大墙门最北面的角落,所以风很少能吹入这间屋子,里面很是闷热。好在天热,蚊子这些似乎也被热得中暑了,所以在这间阴暗闷热的偏屋里却没有蚊子的干扰的。 虞文昊想让孙继刚继续做那木椅子的修复工作,“继刚哥,你继续忙你的活,我就边上看着和你说话吧。”说完,他在一边半蹲着看孙继刚在那刨木板。 孙荣然的祖母这时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笑着对虞文昊说道:“文昊啊,亏你还记得我们,来看看我们的,你喝茶。”说着话,她抖着手将烫手的茶杯递给虞文昊。 虞文昊赶紧接过杯子,将它放在一边的小竹榻上,嘴里不停地谢着:“大娘,又来你们这烦扰了,您不嫌我就好。” “啥话啊,你来,我们还巴不得呢。你喝茶,和继刚好好聊聊,我去忙了。” “哎,大娘,你管自己忙,我就和我哥说说话。” 孙继刚只剩下最后一块木板没安装了,他不时用刨子刨一下木板的侧面,然后用眼睛瞄一下有没有刨直了,接着又放在木架上继续推几下刨子刨一下,总算将木板刨到了他需要的宽度和平直度了,便将木板的一头插到了椅子一边的木档槽子里,另一端对准木档槽子后,便轻轻将木档敲击着,木档一点一点被敲过去,离木板越来越近,孙继刚停下来,将斜着的木板用木凿子撬正后,便用脚紧紧压住木板,继续敲打那木档,很快木档槽子便扣住了木板,整张椅子面板上的榫卯很精巧地相互咬在了一起。 孙继刚便停下来,用手臂擦了下汗水,喝了口茶,对虞文昊说道:“文昊弟,现在厂里还好吧?” “好的,哥,就那样的,反正在厂里我也还是可以的,现在是老人了,干啥都有熟人了,所以现在很舒心的。” “家里呢?都还好的吧。” “也好的,反正一个孩子,我和老婆两个的收入也还够用的,比起在这里插队那些日子要好多少倍都不知道了。” 说到插队,孙继刚陷入了沉思,想起了虞文昊在队里一起受苦受难的日子。现在虞文昊已经成了工人,日子过得也是滋润了,自己家虽然两个孩子,但也比那时要好过的多了。 “继刚哥,你在想啥?”虞文昊的声音结束了孙继刚游走的神思。 “哦,没啥,没啥,文昊弟,我在想你刚来我们这还那么的稚嫩,现在都做爸爸了。”孙继刚擦了下脸上流下来的汗水赶紧说道。 “这天,热得让人真的窒闷。”孙继刚扯开了话题来掩饰自己的伤感。 “嗯,是啊,太热了,继刚哥,这种天气我们倒还好的,厂里有电风扇这些的,你们还得在大太阳底下挑拉抬锹的,真是辛苦的。”虞文昊说道。 孙继刚感觉自己歇够了,便拿起扁凿子将榫卯契合的地方敲了几个空隙出来,用已经削好的木楔子打进这些缝隙,这些木楔子可以将榫卯连接点涨紧了,不让这木框散架的。最后他拿起锯子将露在外面多余的木楔子尾巴全部锯掉了,椅子算是彻底修好了。 虞文昊便蹲下身子帮着孙继刚收拾家什具了,汗水从两个人头上大颗大颗地滴落到地上。文昊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一旁的孙继刚说道:“继刚哥,你有没有想过弄把电风扇的。” “电风扇?”孙继刚虽然见过城里人开着那个家伙,可以调节风的大小,还会不时转头的。可那是城里人的日子享受的,他这乡下人怎么会去想有这东西。“这东西,我们这可稀罕着呢,买的话,钱可要不少的呢!怎么敢想的?” “继刚哥,不是去买,有没想过自己做一个?” “做一个?你以为是我修这张椅子啊,弄个刨子,几块木板就那么简单啊。” “我是干啥的?继刚哥,你忘了啊,哈哈哈。”虞文昊有点得意地大笑起来。 此时孙继刚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你看看我,忘了你是电工哦。”他顿了顿又担忧地说道:“可是没材料和零件的啊,文昊弟,怎么自己去做一台电风扇呢?” “继刚哥,你别急,只要你想做了,我会去采购好零配件的,到时我会来给你装配的,你就是想办法去大队里翻砂厂翻一个圆形的底座,然后去五金厂车加工好底座和直立的两根铁管就好,两根铁管要有粗细的,上面这根刚好能套到下面这根里面,然后再车个锁紧部件,打个孔,绞好螺纹到时能装一颗止位螺栓就好了。具体尺寸我呆会儿给你的。”虞文昊感觉他得帮自己这大哥把这电风扇给造出来的,让全家人在这么热的天也能凉快一下的。“至于其它的零配件我会慢慢留意给你一点点的弄好的。” “文昊弟,你一来就总是帮我忙,给我解决点事情,老是这样,我真有点过意不去的。”孙继刚心里的感激是无法说尽的,今天虞文昊又要帮他这个忙,他有点实在不好意思了。 “继刚哥,你别有那想法,我在这里的时候你帮过我多少,我不会忘,我帮你点事也是我该做的,你是我哥。”虞文昊赶紧说道。虞文昊孙继刚家一起吃了午饭后,便向孙荣然要了纸笔在纸上一边画着图,一边不时这里那里指点给孙继刚看这里的尺寸后,在上面画个箭头,在箭头边上写上刚才说的尺寸。 孙继刚很快听懂了他的意思,其实不需要图纸他心里已经明白了这电风扇支架的样式了。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找自己小舅舅的大儿子杨祖贤去做这个电风扇底座,杨祖贤现在已经在翻砂厂做翻砂工了,现在的翻砂厂不仅翻铝件,也翻铁件,所以翻个圆型底座应该不是难题的,只是这东西得去和村里打个招呼,多少价给付点的,省得杨祖贤为难的。至于铁管可以找五金厂上班的自己曾经帮过忙的虞灿荣去弄到好的。 “继刚哥,我尽快去采办好所有的零配件,你这边也抓紧点,最好半个月给装配出来。否则热天过去了,也没多少用的了。”虞文昊临走了又一次跟孙继刚催促了下。他比孙继刚还要急着,他想尽快给孙继刚一家带来凉风。 一个礼拜以后,孙继刚已经做好了虞文昊交待给他做的几个零部件,虞文昊也背着一大袋的配件来到了孙继刚家里,像变戏法一样从那大布袋里往外掏出风扇电机头,定时器,风扇罩,整流器,定时器,电风扇调速开关按钮,风扇转头控制器......,他将所有东西都摊在了地板上的一块白土布上,便和孙继刚两个人一起动手开始组装电风扇了。 虞文昊因为厂里的电风扇都需要他修理的,所以他心中对安装电风扇很有谱了,到下午的时候,电风扇已经基本成型了,只是那个电源指示灯因为没有,所以孙继刚从翻砂厂翻来的铝面板上多了一个小圆孔。这一点瑕疵对电风扇的正常转动根本没有影响。很快能够试风扇了,虞文昊从电工袋里掏出了一个插头和插座,他给电风扇接上插头,然后在客厅间的木柱子上安装好了插座后,便将电风扇插头插进了插座,电风扇很快转动了起来,无论是调速还是转头,时控都达到了预期目的,这电风扇很成功。 在一旁看着两个人满头大汗忙活了一整天的祖母开心得鼓起掌来,她真没想到自己家里也会有这么现代化的电风扇了。以后夏天不用再担心天热了,她很开心自己的儿子能有虞文昊这样的兄弟。 虞文昊和孙继刚两个人一起在新装好的电风扇前坐着,将刚才的汗水用这劳动果实来吹干。孙继刚感觉这风的凉爽让他有点说不出的舒畅。他觉得对虞文昊说再多的话都是多余的,只想和自己这位小弟一起这样默默坐着,两个人的感情已经不能分彼此了。 吹了一会儿,虞文昊突然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站起来走到自己的电工袋前去翻出了两个灯头和一个镇流器,还有一个启辉器放到了桌子上,向孙继刚招了下手。 孙继刚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便立起身走到桌边,问道:“文昊弟,你这些东西干嘛用?” “继刚哥,我差点忘了,我在买零配件的时候,特意给你买了这个日光灯灯座和镇流器,启辉器这些东西,反正很便宜的,是买这些配件时候折价送的,所以顺便给你带过来了。”虞文昊边一样一样地拿在手里边和孙继刚说道。 日光灯,这在农村里可是很稀罕的灯了,几乎很少见的。尽管有因为没钱做毛巾架子的人家会去捡一根旧的日光灯管带回家装在木架子上用来挂毛巾的,但真正的用来照明的日光灯是没有的。更何况在商店买个铁壳的日光灯支架和日光灯管可是价格不菲的,所以农村的电灯只能是那种葫芦状的灯泡了。 祖母在一旁急道:“文昊,你尽给我们弄新鲜东西过来,这日光灯可得费多少电啊?” “大娘,这日光灯可比电灯省电多了,你那电灯25瓦的这么暗的,这25瓦的日光灯可要亮堂多了。”虞文昊赶紧解释到,“这25瓦的日光灯可有60瓦的电灯那么亮呢。” “文昊弟,这灯配件有了,这支架我只能用木头做了,还有这接线怎么接还是你给搞下的。”孙继刚说道。 “嗯,我知道,你现在就去钉个木头支架,我去公社街上买个灯管。”虞文昊说着,便要推着孙继刚的凤凰牌出去了。 孙继刚一把拦住了他:“怎么还要你去买灯管,呆会我会去买的,你就帮我一起先把灯支架做好,你在接线的时候,我去买灯管。”虞文昊想想也是的,他该先帮孙继刚把木头支架先做好的,毕竟两个灯座间的距离尺寸要他确定的。 孙继刚根据虞文昊的指点很快就将一块木板刨平刨直了,锯好了尺寸,他感觉一块光溜溜的木板很是难看的,再加上上面还要放整流器和启辉器这些东西的,他索性在木板上边又钉了个和木板一样长的方盒子,又在木板下方钉了一圈方形小木条,整个日光灯一下子变得厚实稳重了许多,样子也很有立体感了,那个整流器这些东西放在长盒子里感觉安全了许多,不会掉下来的了。 木盒子做好了以后,孙继刚便让虞文昊在那里安装灯座接线这些活了,他自己飞快地骑着凤凰去街上买灯管了。他回来的时候,虞文昊已经安装好了电线线路,两个人又给日光灯支架装上了四根绳子把它挂在了楼板下面,一切都是那么好,虞文昊将灯管卡进了两个灯座后,便接上开关,接通电源,日光灯闪烁了几下,一下子亮了。因为是白天,那亮度和室外的光也差不多,感觉不出亮度的。 虞文昊对一旁的孙荣然祖母说道:“大娘,晚上可要亮很多了,以后你摇花纺线可要清楚很多了。” 孙荣然的祖母一个劲地谢着:“文昊,谢谢你的,谢谢你的,你看我这老太婆还能看到这日光灯,以前可想都不敢想的,只知道油灯照亮。现在有电灯更有日光灯了,真是太好了,我家继刚有福气,能有你这么一位好兄弟的。” 虞文昊连忙说道:“大娘,你可别再这么说了,你再说,我可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了,继刚哥帮我多多少,这里可是我的老家了,只要你们过得开心,我也高兴的。” 孙继刚在旁边只能微笑着,他知道和这位弟弟再说感谢的话是有点见外的,还不如不说了,但他心里明白着。 虞文昊又站到椅子上,将启辉器座上接了两根电线,在铜丝露出的头上套上了一段塑料套,转过头对下面的孙继刚说道:“继刚哥,我担心这日光灯到时可能电压不足,会不停闪烁而不亮的,到时你可以上来将这两根电线搭一下,等日光灯亮了就把这两根电线扯开。” 说着他便示范了一遍给孙继刚看,只见他轻轻将两根电线触碰了下,随着几点火星,日光灯很快亮了,他便将两根电线放在了一边。 祖母在下面很担心,不禁着急问道:“文昊,这可有点怕的,你看会不会触电的。”“不会的,大娘,站在这么高的木椅上,手又拿着的是电线外面的塑料皮,人都是绝缘的,不会触电的。”虞文昊解释道。 对孙荣然祖母来说也听不懂绝缘什么的,但她相信虞文昊的话,毕竟人家是电工,又是城里人,见的世面比自己这乡下老太婆总要多的,他说不会触电就不会触电的。 孙继刚便也上去试了几次,都还是比较安全又成功的。他在想着应该给这日光灯架子刷上一层白漆,这样日光灯会反光的更亮点。一切都好了后,虞文昊也回城去了。没几天,孙继刚将日光灯支架刷成了白色,整个客厅间似乎充满了城市味道了,电风扇,日光灯这些在乡下的稀罕物在孙家居然都有了。虽然这电依然还是三天两头的在停,但日光灯还是新奇的。 第26章 大墙门的解散 日子一天一天在过去,新庄大队的集体经济也蒸蒸日上,集体财富的不断积累,让大队干部们有了一个很宏伟的设想,那就是在那棵大银杏树的东面重新造一个学校,要求是全县最好的,三层楼的,操场要足够能让新庄大队的孩子们锻炼身体的,学校要打上围墙,不再让周边的社员到操场上来晒谷晒柴影响孩子们的体育课的。这个设想一提出,得到了全大队社员的支持。 于是大队请来了县里的设计部门设计学校教学大楼,大楼共三层,两条宽敞的上下楼梯中间夹着两间教师办公室。两条楼梯的各一边就是两间教室,这样一层就是四间教室,三层共有十二间教室了,六间教师办公室了。足够大队里一到五年级的小孩子们上课用了。 这个图纸一出来就让大队干部们感觉是为全大队的社员们干了件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大事的。陈永煜书记要求土建队慢慢建造,工程材料要好,工程质量要好,在明年的九月的新学年开学能交付使用。 土建队从此主要的工作就是这小学的建造了,土地的平整,基础的开挖,地基的浇筑都层层严格把关,光是这个工程就足足进行了两个月,基础完成后,土建队便开始砌墙了。 时间到了年底了,墙也已经砌到了第二层,但为了防止马上要来的严冬的冰冻,陈永煜书记要求土建队暂时停工。等明年开春天气转暖就马上开工。于是工程便停了下来。土建队又得去从事别的工作,当然挑围垦的活又要他们去完成的。 孙荣然在这个学期的读书成绩也很好,居然还被学校评为了“三好学生”,这令孙继刚特别高兴。他最希望的就是自己的儿子能读好书,找个有出息的工作,不用像他那样干苦力活的。更令他高兴的是孙荣然妹妹孙荣平读书也很不赖的,两兄妹在学校都是少先队中队长了,这让出身不好的他尤其感到脸上有光。 孙继刚看到了希望,他干活更有劲了,只要自己的子女过得好,他累死也愿意。 生活慢慢在好起来,过年的要求也开始多起来了。现在年底不仅仅是祖母蒙着个头,戴着个草帽里里外外掸一下尘,把烟囱里的乌煤捅一下的事了。小孩子们还被要求一定要洗个澡过年的。但大冷的天,洗澡真的是一件痛苦的事。 这天傍晚,天灰蒙蒙的,似乎要下雪的样子,尽管没有风,但那个冷啊却依旧从袖子里,脖颈里往胸口钻,孙荣然站在廊檐下使劲跺着脚来争取一点暖意。已经在生产队参加劳动的杨振发缩着身子,两只手拢在袖子里从大墙门走了进来。看到正在跺跺脚的孙荣然,他叫了一声:“荣…荣…然。” 孙荣然已经好长时间没和他一起玩耍了,有点陌生地应了一声:“哎,振发舅公,你有事吗?” “嗯,没…没…事,就是来来……玩…玩。”振发有点悻悻地说道,“天…天冷,没没…事做。” 正在灶间烧饭的祖母听到振发和荣然对话的声音,便出来和振发打招呼:“振发弟,今天咋有空来我家,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 “大…姐,你…你烧…烧饭啊。”振发回道。 “是啊,今天我家吃饭哦。”祖母说道。 “饭…我可……可回…回家……吃的,我我…就是的…来…玩玩。” 荣然管自跺脚,他没兴趣去参与祖母和振发的聊天的,他在为洗澡的事发愁呢! 祖母见他一声不吭,知道他为洗澡的事杠着呢,便对振发说道:“振发弟,荣然在发态度呢!快过年了,我让他好好洗个澡,他怕冷而发怵呢!” “大大…姐,你也真……真是的,这这么冷…冷的天,他…他怎怎…么吃…的消洗…澡!”振发似乎在帮着荣然说话。 “那难道就这样过年啦,振发弟。”祖母有点不高兴振发的话。 “这…这样…吧,等等…下…晚晚…饭后,我我带…荣然…去去…电化厂……洗洗…澡。”振发费力地说完这话。 “这倒也好,荣然,你跟振发舅公等下一起去电化厂洗个澡。”祖母有点喜出望外地对荣然说道。 “哦”,荣然也很开心地应道,因为他从别人那儿知道电化厂有职工澡堂,专供职工下班洗澡的,而且浴室的暖气是利用厂里生产车间的锅炉余热取暖的,浴室特别暖和,热水更不用说,二十四小时有的。在这里洗澡,人才不会感冒,而且又会有多舒服! 晚饭后,杨振发带着孙荣然来到电化厂的大门口,他牵着荣然的手正想悄悄地闪进大门,突然背后传来一个阴阴的声音:“站住!你们干什么?” 杨振发赶紧拉了下孙荣然,加快脚步试图赶紧溜进去。 “说你们呢,还不停下来!”那个声音似乎有点恼怒了。 杨振发只能拉着孙荣然的手转过身,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叫名兄弟虞盈德,振发一下子似乎有了底气,他满脸堆笑地对虞盈德招呼道:“盈盈德哥,原…原来是……你啊,我…我们进…进去洗洗个澡,好…好不…好!” 他以为大家一个生产队的,又一直是叫哥的,这虞盈德不会为难他们,因此他觉得很有把握这虞盈德会放行的。 孙荣然其实很害怕这个虞盈德的,虽然虞盈德也算是他家邻居,就在他家墙门的北面的,按辈分上也算是他的舅公辈的,但祖母父亲在他的印象中从没搭理过这个长辈的,因为这个虞盈德一直没干过好事的,鹰鼻沟脸一天到晚都阴沉着的,脸上似乎是天生缺少笑肌的,看着人的时候那眼光总是似乎要把人的魂都要给抓出来的,这是他在当生产队长的时候就形成的一种面相,让所有的社员在他面前不得不低头的。 社员们其实心里很清楚这个虞盈德名字里虽然带着“德”字,但他却偏偏最缺的就是“德”。他看上去像男人,却比女人的心眼还要小的,在他眼中是巴不得左邻右舍,队里社员都过不下去日子,然后到他这里来求着他能给预支一点钱过生活的,最后每年在生产队的墙报上有某某户倒挂的。 孙荣然对这个虞盈德很是厌恶的。今天来洗澡偏偏遇到了这个门神鬼,他知道怕是不行了。 “不行!谁说你们可以来洗澡的!”虞盈德以不容商量的语气回道,“你们既不是本厂职工,又不是职工家属,你们算什么!赶紧回去!” 虞盈德的语气里有一种轻蔑和自豪了,对振发是一种轻蔑了,而对他自己是一种自豪了! 尽管心里很不高兴,杨振发不想带着孙荣然这样一无所获地灰溜溜地回家的,他怎么向孙荣然祖母交待?自己在孙荣然祖母面前的牛皮话怎么圆?因此杨振发还是赔着笑脸对虞盈德央求:“盈…德哥,你…看我…们大家……都是…一个…生…产队的,又是…左邻…右舍的,你就……放我…们进…去吧!” “说过不行就不行的!这是国营企业!不是生产队!”虞盈德有点发急! 天已经够冷了,虞盈德的话比天还冷,梁振发有点恨得咬牙切齿! 杨振发见虞盈德毫无通融之意,便也不再理会虞盈德,拉上孙荣然就沿着电化厂的围墙走着,他准备爬围墙进去洗澡,所以他必须要找到一个适合爬的地方,能把孙荣然拉上墙。 正在他们两个人从这边走到那边,从那边走到这边寻找攀爬的地方的时候,黑暗中一个声音传来“是振发吗?” 杨振发转身一看隐约是堂哥杨永发的身影,他试着叫了一声:“永…发哥?” “嗯,是我。”此时黑影已经在他们面前,的确是杨永发,他是来上晚班的。 “你们在干嘛?”他疑惑地问道,他上下看了下他们,见两人手里各拿着一包东西,他有点明白了:“来洗澡?” “嗯”杨振发恨恨地回答道,“那个该…该…该死…死…死的虞…盈德,他…不…让我…们进去!” “跟我来!别急!”杨永发说道,“接下来是我上班了,你们进去吧!”杨振发有点喜出望外,赶紧拉着孙荣然跟着杨永发回到大门口。 虞盈德看到杨永发来了,知道是来接他班的了,便对杨永发交待了几句算是交班,他下班了。走出传达室他看到杨振发两人,便很不耐烦地吼道:“你们怎么还在,跟你们讲了,你们既不是职工又不是家属,不能进去洗澡的,赶紧走开,别走进大门!” 杨永发听到他的吼声,便也走出传达室对他喊道:“喂,喂,盈德哥,你已经下班了,不用你管了,现在是我管传达室了,我会管的!” 虞盈德有点不甘心地喊道:“你当班,那你也不能让他们进去!” “他们进了吗?”杨永发有点怒火上来了,“你下你的班,不关你的事!” 两个人开始吵起来了。 吵架声引来了厂里的保卫科长,保卫科长听了虞盈德的告状后,又看了看手里拿着一包衣服的孙荣然这么一个小孩的可怜样和旁边站着不停发抖的杨振发,便问虞盈德:“你刚才说不是职工和家属不能进去洗澡?” “对,厂规就是这样的!”虞盈德感觉到有人撑腰了,喉咙更响了。 保卫科长又转身问杨永发:“你说他是你弟弟?” 杨永发似乎有点明白地赶紧回道:“是,是,是我弟弟。” “那就是家属吧,你让他们进去洗吧,年底了,也不差一个两个人洗澡的!” “这,这,科长,你怎么可以这样做!”虞盈德有点挂不住了,对科长喊道。 “好了,就这样处理了,他们是家属,我是科长,遵守规章制度是应该的,你也下班回家吧!”科长说完管自走了。 杨振发朝着虞盈德“哼”了一声拉上孙荣然就向那浴室走去,背后传来很重的一声关门声音,那是杨永发恼怒地将传达室门关上了,门外冷风中只留下了那个遭人唾弃的虞盈德灰溜溜地回家去了。 这个年和往常一样,大墙门内都是在忙忙碌碌中过了,就是年三十晚上,隔壁堂大伯孙继骞等孙荣然全家守好岁后,过来和孙继刚商量建房子的事了。 他的三个儿子除了孙荣光还小点外,大儿子孙荣晖和孙荣阳眼看着都在大起来,一家几口挤在和孙荣然家的灶火房一样大的屋里已经很明显不方便了。因此他已经在生产队里调好了自留地,准备出年就打地基造三间预制板的砖瓦房。就是到时这旧屋按照大队的政策是要么并给他弟弟孙继泽,要么拆掉的。 他弟弟条件比他好,他弟媳又很强势的,这旧屋肯定是不要的,宁可自己再造新屋的。而孙荣生和孙荣欣两兄弟现在都在公社运输队上班了,收入也还可以,两小子也早已经在准备造新房子了,只等几个叔伯的意思了。 孙继骞现在担心的就是他们如果都动手开始要建新房子了,那这大墙门就基本要拆掉一半了,留着孙继刚家一半的房子就有点晃悠悠的,他弟弟孙继泽是要等他和孙荣生他们建好新房子后,旧屋拆掉的位置再造新房子的。因此到时,会影响孙继刚家进出的路了。他就这事先过来探探孙继刚的意思。 孙继刚自己不抽烟的,但过年了,他肯定会买一条大红花备在身边,正月里碰到熟人和客人可以分下的。他一见自己堂兄弟来了,赶紧让他坐下来,并嘱咐旁边的孙荣然去泡杯茶。 他笨拙地拆开还未开封过的烟,抽出一支递给堂兄弟。 孙继骞接过烟忙不迭地说:“你又不抽烟的,还分啥烟?” “过年了,高兴高兴,继骞哥,给你根烟抽抽也是难得的。”孙继刚说道。 不一会儿,孙荣然给父亲和大伯端来了热腾腾的茶,大伯吹开茶杯里浮着的茶叶,将嘴贴在茶杯上啜了一口,又吸了一口烟,那茶水的热气和他吐出的烟混合在一起,在昏暗的灯光下,真的有点如神如仙了。他慢悠悠地对孙继刚说道:“继刚弟,可能你也知道了,有个事想和你打个招呼。” 孙继刚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知道是大事要说的了。便也呷了口茶,顺着他说道:“嗯,哥,你有事就说吧。” “是这样啊,我家三个小子都眼看着大了,住那么一间不够了,你也知道的,大小子眼看着可以找对象了,这么小的房屋也是他以后谈对象的问题的。因此前段时间我和生产队里的几个协商好了,和人家调换了下自留地,可以做新屋地基了。”孙继骞先把要造新屋的理由和孙继刚讲了下。 孙继刚高兴地说:“好事啊,继骞哥,是该准备建新房的了。人家都在造了,你三个儿子,是该有准备了。” “嗯,继刚弟,你支持我也很高兴,你也知道,我若建新屋,这老屋肯定留不住的,我和我家老二继泽讲了下,看能否并给他,他家里的马上一口回绝了,说他们就等我们拆掉了,他们在这老地基上建新屋。”孙继骞有点对自己弟媳不满地说道。 “这倒是个好办法,哥,继泽弟倒可以利用这旧地基造新屋的,省得调换自留地的麻烦,只是这样的话,还得和荣生荣欣两兄弟协商下,他们迟早也是要动手造新屋的。”孙继刚说道。 “唉,都像你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荣生荣欣两兄弟我都已经打过招呼了,他们的意思是听你这个叔的,他们心中可对你这叔尊重着呢,他们跟我说只要你说怎么样,他们就怎么样的。”孙继骞有点夸赞地对孙继刚说道。 孙继刚有点难为情地摆摆手地回道:“唉,哥,你可别那样说,荣生荣欣两兄弟我们也没多的照顾他们的,自从他们爹去世后,幸亏两兄弟争气,在运输队背抬扛挑都能来的,现在成了运输队的主力了,荣生也有对象了,荣欣也快了。他们是该好好给自己建个窝了,拖着两个老还有这几个妹妹,唉,真是难为他们的了。” “是啊,是啊,弟,这家还得靠他们撑下去的。现在他们也都准备好了建新屋的资金和材料了。公社运输队干部也和大队干部协调过了,只要他们要造房子,地基大队会优先安排的。”孙继骞将这些情况全部告诉了孙继刚。 “这样啊,那实在是太好了!”孙继刚由衷地高兴,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哥,你要我做啥?你就说好了。” 孙继骞见自己的堂弟如此通情达理,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也没啥要你做的,就是到时我们几家都要拆老屋了,只留下了你家的半间屋子的墙了,我家老二造在老地基上,你家影响就大了,一是房子的牢度会受很大影响,还有就是你家进出会有很多不方便了。” 孙继刚宽慰地对堂哥说道:“继骞哥,没事没事的,人都往高处走的,你们都要建新房子了,我真的替你们高兴的。你去和继泽弟,荣生荣欣两兄弟说下,就说我绝不拖你们后腿的,你们要建新房子了,只要用得着我的地方,我都会来帮忙的。我这边你们不用想的那么多的,说不定我也会和你们一样去建新屋了呢。” “那最好了,你若也建新房子了,我们大家都有新家了,在大队里也是光彩了。”孙继骞感到今天和堂弟的谈话实在是高兴的,“时间不早了,那我先走了。”说着话,他就站起来和孙继刚,孙荣然祖母,褚鸿英打了个招呼回自己家去了。 祖母这时有点着急的和孙荣然父亲说话了:“继刚,他们真的要拆掉这墙门了,我们的房子可真是要摇晃了,不牢固了。” 孙荣然母亲也有点着急:“他们都建新屋了,我们还在老房子里,该咋办呢?”褚鸿英更关注的是面子了。 “你们都别心急,待正月过,我也去和生产队长阿培外公商量下,看能否帮我们调换下自留地。我们也想想办法看能否也造新屋,这事不要拖堂兄弟他们后腿。”孙继刚依然是一脸镇定地说。 那个阿培外公是祖母家族的远房族叔,他做生产队长已经好多年了,口碑是很好的,也很照顾孙继刚一家的。 第27章 新屋的筹建 一个念头一旦在心里成形了,便会努力地去尝试完成的。这个正月孙继刚开始忙于建新屋的计划和资金的筹划了,他和要好的亲戚朋友打了招呼,探询了资金筹借的可能,大家都支持他造新屋,资金应该没多大问题,现在主要的问题还是新屋地基需要落实。 孙继刚未等正月结束,就兴冲冲去找他的阿培外公了。 阿培外公虽然他在家族内辈分比孙荣然祖母高,但年龄比孙荣然祖母年龄小,因此他平时也是叫孙荣然祖母大姐的,但祖母一直按照辈分叫他阿培叔的。这阿培队长一直都很同情这个远房侄女一家的,现在看到远房外甥居然要造新屋了,心底里的高兴比自家造房子还要开心。 他思考了一会,对孙继刚说:“继刚,这是个好事,但你要一下子调那么多的自留地怕是麻烦的,我待会去找下副队长,妇女队长他们一起讨论下,你等我信,我一有信息马上就告诉你。” “哎,好的,阿培外公,这事要麻烦你帮忙的了。”孙继刚很感激地说道,他心里很高兴,只要阿培外公肯帮他去游说,这事基本能成的,一是阿培外公在生产队人缘好,二是那个副队长和妇女队长其实也是自己的堂舅舅和堂舅妈的,平时这些人家里有事,他都去帮忙的,今天想必他们也不会为难他的。 “你也别怕难为情,继刚,不麻烦的,你平时也没少帮生产队里的社员的。”阿培外公立起身便要往外走了,他这人就是这样,人家来央求他了,便会挂在心上帮人家去努力的了。 孙继刚便也趁机告别回家了。现在他只需要在家静静地耐心等待阿培外公给他带来好消息的。地基一旦落实,买砖块是最大的难题了,砖厂每年的砖块很紧俏的,得凭票在那排队候着的,有的人家都已经候了一年多了,还没拿到砖的。所以有的人家虽然没计划造房子,但先去砖厂买了砖拉回家堆在空地上的,一等有机会造房子了,随时都可以动工的,因此有的人家堆在那的砖块堆都已经长青苔了,却毫无造房子的动静,要么没钱,要么就是地基调不好,没有自己中意的地方造新屋。 孙继刚决定先去土建队里有砖块堆的队员那里调个头,先借用他们的砖块,自己赶紧托人去砖厂买砖,等到砖厂发砖了,赶紧再还给他们的。想到这,孙继刚决定也该叫几位工友一道来家里吃个饭了,把自己的难事和他们说说,或许他们都能帮上忙的。 很快这天晚上,孙继刚请队长陈灿明带了一帮子的土建队弟兄在自己家喝酒吃饭了。孙继刚滴酒不沾的,但他知道队里有许多都是喝酒能手的,他把去年年底酿的米酒一股脑儿搬出来,任由他们自己打了喝。 天气虽然冷,但屋里的气氛很火热的,他们知道孙继刚准备建新屋的打算和难事后,纷纷都来出主意了。 “继刚,石灰包我身上了。”说这话的是俞兴发,他的连襟是黄山石灰厂的厂长,弄到石灰应该没问题,先一口将石灰的事应承去了。 “嗯,兴发伯,这事我还真得拜托你的。”孙继刚赶紧向他表示拜托了。 “继刚,你砖块的事不用担心,反正我的那个砖堆暂时也还不用,那里有两万五千砖,你先拿着用吧,等你啥时候买到砖了啥时候还我吧”只见土建队第一把灰刀的张惠宏大方地说道。 “啊,师傅,这真的实在是要感谢你了,我现在最大的难题就是一下子去哪里弄砖,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一下子宽敞了很多,不担心这事了!”孙继刚有点说不出的感激地谢道。 “继刚,地基碎石渣我和吴小毛两人去石塘那边给你想办法。”土建队最能喝酒,力气也是最大的老胡子陈柏友高声说道。 “对,对,老胡子说的对,由我们包了。”一旁的吴小毛随声附和道。 “那也该没别的大事了,反正挖地基,打基础,砌墙盖顶都由我们土建队包了,造这么点房子,你不用担心的,来来来,喝酒。”老胡子端起酒杯高声叫道。 “哦,对了,还有个事,就是预制板的问题,这事你也不用担心,继刚哥,明天我和我叔打个招呼,让预制板场先给预制下,反正到时不用了,造小学也要用的。”队长陈灿明突然提出了这问题,但也由他自己给解决了。 “哎,就是,你看,我还把这事没给想到,幸亏你想到了,灿明弟,来来,今天你们放开肚子吃,由你们这帮兄弟在,我也没啥好担心的。”孙继刚端着茶以茶代酒请大家一起喝酒。 一天后,阿培队长来到了孙继刚家里,他给孙继刚带来了一个很好的消息,经过生产队几位干部的讨论,决定把孟家池边上的小队畜牧场整体搬迁到徐家河边上,因为孟家池边上的畜牧场已经显得太破旧而狭小了。空出来的地就给孙荣然他们造房子,只是有一个条件,孙继刚必须无条件将新的畜牧场造好。 孙继刚一听到这消息,非常高兴,他知道畜牧场这块地其实是整个大队最好的了。这块地地势高,不会被水淹,前面就是孟家池,周围都是田野,没有人家房子的遮挡的,可以一眼望到三四里外的鸡鸣山的。而且大队要挖的第二口大水井也在这孟家池边上的,以后洗衣淘米挑水都很方便的。而且这块地的后面又是一个很小的杨家池。 孙继刚实在是太感激阿培外公了,这最大的难题帮他彻底解决了,他真心地说道:“阿培外公,这事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你帮我完成了这最难搞定的事。真的是太感谢你了!” “哎,说啥呢,我是生产队长,帮自己小队社员解决问题也是我必须做的,只是你还得要帮小队建好畜牧场,这事有点难为你的,但我想想,你和人家换自留地来建房也麻烦的,牵涉到人家多,不一定能成的,还是和生产队的地打交道好打,省得这样那样的事多。”阿培外公说道。 “嗯,是的,是的。”孙继刚一迭声的应道。 “这样的话,你马上可以去请风水先生来看风水挑日子了。”阿培外公边说着边向墙门外走去。孙继刚赶紧陪着他出门,一个劲地感谢着他。 很快,请来的风水先生给出了拆旧屋的日子,破土动工的日子,进屋上梁的日子。 这些日子都很紧,都要在上半年完成的。于是孙继刚先召集了大墙门内的几个堂兄弟,堂侄子们一起商议着拆旧屋的事了。 孙继骞一看还是自己的堂弟造房子的日子快了,倒也高兴的,更何况现在堂弟也要把老地基拆了,这下他和他兄弟两户人家在老地基上都能足够建房子了,不用去央求人家调换自留地的。因此他很高兴地愿意配合拆老屋的。 继泽二叔本就有钱想弄个新房子住住了,现在大家都愿意拆了,也顺水推舟同意的。荣生和荣欣两兄弟自不必说,他们很听从自己堂叔的意见的。 大家取得一致意见后,孙继骞两兄弟也赶紧去请风水先生挑了日子,因为他们要在大墙门拆掉后的旧地基上建新屋,日子一挑出,整个大墙门的人都动起来搬迁了。 荣然全家都搬到了路南的舅公家里暂时居住了。孙继骞一家都搬到了生产队仓库临时安置下,荣生两兄弟和孙继泽一家也都投亲靠友地去临时过渡了。 整个大墙门在热闹了百年后,一下子沉寂了下来,能搬走的都搬走了,孙继刚和孙荣然父子两人一起再回到老屋仔仔细细搜索了下,确定没什么发现了,地板早就先被撬开拆走堆在舅公家的长晒场上了,楼梯也被拆掉抬走了,整个房子除了墙壁和柱子,什么都空了,地板下的黑土直接裸露在空气中,发出一阵岁月的霉味。 几个破瓦罐半埋在土中。孙荣然的小舅公杨维靖拿着铁耙试着翻了一段,除了几个破罐就是黑泥,什么也没发现。这块土已经经历了多少次翻找了,也经历了多少人的审视了,根本不可能留下什么的了,小舅公只能泄气地放弃了。 孙继刚让孙荣然跟小舅公一起回去睡觉,他留在老屋里把所有的门关上后拿了把竹梯架在楼板上爬了上去,爬上楼后,把竹梯抽到了上面,他准备在这老屋里最后席地睡一晚。 第二天孙继刚一早就起来开门等候他的那些土建队的兄弟们来拆老房子了。孙荣然给他拿了个粽子过来作为早饭的。 孙荣然也是既兴奋又有点舍不得老墙门的,所以昨晚也没睡好的,一早就来最后看一眼老房子,他问父亲:“阿爹,昨晚没事吧?” “没事,有啥事?就是睡在楼上,底下有个小毛贼也来翻地了,黑灯瞎火的,我咳嗽了几声,把他吓跑了。”孙继刚很开心儿子孙荣然懂事了,他开始很愿意和孙荣然讲一些家里的大事安排了,“等下你先回去让你奶奶多煮些粽子,给一会儿来帮忙拆屋的叔伯们做点心填填肚子。” “哎,知道了,阿爹。”孙荣然走出大墙门,用父亲的竹梯爬上大墙门那个平台上看了下以前他种在那的月季花,他在想该把这些花带走的。于是他下来和父亲说:“阿爹,那些月季花别弄坏了,等下拆房的时候拿下来,我要带回新屋那去种的,好吗?” 孙继刚点点头,表示同意了:“好的,我会和他们说的,你回去帮你奶奶烧火准备点心吧。” “哦”孙荣然应承着回舅公家去帮祖母准备点心去了。 等他和祖母一起拎着点心回到老屋的时候,屋顶早就被掀掉了,楼上的木楼板被一块快撬下来整齐地堆在大墙门外的大晒场上。墙壁被敲到了一层,几根木柱子孤零零地向天立着,只剩下一层的墙还在,而外围的墙已经拆了一半了,大墙门也已被拆得只剩下一副骨架了,石柱和石帽连同石门坎组成一个方框立在那,诠释着门字的象形。 孙荣然祖母看着生活了多年的老墙门的破败相,眼睛不禁有点湿润了,她的青春和苦难都是在这被消磨掉的,现在这一切都被拆了,随着瓦砾断砖将埋入尘土,一切都要从此改变了。造新屋对她来讲当然是高兴的事,但她的年代也随着老屋的拆迁远去了。这让她怎么能没有一丝失落的惆怅。 孙荣然当然没有祖母那种心情的,他想知道自家墙门到底有什么别的秘密深藏着,他仔细地到处转了下,希望能有所收获,能得到祖宗给他们留在那的一点意外之财,但什么也没有。 在帮忙的几个表叔表姑开玩笑地和他说:“荣然,你怎么不来管着啊,你家里可拆出了好多宝贝哦,都被拆屋帮忙的人私藏啦!” 孙荣然知道他的表叔表姑们最喜欢和他开玩笑的,当然知道这些话不可能是真的,他便也回道:“怎么可能呢?昨晚我可是仔仔细细来找过了,啥都没的,我才不会信呢。” “啊,你不信啊,你过来看这堵墙。”站在那段拆了一半的墙边的表叔杨祖茂向他喊道。 孙荣然知道是玩笑,但他的脚却不由自主地挪过去了,“哪里有宝贝?哼,骗我呢!”话虽这么说,他的眼睛却在四处搜索。 只见那半壁墙里面居然有整段整段的树木夹着,外面用砖块包着,原来这墙真的有讲究。他不禁有点兴奋而且相信表叔们的话了。 他转过身向父亲喊道:“阿爹,这里的墙壁是夹层呢,里面有木头。会不会有东西?” 孙继刚走过来看了一下,淡淡地告诉荣然:“荣然啊,这就是我们祖宗的高明处,在夹墙里放置这些木头,是为了防盗,旧时小偷会掏墙洞偷窃,如果有这些木头放在里面,他就掏不进来了。宝贝肯定是没有的了。你啊,别再老是想这些东西,做人只有一样真正的财富就是勤劳,不会受穷的!” 孙荣然被父亲这么一说,再也没兴趣去找那些所谓的宝贝了,其实他也知道,一直听祖母念叨,家的衰落早就经历过家徒四壁的,哪里还会有一些意外的发现的。 一幢房屋在建造时不知道需要花多少的心血和时间,从念头的产生开始,资金的筹措,材料的准备,日子的敲定,人工的约请,直到大厦结顶落成,不是一日而蹴的,往往是需要几个月甚至上年的。而要拆掉一幢房屋,却是不用多少时间和精力,就这么一天时间被拆到了墙基。昨天还是站立在地上的房屋现在已经砖头归砖头,瓦片归瓦片,木头归木头静静地躺在地上了,是这些东西组成了曾经让多少人梦寐的楼房的概念了,而现在它们只是零零碎碎的旧东西了。 接下来的几天孙继刚每天都在老房子的地基上用撬棍把青石板一块一块地挖出来,这些青石板他准备用板车拉到以后的新屋地基上仍旧用来做墙基的。现在已经弄不到这么好的石头了。所以他不愿放弃这些石板。所有能用的老房子上的材料都被拉到孙荣然舅公他们的晒场上堆放着了。 荣然的舅舅褚鸿云子承父业早就接过了孙荣然外祖父的班,现在已经是大队出名的木工了,他一直在公社建筑队做木工活。孙荣然家要造新屋,木匠活当仁不让由他带着几个徒弟来负责做了。更何况孙荣然舅妈也是荣然舅公的女儿杨菊芳。 孙荣然这个表姑不仅相貌好,而且很会做衣服,一台缝纫机踩得很溜的,亲戚朋友有什么衣服要做的都会央她做的,孙荣然兄妹的衣服都是这个舅妈兼表姑包的,现在她和孙荣然母亲一起在大队服装厂上班。而舅舅舅妈这个大媒也还是孙荣然父亲做的,这亲上加亲的,孙荣然舅舅再忙也得每天来做木工活的。 这段时间孙荣然表弟褚忆杭也经常来孙荣然舅公家,大人们在旁边忙活,他在玩他的家家,似乎也在玩着造房子的游戏。孙荣然对这个表弟可是非常喜欢的,这表弟长得实在是可爱,肉嘟嘟的,五官端正,相貌特别惹人怜爱,人还特聪明,很会看懂大人的眼色的。 孙荣然也巴不得他天天来,让自己过足了做哥哥的瘾,时不时可以像大人一样教训他几句,又时不时让他屁颠屁颠跟着自己去玩。当然荣然一家都很喜欢忆杭,自从国家实行计划生育政策后,舅舅舅妈就只有褚忆杭这么一个小孩,所以家里老老小小都特别宠爱他。 新屋终于如期在孟家池边开建了,天还未亮,孙继刚就带着孙荣然在拆掉了的畜牧场空地上,摆好八仙桌,点上香烛,敬告土地神后,孙继刚在空地上用锄头挖了三下,算是动工仪式举行了。 天一亮,土建队的队员们便拿着工具来到了,他们先用种田线拉好地基样,用石灰粉撒出要开挖的框架后,他们便开始动手挖土了,很快一条宽约一米五,深约一米的壕沟挖好了。 他们便用土簸箕将碎石渣挑进去,四个人拉着铁夯槌喊着号子:“小小铁夯,四角方方,拉起上方,用力打夯”一遍一遍地来回打夯,这些碎石渣被打压的平平整整,结结实实,这样打一层,铺一层,再打一层,铺一层,直到整条壕沟被填满压实了, 然后孙继刚和老胡子两个人开始将老屋那边拆过来的条石放在上面打墙基石了。孙荣然家的新屋地基很快做好了。几天后,砌墙的日子到了,土建队员们拌灰的拌灰,抬砖的抬砖,砌墙的砌墙,很快就打到了第一层,准备架预制板了。 队长陈灿明对孙继刚问道:“继刚哥,你准备造几层?” 孙继刚回道:“还能几层,两层就很好了啊。” 陈灿明笑道:“你家楼屋拆掉是两层,你结果造也是造两层,还不被人笑话啊。” “那你说要几层?”孙继刚信任地看着他。 陈灿明微笑着伸出三个手指头:“这个数总要的。” “你这个灿明弟啊,你也知道我原本就没打算造房子,都是逼上梁山才先动手造了。本来就缺钱的,你还让我造三层!”孙继刚有点怀疑陈灿明在开他玩笑的。 “继刚哥,我说的是真话,你现在要么不造,要造就造个三楼,毕竟是世代要居住的,到时你想再加一层上去就又要费多大的精力和财力,现在无非就是多负点债务,总还得清的。”陈灿明认真地和孙继刚说,一点也不笑了。 “唉,你说的倒也没错,可眼下只有这么一点经济能力啊。”孙继刚颇是为难地叹道。 “继刚哥,我知道你的难处,钱,你别急,到时不够我想办法,等你钱有了啥时还我就啥时还我,你也别担心。”陈灿明贴心地说道。 孙继刚心里真的一下子有点感动地要掉眼泪,他感到陈灿明真的比自己的弟弟还贴心的。如果再不答应,也对不起陈灿明的一番好心的。于是感激地说:“弟啊,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的,你那么给我撑腰,那就造三层吧。” 陈灿明见孙继刚被说动了,便马上和他说道:“继刚哥,那就这样决定了,这样的话,等下架预制板就不要人工拉吊了,我让老胡子他们几个去把队里的独立摆杆和卷扬机用板车拉过来,索性用卷扬机吊装了,因为第三层肯定只能用独立摆杆吊装的,人工又不能的。” 孙继刚感觉现在一切都还是让陈灿明去安排吧,他有这样的兄弟,这一辈子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第28章 撕心的疼痛 就这样,孙荣然家是全大队第一家用上了卷扬机吊装预制板,也是全公社第一户造三楼的。新房子落成后在孟家池边上显得那么高大气派的,荣然祖母脸上很有光了,她真没想到儿子有这么让她扬眉吐气的一天。 上梁这一天,所有帮过忙的和生产队的社员们,亲戚朋友都来喝这一口新厦落成的上梁酒了。大家心里都在暗暗使劲:以后也要造新屋! 这个春天,孙荣然家的房子造好了,父亲准备给村里搭建畜牧场了,却传来了农村承包到户责任制的新政策,生产队开始解散了,所有田地开始分田到户,连同小队里的母猪,风箱,打稻机,脱粒机等也抓阄分到户了,小队不再需要建造畜牧场了。 孙继刚心里也少了一件事,他心里实在是很感激阿培外公的,以后小队里的人只要有事他都很尽心地帮的,做人得知恩感恩,这是母亲一直教育他的,他也一直在努力地遵照着去做的。 整个大队的人都似乎换了一批人了,家家户户都在忙于备耕备种,原先天亮才会看见路上因为快要迟到了的社员背着农具急匆匆赶到生产队集合点,现在天还未亮,地里早有好几畦地被翻好了。原先眼看天要黑了,地头便再也看不到人影了,现在天黑还有人会拉着大粪往地里赶。原先生产队晒谷场上晚饭时间总会有人来端着饭碗一起东家长西家短地聊上半天,现在晒谷场上找不到一个人,都在家忙着整饬农具或育种育苗呢。每个社员都憋着劲要把自己家的农作物管理好,出高产,因为所有的劳动果实除了交掉公粮后都属于自己了。 孙荣然家也分到了三亩半土地,一亩六分的水稻田在苗堰四连炮队前面,这一亩六分的水稻田却被一条机耕路分成了两块,一块是高田,一块是低田,两块田高差有一米多。在九甲这里分到了一亩一分的棉花络麻地,这也被分成了两块,一块靠近铁路,一块靠近大桥。最远的就是在棉场的八分地。从此,孙荣然也开始和土地打交道了。 虽然大队生产队开始解散了,但大队的集体经济依然像以前一样继续红红火火在发展的,大队决定再兴办一个内衣服装厂,因为从已有的服装厂经营过程中发现衬衫内衣销量需求特别大,而且一年四季都有需求。 陈永裕书记决定和杭州衬衫总厂联办成立柳浪内衣厂,专业生产各种内衣。他开始催促土建队加快小学工程建造进度了,这个工程一完工,就马上得投入内衣厂厂房的兴建工程的。于是土建队开始加班加点进行小学建造的工程了。 时间转眼到了七月,小学的总体工程基本完工了,只有一些化粪池,厕所,司令台,传达室等配套设施的建造了。 这一天下午在工地上劳动的孙继刚突然急匆匆赶回家,脸色异样的问放假在家做暑假作业的孙荣然兄妹两人:“荣然,你们忆杭弟弟有没来?” “没有啊,怎么了?阿爹,我们一直在家做作业,没见到忆杭弟弟来过啊。”孙荣然有点奇怪地问道。 孙继刚神色更难看了,“你忆杭弟弟不见了,已经找了很长时间了,我在工地上是听到那棵银杏树上的大喇叭里面在喊才知道的,赶紧回家来看下。” 说完这些,他推出他的凤凰牌转身对孙荣然说:“你们赶紧去你外公家看看,我去外面公社街上找找看。”说完,他急急忙忙地跨上脚踏车就走了。 孙荣然和妹妹赶紧收拾好家庭作业本,和祖母打了个招呼,便一起匆忙地向外公家走去。这时候他们也听到了大喇叭里大队治保主任在着急地广播寻人。两兄妹赶到外公家的时候,舅舅和舅妈都在了,在上班的他们也得到了自己儿子不见了的消息匆匆赶回来的。一些亲戚也都赶过来了,外祖父和外祖母坐在椅子上急得不知道怎么办了,他们已经找了好长一段时间找不到,才不得已去大队请求广播寻人的,可到现在还是见不到人影。他们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向自己的儿子媳妇交代的了。 外祖父只知道最后看见忆杭是午饭后拿着一根竹棒和一根线从前门走出的。虽然外公家后门是新堰池,但他不可能会去钓鱼的,外祖父始终不愿相信他会去钓鱼的,而且池塘里也没看到什么竹竿的。大家都在想忆杭会去哪呢?该找的地方都去找过了。 屋子里已经开始站不下人了,大家都站到了池塘边上,池塘南面就是外祖父家,北面是一块茉莉花盆地,紧贴着茉莉花盆地的就是那条西江塘了。这时候塘上也已经站满人了。许多听到大喇叭的寻人广播后,都来看个究竟,大家都在窃窃私语,其实大家都猜测人极有可能在池塘里了,但谁也不愿意点破。 这个时候,孙继刚匆匆忙忙地骑着脚踏车飞一样地回来了,他的后面还坐着个人,是那块茉莉花地的主人戴永勤,生产队的时候这些茉莉花采摘后由供销社收购去做茉莉花茶的,生产队解散了,这些茉莉花也抓阄承包到户了。像孙荣然的四舅公也抓到阄承包了小队里的几百盆茉莉花。 戴永勤是去公社街上供销社卖茉莉花出来时碰到孙继刚的,见他急匆匆的样子,就问他:“继刚哥,你啥事这么着急?” 孙继刚一见到戴永勤,仿佛如见到救星般,舒了口气,问道:“永勤弟,你在街上,有没看到我家内侄忆杭来过街上?” 戴永勤肯定地回答道:“没有看见过,继刚哥,我是走路来的,路上也没碰到过,街上也没见到过。怎么了?你在找他?” “小鬼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家里已经急地找了个底朝天了,大队广播都在叫了。唉,一个小孩子会去哪儿呢?”孙继刚着急地说道,他突然有点意识到那最糟糕的事了,便继续急着问道:“永勤弟,你在茉莉花地摘茉莉花有没看到小鬼在池塘边玩耍?” “没啊,继刚哥,池塘边没见到过他的。不过,我在池塘边看到有根系着一根线的小竹竿浮在水边的,我顺手捞起来扔在茉莉花地里了。” 戴永勤的话让孙继刚心里“咯噔\\\"了一下,完了,一定出事了。他来不及和戴永勤细说了,他赶紧让戴永勤坐在脚踏车后座上跨上就往回赶。 现在孙继刚已经站在池塘边让戴永勤指了下他捞起竹竿的位置,准备脱去长裤跳到池塘里了。这时边上几位老太太不停地阻止他:“继刚,你别汗毛凛凛地吓我们,不会的,我们这池塘很干净的。不会有这种事的,你不能下去!” 孙继刚没有理会,扭头向孙荣然的几位堂大表哥喊道:“妙发,妙明,妙龙,我们一起下水。” 其实站在池塘边上的妙发几位堂兄弟早就准备下去摸人了,他们在孙继刚来之前就已经好几次要下水了,都被边上的这些老太太拦住了。现在有他们这位姑夫撑腰,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噗通”一声,妙发和妙龙两个已经跳下去了。 还有几位还没跳下水,妙发手里已经抱着孙荣然的表弟忆杭的身体从池塘底走上来了。 人群一下子乱了,孙荣然的舅妈杨菊芳像疯了般扑过去。站在旁边的几位她的工友使劲拉住她,舅妈开始嚎哭。舅舅也站在那儿脸色像土一样一声不吭,他拉着跺着脚哭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孙荣然一见到自己那可爱的表弟这个样子,也开始大哭。 孙荣然舅舅全家都瘫坐在屋里,老老少少都流着泪,屋外表弟躺在那门板上,已经永远地听不到家人们的呼喊了。舅舅整个人一点力气也没有地看着外面。孙荣然父亲将哭泣的孙荣然和妹妹拉到屋里外祖母们的身边,要他们管着两老。他出去外面张罗事情了。 舅舅褚鸿云的几个徒弟很快便钉好了一个小木箱,将忆杭放在里面。舅妈杨菊芳还是要从屋里出来哭着看一眼自己的儿子,被别人拉住了。就这样孙荣然那可爱的表弟很快被帮忙的人用板车拉着去埋葬了,谁也不知道埋在哪儿?谁也不会说埋在哪儿? 人们似乎都很绝情,一天的时间就想把这件事抹去,就当忆杭表弟没来过这世界。人们努力在做的是宽慰孙荣然的外祖父外祖母,生怕非常自责的他们有个意外。舅妈的父母也就是孙荣然的舅公舅婆也不停地劝慰自己的女儿女婿别多想,趁现在年轻,赶紧跟大队打报告再要一个。 很长一段时间孙荣然似乎每晚做梦都能见到自己的表弟的,他现在晚上一个人时都有点怕,他常常在想表弟现在会是怎样了,就这样一个可爱的表弟,说没就没了,他有时会发呆。这段时间,妹妹荣平住到了舅妈家,为了让她们不过度悲伤,母亲和大姨,小姨三姐妹轮流住外祖父家照顾自己的父母的。连荣然那个平时总会经常出去逛的小舅舅也不出门了,他时不时会用含混的口齿叫着自己侄儿的名字,他也知道失去了亲人的痛苦。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舅舅褚鸿云也叫了风水先生来家里看了风水,这风水先生看了之后,给出了将旧屋拆掉,建造新屋把房子的朝向改一下的建议。虽然这个建议的实现需要花一大笔钱,但褚鸿云和孙继刚商量后决定一定得去实现的。一个是风水先生既然提出来了,若不实现心里总归有种不舒服的,就像肉里的一个刺。第二将旧房拆了也好,把以前的一些让人看到的痛苦的东西毁掉,可以让孙荣然舅妈,外祖父和外祖母忘掉一些回忆。 于是这事说干就干的,不出一个月,旧房被彻底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新的二层楼房,表弟忆杭睡过的床,玩过的玩具以及所有留有他的痕迹的东西统统都毁了,所有的是新的,新屋,新饭桌,新床……。外祖父们也在房子的拆建中暂时忘却了这痛苦。而时间的确是消磨痛苦最好的良药,虽然心中隐隐的痛还是会被触到,但还是能够默默忍受这痛了,这痛感绝不会像刚开始时那样割裂般的痛的,只是一阵刺痛了,最后这刺痛也会慢慢变轻了。 随着九月新学年的到来,新庄大队的新小学正式落成使用了,新学校里一切都是新的,每个教室都比老学校的教室宽敞多了,南北的五扇大玻璃窗让整个教室显得特别明亮,课桌凳全都是新做的,那桌面和凳面泛着窗户照进来的光散发着新鲜的油漆气味。地坪不再是老教室那样坑坑洼洼的泥土地坪了,而是光滑平整的水泥地坪了。黑板也不再是斑驳陆离的黑板了,教室前后两块黑板黑得似乎要流油。 新学校的开学典礼是隆重的,教育局,公社,大队的头头脑脑来了一大拨,坐满了zx台。开学典礼由缪毅坚的母亲主持,她现在是新庄小学的校长了。头头脑脑们挨个地讲了话,无非就是要求同学们珍惜大队给创造的条件,好好学习,长大成才,为大队争光,为学校争光类的话语。 孙荣然已经是五年级了,在这么好条件的新学校顶多也只能读一年了,明年就要考公社初中了,考不考得上还是个问题的,现在被台上的领导们一激励,这小心灵是很容易被点燃的,瞬间他感觉要用功学习,考上初中成为有知识有文化的人的。 由于孙荣然平时的学习还可以,这个五年级居然做了少先队大队长,那三条杠别在手臂衣袖上的时候,他感到好骄傲的。 孙继刚也很自豪,自己的儿子在学校能做上少先队大队长,和他读小学时的对比,他感到有点彻底翻身得解放了。他现在干活的劲头越大了,土建队的活干完一回到家,就会赶到承包地里去施肥,打药,第二天一早他又会起早吃上一碗冷饭后就骑着脚踏车去九甲把地翻好,然后骑车去内衣厂工地干活。他每天都这样不知疲倦的忙碌,除了雨天,不能去地里。他不仅要在土建队干好活多挣点钱,也不想让自家承包地荒芜,要让自家的农作物也在全生产队长得最好的。因为他现在感觉有奔头,有希望,吃这么点苦他心甘情愿。 时间真的是不知不觉地换走了许多东西也换来了许多东西的,孙荣然舅妈杨菊芳在这年的下半年也很快怀上了,新生命的萌芽不仅带给了这个忧伤的家庭一丝欢快,也带来了新的希望,舅妈一有,就不再去服装厂上班了,她的任务就是好好保护好肚子里的小生命。舅舅褚鸿云现在也开始变得开朗起来了,妹妹孙荣平也不用再住到外公家了。一切都开始走回到了正常。 第29章 初中生的生活 转眼到了公元一九八四年的五月了,孙荣然每天都在用功地准备小学的毕业考试和升学考试了,虽然由于大队企业比较多了,电不够用,经常会停电,但油灯和蜡烛再昏暗,他也不在乎,他现在对读书已经很感兴趣了,他觉得自己必须要考上初中的,因为祖母经常在他耳边说他的祖父是有文化的,在村里也是秀才出身的,他的父亲小时候读书也不错的,可惜被成分拖累了,他现在有这么好的读书机会可不能荒废了。 孙荣然一直很听从祖母的话的,他觉得没有祖母,他的生命也许也就没的了,所以祖母的话让他不敢懈怠的。再加上周围的人都总是夸自己读书用功,如果考不上真的会很难堪的。更何况父亲现在也是以他为自豪的,他怎能让父亲丢脸的。 很快升学考试的日子到了,孙荣然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大考,一人一张桌子,监考老师坐在前面,眼睛盯着他们。孙荣然心里的紧张油然而起,手心里的汗水似乎开了闸,握着的笔有点打滑,卷子都要被弄湿了,他是不敢和老师对望的,生怕被起疑作弊的。 由于过度紧张,孙荣然的数学考砸了,只考了六十三分。语文倒还可以,两门课加起来总分只有一百五十三分。只比初中的录取线多了四分,勉勉强强被公社初中录取了。尽管分数不是怎么高,但终究能去读初中了,这还是令人高兴的。 孙荣然他们能进初中读书的全大队也只有十来个人,其他的同学这辈子便告别了书本的了,他们有门路的就去公社办的企业,或者去大队办的企业了,没有门路的去学木匠了,或者去学泥水匠了,最不济的就是回家做农活了。 孙荣然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后,便也开始无忧无虑地过暑假了,这个暑假姑妈家他也不打算去了,因为表哥徐金焕没考上初中,早就在田里干农活了,再不能像以前那样两个人到处捕鱼摸虾地野了。 大队的柳浪内衣厂也在这个时间快造好了,褚鸿英和一批女工被送到了杭州衬衫总厂参加培训了,为下半年内衣厂的正常开工做准备了。 褚鸿英的工种是大烫工,对衣服的熨烫和整织,其实她们这道工序已经是最后的工序了,她们弄好了就可以包装了,因此褚鸿英的工作实际上还兼具着对前几道工序的检查和验收的。 最令人高兴的事是孙荣然的舅妈又生了一个大胖儿子,这个小表弟是晚上快要接近子时的时候来到这个世界的。 那天晚上因为天热,房间里睡不着,全家坐在屋前乘凉,时间已经看看很晚了,全家进屋上楼睡觉了,孙继刚是最后一个把门关好了,也准备上楼了。突然门被敲得咚咚响,外面还传来孙荣然舅舅急促的声音:“阿哥,阿哥。” 刚要上楼的孙继刚赶紧转身去开大门,他好担心又出事的。 未等孙继刚把门闩放好,褚鸿云就从外面把门推开跨了进来,嘴里还高兴地和孙继刚说着:“阿哥,菊芳生了,菊芳生了!” 这时楼上被敲门声惊动了的祖母和母亲也已经到了下面,祖母迫不及待地问道:“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男孩!八斤重的男孩!”褚鸿云有点激动地声音很高地说道。 “谢天谢地!菩萨保佑!”祖母也激动得有点把持不住了,她替自己的内侄女由衷地高兴,终于又有了儿子,这一年真的是怎么熬过来的,今天总算又能高兴起来了。 “我还要去和我丈人他们说下,我先走了!”褚鸿云激动地连坐也没坐一下,水也没喝一口就要走了,他根本没在意时间已经很晚了,他要把这喜讯告诉每一个人,便一溜烟地离开了。 这一晚,孙荣然全家高兴地睡了。天一亮,孙荣然两兄妹就赶往外祖父家,他们要和外祖父他们一起高兴的。 其实所有的亲戚已经都在了,大家得到这喜讯后都一早来了,他们脸上都挂着笑容,这个家庭久违了的笑声又出现了。买菜的买菜,烧饭的烧饭。 外祖母早已在灶司爷那点上了香烛,她不停地拜着,祈祷着,她恨不得马上见到孙子。 舅妈的妹妹杨菊香已经在给小孩整理新衣服了,等待自己的外甥进家门。 由于所有的大人都要上班,拉板车去公社卫生院将舅妈和表弟接回家的任务落到了孙荣然头上。 自从生产队解散承包到户后,孙荣然拉板车的工龄已经有一年了,他现在拉板车的技术和力气已经很不错了。 对于这个任务,孙荣然自然是最高兴愿意去完成的。 三天后,公社卫生院通知舅妈杨菊芳可以出院了。 早晨孙荣然便赶到外祖父家,准备好平板车,外祖母将一床厚厚的棉被铺在平板车上,然后走进屋里在灶司爷那点上三支香,拜了几下。又在厢屋里点上一支香,拜了几拜告知祖上。最后拿了一把雨伞便出门和孙荣然一起去公社卫生院了。 舅妈在卫生院早就想着回家了,她现在因为有了新生命的诞生,虽然是产后,但精神很不错的。卫生院医生过来给她和她的小孩做了最后一次检查确认没问题后,便让孙荣然去办了出院手续。 办好手续后,孙荣然先将舅妈扶到平板车上让她躺下后,便把所有的洗漱用品一股脑儿打包放在舅妈的脚后,等外祖母抱好小表弟,他把打开的伞递给外祖母让她遮着阳光。孙荣然便拉着板车慢慢向外祖母家走去,他在前面拉着车,外祖母抱着表弟在后面慢慢跟着。 离午饭前的半个小时,孙荣然拉着板车到了外祖父家了。孙荣然的小姨妈褚鸿逸和孙荣然舅妈的妹妹杨菊香早就等在那了,她们立刻迎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外祖母手里的婴儿,一个抱着婴儿,一个打伞接入屋内,先向堂上祖宗拜了拜了几拜,然后到灶间拜了几拜灶司爷。 此时外祖母和孙荣然也搀扶着杨菊芳走入屋内,杨菊芳稍微坐了下后,便在她妹妹的搀扶下走到楼上房间里去了,褚鸿逸也抱着婴儿一起上了楼。 接下来的几天,外祖母家便天天有客人来了,他们都带着喜悦和祝贺来看望下产妇和婴儿。孙荣然舅舅在考虑给自己儿子取什么名字了,他觉得儿子的名字还是和自己的侄子们连上,也不会孤单和寂寞,也不会出现那么痛心的事的。于是他便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叫褚妙觉,这“觉”字是取自眼下电视台在放的《陈真》里的霍元甲的儿子霍东觉的名字,他觉得这个字好。 孙荣然这个表弟现在在众人眼里可是宝贝了,孙荣然父亲和母亲做了他的记拜爹和娘了,大家有多宠爱就有多宠爱给他的,外祖父和外祖母更是了。 暑假很快就结束了,孙荣然要背着新书包去读初中了。 公社的初中实际上就在向西流的徐家河和向南流的西新河的交叉点上,在徐家河的北面,西新河的东面。它的北面不远就是阿猪娘娘他们那排知青屋,东面就是缪毅坚和徐婧凤他们住的金家和华家里,所以公社初中实际上要比大队小学还要离他家近的。 这个地方的操场原先孙荣然和缪毅坚他们经常来玩的,因为经常有民兵在这里训练的,他们没事时经常来看他们练习打靶,练习队列的,平时大队的一些社戏演出也常安排在这里的,所以孙荣然对这里并不陌生,但现在却一下子见到了许多全公社各个大队来的新同学却感到很陌生了。 缪毅坚不知怎么的让他母亲给转到隔壁的古河高中下面的初中去读书了,孙荣然心里感到有点很惆怅,他小学里的同学和他一个班的只有四位了。而他最想一个班的女同学徐婧凤也不和他一个班,他感到非常的失落。而虞天华却居然也进了初中,更和他在同一个班。 孙荣然这个班级总共有六十四个同学,教室里坐得满满的。班主任是一位烫着一头摩登卷发的女老师,个子高高的,穿着得体的裙子,漂亮的瓜子脸上扑闪着一双大眼睛,挺挺的鼻梁下面是一张有着甜美微笑的嘴唇。 她自我介绍道:“今天开始我是大家的班主任了,我姓黄,叫黄敏凤,以后教大家英语。” 接着她开始点名,点到一位就让他站起来给大家认识下,很快大家不再拘谨了。班主任根据大家入学的成绩排名早就确定好了班长,副班长等班委干部的名单了,她直接宣布了名单后又对全班同学说道:“同学们,今天大家报名缴费后可以解散回家了,下午一点集中,所有同学带上抹布和脸盆,镰刀锄头参加校园环境整理和班级打扫义务劳动。另外还有一个事要和同学们说一下,明天新课本可能到校了,由于新课本很紧张,到时我们班分数在末尾的几位同学有可能没有课本的,没有课本的同学只能自己去向上一届的同学借旧书上课的。” 班主任的这句话让孙荣然心里砰砰直跳,他知道他的分数只有可怜巴巴的一百五十三分啊,离第一名的班长虞劲松整整差了四十二分啊,这让他心里有点好难受的,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难看。 下午的义务劳动,孙荣然被分配到了除草的任务,他一个人闷声不响地在那锄着地,班主任的话不停地在他耳边回想,如果没有课本怎么办,全班同学都会知道他是成绩差的那几个,这会让他无地自容。如果没有课本,他又该如何向父亲交代没书的缘由,如果没有课本,他又还得寻思着去哪儿借到旧书。整个一个下午他的心很乱,反复在想这个事情。 放学后他闷闷不乐地回到家,他不敢和父亲说这件事情,父亲问他新学校新同学的情况,他都支吾着应付过去了,他一直在祷告自己不要在那个没书本之列的。晚上也没睡好,整个一晚都担心着这事。 第二天一早早饭后孙荣然就背着空书包去学校了,他希望傍晚回家的时候能装着满满的一袋书回家的!新同学们到学校的时间都很早,没有书本的早晨在教室里只能闲聊着打发时光,而就是这么一个早晨的时光,大家基本都混得很熟了,有的甚至是自己亲戚家边上的。 喧闹声中,门口已经站着班主任黄敏凤修长的身子了,她用眼睛扫视了一下整个教室,声音随着她的目光扫视被压制到了课桌内了,终于将所有的声音抚平了,她开始讲话了:“同学们,以后早到学校就主动自己读书,不要讲话,一三五早上读英语,二四六读语文,明白了吗?” 大家齐声响亮地回答道:“明白了。” “接下去全体班委干部跟我一起去领新书,大家准备发新书。”班主任终于开始这件最让孙荣然忐忑不安的事了。 孙荣然心里虽然上下不定,但心想总得要面对的,至少他还是考上了初中的。 很快新课本堆满了老师的讲台,班主任开始让班干部发书了,一个一个地分发过去。 当班长虞劲松捧着一撂书走到孙荣然身旁时,孙荣然的心快要跳出胸口了,他看着班长发书的动作,到他这里没有一丝停顿地把书扔在他的桌子上的时候,他开始有点开心地激动了,“我有书!我有书!”他心里狂喜地在喊叫,他不用担心这事了,突然他又开始有点担心,会不会班长弄错了?等下会不会把我的书收回去?直到副班长那个是电化厂职工子弟名字叫蒋怡的女同学把第二本书扔到他的桌子上的时候,他确信自己有书的了。 他心里的石头随着一本又一本的教科书掉到他的课桌上而掉到了地上,讲台上班主任在说全班只有两位同学需要自己去借书。 孙荣然的小学同学虞天华是没有书的其中一位,但他却翘着二郎腿坐在最后那一排毫不在乎地看着班长他们发书,还不时向孙荣然这边用甩头的肢体语言打着招呼,他在用表情说着:“哈,书有啥稀奇的,明天我就可以弄到的,叫我爸爸去弄不是难事,我这进初中这么大的难事都可以解决,书根本不是个事。” 孙荣然此时已经感觉很荣光了。但他心里暗暗在想:我平时读书本就不差的,比现在班里以前的小学同学成绩都要好的,只是一次考砸了才让我如此担惊受怕的,我一定要好好用功,和你们好好比试下到底我的成绩在哪个位置的。 这天晚上,孙荣然将满满一书包的书摊在桌子上,炫耀地给妹妹看,哥以后要更加辛苦而努力读书了,比小学的语文数学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的课,有些课根本小学没有的,什么英语,历史,地理,植物学……。然后他拿来傍晚去继霈大伯那里讨来的旧报纸开始认真的给每一本书包起了封面。他一边包着书本一边心里又下了一遍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现在就因为成绩差了那么一点,弄得自己差点很难看,这一晚,孙荣然睡得很香。 第30章 不同的人生 孙荣然的确做到了读书的用功,课堂上他每节课都是认真听讲的,不懂就会去问同学和老师的,作业每天都能认真地去完成的,他和班长虞劲松成了好朋友。 作文课是他最喜欢上的课,因为他的作文写的很不错,总是被语文老师程仁安拿到课堂上作为范文宣读。数学老师童丽芳也很喜欢他上课时的敏锐反应的,他平时的数学作业完成的很不错的。这半个学期,孙荣然就如那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般全身心地用功读书了。 很快到了期中考试,孙荣然在考试的时候感觉有点游刃有余地完成的。很快总成绩出来了,班主任黄敏凤老师表扬了一大部分同学后,悄悄地把孙荣然叫到了办公室里,她极力地避讳着那两个字地说:“荣然,你能实话和我讲吗?这次考试是你自己考的吗?” 孙荣然听懂了班主任的意思,尽管老师没说“偷看”两个字眼,但她心里很怀疑的,因为他这次期中考试居然考了全班第五名,毕竟他的入学成绩在班里是倒数十名内的,任何人都会怀疑的。孙荣然有点委屈地要掉眼泪,他硬是忍着张口说道:“黄老师,相信我,我自己考的。” 黄老师没说啥,缓缓地说道:“我也相信你自己考的,但我现在还不能去宣布你的进步的,成绩证明要靠你自己的。” 孙荣然知道班主任还是心存怀疑的,便咬牙坚定地说道:“黄老师,不用说啥的,期末考试见,若我仍旧是这个名次,那你就应该相信我了。” 黄老师有点尴尬地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歉意和鼓励:“荣然,加油,用更大的进步来证明,到时我向全班同学宣布你的成绩!” “好的!”孙荣然心里有点豪气顿生地走出了办公室。人被怀疑时往往会伤了尊严的,有的人会因无端的被怀疑而受到的这种尊严被伤害而自我消沉一蹶不振,甚至发生极端的事件的。但有的人却更是因这种无端的怀疑而发奋努力的,用事实来证明这种怀疑的无端,从而赢得尊重和信服的。 孙荣然虽然还不懂这些,但他的心里始终有种对屈辱的抗争力。他必须要用成绩来证明他对班主任的承诺和班主任对他这种怀疑的错误。他有这个信心和毅力,因为经过这次期中考试,他对自己在班中的位次已经一清二楚了,他不怕。 这个学期余下的日子,孙荣然有点默默的,但他对学习更上心了。天气再冷,他也会学到很晚,他甚至睡觉前都会坐在被窝里穿着衣服看会儿书,困了,衣服都懒得脱便睡着了。早上一醒来就又会拿着书本看书,等到祖母在楼下叫他吃早饭上学去了才赶紧整理书包下楼去。他现在已经看过了许多凿壁偷光,囊萤而读,悬梁刺股,闻鸡起舞等这些古人发奋的故事。他感觉和古人相比,其实他还远远不够用功的。 虞天华很是瞧不起孙荣然的这种书呆子气了,他觉得这个小学同学和他越来越远了,他总觉得不学数理化,照样走天下。所以他在上课的时候会不时地作弄下前面的女同学,不是扯下头发,就是趁女同学站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悄悄地用他的脚把女同学的凳子抽到他的桌子下面,让女同学坐下时摔上一跤,然后引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他觉得很是开心,他能用另一种方式引起老师的注意,这可比孙荣然的刻苦用功读书要轻松的多了。 黄老师也是很头痛这家伙的,但她也无可奈何,这家伙是校长交待过的,不能多得罪的,毕竟学校的一些赞助款是要他老爸虞盈铿他们出的。正因为有了这一层原因,虞天华在学校里自然是一霸了,没有什么不是他不敢做的事了,这家伙还尽喜欢作弄女同学。 蒋怡她们每节课下课都要跳橡皮筋的,几位女同学轮流拉着橡皮筋,剩下的女同学便跳出花样来,输了的便去拉橡皮筋,在这学校里,也只有这些能让她们开心下了。虞天华早就瞄上了这根橡皮筋,他想用这根橡皮筋来挑一个橡皮筋球可以拍打着玩的。 这一天是体育课,蒋怡她们在完成体育老师布置的锻炼任务后,在属于她们的自由活动时间便又拉起来了橡皮筋跳了起来。而孙荣然和虞劲松他们这些男同学只能坐在西兴河边比赛着谁能扔石子扔得远了。男同学当中只有孙荣然要好的汤利松和周全两个人扔石子特别远,汤利松来自钱江大桥下来的新明村,周全来自公社政府所在地新堰村。相对文静的虞劲松和孙荣然只能在一边微笑着看他们两个人使劲地将石头扔向河里。 突然他们听到蒋怡她们的大声叫骂声:“你要死啊,你要死啊。” 所有的同学都被这叫骂声吸引了,大家都转过头去看出了什么事。 只见虞天华正站在拉着橡皮筋的两个女同学中间不停地转着身子,橡皮筋随着虞天华的转动,一圈一圈被他绕在了自己身上,拉橡皮筋的女同学不甘心的使劲扯着橡皮筋,橡皮筋被扯得越来越长越来越细,几乎快要崩断了。但虞天华却依然在转,他根本不管两位女同学能不能扯住橡皮筋的,也不顾橡皮筋会扯断的。蒋怡站在了虞天华前面拼命的拍打着他,嘴里不时还骂着:“你要死啊,你要死啊。” 她拍打地越凶,虞天华越是开心地哈哈大笑。其他的女同学也试图来帮忙,可又怎么能阻止虞天华疯狂的转动呢。终于,橡皮筋被崩断了,随着断裂的刹那,橡皮筋一端弹在了虞天华的身上,但皮肥肉厚的他根本不痛不痒,相反断裂的橡皮筋另一端重重弹在了拉橡皮筋的两位女同学手上,她们稚嫩的手上被弹出了红印子,疼得蹲在地上按着手快要掉下眼泪了。 几个女同学赶紧凑上去看两位女同学的手怎样了,不时转过头骂着该死的虞天华。虞天华居然站在那里一副无所谓的流氓相地吹着口哨。蒋怡气得起身带着一群女同学向虞天华打去。虞天华一看女同学们那气势汹汹的样子,不禁也有点怕了,便赶紧转身就跑。虞天华绕着操场转着圈地跑,一群女同学在后面拼命追赶,但她们怎么跑得过虞天华呢。于是女同学们开始兵分几路地围追堵截虞天华了,这下虞天华在这种四面楚歌般的包围中开始有些慌乱了。他有点无处可钻了,似乎很快就要被蒋怡她们拿下了。但虞天华毕竟是虞天华,在前后夹击的情况下,他居然一个大转弯直接跑入了男厕所里面。 女同学们一下子开始束手无策了,只能站在厕所外面高声叫骂着:“虞天华,是男人就出来,别做缩头乌龟。” 虞天华在里面却偷偷笑着:“小样,想抓住我,还嫩着呢。你以为能将我激将出去啊,我偏不上你们的当。”心里想着,他一声都没回击女同学们,而是管自将橡皮筋从身上取下来藏到了厕所内一个破墙洞里,准备等放学后来取的。 这时,学校下课铃声响了,厕所里涌入了很多同学,虞天华见外面已经风平浪静了,想想也差不多了,便也走出了厕所准备回教室去了。操场上已经满是下课玩耍的学生们了,蒋怡她们似乎也不见了,虞天华心里不禁暗自得意。他准备走回教室去了,他悄悄地闪到教室门口向教室里偷瞄了一眼,见刚才跳橡皮筋的那些女同学都差不多坐在里面了,似乎什么事都过去了,他便也准备悄悄地潜入教室里去了。 突然他的耳朵一阵疼痛,被人揪住了,是蒋怡,她咬着牙恨极了的样子。虞天华被这突袭给弄懵了,他用手去掰蒋怡扯着他耳朵手,嘴里痛苦地喊着:“干嘛?你干嘛?” “干嘛?问你,欺负了人家还有理了。”蒋怡愤怒地说道,手里拧得更紧了,虞天华痛苦地嗷嗷叫着,人都要坐到地上去了。 “大家同学,跟你们玩玩的,你至于这样吗?”虞天华依然还嘴硬着。 “有你这样玩的吗?有你这样玩的吗?”其他女同学也开始上来指责了。 虞天华开始闭嘴了,他知道和这么一群女同学斗嘴是斗不过的。他只盼望着上课铃声赶紧响起,能帮他解了这个围。可是等来的不是上课铃声,是另外一位女同学传来的班主任黄老师口谕:让虞天华去办公室。原来那几个手被弹得红痛的女同学们早就去班主任那告了状。虞天华只能灰溜溜地去了老师办公室。 在办公室里,黄老师其实早已大致了解了事情的详细情况了,她已经安抚好了那几位女同学的情绪,找虞天华来只是对他进行批评教育了。她让女同学们去教室上课了,只留下了虞天华在办公室里。 “天华,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她让虞天华站在办公桌边,手里拿着教鞭问道。虞天华一声不吭,他该怎么说呢,他的确没理的。 “人家女同学跳橡皮筋,碍你什么事了,你去把人家橡皮筋给弄去了,还弹伤了女同学的手,你说你该不该的?”黄老师继续责备道。 虞天华依旧没有回答,此时他就像瘪了气的皮球,再也弹不起来了。 “你要是能把这种精力和脑子都用在学习上,学习成绩一定会很好的,可惜你尽是用在捣乱上了。”黄老师一边将教鞭在办公桌上轻轻拍着,一边又有点恼怒地说道,“你知道自己是怎么进这个学校的,为啥不肯好好努力读书呢?” 说到读书,虞天华更没声音了,他可没勇气去答应老师好好努力读书的,那多累。他站在那里,一声不响地用自己手不停摩挲着自己的上衣的门襟角。 黄老师对一声不吭的虞天华似乎无计可施,她也开始不响了,任由虞天华站在那里,管自己批改作业了。虞天华只是低垂着头,偷偷瞄着黄老师批改作业,想着如何挺过这一关。他觉得只要自己态度好点,黄老师也拿他没办法的,又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弄了根橡皮筋而已,何必小题大做的。 过了良久,黄老师已经将作业改好了,她便又抬头看着虞天华问道:“站了那么久了,有没想到自己今天的事?” 虞天华依旧不响,黄老师有点耐不住了:“你看看你做的事,欺负女同学,真为你害臊。”她将教鞭在桌子上狠狠甩了下,“居然还跑到男厕所去躲起来,你以为能够躲一辈子不出来啊。” 虞天华被黄老师这一下重重的教鞭声给吓了一跳,居然挤出了几个字:“黄老师,我知道错了。” 这家伙怕老师的教鞭抽在自己身上了,他在想刚才那一教鞭若抽在身上会有多痛,那还不如自己先认错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 黄老师见虞天华的态度立马有了改变,便趁热打铁地问道:“错哪里了?” “我不应该去抢女同学的橡皮筋。”虞天华找到了裂缝,便顺杆而上。 “嗯,既然知道错了,那该怎么改正呢?你的橡皮筋呢?是否该还给女同学的?并向他们赔礼道歉的?”黄老师依旧按照自己的逻辑在引导着虞天华。 “橡皮筋?橡皮筋?”虞天华支支吾吾着,他本来就是为了弄到这根橡皮筋的,怎么可能还给女同学呢,否则这办公室也白站了,这可是自己用不怕批评勇于牺牲换来的。虞天华的头脑中飞快地在运转着怎么交代这橡皮筋的事了。 “橡皮筋怎么了?”黄老师有点疑惑。 “橡皮筋被我扔到粪坑里了,因为我怕她们打我,我有点恨也有点慌,就将橡皮筋扔到粪坑里了。”虞天华对于这种撒谎已经是能够做到面不变色心不跳的情况下,还能根据这些谎话而显示一种真实的表情的,他有点可怜巴巴地说道,“黄老师,橡皮筋我拿不回来了,我知道错了,我可以写保证书,向你保证以后不再欺负女同学了。” 他态度的诚恳让班主任也感觉这次批评教育的成功了,若再继续纠缠这事也没必要了,毕竟是学生,也不能太过了的,便开始柔声道:“天华,你能认识到错误还是好的,保证书你肯定要写,写保证书是我希望你能记住这次事情,当然光是对我保证没用的,你还得向蒋怡她们这些女同学赔礼道歉的,能做到吗?” 虞天华知道这事估计已经差不多了,他心里暗自得意的,听老师说要赔礼道歉,他自然满口答应了,道歉算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的,至少我拿到了我想要的橡皮筋,嘿嘿。 这事便以虞天华的保证书和赔礼道歉结束了,半个月以后,虞天华便有了他自己钩挑好的橡皮筋皮球了,他还故意将这橡皮筋皮球留出一段长长的橡皮筋在外面,他可以握住这根橡皮筋,将球扔出去后,借这根橡皮筋将球收回来的,这球又成了他的武器了,他会在女同学后面向她们将皮球扔过去,球砸在女同学的背部后,球又回到了他的手里,女同学只能骂一句“要死啊。”而虞天华则是哈哈大笑。心里想着:谁让你们告状?告状有屁用,让你们告状,我得了实惠,哈哈。 第31章 改革和出路 新庄大队的柳浪内衣厂在这个冬天来临之前也彻底完工了,新厂也正式开工了。而原先的小学上沙庙这地块的老房子被改建成了大队新成立棉油加工厂,将棉花加工成棉线,棉被,棉籽加工成棉油,现在因为围垦地和自己大队这边的棉花种植面积大了,棉花产量大了,基本都能收购到足够让加工厂运转起来了。陈永煜书记看准了这个才决定上马这个新工厂的。他又把大队闲置了的粮仓改建成了大队包装箱厂,给自己大队的五金厂,服装厂,内衣厂等配套生产各种规格品种的纸制和木制包装箱。大队企业是办一个红火一个,解决了大队里不断新增的劳动力的就业问题。 冬天很快以一场大雪的到来宣布这一年最冷的季节到了,这一年也快要结束了,每一年的收获和成果都要在这个时间段开始结算了。孙荣然也知道他对班主任的那句豪言兑现的时候也快要到了,他一个人一大早踩着昨晚下了一夜的已经堆积一路的厚厚的白雪,脚下是“嘎吱,嘎吱”的声音,整个世界除了这声音什么也听不到,路上除了白茫茫一片,什么人影也看不到,而天空中的雪片还在不停纷纷地下来,他回头看了看他留下的脚印和前面那片平整的毫无痕迹的雪,不禁大声唱起来音乐老师刚教过他们的歌:洁白的雪花飞满天,白雪覆盖了我的校园,漫步走在这小路上,脚印留下一串串,有的直,有的弯,有的深,有的浅,朋友啊想想看,道路该怎样走,洁白如雪的大地上,该怎样留下,留下脚印一串串。 唱着这歌,孙荣然似乎更觉得有点豪气了,他有点巴望这期末考试现在就开始,他一直在等这一天,他有十足的把握来证明自己。他等着这一天! 期末考试终于如期而至了,似乎是不相信孙荣然这种成绩突然冒出来的人而特意安排的,学校居然让初一和初二的交叉混合坐参加考试,孙荣然班级和初二的学生是各半组坐在一起的,因此孙荣然两边都是初二的学生。孙荣然心里根本毫不紧张,他甚至感觉有点嗤之以鼻。 三天的期末考试很快结束了,其实先考好的几门考试成绩早就知道了,孙荣然的成绩相当不错,等所有成绩出来,孙荣然的总分成绩在班级居然名列第三。 班主任黄老师坐不住了,她现在有点兴奋和开心,因为班里错录了一位成绩不错的学生。分班的时候还是被校长以成绩不好而搭进来,现在居然给了她一个大意外和大惊喜,这个学生居然是一名成绩不赖的学生,现在她彻底相信孙荣然了,也为她曾经那句话有点感到不安,她向孙荣然表示了歉疚和敬意,在班上她大大地表扬了荣然,当然她是以荣然巨大的进步为名来表扬的,她希望以此来激励那些像虞天华这种成绩一般的同学也能像荣然那样一下子跳入班级的前几名的。孙荣然这个学期理所当然地也被评为了三好学生。 这个年是在喜悦的收获中过去的,出年后的新学期,孙荣然被选为了班级劳动委员,现在他在班里已经很扬眉吐气了。班长虞劲松和他要好的几乎到了称兄道弟的程度,在学校几乎形影不离了。孙荣然也有点开始忘却他小学的兄弟缪毅坚了,大家都各自为学习而努力着,况且缪毅坚平时都是住校不回家的,孙荣然和他见面的机会很少了,时间长了,似乎也就淡了。家里造房子欠的债也在年底前都还清了,借来的砖块也从砖厂拉回还给人家了。生活似乎一下子美好了许多。 而这过去的一年浦沿公社也改成了浦沿乡,新庄大队改成了杨家墩大队。新年一开始大队也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气象,陈永裕书记因为年龄大了,似乎和中央的干部队伍年轻化有点相悖了,一出年便被免去大队书记的职务了,新书记由老胡子陈柏友的堂兄,大队原来的支部委员,陈柏成来担任了。 新书记似乎很契合中央精神的,自从去年中央要求完善生产责任制以及深化经济体制改革后,他一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土建队解散了,他认为大队没必要养着这些人了,现在承包到户了,要让这些一直靠着大队养活的人回家搞好承包地,自寻出路去。就这样他给土建队开了一个会议后就算是解散了。 土建队的队员们一下子有点懵了,他们有点不知所措,有的对陈柏城很愤恨,破口大骂。有的有点情绪低落得郁郁了,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养家糊口了。 孙荣然父亲一声不响地开完会回到家里,好几天不出去,全家都知道了这事后,心里也在担心以后的日子。 祖母尤其有点害怕,她以为又是新运动开始了,劝孙荣然父亲:“继刚,别多想,有事别闷着,现在有田有地,日子苦点,肚子总不会饿的。” 孙继刚安慰祖母道:“娘,你别怕,我有脑子,能养活你们的,你也别担心。” 祖母对自己的儿子还是挺相信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从小没了爹自然特别懂事。现在家里也不比别人差,就是因为儿子的争气。所以她也相信儿子一定会有新的办法的,她担心的是自己的儿子会多想而影响了身体,才这样宽慰他的。 孙继刚在没班上的日子里,便整天去地里忙活了。晚上会一个人走出去以前土建队的工友那里串门,一去就是很晚才回家的。他们实在是不想这样下去了,不愿过眼前的游荡般的生活了。他们知道孙继刚点子多,就相约着一起来孙继刚家聚会商讨对策了。其实孙继刚这几晚串门也是一直在试探着大家的意思。最终土建队志同道合的十个老弟兄今天来到了孙荣然家一起吃饭聚会了。 陈灿明和张惠宏领头带着老胡子陈柏友,吴小毛,老泥水匠俞尚林,杨兴昌,杨锦阳,俞兴发,陈道昌九人一起买了菜来到孙继刚家开始商讨究竟该怎么走出自己的路来了。陈灿明虽然是队长,但那是集体时的队长,其实他不大喜欢挑头的。张惠宏手艺是不错的,但是性格也是比较软弱的,这也行,那也行的,最终却没有主见的。老泥水匠俞尚林平时都是埋头干活,从没大声言语的,他就是相信自己的这些兄弟认准的,只想跟着他们一起干,没别的想法的。而陈柏友,吴小毛其他的几位总觉得自己只能是配角,愿意跟着领头的冲锋陷阵,摇旗呐喊的,在不顺心时他们会骂几句娘以发泄,但他们是绝对忠诚于自己的这些兄弟的。 陈柏友对自己的堂兄不知道已经骂过多少回了,孙继刚总是向他摆摆手,阻止了他,他用一种独立而坚强的语气说道:“大家也别去骂大队书记了,没有了土建队难道我们不活下去了?没有了大队难道我们不能自己找活养活自己了?” “继刚那你说我们以后干啥去?靠点田地只能解决吃的,生活肯定是不能任意的。”老胡子嚷嚷道。 “是的,所以我们一定要走出自己的路来!”孙继刚回道。 陈灿明插道:“继刚哥,你应该有想法了吧?” 孙继刚看着他,轻轻地说道:“我想法是有的,但不知道大家的意思的,所以今天能聚在一起也好,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张惠宏立马接道:“大家既然也说不出个什么来,继刚有想法,我们就先听听嘛。” 场面立刻静了下来,大家把眼光都集中到了孙继刚身上,等待他的想法。孙继刚见大家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便清了下嗓子慢慢地说道:“你们看哦,我们大家原先都是干体力活的,现在要去干农活肯定也是可以的,但大家总归也不甘心的,毕竟大家现在手里也还有点手艺,不能荒废了这手上的功夫的。” 孙继刚见大家都很认真地一声不响地听着他讲话,他便接着说道:“我的想法就是我们继续干老本行,大队不要我们土建队也好,我们索性自己成立个建筑队,自己接活干。” 大家一下子有点吃惊地看着他,眼神里却明显又有点很兴奋的。 孙继刚见大家这个样子便继续说道:“没了大队的约束,我们反而更活了,到处可以去接活干,而且还能挑活干,愿意干就接,吃得消干就接,反而要比大队这种动不动下派任务更灵活了。所以我觉得土建队解散了对我们来说不是死路反而是活路了。” 大家被他这么一说,心里一下子反而高兴起来了,是啊,这么看来,他们反而是少了束缚,多了活动天地了,可是眼下要成立建筑队,首先要有资金,生产工具和设备等等许多的东西。他们现在可是什么都没有啊!想到这,大家又有点泄气似的不响了。屋子里一下子没声音了,老胡子他们几个老烟枪使劲地吸着烟,再狠狠地吐出来,整个屋子被烟笼罩了。 不抽烟的孙继刚将眼前飘过来的烟使劲地挥了几下,知道大家有点泄气,于是他便又说道:“大家也别没信心,其实我们完全可以用榔头,铁锹,抬索和我们的双手先干起来的,等有资本了慢慢添置设备的。” “这些东西能做什么?”吴小毛有点疑惑地替大家问道。 “小毛哥,别着急的,我们可以先从替人家做基础工程开始,帮人打地基,挖基础,驳石坎,浇地坪这些活干起的。这些活是累是苦,但设备要求不高,而且我们也是苦惯了的人,这点苦我们吃得起,而且现在吃这些苦都是为自己吃苦的,等我们的建筑队有了设备了,我们也就不用再这么苦了。”孙继刚一口气把他想要说的都说完了,便喝着茶看着大家。 而此时大家被他这么一说,不禁有点热血沸腾了,是啊,以前土建队吃的苦其实都是为集体吃的,现在若建筑队是自己了,所有的苦都是为自己吃的了,只要建筑队富裕了,这些苦也值得吃,他们有能力和信心白手起家的。大家一下子信心十足的样子了,都赞同孙继刚的说法,老胡子甚至说就这样决定了,干! 孙继刚见时机成熟了,便又对他们说道:“这个建筑队既然搞了,大家一定要齐心,十个人算是一起合伙的,有劲往一处使的,困难大家一起承担的,收益大家一起分享的。但十个人不能十个头,我们必须只有一个头,一个队长,大事大家讨论着决定,但对外都由队长出面和人家谈业务谈事情的,所以我们先要决定一个人担任队长的。” 一讲到这个事情,大家又开始默默不响了,他们也很难,陈灿明是土建队的老队长,按理该选他做队长的,但他以前做的是大队集体的队长,说是队长,其实是督工的,好在以前他很随和,从不为难大家的,但大事他从不一个人决定的,他不喜欢挑头,现在若要他当队长,他怕是不喜欢的。 孙继刚脑子特别活络,也很能说会道,从小就担当家庭重担的,责任心很强,钻劲也大,很适合做队长的,可是没做过队长,也不知道大家服不服的。 大家脑海中都在飞快地转着,不停地在衡量和计算。其实大家都很中意孙继刚当队长的,今天这事就幸亏有他在才让大家有点思路和决定的了,而且他人缘也好,从不怕苦的,也常常替别人着想的。 这时陈灿明站了起来,拿起热水瓶给每个人的茶杯加了下水,朗声说道:“继刚哥,这个队长我看就你做,你是能够带领大家向前走的人。” 孙继刚谦逊地摆摆手:“灿明弟,别这样说,大家也不要难为情,以为是我提出了这些,就让我做队长,我真的也没这经验的。队长这事还是得由灿明弟来承担,你也做了这么多年的队长了,应该能够继续当好这个头的。” 陈灿明坚决地摆了摆手:“继刚哥,你别再难为我了,我真的不会再来做这个队长的了,我看还是你最合适。” 两个人相互推诿着,似乎真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合适的样子。这时陈柏友有点不耐烦地嚷道:“我看就是继刚合适吧,大家觉得怎样?” 其他的几个人一下子都随声附和道:“对,对,就选继刚吧。” 孙继刚赶紧向大家摆手:“我是绝对不会做队长的,否则我宁可不加入这个建筑队的,请大家到我家来讨论事情,我似乎是为了这个队长了。我就把话和大家明说了吧,若要我加入建筑队和大家一起干,这个队长我不做的。” 大家见孙继刚这么说,也就不能再相强了。而陈灿明也说了和孙继刚一样的意思,大家一下子又变得沉默了。 孙继刚又喝了口水,看了下大家,说道:“其实这队长我看还是师傅来做。” 张惠宏赶紧摆手,一迭声地说:“我可做不了!我可做不了!” “师傅,你先别推脱,我觉得你合适做的。一个是整个土建队你的手艺是最好的,但人又总是谦和的。另外一个是整个土建队你的文化程度是最高的,高小毕业的。以后外面联系事情,订个协议的还是需要像你这样有点文化的。最后咱们土建队你年龄最轻,我们需要你这种年龄的人来领导我们这个队伍,才会有活力,才会有生气的。”孙继刚不紧不慢地说完了他的理由。 大家听完孙继刚的话,感觉也很有道理的,大家便纷纷开始表态支持他的意见了,于是张惠宏成了这个新成立的建筑队的队长。 这一天的晚饭大家吃得很迟,也吃得很开心。今天开始,他们每个人心里有了归宿,有了自己的正式工作单位了。而且这个单位真正的是属于自己的单位。今天开始,他们都将是为自己的未来而吃苦,而拼搏的了,所以再苦他们也感觉甜,再累他们也觉得值。 第32章 初入市场找活 建筑队成立后,孙继刚先和陈灿明,张惠宏三个人一起去找了大队原先的支部委员,现在在公社日用五金厂做厂长的金永富。这个人因为原先在大队当过干部,对土建队的底细是很清楚的,而且也非常看重孙继刚他们的,觉得他们能吃苦耐劳,大队的发展有他们的很大贡献的。 孙继刚三个人去拜访下他,一方面是去他那里述说一下心中的愤懑,更多的是想看下有没适合他们干的活。当孙继刚三个人走进金永富的办公室的时候,他非常热情地站起来招呼他们三个人坐下来,并让身边的人给他们泡了三杯茶。 金永富看着他们有点局促的神情的时候,开口说道:“灿明,继刚,你们今天怎么来这儿看看我?” “永富叔,我们其实也没别的事。或许你也知道的吧,我们土建队被解散了,原先的一帮兄弟这么多年给大队辛辛苦苦地干,现在一下子就没了家似的,心里很憋屈的。毕竟我们都还能干的,不能呆在家里脸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的。”孙继刚喝了口茶,向金永富诉苦道。 “是啊,你们的事我也早知道了,现在陈柏成做这件事的确有点不近人情,更不能认为你们是大队养着的。这个话的确伤人心的!但是他所做的一切也是符合上面精神的。”金永富似乎保留着地评价了一下陈柏成。接着他似乎又有点为难地说道:“你们看,我这工厂现在形势是还可以,主要是今年开发了铜制炭烧火锅市场比较行俏,但现在招工也有要求了,一定要初中毕业以上,年龄二十五岁以下的。你们……” 未等他把话说完,孙继刚三个人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陈灿明马上打断了他的话,接着他的话说道:“永富叔,我们知道的,我们肯定不合格的,我们今天来不是这意思,你误会了。我们还能干啥,只能靠老本行吃饭的,今天来就是和你说下,我们的土建队骨架没散,但心脏换了,我们已经成立了自己的建筑队了,现在队长是张惠宏,我们来你这主要是和你说下这个事,顺便也是希望以后你们厂有啥基建方面的活能照顾我们一下!” 孙继刚和张惠宏也在一旁附和着。 此时金永富才发现是自己误会了这三个人的意思了,他有点尴尬地说:“你们看看我,看看我,一个大队的,我肯定也该照顾你们的,我实在是没那个意思的。” 他于是立起身拿起热水瓶给他们倒水来掩饰他的尴尬。 孙继刚三个人也有点不好意思地连声说着:“没事,没事,是我们让你麻烦的了。”,这个时候,他才又坐回到他的靠背椅子上,若有所思地对三个人说道:“你们说起的基建工程这事,其实我们厂里眼下倒还真有一个要搞,就是你们不知道愿不愿意做?” 孙继刚他们一听有戏,心里有点急切了,三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工程?” 金永富开始用不急不缓的语气说道:“这工程呢不大也不小,说不大呢就是房子不大,也不高。不小呢,这个房子整个房子只有一台机器。而且也是你们以前没接触过的。” 三个人现在只要有活干,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接了再说的。于是又一起问道:“永富叔,到底什么工程这么不简单?” “发电机房。”金永富看他们有点急了,便也不再悠着了。“房子我估计你们能造得好的,因为不高也不大的。问题是发电机很大的,要挖一个大的基坑用来固定发电机,地坪要做得相当平,这个发电机运转才能平稳,我去看过苏州一家不锈钢厂的发电机房,他们的发电机开启后不仅噪音响,而且整个机器抖动地似乎要跳跃,甚至要挪位的。所以我担心你们可能做不好的,一是这么大的发电机你们没看到过,二是这么要求高的活你们也没做过的。” 孙继刚这个人就是有点越困难越想去尝试的,他喜欢用脑子去解决问题,而且他也始终认为只要是人干出来的活,他们也应该干得好的。他有点央求似的对金永富说:“永富叔,你看我们这么多人,现在都憋着劲好好干出点名堂来的,你也知道我们的,不会耍花枪,玩嘴皮的,你就给我们个机会,让我们干吧。” 金永富看着三个人那种恳求的眼光,有点心疼,更有点心软了。“这样吧,我让厂里的基建科长来茂法和你们好好谈一下。他认为可以的话,就让你们接这个活,不过一旦接下来,你们可不能给我丢脸的。” “哎,永富叔,我们一定给你争口气的。”孙继刚他们三个人有点感激涕零的味道了。 他们很快被金永富领到了那个基建科长来茂法的办公室里,来茂法正戴着一副老花眼镜,脚架在一张小凳上,人斜靠在椅子上看报纸。见厂长领了三个人进来,马上放下报纸,将脚放到地上,一只手将架在鼻子上的老花眼镜往下压了下,眼睛根本是在老花镜的上面了,低着头,抬起眉毛,两只眼睛往上翻过眼镜架看了过来,“哦,厂长,是他们要接这个工程啊。” “是的,老来,这几个原先是我们大队土建队的,可是上过我们新浦大队的最高处,下过新浦大队的最低处的。造过四楼,挖过大井的。可是一支吃苦耐劳能打硬仗的队伍,这个活你给他们看看能不能接了,我先给你们介绍下。”金永富一一给他们做了介绍后,便走出了基建科回他自己的办公室去了,留着孙继刚三个跟来茂法谈事了。 来茂法依旧坐在那办公桌前,架着那老花镜,眼睛也不看着孙继刚他们三个人,像算命瞎子一样的眯缝着眼,那厚厚的上嘴唇却遮不住几颗前门牙,门牙依然露出嘴唇外,似乎总想把舌头搅翻出来的话语咬住一样不让它们随意流出的。 “你们这个活吃得消干吗?这个设备安装要求可是很高的哦。人家现在装着的厂家都是好像很不理想,发个电像开火车一样。”他有点看不起的对孙继刚他们三个人说道。 “来科长你能否让我们先看看图纸?我们真的不怕困难的!”孙继刚有点低声下气地问道。 “唉,这图纸可不能轻易让人看的,属于厂里的保密文件的,我们要确定你们能做了,才会让你们看的。”他依旧像瞎子算命般地在投石问路。 “我们能做,相信我们。”张惠宏在一旁赶紧说道。 这时坐在椅子上的来茂法站了起来,他转身在身后的柜子抽屉里翻找。 孙继刚他们三个人相互看了下,每个人脸上都有点喜悦的表情,他们觉得他应该在找图纸了。 “唉,我这烟怎么一包也没了,这么快就抽完了。哎呀,还有这茶叶,茶叶罐又空了。你瞧瞧我这记性!”来茂法却又把抽屉合上了,抱怨着转过身。 孙继刚他们三个人脸上不禁闪过一丝失望,但在他转过身的刹那,这表情马上消失了,脸上依旧堆着笑。 “不是不相信你们,能不能做可不是靠嘴巴说说的。”边说着,来茂法又将自己那满身的肥肉重重砸在椅子上了。 此时张惠宏和陈灿明有点无言了,他们想不出能和这来科长交谈的话了。默默地把目光移向屋顶,他们觉得想接个工程好难,成立建筑公司的那股热血一下子有点被冷却了。 这时孙继刚却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来科长,家里是哪里的?” “哦,就你们隔壁新生大队的。”来茂法很自然地回道。 “嗯,我想想也是,来科长这姓就该是那边大来家里的。”孙继刚似乎还是在闲扯,他似乎不想再谈业务的事情了。 “是啊,是啊,我们来姓就那一块。”来茂法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将这句话说的特别清楚。 “哦,好的,来科长,今天你也忙,我们到时再来谈这事好了,今天我们就回去了。”孙继刚站起来叫了声陈灿明和张惠宏,三个人和来茂法告了别走出办公室。 陈灿明和张惠宏有点奇怪孙继刚的问话,孙继刚告诉他们有门道,先别急,等下路上和他们说。于是三个人又去和金永富打了个招呼,他们也不想把情况和金永富说,怕引起他和来茂法的矛盾,反而更让这个业务的成功麻烦了,只是和金永富说了声他们回去好好研究下再给答复,便一起走出了日用五金厂的大门。 路上,陈灿明终于熬不住地问孙继刚:“继刚哥,你刚才咋问那个来茂法家住哪里了,这和业务又没关系的。” 张惠宏也附和着说:“是啊,我也纳闷呢。” 孙继刚用神秘的语气说道:“我跟你们讲,这工程八九不离十能成的了。那个来茂法起身拿茶叶,拿烟,就是给我们暗号了。” 陈灿明和张惠宏有点奇怪:“这有什么暗号?” “对,暗号,早没有,迟没有,偏偏我们要谈业务了,就没了,还当着我们的面说出来,不是暗示是什么?今晚,我们买上几条烟,几斤好茶叶,然后再买点名酒去他家,这事一定能成的。”孙继刚信心十足地说道。 “哦,难怪你在问他家住哪里的。”陈灿明和张惠宏恍然大悟。 “是啊,今晚我们一起去趟他家吧。”孙继刚有点高兴地约着他们,“你们别担心,这事一定能成的,送了这点东西,对于以后我们能更多地接到日用五金厂的基建工程也有很多好处的。这礼不会白送!” 这一晚,三个人一起拿着烟酒和茶去了新生大队的大来家里,向旁人打听到了来茂法的家后,便敲门进去和来茂法谈定了业务,并也敲定了工程价格。来茂法要他们第二天来看图纸,一起讨论下工程的一些预计问题。 走出来家,张惠宏和陈灿明心里都感到他们掌握了一种新的谈业务技巧。以后也不怕没业务做的,心里有点高兴,也佩服孙继刚的机灵。 这个业务是很顺利地在工厂彻底谈妥了,双方签好了协议。金永富也在场的,他很高兴孙继刚他们能接下这个工程,但他始终还是担心这个工程能不能成功的,毕竟这是孙继刚他们第一次接这种既有房子建造,又有大型设备安装的工程的。于是他在协议签好以后便和来茂法说:“老来,你看哦,我们现在生产任务也紧张,供销两旺的,这个发电设备一定要一炮成功的,而且要做的比其它工厂的完美,能不能带这几个承建的一起去苏州银光不锈钢厂参观下,让他们现场看下问题,看下实物的?这个出差的费用么我们出好吗?” 来茂法当然非常赞成了,他最喜欢出差了,作为一个基建科长他可是非常羡慕厂里的供销科长的,三天两头的出差,看人家多风光的,费用工厂全报销的,外面的精彩全是他一个人享用的。而他虽然也是科长,却始终和厂里的设备,厂房打交道,一天到晚就是修修补补的,要多憋屈就有多憋屈。 张惠宏作为队长留守在家先进行工程的前期工作安排,孙继刚和陈灿明两个人便和来茂法,金永富一起挤着厂里那辆吉普车出发去苏州银光不锈钢厂了。 在银光不锈钢厂,孙继刚和陈灿明两个人第一次见到了这台大设备,设备的确很大,整个二十平米的房子都被这巨大的机器占据了,四平八稳地坐在一个基坑中,手臂粗的电线连着它和一边的电控柜。银光不锈钢厂的领导为了给他们看清楚设备的运行情况,还特意允许开机发了下电。 孙继刚一行人在机房里耳朵都被机器轰鸣的噪声震得有点嗡嗡响的,他们之间即使距离很近,讲话都要用劲的大声说,旁边人才听得到的。而那个机器似乎很不欢迎他们的到来,不仅发出怒吼声,而且整个身子似乎气得不停地发抖,感觉随时准备散架。 银光不锈钢厂的陪同人员似乎想尽快结束这种场面,他们劝这些远道而来的参观者一起出去办公室喝茶讨论,可孙继刚却大声地问对方:“我能不能下基坑看一下?” 对方的陪同生产厂长在问询了身边的动力科科长后,点头表示同意了。 于是孙继刚在基坑里不顾下面的肮脏的油污地面,用一块纸板垫上去后,两手摁在地上,整个身子跪在地上,脸贴着纸板,横着头仔仔细细地看了机器下面与地面的固定螺栓部位,几个方位能趴下来看的地方都看过了以后,他才拍拍身上的衣服,从基坑里走了上来。他的脸上似乎挂着一种自信的微笑。 一行人走出发电机房的时候,孙继刚抬头看了下那个门框,看到了墙体上被敲掉过和拼补的痕迹。他似乎已经很有把握搞好这个工程了。当他们在办公室坐下以后,金永富请银光不锈钢厂的动力科长讲述了这个机器现在运行时的毛病,并让孙继刚他们也向对方单位提问题。 动力科长讲述的问题其实大家都在现场看到过了,所以他的讲话只是一种述苦了。等他讲完后,金永顺看了下孙继刚:“继刚,你觉得还有什么问题?” 孙继刚用不大标准的普通话和那位动力科长说道:“科长刚才讲的都是机器运行过程中的一些问题,我想问下你们安装的时候是不是先造好房子,然后再在房子里挖基坑做基础的?” “是的,是的。”科长回答道。 “还有就是你们当时把机器挪到这个机房的时候因为门框不够大,把门框又重新卸掉,把墙敲大过的,然后再补回门框的?”孙继刚继续问道。 “是的,是的,你咋知道的?”科长有点惊讶。 孙继刚微笑着说道:“嗯,我刚才从里面出来时看到了你们的门框的拼补痕迹的了。” “哦,原来这样啊。”科长有点佩服地说道:“那你觉得我们的机器为啥会这么大的噪音和抖动呢?”科长居然有点咨询一个还未见过这么大机器的来客了。 金永富感到孙继刚有点喧宾夺主了,他转过脸看了眼孙继刚,怕他回答不了,眼里似乎有点要孙继刚谦虚提问的意思了,但又也很想听听孙继刚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既然是来交流学习的,就该让自己这边的人也谈谈想法和感受的,于是他便鼓励孙继刚:“继刚,既然科长也想请你说说这个问题的看法,你就大胆地说下吧。” “哎,永富叔,谢谢你给我提供这个机会,我就想问问这些事,证实一下自己心里的想法。” 孙继刚在得到他的鼓励后,有点胆壮了,转过脸和动力科长继续说道:“科长,你们是不是先造好房子,然后挖好基坑,浇筑好地坪,然后严格按照图纸上标示的螺栓位置先将螺栓浇筑在基础里的?最后一切都搞定了,地坪也做的很平整了,将机器吊装就位的?” “是的,是的!”科长更感觉有点神奇了,似乎当时搞这个工程的时候,孙继刚在现场一样。“那你怎么看我们这机器为啥会有这么大的噪音和抖动?我们可是严格按照图纸施工的。我们感觉是不是地坪还是做得不够平的,导致这个机器放置的不平整,才会有这么大的问题,现在我们是一开机器,几里路外都能听到这声音啊。” “嗯,是的,你们严格按照施工图纸做的,这也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因为你们太标准了,导致下面预埋的螺栓和机器的安装孔还是有点偏差,到最后有几颗螺栓根本穿不过那几个安装孔,只能勉强将螺帽拧上那么几牙,根本不能将机器真个紧扣在那基础上,只能将对准的几颗螺帽死死地拧紧了,这机器表面上是安装好了,其实呢在底下能看到有几颗螺帽根本只是在上面装装样子拧在那的,机器的底部肯定和地面有缝隙的,这样一运转,就会让这个缝隙成了机器活动的范围,上下震荡甚至左右横移的,结果就产生了噪音和抖动。所以我感觉不是地坪平不平的问题,而是预埋安装螺栓的问题。”孙继刚居然一口气将他看到的和想到的全部说了出来。 在办公室的所有人不禁都一声不响地听完了他的分析,也被他分析出来的原因给镇住了,感觉的确很有道理的。等孙继刚讲完好一阵子,那个科长才回过神来:“哎,你这么一说倒不无道理的,看来这问题的症结就在这了,我们和发电设备厂也交涉过多少次了,对方也找不出原因来,图纸又是正确的,机器也都是没问题的,可就是这个问题解决不了。你们金厂长因为是我们不锈钢材料的客户单位,所以他想要买这个设备,我们可是开诚布公让他来看的,也开诚布公和他讲这些问题的。看来你们应该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了。” 此时孙继刚却谦虚地说道:“那倒也不是,我们只是说了我们的想法,不知道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也得要做过才知道的。” 第33章 首战成功告捷 这一趟苏州之行,让金永富特别高兴,他感觉到自己工厂的发电机房工程建设没有找错人,也感觉到自己大队的人没给他丢脸,一高兴在回来的路上和基建科长来茂法说:“老来,如果继刚他们能够彻底解决发电设备的这几个问题,我看在工程款的基础上再给予他们一点奖励费,以后我们工厂的基建工程就由他们工程队来搞。你看怎样?” 既然厂长当着大家发了话了,来茂法马上顺水推舟地说道:“对,对,我赞成。继刚,灿明你们可得好好加油啊。” 孙继刚和陈灿明两个人有点喜出望外的了,他们当然得好好加油,这是他们的首战啊,若首战胜利了,何愁没工程做的? 孙继刚在车上也向两位厂领导提出了建议:“能否先把发电设备先买来,这边我们抓紧时间进行基础开挖和基础浇筑。等机器到了我们就先让机器放入就位,然后再造房子,这样就解决了机器就位时的难题了,大型的吊机也方便操作的。” 金永富回答道:“你这个办法是好的,生活倒过来做要方便很多,但我想听听你怎么解决那个安装螺栓孔的精确问题呢?” “现在你们两位领导反正已经明确我们做这个工程了,我也就可以毫无保留地把我们的设想给你们说了。”孙继刚有点狡黠地笑着说道。 “你这个孙继刚,我现在可是越来越感觉到你狡猾了,聪明但又多心眼。”金永富有点开玩笑地说,“不过我喜欢你这样,你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做?” 孙继刚此时才开始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方法其实还是倒着来做的,我们先按照图纸做好这个基坑的基础,在对基础浇筑的时候将那几个要预埋螺栓的地方用木板钉成二十到三十公分见方的四方模预留在那不浇筑,也就是整个地坪基础都浇平整但要预埋螺栓的几个位置我们却留出二十到三十公分见方的深孔留待机器到了之后,先把那个螺栓根部焊上几根钢筋,在将螺纹那头穿过安装孔用螺帽先拧几牙挂在那设备上了,这样无论机器怎么安放,那几个螺栓孔一定在这些方孔上面的,而焊有钢筋的螺栓却已经伸入到方孔里面了,到时我们再拌好混凝土将这些方孔灌满了,等水泥结硬了,再将先前拧了几牙的螺帽分别拧紧了,这样安装,孔位肯定标准,而且其实螺栓杆也是被浇筑在二三十公分见方的水泥柱子里面了,而水泥柱子又是牢牢被固定在机器下面的水泥基坑基础里面的。” “哎哟,你这办法好,我们咋没想到呢?继刚,看来你早就有设想了。”金永富和来茂法被孙继刚这么一说,也明白了为啥要先买机器了。他们不禁感叹这个问题解决原来还是简单,可就是没想到的,现在看来这个工程肯定会成功的了,金永富决定马上让下面的设备科采购这台发电机组,时间不等人的。 这边工厂去外面订购发电机组了,另一边孙继刚和他的建筑队的十位弟兄已经在动工开挖基础地面了,他们根据图纸将基础认真地浇好水泥地坪,按照孙继刚的设想预留了安装孔,一切就绪,保养这地坪硬化了后,就等设备的到来了。 一个礼拜以后,发电设备终于运到了厂里,大家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把随设备带来的安装螺栓取出来焊上十字叉的几根钢筋后将螺栓穿在安装孔上用螺帽拧了几圈挂在了机器上,随着机器被吊起后,轻轻地放到基坑里,那几根焊着钢筋的螺栓也很笔直很自然地挂在那机器上就位在那预留孔里了。 孙继刚他们将早已准备好的混凝土注入这些预留孔后用铁撬棍使劲地扦插,确保混凝土在每个预留孔里插实了才停止。这样弄好后,他们给发电设备盖上防雨油布,便开始建房的工作了。 这建房工作对他们来讲已经是小事一桩了,很快就驾轻就熟地完成了这个工作。接下去是厂里电工小组的工作了,他们在房间里安装好电控柜,把所有的电线接上,然后又仔细检查了各条线路,确保没问题了后,就等那混凝土保养期结束,准备试车发电了。 接下来等待的时间似乎总是过的很慢,孙继刚他们每天都去看一下,心情忐忑地等待试车的日子,他们都在祈祷试车一次成功,因为这可是他们成立建筑队来的第一项业务工程啊。孙继刚虽然嘴巴不说,但那份期盼的心情却是显露在他不时地去查看混凝土的保养情况中的。 终于等到了试车的这一天,金永富厂长和厂里所有各部门的领导都来了,他们都要看一下设备运行的情况,更是对工程这个配套工程的验收的。孙继刚建筑队的所有队员也到了,他们的心此时已经快提到嗓子眼了。随着电工组的一位电工将柴油注入油箱后,动力科长轻轻扭动启动开关,发电机发出一声“噗噗”的声音,发电机的转速不断加快,但没有丝毫的抖动,除了它转动的声音,毫无杂音的,在场的人讲话旁边的人还是能很清楚地听到的。 看来情况不错。金永富要求动力科长将发电机组运行到满负荷发电时的运行状态,很快发电机的吼声又响了一点,但抖动和那种让人无法忍受的嚎叫却丝毫没有,它似乎很服帖地趴在那基坑里,只能乖乖地发出电来。 成功了!建筑队的每一个人有点激动,他们真想跳起来喊几声。因为有这么多的日用五金厂领导在,他们只能喜悦在心里了。 工程算是取得了相当的成功了,日用五金厂也及时兑现了承诺,不仅给付了全部的工程款,还给予了一笔奖励款,而且工厂还决定以后厂里的所有基建工程包括修修补补都归建筑队做了。来茂法自然也和孙继刚他们联系更密切了,自然以后的茶叶和香烟也是有着落了。 这一个工程搞下来,建筑队有了第一笔数目不小的收入了,平均每人能得六百元的,这笔收入对他们来讲可是不小了,比在大队土建队时一年的收入还要高。大家兴奋地有点想立刻分回家让家里人好好高兴一下的。但孙继刚不赞成将这笔钱就这么分了,他觉得更应该考虑买点集体设备的,以便能接更大的工程,同时也能减轻队员们的劳动强度的,他提出每人能否先分一百元一个人,剩下的钱购置卷扬机和拌灰机这两个设备,只要大家齐心协力,钱总能够再赚回来的。大家被他这么一说,也感觉很有道理的,都愿意按照孙继刚的意见来处理这第一笔收入。很快建筑队也添置了和原先土建队时一样的工具设备了,现在他们接业务已经更有底气了。 当然他们在日用五金厂的优秀表现也让厂长金永富感到脸上很有光,他甚至时常向乡里的其它一些社办企业厂长们推荐这个建筑队了。 乡里领导根据新形势下新厂房和新楼房建造的增加,审时度势决定在钱塘江边建造一个乡办钱江水泥厂,厂长由原农机厂厂长虞盈铿担任。又因为农业生产的发展决定在钱塘江大拐弯处永久河入江口边上建造一个乡办磷肥厂。 由于金永富的极力推荐,加上原先土建队在公社里也是出了名的,乡里领导答应了由孙继刚他们的建筑队来建造这两个工厂的建设任务,虽然钱江水泥厂厂长虞盈铿心里很不愿意让这些同村的乡巴佬来干这工程的,但碍于乡领导的面子,加上张惠宏也适时提着烟酒拜访了他,他也只能乐得卖个面子让他们来干这工程的了。 这两个工地的同时开工明显地显示了建筑队的人员的不足了。于是建筑队也开始招兵买马扩充队伍了。张惠宏自己带出的泥水匠,他的亲弟弟张惠兴也加入进了建筑队,陈灿明也在别人的央求下带了新徒弟在建筑队工作了。 孙荣然的表哥徐金焕自从没考上初中后,先是在生产队劳动了几个月,就因为生产队解散了,便去大队的抛光厂上班了,但他不喜欢这个工作,一天到晚戴着个大口罩蒙着脸,还戴着个大头套,只露出一双眼睛,即使这样,一天下来身上鼻子里还都是灰。耳边的声音也一直“吱吱”地响一天,到下班回家,耳边似乎还有这声音的。 没上多少时间的班,徐金焕就又回家帮自己母亲干农活了,母亲孙继芳总觉得他没出息。这次孙继刚见自己建筑队必须新招人员了,就去和自己的姐姐说,想让他也来建筑队干活。孙继芳想到自己的弟弟也是这么过来的,而且今天能干得这么有出息了,当然也希望自己的儿子也像他舅舅那样的,二话不说就要儿子跟着舅舅去建筑队干活了。徐金焕其实也喜欢跟着舅舅去干这种活,虽然他很敬畏自己的舅舅。 建筑队一下子让人感觉生气十足,前途光明的了,人员队伍扩大了,业务工地也增多了。所有原先的创队元老们一下子看到了希望,他们干劲更足了。不怕起早,不怕贪黑,只怕自己双手不够用。 世界也不断在变化中,浦沿公社刚改成浦沿乡,叫惯了的公社还没习惯于叫惯乡政府,这一年立马又换了名称,改成浦沿镇政府了,而杨家墩大队也变成了叫杨家墩村了,整个社会都在改革开放中躁动。 杨家墩村的老百姓们在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实施了快三年后,他们的思想也开始开放和搞活了。 孙荣然的几个表姑早就烫起了卷发,穿上裤脚可以扫地的大喇叭裤,刚开始时被孙荣然的五舅公大骂伤风败俗,非要自己的二女儿去把头发拉直。可眼前烫发的人却是越来越多了,最后五舅公也只能不了了之。 街上的自行车已经开始很多了,自从几年前除了粮票外其它什么票都取消了以后,市场上似乎什么都能买到了。而电视机,自行车,缝纫机更是刚结婚的新人们必备的三大件了。电视机的牌子也不只有飞跃牌了,现在西湖牌已经占据了大半江山,甚至还有日本的日立牌了。脚踏车更不必说,凤凰只是领头雁了,后面跟着一大群新的牌子了,永久牌,飞鸽牌,飞花牌,海狮牌五花八门的满街跑了。现在几乎家家户户有了这交通工具的杨家墩人都会将承包地里的毛豆,花生,腌菜踩着踏进杭州城的街头巷尾高声叫卖换取现钱了。 村里最出名的就是从乡办五金厂退休了的张怀德也凭借他原先跑业务的能力租用村里的厂房办起了杨家墩村第一个给杭州灯具厂配套的私人弹簧厂,没多少时间竟然成了第一个远近闻名的“万元户”。而村里那些头脑活络在村办企业跑业务的供销员也开始动脑子安排自己的额外收入的,明面上替村集体企业跑供销,但业务却由接着安排去自己有份额的地方生产了。 即使是没有门路和技术只有和土地打交道的老百姓们也开始动脑子种植苗木这些新的经济作物了,孙荣然的表叔杨祖隆不仅让自己的老婆开了第一家私营的小店,自己还贷款买了辆手扶拖拉机帮人家搞起了运输。 整个杨家墩村人现在都是在想着如何赚钱,想着如何找到适合自己的路。 孙荣然每天都是听着大喇叭里播放的蒋大为的《要问我们想什么》的歌曲去上学的:漂亮的姑娘十呀十八九,小伙子二十二十刚出头,如金似玉的好年华呀,正赶上创业的好时候,来…来…来…,如金似玉的好年华呀,正赶上创业的好时光,有劲你就尽情的使呦,有汗你就尽情的流。 这歌让人们的心躁动不已,也奔劲十足,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开始起着微妙的变化了,大家渐渐的都开始以钱为中心,以自己为中心考虑事情了。人啊,一旦有了这些心思,人和人之间便会有隔膜和鸿沟产生的了。 这一年苗木的一些种植户也赚得不错,特别是龙柏这些苗木的高利润,龙柏树一个头都最高时甚至能卖到五毛,那些苗木大户为了防止龙柏树头被偷剪,不仅自己在田里搭棚管护,还养了大狼狗帮着一起守护。 书记陈柏成打算在百猪场西面的潮冲池边上搞一个村办苗木场,为了防止苗木被偷,计划在苗木场的南面,西面和北面三面挖河与东面的潮冲池沟通后形成四面环水的孤岛了,一方面防盗,一方面能够排涝防旱的。 村干部会议上虽然大家都同意搞这个项目了,但这挖河和驳坎,还有造苗木场造一些房子的事谁来干呢?以前大队集体的时候还有土建队可以拼死拼活的为集体卖力的,现在还有谁会来为集体出这份力的。找个工程公司承包,人家大公司根本看不上这种小活。 陈柏成这个时候感觉到了土建队的重要性了,当时自己把他们解散了,现在又不可能再把他们召回来的,他有点茫然若失,该怎么办呢?他现在毫无头绪,但又不得不去和现在的建筑工程队去商量下,看他们有没兴趣接这个活的。于是他委派主管农业生产的村农保干部俞荣根去和张惠宏谈下这事。 张惠宏故意说要和队里的队员们商量下先让这事冷了几天,等着村里干部第二次再来催问的。其实他是当然准备接这个业务的,只是现在又不属于村里的企业的,这个业务必须也按市场价来谈的,想起当初陈柏成铁面将他们赶出大队的时候,他们现在更不愿意卖人情给他的。况且现在张惠宏也学会了许多业务谈判技巧的,对于这种找上门的业务,不用心急,越是冷它,价钱越好谈的,而且现在他们建筑队的业务又不愁没做的,大不了帮人家私人建房也能活下来的,只不过是现在大家都看不上这些小活而已的。 果然陈柏成见建筑队一直没给他回音,有点坐不住了,他觉得可能是建筑队这帮家伙认为俞荣根拍板不了这事的,所以一直不当回事的。看来只有他自己出面和他们谈,才有可能把这事敲定下来的。现在只能自己委身屈就了,主动再找他们去谈下这活吧,于是他让俞荣根陪着再次找了张惠宏。 其实这段时间里,张惠宏早就和建筑队的几位队员谈过这事了,大家都感到很解气,现在村里终于也知道还是需要他们的。对于这业务他们肯定要接,非得让陈柏成看看最后还是要靠他们才能做好这些村里集体的基建项目的。他们也更想感受下陈柏成只能央求他们接这个活时的痛快感。因此这一天,陈灿明和孙继刚还有陈柏成的堂弟老胡子陈柏友几个一起参加了这次业务谈判。 陈柏成坐下后依然很矜持地说道:“村里想发展集体经济,因此经过两委会讨论决定准备在潮冲池西搞一个苗木场,四面挖河,驳石坎和西面造一座进出的桥,同时苗木场里面准备建造传达室,肥药仓库,办公楼房等配套建筑。考虑到你们是我们本村的村民,也是我们本村出去的建筑队,因此这个工程优先先和你们谈下,希望你们能把握好这个机会。” 坐在屋里的几位建筑队队员一听他这话,心里老大不舒服,陈柏友忍不住嚷道:“啥机会?我看无所谓的。老堂,你以前也没考虑过我们的出路的,现在也无需为我们考虑的,我们可不想让大队里养着,我们自己会养活自己的,这活你就让外面人接好了吧。” 陈柏成没想到先被他这个老堂数落了几句,他有点挂不住了,但又没办法发作的,他觉得张惠宏还是比较糯的,现在他又是队长,还是直接和他谈为好,于是他转过脸看着张惠宏说道:“哎,以前的事过去了,大家也别再提了,让大家解散也是解放了大家的。惠宏,你是队长,你看这活怎样?” 张惠宏见他点着自己名了,看来只能说下了。不过陈柏成却不知道现在的张惠宏早就不是原先大队土建队做泥水匠的张惠宏了,现在的张惠宏早就和时代合上了节拍了,心里的小九九比他这书记还要会打的。张惠宏知道陈柏成实际是在找救兵,希望自己能给他解围的,于是他咳了几声看着陈灿明说道:“灿明,你那边工地还需要多少时间能完成?” 他似乎把陈柏成晾在了一边,没有正面回答程柏成的问题。 陈灿明从他的眼光里明白了意思,回道:“哎,现在这工程即使完工,下面毛巾厂的工地催了几次了,还得先去那边做,这一做,把所有厂房造好,没个半年几个月还真不成的。” 张惠宏于是又转向孙继刚:“继刚,那你那边呢?” 孙继刚知道他们在唱戏,便马上回道:“我那你也知道的,现在他们啥事都找我们,哪怕是小修小补都等着我们的,那厂里领导最好是天天看见我们在他们厂里的,我们不是他们的职工,却比他们的职工还被他们给盯着了。” 张惠宏有点面露难色地转回头看着陈柏成:“你看,书记,我们其实现在真的很忙,就怕耽误村里的活,要不……” 陈柏成感到他要拒绝的意思,怕有个再来一趟,反而会更难谈这事的,便立刻对张惠宏说道:“你这队长考虑下嘛,我想村里这点活你们能接就接下吧,价格上么也考虑下,毕竟大家都是自己村里的人,为村集体发展做点贡献嘛。”陈柏成的语气明显已经很软了。 张惠宏见已经达到了他们的目的了,也是顺水推舟答应这个业务的时候了,便故作无奈地说道:“哎,这事你们看,继刚,灿明,书记已经都这样说了,你们想想办法看。” 陈灿明故作沉思了一会,然后说道:“要不让你弟张惠兴来我这边接我的班,让他负责完成我这边的工作,我带一部分人回来干这个活。” 孙继刚马上接上话茬:“嗯,这倒是个办法,灿明弟来这边,我也想办法抽出几个人一起来干这个活吧。” 陈柏成见这个事情总算是有了着落,便赶紧对张惠宏说道:“惠宏,你看这工程价格核算你和荣根谈可以吧?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你们尽快安排人员准备进场施工。” 张惠宏说道:“好吧,我也得让人好好核算下,到时给你们一个报价的。人员我们尽快会组织好的。” 就这样,村里苗木场的工程很顺利的到了工程队的手中。土建队造房子的造房子,造桥的造桥。而工程量最大的挖河工程,他们也采取了当年挖大水井的方法,利用泥浆泵冲吹法,既节省了人力,也加快了工时,很快将苗木场的所有工程任务完成了。这个工程让这些原先土建队的老员工们好好舒畅了一回,既挣了钱也挣了面子。 第34章 令人难忘的春游 建筑队的业务不断地在增加,而业务的地域也开始进入了县城,在别人的引荐下,县里的乡镇企业大楼居然也邀请他们去建造,但当乡镇企业局负责的领导知道他们只是一支没有名号的乡下土八路队伍的时候,便有点惋惜地对他们说道:“干企业不能局限于眼前的日子好过啊,你们得弄个正式的名号,去工商部门办理个证照,也好有个名头去外面谈业务的啊。” 张惠宏感觉这话很有道理,因为此时隔壁的新光村就成立了一个叫东冠邮电安装工程公司的,他们的业务都做到了大城市上海去了,他们的业务已经开始向全省甚至全国发展了,连孙荣然的表哥徐金焕也回去参加他们自己村里的安装工程公司了。便和大家一起商量了下,决定他们自己的建筑队就取名叫“江南建筑工程公司”了。 江南建筑工程公司的名号成立后,自然也开始有了企业的样子了,张惠宏成了公司经理,掌管着公司的印章,他的身边有了会计,有了出纳,麻雀虽小,五脏还得全的。 工程公司下面又分成了四个工程小队,一个由张惠宏的弟弟张惠兴负责做队长,负责县城乡镇企业大楼的建造,一个由陈灿明做队长,负责水泥厂和磷肥厂的建造,一个由孙继刚做队长,负责五金厂的一些维修和其它工地的设备安装吊装任务,一个由陈柏友做队长负责水泥厂和磷肥厂这些厂房沿江外围的驳坎工程和厂房基础工程。 孙荣然现在读书也是很带劲了,因为他的学习成绩得到了老师们的赞扬和重视,父亲也给他买了一辆海狮牌的全包链的脚踏车,这些都让孙荣然在同学们面前很长脸,他还能有什么理由不用功读书呢。而且现在家里由于父亲的能干,生活条件也很不错了,他也知道了初中以后可以考中专,高中,甚至是大学的,这些可都是之前小学的时候不知道的,也不去想的,现在似乎有很远的路要走,他有点踌躇满志的。 学校里组织了孙荣然进初中后的第一次春游,这让全班同学非常兴奋,虽然仍然是走过大桥去花港观鱼这种地方,但对于这些一天到晚关在学校里的人来说这就是放飞的日子。 一大早,孙荣然便和全班同学走过大桥,一起先到了花港观鱼游了一圈后,班主任黄老师准备带他们步行穿过苏堤到岳王庙参观。大家在岳王庙那边吃了午饭后,见时间还早,几个班主任商量了下打算让同学们翻山到黄龙洞玩。 走这么远的路还真没走过,但同学们的兴致很高,难得这么出来旅游一趟的,大家自然都愿意,三五成群地嬉闹着一路翻山。 孙荣然和新明村的汤利松一组的,这家伙生性好动,跑前跑后地一刻不停地嬉闹,但总会时不时停下来等孙荣然一起走的。 和孙荣然平时很要好的新堰村的周全,虞劲松他们却和另外几个人一组在前面各自走着。 班主任为了管住那几个调皮捣蛋的同学,把孙荣然和周全,虞劲松他们几个成绩还可以的拆开分到每个组去充当组长了。所以这一路上,他们几个要好的只能分开走路的,只有在景区活动的时候,这几个人才能一起坐下来聊聊天的。 在翻到黄龙洞的山路上,大家居然还看到了牛皋墓,早就看过《说岳全传》的男同学们兴奋不已,刚看过岳武穆墓,马上就见到了这牛皋墓。 黄龙洞其实也没啥好玩的,就是一个黄龙头在那日夜不停地吐着水,但据传说这里可是有一个很悲壮的故事的。传说古代离此不远的紫云洞里,住着一老一小两条黄龙。一天,老黄龙忽然作恶,喷火焚烧杭州城。小黄龙大义灭亲,带领众人把西湖水灌进紫云洞,淹死老黄龙,扑灭大火;而小黄龙也在这场搏斗中死去。人们流着眼泪把小黄龙安葬,泪水渗进小黄龙的心窝,又从它的嘴里溢了出来,于是小黄龙的坟上就流出一股小瀑布。为了纪念小黄龙,就在瀑布流出的地方塑上黄龙头,并把这个地方命名为“黄龙洞”。 不过现在黄龙洞已经成了一个戏曲园和人们相亲的地方了。这对于孙荣然他们这些小孩子来讲毫无兴趣的。所以一到那,走了一天的他们也感到累了,便在那三五成群地下棋,打扑克,嬉闹,就等着什么时候回家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午三点多了,几个班主任老师便带大家一起走出黄龙洞准备坐公交车回家了。班主任集中了全班同学后,和他们说了下要坐16路公交车坐到底的站就是平海路,再走到龙翔桥坐15路到桥南下车就可以回到家的。 孙荣然这一组因为有新联村的汤利松在,桥南站其实就在他们家后面的河对岸的,所以他很清楚这线路的了。可班主任在讲线路的时候,下面的同学叽叽喳喳的,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进去的。估计大家都是在想:反正我跟上集体就没事的,总不会走散的。 老师一宣布出发,大家便蜂拥着走向公交车站。公交车站上有好几路公交车的,人又多,大家只能抢着上车的。 汤利松像猴子一样钻上了车,他见孙荣然还没挤上,便又走下门口拉了孙荣然一把,两个人和他们组的其他三位都上了车,便一起手挽着手站着乘车回到了平海路,再转15路车一起回到了桥南,各自回家了。 刚吃过晚饭,疲劳的孙荣然准备早点上楼睡觉了,这时周全的母亲突然骑着车来到他家,问荣然:“荣然,你们都回家了?我们周全怎么还没回家?” 孙荣然吃了一惊:“啊,我们早就回家了啊,怎么他还没回家?” 孙荣然父亲也吃了一惊,安慰周全母亲道:“大嫂,你先别急,孩子总会回来的。让孙荣然和你一起去找找。” 因为周全父亲是孙荣然一个远房堂大伯的表哥,所以孙荣然父亲也认识周全母亲的。 孙荣然和周全母亲两个人一起骑着脚踏车往新明村方向找过去,一路上没见到周全的人影,他们已经找到了汤利松家了,平时因为周全和孙荣然他们经常去汤利松家玩的,想想周全会不会在他家,如果不在,也能叫上汤利松一起去找的。 汤利松知道周全没回来的时候,也急得和他们两个人一起又走过大桥去找,当走到虎跑这的时候,周全母亲想想天这么暗了,也不能让走了一天的孙荣然他们两个小孩累坏的,便说:“我们回去吧,他或许已经在家了,应该没事的。”于是三个人便一起回来了,各自回家去了。 这一晚,孙荣然没睡安稳,也不知道周全到底有没回家的,迷糊了一夜。第二天因为是星期天,学校安排周六春游就是为了周日能放假让同学们休息一天的,所以一早,孙荣然便骑车出发去周全家打探消息了。 孙荣然来到周全家里,见周全母亲在洗衣板上使劲地洗衣服,一点都没异样,便叫了一声:“阿姨。” 他不知道周全母亲见到他会怎样了。 周全母亲听到他叫,才看到孙荣然来了,赶紧停下手里的活,让孙荣然走进家里坐下,未等孙荣然张口问,就高兴地对孙荣然说道:“周全还在睡觉呢,昨天晚上十二点多是守卫大桥的解放军把他们送回来的。” “啊。”孙荣然惊讶地喊了一声。 这时,门外又听到了汤利松的喊声“荣然,荣然,你也来了。” 孙荣然立起身走了出去,见汤利松正把他的脚踏车停放下来,便高兴地对他说道:“利松,周全昨晚在家了。” 汤利松也惊了一声:“啊,那太好了,这家伙,害的我们还在那边找,他原来早已经在家了啊,今天得找他好好要说法了。” “啥说法?我还要你们给我说法呢。”被楼下的声音吵醒了的周全不知什么时候已从楼上下来了,走出门来便大声说着。 “啊,哈哈哈,这家伙,这家伙连脸都还没洗呢。”汤利松看着周全睡眼朦胧的样子大笑道。 周全伸了下懒腰,打了个哈欠地说道:“你们知道我昨晚几时到家睡的?” 孙荣然问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唉,说来话长了,你们进来,我慢慢和你们说。”周全有点卖弄似的请孙荣然和汤利松走进屋里。 “昨天下午,我人高,站在队伍后面的,只听到班主任说坐公交车回去,那我就和我们组的虞天华两个跟着大家在后面挤的,看到大家都挤不上车的在挤的,这时候来了另一辆车,虞天华拉着我就要我和他两个往那辆车上去,我见这边挤得人多,那就跟着他往那辆车上上去了。” 周全停了下,有点埋怨的叹了口气地继续说道,“唉,这个虞天华,他其实根本没弄清那车是往哪个方向的,我以为反正是这个车站的车都可以坐的,就被他拉着上了车,反正隐约听老师说要坐到底的,我们便一直坐到底了才下车,结果发现下了车是在城站火车站了。” 孙荣然也乐了:“你们两个活宝,难道没发现坐错车了?” 周全回道:“我其实路上已经隐隐发现不对了,整个一辆车没看到我们学校的一个学生的,但要我们下车再怎么回来我们又弄不明白的,就先坐到底再说了。” 汤利松便问道:“到底你们怎么回来呢?” “我们想着到底了看看有没公交车到龙翔桥的,结果看到好几路的公交车,站牌上没写到龙翔桥的,就不敢再瞎坐的,想再坐七路车回到坐过来的地方去,坐你们那路车的,但看了下火车站的那口大钟上的时间,已经四点多快要五点了,再坐回去,你们那路车的末班车怕都赶不上的了。只能呆在那原地,问了好几个人怎么能坐到钱塘江大桥那,我们想到了大桥我们就认路能走回家的了。可是好几个人都说不清楚,有的人说了,也要绕来绕去翻几路车到哪再坐几路车到哪,到那再问人坐几路车到钱塘江,唉,反正都是犹犹豫豫说不清楚的,我们想想还是不敢坐的,怕越坐越远的。”周全就像讲故事一样在讲昨天的惊魂了。 他见汤利松和孙荣然两个人怔怔地听着,便继续说道:“眼看着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所有的公交末班车都没了,天也暗下来了,两个人真的好急的。肚子又有点饿,虽然书包里还有点东西但不敢吃的,怕等下没东西吃了更饿。” “那你们后来怎么被守桥部队的解放军送回家的?”孙荣然奇怪地问道。 周全便继续说道:“唉,看看天色也暗了,我想只能走回家了, 可往哪走呢,虞天华又想不出法子的,后来我突然想起我们是在城站火车站的,只要我们沿着铁路走肯定能走过大桥走到我们那边的铁路的。便赶紧问了下铁路往钱塘江大桥的方向,我们便往那个方向走,刚开始铁路火车站里面我们是不能进去的,就只能在外面大致和铁路方向一样的马路走着,一直走到望江门这个地方,有个道口的,我们便在那走上了铁路边,就一直沿着铁路往大桥方向走了。” “真由你的!”汤利松打了周全胸口一拳。 周全有点委屈的说道:“还由我的,你知道我们两个人有多害怕,铁路上又没人的,我们两个黑灯瞎火的,只能慢慢拉着手走的,火车来了,赶紧蹲下躲在路边一动不敢动的,生怕被火车卷走的。那个时候我们真的感觉好凄凉的,还不知道能不能走回家的。” 孙荣然对汤利松说道:“你别再打断他了,让他说完嘛。周全,你继续说。” 周全便又说道:“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们沿着铁路穿过一片山岭总算看到了大桥,一想走过大桥就是我们的家了,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正想鼓起劲继续往前走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大喝‘站住’,我们被吓得一动不敢动,接着一个解放军背着枪站在我们面前,问我们干嘛。我大着胆子跟他说‘回家’,他有点怀疑地把我们押到了他们部队里面,这时候我们才知道已经十点多了。” 他停了下继续说:“在部队里,他们连长指导员像审问犯人一样问我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们两个吓得话都说不出,肚子又饿,后来我告诉他们我们是学生,就住在对江,出来春游和同学们走散了,现在想走过大桥回家去,真的没想干嘛。” “那个连长见我们年龄还小,也不像是坏人的,在知道我们晚饭都没吃的时候,便让勤务兵给我们拿来了晚饭,让我们先吃饭。然后问我们是哪个村的人,我们两个人便告诉他是哪个村哪个村民小组的,他便出去了打电话到村里了。这是我后来到家的时候知道的,因为我们村里的人已经在我家和我父母一起等我回家的时候看到的。那个连长等我们两个人吃饱了肚子,便让两个解放军战士用车把我们送到了家,这个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我昨晚一直到十二点多才睡下的,你们两个还一大早来吵醒我。” 周全总算把事情详详细细地和孙荣然两个说完了。 “啥叫吵醒你,我们两个昨晚都没睡踏实呢,被你们两个给害的,今天一大早还赶紧过来看看你们到底有没到家的。”孙荣然笑着说道。 他知道虞天华父母是不会到他家来问的,因为他们两家毕竟是有身份地位上的差别的,虞天华父亲虞盈铿可不愿低声下气来他家问自己儿子的事的,这对虞盈铿来讲是很掉身份的事,所以昨晚他根本不知道还有一个虞天华也走丢了。 一场虚惊算是过去了,这事也成了同学们的笑柄了。 第35章 家有难念的经 现在的春天不仅是孩子们的日子,也是生活得到了改善的大人们的日子了,温饱的事已经不存在问题的时候,人们更多的开始考虑拆掉自己原先的住房去建造更新的楼房了。 砖块的价格是一路走高,用孩子们的眼睛去衡量是没有变化的,一块砖原先是一根冰棍两分钱的价格,现在一块砖的价格还是一根冰棍五分钱的价格,他们根本不知道其实冰棍也是涨价了。 那些原先住茅草屋的更迫切希望住上楼房的,尽管想搞到心仪的新屋地基很困难,但人们总会想出好的法子的,在这个年代,只要你想到了,总是有法子能用钱摆平的。那些池塘也可以填埋了做地基的,更不用说原先孙家大墙面外的那条小溪沟了,人们为了建造自己的房子,可以让溪沟更窄甚至填了的。 c型住宅区的人们也在蠢蠢欲动了,他们前面的孙荣然堂兄孙荣桥家的茅草屋早就没了,孙荣桥也建了新房子,和他的堂兄弟孙荣生,孙荣欣他们在一排的新农村里了。徐家河边的那棵桃树这个春天再也没有机会绽放桃花了,它被推倒横在了沟边。 杨永前和杨振发两家以极低的价格取得了生产队那几间仓库屋做了他们的住宅,这也是村里对他们的照顾。虽然仓库屋没有别人新造的楼房那么敞亮,但远比他们之前住的四面漏风的茅草屋要好的多了。而他们原先的老房子这一块由村里留出来给杨宝生,杨宝贤他们造房子了。 杨矜生家东面靠徐家河的这块空地则被安排给孙荣然的四舅公女婿陈国祥造房子了。这地基自然由孙继刚负责了。 这天傍晚孙继刚便一早从建筑队回来到了徐家河边的这块宅基地上了,他准备今天傍晚先放样放好,打好木桩,明天一早所有帮忙的人都可以立即开挖的。 杨维超和陈长富,陈国祥父子两个人早已在新宅基地上了,他们正陪着风水先生在放罗盘,定方向。 见孙继刚来了,杨维超便对他说道:“继刚,等王先生把向定好了,你再确定地基的样好了。” 孙继刚自然应着:“嗯,嗯,四舅舅,不急,不急的。” 边应着话边站在一旁看那位王姓风水先生怎么捣鼓的。 农村里造房子,风水是很要紧的,所以几乎每家每户在造房打地基前都得请一个风水先生来先看过的。这王姓风水先生是杨维桢特意从闻堰王家里请过来的一等一的风水先生,六十多岁,个子不高,快要谢顶了的头发却长得像一堆杂草堆已经遮住了耳朵,两条黑的起油了的眼镜腿从这杂草堆里伸出来撑着两块圆镜片严严实实地罩着那两只似睁非睁的眼睛。那镜架下面被压出了两个深深凹印的鼻梁骨倔强地像个半岛耸立在那张像铁锅那样的黑色嘴唇上面,整张嘴又被一圈山羊胡子恰到好处地围着,只露出两片不时一张一合的嘴唇。 他很谨慎地拿着罗盘放在平地上不时地旋转着,左手大拇指不时在左手其它四个手指上拨转一下,嘴唇微微抖动几下,似乎在念叨什么,又轻轻地摇了摇头,叹息了一下。好长时间,他一言不发,接着换一个地方继续这样操作一番,依然未说片语。杨维桢和陈长富父子两人也只能大气不出地跟着他转到这边,转到那边,等着王先生给个明确的指示。 王先生始终没有吭声,只是不时地摇头,叹气。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已经要开始下班了。眼看着再不放样,孙继刚今天是完不成任务了。他便催促王先生道:“先生,你还确定不了这屋向吗?时间也差不多了,能否尽快确定下来?”他在村里帮人家建房建的多了,知道风水要紧,但也没这王先生这么磨蹭的,心里不禁有点犯嘀咕了。 王先生抬头看了下他,摇摇头道:“你是帮忙的?我是看风水的,这东家的事我们还是得顾着的。” 杨维超见王先生总算开口了,便赶紧问道:“那王先生感觉这屋地基风水怎么样?” “唉,”他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东家是你女婿家,他们父子两个也在的,我看了这么长时间,我想这里还是别建房子的好。” “啊,先生,我们这地块可是要来的可怜啊,这地方多好啊,前面一条河,一个私家的河埠头,前面又没什么遮拦的,咋会不好建房的呢!”陈国祥有点急着说道。 “你这年轻人,你懂风水还是我懂风水,你们既然叫我来,我肯定要给你们负责的。我说不能建就是不能建。”王先生有点生气地说道。 话说到这里,似乎没什么话好讲了,几个人都沉默了下来,也很似乎尴尬,不知道该怎样了。 杨维桢见气氛很凝固了,大家都僵持在那里也不好,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大红花,在香烟壳的屁股上敲了几下,把从口子上被敲出的几根烟抽了出来分给了王先生一支,陈长富一支后,自己也叼了一支,用火柴划着点燃后,又给陈长富他们两个点上。 他深吸了一口后,便在吐出的烟雾里张嘴道:“王先生,要不这样,今天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先去吃晚饭吧,反正这事以后也还是要你来看的。” 陈长富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便也赶紧说道:“是的,是的,王先生,今天先去吃晚饭吧,我们边吃边说吧。” 于是大家便一起回了陈长富老屋家吃饭了,尽管没能放样,对风水先生应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了的。孙继刚自然也被他四舅舅拉到表妹夫家一起吃饭了。 酒过三巡后,孙继刚便忍不住地问道:“王先生,你说这地方不能建房子,你能不能给我们详细说说原因,让我们心里也能甘心点。” 一旁的陈长富也赔笑着说道:“是的,王先生,继刚在问的事,我们其实心里也真不甘心的,毕竟这么好的地块,我们向村里要过来也是不容易的啊,你说不让建,该告诉我们理由的啊。” 正把酒碗拿到嘴边准备喝一口的王先生便停下了喝酒,将碗放到桌上,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后,便慢慢吐着烟圈,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打鼓的,对我的阻拦很不服气的。” 他吐完烟圈后,便拿起酒碗喝了一口酒,夹了一筷菜,在嘴里慢慢咀嚼着,看着大家。杨维桢轻轻点着头,其他的人也一声不响地等着他继续说。见大家都在等待着他,他便又开始慢条斯理地说道:“其实在你们看来这地方的确很不错的,前面有河,没遮拦,私家河埠头,阳光都照得到。” 他接着说道:“但是风水这东西,有时你们是根本看不到的,这地块前面这条河向西流,只有在这地块前宽敞一点似池塘又非池塘,东面流入的是狭窄的溪沟,西面流出的却是比溪沟宽的河流了。出路又只有东面这一条路的,西面是田野和中学的围墙了。” 孙继刚便又问道:“是的,先生,可这些似乎也无碍于事的啊?” “唉,和你们说风水的道道怕是说不清楚的,反正就这么说吧,这地方建房子,发来发死,倒来讨饭,出来子孙要做贼。这样你们还敢在这里造房子吗。”王先生再也拿不住那份慢条斯理了,索性一股脑儿地把话倒完了。 经他这么一说,孙继刚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他头脑中一下子映出了给他和褚小英做媒的徐水锦一家,在徐水锦幼时的确家道中落潦倒到要饭的地步了,最后房子坍塌,全家在华家池那边搭了个草舍过日子开始才算一点一点好起来的,现在他们全家也刚将这茅草屋改建成了楼房的。 当然对于陈长富和杨维桢这两个年纪更大点的人来说,徐水锦一家之前父辈的情况还要清楚的多,被这王先生这么一说,两个人有点目瞪口呆怔在那里了,这房子怎么还敢在这地块上造了,别说倒起来要讨饭,特别是说出来子孙要做贼,那是再好也不敢在那里造房子了。 虽说叫风水先生来择个地基,选个日子也是平平自己心的,但现在被他这么一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还是谨慎点好的。 于是这块徐家河边最好的地皮就这样被陈长富他们放弃了建房,到底为何放弃,他们都没说,外人只知道他们因为经济原因暂时放弃建房计划了,准备在合适的时间到徐家河南边去寻求房屋地基了。 村里的人很是不解,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块地皮,居然放弃建房了,大家都在想要是自己有钱,立马就去向村里要来自己建房了。 虞盈德便是其中的一位,他隐隐约约知道陈长富他们叫来风水先生看了一番后便放弃了地盘,估计是感觉那地块风水不好。但他觉得这些都是笑话的,谁若信这种信口雌黄的风水先生的话谁就是傻了。自己是工人,还是dy,偏不信这种招摇撞骗的风水先生的话呢!眼看着自己两个儿子和女儿都已经大了,大儿子虞天星刚和自己村的同是电化厂工人的汪利根女儿结婚,女儿虞天月也已经有了男朋友了,二儿子虞天辰虽然一天到晚游手好闲的,但也毕竟是要结婚生子的,两个儿子必须要分家的,这老二的房子得给他去弄个新的了。既然陈长富他们不要这地基,自己得抓住这机会去要过来。 很快徐家河边矗立起了虞盈德二儿子虞天辰的新房子,两兄弟也顺利分了家,按农村的习俗,虞盈德夫妻俩跟未结婚的小儿子一起生活在了徐家河边。 孙继刚一家子的生活现在似乎很安耽而有奔头了,但是孙荣然母亲现在似乎是越来越看不顺孙荣然的祖母了。 一直以来,家里都是祖母在掌管这个家的,从孙继刚成人结婚开始后,祖母便逐渐逐渐的把当家的事交给了孙继刚。 孙继刚是一个十足的孝子的,虽然已经当家了,但还是有事先问自己母亲的,并总听从母亲的意见做事的。而这总是让褚鸿英心里很不高兴的,褚鸿英本来在娘家就是一个被自己父亲娇纵惯了动不动就爱使性子的人。 本来在大墙门里的时候,褚鸿英还能有所收敛的,而自从造了新房子后,她心里总觉得她和孙继刚很不简单的了,造起了三层楼,在家里似乎也是应该掌家的人了。而平时孙继刚钱赚回来自然都是交给她的,她更觉得是她在决定家里的事了,这个家全靠她才能有今天的。现在她和祖母总是不对付了,她觉得一切要听她的了。而祖母也是从苦难中过来的,这个家的确也是她忍辱负重才有了今天这生活的。 人啊,总是看到自己的重要性,却看不到别人的重要性的,而又总是能看到别人的次要性,而看不到自己的次要性的。狭窄的弄堂里若是两个胖子相遇肯定不能通过的,只有一个肯蹲下,让一个跨过去才能通过的,偏偏两个人都不肯蹲下,便只能在碰撞中僵持。 褚鸿英的小气是出了名的,这一天就因为荣然祖母的小妹家造房子,祖母想把老房子上拆下来的多了的木料和石头给她们去用,而孙继刚也很听从自己母亲的想法的。 褚鸿英便开始和孙继刚吵了:“这些都是我们的东西,为啥要给人家,我们困难的时候,别人家又会给我们什么?”她气势汹汹地吼道。 孙继刚耐心地和她说:“我们反正也用不着了,木头堆在这里也是烂掉的,还藏蛇,石头堆在这里还占地方。我小姨家能用得上么就让她们用。” “你就听这死老太婆的话!”褚鸿英有点歇斯底里。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娘!”孙继刚有点狂怒了,在他心中谁也不能伤害自己的母亲的,是母亲含辛茹苦把自己带大,对母亲他只有孝顺才能补偿的。 “我说错了吗,都快是死老太婆了,还这么喜欢来多管家里的事,现在是我们当家了,要她赶了前的来管什么事!”褚鸿英似乎还振振有词地吼道,她根本没感觉到孙继刚已经暴怒了。 孙继刚终于忍不住地打了下褚鸿英的嘴巴:“你还敢说我娘!” 褚鸿英一下子愣住了,等她明白父亲打了她之后,便开始在地上撒泼打滚了,祖母去扯她,也被她推开了,嘴里还边哭边说:“你居然打我!居然还打我!” 孙继刚此时有点颓丧地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 此时祖母已经走出门去叫她的兄弟们了。不一会儿几个舅公舅婆都赶过来了,他们都数落着孙继刚。 褚鸿英见有人来拉架,闹的更凶了,她觉得是祖母叫帮手来了,居然也起身走出门去了。 孙荣然和妹妹赶紧跟出去,可母亲像牛一样哪里拉的住。不一会儿,他们就被母亲甩掉了。 舅公舅婆们和父亲孙继刚此时也赶上来了,父亲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你和你妹妹两个人去你外公家看看。” 孙荣然应了一声,便赶紧和妹妹两个赶去外祖父家。 外祖父家根本没见到自己的母亲,孙荣然便把父母吵架的事和外祖父说了。 外祖父深知自己女儿褚鸿英的脾气的,便对孙荣然两兄妹说:“别急,别急,你们回家去,叫你爹和奶奶她们别急。我一会儿过来。” 孙荣然和妹妹前脚刚到家,外祖父后脚也到了,家里坐满了人,大家都在数落孙继刚不该打人,孙继刚一声不响坐在椅子上。 外祖父对他说道:“继刚,你也不要自责,她这脾气我知道,等会儿会回来的。” 老半天,孙荣然舅舅褚鸿云和舅妈杨菊芳陪着褚鸿英回来了,她进来就开始边哭边骂:“你这个没良心的,这个家没有我你还会好的啊!” 孙继刚坐在边上仍旧一声不响。舅公舅婆们也帮着数落孙继刚,孙荣然的舅妈和几个表姑都在劝他母亲。 褚鸿英总算闹够了,外祖父对她说道:“你今天骂你婆婆这事肯定是不对的,尽管继刚打你,但是你骂人在先的。你也该自己回想下自己的错的。今天大家都在这,以后你也不能这样骂长辈的。”她此时像斗败的公鸡,也开始不响了。 孙继刚感到脸上很难看的,家丑不可外扬的,他真没想到褚鸿英会这样不顾脸面的闹的。现在他才看清了自己老婆会是这么蛮不讲理的,孙荣然兄妹也是才明白自己母亲会是这么泼辣和蛮横的。这件事以后,全家人都开始让着褚鸿英了,这一切都是为了家里的安宁! 第36章 人心的易变 也许人真的是随着时间和环境的变化而会转变的,家里孙荣然的母亲随着新房子的造好,生活的改善,脾性又回到了在娘家时的那种动不动使性子的样了。 家里孙荣然母亲的脾性的转变是孙继刚明显感觉到的。而在建筑工程公司里,队长张惠宏也随着在业务谈判中的历练,建筑工程业务的增加,经济财力的不断增强开始有了小九九的转变了。张惠宏的这个转变却是孙继刚丝毫没有感觉到的,他始终认为张惠宏是一个很好相处,也很通情达理,脾性很糯的人。而张惠宏的确也做得很脾性和善的,这种转变始终没让任何人感觉得到的,但他确确实实转变了。 江南建筑工程公司现在承接的业务已经不是一把榔头一把锹带上自己一身力就能干的了。随着业务的扩大和实力的增强,现在接的业务已经到了包工包料的全包工程了。从水泥到沙子,钢筋和砖块所有的建筑材料都需要建筑队自己采购了,虽然这有利于工程公司赚的更多,但也增加了工程公司需要垫付的钱,更要命的是现在农村里造房子成了时髦,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准备着造。砖厂的砖块依然很紧张,砖块的时不时停供往往会严重影响到工程队承接的工程的交付工期的。 张惠宏为了确保自己工程公司的工程建设进度不受影响,他和西陵砖瓦厂的厂长钱金灿拉上了关系,他和钱金灿称兄道弟的,三天两头的在一起喝酒吃饭。 这一晚张惠宏又提了两瓶好酒,买了好菜,两人在钱金灿家里推杯换盏,一起喝到很迟了。张惠宏端起酒杯对钱金灿说道:“钱厂长,这段时间真的要谢谢你的,我那边的砖块还能供的上,小弟我敬你一杯以表谢意。”他将酒杯拿到嘴边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口横向钱金灿以示喝干了。 钱金灿见他喝干了,只能也端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然后他抹了下嘴巴,叹了口气道:“唉,眼看着天气要冷起来了,这砖窑里出来的砖的速度也开始跟不上了,烧窑的煤又紧张,我想接下去一段时间你们的砖怕是到时还得断一下的。你看我那边,人家从去年排队到现在的砖都还没提,造房子的日子一拖再拖的,老百姓都开始到砖厂骂娘了。” 张惠宏其实已经听懂他的意思了,心里暗暗在骂娘,娘的,老子给你的烟酒礼品也不少了,今天又让你这么白吃白喝,还说要给我砖断供,真是喂不饱的王八。 心里想着,但他的脸上却声色不露地继续向钱金灿劝酒,虽然他一边是在劝酒,心里却是不停地在转转他的小算盘了,娘的,这家伙估计还是嫌我送的不够多,一天到晚时不时地敲打,一阵风一阵浪的,让人把捏不准,怎么给他来个大的呢,让他死心给我供砖?烟酒对他已经是小意思了。钱,给一次就砖送的勤一点,可这家伙记性似乎特不好,过一段时间似乎忘了,供砖又慢了,只能赶紧再送一次,又再送的勤一点了,这样已经给过好几次了。看来这药还是不行的,时不时要失忆再吃药的。给他搞个什么礼物呢? 钱金灿见他有点发呆,用酒杯碰了下他的酒杯:“咋的啦,喝酒,今天事今天谈,明天事明天再说。” 张惠宏被那酒杯的撞击声震醒了,他赶紧赔笑脸道:“对,对,喝酒,喝酒。”一杯酒下肚,他的心里却继续还是在转转。 这时钱金灿老婆从外面走进来,对钱金灿说道:“你们还在喝酒,那个大门不知咋的关不紧了。” “哦,是那个大门的门臼磨坏了,大门又重,你是看不出其实那扇大门有点倾斜了,所以你关门的时候要把门往上提一下,才能让它竖直的又关上的。”钱金灿回道,“等下我来关。” 钱金灿两夫妻的对话一下子震醒了张惠宏,对啊,他家房子已经年久失修了,干脆来个大的,帮他把这旧房子拆了,重新建造一幢新的,反正自己工程公司有人,除了砖块以外,其它的材料现成的都有。想到这里,张惠宏有点暗自得意,今天这顿饭没白吃,总算让我找到缝了。 他立刻接上话茬,对钱金灿两夫妻说道:“还要这种破门干什么呢?索性拆了换新的。” “你说说这么简单,换个门又要多麻烦了,再加上这新门和这旧墙也不协调的,多难看,叫个人修下这门臼么好了。”钱金灿老婆没听懂张惠宏的意思,嚷嚷道。 “钱师母,你说的对,门换,房子不动,不协调,换门了么当然是把整个房子都拆了换个新的了。我看,就这样,你们挑个日子,我让我们工程公司的人几时来帮你们把这房子拆了,重新造一个过,反正我们工程公司有人有材料,砖块么就让钱厂长自己解决了。”张惠宏显得很大气地说道。 “这怎么行啊,我们可不能这样占你们便宜的,要造也要我们自己请人来造的。”钱金灿老婆赶紧回道。 张惠宏岂会让这个机会溜走,既然他已经想到并说出口了,他肯定会穷追猛打这个事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你们也不用太见外的,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们赶紧请个风水先生看下风水,挑个日子,和我说一声,我随时准备进场。”他转过脸看着钱金灿说道。 钱金灿看他那种似乎哀求自己造房子的目光,感觉不答应不好了,更何况这房子的确是多年的老房子,几乎已经是年久失修的味道了,周围比他条件差的,甚至打工的都把房子建的比他家好看亮堂多了。但是若按照张惠宏的说法去做的话那是明显的不妥的,万一被这家伙手里拿着把柄了,对自己是很不利的,但既然他提出来了,若不答应,又会失去一次房子翻新的机会,还是答应他,但不能完全按照他说的做。 想到这里,他似乎面露难色地对张惠宏说道:“你在说的这事,其实我也早想翻建下的,但是你看我这职位,不能太显山露水的,尽管现在实行承包责任制,砖厂是我承包的,但也不能太张扬啊。更不能像我家里的说那样,占你们的便宜的。” 张惠宏赶紧说道:“那你们的房子现在就翻建下嘛,你说的我心里清楚,我们大家别分你我的,我和你是这么要好的兄弟了,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这造房子的事就包我手里了。” 钱金灿沉思了一会,点了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吐出几个烟圈以后,张口说道:“要不这样,我家的房子拆也归你们,建也归你们,材料都你们给我买,但发票要开我的名字,到时候我和你总的结算,包括工钱。这样可不可以?”说完,看着张惠宏,等着他怎么答复了。 张惠宏早就领会了钱金灿那话里的意思,赶紧表示赞同地说道:“钱厂长就是不喜欢占别人的便宜,那就按你说的做,所有的事都我们来包办,只要你们挑出日子,我们随时动工。到时我和你总结算。”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很快,陈柏友的水泥厂工地由张惠兴接管了,孙继刚和陈灿明的在建工程也由章惠兴接管了,他们三个人带着土建队的几个老弟兄进驻了钱金灿家帮着搬东西,拆旧屋,打地基,造房子。 他们每天骑着脚踏车来回骑行四十多里路地在钱家和自己家间早出晚归,说说是私人房子,可造得却是比公家还要高标准的,高档次的。 地基都打好了的时候,钱金灿感觉要打造一个地下室的,一半用来可以以后停车,一半可以堆放家里的所有杂物的。做好了的地基重新被搞掉,进行挖土修建地下室,工期不断的延长,而张惠宏告诉他们这个也是工程队承建的工程,必须把好质量关严格按照对方要求施工建设的。 这边所有的施工工地全部由张惠兴承包了,他永远不愁工地上砖块会供应不上的,有时甚至他还将砖块加价转卖给了一些建房缺砖的村民们,反正砖再紧张,他都可以拿到的。又没人监督管控的,所有工地都他说了算的。很快为了能够方便自己从一个工地赶到另一个工地,他用倒卖赚的钱买了全村的第一辆幸福牌摩托车了,那个风光啊,真是羡慕死人了。 张惠宏对自己的弟弟当然是睁只眼闭只眼,反正好处弟弟不可能少了他,现在只要他把持住经理这个位置,业务安排自然由他安排的,在他眼中,现在老胡子他们这些算是建筑队股东的老队员都是眼中钉了,得想法把他们挤兑走,才能让这个建筑队姓张的。 这一切小九九那些队员们怎么会知道,他们始终还是原来的心思,把建筑公司搞好搞大,他们根本不会把张惠宏往坏处想的,一点防备都没的。 他们眼下总以为帮钱金灿造房子就是为了建筑公司能更好地拿到砖,确保在建的工地不缺砖,而且这个钱金灿也是有钱的,他只是把自己家造的房子委托他们建造而已了,什么工钱这些肯定最后都能结算的,因此反正他要怎么折腾翻建,他们都会按他做的,有一工算一工的。可怜的他们又怎么知道张惠宏私下里和钱金灿那见不得阳光的交易的呢! 杨家墩的冬天依然如约而至了,不管你难过不难过,开心不开心,季节的变化始终是踩着它自己的节奏来的。 自从土地承包到户后,人心都开始变化了,似乎都是在自己的小算盘里打打中过日子了。本来大队的时候,为了喝水有几个池塘是不允许浸络麻的,但是现在承包到户了,村里人可不再有这些约束了,他们只会根据自己的方便就近在池塘里浸络麻的。徐家河,西新河也都浸满了络麻,鱼是彻底被灭绝了,整个村子都是飘着臭味,一直到络麻被从池塘里捞起后的冬季,这股臭味才逐渐散去,黑臭的池水,河水才慢慢开始变清,幸亏有那几口大水井,全村人的喝水才没有困难的。 而这个冬天的池塘里是死寂的一片,似乎冰也懒得冰冻了,除了几只不怕冷的鸭子,偶尔到池塘中间划一道水纹来提醒下昏睡的池塘水,整个池塘没有以前那股女人们在池塘边洗衣服,淘米的热闹了。 一场雪后,池塘就如老妇涂脂粉般的,一处白,一处黑,斑斑点点,始终遮盖不住那份丑陋的。村里的老百姓的房子已经一幢比一幢造得高的在竞赛了,在雪后被太阳拉出修长的影子似乎与远处的鸡鸣山比个高低了。 孙继刚他们在年底前的半个月终于把钱金灿家的房子造好了,甚至还帮他打造了一个小花园的了。大家高兴地准备年底分几个钱开开心心过年了。可是当大家都坐下来讨论这事的时候,他们都拿到了每一天的工钱,只是这个工钱比一般建筑队的打工的稍微高了一点,而张惠兴却拿到了大笔钱。 陈柏友和吴小毛他们不干了,和张惠宏吵了起来:“为啥我们只能得这么一点?他凭什么能拿那么多?他又不是我们建筑队的合伙人的。” 张惠宏此时早已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了:“是的,我们现在也搞承包责任制了嘛,这几个工地都是张惠兴承包了,所以他得利多点,你们也没承包,只能算是赚取工资。至于分红嘛,要看工程队的利润进行分红的。今年的利润呢相当一部分都买了新设备的了,所以大家暂时呢都不分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开始有点愤愤不平了:“怎么可以这样的?搞承包我们也可以的啊,为什么不和我们说的?” 张惠宏说:“我们以后都实行承包制了,你们以后能接到工程工程公司会给你们作为单位和人家签订合同,但工程由你们负责完成,工程公司只收取部分手续费和管理费,其余的工程款的催收和工资的付出都是你们自己负责了。这也是向大公司学习的先进管理办法,这样的话以后不管是不是我们工程公司的人都可以用我们的台头去外面承接工程业务。” 大家依然愤愤不平,但现在又能怎样,人家是经理,是法人代表,那南瓜印在他手里。一切都只能由他说了算的了。最后大家只能拿了他们的工资钱不欢而散。 孙继刚有点感觉很后悔的,当时怎么会推荐张惠宏坐上这个头的位置的,人心真的会变啊,他感觉一下子不认识这个张惠宏了,怎么会是这么陌生的一个人。他隐隐感觉明年的日子会很难过了,这些弟兄们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的。他感觉这个队伍要散了,人和人似乎没有什么信任可言的了。 不管多别扭,这个年依然是在祈祷中的过掉的,尽管来年会是怎样谁都不知道的,但每个人都是怀着一种结束了过去,开启新希望的心情过了年的。 年一过,勤劳的人只等天气一清朗就背起铁耙去地里翻秧田地准备春季早稻的播种了。 孙继刚也是闲不住的,他感觉也许只有去田里才能让自己忘却从去年那事后一直纠结到现在的这份郁闷的。于是背上铁耙便去苗堰那翻秧田地了。天气虽然还不热,但地里的气息却已经是有点春的味道了,至少风刮在脸上已经不像刀割那样的痛了。 不一会儿,孙继刚便感觉有点热了,他索性脱下厚重的衣服,只穿着单布衫埋头翻地了。 秧田地已经被冬季的雪水浸得和淤泥一样了,孙继刚只能轻轻地将铁耙砸入泥土中,他怕砸重了会把淤泥溅在身上了,“噗呲”,“噗呲”,淤泥每被翻起一耙,便发出兴奋的声音,它们也知道翻身的快乐。 孙继刚总以为自己和曾经的这些兄弟们有了一个共同的归宿,这日子也彻底能翻身了,却未曾想到张惠宏会来这么一出,美其名曰承包了,但以后若要接业务还不是要用到他手里的南瓜柄的,更何况钱的进出都由他掌控着的,到时他若刁难一下又是多麻烦的。 还有现在大家集体买的设备,你接不到工程还好,你若接到工程了,你能去他弟弟那儿把设备拉来吗,那还不是他的一句话,弄得不好还要打得头破血流的。唉,以后的日子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过了! 想着这些,孙继刚又有点心烦不定了,他不喜欢说出来,但他也难受。孙继刚就是这样一个人,再大的苦他不怕,他从不会叫一声,他只有在心中默默地忍受。他感觉没心思翻地了,便从地里上来在边上的水渠里的一点什么时候剩留的水里将脚洗干净,架在鞋子上晾干后,穿上袜子,穿好鞋子,将衣服穿好,便背起铁耙回家了。 第37章 共苦难同甘 孙继刚刚回到家把铁耙放好,陈灿明骑着脚踏车来到了家里,孙继刚赶紧让他坐下来,他也好想和这个兄弟一起谈谈天,心中的郁闷也许能散去许多。 孙继刚将一杯茶递给陈灿明后,也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开口说道:“灿明弟,看来我们的建筑公司玩完了。” “是啊,继刚哥,真没想到张惠宏会是这样的人,好好的一个大家的公司现在成了他姓张的了。”陈灿明也是一脸怨气地说道,“嘴巴上说的好听,你们自己用公司的台头去接业务,但实际财权,物权都控制在他手上,到时肯定要出花枪的。” 陈灿明似乎很生气,他拿起茶杯喝茶的手都在抖,喝了一口茶后,他放下杯子继续说道:“你有没记得去年我和你两个人的工地上要进材料时问他要钱,他却推托张惠兴工地大资金周转也大,就把我们两个工地上对方单位给的预付款先给他们用了,而我和你只能再去别的地方借。要不是我和你催着,这笔款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给我们的了。现在倒好,他兄弟名正言顺是我们单位的主要角色了,接的工程都安排给他兄弟去做了,我们倒成了打工的了。”说到这时,陈灿明有点更激动了,他索性站了起来。 孙继刚歉疚地看着他说道:“灿明弟,都是我的错的,怪我当初推荐了他做头,我总以为叫他一声师傅的,人也糯的,却没想到会有这歪门心思的,现在我知道,大家都心里憋着火的,我就怕弄出事来,老胡子他们肯定不会这么算的了。” 孙继刚停顿了下,又探询着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灿明弟。” “唉,我也是和你来商量这个事情才过来的。”陈灿明有点茫然地说道,他还是希望孙继刚能给个想法。 孙继刚看着他那神情,也是无奈地说道:“也想不出办法的,反正若要去和他硬争肯定会弄出大事来的,我想也没必要的,铜钿银子短人面长的,不能为了这事弄得头破血流成了仇人的。” “想么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心里实在是恼火郁闷,好了他,亏了咱的。”陈灿明对孙继刚说道,“问题是我们以后怎么办呢?继续呆在工程公司肯定要被他挤兑掉的,不在工程公司了,我们又能干啥去呢?” 孙继刚却有点淡然地说道:“天无绝人之路的,离开了他公司难道我们就不活了吗?大不了背着泥水匠工具袋到人家家里替人家造房子去。” 孙继刚的话似乎点醒了程灿明,他觉得自己有泥水匠的手艺,帮村民承包造房子倒是个办法,至少过日子不会差。他嘴巴上没说,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了,准备离开工程公司自寻出路去了。但那些设备他总想拿回自己一点的。于是他又试探着问孙继刚:“继刚哥,你的话有道理,可那些我们的钱买的设备难道我们不要吗?” “你怎么去要?还不打个头破血流不可,你愿意吗?你会和他们去这样难看吗?到时他们做得出,你倒还做不出了!”孙继刚也没办法地以问代答道。 “那倒是,我也不是那种人的。”陈灿明回答道,“唉,可心里真的好不愿意就此罢休的。” 孙继刚知道他难解心头恨的,想了想便对他说道:“灿明弟,唯一的办法就是你到时承包建造私人房子时,你可以向他先借用拌灰机和卷扬机这些的,等借过来了,主动权就在你这里了,千万不要和他们撕破脸皮。” 陈灿明一下子似乎找到了法子,心里突然很豁然的了,“好,这办法好,继刚哥,到时我和你一起两个人出去承包私人建房。”他始终对孙继刚还是当着比哥还亲的。 孙继刚只是苦笑着回答道:“灿明弟,到时再看吧,毕竟也叫他师傅到现在的,而且也帮过我的,受人点滴恩惠也当涌泉相报的,我就暂时在他那打工吧。” 就这样,出了正月陈灿明便开始替村里的私人建房了,他也借到了他需要的设备。但这一切很快被张惠宏他们发觉了,但又无可奈何去强取回来的。以至于陈柏友后来带着吴小毛,杨兴昌,杨锦阳,张渭乾也替人去做地基,驳石坎的私人活的时候,去向张惠宏去借搅拌机等设备时候,张惠兴死活不肯,陈柏友四人差点动粗了,最后张惠宏想想也是理亏的。只能让他们拉走一台搅拌机。但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原先一起吃苦拼搏的一帮老弟兄也彻底算是散伙了。 俞尚林和俞兴发两个人年纪也大了,不想参与这种争吵,他们只想跟着孙继刚弄点活做做挣点工资就行了。可孙继刚现在自己也泥菩萨过江,去张惠宏那边问了去哪工地上班,张惠宏已经和这些老队员撕破脸了,便对孙继刚也是这样了,很明白地告诉孙继刚,现在他也没法安排,因为那些工地都是张惠兴承包的,哪个工地要不要孙继刚也是由张惠兴说了算的,但孙继刚可以用建筑公司的台头自己去接业务进来承包的。 孙继刚知道他完全已经没了过去的感情了,便也没多说啥转头就回了家。孙继刚现在已经彻底准备对张惠宏感到一种鄙视和厌恶了,他觉得和这种人也迟早有个了断的,现在结束反倒也是好事。 这样想着,心里便开始感到好受起来了,他觉得他也该去寻找自己的出路的了,不该为这事再去烦恼和苦闷了。这段时间干脆把自家的承包地里的农活先做做空,一边做农活,一边也可以思考下自己的出路问题。 于是这几天孙继刚家的承包地里每天都能看到孙继刚的身影,孙继刚和原先生产队里的人碰到了也只是打个招呼,他不想把自己已经不在建筑公司干的事让人知道,但是其实人家心里也知道了,以往这个时候承包地里是见不到孙继刚的身影的,他们也不和他说这个事,怕对他有刺激。 就在孙继刚埋头安心承包地的农活的时候,日用五金厂的金永富让人带口信过来让他去厂里坐坐,说有事想和他说。 也的确好长时间没见过金永富了,孙继刚其实也想去看看他的,但这种事出来后,他也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愿意去金永富那坐坐的,怕张惠宏他们以为他在挖他们的工作的,既然准备自己去找出路了,也就干脆撇得干净点,和他们任何有关的东西再无瓜葛的。而且孙继刚也不想像祥林嫂那样到处去诉苦的,去金永富那了,难免要说起这事的,也是让人笑话的。基于这些想法,孙继刚自从去钱金灿家造房子离开日用五金厂后,一直到现在还从未去过一趟日用五金厂。 现在既然金永富托人带口信让他去,他想还是去下,至少金永富也帮过他们的。人,不能忘却别人曾经的好,做人更该懂得知恩感恩的。孙继刚可不想做那种求时热的那种人。 孙继刚骑着脚踏车来到金永富办公室的时候,他人不在,在会议室开会,孙继刚只能一个人坐在办公室等他回来。 独自坐在沙发上,孙继刚想起了那时候和程灿明,张惠宏三个人也是在这里和金永富讨活做的时候三个人的配合默契仿佛还在眼前,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只是以前的靠背椅换成了沙发。而现在人的心却变了,孙继刚的心情也大变了,他不再有那时的激情和执着了。现在他只是想纯粹来看看故人,叙叙旧了。 正在孙继刚陷入沉思的时候,门外一阵爽朗的笑声叫醒了这走神的心。 “哦,他来啦,好的,好的。”这是金永富在和厂办主任说话,刚才孙继刚进来的时候,是厂办主任先接待他,让他坐在金永富办公室等的,然后去会议室等金永富开完会告诉金永富的。此时会议已经结束了,金永富正走回办公室的走廊上,听到孙继刚在办公室等他的消息后,金永富很快走进办公室。 孙继刚见金永富走了进来,赶紧站起身,叫了一声:“永富叔。” 金永富笑着应道:“哎呦,继刚,你来啦,等了不耐烦了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因为刚有个会议,没办法,你坐,坐下吧。” 说着,金永富把手里拿着的笔记本和钢笔放在办公桌上以后,转身拿起热水瓶欲给孙继刚加水,孙继刚连着说道:“满着呢,满着呢。” 但金永富还是给他意思了下后,便将自己的茶杯倒好,放回热水瓶,坐到孙继刚旁边的另一张沙发上,斜过身怪罪似的对孙继刚说道:“继刚,这几天在干嘛呢,我可老在惦记你哦,也不来看看我。” 孙继刚被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了,轻轻说道:“永富叔,也没啥事,若来看你也不方便的。对不起了,你可别多想。” 金永富叹了口气:“唉,我也听说了,你呢,我知道,虽然人聪明但重情重义,也不喜欢和人争名夺利的。所以总是宁可自己吃亏,也不想和人争吵的,还总是顾忌一些事的。” 他似乎也有点心里看不惯地说着,见孙继刚不响,他有点沉默了,也不知道孙继刚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的。便端起茶杯,吹了下漂浮着的茶叶,喝了一口。 孙继刚也跟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对金永富说道:“永富叔,我也想过了,迟早要散的,现在散了也好,我还可以凭自己的手艺和力气去外面找个活做,天无绝人之路的,总会有条路给我走的。” 孙继刚依然回到了一种大不了重来的豪气中了,从小没有父亲的他,都是靠他自己这么走过来的,天下没有困难的事了,他不信没路走,上苍既然让他来到这个世界,总会给他留个路的。 金永富也被孙继刚的这种情绪感染了,他长吁了一口气,朗声说道:“对,继刚,你有这个想法,我就感到你不会差的。看来我找你来应该没问题的。” 孙继刚听到金永富这话,他心里很感激金永富对他的关心:“永富叔,真的很感谢你这么惦记着我的,唉,你这人才是真的重情重义地还这么念旧啊,你怕我有问题才找我来,真的谢谢你了。” 金永富大笑道:“哈哈哈,继刚,不是怕你想不通有问题才找你来,是我有事要找你来,你能那么想,我就不怕有问题了。” 孙继刚知道是他误会那个没问题的意思了,不好意思地笑了,但他很想听听金永富有啥事的,对金永富的事他现在是很想帮着做的,因为他总觉得欠着金永富的情的。他赶紧问道:“永富叔,你有啥事?尽管说,我一定替你去做好。” “其实呢,也没事。刚才我们开会讨论的也就是这事,随着我们工厂业务的增长,我们打算在铁路道口过去新明那地块的马路边造一个地磅,对内我们自己的原材料进来可以过磅称重,对外我们可以对电化厂这些单位开放也可以赚钱点钱。现在基本上已经决定了,就是要找一个建造地磅的承建下。”金永富说出了此次找孙继刚来的真实目的。 孙继刚赶紧对他说道:“不行,不行,永富叔,你们工厂的活,我以后一点都不沾了,我想撇清挖墙角的嫌疑的。既然自己准备去寻出路了,就不来你们这找活做的了。” 金永富看着孙继刚说完,笑了:“你呀,就这么硬气,问题是人家现在还看不上这种活了,嫌麻烦,嫌工程小,我啊,也不放心他们做,说实话,你倒会动脑筋去完成,对你,我倒很放心的。” “你已经问过他们了?”孙继刚将信将疑地问道。 “嗯,问过了,连看图纸的兴趣都没有,直接拒绝了。说工地多啊,怕耽误工期啊。反正我也不打算让他们做的。”金永富回答道,“所以找你来,想还是你帮我们来建这个地磅房工程。” “真是这样的话,那我来接这个工程,就是现在规范了,这种工程肯定要有合同什么的,他们那边我不想去借用台头,怕到时工程款打进去了拿出来麻烦的。”孙继刚答应接这个工程,但也把自己的为难和金永富说了。 金永富思考了一会儿,便和孙继刚说道:“这样吧,我和他们去谈一下,这个合同我和他们订好,但这钱专款专用,只能用在我们这个工程上,同时我们宁可再跟他们签订一张补充协议多付点钱给他们作为管理费,到时只有你能将钱领取,其他任何人不能领取。你看这样好不好?” 孙继刚见金永富为了这事已经谈到这样了,他觉得他必须接下这个工程了,否则对不起金永富的。于是他答应了,为了完成金永富的这份心,他只能屈就自己继续和张惠宏去打交道了。 接到这个工程后,孙继刚便去找回了在给别人打零工的俞尚林和俞兴发两人,他们很高兴孙继刚又接到了业务的,也很喜欢回来和孙继刚一起干,但这队伍已经散了,他们年纪也已经大了,若再和孙继刚一起拉队伍感觉有点太占孙继刚便宜的,有点对不起他的,毕竟他们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了。 他们心里明白孙继刚能够再来把他们找回去也并不是他们还年富力强非常有用的,只是因为孙继刚太重情重义的,所以他们尽管答应孙继刚回来了,就打算给孙继刚打工的,在他这儿干,哪怕打工工资低点他们也愿意,因为他们实在也喜欢和他一起干,毕竟孙继刚人牢靠,也很照顾他们的。人和人啊,有时真的不是金钱能够买到感情的。他们两个人来之前明白告诉了孙继刚他们的意思:他们不想参与这工程的合伙,他们只想在他手下打工赚工钱。 孙继刚听懂了他们的意思的,他心里有点酸心,以前很好的工友,一起风里雨里同甘共苦的兄弟现在却会以这样的关系相处了。他真的有点伤感。但若不答应他们,他们又不会回来干的。最后他想先答应他们吧,等以后工程搞好,工资上多点,再多发点补贴,至少在他手里不能亏待了他们的。 第38章 自谋闯生路 于是这支地磅的建设队伍基本搭好了,由于工程也不大,基本就是他们三个人为主的,孙继刚只是叫了自己那个也已经在做泥水匠了的表弟杨祖茂。学校也早已经放假了,在父亲的要求下,孙荣然便也成了这支建设队伍的一员了。 孙荣然跟着父亲他们四个人带上铁锹,榔头,铁丝等工具一起一大早到了工地上,工地已经被前几天先来处理过的孙继刚他们弄干净,弄平整了。 他们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在工地上将早已堆放在那的毛竹搭建好临时工棚,以后把工具什么的都存放在临时工棚里,就不用每天带来带去的,这个工棚里由俞兴发的堂兄弟俞善发来住的,他负责管夜,烧水这些小活,当然白天也要帮他们做小工活的,而此刻,他早已在工地上等孙继刚他们过来了,在空白的土地上,他已经将一个三心煤饼炉生了火在烧开水了。 孙继刚很高兴俞善发的勤劳,觉得自己的帮手很不错的。除了要搭好管夜人睡觉的工棚外,还要搭建一个水泥堆放棚。这一天的任务还是比较重的,因此一到工地,他们便开始动手开工了。 孙继刚他们四个人将搭工棚的地方简单量了下,用石灰粉撒了个大致的方框,将要埋柱子的地方用石灰粉画了个圆圈后,便开始挖坑了。 七月的太阳只要一出来就是毒辣辣的,它不管你要不要都会晒着你,人站在那儿都会大把大把的汗水下来,更不用说拿着铁锹在太阳底下干活了。 孙继刚虽然也已经很会干农活了,但现在在这么一个毫无遮拦的大太阳下干活,只能硬挺着的,俞善发早已经将一大茶缸的水烧好了,但是这么热的天,这水要冷下去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冷的,你想舀一瓢喝也只能是不停地吹着气,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一点,这样对于口渴的人来说真的是很不尽兴的。索性不喝了,等它凉了再说了。 很快工棚的所有柱子都立起来了,孙荣然帮着把用来做围栏的毛竹托住,让父亲用铁丝将它们和竖立着的柱子绑起来,其他人也两个一组地将几道横栏都绑好后。便开始爬着梯子搭棚顶了,站在上面的人不停的用尺子量下尺寸报给下面的人,下面的人将毛竹用锯子锯好他们要的尺寸递给他们在上面固定好,配合得非常顺利。 俞善发已经将大家带来的饭盒用那三心煤炉在煮午饭了,而做棚顶的人已经也差不多快要将整个棚顶的大致框架就要搭成了。大家都想在午饭前趁着天还稍微凉快点把框架搭好的,所以连一口水都没喝,抓紧时间完成任务,他们都知道下午这天气还要热的,若在上面会待不住的,这么热的天,在毫无遮拦的地方中午只能稍微开工迟点的,傍晚太阳下山前弄好就行了。 总算到了俞善发在下面招呼大家午饭蒸熟了,可以下来吃饭了。于是大家赶紧将最后的几根毛竹横梁用铁丝捆扎好,一个人字型的简易工棚顶算是搭好了。孙继刚下来将一块小一点的油布拿起来递给在上面的俞尚林和他的表弟杨祖茂,让他们先临时将油布盖在了棚架上弄了点可以阴凉地出来,让大家能坐在这一小片阴凉地方吃个午饭,中午休息一下的。 吃午饭的时候大家开始讨论什么时候开挖基础了。按照图纸这地磅的所有称重机关都是在地面下的,而地磅的秤面铁板有三米宽,六米长。整个秤面铁板都是架在这地磅的机关上面与地面平过,这样汽车就可以开到秤面铁板上过磅了。 整个地坑要挖到近一米五左右深,将整个坑四周用混凝土浇好围挡以免塌方和渗水,这个围挡又要与坑底以及围挡四个角落与两条六米多的长围挡各自中点的共六根柱子一起用混凝土浇筑成一体的,而六根柱子接近地面的上端要预埋铁板安装地磅架的。里面整个坑里面四周要做好导水沟将雨水什么的导引到地磅旁边的一个蓄水坑中由水泵到时能抽掉的。 整个工程还是比较复杂的,地坑比较深,以便以后下去维修调试的。这种工程张惠宏他们自然是不敢也不愿接的。现在孙继刚既然接过来了,他就开始研究图纸,并和大家一起讨论怎么完成任务了。 俞兴发和俞尚林还是很担忧这个活的,一个是要挖这么深的坑,这么大的坑,需要天气配合的,因为这个地方是沙地,天若一下雨,很容易塌方的。另外一个工序要环环相扣的,挖好要马上能捆扎钢筋,撑好模板,然后又要能抓紧混凝土搅拌,一次浇下去的,才能避免塌方什么的。所以他们心里真的很没谱的,都在替孙继刚捏着一把汗,工程似乎不大,转来转去就那么一点地方,但工程的复杂程度太高了。 俞尚林忍不住地问:“继刚弟,张惠宏那边你打不打算去借搅拌机?” 孙继刚坚决地回道:“不去,我还是啥也别去他那边沾边,否则也更说不清楚了,现在陈柏友对我也有看法的了,灿明弟已经和我说过了,他以为我和张惠宏是一条裤子的,我倒还有工程做了,而把他们都挤兑走了,弄得他对我都意见很大。本来我和他们是多好的兄弟,现在被张惠宏弄成跟敌人一样!” “唉,张惠宏真不是个人啊!害得大家现在都那么生疏和敌视了!”俞兴发骂道,“继刚,你也不用多想的,老胡子那边迟早会明白你和张惠宏的关系的。他现在可能会有想法,以为你这业务是张惠宏赐给你的,到时候我们碰到老胡子了,也要好好跟他说说明白了。” 孙继刚平淡地说道:“兴发伯,没啥好说的,我想随着时间推移,老胡子总有一天会明白的,既然散了,我也不想再往这件事上去过多的纠缠了,尽量撇清和张惠宏他们的关系,他们的设备我也一台都不想去借,他们现在对任何人借设备都已经开始不愿了。我也不想去争个什么,没了他们我也要弄好的,就是你们辛苦点,累一点,到时可能要手工拌混凝土的了。”孙继刚说这话时又带着一点歉意。 一直话语不多的俞尚林此时赶紧说道:“继刚,你别多想,跟你干,哪怕再累再苦我们都愿意的,你怎么一个人,我们大家都知道的。” 孙继刚听完这个话,心里又泛起了一层酸楚的感觉。他感到可能是他的这种忍让害苦了大家,但是他总是感觉不想让这种矛盾给更多的人造成伤害。他只是想尽快完成这个金永富交给的这个工程,日子长着,以后总会有还他清白的那一天的。 想着这些,孙继刚便和俞尚林和俞兴发两人说道:“吃饭,吃饭,不去说这个不愉快的事,我们还是想想眼下工程可能要碰到的问题。” “对,对,既然散了,也走不到一路的了,我们还是做好我们自己的事,自开大门自吃饭,不靠他也要活,无非好点差点的事。继刚,你肯定也一直在想现在这个工程的事的肯定自己心里也有安排了,还是说给我们听听,怎么做这个工程的事吧。”俞兴发接口道。 “我在想现在图纸是有了,我们应该先把所有的准备工作做好了,再开挖这个地磅坑,特别是钢筋要先进场,在这个简易工棚里进行钢筋的切割和弯曲好后,将垫层需要的碎石和黄沙,水泥,石子等混凝土材料都拉进场对好后,我们就等天气好的日子挖地泵坑,估计一天两天可能还挖不好,这么大的土方,所以等土方挖好了,我们先将碎石垫层抛入坑底,夯实后,便赶紧将地板钢筋捆扎好并把围挡用到的所有直立钢筋先竖立起来捆扎在底板钢筋上,这个工作做好后,我们就赶紧先将地板混凝土浇筑掉,然后捆扎围挡钢筋和六根柱子钢筋笼,扎好了就赶紧让我舅佬想法把围挡模板给支起来,什么时候支好,我们就什么时候浇筑围挡。”孙继刚把他的想法大致说了一下。 俞尚林在一旁说道:“继刚弟,你的想法很好的,准备工作是要先做的充分的,就是怕下雨,一下雨刚挖好的泥土会不会溜坡流到坑里?还有如果挖好了,地板浇好混凝土了,但围挡的钢筋笼捆扎和模板框架支撑做好也要好几天的,这个几天里面如果下雨了,活又不能干的,而泥土溜坡会流到坑里的,这个怎么办?” 一向不大爱多说的俞尚林今天不知怎么也特别地关心和发表意见了,是啊,以前十个人的时候,他觉得他这种人也只是小角色的,因此不大去多考虑的,毕竟出主意的人多。可现在,只有他们三个人,如果真的失败了,他也得承担一份责任的。 此时大家都已经吃好饭了,孙荣然和俞善发站起来将大家的碗筷都收拾起来拿到水桶边去洗了。自己不抽烟的孙继刚拿出一包西湖牌香烟拆开了,抽出几根递给俞尚林,俞兴发和自己的表弟杨祖茂,又走过去给了俞善发一支烟,然后回来坐下来,对大家说道:“尚林哥,你提的问题很对,我也一直在想,我想这样好不好?就是地坑底板钢筋笼一捆扎好,我们就用木头模板贴着泥土竖立起来,中间用毛竹将两边的模板撑紧,这样泥土就被推挡住了,至少它不会塌下来,还有就是开挖的时候,我们将泥土尽量用车拉开堆的远点,减少坑边上面的压力也可以减小溜坡的可能性,还有一个就是在这个坑四周边上我们先挖一条沟,让上面的水往沟里淌,接到马路边的大水沟里,也可以减少溜坡的可能性。当然按照图纸这个地磅坑本身也要做一个导水沟到一口井里的,我们在这个坑里挖好这口井后,先弄一个水泵放在这个井里,到时坑里水满的话,就是要辛苦善发伯随时抽水的,这样的话,应该没有大问题了。” 听了孙继刚详细地把这些难题处理的方案,大家觉得基本应该不会有大问题了,原本悬着的心现在也放下了,这工程在孙继刚眼中似乎也不难的,他就是聪明,想的多,虽然只有那么一点文化,却能看懂图纸的了。或许从小没有父亲的人特别会靠自己去经历风浪,所以他对外围的事物特别敏感,也特别上心,往往会用脑子去思考一下,久了,他对事情的分析和应对往往能先人一步而且考虑周全的。俞尚林和俞兴发他们嘴上没说,心里却一直在暗暗佩服孙继刚的。 中午说是休息的长一点,但俞兴发似乎坐不下了,他第一个站了起来开始去准备下午的东西了,在这个工地上他觉得偷懒都是对不起孙继刚的,哪怕工资再低,跟着孙继刚干总是那么通气和舒心,所以他不感觉到累。 大家见俞兴发在那动手捣鼓了,便也坐不住了,洗好了饭盒的孙荣然和俞善发也一起过来动手帮忙了。孙继刚将梯子架在工棚的横梁上,然后叫上杨祖茂,每人手里拿上一捆洋棕绳走到棚子的一边,一手拿着绳子的一端,另一只手用尽力气将绳子往棚顶抛,绳子被抛上了工棚顶端的横梁上,半捆绳子像蛇一样挂了下来。 孙继刚走入工棚,将挂下来的绳子重新轮起从棚顶上面再抛到了工棚的这一边。两根绳子都这样弄好后,孙继刚走出工棚,让大家把整块的大油布拖到棚子的一边,他将两根绳子一端分别系住大油布后,便和杨祖茂一起走到棚子的另一边,两个人使劲用力在那边拉,这边的俞兴发,俞善发,俞尚林和孙荣然四个人使劲将大油布往棚顶送。就这样那边拉,这边送,人不够高了,便拿起铁锹顶着油布往上送。 半个小时后,整个工棚被大油布包裹起来了,只露出进出的一面没包上。孙继刚让大家把几根绳子压在工棚上顶拉紧后牢牢系在钉入地里的斜木桩上,拖在地面的大油布边被挖起的好多泥土压实了,这样风就吹不掉这大油布了。这之后,孙继刚让杨祖茂将几根毛竹劈成毛竹片用钉子钉在了进出的地方当墙,包上小油布,留下一个门口装上毛竹片做的门,简易工棚大致算是完成了。 一个工棚搭好,堆放水泥的简易工棚就快多了,在太阳快要落山前,这个工棚早就搭好了,大家把一些东西都在往工棚里收拾了。今天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本来大家都可以回去了,但是因为大家都觉得是自己的活,心中有一种主人的感觉,所以虽然今天的工作结束了,他们还是留在工地上看看这看看那,商讨着明天若不下雨先可以放样了。 这个时候,孙继刚听到马路上有人喊了他一声:“阿哥,你们还没结束回家啊。” 孙继刚寻声望去,看到马路上停着两辆自行车,喊他的正是孙荣然的舅舅褚鸿云,旁边的那个人,孙继刚也认识,是褚鸿云的老同事,一起干木工活的,新堰村的虞长寿师傅,他们两个人是刚从大桥下来的镇里正在建的钱江宾馆工地下班回家,褚鸿云是工地的木工总负责。 孙继刚见是自己的舅佬,真是太好了,中午还在说起他的,现在他居然来了。便和他打招呼道:“哦,阿弟,你也下班回家啊,我中午还正说你呢,现在见到你了,那就迟点回去,来看下我们的工地。” “这样啊,那好吧。”他估计孙继刚有事要和他商量,便答应着,转头让虞长寿先独自先走了。 褚鸿云推着车走下马路,将车挺好后,和其他人都打了招呼,俞尚林这些都是自己村里人,都认识的,杨祖茂是他的舅佬,自然也认识的,孙荣然也喊了声“舅舅”算是打过招呼的了。大家都不陌生,自然很快就直入话题的了。 “阿弟,接了这么一个味如鸡肋的工程,都是模板现浇的多,看来以后撑模板的活还是要你来帮我做的。”孙继刚和褚鸿云说道。 褚鸿云回道:“阿哥,你如果要来撑模板的话,要提前和我说下,我那边安排下,让长寿哥也来帮下,尽量赶下工时早点完成。” 旁边的俞尚林也应道:“这样最好,这样最好,有鸿云弟你们来帮,这工程就能快点的了。这个天气谁也摸不准的,就怕下雨。” “是啊,阿弟,我们现在真的是要靠天的了,就是你撑模板估计也要几天的。我们就怕到时中途下雨,工程就麻烦了。”孙继刚接着说道,他又详细的把一些担忧碰到的问题讲述了一遍。 褚鸿云听了荣然父亲他们的话,想了一会儿,说道:“阿哥,你们实际上就是抢天气嘛,想快点,现在已经有钢模板出来了,它那个撑起来快,一块一块用夹子拼接的,涂上脱模油后,浇出来的水泥墙面也还要漂亮。价钱和木模板也差来不远的,因为那个是按租赁时间算的,租一天算一天的,你买木板做模板,到时要根据你这工程的尺寸需要锯啊,钉的,用过了又没用处了,其实也跟一次性差不多的,到时又值不了多少钱的,还不如去租钢模板划算。而且钢模板撑模时间快,我们现在工地上大面积的也开始用钢模板了,只是那些特殊要求的弧形,圆锥形等还在用木模板定制了。你这里只有很小的几根柱子我估计要用木板做下模板,这个活到时我们两个人来一天时间就搞定了。” 孙继刚他们被他这么一说,觉得很有道理,便问:“哪里能租到钢模板?” 褚鸿云回答道:“好像是在复兴路江干建筑工程公司那,具体哪,怎么个租法,我明天去工地问下工程总负责,到时我给你们答复。” 孙继刚他们听了以后喜出望外,看来这个撑模板的难题应该不是问题了。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大家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孙继刚便让大家赶紧回家,明天他安排让其他人在工地开沟防涝,自己去钢筋经销商那购买钢筋。 第39章 劳动的教育 第二天孙继刚一早就骑着他的老凤凰去县城了,孙荣然一个人骑着他的海狮到了工地上。俞善发正拿着一把大蒲扇使劲在扇那三心煤炉,炉子冒出的浓浓的黑烟熏得他眼泪直流,不停地咳嗽着,鼻涕水都下来了。 俞尚林,俞兴发和荣然表叔杨祖茂三人早就拿着铁锹在工地四周挖沟了。荣然以为自己还早的,原来他们都已经在工地上干开了,他赶紧停好自行车准备去拿铁锹。俞善发看到了他匆忙的样子,喊道:“荣然,你也不用着急的,慢慢来,我去挖沟,你来生炉子吧。” 说着,俞善发便走过来把蒲扇递给荣然,他拿起铁锹就往外走,边走边说:“等炉火旺了,你先把那壶水放上去煮开,把今天的茶缸烧满了,就到时换下煤饼,把饭蒸上去吧。” 孙荣然一迭声地应着:“哦,哦,哦哦,知道了,善发公。” 工地上每个人都在忙碌了,虽然还是早晨,但大家的衣服早就湿透地能挤出半缸水了,孙荣然也已经把火生起来了。马路上不时有自己村里的熟人经过,和俞兴发他们打着招呼,他们此时抬起头和打招呼的人远远地说上几句也算是缓口气休息下了。 孙荣然将大家的饭盒都放入蒸笼里后,便也开始和大家一起去挖沟了,俞兴发有点爱怜地说道:“荣然,这么热的天,你一个读书的其实也该在家里看看书,写写字的,你爹还让你跟着我们一起来晒这日头,你爹也真是的。” 孙荣然其实也早就懂事了,他知道父亲的累和苦的,他觉得能帮着父亲在工地干点活也是帮着父亲减轻压力的,所以他听到俞兴发这些话的时候,一点都没感到委屈的,相反有点感到自豪地说道:“兴发公,我都十四岁了,可不小了,现在也能干这些活了,我知道我爹心里其实是疼我的,但他也希望我能锻炼下的,我也喜欢干,读书是一回事,当然也要读,但干活也是一回事,也需要锻炼的。” 表叔杨祖茂在一旁玩笑道:“你生出豆大一颗的小家伙,现在是有点有模有样了,干活倒也还不赖的,看你现在,力气也有点来了,干活还真的让你长成人了。” “那当然,叔,我可大喽。”荣然应道。 “哈哈哈,看来荣然也要讨老婆喽。”杨祖茂大声笑道。 “唉,儿子听话就是福气啊!”一旁的俞尚林有点羡慕地说道,他的儿子是一个好吃懒做的家伙,家里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们都很勤劳能干的,就这儿子一天到晚在外无所事事游荡赌博。他有点羡慕,儿子似乎总是人家的好。 中午太阳似乎更强烈的了,大家正准备吃饭,一辆大货车停在马路边,孙继刚从副驾驶座位上下来,他在县城一买好钢筋就立马雇了个车把钢筋拉回来了。 大家见钢筋拉回来了,便顾不得吃饭了,都从工棚里出来,帮着卸钢筋了,孙继刚爬上车斗,用两只手将他的老凤凰提着拎出车厢,杨祖茂和俞兴发赶紧上前,两人一前一后托着车子慢慢放下地面,一旁的俞善发把车子推到工棚里去了。杨祖茂和俞兴发两个人又走到车厢两端将车栏板上的铁卡栓拔出后放下车栏板。俞尚林手里拿着两根撬棍走过来,把它们递给车上的孙继刚后,也爬到车上,两个人开始一前一后撬那捆扎在一起的钢筋了,下面的人远远站开了,怕压着自己。 随着一声巨响,一捆钢筋从车上滚了下来,汽车抖了几下,站在上面的孙继刚和俞尚林便继续撬下来。半个小时后,所有的钢筋都躺在了地上,汽车驾驶员结了钱便一溜烟地走了。 孙继刚抹了下汗,对大家说道:“先吃饭,等下大家睡个午觉再搬钢筋吧。”于是一群人走进工棚,孙荣然早将父亲的饭盒递给了他。 午饭后大家坐在竹杠上,铁耙柄上,小凳上随随便便地小眯了一会儿算是午睡了。孙继刚戴上草帽走到外面去看工地的排水沟去了。 这个天气,风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该不会也去打瞌睡了,感受不到一丝风,脸上的汗水似乎跟泉水一样一刻不停地往外冒。不远的铁路上,火车似乎也热得趴窝了,一动不动像一条死蛇一样躺在那,不时传来铁路上调度人员广播声,这声音感觉也可能是被热得中暑了,含混不清,不知道讲什么,也许只有铁路上的人听得懂了。马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几乎很少,那柏油都要晒化了,汽车估计也不敢在上面跑了,怕烫坏了自己在上面行走的脚了。 孙继刚在工地四周仔细地看了一圈以后,衣服上滴着汗水地走入工棚。此时大家也都已毫无睡意了,这么热的天,靠在自己的膝盖上也睡不着,干脆大家坐在那聊天了。 “天这么好,要是这几天能挖坑就好了。”俞兴发说道。 孙继刚附和道:“就是说啊,但愿我们也能天照应的,心也急不得的,兴发伯,准备工作只能全部做好才能开始挖地磅坑的。天再好,我们也只能眼热下的。” 俞尚林在旁边问道:“继刚弟,你刚才去看了下排水沟,怎么说?” “嗯,好的,就是我在看,整个地势好像南面低一点,我们的出水口是不是放到那边去接入那条大沟好一点。”孙继刚和大家商量道。 “对的,我也感觉是这样的。”杨祖茂说道,“阿哥,我早晨也在看,最好沟再挖的深点,口子再大点,到时水能泄得快点。” “好的,我们等会儿先把钢筋拆捆了,背到那个仓库工棚里面,若时间来得及,等下迟点我们再去挖下。”孙继刚说着话,抬腕看了下他那只钻石表,“快两点了,我看差不多了,咱们开始动手吧。” 他转身去找到那把大断丝钳,戴好草帽,拎着钳子就向那堆钢筋走去。 大家便也都站了起来,拿上他们的手套走出工棚。杨祖茂随手还拿上了撬棍。 走出工棚的刹那,孙荣然感觉一阵凉爽,外面居然比工棚里还要透气凉快,除了太阳刺眼点,人却没工棚里感到闷的。 孙继刚已经在用断丝剪剪那捆扎着钢筋的铁皮带了,由于断丝剪的头子大,伸不进那捆扎带里。杨祖茂用撬棍伸进捆扎铁皮里使劲地一抬,孙继刚顺势将钳子头放了进去,边剪边不断将钳子头往里伸,“咔擦”,铁皮带被剪断了,两个人又走到另一端把那一端的铁皮带也剪了。钢筋散开了,因为都是螺纹钢 ,又长又粗,所以要两个人才能抬着拿几根的。 孙荣然和年纪大的俞善发两个人一起抬着往仓库工棚搬的,俞尚林和俞兴发也是两个人一起抬着搬的,只有孙继刚和荣然表叔杨祖茂两个人是自己背着往仓库搬。天虽然还是热,但出了一身的汗,湿透了的衣服贴在身上反而有了一丝凉意了,大家就这样一趟又一趟地将钢筋往仓库工棚搬运。 太阳开始往西面的山里躲了,原本空荡的马路上人和车又开始多起来了。一天最热的时候一过,原本窝着的都开始出来去地里干活了,而孙荣然他们也已经把大半的钢筋抬入仓库了。孙继刚让大家歇下,喝口水再干,他感觉任务能完成了,便也可以缓口气的了。 大家这时反倒更来劲了,他们没有停下来,想一鼓作气把所有钢筋都背入仓库了,再歇下后,把那条沟的事完成了再下班回家的。所以他们不想停下来歇息。孙继刚见大家这个样子,也只能闷着头背钢筋了。 生活再繁重再苦累,只要大家都有一颗你争我抢把它做好的齐心,往往会显得并不繁重,反而是感觉怎么这么快就干好的了。一大堆的钢筋竟然在大家这种齐心协力地争抢中很快就被搬完了。大家摘下草帽,走到工棚里,舀起茶缸里的茶尽情地灌了个饱,那喝下去的滋味比任何的汽水棒冰还要解渴的。 今天的活感觉做的很不错了,接下去的清沟任务也只是扫尾和整理一下了。稍事休息后,大家都拿起铁锹去清理水沟了。孙继刚和杨祖茂一起到南面那里将沟口进行了加深加宽。现在整个工地的出水都看上去很顺畅了。孙继刚又让大家把西南角的空地整理了下,到时作为挖坑挖起来的泥土堆放场。时间差不多了,大伙简单商量了下明天的工作安排后便一起骑车下班回家了。 孙荣然现在感觉自己真的像一个建筑工人了,什么活他都在干了,今天虽然让他有点累,但他感觉有点酸爽的味道,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特别舒服,尽管热,但这种累的酸爽很快让他睡着了。 祖母见荣然今天这么早就睡着了,又看到这么几天人都晒黑了,不禁有点心疼地对荣然父亲说道:“继刚,你看这孩子底子毕竟薄,不要这样每天赶鸭子上架地让他天天出工的,累得这么早就睡过去了。” 孙继刚心里虽然也疼爱自己的儿子,但他知道先天的羸弱是没办法的,但后天的锻炼能给自己儿子一个健壮的体魄的,这就要看自己够不够“狠心”来逼迫儿子吃苦耐劳的了。祖母的话虽然也是他心里想说的,但他是父亲,不想这种宠爱成了自己教育儿子的弱点的,他觉得他还是得依然“狠心”,于是他对荣然祖母说道:“姆妈,没事的,小孩子的力气,去了有的来的,睡一觉就又生龙活虎的,现在是该让他去尝尝这种苦力活的,让他也知道钱来的艰辛的,对他身体也好,或许还能对他读书也有帮助的。” 祖母见荣然父亲的语气很坚定,也不便多说什么的,只是告诫他:“在工地上,你应该有点轻重的,太重太累的活可不能让他干的。我可只有这么一个孙子!” 孙继刚赶紧应道:“嗯,我知道的,我心里很明白的。” 夏天的知了似乎也醒的特别早,孙荣然被屋后那大树上的烦躁的知了一早叫醒了,太阳早就站在前面鸡鸣山上向他招呼了。又是一个热的要命的天,这歹毒的太阳,不知道收敛一点的。孙荣然在床上躺不住了,就走下楼刷牙洗脸,准备早饭后就去工地的了。 父亲早已骑车去工地了,与父亲比,荣然已经迟到了。 荣然三口两口地扒着早饭,他得赶紧出发的,不想一个人很迟到工地的。 祖母在一旁不停地说:“慢点,慢点,反正这工地是你爹在管的,迟点就迟点。” “哦,嗯。”孙荣然边赶紧扒拉着饭,边简单地回着祖母。很快吃好了早饭,他便推出自己的海狮,和祖母说了声:“我走了,奶奶。”转眼便已经在很远了。 今天的工作还算比较轻松的,就是根据图纸将钢筋断尺寸。孙继刚早已将图纸摊在一张简易桌上,像打仗的作战地图一样,仔细地在罗列各种粗细钢筋的尺寸和需要的数量。他把根据图纸算出来的钢筋数量用白石笔写在了桌子上。 荣然表叔杨祖茂拿着那把大断丝剪站在地上就像铡刀一样张开剪口将俞尚林量好了尺寸并用石笔做了记号的钢筋使劲地剪断,旁边的俞兴发不时帮他使劲把剪刀柄往下按,实在是粗的钢筋,他会把一根铁管通入剪刀柄做加力杆和杨祖茂一起双手按着铁管,一只脚太高,整个人的身体重量都压在了加力杆上,拼命地往下压。 “嘣”的一声,钢筋被剪断的刹那,两根钢筋跳了起来又掉到地上。这时,孙荣然和俞善发便上去把这些剪好了的钢筋抬到另外一个地方按规格堆放好,然后又把俞尚林量好尺寸的整根钢筋抬过来给杨祖茂和俞兴发两个人剪断,几个人配合的很是默契的。 今天的活虽然是轻松的,但呆在棚子里却闷热的很,不像在外面那么虽然太阳直晒,但很透气的。不一会儿,几个人还是汗流浃背的,大家只能慢慢干的,孙继刚也是仔细地计算钢筋尺寸和数量的,怕弄错了浪费了材料的。 看着大家在棚子里闷热的难受,风一下子又不能进来的,孙继刚和俞兴发两人走到棚子外面挖开压着油布的泥土,将油布往上卷高挂在柱子上,没过多久,棚子里凉快了很多。大家干活也通气了很多,手上慢慢加快了速度。 就这样干了三天后,钢筋都断的差不多了。 孙继刚算了下整个地磅坑碎石垫层需要的碎石渣立方数后便去联系村里的大型拖拉机手陈少勇先把碎石渣拉来卸到马路边了,然后是黄沙,石子都被一车一车也拉到马路边卸了下来,最后是去城北水泥厂拉来水泥停在马路边,一袋一袋地背入工棚内堆放好。 所有的准备工作做的差不多了,已经快要到七月底了。大家便休工了,因为承包地里的活要进入“双抢”了。所谓的双抢即是抢收抢种,时间大致在八月一号前后,成熟的早稻必须要颗粒归仓了,第二季的晚稻必须赶在立秋前抢种下去的,因为农谚有云:割稻不过八一关,种田不过立秋关。在短短的大致一周的时间里,不管刮风下雨,必须要完成拔秧插秧种田,割稻打稻晒谷等这些劳力活的,亲戚间,朋友间都会在这个季节里相互帮忙完成的。由于“双抢”的必须要抢时完成,所以工地上只能也停工回家进行农业劳作去了。 孙荣然家的双抢往往由姑妈来帮忙的,等到稻谷收割进,同一个生产队地块的四舅公的两个儿子杨祖荫和杨祖浩他们会帮着一起插秧的。而孙荣然也会帮着去这几个表叔家把承包地插种好稻秧的。孙荣然也已经学会了插秧,父亲从土地承包制开始就一直教他如何插秧的,什么左手这边插两株,两脚中间插两株,右手这边插两株,插左手边右脚退,插右手边左脚退。 “双抢”很快就结束了,没来得及休息,孙继刚便带着孙荣然又去工地,准备开始挖地磅坑的工作了。这几天孙继刚特别留意广播站的气象预报,在确定基本无雨的情况下,他必须抢时间挖坑的了。 大家都已经约好这一天在工地上的了,把所有开挖的工具好好整饬了一下,把准备放样用的木桩削好。孙继刚然后根据图纸,带着大家用皮尺量好长度和宽度后,先钉下木桩固定了长度的这根尼龙线的两端。 孙荣然很奇怪父亲怎么也知道勾三股四这个勾股定理的,父亲居然是根据这个定理将横的这根尼龙线三十公分的地方做了个数和直的这条尼龙线四十公分的地方做了个数,然后让站在横的尼龙线那边的俞兴发慢慢移动,他这边掐着五十公分的线,一端系在三十公分的地方,一端系在四十公分的地方,看到五十公分线拉直了,便让俞尚林在那边把木桩钉下去将横的这根尼龙线也固定了。很快一个用四条尼龙线围成的方框打好了,孙继刚用皮尺复了一下尺寸,确定无误后,便用石灰粉对着这个尼龙线撒到地面,地上便勾画好了一个大长方形,孙继刚再用皮尺量了一下,放样基本好了。 方框打好以后,大家便开始动手用铁锹挖坑了。孙荣然和俞善发,俞兴发,俞尚林四个人在石灰线里用铁锹将土挖起放入土簸箕中,孙继刚和杨祖茂两个人将装满的簸箕挑到西南角那块空地上堆放。 一个上午干下来,整个方框已经很明显低了三十多公分了,由于这里都是沙地,土壤还是比较松软的,因此挖泥还是比较轻松的。孙继刚趁着大家休息的当口又去量了下尺寸,拿着铁锹修了一下四边,现在需要下挖的轮廓更清楚了。 中午吃饭时,大家都觉得这样挖还是比较快的,就是到时越挖越深,泥土拿上来麻烦了。 孙继刚说道:“这事没关系的,我想过了,在坑的西南角留一小块,做上下坑的阶梯,等整个坑挖好了就把这一块挖掉。这样泥土可以全部挑出来挑到堆泥的那地方,否则从下面挖上来直接甩到地上,看是快了,但还要在上面继续锹起来装到簸箕里挑过去,就太费工了,还有上面又不能堆的太多,否则容易塌方。” “对的,只能这样才是最好的,就是挑的人累点,到时我们换着挑。”俞兴发说道。 “下午我和兴发伯来挑吧。”俞尚林也说道,“大家轮流着换换也好,越往下越累的。” 中午大家休息了一会儿后,便又开始挖泥了,西南角的土被留出来做成像楼梯一样了,挑泥的人能踩着台阶上上下下的了。整个坑很平整的被一层一层地挖下去,越往下挖,这些泥越能整块整块地被挖起来,活干地真是又漂亮又快的。大家尽管热得汗水直流,心里却特别高兴,按这个速度挖下去,估计三天能够挖好的。 俞兴发边干活边对孙继刚说:“继刚,你舅佬那个模板不知道有没消息?” “哦,是的,我得去问问了,按今天这个挖法,我估计大后天就可以把碎石垫层倒下去压实的。马上就好浇这个坑底板的了。这个模板是得去问下了。”孙继刚回道。 “快倒没这么快的,阿哥,你碎石垫层弄好,还要先把底板钢筋扎好,钢筋扎好总需要一天的,浇底板一天,等它稍微硬化也总要停一天的,然后再扎柱子和围挡钢筋也需要两天的,这样算下来还至少要一星期才能撑模板的。”杨祖茂说道。 “是啊,祖茂弟在说的也是我想的,这几天最好别下雨,让我们一切都能按计划这样做下去。”俞尚林也说道。 “嗯,想都是这么想的,但模板得先去装进来的,否则到时要用如果没有不是麻烦了吗?我今天就去找他,问下情况,行的话,过个两三天先去把模板拉过来,无非是多付一两天租金的事。”孙继刚接过话茬说道。 太阳在继续完成了一天对大地的烧烤后,又准备下班了。整个地磅坑他们今天也挖得差不多有一米深了,按照孙继刚的算法,加上下面三十公分的碎石垫层,总深度要挖到近一米八,这样看来明天再挖一天,估计后天就能放碎石了。这进度应该还是顺利的了,而这天看上去哪怕用长竹竿往天上捅也捅不下几颗雨来,一切都按照大家的计划在进行。 今天这么一天挖下来让大家高兴地下班回家了,他们约定明天再早一点继续来挖,趁早风凉多挖点,中午天热的时候可以早点收工吃午饭,下午晚点开工的。 吃过晚饭,孙继刚刚推出他的老凤凰准备去孙荣然舅舅家,却不料荣然舅舅褚鸿云已经骑着车来他家了。 孙继刚赶紧回头把自己的车停放好,招呼褚鸿云坐下来:“阿弟,我正要去找你呢,你来了,正好,坐,坐。” 褚鸿云把车也停放妥当后,便坐了下来。孙荣然见舅舅来了,早就在灶间泡好茶,端着两杯茶出来分别给了舅舅和父亲。 “阿哥,今天我下班回家骑过你那工地,停下来去看了看,你们已经都下班了,只有管场地的善发伯在。我看你们挖得倒还快的,估计后天能够放底板碎石了。”褚鸿云喝了一口茶说道。 “就是说啊,看来工程进度还是可以的,现在就是要准备模板的事了,所以我刚才正打算去找你呢,没想到你来了。”孙继刚说道。 “我也正是为这事来的,模板的事我帮你问好了,是复兴路江干建筑公司那里的,就是你们的租用面积不多,可能价格要稍微贵一点,不过贵的也不多,就多了五毛一个平方,我想你们面积也不大的,一百个平方也多了五十块钱,我估计你们顶多也只有这么一点平方,对比木模板的成本还是低很多的。”褚鸿云边喝茶边说道。 孙继刚点着头说道:“是的,你说的有道理的,所以我们想还是用铁模板,一个是省时省工,还有就是你说的省钱。考虑到现在进度还算行,我们想挖好坑后就去把模板拉过来,随时可以用的。” “嗯,是的,阿哥,我想就是你们把底板浇好了就拉过来吧,早了也没用,迟了也不行。底板浇好了,就看你们扎围挡钢筋笼的进度了,随时扎好随时都可以撑模板的。”褚鸿云说道。 他又喝了口茶,站起来手往口袋里掏东西,边掏边说:“我把地址写在纸上给你带过来了。”他从裤袋掏起掏到上衣口袋,却似乎掏不出纸张。 “呀,我难道弄丢了?”他又从上衣口袋往裤袋掏了一遍,“我明明写好的嘛,还小心收好的。放哪里了?” “会不会放里面口袋?”孙继刚提醒他道。 褚鸿云便往上衣里面的夹层口袋掏了下,“嗯,在这里,我记起来了怕弄丢了还和我皮夹一起放的。”他掏出皮夹,从那里拿出一张纸,递给荣然父亲。 孙继刚看了下纸,见上面写着地址:复兴路79号,联系人:郑连强。孙继刚便赶紧收好了纸条。对褚鸿云说:“谢谢你了,阿弟。” “嗯,客气啥,阿哥,你明天最好先去一趟,当面和他谈一下,把这个事情敲定了,到时就不会落空了。”褚鸿云说道,“我也只是让我们的头今天打了个电话给他的,你明天去就说是昨天浦沿建筑公司打电话来过的,那他就知道了。” 孙继刚觉得明天去下也好,趁热打铁的,先把这事去落实好。两个人便又谈了些工程上的事情后,褚鸿云便告辞回去了。 第40章 雏形的初成 第二天,孙荣然还在睡眼朦胧的时候,父亲就叫他起床去工地了,孙荣然好想睡个懒觉,但昨天下班前的约定他是知道的。他只能半梦半醒地穿衣起床。父亲还在楼下高声催促:“荣然,你快点,我先去了,今天我要去联系下模板,要少一个人了,你这么大了,也得做点筋骨的。” “哦,我知道的,你先去嘛,我马上就到的。”孙荣然知道父亲肯定要先到工地的,他要去布置下工作的,虽然人不多,但肯定也要和他们一起开个碰头会的,然后他才可以放心地出去办事的。 孙荣然到工地上的时候,父亲已经出发去杭州了。俞兴发他们已经在开始动工挖土了,见孙荣然来了,便玩笑地说:“荣然,你也真是听话的,要我的话,我又不是干这个的,为啥非要我每天来这干苦力。” 孙荣然已经拿着铁锹跳到坑里了,他只能干挖土的活,他们不会让他干挑土的活。听到俞兴发的话,他回道:“这有啥的,我爹是干这行的,我怎么能那么娇生惯养的。我也已经习惯这么干干了。” “荣然这孩子就是懂事。”一旁的俞尚林又有点羡慕地说话了。 “不说了,不说了,我干活了。”孙荣然知道自己又要被他们当话题的,便赶紧用话结束了这话题。 几个人趁着早间太阳的温柔,挥汗大干,只听见挖土的声音和泥担压在挑泥人身上时他们的低哼声……“哎呦,哎呦”这声音很有节奏,把他们身上的痛苦都释放了出来。人工号子也许就是这些底层劳动人民在劳动时由于这种苦累带来的痛苦的干嚎和浅呻低吟。有了这种富有节拍的号子,那压在身上的担子似乎能够变得轻点的。所以每个人哪怕不会喊号子的,一旦被压上重担,他都会自然而然地喊出来,那种痛和累也被释放了。 中午快要吃午饭的时候,孙继刚骑着脚踏车赶回来了,为了省几个钱,他总是不想在外面吃个饭,哪怕一碗面的,总是紧赶慢赶地回来吃午饭。 大家见他回来了,便也早点收工一起吃饭了,顺便能了解下情况。孙继刚到茶缸里舀了瓢水,“咕嘟咕嘟”一下子喝完了,便又舀了一瓢,拿在手上,看大家都打开饭盒在等他说话了,便笑着说道:“吃饭,吃饭。今天去了下,基本谈妥了,反正按日子算,随时可以去拉过来的。就是车子要这边叫过去的。” 大伙听他说完,似乎也像石头落地样的开始吃饭了。杨祖茂说道:“车子你问问杨祖勤看,他那村里的车子能不能抽空给你跑一趟,这点忙总要帮的。” 孙荣然知道他是在说大舅公的小儿子杨祖勤的,他现在在村里开那辆钱塘江牌的方头货车,驾驶员在村里可是红人的。 孙继刚点头道:“嗯,我去和他约个时间,让他抽空帮我去拉下。” 事情总是很顺利,大家吃饭也很有味道,说说笑笑中,午饭就吃好了。孙继刚随后去看了下那个坑,见已经挖的有点像样了,差不多已经有一米六左右了,只是在往下踩一锹的深度了,感觉下午就能挖好的,心里也特高兴,回到工棚,和大家一起准备打个盹再干了。 他转身准备回工棚的时候,突然看到铁路道口那边一辆22路公交车似乎趴窝了,一动不能动了。车上的人似乎很慌乱地在下车准备推车了。他向古河方向望去,似乎有一条巨龙在夹着铁路的水杉树间喷着一股浓烟而过来,那是火车!孙继刚感觉有点紧张而热血喷涌,他觉得该上去帮下忙的。 他赶紧向孙荣然他们喊道:“荣然,你们快点,那22路车看来不行了,咱们赶紧去帮下忙。” 被他这么一喊,孙荣然他们几个人也看到了那辆22路车趴在道口动弹不得了。他们几个人赶紧向道口跑去帮忙推车,孙继刚也骑着车赶了上来。 从汽车的发动机绝望而断续的“嗒,嗒”声中可以知道22路车的驾驶员正面红耳赤地不停在扭那个汽车钥匙,可惜汽车根本没有理会驾驶员的着急和慌张,依然一动不动懒散地躺在铁轨上。因为是中午时间,坐车的人不多,所以下车推车的人也不多,那两个管铁路道口的铁路工人也在帮忙着用力推车,可是车子就是不肯挪窝。 孙荣然他们一到,便赶紧加入到推车的队伍中去,驾驶员依旧坐在驾驶位置上边把着方向,边满头大汗地使劲捣鼓着车子。 孙继刚见车子似乎还没有丝毫要挪窝的迹象,又隐约看见那条吞云吐雾的巨龙头盲了般的往这边奔过来。他便赶紧向那火车迎面跑去,边跑边将身上的衣裳脱下来,拿在手上举得很高不停地挥舞着。 火车驾驶员似乎也看到了挥舞着衣服的孙继刚,也看到了道口这的险象,巨龙高声地长啸着,也开始急刹减速了。在巨龙不服气的“吭哧,吭哧”叹息声中,那辆22路公交车终于也被推着慢慢不情愿地挪窝了。 等到它挪出离道口栏杆十来米的地方,火车也在道口边停了下来,长龙有点生气的望着那碍了它道的小家伙,那小家伙也像做错了事般靠在路边一声不响。一场事故总算避免了,孙荣然他们几个人便回到工地去了,这个中午他们是没得休息了,但他们心里似乎更高兴。 下午大家是越挖越起劲了,看到胜利在望的时候,人的最后冲劲往往会越来越大,只想一鼓作气达到自己的目标,尤其是看到自己的目标能提前完成的时候,更会来劲地冲。到下午下班前,整个地磅坑已经挖到了图纸要求的深度了。孙继刚让大家在下面把坑仔细清干净,然后留下他和俞兴发两个人在下面挖最后的那块当作楼梯的泥块。其他人在上面把他们挖上来的泥块再锹入土簸箕挑走,挖这块泥土的速度倒反而慢了,因为不能直接锹入土簸箕,所以上面的人和下面的人的铁锹总是不能配合的,只能下面的挖下面的,把泥土甩到上面,而上面的人只能自己锹自己的,上面快了,得等下面的,上面的慢了,下面的又得等上面的。虽然速度慢下来了,但挖一锹总是少一锹的。那个土楼梯一点一点在变小。天气似乎也变得凉爽起来了,大家决定索性今天加个班把这点活都干完了,也结束了一桩事的。 接下去的一天就是把碎石渣填入地磅坑。孙继刚一大早就到工地和俞尚林两人用装满了水的透明塑料皮管在坑里打好了水平,两个人在四个角落泥墙上各划了八条线作为记号,然后他们将短钢筋钉在泥墙上,拉上四道尼龙绳线,这是碎石渣必须填到的高度了。 孙荣然和俞善发两个的工作还是继续用铁锹将碎石渣锹到到土簸箕里让父亲他们挑。石头比那个泥土要难锹的多了,铁锹根本不能插入石堆中的,只能一点点的锹进去,不一会儿,孙荣然的手上很快起了水泡,即使戴着手套也感觉有点痛。挑石渣的人要等老半天,孙荣然才能装满一簸箕,杨祖茂和俞兴发他们几个挑的也只能帮着锹,锹满了,他们再挑过去了,孙荣然成了纯粹的帮工了。 孙继刚见锹的人来不及的,只能让俞兴发也去锹石渣。他走过来让孙荣然把铁锹给他,边做示范动作给孙荣然看边说道:“锹石头你得掌握诀窍,不要把铁锹对着整堆石头锹进去,石头在里面大大小小又不一的,这么大一堆石头上面压着,你怎么能把铁锹在石头堆底下送进去呢,所以锹的时候不要对准整堆的石头,要从石头堆的边上这样擦着石头堆锹进去,看似你用铁锹的一侧锹过去了,但被擦到的石头也会掉到你的铁锹里,这样你不是整把铁锹都满了吗?这样既省力也快。还有锹的时候姿势要有,自己要站成弓步,铁锹柄靠在前面的这只脚的大腿上,拿着铁锹的手用力将铁锹贴着地面锹过去,这样就对了。” 孙继刚说着话的时候就很快已经锹满了好几簸箕,荣然站在一旁一声不吭地看着父亲的动作。他知道和父亲说自己手泡都有了是没用的,父亲一直都不希望自己叫苦装嫩的,荣然知道只要自己一说,父亲肯定会说:“嫩苋菜,就是娇气,太阳一晒就瘪了。”所以孙荣然可不想告诉父亲,他心中的父亲是一个坚强而硬朗的人,他也该是这样一个人,否则也给父亲丢脸的。 父亲见孙荣然在一旁一声不吭,有点无所适从的味道,便把铁锹递给他,对他说道:“你慢慢锹,慢点没关系,边做边仔细去体会下我刚才和你讲的这些诀窍,掌握了会快起来的。” 孙荣然接过铁锹,便按照父亲说的继续锹石头,虽然刚开始的时候铁锹会打滑,从石堆旁边滑掉,但一旦铁锹一侧擦入石头堆了,的确上面的石头会滚下来掉到铁锹里,铁锹不再是装的一点点的,多的时候就怕孙荣然抬不起铁锹柄了。孙荣然很高兴自己也能和那几个大人一样了,经过一阵磨合,很快大家又配合默契了。 就这样挑了两天的石块后,地磅坑的碎石垫层基本挑好了。又花了两天时间大家在下面用榔头,夯槌将整个碎石垫层整平压实后,便将底板钢筋笼一起扎了起来。 这段时间真的是要感谢天的,虽然热,但总比下雨好的,不下雨,他们就能省掉许多事,比如撑模板防止地坑的泥墙塌方,再比如若下雨,整个坑里的水要不停地抽干才能工作的。既然天抬人,人为何不抓紧呢?所以尽管人蹲在坑底扎钢筋的时候,头上只晒的到太阳,却吹不到一丝风的,但大家还是抓紧时间一起完成这个工作好早点浇筑底板的。 钢筋一扎好的第二天,必须用一天时间完成混凝土浇筑任务的,因此这个一天的工作有点突击的味道。没有搅拌机的,大家只能是人工搅拌的,所以这个工作量大,只能起早落夜延长工作时间来做这个工作的,中午的午休也没了。天再热,也得咬咬牙干掉的。孙继刚和表弟杨祖茂两个人在下面负责浇筑的工作,孙荣然和俞兴发,俞尚林,俞善发四个人在上面负责拌料,挑料的工作。 俞尚林在一旁负责混凝土的沙子,水泥,石子和水的配比的。他必须点着孙荣然他们把沙子和石子挑过来的担数,然后再和俞善发一起抬过来需要的几包水泥,四个人先将沙子和水泥等干料搬匀后再扒开干料堆,将石子倒入后,放入水一起拌匀。拌好后四个人便赶紧将混凝土挑入地磅坑,继续下一堆料的搅拌。 一个上午连喘口气的时间也没有,只知道埋头挑料,拌料,挑料,拌料。每个人都像水里捞起一样,衣服干了湿,湿了干,衣服胸前,后背上都起了一层白花花的盐分了,那是汗水出来水分蒸发后留下来的痕迹。在坑里的孙继刚和杨祖茂祖茂两个人还要糟糕,大热天穿着一双长雨靴站在混凝土里用震动机不停来回的震动压实混凝土,震动机溅起的水泥浆不时落在他们的身上和脸上,整个人都成了泥人似的了。 上面的人想换他们两个,孙继刚摆摆手,还是让他们上面的加紧拌料,脏就脏了他们两个吧,上面抓紧点就是对他们最好的缓解了。看着父亲他们两个在下面的苦和脏,孙荣然哪怕手上的水泡破了也不感觉疼,他心里怕父亲他们在下面时间太长会得病的,他没有理由喊疼,更没理由休息。 中午的午饭似乎被忘却了,大家只想着把混凝土浇筑早点完成。平时孙荣然经常会抬头看看马路上的人和车,还有不远的铁路上的火车,每天中午快要午饭的时候,总会有一列火车静静地停在那,等着午饭后过桥的。可今天孙荣然没时间看这些了,那列火车早就停在那了,但人们丝毫没有像它那样有歇下来的意思。 孙继刚看看剩下没浇的面积不多了,看了下表,把震动机停了下来,对上面的人喊到:“快一点钟了,大家肚子也饿,就先吃午饭吧。” “我们倒没事,就是荣然要不让他先吃吧,小伙子长身体的时候,可别饿坏了。”俞尚林说道。 “大家都饿的,还是先吃饭吧。反正今天来得及了。”孙继刚说着话从坑里的梯子上爬上来,杨祖茂也跟着爬上来。 大家也只好一起停工洗脸准备先吃饭再说了。孙继刚和杨祖茂两个人终于可以把那双装在套鞋里的几乎要浸得酥掉了的脚抽出来透透气了。两个人衣服又脏又湿地不能坐下来吃饭的了,只能端着饭盒随便吃了下午饭。 午饭后,震动机的响声又开始了,整整又响了三个小时后,整个地磅坑的混凝土浇筑总算大功告成了,大家如同打了一场大胜仗般心头如释重负般的轻松和开心。孙继刚于是带上大家,拿着他昨天让大家今天带来的换洗衣服一起去铁路边上的那条小河里痛痛快快地泡个澡洗洗干净身体。 此时他们在被太阳晒热的像温泉一样的水中浸泡着身体,浑身的放松和舒服,他们居然也打起了水仗,摸起了鱼虾。孙荣然此时才感觉到那破了的手泡浸在水中时的钻心的疼痛,这生活真的好苦好累,但是父亲的坚强让他不敢叫一声这种痛苦的,父亲在他心中永远是偶像。 大家泡在水里一起开始谈论明天的事了,孙继刚决定今晚就去找自己的表弟杨祖勤,约下车子,看明天能否帮他去运下模板。如果行的话,明天大家去装模板。孙荣然可以在家休息一下的了,等后天底板硬化了,大家一起捆扎钢筋笼再到工地上劳动。孙荣然心里很开心,总算可以休息一下了。 孙继刚晚饭后便去找杨祖勤约车子,回来时告诉孙荣然,明天别去工地干活了,好好在家休息,做做作业,后天再去工地扎钢筋笼,他明天要和大家一起去装模板。 短短的一天休息很快就过去的,孙荣然在家里反而感觉有点无聊的了,作业其实也完成得差不多的了。感觉坐到哪里都是热,还不如在工地上通气的多,早上想睡个懒觉是被热醒的,中午午睡又是翻来覆去地好不容易睡熟了,却又睡得汗流满面地热醒了。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一天过去了。 他现在还是感觉工地上倒能帮父亲做点什么的了,在家真的感觉有点像父亲说的嫩苋菜了,蔫得很,整个人懒洋洋的。妹妹马上也要读初一了,她现在也没什么暑假作业,只拿着孙荣然读过的初一的书看看,顶多是看点语文书什么的,孙荣然也没心思和能力教她预习的。所以她趁着暑假到外祖父家帮着照看表弟褚妙觉去了。 父亲依然是晚饭前才回到家的,他和大伙今天把模板运回来了,卸掉堆好已经也在晚饭前了,他总是这样不知疲倦和劳累地在奔忙。吃饭的时候,父亲告诉孙荣然明天仍旧要去工地的。 捆扎围挡墙的钢筋笼生活还是比较轻松的,孙荣然就是帮着大家抬抬钢筋,扶扶钢筋,几个人一起在地坑里说说笑笑的,前天所有的劳累似乎已经都没了,在他们眼前似乎工程快要胜利了,只要围挡墙和柱子浇筑好,地磅调试好,地面的汽车进出水泥路浇好和称量房造好就彻底完工了。今天的围挡墙钢筋笼搞好的话,马上就是撑模板和混凝土浇筑了,顶多熬一星期,这最麻烦的活就做好了。 孙继刚已经去和褚鸿云商量能否明天就来工地撑模板了,他想剩下还未捆扎的围挡钢筋笼是可以边捆扎边撑模板的,这样日子套的牢的话,两天后就能浇筑混凝土了。 孙继刚很快就从大桥边褚鸿云那工地回来了,带回了明天一早他们就来撑模板的。因此今天大家能抓紧时间干就多干点,当然今天能把所有的钢筋笼都捆扎好那是最好的。 总的来讲都还算顺利的,老天虽然很热,但总比下雨添乱好的多。没过三天,整个的地磅坑的钢筋笼捆扎,模板支撑都顺利完成了,就进入混凝土浇筑的了,这个围挡混凝土浇筑又是最累的一天,所有的人都如打大仗般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天还未亮就到工地上开始搅拌料了,孙荣然手上的水泡已经开始变成手茧了,手掌上手指根部已经开始硬硬的了,他的手臂部位的肌肉似乎也硬硬的了。 劳动真是塑造一个人的好玩意,它能让人知道苦,让人知道累,让人知道舒服,让人知道快乐,更让人改变自己的外形,从一个弱不禁风的男孩变成一个身体健壮,肌肉饱满的阳光男孩了。 孙荣然现在甚至也试图能挑那么一两担的混凝土料了,虽然脚步踉跄,但他能够咬咬牙坚持下来的,虽然肩膀处会火辣辣的疼,但他觉得那是必须要学会的,他觉得父亲的力气也是这么来的,他必须得向父亲那样能够用肩膀挑起以后的日子的。 震动机的“嗡嗡”声响了一天,中午也没停过,大家是换人吃饭的,一刻不停地震动浇筑混凝土,衣服干了湿,湿了干,到下午太阳不再猛烈的时候,干脆脱了衣服地干了。就这样,到晚上太阳落山,孙继刚拉出了“小太阳”灯支在竹竿上,照着整个工地,大家的干劲并未随着太阳下山而下山,依旧干劲十足地拌料的拌料,挑料的挑料,震动的震动,今天他们是拼着劲要把这最后关键的这道活完成了,就不用担心刮风下雨了。 田野上只有那里一盏灯亮着,虽然有汽车的灯光划过马路,那也只是萤火虫飞过般不作稍刻的停留。田野里也只有那里震动机“嗡嗡”响着,虽然有火车的嚎叫声刺破黑夜,那也只是飞龙怒吼般未能持久的长啸。整个世界只有那里的人在忙碌,在挥汗,而夜的黑暗却成了他们躲开那毒日炙烤的最大的遮阳伞而尽情地大干了。 当震动机发出最后一声嚎叫声后,一切恢复了夜的宁静;当小太阳灯发出最后一丝的光亮,一切恢复了夜的深沉后。地磅坑的水泥围挡墙终于彻底浇筑完毕了,大家仿佛如打了胜仗般,彻底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活可以不用那么紧张了。 虽然一天干下来大家都有点累,但心里却丝毫没有疲劳的感觉。孙继刚让大家赶紧回家休息。明天可以好好休息一天,后天一起回来拆模板,清理模板,他和俞善发明天会来浇水及时保养水泥浇筑的围挡的。于是大家一起骑着车有说有笑地回了家。 第41章 姐弟情义深 第三天,模板被准时拆掉并被好好地敲掉了留在模板上面的一些水泥渣,重新涂上油后堆在一起,随时可以去归还那个江干建筑公司了。孙继刚早已经联系好了的造地磅测量房的地基石和进出地磅的水泥马路的路基石也一车一车由陈少勇拉进工地来了。 地上的事已经很有头绪了。模板被还掉了,测量房地基打好,不到三天时间,一间漂亮的小平房便搭建在了地磅坑边上。进出地磅的路也已经铺满了石块,大家用夯槌来来回回的打压,用大榔头把大石块敲碎,再用夯槌来来回回压实。 孙继刚让大家没有马上浇水泥路,他让陈少勇的拖拉机装上满满一车要浇水泥马路的石子在这个石头路上开过来,倒过去。没有压路机,他想了这个法子,让重车先把这路压实了,再浇水泥路,确保以后这路不会沉降的。 日用五金厂的领导们已经来看过工程了,他们也感到很满意,已经联系了南京衡器厂发货了,估计一个礼拜后到货,并邀请了衡器厂的安装和调试员随后来的。 大家就等这个设备到了,一切弄好了,再浇筑马路。没过几天,那个衡器厂却先发过来一车的铁疙瘩,据说是到时调试地磅用的砝码,就像古时候练武人耍的铁锁,小的有几十斤重,大的只有抬才能抬得动的。 这一天晚上刚吃过晚饭,孙继芳骑着脚踏车急匆匆来到了孙荣然家,一见到荣然父亲便有点眼泪汪汪地说:“阿弟,怎么办办呢?他大伯和小叔都要造新房了。那老屋要拆掉了,我们一家可怎么办呢?能住到哪里去呢?” 孙荣然也心里有点急,他知道姑父三兄弟,大哥是在村里当干部,经济条件还行的,小弟自己开个理发店,收入也还可以的。三兄弟从小没爹妈,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两间老房,因为大哥家子女大了,让他们占了一间。姑父和他小弟两家住了一间,前后对分的。现在若他们两家要拆老屋,姑妈家这半间房子怎么遮风挡雨,随时会坍塌的。可姑妈家根本没有做好建房准备的,无论资金上,材料上都没的,他们一家只能勉强养家糊口过点日子的,表哥在队上还只是打杂的小工,收入也不高的,姑父也是临工,收入一样也只能是勉强养家的。这一下子没了办法了,姑妈只能和自己相依为命长大的弟弟来商量的。 孙继刚见自己的姐姐那慌张而着急的神态,安慰她道:“阿姐,你先坐下来,不要急,这事我们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阿弟啊,你是不知道啊,他们日子都已挑出来了,过几天他大伯一家先搬到小队仓库去过渡下,他小叔一家住到他小婶婶妹妹家。只有我们现在没办法,把他们两家的房子都买进,没那么多钱的,欠他们哪一家都不好的,他们现在建房子也迫切需要钱的,若不买,他们一拆,我们半间房子还能叫房子吗,随时都会被风吹倒的。”孙继芳急得一口气把话说完。 孙荣然把一杯水递给她让她喝口水缓缓气:“姆妈,你先喝口水。” 姑妈接过水喝了一口,看着孙荣然,她有点眼泪流下来了,孙荣然最怕自己这个娘哭,他鼻子有点酸,打小他就一直把自己姑妈当亲娘的。 “阿姐,你先别急,我明天工地上去看看情况,明天我来你们家和大伯小叔他们见个面聊下,有我这弟弟在,总要帮你们的。不会让你们那样的,你回去,跟姐夫也说声,我明天过来。”孙继刚依旧耐心地安慰自己的姐姐。 这时祖母也过来对荣然姑妈说道:“继芳啊,娘知道苦了你的,现在好在你阿弟也是能干了,他会给你去把事情弄好的,你就别急了。” “姆妈,我也知道,从小没爹的,你帮我们拉扯大已经不容易的,我不怨娘的,我没地方说这事的,只能和阿弟来说的。”孙继芳说这话时,有点委屈地话语也发抖了,她知道她现在只能靠自己的弟弟的了。 孙继刚见荣然祖母和自己姐姐又要为以前的苦流泪了,他有点怕了地赶紧阻止道:“好了,好了,阿姐,你这事我会来处理好的,一定会让你们满意的。要不,你先在家坐下,我出去一下办个事?” 孙继芳见荣然父亲要出门的样子,便也感觉不能太给自己的弟弟不痛快的,便和他说道:“阿弟,那我先回去了。”她又和荣然祖母,荣然母亲打了招呼后便出门回家去了。 孙继刚去灶间洗了个脸,便推出凤凰,和家里人说了声:“我出去下。”便跨上车子走了。 孙继刚很迟回到家的,其实这一晚他去了三个地方,他先去了俞兴发和俞尚林两个人的家,他把自己姐姐一家遇到的情况都和他们详细地说了下,意思就是想把工地上多的钢筋和水泥等建筑材料拉到自己姐姐家去让她们也干脆拆掉旧屋造新房了。 俞兴发和俞尚林两个人的意思都是一样的,这工地工程本就是孙继刚承包的,只是孙继刚还看得起他们两个才叫他们一起去参与这个工地建设的,他们本就不打算分红的,只是赚点工资苦力钱的。但孙继刚不是这么想的,他觉得这工程完工有盈利要三个人分的,这些材料他拉到自己姐姐家去都可以在他的那一份分红里面折价扣除的,他心里早就盘算好了,他可不想成为张惠宏那种人。 最后孙继刚去了孙荣然舅舅褚鸿云家,那是因为他上次去褚鸿云工地,看到工地上有一大堆的预制板堆在那儿不用了,他还特意问了褚鸿云这预制板的事,褚鸿云告诉他是因为设计部门非要改成现浇的,不允许使用预制板,造成了预制板堆在那被废弃了。今晚孙继刚就是想去问问这些预制板能不能折价转卖给他姐姐家造房子。褚鸿云答应明天去工地问问负责人能否作为二手板折价处理了。 孙继刚只有这么一个姐姐,自己在外忙工地忙活的,地里的农活总是这姐姐来帮着照看的,今天姐姐家有这么大的事了,他必须要出手帮助的,更何况自己姐姐从小跟着自己的母亲和自己一起吃了这么多苦相依为命过来的,他可不愿自己的姐姐再吃苦头的了。所以他知道这事就赶紧跑东跑西去探询了,有没可能也帮姐姐家造一幢新房子,尽管姐姐家经济不宽裕,但他可以做后盾的,绝不让姐姐在她们村里丢脸的。这么一圈转下来后,孙继刚心里基本已经有谱了,他现在能够明天去自己姐姐家给他们一个意外的惊喜的了。 天一亮,孙继刚就草草吃了下早饭去工地了,他仔细地去点了下剩余钢筋和水泥的数量,确定多余能够足够用于自己姐姐家建房的了,他心里踏实了许多。他现在就等荣然舅舅褚鸿云的信了,他和褚鸿云约好的,下午过去就能知道分晓的,他现在已经在盘算给自己姐姐家造房子的总费用了,钢筋,水泥,预制板这些大头的东西若搞定了,黄沙,石子,砖块这些现在也简单的,基本都能搞定的了。 下午一吃过午饭,褚鸿云就骑车去瞿锦祥工地打探消息了。 现在褚鸿云也知道孙荣然姑妈家的事的了,他已经和工地负责人谈了,说是自己姐家要造房子,需要那批预制板,反正工地不用能否作价处理给他。 工地负责人一听是褚鸿云姐姐家需要的,就很爽快地将预制板五折价处理了。褚鸿云还顺便谈起了工地上旧房子拆下来的砖块能否也一并处理了,工地负责人也很爽快的以两折的价格给处理了。 当孙继刚得知这些事情后,特别高兴,他心里很感谢自己的舅佬能够这样帮他处理好这些事情,现在看来这造房子的事已经十拿九稳了。 晚上吃好晚饭,孙继刚和荣然两个人一起骑车去荣然姑妈家了。刚从地里回来的孙继芳一见自己弟弟和侄子来了,别提多高兴了,赶紧让他们坐下,饭也顾不得吃,要和孙继刚好好说话了。 荣然姑父徐博涛早就喝好酒在管自吃饭了,酒和烟他是不能离开的,中午晚上都要喝上半斤的,烟也是每天一包少不了的, 所以姑父在自己村里也得了个“阿涛糊涂”的外号。 孙继刚坐在一旁,对荣然姑妈说道:“阿姐,你们先吃饭吧。” 孙继芳便也随意扒拉了几口算是吃过饭了,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不会有任何主张的,只会管住自己的吃喝,一切都只有靠自己的弟弟拿主意了。为了房子的事,徐博涛和她已经吵了好几次了,到底该怎么办,两个人又束手无策的,孙继芳只能抱怨自己命苦,抱怨自己的丈夫窝囊。 孙继芳不知道自己的弟弟今天能给她们带来什么主意,饭一吃好,便给孙继刚的茶杯里添了点水,坐在一旁便急切地说:“阿弟,你看咋办办,我们这个窝,他啥事都不管,只记得点酒和烟。” 孙荣然姑夫一声不吭,管自吃饭。 孙继刚对荣然姑妈和姑父说道:“阿哥,阿姐,你们家后门那块地是你们的自留地?” 孙继芳不解其意地回道:“是的,阿弟,这块地他大伯本来想换过去造房子的,他大妈不愿意,认为三兄弟已经在一个地方了这么多年了,向村里要了新的宅基地,三兄弟分开,以后也更亲热点,所以他小叔家也去了新宅基地,这块地就没动。” 孙继刚微笑着说道:“好,好,那就好。” 徐博涛也停下了吃饭,看着孙继刚问道:“阿弟,这有什么好?你咋这么说?你的意思是……” 孙继刚看着两个人那种企盼的眼神,便接着说道:“这块地我看过了,足够可以造两间房子了,所以我的意思你们和大伯,小叔他们说一声,不连累他们拆旧屋造新屋的,你们也准备造新房子,反正这地是你们的,赶紧去村里打个建房报告,比他们先动手建造,建好就能直接搬进去住的了,省得到时拆房了,你们没地方住的。” 徐博涛惊得嘴巴张的很大,他像在听故事一样听得感觉有点天方夜谭了。孙继芳眼神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弟弟,耳朵里只听到“造房,造房”,她惊得有点不知道在干嘛了。 直到孙继刚在轻轻叫她“阿姐,阿姐”,她才回过神来,她开始又要流眼泪了:“阿弟啊,我们一点钱也没,一点东西也没,你让我们怎么建房子啊?” 徐博涛更是直接说:“阿弟,你不要开玩笑了,你明知道我们顶多只能养家糊口过日子的,哪能造的起房子。” 孙继刚用坚决的语气对他们说道:“别怕,我说的是真的,造,而且比他们先造,也省得村里人瞧不起你们。材料这些我会去安排的,钱我们可以想办法。你们就是赶紧去打建房报告,挑好日子。” 孙继芳见自己的弟弟语气这么坚决,心里一下子有点控制不了,她感到幸福的是自己有这么一个坚强的弟弟,更感到幸福的是自己的弟弟会这么管着自己的家。但她心里又有点实在的过意不去的:“阿弟,你这样帮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还你的?这辈子还不清你的情的!” “阿姐,你怎么这么说,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姐,你过得好,我也放心,你们过的不好,我也难过的。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就按我说的去做,我已经准备好了钢筋,水泥,预制板,砖块这些了,可能随时要准备拉进来的。阿哥,你这几天也留意下地方,能让这些材料堆一下。”孙继刚赶紧阻止自己姐姐道,他怕她又哭。 此时,徐博涛已经把饭也吃好了,他有点惭愧地看着孙继刚:“阿弟,我无能,让你多操心的了。” “好了,阿哥,你也别这么说的了,你们两个也别老吵架,孩子们都这么大了,总会越来越好的。”孙继刚安慰道。 “可是弟啊,欠你的我们还不清的啊。”孙继芳又有点急地道。 孙继刚说道:“跟你们说了,不用老放在心上,欠我的不用急,你们什么时候能还了就还,我又不急的。只要你们房子造好了,娘也开心。” 徐博涛和孙继芳两个人现在已经相信造房子这事是真的了,他们别提有多高兴的了,尽管是靠自己的兄弟建房的,但村里人谁又会知道的,有这么一个弟弟在,他们也不怕建不了房子的。 一旁的孙荣然的表哥表姐妹们也欢喜的不得了,他们也开始憧憬自家新房子的样子和自己拥有一个独立房间的快乐了。 趁这几天一直等南京衡器厂的地磅发货到工地的空档期,孙继刚叫了杨祖茂,俞尚林,俞兴发他们帮忙装车,让孙荣然领着陈少勇的拖拉机把工地的钢筋和孙荣然舅舅那边的预制板,砖块等都拉到孙荣然姑妈家去了。 当拖拉机的“突突”声惊动了新光村的宁静后,整个村的老百姓都知道了孙继芳家要造房子的事了。 一连几天的建材不停运进来,左邻右舍都争相赶过来帮忙,孙继芳在村里人缘很不错的,平时孙继芳也东家西家经常去帮忙的,人人都尊称她“二婆”,因为孙继芳家在这个小村子里辈分极高。 现在每天孙继芳忙前忙后的给来她家帮忙卸砖块的,卸预制板的,卸钢筋的倒开水,递香烟的,嘴巴每天都乐得合不拢,她真的没想到她也会有这么一天,人家都羡慕地来她家帮忙的。 孙继芳家的地基村里也已经很快批出来了,村里干部也替孙继芳高兴着,真没想到徐博涛三兄弟居然会是最不起眼的“阿涛糊涂”家先造房子的。 现在孙继芳出门去都脸上很有光的,不时有人会问询她:“二婆,要造新房子啦,啥时候动工啊?” 孙继芳都笑着回答道:“快了,快了,日子已经在挑了。” 第42章 工程终于完工 地磅房工地上总算等来了南京衡器厂的大设备,随车来的还有一个蒋师傅和一个崔师傅两位地磅调试员。工地上又恢复了热闹的场景,这会儿还多了日用五金厂的领导和技术人员们。 蒋师傅的确很对得起他的姓的,人壮得有点像蒋门神,满脸的胡子,一双大眼睛扑愣扑愣的,满脸黝黑,乍一看,根本不像技术员,腿粗腰圆的,倒像个摔跤的。 和他一起来的崔师傅倒瘦瘦长长的,脸孔白净,嘴巴似乎要越过鼻尖,冲锋在前的,难怪他总是心急,老是要抢先让人干这个干那个的,蒋门神却只是看着你干不干,而他却是嘴巴不停地支使人干事,看来这位崔师傅也算是对得起他的姓了,孙荣然心里暗暗叫他“催命鬼”。 当地磅的所有地下支架都被安放在六个水泥柱子上的预埋的铁板上后,巨大而厚重的秤面大铁板被稳稳地吊装在这些支架上,电工把通到地磅坑里电线都接到了测量房里的显示器上后,安装工作算是完成了。 接下来的几天,蒋门神天天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把破蒲扇,不停地给自己啪嗒啪嗒打着扇,他敞开了衣扣还是嫌热,旁边的小凳上放着他自己带过来的一把紫砂壶,里面泡好茶,一边看着孙荣然他们干活,一边悠闲地喝着茶。 而那个催命鬼却站在那个测量房里,将头伸出窗户,不停地喊着孙荣然他们把那几个砝码搬上秤板上去。重的几个砝码只能由孙继刚他们抬到秤板上去的,轻的几个大家用手提着放到秤板上去。以为放好了,大家可以歇口气了。 催命鬼又在喊了:“点下砝码,每个规格的数量都要点好,别点错。”而蒋门神的蒲扇扇得更响了,“啪嗒,啪嗒”。 大家只能含着刚喝到嘴里的茶,赶紧走上秤台数砝码了。他们各自把砝码数量报给催命鬼后,便站到一旁等着他的再次支使。蒋门神却站起来走到砝码堆那两只手提了两个砝码过来放到秤板上,然后看着催命鬼。催命鬼低头在调试里面的设备,一会儿出来钻到下面地磅坑里去了,不知道在做什么了。不一会儿他从地底下钻出来又到了测量房里面,低头在拨弄什么的。 好久,催命鬼才伸出头来催道:“快,快,把那几个小的砝码先搬掉。”于是大家七手八脚把所有搬得动的砝码搬走了。 刚歇下,催命鬼又在喊:“来,把那个大砝码再抬两个上去。”孙继刚他们只能又抬了两个大砝码上去。 他们以为差不多了,没过一会儿催命鬼却在喊:“好,来,大家把所有砝码搬走。” 大家又只能七手八脚地把所有砝码搬回到原先堆积的地方。 就这样上上下下地不停搬上搬下,感觉是被催命鬼在戏耍一样地戏耍了一整天,估计是催命鬼感觉也折磨得大家差不多了,临近傍晚,他才放过了大家:“好,调试完成了,大家把所有砝码堆放回原处。” 这一天下来,大家似乎都很干干净净的,但衣服早就湿过好几遍了,手臂和大腿酸的只有自己知道了,人累得脚跟痛,就只想坐着或躺着了,好在地磅彻底调试成功了,日用五金厂的领导们也很高兴,要求孙继刚他们尽快把进出地磅的水泥路浇筑好,扫尾工程做好能尽快交付他们使用。 工程总算有完工的日子了,大家心里都很高兴,现在看来只要一个礼拜就彻底能完工了。孙继刚打算尽快在这几天之内把这事做好了,集中精力去自己姐姐家安排造房子的事了。他和俞兴发,俞尚林两人讲了下这事,他们两个人都很高兴地对孙继刚说道:“继刚,你尽快安排吧,你姐家的事我们两个人也一定要去帮忙的,只要她家做地基开始起,我们两个人就一直会帮着干到造好房子为止的。” 孙继刚心里感到一阵暖意:“兴发伯,尚林哥,这样很不好意思的,我姐家造房子还要劳累你们两个的。” 俞兴发说道:“继刚,你千万别这么说,你是怎样一个人,我们心里明白,你的忙我们不帮,我们两个过意不去的。” 俞尚林也回道:“继刚弟,我们两个也一直在想,怎么帮你才对得起你给我们的这么多照顾的。” 孙继刚只能说着:“谢谢!谢谢!”他知道若再谢绝反而有点让他们两个人过意不去了,他心里记着他们的好的,只要自己有机会总得帮着他们两个来表达他的谢意的。 俞兴发看出了孙继刚心里那种无言的感激的,便叉开话题说道:“继刚,工地上反正要进黄沙石子的,索性你姐姐家也让邵勇一道拉过去算了。” 孙继刚摇了摇头:“兴发伯,现在只能到时看了,这里拉过去的砖块,预制板已经堆满了她家能堆的地方了,做地基还要装石渣石头进场的,又要一个地方堆放的,不能让黄沙石子占了地方的,到时等地基做好了,腾出了石渣石头堆放的地方了,就去进黄沙石子。” “嗯,这倒是,好吧,你先安排工地这边的混凝土浇筑的事吧,我们抓紧时间这边弄弄好,到时能去那边做了。”俞兴发说道。 孙继刚便和他们决定明天马上就进材料,后天早上开始动工浇筑水泥路。 孙继刚根据工程进度,也决定去一下日用五金厂催下工程资金的结算的事。日用五金厂对孙继刚他们的工程也很满意的,自然也没有为难他们资金结算的,金永富也让财务部门联系了江南建筑公司的财务人员,明确告知他们工程尾款必须按时结清给孙继刚他们。 经过最后三天的突击,整个地磅的所有进出水泥道路全部浇筑完成。荣然姑妈也来告诉了荣然父亲做地基的日子,孙继刚让她去叫好帮忙的左邻右舍,他这边就准备带人过去做地基。 和孙继刚一起在工地的杨祖茂也知道了自己表姐家要造新房的事了,他回家去和几个堂兄弟都说了,大家都替自己的表姐高兴,他们对从小没有父亲的表姐当自己亲姐一样对待的,当知道自己表姐家要造房子了,他们都准备去帮忙的了。 孙继芳家做地基的这一天,来帮忙的人不仅多也很卖力,挖沟的挖沟,抬石头的抬石头,打夯槌的打夯槌,孙继刚和俞兴发三个负责摆放地基大石头。 孙继芳看到荣然也已经不像小孩子一样了,居然也能和大人们一样干锹石渣这些活的了,她的眼睛里又有点想流泪的意思了,她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自己相依为命的弟弟现在能给她撑起一片天,而从小就羸弱的侄子居然也能健壮地替她家造房子出力了,她有点苦日子终于熬出了的味道,只是现在造房子欠了弟弟这么大的人情了,她一生不知道怎样去还了。 地基很快就做好了,接下来是砌墙造楼的工作了,按着徐博涛两夫妻的意思能造到两层就已经是很不错的了,毕竟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允许。但孙继刚的想法却是造屋千年的,现在如果不造好,以后想再添砖加瓦就麻烦的,所以他坚持要造三楼。孙继芳又一次为自己有这样的弟弟感到好幸福的激动。 地磅工程那边算是彻底完工了,孙继刚也拿到了所有的工程款。他叫来俞兴发和俞尚林两人,把所有的工钱都提取付掉后。他按照自己的想法把工程利润分成了三分,然后把他从工地拉的材料都折价扣了款,将钱分给俞兴发和俞尚林他们两人。 俞兴发和俞尚林两个人死活不肯拿,俞兴发说道:“继刚,你能来叫我们工地干已经是看得起我们了,我们不能拿那么多,我们只能拿工钱的。” 俞尚林也附和道:“是啊,继刚弟,你这样我们怎么拿得下去呢?我们真的是跟着你才有这么碗饭吃的,我们只是和打工的一样的啊。” 孙继刚一听俞尚林的话,心里不禁又隐隐泛起一阵酸楚,好好的建筑公司就这样被张惠宏这没心肺的给弄得这样了,现在他还在被老胡子他们误会,以为他的工程能这样做都是因为他和张惠宏一伙的。连他遇到老胡子的时候,向老胡子打个招呼他也不理会的。孙继刚也不想和老胡子解释什么,他觉得总有一天老胡子会明白的。 心里想着这些,孙继刚真诚地对俞兴发和俞尚云说道:“兴发伯,尚林哥,我叫你们来本来就是这个打算的,这个工程算我们三个人合伙搞的,不管盈亏大家三人分担的,如果算你们工钱,我良心上也过不过去的,做人一定要有良心,重情重义的,你们如果不收,我便成了那种无情无义的人了。你们必须得收下,别让我成为那种人!” 话说到这份上了,俞兴发和俞尚林只能决定收下了,但是孙继刚要把他拉去的材料折价付钱分给他们的时候,他们坚决不答应了,他们认为他们已经多收了,这材料钱再拿是太说不过去了,如果让他们拿材料钱,他们成了没情没义的人了。 俞兴发有点发急地说道:“继刚,你如果这样的话,我们真的这个钱也不拿了,我们拿这个钱已经过分了,你还要这样子,我们真的要懊恼了。” 俞尚林也在一旁说道:“是啊,继刚弟,钱我们已经多拿了,这点材料哪怕是要拿出,也算是我们两个人帮你姐姐的忙的,还有接下来你姐姐家造房子的事,只要有事情你必须每天叫我们两个人去帮忙的,你既然把我们三个人当成一个团队的。” 孙继刚只能收回材料钱,感激的说道:“兴发伯,尚林哥,真的难为你们的,这个工程你们够辛苦的了,还要你们帮我姐姐家造房子,真的有点过意不去的。” 俞兴发说道:“继刚,见外的话你别再说了,就这么定了,就是你姐姐家造房子,最好能和灿明去说下,看他能否帮忙建下?他毕竟还是好的。” 孙继刚想了想回道:“兴发伯,我也曾这么想过,但后来想,灿明弟虽然人很好的,但现在他也在承包私人造房的活了,我若让他来帮忙建,价钱上也谈不好的,亏了他,我也不愿意的。我想过了,我和我表弟杨祖茂,尚林哥再加上我姐姐家的族侄徐水红四个人做泥水匠,你和荣然加上我外甥,外甥女,我姐姐,姐夫几个做小工,基本能干砌墙的活了。就是吊装预制板的时候,我会去叫我的几个表兄弟他们帮下忙,所以我在想,造这个房子应该不大会有多少问题的。” 大家商议着这事,觉得就这样定了,也不用多叫人的了。孙继刚决定明天就让荣然和陈少勇两个人一早去半爿山黄沙码头装沙子运到荣然姑妈家去,他们明天就过去砌墙。 第二天,孙荣然一早赶到陈少勇家里坐上了大型拖拉机去沙场了。半爿山的黄沙堆积如山,陈少勇倒好拖拉机后,把一把铁锹递给孙荣然,两个人便开始将沙子往车上锹了。 刚开始,孙荣然还能勉强将黄沙用铁锹往车上甩的,但很快他感觉手臂酸的连空铁锹都抬不起了,可黄沙还只装了和车斗平过,陈少勇又加了一块高栏板上去,这下更麻烦了。孙荣然索性站到沙堆上从上面将沙子抛入车上。这样两个人装了近一个小时才把拖拉机车斗装满而且堆得高高的,陈少勇用铁锹把沙子拍得严严实实,付了钱,便和孙荣然两个人一起开着大型拖拉机往孙继芳家奔去了。 拖拉机开到孙继芳家的时候,孙荣然很风光的从车上下来指挥着陈少勇把拖拉机倒到卸黄沙的地方,他要让姑妈看看他现在已经是跟大人一样的有用了,连她家造房子的黄沙都是他和拖拉机师傅一起装过来的了。车一停下,他便爬上车子,用铁锹将沙子一锹一锹往下卸,此时的他不想露出他的手臂无力的样子,他得坚持。 其实孙继芳家来帮忙的人真的不少的,徐博涛家族里的休息在家的男人们都来帮忙的,所以黄沙车上很快站上了好几个卸沙的人,很快将一车黄沙卸空了。 孙继刚走过来,对陈少勇说道:“少勇弟,你辛苦了,这运费你先记下,到时我会和你结算的。” 陈少勇其实也很敬佩这位大哥的,他有点腼腆地说道:“继刚哥,你总是一笔一划给我算得很清楚的,不喜欢让我吃亏的,我真的不大好意思老占你便宜的,你别放心上,料需要了,随时我会去拉的。” 孙继刚赶紧道:“少勇弟,你说得太客气了,你这个大型拖拉机师傅能让我这么随叫随到已经是帮大忙了,还说占我便宜,我也没什么让你占便宜的。真的谢谢你的!” “好的,好的,都不说了,我先走了,继刚哥,啥时要运料了,你就让荣然来和我说一声。”陈少勇边说着话,边走进驾驶室准备发动拖拉机走了。 孙继刚便和他说道:“好的,少勇弟,路上开慢点。” 拖拉机一声“突突”的冒了口黑烟便走了。 孙继芳家的房子按照孙继刚的设想一点一点在往上长高,很快到了要架预制板的日子的了,孙继刚考虑到要造三层的,还是去找了下陈灿明,跟他借下那个卷扬机用来起吊预制板。 陈灿明一听说是孙继刚姐姐家造房子了,马上就答应了:“继刚哥,你随时来拉过去,要用几天就用几天。还有,我到时也过来帮几天忙,你不用感到难为情的,你姐就是我姐的。” 孙继刚感激地说道:“灿明弟,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们土建队真的大家都是好的,就是我的原因害了大家,到现在弄成这个样子了!”孙继刚的话语中又含着很深的歉意。 陈灿明见孙继刚有点伤感,赶紧说道:“继刚哥,不关你的事的,我们大家心里都明白的,你别老去想这事,现在大家都自谋出路了,反正总要弄口饭吃吃的。设备你随时来拉,我空了也过来看下。” 孙继刚便不再说什么了,下午他就和俞兴发,俞尚林,杨祖茂四个人一起来陈灿明工地将起吊设备都装上陈少勇的拖拉机拉回到孙继芳家,将独立摆杆竖了起来,拉上四根固定缆绳,将起吊葫芦挂在摆杆上,装好卷扬机钢丝索,准备明天一早就起吊预制板的。 第43章 全力助姐姐 第二天一早孙荣然就去姑妈家了,姑妈家造房子,荣然比自己家还要积极,因为他感觉在那里大家似乎都不再把他当小孩子了,甚至还把他当成必不可少的人物了,早饭反正姑妈肯定有点心准备的,所以他在家也不吃了,姑妈现在可把他当成大人物的。 荣然刚骑到姑妈家,就发现姑妈家门口站满了他的几个表叔,他们居然都来了,肯定是表叔杨祖茂昨晚回家去叫他们今天都来荣然姑妈家帮忙抬预制板的。 姑妈一个劲的在招呼他们:“几位阿弟,你们先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啊。你们来了,我真的有说不出的高兴啊,我家一点事,你们就来帮,我真的不好意思的。” 荣然表叔杨祖隆喊道:“阿姐,你当不当我们是你阿弟,老说这种话,我们不来谁来。” 孙继芳又有点眼泪汪汪,她真的感到好幸福的,有这么多的弟弟在帮着她,她在村里真的很能抬头做人的。 这时杨祖隆看到荣然到了,嘴里喊道:“喏,阿姐,你这个侄儿子倒要弄点东西给他吃吃的,他才给你出力呢!” 荣然一个一个叔的叫过去,他有点不好意思,他还真的被这个表叔说中了,连早饭都不吃的来了。 不一会儿,孙继刚他们也都到了,今天看来来帮忙抬预制板的人多了,远远超出了原先叫好的几个帮忙的了,姑妈知道今天的点心不够了,但她很开心地和荣然表姐妹她们几个在里面赶紧动手做了,来的人多她也感到是一种光荣,那是她的面子,她的为人的反映。 荣然姑父徐博涛站在堆预制板的地方帮着大家套绳索,他乐得合不拢嘴了,连平时最爱抽的烟也忘记抽了,帮着抬预制板的人站起来后,便看着他们一步一步将预制板抬向卷扬机那边,不停地对他们喊道:“你们慢慢抬,慢慢抬,小心点。”然后看着预制板被吊到空中,被站在新房子一楼上的人拉进去卸下来,抬到该放的地方放好。 孙继刚站在楼上指挥着大家吊放预制板,很快半间房子的预制板被安放到位了,荣然姑妈也从老房子里把点心端出来,叫大家都歇一下,吃了点心再干。 吃点心的间隙,孙继芳一个生产队的邻居们都和荣然姑夫开起了玩笑,一个女人尖着喉咙对荣然姑夫喊道:“阿涛二公,这下新房子有了,大女儿女婿好领进门来了。” 旁边另外一个男人喊道:“水莲,二公女儿不愁嫁,儿子也马上会有姑娘来的啦。” 水莲喊道:“文松,二公的女儿肯定不愁嫁的,以后估计儿子后面的姑娘也排着队的,我看你家大嫂她姐的女儿不错的,赶紧先到二婆他们那先去排个队的,咱一个生产队的,又左邻右舍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的。” “哈哈哈”大家都听得大笑着,弄得站在一旁的徐博涛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掏烟去边上给人分烟了。 只有孙继芳高兴得快要掉眼泪了,开心地说道:“靠大家帮忙的,靠大家帮忙的,以后我家女儿儿子的事也靠大家帮忙的。” “二婆,儿子女儿找对象可靠他们自己的,我们可是起起哄的,哈哈!”水莲喊道。 “天下无媒不成婚的,好事也要靠大家帮忙凑成,到时还真要你做媒人来,水莲。”孙继芳高兴地回道。 水莲马上应道:“二婆,只要用得着我,一句话,我肯定帮。” 大家说说笑笑地很快都吃好了点心。 这时候,给孙继芳家打造门窗的庆亮赶过来问荣然父亲:“娘舅,房子到底打算造几层的,二婶婶跟我讲你让她们造三层,二叔非跟我讲造两层的。所以我过来问你一声,房子到底造几层?” 庆亮是古河镇那边的木匠,他因为是荣然姑父大哥的大女婿,所以荣然姑妈家的木工活都归他帮忙做了。 孙继刚见庆亮来问这个问题,知道自己的姐夫就是胆小,怕债负的太多,已经决定了的事,他还是在担心的。孙继刚打算等会再和自己的姐夫好好说下,便对庆亮说道:“庆亮,造三层的,你门窗数量要算好,别少打了。我立这个独立摆杆就是为了到时吊三层的预制板的,否则,我人工就吊好了,还费那么大劲干嘛,你看,现在第二层的预制板已经架了半间了,要是只造两层,我干嘛还要去把这设备拉过来?” 庆亮微笑着点头道:“娘舅,我想想也是的,我这二叔说说呢不管事的,但脾气呢真有点倔,来我做木工的地方说了好几次了。所以我还是过来问问你这个娘舅。” 孙继刚对庆亮说道:“庆亮,我想我姐家造了那么一次房子,这么大一件事,现在在造了,就一次给它到位的,所以你听我的去做吧,反正这事我担着,我心里有数的。” 庆亮边嘴巴里应着“哦,娘舅,好的,娘舅。”边把嘴巴凑到孙继刚身边轻声说道:“娘舅,造三层的话木料不够了,你得想办法去弄木料了。” 孙继刚此时才明白庆亮来找他还有这意思的,便对他说道:“庆亮,等下我叫荣然和外甥金焕两个拉上板车去我家,你骑车跟着去,我家老房子上拆下来堆在三楼上的还有一大堆的木料,你去挑好拉过来好了,木料应该足够的。” 庆亮一听马上说道:“好,娘舅,这样就没事了,那我等会和他们一起去。” 很快,荣然和表哥金焕被支使着和姐夫庆亮一起去荣然家挑木料了。庆亮哥在荣然家三楼上把堆木料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时不时用卷尺量一下,用粉笔在木头上写写画画的做上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符号,然后将写过的木料分开扔在旁边一堆一堆的。 等到姐夫庆亮把木头都挑好了,三个人便慢慢从楼上将木头往下递,满满地装了一车后,看来还得再来装一车的,庆亮便问荣然两兄弟道:“阿弟,你们等下两个人能不能拿下来自己拉回家的?” 表哥金焕看了看孙荣然,眼神里在探问:“能行吗?” 孙荣然自然能看懂表哥的意思的,便对庆亮说道:“庆亮哥,没事的,剩下的我们两个等下再来拉,这些木头我们能拿下去的。” 庆亮看他们两个应该能行的,便道:“嗯,那等下我不过来了,你们自己来装了,这一车装得满点,我们三个人拉过去,我可以推一把的。” 于是这车上又被装上了几根粗大的木头,剩下的都是不大粗,也比较短的木头了,庆亮见差不多了,便和两个人一起把车拉到荣然姑妈家去了。 这一天下来,荣然姑妈家的新屋第二层预制板已经架好了,木料也拉得够了,大家现在已经知道荣然姑妈家是要造三楼了。那几个帮忙的左邻右舍有说不出的羡慕,羡慕荣然姑妈有这么好的弟弟,有这么多的弟弟,不仅出力帮忙,还出钱帮忙,这样造个三楼也不用担心的。 大家一起坐着在谈这个事,不时地流露出对荣然父亲的敬佩之情,只恨自己没有这么好的兄弟。而荣然姑妈的脸上更觉得很有风光了,今天这么多的表弟来帮忙已经给她撑足了门面,有几个还当场问她缺不缺钱,如果缺钱,有他们,不用担心的。那种场面让荣然姑妈在左邻右舍面前有多高人一尺的味道啊。姑妈已经在张罗晚饭了,她非要今天所有帮忙的人都在她家吃了晚饭回去的,大家只能坐在外面一起聊天等饭吃了。 大家正说说笑笑的时候,陈灿明骑了脚踏车来荣然姑妈家了,之前他曾经跟荣然父亲来过一次,因此还认得路和老房子的。孙继刚一看他居然来了,赶紧上去招呼着:“灿明弟,你怎么也来了?” 陈灿明见到孙继刚迎了上来,赶紧从车上下来,对孙继刚说道:“继刚哥,我想你应该还在的,今天赶紧先过来看看的,看能否帮上啥的。” 这时俞兴发和俞尚林他们也走了过来和陈灿明打招呼,俞兴发对他说道:“灿明,你是该来看看的,我们前几天还在说能否把这建房的事交给你来干的。可继刚有点难为情的,不想麻烦你的。毕竟大家都是一起吃过苦的兄弟,你来看看也是好的。” 一旁的俞尚林也说道:“灿明弟,你来了真好!” 陈灿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兴发伯,尚林哥,你们两个人才是真的好,你们一直在帮忙,我却没帮过一次,所以今天赶紧过来看看的。” 三个人陪着陈灿明一起看了下新房子,陈灿明问孙继刚道:“继刚哥,现在有几个泥水工在砌墙?” 孙继刚回答道:“灿明弟,我姐家说实话都是帮忙的,所以我只叫了尚林哥,我表弟杨祖茂,还有我姐夫的一位族侄徐水红,也就三个半吧,因为事多,总不能安心下来砌墙的,一会要弄这个,一会要我去搞那个的,我顶多只能算半个了。” 俞兴发在一旁说道:“灿明,这几个泥水工,我们几个做小工也刚凑得上够,拌灰,递砖块,再多几个泥水工,小工也要添几个的。” 陈灿明在一旁说道:“兴发伯,那再增加半个泥水工的话,小工应该不成问题够的吧?” “半个?”俞兴发疑惑地看着陈灿明,又慢慢地说道:“够是够的了,我想。” “哈哈哈,那好,兴发伯,明天开始我算半个,也来砌墙。”陈灿明见俞兴发那神情不禁大笑道,“接下去我每天早上工地上先去安排好,然后就来这里砌墙,因为先要去工地把事情交待好,所以可能要来得迟点,走的早点,只能算半个了。” 俞兴发恍然大悟,不禁也笑了起来。一旁的孙继刚听到陈灿明这么说,感到很是不好意思的,赶紧说道:“灿明弟,这怎么可以,你事情很多的,那边工地也离不开的,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你来看看就够了,别为了这把自己工地的事耽误了。” 陈灿明回道:“继刚哥,没事的,现在我已经培养出了助手了,我老婆大姐的儿子罗贤良和二姐的儿子裴兴良两个现在跟着我在工地上做副手呢,平时其实我都让他们两个人在管了,我到时过去看下就行了,否则我怎么可以承包好几户人家造房子的。” 孙继刚依然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灿明弟,这样总感觉不大好的,万一那边有事咋办呢。” 陈灿明对孙继刚笑着说道:“继刚哥,不要再说了,就这么定了,我明天就过来帮忙。” 这个时候,荣然的姑妈来叫他们吃饭了,见到陈灿明,高兴地喊道:“灿明师傅也来了,我们造了点房子,让你们都费心了,赶紧一起吃饭去。” 孙继刚赶紧对自己姐姐说道:“阿姐,灿明弟也要来帮忙呢,真的得好好谢谢他的。” “这叫我们怎么谢谢好,阿弟,灿明师傅都来帮忙,可叫我们怎么还还这份人情的,灿明师傅,你自己也是大忙人,可不能为我们家这么点事误了你的事的。”孙继芳感激地谢道,她也真的想谢绝陈灿明的,她真的不想欠人家这人情的。 陈灿明赶紧说道:“阿姐,你是继刚哥的姐,也就是我的姐的,姐家造房子,做弟弟理应来帮下忙的,你不要多想,我和继刚哥的关系真的是自己兄弟一样的,如果你不让我来帮,我怎么做继刚哥的弟弟,你还让我们怎么做兄弟。” 孙继刚在一旁只能说道:“阿姐,你别多说了,这事就按灿明弟的做吧,先吃饭去,大家都肚子饿了。” 大家于是一起在饭桌上开开心心地聊着明天的生活安排,陈灿明问孙继刚:“继刚哥,房子外墙你打算用什么,就用水泥灰粉刷到底还是稻草筋捣石灰粉刷。” 孙继刚回答道:“灿明弟,这个事我也想了好几遍了,水泥灰粉刷到底就是成本太大了,稻草筋捣石灰就是太落俗套了,现在基本每家都是这样搞粉刷的,但日子长了,不是发黑了,就是一旦冰冻了,会整块整块的掉下来,弄得整堵墙很难看的,又会造成墙壁渗水的。” 陈灿明点头道:“是啊,继刚哥,这些问题你也想到了,我们现在在做的好多人家也是这样的,我们也在建议他们能不能用别的材料粉刷外墙的。” 孙继刚估计陈灿明可能有主意,便问他道:“灿明弟,你难道心里有法子?所以你也总是在建议别人家用别的材料粉刷外墙?” 陈灿明见孙继刚直接在问他这个事了,便说道:“继刚哥,现在有的人家已经开始试着用白石屑拌白水泥粉刷了,外墙都是白色的,中间用小方木镶嵌作腰线,粉刷好就把木棒拿走,留出的地方用黑漆涂黑,整个外墙既好看又精神的。” 孙继刚一听这东西倒的确好的,这可是在荣然姑妈村里还没见到过的外墙粉刷,若粉刷好了,可是能很长脸的。便问陈灿明:“灿明弟,这材料贵不贵?” “白石屑是不贵的,和沙子价格差不多的,就是白水泥稍微贵点。不过白水泥用量很少的,整间房子也用不到几包的,也贵不死人。”陈灿明回答道。 孙继刚对陈灿明说道:“灿明弟,要不这样,你肯定知道这白石屑哪里有的买的,还有白水泥,我的意思你到时帮我算下,要多少白石屑和多少白水泥,都你去帮我买过来,买好了让少勇弟的大型拖拉机去拉过来就好了。” 一齐吃饭的俞兴发也说道:“对,对,这事就让灿明去办好,反正钱到时好算的。” 陈灿明见大家都这个意思的,便答应道:“好的,继刚哥,这事我去办好。还有阿姐家房子的滴水槽我的意思也一定要做的,趁现在在造房子的时候还有鹰架搭着,装滴水槽容易点,一旦鹰架拆了,想装就麻烦的了。” “哎,对,今天幸亏灿明弟来了,把一些问题先想到了,就是这个水槽怎么做呢?”孙继刚说道。 陈灿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继刚哥,我只是想阿姐家的房子做得到位点,你可别取笑我了。” “你可别误会了,灿明弟,我说的都是真话,幸亏你来,有些东西我还真想不到的。”孙继刚赶紧说道,“灿明弟,你还是说下水槽的事吧。” 陈灿明夹了筷菜放入碗里后,便对孙继刚说道:“继刚哥,你该知道我们村的虞灿荣吧?” 孙继刚回道:“知道,灿明弟,在大队土建队时他这人和我关系也还不错的,他家造房子我都去帮过好几天忙的。” 陈灿明继续说道:“你可能不知道,他这家伙现在还有一门手艺了,会敲白铁皮了,他用白铁皮敲成水槽和水管的。” “真的,灿明弟?”孙继刚今天才知道虞灿荣居然还有这手艺了。 “是的,继刚哥,我想你去叫他,他肯定会来帮忙的。”陈灿明说道。 “好吧,我明天一早先去问问他看。”孙继刚说着话,把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大家晚饭也吃得差不多了,一起坐了一会儿便各自告辞回家了。 孙继刚想到明天早晨还有别的事的,还是今晚直接先去虞灿荣家问下敲白铁皮水槽的事好,便和一起回家的荣然说了声,让荣然自己先回家,他去下虞灿荣家,要晚点回家来。 这一晚,孙继刚和虞灿荣谈得很好,虞灿荣一听说孙继刚请他帮忙,马上就答应了,他心里一直记着孙继刚帮过他的事,想找个机会能帮孙继刚做点事的,也能够让他还点他心中对孙继刚欠着的这份情,他告诉孙继刚他可以随叫随到过来做这个活的,孙继刚得了这份信息便非常高兴地回家了。 有了陈灿明的加入,砌墙的速度也快了许多,基本是两天一层,五天后,第三层的墙也已经砌好了。屋顶马上就要完工了,孙继刚让虞灿荣已经在敲打白铁皮水槽了。孙荣然在一旁帮忙扶着水槽铁片,虞灿荣将白铁皮放在一根槽钢上,用一根木棒一点一点地敲出水槽的棱角,水槽的槽沿卷边。然后用鑞锡沾了松香将剪好的铁片焊在水槽的两端,再用剪刀将水槽一端槽底剪了方洞焊上接水口后,就等着屋顶一完工装到滴水檐下,最后将引水管套在接水口上沿着墙壁接到地面就可以了。 很快陈灿明买的白石屑和白水泥也由陈少勇用拖拉机拉到了孙继芳家,这一天,帮忙的人又特别多了,孙荣然的几个表叔们也都赶来了,因为今天盖屋顶需要很多人,要抬瓦片,吊瓦片,递瓦片,盖瓦片,人是越多越好的,再加上白石屑和白水泥这些材料要卸货,滴水槽要安装,这上上下下的需要好多人的,所以孙继芳的左邻右舍们也都聚拢来帮忙了。 孙继芳和自己的两个女儿在屋里只能忙着做菜烧饭的,今天帮忙人特别多,她们也没功夫来外面看房子的屋顶盖得怎样的了。孙荣然见虞灿荣这边差不多了,便去帮着陈少勇一起卸白石屑了。 孙继刚和陈灿明,杨祖茂,俞尚云,徐水红这几个水泥匠在上面盖瓦片,俞兴发在下面开着卷扬机时不时让人把瓦片抬过来吊到三楼,由三楼的人将瓦片递到屋顶去。孙荣然的其他表叔们都在抬瓦片和递瓦片,虞灿荣已经站到鹰架上在安装滴水槽了。 随着虞灿荣把滴水槽安装在屋檐下,感觉整个房子有了一道轮廓线了,一下子精神了许多。房子瓦片不断由檐口往屋顶盖上去,原本透亮的三楼被盖好的瓦片越遮越暗,最后只留下一个口子,让站在梯子上递瓦片的人刚好把瓦片伸出去给上面的人了。 孙继刚和陈灿明两个人已经在整理屋脊瓦的覆盖了,等他们把屋脊瓦弄好了,这个口子最后便被上面的人和下面的人一起合作着彻底封口盖好了,整个屋面终于彻底盖好了。杨祖茂和俞尚林,徐水红三个人又站在上面用直尺将瓦片顶住,然后用脚踢着直尺,将整个屋顶的瓦片都踢的一路一路笔直的,整个屋顶看上去盖得很漂亮的,他们才从屋顶一起下来了。 屋顶盖好,整个房子的大活基本差不多了,接下来的就是外墙的粉刷了,现在白石屑和白水泥这些材料都拉到了,明天就可以开始粉刷了。这一天的活真的完成了不少,大家又在说说笑笑中吃好晚饭回家去了。 第44章 打工的生活 孙荣然的假期也已经进入尾声了,他只能收收心回到了学校。长长的一个假期他也有点想同学们和老师了,这个暑假他一直都在帮着父亲工地干活,帮着姑妈家盖房子,不像去年的暑假三天两头去同学家串门的,这个暑假一个同学家都没去串过门。这么长时间没和虞劲松,汤利松,周全他们见面了,真的有点想他们的了,他想也只有他这个暑假里晒得黑黑的了。 他刚走到学校大门口却看到一大堆人围着墙上的几张大红纸在看,这时候他突然看到了人堆里的汤利松,便大声喊道:“汤利松,汤利松。” 汤利松在嘈杂的人群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他,便扭头向外面看到孙荣然正在外面用力地向他挥手叫喊,赶紧挤出人群走到孙荣然那边。 孙荣然问他:“你们在看什么呢?利松。” “哎,荣然,你才来,你可还不知道,我们班级都重新分过了。那里贴的是新的班级同学的名字和班主任老师的名字。我刚找到我的名字我在初三四班。”汤利松回答道。 “啊,那我得赶紧去看看,我在哪个班?”孙荣然作势要去那几张纸前看看。 汤利松拉住他说道:“不用去看了,我刚才看到你的名字了,我和你在一个班的,我们的班主任叫来荣海。” 汤利松本以为孙荣然不会再去看了,但孙荣然依然还是要去看,他不停地问汤利松:“那你有没看到我们班的其他同学名字呢?像劲松啊,周全啊,这些人在哪个班。” 汤利松挠了挠头回答道:“他们的名字我还没看到呢,你就叫我了,我只能先出来了。” “嗯,那我还是去看下。”孙荣然说着便挤入了人群,仔仔细细地看了下那几张纸,好长时间他才看到虞劲松和周全他们都在初三一班了,他心里好一阵失落。意外的是原先不在一个班的陈美玉现在又和他一起在四班了。而那个虞天华也依然在四班。 从叽叽喳喳的人声中,他才明白了这里的教学大楼造好后,分散在新生村和新光村的几个初中班也并到了这里形成了新的初三年级,而且分成了快慢班了,初三一班和四班是快班,其余四个都是慢班。虞天华虽然成绩不够快班的成绩的,但这新建的教学大楼的水泥全部是他爸爸的钱江水泥厂赞助的,他进四班是名正言顺了。 孙荣然找不到周全和虞劲松他们,只能和汤利松两个人一起走到了新建的教学大楼的四楼初三四班教室里去报名了。 教室里还隐隐的透着一股新油漆的味道,课桌凳都是新的,新同学们认识的几个老同学都已经三三两两分堆坐在一起聊天了,孙荣然看到自己原来不在一个班的好几个小学同学这次却又在一个班了,大家便赶紧叫孙荣然也坐了过去,大家一起在评论初三的新班主任。 从同学们的口中,孙荣然知道了新班主任很严厉的,一直在做初三的班主任的,对学生很凶的,一般人都很怕他的,以后读书的时候真的要小心翼翼的,否则没好果子吃的,但虞天华似乎一点不在乎,虞天华坐在课桌上晃荡着他的脚不时踢着坐在一边的陈美玉桌子,他终于又和陈美玉一个班了,自然很兴奋的。 正在大家乱哄哄地议论纷纷的时候,只听见门外一声响亮的咳嗽,一个中等身材,剃着板寸头,嘴唇下面因为胡子刮的次数多了的缘故,而皮肤已经发青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这就是新的班主任来荣海老师了。 大家瞬间就没了声音,就近坐在位置上等着班主任发话了,虞天华也只能很不情愿从桌子上下来就紧挨着陈美玉坐了下来。门口还不时蹑手蹑脚走进刚找到教室的新同学随便找个位置就坐下了。 来老师见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便板着个脸说道:“今天开始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希望大家知道我这个人,不允许我讲话的时候有人和我抢着讲,第一次警告,第二次我就不客气的。还有其他老师上课的时候也一样必须遵守纪律,如果被老师到我面前说哪位同学不遵守纪律,那就等着挨训,进办公室还是小事,弄得不好,我就让他直接去慢班上课了。” 大家都被他这些话给唬住了,连大气都不敢喘了。于是班主任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开始点名了,点到一个便上去报名交钱。很快全班同学都差不多都报好了名,班主任便说道:“这几天大家暂时按现在位置暂时坐着,过一个星期我们再按个子搞得排下队来重新安排位置。班干部我也临时确定下。”孙荣然知道一切便重新开始了。 虞天华坐在那里却一直在那里拨弄着陈美玉披在肩上的长发,他根本没在乎班主任的话,他自然也没必要在乎,有啥摆不平的呢?他原本就是进这个班级成绩不够的,却还不是进了这个班级的了。他心里很痛恨读书,怪自己的老爸非要面子,让他进了这个累死人的快班了。初一到初二他可都是一直混混过来的,每次考试反正都是排在第一的,当然是倒数的。 初二那会儿他最不待见的物理老师姜荫祥老师他都没怕过,还会怕了现在的新老师了。姜荫祥老师刚开始教他们的物理课的第一堂课是多么的严肃,言语中的严厉,目光中的威严总是让人怕的。全班同学上他的课的时候都是不敢正视他的,更怕他的提问的。 因为大家都是初次接触物理课,有许多东西都听得云里雾里的,特别是那次讲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的时候,大家真的搞不懂什么是反作用力了。一个个都不声不响的,只有虞天华却依然没理会,管自在前面女同学的后背上用手指画画,弄得女同学痒痒的,不时转身厌恶地拍下他的桌子。 这一切早已入了姜老师的法眼了,他假装着没看见的走到虞天华身后,然后转过身子在虞天华的后背上重重地拍了下,嘴里说道:“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的关系就是像这样,我们老话说的:脚踏牛背,两不吃亏。你看我重重地打了下牛背,牛背会痛的,但我的手也很痛的,这就是我给了牛背作用力,牛背也给了我的手反作用力,我才痛的。” 大家被姜老师这么一个举动不禁惹得哈哈大笑,笑声中也似乎领悟了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的关系:作用力越大,反作用力也越大。同时那笑声中也含着对虞天华的不屑。 虞天华却不以为然地对姜老师反击道:“姜老师,你刚才讲的是脚踏牛背两不吃亏,我这是牛背,你那可是脚,咋是手了 ?” 同学们又被虞天华这话引得哈哈大笑,姜老师倒也被他惹笑了。后来姜老师还不是为了课堂的安宁,和虞天华交上了朋友,虞天华才给了姜老师很大的面子,不在课堂上捣乱了。虞天华早就发现了班级里其实只有两种学生特别受老师注意和待见的,一种就是成绩特别拔尖,一种就是像他那样成绩特别垃圾的,但又能让课堂不安宁的,老师可会对他眷顾很多呢。所以他既然不能成为班级的成绩拔尖户,那就好好做个差生。所以现在初三班主任来荣海老师在台上讲得再是疾言厉色,他都当作耳旁风,他无所谓,过几天,这来老师还不是会对他特别眷顾呢。 初三的物理老师不再是姜荫祥老师了,听说他被调到塘湾中学去当校长了。语文老师也换成了一位年纪大点的寿文珍老师了。英语老师也换成了姜老师的妻子王湘儿老师了。一切都又是新鲜陌生的了,孙荣然有点伤感不再和虞劲松他们一个班了,但又多了小学时的杨国东他们几位同学,他很快也适应了这种短暂的伤感。 这几天一放学孙荣然都是骑车去姑妈家的了,姑妈家的房子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了,整幢房子都粉刷上了白石屑,鹰架拆到底后,露出真容的新房子显得特别的漂亮而精神的。姑妈同一个生产队的人也天天来参观下新房子的。 孙继刚和俞兴发他们几个人这几天就是将房子内的每一个房间都用水泥地坪做好,这些事搞好后,整个房子便完工了,只等上梁的日子到来。 孙继芳这几天不仅每天要接待来参观的左邻右舍们,陪着他们看这里看那里的,又要做小工,又要做饭的,忙得不可开交,但她的心里却乐得每天晚上都会笑醒,她真的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有时她甚至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但这一切的确是真的。 孙荣然每天放晚学后到姑妈家也帮不了什么的了,他只是想看看新房子每天有什么变化,顺便也蹭个饭回家,毕竟上学了,每天都有作业要完成的。 孙继芳家的新房总算彻底完工了,完工的一个礼拜后,便举行了上梁仪式,所有人都替姑妈家高兴,尽然造了这么好的房子,大家都不敢相信的。孙继芳心里更明白自己的弟弟给了她在全村人面前这么大的光彩的。 而孙继刚他们几个从孙继芳家的房子造好后便也彻底没了去处了,俞兴发他们几个本来也想让孙继刚带他们一起去承包私人房子的建造的,但孙继刚坚决地拒绝了,他感觉那是在抢他的灿明弟的饭碗,加上俞兴发和俞尚林两个人年纪也毕竟大了,万一有个闪失,他也对不起他们的家人的,他劝俞兴发和俞尚云两人辛苦了一辈子了,也该回家好好休养了,不要再去辛苦劳累了,俞兴发他们见孙继刚已经彻底不想再干了,也不能相强的,三个人至此也便散了。 整个八十年代承包责任制后的一连几年都是浦沿这一带农民兴建第一代住房的大热时期,这自然包括了虞盈铿,虞盈德他们这些原本就在村里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人家的,连普通老百姓都建起了新楼房了。 自己的姐姐家房子造好后,孙继刚也无事可做,便也去帮了几天陈灿明的忙。陈灿明现在要给好多户人家建房,人手总是不够,连自己那位在浦沿中学当副校长的舅姥来建明家造房子也只能时不时去看下的。来建明自然希望自己的妹夫能天天在工地上给管着他才放心这质量的。但陈灿明因为还有几家房子承包着,总还是要过去看下的,最后他只能请孙继刚过去呆在来建明家替他管着这工程。来建明见孙继刚自己干活不仅不赖,还总是能给他提出新的想法的,他这才放心,感觉妹夫叫的这位朋友很不错的。于是孙继刚一直等到来建明家的房子造好才离开,一场工程下来,他和来建明也混得熟了不能再熟了。 陈灿明自然要结工钱给孙继刚,但孙继刚怎么可能会收呢! “灿明弟,你帮我的还少吗?我若收你工钱,我真的不是人了!” “继刚哥,你得收,这是我舅姥家造房子,又不是我造房子。” “什么话,灿明弟,那我姐家造房子,难道我也还要付你工资啊,大家都是兄弟,啥也别说了。” 陈灿明知道孙继刚是不会收钱的,也只能作罢了。但他希望孙继刚和他一起去干。可是经历过张惠宏这个事件后,孙继刚不想跟着陈灿明去干,他怕到最后也会弄得兄弟都做不成了,他拒绝了陈灿明的邀请依旧回家务农了,他知道这世界总会给他一口饭吃的。 最后,是孙荣然四舅公杨维桢的小女婿,在镇市政工程队做领班的傅成才知道孙继刚在家没事做,便叫孙继刚还有孙荣然的表叔杨祖桥两个人跟着他一起去良渚勾庄那边的杭州自来水厂二期工程做临时工了。 由于工地离家很远,要穿过杭州城还要骑三个小时才能到那的,孙继刚不能天天回家的,只能住在工地那的临时工棚里的,所以这之后开始,孙荣然和父亲很少见面了,有时一个礼拜一次,有时甚至一个月一次的。家里的承包地孙荣然也开始越来越多地下地干活去了,他知道父亲没时间来干农活了,作为家里的男丁,他理应开始更多地替父亲承担这些活的了。 由于孙继刚的聪明,在那虽然是个临时工,领班的表妹夫傅成才也常常向他请教的,工地上的桁车也只有孙继刚敢爬上去开,孙继刚又会穿钢丝绳头,经常在晚上人家休息打牌赌博的时候帮其他的工程队将断了的钢丝绳头穿好可以继续使用的,穿一个钢丝绳头能赚五块钱,那些工程队往往来一次拿好几个过来让他穿一下,孙继刚将这些额外的收入往往给工友们工地上请客打牙祭的,孙继刚又很谦逊,很快工地上的人都喜欢上了这位新来的临时工,因为领班傅成才和杨祖桥都叫孙继刚表哥的,所以大家都叫孙继刚老表的了。 工地上的工程主要是埋设大水管道,大家把沟挖好,然后用桁车把管子吊入沟中安装好。每天都要挖沟,而且要挖得很深,工程量很大,也慢,一起干活的工友们每天都累得很。孙继刚见工地上有台卷扬机和焊机,便对傅成才说道:“成才弟,我有个办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傅成才说道:“阿哥,你说吧。” 孙继刚便对他说道:“成才弟,你看,那台卷扬机空着也是空着,我想能不能把它给利用起来?” 傅成才探询地说道:“哥的意思是什么?” “我看这里的泥土也很松软的,我在想能否做个大铁畚箕,铁畚箕口子上装个铁环,将钢丝绳穿在铁环里。然后在这边挖个坑,将卷扬机放在坑里,将铁畚箕放在那端,这边一开卷扬机,就把铁畚箕往这边拉了,因为这边低,那边高,铁畚箕肯定往下面拉的,那泥土也被拉过来的畚箕带到里面了,等拉到这边了,就用桁车把它吊起来倒掉泥土,你看这样行不行,如果行的话,我估计挖沟的速度可能要快很多的。” 傅成才一听这个倒的确是个好主意,反正也是空着,那就试试看,于是一只大铁畚箕很快做好了,他们按照孙继刚的意思试了一下,的确很有效,唯一的欠缺就是铁畚箕要放回原处再拉过来需要费一番劲,但效率很明显比挖沟要快的,而且人也不是很累的,大家一下子来了劲。 由于这个主意,孙继刚在工地上竟然成了主心骨了。孙继刚在这个工地的收入也还算高的,每个月居然有四五百元一个月了,孙继刚在这里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现在他也安心在工地上工作了,他似乎又回到了以前土建队时的感觉了。 第45章 努力的结果 孙荣然在学校的学习已经进入了关键的时期了,这是初中的最后一年了,明年就要参加升学考试的了,所以大家读书都很用功的。新学期科目也增加了化学和生物,物理课有了电学,学习任务虽然重了,但孙荣然还是能够应付的。语文依然是他的强项,特别是作文课依然是他的最爱。 寿文珍老师虽然是个地道的城里人,但穿着打扮却比乡下人还要乡下的,一件大红棉袄里面总是那几件破毛衣,剪着齐耳的短发,脸上总是透着奶奶般和蔼的笑容,扑闪扑闪的一双大眼睛才告诉你她那富有文化内涵的城里人气质。寿老师的讲课和原先的语文老师完全不一样了,她对文章的感受总是很富有那种充满感情在里面,以至于她把文章的作者,写作的背景总能如数家珍,让你能感悟作者为啥写出这文章。再加上她那声情并茂的朗读,常引得汤利松这些同学们在下面偷偷地笑。 散文《白杨礼赞》被寿文珍老师讲得每个人都随着她的摇头晃脑而激情澎湃了,讲到它的象征手法,才使文章有了深刻的意义,它先抑后扬的写作技巧凸显了作者高超的写作能力。寿老师从词,句子讲到文章的布局,让孙荣然感受到了散文的魅力。最后寿文珍老师给大家布置了一篇作文,模仿《白杨礼赞》写一篇散文。 这是孙荣然第一次感受散文,也是第一次模仿写散文。他模仿着写了一篇《扁柏赞谱》,他根据时下热火的苗木种植市场,大家都用不起眼的扁柏嫁接上名贵的龙柏而一下子身价百倍,赞美了扁柏虽名字带扁,也被人看扁,价如白菜,但正是它从地下汲取营养,养育了上层的龙柏,让龙柏能有不菲的身价,而它却已经被人忘却了名字,大家眼中只有那丛丛簇簇,婀娜多姿的龙柏,却从没想到是那笔直向上而生的扁柏作出的牺牲……。 孙荣然的作文写得饱含深情,他似乎是在为底层劳动人民呼喊,我们社会的进步,生活的美好,国家的富强,都是因为底层这些劳动人民在用汗水和劳累创造着社会的财富。孙荣然知道他这篇文章也是深含了他对他父亲这类劳苦大众的感情在里面的,也是他真感情的流露的,因此这篇文章也是他用心写成的。 文章交上去后,却不料在作文本发下来的那一天,他看到了寿文珍老师居然在文章后面的批语中写了这么几个字:文章抄自何处?孙荣然一下子懵了,他真的没想到他的文章会被寿文珍老师认为是抄袭而来的,心里有点愤怒了,但他又怎么和老师去说呢?他思来想去,便在第二次写作课上交的时候,在老师批语的后面也写了几句:何处可抄?真情而成,如若不信,可问我之初一初二语文老师! 作文本交上去后,孙荣然心里很是惴惴不安,他有点怕寿文珍老师会不会来找他训话,或者干脆把他拉到班主任来荣海老师那里,那情况可就更不妙了。整整一天,孙荣然心里忐忑不安地上着课。 直到放完学的时候,大家都可以回家去了,孙荣然却被寿文珍老师叫到了办公室去了。孙荣然跟在寿老师后面真地好想跑了,但又怕明天来上课会更糟。他诚惶诚恐地跟着寿老师走进办公室,头也不敢抬下,怕办公室的老师们都看到他。 寿老师坐在了她的椅子上,从抽屉里拿出了孙荣然的作文本,微笑着看着他。孙荣然被她看得有点很窘迫的了,两只手捻着自己的衣服,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有点语无伦次地说道:“寿,寿老师,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寿文珍老师看着孙荣然这副窘样,竟然开始笑出声了:“哈哈,你知道怕啦,哈哈。也就这么点胆量。” 孙荣然见她这么说,更惶恐了,脸不禁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了。 寿文珍老师见孙荣然已经吓成这样了,便不再和孙荣然兜圈子了,开始柔声说道:“荣然啊,你没错,是寿老师弄错了,你别怕。我没有弄清楚就在那作文本上写了那些批语,谁都承受不了的。” 说着话,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孙荣然的肩膀,继续说道:“我问过你以前的语文老师了,他也说你的作文的确很不错的,几乎总是被他在写作课上当范文读的,他说你不可能抄袭的。” 孙荣然鼻子有点发酸,但他忍住了,他不能掉眼泪,在老师面前这样会多没面子,他不声不响地看着寿老师。 寿老师笑着对他说道:“好了,荣然,原谅寿老师的草率吧,其实我很高兴班里还能有你这样一位善于写作的。以后多留意身边的东西和素材,继续能写出好文章,你的这篇作文我下次也要拿到课堂上去读,要把这事情在课堂上说一下,当面向你赔礼道歉。” 孙荣然听到这些,感觉寿老师真的是好和蔼可亲的,他有点为他在作文本上的话感到难为情了,不知不觉地对寿老师说道:“寿老师,我不该那样在作文本上写那些,让你也难看了。你别去班上向我道歉的,这样我会受不了的。” 寿老师摇摇头道:“唉,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也别不好意思的,寿老师知道,应该给你一个公道的。好了,早点回家去,只要你能读出名堂来,我向你道个歉也没啥的,我可期待着你哦,荣然。”说着话,她帮孙荣然整理了下衣服和书包,让他回家去了。 这件事让孙荣然对寿文珍老师的印象很深,她虽然不是班主任,但她却是很深影响他人生路的一位老师之一了。 由于孙荣然学习的努力,在班级里的表现很让班主任来荣海老师看重,他居然成了班里极少数的几个团员了,连学校运动会上都成了秩序维护员了,这让孙继刚感到特别高兴,自己的成分牵累连上学的权利都被剥夺了,自己的儿子居然入了共青团,这对做父亲的来说尽管现在自己只是在市政工程队做临工,但儿子的进步给了他新的希望和盼头。 孙继刚在工地上也干得有声有色,虽然是临时工,但收入很高,远比村里企业的职工们收入高的,所以孙荣然家的日子依然还是过的鲜朗的。孙继刚为了表示对自己儿子女儿读书成绩的奖励,给家里买了一台十七寸的西湖牌黑白电视机。荣然和妹妹两人开心地不得了,家里终于也有了电视机了,平时终于不用赶到别人家里去蹭电视看了。 日子过得很快,这一年又这样匆匆的快要过去了,国家改革开放也已经有几个年头了,生活的改善老百姓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的了,以前老百姓望尘莫及的自行车,缝纫机,到电视机都开始已经纷纷进入自己的家,更让人感觉日子在改变的就是几乎家家户户现在都开始有建新房子的热情了。只要登上鸡鸣山往钱塘江大桥方向望去,新房子就如雨后的春笋般在原先广袤的沙地上一幢幢的拔地而起了。 年底,原本以为姐姐家因为今年造了新房子这个年可能会难过的,孙继刚准备去探望下姐姐家,若不行的话,给他们周济点钱的。却不料孙继芳先来家里了,孙继芳一是来看看荣然祖母并顺便给她点压岁钱的,二是想还自己弟弟家一点钱的。 孙继刚见自己的姐来了,便问她:“阿姐,过年手头紧吗?” 孙继芳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阿弟,是我拖累你了,欠你的钱我今天带了一点过来,是想来还你的。” 孙继刚感觉孙继芳有点误会,赶紧说道:“阿姐,我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们若手头紧的话,我手上还有点钱,你先拿去给家里过个年,欠我的你别老挂在心上。” 孙继芳连忙说道:“阿弟,不用了,今年真的不错,人家说新造房子三年运,看来真的是好运了。你外甥金焕在工程队做了个班组长的职务,收入真的想不到的高,年底带回家有一千五百元,你大外甥女金秋给人家做缝纫机绣花,也赚了六百多元,你那个姐夫也似乎开始懂事了,从来没多过钱的年底居然也给了我三百元。这下欠你的钱就能还点了,所以我这次带过来有两千元,先还给你。” 孙继芳说着话的当口已经从内衣口袋里掏钱了,孙继刚一听姐说家里今年的收入不错,心里很高兴,但又怕姐姐过年太拮据的,便把钱点了五百还给孙继芳,说道:“阿姐,钱我不急用,你拿回去五百,给全家也添点新衣服换换,别让村里邻舍看了你们造了房子日子紧张了。我的钱不急,你们有了再还。” 孙继芳非要把钱还给孙继刚,孙继刚有点生气地道:“阿姐,我就怕你们日子不好过,你们不好过,我心里也不好过,我只有你一个姐,你只有我一个弟,我们之间不要老是这样,你带回去,我也好受点。” 孙继芳见自己弟弟这么说了,只能把钱收回了五百。她心里在想自己有这样的弟弟真是一辈子的福气了。 这年年底最令孙荣然高兴的是,他一直在书信来往的表叔杨祖兴也从部队回家探亲来了。这一年表叔一直在南京高炮学校做教员,出年他就要去南昌陆军学院读书了。表叔带着荣然在杭州城里好好逛了一圈,还带他去了刚开发的灵山幻境,这是孙荣然第一次见到石灰溶洞里面的钟乳石这些风景,那种虚幻和壮观只有孙荣然在电视剧《西游记》里面看到了,而现在他终于看到了这真实的景色了。 年很快在鞭炮声中过去了,日历翻到了一九八七年的二月了,春天如约而至,田野里一片生机勃勃的,油菜花将大地铺成了金黄色的,青蛙在田里此起彼伏地相互唱和着,蝴蝶和蜜蜂依然是空中最好的舞蹈演员,它们寻春而来,为春而在。 孙荣然表叔杨祖兴回南昌陆军学院去读书了,荣然也进入了初三最后一学期的冲刺阶段了。学习已经很紧张了,整天有做不完的卷子,整天是听老师讲解分析,大家都在根据自己平时的考试结果估算能考上什么高中了,荣然他们能报考的高中就只有三所,一所就是在县城的县一中,一所就是在苎萝镇上的县二中,还有一所就是在邻近的古河高中。县一中和二中虽然都是重点中学,但县一中是最难考的,古河高中是普通中学,一般大多数的同学都只能考这所中学。荣然的大姨夫傅德宏就在这所学校当副校长,他平时也经常和孙荣然聊起读高中的事,希望荣然能报考他们学校的。荣然觉得自己的成绩也只能上古河高中的,县一中是肯定考不上的,二中也没把握的,毕竟一所初中能考上高中的只有十来位学生的。因此孙荣然心里也是冲着古河高中在努力的。 这学期,孙荣然的同桌是曾经小学的同学虞建军,两个人很要好的,虞建军还经常睡到孙荣然家里,两个人一起讨论着相互鼓励的。虞建军特别爱好化学,可他的语文和英语特别差,孙荣然几门课都是平衡的,就是语文特别爱好点,所以两个人互相学习的。 终于临近考试了,日子显得越来越紧张,先是填报志愿的,当班主任来荣海老师将志愿表发下来的时候,孙荣然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便开始填报志愿了,他觉得也没什么第一志愿和第二志愿好填的,反正就三个学校好报,县一中肯定上不了的,最稳的就是古河中学的,他决定第一志愿就填古河中学的。于是他便在第一志愿一栏写了古河中学,第二第三都空着了。他看了下旁边虞建军的志愿表,他也一样的填着,不禁笑了:“若两个人都考上了,我们还是同学。” 这时虞建军才伸过头来看到了孙荣然的志愿表上和他填的一模一样的。他便转身向前后的同学都看了下,转过来对孙荣然说道:“你咋也填得和我一样,你看看人家,比你成绩差的第一志愿都填二中的,你怎么也填古河中学,这样太低了,我给你改掉,第一志愿填二中,第二志愿填古河中学吧。” 孙荣然也没当回事,反正二中也不一定能上的,只要古河高中能上就行了,就由着虞建军去改志愿了。就这样,孙荣然的第一志愿变成了二中,第二志愿填上了古河高中。搞笑的是虞天华,他所有志愿都填了古河高中,不过大家也没当回事,因为大家心中其实都很清楚无论怎么填他的成绩都是上不了高中的。 到了升学考试的这一天,所有的监考老师都是外校来的,气氛被弄得很是紧张的,一人一张桌子,准考证放在桌子上,监考老师一个一个的将人和准考证上的照片核对过后,开始发卷子了,发下来后还得等到开考铃声响起才能提笔作答了。 三天的考试,孙荣然是考一门扔一门从不去管它考得怎样的,他感觉考得还是轻松的。父亲这几天也不辞辛苦地天天从工地上回来的,就等孙荣然考试结果出来了。 升学考试结束一个礼拜多后,这一天是全班同学回校参加毕业典礼的日子,同学们一早都到了教室里,叽叽喳喳地闲聊着毕业以后的打算,如果考不上就得去找工作了,如果考上了就要怎样的。就在大家沸沸扬扬的时候,班主任来荣海把孙荣然和另外一位叫汪秀云的女同学一起叫去了办公室。 走进办公室,寿文珍老师笑着对孙荣然说道:“荣然,要请客喽,恭喜你啦。” 孙荣然叫了声:“寿老师,你说啥呢?” “呆会你就知道啦,你班主任会告诉你的。”寿文珍老师依旧笑着道。 “来,你们先看看这个。”班主任来荣海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两张红信扎递给孙荣然他们两个人。 孙荣然他们赶紧接过信扎,迫不及待地将它打开,见是县二中的录取通知书,高兴地跳了起来。 “因为重点中学是提前录取的,所以你们的录取通知书先收到了,我把它交给你们两个了,记住,千万别弄丢。”来荣海老师说道,“同时我恭喜你们两个人了,这次升学考试一中我们学校只被录取了一个,是一班的,二中录取了两个,就是你们两个了。走吧,我们一起去教室吧,呆会马上就要开始毕业典礼了。” 三个人便一起走到教室里去了,很快大家都知道了孙荣然两个被二中录取了,大家都羡慕地向他恭喜了。接下来的毕业典礼是孙荣然已经没心思去听校长讲什么了,他心里只想快点回到家,等父亲回来,把这喜讯告诉父亲。 傍晚一直等到天黑,孙继刚才骑着老凤凰回到家里,孙荣然未等他把车停稳,就大声地喊道:“阿爹,通知书我拿来了。” 孙继刚一听到这消息,高兴地说道:“荣然,真的?哪个学校录取的?” “二中。”孙荣然激动将录取通知书拿着递给停好车走过来的父亲。 孙继刚拿到录取通知书,打开了仔细地看了几遍,开心地说道:“好,好,荣然,终于能上高中了,而且还是二中,阿爹心里真高兴。” 这一晚,家里人都很高兴,按祖母的意思,孙荣然能考上高中是祖上的原因,荣然祖父读书就不赖的,荣然父亲只是因为成分的牵累没能上学,现在能光耀门庭的只能在荣然身上了。 孙继刚也对荣然说道:“荣然,你要好好珍惜机会的,我是没机会能读书了,你现在有机会往上读,就要好好读,反正爹会供你读到大学的。” 孙荣然点点头,他知道父亲对他那很深的期望的,现在他给自己争取了一个能上高中的机会了,他肯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努力的。 这个暑假,孙荣然过得很轻松,家里因为这是他要第一次出远门去读书,都在帮他打探有没也在二中读书的学哥的,到时能相伴着一起去二中读书,也有个照应的,荣然舅公和表叔们也知道他考上了二中,便也在自己的亲戚中打听有没在二中读书的。 第46章 赴外地求学 很快,便有消息传来说在新生村八甲的四舅婆姐姐的孙子肖伟文是去年考入二中的。孙荣然的表叔杨祖浩便带着孙荣然去了八甲他的大姨家,让孙荣然和肖伟文两个认识了,很快两个人成了好朋友,孙荣然叫他“伟文哥”的,他们相约开学时两个人一起去学校报名,他还把自己刚读过的高一的一些课本借给了孙荣然带回家自学。 孙荣然在这个暑假里也经常去他的同学家里,他知道了虞建军,虞劲松,周全他们都考上了古河高中。他不禁有点羡慕他们能够继续在同一个学校读书的,而只有他要远离自己的家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读书,心里开始有种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惆怅的味道了。他很恋家,也很恋过去的同学朋友,现在要他一个人离开他们,真有点感觉舍不得的。 父母都在为孙荣然第一次离开家去外地求学做准备,父亲给孙荣然买来了属于他的第一只皮箱,母亲让孙荣然舅妈杨菊芳为他量身定制了几套新衣服。祖母一再告诫他去新学校了不要和同学们起争执,山里人都很野蛮的,孙荣然被她说得有点很害怕的,以为真的是那样的,他牢牢地记着祖母的这些话了。祖母还给他准备好了去读书的小米袋,洗脸的毛巾,刷牙的牙膏,洗衣服的肥皂,脸盆等日用品,一切能想到的都让他带上了,甚至还有缝衣服的针线包了。 孙荣然自己还把喜欢看的小说书也都带了,整个皮箱都塞满了东西,分量已经到了孙荣然只能勉强拎着走的了。 孙荣然是从未去过临浦那边的,听肖伟文说,去那可以到闻堰那边坐船去,也可以到铁路的钱塘江站坐火车去,若孙荣然愿意也可以两个人一起骑自行车沿着江塘往浦阳江上游骑。只是这三种方法都需要一个小时的,坐船的话时间还不够,需要先坐22路车到闻堰那,走到轮船码头再坐船的,而坐火车又要走半个小时多穿过田野到火车站坐火车的,反正都不是很方便的。 孙荣然到现在为止是火车没坐过,轮船也没坐过的,他心里很兴奋的,这下可以都能坐到了。他和肖伟文商量第一天去二中报名需要把米袋,皮箱,书包,席子,蚊帐等这么多东西带过去的,挑着这么多东西走到火车站,路太远了,吃不消走的,还是先到汽车站坐22路车到西江,挑担的路少一点,于是两个人决定一起坐船去。 去二中报名上学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肖伟文吃过早饭便由他的弟弟用自行车把他的东西都带到了孙荣然家,肖伟文因为已经要读高二了,所以席子和蚊帐,脸盆水桶这些都放在学校里寄存着的,他只有一个皮箱和米袋,看上去东西不多,两只手可以提着走的。孙荣然的东西却显得很多,要用扁担挑着满满的一担了,一头是那重重的皮箱,一头是脸盆水桶,水桶里放着米袋和蚊帐,席子用绳子捆住竖着绑在了水桶的提环上连同书包一起挂在扁担上了。 孙荣然其实早就准备好在等肖伟文的到来了,他因为今天终于要离开家去新学校读书了,兴奋的晚上都没睡好的,在想以后星期天回来可以去看看虞劲松,周全,虞建军这些老同学,可以和他们一起交流不一样的学习生活的了。他又在想坐轮船的感觉会是怎样的感觉,可以站在甲板上看岸上的风景了,也可以看江水流动的风景了,更可以看船老大怎么开船了......。整个晚上胡思乱想了一夜,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下,一大早便醒了,将所有东西捆绑好了,又转进转出的生怕忘带了什么的,特别是那张录取通知书,他可是牢牢记着要把它放在皮箱内层的夹层袋里的,千万不能弄丢的。总算确定没东西落下了,才赶紧地吃了早饭后,不时去大路口望下肖伟文来了没有的。 肖伟文到了孙荣然家,见荣然已经准备好了,便跟荣然说:“你好了是吧,那我们一起出发吧。” 孙荣然便赶紧跟祖母说:“奶奶,那我和伟文哥一起去了。” 肖伟文也和荣然祖母告辞道:“阿婆,我和荣然一起去学校了。” 祖母见两个人要走了,赶紧给孙荣然的行李里塞了一小袋土,对国琮说道:“孩子,出去了一定要自己照顾好自己,这袋土带到那就放到床底下,可以防止你水土不服的。” 她接着又对肖伟文说道:“伟文,你是他哥,荣然在外面可要你多麻烦照顾了。” 是啊,祖母心里有多少对孙荣然的不舍和牵挂,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现在一个人要出远门离开她去读书了,她有多少说不出的牵挂啊,这孩子就是她的天,她含辛茹苦,这个家总算像个家的了,可现在自己唯一的孙子又要离开她独自一个人去远方读书了,她有点泪眼婆娑的样子了。 肖伟文赶紧对荣然祖母回答道:“没事的,阿婆,有我哩,没事的,我会照顾他的。你们放心吧,到时候恐怕荣然比我还能干了。” 孙荣然也见不得祖母流泪的,赶紧跟祖母告别道:“奶奶,没事的,你跟我爹和娘说一声,我去了,有事我会写信来的。跟妹妹也说一声,她今天也报名去了,我等不得她,我和伟文哥一起走了。” 未等祖母说什么,他赶紧挑起担子就走出大门往马路上走去,伟文拎着皮箱和米袋走在他的前面。两个人一句话也不说,埋头管自走路了,孙荣然偷偷回头去看,见祖母站在大门口一直朝这边望着,说实话,荣然也舍不得离开祖母,到现在为止,荣然都没离开过自己的祖母和自己的家人的,现在他为了学业只能狠心走了。 去闻堰方向的22路公交车总是空的,就是等的时间长一点,这个公交车从杭州的南星桥出发,总是慢悠慢悠地来的,有时甚至碰上大桥上出个事故,会堵上老半天才到的,所以肖伟文告诉孙荣然如果要坐船去临浦的话,得早一点到车站等车的,否则会赶不上轮船的,闻堰到临浦的轮船只有两班,早上一班,下午一班,他们要报名必须坐早上这班船去的,以后星期天回学校可以坐下午班去的。 孙荣然和肖伟文今天还算运气好的,到车站等了半小时左右,22路车便到站了,肖伟文先将东西提上车,便赶紧下来帮孙荣然把皮箱拎上车,荣然便一只手提着脸盆水桶和席子,一只手拿着扁担上了车。“哧”的一声,车子关上了车门便向闻堰开去了。 两个人下车到了码头,排队买船票的队伍已经很长了,肖伟文找了个地方把行李放好,让孙荣然站在那看着,自己便也去排队买船票了。 不一会儿,肖伟文拿着两张船票回来了,他给了孙荣然一张,让他放到口袋里,别弄丢了,两个人便用报纸摊在水泥台阶上坐了下来一起等轮船的到来。肖伟文告诉孙荣然这轮船是杭州的第一码头开过来的,这轮船比较干净。但下午班的轮船就不干净的了,因为是富春江上游的桐庐那边过来的,大家都叫它“桐庐班”的,往往是那些贩卖小猪的人坐这船往来于临浦和桐庐间的,人都连带着猪一起坐的,所以总是有一股猪粪味的。 孙荣然听着他讲这些,心里也没在乎的,自己也是农村来的,无所谓的,不过他也喜欢听肖伟文把这些东西讲给他听的,反正坐着等船也没事可干的。 正在他们两人聊着坐船的一些事的时候,一个码头工作人员出来把通向码头的铁门打开了,人群都向那拥挤过去在铁栅栏前自然形成了一支队伍。 肖伟文拉了下孙荣然:“荣然,检票了,你把票拿手上,我来挑担,我把米也放你担子上,你就一只手拿票,一只手拎着我的皮箱吧。” “这怎么好,伟文哥,我自己挑吧。”孙荣然回道。 “你第一次出门,听我的,我会挑的。”肖伟文说道。 孙荣然拗不过他,只能让他把他的米袋也放在了自己的脸盆里。肖伟文挑起担子,一只手搭在扁担上,一只手拿着票站在了队伍中。孙荣然便拎着肖伟文的箱子,一只手拿着票跟在他的后面。 船早已经停在了码头了,两块跳板一头搭在船上,一头搭在码头上,随着水的晃动,船在晃动,跳板也在晃动。缆绳一头被紧紧地系在码头的一个铁镦上,水手站在一旁指挥着大家小心上船。 肖伟文挑着担子走上了跳板,他随着船身的晃动,也摇摇晃晃的,孙荣然真的有点怕他掉到水里的,但只见肖伟文先是小脚步的慢慢一步一步往上走的,等快到船甲板的时候,他突然跨了一大步整个人和担跳上了甲班,担子在他肩上不停的打板晃悠,紧跟在他后面的孙荣然也跳上了甲板,两个人走入船舱,找了个地方将行李放下,便一起走到甲板上,趴在船栏杆上欣赏风景了。 随着轮船发出一声长长的“嘟嘟”声,船顶的大烟囱冒出一股浓浓的黑烟,水手们将缆绳松开,船上的水手将绳子卷好收到甲板上后,便将跳板抽上了船。马达声不断的增大,船尾的漩涡越来越大,岸边的水被搅的很浑很浑,连着菜叶和黄沙一起翻滚。只见驾驶员将手中的方向轮不停地旋转,这船便慢慢地离开了岸边,一头扎向深水中去了。 孙荣然对船上的所有东西都感到新鲜,一会儿到船尾去看看,一会儿到船头去看看,一会儿又到船舱去看看。起初大家都趴在栏杆上看船的开动的,很快有许多人都回到船舱中去了,打牌的打牌,看书的看书,聊天的聊天。孙荣然依然喜欢站在甲板上看外面,看岸上的芦苇向后退去,看江水在船底滑过,看船开过带起的浪花把对面的小船晃得扑腾扑腾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和开心。 很快船到了义桥这一段了,义桥的浮桥孙荣然是很熟悉的,以前都是孙荣然在浮桥上走,浮桥为船让行而临时扯断的,今天孙荣然是坐在船里过浮桥的。远远便看见那浮桥上几个人在将小船撑开让出一条道让这大船驶过。 驶过浮桥,义桥码头便到了,船慢了下来,喘着气地慢慢向码头靠上去,最后只能被缆绳捆在码头上,一声叹息后便无奈地停在那了。船一靠岸,早就站在船甲板上等着下船的人们便依次走过跳板从写着出口两个大字的铁门,很快甲板上空荡荡的了,那扇出口的大门便关上了。不一会儿,另一扇铁门写着进口的铁门便打开了,坐船的人们便鱼贯而出,走上轮船甲板。轮船在又是一片新鲜的叽叽喳喳声中重新启动出发了。孙荣然和肖伟文两个人刚才回到了船舱看着行李,怕被别人拿走的,现在等船上所有的人又重新安定下来后,两个人便又走到甲板上去继续看两岸的风光了。 随着一声“呜”的喇叭长鸣声,轮船开始穿过一座大桥了,肖伟文拉了下孙荣然:“以后你看到这大桥了,轮船的终点站临浦马上就到了,这座大桥就是临浦大桥,大桥边上那座山就是临浦的峙山公园。” 他拉着孙荣然的手往船舱走,嘴里说着:“赶紧去拿行李吧,准备好下船。” 两个人走入船舱,肖伟文对孙荣然说道:“你仍旧把我的皮箱提上,这担子我来挑。” 孙荣然感到很不好意思的,对肖伟文说道:“伟文哥,担子我来挑吧,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怎么能让你挑着的。” “没事的,下船要走跳板,还是我挑吧,等出了码头再换好了。”肖伟文不容孙荣然争抢,说着话便拿起了扁担,将皮箱和脸盆水桶挑起来,把肩膀用力耸了耸,把担子的平衡调节好后,便向船舱门口走去,孙荣然只能拎着他的皮箱跟在后面。 临浦历史悠久,早在宋代就形成集市,宋时称苎萝里、苎萝市,曾是“浙江六大米市”之一,自古商贸发达,物资繁盛,素有“小上海”的美誉。临浦人杰地灵,古代四大美女西施就出生在临浦施家渡村,至今尚存有西施古迹群;现代历史演义家蔡东藩在这里教书育人、着书立说;还有追随孙中山的汤寿潜及老一辈革命家俞秀松等都留下了历史的足迹。这里还有峙山、茅潭江等秀山胜水,构成了临浦典型的“鱼米之乡” 。 除了县城外,临浦是永兴的第二大发达镇了,是永兴南部诸多乡镇的中心,所以二中的学生也基本都是以南部几个乡镇的学生为主的。 孙荣然对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若不是肖伟文在前面领着路,孙荣然根本不知道往哪走的,到处都是小弄堂和岔路口,感觉走着走着就会走错道的。 孙荣然跟着肖伟文七拐八拐到了一条大河边的马路上,肖伟文将担子歇了下来,指着前面的一座桥对孙荣然说道:“喏,荣然,有没看到那座桥。” 孙荣然看到那是一座用水泥浇成的拱桥,下面不时驶过一些装满东西的货船,河水混浊的很,岸边不时被驶过的船拍打出一簇簇的浪花。 肖伟文对孙荣然继续说道:“这就是戴家桥,我们翻过这座桥右转到桥下面沿河走过去就是二中了,沿我们这条路往前走不要翻过桥笔直往右手方向转就是临浦火车站方向。” 孙荣然嘴巴里应着,趁肖伟文说话不注意的当隙,把扁担从肖伟文手里抢过了扁担,对他说道:“伟文哥,反正也快到学校了,这点路就让我来挑吧。” 肖伟文也没跟荣然争,反正也快到了,就让荣然挑着一起往学校走去。两个人很快到了学校。在学校大门口的移动黑板上,孙荣然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他被分在了高一二班,寝室就在肖伟文他们的楼上。肖伟文先去寝室把自己的皮箱放了下,便出来帮孙荣然一起拿行李去高一二班的寝室了。 寝室是一幢红砖木楼的旧房子,总共只有两层,整幢楼呈工字型,中间狭窄只有一条走廊和一排宿舍房,穿过走廊到尽头则是相对的两间宿舍房,整幢楼房两端都是一样的排设的。上二楼的楼梯就在外面八字张开的直对着学校的教学楼的。孙荣然和肖伟文两个人走上楼梯后左转走过走廊到底后右手边便是高一二班的寝室了,孙荣然根据宿舍门口贴的床位名单找到了自己在上铺的床。 肖伟文帮他把床用抹布擦了下床,然后将席子先放在床上后,孙荣然脱了鞋子爬上铺位用绳子将蚊帐系好。他从铺位上下来时,肖伟文已经将他的脸盆水桶都放在了床边上的桌子上了,把孙荣然带去的米袋放到了床下,他让孙荣然把要拿的东西都从箱子里拿出来后,便将孙荣然的皮箱塞入下铺的床下去了。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对孙荣然说道:“好了,你可以去教室里报名了,我也要去自己寝室整理下了,以后有事就来找我。” 孙荣然点点头道:“好的,伟文哥,要不要我帮你去整理下你的床铺。” “不用,不用,荣然,我那边同学也会帮我的,你赶紧去教室报到吧。”肖伟文边说,边向门口走去。 孙荣然跟着他一起走下楼梯后,在楼梯口分了手,孙荣然便一个人背着书包向教室走去。 第47章 二中的日子 教室里三三两两的已经坐着几个同学了,班主任老师是一位身材不高男老师,梳着二分头,微笑着看着每个走进教室的同学,黑板上写着:班主任,郑博衍。 孙荣然刚找了个位置坐下,旁边一位皮肤白净的男同学过来跟他说:“赶紧去郑老师那报个到嘛。” 孙荣然感激地朝他笑了笑,便立起身向讲台上的郑老师走去,郑老师让他把自己的名字从名册上找到后,便打了个勾,然后对他说道:“孙荣然,你的录取通知书和报名费有没带来?” “哦,老师,在我书包里,我去拿下。”说着,孙荣然便转身回到那个位置上去拿了通知书和钱。 郑老师便在那个勾后面写了两个字:已交。他对孙荣然说道:“你先回那位置上暂时坐着吧,新学校新同学先自个去熟悉下,要尽快适应高中新环境的学习生活,若有困难和问题碰到了就找我。” 孙荣然应着话,转身准备回到位置上去,郑老师又对他说道:“对了,还有你那寝室床铺找到了吗?没找到或者还没弄好可以先回寝室去整理好的。还有今天的午饭你有没去蒸了?这边你报到过后就可以的,下午一点钟全班在这里集中。” 孙荣然突然意识到今天中午的午饭还没弄好的,他于是便和郑老师说道:“老师,寝室倒弄好了,午饭没蒸。” “那赶紧去吧,记住你那个新饭盒自己先做个数,到时能找得到点,等明后天我让学校总务处给你们统一编号。”郑老师继续关心地对孙荣然说道。 孙荣然感激地对郑老师说道:“谢谢你了,郑老师,那我去蒸饭了。”他回到位置上准备把书包带回寝室去。 这时,那个皮肤白净的男同学坐到他旁边拍了下他肩膀,微笑着跟他说道:“你好,新同学,交个朋友吧,我叫倪建伟,你叫什么名字?” 孙荣然此时才仔细看清倪建伟的相貌,他的打扮很有城里人的韵味,嘴角始终上扬着露着微笑,眼睛细细地看着孙荣然,形貌的端正衬着那种友好而外向的热心更让人能看到他的一种阳光的健康。那一件短袖服帖地罩在他的身上,笔挺而合适他的皮肤,加上他那一条西装短裤,更显出那份不同于农村孩子的气质。 孙荣然礼貌地微笑着回道:“哦,我叫孙荣然,浦沿那边过来的。” “啊,那可是贴着杭城的了,快差不多是城里的了。”倪建伟羡慕着说道,“我就是临浦镇上的,我们到杭州可远着的,要先坐车到县城,再由县城坐车到杭城,来去都要老半天时间还不够的。” “是的,我们只要走过大桥就能到杭城了。”孙荣然似乎找到了自己可以比他高傲一点的理由了,他一直感觉倪建伟这个城里娃的相貌有点优越于别人的味道的。 “不说了,赶紧走吧,荣然,你还要去蒸饭呢,我陪你去,估计你连食堂在哪都还不知道的。”倪建伟有点不情之情地对孙荣然说道。 孙荣然突然感觉出门还是好人多的,这倪建伟真的是说中他心里想的了,他自然很愿意倪建伟能陪他一起去蒸饭的。 去食堂的路上,孙荣然问倪建伟:“建伟,你的午饭已经蒸好了?” 倪建伟很奇怪地回答道:“你咋忘了我刚才和你说了嘛,我就是临浦镇上的,我午饭回家吃的,下回我请你去我家玩吧,就在这戴家桥的马路边上。” 孙荣然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哦,我忘了,你刚才说过是这儿的人了。” 食堂的烧饭师傅已经在将一大蒸笼一大蒸笼的饭盒往灶上抬了,还有一个师傅对着外面大声喊着:“有要蒸饭的赶紧快点了,马上要盖锅盖了,哎,你们那边几个淘米的快一点。等下时间不等人的,盖上了就错过了,你们自己的事哦。” 孙荣然匆匆忙忙将米淘了下,这是他第一次蒸饭,也不知道加水的多少的,只记得肖伟文和他说过只要水只要超过米一点就够了,便赶紧将饭盒盖上,用祖母给他带过来的红丝线将饭盒子捆了一圈算是做了记号了,便放入已经抬上灶的最后那格蒸笼里和倪建伟一起走出了食堂。 倪建伟并未让孙荣然一起回教室,而是带着他一起绕学校走了一圈,并不时指点着告诉他,教学楼那四层楼的宿舍可是女生宿舍,那可比男生宿舍条件好的多了,她们厕所都在楼里的,男生宿舍在教学楼前面的小红楼却不带厕所在楼里的,男生上厕所还得跑到教学楼的。 孙荣然奇怪他怎么那么清楚,倪建伟告诉他:“我星期天没事可经常到这儿玩的。” 说着话,两个人一起走到了教学楼西面的操场了,操场很大,远比孙荣然那个浦沿初中大的多了,椭圆形的跑道也要比初中的跑道正规的多了,中间椭圆形操场上的顶端放着两个带着网的大铁框,孙荣然感到很新鲜:“那是干嘛的。” 倪建伟笑了:“哈哈,那是用来踢足球的,那两个大铁框是球门,踢进对方的球门就算赢了。” 孙荣然也笑了:“那么大的门,这么小的足球会踢不进才怪了呢,一场下来能踢进去很多的吧,肯定比篮球投篮进篮筐的数量多的。” 倪建伟看着孙荣然好一会儿,才哈哈大笑起来:“荣然,你没见过踢足球?” “嗯,是的,我们初中学校只有篮球的,没有足球的。”荣然如实地回答道。 “难怪,足球可没那么好进的,到时你可以看到了,反正傍晚就可能有人会来踢球了,以后我们也可以去踢的。”倪建伟说道。 操场四周被一排高大的柳树围着,以至于操场的北面和西面都被柳树垂下来的长长的枝条遮挡了,看不清那边是什么,只看见西面不远处便是学校的围墙了。北面似乎是几块种着菜的地,还有一排低矮的小房子,隐隐约约从那边传来几声猪叫。 “那是学校的养猪场。”倪建伟告诉孙荣然。 从操场往南面走,便是一些双杆和单杠立在那,现在那些铁杠上面都被一些高二高三的学生们用来晒被子了。 从南面绕过来便是学校传达室和大门了,走过大门,便是学校东面的围墙,那里开了一扇小门,走出小门便是那条大河,河边建着一个河埠头,一块牌子立在河埠头,上面写着:严禁下河游泳。 “你傍晚可以到这来洗澡,但就是不能下去游泳的,因为这里开过的船多,每年也因为有人游泳被带到那个马达里面而淹死的。”倪建伟悄悄告诉孙荣然,“你会游泳的话,也千万要记住的,真的很危险的。” 孙荣然被他说得有点汗毛直立了,既然知道了,他自然是不敢下河去游泳的,两个人便赶紧离开了那里沿着学校大门进来的大路往北走了。 大路左侧是男生宿舍和教学楼,右侧却是学校校办厂的厂房,走过厂房再往后便是学校的食堂。整个学校就是这么的布局,有农有工,当然有学是第一的,农和工是依托于学的,也是服务于学的。 一圈走下来后,孙荣然和倪建伟已经很熟悉了,两个人就跟老朋友一样了。孙荣然也领着倪建伟去了学生宿舍看了下,孙荣然没有倪建伟那样的外向善交的,他对一切都很陌生。 倪建伟的在身边,让他很快也和自己寝室的同学们热络起来了,他很快知道自己同寝室的同学们的名字了,他下铺的同学叫周骏伟,对面的上铺的叫祝柏松,下铺的叫戚建福,大家不再感到陌生了。 午饭大家都是拿了饭盒子回到寝室吃的,大家都拿出了自己家里带来的菜就着饭吃了起来。孙荣然也拿出了祖母给他准备好的那瓶霉干菜大口大口地赶紧将饭吃了,因为还要蒸晚饭的,一会儿食堂那边的水龙头是挤不上的,得赶紧吃完抢个先能将饭蒸的,因为水龙头一会儿也会停水的,这些都是肖伟文之前先提醒他的。 整个吃饭淘米就跟打仗似的,速战速决,才能从容面对学习的日子的。 下午的开学典礼,班主任带着大家拿着凳子坐在操场上听校长在上面讲完了学校要求,注意事项什么的,最后居然还公布了两个高年级同学的处分决定以儆效尤的,所有的新生都大气不敢出了。 傍晚洗澡,孙荣然虽然拿着脸盆去了河边,但他只能将自己身体打湿下的洗了个囫囵澡的,顺便把换下来的衣服也洗了下,干净与否也不知道的,反正是用肥皂洗过的。副校长吴力躬早就站在那门口的大石块上虎视眈眈地看着下面洗澡的学生们了,他手上拿着个电喇叭吼着:“大家洗澡千万不能下水游泳,洗好了赶紧上来,不要在河边拥挤推搡,注意安全!” 这一天就这么飞快地过去了,第二天一早,随着一声嘹亮的起床号声,大家都从床铺上立马穿衣起床洗脸刷牙。广播里不停地播放着音乐,一会儿又一声铃声响起,寝室长祝柏松让大家赶紧下楼集合做操去。于是起床迟的几个同学便牙也不刷,脸也不洗地跟着跑下了楼。 操场上高二高三的同学们早站在那儿了,高一的新生此时还有零零散散地从宿舍里跑出来的。孙荣然班主任郑老师早已经站在队伍前在看自己班里还有谁没到了。 很快,学校的体育老师瞿国水站在了领操台上,伴随着他的口号声,全校同学都拉开了做操的队伍,他在上面领操,大家在下面跟着做操。 早操一结束,政教主任谭雅儒在上面对高一同学本次出操进行了点评,希望大家以后能注意起床速度和效率。 他一宣布解散,全校的同学都像挤出鸭棚的鸭子一样蜂拥着往食堂奔去,不一会蒸笼前挤满了人,这个蒸笼找不到的又挤到另外几个去找,那边几个找不到的又挤到这个蒸笼来找,场面好混乱的。孙荣然很害怕这种拥挤的,可能是他坐22路车的后遗症,便远远地立在一边等着,好不容易等到人群开始散了,只剩下几个像他那样有拥挤恐惧症的才慢慢走上去拿走自己的饭盒。饭盒还好,但那杯一起蒸着的梅干菜早被打翻在了蒸笼里了,一半的菜倒在了外面,孙荣然只能用手将外面的梅干菜撂进杯子,他必须要坚持吃到周末回家的,毕竟这里食堂的菜在两个窗口前排队,他是挤不过人家的,而且即使等你排到了,菜也早卖光了,他只能靠自己带来的梅干菜来下饭的,所以他对打翻他杯子的那个家伙心里恨恨得要死。 这第一天的课还是轻松的,基本都是任课老师的自我介绍,然后就是简单讲了一些课堂要求。 只有语文老师很有风度地简单说了下自己的姓名:陈初阳。然后便直接上课了,第一篇文章就是朱自清的散文《荷塘月色》。在陈初阳老师的讲解和抑扬顿挫的朗读中,孙荣然明白了散文的“文眼”和“形散神不散”等概念,以及对语言文字和写作手法的品赏分析明白了“通感”,“移就”等新的修辞手法。更领略了朱自清写作的高超技法,让人感受了文章的四个美:一是朴素美。朱自清的语言艺术是最为人称道的。他一向追求“谈话风”的语言境界, 认为文学只有像“寻常谈话一般, 读了才能亲切有味”。在《荷塘月色》中朱自清一开篇就说“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 似乎把读者当做可以倾诉的朋友, 让人觉得诚恳自然, 一下子就把读者带入了那种情境中。再如“我悄悄地披上大衣, 带上门出去”,“这路上阴森森的, 有些怕人”等等, 都平白如话, 自然流畅, 读之使人感觉分外亲切。二是凝练美。朱自清具有很强的语言驾驭能力。他的语言看似普通, 不做惊人之语, 但实际上是经过作家的精心锤炼的。如“月光如流水一般, 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泻”字紧扣“月光如流水一般”这个比喻, 写月光照耀, 一泻无余的景象, 再加上“静静地”这个修饰语, 就准确地写出了月光既像流水一般倾泻, 但又绝无声响的幽静。再如“薄薄的轻雾浮起在荷塘里”“,浮”这个动词把水气和月色交织在一起, 雾的轻柔以及自下而上逐渐扩散的特点准确地表达出来,给画面涂上一层素淡清雅的底色, 月色朦胧, 若有若无, 给人以无穷的想象。一个“泻”字, 一个“浮”字, 用的绝妙之极。三是音乐美。 作者常常运用叠字叠句来深化物态情貌的形象感。在《荷塘月色》中, 共运用了“日日( 走过) ”、“渐渐”等叠词 25 个26 次(“淡淡”重复了一次) , 使文章柔美、舒缓、流畅。同时“袅娜”、“仿佛”、“斑驳”、“均匀”、“到底”和“苍茫”、“独处”、“零星”、“宛然”、“酣眠”“、一例”等双声叠韵词的运用也增加了语言的音乐美。四是修辞美。生动形象的比喻、拟人、排比、对比等修辞手法的运用也是《荷塘月色》这篇文章语言的一大特点。经这些修辞手法装饰的语言更具艺术魅力。 朱自清是一位善用比喻的高手, 他的比喻, 往往能出乎人的意料,发前人所未发, 但又在情理之中, 贴切自然。如“叶子出水很高, 像亭亭的舞女的裙”。以“亭亭的舞女的裙”喻叶子自然舒展的形态, 赋予荷叶动态的美, 极为生动, 又极为贴切。再如“层层的叶子中间, 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 有袅娜地开着的, 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 正如一粒粒的明珠, 又如碧天里的星星”。作者用“一粒粒的明珠”和“碧天里的星星”两个喻体同时比喻“白花”, 分别突出苍茫的月光底下的荷花的光亮和白花在绿叶丛中隐约闪烁的动态。从色彩和光华上极写荷花之美, 十分生动形象, 又不落俗套, 很能唤起读者诗意的联想和想象。另外, 朱自清也善于运用通感手法来塑造形象美。例如“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 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 清香是嗅觉感受, 可闻而不可听, 可嗅而不可见。作者把淡淡的清香比做渺茫的歌声, 就让读者很形象地体会到这香气是飘渺不定、似有若无的, 非常新颖而又贴切。再如“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 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 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 朱自清把树影与月光交织在一起时所构成的黑白相间的优美画面的视觉形象, 转化为听觉形象, 激起读者无穷的遐想。这样写, 不但可以促使读者进一步想象荷塘上和谐的画面, 宁静的气氛, 而且大大丰富了月下荷塘诗一般美的意境。 《荷塘月色》这篇文章让孙荣然感受到了散文的美,朱自清的孤寂和颇不宁静似乎也是眼下他的心境,他有点思念家里,他很不习惯自己眼下的生活,感觉很不适应这种远离家而一个人孤单的日子,什么都要自己去面对,他晚上都会想着家里的祖母和妹妹他们,他对这篇文章很有一种感同身受。可眼前还只是刚开始高中学习生活的第一步啊,他只能咬咬牙挺过去的,他相信他能够适应这种生活的。 班主任郑老师担任的是孙荣然他们班的物理教学任务,荣然对物理还是很有兴趣的,所以郑老师的课他很喜欢听的。对于其它的科目荣然也是能够认真听的,但新知识实在是多了,他有点应接不暇的,学习感觉没初中那么轻松了。数学和物理,化学这三门课的课本封面都写着甲种本,从郑老师那孙荣然才明白那是重点中学的教材课本,普通中学用的是乙种本的,其它科目的课本都和普通中学一样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星期六,学校为了让学生们早点回家,第一周周六下午没有安排课,孙荣然便迫不及待地背上米袋和课本奔到肖伟文的寝室,肖伟文已经在寝室整理好东西在等他一起回家了,两个人决定还是坐船回家。 这一天,孙继刚也从杭州工地上回家了,他知道孙荣然今天能够从学校回来的,一家今天也算个团聚的日子,他从良渚那边买了孙荣然爱吃的鱼带回家让全家人好好打了一顿牙祭,孙继刚问了一些孙荣然在学校的情况,他心里总是企盼着自己的儿子和女儿都能读好书,跳出这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门,也为他这做父亲的脸上争光的。 孙荣然把学校一些自己的不适应也和父亲说了,父亲让他咬牙坚持住的,更要学会去适应新环境的,出门在外总是没有家里好的,但自己一定要能够忍受得了这种苦,才会有出息的。孙荣然心里很明白父亲对他的这些期望,他心里也暗暗下着决心一定要好好读书来给家里争光的。一家人好好享受了这顿晚饭,星期天的快乐似乎又回到了孙荣然身边。 可是现在的星期天已经不是完整的星期天了,早晨只要睡个懒觉,吃过午饭就要出发回学校的,所以对于孙荣然来讲,星期天回家成了只是几个小时的睡眠而已,在家和家人只是短暂的团聚罢了,父亲一早就骑车去杭州工地上上班了,他本来是不回来的,就是为了能和自己的儿子一起吃个饭,才骑了四个多小时从工地赶回家过了那么短暂的一夜的,而孙荣然起床吃了早饭后也已经在准备回学校的事了。 还在孙荣然吃午饭的时候,肖伟文已经来他家里等他一起回学校了。在星期六回家的船上,肖伟文就决定这次回学校坐火车回去的,这样能让孙荣然以后也能自己学会来去学校的。孙荣然自然愿意坐火车,他还没坐过火车呢。 两个人背着书包,拎着米袋,穿过田野里的络麻林和棉花丛便到了钱塘江火车站。坐火车的人不多,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在那候车,都是挑着担子做小生意的。孙荣然很快就去售票处买到了火车票,两个人便在候车室等火车了。 不时有火车从车站前震耳欲聋地吼一声驶过,整个候车室的窗户都被震得瑟瑟发抖,不时发出“铛,铛”的声音。 候车室里的墙上挂着的那口钟早已到了孙荣然他们火车票上的时间了,但火车还没到,肖伟文告诉荣然:“火车误点了。” 孙荣然感到很奇怪:“火车居然也会像22路公交车那样误点。” 肖伟文告诉孙荣然:“这是慢车,像钱塘江,古河,西陵,永兴,白鹿塘,临浦这些小站都要停靠的,遇上快车还必须停车让行的,所以这火车经常会误点。” 孙荣然终于明白了:“哦,原来是这样,难怪呢。” 火车总算在“吭哧,吭哧”声中靠站了,随着一声“嗤”的声音,那个火车终于停了下来,孙荣然和肖伟文便拿上行李走到门口将票递给检票员上了火车。 火车上早就坐满了人,肖伟文领着孙荣然挤过人群走到了两节车厢的连接处,这里一般站的人不多,除了偶尔有几个人上厕所走过,就是还有几个站在这儿抽几口烟透口气的。 不一会儿,列车员将火车门关上了,站台上的铁路送车员向车头挥了挥旗帜,火车“呜”的一声,便随着“哐啷啷”的一声刹车被松掉了,火车缓缓向前移动了,火车的“咔哒,咔哒”声越来越密集了,窗外的水杉树越来越快地掠过火车的车窗。 火车似乎没使出全身的力气,还未加速到底就又开始慢了下来,原来是古河火车站到了。 孙荣然和肖伟文两个人只能将米袋拎在手里,给上下车的人让出道来。火车很快又继续向前行进了。就这样火车走走停停,慢腾腾地到了临浦火车站,孙荣然下车后看火车站上的那口大钟,从钱塘江火车站上车到这已经超过一小时了。肖伟文领着荣然穿过一条马路便到了学校东面的河边的大路了,两个人很快就到了学校,这比轮船码头到学校要近的多。 这一个星期,孙荣然已经开始慢慢适应了学校的生活了。 第48章 晴天打霹雳 江南的雨季似乎集中在春季和秋季,随着秋季的临近,这个雨水开始多起来了,气温也开始急剧的下降。还穿着夏装的孙荣然感觉有点冷的了,但学校的规定这个礼拜是小礼拜,不安排学生回家的,整个周六都是上课的。孙荣然只能无聊地在学校度过了周日,天空不停地下着雨,那雨一直下在他的心头,让他感到心烦意乱。 在这雨声中,孙荣然更想念家里了。也不知道祖母她们好不好的,他这边的席子和毯子已经让他感到有点冷了,每次晚上冷醒更让他难以入睡,在这夜里想着家里。 这一天孙荣然正从物理实验室回到教室准备上下一节课的时候,突然父亲在窗外喊着他的名字。孙荣然一见到父亲,激动地赶紧走出教室,见父亲手里拎着用塑料袋装着的棉被,他自己穿着长雨靴,人被淋得很湿了,塑料袋外面也沾着几滴雨水。 孙继刚对孙荣然说道:“你宿舍在哪里的?我给你送被子来了。” 孙荣然有点哽咽地回道:“阿爹,你稍微等下,我和班长请会假,带你去宿舍。” 孙荣然走回教室向班长胡国强请了一会儿假便领着父亲走到了寝室里。 “阿爹,你怎么来我们学校了?”孙荣然问父亲。 孙继刚回道:“天气不好,良渚工地天天下雨,那边干不了活,只能呆在工棚里休息的。我感觉气温一下子低了,想到你一个礼拜不回家了,肯定也冷了,需要被子了,昨天便从工地回家了,今天骑脚踏车过来给你送被子的。” 孙荣然心里一阵酸楚,感到要流泪了,只有自己的父亲才会那么远冒着雨骑一个小时的路给他送被子过来的。前几天刚从学校图书馆看过朱自清的散文《背影》,想到那个为儿子送学的父亲蹒跚着脚步去买橘子时的背影让作者不禁热泪盈眶感觉有点矫情的,但现在看到自己的父亲为了自己也这么远地赶过来送被子的这个情形,他突然感受到了朱自清见到父亲那蹒跚的背影时的那份酸楚的感情。 孙继刚知道荣然还要去上课,便没做多久的停留,在寝室里帮荣然把被子拿出安顿好后,便对荣然说道:“荣然,你回教室去上课吧。” 孙荣然有点依依不舍,他担心父亲路上的安全,可又不能陪着父亲回家的,他只能和父亲说了声:“阿爹,那你路上骑慢点,注意安全的。” 孙继刚对他说道:“没事的,荣然,你去上课吧,安心在学校读书。” 孙荣然应着,看着父亲穿上雨披把脚踏车一遛,便跨上车消失在雨幕中了。 这一晚,孙荣然不再感到冷了,他心里感到很暖和,但依然想着自己的父亲是不是安全到家了,这么大的雨,不知道父亲又把自己淋得多湿了。 好在没过几天,便是学校安排的大礼拜了,周六下午学校又没上课,孙荣然和肖伟文两个人又坐船回的家,现在开始,孙荣然准备自己来回学校了。肖伟文也希望荣然能自己来回的,因为他们高二现在学习也很紧张了,他周六周日喜欢呆在学校,能多看点书,也能踢踢足球的。 孙继刚依然从工地上赶回家,为了和孙荣然一起吃个晚饭的。这一次,他和孙荣然约定,下一周就是十月一号国庆节了,孙荣然有好几天假好放的,他自己也趁国庆节回家和孙荣然一起将家里的络麻剥了,把络麻地翻好了,种上大白菜,将萝卜播种下去。 孙荣然这一周自己坐火车回学校的,他在火车站仔细地看了火车时刻表,发现火车晚上九点有一班火车经停钱塘江站的,他感到非常高兴,八点半刚好是学校晚自修结束的时间,能赶得上九点这班火车回家的,尽管坐火车到钱塘江站要一个小时,还要花半小时步行到家的,但至少以后每周可以回家的。孙荣然实在是想念自己的祖母,自己的家。 十月一号一早,回了家的孙荣然便一早赶到络麻地先去拔络麻了。这一段日子是一年中最好的了,不冷不热,天气也很舒服,不润不燥的,秋高气爽往往是这一段时间。为了赶上下一季的麦子播种,家家户户基本是在这一两周内要把络麻拔了剥掉浸到池塘里的。孙荣然得把络麻先拔倒堆在一起,等父亲回来了,两个人便可以配合着一起用夹麻棍将络麻杆夹一下的。 所谓的夹麻棍就是两根大拇指粗的短铁管,中间为了保护手套了个橡皮扎成的皮圈,将络麻的根部放在这两根铁管间,然后一个人握紧两根铁管夹住络麻,另一个人拉着络麻根部往后使劲倒退,硬生生将络麻从这两根铁管间拉过去。那些络麻叶便被从络麻杆上夹了下来,而络麻皮内的麻杆也经过铁棍的一夹,皮和杆就有点分离了,容易将皮从麻杆上剥下来的。这就是夹络麻,一直以来都是男人们的活,因为需要力气好的男人相互拉扯的。女人们的活就是坐在椅子上将络麻皮从夹好了的络麻杆上剥下来捆成一束一束的,方便与男人们将它们打包成捆浸到池塘里的。孙荣然现在俨然已经是一个男人了,他承担起了拔麻,夹麻,浸麻这些活了。 不久姑妈,母亲两个人也拉着板车来到络麻地里。三个人一个上午都在地里忙碌,姑妈和母亲不时地往马路上张望,他们在期待着孙荣然父亲的到来,说好的国庆节一起来剥络麻的,但孙荣然父亲昨晚却没有回家。 现在孙荣然只能和姑妈母亲他们先来干了,可一直干到吃午饭,孙继刚依然还是没回到家,褚鸿英已经有点耐不住性子开始烦叨起来了,孙继芳在一旁劝道:“阿妹,我们慢慢先弄,总弄得好的,阿弟可能又有什么事了,总会来的。” 褚鸿英没理会她的话,顾自烦叨。孙荣然心里有点厌烦母亲的烦叨,但心里也在想着父亲怎么还没来。 在回家吃午饭的路上孙荣然碰到了六舅公,他脸色很难看地叫住了孙荣然对他说道:“荣然,你等下去下你外婆家,看看你舅舅有没有在家。” 孙荣然感到很奇怪:“舅公,为什么要我去找我舅舅?” “你去了就知道了,荣然。”六舅公眼里似乎噙着泪水。 孙荣然心里一直嘀咕着这事,等吃好午饭,便骑着脚踏车赶到外祖父家,外婆正在门口不停地张望,她也一直在等待孙荣然的舅舅褚鸿云回来。见到孙荣然来了,她有点语无伦次地说着:“没事,荣然,没事,你舅舅去了,该没事的。” 孙荣然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问外祖母:“外婆,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没事,什么你舅舅去了,该没事的。” 外祖母见孙荣然追问她,她又莫名其妙地说了句:“你爸爸出了点小事故,该没事的。” 孙荣然听到小事故这几个字的时候,心里一阵发冷,他开始有点意识到父亲可能出事情了。他便继续追问外祖母:“外婆,我爹到底出了什么事故啊,你告诉我。” 外祖母知道孙荣然急,她也有点手足无措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只知道你爹出了点事情,到底怎样我也不知道啊,一大早你六舅公儿子杨祖隆就来我家叫你舅舅去医院了,说你爹出事了,到底是什么事他又不肯多说。”接着她又向门口张望着说:“你舅舅怎么还没回来,到底怎样了?唉......” 孙荣然此时已经没有心思回地里拔络麻了,他从前门走到后门,又从后门走到前门,他心急如焚,想早点见到自己的舅舅,想知道父亲到底怎样了!这时孙荣然看见路上远远走来六舅公的身影,他赶紧迎了上去,他知道六舅公应该知道父亲的事情,表叔杨祖隆肯定给他详细说过了,孙荣然希望从六舅公那里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六舅公看到孙荣然朝他走过来,他的眼光很明显地逃开了,但孙荣然还是看到他那眼神里有一种悲伤,想哭的味道。孙荣然拉住六舅公的手问道:“六舅公,我爹到底怎么了?” 此时的六舅公再也忍不住了,两行眼泪从他眼眶里流了下来,他讲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荣然,你祖隆表叔昨晚很迟回家的,他告诉我你父亲昨晚在工地上出事故了,他和其他工友们送他去浙二医院的,听你表叔说你父亲的一只脚没了!” 孙荣然的脑子“嗡”的一声,一下子感到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有点茫然,说好的国庆回家一起剥络麻的,父亲却在昨天晚上出事故了,还失去了一只脚,难怪今天一直未能见到父亲,该怎么和祖母,母亲,姑妈她们说?怎么办? 六舅公见孙荣然怔在那里,便拉住他说道:“荣然,你看该怎么告诉你奶奶?我已经和你其他的表叔都说了这事了,现在该如何和你奶奶说?” 孙荣然没有听见六舅公的话,他只想现在就看见自己的父亲,他始终不相信这事,他想去医院看自己的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舅舅褚鸿云也骑着脚踏车回来了,他见孙荣然和六舅公两个站在路上,便赶紧下车,对荣然六舅公喊道:“六叔,我刚从医院回来,你们别站在路上,到我家去吧。”接着他又对孙荣然喊道:“荣然,和舅公一起去我家坐下来,我把情况详细告诉你们。” 说着话,他便在前面推着车往自己家走去。 孙荣然此时已经有点失魂落魄般地跟着舅舅往前走了,他有点忍不住地想哭,自己的父亲居然会失去脚,从小就这么苦过来的父亲,到现在居然会变成残疾人了,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孙荣然不知道是怎么走进外祖母家的,外祖母见荣然舅舅回来了,便迫不及待地问荣然父亲的情况。六舅公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接过荣然舅舅递过来的烟,点着后大口地吸着,他从早晨到现在已经心神不宁了一个上午了,现在见到荣然舅舅了,仿佛找到了定心丸一样的,总算可以坐下来和孙荣然说一下话了。 孙荣然从舅舅嘴里知道了父亲出事故的详详细细了。 一九八七年九月三十日晚九点多,这个时间成了孙荣然永远无法忘却的时间了。 孙继刚他们的工程已经将水管埋到了一条马路的尽头了,马上要换到旁边交叉的另一条马路了,孙继刚开的桁车也停在了这里等着怎么转到那条马路去,所有的人都走到了那马路边的桥上去看地形并讨论怎么让桁车过马路的事了。 孙继刚本来也可以在那一起去讨论的,但当他看到晚上有许多摸黑骑车经过的路人,他怕他们经过桁车时会撞上桁车的几个铁轮子出事情的,因为这些轮子可都是火车轮子的,一旦撞上真的要出大事情的,他便站在轮子前面提醒那些骑车过来的人绕开桁车脚。他不停地站在那里吆喝着:“当心!当心!别撞了轮子!”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满载着苹果箱,据后来的交警鉴定是严重超高的大货车飞速开了过来,它那超高装着的苹果箱撞上了桁车的横梁,桁车很快被撞向孙继刚站着的那个方向摇晃着滑行过来了。 孙继刚一看情况不对,赶紧往前逃,在逃的过程中他感觉怎么这个腿像是短了一截似的,他用手一摸自己的脚,怎么这么湿的,天又没下雨,于是他借着汽车灯光看到了自己的右脚没了,他手上的湿漉漉其实都是他的血,他一下子没了再跑的勇气了,但他知道他若不逃开,肯定要被这桁车压死的了。他只能就势躺倒从马路上滚了下去。 孙继刚大声喊着在桥上和工友们一起在开会讨论的自己的表弟杨祖隆:“祖隆弟,祖隆弟,你们快过来,我的脚没了!” 桥上所有的人其实早已看到那大货车把桁车撞移的情景了,因为当时撞击的声音很响的,他们都被这声音吸引过来看着桁车移动的,突然听到孙继刚在大声喊叫:“我的脚没了!” 杨祖隆三步并作两步就跑到了自己表哥旁边,他抱住孙继刚就放声大哭:“阿哥,这下怎么办?这下怎么办?” 孙继刚脚上的血不停地在冒。其他工友此时也已经围在了孙继刚身边。 孙继刚对杨祖隆吼道:“你别哭,赶紧给我去把我的脚找到,送我去医院,或许能接上的。” 然后他又对其他工友说道:“你们赶紧帮我拦下那辆货车,不要让他跑了。再帮我拦辆车赶紧送我去医院。” 一个自己出了大事故的人却能头脑这么清醒地指挥别人怎么做每一步,仿佛是别人出事故他在帮着指挥一样的镇定的,也只有孙继刚这种饱经人生风霜和坎坷路的人了。 一切都按孙继刚所指挥的那样做了,他那压碎的脚连同那只解放球鞋一起找到了,那辆肇事的江西货车被拦下在等交警了。孙继刚让工友们用布条紧紧地绑住自己的小腿减缓血流出来的速度,又让工友们把他抬上了一辆拦下的大货车就飞快地向浙二医院开去。 汽车穿过黑幕向医院疾驰,但似乎真的有神明在为难孙继刚般的,这货车开到莫干山路的时候居然车头冒烟起火了,工友们只能又拦了一辆小货车,此时已经感到疼痛的孙继刚只能痛苦地被人从高处往低处又抬下来一次后,继续往浙二飞驶。 孙继刚很快被送入浙二急诊室,马上又被送入了手术室,当医生拿着手术诊断报告来告诉孙继刚必须截肢的时候,孙继刚有点激动了,他对医生吼道:“让我转院,让我转到富阳去,我一定要把我的脚接回去!” 医生将装着孙继刚已经粉碎了的脚的解放球鞋给他看了眼说道:“不是我们不想帮你接回去,你的脚已经这个样子了,哪怕到天边也没医生能帮你接回去了,听我们的,你的手术得尽快做的,血流得太多了,会有生命危险的了。” 孙继刚此时才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了,他只能含着泪水在手术告知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孙荣然从舅舅这里知道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真有点忍不住地大哭起来,想着父亲从此失去了脚,该如何生活的事时想哭,想着父亲这一生吃的苦时想哭,想着苦命的祖母会怎样面对时想哭,想着自己以后得挑起这家庭的担子时想哭。但他知道他只有坚强,才能让脆弱的姑妈,祖母和母亲她们感觉还是有依靠的。他只有先回去把络麻的事先处理好了,明天一早去医院看父亲的,他必须要坚强,这是对父亲最大的安慰。 孙荣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络麻地里的,脾气暴躁的母亲已经在那开始骂人了:“做爹的不像,明知道今天要剥络麻的,偏偏不来,弄得儿子也放着农活不做,荡哪里去耍都不知道了。” 一旁在帮忙的孙继芳一边拔着络麻,一边在劝她。可褚鸿英根本听不进去,她自己身体孱弱,干体力活一多就肯定要生病的,便有点心浮气躁的。 孙荣然妹妹在一旁也劝她:“姆妈,别再骂了,哥哥去外婆家有点事的。”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是他懒惰干活,便假装有事。”她依然不依不饶地骂道。 孙荣然一个人不声不响地管自在边上拔麻了,他心里真的有点难受,母亲从来不会耐心地搞清楚事情的,也不会问他去外祖母家到底有什么事的,她只是凭着自己头脑中想的说着骂着。 孙荣然实在忍不住了,他终于脱口而出:“你们知道我去外婆家是什么事吗,阿爹出事故了!” 孙继芳第一个停下了手中的活,她追问着孙荣然:“儿啊,你可别乱说话的,你爹到底出什么事故了?” 妹妹也怔怔地看着孙荣然,只有母亲依然还在管自烦着:“有啥事故好出,肯定是自己偷懒,便撒谎乱说。” “我说了,你们别难过,阿爹的脚没了!”孙荣然终于把事情说了。 “我苦命的阿弟啊!”孙继芳扔掉了手里拿着的络麻,哭了起来。 妹妹带着哭腔追问孙荣然:“阿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孙荣然咬着嘴唇点了点头,他终于忍不住地流下了眼泪。 褚鸿英终于也止住了她的骂,呆在那里,一声不响。 孙荣然就怕姑妈哭,他劝住姑妈:“姑妈,你也别哭了,我明天去医院看我阿爹,今天把络麻能弄好就弄好吧。” 孙继芳忍不住地流泪,她想起了母女三人相依为命时候的苦,现在日子好点了,自己的弟弟却会失去了一只脚而残废了,她的弟弟命真的好苦。 这个时候,孙荣然的另外几个表叔杨祖荫,杨祖浩两个人也来到了络麻地里,他们在知道自己的表哥出事故后,生怕孙荣然祖母急坏身体,几个在孙荣然家安慰荣然祖母,他们两个人赶络麻地里帮孙荣然他们干活。 这一晚,孙荣然家里坐满了表叔表姑他们,祖母已经知道荣然父亲的事了,她和孙继芳一样想着孙荣然父亲的命怎么这么苦的,不时地哭着,她非要明天去医院看看自己的儿子的。孙荣然的几个舅公舅婆劝她别多想的,现在荣然也大了,再者还有这么多的侄子侄女的,有事大家帮衬着,不用担心过日子的。几个舅公更是宽慰她,荣然父亲只是少了一只脚,总比丢了性命好的。祖母和荣然姑妈总算被大家劝住了,她们只希望荣然父亲能生命无恙就好了。 整个一晚孙荣然没有很好地睡熟过,他一直在盘算以后该怎么办了,毕竟父亲的脚没了,田里种田这些活是不能干了,母亲身体又差,不能劳累过度的,以后的农活只能自己来承担了,妹妹读书成绩很好,必须给她提供读书的机会的。现在最好的办法只有自己辍学回家打工赚钱,捎带着种地来帮助家里过日子了。 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过了一晚,孙荣然一早就起了床,准备去医院看父亲。六舅公也已经到他家了,他打算和荣然一起去医院,褚鸿英也打算去医院,于是三个人一起去公交车站等22路车了。 汽车站站满了等车的人,孙荣然今天一点不怕车挤的,他准备死活也要挤上这车的。可是去杭州的公交车就是这么的难等,已经站了快要个把小时了,依然毫无22路车的踪影,孙荣然有点不耐烦了。就在这时,原先大墙门孙荣然家后面的杨先霂骑着幸福摩托车路过车站去杭州,他和荣然舅舅褚鸿云一个单位的,都是浦沿建筑公司的,只因承包了一些工程,现在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款了,第一个在村里骑上了幸福摩托车了。 今天他骑车是去杭州的工地的,看到孙荣然他们在等公交车,便停了下来,他也已经知道荣然父亲的事了,荣然六舅公叫了他一声:“先霂弟,你去杭州吗?” “是的,六哥,你们去医院?唉,会出这种事的,继刚多好的人啊。”杨先霂叹着气道。 “是啊,大家都没想到的,我们今天去医院看下他,这22路公交车真是见鬼了,都快一个钟头了,还没影子。”六舅公说道,“你去杭州,能不能把荣然捎带过去?先霂弟。” 杨先霂把自己的身体往把手方向挪了下,说道:“当然可以的啦,我停下来就是为了把他顺路带过去的。”他向孙荣然招招手,“荣然,来,坐我后面,拉着我的衣服,跟我一起先去杭州。” 孙荣然马上跨上了他的摩托车,这是他第一次坐摩托车,但他一点也不感到有丝毫的兴奋,他没有心思去感受摩托车那种风驰电掣的飞速感,也没有心思去感受马路两边投过来的羡慕的眼光。他一心想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想快点见到自己的父亲。 摩托车在杭城根本没走大道的,都是在小巷小弄堂穿过的,所以很快就到了浙二医院门口,杨先霂让孙荣然下了车,对他说道:“荣然,我还有事,不能去看你父亲了,你见到他请代为问候。” 孙荣然感激着对他说道:“谢谢你,先霂舅公,我一定会和他说的,谢谢你把我送到这里。” 第49章 无心于学业 孙荣然在医院住院楼下面碰到了表叔杨祖隆和其他几个工友,他们已经在这等了很长时间了,因为医院的探视时间要到下午两点才能允许探视的,他们只能在这耐心地等了。孙荣然也只能坐在下面公园里耐心地等了,可他耐不下心来,他真的好想见到父亲,于是他不时到那大楼入口看有没办法溜进去的。可管大门的那个老婆婆似乎不食人间烟火的,油盐不进,好话说尽也没用,非得要人到下午两点才能进去的。 孙荣然一直盯着那门口想趁着别人和那老婆婆理论时候的混乱溜进去,但那老婆婆却眼尖的很,根本没有机会让孙荣然得逞的。但孙荣然通过大门口过道看到那个楼梯下面就是住院楼的后门,大楼里的一些医护人员和后勤人员都从那扇门在进出,孙荣然想到了进楼的办法。他没和表叔他们说,一个人悄悄地溜到了后门,在那等着机会。 孙荣然站了好长一会儿,总算等到了机会,他看到一个大伯推着满满的一车氧气瓶过来了,但在推进楼的斜坡上,他显得很吃力,几乎要推不上去的倒回来了,孙荣然便赶紧上去帮着他一起把氧气瓶推上了斜坡,那个大伯感激地看看他,对他说道:“谢谢你。” 孙荣然便顺口道:“大伯,我帮你推进楼吧,推到哪你尽管吩咐。”两个人说着话就把氧气瓶推进了大楼,那个大伯把着车子的方向,孙荣然在边上用力推着,车子被推进了电梯,孙荣然便也跟着上了楼,在电梯里,孙荣然问清了骨伤科的楼层后,便告辞大伯来到了六楼的骨伤科。 孙荣然从护士站那里找到了父亲的病床号,很快就找到了父亲住的病房。他来到房门前,见房门虚掩着,便轻轻推开房门,他看到父亲背对着房门盖着被子睡在床上,根本看不出少了一条腿的,父亲一只手伸出在被子外面,手上挂着盐水。他便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他站在床尾看着熟睡的父亲不禁流下了眼泪,父亲太累了,他蜷曲着身子轻轻地打着鼾。今天孙荣然才仔仔细细看到了四十一岁的父亲已经有点苍老了,他的胡子似乎一下子长了很多,眼角已经开始有鱼尾纹了,劳累的父亲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孙荣然心里一阵阵的酸楚不停地掠过。 睡梦中的父亲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整个人震颤了一下,他的右脚猛地一抬,孙荣然赶紧上去想抱住父亲,他怕父亲滚下床,父亲抬脚的瞬间,被子被掀开了一个角,他吃惊看到了父亲那裹着厚厚纱布的断脚,父亲的右脚真的没了,只有那一个膝盖骨下直直的一截小腿了。孙荣然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来,此时父亲已经醒了,他看到了立在床前的孙荣然,用手将身子撑起坐了起来,将身子靠在墙上,然后将被子慢慢盖在那条断脚上,轻轻地对孙荣然说道:“荣然,阿爹脚没了。” 孙荣然哭着喊了声:“阿爹,以后该怎么过日子啊!”他不停地抽泣着,“我想辍学回家干活,这个家以后我会挑起担子的。” 孙继刚对孙荣然低声喊道:“你一个男子汉,怎么可以这个样子,你不坚强,你祖母和母亲,妹妹她们会怎样?不许哭!” “阿爹,可以后家里没你撑着,日子会多难过的了。”孙荣然依然抽泣着。 孙继刚让荣然走到他身边,将一块毛巾递给孙荣然:“你把眼泪擦干,不许哭,你也已经十六岁了,该懂事了,男子汉要学会坚强,以后要学会照顾家里人,你和你妹妹依然要读好书,阿爹哪怕搓稻草绳也要养活你们,要让你们过上日子的!” 孙荣然听到父亲那么说,心里更觉得一种无法抑制的酸楚涌上来化作泪水夺眶而出,但这次孙荣然把泪水往自己嘴里吞咽下去了,他没有资格在自己如此坚强的父亲面前大声呜咽的,他的确需要坚强!坚强!他将泪水擦干,便坐在了父亲的床前,跟父亲讲:“阿爹,没事的,我会坚强起来的。” 孙继刚对荣然说道:“我在睡梦中还感觉自己的脚还在的,梦见自己不停地跑,突然惊醒了,才想到自己没脚了。” 孙荣然看着父亲问道:“阿爹,还疼吗?” “现在好点了,昨天还针的时候的确是疼,医生让我吃止痛片,我没吃,挺过来了。”孙继刚依然是坚强地说道。 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位医生,他是来查房的,他详细问了孙继刚的情况,看到孙荣然,便问孙继刚道:“这位是谁?” 孙继刚回答他道:“杜医生,这是我儿子,他来看我。” 杜医生便对孙荣然说道:“孩子,你父亲真的好坚强的,我可真的是没见到过这么硬朗的人的了,那晚动手术,他还非要我把他接上脚,接不了就非要转医院的。后来还自己在手术告知单上签字同意的,打麻药打了三次下去他还是有感觉,最后只能硬做了,他居然硬挺了过来。” 此时孙继刚也和杜医生搭话说道:“杜医生,那晚我态度不好,你别介意的。” “介意啥,一下子这么大的变故,接受不了的,我们见得多了,所以你呀不用放心上,好好养好身体,好好调理自己的心态,别多想的。”杜医生回道。 孙继刚嘴里“嗯,嗯”地应着。 杜医生又对孙荣然说道:“你也要像你父亲学习学习这种硬朗,安慰好家里人,我听你父亲说你还有老祖母在家的,坚决不肯截肢的,你可要安慰好她们的,你父亲真的好硬朗的,在还有知觉的情况下居然硬挺过来让我们完成了手术的。” 孙继刚居然在这么痛苦的情况下还是挤出了笑容对杜医生说道:“杜医生,你用锯子锯我脚的声音我都听到的,你最后用钢钉打进我的脚好痛的,整整三榔头,我数着,好痛的!” “你呀,真硬!好了,现在情况一切都还好,好好养伤,早日康复的,我走了。”杜医生检查完便和孙继刚父子俩说了声再见走出了病房。 不一会儿,午饭时间到了,孙荣然便从床柜里拿出饭盒和饭盆帮父亲打好菜和饭,让父亲先吃了饭,安排他躺下。他走到走廊上看到楼下已经来了好多人,六舅公和母亲他们也已经到了,还有自己的舅舅,表叔,姑妈他们也都到了,他们都在那里等着下午探视时间的到来。 孙荣然把来的人都和父亲说了一下,父亲对孙荣然说:“你告诉一声你舅舅,让他带大家一起先去弄点吃的,我也好好先睡一会儿,你来了,我也开心了不少,我已经两晚没好好睡过了。” “阿爹,你安心睡吧,等下我会管着盐水的。”孙荣然也的确想让父亲好好安心地睡一会儿的了。 下午两点一到,来探望孙继刚的亲戚们都上来了,孙继刚有点不好意思,劝大家早点回去,没事的。孙继芳站在角落里不停地流泪,孙继刚看到自己姐姐还在流泪,就对她说道:“阿姐,别哭了,该庆幸我还活着的,以后总有办法过日子的,姆妈那边你也和她说一声,没事的,小时候这么苦的日子都过来了,现在不会过不了的。别哭了,阿姐,外甥他们也都大了,日子会好起来的。” 孙继芳哭着说道:“阿弟,我知道你坚强,你硬气,但现在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心疼啊!” “好了,阿姐,这么多人在,你们帮我招待下,难为情的,让他们来看我,我会好的。”孙继刚依然劝慰着孙继芳。 孙继芳也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泣不好的,但她忍不住,现在被荣然父亲这么说着,她只能强忍着走出了病房。 客人们逐渐散去了,孙荣然让姑妈和母亲两人也被大家劝着早点回家了,好回去告诉荣然祖母一声让她也不要担心的。孙荣然只想留下来多陪一会儿父亲,因为明天就又要回学校读书的,他执拗地留了下来。 病房里又只剩下了孙荣然和父亲两个人,父亲不想再多说话了,一个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孙荣然知道父亲心里肯定苦闷,但他也拿不出什么话安慰父亲,他心里只是在想如何帮助家里干活的事了。病房里一时间陷入了可怕的安静中,父亲担心着儿子,儿子担心着父亲,却谁也没有说出口,但大家又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父亲干脆又闭上了眼睛假装睡觉了。 突然门口站着一群人,孙荣然一看是陈灿明带着陈柏友,俞兴发,俞尚林他们几个人来看父亲了,赶紧让他们进来。假装睡着的父亲也睁开了眼睛,又撑着手从床上坐了起来。 “继刚”陈柏友叫了一声父亲后,这个土建队的硬汉居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了,只有两行眼泪滴到了地上,他转过身将手重重地砸在了墙上。 其他的人都沉默着一声不响,他们真的也很难过,看到孙继刚只有那么一截腿的时候。俞尚林也无声地哭了,陈灿明和俞兴发强忍着泪在孙继刚的床边坐了下来。 “哎,你们怎么啦?老胡子,没事,你能来看我,我真的好高兴的。”孙继刚打破了这个揪心的场面。 老胡子背对着孙荣然他们用手擦了擦脸,终于转过身来,对孙继刚说道:“继刚,我错怪你了,都是张惠宏这个不是人的,害得我们大家现在散成这样,害得你离开建筑公司出走在外打工,害得你今天失去一只脚!我一直以为你和他是一条裤子的,后来我才知道冤枉你了。我早该来看你的,但你一直在外工地上,一年多了,才来看你,却是这个样子。”他愤愤地骂着张惠宏。 孙继刚叹了口气:“老胡子,是我对不起你们,当初要不是我让他做头,也不会害得大家到今天这个结果的。” 陈灿明在一旁说道:“继刚哥,老胡子这人眼里就是揉不得沙子,他一直以为你和张惠宏一样的,否则你那个磅房工地也不可能有的做的,就是因为你和张惠宏是一伙的,所以他一直也记恨着你的。” “我知道,灿明弟,我心里清楚的,我从来没怪过老胡子的,我一直认为他总有一天会明白的。”孙继刚说道。 “可现在我明白的时候却会是这样的情形,我真的错怪你的了,继刚,以后你家有什么事要帮忙的,你尽管张口,我哪怕再忙也会来的。”老胡子有点愧疚。 “对,继刚,以后有事你叫声我们好了,我们几个老骨头还可以的。”俞兴发也说道。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我会的。有你们一起,我不怕今后的日子会难过的。”孙继刚一迭声地道谢。 人的脸孔真的只是一张皮的,那只能是外在的一种形貌而已的,而真正的内心和品德却从不可能从脸皮上读出来的,只有时间和磨难才会撕破人的脸皮将他的内心世界和真实的为人暴露在外的。张惠宏就是这样,老胡子也是这样,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善恶美丑不是能脸皮上一眼就能辨知的。这场病房交心的谈话,让每个人的心都治好了病,大家又回到了原来那种坦诚而无隔阂的自然状态,虽然现在大家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在一起劳动工作了,但大家的心已经又一起在跳动了,孙继刚很高兴自己曾经的这些兄弟又能心无芥蒂地一起聊天来往了。这是他这几天来唯一开心的事了,他现在更不担心以后的日子会怎样的了。 整个一个下午,孙荣然都替父亲迎送着来看望的客人,他现在突然感觉自己真的长大了,有些事情必须他去顶替父亲做了。他很迟走出医院,赶在22路的末班车下班前回到了家。 在家里他把父亲的情况跟祖母和妹妹两个说了,安慰她们两个,以后家里的事有他在,不会让她们受苦的。 祖母既有点悲伤又有点高兴地说道:“我知道,我家荣然也大了,可以接上班了。我只是心疼你爹,我家孙子肯定不会让我吃苦的。”祖母知道事情已经在那了,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和孙子怕她承受不了的,她也需要坚强的,这样可以帮助家里减轻生活的负担的。 这个十月一号的假期很快就结束了,孙荣然现在心里真的不想回学校去读书了,他想呆在家里找工作,干农活,帮着家里减轻负担了。 可这事被父亲训斥了一顿,他不喜欢孙荣然一点困难就打退堂鼓的,他告诉荣然:荣然和荣然妹妹两个人是他最大的希望,读书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两个人不能让他失去这唯一的希望了。 孙荣然只能继续回校读书去了,但他一个人坐在轮船上的时候又有点止不住的悲伤了,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了,对残疾了的父亲来说会更艰难更辛苦的。 这一周,孙荣然一直闷闷不乐,上课也没心思了。倪建伟发现了孙荣然的反常,他一再追问,才知道孙荣然家发生的这么大的变故,他安慰荣然,别多想,会过去的。孙荣然把自己想停学回家务工的想法告诉了倪建伟。 倪建伟劝他道:“荣然,想想还有没别的办法了,你辍学了也可惜的,好不容易考上了高中,放弃了多可惜的。” 孙荣然苦笑着说:“我还能有啥办法,学校离家那么远,不能每天回家帮家里干点农活的。” 倪建伟提醒他道:“你们那边有没有高中了?有的话可以想办法转学过去嘛,这样到时可以既读书又可以照顾家里的活的。” 孙荣然被倪建伟这么一说突然想到了古河中学,这古河中学离家骑车只有半小时的路程,如果能转到那里读书,他可以通校天天回家的,这样便可以照顾自己家里的了。古河中学的副校长是自己的大姨夫,这事若和他去说,准能成的。孙荣然不禁很感激倪建伟对他出的这个主意。他决定这周周六晚上就马上回家去和大姨夫说说看。 第50章 终于如愿转学 好不容易捱到了周六,这周因为是小礼拜,周六下午仍旧是要上课的,晚上也仍旧要上晚自习的。孙荣然只能耐着性子熬到了晚上八点半,下课铃声一响,他便一溜烟的走出学校大门往火车站奔去。 晚上坐火车的人很少,孙荣然上了车发现连位置上都能睡觉了。外面的天很黑的,火车在黑幕中似乎也开得比较顺利的,等车时间比白天要短的多了,可能是归心似箭的缘故,孙荣然感觉很快就到了钱塘江火车站了,他下了车,走出站台便毫不犹豫地走入黑幕中,整个铁路上除了跑过的几只野猫吓了孙荣然一跳,什么也没有的,这条铁路上曾经有过好几个人因为从停着的火车底下穿过铁路而被撞死的,一个人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走,的确有点令人寒森森的。但孙荣然现在感觉自己长大了,是男子汉了,该啥都不怕了,他甚至大声唱起了歌,他大踏步地沿着铁路线走了一段时间后便走下铁路路基,穿过田野回到了家。 第二天孙荣然一早就去找了大姨夫傅德宏,孙荣然对他说道:“娘姨夫,你知道我家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我真的无心再继续读书了,家里这么多的承包地,妹妹也要读书的,父亲肯定下不了地干活了,以后只有我在地里多干点了,来为家里挣点钱了。所以我想能否转到古河中学读书。” 傅德宏听完孙荣然的话,沉默了很久,便开口说道:“荣然,你的心情我理解,你父亲现在这个样子,家里可能的确要靠你了,但是二中毕竟是重点中学,你若能克服家里的困难,还是在那里读好一点。” 孙荣然未听完大姨夫的话便说道:“现在家里的承包地就是最大的困难了,以后谁来干,你若不同意我转学,那我只能退学了。” “你这孩子怎么可以这样的,我也得和你父亲打个招呼的,说实话,作为古河中学的老师当然也欢迎你来我们学校读书的。好了,你先回你们学校去读书,这事我和你父亲去说。”傅德宏不由分说地让孙荣然先回去安心读书。 周日短短的一天,孙荣然从大姨夫家回到家,便匆匆忙忙地坐上公交车去医院看父亲了。父亲的伤疤恢复得很好,孙荣然也放心了,听医生说拆线以后,可以安排他去浙江康复医院继续住院康复的,在那可以安装假肢,并进行走路锻炼的,让孙荣然父亲尽快能重新站起来走路的。 听到这些,孙荣然和父亲都很高兴,孙荣然趁着这个机会和父亲说了下他的打算:“阿爹,我在二中读书真的来去不方便,想回趟家都不容易的,现在你又这样了,我想转学到古河中学读高中,这边离家近,可以通校回家的,到时承包地里要干活了,还能干点的。现在在二中来一趟家都是来去匆匆的,在家根本呆不了多长时间的,像今天,我是昨晚坐夜班的火车晚上十点多到家的,今天又得马上回去了,根本干不了啥的。你和大姨夫讲一声,让我转学到他那学校读书吧。” 孙继刚有点惊讶,他没想到孙荣然居然早就想好了这些,他心里感到有点对不起自己的儿子,让他放弃了这种求学的机会,可孙荣然讲的也不无道理的。既然儿子下了决心要转学了,也就让他转吧,毕竟古河高中也不赖的,让他转回来给家里的农活搭把手也好的。 孙继刚于是和孙荣然说道:“荣然,你可得要想好的,我虽然脚没了,但我不会让你们辍学的,我和你说过,爹哪怕搓稻草绳都会养活你们,让你们过日子的。” “阿爹,我想过了,说实话,我现在在二中读书倒还真的不安心的,我若转回来了反倒安心了,跟家里父母,祖母妹妹一起哪怕再苦也心甘的。” “那好吧,荣然,这事你自己决定,我会和你大姨夫商量下的。”孙继刚算是答应了荣然。 这次孙荣然回到学校,就立刻将转学的打算和郑老师说了,郑老师什么也没说,只说了一句:“你可得考虑成熟啊。” 连着三天,他没给孙荣然一个音讯,孙荣然实在熬不住了,又去找郑老师。 郑老师见孙荣然意愿很坚决了,便叹了口气,把孙荣然领到了校长那。校长其实早已经知道这事了,郑老师早就和他说过了,所以郑老师把孙荣然领进办公室,校长就直接说道:“是你要转学?” 孙荣然怯怯地请求道:“嗯,校长,请你帮帮忙!” “你能不能再考虑一段时间,别急着做决定,可以吗?”校长有点挽留的规劝道。 孙荣然却没有明白校长的意思,直接和校长急了:“我已经决定了,我真的就是想转学了,我本来是打算辍学了。” 校长奇怪地看着孙荣然,他还没见到过这么态度坚决而且唐突的学生,他没再说啥,看了眼郑老师,便说道:“博衍,你先把他领回去吧,这事我知道了。” 孙荣然只能跟着郑老师走出了校长室,他现在有点后悔对校长的态度了,只能哀求着班主任:“郑老师,您一定要帮帮我,我真的想转学,我求求您了。” 郑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荣然,先回去安心上课吧,我会帮你办好的。只是你转学去那个学校一定要弄好的,不要到时人家不接收的,害了自己没书读了。” 孙荣然感激地点点头:“谢谢您!郑老师。” 这边孙荣然在和学校谈转学的事了,那边孙继刚的事故处理也已经开始在谈判了。依据交警队对事故现场的勘察分析,孙继刚所在施工单位浦沿市政工程队在夜间施工中未设置明显警示标志和亮灯方案,负事故的百分之五十责任,肇事车辆超高对前方桁车高度估计不足且在施工路段未减速行驶负事故的百分之五十责任。在交警队的协助谈判下,肇事车单位赔偿金额四千元,这笔钱打到浦沿市政工程队,由浦沿市政工程队交给孙继刚。浦沿市政工程队所但责任部分由市政工程队自行与孙继刚去协商处理了,交警队不再参与。 这一周孙荣然回到家,父亲已经从浙二医院转到了打铁关外的浙江康复医院住院了,孙荣然需要坐22路车到三廊庙,然后在那换乘3路车到天水桥,再在天水桥换乘155路电车到浙江康复医院的,这一下,孙荣然去看父亲的时间更紧的了。 在康复医院的病人都是和孙继刚一样的缺胳膊断腿的,只有孙继刚同病房的一位病友只是因为车祸腿脚虽然断了好几截但没有少一点的,他只是等着脚彻底康复了,能走路了就可以出院的。 巧的的是他不仅年纪和孙继刚相仿,而且也姓孙,全名叫孙泽琦,是大观山杭州果树研究所的技术员。都经历过生死的,能活着在一个地方碰到,大家往往都很特别容易交流,孙继刚和他很快就熟络了,孙荣然称呼他孙叔叔。 康复医院的病友因为大家都是同病相怜的,男男女女都相处的特别融洽,隔壁的一位叫严春燕的女人也是永兴的,因为砖瓦厂拉泥被卷扬机卷进了,两只脚被截去到了大腿根部了,她每天都坐着轮椅在各个病房转悠,对每一个病友都特别客气和善,甚至还会给大家唱歌寻乐趣的,但每次他老公来看她了,她都没好脸色的,她会骂得很凶,但他老公都一声不响地好好对待她的。孙荣然感到很奇怪的,但后来才知道她其实很爱她老公,她因为现在已经这样了,怕拖累他,便总是故意对他发脾气,骂着他,想让老公和她离婚的,但她老公始终忍让着,他不想抛弃她。 整个康复医院最让人心疼的就是还有一位二十来岁的大学生,据说是杭州大学体育系的,因为一次失误从吊环上摔下来,摔成了下半身瘫痪,他每天都在问医生他能否站起来继续上体育课了,每个人都在撒谎骗他说他能站起来的,让他不要失去信心。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大致清楚的,但他希望从别人那里得到证实他能站起来。 孙荣然从父亲那里知道了他转学的事,他大姨夫已经同意让他转学到古河中学上课了,只要孙荣然那边弄好,随时都可以去古河高中上课的。孙荣然非常高兴,他的愿望终于能够实现了。所以这一趟回校后,他又去找了班主任郑老师,希望郑老师能尽快帮他办好转学证明。 郑老师见荣然去意已决,便不再多说了,在这个礼拜的第三天就把转学证明办好给了孙荣然,并对孙荣然说:“荣然,到了那边要继续好好读书!” 孙荣然拿到转学证明的时刻,很感动地向郑老师鞠了一躬:“郑老师,谢谢您!” 郑老师没说啥,他拍了拍荣然的肩膀,扭头走了。 这一天孙荣然和所有要好的同学都道了别,特别是倪建伟,他非常感谢这么长时间来,倪建伟对他的好,倪建伟有点依依不舍的样子,但也没办法的,只对孙荣然说:“荣然,以后书信联系。” “嗯,建伟,我会记得你的。”孙荣然也有点伤感。 肖伟文也知道孙荣然要转学了,他来找荣然,对他说道:“这周我和你一起回去吧,所有的行李我和你两个人可以拿回家的。” 孙荣然真的很感激肖伟文的:“伟文哥,真的又要麻烦你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的,以后我还是会来你家看看你的。” 肖伟文轻轻地说道:“嗯,我也会的。” 这个周六孙荣然终于和二中道别了,曾经带着兴奋和高兴而来的,却未曾料到是带着伤感和惆怅离开的。 周日,孙荣然去了虞建军家,告诉他自己要去古河高中读书了。虞建军很高兴,两个人又可以在同一个学校读书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在同一个班级的。他现在是在那住校的,所以周日傍晚就要回校的,他对孙荣然说:“你的饭盒子我今天先带去,我明天一早就帮你把饭蒸了,省得你来还要蒸饭的。” 孙荣然很高兴虞建军能给他蒸饭,对他说道:“建军,我不住校的,早去晚归的。” “哦,那你以后的午饭我每天早上给你蒸着,省得你到了着忙的。”虞建军很哥们地将这事应承了。 孙荣然为能有这样的好哥们真觉得很幸福的。 周一一早孙荣然便骑着他的海狮去了古河高中,他感觉好开心的,他终于每天可以在家里了,帮着家里干点活,天天能和自己的祖母,妹妹她们在一起了。他骑着车沿着西江塘往东一路而行,太阳虽然照得他有点刺眼,但感觉那是多光明的。虽然这几天冷空气已经开始南下影响这一带了,把着方向的双手感觉有点冷了,但荣然心里很暖的,只要能和家人一起,只要能帮着家里减轻负担了,他感觉值得。 半个多小时后,孙荣然到了古河高中,校园内所有的学生已经在做广播体操了,他像迟到的学生一样,有点灰溜溜地从学生们的队伍后面推着车溜过去,快到人群尽头的时候,他碰到了大姨夫傅德宏,傅德宏让他把车停到车棚后来这找他。 孙荣然便将车在车棚里停好后,到操场上来找大姨夫了,见大姨夫已经和一位中等身材,和学生年龄差不多的老师一起了,大姨夫见孙荣然走过来了,便对荣然说道:“荣然,这位柳闻澈老师就是你班主任,你到他高二四班上课吧。” 接着他转身对柳闻澈说道:“小柳,这件事拜托你了。” “嗯,好的,傅老师,没事的。”柳老师说着话,把班长叫了过来,班长走过来一看到荣然很激动,荣然此时也看到了班长一下子也很激动:“毅坚,是你。” 柳老师看到两人激动的样子,问缪毅坚:“你们认识?” 缪毅坚笑着答道:“岂止认识啊,柳老师,这是我小学的同学,也是最要好的兄弟,后来我们初中分开了,我住校的,才好几年没在一起了。” “哦,那就好,毅坚,他新转到我们班里,你得照顾好他的。”柳老师嘱咐毅坚。 “那是自然的,柳老师,那他的位置?”毅坚问道。 柳老师回道:“位置就让荣然先暂时坐在后面吧。” “好的,柳老师。” 缪毅坚将荣然的书包拿过去拉了下他的手说道。 孙荣然赶紧对柳老师说了声谢谢便跟着毅坚走到了四楼的教室里。 四班的同学都知道了自己班里转来了一位新同学,纷纷围过来看着荣然,结果有好几位都是荣然原来初中的同学,大家一下子又激动了一番,孙荣然重新和他们一起做同学了,别提有多开心了。荣然此时也感觉又回到了以前,回到了家一样的感觉。 最让孙荣然意外的是,虞天华居然也在这个班里,和他依然成了高中同学。虞天华依然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痞子样子,他根本不在乎学校的任何校规校纪的。也难怪的,他爸爸的水泥厂现在形势好的炙手可热,古河高中的任何新建大楼都由他爸爸那个厂无偿出水泥建造的,虞天华的高中读书自然又是理所当然能够解决的。 虞天华见到孙荣然又和他一个班了,不禁有点得意地说道:“荣然,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和我一个班,你看看你,折腾啥呢?读书用功有啥用呢?”孙荣然没有理会他,只是对他勉强笑了下,骨子里孙荣然就很厌恶他。现在虞天华的爸爸虞盈铿在水泥厂是一把手,可是说一不二的,连虞盈德的大儿子虞天星也被虞盈铿招到了水泥厂担任了厂财务主任,整个钱江水泥厂成了虞家水泥厂了。 第一节课一下课,虞建军来找他了,荣然此时才知道他在二班。虞建军跟荣然说道:“荣然,饭我已经帮你蒸好了,等下上午课结束,我会来找你一起去拿饭盒子的。” 他看到一旁的毅坚,便也对他说道:“毅坚,我们几个又在一起了。” 毅坚笑着点点头:“荣然的饭你帮他蒸了就好,我可还没想到呢。” 中午荣然跟着建军一起去拿了饭盒,跟着他走到他的寝室里一起吃午饭。毅坚也端着饭盒走了过来,三个人一起说笑着吃完饭,建军对毅坚说:“你领他去学校转下,熟悉下学校环境,饭盒我去洗吧。” 毅坚便领着荣然一起去四处转转了,在走出寝室到走廊上的时候,荣然居然碰到了虞劲松,周全他们,他们都在三班,大家知道荣然也到了古河高中上学了,都非常开心,一下子好几个人陪着荣然去转了。 古河高中和二中差不多,教学楼对面也是男生宿舍,宿舍也是工字型的木板楼,只是它的楼梯在工字型木板楼的工字的两杠上不在室外的,走进中间的门走到两个尽头就是两个楼梯,走上楼就是通着两杠的一条走廊,走廊的一边是宿舍,工字两杠上则两边是宿舍。 男生宿舍和教学楼之间是一个小操场,全校同学平时打篮球,做早操都在这个操场上,西面便是学校的大门,东面是有一个长方形的小操场,单双杠,乒乓球台,跳远的沙坑这些都在这个操场的,由这个操场往南走就是男生宿舍前面的田径足球大操场了,大操场和男生宿舍间就是学生停车棚了。小操场的北面便是学校的实验楼和西面的女生宿舍相望。 而教学楼西面到学校大门口就是一排二层的教师办公楼,北面便是学校食堂和三层的女生宿舍,食堂在西,女生宿舍在东。贴着女生宿舍的就是学校唯一的一个大厕所了。不管晚上白天还是男生女生都只能到这上厕所的。 女生宿舍的北面便是一个小池塘,用铁栏杆围着,池边是一排水龙头,给大家淘米洗刷的。池塘西面便是一个大礼堂,学生可以在雨天到这里上体育课的,南面大礼堂紧贴着食堂,北面紧挨着一排二层的教工宿舍,教工宿舍临池而建,加上池塘东面绿柳婆娑,成了学校最好的景点了。可惜在这排绿柳丛中的东面被学校的猪舍占据了,让这风景打了很大的折扣了。 第51章 嫩肩担农活 一天下来,孙荣然很快熟悉了学校里的一切,因为有一大帮以前的老同学,他心情也特别开心。放学了,他便赶紧骑着海狮高兴地回家和祖母妹妹她们一起吃饭了。 现在他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了,他感觉浑身是劲了,孙荣然不必再为家里的事担心了。有时他甚至可以先去田里转下再回家的,现在因为快要入冬了,地上的霜已经开始有了,地里的水稻已经熟的都弯腰低头了,马上就可以收割了。 络麻和棉花地里的老白菜已经有三四斤重一颗了,马上就可以收割上市了,地里的活都在等着孙荣然。 孙继刚和市政工程队的事故谈判也到了最后的阶段,工程队居然要把肇事单位的赔偿款吞没了,说是医药费的扣留。孙继刚愤怒地找到那个主张扣留的叫余达华的家伙,那个家伙一声不吭,一张阎王脸像黑白无常一样的阴森,因为他皮肤是白皙的,但那脸色却是阴森森的黑。 孙继刚知道是他主张扣留的,他认为孙继刚是临时工,不是正式职工,他们工程队不该担责。孙继刚气得浑身发抖,将拐杖往地上一跺,愤怒地吼道:“是谁,叫他站出来,我给他四千块,让他的脚也弄没了!他的脚只值四千的话,我买!谁?!站出来,人家已经失去了脚,是乐意的吗?是为了四千块钱吗?站出来!” 余达华这浑蛋一声不敢吭,他知道孙继刚动了真怒了,灰溜溜地溜出了办公室。谁曾想到居然没过几年他也得了报应,自己被火车轮子压了双脚残废了,因为他家住在铁路那边的新光村,在早晨来上班的时候,被停在那的火车拦住了,他便从火车轮子下面穿铁路的,结果他在把自行车从下面往对面塞的时候,因为那个脚踏板勾住了铁轨,便耽误了过铁路,而此时火车已经开始挪动了,他又舍不得自行车被压坏,没有及时撤出,等到能出来时,只钻出了上半身,两只脚留在了轮子下面,当然这也是后话了。世间的事有时真的说不明白的,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有着因果报应的。 镇工办也来了人参与这件事的调解了,他们也感觉孙继刚可惜的了,最后大家总算达成了协议,肇事单位的赔偿款四千元必须一分不少交给孙继刚。孙继刚虽然只是市政工程队的临时工,但也毕竟是为了工程队的生产而负伤的,应该属于工伤,工程队的赔偿就以招收孙继刚为正式职工来替换,以后每月发于工资三十六元作为工资,孙继刚每年换假肢必须全额予以报销。 孙继刚想想自己也只有一只脚了,这个市政工程队好歹也算是个乡镇企业,自己能算正式职工已经是很不错的待遇了,所以他也就同意了这份协议。协议签好不久,孙继刚便被安排去半道红的省假肢厂量了尺寸,做了模型,只等假肢做好,孙继刚能穿上完成康复性的恢复训练后就能回家了。 现在只要是星期天孙荣然都可以去看父亲了,也不用担心要赶轮船赶火车的了,时间不再那么紧张了,孙荣然能在医院里有更多时间陪父亲锻炼了。去的次数多了,孙荣然和病友们也很熟络了。特别是那个孙叔叔,人特好,他属于市属单位的技术人员的,家庭条件很不错的,他的老婆也在那个研究所的财务科工作的,两个女儿比孙荣然大点。他知道孙荣然家里有田地的,便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你有没兴趣搞点额外收入的想法?” 孙荣然听他这么说自然是很想的,赶紧问道:“孙叔叔,看你说的,我阿爹现在已经这样了,我肯定有兴趣搞的,能帮家里增加点收入该多好的。” 孙泽琦笑了:“这么懂事,那就好办了。” 孙荣然腼腆的追问道:“您有什么办法?您能帮我?” 孙泽琦喜欢抽烟,他吸了口烟,缓缓地说道:“我也没什么好帮你的,但我手头上有一个新品种,叫草莓,我们中国这边还没流行,我这个品种是日本引进的,叫‘宝交’,在我们杭州可还是最新的东西。你若愿意,我可以帮你搞点去种种,到时街上你可以去卖卖看,增加点收入的。” 孙荣然听他这么一说高兴极了:“谢谢您的,孙叔叔,好的,我喜欢的,你赶紧帮我弄点苗来。” “看你高兴的,不过现在可以种下去了,种活以后,在零度到来的时候,你必须要用尼龙薄膜盖好的,防止它被冻死,明年开春天暖和了,就把薄膜掀开,四五月份就开花结果的了。”孙泽琦说道。 孙荣然认真地听着,孙继刚在一旁对孙泽琦说道:“泽琦,你看你把荣然引得,以后你空了多来我家看看也好,这家伙对你还特有缘了。” 孙泽琦又拿出了一根烟续上,还递给孙继刚一支烟,给他点上。自从到了康复医院以后,孙继刚跟着孙泽琦也学会了抽烟,孙继刚感到抽烟能解除他的烦闷,也让他能够轻松点的,加上孙泽琦的不时递烟,自然而然地学会了,孙继刚病床边床头柜的抽屉里现在也开始有烟放着了。 “你以后啊,记得买条烟给你孙叔叔的,要谢谢他的。”孙继刚对荣然说道。 “嗯,嗯,我会记得的。”孙荣然点着头道。 “哈哈哈,等你赚钱了再说吧。”孙泽琦大笑着说。 孙继刚来康复院的最大痛苦就是每天要用绷带绑紧那条断肢的,就像古时候女人裹小脚一样的。孙继刚每天都被绑得紧紧的难受发胀,因为根据假肢厂的意见必须把小腿上的肌肉全部收缩了,才能穿进假肢筒的,因为那个假肢筒不能做的很粗的,否则两只脚粗细很大的,那个假肢也难看了,若细的只剩一根骨头了,那假肢就能做得很漂亮的了。 孙继刚为了让人看不出假肢,他一直咬牙在坚持着裹紧那段残肢的,医生都很佩服他,能这样意志坚定地快速把肌肉给萎缩下来。不久,孙继刚的小腿肚终于没了,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那细细的骨头了才符合假肢厂的要求,他拿到了假肢,他高兴地穿了进去,把假肢上的皮带紧紧地扣在大腿上,他终于可以站起来了,在医生和孙荣然两个人的搀扶下,他走了几步,痛得他冷汗直冒,医生劝他休息一会儿。 “医生,我总不能让你们这样搀扶着走路的啊,我得练,我一定要学会自己走路的。”孙继刚坚强地说道。 医生说道:“那当然的,但你也别心急的,一定要慢慢练的。先休息下吧。” 孙继刚只能听话地坐了下来,等医生走了,他居然管自又站起来自己走了,他扶着墙,一步,两步,咬牙坚持着,他已经能够站稳了。现在只是彻底地放开走路的事了,他想早点恢复,好早点回家看看自己的娘亲,都已经快要两个月没回家了,他也想着家。 天气越来越冷了,地面出现不仅仅已经是白霜了,对于一早骑车去上学的孙荣然来说,在太阳还未升起之前他甚至还能碰到路面上的薄冰了,一年的收割季很快就随着薄冰的出现而到来了。 这段时间孙荣然每一天傍晚都要去九甲和棉场那边将大白菜边上的地扣边翻地的,翻好后勾勺将大麦小麦或蚕豆播种下去,再用边上的泥将种子覆盖了,等它们发芽出苗了。 大白菜在周五也被他彻底收割了,捆绑好后挑到路边的板车上,拉回家里已经晚上八点了,孙荣然将整车菜停在院子里,等明天一早拉到镇上,这段时间供销社还是在收购大白菜的,城里人往往会大批的买点做冬腌菜的。只是这个时间段的大白菜价格也很低的,只有一分半到两分一斤,一车菜卖不到二十五块钱的,但虽然少,终究也是收入的了,足够家里开支几个月了。 父亲那个赔款虽然在万元户稀有的时代,是一笔巨款了,但那是带着父亲血的钱,孙荣然不希望用到那钱的,他让父亲整笔钱去存了银行以备将来老了可以用。所以日子依然清苦,但孙荣然心里快乐,他现在终于可以用地里的收入来帮助家里的生活了。 大白菜收割后,马上就是晚稻收割的日子了,孙荣然在周日休息的日子天不亮就踏着寒霜带着母亲和妹妹她们去地里割稻了,姑妈也早已在地里帮他们一起割稻了,他们必须要在一天把这一亩七分的水稻收割回家的。一个上午割下来后,趁着回家吃午饭,孙荣然便将捆好的稻子装上板车拉了一车回家,他下午的主要任务就是把稻子全部一个人捆好然后拉回家的。晚上四个人连夜把稻子脱粒,孙荣然和姑妈在脚踏打稻机上一边踩着踏板转动滚筒,一边将母亲和妹妹分好的小捆稻谷伸进滚筒让一粒粒稻谷被滚下来,然后将稻草扔到边上,祖母一个人在那将稻草梢头一把一把地捆好拖到外面先晒在那了,等稻草干了,孙荣然会把他们捆成捆堆成草垛的。 这一天的活是很紧张的,往往要干得很迟,但孙荣然第二天一早还要去找人耕田,傍晚他要来干起垄的活的。现在陈少勇已经将村里的大型拖拉机承包下来了,耕田的活基本是他在做的。所以孙荣然去找他,他很爽快地就答应了,而且第一个就会去帮孙荣然家耕好的,他一直还念着荣然父亲的好,其他没什么可帮孙荣然的,只有耕田这活帮一点了。 傍晚放学回到家,孙荣然就带上铁耙和种田线,木屑到了田里。他用一米长的量田棒将田这端分好地后,然后到另一端也分好地,便将木棒插到土里,将种田绳一头系在木棒上后将绳子拉到田的另一端的木头上,再把木屑沿着种田线撒在地上,一条直线就出现在地上了。孙荣然于是站在地上用铁耙将这条线上的泥往身边勾过来,从这边勾到田的那边就便形成了一条浅沟,然后又从那边往反方向的地上勾泥巴,于是浅沟变深了,孙荣然勾一段,边将铁耙刺朝天用铁耙根使劲敲击勾起的田垄沟侧,田垄的肩膀也在敲击中漂亮的做成了。做到头,这地畦就一半做好了,再将另外一半的第二条沟勾起后,便做成了一块一米宽的方正的地畦了。 这个活孙荣然早前看父亲做过,他也跟着做过的,那时只是帮着父亲做点的,现在完全是要他一个人完成了。虽然累,但孙荣然心里总在跟自己说:“荣然,你长大了,你长大了。要坚强,要学会一切!要学会自己一个人去做了!” 孙荣然就这样坚持了一个礼拜,他便把麦地敲好了,母亲负责把油菜苗种下去的。油菜苗种多了的地,孙荣然便把地畦平整好后,勾了浅勺后将麦子播种了下去。整个冬播就这样结束了。 孙继刚在医院里终于能够一个人行走了,医生真的不敢相信这个人会这么坚强,人家都要几个月甚至半年才能勉强走几步的,孙继刚却硬是在这么几个礼拜里学会了独立行走了。 孙继刚被提前允许可以出院了,孙泽琦和严春燕他们在医院好好和父亲一起吃了一顿饭算是送别了,孙泽琦也已经把草莓苗让他老婆从研究所带来了,让去接父亲的孙荣然带回去种植。 祖母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儿子,见他依然能够走路的,虽然有点一瘸一拐的,但已经高兴地流下了眼泪,在她心中,这个儿子是她的山,她的天,只要他在,她就安心,现在儿子回来了,她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过一生的,再无别的所求了,一等孙继刚到家,她便把准备好的桃树枝让孙继刚拿在手上走进门的,她早就在灶上点上了香了,向灶神爷祈祷过了。 左邻右舍和亲戚们也都来看望孙继刚了,家里坐满了人,他们都要孙继刚好好在家休养,不要太累。孙继刚见到他们,心里更高兴,家里热热闹闹了几天,很快又恢复宁静了,一家子准备过年的事了。 孙继刚这段时间除了去老胡子,陈灿明这几个小兄弟家坐坐,也没事可做,他知道那辆老凤凰已经不适合他骑了,但他一定要学会骑车的,他看到社会上有女的骑的自行车是斜档的,适合他先坐在车凳上再启动自行车的。孙荣然起先是反对父亲骑车的,怕他的脚痛的,但孙继刚对他说:“荣然,有了车,我更方便点,走路走不久的,我的脚才会更痛的,用了自行车,我才能省力点的。” 孙荣然想想也是,便对父亲说:“阿爹,那你买个飞花牌的斜档车,车不重,也小点,适合你能骑的。” 孙荣然用海狮将父亲带到自行车店买了一辆飞花车,将坐凳调好后,父亲试着骑了下,虽然父亲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的潇洒地骑车了,但他能借自行车溜一段路的,比走路要轻松点了。孙荣然也高兴,所以父亲又开始每天在练习骑车了,虽然每天晚上他的脚上假肢的支撑部位都痛得很,但他依然坚持着,他总想恢复到和正常人一样的。 孙荣然在自家院子里整了几垄地,根据孙泽琦教的办法,将地拢成三十公分左右宽的高地垄,将草莓苗二十公分间隔种在这地垄上,浇上定根水后,没几天见苗都已经活了,便在冰冻前用毛竹片弯弓弹在地垄上面,再将尼龙薄膜覆盖在这些弯在地上的竹片上面,将地膜边缘用菜刀塞入土里压紧了,这些草莓苗便被笼在这小塑料棚里了 ,只等明年开春气候暖和了拿掉棚子了。 孙荣然听说镇办的曲轴厂因为翻砂车间需要稻草灰正在收购稻草的,便想将家里的稻草拉到那去卖掉换几个钱,所以这一天回到家,他就将稻草整整齐齐的装上板车,稻草很多,车上已经装的很高了,但孙荣然总想多装点去卖,所以他把梯子架在堆好的草垛上,爬到上面,孙继刚用竹竿在下面将一捆一捆的稻草挑起来递给他,让他在上面继续堆上去,最后将家里整个稻草垛都装完了,孙荣然从梯子上下来,用绳索紧紧地将整车稻草拉紧捆绑好,他怕车胎被压一个晚上,会爆胎,打算用凳子放在板车下面顶住整车稻草的,于是他用竹杠撬起车子,孙继刚将凳子塞到了车架底下,孙荣然便松了杠杆,于是板车轮子被架空了的停在院子里。 第二天早晨四点不到,孙荣然就起床了,他准备将稻草拉到曲轴厂卖掉后就去学校上学的。父亲和母亲也起床了,孙荣然对父亲说道:“阿爹,你还是去睡吧,你就不要去了,我和姆妈两个人去卖掉,她把板车拉回来,我就骑车去学校上学了。” “荣然,你拉不动这么重的车的,我也帮你一把。”孙继刚心疼地固执着。孙荣然拗不过父亲,只能让父亲一起去的。 孙荣然去灶间盛了一碗冷饭用热水瓶里昨夜煮好的开水冲了下,加了点糖两三口就扒下去了,这算是吃过早饭了。然后他像昨天架起车子时一样的用竹杠将车子抬起后,父亲抽出凳子,荣然将海狮和书包一起交给母亲,让母亲一只手推着自行车,一只手帮他推板车。孙继刚早已将一根长绳一头绑着他的飞花车,一头绑在板车车把上,骑着车在前面用力替孙荣然拉车。孙荣然用肩膀背着板车上的纤绳,两只手把着车把一步一步地向在鸡鸣山脚下的曲轴厂拉去。 天出奇的冷,孙荣然呼出的气都是一团白雾了,脚踩到那坚硬的地上似乎要把脚都震碎的了,大地似乎被冻住了,连声音也被冻住了,路上除了孙荣然他们三个人,什么人也没有。刚开始握上车把时,荣然的手指都似乎要被冷的掉了,不过没走多远,荣然已经开始热得冒汗了,他便停下来,脱了一件衣服后继续往前拉车了。 车子终于被拉到杭州电化厂的22路车站那了,再转个弯就是浦沿通往古河方向的沿山公路了,曲轴厂就在这公路边上,转弯几百米就到的了。孙荣然正准备走完这最后一段路程时,突然被一声巨响吓了一跳,他赶紧停下车去检查板车。孙继刚也停下了脚踏车,走过来看板车轮子,见一只车胎彻底爆胎了,爆裂的内胎将外胎都彻底撕裂了,整个轮胎已经报废了,不能修补好了。 孙荣然叹了口气,恼怒地说道:“这短命的轮胎,到都快要到了,偏偏炸胎了。” 孙继刚有点责备的对他说道:“一点困难就这样不耐烦,你怎么做事!我们三个人在,慢慢挪总能挪到的,只有这么一点路了,咬咬牙坚持下就到了。” 孙荣然便不再说什么,便把纤绳套在自己的肩膀上继续拉起车子往曲轴厂走去,这短短几百米却花了爆胎前走的路多的时间。等到曲轴厂的人来上早班,孙荣然把整车稻草卸下来分了多次称重,才称出总重量,整整一千斤稻草,四分一斤,刚好四十块钱,可这一趟却得不偿失了,板车车轱辘轮胎里外胎整个换一条也要这么多钱的,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孙荣然让母亲拉着空车和父亲一起回去,自己骑上海狮车去学校上学了。 第52章 辛酸的生活 杨家墩村现在的整个经济状况在浦沿镇的几个村中已经不再是鹤立鸡群,遥遥领先了。浦沿镇政府的所在地新堰村由于有镇行政中心在那,整个镇的商业街道在那,再加上杭州电化厂这三大国营工厂在他们村的加持,他们的集体经济在几个村中自然肯定是拔得头筹的,他们依靠三大厂建起了自己的漂白粉厂,宝石厂等许多新兴的工厂。新光村因为他们的邮电安装公司正赶上上海电信事业的发展而赚得盆满钵满,在浦沿镇开始进入领头雁阵了。 所有的村都在向上发展,只有孙荣然他们的杨家墩村却因为固步自封,加上村书记陈柏成毫无能力发展村集体经济的,整个村的集体企业开始走下坡路了,他兴办的那个村苗木场就因为苗木市场中不善营销,苗木销售不出去,加上管理人员技术不行,管理不善,苗木不断死亡,最后又去转种葡萄这些水果了,仓库成了养猪场,而原先花大价钱买入的龙柏苗因为市场滞销,被拔了晒干了,连买来看管苗木的狼狗也被宰杀,用晒了干的龙柏树烧熟吃了,这就成了苗木界“养狗看龙柏,龙柏烧狗肉”的笑谈了,当然这个话里面却有多少苗木种植户们的辛酸和无奈的。村苗木场就这样被弄成了四不像。 而原先的村酱菜厂由于大坛子的酱菜人家一下子卖不完,会整坛整坛的开了封,长期放那终究要霉变而走味的,所以市场上来大批整坛购买的客户很少了,现在已经流行真空小包装的了,但酱菜厂依然用老眼光守着这老包装销售的,自然而然客户不断流失,最后只能倒闭了。 而那个花边厂也因为人家新设备的上马,用机械绣花了,那工作效率早超越了人工的,而且出错率低,所以价格一落千丈,最后花边厂不得不也转产去做衣服了。 五金厂也已经处于挂氧气延续生命的阶段,那些落后的翻砂工艺早被先进的压铸,拉伸,旋压等设备替代了,只能苟延残喘的了。 陈柏成做几年书记的期间,整个村的集体经济不断在走下坡路,而他却每天醉心于酒局饭桌中,背后老百姓对他很反感,以致于出了这么一句顺口溜:“柏成柏成,一事无成。” 由于陈柏成在村里老百姓中的印象不是怎么好,这个年底镇里总算把他撤了,调到镇敬老院做院长去了,调来了村里一直在钱江水泥厂做厂长的虞盈铿做书记了,村长由陈少勇的哥哥陈少文来担任了,但虞盈铿和陈少文两个人总是不合拍,陈少文比虞盈铿年轻,思想比虞盈铿更开放,也更亲民于老百姓的,虞盈铿估计是在镇办企业任领导久了,总是一权独大的,不喜欢陈少文的一些未经他点头的作为的,所以两个人在一起很别扭,虞盈铿要求镇里把陈少文给调走,重新给他配备一名搭档以便更好地开展工作的。 很快,陈少文便被调到了镇里刚建立的镇自来水厂当厂长了,村里的陈灿良成了新村长,这个陈灿良对虞盈铿是唯唯诺诺的,只要虞盈铿说了,他就坚决不反对的。也就在这一年,孙荣然他们全村也喝上了自来水了,再也不用为络麻引起的饮水问题犯愁了,自然这也相当一部分是陈少文的功劳的。 现在整个杨家墩村又成了虞盈铿的家天下了。在水泥厂做财务科长的虞天星自从虞盈铿调出了水泥厂,便感觉不再有那种权势了,以前虞盈铿在的时候,只要凭他的一张条子就能报销做账的了,可新来的厂长每事都要他审批过才能报销的。放大过的权力一旦受到了制约,便会让人处处感到不舒服的。为此,虞天星与新来的厂长已经吵了好多次了。虞天星在水泥厂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他想还是跟自己的叔虞盈铿去说下好。 虞盈铿见虞天星愁眉苦脸地来找自己,知道虞天星肯定日子不好过的。他让虞天星坐了下来,开口就问:“天星,找我是不是那里待不下去了?” “嗯,叔,你调走以后,啥都变了,这新来的厂长总是要看你以前的账本,都让我给顶回去了!为此他和我很是不待见,处处找我的事,好在我以前的账目做得好,他也没办法的。”虞天星却用这个理由来解释他在那里待不下去的原因了。他知道虞盈铿之前在水泥厂所做的一切都是他这个做侄子的财务科长在给他填补遮掩的,现在只有用这个最能打动虞盈铿的。 果然,虞盈铿心里掠过一丝的不安,但他脸上丝毫没有露出声色,相反开始大笑起来:“哈哈哈,你怕啥,我们在那水泥厂又没什么违规违法的事做着,你若是实在待不下去的话,我倒也可以考虑让你回到村里来的。”虞盈铿实际是以退为进试探下虞天星的。他怕虞天星因为受不住而暴露以前他做水泥厂厂长的所有资金往来的,这虞天星毕竟是财务科长,对大大小小的每一笔资金一清二楚的,尽管是自己的侄子,但还是得防他的,若是不给他点好处,他也不会和自己一条心的,到时还不是麻烦了自己的。 他却没料到虞天星会很不接灵智地马上回复道:“叔,你能让我回到村里,我自然愿意回来的。你能否尽快让我回村里来工作?” “这个嘛,你也太心急了,你想回到村里,我自然欢迎的,但我毕竟是书记,得和村委班子讨论过的,这毕竟不是厂里由厂长一个人决定了算的。是吧?”虞盈铿对虞天星的这个回答显然有点猝不及防,他有点想挽回的意思了:“再说,你那边的账簿可得弄得万无一失的,万一有个纰漏,你可要担责的!”虞盈铿的话里还是稍微带点威胁的,尽管他知道这个责其实更大一部分是要他担的,但他还是要这么说来敲击下虞天星的,看虞天星到底有没彻底准备好的。 虞天星自然也明白这事的利害关系的,为了能离开水泥厂,他得帮虞盈铿之前在水泥厂的所有账目都捋直了,才可能回到村里的,他其实明白着虞盈铿的意思,他和虞盈铿其实是捆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这反而倒也是好事,虞盈铿至少不会亏待自己的,反而是自己讨价还价的资本了。 “叔,我知道这利害关系的,我自然会把所有的账目都捋顺了,不留一点尾巴和破绽的。”虞天星先让虞盈铿吃了这颗定心丸,又拐弯抹角地向虞盈铿说道:“只是我回到村里来,你让我干什么工作我得知道的,否则我还不如呆在水泥厂好,大不了我和那新厂长好好合作嘛。” 虞盈铿自然明白这好好合作的意思,心里不禁骂道:臭小子,居然敲竹杠敲到你叔这了。但他依然还是笑着说道:“你来,我自然会让你有位置坐的,只是财务这一块怕是不行了,村里一直有村会计的。” 虞天星自然踩着虞盈铿的脚步而走的:“叔,那你能给我安排什么工作?若是没有我满意的工作,我还是不过来了。也省得难为您了。”说这话的时候,他作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往门外走的样子了。 虞盈铿也赶紧站了起来对他说道:“天星,你咋可以这么心急的,毕竟不是小事啊,得考虑周全再决定的。我的意思是我们下一步要整顿村里的几家工厂,或合并,或关门,或转产的。我的意思是能否等这些结果出来后,让你担任下哪个厂的厂长的,现在还不能心急,毕竟要等这些整顿工作做了,你才有机会的啊,再者你水泥厂那边必须完全彻底无误的交接了,我才放心的。” 虞天星自然听懂了虞盈铿的话,特别是虞盈铿最后的那几句“完全彻底无误的交接”的意思了。便停了下来回头对虞盈铿说道:“叔,你放心,那边我一定会弄好的,不会留任何尾巴的,你这边若有厂让我来经营,我倒是很有兴趣了。那这事就这么先定了吧,我走了。” 不久,翻砂厂被彻底合并到了村五金厂,翻砂厂关门大吉,五金厂厂长也因为经营不善被村里撤职了,虞天星以年青化和有现代企业从业经历的理由而理所当然地被虞盈铿安排到了五金厂厂长这个位置上,虞盈铿的后顾之忧也就彻底解除了。 自从虞天星当上了这五金厂厂长后,虞盈德现在是更有点趾高气扬的味道了,在村里他是不大搭理人的,在他眼中,他家里可是地位和普通百姓不一样的了,自己是令人羡慕的国营企业职工,现在大儿子又成了五金厂的厂长,这家境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比的。自己的女儿虞天月本来经人介绍已经和新明村的孔姓青年订婚了,虽然这孔姓青年为人太老实,但很勤劳,就像一头干不死的牛,虞盈德家的农活都是他包了,这让本就不愿意干农活的虞盈德很是满意,家里也需要这样一个当牛做马的人,女婿是外姓人家,也不用多心疼的。 可惜最让虞盈德不省心的就是自己的小儿子虞天辰了,这小子就是一天到晚不务正业,整天游手好闲的。只要看上了某家的东西,过几天就会到他手上的。尽管自己也常教训他,但这小子却根本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的,依然我行我素。为这事,他和自己老婆也没少拌嘴的,女人总是护着自己的小儿子的。所以他虞天辰成了他的心病,他总是担心虞天辰会闯下大祸的。 尽管虞盈德再担心,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有些事不是担心能够改变的! 这天傍晚伴随着由远而近的警笛声,整个杨家墩村都被搅得人心愰愰的,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村民们都被这警笛声吸引了过去,跟着警车而去。警车很快驶过西兴河上的石板桥转入了徐家河边的沿河路,在虞天辰家前面停了下来。 徐家河两边已经站满了闻警而来的村民们,都在窃窃私语着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两个警察先下了车,将坐在后座的虞天辰拉出了车。在阳光照射下,虞天辰两只手上闪过一道银光,没错,银光,那是手铐。 虞天辰低着头领着两名警察往自己屋里走去,很快虞盈德两夫妻被从屋里请了出来。虞盈德老婆蹲在地上跺着脚的哭着,虞盈德阴沉着脸站在边上一声不响。不一会儿,警察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两麻袋被剥了皮的铜丝电线,因为还有一些没有剥去外皮的电线可以看出来。虞天辰被警察押上了警车,他娘哭喊着他的名字在后面扑上去想拉住他,但被警察推开了。警车呼啸着从徐家河边驶向村外,只留下虞盈德两夫妻在那哀嚎了。 不久村里所有人便知道了虞天辰因盗窃铜丝电缆而获刑三年,这还是虞盈铿托了关系,家里作了赔偿后才获轻判的。但终究是一件不光彩的事,现在的虞盈德更加阴沉了,在村里进进出出都是低着头的,从不理会人的。他现在有点怀疑是不是被那位风水先生一语成谶了,但这地基是他自己应的,也怪不了谁的。 农历已经快要到十二月廿三了,心急的村民已经在准备过年了,空中已经有零散的鞭炮声震动村庄了。孙荣然家里也在准备过年了,祖母和母亲已经忙着在掸尘了。孙荣然也准备将茅坑里的大粪拉到麦田去浇灌下,让茅坑也空了过年的。 他将板车停在外面路上,把大粪从茅坑里一勺一勺打到粪担里,差不多大半桶了,便挑到路上的板车边,将粪桶拎到车上,然后人再站到车上将粪倒入放在车上的大油桶中,这样来来回回地好几趟,总算将两只大油桶装的差不多了,便将粪桶和扁担放在车上,拉着车往九甲那边走去。现在孙荣然已经不怕臭和脏了,他感觉已经习惯于这种生活了,如果他不去做,家里谁还能去做,他应该有所担当了,也有这个勇气去面对这种再累再脏的活了。 孙荣然把车拉到九甲后,将车只能停在离地五百米的路边的。然后挑着空粪桶先去铁路边的小河里挑了半粪桶的水到车边,再从大油桶里舀出大粪倒入粪桶,这样粪的浓度就降低了,不会伤苗的。 现在地里的大小麦和蚕豆这些都已经发芽,长得很好了,嫩绿嫩绿的,明年的收成应该不会差的。现在孙荣然对这些都很有感情,因为毕竟是他亲手播种下去的,他有空就会过来看看,只要它们长得好,他就很有成就感的了。所以他给这些小苗浇粪也很开心,只想它们长得壮实。 浇粪也是有讲究的,从粪桶里舀出一下桶粪后,要人站在田沟里往前走,一只手提着这小桶粪慢慢地往外倒,当然人不能站得笔直的,否则粪会容易溅在自己身上,整个人得猫着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均匀地倒着粪,而且粪不能对着苗心浇,得浇在它们的根部边上。就这样来来去去地挑粪,一般两大油桶一个上午能浇好的,午饭孙荣然是随便让妹妹给他盛了一碗在屋外吃了一点,他怕身上的臭味影响了家里人的。 下午便继续干这挑粪的活,下午往往要拉两趟才能将茅坑彻底清干净了,这样便已经快要天黑了,孙荣然还要到孟家池挑几桶水过来把板车,粪坑边上都冲干净了,才去那口大井边洗个冷水澡,那井水比池塘水热一点,晚饭他是最后一个吃的了。 年底总是有做不完的事,家里大扫除那些擦不到的地方,都等着孙荣然去擦的,孙荣然成了祖母和母亲眼中的主劳力的了,自然给他留着的。 第53章 坚强的父亲 年三十晚很快就到了,孙继刚去买了几个炮杖让孙荣然两兄妹放放,他不想让人家看出他们似乎日子在变清苦了,他要让大家知道一切都像以前那样。 过年的一切礼节都和过去一样,繁琐的祖宗祭祀仪式结束以后,一家子坐在八仙桌旁吃好年夜饭,孙继刚对孙荣然说道:“荣然,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去赚钱的,幸亏你和你妹妹也懂事,主动去做承包地里的活了,明年我想能不能家里多养几头猪来补贴家用。” 孙荣然点点头说道:“阿爹,现在这猪栏顶多只能养两头猪,最好把旁边的柴火房也腾空了就可以多养两头猪的。那些柴火我可以堆在外面用稻草加盖了的。”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荣然,现在田里收割的稻谷糠和大麦也比较多了,多养两头猪也不紧张的。就是你要多辛苦了,因为多养三头猪的话,每个礼拜的猪尿都要挑到地里去倒掉的,还有就是猪粪隔段时间要拉到地里的。”孙继刚说道。 “阿爹,我知道的,只要家里日子好过,这算不了什么的。”孙荣然说道,“一年能出四头猪,手头也能宽松点,妹妹管自读好书,我仍旧这样早去晚归,边读书边帮家里干点活,我们能够过好生活的。” 孙继刚吸了口烟,幽幽地说道:“荣然,阿爹拖累你了。” 孙荣然知道说错话了,又让父亲心里疼痛了,赶紧说道:“阿爹,没有拖累的,我自己也不想在那边读书,太远了。我喜欢在这边和我以前的老同学们在一起,那才开心的。” 孙继刚没再说什么,守好岁他便上楼看电视了。 孙荣然帮着祖母母亲在楼下准备着明天早晨新年菩萨祈福的东西了。他把写有“三天上帝”的黄纸包在一块小方木上作为明天祭拜的纸牌位,然后写着福字的放年糕从水缸里捞出来,用清水洗干净了,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连同汤圆放在一起,准备明天早晨煮熟了用来祭拜新天新地的。接着他用刨子将甘蔗刨好后切成小段小段放在盘子里,又把荸荠和苹果都放在了另两只盘子里。最后他把茶叶,酒和米这些都放在酒盅里后,这一切算是准备妥当了,全家便都一起上楼看新春晚会了。 第二天一早,孙荣然就起来赶紧先将年糕和汤团一起煮熟了,然后将八仙桌背到院子里,将所有的水果,年糕,粽子这些祭品放上桌子,然后便将茶叶,酒,米各三盅放到了朝天的位置,便将那纸牌位竖起,点烛上香,恭敬地向上天祈拜。倒过三回酒,拜了三次后,便将纸货元宝烧掉后,便收拾了祭品,把桌子背进堂前了。 一家子也都起来了,将孙荣然祭天拜地的年糕汤团当作早饭吃了。孙荣然先拿着蜡烛去了前面舅公家拜了年,点了蜡烛上了香后便回家了,他准备去拜坟年,祖母早已经把他去拜坟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孙继刚对孙荣然说道:“荣然,等会我和你一起去拜坟年,然后一起去磨刀桥你舅太公家拜年。” 孙荣然急着说道:“阿爹,你就不要去了,路那么远,天这么冷,脚等下要痛的,你放心吧,我一个人会去的。” 孙继刚摆了摆手:“我有自行车,没事的,脚痛算不了什么的,但今年这年我一定要去的,一切要像以前那样,让亲戚们也放心。” 孙荣然算是明白父亲的意思了,他虽然心疼父亲,但又不想拂逆了父亲的想法的,便说道:“那好吧,阿爹,但等下山上你就不要上去了,我会去坟上祭拜下的。” 孙继刚答应了他。 两个人很快就结束了去山上祭祖的事后,便骑着车往磨刀桥方向去了。孙荣然打算今年是一定要在杨家浜坐渡船过江去的,因为从杨家浜过渡可以节省近半小时的时间,这样父亲也能不累一点的,父亲也同意的了。 这段最长路程的拜年回来,孙荣然真的希望父亲不要再按惯例正月初一晚上去杭州二姨婆家了,他会和表叔他们一起去的。父亲依然还是拒绝了。 这一天下来,孙继刚的脚痛的很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的假肢筒里甚至都倒出了水来了,父亲的坚强,实在让孙荣然既心疼又无奈的。 正月里的日子只要立春的节气一过,太阳便开始不断把气温加温了,吹在脸上的风已经不再像刀子一样了,甚至感觉有点像刷子刷脸了,柔而轻软。孙荣然也准备趁着假期还有几天,将自己家里的秧田地去翻下,便背上铁耙去苗堰了。 孙继刚骑着车跟着他去地里了,他不放心,因为这是孙荣然第一次翻秧田地,这秧田地的翻掘不像普通的土地翻掘,因为秧田地不像普通土地那样干燥,地里往往有很多水的,而且经过长期浸泡会很粘稠的。 孙荣然卷起裤脚踩入冰凉的泥水中便用力将铁耙插入泥中,水浆夹着泥巴溅在了他的脸上,身上,但因为孙荣然贪心,这么大大的一铁耙,根本拉不动铁耙柄把这粘粘的泥巴翻过来,有几耙尽管翻过来了,他又很难将粘在铁耙上的泥巴抖落下来。 站在一旁的孙继刚看他这样子,便对他说道:“荣然,翻秧田地不能贪心,要小耙小耙的翻,而且铁耙放下去要轻轻的用力,浸泡过的土地很软很粘的,铁耙不用举得那么高的,只要轻轻一打,就能将铁耙刺插入泥中的,这样就不会把泥浆溅得很高的。” 孙荣然按照父亲说的做了,果然不再那么费力了,而泥浆也不再溅得到处都是了。一天不到,孙荣然便将整块秧田地翻好了。 正月一过,整个世界也从放假中回来了,改革开放也已经进入十个年头了,老百姓的日子现在是越来越明显的好起来了,经过杨家墩的那条通往三大化工厂的唯一的马路上不仅摩托车是越来越多了,汽车也是越来越明显的多起来了,个人也都开始买汽车跑运输了。孙荣然村里也有好多人都开始买来大货车搞起了个人运输了,这支运输队伍里就有孙荣然表叔杨祖勤,陈少勇他们。 汽车多起来了,路边也多了好几个汽车轮胎修补,水箱修补等这些个体修理户的了。 孙继刚也在考虑找点自己能干的活,他想到了自己原先在土建队干过的活,托人去山里收购来一些不成才的杂木,从荣然外祖父那儿拿来了他不用的推刨和滚刨这些工具,将粗的杂木的外皮滚刨掉,再用推刨把它推光滑,做成了木杠,把细的做成了铁锹柄。然后十个一捆的捆绑好了放到那些杂货店里让人家销售,卖光了,他就去结钱。 就这样他不停地想着做一些新东西放到店里去,他把人家扔掉的塑料包装带收集起来,耐心地编成篮子,箩筐等。把人家扔掉的方形铁皮油漆桶也收集回家,然后对角线剪开后,沿铁边卷上一条细铁丝来加固边的硬度,并装上手提的木柄,做成铁畚箕。他还在地里种上许多观音菜,等它们成熟了准备扎成扫帚可以出卖的,孙继刚在努力用自己的心灵手巧给自己家里增加点收入。 孙继刚委托苗木场的场长金卫桥在他们苗木场从海宁购进猪苗的时候也捎带了四头苗猪。孙荣然家里的猪圈里现在很热闹了,孙荣然每天放学回家都会把猪屎锹出来锹到猪粪堆里。先是一周挑一次猪尿到菜地里浇掉,随着猪的长大,最后是三天一次了。 桃花一开,燕子很快就又飞回来了。这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了,鸡鸣山上的映山红已经毫不羞涩的绽放了,地里的油菜花又一次把大地染黄了,青蛙们不停地唱着求偶曲,也不管你爱听不爱听的,等你走过去,它冷不丁从哪里蹿出来,噗通一声跳入池塘躲起来了。 气温已经远离了零度,稳定在那十度以上了。 孙荣然见温度已经差不多了,便先将罩在草莓苗上的塑料膜两端开了口子,让空气能进进出出的,他怕一下子拿掉薄膜会让草莓苗不适应的,所以开个口子让它们慢慢适应外面的天气的。过了一段时间后,他便将整个塑料膜都彻底拿掉了,并给它们浇上了第一次的猪粪料。草莓苗经过一个冬的懒睡,被春天的阳光彻底叫醒了,很快在苗心抽出了第一张叶子,接着是第二张,第三张。随着叶子增多,匍匐在地上的草莓秧立了起来,根部也在不断地变粗了。 孙荣然见草莓秧已经彻底成活了,便用塑料薄膜将草莓苗覆盖上去再对着苗的位置挖了孔,拉出苗后,把塑料膜用刀片插入土中,将塑料膜拉紧了,这样既可以让草不长出来,又能让草莓的果实挂在塑料膜上保持干净的。 孙荣然父亲自己家里这样做些小东西去店里卖毕竟不是有固定收入的,父亲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他有点苦闷,现在已经开始每天能抽一包烟了,他所有心里的苦闷只能借着烟吐出来舒缓一下自己。 这一天,他从西江塘边的小店骑着车回家路过村包装厂门口,碰到了厂长俞顺炳,他和孙继刚曾经在建粮仓时一起干过,知道孙继刚的为人的。他叫住了孙继刚:“继刚,你去哪了?没事到我办公室坐坐。” 孙继刚回道:“哦,顺炳哥,我刚从小店里回来。没事做,就去看看。” 俞顺炳便拦着他非要他去办公室坐坐。 孙继刚便将自行车停在大门口,跟着他上了二楼的办公室。 俞顺炳泡了一杯茶递给孙继刚,问道“继刚,你的脚能吃得消这么来来回回?” 孙继刚苦笑了下:“顺炳哥,已经和废人差不多了,你想我还能怎样?家里儿子女儿还要读书的,老母亲也快要八十了,毕竟不能成为家里的拖累的,我得找点事干干的,给家里减轻点负担。” 孙继刚从自己袋里掏出价格很低的西湖香烟,孙继刚又不好意思将这种烟递给俞顺炳的,便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顺炳哥,这烟你要抽吗?” “啊,你也会抽烟啦,不好意思的,我没给你烟。”俞顺炳没回答孙继刚的问题,却从自己的抽屉里掏出茶花牌香烟递给了孙继刚一支后,自己也点上了一支。 “顺炳哥,现在一天到晚呆家里,心里也烦恼,以前能凭自己的力气和能耐赚的收入不低的,现在又没地方好干的了,便学会了抽烟。”孙继刚叹了口气说道。 俞顺炳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孙继刚说道:“你有没兴趣来我们厂里干?” “真的?顺炳哥,我这一个废人能帮你们干什么?”孙继刚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俞顺炳吐了一口烟圈,长吁了口气说道:“我这儿的活其实你是肯定能干的,我想让你去帮我管下木包装箱这个车间,包装箱的木材取舍,尺寸这些帮我把控下,特别是一些样板箱,和钉包装箱时需要的工模这些帮我设计下。纸包装箱这边其实是你堂舅佬的儿子褚妙发他在跑业务的,木包装箱这边是你另外一个堂舅佬的儿子褚妙俊在负责跑业务的。” 孙继刚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很高兴的,赶紧说道:“顺炳哥,那好的,你就让我来你们厂里干吧,我会认真做的!” 俞顺炳便立刻对孙继刚说道:“那你明天就来上班。” 孙继刚终于又找到了自己的工作,虽然工资微薄,但总比呆在家里这样好的。他现在可以一边打工,一边仍旧在家里做点杂货送到小店里卖的。 孙荣然的草莓终于开出了白色的花了,很快就结出了绿色的小果子,随着日子的推移,小果子不断长大,颜色由青慢慢转白,最后终于变红了,这第一两颗草莓就如同孙荣然小时候吃的宝塔糖般,孙荣然让自己家里人先尝了下,感觉味道不错,又鲜又甜的,孙荣然感觉这个在市场上应该很有销路的。 于是第二天一早上孙荣然便将红了的草莓剪下来,用孙泽琦给他的塑料盒装了让祖母去市场卖了。 这一天孙荣然在学校一直想着祖母在市场上卖草莓的情况不知道会怎样的,毕竟这个是新东西,这边的人都没看到过也没吃到过的。 放学一进家门,孙荣然便迫不及待地问正在把去年的络麻叶晒好后收进袋子里的祖母:“奶奶,你今天去市场卖草莓情况怎么样?“ “唉,好多人都来看的了,问我这个叫什么,我说这个叫草莓,很好吃的,但他们都不敢买,因为边上有人说这个看上去像山上的蛇果,会吃死人的。后来我自己吃了几颗,别人见我吃了,便也尝了几颗,几个胆大尝过了的便问我买了点,但价格不高的,高了,他们就不买了。我想想带回家总不如卖掉的,便一块五一盒卖掉了。”祖母停下手中的活,把今天卖草莓的情况详细和孙荣然说了。 孙荣然很高兴祖母把草莓卖光了,虽然价格没有孙泽琦所说的两块五一盒那么高的,但毕竟是第一次卖出去了,市场上至少有人知道有“草莓”这么一样东西的了。他对祖母说道:“奶奶,那你明天继续再去卖,价格没事的,慢慢可以卖上来的,只要有人喜欢吃了,就能卖出好价格来的。” 孙荣然的信心很足,果然后来几天的草莓价格上来了,草莓也几乎每天都有红的,所以每天都能摘一些去市场卖的,祖母几乎每天早上要跑一趟市场的,祖母卖得很开心的,一早就能卖完回家的。 可惜这草莓收获的日子只有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开花挂果的日子,整个园子的草莓不再结果了,而是成片成片的从植株上冒出一根一根的新蔓贴着地面向整个地块延伸,每个枝节上又冒出一株株的小苗落地生根了,看来这草莓的繁殖能力超强的。孙荣然及时向孙泽琦写信讲了这些情况。 孙泽琦回信告诉他这些就是来年的草莓秧,他可以到秋后将这些蔓剪断后再种植的,老的那棵植株就不要了,所以荣然若是有精力可以很快扩大种植面积的。孙荣然便小心翼翼地开始去培植这些蔓苗了。 第54章 天壤之别的生活 节气已经开始进入小满了,谚语说:“小满大满江河满”的,这一段时间天气的雨多起来了,小满不满,干断田坎,又有谚语云:小满不满,芒种不管。 这一段时间地里的大小麦正处于灌浆时节,但孙荣然每天放学回家又要忙络麻,棉花的播种了,因为去年年底割掉大白菜后,在地垄的两边垄肩上播下麦子蚕豆后,中间的地就一直空着的,现在孙荣然要把这中间的土再翻一遍,将络麻和棉花这些播种下去了。 因为棉场离家实在远,他打算星期天去翻好后,全部播种上毛豆了,因为毛豆管理比较省力,不用多少肥料,也不用打药水的。这样可以减轻自己的劳动强度的。 孙荣然每天放学就直接到九甲里,这一周他把铁耙藏在麦子丛中不带回家的,一放学就到地里,拿出铁耙便能翻地了。连着几天后,到周六基本就能翻好的,周日他便能将络麻和棉花种子撒播下去了。 这样忙碌一周以后,小麦必须要打农药了,因为连续的阴雨,会引起灰霉病的,所以他必须要打一次托布津,提高麦子的抗病能力的。 苗堰上的低田里往往只能种油菜,因为这块地特别低,终年容易积水,种麦子水稻总是会因为水多而倒伏的。所以冬季播种的时候,孙荣然总是安排种油菜的,油菜基本还好一点。而相邻的那块高地,孙荣然都播种麦子的。 孙荣然总是先带着药水桶赶到苗堰将高地的麦子喷洒好农药后,便赶紧骑着车赶到九甲将那里的麦子也喷洒好,回来又是在晚上八点多了。匆匆地将晚饭吃好,便做家庭作业了。 棉场里的地,孙荣然也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将它全部翻好后,便在每条地畦上间隔十五公分敲一个坑,将毛豆子放在里面,然后用平泥耙轻轻来回一勾用土将这些坑填满了,工作也算完成了。 刚把毛豆播下去,九甲里的络麻和棉花也都发芽长出来了,孙荣然要用泥刮子去给它们松松土的,然后再将整块地的苗进行间苗的,去弱留强的。这些工作做得差不多了,日子也开始进入六月了,一年的芒种节气便到了,又是忙碌的一周了。 孙荣然和母亲妹妹她们先把苗堰低地里的油菜赶紧收割了,因为芒种这段时间,大家都要开始耕地插水稻秧苗了,一放水,这块地里就成了池塘的了,所以要赶在大家插秧前赶紧把油菜收割回家的。 每天放学,褚鸿英和孙荣平两个都已经在地里割油菜了,孙荣然将自行车骑到地里,直接将油菜捆好背到褚鸿英拉来的板车上,装满后拉回家,他的自行车由母亲或妹妹骑回家的。等所有的油菜割好了,孙荣然便安排了星期天和妹妹母亲她们把麦子也收割回家,并把麦子用脱粒机脱好,他晚上便去约拖拉机耕地了。 其实现在孙荣然耕地也不用去找别人了,就是他们自己生产队的杨振发早就和他打过招呼了。 杨振发现在有一辆大型拖拉机,那是他在日用五金厂上班的时候,因为是做随车工的,跟着驾驶员时间长了,居然也学会了开车,加上他本来人也不错的,在厂里朋友很多,特别是跟新堰村的一位同事关系特别好,经常去那位同事家里去玩,一来二去跟这位同事的哥哥也成特别要好的朋友。而这位同事的哥哥在村里也是个小干部的,负责村里的一些资产的处理的。 村里的一台大型拖拉机要处理掉,没人要,原先的驾驶员早就去开汽车跑运输了,而别的人又不会开,也不想要这拖拉机,因为村里要价三千多元,没人要了。 这位同事的哥哥便怂恿着杨振发把它买下来。可杨振发哪有那么多钱啊。 别看梁振发说话总是不利索,脑子可利索的很。他突然想到能不能先把拖拉机开回去? 于是他对同事的哥哥说道:“你你你说......要要......我......把把拖......拉......机机卖卖给......我,我.......怎么知知...道这这......个拖......拉拉......机好......不好......呢,有有没......没毛......病呢?” 同事的哥哥回道:“拖拉机是停了一段时间了,估计大毛病应该没的,但小毛病就不清楚的。” 杨振发便赶紧抓住他的话说道:“就就是......说...说啊,所......所以你......你得得...让我......我先开......开回......去,试试...开......开段时......时间......的,好....好的话,我我...再...付付...钱。” 同事的哥哥听他这么一说,有点犯难,但又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的,反正这拖拉机停着也是停着,终究是要处理掉的,便对他说道:“振发,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我明天先去村里和人讨论下,争取能说服他们,行了我就让我弟弟通知你,把拖拉机开走。” 没过几天,杨振发真的把拖拉机机头开回了家,他还跟村里要了耕耘机带回的,说到时买的话也要把这个送他的。所以现在杨振发手头有了这辆大型拖拉机了,他向厂里请了几天假,准备在这个农忙时节帮老百姓的地耕好,自己也顺便能够赚取一笔钱的。 他碰到孙荣然时先和荣然说了,荣然家的地归他耕了。所以晚上孙荣然和他去一说,他便马上答应了,明天一早就先去孙荣然家的地耕掉,钱不用说了,他算帮忙了。孙荣然自然也不愿意的,便不算数的付了一点钱给杨振发。 姑妈和表叔他们又来帮孙荣然一起把苗堰上的一亩七分高低两块田种好了。孙荣然也去帮着他们种田作为还工了,一个礼拜后所有农户的田都插上了秧。 杨振发也赚到了拖拉机钱,开着拖拉机去和新堰村说拖拉机老旧,这也有毛病,那也有毛病的。如果非要卖给他,顶多只值两千多。最后讨价还价,杨振发花了两千八买下了这拖拉机。其实他耕田就赚了近四千元了,这生意也只有他能做成了。 整个古河高中也只有孙荣然这个特殊的学生了,他一边要读书,一边还要回家干农活的,成了事实上的半工半读的学生。像他这个年龄段的男生都已经跟这季节一样,开始春潮萌动,春雷滚滚了。只是羞涩而知礼仪的男生会深藏而含蓄罢了,而像虞天华这种本就无心读书只专注于哪位女同学漂亮与否的男生会毫无顾忌地显山露水挑逗女孩子了。 孙荣然和虞天华虽然是同学,但因为家庭和性格,两人是格格不入的。虞天华看不惯孙荣然的乡巴佬气息,孙荣然厌憎虞天华的公子哥们习气。所以尽管是一个村的同学,孙荣然和他几乎很少讲话,当然孙荣然平时也不住校,和虞天华也不可能是有机会讲话的。 这段日子里,虞天华和班上的一位叫胡颖的女同学好上了,这位女同学家住在西陵镇街道上的,也算是城里人了,因为父母都是工人,所以无论从气质和着装上都有着城里人该有的模样的了。她的眼格颇高,对于孙荣然这些来自于农村的乡巴佬自然也是无视的。带着痞子气的虞天华本来也是不在她的眼眶中的,但虞天华最大的优点就是善于讨女孩子的欢心。 虞天华的手中总是有闲钱使用的,这是孙荣然永远无法能够相比的。学校大门口的食品店是虞天华每节下课都要光顾的地方,每趟回来都会给胡颖带来吃的东西。 刚开始的时候,胡颖是断然的拒绝的,甚至把东西扔了。虞天华会去捡起来边自己吃了边笑着说:“你这人啊,嫌差就说嘛,给你再去买过。” “谁要吃你的东西!”胡颖的话虽然有点似嗔似怒的,但更多的是有点甜蜜的责备。 “咋这么说呢,可只给你买的呢,别那样对人家嘛。”虞天华依然调笑着,他会从另外一个兜里掏出另一样东西递给胡颖。 这回胡颖不再扔了,因为虞天华递过来的是她的最爱——萨其马。她手里捏住了萨其马,嘴里却依然硬着口气说道:“下次不许给我买,听见没有?” 虞天华便嬉皮笑脸着:“知道,知道,一个萨其马嘛,吃吧,吃吧。”他心里暗自得意,他明白这女孩子说的不要就是要,只要她愿意接受了,就有机会了。 时间长了,胡颖已经觉得这是虞天华给他的一种荣耀了,尽管这家伙在班里成绩不咋的,但人形倒还是班里排得上号的,个子也高,皮肤也还白净,更让人喜欢的是那嘴巴甜得能让自己很有高傲感的。这家伙在她面前总是低声下气讨好自己的,在班里倒也是难得的。胡颖开始放下那份矜持了,甚至上下学都会和虞天华同进同出教室了。 孙荣然和虞建军,缪毅坚他们三个中午其实每天也去那家零食店的,但他们不是为了买什么好吃,他们三个因为学校食堂买菜的人太多,总是人挤人的,等轮到的时候又总是菜卖光了,只能到这小店里买五毛钱的花生米三个人分了,一起在操场上边吃饭边沿着跑道逛,虽然花生米干巴巴的,但总还是能勉强下饭的。运气好的时候,碰到停电的日子,小店里的棒冰快要融化了,他们三个能买到折价了的棒冰下饭的,虽然棒冰下饭有点不是味的,但就当小时候在冷饭里放点糖解饥。他们三个戏称自己这个吃法是“花生米欣”饮食。 同样的午饭,他们发现虞天华却每天能吃上食堂的菜,有时虞天华会故意端着饭盒走到他们那炫耀着吃给他们看,那种骄傲的神情,让人不得不羡慕的。但他们却只能羡慕的,他们的脸皮是没有虞天华那么厚的,他们可不愿放下斯文像虞天华那样去拼命挤队的。 直到那天,虞天华得意洋洋地端着一碗红烧芋艿在他们面前大声咀嚼,他的嘴巴故意大口咬着,用嘴巴里的舌头搅拌着,用唾液拌和着,促使嘴巴里的“吧唧吧唧”声能够在操场上绕一圈了。 孙荣然和毅坚他们三个有点厌烦地端着饭盒往操场的另一头走去,却未料到虞天华竟然粘着跟了上来,还故意在自言自语着:“啊,今天的芋艿味道实在是太好了,要是放点韭菜就更香了。” 虞建军有点忍不住地大声说道:“荣然,毅坚,你们有没闻到臭屁味啊,要是夹上那韭菜味,这臭屁不知道会有多稀罕了!吃了点芋艿就以为了不起了!还不是照样放臭屁呢!” 虞天华被他怼得有点哑然,只是嘟囔着“碍你事啊”,操场上安静了许多。 孙荣然他们三个顾自吃着饭往前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大喊:“就是他,就是这小子。”他们三个赶紧转身看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几个高三的男生拦住了虞天华,虞天华端着饭盒怔在那儿,一下子似乎没了先前的那种底气。但嘴巴里还在低声硬气着:“干嘛?你们干嘛啊?” “干嘛?让你脑子弄弄灵清。”说这话的一位高个子男生重重地拍了下虞天华的头,继续说道:“这碗芋艿你是怎么弄来的?” “我,我,我当然是买的。”虞天华依然嘴硬道。 高个子男生不禁更有点恼怒,用手连连拍打了虞天华的头部几下:“还嘴硬,还嘴硬,叫你嘴硬,偷了我的菜,还嘴硬。” “谁说这是你的菜,谁看见我偷你的菜了。”虞天华有点带着哭腔的依然嘴硬着。 这时旁边另外一位高三的男生拉住了他的衣领喊道:“你小子,别以为没人看见,我看着你趁他买好菜后放到食堂外面的石坎上转身去拿饭盒的时候,你将他买好的这碗芋艿倒到了你自己的碗里,便头也不回地赶快溜了,我在后面喊你你都假装没听见。” “自己偷了人家的菜还跑到操场上来偷偷地吃掉,连寝室里都不敢吃。”高个男生恼怒道:“到寝室里找了你半天,没人,你以为人家找不到你啊,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小子还真以为没事了。” 他们几个人作势要打虞天华。缪毅坚看看不行的了,想想毕竟是同班同学,又是一个村的,还是让虞建军和孙荣然一起上前拉住了那几位高三的同学。“算了,算了,大家有事好好说。” 说着话的间隙,他阻隔了那几位高三同学和虞天华他们,孙荣然和虞建军也站在了中间面对着那几位恼怒的高三学生。 高三的几位同学认识缪毅坚,知道缪毅坚初中也是在这个学校读的,成绩是全校第一的,所以语气也就客气了下来,“我们认识你,缪毅坚,他是你同学?” “是的,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别打架,有事好好说。”缪毅坚向那些高三学生赔笑道。 “嗯,缪毅坚,我们也只是给他个教训,让他长点记性,人家买好放在那的菜怎么可以随便自个倒来吃的。这事要是告诉校长了,非得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的。”高个子高三同学说道。 “嗯,嗯,是的,是的,大家看在我们的面子上,还是算了吧,以后他也不会再这样了。”缪毅坚还是赔着笑脸。 虞天华此时像一只被打慌了的落水犬一样低着头一声不响站在那里。 高三的一位同学见事情已经这样了,给虞天华的教训也差不多了,气也出得差不多了,再搞下去也没意思的,真的弄出大事也不好的。便也扯着高个子同学说道:“算了,算了,今天就放过这小子吧。” 高个子男同学便也就顺势被同学们拉着走了,也不忘了回头对虞天华喊道:“小子,你给我记着,以后如果再拿别人的菜,没这么客气了。” 虞天华一声不吭,他的脸像猪肝那样,这一次的事情让他在孙荣然他们三个面前丢尽了脸面,他心里根本没有感激缪毅坚他们的,他有点憎恨让他们三个看到了这事。 第55章 勤工俭学的苦乐 九甲里的棉花已经开始挂铃了,棉花地里现在的活主要就是每一排的棉花都需要用两边的泥勾起堆在苗旁护苗的,因为棉花的枝丫开始多起来,容易倒伏的,在夏天的台风季更容易被风刮倒的。苗堰的田一种好,孙荣然就开始干这个活了。 这个活完成后,接下来就是给棉花防虫了。因为这段时间,棉花叶子上极易长一种叫红蜘蛛的虫子的。荣然去肥药站买了一车烟末子,这个烟末子是杭州利群烟厂那边弄过来的,极细的粉末了,但很呛人,吸在嘴里很辣。孙荣然便用毛巾蒙着脸趁着天晴的日子将一袋袋的烟末子抛洒在每一株棉花上。 棉花地里的活刚搞一段落,络麻地里的络麻也已经有一人多高了,孙荣然让母亲和妹妹先去络麻地里那些挤在里面生命力不强的小麻和断麻拔好,他放学回家就拉上板车往九甲里跑,将母亲他们拔好的小麻捆好装上板车拉回家。这个小麻清理好后,荣然便给络麻喷洒了农药。 而稻田里的农活也不少了,既要打农药,还要把田里的杂草清理掉,然后还要给水稻施肥。 等所有这些活干好了,棉场里的毛豆可以收获了,孙荣然只能趁星期天拉着板车去把毛豆拔好拉回家,一家所有人吃好晚饭,忍着蚊子的叮咬,将毛豆摘下来,装到麻袋里。 第二天一早孙荣然便用海狮带着两麻袋的毛豆赶到了闻堰的轮渡码头,那边往往有对江的双浦人渡江来收购毛豆的,价格虽然便宜点,但他们往往是整袋整袋的收购带走的,所以交易速度很对孙荣然的胃口,他可以一早回家上学去的。 沙地里的农活始终是不断的轮回着,没有一天是空闲的,地里的活几乎每天都会有,但孙荣然已经很习惯于现在这种既读书又劳动的日子了,虽然在学校读书他总感觉到很累,但他心里很开心,家里的日子虽然清苦,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踏实。 孙荣然在学校读书只能勉强跟上的,不是很优秀的,这么多课中他依然最喜欢的是班主任柳老师的语文课,这个学期,他担任了班级团支部书记,他在班里便也很积极地去组织各种集体活动了,他心中始终有一团青春的火在燃烧,他虽然忙于地里的活,但依然对班级集体活动充满着热情,在一些演讲活动中,孙荣然总能慷慨激昂。 孙荣然的高中第一个暑假很快到了,他不想每天呆在家里,承包地里的活现在也不多。 孙荣然呆在家里没事可做,便跟父亲商量着能否让他去和俞顺炳说说让他去包装箱厂打个临时工,暑假结束就不干。 傍晚,吃晚饭的时候,父亲跟孙荣然讲:“荣然,我已经和你顺炳叔说好了,明天你就跟我去包装箱厂钉包装箱。” 孙荣然很高兴:“阿爹,好的,工资由他们说吧,我反正也没事干,只要能挣到书费就行了。” 第二天孙继刚便带着荣然去了包装箱厂。 从这一天开始,荣然每天便跟工人们一样早出晚归的上班了。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人,孙荣然很快就和他们混得很熟了。彼此或多或少都有点沾亲带故的,所以干活时都相互照顾着的。 他们都觉得孙荣然这么一个高中生能来和他们一样干这种粗活有点不可思议的了,在他们眼中,高中生可是知识分子了,该是家里捧着个书本钻研知识的,所以他们时常和孙荣然开玩笑的。 这些人中就有一个叫金汉兴的,人高马大,总是干一些抬木头,背木块这些重活的,孙荣然听父亲讲他是荣然祖母的堂妹妹的女婿,所以按辈分,孙荣然也该叫他表姑夫的。干活的时候他经常照顾着孙荣然的,也时常很不解似的问孙荣然:“知识分子来干这种活何必呢?以后可是大学生的料的,干这种粗活,你爹真是憋屈你的。” 孙荣然知道他又在开玩笑了,便总是回道:“姑父啊,我自己也愿意来干这种活,暑假又没事干,跟着你们干也能锻炼下自己的。” 金汉兴便啧啧啧地晃下头不说了,他还会时不时指着在钉包装箱的一对年轻男女,在孙荣然耳边悄悄地说:“你看看人家小年轻,都很会找对象了,你呢,这么老实,要向人家学学。”说着,便坏笑着看着荣然。 这对小年青,孙荣然只认识那个男的,比他小一两岁的,是村里的屠户阿尧大炮的儿子,名字叫建秋,因为读书成绩不好,考不上高中,便在这里上班了。 那个女的是隔壁新堰村的,比建秋小一两岁的,也是读书不好,便一早就来这上班了。两个人因为经常在一起的,便自然而然好上了,会趁着工友们不注意时不时躲到木头堆里亲热下的,被人看到了,索性光明正大了,整个厂子的人都知道的了。 孙荣然被这表姑夫说到这些,不禁有点脸红的,他可还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聊这些,便不声不响地只顾干活的了。 金汉兴见孙荣然不响了,便大笑着走开了,对着建秋那边喊着:“哎,你们两个啊,别引诱人家哦,哈哈。” 那边传来了姑娘的声音:“关你啥事,人家愿意。” “哈哈哈”接着便是好多人的笑声,金汉兴管自干活去了。 包装箱厂的活还算轻松的,孙荣然傍晚还能干点农活的,很快便又是一个“双抢”农忙季节到来了,孙荣然又和以前一样的进入最劳累的一段时间了。只要咬牙挺过这段时间,一年中最热最累最易中暑的日子也就过去了。 双抢一结束,孙荣然又回到了包装箱厂钉包装箱了,广播里不停地开始播报台风消息了。 对于浦沿镇这一带的老百姓对台风这个事已经是很见怪不怪了,每年夏季这个时候总有那么几天有海面上来的台风的,所以也没当回事的。却未曾料到今年的台风会有十二级,而且是正面袭击了杭州这个城市的。台风挑的日子似乎很是吉利的,1988年8月8日。 风呼呼的刮了一个晚上,不停地从窗户缝里,门框缝里啸叫着溜进来,孙荣然睡在床上,那蚊帐也不停被抖得很凶的,时不时听到外面“哗”的一声巨响,不知道什么东西被刮落了,然后掉到地上“砰”的一声,整个世界似乎要被吹走了。窗户和门都跟人一样被吓得瑟瑟发抖着。 第二天一早,风减小了,太阳也特别的耀眼,地上一片狼藉,路上到处都是倒伏的树,几乎每家每户屋顶的瓦片或多或少被吹走了几片的,孙荣然家的屋顶瓦片也都被吹掉了一个角。 村里广播里在不停地播送着抗灾自救的通知,要求所有在村集体企业的职工先回到原先岗位上积极进行抗灾自救。 孙继刚和孙荣然两个人便先去了包装箱厂。 厂里也是一片狼藉,所有堆着的木板堆都被吹垮了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纸包装箱车间更惨,那些原料纸整筒整筒地浸在水里了,而那些成品箱也浸在水里,吸水吸得已经很重了。纸包装箱车间的女职工们已经在一捆一捆地将纸箱挪到干燥的地方了。 孙荣然他们几个木包装箱车间的职工正要去帮忙,厂长俞顺炳过来叫住了他们。 “你们大家都不要去搬纸箱了,这些活就让女工们去做吧,木包装箱车间的女工仍旧跟着木包装箱车间的职工干活。刚才接到村里电话,要我们赶紧去我们村负责的那段海塘抢险救灾,把所有海塘上倒伏的树能扶起来的扶起来,不能扶起来的树就锯了拉回到我们厂里做包装箱了。”俞顺炳将村里的通知告诉了大家。接着他转身对孙继刚说道:“继刚,你坐拖拉机去吧,还有几个女工也坐拖拉机去。其他人骑车去。” 于是孙荣然便跟着俞顺炳和金汉兴他们一起骑车去海塘那里了。 杨家墩村在镇里面分到的海塘负责看管段就是从浦沿磷肥厂到钱塘江大桥那一段,整个海塘为了加固塘堤,在海塘大堤的斜坡上和路边都种植了密密麻麻的树,不知多少年下来,这些树都很粗大了,每个村都派有一个护塘员在巡逻的,因为怕有人在海塘堤上挖螃蟹,造成大洞引起渗水而致使大汛季节漏水而冲垮海塘的,当然这个巡逻也负有随时检查海塘的牢固性的。 昨晚的台风把海塘上的树都吹得七倒八歪了,那个塘管员是一早走到村里报告的,村里便赶紧把任务下到了包装箱厂,因为那些树枝断木只有包装箱厂用得着。 孙荣然和俞顺炳他们骑着车刚到海塘要上大堤的时候就被横七竖八倒着的大树拦住了去路,车是不能上去了,孙继刚他们的拖拉机也被拦在了坡上,正和一个人在聊天。 俞顺炳带着一群人走到孙继刚他们那边,只见那个人赶紧掏出烟给大家分烟,一迭声地说着:“帮帮忙,帮帮忙。” 大家有点摸不着头脑,感觉很奇怪,这有什么忙好帮的。 这时孙继刚指着那个人告诉俞顺炳:“顺炳哥,这位是磷肥厂供销科的蒋科长,我认识的,以前在他们厂里建厂房的时候认识的。” “哦,蒋科长啊,你好,啥事?”俞顺炳问道。 “唉,你们能不能先帮我整一条路出来,让我把厂里的桑塔纳开出来,我要送我的丈人去杭州117医院,真的很急!能不能帮帮忙!”蒋科长着急地说道。 原来这蒋科长的丈人和隔壁邻居家有很深的矛盾,就因为两家相邻的弄堂里邻居种了一颗水杉树,这棵树已经很粗壮了,随着不断长高,树遮挡了蒋科长老丈人家窗户的采光,而且每年掉树叶的冬季总是有落叶掉到蒋科长老丈人他们房子里。 这老丈人已经好多次和隔壁邻居家交涉了,但隔壁邻居认为这树又没种在他家地上,又没碍他家事的,是蒋科长老丈人太斤斤计较了。于是两家为了这棵树闹了很大的矛盾了,甚至要到了动手的程度了,村里干部来调解了好多次都调解不好的。 这棵树就一直在弄堂里长着,邻居还不时故意去浇点粪肥的,于是这树越长越粗。蒋科长老丈人只能气得干瞪眼的,也没什么办法。 昨晚的台风很大,不停地把弄堂里的水杉树刮过来靠到梁科长丈人家的窗边了,伸手就能碰到这棵树的树梢的。蒋科长丈人一看这可是个机会,他若能将这棵树的树梢给砍断了,便也省得它再长高了,平时又够不到这棵树的,现在送上门来让他能砍的了,而且砍断了,隔壁邻居也不会怀疑树是被砍断的,总以为是风刮断的。 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真的很聪明的,于是他去拿了一把大砍刀,趴在窗台上,趁风把树吹过来的时候,便用刀使劲地砍,可是一刀肯定砍不断的,这风一停,这树梢便又回过去了,他又砍不到了,他只能等风再把树梢送过来的,就这样,树梢来来回回的,他也砍得不是很尽兴的,最后他索性将吹过来的树梢死命地用一只手拉住,一只手挥着刀砍去,人也半个扑在窗口外面了。 谁知道风一停,这树使劲地往后一退,蒋科长的老丈人整个人被拉出了窗户。这下麻烦来了,整个人从树梢上掉了下来,动弹不得,家人们听到叫声,赶紧把他抬到家里,等着天亮送医院的。 蒋科长一早得知这个事情,便赶紧叫了厂里的驾驶员来厂里开车的,却不料整条路都被横七竖八的树木断枝拦住了出路的,真是急得要命。现在包装箱厂的人来了,便赶紧央求他们帮忙开路的。 俞顺炳了解了情况后,便赶紧张罗着大家先帮着蒋科长开路的。大家把倒着的树只能先锯断的,将树段滚到一旁,把所有被风刮下来的树枝先拉到路边,硬是开出了一条刚好容得下桑塔纳能过的路来。 蒋科长感激地开着车走了。 接下来大家便开始将能够继续成活的倒了的树一棵一棵地扶正,将那些吹倒后树根都被彻底掀出来的树用电动链条锯锯断清理掉。 女人们负责捆树枝,孙荣然和建秋两个小年青负责爬树,将绳子系到树干上,然后将绳子绑在另外的树上,大家一起用力拉,尽量让树回到原来的位置。对于断了不彻底的树枝,孙荣然和建秋两个人要负责爬到那树上将绳子系在垂下来的树枝上,然后几个人用力的拉,把整个断枝硬生生地从树上扯下来。 大家忙碌了一整天,总算清理好了一半的树枝,暂时将路清理了出来,但整条海塘上的树估计还是需要清理几天的,见一天是清理不干净的,孙继刚便和俞顺炳商量着明天让全厂职工先回家把自家的房顶先修理下,后天再来清理剩下的树木了。 孙荣然和金汉兴他们这些男人一起要把那些锯短了的树段装回厂里的,怕放在塘上被人拉走的,所以其他人都下班回家了,他们还在继续装车。 此时那个蒋科长也回来了,孙继刚问他情况如何,他一肚子的无奈,把情况大致说了下,原来今天西湖边所有的路都被树挡了道,小车根本开不进去,他只能求爹爹告奶奶的,求人帮着开路的,一直到下午三点才到医院的,让他丈人住院了,这一天也把他累得够呛了。 大家说话间,车已经装好了,便各自回家了。 孙荣然吃好晚饭就上床睡着了,他实在是有点累了。明天父亲要和他一起把自家的屋顶瓦片弄好的,他有点怕,因为站在那么高的屋顶上,万一一滑,真得很怕从屋顶滚下来的,早上那个蒋科长的老丈人的事让他听得心有余悸的,所以今天他必须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的。 夏天的太阳总是很勤快的,还未到广播响,阳光便已经照进了荣然的房间了,孙荣然被刺眼的阳光照醒了,便从床上起来,父亲已经在楼下喊他了。孙荣然便下楼草草的洗漱了下,吃了早饭,准备着干活了。 孙继刚对他说道:“荣然,你先把屋后那堆旧瓦片挑上三楼去,我已经把它们用棕丝帚刷干净了。等你挑好了,再把那个梯子背到三楼前面那个露台上,我和你一起去盖瓦片。” 孙荣然应承着将所有的瓦片挑上了三楼的露台,把梯子也背上了露台架在了屋檐上。父亲便和他两个人爬上了屋顶,父亲虽然走路有点蹒跚,但却是稳稳直立走过屋脊,走到了人字的那边,而荣然却是哆哆嗦嗦的手脚并用地爬过屋脊。 孙继刚见他那副样子,对他说道:“别看下面,你就看着屋面走好,走到那边你可以坐着慢慢下,我们从那边倒退着盖上来,瓦片不够从身后拿,盖到屋脊了,就跨到这边,人站着,身体向前倾,匍匐着身子慢慢盖,瓦片还是从身后拿,盖到露台了,缺多少就把露台上的瓦片递上来盖,人也能从露台上撤出的。” 孙荣然便跟着父亲,按照父亲说的做了,过了一段时间,荣然便习惯了在上面的感觉,父子两个便一边盖,一边将身后的瓦片索性也用棕丝帚刷了下盖到前面,有点拆东墙补西墙的味道。 由于瓦片被风吹掉的面积有点大,父子两个人整整盖了一天,在天黑前才将屋顶修理好了。 接下去的一天依然是去海塘上清理树木,可是一早,在金汉兴用链条锯将一棵大树的一段树枝锯断的时候,孙荣然在一旁帮着扶住那段树枝,金汉兴不小心把锯子在树枝的表面滑掉了,链条锯的锯齿竟然滑到了荣然的左手手腕上,荣然的手腕被锯开了。 金汉兴赶紧将锯子停了下来,抬起荣然的左手,发现锯得很深,大家都聚拢过来了,孙继刚看了下后,说道:“荣然,看来你得赶紧去医院包扎下了。” 金汉兴也赶紧说道:“荣然,我骑车带你去医院吧。” 俞顺炳也对荣然说道:“荣然,现在赶紧去医院,趁血流得不多。汉兴,你带他去吧。” 金汉兴答应着去推自行车了,孙荣然对他们说道:“你们都不用去的,我自己会去的。” 俞顺炳问道:“你能行吗?” 孙继刚对俞顺炳说道:“顺炳哥,让他一个人去也好,这边人手也不够的,汉兴弟若陪去了,就更少劳力了。” 孙荣然也不再说什么,跨上自行车,右手一只手把着方向盘顾自骑上车往卫生所赶了。 孙荣然赶到卫生所,将车往墙上一靠就跑进去,边跑边喊着“赶紧给我包扎,赶紧给我包扎!” 村卫生所的赤脚医生是孙荣然祖母的一个远房堂弟杨先红,见孙荣然那副慌张的样子,赶紧从办公桌旁站起来,对孙荣然喊道:“荣然,咋的啦?” “先红舅公,我的手让锯子锯了下,你赶紧给我包扎下。”孙荣然有点急。 “让我先看看伤疤。”杨先红边说着托住荣然的左手,边让他坐了下来。 孙荣然此时已经不敢看自己的手了。 杨先红用红药水和碘酒把伤口清理了下,孙荣然已经痛的要命了,但他咬着牙没吭声,他心中感觉应该像自己父亲一样坚强硬气的。 杨先红看清了以后就对荣然说道:“荣然,伤疤口子有点长,得缝几针了。” “能不缝吗?”孙荣然一听要缝针,心里有点怕,便试探着问道。 “这么跟你说吧,荣然,你的伤口是横切的,愈合有点难,再加上是在手腕要弯转的位置,不缝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愈合的,因为稍微动动,伤口就又可能会撕开的。如果是直切的话,不缝倒也没关系。”杨先红跟孙荣然做了个大致的解释。 孙荣然想想看也没办法的,只能咬牙忍忍的。便又试探着问:“先红舅公,那要缝几针?” 杨先红答到:“这得缝来看的,估计三四针吧。” 唉,再痛,孙荣然也只能同意的了。这么一点痛苦,一个男人该能忍受的,孙荣然心里想着。 孙荣然的手被人按在了桌子上,杨先红穿好针,扎进了荣然的皮肤中,孙荣然感受着那钻心的痛,咬着牙,整个人都肌肉紧张的。 这时孙继刚也来到了卫生所,看孙荣然已经在被包扎了,便也放心了。 他想上去抱住孙荣然的头,孙荣然对他说道:“阿爹,不用,我能忍住的,不痛。”其实他痛得头上都已经冒汗了。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孙荣然的手总算被缝好了,此时孙荣然才敢看自己的手,但伤疤早已经被杨先红用黄纱布覆盖了,他一边包扎着,一边对荣然说道:“还好的,我给你缝了四针,这下就好的快了,我给你配点消炎药,等下再去打一针破伤风。过个三天再来换下包扎,一个礼拜后伤疤好的话就可以拆线的了。” 就因为这么一点伤,孙荣然便在家休息了一个多礼拜,等伤好后去工厂上班也没到两个礼拜便要上学去了。荣然总共干了四十天的活,拿到了他的工资八十八块钱,这点钱足够可以供他和妹妹两个人的学费还有多了。 第56章 搞活与钻营 改革开放的确是放开了相当一部分人的手脚了,农民不再被束缚在土地上,没有想不到的,只有做不到的,很多农民都会用自己解放了的双手创造出一番新天地来。他们或从事商业,或从事手工业,或从事种植业,或从事养殖业,或从事工业。随着生活的改善,眼界的开阔,他们得到不仅仅是双手的解放,更多的是思想的解放。日子不再是吃饱穿暖的追求了,而已经是吃好穿好的追求了。 杨家墩村的村干部们在思维方式意识形态等各个领域也都产生了极大的转变了,他们在台上的讲话张口闭口都是改革了,在台下的所作所为也都是开放了。 村里现在唯一产销两旺的就是村办内衣厂了,说是内衣厂,其实就是衬衫厂,厂长俞尔明借着时代的变化,老老小小都开始穿衬衫的巨大市场,紧跟杭州衬衫总厂的步伐,给他们做贴牌加工,村办内衣厂的形势是红红火火的了,现在杨家墩村因为这个厂也在全镇又坐上了数一数二的位置了。 内衣厂的红火也给村书记虞盈铿脸上贴了金的,他有点飘飘然的感觉。他觉得这个厂的红火纯粹是他这个书记的功劳的,如果还是那个陈柏成在做书记的话,整个村的经济还是僵尸一般不死不活的。他觉得他这做书记的也该有个书记的待遇的了,隔壁新光村就因为他们的邮电安装公司搞得好了点,他们书记都坐上了轿车了。 于是他找来了俞尔明一起商量这事,他们两个人的房子是很近的,虞盈铿家的房子就在俞尔明家房子后面不到五十米的,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讲又是邻居,两个人平时也一起来来往往的。 虞盈铿试探着问俞尔明:“尔明,我有个想法,你看可不可以?为了村办内衣厂更好的发展,村和内衣厂都需要一种形象的,你看隔壁新光村都已经有了轿车了,我们是否也该搞一台桑塔纳的?这样的话,以后有客户来谈生意,一方面可以接送,另一方面也有利于证明我们的实力,谈成更大的生意的。” 俞尔明没有马上回答,他低头管自喝了一口茶,抽了一口烟,沉默了一会,似乎很为难。 “尔明,你得有个态度的,我这可也是为了集体企业更好的发展才和你说这个事的。”虞盈铿又赶紧补充道。 “虞书记,你说的话一点都没错的,其实我也早就有这想法的,只是这买车的钱可要一大笔的,谁来出呢?我们内衣厂出,一年只够上交村里的利润的啊,没钱买这车的。”俞尔明叹着气说道。 “所以我找你来商量的啊,这车若是村里买的话,我怕招来闲话,我这书记又不谈什么大业务,怎么还配个车的,你们内衣厂倒有理由买,所以我在想能否以你们厂的名义买车,村里也可以用。”虞盈铿把他的想法说了一部分。 “谁用倒是小事的,虞书记,大家都是村里干部,内衣厂又不是别人家的孩子,也是你书记领导的好的,才有今天这红火的。”俞尔明恭维道,他知道他得记着虞盈铿的好的,毕竟这厂长的位置是虞盈铿让他坐上的,他得适时地恭维好虞盈铿的。 “嗯,有你这态度,我想事情不难办的,尔明。”虞盈铿又像首长般的下结论道。 俞尔明依然还是面露难色地说道:“我这边自然是不难办,但资金缺口真的很大的,今年若不能完成村里布置的利润上缴任务,我也很难看的啊。”俞尔明其实心里一直在打自己的小九九,他既不想他这安乐皇来承担风险,也想沾点坐轿车的光的,他就是想虞盈铿村里去承担这笔开支,挂他们内衣厂的名头,到时他要坐车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所以他总是以资金缺口为借口来暗示着虞盈铿。 虞盈铿见他似乎很为难的样子,便将他的另一部分想法和盘托出了:“尔明,其实我早就想好了,今年你们上缴的利润我看就不交了,以这部分利润去买车,名义是你们厂里的,但其实钱可是村里出的,这样村里干部以后出差什么的,这个车也要随叫随到的。” 俞尔明其实等的就是虞盈铿这句话,现在既然说白了,他立马就点头答应了:“虞书记,你这想法,我赞成,这样就好办了,反正买轿车的钱再不够,我们厂里出一部分,毕竟我们厂里也要用的。” 他其实知道这轿车也不需要他们厂里再出钱的了,但他必须要这么说的,也给自己一个正当使用轿车的理由的。接着他又说道:“这个事我看就这么敲定了,你和村领导班子再开个会通声气吧。” 虞盈铿感觉是他在指挥自己了,心里有点不高兴,但脸上没挂出来,点点头道:“这是自然,这个村领导会议我自然能让他们同意的,你就去组织好购车的资金吧。” 俞尔明便起身要走了,虞盈铿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把他叫住道:“对了,尔明,这轿车的驾驶员得物色好,以后他的工资就由你们厂里支付的,村里也不能承担的,因为没有这么一笔资产,自然也没开列这笔费用的理由的。这个驾驶员到时我和你再讨论下,工资多少也要定一下的。” 俞尔明点点头:“虞书记,这种事你说了算的,也不用和我讨论的,你看着定吧。反正我都听你的。” 虞盈铿朝他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俞尔明心里暗暗高兴地离去了。 很快虞盈铿召集了所有村两委会委员的会议,把要买车这个重大决策向大家说了,这些人自然也没意见的,一个本身大家都是虞盈铿提拔上来的,一个买了这车自己到时也能揩油的,何乐不为呢?于是买车的意见很快一致通过了。 一辆崭新的黑色桑塔纳开进了杨家墩村,这个架势真的有点县里领导的味道了,停在村委会和内衣厂之间的操场上,虞盈铿和俞尔明分别从两边的楼上看下去,颇有点志得意满的味道了。以后再也不用骑着个自行车去和人谈事了,这嘀嘀巴巴一响,人家会给你什么样的招待,谈不好的事也会因为它而顺利谈好的了。 这桑塔纳的驾驶员自然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是书记的连襟的儿子陆一南了,工资奖金跟内衣厂的领导一样,这是虞盈铿书记给定的,俞尔明自然很听话地执行的。陆一南平时就在厂办公室里喝茶看报,要出车了就随叫随到的。 改革开放到现在这个时间,人和人的称呼也已经开始完全变了,同志被先生代替了,师傅被老板代替了,再进一步就是老总了。社会上只要夹着个皮包,皮包里放上几张名片,便是社会上很有身份了,不是总经理就是董事长的了,而其实他就一个门面一张桌子,伙计连同老板就他一个人的。 虞盈铿想着自己原先在镇办水泥厂的同事来看他时,也就因为做了厂长而递上来的是印着董事长的很风光的一张名片的。想想自己做了村书记却啥也没有的,看人家夹着个皮包,掏出名片时的那架势真的很像社会上等人事的,而自己做了书记,却依然寒碜,什么皮包,什么名片都没有的,连那些一个人一个公司的皮包公司的所谓老总都不如的。村里来个客人总感觉自己像乡下人一样不上档次的。现在虽然有了桑塔纳了,但整个形象依然只是土里土气的乡巴佬差不多的,他得改变自己的形象的,他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他看到上面都有什么康华实业有限公司,长城实业有限公司了,突然想到了把自己村的所有企业都整合成一个大型公司,这样他作为村书记可以兼任公司董事长的,一下子自己也有头有脸的了。 想到这,他很为自己能考虑到这个路子而得意的,村集体企业一旦冠上了实业有限公司的帽子,谈业务都能给人一种光芒。至于这个实业有限公司的名字,他觉得还是用以前大队时的名字新庄好,自从改成杨家墩村以来,村里的企业是每况愈下的,陈柏成就是因为这原因而被解职的,现在叫大队肯定是不行的,村就让它叫杨家墩村好了,这个实业公司用新庄是应该可以的,为了体现出这个公司的雄志伟业,不妨在新庄前面加个大字更好。对,就叫“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了。 虞盈铿在心里盘算好了,决定立即先召开村两委会会议讨论通过下,然后再找所有村办企业的负责人开会通气一下就行了。 自然他也去找了镇党委书记邱宝仁谈了自己的想法。邱宝仁这个人虽说是镇党委书记,但作为外乡人,却一直听从下面村书记的意见的,他只会点头而已。所以虞盈铿去找他,也无非只是为了向他表示尊重下而已的,其次若向邱宝仁汇报过了,一旦上级怪罪下来,至少有他担责了。 虞盈铿一走进邱宝仁办公室,便顾自坐在了邱宝仁的对面,翘着二郎腿对邱宝仁说道:“老邱,有个事向你汇报下,我们村两委已经讨论通过了。” 邱宝仁早将一杯茶水放在了虞盈铿面前的茶几上了,他站着问道:“老虞,你啥事说吧。” “为了更好地整合我村村级经济的合力发展,壮大我村企业规模,我们决定将全村企业整合成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一职由村书记兼任。”虞盈铿语气淡淡的算是汇报了。 邱宝仁一如以往地说道:“好啊,好啊,开改革之先锋,行开放之气势,好,这可是个大胆的探索啊,好,我们镇党委肯定全力支持你们这种开拓精神,摸着石头过河的敢试精神。” 邱宝仁一连串的溢美之词似乎也用完了,虞盈铿只回了一句:“只要你们支持就行。”他便站起身和邱宝仁道别了。 很快“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的大木牌子立在了杨家墩村村委牌子的旁边,虞盈铿也开始拥有了一个皮包,当然这个皮包是由他的秘书夹着的了,皮包里装着厚厚的一叠“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 虞盈铿 电话****** 地址杭州市浦沿镇杨家墩村”的名片。 现在整个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下面有营销科,计划科,财务科,公关科,这些科下面又有好多的分公司,分厂,分公司分厂就是原先村里的村办企业了。所有科的负责人和分公司分厂的负责人的名片上统统都印上了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董事,副总经理的头衔了。只要想给村里企业跑点业务的,都可以印上经理的头衔的。 虞盈铿现在不再穿那件中山装到村里上班了,他每天穿着西装到村里的,还弄了个快速领带节,只要将领带一勒,便箍紧在他的脖子上了。再穿上那秘书每天给他擦得锃亮的皮鞋,坐进那桑塔纳,他彻底感觉到了自己改头换面了,他感觉跑在了改革的前列,他现在是杨家墩村的改革开放的代表了。 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成立了,为了能招待四方来的客人,虞盈铿觉得该建造一所高标准的食堂的,当然这食堂名义上是食堂,但其实是以酒店标准建造的。有会议厅,包厢,棋牌房,甚至还有宾馆标准的房间的。这样才能让来的客人能宾至如归的,也能提升杨家墩村的形象而吸引外来客户的商机的。这大食堂设计出来的图纸是准备造三楼的。底楼一层是大堂,餐厅,和厨房间。二楼是会议室和棋牌房,三楼是住宿标间。 图纸一出来,全村的所有那些泥水匠包工头都去虞盈铿家活动了,希望能获得这个工程的。现在村里算是有点实力的泥水包工头其实就是张惠宏和虞盈铿妻子表姨亲弟的吴世郎两支建筑工程公司的了。 吴世郎从小就是一个调皮而顽劣的人,在村里是小有名气的地痞懒汉样的,他父亲吴儒艮倒是一个非常老实忠厚的农民出身的,从小压不住吴世郎,没办法只能托人送他去学泥水匠的了。这吴世郎泥水匠技术倒学得不怎么样,但那种地痞懒汉的习气是更浓了,他结交了一些平时游手好闲,爱找事生财的人也成立了一个建筑公司,只要是集体的工程,他便非要去横插一杠的,要么给他钱买平安,要么这个工程就不能让别人去做的。这样下来,他的公司很快就发展起来了。半做工程半无赖的,赚的钱自然也是半正半邪的。 现在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要建造高标准食堂的消息一出来,他便天天往虞盈铿家里走,表面上是来走亲戚的,看表姐的,实际上在表姐这里是软硬兼施想通过表姐这条途径来得到这个工程建造的。表姐嫌他的烦,想想终归是自己亲戚的,自然也的确得帮他一把的,便私底下答应他,会去虞盈铿那边吹耳边风的。 张惠宏这个建筑公司现在已经也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了,由于他弟弟张惠兴对钱的欲望太强,工程上总是偷工减料,职工那里总是拖欠工资,现在这个建筑公司已经没有了原先那样的名声了,揽不到工程,队伍越来越小的了,张惠宏现在也不得不去做给私人建房的活了。但本村人都知道他兄弟俩的人品的,谁也不愿意将自家辛苦了一辈子的钱交到他们的手上而造出个自己不满意的房子出来的,所以这几年,张惠宏在村里是混得很灰溜溜的了。但是这几年下来,张惠宏对于如何溜须拍马的本领倒已经是深谙其道了。 张惠宏知道要想拿下这个工程,必须给虞盈铿下点猛药的,但用什么药好呢,东西估计人家不会缺的,而且买东西也买不到点子上的,他又不知道虞盈铿喜欢什么的,任何一个堡垒都是它自己的薄弱点被人掌控而被攻克的,只有掌握虞盈铿的喜好而投之才有可能拿下虞盈铿,拿下这工程的,但可惜自己不知道虞盈铿到底喜欢什么的。 张惠宏苦思冥想该怎么去得到这个工程呢,他想着自己现在在村里被弟弟弄得灰不溜秋的,见到原先土建队里的人都是有点抬不起头的,这个建筑公司已经被他弄得完全不像公司了,好长时间接不到工程了。若能接手到村里这个工程重新站立起来,这对于他又是何等风光了,可怎么能让虞盈铿答应工程给他做呢?突然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现在不是一切都以经济为中心吗?为啥就不能直接给虞盈铿一笔钱来让他不得不就范呢?现在不是只要有钱什么事都能干成的吗?对,就给虞盈铿送钱吧,可又怎么给他送钱呢,毕竟人家是书记,不能赤裸裸地将一叠钱放在他面前的,那该怎么办呢? 张惠宏心里不停在飞速转动着念头。突然张惠宏想到了虞盈铿是抽烟的,为啥不能给他送两条烟呢?当然一条是名副其实的烟,一条是将钱卷成烟包在那条烟里送过去,这不是看不出了吗?对,就这样做,张惠宏为自己这个新奇的想法暗暗得意。 于是很快他从香烟店里买了两条利群香烟,拿回家用缝衣针将一条香烟小心翼翼地挑开,从香烟盒里拿出卷烟,然后将一张大团结卷成香烟那么粗,每包塞二十张,一条烟就是两千元了。塞好钱,再小心翼翼地将香烟盒仔细地封上,将整条烟包装地丝毫看不出有异样了。张惠宏感觉这活做得实在是太高明了,不怕虞盈铿不接受的。 第57章 权和利的交换 一切准备就绪,他便用报纸包了香烟,趁着夜色夹着纸包来到了虞盈铿家里了。 虞盈铿对张惠宏来到他家颇有点意外的,平时他和张惠宏并未曾有过多的交集的,所以对于张惠宏的突然来访自然是有点诧异的,但来的都是客,礼数终究还是要到位的。虞盈铿让张惠宏坐了下来,并赶紧让老婆去给张惠宏泡了一杯茶。 张惠宏就势坐在了椅子上和虞盈铿开始东拉西扯了:“虞书记,早就想来拜访您一下的了,一直怕打扰您的,就一直拖着到现在,真有点过意不去的!” 虞盈铿心里想你这漂亮话可真会说的,无事你会登我三宝殿的?但他嘴上却客气地说道:“惠宏师傅,你太客气了,我也知道你忙,虽然一个村的,大家都各自忙各自,平时也没时间能坐下来聊聊天的,今天倒好,你能来我家坐坐,真的是稀客的,平时可都请不到你的。” 张惠宏喝了一口茶,将两条利群烟往虞盈铿面前的桌子上一放说道:“虞书记,也没什么好东西能给你带点过来的,想着还是给你弄两条烟抽抽。” “惠宏师傅,你来就来嘛,还给我带两条烟过来就不好意思了,你得给我带回去的。”虞盈铿顺手就把烟从桌子上往张惠宏这边推过去了。 张惠宏赶紧用手推住了烟,又把它推回到了虞盈铿这边,嘴巴里嘀咕着:“我带来了,咋可能再带回去呢?无论如何你都得给我收下!” 虞盈铿心想张惠宏如此巴结一定会有事的,不妨先探下的,于是他便问张惠宏道:“惠宏师傅,现在公司业务还好吧?” 张惠宏觉得虞盈铿总算明白他的意思了,现在虞盈铿既然问他这事了,他总算可以张口说这事了。于是他便叹了口气道:“唉,虞书记,说实话,现在公司形势很不好,吃我们这碗饭的人多了,业务难接啊!” 虞盈铿附和道:“是的,是的,改革开放以来,大家都能开公司,办企业的,朝天饭大家吃,钱肯定难赚的。” 张惠宏继续装着可怜道:“还是虞书记能体谅我们这些搞实业的难处啊,你看我们都一个村的,原先你在水泥厂的时候,水泥厂的活也是我们公司做的,现在你在村里了,能否让我们做点村里的活?” “哦,对的,那个时候好像是你们公司的陈柏友在水泥厂干的,后来好像又是你弟弟张惠兴在干的。那时都是我们厂里的基建科长和你们打交道的。”虞盈铿似乎是在回忆。 “是的,虞书记,你看,现在村里的工程能不能也让我们干?”张惠宏又一次地提醒虞盈铿。 虞盈铿有点为难地说道:“惠宏师傅,正如刚才说的,现在的建筑公司建筑队实在是多了,也不能说一定得让你们做的。但你既然提出来了,我会放在心上的,我和村委的班子讨论下,过几天给你信息好吧?” “好的,虞书记,这事就拜托你了,我不会忘记你帮我的忙的!那我回去了。”张惠宏见目的达到了,便起身准备告辞回家了。 虞盈铿便顺手拿起烟递给张惠宏:“惠宏师傅,这烟你还是带回去吧。” 张惠宏自然是死活不肯的:“虞书记,你若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了,又不是什么东西,两条香烟嘛。” 虞盈铿只能半推半就地收下放在了桌子上,把张惠宏送到了大门口。等虞盈铿回入屋内,在一旁收拾茶杯的老婆对他说道:“盈铿,这烟还是还回去吧,那个大食堂的工程别轻易答应人家的了,世郎表弟已经来过好几趟了,说这个工程非要让他做的,我也被他缠不过了,便答应他和你说下的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轻易地去应承世郎!唉,你这样让我怎么去处理这个事!”虞盈铿有点恼怒,但他又不敢对老婆发脾气,现在这礼已经收下了,若第二天就去还给张惠宏,势必就是回绝了人家了,而吴世郎来做这个工程,张惠宏肯定也不会服气,到头来好处捞不着,还惹一身骚的,妇道人家就是不懂这其中的奥妙,会轻易去答应吴世郎的,吴世郎是怎样的人,虞盈铿心里一清二楚的,到时撒泼耍赖皮会让他下不了台的。 虞盈铿心里有点左右不逢源的味道了,他突然想到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还得造公司办公大楼的,这个工程先保密,到时只和张惠宏说,看来这个张惠宏还是懂得生意场上的一套的,自己倒还能得点好处的,那个吴世郎仗着和自己老婆的亲戚关系可是一分钱都没好处得的,有的只有给他担责。想到这里,虞盈铿心里开始安定下来了,便对老婆说道:“这两条烟,你明天拿去给你爹抽吧,反正我烟有的是,世郎的事我会弄好的。” “这烟你不去还给人家,那这工程不就只能让张惠宏做了吗?还是去还掉吧,否则拿了人家东西又不让人家做工程要被人家骂的。”虞盈铿老婆说道。 虞盈铿有点一不无好气地说道:“叫你拿去就拿去,我自然会处理好这个事的,以后千万不要再轻易不和我商量去答应别人的事了。” 虞盈铿老婆知道这事有点让虞盈铿为难的,只能忍气吞声地回道:“知道了,以后我可再也不去答应别人的事了。” 这香烟自然而然就到了虞盈铿的丈人那里了,虞盈铿也不放在心上的,谁知没过了几天,他丈人就拿着烟急匆匆来虞盈铿家里了。一见到虞盈铿老婆就慌慌张张地喊道:“盈铿在吗?盈铿在吗?” 虞盈铿老婆见自己的父亲那着急样,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了,赶紧让他进屋坐下来,说道:“爹,什么事这么着急的,年纪这么大了还这么把持不了的。有事你慢慢说。” “你们那烟,唉,你们怎么会有那烟的。”虞盈铿丈人有点惊魂未定的样子。 “烟怎么了?阿爹,烟有问题吗?”虞盈铿老婆问道。 “唉,你自己看看。”他说着把那条烟扔在了桌子上。 虞盈铿老婆看整条烟已经拆开了,少了一包,也看不出什么异样的,便奇怪地问道:“烟看不出什么问题啊,你就直说吧,阿爹。” 虞盈铿丈人便将拆开了的那包烟递给了自己的女儿:“你自己看看,这烟我可是不敢抽的。” 虞盈铿老婆剥开烟纸一看,乖乖,才发现里面根本没有烟,都是大团结卷成的“纸烟”,一包共二十张。她赶紧又拆了一包,还是一样用大团结卷了的“纸烟”。一连拆了三包都是如此,她也有点惊慌了,便对她父亲说道:“阿爹,你还有一条呢?” 虞盈铿丈人赶紧把另一条也给了她,她赶紧拆开,发现这条倒都是纸烟,没什么异样的,便对自己的父亲说道:“阿爹,你在这里坐下,我去叫盈铿来。” 不一会儿,虞盈铿两夫妻便匆匆忙忙回到了家里,虞盈铿知道已经拆成这个样子了,还是还不回去了,索性将整条烟都拆开了,将所有的大团结都拆了出来,摊平了一点整整两百张,这可不是笔小数目了。他知道这条烟是张惠宏送的,幸亏那天晚上没有直接拒绝他。 一旁的他老婆却有点急了:“盈铿,怎么办,拆成这样是还不回去了,可这工程偏偏我也去答应了吴世郎了,现在只能去拒绝吴世郎的,让他别做了,让给章惠宏做吧。” “你以为吴世郎那么肯善罢甘休啊,他还非得像狗皮膏药粘着你啊。当时你就拒绝掉多好,就说你不管这种事的,要村里干部讨论过的。现在事情来了,你才知道后悔啦。”虞盈铿埋怨道。 虞盈铿老丈人在一旁有点手足无措的了,虞盈铿见他那样子,便赶紧对他说道:“阿爹,今天这事你千万不能和任何人说的,那另外一条烟你拿回去抽吧,这事我会处理好的。你们两个人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事,知道吗?” 父女两个人在一旁拼命地点头,他们也知道这事只能由虞盈铿去给处理的了。 很快张惠宏被虞盈铿叫到了他的办公室里,张惠宏知道他那个药应该起作用的了,否则虞盈铿不会让他去办公室里坐一会儿的。现在他在虞盈铿办公室里已经完全不像上次在虞盈铿家里那样的缩头缩脑了,他很大方地坐在了虞盈铿的对面,嘴里说着:“虞书记,找我有事?” “嗯,惠宏师傅,你也忙,难得来我办公室里坐坐的。想和你谈谈我们村的一些预建工程,看你能否承建下了。”虞盈铿直截了当地说道。 张惠宏心里不禁暗暗窃喜,看来那药头够猛,一下子就把虞盈铿给击倒了,以后这工程看来是十拿九稳了,村里只要有工程,只要肯下饵,不怕没的做了。心里想着,嘴上说着:“虞书记,我们这建筑公司毕竟也是有年头的,也是村里的老土建队的出身,有啥工程不能承建的呢,交给我们做你尽管可以放心,到时烟我这里可是不断有的你抽的。” 虞盈铿知道他故意提着“烟”字来给自己暗示的,他说道那个“烟”字的时候语音语气都特别加重的,这也太明显了,虞盈铿不禁有点厌恶,但知道也只有他会那么下成本来接工程,这种人这里自己也能得到点好处的,所以尽管反感,虞盈铿却满脸堆着笑地对他说道:“惠宏师傅,我知道的,只要工程有的做,抽点烟算啥呢?你这人又大方,我可不担心。” 张惠宏心领神会,这虞盈铿也是在给他暗示,只要他以后进贡不断,工程也不会断的。 “只是......,只是现在有个事要和你商量下。”就在张惠宏心里暗自得意的时候,虞盈铿却支支吾吾地说道。 张惠宏赶紧说道:“虞书记,你咋说的这么客气,啥事需要和我商量的,都是你一句话的事。” “唉,惠宏师傅,当这个家难啊,你也知道我们村里现在建筑公司建筑队多,好多人都想做,可我最看中眼的呢是你们建筑公司,可在你之前呢吴世郎那个公司非要来承建这个大食堂的工程,我们呢又不能不答应他,所以你来之前呢其实已经答应让他建造大食堂这活的了。”虞盈铿带着为难的语气说道。 张惠宏一听这话,心里不禁暗暗骂道:娘的,什么早就答应了,不是因为亲戚关系,他轮不到做的,看来我这饵料是白放了,还冠冕堂皇地要和我商量下,既然你答应别人做了,那东西你也不该收下的。但他心里虽然骂着,嘴巴上还是客气地说着:“虞书记,你们做领导的也真是难的,我可理解的,没事的啊,只要以后有另外的工程照顾我点就够了嘛,我可记着你们对我的好的。” 虞盈铿知道张惠宏肯定在骂娘的,虽然他不露声色,但送了那么重的礼了,没工程让他做,心里不骂娘才怪呢,张惠宏是怎样的人,村里人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当然也知道的,但这种人毕竟也是自己能捞点油水的源头的,由他去骂,只要把控的好,远比那个吴世郎要好处多多的。 虞盈铿于是神秘兮兮地对张惠宏说道:“惠宏师傅就是不一样,心胸宽广,我就喜欢和你这种人打交道,以后我可绝对会照顾你工程的,这种食堂工程也不大,就让吴世郎去搞去,你要搞就搞大的。” “搞大的?虞书记的意思是还有大的工程?”张惠宏一下子来了精神,便赶紧问道。 虞盈铿又开始端起了书记的架子,说道:“你看你,惠宏师傅,我可不会亏待你的,我心里可时刻在为你考虑的,眼光要开阔点,不要计较于一些小事。” 张惠宏见他又是一番废话,他只想知道那个大工程是什么的,便赶紧附和道:“对,对,虞书记的话就是有道理,但不知道那个大工程是什么工程?” 虞盈铿很开心地看他急的样子,便慢吞吞地说道:“这事你可千万别说出去,我们村委打算造一幢五层楼的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办公大楼,现在已经报批上去了,就在大食堂对面,等批下来了,就安排你进场施工。好不好?” 张惠宏此时才明白虞盈铿口中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工程,当然很乐意了,赶紧对虞盈铿说道:“虞书记,真的谢谢你了,你眼光就是不一样,我听你的安排肯定不会错的,以后就听你的了。” 虞盈铿心里暗暗得意,这张惠宏的事也算摆平了,他可是两边都不得罪的了。 很快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的高级大食堂开始动工兴建了,吴世郎这段日子可是风光的很了,每天早上戴着墨镜,夹着一个大文件皮包,头顶一顶小阳帽,脚蹬一双擦得锃亮的尖头皮鞋,在一个所谓的工程施工技术员李多奎的陪同下来到工地给工人们派工。 不过吴世郎倒的确像那么回事的,他把工人们分成了钢筋班,小工班,撑模班,砌墙浇筑班,让自己的丈人担任了工地仓库主管,整个工地便也很有条不紊的,该谁干的就谁干,该加班就加班,一切都由他那个工程施工技术员李多奎在边上给他出谋划策的。 他每天早上一到便根据李多奎提供给他的安排计划对所有的工人们分配支使好后,便离开工地钻入棋牌房和人麻将去了。到了傍晚他又会来到工地检查工程完成情况。不行的便破口大骂一番,行的就闷声不响,然后就和李多奎一起讨论下明天的活。他还根据李多奎的要求在工地临时工棚里贴上了工程进度表。 尽管吴世郎文化很低,但对于这个技术员李多奎的话可听着的,他觉得自己就是刘备,需要一个像诸葛亮一样的技术员的,而这技术员李多奎也的确在充当这个角色的,所以他吴世郎的工地其实还是井然有序的,这就使得大食堂的建造进度还是很快的,尽管村里还没有付一分钱给吴世郎。 李多奎不止一次地对吴世郎说:“吴总,别造得太快,要向村里讨一部分钱来再做的。” 吴世郎却毫不在乎地回道:“怕什么,多奎,你也不看看是谁在做这个工程,是我在做的,我可不怕村里欠我钱,书记是我自家人,不用怕到时拿不到钱。” 李多奎又提醒吴世郎道:“吴总,可工地上的建筑材料需要我们垫付了,垫付太多也吃不消的。而且工人工资还要发的。” “怕什么,多奎,现在三角债这么多,到处都可以先欠着的,等房子造好了,钱拿来了就可以付清的了,工人工资反正也要到年底结算的,怕啥呢?你不用担心,更何况是我在搞工程,没人敢来要账的,若有人来要账,他以后要不要做生意了?”吴世郎有点目空一切地回答道。 李多奎见吴世郎听不进去,便也不再多说了,反正他这边不会吃亏的,毕竟吴世郎依靠他,需要他的。 第58章 虚有其表的改革 在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的大食堂即将结顶时,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的办公大楼也开始由张惠宏他们承包动工兴建了。 这个工程可是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的脸面啊,因此工程必须要造的漂亮而精神的,而工程的奠基仪式更是相当重要的,这可牵涉到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以后发展的顺利不顺利的。因此虞盈铿对张惠宏说道:“惠宏师傅,这个办公楼的破土动工必须要挑一个良辰吉日的,村里的头头脑脑,各企业的负责人,镇里的领导都要来参加的,必须要搞一个声势浩大的奠基仪式的。” 张惠宏对于虞盈铿的意见自然是奉若圣旨的,不过他很会顺杆而上地附和道:“嗯,虞书记,你不说的话我可真的是要瞎搞的了,幸亏你及时指出了,这事你指定个村干部参与指挥下,以免我们在做的过程中少犯点错误,我们会坚决按照你的意思去执行和操作的。” 虞盈铿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也很有道理,那就让工办主任陈灿坤去做这个奠基仪式的总指挥好了,于是他对张惠宏说道:“你的话很有道理,我看这样吧,让工办主任陈灿坤来做这个奠基仪式的总指挥吧,你们就按照他说的去做吧。” 张惠宏赶紧应道:“好,好,虞书记,我们一定会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好的,只不过……”张惠宏拖长了声音停在那里,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不过什么?你现在可要说好的,别中途出纰漏的”虞盈铿见他迟疑的样子,有点不耐烦了。 “唉,虞书记,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你看我们这就要动工的了,这钱是否能先拨一点给我们?”张惠宏小心翼翼地说道。 虞盈铿见张惠宏提到了钱,心里想这个张惠宏真的是那拴在石磨上的鬼,非得给钱才会推磨的,但一想钱迟早是要给他的,现在还是开工仪式,切不能坍台的,就先拨部分钱给他,让他把这奠基仪式和大楼基础搞得好点也有个面子的。 想着这些便大方地说道:“惠宏师傅,你既然提出了这事,那我让财务先拨点钱给你们,但这奠基仪式可千万不能搞砸了!” “放心吧,虞书记,我们一定按照你的意思做,让你满意为止!”张惠宏见自己的目标已经达到,赶紧保证道。 很快陈灿坤被虞盈铿派到了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办公大楼的工地上来负责大楼奠基仪式的筹备工作了。他向张惠宏转达了虞盈铿的几点意见:第一,要搭好zx台,到时要邀请相关领导来讲话。第二,要准备好红绣球,到时要让相关领导举行剪彩仪式。第三,要准备好奠基石和新铁锹,到时要让相关领导锹土奠基。 张惠宏自然是俯首帖耳地一一去照办的了。他让他弟弟张惠兴用毛竹搭了一个像凯旋门一样的大门台,门台下面是用模板铺好的一个大zx台,模板上面铺上红色地毯。在大门台前面土地仔细地平整压实了,到时放上凳子可以作为观众席了。他特意去一家大理石石材厂定制了一块厚厚而方正的大理石板,让石匠师傅在大理石上面凿了奠基两个大字,再用红漆涂了。 这天傍晚陈灿坤来到工地看了下准备情况,对张惠宏说道:“惠宏师傅,虞书记准备八月八日八点钟准时举行奠基仪式,今天已经五号了,你看准备工作怎样了?” 张惠宏便领着陈灿坤看了下搭好的台子,凿好的大理石奠基石,并准备将台子前面的空地准备用石子临时撒下,保证这地面不泥泞的,台子上准备铺红地毯的想法都告诉了陈灿坤。并对陈灿坤说道:“陈主任,你感觉还有哪些需要做的?” 陈灿坤看着那搭在那里露着毛竹骨架的zx台门面说道:“惠宏师傅,你看这台子门面就这样裸着,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东西似的。” 张惠宏抬头看了下在阳光中闪着毛竹绿意的门台,感觉似乎的确有点太不文雅了,绑竹子的铁丝在上面似乎张牙舞爪地露着锋利的铁齿尖,毛竹根部露着那嬉皮笑脸的大嘴,该怎么给它弄得漂亮点呢?张惠宏不禁有点茫然。他看着陈灿坤,有点讨教似地问道:“陈主任,被你这么一说,的确感觉很不雅观的,你看该怎么给它弄得漂亮点,又能遮住这些铁丝,破竹根的?” “你看这样好不好?惠宏师傅,你能否请人用大红绸布弄个横幅挂在那中间的门梁上,两边搭起的竹加上也用红绸布挂好包住,那个横幅上写上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奠基仪式,两边的红绸布上写一副对联:钟灵毓秀馨村运,恒旺积殷壮风光。人杰地灵华光耀,绩俊图美浩气腾。”陈灿坤摇头晃脑地建议道,在他看来这么大的场面必须得有点文化气息的,这个对联可是他找了好多地方才决定下来的。 张惠宏被他这么一说,觉得很有道理,赶紧点头表示同意:“幸亏你过来看,陈主任,主任的水平到底不一样,一下子让这会场增色不少的。行,就按你说的做。还有个事,陈主任,你看能否帮我催一下,我上次已经和虞书记说过了,这钱能不能先打一点给我,我这一动工就要进材料,买东西的,你看......” 陈灿坤打断了他的话:“惠宏师傅,这钱虽然不归我管,但这工程归我管的,你有啥要求以后尽管跟我讲,我能帮你解决肯定帮你解决的,反正大家都是认识要好的,你看我怎不会帮你呢?”说着这话,他盯着张惠宏,眼神里有一种只要他一句话事情都好解决的神情,但过不了他这关也不用提钱的事的。 早已久历了这种场合的张惠宏自然是读懂了他的眼神和那话里的话的。一迭声道:“陈主任,我懂,我懂,肯定只有你能帮我的。” 当晚,张惠宏便拎着两瓶酒和两条烟就到了陈灿坤家里了。第二天下午张惠宏就拿到了工程的首笔预付款了。 八月八号的日子终于到了,这天气也很给面子,阳光毫不吝啬地将整个会场的角角落落都照到了。一大早,张惠宏就从村里的会议室将那些椅子搬到了奠基仪式会场了。 临时电线早就拉到了台上,电工正在忙着调试话筒声音,挂在门柱上的喇叭里不时传出他的“喂,喂”声。会场上的门柱上的对联在阳光照耀下更显得辉宏而有气魄,一边的大理石奠基石被蒙上了红绸布静静地立在土里,旁边陪着几把缠着红绸球的铁锹。在另一边整齐地放着一排鞭炮和烟花炮。 电工调好话筒后便开始播放着《歌唱祖国》的音乐来暖场了。陈灿坤胸前别着一朵红布绸做的胸花,下面飘着一条写着“领导”的小带子格外显眼。他依然还在指挥这事指挥那事地忙前忙后。 时间很快到了七点四十分了,出席奠基仪式的本村的各部门头脑和各企业负责人,村民小组长,妇女代表,学校校长,还有村小学的一些学生们都早已到了会场了,他们在那热烈的阳光下不时张望着,嘴里说说笑笑着来消磨这难熬的时光,还不时张望着领导们的出现。 随着几声喇叭,镇里的领导在虞盈铿那辆桑塔纳地引领下来到了会场,车屁股后面扬起长长的一片风尘,也被带到了会场,会场上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挥着手,他们不是在欢迎,他们是想赶走这些尘土,试图让自己这干净沉淀下来。 陈灿坤见领导们都来了,赶紧迎上去,伸出手与每一位来宾握手致意,并邀请他们到zx台上按牌子所示就座。虞盈铿和邱宝仁两个人当仁不让地坐在了台中央,他们两边就是镇长和几位副镇长,村长陈灿良,每个人的胸前都挂着和陈灿坤一样的一朵胸花,几位漂亮的女服务员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茶。 陈灿坤和镇工办主任的位置在一块儿紧挨着。会议自然是由陈灿坤主持的。陈灿坤见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便走到虞盈铿身边,附耳请示是否开始了,虞盈铿撸起袖子看了下他的双狮手表,点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陈灿坤走到位置上对着话筒喊道:“喂,喂,各位参会代表,请大家静一静。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办公大楼奠基仪式马上开始,请大家静一静。” 他停了一会儿,在确认大家都静下来了之后,他便又开始讲了:“各位领导,各位嘉宾,各位参会的代表,今天我们在这里隆重举行杨家墩村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办公大楼奠基仪式。首先我们请镇党委书记邱宝仁同志给我们讲话,大家欢迎。” 台下的孩子们在老师的领示下纷纷鼓起了手掌,于是很快整个会场被带动着鼓掌了。 话筒早就被移到了邱宝仁的嘴边。邱宝仁便向会场两边不停地摆摆手,示意大家停止鼓掌,等到掌声停下来,会场又恢复宁静的时候,他便拿起发言稿朗声读到:“同志们,来宾们,今天是一个大喜的日子,对于我们南沙镇来讲也是一件大事,杨家墩村在书记虞盈铿同志的坚强领导下,集体经济得以大踏步前进,整个村的工业产值不断创出新高,为本镇的工业总值贡献了不小的产出。虞盈铿同志在经济形势大好的情况下,不囿于眼前成绩,以带有改革开放的眼光向镇政府提出筹建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的设想,镇政府觉得这是改革开放的一种新探索,新思路,公司要走集团化,规模化才能在激烈的竞争中有强大的抗衡力,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对于杨家墩村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的这种新型企业结构模式,我们政府部门将全力予以支持,也希望我们全体杨家墩村的村民能够团结一心,全力支持虞盈铿同志的改革新思路,走出一条全民致富的新路子!最后祝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大楼能早日落成,祝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我的讲话完了,谢谢同志们!” 邱宝仁的讲话一结束,掌声便立刻从台下迫不及待地响了起来。 话筒又被挪到了陈灿坤的嘴边:“同志们,很感谢镇党委书记邱宝仁同志对我们村的经济建设的大力支持,今天他可是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我们这个办公大楼的奠基仪式的,为此我们大家再以热烈的掌声向邱书记以及所有在座的领导们表示感谢!”说完,他在台上便带头鼓起了掌,于是台下又似被感染般鼓起了掌。 邱宝仁又春风满面地站了起来向大家致意表示感谢。陈灿坤再一次用手示意掌声停下来,因为他已斜眼看到村书记虞盈铿在看自己的手表了,似乎有点不耐烦了。 掌声再一次被陈灿坤刹住了车后,他便说道:“同志们,接下来我们请杨家墩村书记,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虞盈铿同志讲话。” 话筒于是辗转来到了虞盈铿的嘴边,虞盈铿呷了口茶,咳嗽了下后开始用他那富有官味的语气说道:“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同志们,朋友们:首先要感谢大家来参加这个奠基仪式,噢,嗯,噢,同志们,我们杨家墩村要走在改革开放的啊这个这个前列啊,我们必须要啊要有一种敢为人先的精神啊,同志们,啊,大家一定要有开拓精神,啊,要有新思路,我们村的经济建设啊才有那个啊那个新出路!我们今天这个大楼的奠基仪式啊是我们村经济建设的啊一个新起点,啊,同志们,我们一定要敢闯敢干,啊,一定能够胜利实现我们的目标,我们要成为亿元村的目标!我希望啊今天参加会议的所有村企业的负责人都以这个啊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奠基仪式为动力回去好好规划下本企业的啊这个发展目标,制定好本企业的产值计划,为早日实现我们亿元村的宏伟计划而作出贡献!谢谢大家,我的话讲完了!” 台下快要被烈日烤干了的人们只能敷衍着鼓掌。 “同志们,虞书记的讲话既给了我们目标和方向,也给了我们压力和动力,在这里我作为工办主任代表全体企业负责人也表个态:我们一定要抓住这次大楼奠基仪式的契机,大干快上,努力抓生产,争取能早日实现我们的宏伟目标!接下来请镇党委书记邱宝仁同志和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虞盈铿同志一起为大楼奠基剪彩!大家欢迎!” 陈灿坤依旧不紧不慢地主持着开工仪式,很快三个礼仪小姑娘捧着红绸球走上zx台,一个小姑娘端着装着红绸球的盘子,另外两个小姑娘站在她两边扯着红绸带,邱宝仁和虞盈铿在红绸球各一边将红绸带用剪刀剪断了。剪断的瞬间,张惠宏早让工人们点着了鞭炮,“呯,啪”,“噼噼啪啪”“啹……啪”,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领导们在陈灿坤的引领下来到大理石旁边,由邱宝仁和虞盈铿两个人一起扯掉了蒙在石头上面的红绸布,几个人一起挥锹铲土抛在大理石上面。 又是一阵鞭炮齐鸣声,整个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大楼的奠基仪式总算结束了。 和大楼一路之隔的大食堂已经差不多快要完工了,吴世郎心里想着要不是看在表姐夫的面子上,这工程还轮不到你张惠宏来做,这大楼工程自己本来不知道的,直到虞盈铿答应自己做这个大食堂工程后,虞盈铿才告诉自己还要建一幢办公大楼,考虑到饭得一口一口吃的,虞盈铿让自己别太过于嚣张,也是为了避嫌,这工程就让张惠宏去做吧,反正以后村里有其它工程的,尽量会照顾他的。 既然表姐夫虞盈铿这么说了,自己便也不去和张惠宏争了,自己这边也的确钱垫的差不多了,也没那么多本钱再去揽这个工程的了,而且这工程需要垫的钱还更多的。看着吧,看你张惠宏能弄出什么花样来,反正你这个建筑公司迟早要完蛋了,有你弟弟张惠兴在瞎折腾,名声已经臭了,关门是迟早的事,到时,可都是我吴世郎的天下。想到这里,吴世郎站在大食堂三楼上,望着窗外那个似乎忙碌的大楼工地,不禁得意地吹起了口哨。 张惠宏根本不知道在马路对面有吴世郎在和他较劲的,他只知道现在可以进材料挖土方进行大楼的基础工程建设了。所以奠基仪式一结束,他便让他弟弟张惠兴买来了钢筋,水泥,石子,黄沙等这些建筑材料了。一大批工人都在工地上挖土挑泥,钢筋工们根据图纸在加工钢筋,捆扎钢筋笼。 由于天气不好,加上泥土塌方,挖好的地基又得抽干继续重挖,工程干干停停,一直不能很顺利地做下去,一直到九月整个大楼的基础才算勉强完成。而村里拨过来的钱也已经快差不多了,张惠宏想在地基做好后再去村里讨一部分钱来开始能够建造房子的。但村里现在资金也很紧张,虞盈铿没有同意给张惠宏继续拨款,要求他完成工程量的百分之五十再给予一部分工程款,张惠宏有点很恼火,便故意拖着工程不干了,他的理由就是工程款不到位,没钱干下去了。 于是这一拖就拖到了十月了。而此时上面转发下来了国务院要求停止在建楼堂馆所的一纸通知。 对照通知,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的办公大楼自然被上级政府部门要求立刻停止建造,于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的办公大楼就这样折戟黄土成了遗址了。 第59章 软弱的领导 而对这件事最得意洋洋的就是吴世郎了,他现在已经彻底把实业公司的高档食堂建好并装饰一新了,那气势绝对不比宾馆差的。但现在唯一困扰他的就是大楼建成了,钱却欠了一屁股的,所以这几天他天天往村里虞盈铿办公室跑。 虞盈铿对他已经有点感到头都大了,一旦被吴世郎这个人粘上,就休想甩掉他的,这几天上班都让虞盈铿有点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每天都是硬着头皮去办公室了。 这一天一早吴世郎又站在虞盈铿办公室门口等虞盈铿来了。他站在村委三楼上看到虞盈铿夹着个皮包走入村委大院,便蹲在楼梯口候着虞盈铿走上来。可是等了老半天,就是不见虞盈铿走上楼来,他便又向大院望去,大院里也没见虞盈铿的影子,心里想:啍,想躲着我,没门,不给我钱,我吴世郎就天天来这候着你,看你上不上来!管你什么表姐夫不表姐夫,我现在只认得钱了,爹亲娘亲不如钞票亲,啥时候给我钱了,啥时候就不来烦你! 其实虞盈铿早就在二楼工办主任陈灿坤办公室里坐着了,他这几天被吴世郎缠得有点心烦,但又没办法,现在村里的资金还是紧张的,一下子不能全部拿出给吴世郎的,他本来是想每年付一部分钱的,但这吴世郎却死活不肯答应的,他考虑了好几天,想到这大食堂造好了终究是要请人负责管理的,既然村里一下子也不能付清这工程款的,那就付一部分,余下的一部分就让吴世郎承包这食堂的运营,将承包上缴款抵工程款逐年抵扣掉,这样岂不是一个两全之策?虞盈铿毕竟是很富有经验的改革者的,这么复杂的一个难题居然被他想出了应对策略,所以他今天一早先到陈灿坤办公室,让陈灿坤把陈灿良也叫来了工办办公室。 虞盈铿对他们两个说道:“灿良,灿坤,你们也知道这几天吴世郎天天来我办公室烦着讨钱,现在村里资金也紧张,这工程款不能一笔付清的,我本打算逐年付清的,可这吴世郎不肯,若不付清,他准备去拆门拆窗的,我想总得有个办法处理好这件事的。你们觉得用什么办法好?” 陈灿良和陈灿坤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地相互对视了下,都摇了下头。陈灿良先开了口道:“虞书记,我反正支持你的,你有啥想法我都支持的,你问我有啥解决办法我倒真还说不出的。” 陈灿坤也跟着附和道:“是啊,虞书记,我们咋想得出好的办法呢?你若有,我们都支持的!” 球又踢回到了虞盈铿这边,虞盈铿见时机成熟了,便对陈灿良两个人说道:“昨晚我想得很迟,最后我想这大食堂终究是要请人管理经营的,而这个经营管理的模式我能否实行承包制,让这个食堂大楼承包者自行经营,每年上缴多少承包费,而这个承包人我们可以让吴世郎来做,工程款付一部分给他,另一部分的工程款用承包费每年抵扣,直到抵扣完为止,再向他收取每年的承包费。你们看怎么样?” 陈灿良和陈灿坤被他说得有点恍然大悟状,陈灿良一拍自己的脑门突然说道:“虞书记,这法子好,我怎么没想到的,你这么一说可是再好不过了,两全之策啊,一方面解决村里的经济支出困难,一方面也解决了食堂管理经营问题,好,这办法好。” “可是,这事吴世郎会答应吗?若这食堂生意不好,他没钱赚的话,会不会又来找麻烦?”陈灿坤有点不合时宜地提出了问题。 “是啊,虞书记,这些问题也的确要考虑的。”陈灿良也感觉到问题的不简单了。 “你们提出的问题我也考虑了很长时间,这个事情倒好办的,既然这食堂是我们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的食堂,以后我们村的所有企业的迎来客往招待都必须安排在这大食堂用餐的,我们每年的招待费用开支也足够他生存了,至于外面的生意要看吴世郎的本领了,自己能赚多少就是他的事了。”虞盈铿有点无可奈何地说道。 “那这事谁和吴世郎去说呢?”陈灿良有点担心道,他惴惴不安地看了下虞盈铿和陈灿坤,陈灿良虽然是村长,但其实在村里一直是没有威望的,凡事都是由虞盈铿说了算的,对于老百姓他又从不敢得罪的,所以他深怕这事要他去和吴世郎说。 陈灿坤也默然地看着虞盈铿,他也希望别让他去和吴世郎说这事的。 虞盈铿看了这两个窝囊货一眼,心里想着这两个软骨虫,遇事了就总是退在后面,非要他这做书记的去出面做的。唉,这种人和自己搭档着,真是要累死自己,但再转念一想,也幸亏这两个窝囊货和他搭档着,大小事情反而由他一个人可以决定的,也省了许多麻烦的,这之前的村长程邵文就是一个不喜欢凡事听命于自己的,弄得啥事都要两个人争论不休,自己的书记根本没有什么权威了,现在虽然是这样两个窝囊货,至少做事都由着自己定了。 虞盈铿心里这么想着,但脸上却丝毫声色不露,他思索了一会儿说道:“灿良,灿坤,吴世郎现在肯定在我办公室门口候着呢,我看这样好了,我等下把他叫到这里来,我们三个人和他说,只要我们三个人意见一致了,这事没问题的。” 陈灿良和陈灿坤对望了一下,心想这书记也估计是怕了这吴世郎了,看来这趟水只能他们两个陪着一起趟了,反正他们只要抱定不得罪吴世郎,由书记去说去,他们只在边上敲敲锣鼓,吹吹喇叭,两边都好交待就行。 陈灿坤便说道:“好的,虞书记,那就到我这办公室和他说吧。” 此时在楼梯口已经蹲得脚都有点发麻了的吴世郎心里不停在咒骂:娘的虞盈铿,敢耍老子,你越耍,老子越不怕你,别以为自己是书记了,就以为谁都怕你的了,老子要不是看在表姐的面上早就揍你了。娘的,还不上来,老子就守着,看你这书记怎样来办公。 他正心里骂得欢呢,只听下面虞盈铿在叫他:“世郎,世郎,你在吗?” “在着呢,姐夫,我可早就在这等你了。你咋还不来开门啊。”吴世郎应道。 只听虞盈铿在下面喊道:“世郎,你下来吧,来工办主任办公室一下,有事要和你说。” 吴世郎心里想我还怕你不成,你以为叫了工办陈灿坤这家伙就多一个帮手了,老子可不怕,下来就下来,心里想着便答应着走下了楼和虞盈铿一起走进了陈灿坤的办公室。 吴世郎一走进办公室便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陈灿良早已起身过来递给他一支香烟:“世郎,抽烟。” 吴世郎便就着陈灿良伸过来的点燃了的打火机上将烟燃着了,对陈灿良说道:“哟,陈村长也在啊,看来今天我的事一定解决了。” “别急,别急,世郎,来,先喝杯茶,事情我们肯定要解决的。”陈灿坤说着将一杯刚泡好的茶递到了吴世郎的手上。 “唉,灿坤啊,你们不急,我可急着呢,房子都造好,装修好了,我可没拿过多少工程款,现在工人工资得付吧,那些工程材料商到我这讨了多少回债了。我日子难过啊!你们可一定要把钱给我了。”吴世郎诉着苦。其实他说的倒都是真的,毕竟欠人家的都要到时付清的。 此时虞盈铿和陈灿坤,陈灿良三人都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虞盈铿先开口说道:“世郎,你说的话我们都信,的确我们还没给你过多少工程款的,这账肯定要给你算清的。” “姐夫,你这话说了多少遍了,我每天只听你这么说,可实际行动就是没做的,我若是像张惠宏这样就好了,工程建一半不动停在那等你们款子到位了再造就好了。”吴世郎嚷嚷道。虞盈铿制止住他道:“你别再提那张惠宏了,我们村干部对他这个人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以后村里有工程也不可能让他承包的了。” 缓了口气后,虞盈铿继续说道:“叫你下来这里,就是想和你讨论下工程款的支付问题,现在呢有几种支付方式的,一种是先支付一部分,余下的呢每年支付一点,三年付清。一种呢先支付一部分,把这个大食堂承包给你去经营,承包费抵扣工程款,两个你选择一个。” “姐夫,难道就不能有第三种吗?我要的是全额付清。”吴世郎继续犟道。 “这个方式我已经和你说了不止一遍两遍,现在村里因为要发展也缺资金,只能分期付给你的。”虞盈铿有点不耐烦地说道。吴世郎固执道:“不行,工程完工,钱款付清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能分期付款的。我难道给材料供应商也分期付款吗?” “世郎,你说这话我倒也要提醒你的,材料供应商那拖欠一部分到明年也正常的,你明年的工程要做,他若要继续供材料给你,至少也会允许给你拖欠一部分的,除非他明年的生意不想做了。”这话也只有虞盈铿说得出了。虞盈铿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不时向旁边的陈灿坤他们使着眼色,希望他们两个即时帮着劝解吴世郎。 陈灿坤见两个人的对话有点走入死胡同的味道了,便干咳了下在一旁说道:“世郎,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考虑下虞书记给你的建议,我在想其实你还是选择第二种结款方式最好,第一工人工资肯定不欠,你那一部分工程款付掉工资,工程材料款你就有多少付多少,余下的明年的生意,大家一起过难关的,他们也会同意的。现在三角债那么多,他们也知道这难处的。而大食堂你承包了,既可以赚点额外的收入,也可以解决你老婆的就业了,她可以在这食堂做老总了,你在外面搞工程的,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 吴世郎被陈灿坤这么一说,也不禁有点心动了,他陷入了思考中,虞盈铿一见他已经不再那么咄咄逼人的样子了,知道他已经有点被说动了。便朝陈灿良努努嘴,陈灿良心领神会地也赶紧说道:“是啊,世郎,这食堂我估计好多人想承包呢,毕竟以后村里的生意肯定是跑不掉的,再加上这么好的设施,吃住娱乐设施都齐全的,你若在上面也弄个办公室,工程业务都容易接到的。” 吴世郎被陈灿良这么一说感觉的确很有道理了,他原本已经动摇的心一下子被点燃了,也罢,这工程款眼看着是全额结不了了,与其被村里无利息地拖欠着,不如拿点实惠的把食堂弄到自己手中,到时自己也有个风光的办公地点了,而且这宾馆式的大食堂不怕招徕不到生意的。反正欠我的钱可以抵扣的,承包金至少不用缴的了。想到这里,便又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唉,你们既然这么说了,我只能吃亏点了,但咱们丑话说在前面的,这村里所有企业的迎来客往生意必须都交给我们大食堂做的,否则,我可不缴租金的,工程款一分也不能少的。” “什么话,这个食堂本来就是为了村里的企业兴办的,生意自然只能在给大食堂做的,只是有一点要提醒你,村里的招待宴席费用你到时得打八折。”虞盈铿见他已经同意这个方案了,便赶紧将他的要求对吴世郎说清。 吴世郎不禁嚷道:“什么,还八折,这生意以后怎么做,你们承包费能打八折吗?” 虞盈铿有点厌恶吴世郎这种立马见形的说话方式,他其实早就盘算好了,想私底下和吴世郎说的,价钱打八折,但把原本的价格抬的高点,打了八折还比原价要高点的,这样既似乎给了村里便宜,又自己毫不吃亏的。他有点急,使劲向吴世郎使眼色:“好了,你答应吧,这事就这么定了。灿坤,你草拟个承包合同到时和世郎签订一下。世郎,你再到我办公室来下。”虞盈铿说完马上立起身往门外走去。 “唉,好的,虞书记,我立刻让人去草拟合同。”陈灿坤在背后答应他道。 吴世郎见人散了,也不能再说什么了,既然虞盈铿叫他去办公室,他便在后面跟着了。虞盈铿开门让吴世郎进了办公室坐下后便赶紧把门关上,他有点生气地对吴世郎说道:“世郎,我是不是你表姐夫,你若还认我这表姐夫,至少我的话你该听下的,我难道会让你吃亏吗?” 吴世郎见虞盈铿搬出表姐夫的身份来试图说服他了,便开始有点软着语气对虞盈铿抱怨了:“盈铿哥,你为啥非得让我给村里的招待费打八折的?我真的不服气的啊!” “世郎,你能不能动动脑子,我们可以冠冕堂皇对外宣称给村里的打八折的,你难道不会把价格拉高点再打八折吗?这样即使打了八折可能还会高于原价的,表面上你给了村里很大的优惠了,也能吸引住客源,但实际上你并没亏的,毕竟是餐费,服务费这些没有别的饭店和你可价格比较的,还不是你定价的。”虞盈铿对吴世郎指点道。 此时吴世郎才恍然大悟虞盈铿的意思,心想难怪人家能做书记,头脑就是比我活络,嘴巴上有点感激了:“哥,你这么一点拨,我才明白你对我的好了!你别往心里去,我以后都听你的,你是我的姐夫,自然不会委屈我的,这事就按你说的办吧!” 为了显示气魄,吴世郎将食堂也去工商所申请了营业执照取名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大酒店,聘用了本地的一些名厨师来酒店上班,自己担任酒店总经理,让他老婆担任副总经理。在三楼吴世郎还给自己的建筑公司弄了个办公室,这办公室里的摆设无不显示出实力的雄厚的了,办公室里大班台办公桌的摆放以其古典优雅的造型设计带给人视觉上的冲击感,整个房间的地面用油漆漆成了厚重的木纹地板状,白色的墙壁和天花板融为一体,奠定了整个房间淡雅清新的基调。房间中间灰黑色的布衣组合式沙发环绕着暗褐色的实木方形茶几,同样颜色的实木橱柜与之相协调一致,宽大的落地窗户带给人清新明亮的视觉体验,给人带来视觉上的冲击感。 开业这天,吴世郎广邀厂家企业负责人,村镇领导都来酒店试吃,并带领他们参观了酒店里的住宿标间设施以及棋牌室等游乐设施,希望这些方方面面的头脑以后生意上能多照顾他一点,他也承诺将以八折的优惠价给他们实惠,在得到了虞盈铿的耳提面授之后,他现在敢对任何人都说八折的优惠价了。 当然吴世郎也邀请了他所欠款着的所有建筑材料供应商们一起到大酒店吃了顿饭,他对这些供应商们说道:“我本也不想欠大家钱的,但实在是现在公司发展的需要,造成了资金上周转的不灵,大家今天在这里吃好喝好后到我办公室参观下,也看下我们这个大酒店的情况,我可以明白告诉大家,我们公司的发展前景很好,现在工程业务的承接整个杨家墩村只有我是最有实力了,明年的业务量肯定要更好的,大家若想和我继续合作下去的,就和我一起共度这个难关,让我欠着,等我好了,我也不会忘记这些兄弟的帮忙的。若不想和我合作下去的,那我砸锅卖铁都把钱和他结清,从此大家彼此陌路。” 这些建筑材料的供应商们其实早就看过了大酒店的气势了,也看过了吴世郎那豪气的办公室了。看得出吴世郎的实力和雄心的,这样的建筑公司老板不和他合作简直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了,为了以后的生意,欠点钱就当送人情了。所以在饭桌上当吴世郎说出要欠钱的时候,马上有人举起酒杯站起来对吴世郎说道:“吴总经理,你这么大的酒店都能开了,我相信你的实力和抱负的,能跟着你做生意,我可不怕你欠钱,我还担心你不到我这赊账做生意呢,你若把我当兄弟,来,我的那笔欠款就别放在心上,和我一起干了这一杯,为明年吴总生意更兴旺而干杯。” 其他人此时也争先恐后地站起来生怕迟了会让人抢了自己的生财之路的,纷纷表态道:“吴总,尽管放心,我们这点钱你啥时有了就啥时给我们,我们的生意可要靠吴总多照顾的了。来,一起干杯。” 就这样几杯酒下肚,吴世郎的那些建筑材料欠款一下子就不用再担心了,只要把工人工资付清就可以了,吴世郎心里这个乐啊,这世界就是这样,穷在街头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的,他吴世郎一个小混混,游手好闲,死皮赖脸惯了,现在有了个建筑公司加上这大酒店,一下却成了人人要巴结的香饽饽了,连欠人家的钱也没人会来讨要的,还生怕自己不到他那去赊购东西的,他心里的得意劲实在是梦里都会笑醒。 自从有了大酒店后,吴世郎所有的业务都在这里边吃饭边谈成了,还能在自家酒店打牌娱乐,这日子真的是要赛过神仙了,反正酒店的业务由他老婆管着,建筑这块有李多奎管着,他就是迎来送往,成天和人打牌喝酒拉关系的了。 村里的所有招待也都是在这大酒店了,村干部每天都有客人来,也每天都会陪着来这胡吃海喝一通,吃完了,就在大酒店的账册上签单挂账,等年底总结算了。 这里俨然成了第二个村委了,有许多解决不了的事情只要在这里一顿饭的事情都能解决的,所以这大酒店自然也成了村里那些经常想巴结村干部的麻油佬的常来之处了,时不时会约村干部来这里吃个饭,打个麻将什么的。自然这些钱是他们自己个人掏腰包的了,所以吴世郎的这个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大酒店从一开张开始就生意一直火爆的,更何况还有几个标准客房的,村里的企业来个客户什么的自然也都安排在这里接洽的,吃住一条龙的。现在的吴世郎已经完全不是那么猥琐而地痞相了,现在他可是很像个人物了,居然还有了小秘在身旁跟着拎包了,当然他现在也有了自己的小面包车了。 第60章 走偏了的路 杨家墩村的面子似乎是改变过了,但里子依然还是原先的里子。虞盈铿感觉要上马一些新企业的了。他看到隔壁新堰村的搪瓷厂办得红红火火的,他便决定将原先百猪场这一块给腾出来兴办搪瓷厂。 他坐着桑塔纳去看了搪瓷厂需要用到的拉伸机设备,村里五金厂也有一台拉伸机设备的,但现在这个五金厂是他从水泥厂带过来的自己的侄子虞天星在做厂长的。 虞天星不愿意自己的设备被其它厂挪用的了,虽然现在厂里的形势不是很好,这设备也闲置着,但虞天星若答应了,他的工厂设备只会被越来越多地挪走的,最后自己成了一个空架子的厂长了,这对他来说当然不干的。 虞盈铿是奈何虞天星不得的,因为他和虞天星都在水泥厂工作的时候,他是厂长,虞天星是厂财务科科长,虞盈铿的所有秘密虞天星一清二楚的,这里面的秘密只有他们两个人心里知道的了。所以虞天星不肯让村里挪走设备,虞盈铿也无可奈何的,在这么多的村企业负责人中他最不敢得罪的也就是这个虞天星了。 虞盈铿去看的那台拉伸机其实也是一台旧设备的,是一个专做旧机器买卖的人给介绍的,虞盈铿不大愿意买旧设备,他想买新设备。 那个生意人便带虞盈铿看了新设备价格要十二万,而他的旧设备只要五万多好了。他对虞盈铿说道:“董事长,你看新设备高多了吧,我建议你还是买旧设备好,因为这种设备一般不大会坏,而且我卖给你的这台旧设备虽然叫旧设备,但其实也还只有一年半的使用期的,这设备还是八成新的,却当旧设备这么低的价格卖给你们,你们真的是捡着便宜的。” “话虽然是这样说,可买回去的是旧设备总不大好的,让村里老百姓看到也以为我们占了什么便宜的。”虞盈铿说道。 生意人见左右没人,便将嘴巴凑到虞盈铿的耳朵旁悄悄地说道:“董事长要新的,我有办法的,我可以给这台机器好好整修一下,重新做一下油漆,再擦上机油,整台机器看上去绝对是新的,而且这价格就按新设备算,我只拿旧设备的钱五万多,多的董事长可以自己拿回处理的。” “这好吗?这可不行吧。”虞盈铿假意地干咳了几声。 生意人依然左右看了下,对他回道:“董事长,这有什么不好,您亲自来考察设备,也够辛苦的了,自然也该有回报的。这种事我们做生意的只做生意,你放一万个心,我们会给所有我们的客户严守秘密的,再说了,这种操作法我们做的多了。您看着办,我也只是好心才和您说这事的。” 虞盈铿心里有点痒痒,这主意真的很有诱惑力的,而且也丝毫让人看不出这其中的猫腻的。现在只有他知道,也不用担心露馅的,为啥不能呢? 虞盈铿想了会儿,便对生意人说道:“你的建议我觉得也有道理的,价格我可以依你,但你得让我先看到翻新后的设备,我再决定的。” “这个你完全放心,董事长,两个礼拜后我让你来看新设备,你满意了,我们就谈价格,可不可以?”生意人说道。 虞盈铿圆满结束了对拉伸设备的考察回到了村里。 两个礼拜后,他又去了那里,看到了一台崭新的拉伸机,这设备一点不比那些拉伸机厂生产的新设备逊色,外表跟新设备完全一致的了。虞盈铿嘴上没说好,但心里在暗暗佩服生意人的手法的。 接下来谈价格了,生意人对虞盈铿说道:“董事长原先我这价格五万五你得贴我一点的,油漆人工,整修费适当给贴点好不好?” “你这价格怎么又要变的了,你说的五万五我可也没让你降的。”虞盈铿说道。 “董事长,那价格可不包含整修翻新费的啊,现在是增加了这些费用才和你商量的。”生意人依然坚持着。 虞盈铿想还要他帮忙拿那部分钱的,便也不再坚持:“那你说付你多少钱?” 生意人说道:“整修翻新费你就付我三千吧,另外还要给你开那个价格的发票的,你适当再给我点开票费两千得了。” 虞盈铿没想到生意人的价格还要再多两千,有点不乐意地说道:“哎,你咋一会一个价的抬上去的。” “董事长,吃我们这个饭真的不容易,我们能做肯定做的,做不了的我们真的做不了的,你也考虑下吧,帮帮我们的忙的,那钱我们一分不少会给你的。”生意人话里有话的说道。 虞盈铿深深的盘算了一会,觉得这么一两千的事情不能坏了他和生意人之间的另外一笔交易的,若坏了这笔交易,又要去找新的买的,自己这么跑来跑去也白忙活的。还是答应了更好让这生意人闭嘴的。 “好吧,那你尽快安排这台设备运到我们那边,钱我让财务打给你,那个你到时弄好了,我会过来拿的。”虞盈铿算是答应了生意人,这笔买卖就这样漂亮的成交了。 大新庄搪瓷厂终于胜利点火试生产了。 虞盈铿接下去依葫芦画瓢地又新建了大新庄再生棉厂,据说能把旧衣服还原成棉花的,那些设备依然是那个旧设备经营商给提供的。他尝到了兴办企业的好处了,怎么能搞一家就算了呢? 所以很快大新庄再生棉厂成立了,大新庄毛巾厂也成立了……。 短短一两年时间,杨家墩村就多了好几家集体企业,欣欣向荣的光景似乎又回来了。 现在村里一些平时游手好闲却能说会道的摇身一变都成了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的业务员了,头发都用摩丝打得光滑的连停在上面的苍蝇都会滑下来了,皮鞋锃亮的连灰尘也不好意思在上面停留的,整个人儿似乎在香水池里腌制过一样,很远就能闻到他们那种香味的。 他们潇洒地逢人都会递上一张精致的名片,不管和他们认识不认识,并热情地说上一句:“有空来我办公室坐坐。” 孙荣然他们家隔壁的杨长林,他心中一直有一个发财梦的,平时总是夹个包到杭州溜一圈的,他的文化很高了,写出的字没人能看懂,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认识的字除了一二三四,就是他自己的名字了。他逢人就会向别人要名片,没有的就会在他那笔记本上用他自己认识的字记下对方的名字和电话号码的。 杨长林因为长得相貌很不错,所以娶了个知青老婆,老婆是镇上供销社的员工,娘家可是城里的,所以穿着打扮也总是一个城里人模样的。她有固定的工资收入,养家足够了,这也为杨长林的东游西逛提供了物资条件的。 杨长林所得到资讯就是他那台收音机了,他对市场的把握都是从收音机上得到的,哪里求购什么了,哪里有什么可供了,他都听得很仔细的,然后他会去那里逛一圈,顺便向人家讨要了名片的。 杨长林的这种到处折腾,让他的皮包不断的鼓了起来,当然不是钱,是名片夹塞满的,在村里吹嘘着他门路的宽广,似乎到处都有朋友,到处都有门路的了,凭着这些他也被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破格招录为业务员了。 现在不管晴天还是雨天,他走出去都戴着一副墨镜,头仰着天,胸前飘着领带,西装革履,的确很有经理范了,他的确是经理了,名片上清清楚楚地印着: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 业务科 经理 杨长林。 杨长林替那个大新庄搪瓷厂跑了大半年的推销业务,货是发出去一批退回来一批,他可是说尽了好话,送尽了东西,人家任是不要大新庄搪瓷厂生产的搪瓷盆,理由很简单,这个搪瓷盆总是掉瓷,人家吃饭的盆子里都会混进去搪瓷的,这个搪瓷根本不是烧制,感觉是粘上去,真的比陶瓷盆还要脆,轻轻一磕,搪瓷就掉了。 这叫什么搪瓷盆? 搪瓷厂也根据杨长林他们这些业务员反馈回来的问题反复琢磨就是找不到原因,虞盈铿自认为自己和隔壁新生搪瓷厂的老总徐恒浩私人关系不错的,特意带了搪瓷厂厂长杨小根一起去向他们请教经验。 那个徐恒浩是又倒茶又递烟的,说有多客气就有多客气,很爽快地让自己厂里的技术员去大新庄搪瓷厂会诊。但私下里早就交待了技术员:“就说没问题,各道生产程序都很不错,我们也找不出原因。” 他心里早就对虞盈铿也依样画葫芦的建起这个搪瓷厂抢了他们厂的生意不爽了,现在知道大新庄搪瓷厂烧不好搪瓷,不禁有点偷偷的开心,巴不得这个厂倒闭着,还想让他来帮忙会诊问题,其实问题很简单的,就是前道工序油污处理不净,温度过了,能不掉搪瓷吗? 但徐恒浩当然不会说出这些的,他还当着虞盈铿的面使劲地夸奖:“啊,老虞啊,你们搪瓷厂的管理可真是现代式的管理,多有秩序而井井有条的,我们得好好向你们学习的,到底是你这种有过大厂生产管理经验的在把舵,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虞盈铿有点飘飘然的,他可没想到徐恒浩的那些小心思的,只是假意谦虚道:“唉,管理这个方面我绝对不会有问题的,我对这些可是驾轻就熟的,做企业我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要靠知识和经验的。我还在考虑一定要做大做强的问题呢,就是搪瓷厂现在这个问题倒真的是个问题了。” 徐恒浩自然还是守口如瓶的,故意纳闷着:“这可真是个怪事的,我们也感到很奇怪的,会出这个问题,唉,可惜我们也无能为力,没法帮你们的,哦,对了,会不会你们是迷信上的问题,听说你那厂边就是上沙庙的。” 虞盈铿被他这么一说,仿佛被点醒了一样,他对这个可是很相信的,自然回村里后让人好好地用三牲福礼恭恭敬敬地请了菩萨,可惜搪瓷依旧还是掉。没到一年,搪瓷厂就跟掉了的搪瓷一样也从市场上掉了下来,关门大吉了,搪瓷厂的所有设备和厂房都被杨家墩村的第一个万元户张怀德承包办起了私营之江灯具厂了。 似乎只有毛巾厂能够给虞盈铿发起创办的企业挣点脸面了,唉,可惜这毛巾厂也不争气,做出来的毛巾总是跳针,或者滑针,拿到市场上人家一看就马上要求作为废品价处理的。 虞盈铿有点恼火怎么会这样,他请人家来看了后,才知道是那些买过来的编织机器出问题的,但他不能骂人,他知道其实这些都是二手机器,若是露馅了,还不是自己砸自己的脚。私下里他和那个卖二手机器的生意人联系,看他能否帮着修理下机器,可那做生意的已经早就不再理会自己了,生意人钱已经赚进了,才不会再来承担这些事情呢。毛巾厂只能这样半死不活地熬着日子,卖着次品毛巾,价格可想而知了。 杨家墩村好好积累起来的集体资金就这样被虞盈铿折腾的差不多了,现在整个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就这样也快名存实亡了,除了村办内衣厂依然还红火着外,其它的镀锌厂,包装箱厂都还能养活自己厂子的职工的。 而虞天星的五金厂已经开始挂羊头卖狗肉了,这个虞天星在开年去一个商品交易会上碰到了一位永兴籍颇有财势的女人,这个女人的老公据说是北京某单位管批铝锭的,但夫妻分居两地长久了。 虞天星在这个商品交易会上对这个女人大献殷情,一来二去两个人好上了,这个女人喜欢上了虞天星,便让虞天星倒买倒卖铝锭来赚取差价,反正铝锭指标她有办法从他老公那里拿到的,那价格可是计划内的价格,比市场价格低的多了。 虞天星有了她的助力,自然立马就富了起来,这倒卖生意赚的钱可远远要比五金厂的利润高的多了,当然这个钱可不会进入五金厂的账户的,那是他私人赚取的。他现在可是那个女人的编外老公的了,很快开上了小轿车,那生活条件在村里可是特别耀眼了。 当然这事没有不透风的墙的,虞天星的生财之道全村人很快就知道了,虞天星老婆便发起了“卫夫行动”,她极力拉拢自己的婆婆,形成了高度的婆媳统一战线。 虞天星想与老婆离婚这条路便被自己的母亲给堵死了,他若离婚,他母亲必要寻短见的。这对于家中长子又是孝子的虞天星来说是比珠穆朗玛峰还要难以翻越的障碍了。所以虞天星对于离婚这件事只能死了心的了,但那女人不罢休,赶到了虞天星家里来逼迫虞天星离婚的了。于是一场卫夫与夺夫大战便爆发了。 这是一个晴朗的傍晚,家家户户都已经吃好晚饭坐在院子里聊天了,人们都在海阔天空地聊着国家的,村里的,左邻右舍的大事小事了,突然传来了虞天星老婆的尖叫声:“不许你出去,今晚你又想出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接着大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只听到虞天星老婆的一声带着哭腔的嚎叫。这时虞天星的母亲开始咒骂:“今天我在这里,你敢动动手看,你给我呆在家里。” 大家都停下了原先在讲话的话题,开始说起虞天星的事了,但只听见虞天星家“砰啪”的声音不断传来,伴随着他母亲和老婆的咒骂声,哭叫声。有点坐不下去了,有几个说:“我们得赶紧过去看看的,该不会弄出大事来。” 另外几个都在一旁也附和着:“是啊,是啊,得去看看的,今天这架势,虞天星老婆可要被打死了,弄出人命可不好的。”说是这么说的,其实大家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去的。 但见虞天星被他老婆和母亲堵在门口不让他出去,他拼命地在敲打大门,还将凳子作势要打老婆,却又不敢下手,只能将凳子扔到地上,所以刚才的“砰啪”声其实都是他扔东西,甩凳子的声音了,他老婆在一旁哭喊着拉着他,不让他出去,他娘也不断地在咒骂他。他有点很恼火又很难堪的。见聚拢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便拉开老婆的手,管自走到楼上躲了起来。 大家见事情快要平息了,便开始散去的时候,一个打扮很时髦的,满身戴着香气,手上戴着金手镯,脖子上套着金项链,一身珠光宝气的女人走了过来,她大声喊着:“虞天星,虞天星,你出来啊,我等你那么长时间了。” 本来已经开始逐渐风平浪静池塘仿佛又被投入了一块大石头,不,是大炸弹一样了,“轰”的一下激起的是更高的浪花了,整个池塘似乎是要沸腾了。 虞天星老婆见是这个和虞天星好上的女人来了,便一捋袖子就上去要打这女人的嘴脸,这女人便抓住虞天星老婆的手骂道:“你敢打我,你让虞天星出来,问问他到底要不要你了。人家不要你了,还非要强扭着。” 虞天星老婆自然也是不甘吃亏地反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皮的bz居然还敢上门来,今天非好好打你一顿不可,让你知道寻野男人的滋味。” 她用尽全身力气想把手伸过去,奈何那女人也已经用上了浑身的力气,她根本够不到那女人的脸,她索性顺势抓住了那女人的头发,那女人被她拉得快要低下头了,便也顺手抓住了虞天星老婆的头发狠劲地拉着,两个女人向两头牛一样头和头相互盯着,手里各自抓住对方的头发。 虞天星的母亲也操起了扫帚来帮着媳妇拍打这女人的屁股了,女人大喊着:“虞天星,你给我出来,老娘为了你离了婚,你答应过我要和我好的,和这个臭婆娘离婚的,你给我出来,我要被她们打死了。” 可楼上的虞天星却丝毫没有动静,一直没有下楼来。此时旁边看热闹的人也开始帮着来拉架了,生怕真的闹出人命的。劝着虞天星的老婆:“阿芬,好了,这事说过么就好了。不要这样冲动的了。” 可虞天星老婆哪里听得进去,两个女人依然这样僵持着,此时随着由远而近的警笛声呼啸而来,几个警察从警车上走了下来,他们上来就喝令她们放开手。 原来这是给那个女人开车来的驾驶员报的警,本来女人和虞天星一起约好去外面潇洒的,女人来接虞天星的,说好的在大路上等虞天星的,结果等到超过了约定时间虞天星也没来,又听到虞天星家的吵闹声,她便有点按捺不住地上门来和虞天星老婆吵了。 因为她已经为了虞天星和老公离婚了,分得了一笔不小的财富和一家公司,她和虞天星约定的,虞天星也离婚,她们两个人结婚了一起好好经营这家公司,日子一定会飞黄腾达的。却不料虞天星被他老婆和母亲给压制在自家院子里了,根本是只乌鸡,成不了凤凰的了,怎么能飞黄腾达呢。 女人的驾驶员见女人去了很长时间没回来,又听到她们的打架声,便赶紧开车去了派出所报了警,警察才赶过来的。 两个女人被带到了派出所调解了,那个女人哭诉着自己和虞天星是真爱的,虞天星都对她说过信誓旦旦的话的,她没有破坏虞天星家庭的,是虞天星让她先离婚,他也离婚,两个人一起相守到老的,所以她为虞天星付出了很多的了,虞天星的财富有多少是靠她赚来的。 当然派出所不会支持她的这些哭诉的,只是劝慰她要自重,不要轻信别人。自始至终,虞天星都没出现。直至深夜,这个女人只能失望地和自己的驾驶员开着车从派出所离开了。 从此以后,虞天星便又回到了原先的生活,但是他的铝锭销售门路已经彻底被他打通了,所以他的财富依然在逐渐增长的。 第61章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杨长林他们现在又替再生棉厂去跑业务了。唉,这业务更难跑了,人家一听说是旧衣服再生的,心里便已经不舒服了,更有人说这种东西做的衣服穿在身上都可能会痒的,谁知道它的前生是谁穿过的衣服呢,弄得不好是那些有传染病而死的人的衣服还原再生的。于是这个厂子的生意也是死气沉沉一片的,生产是停停做做。 虞天辰也从监狱里出来了,尽管没有真正过满三年的监狱生活,但虞盈德通过虞盈铿找了些门路,想法给他减刑,便自然还是很快出来了。他虽然过了这么一段时间的监狱生活,但游手好闲的品性依然还是没有改变。 虞盈德依然还是每天阴沉着脸,他为了虞天辰始终是有点抬不起头了,也老大不小的儿子了,这个样子,连老婆都难找,尽管大儿子虞天星现在在村里也算是有钱的人了,但这些钱财总是被村里人看不起,是靠女人弄来的。 本以为虞天辰监狱回来也该有个变化的,好好做人的了,但没想到这小子却丝毫没改变,反而是更多了几分无赖耍横的脾性了,和人干架,动不动就袖子一撸:“老子连牢都坐过,怕你们个鸟!”还别说,人家一听说他坐过牢,倒也被他给镇住而退却的。 虞盈德想想也只有和虞盈铿去说说,给虞天辰弄到村办企业里去也算是有个工作了,总会让他慢慢收敛下的了。虞盈铿想想这事还不是虞盈德自己能解决的吗,让虞天辰去虞天星厂里干。 可偏偏虞天星老婆不让,她知道这小叔子一天到晚不务正业,终有一天会败了家,连带上她们的,倒不如还是现在狠心点,早点拒绝他,断了他的念想,让他自立门户。虞盈德无奈只能再回头去央求虞盈铿,虞盈铿眼看着虞天辰在村里是越来越横行了,连带着他自己都很没颜面了,便只能答应了虞盈德,让虞天辰去那个半死不活的再生棉厂跑业务了。 这一年,永兴县也改成了永兴市,当然是县级市了,县长也变成了市长,这名头感觉一下子高了很多了。 杨家墩村的改革开放也是和全国上下同步的了,所以全国有出现的事情,村里也自然有出现的,杨家墩村党总支也变成了杨家墩党委会了。 村里的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看来是搞不活的了,虞盈铿考虑着得走出去的了。 他看到虞天星的致富之路,看到了那些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的业务员结果都把业务跑到了自己的口袋里,自己都成了老板了。 他坐不住了,便也开始考虑这个事情了,他想到了村内衣厂厂长俞尔明,现在村里只有内衣厂的经济一枝独秀的了。这俞尔明却似乎满足于眼前的。 他有必要给俞尔明上上课的了,必须让俞尔明也开窍的。虞盈铿便约俞尔明晚上到家里来坐坐,一起聊聊对眼下情况的分析。 虞盈铿先主动打开了话匣子:“尔明啊,你看我们虽然是左邻右舍的,你常来我家坐坐的,可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看你似乎不常来了。” 俞尔明讪笑着:“虞书记,看你说的,我其实心里一直惦记着你的呢,只是这段时间实在是忙啊,不能常来你家坐了。真对不起的,你可别多想。” “啥话啊,我可没多想,我只是希望你多来坐坐嘛,前邻后舍的,我和你本来就不用分你我的,我想你来坐坐,大家一起聊聊天,或许你我都能有更新更好的工作思路呢。”虞盈铿依旧唱着高调。 “对,对,虞书记你说的对,你的想法就是和我不一样,有你这话,我以后是得的确常来坐坐了。”俞尔明逢迎道。 “尔明,你有没别的想法?”虞盈铿开始直入正题了。 “什么想法?”俞尔明求教似的问道。 “尔明,你我一样也真都是老实人啊,你看村里现在虞天星他们,明着是搞集体经济,可钱都是进了他们腰包的了。再不济的那几个小小的业务员也都把业务跑到了自己的口袋里,自己做起了老板。你作为一个厂长就没别的想法?”虞盈铿指点道。 俞尔明有点紧张地说道:“虞书记,我真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我可没那么做的。我可一直在为村内衣厂尽心尽力的。”他不知道虞盈铿葫芦里的药,只能这样表着忠心的。 “唉,我就说嘛,你死脑筋的,你为啥就不考虑下别的想法呢?”虞盈铿有点埋怨的口气。 “虞书记,你就直接告诉我嘛,别再让我瞎捣鼓了,我真的没你书记那种眼光和思路的。你说,我照办。刚才你都已经说了,你和我本来就不用分你我的。你就直接给指点明白好了,我一定听你的。”俞尔明依然带着一种恭维的语气说道。 “尔明啊,我实话说吧,你看他们都已经像模像样的人了,我们却依然还是这个样子,我们为什么不能起这个先富起来的带头作用呢。这还对得起自己是党员的身份吗?所以我们应该向他们学习了,我们更应该先富,更应该比他们多富。”虞盈铿有点激情昂扬的味道。 “虞书记,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俞尔明依旧装着三分傻的说道。 “你还不懂我的意思吗?尔明,看来你这思想真的是跟不上形势的发展了,你看看现在的形势好好自己体会下,为啥不能自己也搞一点额外的收入呢?”虞盈铿终于开始讲出了他的想法,“你难道不会利用你的资源,你的内衣厂的生产管理经验和销售渠道另辟蹊径给自己也留条路的吗?比如自己也可以办个同样的工厂的,可以借用现在内衣厂的资源来发展壮大自己的嘛。” 俞尔明被他说得有点很吃惊,怎么能有这种想法的,该不会是在试探他吧,想到这,他更有点吃惊,难道虞盈铿在故意试探他,能让他抓住把柄,方便他把自己拉下马,换成他中意的人来做厂长?俞尔明心里很清楚的,知道村里眼红他厂长这个位置的人实在是很多的。 俞尔明赶紧摆手说道:“虞书记,我可真没这想法呢,你看我这人的确是跟不上形势啊,你让我咋办呢,你说要我去搞同样的工厂,我可没胆量的,除非你书记和我一起搞的,我有你这样一位能看清形势,领悟精神的领导在,或许还敢搞搞的。” 俞尔明的三分傻里却直接隐藏着他的七分聪明,他宁可少赚,也要拉上虞盈铿,至少他子村里厂长的位置稳,出了问题也会有虞盈铿顶了。 但虞盈铿却不会看懂俞尔明的小九九,他还巴不得俞尔明主动说出要和他一起去搞,这样他可以从中谋得利益,又在村里把持书记位置不动,而且给老百姓印象也好的。 他一听俞尔明说要和他一起搞,马上接上了他的话:“尔明,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和你一起搞吧,但是要注意形象,所以我们不能在村里搞同样的一家厂,我们得到外地去搞,最好是外省去搞。先不要说是我们自己去搞的,你反正从这边内衣厂抽掉一些年轻单身的熟练工去那边,让她们教会了当地招录的新员工后,便让她们撤回来,到时都是当地的本地员工了,也就会不大有问题的了。就先以外地办分厂的名义去搞吧,这样这边也有把钱拨过去的理由了。” 俞尔明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啊,虞书记,你说的太让我开窍了,你看我这脑子真的不行,你今天这么一说,我茅塞顿开,我以后一定紧跟你的脚步走的,行,就按你说的办,去外省开分厂。” 俞尔明在虞盈铿的谆谆教诲下,充分吃透了这种新形势,新精神。于是他根据书记所教诲的招数很快在辽宁沈阳办起了内衣分厂,一大批在内衣厂的青年职工踏上了北行之路。 孙荣然在学校里由于他的团支部书记工作的积极和出色,被评为了市优秀团支书,这年年底也成了学校的团委副书记了,这对于孙荣然来讲真的是很高的荣誉了,他现在也开始忙碌于学校团工作的设想,布置等等的工作了。他的好朋友缪毅坚也担任了学校学生会zx的职务了。现在缪毅坚在征得了父母同意后也和孙荣然两个人一起骑车来去学校了,两个人在学校也似乎风头正劲的了。 随着又一年的春风吹来,这个年龄的少男少女们的心也被这春风吹起了一丝春心荡漾了。一群少男少女在一起时间久了自然开始有了春潮滚动的序曲了,孙荣然班里已经开始有了那么几对要好的男女同学了,明里暗里在开始有朦胧的感情了。 孙荣然只是因为不住校,而且又要学校家里的两头忙,没有心思去关注这些,也没心思去留意这些的了。 但是这些的的确确的有了,不会因为你关注不关注而不存在的,留意不留意的而消失的。异性之间的相互吸引是自然而然开始有了,也许这正是物理课上讲到的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在男女之间是最好的解释了。学校的那道围墙只是对于那些埋头学习,遵守纪律的学生起作用的了,而对于拿几个处于热恋中的男女同学来讲,爱情的力量又怎能是一道围墙能够压制得住的。 虞天华和胡颖两个人现在已经彻底好上了,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半公开的状态了。胡颖在虞天华的眼中自然是他的朱丽叶了,而他理所当然是罗密欧了。 学校晚上其他同学都在教室里晚自修的时候,操场上的树林里成了他们的好去处,每天晚上罗密欧都会送朱丽叶回到寝室。最后他们已经不再局限于学校内的树林了,他们越过围墙,飞入了古河镇的电影院了,那里的天地自然更开阔了。 胡颖家境不赖,本来每周日是回家的,现在和虞天华好上了后,便总是以学校周日要补课为由不回家了,虞天华也一样,两个人卿卿我我的。其实学校根本没有补课的,两个人无非是借同学们都回家的日子可以在学校里相互缠绵的。引得班里其他同学好眼热的了。 孤男寡女的在一起,更何况还是青春年少,一个是含春少女,一个是风情痴男。两个人很快就在某个周日的下午一起约好去胡颖的女生宿舍。 虞天华自然是逃不过宿管老师的眼睛的,但他为了这口饥渴之饮,早就计划好了。他戴上了假长发,穿上了胡颖给他的女生校服。很轻松的和胡颖一道混进了女生宿舍。 两人未曾料到宿舍里居然还有汤慧雅和吕思红两位女同学在的,胡颖赶紧侧身挡住了两位女同学的视线,让虞天华钻入蚊帐中,但眼尖的吕思红其实已经看到了虞天华那双鞋子,她知道那是虞天华。 吕思红有点尴尬,但她迅速冷静下来,扯了下汤慧雅衣角说道:“慧雅,寝室里闷死了,我们一起去操场上走下。” 汤慧雅没有注意到进来的胡颖她们的异样,有点傻愣愣地说道:“操场上有啥好走的,你以为是孙荣然他们啊,吃个午饭都要在操场上逛。” 胡颖这时也已经不声不响地钻入了蚊帐,她不想让这两位女同学看出脸色的异样,露出更多的破绽的。 吕思红用力拉了下汤慧雅:“叫你去就去,有啥好走不好走的。” 两个人一走出寝室,胡颖便赶紧从蚊帐里钻出来将寝室门关上。 下了楼梯,吕思红才悄悄地在汤慧雅耳边轻轻说道:“你这傻瓜,你没看到虞天华混到我们寝室里了吗?” 汤慧雅笑了起来:“怎么可能!一个大男生会到我们女生寝室来,宿管老师会没看到?你自己神经兮兮的。”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看得清楚了,虽然那人是长发,很快钻入蚊帐的,我没看到相貌,但那双鞋子,鞋子,那的确是虞天华的鞋子,我认识的。”吕思红不禁有点发急地说道。 “那要不咱俩回去再给他们个难堪,哈哈哈。”汤慧雅有点调笑道。 “你神经啊,关我们屁事,否则我干嘛叫你赶紧出来的。他们两个现在说不定正在你侬我侬的,你去破坏他们的好事啊,真是的。”吕思红一本正经地说道。 人的欲望控制一旦被突破了,就会有一欲二,有二欲三……,无休止地增长,最后终于要被这种极度膨胀了欲望而吞噬了自己的。虞天华和胡颖两个人也是如此,他们自从有了宿舍这一次疯狂后,便不再掩饰了,时不时会寻找机会和场所了,但这些似乎难解欲望之渴的。 为了能解决这难耐的饥渴,这样的冒险偷腥总不是个办法,虞天华想到了去校外租房子,尽管学校是不允许学生校外租房读书的,但他觉得只要不去那里长住,学校又不知道的。他觉得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便和胡颖说了自己的想法,胡颖没说一句话,她既不表态支持,也不表态反对,女孩子似乎还要保持那份矜持,但其实内心的春意早被那份能让人掉了魂的欢愉搅动地难以拒绝了。 虞天华回家跟虞盈铿讲了学校现在学习紧张,他想自己晚上再用功点,但学习熄灯铃响后,就不能再看书了,所以他想在外面租个房子住,这样晚自修后可以回去再用功读书的。 虞盈铿心里感到很高兴,不禁很满意地对虞天华赞许道:“天华啊,你终于也懂事了,想好好读书了。”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其实虞盈铿知道自己儿子不是读书的料的,只要他能在学校里顺利度过拿到高中毕业证书,也已经够给他长脸了,所以虞天华能够主动提出来要好好读书了,虞盈铿自然是大力支持的。好在虞盈铿根本不去关心学校的这些不允许学生在外租房子读书的禁令的,虞天华自然能够瞒过自家老子的。 很快虞天华在校外的老街边上租到了他中意的房子,这是一家老宅子,主人因为长期在外工作不回家的,委托自家的老嫂子给租出去。 这样的房子虽然老旧一点,但正合虞天华的心意的,无人过问,任由租客倒腾的。他只是将房子简单搞了下卫生,张贴了几张年画,便成了他和胡颖的欢愉之所了。当然虞天华在学校的床位还是在的,平时他依然睡在男寝室的,只是虞盈铿不知道罢了。 第62章 家教的重要 孙荣然在班里也有要好的女同学的了。坐在他前面的汤慧雅和孙荣然就很要好的,暑假里她也会来孙荣然家里看孙荣然的,周六有时也经常要孙荣然和她一起骑着车回家的。 虽然孙荣然碍于自己的身份总是没有表露的,但他自然心中明白着,他明白着自己的家境,不允许他这样的。所以他和女同学之间总是平淡地相处,虽然他心里也喜欢她。 汤慧雅皮肤很白净的,前面的刘海遮挡着她那副擦得很干净的眼镜,显得很文静而大方。虽然也是农村里出来的,但总是透着一种不一样的气质,给人一种自然的爱怜的。她的字如同她的人一样那么从容而漂亮。 男女之间的关系往往是从借东西开始的,孙荣然坐在汤慧雅的后面自然也会时常借东西,汤慧雅会时不时转过头来问孙荣然借这借那的,孙荣然也是。 孙荣然心里有但从未那么明显地吐露,而汤慧雅出于女性的矜持,自然也不会明显地吐露,但两个人心里对对方的好感自然是有别于同学感情的。 学校里依然还是充满着青春期的躁动,班级里要好的男女同学似乎是越来越多了。 五月的暖意总是催开了百花的绽放,古河中学边上的西隐山上的栀子花开的很旺了,大片雪白雪白地铺在山上,老远就能闻到那股浓郁的香味了,蜜蜂和蝴蝶此时也适时地一起来赶这花市了。 汤慧雅已经约了好几次孙荣然了,要他陪着她一起去爬西隐山,孙荣然总是推脱着回家的,虽然他也很愿意陪着汤慧雅一起去,但他也的确家里农活的忙,汤慧雅却一直没有放弃着约一起爬山的日子。 就在这个栀子花盛开的周六,她非要孙荣然陪着去西隐山了,她为了避嫌,特意叫上了她最要好的同桌吕思红了。 她和吕思红两个人推着自行车早就堵在了校门口,见孙荣然推着车出来了,便拦住了孙荣然。 “今天天气这么好,你就陪我们一起去西隐山。”她有点不容孙荣然推诿地说道。 “我,可我,我有点事啊。”孙荣然依然想推却。 “你哪天没事的,我就知道你天天有事,说了多少回一起去爬山的,却始终拖着,今天你得陪着去,快点,待会儿吕思红也还要回家呢。”汤慧雅似乎有点不高兴了。 孙荣然想想也是,便答应了汤慧雅一起去西隐山了。三个人一起在山上望着东流的钱塘江,鼻子中闻着栀子花香,孙荣然有点陶醉了,能和自己喜欢的女同学一起欣赏风景,不美也很美的了,更何况这种美景的来之不易,但他心里又突然涌上一丝的苦涩,这种美终究不是他的,不属于他的,他不想拖累别人而伤了这美的。 汤慧雅没有察觉到孙荣然心里思绪的变化,她依然沉浸在这栀子花香中,让和风吹拂着她那美丽的脸庞,站在孙荣然身边,望着远方。 三个人一声不响地坐了好一会儿,吕思红见很无趣的了,便说她得回家了。 汤慧雅见那轮已经红的像煮熟了蛋黄那样的夕阳已经快要掉到钱塘江那边了,也只能说回家了吧。 胡思红的家在离校很远的常乐乡的,她的父亲是钱江染整厂的厂长,家教也比较严的,所以她也不敢弄得太迟回家的,下山后便和她们两个人分手骑车回去了。 汤慧雅和孙荣然骑着自行车一起回家了,虽然都在一个镇的,但汤慧雅的家和孙荣然家是两个村的,孙荣然打算绕路陪着汤慧雅先把她送到家。 路上,汤慧雅终于忍不住地问孙荣然:“荣然,这个学期马上快要结束了,下个学期就要高三了,学校又要分班过了,要分文科理科班的了,你打算读什么班?” 孙荣然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但他自己心里有个打算的,他早就想过要读文科班的,因为他对作文的爱好,加上也没时间去像理科班那样地大搞题海战术的,只有文科班,他可以有时间去记记背背,或许能够和人比拼一下的,虽然某种程度来讲,他的几门理科成绩要比文科成绩好一点,但他决定是选文科的。 今天汤慧雅问他这个问题了,他便毫不犹豫地说了句:“我肯定是报文科班的了。” 汤慧雅得到了孙荣然的明确答复后,便也对他说道:“那我也报文科班了,反正我和你还是在一个班的。” 说着话的时候,汤慧雅家也到了,孙荣然便看着她走入家门,再一个人骑着车独自回家了。 他虽然心里也很喜欢汤慧雅,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的家境不允许。 男女同学间的这些暧昧终于出现了让学校难以容忍的事情了,那个虞天华居然还时不时把他的胡颖带到了男寝室,他有时也做一回罗密欧夜晚混入到女生宿舍。 他们的这种无所限制的自由已经极大地影响了其他同学的住宿的自由,这种无限制的自由自然要受到纪律和道德的约束的。 最要命的是那个胡颖肚子都已经隐隐开始凸出来了,终究纸包不住火的,这事很快被学校知道了,学校准备好好治理一下这股恋爱之风了,虞天华和胡颖很快被除了名,离开了学校。 胡颖父母感觉很丢脸,他们怨恨虞天华,但有啥办法,自己女儿不争气,只能忍气吞声通过亲戚关系让胡颖去了上海,顺便把她肚子里的小孩子给做掉了,让她在那边的一所高中继续完成了学业。 虞盈铿被虞天华的事也弄得灰头土脸的,现在他也没法让虞天华继续能在古河高中读书了,只能让他去了内衣厂做了名供销员,对外面虞盈铿一家都是说虞天华身体吃不消,学校让他休学了,这场轰轰烈烈的爱情自然也就结束了! 这事当然只有孙荣然和缪毅坚他们这些同班同学知道,但他们也不会到处去说这事,又和他们无关的。他们感到开心的只是终于没了这个花花公子的同学,教室里终于清爽了许多。 学校里依然还在严查有早恋倾向的同学,其他同学也被悄然列入了这一份长长的处理名单,孙荣然和毅坚感觉得要提醒自己班里的许多同学了,缪毅坚赶到孙荣然家里和孙荣然说了许多要被处理的同学的名字,孙荣然便也私下通知了几位同学,提醒他们别再肆无忌惮了。 随着学期的结束,这一场风波总算是安然过去了。 孙荣然妹妹这个学期本该是读初三的第二学期的了,但是三月初的一场急性甲型肝炎让孙荣平不得不休学回家养病的了,只能在今年的下半年重读初三了,孙荣然也马上要进入高三了,他选读了文科班,果不其然,汤慧雅也选读了文科班。 孙继刚却又一次的失业了,就因为孙荣然在包装箱厂木包装车间跑业务的表哥褚妙俊自己去建了一家木头包装箱厂,将杭州齿轮箱厂的业务接到了自己办的厂里加工,让俞顺炳心里很不爽,他认为孙继刚作为褚妙俊的姑夫也脱不了干系的,他不想把孙继刚留在自己厂里干活了,便以一个很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是要给孙继刚调整工作岗位,那工作对于只有一条腿的孙继刚自然是不合适的,所以孙继刚自然只能自己辞了包装箱厂的工作了。 褚妙俊知道孙继刚不在包装箱厂干了以后,便来叫他去自己的工厂干活。孙继刚没有答应,他对褚妙俊说道:“妙俊,你能自己去办厂,我不反对,也应该支持你的,但我不能去你厂里干活,否则更坐实了是我在鼓动你办厂的事了,我不想让顺炳哥感觉我的无情无义的。” 褚妙俊见劝不动孙继刚,只能对他说道:“好的,二姑父,你若想来干了我随时都欢迎你的。” 妹妹的生病和父亲的失业一下子又让家里的空气郁闷了很多,孙荣然安慰着父亲:“阿爹,没事的,妹妹的病很快能好的,你也不要总是找工作啥的,家里现在养猪,虽然出栏慢,一年顶多那么几头猪的,但生活总能过去的,虽然苦一点。” 孙继刚叹道:“荣然,我知道你们都很懂事,但我总想让你们能和别人一样过上好日子啊!” 孙荣然心里有点难过:“阿爹,你咋老这么想,我们现在不是过得很好的吗?” “荣然,你有没兴趣养兔子,我听说养那个长毛兔剪一回毛也能赚好几个钱的,就是你要经常去割草了。”孙继刚和孙荣然商量着说道。 孙荣然一听这个,马上就心动了,便对父亲说道:“阿爹,这事好,我也喜欢干。” 孙继刚便说道:“你若愿意,我去和村里的养兔专业户你永昌叔要几个兔种,顺便也让他教教你养兔的经验。这几天我在家也没事就先动手搭几个兔笼吧。” 没过几天,孙继刚已经搭好了兔笼,他总共搭了四个兔笼,上下两层的,做这种活孙继刚是很得心应手的。兔笼搭的很精致,用竹片钉的前门能让兔子从竹片缝里伸出嘴巴吃到草料和麦子的,脚下的竹片底能让兔子粪掉到下面的水泥板上很适合打扫的。 一天晚上,孙荣然的远房表叔杨永昌带着两只长毛兔来到了他家,孙继刚很感激地向他谢着:“永昌弟,真是太感谢你了!” “继刚哥,你别那么说,以前我家造房子的时候,你帮过我们的事我永远记着的,现在你能让我帮你做点事,我真的很开心,我一直欠着你的,总是没能还你的,你今天能让我帮着,真的是给我机会了。”杨永昌说道。 孙继刚真的没想到杨永昌会那样说,他有点不好意思了:“永昌弟,你真好,总记得这些事,我现在只能要靠你帮忙了,荣然也没养过兔子,到时你多教教他。” “继刚哥,我今天过来就是先来跟荣然讲讲这个长毛兔养殖的一些道道的了。荣然,我今天带过来的这对长毛兔是西德长毛兔,一雌一雄的,到时可以繁殖小兔子的。你今天开始要每天观察兔子的,每天吃多少也要记录下的,草料不要太湿,否则容易让兔子拉肚子。让两兔子进行交配后,你要把日期记录下来,一般一年能繁殖三到四胎的,每隔90天可以剪一次兔毛的。到时有人来剪兔毛了我会领过来的。”杨永昌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孙荣然,“以后若有问题,你就来找我,荣然,兔子若有病了,你来找我,我会来看下,并给它们打针的。” 孙荣然很虚心地听着杨永昌讲着养兔子的一些细碎事情,他心里很开心又有了一个能够给家里赚钱的行当了。自然从此后他也多了一个行当了,每天要给兔子准备好草饲料的了,还要打扫兔笼,每周还要将兔子粪挑出去倒到地里的了。 这个暑假孙荣然收到了大观山杭州果树研究所孙泽琦的信,他在信中问了孙荣然父亲的境况可好,并邀请孙荣然暑假有空的话去他那里参观下,开阔下眼界。 孙荣然将这事和父亲说了下,父亲对孙荣然说道:“是该去看看你泽琦叔了,他还时常记得我们的。只是马上就要双抢的了,要不你先给他回个信和他说下就说等双抢结束后过去看他。你看怎么样?” 孙荣然觉得父亲说的很有道理的,便给孙泽琦回了信,告诉他打算双抢结束就去他那里参观学习下的了。 孙荣然家今年的水稻田又多了很多,因为棉场那地块也打算种水稻了。所以孙荣然在苗堰这边的早稻一收割完便赶紧去叫自己的表叔杨祖隆来耕田了,他打算一天时间要把苗堰这边的一亩七分地给搞掉的,因为棉场的地很远,要在那边候着拖拉机把地耕了才能种的,那边的拖拉机一般是别村的,约不了的,只能凑巧边上有拖拉机在耕田的,才会带便给他家耕掉的。 好在杨祖隆毕竟是自己的表叔的,他一早就将他的拖拉机开到孙荣然家的地里在耕田了,一个上午,他给孙荣然家一高一低两块田仔仔细细地耕了两遍,便去别家了。 褚鸿英和孙荣平,孙继芳三个人也一早就在秧田地里拔苗了,她们要把下午要种的所有秧苗都拔好的。 午饭后,孙荣然骑着车去肥药站买了两包碳铵肥料带到田里了,中午他没时间睡午觉的了,因为他必须要把拖拉机耕过的田里被拉拢在一起的泥土抛散一下的,把高的地方的泥土用铁耙勾住扔到那些低的地方,这是粗平,粗平后再用平田淌将田里的泥来回的细平一下的,平田淌就是一根装了长柄的短毛竹毛竹两端用绳子拉紧将短毛竹固定了,整个平田淌就像一个“平”字,只不过平田淌系在长柄上面的两根绳子后少了“平”字下面的一横而已了。 孙荣然必须赶在表叔杨祖荫,杨祖浩他们来之前把田里的泥土平整好的,每年都是如此了。 但每年这个时候,这气温高的要能把人晒干了的,马路上的柏油早已被晒化了,软弱的任意被车轮挤压来挤压去的,以至于原本该平整的柏油马路成了一道道的沟壑了。太阳的刺眼是让人不敢抬头看的,田里的水犹如被烧开了一样滚烫,可怜那些被拖拉机轧死了的青蛙和小蛇早被这热水烫得脱了皮,漂浮在水面上。 孙荣然卷起裤脚试了下水,那水烫得他有点吃惊的痛,孙荣然咬咬牙索性将两条腿都插入稻田里的淤泥中了,虽然有点烫,但很快就适应了这水温。孙荣然将碳铵袋里的肥料用盆子装了便一步一滑的从这边撒到那边,再从那边走上田埂,回来将盆子再装满肥料,又下到田里抛洒肥料,这样来回几趟后,肥料撒完了,孙荣然便拿起铁耙开始平整水田了,他将那些露出在水面的堆积在一起的淤泥用铁耙勾起一堆,然后高高扬起用力一甩,那泥巴便从铁耙上脱离而飞落在孙荣然想要抛的地方了,泥巴溅起的泥水不时打在他的脸上,身上,不一会儿,孙荣然成了一个从泥水里出来的泥人了,汗水和泥水让他的衣服紧紧贴着他的身体了,他又不能打赤膊的,这样的烈日能把人的皮肤晒裂的,他只能忍着这份湿热继续使劲地干着。 村里的大广播不停地在宣传着村团委的团员们帮助村里的困难户割稻插秧的感人故事,还不时公布下哪个团小组志愿者帮助完成插秧的亩数,孙荣然心里好羡慕那些有人帮着割稻插秧的困难户的,他们的活能有人帮着干的,而自己家里却只能靠自己吃苦受累地干着。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个村团委难道不去调查下家里缺劳动力的家庭的,像自己家就明摆着的,却没志愿者来帮的。 孙荣然一边闷闷地做着农活,一边心里在泛酸的时候,孙继刚骑着车给他送茶水来了。 孙荣然便停下手中的活从田里爬上来,接过父亲递过来来的水壶,“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然后用手擦了下嘴巴。 他问父亲:“阿爹,你听广播里那些志愿者给人割稻插秧的,可像我们这家,他们好像没看到的了。” 孙继刚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孙荣然,眉头在他双眼间皱了起来,他鼻子里哼了一声,有点责备地问道:“你知道这些困难户是谁吗?都是村里有头有脸的村干部,他们的田地自然是这些团员承包的,你以为他们真的是困难户吗?这都是他们宣传需要这么写的。你难道也想成为困难户吗?自己有手有脚的,不肯脚踏实地自己劳作,一天到晚想揩别人的油,占别人的好处,这么没志气吗?” 孙荣然被父亲说得哑口无言,孙继刚见孙荣然这个样子,便也软下语气说道:“孩子,要自己争气,我们应该要靠自己,不要老想着靠别人,只有靠我们自己,日子才会过得踏实!” 孙荣然点头表示明白了,他便又准备下田平地了,孙继刚有点心疼的说道:“荣然,这地不平点也没事的,田糊涂田糊涂越糊苗越活的,高低点也没关系的。” “哎,阿爹,没事的,我在弄了肯定要把它弄好的,等下叔们来了,种田也好种点。”孙荣然明白父亲的意思,安慰他道。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天似乎打出了一丝风,湿透了的孙荣然也感到了一丝凉意,他已经把两块田都平整好了,开始用量田棒在田的两头插下了分地的秧了,然后便将尼龙绳拉紧后对着这分地的秧插在田的两头,把一捆捆的秧分散抛在了整条他要插的那条地里后,便下田自己先插起来了,左手边两株,中间胯下两株,右手边两株,插左手退右脚,插右手退左脚,人在不停地往后退,眼前的六行秧苗不停地在延长。 不久,表叔杨祖荫,杨祖浩,还有表哥徐金焕他们都过来了,田里一下子热闹了,抛秧的抛秧,插秧的插秧,几个人几乎是在比赛了,头也不抬地左手分秧,右手插秧,一会一捆,接不上秧了,便从旁边种得慢的那个人那里拿一捆,继续分秧插秧。一个多小时后,两块地的秧便全部插好了。当然表叔表哥他们自己何时插秧也有日子了,孙荣然自然也得安排时间去帮着他们插了。 双抢一结束,孙荣然整个人便似垮了般的好好休息了几天,当然田里的追肥还是要适时追下去的,特别是棉场那块沙土田因为是沙土,没有粘性的,种下去的秧总会有很多漂浮起来的,种的时候孙荣然就知道这田不好种,这沙土又硬又不粘的,这秧苗是很不容易用手指插入泥里的。所以他去补了好几回苗,这补苗也必须是在立秋之前做好的,所以棉场这地种田真的很累。 但种田时,孙荣然用量田棒分田插头秧时就发现这地远不止分给他们的八分地的。他从父亲那里知道原来是分田到户时,因为这里的地没人要种的,所以分给他们的时候往往是多一点的,说是八分,其实有一亩二分地了。难怪孙荣然种田时感觉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了。 第63章 无声的父爱 终于到了安排好的去孙泽琦那里的日子了,孙荣然早就准备好了给他买的利群香烟了。孙继刚怕孙荣然一个人去大观山不放心,便让孙荣然叫上了虞建军,周全两个人一起去。 其实孙泽琦在信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坐22路车到三廊庙,再从那坐3路车到武林门,然后在武林门换乘13路车到长命桥,在那再问下人去杭州果树研究所怎么走,就能知道路的了。 孙荣然三个人按照信上所说的线路一早就出发了,他们很快就到了长命桥,问了下在车站等车的人,知道到大观山果树研究所还要走大约半小时的路。很快三个人到了那里,见门口挂着两块牌子,一块是孙荣然他们知道的杭州果树研究所,另一块则是杭州种猪试验场。 孙荣然按照信上孙泽琦交待的,先找到了在这个研究所财务室工作的他的老婆。孙荣然见到她时很拘谨地叫了一声:“阿姨,我们来了。” “哦,荣然你们终于到啦,你孙叔叔一早就交待我了,要我别出去,等着你们的。”这孙家阿姨倒很客气的,她向身边的另外一位工作人员交待了下事情后,便领着孙荣然他们去了她们在研究所的家里。 孙泽琦叔叔的家在三楼,顶多也只有五十平米左右,所以房子也不大,只有他们两个住在这,两个女儿都在杭州城里的。 孙家阿姨让孙荣然他们在屋里坐下来,便拿出了他们大观山的桃子,梨头这些水果让荣然他们三个人随意吃。“荣然,你们吃这些水果吧,这都是我们这边自己生产的,你孙叔叔昨天就叫人采下来给你们准备着的。我给你们准备午饭了,你们就在这吃水果吧。” 孙荣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想出去逛下,便对阿姨说道:“阿姨,我们想去看下孙叔叔,好吗。” 阿姨边在灶间准备饭菜了,边从里面应道:“他等下中午肯定回来吃午饭的,你要找到他,可还得翻过两个岭才能到他那个地方的。” 孙荣然有点惊奇了:“啊,阿姨,果树研究所有这么大?” “是的,荣然,这整个大观山都是我们场里的,我们场里其实有柠檬酸厂,种猪试验场,种鸡场,果树所这些的。果树都在山里种着的,你孙叔叔每天要进山去看生长情况的,所以你找不到他的,他在哪个山头有时我都要打电话进去问好几个地方的,因为桃园,梨园等等这些都不在一个地方的,所以你先别急着去找他。”孙家阿姨依然边忙着手头的活,边和荣然聊着天。 此时孙荣然才明白果树所的大了,便也打消了去找孙泽琦的念头了。他便和孙家阿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见她用火引燃了一个炉头,然后一拧炉边的开关,炉子便烧起了火。他家用惯了柴火灶的,感到很新奇,便问阿姨:“阿姨,你们这烧的是什么?” “哦,荣然,这是沼气灶,我们场里都是烧这个沼气灶的,这些沼气都是我们场里的种猪场自己生产的。”阿姨回答道。 “啊,原来书本上所说的沼气在你们这是真实的在使用的。”孙荣然他们三个人都感到开眼界了。他们知道沼气可以用来煮饭,但一直到现在还没真正见识过沼气在生活中的使用的。 快到吃午饭的时候,孙泽琦回来了,他一见到孙荣然,高兴的不得了,连声对孙荣然说道:“你来了就好,你来了就好,你爹还好吧?” 孙荣然说道:“我爹好着呢,叔叔,他让我向你问好,要你有空了去我家。” “嗯,我会和你阿姨一起去的,到时我们可能要去你们那边办事的,顺便我就和她一起来。”孙泽琦接受着孙荣然的邀请。 “来,我先让你们尝尝我刚从梨园那边带过来的梨头。” 说着话,他从刚背回来的袋子里掏出了好几个梨,拿出水果刨子把一个梨刨去皮后递给孙荣然,“这个是翠冠品种的,特别甜。” 孙荣然他们每个人都跟着他一起品尝这梨头了,他们都在赞叹着这梨头好大的。 “这梨不算大,最大的梨一个都有一斤重呢。”说着,孙泽琦便拿出一个大梨头,“这个叫黄花梨,果实特别大,但甜度没有翠冠那么甜的,但水分却要比翠冠多。” 在孙泽琦的要求下,孙荣然他们三个好好地尝遍了各个品种的梨头,肚子也感觉很胀了中午午饭随便地吃了点,尽管孙家阿姨是用心地准备了菜的了,但孙荣然他们实在是吃不下的了。 吃好午饭,孙泽琦问孙荣然他们三个:“荣然,你们是休息下呢,还是跟我一起去看看果园?” 孙荣然见墙上的钟已经快要指向一点了,便说道:“孙叔叔,我们就不休息了,跟着你一起去参观下果园就回家去了,毕竟来去也要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很紧的,只是你也不能休息了,得陪着我们去逛了。” “我倒没事的,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了,一到这个季节就怕有台风,得常去检查果园的护果工作的。”孙泽琦回道,他已经拿起了他的草帽。“走吧,一起去看看我们的果园。” 孙荣然三个人便和孙泽琦一起走到了果园内的大路上,由于进山的路很长,孙泽琦怕荣然三个人吃不消走,便在路上拦了一辆进山装水果的拖拉机让他们几个人一起坐了上去。 拖拉机嚎叫着在山里七拐八拐地便到了第一个果园,这里种着的都是桃子树,只见成片成片桃林跟着山势蜿蜒起伏,孙荣然第一次看到桃子居然都套着袋子挂在树上,他不解地问孙泽琦:“孙叔叔,这些桃子怎么都套着纸袋?” “哦,这是我们果树研究所新的一种种植方法,不仅桃子,等下你见到的梨头也都会套着纸袋的,因为套上袋子,就可以防虫防病的。”孙泽琦解释道。 接下去,荣然他们跟着孙泽琦又参观了葡萄园,葡萄也都被套上了纸袋挂在架子上,葡萄还没熟,孙荣然他们匆匆地看了下,便到了最后一站梨树园, 这梨树园是整个大观山果园最大的了,整座山都种满了梨树,每个小园都是一个品种,孙荣然他们一个一个的看过去,园里的工人正忙着采梨,一筐筐的梨头被装上板车后拉到了分拣场。在分拣场,好多的女工都在一个一个梨头的挑选着,按大小分拣到不同的筐中,车子都在那里排队等着装车。 时间也差不多了,孙荣然他们三个决定回家去了,孙泽琦便让下面的员工给他们每个人准备了三十斤的梨头让他们带回家,并安排了一辆来拉梨的货车让他们三个人搭车到车站上。 孙荣然便和孙泽琦挥手说道:“孙叔叔,那我们走了,阿姨那边你代我向她说声再见了,谢谢你们的热情招待的,啥时候你们空了就来我家。” 孙泽琦挥着手说道:“荣然,你们路上回去小心,到了给我回封信报个平安,我空了会和你阿姨一起来你家的。” 孙荣然这一趟满载而归,带回了家里人没尝过的梨头,在他心中也有了一个果园梦。不久以后,孙泽琦也来荣然家做了回访。 暑假很快就结束了,孙荣然又回到了学校,他和汤惠雅都在文科班,依然坐在前后桌,班主任依然是柳老师。 因为是高三了,孙荣然和柳老师商量了下能否让他住校,但家里若农活忙的话,他就请假回家干活的,柳老师给了荣然高度的自由,孙荣然很庆幸自己一生中能遇上好老师。 缪毅坚和孙荣然又分开了,他现在和虞建军,虞劲松,周全他们都在理科班了。但孙荣然现在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伤感了,他能和汤惠雅在一个班心里就够开心了。 因为文科班只有一个班的学生,理科班是三个班的,所以孙荣然他们文科班的学生宿舍是相对小的男生宿舍了,总共只有八个男同学。和孙荣然上下铺的室友是一起高中同学了三年的县城来的蒋捷同学。 和孙荣然现在要好的胡黎祥和华驭龙虽然也和孙荣然一个班的,但他们和班里其他男同学一样都通校的,只是吃午饭的时候他们和孙荣然一起在寝室吃饭的。 到了高三了,大家读书都很抓紧的,也再没时间去谈男女间的事了,再加上上个学期学校的严厉整风,同学们都只顾埋头读书了。 高三的政治课整个学期都是学习当前政治形势。教育局在十二月底还组织了各学校在县城参加了政治竞赛,班里就孙荣然和汤慧雅两个人被政治老师选中了参加周日的这次政治竞赛。 孙荣然怕杨慧雅骑车到县城会很累,便提前一天跟她说:“慧雅,明天我来接你吧,我骑车带你去县城。” “真的?”汤慧雅有点喜出望外,“那你几点来接我?” 孙荣然想了下,说道:“竞赛是九点开始的,我估计要骑一小时能到县城的,那就是八点前要接到你的,要不这样,我七点半来接你。” “哦,荣然,那我在哪里等你?”汤慧雅继续问道。 “就在那个22路车站接你好了。”孙荣然回答道。 周日的早晨,天很冷,七点钟孙荣然便骑着车赶着去接汤惠雅了,地上的霜已经很白了,孙荣然骑着车吐出的热气都成了白雾了。他一路飞奔就到了杨慧雅在等他的那个22路公交车站了。 远远的,他看见汤慧雅穿着大衣一个人站在那里,不时抬头向他这边张望。看见孙荣然的自行车向她飞奔而来,汤慧雅赶紧向他挥手示意。 孙荣然到了她的身边,从车上跨下来,见汤慧雅冻得鼻子都发红了,有点怜惜地说道:“这么冷,咋不围上围巾呢?” “围上围巾怕你认不出我嘛,干脆还是不围了,让你能看清楚点。”汤慧雅有点嗔怪道。 孙荣然不再说什么了,他对汤慧雅说道:“你先坐上车吧,我再骑车上车。” 汤慧雅却坚持着要让孙荣然先上车:“那样你不是更难上车吗?还是你先上车骑稳了,我跳到后座上吧。” 孙荣然想想也对,若不稳了,会两个人一起摔的。于是他就一脚跨上了自行车,慢慢地踩了一下,汤慧雅从后面一跳便横着身子坐在了后座上,她顺势将手搂在了孙荣然的腰间。 孙荣然心里一热,脸上也更热了,这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孩子这样搂着腰的,他感到有点说不出的幸福和快乐,真的得好好感谢这次竞赛活动的了,让他能够有这种幸福和快乐的了。但为了能赶上竞赛的时间,他只能让这种幸福和快乐的持续时间缩短的,差不多不到一个小时,他和汤慧雅便一起赶到了竞赛地点:朝晖中学。 孙荣然虽然感到又累又热,全身冒汗的了,但他很甘心,很愿意。 这次竞赛,孙荣然和杨慧雅都没能拿到名次,但孙荣然根本没在意这个,孙荣然在意的是能带着汤慧雅的幸福和快乐的。 孙荣然虽然心里有着那种感觉,但他依然不会大胆告诉汤慧雅的,两个人依然这样混沌地在一起相处着。 这个冬天和往常一样,孙荣然虽然住校了,但还是时常回家的,因为家里的猪,兔子,还有地里的农作物都需要他时不时去照看一下的,兔毛已经被剪过两次了,而且兔子的繁殖力实在是强盛的很,兔笼已经被砌到了三层,从原先两只兔子已经变到了十二只兔子了,剪了两次兔毛的收益似乎不是很高,父亲和孙荣然都感觉养兔出不了大的经济效益的。 孙继刚现在又被村里镀锌厂的喷塑厂招去上班了,有了一份工作,他也不想自己的儿子太劳累的,毕竟他还希望着荣然能通过考试跳出农门的。所以很快养兔子的事便被搁置停止了,兔子都被送了人。 孙荣然在学校的宿舍里吃晚饭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偷偷地吃的了,因为他没钱去食堂买好菜的,他偷偷地藏着一瓶霉豆腐,每天要吃饭的时候,便悄悄地将一块霉豆腐放入他先前吃过的一个咸鸭蛋壳里,同宿舍的同学们总以为他条件不错的,每天都能吃一个咸鸭蛋下饭的,其实个中的奥秘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了。 杭州这一带的天气四季实在是太分明,而且夏天总是三天两头的有台风侵袭,冬天隔三差五的西伯利亚冷空气寒潮南下偷袭。只要寒潮来袭了,就往往会先是刮着呼呼的西北风,将气温瞬间降下来,然后若是晴天便是一场严重冰冻上场,若是雨天便是一场大雪趁势登场。 每年这个时候是孙荣然最难熬的日子,因为他的手上脚上会长满冻疮,手和脚一直会感觉麻木的,直到热起来就奇痒难忍的。孙荣然住校后,每天早上三点多就会起床拎个水桶去食堂打点食堂人员烧早饭时的留下的一点暖锅水。那个食堂人员是他们村里的,按辈分孙荣然该叫他公辈的,他认识孙荣然父亲,所以自然让孙荣然能打上点热水早上洗脸,这对于孙荣然来讲已经是很奢侈的照顾了。 这段时间地里的活也少了很多,孙荣然便安心在校住校了,每天早晨出操跑步,晚上夜自修,教室到食堂,食堂到寝室,寝室到教室,三点一线的生活很规律,寝室里的蒋捷他们几个同学家境都很好的,所以经常有家里带来的零食和水果吃的,孙荣然每次在他们拿出东西准备吃的时候,便悄然一个人走出寝室去操场遛圈了,孙荣然没有条件吃这些零食的,他呆在宿舍里,蒋捷他们肯定要分一点给他吃的,他又没东西能请他们分享的,所以孙荣然不想在那里呆着,弄得人家也不好意思不分给他吃,他也省得感到眼热死,所以干脆独自一个人走出到操场去走走呼吸下免费的空气的。 这一天蒋捷他们又拿出了零食,孙荣然便自然又走到操场去遛圈了,天阴沉沉,似乎有要下雪的感觉,风刮在脸上有点刀割似的痛了,还得意的借用操场边上架着树木的竹子上吹着口哨嘲笑着孙荣然的这种不合群和孤独。孙荣然只能缩着手,愄着脖子,在操场上走了一圈又一圈的来抗拒这凛冽的北风了。 操场的那一端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走路一脚稳一脚拐的,是孙荣然很熟悉的身影,的确是自己的父亲了。孙荣然一看到这身影,便赶紧向他跑去,父亲便站定在那里,等着孙荣然跑过去。 “阿爹,你怎么来了?”荣然叫道。 父亲看着孙荣然有点气喘的样子,轻声道:“听广播天气预报说有一股极强的寒潮要来了,知道你前几天回校带的衣服不多,我怕你冻着,便给你送过来。” “唉,阿爹,你来干嘛呢?这么远的路,你的脚又不方便的,如果真的冷了,我也会明天回家来拿的啊。”孙荣然有点心酸的要掉眼泪,因为他其实知道父亲的那条残肢已经根本没有什么肌肉,只有皮包着骨头了,每年冬天这个时候,他这条残肢上会长满成串成串的冻疮的,经常会被磕破而疼痛的,可刚强的父亲从来没有喊过一声,他就是怕家里人心里不好受,其实孙荣然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的。 “阿爹,我其实一点不冷,你真的以后别再给我送什么过来的了,你看我在操场上已经快锻炼出汗来了。”孙荣然强笑着对父亲说道。 “荣然,你别说了,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的,我已经去过你们宿舍找你的了,他们都在吃东西,我知道你没有吃的,一个人在操场上这样避开了,你同学他们跟我说你大概是在操场上的,我才找到这儿的。”孙继刚有点歉疚地说道,“孩子,委屈你了,是父亲没能力让你过上开心的生活的了。” 孙荣然心里更有一种酸楚涌上来了,眼泪已经在他眼眶内打转了,但他得像父亲一样坚强着的,他摇摇头对父亲说道:“阿爹,你说的什么话,我开心着呢,现在读书想回去就能回去的,等我工作了,家里肯定也会更好的。你不要多想了,我真的很开心的,我就是担心你这么冷的天还骑着车过来,我真的不需要衣服的。” 孙荣然想想自己的话有点问题,又赶紧对父亲说道:“阿爹,我不是那意思,你给我送衣服来,我很高兴的,我就不用回家了。只是你又还要骑这么远的路回去的。” 孙荣然的话有点语无伦次,孙继刚看得出他是想极力用语言来安慰自己的,便清了下嗓子说道:“好了,荣然,不多说了,我还得赶回去,你自己注意身体,别冻着。”说完,孙继刚转身就走了。 孙荣然赶紧跟着送父亲到了校门口,他不想再说什么,知道父亲心里也不好受,多说了反而更让父亲难受的,只能默默看着父亲先坐上自行车的车座后,把残肢放到脚踏板上后,用他的左脚在地上用力一推,自行车便向前滑动了,父亲顺势将左脚也放在了踏脚板上,骑着车头也不回地向前去了。 孙荣然只能望着父亲的背影在后面大声向父亲喊了一句:“阿爹,你回去路上小心,骑得慢点。”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父亲的应答:“知道了,你回去吧。” 第64章 无法明白的真相 这个冬天,杨家墩村的企业也进入了寒冬,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的帽子由于没有坚实的里子,自然是不能冠冕堂皇地竖立在头上的,由于没有一个能主打的拳头产业,基本都是一些为他人做嫁衣的加工类小企业,再加上在企业里只要有点能耐的,都会带走一部分的业务而自立门户的,这个帽子很快便耷拉下来了,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大新庄“蚀”业有限公司,越干越蚀本,集体经济不断被腐蚀掉了,不久大新庄实业有限公司的牌子被扔进了垃圾堆里。 虞盈铿现在是整天龟缩在自己村里的办公室里了,他只能如此,他无力回天,也没那个能耐,村里人已经给他起了个外号“末代皇帝”了。他对这些两耳不闻,他现在只关心俞尔明在沈阳的那个内衣厂的光景了。 可是从那边传来的消息也不是怎么好,毕竟是在外乡,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占的。那边只是三天两头向这边总厂要钱汇款,说什么这里要请客了,那里办事要花钱的了。再加上那边招的工人因为民风不一样,没有南方这边人的勤劳的,不愿意加班,所以总是不能按时完成生产任务,按时交货的。更糟糕的是,一从天冷开始,当地人便不再干活的,只待在家里烤火过冬的。就如同杭州这边人的俗语:好汉不赚六月钱,他们是好汉不挣腊月钱的。沈阳这边的工厂成了一只吞金兽,钱只是有去无回的,当然这其中的猫腻谁也不知道了。 村内衣厂的主任会计吴显璋是孙荣然的初中同学现在刚在部队当兵的吴承文的父亲,他始终不相信这么多钱打过去还是不够,还不停地向这边要钱,终于他决定去那边看一下账目的了。 吴显璋却一点没想到此去会是不归路了,他到了那边没几天便传来了噩耗,据村里内衣厂的官方消息说是他在那边受到当地的热烈欢迎和招待,并不时被设宴款待,由于当地喝的都是高度酒,他在一次的宴会上喝醉了酒,在回住宿的地方时不慎自己滑入了池塘,不幸被冻死或淹死了。结果账务什么的都没查清楚,出身未捷身先死了。 这个消息传回到家里后,整个家崩溃了,他们都不相信这个解释,吴承文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不大会喝酒的,又怎么可能跟人去拼酒的。可自己家人都不在现场的,到底发生了什么,谁又怎么知道呢? 刚在部队服役还没多久的吴承文接到了村里打过去的电话后,便也心急火燎地回到了家,他去村里讨要说法,他不相信这种解释,他始终怀疑自己父亲是被人害死的。 虞盈铿这段时间已经脸上满是晦气色了,他有点惧怕这场暴风雨的来临了。他知道如果不给安排好吴显璋的后事和安抚好吴显璋家里人的话,他是过不了这一关了。他只能向镇政府讨救兵了。 镇政府一边让派出所派了干警到吴承文家里说是维持秩序而二十四小时呆在那了,其实就是怕吴承文去闹事而看管着他了。另一边让镇工业办公室派了人和吴承文家里人进行谈判。 吴承文对来谈判的人要求道:“我希望能够彻查我父亲的死因,这个事绝对没那么简单的,我父亲平时也不好酒的,不可能会酗酒而死的。” 镇工办的来人劝慰道:“承文,你的心情我们理解,我们也想查清楚你父亲的死因,但是我们在那边工作的村内衣厂的同志是明明白白说是这个原因的了,而且当地警方也给我们的死因通报也是这个原因的了。你不相信我们这边,但总该相信当地警方的分析报告吧。” 吴承文依然坚持着自己的想法,他提出要去现场看。镇工办的来人有点带压带劝的语气说道:“承文,你作为一名军人,应该要相信政府,不能意气用事的,否则对你个人前途也是不利的。” 吴承文沉默了,他知道这事真的不会给他一个说法的,他现在只能给政府施压,多提出一些有利于自己家里人的条件的了。所以他依然还得故作坚持的,他在桌子上重重地锤了下,说道:“我相信政府,但政府就不能满足我这个彻底调查的要求吗?你看看我娘,她相信吗?” “所以你作为一名军人,你要有担当,你要做好家里人的思想工作,配合政府把这个事情给怎么合理地处理掉,当然你们可以提出自己的要求,政府会尽量满足你们的要求的。但是彻底调查的结果已经出来了,你再提出这个要求只能是胡搅蛮缠了,如果再这样,也不利于你们向政府提出别的要求的。再者,即使按照你所说要求重启彻查,估计调查结果还会是那个结果,到时政府不会对你们理睬了,所以你仔细掂量掂量。”镇工办的来人依然还是连吓带哄地说道。 吴承文知道自己没办法颠覆这个结论的了,只能想着如何来提要求了,于是他对镇工办的来人说道:“不是我不配合,我至少得征求我母亲和我哥他们意见的,我得和他们商量下,再提出要求的。” “这个完全可以的,承文,你们可以慢慢讨论下,当然你必须安抚好他们的,不急的。”镇工办的来人知道自己的这招敲山震虎已经起作用了,便也开始欲擒故纵让他们母子三个去讨论的了。 吴承文母子三个人在哭哭啼啼中总算讨论出来一个方案,由吴承文去和镇工办的来人说:第一,要求镇政府派车连夜将吴承文父亲的尸体从东北拉回来,这个必须做到;第二,吴承文父亲应该属于因公殉职的,所以他的骨灰必须无偿埋在镇公墓里的;第三,吴承文母亲的赡养费必须由村里承担,每个月以工资形式发放给她;第四,吴承文哥哥吴承武现在没工作的,必须由镇政府安排进入镇办企业,要求是去水泥厂;第五,吴承文部队服役结束,转业后必须又政府安排进入政府部门工作的;第六,本次吴承文父亲的一切丧葬费都由村里承担。 镇工办的来人听了吴承文的要求后,便对他说道:“承文,你提出来的要求我原原本本地带回去和相关人员商量下,到时给你答复,当然我会尽量替你们争取的,要相信我。” 第二天便很快有了结果,镇工办的人对吴承文全家说道:“我昨晚连夜和镇政府主要领导,镇工办领导和你们村里的主要领导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就你们提出的要求进行了讨论。要知道你们提出的条件可是很多的,有些甚至还是比较为难政府的,但我可是一直在替你们极力争取的,最后大家同意了一切都按你们所提的要求办理。” 天知道这个讨论会是怎样的讨论会,但只要政府答应了,吴承文便也不再去多想了,他只希望所有他们活着的几个人以后的安排必须要和政府村委签订协议的了。 于是很快,吴显璋的遗体回了家,葬礼在全村人的议论声中落下了帷幕。吴承武自然被安排去了镇办水泥厂了,而吴承文退伍转业后成了镇里城管办的干部了。这个事件最大的受伤者是吴承文的母亲了,由于一下子失去了丈夫,她整个人崩溃了,最后精神上出了问题,所有这些当然都是后话了。 而村里在沈阳的内衣厂自从这个事件后,便自然地关门大吉了,所有原本在那工作的青年男女们都撤了回来,所有汇出去的钱款都打了水漂。 但虞盈铿和俞尔明却似乎犯上了在外地办厂的瘾了,不久,村内衣厂又在深圳办起了分厂。 那些刚从北方回来的青年男女又被安排着去了南方,然而村里的人们已经开始在窃窃私议吴显璋的事件没那么简单了。经过此劫的虞盈铿却是更加有点不再顾忌了,他让俞尔明放手大胆地去干那个深圳的分厂,反正失败了就可以说是村办内衣厂的分厂的,损失也由村集体承担着的,俞尔明自然是心知肚明。 俞尔明现在是时不时地要去深圳出差的了,村办内衣厂其实大小事情都由他的几个亲信在处理的了,尤其是那个虞盈铿提拔上来的既是村妇女主任又是内衣厂副厂长的劳水花了,她和虞盈铿,俞尔明他们也是邻居的,和俞尔明的关系一直都很好的,这个在村里上下都知道的,所以只要俞尔明不在厂里了,她就是厂里的老大了,凡事都由她说了算的。 劳水花由这两人加持,特别是和俞尔明的那种特殊关系,在厂里是很飞扬跋扈的,总是对任何人颐指气使的,全厂唯一她不敢得罪的人就是那个桑塔纳车的驾驶员,虞盈铿的外甥陆一南。 这个陆一南只会开车,在厂里又不会干其它活的,所以在自己办公室不是看报就是喝茶,起先还老老实实地呆在厂里办公室的,后来呆不住了,便总是开着车出去闲逛了,不是赌博就是给人拉私活,每当虞盈铿他们要用车找不到他时,他总是以去修理厂修车为由搪塞了过去,虞盈铿当然也不会去细查的。 陆一南也的确有时是去修理厂的,但并不是修车,他和修理厂老板早就搞好了关系,商量着怎么以维修为名去厂里报销维修费来分成的,所以这年限还不长的桑塔纳一年的维修费总是要两三万了。不是换机油就是换哪个零配件的了,或是发动机清洗什么的了。陆一南也靠这桑塔纳找到了致富之路。 这内衣厂现在自然更是虞天华的天地了,中国的老话说的好:爹做官儿享福。就因为虞盈铿的面子,虞天华在内衣厂可是很顺风顺水的,名义上是跑业务的,其实却都是人家跑好的,他无非是跟着出去游山玩水一圈的,反正业务不用担心,人家会给他弄好的。他的一切开销都用着厂里的,反正俞尔明都会看也不看大笔一挥给予报销的,所以虞天华现在的日子过得真是好潇洒好滋润的了。 虞天华生性的“花花肠子”在内衣厂也有了更宽广的天地,他会找那些稍有点姿色的女孩极力挑逗,想法故意作弄她们,然后再送吃送喝地讨好她们。甚至会呆在某个角落候着姑娘们走过来的时候,假装着不小心出来撞上了她们,借势拥抱住她们,更甚的还能亲上一下。弄得那些正经的女孩们都羞红了脸,骂一句“不要脸”后便赶紧跑掉了,身后只留下虞天华的哈哈大笑:“啥不要脸?能让我亲你,我还吃亏着呢!” 虞天华在内衣厂的所作所为很快为他挣得了一个诨名“花花公子”。自然那些正经的女孩子们是不可能喜欢上这“花花公子”的,大家都远而避之的,生怕某一天被他非礼了! 当然也有例外的,这些女孩子中有一位叫“章艳丽”的姑娘,初中刚毕业就在这内衣厂干活了,比虞天华小三岁,生就一双丹凤眼,笔挺的鼻子,微微上翘的嘴角,哪怕生气都让人看上去在微笑的。嫩白的肌肤,那手臂似那嫩藕般能轻轻掐断的。可惜如此漂亮的姑娘却总是懒于工作,总想着能怎样轻松地拿到工资。 虞天华对她自然也是照顾的,会时不时从后面故意去撞下她,捎带着摸下她那圆润的屁股,她只是假意地嗔怪一句:“死样!”但不会像别的姑娘那样羞红了脸地赶紧跑开,相反会转过身轻轻地打下虞天华,轻骂一句:“也不看看地方,也不看看时间!” 这两句自然让虞天华心灵神会了。很快两个人就好上了,章艳丽也的确还是有手段的,她让虞天华欲罢不能,对她俯首听命的服服贴贴。虞天华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去招惹别的女孩了,至少在内衣厂里,在章艳丽的眼皮底下。 虞天华也自然设法让俞尔明将章艳丽大烫工的苦力活换成了轻松而权力很大的质量检验员。羡慕死了别的姑娘们,但有什么办法,她们没有章艳丽那种驾驭“花花公子”的驭马之术。 章艳丽的这种手腕也是得自于她娘的真传的。她娘原先在村里五金厂做冲压工的,就因为怕辛苦,她三天两头去讨好虞盈铿。虞盈铿被她烦不过了,便让她到村里干烧水煮茶,扫地抹桌的生活,工资也不低。所以章艳丽和虞天华好上了,那是她娘求之不得的事,这女儿要是做了虞盈铿的儿媳妇,自己的靠山也就稳实而够硬了,说不定自己扫地抹桌的活都不用干了! 但是虞盈铿却很不乐意看到虞天华和章艳丽好上,一是章艳丽母亲也总是轻浮之人,自己实在是烦不过她寸让她进了村委干这活,这已经让全村人私底下有龃龉之言了,甚至连自己老婆都有时会旁敲侧击地酸自己几句的,怎么能让自己儿子踩入这个坑中。二是章艳丽母亲毕竟是在村里干这种低下的活的,自己堂堂一村的书记,这两亲家还不是让人笑话,若来个上级领导,更会丢了自己的脸面的。 所以他在家里对虞天华明确警告道:“天华,趁早给我断了和章艳丽的关系!我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的,你年纪也不是很大的,爸爸以后会给你找一个合适而漂亮的女孩的!” “爸爸,可我和她真心相互喜欢的,你咋能这样说让我们断就断的,我不管,只要她对我好就行。”虞天华却违拗地说道。 虞盈铿有点恼怒:“不行就是不行,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了,反正这事由不得你,你必须和她彻底断了。” 虞天华见和自己的父亲说不上话,而且看到从未在他面前强势的父亲会这么独断而蛮横,居然也有点大丈夫般一句话也不说,鼻子里“哼”了一声重重地将家里的门一甩扭头而去。 虞盈铿没想到虞天华会这样的态度来对他,不禁气得怔怔地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他心里在盘算如何切断虞天华和章艳丽之间的关系,想来想去这事还得找俞尔明。可是这家事又不能让俞尔明过多知道的,但又不能不和他说出自己的想法的,看来只能和他暗地里打个招呼,让他怎么想办法处理好这事。虞盈铿感觉有点烦,他还从没求过别人的。居然要为了儿子去请俞尔明想法处理的了。 俞尔明在听懂了虞盈铿的意思后,知道他碍着面子又不明说怎么处理的,便很殷勤地对虞盈铿说道:“虞书记,你说要辞退章艳丽这事怕是不好的,也没理由的,否则你也知道她娘的粘性的,到时我们会吃不了兜着走的,我们只有想另外法子怎么让她离开天华的。” 虞盈铿点点头:“所以这事来找你想法给处理了。” 俞尔明故作深思状考虑了一会儿,突然“嗯”了一声,悄悄地附身到虞盈铿耳边说道:“虞书记,我们深圳不是有个分厂吗?我就以那边要求加强质量管理为理由把章艳丽调到深圳去。这样天华和她不就是分开了吗?” 虞盈铿扭头看着俞尔明,不禁露出了笑容:“你这法子好,我咋没想到的,嗯,我看就依你的办法操作,这样既名正言顺,又能让天华和章艳丽断了联系。” 俞尔明对虞盈铿给他的赞许有点得意:“就是,虞书记,这事小事一桩,年轻人嘛,分开日子久了,也就很快冷了感情的。我回头就去把章艳丽调到深圳那边去。” 很快,章艳丽被俞尔明调到了深圳的分厂担任了质量管理员。虽然她不知道这是虞盈铿的意思,但是现在已经如同吃了迷药般迷上了她的虞天华在送她去深圳的时候,却悄悄告诉了她这很可能是他爸爸的意思。 章艳丽有点恼火,更有点恨恨俞尔明的这种卑鄙行径,她心里在想既然虞盈铿和俞尔明想这样拆开她们俩,她还非得要和虞天华好了,就得让他们的如意算盘落空。 临上车时,她要虞天华发誓即使她在深圳,他也只能爱她一个,并且也要想法来深圳找她。虞天华自然满口答应了,他现在已经彻彻底底被章艳丽俘虏了。 以后的日子,章艳丽总是时不时给他写信诉说相思之苦,这更引得虞天华怜香惜玉了。虞天华总是积极争取和其他的供销员一起外出出差的,他会借机绕道去深圳和章艳丽一起呆上几天,业务自然由其他供销员完成的。 深圳的蓬勃生机和大千世界更让虞天华开了眼界,他频繁地来往于杭州和深圳之间不仅仅是为了章艳丽,也为了能去那享受下别样的生活了。但虞天华终究还是个“花花公子”,在深圳并不是有多少雄心壮志和远大理想而去的,他只是为了享受那里的现代化和市场化带来的自由和快活。 第65章 满是泪水的高考 到了孙荣然这个年龄段了,也自然开始变成人家的叔叔和舅舅了。班上孙荣然要好的许国林,因为家有三个姐姐,他高中这几年每次请假都是因为姐姐出嫁要他去做“大舅爷”,次数多了,班里同学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大舅”。 孙荣然自己没姐姐的,妹妹还在读初中的,所以不知道做舅爷的事的,但是他还是有机会去舅爷了,孙荣然的表姐徐金秋结婚,姑妈非要让孙荣然这个自己的侄儿子去做舅爷,她感到孙荣然去能给自己长脸,因为在她眼中,荣然是有文化的人了。 江南一带结婚,舅爷是很要紧的人物,新娘子到了婆家和新郎拜过堂后,便是舅爷这些人物登场了。作为最高贵宾,他们会被安排坐在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新郎家一般会安排两个身份体面的人作陪的。 舅爷们在堂屋中的八仙桌上正襟危坐的,这一天他们可是代表着新娘家的形象,代表着新娘家人来体验婆家的人情冷暖的。所以尽管新娘已经进了婆家门的,但婆家人依然还是小心翼翼地侍候着这些舅爷们的,否则这爷字也不会和舅字去搭上。哪怕舅爷是黄牙小儿,婆家也得笑脸相陪,满足舅爷的各种要求的。 在舅爷们被招呼着坐在八仙桌上后,婆家会赶紧将精心准备好的几个冷菜先端上来让舅爷们先吃点心。不会喝酒的也非得让你喝点什么的了。酒喝的差不多了,便是两盘香喷喷的用炒米粉裹着的大麻团端了上来,让舅爷们先垫个饥,其实马上就要开始酒席宴会的了。但拗不过婆家陪客的几个的热情的,你也非得去夹一个吃了来意思一下的了,因为吃麻团可是最高等级的招待了,所以有句俗语的“新亲吃麻团,老亲荡团团”,意思就是新亲成为贵宾了,老亲在也没那种待遇了。 吃罢点心,便开始午宴了,舅爷们依旧被安排在最高等的位置上的,不管你舅爷有几个,你这桌哪怕再空,坐不满人,也依然按时能开吃的了。依旧是倒酒劝酒,连盛饭,旁边作陪的人会马上立起身给你盛好了,你只要一个动作,作陪的人会赶紧先给你想做的事给做了。 在喝得面红耳赤,酒足饭饱之后,舅爷们会被安排着到新娘新郎的新房里面坐着,此时是新娘婆婆和舅爷们的戏了。婆婆会来到房间和舅爷们说说话,婆婆会向舅爷们保证自己会把媳妇当女儿一样看待的,会好好待她的之类的客气话,让舅爷们能放心。当然此时也会适时地给舅爷们端上一碗放了很多糖的水煮白鸡蛋的,劝舅爷们吃点心,只是想用这份甜意堵住了舅爷们的不满的。当然舅爷们只是装装样子的,不会把鸡蛋吃掉的。 舅爷们在拿到了婆家给的大份的糖和烟后,便开始下楼走人了,此时会有一个上了年龄的舅爷代表和婆婆说着:“亲家母啊,我妹妹在家可是啥都不做惯的,你可得多担待点的,她若说错话了,做错事了,还得请你大人有大量的。”说完这些,舅爷的角色算是结束了,便回家去了。 孙荣然表姐徐金秋嫁到了古河镇那边,表姐夫周文彪也是出身穷苦人家的,从小没了父母的,但人很好,有一手做泥水匠的手艺,又能烧得一手好菜的。姑父徐博涛嫌他穷,起初是很反对的,骂女儿:“不争气,怎么偏偏去找了这么一个穷人家的。” 姑妈孙继芳却没那么看的,听到徐博涛骂女儿了,她便会在一旁数落道:“我怎么觉得金秋有眼光的,你嫌人家穷,我们自家又有多少好,才好了多少时间?我嫁给你的时候,你可比人家还不是的。人穷不要紧,只要志气不短,人聪明,总能过日子的。” 徐博涛见孙继芳这么说,他一下子就气短了,只能不响了。孙继芳一家由于她们全家的辛勤劳作,加上孙荣然的几个表兄妹都已经上班干活了,特别是表哥徐金焕在邮电安装公司做了个副队长的小头目,经济条件已经完全改观了,所以姑妈孙继芳是喜欢孙荣然表姐夫的勤劳和聪明的。这婚姻有母亲的支持,自然是成的了。 第二年表姐就生了个女儿,让孙荣然也成了舅舅一辈的人了,当然孙荣然表姐夫也是争气的,没过几年就盖了三层的新楼房,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最后一年很快就要结束了,孙荣然的人生路在这十年里也走得似乎很漫长,从一个懵懂少年成为了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了,这十年对荣然来讲,人生的酸甜苦辣基本已经让品尝遍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是再也回不去了,他很快要再次面对命运的抉择了,初中到高中的机会是他自己给自己创造了,而现在高中能不能再上层楼却不再由他自己能决定的了,毕竟家里的牵绊多了,需要他考虑的事多了,没有少年时期那么单纯的学习生活了,现在他必须要学会各种人情世故,学会各种农活,学会安抚别人的了,所以现在的他读书有许多的顾虑了,他只有在空闲时才能去除各种杂念回到他的书本中,回到他自己梦想的世界中了。但对于世纪的时光来讲,这只是瞬间的闪过而已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跨入九十年代也只是瞬间的一秒后,时光便开启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了,要靠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的歌声还在耳边响着,却转眼进入了九十年代了。 进入九十年代,国家也开始彻底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了。从1988年开始国家财政出现赤字,社会投资需求增长过猛,社会消费需求膨胀,特别是社会集团购买力形成的“高消费”的不良现象,社会总需求的过分膨胀使供需缺口过大,造成明显的通货膨胀,消费品价格上涨明显等问题,在经过十三届五中全会提出的治理整顿目标后,国家采取了强有力的措施,认真执行长期、持续、稳定、协调的发展方针,从国情出发,提高经济效益,防止不切实际的追求高速度发展;实行财政、金融“双紧”方针,解决国民收入超分配的问题;基层企业的发展建立在巩固的基础上,立秋持续地稳定发展,增加国家财政收入;改革财政、金融体制,适应国民经济的发展。经过这次治理整顿,逐步消灭了财政赤字,实现财政收支平衡,到了1990年终于取得了较为明显的效果,为国民经济的进一步改革开放建立了一个良好基础。 国家的发展因为有一个健康的经济体制而开始春意回暖了,人的发展也同样需要一个健康的体魄才会春风满面的。春风又开始吹过江南,吹红了桃花,吹绿了柳树,地里的大麦小麦迎着春风使劲地长着,油菜花依然是大地主色调的勾画者。孙荣然和同学们已经彻底没时间在去胡思乱想了,他们在为辛苦三年后最终的果实采摘而做最后的冲刺了。 从上个学期的期末考试结果来看,孙荣然的所有文科科目总分成绩排在了班里的第二名,居然拿到了学校的奖学金,这让孙荣然看到了希望,所以他也想最终能用自己的努力来实现自己的梦想的了。 但正如前面所说的,孙荣然现在已经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少年时期了,他的命运有时不是自己再能自己把握了,往往因为家里的一些大事而能改变了他的命运的了。正如三年前他考入二中时,父亲的一场大事故改变了他在二中学习的机遇,而来到了古河中学就读了。 现在他虽然自己积极地在备战高考了,但家里出现的状况依然让他不能潜下心来用心苦读的了。妹妹也已经在初三的最后冲刺阶段了,按照妹妹的平时成绩来看,她极有可能考上中专的。这对于孙荣然这个家庭来说是最大的开心的事了,她若考上中专了,也就跳出了农门,从此可以吃皇粮拿工资了。所以孙荣然是不希望家里的事干扰了妹妹的读书的,他愿意去担负家里一切事情。 孙荣然那身体孱弱的母亲褚鸿英偏偏在这个时候染上了伤寒,整天躺在床上,本就贫血虚弱的她连站立都站立不住了。孙荣然每周得带着她去古河镇上看中医的。 随着家里的大麦小麦开始变黄,油菜花谢去,结出串串的油菜籽,田里的活又开始多起来了,孙荣然只能又不住校了,每天要出现在络麻地,棉花地了。很快就进入了芒种节气,最忙的季节还是如约而至了。 这个农忙季,孙荣然是不让妹妹下田了,他要她安心学习,一定要考出好成绩来,他一个人会做好所有的农活的。 割麦子,打麦子,割油菜这些所有的活都是孙荣然个人在做了,父亲心疼他的劳累和辛苦,竟然也下地来帮孙荣然干农活了。可父亲平时已经靠一条腿在用力的,现在在地里过度的劳累,导致他小便出血了,孙荣然心疼地死活再也不让父亲下地干活了,硬气的父亲连医生都没去看,只在家好好休养了几天。 家里穷得没菜吃,祖母用她自己种的苋菜梗霉了做菜吃,味道虽然很鲜,但由于祖母是空腹吃的,整个人霉菜梗中毒了,一下子站立不稳,吐得一塌糊涂,脸色和嘴唇全部发紫,幸亏在家的父亲看见了,赶紧去卫生所叫了杨先红来家里,给祖母注射了葡萄糖,才让祖母缓过气来,杨先红说:“幸亏发现及时的,才没有生命危险的了。若再迟几分钟,怕是没得救了。” 祖母的命是救回来了,但身体经过这么一折腾,人没力气了,好几天才缓过劲来。 一家子除了妹妹,只有孙荣然身体还算健康着了,所以孙荣然根本再没时间去复习,再没心思去读书的了,他只能将家里的事安顿好了再来回头考虑学习的事的了。 孙荣然就在这种断断续续的学习中在准备着高考这事,但他人真的很劳累,人总是昏昏沉沉的,时不时会睡着。 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天气也越来越热了,学校允许学生们回家自行安排复习了。孙荣然却没时间全身心投入学习中的,地里的活实在是多,妹妹的中考已经出来了,她已经被湘湖师范录取了,这对家里实在是一个大喜讯了, 孙继刚现在出去,有好多人恭喜他,也有好多人羡慕他的了,说他有一个聪明的好女儿,而他的儿子也不赖的了。这对孙荣然的压力无形的增加了,只有孙荣然自己知道他的学习情况的,但他怎能实现父亲的期望呢,他真的好累。他觉得得好好和父亲聊一聊的了。 晚饭时,孙荣然终于张嘴对父亲说道:“阿爹,妹妹现在终于实现了她的愿望了,我可能要让你失望的,到时你能不怪我吗?” 孙继刚听到荣然说出这话时,他停住了正伸出去的筷子,看着荣然,叹了口气:“唉,荣然,我知道是家拖累了你,你别怨阿爹就好了,你考得上最好,考不上,我怎能还怪你的。” “阿爹,我和你说这些只是不想让你到时失望,没有怨你的意思的,我依然还是会努力的,你别多想的。”孙荣然有点后悔和父亲说这些了。 孙继刚又开始安慰孙荣然了:“好了,荣然,你也压力不要很大,尽力而为吧,无论什么结果,我都满意的。” 孙荣然现在也不再多想了,他只想高考快点到来,好歹出个结果,他也解脱了。高考前的几天实在是让人难熬的,天气热的让人窒息,看书是很难静下心来的,心里的烦躁远比树上热死了的知了烦躁的多。汗水一刻不停地流下来,孙荣然真的无心再看书了,捧起书本他的眼睛就不听使唤地想闭上,他对书本已经到了头痛的地步了,趴在桌上就会睡上老半天。 对于孙荣然来讲已经没有什么理想不理想了,高考只是他高中生活的一个总结而已了,他知道自己的学习生涯也许只能在这里打住了,他没有精力和兴致能为父亲争光的,他有点自责,有点懊丧,随着离考试时间的越来越近,这种心情越来越沉闷的了。尽管大姨夫傅德宏总是很可惜他的,但人生有时真的不是为自己活着的,得为他的亲人们,为他的朋友们活着,所以人生的道路往往会改变自己原来所想像的轨迹。 七月的7号、8号、9号正是江南的梅雨季节结束后,温度跳跃式地蹦到了三十五度以上了,这个日子的高考对人不仅仅是知识的考查,也是对人体力和毅力的考验了。孙荣然他们的考点是在县城的体育路小学。前一天孙荣然和同学们都被公交大客车送到了离考点半小时路程的一家小旅馆里了,学校为了不让大家考试迟到,特意安排了大家在这个小旅馆住宿三天。女同学都住在三楼以上,有女老师把着楼梯管理着的,男同学都住在三楼以下。 孙荣然和胡黎祥和华驭龙他们一个房间,三个人结伴一起吃饭,一起来去考点的。胡黎祥其实已经也和孙荣然一样参加只是来过下堂而已了,心中对高考已经没了那份激情和热望的了。 三个人中只有华驭龙心头燃烧着一份希望的火,所以也只有他在考前还赶紧认真地再翻下书的了。孙荣然和胡黎祥也不去打扰他,两个人不是睡觉,就是看点小说书了。 上午的考试,孙荣然还能精神旺盛地应付的,每天下午的考试他便有点无精打采的,手上的汗水能把试卷都弄湿了的,人还总是打着哈欠,考试的感觉不是很好的。他对每道题的把握不是很大,只能考一门丢一门的了,不去想它。 回到旅馆,除了吃饭,也不和别人谈论考试的事了。只是和胡黎祥一起谈着高中毕业后的打算了。 胡黎祥是孙荣然他们镇上的新塘村的,这个村在古河镇和浦沿镇的交界地带,也是鸡鸣山和西隐山的交接地带的,所以他离古河中学并不远。孙荣然他们三个人只有华驭龙是闻堰镇的,离古河中学是最远的,但他也不住校的,华驭龙和缪毅坚又是初中的同学,就因为以前大家都不住校,所以放学后经常一起骑车回家才特别要好的。 胡黎祥的成绩比较弱一点,但他虽然是男生,英语却特喜欢,也特别好。经常在星期天去杭州的六公园那的英语角练习口语,所以他居然交上了几位外国朋友的了。所以在宿舍里他对孙荣然说道:“荣然,大学考不上的话,我想只能凭自己的特长去谋生的了,我想去工厂干点翻译类的活,或者做个代课老师也好的,你打算做什么?” 孙荣然哭笑不得:“还能干嘛呢,就去找个工厂打工吧,自家农田还有很多,也需要照管的,总有的活干的。” 胡黎祥知道孙荣然比较辛苦,也知道他的家境,感觉这个话题有点触痛了他的,便赶紧说道:“对,对,天无绝人之路的,总有饭吃的。反正一颗红心两种准备了。” 一旁似乎还在认真看书的华驭龙笑了起来:“我看你是一颗红心,七八种准备啊。”其实他也没心思看书,只是大家都不想去谈考试这个话题,无话可说,便还是一个人埋头看书的,但心里也早就厌倦了这书本了。所以他其实早就在听孙荣然和胡黎祥聊天的了。 “你这家伙假认真,那你说说你的打算呢。”胡黎祥嘲弄着华驭龙道。 华驭龙有点玩世不恭地说道:“听天由命吧,想了千万条路,最后都不是,只有走了天给安排的路。我可不去多想这些事呢。” 话题到这似乎被华驭龙的话给终结了,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胡黎祥知道华驭龙从高三开始喜欢上了一个高二的学妹,便试图打开话匣子,对他开玩笑道:“我们是无所谓了,就是有些人就要见不到自己喜欢的人了,不知道会啥感觉了。”说完他哈哈地笑了起来。 华驭龙假意要上去揍他,胡黎祥赶紧抱着自己的头躲到床上,嘴里喊着:“重色轻友,重色轻友!”两个人便相互推搡一番。 可是胡黎祥的话又何尝不是也触动了孙荣然的心了,是啊,马上考试结束了,毕业了,大家各自走开了,就要见不到自己喜欢的人了,该是怎样的失落的了。虽然他不敢有奢望的,但他心里也有那种爱的。他不能去连累别人的,毕竟他的家境不允许。 酸楚瞬间闪过心头,硬是被他自己那种不允许的理由给抹平了。 汤慧雅虽然也在同一个旅馆,但他没多给她打招呼,甚至是刻意避开她的。但真的马上若离别了,他心里又是有多少的不舍的。他怀念着那天傍晚西隐山上的栀子花香,怀念着那天县城路上的搂腰骑行,以后不会再有了。 三天的考试很快就过去了,考试一结束,大家便如同出笼的鸟儿飞回了天地般的尽情自由了。对于孙荣然来讲,考试后的放松是他更能专心于承包地里的农活了,现在他不用再把心挂在两头了,他想在地里干多迟就干多迟的,不用担心回家还得有作业要做,明天一早还要去上学的了。反而是更踏实安心地与农活打交道了。 第66章 少男和少女 这段时间正好是络麻地里的小弱断麻需要稀掉的,孙荣然便每天去地里稀好络麻拉回家剥麻的。这一天下午他正在将剥好的络麻皮整理打包捆好后准备放到池塘里去浸泡的。突然汤慧雅和胡思红两人骑着自行车来他家了,孙荣然一见她们两个人有点窘得脸红了,为啥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来呢,他可不想让汤慧雅看到自己穿着破衣服在干农活的寒碜样,也不知道汤慧雅心里会怎样看自己的了,他见到她们两个人有点手足无措,手里拿起络麻又放下,放下又拿起。 汤慧雅看着他那副呆若木鸡的傻样不禁“噗呲”一声笑了起来,孙荣然更有点感觉难堪的了。 倒是汤慧雅先打破了这个尴尬的场面说道:“荣然,放假几天了,我和思红大老远这么热的天来看你,你倒也不给我们弄口水解解渴的。” “啊,哦,对。”孙荣然有点木讷地说着话,被汤慧雅这么一提醒,赶紧放下手中的络麻,往里屋祖母那里拿了一壶茶水过来给她们两个人倒了一杯一个。 胡思红叹着气说道:“唉,大老远的赶过来结果也不叫我们坐一下的,我就说嘛,不要来了,就你非要我一起陪过来,你看看我们来的多不是时候的。” 孙荣然赶紧拿了凳子过来给她们两个坐下,他站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似乎是在挨训一样。 汤慧雅看着孙荣然的笨拙样,又笑着说道:“荣然,你看你那样,一起坐会好吗?明天是回校估分填报志愿的日子,我怕你忘了,才和思红两个过来提醒你一下的。” 孙荣然赶紧说道:“我没忘,我咋会忘呢,明天这事我可记着呢。” “哎,你这话好像又是我们多来了。慧雅,你就是多操心,人家可一点都没感激的。”胡思红又快言快语地敲击道。 “好啦,你也就总爱这样数落人家的了,来都来了,尽是牢骚,算我欠你的好了吧,要你陪我来。”汤慧雅似乎是帮着孙荣然在回击胡思红。 胡思红伸了伸舌头,不响了。 汤慧雅便看着孙荣然问道:“荣然,你打算填报什么志愿?” “唉,我估计是考砸的,也填不出好志愿的了,反正随便填一个么算了。我喜欢作文,就填个中文么算了。”孙荣然有点不在乎地回答道。 汤慧雅在一旁听了说道:“你干嘛不填外兼文呢,今年高考政策允许填报外兼文的,不填白不填的,反正外语录取不了,还有中文专业的。你填外兼文好不好?” 这志愿似乎是汤慧雅在央求孙荣然在怎么填的了,孙荣然心里又一阵幸福感滑过,但紧接着是一阵酸楚,他不敢和汤慧雅提男女间的那个字的,他不声不响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胡思红又开始嚷嚷了:“荣然,说好的了,填这个志愿哦,明天我们一起学校见。” 孙荣然只能点点头地又答应了一遍:“嗯,我会的。” 汤慧雅和胡思红见也没啥好说的了,孙荣然还要忙着干活,便和荣然说了声再见一起走了。 第二天回校的估分情况,孙荣然自然是感觉很不好的,但志愿还是必须得填的,于是他选了最差的几个填上了,反正是外兼文类的都填上了,包括省电大县教育局代培的师范英语脱产班也报了。 汤慧雅应该也是看到了的,她老是在转身看孙荣然,两个人在班里也没多说什么了。由于孙荣然对考试的感觉不好心情很糟,一填好志愿便一个人骑着车匆匆忙忙地回家了。 接下来的双抢大农忙又跟往年一样把孙荣然累得整个人垮掉一样,也没心思去管自己能否被录取的。他只想安心在承包地里消磨掉所有的不开心和开心,现在妹妹孙荣平已经跳出农门了,家里至少减轻了点负担的,自己等高考录取结果出来再决定的了,即使不录取了,他也准备在孙泽琦的帮助下好好地在自家承包地里干出一番天地来的,这是他心里的打算。再不济凭他的高中学历能够在镇办企业找到工作的。 这一天孙荣然正准备去地里干活,缪毅坚他家前面的来小玮给孙荣然送来了一封信,说是汤慧雅托她转交的。来小玮和汤慧雅是初中很要好的同班同学,她们当时是初三一班的,孙荣然是初三四班,孙荣然和来小玮只是小学时的同学 ,所以孙荣然和来小玮其实也并没多来往的。 孙荣然很意外也很开心地能收到汤慧雅给他的信,等来小玮一走,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信: 荣然:你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那日你不声不响管自走了,本想和你一起再去爬西隐山的,可你就那么走了,我也只能怅然回家的了。高中三年的日子过得真的好快,只恨时间太短,以后分别却长了。也不知道你会怎样生活的,也许这次你能被录取,也许我落榜了,彼此或许再无见面的可能了。若无机会再次见面,你我能保持书信联系吗?另外,填报志愿那天我是准备了我的一张照片打算送给你的,可你走得那么悄然和匆匆,我只能让来小玮替我转交此信给你,信中夹带了这张照片,你在信封里仔细找下,别弄丢了。也不多说了,就等你的回信!切切! 祝一切安好! 慧雅 孙荣然看到这信,赶紧将信封撑开了仔细再看了下,一张慧雅的小照片正在信封袋底里被夹着,他用力将信封口张大在桌子上使劲的一顿,照片从信封里滑了出来。孙荣然如获至宝般将照片夹到了他的相册里了,他准备等静下心来再给汤慧雅回信了。 这些天,孙荣然在承包地里干活地时候都会在心里默默地说着:慧雅,你看我天天在这地头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别说累了,这自己一身的汗臭加上浇大粪,施猪屎肥的那一身的庄稼汉臭味怎么有资格能和你谈论那感情的,虽然我心里也有着你,但我绝不能让你跟着我受这种苦和累的。你的家境那么好的,怎么能经受这种苦难和劳累的。你别怪我,我真的不想牵累你的! 但是孙荣然在回信中却不是这么写的,他只是淡淡给汤慧雅回到: 慧雅:来信收悉,感谢你随信而寄来的照片,我对本次高考不报奢望的,能上最好,不能上就只能安身立命,埋头农事了。现在农活比较多,所以总是没时间给你回信的,请你见谅。你和我都得面临着人生的第一次的道路抉择了,或许都能上大学去的,或许都不能上了,高中一毕业,再也不能像学生时代那样相互经常见面的了,又不能有寒暑假间来往的了,更没有像去同学家借书什么的那么正常的理由而经常来往的了,只能更多的是书信来往了。好了,我还有事要忙,只能给你写到这了。祝安好! 信便寄出去了,孙荣然也如释重负般地似乎完成了一件事。 孙继刚在喷塑厂里的工作是提着千斤顶铁壳给喷塑的人,再把喷好的塑粉的铁壳挂到车上,等一车挂满了,几个人便将车推进烘箱加热到一百八十度,然后用勾子将车从烘箱里拉出来,等冷却了再把零件从车上卸下来用纸包好堆整齐后等待发货的。 八月的天气本就是高温的,加上孙继刚的工作场所里的一台烘箱,整个房子的温度比室外又要高上好几度的。由于长时间的站了和来回走动,孙继刚每天傍晚回家,整个假肢筒里都能倒出好多水的,大热的天,为了避免自己的皮肤被假肢筒擦破,他的残肢上始终得穿上厚厚的好几层棉做的假肢袜的,这种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了。 一到家,他就把假肢筒脱掉,让自己的残肢脱去假肢袜才得到片刻的凉爽的,但那残肢在那密闭而潮湿狭小的假肢筒内时间长了就开始发霉腐烂的了,孙继刚总是自己用红霉素软膏涂抹一下就算了。 孙荣然每天看到父亲那个样子,心里就很难受,可要强的父亲又不愿意呆在家里成为全家的包袱的,他只能跟父亲说道:“阿爹,这几天地里的活我看干得也差不多了,明天我替你去厂里上几天班吧,等过几天天凉快了,你再去上班好吗?” 孙继刚明白孙荣然心里想的,他也的确有点撑不住了,便和孙荣然说道:“也好,这几天我真的有点感觉人不对劲,估计是中暑了,头晕,老是想吐。你待会给我去卫生所买点藿香正气水来。明天你去上班,反正你继兴堂叔也在那的,他会告诉你干啥的。” “哎,阿爹,我吃好饭就去给你买藿香正气水,明天我去厂里我先找继兴叔。”孙荣然应道。 这堂叔孙继兴就是孙荣然的曾祖父的大哥的孙子了,他们就是住在很早之前孙荣然那个磨刀桥村外太祖韩方魁给造的房子里的。 接下来的几天,孙荣然便在喷塑厂里干活了,喷塑其实就是利用静电的原理,将铁件挂在喷粉台上,然后用高压静电枪打出带了静电的塑料粉末到铁件附近,带了静电的粉末便吸附在了铁件角角落落不会掉下来了,而这个喷上了塑粉的铁件经过烘箱烘烤到高温后,塑粉便熔化了黏在了铁件上,再冷却下来,这铁件就整个包裹上了一层漂亮的外衣了,这个比做油漆还要好看,而且塑粉的颜色塑粉厂都可以根据顾客提供的色卡做出来的。 这个工艺现在还是比较先进的。 在干喷粉的职工原来是孙荣然小学时的同学吴耀红,孙荣然负责把未喷过的铁件挂到喷粉台里的铁钩上,吴耀红便用静电枪将粉末喷到铁件上,堂叔孙继兴便把喷好的铁件取下来挂到推到烘箱里去的铁车上。等到一车满了,三个人便打开烘箱大门,用力把铁车推入烘箱,开启电闸后,便将上一车已经烘好冷却了的铁件从车上卸下来后,便又开始喷挂了。 喷塑厂磷化车间的技术员虞晁骅是整个工厂工人中最悠闲的了,平时见不到他的身影的,隔几天过来看一下磷化缸,将磷化药剂称好倒入缸中搅拌好了便屁颠屁颠地到喷塑车间来看大家忙里忙外的,哪怕厂里业务再忙他也不会来帮一下的。孙荣然听父亲说这个人就因为受村里委派去外面学了点磷化技术后,回厂里就很拽的,工资要比工人们高,上班很自由的,只要磷化不出问题,他就不会来厂里的。所以和厂里的工人们都不是怎么热乎。 孙继刚也由他这里看到了知识的重要性的,所以总是对孙荣然说:“荣然,你看人家也就是去培训了那么几天,学会了磷化缸的配比,就能那么轻松赚钱的,所以你一定得把书读好,学会一样技术的,只有这些,人家不能从你这偷去,也只有你能待价而沽的。” 但吴耀红告诉孙荣然虞晁骅这个人人品好像不是怎么好的,很自以为是的,也很自私的。据说他的老婆杨翠莲也是原先他在电镀厂工作时一起好上的,而他老婆其实早已经和别人订下婚的,他却不知怎么的让那个女人着了魔的喜欢上了他,非将原先的男朋友甩了嫁给了他,为这事,这女人的娘还赶到厂里骂虞晁骅不要脸,骂自己女儿不争气,并和女儿断绝了关系了。 其实,孙荣然知道虞晁骅的老婆的,因为同是一个村的,他老婆杨翠莲家就是在孙荣然他们家后面的陆家池边上包装箱厂旁,辈分上该叫孙荣然父亲叔的。至于虞晁骅和杨翠莲原来是这样找上对象的,孙荣然是一无所知的。 吴耀红因为原先是和他们两夫妻同在镀锌厂上班的,所以知道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的。但孙荣然对这些都没兴趣的,他只是感觉虞晁骅这人太有点过分,厂里装货卸货需要人帮忙时,虞晁骅也从不肯上来搭一把手的,还不时在旁边说着闲话:“你看看你们,干这点活都这么手忙脚乱的。” 吴耀红会顶他一句:“你能耐大,才有那饭吃。” “哎,你还别说,耀红,我若不来调缸,这厂里还真得停工呢。”虞晁骅得意地炫耀着。 这时,孙荣然堂叔孙继兴会拿着五金配件故意要碰到他似的往他身边走过,嘴里喊着:“走开,走开,别在这碍手碍脚,有能耐才呆在这种厂里的。” 虞晁骅见自己很不受待见,便哼着小曲管自骑上自行车走了。 喷塑厂的劳动一天下来,孙荣然的脸上,身上,甚至鼻子里也都钻进了塑粉,整个人脏兮兮的,喉咙也很干燥的。但他没有畏惧,连自己同学都能做的,为啥自己就不能,所以他坚持着干了好几天。 在吴耀红眼中,孙荣然可是大知识分子了,他感到荣然来干这个活真的不可思议的。休息的时候总是问他:“荣然,你高中毕业了,都要去上大学的人了,还来干这活啊。像我这种学习成绩差,初中都考不上的人才只能干的活啊。” 孙荣然此时才会想到自己的高考录取情况不知道会怎样的了,他有点尴尬,因为从别人那里他已经的得到一些其他同学的信息了,缪毅坚被浙大录取了,虞劲松被浙江林学院录取了,周全被浙江财经学院录取了......。而他的录取消息丝毫都没有的,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上大学了。 眼前吴耀红的问话也招来了堂叔孙继兴探询的目光,孙荣然只能尴尬地说道:“耀红,你不是也过得很好吗,干嘛非得一定要上大学呢。我以后也和你一样来干这个活好不好?” 吴耀红摇着头说道:“怎么可能呢?你这么一个大秀才,怎么可能来干这种活呢?” 孙荣然不再回答了,这次聊天把荣然吓退了,好在父亲也坚持着要来上班了,让孙荣然也趁机逃离了这种尴尬,他不怕苦和脏,他就怕这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是啊,自己的录取通知书不知道会不会有了。 他现在只等着九月一过去,就准备考虑自己的退路了。虞建军他们因为没有被录取已经在准备报名参加塘湾镇那边的高复班的重读了,孙荣然不想去,自己的家境也不允许的,高复班的费用特别的高,虞建军父亲是杭钢工人,自然能供得起的。所以虞建军来告诉孙荣然这消息时,希望孙荣然和他一起去读高复班时,孙荣然便一口拒绝的了。 妹妹孙荣平已经在准备去湘湖师范读书的事了,家里没钱请老师们吃饭的了,孙荣然让她买了好多水果和糖给老师们送去表示感谢的。一家人也在为她准备各种去学校的东西,但按照学校通知书上写的,什么蚊帐,席子,被子,脸盆,水桶,牙杯一切都由学校会给发的。只要自己准备个箱子就行了。 孙荣然在想,考上了这学校就是不一样,什么都给安排好了,甚至还有校服的,学费都免的,学校每个月还发给粮票和工资的。妹妹这是真的给家里争了光又彻底减轻了负担了。自己要是那个代培班录取了,也能有这份待遇该多好。可是眼看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却始终杳无音信的。 第67章 因果和报应 九月开始后,孙荣然经人介绍去了一家初中做代课老师了,教历史,这也是孙荣然喜欢的课,胡黎祥也在做代课老师,他教英语。从他口中知道,华驭龙被一家高中中专录取了,据说是学饭店管理专业的。日子似乎开始平静下来了。 这天是周六,今天孙荣平也要从学校回来的,一家又能团聚吃饭的,所以孙荣然一早就从学校骑车回到了家里,待会要去车站接妹妹的,见接妹妹的时间还早,他便赶紧动手给猪圈打扫一下的。 这时候,大姨夫傅德宏走进了家门,对孙荣然喊道:“荣然,你洗洗干净,我和你说个事。” 孙荣然见是大姨夫,赶紧把铁锹往边上一放,去池边洗了下,便回来准备和大姨夫一起坐下来。 孙荣然祖母早已将一杯茶递给了傅德宏,问道:“他姨夫,你找荣然什么事?” “好事,奶奶,荣然要去读书了。”傅德宏开心地回道。 “真的!谢天谢地!菩萨保佑的,也幸亏有你的!”祖母说着这些话便去灶间给灶司爷上香了,她可啥事都会给灶司爷去通告的。 “荣然,告诉你个好消息,你被省电大的师范英语普通班录取了,我把通知书给你带来了,下周一你和你爹两个人一起去教育局签订代培合同,签好了你就可以那里上学了。”大姨夫傅德宏笑着对孙荣然说道。 孙荣然听他这么一说,赶紧接过通知书,看了好几遍,虽然是省电大,但至少让他得到了一个跳农门的机会了。他怎么能不高兴!他一迭声地谢着大姨夫:“谢谢你!谢谢你!大姨夫。” 傅德宏看着国琮的高兴样,长吁了口气,他也很可惜自己的这个外甥,家境的变故,让他只能上这种学校了,这是真的最好的结果了。他看了下表,便对孙荣然说道:“好了,荣然,你千万别把通知书弄丢了,我也要回去了。” “大姨夫,在我家吃了饭再走吧?”孙荣然赶紧回过神来挽留傅德宏。 “不了,你姨也在等我回去呢。”傅德宏边说着边推上自行车往路上走去,和孙荣然说了声再见后,便一脚跨上车走了。 孙荣然心里的激动已经有点按捺不住了,他甚至忘了要去车站接妹妹的了,等他突然想起的时候,妹妹已经走回到家了,她见孙荣然的激动样子,便问他:“哥,啥事让你这么激动?” 孙荣然见到妹妹回家了,才有点回过神来:“阿妹,你回来啦,唉,只顾自己高兴,忘了来车站接你了。” “没事的,我这不也到家了吗,啥事让你高兴地连接人都忘了?”孙荣平又问道,她很想知道什么高兴事能让自己的哥哥如此忘乎一切了。 “阿妹,我也有书读了,和你一样了,能跳出农门了。”孙荣然激动地说道。 “真的!”孙荣平也激动起来了。 孙荣然便把通知书递给她看,她看了后也高兴地不得了:“这下好了,阿爹他们知道该会有多高兴的了!” 孙继刚回来后,孙荣然便迎上去,迫不及待地接过父亲手中的自行车替父亲停好车,把通知书递到他手里:“阿爹,你看通知书,我也能去读书了。” 孙继刚仔细看了下,也高兴地不得了,将通知书递还给孙荣然,他转身去推自行车。 “阿爹,你干嘛?”孙荣然有点不解地问道。 “孩子,今天是高兴的日子,这么开心的事,我得去买点好菜,全家庆祝下的。”孙继刚有点抑制不住的激动。 孙荣然赶紧说:“你累了一天了,我会去买的。” “不累,今天我一定要去买!”孙继刚坚持着说道,孙荣然便不再拦阻他了。 很快,孙荣然兄妹两个都被录取了的消息全村的人都知道了,孙继刚感到自己脸上真的很有光彩了,自己的一双儿女从此可以不再像他一样吃农饭了,都有固定的工资保障了,吃上了皇粮,这是何等的光彩的了。 褚鸿英也一样,在内衣厂总是被自己的工友们艳羡着,夸奖她生了一对聪明的儿女。 孙荣然知道自己周一不能去那所初中了,周日便去胡黎祥家里要他向校长请了假,并有可能要重新请代课老师了,胡黎祥知道孙荣然的事后,也替他高兴,便满口答应了。 就这样,孙荣然短短的代课生涯结束了。 很快孙继刚和孙荣然两个人到了教育局签订了代培合同,合同约定孙荣然必须好好完成学业的,毕业后由教育局分配到学校担任教师的,若不服从分配,则必须赔偿教育局的培养费的。 这对于孙荣然他们来说当然不可能不服从分配的,这合同怎么会违背的呢?但教育局还是要这样订的,并要请公证处做公证的,何时公证,教育局要和公证处约好时间并让所有的代培生家长一起去公证处公证的,所以教育局让孙继刚两天后打电话到教育局招生办问下有没安排好,若没安排好就得要另行约定时间的,因为他们现在也不能定下来到底哪一天公证处有空了,给他们进行合同公证的,这事必须要由学生家长签字有效的。 两天后,孙继刚很高兴地从喷塑厂走到了村委那准备打个电话到教育局问下公证的事了,可是管电话机的那个女人也就是章艳丽的母亲死活不让孙继刚打电话,并指了指墙上的一张纸,上面写着电话使用规定: 本电话机为本村办公业务电话,外人一律不得私自使用于私事,若要使用电话机,必须交费2元。 村委会即日 孙继刚一见这东西,心里不禁有点恼火,他生气地对章艳丽的母亲吼道:“芬娥,你说我是不是外人?我一个地地道道的杨家墩村人,是不是外人?我们老百姓没事会常来打这个电话?难得因为有急事才来打个电话,还要老百姓掏钱?你们赚钱赚到自己老百姓头上了?村里这么穷啦?你们这个电话机在使用的人有多少人敢保证没有打过一个私事电话?” 孙继刚越说越生气,声音也越来越响了,好几个来村里办事的老百姓也走了过来。这人群中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继刚,你今天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孙继刚循着声音看过去,见是陈柏友,便招呼道:“老胡子,你也来看看,这纸上写的,看看,我们老百姓有急事想打个电话居然说要收两元钱。这电话机到底是姓公还是姓私的,真正有急事要用下的老百姓居然要花钱使用,而平时坐在办公室,私事公事都能用的却一直不掏钱的。” 陈柏友一看那纸,也对章艳丽母亲吼道:“就是,这纸谁写的,让他出来,问问他,这电话机摆在这是干嘛的?赚钱的?问问他,他打的电话都是公事吗?” 章艳丽母亲一声不吭了,没了先前那种盛气凌人的气势了,嘴里只是嘟囔着:“向我吼什么,我也不是领导,又不是我定的,我只是个管管电话机,收发收发报纸信件的。” 这时,边上的那些群众也开始起哄了:“这倒灶的村,连自己的老百姓难得打个电话还要收费,真是没有天理了。”几个人甚至开始咒骂起村干部了。 这时只听见一声响亮的咳嗽,虞盈铿铁青着一张脸在远处向管电话的女人喊道:“芬娥,谁要打电话?你就让他打一个嘛,一个电话还弄出这么大动静。” 大家见是村书记在那发话了,便也不再说什么了,章艳丽母亲便掏出锁着电话机的木盒子的钥匙打开盒子让孙继刚打电话了。 孙继刚在通好电话,确认明天下午去公证处参加公证这事后,放下电话便去自己袋子里掏钱,可哪里掏的出两元钱。一旁的陈柏友似乎明白了孙继刚的意思,便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两元钱递给他。 孙继刚便将两元钱扔在章艳丽母亲的办公桌上,高声说道:“那,给你两块钱,要不是我儿子读书的事,我才不会来用这个电话机呢!看清楚,这是两元钱,尽管我再穷,也不会像那些打着公家的旗号竟揩着公家的油的人!” 说完便和陈柏友说了句:“老胡子,这两元钱我到时会还你的,我还得去喷塑厂干活,不和你多说了。” 陈柏友见孙继刚也已经出气了,便对他说道:“继刚,啥话,这么点钱你还还不还的,荣然考上了,也是高兴事,算我请他了。你别老放心上的了,你有啥困难尽管和我说,我能帮你就帮的,我这段时间也忙,没时间来你家坐坐了。” 孙继刚此时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老胡子,大家都有个家,你也辛苦的,你怎样的人我明白的,只是再没以前那样大家常能在一起吃饭说话了,等你空了,过来一起聚聚。” 陈柏友回道:“好的,继刚,我也有事要找下村里的人,你先走吧,到时一起聚聚。” 这事总算是结束了,孙继刚和孙荣然第二天也赶到了公证处一起在公证书上签好了字,完成了最后的一道手续。 就这样,孙荣然开始了他的大学生涯的生活了。孙荣然现在也每个月有读书津贴的,他每个月都能省点钱下来给父亲买一条烟回去了,现在家里的负担轻了很多了,田地的农活只能等孙荣然在礼拜天去做一点的了。但父亲不再像以前那样担心没有收成的了,也由孙荣然随意搞着了。 孙荣然把自己的情况写信告诉了汤慧雅,汤慧雅也很替他高兴,但她是没戏了,所以她已经进了自己村的一家村办企业上班了,做统计管理工作,她希望孙荣然好好读书,珍惜这个机会。两个人一直这样书信来往保持着联系。 没过多久,汤慧雅突然来信告诉孙荣然一件令人震惊的消息,说吕思红家遭贼了,这个贼是孙荣然村里的人,他居然携带着凶器潜伏进了吕思红家,伺机实施偷窃的,结果被吕思红父亲发现了,两个人在搏斗中,吕思红父亲虽然受伤了,但那个贼也被赶来的人抓住了。她想趁休息的日子去看下吕思红,吕思红因为没考上大学,已经在她父亲厂里上班了,这次事件让她也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所以她得去安慰下吕思红的。汤慧雅在信中约孙荣然能否和她一起去看望下吕思红。 孙荣然听到这消息也感到很吃惊,他在肚子里极度搜索着自己村里会是谁这么大胆闯到吕思红家偷盗的。他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虞天辰这个家伙,其他人也没什么印象,这个家伙该不会旧病复发了。他想这周回家去打听下这事,吕思红家他不打算过去了,汤慧雅去倒是方便的,他若去,也感到身为杨家墩人脸上无光的,还是不去好,更何况家里毕竟还有很多农活要做的,所以他给汤慧雅回信讲了他就不去吕思红家了,并请她转达自己对吕思红的问候和安慰的。 这周回家,很快孙荣然的判断得到了验证。村里面早已传开了吕思红家被盗窃的消息,作案人果不其然是那个虞天辰。这家伙携带了菜刀潜伏在吕思红家的窗帘后,准备等吕思红一家人都熟睡后动手偷窃的,却不料被吕思红父亲发现了那双脚,于是一场入室偷窃演变成了入室抢劫盗窃了。 虞盈德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直到公安民警上门通知他们,全家人才知道虞天辰又在干坏事了。 虞盈铿自然也是知道这事的了,他感到脸面全掉光了。这吕思红父亲是那个钱江印染厂的厂长吕泉水,现在可是市里的明星厂长,这印染厂的效益在县里可是排得上号的。虞天辰这小子居然打上了他家的主意,怪只怪自己让虞天辰去了那个再生棉厂跑供销,因为那印染厂经常有东西再生棉厂给加工的,这一来二去让虞天辰对印染厂老板家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了,也让他那不安分的心蠢蠢欲动,又引发了此次祸害。这下可好,这事不仅丢人不说,更大影响的是再生棉厂的业务以后看来是都彻底泡汤了,虞天辰这粒老鼠屎是坏了再生棉厂整个的一锅粥啊,这家伙真的是害人害己啊。 这次虞盈德也不敢再托与虞盈铿去找关系托人打通环节了。因为现在虞天辰已经彻底被隔绝了音讯,在审查未结束,宣判结果未出来前,家里人什么音信都打探不到了。此时虞盈德不得不怀疑小儿子造的房子地基是不是被那风水先生给说中了,但现在他已经无能为力来改变这局面了。 尽管出了这么大的事,虞盈德一家只能当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依然过着平常的日子,但他们心里却始终还是在惦念着虞天辰最后的结果的,虽说打探不到消息,但他们也咨询了好几个懂法律的人,得到的消息都不是很乐观,因为这起事件已经不是单纯偷窃那么简单了,因为有人伤了,因为携带凶器了,所以他们都告诉虞盈德一家得做好最坏的准备的了。 虞天星两夫妻倒也没什么的,分了家的兄弟,各自开门吃饭的,顶多就是多去看看虞盈德他们,让他们别再为这讨债的儿子而难过了,反正路是虞天辰自己走的,不该总是因为他是小儿子而有点溺爱的了,这是虞天星老婆心中始终这么认为的,现在这结果验证了溺爱出逆子的铁律了。她担心的是这阿公阿婆若真的出了事情还都得自家全部负担了。 虞天辰案子的判决结果很快出来了,因为涉嫌盗窃,抢劫等多项罪名虞天辰被判了无期徒刑,而且被发配到了青海服刑。于是杨家墩村似乎便少了一个人,大家再也不会提起虞天辰的名字了,因为若是有人提及这个名字,虞盈德会跟人凶巴巴的急,但私底下还是有人在偷偷地说起的。 那个大新庄再生棉厂的牌子也在案子判决结果出来后的没多久就倒下了,外面疯传的是人家一听说是旧衣服再生的,心里便已经不舒服了,更有人说这种东西做的衣服穿在身上都可能会痒的,谁知道它的前生是谁穿过的衣服呢,弄得不好是那些有传染病而死的人的衣服还原再生的,于是这个厂子的生意也是死气沉沉一片的,生产是停停做做,连职工工资都管不了的,最后也只能在不声不响中关门了。 其实更多的原因是因为虞天辰,让钱江印染厂厂长很为恼怒,把所有和再生棉厂的业务都给取消换作别家了。这只有虞盈铿心里最清楚,但他有苦说不出,他也没这个脸面再去央求吕思红的父亲照顾再生棉厂一点生意的,只能自认倒霉。 第68章 懵懂的感情 孙荣然就读的这个师范英语班总共只有三十来个同学,男同学只有六位的,女同学占了绝大多数。孙荣然在班里又被任命为团支部书记了,孙荣然便组织了文学社,办起了文学刊物《扁舟子》,每个月出一期的,刊物的刻印和绘图他让班里一位叫汪建华的女同学去做了。 一帮热爱写作的同学便经常在一起举办文学沙龙的了。当然班级还为了提高大家的英语水平,在学校里办起了英语角,邀请社会上的英语爱好者一起来参与交流活动。 在班里,孙荣然因为文学爱好认识了一位女同学,她叫鲁隽,个子和孙荣然一样也不是很高,梳着两根辫子,虽然似乎是很随意的扎得不紧的,但却恰到好处衬托出了她的文静和内心的那种富有文化内涵的气质。她的脸庞圆圆的,却又是圆的恰到好处的美,那种圆是一种丰腴的美了,她的那双大眼珠扑闪扑闪的,在别人说话的时候,总是会看着你,耐心地听人说完的,那双眼睛的澄澈如水是一种无邪的健康美。 由于共同的文学爱好,孙荣然和她两个人自然而然经常在一起谈论一些文学作品,作品评论的。 这个季节正是秋高气爽,杨柳依依,天气的暑气已经被几分秋露彻底给消化了,空气中的桂花香充盈着鼻孔,让人宛如泡在桂花坛子中要醉了般的睡去。学校里流行的也是那些朦胧诗,让人总是生活在夕阳下的柳丝编织的梦中。徐志摩的那首《再别康桥》是同学们经常在看的诗歌了,学校广播站里那位女同学似乎总是沉醉在这夕阳的柔波里荡漾着那个梦,总是悄悄的来正如她悄悄的走了。 孙荣然对朦胧诗总是没多大兴趣,感觉有些真的晦涩不懂的。像徐志摩的这首《再别康桥》至少还能让人看懂他对康桥难以割舍,依恋不尽的惜别之情,意境的优美和文字的轻盈柔和还能让他喜欢上这首诗的。但有些诗荣然感觉真的看不懂,不知道作者想表达什么的。比如痖弦的《伞》: 雨伞和我 和心脏病 秋天 我擎着我的房子走路 雨们说一些风凉话 嘻戏在圆圆的屋脊上 没有什么歌子可唱 即使是秋天 即使是心脏病 也没有什么歌子可唱 两只青蛙 夹在我的破鞋子里 我走一步,它们唱一下 即使是它们唱一下 我也没有什么可唱 我和雨伞 和心脏病 和秋天 和没有什么歌子可唱 就这么一首晦涩难懂的诗居然说是出自于当代台湾着名诗人之手,虽然痖弦是学电影戏剧出身的,但这种西方现代主义影剧的写作手法让人根本看不懂,或是似懂非懂,或是半懂不懂的。所以像徐志摩,席慕蓉,戴望舒,顾城等等的朦胧诗歌在学校里同学们当中大行其道而流行的时候,孙荣然总是敬而远之的,虽然有的诗歌像徐志摩的《再别康桥》那样的充满意境美,文字美外,真的看不懂作者的意思的了。 有时他甚至会奇怪地对鲁隽说:“真奇怪,这种诗居然会出名的了。” 此时鲁隽也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孙荣然:“你该好好了解下朦胧诗的真正内涵,还有作者写作时的背景,环境,心情,你可能会看懂这些诗歌像表达的意思了。” “啥朦胧,就是写的你越看不懂越是朦胧了,只要是乱,晦涩,难懂,就可以美其名曰朦胧诗了。”孙荣然笑着道,“这样,随便把秦琼大战关公,孙悟空棒打林冲也能成为朦胧诗的了。” “你就是爱强词夺理,自己看不懂,还怪人家乱写,该好好教你下了。”鲁隽有点生气地说道。 很快鲁隽把朱光潜的《艺文杂谈?诗的隐与显》,白航《朦胧诗的冲击波》这些文章和书给了荣然,要他好好去看看,孙荣然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话,把鲁隽给惹毛了,逼着他好好去弄懂朦胧诗了。 没过几天,鲁隽便来问孙荣然有关朦胧诗的情况了,孙荣然有点支支吾吾,因为他实在是没兴趣去弄清楚朦胧诗这事的了,可鲁隽却似乎很认真地盯上了这事。她一看孙荣然那敷衍了事的态度,有点生气:“你这人,就是不肯好好沉下心来弄懂了再去批评人家的。其实朦胧诗也不是现在才有的,古代就有的。” 孙荣然被她逼得只能像小孩一样在一旁听她讲解朦胧诗了。“荣然,你知道那些诗人为什么要写这种晦涩难懂的朦胧诗吗?”鲁隽见孙荣然在一旁一声不响地听她训斥的味道了,便柔下语气开始和孙荣然探讨道。 孙荣然摇摇头,没回答。鲁隽也不再去管他了,顾自说道:“诗人写朦胧诗,多半是由于不想明言,或不愿明言,或由于有所顾忌而不得不含糊其辞,把真实的内心感受和思想隐藏起来了,用朦胧的诗句抒写出来的。” 孙荣然本来没兴趣去了解朦胧诗的,现在被鲁隽强行灌输着,也开始静下心来听鲁隽慢慢地讲解着朦胧诗了,他看着鲁隽在那津津有味地讲解着,不禁听得有点出神了。 鲁隽一看孙荣然那呆痴地眼神,顿时有点羞涩了,她用脚踢了下孙荣然,嗔怪道:“呆子,干嘛这样?病啦,不爱听就不给你讲了。” 孙荣然被她这一踹才发现自己的痴迷失态,有点不好意思了,赶紧给鲁隽赔不是:“鲁隽,你讲的太好了,我爱听,只是入迷了,你继续讲,好吗?” “你爱听么我就继续讲给你听。”鲁隽低声道。 鲁隽知道孙荣然最喜欢的是中国的古诗文和古代文学,经常会模仿着写些东西,鲁隽总是第一读者,她也会给他一些很中肯且又到位的点评的。此时见孙荣然有点真的对朦胧诗感兴趣了,便打算从唐诗宋词这些荣然喜欢的东西开始启示孙荣然:“荣然,我知道你喜欢唐诗宋词,其实你知道吗?唐诗宋词有许多也是朦胧诗的,这朦胧诗并不是现在就有的。” “哦,真的啊,鲁隽,那你可得给我好好讲讲的。”一听到唐诗宋词,孙荣然就来了兴趣,他凑近到鲁隽身边,想好好听听鲁隽的见解了。 鲁隽便说道:“你应该知道《诗经》的三种表现手法吧?” “知道,赋,比,兴。赋就是铺陈直叙,诗人把思想感情及其有关事物平铺直叙表达出来。比就是比方,以彼物比此物,借助另外一个事物来表达自己的感情和相关的事物。兴则是触物兴词,用客观事物触发诗人情感,引起诗人表达情感了。”孙荣然说得有点头头是道的感觉。 鲁隽点点头:“我就知道,你对这些可是很了解的了,但你知道这三种表现手法中其实那个比和兴就是一种朦胧诗的最早表现了,这些比兴的写作手法都因内心有所惧或有所嫌的顾忌而有所隐晦曲折,扑朔迷离,朦胧恍惚的。” 被鲁隽这么一说,孙荣然也似乎有点明白了朦胧诗其实还是诗歌的表现手法,好的诗歌不是总是那么直白而铺陈的,让人一看就感觉直言不讳,毫无隐衷的,感觉肤浅而意浮。但比兴用的过甚也的确让人感觉其意过深,难以领悟的,这也许是和自己的性格有关了。 孙荣然见鲁隽停了下来,便不禁又催道:“鲁隽,你继续讲啊,我听着呢。” 于是鲁隽索性开始不间断地讲下去了:“其实中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的开篇《关雎》就是一首朦胧诗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内容其实很单纯,是写一个“君子”对“淑女”的追求,写他得不到“淑女”时心里苦恼,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得到了“淑女”就很开心,叫人奏起音乐来庆贺,并以此让“淑女”快乐。这首诗可以被当作表现夫妇之德的典范,主要是由于有这些特点:首先,它所写的爱情,一开始就有明确的婚姻目的,最终又归结于婚姻的美满,不是青年男女之间短暂的邂逅、一时的激情。这种明确指向婚姻、表示负责任的爱情,更为社会所赞同。其次,它所写的男女双方,乃是“君子”和“淑女”,表明这是一种与美德相联系的结合。“君子”是兼有地位和德行双重意义的,而“窈窕淑女”,也是兼说体貌之美和德行之善。这里“君子”与“淑女”的结合,代表了一种婚姻理想。再次,是诗歌所写恋爱行为的节制性。细读可以注意到,这诗虽是写男方对女方的追求,但丝毫没有涉及双方的直接接触。“淑女”固然没有什么动作表现出来,“君子”的相思,也只是独自在那里“辗转反侧”,什么攀墙折柳之类的事情,好像完全不曾想到,爱得很守规矩。这样一种恋爱,既有真实的颇为深厚的感情,又表露得平和而有分寸,对于读者所产生的感动,也不致过于激烈,这对情诗而言是很重要的。以上种种特点既承认男女之爱是自然而正常的感情,又要求对这种感情加以克制,使其符合于社会的美德,所以这首诗就写得很朦胧,欲言又止的感觉,让人自己去捉摸。” 孙荣然被她这么一说不禁陷入了沉思中,感觉这首诗被鲁隽讲到了他的心底处,是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己何尝不是,却只能望之。他不声不响地在想着自己心中的她,想着自己的人生遭遇,那个“淑女”在自己心中只能是永远“在河之洲”了,生活的不易容不得自己能有那种想法的了。孙荣然现在的心思就如这诗一样不能直说,又心头郁郁的,他现在才感觉到朦胧诗的妙处了,能将心底许多说不了的东西通过这种朦胧缥缈的东西来发泄一下了。 鲁隽见自己讲了那么多,身旁的孙荣然却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便推了一下荣然:“哎,你咋了,又走神啦,在跟你讲话呢,连嗯一声都没的。” 孙荣然正在神驰的思绪被鲁隽一下子给撞了回来:“哦,哦,在听呢,你讲的让我总算明白了朦胧诗其实是把自己的难言之隐通过写其它的物象来抒怀了,看来还真得好好学下了。” 其实这些话孙荣然还是言不由衷的,鲁隽却偏偏挑了这么一篇来讲解朦胧诗的奥妙。 鲁隽转过头去不响了,她感觉有点索然无味,孙荣然见她有点不高兴了,便赶紧对她说道:“鲁隽,其实你讲的真的很好的,我听得有点入迷了,我真的总算有点明白朦胧诗的真谛了,你还是再给我讲讲好吗?” “不讲了,你一点都没兴趣的,就我一个人这样在叨叨,没劲了。”鲁隽开始故意耍性子了。 孙荣然此时感觉真有点怕了,他一再对鲁隽说道:“鲁隽,我说的是真话,你刚才讲的让我总算开始有点头绪了,你却不想给我讲了,我真的想继续听你讲下去的。再给我讲好吗?” 鲁隽见孙荣然有点急傻眼的样子,不禁噗呲一声笑了起来:“好吧,好吧,你就得这样谦虚好学点,本师就不为难你了,继续给你讲。” “荣然,我让你看的朱光潜的《诗的隐与显》,我不知道你有没看过?”鲁隽问道。 孙荣然赶紧回答道:“哦,看过了,他觉得言情宜‘隐’。” “对的,司空图也认为诗贵‘韵外之意’,‘味外之旨’。朦胧诗的美就在于它的‘隔’,在于它的‘隐’,在于含而不露,欲言又止,似隐似现,若有若无的空灵和迷惘中,在于耐人寻味,玩索,使人‘思而得之’。”鲁隽依然开始侃侃而谈。 孙荣然听着这些她的这些评论对她不禁有点佩服地五体投地了,有点惊诧于她的高深了:“鲁隽,我看你研究的很专业嘛,咋学的?” “多看书,给你的书你必须多看看,我知道你喜欢唐诗这些,其实这些里面的营养可让你汲取不尽的,像这种‘隔’与‘隐’在好多古诗中俯拾皆是的,比如说崔国辅的那首《怨词》:妾有罗衣裳,秦王在时作。为舞春风多,秋来不堪着。虽然只是写一件舞衣,却隐曲地表现出女主人公在秦王生前的春风得意和秦王死后的萧瑟凄凉。她不再穿秦王给她做的罗衣,以免睹物伤感,暗示出她对秦王难以割舍的爱情。这种言在此而意在彼的抒情方式,愈是朦胧含蓄,愈是觉得缠绵悱恻。这里面的刻骨思念,并无一语道破,全凭意会的了。” 孙荣然很奇怪她居然能讲得头头是道的。后来才知道鲁隽的父亲原来是杭大的中文系教授,还是教务长的,但她一点都没有城里人的架子,和孙荣然的相处是那么的平等而自然,这让荣然心中对鲁隽的好感更深了。 汤慧雅给孙荣然的信依然是每周一次的准时到达,孙荣然知道她现在在厂里已经习惯工作了,而且工友中有好几个孙荣然初中时的同学,他们看到了孙荣然写给她的信了,起哄说原来孙荣然是她的男朋友了,她说真的懒得去解释了,问孙荣然这怎么去给他们解释。 孙荣然知道汤慧雅心里的意思,但他始终觉得一切等到他毕业再说了,毕竟现在家境困难,也不知道到底会是怎样的结果的了。所以回信时依然是不冷不淡地回复汤慧雅,嘴巴长在别人身上,由他们去说去吧,让她安心工作。 第69章 年代开启 天气渐冷,十月一号假期孙荣然种下去的大白菜今年长得特别好,现在供销社已经不再收购了,所以大白菜的收成越好,孙荣然反而更累了,因为他必须用板车拉着大白菜去到处叫卖的。沙地片的乡镇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有大白菜的,所以自然没人要的,大白菜只有往闻堰方向去卖才有市场的。 孙荣然只能趁礼拜天的日子去卖白菜的,所以他会在周六傍晚从地里将母亲褚鸿英割好的大白菜用板车拉回家,第二天一早拉着往闻堰方向走去。 冬天的早晨,太阳还未起床的时间,天气特别的冷,双手扶在车把上,手都冻得麻木了,脚下的声音不时是薄冰被踩裂的“嘎吱,嘎吱”声,路边的霜厚重的比雪还白了。月亮还没下班,挂在天空中让原本就冷的大地更增加了一些冷色调。马路上只有孙荣然的板车声音,除了电化厂这些大工厂的几辆早班车还开着大灯驶过,路上碰不到几个人的。 车子拉到闻堰这里,孙荣然的衣服已经脱得只剩下汗衫了,拉车这活就是这样,刚开始时人冻得发抖,拉一会儿就会出汗,所以一路拉一路脱的了。但孙荣然不敢停下来,因为一停下来,刺骨的北风会让自己不断地打激凌。 到闻堰这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路上早已是来来往往的人了。孙荣然便开始开秤叫卖了,但他站在寒风中,虽然有太阳,但太阳却是很软弱的,根本暖不了孙荣然的身子的,反而是被风吹得越来越冷的,甚至有点瑟瑟发抖的,孙荣然只能添衣的,但身上的汗水又不能让他穿上的,他只能半拉子的将衣服先披在肩上,将两只袖子捆绑了在胸前以防衣服滑落的。 可惜大路上路过的人都是行色匆匆,不是去上班的,就是有急事去办的,都无暇顾及路边叫卖的孙荣然的。这寒冷的大冬天想买菜的老头老太太都还窝在家里呢,怎么会到大路上来和忙碌着去上班的人抢路呢?站了大半个时辰,孙荣然的生意还没卖掉一捆菜开张过,他想想站在这寒风里等客户也不是办法,得主动出击的,那就是拉着板车进村去叫卖。 孙荣然其实是很不想拉着板车进村叫卖的,因为之前在闻堰的初中里做了几天的代课教师,怕遇着曾经的学生,那是多掉面子的事情,更何况还有许多高中时的同学也在这个镇子里的,所以他心中尽管不情愿,但还是硬着头皮耷拉着脑袋像做贼似的悄悄地拉着板车下了大马路走进了几个村庄,他不敢大声叫卖,只能这样拉着板车走着。 没有了叫卖声的卖菜自然吸引不来多少顾客的,但孙荣然不管这些,他只想有人看到了,会主动上前来问价讨价的,也许会有需要的人在那等着他的。 孙荣然漫无目的地拉着板车,在车子快要拉完一个村子的时候,总算有一位老太太蹒跚着脚步走上来问价了。 “小伙子,你这老白菜多少一斤?” “阿婆,你看这菜多好,今年丰收了,价格也便宜,给个五分一斤吧。”孙荣然见有人来问价,便停了下来,指着白菜对老太太说道。 “贵啦,小伙子,前几天比你好的有人四分五买了呢。”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但还价的本领却一点不差。 “阿婆,我这菜咋会差呢,人家的或许还不是我这品种的,你看我这品种,每一根菜梗都是笔直宽扁的,这可是正宗的腌菜好料‘瓢儿梗’啊,这价钱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孙荣然知道能嫌这嫌那的是真买主,所以他得想法卖出去的。 老太太绕着车子东拨一下,西拨一下的看了老白菜老半天,还不时地摇摇头,似乎嫌菜不好,但嘴巴里不停地在嘟哝着:“太贵,太贵。” “那这样好不好,阿婆,四分八卖给你好吗,我也停下一会儿的时间,就做你这个生意行吗?”孙荣然有点烦躁地主动让价了。 “四分八也贵的,人家都是四分五的,你非要高那么一点。”老太太丝毫不肯让步,似乎还想往下面压价。 孙荣然尽管有点烦躁,等既然停下来了,总得做成这买卖的,便对老太太说道:“那依你的价格吧,阿婆,四分五就四分五,你买多少斤呢?” “小伙子,我只要两捆就够了,家里前几天已经买了一车,就是因为收缸口还差那么一点,才来问你价格的。”老太太说道。 “你只买两捆啊,还这么一个价格。”孙荣然的语气中充满了失望。“唉,小伙子,你来迟了,我们这差不多都买了,你啊,我还是劝你能卖几捆就卖几捆吧,再不卖,这菜更难卖了。”老太太的话倒似乎很有道理。 孙荣然想想也是的,今天这车菜总得给卖出去的,这样的卖法何时才能卖完也不知道的,便让老太太挑了两捆菜,用大秤将两捆菜称了一下:“阿婆,你看好,给你鲜朗一点,算六十二斤吧。” “算六十吧,也不差那么两斤的,你小伙子可不能这么抠了。钱也好算点,算两块七毛好吧。”老太太的还价技术还是很不错的。 孙荣然想想也不差那么九分钱了,也就算了,接过老太太手中递过来的钱后捆绑好整车的菜想继续拉着走了,老太太居然对他说道:“小伙子,你帮我挑到那院子里好吗?我拿不动。” 说着话,她指着不远处的一间屋子。孙荣然想想也是的,便挑着两捆菜跟着老太太到了那院子里将菜放着了,他转身想走了,老太太叫住了他:“小伙子,你这边我估计卖不了多少的,你得往义桥方向拉,那边估计还有人要的。” “好的,阿婆,谢谢你。”孙荣然嘴里谢着,却一刻不敢耽搁地拉上车子继续去沿途买菜的。 果不其然的,这个村里买菜的人不是很多了,孙荣然只能卖掉几捆算几捆地继续往前拉的,天又冷只能靠拉车来取暖的。况且离家越近的地方的人家早已买好了,因为比孙荣然他们早收割了白菜的人早就来卖过了,所以这边的人家顶多是买上一两捆来收收杠头的,所以或许真的如那老太太所说的离家越远也许还能卖掉甚至还能卖出好价钱。 孙荣然这样想着便不停地往前拉着车,他从闻堰拉到白虎墙,杨家浜,一直只有买几捆的小客户的,孙荣然只能继续往前拉的。他最后拉到义桥和临浦交界的峡山头和茅山头了,才算有大批量的销售了,最后有人将整车大白菜全部买了,价格也还可以的,孙荣然便按买菜人的意思帮他把菜拉到他家里,然后卸到他指定的位置,此时已经是下午两三点了。 孙荣然一卖光大白菜,便赶紧匆匆地回家去了,他现在感觉浑身的舒畅,尽管汗水淋漓,但只要赶到家赶紧洗个澡就行,小伙子现在已经不再是小时候的病恹恹的味道了,他长得已经很阳光健康了,由于长年的地里体力劳动,他的手臂弯曲时甚至能看到鼓鼓的肌肉了,两条大腿也显得健硕而粗壮。所以他现在在这个大冬天都敢于洗冷水澡了。 他总是喜欢拿上脸盆到父亲他们土建队时挖的那口大井边上洗个冷水澡,那洗好后的舒爽和暖和是无法比拟的。父亲他们挖的这口大井曾经给全村人解决了喝水的问题,也曾经让大井周围的人家在盛夏的时候有了一个解暑的好去处了。 每年盛夏高温的日子里,人们都会去打几桶井水过来将整个院子里火热的地坪泼得凉透了,然后将饭桌拿到外面,一家人便在这凉爽中开心地吃好晚饭,虽然依然汗流浃背,但风吹过却是凉爽地让心都要激愣一下的。 而大井边会有地里忙活回来的男人们拿着脸盆将那井水从头上倒下去,让自己爽爽地冲一个凉,嘴巴里不时“噗呲,噗呲”地大声出几口气,宣泄出那份舒服。女人们也会挽着洗衣盆来到大井边,用棒槌将衣服狠劲的拍打着,似乎将一天中的不如意都在井边拍去,随着井里冒上来的凉气,人也愿意冷静下来了。她们更喜欢在这井边谈着这份安逸和舒适了。 更有人会将床铺搭到了大井边上,让井里的凉气让他能够安然入梦的。他们不担心掉到井里,平时他们还没借口掉下去呢,因为这是喝水的井,大家是绝不允许有人下去洗澡的,虽然井很大。 在割稻插秧的双抢季节里,大井里会时不时漂浮着几个大西瓜。没有冰箱,大家便把西瓜用网袋套了挂到大井里,待从地里回来,将西瓜切开,那瓜瓤凉得让人一下子把暑气给忘了。当然那些小孩子们也会把那些桔子精,绿豆汤等用玻璃瓶装了后挂到大井里浸泡着,等到想喝的时候,这些可是人们自制的最佳冷饮了。所有这些东西你大可以放心地放在那大井里,不会有人来把它们给顺走了。那时的人们的心胸就和这大井一样,大度而清澈。 大井的水冬暖夏凉,夏天自不必说,因为大井,可以解除每一天的疲乏的,冬天却是一种恩赐了。虽然外面的积水开始结冰,但大井依然冒着热气,那是一种大地母亲烧好的温水在等孙荣然沐浴的。 孙荣然大喊几声后,咬着牙齿将整桶的井水从头上泼下,一下子将全身的泥污和不爽冲走后,便用毛巾擦干身体,皮肤红红的,穿上衣服,浑身的热便开始让自己暖暖的了,这澡比任何时候都要舒服。 洗好澡,孙荣然便赶紧骑上自行车出发了,他还得赶回学校去的。 孙荣然其实并不大喜欢英语的,他高中时的英语成绩也只是平平而已的大概率是男生的语言天赋总是比不上女生的,从现在的英语班里女生多男生少也可见一斑的。高中时也是这样的,他倒还好的,那时的缪毅坚的英语却是他所有科目中最烂的成绩了,每次的英语考试总是在三十分上下徘徊的,将总分拉下很多。记得有一次他和毅坚一起在老师办公室的时候,英语老师王钰曾经玩笑地对缪毅坚说道:“毅坚,你若能凭这个英语成绩考上浙大,我王字倒着写。” 大家不由地哈哈大笑,一旁的另外一位老师田乐欢老师也凑趣道:“这有啥稀罕,毅坚,你若能凭这英语成绩考上浙大,我田字任你倒写,正写,反写呢。哈哈哈......” 大家当时都只是一种玩笑式的激励的,缪毅坚也的确后来是加倍的用功,终于将英语成绩考到了八十多分,顺利进入浙大的了。 但孙荣然没心思也没时间去花时间用功的,他更喜欢的是语文的,所以英语成绩依然是平平的,只是汤慧雅的要求,填了那个外兼文的志愿,阴差阳错地和英语这个专业打上了交道,不过这也的确得感谢汤慧雅的,否则他也进不了这个英语代培班的。日子依然是这么淡淡地过去,没有大起也没有大落的,国琮和汤慧雅之间的书信也依然在来来往往,也和日子一样的平淡着。孙荣然在学校似乎也是平淡的再也说不出什么味道的了,除了和鲁隽她们说说一些文学的东西,他对英语的学习纯粹是为了能考试过关而在埋头读书的了。每天的课程表都是和英语有关的科目,不是视听说,就是语音学,不是语音学就是英语泛读,不是泛读就是精读,只有那外国文学似乎还是能让孙荣然有点兴趣了。 家里现在也慢慢地平淡下来了,从父亲的脚弄坏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年了,一开始的天塌下来的危机感已经渐渐远去,一家人的辛勤劳作让这个家在村里也不是怎么的显得特别的低人一等,特别是孙荣然兄妹两个终于都跳出了农门之后,在村里也算是有点头脸的了。 只是父母在上班的村集体企业经济状况是越来越不行了,收入几乎不大有增加的了。俞尔明他们在深圳办的衬衫厂依然和沈阳的厂一样,根本没有盈利的,成了这边内衣厂的一个包袱,内衣厂再好的效益也被它拖死了,所以褚鸿英在这个厂的收入始终徘徊不前的,虽然似乎很忙,老是要加班,但收入并未增加多少。 孙继刚所在的喷塑厂也始终是一种不冷不热的温吞水状态。但现在孙继刚也不再担心收入的多少了,他现在感觉家里的希望比任何时候还要大,因为看到自己的子女以后都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保障的时候,他心里很踏实。 村里现在似乎又找到了一条增加收入的好路子了,镇上要建造一个络麻收购和堆放场,向杨家墩村要了苗堰上的一大块地建了房子和大堆场。划去了很大的一块土地,村里拿到了相当的一笔土地补偿款的,所以村委会的日子还是不难过的。 一个八十年代的结束,也是许多事情的结束,也是许多生命的结束。在九十年代行将开启前两年,孙荣然的外祖母因为高血压两次中风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后便离世而去了,这之前外祖父也刚辞世不到一年。 人对生死的看法总是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改变的,小时候看到死亡,人会很恐惧,总会纠结于人为啥要死,纠结于那被装在棺材里的那种孤独,黑暗,窒息的可怕,也正是因为这些的恐惧,孙荣然很怕看见棺材的,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知道了生命终究是要跟他在书本上学的细胞新陈代谢一样更新换代的,世界上若不存在死亡,生命若没有更替,秦始皇若活到现在这年代,怕是没有电视机,没有汽车这些了,或许还有更多的孟姜女在哭长城的。 所以外祖母的去世,孙荣然不再感觉恐惧,虽然心中悲伤,但他知道这是生命的终结,不是任何人能拉住的,他对装殓外祖母的棺材也不惧怕了,甚至还帮着去抬扶一下的了。 外祖母的去世,打击最大似乎是孙荣然那个死而复活的小舅舅褚鸿翔了,一段时间他常常会很晚回到家,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的,只是弄得满身的黄泥,衣服很脏,让生气的褚鸿英每天骂他,外祖母没了,替他洗衣服洗被子照顾他生活的任务被同村的褚鸿英接了过来。 褚鸿英见他每天弄得一身黄泥的,有点头大,便骂他每天不呆在家里在干嘛呢。可怜孙荣然这言语含混而又结巴的小舅舅眼泪汪汪地说着:姆......妈。后来才知道,褚鸿翔其实这些天天天去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坟上坐,他心里的悲伤只有他自己知道了,谁也理解不了的。 一个九十年代的开启,对于孙荣然一家来说是个好兆头,只是祖母随着年龄的增长,耳朵开始越来越不方便了,跟她说话已经必须要重复好几遍,而且声音还要很想的了,褚鸿英现在已经掌控家里的内事了,现在孙荣然的舅公表叔他们也开始慢慢减少了来孙荣然家了,他们感觉这个家不再是孙荣然祖母为大了,也不好再多来的,有时甚至会弄出孙荣然的祖母和母亲间的矛盾了,孙荣然也知道,这些怪不得舅公和表叔他们的,他知道自己母亲的小气是出了名的,舅公和表叔他们只要他家好就行了。所以进入了九十年代,孙荣然家便也彻底进入了一个新时代了。 这个年全家过得很开心,年三十父亲破例从市场上买了烟花让孙荣然兄妹两个一起放,随着那烟花在空中尽情地绽放,全家人都希冀着来年的日子也和烟花一样绚丽而灿烂的。 第70章 风华正茂的年龄 春天的来临总是让人兴奋的,因为春天给人总是一种希望和寄托的,哪怕是枯木也想逢春再发的,静寂了一段时间的工厂机器又开始轰隆而响,这是春天最浑厚的交响乐了。田野里的蚯蚓声和着那一片蛙鸣声则是乡野的田园曲了,万物在这音乐声中开始萌发,百花的争奇斗艳给这个世界增加了生命的热闹和精彩。 和孙荣然要好的表叔杨祖浩这些年走南闯北在为镇里的之江水泥厂跑煤炭业务,他发现大叶黄杨在市场上很畅销,他想把自家的承包地里全部种上大叶黄杨。所以趁着孙荣然开学前的一天,想让孙荣然能和他一起去吟龙镇那边购买一些树苗回来种植的。 吟龙镇现在是整个永兴市苗木种植最大的镇了,远近闻名的。所以一早,孙荣然便和杨祖浩两个人带上麻袋骑车赶去那里找苗了。两个人骑了一个半小时的自行车才到了吟龙镇那边,在苗木地里转悠,但始终没有中意的,不是苗不中意,就是价格谈不拢。 时间已经快到了中午了,这苗看着看着是看到了塘湾镇和吟龙镇的交界地面了,也没什么地方能够找到吃的。表叔杨祖浩有点灰心,想再回头去把那原本价格认为高的那苗买了,好早点回家的。孙荣然劝慰道:“叔,别回头了,只要有苗的地方,我们总能找到的,没苗了,我们再决定吧。” 杨祖浩有点不好意思:“一上午过去了,苗都一棵没买,又没的地方吃的,让你饿着个肚子跟我这样跑来跑去的。” 孙荣然说道:“叔,我又不是吃不起苦的人,这点事根本不算啥的。” 孙荣然越是这么说,杨祖浩越是想早点买好了能够回去的。 两个人依然一块地一块地地找过去,一块地一块地地看过去,一块地一块地地问过去。已经到了塘湾镇的长乐村地界了。总算看到了很大一块插着大叶黄杨的地,两个人看了下,这苗长得很好,两叶一心的,嫩绿嫩绿的,紧紧地挤在地垄上,望过去就像在地上铺了一块绿毯似的,苗和苗之间一行一行地挨得结结实实,争先恐后向上冒着头。 时间也差不多了,也许这就是缘吧,非要到这个时间段碰到了这么中意的苗,也非要到这个时间段才会有看一眼就下定决心别再错过了。于是叔侄俩将自行车往机耕路边一靠,一起走入田间,仔仔细细地再拨开来大致一棵一棵地看了下,还别说,这苗的确好,不仅叶子鲜活,下面扦插的杆子也很粗壮,拔一棵看下,地下的根系已经很多了,就它们了。 两个人见地里没人,只能四顾张望着,见不远处有一个大爷正在翻地,便一起走过去向他打听这苗的卖价了。 “大伯,打听下,那块地的黄杨苗谁家的?卖吗?”杨祖浩还未走到那人身边,便远远地高喊着。 那大爷听到有人在叫喊,便停下了手中的活,站在那儿看着孙荣然他们问道:“哦,你们是在喊我吗?” “是的,大伯。”说这话的时候,孙荣然和杨祖浩两人已经到了那人身边了。杨祖浩边说着边向口袋里掏出烟,抽了一根给那大爷递上。 那人倒也不推脱,顺手接过烟就着杨祖浩打火机燃着的火点燃后,吸了一口说道:“这地是我们村赵旺福的,怎么你们要买苗啊?” 杨祖浩和孙荣然几乎同时说出的:“是的,是的。” 他们很兴奋找到这苗,想赶紧谈好价钱的,毕竟还要拔苗点苗,还要骑回家,时间已经很紧张了,不能再拖了。 大爷指了指前面一排房子,“喏,他家就是在那排房子里的。” “可我们不认识这人的。”杨祖浩说道,“大伯,你能不能帮我们去叫下这个人?” 大爷看着孙荣然两个人的诚恳的样子,再看了看自己的那块地也差不多能翻好的,便说道:“好吧,你们得等一下,我去叫去,你们在这等着。”说完便向那排房子大步飞奔去了。 不一会儿,大爷便领着个四十多点的年龄过来了。“是你们要买苗?” 杨祖浩点了点头回道:“是的,大哥,我们想买你这苗。” “那你们要多少数量?”赵旺福问道。 “六大麻袋吧。” “六大麻袋估计就这两垄地的苗差不多了。” “那价钱多少?”杨祖浩问道。 赵旺福回道:“两分一株肯定要的。” “大哥,便宜点吧,这么小的苗,一分半差不多了。” “哎,兄弟啊,我这苗你可以拔起来看的,那根系可已经长全了啊,种下去保管株株活的。再说了我这插的可是春枝,不是秋枝哦。不信,你到别处去转转,还能找到我这样好的苗的。”他说的倒是实话,这大半天转下来,的确只有他的苗比较健壮结实的,其实孙荣然他们心里对这苗的行情已经很有底了,赵旺福要的价格并不过分,吟龙那边还要差的苗都在要价两分半的,只是因为店多拢市的,大家都知道吟龙那边产苗,都往那边赶的,好卖不过俏的,看苗的人多了,自然价格也高了。只有塘湾长乐这里,来的人不多,苗倒反而要价不高,质量还好的了。 “这样好不好,大家都退一步嘛,一分六咋样?”孙荣然帮着表叔杨祖浩压了下价格。 赵旺福没说话,站在那里想了想,然后说道:“大家都是爽快人,要的话,一分八就给你们两垄地苗,我也有事,成就成,不成就算了。” 杨祖浩知道这价格还是够让人满意的了,便也马上说道:“好吧,好吧,我们也是诚心做生意的,这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还要拔苗,装袋,还要回家的,就一分八价格吧。” 价格一谈好,孙荣然和杨祖浩两人便下地开始拔苗。因为苗又小又密的,要全部拔好一棵一棵地点苗是很麻烦的,所以大家拔了半个铁锹柄那么长一段,点了下数字,就估摸出整个铁锹柄长度的苗数。然后用铁锹柄丈量了一下整垄地的长度,算出苗数,也就约出了两垄地的总苗数,总共算六万苗。 “哈,你看,多好的数字,一千零八十,新年可祝你大发了,兄弟。”赵旺福喊道。 杨祖浩原本想把八十的零头砍了的,付他个一千的整数的,被他这么一说,变得不好砍的了,只能把钱全部付给了赵旺福。杨祖浩和孙荣然叔侄俩便赶紧低头拔苗,毕竟这么多的苗要拔好,还要装袋子里,再踩回到家肯定要很晚了,黑灯瞎火的,路上也不安全。 两个人心里有点急,已经下午三点了,再不加紧,真的不知道要什么时候能弄好了。而且这苗如果带土太多,路上也会踩不动的,所以两个人是拔几颗苗,再使劲地用两把苗相互撞击着将泥土抖落下来又不伤着根的。可是这样做实在是很慢,也很费劲。眼看着时间在过去,两个人拔得汗水淋漓了,初春的天,白天往往气温高得能让你赤膊,一到天黑,便会又冷得让你缩着脖子的。两个人只能将衣服脱得很单薄了,生怕呆会拔好了,衣服湿透了穿不上身的。 旁边的赵旺福看他们两个拔了一会儿,喊道:“你们这样拔,我估计拔到半夜也拔不好的。” 杨祖浩边拔边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该怎么拔?”他手里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赵旺福这时拿着铁锹走下地来,让孙荣然和杨祖浩两个人站在一边,他用铁锹使劲铲入泥土,用力一锹,苗和土一起被锹入铁锹中,他将带着土的苗往边上一送,弯下腰握住一把苗往铁锹柄上使劲地敲了几下,泥土被敲落了下来,苗根上干净了很多。 “我们这里是沙土地,没内地土的粘性的,所以这土不仅松,而且比较软散,你们用铁锹贴着苗的根部能整锹整锹的铲起来的,然后再将苗使劲地敲敲,泥土容易被敲下来的。”赵旺福一边说着一边示范着,“我们这边都是这么搞的,你们放心好了,这苗的根伤不着的。” 说着话,已经很大一块被他给铲了出来了。孙荣然和杨祖浩两人在边上敲土都赶不上他。杨祖浩见他说的方法的确不错,便对他说道:“赵老板,你能否回去再给我们弄把铁锹,你帮下我们,我们真的想早点弄弄好的。” 赵旺福捋起袖子,看了下表,的确时间很紧张的了,快四点了,天边那缕阳光已经在做好准备收工的准备了,不再那么刺眼和热烈了,更多的是被它映红了晚霞在开始出来了,就像被子准备把太阳遮盖过夜了。他便点了点头,应道:“好吧,我去拿一把过来帮下你们。” 说完扭身便去家里拿铁锹了。就这样两把铁锹不停歇地从地里将苗连根带土地掀起,孙荣然在一边忙着把敲下了土的苗装到麻袋里去。 到天黑的时候,总算把两垄地的苗都弄好装进袋子里了。叔侄俩两人的自行车两边各挂了一袋做平衡,还有一袋横着放在后座上绑紧了,一切都妥当了以后,便一前一后从长乐村骑车回家了。 孙荣然印象中只要从长乐村这边骑到塘湾的江塘上,便可以抄近路笔直地一直骑到古河镇那边回家的。毕竟天黑了,回家的心比较迫切的。但他却忘了,这段时间钱塘江大桥的二桥已经建好了,这铁路正往塘湾方向伸过来,铁轨已经将塘堤拦腰横断了,所以当两人骑到塘上没有一段路,就看到铁轨横拦着这江塘,骑不过去了。 叔侄俩只好下车,先用力把一辆自行车又抬又推地扛上铁轨,然后再翻下铁路,整整弄了半小时,好在铁轨是在铺轨的时候,也没火车来往的,两个人能够从从容容地慢慢将两辆自行车扛过去的了。余下的路还算顺利,晚上九点的时候,饥肠辘辘的叔侄俩总算回到了家,一起吃了点冷饭,孙荣然便回家了,他明天就要回校报到读书去的,所以也不敢睡得太迟。 鲁隽这个学期一回到学校,给孙荣然带来了一本她父亲的同事写的《唐宋词通论》,让孙荣然好好去看这书。鲁隽有这个条件搞到这些书本的,她知道孙荣然喜欢唐诗宋词,便将这本书从家里拿来送给了孙荣然。 孙荣然对这个礼物很惊喜,也很喜欢,他心里没想到鲁隽能够送给他这么好的书,他不知道该怎么谢谢鲁隽的:“鲁隽,你咋能这么轻易送我这么好的书,我看好还给你吧?” 鲁隽有点惊讶地看着孙荣然,很快又嘴角露出微笑:“干嘛?你不喜欢?” “不是,太喜欢了,这么好的书,你就这么轻易地送我了,让我怎么谢你呢?”孙荣然解释道。 鲁隽的眼光停在孙荣然脸上一刻也没离开,她就这么看着孙荣然那种傻,微笑着回道:“你这人,我愿意,干嘛?知道你喜欢,特意让我爸爸从他同事那要过来的。你只管认真看,别人我还不愿意送呢,给你你还这么说,什么叫轻易,我可不是轻易的。” 被她这么一说,孙荣然的心里泛起一种甜蜜,他不敢妄想,怎么可能的呢?他很快把话题移开了,问鲁隽寒假的一些情况了,鲁隽知道孙荣然在无话找话说,便一甩头丢下一句“我不和你说了”便转身就跑走了。 很快,孙荣然也收到了汤慧雅的来信,问他过年的情况,新学期的情况,说自己上班以后便不再有寒假的概念了,厂里三班倒,正月也只是那么几天了,初八就上班了。说她现在好怀念读书的时光了,那个能睡着懒觉到太阳升起还能做着美梦的日子了。而这一切就这么一去不返了。就像她和孙荣然两个人的见面一样,也不再有了,只能这样书信来往,梦中能见了。 孙荣然给她回了信,告诉她毕竟已经离开了校园,上班了不同于学生时代了,只能适应这身份的变化的,不要在留恋于过去的时光了,好好上班,生活才会更美好的。其实孙荣然好想跟汤慧雅说自己这么几年过来何尝不是过着一种根本算不了学生的生活,一直在从事农业劳动中的,只是现在才总算能够逃离了那种又苦又脏的生活,这种日子只是孙荣然自己先品尝到了。但孙荣然又不能和汤慧雅说的,他只能安慰她,让她尽快能够适应现在的生活的了。高中毕业半年过去了,所有同学都各自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了,工作的工作,读书的读书,各自都在自己的位置上适应生活的了。 是啊,的确是这样,高中毕业虽然未能继续读书了,但社会的大天地却是比学校还要大的一所大学了,它能迅速让你学会如何在社会上立足,如何干出属于自己的事业的。像孙荣然的同学胡黎祥在去年孙荣然不去代课后,他也不久就辞职离开了代课,他觉得自己不适合那个工作,他得自己去闯荡世界的。 这是孙荣然后来从大姨夫傅德宏那里得知这消息的,说胡黎祥因为爱好英语,天天在自学,练习口语,始终想凭自己的这个一技之长去谋生的,也的确在杭州的英语角结交了许多外国朋友,只是一直没有这种机遇的。他似乎在过一种游荡的生活,但是机遇总是给有准备的人留着的。就在他这种漫无目的的生活中度日子的时候,浦沿镇的那家曲轴厂要发展外贸业务,想从落榜的本镇高中生中招募一名英语比较特别好的人送去省五矿进出口公司培训,回来就担任自己厂里的外贸员,于是就找到了古河高中的校领导那里。 孙荣然大姨夫傅德宏便也征询了原来孙荣然他们的英语老师王钰她们的意见,大家一致推荐了胡黎祥。就这样,胡黎祥找到了他自己喜爱的一份和外语搭上边的工作,据说做得很是风生水起的,然后出国去了,成了老外的女婿了。 这个年龄,正是孙荣然他们风华正茂的年龄,别说胡黎祥出国成了老外的女婿了,孙荣然的许多小学同学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第71章 婚嫁的年代 尤其是女同学特别早,孙荣然小学时比他大一岁的女同学陈美玉现在就已经由他的父亲作主成了村书记虞盈铿的儿子虞天华的未婚妻,虞天华这家伙小学时因为留级留了三次,才阴差阳错地和孙荣然他们做了同学的。 陈美玉的父亲陈兴贤原先也是村五金厂的职工,他是开发设计模具的,自从虞天星做了五金厂的厂长后,五金厂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的,陈兴贤看到再这样下去是没希望了,便从五金厂辞职单干了,到现在,他已经成了村里小有名气的富翁了。现在因为工厂发展的需要,原先在自家的小屋里面搞搞已经不能适应形势的发展了,他也想像张怀德那样租到村里的闲置厂房,便和虞盈铿去说这事。 虞盈铿其实早就看上了他的女儿陈美玉的了,人漂亮又安分,再加上陈兴贤家的丰厚家底,早就打上了小九九的,便借机跟陈兴贤说:“兴贤啊,村里的闲置厂房倒是有,不过呢,看上的人很多,我有点为难的啊。” 陈兴贤虽然带了很多礼品去虞盈铿家的,但他根本不知道虞盈铿心里的真正小九九的,本以为这么多的礼能够让虞盈铿答应的,结果似乎这事很难。心里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了,难道是自己带的礼物不够?或是这些东西都不合书记的心?只能木讷地说道:“虞书记,这事你可得一定要帮我的,若我租不到厂房,现在的产品需求量实在是大,订单订满,完不成交货的话,我可得挨罚的。你有啥要求你尽管说,我一定让你满意的。” “兴贤,你这话就见外了,你企业发展的需要,我们村委肯定支持的。”虞盈铿在烟灰缸上弹了下烟灰,颇有点难处似的叹道:“唉,村委也难啊,村里好多人都盯着这些空闲厂房呢,我们又不能偏向哪一个的,所以你看这事......” 陈兴贤只能一声不响地低头抽着烟,他心里想这事他又能有什么看法的,这事还不是书记他们说了算的,他便只顾着抽烟,没有一句话。 虞盈铿见陈兴贤一声不吭只顾闷头抽烟,便将话题扯开了:“兴贤,你家美玉多大了?” 陈兴贤不解其意地回答道:“哦,都二十一岁了。” “都二十一岁了,日子过得可真是快的,我家天华也都二十四了。都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了。”虞盈铿意有所指地说道。 陈兴贤依然毫无领会地附和道:“是啊,都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了。” 虞盈铿以为陈兴贤听懂了他的意思,便直截了当地说道:“兴贤,你看天华和美玉若能在一起好不好?” “啊,书记,你的意思?”陈兴贤有点吃惊书记会看上他女儿,他怔怔地看着书记,希望能再次证实。 虞盈铿便又说了一遍:“兴贤,我的意思我们能不能结为亲家!” 陈兴贤此时已经不再怀疑书记的意思了,他心里一阵狂跳,能攀上书记做亲家,自然能抬高自己在村里的地位的,而且以后要想村里办点事,自然也会方便很多的,这可是求之不得的事啊!他心里想着,嘴上赶紧说道:“书记,我们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你们这种好人家的,你们能看上我家美玉这可是我家美玉前世修来的福气啊!” “兴贤,你若觉得好,我到时请个媒人来提下亲,让天华和美玉的生辰八字先合下。”虞盈铿知道这事对陈兴贤来说是多大的好事,他自然会答应的,便趁热打铁说定了准备去提亲了。 陈兴贤嘴巴里不停地应着:“好的,好的,好,好。”他心里想着只要这婚事成了,这租厂房的事根本算不上个事的。想到这里,他便立起身对虞盈铿说道:“书记,那我走了,我也回家去和我家美玉说下这事。” “应该的,应该的,我也得和天华说下的呢。”虞盈铿说着话也站了起来。他顺手将陈兴贤送来的礼物递给陈兴贤:“兴贤,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吧,大家一个村,可就是一家人的了,你拿过来这可是见外了,一定得拿回去的。我这还有几罐新的龙井明前茶,你带回去尝尝看。”他又将两罐茶叶塞给了陈兴贤,送陈兴贤出门回家去。 虞天华在村内衣厂已经挂了个业务科长的头衔,不是利用跑业务的名头出去在外游山玩水外,就是去深圳和章艳丽两个人幽会。郎有情妹有意,两人早就珠胎暗结了。但是虞天华毕竟是花花肠子的,他其实早就垂涎陈美玉的容貌了。现在虞盈铿和他来说这桩婚事,他倒心里在暗喜,他其实在上学时就看上了陈美玉的。虞天华本就是花花公子之心,本就对章艳丽也只是逢场作戏,开心快乐一下而已,现在自己的爸爸给他找了这么一个既有钱又美貌的姑娘自然是十二分的愿意。 只是陈美玉没章艳丽那种风骚,属于那种传统型的女孩子,规规矩矩,也听从自己父亲的意见的。所以陈兴贤回家和她说了这件事后,她只是沉默了,尽管她也听闻了虞天华的“花花公子”名声,和他也初中同学过三年,两个人的关系终究还是中规中矩的,虞天华也没对她做过太出格的事,所以她对虞天华倒也没什么过度反感的。现在父亲陈兴贤来劝她和虞天华的婚事,她有点茫然,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只能沉默。 陈兴贤见女儿沉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他叹了口气道:“美玉,你若实在不喜欢,我就去回绝了书记,只是这样看来,我家的厂子是做不大了。” 陈美玉低头拨弄着自己衣服上的纽扣,依然没有回应,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听到父亲的话,有点无奈地说道:“爹,为啥要这么急?我和他根本也还相互不了解多少的。” “美玉,天华这人相貌还是可以的,你们也一起读过书的,了解的肯定不少的,你说相互不了解这理由是无法去回绝的。”陈兴贤说道。 “爹,我也听闻过他在内衣厂的一些事的。”陈美玉轻轻地说道。 “唉,小年轻,正是找对象的年龄,和姑娘们打打闹闹也是正常的,若是和你结了婚了,有了孩子了,他也不会再去这样打打闹闹了。”陈兴贤依然坚持地劝慰着女儿。 陈美玉听陈兴贤这么一说,想想也是的,一个人有了家庭,自然也不会再去沾花惹草了,毕竟有老婆有孩子的时候,他得顾家的。 陈兴贤从陈美玉的脸上看到了她已经被他说动了,便趁热打铁地继续说道:“美玉,当然这事还得你自己决定的,如果你和天华的婚事成了,你也成了书记家的媳妇,以后办啥事都方便了。如果你和天华的婚事不成,我想我们和书记家也就基本有了膈膜了,别说以后办事不顺当,就是眼下我们想租个厂房的事是永远不可能了。你说是不是?” 陈美玉听父亲这么一分析,心里不禁也有点怕了,想想为了父亲的厂子,为了自己家以后的日子,还是得应承这门婚事的了,更何况虞天华这家伙相貌也的确还可以的,但对女人他倒也还是很会体贴的,嫁给他日子应该也不会差的。 想着这些,陈美玉便对父亲说道:“爹,那你定吧,我听你的。” “唉,好的,美玉,我知道你也是个懂事的人,天华做我的女婿,我也喜欢的。那就这样吧,过几天我就去和他爸爸说下这个事。”陈兴贤有点如释重负般地长长出了口气,他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这门亲事很快就敲定了下来,虞天华和陈美玉不久就在双方父亲的作主下订婚了。陈兴贤的厂房自然也很快租到了,皆大欢喜! 唯一心中愤愤不平的就是章艳丽了,她对陈美玉的夺夫之恨已经到了刻骨之恨,她发誓非把虞天华夺回到自己身边不可的,因此暗地里她依然和虞天华两个人时常厮混,行苟且之事的,虞天华自然是来者不拒的,坐拥明暗两佳人。 虞盈铿对能够结上陈兴贤这亲家心里偷偷地高兴,一是陈美玉这姑娘不错,既漂亮又传统,以后一定是个相夫教子的好媳妇。二是和陈家结了亲了,虞天华这不成器的小子有一个能干的丈人,以后的日子即使自己不做书记了,日子也不会差到哪去的。三是最关键的是虞天华有了陈美玉这名正言顺的老婆了,也可以让那个要经济条件没经济条件,要社会地位没社会地位的章艳丽彻底死了心的。 虞盈铿又怎知虞天华这小子的花花肠子,会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在搞小动作呢?他总以为自己的女儿虞天雨由他作主是找了个好婆家,儿子虞天华又由他作主找了个好丈人,这一对儿女以后的生活不会难过的了。 相对于虞天华,虞天雨还是比较内敛点,毕竟是姑娘家的,她已经结婚了,嫁给了镇上那家镇办预制构件厂的厂长曹长明的儿子曹海明。 曹长明和虞盈铿以前因为业务上的关系加上都是镇办企业的厂长,相互很熟悉的。曹长明他们厂的水泥都是虞盈铿在做厂长时候的水泥厂提供,所以两个人都以为他们两家结成亲家是最门当户对的了。这曹海明一直在他父亲的手底下的销售科做科长,也还算是中规中矩的。虞天雨结婚后自然也到了这构件厂上班了,做了厂财务科的主任。 中国人总是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规则的,虞天雨嫁给了曹海明,她的堂姐妹虞天月也成了构件厂的职工了。当然这家厂更多的是曹长明的亲戚朋友的,这其中有一位就是喊他干爹的胡奎朔了。 胡奎朔家和曹长明家很近,从胡奎朔出生开始,就从他母亲的一句玩笑话认了曹长明做干爹了,曹长明既然认了这干儿子了,两家过年过节的便时常来往的。加上现在曹长明做了厂长,胡家自然更是巴结的,来往得比亲儿子还要亲,胡奎朔到构件厂上班自然也是天经地义的了。 胡奎朔身材是严重的比例失调的,上半身似乎要比下半身长,头发略微卷曲,嘴唇厚重的总像在吹喇叭似的向前突出,上嘴唇上为了掩盖自己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蓄着浓密的两撇八脚胡子。走起路来就像戏台上的官老爷,腆着个大肚子,两只脚向外撇着往前走。尽管胡奎朔相貌很出奇的别样,但对干爹一家的马屁拍得很是到位的,虽然只有小学毕业,但在干爹厂里却也做着小头头。 这构件厂从业务到财务都由曹家掌控着,这生意肯定是做得风生水起的,业务已经做到了省外的大型屋面板浇筑了,但曹长明这人还是很低调的,所以业务在外,镇内也不知道这构件厂会是一条深耕的壮牛。 曹长明家的经济条件在镇内自然也是数一数二的,但一家子都跟他们的生意一样深藏不露。虞天雨和虞天月年龄不相上下,但就因为曹长明家条件好,结个婚自然不成问题的,所以虞天雨和曹海明是一早就结婚了。 而虞天月却依然还待字闺中,虽然和新明村那位孔姓青年都已经订婚好几年了,但就因为孔姓青年家只是平头百姓,想要结婚得很大一笔钱,只能慢慢在积蓄的。反正订婚已经订着了,也跑不开去了,这结婚也不急的。 这孔姓青年自然时常来虞盈德家的,不过主要是来帮虞盈德家干农活的,虞天星做了老板,对地里的活早已嗤之以鼻,虞天辰又不争气,不知道是死是活了。这虞盈德两个儿子的承包地靠虞盈德这老两口自然是要顾不过来的,更何况虞盈德自己也不是干农活的好把式,这地里的活自然都是虞家女婿承包了,所以虞盈德家的承包地里总能看见这孔姓青年的身影。村里人都羡慕虞盈德找了个好女婿,比牛还勤恳,将他家的承包地管得井井有条。 可偏偏虞天月看不起自己的未婚夫了,总觉得他实在是土得掉渣,比乡下佬还乡下佬,活得太窝囊,不会赚钱,只会摸地头。所以虞天月对孔姓青年总是不正眼看一眼,也只是像旁人一样的对待他,爱理不理的。虞天月总是抱怨介绍人怎么给她介绍了这么一个窝囊男人,但现在已经订婚了,她有点无可奈何,但她的内心里实在厌恶自己的未来老公。 虞天月因为厌恶,不喜欢这孔姓青年一天到晚在她家转圈子,她甚至为了不看到他的身影,宁可晚饭和厂里的胡奎朔他们这帮单身小伙子们一起在外面聚会吃的,她总在想法如何避开这姓孔的了。 凑巧厂里承接到了隔壁省n城市的一幢大楼的大型屋面板浇筑业务,由于该大楼屋面的不规则,不能标准化进行预制,只能去现场根据施工单位要求临时设计临时更改替他们浇筑的,于是构件厂根据客户要求外派了一支青年小分队去那边配合客户现场工作了。这支小分队由胡奎朔做队长带队去那边负责管理,胡奎朔第一时间便告诉了虞天月这个消息,他心里其实早就喜欢上了虞天月的,尽管他知道虞天月已经订婚了,但他觉得他有办法搞定这件事,能够让虞天月投入他的怀抱的,所以他要去n市,心里也希望能虞天月能参加这支小分队一起去那里的。 他什么都不好,唯一的好就是传承了家里父母那见风使舵和溜须拍马的遗传,他假意中午在厂里食堂吃饭的时候坐在虞天月身边,唉声叹气道:“唉,天月,马上要和你们不在一起吃饭了,要去外面风餐露宿一段时间了。” 虞天月不禁好奇地问道:“怎么会呢?你要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外省了,我这干爹也没人可相信,只能派我去那里负责管理了。”胡奎朔明着是抱怨,其实语气中透着那种身为厂长干儿子这种皇亲国戚的优越感和得意劲。 “你一个人去啊?”虞天月继续问道。 “我一个人倒也还自由了,还得带一帮厂里的人去那里,否则我去干嘛,干爹让我去那就是要我去管理的!”胡奎朔又洋洋得意地炫耀道,“厂里准备派十来个年轻人组成小分队去那边工作,我就担任这队长负责管理。” 虞天月一听单位有外派的任务,不禁马上想到了参加这小分队可以避开她那讨厌的未婚夫了,她有点抑制不住地脱口而出道:“好啊,那我也可以报名参加这小分队的吧?” “那当然可以的,你去,别说单位喜欢,我更喜欢呢,有你一起去了,我倒觉得这次外派工作会是多么开心了。”胡奎朔心里暗暗高兴,对虞天月的这个请求自然是很巴不得的。 “那好,你帮我去和你干爹说下,让我也去,好不好?”虞天月有点央求似的对胡奎朔说道。 “嗯,放心,有我在,肯定让你去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肯定会照顾好你的,在那边也会照顾好你的,不会让你干多重的活的。”胡奎朔赶紧讨好地答应着。 虞天月很自然地被安排进入了去n市的外派小分队中了,家里人只知道她是受单位的委派而出去工作了,根本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的。 可怜那孔姓青年依然还痴痴地认为自己的未婚妻是自己的了,他依旧尽心尽力地来虞盈德家帮助干农活。他们一家子省吃俭用地准备了几年,总算准备了一笔钱可以让他和虞天月今年年底结婚了,结婚的日子也已经挑出来了,在虞天月出发去n市的前一天央媒人送到了虞天月家里。但虞天月根本没看就去n市了,她想的是如何尽快避开这姓孔的。 第72章 爱情的基础 而这边孔姓青年家一直在为这场婚事积极准备了,为即将作为婚房的房间打造衣柜,眠床,写字台等各式家具,墙壁也在重新粉刷一新了,只等结婚日子的到来。 第一次离开家出门在n市的虞天月有点兴奋和激动,她不仅为终于离开了自己那厌恶的未婚夫而开心,也为了能够终于独自一人闯荡世界而兴奋,在这里她是自己唯一的主宰者,什么事都由自己决定,自己说了算的。更让她开心的是身边还有一个对她不时嘘寒问暖的胡奎朔在奉承着她,她在这里简直成了公主,从早餐到晚餐,胡奎朔都会给她准备好好吃的,有时晚上还甚至会带她出去打打牙祭,逛逛繁华的都市,若是她看中了什么,胡奎朔一定会毫不吝啬地掏钱买下来送给她。 她只要稍微不如意,心里不开心,脸上有一丝乌云,这胡奎朔就会急得抓耳挠腮想尽法子来让她开心的。工作自不必说了,她在工地上无非也是最轻的活,看下哪里缺料了,需要及时补上的,报给材料部门就行,整个一个闲闲逛逛的事,还可以经常坐下来休息的。 那个胡奎朔也会时常陪着她去检查材料,还不时地指点着干活的工人们这里怎样,那里怎样的。虞天月站在他的身边感受到了胡奎朔那种很有领导地位的魅力,她也连带着有了一种无上的领导者的虚荣,两个人经常一起视察完工地了,便走到办公室又去嘻嘻哈哈讨论着今天吃什么或者去哪里玩的事了。虞天月心里不时在想着自己的老公若是像胡奎朔那样就好了,既对自己讨好,又很有那种领导范,跟着这样的老公自己才不掉身价的,若是跟了那个姓孔的家伙,一辈子或许就是一个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妇了。 苍蝇不盯无缝的蛋,无蜜不招彩蝶蜂。胡奎朔已经感觉到虞天月对他有点好感了,这也增强了他攻城略地的信心,在虞天月面前更加殷勤地很了,他的行为也开始在慢慢越过城池了。这一天他买了两张晚场的电影票,下午只等一下班便约了虞天月从工地上出来去逛街了。 两个人在街上逛了一会儿,虞天月见天色不早了,工地食堂该开饭了,便对胡奎朔说道:“奎朔,回去了吧,吃饭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去吃饭了。” “那个食堂饭有啥好吃的,出来了,就不回去吃了,你想吃啥,我请你去饭店吃本地的美味。”胡奎朔巴不得天色再晚点的,他怎么可能会让虞天月回去吃饭呢,否则那两张电影票还不白买了,他拉住了虞天月的手说道。 虞天月本能地甩开了胡奎朔的手,她尽管心里有这样那样的想法,但女人天然的矜持让她在这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甩开了胡奎朔的手。但她却没有恼怒,只是轻轻的说道:“那能去哪儿吃呢?” 这话就是同意了,是把自己的晚餐交给这个男人去决定了。 尽管虞天月的声音不高,但对于全身心放在了她身上的胡奎朔来说,这声音他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胡奎朔抬头一看见不远处有一家挂着巨大招牌,上面写着:秦淮美食楼,便扯了下虞天月,示意她道:“你看,那边不是有家秦淮美食楼吗?我们去那吃吧。” “不好吧,我们还是回去吃吧。”虞天月欲迎又拒地低声道。 胡奎朔知道女人说的不好其实就是好的,他感觉到虞天月同意去吃的意思的了,便笑着对虞天月说道:“去吧,去尝尝这里的特色菜,食堂里的菜哪是你这样的美女吃的。”他不容分说地拉着虞天月往秦淮美食楼走去了。 虞天月不再矜持了,因为大脑和肢体有时总是不会在一条战线的,她可不想错过这顿美味的,反正钱胡奎朔会掏的,不吃也白不吃的。 秦淮美食楼看来的确是本地的名吃店了,饭点时间其实还刚到的,但只见店里人来人往不断,楼下早已坐满了人。 服务员见胡奎朔和虞天月两人进来四处张望寻找位置的,便上来问道:“你好,请问你们有预定吗?” “没有的,怎么这里吃饭还要预定?”胡奎朔回答着又反问道。 “嗯,我们这店一般本地人往往会先来预定的,听你这话你们应该没预定的吧。”服务员解释道。 “那没预定的话不能吃吗?” “那倒不是,预定的往往是楼上的包厢,客人来了,我们得先问下是不是预定的,如果是预定的了,我们便会领客人上楼进包厢的。没预定的话只能等有空位置安排你们坐下的。你们几位?” “就两位。” “那只能在楼下的大堂里了,你们先去找个位置坐下来,呆会有服务员过来给你们点菜的。” 无奈楼下的位置都客满着,胡奎朔只能寻找那些快吃的差不多的,站在这桌子边上慢慢等着了。 虞天月是不会去看着人家吃饭的了,她感觉不好意思的,便向服务员打听了下洗手间在哪管自去卫生间了。她在洗手间将自己对着镜子粗粗理了下妆容,这些只不过是拖延时间,她希望自己出去的时候,那张桌子已经是她们的了。 虞天月在洗手间磨磨蹭蹭了好长时间,感觉外面应该差不多了,便往大堂里走去。果然如她所料的,那张桌子上刚才在吃饭的几个人已经站起来在匆匆忙忙整理东西准备走了,桌子上狼藉一片。旁边站着的胡奎朔已经在向服务员打招呼让他们赶紧清理桌子了。 吃饭的客人几乎是被赶走似的了,他们也的确感到很不自在,本来可以从从容容地用餐的,却不料边上站了这么一位不时在督促他们吃饭的了,弄得兴味也打了大折扣,还不如赶紧吃好走人的。 胡奎朔还未等服务员彻底把桌子收拾干净就已经坐在了桌边,他生怕别人抢走了这好不容易等到的位置。见虞天月向他款款走来,赶紧将旁边的凳子用餐巾纸擦了又擦后,对虞天月喊道:“天月,这边,总算有位置了,来,赶紧坐下吧,呆会又要被人抢走了。” “唉,好的。”虞天月一边应着一边走向了那凳子,一屁股坐在了胡奎朔的身边。 “服务员,你快点,把菜单拿过来,我们得点菜了,吃完我们还要去看电影的,别耽误我们时间哦。”胡奎朔对正在收拾桌子的服务员喊道,服务员只能唯唯诺诺地应着。 “你真的还要带我去看电影?”虞天月趁服务员去拿菜单的空档,悄悄地问胡奎朔,她不知道胡奎朔是真话还是假话,来n市这么一段时间了,还真没去好好看过一次电影的,她早就想着啥时能去看下电影,逛下这城市的夜晚了。 “当然是真的,我对你可是真心的,啥都不会骗你的。”胡奎朔话里有话地说道。 “我才不信呢,你是为了让他们快点给我们上菜才那么说的吧。”虞天月依然表示着怀疑。 胡奎朔被虞天月激得有点急,不禁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了两张电影票递给虞天月:“你自己看,是不是今晚七点的电影票。” 虞天月仔细看了下,的确是当日的晚七点的电影票,高兴地笑了起来:“你看看,把你急的,我咋不相信你呢,和你说着玩玩的,你就这么急了。” “好了,电影票你收着吧,天月,别弄丢了,我可是排了好长时间的队才买到这两张票的。”胡奎朔既有点得意又有点邀功地说道。 就在他们两人说话的时候,服务员拿着笔和纸走了过来,他将一本菜单递给了胡奎朔,“你们两位要吃啥,看下这菜谱。”说完便静静地站在桌边等胡奎朔两人点菜了。 胡奎朔看也没看菜单,就把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转手递给了虞天月:“天月,你点吧,想吃啥就点啥。” 虞天月接过菜单,一页一页的翻看着,她感觉这里面的菜都适合她的口味的,工地上单调重复的一碗菜早已经让她开始讨厌吃饭了。幸亏平时这胡奎朔还常常带着她来外面,能时不时吃点美味的,否则她在这工地上课真的呆不下去的。 今天更带她来这美味馆吃大餐了,这让她有点难以决定吃什么菜了,因为菜单上她喜欢吃的实在是太多了,她不可能都点了的,毕竟只有两个人,吃不完的,可不点又感觉可惜的了,只能痛苦地做出选择的。她心里在权衡着哪个菜好,翻过来翻过去,不停地挑选着,但又给否决掉了,实在是难啊,吃啥菜呢。 胡奎朔见虞天月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不时的点头又摇头的,以为她觉得没好吃的,便对虞天月说道:“怎么啦?没好吃的吗?就挑你喜欢的点,别怕贵,没事的。” 接着胡奎朔又对一旁的服务员说道:“你们这里啥最好吃,或是你们的拿手菜,招牌菜的,你也推荐下嘛。” “对,对对,服务员你也推荐下好吃的。”虞天月也赶紧对服务员说道,她不想把这难题留给自己了,她看过这里面爱吃的菜有点贵,如果她点了,反而不好意思的,但又不甘心,这难题还是服务员帮她解决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一般服务员也往往会推荐贵的。 服务员见两人都希望他推荐,便说道:“我们这里最有名的就是盐水鸭,这可是来我们n市必吃的美食,你们应该是外地的吧,这个菜你们得尝下的。我们这里有句话叫‘从来没有一只鸭子可以活着离开n市’,可见我们这里的人吃鸭子会有多喜欢,就是因为盐水鸭皮白柔嫩,吃起来柔滑清香,恰到好处的咸味越嚼越香浓。” “好的,那就盐水鸭来一盘,还有什么?”胡奎朔很大方地问道。 “清炖鸡孚要不来一个,这可是民国时候我们n市的四大名菜之一哦,这菜制作过程复杂,采用清炖方式烹制而成,汤汁醇厚,美味可口。”服务员便继续推荐道。 “写上吧,清炖鸡孚。”胡奎朔说道,“还有什么好吃的?” “哦,对了松鼠鱼你们有没吃过?这道菜是将鱼用油炸至金黄色,再浇上美味的酱汁,看起来色泽鲜艳,鲜嫩酥香,味道酸甜适口。”服务员便赶紧又推荐了。 于是松鼠鱼也被写在了菜单上。 “还有这个凤尾虾也不错的,美人肝更是味道油润鲜嫩,营养十足。” 服务员的推荐依然毫不例外被写在了菜单上。 “要不素的来几个,只听见你推荐荤的,没见素的了。”虞天月见她喜欢的几道菜已经差不多都被写到菜单上了,便故作节省般的对服务员说道。 “那就弄个什锦豆腐涝,桂花糖芋苗,南京干丝。”服务员于是又推荐了这几个。 “好吧,你说的这几个都写上吧。”胡奎朔依然大方地说道,他知道只要虞天月喜欢,这些都不是问题,要得佳人芳心,这些菜再贵都是小事一桩。 “几个菜了,你看下,服务员。”虞天月向服务员问道。 服务员点了下,回道:“八个。” “够了吧,会不会太多?两个人吃吃的。”虞天月又似乎很讲节约似的说道,“要不划掉几个菜吧?” “不多的,别麻烦了,等下我们饭就不吃了嘛,菜吃饱就行。服务员,那就这几个菜吧,你帮我们厨房催下,赶紧上菜,我们得赶紧吃,呆会儿还有急事要去做呢。”胡奎朔却豪爽地吩咐服务员赶紧去厨房交付菜单了。 两个人只等了一会儿,服务员便将菜一碗接着一碗地端上来了。 虞天月贪婪地吃着这端上来的菜,心里的高兴劲让她失去了一个姑娘该有的文气和矜持,她可不管不顾这些了,工地食堂的菜已经让她在失去了味觉,而在这里又让她找回了这生活的乐趣。 胡奎朔反倒是慢慢地吃着,他的高兴不是在菜的味道好,而是在于虞天月被这饕餮大餐拿下的胃口和心,他知道这虞天月已经成了他盘中的菜了。 “天月,你知道今晚放映的是什么电影吗?”胡奎朔见虞天月只顾着吃菜,便无话找话的问道。 “什么电影?我又没去过电影院,怎么知道的。”虞天月有点半是责备半撒娇地说道。 “告诉你,是你最喜欢的林青霞演的,叫什么《暗恋桃花源》。”胡奎朔不再卖关子了,直接告诉虞天月道。 虞天月听胡奎朔说是林青霞演的,不禁放下筷子,看着胡奎朔:“真的?你可别骗我哦。” “你看你,又说我骗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的,我可是为了你,一听说是林青霞演的,便赶紧去排队买来的。”胡奎朔又讨好地说道。 “嗯,知道的,知道你对我好的,我心里明白着呢。”虞天月有点傲娇地夸奖了下胡奎朔。 两个人便晃晃悠悠地往电影院走去了,胡奎朔在后面用手轻轻地揉着虞天月的腰,虞天月也没有像先前那样本能的拒绝了。胡奎朔心里暗暗高兴,他知道他的暗恋应该会成功了,他的桃花源必将成为现实的桃花运了。 《暗恋桃花源》讲述了一个奇特的故事:“暗恋”和“桃花源”是两个不相干的剧组,他们都与剧场签定了当晚彩排的合约,双方争执不下,谁也不肯相让。由于演出在即,他们不得不同时在剧场中彩排,遂成就了一出古今悲喜交错的舞台奇观。“暗恋”是一出现代悲剧。青年男女江滨柳和云之凡在上海因战乱相遇,也因战乱离散;其后两人不约而同逃到台湾,却彼此不知情,苦恋40年后才得以相见,当时男婚女嫁已多年,江滨柳已濒临病终。“桃花源”则是一出古装喜剧。武陵人渔夫老陶之妻春花与房东袁老板私通,老陶离家出走桃花源;等他回武陵后,春花已与袁老板成家生子。此时剧场突然停电,一个寻找男友的疯女人呼喊着男友的名字在剧场中跑过…。 胡奎朔感觉自己和虞天月两个人就像电影中的江滨柳和云之凡,相互在n市共聚,他希望两个人能像现在这样永远在一起了。想着这些,他控制不住地将手伸到虞天月的背后,想把她揽入怀中。 一旁的虞天月似乎也心有灵犀的将头靠了过来,依偎在胡奎朔的怀中了,她心里更想逃脱家里给她订婚着的未来老公,她的心里其实也很想能有胡奎朔这样的老公,既懂她的心又会讨她的欢心的男人。 黑暗中,胡奎朔和虞天月两个人一直搂抱着看电影,他们感觉都找到了真爱。 第73章 心照不宣的感情 一场电影下来,两个人已经感觉不再有禁忌了,回工地的路上,胡奎朔的手一直没离开过虞天月的腰过,他有意无意地触碰着虞天月的臀部,摸着它,感觉今天是他最幸福的日子,他终于征服了眼前的心上人了。而虞天月也似乎很享受这份温存,她有点小鸟依人般紧贴着胡奎朔的胸口一起慢慢走着。 月儿似乎很知趣,本来用它那半睁半闭的眼睛偷窥着这世界的。现在这个时候居然也躲到云层后面,不再去看这对青年人心底燃起的狂热和躁动了。 大街上除了昏昏欲睡的路灯无力地张望着,人也少了许多,整条街都留给了他们,今天的天气真好,不冷不热,适合恋爱的日子。胡奎朔闻到了虞天月那散发出来的女人的体香,虞天月也感受到了胡奎朔那男人味的烟味,他们搂得更紧了,生怕在这黑夜里,会有人从身边把他(她)拉走了。 在路过一个公园的时候,胡奎朔搂着虞天月一起走入了那无人行走的小道。,觉得那里有更适合浪漫的地方。虽然没有了路灯,两边密林丛生,但更让胡奎朔感觉安全,这里更适合他和虞天月享受这爱情的甜蜜了。虞天月此时已经完全像一只听话的羔羊,任由胡奎朔牵引着,她更不想失去这种开心和快活。 两个人就这样牵绊着走着,胡奎朔终于控制不住地将虞天月整个人搂在了怀里,将两片厚厚的嘴唇印在了虞天月的嘴唇上。虞天月趁势也搂紧了胡奎朔,很配合地将舌头伸到了胡奎朔的嘴里,任由它们缠绵在一起了,他们都瘫软到了地上,亲吻着,搂抱着。胡奎朔抱着虞天月趁势滚到了边上的树丛里,一起疯狂着。 这一晚他们很晚回到工地上,但他们得到了人世间最大的快乐,虞天月现在开始已经不再厌倦这讨厌的工地了,反而觉得自己找到了真正的幸福,她倒希望这工地的活能干一辈子了。现在只要有机会,胡奎朔都会带她晚上出去了,吃饭看电影那些都不是事,更重要的是两个人能一起花前月下的了,虞天月已彻底地成了胡奎朔的人了。 今年这个暑假放假前的一天,孙荣然正在整理课桌上的书本准备回宿舍的时候,鲁隽见教室里的人走的只剩下荣然一个人了,便悄悄地走到孙荣然的身后静静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孙荣然将课桌上的书本都收拾好准备走的时候,一转身差点撞上鲁隽,被她吓了一大跳。 “鲁隽,你啥时候站在我身后的,也不叫我一声的,可被你吓得不轻。”孙荣然有点埋怨似的说道。 鲁隽依旧一副微笑地脸孔看着孙荣然那种惊怕的神情,柔声道:“问你了,一点都不在乎旁边的人的。我在你身后站了好久了,一直看着你把东西整理好的。” 孙荣然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鲁隽,怪我自己没留意,你找我有事吗?” 鲁隽从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马上就要放假了,怕是又要两个月不能见面了,我把我家的地址给你,你到时可以写信给我,好吗?” 孙荣然没想到鲁隽会把她家的地址给他,他有点激动地接过那纸条,连声应道:“嗯,鲁隽,我会的,我把我家的地址也写给你吧,我怕我暑假里事多,忘了写,你也可以写信给我的。” 孙荣然手忙脚乱地拿出纸笔把自己家的地址写好给了鲁隽。 鲁隽接过地址,便冲孙荣然一笑:“你这人真是傻乎乎的。”说完便一转身赶紧跑走了。 孙荣然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道鲁隽怎么会说他傻乎乎的。 他和汤慧雅之间的信依然是每周一封的,好多次孙荣然有点想给她表白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住了,他感觉只有等毕业了,家里条件改善了,他才有资格去向人家表白的,他不能牵累人家的。所以每次给汤慧雅的信依然是不痛不痒的几句近况的汇报和对汤慧雅的一些言语安慰的。 这个暑假孙荣然依然和以前一样,除了替父亲去喷塑厂干一段时间,就是自家地里去劳作的,现在的农活相比前几年,已经少了许多的了,孙荣然有时间去多看点书了。 很快他收到了鲁隽写来的第一封信,她在信中问孙荣然暑假在干些什么,并告诉孙荣然,她这个暑假在上日语培训班,因为姐姐鲁蔚在日本留学,她爸爸也想安排她去日本留学,因为杭大和日本静冈有交流生,她或许下学期不来学校上课了,要去上几个月的日语加强班,等语言关过了后,明年可能就要去日本静冈大学留学的。所以这段时间只能和孙荣然书信联系的。 孙荣然心里很替鲁隽高兴的,但又有种莫名的伤感,两个人也许就这样永远分开了,人生的确有时分合不能自主的。他虽然伤感,但还是明白自己的位置的,只是在信中有点难以启齿和鲁隽说自己的这种生活的。再回头一想自己本就是农家出身的,鲁隽也是知道的,何必假装自己很富贵气的呢,还不如把田间的一些趣事写给她看看,或许她也有兴趣听一种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呢。 于是孙荣然在信里写了许多田间的劳作生活,包括双抢这些的劳动的,写了自己希望鲁隽能抓住机会的,过了语言关顺利出国留学的。 就这样,书信在孙荣然和鲁隽间来往,在孙荣然和汤慧雅间来往,这个暑假似乎很短了,很快就到了新学期开学的日子了。孙荣然虽然知道鲁隽这个学期是不会再来学校上课的了,他好希望还是能见到她的身影的。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但鲁隽的信却是即时到了学校里了,她讲了她现在日语学习的近况,并问了孙荣然现在学校的一些课程,她希望孙荣然能安心于英语专业的学习的,虽然喜欢文学写作这些的,但不能荒废了自己这个专业的,千万别挂科的,既然选择了这路就一定要坚持的。 孙荣然回信告诉她学校的一些情况,感谢她对自己的关心,他会记住她跟他说的这些话的,自然会好好学习的,也希望鲁隽能够顺利成功的。 两个人就这样书信来往地相互关心和鼓励着。 下半年汤慧雅的来信在逐渐减少,孙荣然也没有在意,他依然还是和以前一样给她每信必回的,但汤慧雅突然在一封信中告诉孙荣然自己的父母亲给她物色了一个男朋友,说这个男朋友家境很好,父亲是当官的,他本人也是在邮电器材厂跑业务的,经济条件很是优越的,问孙荣然她该怎么办。 孙荣然心里泛起一种酸楚,他知道他是不可能和人家匹敌的,更何况那男的肯定是入了汤慧雅父母的法眼的了,哪怕他现在戳破这层纸,现身在汤慧雅家中也入不了汤慧雅父母的法眼的。更何况自己的学业还没完成的,也不可能去谈这事的,若去谈了,岂不让现在的同学们笑话了。唉,不属于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也许这就是天意的。 他在心里纠结了一番后,便给汤慧雅回信表示这是好事的,要相信父母的眼睛的,也是缘分天定的,祝愿她能找到自己的人生伴侣的。回信很短,孙荣然想不出能再说些什么了,他也不想表达心中的那种失落和遗憾的。 这封信之后,整整好几个月不再收到汤慧雅的信了,日子似乎少了一点什么,但孙荣然一直在心里提醒自己:你没资格!你没资格!心里才好过一点,好在鲁隽还常给他来信问这问那的,孙荣然情感的转移还是快的。 只是隔了几个月孙荣然收到了汤慧雅的最后一封信告诉他,她准备和那个男人结婚了。至此,孙荣然便和汤慧雅断了书信来往。 天气和孙荣然的心一样,几次冷空气来过之后,一天比一天冷的,真正的冬天来临了。树上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了,只有几只鸟儿停留在树枝上打着盹,似乎也在感叹这本可遮风挡雨的树叶怎么一下子就没了呢。 天灰蒙蒙的,似乎蒙了一层纱或是哪个偷懒的没把天空之镜认真擦亮的。这种天让人心里更感到压抑,再加上那份透骨的冷让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是不敢伸出来的,连脖子都比平时似乎缩短了许多。 孙荣然似乎也别无有兴致去的地方了,只有学校图书馆那的阅览室尚能觅得一些温度的,于是他便独自拿着自己的《advanced english》课本去阅览室坐了下来慢慢啃着了。孙荣然整个人都投入在了andrew neil写的britannia rues the waves中了。 britain\\u0027s merchant navy seldom grabs the headlines these days; it is almost a forgotten industry. yet shipping is the essential lifeline for the nation\\u0027s economy. ny-nine percent of our trade in and out of the country goes by ship—and over half of it in british ships. shipping is also a significant british sess story. it earns over £1000 million a year in foreign exchange earnings: without our merchant fleet, the bnce of payments would be permanently in deficit, despite north sea oil. but ,today this vital british industry is more in peril than ever before. on almost all the major sea routes of the world, the british fleet risks being elbowed out by stiff foreign petition. the threat es from two main directions: from the russians and the eastern bloc countries who are now in the middle of a massive expansion of their merchant navies, and carving their way into the international shipping trade by severely undercutting western shipping paines; and from the merchant fleets of the developing nations, who are bent on taking over the lion\\u0027s share of the trade between europe and africa, asia and the far east-- routes in which britain has a bib stake. today, the british fleet no longer dominates the high seas: our share of the world\\u0027s merchant fleet has fallen from 40 per cent to around eight per cent. but, in terms of tonnage, the british merchant navy has continued to expand, it can now carry over two-thirds more than it could in 1914, and, almost alone among our traditional industries, shipping has remained a major sess story. unlike the rest of british industry, ship-owners invested big. in the early 1960s, the shipping panies cashed in on government grants and tax concessions. between 1966 and 1976, british shipping lines invested at a rate of over £1 million a day. by the early 1970s, it seemed that, some-where in the world, a new british ship was beingunched every week. the result is that britain has a very modern fleet: the average age of our merchant ships is only six years, and over half the fleet is under five years old. for some time now, british shipping managers have stayed ahead of the petition by investing in the most sophisticated ships. the other major factor which has yed a key role in the dominance of the british merchant navy is an institution invented by the british well over 100 years ago: the ‘conference\\u0027. in the middle of the 19th century, petition between sailing-ships and steam-ships became out-throat, and price cutting ruined many long-established panies. so the ship owners got together to establish a more settled system, and they set up a system of price fixing. in other words, every possible type of cargo had a price, which all owners agreed to charge. it was, in fact, a cartel, though the british ship owners gave it the more dignified name of a’ conference\\u0027. the system has certainly stood the test of time. today, there are about 300 conferences governing the trade-routes of the world, and the british still y a major role. by reducing petition, shipping conferences have taken some of the risk out of the dodgy business of moving goods by sea. they make it harder, perhaps, to make a big killing in good times, because you have to share the trade with other conference members. but they make it easier to weather the bad times, because there is no mad, petitive scramble for the avable trade. by the early 1970s, bad times were just around the corner. the world shipbuilding boom reached its peak in 1973,but that was the year of the arab-lsraeli war, which was followed rapidly by the quadrupling of oil prices. by 1974, the industrialised world had begun its slide into the worst depression since the 1980s, and the shipping industry had entered its long years of crisis. the first to be affected were the oil-tanker fleets. as oil demand was cut back, charter rates plummeted, and the estuaries of the world became jammed with the steadily increasing numbers of moth-ball tankers. norway and greece suffered most. british ship owners had not bee so involved in the tanker boom in the first ce, so they were not so badly affected. by 1976, the slump had begun to bite into the bulk-carrier trade. bulk carriers are ships that carry dry cargo of one particr kind, such as sugar, coal or wheat, with iron ore being by far the most important. but with the world steel industry deep in the doldrums, who needed iron ore carriers? with its big bulk-carrier fleet, the british shipping industry now began to feel the pinch. even though the slump spread fast into most shipping sectors, the british fleet was still a long way from bankruptcy. the one area which has weathered the economic storms best is that controlled by the conferences: the scheduled freight-liner services -- and that is where britain\\u0027s fleet is strongly entrenched. liner-freight vessels offer people who want to send goods by sea a regr, scheduled shipping service; they follow agreed routes, or ‘lines\\u0027, and call at ports on a greed dates. for example, if i want to send a shipment of spare tractor parts from taiwan to bangkok, all i have to do is contact the far east freight conference, and that will be able to tell me when the next liner ship will be calling at taiwan, the exact date on which it will get to bangkok, and the going freight rate. it is an ideal ‘parcel\\u0027 service for people with cargoes that are not big enough to make it worth chartering a whole ship. it is also a plus for the ship owners not to be dependent on only one customer. liner ships carry all sorts of different cargoes -- mainly finished manufactured goods -- so, if there is a slump in one particr industry, provided there is still buoyancy in other industries, the liner fleets can still survive. that gives them a distinct advantage over oil tankers or bulk carriers, because thetter are dependent on one or two basic raw materials. that is why britain has remained rtively strong. much of britain\\u0027s liner fleet rarely sees a british port. our ships are extensive cross-traders; that is, they carry goods between foreign countries. british panies are big, for example, on the japan-to-australia run, and on the growing trade routes between the far east and the middle east, around the persian gulf. until recently, those routes were highly profitable for the british panies, and a major source of foreign currency for britain. they are also the routes on which the third world and the russians are out to make the biggest inroads. most emerging countries in the third world are out to carry a bigger share of their trade in their own ships. developing countries regard a merchant navy as something of a status symbol -- the next thing to go for after a national airline. singapore has expanded their fleet by 6 000 percent in thest 15 years, india by 400 percent. the challenge from the third world has always been foreseen by our shipping panies. p \\u0026 o, for example, while still out to increase the total freight it carries, is nning for a gradual reduction in its percentage share of the trade with the new shipping powers of the third world. but p \\u0026 o has no intention of throwing in the towel. the key tactic behind its strategy of holding on to the richest slice of the trade has been to move up-market -- to go where the third world cannot follow: into high-technology investment. containers, for example, were an american invention, but it was british ship owners who put up the money to pioneer the international deep-sea container service. containers save time, because the loading is done in the factory or warehouse, rather than on the dockside, and they are very secure against theft; except for a code number on the outside, there is no indication of what is inside the box. to cash in on the container revolution, you need a sophisticated system of roads and railways, something that most third world countries do not have: and container ships are expensive, around £50 million each. p \\u0026 o\\u0027s high-technology, high-investment strategy,however, is far from being the whole answer to the third world threat. the developing countries are not out to pete with western fleets by mercial means; they want to impose a set of rules which will guarantee them a major slice of the shipping trade. this demand has found official expression in the united nations conference on trade and development, unctad. the unctad liner codeys down that between two trading partners, 80 per cent of the freight should be split equally between their respective merchant fleets. that leaves only 20 per cent to go into the numerous cross-traders, all fighting for a share, and it is on these cross-trades that british liner panies earn 40 per cent of their revenue. not enough countries have ratified the unctad code yet to bring it into force. but if it does bee universal, it could strike a severe blow to britain\\u0027s liner trade. the iron curtain countries represent an even greater and more organised threat to the future of britain\\u0027s liner ships, and it is a threat that is much more difficult to counter. russia has expanded its cargo-liner fleet far faster than the growth in either its own trade or world trade would justify. today, it has thergest liner fleet in the world and another one million tons should e into service before 1980. and with its policy of excessively low freight rates, the russian merchant navy has already made major inroads into western trade. russia now carries 95 per cent of its seaborne trade with the eec in its own ships. more important, it is biting deeply into the major cross-trading routes of the world. eastern bloc countries -- russia, with pnd and east germany- have already captured 20 per cent of the cargo traffic on the busy seanes of the north antic, almost 25 per cent of the trade between europe and south america and just abou, t the same percentage of the trade between europe and east africa., how can the russians afford to undercut by up to 40 percent? well, soviet ships are not necessarily out to make a profit, in our sense of the word. the name of the same ,for russian ships, is hard currency. the soviet union is being more dependent on western imports -- from grain to technology -- but the west will not ept roubles in payment. so russia needs hard currencies, tike the dor, the mark or the yen, even sterling, to pay for its imports. it is these currencies russian ships earn as cross-traders. it does not matter very much if they are operating at a loss; that can be made up by the soviet government in roubles. but there is more to it than that for the russians. the soviet mercantile marine obviously acts as a support to the soviet navy, very much as western fleets used to do. but there are important differences. the soviet merchant fleet, which has now been almost 20 years in growing, has developed the kinds of ships which would certainly expand the soviet reach well beyond its perimeters. for example, much of the heavy equipment for the cubans and angns was brought in soviet merchant ships. so this mercantile marine capability is certainly a great advance in the soviet ability to project their power at some distance from their own frontiers. and this is also part of a general soviet hydrographic policy to map the oceans of the world, to get to know the ports and, above all, to deepen contacts with the states with whom the russians are developing close trading ties. how can western ship owners react to undercutting of 40 per cent that would drive them out of business if they did the same? there is a limit, of course, to what any british government can do on its own. shipping is an essentially international business, and britain can only counter the challenges of the developing world and the russians at an international level. but whom could we count on for support? the eec is so divided about shipping that it is almost powerless to act .take the challenge of the developing world. the french do not mind the unctad code on liner shipping because it would help them to increase their share of the liner trade; the same is true for the germans and the belgians. so britain cannot rely on concerted eec action on that issue. as far as the russians are concerned, britain, along with west germany and denmark, has been calling for a coordinated response; the monitoring of russian ship movements and restrictions on the number of russian ships allowed to call at eec ports. but,st june, the french, because of their russian ties, blocked ns along these lines. it will be november before the question is considered again. british ship owners are so far happy with the strength of the british government attempts to force the eec into action. they believe that the trade department, which looks after shipping, understands their problems. but they are far less sure about other government ministers, especially those in the powerful industry department, which oversees shipbuilding. ship owners fear that saving jobs in britain\\u0027s ailing shipyards es well before saving its merchant fleet. british shipyard, s are currently churning out 24 vessels for pnd. the poles were lured to britain by the gift of a£28 million subsidy and the promise that british shipbuilders would raise all the credit; so while our shipping fleet is under attack from munist ships, our government is using british taxpayers\\u0027 money to out their shipbuilding costs. we are doing the same for developing countries\\u0027 fleets. india is now a major third world shipping power, yet britain is to build six ships for the indians -- for nothing. in the end, british panies could be driven out of shipping altogether. some, such as p \\u0026 o, have already moved into other fields, from house building to oil. smaller shipping lines do not have the resources to diversify. they face extinction. and when they go, so does a huge slice of the few traditional industries worth keeping. 文章对英国航运业的分析还是比较中肯的,对英国一百年前曾经辉煌的海运业为何能够称雄于世界的原因进行了总结,也对现在受到的来自两方面的威胁进行了剖析,也预言了英国海运公司最终将有可能被完全挤出海运行业。 孙荣然边阅读课文边给一些生词查着英文词典并在一旁写上注释,心里也有着很多的感悟。 是啊,世界的发展总是在竞争中往前进步,正如帆船与汽船之间的竞争虽然当时是非常激烈的,但最终肯定是能跟上时代进步的站在这个历史舞台上的了。人也一样,只有能够适应这个时代潮流,适应这个世界发展的人才能立足于社会的。 正在孙荣然埋头投入在文章学习中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了孙荣然的身边,一只手靠在桌子上托着脸腮,歪着头看着孙荣然。 孙荣然抬头一看,不禁有点惊喜地要喊出来了:鲁隽。 鲁隽赶紧将右手手指按在自己的嘴上轻轻地“嘘”了一声,然后将手指了指坐在角落里正在看报纸的阅览室管理老师。孙荣然硬生生将那声大喊咽了回去。 孙荣然赶紧拿起书本和鲁隽一起走出了阅览室。一出阅览室,孙荣然便耐不住地问鲁隽:“鲁隽,你回学校来了?日语培训好了?以后不用再去上日语课了?” 孙荣然一口气问了好多问题。 鲁隽有点忍俊不禁:“你这人咋这么多问题的,我一到学校见教室里没你,问男同学知道你也不在寝室里的,操场上也没你,想想你一定在阅览室了,才赶紧到那来找你的。” 孙荣然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鲁隽,好久没见到你了,你的突然出现怎能不让我惊喜的。你还回去吗?” 此时鲁隽停下了脚步,低着头一声不响,两个人都沉默了,孙荣然意识到估计不是他想的那个答案了,但他不愿自己说出来。 过了良久,鲁隽抬头看着孙荣然,说道:“荣然,我语言关算是过了,但我还是需要继续去上强化班的,所以这个学期我已经在学校办了退学手续了,估计明年一出年我就要去日本了。今天我是来和你说一声再见的,顺便把我的还有一些东西也带回去。” 孙荣然知道分别的日子早晚会来到的,却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的。他心中又不禁掠过一丝心伤。但他却只能笑着对鲁隽说道:“鲁隽,好事啊,真的该好好恭喜你的了,呆会我请你一起去食堂吃最后的一顿午饭,好吗?” 鲁隽点点头道:“好的,我也的确没有饭菜票了,自然要你请我吃的了。我这次来给你带了两本我爸爸的书,一本是中华五千年文明中的未解之谜,一本是唐宋词中的朦胧诗解。你好好看看,送给你了。以后我怕是不能再给你一些书了。”边说着话,鲁隽从她的包里拿出两本厚厚的书递给孙荣然。 孙荣然喜出望外地接过书本说道:“鲁隽,你又送书给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的了!” 孙荣然和鲁隽两个人便一起去食堂吃饭了,孙荣然给鲁隽买了她最喜欢吃的霉干菜扣肉和红烧鲫鱼,两个人一起边吃边聊。 孙荣然对鲁隽说道:“鲁隽,你一个人去日本那么远真有点担心你的。” 鲁隽微笑着说道:“嗯,没事的,我姐姐鲁蔚在那边,她会照顾我的。只是估计在那读书我也不能像国内一样衣食无忧的,我爸爸已经交待我了必须在那勤工俭学养活自己的。” “你这么一说,我倒更担心你的了,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去参加那些累活脏活的,就怕你到时吃不消的。”孙荣然不无担心。 鲁隽却依然轻松地带着微笑说道:“荣然,其实你不也是一直在勤工俭学的,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知道你干的农活可是很累累的,你不也过来了吗?” 孙荣然回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是男的,你是女的啊!” “你看你又开始激动了,你就这毛病,总是这么轻易露出声色的,一激动就喉咙响起来。”鲁隽有点嗔怪。 孙荣然赶紧赔不是:“对不起,鲁隽,我也是关心你,担心你!你别介意啊。” 鲁隽见孙荣然有点急了,便柔声说道:“好了,荣然,我根本没介意的,我知道你关心我,其实我更担心你,你总是容易激动,眼中揉不得沙子的,说的好听点是爱憎分明,说的不好好听点你总是喜怒于形的,容易得罪人的,我就担心你和别人搞不好关系的。” 孙荣然被她这么一说,感觉也的确是让她说中了自己的不足处了,他有点挂不住的沉默了。 鲁隽知道孙荣然有点挂不住,便赶紧安抚道:“好了,荣然,我知道你人真的很好,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是希望你能听我和你所说的,别那样,既然改变不了世界,那就去适应世界的。好吗?” 孙荣然知道鲁隽是希望他能好好地过日子的,知道鲁隽其实也是好意的,自然也没生气的,缓了口气说道:“好了,鲁隽,我懂你所说的话的,我也知道我的确存在着这个缺点的,主要还是自己总爱义愤填膺,爱打抱不平,以后我一定会注意的。好好吃饭吧。” 两个人在饭桌上一起聊天的时候,原先和他们一起在文学社弄刊物的汪建华看到鲁隽也走了过来。好久没见到鲁隽了,汪建华也自然要过来和她聊几句的。 “鲁隽,你今天怎么过来学校了?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还怪想你的。” “啊,建华,是啊,好久没见了,还好吧?”鲁隽有点不好意思,她只顾和孙荣然一起吃饭聊天,却从没和汪建华她们一起说话的。 “还好的,在学校里大家都还好的。听说你要去日本了,啥时候去?” “快了,我这趟来就是把东西拿回家的,以后怕是大家都见不到了。” “啊,这倒是的,要见不到了,真有点不舍得的。”汪建华也有点伤感。 这时候一位和汪建华身高差不多的陌生男学生样的男孩走到了汪建华身边,微笑着站在一旁看着汪建华和鲁隽两个人聊天。 汪建华便止住了和鲁隽的聊天,有点羞涩地说道:“这是我高中同学,今天来看我,刚一起吃好饭,他去洗了下菜盆。好了,我也该走了,他下午还要赶回绍兴师专去读书,我还要送他去车站。” 两个人便和鲁隽孙荣然两人说了声再见便走了。 这顿午饭吃得时间很长,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的,鲁隽终究还是要和孙荣然分手的了。孙荣然把她送到了车站,一直陪着她等到汽车过来。 临上车时,鲁隽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临走了我送你两句话:好相处的随随便便点,难相处的客客气气点。千万要记住!” 孙荣然点点头响亮地说道:“我记住了!阿隽。” 鲁隽听孙荣然这么叫她,羞着脸赶紧上了车从车窗向孙荣然挥挥手:“你回去吧,我会给你写信过来的。” 随着汽车一阵青烟,汽车绝尘而去了,留着孙荣然孤单地站在那车站上,天似乎不再那么冷了,孙荣然甚至感到有点热。 第74章 爱情与圈套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胡奎朔和虞天月的事终于传到了新明村那位孔姓青年一家的耳朵里。就因为村上有人也在n市胡奎朔他这个小分队里工作,这个人知道虞天月是自己村上那位孔姓青年的未婚妻,他已经好多次想告诉孔姓青年这个事情了,但总觉得不妥,便没说。所以回一次家都是欲说难说的矛盾。最后他想想还是得告诉这位可怜的被蒙在鼓里的同村人的。 于是在某次回家休息几天的日子里,他是装作无意间地在路上碰到了孔姓青年,便招呼道:“兴军,今天真巧啊,咋碰到了。”“哦,云桥,真是的啊,今天咋这么巧碰上了。” 孔兴军一脸的开心,“你不是在n市工作吗,和我家天月一起在那的?” 云桥便回道:“嗯,是的,长期在外,厂里有假期让我们能回来探下家休息几天的,所以我回来的,明天就又要回n市去了。” “那天月在那边还好吗?她怎么没探家的假的?你明天若回n市去,帮我告诉她一声,就说我很想她也回来下,我们结婚的日子在临近,想带她一起去买点她想买的东西。”孔兴军依然很开心地向这位叫“云桥”的同村人交待着。 云桥只是“嗯”了一声便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地说道:“兴军,我想你还是自己去一趟n市和你的虞天月说一声吧,这口信我还是不带了。你呀,真是老实人,再不积极主动去找她回来,弄得不好,老婆都要成了别人的老婆了。” 孔兴军却依然还是不解地问道:“云桥,你说啥啊?什么意思?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的。” “兴军,听说你们不是打算今年年底要结婚的吗?你呀,也得赶紧去把自己老婆找回来了,好好置办东西吧。”那个云桥依然话里有话地对孔兴军说道,他不想把话说透,怕伤了孔兴军的心,又怕坏了虞天月的名声,更怕招惹了不必要的麻烦,他只是一个劲地劝孔兴军去一趟n市把自己的未婚妻给叫回来。 孔兴军总算有所明白了,便在云桥回到n市后的几天也坐火车赶到了那个工地。他故意和云桥错开时间到达,是云桥让他这样做的,这样也不会让云桥自己少了麻烦的。 孔兴军的突然来到让虞天月有点措手不及,她此时才感觉到自己有点过界了,和胡奎朔的亲热不能再持续了,但她心里委实已经忘了自己是别人的未婚妻了,但她实在是不喜欢这个未婚夫的,来n市本就是为了逃避这个黏人而无用的未婚夫而来的,没想到这怂货居然也追到了n市,她心里又觉得好烦了,而且比在家时还要感觉烦,她在想着如何摆脱这桩婚事了,因为她现在已经认定胡奎朔做她的老公了,而且胡奎朔在公园的那一晚已经拍了胸脯保证对她负责,非她不娶了。 孔兴军的突然到来当然对还有一个人也起到了震慑作用的,那就是胡奎朔。本来胡奎朔和虞天月两个人,可以每天约着一起出去幽会的,现在因为孔兴军的出现,这露水夫妻的生活只能收敛着,这让胡奎朔很是难受,他在想办法如何逼走这孔兴军了。 他暗地里和虞天月一起商量这事:“天月,这孔兴军来了,我们得夹着尾巴了,你看我不能再带你出去了。” “去,别去理会他,我现在可是你的人了,你得想法把他赶走的,我只能寄希望于你了。”虞天月自然是没主张的,但她觉得她已经属于眼前这个男人了,这个男人应该能够会为了她而处理好这事的了。她只会暗地里给胡奎朔打气撑腰,让他给自己做事。 胡奎朔有了虞天月这话,心里一阵暗喜,他知道身边这位佳人的芳心已经彻底被他俘获了。只要虞天月愿意,他自然会去想法赶走这孔兴军的,甚至想着怎样让虞天月有理由去退掉这婚约的。但是他还是得故意装作一种没有办法必须和虞天月商量的样子,因为他知道这事得虞天月一起参与才能圆满的,他可以永久地占有了虞天月。 世间总是存在着各种利用的,有时为了自己达到目的,会暂时地忍让一下,让步一下的,但也有更多的人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利用别人的,甚至将自己的一生押在上面。胡奎朔和虞天月两人其实都是在相互利用的,但他们的目的却是一致了,那就是赶走孔兴军,看上去似乎不存在谁利用谁,而是形成了统一战线的了。 “天月,可是这事实在是难办啊,毕竟名义上他是你未婚夫,我又不能摆出了样子去训斥他的,我只能充当好人的,只有你才能训斥他的。”胡奎朔假意说道。 “这块臭皮膏药粘的很,我训斥能有用吗?得你想法让他走的。”虞天月自然要胡奎朔想法子的。 胡奎朔假意思索了一番,不时地摇下头,又长吁短叹一下,突然将左手握成拳头重重地砸在自己的右手心里,似乎下了决心地说道:“天月,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让工地上的几个哥们一起设局赌博,引诱孔兴军入场,让他输光了钱财,总该回去了吧。” 虞天月一听这话,感觉这胡奎朔就是聪明,孔兴军在家也喜欢小玩玩的,对于这些赌博自然会参与的,而且他来这儿肯定带了一点钱的,只要他没钱了,在这也待不下去的了,肯定得打包裹回家的,不错,这是个好主意,可以做得天衣无缝的。 她不禁有点想拍手地说道:“嗯,这办法好,你看你就是有办法,这才是我心目中的男人该有的样子。” 胡奎朔被她夸得有点飘飘然起来:“那是,我是谁,我可聪明着呢。”见四下无人,一把搂住虞天月亲了下,“你得让我亲下作为奖赏的。” 虞天月忸怩地推开了胡奎朔,假意嗔怪道:“你也不看看啥时候,现在还这么大胆的!” 胡奎朔轻声道:“怕啥,早晚你是我的人,我会想法让你既解决了眼前的事,还会想法让你有足够的理由来和他断了这门婚事的。” “你有办法让我和他断了这婚事了?”虞天月有点兴奋,“若是真能有办法断了这婚事,我就可以嫁给你了。” “我自然有办法,到时候你和我两个你唱红脸,我唱白脸的,得配合好的,这事一定能做得天衣无缝,让你能够名正言顺地提出退婚的。”胡奎朔有点得意地说道,他其实心里早就有了谱了。 虞天月不禁捧住胡奎朔的脸“啵”地亲了下,“亲爱的,那就看你给我安排了,我等着你娶我了。” 胡奎朔自然心里更高兴了,他觉得这事花多大代价都值,只要能把虞天月弄到手,他什么都可以去做的。更何况是想法把他的情敌赶走这件事,现在有虞天月的支持,他若不露手一下,反而有点对不起虞天月的一片真心了。 很快工地上的工棚里每天都开始有了一场赌博活动了,起先大家还很斯文的打打扑克牌,后来看赌博的人越来越多,旁观的在一旁有的指指点点,心里痒痒的,也想参与这赌博的,却又轮不到自己的。当然那个孔兴军也轮不上的,他不算工地上的人,只能旁观的,但他心里的赌博虫早已经被唤醒了,巴不得自己也能下场。 胡奎朔当然是赌博的主要角色了,他故意要摆出那输赢间的那份快乐和沮丧,所以一有空他就喊那些工友们打牌,显示他赢钱后的贪婪和输钱后的不甘心。 在他的授意下,有人对他喊道:“老是打牌,没意思了。还不如碗里见,大家都能来。” “碗里见就碗里见,谁怕谁!”胡奎朔豪气地应道。 “碗里见”其实就是掷骰子,一人坐庄,再多的人都可以来,大小靠碗里的点数来决定,输赢也靠碗里来见分晓的,浦沿这一带的人都把它叫做碗里见的。 见胡奎朔同意掷骰子了,便有人起哄道:“那你来坐庄,我们来掷。”胡奎朔便拿出一副骰子示意那个起哄的人坐下来,一边早已经有人递上了一只碗。 起哄的那个人自然也是胡奎朔暗地里约好了的,周围聚在一起的也都是这胡奎朔一伙的,几个人为了拍胡奎朔的马屁,自然对胡奎朔交待给他们做的事言听计从的,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就是引诱那个孔兴军咬钩,然后让他输个精光,那个坐下来的家伙的大腿上早已绑上了一块强力的磁铁了,穿着裤子自然是看不出的,他只要将大腿在低下往桌面上贴,那个骰子自然会很听话地滚出他们想要的点数的。 这一切孔兴军又怎么会知道呢,他这几天来早已被胡奎朔他们的打牌引得心痒痒了,想参与,人家都是固定的搭子,不会让他这个外来人参与的,好在现在掷骰子了,大家也不会在意他是不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了。所以只听见碗里“仓朗朗”的响,他的脚也不由自主的往桌边挪,很快他被一帮人裹挟在最里面了。 孔兴军的手气似乎很好,几圈下来,他的手里已经攥着一把赢来的钱了,而胡奎朔似乎很不顺风,总是从别人吃了钱,到他这里便赔了出去的。他有点洋洋得意,看着那坐庄的胡奎朔懊丧的脸,开始翻倍的下注了,他心里想:反正是赢来的钱,风头这么好,押下去基本都是把把能成的,干嘛不下点大的注,翻倍更快的。更何况即使输了,这钱也是赢来的,就当还给人家算了。于是他开始不断地加码下注了。 胡奎朔见孔兴军已经上钩了,将他所赢的全部钱都压在了桌子上的时候,便对坐在桌子边上的那位同伙暗暗使了个眼色,那人自然心领神会的,在孔兴军掷骰子的时候悄悄将大腿贴到了桌子低下放碗的位置,只听见“仓朗朗”一声,三颗骰子在碗里转了几下开始变得恨呆笨的滑到碗底。 “一二三,猪尾巴”胡奎朔有点惊喜地喊道,“这点数,哈哈,我随便掷下都能超过了,这把稳了。” 一旁的孔兴军不禁跺着脚:“咋会这样?咋会这样?一直的好手气,咋会这一把掷出这烂尾巴骰子”说着他又向自己的手掌心吐了几口唾沫“呸,呸,这烂手!” 大家看着他那付怪自己手的样子都哈哈大笑起来,其中有人喊道:“再来嘛,若不赢回来那是更倒霉了。你怕他干嘛,又不是一把能够定江山的,跟他再来嘛。” 孔兴军被他这么一说,有点急着道:“我怕他干嘛,我又没输给他,看我不把他赢回来看。” “你钱呢?钱拿出来给我们照面过,否则又是来空麻袋赊米,空吃空了。”坐在桌子边的那位对孔兴军喊道。 “你怕我没钱啊,你看着。”孔兴军不服气地边说着话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放到了桌子上,“来,继续来。” 胡奎朔见状,便假意说道:“算了,我怕了,我下庄了,不坐庄了。” “胆子这么小,不敢来了,我来坐庄。”孔兴军却说道,“来,来,大家都来,我来坐庄,大家都下注吧。” 于是大家便又继续开始下注掷骰子了,孔兴军的运气似乎真的很不赖,庄上的钱在不断地叠高,他的兴致也越来越高了,不停地吆喝着大家下注,还不时嫌别人下的注太小了。眼看着他赢的已经不少了,但他丝毫没有想下庄的想法,他觉得他的运气不会差,他得靠运气好的时候多赢点的。赌博的人总是这样心存幻想,赢了想多赢,输了想非把输的赢回来,孔兴军就是这样的人,套用浦沿这一带人的说法,这种赌博的人是“凳脚不烂不走得人”,所以这种人永远不会赢钱的,因为他不知道“见好就收”这个词的。 比孔兴军迟了几天到工地的云桥虽然也喜欢赌博,但他觉得孔兴军该下庄的了,所以他不时地在喊着:“兴军,下庄不?” “下啥庄,风头这么好,你别老是问人家下不下庄的,他下庄了,我们就赢不回来了,以后谁和他来啊,你自己不也输着吗,赶紧下注啊。”一旁的其他人却对云桥不满地喊道。 “对,对,云桥,你别催我,我风头这么好,怎么能轻易下庄的。”正在兴致上的孔兴军怎么能听懂云桥的意思的,他依然固执地坐着庄。许久看着赌场不作声的胡奎朔见时间差不多了, 看着孔兴军那付得意劲,便又开始大把大把下注了,他知道孔兴军的所有钱财应该都在桌子上的,只有大把大把能够一下子把他给全部赢光的了。胡奎朔那几位同伙自然也是心领神会的,他们都不约而同开始下大注了。 孔兴军见大家下的注越来越大,不禁有点心奋不已,这要是赢下来的话,那可是几年的工钱啊。当然他的手心里的汗也在开始冒的了,他不停地搓搓手,然后在自己的衣服上擦拭下,想让骰子扔在碗里的时候不拖泥带水的。 尽管孔兴军努力地做了这些,但形势似乎开始急转直下了,他几乎连最小的点数都回不过了,钱不停地在流出去,他不甘心就此下庄的,他觉得接下去的这一把应该能赢了,但还是未能如愿。由于大家下的注很大,没一会儿就把孔兴军堆在桌子上的钱一分不剩地赢走了。 “算了,算了,今天也差不多了,大家都结束了,明天再来吧。”胡奎朔知道他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就驴下坡地喊道,被他这么一喊,大家便很快做鸟兽散,各自回自己的床铺了。 第75章 成功的退婚 这一晚孔兴军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口袋里的钱彻底都没了,他真的不甘心,他想赢回来,但现在这手头已经一分也没了,还怎么和他们来呢,他想到了未婚妻虞天月,她应该有钱的,明天向她先要些做本钱,等赢回了赶紧还给她,应该也不会有问题,更何况是自己的未婚妻,迟早是一家子的,向她要点钱也是正常的。想到这里,他便又呼呼地睡去了。 第二天,虞天月在材料库里清点材料的时候,孔兴军悄悄地走到她身旁,支支吾吾地说道:“天月,嗯,嗯。” “你什么事啊,有屁快放。”虞天月有点厌恶地说道,尽管厌恶,但胡奎朔暗地里交待过她要怎么做的,她得演好这出戏的,所以她依然还是应付着孔兴军。 “你,你有没有钱,我钱输了。”孔兴军依旧支支吾吾地说道,他最怕的就是虞天月生气,所以他总是小心翼翼地对她说话。 “人家在这里是上班的,你来这里干嘛呢,不好好待在家里干活,跑这里来输钱,你活该。”虞天月没好声色地骂道。 “我,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吗,想你回去,准备结婚的事。”孔兴军还是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有病啊,你以为我在这里干嘛啊,人家可是在赚钱,在上班的,你以为像你一样窝在家里会有钱的啊。我总想多赚点钱才出来的,一天到晚总是结婚的事,你还是男人吗,你也该好好去找个工作干干的。”虞天月有点疾言厉色了。 孔兴军有点像被训斥了的小孩子一样的连声应道:“哦,哦,我知道,我知道,你别急嘛,我现在连回去的钱也没了,昨晚都输光了,你有没有钱,给我点,赢回来了马上给你的。” “钱我自然有,你别以为赌博能当饭吃了,赶紧回家去。”虞天月还是像大人训斥小孩一样的训斥道,其实这些话都是为了演戏而在说的,她心里可根本不会在意孔兴军赌博的事呢,反正孔兴军这个人若变坏了,更增加了她退掉这桩婚事的砝码的。 孔兴军却暗自心里甜蜜蜜的,他以为是虞天月名义上骂他实际上是关心他,所以他却是甜滋滋地答应着:“哦,天月,我会听你的,只是现在我真的缺钱,你能给我一点吗?” “喏,给你两百块钱,你去买车票吧,早点好回去,别再去赌博了。”虞天月假意关心而又恼怒地将钱扔给了孔兴军。 孔兴军从地上卑微地一张一张捡起那些钱,他觉得很高兴,毕竟是自己的未婚妻,对他还是关心的。 这一晚,孔兴军又和胡奎朔他们开始掷骰子赌博了,他想把昨晚输掉的都给赢回来的,但是却天不佑人,他还是彻底输光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又去向虞天月要钱。 虞天月似乎很恼怒,“给你回家的买票钱你居然又去输掉了,你这样还怎么回去?” 但说归说,她依然又一次给了孔兴军两百块钱,名义上还是让他买票回家的,可是不甘心的孔兴军还是去把钱输掉了。 这样一连向虞天月要了四次钱,总共有八百块钱了,虞天月似乎是很生气了,她对孔兴军一理不理地顾自买了火车票回家了。 当然这些都是按照胡奎朔设计好的一步一步在做下去。她回家的目的就是要和父母亲来说和孔兴军断了这婚事了,原因就是孔兴军是个赌博鬼,跟了这种男人以后一辈子要吃苦头的,她不甘心,趁现在还未结婚,非要把这婚事给退了的。她这边在家里闹了,孔兴军那边也知道自己闯大祸了,赶紧从云桥那里借了点路费也赶回家了。 这天一大早,孔兴军便赶到了虞盈德家里,他想着只有向虞天月赔不是了,让她别生自己的气来挽回这婚事的。 因为昨晚他刚赶回家,他爹就生气地要揍死他了,虞天月已经通过他们的媒人来向他们告知要和孔兴军断绝关系了,她让媒人告诉他们孔兴军在n市的所作所为,她对孔兴军已经没有感情,她不想把自己这一生的命运交付给这样的人手里,所以这婚事她退定了! 虞天月主意早就定了,怎么会去理会孔兴军赶到她家里赔不是的,更何况她之前就一直厌恶着孔兴军,现在好不容易被被她抓住了退婚的理由,她怎么会轻易松口原谅了孔兴军的苦苦哀求呢! 她对孔兴军吼道:“你啥也不用说了,这辈子我不可能嫁给你这种窝囊废的,你回去吧,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彼此再无关系了!” 孔兴军见虞天月会这么的绝情绝义,想到自己为了她给虞家干了多少活的,这几年以虞家女婿的身份付出了多少,这虞天月居然是这样地无视和冷酷,再想到自己的父母为了这桩婚事一直节衣缩食地准备着,而现在眼看着已近婚期了,他爹娘已经把结婚的日子都通知了亲戚朋友们了,这婚说不结了就不结了,这让他父母亲的脸面往何处放,在全村人前会丢尽脸面而抬不起头了!想到这里,他不禁有点怒火中烧,恶生胆边,他不再说啥,不顾一切地扑向虞天月,掐住了虞天月的喉咙,恨恨地喊道:“虞天月,我今天和你同归于尽了!” 他嘴里骂着又伤心地哭着,他崩溃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疯了般! 虞天月被孔兴军掐得透不过气来,整个人躺到了地上,孔兴军骑在了她的身上,依旧疯了般哭着喊着掐着虞天月的脖子,虞天月只能张大着嘴巴拼命用两只手去掰开孔兴军的两只手。 此时正在屋外的虞天月母亲听到屋里孔兴军的哭喊声也正赶紧走进来,她见孔兴军这付气急败坏恶狠狠掐着自己女儿的样子,便赶紧上前使劲拉开孔兴军,嘴里喊着:“兴军,你怎幺可以这样!你松开手,有话好好说啊!兴军!” 孔兴军总算松开了手被虞天月母亲拉了起来,他站在一边依旧伤心地痛哭着。他对虞天月的这一掐又恰恰中了虞天月的套。 现在的虞天月已经是得理不饶人了,这一掐更给了她退掉这桩婚事的底气。缓过气来的虞天月朝孔兴军吼道:“你敢打我!你敢打我!长这么大,还没人打过我,我爹娘都没打过我,你居然敢打我!还想往死里掐!这婚我退定了,我现在就去派出所报案,除非你把婚退了!” 虞天月被孔兴军刚才那一掐,已经披头散发了,整个人像疯人院的疯婆一样作势扑向孔兴军。 虞天月的母亲拦住了她,向两个人发怒道:“你们有完没完,有事好好说。” 虞天月自然收住了那疯狂,她其实心里在暗暗高兴,这事闹得越凶,这婚退得越容易的。 此时清醒过来的孔兴军开始哀求虞天月:“天月,别这样了,好吗?都是我的错!求你别这样好吗?我们毕竟订婚了这么多年了!” 虞天月看着孔兴军那副可怜的样子,不禁更看不起眼前这个男人了,她现在已经彻底掌控着这婚事的主动权了。她鄙夷地看了眼孔兴军哼了一声:“哼,你等着!”便走出了大门往村里走去。 不一会儿,村里的治保主任俞利发跟着她一起回来了,俞利发见孔兴军那副样子,便连恐带骗地对他说道:“兴军,听说你今天对虞天月动了粗,这事可不是一般的事了,本来一件小事,大家坐下来好好可以说的,你现在这样麻烦了。” 孔兴军一言不发,只是流着泪。 “现在天月非要退婚了,看来我们也是劝不住了,你的这种样子让人也的确很难接受的,今天好在你没弄出大祸水,若真的把天月给掐死了,你还怎么做人!”俞利发继续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到一阵由远而近的警笛声,一辆警车在虞天月家门前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三位民警,一位拿着记录本,走进屋里问道:“刚才谁报的警?” “我报的。”虞天月说道,原来刚才她去村委顺便在那打了个报警电话。 “怎么回事?”警察问道。 虞天月向孔兴军指了指,“你们问他。” 此时的孔兴军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纸,他瘫坐在地上了,知道今天的祸闯大了,他已经再无和虞天月和好的资本了。 警察便靠近他问道:“小伙子,怎么回事?” 孔兴军依然流着泪一声不吭,他已经没力气诉说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他感觉他说再多也没用了。 警察见他不说,便转身问俞利发怎么回事,俞利发便将事情大致说了下,这一切当然也是虞天月和他说的,他只是转述了一下而已。他心里自然是向着虞天月的,谁让人家是虞盈铿的侄女。 警察又一次问询了孔兴军,孔兴军还是默不作声。警察见他这副样子,便说道:“小伙子,你这个情况很严重的,可以说你有杀人企图的了。谈恋爱的事该是你情我愿双方的事,不能用你的意愿去决定人家意愿的。好在也没出什么大事,我们就先警告你一下,再大的事也该坐下来谈,千万别冲动而毁了自己。” 然后又对俞利发说道:“这件事只能由你们村委出面给他们调解好了,希望能够让他们平和地坐下来解决这个纠纷。” 俞利发点着头应道:“我们会的,我们也希望能帮他们解决好这个纠纷。” 警察于是转身对孔兴军说道:“小伙子,你听见没有,别再冲动做傻事了,这事要好好谈,不能这样的,否则下回我们来的话可不是这样了,听见没有?” 孔兴军默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是我冲动。” “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们可以回去了。俞主任,你也尽快通知下他们村里,约个时间大家坐下来好好谈一下。”警察交待了这些事情后便驱车离开了。 俞利发便和孔兴军约定明天早上八点半到杨家墩村委调解室一起调解这事,他让孔兴军回家去和家里人说下,也可以去叫上他们村的村干部的。孔兴军若不叫,回头他也会打电话和孔兴军他们村的干部约的。 孔兴军只能伤心地骑着自行车回家去了。 第二天的调解是在吵闹声和哭声中进行的,对于打定了主意要退婚的虞天月来说,谁的话也不会听了,所以所谓的调解也只是谈价钱赔青春的事了,尽管孔兴军和他的父母亲们恨得牙痒痒,但也毫无办法,孔兴军的行为似乎成了软肋,被虞天月牢牢抓住了,他们再是卑躬屈膝也无用的。只能在双方村干部的协调下得到一些经济上的补偿的。 财礼费的退还自然是应该的,还有就是这么几年孔兴军的付出也得需要一点补偿的。尽管虞盈德阴沉着脸十二分的不愿意,但自己女儿却似乎什么都答应了,她似乎不在乎钱财了,只要能把这婚事退了,她啥都行。 其实这一切都是她和胡奎朔交待好的,所有要赔的钱,虞天月都让胡奎朔家出的,否则这婚不仅不退,还要把她和胡奎朔的丑事张扬出去,让胡奎朔吃不了兜着走的。 这胡奎朔自然是什么都答应的,他本来就想把虞天月搞到手的,这出钱也是应该的,反正他那做苗木生意的爹只要他能搞定女朋友,钱不是问题的。 钱财的赔偿既然不是问题了,这调解的事也最终很快就搞定了,孔家拿钱走人,以后两家不再相互纠缠,互不相干。 婚事退了,虞天月和胡奎朔便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厮混了,很快虞天月的肚子已经明显开始隆起了,胡家便赶紧张罗着让两人拜堂成亲了。 虞盈德脸上虽然阴沉着,但心里是暗暗高兴的,其实他对于孔兴军做女婿也并不是很乐意的,一个只会干点农活,家里毫无底蕴的种田佬,也没啥好依靠的,只是因为前些年已经定了婚了,也就不好说不喜欢的了。现在虞天月自己给他找了胡奎朔这个女婿,无非就是人样差点,但家里的经济状况不知要比孔家强多少倍了,更何况胡奎朔的干爹还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有这样一颗大树靠着,虞天月的日子也不会差的,至少两家也还算是门当户对的。 可怜孔兴军那边自从这婚事被退了以后,他爹便卧床一病不起,他感到脸上无光,让所有的亲戚朋友和村里人看笑话了。终于在虞天月结婚后的没几天便撒手人寰,离开了这世界。 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这边是红烛高照,喜气洋洋。那边是素烛牌位,哀怨深深。人世间就是有这么多的不平事,却只能让老实人忍受再忍受的。 第76章 父亲的雄心 时间很快转到了一九九二年,这个春节全国人民似乎完全闻到了一种不寻常的气息。整个社会仿佛被注入了一针强心针,民间对南巡所传递的信息的触觉甚至要更敏锐,那些紧盯政策动向的人从中嗅出了巨大的商机。一大批的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当然更多的是一间房子,一张桌子的皮包公司了。 杨家墩村的村委也开始放大胆子,加快步子了。原先的集体企业都开始彻底实行私人承包经营了。包装箱厂由俞顺炳承包了,五金厂由虞天星承包了,电镀厂由孙荣然家邻居的汤荣恒承包了,再生棉厂的空置?房被虞盈铿的本家虞尧舜承包了,毛巾厂那块空置厂房自然是虞盈铿亲家陈兴贤的了,大新浦实业有限公司大酒店也被吴世郎更名为世郎大酒店了,成了他的企业了。所有的集体企业彻底清零了,而那个奄奄一息的村内衣厂却居然还是村里的集体财产在支撑,这并不是说内衣厂效益还是非常好而不承包出去的,主要是由于深圳的衬衫厂依然还是亏损不断,俞尔明和虞盈铿当然让它必须得挂着村集体企业的名头的,这些损失就还得由全体老百姓去承担的了。 那个喷塑厂村委也招标了好几次,但开始时始终没有人敢去承包。 孙继刚回家和孙荣然商量是否他去将喷塑厂承包下来。 孙荣然一听父亲说完这事,马上表示赞成:“阿爹,我和妹妹也大了,现在也基本不需要家里多的负担了,况且明年毕业就分配工作了,也开始有固定收入的了。你若能承包下喷塑厂,一方面你也不用过于劳累去劳动的,另一方面也能增加点收入的了。” 孙继刚点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荣然,如果其他人来承包了这个喷塑厂,我一个残疾人,承包者也肯定不会留用我这种人的。你娘她们这个内衣厂根本没有前途的了,早晚要关门的,如果我能承包下喷塑厂,我和你娘也就不用担心失业的了。” 父子俩的意见非常的一致,孙继刚于是立即去找村里的工办主任陈灿坤说这事了。陈灿坤的祖母是孙继刚的表姑,所以从辈分上来讲,陈灿坤该称呼孙继刚叔的。 孙继刚想着凭这个关系,陈灿坤总也该帮他办好这件事的,所以孙继刚想当然地空着手去找陈灿坤了。 “继刚叔,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啊?有事吗?”陈灿坤一见孙继刚,有点诧异地问道。 孙继刚将一支烟递向陈灿坤,说道:“灿坤,有个事想你帮个忙,不知道能不能行?” 陈灿坤接过烟,但没有吸,他把烟放在了一边,虽然他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插满了“中华”牌的烟屁股,很显然他对孙继刚递过来的烟根本看不上,但又不能不接的。他嘴巴里却很客气地招呼孙继刚道:“继刚叔,你先坐下来嘛,喝杯茶,慢慢说,啥事?” 孙继刚便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陈灿坤将一杯茶水递给孙继刚,拿起他办公桌上的中华烟里抽了一根给孙继刚,自己也抽了一根,和孙继刚一起点着后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孙继刚见陈灿坤坐下来了,便直截了当地对他说道:“灿坤,你看现在村里的企业基本上都承包了,那个喷塑厂没人要承包,我想把它承包下来,你看能否帮下我这个忙?” 陈灿坤听到孙继刚提出要承包喷塑厂,心里不禁一怔,其实这个喷塑厂不是没人要承包,在这个喷塑厂里跑业务的吴晨阳早就提出要承包了。 这个吴晨阳其实是孙荣然堂叔孙继泽的大姐孙继香的大儿子,所以孙继刚其实也是吴晨阳的堂舅舅的。但吴晨阳对于喷塑厂的两位堂舅舅并不是很尊重的,他总觉得这个喷塑厂能生存下来全部是靠他这个跑业务的,若不是他弄来业务,孙继刚和孙继兴他们就得失业了,就凭这点,他在厂里总是目中无人的,虽然口头上还叫着孙继刚他们一声“舅舅”的。 而吴晨阳其实看得上眼的人就是陈灿坤这些在管着企业的村干部的,所以他和陈灿坤的私人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好的,因为自己母亲和陈灿坤祖母存在着一丝的亲戚关系,两个人表兄弟相称的。吴晨阳可是三天两头约陈灿坤一起打麻将,一起下馆子吃饭的。 所以当吴晨阳一提出要承包喷塑厂的时候,陈灿坤对他出主意道:“晨阳弟啊,你要承包喷塑厂,我一定帮你搞定的,但现在你先不要提出来,让喷塑厂没有人要承包了,我再让你说你要承包,这样承包费可以大大的往下压下来,这样不是更好吗?” 吴晨阳被陈灿坤这么一点破,不禁脑门大开,他一拍脑瓜子,伸出大拇指对陈灿坤夸道:“灿坤哥,你这脑子就是比我聪明,我咋没想到呢?你这么一说,到时成功了,我真得好好谢谢你了!走,今天我得好好请你客的。” 陈灿坤半推半就和吴晨阳一起去了饭店。两个人在饭桌上推杯换盏,仔细地推敲好了喷塑厂招承包人的一切步骤,在吴晨阳和陈灿坤两个人的心中,这件事是三个指头捏田螺---笃定了。 可没想到现在居然会杀出孙继刚要承包这个喷塑厂,陈灿坤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他心里虽然一怔,但脸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而是飞快地转着脑子在想法应付的话了。 “继刚叔,你咋还有这个雄心来承包喷塑厂啊?”陈灿坤依然不露声色客气地说道。 孙继刚根本不知道陈灿坤和吴晨阳两个人之间早已有了约定的了,他当然还是很托心地对程灿坤说道:“灿坤,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我不想拖累家里的,我总想仍旧能够干点事情的,所以我想趁喷塑厂招承包人的机会把这个厂承包下来。” 陈灿坤假意装着关心地说道:“继刚叔,你要承包这个厂是好事啊,按理我该大力支持你的,但你这脚,我怕你累坏你身体的,到时几个老表可得来找我要说法的了。” 孙继刚还是很认真地对陈灿坤说道:“灿坤,来和你说这事前,我在家里和荣然他们已经商量过了,荣然他们两兄妹明年也要毕业分配工作的了,所以家里也没多少负担的,他们也很支持我来承包这个喷塑厂的。” 陈灿坤便又带着一种忧心的语气对孙继刚说道:“继刚叔,你若真的要承包这个厂,我担心你到时这个承包费若交不出,对你们全家也是很大压力的!” “灿坤,这个事情我们也考虑过好几次了,我想既然准备来承包喷塑厂了,到时哪怕砸锅卖铁我们也绝不会拖欠村里的承包费的,请你们村委会放心,只希望你能帮助我实现这个承包愿望。”孙继刚坚决地说道。 陈灿坤见孙继刚态度很坚定,便只能敷衍着说道:“继刚叔,这事我肯定会帮你的,只是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要全体村委讨论通过的,还有就是承包人招征期也还没到期,所以要看后面有没人来报名的了,如果没有人来,那自然是你的了。如果有人来,那就麻烦了,承包费可能不是这个数了。你的报名我给你记着了,你先回去吧,到时等消息吧。” 孙继刚见也只能说到这了,便立起身告辞回家了。 这边孙继刚还在苦苦等陈灿坤的消息,那边陈灿坤早就在牌桌上将这事告诉了吴晨阳了。 这一天吴晨阳和以往一样又约了陈灿坤在世郎大酒店棋牌室一起打牌吃饭,他也想打听下这承包的事有没消息了。牌打到半程,陈灿坤直接把话题扯开到了承包的事。 “老表,告诉你个事,看来你想承包喷塑厂的事得加快了。”陈灿坤手里拿着一张牌,看了下吴晨阳,边说边将另一张牌换了打了出去,“七饼。” 吴晨阳本可以将这张牌碰了的,但听到陈灿坤的话,却愣在那里盯着程灿坤。嘴里不停地嘟囔道:“老表,你不是让我别先提出承包吗,把承包费压到最低再去承包的?咋现在要我加快承包了?” 陈灿坤见吴晨阳愣在那,边抽了口烟道:“老表,我也可是万万没想到的,结果居然是你堂舅舅孙继刚提出来要承包这喷塑厂了,他已经来过我这了,提出要我帮忙让他把喷塑厂承包给他。我这才赶紧和你说的,要你抓紧时间了。” 吴晨阳此时已经无心打牌了,鼻子里“哼”了一声:“他一个残疾的来凑什么热闹,业务都跑不了的,还想承包喷塑厂,简直是奇谈怪论了。老表,我不管,反正这事你得给我解决好的,我可比他提出的时间早的,若让他承包了,你们也没面子了。” 旁边一起打牌的几个开始催他:“晨阳,你急什么啊,灿坤既然和你说这些消息了,至少他是在和你通气的了,也是在帮你的了,这厂肯定是你承包的了,急啥呢,摸牌,摸牌。” 吴晨阳听他们这么一说,感觉也很有道理,便继续摸牌打下去了。嘴里依然在和陈灿坤商量:“老表,你看这事该咋办呢?” “老表,这事呢,我不能多掺和,因为至少我一边是表叔,一边是你表兄弟,我到时会让这事在村委会会议上让大家讨论的,反正会上我会将你比他更适合承包喷塑厂的优势讲清楚的,最后由村委会决定选谁承包的,这样我也没得罪表叔了。你这也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了,大家两边我都交待的了。”陈灿坤把早已想好的都告诉了吴晨阳,让他吃下定心丸,毕竟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吃饭打牌的,感情不一样的。 吴晨阳听他这么一说了,自然也就很放心了,便一边说着一边加快了打牌的速度:“老表,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也就放心了,这喷塑厂我可是也花费一番心思的,业务我都是努力去跑来的,你说这做好的嫁衣怎么能给人穿了。” “是的,是的,好了,你这事反正就那么定的了,也别去多想,你现在安心打好牌,这喷塑厂早晚是你承包的了。”陈灿坤安慰吴晨阳道。 很快,喷塑厂的承包人招标结果出来了,不出意外,吴晨阳成了喷塑厂的承包者了,村里的理由就是一个原先喷塑厂的所有业务洽谈都是吴晨阳在进行的,若由其他人要承包就有可能导致业务流失,工厂倒闭,工人失业的,所以在同等条件下吴晨阳有承包优先权。第二个是这个喷塑厂从建厂开始,吴晨阳就一直在厂里上班了,对喷塑厂里的所有情况都熟悉的,有利于工厂管理的平稳过度的。孙继刚属于工厂的后来职工,而且一直是在做临时小工的,所以这个条件也不如吴晨阳的。第三个最关键的理由就是孙继刚毕竟是缺少一只脚了,属于残疾人了,跑业务都不方便的,这喷塑厂若由他承包了,这传出去让人以为杨家墩村真没有合适的人了。基于以上三点,孙继刚自然是被淘汰了。 孙继刚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心里很是闷闷,自己就是因为失去了一只脚,却被如此小看了,成了不能承包企业的原因了,他不服气,可又能怎样,连着好几日,他一个人坐在那低头抽着闷烟,一声不响。 孙荣然担心父亲想不开,便陪着父亲坐了下来:“阿爹,本来这承包工厂的事也只是我们想想的,也并没要非得要承包不可的,我还担心你若真承包上了,会太辛苦的,没承包上倒也好,可以轻松点过日子。” “荣然,我知道你的意思,爹不是生什么没承包上的气,爹就是感觉被人小看的不甘心,爹就是因为失去了一只脚被人归成了残废的行列了,心里难受。”父亲有点愤懑。 “阿爹,你也别想太多,至少你的心不像有些人那样残疾的,毕竟现在我和妹妹两个人已经有盼头了,你该高兴的,不比别人差的。”孙荣然安慰父亲道。 孙继刚长吁了口气:“是啊,我也总是这么想的,心里才感觉舒服点,没事的,荣然,人总是要看后继者的,你别担心我的,厂子能承包不承包不是事,无所谓的。” 孙荣然知道父亲是坚强的人,也是那种大气而硬爽的人,从小就吃过苦过来的,这种事在父亲眼里根本也不会让他消沉的,所以也没再说啥了。 可接下来最让人闹心的事也接着来了,吴晨阳承包了喷塑厂以后,立马就把几个堂舅舅,孙荣然父亲和孙荣然堂叔孙继兴以及那个总是清闲上班的虞晁骅全给解雇了,除了喷塑工,孙荣然的小学同学吴耀红留下,所有的工人都换成了他自己老婆的亲戚了,彻底成了一个家庭工厂了。 孙继刚就这样又一次地失业了。孙继刚没有什么怨言,他知道自己因为要承包喷塑厂的意愿自然是不受自己堂外甥吴晨阳的待见的,即使吴晨阳不辞退他,他呆在这厂里也没意思的,所以对这个事他倒没有多恼恨的,这厂子承包给了个人,自然要承包人挑选过自己的工人的,自己一个残疾人被辞退也在情理中的。 接下来的几天孙继刚就呆在家里,思考着以后的路子了,好在现在孙荣然和他的妹妹都已经能看得到前途了。孙继刚在慢慢适应现在的生活了,他的心态也不断在调整着的,他已经不再有多奢想了,他的所有的希望已经完全在自己的子女身上了。 第77章 合伙办厂的来由 就在孙继刚开始静下心来的时候,一向不大来往的虞晁骅却突然来到了孙继刚家里。 他被吴晨阳辞退后也一直呆在家里,现在的所有工厂都承包了,没有人要他,况且他平时也懒散惯了,啥活都做不了的,现在除了他老婆杨翠莲还在原先的镀锌厂做做化验员挣点钱来给家里用下,没有收入来源了,况且他又不肯吃苦去地里干农活的,日子很明显是过不下去的。 杨翠莲开始每天烦他好吃懒做了,他也无可奈何的,又想不出什么法子的。 倒是他老婆杨翠莲想到孙继刚曾提出要承包喷塑厂的,便撺掇虞晁骅:“晁骅,你现在也没地方可以去了,你看能不能去和继刚叔商量商量,咱们两家一起合伙自己开个喷塑厂?” “你想的那么简单,这喷塑厂要开起来哪有那么简单?首先要有地方,还要有买设备的资金,还要有业务,哪能那么你说办就办的简单?咱家也没多少钱的,怎么和人去合伙?”虞晁骅一听杨翠莲的话便把退堂鼓敲得震天响了。 杨翠莲不无好气地说道:“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可能的?一天到晚呆在家里,天上会掉馅饼给你!继刚叔脑子活络,既然他能提出来要承包肯定他有想法和思路的了,为啥就不能借助他的力量一起搞个喷塑厂呢?” 虞晁骅一声不吭,他心里可不想去受那份苦,他知道办厂哪有那么容易的,只要自己不愿意去,杨翠莲也没办法的,所以他干脆任由杨翠莲去数落着。 杨翠莲一看虞晁骅那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懦夫样,不禁有点气不打一处来的逼急道:“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去了,一个大男人还想靠我一个女人来养家了是不是?” 虞晁骅看到杨翠莲那架势有点怕了,只能喏喏着“我去还不成?我去还不成?”就这样他来到了孙继刚家里。 孙继刚一见虞晁骅来到自己家里,颇有点意外的,但来的都是客,虽然平时并无多少交情的,自然也不能失了礼数的,便赶紧招呼他进屋坐下来,并给他泡了一杯茶。 “晁骅,你咋今天有空到我家来啊?”孙继刚试探着说道。 “唉,继刚叔,这厂子要是你能承包了该多好的,也不会像吴晨阳这样随意辞退人的,现在把厂里搞成了什么都不知道了,把你这做舅舅的都能辞退掉,真不是人干的事。这村里干部也都不是个东西任由这种人胡作非为搞承包的。”虞晁骅一坐下便是一通的怨气和抱不平的话,他希望自己的话能引起孙继刚的共鸣,两个人便有了共同语言了。 可谁知孙继刚摆了摆手道:“晁骅,你可不能这么说的,村里招标承包人也是政策的改变的,毕竟这厂若不承包也不死不活的。晨阳能中标,也是有原因的,我倒也不能因为没中标而怪罪别人的,毕竟我的确没他底子好的,年轻人自然要比我这种人要有闯劲和抱负的,而且他承包了,自然也一切都由他说了算的,否则这厂怎么能够管理好呢?所以我也没怪罪他的意思的。毕竟我一只脚没了,他承包喷塑厂又不是开福利厂啊,怎么能因为我是他堂舅舅就应该拖累这厂子的呢?他辞退我也是情理中的事的,晁骅,咱不能怨恨人家的。” 虞晁骅被孙继刚这么一说有点尴尬了,只能附和着:“是的,是的,继刚叔,你说的没错。” “晁骅,只是你没被他留用,我倒有点意外的。”孙继刚有点疑惑地说道,“按理你知道磷化缸的配比调试,这个磷化没有你在把控,怎么能做好工件的除油去污,表面磷化这些前道工序呢?这个我倒真想不通晨阳是怎么考虑的。” 这话似乎说中了虞晁骅的兴奋点,他一下子来了劲:“继刚叔,你等着看好戏吧,这家伙根本不懂这些的,就只是因为掌握了点业务营销,不知道喷塑工件的前道处理的,到时发出去的货肯定会掉漆的,到那时他才会明白的。”虞晁骅有点幸灾乐祸地在想象着。 孙继刚还是很疑惑:“就是啊,他怎么会把你这个懂技术的人给辞退的,这可是他的失误了,按理不该啊。” “继刚叔,也没啥的,就是以前是一个生产队的,我家和他家又是前后邻居嘛,在生产队的时候,他娘和我娘不对付的,所以两家也不对付的,我想就这原因罢了。”晁骅嘟囔道。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呢?晁骅,你毕竟还年轻啊,总得找点事做做的。”孙继刚转移了话题,他不想老纠结这个问题。 虞晁骅此时才想起这次来的目的,见孙继刚问起了这事,便叹了口气说道:“唉,继刚叔,你也知道我这人就只懂了点磷化缸的配比调试技术,以前在镀锌厂也是管理镀锌缸的调控技术的,其它的我都不干的,现在一下子不能去喷塑厂上班了,这技术也就没用了,镀锌厂是我老婆翠莲在管的,不需要人了。所以现在也想不出干啥的,我总想能够用自己的这点技术弄口饭吃的。” 孙继刚见他说的也是实情,点着头表示赞同,便劝慰他:“你有这技术,总有饭吃的,晁骅。” “继刚叔,你的话没错,可现在到哪里去找这种工作呢?唉。”虞晁骅哀叹道。 孙继刚还是安慰他:“别灰心丧气,晁骅,天无绝人之路的,总有路让你走的。你今天来我家总不至于来这样哀声叹气下的吧?有事你尽管说吧。” 孙继刚心里已经有点隐隐感觉到虞晁骅的突然来访可能有事的了,毕竟不是平时常来常往很要好的那种关系的,老看着他在那唉声叹气的,心里很不舒服的,索性直截了当地问他有何事了。 虞晁骅见孙继刚问他的来意了,便不再在那絮絮叨叨眼下的不如意,也开门见山地说道:“继刚叔,我想既然吴晨阳把我们辞退了,我们为啥不能自己办个喷塑厂呢?” “什么?!”孙继刚听他一说要自己办个喷塑厂,有点吃惊,“晁骅,你什么意思?” “继刚叔,我的意思是我们能不能自己也办个喷塑厂?”虞晁骅重复了一下。 在得到了这肯定的答复后,孙继刚摇头道:“晁骅,这可不是小事啊,要办个喷塑厂,场地,设备,电力,周转现金,业务好多的困难需要克服的啊,可不是一句话的事。你有这个雄心,我支持你的,也希望你能成功的。” 虞晁骅见孙继刚还是没听懂他的意思,便索性把话挑得更明了:“继刚叔,我也知道办厂哪么容易的,你说的这些困难我也知道,所以我今天来你家,是想和你说,我和你两个人一起合伙办个喷塑厂,好吗?” 孙继刚听他说完这些,更摇头拒绝道:“晁骅,你要办厂,我支持你的,可别拉上我一起去办厂。” “为啥呢?继刚叔,你连村里的喷塑厂都敢去承包的,为啥不能自己去办厂呢?”虞晁骅有点失望地说道,他开始坐在那又沉默了。 两个人似乎话已经说完了,虞晁骅想走又不甘心,可又不知道怎么说,僵在那里,不停地喝着茶。 孙继刚见他那副尴尬样子,便立起身给他的茶杯里加了点水,然后说道:“晁骅,你想想看,吴晨阳再不济,也是我的堂外甥,我怎么能够也去办个喷塑厂的,似乎是和他叫板的意思了,你说对不?” 虞晁骅听孙继刚这么一说感觉也有道理的,不禁又陷入了沉默中,他在想着该如何说服孙继刚了。不一会儿,他似乎有点自言自语道:“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可人家眼里却没你这舅舅了,你却还在照顾着这份亲情,其实又能怕什么呢,这朝天的饭大家吃的,总不至于只能他一个人吃得,你就不能吃得。办个喷塑厂只要不去抢他的生意,这又没什么关系的,也没损害他那边的生意的了。” 孙继刚看着虞晁骅试图还想说服他的意思,知道他是认真了,非想要办这个喷塑厂了,估计是回绝不了他的了,但自己实在不想去趟这浑水的,自己也吃过亏了,这只脚的失去就是当年和人合伙办建筑公司惹得祸,到现在为止,弄得本来很好的朋友同事关系成了冤家仇人。 想到这里,孙继刚便对虞晁骅说道:“晁骅,说实话,你若想办,可以去办的,钱不够我们可以借一点给你的,你若要我和你合伙去办厂,我真不想的,你也知道的,我以前和张惠宏他们合伙办过建筑公司,刚开始大家还同心合力办公司搞业务的,等到公司有点起色了,最后公司成了别人的了,弄得自己最后还要出去打苦力,还把自己的一只脚折了进去,这种痛苦我真的是不想再受了。” 孙继刚说到这里,不禁有点心酸,他从没和人说起过这种伤心事的,现在再让他重蹈覆辙,实在是有点怕的,这是他内心深处拒绝虞晁骅的最根本原因的,既然虞晁骅还是在苦苦相邀,他不得不将这后怕说了出来。 虞晁骅听孙继刚说起伤心事,也知道这是孙继刚拒绝他的最大原因,但他心里现在只有想办法拉孙继刚入伙才有办厂希望的,所以他听孙继刚一说这不愿合伙的原因,便立刻站了起来,对着孙继刚拍了下胸脯,朗声说道:“继刚叔,你若是为了这事而不想与我合伙,我在这里敢向你保证并对天发誓的,我若是张惠宏那样的人,我就不是爹娘生的,是畜生,不得好死。这种不是人的事不是我虞晁骅干得出来的。” 孙继刚见虞晁骅说出了这样的狠话,感觉自己有点过分了,赶紧对虞晁骅说道:“晁骅,你说啥呢,别那样说,我知道你不会是张惠宏那样的人的,我只是我自己的心里恐惧,才不想合伙的,你可千万别说那些话。” “继刚叔,那你是答应我和我一起合伙办厂了?我真的很希望能和你一起合伙的。”虞晁骅就坡下驴道。 “晁骅,你也别这么心急嘛,这事我也得和我家里人商量下的,毕竟办厂不是小事,这么大的事我总得和家里人商量下,可以吗?过几天我给你答复吧。”孙继刚眼看着是拒绝不了的了,便将最后一道防线搬出来。 虞晁骅眼看着有戏了,想想也不可能一下子敲定了,至少留着一条缝,这事不能逼急,逼急了反而会把这最后的缝都关死了,便说道:“嗯,嗯,继刚叔,这事是得和你家里人商量下的,反正我也不是很急,过几天我再过来好了,听你的信了。” “哎,好的,晁骅,是得不心急的,做事之前得考虑的充分点的。我和家里人商量好了,就会告诉你这事的结果的。”孙继刚也赶紧说道。 这事很快就在孙继刚父子间开始讨论了,孙继刚对孙荣然说道:“荣然,现在这个事似乎是很难回绝了,你看咋办?” 自从孙继刚失去了脚,孙荣然开始承担起家里的农活以后,孙继刚不再把他当成小孩子了,凡事都和孙荣然一起商量下的了,在他眼中,儿子是有文化的人了,知道的东西应该比他多了,父子俩一起商量下也有好处的,办厂这么大的事自然更应该和孙荣然商量一下的。 “阿爹,办个喷塑厂得合计下到底要投入多少?我们家有没有那么大一笔钱投入的?还有刚开始投入后,没有收益还得准备过苦日子的。”孙荣然现在这年龄开始考虑的问题也很能入轨了,这也正是孙继刚愿意和他讨论的原因。 “嗯,你说的没错,这成本是得好好合计下的,投入若很大倒的确是没必要的。家里也没多少钱多余的了,就只有我出事故的那笔赔偿款的存款了,若要办厂就那么点钱的了。若要贷款借钱我想也没必要的,弄得家里负担很重。那赔偿款我本来是打算我和你娘两个人以后养老的,也能不给你们添加负担的,现在若要办厂,只能先动用这笔钱了,只是若亏本了,养老钱没了,你的负担重一点了。” “阿爹,养老的事你担心啥呢?有我儿子在,怎么可能不养你们老的,做人无非就是你帮我养大,我帮你养老,做儿子养你老是天经地义的事啊,你干嘛万要想那么多呢?况且这钱存在银行里,利息永远敌不过货币的贬值的,现在值这么点钱,到你老了怕是值多少都不知道了,所以这钱你还是现在花值得,别为我们想得很多。” “你那么说,我也没顾虑的,我想我把钱亏了,你也不会怨我把钱亏掉的,我也不用怕钱亏掉了,以后养老没钱了,我有你儿子在,这是我最大的保障!” “阿爹,我怎么能怨你呢!这钱是你用一只脚换来的血泪钱,你都拿出来为了这个家过得好一点而投资下去了,我怎么还能怨你!”孙荣然心里又有点酸楚,想着父亲为了这个家是用自己的血肉在养活一家的了,父亲的平凡却是如此的伟大,自己哪有资格去怨恨父亲的。 “荣然,爹很欣慰有你们这一双懂事争气的儿女。其实我也没必要再去干这事的了,等你们工作了,以后的日子也只会一天比一天好的。”孙继刚言语中透着一种舒坦。 “阿爹,只是这四千元够不够了,这个你们得真的搞下投入成本的核算的,若要真的大幅举债,我觉得也没必要的。还有关键要有地方让你们能办这厂子,还要通水通电的这些问题。”孙荣然又把这些问题重复了下。 “这个事情我们先摸个底再说了,办厂毕竟不是一句两句话的事的,你说的这些事我们都要准备好了才能去搞的。”孙继刚顿了下,继续说道,“只是还有个事情我始终有点放不下,就是和虞晁骅合伙办厂,怕又会像我以前和人一起搞建筑公司那样,等到日子好了,也就到头了。” 孙荣然知道父亲心里有阴影,但这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人和人也不一样的,应该要让父亲忘记过去了,便说道:“阿爹,这事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况且张惠宏也没过得比我们好的,人不能存坏心,但也别再去纠结这些事了,现在是两个人合伙,应该不会出岔子的,我想虞晁骅也是走投无路才来找你的,毕竟他有一门技术,也是他的一种资本的,他既然能来找你,也应该是考虑过很多了,应该也是心诚的,我们别把人都想得很不好的。就和他一起合伙办厂吧,若实在不行了,到时退出也可以的啊。” 孙继刚想想也是,不能把所有人想得这么不好的,况且虞晁骅甚至那种狠话都说出来了,应该不至于像张惠宏那样的人的。那就决定和他一起去合伙办厂吧,或许也能闯出一条路来。心里想着这些,便对孙荣然说道:“荣然,如果办了厂了,要准备好过苦日子的了,可能还要你们也到厂里来不时帮工的,毕竟能省个招工钱也好。过几天我就和晁骅两个人再仔细合计合计,也去找下办厂的地方,你们还是安心读好书吧。” 第78章 用血的钱办厂 没过几天,虞晁骅便又来到了孙荣然家打探消息了。 “继刚叔,有没和家里人一起商量过这事?”他有点怯懦,生怕不是好消息。 孙继刚依然很客气地招呼他坐下来,和他推心置腹地说:“晁骅,这事我已经和家里人商量过了,也把我的顾虑跟我家荣然说了,好在现在荣然他们都大了,读书也不需要多少本钱了,所以他们都很支持我去试一下的。所以你今天来也正好,我跟你说一声,我可以和你一起合伙办厂的。” 虞晁骅一听到孙继刚这话,开心地咧嘴笑了:“继刚叔,有你我胆子就大了,好,实在是太好了,你能和我一起合伙搞。” “可是晁骅,你有没有合计过办这个厂子到底要多少钱?”孙继刚见他只顾高兴,便提醒他道。虞晁骅被孙继刚这么一问,倒也怔在那里了,是啊这个事情他倒的确还没想过。 “晁骅,参照村里喷塑厂的设备,我觉得有些东西我们可以自己做的,这样可以省一大笔钱的。一个是烘箱,村里的是外面买的,据说要两万多,我觉得这价钱我们肯定不行,没那么多钱的,我在想,这烘箱外面这层铁板我们可以改成砖块砌,只有烘箱内壁的只能用铁板的,框架用三角铁,我叫几个朋友自己烧焊下这内壁与外墙间去买石棉隔热,我们应该自己能够做得好的。这样的话几张铁板和几根角铁,砖块,石棉价钱就花不了多少的加上进出烘箱的手推车材料。不会超出一千的。” 孙继刚的这些话里听得出其实这几天他已经在头脑中思考设备的事很多了。 虞晁骅心里不禁暗暗佩服,心想幸亏能找上这样一个合作伙伴,有许多事他会提前考虑的了。嘴里不时地“嗯”“嗯”应着孙继刚的话。 “第二个是喷粉工作台我们可以暂时用木头打造一个的,只是后面那只废粉的回收粉吸粉装置估计要去买一个的。最后一个磷化缸我们可以自己用砖块砌的,这样我在想成本也不会上千的,算它一千。” 孙继刚一项一项地将大致成本在归类核算了,虞晁骅只有不停地点头喏喏着。“就是有一个我不大知道成本,就是那个静电发生器和那支静电喷粉枪再带上那只供粉桶到底要多少钱了,这个要去问清楚才知道了。” “继刚叔,这个我知道的,估计四千左右,有一次村里喷塑厂的静电发生器坏了,技术人员来修的时候,我问他新的要多少,他说四千左右。”虞晁骅总算有了点他起作用的话了。 虞晁骅的话让孙继刚也很高兴,知道他还是用心的。两个人再将首次生产需要投入的磷化材料和塑粉这些核算了点总的成本大致能够控制在八千左右的。当然这是在租用别人的厂房和供电设施的场地情况下的,毕竟这些设施的投入那是要两家所有的房子财产都变卖都不够的,孙继刚总想能够借鸡生蛋的,眼下就是要去找到这只鸡。 孙继刚四处打听有招租的厂房的,很快他从自己的表弟杨祖荫这里知道他知道新光村小学有个校办厂,有几间空的老教室在招人承包办工厂。 孙荣然这位表叔现在就是租用着这个小学的一间空教室,买了几台小冲床,在做打气筒上的那个抽气筒闷盖的。 孙继刚知道这个新光小学的校长就是本村的李芮斌,和杨翠莲娘家一个生产队的,也曾经是虞晁骅的老师的,想想这事去和他说说或许能成的,但虞晁骅这个人就是上不了大场面,碰到事情总是非让孙继刚去出面谈事的。 孙继刚想想突然之间去找李芮斌总是有点冒昧的,虽然都是同一个村的,但其实平时也没啥交情和来往的,倒是虞晁骅还有点师生关系的,所以他要求虞晁骅和他一起去李芮斌家,并且买了点水果和礼品带上。 果不其然,李芮斌对孙继刚和虞晁骅的来到颇感意外的,虽然虞晁骅是自己的曾经的学生,同在一个村的,但虞晁骅他们毕业后,便再也没有碰到过一次的,而且是两个人一起到自己家里,更感觉他们两个有事情的了,便赶紧把他们让进屋里坐下来。 “继刚哥,你今天咋有空到我家来坐坐。”一旁忙着给孙继刚和虞晁骅泡茶的李芮斌老婆边说着边说道。这李芮斌的老婆吴爱珍其实是吴承文和吴晨阳的堂姑妈,跟吴承文他们亲一点,和吴晨阳他们远房了。 虽然孙继刚和李芮斌之间没有多来往,但吴爱珍却和孙继刚两夫妻很熟识的,她和褚鸿英都在村内衣厂一起工作的,而且也很同情孙继刚两夫妻的不易的,所以一见到孙继刚很亲热的,倒是虞晁骅她并没有多少热情的,虽然虞晁骅和她娘家的兄弟们是一个生产队的,但彼此之间却很不是热络的。但来的都是客,况且李芮斌却和虞晁骅很热情,毕竟是有师生关系的。这让孙继刚和虞晁骅两个人都不很拘谨了,很快就进入正题的了。 “李老师,我们今天不好意思来打扰你们的了,我知道平时我们也没多少来往,你肯定很意外的。”孙继刚很客气地对李芮斌说着,“你也知道我的情况的,现在村里的喷塑厂被我外甥吴晨阳承包了,我又一次的失业了,我心里总想好好地找口饭吃的。好在晁骅也被辞退了,他懂这个喷塑的一些技术的,邀我一起办厂,可办厂要场地这些的,我们没有多少资金的,知道你们校办厂在招人承包厂房,便想能否在你这儿租个场地让我们两个人一起办个喷塑厂?” 虞晁骅只是在一旁嗯嗯地随声附和着。 李芮斌知道了孙继刚他们的来意后,便也直截了当地说道:“继刚哥,你们既然来问这个事了,我也就直接和你们说吧,厂房我们的确在招租,只是,这厂房是以前的旧教室,动力电可能还是要借用新光村里的变压器房的,这个事情可能还是要你们自己去解决的,水我们学校里可以接,旧教室的改造要你们自己去改造的,这些问题你们若能够自己解决了,我们学校反正租给谁都是租,你们是我自己村里的,我肯定先照顾你们的,只是这房租费每年要预先收掉的,你们能够答应吗?还有就是碰到六一节,教师节,你们作为我们学校的校办厂可要掏点钱意思一下的,这些条件你们能够满足吗?” 孙继刚心里想这些也是应该的,毕竟是挂了校办厂的名义了,营业执照和税收方面也毕竟是得到了很大的方便的了,这种优惠让这种条件成了必须的了,毕竟这场地若要自己去弄,加上水电设施,这厂子没个几十万怎么能办起来的?现在只要能借到这只鸡,就不怕生不了蛋。 想到这里,他便爽快地对李芮斌说道:“李校长,这些我觉得都是应该的,毕竟你们提供给了我们场地和方便的,给学校一点贡献和支持也是应该的,你说的这些我们都可以答应的,只是那边的电我们倒的确要和村里的电管组去沟通下的。” “继刚哥,这电管组长叫来有根,据说是我们村里杨长林的姐夫,到时我想你能否和长林去说声,让他跟他姐夫打个招呼?”李芮斌向孙继刚建议道。 孙继刚听他这么一说,感激地说道:“李校长,真的太好了,你能给我们这个信息,真太谢谢你了,虽然我知道长林弟他姐也是嫁到新光村的,但他姐夫是干啥的,我倒真不清楚的,你这么一说我们就把握更大了。” “继刚哥,你别太客气的,我和你虽然没多少来往,但我经常听爱珍说起你们两口子的,你们也不容易的,特别是你,一只脚还要支撑起这个家,现在还被吴晨阳辞退了,我能帮你们就尽量帮你们的,你别放心上。”李芮斌很真诚地说道。 “是啊,继刚哥,我知道你人很好的,你脚好的时候,谁家造房子你没帮过忙的,我就一直在和芮斌说,继刚哥真的可惜的了,这么好一个人居然会有这种遭遇,那种坏人倒过得很好。两个孩子被你抚养成人了,也是让我们大家羡慕的,总以为你能够过好日子的了,却不料还要被辞退。”吴爱珍在一旁搭话道,“继刚哥,现在这世道,好人似乎总没好报的,你看我家堂哥,多好的一个人,却横遭厄运,而那些人却依然还满世界作恶。”吴爱珍有点伤心了,声音有点颤抖。 李芮斌连忙拦住她道:“好了,好了,都这么几年了,别再去说这些事了。继刚哥是好人,我们能帮点就帮点。虽然晨阳可能会不高兴点,但一个村的,大家都互相帮衬点也是应该的。” “就是,晨阳这孩子,继刚哥你还是他堂舅舅,我虽然是他堂了再堂的姑妈了,但太做得出了,明知道自己舅舅脚不方便,居然下得了手把你给辞退的。”话题又转到了晨阳的身上,吴爱珍又是一顿数落。 “爱珍妹,你别去怨晨阳,辞退我也是应该的,毕竟我在他厂里也干不了大活了,厂子是他承包了,也要考虑自己工人的工作能力的,所以我不怨他的。只是我自己现在和晁骅一起办厂了,但愿他能不怨恨的,我不会去和他争夺业务单位的,也不会去和他价格竞争的。”孙继刚对吴爱珍说着这些,也是希望把这些话语传到吴晨阳那边去,希望这个堂外甥不会对自己这个堂舅舅有啥不爽的。 吴爱珍依然是快人快语:“继刚哥,你担心啥,朝天饭大家吃,又不是只能他一个人吃的,你不用怕的,他能办,你照样也能办的。”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同行都犯嫉的,总是让他心里有疙瘩的,不过只要我不和他争夺业务,我想也不大会有问题的,若再有问题,那是他肚量实在是太小了。”孙继刚回应道。 吴爱珍连声说:“对对对,继刚哥,你又不和他抢业务,天底下的饭只要你有能耐任你吃的。你放心去开喷塑厂好了,不用去理会他怎么想的。” 大事谈得差不多了,闲聊了几句后,孙继刚和虞晁骅两个人一起各自回家了。 孙继刚心里最大的担心有了着落,特别高兴,他仿佛看到了未来,看到了希望!他突然想到那个新光村的来有根其实是自己姐夫的邻居,离自己姐家不远,先去问问自己姐再说,看看能否借助她们办好动力电接线的事了。 第二天,孙继刚便到了孙荣然姑妈家里。一见自己的弟弟来了,孙荣然姑妈非常高兴,在她眼里自己的弟弟永远是她的靠山和希望的。 “阿弟,你好长时间不来我家了,快坐。”孙荣然姑妈招呼自己的弟弟进屋坐下,自从孙荣然的大表姐出嫁后,表哥徐金焕做了邮电安装公司下面的线管队队长以后,孙继刚觉得自己的姐姐一家已经不再需要自己的扶持了,现在的生活条件在村里也已经不错了。 孙荣然姑妈见到他来,有点喜出望外的。 “阿姐,阿哥,”孙继刚接过姐夫递过来的香烟,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阿姐,阿哥,今天来就是有个事想问问你们。” 孙荣然姑妈紧接着问道:“啥事?” “来有根你们知道的吗?” “阿弟,是不是我们村里的电工来有根?”孙荣然姑父问道。 “是的。” 孙荣然姑妈有点疑惑:“阿弟你找他啥事?” “阿姐,阿哥,你们反正也都是自己人,和你们说也没关系的,我打算和人一起合伙开个喷塑厂,现在场地已经基本落实了,就是租用你们村小学的旧教室做厂房,现在就是这个动力电要和你们村里的电管组谈下,能否让我们接个动力电。听说来有根是你们村的电管组长,所以来打听下你们和他的关系咋样的。” 孙继芳一听自己的弟弟要办厂,不禁有点激动,她心里的弟弟就是一个不服命运,坚强而吃得起各种苦难的强者的,自从弟弟的脚没有后,田里的农活不能干了,其它的活却都是没有落下过的,从不叫苦叫痛,始终是那么硬朗地面对着苦难的日子,她知道自己的弟弟不会是那种甘于沉寂的人,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干出让人刮目相看的事情来,毕竟他是一个聪明的人。她相信自己的弟弟若是看准了的事,八成会成功的。看到自己的弟弟又重新站起来准备干一番事业的,她比自己办厂还要高兴的。 她开心地说道:“阿弟,来有根是我们一个生产队的,他老婆就是你家边上的长林弟他姐。” “嗯,阿姐,这个我知道的,就是不知道来有根原来在你们村电管组做组长的。”孙继刚吸了口烟后继续说道。 “他是不是电管组长我们也不知道的,我们只知道他是我们村里的电工,我家房子造好的那会儿,家里的电灯都是他来装的。要不我明天先和他打个招呼?”在一旁一直不响的徐博涛冷不丁说道。 “阿哥,也好,你先帮我去透透口风,听听他的意思。”孙继刚想了想,回答道。 “应该没事的,有根毕竟是我们一个生产队的,平时我们也好讲话的,她老婆和我毕竟也是杨家墩娘家的,算是自己人了。既然这样,就让你哥明天先去和他说一声吧。”孙继芳也表示同意。 第二天孙继刚就从自己姐夫那里得到消息,说来有根知道这事了,他让徐博涛转告孙继刚不要急,这事应该没问题的,只是就是电管组有四个人,需要请他们吃一顿饭,让他们也知道这事,以后办事就会方便多了。 孙继刚想想来有根这话有道理的,他和虞晁骅一起商量了下,去买了两条烟先去送给了来有根,和来有根约定了日子,请电管组的所有人员一起来自己家里吃个饭。他们又请了李芮斌一起来吃饭。 到了约定日子,孙继刚和虞晁骅一大早就去街上买了鳗鱼,猪肉,甲鱼这些上档次的菜让晁骅老婆杨翠莲来荣然家里烧菜,孙荣然母亲帮着烧火。 傍晚的时候,来有根带着几个人一起过来了。他们刚坐下,李芮斌也到了。 很快大家入席,几圈酒下来,很快便熟识了。李芮斌本来就和他们熟悉,他便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今天继刚哥他们请你们几位来,就是想接电的事想请你们帮下忙。” 其实大家心照不宣,来有根叫他们来一起吃饭的来由他们早知道了。所以来有根看了下所有的电工,说道:“继刚哥也算是我老婆的娘家人,又是我邻居博涛公的兄弟,其实大家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的,你们的事我们一定帮的。对不对?” 说着话,他又扫了下那些电工们的脸,那几个电工见组长这么说了,都附和着:“对,对,没问题的,反正村里的变压机房还是够用的,你们要搭电应该没问题的,就是去买个电表。” “嗯,这电表反正要从我们电管组这买的,另外就是还要在围墙根这立个电线杆,要把电线拉过来好落地接入的,继刚哥,这事可能还要点费用,估计八百块左右吧。”来有根接着话茬说道。 “哦,这事全拜托你们了,有根弟,可以的,就是你们啥时能来给我们先接电落地的,因为我们马上可能就要入场改建下场地,还要烧焊做烘箱这些事的,所以电一定要先通的。”孙继刚赶紧说道。 来有根想了想,然后说道:“这样吧,明天你们就来电管组填写一份用电申请表,然后把费用缴了,我们随时就能够过来立电线杆拉线落地的。” 接电的事就这样很快地得到了落实解决了,事情还算是顺利的,接下去的事情就是准备购买各种制造烘箱的材料了。八千块钱两家四千一家,孙继刚是准备把自己的赔偿款投下去是够了,只是虞晁骅现在没那么多钱,他只有两千左右,是准备翻建房子的,但他被杨翠莲逼急了,打算先不造房子了,把家里的砖块和其它的建筑材料都变卖了,凑够钱先办厂再说。两个人都是以破釜成舟的决心在准备这事的了。 第79章 小厂终于成形 为了节省钱,孙继刚决定去废铁市场淘淘便宜货看,于是叫上了虞晁骅两个人一起到了那里挑了几块适合尺寸厚度的旧铁板和角钢称了重量,价格按照废铁价格贵一点的价钱买了下来,和新材料一比便宜不少,叫了辆拖拉机拉回到厂里,总共费用还五百都不到。两个人很开心,现在他们信心更足了,毕竟花出去的都是自己的钱,能省一分是一分的。 现在徐博涛知道孙继刚要办厂了,也时不时过来关心下的,当他知道孙继刚他们做烘箱需要石棉的时候,便和孙继刚说:“阿弟,石棉这东西由我去铁路大修段废弃的锅炉里掏些,掏好了到时我给你们送过来。” 孙继刚一听姐夫这话,非常高兴,他知道铁路上的旧锅炉有很多的,铁老大往往把不用的锅炉扔在那里任由它们在那里烂了。这锅炉里有很多石棉的,现在姐夫提出来要帮他们搞,他觉得又少了一桩事情,不禁高兴地对孙荣然姑父说道:“对了,阿哥,我们搞磷化的时候还需要弄一个锅炉烧蒸汽的,你能不能帮我们问问看,给我们买一个他们不用了的旧锅炉?” “唉,这事啊,包我身上了,我铁路里做了这么多年的工了,都熟,我给你们去搞去。”徐博涛很高兴自己终于能够为自己的舅佬出点力了。 没过几天这事也很快有了回音,徐博涛在把掏来的旧石棉用板车拉到厂里的时候,也带来了锅炉的信息:“阿弟,这旧锅炉我已经给你们说好了,库存在那里的,还没用过的,因为时间放长了,就当处理品卖给你们了,三百块。” 孙继刚和虞晁骅听到这价格,有点意外也很感激,一个劲地说着好。 “那你们明天啥时候来大修段把它装过来。”徐博涛问道。 徐博涛便和虞晁骅讨论了下,他准备去叫上自己土建队时的几个发小陈柏友和陈灿明两个人,让他们帮下忙把炉子起吊下,心里也放心点的。便对徐博涛说道:“好的,阿哥,我今晚就去约下帮忙的人和拖拉机,明天过来装。” 晚饭一吃好,孙继刚便先去了陈柏友的家里,陈柏友一见到他,有说不出的高兴。自从孙继刚的脚弄坏以后,还从未来他家坐过一次的,今天突然来到他家,他有说不出的高兴。 “继刚,来来来,赶紧坐下来,你来我家真的好让我高兴的,你早该常来坐坐的,唉,别再生疏了,我心里其实也很牵挂你的。”平时说话似乎很有男子粗鲁气的陈柏友竟然说出了很柔暖的话,他这人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极度的爱打抱不平,其实对于孙继刚,他总觉得是可惜了,心里也一直觉得该多照顾一下自己的这位患难与共过的兄弟的。 “唉,我来也没什么好事的,老胡子。”孙继刚见到自己这位感情真挚的兄弟也感叹道,“我知道我们不再有以前那种在一起干活的机会了,也没那种快乐了。但我和你的感情永远在我心里的,只是我现在成了一个废人,怕是要多麻烦你的了。” 陈柏友眼睛直视着孙继刚,一脸真诚地说道:“什么话啊,继刚,我们本来多好的兄弟,都被那个该死的章惠宏害的,我还误会了你。我知道你这人硬朗,跟我性格相投,我就喜欢和你做一辈子的弟兄的。别说那些见外的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用得着我。” 孙继刚见他那副神态,便不再和他绕弯子了:“老胡子,我知道,我就直接和你说了吧,我现在和虞晁骅准备一起办个喷塑厂,明天要去铁路大修段把锅炉装过来,你能帮我起吊安装下吗?” 陈柏友一听这事,一下子来劲了:“好,我帮你弄好,你不用叫别人了,都我来帮你弄。你要办厂,我才知道,你为啥不早点和我说?钱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借你点,记着,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后有事别再这么迟和我说。” 孙继刚听着他的话,心里感觉很暖和的,便带着歉意地说道:“老胡子,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在没有把握前不能和你来说这事的,现在场地,电力这些都已经有眉目了,我才来和你说的,别在意,我是该早点先和你们这些兄弟说下讨论下的,只是我怕事情万一不成功,也不好意思的。” 陈柏友知道孙继刚做事一向都是很谨慎的,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到处张扬的,这也是他佩服孙继刚的一方面,自己做事总是很鲁莽的,而孙继刚总是要考虑得很周全才会出手的,自己这一点的确不如孙继刚的,所以其实他也并没有怪罪的意思,他只是希望能给自己的这位兄弟多出点力的,有事能够替兄弟担点的。看到孙继刚有点歉意的意思,反倒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了:“没事,继刚,我也没怪罪你的,我巴不得你日子过得好,我也开心的。我只是想你有事尽量别不和我说,我总想能帮你的,以后这些事你就直接来和我说吧。” 两个人闲聊了会儿,知道孙继刚还要去找陈灿明,陈柏友便不再留他,推出自行车和他一起骑车去陈灿明家了。 陈灿明现在的工地活实在是不少,新农村的建设需要他这种接地气的泥工包头,而且他的名声也一直很好,所以好几家的房子由他包着在建造的。他现在自己也没时间能停下来砌一堵墙了,总是要这边跑到那边,那边跑到这边,安排好活计和督促手下的工人干活。所以往往是一早出门,很迟回家吃饭的了。孙继刚和陈柏友到他家的时候,他还刚刚揭开锅吃饭呢。突然间看到两个人来自己家里,陈灿明饭也顾不得吃了,让孙继刚和陈柏友坐下来,倒茶递烟的,一天的劳累似乎都没了。 “继刚哥,老胡子,真不好意思,工地上总是事多,弄得晚饭都很迟吃的,一年到头都这样了。”陈灿明说道。 “你吃饭吧,你吃饭吧,我们知道你忙也辛苦的。真不好意思的,这个时间来找你。”孙继刚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陈灿明便坐下来和他老婆一起吃饭了。 陈柏友却在一旁大声道:“灿明忙总是好事的,我们现在是讨饭不像讨饭,打工不像打工了,干一天算一天的拿工资,但人比较自由这倒也好的。” 陈灿明笑着道:“老胡子,你现在可是过得也很自由的,你力气好,那些驳坎,装卸类的活正需要你这种人的,工资也不低的,工时短,工价高,还是你这样好啊,只要吃得动饭,就有力气去换钱的。哪像我,一大摊的东西,什么脚手架,卷扬机,搅拌机等等的,忙进忙出,每到年底还要付清所有人的工资,人家欠我的又不能强要的,看上去架势很大,其实那苦只有我自己知道的了。” 他顿了下,看到孙继刚认真听他们调侃的眼神,便又有点黯然道:“只是继刚哥,现在不知道怎样在过日子的了,两个孩子要养,好在他们都有出息,少了一只脚,总归是苦的了。” 孙继刚见他说道了自己,便索性把今天的来意详细说道:“灿明弟,没事,这么几年都过来了,习惯了,本来想安心就找个企业干干,赚点养家糊口的钱算了,可村里把喷塑厂承包出去了,我这残废的,自然是要被辞退了。所以现在一直在家的,原先喷塑厂的虞晁骅撺掇我一起办个喷塑厂,我答应了他。现在场地和电力都已经确定了,就是在新光小学的旧教室改建下。明天铁路大修段的旧锅炉要去把它装过来,想想还是叫你们这几个老兄弟帮帮忙。所以先去了老胡子家里,两个人又一起到了你家里,偏不凑巧让你吃饭也不安耽了。” 陈灿明此时才明白孙继刚和陈柏友来他家的原因了,但他很高兴孙继刚说要和人一起去办厂的事,马上答应着:“继刚哥,你的事我哪怕再忙都来的,明天我叫几个人来跟老胡子一起去。” 陈柏友点头道:“好,你叫上几个人,我们也更轻松了,但工具不用带的,明天我叫上拖拉机连同起吊用的葫芦,缆绳,两脚立杆这些拉上直接到大修段碰头好了。” 陈灿明应着道:“嗯,嗯,好的,我可能就是要去工地转一下,把活给他们派好了就过来。这样吧,明天八点半到那,大修段也上班了。” 陈柏友说了声,“好的,就这样定了。”便和孙继刚在一旁“吧嗒吧嗒”吸烟了。 陈灿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下了吃饭,转头看着孙继刚道:“继刚哥,那你场地还要改建吗?还有我知道你们磷化还需要砌一些酸洗缸,漂洗缸,磷化缸这些的,因为以前那个镀锌厂喷塑厂的这些活都是我们做的,我知道要有这些缸的,这些还没建吧?” 孙继刚点头道:“嗯,都还没弄呢,本来想我自己搞搞算了,叫几个自己人帮帮。” “啥话哩,这点活,还要你自己去弄?就让灿明包下了,归他弄好,百忙中也要他抽出时间来给你弄的。”一旁的陈柏友却急着了。 “对,继刚哥,这事索性全部我来帮你弄好了,省得你还拖着个假肢去干。大家都是发小兄弟,你别怕难为情藏着掖着的了,就这么说定了。”未等孙继刚张口,陈灿明便也直接把活揽去了。 孙继刚再拒绝也不是回事了,只能感激地说着:“有你们这些兄弟在,我不会有困难事的了。”接着他便对陈柏友说道:“老胡子,既然说到这份上了,我索性把做烘箱的事说了,你得帮我几天的了,电焊工你帮我找一个,到时我们现场边做边设计好了。” 陈柏友很爽快地答应道:“没问题,小事情,这事就由我去做吧。” 三个人在一起又聊了很多,好多年没这么亲热地聚在一起聊聊了,这一晚大家都很开心。一个人若是有了共患难的兄弟,人生的风浪再大,也终究只是这种患难真情更好的衬托和印证了。 很快,那只旧锅炉被顺利地运到了新光小学。接下来的几天,陈灿明从工地上拉来了水泥,红砖,连带着泥水工。根据孙继刚他们所需要的尺寸和场地的实际情况砌好了磷化需要的四只缸,将炉子在磷化缸边上放置就位。这炉子主要是用来将燃烧开后的蒸汽用一根橡皮管通入磷化缸池中加热的,使工件表层在磷化缸中生成一层粗糙的磷化膜,以便于吸附粉层的,也增加了塑粉熔化后在这工件表面的附着力的。 同时在进行的就是陈柏友和电焊工在烧制烘箱了,烘箱内壳部位很快就焊制好了,并在底部安装了电炉丝,并留了出风和进风两个风机口接在风机上,让风机能够将烘箱中的热空气通过烘箱外面的风机的转动来使里面的热空气交换混合,保证烘箱里的各个角落的温度都能均衡。 这个内胆焊制好了以后,最麻烦的就是在烘箱内壳外面砌一堵墙把整个烘箱包起来的活了,虽然都是泥工的活,但要等墙的水泥结硬了以后,再把石棉往墙和烘箱内壳间的缝隙里使劲地塞进去捣实了。 这活看着轻松,但石棉粉尘吸入咽喉的难受让人无法控制地咳嗽不停的。孙继刚和陈柏友只能忍着把石棉给捣鼓好,捣到一定高度了,便停几天让泥水工接着往上砌墙,砌一段,等水泥硬化了,便又往里捣石棉,就这样花了好长一段时间,这烘箱也总算彻底完工了。 接下来的烘箱推车和喷粉台都是小活了,很快就都做好了。就剩下买一个静电发生器和回收粉装置了,这些都由虞晁骅去完成了。 一个喷塑厂所需要的设备都已经就位了,整个投入算下来基本在孙继刚他们匡算的范围内的了。虞晁骅叫了他的弟弟做喷塑工,孙荣然姑妈也被叫到了厂里上班,还叫了两个村里的老头来做工,另外电工来有根也塞了一个女邻居到厂里,算是他利用职务之便弄个人进来的了,麻雀虽小,五脏倒都有了,每个岗位都安排好了人。 厂里的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只等着寻点业务来试车了,但虞晁骅根本不会去找一点业务的,只会呆在厂里闲聊着,他其实根本没有这种能力的,一见到生人讲话也哆嗦的。 孙继刚想到张怀德和他关系还是不错的,以前在村里的时候,他的聪明和吃苦耐劳也深得张怀德这些老干部们的欣赏的,现在张怀德在村里兴办的灯具厂生意很红火的,什么吊灯,吸顶灯,壁灯等各种样式的灯具随着人们生活条件的改善也进入了家家户户,但这些灯具的外壳都基本是喷漆来美色的,虽然外观很漂亮,但唯一的缺点就是气味比较浓,而且外层很容易擦伤或掉漆的,不如去找找张怀德,说服他把所有的灯具座外层由油漆改成喷塑,成本也高不了多少的,但外观肯定要比油漆好看耐用的。 想到这些,孙继刚立马就骑车去了张怀德的灯具厂里。张怀德对于孙继刚的到来自然是很欢迎的,这老头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了,但办厂的头脑依然很活络,花白的短发掩盖不住他的精明的,两条眉毛弯曲着垂下来遮盖了他的眼睛,颇有点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了,也的确是急公好义的一个人的,镇里的敬老院每年都能收到他捐献的钱和物的,寺庙,困难户也能收到他的捐助的。一身清爽而时髦的丝绸衫显现着他的不一般,既有财富又不脱节俭,右手的两个手指被烟熏得快要冒黄油了,左手戴着一颗大大的黄金戒指,拿着一把紫砂壶,戴着老花镜坐在办公室里认真的看着《参考消息》,他已经完全是一副商人的样子了,瘦削而五官端正的脸上的皱纹是他博弈商场而获得的勋章,和人聊天谈生意的时候总是扑闪扑闪地眨眼看着你,认真听你说话,然后会插上一句要紧的话,让人一种不怒而威的感受。 每每有人拿着灯具样品来询价的时候,他又会眯着眼听人报价问多少钱吃得消做,而不一会儿,他会突然睁开眼缓慢而不容置疑地说出这个产品的成本价格是多少,一张铁板能下多少这个产品的料,加工工序要几道,报废算它多少,整个产品一班能处多少数量,然后报出的价格只能是这个数的,低于这个数绝对不能做了。他的这种精明计算让来访者总是无力还击,不得不接受他的所说的价格的。这样一个精明的老板,这生意怎能不成功的? 第80章 工厂顺利开张 孙继刚的到来却让张怀德很开心,虽然同在一个村,但他去镇里的日用五金厂做了许多年的供销科长后,两个人便没交集的了,到孙继刚去日用五金厂承包工程的时候,他又退休回村里了,便又没来往的机会。 直到现在,孙继刚的意外来访让他很是高兴。他赶紧让人泡茶,请孙继刚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将一支烟递了过去,自己也顺手夹了一根放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燃后,拢着手也给孙继刚的烟点上后,便问道:“继刚,真是难得啊,你今天总算来看我了。” 孙继刚被他这句话弄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只能讪讪的笑着回道:“老张伯,你这话让我真有点无地自容的了。这么多年来,我也真的没来看你的,你还能记得我,我真的有点感到难为情了。” 张怀德看着孙继刚窘迫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哈哈,好啦,没怪罪你的,我只是心里很高兴,你能来看我的,我知道你这人硬朗也不喜欢到处揩人家的油,虽然出了点事故,但从不到集体和村里那去装穷说苦地要照顾的,做人就是要这样,长点志气,我在大队的时候就欣赏你这点硬气,不求靠别人,自己立地生活。” 孙继刚被他这些话又说得有点不好意思的,只能不时地点着头,喝着茶,吸着烟,对于这位自己尊敬的长者,孙继刚不知道怎么和他张口谈生意的。 张怀德见只有他一个人说着过去,而孙继刚只是坐在那点着头附和着的,猛然意识到从来不来拜访他的孙继刚不可能来他这里只和他说说这些话的,应该有事的,是自己的一贯的强势让人不敢张口说话了,便喝了口茶,对孙继刚柔和地说道:“继刚,你来找我应该有事吧?你尽管和我说,别怕。” 孙继刚此时才有机会讲正事了,他便对张怀德说道:“老张伯,你也知道我的事的,自从脚没了以后,家里的日子是比以前难过一点了,但我也总是在想办法凭自己的本领养活家人的,可村里自从实行承包以后,我这种废人便再难以找到单位工作了。” 张怀德看着孙继刚,认真地听他说着,不时地点点头表示理解了。 孙继刚便继续说道:“我现在也是没办法,和虞晁骅一起合作去新光村办了个喷塑厂,刚全部将场地,设备,电力这些都拾掇好,想找点业务赶紧能投入试运行的,实在没办法了,就想到了你这里,看能否给我们弄点活干干的。” 张怀德见孙继刚把来意都说完了,便一边吸着烟,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继刚,听到你和别人一起合作去办喷塑厂了,这事我挺高兴的。说实话,我这的灯具铁配件都是我们自己的喷漆车间喷下的,就是气味特别浓,好在现在灯具市场火热,客户要求也不是很高,基本能够应付过去的。我这边可以让你们试试把喷漆改成喷塑看,看看效果怎么样,只是可能价格你们要好好核算下,适当比喷漆高点我倒也可以接受的,若是相差很大,我也要考虑成本因素的。” 孙继刚听到张怀德同意他们把灯具配件拉去试着喷塑下的时候,心想总算这趟没白来,心里的高兴劲自不用说了。他真的很感激张怀德依然对他还有这份念旧的感情的,想着再坐下去也没意思了,还是想法怎样把产品质量做得好点,这才是对张怀德最大的报答了。便立起身说道:“老张伯,你既然这样说了,我心里真的很感激的,我想我们尽量将喷塑的价格核算的实惠点,把产品质量做得好一点,让你满意为止的,也给我们自己争口气的。我现在就叫人过来拉产品毛坯件。” 张怀德点着头道:“有这么急啊,也不用这么心急吧,继刚,反正其他人我不会给他们做的,这活若行的话,总是你们做的了,再坐一会?” “不坐了,老张伯,以后有的是时间要来你这坐了,怕到时你要感觉厌烦了。”孙继刚笑着说道,他想赶紧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虞晁骅的。 张怀德也知道孙继刚的性格,一旦落实了,就会说干就干的,便也不再挽留他再坐一会儿了,只是一个劲地轻声嗔怪着:“瞧你那样,你这小子,又没啥大事,说走就走的,去吧,去吧。” 孙继刚一回到厂里,便让孙荣然姑妈拉上板车一起去灯具厂拉回满满一车的灯具底座和装饰板。 虞晁骅早已将锅炉烧起来了,只等蒸汽冒出来了,便先将工件放到除油缸里浸泡了一会儿,大家一起用抹布将每个工件大致的带着去油缸里的洗剂水擦洗了一下,放到铁篮筐里抬到清水池漂洗了下,便将整个铁篮筐都浸泡到了磷化缸中,一缸刚好能浸三筐。 浸好以后,虞晁骅便将已经开始喷着蒸汽的黑色橡皮管伸入缸底,让水蒸汽在缸底喷出,整缸的磷化液便被蒸汽流搅动加热。 十多分钟后,第一缸磷化好了的工件便被抬出放到了外面场地上让太阳晒干。原先银光闪亮的工件此时已经表层覆盖上了一层磷化膜,黑灰色的,在阳光照耀下有一点一点的结晶盐在闪耀的,本来光滑的铁板现在摸上去已经显得有点粗糙而干燥的了。 工件磷化好晾干以后,接下来的一步便是几个人用干净的抹布将黏在工件上的磷化粉污擦干净了,一个女工将擦干净的工件用铁丝勾挂在一根小铁管上,一个老头拿起这铁管挂在喷粉台里的钩子上,虞晁骅的弟弟便开启静电枪对着工件上下左右,正反两面的喷着塑粉。 工件发出“滋滋”的静电声,在和钩子的连接处甚至冒着点小静电火星的,而粉末也在这“滋滋”声中吸附在了工件上,很快一个工件喷好了,另一个老头便小心翼翼地将小铁管从钩子上取下拿到站在烘箱车边给站在烘箱车里的人挂到烘箱车上。就这样大家有条不紊地重复着这活,终于将整辆车子都挂满了,几个人便把烘箱门打开,将烘箱车推过去对准烘箱里面的轨道,小心翼翼的把烘箱车推入烘箱,再把手推的底车拉开,关上烘箱门,便开始启动烘箱和热风机加热了。 孙继刚时不时去摸下烘箱外壁,看热量有没往外跑的,他似乎很满意这烘箱,烘箱外壁始终保持着一点热,没有很烫手的味道,很显然这烘箱做的还是成功的。 升温速度很快,半小时后,温度到一百八十度,烘箱便自动关闭了,风机依然在旋转让热风在烘箱里循环运转,保持着每个角落的温度都一样的。 又过了十来分钟,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孙继刚便上去将风机关停了,打开烘箱大门,一股青烟从烘箱里带着烤熟的塑粉味扑鼻而来,其他几个人早将那辆底座车推过来对准了烘箱里的轨道,两个人用铁钩勾住烘箱里的挂件车往底座车的轨道上拉,车子很快从烘箱里被拉上了底座车上,大家一起把车挪开,将刚才烘箱加热时做的第二车又推进了烘箱后,便等着这刚从烘箱里拉出的工件冷却下来。 孙继刚和虞晁骅却等不得工件彻底冷却了,等工件拿在手里已经不感觉烫了的时候便摘了几个拿到亮的地方仔细打量了,工件的外层覆盖着很漂亮的外表了,看得出,粉层喷得很均匀,没有一丝细微颗粒产生表面粗糙感,不时地反光映照着人脸,几个工件放在一起也没有一丝的色差。 成功了!他们的喷塑厂试生产成功了! 孙继刚和虞晁骅两个人兴奋得好一会儿,孙继刚一会到里面再拿几个工件出来看看质量,一会儿又去看看塑粉料用去了多少,他在计算这一车需要费去的原料要多少,他要计算出一箱塑粉能喷几个平方的面积,他不时和虞晁骅一起核计着,想能得到一个让张怀德满意的价格,拉住这笔生意的。 工人们已经把冷却了的工件用报纸小心翼翼地简单包装了下,放到垫了毛毯的板车上,准备马上送货到灯具厂去的了。 很快加工好的工件装满了板车,孙继刚便让自己的姐姐拉上板车,他将一根绳子绑在车上,准备在前面一边骑车一边帮着拉纤。 孙荣然姑妈心疼自己的弟弟,又把绳子给解开了,对孙继刚说道:“阿弟,这么点东西,又没多少分量的,我咋会拉不动,你先去那里等我吧,我很快能拉到的。” 孙继刚拗不过她,只能一个人先骑着车去灯具厂了。 张怀德见孙继刚很开心地走进他的办公室,知道肯定是产品做得很不错,试车成功了。便不再像上次来那样对孙继刚客套了,直接对他说道:“继刚,茶你自己泡吧,以后我这里啊你肯定是常客了,不用多客气的,自己想咋就咋了,我也没那么多客套跟你烦杂了。” “好,好,老张伯,我就喜欢你这样,就怕你对我太客气,反而让我不自在了。”孙继刚笑着道。 “怎么样?继刚,产品喷得好不好?”张怀德虽然猜想孙继刚他们试车成功了,但还是问了下,当然他知道得到的肯定是好消息的。 孙继刚微笑着回道:“老张伯,效果很好,呆会我姐就把货拉到了,你也去看看,看来这喷塑厂的设备做得还是令人满意的。” 张怀德说道:“哦,这么快就送过来啦,好,呆会儿我一定要好好看一下。”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孙继芳已经把产品送到了厂里,张怀德便和孙继刚一起去看产品了。 张怀德随手拿起一个用报纸包着的工件,撕开了报纸,将工件拿到鼻子边闻了闻,点点头:“嗯,不错,一点气味也没有,比喷漆的强。” 他又把工件翻来覆去地仔细看了好长一会儿,见角角落落都是那么光滑而匀称,不禁又赞道:“继刚,你还别说,这喷塑的东西真的不赖啊,这产品若拿出去生意估计要更红火了。走吧,去办公室谈下价格,关键还是价格!” 孙继刚让孙继芳卸下货后回厂里继续把产品送过来后,便跟着张怀德回到了办公室。 “继刚,你们的产品有没有好好核过价格,如果合理的话,我们这边的所有灯具配件都可以改成喷塑的。”看得出张怀德对孙继刚他们的产品质量是很满意的,人还未坐下他就在问这个问题了。 孙继刚知道以前村里的喷塑厂都是按平方算价格的,一般是单面喷塑的价格高,在十五块左右一平方的,若是双面喷塑,那价格要低好多,一般都在六块左右了,因为工件加热时所消耗的热量电能是不管你单面双面的,整个工件都是要加热的了。他就实话和张怀德说了这些情况。 张怀德又开始眯着眼睛心里在盘算了,自己这个喷漆车间,几个喷漆工都是架子很大的,上班得看他们脸色的,因为油漆气味浓,没人愿意干这些活的,越是到生意红火需要出货的时候,他们越是磨佯工的,不是设备不行了,就是漆不行了,再不赖就是人不舒服了,反正一天到晚总有状况的。要他们加点班赶紧出货那更是求爷爷告奶奶的,很不情愿加班的样子,这样心情下做出来的产品质量能好到哪里呢?再者,喷漆调漆这活其实是最要紧的,否则总是容易色差的。另外所有的工件的除锈都不除的,除油都是喷漆工们用布蘸了松香水随便擦一下,有时根本都不擦的。加上烘烤时冒出的那种刺眼呛人的油漆烟气很远都让人无法忍受的,而且产品经过烘烤往往会走色甚至那些油污未处理干净的会一大片一大片的泛黄出来,整个产品惨不忍睹的,一碰就掉漆的,也很容易被划伤而露底的。总之,如果要想产品销量上去,必须要改变这种喷漆的工艺了。现在正好孙继刚他们办了这么一个喷塑厂,从质量来看是远远优于喷漆的,而且按照这价格核算的话,比喷漆的也高不了多少钱,干脆就顺水推舟把这表面处理的工艺给他们外加工了也倒省了份心思。 盘算到这,张怀德猛吸了口烟,看着孙继刚说道:“继刚,那就按你说的价格给我们厂配套工件表面处理的活吧,我其它地方也不会答应出去了,你们尽心尽力帮我把产品质量做好,我保证你们产品加工费及时到账,可以吧?” 孙继刚听他这么说,自然是满心欢喜的,这可是他们接到的第一笔业务了,而且就只给他们做,这可是再好不过了,赶紧连声谢着张怀德:“老张伯,太感谢你了,我们一定尽心尽力把产品质量做好!” 就这样,喷塑厂有了这笔稳定的业务以后,开始正常地运作起来了。随着时间的推进,其它的业务也经过别人介绍过来了,先是杭州的西湖电子琴厂,经人介绍把电子琴架和乐谱架的外表喷塑业务给孙继刚他们的喷塑厂加工了。 整个喷塑厂每天都在忙碌了,孙继刚现在不时要骑着自行车出去到一些厂家谈生意接业务的。而虞晁骅整天似乎还是在和村办喷塑厂那样不大去干活的,顶多就是帮着拉下烘箱车和卸下产品,他就那样只能整天呆在厂里看着职工干活,不敢去外面接一点业务的。 孙继刚也没啥怨言的,他总觉得也需要这么一个人在厂里盯着的,他能够扯着一张老脸去向人家要点业务来做的,虞晁骅这种有点技术的自然是不愿放下架子去讨活干的,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个世界总是给每个人都会有一种安排,让每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都能有自己的一种方式的,每种安排都不是千篇一律的复制,所以这个世界总是多彩而复杂,也正是这种安排总是犬牙交错,总是让这世界牵扯不清的。 第81章 人在做天在看 杨家墩的每一个人也一样,都在生活中找着上帝给他们的每一种安排。虞盈铿这个书记在村里的一连串所作所为已经慢慢引起了村民们的不满和反抗了,虽然人们敢怒不敢言,但暗地里的怒火已经在悄悄地不断积蓄起来了,一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已经在开始悄悄地用行动来表示反抗了。 这是一个月落乌栖的深夜,夜色的重幕除了太阳能把它掀起,谁也拉不动这层黑幕的,人们早已在梦中翻过了多少山川,跨过了多少河流,在那个莫名的世界兜兜转转了,这个世界现在的一切他们毫无所知。 浦沿联防队的队员却被一声急促的电话铃声从这个梦中的世界叫了回来,有人告诉他们铁路外面的新明村的一个瓜棚里有人在聚众赌博,已经连续好多日子了,每晚都有人在那聚赌的,要他们去抓一下。 打电话过来的是一个女人,听得出她很有怨气,联防队队长猜测是她家男人天天在那参赌不回家,女人有了怨恨,便向联防队报警揭发了。既然有人报警了,警情就是命令的,他们虽然美梦正香,还是得穿衣出警的。 于是两辆边三轮载着六个队员风驰电掣般往新明村方向驶去。马路上没有一个人和一辆车,只有两束光直射着夜幕,夹着那传向远方的“突突”声在向前移动。 边三轮很快就来到了离那片瓜地最近的马路边上,由于连接瓜地的泥路很窄也很烂,边三轮是不能一下子开到瓜棚边的了,只能在马路边熄火停下了,联防队员从车上一跃而下,如猛虎下山般向瓜地扑去。但原先灯光闪亮,鬼呼狼叫的嘈杂喧闹声也和边三轮一样突然地息声熄火了,几条黑影也随之从瓜棚里窜了出来,四散奔逃。 估计是望风的人突然发现边三轮的灯光到马路边突然没了,那“突突”的声音也突然没了,赶紧向瓜棚里的人通风报警了。联防队员赶到瓜棚,已是人去棚空,只能向离得最近的几个黑影追去。那几个黑影慌张地翻过铁路往杨家墩方向急窜。由于铁路比视线高,很快就消失在联防队员们的视野中,他们追过铁路时,已经看不到人影,几个人只能顺着机耕路盲目地往前追了一段路,见彻底不可能抓住一个参赌人员了,只能索然掉头往回走了,车还在外面马路上停着。 几个人趁着夜色懊丧地往回走,突然听到离机耕路不远的一片苗木地里似乎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便一起停了下来,仔细地竖起耳朵听,不时有声音传过来,还似乎夹着“这边,这边”的声音。 呵,原来躲在这里,差点被他们骗了,联防队员一下子又来了精神,这次他们商量好了分散了悄悄向那片小树林围过去。很快,他们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片树林,只见几个黑影一会高一会低不停地在砍着几棵小树,还有声音似乎在指挥着:“这边,往这边。” 见联防队员都已经各就各位了,队长便大喝一声:“都不许动!”随着他的这声大喝,队员们同时打开了强光电筒,几束强光射向那几个黑影的脸上,他们一下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偷袭给怔住了,懵在那里,下意识地用手遮挡照向自己脸的强光。这几个人很快就束手就擒被带往镇联防队了。 “姓名?” “孙荣晖,金卫国,陈少勇,汪魏晋。” “身份证?” “都没带,反正都是杨家墩人。” “你们深更半夜在那地里干什么?” “没干什么,就是感觉那些树没用了,把它们都砍掉种田的。” 联防队自然不会被这种深更半夜的怪异行为所蒙蔽的,天一亮,便到村里去确定这些树是哪家的了。 他们很快调查到这块地是村书记虞盈铿家的,那些被砍的树都是他种在那的桂花树,只等到时能卖个好价钱的。却没料到有人会去砍了他的财路的,要不是联防队的瞎猫逮着死老鼠,他压根不会知道是谁砍的了。 其实这几个人都是自己村里的,孙荣晖是孙荣然的堂哥,他这个人脑子活络,嘴巴伶俐,一直本来是在村内衣厂跑供销的,只因不满虞盈铿安排自己的皇亲国戚到厂里蹭饭吃,便说了他们亲戚几句得罪了虞盈铿而被从内衣厂辞退了,所以他自然很怨恨着虞盈铿。 陈少勇也是荣然父亲经常叫他拉货的,他对虞盈铿的独断专横的不满早已由来已久,自从他哥哥陈少文被虞盈铿从村长任上赶走后,就一直对虞盈铿心里有怨恨的。 金卫国和汪魏晋两个人也和孙荣晖一样原先都是村电镀厂的职工,就是因为不满虞盈铿的所作所为而被辞退的了。 几个人酝酿了很长时间想给虞盈铿一点报复的,结果却没想到阴差阳错被联防队给抓赌时抓住了,四个人倒也很爷们,都对这事认了,很快就被送去了拘留所关了半个月的拘留,还被要求每人向虞盈铿家做了经济赔偿。 这仇算是越结越深了,虞盈铿也知道自己在村里的名声不再了,但他深信自己只要紧紧依靠上面镇政府的权威,他这书记的位置自然依旧是稳稳的了,所以客来客往,杨家墩村来吃饭的天天络绎不绝的,吴世郎的那个世郎大酒店生意火爆的很,到了年底,村委往往去掉承包租赁费后,还倒欠大酒店一大笔钱的,年年如此,钱欠得越来越多,村委只能将这酒店转卖给吴世郎用来抵债,就这样世郎大酒店不再属于村里的资产了,但是村委的迎客招待依旧如前还是在世郎大酒店胡吃海喝,吃饱喝足了,白条一签,到时总算。 田里的活依然还是按着节气在变换着的,这个春天的麦子和油菜很快成熟了,孙继刚现在总是心疼孙荣然,想把田地让给别人种的了,但孙荣然总觉得咬咬牙就过去的了,所以他依然还是在田里忙着农活的。 其它的地倒都还好的,只是苗堰上的那块高地最让他头痛,每到要耕田的时候,大家因为都要从水渠里放水,水渠里的水位总是够不到他家的这块高地的。 原来生产队里做植保员的杨祖芳现在是村里的放水员,种下后的每块田地的水和水稻扬花期时候的灌浆水都是他负责去放的,但双抢的时候,因为各家收割的时间不统一,大家都是各自负责放水到地里的。 他也知道孙荣然家的这块地放水是最头痛的,因为他清楚这块地是整个生产队里苗堰地块最高的地块。所以每次放水的时候他都是把水渠拦着太高水位先让孙荣然家的这块地放满后再把土坝翻掉,给其它的田放水的。 孙荣然将这高地里的水稻都收割好拉回家后,便用铁耙挖了几堆泥将水渠拦了坝,把水往自家的田里引,他想放满后叫拖拉机来今天耕掉的。 就在这个时候,虞盈德背着铁锹走了过来,嘴里喊着:“喂,继刚儿子,这水是大家的,你怎么可以把它拦起来,我们那边也要放水的。” 孙荣然见是他,本来心里就不舒服了,在孙荣然心里虞盈德这个人一直没有好印象的,因为从别人的嘴里,和自己碰到过的事情中,孙荣然对他是很厌恶的,况且他家的地离自己家的地还很远着,这水自己放满了肯定会把这土坝给挖掉的。但他还是好声好气地向虞盈德恳求道:“渭德舅公,能否让我先把这块地的水放满,我等下就把这土坝给挖掉的。” “不行,都像你这样,我们后边的几户人家还怎么种田?”虞盈德根本毫无同情地说道,边说着他边扬起铁锹准备铲掉土坝了,原本还在往高地里流的水一下子倒回出来到了沟渠里了。 “唉,我在跟你商量啊,你难道就不能给我先放满吗?”孙荣然见他这自顾自的样子,一下子愤怒涌上了心头。 他恼怒地奋力举高铁耙往虞盈德正在挖泥的铁锹上狠狠地砸了下去,铁耙从虞盈德的铁锹上滑到水渠中,溅起的水花泼了虞盈德一身。他被孙荣然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一下子张大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孙荣然瞪大了眼睛恨恨地盯着他吼道:“你再挖一锹看,信不信我下一铁耙会砸在哪里?你以为你还能飞扬跋扈到何时?今天就得先让我把水放满了,你再来挖!” 说着话,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孙荣然从地里挖了很大两耙子的泥土抛入水渠中,那泥巴溅起更大的水花劈头盖脸砸向虞盈德。 虞盈德被孙荣然这架势吓得站到了路边,嘴里有点不知所措地嘟囔着:“你…你…你你敢怎样?” “我怕你不成,我要怎样,我今天就一条命了,放这了。”孙荣然发狠道。 “你这小子,还想翻天不成,今天我就不让你堵。”虞盈德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只是在边上和孙荣然打嘴仗了,他还真不敢将孙荣然扔下去的泥巴从沟渠里锹上来。但嘴巴里叽叽歪歪地骂得很凶了,孙荣然有点恶从胆边生了,他突然停下来,抡起铁耙对着虞盈德吼道:“你这混蛋再说试试看。” 虞盈德却依然嘴里骂骂咧咧的。孙荣然实在耐不住了,真的想将铁耙砸向他了。 就在两个人不可开交时,杨祖芳拉着一车稻过来了,见孙荣然和虞盈德吵个不停,便将板车在一边停了下来,上前将铁耙从孙荣然手里夺了下来,嘴里喝道:“荣然,你昏头了,怎么可以这样?有话好好说。” 杨祖芳是孙荣然祖母的堂侄子,辈分上是孙荣然的表叔的,平时对孙荣然也很好的,孙荣然有时来地里碰到杨祖芳,都会向他请教种地的事的,什么纹枯病,烂脚瘟,稻飞虱,稻蓟马,稻螟蛉等病虫害,什么稻脚青,三唑磷,托布津等农药,他都会教孙荣然该用啥药了,怎么配药了。平时他也会替孙荣然照看下农地的,孙荣然自然很尊敬他的。 见杨祖芳喝阻了自己,自然很听话的,只是对杨祖芳轻轻地说道:“祖芳叔,这老家伙就是不肯让我先把地里放满水了,呆段时间,人家稻子都收割起来了,我更难将这高地灌满水的了,我想趁现在稻子收割起的人家还不多,先赶紧灌满的,可这老家伙就是死缠着,他还以为自己有那么能耐了,我可不二他。” “那你也不用这样啊,荣然,好好说嘛。”祖芳明着是在批评孙荣然,但实际上在帮着他了,说着他又转身对虞盈德说道:“渭徳叔,你也是我们生产队的老队长了,也知道荣然家这块地是我们生产队整个苗堰板块死最高的地了,这水真的很难放进去的了,你能否先让他放进去,他一个孩子,家里也靠他在种地的了,我们做长辈的还是多照顾他点吧。” 杨祖芳说着这些话,已经用铁耙很快地从地里挖起土块扔进水渠筑好了土坝。 虞盈德见杨祖芳帮着孙荣然,他一下子落了单,也不敢造次了,只是不甘示弱地说道:“祖芳,看你面上的,看你面上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扛起铁锹走了,心里却恨恨着杨祖芳,他平时其实对杨祖芳很看不惯的,就因为他做生产队长时,自己干农活并非行家里手的,也经常要被这年轻后生的植保员指点一二的,他心里就很不舒服:哼,一个小小植保员,有何能耐,居然敢对我指指点点。好在他后来进了厂了,杨祖芳和他也再无多大瓜葛的了,但这次杨祖芳帮荣然出头,算是和虞盈德结下了梁子,虞盈德准备好好报复一下这杨祖芳的。 就在这事后不久,家家户户都做好了晚稻秧苗培植田,将即将发芽的稻种撒在秧苗培植的泥床上,耐心等候晚稻秧苗发芽生根的了。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夜已很深了,整个苗堰地块连个鬼影也没的了,可就在这么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一个骑着自行车的黑影从公路上冲到了地头。 这条黑影的自行车后座上带着一只粪桶,自行车后座的一边挂着一只药水桶。只见这黑影慌慌张张左顾右盼地来到杨祖芳家的地头,停好自行车,从后座上取下那粪桶和药水桶后从后座上抽出扁担挑起粪桶和药水桶到河边挑了水过来后,将药水倒在粪桶里,用小挽勺子将粪桶里的药水舀起再倒入,舀起再倒入地将药水搅匀了,然后舀起倒入药水桶便背上走到秧苗地里边用右手抽着,边用左手将喷药嘴对着秧田苗床喷着。很快,黑影将整块秧苗田都喷洒好了药水,便手忙脚乱地将药水桶挂回到自行车后座上,把扁担插在那后座上,最后将粪桶放在后座上匆忙绑好后就骑上车回去了。 自行车上了公路,来往的汽车不时从他身边驶过,不知道是慌张还是什么,他的车总是在摇晃。后面远远地驶来一辆汽车,雪白的灯光将他的身影长长地投在了马路上,他骑得更紧张了,突然他插在后面的那根扁担突然从后座上滑落到了车轮里,原本飞快行驶着的自行车被这突然插入的扁担弄了个急刹车,他连同粪桶和药水桶重重地摔在了马路上。而那飞驶而来的汽车发现时已经刹不住车了,汽车从他身上轧了过去,他的两只脚痛苦地伸了几下后,便一动不动了,汽车驾驶员在前方停了下来,回来看了看,发现人已经不行了,他四顾左右看了下,什么人都没有的,便赶紧跑回车上,驾驶着汽车飞快地跑掉了。 第二天一早去街上做生意的看到了这个被汽车撞了的人,“这不是虞盈德吗?” “啊,是虞盈德,还带着药水桶,一定是作晚地里忙得迟了,回家被车撞了。” “那赶紧去和他家里人说一下啊。” 家里人很快将虞盈德的尸体弄回了家里,虞天星夫妇和虞天月夫妇他们尽管对肇事车驾驶员愤恨不已,但又毫无办法,那肇事车再也找不到的了,只能自认晦气的了。再加上自己的父亲是半夜三更出去打药水的,这事肯定是很蹊跷的,弄得不好还是自己的父亲虞盈德在干见不得人的事,反而让人看笑话的了。一家子只能恨恨地作罢了。 而杨祖芳家这一季的秧苗却一棵也没长出来,他根本不知道是那一晚虞盈德做的手脚,虞盈德在他的秧苗地里打上了除草剂,虞盈德的目的就是想让杨祖芳家的秧苗全部没出,省得杨祖芳还敢用农业种植技术来小瞧自己,连自己家的秧苗都出不了,还算什么植保员的。 谁知道人在做,天在看的,虞盈德的下场却是现世报了,居然为此而丢了性命的了,虽然杨祖芳始终搞不懂自己家的稻谷种子怎么没一颗发芽的,错过了节气时令的晚稻秧苗只能从别家买了。若是让杨祖芳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虞盈德的下场不知道要被杨祖芳如何好笑了,人啊,诸事为善终究还是好的,诸恶莫作终究还是好的。 第82章 红火的生意 这个春天和夏天就这样在沸沸扬扬的大事小事中无缝的对接中过得很快,孙荣然也是因为父亲办厂的事忙忙碌碌而感觉日子很短,这期间他依然收到鲁隽给他写过来的信,讲述她在日语强化学习中需要克服的困难,现在已经基本能够应付日本生活的基本语言交流的了。也问了孙荣然这段时间在干嘛,过得还好吗? 孙荣然把自己家里的情况和她大致地说了下,她知道后也替孙荣然全家高兴。 在最热的日子快要来临的时候,孙荣然收到了鲁隽在国内的最后一封信,鲁隽在信中写道:荣然,见信可好?我总算是练成正果了,再过三天,我就要坐火车到上海,从虹桥机场起飞到日本去了,所以这封信是我在国内给你写的最后一封信了,你收到信后别再回信了,耐心等我到日本后,给你写第一封信,到时信封格式我会在信中给你说的。临行前,我还是要提醒你,我和你说的那两句话你一定要记住!我就是担心你,千万要记住! 孙荣然心里很感激鲁隽,他心里记着鲁隽跟他说过的,他也努力地按照鲁隽说的在做着。既然不能给鲁隽回信了,只能耐心地等着鲁隽从日本给他来信了,他心里默默地祝福着鲁隽,希望她一路平安,在日本一切都好的,虽然他有时有想给鲁隽写信的冲动,让她路上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之类的话和她说下的,但这信又能往哪寄,只能按捺住这种冲动,耐心等鲁隽给他信息的了。 这个夏天,孙荣然在等待中度过,他猜想鲁隽需要安顿下来,一切都安排妥当后,才有时间给他写信的。日子在他的等待中是扯长了,而对于日月的轮替来说却似乎是缩短了。在父亲的喷塑厂匆匆帮工了一个假期后,孙荣然很快就又回到了学校读书了。 现在家里的情况已经明显地变好了,喷塑厂的业务已经不止局限于灯具厂和电子琴厂了,让喷塑厂一下子生意火爆起来的是喷塑厂所在地的新光邮电安装公司。 几年来这个公司仅凭着几把铁锹进入上海这个大都市后,农村人的吃苦耐劳和谦逊豪爽很快占领上海这个大城市的所有邮电通讯线路业务,从通信管道的铺设到电话线路架设再到电话机的入室安装,整个通信业务的一条龙生意都被新光邮电安装公司承揽了,公司很快发展成为了新光通讯集团公司,下面有通信安装公司,通信电缆公司,通信管道预制公司,通信交换设备公司,电力承装公司等等,这个借力上海大都市的人脉,业务很快遍布了全国,新光集团不仅在杭州出了名,而且在浙江出了名,作为一家从几把铁锹成长起来的一家大公司,这自然又是一个农村发展致富的奇迹,新光集团很快用一下子累积起来的财富建起了本镇的第一幢八层楼高的办公大楼,大楼周围兴建起了公园,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风景宛如微型西湖,这大楼不仅仅是公司的办公楼,也是一些邮电方面专家的招待住宿楼。 公司老总章正祥现在也已经春风得意地兼任了新光村的书记了,他利用公司从邮电通信业务上赚得的钱规划好了新农村,让原先住在老房子地块的村民们都迁入到新农村地块建房,所有道路都拓宽硬化,两边种上了桂花树,香樟树,整个新农村一排排,一行行地整齐划一,每家每户都是统一大小的院子,统一的房屋样式,统一的车库,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门牌号码,俨然是农村里的城市了,不,是别墅化的城市,那气势和壮丽让整个浦沿镇的其它村庄老百姓羡慕不已,都在怨恨自己村的村干部的无能和腐化。 孙荣然姑妈家现在也住进了新农村,从地面到内墙都铺上了大理石,院子里种上了果树,整个生活一下子变化地让荣然姑妈都不敢相信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日子。但她的吃苦耐劳的本性依然没变,虽然孙荣然表哥徐金焕现在在安装公司的收入不菲,但她依然早出晚归地在孙荣然父亲的喷塑厂里埋头苦干,她不在乎工资多少,她觉得这个厂有她弟弟的份,她怕厂不好,弟弟会生活不了,她只有努力工作才是对弟弟最好的报答。 新光村的变化很快成了农村集体致富的典型,更让新光村在全省出了名,不断成长的村集体经济一下子破了亿元村这条门槛,让浦沿镇的老百姓们又羡又妒,昔日的穷村成了财大气粗的富村,姑娘们更是挤破脑袋想嫁入新光村。 国家邮电事业的大发展,也是新光村大发展的机遇,任何一个人,一家企业只要能紧跟国家发展的步伐,抓住国家所发展的产业机遇一定能够让自己也发展壮大起来,新光村的业务就是因为贴合了国家政策,和国家的脉搏一起跳动,所以村里只要和邮电通信搭边的企业也没有一家不红火的。 孙继刚他们的喷塑厂也近水楼台先得月,喝到了一点通信事业发展的汤汁。因为新光村的通信器材公司是一家专门生产室外电话交接箱设备的公司,这些交接箱都是被安装在室外的通信电线杆上的铁箱子,需要外表喷塑处理,而这个通信器材公司的负责人正好是孙继刚的记拜父亲的侄孙,每年正月里孙继刚去记拜父亲家拜年,自然是很熟的,他从辈分上要叫孙继刚叔的,这业务也就自然被孙继刚招徕过来了。 喷塑厂在接到这笔业务后,需要通过外表破坏关才能被通信器材公司录用为配套业务厂的。所谓的外表破坏测试就是在喷好塑的交接箱表面先用尖铁凿子敲击,看有没有掉塑,这个测试基本不大会有问题的,喷了塑的铁皮往往只是出现凹坑后不大会有掉塑的。关键的是将喷塑表面用刀横着深深地划几条刀痕,每条刀痕都间隔一毫米,然后再竖着深深地划几条刀痕,每条刀痕也是间隔一毫米,这样就形成了边长一毫米的一个一个小方块后,用强力胶粘在上面撕扯,看有没有小方块的塑皮被扯下来的,若有扯下来的或在用刀刻痕的时候就有塑皮掉下来的就是不过关的,好在喷塑厂的前道磷化处理工作做得非常好,根本没有这种情况发生的,这让通信器材公司很放心地把所有需要喷塑的支架,交接箱等产品交给孙继刚他们的喷塑厂加工了。喷塑厂的业务一下子忙得不亦乐乎了。 孙荣然现在在学校里也被列入了党员发展对象,一切都在变好,但孙荣然却一直在等待鲁隽的来信,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在没有鲁隽和他一起探讨文学诗词的日子里,他总觉得少了很多事情,少了很多原本的乐趣,而多了许多的牵挂和莫名的情感。他每天都会去学校的信箱转一下,看有没有他的信,却总是空手惆怅而归。 孙荣然现在感觉总是百无聊赖,干啥都提不起精神,唯一有兴趣的就是去图书馆,一坐就是老半天,尽管他有很多话可以写下来成为一篇长长的信,但又能往哪寄呢?只能在心里不停地想着明天信该到了,念着明天信该到了。 就在孙荣然恍恍惚惚中,鲁隽的信终于到了,她在信中问孙荣然这段时间还好吗?她本来可以早就给孙荣然写信的,但因为很多事要处理,不能静下来好好跟孙荣然聊一下的,所以一直拖到现在,好在现在已经彻底安顿好了,总算有空可以给孙荣然写信了。 鲁隽讲述了她这一次到日本的详细经历,到日本后,虽然在静冈读书,但她按照她姐姐的安排住在森町这边,所以从住的地方到读书的地方每天都要坐快线往返的,每天起早出门,很迟回家的,学校里面课程也排得很紧张,在这所国际语言学院,学习必须很刻苦的,为了未来留日继续留学的可能,她不得不每天刻苦用功的。但她没有忘记给孙荣然写信的事,所以以后只要一有空就会给他写信的。现在她在日本一切都好的,生活已经很有规律了,让孙荣然不要多挂念,也希望孙荣然好好完成自己的学业。最后她在信封里夹上了给她写信的地址和书写格式: 正面写收信人地址姓名 亍437-0215 日本国静冈县森町长谷寮 鲁隽样 反面写孙荣然自己这的寄信人地址和姓名 并在信中告诉孙荣然信一定要拿到邮局去寄,因为要称重买邮票的,否则是寄不到她那的。 孙荣然总算能好好地向鲁隽倾述了这段时间以来的无聊和无所适从,一直在等待她的信,不知道她怎样了,很高兴终于收到了她的信,果然不出他所料她很忙,以至于不能给他及时来信的,现在收到了鲁隽的信,他也放心了,在信中他一再叮嘱鲁隽在国外要小心的,要好好保护自己并注意身体的,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一切只能靠她自己了,他会耐心等待鲁隽的下一封信的。他也让鲁隽放心,他会努力完成剩下的这最后一学年的学业,尽快毕业。最后他小心翼翼地按照鲁隽交待的填好信封,并去邮局寄了信,寄出前,他反复确认了信封地址没有写错的因为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写到日本的信,怕弄错了,鲁隽收不到信的。 信寄出以后,孙荣然一直忐忑着,不知道鲁隽能不能收到他的信的。没想到,孙荣然很快就收到了鲁隽的第二封从日本来的信。 鲁隽在信中写道:我知道你肯定在等我回信的,怕我收不到信而坐立不安的,所以我一收到你的信,赶紧给你回个信,让你也心安点,以后就按照这个格式写信封,不会错的。知道你现在在学校也很努力了,我也很高兴,彼此各自好好照顾好自己,完成学业吧,我空了就会给你写信,勿多牵挂。事多,就此匆匆数语了,你若空就多写点,盼回信。祝安好! 孙荣然很高兴这么快能收到鲁隽给他的回信,能确认他和她的邮路畅通的。自然又是很快给她回了信,自此,两个人之间的通信联系又恢复如初了。 这一年不仅孙荣然家的变化很大,整个永兴大地都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了,永兴有了国家级的经济技术开发区,有了这把尚方宝剑,永兴的经济发展也在突飞猛进,遍地的外资引进,企业兴办在上马,靠近杭州沿江一带的永宁,永昌地块成了热火朝天的大工地,大企业,大电厂,大公司一个接一个地划地而建。 六和塔对面的荣然他们的浦沿镇因天时地利之便,自然也成了开发区的一部分。新明村首当其冲成了开发区的前沿,整个村的土地不断被征用了,杨家墩村的棉场,九甲等这些沿江地块也很快被征用成为开发区用地了。 九甲这一块地面积最大,澳门的和田公司看中了这块土地,已经下了一百六十八万的定金,寓意一路发,这钱可不是小数目,杨家墩村人在知道了这件事后,都紧盯着村委领导的安排了。 隔壁的新明村老百姓都或多或少拿到了一点土地赔偿金的,但杨家墩村却依然如一潭死水,毫无动静,村民们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向虞盈铿他们要个说法了。土地毕竟是种田人唯一生存的依靠,没了土地,这日子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人们对虞盈铿的怒火在地下不断地积聚着,犹如火山下面的岩浆在不断的沸腾,滚动,寻找着突破口喷发。但虞盈铿却对此丝毫没有在意而依然不知收敛地在村里我行我素,特别是孙荣然堂兄他们四人偷砍了他家的桂花树后,不仅被拘留还赔偿了他远比桂花树本身价格还要高的钱,这远比桂花树长大卖的钱来的快,他更是感觉背后有政府的撑腰而为所欲为的了,这个村的一切都是由他说了算的了。 火在地下燃烧,而穿着靴子的虞盈铿隔着靴子不会感觉地面的滚烫的,但温度达到足够的时候,管你是铁靴子还是什么靴子都要被熔化掉的。 人们在树底下,店门口,桥上,只要有人聚集的地方都在窃窃私语的,话题都是村里的财务,村里集体企业的资产流失,特别是曾经火旺的内衣厂的没落,吴显璋的蹊跷死亡。很显然,只要一丁点火星都会引爆这郁积的怒火了。 内衣厂的形势是越来越糟糕了,孙荣然的母亲也从厂里被减员辞退了,好在孙荣然父亲他们的喷塑厂业务在搭上了通信行业的大发展快车后,生意是越来越红火了,她也到喷塑厂上班了, 虞晁骅老婆的妹妹也同时进了喷塑厂,工厂的业务到了添人员后还要加班的地步了。孙继刚每天一早总是第一个到厂里,发火生炉子,等到大家赶到工厂上班的时候,锅炉里的水已经烧开了,蒸汽管不停地在磷化缸里喷汽加热了。 天越冻,他起得越早,因为炉子要烧开的时间也更长。虽然那长满了冻疮的断肢总是被假肢套擦得快要流血而疼痛难忍的,但他依然忍住了,这种痛只要厂里业务兴旺都能忍受得了,反而是厂若不景气让他难以忍受的。 现在这样红火的业务,这点痛在于他根本算不了什么,反而是一种幸福,他感觉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和生活的意义了。从开业到现在半年多来,每个月都有不菲的利润的,到年底,不仅他和虞晁骅两个人的投资款可以拿回还能分到一笔数目不小的钱了,想想心里都开心,什么天寒地冻,那都是对懒人才有吓唬作用的,对于勤劳的人都只是过眼风尘,一吹就散的。 第83章 陪父亲送货 虞晁骅现在依然每天和在村企业上班一样,很迟来厂里上班的,唯一不同的就是现在每天到了厂里后,都会呆在厂里和工人们一起下班的了。但他现在整个人都精神面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不再那么低声下气的了,走路骑车都是抬着头了,在厂里俨然是一副老板的模样了,板着脸看着工人们劳动。只是来不及的时候搭把手上去帮一下,更多的时间就是去他们厂隔壁的几个同样租在新光小学借鸡生蛋的校办厂里和另外的老板聊天。 现在整个校办厂所有的厂家只有喷塑厂最热闹,工人最多,上班时间最长,进进出出拉货送货最多,这让虞晁骅很是志得意满,他总是在吹牛,吹嘘自己的磷化技术特好,所以不愁业务没有的。通信器材厂只有他们这样的喷塑厂才够格给他们加工业务的。然后总是鄙视其它喷塑厂这道技术不过关的,发出去的产品都会掉塑的,说某某喷塑厂又被退货了,对方单位来找过他能否帮他们加工喷塑业务的了,他说是在是忙,接不了这业务,要接也只能排队等的,就给回绝了。 也的确,现在虞晁骅对张怀德灯具厂和那个电子琴厂的业务很不屑的,总是把这些厂的生产业务排在最后去完成的,弄得对方总是来催,这让孙继刚很尴尬,当时业务刚起步的时候可是央求着人家的,现在却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了,所以孙继刚总是不声不响地尽力自己动手参加完成这些加工业务的,这也的确怪不了虞晁骅,现在的生产能力已经是满负荷生产了,若通信器材公司一个额外的生产任务添加,根本做不出来的,但他也不想做那种忘恩负义的事的,所以他总是夹在中间努力调和完成这两个业务单位的加工业务的。 特别是那个电子琴厂的业务量其实并不大,所有产品用绳子捆紧了装到麻袋中就那么三四袋东西,叫个三卡送到对江的双浦那边,有时还是运输费占大头了。所以每次完成这个业务,孙继刚都是用自行车想法踩到对江送货的,孙荣然就和父亲一起送过。 这是一个风刮在脸上感觉整个脸皮要被割开那么痛的星期天早晨,地已经被冻得硬邦邦的了,但寒冷依旧不肯放过,叫来的风在一旁拼命地呼呼鼓劲,戴着手套都感觉手指被冻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太阳不知道被吹到哪里藏起来了,它也惧怕这数九寒天的冷风。 孙荣然心疼父亲的辛苦,又深怕父亲在这么冷的天在路上也有个照应的,便跟父亲讲要替他送货去那里,但可惜他不认识那个厂子在哪的,货一个自行车又装不完的,便只能让父亲领着一起去的。 装车的时候,他对父亲说道:“阿爹,我这自行车是重磅的,能够多装几袋的,余下的归你装。” 未等孙继刚回话,他已经将两麻袋产品袋口相互搭紧捆结实后挂到了车后座的两侧,车子由于后面分量重了,车把手几乎要上翘了。 孙荣然只能先停着装了,帮父亲的车上绑好了两袋后,见还只剩两袋了,便对孙继刚说道:“阿爹,你帮我按着车把手,我把这两袋装到我的车上吧。” “荣然,你再装一袋够了,还有一袋装到我的车上吧。”孙继刚不同意。 “阿爹,没事的,这点东西我踏得动,也该让我都踏点了。”说着话,孙荣然抱起一袋产品将它横放在后车座上了,自行车龙头翘了下,孙继刚赶紧上去将车头使劲摁住,孙荣然将横着的这袋用绳子绕了一圈捆绑在后座上后,便又抱起另一袋使劲举高放在了这袋上面。 孙继刚在一旁不停地说着:“放着,放着吧,这袋放我车上去。”但他又不敢松手走开,怕车子翻了,只能看着孙荣然将这一袋产品也被紧紧捆绑好了,他知道再说也没用了只能摁住车把手等着孙荣然过来接手。 孙荣然仔细检查了下捆绑的绳索没有松动的了,便走到父亲身边,将身子紧靠着车横杠,两手接过车把手,用右脚将车摆脚踢了,摇摇晃晃将自行车往前面推去,等车稳了,有了惯性,便将左脚放在左边的踏脚板上使劲一蹬,车子往前驶去了,就这当口,孙荣然早已将右脚从前面越过横杠上了车,踩在了右边的踏脚板上,人稳稳坐在了车座上了,车把只是晃了几下,很快被孙荣然牢牢把控在手中行驶稳了,车子有了他的重量很快就不再上翘了,老老实实地听从孙荣然地掌控了。孙继刚也很快从后面跟了上来看了下孙荣然,见他还行,便也放心了。 父子两个便向钱塘江大桥方向骑去。双浦虽然在浦沿镇的对面,但因为隔着一条江,需要绕很大一个圈子的,先要从钱江大桥那过江,然后经过六和塔到九溪,再到转塘镇,最后经过周浦镇才到目的地袁浦镇那儿,到那差不多要一个半小时多。 这个路上,孙荣然最担心的就是钱塘江大桥的那一段,大桥的上桥口和下桥口都是长长的斜坡,装着产品的自行车到了上桥口是踩不动的,以前自己父亲他们踩自行车去杭城卖东西的时候,都是结伴到这以后,一个人将自行车先停在桥下,帮另一个人推着自行车走到大桥上后,两个人一起走下桥来再一起把停在桥下的自行车一起推上大桥的。 现在父亲的脚不方便的,他不想自己的父亲帮他推车上桥,再一瘸一拐走下桥来推另一辆自行车的。所以他一到大桥下,就对父亲喊道:“阿爹,我推得动的,你在桥下等我好了,我自己先把车推上桥,我回头来帮你推。” 未等孙继刚回答,他早已下了车,左手把着车把,右手搭在后座末端,紧紧抓住后座,用右肩膀顶着装在后座上的麻袋,一步一步地往上挪。人在啥都不顾舍身而上的时候,似乎力气神奇的大,自行车被后座右手拉起的力和肩膀往上顶的力驯服的不再上翘了。孙荣然只顾着埋头用力往前将车推到大桥上后顺势将车靠在大桥栏杆上后,便走下桥去替父亲推车,见父亲已经使劲推着车快到半坡了,赶紧跑下去。 他心疼地让父亲上车:“阿爹,你坐车上把好方向就行了,不用使劲踩的,我会推的。” 孙继刚虽然知道孙荣然现在已经大了,能够独立处理许多事了,但在他的眼中,儿子再大,永远是孩子,他宁可自己吃再大的苦,也不希望儿子吃他一样的苦的,所以他嘴巴上答应着,脚下却丝毫没有松劲的。 每当链轮踏板转到他那健康的左脚的时候,他便会用力一蹬,而右脚边的脚踏板转到他的假肢的时候,他只是微微用力蹬下,靠惯性让链轮转过去。 自行车也就一快一慢地往前歪歪扭扭地行驶着,孙荣然也只能紧跟着一会紧一会松地在车后推着,他知道倔强的父亲肯定也会使劲在踩的,说了也没用的,还是赶紧推上桥让父亲歇会好。车子总算被父子两人推上了桥,两个人早已满头大汗,便歇了下来,孙荣然想把衣服脱了,孙继刚阻止了他:“你把扣子解开就好了,这么大的风容易感冒的。” 说着他已经将衣服扣子解开了。孙荣然便也只能将衣服解开了,桥上的风毫无遮拦,特别的大,人站在桥上是不敢往桥下江中看的了,生怕自己被这大风刮下桥去,掉到江中的。 桥上来往的人多起来了,狭窄的过道只能勉强让两辆自行车交会通过的,孙荣然和父亲两个人在过道上是不敢多耽搁的,只能稍事休息便推着车继续前行的了。按照规定大桥人行道上自行车是不能骑行的,只能推车过桥的,这对于孙荣然倒没问题的,只是残疾的父亲是很大的考验的,孙荣然便把车推在前面,让父亲在后面骑着车踮着左脚一点一点地往前趟行的,碰到解放军的守桥岗哨了,父亲便下车勉强推一段路后,见守桥卫兵不看他了,便又上车继续边踮脚边骑行地缓慢过桥。 二十来分钟后总算过了桥,下坡的路也很陡,为了防止出意外,父子两个人只能边握着刹车,边用脚当刹车到时也去帮着减缓下速度的。转两个弯便到了六和塔了,接下去的路还算平整,风景也还可以的,两个人也难得惬意地边骑车边欣赏着路边的风景和来往的人流的。过了转塘,其实已经也是乡下了,孙荣然和父亲两个人在路上可以并排骑着相互说着话照应着了。 天虽然冷,父子两个却没有感到一丝的寒冷,特别是孙继刚,他心里感到特别的火热,一方面厂子的形势实在是很火旺,今年年底的收入要抵过以前好几年的总收入了。另一方面自己儿子孙荣然现在的确长大成人了,眼看着他的学业也快完成就要参加工作了,能吃上皇粮饭已经马上要成为现实了,而且自己的女儿孙荣平明年也同样要走上工作岗位了,这日子眼看着终于熬出头了。心里怎能不感到火热的,一想到这些,他有时都会禁不住地裂开嘴笑,所以他现在再苦也感觉到很甜的,总觉得这种苦换来的甜真是任何都换不来的。 想着这些,边骑车边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今年厂里的收入估计不低,我们的日子现在不差了,你和你妹妹也懂事,有时我想着都开心。” 孙荣然心里也开心,这么多年来还从没见过父亲有这么高兴过,他一直也总是很压抑的,他不忍心自己的父亲吃太多的苦,又怕父亲整天因为生活的压力很大而总是感觉对不起自己的儿女们,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吃了一辈子的苦了,不想他继续再苦着,只要父亲高兴,他就感觉开心的,所以他听父亲说今年收入不会少的时候,便劝父亲道:“阿爹,现在一切都好了,你也别太辛苦,日子会一天天更好的,我就担心你的脚受不了太多的劳累的。” 孙继刚点着头应着算是答应的,但他又怎么可能会真地轻松下来呢? “阿爹,我在想,你们也辛苦了这么多年,既然今年经济宽松了,要不买台彩电?”孙荣然现在觉得也许这是让自己的父母亲最好的享受了,便提议道。 “荣然,我也是这想法,你看别人家都是彩色电视机了,我们还是那黑白的,也说不过去了,是该换个电视机了。”孙继刚表示同意地说道。 说着话间,两个人不知不觉便到了电子琴厂,父子两个人将货放到仓库交了货,并开了送货单后,便到厂办里面找了下老板。 身材高大,长着一副胖胖脸蛋的老板养着一头乌黑的长发,说话的时候不时地很有艺术范的甩下头发,显得和搞艺术的很是匹配。他和孙继刚已经很熟了,因为业务量不大,所以他其实还是有点巴结孙继刚的,见孙继刚父子俩走到办公室里了,赶紧从办公桌旁站起来,给他们倒水泡茶。 “孙老板,这位是?”袁老板看了眼孙荣然问道。 “哦,这是我儿子荣然,趁着星期天不上学,帮我一起来送货。”孙继刚亲的回答算是介绍了。 袁老板向孙荣然笑着点了点头也算是打过招呼了,“孙老板,这么冷的天,你还过来,真不好意思的了。”他脸上堆着笑地说道。 “袁老板,你客气了,该给你送过来的,不能耽误你们发货时间的。还有就是年底了,我也的确得过来一下,和你们对一下送货单,看能否把钱结下的?”孙继刚坐在他对面吹着茶杯里的茶叶试探着问道。 袁老板看着孙继刚那不急不缓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孙老板,我就知道你亲自骑车过来肯定有事,你这可是来者不善的啊。” 孙继刚不好意思地回道:“唉,你袁老板家大业大的,年底也到了,我想也该有个结算的,也对自己这一年有个交待的,你说对不对?” 袁老板又哈哈大笑起来:“孙老板,你这人就是一板一眼,我知道跟你这种人做生意踏实,我们厂的业务量并不大,但你也总是始终认真在对付的,我说实话也很感激你的,业务量不大的产品要找个合作单位真的很难的,人家对我们看不上眼,我们又怕人家随便应付我们下,质量做不到我们满意的。只有你价格也不会漫天要价,质量也认真控制住的。” 说着话,他叫了下旁边的会计员:“林会计,你能不能把老孙他们的送货单跟仓管全部核对下,把钱全部核算下,今天尽快让孙老板带回去的,这么冷的天,可别让他再跑第二趟了。” 他的这些话和举动,让孙继刚父子俩心里感到暖暖的,这一趟算是没白跑,也没想到袁老板这讨钱这么顺利的。 孙继刚一个劲地谢着袁老板:“袁老板,真的太谢谢你了,谢谢了,谢谢了!” 袁老板挥挥手道:“孙老板,不用这么客气的,希望我们来年还能继续合作的,我也需要你们这家厂的,也需要你这么实在的生意伙伴的。”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林会计那边已经把总账算好了,让孙继刚看了下确认无误后,便把四千多块钱全部付给了孙继刚。 孙继刚见时间差不多了,事情也办好了,便起身向袁老板道别:“袁老板,那今年就这样了,我们还得赶紧回去,我们新年再会了。” “唉,好,好,孙老板,路上注意安全,我们新年一起发财!”袁老板说着话把孙继刚父子俩送出了办公室。 第84章 躁动的民意 回家的路上,天气似乎不在那么寒风凛冽了,太阳有点暖意了,回去的路似乎也短了很多,不一会儿就到了大桥上桥口了,孙继刚一只脚踩着上坡总是很累的,孙荣然让父亲在上面别踩了,他下车一只手推着自己的自行车,一只手推着父亲的后车座慢慢悠悠地往上走。 趁着这档口,孙继刚边一摇一摆地慢慢向坡上踩着自行车,边和孙荣然商量起了事情:“荣然,你也不小了,我有个事要和你说下,这事我还没和你娘说过,我也考虑不好要不要和她说,她这人太小气,我怕弄得不好,又要吵架的。” 孙荣然知道自己母亲的脾性,这么几年来,她总是会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和父亲吵架,父亲总是为了家里的安耽只能忍气吞声地走开,母亲便总会把火气往祖母身上撒。孙荣然有时看不下去,便也总和母亲吵上几句,所以在母亲这,孙荣然总是得不上宠的。他有时只能劝慰父亲看开点,不要去和母亲计较的。 孙继刚也只能在自己的两个子女那里得到慰藉的,这也是他甘心吃苦,累死努力的动力,他要为自己的子女,自己的母亲而努力活着的。孙继刚现在欣慰的是儿子孙荣然已经长大了,不仅以前田里的农活孙荣然干得还可以,家里的大事也能和他一起商量着办了,所以每每有事情,自己总是先和孙荣然商量下的。 孙荣然低着头推着自行车问道:“阿爹,什么事?” 孙继刚见快要走上桥了,便索性停下车了,让孙荣然也缓口气的,两个人将车停在路边,他自己也顺手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了一根点燃了,深吸了一口,将烟从鼻子里喷了出来。他倚坐在自己自行车的后座上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今年厂里的形势很好,收入不错,我和虞晁骅两个人分的话应该能分到很大一笔钱的,但我想,这钱我们能不能别多分了,我们只要拿点钱过个年,就和你来的路上说的那样买台彩电的钱就够了,余下的钱我们让虞晁骅多拿点,想想他也是很拼的了,为了办这个厂子,把造房子的砖块都卖了,这房子一直没能造的,让村里人也看不起的。我们若不拿我们那部分的钱,让他先造房子,这让他在村里也很有脸面了。你看这样好不好?” 孙荣然知道自己的父亲不喜欢占别人的便宜,也总先替别人想着的,只是父亲现在提出的这个想法实在是有点太过于不考虑自己的了,让母亲知道的话,肯定是要翻天的,但孙荣然知道父亲考虑的却往往是对的,这么多年来父亲虽然失去很多,但得到却也很多,至少一些看不见的无形的人缘财富让荣然感到得益很多的,所以他虽然也觉得不乐意的,但还是支持父亲的,他喏喏地低声道:“阿爹,你说的虽然也有道理,但毕竟是两个人合伙办厂的,利益肯定要均分的。我是没想法的,肯定支持你的,只是娘那边得要有个合理的交待的。” 孙继刚又深吸了口烟,看着孙荣然有点一字一顿地说道:“荣然,你该记着别人的好,咱们做人一定要懂得来处和感恩,别老想着自己,铜钿银子短,人情脸面长的。毕竟若不是虞晁骅来撺掇我一起合伙办厂,我们也不会有今天的,还有更重要的是人家也不是空手来合作的,人家是精通磷化技术的,若没有他的磷化技术,或许这厂也没这么好生意的。” 孙荣然知道父亲怕他有想法,是在试图说服他的,他这边这些道理都懂,只有母亲那需要怎么做下工作的,他必须和父亲站在一起来说服母亲的,到时母亲万一闹脾性的时候也能替父亲挡一枪的,当然他也会拉上妹妹做同盟军的,家里人只有妹妹最能够想办法让母亲接受的。 想着这些,便对父亲说道:“阿爹,没事的,我想这钱并不是我们没分,只是我们先让晁骅哥他们用来造房子的了,明年我们可以多分点嘛,一样的,只是今年他多分,明年我们多分,我想这道理娘也想得通的。” “是的,荣然,你能够这么想就能想通了,也该这样跟你娘去说下的,我们迟拿一年,就好比是我们借钱给晁骅罢了。” 孙继刚想着这样的说法在晁骅那里也能说得过去,荣然母亲也应该能够接受的,他将最后一口烟吸掉后,感觉人轻松了很多,见休息得也差不多了,便戴好手套,对孙荣然说道:“走吧。” 就这样这一年孙荣然家虽然没有多分那应该得到的钱,但这个年过得特别开心,在荣然母亲眼里,家里换了彩电也已经是很不错了,更何况还有一大笔钱借给人家了,这让她一下子感觉又回到了以前那种日子的感觉了,除夕的晚餐也特别的丰盛,在祭祖仪式中,祖母的嘴里已经是保佑工厂生意火旺的话了,她现在也更感到家里的日子完全不一样了,不只是生活上改善了许多,更多的是感觉到儿子孙继刚现在又有了那种活力和曾经年轻时的意气风发了,这让她特别高兴。 孙荣然更高兴的是在年底之前收到了鲁隽寄来的新年祝福,鲁隽在信中还总是叮嘱着孙荣然,她总是担心他的冲动和冒失,也告诉孙荣然她在日本的境况,虽然读书很累,但她决定去勤工俭学,已经和一家中国人开的餐馆说好了,准备去那端盘子。这让荣然心里很佩服她,一个在国内吃穿不愁的公主能毫不介意地去接受餐馆服务生的角色,更拉进了他和她的距离。他在回信中也鼓励她能够接受这些挑战,承受住那份艰辛的,当然他不想和她说他这么多年来的艰辛生活的。 相对于鲁隽在国外这个春节只能将就着过的,孙荣然感到自己幸福多了,但他也牵挂着她会怎样过,虽然鲁隽说她们华人同学会聚会一下的,让他不用担心的,但他依然还是有点莫名的牵挂,他有时在想象着鲁隽在日本的模样会是怎样。 九三年的春天就在希望和牵绊中缓缓来到了,孙继刚现在更忙了,因为虞晁骅已经在忙于准备建房的事了,购买材料,向村里要建房地基等等的事,有了孙继刚那部分分红的强力支持,他现在建房的底气已经很足了,他请人设计了新房子的图纸,准备好好建造一间房子,让村里人对他刮目相看,这也是孙继刚鼓励他争口气的,让那些本来看不起他们办厂的人好好看看的。厂里只有孙继刚一个人在那管着,既要去业务单位核对出仓进仓单,又要在厂里安排生产,幸亏他已经习惯之前虞晁骅在厂里的懒散的,应付得了这一切的。 春天既是各种希望在蠢蠢欲动,也是杨家墩村人对虞盈铿他们的心底的怒火在不断积聚寻求着爆发。从去年年底全村老百姓过年的零星鞭炮声中已经隐约预示着这个年过得很不容易。隔壁新光村的天空布满了漂亮的烟花和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他们每家每户都分到了集体的红利,开开心心地用漫天的焰火来宣泄这种扬眉吐气,整个天空都被这份喜悦照亮了。而杨家墩这边的天空却是一片昏暗,死灰一样的天空,除了几个零星的炮杖奔向天空却被新光村那边的焰火照得吓破了胆,“嘣啪”地一声消失在黑色的天际中了,那也是村里几户经商办厂富一点的,买了几个热闹一下的,在那天空中却是那么孤寂而微弱。 整个年是在失望和暗淡中度过的,原本全村的老百姓都有一份希冀的,那就是村里九甲,棉场的土地已经彻底被变卖了,总以为能够分到一丁点的土地赔偿款的,却分毫没有得到,一旦这种失望蔓延到了整个村的时候,这种不满是很容易被引燃成火焰的。私底下,三五成群的人们已经在撺掇了,要向村委讨个说法了,更激进的准备好好去找虞盈铿给个交待了,当然那是一种暴力和敌对的了。《素问·四气调神大论》指出“春三月,此谓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春归大地,阳气升发,冰雪消融,蛰虫苏醒。自然界生机勃发,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在五行中,春属木,与肝相应。所以肝的生理与病理变化在春季尤为明显。肝主疏泄,在志为怒,不喜抑郁而喜调达。这样的季节,这样的郁郁愤懑累积而又没法疏泄很轻易地爆发成怒火了,在春季行将结束的六月终于开始暴雷了。 而这个春季对于孙荣然来说却是他一生学习生涯的开花结果行将结束时间,学校已经安排他去永兴县城里的朝晖中学教学实习了,现在他俨然有点教师样了,可以不住校的了,每天早出晚归地和上班的工人一样了,晚上可以在自己家附近散步,走邻蹿友地聊闲天了,在邻居们眼中他可是大知识分子了,自然啥事都愿意听他说,也愿意和他谈天的,也正是这种信任和闲谈让荣然惹上了大祸。 这是一个闷热的晚上,晚饭后,天上没有一颗星星,风也许一早就去睡晚觉了,呆在屋里,除了闷就是闷,身上还带着一丝的粘湿,整个人很不爽,也许只有去屋外找点舒爽了,孙荣然便走出屋子到大路上慢慢散着步。 路上偶然碰到几个人,孙荣然不算重的近视眼还能在黑暗中辨出几个熟悉的,响亮地打一声招呼,感觉也通气不少,他在想象着毕业以后能够分配回自己曾经读过书的母校浦沿中学工作,每天能够在晚饭后和这些熟悉的老乡们打个招呼,一起聊上几句,那是多么开心的事情,对于他这个患有严重的恋家病的人来说,只有这是最好的药方了。 想着想着,自己不禁笑了起来,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表叔杨祖隆老婆开的小店门口了。这里是孙荣然他们这一带邻居们经常过来闲聊聚集的场所,什么消息都能从这里得到。现在这门口的长凳上都坐满了人,大路也被占了一半,为了防止来往骑车的人出意外,小店门口的电灯被打亮着。人们在灯光下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村里的事情。 表婶看到孙荣然走了过来,便立起身向他招呼道:“荣然,来,这边坐。” 孙荣然向她摆摆手:“二婶,你坐吧,我站会儿就走的。”其他人也向他打招呼,孙荣然只能一个一个地和他们招呼着,这些人中有好大一部分都是孙荣然祖母娘家的堂子侄辈了,孙荣然只能是晚辈的,自然是呆在一旁听他们说话的。 大家在谈论的话题自然是虞盈铿的所作所为了,各自说着对他的不满,他们认为内衣厂这么好的形势会弄到今天这地步,虞盈铿有责任的,杨家墩村老百姓的日子弄到今天这地步,虞盈铿难逃其咎的。有几个已经说得面红耳赤,青筋隐现了,言语中听得出他们的愤怒了。 “这个末代,该给我们一个说法了。”堂表叔杨祖芳说道。 “你你…就…会在这这…里瞎…瞎咧咧,敢…不敢?和我…我现现…在就就…去?”一旁的杨振发喊道。 被他这么一说,杨祖芳还真的不响了,但他起伏的胸脯看得出心中的那团怒火的。 “说真的,我们应该要求虞盈铿他们把内衣厂的账目全部公布一下,还有九甲棉场的土地究竟卖了多少钱,我们老百姓也该知道下,这笔钱到底准备怎么处理也该给我们一个交待的。”人群中有人提议道。 “对,我们也觉得该这样向他们提出的,这也合情合理的,要求不过分的。”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赞同。 人群在讨论该如何去提意见的时候,天空隐隐响起了雷声,很快一道闪电划过夜空,豆大的雨点突然劈头盖脑从上面打了下来。大家赶紧拿起凳子往小店里面挤,这雨下来的速度要比他们躲雨速度快得多,孙荣然也只能跟着往店里挤,慢的几个衣服上已经淋湿了。雨越下越大,回家是回不去了,只能等雨过后了。于是大家在小店里继续讨论村里的事了。 “我觉得我们这样讨论着没用,要我们大家一起去村里要求给我们个说法才有用的。”杨祖芳说道。 “你说的没错,人多,他们才会重视的,但问题是我们在这里也只有这么几个人,怎么去发动全体村民一起去呢?”杨祖隆问道。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中,只有外面的雨声和打雷声在为这场讨论会暖场。 这时不知是谁在人群中说道:“我们难道就不能贴一张会议通知吗?就说我们准备去村里要求村委给予我们几个答复,有愿意去的给个时间在这里集中开会一起去村里。” “对,这办法好,就这么定,我们第八生产队和第九生产队的反正都在这里的,用红纸写好贴到墙上,让大家看到了,一起集中去村里。”所有在小店里的人都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于是二婶顺手从柜台里拿出了待售的一瓶墨汁,一支毛笔和一张大红纸。大家都推荐毛笔字写得不错的杨祖芳写这通知。杨祖芳也没推辞,便挥笔写了起来,可是写到最后感觉语句还是不通,到底该怎么写呢?他组织不了语言。 这时杨祖隆看到了荣然,笑了起来:“我们这有这么大个秀才在,居然不让他来写。” 大家此时才想到孙荣然,为啥不让他写呢?孙荣然连忙摆手道:“我写不了,写不了,真的,毛笔字没有祖芳叔的漂亮的,真的。”可大家不信,依然坚持着要他写。 孙荣然知道推托不了的,只能说道:“这样吧,我帮你们整理好通知的语句,写到红纸上还是祖芳叔写吧。”大家见状,只能这样了。于是很快荣然按照大家的意思拟定了通知: 各位村民: 我们决定本月20日在杨祖隆小店门口集中开会,确定向村委要求以下说法给予答复: 一、关于内衣厂集体资产两千多万去处的账目清晰公布; 二、关于这么几年来村委账目予以明白公布; 三、关于九甲,棉场土地变卖所得收入处理事宜予以明示。 杨家墩村部分村民即日 通知写好,雨也下得差不多停了,大家便各自回家了。 接下来的事态是谁都不会料到的,这份通知一贴出以后,成了全村人怒火爆发的导火线。孙荣然他们这边的杨家墩自然村倒还是很平静的,但褚家潭,张家里,陈家里,金家里,戴家里等这些自然村的老百姓们却蜂蛹到了村委门口向虞盈铿讨要说法了。 起先大家都还是平和地站在村委门口要求村委领导们出来给个答复,但村委干部们没有一个敢站出来面对澎湃的人潮了。聚集的老百姓越来越多了,看热闹的看热闹,小孩们在人群里穿梭嬉闹,女人们拿着针线活也来助阵,老人们更是群情激愤,他们觉得他们辛苦一辈子积累的公共财富就这样被虞盈铿们败光了,必须要给他们一个交待。村委大院里站不起人了,人群开始站到了村委门口的马路上了,本来是路过的人也不得不停下来站在那里看老百姓们这次对村委的围困。 第85章 不称心的分配 孙荣然直到傍晚回到家才知道村里老百姓的怒火已经彻底被点燃了,他有点担心这事闹大了,无法收场了。他清楚老百姓的怒火一旦被点燃了,若是得不到满意的答复,只能是越烧越旺的,最后老百姓即有可能被烧成灰烬的。但他知道他也没法去灭这把火的了,他只能祈祷老百姓们能够理智处理这件事了。可惜事与愿违的,由于村干部们的避而不见,更让老百姓们怒火冲天,他们将村委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村干部们最后是在警察的保护下走出了村委大楼。 接下去的几天村委会一直被人们围困着,村干部们都不再来上班了,虞盈铿和他们现在已经在镇政府开会商讨着这事了。可他们根本无法面对这些愤怒的老百姓们的,他们只能让镇政府出面去化解这种愤怒了。 那边老百姓们由于好几天得不到满意的答复了,某一天晚上终于有人一句话说去砸了虞盈铿这缩头乌龟的家,顷刻,愤怒的人流便像潮水一样涌向虞盈铿的家里。 其实这大队的人群中混杂着虞盈铿安插着的眼线,他的隔壁邻居,村里有名的地痞俞锦发。 这人平时一向游手好闲,欺软怕硬的,一个大男人养着一头长发,从小没了父母,三十多岁了还没老婆。生就了的一副无赖相,平时吃饭的时候,邻居家的鸡溜达到他这儿,他会弄点剩饭喂鸡的,但等到鸡长大了之后,他会随手抓来宰了吃了,邻居来跟他交涉,他振振有词:“咋的啦,这鸡可是我喂大的,我咋不能吃了?”气得邻居浑身发抖,但又怎能和他这种前卵后腚的光棍汉计较,犯不着的事啊。 更让人好笑的一件事是有一次他没钱花了,听说邻村某人家要造房子,因为砖块紧张,一下子买不到砖,他便和那人说他有砖块,因为不想造房子了,想把砖卖了。那人信以为真,当即和他谈好了价钱,由他领到砖堆那,点了砖付了钱,便叫人来拉砖块了,结果真正的砖堆主人出现了,责问那人怎么拉他家的砖,可那人也觉得冤啊,他是付了钱买下了的,这事闹得很大,可又能拿俞锦发什么办法呢,他早已把钱花光了,最后让各自的村委出面解决,虞盈铿让村委赔了钱给俞锦发擦了屁股。 就这事俞锦发感觉虞盈铿还算有义气,便时不时地来拍虞盈铿马屁的,虞盈铿想若收服了俞锦发这地痞,也少很多麻烦的,自然也总是拉拢他的。还把俞锦发安排到了村办电镀厂上班的,可俞锦发每天迟到,厂长批评他,他却骂骂咧咧道:“娘的,人家都骑车上班的,我走路上班的,怎么可能不迟到。” 厂长又不敢辞了他,只能向虞盈铿汇报这事,虞盈铿就让人给他买了辆自行车,刚开始的几天,俞锦发算是按时上班了,可很快又旧病复发,依然每天迟到。厂长又好言跟他讲:“锦发,你现在自行车也有了,能不能按时上班啊?别老是迟到,这对我管理别人也难。” “娘的,别人都有手表的,时间掐得准的,我又没钟没表的,我怎么知道时间迟到不迟到的。”俞锦发没好气地骂道。这事很快又捅到了虞盈铿那里,虞盈铿只能安抚厂长,并让厂里想法给俞锦发买了块手表。这些事还都是发生在电镀厂没承包给个人的时候。电镀厂开始承包给个人的时候,对俞锦发的处理也是承包者提出的条件,最后虞盈铿安排俞锦发去管理村里的菜市场,菜市场算是承包给他了,才算彻底解决了俞锦发这个烫手山芋。 从承包菜市场开始,俞锦发也算是有了自己圈钱的地盘了,生活得开始风光起来了,这也让他死心塌地跟着虞盈铿了,他知道跟着虞盈铿这只老虎至少能有骨头啃的。所以这次老百姓的造反,虞盈铿早就对他耳提面命过了,让他混杂在人群中看有哪些领头闹事的,到时能向虞盈铿指证的,俞锦发自然是言听计从的,平时他骂骂咧咧的脾性,这次在人群中却一言不发的,只是跟在人群中,一双贼眼不停地在人群中扫描,认出那些领头的人,善良的老百姓们哪里会料到这些。 几乎是整个杨家墩村的人都涌到了虞盈铿的家里了,那扇大门在愤怒的情绪前就如一张薄纸,瞬间就被人流捅破了。虞盈铿的家人们这几天也早知道情况不妙的,在各自的亲戚家避风了,只有镇里的几个闻讯赶来的相关领导在他家试图阻止人们的狂怒所为了。他们用身体挡在人们前面,其中一个姓钟的副镇长向大家喊话道:“乡亲们,大家千万不要做出过火的行为,回家去吧,有事我们明天可以坐下来好好谈。” “你是谁?”人群中有人喊道。 钟副镇长大声道:“我姓钟,是副镇长,大家听我劝,回家吧。” “为啥要回家?我们是来向虞盈铿要个说法的,你让他出来,别做缩头乌龟,我们这么几年来的集体财富到哪里去了,让他给我们说明白!”有人质问道。 钟副镇长依然坚持着在向人群喊话,人群却因为虞盈铿的躲避不见更是怒火中烧难以控制了。已经有人在喊了:“管你什么镇长不镇长,我们今天必须要见到虞盈铿。”只听见一声“哗啦”,虞盈铿家的一扇玻璃不知道被谁砸了。 “乡亲们,我代表政府……”钟副镇长试图用他代表的政府来和愤怒的人们沟通。可已经没有人再愿意听他的这些官方语言了。不知是谁把虞盈铿家火表旁的电闸拉了,整间屋子的电灯一下子都灭了,随着一声“什么代表政府,你们代表的是虞盈铿这末代!”的怒吼声掐断了钟副镇长的喊话,紧接着便是到处的玻璃破碎声,砸门声,敲东西声。黑暗中,钟副镇长被挤没在人群中,声音也已经被彻底淹死在怒海中了,只有俞锦发的一双眼睛在到处搜索砸东西的人。 这是一种怎样的快意宣泄啊,虞盈铿家被彻底砸得狼藉一片,这一晚让杨家墩的每一个老百姓都似乎出了一口气,大家感到一种革命的感觉,他们必须要把虞盈铿赶下台,必须要给杨家墩村换一片天。他们决定要把现在村委干部家都砸遍,让他们知道民众的力量,让他们害怕民众的力量。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村长陈灿良,村工办主任陈灿坤两家也被砸了。很快这个动静已经惊动了市里,特警队开始进驻杨家墩村了。 孙 荣然也被几位民警叫了去做了问询笔录,他们对他态度还算好,希望他如实把事情说清楚,孙荣然便将他写那张通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向他们说了。随后,民警们对他讲了这事件的严重性,也希望他配合他们处理好后事的,孙荣然自然答应的,他其实也很担忧这事该如何收场了,老百姓的过火行为只会给他们自己招来更大的麻烦。接下去的几天果然是整个杨家墩村人心惶惶的几天。 根据俞锦发提供的名单,参与打砸的人在深夜都被拘留了。俞锦发现在成了村干部的红人,在这场疾风暴雨中,他冲在了前面,为保护村干部们的私有财产冲在了前面,这场事件结束后,他也很快成了党员培养对象。孙荣晖,金卫国,陈少勇,汪魏晋,杨祖隆,杨祖芳他们首当其冲是第一批被拘押的,接下来每天晚上都有人在深夜被带走,其中有些自然是俞锦发看不惯或有私怨的,也都被俞锦发捎带着指证了,全村共有十五名老百姓被拘留了。 村里的局势得到了控制,虞盈铿他们又安然回到了村里上班了。该赔给他们的,都从对参与打砸的人员的罚款处理中得到了赔偿。 孙荣然被学校召回去接受处理了,根据虞盈铿他们的意见,孙荣然也该被拘押的,这事是孙荣然在学校的学生处主任章于娟老师给孙荣然通的声气,她的老公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长,是她极力替孙荣然做了维护的,她知道平时孙荣然的所作所为也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好学生的,并且担任着团委工作,还是党员培养对象的。她不希望就这样毁了孙荣然的一切,所以她提出了由学校对孙荣然作出处理的意见,如果对孙荣然处理不慎,有可能会引起学生们的反弹,酿出更大的事件,毕竟孙荣然主观上也是希望不要发生这种打砸事件的。 在她的坚持下,孙荣然就这样被学校禁闭了,要求作出深刻检讨和反思。每天孙荣然都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写着检讨书,一份又一份,直到上面终于有了反应,永兴市政府派了市团委书记赵起来到学校里向孙荣然宣布了对他的处理意见,鉴于他的态度较好,从他的前途考虑,对他仅作出口头警告处分,至于他的党员培养对象这事也就不再考虑,另外原本可以分配他回原籍任教的事也取消,分配至永兴的南部山区和东部沙地区两处可任选一处。希望孙荣然从这一事件中汲取教训,莫付包袱,继续努力争取向上。 这个处理总算让惶惶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孙荣然能够睡个安稳觉了,这么一段时间以来,他不知道自己会是怎样一个结果的,每晚都睡不好,总害怕自己的一切都结束了。和家里没了音信,家里人不知道会有多少担心。鲁隽也该来信了,他却收不到。这日子真是让他一生难以忘却地难熬着。现在总算是有了一个处理结果。 村里的老百姓们也陆陆续续从拘留所被放回了家,村里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平静的日子。 老百姓们都认为进过那监狱总会有几年晦气的,似乎也真的有应验的了。先是孙荣然的堂哥孙荣晖被释放回家后,招徕了十来个外地民工承包了一段铁路沿线的小沟驳坎工程,水沟贴着一排围墙开挖,这排围墙是铁路段就地取材用水泥枕木竖立起来紧紧挨着充当的。由于沟挖得有点深,又离这枕木墙不远,几乎是贴着这堵墙在挖的,由于留着的泥土不多,这一排水泥枕木中有一根很快倒向沟里去了,正在沟底劳作的民工们飞快地向两边跑,只有一位民工埋头在挖,没留意到这即将到来的灾祸,正在沟上面看着的孙远桥知道喊他来不及了,肯定是要出人命了,便纵身跳入沟中,一把把他推开,而自己由于来不及逃,腰部被枕木重重地砸了,人被压在下面,民工们七手八脚把枕木抬开,送往浙二医院,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他的下半身再也不能动了,成了孙家的第二个残疾人,从此只有和轮椅车相伴一生了,幸亏孙荣然的堂嫂贤惠,始终对孙荣晖不离不弃,养着女儿艰辛度日的了。这事故就发生在孙远桥走出拘留所短短一个月的时间。 而最悲惨的是那个汪魏晋,他从村电镀厂被辞退以后,便继承了他父亲的屠户行当,每天晚上两三点钟要从海宁那边把猪运回家,屠宰好后,批发给村里镇上的那些卖肉人的。他在一次去海宁拉猪回家的路上,由于人太累,天冷雾大,开着的车由于速度快,在一个急转弯处居然翻车掉入了路边的水塘中,等到天亮被人看到捞起来时,人早已没了生命迹象,家里还有两个幼女啊,那场景真的让人撕心裂肺。 这桩桩件件的事让老百姓们对虞盈铿仇恨的种子是越来越多了。特别是那几个被拘留过的老百姓们,他们不甘心,他们现在想到的就是不断上访。 眨眼间,孙荣然算是从学校毕业了,在家度过了一个长长的暑假等候分配通知。孙继刚怕他闲着无聊懒散了,就让他去虞晁骅家帮忙做小工造房子,就这样整整一个暑假,孙荣然每天都在虞晁骅家的新房子帮忙和灰,搬砖,挑沙子,直到虞晁骅家的房子在这个暑假彻底竣工。 根据处理意见,孙荣然被分配到了离家五十公里外远的潮都镇中学任教。妹妹孙荣平也从中师毕业了,被分配到了浦沿中心小学任教了。最让孙继刚抄心的两个子女的工作问题总算落实了,尽管孙荣然工作的地方离家较远,平时只能呆在学校里的,但只要能够有工作就知足了。 去学校报到的那一天,孙继刚特意叫了辆面包车将孙荣然所有要用的东西都装上了车,准备送孙荣然去潮都中学报到。车子发动了,耳聋的祖母趴在车窗上含着眼泪看着孙荣然说道:“荣然,去那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千万别和人起争执,你身子单薄,吃不起亏。” 对于一个一辈子都没走出过这一片土地的祖母来说,潮都不知道有多远了,在她眼中,去那边要坐汽车去已经是翻山越岭遥不可及的地方了,所以她心疼,眼睛里含着泪。 “奶奶,没事的,我去那边是工作,又不是去干嘛,你别担心的,我一个礼拜就能回一趟家的。”孙荣然安慰着祖母。 祖母耳背,汽车的发动机声音更不能让她听清楚,只是顾自说着:“你一定要记牢,宁可自己吃亏点,也千万别和人起争执。” 孙继刚让荣然妹妹把祖母搀扶走,让她好好宽慰下祖母,便坐上车赶紧让司机开车走人。汽车开了一个多小时,中午时分到了潮都中学,今天是新教师报到的一天,学校领导班子都在校接待他们。 第86章 接受现实的日子 今年新分配到潮都中学的新教师就只有孙荣然一位,但学校领导还是安排了午饭招待了孙荣然父子俩和驾驶员。 校长曹火彪是永兴南片山区里的人,他浓重的口音不仅透露了他的祖籍地,也透露了那种固执和较真,远没有他那圆圆胖胖的那皮肤白嫩的脸庞圆滑,除了那双小眼睛似乎还有点让人捉摸不透,那头黑发却如他的肠子那样根根清楚直白。 书记寿中来是一个退伍老兵,隔壁县牌头镇人,当兵转业过来的,年龄已经大到快要退休了,话语虽不多,但似乎极其有威严,校长,总务主任和教导主任两个人都对他唯唯诺诺的,也许是他由于当兵的经历,那身黑黝黝的皮肤就如包公那样能镇住一切的。 总务主任范爱民是一个女的,穿着清爽干练,和着她那白嫩的肌肤,一身衣服很完美勾勒出了她那凹凸有致的女人韵味了。齐耳的短发恰到好处体现出了一种知性美,整个人五官端正耐看,说话中道,让人感觉很舒服。 和她一道说话都是夹带着沙地口音的教导主任倪柏根虽然也是当兵出身,皮肤也和书记一样黝黑,但很明显地说话和他那不高的个子一样总是半截的感觉,总是附和着别人的话走,他似乎想让每个人都满意,所以总是顺着每一个人的话而说话。 饭桌上,校长介绍了下学校情况,学校并不大,只有三十个老师,十个班级。但学校的师资还是很不错的,科班出身的老师有十来位了,其余的是代课教师,欢迎孙荣然加入他们的队伍。学校总共两幢教学楼,教师单身宿舍尚且还没有,所以像孙荣然他们所有的外地单身老师只能住在学校里北面大楼的厕所改造过来的宿舍了。 整个学校的厕所都只能使用在南面的那幢楼里了。学校的教工宿舍是和潮都小学联建的,都是那些结了婚的老师购买的了,希望孙荣然能够经得住这里艰苦的条件,安心下来在这里好好工作。 孙继刚在饭桌上也很感谢学校领导的招待,也希望孙荣然在单位里能得到他们的关照的。 午饭结束后,孙继刚把车上的东西都卸下以后,便和驾驶员一起回去了,孙荣然由范爱民领着到了在教学楼四楼的宿舍,宿舍里已经有一位老师住着了,据说是永宁镇的,叫张京华。 孙荣然便很快铺好了床铺,架好了蚊帐。窗外票进来一阵阵的酱菜香,孙荣然从窗口望出去,见楼下是一排长长的自行车停车棚,紧贴着停车棚的围墙外面是一家酱菜厂,难怪总有那酱香飘进来的。 天气很热,便顺手将热水瓶拿到自来水管那接了一壶,插上热得快,等水开了,投了几片龙井茶叶到杯中,倒满,想等凉了再喝。 不一会儿,孙荣然发现原本还清澈的开水不一会儿变成了酱油色了,浑浊不堪,他吹了下水,慢慢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哇”什么味,赶紧从嘴巴里吐了出来。 他飞奔下楼跑到对面二楼的总务处去问范爱民了:“范老师,那是用来喝的自来水吗?” 范爱民诧异地抬头看着他:“怎么了?荣然,我们一直都是喝那水的啊。” “啊,那怎么能喝的啊,感觉不是水嘛。”孙荣然有点疑惑,“自来水怎么可能有那种说不出的味道啊。” “哦,其实那不是真正的自来水,那是井水,我们这边还没有自来水的,平时都是传达室管门的厉老师用水泵抽到水塔里当自来水烧饭喝水的。”范爱民解释道。 这时隔壁办公室的校长曹火彪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走了过来说道:“荣然,是井水,由于这里是围垦地,以前是海滩,所以挖出来的井水都是咸的,别说你刚来不习惯,我那个时候过来也不习惯的,泡茶叶简直是浪费了茶叶的,好好的绿茶叶一会就会变铁锈色的。不过,我们已经习惯了喝这个水了,你慢慢也会习惯的,别担心。” 孙荣然只能嗯嗯地表示着接受。这一晚的晚饭由一位学校的食堂大妈赶过来烧的,除了孙荣然一个饭盒外,还有一个就是管大门的厉老师的饭盒,这一整天也还没见过他人的,他的饭是食堂大妈给他淘米蒸的。 看着大妈烧饭的当隙,孙荣然和她拉上了话茬,大妈很健谈,她姓曾,家住在学校后面大河的对面。从她嘴里孙荣然知道了厉老师快七十岁了,以前也是学校教书的,年青时候由于yp帽子,找不到老婆,一直孤身一人,退休以后,学校为了照顾他,让他住在学校传达室里,顺便看管大门的,平时经常出去街上和人打麻将来消磨时光的。等会吃晚饭了,他就会来的。本来她们这些食堂人员也不用来食堂烧饭的,就因为厉老师一个人要吃饭,便只能过来给他烧的。 食堂里总共三个人,她们轮流着来食堂烧饭的,今天轮到她,她才过来的,其他几个有时怕麻烦来烧饭,就干脆有时把厉老师叫到自家去吃饭了。明天所有老师都正式上班了,孙荣然就可以看到其他几位食堂大妈了,这几位中有一位是学校高尔福老师的老婆。说话间,曾大妈已经把青菜炒好了,盛了两碗,又煎了两个鸡蛋分别放在每一碗菜上,只等饭熟了。 曾大妈在洗铁锅的时候,一个瘦长,面容清秀,蓬松着一头白发,露着两颗被香烟熏黑了的大门牙的老头走进了食堂。一阵烟味随着他走进来的风飘过荣然的鼻子,孙荣然不由自主地咳嗽了起来。 那老头才注意到食堂里多了一个陌生人,不禁问曾大妈:“小曾,这位是?” 他在潮都镇的地位很高,读过书的人都叫他厉老师,没读过书的也叫他厉老师,因为不是自己的子女就是自己的族人亲戚在他这受过教育,所以他叫人都是小字辈的。 曾大妈赶紧尊敬地回道:“厉老师,您来啦,这是新分配来的老师,孙老师。” 孙荣然赶紧也谦卑地上前向老头招呼道:“厉老师吧,我今天可早就听到你名字好几遍了,一直在想知道你是怎样一位?” “嘿,嘿嘿,有伴喽,小孙,你来了就好,吃饭了,吃饭了,我可早就饿了。”厉老师像小孩一样地笑着,说着。 曾大妈见饭早已经熟了,巴不得他和孙荣然两个人赶紧吃饭,吃好了,她可以早点收拾好回家的,便赶紧从锅里拿出两个饭盒子。 厉老师却拿着饭菜管自走到传达室去吃了。 孙荣然有点意外,他怕自己是不是得罪了厉老师,又不能问,便问曾大妈:“大妈,厉老师咋不在食堂吃?” “他每次吃饭都是这样的,一个人惯了,不喜欢和大家一起在食堂吃的,吃好了就把饭盒碗筷拿过来,我们给洗的。”曾大妈回答道。 孙荣然便不再多说,顾自吃了晚饭,回房间去了。 天很快暗下来了,整个校园只有孙荣然和厉老师两个人了,而厉老师很快又出去打麻将了,孙荣然显得更孤独了。 人一旦静下来,便会想这想那了。虽然还是刚离开家,他已经在想祖母了,不知道她老人家今晚能不能安心睡好了。本来他能够成为父亲的帮手的,现在只能一周回家一次,来去匆匆,父亲怕是更劳累的了,他也担心自己母亲会不会又闹脾气弄得家里鸡飞狗跳的。 一会儿他又在想明天老师们都来学校报到了,也许能够交上几个新朋友的了。还有那些新学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些新学生,这可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学生了,也意味着他的教师生涯真正的开始了。 而他想的最多的是鲁隽,她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自从村里那事件发生后,荣然写信跟她讲了事情的点点滴滴,也诉说了心中的愤懑和不满。鲁隽回信时狠狠地批评了他,她就是担心孙荣然的冲动和意气用事,反复叮嘱他要小心,要小心,结果还是犯了这个错误,她还是希望孙荣然能够听她一句劝的,以后别再犯这毛病了。又劝慰孙荣然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也不要太自责和愤懑了,也许人生又能有一番新天地的,接下去的路或许比原先的路更好也说不定的,就安心到那陌生的地方去教书吧。 自从这封信收到后,孙荣然回信让鲁隽等他到了潮都中学那安顿好后给她回信的,他会把新地址告诉鲁隽的。 想到这,孙荣然再也坐不住了,他耐不住这四楼顶层的炎热,满身的大汗,心里也火热得不得了了,他耐不住了,他索性坐下来写信,把这里的一切告诉鲁隽,他也会安心下来,好好工作的,信写得很长,把今天这一天遇到的都滴水不漏地写了,只等明天去街上找到邮局把信给寄了。 信写好,孙荣然有点感觉很轻松的味道,似乎和鲁隽又很好地聊了一次天,把所有想说的都吐露了出来,一下子舒服了很多。 时间也差不多了,孙荣然感觉口渴,只能强忍着那股咸味把茶喝了点,他必须得接受这种水了,他必须适应这里的一切了。这样一想,反而感觉这水似乎已经不太难吃了,人,有时心态真的能改变感觉的,心态好了人生也乐观光明,心态坏了人生也就悲观暗淡的了。既来之则安之了,想着这些,人也感觉凉快了许多,心也平静下来了。不知不觉睡意上来,便上床安心睡去了。 一天下来,孙荣然很快睡得很沉了,可是在睡梦中被几声猪叫给吵醒了,开灯看了下手表,却还只有十二点,这半夜三更的哪来的猪叫声? 他起床走到窗户边向猪叫的地方望去,原来是楼下传达室对面的那排低矮房子里发出来的。只见好多的板车拉着猪在校门口的路上排着队,房子里灯火通明,不时传出猪在断气前的哀嚎声,原来这是一家生猪屠宰场。 再美的睡意也被这些嚎叫声给赶跑了,孙荣然只能呆在房间里等着这些猪被屠宰光了,便继续他的睡梦。可继续的梦只能是在迷迷糊糊中了,半梦半醒之间,又被噪杂的人声给吵醒了。 “高老板,这半爿肉好,我刚才拿的就是这头猪的另一半。”一个尖嗓子在吼叫着。 接着又是一个沙哑声想起:“叶老板,你怎么拿那么一点,现在生意很好的,不多拿点啊。” “唉,我可是小本买卖,没你王老板财大气粗,生意好啊,总是整只整只的拿。”一个公鸭嗓子道。 “那块我要了,我要了。” “陶老板,我和你拼一只,拼一只。” “我得马上走的,把那块给我先过秤了。 …… 声音此起彼伏,吵吵闹闹的。孙荣然再看表,时间还是早上四点多一点,唉,这些猪肉贩卖户也毫无顾忌周围的,一大早就在这里大声地叽叽喳喳了。 孙荣然感到很无奈,他又不能阻止这些的。只能默默忍受着这种聒噪。等到这些小贩们散去,周围一切都回复到宁静的时候,天已经彻底亮了,孙荣然再也不想睡了,索性起床刷牙洗脸,他准备去潮都镇上好好逛下,找个早餐店吃下早餐,顺便也打听下邮局的位置,好把给鲁隽的信给寄出去。 走出校门,大路上满是昨天晚上那些现在已成了案板上的肉的猪们吓出的屎尿了,早晨本该清新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骚臭夹杂着一点血腥气的难闻的味道。 孙荣然本来空空的肚子还是有点想把昨天吃的东西都想吐出来的味道,他出身农家,本来对这些猪屎尿味也习惯的,但不知怎的他对这种充满血腥气的猪屎味很难以忍受,只能掩着鼻子小心翼翼地从猪屎丛中跳跃着快速通过。到了酱菜厂的门口才把手从鼻子上拿下,至少酱香味还是能够接受的。 过了酱菜厂,原本宽阔的大路一下子变窄了,石子路成了一条狭窄的石板路,往前笔直穿过一条细长的只容一个人通过的小巷,就是河边了,女人们正挽着水桶拿着棒槌到那里去洗衣服。在这条小巷和大路的连接处左转就是一条窄窄的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了,路的两边站满了五花八门的小店。理发店的招牌下,戴着老花镜的理发店老板正在扇着冒着黑烟的煤炉,还不时将嘴凑到炉子下面的出灰口使劲地吹一下,一阵风过来,烟被从上面倒灌到了这出灰口,一下子灌入他那正准备吸口气休息下再吹的嘴巴中,他被呛得咳嗽不止,眼睛流下了泪水,鼻子流下了鼻涕,老花镜也滑落到了嘴巴上。 孙荣然赶紧腾云驾雾般地穿过理发店,却见到前面是一家钉秤的店,那破旧的玻璃窗上贴着剪下来的几个字:钉秤请入内,权当作窗花了。店门上贴着一副对联:轻重得宜大权在手,偏正不倚天地良心。满头银发,脸色祥淡的一个老头在门口廊檐下不时地翻着一堆长方木,手里不时掂量下每一根方木,似乎是在“斤斤计较”着这做秤杆的材料是否到了他心中的分量了。 走过这锱铢必较的钉秤店,却是一家人生终结必备的物件店----寿衣店。荣然对这个总很有点忌讳和恐惧的,所以看也不看地赶紧扭头走过了。眼前却是一家箍桶店了,小店廊檐下挂着几个竹箍和铁箍,和其它店一样,门上贴着:三世传承,百年技艺。从开着的门里望进去,只见墙上挂着各种箍桶的工具:除了木匠正常使用的刨子、锯子以外,还有许多特殊的工具,如外圆刨、板凳刨、削刀、刮刨、脚刨、内圆刨、斜凿等等。地上放着那箍桶匠特有的箍桶担,担子的一头有一个椭圆形的木桶,高度在40公分左右,桶盖一半是固定,另一半是活动的,可以自由开启,它的作用一是桶内用来放置各类工具,二是当作凳子使用,干活时就坐在上面。现在那箍桶匠正把锯子架在那木桶架上,用三角锉刀在仔细地一个齿一个齿的锉过去。 过了这箍桶店,荣然闻到了一阵熟悉的淡淡的新服装香味,做服装的总是女人,总会有一种淡妆的脂粉香,和着那些新布料的气味形成了每家服装店一种招牌气味的,幽而淡的香味。那一定是一家服装店了,果不其然,右手边敞开着门的店里面挂着琳琅满目的各式服装,一张长长的裁剪桌上铺满了各种布料,而被擦得油光铮亮的缝纫机立在那房子中间的灯下高昂着头替主人招呼着客人。女主人穿着高跟鞋,和那修长的裙子,正小心而轻柔地打扫着地面,生怕动作大了,灰尘会飞起来挂在了那些新衣服上。背影就看得出这是一个讲究的女人,波浪形的卷长发披在她的肩上,随着她扫地的动作而不时滑落肩头挂到她的脸上,于是她不时地甩下头,把头发甩回到肩上。 除了这些店已经开着了,更多的那些烟店,副食品店还关着,也许是这些店多了,自然客户分流的多了,知道也无啥多少生意的,早开晚开就那样的了,要来他家买的早晚会来他家买,所以也懒得起早的了。 第87章 正式参加工作 孙荣然慢悠悠地总算走完了这条铺着石板路的老街,眼前右转便是一座大石拱桥,过了河再右转又是一座大石拱桥,潮都镇属于围垦地区,除了河多就是桥多。 孙荣然便不再往那边走了,过了这两座桥已经出了镇了,就是往那个昨日烧饭的食堂曾大妈家方向去的了。往前笔直走就是一条柏油大马路了,路的左边是潮都工艺鞋厂,路的右边便是潮都镇人民政府了。潮都工艺鞋厂一侧再往前便是潮都农货市场了,这个时间段,这里早就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人群了。 孙荣然想着这里也许能找到自己想吃的早点小吃的,便也一头扎入了这人海中了。市场里中间都是用预制板架起的摊位,卖鱼的,卖肉的,卖菜的都分区块在叫卖的。周围一圈的店面都是卖杂货副食品的,孙荣然走了一圈,居然发现在这糟杂的市场一个角落还摆放着一排台球桌,几个小学生一早就在那打台球了。 总算找到了一家面店,烧面的炉子放在外面,店里坐满了人,孙荣然想想也只能在这吃了,看了下黑板上写着的面名和价格,便和在门口的老板娘说了声 :“来一碗拌面。” “好的,一块五。” 孙荣然便付了钱,在一个角落等有了位置便赶紧坐了下去。一碗葱拌面便端了上来,老板娘又给他冲了一碗所谓的汤,里面是几粒榨菜丁,碗面漂浮着几片葱花。 也许是肚子饿了,孙荣然便伴着面条,将碗底的猪油和着那碗底的葱段一起捣到碗面的时候,那香味扑鼻而入,一下子来了食欲,三下两下便将面条扒拉完了,再就着那榨菜汤喝了几口,还挺入味的。 吃完面,孙荣然将嘴巴抹了下,见老板娘正开始空下来,便向她喊道:“老板娘,问下这里的邮局在哪里?” 老板娘抬起头才发现这是个陌生人,估计是第一次到这镇上的,便热情地对荣然说道:“你是外地来的吧,我还第一次见你,邮局就在市场边上,你出西门右拐就到了。” “西门?哪边是西门?”对陌生地还是毫无方向感的荣然问道。 老板娘笑了,对一个陌生人讲方向也的确是好笑了,她便问孙荣然道:“你刚才是哪边进来的啊?” “哦,就是从镇政府那边进来的。”孙荣然回道。 “那个就是北门,你从我家店面出去左拐就是西门。”老板娘忙里偷闲地指点道。 “哦,谢谢你,老板娘。”孙荣然起身便往外走。 “唉,客气啥,以后可常来吃面哦,小伙子。”老板娘依旧还是热情,她的这种热情难怪让生意这么忙的。 孙荣然便敷衍地答应着走到了西门口,很快找到了邮局。可惜邮局大门还紧闭着,墙上的牌子上写着营业时间是早上8:30,孙荣然见离开门时间还早着,便索性沿着大路往前面走先去逛一圈再说,走过几家商店便是一个十字路口,孙荣然这时才发现右拐就是镇政府和往学校去的方向,左拐这条马路似乎很长一直通往前方,今天估计是没时间去那边看了,那就再往前走,穿过十字路口走到底又是一座石拱桥,孙荣然便上了石桥站在上面向两边看,只见桥下船来船往,这是一条繁忙的河道,满载着煤炭,黄沙,砖块的机帆船冒着满是柴油味的黑烟从桥下穿梭而过。 河上是热闹的,河两边也是热闹的,河的南边也是一条长长的临水老街,这里有时装百货,家电肥药店,原来这里是潮都镇的最长老街了。河北则是各种煤饼,酒坊等作坊式店家了。 在这老街上夹着的一扇大门柱子上挂着潮都卫生院的牌子,哦,原来潮都卫生院在这个位置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逛这小镇的,孙荣然也懒得今天下桥去逛了,只想坐在桥围栏上看着那些船的来来往往了,静静地等时间和那桥下的流水一样过去,他愿意这样等。 正在他有点出神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声:“荣然,你在这干嘛?” 孙荣然很奇怪在这陌生的地方怎么会有人向他这么早打招呼的。转身一看,是学校的寿中来书记,他正推着自行车走上桥,便笑了笑地喊了声:“寿书记。” 寿书记带着地方口音地问道:“你咋这么早到这儿来坐着了?昨晚睡得还好吧?” 孙荣然被他这么一问感觉有点欲言又止,想想初来乍到地就诉苦会让人瞧不起的,便只能言不由衷地回道:“还好。” 他突然想知道寿书记咋会经过这里的,便反问道:“寿书记,你咋会经过这?” “哦,忘了和你说了,我家就在那。”走上桥的寿书记这时站在桥上指了指桥北一侧那里一排房子对荣然说道,“以后有空到我家来坐坐,这边数过去第六间就是我家了。” 孙荣然嘴里应着,眼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了那房子,那是一个小平房围成的院落,在桥上这制高点能清晰地看清那里,除了关着的那对小腰门独一无二外,大门口混在这片房子中根本别无二致的了。 寿中来这时招呼道:“走吧,一起回学校去,荣然。” “哦,寿书记,你先去吧,我还要去下邮局寄封信。”孙荣然回绝道。 “这样啊,那我先走了,呆会九点钟学校要集中开教师会的,你别迟到了。”寿中来说着话趁着下桥的速度,顺势跨上了自行车管自走了。 见时间也差不多了,孙荣然便也下桥往邮局方向走去,在那很快买好了信封,邮票将信寄出了。出了邮局,他本想往老路回学校的,可刚才他在桥上看到寿中来是骑着车往邮局前面的大马路往南方向走的。他便也想往那走,他想弄清楚这路。于是他出了邮局后左转往南走去。沿着马路的两边,东边该是那是市场了,那西边是一排四五层高的商品住宅楼了,一楼都是店面,不是开游戏机房的,就是摆台球摊的,或是录像放映室的,整个一排都是玩的店面。而这排住宅楼的中间夹着一条水泥路,原来这水泥路的尽头就是潮都中心小学。 市场走完就是一片田野,远远可以看到田野东面就是潮都中学了。马路在过了商品房的末段也不再是柏油马路了,左转就是往潮都中学那走的石子路,右转就是一排宿舍楼,那楼墙上写着几个大字:教工宿舍。哦,原来教工宿舍在这里,荣然才弄明白教工宿舍的位置,这里也许以后可以常来的,因为要结识好多新同事可能都住这里的,或许会常来玩的。 马路笔直往前便是一条漫无边际的大石子路,两边都是农民房和村庄田园了。孙荣然便左转往学校走去,这路原来是在学校前面笔直地通向另外一个村庄的,孙荣然很快便回到了学校。 学校已经热闹起来了,老师们都在办公室叽叽喳喳地高声聊天了,一段时间不见,都在相互探问这段日子过得咋样了,女人们聊的更多的不是衣服就是孩子,男人们或抽着烟聊着社会上的新鲜事,或是在谈论某人又发财了,做老师的只能看看了。 孙荣然还没办公桌,也没办公室的,只能一个人走回到寝室去等着开会了。他走上四楼,发现寝室门已经打开了,便走了进去,见一个理着板寸头,穿着一身普通的短装,拖着拖鞋,面色被太阳晒得黑里透红的结实小伙子正在整理床铺。 “张京华?” 孙荣然试探地喊了声。 “哈哈,是的,你孙荣然?”张京华停下了手中的活招呼道。 “对,孙荣然。” 年轻人总是容易很快混熟识的。两三个招呼下来便已经热络了。 “我知道你,孙荣然。”张京华笑着道。 孙荣然有点疑惑,怀疑是总务主任范爱民已经和他说过了。张京华见他有点疑惑的模样,便笑着道:“汪建华知道不?” “汪建华,知道啊,刚一起读书毕业的女同学啊。”孙荣然回答道。 “是的,她和我说过你的,我和她高中同学,只是我是上了两年制的大专班,比你们先工作了。”张京华继续解释道。 “哦,这样的啊,难怪。”孙荣然开始有点明白了,“可她又什么时候和你说过我的名字呢?” “嗯,实话和你说吧,她是我女朋友,读书的时候我去看她,那一天你在操场上和她说什么,我问她你是谁,她告诉我是班级团支书,孙荣然。我便知道你了,那时你可能不知道我的。”张京华有点带着幸福地解释着,“这次来学校刚报到,范老师就跟我来讲说有一个新老师要和我一个寝室的,叫孙荣然,我一猜肯定是你,果然是你。” 孙荣然想起了是有那么一件事,当时他办了个文学刊物《扁舟子》的,因为汪建华也喜欢文学写作,而且又擅长绘画的,荣然让她担任刊物的美术编辑和排版的。刻字胶印由她负责的,当时他在操场上和她谈刊物的事的时候,只见她都是匆匆答应的,眼光却总是向远处望去,她迫不及待地结束了和他的谈话便向那边跑去。孙荣然当时还有点奇怪的,他远远看着汪建华跑去的方向,只看到一个男同学的背影和她一起走向校门外的。现在想来当时也算是见过一面的了,他感觉和张京华更亲近了一层。 “你这记心也太不好了,我还记得一次你和你们班一位去日本的女同学一起在食堂吃饭,汪津华过来和你们聊了几句的,我后来也走过来站在桌边一会儿的,你对我却一点印象都没的。估计都在那位女同学身上了,哈哈哈。”张京华有点挖苦地笑道。 孙荣然此时想起了那天和鲁隽在学校食堂一起吃午饭的情景了,是的,汪津华当时身边的确来了一位男同学,只是没有在意,他被张京华的这个挖苦有点弄得尴尬的,便赶紧扯开话题向他打听道:“汪建华分配到哪个学校你该知道吧?” “嗯,知道,也今天报到,城东中学。”张京华回答道。 这时学校大喇叭响了起来:各位老师,请大家到南教学楼会议室参加教师会,各位老师,请大家到南教学楼会议室参加会议。 “走吧,荣然,先一起去开会。”张京华停下了手里的事,拿起茶杯便准备出门了。 孙荣然便跟着他一起往外走,张京华准备锁门,见孙荣然两手空空的,便对他说道:“泡杯茶带上吧,这会议不知道开到啥时结束的,天又热的,到时能解下渴的,水我刚才有一壶烧开着。” 孙荣然摆了摆手道:“算了,这水我还喝不惯,还有我一个新报到的老师哪能像老教师那样颇有架势的拿着一壶茶去开会的。” 张京华笑了:“这倒也是的,我第一次来也是这样的,水喝不惯别说,人也嫩着的,好的,不拿也好。”说着话他把锁把咔嚓一声按上了。 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相互打着招呼,女人们依然还在持续着原先的话题,从办公室聊到了会议室。男人们抽着烟开着玩笑。 张京华和孙荣然两人从会议室后门悄悄走了进去,两个人在最后一排坐了下来,前面的几个老师和张京华打了个招呼,也向孙荣然微笑着点了点头打个招呼的。 讲台上寿书记和曹校长两个人在交头接耳轻轻谈论着什么,倪柏根微笑着看着台下,不时向进来的老师打个招呼,范爱民坐在主席台的另一边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参与着下面离主席台最近两排的女老师们的话题。 曹校长捋起他的白衬衫袖子看了看手表,旁边的倪柏根早就领会了他的意思,向下面仔细地点了下人头后,便高声说道:“各位老师,大家静一静哦,我们开始开会了。来,静一静,开会了哦。” 在他反复地说了几遍后,会议室总算开始静下来了。范爱民也早就正襟危坐在台上了,曹火彪和寿中来两人也严肃地看着台下。除了几个女人还在窃窃私语外,大家都静了下来。烟瘾大的几个男人只是吧嗒吧嗒地抽着烟。 在倪柏根宣布由校长讲话后,曹火彪便开始了他的新学年的第一次会议讲话。“各位同事,老师们,经过一个暑假的休息,新学期又开始了。我在这里先预祝全体老师新学期工作愉快,身体健康。这学期我们学校新分配来英语教师一名,他就是孙荣然老师。” 接着他望向孙荣然所坐的地方笑着说道:“孙老师,请你站起来,给大家亮个相。” 孙荣然听他这么一说只能站起来微笑着向大家点头致意,全体老师的眼光也都投向了他。 “今天开始孙老师成为我们中的一员,成为我们的新同事,大家鼓掌表示欢迎。”曹火彪在台上继续说道。 于是会议室响起了一阵掌声,孙荣然再三向全体老师致意后便坐了下去。会议继续开始,曹校长谈了这学期的工作安排和教师工作分配后也向全体教师提出了几点要求。倪柏根作了课务安排的讲话,范爱民宣布了办公室分配方案。会议便结束了,大家各自回自己的办公室整理办公桌,该腾换办公室的腾换办公室,不用腾换的就直接去教导处领取教科书,备课本和教学辅导资料准备着备课了。 孙荣然被分配教初一,担任初一三班的班主任,兼任初一一班,二班,三班的英语教师。这个学期,初一总共有五个班,初一四班和五班由四班的班主任张素芳担任,她是一位已经代课五年的老教师了。 孙荣然的办公室就在北边教学楼的二楼,和他的宿舍同一幢楼。张京华是跟班上去的,教初二的两个班英语,他的办公室在南教学楼三楼的。 第88章 开学第一桩事 整个办公室里就六位老师,因为是新来的,孙荣然只能坐在办公室门口进去的第一张办公桌,其它好的位置都被原先的老师占了。 坐在孙荣然对面的是教语文的冯亦祺老师,他背后坐着的就是相对而坐的张素芳和五班班主任徐萍燕。他们这四位一排靠东窗,而靠西和孙荣然那个三班一墙之隔的是教美术的蔡惠芬和教社会的管亚君两位。因为女老师多,抬办公桌,抬柜子的,她们抬不动,孙荣然便主动帮她们抬下,这样孙荣然很快就和她们混熟了。 冯亦祺老师个子不高,但热心很高,所以人也很外向,很健谈,人看上去有三十四五岁了,可从他的嘴里孙荣然得知他的女儿还只有三岁,这让孙荣然感到很奇怪。 很快从旁边几位女老师对他的取笑和他自己的话中,孙荣然知道了他的老婆是他的学生,娘家其实是江对岸临平那边的,冯亦褀为了等她能一起结婚才弄迟了,潮都中学的小店现在由他老婆承包着,一方面她能管着女儿,一方面冯亦祺能在没课的时候过去帮下忙的。 冯亦祺似乎对学校领导意见很大,时不时在言语中说着曹火彪的坏话,每次他说这些的时候,张素芳便都把话题扯开去了,那个徐萍燕是隔了冯亦祺和张素芳两个人与孙荣然面对面的,她总是噘下嘴,向孙荣然示意下,孙荣然心里明白这话题肯定敏感,所以他总是微笑着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但他心里不禁有一种迫切想知道这到底有什么故事的了,当然在办公室里是不能问了,毕竟自己也是聪明人,从女老师们的反应和暗示中,感觉这话题是千万不能纠缠的。 冯亦祺热心地对孙荣然问道:“荣然,你寝室住哪里?” “哦,冯老师,我昨晚过来的,学校安排我和张京华一个寝室。”孙荣然回答道。 “哈,那是这楼四层的了,你看看,这学校校长当的,让你们睡在这种厕所改造的宿舍里面。”冯亦祺又借题发挥着对校长的不满。 孙荣然怕他又说开去,赶紧回道:“这不是很好吗?我可喜欢的,因为张京华是我同学的男朋友,彼此认识,也好有个照应的。” “哦,张京华原来你认识的啊,那倒好。你们两个小年轻在这里没地方去的时候可以到我家来坐坐的哦。”冯亦祺还是热情地邀请道,“我家就住在教工宿舍东单元的三零二室。” “好的,好的,冯老师。”孙荣然不知道是敷衍还是真心地在答应了,他感觉冯亦祺有点过于热情了,而同办公室的女老师们却总是在使眼色让他感觉似乎答应也不好,不答应也不好。他心中想知道内幕的欲望是越来越强烈了。 这一晚,孙荣然在宿舍里实在忍不住问了张京华,这冯亦祺和曹火彪究竟有什么恩怨故事。张京华也只能大致地说道:“这事啊,我也不是怎么清楚,我是去年分配来这里的,他们就已经有扯不开的冤仇了。我只知道去年冯亦祺总是说要到上面去告曹火彪,非要让他坐牢的。” “啊,有这么大的冤仇?”孙荣然有点吃惊。 张京华看着孙荣然那张大嘴巴的吃惊样,微笑着继续说道:“嗯,我也和你一样当时感到很惊讶的,便问了要好的翁永发,就是今天坐在我前面的那个男老师,教体育的,他在校可代课好多年了,是他告诉我了大致的情况。” 孙荣然一声不吭地盯着张京华,他等着张京华把来龙去脉都和他说明白了。 “唉,这老冯本来是我们校办厂的厂长,哦,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还有一个校办厂的,喏,就在校门外那个屠宰场隔壁,叫什么潮都工艺灯饰厂的。这厂是老冯弄起来的,后来那个曹火彪调来我们学校做校长了,一年后,他把自己中师的同学一个叫许建国的老师也调了过来,而且没半年就让许建国做了校办厂厂长,这许建国到底怎样一个人我也只见到过一面,那是一次我去校长办公室碰到的,才知道他是校办厂厂长,戴一副眼镜,很斯文的,只是打了个招呼的。也不知道怎么的,这许建国一做厂长后,这校办厂据说是年年亏损的。这个老冯本来就对他被撤掉校办厂厂长一职就有怨气的,知道校办厂不行了的时候,他便总是去校长那吵,说肯定是曹火彪和许建国两个人贪污的了,而曹火彪那永兴南片山里人的脾性,很快就火气上来,居然对冯亦祺动了手了。这矛盾就变得难解了,许建国指证冯亦祺在客户那边搞断校办厂的业务,把业务介绍到别的地方去捞取好处,致使校办厂业务没了而亏损。冯亦祺却否认这事,校办厂亏损自然是许建国和曹火彪两个贪污亏空的了。反正据说吵架是常事,打架不稀罕了。” “那为啥冯亦褀老婆还能在学校里承包小店呢?”孙荣然有点不解地问道。 “当时曹火彪把冯亦褀这校办厂厂长撤换的时候也是作为一种交换让他老婆承包学校小店的,按理大家都退一步事情也就没了,可这老冯就是觉得曹火彪更是因为心虚才有这安排的。” 原来是这样,孙荣然总算弄明白了,但他又问道:“京华,那为啥好像老师们都不喜欢听冯亦祺评论曹火彪呢?” “哈哈哈,你这傻子,大家都是校长领导下的,谁愿意和他站在对立面啊,况且这事其实也主要是冯亦祺的私心作怪的,校办厂厂长没做了才会有这么大恩怨的,我们普通老师可不想去趟这浑水,跟我们有啥关系,弄得不好还引火烧身的。”看来早工作了一年的张京华的确要比荣然世故的多了,孙荣然被他说得是有点在旁边嘿嘿傻笑了。 这一晚,张京华很快睡过去了,尽管窗外的杀猪声,小贩们的吵闹声依旧很响,但他似乎毫不在意,这一年的磨练,让他已经习惯了,孙荣然在黑暗中一个人想着:我也得慢慢习惯的,既然张京华能够适应过来,我也该适应的了。 接下去的几天,学校里每天就是政治学习和老师们各自备课,考勤比较宽松的。只有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孙荣然才和其它办公室的老师们一起交谈几句,几次下来,大家开始熟络起来了。 孙荣然在开学报名前的一天拿到了学生们的名单,感觉这个潮都镇都是高姓的天下,几乎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姓高,只有极少数的学生是裘姓,王姓,厉姓,程姓等别姓的,而且姓高的似乎也没别的名字好取的,光是高军这名字班里竟然有三位。 孙荣然根据拿到的学生成绩大致确定了班干部,第一名的高小伟做班长,第二名的高燕丽做副班长,胡小娜做文艺委员,丁嘉文做劳动卫生委员,高洋做体育委员,高玲燕做学习委员。班级总共有四十六个学生的。 报名的第一天实际报到的只有四十二名,还有四名没有报到。孙荣然问了张素芳和徐萍燕两人她们班里的报到情况,居然每个班级都有几个没有来报名的。 下午,曹火彪召集了全体班主任开了第一次的班主任会议,听取了每个班级的报到情况后,随即要求大家做好义务教育巩固率必须达到百分之九十五的任务,避免失学率上升,要求每一个班主任都得去学生家庭做好动员工作,劝那些学生家长让自己子女返校上学。 学校会议一结束,孙荣然便把班干部们全部叫在一起,问了下班里四位同学的情况。高小伟,高燕丽两位是潮都镇下面的岩峰村完小小学毕业的,只认识四位同学中的高兰,高莉莉两位,他们和这两位女同学都是小学同学,知道这两位女同学家里都有一个妹妹,还在上幼儿园,她们的家里都有几台织机的,为绍兴柯桥那边市场的老板们织布供货的,潮都镇有很多人家家里都在干这活的。 至于裘文灿和高男两位同学,原先是镇小毕业的,胡小娜和丁嘉文两人知道他们的情况的。那个裘文灿父亲是撑船的,自己家有一条上百吨的大船,父母俩经常出船跑上海那边来回拉黄沙,煤炭这些物资的,所以一直都不在家的,准确地说,裘文灿其实是和他奶奶爷爷一起生活长大的。 而那个高男,大家都知道他三岁时父亲就病死了,当时他姐姐也还只有十二岁。家里就全靠他妈妈一个人在花边厂赚点微薄的工资养活的,读小学的钱都是勉强缴上的。这几年家里才算有点起色了,主要是两年前他那姐姐出嫁给了西陵镇上的很有名气的算命瞎子王铁嘴的儿子,那王铁嘴家靠王铁嘴的一张嘴很富有,所以高男自从有了这姐夫之后,家里也常能得到姐姐的接济了,母子俩的生活有了保障,现在他母亲也不再去厂里上班了,帮着照看他姐姐两岁的儿子了。 孙荣然从班干部们的口中算是大致了解了一些情况,他觉得应该能够把这些学生找回来的,看天色已经差不多了,今天是不能去这些学生家里了,便对高小伟他们说道:“好的,同学们,今天我们不去这些同学家了,你们放学回去后,如果方便的话,去和这些同学们说下,希望他们明天能来学校报到读书。如果不行的话,我明天和你们一起去劝说他们回校读书。”学生们都点点头便散去了。 可惜第二天这四位同学没有一个来校报名上学的,中午午饭过后,孙荣然决定去每位同学家里了解下情况做下工作的。孙荣然向本地的管亚君老师借了辆自行车,便由高小伟他们领着路去家访了。 潮都镇的土地基本都是围垦地,所以整个镇的道路都很比较宽阔笔直的,土地也平坦而广阔,若是没有村庄房子的遮挡,能够一眼望到整个镇的东南西北的。但就是这样一个平坦旷野的镇的最西北边却有两座山魏然屹立,一座是白虎山,绵延几里如虎状匍匐在地上,一座是青龙山,山势陡立,主峰如龙抬头般兀然挺胸望着北面的钱塘江。这两座山紧贴着钱塘江而由西向东,青龙在前,白虎在后,似乎是江和山在进行一场较劲,相互对望而奔向大海。 举世闻名的钱塘江大涌潮也是到这会突然爆发如雷,从入海口潮起如卷席般往钱塘江上游不断席卷,那条连接两岸的潮水白线越滚越粗,到了潮都镇这里,这条粗壮已如巨蟒般的滚潮线力量之大就如甩动的铁链条了,这就是一线潮。在遇到白虎山伸入江中那段余脉的阻拦后,潮身由于被突然切断而勃然大怒,卷起数米的潮浪扑向那孤零零站立在江中的小山上的水文站,形成了壮观的冲天潮,被撞击回来的潮水又与后面推上来的浪拥挤在一起,再次在江中相互撞击推高形成了回头潮。这两股潮撞击了后,相互渗透,各自分叉,一线潮便如剪刀开叉一样往前剪破了那浑浊的江面,那就是交叉潮了。 在潮都镇这里,一潮多看,潮头如千万匹灰鬃骏马在挤撞、在撕打,喷珠吐沫,直扑塘下,犹如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前浪引后浪,后浪推前浪,在江面形成一垛高耸潮峰,波涛连天,潮都镇也由此而得名。 高小伟他们所在的村村名叫龙虎村,因为在白虎山和青龙山的南面而得名。高兰和高莉莉两位女同学也在这村里,荣然因为由高小伟和高燕丽他们带路,很快就找到了这两家的。 还没走进高兰她家,就老远听到了“啪嗒啪嗒”的织布机噪声从几间小屋里传出来了。孙荣然走到那小屋门口,见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正在一台织机旁仔细地看着每个线头,荣然猜测她一定是高兰了,高燕丽已经在向她打招呼了。 高兰父母两个认识高小伟他们的,毕竟是同一个村,和女儿一起长大,一起读书玩耍过的,见他们领着老师过来了,只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把孙荣然他们领到了前面的正屋里,泡茶招待他们的。 高兰爸爸手忙脚乱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烟准备递给荣然,荣然向他摆了摆手,说自己不抽烟的。 “老师你怎么称呼?”高兰爸爸憨厚地问道。 “叔叔,他是我们班主任孙老师。”一旁的高小伟赶紧向高兰爸爸介绍道。 “哦,孙老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高兰爸爸没想到老师会到自己家里来的。 “高兰爸爸,我来你家,我想你也知道我的意思的吧?”孙荣然看着高兰爸爸微笑着道,“我不知道高兰为啥没来报名读书,所以想来看看,了解下情况的。” “唉,孙老师,你也看到了,我家现在这样子,生意忙,人家货催得紧的,想想我们也没文化,还不照样能赚钱吃饭的了,一个女孩子,读书读得再高也没多大用处的,小学已经读好了,文化也够了,认字算数都能了,我想就让她帮我们一起干干这活,省得我们也去招别人的了。”高兰爸爸如实回答道。 孙荣然摇着头回道:“这只能是你家长的想法,你问过高兰,她乐意吗?我知道她的成绩不赖,为啥就不能让她继续接受更高的教育呢?你这样做或许眼前是得到利益可见的,但以后可能对高兰来说毁掉了她一生的前途的,只能向你们这样在眼前这样忙忙碌碌,守着这土地的了。” 高兰妈妈插嘴道:“孙老师,你是文化人,说的肯定很有道理,可我们觉得真的没必要再让孩子读下去的了。” “既然你们认为我讲得有道理,为啥就不能听取呢?别去为自己的女儿设置以后的路,要让她自由去选择的,更何况现在实行九年制义务教育了,且不说违法不违法的事,你们想想,如果高兰这个年龄段的那些同学们都是初中毕业的,高中文凭了,甚至是大学生,博士的了,这对她以后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自卑和羞耻让她在别人面前也抬不起头的,你们为女儿负责,眼光可不能只盯着眼前的。听我的没错,招个工却能成就自己女儿的一生,孰轻孰重,你们应该权衡一下的。”孙荣然只能继续耐心地劝说着。 就在这时,高兰从正门里和高燕丽一起走了进来,带着哭腔说道:“爸爸,妈妈,我要去读书,我要和燕丽她们一起上学。” “你看,高兰自己的想法,你们这样拦着,真的会让她抱怨你们一世的。”孙荣然顺势道。 高兰爸妈见这架势,如果再阻拦,似乎有点让人感觉不上路了,便只能向孙荣然赔笑道:“好吧,孙老师,我们明天就让她来学校上学,麻烦你了,还要你赶到我家来。” 第89章 一个不能少 事情看来还算成功,这让孙荣然信心倍增,他暗暗想着不能落下一个,一定要让所有的孩子都能回校上课。出了高兰家,很快就到了高莉莉家,不让上学的理由和高兰差不多,憨实的农民往往总是看着眼前的好处的,但对文化人的话却始终相信的,所以高莉莉也自然被劝回了学校上学。 孙荣然便决定趁热打铁今天把另外两位学生家去掉了。裘文灿和高男两位学生的家都在镇南面的。孙荣然从镇的最西北一下子到了镇南,也算是穿越了半个潮都镇了, 路上从学生们的嘴里了解了一些镇的情况,大部分的学生家长或是养鱼为生,或是种菜为生,或是撑船搞航运为生,潮都镇的地理地域特点决定了这里的人的职业,有做雨伞的,有做工艺鞋的,有挑花边的,更多的就如高兰她们爸妈开个小织布坊的。当然也有像丁嘉文爸妈开店的,镇上市场拐角处那个副食品店就是他家的。但极个别像高洋爸爸自己开厂的,镇上的潮都工艺鞋厂就是高洋爸爸开的。 师生们聊着天很快就到了裘文灿的家里,偌大的房子里冷冷清清的,大门紧闭,荣然有点失望,九月初的天气虽然立秋已经过了,但秋老虎还是依然横行的,几个人已经热得浑身冒汗,口干得冒烟了,好不容易赶到这,却没想到会吃个闭门羹。孙荣然原先成功的信心大打折扣,看来这裘文灿的工作可能是最难做的,但再难做也得想法把他劝回去上学的。 他让一起去的丁嘉文大声喊下。丁嘉文便扯开了喉咙高声喊道:“裘文灿,裘文灿。” 没人应声,孙荣然正准备和高小伟他们几个离开去高男家的了,丁嘉文却让孙荣然再等等,他说:“文灿爷爷奶奶一定在的,在后面住着的。” 说话间只听到一声“谁啊?谁在喊金灿?” 只见一个老太婆搀扶着一个老头子颤颤巍巍地从屋后走了上来。 胡小娜悄悄告诉荣然:“孙老师,那是文灿的爷爷奶奶。他们就住在这大房子后面的那排小屋里的。” 孙荣然也猜测这两老夫妇一定是住在正屋后面的小房子里的了,因为农村里多儿不一定多福的,兄弟往往会为了父母的问题而闹得不可开交的,最后老人们往往都被安排在边上小屋住住的。这两老一定有好几个儿子的,果然从胡小娜这了解到了裘文灿有三个叔伯,他爸爸最小,这两老因为偏心帮小儿子带孩子,其他几个叔伯就推脱不管了,而裘文灿爸爸也不服气,就让两老住在了小屋里。 “哦,我是裘文灿老师,我想来看下他为啥不来学校报名读书的。”孙荣然见这两老人那孱弱的样子,生怕他们摔倒的,便赶紧说明了来意。 “啊,这小鬼头又没去读书?昨天一早我们就把他爹让我们给他报名费交给了他,看着他背着书包走出家门的,傍晚也回来的,怎么又没有去学校报名读书?”裘文灿爷爷有点恼怒地说道。看来这裘文灿以前可能经常逃学的,老师应该经常来他家的了,让老人们有点习惯了。 “是的,爷爷,文灿没来学校报名。”丁嘉文说道。 “你这孩子就是乖,我家文灿能有你的一半就好了,他父母不在身边,要我们两个老的管着,我们这身子骨怎么管得住他,追都追不上他的。”裘文灿的爷爷唉声叹气地摇头说着。 丁嘉文可能也已经好多次领过老师来他们家了,所以他们很熟悉丁嘉文了。 “老师,你能不能帮我们去找寻下金灿,这小鬼肯定又在哪个游戏机房了,唉,就是不肯好好读书,你帮我们好好教育教育他。”裘文灿的奶奶看着荣然无助地央求道。 “唉,好的好的,我们现在就去找找看,你们回屋里去吧。”孙荣然赶紧说道,他想尽快离开这里,生怕这两个老人有个意外。 在丁嘉文的带领下,很快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那个游戏机房,就在孙荣然上次吃面的市场门口斜对面的商品房楼下,但游戏机房老板对孙荣然这个老师的到来很不欢迎,板着个脸,高声地咳嗽着,其实那应该是暗号了,孙荣然若是不带着高小伟他们这些学生,他一个陌生人,可能老板也不会猜到他的身份而如此的。孙荣然也不想走进去,就站在门口等着丁嘉文他们进去找裘文灿了。 好久,丁嘉文带着两个孩子走到了孙荣然面前,只见两个人个子差不多高,皮肤都很白,剃着小平头,眼睛不知道是玩游戏机时间长了还是什么,两个人都不停地眨着眼,只是一个有个浅浅的酒窝,不时地吸着鼻子,似乎鼻子里那条黄龙不时要跑出来的。另一个却总是低着头用手扭着自己衣服的纽扣,似乎是习惯了老师的批评的,摆着一副可怜相。 “怎么会是两个人?”孙荣然疑惑地问道。 “孙老师,省了跑了,一逮俩,高男也在。”丁嘉文指了指那个浅浅酒窝的男孩道。 “哦,你就是高男啊,好。”孙荣然看着那男孩点了点头说道。 高男吸了下鼻子里的鼻涕“嗯”了一声。 “你们知不知道昨天报名的?”荣然问道。 两个人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 “先跟我一起回学校去吧。”孙荣然不容置疑地拿出了老师的威严说道。 高男看了眼裘文灿,看得出,他只是裘文灿的小跟班了。裘文灿此时用手臂碰了碰高男,算是一种示意了,两个人转身又往游戏机房走进去。 “你们干嘛?”孙荣然的声音升高了。 裘文灿回头低声道:“我们拿下书包。” 孙荣然便不再说什么,几个人犹如押着犯人般将裘文灿和高男两个人灰溜溜地走着带回了学校,孙荣然直接把他们带到了办公室里。 “文灿,你昨天报名怎么不来?你爷爷奶奶以为你在学校读书呢,你却在外面流荡,要知道错过了报名时间你可没学上了,难道你就一直这样骗着你爷爷奶奶在外面流荡吗?”孙荣然对裘文灿批评道。 裘文灿低着头一声不吭,他心里的确也是被说中了,确实不可能每天蒙骗下去的,但他实在是不想读书的,这么几年小学就一直是这么逃学过来的,自己父母亲一年到头在外跑船的,也从来不会来过问他的学习的,只是按时给他缴了学费,每月给他爷爷奶奶点钱让他花着,他们一直以为他是在学校读书的。现在既然老师把自己找回来了,就听他的先来学校报名上几天学吧,反正只要在学校读书,日子还会像以前那样过下去的。 想到这,他抬头对荣然说道:“老师,我错了,我明天开始就来学校上学了,好吗?” 孙荣然长吁了口气,说道:“好吧,你钱带了没有,先把学费缴了吧。” “钱?钱?”裘文灿有点心虚地反复着钱字。 孙荣然猜测他肯定是把钱花在游戏机房了,便责问道:“你是不是把钱花掉了?” “没,没全部花光。”裘文灿低低地回道。 孙荣然转头又向高男问道:“那你呢?高男。” 高男吸了下鼻子里的黄龙低声道:“老师,我的钱还在,没花,我在游戏机房都是看着金灿打的。” “那好吧,你把学费先缴掉吧,这事我也不和你妈妈去说了。”孙荣然知道得赶紧各个击破的,他得分化这两个小家伙的,看得出他们两个是一起逃学一起进退的。 高男只能答应着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钱交给孙荣然,孙荣然便给他开了发票,让他放好了并把全套的新书给了他后,说道:“明天开始好好来学校读书,别再去游戏机房了,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你更该争口气的。” 高男听到孙荣然的这句话,不禁眼泪汪汪地低下了头,咬紧嘴唇点了点头。 “那你去吧,去教室里先找个位置坐下,明天我们全班同学再好好调整一下座位。”孙荣然便让他先回教室了。 独自一个人被留在办公室的裘金灿有点沉不住气了,抬头问孙荣然道:“老师,那我怎么办?” 孙荣然反问道:“你觉得你该怎么办?” 裘文灿喏喏道:“我明天还能来上学吗?”他似乎找不到答案,只是追问着荣然。 “那你是想来上学的?” “嗯,明天我也想来上学了,只是我的学费不够了,能不能让我先缴一部分?” “那咋行,学校上学缴费有期限的啊,你怎么能把上学的钱给花了呢?”孙荣然假意吓唬道。 裘文灿又不声不响了,他有点怕真的上不了学了,低着头不停地用一只脚磨蹭着另一只脚上的鞋子。 “若你真的想上学的,我可以帮你一下,但你以后可别再逃学了。” 听到这事有转圜的余地,裘文灿抬起头带着一种恳求的眼光看着孙荣然,嘴里答应着:“嗯,老师。” 孙荣然便缓和了语气对他说道:“你还剩多少钱,先全部缴给我,我替你补起了学费,但你有钱了得还给我。能行吗?” 裘文灿如释重负般地赶紧点头:“哦,老师,我一定还你的。” 孙荣然班里的学生总算是全部到校入学了,这让他心里很高兴,对照其它的班级,他的班级完成入学率是百分百率先的了。 日子很快地在过去,短短一周,孙荣然和同学们都很熟了,和老师们也都熟了,这让他也开始接受这新环境里的一切了。 这开学的第一个周日来得似乎特别慢,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所以周五的下午一早放学,孙荣然便急匆匆往潮都镇的汽车站赶。潮都汽车站与其说是汽车站,倒不如说只是个停车点了。现在这里的所谓公交车只是招手急停的中巴车而已,而这些中巴车都是那些私人老板买的在永兴县城到潮都镇这条线路上跑的。潮都镇镇北的那座拱桥这算是终点站了,调头候在路边,等上车的人坐的差不多了,后面的车老板便会催着前面的中巴车走了的。但这中巴车即使离开了终点站往县城开去了,也会慢腾腾地开,他希望在去的路上能多等到几个候车人的。有时路上远远看到县城方向过来的中巴客车了,便使劲向它打大灯按喇叭,两辆车便慢下来停在路上相互交流下情报。 “你慢点,前面阿三那辆车还在赭山坞里候着呢。”于是这中巴车在得知前车还刚过去的时候或在不远的前面候着的时候,便会停靠路边等上二三十分钟,管你乘客有急事没急事的。 “你稍微开快点,路边已经有好多人在等车了。”于是中巴车便开出了跑车的速度,飞速地向前驶去,生怕客源被后面超上来的车子抢走了生意。也不管车上的乘客摇晃地晕头转向的。只要前面突然有人从路边钻出来挥手拦车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急刹车就停在路上打开车门让他上车,乘客们不愿往里让的时候,卖票的就会向整理货物一样把人一个一个往里拉,往边上推,最后总能将人塞进车的。 孙荣然这边坐车还算好,因为算是起点站开始发车,还能挤上一个座位的,但虽然坐上了车,车子却丝毫没有开动的痕迹,百无聊赖的几位乘客开始在车厢里打开窗户抽起了香烟。可惜这烟非但未往车厢外跑,反而往孙荣然这边转过来了,孙荣然只能将头伸出窗外,呼吸着新鲜空气。 随着站在车外面斜背着一只小挎包的卖票人走上车,将车门使劲拉上,老板兼驾驶员便发动了车子,慢慢地驶出了停车场。车子走走停停,老半天还在潮都镇境内,孙荣然看了下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第一次坐这车的他有点不合时宜地向驾驶员喊道:“师傅,能不能开快点?别再停车了,这样到永兴城里要几点啊,我可怕是赶不上去杭州的15路末班车了。” 开车的驾驶员一声没有理会,顾自我行我素。坐在孙荣然边上的一位中年人对他说道:“小伙子,耐心吧,坐这种车你没办法的,方向盘在人家手上,除非你不坐他们的车。” 孙荣然便不再喊了,郁郁不乐管自看着窗外。耐下心来由着这车子一路走一路停一路等,这混蛋的老板简直是在谋财害命,乘客们既然买了票了,把生命和时间都交给了你,你已经取了人家的钱财却不负责任地延宕,每个人给你延误半小时,一车子人便是一天。将别人的时间任意宰割来谋取自己的钱财,不是谋财害命又是什么!孙荣然心里暗自骂着。 整整花了两个小时,这中巴才到了永兴县城的终点站,孙荣然还得走十几分钟的路赶到15路公交站,只有坐上车了,孙荣然心里才会踏实点,所以这十几分钟的路他是一路小跑,很快就到了车站,还算运气好,正好一辆公交车还没发车,孙荣然总算吁了口气。刚坐上车,车辆调度室的电铃就响了,公交车便准时开动出发了,虽然车上只有五六个人,但公交车就是公交车,准时而守信,一站一站即停即走的,虽然碰到红灯得停一下的,遇到车站也有人上车下车的,但孙荣然一点都不感到郁闷,远比那只顾钱财的中巴车要强得多,每一站都能料到下一站是哪,每一站都能料到会停不超过一分钟。 四十分钟后,车子很快到了桥南站,孙荣然便下车换乘22路车了。现在又让孙荣然感到有点回到过去在二中读书时来回学校的日子了,费尽周折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第90章 不回家的日子 知道今天周六他肯定要回来的,一家子还在等着他一起吃晚饭的。 晚饭的菜很丰富,孙继刚特意买了孙荣然爱吃的黄颡鱼,用咸菜一起煮了。孙荣然感到有点奢侈了,他虽然喜欢吃,但因为家里清苦惯了,吃这菜总觉得有点吃钱的味道,每次下箸都是有点不忍心,不知道父亲又要花费多少钱了。他对父亲说道:“阿爹,你别买这菜了,太贵,还是省点钱吧。” 孙继刚看了他一眼,说道:“吃吧,不用作忌的,现在日子不同于以前了,你和你妹妹都赚钱拿工资了,厂里现在生意也还好,吃点这个还是能对付的,又不是常吃的。” 他顿了顿,又说道:“只是你在那边一个人要顾好自己的,千万别再去参与那种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事情。” 孙荣然知道自从那事后,父亲总是担心着的,现在弄得到远离家的地方去工作也是这个事带来的后果,父亲虽然嘴巴上没有责备自己,但心里有说不出的一种希望的,他是多么希望自己和妹妹一样在身边工作,每天还能帮着他做点事,父子俩遇事也能有个商量的。可现在,只能希望寄希望于过几年孙荣然调回这边的中学的了。 祖母是最高兴的了,她一个劲地问着孙荣然在那边过得怎么样的了。尽管她听不清楚,孙荣然只能带着比划放大了声音跟她讲,让她放心的。 妹妹现在已经很忙了,因为也担任着班主任,每天晚上都要备课到很迟的。这个家每个人都很忙,都有自己干的活了。 被打了折扣的周日时间是很短的,父亲和母亲一早就去喷塑厂上班了。午饭吃过,孙荣然准备回学校去了,他想到那边也该有自己的一辆自行车的,就想着把家里的车直接骑到那边去,也想避开那坐中巴的郁闷,至少自己骑车能有一路的风景也可以自己决定时间的。 祖母和妹妹两人将孙荣然送到大路上,孙荣然怕祖母又会依依不舍地难过,便让妹妹把她搀扶回去,头也不回地跨上车回学校了,他最怕看到祖母的难过,又会让自己不忍心走的。 从浦沿镇骑车到潮都镇得往东穿过古河,西陵,城北,永丰,永宁,塘湾,吟龙这几个镇后在往北折东途径红垦农场,劳改农场和红星农场三个农场后再往北折东过赭山,才到达潮都镇的。几乎是从永兴市的最西面跨到了最东面了。所以这一路,荣然刚开始时还信心十足地骑得飞快的,可是这九月初的太阳依然毒辣的如火链蛇一样照得他口干舌燥的,沿着北塘河往东骑了一个小时。 到永宁镇这里的时候,嘴巴里已经根本没有一点湿润了,干得快要冒烟了。腿也很酸了,他便在一座桥旁的小店里停了下来,买了根冰棍含在嘴里,让汗水稍微收敛一下,虽然衣服已经湿透了还在滴着汗水,他知道他还只有骑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余下的路程他只能耐下性子来慢慢骑了。 休息得也差不多了,孙荣然便跨上车继续往前走。可接下来的路是越骑越不想骑,这冰棍吃得时候很爽,但不一会儿比刚才不吃前还要难受,嘴巴粘得发腻的干了。两只脚是左脚推右脚,右脚让左脚地相互推诿了,都想自己轻松一点的了。屁股更是在抗议了,本已两半了,难道非要再多震开几瓣不成。 孙荣然在路上不停地停下来歇一会儿,这九月的天简直是见鬼的热了,那湿透了的衣服贴在身上说不出难受,仿佛将外面的凉风给隔绝了。脸被灰尘夹了汗水涂抹成了一个花脸了,孙荣然只能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踩一脚总是近一步了,坚持,终究会到的。 总算到了红星农场这边了,孙荣然知道三分之二的路过去了,再坚持一个小时,就能到潮都镇了。本想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继续赶路的,但是红星农场的化工厂那股刺鼻的臭味熏得他实在是难以忍受的了,只能赶紧跨上自行车赶紧离开这腌臜之地的。就这样这气味把孙荣然一口气撵到了赭山坞里,却依然未能让孙荣然松口气停下来的,这里是潮都镇的一个化学工业园区,有好多的颜料厂和一家大型农药厂的,那农药厂的臭味更能让人翻江倒海地想呕吐的。 孙荣然只能忍着那臭味,脚下不敢松劲,憋着气骑到了潮都镇南丰村这了。才停下来大口喘着气地坐在路边,这一趟下来,人也感觉虚脱了,好在再骑个二十来分钟,就可以到学校了。 这一趟从家里骑车回到学校让孙荣然累得够呛,到了学校,连晚饭也不想吃了,一个人冲了个澡,就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了。 接下去的日子荣然忙于备课,上课,找学生谈话,彻底转变了角色。学生们也很喜欢孙荣然这位新来的老师。每天的忙碌和有所事事让荣然感觉过得很是充实。 时间过得很快,又一个周日快到了,由于家里的事情也不多,孙荣然想着赶来赶去也累,便想这周不回家了。但呆在潮都镇这里也没事可干。突然他想到潮都镇这里的潮水特别出名的,干脆周日去龙虎村那边看潮水算了。现在自己这边也有自行车了,出行也方便了,对,就这么决定了。 周六的时候,中午课余时间,他特意向高小伟,高洋这几位学生打听看潮的最佳位置和时间了。听到自己的老师准备周日去看潮,高小伟他们不禁兴奋地跳了起来,纷纷说着要带老师去看潮水。 “孙老师,看潮水就到水文站那里去看,那里风景也好,还可以在潮水来之前先钓鱼的。”高小伟提议道,“我经常去那钓鱼的,钱塘江的船钉鱼特别好钓,而且也特别鲜美。” 孙荣然不禁被他说得怦然心动:“哦,你这主意好,可我没钓鱼竿,也没饵料准备的。” 高小伟笑着说道:“孙老师,我不是说我经常去钓的吗,你要的这些东西我都有,你只要人过来就好了。” 高洋在一旁也凑合道:“孙老师,我和你一起去,我带你去他家。” 孙荣然第一次感觉有自己学生的幸福了,他自然很开心地接受了学生们的这个建议了。 周日这天,天气特别好,孙荣然还躺在床上的时候,没想到高洋就带了蒋胡军,丁嘉文这几个学生来敲门了,高洋这家伙居然又偷偷去约了好几位同学要陪着孙荣然一起去钓鱼的。 孙荣然赶紧起床草草洗嗽了一下,便和高洋他们一起上街吃了点早餐,买了点中午可以烧煮的菜,还买了只卤鸭,就慢慢向龙虎村方向赶去了。 到了高小伟家里,高小伟的母亲知道是儿子的班主任老师来家里,忙不迭要把孙荣然让进家里坐一下,喝杯茶的,孙荣然只能先和她聊了一会儿,农村妇女总是很朴实,希望孙荣然在学校能严格要求她儿子的,自己没文化,总希望自己儿子有出息的。 一旁的高小伟早在门外向孙荣然挤眉弄眼地示意他准备好了一切东西了,有点不耐烦自己母亲的叨叨了,便在门口向他母亲喊道:“妈妈,孙老师今天休息,想来我们这边钓鱼的,你别老这样叨叨了,烦不烦了。” “唉,唉,你看,孙老师,我家小伟就这样嫌我了。好了,好了,你们要钓鱼去,我不拖延你们了。”高小伟母亲有点不好意思地对荣然说着话,似乎她不该再拖着荣然聊天了。 孙荣然被她这么一说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赶忙说道:“小伟妈妈,你别担心,小伟在我们班里还是很不错的,学习也很努力的,他可是我们的班长呢。” “好的,好的,你们去钓鱼吧,孙老师,在学校总是要麻烦你的了。”高小伟母亲又一次地催促。 孙荣然于是和她道别向门外走去,这时高小伟母亲突然想到了什么,向孙荣然他们喊道:“哦,忘了事了,小伟,等下你和孙老师他们午饭一起来家里吃,我去买点菜烧好了在等你们。” 孙荣然赶紧回头对她说道:“哦,我们午饭不来吃的,我们在那边打算野炊的了。” 高小伟也向他母亲扬了扬他早已拿好的一口小铁锅,示意他都已经准备好东西了,带上了。 “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老师来我们家,一点也不客气的。”高小伟母亲感觉有点失礼地说道。 “不麻烦了,小伟妈妈,还是让我们自由随便一点好,好吗?”孙荣然回头向他回绝后,赶紧和高洋他们一起走出了高小伟家,向白虎山走去,只要翻过白虎山就到了江边了。 白虎山并不高,山势平坦,所以上山下山都不累的,下了山便是一条沿江的大石子路,右手侧是一个内河通往江里的大水闸,左手侧穿过大石子路就是白虎山伸到江里的末端了,水文站就在这末端的山尾巴上,这尾巴和白虎山的山体连接处只是窄窄的一段路了,路两边便是江,所以这水文站可是孤悬江中成了岛屿了。这岛上的石头都是赭红色的,敲下来放在水中居然能浮在水面,所以当地人又叫它赭山了。山上除了一个水文站,就是一片大竹林,郁郁葱葱的,在被潮水冲刷干净了山脚后,这一片绿色仿佛就如头顶的一头密发了显得更是别致而突兀了。 在经过白虎山和赭山连接处的那条窄路时,孙荣然看到路上横亘着一块巨大的石头,这石头少说也有千把斤重的了,人只能绕开了走过去。走在后面的高小伟说道:“孙老师,呆会下午潮水来过后,你就看不到这石块了。” 也是钱塘江边长大的孙荣然可不相信,他还从未见过有这么大的潮水的,在浦沿镇那边的半爿山一带的潮水,孙荣然看到过,就是一下子后面的潮水推着前面的水涌向岸边,然后就将半爿山淹在江中后,又顾自往闻堰方向涌去了,说的明白点就是涨潮退潮而已。他对高小伟的话将信将疑,反正下午就能看到结果的了。 水文站用围墙围着,一般人是不能进去的,但墙外有一条路可以走到建在江中的一个水泥塔台上的,每一层的水泥柱子上都标示水位线。一直到塔的平台下面。 孙荣然跟着高小伟他们先熟悉了下地形,走到那塔台上看了下江面,只见这里的江水远没有自己老家南沙那一带的江水清澈的,只见下面的江水随着暗流泛起一阵阵的泥沙,不停地泛起,不停地往下游流动。只见水文站往上游望去,江面在越过水文站这后往白虎山方向挖进去一段后又碰到一座小山包便折回到江水道上了。 “孙老师,那是乌龟山,你这边看过去像不像个乌龟从江里爬上来的,那小山上还有壕沟呢,据说是戚继光抗倭挖的。”高小伟指着那小山包说道,“潮水来的时候,会越过刚才你看到的那条窄路后蹦入那个江湾里,然后再撞上那小山包后回头与这主江面过来的潮水碰撞激起很高的浪头的,这就是回头潮,呆会在这里能看到的。” 孙荣然看那小山包的确很像乌龟出水上岸的样子,心里被他说得有点心痒痒,今天可得好好看看这潮水了。从塔台往下游望去,只见江面特别开阔,江水在天尽头处,江天一线已经分不出天与江了,而一个一个丁字坝如利剑刺入江中,也许这正是能刺穿江潮汹涌而来时的那条巨龙身体之剑了,而江塘上靠江的一侧都是一堆堆的巨大石块护卫着堤岸的。 “孙老师,那些石头都是我们青龙山那边石塘挖下来用船运出去抛在江堤上的,每天都有石头要运出去的。”高小伟指着那陡峭的青龙山说道。 “哦,青龙山看来还真的能锁住这潮神了。”孙荣然笑着道。 高小伟说道:“孙老师,你还别说,那青龙山风景也很好的,山上还有一座寺庙呢,下回我带你去那玩玩。” 孙荣然点点头说道:“好的,小伟。” 看完所有的地形后,荣然便由高小伟领着来到了水文站围墙东面的竹林里走下去到离江面很近的地方,几个人找好位置,搬了几块石头放到地上算是当凳子了。 一切都准备好后,便开始放线垂钓了,孙荣然将小蚯蚓穿在鱼钩上抛入江水中,便耐心等鱼咬钩了。江面吹过来的风穿过竹林莎莎地响着,这个季节的江风吹在脸上感觉特别舒服,除了竹林的莎莎声和远处机帆船开过的突突声外,整个世界都是很静的了,这氛围更适合垂钓了。 孙荣然此时感觉有点像严子陵了,只不过他是在上游富春江那一段投竿而钓,自己是在入海口垂线而钓了。现在自己因为犯了错误而被分配在这里,虽然心里有点不爽,但能有这一番风景,这一群学生,也不失为一桩美事了。当年苏东坡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任了那黄州团练副使心情郁闷,曾多次到黄州城外的赤壁山游览,写下了《赤壁赋》《后赤壁赋》和《念奴娇·赤壁怀古》等名作,以此来寄托他谪居时的思想感情。公务之余,他带领家人开垦城东的一块坡地,种田帮补生计。“东坡居士”的别号便是苏轼在这时起的。 孙荣然突然想起了苏东坡的那首《江城子·密州出猎》: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虽然自己无法与苏东坡相比,但他那心胸开阔,豪气满天的乐观思想却是自己得好好学习的,而今自己也似乎有这豪迈不羁的感觉了,独享这一江美味,一江澎湃之潮,谁人能有了? 正在孙荣然遐思满天的时候,突然听到高小伟在叫:“孙老师,快提竿,快提竿,鱼咬钩了。” 孙荣然赶紧提竿,见一条十公分左右的船钉鱼死死咬着鱼饵被提出了江面,一旁的高洋连忙将鱼从鱼钩上脱了下来放入一旁的小水桶里,孙荣然在鱼钩上再次穿好蚯蚓又抛入江中。 说来也怪,这鱼获一旦开张,居然接二连三排队来咬钩了,一旁的高小伟不停地提竿抛竿,一支烟的工夫就钓了十多条。 孙荣然有点开心地说道:“小伟,这鱼咋这么好钓的?” “就是啊,孙老师,这鱼很好钓的,而且认死理,咬住了鱼饵死活不放的,一般都不会脱钩的,所以我们经常来这钓鱼的,以后你不回家的时候可以经常来这钓鱼的。”高小伟也笑着回答道。 因为鱼获不断,大家钓鱼的兴致很高了,竟然开始了钓鱼比赛了,当然孙荣然是钓不过这几个小家伙的,毕竟他们是名副其实的钱塘江边长大的,玩钓鱼玩大的,荣然只能认输的。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一旁的高洋捡了几块石头垒起了个土灶,找来一堆的枯枝,开始生火做午饭了,丁嘉文在一旁帮着将钓上来的鱼开膛去鳞清洗了。孙荣然与高小伟,蒋胡军三人继续不停将鱼钓上来。 半小时后,一切都烧好了,大家便一起围着土灶上的锅开始吃午餐了,孙荣然将买来的卤鸭用塑料纸摊在石头上,大家分着吃着,感觉味道特别好。 “小伟,今天潮水估计什么时候到?”孙荣然问道。 “还早来,估计一点半差不多,昨天好像是一点钟到的,今天就是一点半了。孙老师,这里的潮水又早潮和晚潮的,一般每天潮水都往后推迟半个小时的,今天一点半,明天就是两点,后天就是两点半。这样不断往后推,这早潮便慢慢成了晚潮,晚潮慢慢成了早潮。”高小伟回答道。 “啊,还有这个规律啊,这我倒还真不知道。”孙荣然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潮水的规律,不禁好奇地说道。 一旁的蒋胡军说道:“是的,孙老师,有时我们晚上睡在床上都能听到潮水声的,那就是晚潮了。” 孙荣然又问道:“那是不是八月十八的潮水最大了?” 高小伟笑着道:“嗯,一般人都以为八月十八潮水最大,主要是因为八月十八是潮神生日,其实七月十八潮水更诡异更凶猛的,我们这里叫‘鬼王潮’的,这里经常有人看潮被潮水冲走的。” “是的,我们这里月初的潮水也很大,往往是远远看不到,其实潮水已经在下面涌到你脚下了,突然就那么起来了,所以这个时间段的潮水我们叫‘怪潮’的。”蒋胡军又跟着说道。 “哦,还有这么多的潮水名啊,我还真没听说过,看来我是得要好好看看了。”孙荣然更加有点好奇了。 一旁的丁嘉文说道:“孙老师,不急的,以后你在这里,我们可以经常来看潮水的,我们这里潮水反正天天有的,只是大小而已了。” 第91章 方外与世间 边说边吃,这顿野炊吃了近一个小时,孙荣然不时地看着手表,他想验证下高小伟的话,今天潮水是不是一点半来了。 离一点半还有半小时左右,孙荣然本来准备继续再钓鱼的,但高小伟却说:“孙老师,别钓了,一起等潮水吧,呆会潮水来了,收钓都来不及的。我们这经常有人被潮水冲走,也是因为在潮水来前在干别的事来不及撤退而被冲走的。” 孙荣然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还是小心点好,但他心里还是有点怀疑的,这潮水真的有这么大吗?他便问高小伟:“小伟,那等下我们这钓鱼的地方安全吗?” 高小伟回道:“孙老师,这里呆会肯定要被潮水吞没的,我们还是现在就撤上去到那竹林里或那个塔台那边去吧,那里比较安全,既可以看到潮水又很安全的。” 他说着便和大家一起整理好东西拉上孙荣然就往上面竹林里爬上去。几个人又回到那山上,站到那塔台上一起等着潮水来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四周似乎什么声音都没了,一切都安静的出奇,原先突突开着的机帆船不知什么时候也都没了踪影,估计他们也知道潮水要来了,都停船避浪了。江水的流动似乎也停下了,江面上那些漂浮物也找不到方向了,只能一动不动在原地停留着。都说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黑暗的时候,也许大潮来前的平静也是最平静的时候。孙荣然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入海口的方向,想着这潮水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就在他焦急等待的时候,在他目力所及的江面中心处这时隐隐的出现了一个亮点,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地跳跃着,如一面镜子反射着太阳光。他有点兴奋,那该是潮水的影子了吧,便赶紧问高小伟:“小伟,那是不是潮水?” “嗯,孙老师,那就是潮水,来了。” 终于等到了,孙荣然看了看手表,一点二十分,看来到这里也的确一点半左右能到的了。只见那个原先跳跃的亮点在慢慢不停地拉长,已经不是一个点了,成了一条不停拉长的线在向江两岸延长。耳边隐隐有声音在传来,似有似无的,高小伟说道:“那是潮声。” 随着那条线越来越长,越来越粗,这声音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了,等到那线条清楚地将两岸连在一起的时候,已经如一条巨链般不停地滚动向前,声音已经大得如震天锣鼓声般了,岸边悬着的渔船被岸边激起的巨浪打得如风中的片片树叶般不停地摇摆颤动着,一忽儿高一忽儿低地在浪中飘浮了。 这时这巨链已经变成了一条巨蟒排山倒海般往水文站这边扑了过来,原本有点甜的空气已经变成了带着了鱼腥气的水雾了,孙荣然张开的嘴巴里感觉到有一丝丝的咸味。 只见这潮水在遇到了水文站这的赭山后一下子被撞击升高形成了几米高的巨浪劈头盖脸砸向孙荣然他们刚才钓鱼的地方,撞在那些碎石上一下子便成了飞沫四溅,浪花变成了雪花,这时荣然才体会到苏轼的那句“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意境的确美得江山如画了。 很快,潮水涌过了水文站这里的塔台,涌过的瞬间,孙荣然只感觉到大地在颤抖,人在激流中似乎要晕倒般的眼花缭乱,人讲话的声音都已经听不清楚了,只听到潮水如震天雷般盖过了所有的声音。 那潮水遇石推石,遇坝越坝,大有挡我者就吞没之气势,谁也拦阻不了地快速往前滚动着,不一会儿就进入了赭山与乌龟山之间的小水湾了。果然只见先前已经越过那窄路的潮水先碰到了那乌龟山后被激起数米高的巨浪后,便回身向那小湾里撤退正遇上了水文站塔台这边涌过去的潮水,两强相遇,互不相让,便在那江湾上又激起了数米高的巨浪,这就是回头潮了,几次三番的碰撞后,最后大家汇合后又涌出江湾跟着潮水往前奔去。就那么惊心动魄的十几分钟,举世闻名的钱塘江大潮在孙荣然的眼前逆流而上奔向他的老家而去了。 孙荣然还在塔台上发呆,他可的确没看到过这么大这么壮观的潮水的了,那原本柔弱的水居然也能像长了骨头钢筋似的挺立起来然后就像重锤一样以千钧之力砸下来,虽然自己也粉身碎骨,但这种力量足以将所有的一切都砸碎砸烂了。 现场一下子很寂静了,孙荣然若有所思的发呆,让高小伟他们也沉默着,不敢说话了,好一会儿,孙荣然才回过神来,看到高小伟他们一声不吭地看着江水,便笑道:“小伟,这潮水还真大的,实在是值得一看的。” 高小伟回道:“孙老师,潮水都过去了,鱼也不用钓了,潮水来过也钓不到鱼了。你若有兴趣,时间还早,我领你去青龙山转下,好不好?” 孙荣然看了下手表,两点零五分,反正回去也还早,青龙山反正也就在边上,那就去下吧。 于是大家便收拾东西一起往青龙山方向走,在经过那条连接赭山到石子路的窄路时,孙荣然发现路上湿漉漉的,是刚才潮水漫过留下的水痕,那块千斤重的大石头真没在了,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孙荣然又是一番感叹:大自然的力量真的好伟大!此时他相信这潮水的威力了。 孙荣然和小伟他们沿着白虎山的山脊往上走,过了一个山坡后便远远看到一片松树林,只见松树都有碗口般粗壮了,有的直立如卫士站在路边,有的如仙人探头从那些大石块后面斜身而出,有的又如醉汉沉睡般贴着地面横躺在巨石之上。整片松树林郁郁葱葱,形态各异。空气中夹杂着松香味,让人的头脑瞬间感觉清醒而通透了。 松树间夹杂着一片横七速八形态各异的巨石,有的平坦如床,绝不输于当年东坡去给玲珑扫墓后酒醉而卧的醉卧石的,有的又如巨蛙望天蹲在地上,有的又如莽汉挡道拦在眼前,荣然行径在这松林和石林中仿佛有那智取生辰纲里的众好汉截取生辰纲的那场景了。而这松树林后隐隐露出一堵黄色的墙,那就是高小伟他们所说的甘露禅寺了。 寺院四周是一片茶园,粗壮而有形的枝干,看得出已经有相当年份了。寺院也看得出有些年份了,依山面江而建,石头石柱砌成的中国牌坊式的山门虽然不大但显得庄严而精致,在上面那飞檐翘角的斗帽下面的横石条上刻着几个被青苔覆盖了得字,依稀可辨出“甘露禅院”四个字。拾级而上的石头台阶也已经被人踩得润滑而富有光泽了,看来这寺庙的香火应该是不错的了,但那些石头缝隙里长出的蕨草却暴露了这些石头台阶的年岁了,过了山门,见是一个小院落,小的够与这寺庙相称的,右手边角落里一颗树干上挂满了青苔的桂花树伸枝相请状孤独地站在那。桂花树也已经足够粗大了,没有年份是长不到那么粗的,初秋的温度已经让它含苞待放了,性急的几朵似乎试探性的开放了,然而就那么几朵,也能让这小院有点淡雅的香气了。 桂花树下面恰到好处地放着一张用老石板搭起来的石桌,石桌边放着的几块不成型老石头充当石凳了,虽然不是中规中矩的石桌石凳,但这种就地取材却显出了合适和素简,反倒更给人一种亲切感了。已经走得满头是汗的荣然忍不住走到石凳那顺势坐了下来,解开衣裳,让带着淡淡桂花香的清风亲吻自己的胸膛,舒服的不止是身子了,连自己的心都要被这舒服给熏醉了。 高小伟他们便也到这桂花树下陪着荣然坐了一会儿,孙荣然说道:“这地方的确不错,先是那片松树林和石林,再有这寺院,给人世外的感觉了。” 高小伟笑道:“孙老师,不止我们这里的人可喜欢到这里烧香,玩耍的。也经常有外地的人来这里向寺里的和尚讨杯茶喝,坐在这里看潮听潮的。这里的茶叶都是和尚们自己种自己炒制的,桂花时节来喝茶的人很多的。你今天来了,呆会也可以向和尚们讨杯茶喝的。” 孙荣然问道:“这寺庙有多少和尚?” “不多的,就四五位,都是外地的,年纪还和你差不多大呢。”高小伟回答道。 “他们做和尚的也还真有福气了,能在这么好这么清静的地方生活。”孙荣然笑道,他对佛教倒并不排斥,但对于那些装神弄鬼的迷信是极其厌恶的,虽然对佛教并无深入的学习和研究的,但他总觉得佛教的目的还是劝人为善,如何处世,如何交人的,这些对一个人其实是很重要的,因为活着的确是一种生活的态度,对世界的态度,对身边人的态度。只有一个好的态度,才会有好的回报和结果的,也许这就是佛教所讲的因果报应了。好结果总是好的原因引起的,自然不好也是不好的起因造成的。所谓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无非就是两种选择,若是放下屠刀了,自然成佛,若是放不下屠刀,自然成魔的。当然这里的放下屠刀并不是说杀猪的屠户只要放下屠刀了,就能成佛的,并没那么简单。这里的屠刀是自己心头的一把刀,并不是真正的刀,真正的刀并不是让你杀人的,它只是切菜的工具而已,只有你心头那把刀才是你的心魔,能让你寻找一切东西杀人,不仅仅是刀,哪怕是一块石头,一根绳子等等东西都能让你杀人的,所谓“恶从胆边生,怒从心头起”就是心头的那把刀开始出鞘,高高扬起,人这时就容易成为魔鬼,杀人的魔鬼了。所以凡事一定要忍耐退让,所谓的忍一忍便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了,你也就自然避过了这种害人害己的磨难了。 孙荣然对这些始终是这么认为的,自从他因村里百姓闹事牵连之后,总是有点心灰意冷,一段时间埋头看这些佛教的东西了,这些东西让他也明白了许多。他坚信事事都会有因果的,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了。虽然他不是一个标准的佛教徒,但他坚信。人遇到一些挫折后总会去找一些能够抚平自己心头创伤的东西,身体若是病了可以吃些药物去治理,心若是病了,只能找些书籍来治理的了。也许这佛的一些话语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孙荣然虽然信佛,但不拜菩萨,他觉得佛书上说得对,世间的一切苦与难其实都是自己的欲望造成的,与其拜一尊泥菩萨,不如自心求知足,世上根本没菩萨能救自己,只有自己能够渡自己,若能奉一颗菩萨心与人处,与世处,何来许多的争执和祸难? 突然荣然的耳边听到高小伟在叫他:“孙老师,要不要进庙里去讨杯茶喝?” 孙荣然愣了一下,不禁哑然失笑,自己这刚进山门,居然会这样思绪万千,看来佛的力量倒的确还是有的,只在佛家净地坐了这么一会儿,整个人居然会忘我了。 “也好吧,既然来了,就喝它一口佛家的茶,按佛家的说法,这也是缘。我就坐这里不进去了,你们去讨杯来喝喝吧。”孙荣然笑着说道。 高小伟和高洋两个人便往里面去了,蒋胡军跟着也进去了。不一会儿,他们每人手里端着两纸杯的茶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将茶递给了孙荣然和丁嘉文他们。 孙荣然接过茶闻了闻,感到有股桂花香味,只见茶叶上方飘着几粒干桂花,被水一泡,发出了沁人心脾的香气。 “真香,”孙荣然不禁说道,“这该是桂花茶吧。” “是的,孙老师,这茶叶是和尚们自己做的,这桂花也是这棵桂花树上采的,阴干了放茶叶里的。我们本地人经常来讨这茶喝,你以后有时间也可以经常来了,这地方还有好几个景点的,像这个白虎山山顶就有明朝戚继光抗倭时留下的铁炮遗址,还有一潭马蹄泉水井,终年不枯的,我们都喜欢到那里打水喝,甘甜爽口,这桂花茶也是那里的井水泡的,才这么好喝的。”高小伟介绍道。 “哦,难怪,茶叶要好,水也要好,这泡出来的茶自然是好喝的了,我到你们这刚开始真的喝不惯那咸水,没想到在白虎山顶居然还有好泉水。”孙荣然赞道,“这以后空了的确得多来这里享受这水泡的茶了。” 几个人茶也喝过了,休息得也差不多了,便一起下山回家了。 杨家墩村老百姓造反的事依然还余波未尽的,特别是那些因这起事件被抓被关的人们一直在努力着上访。而永兴市的市委书记马明仁也因为自己贪污受贿被逮捕了,这让杨家墩村的老百姓燃起了更大的希望,他们相信党和政府一定会给他们一个公道,会将虞盈铿这一伙也绳之以法的。 村里也的确进驻了上级派来的工作组查账了,一时间村里的小道消息很多,似乎他们所期盼的一切马上就要实现了。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工作组很快就撤离了,一切又归于风平浪静,虞盈铿依然稳如泰山地坐在那位置上发号施令。 人们不甘心,特别是那些老人们发誓一定要把虞盈铿给拉下来,他们相信时候到了,一定会有一个他们想要的结果的。但虞盈铿现在在村里更是为所欲为了,他觉得自己始终是能够得到上级的撑腰的,因为他很懂得搞好和上面的关系,他不怕老百姓告,只要他能够和上面的领导搞好关系了,对于村里这些老百姓在他眼里就是屁民。 第92章 留学的冲动 日子过得很快,孙荣然在潮都中学上班以来终于收到了鲁隽写来的第一封信。 鲁隽在信中写道:荣然,你的来信我收到了,知道你被分配到了这么偏远的沙地任教,我知道你很不甘心,但这一切又能怎样?我现在想想要么你能和我一样也到日本来留学?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去想想办法的,我会想法让我爸去给你争取下的,好吗?我这段时间也特别忙,课程比较多,还要去餐厅勤工俭学,每天都很累,所以不能有很多时间给你写信,你若空了就给我多写信,我不能及时给你回信,也请你能原谅的。好了,我又要去忙了,我和你说的事你好好琢磨下,给我个准信,我也好早点给你去安排,好吗? 孙荣然收到这封信后,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和激动,鲁隽居然会想出这样的法子让他来改变现在的境况,但又担心去日本留学需要的钱到哪里去弄,还有家里会不会同意。 孙荣然便在回信中把这些都和鲁隽详细地说了。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的了,他也想去日本,和鲁隽一起读书上学,但客观条件又告诉他肯定是不现实的,鲁隽的这封信终究还是给他一种甜蜜和高兴的了,至少鲁隽还在为他想着。 孙荣然心里虽然有着隐隐的甜蜜和痛苦,但也没去过多地纠结这件事的了,他依然如平时般上班,和同事们相处,和学生们来往。 年轻人总是容易很快混熟的,孙荣然现在在学校里已经和同事们混得很熟了,要好的几个就是常住在学校里的几位老师。大家都单身,晚上也经常一起在聊聊天什么的了。其中来自于潮都镇隔壁山前镇的英语老师胡增庆,物理老师范育贤,体育老师翁荣华三个人和张京华,孙荣然他们最要好的。 胡增庆和范育贤两个人是正宗师范毕业的,比孙荣然早工作三年了,也算是学校老人了,两个人对一切似乎有点玩世不恭了,对校长曹火彪也总是言而不敬的,但校长曹火彪倒也和他们两个人成了好朋友的,翁荣华是学校体育代课老师,相对于那胡增庆和范育贤两位正式老师来讲,他就要显得拘谨而认真的多了,但他却很随和,对任何人都是微笑着,不胡说话的。 这几个人中张京华其实已经结婚了,范育贤现在已经开始在谈女朋友了,其余的都还是标准的单身,几个单身的在一起便也经常相互开玩笑找女朋友的事了,孙荣然每每这个时候便总是有点腼腆地笑着不说了,他心里其实暗暗住着一个女人,日子过得似乎不是很单调了,所以很快就一个月过去了。 这天下午,孙荣然被曹火彪叫到了会议室,说是教育局人事科派了人事干事王立平到潮都中学了解孙荣然在校的情况了,大家一起开个座谈会。那年代表教育局和他们签订委培协议的就是王立平,所以对这个人孙荣然并不陌生。 王立平向孙荣然简单讲了下来意:“小孙,我这次也是受教育局委派来学校检查开学工作,顺便也想找你了解下情况,在这里的工作情况,也算是新教师座谈会吧。” 孙荣然坐在那里想着该如何说,除了离家远,回家不方便,其它的还能说什么,这些都不能算是在学校的工作情况的,他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王立平见孙荣然不响,有点感觉无趣,便又张口说道:“心里有啥不痛快的,你也可以说下的,比如住宿,饮食这些方面的,在沙地这个地块肯定也有不适应的。” 一旁的校长曹火彪也向孙荣然鼓励道:“荣然,有啥事你尽管张口说吧,我们学校也想听取你对学校的一些看法和要求的。” 被他们这么一说,孙荣然想到了第一天来这里的场景,他感觉真的有点被发配的味道,好在现在也慢慢适应了,今天既然让他说下这些,也好,就借这个机会宣泄下。 “说实话,我在这儿真地呆不惯,离家远是工作分配,没办法的。但刚到这喝的水是咸的,我真的有点不习惯。水喝不惯也算了,居然睡觉的地方边上一个屠宰场,后面一个酱菜厂,半夜三更的猪叫声和阵阵刺鼻的酱油醋酸味,真的好几天都睡不安耽的,好在我现在也慢慢习惯了。”孙荣然如实把这些生活情况向王立平和曹火彪他们说了下,便不再吭声,坐在那里听他们说话了,他知道王立平过来也无非只是走下过场的,对于他现在的状况也没什么多用处了,既然已经分配到这里了,他只能努力自己去接受和适应的了。 王立平耐心听完了孙荣然的话后,慢慢地说道:“嗯,小孙,你说的这些情况我想也确实存在的,我刚才进校来的时候也发现了这学校周围的环境的确不尽人意的,现在我们学校办学条件还是艰苦的,作为我们老师也能够理解的,我希望你能在这里安心下来,安心教学工作,我们也会要求学校向当地政府部门提出一些改善要求,共同促进本地的教育事业发展的。” 校长曹火彪也在一旁说道:“荣然说的这些情况的确是真实的,我作为校长也一直在向政府部门反映的,否则这里真的留不住教师,不利于本地的教育发展。给我们时间吧,荣然,我们会努力去争取的。” 就这样,座谈会结束了,孙荣然所说的这些只能慢慢等了,一切又回到了平常,一切都归于平静。 现在最让孙荣然头疼的是高男和裘金灿两个小家伙,裘金灿家里由于父母亲长期不在家,祖父祖母都身体不好了,也管不住他的,小家伙纯粹是把读书当作副业的,三天两头的逃课去外面打游戏和台球的了。 孙荣然几次的家访都无济于事的。只能经常找高男,想把他拉住,让裘金灿一个人孤立了,自然也就回到学校了。可是孙荣然和他苦口婆心说尽好坏,他当面都应承的,但哪里抵得住外面的诱惑,依然跟着裘金灿逃学。 孙荣然也去他家进行过几次家访了,很可怜他母亲身体也不是怎么好,丈夫的过早离世,一个人把女儿儿子两个人拉扯大,生活的艰辛让这个女人明显要比其他同年龄的女人看上去老一大截,现在幸亏女儿出嫁了,还能帮衬着她家里的,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每一次去家访,佝偻着身子的她,总是可怜巴巴地哀求着孙荣然:“孙老师,我知道高男这孩子不听话,只能希望你能多花点心思管管他了。” 可去一次家访她每一次都被高男的事气得浑身发抖,高男可是她最大的希望了,可偏偏这小家伙就是不喜欢读书,孙荣然只能尽力而为了,也不敢老去他家家访了,怕他的母亲气出更大的病来。对高男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按理来讲,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的,可高男却偏偏就是不懂事,也不知道母亲的辛苦的,依然和裘金灿一起混迹于街头。 十月一日的国庆节是全民放假的日子,这个国庆节是孙荣然工作后的第一个国庆日,孙荣然也拿到了工作以来的第一笔工资,学校里也发了一箱梨头和一箱苹果,孙荣然虽然要费很大的劲挑着走到汽车站的,再挑着走到15路车站,22路车站,再挑着走回家的,但他觉得一定要带回家,因为这是他工作以来单位发的第一批福利东西,他必须要带回家让祖母,父母亲好好高兴下,分享下的。 回到家,妹妹也有许多的东西发着,兄妹两个有了第一次的工资收入,都给了祖母五十块钱,乐得祖母一直合不拢嘴地嘀咕着:“这么多,这么多。” 父母亲自然也很高兴,一直以来,都是看着荣然那位堂叔孙继泽经常从钢铁厂发东西带回家的,自家从没有这种单位福利进门的,现在自己的儿女终于也有了水果这些发进门了。 孙继刚让褚鸿英挑了一些苹果和梨头装了五袋给孙荣然的舅婆她们送去,让她们也尝尝孙荣然兄妹两人的福利东西。 三天的国庆节很快就过去了,孙荣然便只能又回到学校去了,这一天他刚走入学校大门口就被厉老师叫住了。 “荣然,你可来了。你们班里高男家里出大事了。”他有点神情慌张地说道。 “什么事?厉老师。”孙荣然问道。 “唉,太惨了,太惨了!”厉老师有点眼泪汪汪地,“一车子死了好几个,太惨了。” 孙荣然被他说得有点毛骨悚然:“厉老师,谁死了?” 这老头似乎在讲一个恐惧故事“唉,你回家了,你是不知道啊。这不是国庆节嘛,高男姐姐姐夫一家带着他外甥都到高男家来,顺便把高男的大姨也从永兴县城一起带过来的。他姐夫买了个新的夏利轿车,还是新驾驶员啊!” 孙荣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他知道高男姐夫家还是宽裕的,他姐夫买个轿车也是可能的了,难道是?车祸?孙荣然有点转到了那个方向。“厉老师,出车祸了?” “唉,就是啊,他姐夫开着车转弯上了那个河上的桥头了,对面一个女人骑车过来,已经交会过去了,那个女人不知道是见鬼了什么地突然大喊着‘唉呦,唉哟哟’,自己从桥上冲到马路上去有点慌张,那你这么大声喊干啥呢,虽然人家是新驾驶员,交会时给留出的路不多,但终究是过去了啊。” 孙荣然不再打断老头子的叙说了。 “高男他姐夫也真是新驾驶员,听到那女的喊声,便回过头去看她发生了什么情况。脚下的油门又没松的,方向也没管着的,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高男姐姐又大喊‘方向,方向。’待他回过头来,车子已经撞向那桥栏杆了,他手忙脚乱的,打方向盘都来不及,又把刹车当油门了,车子加速撞断了栏杆掉进了河里。” “啊,天那,这可咋办?”听到这里,孙荣然惊叫起来。 “就是啊,天气还热,他们开着车窗的,那河水很快涌进了汽车里,车子很快沉下去,高男姐夫算是从汽车里爬出来的。一车四个人就活了他一个人。”厉老师总算大致把事情讲完了。 孙荣然听得目瞪口呆,他在担心高男母子俩该怎么过了。 “他们本来是约好一起来高男家过个国庆节的,顺便也想去看下潮水的,却未料到出了这么大一场事故。那几个被捞起来后摊在河边上时候的场景可真惨啊,最小的还只有三岁。”厉老师还在絮絮叨叨这事故。 孙荣然想象得到当时的惨景的。他有点默然了,只是问了句厉老师:“那现在这事已经料理好了吗?” “都已经结束了,高男母亲现在像疯了一样,在家靠挂盐水来维持生命着。唉,是人都受不了!”老头说着摇摇头。 孙荣然不再多问了,默默一个人回到了房间里,他在想要不要去看下高男,但去看了后又该怎么安慰他母亲的,转念又一想还是让时间去抹平这种伤痛最好了吧。 接下来的几天高男的位置上一直空着,孙荣然和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也讨论着这事,要不要去看下。最后孙荣然决定还是带着高小伟他们一起去高男家看看,也安慰下他们母子俩的。 躺在躺椅上打着点滴的高男母亲呆滞的脸上看不到一点生气,她向孙荣然点点头示意他坐下来。沙哑的喉咙里低低地说了句:“孙老师,我的命咋会这么苦啊。” 高男在一旁也流着眼泪,小家伙现在也看到了人的生死了,这对他的刺激该是多大的,孙荣然走过去用手抚摸着他的头低声说道:“高男,坚强点!” 他的眼泪却流得更多了,高小伟他们也在一旁拿了块手巾递给高男,让他把眼泪擦干了。 “高男,现在你应该要懂事了,你妈妈只有你一个孩子,需要你去关心照顾的了,不要再和以前那样浑浑噩噩过日子了,好好读书吧。”孙荣然对高男说道。 “嗯,知道了。”高男依然流着泪哽咽着。 “以后有什么困难,你和我说,和班里同学们说,我们大家是一个集体,一起可以帮着的。”孙荣然安慰高男道。 转身又对高男母亲说道:“高男妈妈,这事已经发生了,别太难过,我们活着还是要把日子过好的,只要高男争气,日子会好起来的。” 高男母亲躺在那只是点了点头。 孙荣然知道呆下去只能陪着伤心的,便对高男说道:“高男,希望你能尽快回校读书。好吗?我们要走了,学校里同学们还有事要我去处理的。” 说完便向高男母亲告别离开了,走出高男家的门才总算轻松了许多。 这件事后,高男算是能够在学校里安耽读书了。裘金灿也不再逃学了,孙荣然总算省心了不少。 不久的日子孙荣然又收到了鲁隽的来信,鲁隽在信中还是谈孙荣然能否去日本留学的事。她说这事她已经跟她爸爸说过了,她爸爸让朋友在日本找好了保证人,只要准备好72万日元的保证金,这事基本上就可以了。 她希望孙荣然能和家里商量下,她那边也找他爸爸再想想办法,争取能让孙荣然到日本留学的。信中她一再跟孙荣然讲她在等着他的回音。 孙荣然知道这事他必须去跟父亲讲了,鲁隽已经在认真而努力地帮他筹划出国的事了,他必须也给鲁隽一个交待了。 终于在接着的个周日孙荣然和父亲两个人的时候,他逮着机会能和父亲讲这个事了。 “阿爹,我一直想和你说个事,却一直没和你说,怕你不同意的。”孙荣然犹犹豫豫地和父亲说道。 孙继刚疑惑地看着孙荣然道:“啥事?你说。” “是这样,阿爹,你也知道我有个女同学去日本留学了,她想让我也去那边留学读书,你看能不能?”孙荣然忐忑地回道。 孙继刚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低着头抽着烟。孙荣然也只能一声不吭地等着父亲的反应了。 “你觉得现不现实?孩子,好不容易把你养大成人能够工作赚钱了,你又要去读书,而且是去那么远,你奶奶她们肯定也反对。”良久孙继刚又反问道,“还有你去那边还需要多少费用?” “保证金七十二万日圆,学费可以去那边勤工俭学的。”孙荣然低声回道。 “就是啊,你看看,这么多钱,家里刚刚开始经济上宽裕起来,哪里有那么多钱来供你留学的,你还是趁早打消了这念头吧,这事不用再提了。”孙继刚断然否决了,“你想想家里你奶奶年纪也这么大了,就你一个孙子,你若走了,她会怎样?还有我也在一天天老起来,这脚的伤痛只有我自己明白,如果你出去了,谁来挑起家里这付担子。荣然,你长大了啊,该明白的了。” 孙荣然被父亲这么一说感觉只能死心的了,他便彻底地坐在那沉默了。 孙继刚长叹了口气道:“唉,荣然,你也别怨我这做爹的,阿爹没本事能让你出去留学,你那个女同学,我知道你们也要好,你就如实和她说吧,我想她也会理解的。” 就这样,孙荣然的留学梦很快就胎死腹中了,他只能如实向鲁隽写信回绝了。 鲁隽倒比他看得开,安慰他既然不能去日本了,那就安心工作吧,或许这路比其它路更好的。鲁隽还寄来了一张她和她姐姐一起在大阪公园拍的照片,让孙荣然放心,那边有姐姐在,有可能要搬到姐姐那边一起住的了。两个人只能这样继续书信往来联系了。 生活依然还是如前一样在过着,孙荣然现在也不去多想别的什么了,在与鲁隽的通信中得到一丝快乐甜蜜和力量的,他现在完全已经满足于眼前的这种生活了,毕竟相对于以前那种农活的繁重劳累,他也该知足了。 第93章 如山的父爱 这个冬季的来临似乎特别的冷,可能是围垦沙地的平坦根本没有什么能够阻碍冷空气的侵袭的,这里的冬天才特别冷的。孙荣然的手又开始生冻疮了,那种痛痒让人如蚂蚁咬般的难受。 高洋看到孙荣然肿的像灯笼般的手,从他爸爸的厂里拿来了一双手工缝制的棉鞋给孙荣然,孙荣然有点不好意思的,但高洋却说道:“孙老师,这算啥啊,我爸爸厂里这种鞋子要多少啊,只是可惜没有做手套的。” 孙荣然心里却感觉很暖和,这大冬天能有这些学生的嘘寒问暖比手套棉鞋要暖和多了。 这白天的冷倒还能忍受的,只是晚上睡觉被尿憋醒后起床上个厕所特别地折磨人,厕所在南边的教学大楼二楼的,起床后要从北面的四楼跑下去,跑过操场再跑到那个二楼该要有何等坚强的意志了。弄得孙荣然晚上都不敢喝水的,但总不是个办法。 张京华也是这样,他也因为冷而不愿意跑到那边去上厕所,特别是天寒地冻的,万一滑倒摔跤了就麻烦了。所以他想了个法子在走廊上从西边的宿舍这边跑到东边的办公室那边,再跑回来,一边跑一边将尿洒在水泥墙壁上,等他跑回来尿也撒好了,而那尿液在墙上也很快被吸干了,毫无痕迹。孙荣然总觉得这不是个办法的,时间长了,总会有痕迹和骚味出来的,所以他想了另外一个办法,用水桶接了小半桶水,将尿撒在桶里,早上起来再拿到厕所里去倒掉。 这个学期很快就结束了,这一年辛苦下来,孙荣然家里的收入特别好,一家人特别开心。年三十晚上守岁饭大家吃得很丰富,好几年了,没有这么丰盛过了,孙荣然父亲掏出钱分给祖母,母亲,孙荣然和孙荣平做压岁钱,孙荣然和妹妹也拿出了钱给祖母做压岁钱。 一切结束后,孙荣然和妹妹准备起身离席,这时父亲摆了个手势示意孙荣然他们再坐一会儿,然后说道:“你们两姐妹都在,我有个重大的事情想和你们说下。” 一听父亲还有重要事情要说,孙荣然和妹妹便又坐了下来,“阿爹,什么事这么重大啊?” “荣然,今年厂里的收入可能连你们都不相信的,收入特别好,我们分到了五万元。”父亲高兴地说道,“加上去年的积蓄,手头已经有七万多元钱了,我准备把这房子拆了重新造一下。” 孙荣然知道农村里最能让人知道谁家的经济状况好坏就是把房子造得漂亮点,而农民最大的资产也往往是自己的房子,他们会把毕生的积蓄都投入到造房子中去。 孙荣然父亲继续说道:“我们办了一年多厂,现在虞晁骅已经住进了新房子,我想我家也把这旧屋拆了重建一下,让那些瞧不起我们办厂的人也明白一下。” “阿爹,那你准备怎么造?”孙荣平问道。 孙继刚笑着慢慢说道:“这房子不能像以前那样造了,只是黄灰砌墙粉刷,连一吨水泥都用不起的。现在这房子准备用水泥钢筋浇筑地梁,柱头,墙圈梁。” “阿爹,那钱够吗?”孙荣然还是担心经济的压力的。 “你问的这个问题,我也初步框算过的了,应该没问题的。房子造四层,底层架空一米五高,这样就可以避免像现在这房子,每年到梅雨季就潮湿的。欧式的屋顶,稻筒屋面,也就是四锥体的屋面。水泥五十吨差不多了,一百八一吨的话,算它一万,钢筋三十吨差不多了,六百一吨,算它一万八千块,黄沙石子算它一万也差不多了,旧屋上拆下来的旧砖块全部打到底层实砌,余下的再买一万块钱的砖块差不多了。做窗户和屋顶的木料一万块钱也差不多了,预制板和瓦片两项也算它一万块钱。外墙我想贴玻璃马赛克,这样的话,马赛克和白水泥也需要一万块。总共材料钱八万左右够了。” “阿爹,那让谁来建造?”孙荣然又问道。 “这个事情我也想过了,你们舅舅这段时间自从曲轴厂工地完工后,也还没接到过业务,他手底下有一批民工,他虽然是木匠出身,但建筑模板的框制很精通,他在曲轴厂厂房的工程就是挂用他们建筑公司的台头,他总承包这个工程,他负责木工活,他的连襟也就是你们舅公的小女婿孔万祥负责泥工活。”孙继刚继续说道,“我想和你舅舅他们去商量下,一是想让他们的这些建筑民工不要因为接不到工程而散了,暂时给我们建造房屋来拖延一下,二是我们可能还差一点建房的工钱了,我想这房子人工造价也总要两三万的,让你们舅舅他们建造,我们可以先付一点,然后慢慢等明年钱来了彻底付清的。你们舅舅他们毕竟是建造过大工程的,我想由他们建造我们的房屋质量也能保证的。” 孙荣然觉得父亲考虑很是周到的,点着头表示赞同:“阿爹,这样我也放心了,毕竟我一周只能来一次家里的,由舅舅和表姑父两个人给我们建造房子我也能安心在单位工作的。” “嗯,你们依然安心工作吧,别替家里操心,我只是担心你舅舅他们下面的建筑工人有许多是外地人,到时不只是我们全家又要搬到你们几个舅公家挤挤了,那几个外地民工也可能要先借住到你们几个舅公家的,所以他们的一日三餐可能都要我们解决的。明年一年我和你们母亲怕只能常呆在家里了,厂里顾不过来了。好在现在厂里业务都是稳定了,虞晁骅管着,我们不去也没多大关系的了。”孙继刚把所有能够想到的都考虑到了。孙荣然心里很佩服自己的父亲,每件事他都是考虑得很仔细周到。 这个正月所有的客人都来过了家里以后,孙荣然全家便开始忙着搬家的事了,连着几天把所有东西搬到了孙荣然五舅公家里后,孙荣然也回到学校上班去了。 这开学的第一周天气特别冷,天空居然飘起了鹅毛大雪,而这日子正是孙荣然家拆房子的日子,虽说不用孙荣然操心,但这糟糕的天气让孙荣然总是要担心的,又联系不上家里的,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一切都能平安顺利。 刚开学的第一周孙荣然也忙得很,学校里每个班的学生都依然有弃学不来的学生,原因五花八门的。孙荣然班里的裘金灿又还是让他去找了好几趟才算来校读书了。而高男是明确不想来读书了,因为家里缴不起学费,自从没了姐姐和外甥后,家里不再像以前那样得到姐姐一家的接济了,日子自然苦不堪言的,高男想去打工,但这年龄谁愿意收留他。他妈妈又不得不去花边厂拿一些手工活回家里做做来赚点微薄的收入了。 孙荣然去高男家里,看到这幅情景,仿佛看到了自己高中那会,父亲失去脚的日子,可眼前的高男却有点感觉让人破罐破摔的味道。 “高男,还是回校读书吧。”孙荣然对他几乎有点央求的味道。 高男有点眼红:“不去了,孙老师,也没钱。” 孙荣然道:“这个我们可以想想办法,总能克服的。你不读书毕竟也干不了事啊。” 高男沉默了,眼睛望向在边上一直机械地挑着花边的妈妈,孙荣然知道他应该是在等他妈妈的意思了。 “孙老师,你看看我家,真的供不起他读书了,我想让他去学点手艺活,早点赚钱好养家。”高男妈妈带着哀伤的语气说道,“我也知道读书该有多好,说实话,我嫁给他爸爸也是因为他爸爸那时是小学的老师,多有文化的人,可好景不长的,我的命苦,他三岁的时候,他爸爸就得白血病过世了。他姐姐还只有他现在这个年龄,这两个孩子要靠我一个人拉扯大。” 说着这些话,高男妈妈似乎又要哭了,高男不声不响地到墙上的挂杆上取下毛巾递给他妈妈。“别说了,妈妈,我不想去读书,我会去学手艺养活你的。” 高男妈妈用毛巾擦了下眼睛对孙荣然说道:“孙老师,你回去吧,谢谢你还来我家叫高男的。” “这样吧,你们也先别急,我回学校去想想办法,高男的学费这些总有办法解决的,若弄好了,我再来叫高男读书吧。”孙荣然知道只有先解决这个问题了,也许还能说动高男妈妈的了,现在再说也是没用的。 路上,孙荣然不断想着必须要把高男这种学生的事情反映上去,让学校帮忙减免学费的,若实在不行,他也只能想法自己先给他解决了学费问题。 回到学校,孙荣然径直到了学校校长室那里,校长曹火彪正在和范爱民讲这学期的工作安排,见孙荣然进来了,范爱民先开口对他道:“荣然,我正要去找你呢,你来了倒也好,有个事我要和你说下。” 荣然便随口问道:“范老师,什么事啊?”范爱民回道:“经过学校和镇政府的不断沟通和努力,打算让你和张京华的宿舍搬出,搬到镇供销社大楼的上面,一人一间。这可是好事哦,荣然,那边环境可要比这边好多了。” 供销社大楼,就在寿中来书记他们家往西走的河边上的,河对面就是潮都镇的派出所,那里环境的确还可以的。孙荣然一听到这消息,心里很高兴:“哦,我知道,谢谢你们了。” “嗯,所以呆会儿你们就可以搬过去了,我把钥匙现在给你,喏,这是你的房间,406房间钥匙,张京华的钥匙我已经给他了。” 孙荣然接过范爱民递过来的房间钥匙,很小心地放入自己的衣服口袋。便对曹火彪说道:“曹校长,我有个事也想和你商量下可以吗?” 曹火彪见孙荣然并不是为了拿宿舍钥匙来的,便让他坐了下来问道:“什么事?你说吧。” “就是我们班有个叫高男的学生,父亲很早就没了,去年他姐姐和外甥因为事故都没了,现在家里只有他妈妈和他两个人了。”孙荣然说道。 一旁的范爱民插嘴道:“高男,我知道,我知道,曹校长,就是原先小学里那个高振强老师的儿子。” “高振强?”曹火彪试图回忆起这个人,可是他摇摇头,“我印象中好像不认识这个人。” “哦,你不认识的。我弄错了,他过世那年,你还没来我们学校。”范爱民恍然如悟般想起来,“原先是我们潮都中心小学的一个老师,高男三岁那年生病去世的。” “不过你说的去年那场事故我倒是知道的,”曹火彪说道,“原来那其中两个就是高男姐姐和外甥啊,太惨了。” “是啊,曹老师,范老师,既然你们都知道他家的事了,我想能否帮他减免学费的?我就为这事来的。”孙荣然顺势便将这事和他们说了。 曹火彪没有马上回答,他抽了一下烟后,想了一会儿说道:“这事倒的确要考虑下的,只是现在弃学不来的学生都基本以这个理由的,我们学校也很难承担的。这事也不能搞特殊的,否则会引起更多学生的效仿的。” “啊,那等于我是白来了。”孙荣然有点失望。 “荣然,这种事我们不能随便答应啊,要向教育局反映下的,教育局给我们什么政策,我们才能做的。”曹火彪回道。 “要不这样吧,曹校长,你看这样能不能行,让高男先来读书,学费慢慢交。”孙荣然继续努力着。 “眼下看来似乎只能这样,只是这学费估计要收上来是麻烦的了。”曹火彪说道,“唉,两难啊,既要巩固率,又的确存在着这些困难学生。交不上学费,怎么能让他就读呢?” “那这样吧,我先替他交了,让他来读书再说,这些政策你们得去争取的。”孙荣然也不想再多说啥了,他不想高男辍学的。在他的努力下,高男总算是能够继续来校上学了。 花了一个中午的时间,高洋带了班里人高马大的一群学生替孙荣然把宿舍里的东西都搬到了供销社大楼那边。 开学第一周总算是把所有的东西都安定下来了。孙荣然在周末急匆匆便赶回家去了,他迫切想知道家里的房子搞的怎样了。 孙荣然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很迟了,天虽然冷,但因为想着新房子的事,他感觉一点都没冷意的。到建房工地上的时候,借着临时灯光,孙荣然看到场地上深挖好的夯沟里已经浇筑好了混凝土,几个钢筋笼子已经向天直竖着了。 原先养猪的小平房里堆满了水泥,还有一张床,用塑料布遮盖了当门口了,在寒风中不时发出“哗哗”的声音,孙荣然知道那是自己父亲管夜的临时床,原先的院子场地上堆满了钢筋,黄沙,石子等建筑材料。 孙荣然正从前面看到后面,后面看到前面的在看着的时候,看到最迟来吃晚饭也是最后一个吃好晚饭的父亲咳嗽着在灯光下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蓬乱的头发在灯光下更显得父亲老了很多,但那虽然瘸着走路的姿势却是每一步都是那么有力而坚强。 “阿爹,你来了。”孙荣然叫了一声。 “咳咳,咳”孙继刚咳嗽着应了一声,“嗯,饭吃好了,我得过来了。” “阿爹,今晚我来睡这儿吧。”孙荣然有点心疼自己的父亲,在这么一张床上要在寒风中睡一晚的。 “你睡不习惯的,年轻人贪睡,晚上不能缺觉的。没事,我会管夜的。靠你这么一个晚上,也不是个事的。”孙继刚固执地回绝了孙荣然。 孙荣然知道拗不过父亲的,在他心里,父亲的话绝对是权威,父亲从不疾言厉色,但每一句话对孙荣然来讲都是一种威严,父亲在他心中永远是偶像。父亲的坚强,父亲的耐劳,父亲的乐观永远是孙荣然需要学习的。既然父亲不让他在这里过夜,就想陪着父亲一起聊聊天,等他睡下了再回到舅公家去睡觉。 孙继刚见孙荣然还没走的意思便对他说道:“荣然,我们造这个房子可不能再像十年前的房子了,两堵墙几块预制板,两三天就能够造好了。这个房子我们可是要造得好一点,用钢筋混凝土浇筑柱子,挑空大梁,这就牢固多了,以后你们就不用再考虑造房子的事了,或许你的孩子出生也不用再造房子了,我们农村有句老话叫:老婆阿爹讨,房子阿爷造。这个房子若是造好了,我也算对你们后世有个交待了。” 孙荣然被父亲说到讨老婆的事情,心里有点伤感,不知道鲁隽在日本怎样了,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思的,但这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他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他有点言不由衷地说道:“阿爹,你总是眼光放得那么远,这些事还远着呢。” 孙继刚没说什么,继续一瘸一拐地绕着房子地基走了一圈,将原本接着电的拌灰机的总闸刀拉掉了,“这些东西都要断电的,万一晚上下雨了或者别的意外了容易出事情的,每天晚上都要对工地巡查一下的。”孙继刚说着话又将一块塑料纸绑在了那电箱上。 孙荣然上去帮忙,搀扶着父亲走过一堆石子回到地基上,想让父亲早点到那小平房里。父亲却在地基上停了下来,指着刚浇筑好的地梁说道:“明天就可以砌架空层了,那堆旧砖估计实砌到一层是够的。我还买了几个铸铁网架放两个在架空层每面墙上这样的话,底下的架空层也是通气的,容易干燥,而老鼠和蛇也爬不进去,这样架空层下面也干净。” 孙荣然点着头不停“嗯,嗯”地应着。 孙继刚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慢慢地走回到那张床前,孙荣然让他坐在床上,将脸盆去打了点冷水,然后倒入热水,让父亲洗了个脸,然后又把这水倒到脚盆里,帮着父亲把假肢脱去,让他好好暖一下这冰冷的残肢,那些假肢袜都已经湿透了,看得出父亲走了一天,流了多少汗水在这假肢筒里了,孙荣然便将假肢倒过来,里面真地倒出了好多水。 孙荣然背对着父亲,眼睛很湿润,眼泪差一点要掉下来,他不想让父亲看到他那软弱。 只听见父亲在叫他:“荣然,帮我拿下那边的擦脚布。” 孙荣然赶紧放下假肢,拿了那块擦脚布弯腰低头帮父亲擦干那假肢来掩饰自己心里的痛。可看到父亲那长满了冻疮的假肢他真的有点忍不住,父亲却让孙荣然把擦脚布给他,自己边擦着脚,边对荣然说道:“你把那个橡胶热水袋里面的冷水倒了,再往里面把热水倒进去,放到我脚后的被窝里吧,我这脚要靠它暖一下才舒服的,一夜不会热的。” 孙荣然于是赶紧将那热水袋换了热水放到被窝里,等父亲脱了裤子躺进被窝以后,便端起脚盆拿到外面将水倒掉了,此时冷风吹到脸上感觉一阵冰冷,只有两行热泪滚了下来,流到嘴巴里,咸咸的,孙荣然不敢抽泣,怕父亲听见。听到父亲在喊:“好了,荣然,我也睡下了,你也早点回去睡觉吧,明天一早可以帮着做做活的。” 孙荣然赶紧将泪水擦干,嘴里应着将脚盆拿到小平房里。跟父亲说了声:“那我走了,阿爹。”便不敢回头地走出了小平房,回舅公家去了。 第94章 又任团书记 第二天,孙荣然一早就到建房工地上帮忙了,他帮着建筑民工一起拌灰,搬砖。 这些建筑民工才知道孙荣然是他们的少东家,在外面教书的,对他也能够干这种体力活不禁感到很意外的,而且还干得特别上手。这些外地民工基本都是湖北黄梅过来的老乡。 那个负责拌灰的小牛不仅活干得勤快,还特别爱唱黄梅戏,总是边干着活便唱着:郎对花,姐对花,一对对到田埂下,丢下一粒籽,发了一颗芽,么杆子么叶,开的什么花,结的什么籽,磨的什么粉,做的什么粑,此花叫做,呀喂呀嘚儿喂呀,嘚儿喂呀,嘚儿喂,嘚儿喂上喂,叫做什么花……。 小牛的喉咙似乎是天生的圆润,那个嘚儿喂在他的喉咙里居然能绕着弯转圈后再出来的。 孙荣然忍不住对他赞道:“小牛啊,你可比专业的唱得好听了。咋学得啊?” “哈,我们那边可人人会唱这戏,比我唱得好的人多的来。”小牛笑着回道。 “你是湖北的啊,怎么会唱这黄梅戏唱得这么好的呢?”荣然带着疑惑问道。 小牛笑着说道:“你错了,黄梅戏老家可是我们那里,我们那里这个叫采茶调,为啥叫黄梅戏,就是因为发源于黄梅才叫黄梅戏的。”说到这里,小牛有点得意地又唱起了:喊一声蔡朗哥,你且慢行走,来来来…来来来…逮住了哥哥的手,叙叙你我的当初,想当初那一日黄昏后,你肩背着小包裹,手里拿着雨伞前来投宿,我亲手掌灯将你伺候,你说是客店虽小宾至如归,叫人暖在心头,从此相识日渐久,也算是前世的姻缘意合情投,如今你好比是随风的船儿扯篷就走,我好比失群的孤雁落滩头……。 孙荣然听着这调子感觉有点悲催,还是他从未听到过的,便问小牛道:“这是啥戏?我还没听到过呢。” “哈哈,这叫《小辞店》,严凤英唱的呢,哈哈。”小牛一脸坏笑地说道,“这故事可是男女间的事喽。不说了,不说了,干活干活。” 这时孙荣平来叫孙荣然去下舅公家,路上她悄悄告诉孙荣然说:“阿哥,姆妈和奶奶又在吵架了。” 孙荣然最怕母亲和祖母吵架,现在祖母年龄大了耳朵聋得已经几乎听不见了,而自己的母亲却是越来越强势,稍微不顺她的意就会大吵大闹,总是说自己吃祖母的苦吃到现在了,现在媳妇熬成婆了,就该听她的,家里全靠她的,没有她这家也不会这么好的,动不动就会大哭着耍泼。 孙荣然对母亲这种行为是很看不惯的,所以也总是会护着祖母,这样就往往会让母亲骂着他。没想到现在家里正在盖房子,母亲居然也不会顾忌场合的,又和祖母吵架了。 “妹,又什么事吵了?”孙荣然问道。 孙荣平也很无奈地说道:“还不是为了做点心的事吗?姆妈一定要用芋艿和老南瓜做点心,而奶奶一定要用粽子年糕这些,姆妈说要弄点新式的东西,不要老是粽子年糕的,而且粽子裹起来也麻烦,哪有芋艿南瓜省事的。奶奶最后妥协用芋艿南瓜做点心了,姆妈便去街上买菜去了,本来也相关无事了,可偏偏奶奶在烧的时候,把大木柴架在灶膛里让它自己烧着,自己去一边洗东西去了,结果等姆妈街上回来,这点心被烧的乌焦八焦了,那还能吃。” 孙荣然从妹妹的叙说中大致了解了一些情况,说道:“烧焦了么就烧焦了,再重新弄过嘛。” “可姆妈偏要说是奶奶故意要烧焦的,就是因为她不想让芋艿南瓜这些做点心,便骂奶奶心思恶,奶奶虽然听不大清楚,但看得到姆妈那凶巴巴的样子加上隐约还能听到姆妈大嚷大叫的骂声的,她就也有点生气,便和姆妈吵着了。我在楼上备课的,听到下面吵才赶紧下来的,阿爹不知道去哪里了?”孙荣平似乎想多找几个劝架的。 孙荣然回答道:“阿爹一早就和舅舅两个去木柴市场看木料了,不知道啥时候回来的,我想也该快回来了吧。” 孙荣然赶到舅公家的时候,五舅婆也已经在帮着劝架了,“继刚他媳妇,点心烧焦了么就算了,我也刚忙好,我们一起在帮着赶紧做一下就好了嘛。” “再做,午饭要被耽误了,今天这点心还怎么给他们吃。”孙荣然母亲居然连舅婆都不买账,继续边哭边嚷嚷道。 一旁已经吓得有点不轻的祖母委屈地叹气道:“唉,老了,不中用了,我就走开了那么一会儿,居然会烧焦的。” “你会是走开一会儿吗?你明明是故意的,就是想让我坍台。”褚鸿英还在不依不饶地责骂孙荣然祖母。 孙荣然见母亲那副耍泼相,忍不住对母亲说道:“好了,好了,奶奶年纪大了,耳朵又不便的,你为啥一定要这样哭哭闹闹的。点心不吃我会和建筑民工他们去讲的嘛。” “你说得倒轻巧,他们没点心吃会卖力给你干活啊,都是出门在外打工的,我们可不能亏待了他们的。”母亲便把气耍到孙荣然身上来了,“你们就知道帮着你奶奶说话,她可是心思坏的很呢。” “你这说的什么话啊,都是一家人,怎么会有坏心思的。”孙荣然不禁有点生气于母亲的这种不问青红皂白了。 褚鸿英见孙荣然也和她吵起来了,不禁开始大哭起来:“你们这群没良心的,没有我在家里把持着,你们哪里会有这么好日子过。” 孙荣然见这劝架变成了吵架了,便也不再响了,可母亲这个样子,他知道没一段时间,母亲是不会顺气了。唉,还能有什么办法,自己的母亲,真的只能忍着的了。 就在这个时候,褚鸿云和孙继刚两个也到了,褚鸿云见自己姐姐这个样子,便上去对她说道:“好了,阿姐,造房子都是高兴的事,你干嘛要这样。” 褚鸿英对自己弟弟的话还是听的,便止住了哭闹,对褚鸿云说道:“阿弟,你倒来说说,我辛辛苦苦准备好的点心,让老太婆烧烧都要烧成乌焦,她这不是故意在使坏吗?” “好了,阿姐,你这些话也不要再讲了,亲家母至少还是长辈的,年纪这么大了,能帮帮你们这么干点已经算好了,不要对她有太高的要求。这点心不吃一顿也没关系的,我会和万祥弟跟工人们讲一下的。好了,好了,赶紧准备去做午饭吧,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这件事在褚鸿云的劝说下算是解决了。 幸亏是舅舅来给他们家造房子,还能劝阻母亲的这种无理闹腾的,孙荣然心里想着。便跟着父亲和舅舅两个一起走回工地去了。 孙继刚在路上跟褚鸿云说道:“阿弟,想跟你商量个事,” “阿哥,什么事,你说吧。”褚鸿云问道。 “今天幸亏有你在,这事算是解决好了,我在想那些建筑民工们的点心一天两次的,让你姐做做也麻烦,干脆贴钱给他们算了。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褚鸿云听他这么一说,停了下来对他说道:“阿哥,这样不好吧,这些民工是因为在给你家里造房子才有的点心吃的,若是在单位工地上可没得吃的,你们给点点心我倒还可以交待是因为你们客气的,若是说贴钱给他们,那他们以为是给他们的福利了,以后工地上再搞工程就不好办了,他们肯定要每天加这个钱的了。你说呢?” 孙继刚点点头道:“嗯,这倒也是的,不利于你以后工地上的管理的。” 可他真的不想为了这事弄得家里鸡飞狗跳的了,他想了一会儿又说道:“阿弟,要不这样好不好,呆会你跟你姐说一声,就说这点心不用烧了,以后还是我想法去买些饼干糕点之类的放在工地上,让万祥弟管着,到时休息的时候给他们吃下算当点心了,好不好?” “阿哥,这倒可以的,呆会我会去和她说好的。你们也别放心上,我知道我姐这个人,走吧。” 这事总算是过去了,但褚鸿英气得不轻,一连好几天没给孙荣然祖母好脸色了。这饭都不来烧了,最后还是孙荣然舅舅让孙荣然舅妈来烧了好几天,五舅婆帮着才算过了这道坎,孙荣然对家里的担心一大半也是因为自己的这不大通情理的母亲,让他总是担心家里会发生什么事的。 学校里的三个班的教学任务也让孙荣然忙得很累,好在现在晚上能够安心睡觉了,每天一早荣然都会从宿舍楼经过市场走到学校去,这一天路过市场的时候,突然想着去那家面店吃第一次在这里吃得那碗拌面了, 孙荣然好久没去那家面店吃面了,于是便走进市场到了那里吃了碗面,走出市场大门准备回校。耳边突然又传来了寿书记的声音:“荣然,在吃早饭啊。” 孙荣然扭头回应道:“哎,寿书记,你也上班去啊。” “是啊,走吧,我和你一起走着回学校去。”说着话,寿书记已经从自行车上下来,推着自行车陪着孙荣然一起走回学校,“荣然,有个事想听下你的意见。” “啥事啊,寿书记。” “荣然,学校团委书记准备改选下,我们党支部班子讨论了下,想让你担任团委书记这个职务,你看行不行?” 孙荣然听到这消息,有点感觉心酸,好久了,曾经在高中,大学都担任了团支部书记这个职务的,自己也努力将团工作搞得有声有色的,可是自从村里老百姓闹事受牵连以来,他一直都感觉人生也许就不再可能去从事和政治有关的职业的了。而现在学校寿书记又提出让他担任团书记的职务,他有点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感觉不到欣喜,他只希望过着平常人的日子就行了。 他停下脚步,看着寿书记说道:“寿书记,我怕没这个能力担任团委书记的职务,你们能否考虑下别人。” “荣然,你别急着先拒绝,我们也是考虑了很久才确定你这个人选的,你好好考虑下,过几天给我个信吧。”寿书记不由孙荣然分说,一脚跨上自行车,丢下一句“今天我值班,我先走一步了,我到时再和你聊。”留下孙荣然一个人独自走路回校了。 这事没过几天,寿中来又把孙荣然叫去了他的办公室。“荣然啊,这学期很快要结束的,我们想把这事给处理掉了,你还是答应了吧,年轻人需要磨练和机会的,让你担任团委书记其实也是给你机会的,你可得要珍惜这机会啊。” “寿书记,我现在担任着三个班的教学任务和一个班主任的工作,真的有点累的,我就是怕担任团委书记这个职务会顾不过来的。到时搞不好工作,会辜负你们对我的希望的。”孙荣然依然还是想推脱。 寿中来似乎料到孙荣然会说这些,他摆摆手道:“你说的这些我们也知道,你不用担心的,我们支持你,也肯定是相信你的,这事就这么定了,至于你说的怕顾不过来,我们也考虑了给你配备一名团委副书记,由傅国建来担任,叶琴芳担任你的组织委员,宣传委员嘛由你去学生团员中物色一名,有些工作你就交给他们去做嘛。”接着他不容荣然推诿地说道:“好了,就这么定了,等到五四青年节改选一下就成了。” 孙荣然只能接受了这个任务。孙荣然担任了团委书记一职后,总想做点事情出来改变一下学校的氛围,来了近一年了,这个应该属于青年人的团组织似乎都没有一个活动策划过的,这对于年轻教师和学生们也的确没有一种影响力的。 孙荣然便让担任宣传委员的初二学生王珂发动学生先成立了广播站,每周二中午广播一次。接着又让她组织全校爱好写作的学生成立了文学社,将稿子以校刊《小草》的月刊形式结集出版一次。 这些工作一下子让学生们了解到了团这个组织,收到的入团志愿书一下子多了起来,这对于班主任们在班级管理中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建立团支部的班级开始组织团员和积极分子们上社会去做义务劳动这些事了,团委在学生中的影响力在不断地扩大。 孙荣然却没有满足于这些工作,他在憋一个大招,他想搞一个影响力更大,能够真正改变学生们失学辍学的现状。他想现在自己已经担任了团委书记这个职务了,也能够有能力来搞这个事情了。他想从全校师生中开始募捐,每个月学生自愿捐款一元一次,老师五元一次,这样的话一个学期四个月下来,一千多名的学生就大致能捐到千把块一个月的,四个月也能捐到四千左右的,一年也能达到一万左右了。。在这个基础上,向全镇的企业募捐,能募到多少就要看工作了,但即使没有社会捐款,解决那些家庭困难学生的学费应该是够了。 孙荣然为这个计划的实施想了很多,他想成立一个助学基金会,以基金会的名义让它存在,也能名正言顺地进行募捐活动,等基金会资金足够的时候也可以建立一部分的奖学金以鼓励学生们的学习积极性,提高教学影响力的。 第95章 一元钱基金会 孙荣然征求了学校领导曹火彪,寿中来他们的意见,他们非常支持荣然这个想法。曹火彪对孙荣然说道:“你这个想法很好,至少在我们周边学校中还没有出现过这种形势的助学基金会,我们若成立了,既可以解决困难学生的学费问题,也能扩大我们学校的影响的,你尽管大胆去做吧。” 寿中来也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你们年轻人是应该有创意,有想法。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们党支部都全力支持你的。” 孙荣然有了他们的首肯,便立即召集傅国建、叶琴芳、徐萍燕、张素芳、王珂和其他的一些学生一起讨论策划这个基金会了。 孙荣然把自己的想法和大家说了下:“我们现在每个班级其实都总是被义务教育巩固率这个问题困扰着,弄得老师们总是要不断去做劝学返校的工作,碰到好的家长,通情达理的,倒还能说上几句,也能成功劝回的,碰到不通情理的家长,老师还要被冷脸赶出的。当然这其中也相当有一部分学生是因为家庭状况不理想,导致他们想早点走上社会去赚钱养家糊口,鉴于这种情况我在和学校领导沟通了以后,想能否成立一个助学基金会的,来帮助那些因为家庭贫困而导致的失学学生。” 孙荣然的话刚讲完,叶琴芳第一个马上接话道:“好啊,这个想法好,我赞成。”叶琴芳是本镇的一名代课教师,却担任着初二(2)班的班主任,虽然个子不高,但齐耳的短发却显示着与她年龄不相称的干练和成熟,“九年制义务教育了,虽然说学费这些全免的了,但另外的一些费用毕竟还是要交的,以后若能有那么一笔资金能够帮助学生解决这些费用了,他们也没理由弃学了。这主意好,我举双手赞成。” “想法是好的,但这捐款只有一元钱,是不是太少了,募捐一次估计募不到多少款的,所以我想还是一学期或一年搞一次募捐活动,数字稍微再考虑大一点。”几个人中年龄最大,已经结婚了的傅国建提出了他的想法,他显出了他特有的稳重。 “这个呢,我也想过,毕竟是学生捐款,不能数字很大,否则他们一个月家长给的生活费就彻底没了。我想还是每个月的第一周某日确定为捐款日,每个人都是一元,他们也压力小,每个月挤出一元还是都愿意的,毕竟还不算大钱,他们肯捐的。”孙荣然回道,“只是我们搞募捐的组织者麻烦一点,每月都要发动一次,统计一次,但只要能募到,还是值得的。” 他转过身问王琦她们这些学生道:“王琦,你们可是学生代表,你们也要发表下你们的意见的,你们觉得是数字大一点一次性捐款好还是每个月一元钱捐一次好?” “孙老师,我们都好的,就是如果捐款数目大,家里家长知道也肯定会反对的多,到时怕是募捐不到的多,而一元钱的话,我们都可以自己做主的了。”王琦说完笑了起来。 徐萍燕和张素芳两人在一旁也表示还是分开募捐好,虽然到时班主任可能烦一点,但这样容易成功的。 意见还是比较统一的,于是大家最后决定每个月募捐一次,这助学基金会干脆就取名叫“一元钱助学基金会”,若是以后有大企业愿意出资冠名赞助就再改名。名称一定,大家便又开始讨论起基金会的宗旨和章程了。 叶琴芳在一旁不停地做着会议记录,将大家的意见都记录下来,不时地也插进来说几句的:“我们的宗旨就是为解决困难学生读书而服务的,一方面既是帮助了别人,另一方面也培养了自己的友善助人之心。” “是的,我们的宗旨就想提升学校积极向上,团结互助的校园新风。”孙荣然说道,“这个宗旨我们一定要言简明了,琴芳是教语文的,文字方面可以好好组织下,精炼好记一点。” 傅国建在一旁插道:“那基金会若成立了,可别局限于我们校内的募捐的,要多面向社会去努力下的,我们的任务可繁重的啊。”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捐款若有了,我们可必须要有一个专门的财务主管的,这笔钱如何管理,贫困学生如何申请,如何认定,如何发放这些我们可得都要写清楚的。” “是的,所以我们大家今天会后都去想一下,把自己的意见啊都交到琴芳这里,让她整理成基金会章程后,我们再讨论修改下。”孙荣然表示了下自己的意见。大家都觉得这样比较好,就决定先去考虑下再制定章程。 几天后,大家又集中到了一起将准备了几天的意见纷纷拿出来商讨,在叶琴芳先草拟好的章程上删删加加的,最终形成了基金会章程。 潮都中学“一元钱”助学基金会章程 第一章 总则 第一条 潮都中学“一元钱”助学基金会是在学校党政领导的大力支持下,由校团委发起创立的一个专门从事资助我校家庭贫困学生的公益性团体。 第二条 “一元钱”助学基金会的宗旨是:弘扬团结友善,助人为乐的美德,爱心助学,倡导学校积极向上的校园新风尚。 第三条“一元钱”助学基金会的任务是:通过开展宣传和调查活动,动员全体师生和社会爱心人士发扬“团结友爱,慈心助人”的精神,关心、帮助家庭生活困难的同学,奉献一份爱心,助力他们顺利完成学业;增进师生之间、同学之间的团结和友谊,增强教师之间的凝聚力,师生之间的和谐氛围,倡导良好的道德风尚,促进校园精神文明建设。 第四条“一元钱”助学基金会实行民主集中制管理原则,接受学校党支部和全体教职工、全体同学的监督。 第二章 机构与职责 第五条 参加“一元钱”助学基金会活动的全体师生员工和社会人士都是本会会员。 第六条“一元钱”助学基金会成立领导机构,代表本会会员行使权利。 1、助学基金会领导机构由校团委,教职工代表,学生代表和社会人士代表等七人组成,设会长一名,副会长两名。 2、助学基金会办公室设在团委活动室,由团委组织委员任办公室主任,主持办公室日常工作。 3、助学基金会财务组设在学校总务处财务室,对基金进行专项管理。 4、助学基金会设立监督检查领导小组,组长由党支部书记及工会主席担任。 第七条“一元钱”助学基金会领导机构的职责是: 1、负责制定和修改基金管理办法,对助学基金会的重大问题进行讨论并作决定; 2、制定助学基金的使用方案,审查、审批受助者名单; 3、制定、审议助学基金会的工作计划; 4、评议总结助学基金会的各项工作。 第八条会长负责“一元钱”助学基金会的全面工作,具体职责如下: 1、主持召开会长会议或全体会议,审议批准助学基金会的各项计划; 2、审查批准助学基金会的经费开支; 3、领导协调助学基金会的工作; 4、指导助学基金会的活动; 5、监督和检查助学基金会工作的开展情况; 6、向校领导即时汇报工作; 7、接受监督检查领导小组的督查指导。 第九条副会长职责: 1、协助会长开展工作; 2、对助学基金会的活动进行宣传; 3、组织助学基金会的重大活动; 4、会长不在校时,负责基金会的工作。 第十条“一元钱”助学基金会办公室的主要职责: 1、服从会长的领导,协助会长、副会长开展日常工作; 2、调查了解征求意见,核定学生困难情况和各方面的表现,向基金会提出资助名单和有关资料; 3、根据基金会的决定,向困难学生发放资助金; 4、组织开展基金会确定的各项活动; 5、对基金会各项资料进行收集、整理、存档; 6、负责勤工俭学项目的实施。 第三章基金的来源、使用和管理 第十一条 助学基金的来源: 1、全校师生每个月的爱心捐款,基金会特定于每个月的第一周周三为爱心捐款日; 2、社会各界人士和团体的专项赞助、捐款; 3、其它正当途径筹得的专款。 第十二条助学基金的管理和使用 1、助学基金全部交学校“一元钱”助学基金会财务组统一管理,建立专门账户、账册,专款专用。基金会财务组根据基金会的决定和校领导的审批意见负责基金的收支工作。 2、财务组每次要对基金的具体来源、金额、受资助的学生名单、受资助金额张榜公示。 3、助学善款只能用于被助学生在校的学习和生活。每学期评审一次,按学期发放;特殊资助视具体情况经基金会领导研究公示无异议后发放。 第四章 申报条件及程序 第十三条资助对象的申报条件 1、凡我校学生符合以下条件之一者均可申请资助。 (1)、孤儿、单亲家庭且家境贫困者。 (2)、兄弟姐妹多且家境贫困者。 (3)、家庭主要成员有残疾、严重疾病患者、无劳动能力且家境贫困者。 (4)、家庭出现变故造成家境贫困者。 2、符合以下条件之一者,可申请特殊资助。 (1)、学生家庭遭受重大变故造成家境贫困者。 (2)、学生个人身患残疾、严重疾病造成家境贫困者。 (3)、学生个人受到严重意外伤害造成家境贫困者。 第十四条申报程序 1、困难学生名单由班委会推荐并提出申请,班主任加注意见; 2、填写贫困学生助学基金申请表; 3、经助学基金会办公室调查核实,确定符合条件的学生名单,办公室主任签字后上报; 4、助学基金会领导机构三分之二以上成员表决通过; 5、张榜公示无异议后由基金会领导签批助学申请表; 6、“一元钱”助学基金会办公室负责按程序造表、存档,由财务组按规定发放。 章程算是制定好了,孙荣然准备向学校领导汇报下后立即组织第一次的募捐活动的。他考虑到光是一个章程不行的,那只是一种规则的制定和操作方法的确认罢了,还必须要有一个发起募捐活动的倡议书的。所以在会上他又向大家提出了倡议书的问题。 傅国建觉得大事已经决定了,这倡议书还是由叶琴芳去完成,也不用再多讨论了。 叶琴芳却说道:“那不行,大家都得一起提提的,这样写起来也能够有头绪。” “倡议书可要写得声情并茂,能感动人,能打动人的。”徐萍燕提出了她的意见。 张素芳也笑着说道:“是的,倡议书可要把这次募捐活动的目的讲得感情丰富点的。” 孙荣然说道:“你们讲得都对,我觉得语言要精炼,倡议书不要很长,只要把目的说清楚,语言充满感情点就好。” “那要不这样,我现在马上就起草,大家都在,今天把它搞好确定下来。”叶琴芳可不想大伙再散了,便直接说道。 “也好。”大家都点头道。 很快,一份倡议书基本形成了: “一元钱”助学基金会募捐倡议书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乐善好施、扶贫帮困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相互帮助、患难扶持是我们社会倡导的时代新风尚。它既体现了人类最高尚的品德、最美好的情感和道德情操,也是社会文明与进步的标志。当我们在教室里聆听老师上课时,你是否知道在你我的身边还有多少同学因为家境贫寒而放弃了上学的机会。作为他们的同学,他们的老师,他们身边的伙伴,我们有义务和责任去帮助他们,让他们能回到教室和我们一起学习,一起成长。俗话说:授人玫瑰,手有余香;碎石筑长城,细流积成海;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支援解万难的。只要我们每一个月能够省下“一元钱”,每个人都能捐出这“一元钱”就可以让那些贫困同学和我们一样坐在教室里学习上课的,我们为何不能帮他们一下呢?“一元钱”对我们来说也许算不了什么,也许买不了一根棒冰,也许买不了一本书,但却能显出我们的爱心,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老师们,同学们,我们在这里倡议大家每个月能在我们的助学募捐日捐出一元钱来帮助我们的同学吧!困难的家庭需要你的爱心,和谐的校园需要你的支持!请大家积极响应我们的倡议,行动起来!伸出您的援助之手,奉献您的真诚爱心,将我们的学校变成美好的人间! 潮都中学“一元钱”助学基金会 事情进展地很顺利,这个助学基金会得到了所有班主任和老师们的支持,老师们的意见是老师的捐款数额不要限制于五元内,可以自愿决定多捐点的,当然这建议孙荣然也赞成。 孙荣然很自然地成为了助学基金会会长。在得到了全校上下所有人的支持后,学校便召开了一次全校师生大会,举行了“一元钱”助学基金会成立仪式,向每个班级发放了基金会章程和倡议书,孙荣然在大会上做了募捐动员讲话; 同学们:我们今天聚集在这里是一种缘,大家都希望我们身边的每一位都过得好,但我们还是有一些同学或因为家庭困境,或因为重大变故而失学弃学,这些都是让我们感到痛心的,我们是一个大家庭,我们不希望我们中有一位同学在这个求学的年龄而失去机会。作为他们的老师,作为他们的同学,我们应该尽我们自己的力量去帮助他们,让他们回到我们的身边,和我们一起共享文化的熏陶。也许今天你我的帮助,成就的是未来的工程师,企业家,领导人。他们只是因为机遇,错失了这人生。他们需要这种帮助,需要这种平等的机会,而这些对于我们来说也是应该的,因为我们是他们的同学,因为我们是他们的朋友,因为我们是他们的亲人。同学们,让我们一起携起手来,给他们一片天地,帮助的不仅仅是他们,也是我们。一起用我们的“一元钱”托起他们明天的太阳!最后我在这里向每一位献出爱心的同学们,老师们表示衷心的感谢!谢谢你们! 会议结束后,整个学校都开始热闹起来了,一个班一个班的来总务处上交捐款了。一天下来,总募捐数额达到了一千八百五十六元。这让孙荣然很兴奋,第一步算是成功了,接下去的几个月应该也很成功的了。一学期下来捐款已经有四千多元了,足以让那些辍学的同学返校学习了。有了这笔资金,让班主任们心里也特别高兴,他们都觉得提高义务教育巩固率有了资金上的保证,做工作不再没有底气了。 第96章 漂亮的新屋 学校里孙荣然现在把团委工作搞得有声有色的了,也提高了他在老师中的位置,更让他在全校学生中有了地位。 家里的房子造得也很顺利,现在孙荣然每周哪怕再迟都要回家去看看的,因为房子一层造下来后,房间的雏形已经出来了,父亲不仅将东西两间用大梁抬空架通了,使东面的房间一下子大了很多,西面的房间是会客厅。这是前半截房子结构。而后半截房子则是三间,东面这间是厨房间和餐厅,西面这间是储物间,东西两间中间夹着的是上下的楼梯间。西面前半截会客厅和后半截储物间中间夹着一个公共卫生间,这可是农村里最新的设计了,父亲已经将房子设计成城里人用的卫生设施了,不仅留着男人们用的小便槽位置,也留着抽水马桶位置,更留着洗漱台和洗衣机位置,整个房子的结构既巧妙又不失现代设施了。二到四楼基本是和一楼差不多,只是前半截一个是大梁抬通的大房间,并带上了卫生间,这就是一个套房了,这是孙荣然父亲给他预留设计的婚房。而西面会客厅对上的这个房间是孙荣然父母亲的房间。后半截厨房对上的房间是孙荣然祖母的,储物间对上的房间是孙荣然妹妹的房间。西面两个房间之间也是一个公共卫生间。 房子已经造到了第三层了,虽然母亲和祖母时不时还是要闹点矛盾,吵几句的,但看到房子,孙荣然心里终究还是高兴的,只是苦着自己父亲,买材料,买工具,跑东跑西的,没一天是轻松的,孙荣然心里总是不安,父亲这样拖着一条残腿,不怕辛苦地劳累着,他怎么可能忘却父亲付出的一切而自私地出去留学什么的。所以尽管鲁隽来信中还在试探着问他有没想说服家人,他只能冷淡地给她回信避而不谈的。每个周末回家孙荣然总想多干点事的,似乎这样能让父亲轻松一点,但这又怎么可能靠这一天够的,反而是每次让孙荣然回校时心里有更多的牵挂和不轻松的。 日子在一天天过去,在学期快要结束前,房子主体已经造好了,准备外墙的粉刷了,这个周六孙荣然虽然很晚回到家吃了晚饭照例来到新房子的工地上,早已吃过晚饭在工地上收拾的父亲见孙荣然来了,便停下了手里的活说道:“荣然,你饭有没吃过?” “吃过了,阿爹。”孙荣然说道。 孙继刚便继续楼上楼下地走了下,将白天泥水工们用多的几桶水泥浆收集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准备拎到楼梯口那几个不平整的地方倒上自己抹平下。孙荣然赶紧上去替父亲拎起灰桶,“阿爹,你累了一天了,我来吧。” “没事,造房子总是高兴的事,有神仙力气的。”孙继刚硬气地回道。 孙荣然在父亲的指点下将水泥浆倒在了楼梯口转身堂那块现浇的水泥板上,孙继刚由于蹲不下去用抹灰板抹平了,孙荣然想去找一个来抹平的。 孙继刚早就随手拿着一把平底铁锹站着将那灰给抹平了,他边抹着边说着:“外地泥水工是挣工度日的,到了下班时间也不管你这灰有没粉刷完的,就放在那里了,等到明天一早就硬化不能用了,损失的又不是他,是你东家。我只能每天晚上他们收工后再来转下的,将这些多余的灰抹到需要的地方去。” 孙荣然知道父亲的脾气,看不惯但又不想得罪他们的,父亲总是能容忍,因为他自己也做过这个手艺活,总觉得得罪了这些外地民工,他们会在暗地里做手脚作弄东家的。他又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盯着他们的。所以对这些事,孙继刚连孙荣然舅舅和他的表妹夫孔万祥也不说的,生怕说了,他们两个会去找外地民工的事,或扣工资,或其他什么的,弄得不好,还是会在自己家房子上出气的。 但孙荣然心里有点不舒服,总觉得应该要说的,孙继刚有点恼怒他:“你这孩子,出门在外都容易的,我们总比他们好过的,这种又不是大事,就不能容忍吗?你若待人以宽,人也必能厚报于你的,一定要学会和人怎么打交道,这世界没你想象那么的简单。” “阿爹,我只是担心你!心里不舒服,应该他们做的事,还让你瘸着个腿楼上楼下地走,这样狼藉的场地,你走路又不方便,摔一跤可都是我们自己的。”孙荣然不服气地说道。 “孩子,要办成任何一件事,都得自己去上心的,你想让别人都能做得和你一样那是不可能的,我们只要自己辛苦一点,能达到我们满意就够了,毕竟房子是我们的房子啊。”孙继刚缓和了语气接着说道:“好了,这事不说了,明天外墙粉刷得差不多了,已经是第二遍粉刷了,这一次我让他们用八十号砂浆粉刷得,水泥配比高一点,外墙粉刷层就坚硬点不易掉灰,再用直尺刮平的,这样外墙帖马赛克就不会凹进凸出的难看死了。下个礼拜我就去定马赛克了,你觉得什么颜色好?” “阿爹,有哪几种颜色我也不知道啊。” “走吧,到后面小房子里去,我有几张马赛克色板,你去看看,挑选下。”孙继刚扶着墙从堆满了拆卸下来的水泥模板的现浇好了的楼梯上艰难地走了下来,领着孙荣然向房子的后门走去。 由于新建的房子造了架空层,这第一层比原先的地面高出了好多,要走到后面的小平房里,只能从一个临时的木梯上爬下去的,说是木梯其实简陋的很,就是用两根杉木绑了几根短木头在上面的。这些木头连树皮都还没剥去,由于上下次数多了,脚踩的部位树皮已经被磨通了,露出了刚好一只脚放的下的木质部分。 孙荣然怕父亲在这楼梯上滑了,毕竟那只假肢没有感触功能的,便赶紧抢在父亲前头从楼梯上先行下去了,站在下面伸出手想让父亲搭着他的手下来的。 孙继刚却甩脱了孙荣然伸过来的手,有点不高兴地道:“你以为我有这么老啦?这路还是得靠自己走!你能扶得了我一时,却扶不了长久的。” 孙荣然只能站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双手扶着木梯,倒退着从上面一步一步走下来,他的鼻子又开始发酸了,唉,这坚强的父亲啊,就是不想依靠任何一个人,连自己的儿子,他也不愿借助一份力。 孙继刚从床边的桌子下面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几片马赛克板,用嘴吹了下上面的灰层,然后将它们摊在桌子上。马赛克板共有红,蓝,白,绿四种,孙荣然也说不出感觉哪种好的。他只是觉得红色太显眼,对于房子来讲似乎不大用的,白色和蓝色虽然可以考虑,但白色就和原先石灰粉刷一样差不多了,蓝色的墙壁在农村也毕竟是少见的,倒是这绿色还是可以试一下的,就如人家种植爬山虎这些墙上的绿化植物了。他把自己的想法和父亲说了。 孙继刚很认真地听完了孙荣然的话,不时地点着头,他现在觉得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大了,而且读过的书比他多,见识也该比自己多了,所以他现在更多地是把自己的儿子当作朋友在交流了,家中唯一能和自己商量事情的也只有儿子了。 “荣然,你说的我觉得很有道理的,我也总是在想这颜色若是一样颜色就显得很单调而刺眼的。所以我想能否把这些马赛克里面集中颜色掺和起来,比如三分之一是白的,三分之二是绿的或红的,甚至是三种颜色的按比例掺和的。”孙继刚提出了他的新想法。 孙荣然突然觉得父亲真的很是不一样,总会想出别的办法或换一种思路的。的确若是在绿色的马赛克里掺入几块白色的,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的。“阿爹,那马赛克厂能做吗?” “能做的,我给他们提出了我的想法后,他们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就准备试制几张样品的,等我下周去确定了。” “哦,那我还是喜欢绿色里面夹几块白的,这样就感觉是白墙上面的绿植,好看自然一点。还有这绿色也养眼而且不是那么刺眼显目的。”孙荣然说道。 孙继刚其实很宠爱自己的儿子,虽然他嘴上没说,但心里很宠着荣然了,自己到了这个年龄了,他越发离不开自己的儿子了,他感觉这个家有了依靠和希望了,他有了孙荣然在身边便会有使不完的劲,只要孙荣然感觉好,感觉喜欢,感觉开心,他就知足了,他的一切都是为自己的儿子在努力的,所以一切也都必须要以儿子满意为满意的了。 “好的,荣然,就依你的去做,下个星期你如果回家,或许已经能够看到房子外墙的模样了。”孙继刚说道,“对了,还有那条四边的檐沟避外围,我想用红色的钢砖来装饰下,这样整个房子或许色差比较大点。” 孙 荣然对父亲的想法很赞成,他心里很是充满着一种期待和想象了,他开始在想象房子完工后的式样了,草绿色的墙面犹如他看到过的杭城里那挂满了爬山虎的老式院墙,绿意盎然又感觉一种文化的气息。在他心中,这种带着院落而又有一种安闲宁静的环境的房子一直是他的梦。 现在父亲让他这个梦的实现已经近在咫尺了,他不禁有点感激自己的父亲,父亲是忍受着身体和心理上的多少痛苦,在为自己的儿子打拼,每每想到这些,孙荣然就会暗地里要掉眼泪了。他心里只能感激着父亲,心疼着父亲。父亲在家里永远是一头默默耕耘的牛,他不会用华丽和浮躁来博取子女们的敬意,他只会用每一步的艰辛和付出来诠释他对子女们的深爱,也在无形中在子女们心中树立起他的威信,也许这就是一种无言的教育,让自己的子女们在他面前不敢再有造次的,他的每一个眼神都能让自己的子女们不怒自威,这种威严是父亲用生命和心血换来的,这让做子女的怎么还能不敬畏自己的父亲。 忙碌往往会让季节缩短很多,孙荣然家里和学校的事都很多,赶到哪边都有许多的事在等着他的,日子便很快到了这一年的春末夏初的时间。家里的房子外墙马赛克已经贴到底了,透过搭着的鹰架已经隐隐能看到房子的风致了。主体结构终于全部完成了,建筑泥工们开始忙碌室内的楼板水泥浇筑整平和墙体,楼梯粉刷了。 那鹰架的拆卸落到了小牛的头上,但他一个人蹿高蹿下的,在那鹰架上摇摇晃晃的,很是累人的。 孙继刚见他这样拆很不方便的,便问周日在家的荣然:“你敢不敢上去帮小牛一起拆脚手架?” 看着父亲投过来的征询的目光,孙荣然有点不甘示弱,因为他心目中的父亲能上得高处,下得井底的,作为儿子,自己不能不如自己父亲的,虽然自己在别人眼中是文弱的,甚至眼睛也有点近视了的书生了,但他不喜欢自己被人小瞧的。现在父亲这样问他,他自然答应了,虽然他知道站在上面那摇晃的恐惧,但他不能让父亲失望的。于是他拿了一把螺丝刀顺着毛竹杆爬到了脚手架上。 站在平地上感觉不到小牛在脚手架上的高,有时自己还会在下面指指点点小牛到哪松掉哪根毛竹被捆绑着的铁丝的,甚至还嫌小牛手脚的迟钝的。等到了脚手架上面,整个人离地有六七米高,整排脚手架的毛竹被越拆越少,被拆得很松动了以后的架子上的时候,整个人在上面不敢轻易胆大地挪动脚了,深怕一滑,人会从光溜溜的毛竹上掉了下来,只能手脚并用,紧紧抱着毛竹,爬不像爬,走不像走的移向毛竹的捆扎点。 小牛在上面像猴子一样窜来窜去的,从这一个毛竹一会儿就蹿到了另外一根毛竹上,随着他在上面的跳跃,这脚手架更是晃动地几乎要散架的味道了,孙荣然在下面更不敢挪动了,紧紧抱着毛竹停在那儿,只有等到小牛不动的时候,他才敢慢慢往上爬。 小牛向下看到了孙荣然的狼狈,便对他喊道:“你别上来了,你就在我下面,帮我扭断下面的捆扎铁丝就好了,上面的我会弄的。” 孙荣然便停在那两层楼的高度上,等小牛指挥他松哪根毛竹的铁丝了,他便爬过去将螺丝刀插入捆扎结中的铁丝扭环中继续使劲地将铁丝扭紧,铁丝结被扭得过度紧了,便自动崩断了,上面的小牛便用一只手抱着残存着的脚手架毛竹,一只手拎住毛竹梢头将毛竹荡直了,松手把毛竹放到了地上。 就这样,两个人一高一低,一上一下慢慢将围在房子四周的毛竹一层一层地拆到了底层。离地面不高的时候,孙荣然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此时才感觉到那些民工们干活的辛苦和危险的,想想自己的父亲以前一直是干着这种活的时候,他不得不更佩服自己的父亲了。这一场活下来,只有站在了地面上的时候,荣然才感到两腿发软,脚有点发酸。 房子在拆除了那层外面遮挡了的鹰架以后更显得身姿雄伟了,绿色的马赛克在阳光下显得一种生命的青翠,沿着四方屋檐下的天沟正好将外墙护在自己的羽翼下,雨水是不可能打到墙壁上了,而屋顶的雨水在被这绕屋一圈的天沟收集齐后通过屋子四个墙壁角上的铸铁管淌到地面上下面挖好的雨水沟流到了院子外的地下暗沟里的。马赛克在贴到地面五十公分高的地方,被一圈护墙的水泥粉刷层所代替,这样既美观又牢固,不怕地面雨雪的冰冻而造成马赛克脱离掉落的。 大门的位置,是留出了三米八见方的位置,按孙继刚的想法准备将大门做成四开扇的玻璃大门,这样式在农村可是第一次这么有宽阔而富有气势的大门了,虽然代价大一点,但他的想法就是要造出不同于别家的房子的。所以他将廊檐下的走廊都造得特别宽,有一米八的过道了,足以让下雨天也能在走廊上放下一张八仙桌喝茶聊天了。 更显得气势非凡的就是那根从一楼到四楼支撑着廊檐的圆形水泥大柱子了,一个人刚好能抱过来那么粗,外面用白色的钢砖绕着柱子整齐地装饰到廊檐顶,显出一种大气而稳重的气势。 最让人感到别致的是楼顶居然还安装了避雷钢筋线,沿着外墙铸铁管一直拖到地面上,被巧妙地接入到墙壁四周花坛里预挖好了的钢筋散电网上。而上面却被花坛很好地覆盖了,这样既安全又美观,也不怕打雷天气闪电的侵袭了。整个房子花费了孙继刚很大的一番心血了。 第97章 甲鱼的故事 孙荣然打心眼里感激自己的父亲,他感觉自己的父亲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父亲了,在自己失去一只脚的情况下,居然还为他的儿子建起了这能让村里人都翘起大拇指的高楼了。 房屋不仅外观漂亮,内部的结构更是合理巧妙了,走进正大门的是传统的厢屋,由于正对大门的主厢房和东面的偏房两间房子用大梁抬通了,正厢屋变得比任何人家的宽敞大气,加上以后的玻璃大门和偏房南侧东侧两扇玻璃窗,正厢屋也不是旧时正厢屋那么昏暗的,显得亮堂多了。 过了厢屋后经过东偏房和正厢房交接处的一扇上半部是玻璃下半部是木板的标准门后,便是灶房兼用餐房,人在里面可以透过玻璃看到外面来的客人,又能让烧饭的时候外面厢屋坐着的客人们沾染到里面的油烟味。 由灶房往西穿过一扇门后便是楼梯间,荣然父亲为了让楼梯上下也宽敞一点,将楼梯设计成了一米五宽的来回式楼梯,北面靠房屋墙壁的楼梯转身堂这边每一层都装上了大玻璃窗,使原本夹在房子最中间的楼梯间明亮而透气了,人上下楼梯也感觉舒心多了。 辛苦了三个月,在孙荣然暑假到来之前,新房子终于彻底造好了。剩下的就是房屋内的适度装修了,按照孙继刚的想法,一楼必须今年铺上地砖的,毕竟是外边来的亲朋好友来的都在一楼的,所以除了储藏室,一楼的厢屋,灶房,楼梯口,会客厅和卫生间必须都装修好的。 至于二楼,孙荣然祖母的房间必须铺上木纹地板,毕竟老祖母的年龄大了,耳朵又不方便的,万一摔跤了,会很麻烦的,如果铺上木地板了,老人即使摔倒也不会比摔在石头上厉害的。孙继刚一直是个大孝子,对自己母亲的房间都考虑得很周到的。自己的房间和女儿孙荣平的房间打算铺上地砖。东面的抬空大房间什么也不打算弄的,毕竟孙荣然已经23岁了,很快就到婚娶的年龄了,这装修就留到他结婚的日子去装修了。 随着房子的总体泥水活的完工,小牛他们这些外地民工们开始撤出家墩了,日子又慢慢开始恢复到以前的日子了,家里换成了木工入场。各扇门,玻璃窗,连同一些房间的柜子都交给了他们来完成。 孙荣然全家也从舅公他们那里搬回了新屋居住,现在祖母和母亲每天忙碌的就是给木工师傅们准备点心,每天傍晚他们走了后,场地的清扫这些活了。好在这些木工师傅都是褚鸿云以前的徒弟们,由孙荣然那个接了荣然舅舅衣钵的表兄弟褚妙芳做头领班的。 褚妙芳小学考不上初中,便一直跟着堂叔褚鸿云学木匠活了,到现在也有八个年头了,早已成为班头师傅了。褚鸿云自然现在是不会亲自下场再去做木工活了,毕竟他手下还有小牛他们这些打工的,需要去找工程来让大家都能有活干而养家糊口的。 浦沿这一带的第二波建房热也在孙荣然他们这些对第一批兴建的楼房的改翻建中掀起了热潮。整个杨家墩村似乎成了大工地了,谁家不建房就是没面子了。那些原本的池塘都被侵蚀填塞做了私家院子或成了财力旺盛者的新楼地基了。孟家池也被填去了大半,徐家河已经被彻底填没了,连c型地带的那些住户们也开始住进了新楼房了,除了那个不知道在哪坐牢的虞天辰的房子纹丝不动,c型地带的样子早便成了t型了。杨家墩村的老百姓都为自己的日子在努力着,他们不再有因为是杨家墩村人的骄傲了,只要虞盈铿依然在村里做着书记。 虞盈铿现在似乎也少了很多的麻烦了,只要老百姓们能够盯着自己的事了,对他来说也是好事,不会有人来和他纠缠村里集体的事了。当然现在村里的企业其实也没了,村干部们也都在考虑自己的出路的。 虞盈铿自然也在考虑自己的出路的,虞盈铿家的房子自从村民们来他家闹腾后,便早已改建过了,他认为风水被破坏了,他只能重新翻建过才能改运的。更何况儿子虞天华因为内衣厂的倒闭,也只能呆在家里了,这家伙更是游手好闲了,想想还是赶紧给他把老婆娶进门可能会安耽点的,所以在房子装修好后便赶紧让虞天华和陈美玉结婚了。 当然这事让那个章艳丽是很光火了一顿,她暗地里约了虞天华,问他到底准备怎样。虞天华怎会轻易放弃两个美人拥怀的,他一再向章艳丽保证:章艳丽是他的真爱,现在他和陈美玉结婚只是迫于他父亲的压力,等到有机会了,自然会和陈美玉离婚的,和章艳丽结婚的。 尽管章艳丽知道虞天华嘴上的话是不能信的,但由于她的不甘心,她发誓非要把虞天华给弄到自己的床上的,自然也没放弃这事的。只要有机会她就会和虞天华厮混偷欢的,这让虞天华更为她着迷而入魔了。这一切虞盈铿和陈兴贤,陈美玉他们又怎会知道,更何况虞天华自从结婚后在他们面前变得很是乖巧听话了。 眼看着陈美玉的肚子开始大起来,又给虞家添了个大胖小子,这让虞盈铿有多高兴,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享受天伦之乐了。只是虞天华现在没工作,一天到晚游手好闲的,也终不是个事。陈兴贤让他去自己厂里干活,他没干两天便回来了,说冲床这种活多危险,他可不干的,虞盈铿和陈兴贤也拿他没办法。 虞盈铿想想还是去找自己的另一位亲家曹广聚,让他想法给虞天华弄点事干干,最好是在那个厂里跑跑供销的。 曹广聚听了虞盈铿的来意后,没有马上答应,他心里想到这厂里已经有了儿子,儿媳妇,还有胡奎朔那个干儿子两夫妻在了,若是再弄个虞天华进来,这半个厂成了他虞家的了,这可不利于他对工厂的管理的,现在已经让厂里不少的员工背后在指指点点是家天下了,他可不能再答应虞盈铿的要求了。更何况他也早已对虞天华的所作所为有所耳闻了,让这么一个花花公子进了自己的厂子,那更是麻烦事不断的。 想着这些他便对虞盈铿说道:“老虞,按理,你家天华的事就是我家的事的,让他进厂一句话的事情,但现在厂里的位置实在都是满员的,你也知道,我们的厂不同于你们原先那种内衣厂的,必须要和工地上打交道的,这活的辛苦我怕天华也吃不消的,我倒还是想最好给他找个自己愿意干的事做做好。” 虞盈铿听他明着是很客气的话,实际上是在推却的,心里有点不高兴,但奈何自己家的儿子不争气,又不能向亲家发态度的,只能面上依旧堆着笑脸说道:“嗯,老曹,我想也是这么想的,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这老伙计的,一起想想办法给天华找个出路。” “是啊,天华现在也当爹了,该有个正经的事做做了,这事倒还真是个问题了。”曹广聚的话里透着关心和担忧。 “就是嘛,这事也只有我和你来商量商量的,毕竟也只有你能够给他一些门道了,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了,村里一副烂摊子,也没办法了,只能在那过一天算一天了,走又走不得,留又留不得,只能这样守着,千万别出事的了。”虞盈铿此时有点伤感了。 说起村里的事,曹广聚便有点埋怨虞盈铿了:“老虞啊,我那个时候怎么劝你来着,大家乡里乡亲的,都是一个村的,你就别那样跟老百姓去拗着不放的,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些事大家过去就算了,不要非弄得头破血流的,可你就是不听,非要抓几个杀杀他们的威风,现在弄得大家把你当什么了,唉,做个事都难,天华又这个样子,让人都看笑话的。” 曹广聚这些话倒还都是真心话,同样都是手握权力的人,但他却要比虞盈铿看得远,会掌控的多。他作为亲家,也不止一次地私下里跟虞盈铿说过多少回了,不要太为难老百姓,否则结下的仇恨可不是一代两代的,自己还要在这村上住下去的。 “老曹,你又来了,这些家伙若不压着,我还不是被他们踩在脚底下了,我还做什么书记,对他们这些刁民我只能这样的。”虞盈铿一听曹广聚说这些话,便又有点生气了,好在是亲家,他也不会放在心里的。 “好了,不说了,老虞,我们还是说说天华的事吧,我知道他也不可能真的去干那些苦力活的,我们总得给他想个法子的。” “嗯,你这话才像做叔叔的话,我家天雨做了你儿媳妇,天华自然你也该帮衬点的。” “我自然会帮衬的,你也别怕我不管的,只是我们厂里真的不适合他来干的,毕竟是和建筑工地打交道的。” “可是老曹,我实在是想不出办法了啊!”虞盈铿叹了口气道。 “老虞,你看这样行不行,你觉得去办个甲鱼养殖场让天华去管着行不行?” “甲鱼养殖场?”虞盈铿看着曹广聚,眼里充满了探询。 “嗯,甲鱼养殖场,你看现在中华鳖精的广告铺天盖地的,我总觉得甲鱼的价格也会水涨船高的。这事可也是我的一位朋友跟我说的,他现在在江对面的双浦那边养甲鱼,效益还很不错的。”曹广聚建议的说道。 “嗯,这倒是个办法,这几年马家军的成绩让中华鳖精的广告可是家喻户晓了,养甲鱼倒不失为一条出路的。”虞盈铿有点赞同地说道。 他心里对这个建议倒也挺愿意的。去年,田径赛场上马家军刷新66次纪录,马俊仁号称从中华鳖提取了大量营养物质,配合传统中草药,能够益智健脑,补肾强身的,中华鳖精可是时下最风靡一时的保健品,这甲鱼自然也是好补品的。 “老虞,你若赞成的话,我几时约那位朋友来这吃个饭,你到时过来也听听他的意见,如何?”曹广聚依然还是热情地说道。 “我看这事还是行的,你尽快给我约下看,办个甲鱼养殖场倒也不会招村里人嫉妒的。”虞盈铿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 “嗯,我会去约的,老虞,考虑到你养殖甲鱼需要大片土地的,杨家墩这边肯定是不能搞的,否则老疤未好又添新疤的。我考虑你要办的话也要到对江去办,少惹人眼的。” “老曹你这话对的,我也觉得还是悄悄地去外面弄好,现在杨家墩的土地也已经差不多了,要办甲鱼场土地也不够的,所以这个忙还得你想法去和那位朋友讲下的。” “嗯,我自然会的,忘了告诉你了,我那位朋友其实是那边的一个村长,那个甲鱼场是他和人家拼的,据说效益很不错,他们那边反正土地多的是,周边已经有几个螃蟹和沼虾的养殖场了。” 虞盈铿知道这事应该更有把握了,他便立起身说道:“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你尽快给我约,我现在回去了,和家里的也去说下。” 没过几天,曹广聚便约了那位村长和虞盈铿三人一起吃饭了。一番推杯换盏后,曹广聚见虞盈铿他们两个人已经熟络了,便对那村长说道:“何村长,今天请你过来,就是想了解下养甲鱼的行情和前景,我这亲家是隔壁杨家墩村的书记,也想往这方面发展下,你能跟我们讲讲这事吗?” “哦,这事啊,说实话,现在甲鱼真的是供不应求的,我们总是嫌它们长得慢呢,哈哈哈哈,不愁卖!”何村长一说起甲鱼有点眉飞色舞了,“为了能让它们长得快点,冬天都是用炉子加温呢,反正眼下养甲鱼还是很有利润的,现在到甲鱼场收购甲鱼的商贩可都是排着队呢!” 虞盈铿听他讲得津津有味,心里不禁更有点痒痒了,他认准了养甲鱼这件事,便有点迫不及待地问何村长:“何村长,那如果再扩大养殖场不是更好吗?” “虞书记,这再扩大养殖场我也考虑过,但说实话我也是和人合伙的,要大家都愿意的,再者就是我们的养殖场太显眼也让人惹眼的,所以我最终也打消了这念头,反正现在也很不错了,哈哈。” 虞盈铿向曹广聚看了下,,曹广聚心领神会地对何村长说道:“何村长,你自己不扩大了,那能不能也让我这亲家发发财呢?” “虞书记咋会想去发这种财,你别开玩笑了,曹厂长你就喜欢寻我开心,哈哈。”何村长总是开怀而笑的说着,他觉得一个村书记不可能也去养甲鱼的。 “何村长,老曹可不是开玩笑哦,我还真有兴趣去养甲鱼呢,只是找不到好地方,想请你帮忙了!”虞盈铿难得的向别人献殷勤地倒酒,“何村长,我们这边已经没有土地搞甲鱼养殖场了,所以想能不能在你们那边搞到养殖场的土地。” “搞养殖场的土地是有的,只是我们村里若再给弄个甲鱼养殖场,也无异于我们扩大养殖场了,村里人还是会有意见的,同行竞争,我的那些合伙人也会有意见的,所以我们村里是不可能再弄地搞甲鱼养殖场了。”何村长的话似乎没有回旋余地的拒绝了。 虞盈铿有点失望,连劝酒的劲也没了。曹广聚倒没像他那样的形色明露的,他依然频频向何村长继续劝酒:“老何,来,喝干了它。”他举起杯和何村长碰了下杯子一饮而尽,“我先干为敬。” 待何村长将空杯放到桌子上后,他便又给空杯倒满酒,慢慢说道:“老何,你们村里是不能搞了,那你总得想办法从其它村能否搞到地,那边你老兄人脉广,这点小事应该不成问题的。” “哈哈,你这老兄总是要把这事往我身上压了,好了,我会想办法给你们去弄好的,既然亲家下决心要搞,我自然会去尽心尽力给弄好的。” 何村长的话终于让虞盈铿放下心来,于是热情又开始沸腾起来。 “对了,何村长,我亲家他们若是在你们那边建了这个甲鱼养殖场,平时也是要你多照顾着点,有事了需要你在那边担着的,特别是养殖技术,你也要想法多教教他们的。”还是曹广聚思虑缜密,他对何村长依旧交待着这些极有可能碰到的问题。 “放心吧,老曹,既然答应帮虞书记去搞甲鱼养殖场了,我自然会给他们担待事的,至于养殖技术,说实话,我也不是很内行的,我都是那几个懂技术的合伙人在管的,当然他们是不可能来你们养殖场帮忙的,但到时候我会替你们物色几个技术员。” 何村长的一番话彻底打消了虞盈铿和曹广聚的所有顾虑,酒喝得更欢了。 虞盈铿的甲鱼养殖场很快在双浦那边建了起来,从甲鱼塘的开挖到基础设施的建造,再到甲鱼蛋的购入和孵化,都是在何村长的帮助下完成的。 第98章 父与子的不同 虞天华起初是很不愿意去这甲鱼养殖场,在这么一片荒郊野外,让他去盯着挖塘建池这些苦力活,心中有很大的怨气的,他怨恨父亲非要让自己来这种地方搞什么甲鱼养殖场,自己本就不是这块料。无非就是不想自己在虞盈铿眼前晃悠,徒添他的烦恼! 虞盈铿是没有烦恼了,虞天华的烦恼却是大了。本来在家里可以时不时和章艳丽幽会寻欢的,可现在去了甲鱼养殖场还怎么和章艳丽去约会! 虞天华一直在郁郁这事,他只能偷偷地去和章艳丽做最后一次的幽会了。 一番温存云雨之后,虞天华揉着章艳丽叹了口气说道:“丽,我那讨厌的爸非得让我去双浦那边搞甲鱼养殖场。以后怕是再也不能常和你约会了!” “那你会不会忘了我?”章艳丽趁势用双手箍住虞天华的脖子故意撒娇道。 “怎么会!这辈子你是我的女人了,我永远不会忘!” “怕是早晚会忘了,我只是你的什么都不知道!”章艳丽有点可怜无助地说道,“你爸爸明显是想不让我和你在一起,想让你离开我!” “我不去那了,亲爱的,我若硬着不去,我爸也拿我没办法的。”虞天华有点愤恨,“再说我也确实不想去那荒郊之地一个人呆着!我明天就和他去闹翻!” 章艳丽似乎想到了什么:“天华,你别和你爸去闹,你刚才说那边只有你一个人?” “是的,丽,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呆在那,有意思吗?” “好,有意思,太好了。”章艳丽有点欢快。 “还好呢!都见不到你了,你还挺开心的!”虞天华依然愤愤着。 “天华,我说的是真话,你别去和你爸闹,你该乖巧地答应他,让他也高兴点。”章艳丽认真地说道。 “你也觉得让我一个人去那管着那些王八好啊!” “天华,你刚才说在那边只有你一个人在管着了,这不是挺好吗?你看看我们现在约会只能偷偷的,整天还提心吊胆的,生怕被人撞见的,想找个安全的地方亲热下都没的,这日子你知道对我是多么的不公平!我只能和你做这样的露水夫妻,这滋味对我来讲有多难受!”说着说着,章艳丽流下了两行眼泪,更显出她的楚楚可怜了。 虞天华被她这么一哭更是手足无措了,只能替她擦着眼泪哄道:“别哭,别哭,我心里永远有你!” “那又怎样?不能长厮守的。”章艳丽扭了下肩膀继续带着哭腔道。 虞天华默然了,他真的不知道该咋办的。 章艳丽见火候差不多了,便止住哭,轻轻说道:“你想不想和我长厮守?” “当然想的。” “那你知不知道金屋藏娇这个词?” “啊,丽,你什么意思,难道也非要我去弄个房子啊!”虞天华依然傻傻的没听懂章艳丽的话。 “唉,你咋这么不开窍,我是让你在那边好好弄个窝,我也跟着你到那边管甲鱼过日子去,反正我要你养着我了!”章艳丽索性把意思说明白了。 虞天华总算弄懂了,他心里想这倒也是好事,在那边有美人相伴,日子也不会枯燥的,就是章艳丽要他养了这可能有点麻烦,但转念一想反正这甲鱼场是他爹归他管的,这钱的进出都是他管了,养甲鱼和养美人的成本也估计差不多的,到时红萝卜上到蜡烛帐上,他父亲又弄不清的,等甲鱼可以卖了,到时卖点,这养美人的钱更有着落了。这章艳丽倒还真是聪明的,就这么定了! 想到这里,虞天华不禁亲了下章艳丽:“丽,你真聪明,那我就答应我爸去那了,到时候我等你来那边一起过日子。” “可以的,就这么说定了,但你得和你爸说,你住的房子得装饰下,家用电器一样不能少的,否则就说你那边呆不牢的,我过去也总得像个家的。” “好的,这自然得像家的,是你我的家的!”虞天华开心地亲着应着。 随着天气的慢慢变热,孙荣然去潮都中学上班后的第一个暑假也开始了。家里的房子也已经差不多了,孙继刚也慢慢可以回到厂里去上班了。 孙荣然便也去喷塑厂帮着一起干活了,他总想在厂里能帮着父亲减轻点劳累的,但他看到虞晁华那副老爷的样子,心里很不舒服,他觉得自己的父亲尽管没了脚还在赶来赶去地奔波,而虞晁华好手好脚的,却在那里喝着茶,看着报,到处逛逛晃悠,厂里的活又不去摸下的,他实在是看不下去的,他想好好和虞晁华说下的,但还是忍住了,他怕引起不必要的矛盾。 傍晚回家吃晚饭前,他忍不住偷偷地和父亲说道:“阿爹,那个虞晁华怎么这样懒得,这厂子好像他没有份的。你么辛苦着,他却这么轻松,你不能和他说下吗?”孙荣然不敢当着母亲的面和父亲说这些的,他知道母亲的脾气,弄不好不仅会埋怨父亲,更会去厂里责备虞晁华的。 “荣然,你千万别说这些话,人要懂得感恩,毕竟没有虞晁华来拉我们一起入伙办厂,我们这房子也建不起来的,他有技术,有那个能耐,应该能那样的。我们毕竟还是要依靠他的,干点我们该干的事,也是应该的。” 孙继刚赶紧阻止了孙荣然的这些话,他也怕孙荣然在褚鸿英面前说这些话的,所以他又接着告诫孙荣然道:“荣然,你以后别再说这些话了,特别是在你娘跟前不要说这些话,你知道你娘是个心眼小又暴脾气的,我就怕她和虞晁华吵,弄出个矛盾,合伙人又成了冤家的。平时我也常和你娘念叨虞晁华的好处的,我们沾人家的便宜的,你娘才会这样安耽的,唉,我真怕有一天又会散伙的。” 孙继刚的话里透着那些担忧,孙荣然也知道父亲的阴影,便不再多说了。他闷闷地吃了晚饭,便去几个表叔家串门了。 孙荣然走到表叔杨祖桥家的时候,见屋外的地坪上坐着好多人在乘风凉聊天,便也循着人声走了过去。 “荣然,来,坐一会儿。”表婶见荣然走过来,客气地招呼道,转身顺便将一张凳子递到了孙荣然眼前。 孙荣然本打算在那站一会儿听他们讲讲什么,然后就走的。见婶子这么客气便不好拒绝了,只能接过凳子坐在了洗衣板边上。 “祖桥哥,喏,你刚才不是在说少个施工员嘛,眼前立马就给你送来一个了。”这是杨祖芳的声音。 “嗯,你可别说啊,荣然倒还真是可以去帮我抵挡一下的。”杨祖桥接过话茬说道。他又向着孙荣然问道:“荣然,你该是放暑假了吧?” “嗯,叔,放了,前天开始呆家里了。”孙荣然也不知道他们之前在讲什么的,先回答了杨祖桥递过来的问题再说。 “哦,放假了就好。”杨祖桥点着头道。 “你看,荣然可是读过大学的书了,做个施工员该是绰绰有余了。”杨祖芳又提到了施工员这个词。 “你们说什么啊,叔,我可不懂什么的,怎么可以做个施工员啥的。”孙荣然不知道这几个叔又给他想了什么任务的了。 尽管他知道这些表叔平时对他很高看一眼的,毕竟在他们周围一圈,孙荣然算是最高的知识分子了,而且也是第一个靠读书出去吃皇粮的人了,一般有事都喜欢找他说了。但有些事还真是让他哭笑不得的,上次另一位堂表叔也就是杨祖芳的弟弟杨祖廉因为电视机坏了收不到电视节目,就来叫孙荣然修理,可孙荣然看了后和他说自己不学这个的,根本修不了的,让他送去维修站修理,杨祖廉很是不高兴,他认为孙荣然可是省电大毕业的,怎么可能修不了电视机的,肯定是孙荣然不愿意,为此他对孙荣然有很大意见,最后孙荣然是左说右说才和他解释清楚自己学的专业是什么,这事才算完的。 现在几个表叔又要赶鸭子上架,非要让他去干什么施工员这事了,他自然是赶紧拒绝的。 “喏,是这样的,荣然,你也先别急,听我说完。”杨祖桥可不愿放过孙荣然。 “我刚承包了一个工程,是黄岩到椒江再到温岭的联合供水工程的一段,整个工程也算是省重点工程,永兴市政总公司总包的,我的朋友是这个永兴市政总公司江南分公司的头,他分包了药山到路桥这一段的,而这其中桐屿这段是我再承包的。”杨祖桥向孙荣然慢慢解释着。 孙荣然知道自己不能站起来走掉的,他只能耐心先听表叔他们把事说好的。他知道杨祖桥这位表叔在自己父亲的脚出事之前就离开那个市政工程队被当作老手挖到之前的城北工程队去了,之后一直还是在和市政工程这个行当打交道的。时间长了,资历和人脉已经很广了,现在他终于也准备拉队伍开始单干了,他那个江南分公司做头的朋友应该也是他之前一起干过市政工程的,所以他能够得到这位朋友的照顾而弄一段工程让他单干的了,这应该是他接的第一个单干工程。 “荣然,这个工程可是我接的第一个工程,我已经叫好了你祖芳叔这些自己这里的人了,还有十几个外地民工,现在就是缺个施工员,一下子也没地方去找。所以想这个暑假你能否先帮我去抵一阵子,回头找到了,你可以再回来的。”杨祖桥有点恳求的说道。 “可是我真的不懂的啊,叔,我怕是去了也白去的,帮不了你什么忙的。”孙荣然只能依然推脱着,他对这个行当心里可实在没底的啊。 “你急什么啊,荣然,你肯定行的,我做的是桐屿到路桥这一段工程,药山到桐屿这一段是另外一位在做的,他叫蓝国峰,他是施工员出身的,我和他说过我这段也让他帮我顺带着管下施工技术的,他说最好让我叫一个,因为饮水管道每一节埋下去都要测量高程的,他自己的工程那在干的时候是脱不开身的,所以让我自己叫一个。” “可我不知道这些活的啊,怎么测量的都根本不懂的。”孙荣然听他这么一说更有点急了,他怎么可能会干这种活的,还是赶紧推脱。 “唉,我说你肯定行的,荣然,那个蓝国峰可只是高中毕业的,你总比他文化高的,肯定行的,他高中生都能干的事,你怎么会干不了?”杨祖桥看来是下定决心叫上孙荣然了。 “叔,我怕我真的不行的,我学的不是这个行当啊。”孙荣然心里发怵道。 “这样好了,荣然,你先跟我去,帮我在那先学学看,如果能行你就帮我干下去,不行的话回来好吗?我会请那个蓝国峰过来先教下你的,你到时向他学一下好吗?” “对,荣然,你就帮帮你祖桥叔的忙了,我们这几个又没文化的,反正先去了再说好不好。”一旁的杨祖芳和其他地坪上坐着的几个祖桥叔刚拉起的队伍成员都在劝着孙荣然。 话说到这里,孙荣然已经没法拒绝了。他想好不容易放个暑假能够和自己家里人呆在一起的,却不料今天的这个串门又把自己给串走了,他有点不甘心,但自己似乎是不能拒绝了,那还不知道家里父亲他们愿不愿意自己出去的。 想到这里,他倒有点拒绝的另一种方式了:“叔,这事我可以先应着的,但我也得回去和我爹他们商量下,如果行的话,我就和你们一起去那。” “嗯,也是的,你和我哥他们应该去说一声的,明天我也和你爹说下这事。”杨祖桥却是以退为进在堵死孙荣然想拒绝的心。 孙荣然也没去多想了,他准备今晚就和父亲先去商量下这事的。便立起身和表叔们道别回家了。 回到家的时候,父亲已经将假肢脱了放在床边,厚厚的假肢袜脱下来后被放在那假肢上。整个人靠着床靠背躺在床上看电视了,电风扇在摇着头驱赶着房间里的暑气。大热的天,那只假肢下面依旧垫上了一块棉胎做的小垫子,也只有这个时候,父亲才能轻松下来,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一早将假肢脱了上床看电视的生活。 这个时候,对父亲最好的陪伴就是坐下来和他一起看会儿电视,帮他在那残肢顶端的擦破处用红眼软膏轻轻涂拭下,让它能尽快结疤,这擦破的地方已经好多次了,好了破,破了好,已经黑黑地了。 孙继刚看着孙荣然仔细轻轻地帮他涂抹好药膏,心里总是高兴的,他对儿子的懂事还是很知足的。 “阿爹,刚才去祖桥叔家串了下门,他非要我跟他一起去工地帮他做施工员。”孙荣然边低着头涂抹着药膏边对父亲说道。 “哦,你怎么说的?”孙继刚问道。 “我想推脱的,可是祖芳叔他们非要赶我上车的,我现在变得推脱也不好了,我想不去的,好不容易放个假,想在家里陪陪你们的。”孙荣然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父亲。 “荣然,我觉得你跟你叔去工地学习下也好,一个人啥都要去经历下的。” “阿爹,可我想在家能帮着你干点活的。” “家里也没啥大事了,你看房子都已经弄好了,除了这楼梯,等手上的钱宽裕了,楼梯给铺上木板,装上扶手就行,你也不用多操心的了。”孙继刚还是坚持着想劝说孙荣然去工地的。 “可是阿爹,你厂里这样劳累地在干,我不忍心的啊,我总想在厂里去干点活,也好减轻你的劳动的。”孙荣然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心痛。 “唉,厂里其实也没多少大事,反正就那么些事了,你娘现在不在,说实话,我现在也很后悔让你娘去了厂里,就怕弄出个事来,弄得大家不快的。厂里的活都有那么些工人在做的了,也不用怕的,无非是多加几个班的。你以为你在厂里帮着我就能让我轻松点啊,那也只是帮一时的,长年累月的,你也总不能帮着的,还是要我自己去应付的。” “阿爹,你拖着这么一条腿还这样去劳累,我心里也不好受啊。” “你这孩子,爹还是行的,你咋也和别人一样觉得爹不行了,没事的,阿爹又不是那种娇气的人,没那么金贵的。我倒觉得你该去外面闯闯看看,别这样窝着家里,眼都近视了。” 孙继刚依然劝说道,“荣然,人需要吃点苦的,才会知道甜的,你别老是想着家里这些事,现在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了,我倒还是建议你跟你叔他们去工地,看看工地上的人干活才叫苦的,这也有利于你以后碰到困难不害怕的。” 见父亲这么说了,孙荣然想还是顺从父亲的意思,去外面经历下也好。他便不再说什么了,将药膏拧上盖子放好后,对父亲说道:“好吧,阿爹,那我就和叔他们一起去工地干下看吧。” 第99章 出远门打工 第二天孙荣然未等表叔杨祖桥来找自己的父亲,便去告诉他准备和他们一起去工地干了。 杨祖桥知道这事后很高兴,便对孙荣然说道:“荣然,跟叔一起去干,叔不会亏了你的。你去准备下欢喜的衣服,还有蚊帐,草席这些,一起拿到我家来,因为工程进场时间紧,你今天下午就和你六舅公两个人领那些外地民工先到杭州汽车南站坐汽车到桐屿那边去。我和你祖芳叔他们这些本地的今晚将一些施工工具和你们的床铺让你祖勤叔用卡车连夜拉到桐屿那边去,我估计你们还是我们先到那里了。” 说着这些话,他又从边上拿出一只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张施工地图,摊开了放在桌上给荣然看。“你看下图纸,荣然,有没看到桐屿电影院这几个字,到时候你们就在那个地方等我们,我会来找你们的。” 孙荣然仔细地在图纸上找到了桐屿电影院这几个字,在104国道边上的,他便对杨祖桥说道:“可以的,叔,那明天在这里碰头了?” “嗯,我估计你们大巴车因为要过绍兴,新昌,嵊州,天台这些地方的,还要翻越回墅岭的,上客下客的,没我们大卡车直接到那快的,到时我肯定是先在那等你们了。” “好的,叔,我马上回家去整理下要带的东西拿过来。” “这图纸也交给你了,你一定要保管好的,以后图纸就交给你保管了。” “嗯,知道了,我把图纸带走了。”说完孙荣然便回家整理包裹去了。 孙荣然很快便整理好了包裹,他觉得该带上几本自己喜欢看的书,连同那张图纸一起放入了一只双肩牛仔背包,这个背包他准备随身携带着。 祖母见他又在整理包裹的,不知道他又要去哪里的了,便问道:“荣然,你不是放假了吗?这又是要去哪里了?” “奶奶,我要去外地帮祖桥叔干几天活。”孙荣然将嘴巴凑到祖母耳边连带着比划地大声说道。 费了大半天,祖母算是听懂了孙荣然的意思,她又有点舍不得自己的孙子要出远门了,只是反复地交待着外面得自己照顾好自己。 孙荣然点点头又声大告诉她:“没事的,还有六舅公也去的,他要去替祖桥叔管工地。” 祖母听到自己的六弟也去的,才似乎有点放心了:“哦,你六舅公也去的,这样我也放心点!” 在她心中,自己的兄弟永远是最可依靠的人。 孙荣然将包裹拿到表叔家时,其他人的包裹也都在拿过来。杨祖桥和杨祖芳以及几个外地民工在将一些工具从边上的小屋里拿出来堆到地坪上了。 “荣然,这位就是胡春生师傅,下午他会领着十五个民工和你一起去南站坐大巴的。”杨祖桥将手里拿着的一圈钢丝缆绳放到地上后,便指着身边一位正提着葫芦准备放到钢丝缆绳边上的男人说道,接着又笑着对那男人说道:“老胡,这位是我表侄子,你以后可能要和他常打交道了,他负责我们这段工程的施工负责。” 胡春生憨憨地向孙荣然微笑着打了个招呼:“你好!” “你好,老胡。”孙荣然也回了个好,“那等下我们一起去南站坐大巴。” 胡春生依然憨厚地微笑着点点头。 “荣然,这是等下买车票的钱,你先拿着。”一旁的杨祖桥将手中的一沓钱递给孙荣然。 孙荣然接过钱,便和杨祖桥说了声:“叔,那我先回家去吃午饭了,等下那些民工都到了,我再过来。” 孙荣然回到家后,去找了份读书时候留下的浙江的地形图钻研了下去路桥的路。中午的午饭很迟才开锅,因为孙继刚去送货,直到那边点好货入仓,时间弄迟了。 吃饭的时候,孙继刚将假肢脱了下来,将厚厚的假肢袜也脱下来凉在一边。天一热,他的残肢尽管还是很冰冷的,但穿着厚厚的假肢袜,套在密不透风的假肢筒里,依然还闷胀的难受。他又抽出假肢里面的那支泡沫筒将里面的汗水倒了出来后也倒放在一边。 孙荣然已经给父亲端了一碗饭过来,放在桌子上后,又去将摇头的电风扇定了下来,让它对着父亲的脚吹着。他心疼父亲这么热的天还骑着个自行车赶来赶去的,他却替代不了父亲,偏偏这倔强的父亲还是让他去外面工地干活接受生活的艰辛!他真的又想不去工地了,他想留下来替父亲干点活! “荣然,你东西都弄好了吧?我刚从你祖桥叔那骑过,见他们都在准备东西了。”孙继刚向孙荣然问道。 “阿爹,我行李已经拿过去了,可我真的想不去,这么扎上的天,我想去厂里帮你干点活,让你也轻松点。” “什么话?爹又不是干不来,你尽管去外面,学点东西也好,一个年轻人要多经历经历的。” 孙荣然知道和父亲说不进的了,便不再说话管自吃饭了。 “刚才你祖桥叔和我说呆会儿人到齐了,你们就要出发的,我可能去厂里了,不能送你了。你自己出去要注意安全的,你祖桥叔和我说所有外地民工买票的钱都给你了,在外面钱财一定要保管好,不要被人掏了。” 孙荣然只是“哦哦”地应着,心里有点不忍心离开父亲的。 孙继刚吃饭很快的,他已经将饭吃好,便将饭碗交给孙荣平端去厨房间,自己从裤袋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孙荣然:“荣然,我知道你的工资都拿来做家用了,出去也需要钱的,这一百元你拿着保管好,到时在外面肚子饿了可以买点东西点点饥,出门在外肚子千万别饿了。” “阿爹,钱不用给我的,我在外面会照顾好自己的,工地上也没啥好买的。” “叫你拿着就拿着,出去一定要能够适应一切的,你才不会吃亏的。” 孙荣然只能将一百块钱收了,放到那个背包的最里层。 “你钱放那里,这个背可一定要自己看好的。”孙继刚又交待着。 “知道的,阿爹。” 孙继刚见该说的都说了,便开始穿假肢袜准备去厂里了,以往吃好午饭了,他都要躺在椅子上小憩一会儿再去厂里的,今天因为午饭吃得迟了,没时间休憩了,他不想自己在厂里迟到的。 孙继刚和褚鸿英两夫妻走出家门上班去了,没多长时间,六舅公便来叫孙荣然了:“荣然,那些外地民工都到了,我们可以早点出发去汽车南站了。” 孙荣然便赶紧背上那个背包和妹妹打了个招呼便和六舅公出门了,身后孙荣平搀扶着的祖母追出来,祖母在大声地和六舅公说:“六弟,荣然你得给我看着的!” 六舅公转回身向她挥挥手,示意她放心,回去吧。 孙荣然和六舅公两人很快领着十五名外地民工一起到了22路公交车站,这22路车并未因为进入了九十年代而改变了它那八十年代的不守时的毛病,虽说是半小时一班,却依然让你等到怀疑人生的。 赶到汽车南站的时候已经快四点了,孙荣然让大家在候车大厅等着,他一个人便去排队买票了。 去路桥的人似乎还是比较多的,六点之前的票已经不多了,剩余零星的几张,也不够孙荣然他们这只队伍的,分散走了怕到时大家走散了,孙荣然决定买六点后的班次,毕竟他们人多,队伍大,要新开班次的票才能在一起的。很快票买好了,都是六点半的,售票员似乎是把他们都集中到了后面几排的,也好,反正在一起容易有个照应的。 上车时间还早,孙荣然便和大家只能在候车室继续等了。这个时候孙荣然才有空去看下他带的这群外地民工了,他们很自然分成了两群人,一群是以胡春生为主的十三个人一堆在相互聊天,他们中又有几个年纪轻点的趁着上车前这段时间在摸扑克牌打牌了。 在长长的候客椅的最后两张靠墙的角落里,是只有两个人的一群,他们可怜兮兮地一起不知道在轻声说着什么。一个头发很长,人瘦的几乎连骨头都要戳破皮的高个子,眼窝深陷的仿佛是从墓穴里爬出来的,亦或是有点像戏文里的黑无常的,似乎在像另一位个子明显比他低的多,眼光却很忧郁的年轻人交待着什么,那个年轻人只是点着头,却不说话的。 孙荣然感到很奇怪,他们怎么不和胡春生他们在一起的,要离得那么远的坐在那角落里。他便走过去问胡春生:“胡师傅,他们两个怎么和你们不一起的?” 胡春生顺着孙荣然指的方向看了下,依然微笑着面对着孙荣然,他称呼孙荣然“孙老师”的,尽管他比孙荣然年纪大,但当他知道孙荣然是老师后,便总是叫他“孙老师”了,那眼神和语气总是毕恭毕敬的。 “孙老师,你说的是那两位啊,他们不是我们一伙的,我们这十三个都是我从我们老家河南信阳带出来的,那几个是你叔从别的地方招的,听你叔说是广西来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你们这边我看很热闹的,他们两个似乎挂单了,我感到好奇才来问问你的。” “嗯,没事,这些人好多是我的亲戚,子侄辈的也有了。”胡春生指着自己这伙老乡和孙荣然说道。 孙荣然顺着他的手指点视着每一个人。打牌的都低头只顾打牌,边上又站了好几个低头看牌的。 人群中有一位稚气很嫩的蹲在地上给打牌的人们一张一张的将他们打出来的牌整理好了捏在他手中的,孙荣然感觉他明显和自己的学生差不多年龄的,顶多是个初中毕业的年龄嘛,他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便指着那位小年轻问胡春生:“胡师傅,那位年龄还小嘛,明显还不够劳动年龄的啊。” “你别看他小,年龄已经大了。”说着这话他又悄悄地凑到孙荣然耳边:“孙老师,他是我侄子,初三读了会儿就不读书了,我们那穷,他爹是村里的书记,本来是他爹出来打工的,但因为他爹是村里的书记,我们那里有规定,做村支书的必须呆在村里,不能出来打工,他爹被选上了,家里又没别的收入的,我们村里开了口子,让他出来打工了,毕竟年纪还小,只能我先带着的,你千万别声张这事啊。” 孙荣然听胡春生这么一说,心里不禁既同情又有点痛心,可这又能有什么办法,活下去是人最基本需要争取的,为了生活,年龄有时往往只能被忽略的,自己还不是从父亲的脚弄坏了以后开始那些苦力活,劳力活的。 聊天让时间过得很快的,很快到了六点钟了,那些打牌的和不打牌的都掏出了自己随身带的包子,又去候客室那个大茶桶里放了点热水过来便开始充饥了,这算是他们的晚饭了。 六舅公在那边也叫着孙荣然,他准备带孙荣然去外面的小吃摊上弄碗面条吃吃。毕竟他们是不同于这些民工的,不能这样将就地吃的,更何况他们也没带什么可吃的。 小吃摊上的面是很简单的面,甚至比孙荣然在潮都吃的拌面还要简单。就是面条在水里煮了下,加上一点汤汁,也没别的了,不香,反而是带着一种啥也说不出的腥气,孙荣然感觉一点也没胃口了,只是六舅公在边上,他只能和六舅公说道:“舅公,我肚子不饿,吃不完的,给你点。” 他也不管六舅公说啥的,只顾将大半碗的面都拨到了六舅公的碗里,自己的碗里剩下的只有两三筷了,象征性地吃完了面,算是给六舅公的一个交待了。 终于排队上车了,大家都将随身带着的行李放到了行李架上后找到了位置坐了下来,后面的几排都是孙荣然他们的,所以大家也就没按位置对号入座的,孙荣然在最后一个指挥大家都坐好以后,安顿了六舅公坐下后,便只能坐在最后六个人一排的中间位置了,边上左边坐了胡春生,另一位便是那位他的侄子了。 汽车晃晃悠悠地过大桥驶出永兴县城这一段路,孙荣然还是比较熟悉的,过了永兴县城和绍兴县城交界的地方,车子便停了下,车子依然还是上了几个人。让原本拥挤的车厢更显得拥挤了,他们是站着的,孙荣然在想他们怎么能长途站立的?车上售票员却在不停地问有哪几个到绍兴下的,哪几个到嵊州下的,哪几个到新昌下的……,他在统计着中途下客的人数,计算着中途还能上车的人数,这几个刚上车的人是准备站到绍兴后等绍兴下车的人下了便接着他们的位置坐的。 就这样汽车走走停停,开了两个小时才到了嵊州一个地方又停了下来,透过汽车窗户照进来的灯光,孙荣然看到外面是一幢房子,那房子的墙上立着很大一块用铁皮做的竖着的牌子,上面写着:金三角地带。这名字让孙荣然有点更警醒了,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湄公河那边的金三角,更想到了时下常听闻的车匪路霸。前阵子还听他那位大学没考上现在也私人在跑长途运输的发小虞建军和他讲的他的跑车经历的。 虞建军现在长期开着个东风五吨货车跑广州这条线路的,将这边的货拉到广州,又从广州那边的货带到这边。有一次,他跑到江西,福建和广东三省交界的位置,在大山里面,因为肚子饿了,被沿路开着的饭店好客的拦路人拦下来吃了饭,结果付钱的时候居然要付两千多元,那些家伙凶神恶煞的一边在手心里拍着刀子,一边问虞建军掏不掏钱的。 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的,虞建军只能将所有的钱都掏给了他们才过了这一关,那个郁闷啊,虞建军心里有说不出的愤恨,这一趟广州算是白跑了。他有点心不甘,想着非要好好报复下这个饭店的,所以离开的时候,他记住了这个店的位置和名字。在广州装好货后,他便慢腾腾地开着,算计好凌晨能够开到那里的这个时间。 等虞建军开到那个路段找到这家店的时候,人们还在梦里熟睡的,他便调好车头,将车尾对准这家店的正门,挂好倒挡,加大油门冲了过去,“轰”的一声伴随着玻璃掉到地上的破碎声,虞建军便赶紧挂好档位,加大油门赶紧逃离。那家店里熟睡的人根本还来不及追出来,他的车早已跑的没踪影了。这个愤恨也算是解了。 孙荣然知道过了这金三角很快就要进入新昌的,接下去也是山连着山的回墅岭了,这条道,孙荣然是从地图上查到的,知道这条路的险的,读书的时候读到的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就是写的这里的山,他有点担心和害怕,他不禁紧紧抱住自己那只包了。 汽车窗外的风开始变大了,天上的雨也是整盆整盆往下泼了,车窗外的一切在雨中变得模糊了,在上车前,荣然听广播里说这几天有台风的,台风中心好像就是在温岭那边登陆的,但他们那边似乎还没感受到台风的,看来在这个金三角地带已经开始有暴风雨了,这鬼天气更让孙荣然有点提心吊胆了。 车子又一次启动往前走了,孙荣然睡不着,紧紧抱着自己的包夹在胡春生和他侄子中间一动不动。而这些家伙却似乎一点都没紧张的,他们都开始进入梦乡了,甚至还此起彼伏地进行打鼾比赛了。这些更让孙荣然不放心了,那些干坏事的往往是趁人熟睡之际的。他便一直睁着眼盯着前面黑暗中的车厢,除了驾驶员那里操作台上的几盏指示灯露出的微弱的光,整个车厢黑的不见五指。孙荣然就在这黑色中和它一起坚守着这唯一的警醒。 他睡不着,而一左一右的胡春生叔侄俩却睡得连自己的头都撑不住的,时不时随着汽车的晃动将头靠在孙荣然的肩膀上。孙荣然的肩膀被这一左一右的两个四斤八两靠得很是委屈,他只能不时地顶开这两个不识趣的脑袋,但是没过一会儿,这两个四斤八两又靠在了孙荣然的肩膀上了,他们无处可靠,只有孙荣然这靠着了。孙荣然在那被靠得肩膀都感觉不是自己了,他只希望快点到目的地,别出意外的。 第100章 风雨交加的夜 外面的风雨一忽儿停,一忽儿很大的,只有在会车时,孙荣然能够借助对面来车射过来的灯光看到外面的一些情形了。只看见外面除了山还是山,转个弯依然是山。马路似乎很窄的,这从每一次的会车时两辆车都是不约而同减速后小心翼翼地相对驶过可以知道。 车子在一个大转弯后突然在一块平地上停了下来,“下车,下车,要上厕所去上下厕所,大家赶紧下车,待会儿走了,就没地方上车的了。”那个售票员不停地催着。 一车子的人被喊醒了,有几个睡眼朦胧的已经下了车。孙荣然依然没敢下车,主要是他也没有尿意。而身边的胡春生叔侄俩倒是都醒了,他们两个往门口挤去准备去外面透下气了。 孙荣然仿佛从牢笼中挣脱一样的可以自由转身和自由活动了,他斜过身子靠近玻璃窗向窗外望去,,见那块平地上有几辆和他们一样的大巴车停在那里,从驾驶室前面的大玻璃内的大牌子上写着的可以清晰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杭州——福州,泰州——温州,宁国——温岭……。似乎约好的,他们都是到这地块歇脚的。这平地靠山的一角有间临时搭建的房子,上面写着“厕所”大字,人们在风雨中等着去那茅厕光临下了。 平地上的热闹似乎让四周的山更只有保持那份沉寂了,汽车驾驶员在让这平地的主人加水,平地主人的女人在一张临时当售货台的桌子后给那些肚子饿了而下了车买点面包什么解饥的人拿东西。条件好的人已经买到了点方便面,在等着那女人给他们开水浸泡了,女人忙得不可开交。 孙荣然不知道到了哪里了,他拼命地在寻找能够标示地方的蛛丝马迹的了。他的眼光转来转去地转了一圈,总算在追随着平地主人似乎是什么拿东西而走向一个简易棚子的时候看到了这地方的标识了。 那简易棚子大概是个修车的工具房,它的墙壁上写着几个大字被门前靠着的废旧轮胎遮住了半个,但上面的半个是难不住孙荣然的,他依然能够读出大致意思的“新昌**调校”,哦,看来应该是传说中的回墅岭了,因为新昌县城经过的时候那里还是比较有点繁华的,现在这荒山野岭的,只能是回墅岭了,翻出这岭便该是天台了。孙荣然想着这些,这条路的大致状况他已经去看过地图的了,所以基本的情况他心里有点底。他觉得现在是最黑暗的时候,应该快了,只有这里是104国道经过的最险路段,也是人烟最稀少的路段,只要开出这一段便是白鹤了,过天台直到路桥都不大会有这么高和这么多连绵不绝的山了。 车子终于又开始启动,在风雨的间隙中向路桥奔去了,这车的最终目的地是温州永嘉。孙荣然依然还是不敢放下那颗警戒的心的。这回他索性也随着车子的摇摆不时将身子在胡春生叔侄俩间晃动了,他们两个上了车后似乎也只有睡觉是他们的大事的,一声不响的又被车子晃熟了,越接近目的地,孙荣然是越不敢睡熟的,因为他怕错过了那个叫桐屿的下车点了,尽管上车前他和那个售票员说过到了桐屿就喊一声的,但这黑夜的路,在哪个地方谁又能清楚辨识的。 车子在前进,孙荣然依旧只能借助会车时的灯光寻找车子所处的方位,但往往是一闪而过,也找不到定位的标识的,孙荣然只能掐时间来计算现在所处的位置。 天台过了,黄岩过了,该是往路桥了,路上总算一切都还是平安的,孙荣然不再担心那所谓的车匪路霸了,他担心的只是别错过了自己的下车点。他拼命地往窗外张望着,希望能看到桐屿两个字的。但风雨似乎开始变得越来越大了,窗外的东西什么都看不清了。 这一路上除了被风吹得摇头晃脑的那些大树在窗口边比划下能让孙荣然看到外,其它的什么都看不清了,只见到几盏零星的灯火微弱的给人一点希望。孙荣然只能在心里默数着数字来计算时间。 车过了一个大转弯后,似乎有一片灯火了,那该是一个大村庄更或是一个大集镇了。孙荣然想想这里或许就是桐屿镇了,便赶紧扶着两边的椅子摇摇晃晃又小心翼翼的摸黑跨过走道上的一些东西走到汽车前面向坐在那个副驾驶座上的售票员问道:“师傅,桐屿到了吗?” 副驾驶座上的那位倒没回答,他已经睡着了。 “啊,桐屿?桐屿早过了,这里已经是路桥了。”驾驶员却回答道。 “过了啊,师傅,那你赶紧帮我们停下车,我们有十多个人到桐屿的啊,我们要下车的。”孙荣然有点急,慌忙间和驾驶员说了下,便赶紧向车尾摸去。 “胡师傅,胡师傅,桐屿已经过了,你赶紧叫醒大家准备下车。”他走到后面拍了下胡春生着急地说了下后,便拿着自己的包又走回到车门口,他必须赶紧让驾驶员停下车来,否则越开越远了。 车子靠路边终于慢慢地停了下来,孙荣然招呼着所有的民工们都拿好东西准备下车。他们有几个还在美梦中,不知道被拉到哪里了,正四处张望着等前面的人往车门口走,也睡意朦胧地跟着往门口走。 孙荣然等所有的人都下了车,点了下人数,一个都没少的,汽车也很快地管自走了。 雨还在下,风似乎很大,孙荣然四处看了下见前面路边有一排店面房的,他便让大伙带上东西到那廊檐下躲雨避风,他在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空气中传来了一股呛人的烟味,那是几位烟瘾比较大的民工早已相互点燃了几根香烟来驱赶掉这未睡够的瞌睡虫了。一大伙人都站在廊檐下也不知道该干什么的,天又黑,只能像一把插在筷箸筒里的筷子一样插在能插的地方,笔挺挺地杵在那里,幸亏是半夜里,出来的人少,若是有人出来肯定是要被这群似乎是流荡的灵魂给吓破胆的。 孙荣然见不远处有一盏孤独的灯光昏暗的亮着,便打算去那有光的地方问问看。他趁着雨稍停的间隙便跑到那里去了。 这是一个油条麻球的炸制小店,昏暗的灯光下是一只大油锅架在一个炉子上,里面的油很是风平浪静,一位头发已经苍白,脸上布满了岁月给她留下的车辙印记的老妇人正将一根面粉条拉了几下后轻轻放入油锅中,油锅便开始推着想沉下去的面粉条在油面上翻滚而变大变粗。 老妇人的身旁是一位戴着一顶蓝色解放帽,留着山羊胡的老头,他不停地拍打着面团,将面团压成长长的面条段后,便用刀均匀地切成小段小段食指长的面团条了,然后将两根面团体并在一起用一根竹筷压了下,让它们黏在了一起放在一边,等老妇人将它们放入油锅。 他们两个人对孙荣然的突然出现倒也并没感到意外似的,只是头也不抬地问着:“你要几根?” “大伯,我不是来买油条的,我想问个路,桐屿在哪的?”孙荣然有点不好意思。 “桐屿啊,你要往那个方向去。”老头用带着面粉的手指了下孙荣然他们刚才乘坐的汽车来时的方向说道。 “大伯,那过去要多少路?” “那可是不少路来,估计得有十来里路吧。” 孙荣然向他们表示了谢意后便跑回到那个廊檐下,他对胡春生和六舅公杨维晟说道:“胡师傅,你和我六舅公两个人呆在这里管着这些民工不要走开去,我先去那个桐屿镇找下那个桐屿电影院,然后等我表叔他们到了找到那个他租的住宿点后再来接你们。” 杨维晟有点担心,这黑灯瞎火的,孙荣然一个人去找,他想让胡春生一块儿跟去,孙荣然拒绝了:“舅公,你一个人和这些外地人在一起,我倒还不放心的,你普通话又不好,你讲话他们听不懂,他们讲的你又听不懂,只有这位胡师傅还能听懂你的讲话的,还是让他和你在一起好。” 他准备走了,又走回来将包递给杨维晟,“六舅公,这包你替我拿着,我一个人倒还真不放心拿着他的。” 因为台风天,会不时有雨滴的,孙荣然更担心的事背着包,把包里面的书给淋湿了,所以他将包给了六舅公保管着更合适的。 孙荣然摸黑沿着马路向来时的路走去,耳边的风不时呼呼地刮着,台风天在浙江沿海这一带是很稀松平常的,孙荣然也并未感到害怕的,只是走路时顶风走有点吃力,那身上的衣服里面也被鼓进风而不时向后飘打,人只能慢慢地向前挪动脚步的。 马路两边的树木随着风的过来都向自己这边低头作揖了,那些小的树木已经彻底匍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只有那些粗大的树木还能在风过了之后回复原来的样子的,但那些枝条也已经伤筋动骨了,脆弱的几根已经被扭断了胳臂挂在了树上。 耳边还不时传来树木的折断声和马路边几户房子上面掉落的瓦片或是花盆的摔碎声音。在这漆黑的夜,风又大,雨又一阵阵的,孙荣然一个人在马路上为了找到那个桐屿电影院在外面游荡了,这世界只有他在和台风相伴走过黑夜。 黑暗中,孙荣然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了,两边的房子他已经仔细搜索过了,没见到桐屿电影院几个大字的,他估摸着应该走过十来里路了,但找不到桐屿电影院,再走下去他又怕走过头了,便想找个人问问的,但这黑灯瞎火的,又能去哪儿问呢? 踌躇间,他见前面两三里的地方亮着灯火,那标示灯明显标示着那是个加油站,对了,去那可能能问到自己想要的信息的。想着这些,他便加快了脚步向那加油站走去。 加油站里那个房子里灯火通明的,但所有的窗户和门都关得严严实实的,怕那风儿和雨水钻到房子里去了。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两个女人靠在桌子上打盹,外面的风雨交加使得来加油的车辆也几乎没了,她们在这后半夜也得空偷眯一会儿的。 孙荣然只能站在窗外面硬着头皮轻轻拍打着窗户,但两个女人似乎睡得很熟,他只能继续不断地加大敲打力度,“咚,咚,咚,咚咚咚”,里面的两个女人终于被这半夜急促的敲窗声给惊醒了,她们几乎是同时醒来的,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后,同时走到了玻璃窗前,但她们没有打开玻璃窗,在里面比划着问孙荣然,孙荣然透过玻璃窗隐约听到她们在问:“加油吗?” 一个女人在问孙荣然,另一个女人透过玻璃窗向外四处张望了会儿,走过来大声问着:“你的汽车呢?”但尽管很大声,这声音在风雨中又隔了层玻璃,却是模糊不清的。 孙荣然有点哭笑不得,他向里面大声喊道:“大姐,我想问个路,你们能开下窗吗,我听不清楚。”但屋内的两个女人见他没汽车的,更不敢开窗户的,孙荣然看得出她们在里面有点害怕,半夜三更的,一个没有汽车的人冒然出现在她们加油站里,自然是害怕的,更何况是这么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她们始终没开窗户,孙荣然的话也不能很清晰的被她们听到的。她们向他不停地摆摆手,示意她们听不到的,让他离开。孙荣然有点茫然无措,但又有什么办法,他只能转身离开了加油站。他心里盘算着走过来的路应该是已经过了那个炸油条的老头子说的十来里路了,他该走回去了。 出了加油站,风似乎开始变小了,雨更是好久没了,这时候的天边也开始露出一丝微光,该是快要天亮了吧。孙荣然管自一个人继续向马路两边张望着走着,但他依然还是找不到桐屿电影院的牌子,他只能继续这样走。 马路上隐隐出现一个人影,孙荣然心里很高兴,终于能够有问路的人了,他便迎着那人影走上前去。那人影原来是一位老头拉着一辆板车,是准备赶早市卖菜去的。 他对孙荣然的拦路有点慌张,“你有什么事?”,他的声音是发抖的。 “哦,大爷,您别害怕,我问个路,您知道桐屿吗?” “桐屿?我不知道啊,我们这里没有桐屿的。”老头子对孙荣然的普通话似乎不习惯,他的话也是夹着浓重的方言和孙荣然交流的,孙荣然勉强能够听懂。 “啊,大爷,你们这怎么会没有桐屿的呢,地图上都有标的啊,这是一个镇啊。”孙荣然不想放弃这个问路的机会,他努力着。 “我们这里没有桐屿的,桐shi镇倒有一个的。”但老头却依然坚持着说没有桐屿镇的。 孙荣然知道没办法了,或许这桐屿在当地还真不叫桐屿了,便追问道:“大爷那么这个桐shi 在哪里?” 老头转身向他拉车过来的地方指着说:“你沿这马路过去,三四里地就是桐shi了。”说完,便赶紧拉着车往前走了,他怕孙荣然继续纠缠。 第101章 开始工地生活 孙荣然便只能按着老头所说的方向继续向前走,一边走他又只能一边在计算着路程。天边的鱼肚白已经很清楚了,台风似乎也过去了,路上的车子明显的多起来了,孙荣然这时候能很清楚地看到马路两边是成片的橘子树,他早就知道这一带是黄岩蜜桔的出产地,只是这一夜的风雨又不知道打落了多少小桔子了。 他无心于看这些东西,他的眼睛始终在寻找桐屿电影院这几个字,按祖桥叔的说法,他应该比孙荣然他们早到的,他应该在桐屿电影院等孙荣然他们的。但是马路边上既没有桐屿电影院的标识,也没有杨祖桥的身影,难道还是没走到桐屿不成,但孙荣然这一个大半夜的来回走路,已经感觉很累了,他不想再走冤枉路,他非得找到桐屿电影院不可了。 他在马路边终于看到一幢房子有点像大会堂的样子,门口的大门已经破了,正对马路的几扇窗户的玻璃都已经被敲碎了,除了还有一些玻璃残片依然插在窗户上,窗户已经是漏风的风洞了。整个房子向后延伸远离大马路。这个房子靠近马路一侧的正面墙壁的顶端的铁架子上可以隐约看到之前挂过几个大字的,现在却是空空如也,除了生锈的铁架子依然顽强的站立在墙壁的顶端。那方形的铁架子共有五个,孙荣然盘算着该是“桐屿电影院”五个大字吧。应该是的了,孙荣然可以在那墙壁上找到了被撕去的只剩一只破角的电影海报了,可以推测出是“花田喜事”的电影海报。 为了牢靠点,孙荣然觉得还是向电影院边上的几个沿路的做五金车件的小工坊去问下。 “师傅,这里是桐屿电影院吗?” “啊,什么桐屿电影院?不是的。” 那个停下手头活的车件师傅摇摇头回道。 孙荣然不甘心,他在地上写了“桐屿”两个字,继续对那个师傅说道:“师傅,我在地图上查到的,桐屿镇,怎么会没有桐屿的呢?” “哦,哈哈,我们这里叫桐shi的,你说桐屿镇就是这里了。” 车件师傅有点恍然大悟而笑着说道。 “哦,那这个房子是桐屿电影院了?”孙荣然指着那幢房子继续问道。 “是的,是的。”车件点着头回答着,便继续开始做他的活了。 总算是找到了,孙荣然舒了口气,他又从那个师傅那里知道了现在已经七点多了。他从这小工坊出来,已经感觉肚子有点饿了,但他身边一分钱也没有,他把所有钱放在了那只交给六舅公保管的包里了。 他只能忍着肚子在路边继续寻找,他要找到杨祖桥,说好的在这里碰头的。但是半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是没找到,他不想再来来回回折腾体力了。便索性坐在了马路边上的一块大石头上看着杭州方向过来的汽车了。 每一次远远看到刮着浙a牌照的货车过来时,他都会很开心地期待它能靠边停下来。但每一辆车都很让他失望地管自开过了,一辆一辆的,让他的脖子都望得发酸,眼睛也发胀,他这时候才知道望眼欲穿的真正含义了。好在天开始放晴了,但阳光刺眼的很,照在他那头上让他热得有点难受,但他没办法,只能呆在那马路边等着。 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过去了,大概是十点多的时候,孙荣然远远看见一辆货车打着转向灯向他这边慢慢靠拢过来,他赶紧站起来,他已经看到杨祖桥从驾驶室伸出手向他挥舞。车厢里坐着杨祖芳和杨祖隆两个。 “祖桥叔,你们咋现在才到,我等得有点气馁了,你不是说该是你们先到的吗?”孙荣夕立的语气里有点抱怨。 这时杨祖桥从停下了的汽车上下来,对孙荣然解释道:“荣然,我知道你等得有点心焦了,就因为你祖勤叔从南京拉货回来迟了,便赶紧给我来拉东西,一刻没休息过,他路上有点瞌睡,就在路上开一段睡一会儿,睡一会儿再开一段的,我怕出事也不敢催他的,就这样路上走走停停地歇了四次的,到这儿就晚了。” “荣然,有点心急了噢,哈哈哈,都怪我连轴转开车的,安全第一的,顺利到达就好!”刚从汽车上下来的杨祖勤也向孙荣然解释道。 “嗯,还好的,没事了,就是走来走去找你们有点累!”孙荣然赶紧向两位表叔说道。 杨祖桥见只有他一个人,便向孙荣然问道:“荣然,你六舅公和老胡他们人呢?” 此时孙荣然才将他们昨晚坐过头,他一个人来找他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杨祖桥听了后对孙荣然安慰道:“难为你了,荣然,现在我们赶紧先把东西卸到我租的人家那里,你再去路桥那边把你六舅公他们接过来。” 说完他便指了下小工坊边上的一幢四层的农民房子说道:“祖勤老堂,那房子就是我租的,你想法倒到那里,将东西都卸在那房子前的空地上,祖隆你和祖芳老堂,还有其他几个人帮着指挥下祖勤倒车。” 杨祖桥交待好这些事后,便领着孙荣然先去那房子里和房东接洽了,这之前他已经先来过一趟和房东谈好价格并付了定金了。 房东是个老实的农民,讲话的时候总是露着一颗银色的上牙,他自己有一辆手扶拖拉机帮人家搞运输的。他领着杨祖桥和孙荣然两人走上三楼将房门钥匙给了他们,三楼空空荡荡的都是孙荣然他们租下了。 杨祖桥看了下后,便和房东一起下楼去房屋的架空层看房间了,这架空层里的东西也都已经搬空了,刚好能让人站直,这里是让那些外地民工搭床铺住的。 屋外杨祖芳他们已经在卸东西了,孙荣然将自己的包裹背上了三楼后,便对杨祖桥说道:“叔,我去接六舅公他们了。” “好的,荣然,你过去接他们,只是不要走着去了,你可以拦那个招手即停的中巴过去的,价格应该是一块钱一个人的,等下也坐这个车回来,这是二十块钱,你拿着去接他们。”杨祖桥因为之前接了这份业务后已经来过这里,所以对这里的情况已经很清楚了。 孙荣然接了杨祖桥递过来的钱后便拦了辆药山到路桥的中巴车后去接胡春生他们了。 可是当他在那个廊檐下的地方下来后,却发现只有那两个广西人坐在那里。 “两位师傅,老胡他们人呢?”孙荣然急着问他们道。 个子较高人很瘦削的那位广西人低声地说道:“他们都去找你了,你没看到他们吗?他们让我们两个在这里守着,也怕你回来找不着他们的。” 唉,什么想法啊,这下好了,孙荣然还得回头再去找他们了。他心里不禁有点光火,一个晚上不睡,从昨天傍晚象征性地吃了点面条后,今天的早饭,和已近中午的午饭都还没吃的,肚子饿得已经没了食欲了。人走得很累,还要回头再去找他们,这些外地人咋会这样弄不灵清的,讲好了在这里等他的,结果又走掉了。 尽管他心里有点懊恼,但还是得去找到胡春生他们的。他便向两位广西的再次强调道:“那你们就坐在这里千万别走开的,我去找下他们看。” 两位广西的点点头,他们也不想走来走去。 孙荣然便离开那廊檐去寻找胡春生他们了,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心想该会是往桐屿方向去的吧,尽管今天走的已经很累了,为了找到他们,他只能沿104国道继续走回去的。虽然自己出生于农村,地里活也很会干的,也算是吃得起苦的人了,但连着一夜一天的不睡觉和走路,这种苦他还是真没吃过,他心里尽管有点恼火,但还是暗暗鼓励自己:相比于父亲,这算啥?要挺得住,马上就过去了! 就这样一边走着,一边想着,不知不觉倒又走了很多路了。迎面突然走过来胡春生侄子他们六个人,孙荣然高兴地要掉眼泪了,天,总算找到几个了,他迫不及待地迎上去向胡春生侄子招呼道:“小兄弟,可找到你们了,你叔他们呢?” “哦,他们可能去马路那边的工地上找你了。”说着话时,他手指着离马路几十米的地方,那里有连绵几十米的泥土高高地堆着,很明显是挖沟堆积而成的,不错,那该是供水工程的工地了。 “唉,小兄弟啊,叫你们不要走开去,等着我的,你们怎么还要走开去,还要我一个个的再去找回来。” “我们也没办法啊,你去了那么久没回来,老板他爹不放心的,非要我们分头去找你,他也和我叔一起去找你了。” 孙荣然估计也是他那个六舅公央他们去找自己的,便不再抱怨了。好在那个工地离马路也只有几十米路的,既然知道他们的下落了,很快能找到的。 他便让胡春生侄子他们回到那廊檐下等他,自己继续往那工地走去,一夜台风雨后,这里的泥巴特别滑,种桔子树的泥是很粘的黄土了,可以烧制成红砖的,遇水滑的很,孙荣然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慢慢走着。 他只顾埋头走路,也没去看前面了,只听见前面有人叫他:“孙老师,你可来了,我们等得急死了。” 孙荣然听得出那是胡春生的声音,他赶紧抬头一看,太好了,胡春生和六舅公他们几个都在,他便站在远地等他们走过来后一起走回马路去。 “荣然,我急死了,你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不回来,我真的担心死了。”六舅公有点责备的意思,他的心也是见到孙荣然后才彻底放下的。 “唉,舅公,祖桥叔他们是快到中午时候才到的,我是找了大半夜,等了一上午啊!”孙荣然委屈地说道。 “嗯,孙老师,我们也是刚找到那个工地的老板,他知道你叔承包的那段工地的,他们已经先进场半个月做这工程了,那个老板姓蓝的。” “哦,那估计就是我叔说的那个蓝国峰了。”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走回到马路上了,他们加快了脚步去和廊檐下的几个会合后便由孙荣然带着坐中巴车到了他们租住的那幢房子,这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吃午饭已经失去了意义。 杨祖勤已经一个人开车回家去了。杨祖桥让大家搭好自己的床铺后便领着他们去工地上给杨维晟搭建那个临时管夜的工棚了,他让房东用手扶拖拉机将毛竹片,油毡布,发电机,钢丝绳等东西一古脑儿地拖去工地了。 等到工棚搭好,回到租住的地方,天已经黑了,孙荣然只吃了一点饭,就去这租住房子前面的池塘里擦了下身上楼睡觉去了。这个时候,对他来说,上床睡觉是最好的营养滋补品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着,孙荣然被楼底下的声音吵醒了。他睁开眼发现一起在三楼睡觉的几位表叔都没了,他们早已经下楼去了。便赶紧也穿好衣服,匆匆去池塘边洗了把脸。楼下的民工们早已在工地上的烧饭大妈那里聚集着拿自己的饭盒了。 早饭很快就解决了,大家都背着剩下的工具往工地那走去了。孙荣然按照杨祖桥吩咐的,背上那个测量工具包,三脚架和塔尺,还有前几天交给他的一套标高数据资料图便跟着走了。 工棚里的六舅公早已在发煤饼炉子准备烧水和自己的早饭了。他昨晚其实也没睡好,有点睡意朦胧,他跟孙荣然抱怨着说:“这该杀的蚊子太多了,架着蚊帐,还好像在耳边嗡嗡地吵闹,一晚睡不好。” 天亮了很多,杨祖桥让民工们将挖沟的地方几棵橘子树先弄掉了,这样便于等下放样的,在征地范围内所有的树木都可以砍掉的,这是工程赔偿已经处理好了的。这个时候一个三十岁左右,中等身材,人瘦瘦的,头发似乎有点卷曲,眼睛不知道有没睡醒的,留着很小的一条缝隙的,鼻子似乎也有点朝天的,但嘴唇似乎很薄,皮肤也很黑了的男子骑着自行车到了工地上。 “国峰,你来了,好,你再不来,我们可没活干了。”杨祖桥向那人招呼道。 六舅公也向他打了个招呼:“蓝老板。” 孙荣然知道这位就是那个蓝国峰了,自己以后得多向他请教的人了。 “荣然,这位就是我和你说国峰师傅了,你啊得好好向他请教的。”杨祖桥将孙荣然叫了过去给蓝国峰介绍着,“国峰,这是我侄子孙荣然,以后测量的事你教教他。” “你好,蓝师傅,以后请你多给我讲讲了。”孙荣然赶紧微笑着和蓝国峰招呼着。 “嗯,知道了。”蓝国峰有点高傲地应了一声,“这东西很简单的,估计你一看就会的。” 说完这些话后,他便对杨祖桥说道:“我让你弄的三根细竹竿带来了吗?” “早带来了,祖隆,你那三根细竹竿呢?” 杨祖隆早将三根细竹竿拿到了蓝国峰面前。 蓝国峰便将其中两根竹竿拿在手里,问道:“再来两个人,每人拿一根竹竿。” 杨祖桥让杨祖芳和胡春生两个人各拿了一根,蓝国峰便对杨祖隆他们三个人说道:“你们各自拿着细竹竿往前面走,每个人相差五十米站好后,将竹竿放在地上,我会望过去的,你们听我的指挥将竹竿慢慢挪动。” 三个人按照蓝国峰说的背着往前面走了,三个人各自相差五十米左右后便站在那儿,将竹竿放在地上,他们站在一侧扶着竹竿,中间是杨祖芳,离蓝国峰他们这最近的是胡春生,最远的是杨祖隆。 蓝国峰让他们三个人先对齐了,然后闭着一只眼看那几根竹竿了,他向杨祖芳喊道:“来,中间那个把竹竿扶直了,不要斜了。对,对,就这样扶着在那别动了。” 他又向杨祖隆喊道:“最后面的那位你把竹竿往左稍微挪一点,对,哦,过了,过了,稍微再回一点,对,好,别动,站着别动。” 工地上所有其他的人都站在一边看着他指挥着,他让孙荣然拎着装满石灰粉的塑料水泥桶往胡春生他们三个人的竹竿立着的位置去撒一把石灰,然后对胡春生说道:“你往前走到最后那个的身后五十米左右将竹竿也像现在这样立在那儿。” 胡春生便背着竹竿走到了那里将竹竿立在那里了,蓝国峰依旧这样那样的指挥着他将竹竿挪到了他要的位置后,孙荣然便也在那里撒了石灰。就这样位置定了好几个后,蓝国峰便让人在两个点只间拉起种田线,再沿着这种田线将这几个点用石灰粉连了起来,成了长长的一条直线了。 孙荣然心里想着那三根竹竿的作用了,他觉得这该是高中里的三点成一线的知识了。这条线放出之后,蓝国峰便让人以那几个为中心向两边各量了两米的位置又撒了石灰粉,然后把这些点又用石灰粉连了起来,中间便出来了四米宽的一条地带了,最后又在这两条线外量出了两米的点后撒上石灰粉后依样画葫芦地连起来。 第102章 痛苦的数字 做完这些,他对杨祖桥说道:“老杨,这中间的四米是开挖面,你要挖成斜坡下面是两米宽的呈倒梯形的沟,这样不容易塌方,外面两边各两米的事让你挖起来的泥土堆积区,我们的征地范围就是这六米宽,所以尽量不要超出这六米的,省得麻烦。” “好的,国峰,反正你今天这放样我们有几天好挖了,到时你还是要来的。”杨祖桥赶紧应道。 “那你这位侄子就跟我去把高程复过来吧,最好你再给我一名民工,让他去立塔尺。”蓝国峰又说道。 “嗯,好的,荣然那你就跟着蓝师傅,老胡,你看让谁跟着他们去立塔尺?”杨祖桥向胡春生问道。 “那就叫我妹夫去吧,天贵,你跟着他们吧。”胡春生向他的妹夫喊道。 那个叫天贵的便赶紧放下铁锹,背上塔尺跟着孙荣然他们一起走了,其他的民工便在那里开始按照石灰粉开挖了。蓝国峰领着孙荣然和天贵两人走上了104国道,他便在马路边上架好三脚架,将水平仪固定在了三脚架上后,便开始调整那个水平仪了,孙荣然凑在边上细细地看着他的操作,见那晃动的小水泡在蓝国峰将一颗旋钮旋转下被慢慢赶入了那个小圈圈中保持稳定不动了,这就算是水平仪调整好了。 蓝国峰便让孙荣然把那本黄海标高资料图给他,找到了最近的那个高程点,带着天贵和孙荣然两人向地图上标着的点走去,在马路的内侧的一块水泥地面上找到了这个红点,他便让天贵站在那里将塔尺拉长后立在那个红点上,自己和孙荣然两人又回到了那个水平仪边上,通过那镜子向天贵的塔尺望去,不时用手向天贵示意着将塔尺往后倾,往左斜,过头了,再回点往右,终于可以了,他便在一本本子上记下了一个数字。 孙荣然在他记数字的时候也去望了下那镜子,他在里面清晰的看到了1.65这么一个数字,孙荣然又瞄了眼蓝国峰本子上的数字正是这个读数。 蓝国峰记好数字后便让天贵走下路面到工地的路上的一个木桩上立上塔尺,他又透过镜子看了下塔尺后,在本子上记下了2.85,孙荣然也赶紧去望了下,就是那数字。 接着,蓝国峰让天贵站在那扶着塔尺不要动,让孙荣然背着三脚架和仪器走下马路往工地上走去,在快到工地还有大约五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架好三脚架调好水平仪后,又向天贵那边的塔尺望了下,记下了一个数字1.62。这之后他便让天贵背着塔尺走到那些民工在挖土的地方竖好塔尺记了个数字1.72。 列好这些数字后,他便拿着计算器在边上计算了,最后在旁边写了一列数字:1.65 3.75 2.85 0.90 1.62 0.72 1.72 1.00 -1.88 -2.88 算好后便立起身对一旁看着他的杨祖桥说道:“老杨,你这里要挖两米八十八的深度。” 杨祖桥赶紧说道:“好的,国峰,这事啊还得你多和我侄子荣然说说,毕竟还是要他学会的。” “是的,蓝师傅,你得教教我的。”孙荣然也谦虚地对蓝国峰说道。 蓝国峰似乎也不想怎么倾心地说道:“这有什么难的啊,就是这些数字加加减减的,没什么能够好教的,今天你自己也看过了,待会儿你自己再去好好想想的就明白了。” 他看了手表,又对杨祖桥说道:“老杨,我得走了,我工地上事也多。” “你都已经入场都半个月了,管道都该埋了不少了吧?”杨祖桥说道。 “你别说我管道都该埋了不少了,说起这事我是一肚子的火。” “怎么了?” 本来打算马上走的蓝国峰叹了口气道:“唉,按计划管道我该能够埋三四百米了,结果是平均每天一节管子,半个月除去雨天还只埋了八节管子啊,你想想五米一节管子,半个月啊,居然只有五十米都不到,这工程还怎么做!” “怎么会这样的?”杨祖桥疑惑地说道。 “唉,我那个工地边上还有个采石场,一到下午两三点钟就要放炮炸山的,只要他们‘轰隆’一声,我那些民工挖的沟就废了,挖起来的土堆在沟边又会塌方掉到沟里去,白挖,得重新再挖过,可你第二天刚挖好,他又那么‘轰隆’一下给你震回去,那个懊恼啊,真是没地方说,去和他们采石场说说,人家地头蛇啊,根本不鸟你,还差点打起来,人家榔头,撬棍都背出了,我们想想强龙都压不住的地头蛇,也只能退却了。唉,现在是每天赶紧挖一节买一节的,工作效率都没有的。再这样弄下去,我这个工程估计是要亏了。” “耐耐心吧,总会埋出这个地段的。” “想也是这么想,可是要远离了那个采石场,路还长着呢!不说了,我还是赶紧回去,我若不在场,估计一天一节都难了。”蓝国峰说着便和杨祖桥再见了。 民工们忙于挖沟了,也没孙荣然的事的,他便在六舅公的工棚里推算蓝国峰留下的本子上的那些数字了。1.65、2.85、1.62、1.72这四个数字他是水平仪上看到的,但这1.65后面的3.75又是怎么来的呢?还有2.85后面的数字0.90,1.62后面的0.72,1.72后面的1.00,最后一排的-1.88、 -2.88更是让他摸不着头脑。这个蓝国峰始终不愿和他说的,他总是一句很简单的嘛,加加减减的事。 孙荣然搞不懂1.65怎么会得出个3.75来,他试着前面加后面的再减后面第三个数字的,但始终得不到他写的数字的,他一直想不通那些水平仪测量到的数字后面怎么会得出这些数字的,他百思不得其解。 时间很快到了中午了,孙荣然依然还没弄懂这些数字的由来,他开始有点茶不思饭不想了,杨祖桥让他吃饭,他只是意思一下,他的大脑一直没停歇地在想,那个黄海标高为啥一定要用黄海的海平面来做标准,我们自己这离东海那么近,干嘛要舍近求远的去黄海海平面来做标准,东海干嘛不做,他想不通。蓝国峰的这些数字的得来和它们彼此间的关系更让他头痛。 午饭后,民工们都抓紧时间午休了。杨祖桥他们三个也上楼来午休了,杨祖隆见匆匆吃好午饭先上楼的孙荣然坐在那张临时办公桌边拿着笔还在发呆,便喊道:“荣然,中午还是先睡一下,真的要变呆子了。” “你们睡吧,叔,我把这些数字想通了再睡。” 杨祖隆他们见孙荣然不喜欢自己被打扰,便各自躺床上睡午觉了。 窗外树上的知了很是不解人意的,扒着树枝不停地烦叫着:“热死啦,热死啦。”,孙荣然想关了窗,但闷热是不允许他这么做的,只能由它去了,电风扇“嗡,嗡”地摇着头,似乎也在否定孙荣然的思路。 中午午休的时间似乎很短,民工们很快就被驱赶到工地上去挖沟了,孙荣然也只能背着所有的资料袋跟着去工地了。他依旧在六舅公的工棚里计算着,思考着,想着这些数字的由来,他真的好想去蓝国峰那里问个明白,但他不甘心,也感觉到蓝国峰的那种不情愿,他也不愿意让蓝国峰更瞧不起的,就这么些数字,又没什么的,怎么会搞不通的呢,他非得弄清楚,也对得起祖桥叔所认为的大学生总该比高中生好的。 孙荣然的头都要炸裂了,但依然是一个下午没有结果,而民工们的沟倒挖好了一半了,估计明天再一天就能挖到那个深度了,十五个民工一共挖了三十米的沟,杨祖桥觉得后天该能放管子了,他心里很是高兴,一天能放六节管子,这效能很不错了,这直径一千毫米的管子每节都有五米长五吨重的,埋一节管子就是七百块,六节管子就四千二,他心里也在盘算着这些。 一个下午,孙荣然始终还是没弄出个头绪来,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坐在这闷热的工棚里,四处不透风,又是昏暗的只有门口透进来的一丝光,这一切他都可以忍耐,只是这些数字让他有点焦躁不安,忍耐不住,明天若挖到那个深度了,这个测量要靠他去测量了。 蓝国峰在离开时已经和杨祖桥说过了,他也没时间过来看,工地上的放样和测量今天都让孙荣然看过了,很简单的,也没什么技术活的。这些都杨祖桥告诉孙荣然的,要孙荣然接过这些事了。这能不叫孙荣然着急吗!若是调整那个三脚架和水平测量仪,孙荣然还是能够做好的,因为这个道理还是简单的:不在同一直线上的三点可以确定一个平面的。这也还是孙荣然高中时立体数学里的知识了,孙荣然还是能领会的。 只是这个要死的这组数字让孙荣然百思不得其解,这些数字测量到的他都能看懂,但那些生出来的数字,孙荣然始终摸不着头绪,这些数字是怎么生出来的呢!若现在还是搞不清楚,怎么去面对明天的测量工作!孙荣然真的是有点急,既然接了表叔这个活,自己得努力让他放心的,否则也给自己丢脸的,他心里这样想着,给自己鼓着劲:孙荣然你还是聪明的,不可能会摸不着门道的。 但是这毕竟不是体力劳动,看一眼慢慢能学会的,这必须得自己弄清楚理解这里面的道道了,才会有底气的,也不用担心以后的活的。 晚饭对孙荣然来讲也是草草的解决下的,吃饭的滋味都没的,他的头脑中一刻不停地在转着那组数字。孙荣然一早便又跑上楼坐在那张办公桌前去推算那组数字的由来了。 杨祖芳和杨祖隆他们吃好饭没上楼,他们一起去外面逛马路了,因为天气实在热,在房间里也呆不住的,还是外面凉快。房间里只有孙荣然一个人倒也清净的,热对他来讲真的不是问题了,只要能让他推算出这些数字间的关系,他什么都能忍受。 尽管按照蓝国峰的讲法只是前后数字的加加减减,但他不知道3.75怎么来的,他只发现了0.90好像是3.75减去2.85得来的,但那个0.72偏偏又似乎是后面的1.62减去0.90得来的,那个1.00也是后面的1.72减去0.72得来的,那个-2.88也好像是-1.88减去1.00得来的,那为啥前面的0.90不是2.85减去3.75得来而非要是3.75减去2.85得来的呢? 痛苦不堪啊,孙荣然有点感到头痛欲裂的味道,怎么会是这样的,他真的想恨恨的跺几下脚了。怎么会这样!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很快杨祖芳他们几个逛回来了,他们见孙荣然满头大汗地坐在那桌子前一声不吭的样子,有点不忍心了。杨祖桥对孙荣然说道:“荣然,要不明天我还是叫那个蓝国峰来?让他好好和你说下?” 孙荣然摇摇头,没说话。 “荣然,我们也没文化的,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你啊,也别弄得太紧张了,休息下吧。”杨祖隆说道。 杨祖芳也说道:“就是,荣然,休息下吧,我看那个蓝国峰也是很有架子的,怕你偷了他拳头的,就是这么不肯和你说透的。” 孙荣然也就索性停了下来,他也的确需要休息下了,他和杨祖桥说起了蓝国峰,“祖桥叔,那个蓝国峰怎么会姓蓝的,我们永兴这一带这个姓氏倒还真没碰到过的,他是我们永兴人吗?” 杨祖桥笑了:“是的,我第一次见到他,也很奇怪他怎么会姓蓝的,我们这里没这个姓的,后来我才从王有根那里知道的,原来蓝国峰是安徽宁国那边的,好像靠近我们浙江临安千秋关那里的,是个畲族人,入赘到我们永兴一户人家的,好像是王有根的堂外甥囡,唉,反正也是王有根抬他做这个市政工程的赚钱的。” “哦,难怪架子那么足,害得我们荣然冥思苦想,不肯多说一点的。”杨祖隆有点生气地说道。 “没事的,祖隆叔,这可不能怪别人的,怪我自己可能钻入死胡同了,这才出不来了。我等下再想想看,如果实在不行,祖桥叔再去叫他也好,但我觉得应该能弄通的,我不想让他小看了我们。”孙荣然反倒是在安慰了他的几位表叔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明天又要一早起床去工地的,表叔们都准备睡觉了,杨祖桥对孙荣然说道:“荣然,实在不行,你也早点睡吧,毕竟你也是文弱的,不要硬来,明天我再去找找蓝国峰。” “祖桥叔,你们睡吧,我再想想,明天看吧,好吗?” 杨祖桥他们只能管自睡觉了,夜又静了下来,除了窗外马路边的汽车声和房间里的电风扇声,什么都睡着了,孙荣然可以静下心来仔细思考了。 为什么一定要去计算这些数字的来由和关系呢?干嘛不考虑下那个三脚架上的水平仪和这些数字的来由呢,他突然想到了这个塔尺不断换地方竖立测量出了不同的数值,但万变不离的就是三脚架上的水平仪用眼睛望过去的这条线始终是同一高度的,塔尺若放在高一点的地方,那看到的数值肯定要小一点,若放在深一点的地方肯定要大一点。但眼睛的视线高度不会变,所以高的地方的海拔加上塔尺的数值应该就是三脚架上水平仪看过去的视线的海拔高度的,那么这个数值若减去立在低的地方读出来的塔尺数值就是这低的地方的海拔高度了,反过来也一样的,低的地方读出来的塔尺数值加上低的地方的海拔高度减去高的地方塔尺数值就是高的地方的海拔高度了。他似乎一下子有点领悟了,他在图上画了个三脚架上的眼睛,又在高的地方和低的地方画了个塔尺,用尺将眼睛和塔尺上的高度用虚线连起来。 对,这应该就是自己要测量的标高了,联想到蓝国峰在马路上要那个天贵背着塔尺站在那个国家高程资料地图上标的那个点,那个就是黄海标高了,他第一次测量的数值是1.65,那么那个点的黄海标高加上1.65应该得到3.75这个数值的。 孙荣然有点兴奋了,赶紧找出那本资料图,找到了那个点,的确有个数值是2.1,没错。在马路上这个位置水平仪的海拔高度该是3.75的,他又想到了蓝国峰没有动这个三角架,让天贵走下马路后到另外一个点竖立塔尺读出了2.85这个数值的,那么这个地方的海拔高度应该是3.75减去2.85的,也就是0.90了。这之后蓝国峰自己将三脚架换了地方在挖沟的地方和天贵塔尺竖立的这个地方之间架好了三脚架,然后测出了1.62的数值,那么这个时候三角架上的水平仪的海拔高度该是1.62加上那个0.90的,也就是2.52的,蓝国峰算出来怎么会是0.72呢,这就是让孙荣然弄得头痛的地方了,很明显该是蓝国峰将加弄成了减。而后面在沟里测出的1.72也应该是2.52减去1.72的,结果他弄成了1.72减去了他算出的0.72得到了1.00的数值,然后根据施工要求那个管道的海拔位置应该是-1.88的,他便算出了要挖-2.88的深度。 从孙荣然画的这个图上很明显看得出是蓝国峰算错了,那个第二次三脚架立的地方水平仪的海拔该是2.52的,所以沟里的海拔应该是2.52减去沟里的塔尺数值1.72得到0.8的,那么加上那个施工要求的海拔-1.88,也就是这个位置要挖去0.8米到零海拔后再往下挖1.88米深,也就是说总共要挖2.68米深,这样看来蓝国峰要求挖2.88米深度是多挖了20公分深了。 孙荣然的手心里不仅都是汗了,他既高兴又兴奋,这个架子很大的蓝国峰居然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会让他这个根本没干过这活的人找出错误,他不禁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弄错,否则真的是要被他笑话的。他根据自己画那副图画反复又想了好几遍,确定自己不会弄错了,明天他该跟自己的表叔好好说下了。这个弄通之后,孙荣然知道以后哪怕再挪到什么地方测量标高都不怕了,他感觉自己实际上已经弄明白了那个道道。他高兴自己今天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一看桌上那口钟已经凌晨两点多了,赶紧睡觉吧。 第103章 天下无难事 尽管睡得晚,但孙荣然依然还是很早就醒来了,一个是下面民工们的吵闹声,另外一个是昨晚他其实根本没洗澡,一身的汗水让他有点粘的难受,见表叔们早已下楼吃早饭去了,便也赶紧起床先去池塘边擦了下身子,吃了早饭。 在去工地的路上,孙荣然把昨天晚上的推算结果和杨祖桥说了:“祖桥叔,有个事我不知道能不能讲?昨天那个蓝国峰是不是要你挖到2.88米深的位置才可以放管子的?” “嗯,怎么了?你胆子大点说好了,没事的。” “我昨晚自己的推算感觉不应该挖那么深,只要2.68米深就够了,那个20公分是多挖的。” 杨祖桥赶紧停下了脚步:“荣然,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这是我推算的结果,就怕对不对的,毕竟人家是正宗的老施工员的。”孙荣然既兴奋又有点胆怯地回答道。 “荣然,你那个图纸和测量资料都在吧?我现在就坐那个招手中巴先去他那里,我得弄清楚的,否则真的多挖了20公分,这个成本要增加不少来,挖下去的土方要钱,挖深了还得用碎石垫上来的,这损失可是不得了的,你和我一起去吧。”杨祖桥有点着急要去找蓝国峰了。 “叔,我还是不去了,反正这本子上有他昨天测量和计算的数据,你带着去好了。若是我弄错了,我也难堪的,若是他弄错了,也让他难堪的,我还是不去好,你让他再推算下就好了。” “荣然,你说的也不无道理的,那我一个人过去,祖隆,祖芳,你们带民工们去工地挖土,让荣然测量下先不要挖到2.88米深,我去去就回来的,回来再做决定好了。”说完他转身便去马路上等中巴了。 孙荣然在工地上架好了三脚架,调好了水平仪,便忐忑不安地等杨祖桥回来了。民工们继续在挖沟,他走过去不时地看下,用塔尺去竖一下看看深度的。 眼看着沟越挖越深了,离蓝国峰交待的深度也越来越接近了,而离他自己算出来的2.68米深度已经差不多了,孙荣然心跳有点加快,他不知道是叫停好还是不叫停好。 杨祖芳也不时地问孙荣然:“荣然,还要不要再挖下去?” 孙荣然也不敢回答,他只能不时向那大马路张望,他希望杨祖桥能赶快回来,给他一个答案的。 “荣然,我看差不多了吧,还是等你祖桥叔回来再决定吧。”杨祖隆在沟底向孙荣然喊道。 “那要不这样,老胡你让大家先清下沟底,量下沟底的尺寸,下面要两米宽的。”孙荣然只能让民工们先干清理沟底的活再说。 正在孙荣然蹲在沟边向沟底的人们交待活的时候,耳边远远传来了杨祖桥在喊他的名字:“荣然,荣然。” 孙荣然站起来转身见杨祖桥从马路上向这边一路小跑着,一路喊着,孙荣然有点面临考试般的紧张了,这最后的结果应该出来了。 杨祖桥跑到沟边,有点气喘的问道:“荣然,你们现在挖到多少深了?” “叔,离2.68已经差不多了,我没让他们挖下去了,我们在等你回来,所以我先让他们清理沟底了。” 杨祖桥听孙荣然这么说,似乎缓过气来了,他转身去工棚舀了杯茶走过来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你厉害的,还好,我怕你们挖深了,赶紧赶回来的。这个蓝国峰,瞎搞搞的,我们差点多挖了,费工费钱的。”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他又赞许着孙荣然:“荣然,你真的不错的,我把你的数字给他之后,他仔细算了下,说加减方向弄错了,应该是挖2.68米深就行了。我看这老施工员还是你厉害的,这次叫你来还真没弄错的了。” “就是嘛,我们荣然毕竟还是大学生的,比那个高中生蓝国峰肯定要强多了。阿哥,你以后工地上的事绝对不会比他差的。”杨祖隆高声说着。 孙荣然有点不好意思了,“叔,算错总有的,我只是不服气,他不愿意跟我多说,我只能自己慢慢想通的。” “嗯,荣然,那个蓝国峰已经和我说过了,这工地上他不过来了,他说有你这么厉害的一位在,他也没必要过来的。不过来也好,我也省得老是以为要白揩他的油了。现在有你在,我足够放心的。”杨祖桥说道。 “他还敢来啊,我估计他也是难堪了,不敢来了,荣然,你啊就是牛,从没干过这种活的,却比他厉害。”杨祖芳带着揣测的语气说道。 “祖桥叔,可是我毕竟是临时来顶替下的啊,暑假开学之前我肯定是要回家的,毕竟还要回学校上课去的,你还是要找一个的。” “嗯,这事我也在想,荣然,你现在对测量已经弄通了,有十足的把握了是吗?”杨祖桥问道。 “怎么说呢,叔,反正测量这事我基本想通了,应该没问题了。” “那行啊,你暑假这段时间帮我带一个出来,教会他测量这些活。等他学会了,你不是也可以回去了吗?我这边也就不用再去找人了。” “对的,荣然,你是老师,教一个人总教得会的。”杨祖芳也喊道。 杨祖桥用手搔着头发自言自语地说着:“可是找谁跟你学呢?” 他向沟底正在干活的胡春生喊道:“老胡,你们这里文化最高的是谁啊。” 胡春生停下手里的活,指了指那个天贵笑着说道:“喏,那个我妹夫李天贵,他是高中毕业的。” “哈哈,看来昨天就没找错,让他背塔尺跟着去测量。”杨祖桥大笑道,“李天贵,你以后就跟着我侄子孙荣然,要学会测量的,他回去了你就干施工员这活,到时工资可以考虑给你加的。” 李天贵站在沟底向孙荣然和杨祖桥这边笑了笑,算是答应了。 “好了,老胡,你们今天上午抓紧时间把沟底都清理好,整平了,让荣然测量下,达到要求了就收工,下午准备放管子了。”杨祖桥对沟底的胡春生他们说道。 于是大家便赶紧继续干清理沟底的活,孙荣然让沟底的李天贵时不时地拿着塔尺去放下,然后测量下,等一切都达到了设计图纸上的尺寸后,上午的活也干好了,大家便都回到租住的地方吃饭去了。 这一顿午饭,孙荣然才能够安心地吃了,他吃得津津有味,尽管天热,满身是汗水,但他感觉有说不出的通体舒爽。吃好饭,大家都赶紧躺铺上去歇个午觉了。孙荣然从楼上拿了香皂和毛巾走到池塘边,他准备好好洗个澡,游下泳来犒劳自己这几天的辛苦和烦闷,现在他终于又找回了自信和快活,洗好澡再打个盹,下午好有精神去干活的。 中午的太阳很毒辣,池塘里的水都烫得快要沸了,但对劳动者来说,中午能够睡一会儿就是最好的避暑了,所以他们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为了避开这个大日头,杨祖桥都是让民工们休息到一点半后再出发去工地的,上午开工早点的,中午开工迟点的,傍晚收工又早点的。 孙荣然洗好澡上楼很快便睡熟了,他实在是太累了,连着几个晚上的熬夜,他终于可以放下心来美美地梦一场了,所以这个中午睡得很沉,直到杨祖桥不停地叫他,才把他叫醒,他赶紧起床跟着他们出发去工地了。 民工们一到工地,杨祖桥便让他们将放在工棚边上两根碗口粗的厚铁管抬到沟边,一根一端放在沟的这边,另一根的一端放在沟的那边。然后他用钢丝缆绳将两根钢管的另一端捆绑在一起,并挂上了一只葫芦,又在这两根钢管的捆绑处分别系上了两根长长的钢丝缆绳向沟的方向和反方向伸去。 这一切做好以后,杨祖桥便让全部的民工都站到了捆绑钢丝绳这头的钢管一端,杨祖隆和杨祖芳两个人分别站在跨在沟两端的两根钢管顶头,他们每人手里拿着一根撬棍,深深地插入土中,顶住钢管顶头。杨祖桥便让民工们一起用力抬起了捆绑着的钢管这一头,钢管慢慢被竖了起来,胡春生又赶紧分了几个民工站到沟里拉住那根伸向沟里的钢丝绳,让他们一边拉一边往后退。两脚摆杆像一个巨大的圆规终于被慢慢地竖立了起来,杨祖桥又赶紧让人拉住跟沟方向的那根钢丝绳以免这巨型圆规往沟那边倒去,他让民工们将钢丝绳系在了一根卸下来时震破了口子的废旧管子上后便让这个圆规向沟延伸的方向微微倾斜,依靠铁管的重力和钢丝绳的拉力暂时保持这个大圆规的平衡。 接着他让沟底的民工们将伸在沟底的钢丝缆绳递给了上面的人,上面的人便也将钢丝绳系在了卸在沟边的水泥管子上了。杨祖桥见两边的缆绳都已经系好了,便让几个民工先将大圆规的一只脚抱起,在下面垫上了铁路枕木以防钢管脚往泥土中陷进去,另一只钢管脚也同样垫上了枕木,让大圆规的的顶端重心垂直于地面了。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孙荣然也在边上早已架好了三脚架,调好了水平测量仪。民工们在杨祖桥的指挥下将沟边的第一节管子滚到了沟底,李天贵拿着塔尺站在了管子上面,孙荣然根据图纸上的要求看了下,刚好是规定的标高,便走到了沟边从管子尾这端向管子头端望去,管子的方向似乎有点偏离,他便让下面的民工用撬棍乔正了一下,管子尾到管子头和沟顶端的竹竿成了一条直线了,这节管子就这样算是就位了。 接下来第二节管子被滚到了沟底,沟底垫着两只巨大的汽车报废轮胎来给滚下来的管子做缓冲。民工们很快将一根被早先放在沟底的钢丝绳拉起拦腰抱住滚下沟底的管子后挂在了那个两脚大圆规上的葫芦上。 胡春生让几位民工将一块木跳板架在了沟上后,便和另外一位民工站在跳板上一起使劲拉着葫芦上的铁链,随着葫芦齿轮的金属转动声,五吨重的水泥管子被慢慢拉了起来,底下的民工将轮胎抽了出来。 杨祖桥便也跳下沟,让杨祖芳和杨祖隆两人分别站在管子的这边和那边。杨祖芳没干过这活,他让杨祖芳先站在一旁看如何将橡皮圈套到管子尾那个小头沿上,只见他和杨祖隆两人相对站着先将橡皮圈套在管子口的底部沿边,然后两个人用力从下面往上拉使劲将橡皮圈拉长后套在了管子的尾巴口上了。 一根钢丝绳套在了第一节管子的尾端,然后这根钢丝绳的两个头子被挂在了一只葫芦上,葫芦顶端挂在了第二节管子顶端套着的钢丝绳套上了。 杨祖桥让站在跳板上的胡春生他们慢慢松下挂在大圆规上的葫芦,让第二节管子和第一节管子几乎处在同一平面上的时候,他便让另外两位民工拉那个连着第一节管子和第二节管子的葫芦,随着这个葫芦的慢慢拉动,这第二节管子逐渐向第一节管子靠紧,橡皮圈和被慢慢拉进了第一节管子的那个大口了,橡皮圈随着第二节管子尾巴往第一节管子大头里面伸进去而慢慢滚动着进去了。 这第二节管子很快就被套在了第一节管子的大头里面了,杨祖桥便让胡春生他们彻底松掉了葫芦,李天贵站到第二节管子的大头顶端竖立好塔尺,孙荣然看了下,标高基本达到了图纸上的要求。于是水平面上和垂直面上的两只葫芦都被彻底松掉了钢丝绳,,等第三节管子滚下去后,大圆规也慢慢挪窝到第三节管子的位置去了。 原来埋管道是这样埋的,靠一只上下葫芦调高低,一只后拉葫芦紧管子缝隙的,这工程应该说还是简单的。这样反复地几节管子以后,大家便也明白了这些程序,工程速度慢慢也在加快的了。只是这管子太笨重,要滚下沟去,需要费一番劲,拉那个起重葫芦费一番劲,大脚圆规挪窝需要费一番劲,所以埋一节管子起码需要半小时不止的。好在这些管子依照合同都是由另一家承运公司拉到沟边就位的,民工们的体力还能省点的。 这一天埋下来,居然埋了七节管子,前天挖好的沟很快就都放完了管子了。 杨祖桥便让孙荣然按照两米一段的分好,将接下来的挖沟承包给了民工们,他跟胡春生说道:“老胡,今晚你们想法加个班,我让荣然分成了两米一段,你们连夜挖,挖好两米一段算三工。” 民工们听说这一晚若挖好了沟,一工可以算三工的,尽管很累,但很来劲,他们吃好晚饭便来到工地准备加班了。他们去吃晚饭的时候,杨祖桥让孙荣然在工地上已经拉好了临时电线,装了个小太阳。做好这些以后,孙荣然他们几个人便也回租住房吃饭洗澡休息去了。 “明天上午让民工们睡一上午休息下,下午我们就可以一起去放管子了。按今天的放管子速度,我估计明天下午稍微加个班能够放好今天挖的沟的。”饭桌上杨祖桥和自己的几个堂兄弟和孙荣然说道。 “是的,老堂,总的来讲还是顺利的,这活只要熟悉了,大家会越做越快的,你看我,从未剥过橡皮圈,现在也会了,而且还越剥越顺手了。”杨祖芳嚼着饭说道。 “嗯,我看我们就要干得比蓝国峰他们既快又好,让他知道我们的不一般。”杨祖隆也嚷道。 “荣然,今天早点睡吧,明天上午你也休息一上午,顺便去外面逛逛,出来这么几天,你也受苦了。”杨祖桥笑着对孙荣然说道。 “就是,荣然,听说路桥这可是很热闹的,明天出去跟叔们去逛逛。”杨祖芳也怂恿着。 孙荣然开心地说道:“嗯,好的,我也想去看看,太累了,这几天。” 第二天一早,民工们已经赶回来吃早饭了,他们干了一个晚上,现在都很疲惫,只想赶紧吃了早饭上床睡觉的。 孙荣然和杨祖隆,杨祖芳他们三个吃了早饭后便坐着中巴车去路桥那边了,杨祖桥却去工地看民工们挖的沟了。 路桥似乎是个大的机电市场,卖葫芦的,电动机的,旧设备的,到处都是。甚至还有卖摩托车的,那摩托车的样式特新奇,位置上居然有靠背,人坐在上面,低低的,还真的特舒服。 孙荣然单位里只有翁荣华和冯亦奇两人有一辆重庆雅马哈的,看着他们风驰电掣的那个样子真的让孙荣然羡慕死的。 但路桥这的摩托车样式之多,样式之奇还真是孙荣然他们没见过的。尽管他知道什么本田,铃木,甚至本田王,铃木王的,但这里的摩托车更豪华,更有气势。 孙荣然他们三个人不时看看这辆,又看看那辆,心里都在想着何时也能拥有这么一辆能够拉风的。 店主见他们三个看了很久没走,便靠上来问道:“怎么样?搞辆耍耍?” “哪买得起啊,只能看看的,眼热一下的。”杨祖隆笑着道。 他们都知道铃木王也好,本田王也好,可都要两三万的啊,那可得干多少年才能有的积蓄了。 店主凑到孙荣然的耳边悄声道:“小弟,我们这摩托车可便宜的,只要四千多好了,都是水货,就是你们要想法找个门路去上好牌的。” 孙荣然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四千多?”他看着店主的脸,想证实自己的耳朵没毛病。 店主看着他那样子,也微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给他证实了。 这么低的价格!要是在自己老家那边,还真得弄辆搞搞了,可这里是路桥啊,咋弄过去的,再说自己老家那边可抓得紧的,没牌没照的。路桥这边可是松的很,难怪路上能看到这么多没牌照的摩托车的,还以为这边条件真的很好的,原来开的都是价格低的多的水货! 唉,尽管是水货,他们也不可能买的,不现实的。三个人只能叹着气走出了店门。逛了老大一圈也没啥花样了,三个人见吃中饭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坐车回去吃饭了。 第104章 机器和人的较量 三个人从车上下来后,还没走进那个房子,就在外面听见杨祖桥责备胡春生:“老胡,我以为你们昨天一个晚上挖的沟总能挖好的,今天下午可以放管子的,结果我上午去看了,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想想你们昨晚一个通宵了,也不和你来说,现在你们一上午睡下来了,都起来了,我才跟你发火的,你自己去看看,这哪像沟,底部的泥土不是这边凸出,就是那边凸出的,整条沟跟蚯蚓似的扭来扭去的,这管子是直的啊,这怎么放管子?” 三个人赶紧走进去,见杨祖桥坐在桌边,胡春生像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坐在他的对面,有点尴尬地笑着,其他的民工都坐在铺上一声不响地看着他们两个。 “怎么回事?”杨祖隆见这架势,便问胡春生。 胡春生苦笑着,“杨老板上午去看那沟,两米一段的,挖得歪歪扭扭的,挖的时候,总是有的人这边多挖了,或者那边多挖了,又没人看着方向的,如果这管子放下去肯定也歪歪扭扭的。” “老胡啊老胡,我可是让你带着这帮人的,啥事都要你在管了,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了,我总以为你知道怎么弄好这事的,唉,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做这个头呢,老胡。”杨祖桥对他埋怨道,“昨天晚上的加班还真是白加了,本来想今天下午放管子的,看来下午不能放了,只能先去修边了。” “叔,要不下午看,能放的放,不能放的让他们在沟底再切边,只能走一步做一步的。”孙荣然在边上建议道。 “唉,看来只能这样了,今天能放几节就放几节了,原本想加快点进度的,看来加班还真是干不了好活的。准备吃饭吧,吃好饭,等天凉快些就出去干活。”杨祖桥说着便走向烧饭的灶间去看饭有没烧好了。 下午大家还没等到一点半,胡春生便领着那帮民工先去工地了,孙荣然他们几个人也只能早早出发了。 胡春生他们几个已经在修整沟底了,孙荣然站到昨天放下去的管子上望过去,见沟底的确是歪歪扭扭的,有些地方凸出的太多了,只能切去才能让管子保持方向走的。 他回到地面上架好水平仪后,让李天贵在沟底测了三个点,发现沟也没挖到设计上的标高的,这样的话,管子会往上慢慢爬上来的,他便对杨祖桥喊道:“祖桥叔,让他们在沟底挖半锹深,标高还高了。” 所有的民工都拿着铁锹在下面继续挖了,整条沟从沟底加上堆起来的泥土有三米多高了,几个体质差点的已经不能将沟里的泥土甩上来了。 胡春生的侄子就不能将泥土很好甩到上面了,他只能和别人接力将泥土甩到上面的,他站在沟边的斜坡上,将铁锹放在那儿,沟底挖泥的那个将挖好的泥土放到他的铁锹里,他再将这泥土甩到上面的,这么小的年龄也只能咬着牙干着活了。孙荣然心里不禁泛起一阵莫名的难受,说不出是同情还是可怜,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孩子就是他那些学生一样。 杨祖桥让孙荣然继续测量了下沟底的标高,见差不多了,便对胡春生喊道:“老胡,我们还是继续放管子吧,深度够了就行,边上的泥土等放过去再看,若是要切的就切,能放得下的就放。老这样,活可干不出的。” 于是大家便又回到了昨天放管子的岗位上了,第一节管子还是比较顺利的,但第二节管子就不是很顺利了,它的大头有一侧实在是贴得太紧了,整节管子的方向歪得很多,而另一侧却有站两个人的空隙了。 胡春生便拿着铁锹拼命将贴得紧那一侧往外面掏土,过了二十多分钟,总算能让管子头回到了它该走得方向了,这节管子很快也被套上皮圈,紧贴着那泥墙被拉入后面那节管子中,这算是勉强放下了,接下去的每一节管子边的泥土或多或少都是要掏一点掉的,这就减慢了管子安装的速度,但毕竟还是在前进的,这让杨祖桥也透了口气,到下班结束时,还是安装好了五节管子的,这比蓝国峰他们的速度不知要快多少倍了。 蓝国峰从王有根那里知道杨祖桥这边的管子铺设速度了,他居然又赶过来看杨祖桥他们是怎么在干活的,这也是王有根让他来这里多看看,取取经的。 他知道杨祖桥毕竟是干这行的老手了,他尽管懂施工,但怎么安排活他很欠缺的,他总是抱怨自己的运气不好,去弄了那段要命的工程,偏偏会是在这该死的采石场附近。 蓝国峰也常去王有根那儿抱怨这件事,王有根听得也有点烦了,他心里其实早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现在这个公司已经在温州台州这一带立稳了脚根,眼看着国家改革开放的力度不断加大,温州的城市化已经加快了脚步,台州也已经开始迈开城市化的步子了,以后的市政工程是越来越多了,自己的公司承接的业务也越来越多,眼下若还是依靠几把铁锹,几把铁耙,这工作效率也太低了。他在考虑买辆贵阳产的轮式挖掘机,可以租给下面分包的工程队使用,一方面帮助工程队加快施工速度,另一方面也可以通过收取租金来收回这台挖掘机的成本和养活这个驾驶员的。 现在蓝国峰已经碰到了这个施工进度缓慢的问题,这个工期耽误的已经不短了,若是能将挖掘机出租给他,可以很快让他赶上来的。 王有根决定去买这挖掘机,驾驶员他也挑选好了,就是他的内弟韩笑雷。他便问蓝国峰:“国峰,若我们公司出钱去买台挖掘机,你们出钱租用可不可以?” “舅舅,你买挖机这当然是好事,可是我若租用那租金可不能太高的,否则我也吃不消的。” “嗯,我会考虑的,你毕竟也是我外甥了,价格方面肯定比别人要优惠的。” 蓝国峰心中多了一丝希望,他期盼着王有根的挖掘机赶紧买过来,毕竟这东西还是稀罕物,若真的有了,可以帮他尽快通过那段倒霉的路段的,所以他时不时去王有根设在药山的联合供水工程指挥部催问下的。 挖掘机终于到了,韩笑雷神气地开着挖掘机驶入了蓝国峰的工地,那轮胎居然有一人高的,韩笑雷坐在那个庞然大物里面操控着那个挖斗向地下伸手挖入,然后将大臂拉回来,手里早已勾着满满一把泥土,向左一转,将手臂升高,覆手倒土,然后又神气地抖抖手,将那泥巴都抖在了边上。这家伙尽管是个庞然大物,居然就像人的手臂和手一样灵巧的,三下五除二就挖出了一节管子那么长的沟了,沟底而且也清理地干干净净。 蓝国峰兴奋地在一边赶紧测量着那个标高,太深了,那挖机便将一部分泥土垫在了沟底,用那只笨重的铁斗紧紧的摁了几遍,沟底被摁得又平又实,达到了蓝国峰所要的高程为止,管子很快被推了下去,那些民工们很快安装好了一节。这速度的确是快乐,蓝国峰心里的高兴是别提了,这样一天可不得了的,很快能补上施工进度的了。租金虽然要付,但总比困死在这个地段要强的多。 杨祖桥也去参观了这挖掘机的工作,他也在盘算着这笔账,但他始终觉得还是民工便宜的,他不想租用这挖掘机,毕竟有些复杂地段还是要人工挖掘的,若是用挖掘机还说不定会有什么麻烦事挖出来的。 这些担忧还真的出现在了蓝国峰的工地上了,挖掘机的管子埋设的快速让蓝国峰有点飘飘然了,他计算了每天的进度产值和租金的支出,发现不比人工贵的,有了这挖掘机,还可以减少相当一部分的人力的,而且再坚硬再难挖的地方,在挖掘机这里就像切豆腐一样的轻松。他有点离不开挖掘机了,什么地方都让挖掘机去代劳了。 根据他的施工图纸上标记,有一段地方的地下一米深的地方有一根光缆线的。按理在这这种地方应该是人工小心翼翼地慢慢开挖的。但蓝国峰看惯了挖掘机的挖掘速度了,他嫌人工挖土太慢了,根本干不出活的。 韩笑雷是根本不知道这些的,他只顾开好挖掘机,按照蓝国峰的要求将沟挖好就行,所以他根本没去管地下有什么的,只是顾自看着挖掘机前的那只大斗将脚下的泥土一斗一斗地挖起来甩到一边,对他来讲,这是多大的快感,看着边上的人那种神奇而新鲜的眼光,这可是他表演的机会,他得将这沟挖得又直又平的,他一个人可以抵得了边上站着的那么多人。 也就是由于蓝国峰的马虎,没有明确告诉韩笑雷大致的光缆位置和深度的,很快韩笑雷触碰到了下面的一段塑料管,那塑料管被挖掘机粗暴地撕裂开了,开膛破肚了,露出了里面的电缆线,电缆线也被这破开了的塑料管残缺口擦破了。 韩笑雷赶紧停了下来,他怕下面是什么高压电线的,若是那个高压电线,他若是挖破了,触碰到了里面的电线,自己人都要完蛋的。他将挖斗放在了沟上面,停下来,关了机器,从驾驶室跳出来,对蓝国峰喊道:“国峰,你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线?” 还在神驰意飞的蓝国峰听到韩笑雷叫他,又见他关了挖掘机跳到下面去看什么东西了,便也赶紧跑过去蹲下来看。他一看那是一段很粗的塑料管,里面似乎是什么电缆线,便赶紧去找施工地图,他找到那地图上的标示后,有点小紧张了,“这应该是那根光缆线了,还好的,没有什么大碍,这段看来只能人工挖了,挖机暂时别挖了。” 在一旁蹲着看的那些民工们听蓝国峰又要他们人工挖土了,似乎有点不情愿了,但老板既然吩咐了,他们只能又慢腾腾地去寻找早已不知道丢弃在哪的自己的铁锹了。他们磨磨蹭蹭地开始挖土,试图整个的塑料管子挖了出来,整根塑料是横穿他们施工的管道线的。 就在民工们忙着开挖这一段泥土的时候,只见一辆军吉普车从大马路上转弯后从田野里的泥路上飞驰而来,后面扬起一片厚厚的尘土。军吉普很快就到了蓝国峰他们施工的地方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位军人,从他肩膀上两杠两星的肩标看该是中校级别的,他的后面还跟着两位士兵。他神情严肃地走到沟边,看了下那根光缆线后,便向民工们大声问道:“你们这里谁是负责人?” “我是工地负责人。”蓝国峰向那军人回道。 “行,你跟我走一趟。”那军人威严地以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道。 “为啥要跟你走一趟?”蓝国峰有点不服气。 “为啥?你知道你犯了多严重的事吗?” “我犯了啥严重的事了?” 就在这时,一辆捷达轿车也飞快地从马路那边疾驰到了他们身边,车上下来一位戴眼镜的瘦高个,蓝国峰一见到他便赶紧带着笑容迎上去:“姚总你怎么也过来了?” “国峰啊,你那舅舅让我赶紧过来的,我们总指挥部接到了部队的电话说你们可能挖断了一根通讯光缆线,你舅舅赶紧让我过来看下情况,看来部队同志已经先到了。”他只是简单地和蓝国峰打了个招呼,便上前去和那位解放军同志寒暄了。 “同志,你好,我们总指挥部也知道可能挖断光缆了,所以我也赶紧过来了。” “嗯,你是?”那位解放军没有握住姚总伸过来的手,只是威严地站在那儿问道。 “哦,解放军同志,这位是我们联合供水工程的姚总指挥。”蓝国峰见姚总指挥因为解放军同志没有和他握手而略显尴尬的神情,便赶紧向那位军人介绍道。 “行,那就请姚总指挥也跟我走一趟。”那位军人依然没有一丝的笑意命令道。 “解放军同志,不至于吧,挖断了光缆,我们可以帮它接好的啊,我们为啥非得要跟你走?”姚总有点不高兴,他已经为刚才军人没和他握手有点不舒服了,现在居然还像命令下人一样命令他们跟他走。 “你们开玩笑啊,这是光缆,比头发丝都还细的光缆,你们接的好的,实话和你们说吧,这根光缆可是通往一江山岛的重要国防通讯线,你们犯的事可不是一般的事了。” “解放军同志,我们这工程可也是省重点工程,关乎民生的黄椒温联合供水工程,可是省政府督办的工程,若是工期耽误了,也得负重大责任的。”姚总有点不服气,他是台州地区政府为了如期完成这个联合供水工程派到工程队的地方领导,直接负责征地赔偿,工程质量监管等工作的,他觉得他今天这样被解放军命令着有点掉面子了。 “别说你是省重点工程了,在国家安全和国防安全面前,你们还真不是个大事了,你们两个今天必须得跟我走,必须为今天这事负责。你可以向你的上级领导汇报一下这个事情,跟我们部队来交接这事的处理办法。其他的什么也不用说了,还是跟我走吧,否则让我们部队士兵动粗会很难堪的。”那位解放军同志下了最后的通牒。 姚总见解放军同志那么说了,想想也没办法了,再想想这事是公事,只要他去了,地区行署会很快和部队联系的,去下就去下,也省得在这里纠缠不清了。他便对解放军同志说道:“那我坐我自己的车去?” “可以,但你必须跟我到部队驻地的。”那位解放军回答道,又转过身对蓝国峰说道:“你坐我们的车去,你是第一责任人,必须坐我们的车走。” 蓝国峰见姚总似乎也没办法地跟他们走的,自然自己也只能乖乖地听从那位军人的话的。 结果蓝国峰和姚总这次去了后被整整软禁了三天,部队上和台州地区行署部门最终达成了赔偿事宜,由施工单位向部队赔偿八万元的通讯中断损失费和修理费,部队将光缆修复恢复正常后才让蓝国峰和姚总回到工地上。 这事让王有根很是光火,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只能要求蓝国峰他们以后一定要小心行事,严抓施工过程中的各个细节的,决不允许再有这种意外的损失出现了。 第105章 有靠必有害 可是蓝国峰就是那种吃苦不记苦的人,这事由王有根给他担着处理好以后,他依然还是没有吸取教训的,随着他的管道终于从那段倒霉的采石场路段铺设出来后,终于远离了那每天要塌方的地段了。管道从田野里也铺设到了一个村庄了,这管道要穿村而过的,本来已经不存在塌方的危险了,他竟可以人工挖沟了,而且在村庄狭窄的施工范围内,人工挖掘倒还是更适合的,但他已经喜欢上了挖掘机的使用了,他只想加快工程进度,能够多做几公里的,这样反而能增加他总产值的,所以他还是让韩笑雷跟着他将挖机开进了村庄给他继续挖沟的。 王有根也没反对这事,一方面是杨祖桥他们这些肯吃苦的人不愿意租用这挖掘机,加上光缆线被挖断这件事后,他们更不愿意用挖掘机了,所以挖掘机也无处可去的。另一方面毕竟自己的内弟若是没活干了,空养着也不是个事,既然蓝国峰需要挖掘机,那就让他租用着。 原本一个宁静的村庄,突然驶入了这么一个庞然大物,这是村民们还从未看到过的机械设备,居然能够自己挖出这么一条沟来,这可是稀罕了。所以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只要有空了,都会到蓝国峰他们挖沟的地方来看这大家伙挖沟的表演了。 这让坐在驾驶室里的韩笑雷更是有点得意洋洋,他觉得这世界的人都在羡慕他那潇洒而利落的动作。他不时表演着挖掘机的那种灵活而机智的动作,一会儿转到左边将泥土倒下,一会儿又转到右边将泥土倒下,看到有漂亮女人站在旁边看的时候,他会更起劲转到她的旁边倒下泥土,吓得那些女人花容失色,轻轻骂着,却又不愿离去,便躲得稍微开点地看着,韩笑雷便伸长大臂将土依旧倒在女人们的身边,那些女人们只能站这里站那里怯怯地看着,他在驾驶室里乐得哈哈大笑。 韩笑雷眼睛只顾着那些漂亮女人们了,他有点忘乎所以了,挖土的速度更快了,旋转的速度也更快了。他的左手边能够清楚地看到场地上的一切,但右手边由于有挖掘机的大臂挡住了视线,他并不能看到一切的。 正是由于这个视线的遮挡加上他卖弄的疏忽,在他将挖机快速向右转动的时候,竟然将那只大铁斗重重地敲在了一个老头的头上,老头当场被敲破了脑壳,头破血流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这老头是本村人,他是在看热闹的时候,见挖掘机挖出了几块烂铁,便想捡回去卖破烂换几个钱的,却不料会有这种飞来横祸的! 那些村民们见挖掘机闯了大祸了,赶紧上去让韩笑雷关了挖掘机,另外几个上去看那老头的情况! 此时的韩笑雷灵魂才归了窍,他赶紧也从挖掘机上跳下来看老人的伤势。站在三角架那儿的蓝国锋也早已跑过来了。 老头的家里人也匆匆赶来了,早有人去他们那里通报了。一个老妇人一见这情形,人还未到老头身边,人居然晕倒在地上了。和她一起过来的一个年轻妇人扑到老头身上哭着喊着:“爹,你醒醒!爹,你醒醒!” 蓝国锋和韩笑雷两人脸色煞白地蹲在老头身边,两个人呆若木鸡地不知所措了。他们被不时赶过来的村民们围在中间动弹不得,他们头上突然被愤怒的人群重重地打了几下,人群似乎有点失控。 幸亏这个时候有一个声音在喊着:“让他们赶紧叫车送伤员去医院啊!别围在那里耽误时间啊!” 人们此时才想到得赶紧送老头去医院了,蓝国锋和韩笑雷两人就像梦游般地任由村民们摆布了。 受伤的老头很快被送入了医院抢救,蓝国锋和韩笑雷两人被村民们监管着了。事故早已被通知了工程总指挥部了,王有根和姚总两人也坐着捷达车赶过来了。 一辆交通事故处理车也开进了医院,不知是谁向交警部门报了警。两名交警从车上下来后便向村民们询问事故详情,村民们讲了下大致的情况,并指着韩笑雷对交警说道:“就是这个驾驶员将人撞了!” 交警们了解了事故的详细情况后对愤怒的村民们说道:“老乡们,这个事故我们交警部门怕是处理不了的,这不属于道路交通事故的,属于工程安全事故的,你们只能和工程单位协商解决的!” “那咋办,我们总得找个主管部门的,你们得给我们做主处理这件事的啊,他们工程单位绝对不会站在公正位置上替我们讲话的。”村民们对交警们的意见很不满意,在他们眼中,交警就是该管这个事的,帮他们做主的,他们围住了交警,这事不替他们做主解决了,不打算放他们走了。 交警们见村民有点群情激愤,怕他们闹出事来,便对他们喊道:“乡亲们,你们冷静下,这事肯定要处理的。” 那边的蓝国峰和韩笑雷加上后来的王有根和姚总四个人也早已被村民们围住了,他们今晚是走不掉了,村民们已经像监管犯人一样监管住他们了。 交警见这混乱的局面不能再维持下去了,便对村民们说道:“老乡们,那我们把这几个人带回交警队或者派出所去可不可以,既然你们非要我们来管这个事情,我们必须将事故责任人带走监管起来,等事情处理好了再让他们出来?” 村民们见交警要带走他们,开始平静下来,但有几个不放心依然围着交警喊道:“警察同志,你们刚才说处理不了,现在说要带走他们,我们有点不相信了,除非你们今天在这里给我们处理好了。” “你们听我说,现在这个事情要一下子处理好也没这么快的,眼下是人抢救为第一,先把人抢救过来,赔偿的事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你们别再围着我们,若是继续这样围着,我先警告你们,你们已经涉嫌妨碍公务了,到时要麻烦的。这些人我们必须带走,并会交给派出所,你们镇村领导们联系的,到时候大家都坐下来谈。” 人群里不再有人敢声张了,交警们便挤出人群向被围着的王有根他们那边走去。 “来,来,大家让一下,别这样围着,这样不利于事情的解决的,本来占理的事情变得不占理了。”随着交警的吆喝,人群向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交警同志,我是工程总指挥,这件事,我们会承担我们的责任,但这样围着我们怎么解决事情呢?”姚总见交警过来了,便对他们说道。 “嗯,这两位事故责任人我们先带回交警大队,我们会把责任人交给派出所的,因为这事故毕竟不是交通事故,只有你们工程单位和地方去协商解决的。你们指挥所和镇政府还有他们村里联系下,大家安排个时间一起坐下来处理这个事情,你们看这样好不好?” 王有根知道今天若没有交警,他们这几个人估计都是走不了了,现在让蓝国峰和韩笑雷两个人被他们带走其实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了,等这里的村民们彻底平息心中的情绪了,这事就可以谈了。想到这里,他便对交警说道:“好的,警察同志,这事麻烦你们了。” 这事就只能先暂时这样了。但很糟糕的是,这老头未能挺过来,因抢救无效离开了人世。蓝国峰的工地彻底停歇了下来,这事不处理好,村民们绝不让工程继续的。 在工程指挥部的不断协调下,王有根他们工程公司和当地的派出所,镇村干部以及家属坐在村调解室里一起协商事故赔偿了。 但为了能多讲点钱,死者家属居然将尸体停放在了韩笑雷的挖机前,除非答应他们的要价了,他们才会让死者入土的。蓝国峰和韩笑雷依然不能出现在这个谈判桌上的,他们的出现会让村民们激动而无法控制场面的,所以他们两个人依旧还是呆在派出所里被工程指挥部要求以拘留的名义保护在那里的。 谈判的气氛是很沉闷而难受的,女家属们在谈判桌上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来逼迫工程公司达到她们需要赔偿的价格。村干部们坐在那里只能一声不吭的,他们怕得罪了自己的村里人,不可能来压价格的。镇里的干部只能安抚着她们的情绪,希望王有根他们能够答应这些赔偿要求,但王有根怎么能答应呢,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整整二十八万啊! 他坐在谈判桌旁只能默默地抽着烟,没有轻易表态,他心里在骂着自己的内弟和蓝国峰,好事不足败事有余,尽是给他惹麻烦。这笔钱现在看来只能是自己的公司出了,毕竟将人砸死的是自己的内弟,而且从责任划分上来讲,这挖掘机是自己的公司出租给下面的工程队使用的,这责任也该出租方承担的,尽管责任可以追究到具体的个人身上,但这个具体的个人偏偏是自己家里那位的弟弟,还不是长了鼻子断了人中的,最后肯定还得要自己掏腰包的。 王有根心里的痛也不比死者们轻的,他在心痛自己这么一个工程怎么会接二连三的出事,而且都是出在自己人身上的。他不敢轻易表态,他知道在这种场面他的每一个字都可能是好几千的钱。 镇领导见王有根似乎没主张的,他们只能转向和工程总指挥姚总交谈了:“姚总,你看这事怎么处理,你们能否给个态度?” 姚总咳嗽了下,看了眼王有根,探询着:“王经理,这事你看咋办?事情既然出来了,我们还是得处理的。” “嗯,是啊,得处理的,可现在这架势,我总觉得怎么谈呢?派出所同志也在,镇领导和村领导也在,我们能不能好好谈,大家都冷静下来,家属们能不能不要这么多人,这样哭着闹着也不是个解决事情的办法。”王有根知道一张嘴斗不过那么多嘴的,他需要合适的人一起理性地谈赔偿。 “嗯,王经理的话有道理的,我看人多嘴杂的,也不适合谈的,家属是否能选出两个代表,我们平心静气地来谈这个事情?”镇领导对王有根的话表示了支持。 派出所的领导也对家属们说道:“大家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处理事情的情绪我们要控制,否则事谈不好还闹出大事来,触犯了法律,也不能怪我们派出所到时依法办事了。我看大家还是冷静下来,选出能够代表家属的人坐下来好好谈,不要这样闹事了。” 家属们的气焰被派出所和镇领导的一番话给压了下去,他们也觉得这样的闹场已经差不多了,给工程公司施压的力度也出不多了。他们中很快就选出了两名谈判的代表,调解室里总算安静下来,有了一种协商的氛围了。 家属们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要求工程公司赔偿总金额二十八万。王有根看了看姚总,眼神里是希望姚总能给压下价格的。 姚总自然是心领神会的,他便对家属们说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情很难受的,其实这种事情我们也不愿意看到的,我们心里也很难受的,毕竟这是一项省重点工程,出了安全事故,对我们工程方来讲也是一种打击的。但难受归难受,我们的赔偿要求还是要合规合法的,不能漫天要价的,毕竟我们的国家是法治社会。” 姚总的话似乎让家属们很不满意,其中一个年纪轻的嚷道:“我们怎么是漫天要价了,二十八万能换回一条生命吗?” “小伙子,你别激动,我们答应赔偿的,但数目我们现在是在协商的,你们可以提出合理的赔偿要求的,我们自然都会答应的,但实在是高了,我想若工程公司不答应了,你们自然只能走法律程序,去法院起诉要求赔偿了。”姚总对那小伙子安抚道。 “在我们的地盘上,若是不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不会让你们的工程进行下去的!”另一个家属这个时候似乎也又有点激动了。 “我知道,这位大哥,你们可能会这么干,但我要提醒你一声,我们这个是省里挂了号的重点工程,若是阻碍了省重点工程的建设,你们得承担刑事责任的了,到那时可不是民事纠纷了。你可以问下这位派出所的同志,他们不仅维护着你们这里地方上的治安,也承担着国家和省里的重点工程的顺利建设的,保障一些大型重点工程的建设任务完成的。” 这个时候派出所的民警也赶紧接上话茬说道:“是的,姚总的这些话其实也是我想和你们说的,情归情,法归法的,老大伯的不幸,我们是很同情的,但人死不能复活的,现在只能要求工程公司作出合理的赔偿是我们正当合理合法的要求的,若像你们刚才这样的哭哭闹闹和阻碍施工的行为,我们派出所是不支持的,若真的触犯了刑律,我们到时也帮不了你们了。” 两位家属代表被姚总和派出所民警的话给彻底镇住了,他们只能说道:“那按你们的说法你们应该赔偿多少钱?” “姚总,你看你们能够赔偿多少?你和下面的工程公司王总是否协调下,我们的意见就是能够在法律规定的基础上,能尽量满足家属们的尽量满足,毕竟是人家家里出了不幸的。”镇政府的领导便赶紧对王有根和姚总两个人说道。 王有根此时立起身借故要去下厕所走出了调解室,姚总便赶紧跟着一起去厕所了。两个人在厕所里碰了下头后便又回到调解室继续和家属们谈判了。 姚总一坐下来,便对家属们说道:“我想我们先按国家规定的赔偿标准出一个价格,然后在这基础上尽可能地给予家属们多一点的经济补偿。” “嗯,这个我想也是可以的,只是国家赔偿的标准肯定远远低于28万这个数字。”镇领导此时开始谈赔偿价格了,“你们觉得总共能够赔偿多少好了,因为家属们关注的是这个数字。” “说实话,家属们先别激动,我老实说赔偿情况吧,国家赔偿标准要根据死亡者的年龄,家庭角色,省均年收入这些来赔偿的,像老大伯的年龄和家庭中已经属于退休养老的这些情况赔偿金额肯定没年轻人高的,你们可以去咨询下的,估计也就十一二万吧。”姚总似乎很熟悉这些赔偿标准地说道。 “什么?怎么会这么低?你这是在蒙我们了!”家属果然又激动起来了。 “你们别激动,我刚才讲了你们可以去咨询下的,若是你们去法院起诉,法院也可能判赔这么点金额的,所以你们先别激动的。”姚总依然还是平静地说道。 “这么低!这事还怎么谈!”年轻的家属代表想走了。 “小伙子,你别激动,按法律可能是只有那么一点的,姚总也是比较懂法的人,我们只能在这个基础上要求工程公司多给点才是正道理,别动不动就来横的,你听我们劝,还是坐下来和他们平心静气地谈下好,或许还能多谈点的。”一旁的镇领导赶紧劝住那位年纪轻的,他们也不想这个头痛的事一直拖着的,今天若一拍两散了,事情会更麻烦的,今天既然谈了就要努力谈出个结果来的。 年轻的家属代表还是被劝回来了,谈判便继续进行下去了,家属们对这个价格似乎很失望了,他们已经似乎没了谈价格的底气了,坐在那儿也不再多说了。他们不知道到底能谈到多少价格的,他们心里没谱,若真是那么低,他们又不甘心。 “姚总,你看他们工程公司在这基础上能再多给多少钱?”镇领导向姚总问道。 姚总转头便问王有根:“王总,你看能给多少?” 王有根此时心里已经有点谱了,估计那个二十八万肯定是不可能到了,心里舒了口气,便回道:“我们再给增加个三万吧。” “哦,那就算十五万是吧,王总?”镇领导给了个明确的数字。 王有根点点头:“嗯,可以的,十五万。” “领导们,那怎么行,跟我们的那个二十八万相差的太大了,那我们不接受的。”年纪大的家属代表嚷道。 “唉,你这位大哥,我们跟你讲了,要二十八万是不可能的,国家法律也不会给那么高的,若工程公司不答应了,你们难道真的去法院起诉吗,到时怕十五万都没了,我们现在已经是在法律规定的赔偿基础上再要他们适当提高点赔偿金额的。”镇领导便赶紧向他施压道。 “不行的,领导,这价格真的低啊,我们坐下来谈了那么点,还不被亲属们骂死,而且我们也难以去做他们的工作,给他们一个交待的。”年纪大点的家属也反着向镇领导施压道。 “我看这样吧,王总,你们也适当再退一步,家属们也退一步,我给你们定个价格,就赔偿十八万可以吗?”镇领导给出了最后的价格。 姚总踢了下王有根的脚,示意他接受这个价格,嘴里说道:“嗯,既然镇领导这么说了,王总,你看这价格可以吗?” “唉,好吧,问问家属们,他们愿意接受这价格吗,若是他们不愿意的话,那就不谈了,他们可以去法院起诉的,反正工程我们肯定还是要进行下去的,也不担心他们阻扰的。”王有根以退为进地答应道。 家属们知道只能是这个价格了,他们知道其实二十八万这价格要的肯定是高的,在这个高的基础上让工程单位压下来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字了。他们便也顺水推舟了,给了镇领导他们调解的面子了。一场事故总算是解决了,蓝国峰他们也总算是能够继续到工地干工程了。 第106章 又一个不眠夜 就在蓝国峰他们租用挖掘机铺设管道时快时慢又时停的时候,杨祖桥他们始终每天以稳定的进度在完成工程任务中,他们已经完成了三百多米长度了。孙荣然现在做的已经很顺手了,这段时间,他和李天贵已经配合的很默契了,两个人也已成了好朋友。 在和李天贵聊天中,孙荣然才知道李天贵和他年龄一样大,高考时只是因为差了几分落榜了,高中一毕业便经人介绍认识了胡春生的妹妹,很快两个人便结婚了,老婆在家,自己出来跟妻舅胡春生打工了。 妻舅胡春生是最早一批村里出来打工的,干这市政工程已经有两三年了。家里因为他的打工,生活状况得到了很大的改观,新房子也立了起来,引得村里人羡慕不已,村上干部也希望他能带领本村人共同富裕的,所以他每年都会带一部分同村人外出打工的,他成了劳务输出的组织者和领头人。 而这边像杨祖桥他们这些工程队也需要胡春生这种领头人,只要招用了他,也就能招到一大批人,而且对这些民工的管理也省事很多。所以胡春生的工资也要比一般民工高很多,他的工资是二十五元一天,其他民工的工资高低不一样的,最高的是十六元一天,最低的只有十三元一天。像胡春生侄子就只有十三元,但这样的工资在他们老家也已经是很高了,所以有很多人都希望能出来打工的。 李天贵自从跟了孙荣然学会了测量和放样这些活后,现在的工资也涨到了二十元一天,这让李天贵心里很感激孙荣然,就是因为孙荣然毫无保留地教会了他测量的门道,他才有机会涨工资的,所以他和孙荣然无话不说。 杨祖桥现在有孙荣然和李天贵两人熟练的掌控着工地上的施工事情以后,他也变得轻松多了,他现在能有更多的时间去指挥部陪陪王有根他们这些领导了,得空还能跟着王有根去另外工地转转看看了。他对自己工地上的事很放心,已经基本全部交给孙荣然在指挥了。 这一天下午孙荣然和李天贵两人又和往常一样,相互交换着测量标高,指挥着民工们安放管子。杨祖桥匆匆忙忙从指挥部赶来了,他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你得赶紧去一趟工程指挥部的,我们的工程资料还一点都没有,全部是空白,姚总要我们现在赶紧去补好的,明天联合供水工程将有监理公司来监理了,他们首先要查看各工程段的施工资料的。所以我匆忙赶回来叫你现在赶紧去的。” “叔,啥监理公司,我们现在这样做着不是很好的吗,咋还弄出个监理公司来了。” “嗯,这是甲方单位请来的,委托他们来监理管控质量了。王总和姚总要我们认真对待的,否则实地到时查看都要返工,那就完蛋了。这家监理公司倒也是我们杭州过来的,是省水利水电处的。别多说了,你赶紧去药山吧,他们等着你去把施工资料补好呢。” 孙荣然只能将手头测量的活交给了李天贵,自己戴着个草帽便向马路上跑去,拦了辆中巴车就往药山奔去了。 正在焦急等待的王有根一见到满头大汗地孙荣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时,赶紧向他招手到:“小孙,你总算来了,快坐下来,你们这段工程可是一点资料都没有,施工日记也没有的,施工数据记录也都没有的。你可得全部把他补上去的,明天监理公司要来检查了。” “王总,可这些我从没做过的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做的啊。”心里没底的孙荣然其实比王有根还要急,他只是无奈地硬着头皮过来的。 “你先坐下来,小孙,别急,我们总得想办法给弄好的。” 既然来了,也只能先坐下来听王有根他们安排的,尽管孙荣然从没做过这些活,但他想到既然是人做的活该是能够做好,他便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 “王总,我不知道怎么做资料的,我可从来没做过的。” “你没做过?”一旁的姚总诧异的抬起头看着孙荣然,“那你怎么在搞施工的?” “哦,姚总,他的意思是他的那段工程从来没做资料,所以现在赶过来补的。”王总赶紧向孙荣然使着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没做过了。 孙荣然总算心领神会了,自己毕竟是冒牌的施工员,可能自己的表叔杨祖桥私下和王有根说过的,这事可不能让姚总知道的。 其实这些施工资料原先是杨祖桥和蓝国峰说好的,所有的资料该是蓝国峰来做的,只是蓝国峰自从孙荣然把他算错的事给抖出了以后,他便不再过问杨祖桥这边工地的事了,再加上蓝国峰自己那边工地总是三天两头的出事,哪有心思来管杨祖桥这头的事。 孙荣然自然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资料这事的,一直只知道在工地上管好挖沟的深度,管子的标高这些事就行了。 “喏,你看看,人家工程队的资料做得多好,做得多全面多详细的。你啊仔细看看人家做的,以后啊每天的资料都必须要记录好的,别再偷懒了。”王有根捧着一大堆别的工程队的资料放在了孙荣然面前,背对着姚总,向看着他的孙荣然挤眉弄眼。 孙荣然明白王有根那意思是让他多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然后让他也依样画葫芦地赶紧将所有的资料补齐补好的,他便点着头向王有根说道:“王总,我的错,我的懒惰才没弄的,我是得看看人家的,向他们学习学习的。” 两个人的默契将姚总的那份怀疑给对付过去了,姚总便催促孙荣然:“小伙子,以后别再拖沓了,活早干迟干都逃不出的,还不如平时每天干点,也就不用挤到今天来抱佛脚了。” “嗯,嗯,是,是,以后一定注意。”孙荣然只能边喏喏着,边赶紧翻着蓝国峰他们这些其它工程队的资料来临时学习资料的做法了。 很明显一本是每天的施工报告记录,天气,日期,施工地段,施工过程,这些都要写得清清楚楚,一本就是每天施工简图,管子标高,沟和管道的剖面图等都要画好标示好的。他看了之后心里便隐隐有底了,只是因为施工时间这么长了,有许多东西要回忆和补充写的。他只能慢慢回忆着每一天的具体情况,多多少少得写上几句的。 天气很热,他只能在办公室里冒着大汗一页一页地补写着。 王有根和姚总两人不知什么事很快出去了,办公室只剩下了孙荣然一个人。 时间似乎变得很长,孙荣然完全没去关注外面的情况,他只想快点把资料全部弄好好早点回去。窗外已经开始暗了下来,资料居然还只是开了个头,要全部弄好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他心头有点急,这些资料要完全补好看来要弄得很迟了,明天要来检查,再迟也没办法地,头再大也只能慢慢弄好的。他心里在骂着那个蓝国峰了,这么要紧的事居然不和他说一声,也不教他一下地,日积月累的数字和资料弄得像一团麻了,这明摆着就是想让自己也弄点难堪的。哼,还真以为没了你蓝国峰,我孙荣然就干不好了。似乎该吃晚饭的时间了,他一点都没感到肚子饥饿,他似乎被这种懊恼和生气填饱了肚子。 他心里一边骂,一边还是不停地补写着施工资料,他觉得骂着蓝国峰自己心里也好过了很多。他见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便走到墙边将电灯打亮,继续埋头整理资料。 这时候,办公室门被打开了,他以为是王有根他们回来了,便抬头看了眼。 “荣然,你怎么在这里?”那人的眼光闪烁着惊喜,跟着他的是一个年轻人,背着包裹和两张草席。 孙荣然一看到这两人,不禁也有点喜出望外,“舅舅,你们怎么也来这里了?”进来的是孙荣然的堂舅舅褚鸿善和表哥褚妙良,他们似乎是刚从汽车上下来的。孙荣然便赶紧放下了手里的活,和他们攀谈起来。 “舅舅,我在给我表叔杨祖桥做施工员,今天指挥部让我过来把资料给写好。你们怎么也来这里了?是哪个施工队把你们招来的?” 褚鸿善让褚妙良将行李包裹放到墙边,两个人便找了椅子坐了下来,对孙荣然说道:“嗯,我知道祖桥也在王总这里承包了一段工程,我和妙良两个人是王总叫来的,他自己有一段是药山到黄岩那的。他说人手不够,非要我们过来帮他。” “哦,这样的啊,舅舅,你们晚饭有没吃,没吃的话该去弄点吃的。” “马路边上的一个小吃摊那吃过了,吃好才找到这里的,只是今晚得睡在这里了。”褚鸿善也没问孙荣然有没吃过饭的,他觉得在这指挥部工作的外甥肯定不会像他们父子两人那样可怜的路边小摊吃下的。 “好的,舅舅,我没时间和你们说话,今晚还非得把这所有的资料给补充好的,我管自做资料了,你们两个就管自己休息下吧。” “嗯,刚才那个管门的跟我说过了,让我和妙良去办公室隔壁的房间里去将就一晚,我们因为你这边打亮了灯才进来看下的,你管自干活好了。”褚鸿善说着又提起那些行李包裹向隔壁的房间走去,父子两人很快在那房间里将席子铺在地上,准备在那休息了,长途坐车也让他们很累了。 孙荣然便继续安静下来整理资料了,天气的热他已经习惯了,但蚊子似乎也怕他一个人寂寞,非得在他身旁左缠右伴的,他只能时不时腾出手来对付下这些捣乱的家伙,他也听到了隔壁堂舅舅他们不停地拍打蚊子的声音。 出门在外打工的不容易,连蚊子都会欺负人,让你休息都不得安生!但是为了生活,人只有学会忍耐才能熬过这些艰辛,天亮了,便一切都过去了。孙荣然在这个异乡见到了自己的堂舅舅他们本是很激动的,但又想到今天的任务,再多的话也只能不说了,他现在感受到了生活的不容易,看到堂舅舅父子俩尤如乞丐般的临时栖身的境遇,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夜应该很深了,隔壁已经没有了拍打蚊子的声音了,传来的是此起彼伏的打鼾声,堂舅舅父子俩该是因为太累了也不去理会蚊子的骚扰而睡熟了。 孙荣然看看墙上的钟已经快两点了,他的资料只剩下昨天和今天的两页了,很快就彻底补写好了,他心里总算石头落了地,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的手臂已经写得酸胀了,提笔的手似乎都有点发抖了,最后一个字写好的时候,他有种被释放了的感觉! 他轻轻地立起身,将椅子慢慢地挪开,蹑手蹑脚地走到办公室门口缓缓地打开门,他怕惊醒了好不容易进入梦乡的堂舅舅父子俩,将门口的电灯开关摁了下,灯熄灭了,他又想悄无声息地带上门的,可这该死的门还是发出了长长的“吱呀”声,还好没有吵醒堂舅舅他们。 孙荣然边向上伸着手臂舒展下身体边向马路走去,外面的空气好新鲜,吸到鼻子里似乎是甜的,那是带着桔乡特有的青涩香味,孙荣然现在有说不出的轻松,天上挂着那弯明月似乎不累,将自己曼妙的身姿扑在大地上轻吻着一切,这柔和宁静的夜景实在是太美了,孙荣然不想过多地去扰了月亮的这份似水柔情,他只想早点赶回去美美睡一觉的。 走上大马路的时候,他不禁有点苦笑了,都已经是后半夜了,哪里还会有招手即停的中巴车了,要回到桐屿睡觉,又只能委屈自己的两只脚了。好在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苦累的日子了,走就走吧。有一路这沁人心脾的桔香味跟着,又有这懂人心意的明月相伴着,这一路走回去也不是很寂寞的,尽管药山走到桐屿的路有十多公里,终究是走一步少一步的! 汽车一辆接一辆地驶过,它们也很好奇在这么一个清风明月朗照的路上会有这么一个孤独的人和它们争夺这漫长的马路跋涉的,它们的每一辆车在经过这个年轻人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慢下来,用那闪着光的眼睛好奇地打量一番后便“嘀嘀”一声打个招呼绝尘而去了。它们谁也都不愿意让这个年青人坐上了它们和它们一起并驾齐驱的,它们更乐意远远把他甩在身后的。 孙荣然便一会儿慢慢走,一会儿又快速地跑一会儿试图撵上那几辆蔑视他的汽车,可他又怎能撵得上呢!他只能像阿q那样恨恨地骂上几句后又放下脚步慢慢走了。 他终于走到了第一天到这里,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问路不得的那个加油站了。孙荣然向加油站方向吐了口唾沫:老子没你照样也要到目的地的!骂了这一句,他心里不禁油然而生一股自豪的快乐来了,他这个年龄的人有谁能和他一样经历着这种日子这种生活了!他现在似乎毫无睡意了,他有无限的自豪和骄傲,他一点都不感到累,这个加油站过了,租住的地方也就不远了,再苦再累再远,只要是在路上,都会到的! 这十多公里路,在孙荣然的脚下似乎并不是很远了,他走到那户租住的人家时,月亮依旧还没下班,那阵青涩的桔子香还是没有退去。民工们和他的几个表叔都还在梦乡,经过一天劳累的人们只专注于自己的美梦,才不会去留意梦外的世界呢!但孙荣然还是小心翼翼地上楼睡觉了,尽管汗水出了很多,但这个时候的澡会惊扰了所有人的梦的,还是自己委屈下自己算了,毕竟眼下入梦还是他喜欢的,他喜欢梦着家里,更喜欢梦着鲁隽。 很快,孙荣然也上了床准备进入他的梦乡!他只有那么一两个小时的美梦时间,他自然得珍惜! 第107章 惊魂的遭遇 可是过了点的睡眠就像过了点的吃饭没有了食欲一样,睡意其实已经不是很深了,此时躺在床上的孙荣然虽然闭着眼睛,但心里却一刻没有平静下来。 他想着在这么热的天,坚强的父亲依然拖着一条残腿在这三伏天的高温里东奔西跑地为厂里的业务奔忙。不知道祖母和母亲这段时间有没有风平浪静地一起过日子了。他努力使自己不想这些事,让自己能够安然入睡。 然而翻了个身他又开始想鲁隽了,好久没有鲁隽的消息,自己自从来到这工地上劳动以后因为一直的劳累和不安定还从未给她写过一封信,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她该也是在放暑假了,不知道她这个暑假会是怎么在过了。 孙荣然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冲动,他想立刻起床给鲁隽写信,告诉鲁隽他现在的一切,告诉鲁隽他碰到的所有的事情,告诉鲁隽每一次碰到困难的时候,想起她的话总是让自己坚持了下来,他的心里好想告诉鲁隽,只有她让自己的心里有着快乐和甜蜜。 尽管他心里有着想立刻起床写信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住了,他怕惊醒了几个表叔的美梦的,只能躺床上模拟着给鲁隽写信了,这个时候才让他知道辗转反侧的滋味有多难受了,想也不是,不想也不是,但心头的甜蜜似乎是越来浓,他在想鲁隽该会给他写信的,不知道是寄到学校里了,还是寄到村里了,要是现在就能回家去就好了。唉,可惜是这假期还有十多天,表叔杨祖桥眼下看来是不会再去找人来接手自己的工作了,他一门心思准备让李天贵接自己的活,可以给他省去一笔不小的支出的,毕竟请一个施工员的代价远比请李天贵的工资费用要大的多。 窗外的亮光已经开始能够让人看清楚房间里的东西了,汽车声似乎被人们的脚步声,和女人们洗衣服的棒槌声慢慢稀释了,沉睡了一晚的知了也一早开始上班了,在那树头拼命地先喊起了“热死啦,热死啦”。这天气,早上都是滚烫的,还是起床先去池塘边擦个身子,让那身臭汗的味减轻点,和人聊天的时候也能够不尴尬点。 孙荣然便起身拿起了那脸盆和毛巾准备下楼去了,这时候杨祖桥他们也都醒来了,看到孙荣然准备去洗漱了,杨祖桥向孙荣然问道:“荣然,你昨晚啥时候回来的?” “唉,祖桥叔,昨晚我可是弄到两点多才回来的,又没中巴车了,走回来的,一晚上都没睡!” 杨祖桥听出了孙荣然话里的那种委屈,便抚慰道:“这么迟啊,你也太辛苦了,我知道你的累的,但做工程实在是没办法,好在你也吃得起苦,叔我心里明白着。” “老堂,你可记得荣然的好的,他在工地上,你可要轻松的多了。”一旁睡眼朦胧的杨祖芳也说道。 “是的,是的,我心里明白的,我记得荣然的用功和苦累的。嗯,荣然,那所有资料都弄好了吗?” “都好了,你放心吧,祖桥叔。我去洗个脸,擦下身体,昨晚澡都没洗。” “嗯,赶紧去吧,你祖桥叔只记得他的活有没帮他弄好的,也不知道你连澡没洗,觉没睡的。”杨祖隆帮着孙荣然说道,他催促孙荣然赶紧去洗漱。 早饭后,孙荣然跟着民工们去工地继续劳动了,他不能休息,因为监理单位的工作人员今天可能就要到工地检查施工情况的。他得去工地将一些和施工图上的东西检查一遍,做到所有的参数和指标都能和施工资料上相符。这个工作必须在监理单位来之前赶紧做好的,以免出了岔子,容易被盯上的。杨祖桥也赶紧先去指挥部和那些监理人员们打个照面,先混熟一下的,方便来工地时能够说上话。 李天贵知道孙荣然昨晚一宿没睡,便让孙荣然躺在一节水泥管里去睡一下,这边的测量工作都由他来干,他也很心疼孙荣然的苦累,所以他能干的尽量他干了。另外一方面他也知道,孙荣然迟早得回去的,这里所有的施工的活都要落到他的头上的,所以他现在就挑起这担子,也可以减少以后碰到问题的。 这倒也好,孙荣然能够安心在管子里睡觉的了,管子两头进出的风让他感到很凉爽,太阳又晒不到他的,倒要比床上舒服的多了,也许是一晚上没睡,实在太累了;也许是那夏日的风里夹杂的那青涩的桔子香味有催眠的作用,孙荣然很快沉睡过去了。 就在他睡得很熟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边推着他,边在喊他的名字:“荣然,荣然,醒醒,醒醒。” 他睁开眼一看是李天贵在焦急地推着他,他赶紧在管子里坐了起来,“怎么啦?天贵。” “你赶紧出来,我看你叔领着几个人从马路上下来了,我估计是监理们来了。” 听到监理们来了,孙荣然赶紧一骨碌从管子里弯身走了出来,整理了下衣服,戴上草帽,和李天贵一起走到那水平测量仪附近。 杨祖桥和姚总,王有根他们陪着两位个子不高,但肚子明显发了福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那后退的发际线和宽宽的额头,显示出一种领导的气质。 “葛工,傅工,这位是这个桐屿到药山工程段的施工人员,孙荣然。”王有根向葛工,傅工介绍道。 从王有根的介绍中,孙荣然知道了那位耳侧有个黑痣的事葛工,时不时眨下眼睛的事傅工,孙荣然便腼腆地向葛工和傅工微笑着招呼道:“葛工,傅工,你们好!” 葛工和傅工向孙荣然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了,他们便从三脚架那看了看仪器,又沿着沟走到正在安装管子的民工们那看他们安装了一节管子后,便走回来和孙荣然攀谈了起来。 “小孙,你们现在沟的开挖面是多少宽?沟底是多少宽?” “开挖面是四米宽,沟底是两米宽。”孙荣然赶紧回答道。 “嗯,那现在管子的高程是多少?”葛工又问道。 “根据图纸要求应该是负一米五三上下。” “好的,小孙,你让我看下。”傅工说着话便站到了三角架边上示意拿着塔尺的民工站在那铺设好的最后一节管子的大头端,“一米五三九,嗯,小孙,怎么超了九毫米啊,这可是超了设计允许的上下五毫米误差范围的啊!” “傅工,我特意让它高出那么几毫米的,因为等下一节管子安装时被套进这节管子的大头时,这节管子的高程往往会被下一节管子压低四五毫米的,这样一压就达到了设计的要求的。”孙荣然向在场的全体人员解释道。 “哦,真是这样吗?那我们倒要看看了。”葛工和傅工两人似乎都很有兴致再看民工们铺设一节管子了。 很快一节新的管子被推下沟去,民工们很认真地起吊管子,杨祖芳和杨祖龙用力将皮圈套在了管子上,等上下葫芦将管子的高低调整好后,那个后拉葫芦便将管子慢慢拉入了刚才铺设好的管子大头里,民工将那上下葫芦彻底松懈,让管子踏实地躺在了沟底,那个塔尺的民工便又站了上去,孙荣然见这节管子的高程刚好是设计的高程,便让民工们重新拉紧了上下葫芦,等这一节管子离地面有空隙后,他便让民工们在管子大头下面垫了些碎石,之后民工们又彻底松掉了那只上下葫芦,测出的高程也超出了设计高程六七毫米了,孙荣然才让民工们撤去钢丝绳和上下葫芦,以及那根后拉杆。 孙荣然便让拿着塔尺的民工走到前一节刚才葛工他们测量的高了九毫米的那节管子,将塔尺立在那儿,自己先测了下,一米五三二,他便请傅工看这塔尺上的读数了。 傅工凑上去望了下,微笑着点了点头,葛工便也凑上去望了下,也似乎很满意。但还是不放心地对孙荣然说道:“小孙,你让那位拿塔尺的民工往之前埋设的管子都立一下塔尺,我们需要看下每节管子的读数。” 于是每一节管子傅工都测量了一下,将读出的数据报给一旁拿着笔记本记录数据的葛工:1.532;1.537;1.541;1.545;1.561;1.565;……。 “小孙,你这管子为啥都相差五六毫米的?”葛工疑惑地向孙荣然问道。 “哦,葛工,依照图纸设计要求,这段管子的开始端节点到下一个节点的高差是五十公分,算了下两个节点间的距离是五百米,刚好是一百节管子,这样的话每节管子必须上爬五毫米,那么到最后一节管子就比第一节管子高五十公分的高程,达到图纸上的高程要求了。”孙荣然不再有刚开始时的腼腆和惴惴了,他对两位监理员侃侃而谈的解释着。 “是这样啊,让我们看下图纸。”傅工和葛工便仔细地去查看图纸了,他们找到了图纸上这段管子的方位,找到了两个节点的设计高程,果然如孙荣然所说的两个节点间的高程差有五十公分,两个人不约而同赞许地点点头。 “小孙,我们想去测量下这段管子头上的那个节点的高程,可以吗?”两位监理自然而然地提出了他们的要求。 “当然可以的,葛工,夏工。”孙荣然说着话便让李天贵收拾好三角架,让那民工背上塔尺一起往那个节点走去。 杨祖桥也让胡春生他们这些民工先休息下,便和王有根,姚总他们一起跟着去那了。 测量结果自然不出意外地符合设计图纸上的高程要求的,也和孙荣然昨晚赶出来的施工记录和施工报告等资料上的数据相吻合的。 两位监理对这段工程的施工感觉还是满意的,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好问了。便对王有根和姚总说道:“姚总,王经理,现在我们去下一个工程段看下,怎么样?” 听到两位监理说要去别的地方看下了,孙荣然感觉心里的紧张一下子没了,总算过了他们今天的这道关了。很快姚总和王有根两人陪着两位监理去蓝国峰那里了,杨祖桥也跟着去了。工地上又恢复了原来的忙碌。李天贵让孙荣然继续去睡一会儿,反正也没什么大事的,若有事情他也会去叫醒孙荣然的,孙荣然便回到那管子里继续他的美梦了。 杨祖桥是在晚饭后回到租住的地方的,从他的话里孙荣然知道了这一天他就跟着两位监理在各个工程段逛了一圈,和几位工程队的头陪着监理和王有根,姚总他们一起去椒江吃了晚饭。这一圈的同行和一顿饭下来两位监理早已和他们混熟了。知道他们也是省城边上过来的工程公司,自然多了几份亲切的,话也不再保留了。 两位监理在饭桌上表示对杨祖桥他们这段工程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从施工进度到施工质量还都是比较满意的,以后还是要保持这些的,不要出现一些工程问题。孙荣然听到杨祖桥转述的这些话自然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毕竟对于他这么一位从未碰过这些工作的人,能做到让监理表扬是相当不错了。 自从来了监理后,杨祖桥在工地上的身影是越来越少见了,陪监理们到处走走逛逛,陪他们吃饭喝酒成了他现在的工作。工地上一切的事务都交给了孙荣然,自从第一天监理们来过工地后,他现在更放心将工地交给孙荣然去管理了,孙荣然俨然成了个真正的工头了。 工地上毕竟总是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会发生的,就在孙荣然他们做的顺风顺水的时候,这天下午却出了状况。由于管子是另外的公司承运的,他们只要把管子卸到指定的位置就行了。可偏偏有一节管子他们居然将大头和小头给倒过来卸了。而那些民工们在铺设到这节管子的时候,他们没有去注意管子的方向倒过来了,就将管子滚到沟底下去了。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管子大头对大头的,怎么可能套得上去呢? 孙荣然便叫胡春生他们几个将钢丝绳套在上下葫芦上,将管子拉起来转个方向。可是这钢丝绳套在管子中间并不是重心的平衡点位置的,大头这边比小头这边就是重的,这节管子被葫芦吊起在半空中,葫芦的铁钩已经要碰到上面的铁盒子了,也就是那个葫芦铁链已经拉完了,这个管子的大头依然触碰在沟底不能转动的。若是让胡春生将葫芦松了,将管子放到沟底重新调整钢丝绳的位置,一上一下又需要近一个小时,孙荣然见那管子就如天平仪那样只要在管子小头站个人上去就能让大头翘起来的,只要翘起就能将管子调过头来的。他便让胡春生叫个人上去,可是民工们挖沟的挖沟,起吊管子的起吊管子,根本没一个人愿意上去。 孙荣然只能自己爬到管子的小头顶端,他知道管子若是转动,有可能架在那挖起的泥土上的大圆规的两只脚因为受力时间太长可能会向下陷的,尽管有枕木在铁脚下面垫着,但就怕它逃的。所以他让在沟底的所有人都走开,包括剥橡皮圈的杨祖芳和杨祖隆两个人,又让胡春生他们叫了几个民工站到那两只铁脚旁守住那个铁脚,别让铁脚跑了。自己爬到管子的小头处,将两只脚站在管子里,两只手搭在管子的上面的外壁上,整个人紧紧贴着管子口。 管子的大头果然总算离开了地面,管子被整个悬在空中了,胡春生几个人便慢慢将管子连带着孙荣然慢慢转动调过头来了。胡春生他们准备慢慢将管子上的葫芦上的铁链松掉将管子放下来了,就在他们在松掉葫芦的时候,突然垫在铁脚下面的枕木往泥土下陷入了,两只铁脚也随着这枕木的陷入向两边滑了,那悬在葫芦上的管子也突然往下坠了,在坠的过程中向原先铺设好的那节管子大头晃动着撞过去了。 站在管子小头的孙荣然一看这情形,知道要出事了,他知道若处理不好今天自己是要出大事了,有可能被两节管子的撞击而人被拦腰折断了,又不能往下跳的,毕竟在沟底也没地方好跳了,还是在这两节管子之间的。情急之下他迅速做出了逃生决定,将身子一缩,放开了搭在管子外壁上的两只手,蹲下来往站着的管子里躲了进去。只听见耳边一声沉闷的巨响,两节管子撞在了一起后晃了几下停了下来,孙荣然的耳边只听见“嗡嗡”的声音,隐隐听见外面的杨祖芳和杨祖隆两位表叔在大喊着:“人呢?快找人啊,荣然,快找啊,完了,出大事了。”他们似乎带着哭腔了。 孙荣然等到管子不动了,便慢慢爬出了管子探出头去,这时,胡春生也正跳下沟来找他,一见孙荣然从管子里爬了出来,不禁欣喜地大叫着:“孙老师没事,孙老师没事!”沟上早已站满了人,他们感觉这是奇迹了,不禁都鼓起掌来,尽管两节管子破损了,但孙荣然人没事就是最大的胜利了。 孙荣然爬出管子想骂那几个管着铁脚的民工,但看到他们脸色煞白的样子,知道他们也都吓得不清,再想想,幸亏这些民工都不愿爬上管子的,若是他们爬上去,而没有这临机的应变,今天或许真的要出大事了。杨祖隆和杨祖芳两个人也早已跑过来仔细地打量着孙荣然,怕他哪里受伤了,见孙荣然毫发无损,杨祖隆竟然激动抱紧了他。 第108章 心底的甜蜜 杨祖桥很快在傍晚也知道了这件事,他狠狠地责备了胡春生,怎么可以让孙荣然去干这么危险的事,管子破损赔偿倒还是小事的,要是出了人命那是大事的。更何况孙荣然只是他带过来帮下自己的,若是真出了大事,怎么向自己的表哥一家交待的。他想想也有点后怕,他没想到孙荣然会是这样吃得起苦也想得出法子的人,他在心里对自己这个表侄子赞赏着又担心着。他对孙荣然再三叮嘱着以后碰到这种事别再上去干,有这些民工雇着,尽可以吩咐他们去干的,你管技术的就管技术。 孙荣然也知道表叔们对他的关心和爱护的,但他不想让这些表叔过多地因为这事而去责备胡春生他们,说实话若真的换了外地民工,今天的事故或许还真酿成了,他心里一直这么想着。他又不能这么和杨祖桥说的,他只能点点头说道:“知道了,祖桥叔,我以后会注意的,今天这事也是因为心急,因为五吨重的管子用葫芦吊装,胡师傅他们拉起来已经时间很长了,再放下去拉起来太费时,你去看看他们的手,手泡都变成了老茧了,出来打工毕竟也是不容易的,我就自作主张上去做个平衡力了,你也别再去骂他们了,事情都过去了,这事或许会让他们以后小心犯错了。” 胡春生和李天贵他们对孙荣然的话很是感动,他们也知道今天这事让孙荣然过于冒险了,胡春生看着孙荣然,脸上露出了感激的微笑。李天贵在孙荣然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说道:“荣然,以后这些事你尽管和我哥说。” 胡春生点了点头,“谁若不听你的话,我就让他回去,别在这干了。” 这件事让孙荣然在民工中的威信自然而生,接下去的施工自然是以他的话为中心在做了。工程进度是越来越快了,管子很快铺设到了一公里。按照王有根他们指挥部的意见,这一公里的管子因为是穿越桔子树,接下来要进入桐屿孙荣然他们租住的那个村庄的。最好是将这穿越田野的一公里先行施压测试的,若是试压成功,这段管子可以先行填埋了。 管子在铺设中基本都是裸露在沟里的,只在每节管子的中间部位放了点泥土下去来压住管子的,因为怕雨天沟里若是积水了,管子会浮起来的,所以在每节管子中间填埋了点泥土。那管子和管子连接处的大小头都基本不填埋泥土的,就是为了管子试压时出状况方便处理的。 试压对杨祖桥来说是最担心也是最盼望的事,担心就是怕试压不成功,还得修修补补那些漏水点的,然后再试压的,直到试压成功,无处漏水了。但一旦试压成功了,按照合同他们便可以拿到这一公里的管道铺设工程款了。 既然工程指挥部提出要对这一公里管道进行试压测试,这些天大家便在这一公里管道的两端都用混凝土浇筑了两个临时基座。过了几天等基座硬化了以后,胡春生他们便将两个管道扪头堵住了管道一端的大头和另一端的小头,然后用千斤顶抵在先前浇筑好的基座上顶住这两个扪头。接着用麻筋将扪头和管子间的那圈缝隙紧紧地填满后,再在这个麻筋外面用刨花碱拌入水泥塞入,他们管这个叫膨胀水泥,水泥因为加入了刨花碱会快速发热固化的。 等这一切都做好了以后,管道大头的扪头上预先焊接着一个六寸和一个四分的自来水管道接口,六寸的接口很快被接上了一台高压水泵,四分的接口被接上了一只压力表。一切都妥当了,王有根,姚总还有监理他们都来到了工地,他们要见证这试压的。 于是加压泵很快被开启,将河水抽入这一公里的管道中,压力表开始有反应了,但水泵没有停,继续往里注水。压力表不断往上跳了,一公斤,两公斤......等到八公斤的时候,一旁的姚总喊了一声“停”。水泵便停了下来,压力表在八公斤的地方停留着,指针在慢慢回落,大家知道那是管子自身在吸水的正常回落,待会儿就该不动的,若是能持续十来分钟不动,那就是试压成功了。孙荣然和大家一样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这难熬的十来分钟过去。 可是那根指针就是不争气地突然跌落了,一下子很快地跌落了,那是很明显有地方在漏水了。果然,大家看到在不远处有一根水柱像喷泉般向天空中喷肆意喷出几十米高了,在阳光下竟然闪出了彩虹,试压失败了! 王有根只能和杨祖桥说道:“老杨,你们查下管线,把漏水口仔细再查找下,等修补好了,过几天再试压吧。” 尽管感觉很没面子,但当着指挥部的人和两位监理的面,杨祖桥也只能笑着回道:“我们尽管弄好漏水点,等着二次试压。” 尽管这次试压没成功,但他还是得陪着这些头脑去饭店一起吃饭的。他便和孙荣然他们交待了下接下去的一些事情后,陪着领导们离开了工地。 孙荣然便让胡春生带着几个人和杨祖隆,杨祖芳一起去查找漏水点了,那个还在继续喷发水柱的地方是很明显是管子上部有漏水的了,只是还有些在管底的漏水点必须去查找出来的。漏水点很快被确认有两处,一个是喷涌处因为皮圈弹出了,需要把皮圈塞回去的,这个在上部还是能够搞的。只是另一处比较麻烦,在管子的底部。 漏水处找到了,并做上了记号后大家便准备着将那千斤顶慢慢松掉拿走了,用榔头敲击着錾子将扪头盖周边的硬化了的水泥凿了下来,慢慢掏出那些麻筋圈后,便将扪头从管子头上挪开,让水流了出来。但水是放不干了,下面小半截的管子还是有水的。 这管子上面那个漏点补漏还是轻松的,杨祖隆用扁錾子将皮圈敲进了管子的大头里面,然后在这个皮圈外面又用麻筋绳紧紧地挤了一圈进去后,用刨花碱拌好的快速水泥封住了这个管子整个口子了。 最麻烦的是那个下面在漏水的地方了,尽管胡春生派人在漏水点挖了很大一个工作坑,但还是找不到那个吐出来的皮圈的,很明显那个皮圈不是向外面吐出来了,很有可能是吐在管子里面了。 杨祖隆便让胡春生去将那个对割开的两个半个的大油桶抬过来放到沟里,半个油桶放在水里就像船一样了,一只里面放上了水泥和麻筋,短柄铁锹这一类东西,另一只里面放了泥土和脸盆。他和杨祖芳两人都赤着脚钻到管子里,两个人手里各自拿了两根短棍便拖着这两个半只的油桶船猫着腰往管子里面走了,杨祖隆在前面打着手电筒,杨祖芳在后面紧紧跟着。 管子里的空气既闷又潮湿的,但他们只能这样摸索着前进的,他们根据在外面数好的管子部位,在里面点着走过的管子,应该是第九十七节管子和第九十六节管子:交接处。 现在根据数过来的管子看已经走过了四十六节管子了,两个人在水里趟着前行,感觉腰酸了,便将小木棍架子管壁上坐一会儿休息下。 杨祖隆想抽根烟的,便去掏裤子口袋里的香烟,等他掏出来准备给杨祖芳一根的时候,杨祖芳摆摆手回绝了:“老堂,这管子里已经很闷了,还是别抽了吧。” 杨祖隆却发现整个半包烟已经被汗水湿透了,根本不能抽了,惋惜道:“还想抽烟,想抽都没得抽呢!”说着话将那半包烟扔进了水中。 两人只能擦着汗水,静静地坐了会儿后,便又继续猫着腰拉着那两个油桶小船一前一后向前摸索而去了。 大约又过了一袋烟的工夫,杨祖隆对杨祖芳说道:“老堂,到了,就是这两节管子的接头处了。” 他让杨祖芳也停了下来后,等管道里所有的声音都静了下来以后,便用木棍敲了一会儿管子壁,然后停下来,静静地听着外面的敲击声。 外面的胡春生耳朵贴着管壁听到杨祖隆他们的敲击声后,便也在管子上敲击了几下,这是杨祖隆和他的约定,用敲击声音来确定漏水位置,以免弄错了漏水点的。 杨祖隆清楚地听到了胡春生敲击的位置,就是这两节管子的连接点这里。他让杨祖芳拿着手电筒给他照着,自己拿起那把短柄的铁锹将油桶船里带进来的泥土锹到这漏水点两边各七八十公分的地方筑起了两道水坝,接着又拿着脸盆将这段小坝里围着的水往坝外泼水。 水终于被泼光了,露出了两节管子的接头的底部,能清晰地看到一段像露出壳的蜗牛一样橡皮圈吐出了接口外。杨祖隆便用榔头和扁錾子硬生生地将皮圈凿回进接口里去后,在外面又凿进了一圈麻筋绳,然后将刨花碱拌好的快速水泥塞入接口缝中。这一切都做好了以后才收拾好东西和杨祖芳两人一起拉着油桶船慢慢地弯腰走出了管道。 漏水点补好了,没过两天,王有根便又领着指挥部和监理单位的一帮人来工地看试压了。这一次加压泵将管道水注满,压力表很快跳到八公斤这个位置后,指针停在8这个位置纹丝不动了,随着姚总宣布试压成功后,胡春生他们高兴地点燃了早已买好的一串鞭炮来庆祝这好消息! 这段管子试压成功后,全体民工放了一天假,大家还拿到了这一段时间辛劳而得的工资,他们有的也去椒江玩了一趟开开眼界,有的直接去邮局给家里汇钱了。 孙荣然也跟着几位表叔去了趟椒江,看了下那边的海门码头,也算是看过海了。也看了那庄严肃穆的一江山岛战役的烈士陵园。表叔杨祖桥请客,几个人找了个饭店好好的吃了一顿,他们还想一起在椒江逛街到吃了晚饭再回来的。 孙荣然没有兴致去逛街,他心里在想着今天得给鲁隽好好写封信了,今天应该是个好机会的,他便和表叔们说道:“你们在这逛街,我有点累,想一个人早点回去休息了,好吗?” 玩得还没尽兴的杨祖隆和杨祖芳想挽留住孙荣然,怎么可能挽留住心里有小九九的孙荣然呢,于是只能让孙荣然一个人先坐车回桐屿了。 一回到桐屿的租住房,孙荣然便赶紧坐到桌子前掏出纸笔给鲁隽写信。从离开家到现在的这段日子,他所遭遇的一切都和鲁隽说了,他的心里只有鲁隽这里可以毫无遮拦地尽情倾诉了。他不知道这段日子鲁隽是否给他写信了,因为离家出来匆忙一直没机会给鲁隽写信,一直拖到现在总算能写信告知一切了。他在信中希望鲁隽不要生气,自己的错让两人的通信中断了!他也更想知道这个暑假鲁隽不知道过得好不好的。 孙荣然还从未给鲁隽写过这么长的信,这么长的一段时间让他有很多话想和鲁隽说,他的心里对鲁隽的思念似乎要把纸张都染透了。 整整七张的信纸还让他感到言犹未尽,他迫切地想着鲁隽能知道他的一切,能尽快给他回信,可是他知道这回信不能让鲁隽回到这里的,这里的地址他也不清楚,更何况他随时可能会将工作交接给李天贵而回家了,寄到这里的信能不能到他手上也没把握的,只能这样单相思地向鲁隽在信中倾诉着! 孙荣然写这封信的时间也是最长的,整整花了近两个小时,却还是诉不尽衷肠,道不尽思念。他的心比外面的天气还要热,热得早已融化在了字里行间。 信终于写完了,孙荣然一看离邮局关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便匆匆忙忙地下楼向桐屿镇上的邮局跑去,他今天一定要把信寄出,他按捺不住心中的那火热的感情。 孙荣然刚跑上马路,杨祖桥他们也正好刚从一辆中巴车上从椒江回来,他们见孙荣然匆忙的样子,便向他喊道:“出啥事了?荣然。” “哦,没事,我去寄封信。”孙荣然头也不回的回答着管自往邮局方向跑去了。 邮局里的营业员正悠闲地在整理东西准备下班了,她不时地看着墙上的挂钟,在看着秒针。一见孙荣然那着急地样子,问了声:“啥事?” “我想寄封信。” “两毛,贴好了就扔那边的邮箱里吧。”说话的时候,营业员已经将一张两毛的邮票扔在了柜台上,指了指墙边那个竖立着的邮筒。快下班的时间了,她只想快点打发走孙荣然这种还来添忙的麻烦者的。 “哦,不好意思,我这信是寄到日本的,要称过的。”孙荣然将信递进了柜台。 “日本?”营业员狐疑地看了眼孙荣然和那递进去的信封,小地方的邮局估计她还是头一次碰到寄往海外的信件,“要称重的?” “嗯,得按克计费的。”居然是寄信人在教邮局的营业员怎么收寄信件了。 “唉,这么麻烦,你早点来多好,我都要下班了。”营业员有点不耐烦,“要不你明天来寄吧,明天我同事在的话,她该知道的。” 孙荣然有点恼火,怎么会有这样的营业员的,但他还是央求着:“谢谢你帮我今天寄了吧,我明天又没时间了,反正也快的,就是称一下,算一下费用给我邮票就可以了。” 营业员很不情愿地接过信封,放到了那秤上,然后去翻找那本邮件计费本,寻找着相对应的邮票价值,嘴巴里不时地在低声咕哝着什么,反正孙荣然也听不懂那方言,但他可以看得出营业员的老大不耐烦的。 “五块六毛。”营业员终于算出了那信封所需要的邮票。 “那给我买六块好了。”孙荣然为了保险起见,决定买六块的,他知道今天的信纸要比以往的多四五张的,价钱自然要多好多倍的,他宁可多付点钱的,他怕信寄不到了,到时退信又无处可退的,鲁隽不仅收不到信也不知道这一切的。 “唉,你这人真是有点麻烦的,五块六的邮票你要买六块,你要买就买吧,赶紧贴了扔那邮箱里,我可要下班了。”营业员边说着边将六块的邮票扔给了孙荣然。 孙荣然赶紧在一旁用浆糊小心翼翼地将邮票贴在信封上后,赶紧扔进了那邮筒,他也想早点让鲁隽收到这信件,收到这思念的。他也想早点离开这讨厌的营业员的,若不是为了能让鲁隽知道自己的近况,他才没兴趣来这看人家的脸色呢。 第109章 顺利回家 自从来了监理公司以后,孙荣然现在的活更多了,他不仅要在工地上测量,放样,记载数据,晚上还要将每天的施工记录整理好,写好施工日记,画好施工简图,记载好施工进度等。这些活,他也在慢慢让李天贵接手,离家有一段时间了,心里又开始想家了。他只想李天贵完全接手了所有的活以后,便向表叔杨祖桥提出回家的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天贵对这些工地上所有的活也已经熟练地掌握了,八月也已经快到了中旬了,离开学的日子也只有十来天了,杨祖桥他们还是没有想让孙荣然回家的意思。孙荣然见不能再拖日子了,便和杨祖桥说道:“叔,我想回去了。学校马上也要开学的了,我也得回去调整下自己。” “开学不是九月一号的吗,还早着嘛。” “叔,你以为是学生开学啊,我们老师一般都是提前一周上班的,要开会,要备课的。”孙荣然向他解释道。 “哦,这样啊,你看现在还真的离不开你的,王有根都在背地里夸你,觉得你是一颗不错的苗子的,他也希望你能够留下来的,行的话也可以让你搞一段工程的,你教书那点工资在这几个月就能让你赚到的。”杨祖桥依然想挽留住孙荣然。 归家心切的孙荣然自然再无心思留在工地了,更何况让他去搞一段工程这种话也是不现实的,他毕竟没人马,没队伍的,况且学校那边也不可能交待的。 “叔,现在李天贵已经可以完全担任施工员这个工作了,该会的他都会了,我走了也没事了,你也不用再请别的施工员了,他真的很不错的了。”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既然你想回去了,我也没法留住你的。” “我想明天一早就回家去,好吗?”孙荣然的心早已等不及了。 “好吧,荣然,你回家去把钱也带回去吧,我等下去取点钱,两千给你的,两千你带回家给你婶子。”杨祖桥想着该给孙荣然带回家的东西了。 “叔,你咋给我两千这么多的。”两千对于月工资只有三百不到的孙荣然来说可是笔大收入了,他有点吃惊杨祖桥给他这么多。 “不多的,荣然,说实话,真的施工员请一个一个月都要两千的,而且你在工地干得真的不比蓝国峰差的。这一个多月你也够吃苦了,我给你这工资其实也是亏了你的。” 李天贵很快也知道了孙荣然明天一早就要回家去了,他心里也很是不舍,尽管他没说话,但他下午请了假跑到路桥买了一大袋水果,准备让孙荣然带着在路上吃的。他知道,孙荣然走了之后,不仅仅是施工工作由他来做了,更让他这个外地人能够有和王有根他们这些工程公司的重要人物打交道的机会了,这对他来说现在已经截然不同于原先拿铁锹的底层民工了,他从心底感激孙荣然。 孙荣然也将回家的事和六舅公说了下,老人有点担心和不舍,他担心孙荣然一个人这么远的路回家去会不会出事,孙荣然觉得老人总是多想,安慰他自己都二十多的人了,不会有事的。 第二天一早孙荣然很早就醒了,终于能够回家了,这让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和快乐,他的心早已回到了家。从出来到回去快一个半月了,他恨不得能够醒来就在家里的。天还蒙蒙亮,他便起床将床铺上的东西都打包整理好了,将东西拿到楼下,洗了个脸,吃了早饭,等着准备拦车去了。 楼下李天贵也早已在那等着送他上车了,表叔们也下楼来和孙荣然说着捎带回家的话。马路上的汽车渐渐多起来了,李天贵便帮孙荣然提着行李站到马路边上拦去杭州的车了。 很快一辆福鼎到杭州的大巴车看到了拦车的孙荣然,便慢慢靠近马路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司机向孙荣然问道:“去哪里?” “杭州的。” “上车吧。” 李天贵便赶紧帮着孙荣然的东西提上车去,找好位置放在了行李架上后下车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一路保重,有机会再见了。” 他居然抱了抱孙荣然。孙荣然此时也有点伤感:“天贵,保重,我走了。” 孙荣然拿着他那个随身带着的牛仔背包便上了车,汽车门很快被关上了,表叔们和胡春生,李天贵向他挥着手。汽车缓缓启动,孙荣然边走向位置边向窗外挥着手。 回家的路尽管漫长,但没有来时的那份沉重了,来时风雨交加的夜晚,也不知道车窗外的景色的。回家风和日丽,车窗外的一切都清清楚楚。那个问路的加油站很快过了,那个晚上去补写资料的指挥部很快过了,沿路连绵不断的桔子树丛中能断断续续看到黄岩过来的这段供水工程挖的沟,这里该是堂舅舅褚鸿善他们的工地了,为了生活,他们都不得不背井离乡在这里打工的,自己总算可以离开这里回家去了,不知道父亲他们会有多惊喜的。 汽车很快就过了黄岩地界,驶入了往天台的路,想着来时的情景,孙荣然毫无睡意,他想看看来时未能看到的那个回墅岭的风景,那个梦游天姥吟留别里写的“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真的有那么高吗? 出了白鹤汽车开始翻山了,孙荣然的耳朵开始感觉声音模糊了,他知道汽车在不断地往高处开,这海拔已经让他的耳朵都异样了。 汽车在山路上蜿蜒辗转而行,望着窗外,孙荣然感觉自己坐着的这边一会儿贴着悬崖而行,一会儿贴着石壁而行。透过车窗往山下望去,那些山谷中的村庄似乎已经很遥远了。 能够看风景的坐车总是让人不生厌的,而且坐车的时间也总是让人感觉会缩短的。汽车转过一个弯后便在路旁的一个大停车场上停了下来。驾驶员向车内的人喊道:“要上厕所的上厕所。大家在这里可以吃个午饭,休息下的,待会路上不停车的了。”大伙都被他赶下了车,连打瞌睡的人也早已被他喊醒了。 孙荣然本打算不下车的,毕竟他身边带着四千元现金的。但关了空调的汽车会在这个大热天像蒸笼一样的,会让人受不了的,他只能下车,顺便去上个厕所。午饭他不打算吃了,反正有李天贵给他买的水果,他准备拿几个苹果下车去洗下就当午饭充饥了。他将牛仔包倒背在胸前,不让它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整个人像孕妇般走到厕所边上的水龙头上将苹果洗干净后,便找了个阴凉的地方慢慢地吃了起来。 整个车上大部分的人都在外面寻找着阴凉的地方躲着拿着自己带的干粮水果充饥下的,只有少数的人进店买了方便面或快餐在充饥了。驾驶员早已坐在里面电风扇下吃饭了,他和这家店主一定有交易的,估计他这饭也不用自己掏钱的。孙荣然心里想着这些,毕竟这一车拉过来的人多多少少会在这个地方扔点钱的。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驾驶员吃好了饭了,打了一壶水便打开车门坐上驾驶位,在里面不停地按着喇叭。孙荣然便和大伙一起又拥上了汽车,准备接下去的行程了。 人在车中,也看不到李白写的那种山的气势的,除了急转弯和耳朵的感觉,孙荣然似乎也没能看到天姥山的势拔五岳掩赤城的雄姿。还在他对这气势的期待中的时候,汽车已经驶入儒岙了,回墅岭的路程似乎就这么结束了。一路再无什么可看了,他也感觉有点疲倦了,便坐在位置上将两只手放在胸前的牛仔背包上抱住了昏昏睡去了。 等到汽车刹车停下来的时候,孙荣然也被弄醒了,他以为到杭州了,可是睁眼一看却还是在绍兴长途客车站,只是换了几个人坐车了,他开始嫌这车的磨蹭了。他估计到家又要是吃晚饭的时间了,但又能有什么办法。 还好,到杭州汽车南站的时候,孙荣然发现还能赶上22路末班车的,尽管很挤,但是孙荣然必须得挤上车的,若是挤不上,不知道该怎么回家了。一向温良恭俭让的孙荣然现在已经开始明白在这个世界有时还是需一点霸气和强势才能拥有一席立足之地的! 22路车很快驶过了钱塘江大桥,孙荣然心里默数着还有三站路,他那颗激动的心跳得更快了,回家了,熟悉的空气即使是身边站满了一身汗臭味的人们还是能够清晰地辨别出来的。 新明站过了,车子终于有了让孙荣然有了晃荡的空间了,前面就是熟悉的浙赣线铁路了,过了铁路就是新生站,接下去就是到家的站了,孙荣然已经开始慢慢向车门口挪了。 车子总算到了杨家墩站,孙荣然终于踏上了这熟悉的土地,想想今天早上还在那陌生的黄泥地上,傍晚总算回到了熟悉的家,仿佛是在梦里,离家有一些时间了,才会感觉到自己的家是多温暖多美好的,这种感觉是那种一天未离开过家的人永远感受不到的! 耳聋的祖母已经坐在院子里用蒲扇赶着蚊子乘风凉了,母亲褚鸿英在一旁的洗衣板上搓洗一家子的衣服了,妹妹孙荣平站在她的身边给她驱赶蚊子。从楼上闪烁的荧光和那电视机的声音可以知道父亲孙继刚已经半躺半靠着床靠背在看电视了。 孙荣然一走入院子便走到祖母身边,在祖母身边喊了一声:“奶奶。” “啊,荣然,是我的荣然吗?你回家来了?”祖母有点激动,她准备努力站起来。 “我回来了,奶奶您坐着吧。” “哥,你回来了。”孙荣平也放下那蒲扇走过来。 “嗯,阿妹,姆妈,我回来了。”孙荣然跟母亲和妹妹也打了个招呼。 “你晚饭有没吃过?”褚鸿英也停下手中的活向孙荣然问道。 “我还没吃过晚饭呢,到杭州已经是22路的末班车了,怕赶不上回不了家,赶紧上了车就回家了。”孙荣然说着话把行李交给了孙荣平让她提到屋子里去。自己将手中提着那袋李天贵给买的水果交给不时摸摸他脸又摸摸他身体的祖母,“奶奶,这些水果给你吃的。” “哎,哎,好的,好的,你累了吧,人都瘦了,黑了。”祖母接过水果有点心疼又欢喜地说着。 “那你先歇会儿,我给你去弄饭吃。”褚鸿英将手在自己的围裙上擦了擦便走入屋内去给孙荣然弄晚饭了,一旁的祖母也跟着褚鸿英一起去灶间帮忙烧火了。 “阿哥,我今天还在说你应该要回来了,学校马上就要开学的,你该回来休息几天才好去上班的,没想到你晚上就到家了。”刚从屋里放好行李从门里走出来的孙荣平对孙荣然说道。 “嗯,是的,我也是因为这才非要回家的。阿爹又在楼上了?阿妹。” “阿爹脚也累了一天,胀得难受,每天晚饭后便躺在床上边看电视边休息了。” “这么热的天,房间里会有多闷热的,还不如在院子里凉快的。”孙荣然心疼自己的父亲。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阿爹的假肢脱下来了,为了上个楼睡觉又要穿上脱下的麻烦,他就干脆直接上楼了,反正有个电风扇开着,他也习惯了。” “荣然,你回来了!”就在孙荣然两兄妹说话的时候,孙继刚从门里走了出来向孙荣然喊道。 “阿爹,你怎么下楼来了?”孙荣然见到父亲心里总是有点疼,没想到父亲会又穿上假肢走下楼来的。 妹妹孙荣平已经赶紧从屋里去搬了张椅子出来让父亲坐了下来。 孙继刚坐下来,便慢慢脱下假肢,将那段残肢从假肢筒里抽出来,架在了假肢上,好让它透透气的,他今天是破例了。“我在楼上听到你和你奶奶他们说话的声音了,便赶紧下楼来的。好了,回来就好,我也担心你在外面不知道能不能吃得起工地上的苦的。” “阿爹,没事的,毕竟我也是吃得起苦的人,其实那些民工才是真的苦,看到他们我总是在想你在外面工地干活时的苦。” “是啊,做苦力的只有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不管天晴霜冻的,所以你们两兄妹能够跳离这农门,我心里比赚再多的钱还高兴的。” “阿爹,趁现在还早点,我先去趟祖桥叔家,他有点钱让我带给婶子。”孙荣然说着话去那牛仔背包里拿出两沓钱,将一沓钱递到父亲手里说道:“阿爹,这是我在工地上挣的两千元钱,你拿着,家里要还债也可以用的,这一沓钱我拿去给婶子了。” “这样啊,那你赶紧先去下,早点好回来吃饭,等你回来再说好了。”孙继刚便催促道。 等孙荣然从婶子家回来的时候,院子里早已摆上了一张小桌子,桌上放好了一碗干菜根煮葫芦片的汤,还有一碗水波蛋,这两个菜是孙荣然好久没吃了,这么热的天,一碗干菜根煮的汤是最下饭的好菜了。 孙荣然肚子已经早在咕噜噜地叫了,从中午到现在只吃了一个苹果过,还什么东西都没吃过的,便赶紧坐到桌前坐了下来,拿起饭碗便开始吃了起来。 “吃得慢点,荣然,别噎着了。”祖母在一旁爱怜地说道,她将椅子往桌前靠了过来坐下,给孙荣然打着蒲扇赶着蚊子。 母亲褚鸿英又到那洗衣台板上去洗衣服了,孙荣平依旧过去帮她驱赶蚊子了。父亲孙继刚坐在边上和孙荣然一起聊着工地上的事,他想知道孙荣然在工地上干了些什么的。孙荣然便将自己在工地上所碰到的事情和一些东西和父亲说了,当然他隐瞒了自己在工地上的那次危险遭遇,这事是肯定不能说的,父亲的脚就是在工地失去的,如果自己说了这些,不知道父亲又会有多伤感和心痛的,一旁的祖母她们也会有多担心自己的。 孙荣然讲的更多的是自己怎么把施工这事给自己弄通的了,他可是自己想通学会的了。孙继刚对孙荣然所讲的这些很熟悉,也很骄傲,自己的儿子在工地上能够做那些自己以前在工地上做苦力时看到的施工员的事了,让他很高兴,那个时候他对这些施工员总是很敬佩的,羡慕他们的有文化和在工地上的说一不二的地位,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这么快就基本掌握施工这事的,他的心里还是很骄傲孙荣然的聪明和吃得起苦的。 “荣然,你这些天就在家好好休息一阵子吧,马上又要去上班的了,工地上肯定把你晒得黑黑的了,回去学生们看见你这样子也会笑话的。”孙继刚怜惜地说道。 “嗯,没事的,阿爹。我就是担心你这么热的天还骑着个车赶来赶去的,别中暑的。”孙荣然却担心自己的父亲,“这段时间厂里还好的吧?” “嗯,没多大的事,就那么点业务了,总是忙。就是那个灯具厂和电子琴厂的业务不做了,虞晁华嫌他们的业务小,产值低,总是忙不过来的,便将他们的业务不是拖就是回绝了。灯具厂的张怀德一生气干脆自己也弄了个喷塑车间自己做了,现在就那个通讯器材厂的业务了。”孙继刚将厂里的大致情况和孙荣然说了下。 “阿爹,那你该也省得跑路了。”孙荣然倒觉得这样也好的,反正那个通讯器材厂离喷塑厂也近。 “你爹闲得住吗?他又不会像虞晁华那样一张报纸一杯茶的。”褚鸿英在那有点埋怨的说道。 “唉,荣然,咱们毕竟也还是靠人家的,能建起今天这样的高楼还不是虞晁华拉我们一起合伙干的。人总得懂得知恩感恩,不要老是想着自己吃亏了,其实我们是在占人家的便宜的。”孙继刚还是劝慰着家里人,再累再苦他都能承受的,只要合伙能顺利就行,他最怕合伙后又出龃龉之事,散伙了让张惠宏这些人笑话的,他宁可吃亏点也只要能够合伙下去的。 只是现在厂里这形势越来越好,虞晁华的心也似乎越来越不对了,由于家里造房子,一段时间不去厂里,结果好多事情都变了,那些在虞晁华眼中的小业务单位基本都跑了,那个通讯厂的头头脑脑似乎和虞晁华已经成了莫逆之交了,经常三天两头在外面吃饭聚会了,而这一切都是抛开了自己在进行的。在外面已经隐约听到风声,这厂是虞晁华一个人开的。但孙继刚依然不去相信这些话的,他觉得风言风语不可信的,他相信虞晁华不会是那样的人。可是他心里也的确有一种感觉,虞晁华在变,这感觉只能埋在自己心里,不愿和孙荣然他们说的,也不愿去多想这些,自寻烦恼的。 孙荣然回家了,一家人能在一起了,他也不去多想这些烦心事的,高高兴兴聊天就好。他很高兴今天荣然给他这笔钱,他可以去付掉欠着褚妙芳的木匠工钱了。他便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你既然这两千块钱给我了,我索性去付掉你老表褚妙芳的木匠工钱吧。也了了一桩事,欠着人家也不好的。” “嗯,好的,阿爹,说起褚妙芳,舅舅褚鸿善和表哥褚妙良也在那边工地干活了。”孙荣然将自己和堂舅舅他们在那的相遇说了一遍。 “我这堂哥也总是苦累的,三个儿子,造三次房子,都是他这老骨头在赚钱集钱的,也亏了他了。”褚鸿英在那说着。 “嗯,是的,这三哥也是不怕辛苦肯吃苦的人,荣然,人只要肯吃苦总能过上好日子的,你三舅舅这人就是纯粹靠自己的一双手拼出了现在的日子。”孙继刚也借此事对孙荣然教诲道。 见孙荣然饭也吃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一家人便也早点上楼睡了。 第110章 一切又如常 上楼时,孙荣平突然从自己的房间里拿了两封信过来交给孙荣然,“哥,有你两封日本来的信,我给你收着了。” 孙荣然一听是日本来的信就知道鲁隽早就给她写过信了,他高兴地接过妹妹递过来的信便走入自己的房间。尽管旅途劳累,但收到了鲁隽的信,这种疲劳感早就跑得烟消云散了。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信仔仔细细地阅读起来。 第一封信其实是孙荣然离开家去桐屿那边的第二天收到的,缘有时就是这么奇妙,擦肩而过就在那么一夕之间,就这么相差了那么一天,孙荣然错过了鲁隽寄过来的第一封信。鲁隽在信中抱怨孙荣然这段时间给她写信的懒病是否发作了,居然好长时间没有他现在的信息了,不知道孙荣然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信里的牵挂之情字里行间都可以看得出,她在信的末尾勒令孙荣然必须给他回信的。 第二封信该是七月三十号收到的,鲁隽在信中似乎很失望,她对第一封信勒令孙荣然回信的情况下居然还是没有收到孙荣然的信颇为失望了,尽管很失望,但她却做了许多的揣测,她揣测孙荣然是不是出啥事了,不能给她回信了,也揣测孙荣然是否未收到第一封信,所以没给她回信了,更揣测孙荣然是否不想和她写信了才收不到回信了。她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她在那边也很挂念着孙荣然的。 孙荣然看着这两封信,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他既感到有点甜蜜的幸福,又感到有点失落的痛苦,他知道他心里有鲁隽,但这一切都是不可能往他想的那个方向发展的。这层纸是不可能捅破的,鲁隽毕竟不可能走入他这种家境的生活的。但他又不愿失去鲁隽这样一位能毫无禁忌无话不谈的异性朋友。 孙荣然看了这两封信,感到得赶紧给鲁隽回信了,尽管他在工地那边给鲁隽写了信了,但他还是觉得得给补写回信的,他也自然愿意给鲁隽写信的,哪怕今晚还是通宵不睡,他也愿意给鲁隽写信,他不想让鲁隽不高兴,也怕鲁隽真的不高兴! 孙荣然便赶紧洗了个澡,在桌边坐下来将家里造房子的事和去工地的来由都在信中和鲁隽说了,他告诉鲁隽因为出发去桐屿的日子和收到鲁隽信的日子擦肩了才未能收到的她的信的,所以一直不知道鲁隽给他写信的了,以至于让她担心而写来了第二封信。但第二封信他又还是在桐屿而仍旧未收到的,对这一切,他向鲁隽表示着歉意和希望她的原谅。好在自己在桐屿那里给鲁隽写了信了,不知道鲁隽有没收到的。今天他一回到家看到鲁隽的信便赶紧不顾疲劳坐下来给她写这回信了,他其实心里也很牵挂着鲁隽,不知道她这个暑假过得怎么样了,希望鲁隽不要生气,收到信后能及时给他回信告知的。 信写好了,但孙荣然还是睡不着觉,他在盘算着日子等鲁隽收到信回信后,他估计已经在学校里了,他怕她把信寄回到家里时,他又不能即时收到了,便又赶紧起床在信中写了希望鲁隽回信时能将信寄到他的学校里。 一个晚上孙荣然迷迷糊糊的,起来了好几次,反复地阅读着鲁隽给他的两封信,他只等着天亮了赶紧去邮局将信寄给鲁隽。 这个暑假就这么快的结束了,尽管很恋家,但孙荣然不得不又回学校去了,毕竟教书是他现在的正经职业!学校里一切如旧,只是又新来了六位教师,都是教育局从河南湖北那些外省招聘来的。他们也同样享受了孙荣然第一年来学校报到时的待遇,住在了那几间厕所改造的宿舍里了。 这个年头似乎大批的外地人开始涌入永兴这个地方打工了,孙荣然只是在工地上先碰到而已。孙荣然从供销社那边的宿舍走到学校经过高洋他爸爸那个工艺鞋厂的门口时,看到足足两大巴车的外地女工下了车。 难怪学校里也开始有外地老师了,六位外地老师都是师范刚毕业的,语数外体社各科都有。四位湖北的,两位河南的,这六位老师的到来让孙荣然和张京华两人不再孤单,相比较而言,他们更是背井离乡远离故土了。 能出远门来工作肯定也是能力不一般的,就说孙荣然他们外语组的崔凤鸣老师吧,一听名字以为是女的,但他确确实实是个如假包换的男老师,河南南阳过来的,虽说也算是北方人的,但他那皮肤却是身处江南的孙荣然和张京华他们深为惭愧的,那个白嫩也的确只有江南大家闺秀的女人可以相媲美的! 一付比他眼睛大得多的多了的琥珀色镜框的眼镜稳重而体贴地架在他那白嫩的大鼻子上,鼻梁上已经有了两个明显的眼镜架坐出的窝了。但宽大的镜片后面的两只眼睛却似乎很不协调地小的似乎是一条缝隙了,若不是讲话的时候眉毛时不时地耸几下,让人还以为是睡着了。 他的两颗大门牙是最具特色,依靠上嘴唇肯定是遮不住它们的风采了,只能不管酷暑严寒让它们在外面把着口风了。他对穿着总是很讲究,西装革履是他永远的行头,还总是挂着一根领带,在敞开了西服前时不时飘荡一下。他对自己的头发也照顾得很周到,每一根头发都梳得井井有条,服服帖帖地根据他的安排而放在每一个该放的位置,他的头发似乎不是长出来的,而是放上去的,那种黑已经拿不出世上的词来描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是看不见的,可他的头发的黑却是看得见的! 尽管穿着打扮很讲究,崔凤鸣可是挺会入乡随俗的。他甚至会向食堂阿姨们讨教本地方言的说法了,但他总是学得不伦不类,又偏偏想活学活用地即时卖弄,便总是引得哄堂大笑。 曾大妈见他鹦鹉学舌的好学,便不耐烦地跟他说道:“后忙学吧。” 崔凤鸣听不懂这永兴话的“后忙学吧。”的意思,便向孙荣然讨教是什么意思。孙荣然告诉他是以后学吧的意思。 崔凤鸣便马上点着头道:“欧毛学,欧毛学。” “哈哈哈,欧毛学,欧毛学。”孙荣然和张京华两人不约而同地反学着崔凤鸣的话。 几位外地老师一起尴尬地笑着,但崔凤鸣却真的是没有感到害羞的,对孙荣然说道:“那下回你教教我。” “好的,好的。你啊,慢慢学吧,时间长了,你自然也学会了。”孙荣然却也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道。 “京华,你买的这个是什么菜啊?”崔凤鸣见张京华从食堂阿姨那端了一碗炒螺蛳出来,便赶紧问道。 “这可是我们这地道的本地美味了,爆炒螺蛳。”说着话,张京华已经将一颗螺蛳拿到嘴里吸了一口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崔凤鸣便也拥到卖菜的食堂阿姨那要了一盘爆炒螺蛳。 孙荣然和张京华两人和要好的翁荣华,胡增庆,范育贤几个人坐在一起吃午饭了,他们很快就吃好了,一起聊着天,突然听到隔壁外地老师们那桌不时传来嚼石头的声音。 几个人便向那望过去,见崔凤鸣使劲在咀嚼着螺蛳,但坚硬的螺蛳壳就是纹丝不动,让长着两颗大门牙的他也无可奈何,他有点气急败坏,将那颗螺蛳扔向一边,又拿起另外一颗试图将它嚼碎,可还是失败了。他似乎有点气馁了,坐在那里看着整盘螺蛳发呆了,旁边还有几位外地的老师也在帮着他一起研究怎么吃这个螺蛳了。 孙荣然他们几个见崔凤鸣他们那种研究的认真劲,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崔凤鸣便赶紧向他们招呼着:“京华,你们螺蛳怎么吃的啊,怎么会嚼不碎的?” 张京华和孙荣然两人便走了过去,张京华拿起一颗螺蛳给他看到,“你啊,螺蛳不是用牙嚼碎的,这么硬的壳你怎么嚼得碎呢!应该拿着螺蛳用嘴吸出来的。” 说完,他便将那螺蛳放嘴里吸了一下,将肉放在手掌上给崔凤鸣看了看。 崔凤鸣有点不服气地道:“我原先也是吸的啊,可就是不能把肉给吸出来。”他便又拿起一颗使劲地吸着,果然就是吸不出。 孙荣然在一旁仔细看了崔凤鸣拿着螺蛳吸的样子后,便对他说道:“崔凤鸣,你手指捏螺蛳的部位可不行啊,你看看你把螺蛳尾巴那个洞用手指给堵住了,这怎么可能吸得出那肉呢。你把那个手指拿掉,试着吸下看。” 崔凤鸣按照孙荣然所说的试了一下,很轻松地把里面的肉给吸出来了。 “哈哈,你看,你啊就是不服本地水土的。”在一旁看热闹的翁荣华他们也开始笑话他了。 “总算明白了,我们那边没这东西的,我可还真是第一次吃这个东西呢。不过刚才在嚼螺蛳壳的时候,那爆炒的味道还是真不错的。现在这螺蛳肉的味道也还是比较不错的,这菜以后可得多吃吃的了。”崔凤鸣赶紧将话题扯开了,他可不想再让孙荣然他们看笑话了。 大伙便说说笑笑地散去了,只留着还没吃完饭的崔凤鸣一个人在食堂享受那螺蛳的美味了。孙荣然见中午也没事,便一个人回供销社那边的宿舍去午睡一会儿了。 等他醒来时,见已经睡了快一个小时了,想想下午还要集中去学校备课的,便赶紧起床洗了个冷水脸便往学校走去。 等到他走过那个市场,却突然看见一股浓烟冲天而起,着火了!他赶紧往黑烟的地方跑去,见冒烟的是学生高洋爸爸的那个工艺鞋厂。工人们都已经从厂房里撤出来站在马路上了,因为都是女工,她们都吓得不清,站在马路上不知所措,只在那里不停地喊着救火。 高洋爸爸也站在那马路上一边组织人员撤退,一边又在想法让那些赶过来的男人们怎么去救火。因为厂里都是做鞋子的易燃物,他知道哪个部位是最需要灭火的。 孙荣然跑上前向他问道:“有没报警?高洋爸爸。” “孙老师,已经报了,可这火势若起来的话,烧的速度是很快的啊!”高洋爸爸有点心急地说道。 “里面有没易爆的东西,这个需要赶紧先控制的。”孙荣然向他提醒道。 “哎呀,都急得已经忘了,被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个做鞋用得粘合剂仓库里都是整桶整桶的胶水啊,怎么办啊!”高洋爸爸的脸色有点苍白了,一个男人居然急得直在那里跺脚,不知道该咋办了。 “你先别急,告诉我在哪个位置的?”孙荣然问道。 “孙老师,就在厂大门右手边的那排屋里,隔着那屋就是鞋子的粘合车间。冒烟的就是那个粘合车间,得赶紧把那些桶搬出来的。”高洋爸爸总算还是头脑清醒的。他赶紧让赶过来的几个男人先去那个仓库搬动这些胶水桶。 火势已经很明显了,黑烟已经慢慢变成火苗蹿上了那个车间的屋顶了,很快那个屋顶被烧出一个洞,火苗冲天而起了。 男人们手忙脚乱地拥挤在仓库门口,他们努力地搬运着这大桶的胶水。孙荣然见温度越来越高,人群的拥挤也不能在那里添乱的了,便赶紧拿起大门口唯一的从大井里抽水的水管向仓库和粘合车间相邻的那堵墙不停地冲水,试图用水来降温,延缓火苗往这边蔓延。 消防队总算呼啸着警笛赶到了,他们将水管不停地加长接到了河里,从那里抽了水上来向烟火处浇去,仓库里的粘合剂桶也转移得快差不多了。整整持续了一个小时,大火总算是被扑灭了,除了粘合车间和另一边的成品仓库被烧了外,其它的房子倒还都没有受到损失。 孙荣然见火情已经差不多了,自己也弄得浑身又脏又湿了,便赶紧跑回宿舍去洗了个澡,下午的集体备课还是得去的,好在有学校其他老师也在火场的,看到他在扑火的,这迟到也可以原谅的了。 这个学期的开学似乎很顺利,因为有了那个“一元钱”助学基金会的扶持,基本没有因为交不起书学费的学生辍学了,学校的氛围也在不断地变好。这一切不只是因为新教师和助学基金会的一些作用,更是因为校长曹火彪被调离了潮都中学,换成了新校长陈云飞的到来。一切原有的矛盾随着校长的更换也偃旗息鼓了,再加上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陈云飞是憋着气要抓出一番教学质量来的,全校上下自然一起努力了。 所有老师对换新校长最兴奋,最开心的便是那冯亦祺了。他总是时不时会去校长室坐坐,和陈云飞攀谈几句。这其中当然少不了对曹火彪的评头论足的,他更大的企图就是想能从陈云飞那儿依旧弄回校办厂厂长的位置的。但陈云飞其实在来潮都中学之前早已对这里的一些事的渊源有所了解了,上面的局领导也和他交待过了,只来这里抓教学质量,别去理会校办厂的这些杂事,剪不断理还乱的。这里的事只能拖着,等时间来解决了。 这一切冯亦祺又怎会知道,他只会从自己的角度去想,坚持不懈地去校长室坐坐,说说原先校办厂的事,以为还能让新校长对他高看一眼,进而又会让他恢复原来的位置的。 可惜每次在校长室里,陈云飞不是劝他安心眼前的教学工作,别去纠缠于过去的恩恩怨怨了,校办厂也已经不是学校的重点工作了。但冯亦祺似乎还是听不懂意思,不愿罢休的。弄得陈云飞也有点对他厌烦了,有时甚至开始躲避他了。 人有时真的该知趣的,若是不知趣的,必然会让周围产生异样的眼光的,这个人便也成了异类了。但偏偏是知趣的人不会去干不知趣的事,而偏偏是那些不知趣的人始终热衷于去干不知趣的事了。冯亦祺的不知趣主要是在于他心中积怨的深厚和在潮都中学呆的时间久了的老资格想法,有点倚老卖老的味道,所以他眼中的新校长也该听取他的意见的,这怎么可能的呢?倾听意见是对人的尊重,但听不听取则又得根据事实要求的。但冯亦祺不会这么想,所以他依然执着,依然不知趣。 就在陈云飞也对冯亦祺感到了头痛的时候,却不料一场事故改变了一切。 冯亦祺因为每天中午都要替开店的老婆到赭山那里的副食品批发站那里批发棒冰和汽水这些东西的。所以中午吃过午饭便总是开着他的重庆雅马哈去那里了。 这段时间因为天气依然还是很热,棒冰和汽水的销量还是很大的,冯亦祺几乎每天中午要跑一趟赭山。 就在孙荣然他们在学校里让学生们在教室里午睡的时候,突然有人来学校喊冯亦祺的老婆了,说冯亦祺出事故了,就在那个快到潮都镇的路口,自己撞上了前面的拖拉机。 消息很快传遍了学校的每一个办公室,作为和冯亦祺同一办公室的唯一男性同事,孙荣然和冯亦祺老婆以及学校领导们一起也赶去事故现场了。 第111章 相亲的岁月 事故现场早已经围满了人,冯亦祺整个人趴在滚烫的马路上一动不动,头部地上有一大摊的血,地上满是汽水瓶的玻璃碎片,离他不远的地方停着那辆拖拉机,那辆重庆雅马哈的车头已经撞得扭曲变形,彻底报废了。拖拉机驾驶员也脸色煞白地站在冯亦祺边上一声不响。 范爱民她们几位女老师怕冯亦祺老婆看见这幅场景控制不住的,便死活不让她再往里面去了,要她坐在外面一棵树荫下,以防她晕过去了。 从目击者的话中,孙荣然他们大致了解了拖拉机正减速准备转弯的时候,紧跟在后面的冯亦祺的摩托车因为开得太快,刹车来不及了,连人带车撞上了拖拉机的车斗后,摩托车后座上带着的那箱汽水瓶便也砸向了冯亦祺的后脑勺,冯亦祺整个人便被摔到了马路上。 大家站在那里也不敢去动他,只等救护车和交警的到来。 不一会儿交警和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冯亦祺很快被抬上救护车送去医院了,冯亦祺老婆也由女老师陪着去了医院。这边交警也在处理事故了,拖拉机被暂扣了,摩托车也被暂扣了,马路恢复了通行。 傍晚医院便有消息传来了,冯亦祺被抢救过来了,住在重症监护室,只要过了二十四小时危险期就基本没有生命危险了。他的致命伤处其实还是那箱汽水瓶碎片敲击在他的后脑勺造成的。但终究还是好消息的,他那只有四岁的女儿只有隔壁高老师老婆给带着了。 看过那可怕的事故场面而心情不好地回到学校的孙荣然在校门口被管传达室的厉老师给叫住了:“荣然,你有一封信,日本来的。” 厉老师的话让原本心情低落的孙荣然又找回了开心和甜蜜。 “厉老师,谢谢你!”孙荣然接过厉老师递过来的信便赶忙谢道。 “嘿嘿,看你那一脸的幸福,又是那姑娘来的吧,嘿嘿,小年轻,好甜蜜的哦!”历老师却像老顽童一样地向孙荣然挤眉弄眼地做着鬼脸,他替孙荣然收鲁隽写来的信好多次了,便也知道了孙荣然有那么一位在日本的“女朋友”,老人总喜欢往那方面去想的。 尽管被历老师那么误解着,但孙荣然也喜欢被误解着的,所以他也从不解释。 孙荣然心里自然是藏不住的高兴的,自从来学校之前给鲁隽写了一封信之后,他还一直未收到过鲁隽的回信,他每天都是在盼着的,所以每天等邮递员来过之后,他都会去历老师那个卧室兼传达室那的坐一下,翻看下报纸和所有的信封的,尽管老人的卧室有那么一股老人味了,他也不在乎的,他在乎着鲁隽的信呢! 鲁隽在信中倒也没多的责怪孙荣然,前后两封信她都收到了,她知道孙荣然居然去工地和民工们一起干那种苦力活的时候,她也替孙荣然既担心又高兴的。她很高兴孙荣然不是那种吃不起苦的人,对于生活能上下适应的,这样的人不会输给生活,这也是她高兴的原因。所以鉴于孙荣然在工地的苦累日子,也就饶放了孙荣然的不回信了,但以后必须及时回复的,害得自己瞎揣测! 鲁隽也在信中谈了她的近况,她现在在一家中餐馆端盘子来勤工俭学的,所以读书加上工作的时间每天都要长达十六个小时,人也感觉很累的,总是感觉睡眠不足,所以每次出门去学校的新干线上都会站着睡一会儿的。虽然很辛苦,但她也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最后她还是再次让孙荣然别忘了回信,她在那边也是个念想的,她倒不能及时回信的,因为实在是太累了,只有孙荣然多给她写信了,她能回就及时回的。 孙荣然收到鲁隽的信后自然赶紧及时回信了,他将这段时间来的忐忑心情都告诉了她。知道鲁隽现在的情况后,他也很担心鲁隽的身体能不能扛得住的,他在信中也告诫鲁隽身体一定要注意的,不要累垮了。自己以后会时不时给她写信的,不会再让她等待和瞎揣测了。 孙荣然现在那颗不安的心因为鲁隽的来信终于又安定了下来,只要他有话想和鲁隽说了便会立马写信了,尽管鲁隽的回信不是很及时的,但每个月鲁隽一定会有一封来信的,这让孙荣然不再孤寂,他有所念,有所诉,有所寄,自然是开心的! 学校里现在充满了活力,有了崔凤鸣这些外地老师的加入,校园里的晚上也不再是沉寂了,晚上甚至还有歌声了。这些小年轻似乎很能融入新环境,他们居然都被本地姑娘们盯上了,当然这个年龄段也正是他们求偶的最佳时节的,更因为由于食堂大妈们的热情牵线的,在这块土地上有两个女儿的人家往往都想找个上门女婿的,本地的找不到的,谁也不喜欢上门的。而这些外地老师都是孤身一人来这里,又有文化的,职业也不错的,自然成了这些想找上门女婿的人家的最佳人选的。 校园里充满了这种青春期的躁动,孙荣然每天都能从厉老师那里听到前一天晚上有姑娘来找某某老师的新闻的。现在这些也成了整个校园的话题了,不仅食堂阿姨们给小年轻们牵线搭桥的,连本地的一些老师也参与到这个牵线活动中了。 很快有四位外地教师成了本地人的乘龙快婿了,崔凤鸣却依然还是没有,他似乎有点急,他觉得自己这人样也不错的,可不能落下了,更何况看那些成了本地人半子的几位同事,尽管还没结婚,但名分上已经成了本地人,享受了本地人该有的享受,他们竟然都骑上了摩托车。和他这个连自行车都得自己买的人,简直是天差地别了。 他每天都会去那个食堂的曾大妈那儿探问有没有本地姑娘,给他做个介绍的。可是曾大妈手头的姑娘似乎家里条件不是怎么好了,这自然让崔凤鸣也提不起兴趣的。这和树木的嫁接一样的啊,也得看嫁接上去的母本是不是根粗苗壮的啊,若是根不粗苗不状的,嫁接上去的枝丫也要靠自己努力争取阳关雨露的,才能活得好好的。 崔凤鸣看过的姑娘似乎不少了,但中意的却几乎没有了,人家中意他了,他却不中意人家,他中意人家的,可人家却不中意他。他倒成了这六位外地老师中最后一位单着的小年轻了。 孙荣然似乎也被学校里的老师们惦念上了,那天趁着傍晚孙荣然吃好晚饭去宿舍的路上,学校书记老寿头推着自行车悄悄地和他说道:“荣然,你看人家可都有对象了呢,你啊也在这儿找个?” 孙荣然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寿老师,我还早着哩,不急的。” “你这小伙子,有啥不好意思的,现在可是最好找对象的时候,我给你牵个线,去看下也不妨的。”老寿头依然劝说着孙荣然,他怎么知道孙荣然心里想的,他只知道孙荣然来这里已经足足一年了,却从未见过他有女朋友来看他,或者去找女朋友的,而那几位刚来这不久的外地教师倒都已有自己的女朋友在处了,他觉得孙荣然也该找一个的了。 “寿老师,真的谢谢你了,我可还真不急呢。” “没事的,看归看嘛,谈还是要你自己谈的嘛,就这样说定了,我去和人家说说看。”老寿头似乎有姑娘家在心中了,也不管孙荣然怎么说的,竟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和孙荣然说着,说完这些又由不得孙荣然多说啥的,跨上自行车扔下一句“就这么说定了。”,飞快地向家里骑去了。 孙荣然感觉有点好笑,但也知道人家是热心,也不好和人家多解释的。他边走着路边想着鲁隽那边不知道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的遭遇了,人家也会不会有人在给她张罗这种事情了。但她读书都忙不过来,怎么可能去想这些事情的,更何况在异国他乡的,怎么会有人给他操心这种事情的,他不禁感觉自己有点瞎想了。 瞎想归瞎想,老寿头那边可是认真的,没过几天,他便又神秘兮兮地来和孙荣然说亲了。“小孙,我和那边的姑娘说好了,你看啥时候一起去看下,姑娘家还是挺不错的,家里独养囡,她爸爸又在新围医院做院长的,她妈妈也是医生,姑娘也在镇里上班的,我看这条件还是很不错的,要是能成功了,你也可是找了个好人家了。” 孙荣然真的有点哭笑不得,这老寿头似乎很执着这件事了,自己已经和他那么说了,他却还是固执地在想拉郎配的。只能对老寿头讪讪的笑道:“寿老师,你咋总把我的事放心上的,我可真还没这种想法的啊。” “我啊,知道你们年轻人总是怕难堪,不肯直说这些事的,我可是一直在给你物色着合适的人的。这女孩的妈妈和我家老太婆是同事,人也不错的,一直托我家老太婆给她们物色个女婿的。我想本地的也只有你还不错的,你可别不当回事的。”老寿头依然固执地做着孙荣然的工作,在他心中,这种好事只有靠他们这些老人推着才会成几对的。 孙荣然看来是拗不过这固执地老寿头了,他想去看看就看看吧,便对老寿头说道:“寿老师,那这事你也别多张扬的,我可以去看看的,就怕到时看不中的,辜负了你的好心的。” 老寿头似乎很有信心:“你也别怕,天下无媒不成婚的,介绍人我可也做得多了,成不成功还是要你们小年轻自己谈的,现在新时代,又不可能强摁着你们结婚的。至于你们谈不拢,也不用内疚的,毕竟我们只是牵个线的,所以啊你得先去看了再说的。” “嗯,好吧,那就听你的。”孙荣然便和老寿头约好了时间,在周三的晚上一起去那女孩的家里。 周三的晚上还是很适合相亲的,秋天的晚上,在围垦的大平原上,在月光铺满的大地上,一切都是令人愉悦。在这种晚上,自行车和人的心情一样流畅而顺风的,温度也适宜地让人要随风微醺的。再和着路边田野里蛐蛐儿的夜鸣曲,宁静而欢快。老寿头和孙荣然两辆自行车行驶在这乡间的泥路上,车子随着泥路上的坑洼一起一伏,仿佛那夜鸣曲上的音符了,忽高忽低的,随着蛐蛐儿的夜鸣曲欢快地跳跃着。尽管是泥路,但在这晴朗的夜不会泥泞的招人讨厌的,而更是一种别样的乡村骑行了。 女孩家是典型的围垦院子了,前面是大片的水稻田,院子里种满了主人喜欢的菊花,院落干净而雅致,房子是三层的小洋房,白色的外墙在月光下显得更是素雅了。 老寿头领着孙荣然走进院落的时候,女孩的父母亲早已站在门口等候了。 “寿老师,辛苦了,快来坐吧。”院长夫妇向老寿头打着招呼。 “颜院长,饭吃了吧。”老寿头将自行车停在院子的一角后,和院长打招呼道。 “吃了,吃了,知道你们要来,我们一早就准备晚饭了。”颜院长微笑着。 孙荣然便很拘谨地将车和老寿头的停在一起,主人们很热情地招呼两位客人进屋坐了下来。孙荣然跟着老寿头很是拘谨,只是在进门的时候低低地叫了声男女主人“叔叔,阿姨好”,也不知道两位有没听见的,但他的笑容是很明显的腼腆的。 几个人便在客厅里各自找到了位置坐了下来,当然,孙荣然的位置是在老寿头的指点下找到的。女主人早已闪入灶间去煮水了,他们的女儿也在灶间和她母亲一块烧水。 孙荣然低垂着头坐在那里听老寿头和颜院长依然还是说着无关痛痒的题外话,他只是感到隔壁烧水的那间屋里总有一束眼光偷偷往他这边时不时地瞄着。这让他有点很不适应的感觉,他有点如坐针毡的味道。 尽管天气在经过几阵冷空气的侵袭后温度已经冷得能让人不再可能会冒汗了,但此时孙荣然却依然还是感觉额头有明显的汗珠的。他是不可能轻易加入到老寿头和男主人的话题中的,他们在谈论的都是医院里几个熟人的近况,孙荣然也根本不知道这些人的。 他又不能将眼光肆无忌惮地东张西望的,他知道有人在暗中瞄着他偷偷观察的,此时若是这样地明目张胆地放纵自己的眼光,也不知道人家会用什么词来形容他的,“贼眉鼠眼”?亦或是“贼头贼脑”?,唉,这相亲就是折磨人的事,自己本就不想来的,却被老寿头拉着来这里像商品一样展览的,自己还不能有随意自由的姿势的,尽管自己也不想这亲事的成功的,但总得给人还是要有那副合适的卖相的,也就是老人们说的“坐有坐相,立有立相”,可这又是多么痛苦的事,得时刻保持着这种一本正经地样子。虽然主人们嘴巴上总是在笑着和自己说:“随意点,别拘谨。”,可怎么可能随意的,或许明天老寿头就会来和自己说“去相亲也得有个样的。” 孙荣然感觉挺累,他不得不老是保持着一个姿势,傻傻地坐在一旁陪着两个讲的正欢的男人讲着他们感兴趣的事,根本也没多关照孙荣然的在与不在的。他心里默念着数字来打发时间了,他从一数到六十,那该是一分钟过去了,哦,不对,他数的速度比秒针的走路要快一点的,该是数到六十八差不多是一分钟的,嗯,那就数得慢点,看看数到六十的时候是否和墙上那口钟的秒针步调一致的走了一圈的。 灶间那壶水总算开了,女主人拎着水壶走了出来给老寿头和孙荣然两人各自泡了一杯绿茶后,便坐在男主人边上的凳子上,他们的女儿也紧贴着她坐了下来。孙荣然赶紧端起茶杯低着头吹着浮在上面的茶叶,他又不能像老寿头那样使劲地吹茶叶的,那将滚烫的水和茶叶都吹出了杯子,会有多狼狈的。他只能轻轻地吹着,他倒不是想喝茶,只是因为吹茶喝水能让他遮掩这份尴尬的,特别是女孩的母亲那毫不避讳的投射过来的眼光,他又不敢用自己的眼光去碰到她的,那更是让他狼狈不堪,他的眼光会羞涩而怯懦的。 “小孙是浦沿那边人?”还是女主人能够知道孙荣然的尴尬的,她倒找了个话题和孙荣然聊了起来。 此时孙荣然才抬起头微笑着回答道:“嗯,浦沿人。” 借抬头的机会,他也偷瞄到了那女孩。女孩的脸蛋胖嘟嘟的,齐耳的短发显示着她的干练,想必是政府部门工作的原因,让她显示出了这种强势的外表。但她似乎又很是小鸟依人,在她的父母亲边上就像大熊猫那样的珍贵而受宠。女孩的身高应该不高,坐在那都明显比她母亲还要低一大截的,感觉和她隔着母亲的父亲差不多的,估计囡总像爹的,和他爹一样的矮矮胖胖,孙荣然心里在做着估算。 女孩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坐在那微笑着,眼睛和她那胖嘟嘟的脸庞似乎不是很协调,按理该是眉开眼笑的,但那眼睛似乎没很配合。孙荣然只是偷瞄了一眼,也说不出那具体的感觉来。本来他就是来应对下的,在老寿头这儿交个差的。 “小孙是浦沿人,去年分配到我们学校的,可是我们学校的团委书记了,他的团工作搞得可是很有起色的。”老寿头在吹嘘孙荣然了,也显出他推荐的人肯定不会错的。 “哦,浦沿可是好地方的,家里有几兄弟的?”女主人更关心的是孙荣然的家里状况的。 “还有一个妹妹,也在教书的。”就像在接受审查一样的,孙荣然只能都如实回答的。 “嗯,那倒不错的。爸爸妈妈都在干啥?”女主人很正常地问着,她觉得该给自己女儿把关的就是这些事情的。 “嗯,也没干啥,就是自己家里搞了个小作坊,自谋职业了。”对于女主人的这些话题,孙荣然有点触动,他知道这家的男女主人都是有职业的了,相比而言,自己的父母亲和他们相差一截的,他感觉这种相亲其实不是很门当户对的,所以尽管老寿头在替他吹嘘的,但他其实心里明白那是不可能成功的。 “嗯,自谋职业好,现在可都自谋职业的多了,下海似乎是一种时尚的。”女主人言不由衷地夸赞着。 孙荣然只能“嗯,嗯”地敷衍着回答。 茶水喝得也差不多了,老寿头似乎也觉得该问的都让女主人家问了,审讯也只能到这结束了,若再坐着也是不合适了,反正这事还长着的,到时他老婆肯定也会给他一个信息的。便和孙荣然说道:“荣然,我看我们也差不多了,走了吧。” 孙荣然如释重负地赶紧回答道:“嗯,是的,我明天一早还有课的,弄得很迟也不好的。”说着赶紧立起身,他恨不得赶紧离开的。 尽管主人们嘴上还在说着再坐会儿走吧,但女主人早已经去将院子里的灯打亮了,孙荣然便和老寿头一起走出院子和主人们告别回家了。 这场相亲自然是不会成功的,尽管女方通过老寿头要孙荣然再去她家里多串串门的,但孙荣然总是以忙为理由拒绝了,这事便就不了了之的过去了。 第112章 贪婪与豁达 孙荣然自然也不可能将这边相亲的事和鲁隽说的,他可不想将这些事情告诉鲁隽。他依然和鲁隽一起聊着各自的工作和近况,只是相互安慰和叮嘱着,和鲁隽的书信来往让他感觉已经够很甜蜜的了,他有相互能随意说话的女孩,怎么会在乎别的了呢? 孙荣然在学校依旧还是单着一人,而那些单身的老师们一个接一个的开始结婚了。胡增庆是第一个的,他家在离潮都中学并不是很远的临江镇,骑车只要三十多分钟就能到了。 孙荣然和他们这帮小年轻自然被邀请去参加了婚宴了。这婚宴的日子挑得很不错的,上午的时候还大雪纷飞的,连着两天的大雪,地面上的雪已经白的和新娘的婚礼白纱裙那样的纯洁了,下午雪住后,整个世界都是宁静而素雅了。给原本就喜庆的婚礼平添了许多的浪漫,让孙荣然他们这些去参加婚宴的也兴致高了不少。 酒桌上自然放开了地吃喝和玩笑了,孙荣然是不会喝酒的,只能陪着那些会喝酒的一起喝点饮料的了。本地人喝酒不大会猜拳行令的,现在因为有了外地老师的加入,喝酒更多了几分豪气了,酒桌上是最难把握住量的。因为酒适合于热闹,特别是在这样的氛围里,大家你劝我,我劝你的,自然不会少了量的。 这些人中,酒量最好的就是翁荣华了,他今天喝的是最多的,一个是因为他和胡增庆是同一个镇的,一起原先是初中同学,一直都是最要好的,好朋友结婚了,自然他是最高兴的,所以酒宴上他可不会推辞递过来的酒瓶的,甚至还帮胡增庆去挡酒代喝了。第二个原因是他自认为自己是体育老师,这身体是棒棒的,喝这么点酒怎么可能让他醉了的,更何况他本身酒量就很不错的。 但是他今天失算了,他碰到的可是来自酒乡的外地老师了,他们可是深藏不露的,又会划拳行令,自认在热热闹闹中让翁荣华输得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尽管他们中也有输的,但这点酒他们还是能扛下来的。 孙荣然一早就吃好饭,坐在边上看他们的热闹了,不会喝酒的人在酒桌上还是装得低调点好的,不能去显得高调的,否则在这种场合很容易被当作目标而受到挑战的。所以他就只能微笑着看着翁荣华他们行令喝酒了。 酒总算喝得差不多了,酒席散了,大伙便准备结伴着回潮都中学了。翁荣华还算可以的,人也没什么异样,只是话语多了,也不断重复着说过的话和事的。他反复在和大伙说的就是:“这酒算啥,我和增庆从小玩到大的,我不喝谁喝。” 崔凤鸣他们知道翁荣华多了,只能在边上赶紧顺着说道:“是的,是的,这酒自然该你喝的。” 孙荣然也看得出翁荣华酒多了,便担心地和大伙说道:“我看荣华酒多了,我们还是歇会儿再回去吧。” “谁说我酒多了,我可以再喝他几瓶呢,你小看我,荣然。”翁荣华还是嘴硬道。 这喝酒就是这样,不醉的人往往会说自己醉了醉了,不能再喝了来拒绝劝酒的,而醉了的人却从不会说自己醉了,反而还会让人再倒一点的。 翁荣华的话其实很明显的是醉话了,但他却不愿自己承认醉了的。他为了证明自己没醉,从袋子里掏出钥匙就走到自己的重庆雅马哈边上坐了上去,用右脚使劲一蹬那发动机上的启动杆,摩托车被启动了,他坐在车上还向孙荣然他们招呼道:“哎,你们谁想坐我的摩托车回去就坐上来。”说着话,他让摩托车慢慢开到了胡增庆家外的大路上在等大伙了。 孙荣然赶紧让崔凤鸣和张京华他们推着自行车跟出去,一起到马路上和翁荣华准备回学校去了。 孙荣然将自己的自行车挡在了翁荣华的摩托车前面,对他说道:“荣华,我们都是自行车,呆会儿你可别管自走得,要在我们后面给我们照路的,晚上大家看不出路,你得给我们大灯照着的。” “完全可以,用得着兄弟的地方,一句话的事。”翁荣华的话还是充满着酒味。 其实这个雪后的晚上月亮还特别的亮,特别的圆。哪里需要照路的,但因为怕翁荣华一个人借着酒劲管自走而出意外的,大伙只能想法让他在后面慢慢开着摩托车跟着的。 这翁荣华还算听从了孙荣然他们的建议,跟在他们的后面用摩托车灯光照着他们往潮都中学方向回来了,大伙儿在路上依然还是兴奋而开心的,一会儿赛歌,一会儿又相互调侃几句。 说说笑笑间离潮都中学也不远了,可就在这个时候意想不到的状况便要出现了。 围垦土地上的马路边一般都是有一条河的,这些河大致都是当年在围涂造地时为了挑泥筑堤而挖出来的,日子久了,这泥堤成了马路,路边因为挖泥而形成的沟壑也自然成了河。 除了一条马路一条河,剩下的便是大片大片如平原般广袤的田野了。在月亮的朗照下,雪后的大地更让人感觉视野开阔的。 只是那马路中间的雪已经融化了,露出黑黝黝的底色如长蛇一般一直伸向远方。而马路边上的那条河流也如同这马路般透着一种平静的黑色,伴着马路一起伸向远方。在月光的映照下,静止的河流和马路差不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在后面骑着雅马哈跟着孙荣然他们的翁荣华突然大声向同事们喊道:“京华,荣然,你们看,旁边的马路可比这条马路还要宽呢!” “荣华,那是河,不是马路,你可千万别往那去,跟着我们。”张京华赶紧向翁荣华喊道。 “胡说八道,那怎么会是马路的,那明明是马路的,骗谁呢!我可要去骑那条马路了!” 孙荣然他们几个听他这么一说赶紧停下来想去拦住他的。可跟在后面开着摩托车的翁荣华怎么可能会给在前面的孙荣然他们一点反应的时间的,他早已将方向一拐,径直往那河里冲去了。 孙荣然他们根本连跑过去拉住他的时间都没有,只听见“轰隆”一声,翁荣华连人带车已经在河里了。 刺骨的冰冷一下子激醒了亢奋醉酒状态的翁荣华,此时他才明白过来自己喝得太高了才出了这个洋相了。 酒醒了的翁荣华此时在水里瑟瑟发抖了,孙荣然和张京华他们几个人在河边帮着他爬上了岸。这么冷的夜晚摩托车肯定是打捞不上来了,只能明天白天花钱请人来打捞了。 浑身湿透的翁荣华得赶紧回宿舍去换衣服的,否则这么冷的天可真的会冻坏的了。好在他是体育老师,身体素质还是可以的,便索性将所有湿透了的外衣和裤子都脱了,只穿着个短裤叉跟在孙荣然他们自行车后面跑回宿舍来暖和身体的。 这事很长时间在学校里一直成了笑话,翁荣华也一直被同事们调侃了。 日子过得很快,在医院的冯亦祺也出院了,本来就有点一根筋的人,事故后似乎更是没了筋的人,整天在学校里讲得唾沫四溅,神采飞扬的。比祥林嫂还要难缠了,每天讲述着他的过去,鉴于他的这种情况,学校里只能安排了他上美术课了,但他除了每天带个南瓜去让学生们写生也没什么能够新花样了,顶多是每天的南瓜形状换一个罢了,长柄的换成圆柄的,或圆柄的换成了长柄的。 唉,冯亦祺这人生也就因为这一场事故而彻底改变了。其实从他住院后醒过来的那段日子,孙荣然去医院探望他的时候,他们已经感觉他的大脑似乎有点问题了。 醒来的第一天,他居然将在病床边照顾他的老婆喊“妈妈”了,他似乎不认识他老婆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弄明白病床边这个女人和他的关系。 孙荣然和张京华两个人去看他,他居然向他们两人吹嘘自己的英语如何的不得了了。不时地说着“father”,“teacher”这些简单的词汇,说自己以前可也是教英语的呢。 唉,人生有时就因为一场事故而彻底改变了,冯亦祺在学校里自然只能是被特殊照顾了。校长陈云飞对他也是无可奈何了,老师们对他也是敬而远之了,连他老婆也已经开始与他分居而最终带着女儿和他离婚了。可怜的人啊,为啥总是要这么执呢,最终也是这种执而毁了人生的! 这个学期因为学校里有了这些悲欢离合的荒诞事和趣味事显得特别的短,等两场雪后,学期也就结束了,孙荣然便也因为寒假开始而放假回家了。 这个年底本该是高高兴兴准备过年了,可孙继刚却又一次碰到了令人郁闷的散伙之事了。 今年喷塑厂的效益似乎特别的好,孙继刚本来憧憬着今年能够分一大笔红利来还清房子上欠着褚鸿云的三万债务后还能有一大笔钱多起来的。 按规矩,在年底前的几天所有的工厂都停工了,大家都在计算一年的收成了。该分红的分红,该奖励的奖励。孙继刚他们的喷塑厂虽然小,但五脏也是全的,他们的会计出纳都是聘请学校的总务主任傅水云的。傅水云会在全体校办厂会议上将产值利润等财务数据和大家说下,然后由校长李芮斌做下总结,希望大家来年更加努力让校办厂的形势越来越好之类的话的。 孙继刚和虞晁华两人按照学校的规定每年年底也自然要参加这个会议的,今年自然不例外的,大家在会上通报了这年的收入,喷塑厂的产值是最高的,利润也是最高的。这让孙继刚心里很高兴,今年的辛苦没有白付出。 等其他的工厂承租者都结了自己的收入和账目走了之后,便轮到了孙继刚他们的了。此时办公室里只剩下了李芮斌,傅水云,孙继刚,虞晁华四个人了。 傅水云将两人能够分的数额告诉了孙继刚和虞晁华两人,孙继刚微笑着没说,他的心里早已经做好准备少拿点了,毕竟他今年上半年因为盖房子厂里照顾的不多的,准备让虞晁华多拿点。 可是万没有让孙继刚想到的是,曾经拍着胸脯指天发誓的虞晁华却彻底翻脸露出了那贪婪的嘴脸。 虞晁华对紧着个脸对傅水云说道:“傅老师,这厂子是我开的,继刚叔顶多只能拿点工资,至于分红是不能给他的,奖金嘛我可以考虑给点的。” 孙继刚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厂子怎么是他虞晁华一个人开的!他惊讶地问虞晁华:“晁华,你咋会说这厂子是你一个人开的?我难道没有合伙吗?” 一旁的李芮斌也被虞晁华的话惊得目瞪口呆,他不时向孙继刚看着,深怕孙继刚控制不住。 “是的,我一个人开的啊,当时我是因为失业来找你开厂,你也说过不想和我合伙的,可以借点钱给我开厂的。”虞晁华居然脸不变色心不跳地说道。 “晁华,那你可要跟我讲清楚了,我可是把假肢赔偿得来的钱都当作投资款放在厂里的,怎么叫我没有合伙的!”孙继刚真没想到天底下竟然还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投资款,哪来投资款,开厂第一年就已经将四千块钱还给你了,这厂从那天开始就是我的了,以前已经给你很大一笔钱作为奖金了,今年的奖金不能给这么多了,你上半年可没好好在厂里干的。” 孙继刚听他这么说着,气得几乎要发抖,想着当初他那副嘴脸,几乎可以跪下来像狗一样求人的家伙,现在形势一旦好了,居然会翻脸不认到这种地步。是自己瞎了眼,没看清这人的真实嘴脸,他心里的郁闷和恼火不时在升腾,但孙继刚这人就是非同常人,他能够强压住怒火的,依旧和虞晁华平静地说道:“晁华,你那么说,我想也说不清楚了,你当时和我说的话,我想你也不会认账的。” “我说什么了,我就是和你说想办厂,想拉你入伙,你不同意,可以借钱给我搞,就这些话啊。”虞晁华依然还是赖皮地说道。 孙继刚心里尽管怒火中烧,但他也知道和这种不要脸皮的人是说不清楚的,和这种人争吵是降低了自己的身份了,也是无谓的了。所以尽管愤怒,他依然还是冷冷地对虞晁华说道:“可以的,晁华,既然你这么说了,今天李校长,傅老师都在,让他们做个见证,几句话我要和你说清楚的。” “什么话,你想说清楚,已经很清楚了,这个厂你没有份的,只是借过钱给我,我也已经还给你了。至于今年的奖金,我会考虑给多少的。”虞晁华似乎深怕孙继刚将那些指天发誓的话抖出来,反正抖出来他也不会认的,若孙继刚抖出来了,他也准备和孙继刚大吵一场,这个事他已经早就想好了,这么好的效益,他怎么还可能让孙继刚来分一杯羹的。 李芮斌和傅水云两人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他们没想到虞晁华会这么说的,但毕竟他们两人是局外人,又不能来当包公的,尤其是那个李芮斌,尽管他心里很清楚这件事,但他又能说什么,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学生虞晁华会是这样的人。他好想替孙继刚说句公道话,但又忍住了,他只能看着孙继刚,眼里满是同情和劝慰。 孙继刚看了眼李芮斌,知道他的为难。见傅水云假装低头在整理账目,也知道他的尴尬。于是便对虞晁华说道:“晁华,今天当着李校长和傅老师在,我只是想问清楚一句话,那个投资款你算是还给我了,那我有没有欠你钱的?” “钱倒没有欠我的。”虞晁华回答道。 “嗯,好的,李老师,傅老师你们都听见的,我可没欠虞晁华一分钱的。我为啥要你们两个人在场的时候问这句话问清楚的,就是因为这种人的嘴巴不可信的,说不定改天在外面还又会怎么黑白颠倒地在说了,当初他在我家和我说的话可惜你们没在场,所以我也没人给我作证的,我也不想多说了,和这种人计较也犯不着了。”孙继刚开始朗声道。 他接着转身从靠背椅子上的那个皮包里拿出一叠的送货单和入库单拿到傅水云的办公桌上,然后他又转身对虞晁华说道:“晁华,这些都是通讯器材厂还没结账了的送货单和入库单,我放在傅老师这里,我这人没文化,但做人干干净净,做事清清爽爽,也不会使阴的,今天开始,这些所有的单子和账单我都交出来了,你看清楚,和傅老师去交接好。今年所谓的奖金我也不需要,你说得出,我倒还做不出,既然都是你的了,我也不需要你考虑,更不需要你怜悯的,我尽管少了一只脚,但我做人的脊梁骨永远在的,志气丝毫没少的。李老师,傅老师,我们看见会了,从此以后我也不会踏入这里一步的了。晁华,我们也到此结束了。” 说完这些,孙继刚便拿起那个空了的皮包走出了办公室,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悲愤,真没想到怎么会几次碰到这种不要脸的人,几次的创业都是一心对人,想齐心协力共创一番天地的,但到头来总是会被人这样算计了的。 这世界真的好不正道了? 他觉得尽管少了一条腿,已经觉得这世界的路对他来讲是不再平整了,但没想到会让他的心中的路会如此的坎坷和不正道。这是怎样的天理啊! 第113章 支持和坚持 这世间就是只有不要脸的人,没有不要皮的树。树没有了皮活不下去,人没有脸却会更无羞耻地活下去的,做不出的事不要脸的人做得出,说不出的话不要脸的人说得出。孙继刚一路缓慢地骑着自行车,一路上有说不出的悲愤,他不知道怎么回家和家里人去说这件事了。 总以为后半生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更没想到虞晁华会比张惠宏还要不要脸皮,竟然把自己用失去的一只脚换来的钱去置办的企业,结果被这样侵吞了,张惠宏逼迫他去丢了一只脚,虞晁华竟然会将他这只脚给嚼碎吞咽了。这世上就是有这种最冷血而残忍的动物,那就是这种恶人。 孙继刚在想着该如何向自己的儿女们交待的,自己将一个辛苦弄起来的厂子就这样拱手被人侵占了,连自己的投下去的钱也没了,那是他曾经准备养老的生命之钱啊。儿子女儿可能还能说得好的,只是自己妻子褚鸿英那儿不知道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他担心脾气暴躁的褚鸿英会去虞晁华他们那儿大吵大闹,这更让人见笑的。这事只能先和儿子女儿两个人说好了,到时再和他们的母亲说,或许还能拉住褚鸿英的。 从新光村骑到家的路今天似乎特别长,没有太阳的冬天更显得冰冷,孙继刚的心已经快要冰冻了,整个人都在发抖,他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一进门,便将自行车靠在了墙边,连立好车摆脚地力气也没了。 孙荣平和孙荣然两个人正在用抹布擦那大门,他们都在准备这个过年的卫生打扫了。房子尽管还是新盖的,但打扫下灰尘是年底必做的工作。孙荣然站在梯子上用毛巾擦着大门的门框,然后将抹布丢给孙荣平,孙荣平又将手里洗干净的抹布递给孙荣然,这些活是他们兄妹俩的活。 见孙继刚这个样子进来,孙荣然感觉不大对劲,便从梯子上下来走到父亲身边,轻轻地问父亲:“阿爹,你身体不舒服吗?” 孙荣平也将手中的抹布往梯子上一挂走了过来:“阿爹怎么了?” “没事,没事,荣然。”孙继刚向孙荣然兄妹俩摆摆手,但从他那难看得脸色和站不住的身子上,孙荣然感觉到父亲今天不对了,他知道父亲的坚强,父亲轻易不会说自己不舒服的。他上去搀住了孙继刚,对孙荣平说道:“阿妹,你去搬个椅子过来让阿爹坐下。” 孙继刚便在孙荣然的搀扶下坐在了孙荣平摆好的椅子上,轻轻地向兄妹俩问道:“你们姆妈在家吗?” “姆妈去年糕加工场打年糕了,要不我去叫她一声。”孙荣平赶紧对父亲说道。 “哦,不用,你姆妈不在家,我倒也好先和你们说了。”孙继刚知道褚鸿英不在家后,便将今天和虞晁华的事和孙荣然兄妹俩说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的!”孙荣然有点恼怒了,他感觉自己的父亲不能再吃亏了,已经被人骗了一次了,这一次居然连本带利给人这么坑走了,他不服气,“阿爹,我们怕他干嘛,我现在就去厂里,把那个静电发生器拿来也好,至少我们那个四千块的投资款项总要拿回来的。” 孙荣然准备去推自行车,孙继刚扯住了他的衣服,怒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的,我跟你在说了,你倒先冲动起来了。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既然人家已经变心了,我们犯得着和这种人去计较吗!我和你们说这事就是想趁你们姆妈不在家,我们先讨论好这事怎么让你姆妈也冷静下来。你倒好,这么冲动还让我怎么和你们说?” “可是阿爹,这口气你咽得下,我咽不下。没有这么不要脸皮的人,竟然会这么欺负到我们头上的。”孙荣然气得脸色通红,他实在不忍心父亲被虞晁华这种小人欺负成这样,他今天就算和虞晁华拼得你死我活也愿意,自己的父亲被人欺负,换谁都不甘心! “你这孩子,眼里还有没有我这爹了,我都不这么气急,你气急干嘛!你也是受了教育的,这种事都忍不了,你以后还怎么做事!我真的不放心你的!你去,你去和人家拼命去,我们犯得着吗?没了他我们不活了?没了这厂子我们不活了?”孙继刚有点恼火孙荣然的冲动了。 “阿哥,你也别那么激动,听阿爹的,我们又不是过不了日子,这事就听阿爹的。”生怕孙荣然冲动而闹出大事的孙荣平也在一旁赶紧劝住自己的哥哥。 孙荣然只能恨恨地蹲在了地上,他心头好淤堵的,这口气出不了,让他感觉好难受,可现在威严地父亲压着他,让他只能作罢。 “孩子,我知道你心里也不舒服,我也很不舒服,但我想到,你和人家去拼命到头来弄的两败俱伤,我也不想毁了你的前程的。毕竟你现在也是吃皇粮了,以后的日子总是好过的,不像阿爹没有职业,没有劳保,只能这样打打临工养家糊口的,从小到大,只想你们快点长大了,能够有稳定的饭碗了,有劳保了,我也满意知足了。现在你和你妹妹两个都已经吃了这旱涝保收的饭碗了,你何必还要和人家去争这些,我们好过日子的,弄出大事来,到时还不被人笑话。”孙继刚语重心长对孙荣然劝慰道。 “荣然,你别担心阿爹的,其实我心里一直都很高兴的,因为我总是想着我的后继有人,而且是替我争气的后人,总比他们这些人强的,不是说我小看他们,心不正,他们的后人也一样是不争气的。人啊,只要耐心,忍耐住,都会看得到的,所以你别一时之气而毁了一切的。”见孙荣然开始缓下气来了,孙继刚继续对孙荣然开导道。 此时的孙荣然眼睛里不禁有点湿润,他心里好心疼自己的父亲,在忍受这么大的屈辱后,还是在想着自己的儿子女儿,希望他们能够平平安安过一生的。他怎么还能忤逆了自己的父亲的,他站起来对孙继刚说道:“阿爹,我知道你的苦,我真不甘心你这样还要受外人的欺侮。” “这有什么欺侮的,你想想,毕竟也是办了这个厂子,我们才有这么高大的楼房了,所以我们也别老是去想别人的坏,毕竟我们也得到了许多,改变了许多。更何况我不办厂,你们兄妹俩也能养我老了,这才是我最大的财富了,你啊,别那样想的,大不了,我在家里休息了,你们也不会怨我的,我心里开心着呢!”孙继刚竟然微笑着和孙荣然兄妹俩说着这些话了。 听孙继刚这么一说,孙荣然倒还真的有点想通了,想着父亲办厂这几年来的辛劳,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的,现在虞晁华把他的资产给侵吞了,也或许不是一件坏事的,可以让辛劳的父亲彻底呆在家里也好的,也让他能休息下来享受下生活了。想到这里,他便说道:“嗯,阿爹,你不干了也好,你也别再去这么辛苦了!你不干了在家里过退休式的生活了,我们也更安心的!” “是的,是的,阿哥说得对,阿爹,你和妈妈两个也的确该享享福了,不干也好!”一旁的孙荣平也赶紧劝慰着自己的父亲和阿哥。 “嗯,所以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你姆妈的工作该怎么给她做好的!”孙继刚很欣慰自己的儿女能够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阿爹,这事我会和姆妈慢慢说的,你放心,我会做好她的工作的。”孙荣平向孙继刚打了包票地说道。 “嗯,好的,荣平,你姆妈就你的话她听得进去,你啊,得好好宽慰宽慰她,就说这日子好过的,别担心的。”孙继刚便把这任务交给了孙荣平。 “阿爹,你也别再生闷气了,这事就当我们生病花钱了,也或当我们遭贼偷了,钱终究是身外之物,没有就没有了,你有我,也不用担心以后的事的。”孙荣然便也开始安慰父亲了,他担心的是孙继刚气坏了身体! “是的,阿爹,以后的日子我们反正总好过,我们就是担心你和姆妈不要为了这事气出病来,为这事范不着,我们一家人开心过日子就好!”孙荣平也劝慰着父亲。 孙继刚长吁了口气,感觉心里舒服了很多,是啊,儿子和女儿都已经长大成人,不仅有工作也很懂事的,说不定明后年就可能让他抱上孙子孙女的,好日子还长着的,这些是那个虞晁华永远比不了的,想想这些,他更觉得心里好过着了! “荣然,我来和你们一起搞卫生吧。”孙继刚说道,他想先把过年要做的事给做好再说,来年再看情况了,反正他现在工作不工作对这个家来讲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了,有孙荣然两兄妹上班了,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的。 “阿爹,你劳累了一年了,这些事都我们会做的,你就坐着歇着吧。”孙荣然连忙阻止了父亲。 “阿爹,你就听阿哥的,坐着歇息吧。”孙荣平也说道。 “好吧。”嘴上虽然说着好但闲不住的孙继刚便走入灶间去帮正在裹粽子的孙荣然祖母烧火了。 褚鸿英终于打好年糕回家了,孙荣平悄悄把父亲的事告诉了她。褚鸿英按捺不住的有点激动,她可受不了吃这种大亏。 孙荣平赶紧对她说道:“姆妈,阿爹已经心里很难受了,你不要再去这样了,否则阿爹真的气出毛病来吃亏的是我们自己,而更让虞晁华他们看笑话的。” “可是这个道理不是这样的道理啊!”褚鸿英还是有点怒火难平。 “姆妈,阿哥也和阿爹说过了,你们现在哪怕不干活了,我们也好过日子的,也不必担心以后的生活的,若真的和虞晁华这种人去计较我们犯不着,真的闹出大事,我们原本可以安耽过的日子弄得不安耽,我们还不是亏的更多!” 孙荣平的一番话总算起了点作用,褚鸿英开始平静下来。 孙荣平便又趁热打铁的说道:“姆妈,你应该要多劝劝阿爹,宽宽他的心才对呢,阿爹若真是气出病或想出个病来,我们才更吃了呢!我们就是要活出个样子来,让虞晁华他们看看的,我们过得不比他们差!” 被孙荣平这么一说,褚鸿英倒还真担心起自己的丈夫孙继刚闷出病来的,若真的闷出了病,她也会受累的,她开始觉得该多宽慰宽慰孙继刚才对的。 褚鸿英便将年糕在竹编摊好后走到灶间,对正在烧火的孙继刚说道:“继刚,荣平已经和我说了厂子的事,你也别难过的,我们只要你身体健康就好,厂没有就没有了,想开点的!” 孙继刚听到褚鸿英这么说的,他也感到有点意外的,他本以为褚鸿英会大吵大闹的,却没想到她会来宽慰自己的。孙继刚知道这一定是女儿孙荣平做好了工作了,这让他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了,心上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最让他担心的人会不再计较,让他舒了口气。这个年过得就不会堵心的。在他心里只要一家人能和和顺顺一起比什么都重要的,办厂本来也就是冒着风险去证明下自己的,也不在乎办不办的。 尽管还欠着褚鸿云的三万块钱,今年是还不了了,但自己的舅姥,去和他商讨下总能让自己缓一缓的。以后有了肯定还得上的,不如今晚就和他去说下。毕竟已经是年底了,按习惯,过年如过难,有债都得清算的,过了初一又一年的。但账总得和他算一下的,尽管今年还不了他,自己也不是那种赖皮的人,该还的总得还的,该认的也该认的,至少也得和债主说一声,通个气的。 晚上,孙继刚便去了褚鸿云家里,将自己和虞晁华两个人办厂的事和褚鸿云详细地说了下。 褚鸿云也对孙继刚宽慰道:“阿哥,你不办厂了也好,你也太辛苦了,是该好好休息了。我的钱你不要老放心上,反正我也不急的。荣然和荣平两人也长大了,都有工作了,你们也不比人家差的。” “想我也是这么想的,阿弟,本来我还担心你姐会吵闹的,还好的,荣平把她劝服了,她们现在倒是担心我想不通的了。” “嗯,那就好,日子只要安安眈眈能过就好了,就怕有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害得人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也不好的。”褚鸿云还是劝慰着,“阿哥,你看我,从你家房子造好到现在可是一点业务都没接到过,我也不急的,反正前段时间赚着的钱也可以过日子的,业务可以慢慢找的,赚钱是命也、时也、运也,不可强求的,我总是跟自己这么说。” 孙继刚点点头表示很赞成自己妻弟的说法:“阿弟,我真的若是闲下来,也不习惯的,我在想其实那个喷塑厂还是有前途的,毕竟现在那些原本做喷漆的因为气味刺激加上牢固度不够都在改成喷塑了,现在喷塑的价格也不是很高的,所以这个行业还是值得再搞的。” “阿哥,那你的意思是还再去搞?”褚鸿云感觉自己的姐夫似乎心里还是有一种不灭的激情在燃烧,便试探着问道。 “阿弟,要是有地方能租到厂房,通水通电的,这个厂还是能办的,那些设备我现在也知道投入的成本的,至于原先以为很难的磷化处理,现在的喷塑厂都已经开始用现成调配好的磷化液了,这个成本也不是很高的,建德那边的磷化材料厂家已经几次三番和我联系过的,我只是因为虞晁华在的,所以一直拒绝他们的。”孙继刚把自己的想法和褚鸿云说了下。 “阿哥,我就知道你不肯安耽下来的。你既然这样想着,我可以帮你去找找看的,就是荣然和荣平他们不知道同不同意你再去搞的。”褚鸿云说道。 “阿弟,这也正是我想你能否去帮我做下他们的思想工作的,毕竟我屡次三番地折腾了,却每次都是这样,让自己丢了一只脚,又丢了脚换来的钱,我总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儿女们。我若再去办厂,怕荣然他们会极力反对了,毕竟现在他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可我总想着还是再去干下,毕竟年纪还不到五十的,正是干大事的时候,就这样像退休老头一样捧着个火囱我也不甘心的。” “阿哥,你决心这样去做了,我也支持你的,我知道你一向就是坚强又有独到眼光的。荣然兄妹那我也会去和他们说的。我想他们也肯定能够说得通的,也会全力支持你的。” 孙继刚似乎又找到了信心,他觉得自己一定也要弄一个喷塑厂,他要证明自己,离开了虞晁华照样也能将喷塑厂办下去的,可是眼下面临的问题还是场地的问题,光有信心肯定不行的,有些必要的生产要素毕竟还是必须具备的。 “阿弟,那这事先就这样说下了,你也先别说出去,我想等年过完了,我们再决定这个事到底怎样的,反正也不急的。主要是得先找好场地的,有场地了,什么事都好说的,正月里这段时间你也帮我留意下有没有合适的场地的。”孙继刚对褚鸿云说道。 “嗯,阿哥,不急的,先安下心来过个年再说吧,场地的事我们都留意下。”褚鸿云答应着。 第114章 再创业的雄心 这个年依然如往年一样的过着,祖母依然在请着各路财神保佑发财的。孙继刚没有和自己的母亲说已经没厂了的事,反正她耳朵也不方便,就由着她依然还在执着地希望财神菩萨能眷顾他们。但孙荣然和孙荣平怕父亲受刺激,想劝阻祖母的,孙继刚向他们摆摆手,对他们说道:“你奶奶要请就让她去请吧,没事的,我们没有破财的事,一切平安就是发财了。” 孙荣然他们只要父亲没事,他们自然也不敢违拗祖母的。一家人便如同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的过了年。 寒假总是很短的,正月十五未过,孙荣然就要回校上班去的了。他终究还是不放心自己的父亲的,在离家前的晚上,他和父亲说道:“阿爹,我又要上班去了,你若是闷的慌,要不到我那去待几天,也散散心的。” “荣然,我没事的,你也别多放心上,你阿爹不是那种戚戚小人的,拿得起放得下的。这点事有啥想不开的,没事的。”孙继刚却反过来安慰孙荣然了。 “嗯,阿爹,我知道。舅舅已经私下里和我说过了,说你还想再去办喷塑厂,希望我们能够支持你的。” “哦,你舅舅已经和你们说过了?那你们怎么想的?”孙继刚问道。 “阿爹,我知道你总是不想这样平凡地过日子的,在我心中,我最骄傲的就是我的父亲是一位刚直,坚强,有主见硬朗的父亲,我怎么可能不支持我的父亲的。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还要拖着一条假肢去面对各种风风雨雨,我有点于心不忍。” “荣然,我若像那些整天捧着个火囱,拄着一根拐杖东家坐坐,西家坐坐的,那才是让我自己都于心不忍呢!你啊,就是有点多想,我毕竟还是头脑活络的,怎么能够这样躺平了过日子的。”既然说开了,孙继刚便将自己的想法都和孙荣然说了,他想父子两人沟通好了也更利于他全身心地去继续办厂的。 “阿爹,这以后办厂可都是我们自己家的了,我又不在你身边,就怕你会瘸着一只脚去干那些重活。阿爹,那你得答应我们一件事的,就是哪怕厂里再忙,你也不要去参加那种体力活,否则我们真的不支持你再去办厂的。” “你就是多担心,这以后都是我们自己的了,我自然会自己注意的,以前和虞晁华一起合伙办厂,我们自然要比他辛苦点的,否则让人家也会有想法的,我们不该去揩人家的油,我们一定要凭自己的辛苦和勤劳去赚该赚的钱。” “嗯,阿爹,反正以后你自己不要再那么辛苦,我们可以多叫几个工人,你的身体在我们家是最重要的,办厂赚钱这事我们也不是看得很重。” “好的,荣然,你也别老牵挂这些,我会注意的。眼下还能不能办都不知道的,先得找到场地的。等办起来了,我们再考虑这些事情。”孙继刚劝说着孙荣然。 父子俩算是基本达成了一致意见,孙荣然便回学校上班去了。 这边孙继刚便开始不停地去找合适的场所了,但是找了几处地方,不是水电通不了就是道路通不了,或者就是房屋租金太昂贵,条件太苛刻了,孙继刚只能作罢,只是现在因为找的地方多了,自然这消息再也瞒不住人了。孙继刚觉得现在无论如何非得办起喷塑厂的,否则真让虞晁华他们看笑话的了! 一连几个月,孙继刚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他有点郁闷寡欢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心里也一点点的在焦急。虽然孙荣然和孙荣平总是在宽慰他,甚至还劝说他放弃办厂,他尽管口头答应着,却还一直在坚持着托人找地方,他觉得说出去的话若实现不了才是最丢人的事。 这段时间孙继刚心里总是闷闷不乐地堵得慌,他甚至连串门都不敢出去串门,怕有人问起这事,他觉得很没面子的。无事可做的,只能整天呆在家里一个人闷着,他不会将肚子里的不舒服写在脸上,也不会任意发泄出来,一个人忍受着这种被背叛,被欺骗的痛苦和失望。 杨家墩村整个村庄现在已经变得彻底的面目全非了,原先的那些池塘已经彻底都被填没了,整个村子里已经没有一棵大树了,除了房子就是房子,和人一样的蔽气了。这世界变得真是很快,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是说变就变的,对于信守着过去的人自然会有很多的打击。 尽管世界变得很快,但孙继刚也是很快能够适应这种变化的,但他唯一坚守着的不变就是做人的底线和人品不能变了,他相信这世上不该是这样的,世界要存在下去,不是靠尔虞我诈能够存在下去的,人也一样的,他的身边应该还是好人多的很,只要自己做好人,不怕没好人的。 老胡子和陈灿明他们这段时间也常来探望孙继刚,陪他一起聊聊天来分担下他的一些焦虑。 他们两个人也帮着孙继刚找了好几个地方,可就是没有一个合适的。 这一天晚上,陈灿明和老胡子两人依然一起到孙继刚家喝茶聊天,聊着聊着陈灿明突然跟孙继刚说道:“继刚哥,我想村里的那个苗木场原先我们造的那几间房子不是很好的吗?要是能租几间过来办喷塑厂可不可以?” “灿明,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想起那几间房子了,自从苗木场倒闭后,那几间房子一直空着的,要是能租过来倒的确可以做厂房的。”老胡子也大笑道。 孙继刚一拍脑门说道:“唉,你们看看,总是灯下黑,眼前的东西啊就是看不到。今天幸亏灿明弟提起,才想起了这地方。” “这苗木场倒闭后一直都是褚家潭的金卫桥承包着的,一会儿变葡萄园,一会儿变养猪场的,也从来没变过什么颜色的,那几间房子好像也一直没变过的。”陈灿明家离这个苗木场不远,所以他对这个苗木场的情况也还是了解点的。 这个信息让孙继刚突然有了很大的希望,金卫桥这人还是比较熟悉的,就在自己的妻弟褚鸿云家前面的,明天就去褚鸿云家让他去帮着打听下看。 “继刚哥,你如果再办厂子,有啥困难的你得和我们说的,我和老胡子两人一定会来帮的。”陈灿明接着又对孙继刚说道。 “对,继刚,有啥事你尽管和我们说,我们毕竟是兄弟的。”老胡子也接话道。 “嗯,我会的,有事肯定要麻烦你们这帮老兄弟的。我这辈子最值得珍惜的就是有你们这帮兄弟的感情!”孙继刚满是欣慰地说道。 三个人边喝茶边聊天,一直到了深夜陈灿明和老胡子才一起告别孙继刚回家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孙继刚便赶去褚鸿云家了,他等不起这时间,他得赶紧找到地方的。 一直闲在家的褚鸿云见孙继刚既兴奋又开心地这么早来到他家,想必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和他说,赶紧将孙继刚让进屋里坐了下来。 “阿哥,你这么一大早急匆匆来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未等孙继刚开口,褚鸿云便先问道。 “嗯,阿弟,昨晚上灿明弟和老胡子来我家聊天,说起村里的苗木场那几间房子倒可以做喷塑厂的厂房的,我想那地方倒的确还不错的,所以一大早赶紧到你这来,想去金卫桥那问问看,能不能租给我的。”孙继刚便将昨晚他们聊天的事和褚鸿云说了下。 褚鸿云摇摇头说道:“阿哥,这事我估计可能成不了,因为我知道金卫桥把那几间房子都租给了他的本家叔叔金耀文了。原先在村毛巾厂跑供销的金耀文自从村里的毛巾厂倒闭后,便一直在那里租了房子买了几台开司米织机编织开司米了。” “这样啊,我还不知道呢。”孙继刚有点失望地说道,“唉,那看来还是没办法了。” “阿哥,总有办法的,我和金耀文也很要好的,我去问下看,他能否匀几间给你的。”褚鸿云不忍心孙继刚失望地回去,便安慰他道。 “也不急,也不急,那我回去了。”嘴上说着不急的孙继刚只能失望地回家了,看来场地实在是难找了。 晚饭后,孙继刚一个人坐在饭桌前喝着茶,他在想今天老胡子他们会不会再来的,或许他们还有好消息给带过来的。 只听见在外面收拾东西的褚鸿英在叫着:“阿弟,你饭吃过了吗?” 便听到褚鸿云的声音:“吃过了,阿姐,阿哥在家吧?” “在家呢,现在好了,天天跟泥菩萨一样的坐在家里,哪也不去的,顶多他那几个老兄弟来来,一坐就是很迟,每天早晨起来,我扫一大堆的香烟屁股,整间屋子都是烟臭味。”褚鸿英的话里似乎有些抱怨。 “阿姐,阿哥也是没办法,你也别老再去烦他了,毕竟他身体好,开心就行了。”褚鸿云劝说着。 孙继刚已经从桌旁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去迎接褚鸿云了:“阿弟,进来坐吧,我们饭刚吃好。” “哎,好的,阿哥。” 见褚鸿云走进了屋里,孙继刚便向褚鸿英喊道:“你给阿弟去泡杯茶,水多烧点,说不定老胡子他们今晚又过来了呢。” “哎,我马上就来,这里收拾好了就来烧,你们管自坐着聊天好了。”褚鸿英答应着,并没放下手头的活。 孙继刚便让褚鸿云坐下来,自己去灶间给他泡了杯茶。 褚鸿云赶紧立起身自己去端过来了,“阿哥,你坐着吧,我自己来。” 等孙继刚也坐了下来后,褚鸿云便对他说道:“阿哥,早上你走了以后我特意去找了下金耀文,他现在那个开司米厂其实也是关门的了,和他老婆现在在弄香烟摊了,也没时间去弄那个开司米,所以那几间房子空关着的。” “这样啊,那他现在也就是说不用了?”孙继刚一下子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嗯,他基本不用了,他也说不打算再搞那个开司米了。我便和他说了你的事,金耀文倒也很爽快的,他说他可以把房子让给你,只是有两个事要你自己去交涉的,一个就是房子的租金只有你自己和金卫桥去谈下的,另一个就是这房子的动力电其实是从对河相望的张怀德那个灯具厂搭火的,若转让给你用了,也需要你去跟张怀德说一声的。” 孙继刚对褚鸿云带来的这些信息感到很振奋,张怀德那边他是很有把握能够说好的,金卫桥其实也是能够说得好的,他那爹金耀宗其实也是自己土建队的时候的老伙计,在土建队的时候抬抬挑挑的活也没少照顾他爹的,所以这事也肯定能说成功的。 “阿弟,辛苦你了,你今天来告诉我的这些可是实在太好了,这事我估计能成的。”孙继刚高兴地说道。 “嗯,阿哥,我想金卫桥那边应该没问题的,我和耀宗哥说一声,估计肯定成的,他家大大小小的木工活不是我爹给他们做就是我给他们做的。两家人也要好的,所以这事包在我身上,肯定给说好的,就是电的事得你自己去说好的。”褚鸿云说道。 “好的,阿弟,我想张怀德那里我应该能说得好的,他对我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而且他这人也热心肠,愿意帮助我这样的人的。你这消息给我了,我就有希望了。”说这话的时候,孙继刚的眼光里充满了希望,他仿佛又看到了那生意兴隆,机器热闹的场景,只要能办起厂子了就是他的成功,是他的胜利! “阿弟,年是过了,欠你的钱怕是又要一年了,说说简单,要办厂,但毕竟也是要投点钱进去的,就是你这边的钱又得拖着还不了的!”孙继刚不好意思地说着。 “阿哥,你说的什么话,我们是什么关系的,再说你又帮我们多少忙的,现在你需要的我只要能帮都应该帮的。你若投资的钱没有,我会借给你的!”褚鸿云真诚地说道。 “嗯,到时候还真的要到你这里调头借钱的。明天又是周六了,荣然也回来了,我也和他说下这事。他也已经二十四岁了,家里的一些大事也得和他通个气,父子俩商讨一下的。” “阿哥,荣然这孩子自小就懂事的,他只是因为不忍心你去吃苦受罪,但如果你下定决心要去干了,他倒会全力支持你的!你是该和他说下的,毕竟不是小事,你也的确只有三四年时间的,等荣然要结婚了,你也不能再去冒这个风险的。” “是啊,阿弟,我也不想债留子孙的,增加他们的负担的。所以我想在这两三年里好好干一下,给他们也有个宽舒的日子!” 这一晚,孙继刚睡得很好,他觉得这个厂子要是能办起来才是真正完全属于他自己的,不在于赚钱的多少,在于这心情的舒畅。 孙荣然傍晚回到家里,孙继刚便和他说了这段时间找厂房的事。孙荣然感到自己的父亲还是那么坚强和不放弃,如果自己不给他支持那是自己的不应该了。他知道父亲的心永远是不服输的,他的头脑也永远不会停歇地在思考的。若要让自己的父亲像别人那样安心停下来休息那简直是对他最大的伤害的,他必须要给自己的父亲有足够的自由和权利去经营人生的,作为儿子的他顺从父亲的意愿是最好的孝顺了。 “阿爹,你既然下定决心要去搞了,我们都会全力支持你的,尽管我们还会再过上苦日子,但我们也甘心的。这厂房既然有眉目了,我想你也一定能够办起来的,反正我们两兄妹现在都有工资收入的了,家里的费用你也不用过度担心的,日子总比我们工作前要好过的了。” 孙继刚点点头道:“嗯,荣然,我也是这么想,你就当我去赌博了,办厂成功了最好,若成功不了我们即时收手也来得及的。” “嗯,阿爹,这个我们倒不担心,你干的都是正事大事,我们当然支持你的。我们其实就是担心你的身体,拖着假肢要这样去和正常人一样的干,甚至比他们还勤劳辛苦的,我们有点难受,总感觉作为子女的我们还让你去这样受苦受难的。” “荣然,你千万不能有这种想法的,我毕竟还年纪不大,你让阿爹能去干,就是让我也找到了有事可做,心也不会闲得慌的。若真的不干了,我也是真的成了废人了。”孙继刚有点感慨。 孙荣然怕父亲伤感,便扯开话题道:“阿爹,你那厂房若是租下来了,我估计又要费一番心思添置设备这些事的了,就是家里的钱可能不够的,咱们到时候还得想法去借一笔钱来的。” “这事,我和你舅舅也讨论过了,他还是支持我们去干的,钱他可以帮衬点的。还有那些基建和烘箱设备的制造,我和你灿明叔,柏友叔他们也讨论过了,到时他们会来帮着做好的。至于他们的工钱,他们也不会向我结的,甚至还会帮我垫钱做好的。但我会记着这些账的,等有了钱了,我们还是要还给他们的。帮我们忙已经是我欠他们人情了,不能再欠他们钱而不还的。” “嗯,阿爹,灿明叔和柏友叔他们家以后若有事,你去帮不了,得告诉我一声的,我到时也可以帮他们的,这些人情我们也要还给他们的,毕竟他们帮我们的,我都记着的。”孙荣然觉得该自己去顶替父亲还人情的。 听孙荣然那么说,孙继刚很欣慰地说道:“荣然,你这样说,我也放心了,别人对我们的好我们都得记着,帮过我们的我们也要帮他们,人得懂得记恩报恩。虽然我们现在还不了,但绝不能忘记了在我们困难时帮助过我们的人,我们不能做薄情寡义甚至是恩将仇报的小人。” “好的,阿爹,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说电的事?” “明天就是礼拜天,我们也不相差一天的。我在想下个礼拜我去说下看,行的话,估计很快就能成的,或许你下个礼拜天回来就要去修整那几间房子的了。” 孙荣然一家人都心里充满着期待,他们心中都有一个梦,那就是一定要让真正完全属于他们自己一家子的厂给办起来。 第115章 贵人的相助 一过星期天,孙继刚便赶紧去找张怀德谈论能否搭电的事了。他已经好久没去张怀德厂里坐坐了,他不知道张怀德会怎样对他说,该不会拒绝他吧,尽管他心里知道张怀德这人对自己印象很好,而且张怀德也是个乐于助人的人,但就因为不给张怀德的厂里加工产品后好久没去那儿坐坐了,总给人有点势利的味道的,所以他的心里还是很忐忑的。 “哟,继刚,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坐坐啦。”张怀德一见到孙继刚来找他,居然有点不真不假的揶揄道。 “老张叔,我也知道其实来你这让你也觉得有点意外的,有事了会来你这里,没事了连你这门都不会来进的,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也会有想法的。”孙继刚索性先将这些不安的话说了出来。 “哪里话的,继刚,其实你们不给我做产品加工了,你尽管可以来我这坐坐的嘛,我可是一直在惦记着你的,你不来我这坐坐聊天的那段日子我可是有多少的不习惯的。”张怀德略带着批评的说道。 孙继刚有点不好意思,他甚至有点张不开口说那事的了。 见孙继刚有点不尴不尬的样子,张怀德倒还是主动给了个台阶:“好啦,玩笑话的,我可没那么小气的,来了就坐下来喝杯茶,聊聊天,你啊就该多到我这里来坐坐的。” 孙继刚便顺从地坐了下来。 张怀德见孙继刚坐了下来,便主动打开了话匣子:“继刚,你的事我也听说了,那个虞晁华可不是个东西,过河拆桥的人,你也偏偏会遇上这种人的。” “老张叔,这事我也不想去和他计较的,我总是想是我自己运气不好,偏偏会总是碰到这种货色的。” “也是的,继刚,做人是得大度点,不要去跟这种人计较的,自己没错,却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而天天气自己的,那可是自己的愚蠢了。”张怀德宽慰孙继刚道,“以后你若闷得慌了,就到我这里来坐坐,聊聊天,也让我解解闷的,说实话,我这茶叶还是不缺的。” “老张叔,你看我年纪比你轻那么多,你还在办厂创业的,我却一个人这样地吃吃荡荡的了,怎么有脸面的啊。我可还没资格去茶馆喝茶,去街头聊天的,过得真是一个废人的日子了。” 张怀德有点不解的说道:“那你还有什么打算的,继刚,我想你以后的日子不会差了,儿子女儿都工作了,而且还是吃国家饭的了,你何必再为难自己呢!” 孙继刚知道和张怀德说明来意的时机到了,便对他说到:“老张叔,话是没错,但我毕竟还年轻的,就这样过不算数的退休人生活还不是更难为自己的,我今天来找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打算自己再办喷塑厂,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继刚,说真话,我也的确佩服你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跌倒爬起,坚强地靠自己撑起这个家。只是我也感觉有点心疼你的,你们儿子他们难道不反对的吗?” “老张叔,我最大的欣慰和动力就是我这双儿女,懂事而有成绩,他们也怕我太苦太累,所以也是极力反对我的,但是他们更怕我这人真的闲出毛病倒不如让我去弄点事干干的。” “哈哈哈,继刚啊,儿女孝顺有时候也更是骗取你当爹的甘心情愿用尽最后的老牛力气!”张怀德开玩笑的说道。 孙继刚也被他的话说的笑了起来:“老张叔,你的话倒还真是有点道理的,谁让自己为人父啊,总想给自己的儿女有个好生活的,累死累活也是心甘情愿的!” “继刚,那你来找我肯定有什么事的,你说你还想再办喷塑厂,我倒觉得还是可以的,毕竟你对这一行也已经熟悉了,就跟我吃五金这碗饭一样,吃的有年月了,对这个里面的所有道道都了然在胸的。”张怀德向孙继刚问道。 总算回到了正题,孙继刚便赶紧向张怀德讲了自己的想法:“老张叔,我找了很长时间了,一直没有合适的场地。直到上个礼拜才知道村里那个苗木场的几间房子还闲置着,打算去租下来办喷塑厂。就是金耀文告诉我他搭电是从你厂里的变压器拉线过去的,所以我想和你说下,你能否帮我这个忙,让我继续在你这里搭下电?” “哦,搭电这事啊,金耀文他爹和我是大食堂时一起当村里领导的同事,大家老交情的面子才给他搭的电,一般人我可不让人搭电呢!” “嗯,老张叔,我知道搭电这种事不可能让外人来搭电的,但我的忙也只有你能帮我了,好吗?”孙继刚看着张怀德向他恳求道,眼睛里满是一种恳切。 谁料张怀德却抽了口烟摇摇头慢条斯理地说道:“继刚,我不可能再让人来我这个变压器这儿搭电的,包括你。” 孙继刚一下子感觉犹如掉入了冰窟,呆呆地坐在那里,他最认为能谈成的事情居然根本没希望了,让他感觉有种走投无路了。没有了电,那里的房子租了也没用的,这让他原本心里燃烧着的那团火彻底被浇灭了。 孙继刚只能尴尬地喝着茶,抽着烟,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张怀德聊天了。这趟来的主要目的被明白的否定了,其它的话题也似乎便索然无味了。他还能张怀德聊聊什么的了,他不喜欢像长舌妇那样去和别人说虞晁华的不是,去讲述自己的被欺骗。他只顾低头不声不响地抽着烟寻思着该怎么和张怀德说再见的,这个事谈不好他连离开这里都感觉没有脸面的。 “继刚,抽根烟,别多想。”张怀德在办公桌前将一根烟扔该孙继刚,“那,接着,你的好强,我也知道,我这里不成功,你又会去想别的法子了。” 孙继刚只能接住了那根烟继续陪着张怀德抽烟了,他本想等自己手里的烟抽完了就起身告别的,却不料张怀德又会扔过一根来,让他陪着再抽一根。 “嗯,老张叔。”孙继刚没否认也没承认地嗯了一声,但他心里已经快要彻底放弃了,他感觉有种说不出的绝望和毫无信心了。对于张怀德所谓“好强”的夸赞,他感觉对他来说有点刺耳了。 “继刚,我也很担心你的,你若再去办个喷塑厂,毕竟也要营业执照的,麻雀虽小,五脏毕竟还是要有的,到时你还得请人做账这些的,又要一笔费用开支的。我真的担心你到时能不能负担得起这些钱的,以前你们是校办厂的牌子,几个单位分担会计出纳这些费用开支的,现在你得一个人去分担,那又要增加多少开支的。”张怀德话语里充满了担忧。 “嗯,老张叔,我知道你也为我担心,可是我总想趁自己现在还行再努力一把的,这样放弃了也就是让自己彻底的废了。” “继刚,我想你也别再去办什么喷塑厂了,若办得不是怎么好,到时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的,我知道依你的性格脾气又不肯服输的,到时候我真的替你担心着会下不来台阶,让虞晁华这种小人看笑话的。所以我觉得还是拒绝你好,想让你打消了这念头,现在你收手不干,人家也笑话不了你,他们只会觉得你是被虞晁华逼走的。” 张怀德的话不无道理,让孙继刚也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的,他心里不仅没有怨恨张怀德不让搭电的事,他也无权怨恨,这又不是人家欠自己的,他心里倒是充满了对张怀德的感激。 “老张叔,你的话也的确有道理的,只是我现在想办厂的事因为在寻场所而已经弄得人家也知道了,若不办也是骑虎难下的。” “唉,继刚,你啊和我一样,到头来都是为了因为扯不下脸而只能硬着头皮上的了,我也其实有多少事就是因为一张脸面而不得不再上的。”张怀德深有同感地说道,“你说这些也的确让你有点进退两难的了。” “是啊,老张叔,有时候人活着真的很难,想放下,却放不下,被逼着往前面走。我现在走到了这一步,你说能让我放弃吗?我来找你也是硬着头皮来的。你若不帮我,我只能另寻别的地方了。”孙继刚语气中透露着一张无限伤感的失望,他想也差不多起身该告别了,便想用这些话来结束这个聊天了。 “继刚,你该不会怪我没帮你吧,我只是不想再让外面来搭电,主要是因为这电拉出去我也不放心,毕竟若出了事情我得担着责任的。金耀文实在是因为两家还是有着渊源才给他搭一下的,他若不开那开司米厂了,我也要和他说一声后将电断了的。”张怀德的解释很有道理的。 孙继刚被张怀德这么一说倒反而自己有点不好意思的了:“怎么会怪你,老张叔,你也是为我着想啊,我知道你也有难处!说实话,这又不是你欠我的,我来搭电本来就是揩你油的事,你不让搭也是你的权利的,我怎么可能怪你呢!唉,老张叔,我现在只能再去想想别的法子,找找地方了。” “继刚,别一门心思往这路走,你有没有别的想法?”张怀德问道。 “老张叔,我没别的想法啊,我还能怎样,既然想办厂了,就得努力去做的。”孙继刚说道。 张怀德摇摇头道:“继刚,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说不让你继续办厂,我的意思是你别去到处找地方了,可以想想别的办法和办自己的厂一样的路子。” “老张叔,我被你弄糊涂了,怎么还能有和办自己的厂一样的路子的?”孙继刚有点被说得蒙了。 “你这人啊,糊涂一时了,你就没想过像你那个堂外甥那样去承包一个喷塑厂的吗?设备设施和场地都可以是现成的了,也少费多少心思。”张怀德便直截了当对孙继刚说道。 孙继刚不禁笑了起来:“老张叔,你的话很对,可现在哪里还有喷塑厂让人承包的。” 张怀德也不禁笑了起来:“唉,我看你啊就是糊涂的了,你的眼光只会盯着外面,就没盯着我这吗?” “你这儿?”孙继刚似乎有点明白过来。 张怀德点点头:“对,我这儿,你就是不愿意盯着我这儿。” 孙继刚不禁有点心跳加快:“老张叔,你的意思你那个喷塑车间承包给我?” 张怀德坐在那儿微笑着点点头:“怎么样?你愿意吗?别再去外面多费心思碰壁了,我这里的设备设施和场地,水电一应俱全的给你弄好了,这个喷塑车间就承包给你行不行?” “老张叔,你说的可是真的?”孙继刚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没想到张怀德会这样给他一条路选择,这路可是他根本不敢想的,张怀德却其实早就为他考虑好了,他有点激动地压抑不住对张怀德的感激心情了。 张怀德依然还是微笑着点点头:“真的,继刚,别人来承包,我还不愿意的,只有你,我相信的人,我才会愿意给你去搞的。” “哦,那实在是太好了,老张叔,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的了!”孙继刚有说不出的激动和感谢了。 “继刚,我想过了,反正这车间在我这也只是我自己厂里的东西加工加工,有时也是闲置着的,还不如承包给你,让你去外面接点业务搞活一下也好,厂里这些职工也可以增加点收入。”张怀德便将自己的想法也一股脑儿的说了,“只是承包以后,我这里的活你得保证时间交货的,也要保证质量交货的,除此之外的时间你尽管去接外面的业务。我不会来干涉你的。还有你的对外业务也能在我的账上走了,包括发票抬头这些都可以用我的厂名开具了,省得你去弄抬头,弄会计出纳了,这边反正现成都有了。只是你的账目都给你独立建账核算,盈亏都是你自己的了,你看这样行不行?” “老张叔,你这么说怎么不行呢,你可是既帮我解决了办厂的场地问题,设备设施问题,更帮我解决了一部分业务问题的,我若还说不行,怎么对得起你的!”孙继刚感觉自己真的是天上掉馅饼的捡了个大便宜,怎么还好意思对张怀德的话提出异议的了。 “继刚,这事你也得回去和自己的儿女们商量一下,反正还有一个礼拜多点这个月也就结束了,若行的话我们签个协议,从下个月一号开始就正式交接,将喷塑车间承包给你独立运行了。这一个多礼拜你可以先到我这里来上班了,先熟悉下车间和车间里的几名职工,以后这些都交给你了。” 孙继刚赶紧说道:“老张叔,我和自己的儿女也不用多商量的,他们知道你给我这么大的帮助,不知道会怎样的感激你的,这个协议你们拟好了就行,我来签个字好了。” “嗯,继刚,你也别高兴的,协议肯定要签的,经归经,路归路的。我这的租金还是要问你收的,还有我的产品你给我加工也要付钱的,就是我这个产品加工你得给我价格优惠的。”张怀德说道。 “老张叔,租金自然应该也是必须要交给你的,你的产品自然是我们自己的事了,不仅仅是时间和质量的问题要保证,价格更要优惠你的,这更是应该的,你这儿再赚钱我也总是过意不去的。”孙继刚心怀感激的说道。 张怀德摇摇头:“继刚,你也别老是那么想,好事要做的,好事做着不会吃亏的。更何况我也并没有多大好处给你的,租金还问你照收的,电费,水费,甚至会计出纳这些财务管理费也要问你收的,该你分担的都要问你收的。” “嗯,老张叔,这些自然是应该收的,我若是去别的地方办厂怕是更高的。” “继刚,你能这样想就好了,我在想租金你交我两万一年可以吗?我的产品你按市场价算,然后给我打个八折可以吗?”张怀德开出的条件并不是很高,他觉得该帮助孙继刚实现自己的想法的,“这样行的话,我让厂里办公室里的人去草拟一份协议,把所有租给你的设备,厂房面积,产品加工优惠,厂房租金等等罗列好后,双方签字就行了。” “哎,老张叔,你说的这些我都可以接受的,租金也给我这么优惠,条件又这么好的,我还能说啥,你说啥时候能签字了,我就来签字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孙继刚已经不敢再提什么条件了,这样的帮助还能怎么再提别的条件了,他现在想赶紧告诉家里人和朋友们这个喜讯的。 “怎么?又心急要走了,你就不能陪我老头子喝喝茶,聊聊天了。我啊,其实你们不给我加工产品后,心里总是在惦念你的。现在好了,你总该能够陪我了吧。”张怀德笑道。 “老张叔,你看看我,是我不好,有事了就来烦你,没事了看都不来看你的,唉,说的那个点真的不知道感恩的。”孙继刚有点汗颜道。 “好了,你看你,一句话又让你不好意思起来了,你要去就去吧,以后啊,你反正也天天得陪我这老头子了。”张怀德对孙继刚挥挥手说道,“去吧,去吧。” 孙继刚便高兴地回家去了,他感觉自行车的踏脚板会自动转上来了,用不了多大的力便会往前转了。这车骑得真是好轻松,比他来的时候感觉轻快很多。 第116章 终于云开日出 这周日孙荣然回到家,孙继刚便将和张怀德准备把喷塑车间承包给他的好消息告诉了他。 这让孙荣然也很替父亲感到高兴,他高兴的是父亲终于找到了场所办厂了,虽然这个厂子名义上不是他们自己的厂子,只是承包了张怀德厂里的一个车间,但最后的盈亏也最终是他们自己的。 最重要的是张怀德厂里的产品归自己的父亲去加工了,也省得父亲骑着个自行车赶来赶去的了,省了不少的人力运输的。尽管价格要给打八折,但其实也是省了点运输成本可以抵掉那折扣费的,所以某种角度来说,这价格也实际上是便宜的有限了。 更为关键的是眼前自己家里的经济状况也的确是再没有钱去办厂的,全部要靠借过来的钱毕竟是承担着很大风险的。现在这个风险很明显的不再有那么大了,顶多就是承包费的问题了,这个风险毕竟还是在孙荣然一家子的可承担范围之内的。 “阿爹,我真没想到你还能有这么好的际遇了!说实话,真的要一无所有的重新来过,我们真的捏着一把汗的,现在好了,你的事也终于有了着落,也不用再费心了!”孙荣然高兴地说道。 孙继刚也点着头说道:“是啊,荣然,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结果,我们得记着这些好人在我们困难时候对我们的帮助,我们也该像他们一样的为人行善,知恩图报的!” “嗯,阿爹,这世界毕竟还是有好人的。张怀德阿公给我们的帮助,我们也会记住的!” 孙继刚又对孙荣然说道:“荣然,这个承包协议签字,我想你也不要去了,反正承包费两万,加工费八折这些也都明确的,另外的一些小事约定我想你怀德阿公也不会不公平的,你去了反倒是以为我们不相信他了!” “嗯,阿爹,这协议也没多可以要商定的,我想也还是不去的好。”孙荣然点点头。 第二天,孙继刚便骑车去张怀德厂里了,一方面是去看下协议书内容有没弄好。另一方面也正如张怀德所说的该去熟悉下承包车间的情况的。 孙继刚刚骑车进入厂里的大门,就被站在厂办公楼二楼走廊上的张怀德看见了。他向孙继刚喊道:“继刚,你来啦,到楼上来坐下,我可有事要跟你说呢!” 孙继刚心里在想,该不会又出什么意外的事让张怀德改变了想法了吧,他有点忐忑不安,嘴里答应着赶紧将自行车在车篷里停好后,便一瘸一拐地走上楼去。 张怀德先走入了办公室,同时对跟在身后的孙继刚说道:“继刚,来,先办公室里坐会儿,以后你也得放个自己的茶杯在我这办公室里的,不要老是用我这招待客人的茶杯来喝茶了。” 从张怀德的这句话里,孙继刚知道车间承包的事基本上是踏实了。他便放心地拿着茶杯边自己去泡茶,边对张怀德玩笑道:“老张叔,那还得给我弄张办公桌了,我可以天天陪你喝茶聊天了。” “继刚啊,你这张办公桌还别说想放了,我怕你倒是我这厂门都差点又要不进来了。要不是我这人啊重情重义,说话算话,估计你这想承包车间的事啊早吹了。”张怀德叹了口气说道。 “怎么了?老张叔,是谁不想让你承包给我吗?是浩洋弟反对吗?”孙继刚口中的浩洋是张怀德唯一的儿子,在杭钢厂上班的,张怀德正准备让他回来接班的,反正单位里也允许他停薪留职的。 “他敢,老子创的业,他也敢否定我的决定。”张怀德说道。 孙继刚有点纳闷:“老张叔,那还有谁反对你这个决定?” “还有谁?你的冤家虞晁华喽,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了我要把车间承包给你的消息了。” 孙继刚感到有点紧张,这虞晁华不知道又是耍什么手段在破坏自己的事了,便赶紧问道:“老张叔,怎么回事的,他又来你这儿了?” “嗯,继刚,这小子可从来不来我家的,昨晚居然拎着水果香烟酒的到我家里来了,劝说我将车间承包给他,说租金可以翻倍交我四万一年的,利润可以和我分成的,只要我不把这个车间承包给你,什么都可以答应我的。” 孙继刚心里不禁有点怒火中烧,暗暗骂了一句:看来这家伙真如他自己所言的不是他爹娘生的,是畜生一样的了。但他忍住没骂了出来,只是问着张怀德:“老张叔,那你怎么答复的?” “继刚,我是人啊,铜钿银子短,人情面孔长的,答应你的事我怎么可能会再去答应别人的!更何况是虞晁华这种过河拆桥的人,我怎么可能会答应他。尽管他条件提出的再丰厚,我也不会改变我的承诺的,你尽管放心,我不是他那种小人的,说过的话可以耍赖掉的。”张怀德便给孙继刚吃了颗定心丸。 孙继刚心里又是一阵感动,对于虞晁华他不想在张怀德面前多加评论,但对于张怀德他真的有点说不出的感激。 “老张叔,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的,你拒绝了他这么优惠的条件,却拉抬我这个一无所有的人。” 张怀德摇摇手道:“继刚,你怎么是一无所有了,你有的是他永远没有的人品,以为我没看到过钱吗?说实话,这点钱我也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人要有良心,要有人品。没有人品的人,和他打交道都很累的,你还得时时地防着他冷不丁使个阴招让你摔跤的。”他顿了顿喝了口茶继续说道:“继刚,我们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你呢就是缺一颗防人之心,所以啊吃了这么几次亏了。你们那时拒绝给我加工产品后,我迫于无奈上了这个喷塑车间,我知道不是你的原因,都是因为那个虞晁华看不上我这的业务了,便就这样不顾一切地断了我的产品加工,当时我有多急,交货时间很紧张,却没地方加工,他却不管我这边的困境的,至少得给我个缓冲期吧,却是毫无商量的余地。你想想,这样的人居然还有脸面到我这里来寻求合作的。” 孙继刚听着张怀德说话,也没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点着头。 “脸皮不要了,便感觉这种事做出来也很正常了,我们这种人可是感觉怎么会做得出的,继刚,你会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孙继刚依然一声不响,只是坐在那儿摇了摇头,他感觉说什么话都是多余了,他感激的并不只是张怀德给他机会承包喷塑车间了,更感激张怀德替他出了这口气了。 “这家伙好说歹说见我这儿说不进去,便带着东西灰溜溜地回去了,临走了居然还威胁我一句:你不承包给我,你会后悔的。”张怀德边说着边从烟盒里抽了一根烟续上,也顺手抽了一根扔给孙继刚。 然后深吸了一口,吐了出来继续说道:“继刚,你说好不好笑,居然说我会后悔的。我有啥好后悔的,我想我也不会看错人的,你说是不是?继刚,你啊,在我这里也就安心办厂吧,争口气,让这家伙也嚣张不了的。” 孙继刚此时才开口说道:“老张叔,我也不知道说啥好,你能够拒绝他那么优惠的条件坚持让喷塑车间承包给我,我心里都记着,我会争口气的。” “好的,继刚,待会儿你先去车间看下,那些职工反正都是我们本村人,你也认识的,以后这些人的留用不留用也都是你决定了,我不干涉的。只是我最好你能继续留用他们的,毕竟他们也跟了我在这厂里这么几年了,若让他们下岗了,也觉得过意不去的,反正你也要招人。”张怀德便向孙继刚提了这么个要求。 孙继刚赶紧说道:“老张叔,你说的这些,我都会听的,我不会让这些老职工回家的,在这里我还得依靠他们来搞好生产的,你放心好了,有啥要求你随时跟我说,我都会照办的。” “你也别总是按照我的话做的,毕竟这车间是你的了,一切还得你说了算了,我可相信你才让你干的,怎么能老是干涉你的呢。好了,你去车间逛下吧。我回头去看下协议有没草拟好的。” 孙继刚便起身向楼下走去,他也的确想去车间看看。 喷塑车间里其实也只有四个女人,她们因为就是本厂的产品加工下的,所以也不是怎么很累的,只是厂里有单子的时候忙一点。她们中一位是张怀德的侄孙女张丽娟,因为手指在冲床上被压了一下,便到这个车间来干了,她正在挂喷好的产品。 戴着口罩在干喷粉的女人是村里喷塑厂干活的孙荣然小学同学吴耀红的堂婶子朱月华,另外两个也是村里的女工。 张丽娟和朱月华见孙继刚走到她们的车间里了,便停下了手里的活,张丽娟向孙继刚喊道:“继刚叔,听我小公说我们以后可要归你管了,你来承包这车间了?” 孙继刚应了一声:“是的,丽娟,以后还得靠你们了。” “继刚叔,我们会不会工资减少啊,本来我们的工资和这厂里的职工一样的,你承包了会不会降低了?”朱月华快人快语的问道,她干活麻利,说话也麻利的,也难怪的,打工的关心的当然是自己的收入了。 除了她们两个人敢这么大声地和孙继刚说话,其余两位女工也和她们干的活一样,只能在边上微笑着听着看着的。 “月华,你们的收入我也不会让你们降低的,一定和厂里的其他职工一样的,尽管我来承包了,但有些东西还是得一样的,让你们能安下心来工作的。”孙继刚回答道,他知道在张怀德厂里的职工收入比其它工厂的收入一般都高一点点的,这也是张怀德这个厂吸引人的地方,他觉得他来接手这个喷塑车间了,宁可自己收入少一点甚至亏了也不能亏了这些职工的,毕竟喷塑车间的运转还是要靠她们的。 “继刚叔,你这样说,我们也放心了,唉,毕竟家里也不是很宽裕的,都是打工赚钱的,你可别生气哦,我们说的可都是实话。”朱月华大声说着话便又开始喷粉了。 “生啥气啊,应该要关心这事的。”孙继刚说道,“做职工的肯定关心自己的收入多少的,收入比过去少了肯定也不愿意的,我自己也是打过工的,知道你们关心的是什么的,别怕难为情,一个村的,更应该相互照顾的。” “继刚叔的话就是我们想说的,听他的话就感觉他不会待我们差的。”张丽娟笑着说道。 “丽娟,以后真的还得靠你们的,没你们靠我自己也弄不好这个摊子的,反正我们一起努力把生意做红火了,大家都能提高收入的。”孙继刚和她们就这么闲聊着。 这时一烘箱的产品做好了,四个人便停了下来将车子推进了烘箱里面,坐下来歇息了。趁着这档口,孙继刚看了下烘箱,发现是电烘箱,这电费看来是很大了。 朱月华走过来对孙继刚说道:“继刚叔,这设备可是很先进的,当时花了不少钱,可是老头子估计是被人忽悠去了,这烘箱就是温度总是不匀的,特别是做白色的时候,会有很大色差的,老头子还经常来怪我们做的质量不行,唉,我们和他解释也解释不清的。” 张怀德这个厂子里的所有人在背地里都叫他“老头子”的,朱月华也是这么叫他的。 孙继刚嘴里哦哦的应着,却在看那风机了,他感觉朱月华所说的色差问题还是风机交换热能的功率不行引起的。静电发生器,喷粉台和回收装置这些倒的确还是很不错的,但唯一的就是设备太好了,只能做一种颜色的粉末的,换一种颜色要把回收装置弄得很干净也还会有杂色混入的,特别是黑的产品和白的产品更容易显示出这些毛病的。 看完这些他便走到对面的磷化缸那里去看磷化设施了,张丽娟便跟了过来。 “丽娟,现在你们磷化是怎么在弄的?”孙继刚向张丽娟问道。 “继刚叔,现在磷化是我在管着,其实也很简单的,就是a、b、c三种药剂,a剂是基本原料,b剂是适当的倒一点,c剂更少,它的放多放少能让表面那层磷化膜粒子粗点或者细点的。”在张丽娟看来这磷化似乎是轻描淡写的事了,没虞晁华吹嘘的那么难的了。 孙继刚便看了看那些磷化好了的工件,感觉的确还是不错的,便又向张丽娟问道:“丽娟,你们的这个三种磷化剂是不是向建德那边买过来的,叫季忠敏的。” “是的,继刚叔,你也知道这个人的,你们那边也是他这买的吗?”张丽娟反问道。 “我们不是的,我们是自己配的,听说这个磷化成本也不大?” 张丽娟笑道:“这个我不知道的,反正我们一个月买一次,应该也还可以的,这个你得去问老头子了。” “嗯”孙继刚有点哑然失笑,问她成本肯定不知道的,他觉得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丽娟,以后磷化的事还是得要靠你把控的了。” “继刚叔,没事的,就这三种东西加加,以后我会弄好的。”张丽娟说道。 “那你们先忙着,我还有点事要走了。”孙继刚对张丽娟和朱月华她们说着便转身走回办公楼去了,隐约听到朱月华她们在说着:“继刚叔来承包倒也好的,他这个人还是牢靠的,也很好的。” 孙继刚心里想着以后也不能亏了这些职工的,不能辜负了张怀德和这些职工对他的期望的,不管怎样,他一定要把喷塑车间弄出个样子来。 回到楼上的时候,张怀德正坐在那里看《参考消息》,他见孙继刚回来了,便放下报纸问道:“继刚,去车间看过了,怎么样?” “老张叔,实在是太好了,东西都齐备的了,这么现成的东西却让我捡了便宜了。” “继刚,你这什么话,什么叫便宜,我又没白给你的,还是要你租金的,你这话说得太客气了。”张怀德喝了口茶接着说道,“你不来,我这车间其实也是就厂里那点活弄弄的,设备利用率也不是很高的。你来承包了,可以让机器响起来,职工收入高起来,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只要你好好干就行,我也高兴。” “嗯,老张叔,我自然会努力的,你给我了这幅架子,我若干不好真的也对不起你和那些职工的。”孙继刚真诚地说道。 “好了,也别多说这些话了,那个协议应该差不多了,等下兴梁弄好了会过来叫你签字的。” 就在张怀德说这句话的时候,出纳兴梁过来叫孙继刚了:“继刚哥,我把那个协议弄好了,你过来先看下,行的话,现在就签字。” 金兴梁是张怀德的外甥,也是本村金家里的,比孙继刚小两岁,和孙继刚一直也要好的,他知道孙继刚要来承包这个喷塑车间,也替他高兴的。 “兴梁弟,好的,那我过来看下。”孙继刚答应着站起来跟着金兴梁去了财务室。 协议不出意外的都还是符合孙继刚的想法的,自然很快就签下了字,只等着下个月开始接收喷塑车间了。 第117章 接手喷塑车间 孙荣然知道父亲终于签下了承包协议也总算舒了口气,这个事一落实,他感觉父亲也年轻了很多,整个人精神焕发了。他可以安心回校去上班了,这段时间他也一直替父亲焦急这个事,现在终于尘埃落定,一家人都在高兴着父亲接手这个喷塑车间的事情了。 这天来看孙继刚的陈柏友和陈灿明两个人很快也知道了孙继刚签下了协议的事,陈柏友对孙继刚说道:“接下来,你又要忙活了,我们晚上来也怕要少来了,以后有事要帮忙的话你尽管找我们两个人。” “老胡子,你们难道就不能到我厂里来看看我了吗?眼下就是要赶紧去外接点业务的,既然是自己了,就要忙着去搞点业务做的,你和灿明弟说不定还是要帮我忙的。” “继刚哥,一句话的事,你只要有事尽管和我们说,你厂里我们也会到时来看看你的。其实老张叔这个人还是真不错的,我们也想去看看他的,只是他成了百万富翁后,我们去看他怕也招闲话的,现在你在厂里了,我们倒还可以过去看看他了。”陈灿明说道。 陈柏友也点点头道:“嗯,是的,老张叔这个人真的很好的,继刚,真没想到他会这样拉你一把的。我也听说了虞晁华那畜生居然还想让你承包落空,这一上一下的对比,人和人的差别就很明显了。” 孙继刚打断了陈柏友的话,充满信心地说道:“是啊,不去说这个了,现在也倒好,盈亏都是我自己的了,只要我自己肯吃苦,我想这厂子总能红火的。” 陈灿明也点着头说道:“继刚哥,其实老头子的厂里业务也够你能吃饱了吧?这至少养几个人的业务已经稳了,外面跑进来的业务就是你能赚多少的事了。” “是的,我想也是这样,承包这个厂的后顾之忧就是那两万的承包金,这个必须要能赚回来的,否则交不出房租了,也难堪的。”孙继刚也不无担忧的说道。 “别怕,船到桥门自会直的,到时候总能有的,眼下你投入的钱就不需要很多了,这给你的压力要小很多的。”陈柏友在一旁给孙继刚鼓劲道。 “哈哈,老胡子,到时候继刚哥交不出承包金了,你一万,我一万先给他交掉,不就解决了啊。”陈灿明开玩笑道。 “嗯,这倒也是办法,但终究要厂子好的,灿明,我们可还是要继刚自己的厂子红火的,我们去坐坐也有味道的。”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谈论了好久才散去。 四月的天总是给人以希望的,燕子已经归来,桃花也早已谢了,枝头挂满了秋天的希望。气温也慢慢升高了,人在这个时间也是最舒服的,不冷不热,可以卸下冬天沉重的厚外套了,而人体又没有江南梅雨季的湿闷和黏滑的感觉的,整个人感觉总是充满着对一年的希望和信心的,心头的许多不愉快也会这种希望和信心而放下的了。 这个月一开始孙继刚便正式接手了喷塑车间,原来在仓库里的所有塑粉原料和磷化材料都按价格折算给了孙继刚。张怀德的产品加工从五金车间拉过来都要清点清楚,拉到仓库里也都要清点验收入库,有一个算一个的了。 职工们也开始和灯具厂的那些职工不一样了,她们的工资从这个月开始由孙继刚支付了。褚鸿英也到厂里加入了这个职工队伍中了,她和这些女人们很快就打成一片了,她必须在这里面的,因为是自己的厂子了,一家人都咬着牙要努力的。 开始的日子依旧是做张怀德厂里的产品加工为主的。好在张怀德的灯具厂形势还是很火爆的,几乎每天都有车子来装货的。这主要还是得益于张怀德在几个大城市的灯具市场摊位的窗口作用。 他在南京,上海,北京,甚至银川都有自己的灯具门市部了,南京这的门市部业务归他二女婿来志兴在经营,上海这条线的业务由他的小女婿郁利发在主管,北京的灯具市场摊位由他的三女婿汪木根在经营,只有银川的是张怀德自己派了个业务员在那联络的。 张怀德有五个女婿,只有大女婿不在他厂里干活,自己在永兴县城踩三轮谋生。其余四个都在他厂里掌管一方的,三个女婿在外各自经营一个城市的灯具摊位,只有四女婿傅建庆在厂里替他管生产的。 大城市的辐射作用自然是带动了张怀德这个灯具厂的生意的,不断有客户找到厂里来预订产品的。形势很好也让孙继刚的喷塑车间能够分到一杯羹的,只是要求也越来越高的了。 特别是那个烘箱由于温差导致的产品老是出色差,不得不让孙继刚他们经常返工。这种返工原先在张怀德这里也没人会去在意成本的增大与否的,但现在是孙继刚承包了,他不得不精打细算的,他觉得他有必要对这个烘箱进行下改造的。 考虑到这些设备都是张怀德的,改造前得先向他通生气的,孙继刚便在办公室里和他说了这个事。张怀德倒也没有阻拦,但他现在也觉得这事之前怎么总没人和他说的,害得自己厂里的产品老是会出问题而返工的,现在把车间承包给了孙继刚,马上就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提出了设备的改造,这让他心里也隐隐感到承包也还是有好处的。 “继刚,你要改造我都支持的,我的设备你觉得用不着的可以拆了放到一边的,只是我担心你现在马上改造设备,资金够吗?”张怀德还是对孙继刚很关心的。 孙继刚赶紧说道:“老张叔,这改造其实也不是很大的,就是换台功率大点的风机,让热风在烘箱里能充分得到交换,减少色差的,这风机的钱我还是能想办法弄到的。” “哦,那最好,若资金存在困难,你先到我账上借点去改造,到时候加工费上扣下好了,你也不用难为情的。你解决好了色差问题,返工活少了,我也有好处的,至少交货时间能够到时保证了。之前返工成本增大不要去说它,还老是因为产品产生色差了,不得不返工,交货总是差那么几只,只能先发一批,再后发一批的,导致运费也增加的,唉。”张怀德有点感慨道。 孙继刚很感激张怀德愿意先让他到账上支钱改造设备,他觉得不能再老是揩老头子的油了,能自己解决的总得自己解决的,已经麻烦张怀德的够多了,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 心里想着这些,便对张怀德说道:“老张叔,我以后若要大资金了,再和你开口吧,现在换个风机的钱我会去想办法的,只要产品不出问题了,这点投入也是应该的。” “好吧,继刚,你的脾性我也知道,总想自己争气点,能忍则忍的,我也是因为喜欢你这一点才愿意帮你的!世上有些人的忙不能帮,那种不知好歹的人不能帮,不守诚信的人不能帮,不懂感恩的人不能帮!”张怀德意味深长地说道。 孙继刚点点头:“嗯,老张叔,你的话我记着呢!” 既然张怀德同意了,孙继刚等孙荣然这周从学校回家了便和他们兄妹俩商讨这个事了。 “荣然,我想把现在在用的烘箱风机换一下,主要是因为这个风机若不换,产品成品率不高,老是要返工的,这材料费,电费,人工费都是要加倍的,有时甚至还要返工几次才好的,这样不是利润都要被吃光的?所以眼下必须先换风机,等有盈利了,我还考虑要把这电烘箱也改成燃油烘箱,一个是用电加热,电费是很大的。第二个是灯具厂这个烘箱主要因为考虑是做自己厂里的产品,所以烘箱也不是很大的,如果要给外单位大件产品加工就不行了,所以以后还是要考虑把这个烘箱给淘汰掉,这当然是后话了。”孙继刚把自己的想法和孙荣然兄妹说了下。 孙荣然也点着头表示赞成的说道:“阿爹,那眼下先把风机这事给先解决掉吧,毕竟眼下资金也紧张的,我们还是先解决我们能解决的东西。” “阿爹,估计这风机要多少钱?”孙荣平向孙继刚问道。 孙继刚便回答道:“估计三四千吧,这些都是余杭风机厂出的,就是我们单个去买稍微可能比较贵点,那些专门做烘箱的人去买就比较便宜点的。” “阿妹,你有多少钱多着?我这边去年下来一年工资还有大约一千左右的存折。”孙荣然问孙荣平。 “阿哥,我每天在家吃饭的,费用肯定比你要小的,我的存折里应该有一千五吧,这样加起来我们两个人也有两千多了。就是还差一点,估计要去想办法了。”孙荣平回答道。 孙继刚很欣慰自己的儿女们会这么支持他创业的,他有点歉疚地说道:“荣然,荣平,爹总是要向你们要钱,真的也有点对不起你们的。我们就苦一段时间,等我们的厂子好了,大家的日子也会好过的。” 孙荣然知道父亲心里的感觉,其实他更愿意为父亲去承担这种苦难和困窘,毕竟自己也二十多岁了,在挣工资了,却不能为家里挑起担子的,依然还要依靠残疾了的父亲东奔西走地建起了这高楼大厦的,还要父亲继续瘸着一条腿去创业办厂的,其实他心里比父亲更难受的。现在听父亲这样歉疚地说话,他更感觉自己的无用了。 但他又能替父亲做什么呢,他只能在言语上安慰父亲,用自己那点微薄的工资给父亲一点支持的。 “阿爹,你这么说我真的也很难受,是我帮不了你多少,是我的无用还让你这当爹的拖着个残肢去外面创业挣钱的。我知道你为了我们能过上好日子一直在努力的,却从不叫苦叫累的,没你这高楼怎么能够盖起来!”孙荣然说着这些话有点哽咽了,“阿爹,你没有愧疚我们的,是我们愧疚你的。” “阿爹,阿哥说的也是我想说的,你以后别那样想的,我们做儿女的只要有也应该要支持你的,差的钱我们再一起想想办法,我可以向要好的同事她们借一点的。”孙荣平也安慰着父亲。 孙继刚感到自己的这种心情感染了两个儿女,他不喜欢他们这样的感受过着日子的,便对他们说道:“好了,你也别想得太多了,我们都是一家子的人,没有谁欠谁的,只要我们一起努力,大家齐心一定会日子好起来的。这事我肯定会去弄好的,你们有多少给我多少,缺口我去想办法,荣平你也千万别去向同事借钱,一个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人就向同事们借钱给人印象也不好的。钱我是有地方借的,只是又多了这么一笔债务了,我们得通个气的。” 孙荣然便向孙继刚说道:“阿爹,没事的,这债又不是去干嘛的,是你创业筹集的,我们愿意再增加这债务的,日子苦点也甘心的。” “好的,那等下你们把钱给我,我今晚去你舅舅家转一下,看能否在他那儿借到钱的,已经欠他那么多了,也不差这两千块了,不会欠欠多人,会欠就欠一人,我就向他借点好了。” 日子宽裕的褚鸿云自然很愿意将钱借给孙继刚的,很快孙继刚花了三千五百块钱买回了新风机,产品色差的问题总算也得到了彻底的解决。 但孙继刚在考虑的是还得自己做一个喷粉台,将黑色和白色的塑粉喷粉工作台给彻底地分开,这样可以让产品不串色的。他不想再多的去举债,他在等张怀德这个月的结账的,如果账上资金宽裕的话,他准备去买个塑粉回收装置,这样就能够将黑粉和白粉的回收完全分开了。这回收装置又需要两千不到点的钱了。 他心里在想着这些,也在每天计算着产值,在计算着月底除去工资和塑粉,磷化材料,电费等这些所有的成本还能结余多少的,按眼前的形势,到月底应该能够多两千多块钱的。这段时间先自己用木头打造个喷粉台,只要喷粉台先做好了,到时买来了回收装置就可以直接用上了。 孙继刚便去建材市场买来了木料和几张纤维板,去褚鸿云那里拿了一把木工锯和几张久已不用了的木工刨子,在车间里自己忙碌起来,敲敲打打地做好了一个独一无二的木头制的喷粉台,为了避免这个喷粉台没有那些铁制的喷粉台那么可以释放高电压产生的强静电而产生火花的,孙继刚在地上打了很深的一根螺纹钢下去,在露出地面的螺纹钢顶端焊接了一颗螺母,在这螺母上穿了一根长长的电线拧了几圈后将电线的另一端通到木头喷粉台捆绑在了那个喷粉台里面的那个工件挂钩上。 张怀德知道孙继刚这几天在忙着自己做喷粉台的事,他心里也明白孙继刚的目的是为了能让工件不混色,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孙继刚上楼来的时候老是劝他:“继刚,你这人啊,不要太辛苦,我把车间承包给你,想多个人来陪我聊聊天的,你倒好,反而更没时间来办公室里坐会儿喝杯茶的了。” “累不着的呢,老张叔,现在我可是感觉有使不完的劲呢,你给了我机会,我若抓不住,那倒真的是对不起你了,没事的,累了,我自己也会上楼来陪你坐会儿的。” “话说得好听,我看你这个月总是在下面不停折腾,有些活就让职工们去干,靠你一个人也不成的,毕竟办厂是靠职工的,我们只是给他们一个场所一套设备的,不能什么事都去包揽着的,这样还要那些职工干啥,什么事都自己做做好了,你能做得过来的吗?钱不能你一个人赚了,要给大伙赚赚的。”张怀德意有所指的劝道。 “老张叔,万事开头难的,等一切都理顺了,我会有时间让自己歇下来的,你别替我多担心,只是这个月的加工费我可能要即时结付的了,想去买个塑粉回收装置,你看能不能行?”孙继刚借机探询着问道。 “当然可以的,是你账上的钱了,你自己可以支配了,只是我这边不知道有没有余款的,你待会儿和兴梁打个招呼,让他给你准备好这个月的钱。”张怀德其实早就明白孙继刚的意思的,他很清楚孙继刚在打造那个木头喷粉台后肯定又需要钱的了,他只有在资金上暗暗帮助孙继刚一下的,让孙继刚再开口向他借钱孙继刚肯定是说不出口的,所以他只能说这是孙继刚自己账上的钱来让孙继刚能够大胆地去支配了,老头子还是很会照顾孙继刚的自尊心的。 有了张怀德的这句话,孙继刚自然很轻松地从账上结了第一个月的加工利润了,他立刻拿着这笔钱去购买了塑粉回收装置回来安装在了木头喷粉台的背后,这总算了却了孙继刚心头的一件事情。 他接下去的工作就是和建德的磷化材料厂的季忠敏谈了磷化材料的价格,因为从原先张怀德他们的进货账单上知道原先的磷化材料价格是明显要高于季忠敏以前和他联系时报的价格。季忠敏也知道了这个喷塑车间现在归孙继刚承包了,他不可能再卖高价了,以前因为张怀德不管这个事的,也不去打听价格的,现在换了孙继刚了,知道这价格只能降下来的,否则他的业务也会被别人给抢去了。 这样一来二去的,现在的喷塑车间明显的不同于以往了,一切都很有效率和收益了,孙继刚便可以考虑从外面接业务了。 第118章 碎石里的甲鱼 日子总是在人们的不经意中的流逝,现在杨家墩村的人们更关注的似乎只是自己的生活了,徐家河已经只是个地名了,不再有那河流了,更别提那条小溪边的桃树了。如果说杨家墩是一个人的话,那么原先那些池塘则是它的五脏六腑了,而联结这些五脏六腑的溪沟就是血管了。现在什么陆家池,孟家池,杨家池,华家池等等所有的池塘都已经消失了,就如坏了的五脏六腑,不复存在。五脏六腑坏了,那些血管自然也就跟着死了。 人们感受这日子的过去不再是燕子的归来,桃花的盛开和凋零了。现在感受日子只能看人们身上衣服的更换来感知季节的变换和日子的更迭了。 世界总是由人和自然构成的,世界的和谐取决于人和自然的和谐相处的,当然人和人和谐也是要取决于人的,人还是很重要的,人若和自然不和谐相处了,自然也会给人以报复的。人和人也一样,若是不和谐了,就会有很多的矛盾。 杨家墩现在的自然环境已经彻底被破坏了,自然的五脏六腑坏了,血管没了,很快就给杨家墩人带来报复的。 梅雨季节的来临总是会带来大量的雨水,由于溪沟不再有,池塘不再有了,这些水无处可去了。可怜那些地势在低洼的人家家里每年这个季节都会浸泡在水中了,进出都可以划船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杨家墩村人无休止地填埋池塘,溪沟来占取房前屋后的余地造成的,也是这些占地造成了前邻后舍的无休止的矛盾。整个村庄不再有过去的那种亲帮亲,邻帮邻的和谐了,一切都变成了冷漠和仇恨。 这些归根结底是虞盈铿他们这个村委领导的无能和懦弱造成的,他们对村民的利益和矛盾的无视,只关注于自己的利益,这一切纵容了村里的这些无序和混乱。但这又能怎样了,自身不正,自然也无法去说服老百姓的,也无威信能够管理这个村庄的,老百姓对这些行尸走肉的村干部只能是嗤之以鼻的。 虞盈铿总以为自己给虞天华找了个好差事,终于也能让虞天华消停下来不再去浪荡了,又让陈美玉过了门嫁入了家里,儿子也有了,该会承担起家庭的责任了,他却没能料到自己其实更是给了虞天华放荡的机会了。 甲鱼场的设施都是很齐备的,那个技术员也很尽心地帮着虞天华他们孵出了甲鱼苗,并一步一步地让甲鱼成活长大了起来。虞天华是没心思去学习这些东西的,他的心思是如何让章艳丽开心。 虞盈铿尽管有时也来甲鱼场转转,但基本都是白天过来看下的,他只关心虞天华在不在甲鱼场的,并不会过多地去在意甲鱼长得好不好的,因为他觉得甲鱼长得好不好是技术员的责任,自己的儿子也不可能去弄懂学会甲鱼养殖技术的,自己的儿子自己心里明白,只要虞天华不像虞天辰那样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已经是给他争脸了。 他怎么知道这虞天华总会在他不过来的日子里将章艳丽接过来一起享受雨露之欢的,平时章艳丽在工厂上班,到傍晚的时候由虞天华包下的面包车把她接过来,早上又送去上班的。这样的隐秘虞盈铿是不可能撞破的,只要甲鱼场的技术员们不说,谁会知道的,而甲鱼场的技术员们拿了虞天华的封口费了,谁又会来管他们家里的这种闲事,所以这种暗欢之事虞盈铿根本不知道的。 家里的陈美玉更是不可能知道的,她只知道甲鱼场那边需要管理的,虞天华在那要过几夜的,一周能来家里过几个夜也是很不容易的。在陈美玉眼里,虞天华在外也是很不容易的,现在有这么一个行当让他在管理,自己不应该去烦他给他压力的,只要虞天华能够这样守着甲鱼场,家里的日子也不会比自己父亲家差的,所以她的心里总是也美滋滋地憧憬着未来。 但这个甲鱼场却成了虞天华的小金库了,只要钱不够花了,虞天华便可以将甲鱼不管价格高低他都会随意变卖一些的,在他眼中,这小金库安全又牢靠,安全的是甲鱼的病害也的确是总有死亡的,还有甲鱼也总有逃逸的,所以池塘里的甲鱼即使少了,让虞盈铿发现了也能解释的通的。牢靠的是,这个小金库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毕竟一批一批的甲鱼在繁殖出来的,货断不了的,眼下的甲鱼还是比较行俏的,所以不仅仅是他的钱袋不空的,连章艳丽也跟着能随时弄几个甲鱼给家里,甚至她的亲戚朋友也享受到了昂贵的大补品——中华鳖,这可是要比那马俊仁的中华鳖精还要正宗的! 章艳丽的这个秘密还是被陈少勇给发现的,陈少勇家这段时间正忙于建造新房子,所以这些日子他都不出车去远路跑运输了,每天都在自己家里忙进忙出的。他家的边上就是章艳丽的舅舅陈武发家,陈武发家的房子前年就造好了,那房子的底层架空层都要高过陈少勇家的一楼了,两家之间本是隔着个陈家池的互不相干的,但就因为陈武发家不停地将陈家池填埋过来终于和陈少勇家的后门给接壤了,两家为此已经结下了不解之怨而吵过不知道多少回了,特别是陈武发家新造房子后,更让陈少勇家在他家面前低矮三分而年年被水淹了。 陈少勇是憋着气非要造新房子来超过陈武发家的,所以现在他家终于也造了新房子的了,陈少勇是没日没夜的自己从离陈武发家那里的大路上挑石渣,挑建筑材料到自家房子地基那里的,因为这大路只到陈武发家那里就断了,所有的建筑材料只能从那里往自己家里挑的,现在陈少勇沿着陈武发还没填埋的陈家池另一边硬是也铺出一条路来接到那条大路上以便自己家以后也能有出路的。 前些日子,陈少勇晚饭吃过就又到大路上将黄沙这些建筑材料往自家挑,他隐约看到一个穿着裙子的女人骑着自行车来到陈武发家的后门边上,停下自行车后便从自行车上拿下一个很大的塑料袋往陈武发家走去,从她吃力地提着的样子,陈少勇知道那袋子里的东西一定很沉的。 那女人的香味随风送到了陈少勇的鼻子边,陈少勇感到有点眩晕的香,他感觉有点不舒服,这女人的模样看得出是陈武发的外甥女章艳丽的,他早就知道这个章艳丽和那个虞天华的不见天日的关系的。这还是他以前在给柳浪内衣厂装货送货的时候知道的,他的耳朵中早就扫到过这两个人的风声的,因为他对虞盈铿的不爽和这个陈武发的怨恨,自然也暗地里厌恶这个章艳丽的,连章艳丽随风送过来的那阵香水味都让他感到恶心的。 陈少勇很清楚地听道陈武发在对章艳丽说:“艳丽,你吃饭了没?” “吃过了,舅舅,我给你们拿点东西过来。” 估计是陈武发接过了章艳丽手里的东西并打开看过了,嘴里有点惊喜,“艳丽,这么大的甲鱼,你拿一个过来也就是了,怎么还拿这么多过来!这怎么一下子吃得完的。” “舅舅,这又不是要你一顿吃完的,反正这甲鱼也不是一下子就会死的,你可以慢慢先弄只吃吃的,其它几只先养着,吃完了可以再弄只吃吃的。”只听见章艳丽在对陈武发说道。 “哎,哎,好的,艳丽,这么多的甲鱼,要好多钱吧?真的要谢谢你了,给我弄来这么贵的东西!” “舅舅,弄这东西最简单了,以后只要你想吃,随时和我说一声,我肯定可以给你弄来!”章艳丽似乎是有点骄傲的在陈武发面前吹着大话了! 陈少勇听着他们甥舅的对话不禁暗暗地往地上“呸”了一下,厌恶地在心里暗暗骂道:“吹你娘的牛比,谁不知道这甲鱼是哪里来的,还不是那个末代的花花公子那卖身换来的,还大吹大擂的以为很有脸皮了,只有不要脸皮的bz家族才会不知廉耻地引以为傲了!” 过了几天,陈少勇家又拉过来一拖拉机的碎石渣堆在陈武发家后面的大路上,陈少勇便又只能连夜将这些碎石渣挑回家的,他怕这些堆在路上的碎石渣若堆在路上会影响交通安全,出了事故他要担责的,会开车的人往往会有这种思维,所以今晚他宁可辛苦点也要把这堆碎石渣挑完的。 正在他将碎石一锹一锹地往畚箕里装的时候,听见陈武发在质问她的老婆:“爱琴,我们还有两只甲鱼呢?怎么没有了?是不是你拿去给你爹吃了?” “你这糟老头子,东西没了总是赖到我身上,你外甥女给你拿来的东西我才不稀罕呢!我才不会拿去给我爹吃呢!我爹要吃甲鱼也不会吃这种来路不明的甲鱼,他可会自己去买货真价实的早鱼呢!”陈武发老婆也言辞犀利地还击道。 “那就奇怪了,我是将这两只甲鱼放在艳丽拿来的那只大黑色塑料袋里扎紧袋口后放在这只水缸边的,现在怎么连塑料袋都找不到了!”陈武发在抱怨着。 不一会儿,陈少勇又听到陈武发老婆在冲陈武发大声责备了:“那,这不是你外甥女拿甲鱼过来的黑塑料袋吗?眼睛长得跟灯泡这么大,看东西却跟瞎了一样,这塑料袋就在后门门坎这里居然会看不到的,那,给你这塑料袋!” 估计是接过塑料袋的陈武发在左看右看那只塑料袋了,他嘴里在嘟嚷着:“这袋子在的,那甲鱼又跑哪去了呢?唉,这袋子底这么大一个洞,估计是甲鱼咬破的,这两只甲鱼咬破塑料袋后拖着袋子跑到这门口了,这样的话,这甲鱼该是跑到外面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了!” 陈少勇听着陈武发他们的对话心里不禁有点暗暗地开心:“活该,甲鱼也知道不能给你们这些肮脏的肠胃做美食的,不跑才怪呢!” 心里想着这些,感觉手底下锹碎石的劲更大了,那铁锹里的碎石渣也轻了许多。 此时陈武发也从他家后门出来似乎想找回那几个甲鱼,但黑暗中又到哪里去找呢,他看到大路上只有陈少勇一个人在挑碎石渣,他自然是不可能向陈少勇打听有没看到两只甲鱼的,他想着也不能和自己的老婆再相互大声责骂了,让陈少勇这外人看戏看笑话的了,丢了甲鱼的事只能打落牙齿往自己肚子里咽了,这事不能向外声张的,毕竟也不是光彩的事情! 陈少勇见陈武发在后门外张望了一会儿后又灰溜溜地走进屋里关上了后门,心里想着:这事他也不敢张扬的,要是能张扬出去了倒可以让全村老百姓看笑话的了,可惜自己不能去和别人说的,否则明天若全村人都知道这事了,陈武发这货色肯定会怀疑到自己的头上的,毕竟两家有矛盾,他不会怀疑别人只会怀疑自己的!唉,这事只能我自己一个人看戏享受了,真是可惜了! 陈少勇心里想着,手里丝毫没有松懈,一担接着一担往家里的架空层里挑,房子已经盖得差不多了,架空层里的碎石渣垫好后就可以浇水泥地坪了。 临时电灯将整个架空层照得雪亮,陈少勇已经挑了几天的石渣了,今天这拖拉机的石渣挑完估计整个架空层也填满了,接下去就是敲实在后铺上一层石子后便可以浇混凝土了。 眼见着还没有铺碎石渣的空地面越来越少了,路上的碎石渣堆也变得越来越小了,陈少勇有点想一鼓作气完成的味道了。 他用扁担钩勾住畚箕尾巴上的那铁丝环一拉将畚箕里的碎石渣倒在地面上,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一个黄黄的东西被倒在地上了,它拼命地伸出四只脚想撑住地面翻过身来,那黄黄的是它那坚硬的肚子了,甲鱼!估计是陈武发家偷跑出来的甲鱼!天上真的掉馅饼了,陈少勇有点喜出望外,这可是送上门来的补品,给连日来劳累的自己补补身体,天意啊!不吃白不吃的,吃了陈武发他们这种不义东西也是该的! 陈少勇赶紧上去抓住甲鱼将它扔进了在一旁为拌混凝土盛水用的那只小荷花缸里了,准备挑好了石渣带回自己借住的哥哥陈少文家。 陈少勇又突然想到刚才听陈武发两夫妻的对话应该是有两个甲鱼跑出的,现在他已经找到了一个,说明甲鱼都跑到自己的这堆石渣堆里躲起来了,自己在那里是黑灯瞎火地借助微弱的天光往畚箕里锹石头没看到的,挑到电灯光下倒出碎石渣了才看到的,那肯定还有另外一个的,也应该能找到的。 心里想着,接下去的每一担他都小心翼翼仔仔细细地留意着,生怕让甲鱼从眼皮底下给溜走了。 眼看着碎石渣快要挑完了,另外的一个甲鱼就是没看到,陈少勇心想两个甲鱼也不可能一起都逃到这碎石堆里的,另外的一只可能跑到别处去了,抓不到也算了,今天这车碎石渣也算赚了,也该心满意足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陈少勇挑完了最后一担碎石后,收拾好工具准备将电灯关了回去睡觉了,他向整个架空层看了下,看看有没有还有东西要整理好的。就在他将眼光扫过去的时候,发现角落里有个东西隐隐在爬动。他心里一阵跳动,难道是甲鱼? 陈少勇便慢慢地走了过去,在灯光下,发现一只黑青背的甲鱼正在偷偷地向墙角落里爬动,准备钻到那碎石架起的一个缝隙孔洞中躲藏起来。 “好家伙,原来你在这儿!”陈少勇心里暗暗高兴地叫到,“幸亏多看了一眼,要是不看这一眼,今天还真让你躲到这碎石渣里面了,明天若是混凝土一浇,让你成了我房子的奠基石了。” 目标一旦确认了,陈少勇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了上去,在高低不平的碎石地面上跨到了那甲鱼身边,甲鱼很快被束手就擒。两个甲鱼一个不少地被陈少勇抓住了,这晚的活没白干,居然有这种意外的收获,还真是成了天下奇闻了,挑山上运来的碎石渣居然挑出了两个甲鱼!这消息看来明天一定要让全村人知道的,想必陈武发和章艳丽他们几家哪怕是知道了也只能瞎子吃饺子——肚子里有数了。 第119章 调动的冲动 杨家墩村现在因为九甲,棉场的土地大批被征用了,土地少了相当一部分,加上村里新增人口的大批增加,村里便又重新进行了承包地的重新分配,由于孙荣然兄妹的跳出农门,孙荣然家的承包地一下子少下来了,现在只有一亩不到的土地了,这对于孙荣然来讲农活减轻了很多,当然这对于他家的经济收入减少也影响有限的。所以现在这么一点地的农活让孙荣然感觉轻松多了,加上抽的签好,这块承包地就在他家前面。 只是有消息传来,这块地也很快要被镇政府给征用了,据说要在这地块新建一所浦沿中学。现在的浦沿中学校长是陈灿明的舅佬新光村的来建明老师,其实这来建明校长和孙荣然父亲还是因为来建明家造房子的时候就很熟识的。 新建浦沿中学的消息还是那一天孙继刚在路上碰来建明的时候说起孙荣然的事知道的。 孙荣然在潮都中学尽管干得很是不错,但他心里总是牵挂着家里的,毕竟自己的父亲拖着残肢在忙碌,他心里不忍的,他想调回到浦沿中学,这样节假日都能有时间帮助父亲干点事的,也能减轻父亲的劳累的。 能够调回来自然是好事的,这样一家子又能天天在一起的,家里也能够热闹点的,所以这事孙继刚也很支持的。在路上碰了来建明,孙继刚自然便和他说起了孙荣然能否调回来的事了,他希望来建明能够给他帮助的。 “继刚哥,你家荣然的事我肯定会放心上的,只是现在我们浦沿这边现在老师暂时还不缺的,今年下半年学校要迁建到你们家前面的地方,班级要扩大三倍的数量,老师到时肯定会很缺了,到那时,你让荣然打申请报告,我们想办法把他调回来。” “嗯,来校长,好的,我想到时候就是要你帮忙的,这学校估计什么时候能建好的?”孙继刚知道这消息看来还是好消息,估计让孙荣然调回到家门前不会有问题的。 来建明便将详细的情况告诉了孙继刚:“继刚哥,根据人口摸底情况,明年是初中入学孩子的高峰期,光是初一就要扩六个班级,加上初二初三,现在的学校教室早已爆满了,所以镇里打算下半年就开始动工兴建新的初中,要求是明年九月招收新生前必须要完工的。” 孙继刚便和来建明说道:“来校长,那我家孙荣然在你这可先挂个号了,你得千万记着的。” 来建明笑了:“你这个继刚哥,你家荣然在读初中的时候我就有印象的,让他回自己母校教书,我也喜欢着呢,没事的,我记着呢。” 孙继刚被来建明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只能一个劲地谢着来建明了。来建明便又说道:“继刚哥,这事估计还要一年,我就是希望你和荣然带一句话,让他千万别在那里当领导,还有就是千万别在那找对象,到时候要调动怕是麻烦了。” “哎,来校长,你不说我们还真没去留意这些事的,好的,我等荣然这趟回来和他说一声,要他再忍一年。”孙继刚点着头答应。 这一周孙继刚等孙荣然从学校回家后,便将自己和来建明说过的话向孙荣然转述了一下。 孙荣然听了父亲的话后,便说道:“阿爹,我想今年就调动,说实话,我也真的很想早点能调回来,在那边我也真的很不习惯,喝的水,睡的地方,真的是一种受罪的,另外我更牵挂的是家里,所以我想早点调回来。” “可是浦沿中学今年肯定是调不进的啊,荣然,来建明校长已经和我说了要你在那边再忍一年,他一定会想办法让你调到浦沿中学的。”孙继刚也很希望孙荣然能调回来的,但又没什么好办法的。 说到了调动回来的事,孙荣然心里其实早就有这念头了,现在既然父亲提出来了,他的心里便有点按捺不住地急切:“阿爹,我在想也不一定要回浦沿中学的,只要附近的中学,我能早出晚归的都可以的,我还是想回闻堰那边,闻堰中学的校长现在是我初中的物理老师姜荫祥老师了,我想去找找他看,能否今年就想办法调到闻堰这边来。” “荣然,这事我不反对你的想法,也要你自己去跑的,能调回来,阿爹自然是喜欢的。但如果想调回浦沿中学,你还是只能再忍一年呆在那里的。”孙继刚也只能这样交待孙荣然了。 “嗯,阿爹,我自己会去跑下的,我会去找下姜荫祥老师的,看他能否帮我的忙。” 既然调动这事已经在孙荣然心头燃起了火花,他便不愿意再让它熄灭了。第二天,他便了骑了自行车赶去找姜荫祥老师了。 姜荫祥老师对孙荣然的印象很深的,他听了孙荣然的来意后倒也是很爽快地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你来我这边,我可很欢迎的,你回校去和那边的学校领导说一声看他们能否放你,我这边不会有问题的,只要你愿意来,我肯定要你的,就是你们那边的学校领导需要你自己去想法说好。” “嗯,姜老师,那边我去试着说下看,你能够接收我,至少我不担心你这边的。谢谢你了,姜老师。”孙荣然很高兴听到姜荫祥这样的话,他觉得至少今年调动的一半希望已经有了,至于潮都中学那边自己肯定要去和领导们磨一下的。 从姜荫祥老师那边回来,孙荣然就把他的话和孙继刚说了。 孙继刚知道孙荣然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调回来了,尽管闻堰离家有一段距离,但总比那个潮都要近的多,虽然自己心底里还是希望孙荣然能调回浦沿中学的,但毕竟还要让孙荣然等上一年的,而且一年后也不知道会怎样的,想想还是顺其自然最好,便对孙荣然说道:“荣然,那你既然决定想调回来了,你就去那边努力下吧,成功与否你也别在乎的,能调到闻堰当然可以,如果调不过来那我们就再等一年回浦沿,毕竟浦沿这里更近,你可以走着去上班,闻堰那边还要骑上半小时的自行车,有个雨雪刮风的日子也不舒服的。” 孙荣然倒并不在乎闻堰和浦沿的,他对孙继刚解释道:“阿爹,浦沿和闻堰相对来说,我倒更喜欢闻堰的,因为那边熟人不多,家长和学生都是陌生的,反而更容易好打交道。如果回到浦沿,说不定家长都和你沾亲带故的,人家反而总会找上门来让你照顾下什么的,事情反而多了,你若不帮忙了,倒会弄出个什么隔阂来了,所以我想今年能调回闻堰最好,我一定要去试一下的。” 孙继刚被孙荣然这么一说倒也觉得很有道理的,便点点头道:“荣然,你也二十四岁了,考虑问题也比较全面了,反正这事你自己拿主意,不过也别太在乎,能今年调过来最好,调不过来那就明年想办法。” 这次回学校,孙荣然感觉不再那么痛苦了,他心里在盘算着以后再也不用这样抢时间地这班车换到那班车,一路上为了赶上车总是在路上匆匆奔波的。说实话,自从去了潮都中学上班以后连杭州城里的新华书店也都没有去过一趟了,因为每个周日若是去了那里,便是赶不回潮都中学的了,时间永远是来不及的。他现在在憧憬着调回闻堰以后的日子了,平时傍晚放学回家了,可以去帮父亲厂里干点活的了,周日的时候可以帮一整天的,若是没有活的日子,去杭州城里逛一圈也是从容不迫的,哪怕坐末班车到家也没事了,不用匆匆赶时间的,那是怎样的日子啊,一切都是和家里人在一起了。对!一定要调回来!无论如何都要去好好努力下了,一切都无所谓的,只要能调回来,生活又能回到从前了。 孙荣然回到学校后,却先从张京华嘴里知道了他准备今年调回他老家永宁中学的事了,而且张京华已经托人在活动了。孙荣然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这事可不妙啊,潮都中学若是一下子走了两名英语教师,这学校领导肯定不答应的,看来自己得抢先一步去学校领导那说了。 第二天孙荣然便趁校长办公室只有陈云飞一个人的时候,便和陈云飞说了想调动的事,陈云飞有点愕然:“荣然,你说的是真话?干嘛要调动?这边工作不顺心吗?还是我这新来的校长让你不大愿意在这工作了?” 孙荣然被陈云飞的一连串问话问得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但他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调动了,自然也有点豁出去了,他想到了家里残疾的父亲需要照顾,年老的祖母也希望自己能回到她身边的。 “陈老师,我家里的实际情况真的很麻烦,我父亲身体也不是怎么好的,老祖母年纪也大了,她也希望我能在身边的,我在这边也不能安心工作的,我希望你们能同意让我调回去。”孙荣然恳求道。 “荣然,我放了你,你那边有接收学校愿意接收你吗?”陈云飞似乎很关心地问道。 孙荣然并没有向陈云飞透露自己已经在闻堰那边弄好了接收单位的,只是不露声色地说道:“陈老师,这事你不用担心的,我会去那边弄好的。” “嗯,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荣然,我得和学校班子特别是主管我们的镇教办领导也通声气商量下才能答复你的。” 陈云飞没有很快地答应,他心里还是希望孙荣然能够留下来的,毕竟他到潮都中学也还只有一年,而且这一年他也感觉孙荣然这人还是不错的,利用团组织的工作帮助学校解决了很多问题,他需要像孙荣然这样的人留在学校里,更何况老寿头他们也不止一次跟他说过要好好培养下孙荣然的,他现在只想先把孙荣然提出来调动的事冷却下来,过段日子,或许孙荣然又改变了主意的。 但是陈云飞想错了,孙荣然现在的心思只是想调回去,他不会在乎自己的这些前途的,更何况在回学校之前父亲已经将来建明校长和他说的两个千万不要记在心里了。 所以没过几天,孙荣然便又去校长室探问调动的事了,这会陈云飞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和孙荣然说了:“荣然,你调动的事怕是有不行的,因为根据教育局一贯的规定新分配老师得在下面学校工作满三年以上才可以考虑调动的。” 孙荣然满怀希望地去打探消息,结果却等来的是这么一个答复,脸上不禁掠过一丝失望的神色,真是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的,他不知道该怎样说这个事情了,陈云飞的话等于是拒绝了孙荣然的调动请求。 尽管心中有说不出的失望,但孙荣然却依然不甘心,他向陈云飞恳求道:“陈老师,你帮我想想办法好吗?这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想教育局也不会不照顾我们的实际困难的,只要你们学校领导肯帮忙,这事情也许还是能成的,陈老师,帮帮我好吗?” “唉,荣然,这不是我帮不帮忙的问题,真的是教育局的规定,你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只有两年,不符合调动规定啊。如果是明年这个时候,你来和我提这个事情,我也不得不考虑的。”陈云飞依然坚持到。 孙荣然感觉再说也没意思了,便悻悻地想回自己办公室去了,陈云飞在背后对他劝慰着:“荣然,安心在这里工作好吗?我们真的也想好好培养提拔你的,我们学校也需要你这样的年轻后备力量!” 孙荣然头也不回地甩了一句:“我也不想呆在这里一辈子,我只想调回去,谢谢你们这些领导的好意了!” 孙荣然知道今年想调回去已经是不可能了,尽管心里有说不出的郁闷,但他觉得这事还是应该去和姜荫祥老师说一声,出于礼貌也该去和他说一下。姜荫祥老师应该还在等他的消息的,若是这样不了了之的,以后还怎么再和姜荫祥老师见面的。 周六回到家,孙荣然便和孙继刚说了调动的事:“阿爹,我已经和学校领导说了想调回来的事情,让人懊恼的是据说教育局有个规定非要在那呆满三年才允许申请调动的。什么鸟规定?真是不近人情!” 孙继刚倒是很坦然地看待这事情:“荣然,你也不该这样太在乎这件事,说不定今年不让你调动也还是好事了,明年或许还能调到浦沿中学来,你就在那边再忍受一年。” “阿爹,现在我也只能这样想了,我明天上午去和姜老师说一声,好歹也要给他一个回音的。”孙荣然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说道。 孙继刚点点头说道:“嗯,荣然,你是该去和姜老师说一下的,我们做人一定要有头有尾,你不能因为事情不成功了没和人家通个声气的,或许人家还在为你努力地操心办事!不管这件事情成不成功,你都要去一趟感谢下姜老师的。” 第二天,姜荫祥听了孙荣然调动的事后,便微笑道:“荣然,教育局的这个规定倒是有的,只不过是农村调城区的难点,像我们这种农村调农村的比较宽一点。” 孙荣然有点怨恨:“可是我们那个校长没有说这些,他的意思是很明白的拒绝了。” “荣然,校长也有他的难处,他总希望教师队伍稳定,对学校有用的人留下来的,这说明你在学校里表现还是不错的。” “唉,姜老师,这有什么用,我只想调回来,我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的,可惜现在我只能再等一年了。” “我已经向教育局上报了我们今年学校缺英语老师,本来我考虑你调过来才上报了这个情况的,只要你的调动申请送到局里了,我就可以向教育局把你要过来的。可听你的意思潮都中学是不可能把你的申请报告送上去的,这样我就不可能把你要过来了。” “姜老师,这事可怎么办,怪我那边没弄好,却先来你这里了。” 姜荫祥安慰道:“你也别自责,现在估计教育局今年肯定是要安排英语老师来我们学校了,荣然,只能等明年了,或许还是有机会的,你也别泄气的。” 就这样孙荣然调动的事似乎就这样胎死腹中了,孙荣然也只能耐下性子来继续以前的日子了。 第120章 再赴工地干活 日子不知不觉地又到了一个新暑假的来临的时间,孙荣然也没什么别的打算的,他只想趁着自己的假期在父亲的厂里能多干点,帮助父亲减轻点苦累。 父亲的苍老是很明显了,他原本乌黑纯澈的眼睛已经明显的开始有血丝和黄斑了,但眼光依然是威严而亲切的。他原本清爽光滑的下巴下面时不时有胡须冒出来了,他不得不每天都在刮着胡子来让自己每天都显得精神饱满,但却依然刮不去那种疲惫的神色。岁月总是在拉扯他额头上的皮肤,终于将他原本宽阔而干净的额头拉起一道道的沟壑了,但依然还不愿放过他,开始拉扯他眼睛下面的皮肤了。特别是父亲那只残肢已经比枯柴还要枯萎了,似乎一折就能折断了,但他膝盖骨上的神经却依然还是活着的,能够每天晚上感受到那疼痛和麻胀的,说不出的难受可以从父亲脱下那假肢时候的皱眉中感觉到。 孙荣然心疼着,他实在不忍心父亲的痛苦生活,可他也拿不出办法的,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能在厂里帮着干活,于是一放假便去厂里帮着干磷化,搬运这些重活了。 厂里没有男劳力的,残疾的孙继刚是唯一的男劳力,他总是咬着牙去干这些重活,他总觉得自己再不济也终究是个男人,力气要比这些女工们大得多的,他若不去干,女工们怎么能干得了。好在现在的业务还只是灯具厂里的一些业务,也不需要经常出去外面拉别的加工产品的,这让孙荣然有喜有忧的,喜的是父亲不用骑个自行车四处赶来赶去的,人可以适当轻松点的,忧的是只依靠灯具厂的一点产品只能是勉强度日养活几个职工的。 账上的钱是很明显的,没有多余起来很多,估计只能交那笔承包金的。所以孙继刚也不敢去账上老是支钱买塑粉材料的了,有时实在没钱了,只能又和孙荣然兄妹俩张口的,兄妹俩都是毫不犹豫地把刚到手的工资给了孙继刚去买塑粉了,毕竟成本还是要投下去的,兄妹两人都只能这样来支持自己的父亲,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但孙继刚心里感觉是自己在拖累孙荣然兄妹两人的,他心里也总是不好受,毕竟外面能接到的业务也不是很多,而眼前的设备也只能适合加工灯具厂的配件的,眼下只能先维持着日子再说了。 孙荣然在厂里干了一个礼拜多一点的时候,孙继刚突然和他说:“荣然,我们自己厂里的业务也不是很忙碌,你每天只在这厂里呆着也没什么多的出息,今天我在路上碰到了你表姑父傅成才,他现在承包了长兴自来水厂的太湖引水工程,他问我能不能让你这个假日去工地帮他施工一段时间。他也是听你祖桥叔说你很不错的,他希望你能去帮他下,因为前段日子,他原先那个施工的大约是算错了数据,搞得两个接点高低相差很大,最后不得不用铁管桥来衔接了。” 孙荣然好不容易有个暑假想帮帮父亲的,没想到父亲会和他说这个事情,他心里自然是不想去的,他也感受过工地的艰辛日子,倒不是他怕吃苦,他只是不愿意好不容易有个暑假能和自己的家里人在一起的,又得出去打工了,这放假和不放假有什么差别的。 “阿爹,我很想呆在家里能和你们一起的,可以帮着你干点活,要是这个暑假又出去了,我一年到头呆在家的日子真的也不多了。” 孙继刚知道孙荣然这孩子恋家,主要还是自己的残疾牵绊了他,让他不能安心去外工作的,这或许也是孙荣然的弱点,但也是他的优点,他对这个家总是有着一份责任和热爱,尽管家里时不时有点吵闹和小矛盾的,但孙荣然的懂事和早熟让他担起了家庭一半的责任,孙荣然想调回来上班也多半是这个原因的,这让孙继刚既欣慰又愧疚的。 他沉思了会儿轻轻地对孙荣然说道:“荣然,我知道你爱这个家,也不想离开这个家,你总是担心我们,其实阿爹还真的没到这需要你照顾的地步,你不该为了这而阻碍了自己的发展的,你若是误了自己的前途,阿爹心里其实也不好受的。” 父子俩都在替对方考虑,却总是不愿意对方受苦也总是会造成误会的矛盾,孙荣然有时也怨恨自己不能抛弃这些牵挂和惦念能在外自由的潇洒发挥的,他总是心心念念着家里的祖母,父亲他们。这难道是自己的心不够狠?但又怎么狠得起来? “阿爹,你也别那么说,我总想能呆在家里替你分担点的,你已经为了这个家失去了一只脚,我有时做梦都怕你会又出意外。” 孙继刚在想怎么说服孙荣然去工地的事,他希望孙荣然还是能去外面干一段日子的,毕竟眼下厂里的形势并不是很红火,一家三个人都在厂里也弄不出什么的,手头上又紧的,连塑粉钱都是剥萝卜吃萝卜的剥一点吃一点的,孙荣然若是能出去赚一点回来也是减轻家里的负担的,只能这样扯下面子和孙荣然说了:“荣然,阿爹和你说实话,现在我们家经济还是紧张的,这你也知道的,连塑粉的钱有时要你和你妹妹的工资在垫付的。你若能出去再干一个暑假,赚点钱回来要比在我们自己厂里的多,也是减轻我们家里的负担的,我们一家几口人都耗在这厂里也还是没多大出息的,你能听我的话出去挣点回来吗?” 孙荣然看着父亲那既愧疚又无奈而企望的眼神,他感觉一阵心酸,他感到自己让父亲有点难过了,他不忍心父亲既要忍受肉体上的痛苦还要忍受精神上的折磨,父亲若是这个样子,反倒是对自己的折磨了,自己该懂事的,既然为了减轻父亲的这些苦累,怎么能够拒绝父亲的这些要求呢! “阿爹,好吧,我还是去外面打工吧,能够赚点回来也好。”孙荣然点点头低声说道。 “嗯,荣然,去那里了就安心在那里帮你姑父管好工地,家里的事你不用多担心的,等我们的厂里红火了,日子好过了,你也不用再这样去外面赚钱了。”孙继刚只能这样安慰孙荣然,他的心里总是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父子两人总算在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孙荣然很快就坐上了去长兴的火车,奔赴那里参加工地施工了。 这趟去长兴好在傅成才在那儿已经干了三个月了,所以只有孙荣然一个人去的,这要比去年带一群外地民工去路桥要轻松的多了。 傅成才带口信过来让孙荣然只要带上换洗衣服去那就行了,不用带席子蚊帐这些床铺用品,他在那边都给孙荣然准备好了,这又减轻了孙荣然一路上的行李负担了。孙荣然简单整理了一些衣物和洗漱用品还有自己喜欢看的几本书装进那个牛仔双肩背包便出发到城站坐上了这趟去长兴的绿皮客车。 坐火车也要比去年坐汽车位置宽松的多,而且能够在火车厢内时不时走动下松松筋骨的,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白天,可以时不时透过玻璃窗看看窗外的风景,倒也不烦闷的。 尽管是慢车,几乎是每一个经过的乡镇小站都要停的,孙荣然也并没感到厌倦的,他已经把这次出门当成一趟旅行了。 火车不紧不慢地一路开着,出了杭州北,很快就是良渚地面,这个地名对孙荣然来讲是终身难忘的,他记得自己的父亲就是在良渚勾庄这里出事故而失去了一只脚,尽管他从来没有到过良渚,但这地名却被他牢牢记下了,这一生都不会忘记了。父亲的这一生也许就是在这里的那个晚上的几秒钟彻底改变了,而自己的一生也许也就是在这里的几秒钟跟着彻底改变了。人生有时真的很无奈的,会因为短短的几秒钟而决定了以后的路了,无法抗拒也无奈接受。 良渚却似乎依然如父亲口中的良渚,到处还是河浜纵横,田野辽阔,这里一定留下过父亲在工作之余捕鱼摸虾的脚印,因为听父亲说过,在别人都在工棚里小赌博的时候,不喜欢赌博的他总是背着个网去那些溪沟野塘里捕鱼摸虾的。良渚这地方水网密布,鱼虾比较多,运气好的日子他能捕到很多的,让大家都改善下伙食。 透过车窗玻璃,那些溪沟野塘依然还是在的,但父亲的脚没了,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再下塘摸鱼了。孙荣然看着眼前不断掠过的这些风景,心里却有一丝莫名的伤感。 火车过了良渚便是往上柏方向走了,沿途经过了那嶂山地段,这又是一个让孙荣然感怀的地方。他还记得父亲在土建队时作为奖品得来的那块嶂山石,叮当叮当地花了那么几个月时间用这块石头凿成的那只小石捣臼,却一次也没用上被小舅公给摔碎了。 现在的嶂山依然还是在不停地采石,只是已经不是以前父亲他们那个时候的整块整块大石头出卖了,而是用碎石机将这些石头粉碎成石子后整车整车的出卖了,随着城市建设的发展,石头也换一种形式构筑房屋了,现在怕是再也不会有父亲能够买得到适合做石捣臼的大石头了。 有许多东西都是不觉得它们在变化的,因为那种变化总是悄然的,直到多年以后蓦然回首,才会突然发现一切都已变得再也回不去了。孙荣然此时更感觉到人生的变化原来也如这火车的,只是在“咣当咣当”声中,一切都在向后挪去,尽管很慢,但不会停留。 火车很快过了上柏,下一站便是武康了,武康这可以去莫干山的了。孙荣然还清晰记得第一次参加初三时的入团积极分子活动就是莫干山,那个时候自己还是如莫干山的翠竹一样意气风发的葱茏少年,无忧无虑,正如那时流行的《英俊少年》里的主题歌唱的一样。而自己随着年岁的增长,烦恼和忧愁也增长了不少,人生总是希望一年一年永远这么好的,但时光的流水总是要冲击这些原来的日子,快乐被冲走,痛苦也被冲走。所以时间总是好人也是坏人,不管你的日子好与坏,它都要把你现在的一切都融化消退了。 孙荣然感觉有点厌倦了车窗外的东西,他将身体靠在座位的后背上轻轻闭上自己眼睛,在想着工地上的生活会不会像去年那样的生活了,他其实心里更怕这次去工地,毕竟这次去感觉是去班门弄斧的了,表姑父的工地上有自己的施工员的,却还是要他过去,这样可能会弄出更多的矛盾来的。去年在路桥那,孙荣然就明显感觉到那个蓝国峰的不友善的,尤其是他指出了他的计算失误后,更觉得让蓝国峰有点难堪的,这本就是很忌讳的事情,却因为工地不能出了偏差而不得不提出来的,孙荣然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去应对这种情况的,毕竟他处世不深。 而这一趟更让他担心的是因为傅成才的这个工程公司就是自己父亲原先在祥符桥工地干杭州自来水公司二期时候的施工班子,只是这个工程公司是杭州自来水公司和港资合资成立的华水公司,施工队伍还是傅成才他们这批老骨架,施工员更是有证有照的正规工程师职称的,自己去那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去参与和面对他们的。 孙荣然越想越有点害怕,他甚至有点后悔答应父亲来这个工地的。但一想到父亲那种无奈而恳切的眼光,孙荣然又有点感觉不该那样想的,为了家里,他怎么能为了这么一点害怕而打退堂鼓的呢?他在心里给自己暗暗使劲,孙荣然,你得有信心去干这活,去面对一切发生的事情,你的父亲是聪明而能干的,你不应该是孬种,你得学会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得像自己的父亲那样坚强而乐观。 这样想着,孙荣然感觉有点不再担心了,他在想着应该如何去和这些人相处的,父亲的友善和热心让他赢得了很好的人缘,自己也应该像他那样对人真诚热心,友善助人的。只要自己能够掌握住这两个法宝,不怕和人不难相处的,或许还能交上几位朋友的,这些想法更让孙荣然感觉到一种舒畅和开心。 火车的晃荡让放松下来的孙荣然不禁睡着了,人若身心松懈了,随时随地能够轻松睡过去的,若是身心紧张,哪怕是再好的床也能让他辗转难眠的。就这样,孙荣然一下子进入了自己的梦乡,他不会在乎这火车开到哪去,因为这条铁路线只到长兴,终点站就是长兴的,再过去到安徽广德的铁路是没了,所以他不怕坐过站,尽可以放心大胆的睡着好了,反正到了终点站也会有列车员把所有人都赶下车的。 孙荣然的美梦是被一阵尖利的金属摩擦声给唤醒的,那是火车刹车的声音。随着身体猛地往前一倾,然后又靠回到座椅背上,这火车算是停了下来。门口早已站满了准备下车的人,过道上也挤满了提着大包小包的人,列车员在不慌不忙地按部就班开着车门。孙荣然不愿现在去凑这个热闹,挤在人群中的,反正这一站已经是终点站的,时间充足地足以让他从容下车的,还不如坐在椅子上趁机看着窗外那些忙乱的人们像鸭子一样地散去。 人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总会先静静地观察下周边的情况,熟悉下环境的,孙荣然自然也会借着这个机会左右看看站台的。但是火车站站台总是千篇一律看不出和别的地方异样的,所以孙荣然很快就没了兴致。 人声的鼎沸也随着这些人群的散去而散去,站台上已经只有几个和孙荣然一样的不慌不忙下车的人了。孙荣然便也拎起牛仔包背上肩膀向火车的门口走去。 太阳让刚下车的孙荣然感觉特别刺眼,他甚至感觉有点眩晕,便站在那里定了会儿神,才向着出口处走去。一个小站,验票的手续却丝毫没少,孙荣然只能从口袋里掏出那种皱褶地惨不忍睹了的车票掏出来递给检票员,检票员只能小心翼翼地摊平那车票,眯着眼睛仔细地看了一会儿,他似乎想从那车票里看出点什么端倪来,但可惜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能挥挥手示意孙荣然可以走了。 孙荣然走出车站四处张望着,见表姑父傅成才站在车站广场的的一个花坛边低着头不时看着手表,这火车上下来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似乎在怀疑孙荣然会不会把时间给弄错了,错过了这趟火车。 孙荣然便赶紧向他走过去,此时傅成才也抬起头看到了他,有点喜出望外地向孙荣然喊道:“荣然,你总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错过了这趟火车,心里正急着呢。” 孙荣然笑着说道:“成才姑父,我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可能会错过火车时间的,只是因为刚才人实在是多,怕拥挤,就在里面多坐了会儿,等大伙都出来了,才下车走出来的,我知道你肯定在等我的。” “等是肯定在等你的,说好了的,怎么不等你的,就是有点心急了,你看人都走光了。好了,跟我走吧。” 傅成才领着孙荣然一起坐上了去李家巷的中巴车,两个人很快就到了李家巷那边的租住地方。长兴自来水公司就在李家巷那里,离傅成才他们的租住地也就三四里路,他们租住的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农家四方小院,对着正大门的厢屋房是房东他们住的,两边的偏屋归傅成才他们堆放分别堆放工具和烧饭用的,另一边是傅成才他们的住所。这里的居住条件远比去年在路桥时的要好多了,主人还让出了那个正厢屋的会客厅供工程公司开会讨论大事用的。 孙荣然到的时候,表姑杨菊芬正在门口的水龙头那里洗衣服,一见到自己表侄到了,她有点在外乡遇故人的喜悦,赶紧将手在围兜上擦干了,边替孙荣然将背包卸下来,边语带心疼地问道:“路上过来还好吧,肚子饿不饿,饿的话我先给你开午饭。你看你这满头大汗的,赶紧去那边电风扇下面凉快下。” 孙荣然连忙说着:“没事没事,姑姑。” “菊芬,你还是先领着荣然去整理好床铺,让他安顿下来好一起吃午饭。”一旁的傅成才对妻子说道。 “哦,哦,忘了这事了,荣然跟我走吧,我已经替你那边把床铺好了,蚊帐也拉起来了。你去看下还要弄点什么东西?”说着话她领着孙荣然走出院落来到隔壁的另外一户人家,这里有两间房子是他们租着的,孙荣然的床铺对面还有一张床铺,走进去的时候闻到一阵浓浓的蚊香味。 “喏,荣然,你就睡这张床铺吧,你对面这张是你振发舅公的。”杨菊芬给孙荣然指点着床铺。 孙荣然见一切都收拾地干干净净了,便对杨菊芬说道:“姑姑,好的,也没什么东西好弄的了,我把背包放床上就行了。” “那你先在这里休息会儿,等下过来吃午饭,我去烧菜了。”说着,杨菊芬便转身去那院落干她的活去了。 孙荣然便简单地将东西放进了床铺里,整理了下衣物和洗漱用品,他感觉这趟要比去年的路桥之行轻松的多了。 第121章 父亲的故交 孙荣然将床铺这里弄好后便回到那院落里去准备吃午饭了。 傅成才早已骑着自行车去工地了,只有杨菊芬一个人在灶台上忙着一边烧火,一边炒菜,桌子上已经放着几碗炒好的菜了。 孙荣然见杨菊芬忙得不可开交,便赶紧帮她烧火。 “荣然,你奶奶身体好的吗?你爹娘他们也都好的吧?”杨菊芬边炒菜边问孙荣然。 “奶奶身体倒好的,就是耳朵越来越不方便了。” “唉,我跟着你这姑父总是在外面工地上忙碌,也没时间去看她的,她身体好我也放心了。”杨菊芳有点歉疚的说道。 孙荣然说道:“姑姑,也没事的,家里现在一切都好的,真的也感谢你们的,总是让你们记挂的!” 两个人说话间不知不觉所有的菜都炒好了被放在了桌子上,只等着工地上的人们回来吃饭了。 没多久,傅成才带着工人们从工地上回来了,杨振发一见孙荣然,有点激动的居然原先的结巴也好了:“荣然,你怎么也也来了。好长时间没没见你了。” 孙荣然心里也是很高兴的,竟然在这工地上见到了杨振发,他对杨振发说道:“振发舅公,自从你那次给我家耕田以后,真的再也没多见了,我一直在外读书工作了。转眼也这么多年了,想想日子真快的。” “嗯,嗯,荣……荣然。”杨振发又开始结巴了。 孙荣然见吃饭的算上他和傅成才两夫妇也一共就只有八个人,感到很意外,他想到去年在表叔杨祖桥工地上,吃饭的人有那么大一帮人乱哄哄的,这边工地上怎么会只有这么几个人的,难道这工地不大? 他疑惑地向傅成才问道:“成才姑父,就这么几个人吃饭?” “哈哈,你嫌我这里吃饭的人不够多啊。”傅成才笑道。 “去年我在祖桥叔那里可是一大帮子的人干活吃饭的,你这里怎么只有这么几个人?” 傅成才听了孙荣然的话便解释道:“哦,他那儿我知道的,都是外地的民工,没有机械设备的,完全靠人工在铺设管子的,自然是人多了,我这里可是靠机械了,一台挖机就可以顶很多人的了。” 孙荣然感到傅成才和杨祖桥两人的理念不一样了,傅成才愿意接受这些现代的东西,并会去大投入的,所以现在那个9字头开头的大哥大砖块电话机他都有了,他觉得在工地上应该要有这个的,可以随时和公司领导们联系的,这样更方便于工作。 “喏,现在的挖机就是振发在开的。”傅成才继续对孙荣然说道。 “啊,振发舅公怎么在开挖掘机了?”孙荣然有点不信。 “他这人别看他讲话结结巴巴,人没文化的,胆子就是大,什么机器都敢拆的,又敢去操控的。原先的拖拉机成了他的玩具了,拆拆装装的,后来跟我到工地上干了段时间,看到我租来的挖掘机,非缠着人家教他怎么开挖机的,结果那人被他缠得烦了,就简单教了他一下,他居然上手就帮人家代劳了,不过他倒的确天生是干这个的味道,没过一段时间竟然挖得有模有样,一点不比那个师傅差了。”傅成才嘴里对杨振发颇有点夸赞。 孙荣然听着傅成才说着杨振发的事,咧嘴笑了,他知道杨振发这人就喜欢捣鼓新东西。 杨振发倒在一旁嘿嘿地憨笑着管自吃饭了。 “那他后来怎么一直开挖机了?”孙荣然又问道。 “这家伙一学会开挖机了,就猢狲屁股坐不牢了,想去另外地方赚钱了,我想想反正我自己这里也要做工程的,这种设备总是要添置的,到时真的添置了,他若走了,我还真的也找不到一个挖掘机驾驶员的。考虑了再三,我和华水公司商量,作为他们的直属工程队,他们也支持我买了个挖机,干脆让他去负责使用了。”傅成才详详细细地把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下。 原来是这样,杨振发已经跟着傅成才干了好多年的这个市政工程工作了,现在他在工地上也是一个不可缺的人才了。 一起吃饭的都是本地人,这也让孙荣然感觉亲切很多,他们中有三个是新生村的,其中一个是傅成才的表弟黄国潮,平时一早去菜场买菜的事都是他去做的,菜买回来了,他便要去工地干活的。另外两个说起来也曾经和孙荣然的父亲一起在祥符工地干过的,他们一直都跟着傅成才干这行当,个子高高瘦瘦的叫吴昌荣,矮矮胖胖的一直都叫他小名“阿狗”的。还有一个是新明村的,只知道他的外号叫“周板桥”的,都是由于这家伙名字叫周连桥,却总是腰板像门板一样笔挺,话又不多,做事却总是很板,便得了这浑名。大家因为都是本地人,所以都相互照顾着干活的,比较默契的。 就在他们快要吃好午饭的时候,门口闪进来一个头发花白,个子敦实,年龄大约七十来岁的矮胖老头子。傅成才一见到他,便赶紧从凳子上站起来走过去,嘴里喊着:“方师傅,你这么个大热天还赶过来啊,午饭有没吃过?” “成才,我还没吃过午饭呢,我从杭州过来下了汽车就赶了过来。”操着一口杭州腔的方师傅回道。 杨菊芬也早已从桌子边走到灶台那去了,她嘴里对方师傅说着:“方师傅,你坐下来歇会儿,我给你炒几个鸡蛋,弄点饭吃吃,我今天是多烧了点饭的,知道你和荣然两个人要来。” 已经吃好饭了的黄国潮站起来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方师傅,方师傅便坐在了他的位置上,看到孙荣然便问傅成才:“成才,这个小伙子是继刚儿子?” “是的,方师傅。”傅成才回答着。 方师傅看着孙荣然说道:“小孙啊,你能来干这活也好,你爹很好的一个人,可惜一场事故让他那样了,多好的人怎么会出这种事故的。” 孙荣然想起了父亲曾和他说过在他那个市政工程施工中有个方师傅非常看得起他,也很佩服他的聪明能干的,在他出事故后,方师傅常去市政工程队关照过对他的处理意见的。 现在见到方师傅孙荣然不禁有点分外的亲切的,不由自主地带着感激的语气向方师傅说道:“方师傅,我也常听我爹讲起你的,他也时常记挂着你,现在我家日子好过了,房子也造过了,他也希望你能去我家看看的。” “嗯,等以后有空了我还真想去看看你爹,这么多年没见到他了,心里也时常惦记着他的,那个时候你还刚读高一,想想你们一家的日子,当时真替你爹担心的。好在你爹也是坚强的人,听成才说他现在还自己办厂了。” “是的,方师傅,他还是不肯服输,一定要自己再干一番事业的。”孙荣然有点为自己的父亲自豪地说道。 “那就好!” 此时杨菊芬已经将一碗韭芽炒鸡蛋和一碗米饭端到了方师傅的面前,方师傅便接了过来开始吃午饭了。 这个方师傅也可以说是傅成才进入市政工程工作的领路师傅了,当年是方师傅手把手教会了傅成才怎样剥橡皮圈,怎样补漏,怎样试水压等活的,是他培养了傅成才成为了浦沿市政工程队的骨干组长,所以幼年丧父的傅成才对他很是尊敬,一直在心里把他当作师傅和父亲的,每年正月都去方师傅家拜年的。 杭州自来水公司祥符二期工程完工后,方师傅也退休回家了。傅成才成立了华水公司下面的直属工程队以后,便又把他叫了回来做他们工程队的顾问,当然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报答他的知遇之恩能名正言顺地再拿点工资的,更重要的是他在工地上,原先那批民工也很敬重他而不敢马虎干活的,因为逃不过他的眼睛,傅成才也能自由点去和华水公司领导以及甲方单位这些领导应酬的。 方师傅其实心中也把傅成才当成自己的徒弟和儿子般的,他可不愿意傅成才的工地出岔子的,自然也是甘心情愿出来帮傅成才的工地打理下。 黄国潮和杨振发他们几个吃好午饭便去铺上午睡了,只留下傅成才和孙荣然两个人陪着方师傅吃饭了。 “成才,我这趟在杭州也说了陈宝根几句,太马虎了,一个工程师居然会出这差错,曲贤德也骂了他。” 方师傅嘴里的陈宝根就是华水公司的工程师,负责傅成才这个施工队的技术的,而曲贤德就是华水公司的总经理。他们几个其实都是原来杭州自来水公司的老同事,所以相互间也很随便的,什么话都能讲的。 “方师傅,事情已经在了,就别去埋怨陈工了,反正也还是能挽救回来的,只是要多花点钱了。” “也不是说要怎么样,就是要让他长点记性了,五十多岁的人了,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曲贤德也觉得自己没面子了,毕竟华水公司是正儿八经的大公司,这错误让甲方单位怎么想的,不是钱的问题了。”方师傅依然感觉还是有点生气,“所以这次曲贤德让我和他两个人都回杭州好好休息反思一下的了,我们同住一个小区的,今天一早我就去看他了,估计再过三天就过来了。” “哦,那倒也好的,现在荣然过来了,这三天我这边正愁没有施工员,管子铺不下去呢。”傅成才吁了口气说道。 方师傅点点头向孙荣然问道:“嗯,荣然,我听说你干过这个,应该没问题吧?” 孙荣然点点头:“方师傅,测量这些应该没问题的。” 方师傅笑着说道:“我想你也该没问题的,你爹那么聪明,你肯定也聪明的。” 孙荣然被方师傅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在他心中父亲孙继刚是他永远的偶像,父亲的聪明能干和坚强忍耐是他永远超越不了的。 三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小时了,黄国潮和杨振发他们也已经睡醒了走到这里来了。 方师傅便和傅成才两人站了起来也准备去工地上了,方师傅找到了自己的草帽便戴在了头上。 杨菊芬给了孙荣然一顶新的草帽,帮着他戴上后系好了帽绳,叮嘱他别在大太阳下中暑的。 孙荣然知道表姑关心着他,笑着说道:“没那么娇贵,又不是没干过这种活。” 傅成才让黄国潮挑上杨菊芬刚烧好的两桶茶,水平测量仪让孙荣然背上后,他自己背上那三角架和一把大遮阳伞便和大伙一起出发去工地了。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工地上,傅成才帮着孙荣然在他架三脚架的地方撑起了那把大遮阳伞。杨振发也早已坐进了挖掘机的驾驶室里启动了发动机,准备挖土了,这挖掘机是日产的铃木,履带的,一看就要比国产的贵阳要灵活的多了。 孙荣然调好了水平测量仪后,让黄国潮在埋好的几节管子那里测量了下,复出了高程,便等着工人们铺设管道了。 太湖引入自来水厂的管道已经铺设好了,现在是将自来水厂出来的管子铺设到长兴县城去,管子是直径八百的,已经从自来水厂出来近三里路了,再往前就要穿越一零四国道到傅成才他们租住的那个村子后便折而向杭州方向沿着国道线往县城方向去了。 杨振发开挖掘机要远比他讲话利索的多了,他很熟练的将铁斗插入泥中然后将大臂弯曲挖起一斗泥土往沟边伸臂一倒,还顺势将那铁斗“咣当咣当”地抖动一下,然后便将挖掘机的斗又转回到沟里继续挖土,在机器“呜呜呜”声中,一段能够让管子放下去的沟便基本出来了,接着他便用斗尖轻柔地贴着沟底不时的抚摸下,让原本不平整的沟底很快变得平整而漂亮了。 杨振发停下了挖掘机,让黄国潮在沟底竖了下塔尺,孙荣然测量了下,基本达到了开挖的深度了,杨振发便将挖掘机的铁斗伸向沟边的管子,吴昌荣和阿狗两人便将穿过管子的钢丝绳头挂在了那铁斗上的一个铁鼻子上,杨振发将大臂往上升高,轻轻提起了管子,便转动着驾驶舱将管子慢慢放入沟里并一直提着悬在离沟底十公分的地方,让下到沟底的吴昌荣和阿狗将橡皮圈剥拉在小头上后,便将管子稳稳地送入那已经安装好的管子的大头中,然后又用铁斗顶着刚安装进去的那节管子大头轻轻地推紧了,这样一节管子便安装好了,要比去年杨祖桥那里埋管子轻松快速多了。 孙荣然站在上面测量了下管子的高程似乎高了五公分,杨振发便用挖掘机的铁斗底在那管子上面轻轻压了压,高程便到了设计高度。 孙荣然又看了下管子的方向,似乎有点偏右了,杨振发便用挖机将管子往左拨了下,一切都是那么轻松地完成的。 方师傅站在孙荣然的身后,他感觉孙荣然的眼睛还是可以的,将管子的方向望得很直,而且高程也能抓得恰到好处,暗自点点头赞许着。 就这么几个人因为配合密切加上借助机械的力量,难怪在傅成才这里铺设管道工程要轻松的多了。 孙荣然感觉在这里不会比去年那样累的,因为这里熟悉的人多,关心他的人也多,更何况在这里要回家比在路桥时回家都要方便的。而且施工报告这些都有那位陈工会负责弄好的,他只负责测量这些小活,这让他自然感觉很舒畅,压力不是很大了,尽管这样想,但他也得自己的表姑父负点责任的,毕竟人家叫自己过来不是来玩的。 一个下午这样下来,管道很快铺设了近五十米了,按照这样的进度,只要天气争气,估计不出一个礼拜就能铺设到前面的一零四国道线了。 眼前的国道线要如何下穿管子是傅成才比较头疼的事情,他已经去和长兴县交通局沟通过了,是否能搞个突击将国道线挖断,等管子铺设好后尽快将国道线填平再浇筑好沥青的。但交通局不是很赞成这个办法,他们的回复是这个国道线是不能轻易被挖断的,而且要破挖这条南北大动脉来埋管子必须要向省交通厅申请批准的,他们的权限也是不够的,一句话就是不让挖路铺管子。 这事让傅成才已经好几天没睡安稳觉了,他一直在想办法怎么将管子穿越这国道线,能够用挖机破挖路面自然是最省心最暴力的方法,但眼下这个方法是明摆着不行了。尽管他向公司领导和长兴县水厂领导,民政部门提出了许多次请求帮助,但还是没有人能够帮他办理这事的。 眼下管子已经快要铺到那里了,但根本还找不到解决办法,这怎能不让傅成才焦头烂额的,若是过不了国道线,这工期势必要拖延了,这样可是影响合同交付日期了。这次陈宝根回去实际最主要的任务也是去和曲贤德他们商讨怎么过国道线的事。一切只能等陈宝根回来再定夺了,但愿他能给自己带来好消息的。 第122章 调动的好消息 孙荣然并不知道傅成才心里的这些烦恼,他只知道自己在这儿唯一的烦恼就是傍晚的洗澡是没有去年在路桥那里可以跳入池塘中畅游一番的,将一天的烦恼和劳累都洗去。 在这里,洗澡只能在水龙头那儿用脸盆接了水后倒在身上来冲洗下了。傍晚大家都只能在这个水龙头边接水洗澡,这倒也好,一起相互说笑也热闹的。杨振发会帮着孙荣然擦背,孙荣然也会帮着杨振发擦背,两个人似乎回到了以前一起去电化厂澡堂洗澡的日子了。 大家洗好澡便一起吃晚饭了,因为吃好晚饭,傅成才还要送方师傅回到三四公里外县城里的人民宾馆住宿的。 华水公司为了能让陈宝根好好工作,特意让傅成才在县城里解放路和一零四国道的交叉路口的人民宾馆长包了一个房间作为他和方师傅两人的住所。 日子过得很快,陈宝根也从杭州回到了工地上。这陈宝根远比农民要黑得多,两颗大门牙中间的缝隙宽的足以能够飞进一只苍蝇,头顶稀疏的头发若是没有帽子戴着那层遮盖着大脑的皮肤已经若隐若现了,穿着一双远比他的脚大一点的凉鞋走路总是踢沓的,所以凉鞋在他脚下与其说是凉鞋倒不如说是凉拖鞋更适合一点。还有他尽管穿着白衬衫,那领圈上已经有脏乎乎的一圈了,两只袖子和下面的裤脚管一样卷得很高,唯一的差别就是两只裤脚管却总是卷得有高低上下的。厚厚的大玻璃镜片后面闪着一双玩世的眼睛,虽然五十多岁了,却是很随和而淡泊的一个人,嘴里的牙齿尽管被烟熏得焦黄而发黑了,但依然还是时不时叼着烟。整个人感觉对不起城里人这个称号的,比乡下还要乡下的。 陈宝根的脾气跟他外貌一样,随和而憨厚。傅成才向他介绍孙荣然的时候,他也没有去年那个蓝国峰一样的架子的,他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孙荣然听傅成才介绍着:“陈工,这位是我的表侄子孙荣然,他以前也帮别人去搞施工的,暑假在家里也没事,我让他过来帮帮我,到时你可要多和他说说的。” 陈宝根看着孙荣然,眯着笑眼说道:“好啊,小孙来了,我以后就有帮手了,小孙以后测量的事可得都要你做了,我就管着全线的施工图纸了。” 孙荣然点点头对陈宝根说道:“陈工,我其实也不是吃这个饭的,只是赶鸭子上架的学了点皮毛,以后还真的需要你多指点的,以后你有事尽管吩咐我做。” 方师傅也和陈宝根说道:“宝根,这小孙可不赖的,我看他在你以后基本不用管管子铺设的事了,这事他做得的确不会比你差的,你尽可以放心好了。” 关于自来水管道过国道线的事,陈宝根并没给傅成才带来好消息,华水公司方面也想不出什么办法能让省交通厅同意开挖路面的。难题存在着,但能做的工程继续还是得做下去的,如何过马路的事只能慢慢想办法的。 接下去的几天,管子很快就要铺设到马路边了,越离马路近,大家就这事越急,讨论也越激烈。 这种讨论几乎是每天晚上吃饭的时候都会进行的,几乎每个人都有想法和建议的,但最终总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而否决了。有时候人一旦依靠惯了机械设备,便总是会钻入死胡同而不愿意出来了,总想借用挖掘机快速通过这国道线的。 孙荣然知道若是让挖掘机挖路铺设管子的确能够在一个晚上就行的,但眼下交通部门不同意,这个想法肯定是行不通的了。那既然机械设备不能使用,为啥就不能再考虑使用人工呢? 但人工又怎么挖这沟呢?孙荣然突然想到了去年在桐屿那段先行试压的自来水管道第一次试压发现漏水点后,杨祖隆和杨祖芳两位表叔拖着两个半只柴油桶的铁船进去补漏的情景。为啥不能采取这个办法钻到里面去挖土呢?先可以考虑弄个直径大点的管子放到沟里,人钻到管子里头用铁锹,山锄这些挖,挖好的泥土放在大铁桶里后,再由外面的人拉出来换一个桶拉进去。 在管子的端头再一样的先做个水泥的墩头,用枕木架在那管子头上,等挖好一点了,枕木后面用千斤顶顶着这个管子往里推一点,这样只要不停歇地挖土,拉土,倒土,千斤顶推进,只要时间够了,一定能挖通马路下面的这个通道,这样上面汽车照样行驶,下面照样干活,互不干扰的,唯一的缺点就是时间可能要长一点了。 想到这里,孙荣然不禁有点激动,他知道这办法是笨办法,但总比没有办法要好的,他有点迫不及待想告诉傅成才他们,这一晚他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失眠了。 第二天孙荣然憋了整整一天,一直等到晚饭后,方师傅,陈工和傅成才他们几个又开始为这事争论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孙荣然便对傅成才他们说道:“成才姑父,我也有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你也有想法?荣然,我们几个可是讨论了这么多天了,也没个结果的,还是没有法子来过马路的。”傅成才有点苦恼地说道。 “成才,你让小孙说嘛,或许他的想法还真能有用的。”方师傅却在鼓励着孙荣然。 陈宝根也呲着牙笑道:“对,就让小孙说说,我们这是集思广益嘛!” “嗯,荣然,那你说说看,陈工和方师傅也都可期待着你的想法。”傅成才便对孙荣然鼓励道。 孙荣然便大胆地说道:“我这想法也是大致的想法,不知道可以不可以的,你们也别笑话我的,我觉得我们别老是纠缠于挖掘机能不能挖的事上了,既然政府部门不让我们挖,我们就干脆不借用机械力量了。” “不……不不用我……我挖挖掘机,你……你你们怎……怎么……么挖?”杨振发结巴着说道。 黄国潮对杨振发笑着说道:“唉,振发,你这结巴话你自己说得都不吃力,我们听的人倒是听得累死了,你啊,还是别说了,让荣然说吧。” “国潮,你还别说,振发也的确问到点子上了,我也想问这问题呢。”阿狗在一旁也说道。 方师傅阻止了他们三个人的话语:“好了,你们都别说了,让小孙说完嘛。小孙,你继续说下去。” 孙荣然便继续把他昨晚的想法给大家说了下,傅成才他们听懂了孙荣然的意思。 “荣然,你这个想法是好的,就是这样的话可纯粹是靠人工了,而且这工期怕是得拖长了。”傅成才有点担心地说道。 方师傅却在一旁点着头说道:“你们别说小孙这想法,眼下感觉还真是个办法呢,宝根,你觉得能不能同时进行,就是挖这个通道和管子铺设同时进行。” “嗯,我觉得可行,就是可能要多叫些人,我们可以将后面的活挪到现在来做,我们自己这批人仍旧铺设管子,挖通道的事承包给外人来做。等我们将管子铺到县城了,这里我估计通道也挖通了,然后我们只要将马路两边的管子节点连上就行了。”陈宝根也点着头笑道。 傅成才听了陈宝根的话,感觉这倒还真是个办法了,他便将这想法完善了下:“这样好了,明天让振发先挖个沟,在沟底浇好混凝土墩头。我的意思是索性让做管桥的那几个帮我们现场来做好直径一米长六米的大铁管,大铁管底部的内壁上焊上两根角铁做进出小车的轨道,那装泥土的小旱船底部要装上轴承当轮子了,这样拉进拉出就轻松多了。” 方师傅点点头:“我看行,就这样干吧,明天宝根向公司也汇报下,成才想法去找几个人来。我们先做马路这边的管道活再说了,那边的活干脆先停一下。” 很快这个挖通道的活被承包给了本地的一些农民临时工了,杨振发将沟挖得很平整,黄国潮和阿狗他们也将混凝土墩子在沟底浇筑好了。 傅成才找到了在泗安官桥烧焊工小严,将这活也包给了他,因为只是个通道管子,要求并不是很高,所以不必很在意管子的直径误差和圆度,小严只花了一天的时间就焊好了这根长六米,直径一米的长铁管,倒是卷铁管的设备和大铁板装过来倒花了不少心思的,用了一天时间的装卸的。 很快一零四国道这边的沟也开始挖掘了,只是这边的施工环境没有马路那边的好了,因为这边贴着马路,一路到县城的都是各种的饭店,理发店,轮胎修补店等等的,还有耐火砖厂等几家工厂的,这些商铺和店家都是不喜欢工程队的施工的,因为工程施工直接影响了他们的生意,而且这沟挖在那里又不是马上回填的,必须得等这段工程彻底铺好,试压成功了才能回填土的,那些厂家县政府是同意他们在出入厂门口先填埋做个临时通道的。这自然更不受那些店铺商家欢迎的,但县政府已经早发出了通知,让他们暂停营业的,这停业期间的费用县政府早也做出了赔偿的,但他们依然还想再赚几个钱的,所以还没挖到的店家依然开门营业,他们才不管这施工的顺利不顺利呢。 一切都似乎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孙荣然每天也都背着个三角测量仪的和杨振发他们早出晚归。方师傅和陈宝根只是快到吃午饭的时候来工地看下他们的劳动,他们现在也很放心,感觉孙荣然来了之后一切都还算顺利的,也没必要总是站在工地上碍手碍脚的,让大家干活有点拘束的。 管道很快就铺设到了耐火砖厂这里,厂门口的大路是用水泥浇筑的,杨振发的挖掘机似乎力气还是可以的,他将一整块一整块足有一两个平方的水泥路面挖了起来堆在了国道边上,管子很快就铺设经过了耐火砖厂门口。 离县城是越来越近了,日子也很快就要到七月底了,这一天傅成才的那个大哥大突然接到了孙继刚的电话,说孙荣然工作调动的事有希望了,要他接到电话后赶紧回家去教育局办理下调令。 孙荣然将信将疑地在电话里对孙继刚说道:“阿爹,不可能的事,我们学校那边不肯放,我已经说过了,今年不可能让我调回来的。” 电话那头隐约能听清楚孙继刚在说:“荣然,你明天必须得去办理好的,姜老师已经帮你弄好了,他特意来我家告诉我的,让我打电话给你,让你务必今天回来,去教育局办理调令,否则到时不去办理了,他也无能为力了。” 孙荣然这才明白是姜荫祥老师在不遗余力地帮他想法调回来,这样看来这事已经板上钉钉了,他得赶紧回去的。能调回来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便赶紧和傅成才说道:“成才姑父,我得赶紧回去一趟的,等事情办好了,我再过来。” 傅成才点着头说道:“要紧的,要紧的,荣然,吃饭事情要管好的,毕竟那是正餐,你赶紧回去吧。” 孙荣然赶紧回到宿舍里换了身衣服和杨菊芬打了个招呼便到马路上拦了个中巴车就往火车站赶。可是这长兴到杭州的火车只有两班,早一班,晚一班。这个时刻根本没火车了,要回去得等到下午三点多的一班了,孙荣然自然是等不及的,他便调头往长途汽车站奔去,长途汽车的班次还是比较多的,他很快就坐上了回杭州的大巴车。 上午回杭州的大巴车上人倒也不是很多,发车时间一到,随着一声刺耳的铃声,车子便驶出了车站。 车子只是路上上了几个人,在德清停了一会儿后便又继续它回杭的行程,这一路过来是孙荣然越来越熟悉的地名了。长命桥,不错,是长命桥,孙荣然想起了那一年暑假来这里的果树研究所看孙泽琦的情景,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日子过得真快,这事一晃就过了七年了,七年自己家的变化很大了,以后有机会还是要去看看他的。 汽车在孙荣然的遐思中驶入了进杭城的莫干山路了。孙荣然知道过了这路便马上进入武林门一带了,这里对他来说还是比较熟悉的,人们口中的红太阳地摊市场就在这边,孙荣然也来这里淘过几次地摊货,更因为父亲住在康复医院的时候,他都到这里的天水桥换乘到那电车的,还有就是父亲每次换假肢的时候,都是他陪着父亲到这里的半道红假肢厂换的。 车子很快驶入了汽车总站,孙荣然急急忙忙背上包检了票出站向驶往南星桥的三路车车站走去。 出站的人比较多加上马路上原有的行人,这人行道有点挤,再加上几个不合时宜的逆行者,这行路不得不让人时时要闪避的。 孙荣然顾不了这么多,他只想早点回家,他的行色勿勿在人流中显得有点异样地浪花奔腾了。 突然迎面走来一个行色比他还匆匆的矮个男人,孙荣然下意识地往边上靠了下试图避开这个男人。但是这个矮胖的中年男人却是磁铁一样地猛然被吸到了孙荣然的身上,整个人和孙荣然重重地撞了一下,“呯”的一声,他手上拿着的一个玻璃瓶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里面的液体全倒在了地面上。 矮胖男人一把抓住孙荣然的肩膀,原本油腻而黝黑的脸胀得通红,两只带着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孙荣然,几句带着不是很纯正的杭州腔的话语从他那被满脸络腮胡子包围着嘴巴里迸了出来:“nia卖比,老子起早趴早到医院个瘩排队买来的药水,给偶们姆妈吃的,你把它给撞碎了,你赔老子钞票!” 孙荣然从他送过来的话语中闻到了一种带着烟气息拌大葱的酸臭味,从他的言语到他的打扮,断定这个人绝对不是正宗的杭州人,一定是外地驻扎在这武林汽车站周边专门物色像自己这样急匆匆赶路的外地人——在他们眼中乘长途车到杭州来又急匆匆赶路的一定是外地人,对这种人他们是可以碰瓷敲诈的! 孙荣然一声不吭地看着他骂骂咧咧地说完,猛地将抓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黝黑的手甩掉了,嘴里也打着杭州腔骂到:“作啥!你准备介个套,你嫑搞不灵清,老子nia卖比不怕你的,你啥个药水,哪个医院配给你的,瓶儿上药水标签都没的,你讹啥花头!要不要老子陪你去趟派出所?” 那那男人被孙荣然这番流利的杭州话语给击蒙了,他知道今天弄错了目标,不是个个背着包出站的都是外地人,不是皮肤黝黑的都是乡下人!孙荣然的皮肤黝黑那是在工地上晒的!矮胖男人倒自己泄了气,只是嘟哝着:“老子是给偶们姆妈买的药嘛。”,但他没再坚持要孙荣然怎样了,而是管自走掉了。 孙荣然便继续向3路车站走去,他感觉很好笑,这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第123章 办好调动的事 孙荣然回到家里,孙继刚告诉他:“荣然,具体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反正姜荫祥老师要你明天一定要去一趟教育局,说他已经跟教育局和潮都中学那边联系协调好了,潮都中学同意让你调动到闻堰中学,只是你明天一早得去教育局办理这个调动手续的。” 孙荣然现在确定调动的事是真的了,他的心里很感激姜荫祥老师,就因为和他那一段曾经的师生关系,姜老师却对自己的事很是上心,为了能满足自己调回来的愿望,姜老师居然去和教育局领导以及潮都中学那边的领导协调恳求帮忙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报自己的这位曾经的老师。 第二天一早,孙荣然便骑着自行车去教育局办理调动手续了。当他赶到教育局在车棚里停好了自行车往教育局二楼的人事处走上楼的时候,迎面碰到了刚从楼梯上下来的陈云飞他们。孙荣然礼貌地向他们打了个招呼。 陈云飞却点了点头转过头对后面跟着的寿中来他们说道:“老寿,我说养不大吧,你们还不相信,我就知道养不大的。” 寿中来朝着孙荣然说道:“小孙,我们没想到你会让局里领导来压我们让我们同意你调动的。真没想到!好好地想培养你的,你居然这么不要求上进的。现在好了,你可以去你想去的学校了。” 孙荣然不知道教育局是哪位领导让他们同意自己的调动的,但他明白那一定是姜老师在通过局领导帮他的忙,这事他不知道,当然也还是不说破为好,让陈云飞他们摸不清来路或许是最好的。 孙荣然只是向这几位领导讪讪地陪笑着,直等到陈云飞向他挥挥手:“去吧,荣然,既然答应让你调动了,你去办手续吧,唉,养不大终究是养不大的。”他叹着气摇了摇头,“结果总还算好,你一个换两个新分配的,我们也总算捞回点面子。今天你若这里办好了,就来学校一趟,将一些事情交接一下。” “哎,好的,陈老师,我下午就赶到学校去,把该交接的东西都交接掉,然后把我的东西都从宿舍里搬回来,那我上去办手续了。”孙荣然便赶紧往楼上走,尽快逃离这尴尬的场面。 教育局的调动手续因为各方都是协调好的,办理自然是顺利而快捷的。孙荣然办好后便赶紧匆匆忙忙赶回家吃午饭,他下午还打算叫个车去潮都中学搬运行李的。 孙继刚见孙荣然为了调动的事情一头大汗的赶来赶去,有点心疼他,吃午饭的时候便对他说道:“荣然,既然调动的事已经弄好了,你也不要这样匆匆忙忙赶来赶去这么急的,今天办不好明天再去办。这么热的天,要中暑的。” “阿爹,我今天必须得去全部办好的,因为我们那边的校长今天上午和我说了要我今天去办理下一些事情的交接,还有我的户口要去迁过来,也要趁他们都在的,毕竟还要去派出所一趟的,所以趁热打铁地趁大家都在,还找得到他们。我下午就准备叫个车一起过去办好事情,把行李包裹都装回来。”孙荣然却很是不在乎,他现在高兴着呢,高兴着自己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家。 一家人其实都很高兴孙荣然能够调动回来,最高兴的是耳聋的祖母,她知道自己的孙子以后可以天天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有说不出的开心,她最怕孙荣然远离她去那些她都不知道的地方,她最担心和记挂的就是身边少了一个不在一只锅里吃饭的。 “那这样好了,荣然,呆会儿我去叫个经常给我们厂里拉客人的面包车跟你去拉东西好了,叫汤利松的新明村人。”孙继刚说道。 “汤利松?是不是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孙荣然一听这名字便问道。 “是的,哦,对了,他好像是你初中同学,他好像也和我说起过。”孙继刚似乎想起了汤利松和孙荣然的关系。 “那没错了,该是他的,我也听说他高中没上就去学驾驶员了,只是后来一直没联系了。”孙荣然很欣喜有老同学的信息,“阿爹,那就叫他和我一起去潮都吧,等下我到厂里坐他的车好了。” 父子俩商定好这件事后,午饭也吃好了,孙继刚顾不上午休一下就顶着大太阳骑上自行车找汤利松去了。孙荣然也走着去父亲厂里了,他觉得等下回来东西直接装到家里的,若骑车到厂里,到了家里还要去那把车骑回来的。 孙荣然走到厂里的时候,汤利松和孙继刚两人已经站在车旁等他了。汤利松一见到孙荣然,竟然兴奋地抱住了他反复说着:“你这家伙!你这家伙!这么多年了,你原来在潮都那做老师了!” 孙荣然也有点激动:“真的是你!汤利松,刚才我爹在和我说是一个叫汤利松的黄鱼车师傅,我问了他是否和我年龄差不多的,他说你和他说起过我,我就知道该是你的!” “我早就和你爹说过,读书的时候来你家玩的时候见过叔,还是有印象的。以后又可以经常见面了。”汤利松咧着嘴笑道。 “好了,荣然你和利松早点出发,路上注意安全,早去早回的,我等你们早点回来!”孙继刚也笑着催促孙荣然他们。 汤利松便赶紧坐进了驾驶室。孙荣然也坐上了副驾驶座,对车窗外的孙继刚说了声:“阿爹,我们走了。” 汽车一溜烟出了厂门,往潮都方向飞驶而去。两人在汽车里互相说着这几年分开后的遭遇,一起感叹着现在都到了婚娶的年龄。 车外温度再高也高不过车内两人久别重逢喜悦之情的热度,本易打瞌睡的中午,瞌睡虫也被这热情赶得无影无踪了。 浦沿到潮都的路似乎变得很短了,居然一个小时不到,车子在他们的聊天中不知不觉到了潮都中学。 孙荣然让汤利松坐在车里等他,自己一个人去校长办公室办手续了。 校长办公室里,陈云飞和寿中来,范爱民两人正在讨论事情,孙荣然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几个人便停下了话题,范爱民对孙荣然说道:“你来了,孙老师,刚刚校长和我交待了你来办理调动手续的事情了,这样吧,你有没车子叫过来?” “有的,范老师。”孙荣然低声地回答道,他感觉有点对不起寿中来他们,尽管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终于可以离开这地方了,但看到寿中来那投过来的眼光,他感觉有点不敢面对。 范爱民听到他有车子叫过来的,便对他说道:“那你先去宿舍把东西都装好吧,待会儿回来把宿舍钥匙还给我,我这边把你的户口调动介绍信都开好,你过来拿了去下派出所就行了。” 孙荣然听她这么一说,便赶紧应着准备下楼了。寿中来喊住他:“荣然,以后有空了也可以回来看看的,毕竟这里你工作过。” 陈云飞也点头说道:“是的,荣然,大家情义还是在的,调动归调动,我们还是同事过的,你到那边了也要记得我们这里曾经的同事的。” 寿中来和陈云飞的话一下子让孙荣然刚走进办公室时的那份尴尬烟消云散了,他对他们回道:“谢谢你们在这里对我的照顾的,寿老师,陈校长,我永远会记得我曾经在这边工作的日子和你们这些领导和朋友的,那我先去搬东西了。” 陈云飞向他挥挥手道:“去吧,时间也不早的,待会儿你还得去派出所办手续,弄迟了,他们下班了,你还得再来一趟的。” 孙荣然赶紧趁着他这句话走出了办公室,回到车里让汤利松开车到他那个宿舍装东西去了。汤利松帮着孙荣然将东西一件一件搬下来装到车上,东西都装得差不多的时候,汤利松突然发现宿舍过道上放着辆自行车,便问道:“荣然,这自行车是你的吗?” “哦,是的,这个自行车是我家里骑过来的。”正在房间里仔细搜索别落下东西的孙荣然忙回答道。 “嗨,你也不早点说的,幸亏我问了下,现在要把它装上去,得把那些再搬下来的,让它先装进去再装那些东西的。好了,你赶紧再看下还有什么东西没搬走的了,我把自行车背下去,等你一块来装车了。”汤利松说完话便扛起自行车往楼下走去了。 孙荣然在房间里再三确认没东西落下后,便也赶紧跟着跑下来。汤利松在车里将原本装上去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拿出来递给车外的孙荣然让他放在一边。等差不多了,汤利松便让孙荣然将自行车的前轮抬高从车后门塞了进来,两个人费了很大一番劲才将自行车在车内安顿好,便把那些堆在边上的东西都一股脑儿塞进了面包车。 装好东西,两个人便赶紧又开车去潮都中学了。到了那里,孙荣然还没等车停稳,便打开车门下了车往楼上跑去。 校长办公室里陈云飞和寿中来他们早已经走掉了,一个人也没有了,只有总务处的范爱民还在等着孙荣然。范爱民见孙荣然满头大汗地跑进办公室,便从抽屉里拿出那本介绍信开始填写东西了。 她一边填着介绍信,一边对孙荣然说道:“孙老师,你那边东西都收拾好了?钥匙给我吧,我这里给你填好介绍信你就可以去派出所了。唉,路么是远了点,本来在这里呆着多好的,学校都已经准备培养你的了,你看你的工作也很有起色的。你走了,那个基金会可要找人干了。” “嗯,范老师,我也是没办法的,毕竟我家里父亲身体残疾,祖母也年老了,就我一个单丁可以扛点重活了,我也想能够平时多替家里干点重活的,毕竟家还是要我去多照顾的了,我知道你们都很看重我,可我实在是没办法。”孙荣然只能推托着家里的情况。 范爱民填好了介绍信,便拿出学校那颗大红印毕恭毕正地在上面敲了下去,并顺势使劲按了一会儿,拿开印子,看了看那红印感觉还是满意的,便撕了下来递给孙荣然。 孙荣然接过介绍信小心翼翼地放入自己带来的包里,然后将宿舍钥匙递给范爱民:“范老师,这钥匙我还给你,那我走了,谢谢你了。” “不客气的,孙老师,你得赶紧去派出所了,快三点了,你们还得赶回家去,路上小心,以后有时间了再回来看看我们。”范爱民微笑着说道。 孙荣然便赶紧向范爱民告别了,跑下楼坐上面包车对汤利松说道:“快,利松,去潮都派出所,我得把户口迁移手续也办好的。” 汤利松边启动汽车边说道:“荣然,调动个工作没想到这么麻烦的,还要去派出所办理户口迁移手续啊。看来还是我们这种读书不好的人好,没这么多麻烦事的。” 两个人很快到了潮都派出所,这里倒还是快的,派出所的户籍民警看了孙荣然的介绍信后,便马上将手续办好了交给了孙荣然,并对他说道:“你到闻堰派出所那边凭这介绍信将这户籍放到那里就可以了。” “谢谢!谢谢了!” 孙荣然总算轻松了许多,今天这一天所有的事总算都办好了,回家的路上也不急了。 孙荣然和汤利松一回到家将东西从车上全部卸下搬进屋里后,祖母才明白孙荣然以后去闻堰上班了,可以天天早出晚归了,她的眼眶里不禁泛起了泪花,那是高兴和放心,年龄大了总是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在一起的,她反复地问着孙荣然:“荣然,这是真的吗?你真的回家了吗?” 汤利松禁不住笑着大声对孙荣然祖母说道:“是真的!奶奶,荣然以后天天和你们在一起了,再也不出去了!” 很奇怪的是,孙荣然的话祖母总是不相信的,要反复地问着来证明,而汤利松的话她倒是很相信了!的确,有时最亲的人的话倒是不可信的,或许是出于安慰而总是用善意的谎言掩盖事实!而旁人的话倒是可信的了,因为他们没有亲情的牵扯而往往是说实话了,祖母就是这么认为的! 祖母从汤利松那儿得到了她想知道的答案的证实后,便一叠声地说着:“这下好了!这下好了!我的荣然终于回来了!”说着话,她也来帮孙荣然的脸盆,热水瓶这些东西搬到屋里去了,她有说不出的高兴。 东西全部卸下后,汤利松便准备告辞回家了,孙荣然试图留住他吃晚饭。 “不用客气了,兄弟,我们什么关系,以后有机会常聚的,今天我得回去了,还得去接一帮人呢,昨晚就说好了,一帮去西隐寺里念佛的老太太,一大早让我送去,傍晚去接回来的,时间已经快要过了,我得赶紧走了!”说完话,汤利松便关上车门启动车子顾自开走了。 “哎,利松,车钱!”孙荣然突然想起得付他运费的。 汤利松哪里还听得到,车子早已拐弯上了那条公社大路去了。 孙荣然便将那些书本什么的往自己的房间搬了,他好好整理了下自己的书架和书桌,这之前都是匆匆回家一晚也从没好好打理过的,现在调回闻堰了,以后将可以天天坐在书桌前看自己喜欢看的书了,甚至可以规划自己以后一生的日子了。 他开心得不由自主地哼唱起了那首流行歌曲《久别的人》,他感觉自己真的是久别的人重回家里不再过那种肉体在他乡,灵魂在家里的生活了,一切都回到了以前的日子了! 不知不觉过了多少时间,直到听到楼下孙继刚在喊:“吃饭了,荣然。” 孙荣然才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很长了,窗外面天色都开始在变暗了,他赶紧边应着边跑下楼去。 楼下也在厂里帮忙干活的孙荣平已经在将菜端上桌了,孙继刚坐在桌子前正将假肢脱下来让它凉快一会儿,褚鸿英在灶台上盛饭,祖母也已经在筷箸筒里拔筷子了。 孙继刚见孙荣然从楼上下来了,便问道:“荣然,事情办得怎样?一切都还顺利吧?” “嗯,阿爹,都办好了,东西也都搬回来了,今天真的是紧张的一天,不过顺利倒还都是顺利的。”孙荣然回答道。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今天来不及办好还得去第二趟呢!” “嗯,开始我也担心的。对了,阿爹,利松的运费忘了给他了,到时候你碰到他,替我把钱付给他好吗?” “哦,返个倒没事,不急的,我们厂里到时候也要他送货的,都记着账的,我给他记下今天的账好了,到时候会总的结算给他的。” 听父亲那么说,孙荣然便也放心了。 “荣然,那你明天回工地去吗?”孙继刚问道。 “事情都办好了,我明天肯定要回工地去了。”孙荣然现在已经也愿意去长兴工地了,因为以后不必忧愁一周匆忙的回一次家的,反正能天天回家了,离开家去工地干一个暑假也无所谓了。 晚上孙荣然想着得赶紧给鲁隽写信了,把自己调到闻堰的事情告诉她一声,省得她把信又寄到了潮都中学那里,毕竟自己是如同逃难般的逃回来的,没和任何自己要好的同事或学生打一个招呼的,自己的信件也没落实给转下的。 孙荣然将信写好已经很晚了,他决定明天一早就把信寄出了再回长兴去。 第124章 人为的破坏 第二天孙荣然一早就骑车去镇上的邮局把信寄出后,便坐火车回到了长兴工地上,水管铺设已经快要到县城了。一切都还是顺利的,那个一零四国道的地下管道挖掘也还是进度快的,六米的管子已经进去了两米了,这样的话估计不出一个月能够贯穿国道线的,这让傅成才心里很高兴,早知道这么快,当时真应该先这么安排做的,这样现在就可以直接将管子铺过去了。 但是越往县城做事情越多了,因为越是靠近县城店铺越多,原先地下埋设的管线也越多,整个工程的最烦地段也已经到了,一切都得小心翼翼的。马路上的人在变多,工程挖起的渣土堆积的地方也越来越狭窄了。 这段时间一连下了几天的雨,工程不得不暂停了几天,这下更让周边的商家怨声载道了,但又能有什么办法,马路上堆积着的挖起来的泥土也被雨水冲刷成了泥浆。走路的人只能小心翼翼,最可恨的是路上飞驶过的汽车在经过这些泥浆凼的时候偏偏不减速反而有加速的意思了,将大片大片的泥浆溅在了行人的身上,行人们只能自认倒霉地大骂几句,但骂的更多的是施工队。 天刚放晴,孙荣然他们准备接下去抓紧施工了,却突然接到了长兴县交通局发来的一纸通知书,通知书上写着因为要迎接优质交通路段大检查,要求施工队暂停作业,并清理好沿线所有的泥土渣,若不即时处理,交通局将在两天后强行整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交通局要求停工,傅成才他们只能暂时停工了,好在挖起来的泥土在国道线这边堆的不是很多,也不用怎么多大的清理,他们便呆在宿舍里休息了,傅成才也趁这几天休息和陈宝根一起回杭州到华水公司办点事了。 谁知这天中午,方师傅从宾馆那儿来吃午饭的时候突然对孙荣然说道:“荣然,我刚才走到耐火砖厂门口的时候,看到交通局的那个副局长领着一群人开着铲车在将路边的泥土和石渣往沟里推,我不放心便停下来看他们怎么在弄的,结果那个副局长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路边那两块大水泥板都推了下去,直直地竖在沟里。刚埋好的管子都被挤歪了。” 孙荣然听方师傅这么一说有点着急:“这副局长怎么可以这样不珍惜人家的劳动果实的,怎么当上的副局长!” “有什么办法的,人家现在是捧着尚方宝剑奉旨行事的,我在那边和他好好地说能否将这些水泥块别往下推,铲起了放在那耐火砖厂的围墙边靠着的。”方师傅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他哪里听得进去,紧绷着个包公脸欠他多还他少似的说这事他只管将路面的杂物铲掉,他不管东西放哪里的。” “那现在怎么办呢?那两块水泥板还是得从沟里给拿起来的。”孙荣然说道。 方师傅点点头:“就是啊,荣然,活是有的来了,看来你们也不用休息了,下午去看下怎么想法把它们给拿上来,唉,活又来了。” 黄国潮笑着说道:“他们怕我们休息啊,非得找点事给我们干干。” 阿狗也嘟哝道:“就是,老子休息几天也不让安心休息的,好不容易来个晴天的休息,想去逛逛的,看来非得不让你逛。” “就就……就是挖……挖机离离……得有有……有点远远了,要要不……也快……快的。”杨振发吃力地把话说完,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挖机在旁边肯定也轻松能把这两块水泥板拿到路上来的,但现在挖机已经很远了,而且想开回来履带要压坏马路的,公路管理部门肯定要来找麻烦的,跨在沟上开过来也不现实,弄不好会把沟给压塌方了,总之这个想法是不现实的。 孙荣然说道:“吃饭再说吧,等下先去看了再说,今天能拿上来就今天给拿上来。反正公路那个验收也只是过过场,我们只要不把水泥板块放在马路这一侧就行了。” “对,对,先吃饭。”方师傅也笑着说道。 午饭吃好,大家也不打算午休了,几个人都到耐火砖厂的大门口去看看具体情况了。 马路上似乎的确干净了许多,只是马路边上那条挖开而未填满了的水管沟犹如裂开而未缝合的伤疤将里面的肉裸露在空气中,那两块巨大的水泥块就像两片破碎的玻璃深深地扎在大地的肉里了,原本如体内血管样笔直的水泥管道被硬生生地挤向一边而弯曲了,不用说那里面的橡皮圈肯定被扭出了。 看着这么巨大的水泥块大家感觉有点茫然,一两个平方二十多公分厚的混凝土路面板块少说也有千把斤重,凭他们几个人的力气怎么可能拿到地面上来。 “能不能敲碎它们?”一身力气的阿狗首先想到了这个办法。 “阿狗,你试试看,如果你能敲碎,我给你一包烟。”吴昌荣马上笑着怂恿他。 阿狗对吴昌荣的话倒一下子来了兴致:“昌荣,真话?一包烟?” “阿……阿狗,跟他……他来…来,值值得……的,我……我们也…也…好分分……分支…抽……抽。”杨振发倒最喜欢看这热闹,便也赶紧鼓动阿狗。 吴昌荣倒很爽快:“阿狗,当然是真话,说话算话的,你敲碎了就给你一包烟。” 阿狗便下到沟中,挑定位置站好了,便向自己的两只手掌心吐了口唾沫,使劲搓了搓手,然后便抡起大锤作势要敲了。 吴昌荣却慢腾腾地又说道:“阿狗,那如果敲不碎呢?你咋办?” “阿狗,有啥咋办的,你怕敲不碎啊,给他一包烟的事!”黄国潮倒替阿狗先作主了。 阿狗想想也很对,便回道:“就按国潮说的,敲不碎给你一包烟好了!到时可别耍赖就行!” “哈哈哈,阿狗,都不许耍赖的!”吴昌荣听阿狗那么说便又镇上了一句,他觉得气势上先不能输给了阿狗的。 “那是当然,呸,呸。”阿狗说着话往自己的手掌上又重新吐了下唾沫搓了搓手后便抡起大锤子使劲往那混凝土板上砸去,锤子在混凝土上砸了下后便弹了开去,阿狗感觉虎口有点震痛,但混凝土板却纹丝不动。 阿狗有点不相信居然会弹得手都痛,换了个位置再次抡起大锤砸向混凝土板,但锤子和混凝土板间冒出了几点火星,锤子从混凝土板上滑了下来,阿狗差点没拿捏住锤子。混凝土板经过这次猛烈的撞击不再立着插在沟里了,倒下来靠在了沟沿上。 阿狗不死心,接连抡了好几锤,但混凝土板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连细微的裂痕也没有。 倒是阿狗有点气喘吁吁地拄着铁锤站在那里发呆了:“奇了怪了,这水泥浇的混凝土竟然会有这么坚硬!倒还真是第一次碰到了。” “阿狗,怎么样,还是给我一包烟算了吧。”吴昌荣在一旁笑着说道。 “你别得意,我再锤几下可能就碎了。”阿狗不服气地说道。 吴昌荣便说道:“阿狗,那这样吧,再给你五锤子,若能敲碎算你赢了。” “我们是敲碎算数,不能点锤数的。”阿狗不同意吴昌荣的说法。 “可问题是我们不能没有时间的啊,你一下午敲不碎,这不是浪费我们时间吗?方师傅可等着我们尽快想法把它拿上来呢!方师傅,你说是不是?”吴昌荣拉上了德高望重的方师傅来帮助自己站台。 “是啊,阿狗,我看我们还是想想另外的办法吧,这样敲也不是个办法,即使敲碎了也要一块块的搬上来的,太麻烦了。”方师傅也知道这么厚的混凝土板块肯定是敲不碎的,太花时间也太费力,他想让大家还是尽快想想别的办法的,却被阿狗和吴昌荣的打赌给搅了。 “听见了没有,阿狗,反正成不成再给你五锤子,那包香烟买不买随你了,哈哈。”吴昌荣笑着给了阿狗最后的通碟。 阿狗只能奋力再敲了五锤子,混凝土板自然还是没给他丝毫的面子,他只能垂头丧气地从沟里爬了上来和大家一起想别的办法了,香烟自然去旁边的副食品店买回来大家分享了。 既然敲不碎,挖掘机也不可能到这里的,大家自然也是想不出别的办法了,事情似乎是一筹莫展了。 “小孙,你有没有好的办法,我总感觉你还是有独辟蹊径的思维方式,你看看能不能想出个合适的路子出来。”方师傅有点求助似的问孙荣然。 孙荣然点点头,却没有说话,他看了看沟边靠耐火砖厂围墙边那几棵颇有年份了的粗壮的法国梧桐树,再看看沟里那两块混凝土板的位置,脑子里已经有了办法,便对方师傅说道:“方师傅,办法有一个,就是要去背几根脚手架钢管过来,还有把钢丝绳和那只两吨的小葫芦拿来。” “哦,荣然的意思就是架三角架把水泥板吊起来,是吧?可吊起了怎么拉到沟边这儿来呢?这办法能行的话,我们早都想到的。”黄国潮说道。 “小孙你是这个意思吗?”方师傅觉得孙荣然肯定有另外的想法的,他怎么会有这么简单而大众化的想法呢,所以方师傅想让孙荣然说出来,才故意这样再问道。 “当然不是这个办法,如果用这个办法,这钢管长度可至少要六米,六米长的钢管肯定易弯的,这可是要出大祸了。”孙荣然摇摇头说道。 吴昌荣便也疑惑地问道:“那你要钢管干嘛?荣然。” “做滑道。”孙荣然胸有成竹地微笑道。 “做滑道?”这回大家都有点大惑不解了,竟然好几人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 “嗯,是的,做滑道。我是这样想的,你们看行不行啊。你们有没看见耐火砖厂那围墙边那几棵粗大法国梧桐树,我们可以把葫芦固定在那大树干底部,挂上葫芦。你们再看这混凝土板光滑的一面都朝着耐火砖厂这边的,我们只要把钢管斜架在水泥板下方靠在沟边上,然后用钢丝绳捆扎在混凝土板上后挂到那葫芦上,我估计能把这水泥板顺着这钢管拉上来的。”趁大家对他的想法都有兴趣了,孙荣然便一古脑儿地说完了他的想法。 “原来你说的钢管做滑道是这个意思啊,这个想法倒是新奇的。”黄国潮有点恍然大悟般地说道。 方师傅也点着头说道:“你们还别说呢,小孙这个想法还真的简单可行呢,眼下这个方法我觉得是最好的,你们觉得怎么样?” “荣……荣然可可……是有…有文……文化……化的人,他……他的想………想法肯肯……定不不…错……错的。”杨振发似乎比孙荣然还要骄傲自豪! “嗯,我觉得荣然这办法比阿狗的锤子要轻的多,荣然这是巧力,阿狗那是蛮力,哈哈!”吴昌荣表示赞成也不忘笑话下阿狗。 阿狗却有点不服气的依然嘴硬着:“香烟已经让你抽了,要不是方师傅拦着,到傍晚还指不定是我抽你的烟了。” “好了,既然这么定了,阿狗,我们还是回李家巷那去拿工具按荣然说的做吧。”黄国潮没兴趣再这样扯淡下去了,便叫阿狗他们一起回去拿工具用板车拉过来了。 半个小时后,工具很快就拿过来了。阿狗和黄国潮便先将钢管放到另外一块阿狗没敲过的混凝板下面,吴昌荣和周板桥两人已经很认真的用钢丝绳将葫芦固定在那棵最粗大的法国梧桐树下了,杨振发在整理绑定到混凝土板上的钢丝绳。 孙荣然见大家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便让阿狗和黄国潮两人用力将那竖着的混凝土板块推倒在了钢管上,杨振发将钢丝绳递给他们,两人便用钢丝绳绕着混凝土板块绕了一圈后将两个绳头挂在了吴昌荣他们松长了的葫芦挂钩上。 一切都好了,周板桥便拉起了葫芦上的铁链条。随着一声声“叽嘎,叽嘎”的链条声,钢丝绳被慢慢拉紧了,周板桥扯葫芦链条的力气越来越大了,吴昌荣也帮着他一起拉链条。混凝土板终于被慢慢地从泥土里拔了出来并沿着钢管往上爬了,尽管速度很慢像蜗牛爬墙一样,但终究可以看到它那爬上来的坚定和顽强的,钢丝绳尽管绷得很紧了,但对于这么一点重的混凝土板还是很乐意帮它爬上来的。 这第一块很轻松地翻上了地面,被拉到了该放的位置,方师傅看着有点佩服地说道:“小孙,看来还是你的办法好,大家都还是省心省力的。” 孙荣然没说什么,只是有点不好意思地微笑着。 第二块板比较麻烦点了,因为被阿狗的那几榔头敲了之后靠在了沟边上,得先用撬棍给它翘起来留出缝隙让钢管能插到它的下面的。只是这撬点得找到合适的位置的,能让撬棍的支点可以有发力的地方。 黄国潮转了老半天找了几个地方试着撬了几下,都因为泥土太松软陷了下去,根本撬不动那水泥板。吴昌荣在一旁看着,说道:“阿狗,你看看,都是你的事,我看还是要你自己把它复原的。” “放心,我会给它还原的,就你烦。”阿狗有点挂不住,“国潮,把撬棍给我,我来试试。” 黄国潮便将撬棍交给了他,他也依然找不到合适的位置能撬动这块混凝土板。他有点泄气地站在沟底,呼呲呼呲地喘着气,却又想不出好的办法了。 “阿狗叔,你看看下面那里水泥板和这个沟边泥土间有多少空隙。”孙荣然看着阿狗那手足无措的样子,便对他说道,“你看看能不能放下一个千斤顶的宽度?” 阿狗便蹲下身子仔细的看了下,然后站起来用两只手向孙荣然比划着斜靠在沟边上的水泥板与沟边的距离:“荣然这么长的距离。” “阿狗叔,那放一块垫板也应该够这个长度了,你先在沟边上放几块红砖垫上木板,再将千斤顶底部放在木板上,想法把这水泥板顶开点,让钢管能插下去了就行。” 阿狗便照着孙荣然说的让吴昌荣找了几块红砖垫在那儿后,放了一块木板上去,然后慢慢将水泥板顶离了沟边,黄国潮和周板桥赶紧将钢管插入了这水泥板下,阿狗便松掉了千斤顶从里面拿了出来。 几个人在下面用钢丝绳绑好水泥板块后便又像第一块一样地慢慢将它从沟底用葫芦拉了上来,总算弄好了这头痛的事,大家吁了口气,尽管浑身是汗,但感觉通气多了。 稍微休息了会儿,几个人便又将那些弯了的管子想法用千斤顶给顶回了原来的位置,并将橡皮圈用扁錾子给凿了回去,下面的半圈只能挖了长长的工作坑,人蹲在下面给凿回去了,一切都处理好了,也已经差不多到吃晚饭的时候了,便一起收工回去了。 第125章 参加协调会 检查总算过去了,工程施工很快恢复了,管道很快就铺设到了县城里,但也马上碰到了一个大问题,就是管道要穿越县城里的解放路了。 长兴县城很小,小到主要的马路就那么两条,一条人民路,一条解放路,其它的都是从这两条路上衍生出去的小街小巷了。 正因为小,所有的商贸中心,店铺大楼都集中到了这两条马路上了,所以长兴乡下来的只要到了这两条马路上逛了就算进城了。 这两条马路平时自然也就是车水马龙最繁华的地段,而穿越解放路的这个地方偏偏是在一零四国道和解放路的交叉t字口,所以若是将这个路口给挖断了,那么整条解放路上的车子和行人的进出也就是全部被切断了,这对整个长兴县城来说也就是半个小城都将瘫痪了。 这对于长兴这么一个小城来说是不可以承受的,但解放路的穿越又是必须的。很快这个事情被工程指挥部提交到了长兴县委常委会议上面进行了讨论。会议结果责成主管副县长担任解放路穿越工程领导小组组长,小组成员由公安局,交通局,城建局,广电局,自来水公司,华水公司等相应负责人组成。具体事宜由副县长负责召集公安交通以及城建这些部门一起协调。 副县长立即便决定召开一次所有相关单位的沟通讨论会议,要求每一个单位都派相关人员必须到会参加。 陈宝根现在因为有孙荣然在工地上了,便时常还是呆在杭州公司总部的多,毕竟华水公司还有其它的工程也在进行的,这其中最大的就是投资上亿的杭州市重点工程——“抗咸工程”,这些工程也需要陈宝根去提供技术支持的。所以这个参加穿越工程领导小组的人员安排也自然落到了孙荣然的头上了,这让孙荣然有点感觉惴惴不安,毕竟他还从来没参加过与这种政府官员一起讨论事情的工作。 傅成才也希望孙荣然能代替他去参加这种讨论会议,一个是他觉得自己文化不高,达不到和这些头头脑脑交流讨论的水平。另外一个是傅成才自己是实干起家,不喜欢坐在那里一杯茶一支烟空谈老半天却没一个结果的会议。 他对孙荣然说道:“荣然,这会议还是你去参加,你要文化有文化,要具体数据有具体数据的,这个会议你去是最适合的,我已经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了。” 孙荣然尽管心里惴惴不安,但他知道现在也的确只能他去参加这个会议了。 会议在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准时在县府大楼的三楼会议室召开了。办公室主任主持了会议,他一一点了到会者的名字也算是会议参与者的介绍了。 孙荣然从办公室主任嘴里看到了坐在长形会议围桌正前面的是长兴县钱副县长和办公室叶主任,副县长左手边开始往门口方向坐的依次是公安交警大队葛副队长,交通局蔡副局长,城建局徐副局长,广电局周副局长。而副县长右手边却只坐着自来水厂田厂长和华水公司代表孙荣然两人。方桌中间的那块空地似乎是这两拨人差别的鸿沟。 这几人中孙荣然只特别注意的就是那个浑蛋的交通局蔡副局长,他心里还记着那天把他们挖起来的水泥板推到沟里的事呢!这蔡副局长一看就不是个善类,你看他那一双色迷迷的丹凤眼,一个尖尖的鹰钩鼻,那嘴唇似笑非笑遮不住那阴沉旳脸色。 当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孙荣然也不会和这姓蔡的副局长纠缠,他只是想仔细看看这家伙的嘴脸,所以特别照顾地多看了几眼。 “各部门的负责同志都到了,下面我们先请王副县长就这个解放路管道穿越工程讲几句。”上面的办公室叶主任开始主持会议了。 王副县长便清了清嗓子,用带着长兴口音的普通话讲道:“各位同志,我们今天把大家一起召集过来的目的是能否制定一个既不影响解放路车辆行人进出又能完成工程任务的方案出来,我们先听听施工单位华水公司的施工设想。” 大家的眼光便转到了孙荣然这里,孙荣然感觉有点紧张,他的脸上微笑着,心里快速梳理了下来的时候刚才在路上整理的几点施工设想和意见,便慢慢开口说道:“各位领导,我把我们施工单位的想法作个简单的汇报,如果有不对的地方希望大家别介意。考虑到我们因为有挖掘机设备,过这条解放路的时间应该不会很长,只要我们准备充分,快的话一天就能够过掉并铺好路面的,所以我希望县委县政府能给我们一天的时间,我们需要交警部门配合我们管理下交通秩序让施工能安全快速的完成。” 孙荣然似乎想尽脑子也只能说出这些了,原先想好还有更多的话却一下子似乎都忘了,他觉得大致而关键的意思已经表达了,这也够了,毕竟自己只是来听县领导协调工程事宜的,也不能喧宾夺主的。 会议室一下子便沉寂了,王副县长见孙荣然似乎也说不出什么了,便接上话茬说道:“大家刚才也听到了施工单位的意见,他们认为一天的时间就够了,需要我们交警部门配合管理现场秩序的。我想能不能将这活从白天挪到晚上来干,毕竟晚上交通又要松缓一点,行人车辆相对来讲要少许多的,你们施工干扰也要减少很多,孙技术员,你看你们能不能行,给你们一个晚上?” 说着话,王副县长将目光投向了孙荣然,他的眼中希望孙荣然给他一个答案。一旁的自来水厂田厂长附身到孙荣然耳边轻轻地问道:“小孙,你看一晚上能行吧?你若答应了王副县长,那得必须完成的,你要确定好再回答。” 孙荣然点点头,他能够听懂田厂长的善意提醒,但感觉这晚上施工也应该没问题的,便迎着王副县长的目光回答道:“王副县长,我想挪到晚上应该也没问题的。” “哦,好的,那我们就给你们一个晚上的时间想法将管道从解放路这里过掉,这交通的问题由交警部门协助配合管理好,葛队长,你们组织几个警力加个班应该没问题吧?”王副县长接着便开始布置工作任务了,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交通安全问题,便对葛队长说道。 毕恭毕正坐着的葛副队长赶紧又在位置上正了正身姿,响亮地回答道:“王副县长,没问题,我们会组织警力参与交通秩序维护的。” “嗯,好。蔡副局长,徐副局长,你们交通局和城建局也要派人在晚上和交警部门一起执勤的,这事可不是交警一个单位的事。”王副县长对交通局和城建局的这两位副局长发话道。 刚才还有点似笑非笑的蔡副局长脸上居然马上涌上了一朵莲花,灿烂地说道:“嗯,王县长,这事没问题,我们交通局理应到场的。” 城建局的徐副局长也不甘示弱地回答道:“嗯,我们城建局也肯定会来的。” “好,只要大家配合好,这个问题应该不是问题的,在这里我们还需要广电局也好好配合下,在确定了施工日期后,要提前三天在广播电视报纸上连续播发有关施工日期的通告,让所有在解放路下面有管线的单位都到县政府办公室报备以便施工队施工时能注意情况的,若是不来报备,到时挖断了责任都由他们自付。还有更重要的是要求解放路沿线的单位商家都提前准备好东西,以免到时路断了,东西运不进来,通告清楚后,所有这些状况都由他们自己负责了,施工单位一概不负责任。周局长,你们广电局这三天要辛苦下,草拟好通告内容并连续播发三天。” 广电局周副局长在一旁赶紧边点着头边答应着:“好的,好的,我们一定马上就去准备通告草拟和播报。” “那一切就这样安排了,接下来就是何时施工的具体日子了,孙技术员你们打算具体哪一天,因为你们也需要准备的时间。”王副县长又向孙荣然问道,他想把日子给确定下来。 “我们都可以的,只要政府部门同意了,我们随时可以干的。”孙荣然回答道。 “那我看四天后行不行,因为广电局连续通告也需要三天,我们再多给个日子,那就是四天后,可以吗?哦,对了,四天后天气不知道怎么样?”王副县长突然想到了天气,他便转头在办公室主任耳边叮嘱着什么。 办公室主任便站起身往外面走出去了,王副县长继续说道:“我让李主任打电话去气象局先问下天气状况再做决定了,我们稍微再等一会儿。” 不一会儿,办公室主任回到了会议室里,王副县长对他问道:“怎么样?老李。” “气象局说了,这几天天气应该好的,前阵子的雨主要还是台风外围影响,接下去也不大有雨天了,就是气温高一点。”办公室主任便将气象台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那好,就这么定了,各单位回去都好好准备下,四天后解放路口一起奋斗一个晚上。”王副县长最后拍了板。 城建局徐副局长此时却大声对王县长说着:“王县长,最好是晚上八点后开始可以吗?” 大家刚要立起身,被他的话又给止住了。 “八点后,老百姓和车辆也都差不多不进来了,而且我们也都已经吃好饭将家里都安顿好了,这时间点开始最好。”徐副局长解释道。 “那施工单位怎么样?关键还是施工单位的时间够不够的。”王副县长便又转头问孙荣然这边。 “可以的,八点开始。”孙荣然知道只要他们同意了,其实过这马路也就三四个小时的事。 “好,那就这样再确认下四天后晚上八点解放路管道穿越工程准时开始,各相关单位请回去做好各项准备,广电局请今日起每天发布下施工通告,散会。”王副县长作了最后的布置后便让大家散会回去了。 孙荣然回到租住房,方师傅和傅成才他们都在等他吃午饭了。方师傅见他回来了,便赶紧问道:“荣然,今天会议情况怎样?” 傅成才也在一旁问着:“是的,情况怎样?我们可是等了一个上午了。” “都说好了,四天后的晚上八点准时动工开挖解放路路面,到时候那些交警部门,交通部门城建部门的相关工作人员都会到现场来配合我们维护现场秩序的。”孙荣然把会议的大致内容说了下,“这几天广电局会发通告公布施工时间的,我们只要把工程准备工作做好就行了。” “也就是说县政府同意我们破挖那个解放路了?这事总算批准下来了,我一直担心会不会又像上次的那个一零四国道穿越那样不同意我们破挖路面,弄得最后只能这样在地下挖沟作业了,不仅速度慢,工期被耽误了,而且再来这么一个地下穿越,整条管道不知要拖到何时试压回土了,这国道边的商户们也都是不好惹的!”傅成才如释重负地说出了他先前的担忧。 方师傅也笑着说道:“成才,现在可是石头落地了,你也不用再担心这事了。” “成才姑父,方师傅,只是我答应了县领导的晚上施工和必须一夜完成穿越的时间,就是要大家伙到时候可能得干一个通宵的,我也担心这个能不能完成的!”孙荣然故意这样说道,他希望大家都能够咬咬牙接受这个安排,快速完成这个任务的。 “没没……什…什么好好…担…担…心的,荣…荣然,到到……时时…候,只只要……我我…的挖…挖…机开开…开动…动…一……下好好了!”杨振发宽慰着孙荣然。 “是啊,荣然,只要他们同意我们挖路,振发的挖机花不了多少时间就能把沟挖出来的,到时候你就看我们几个怎么加把劲让你能早点回来放心睡大觉了,哈哈。”吴昌荣也笑着安慰孙荣然。 黄国潮擦了把汗也说道:“荣然,你还别说这么热的天,白天还吃不消干这个活,到晚上凉快点了更容易有干活效率呢,你说一晚上我倒都还觉得多呢,依我看四个小时就全部完成了,八点开始干,十二点就能回来睡觉了,你担心啥呢!” 孙荣然摇摇头说道:“担心倒也不是担心,毕竟是在他们那种场合表了态的,我就感觉有点压力,到时候怕是要你们辛苦一宿不睡了。” “不用怕的,这事我们都希望能够晚上干呢,我们担心的是他们不让我们破挖路面,现在既然他们同意了,时间不是问题的。开挖那天大家白天就休息睡觉,养精蓄锐,等晚饭吃过后再一起出工干活。这样也不会累人的,还有就是干好后的第二天大家再休息一天好了,只要能让我们破挖,这工期时间还是足够用的。”傅成才已经在考虑开挖那天的工作安排了。 “对的,成才,要让大家休息好才有精力晚上开夜工的。”方师傅也很赞成傅成才的想法。 傅成才又对黄国潮说道:“老表,到时候晚上加班得把灯光照明设施都弄好的,你想法去那里架个临时灯,还有就是买些晚上加班填肚子的点心,让大家干好了也能吃饱了睡觉的。” 黄国潮点点头:“这些我都会去弄好的。” “振发你把挖掘机也要检查检查的,别到时候万事俱备了,你挖掘机出洋相了,那就麻烦了。”傅成才又对杨振发说道。 “放…放…放心,我我……一…一定会…会弄……弄好…好的。”杨振发也点着头结结巴巴地答应道。 接下来的三天,大家依旧照常在工地上忙碌,每个人都在等待这加班的那一宿,他们从心理上已经准备好了一宿不眠完成这个解放路管道穿越工程了。 第126章 假期终于结束 日子过得还是很快的,解放路穿越工程的这一天也很快到了,大家在白天尽管不用去工地干活休息在宿舍里的,但一个大白天也其实是睡不着的,杨振发他们干脆打了一天的扑克,就是中午吃过午饭后好好睡了个午觉。 夏天的夜幕降临的总是很迟,到晚上七点的时候,太阳还是将一抹余晖扫在了那房子山墙的人字尖上,知了也躲在那墙边的树上向即将落山的太阳喊叫着快下山吧。大地所有的器物在被这太阳烤了一天以后都烫的有点握不住了,连那水龙头里的水也被热得能泡开茶叶了。 孙荣然他们六点半便开饭了,大家休息了一天都准备在晚上干一宿,将那最头痛的事给完成了,以后便不用再担心别的东西了。 黄国潮将该带的东西都装上了板车,等大伙把晚饭吃好,便一起拉着板车往解放路那里进发了。 解放路上的人流就像被这太阳烧烤了一整天的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来往往地不停在穿梭,他们似乎想抢在这马路被挖断之前赶紧再活动一番的。 自来水公司的田厂长早就在那儿等着了,他有点担心这马路能否一晚过掉的,所以早早就来到了工地。 黄国潮已经和吴昌荣两人在架临时电灯了,他们必须在太阳下山之前将灯弄好的。杨振发也趁空闲将挖掘机的几个关键部位打点黄油。阿狗和周板桥两人也慢慢将车上的工具放到合适的地方。 等到他们一切准备就绪了,便坐在路边等八点钟到来能够开始动工的了。 交警大队的葛副队长领着两名民警是最先来到工地上的,他从孙荣然他们这里知道所有该准备的东西已经全部都准备好了,便将马路口正在指挥交通的民警叫过来说道:“小张,你先帮助施工队的这些师傅将所有的拦路铁架放哪里给安排一下,等时间到了,大家都能够很快切断交通的。” 又对另外一位民警说道:“小李,你先去疏导下交通,尽量在交通被阻断前让所有进进出出的快速过掉,省得时间一到产生拥堵的。” 小张便领着黄国潮他们并指点着放置拦路铁架的位置了,小李则借用警用喇叭让所有的行人和车辆抓紧时间通过了。 这个当口,城建局徐副局长也来到了工程现场,他和葛副队长在那嘀咕着了。 八点钟一到,葛副队长立刻让几位民警拦阻了所有的过往车辆,他自己也站在马路中间让阿狗他们将铁栏放在了路上。 此时那交通局蔡副局长才慢腾腾的赶到工地上,满嘴喷着酒气,在小太阳灯的照耀下,那整张脸是猪肝色的肿胀着。他一到工地上便独自一人坐在了一家店面的门口“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他可是急急忙忙赶过来的。 杨振发开动挖掘机,将大铁斗的几颗铁牙在路面上使劲按住了然后往挖机身边勾过来,随着一声声尖利刺耳的“吱嘎,吱嘎”声,路面立刻被勾起了厚厚一层柏油块,这一层柏油面很轻松地被勾到了一堆,露出了下面的路基。那是用水泥浇筑的路基,杨振发再将大铁斗的牙齿在上面刮蹭的时候,铁牙间不时冒出一颗颗的火星,路面上被刨出了一条条的牙痕,但路面却一点都没被破坏。 杨振发开始试图用大铁斗的牙齿去砸那路面了,以往的路面只要用铁牙使劲一压都能被压碎的。但这水泥路基却根本没有反应,只是多了几个浅浅的牙痕窝。 杨振发便将整个的铁斗高高举起,然后重重的砸向路基,但路基依然纹丝不动,根本没有一点裂痕,这样倒腾了半个多小时,这路面根本毫发未损,这可是奇怪了,在以往的话,这种路面早就被破坏了。 大家在边上看着挖机的工作情况,心里也有点急,按理应该将这路面已经破坏殆尽了,这半小时破挖路面结束,接下去是向下面深挖了,但眼前却出乎他们的意料,真是出师不利,一开始便碰到了硬茬。 杨振发停了下来,他有点不相信自己手中的机器今天会出这洋相的,他走下挖机去看那水泥路面。只见那路面和别的水泥浇筑路面也没多大差别的,只是那水泥质量似乎特别好,跟那石子在一起泛着青光,黑黝黝的,在灯光下闪着的光似乎在嘲笑杨振发。 “振发,怎么回事?”傅成才也凑过来看着问道。 “奇奇……奇…怪了,这…这路…路…面怎怎……么会会…会砸…砸不破破的。”杨振发本来就结巴的话因为有点紧张显得更是结巴了。 黄国潮他们也在纳闷今天这路面怎么会这么坚硬,但光从路面上真的看不出异样的。挖掘机挖不动,他们更只能无奈地站在边上看看了,他们使不上劲。 方师傅也在一旁着急:“成才,你让振发把整个要开挖的路面上面的柏油都先刨掉看,看看这路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振发便爬上挖掘机开动机器将整个路面上的柏油都给刨光清理干净了,整个路面就是一大整块的水泥路面,根本看不出异样。 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除了路面柏油被刨掉了,还一点都没开挖过的痕迹,葛副队长走过来问孙荣然他们能不能行,他也看到了这挖掘机居然挖不破这路面的情景,他也替孙荣然他们着急。 孙荣然感觉在整个路面上面想挖破这水泥板肯定是比较困难的,得找到一个突破口,让挖掘机的铁斗牙齿能够钩到路面下面去使劲才能将路面给掰开的。那这个突破口去哪里找呢?孙荣然想到了马路边线外的地方应该是最容易被挖破的,对了,应该从这里开始破挖是最好的。 孙荣然便将自己的想法和傅成才说了,傅成才也觉得这个想法很有道理,便向杨振发招招手示意他停下来。 杨振发一停下挖机,傅成才便跨上履带抓着挖机门上的把手和杨振发说了一会儿话,杨振发不时点着头表示他听懂了。 等傅成才从履带上跳下来走开以后,杨振发便将挖机开上路面,将铁斗往马路边的路面里挖去,很快边上被挖出了一个坑,挖掘机的整个铁斗都能放进去了。 杨振发便将挖机的铁斗深深地插入里面后拼命用大臂将铁斗钩住路基的底部往回钩,挖掘机“呜呜”地嚎叫着,似乎拼出了全身的力气,那发动机的喷烟口冒出了大把大把的黑烟。而挖机整个机身也被这大臂给钩的屁股从后面翘了起来,整个机子像杂技团演戏的大象那样用它的长鼻子撑住地面,后腿和后半身借助屈膝跪在地上的前腿力量向上高高地翘起。 尽管挖掘机的烟冒得再黑再浓,屁股翘得再高再险,那水泥路面却依然不为所动,躺在那里蔑视着挖掘机。挖掘机只能“呜呜”地像斗败的公鸡又退回到地面,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顽固不化的水泥板,无从下手将它征服。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一股柴油味,那是柴油未燃烧殆尽的气味,呛得人有点要咳嗽。杨振发将挖斗退回到了挖掘机身边歇了下来。 黄国潮便趁机走到那个大坑那里仔细地看了下路基,大声对杨振发喊道:“振发,你肯定挖不动的,这路面可不一样,你们来看,这水泥路面好像有两层,每一层都有二十多公分厚的,两层可有五十来公分的,挖机怎么可能挖得动这么厚的路基!” 被他这么一喊,所有的人都拥到了那个大坑前,傅成才用手电筒一照,果然两层厚厚的水泥板块露着,被挖掘机钩过的地方清晰地显示出来两层是紧紧的贴在一起的了。 “这可奇怪了,人家浇筑路面能有一层水泥路基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长兴县做路面倒是很讲究的,居然会有两层水泥路基,这路基可是再重的车都压不坏了。”吴昌荣笑着说道。 这时候,葛副大队长,徐副局长也都围到了大坑边看个究竟了,他们也看到了这个情况,尽管他们是长兴人,但也不知道怎么会有两层混凝土路基的,所以他们也很纳闷,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葛副大队长突然想到了那位蔡副局长,便抬起头去找那位蔡副局长了。蔡副局长还正坐在那里若无其事地打着瞌睡醒酒的,根本没注意到工地上发生的一切,他美梦正随着脑袋不时的摇晃而变幻莫测呢。 葛副大队长可不知道蔡副局长的梦乡的,他看到蔡副局长还一个人坐在那里,便向蔡副局长高声地喊道:“蔡局长,蔡局长,你过来看看,这个路基怎么会有两层的?” 蔡副局长的美梦被葛副大队长给叫醒了,有点老大的不高兴,只是因为人家是交警队的头,也不敢发作的,毕竟有事的时候还需要人家帮忙的,所以尽管一肚子的不舒服但也不能发作的,还得强带着笑脸走了过来。 蔡副局长扒开人群走到大坑前,借助傅成才的手电光他看到了那两层厚厚的混凝土路基。 “蔡局长,你知道这路基怎么会有两层的?”葛副大队长又在旁边问了一遍。 “哦,这个啊,这个可是有年份了。”蔡副局长似乎知道这个事情的详细情况,他有点慢条斯理,“这可还是十年前的事,我还是个科长,解放路原先是石板路,马路拓宽后第一次浇筑成了水泥马路,当时因为是全县城第一条大马路,县政府要求高标准高质量浇筑的,我们交通局当时可是严格执行了县政府这些要求,所以这个水泥马路的质量可是很不一般的。” “老蔡,那怎么会有两层路基的?”一起在围观的徐副局长问道。 蔡副局长便又继续说道:“谁知道马路浇好一年后,一零四国道却拓宽加高了,原本和国道同样高度的解放路一下子又比一零四国道低了好多,每次雨后解放路总是被淹成了小河的。县交通局不得不向县政府要求重新浇筑解放路来加高路面与一零四国道线处于同一平面,这样就有了这第二层混凝土路基了,那柏油路面是后来在第二层水泥路面上直接铺筑的,这样解放路就形成了三层路面了。” “那还是十年前的事啊,我可还在泗安那边工作,难怪我不知道这些事的。”徐副局长才明白为何有两层路基了。 “老徐,我也是,先前还不在县城工作的,现在我才知道原来这解放路有两层路基的。”葛副大队长也说道。 既然弄明白了这马路有两层路基了,而且质量都还是很不错的,傅成才知道今晚这路面破挖怕是麻烦了,想一个晚上过掉这马路肯定不行了,刚才那挖机的表现已经充分说明要想彻底把这两层路面整块整块的给挖掉是不可能了。他看了看表已经快要十点钟了,可以说还一点都没动过,怎么可能完成今天的任务!他皱起了眉头。 倒是一旁的葛副队长看出了傅成才他们进退两难的困境,他和徐副局长说道:“老徐,你看,现在这情况看起来不容乐观了,本以为能够今晚一晚上搞个突击将马路给过掉并迅速填平的,现在看来想把它挖破都一个晚上还不够的,这事你看怎么办?” “是啊,老葛,我也觉得今晚肯定是不行了,就怕明天一早沟还没挖好,却交通还是被阻断了,这可要被王县长批评了。我想今晚只能暂时不干了,先确保马路畅通再说。”徐副局长建议道。 田厂长便和傅成才在一旁商量:“老傅,你们工程公司有没有风镐枪?我在想要先用风镐将路面打成一个一个碎块,然后挖机才能够将这些水泥块给挖掉的,现在这样整个一大块的,挖机肯定干不了的,我想今晚先不要干了,等弄来风镐枪了,让工人们把路面破碎好后我们再搞个突击,行不行?” “田厂长,风镐枪我可以想办法去弄到的,就是今晚收工了,也得和县政府沟通下的,这事我们又怎么和领导去沟通呢?”傅成才有点担忧这事。 “这事我和徐副局长他们商量下,想法让他们向上面如实汇报今晚的情况,让他们去和县政府沟通。”田厂长回答道。 傅成才点点头,他知道这事也只能田厂长去和他们说的。 田厂长去和徐副局长他们讨论了一会儿,他们其实也早就觉得今晚肯定不行了,对田厂长的提议自然是赞成的。 葛副队长建议傅成才他们白天可以在马路上小半幅打风镐施工,也不会多大影响交通的,等水泥板彻底都被打成了零碎块的时候,在组织晚上突击施工,他们再派警力协助维护交通秩序。 至于向县政府汇报沟通的事则由徐副局长去完成,这事不用担心的。大家基本都取得了一致意见,即时收了工,路面尽管少了一层柏油但不影响第二天的交通通行的。 第二天,傅成才想法从杭州接过来了风镐枪。而这边徐副局长他们也和王副县长汇报了晚上施工的情况,王副县长也同意他们这个施工建议,他只是强调一点,一定要确保一个晚上穿越马路,确保第二天的交通能正常通行。 接下来的两天,阿狗他们便在这马路上不停地用风枪打碎路面了。尽管速度慢点,但情况还是好的,地面上已经被打成了好多的洞,但汽车和行人却还是能够照常通行的。 葛副队长和徐副局长在每天傍晚的时候都过来看下的,见施工队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便和傅成才他们协商能否在水泥路面破碎好的当晚就搞突击。 傅成才问了阿狗他们晚上吃不吃得消加班,其实大家都想早点过掉这马路的,而且如果挖机能顺利挖掉水泥板块的话,真正过这马路也只是三四个小时就够了的,所以也自然愿意加班的。 于是在风镐枪将马路破碎好后的当晚,施工队伍便在八点后准时进入了施工挖掘作业,这一晚只有葛副队长和田厂长到场了。 打碎后的路面很轻易被挖机给挖掉了,露出了下面的泥土,很快一条深沟穿过了解放路,仅仅花了四十多分钟。管子很快被安放到了沟底,整个管道铺设都完成了,杨振发迅速将堆在路上的泥土和碎石回填到了沟里,并用铁斗将它们一层一层压实,路面很快被填平到了原来的高度,杨振发又开着挖掘机来来回回地压了好几趟,将路面都压实了,整个解放路穿越工程总算完成了,时间也正好是凌晨一点,这路面柏油层的铺设由交通局负责完成的,大家总算都能回去睡个安稳觉了。 这解放路管道穿越后,孙荣然的假期也快结束了,这个假期让孙荣然过得还是比较开心的,至少让他实现了调回来的目标,从此以后他不用再辗转乘车远离自己的家去上班了,他可以每天早出晚归和家里人天天在一起了,这对于一个恋家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快乐,更幸福的了。 第127章 父亲的郁闷 闻堰中学工作的日子终于开始了,孙荣然在初一年级任教,初一年级共五个班级,他担任了四班和五班的英语教学任务,又担任了五班的班主任。 办公室是个大办公室,有十二位老师在一起办公的,因为所在楼层是两个初三年级的教室,所以这个办公室里有一半是初三的老师,其余的都是初一年级主课老师。 孙荣然的五班是唯一在这个三楼楼层的初一年级,其余四个初一班级都在四楼上,所以整个初一年级的任课老师都是两个班一个老师搭配的,到了孙荣然这个班级,任课老师就和他们的班级一样也是书记任数学老师,教导主任任语文老师,都是一些只上一个班级的学校行政老师。 办公室里的老师大多是本地的,只有两位老师是杭州的,都是教初三的,一位是叫郑丽华的女老师,其实她也是永兴人,只是嫁了个老公是杭州的,所以也就住在杭州了。另一位是叫金光泽的老师,他是金华人,年龄已经四十多了,头发微秃了,整个脑门中央的头发已经稀疏成了孤岛,而脑门两边靠近耳朵边上的却还植被茂密,整个脑瓜就像一个“间”字了,旁边的头发是那门框,中间的孤岛是里面的“日”了,那两颗眼珠子特别的大,皮肤白嫩,身材高大,肩膀特厚。 这位金老师是金华那边的,因为娶的老婆是一名杭州知青女,便也跟着老婆回杭了,有一个五岁的女儿了,一家子和他那丈母娘一起挤在他丈母娘单位给的筒子楼里。金老师总是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整天乐呵呵的,和所有的人都能说上话,当然和孙荣然也很快成了要好的朋友了,两个人总是在一起吃午饭了。因为是外地的,学校给了金光泽和孙荣然两人一间的宿舍,宿舍在食堂楼上,窗门已经陈旧的玻璃都快要掉下来了,所以宿舍的窗户是很少打开的,当然更多的是为了防止食堂里的油烟跑进宿舍。尽管是宿舍,但孙荣然和金光泽两个人其实都不睡在那里的,下午放学后都各自回家的。 孙荣然每天是早出晚归的,现在浦沿到闻堰的马路早已不是那石子路了,是很宽敞的柏油路了,杭州开过来的22路车也变成了522路车了,终点站从龙山化工厂的大门口早已经挪到了闻堰这边了,这公交车自然也让金光泽和郑丽华这些住在杭州的老师能早出晚归了。 孙荣然很快也收到了鲁隽的来信,鲁隽知道孙荣然终于调回了离家近的学校工作心里也很高兴,她希望孙荣然别再三心二意了,安心工作,会有很好的生活的。孙荣然感觉到鲁隽对自己的那种关心和牵挂,也隐约感到她的言外之意,她希望自己能够坚持眼前的路,一定会有将来的美好的。但孙荣然心里却也不时有着一种莫名的惆怅涌上来,家里的现状不可能让他有别的想法的。他只能压抑着这份心底的甜蜜和冲动,他不敢有过多的表示,他在信中只是跟鲁隽讲新环境下周围的一切。 日子便在这种甜蜜和安心中过去,孙荣然现在终于可以每天放学回家帮父亲去厂里干点活了,尤其是礼拜天能够在厂里干上一整天了,不用像以前那样赶汽车而干不了多少活的。一家人在一起久了,终究还是有小火星迸发的,舌头与牙齿再亲热了也难免会被咬着的。 母亲褚鸿英现在总是睡不好,原本脾气就不好的她由于总是担心着欠着的债,现在更是会有时整晚睡不好了,一点小事就会让她勃然大怒,尤其是对孙荣然祖母,她似乎总是看不惯,每天都会烦躁地责骂。 祖母尽管耳朵不方便了,但她依然从褚鸿英那难看的脸色中明白了意思,她也感觉很委屈,含辛茹苦将儿子拉扯大,现在孙子孙女都长大工作了,却每天还要看自己儿媳妇的脸色,难免会和褚鸿英语言的碰撞,便会引起一场大吵,而褚鸿英会撒泼打滚地哭闹,然后会卧床几天的不吃不喝,让孙荣然和孙荣平两兄妹也头痛不已。一家人只能战战兢兢地过一段时间郁闷的日子。但褚鸿英根本没顾忌自己的这种行为了,她越来越频繁地和自己的婆婆争吵,或者责骂孙继刚的无能。 孙继刚对褚鸿英的无理蛮横也是暗自心伤,他真没想到褚鸿英会到这地步,有时他心里甚至感觉心灰意冷,但看到孙荣然兄妹俩的懂事和争气,他又有了信心,他觉得不能让自己的子女受累的,他得撑着这个家。尽管有很多的不如意,他必须得撑着,他是自己母亲和孩子们的信心和希望。 孙继刚私下里不止一次和孙荣然讨论了这个事,孙荣然只能安慰自己的父亲看开点,他理解父亲的郁闷和压抑,但自己母亲这个样子,他似乎也没法子的。 “荣然,我在想,我们现在可能是欠着一笔债,让你娘感觉压力太大了,总会这样毫无来由地发脾气宣泄,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头了,唉!”孙继刚只能和孙荣然哀叹着。 “阿爹,有什么办法?现在姆妈会这样是我们也没想到的,总是这样弄得家里鸡飞狗跳的,她似乎也从没替家里人想过了。舅舅和舅妈都劝不好,真的让人头疼的。他们也不怪你和奶奶的,姆妈生就的脾气,就如钉死的秤了,改不了了,我们只能让自己的肚子大着做人了。”孙荣然只能安慰父亲。 “荣然,我一直有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行?”孙继刚似乎是经过了很久考虑的,他想和自己的子女们商量下自己这个想法的。 “什么想法?阿爹,你说说看。”孙荣然问道,他从父亲的眼光里看到了那份无奈和求助的眼神,他需要给自己的父亲以坚决的支持的。 “唉,荣然,我一直在想你姆妈会不会是这里有问题了?”孙继刚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很不情愿地说道,“一点事就吵,一点事就闹,我有时真的也是被她闹腾得吃睡不安。” “阿爹,我们现在又能怎么办?姆妈现在这个样子,我们没办法的,我更担心的是把你的身体!”孙荣然心里其实也早是这么想的,只是对自己的母亲不愿这么去想,现在父亲已经说了这话,他也只能继续安慰父亲的。 “我在想不能让你娘再这样下去了,想让你妹妹和你两人陪她去医院看下是否是什么病的,你觉得好不好?”孙继刚向孙荣然探询道。 “阿爹,我觉得是该带姆妈去看下医生了,我想只有让妹妹劝她去看医生,她才会答应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家除了你妹妹其他人都是你姆妈的仇人了,什么话都说不进,一说只是吵,唉!”孙继刚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孙继刚很快也私下里和孙荣平说了这事,孙荣平也是很赞成父亲孙继刚的想法,自然很快说服了母亲褚鸿英一起去医院看病。 在医院咨询了前台导医后,孙荣然兄妹俩给褚鸿英挂了精神卫生科。医生通过和褚鸿英聊天了解了她的情况并很快作出了诊断:更年期综合症。 很快孙荣平领着褚鸿英去药房排队取药了,趁着这当口,孙荣然又和医生聊了会儿,明白了更年期综合症女人常会出现烦躁,易怒,失眠多梦这些症状,更甚者会产生抑郁,而孙荣然母亲的症状已经岀现神经官能症了,需要引起重视了。 这些话自然是不能和母亲褚鸿英说的,孙荣然回家和父亲说了下母亲的病情,也说了医生的建议,最好让褚鸿英能去疗养一段时间,放松心情,能减缓病情的加重。 但是想让褚鸿英去疗养得花一笔钱,孙荣然已经去钱江疗养院了解过情况了,一个月的花费需要四千元左右,这对于经济状况紧张的家里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孙继刚和孙荣然兄妹两人讨论后决定先让褚鸿英吃了配来的药再看情况而定了。 大家总以为因为褚鸿英吃药了情况会慢慢好起来的,但是却发现她由于吃药整个人总是浑身乏力,脸也虚肿的,整个人似乎不在这个世界了,一天到晚拉着个脸,见谁都生气,这个家似乎被她的病情给折腾得没了欢乐。孙继刚每天都只是一声不吭地闷闷不乐,褚鸿英的饭都由孙荣平端到床前好言相慰才肯吃几口。孙继刚昔日的朋友陈灿明,陈柏友他们也因为这个不敢来多串门了,孙荣然这个家整个给人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孙继刚知道再不能这样拖下去了,他决定必须给褚鸿英换个环境去好好调理下了,他和孙荣然兄妹两个又商量了一番后,凑了钱将褚鸿英送到疗养院,家里似乎宁静了下来,但每周礼拜天便又多了一个事情,就是要去疗养院看望下褚鸿英,主要还是孙荣平去得多一点,毕竟厂里能帮上忙的还是孙荣然多,而且孙荣平和母亲还是能说上话的,容易让母亲平静下来。 母亲的情况更让孙荣然心里有着无限的自卑,尽管他收到鲁隽的来信时总是很开心,但内心里也更有着一种恐惧,他明白自己的状况,也明白着自己将来的责任,他不敢有多少奢求了。 尽管家里的气氛不如意,但日子还是得过下去的,毕竟家是靠所有成员的努力才能成而为家的。孙继刚只是一门心思花在了厂里的事上,他考虑的是如何拓展外面的业务了。 张怀德的灯具厂似乎开始走下坡路了,主要原因是他的三个在外地开门市部的女婿开始都有了外心。先是主管上海这条线的小女婿郁利发自己租了百万军队裁减时被裁减掉的四连炮队的空置营房建立了自己的灯具生产厂,自己去发财了。 很快二女婿来志兴,三女婿汪木根也都依样学样地自己去办厂供应他们各自管着的那条线了。留给张怀德的业务只有银川那条线了,业务一下子少了四分之三,厂里的生意开始越来越清淡了。 张怀德心里也有点急,自己的女婿开门立户了,他也无可奈何的,他知道他自己的年龄也差不多了,作为领头的老母鸡,小鸡长大了,还是要靠他们自己去寻食吃的。尽管他心里不是很舒服,但他却看得很开,每次人家在他面前提起他那三个女婿的这些事的时候,他总是淡淡的一句“都是一只锅的,这只饭碗拨到那只饭碗的事。” 说是这么说,张怀德知道自己的女婿已经靠不住了,他必须去寻找外人来帮他营销厂里的产品了。也正是这个想法,让张怀德的工厂一步一步走入了更深的谷底。 很快有一个声称在内蒙古呼和浩特那边开灯具门市部的叫刘鑫的人找到厂里来寻求合作了,他在厂里的样品展览室里看中了几款灯具后便很快下了单,整整一车货。 张怀德自然很是看重这位上门来的客商,但毕竟是第一次和他打交道,虽然很热情地邀请他在办公室里喝茶聊天,但对于货款却丝毫未曾忘记。 “小刘,我很高兴你能来我这边采购产品,也欢迎你常来我这里看看,你可是我的财神了,我的生意也要靠你们这些人做大的了。” “老张叔,我知道,大家都是做生意,一起赚钱的,以后我会常来你这里看看的。” 张怀德便试探着问道:“你在呼和浩特那边生意还好吗?那边市场还行吗?” “老张叔,我在那边已经呆了八年了,一直开灯具门市部,生意还是可以的,主要是我老婆在那边管店,我负责在南方采货,基本上每天要发货的,之前我主要是在广州那边进货,广州那边的货虽然样式更新快,外表处理的光鲜亮丽,唯一的缺点就是产品材料基本都是塑料的,你也知道在北方寒冷的天,塑料的东西只要经过一个冬天和夏天很容易老化,寿命不长,很快就容易坏了。所以生意虽然好,但也总是接到人家来投诉的,后来有人告诉我说你们这一带做的都是金属材料的灯具,所以我这次可是特意找上门来先下个单试试看的。”刘鑫看上去很实诚地说道。 “哦,那倒是的,小刘,我知道广州那边的灯具价格比我们这边可能便宜的,但不耐用,就是因为我们都是用金属板做灯具底板,经久耐用但相对来说成本偏高点,似乎竞争不过广东货的,但我却总认为我们的灯具应该要美观耐用才对得起顾客的,否则那可真的是在欺骗顾客的,尽管你价格低,但漂亮的外衣里面却没一颗诚心,不长久的。”张怀德话里有话地说道。 “是啊,老张叔,我们生意人得讲实诚,否则也做不好生意的。”刘鑫也很快地表示赞同。 “所以小刘,尽管你和我是第一次做生意,我也不怕难为情的,这次的货你是否能和我现款结清的?一起大家把生意做大,合作也愉快的。”张怀德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意思。 “老张叔,你不说我也要将款子付清给你再走的,毕竟是头笔生意,怎么能欠你货款的,让你也不放心的,这让我以后怎么能再踏进你的门呢?”刘鑫倒也很爽快地表示了自己的想法。 “小刘,说实话,我也想拉住你这客户的,所以要不以后我争取给你一车压一车拉货,这次你付清货款,去看看那边的销路怎样,行的话,以后长期合作了,我给你压一车的货款可以吗?”张怀德又怕刘鑫这客户跑了,便又主动提出了给他压一车货款的条件来吸引住他。 “老张叔,你也太客气了,一车的货款我也不会来欠你的,以后我就带款提货好了,只要你的产品行,那边销路好,我肯定到你这拿货的,你年龄这么大了,在灯具这行业我可早知道你大名的。我可很敬重你这老前辈的,怎么可以拖欠你的货款的,以后我的生意要做大可还得靠你这老前辈支持呢!” 刘鑫这几句话说得张怀德眉开眼笑,感觉一下子和他拉近了距离,这小刘要远比自己的女婿他们懂事乖巧的多,唉,有时候亲人还只会总是想方设法会到自己身边揩点油,外人倒还会给自己带来好处和甜头的。 想着这些,张怀德更爽快地想拉住刘鑫这客户了,便对刘鑫说道:“小刘,这样吧,今天头一单生意,我给你总价打个折,九五折扣货款,可以吧,你这小年轻我可交定了朋友,我可不想失去你这合作伙伴。” “这怎么可以的,老张叔,这样我可是占你便宜了,你年纪怎么大,我们年轻人怎么可以占你的便宜?”刘鑫却很断然地拒绝了。 “你也别多客气了,你若敬重我,就依我的,别争执了,以后就不给你打折好了,这头一单生意,我必须得给你优惠点的。”张怀德却不容刘鑫推辞地决定了。 “那好吧,老张叔,我先谢谢你了!以后我们再好好合作,一起把生意做大!” “嗯,这就对了,我可还得依靠你来让生意红火起来呢!小刘,哈哈哈。”张怀德为自己终于又有了一个新合作伙伴而开心大笑了。 第128章 老马失前蹄 呼和浩特那边的生意似乎还是不错的,一个礼拜后,刘鑫便又找上门来订第二车货了,张怀德自然很开心他的到来。这一次刘鑫依然还是现款付清了货款,尽管张怀德让他把货拉去,待下车提货的时候再付清这车的货款,但刘鑫却坚持着付清了货款,他告诉张怀德一车的货款他得付清,不能欠着的,这让张怀德更感觉刘鑫是个做生意的实诚人。 接下去又有了第三车,第四车,都是现款付清货款的。而且很有规律,基本是每周刘鑫会过来拉一车货。 很快,张怀德对这个刘鑫已经很熟悉也很放心了,他觉得这个刘鑫是块料,不仅做生意实诚,而且见过的世面也不小,因为他从刘鑫的嘴里得知了刘鑫准备把生意做到俄罗斯去,通过内蒙古那边的满洲里将货送到那边去,尽管他不知道满洲里在啥地方,但知道那跟俄罗斯交界的,这远比他那几个女婿要有前途,他很赏识这位年轻人。 厂里似乎又有了希望,张怀德感觉能将俄罗斯这么大一个国家的生意做下来,自己的厂子可不怕吃不饱了,这生产怕是每天要加班了,这可是一笔多大的生意! 事实也似乎在印证着张怀德的感觉,刘鑫几乎每一周都能给厂里下一个订单,张怀德原先积压在仓库里的一些存货也被极低的一折价处理给了刘鑫,因为灯具的样式不时在更改,几乎是每半个月就得更新一批款式的,所以积压的仓库必须为新样式灯具腾空出来,一切生产业务似乎都在围绕着为刘鑫服务了。 刘鑫也的确似乎不负张怀德所望,居然给张怀德带来了一张超级大单,只是这张超级大单远远超出了他的支付能力,他有点惴惴不安地坐在办公室里和张怀德聊着。 “老张叔,这生意看来还是真的不错,你这边的灯具在内蒙那一带还是受欢迎的。” “是啊,小刘,我也感觉到,这段时间也幸亏你,厂里的存货都能销售一空,还有每一个礼拜都能有稳定的一个集装箱订单,这可是很不错了!”张怀德有点心怀感激地说道,“小刘,我们现在能有这么好的形势也真得感谢你的!” “嗯,老张叔,这生意能做好也是我们两家相互努力的结果,毕竟你们的质量款式能够适应市场竞争才会有如此好的形势。”刘鑫却谦逊地说道,这更让张怀德对他有好感了。 此时刘鑫却皱着眉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坐在那里猛吸着手里的香烟。这个小小的举动并没有逃过张怀德那精明的眼睛。 “小刘,你似乎有啥难处?” “唉,老张叔,还不是生意上的事!” “生意上碰到点事总是难免的,小刘,我们吃这桩饭若是一直一帆风顺倒也是很稀罕了,在生意上起起落落才会有前进的动力。你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会有什么事能让你这么愁眉苦脸的,说给我听听。”张怀德更有兴趣想知道刘鑫所说的生意上的事了。 “唉,老张叔,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突然接到了俄罗斯那边的一个大单子,一下子要八个集装箱的货。你也知道的,我平时每一次采购一个集装箱的款子还是能现付,现在一下子要付八个集装箱的货款哪里有那么多钱的,唉,老张叔,我现在愁的是这个事,我想把这个货单给推掉,依旧还是一个集装箱这样的生意做做算了,压力也不大,人也轻松。” 张怀德一听刘鑫的话不禁乐得哈哈大笑起来:“小刘啊小刘,我还以为是什么难事让你这么愁死了,有大订单是好事啊,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是我毕竟没那么多资金来做这笔生意的啊,你这里我根本付不出这么一大笔资金的。”刘鑫却继续哀叹道。 “小刘啊,其他人我倒不相信的,对你我可是很相信的,做生意难免有流转资金短缺的时候。更何况能接到这么大的单子也是不容易的,我们其实已经是同一条船上,你我能接到这单子,你能赚钱,我也能赚钱,所以我想这个单子你放心大胆地去接下来,至于这八个集装箱的货款你不必担心,你尽可以将货运走,等货全部卖完了,你再来付款好了。” “这怎么可以,老张叔,我可不喜欢赊欠人家的,有多少钱就做多少生意的。” “跟你说了,小刘,别的人我还不相信的,对你我可是相信的,要想把生意做大,我们总也得抛点本钱,冒点风险的。你别执拗于老框框,这样生意可做不大的。”张怀德摇摇头大气地说道。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刘鑫似乎也不能再推托了,便就坡下驴地说道:“老张叔,那你得准备好资金先垫付材料这些了,还有到时得即时交货的,我可到时真的不付钱就要把货拉走的了。” “小刘,这事我既然答应你了,你也不用考虑我这边的事,你只管接单子,做生意,我这边负责给你生产供货。”张怀德心里的高兴已经是溢于言表了,他觉得有一次必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这以后的生意怕是刘鑫这一处就够发达了。 这个事情已经谈妥,张怀德便立即想法从银行贷款三十万,组织资金从上海钢材市场购入了数十吨的st拉深薄板铁皮投入了生产,厂里一下子又出现了久违了的加班场景。无论是生产车间,装配车间都是热火朝天,当然孙继刚的喷塑车间也连带着加班了整整一个星期,半个月以后,八个集装箱的灯具顺利交货了。 这次订单的销售情况的消息也很快传来了,俄罗斯那边的销售市场还是很不错的,就是回款很麻烦,俄罗斯人没有这么多的人民币来交易这么多的产品,他们和刘鑫的交易只能用俄罗斯钢板来抵掉这货款,就问张怀德愿不愿意接受这种交易方式。 张怀德心里想要是能把俄罗斯钢板低价运回国内自己用来产品再生产,多余的铁板材料再卖掉也不失为一种好的赚钱方式,便答应了刘鑫。 很快一小部分的俄罗斯铁皮运到了厂里,似乎后面更大的单子也下到了厂里,交货时间是整整一个月的,但刘鑫不再到厂里来了,都是电话联系了。张怀德并不怀疑也并不担心的,他对刘鑫已经彻底没了防线,他心中就是考虑怎么做大生意。刘鑫在电话里反复强调要求一定要按时交货的,因为跟老外做生意做的就是信誉。张怀德一口答应了,这生意要做大做长自然要以信誉去做的,他怎么会不重视的。 运来的俄罗斯铁皮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其余的据说都在办理通关手续,因为属于易货贸易了,比较麻烦,但都在办理中,会很快在路上的,所以做这个大单子的铁皮材料肯定是不够的,需要厂里继续从上海购入材料的。张怀德只能将家里多年的积蓄也拿出来垫资下去了,他觉得只要俄罗斯那边的铁皮材料到时运到了厂里,变成了现金,这资金的窘迫状况会很快得到缓解,并且有一笔不菲的收益了。于是厂里依然维持着红火的场景,很快第二批的货也顺利运往内蒙古那边了。 刘鑫口里的俄罗斯铁皮一直在路上,但始终还是没有到厂里,刚开始的时候还是能接张怀德打过去的电话聊上几句的,但后来电话便一直不接,最后连电话都不通了。此时张怀德才开始有点怀疑上了大骗子的当了,他请自己在进货的上海钢材商来厂里看了这俄罗斯铁皮材料。 那钢材商看了后直接摇着头对张怀德说道:“老张叔,这铁皮是钢材市场最不值钱的铁皮了,怎么说呢,这么和你说吧,我们做钢材生意的,最不愿意做的就是这种铁皮了,因为它们的加工工艺真的无法跟日本的铁皮相比的,它的上下公差同一张铁皮上都会有差异的,没有日本铁皮那么几乎没有厚薄的,我们上海宝钢的材料加工工艺也是引进日本技术的,所以你们做灯具需要拉深的材料像st类的铁皮厚薄也还是没有多少明显差异的,所以你们拉深的时候延展性和硬度这些都能达标的,产品成品率会很高,而这种俄罗斯材料就没那么好了,估计报废率很高的,因为厚薄不均,对机器和模具都会有损害。所以一般厂家不喜欢买俄罗斯钢材,你这批货顶多只值一千多一吨,卖不了好价钱。” 张怀德一听他的话,心里一下子懵了,没想到自己一生经商,到老了还会着了这么高明骗术的道,整个人仿佛一下子从天上掉到了地上,这发出去的货看来是打了水漂了,家里一辈子的积蓄也彻底被掏空了。 整个工厂一下子变得死寂下来了,只有断断续续的几声冲床声音了,那是为了给银川那边供货才开动的机器了,但材料费和人工工资这些都开始出现了周转困难了,灯具厂似乎陷入了一个巨大沼泽坑难以脱离关门的险境了。 而刘鑫整个人便如人间蒸发一样,再也联系不到了,张怀德想想自己年纪也大了,这个厂现在陷入这么大的困境都是自己一时的糊涂,若是早点交班给儿子张浩洋,也或许不会出这么大的状况,现在这状况交给他真的有点对不起自己的儿子,可现在自己毕竟年纪大了,要北上去找这个刘鑫要债也力不从心了,本来有几个女婿的,可一个也靠不住,现在只能和自己的儿子去商量怎么办了。 张浩洋一直在杭钢厂上班,平时很少过问自家厂里的事,除了他老婆平时在厂里管理着装配车间外,他都不去操心厂里的事,因为这之前都有自己的几个姐夫妹夫在张罗着灯具厂的事,他这吃国家饭的工人也没必要砸了自己的铁饭碗回自家厂里和他们抢食吃的,更何况自己再过十来年也要退休了,也不想浪费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工龄回家自闯生路了,所以他一直都安心在杭钢厂上班的。 可是眼前张怀德一下子陷入了这个圈套后,张浩洋也觉得只有自己替老父亲想法去挽回这些损失了,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杭钢厂办理停薪留职回家来支撑这困境了,他毅然决然地从杭钢厂办理了这个手续,他不想看到自家的工厂被彻底关门,毕竟欠着银行的钱还要还,他不愿意让老父亲操劳了一辈子的事业就这样被人给害了,他要北上,要去找那个该死的刘鑫。 张浩洋一个人便直接赶赴了呼和浩特市,晚秋的大草原景色很美,在呼和浩特这样的城市,秋季也是很适宜人的,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张浩洋感受不到一丝的适宜。他通过张怀德交给他的唯一有关刘鑫的信息就是在呼和浩特市回民区海拉尔西路31号银池灯具城。 当他问了路赶到这灯具城的时候,却发现这是一个有着上千家大大小小摊位林立的灯具买卖市场。至于刘鑫在哪个摊位就不清楚了,这让张浩洋有点头痛,他只能一家一家地看过去,问过去,但是所有做灯具生意的摊位对他的消息打听都不感兴趣,或者说是不知道这个人,他们关心的是张浩洋是不是看中他们家的灯具。一圈走下来根本找不到刘鑫这个人,张浩洋很是泄气。 最后他向一位似乎是操着南方口音的店家打听有没有这么一个人从浙江那边连续进了许多集装箱灯具的人时,那位店家似乎给了他一点模糊的信息:“你说的这个人大概是尤新吧,我知道一个月前他似乎从南方进了好多货运往满洲里了。” 张浩洋听到“满洲里”这几个字,感觉应该是这个人了,尽管姓名不是张怀德所说的刘鑫,但这读音很相近的,当然也不排除此人化名的,先找到这个尤新再说。便赶紧向这位店主探问道:“老板,那你知道这尤新在哪个摊位的?” “他哪有摊位的,他只是在那个楼梯下面卖灯管的老板那里搭伙挂了几盏灯具样品兜揽点生意的,不过这家伙很会拉客的,嘴巴能说会道,居然还和来这的一些俄罗斯人扯上生意了,听说现在生意做得很大了,因为和那搭伙的灯管老板为了点摊位费闹掰了,一个月前就走掉了,听说是去满洲里那边发展了。”南方口音的店主大致说了下尤新的一些情况。 张浩洋心里更加确定刘鑫该是这个人了,便按着老板的指点走到那楼梯下的那个卖灯管的小摊位那里向灯管老板打探消息:“老板,向你打听个人,你知道尤新吗?” “什么事?这家伙还欠着摊位租金呢,都是我一个人在缴费,他吃了白食管自发财,有了好处自己开溜的。”那店主有点愤愤地说道。 “我找他想了解点事,听说他上几个月从浙江那一带进了好几个集装箱的灯具,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了?”张浩洋没有提满洲里这几个字,他想让这店主自己能够告诉他一些更多的信息。 “这吃白食独食的混蛋,自己发财了,也不肯分担一点租金,更不用说和我一起分享财富的,和人家谈上了生意,怕我挖墙脚,听说一个人便偷偷跑到满洲里去开门店了。”这店主的怨气似乎很深,但具体的情况他也似乎一直被尤新蒙在鼓里的,说不出个什么来,至于尤新去满洲里了他也似乎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张浩洋知道在他这里也打听不出多的情况了,便谢了这店主回到了宾馆。 张浩洋直觉这个尤新应该就是那个刘鑫的了,他决定既然已经在内蒙古了还是得去一趟满洲里找到尤新的,于是第二天便退了旅馆直奔满洲里去了。 内蒙古这个省份却远远比浙江要大的多,从西到东几乎是跨越了中国的整个纵横了,呼和浩特与满洲里虽然同在内蒙古,但相距的路程就如同从贵阳跨到了杭州的距离,张浩洋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总算赶到了这个北方边境城市。但这里的天气已经冷得让人无法想象地怀疑了,尤其是对于张浩洋这个从南方来的远客,他带的衣服穿在身上就如同穿了一层薄纱了,根本挡不住那刺骨的冷了,大草原的风是肆无忌惮,毫无遮拦的,从袖口里,衣领里直接往身体皮肤上灌,张浩洋蜷缩着身子冷得瑟瑟发抖。 张浩洋只能先去买点适合这里穿的裘皮大衣了,好在满洲里有一个很大的裘皮市场,张浩洋却发现这些东西几乎差不多都是从浙江的义乌和海宁那边运过来的,市场里和大街上走着的有相当一部分的高鼻梁,白皮肤的俄罗斯人了,他们都是到这里来购买中国货的,看来这里的确有刘鑫说的商机的,只是他们没有刘鑫那个本领了。 第129章 千里追骗子 第二天张浩洋在宾馆前台打听满洲里灯具市场的位置,但前台服务小姐告诉他未曾听说过有集中的灯具市场的,一些灯具买卖商人都基本是租一些楼和俄罗斯人做生意的。所以她也没办法明确告诉他灯具市场的具体位置的。 听了服务小姐的话,张浩洋突然感觉一阵黑暗,这么一个城市,没有集中的灯具市场,要打听到尤新这个人就如同在黑暗中摸索出口一样了,自己本来就人地两疏的,怎么可能打探到这个人的下落呢! 张浩洋现在有点进退两难的茫然,从家里出来已经要一个礼拜了,就这样一无所获的空手回去,他自己也不甘心。都已经追到这里了,直接打道回府岂不是白费了这一番风尘雨露!又如何向自己的老父亲交待! 但是若要待在这里继续追寻下去,又毫无把握能找到尤新的,住在这个宾馆里不知道何时是个头了!毕竟呆在这里过一天有一天的开销花费的,时间长了,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 张浩洋又想到既然已经到了满洲里,就不妨碰碰运气看,先住上几天打探打探看,虽然没有线索,但打探下总比不打探好。 他谢过了前台服务员后便走出宾馆大门,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北风刮在脸上还是有点生冷的疼,好在已经有了厚实的衣服,还是能够抗住这寒冷的。大街上的人似乎也在躲避瘟神似的,将整个脸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快步走着,但人又是不看人的,就像贼似的躲避着相互的眼睛。 这样的环境连问路都显得尴尬了,张浩洋只能低着头趁没人的时候遛一下眼光观察下四周的建筑。他不敢走的离宾馆太远,深怕回到宾馆麻烦了。一个人像一匹孤独的狼在街头寻找猎物却一无所获,最后只能悻悻然回了住处,苦闷与恼火涌上心头,此时若那个刘鑫在他面前非被他撕咬着生吞活剥了不可。可恶的骗子! 心中尽管有说不出的恨,但张浩洋的大脑在快速运转,他在想该怎样能找到这刘鑫,像今天这样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瞎逛很难找到的。他突然想到刘鑫不是说他是和俄罗斯人做生意的吗,那为啥不去满洲里口岸碰碰运气,或许在那能找到这个骗子。 想到这里他有点激动,感觉这条思路应该不会错,应该这样去找才能找到刘鑫的,他迫不及待地又到前台去探问去满洲里口岸的路了。 前台服务小姐以为他要去满洲里国门那儿参观,依旧很礼貌地向他指点了去的路。张浩洋再三地确认了去的路,见天色已经差不多了,便决定明天再过去了。 天一亮,张浩洋便睡不住了,他等不及宾馆提供的早餐了,便起床出门去随便买了点早点出发去满洲里口岸那儿了。 张浩洋到了服务员口中所说的满洲里口岸那里,他因为来的早,里面还没什么人,只有边境解放军战士持枪在那里站岗放哨。铁路两边是用铁丝网围起来的通道让人去参观那高高的横跨过铁路而建着的国门大楼,大楼正中挂着巨大的国徽,让人一看就热血沸腾,国门那边便是通往俄罗斯的铁路了,火车从国门下如巨龙般穿过游向远方,火车上满载着运往俄罗斯的货物集装箱。 张浩洋似乎看到自己厂里的那批货也在这火车上穿过了这国门踏上了俄罗斯的土地,本该是多么高兴的事情,但却会是这么令人心碎,该死的刘鑫竟然会对年龄可以做他爹的老人行骗,怎么会下得去手!真是骗子无情,婊子无义的!张浩洋的心里不禁又在骂着刘鑫。 国门这里根本没有什么一点线索能让张浩洋发现端倪的,除了那解放军战士和国门,根本看不到什么别的了。张浩洋不禁又有点失望,这该怎么去找寻啊!这些装在火车上运出国门的货不知道是在哪里装上车的,应该去找到装货场才有用的,这里只是边境国门的景观而已,张浩洋知道来错地方了,不妨试着去问问那些执勤的解放军战士。 执勤的解放军战士见他走上来,有点警惕地向他喝到:“站住,不许再向前!” 张浩洋被他这么一喝,有点紧张地站在原地不动了,他强笑着向解放军战士说道:“同志,我想向你问个事,这些运往俄罗斯的货物在哪里装车的?” 解放军战士警惕地反问道:“干嘛?你是干什么的?” 张浩洋只能说道:“我是从南方来这里做生意的,因为和俄罗斯人谈了点生意,想了解运往俄罗斯的运费到底要多少,所以想找到这个货运站,问了宾馆里的服务员来的路,结果到了这个国门,发现这里又没有货运站的,所以想问问这个货运站在哪里的。” “远着呢,那得去铁路国际集装箱场问问的。” “那在哪里的?”张浩洋听到这消息又来了精神。 “铁路联检大楼那里吧,你只要去问下联检大楼往哪走就行。” 张浩洋从解放军那有了新信,也自然又有了信心,便转身去找寻那个铁路联检大楼了。他总算弄明白其实就在铁路满洲里站那里,在一道街的。有了方向,他很快便到了铁路集装箱场那里。 铁路集装箱场这里很是忙碌,拉着集装箱的大车不时进进出出。大门口的栏杆也不辞辛劳地一会儿升高一会儿放下。 张浩洋试图趁着栏杆抬起的时候走进货场的,却被门口那位眼尖的管理员喝住了:“你怎么可以进货场的,出去!” “师傅,能不能让我进去?”张浩洋央求道。 管理员一副包公脸的说道:“闲杂人员一律不许进货场的,更何况这是货车进出通道,人员进出都得从这匝机过的。”说着话他指了指身后的一个写着“人员进出口”的匝机通道。 张浩洋赶紧赔着笑脸说道:“不好意思,师傅,我没看到,那我从那里进去。” “你是干嘛的?” “师傅,我去里面找个人可以吗?” “跟你讲了,我们这里闲杂人员一律不许进场的,这可是和海关牵连的单位,出国门的东西,一般人员不能随便进入的,你是找人的,怎么能让你随便进去的。不能进的,又不是搞托运办通关的人员,不能进去的。” 管理员反复强调着不能进,张浩洋知道自己今天肯定是进不了这货场的了,但想着已经在这里了,那就在门口守株待兔试试看了,说不定能碰上刘鑫的,他依然不肯放弃,当他听到管理员说搞托运办通关的人员可以进出的,他坚信这个刘鑫应该能够在这里守候得到,除非这个刘鑫不做生意了,只是要认出这个刘鑫比较难,他从来没见过这个刘鑫,对刘鑫的印象也只是从张怀德的描述中知道一点的:头发微卷,鼻梁高耸,戴一副金边眼镜,皮肤白皙,身高一米七八左右,整个人还真有点俄国人的种色。应该说凭刘鑫这些特点要找到这个人也不是难事的,所以张浩洋才有信心出来找寻的。 北风带来的寒冷将太阳送过来的暖意吹得毫无踪影,站在那风里,张浩洋只能不停地来回跺脚踱步来暖和自己。那个管理员倒也不再来搭理他了,感觉自己一个人在管门口能有这么一个人在边上陪着也是很有趣的。 张浩洋从早晨站到傍晚却一直没看到一个和刘鑫那形象差不多的人,头发微卷的因为都戴着帽子根本看不出的,鼻梁高耸的因为都围着围脖也看不出的,皮肤白皙因为包裹严实的也同样看不出的,但戴着金边眼镜的却几乎没有,凭这些特征他根本找不到一个人。眼看天色差不多了,他只能失望而疲惫地回到了宾馆休息。 接下去的几天张浩洋依然每天都到那个货运场门口蹲守,就像那门口的管理员一样的上班了。门口那个管理员也不再向他投以鄙夷的目光了,他更感觉张浩洋是一个头脑有问题的人,他才不屑与脑子有问题的人计较呢。 张浩洋也不会去计较天天到这里来的那种难看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候到这个该死的刘鑫!尽管每天都一无所获,但张浩洋始终没有放弃,他坚信这老天也会开眼的,会让他候到刘鑫的。 这一天张浩洋依旧站在那个人员通道门外,抽出一根烟点着狠狠地吸了一口,在这个陌生的北方,只有烟是他最要好的朋友,所有的苦闷都会随着那青烟在空气中消散。他猛吸了一口以后便快速吐了出来,眼睛一刻没有离开通道门。 里面又有两个人说笑着从通道门里走了出来,两个人都戴着北方人特有的貂皮帽,围着围脖,只露出一双眼睛,只是一个有着北方人拿彪悍的身材,整个人胖的像大兴安岭里面的黑熊那样笨重,而另外一个比他个子略显高点的却明显要比他瘦而敏捷的多了。 张浩洋也并未留意这两个人,因为尽管看不到两人的毛发和皮肤以及相貌的,但很明显这两人都没戴眼镜的,所以他觉得不像那父亲描述的刘鑫的,自然也没多去留意。 两个人从张浩洋身边慢慢走过,张浩洋也转身只盯着那门里面了。突然从张浩洋的背后传来了一个沙哑而带着笑声的声音:“尤新老弟,你这次可又是一笔大生意被你做成了,今天这么几个货柜若是走了的话,你又可以大把大把数钱了。” 张浩洋一听到“尤新”两个字,心猛地一抖,赶紧转身去看那两个人,只见个子较瘦点的那个人对那个黑熊说道:“大哥你取笑我了,我这点生意哪能和你这做皮货的大老板能相比的,我替你提鞋子都不够的。你可是一个货柜的钱都要比我这么几个货柜的钱还要赚的多呢。” 只见那黑熊笑道:“尤新老弟,老哥我虽然是做的货值比你的高点,但你可是两头不吃空啊,你看看你还能从那边把北极熊的原材料钢板低价再给倒腾回来,两边赚的,这肯定要比我赚的多了,你啊,别谦虚了,老哥我还得好好向你学学的了,以后有机会也让大哥一起发财的。” 那位叫尤新的人也笑着说道:“大哥,我在这边可也得靠你的,有财大家发,我可不会忘了你的。” 两个人说笑着渐行渐远了,张浩洋赶紧跟了上去,他不敢马上去叫住那个尤新的,毕竟人生地不熟的,对方又有两个人,弄得不好吵起架来自己可先吃亏的,他只想先盯着等有机会了再想法找尤新确认的。 张浩洋远远跟着两人转到了一道街和海关路交叉口,见大黑熊和尤新告别打的独个先走了,只留下尤新一个人站在那儿似乎也是在等的士往别的方向去的。张浩洋觉得现在是机会上去探问下了,于是他加快脚步走到尤新身后猛地叫了一声:“刘鑫!” 尤新被张浩洋的这一声猛叫居然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哎。” 张浩洋听到他那潜意识里的应答已经基本确定了他就是自己父亲说的那个刘鑫了,便上前一把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 刘鑫被张浩洋这个突然袭击给彻底弄懵了,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你是谁?” “我是谁?你还可记得在浙江的张怀德?你可曾从那里骗了几车货?你可曾想到我们会找到你?”一连串愤怒的质问从张浩洋的嘴里迸了出来。 “我我?你你在说什么东西?我我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这些事情。”刘鑫有点语无伦次地争辩道。 “别以为你换了马甲我们就找不到你了,你是不是一直在乌鲁木齐灯具市场那边开了门市部,现在的名字叫尤新,然后再跑到满洲里这里来做所谓的出口生意的?” “没错,我以前是在乌鲁木齐那边做生意,现在是在这里做出口生意,我的名字是叫尤新,怎么了?和你有关系吗?”刘鑫被张浩洋这么一说,似乎心里反倒有了底气,他知道只要自己咬死不是那个化名的刘鑫,张浩洋也拿他没办法的,因为他的身份证上名字都是尤新的,他不怕这个事,“你别乱认人,放开我,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张浩洋哪里肯放了他,见不远处的一个大院门口就有一块写着“站前派出所”的门牌立着,便扭着刘鑫就往那走。两个人在路上推搡着,一个试图挣脱另一个的手,一个紧紧抓着另一个的手并从后面推着往派出所方向走去。 两个人吵吵闹闹,推推搡搡地进了派出所。 张浩洋向值班的警察喊道:“警察同志,这个人是个骗子,快把他抓起来。” 那个尤新却也喊道:“警察同志,这个人是个疯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非要抓住我不放说我骗他们东西。快帮我拉住他,我还有急事去呢!” 值班警察一时也被他们弄糊涂了,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两人又争先恐后地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吵了起来。警察没办法只能让他们一起进了调解室坐下来处理事情了。 “你们两个人一个一个的说,一个在说的时候另一个先别说。否则我们也处理不了。”警察对两个人说道,“你们身份证先都拿出来,我们要记录一下的。” 张浩洋和尤新便各自掏出了身份证递给了警察,警察看了眼便让身边做笔录的小民警登记了。 “张浩洋,你是浙江过来的?你说他是骗子,那你先说说看,他骗了什么,怎么骗的。”警察对张浩洋说道。 张浩洋便把刘鑫怎样去他们灯具厂下套,怎样以大单子作诱饵骗取了十多个货柜的产品,怎样以易货贸易为借口用少量质量低劣价格极其便宜的俄罗斯铁板来易换产品后消失无踪,自己又怎样千辛万苦北上呼和浩特并一路追踪到满洲里的详细情况都和警察说了。 警察一声不响地听完张浩洋说完后便叹了口气说道:“唉,也难为你了,只是你这事怕是我们派出所也无能为力了。” “为什么?他明明是个骗子,你们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张浩洋有点愤怒地嚷道。 “你急也没用,你先听我说完,我们为什么无法把他抓起来的,第一,你说的诈骗犯名字叫刘鑫,而他的名字叫尤新,这个有他的身份证为证,也没有确切证据可以证明尤新就是刘鑫,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怎么可能随便抓人的。第二,根据你所提供的情况,我们感觉这事更像是一桩经济纠纷和债务问题,你们只能去法院起诉解决这个事,当然关键是要有证据,因为法院也讲究证据。” 警察将不能抓人的理由一五一十和张浩洋说了,便不再理会他,转头跟尤新说道:“你是做生意的人,也知道诚信为本的,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如他所说的做过这些事的,目前看他说的骗子名叫刘鑫,你好像没有关系,但如果真是冒名刘鑫干这种事也的确涉嫌诈骗的!” “跟他讲了,我不是刘鑫,我根本不认识他的,我也从没去过他们那里,真是个疯子乱咬人的。”尤新现在已经底气十足地开始说话了。 “你说什么!你就是刘鑫,你就是个骗子!”张浩洋恼火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指着尤新骂道。 “你看你看,警察同志,你们在的时候,他都这么凶!等下出门了还不是要咬我了!”尤新有点故作弱势地说道。 “好了,你拿上身份证可以先走了。”警察将身份证递给尤新后说道。 张浩洋有点着急地吼道:“警察同志,你们怎么可以让他走的,不能让这骗子走啊!” “你嚷什么,我们办案也自有分寸,轮不到你来指点,你若再对他纠缠不休,可是对他人身安全威胁了,我们倒要对你采取强制措施了,明白了没有!”警察有点严厉地警告张浩洋。 这案子就这样让张浩洋无可奈何地接受了结果,这之后在货场便再也候不到那个尤新了,眼看着从家里出来也快一个月了,家里也担心他的,张浩洋只能悻悻地打着背包回家了。 第130章 新的合作人 张浩洋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厂里,张怀德听了他这次北上追骗子的经历,知道这次踩的坑有点深了,这些货的钱是不可能要回来了,他为自己到了这年龄居然还会去踩这样的坑悔恨不已。但看到儿子能从那里安然回来也算是给年老的自己一丝安慰了,父子两人在办公室里只能抽着烟相对无言,他们不知道自己这家工厂该怎样继续维持下去了,眼看着周边的灯具厂越来越多,许多原先的业务员和技术员都自己去搞起了灯具厂,对他们的冲击是越来越大了,市场已经遍地开花被别人占领了,这一切又怨不得别人的,连自己家的女婿都独立去搞了,还能控制别人去搞不成? 张怀德很是惭愧将这么一个烂摊子交给儿子,他觉得几个孩子中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儿子,一直以来让他安心在杭钢工作,能有个旱涝保收的工资收入就行了,却未曾想到自己却平添了一大笔的银行贷款债务,这让他有点被压得透不过气来。灯具厂的形势眼看着越来越不行了,生产规模是越来越萎缩了,除了几个灯具装配的自己本族人之外,生产车间几乎只有一个模具工和钳工加上两个工人了,冷清的让人心寒,这债务如何能还清的! 孙继刚这段时间也总是到办公室里去陪着张怀德父子两人坐着聊聊天的,他知道张怀德眼下遇到的麻烦事让他们父子两人苦闷不已的。尽管自己给他们加工的产品已经好几个月不能付钱了,但他觉得自己都是张怀德给他的一条生路,他得感恩,怎么还能去向老头子伸手要加工费的,重要的是他该自己去外面寻找业务来养活自己的。 三个人在办公室里抽烟抽得很凶了,整个办公室里都是呛人的烟味,但都很烦闷的他们丝毫感觉不到这浓重的呛人味,依旧坐在那里聊天。 “继刚,真没想到的,我老了老了还会去翻船的。”张怀德哀叹着,接过了孙继刚递过来的茶花牌香烟,这段时间他根本不管香烟的好坏了,中华牌毕竟不是随便抽得起的。 孙继刚安慰道:“老张叔,这种事谁能防得了,这个刘鑫会用这么高明的手段来骗钱骗货的。我们是人啊,怎么会去把人往不是人的那方面想的。浩洋弟也去过了,律师那边也咨询过了,这事还真是没办法的,你们也别灰心丧气,我们一起或许还有别的路可以走的。” “继刚哥,我也是这样劝老头子的,我们毕竟还有设备,还有厂房,只要我们有机会,或许翻身也是快的。”张浩洋也安慰道。 “话是这么说,从来没欠过银行一分钱的,现在居然贷款了三十万,以前银行求着我贷款,我还不愿贷的,我们周转资金是多么足够的,可现在却一点资金也没的了。继刚,你的加工费都付不出了啊。”张怀德竟然还是惦记着该付给孙继刚的加工费。 这让孙继刚感觉更有点不好意思的,眼下这种情况,他自然应该和张怀德一起同甘共苦的,“老张叔,你别惦记着我的那笔加工费了,你的日子难过了,我怎么还可以做落井下石的事,我是人啊,得知道感恩的,以后你别再把这事挂嘴上了。” “但欠你的终究是欠你的,继刚,我日子难过把你拖累也是我的错。这样好了,今年的承包费你可以用这些产品的加工费来抵扣的,到年底再结算下好了,若抵扣有多余还要给你钱的话,就将明年的租金也抵扣掉好了。”张怀德的话里有点酸楚,他也是没有办法才想出这个的。 “老张叔,这事以后再说吧,我想最重要的是我自己得去寻找业务渠道的,先得养活我自己,能帮你们的话,我也会尽力而为的。” “浩洋,人总是做好人为是的,继刚有这份心就行了,我们也该考虑别的出路。我年龄虽然大了,但对事情也没怎么很悲观的,我在想得压缩我们的摊子了,能将多余的厂房租出去就尽量租出去,多开源截流的,过几年紧日子,或许会有新的机会。”张怀德依然还是很有豪情地布置着。 张浩洋说道:“听你的,阿爹,只是现在这厂房估计能够租出去的,继刚哥他们车间旁边那个角落里的仓库在太里面了,估计租不出去的。那个仓库的面积也有两百多平方的,空在那里也很可惜的。” 张怀德点点头应道:“嗯,这倒是个麻烦事情,若租不掉也只能算了。” 孙继刚听他们父子俩谈着这仓库的问题,心里也感觉很不是滋味,毕竟是自己的那个喷塑车间因为要晒磷化好的产品挡在了仓库的出口前,让这仓库成了在角落里的废弃房子了。他想着干脆自己把这仓库租下来,说不定以后自己也可以发展别的行业的,因为张怀德也答应过他只要在他的营业执照许可经营的范围内的业务他都可以去上马的,想着自己之前寻找厂房和搭电的困难时,还不如现在把这仓库租下来,也帮助张怀德解决了一部分的困难,自己也或许有发展的后续能力。 他便对张怀德父子说道:“老张叔,浩洋弟,要不把那仓库租给我好了,行不?” “继刚,你别开玩笑吧,你自己现在已经压力很大了,毕竟业务也少,以后怎么交得起这租金的,你也不用怕难为情的,这仓库本身也在角落里的,不出相的,没人会要租的。”张怀德摇摇头反对着。 张浩洋也感觉让孙继刚有点不好意思了,便赶紧说道:“是啊,继刚哥,你也别那么说,我也是这么随口和老头子这么说一下的。” “老张叔,我说的是真话,我真的想租,不是说你们的话让我多想了,我也想以后有发展空间的,既然你们要把仓库租出去,那就租给我好了,我还真的有想法搞其它行业呢,答应我吧,浩洋弟。” “浩洋,既然继刚要租,要不你给留着,反正到时候看,他要用就给他用好了。” 于是这仓库便先给孙继刚留着了。 其实张怀德也没有意识到灯具这个行业红火了几年后也如同人一样过了最佳的年龄阶段后都会因为市场的泛滥慢慢走下坡路的。又有许多的老板看到了随着生活条件的好转,电力事业发展的快速,家用空调市场的前景是很广阔的,于是有许多的老板在前一两年开始布局生产空调里面的主要部件冷凝器和蒸发器了。 新生搪瓷厂的徐恒浩便早已转产这两器了,产品都是运到广州那边的空调生产厂家销售的。生意红火的很,尤其是那穿铜管的铝箔片的废料都能卖好多钱,足以抵掉工资和电费还能赚很多的废料钱的,再加上产品的销售利润,可以说这钱赚得是让人眉开眼笑的。这之前浦沿这一带还没多少人知道的,眼看着他们高楼平地起,豪华轿车进家门,才知道这生意很赚钱了。 徐恒浩厂里的几个供销员和技术员便也有点眼红,他们自然也开始动脑子想自己去分一杯羹了,但是尽管他们有销售渠道和生产技术,但毕竟资本不足,也没有生产场地,所以也只能高筑墙,缓称王地隐忍着等待时机。 其中有一个叫傅正明的,是徐恒浩的轿车驾驶员,一直给徐恒浩开车的,平时常给徐恒浩开车去广州客户那里谈生意的。这一来二去的和那个空调厂的几位老总也很熟悉要好了,这自然让他有了私心,想搞起自己的摊子来给这厂家供货,他撺掇了厂里技术最好的模具工王国林一起打算去外面建个空调两器厂。这傅正明的鼻子还特别灵,他闻到了张怀德这个厂现在正遇上了困难想将厂房出租掉的信息,便很快来和张怀德联系了。 张怀德听了傅正明和王国林的意思后,心里不禁也想到了自己何不借助于这两人的力量索性转产这空调两器的,因为他也已经听说徐恒浩他们靠这个产品发了财的,而且利润还特别的高,这要是自己也能算一部分股份进去,说不定一年就能够将银行贷款还清了,这可是一步好棋的,更何况傅正明和王国林两人是自己找上门来的,也不算自己挖墙脚的,不妨和这两人协商下看,能否自己也入股的。 想到这里,张怀德便微笑着对他们说道:“小傅,小王,你们想来我这租厂房我也欢迎的,知道你们是想搞空调两器的,我也觉得这东西有前途,就是我有个想法,能不能让我也入伙和你们一起搞,这样你们的租金也不用付了,我这租金算一部分股份,你们看行不行?” 傅正明和王国林两人还真没想到张怀德会提出这个问题,他们一下子也有点不知道如何答复了,毕竟是他们两个人合伙办厂的,得两个人都同意的。现在张怀德一下子提出这个问题,他们感觉也不能在这里商量的,得两个人私下讨论决定好了才能给张怀德答复的。 傅正明和王国林两个人互相使了下颜色,心里都已经各自心领神会了,傅正明便对张怀德说道:“老张叔,你今天提出这个事,我们倒还真没想到的,那要不我和国林两人先去讨论下,明天答复你好吗?” 张怀德也知道这事不是马上能决定的,便也点点头道:“好的,这事你们是得先讨论下的,也不是今天就能决定的,我只是我的想法,你们若两人自己来搞也行的,南面这排厂房都归你们,就是租金要十万,你们两人考虑下的,我们明天下午再一起碰头决定下这个事,好吧?” 傅正明和王国林答应着一起出了灯具厂后便一起合计让不让张怀德入伙的事了。 “国林你觉得让老头子合伙怎么样?”傅正明问道。 “正明,我和你说实话,我现在是挣工度日的,根本没有钱来投资办厂的。现在一下子要拿出大笔钱来交付房租,购买设备,制作模具,还有购买原材料也很困难的。” “嗯,国林,你说的没错,其实我也是一样挣工度日的人,若是要办厂,钱还得去亲朋好友那里借的。”傅正明顿了顿便又问道,“国林,我只是个开车的,外面的销路我比较熟点,但厂里的所有设备添置具体要多少钱?这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嗯,设备的话主要就是买一台高速冲床,模具可以花点大本钱做成高速级进模的,到时铝箔带可以自动进料出料的。铜管自动切割机和弯管机,还有胀管机我可以自己做的,这样算下来设备成本也估计要二十万左右,就是以后的铜管,铝箔这些原材料购入有点贵的,都是好几万一吨的。加上房租费,起步资金五十万总要的。”王国林便大致算了下启动需要的钱。 傅正明不禁嘘了口气道:“看来要我们自己搞的话得二十五万一个人的,这对我来讲可是一笔天文数字了,我顶多能凑够五万已经算是很好了,其余的二十万可都要从亲朋好友那里去借了。” 王国林似乎有点想打退堂鼓:“这要是如果周转资金若回拢的慢点,怕垫付的材料款还远远不够呢!我也只能拼拼凑凑弄个五万元左右,若要凑到二十五万还真是够呛的!唉,我们本就是打工的命,老板现在给我的工资也不低了,真的走出了,一切都得自己承担风险了,正明。” “国林,开弓没有回头箭的,眼下张怀德既然愿意入伙,我们干嘛不答应他,这不是眼下最好的助力器吗?” “那你觉得该给他多少股份合适?毕竟他也是因为资金不够了才没办法出租厂房的。听说他这次摔跤摔得可是不轻,他会拿得出多少钱来入伙呢?我们两人加起来也只有十万,他能拿出多少钱?”王国林依然担忧地说道。 “哎,你这家伙就只会搞技术,你也不想人家做了多少年的老板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的,我们就以总投资需要六十万起算,我们两人各占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让他占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好了。” “正明,可是这样我们也每个人还要拿出十五万一个人的,也还是超出我的能力的。” “国林啊国林,你咋技术上的脑子特别好使,这种事却不会转弯的!他能以厂房十万折价入股,我们为何不能以你的技术折价十万入股,我的业务渠道折价十万入股?我们两人不是只要拿出五万一个人够了吗?让老头以现金二十万加上厂房折价十万共三十万占股百分之五十不是可以了吗?我们先借他的力把厂办起来再说,以后有资本了我们可以自己再想法另起炉灶过的,反正只要我们控制住技术和销货渠道,这名义上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也没用的,一切还不是由我们决定了的!” “正明,你这么一说,倒也的确是个办法,我们也可以轻松承担这么一点投资压力的,那就依你说的明天下午和张老头谈谈看,就怕他不答应!” “国林,他肯定会答应的,你看他今天我们一提租厂房办两器厂的事,他居然迫不及待地说出要入股,说明他现在也是想急于找到救命稻草了。”傅正明依然很有条理地分析道。 “正明,听你这么说说倒也很有道理的,那我们去试试这样和他谈谈吧。” “国林,但到时我和你可不能显示得很有求于他的味道的,我们要让他觉得如果要价太高,我们可宁愿换地方去租厂房办厂的。也让他以后经营和生产得必须都按我们的意思做的,他的人不能安插到这个厂里来干涉一切的,生产和经营必须要我们两个人掌控的,这样我们才能把持住这个工厂的一切。” “反正一切都你去和他谈,我只在边上听你们的,也一切都由你决定的。”王国林点点头说道,他觉得这些生意场上的还得傅正明这个能说会道的人去应付好,他只要跟着就好了,大不了谈崩了,他可以去另寻老板找工作的,因为他坚信凭自己的技术不怕找不到工作,已经有多少老板来和他谈过条件想高薪聘请他了,但他总觉得终究还是给人打工的,都是一样的才没答应的。 傅正明拍了拍王国林的肩膀说道:“那就这样决定了,国林,反正到时候你看我眼色就行,我估计张怀德肯定会答应我们的条件的,毕竟现在他的企业也陷入了难境,需要找新的突破口来摆脱困境的,我们得坚持住我们的条件,一定能谈下来的。” 两个人合计的差不多了,便等待着明天和张怀德的合作谈判了,他们的心里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自然也是不怕张怀德提出条件了。 第131章 创业都辛酸 其实张怀德这一天也是在考虑自己怎样才能留住这两个人的,他觉得这两个人来找他也许是上苍给他留的活路,让他有了新的希望,只要能把空调两器厂办起来就有了新的财富创造之路了。所以对他来说,把握住和傅正明,王国林两个人的合作机会就是把握住了自己工厂起死回生的机会。 他早就知道这个王国林可是做模具的顶尖人才了,至少在浦沿范围内该是数第一的,这样的人才若能留在自己这里,自然不愁产品质量和产量了,所以他觉得这种人才多要点股份也不为过的。 至于那个傅正明看得出是个跑江湖的了,能说善辩,但跑业务却恰恰需要这种人的,尽管自己和他不大对得上味,但自己毕竟老了,需要这种能说会道拉得到业务的人。自己儿子张浩洋也不是这块料的,一五一十的人反而谈不好业务。而这个傅正明一看就是酒场上也能应付的人,这种人往往朋友多,也吃得开。让他参与入股,反而更能拴住这种人的心,也不会动歪脑筋去搞出枪花来的。 想着这些,张怀德也释然了,若是自己办这两器厂也要聘请业务员的,倒不如和傅正明他们捆绑在一起,反而更能激发他们尽心去做事。一切看他们提出的条件来了,自己能接受的了的尽量去接受,毕竟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 世上任何协议的达成其实都是双方妥协的结果,当然也有在特殊情况下一方迫于某种情况而一味单方面妥协达成的协议。张怀德和傅正明他们的心里其实都有着想达成协议的意愿,自然达成协议的希望是很大的了。 第二天下午的谈判很快到了,双方的意见也都一起放到了桌面上。张怀德没想到傅正明和王国林两人会同意让他加入股份,而且这份额居然还不小,让他控了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只是股份折价方面和他们存在着争议。 “小傅,小王,其它一切我倒也没不同的意见,就是小傅你的业务销售渠道折价和小王的技术折价是不是太高了点?我觉得折价五万比较合理点。你们看看我这么大的场房才折价十万股份的,你们凭一张嘴,一双手都能折价十万股份,这可是真的有点不合理吧。” 傅正明摇了摇头说道:“老张叔,你这话可就说得不合理了。你想想看,你这厂房若是出租,按你说的十万一年的租金,那也只能每年十万的收入,而且要有承受的起这么高租金的企业愿意租用才能租出去的。我们两个人尽管是一张嘴,一双手,但这张嘴能够给你带来的业务是无法估量的,这双手能够让你的生产保证供应的,有这一张嘴和这一双手给你创造的价值哪里是你十万的厂房创造的价值可以比的!” “小傅,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我这厂房可是每年都有十万的房租在投入的啊,而你们毕竟不是每年有十万的投入的,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张怀德似乎点出了这个折价的问题所在。 傅正明不禁一愣,这一点倒是他和王国林两人没有想到的,但能言善辩的他却马上回应了过去:“老张叔,你的这个想法似乎是很有道理,但你也得想到我们两个人其实也是用我们的业务能力和技术能力作为股份在投入的,如果按你这个说法,那第二年第三年甚至以后我们就不将业务拉入厂里了,管技术的人也不用去管生产的问题了?所以我们现在可是把一切能够赚钱的东西都在拿出来折价和你一齐合伙呢!” 接着傅正明又以退为进地说道:“如果你觉得我们折价高了,那我们可以只租用你的厂房,你也可以不入伙的,我们每年交你点租金的,当然如果是租用你的厂房,这十万的租金我们也觉得要和你协商下的,能否降到八万租给我们,如果你不愿降房租,那我们只能另寻别处去了。” 傅正明这番话一下子将两个问题捆绑在一起了,言语中又带着一种不容讨价还价的威胁,这让张怀德心里也有点害怕的,他可不想把送上门的这两位财神爷赶走,他毕竟还想再弄出个风生水起的大事出来! “好了,小傅,我和你们探讨的是股份折价的事情,你也别扯到租厂房的事去,我也知道你们还是看得起我才让我入股的,既然入股了,大家也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一点点事情也不用多计较了,就按你们说的这个方式来决定股份折价和分配比例吧,我占股百分之五十,厂房十万加上现金二十万入伙,你们两人十万现金加上技术和业务渠道折价二十万入伙,可以了吧,小傅。” 傅正明向王国林使了下眼色,假意向他问道:“国林,都是我在说的,老张叔同意这个方案了,你也得表个态度的。” 王国林只是笑了笑说道:“你们已经商量好了,我都没意见的,那就这样定了。” 大条件谈好了,剩下的都不成大问题了。新的工厂也得相当独立的,张怀德原先老厂一律不参与所有事务,新办两器厂的人事和生产一切都由傅正明和王国林两人去决定的,老厂不能去干涉他们的安排。 合同便很快签了下来,新的企业“钱江空调两器厂”便积极开始筹备中了。 干大事者必是能处乱而不惊的,张怀德是这样,孙继刚也是这样。孙继刚尽管家里的琐事很多,但他依然能够把持住自己想干的事情而努力着,他知道张怀德的灯具生产规模只能是越来越缩小,不能再单纯依靠本厂的业务来生存了,他也开始努力去外面拓展业务了。家里的情况也在慢慢又恢复回来了,褚鸿英很快也从疗养院回来了,这段时间她的情况恢复得还是不错的,一家人又开始恢复到为日子而拼搏中了。 浦沿镇现在的灯具厂已经是遍地开花了,来找孙继刚喷塑加工的人也多了起来,其实只是张怀德原先的一些业务都分散出去了,但灯具外表的喷塑加工依然还是要找喷塑厂的,甚至外镇的一些灯具厂也来找孙继刚这个喷塑厂要求加工了,很快孙继刚的灯具喷塑业务又恢复到了以前的水平。这倒也让孙继刚获得了意外的好处,因为对外加工价格不需要打折,而且孙继刚还可以要求他们贷款提货的,当然也有孙继刚熟悉的人可以赊欠的。 这些人中赊欠次数最多的就是褚鸿英堂表哥的儿子蔡叶枫,蔡叶枫的厂子也是新办起来的,之前他是在他老婆姐夫办的灯具厂做供销的,就因为两连襟闹了矛盾,他便拉了原先在厂里认识的几个业务线过来自立门户了。 因为新开起来的灯具厂,资金又不足的,蔡叶枫便总是在孙继刚这里拖欠着加工费,孙继刚看在和他有点亲戚关系的脸面上,也只能让他继续一批一批的拖欠着,但心里实在不想替蔡叶枫加工产品的,主要是还是因为他隐约感觉这个人的人品不是怎么样的,一方面他也了解了这个人在他连襟厂里的所作所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总是一点点活还不管你什么时候说要就要的,刚开始,褚鸿英也因为看在他是自己表侄子的份上偷偷地答应给他加工的,但等产品加工好了,他又会嫌价格太高了而总为加工好的产品鸡蛋里挑骨头不愿付钱并一直拖欠着,弄得到底什么价格都不知道的。这让孙继刚很是反感的,但奈何蔡叶枫会在褚鸿英那里一口一个姨的死乞白赖央求,褚鸿英便强势地给接了这活。 这是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天气特别寒冷,劳累了一天的孙继刚一家子都已经吃了晚饭准备早点上楼睡觉了。突然大门外响起了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还有蔡叶枫老婆何曦琳的喊声:“继刚叔,继刚叔。” 孙继刚只能走出去开了大门,褚鸿英也跟在他的后面走了出去。 “什么事?曦琳。” “继刚叔,帮帮忙好吗?我们刚连夜做了一批产品毛坯,叶枫已经和人一起雇车拉到你厂里去了,我来这边和你说下,能不能今晚开夜工加个班给我们做出来,我们明早一大早就要送到教工路灯具市场的,我们没办法了,因为这客户是今天傍晚看中样式,明天一定要发走的。” “曦琳,这么迟了,我们也劳累了一天了,真的不想再干了,再说喷塑工人都已经早回家了,我怎么还能再去叫她们来厂里上班的?” “继刚叔,鸿英姨,求求你们了,我和叶枫都已经答应人家了,我们交不出货可是要赔钱的啊。”何曦琳又转身向褚鸿英可怜兮兮地说道,“鸿英姨,我们是亲戚的,你们总不能看着我们交不出货赔钱的,你们帮帮忙好吗?” 褚鸿英见她那副可怜兮兮要流泪的样子,便和孙继刚说道:“继刚,你看蔡叶枫两夫妻也是可怜的,这么冷的天还为了业务在忙碌,我们能否帮下?毕竟大家也是亲戚的,不帮他们我们也说不过去的。” “只是这样匆忙赶出来的活怕是质量不一定能够让他们满意的,到时又一大批货拉回来要我们返工,我们也真的会又一笔大的损失的。还有以前的几批货都是不知道什么价格的,活做得总是稀里糊涂的,不知道有没钱赚都不知道的。”孙继刚意有所指的说道。 “继刚叔,这事都怪我家叶枫,是他的不好,我也常在说他的,继刚叔家的加工费不能老是这样不明不白的,多少价格都不知道的。继刚叔,我明天就和你们核对下所有产品的数量,计算下欠你们的总的加工费有多少了,你放心,这些欠账总要和你们清的,今天就先救救我们的急好吗?” 何曦琳的那种可怜样让褚鸿英和孙继刚两个人都有点受不了,这活看来只能去干了。孙继刚便对何曦琳说道:“曦琳,那你回去吧,我们马上过去想法给你们做掉。” 何曦琳见孙继刚终于松口答应帮她们加班生产了,便一下子很开心地连声说着“谢谢”,其实来这之前她也是和蔡叶枫早就合计过了,只有她这个女人出马装可怜比较合适的,能够说动孙继刚夫妇给她们开夜工加班的,毕竟这之前还一直欠着孙继刚他们的加工费。 何曦琳骑上车轻松地回家去了,孙继刚这边却对楼上的孙荣然兄妹两人喊道:“荣然,荣平,今晚你们辛苦点,和我们一起去厂里给人加个班。” 孙荣然兄妹两人其实在楼上阳台上早已听到了外面何曦琳和父母的对话了,说实话,两人在这么寒冷的夜真的很不愿意再去厂里干活的。孙荣然边下楼边嘴巴里嘟囔着:“阿爹,这种人的生意,接他干嘛呢,欠钱的时候不会记得你的,要你帮忙了才会记得你的。” “你这孩子,我们是开厂的,来的都是生意,不该这样的,尽管他们欠我们的钱,但终归是他们欠着我们的,或许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生意会照顾我们做的,你不能有这想法的。”孙继刚责备道,“好了,你和你娘,妹妹她们先去厂里,我去叫声喷粉工朱月华,让她也来加个班。” 看着父亲瘸着退推着自行车走出大门去了,孙荣然也不敢怠慢的,他只是因为心疼自己的父亲,才没办法去厂里开这个夜工的,他才不情愿为蔡叶枫这种人干活呢。 孙继刚他们到厂里的时候,蔡叶枫早已经将产品卸到了磷化缸边上,他一见到孙继刚来了,便赶紧凑上去给孙继刚又是递烟又是打火的殷勤地说道:“继刚叔,谢谢你们了,帮我加个班赶赶出这批货。” “叶枫,加班倒也是正常的,就是刚才我和你老婆也说了,急急忙忙赶工的活怕到时质量上有问题,你们又要不满意的。”孙继刚还是和蔡叶枫强调了下这个事。 “继刚叔,这批货客户也是要的急的,他也不管这些事了,只要能及时给他货就行了,你们赶紧帮我们赶吧。我和曦琳也说过了,之前的加工费明后天和你们结下。”蔡叶枫生怕孙继刚他们不情愿加班,自然也用这个来做诱饵了。 “好了,叶枫,既然答应你们加班了,我们肯定会连夜给你们赶出来的,明天早上你们尽管来拉货好了,账也的确该结一下了,后天我过来结下。”孙继刚倒也没给蔡叶枫多的客气,将账的事重复了一下。 蔡叶枫在这里也很尴尬地待不住的,便赶紧借着孙继刚的这句话告辞回家去了。厂里只剩下了孙继刚一家子和朱月华五人在忙碌了。 孙继刚将火炉里的闷着的火继续拨旺后加了煤来烧取蒸汽了,褚鸿英,朱月华和孙荣平三人将产品都浸入到了油脂清洗缸里一只一只地用抹布擦拭过后放到一边。孙荣然将这些擦拭过的产品放到清水缸里漂洗了下后便装到铁丝筐中,孙继刚便和他一起将装满后的铁丝筐抬着浸入那磷化缸中。 第一缸磷化的时间比较长点,因为磷化缸中的温度还不是很高,只是白天磷化过后剩下的一点余温。进了水的铁丝筐从水里拎起来的重量特别重,孙荣然只能站在磷化缸上用力提的,孙继刚站在磷化缸边上只能帮着搭把手的,帮着孙荣然将磷化好后的产品在抬到旁边的清水缸中浸泡了下后再抬到外面将铁丝筐斜架在墙上倒出里面的水,晚上没有太阳,他们也不可能来晒干这产品了,只能等所有的产品磷化好后再抬到烘箱里加热来烘干产品了。 第二缸产品磷化好的时间由于有了蒸汽的加热明显的缩短了许多,这样磷化一缸是三只铁丝筐的产品,总共起了三缸九个铁丝筐才将所有产品都磷化好了。于是几个人便赶紧将它们抬入烘箱加热烘干了。 刚才冻得浑身发抖的孙荣然现在已经干得有点热得脱衣服了,趁着烘箱烘干产品的空隙,他们便赶紧准备着塑粉加入和挂钩整理了,只等产品烘干了。 半个小时后,孙继刚和孙荣然打开烘箱门用铁钩子勾出那滚烫的铁丝筐等产品冷却下来了,这温度倒也让人舒服的。 朱月华已经穿好了喷塑的全套行头了,戴好了面罩,披上了防尘帽只露出一双眼睛将粉末又筛了一遍到供粉桶里。 孙荣平坐在一旁将铁丝筐里尚有余温的产品用抹布使劲地将残留的磷化粉末擦拭干净后交个褚鸿英挂到那铁架子上,孙荣然便将挂好的工件提到喷粉台里挂好后,等朱月华仔细地将粉末喷涂在工件上,然后又从褚鸿英那里将毛坯工件提着换取下喷好的工件,提着喷好的工件走到烘箱推车那里交给孙继刚挂到烘箱车上。 几个人配合着将产品一车一车的完成,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三点多了,将完工的产品都用报纸捆绑包装好后便赶紧回家去睡个囫囵觉了,他们需要这夜色的尾巴让自己能够有一种跨越到第二天的味道,醒来还能用新的一天的感觉来做事的,尽管实际上已经新的一天早就到了。 第132章 生意无亲情 天一亮,孙继刚依然还是一早起床吃了早饭去厂里生炉子,安排好职工们新一天的生活后,见时间差不多了,便骑上自行车去蔡叶枫厂里算帐了,他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必须趁热打铁去和蔡叶枫他们计算下所有加工费。 何曦琳没有想到孙继刚会这么快就上门来算账的,心里有点不乐意,但昨晚自己答应的事,只能强堆着笑脸说道:“继刚叔,你这么早就来了啊。” “还早啊,我们昨晚可是一个晚上没睡,为了你们的活,一宿没睡,今天才睡迟了点,若是以往,我可还要早呢!”孙继刚咳嗽着说道。 “哎,继刚叔,我是说你来早了,叶枫送货还没回来呢!他要下午才回来的,这账只有他回来才能和你算的。” 孙继刚知道这两口子很会你推我撞的,以前好几次结账没成功就是因为这种相互推诿。今天逮着机会的,不能再放过的,便对何曦琳说道:“那好吧,曦琳,我下午再过来!” 孙继刚只能用满是冻疮的残肢一脚轻一脚重地踦着自行车回去了,他心想蔡叶枫两夫妻越是这样自己越得抓住机会向他们结清账款的! 刚回到厂里,孙继刚见有一车装满嵌入式双管日光灯方形框架的小货车停在那里。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中等身材,皮肤黝黑的男人正在和孙荣然说着什么。 孙荣然见孙继刚回来了,便对那男人说道:“喏,我阿爹回来了,你和他说吧。” 接着他对正在停放自行车的孙继刚喊道:“阿爹,这个俞师傅说能不能给他加工下产品,我和他说了十一块一个平方,他似乎还有点不满意,你来和他说吧。” “老孙,我是第一次来你们这里加工产品的,有些事你可得给我照顾的。”说着话,老俞师傅便向孙继刚那儿走了过去,边从口袋里掏出烟抽出一根向孙继刚递去。 “老俞,听口音你是永兴南片的?” “是啊,径游江西俞那里的,径游知道吗?和诸暨搭界的地方。” 孙继刚没想到那么远的地方居然会有人找上门来,这让他心里有点特别高兴,但想到张怀德踩的坑,他心里又有点不安。 “老俞,你这么远赶来加工产品,真的是让我们高兴的,什么事都好谈的,只是那个加工费我希望你能及时付清,毕竟路远,我来一趟也不方便的。” “老孙,你的意思我懂,说实话我也是在教工路那里开门市部的,只不过是替我外甥周俞宝开着的,我是在那里知道你这个喷塑加工厂才赶你这来加工的。” 接着这俞师傅凑到孙继刚身边轻声说道:“说实话,这喷塑厂离我们近的也找到好几家,我跟我外甥可是极力推荐你们的,讲你这边质量好,价格合适。他当然是听我的意见,我才拉到你们这边的,只是我的好处你可也得给我点的。”他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中指做了个数钱的样子。 孙继刚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说道:“老俞,这事根本不是问题,只要你能现金给我,我立马返还你的这部分的。” “那这价格你看给多少?我得给我外甥周俞宝说个价格的。” “我儿子给你说了十一块的价格其实真的也不是很高的,我想他肯定也是为了做成你这桩生意才说了这价格的。” “老孙,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刚才给我算过平方和价格了,说是十块钱一个产品的价格,我的意思是你们能否报十一块五一平方,算十二块钱一个?那两块钱归我?”俞师傅更将嘴巴凑到了孙继刚的耳边悄声说道。 孙继刚听了他话有点发愣,怎么会有这样的娘舅的?会不会也是个圈套的?但转念一想,估计是那个外甥在娘舅这里也是太抠了,害得这个娘舅会在自己的外甥这里动歪心思,自己只要紧抓住钱款必清,这些事才懒得去理会了,更何况若是给了这老俞一点回扣,加工费也更能容易到手的,他的好处只能在自己拿到钱的时候才拿得到,这也就不怕拿不到钱的。 “老俞,这事根本没问题,只要你在你外甥那边能交待过去就行,我就是担心你外甥到时会知道这些事对你会不会不利?” “老孙,这你不用担心,我外甥那边自然我会去想法处理好的,只要你们到时别说漏嘴,说只有十一块一平方,那才让我交待不了的。” 这桩生意很快就谈好了,约定明天带款提货。孙继刚便赶紧让孙荣然他们卸车准备磷化,这车货算下来除去给老俞的好处外有四千左右的产值,这可是一笔不小的生意了,大家自然也是很积极努力了。 午饭后,孙继刚便又骑上自行车去了蔡叶枫那厂子,这回总算让他候到了,孙继刚将早已整理好每一次加工后的一叠送货单都交给了何曦琳。 “叶枫,曦琳,你们厂里的这么几次加工提货单我都给你们整理好了,你们对一下看,看看有没弄错。” 何曦琳接过这叠单子,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加工日期,和她自己的那个收到的送货单客户联核对着。蔡叶枫站在她身旁也一声不响仔细地看着。 “继刚叔,七月十六号这张单子我这里没有的呢,你这送货单里怎么会有的?这张可算不了的了。”何曦琳终于找到了一张她认为有问题的送货单对孙继刚说道,接着她把那张送货单抽出来交给孙继刚,“继刚叔,若是有的话,我们肯定也会有签字的送货单客户联在这里的。” 蔡叶枫也在一旁说道:“是啊,继刚叔,你给我们的这些送货单客户联我们可都是在的,都能和你对得上号的,不会错的,只是我们这里没有的送货单怎么会有的?你会不会弄错了?曦琳,就按照我们这边有的和继刚叔先计算下吧。” 孙继刚听了蔡叶枫的话心里有点不高兴:什么叫你这送货单里怎么会有的,我又不可能无中生有的放进去的,再说了,你自己抽掉几张也可以说是没有了。 想是这么想,但孙继刚没有说出来,这话说出来肯定是要吵架了。他也不想和这两夫妻计较,但他在极力回忆着这七月十六号交货时的情形了。 “对了,叶枫,你们那天是叫了一辆小货车让驾驶员一个人到我们厂里直接拉货,说是因为急,让他拉了货便直接送去杭州的,还说那个送货单的客户联交给驾驶员就行了。我还记得那天雨还很大的,你们上午送来的毛坯下午就要的,我们磷化都干不了的,我们还是用烘箱先给毛坯烘干的,你们仔细回忆一下,是不是那个驾驶员忘了将客户联给你们了。就像昨晚的货一样,我们连夜赶出,你们今天一早就来装了,这客户联也是给装的人了,今天好在是叶枫你自己一早和驾驶员来装的,有些事情时间长了真的要忘记的。”孙继刚似乎想起了七月十六号那天的详细情况,他在帮着蔡叶枫两夫妻回忆起来,甚至还详细说了那个货车驾驶员的样貌和名字了。 蔡叶枫两夫妻总算似乎想起来了,何曦琳说道:“哦,那是我本家小堂弟了,应该是他去拉的货。” “曦琳,是他了,你这堂弟,怎么会把客户联不交给我们的,让我们的账和继刚叔的对不上了。想想是有那么一回事的,这送货单还是给继刚叔结算进去吧。” 孙继刚便也不响,看着这两夫妻一吹一唱的,反正自己也没造假的,让他们去怎么处理了。 “继刚叔,你这价钱是不是高了,我在别家可还要便宜的了,你这价格我觉得得和他们一样高的,我可是因为我们大家有亲戚关系才到你这里做的呢。” 孙继刚有点恼火,做好了就嫌价格高了,央求人的时候却从不谈价格的,还要搬出亲戚层面来谈生意,似乎因有亲戚关系才照顾自己生意的,这种人的嘴脸真让人生厌的,自己给他们的价格已经碍于褚鸿英的面子只算了很低的价格十块钱一个平方了,居然还是嫌高。更何况做到现在还一分钱都没付过,总是拖欠拖欠!自己给他们垫付的工资,塑粉这些成本费用难道不用计算钱的吗!拖了那么长时间,从来没说过付钱的,这生意以后还是不做的好。 “叶枫,你说我的价格贵,那别人家的多少钱一平方?” 蔡叶枫随口便道:“人家都只有八九块一个平方了。” “你说的是单面还是双面的?”孙继刚又反问道。 “那不知道,反正我知道人家是这个价格。” “一般我们单面的是十一块一个平方,双面的我们可以给六七块一个平方大的,八九块的无论是双面还是单面都肯定做不了的,没有这个价格的。”孙继刚将喷塑的价格核算法都告诉了蔡叶枫,他觉得这样也不怕蔡叶枫去任何一家喷塑厂问价格的。 “继刚叔,我想十一块的价格比人家八九块终归是高的了,能否降到十块一平方,我们也是亲戚的了,我也不会像人家那样非得要你八九块的价格。”蔡叶枫还是想着将价格压低,“行的话,我们今天就按这个价格算一下账,也能以后继续做下去心里有个底的。” 孙继刚心想,这事也的确得有个了结的,总是这样拖着,心里也的确没底了,只要先前的所有加工费有个数字了,也算是有了结果。这以后的生意做不做也看自己的情况来决定了,尽管这价钱实在很低,只要不拖欠,但养人还是养得过的。现在被他们欠着了,他们是大爷了,只能先答应了再说吧。 “好吧,叶枫这次就这么算了吧,按你的价格核算下总共要给我多少加工费了。”孙继刚便说道。 坐在办公桌边的何曦琳便很快拿出计算机仔细算了一下,对孙继刚说道:“继刚叔,按照你的送货单,我用十块的价格算了下,总共得付你加工费七千两百三十元的。” “继刚叔那就算该付你七千块吧,两百三十元就抹掉了吧。”蔡叶枫依然得寸进尺地说道。 孙继刚只想和这两夫妻早点做个了断,反正大的亏已经吃了,也不在乎这两三百元了,便说道:“七千就七千吧,不过叶枫,这钱得给我付清结掉了。” 却未曾料到蔡叶枫居然说道:“继刚叔,我现在资金也紧张的,你体谅我一下,我先付你两千,还有五千等我有了的时候再付给你好吗?反正这生意还是要做下去的,我欠着到时也还是可以付你的。” 孙继刚真没想到蔡叶枫居然是这样的做生意,他心里的不愉快真的有点控制不住了,但他还忍住了,毕竟他再大的亏都吃过了,还是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的。他便依然声色不露地说道:“好吧,叶枫,那你先付我两千块钱吧,还有五千那就啥时候有了给我。” 蔡叶枫便示意何曦琳拿出两千元反复点了两遍确认无误后交给了孙继刚,孙继刚连数都不数直接装进了自己的黑拎包中和这两夫妻告辞回去了。他想着这以后也不会再顾及所谓的亲戚关系而和蔡叶枫做生意的了,一定要想法推掉他们的生意了,今天讨债的事得详详细细跟褚鸿英说下了,省得以后她又碍于什么亲戚不亲戚的答应接这种人的活。 晚饭的时候,孙荣然便问父亲道:“阿爹,叶枫他们那里的账结得怎么样?” “嗯,我还正要说这事呢,账算是算过了,但加工费只付了我们两千,还有五千说是先欠着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给我们了。” 说着他放下了碗筷,将自己的黑拎包提过来从里面拿出那两千块钱递给褚鸿英:“鸿英,你将这钱去放好,来得也真不容易的。” 接着他便将黑拎包放在一边,拿起碗筷边吃边说着:“这两夫妻也真是好搭档的了,一吹一唱的,将我们的价格弄得很低,只有十块钱一平方,答应了他们才给我将账算了下,算出来总共七千两百三十元,这蔡叶枫还要将我的两百三十元给抹掉了。我想想这么长时间不给我们结账和付钱,反正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的去掉了算了,便答应了他们。却有不能全部将钱给我们的,大头的五千块还得欠着的。” “怎么会这样?你答应他们干嘛?这么低的价格!”褚鸿英在边上听了有点恼怒,“你答应他们干嘛?以后我碰到庆安哥可得好好说说他们这夫妻俩了。” 褚鸿英口中的“庆安哥”就是蔡叶枫的爹,褚鸿英的堂表哥。 “好了,你还把人家当自己的亲戚,人家可压根借着亲戚的名义来你这里想方设法地揩油了,以后你自己心里明白点就好了,鸿英,这种业务我们还是尽量推掉的好,做了这么长时间又没多少利润的,我们还得给他们垫付着原料,工资的,做好了还要继续拖欠的,这利息又得亏给他们的,所以以后这种人的生意我们还是别去做的好。”孙继刚把自己的想法和褚鸿英说着,“我想想已经吃亏了,还不如刀快头皮光的,和他们今天结断了算了,这以后给不给他们做得看我们的心情了。你以后也别总是以为他们是亲戚而再去答应他们的,反而弄得我们自己很亏。” 褚鸿英被孙继刚说得不吭一声了,她心里有点恨蔡叶枫两个人,怎么会这么没有人情味的,想着要他们赶工时候是那样的亲热,等到算账的时候却是这么说得出口,她有点恼怒得脸色发青。 孙继刚看出了褚鸿英那种恼怒,便安慰她道:“好了,鸿英,反正我们也吃一堑长一智的,他们既然没有亲戚的面子了,我们以后反倒也更能和他们做生意了,也不用碍于面子了,该怎样做就怎样做的,你也不用生气,气坏了身体倒是我们的,他们又没损伤的。还有你也不用跟庆安哥去说这事,庆安哥是庆安哥,蔡叶枫是蔡叶枫,生意上的事,庆安哥也不可能来干涉自己的儿子的,多去为难他的。” “姆妈,我觉得阿爹说的有道理,以后我就别顾着人家什么亲戚不亲戚的了。”孙荣然也不无好声气的说道。 孙继刚怕事情没完没了了,反倒是自己家弄出大事来了,便说道:“好了,吃饭吧,反正我们大家心里有数就好了,这事也不用放心上的,至少我们也没怎么多大的损失,无非就是心情被这种人搞坏了。欠我们的终究是欠我们的,我们晚上睡得着觉,他们以为欠着可以不用和人家清账了,晚上睡觉不会像我们这样安耽的。” 一家子便不再说话,只顾低头吃饭了,褚鸿英似乎气性还在的,吃了很少一点饭便收拾着离开了餐桌管自去洗衣服了。 第133章 故人再重逢 拿外甥好处费的俞师傅第二天果然一早就拿着四千八百元钱来拉货了,他从自己的黑手提包里拿出一沓崭新的一百元钞票,当着孙继刚的面用手指沾了自己的口水小心翼翼地点出了八张一百元人民币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后,便将剩下的这沓钱递给孙继刚。 “老孙,你自己数下,是不是四千元,这新钞票就是容易粘合在一起,你得数得慢点,数得时候得用手不时揉捏下钞票的,以免两张重叠在一起,弄错了数字。” 孙继刚接过老俞递过来的钱,心里暗暗感觉好笑,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的娘舅,会和外人一起合计着从外甥那口袋里把钱掏到自己口袋里的,但他没去多想,接过钱便点了起来。这新钞票夹在自己的手指缝里很是厚实,他点着点着便感觉两个手指有点酸了,夹不紧那钱,很快整齐的钱开始滑落地散开在他的手指间了,他只能停下来用另外一只手帮着弄齐,继续点下,但很快又滑开了。孙继刚索性点了两千张放在一边,继续点剩下的两千张。 四千块钱总算点好了,孙继刚将钱放入了自己的黑拎包后对老俞说道:“俞师傅,多谢了!” “老孙,以后我们可以继续好好合作的,只要你能听我的安排,我外甥那边的业务肯定往你这边拉!” “那是当然,老俞,我们也是要靠你这样帮忙才会生存下去的,我自然也不会忘了你的好处!”孙继刚已经明白了老俞师傅的套路了,也很愿意按照他的想法去配合的。 “对了,老孙,我外甥那边还常有一批消防应急指示灯在做的,这个灯的塑粉要求高点,需要全环氧树脂粉末喷涂的,而且这塑粉都是指定的塑粉生产厂家拿货的,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想法把这业务也挪过来,告诉你,我外甥在省消防部门可是有人的,这个产品可是指定他独家生产的。只是价格不能高于现在的价格了,当然我的那部分你也得算在里面的,你若吃得消做的话,我就安排过来。”老俞似乎对孙继刚这配合的态度还是满意的,居然想到了别的业务给拉过来了。 孙继刚听他这么一说,自然是满心欢喜的,连声说道:“老俞,那你帮我拉过来,人家吃得消做,我也肯定吃得消做的。你放心给我拉过来吧,你的那部分我肯定会给你弄好的。” “老孙,你可得考虑好的,因为我知道那塑粉可能稍微贵一点的,但那喷塑价格好像没贵多少,好像只贵了五毛钱一平方啊!要不先给你发一批做着试试看?” 孙继刚对老俞的这番话倒更是感激了:“老俞,那再好不过了,那就先试着做一批看!只是这塑粉不知道是哪个厂家买的,你得告诉我的。” “这个塑粉厂在杭州北站那边的,叫金鹰塑粉厂,对了,该是登云路和莫干山路交界那一带,因为这塑粉只有它那生产,所以我们做消防应急灯的都知道这塑粉厂,老板好像姓虞的,你去那里买这塑粉。”俞师傅很爽快地告诉了孙继刚,“老孙,那我过几天就发一批产品过来,你先去那里进点塑粉。” “老俞,你得把塑粉型号告诉我的。” “你去那买好了,只要说是消防应急指示灯用的,他们就会告诉你的。这个型号不型号我倒真说不出的!” 孙继刚想想也是的,老俞只不过是个做灯具生意的,他怎么会知道塑粉型号的,还是自己明天去那家厂更清楚的,反正今天有四千块钱的进账,不妨去那进几箱料过来。 孙继刚便对老俞说道:“那好吧,老俞,就这样说定了,我明天去进料,你把产品发过来,先做着看看。” “好,那就这么定了。” 两个人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彼此心照不宣。 按照老俞指点的地方,孙继刚很快找到了金鹰塑粉厂。 孙继刚按照厂区的指示牌径直走入塑粉厂的销售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在打扫办公室。他便向那女人问道:“大姐,买塑粉找谁?” 女人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打量了下孙继刚后便说道:“你想买塑粉?等一下,这边的办公室里还没人呢,我给你叫声老板看,你和他直接说下吧。” 接着她走出办公室向楼上大声喊道:“虞老板,虞老板。” “哎,应大姐,什么事?”随着应答,那声音也从楼上办公室里转到了楼梯口。 “有人要买塑粉。” “哦,好的,小蒋他们又这么迟还没来,也真是的!那我马上下楼过来。” 孙继刚似乎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声音,似乎是虞文昊的声音。他心里不禁有点激动:该不会是文昊弟吧!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只见楼上走下来一个头发已经因为开始谢顶而发际线很高,皮肤却还是白净,肚子却因为发福,那根皮带只是象征性的架在上面了,这还是那个记忆里的虞文昊吗?孙继刚不敢确定,但那相貌还是依稀可见的。 “是谁要买塑粉?”那走下楼的虞老板还是很平静地问着。 孙继刚怕认错了人,也未敢冒然叫出“文昊弟”。 那老板此时才定睛一看这新来的客户,突然脸上有一种惊喜突然爆发:“继刚哥,是继刚哥吗?!” 孙继刚也开始激动起来:“是我,文昊弟,是我!” “继刚哥,走,跟我一起先上楼去我办公室坐一会儿。”虞文昊拉着孙继刚的手就想往楼上走。 孙继刚被他拉得有点趔趄,那残疾的脚根本跟不上虞文昊的趟,只能半拖半拉地瘸着跟上去。 虞文昊有点感觉不大对劲,便问道:“继刚哥,你的脚怎么了?” “唉,文昊弟,你别拉着我,让我自己慢慢往楼上走吧,上楼坐下来我慢慢和你说。”说着话,他扶着楼梯扶手一瘸一拐地往楼上慢慢走着。 “哥,我搀你一把。”虞文昊想从后面搀扶孙继刚上楼,“你这脚到底怎么回事?” 孙继刚倔强地甩开了虞文昊叉着他右上臂的手:“文昊弟,十足的八年了,我的脚已经只剩一只了。” “哥,怎么会这样!”虞文昊赶紧走到前头给孙继刚领进办公室里让他坐在了沙发上,并且赶紧泡了杯茶递给孙继刚,“这么多年没见了,没想到你会这样了,哥,到底怎么回事?” 孙继刚便详详细细地把自己出事故的事情和虞文昊述说了一遍。 虞文昊张大嘴巴地听完了孙继刚那痛苦的回忆,不禁有点伤感:“哥,真没想到的,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再来看你的,你会出这么大的事故!” “文昊弟,大家都成家立业了,自然都会忙自己的事,我可一直还记得你的好呢!你怎么会来弄这个塑粉厂的。” “嗯,哥,我们肥皂厂后来改制,成了东南化工厂的一部分,在杭州城区的厂房也外迁了,我也不想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去工作,就选择了下海自谋职业,搞了这个塑粉厂。你怎么也办了喷塑厂?什么时候开始办的?” 两个人能够有这么意外的相逢,真的有说不完的话了,各自和对方讲述着这几年离别后的情况。 虞文昊听了孙继刚这几年的艰辛和努力,深深为他的坚强和硬气折服:“哥,你还是我心中的哥,始终没变,坚强而耿直,这以后你可常要来我厂里坐坐了,有啥困难也可以和我说说。” “文昊弟,说实话,我也的确是担着很大的压力在办这个厂子,到现在还有欠债的,你这儿买塑粉也只能是剥萝卜吃萝卜的买不了很多的。”孙继刚便也说出了眼下的窘迫。 “没事,哥,你可以先将塑粉拿去,以后每一次我都给你铺底一吨塑粉,等一吨到了,你有钱就付。价格我给你最优惠的价格。”虞文昊很高兴自己还能帮一下孙继刚的。 孙继刚便赶紧将自己今天的来意告诉了他:“文昊弟,这次来你这儿主要是听人说你这里才有那种消防应急指示灯用的塑粉买的才过来的,你知道这塑粉吗?” “哦,我自然知道的,哥,这塑粉有的,只是因为我有朋友在省公安厅消防局的,才指定这个产品的,哈哈哈,没事,你今天先装个五百公斤去,以后若要了,你到时打个电话过来,我让小蒋给你送过来,省得你跑。” “文昊弟,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今天的货我一定要付清的,我又不知道你是老板的,所以是带了现钱过来的,我就付清这一笔塑粉的钱吧,我也只是先买点回去给人家试做一下的,达不了人家要求的话,我多了也没用的。” “哥,你以后要啥塑粉都到我这里拿,不用怕用多了处理不了了,用多了你就退回给我!别的我帮不了,这点事我还是能帮的,你不用怕,尽管和我说好了。你现在主要在用什么颜色的粉?” “白塑粉用得比较多,我主要还是买这个颜色的粉多一点。” 虞文昊看了下表,站起来对孙继刚说道:“哥,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看下那个小蒋有没有来了。” 未等孙继刚说话,他已大步走出办公室向楼下走去,嘴巴里在喊着:“小蒋,小蒋。” 只听楼下有人应道:“哎,虞总你叫我吗?” “你总算来了,我可是早就来你办公室里找过你了,人家客户都早已上门了。” “哦,他要什么塑粉?我赶紧去给他发货。” “这自然是一桩事情,另外还有一桩事你给我去办一下,就是上次永兴陈家桥那边的喷塑厂因为倒闭了拉过来抵债的白塑粉总共有多少?” “哎,好哩。”楼下的小蒋答应着。 虞文昊很快又回到了和办公室里和孙继刚继续相互聊着这几年来的境况。 没过多久,一个戴着眼镜,很斯文的小伙子走进了办公室,虞文昊向他点点头问道:“小蒋,怎么样?” 小蒋托了下眼镜架说道:“虞总,我去大致地数了下,应该有一百箱白塑粉。” “哦,一百箱,二十公斤一箱,那应该是两吨了。”虞文昊点着头缓缓说道,“好的,小蒋,你先去给我继刚哥准备好那个喷涂消防应急指示灯用的塑粉五箱。” 孙继刚赶紧拒绝道:“文昊弟,不用拿五箱的,我先拿两箱去试一下就行了,而且我也只拿了一千块钱。” “哥,你别担心钱,先拿五箱去,到时不行就退给我,小蒋你去准备下,开好出库单和出门证。”虞文昊却依然坚持着。 “虞总,那出库单上价格写多少?” “人家两万三一吨,我哥的当然是便宜点,你给他两万一吨。” 孙继刚听虞文昊这样吩咐小蒋,赶紧对虞文昊说道:“文昊弟,你不可以这样的,你也要花成本的啊!你这个价格给我,还不是要亏了你的!不可以的!不可以的!” “哥,你不用担心的,我有赚的,你是我哥,我不能多赚的,就这价格了。小蒋,以后记住,我哥来买塑粉,不管什么型号的塑粉,都每吨便宜三千元的价格给他。” “好哩,虞总。”小蒋答应着准备出去弄货了。 虞文昊又叫住他:“小蒋,那个抵债过来的白塑粉你给留着不要弄别处去了,今天也先给我哥发二十箱过去试着用用看,若行的话,剩下的就全部给他。价格就按废粉算,四千一吨好了。” “哎,虞总,我这就去下面给孙厂长准备货去了。”小蒋答应着去仓库了。 孙继刚坐在那里听虞文昊这么和小蒋交待着,心里真的是又感激又有点不好意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文昊弟,这怎么好意思的,你总是给我想得很多,帮得很多的,而我却没什么能给你的,这怎么好意思过得去呢!” “哥,这么多年了,我这辈子不会忘记你对我的照顾和帮助的,我是真不知道这些年你会有这么大的磨难和这么多的艰辛日子的,帮助你一点也是我应该的,你也不要往心里去!”虞文昊真诚地说着,他心里有点感慨,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还能见到自己插队时候一起同甘共苦的兄长,却已经让生活磨成这个样子了,他有点难过。 孙继刚其实也和虞文昊一样,心里感觉到了这种难过。两人居然都沉默了下来,孙继刚抽了一根烟给虞文昊。尽管虞文昊桌子上放着来买塑粉的人递给他的许多高档的烟,但他很少点着抽的。但孙继刚递过来的烟尽管廉价而低档,虞文昊却毫不犹豫地接过来,并凑到孙继刚打着了的火机上点着了陪孙继刚一起吸着,吐着,两个人心里才稍微感觉好受了点。 虞文昊想想不能这样沉闷的,他心里的继刚哥从来不是一个弱者和戚戚小人,一定不会屈服于生活的不公和磨难,这几年来的经历也已经说明了这些,所以觉得自己倒有点太唏嘘了,便先开口说道:“哥,那个抵债过来的白塑粉是其它厂家卖给陈家桥喷塑厂的,厂子因为倒闭了,付不出我这边的塑粉材料款了,才拉过来抵债给我的,我原本打算回收再利用生产的,现在你来了,我干脆直接让你去做产品用掉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文昊弟,我知道的,其实那个不是真正的废粉,应该是新粉的,只是你为了让我能不觉得不好意思,才故意再说是废粉了。”孙继刚将虞文昊的意思说了出来,他明白虞文昊的用心。 虞文昊笑了起来:“哥,你这人就是脑子好使,唉,什么都瞒不过你的,那些塑粉的确都是一整箱一整箱没有开封过的新粉。” 孙继刚才叹气道:“你呀,唉,文昊弟,所以你要用废粉的价格卖给我,你让我怎么过意得了,我这不是明摆着占你的便宜吗!” “哥,你总是说占我的便宜,这话我不爱听,以后别老是再这样说了,其实这些粉在我这儿也的确只能是废粉了。毕竟他们的配比,型号,色差在我厂里的这些所有塑粉产品中是完全找得到一款对得上型号的塑粉的,我只能重新加入到我的塑粉材料中重新再生产过的,而且因为不知道它原先的配比,生产出来的新塑粉或许还达不到我们的型号色度标准而存在色差的,所以你想想看若掺入到我的塑粉中去再生产过合适不合适,怕到时候浪费了材料,人工,电费生产出来的还是四不像的塑粉了,还不如让你拉去直接用到产品喷涂上去好。”虞文昊讲了一大堆的话解释给孙继刚听。 孙继刚却摇摇头说道:“文昊弟,你的话是有道理,可毕竟还是新粉,你也可以用适当的价格转卖给别的喷塑厂的啊,总比卖给我的价格要高的。” “哥,这个事你真不用难为情的,你想想看,我若转手卖给别的喷塑厂,那塑粉包装盒上印着那家厂的地址扣电话,我这不是给别人打广告了!你是我哥,我只有给你,我才不担心呢!” 孙继刚被虞文昊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的,但心里还是总觉得不好意思的:“文昊弟,可这价格也实在是太低了!” “好了,不多说了,就这么定了,你先拉回去试试看,好不好用都不知道呢!这两吨粉给你留着了!” 楼下小蒋已经将塑粉准备好了,孙继刚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便将塑粉装上雇来的正三卡上后,和虞文昊惜别着回厂里去了。 第134章 梦幻的人生 很快老俞将第一批的消防应急指示灯拉过来加工了,质量自然是达到了老俞的要求的,就是价格上老俞还是那个要求,加上给他的好处费最好价格比原先的适当低一点,这也让他有理由将产品拉到孙继刚的喷塑厂来加工。 孙继刚自然答应了老俞的要求,他现在心里有底,不怕降点价,因为虞文昊给他的塑粉价格让他有了和别人足够竞争的底气了,这更让他在心里感激着自己的这位小老弟。 更让孙继刚缓过气来的是因为有了虞文昊给他的材料铺底,他现在也不用担心资金紧张了,甚至也可以让外面的加工单位适当地拖欠一段日子了,这也让更多的厂家愿意找他来加工产品了,生意开始慢慢有了起色。加上虞文昊以废品价格处理给他的那两吨塑粉,让他的利润空间变得也很可观了。 人的命是自己用双手捏着来到这个世上的,但运却是自己的圈子给的,周围怎么样的朋友往往能够给你带来怎么样的运的 ,这也正应了中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古话的,孙继刚也幸亏是因为有了像虞文昊这样的朋友们,他的运也不断地改变了。 虞文昊知道孙继刚的业务比较不是很理想的,他总是在想方设法给孙继刚这边介绍业务,甚至向身边的朋友也探问有没有适合孙继刚做的业务。 这天,孙继刚在车间里忙碌着,张怀德在门外喊他:“继刚,你刚才有个电话,我见你在车间里忙,便让他过五分钟再打过来,你现在赶紧去办公室,他一会儿可能就打过来了。” “老张叔,还要你来叫我,我这就去,你有没问他是哪里来的电话。”孙继刚赶紧停下手里的活,在水池边洗了下手向张怀德问道。 “那我倒也没问,好像是杭州口音的,应该是杭州城里人打过来的。”张怀德接过孙继刚递过来的香烟又一次地催促道,“你赶紧去吧,我慢慢走过来。” 从车间到办公室因为有一段路的,孙继刚都是骑着自行车到车间这边的,他便不再和张怀德多说了,跨上自行车就向大门口的办公楼骑去。 孙继刚一瘸一拐地刚走入办公室门,桌子上的电话已经迫不及待地响起了铃声。孙继刚稳了稳自己的呼吸,便拿起电话应道:“喂,你好,哪位?” 电话里传来了虞文昊的声音:“继刚哥,是我,文昊。” “哦,文昊弟,我也估计是你,杭州口音的也估计是你了,我寻思也没有给别的杭州口音的人留过电话号码的,也只有你可能会打电话过来了。” 虞文昊在电话里说道:“继刚哥,你明天能否安排个时间出来,我想带你去见我的一位长辈,他在铁路上工作的,那边有些适合你做的业务,想给你拉拉线,可以吗?” “哎,文昊弟,我明天一定安排出来,你这么惦记着我的事,比我自己都还上心的,我怎么能不过来呢?” “哥,那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早上九点半你到我那儿行吗?然后我们一起过去。哦,对了,你到我这边路比较远,要不就在那个望江门车辆段大门口那里碰头?” “好的,文昊弟,我九点半在那个车辆段大门口等你。” “嗯,不见不散,那我挂了。” 孙继刚便和虞文昊说了声再见就挂了电话。 “继刚,谁打过来的电话啊?”刚走进办公室的张怀德问道。 “老张叔,一个老朋友了,虞文昊,你知道的吧?” 张怀德若有所思地说道:“虞文昊?就是那个时候插队到你们生产队的那根榔竿?他怎么会打电话给你的?现在他在干什么活了?” 听到张怀德这么一连串的问题,孙继刚笑着答道:“老张叔,就是这个虞文昊,他现在开了一家塑粉生产厂家,我现在在用的塑粉都是他提供给我了。” “哦,那是他想拉住你做点生意,才这么积极打电话给你了,继刚。”张怀德也笑着说道。 孙继刚摇摇头说道:“那倒不是,老张叔,我这可是多亏了他,才有这么一点起色了。说实话,我这点业务量,对他来说根本是可有可无的,他只是因为念旧,重情义才会总是给我帮助的。他打电话来也不是为了要拉住我这么一点业务量的,他在帮我找加工业务才打电话过来的,明天让我和他一起去一趟望江门车辆段,说是那里有一笔适合我做的业务想给拉拉线。” 张怀德感叹道:“哦,继刚,看来文昊这个人还真的不错了,这么多年了,他依然还能记着你,还想着法来帮助你。” “是啊,老张叔,有时我心里总是感到过意不去的,他这么帮我,我却没能给他一点帮助的。” “继刚,反过来说你待他也不错的,才会让他能这样念念不忘地记着你的好,我年龄这么大了,现在想想也的确还是做好人要紧的,做着的好事总会有回报的,尽管眼前可能看不到,以后或许就能看到的。”张怀德颇有感触了,“你想想戏文里在演的血手印,林昭德都已经被押上刑场问斩了,为了让他的老母亲能拦路告状成功,将包青天请到法场里来。不是飞沙走石,石沙拌饭,就是那个苍蝇停满了刽子手上的钢刀,让刽子手下不了刀的。就是因为那个林昭德在上茅厕时,看到茅厕角落里的一只苍蝇被蜘蛛网粘住了,那个大蜘蛛赶过来要把它吃了,林昭德有好生之德,将它从蜘蛛网上给救了下来,当时还对苍蝇说‘苍蝇啊苍蝇,我今天救了你,也不知道你会不会以后还记得我的。’结果你看,林昭德被开刀问斩大难临头的时候,苍蝇居然成群结对聚集在法场上,让刽子手也胆战心惊了。” 孙继刚笑眯眯地看着张怀德给他讲这些老戏文故事,也知道这老头现在对佛教似乎有点入迷了,任何寺庙僧人到他这里来化缘都不会落空的,居然还出资去赞助建寺庙了。 张怀德见孙继刚这样看着他,便说道:“继刚,你肯定不会相信我讲的这些,你到了我这年龄了,也许会明白了。说到底,做人总要做好人的,做好事总不会吃亏的。” “老张叔,咋会不信的呢,我也总是相信好有好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人在做,天在看的,我们哪怕是一个人的时候也不能起恶心,干坏事的,举头三尺有神明的。” 孙继刚和张怀德两人居然为这世间如何做人聊到职工们都下了班。在他们心中都有着一种敬畏神明,敬惧人生的信仰!在日常的为人处事中也的确只有这种无形的神明之畏,人生之惧可以约束人了,但这又完全取决于人心的善恶之辨了! 第二天孙继刚一早便骑车出了门,他觉得该早点去望江门车辆段门口那等着虞文昊的,毕竟人家是为他的事在操劳的,怎么自己可以很懈怠的。尽管早晨已经很有冬天的味道了,冷风吹得他那套着假肢套的残肢有点生冷的痛,但他已经感觉麻木到了不痛不正常的味道了,反正踩在自行车脚踏板上的那只假脚底板根本感觉不到脚踏板的有无的,只是靠这链齿轮的机械转动将这只假脚一上一下的推着来回循环往复着。 若是由钱塘江大桥去望江门这路比较远,而且在大桥上又不能光明正大地骑行的,所以时间会很长,孙继刚怕到时候不能准时赶到那里了。 所以他最终决定踦车到古河镇那边的江边码头坐轮渡过江,不仅路近,也可以让自己省力一段路,更能早一点赶到那里的。 早上坐轮渡过江的人都是要么推着满载着东西去城里做点生意的小贩,要么夹个包,戴着墨镜,手里握着报纸去城里上班的半拉子城里人,间或还夹杂着一个臂弯里挽着个破篮子在轮渡船上要钱的乞丐。 孙继刚一手扶着自行车,一手紧紧握着渡船舷边上的铁栏杆,船随着水浪的晃动而摇摆不定,他一只脚的站立总是很不稳定,这个时候,那只假肢的无用才让他感到自己是残废了,只能靠手紧握住栏杆来帮助自己不被摔倒的。 他的一旁是一个戴着一顶漂亮的工人鸭舌帽,手里拿着一张今日早报正依靠在栏杆上似乎聚精会神在阅读早新闻的五十多岁男人,但他却因为随着船的晃动而时不时往孙继刚这身上挤过来依靠一下。 也难怪的,他的另一边是那个拿着破篮子的乞丐,毕竟是属于两个不同阶层的人,虽然在这同一条船上,距离很近,因为拥挤,他和乞丐只能勉强地紧靠在一起,但他和乞丐心里的距离是很远的,他的那种鄙夷之色幸亏有架在鼻梁上那副宽大的墨镜给遮掩了,这可以从他不时往孙继刚这边靠可以看得出。 可惜那个似乎看不出这种鄙夷,他觉得和这个鸭舌帽都是同船而渡的人,都是花同样的钱才坐上了这船的,两个人都是过江去讨生活的,大家当然都是一样的。居然还总是有意而无意地往鸭舌帽这边靠,眼睛不时地盯着那张报纸瞄着,似乎对报纸上的新闻很感兴趣。 鸭舌帽有点感觉厌恶了,一个要饭的乞丐居然也和他一样能同样认识字的,更还免费揩他油同看一张报纸了,这让他心里的不舒服跟这船一样的上下左右晃荡了,那难过不亚于晕船的感觉了,他不时很快的将报纸从这页翻到另一页,似乎不愿意给那乞丐留有充足的时间看完每一页的,但那个乞丐似乎更是有兴趣了,不时凑得更近仰头附身地想看到他翻过去的某一页的内容。 鸭舌帽突然将报纸往乞丐怀里一揣,嘴里嘟囔道:“那,全部给你看,你去看吧。”听上去他似乎很大方,但那语气中却含着一种恼怒,他可不愿和一个乞丐共享一张报纸,还不如全部给了人家,自己反正也已经看过了,就当一种施舍给了这乞丐算了,也换得一份清爽。 那乞丐倒好,双手赶紧接着报纸,嘴里说着:“哎,好,好,我就看看这个,你看,这彩票终于开奖了,我可是每次都不落下地在买的。” 说着话他已经将报纸在翻找印着彩票中奖号码的那一页了,他仔细地看着报纸深怕漏掉那印有号码的这一页,嘴里还不时念着一组数字:,,。 那个鸭舌帽被他的这番话也似乎吸引过去了,他没料到这个挽着破篮子的乞丐居然还会有这个坚持,心中的梦乡居然一点不输于自己的。他竟然向乞丐那边靠了,也想看一眼那彩票号码,心里却充满着一种嘲笑:讨饭的命还想有发财的梦! 可是当乞丐翻到那页印着彩票号码的纸张时,他居然比那乞丐先看到了那组中奖数字:! !果然是乞丐嘴巴里的!天!乞丐难道真的中奖了?! 乞丐也已经看到了那组数字,他摇摇头,揉揉了眼睛,再往报纸前凑近了仔细看了一遍,果然是!他似乎有点不相信,居然用自己的右手狠狠掐了自己的左手一把,痛的。啊!这不是梦,是真的,就是他嘴里嘀咕着的数字。 “哈哈哈,我真的中奖了,一百二十万啊,我可是每次都买着这个数字,,这回终于让我中了,中了!一百二十万啊!”他有点忘乎所以地在船舱内大喊大叫了。周围的人都奇怪地看着他,在他附近的几个人已经知道他中了奖,很快羡慕地在窃窃私语了,这消息一下子传遍了整个船舱,船上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江上的风已经根本冷却不了这股人人心中的火热了,一夜成富翁是多少人的梦想!大家的血液里似乎都有了一种也去买彩票的热流在涌动了。 乞丐更是有点高兴地手舞足蹈了:“哈哈,一下子成了百万富翁了,这辈子再也不用要饭了,还要这破篮子干啥用啊!”他有点抑制不住的激动,将臂弯里的竹篮子高高举起使劲往船舱外扔去,扔得越远越好,从此这一生和这破篮子再无瓜葛。 竹篮子被他那用尽平生的力远远地扔在了远处,随着江水往下游漂去。乞丐开始往自己身上的口袋里摸那彩票了,他必须要找到那彩票再次确认下的。可是摸遍了所有口袋,甚至将破旧的口袋里的到处都是漏洞了的破衬布都翻到了外面也找不到那张彩票。 “我的彩票呢?我的彩票呢?”他有点急,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用右手使劲抽了下自己的嘴巴,整个人瘫了下来,“完了,我忘了每次买好彩票都是随手塞在那破篮子的竹子缝里的,买了这么多次从不去看一下这彩票的,反正自己熟记了那组数字的,买了这么多次都没中奖的,也不会去在乎这彩票放那里的!” 他有点捶胸顿足了:“我怎么会那么疯狂了,竟然把这要命的最重要的饭篮给扔了,连带着我的一百万也给扔了!我得去找回我的一百万啊!” 这乞丐两手攀住栏杆一只脚踩上栏杆,作势想跳到江里去捞回那破篮子,可是那破篮子早已漂离了人们的视线了,找不到它的踪影了,这渡船依然毫不留情地往前行驶着。孙继刚上前一把拉住了这乞丐对他喝道:“你不要命了啊!这么冷的天,财丢了可以再来过的,命丢了你还能再来过吗?” 鸭舌帽这时也和旁边其他的人拦在了那铁栏杆前,纷纷对他劝慰着。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就当作了场梦,何必至于这样了。年纪也不大就这样顾钱不顾命吗?你看你手脚双全的,本来就该用自己的双手去好好工作,偏偏去弄个要饭的行当吃这种懒饭,还总做着发财梦。”孙继刚有点怒其不争地说道,“你看看人家,一只脚都没了,还不是好好活着,靠自己的辛苦在赚钱生活。” 说着话,孙继刚将裤脚拉起,露出那只冰冷而硬邦邦的假肢外壳。那乞丐看到他这个样子,便不再闹了,他感觉有点羞愧,终于安静下来呆在那里。 大家见事情已经算是处理好了,刚才的骚动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有人也在说了:“小伙子,好好过日子吧,别再过这种生活了。你看看,这位大哥一只脚还骑车讨生活呢,你还不如去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真正属于你的财富吧。人活着不只是钱重要,有时面子更重要的。” 那乞丐更是被羞得有点胀红了脸,不声不响了。 随着一声长长的汽笛声,渡船慢慢靠上了码头,孙继刚也推着自行车随着人流慢慢往岸上走去,大家伙却主动为他让开着道,那是他们对孙继刚的一种敬意。那乞丐也跟着孙继刚走过后汇拢的人流慢慢往岸上挪去,他今天也算是回头是岸了。 人生就是这样,可以让你到达巅峰的忘乎,却也可以让一下子掉到江底般的冰冷,一切都如这时刻在流动的江水随时在变换着,现在的江水早已不是说话间的江水了,正如每个人早已经不是你在想事情的时候的你了,万事都是时刻在变,不变的就是这诸法无常的这句佛言了。 第135章 铁路上的活 孙继刚沿着江城路顶着刺骨的寒风使劲踩着自行车,刚才雄镇楼那口大钟上的时间已经显示九点钟快到了,从雄镇楼到望江门这一段路还得花二十多分钟的。路上的自行车和行人已经很多了,孙继刚只能不时放慢速度来避开那些随时会蹿在路上的行人的。这条路因为是直通到城战火车站的,马路两边又是许多的老商店,所以这里的人流还是不少的。 孙继刚在这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却依然一脚重一脚轻的让自行车穿梭而过了,他心中有个目标,自然是不会在乎人流的密集了,那些缝隙就是让他能够实现目标的路径,这正如他倔强的人生,只要有一条缝隙,他就要生存下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对于像他这样倔强的人,冬天的冷其实已经只是一种让他头脑不发热的清醒剂了,更是一种不认输的营养药了。二十多分钟的路他硬是用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赶到了,车辆段门口除了熙熙攘攘走过的人流,他看不到虞文昊的身影,他应该是先到了,看了下表,离约定的九点半还不到八分钟,很吉利的数字,他觉得今天肯定会有好事的。心里想着,嘴上不禁泛起了笑意,他这人就是对什么事都很乐观,总是喜欢用微笑面对一切。 他在路边的一个地方停好自行车,便一个人站在路边四处张望等候虞文昊的到来了。可是十五分钟过去了,孙继刚依然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难道是虞文昊弄错时间了?或是先到了等他不及便先进去了?孙继刚在心里不时闪过各种想法。 就在孙继刚四处茫然地张望的时候,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叫他:“继刚哥,继刚哥。” 孙继刚赶紧寻找这声音的来处,却看见在马路边上一辆蓝宝石色的桑塔纳轿车正歪歪扭扭地向他靠过来,车里的虞文昊不时紧张地看着前面又不时探出头向他喊着。 那桑塔纳还是崭新的连牌照都还没有挂上,只是在前挡风玻璃上贴着个临时纸牌照,车身油光铮亮地将阳光发射到了孙继刚的身上。 孙继刚大声向虞文昊应着:“文昊弟,你慢点,慢点,当心那路人。” 汽车总算憋屈地在人流中穿过歪斜地靠到了马路边。 虞文昊坐在车里向孙继刚解释着:“继刚哥,你早到了吧,等得心焦了吧。唉,我可是新驾驶员,刚学出的,又是新买的车,这一路开的我是小心翼翼,浑身冒汗,一见红绿灯就紧张,特别是起步怕熄火,呆在那红绿灯路口被后面的汽车不停地按喇叭催促,真是窘迫死了。唉,没办法,刚学出的新手,只能这样慢腾腾了,让你等长时间了,我其实出来也早的,就是不熟练。本来可以开车来接你了,就怕路上技术不行,只能让你赶过来了。” “没事,我也没等多少时间的,文昊弟,你胆子也太大了,早知道你是新手开新车来的,我就再说得晚点好了,让你不用那么匆匆忙忙赶的。”孙继刚有点心怀歉意的说道。 “好了,哥,不说了,你怎么来的?” “我还是自行车。” “这么远的路,这么冷的天,你干嘛不叫个车的。” “没事,骑车也暖和的,那你开车进去,我去推车跟你进去。”孙继刚说着便想去推那自行车了。 虞文昊对他喊道:“哥,你那车停在那地方也牢靠的,就让它停在那儿吧,你坐上我的车,我带你进去吧。” 孙继刚想想自己骑个车也不合适的,路上撵着虞文昊的汽车也不像样的,便回头坐上了那桑塔纳。 门口门卫只是简单询问了下找谁,让虞文昊在访客登记表上写录来访人和接访人的名字。虞文昊下车在登记本上写下了他和洪英凡的名字,向门卫问了下洪英凡所在的办公室位置后便往里开去了。 两个人很轻松地找到了在二楼的检修科办公室,洪英凡早已经在办公室里拿着一张报纸戴着老花镜在看了,旁边的一杯茶正冒着热气陪着他。他的头发往后掠着,宽广的额头饱满得红亮,嘴上的烟已经快半支燃烧殆尽了,但那烟灰却顽强地停留在那上面保持着整根烟的原样。他似乎沉浸在那报纸里了,丝毫没有留意到烟灰该弹一下了,甚至连虞文昊和孙继刚两人在门口了也没注意到。 虞文昊在门口敲了敲门板,喊了一声:“洪爸。” 洪英凡被这叫声猛然一惊,那原本摇摇欲坠的烟灰也因为这一惊从烟上面掉了下来,烟灰掉到了他那裤子上,似乎烫到了他,弄得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不停地跺脚,使劲用手怕打着裤子,嘴巴里还不停埋怨着:“阿昊,你吓着我了,你小子咋还这样欺负你爸。” 虞文昊边走进办公室边笑着说道:“洪爸,你看个报纸也太投入了,还好是我们的,若是来个坏人你可更遭殃了呢。” “我这里咋会有坏人来,要有坏人也只有你这个坏人来了。” 虞文昊便和洪英凡说道:“好了,洪爸,我坏人,好了吧,我可是常常惦记着你呢。” “那倒是,就整天想着从你洪爸这儿弄点好处去才惦记着呢。” “好了,洪爸,你也别在我继刚哥面前老出我丑了,我今天可是正事才来找你的,前几天和你说的事,你说有适合我哥做的活才赶紧过来的呢。” 这时候洪英凡才赶紧和孙继刚打招呼:“哦,你就是孙继刚,我听阿昊说过你,是他在乡下插队时的朋友,听他说你可没少照顾他的,所以他这段日子总是问我有没有适合你做的活给你弄点。” “嗯,文昊弟就是这样想着帮助我,竟然还来麻烦你了,老洪叔。”孙继刚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他也不知道这个洪叔和虞文昊到底是啥关系的,见虞文昊叫他洪爸的,便觉得也该叫他老洪叔合适的。 洪英凡示意虞文昊和孙继刚坐下后,便说道:“继刚,你别客气,你和文昊是朋友,我肯定也会帮你忙的。我是看着文昊长大的,以前我和他爸是一起在铁路上班的,两家同住一个院落,我落难在牛棚的日子里都是他家在照顾我一家子的,所以两家人就像一家子一样亲的,他从小管我叫爸的,我也就一个女儿,自然把他当儿子管着护着的。所以你在那个时间帮着他,我也记在心上,你不用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自己人,以后有事尽管找我。” 孙继刚这才算大致搞清楚了洪英凡和虞文昊的关系了,心里不禁又是一阵感触:做人总是做好人的好,在那种痛苦的日子里一起共过难,相互照顾过来的关系是最牢固而久长的关系。他和虞文昊的关系也一样,就因为一起在生产队里同甘共苦过,至今都还是能够像兄弟一样相互惦记而照顾着的。 “哥,自从我爸妈过世后,洪爸就是我爸一样了,洪妈也走了,他女儿又大学毕业后留学美国不回来了,整个杭州城洪爸就只有我这个亲人了,所以他敢不帮我。”虞文昊不无得意地嘴巴里哼哼道。 “好啦,阿昊,我服你了,我哪敢的,你现在可是我的天了,能常来看看我就行了。”洪英凡讨饶道,“不说这些了,我要和你继刚哥谈正事了。” 接着他站起身走到旁边的一个玻璃两门柜那儿打开门拿出一个二十多公分长,十来公分宽的白色的灯,走回来放到孙继刚面前,说道:“继刚,你看看这个灯底座和灯罩能不能做?” 孙继刚拿起灯仔细地看了起来,从灯底部未被白色喷漆遮住的里面可以看得出整盏灯都是铝制的。这个底座就像他二十多岁时候母亲给他纳的鞋底一样大小,一样厚度。而那个灯罩则像罩在鞋底上的鞋帮一样。不同的是鞋帮开口是在鞋底脚跟的一侧,而这个灯罩的开口则是从鞋底的脚尖到脚跟整个的一侧。这开口的地方是一块有机玻璃片装着,能够让灯光透到外面。 整个灯又像一个大大的肥皂盒,只是整个底座朝灯罩这一面装灯座的平面明显有铣床铣过的痕迹。看那个盖到底座上的灯罩边缘面也是铣床铣过的痕迹,这让灯罩和底座能贴合的几乎没有缝隙了。 “老洪叔,这个灯我怕是做不了的,我只是外表可以帮你们加工下的。”仔细地端详了一番后,孙继刚便如实向洪英凡说道。 洪英凡很是有点惊讶:“啊!阿昊和我说你们是一家灯具厂,什么灯都做得好的,我这才特意让你们今天过来看看这个灯的。这个灯其实是客车车厢里的行道灯和阅读灯,有好些厂家盯着我想要做的。就因为阿昊告诉我要给你找点可以做的活我才特意留着不放出去给别人生产的!” “哥,你是做表面喷塑的,但合作厂家都是搞灯具的,这个灯也不是复杂的灯,我想你肯定能做得好的,才让洪爸千万别放给其他人去做的,你再看看嘛,想想办法看,毕竟你也是一条业务门路!”虞文昊依然不愿放弃,因为他知道这业务若是能让孙继刚做成功,钱不会拖欠,价格高更不用说,毕竟是铁老大的业务,有保障! 孙继刚看得出虞文昊那失望的神色,便解释道:“文昊弟,我们这边做灯具的厂家都是薄铁板冲压,拉伸或折弯这些活。这个灯具你看底座有两公分多厚,这个罩子有近五毫米厚,都不是铁皮做成的,看得出是铝压铸做出来的,这个设备我们那边可是没有的,即使有,这模具费都要好几万的!所以我说我们做不了的。” 洪英凡点点头道:“嗯,是这样的,继刚说的没错。这灯是铝压铸的,那怎么办?你那边没设备做不了的话。” 虞文昊还是催着孙继刚想法接下这个产品:“哥,难道非要铝压铸才能做这产品吗?就没有别的工艺方法做这个产品吗?” 孙继刚沉默了一会儿,便对虞文昊说道:“办法有一个,就是不知道行不行?” “啥办法?你快说。”虞文昊就是觉得他的继刚哥一定能做这个活的。 “文昊弟,你还记得我们大队那个时候有一个铝翻砂厂吗?” “记得的,记得的!那个时候你们家家户户剖牙膏壳,洗牙膏壳,大队将牙膏熔化成铝锭,再后来翻砂做铝梳子,铝饭叉这些。你的意思是这个灯用铝翻砂来做?”虞文昊被孙继刚一问突然想起了十多年前的事,似乎领悟到了孙继刚的意思,很是兴奋的说着。 孙继刚又向洪英凡探询着:“是的,就是老洪叔这边能不能同意这个办法了,因为翻砂这个工艺的缺点就是怕有砂眼,没有铝压铸那么内部密实的,就怕铣床在铣的时候,会有细孔破洞出来。” 洪英凡便说道:“继刚,因为都是自己人,我跟你说实话吧,这个产品一直是上海局从济南局那边搞过来的,我们段一直有时因为货供不上而延误了一些车辆维修任务而被批评,所以分局的意思让我们就地找一家生产厂家自己这边供货。我因为是检修科的负责人,所以一直在找这个厂家,这个有机玻璃和灯头都已经找到了厂家。就是这灯壳找不到一家压铸厂,因为这个产品要求的压铸机吨位有点大,没有这么大吨位压铸机的厂家,所以眼下也没办法替换济南的货!” 虞文昊有点急不可耐地催问洪英凡道:“哎呀,洪爸,你说了那么多,没一句是说可不可以的,你就简单说一句翻砂件到底可不可以!” “就你心急,阿昊,我只要求你继刚哥能解决两个问题,我就让他做。一个问题是翻砂到底能不能翻出来?另一个问题是若是在铣的过程中出现细孔洞怎么给它们填满,喷塑加工后根本看不出。若能解决这两个问题,自然是可以做了。” 虞文昊赶紧先替孙继刚给应承了下来:“铣出来的翻砂眼没问题的,继刚哥,只要用石膏填抹就行,我看到过这种工艺那些大型设备制造厂都是这样做的,那这事应该没问题的了。” 洪英凡摇摇头说道:“你可别想得那么简单,大型设备厂的翻砂件都是铁质材料,而且都是表面喷漆的,不经烘箱烘烤的,油漆都是自然干掉的,我们这个灯具是要塑粉喷涂,进烘箱烘烤的,我就担心这石膏里的水分到时受热蒸发跑出来,这喷塑表面可是很难看的。” 孙继刚也说道:“老洪叔,你说的很对,但我考虑这个事情还是可以处理掉的,在喷涂之前我可以先用烘箱给它高温加热,让石膏里的水分都跑干净,这样再喷涂塑粉就估计不会有你说的这个情况了。” 洪英凡一听孙继刚那么说,感到很高兴:“继刚,你说的这个倒是好办法,那现在就是得找一家好一点的翻砂厂,专业翻制铝件的厂家,要不你先把这个样品拿回去给人看看能不能翻制,或者让人先试着做做看,反正做得好的话我们也总是要的。” “老洪叔,这个翻砂厂我可以去找下的,只要你同意用翻砂工艺来代替这个压铸工艺,我想还是有办法做好这个产品的。”孙继刚感觉这事只能这样处理也算是给虞文昊一个交待了。 “洪爸,那你价格先得要给继刚哥的,到时候产品做好了,你价格很烂的,人家还给你白跑的,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的。”虞文昊见产品应该能让孙继刚给接下来了,便开始去和洪英凡谈价格了。 他又转头对孙继刚说道:“哥,洪爸这儿你价格不用给优惠的,人家是铁老大,火车一响,黄金万两的,公家单位,你不用看人情面的,该多少就多少的。” 洪英凡笑道:“我就知道你又要来这一出了,价格不会给低的,阿昊,我想只要不高于济南那边的价格,我这里都能交待的了的。” “那你能给继刚哥多少价格,洪爸,先得让他核算下能不能这个价格给做的。” “继刚,我想整个产品连带表面喷塑都做好,送货送到我这里,一百二十够不够?”洪英凡便不再和虞文昊扯了,直接对孙继刚说道。 孙继刚一听这价格,心头有点怦怦跳了,因为他刚才已经掂过那灯罩,大致一斤左右,想想这价格可是很好了,因为铝锭的价格往高了算两万左右一吨也差不多了,材料价格应该十多块钱差不多了,那加上翻砂的工钱对公对料算整个灯罩做好也只要三十不到的,他的喷塑费顶多两三块钱可以算,根本算不了多少的。居然能给一百二十,这价格绝对能够做下来的。 虞文昊见孙继刚不响,以为这价格肯定是不够的了,便对洪英凡嚷道:“洪爸,你这价格肯定不行的,不用说够不够了,肯定不够的,你想想既要给刮腻子,还要给你先高温烘干,砂皮打磨,再喷塑,在高温烘化的,人家只要一次烘箱加热就够了,你这要两次,光是这工和电费都要两倍的,这价格不行的。” “阿昊,你说的似乎也有道理,那你说再给加多少钱?”洪英凡也见到孙继刚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他的确可能嫌价格低了。 虞文昊嚷嚷道:“洪爸,你看看你还说自己人,就是不肯直肠子一竿子到底的,非要人家这么一点一点给你说的,真累,既然你还能加钱上去的,刚才那一百二肯定不对的,你就直说吧,到底给多少钱?” “好了,阿昊,我也服了你了,那就这样吧,再给加八块钱,一百二十八,行不?这回可是已经真的是不能再加了。” 孙继刚心里一阵狂喜,居然还能加八元,这东西得一定要把它弄成功的,利润可是很不错了。便对虞文昊说道:“文昊弟,这价格也得要我拿回去先试试看的,不成功再高的价格也没用!” 洪英凡说道:“对,继刚说得对,就先定了一百二十八的价格吧,先去把它试制成功才是最要紧的!” 这个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了,孙继刚带着这个样品就像带着金元宝一样回家了,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把这个产品搞出来了,那价格实在是太诱人了。 第136章 找到了厂家 孙继刚知道现在的铝翻砂厂在浦沿镇范围内已经找不到了,自己村里的铝翻砂厂自从兼并给五金厂后便不再有翻砂生产业务了,厂房也早已改成别的用途了。 附近在做铝产品的现在只有闻堰那边的永兴汽车滤清器厂了。这个灯罩和底座若是拿到滤清器厂那里,人家愿不愿意接单,孙继刚心里没把握。 尽管没把握,但努力还是要去努力下的。孙继刚知道孙荣然同学虞建军的母亲陈桂仙娘家是闻堰东山陈的,以前听她说过有个哥叫陈庆康的在滤清器厂上班,而且是翻砂车间的技术负责人,孙继刚打算去虞建军家碰碰运气。 虞建军的父亲虞永福原先是当兵的,转业后在杭钢厂上班的,因为虞建军和孙荣然两人要好,所以他们的父母之间也是很熟络的,虞永福家造房子做地基的时候,孙继刚也去帮过几天忙。 尽管熟悉,但虞永福两夫妻还是真没想到孙继刚来他们家串门的,自然是很热情地招待着孙继刚。 陈桂仙对孙继刚热情地说道:“继刚哥,你可从来没来我家坐坐的,尽管建军和荣然是很要好的,真没想到你今天会来我家的。” 孙继刚只能憨笑着:“是啊,让你们有点惊讶了,我咋会来你家的。我有点事想请你们帮忙,不知道行不行了?” 虞永福也笑了:“继刚哥,你可别这么说,我们还记得造房子的时候你帮我们忙的事呢,你有啥事尽管说。” “嗯,我想向桂仙姐打听个人。” 陈桂仙感到很奇怪,自己呆在家里就只认识村里人的,而且村里人孙继刚比她还熟悉的,孙继刚怎么会向她打听消息? “哈哈,继刚哥,你咋会向我打听人的?全村人没你一个人不认识的,我真的有点奇怪了,你想打听什么人啊。” “嗯,桂仙姐,我以前听说你有个哥在滤清厂翻砂车间负责技术的,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那里上班的?” 虞永福听了孙继刚的话,便接过话茬道:“哦,你是问我舅佬庆康哥啊,以前是在滤清厂上班,只是已经退休快两年了,不在那厂里了。” “这样啊。” 陈桂仙听得出孙继刚的语气中很带着一种失望,便问道:“继刚哥,你打听我哥有啥事?若要紧的话,我和他去说。” 孙继刚只能解释道:“嗯,我还以为他还在那个厂里上班的,本来想问问他能不能去和他厂里帮我说说做个翻砂件的。既然他已经退休了,我想还是去别处问问看行不行了。” 虞永福问道:“你有什么东西要翻砂?是翻多大的东西啊?” 孙继刚便将随身带来的那只样品灯外壳打开后说道:“就是这只鞋那么大的灯罩和灯底座。” “那也不是很大的。桂仙,你哥不是在他自家后门小屋里还在替别人翻制东西的吗?今年正月里他还领着我去看那地方的东西,他说他闲不住,玩这个大小孩玩具玩了一辈子,割舍不了,所以还是在家再起炉灶地搞搞了。” 陈桂仙点点头:“是的,我这哥闲不住,家里是还在摆弄这行当。继刚哥,你若放心的话,让他在家里给你翻制?” 孙继刚听到虞永福夫妻俩说陈庆康自己在家还在帮人干翻砂活的时候,一下子又有点欣喜了,这比找滤清厂去做更容易了,不用担心人家愿不愿意做了,因为自己在帮人干翻砂活的陈庆康肯定愿意接这笔业务了,天下不会有和钱过不去的人。 “那太好了,永福哥,你明天能不能和我一起去找下他?”孙继刚便对虞永福说道。 陈桂仙却催促虞永福道:“永福,现在天还早着呢,要不你马上就和继刚哥一起去下我哥家,继刚哥的事我们得上心的。” 虞永福没说啥,立起身就去推自行车了。孙继刚便也赶紧起身向陈桂仙说着感谢,推上自行车和虞永福一起骑车往闻堰赶去了。 陈庆康正在小屋里蹲着身子认真地堆砂子,然后用样品在砂子上小心而仔细地嵌出一个样子出来后拿走样品,用刷子将周围的散砂刷去后,再用一个鼓风皮套吹了一遍,确认一切都很干净后,便合上了另外一个模具盖,将在一边的炉子里已经熔化了的铝水用勺子打了灌入那个留着的浇铸孔中,放在一边后,便又去弄另外一个浇铸模具盒了,那个模具盒里浇铸好了的东西早已经凝固成形了,他翻开盖子,便将整个盒子倒在了地上,从砂子堆里捣出那成品仔细看了下,没毛病,便放在了一边。他继续筛砂子,往模具盒里锹砂子,重复着之前的工序。 这老头子头发已经花白了,眼睛也老花了,他儿子媳妇又在城里上班的,连带他们的子女也都住在城里,平时不回家的。女婿自己承包着闻堰的工艺染整厂,日子也过得很是滋润的。自己退休快两年了,可以享受清闲的,却总是闲不住,和老伴两个人守着偌大一幢房子,感觉要闷出病来的,不喜欢茶馆麻将室的喧嚣,又讨厌钓鱼的那种心焦等待。便干脆重操旧业玩浇铸这行当了。 他正聚精会神地摆腾着,他老伴领着俞永福和孙继刚走进了小屋。 “庆康,永福弟他们找你有事呢。”老伴向蹲在地上的陈庆康喊道。 陈庆康听到他老伴的声音,便立起身。外面尽管天气很冷,但室内却因为那炉子的温度和他那热火朝天地干活似乎一点都不冷。 他看到虞永福还带了个陌生人过来,有点不好意思而下意识地擦了下脸,这脸不擦还好,一擦,脸上多了黑乎乎的一道痕迹了,“哦,永福弟,你们怎么来了,别在这里呆着,我也歇下不干了,去前面大厅里坐,这里太乱了。” “你看看你,去照个镜子看,脸上弄得这么灰不溜秋了,赶紧去洗把脸,真让别人笑话的,又不是吃不了饭,过不了日子的,老不正经的东西。”一旁的老伴看着有点心疼的嗔怪他。 陈庆康听她这么一说更有点不好意思了,便跑着去卫生间洗漱去了。 孙继刚和虞永福两人便由他老伴领着到前面大厅坐了下来,他老伴也去泡茶端了上来。陈庆康也走了进来坐在了那主人座上。 “庆康哥,这位是我同村的朋友,孙继刚。他有个东西想请你看下,你能不能做的。” “哦,好的,老孙,你别拘谨,有啥事你说好了,我能帮你做肯定帮你做的,反正我闲着也没事。”陈庆康向一旁有点拘谨的孙继刚招呼道。 孙继刚便一边掏出那灯罩,一边说道:“老陈,我这个样品是铝压铸的,就是想让你看看铝翻砂能不能做出来。” 陈庆康接过那灯罩,戴上老花镜上下左右地从这边翻到那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对孙继刚说道:“老孙,这产品应该能做好的,比我们以前做的滤清器也没复杂多少的,就是铝翻砂件可能没有铝压铸的漂亮了。” “那倒没事,只要能翻出来,后边反正也要经过铣床,磨床,打孔,抛光这些精加工的活,应该也会漂亮的。” 陈庆康倒也爽快:“嗯,那可以的,你若等得起的话,我现在就给你去马上翻样试着做一个看?” 孙继刚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而快速,他自然是最好能这样了,便赶紧说道:“我没事,就是难为永福哥也要陪着我等了。” 虞永福笑着说道:“没事,我是做三休二的,明天还有一天可以休息的。” 陈庆康已经起身拿着那样品往小屋去了,孙继刚和虞永福两人也起身跟着他往那里走去。 陈庆康一声不响地在认真干活,孙继刚两人也大气不敢出地在边上看着他一会站起来锹砂,一会蹲下去印模,一会又将模具盒合上,一会又站起来取铝水灌入浇铸口,一切都好了。陈庆康才站在一边和他们说道:“老孙,估计应该没问题的,这产品要求还是比我们那个滤清器要低的,毕竟是个灯具,没我们那个汽车滤清器的要求高的。” 孙继刚点着头说道:“哦,做的好那是最好了,我可在人家那里也说了我能找到技术好的师傅的,我早就听说你是厂里翻砂技术负责,所以去永福哥他们家打听你的,本来想能否到你们厂里去生产的,后来才知道你已经退休在家了,自己在搞,这样倒也更好了,省得去那里打交道了。” 说话的当口,陈庆康已经蹲下身去敲打那模具翻砂盒子了,然后他打开上面那半个的翻砂箱子,露出了那个翻砂铝件,慢慢将边上的砂子摞去,整个的产品便露了出来,他拿起那翻制好了的底座和灯罩用皮鼓风吹了吹干净,凑到眼睛前仔细地看了看,然后交给孙继刚,说道:“你看看,老孙,这样可以吗?” 孙继刚接过还有点热的产品也仔细看了起来,这样式和原先的几乎已经是一样了,表面尽管看得到几颗细微的沙粒,但总的来看还是干净而光滑的。这相貌比他原先想想的还要好了,看来这东西应该没问题了,只要铣床这些精加工工艺不出问题,这产品看来百分百能做了。 他心里不禁有点暗暗高兴,便对陈庆康说道:“老陈,我看可以,就是你能否给我个价格,因为我也要核算下成本的。” “哦,这个倒是要给你个价格的,毕竟你也得有个底才能去和人家谈价格的。我刚才掂了分量了,反正材料钱连加工费给你二十八元一套行不行?反正大家都是熟人,就是我是个人的,发票没有,所以给你这个价格。” 孙继刚觉得这价格也还可以,现在只要能做成功就行,精加工连带抛光那一块估计七八块钱也差不多了,喷塑费顶多那么两三块钱,这样的话一百二十八的价格,还能赚八九十块的。这可是相当高的利润了。只是光这么一个产品也还不知道行不行了,干脆就按陈庆康给的价格,先让他做个十个拿回去精加工和喷塑这两道工艺去试一下看,这样就更有把握了。 想到这里,他便对陈庆康说道:“老陈,这样吧,就按你的价格现在先给我做个十个可以吗?钱我现在付给你,我想带回去精加工那里试一下,看成不成?” “好吧,那你们再索性等会儿,我继续干活。” 孙继刚已经在掏口袋挖钱了,他拿出三张一百元向陈庆康递过去:“老陈,钱你先收一下再干吧。” “哎,哎,你怎么这么利索的,活干好你再给我也不迟啊,你这老孙。”陈庆康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了。 “早晚得给你,还是先给你,省得呆会儿走得时候忘了给你钱了,你收下吧。” “好吧,那得找你二十。”陈庆康接过钱也开始掏腰包,他从那里拿出一张二十的给了孙继刚,两个人的账算是清了。陈庆康便开始抓紧时间干活了。 过了一个小时,陈庆康总算做好了十个灯罩和灯座了,他用石棉袋将这些产品装起来扎紧口袋后帮着拎到了孙继刚的自行车旁,孙继刚便将这袋子绑在了自行车后座上。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和虞永福说道:“永福哥,我们回去了吧。” 虞永福回到:“哎,好的,反正你事情已经办妥了。” 陈庆康向他们说道:“不再坐一会儿吗,永福弟,你们来一趟也难得的。” 孙继刚却赶紧说道:“得走了,已经够难为情了,今天耽误了永福哥的休息,我也还要去做精加工的。这以后怕少不了要来麻烦你的,老陈。” “没事的,没事的,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只是以后真的给你做数量多的,就不这么做了,可能一箱多模了,这样可能速度还要快了,这种活的做法也是慢慢摸索出来的,等长期有了,这样做肯定也不行的,太没效率。” 孙继刚边踢着自行车摆脚边说道:“嗯,以后我想长期会有的,只要质量行的话,这业务肯定有的做的。” 虞永福和孙继刚两个人很快离开了陈家,一起回到杨家墩村口便分道了。 孙继刚带着产品去找厂里的模具工高尔云,高尔云和孙荣然年龄差不多,是新明村人,和汤利松是小学同学,初中未毕业便跟人学做模具了。高尔云看了这产品,便对孙继刚说道:“继刚叔,你这东西放着,我马上给你带到我们做模具加工的那个协作单位去加工,价格我也给你去问过来。” 孙继刚点点头说道:“哎,那就拜托你了,尔云,也不急的,明天也行,等你空了你 就帮我去弄下。” 下班前的时候,高尔云便带着这些产品去那个精加工单位,让他们把这个产品连夜给加工出来,说是明天一早他要来拿的,并算一下整个一套做好的加工费。这些加工单位其实都是给灯具厂做模具配套的私人加工小摊,平时都是靠这些模具工给他们活做的,对于高尔云的吩咐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所以第二天一早,高尔云来上班的时候就把这些加工好了的产品交到了孙继刚的手上,孙继刚很感激他能帮他这么快就办好了事情,并对他问道:“尔云,那你有没问过这一套的加工费是多少。” 高尔云回答道:“问过了,继刚叔,五块钱一套,底和罩分别是两块五一个,包括打孔这些,反正整个做好就五块钱一套。” “哦,好的,尔云,那真的谢谢你了,以后若是长期要做的话,还得麻烦你帮我带过去的呢。” “没事的,继刚叔,一句话的事情。” 孙继刚便骑车去五金油漆店里买了松香水和石膏回来,仔仔细细的给这些加工好了的灯罩和底座的砂眼里面批上石膏,然后将它们放到烘箱里加热烘干拉出来一看,果然那些石膏上面满是气泡了,这些都是水分蒸发后造成的,他便又一遍仔仔细细得将石膏用细砂纸打磨光滑了,便交给朱月华去喷塑了。 过了一个小时,烘化好了的灯罩和底座都被拉出了烘箱,一等产品冷却下来,孙继刚便戴着老花眼镜仔细地检查起来,十个产品几乎都还可以,基本上都还是可以的,感觉不出和那个样品有什么差别了。 哈,终于成功了,看来这产品还是能做的,这让孙继刚长舒一口气,他心里有点庆幸虞文昊的坚持,让他还是能接上这单子了。他有一种迫不及待的想赶紧让那个洪英凡看到这产品了,当然他觉得该先去和虞文昊打个电话的,让虞文昊也知道这个产品可以做了。 虞文昊在电话里一听到孙继刚说这个产品可以做了的时候也特别高兴:“哥,你看看,我就说你能做的,若是你当时回绝了,多可惜的。那你等下下午就去洪爸那儿吗?” “嗯,我吃了午饭就过去,让他也看下行不行,行了的话以后就可以把这个业务放给我做了。” “哎,好的,好的,我待会儿也会打个电话给他的,我就不过去了,你自己去吧。好,那我挂了,再见。” 下午,孙继刚送过来的十个样品灯放在了洪英凡的办公桌上,洪英凡拿了个放大镜仔细地检查着每一个灯具,然后又用有机玻璃在灯罩上检查下孔的位置,也用灯头在底座上试着孔位,发现一切都很令人满意。 洪英凡不禁在桌子上一拍,高兴地站了起来说道:“继刚,这下好了,我能放心下单子给你做了。午饭前阿昊已经打电话给我过了,说你要过来。我就一直等着,现在看来你的确能做好了。” 孙继刚便赶紧说道:“老洪叔,那你啥时候给我下单子?” “哈哈,看你这么心急,那这次就安排你先去做五十个可以吧?以后有单子了我即时通知你。一般每次有一百个左右,你愿意做吗?” 孙继刚心里想一百个也行的,毕竟利润很不错了,便笑着说道:“洪叔,我可不会嫌少,只要有钱赚,生意不在大小的,那我这次我先回去做五十套过来给你。” 洪英凡点着头说道:“这十套算上,这次就总共算六十套吧,继刚,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你发票开好,钱一块给你!” 就这样,以后陈庆康这边时常也有了翻砂业务,孙荣然也成了提货人,都是他放学后去陈庆康家顺便将货用自行车带回家的。 第137章 飞来的横祸 时间过得很快,年底到来之前,张怀德和傅正明,王国林两人合资的空调两器厂终于响起了热闹的机器声。第一批产品也顺利被试生产出来了,傅正明和王国林两人也早已不在那个徐恒浩的厂里干了,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这个新的厂里筹建设备,采购原材料中了。 这第一批产品一生产出来就由傅正明亲自押车运往广州了,而且消息传来说产品很令客户满意,只要这边开足马力生产好了,那边全部采购的,唯一的不足就是货款得要好几个月才能付第一批的。 张怀德心想做生意欠一部分货款也是正常的,只要资金垫付的够时间了,每一个月还是会有款项周转的,只是这开始的几个月日子难熬点,咬咬牙总能挺过去,反正人工工资和电费这些用出卖废料的钱就可以抵过的,发出去欠的钱总会有个头的,所以他也不担心这钱回不来。 由于张怀德这边的动静已经弄得很大了,而且徐恒浩也已经知道傅正明和王国林两人都在这里入股投资了。加上从广州那边的信息来看,傅正明已经抢了他的几个合作客户了,这让他非常恼火,连带着对还在他厂里跑供销的傅正明弟弟傅正矩也怨恨上了,干脆将傅正矩开除出厂了。 这倒也好,傅正矩干脆也到了张怀德这个厂里来跑供销了。傅正明索性让傅正矩长驻广州那边搞销售了,整个空调两器厂现在是热热闹闹,红红火火了。 张怀德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似乎又找回了当年灯具厂高峰时期的感觉。尽管现在每个月的材料钱还是要不停的垫付,但他一点也不害怕,他依旧向银行贷款,这样的发展势头,不愁还不出银行贷款的。 气温随着年底的越来越近也跌得是越来越低了,西江塘上的行人也是越来越少了,大冷的天除了上班上学的在早上或傍晚的时候路上热闹一下,大多数时间都是死寂地从西到东横贯过了杨家墩村。 整个西江塘上只有陈少勇在为自己的五吨货车忙碌的满头大汗。这东风大货车一遇冷天总是趴窝,今天又是这样,为了热车,刚慢腾腾开出家门口到了西江塘上居然又让他丢脸了,赖在那里死活就是动力明显不足,挂倒档也是挂不进去,只能去叫了修车师傅来看了。 师傅很仔细地先检查了电路,发现打火是没问题的,汽车的启动还是可以的,就是动力不足,估计是压缩力不足。担心气缸盖与发动机的结合面处有漏气的。 他让陈少勇去弄了点洗洁精过来放到桶里泡了点水后涂抹在气缸盖结合处,便叫陈少勇坐到车内启动发动机,那洗洁精泡沫很快吹出了几个气泡,看来的确是这里漏气了。 师傅拿出套筒扳手将气缸盖上的所有螺母都紧了一遍,然后又让陈少勇启动发动机,发现依然还是漏气的。看来应该是气缸垫损坏了。 他便只能将气缸盖上的所有螺母又全部松掉拧出,将气缸盖取了下来,露出那缸体上面薄薄的气缸垫片,见那气缸垫片有几处些微的破损了。 修车师傅说道:“少勇,这气缸垫片看来寿命差不多了,有新的话我就给你换掉了,可现在没有,我只能先用带来的石棉线给你补下,让它暂时不漏气,车子能动起来。” 陈少勇点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华师傅。” 于是这华师傅将石棉线搓成了一股绳子后,慢慢将它沿着那几颗螺丝绕走了一圈后,便将缸体壳罩盖了上去,然后用套筒扳手使劲将每一个螺母都拧紧了,再用那洗洁精泡沫涂抹上去后,已经不再有汽泡了,两人知道这缸体漏气的事情已经修好了。 接下来,华师傅将车熄火了,坐在车里试着挂档,进一档和倒档似乎还是轻松的。然后再打火启动汽车,试图挂入一档却发现很难,挂倒档更不用说了。 于是他边下车边说道:“少勇,挂一档和倒档比较难,有可能是润滑油还没彻底运转,车子热一会儿看。还有可能就离合器离合不彻底,我先试下紧一紧离合器线看。” 陈少勇却说道:“嗯,我想会不会是离合器摩擦片不行了,要更换了?” “你今天要出车的,车子跑热了应该还能将就着用的。过几天你空了,开到我修车那儿,好好给看下,该换的就换吧,现在我什么都没带的,只能调节下离合器线了。”说着这些,华师傅已经在调节那离合器了。 不一会儿,华师傅抬着满是油污的手对陈少勇说道:“少勇,调节过了,你要不上车试试?” 陈少勇便路上驾驶室进一档缓慢地试着前行了一段路。 “你再倒车试试看?动力现在感觉足吗?” 由于发动机巨大的响声,陈少勇在驾驶室里向外面的华师傅大声说道:“动力感觉倒好了,但进档还是累,刚才那车子变速箱都嘎嘎的响,但比之前又好进点了,我再倒车试一下。” 陈少勇便挂入倒档慢慢往后试着倒车了。他根本没想到这次的挂档居然会又一次让他陷入人生的低谷中。 就在陈少勇倒车的时候,虞盈铿的老丈人骑了个小三轮车从驾驶室右手边的西江塘一侧和陈少勇的车尾相向而行了。陈少勇只是探出头看着左手侧的路基慢慢倒车,根本没留意到这个情况。 西江塘在杨家墩人的心目中一直都是公家的路,公家的地,所以总有人喜欢在塘路的两边堆放点什么东西的,不占着私家的地,便总是谁也不会来管的。只是每年逢年过节了,村里才会组织团员青年和妇联老人一起清理下江塘上堆放的杂物,清理下有碍观瞻的东西,干干净净过个年。年一过,靠近江塘的人家便又会将东西慢慢地堆到路边,回到原先的样了。 现在陈少勇汽车的副驾驶座那一侧就有人堆放着一堆煤渣,尽管似乎占了江塘路很少的一点边缘,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超出那浇好的江塘水泥路的边线,但它的确是堆在江塘路的路基上了,而且也还是有点坡度了。也许是会车时候被汽车碾压过了,这堆煤渣几乎被压得严严实实了,人踩在上面也不会陷下去了。 虞盈铿的老丈人见陈少勇的汽车在慢慢向他这边倒过来,右手边的西江塘路还留着一小块路基足够让他的小三轮车能够过去的,便依然迎着汽车往前骑过去。 陈少勇不时使劲踩一下空油门,汽车也不时咆哮一下,随着这几声咆哮,汽车的排气管不时释放出一阵阵浓浓的满是柴油味的的黑烟,然后他又慢慢松开离合器,让汽车缓慢向后挪动。 虞盈铿的老丈人被汽车的咆哮声惊吓的有点怕了,他下意识地将车子更往路基边上靠着骑,一只轮子便慢慢滚上了那堆煤渣。三轮车的出现了很大的倾斜,老头子根本控制不住平衡了,他想用赶紧骑过这一段路,但是那三轮车似乎很轻飘了,前面的轮子也把持不住了,终于整个三轮车连带他这个人翻倒了下来,跌倒在了汽车的后轮下面。 惨剧又一次发生了,虞盈铿老丈人几乎喊都没时间喊,就被汽车从脑袋上碾压过去了。陈少勇只是感觉汽车的右后轮似乎轧到了大石块往上面抬了抬便滚过去了,等他去看那右后视镜时,才发现后面似乎有辆三轮车在下面,便赶紧停车下车去看。 华师傅便也赶紧跟着他走到那边,两个人都傻眼了,怎么会这样!陈少勇真的没料到二十多年以后在他的车子下居然会有第二位老人丧命!难道真的是命运安排,他的一生居然会碰到这种事故两次的! 陈少勇又是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了,也难怪他,这种事会发生在他身上这么两次,感觉真的是老天爷在给他开玩笑了。 华师傅还算清醒,赶紧跑去那找公用电话打120救护电话了,又打了交警电话报了警,再跑回来安慰陈少勇。 路边早已聚集了许多人,陈少勇被人搀扶着站在路边。轮胎下的那摊血越来越大了,让人不忍直视。已经有人认出了那是虞盈铿的老丈人,跑去给他们报信了。大家围在那七嘴八舌,有人安慰着陈少勇,也有人在窃窃私语这下陈少勇倒大霉了,不知道虞盈铿他们会怎样来处理这个事情了。 好在虞盈铿一家人还没赶到之前,交警和120已经先赶到了。交警拍了照片后,马上组织施救了,老人很快被从车轮底下给弄了出来,装上120往医院飞驰而去了。那个小三轮车和那滩血迹依然还在地上保持着原样,交警便继续前前后后地拍照,然后走到陈少勇和华师傅那边了解详细情况,不时画着图,做着笔录。 事情处理地差不多了,交警便让拖车将事故车辆拖去停车场了,他们要等事故处理结果出来了才会放行这事故车的,未处理好事故,他们肯定得先扣着这车辆了。 等到虞盈铿夫妇赶到,交警简单询问了下他们和老人的关系后,便将事故的大致情况告知了他们,并将老人送往医院抢救的事也一并告知了。虞盈铿老婆便赶紧坐了虞盈铿给安排的汽车慌慌张张赶去医院了,这边由虞盈铿配合着交警处理了。 陈少勇的家人们也都已经赶到了事故现场,他们生怕陈少勇吃亏,所以一直将陈少勇围在身后。陈少勇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了,他现在的脑子一片空白,他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因为这个事彻底改变了,但又是无奈而无力的,这一切已经不是他能决定了,只能由着事情的发展而变化了。 交警对他们说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抢救生命,一切处理等医院的消息了,但作为事故肇事方,陈少勇必须配合事故处理的,说了这些后便让陈少勇和虞盈铿他们各自回去了。 医院传来的消息很是不好,老头子没有挺过来,按医生的说法,送过来的时候已经瞳孔放大,没有生命迹象了。医院只是象征性地做了下抢救,最后无力回天,老头子撒手人寰了。 整个村庄的人都已经知道这个事情了,大家都替陈少勇捏着一把汗,本来两家就是有过节的,这会儿天知道虞盈铿会怎么整理这个陈少勇了,毕竟虞盈铿的丈人丢了性命,陈少勇得负全责的。 这段时间事吴世郎最卖力的时候,一方面虞盈铿老丈人是他亲戚,他自然是有点悲伤加义愤的,他得出头来替虞盈铿一家子狠狠向陈少勇敲一笔赔偿金的,更重要的是这事也只能他的身份合适的,虞盈铿毕竟还得顾着自己在全村人面前的形象的。另一方面,现在新浦沿中学的开建在即,需要虞盈铿的大力支持才能让吴世郎拿到这个工程项目的承包的。 投资两千八万的浦沿中学迁建工程目前可是杨家墩村里面最大的工程了,吴世郎可不想在这块自家村里的土地上的淘金项目被别人染指了。他自然要倚靠虞盈铿这个表姐夫利用土地被征用这块文章来拿到这个工程的,当然虞盈铿的好处他不会少给的。现在陈少勇的这个事故简直对他是一次神助攻,他让手下干工程的民工便堵在了陈少勇家的门口,若不答应他们的赔偿条件就不让陈少勇家安耽。 这陈少勇一家是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尽管报了警,警察也来了几趟,但也毫无办法,毕竟人家是死了人的,正群情激愤着,不能激化矛盾的,更何况那些民工们只是坐在外面也没干啥,就是围着陈少勇家给他们难看了。 派出所警察自然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的,他们去找了虞盈铿希望能够息事宁人的。虞盈铿自然是和吴世郎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配合着,事情就这样僵持着,最后无非是赔偿款的问题,只能由交警队事故民警来主持赔偿协商的。 虞盈铿一家由吴世郎出面在主谈赔偿金额的问题了,他一开口便是将价格提到了四十万。这让陈少勇他们感觉有点太狮子大开口了,毕竟是一个快要八十岁的老头子了,已经也没多少劳动力了,就算活到一百岁也不可能会赚到两万一年的,所以他们心中的价格就是十八万差不多了。 双方之间的价格差距是很明显的,这谈判自然是难以谈下去的。于是老头子尽管已经撒手人寰,但难以入土为安,他的遗体成了要价的要挟工具。陈少勇家也一直难以过正常的日子了,不时被吴世郎叫来的人在外面困着,唯一的办法只能还是继续讨价还价的。 工作自然还是得从虞盈铿这边取得突破了,镇政府也有领导来劝说虞盈铿早点解决这个事情的,毕竟这样僵持着闹也不是好影响的,希望虞盈铿能安抚好家里人的情绪,有什么条件,镇里能够帮助解决的也帮着解决掉算了。 虞盈铿想想他身为村书记,似乎还是得给人一点通情达理的感觉的。他对事故处理的交警说道:“我是村书记,陈少勇也是我们的村民,我自然知道这个事故对他家的影响也是很大的,但我这边的工作也难做的,毕竟家里人的痛苦有多大,一下子让他们接受也的确是很难的,但我可以去做工作,想法把这件事情圆满了结掉。” “好的,虞书记,这事还得麻烦你去做下家里人的工作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的,你也得让老人家早点入土为安的,至于家里人有啥条件的,我们也可以帮忙解决的。”镇里干部见事情还是有转圜的,便对虞盈铿说道。 吴世郎见镇领导这么说,便赶紧对虞盈铿说道:“盈铿哥,镇里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们都听你的,你说多少就多少了,还有我那个事你让镇里领导也表个态可以不,今天既然他们来做工作了,我们也得给个面子的。” “就你事多,我们今天在谈老头子的赔偿的事,你非得要扯别的困难。”虞盈铿似乎有点不满。 “什么事你们说好了,我们能解决就解决嘛,只要这事能平和地处理好。”镇里干部便问道。 吴世郎便说道:“也没多大事,就是中学迁建工程我想能否让我来做。” 镇里干部听了后说道:“哦,这事啊,虞书记,其实镇里也是早有讨论了,你已经也好几次提出让吴世郎来做,我们也大致倾向于你们村人做,这样可以省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吴经理的这个事情应该可以解决的。现在主要就是这次事故的赔偿问题,你们看是否能够降低下金额?” 看来工程的事应该不成问题了,就是事故赔偿金额了。虞盈铿想想四十万估计肯定是麻烦的,而且他心目中也知道这是漫天要价了,只是吴世郎去故意太高价格,也有利于他来谈价格了。想着这个,心里倒也暗暗感激这个吴世郎的,现在他有了足够的余地去和别人谈赔偿的事了。 “我想陈少勇他们给的十八万价格肯定也的确是太低了,毕竟是一条生命,好像我们家老丈人这么不值钱的,居然只赔了十八万,这也的确让我们家里人不接受的。这样好了,我想他们那边再加一点,我们这边去一点,给个二十八万,行不行?”虞盈铿就像菜市场卖菜一样的开始还价了。 事故民警和镇里干部觉得这价格得和陈少勇他们去说下的。 “这样的,如果他们这个价格不愿意接受也没关系的,那我也只能不管了,这事我本来就不想牵涉进去的,一边是我亲人,一边是我们村里村民。我若掺和进去也要被人说的,所以你们去和陈少勇说一下,我也是没办法的,现在这二十八万,如果他们接受,我可以去说服家里人的,否则我也不想来过多地掺和了。”虞盈铿的话里其实还是透着一种威胁的意思了。 警察和镇里干部便只能把这意思和陈少勇他们说了,并且告诉他们这价格已经是他们谈得很努力了,而且是做了虞盈铿工作才谈下来的了,若是这个价格接受不了,他们也没办法了,只能等待虞盈铿他们这边的法院起诉了,到时法院起诉判决的话,赔偿估计不是这个数字了。 陈少勇被他们这样连吓带劝的一说,再加上这么多天的坐卧不安,心神交瘁,和家里人一商量,想想还是答应他们这二十八万的赔偿算了,毕竟要比那个四十万少得多了,便同意了这个事故赔偿处理。 陈少勇只能去亲戚家东借西借,将那辆大货车也卖了,拿出家里所有的积蓄凑齐了二十八万赔给了虞盈铿老丈人家,这事总算过去了。只是他从此以后再也不沾开车的事了,老婆也不再同意他去吃开车这碗饭了,给他去油桶制造厂找了个工作,两夫妻安安心心地打工赚钱还债了。 只是经此一劫,家里也只有那一幢空荡荡的房子了,赤贫如洗了。眼看着年底将近,陈少勇真不知道这个年该怎么过了! 第138章 年底的安排 陈少勇整个人便如丢了魂一样的时不时一大早会去西江塘上流荡,他从小就在这西江塘上长大,看着西江塘两边的茅草屋慢慢变成大楼房。从小就在西江塘两边江堤上拔嫩茅草根吃,又看着它随着江边楼房的不停建造而被慢慢圈进附近人家的围墙里去,变成一条狭窄的弄堂式马路了。对这西江塘熟悉就如同老熟人一样了,连它哪里有一个坑也如同老熟人哪里有颗痣一样的明白,这么一个老熟人居然会让他犯上两次车祸,而且都是死了老人的车祸。 第一次车祸还是大队集体的时候,那时候的人很单纯,这事故全部由大队扛下了。而现在的车祸却没有人可以替他扛了,他几乎已经被压榨得倾家荡产,这世界早已和西江塘一样的变得面目全非了。他想不通这世界怎么会这样了,更想不通一样的车祸居然会发生在他身上两次。 陈少勇的心情如同这天气一样的灰暗阴沉,他的心比这深冬的气温还要低,他已经感觉不到温度了。他觉得对不起家里人,对不起两个女儿,本来可以高高兴兴过年的,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还身负一身高额的债,怕是西江塘上吹过来的西北风也会嘲笑他们喝不起了。 又一个深冬的早晨,后天就将是除夕夜了,家家户户都在这个过年的喜悦中浸泡着。整个西江塘上没有一个人,只有西北风呼呼地陪着陈少勇,他睡不着,一大早又来到江堤上发呆了。就在他一个人傻傻地在江塘上逡巡的时候,他的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又亲切的声音:“少勇弟。” 陈少勇迟钝地抬头看了看,在这种遭遇的日子里,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叫他,别人似乎是像瘟神一样躲着他了,也难怪啊,这种倒霉的事会让他碰上两次,自然会招来异样的眼光。 他看到了一张刚强而亲切的脸,尽管额头上布满了沧桑的皱纹,但那眼神却如此的热烈,继刚哥,不错,是他曾经一起经历过风雨的继刚哥。 “继刚哥。”陈少勇几乎只能自己听的到声音叫了一声,他实在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了,这种日子,除了家里人,谁会来理会他,他心里有极度的卑微和痛苦。 孙继刚看着陈少勇那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两行泪珠从他那忧伤的眼眶中滚了下来,不禁心里感到一种心疼和爱怜。 “少勇弟,别流泪,别哭,这事在那里了,你也别去多想。我知道你心里的痛苦,这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别去再纠结于这事了,过去了就让它过去,我们的日子还是要继续的。毕竟两个女儿还小,得靠你的。”孙继刚劝慰道。 “我,我这辈子就这样完了,继刚哥。”陈少勇却未能止住眼泪,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人家都可以开开心心过年了,你看我!” “少勇弟,年照常过,总要过去的,你毕竟还是年轻,两个女儿读书,我也知道你压力很大,别去担心,总会好起来的。过年的钱是不是紧张?”孙继刚继续关心地问道。 陈少勇咬住嘴唇,想使劲忍住眼泪,但听到孙继刚问过年的钱,他又实在是忍不住,他哪里还有一分钱来过年!但他又怎么说得出口! 孙继刚见他一声不响却又难受的样子,知道他肯定是没钱过年了,但又得挂着面子说不出口,只能以沉默来回答了。 “少勇弟,别怕,毕竟还有我们这些老相识的,我这里有两千块钱,你先拿着去过年吧。”说着话,孙继刚已经将他的黑拎包拉链拉开,从里面拿出一叠钱递给陈少勇。 “继刚哥,这怎么可以的,我知道你也困难的,我不能要你这钱的。”陈少勇赶紧用手推托着孙继刚递过来的钱。 “拿着,叫你拿着你就拿着,我现在总比你日子好过点的,儿子女儿那边也可以想法掉个头的,你这里全靠你的,你也没地方开口的,我这里有,你先拿着去用吧。”孙继刚坚持着将钱塞到陈少勇的手里。 “继刚哥,这样不好的,我又得欠人情了,我现在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还背负着老大一笔债啊,你现在给我钱,我真的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还的了了。”陈少勇不想给孙继刚添这麻烦,他不知道这钱还能不能还了,还不了的话还不是害了别人,毕竟自己不是那种借钱不还死欠着的无赖。 “少勇弟,我知道你心里过意不去,你别多想,我现在还是可以的,你拿这钱先去过年了再说。这钱你也别放心上,我多的也接济不了你的,只能给你这么一点,你啥时能还就还,别老记着这事。”孙继刚将钱硬塞到了陈少勇的手里,“回家去吧,少勇弟,外面这么冷,也别让家里人担心的!” “哎,继刚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了!我这就回去了,一定好好过了这个年。” 孙继刚点点头便去厂里了,今天一大早他本来是想拿这两千块钱去买那个用来做磷化缸里的内衬橡皮缸的橡胶皮,因为原来的内衬橡皮缸时间用的长了,上面已经有点破损了,他担心磷化液会泄漏出去,所以他原本打算今天去中山中路那边买材料的,趁年底停工的日子把橡皮内衬缸做好换上,这下好了,钱没了,不用去了。 但他心里还是高兴的,或许这两千元钱是陈少勇此时最急需的,自己厂里的橡皮缸先将就着补一下用着再说了。 他和孙荣然说过,让孙荣然呆会儿来厂里把缸里磷化液先翻出来,把橡皮缸晾干,等他杭州把材料买回来了,就一起做一个新的。 现在钱没了,不用去杭州了,还是直接去厂里先把缸给翻空了,等孙荣然来了,父子俩人一起补一下算了。 孙荣然骑着自行车赶到厂里的时候,孙继刚已经差不多要将磷化缸翻空了。 “阿爹,你怎么在翻缸了,不是说好你去杭州买材料的吗?这磷化缸我会来翻的。你这么快就买回来了?”孙荣然赶紧挺好自行车,上去抢过父亲手里的舀子准备将缸里剩下的一些残液都舀干了,这活干到这里也只有他干了,因为得下到缸底去清除残液了,孙继刚因为一只脚是假肢,根本蹲不下身的。 “嗯,天太冷了,我也不想骑那么远的路去买材料了,想想还是先补一下这缸体算了,反正补补的材料还是够的。”孙继刚回答道,他没有把钱借出去给陈少勇过年了的事说给孙荣然听,他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这个事,毕竟褚鸿英会是怎样想的,他不知道,他怕到了这年底了,家里又是一场争吵也不好的,弄得全家人过年没好心情的,所以他干脆连孙荣然这里也不说了。 孙荣然也没去多想,只是边低头舀着残液,边在说着自己的父亲:“阿爹,你不去买我更放心,跟你说了,天太冷,让我去买吧,你就是不放心,怕我买错,怕我价格被人宰了,唉,我都二十多的人了,你就是不放心我。” “嗯,嗯。”孙继刚没说什么,但心里已经是很暖和了,他感觉自己的儿子终于长大了,也会替他挑担子了,这让他感觉春天的暖和,他看到了希望,他现在有时总是在想着自己儿子的婚事了,甚至在想象自己儿媳妇和孙子的模样了,他越来越有这种渴望了。 “荣然,你在说你二十多了,你看我们边上的和你差不多的都已经结婚生小孩了,你也该考虑这个事情了,一出年我就托人给找找说媒去吧,毕竟阿爹也在老起来。”孙继刚对着缸里的孙荣然说道。 说到结婚这个事,孙荣然心里又有点酸甜,他知道家里的实际情况,尽管那边鲁隽依然还是给他在回信,甚至语气中都是有意无意地在试探着他,但他始终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的,他尽管心里也很想捅破,有些东西总是不得不服从于现实,他只能这样不置可否地沉默着,父亲其实一直在催促他这个事该处理了。毕竟妹妹孙荣平年龄也在大起来,按农村里的习惯,必须是做兄长的婚事先解决才能轮到下面小的。 “阿爹,急是不急的,这事你若急,那就听你去安排吧。”孙荣然现在只能这样给父亲一个答复。 “嗯,荣然,我知道你们兄妹俩都很孝顺的,但结婚这个事真的得考虑了,你奶奶耳朵不方便,你娘的脾性不好,我的腿脚也不是怎么顺当的,所以我们要找也最好找邻近的,心思好点的,条件和我们差不多的,彼此也能处得来。若是比我们好的人家,怕是被人也看低的,彼此间相处也不一定能和谐的。你说是不是?”孙继刚的话似乎也在提醒着孙荣然,该找怎样的人家得垫垫自己的分量,也许中国的门当户对永远是这个理了。 “阿爹,我已经说了,听你的了,我知道你们也急,这事我会听你的。”孙荣然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了,他使劲将最后的一点残液从缸里光了出来。 磷化缸已经舀干了,孙荣然的身上溅上了好多的磷化渣,衣服已经很脏了,他感觉这下反而不用再顾忌了,索性爬上爬下很放开了。他使劲拉起磷化缸橡皮内衬的一边,然后再拉起另一边。孙继刚在边上帮着他不停将橡皮内衬从磷化缸里一点一点地拔了出来,翻到在外面后,拖着内衬拉到外面太阳底下,准备让太阳晒干后便可以修补那些破处了。 趁着晾晒的当口,孙继刚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点了根香烟和孙荣然聊着这一年的收成了。 “荣然,今年这生意还算可以的,尽管都是一些灯具厂的小生意,但收款还是收得比较满意的,人家欠我们的也就你娘他那表哥的儿子蔡叶枫了,这人的品性不是怎么样,欠着钱不肯给的,所以我想出了年就不给他做了,省得越欠越多的。” “嗯,阿爹,我也觉得你得挑好点客户给他们做加工,省得这样到年底了跑来跑去要账的,弄得自己人累不说,还弄得心情不好的。”孙荣然也很赞成自己父亲的意见,因为他也帮着父亲去要过账的,感受到那种欠了钱还很牛逼的脸色。 “幸亏有你文昊叔介绍的铁路上的生意,尽管只做了两三笔,但每笔还能挣个五千的,凑够了你舅舅家的债,一下子也还了。压力也就小了很多,现在感觉做人的轻松了,以后赚的钱就彻底是自己的了,积蓄起来给你讨老婆用了。” “阿爹你又转到这话题去了,反正出了年我就去处理这个事,你也别老在说这个事了。” “嗯,我也只是这个打算和你说下,荣然。今年厂里的租金也抵掉了,仔细算算这一年赚的也很不错了,毕竟我是一个少了一只脚的人,还能挣到这么多,也知足了,这一切都是靠你怀德公。唉,现在他日子可不是怎么好过,我有时也感觉帮不进忙的难受。” “阿爹,他们现在这个空调两器厂形势不是很好吗?每天都还要加班的。” “嗯,形势看上去是很好,但现在只是货一直在发出去,钱却一直还没收回来过,说是那边的惯例得压货三个月才有资金周转的,所以他现在只能是贷款再贷款了,今年这个年他可是第一次紧巴巴过年了。银行贷款也压得他有点累的,毕竟现在唯一的希望都在那个空调两器厂了。” 孙荣然听了父亲的这些话,讲出了自己心里的担忧:“阿爹,其实几个人合伙总是不大妥当的,人心有时真的不可测的,天知道这些货发出去是真的需要那么长周转期呢,还是另外的几个合伙人出了什么幺蛾子了。就像你原先和人合伙办厂一样,为了钱甚至会把自己的脸都扔了不要的,所以我总觉得怀德阿公心地太善良,也太相信了别人。” 孙继刚赶紧拦住了孙荣然的这些话,告诫道:“你这话可不能乱说的,我们只能自己心里想想的,毕竟他现在也是没有办法,只能依靠别人来想法扭转这个下坡路的形势。” “我当然不会去乱说,只是在这里跟你说说的,阿爹,其实我也替他捏着一把汗的,毕竟他也是一个好人,就怕他再一次踩了坑了。” “是啊,我们只能放在心里想想的,但愿他好人有好报的,这世界我想总是不会辜负了好人的。” 见那个橡皮衬缸已经干了,孙继刚便拿出那把塑料焊枪插上插头,按照破裂的地方将橡皮条剪好后,便用焊枪吹着热风将橡皮条吹融化后黏在那橡皮缸上。孙荣然在一旁帮着他扯住橡皮条不让那热风吹得它卷起来,两个人一个在前吹,一个在后面压,一边吹一边黏过去,活配合得还是很顺利的。 看似简单的活,但其实还是要用力去拉去压的,所以不一会儿,父子两个便感到有点累和热了,便停下来脱下外套休息了。 孙继刚便又抽出一根烟点上慢慢抽了起来,他将明年的打算和孙荣然说了:“荣然,明年我估计形势也不会很差了,想趁有点钱的时候做一个大一点的烘箱替代这个烘箱,现在的烘箱能耗太大,今年光是电费这一块我们就付了很多钱,而且因为容积小,一些大的产品做不了,也不利于我们扩大业务的。” “阿爹,生产要发展,总是得投入的,就是你也要量力而行的,若重新做一个烘箱,得多少钱,还有不用电的话用什么来加热?” 孙继刚吸了口烟后说道:“我去看过几家了,有的烧煤的,我感觉不好,一个是烧煤的不能让它熄火了,否则要发煤炉的时间太浪费了,你看我们的这个蒸汽炉,我可是每天下班后都有时闷着火的,第二天一早来就可以马上生火的。还有一个就是烧煤的太占地方,而且烟尘很大,弄得周围都不好,更何况我们做喷塑的最怕有烟尘飘到产品上的。所以我听你文昊叔说现在有人烧制燃油炉的,只要烧一个燃烧炉,里面烧一个不锈钢板做的燃烧室,让柴油燃烧机将火焰喷到燃烧筒里燃烧加热这个不锈钢筒,然后用风机将不锈钢筒外面的热风从上面吸进到烘箱里面,在烘箱的下部分吸出烘箱里的风回到燃烧炉中,这样热空气就可以在烘箱内循环往复了,这个柴油成本可要比电省三分之二了。” 孙荣然问道:“阿爹,听听似乎很复杂,不知道要多少钱?” “烘箱估计一万二左右差不多了,这个做烘箱和燃烧炉的人你文昊叔认识的,他会介绍过来给我们做的,价格不会贵到哪里去的。就是那个燃烧机听说有点贵,要八千多,据说是意大利进口的利雅路燃烧机,要从广州那边去进货的。”孙继刚将打听到的所有烘箱的情况都告诉了孙荣然。 孙荣然知道父亲心中有这个打算了,肯定不会放弃的,今年既然有了这好的结果,他的信心肯定是更大了。 “阿爹,我想不只烘箱要改,如果要提高生产效率的话,我想能否再将这磷化缸也改一下,一个是缸体改得再稍微大一点和深一点,当然这浸到磷化液里的铁筐篮也要做大过了,这样的话要把这铁筐篮从缸里拎起来靠人工肯定是要不得了,所以我想能否在磷化缸上面做个电动葫芦和滑轨,这样也让磷化改成半自动,省工省力,也提高了磷化效率。” 孙继刚听了孙荣然的想法,他感觉到儿子的确是他的好帮手,脸上露着笑容说道:“荣然,你这想法倒是很不错,那就等明年看了,若是资金周转的过来,不紧张了,我们也顺便把磷化缸改造下。” 父子俩便在这种开心的讨论中将磷化缸橡皮内衬缸给补好了,孙继刚觉得幸亏没去买材料,否则或许明年真的改造了磷化缸,这新做的橡皮内衬缸便成了鸡肋,丢了舍不得,拿着又用不了了。现在倒好,让他更有信心去安排明年的事了。 第139章 缘尽与缘续 过年的日子总是有几家欢喜几家愁,每年这个时候只要看每家上空空中的烟花爆竹就可以知道。 陈少勇他们家的上空就是沉寂一片的了,而虞盈铿和吴世郎两家的上空的烟花爆竹是此起彼伏了,绚烂多彩地和别人家在空中争奇斗艳了。 但是年总是一个象征,是对过去的一个总结和回顾,也是对跨过这个时间坎后的新来的一年的憧憬了。对每一个人不管日子好过不好过,他的心头还是有着年的,毕竟这一年过去,他的未来是怎样谁又能现在知道的。磕磕绊绊过日子的也得过年,风风光光过日子的也得过年,只是这年的氛围和心情不同而已。 虞盈铿一家子并没有因为老丈人的事件而影响了心情,毕竟年纪大了,也该走了的人,只是临了离开这个世界还是利用了他的残值给儿孙辈们留下了一笔不小的钱财,用他的身体换来的钱财。让他们能够风风光光地过大年了。 吴世郎也特高兴,因为现在他也终于早已拿到了浦沿中学那两千多万的迁建工程,这明年还不赚个盆满钵满的。年底他就迫不及待的便开挖土建工程了,围墙早已先围了起来,这架势已经摆开了,只要这工程一完成,他就是镇里也排得上号的富翁了,想想明年真的要让他梦里都笑醒了。 孙荣然家最后的一块八分地承包地也被彻底地征没了,从此他们一家和村里的许多人一样名义上是农民却是没了地的农民,他们不知道明年的日子该是怎样了,从此解决温饱的大米每一粒都得从粮店里去买回来了,不管怎样,这日子还得过下去的。 春节的日子似乎也变短了,没有了秧田地的翻耕,也没有了地里的任何一点农活了,大家更多的时间便在麻将和棋牌上了,于是一天一天的日子就似乎翻得很快,转眼便是正月结束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一切都又回到了年前的日子,似乎过年不过年还是一个样,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先人发明了这个年的词,让大家有了吃吃喝喝,逛逛玩玩的理由而已。 但是日历还是得随着年的概念翻着的,这一不小心便翻到了公元一九九六年的四月了。 春天如约而至,但杨家墩的春天再也没有了徐家河边的绚丽桃花和苗堰地里的热闹蛙声了。只有那让人感觉到了闷热的烦躁才猛然发现原来春天已经过去小半了。 只有在学校里的孙荣然还是明白地看到春天的身姿了。食堂前那株爬满了水泥架的紫藤开得如痴如醉了,整个架子上都是东摇西辍的串串花朵,犹如姑娘耳畔随风摇曳的云鬓。 丛丛簇簇,层层叠叠,摇摇曳曳,从从容容,从水泥架上探身而下,如帘如瀑,紫的淡妆,香的幽芳,将春的百花曲推向高潮,由此而后,春亦将谢幕。梅的盛开终结了冬,零零星星的迎春花开启了春, 望春花,映山红,樱花……百花相约这个季节,都是在寂寥之后的尽情放歌。而紫藤花的缠绵与豪放则是别具个性的,似树似藤,似刚似柔,能屈能伸,可高可低,都是为了那一树辉煌的绽放! 春天的到来也给孙荣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邮电局为了表示对老师的尊重,特别给老师家里安装电话予以价格优惠,原本七千多的价格现在只要六千四好了。这让孙荣然特别动心,他想趁这个机会给家里的楼上楼下装上电话机,这不仅仅是让家里在外面很有面子了,更能让父亲不用辛苦地骑个自行车赶来赶去的,可以在家里通过电话与客户谈生意了。 尽管六千多元对孙荣然来讲不是一个小数目了,但他想着一定要安个电话机让父亲能减轻劳累的。他想着和妹妹孙荣平商量下这个事,只要妹妹也赞成,两兄妹凑凑钱还是能解决资金问题的。 孙荣平对孙荣然的决定也很支持,她对孙荣然说道:“阿哥,我这边能拿出四千给你,剩下的你能凑得出吗?” “阿妹,我能凑出三千的,这样的话,电话机安装应该没问题了。” “阿哥,那我现在就去拿存折取钱给你,你明天就去办理交费手续。”说完孙荣平便去寻找自己的存折了。 孙荣然第二天拿着六千四百元钱便去邮电局办理了装机申请,他问工作人员何时能够来装。工作人员只是不耐烦地告诉他要等接线工人来考察过线路才能确定日期的,交了费就在家耐心等候吧。 等到这个时候,兄妹俩才告诉孙继刚家里准备安装电话机了。孙继刚对儿女们这么大笔钱的支出有点心疼,责备他们怎么不和他先商量下的,但又为他们对自己的心疼和孝顺感到幸福,便也不再说啥了,心里也和孙荣然兄妹俩一样一直在期待着电话机尽快来安装了。 等待是焦虑的,安装电话的事情却是犹如石沉大海,连着几个月都没有信息,孙荣然有点耐不住了,便去邮电局问信了。 邮电局的服务员依然是一副千年不变的冷冰冰的面孔回答道:“这事又不是我能决定的,得要有空门子的,懂吗,空门子?你们那边附近的桩头上没有空门子,所以接不了电话,要有空门子了才能接电话的。” 孙荣然有点恼火,空门子难道是他的事了,你们邮电局没空门子接什么业务呢,收人家什么钱呢!但想到安装电话还是得央求着人家这大爷的,只能忍气吞声的,只能弱弱地问道:“那什么时候能有空门子?” “那就不知道了,得耐心等的,人家有等一年都没空门子的都有呢,你咋这么没耐心的,回家去耐心等吧。” 孙荣然只能沮丧地走出了邮电所,没想到装个电话机本该高兴的事情,却是弄得这么让人心焦而烦闷了,索性不再去想着这件事了。 春夏之交是江南最难受的日子,天气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身上的衣服因为汗水加上潮湿的空气总是让人感到黏糊糊的难受,这一切都是拜这里特有的“梅雨”季节所赐。 这个季节的雨水特别多,往往一下就是十几天甚至会整个月的。于是从小溪到小河,再到大河到大江都是满得要溢出来了。浦沿这一带的钱塘江大转折处也是水满至了外江塘的最高处了,险象频生,中村的解放军部队也调过来冒雨严防死守这江堤的决口了。临时加固加高的沙堤已经是一层一层的好几层了,但这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汹涌的水流也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整个钱塘江南岸的几个乡镇都动员起来防洪抗洪了。 这一晚新生村的沿江南沙大堤伴随着雨势已经险象环生了,被江水连日浸泡的大堤泥土已经疏松的到处冒水了,随时有可能因为不停的滴漏而被冲刷成大洞而最终决口的。守堤巡视的人员经过连日的战斗,已经精疲力尽,在雨中看不出那些冒水的地方了。 市政府的领导也赶到大堤上来连夜巡视了,他们在大堤上点着浦沿镇领导的名,却发现最该到场的镇党委书记邱宝仁没有在场,市领导大为光火:“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连主要领导都不在,你们给我去把他找来,无论在哪里,无论他在干什么,都给我把他叫来,让他来这里看看!” 下面的人员赶紧去找邱宝仁了,但江堤最终还是出现了决口,大块大块的泥土从江堤上往水里塌陷,决堤口越来越大了,洪水似乎找到了发泄口,不停地从这里向内堤奔腾着汹涌而入。瞬间堤内的土地被淹没了,并不断地向前方扩大。 市领导和部队首长赶紧组织解放军将一袋一袋灌了泥土的石棉袋往决堤口里扔,却哪里还能将这决口塞得住,那些灌了泥土的石棉袋在洪水面前根本就像漂流的纸张被冲得很远而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此时的邱宝仁已经满脸通红,嘴里呼哧呼哧喷着满嘴的酒味慌慌张张地穿着皮鞋,撑着一把伞赶到了大堤上。市政府领导见到他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你还是浦沿镇的领导吗?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居然缺席一线的抗洪工作,你看看你这身行头,穿着皮鞋,还满嘴酒气。你看看现在好了,大堤决口了,若真守不住了,看你还怎么担得起这个重大责任了,你给我跳下去堵缺口去!” 邱宝仁被骂得一声不敢吭,也顾不上自己的皮鞋怎样了,扔了伞赶紧帮着身边的解放军去抗洪了,他知道今天这事完蛋了,他只能不顾一切地去表现了。这之前还在饭桌上和本镇的那些老板们推杯换盏的得意劲和高贵感荡然无存了,他现在是战战兢兢的像一头被打残了的野犬一样的可怜巴巴地在雨水中耷拉着脑袋干那些脏活重活了。 这缺口一旦被打开了,想要堵上是越来越困难了,岸堤被冲垮了的缺口两侧泥土不停地大片大片脱落掉入水流中,人群在岸堤上被迫一次次地向后撤退,眼看着原先的一米扩大到两米,三米,四米......,原本在一起的人群就像被天上银河分割开的牛郎和织女了,分成两群,越来越远。 市领导看着天空中依然倾盆而下的大雨,知道这下麻烦了,要想堵上这缺口怕是要找另外的地方泄洪减压才能完成了,可是这样的情况得向上汇报请示了,他决定立即现场召开专家组会议讨论方案了。 专家们很快给出了建议,那就是市领导想到的寻找另外地方泄洪减压确保这段江堤的抢险封堵成功。永兴这一片地段属于全市乃至全省甚至全国经济发达地区,必须确保这里的经济不受洪水灾害的。加之下游宁绍平原地势更低,一旦此处江堤崩塌,洪水由此改道,受影响的是整个浙江省最发达的地块了,这对全省的经济是一个灭顶之灾,所以两害相侵取其轻,权衡再生还是将对岸袁浦周浦那一带相对工业薄弱,只是大片农田鱼池的地区泄洪最适当。 很快专家组的建议和方案上报给了省防汛总指挥部,省防汛总指挥部立即给予了批复同意。江对面的双浦地区江堤上的解放军立马着手炸药铺埋了,准备炸掉那一段江堤来泄洪了。 尽管浦沿南沙大堤这边拼尽了力气想堵住缺口,但还是坍塌的速度比填堵的速度快,看来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告知对岸炸堤保这边了。 双浦的大堤很快被炸毁了,洪水很快像巨蛇一样流入了那一带的地面,所有的东西很快淹没下去了。这边的水势似乎也的确在减小了,很快整车的石块也被调来堵缺口了,大家一起连夜奋战了一个通宵,终于将缺口给堵上了,保住了南沙大堤。 可惜双浦那边已经是一片汪洋了,虞盈铿他们的甲鱼养殖场也连带着被彻底地淹没在了这浩渺汪洋中了。那些平时被关着的甲鱼也趁势逃回龙宫去了,寻找他们自由的天地去了。 虞天华原本因为偷卖私卖而做不平的账目都因为这一场洪水也彻底冲平了,这让他既是高兴又是有点悲哀。让他高兴的是原先甲鱼数量的短缺一直担惊受怕被虞盈铿发现的,尽管他总是以甲鱼逃遁和瘟病死亡来解释下的,但毕竟还是没那么多量来填平缺口的,现在一场洪水便再也看不出到底有多少短缺了,反正那数量都是对的,只是被洪水给害得颗粒无收了。 让他悲哀的是,从搞甲鱼场到现在一直都还没效益产生过,只有不时的垫钱下去,这早已让虞盈铿有点不想再搞下去的意思了。这次的灭顶之灾估计会让虞盈铿彻底放弃再投入下去的意思了。 这样一来,虞天华便失去了金屋藏娇的机会和财源了,从此又要和他的地下佳人过那偷荤尝腥的露水生活了。过惯了现在这种相安无事的日子,一下子要失去了,这让章艳丽很是失落和恼火的,这回她是绝不肯放过虞天华了,非得逼他与陈美玉离婚,和她结婚。女人的手段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但章艳丽的手段更是在这些之上了,她能让虞天华欲罢不能,不得不听命于她! “你咋会和这甲鱼一样做这缩头的王八!只知道这样骗我这么多年了,却从没真的给我名份了!我这辈子的青春和身体都让你毁了,我不会放过你的,我明天就跑去你家喝农药,死也要死在你家,让大家都知道了,让你爹身败名裂!什么书记,自己的儿子在外面干什么都不管了!”章艳丽没有哭闹,只是淡淡地说道。 虞天华有点着了急:“你怎么可以这样的!亲爱的,跟你说了,我需要时间,我会和她离了,娶你回家的,你总得给我时间啊!” “时间已经给你够多了,从你说需要时间那一天起我便一直在给你时间,现在没时间了,时间也进入倒计时了,只给你一个礼拜的时间,若再没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那你七天后就等着在你家给我收尸吧!” 章艳丽依然是很冷静的样子,无论虞天华怎么央求,甚至是要跪地求饶了,她都没再搭理了,穿上衣服甩门而去了,只丢下一句:“要活要死七天后见了!” 虞天华一个人呆在那里痛苦地想着这件事情该如何了结了,他不敢和陈美玉去说,他无颜面对陈美玉,不敢提离婚两个字,但现在却不得不去面对了,但怎么说得出来呢!他想来想去还是先和虞盈铿说说看,也许一直宠他的爸爸还能依着他的。 水灾让虞盈铿焦头烂额,灰心丧气了,投下去的钱很明显是血本无归了,而且现在的甲鱼场大大小小已经如空中繁星了,眼看着甲鱼价格一路下跌到现在居然能二三十元一斤买到了,这甲鱼场是不养不亏,越养越亏,他嫌价格低,只能继续养着,但继续弄着饲料消耗也更大了,而且随着甲鱼个体长大,每个塘的密度又得降低,这更是难出效益了。所以养甲鱼以来一直亏着,而现在更是一锅端了,他只能让虞天华回了家,自己去那边把屁股擦干净后便再也不想提养甲鱼的事了! 这几天,虞盈铿一直是阴沉着脸,除了自己的孙子能给他带来点快乐以外,其它实在找不出一个开心的理由。 这天晚饭后,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闷烟,看着自己吐在空中的烟圈一个一个的散开消失。 虞天华像贼一样摸了进来,小声说道:“爸爸,我想和美玉离婚。” “什么!你再说一遍!”虞盈铿的喉咙一下子爆炸了,声音在房子里居然有了回音。 “我,我想和美玉离婚,我和她没感情。” 虞天华声音更低了,但虞盈铿听得清清楚楚,他有点控制不住的爆怒了,顺手拿起桌上的杯子狠狠地向虞天华扔去。虞天华侧身躲过了,杯子砸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你这浑蛋,到现在你还是这个样子!你看看我们的家,为你我做了多少,你这浑蛋居然还旧毛病不改,都做爹了,还这样浑浑噩噩,你这浑蛋不如去死吧!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浑蛋儿子!”虞盈铿不停地骂着,他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杯子的摔碎声和虞盈铿的咆哮声将虞天华的母亲和陈美玉都招引了过来。虞天华母亲劝慰虞盈铿道:“自己儿子,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 虞盈铿吼道:“什么事你去问问这浑蛋!居然说要和美玉离婚!” “啊!阿华呀,你怎么可以这样浑啊!你着了什么魔了?儿子都快上幼儿园了,你居然会说出这种话!”虞盈铿老婆有点带着哭腔的对虞天华说道。 虞天华已经耷拉着脑袋站在那里一声不响了,他知道这狂风暴雨肯定要来的,若是能挺过,他就能够迎来一个晴朗的天。 虞盈铿夫妻俩一个哭一个骂地数落着虞天华,此时倒是陈美玉很淡定地对他们说道:“爸,妈,你们也不用责骂天华了,我同意离婚的,这些年我也受够了他的事和流言蜚语,我其实心里都明白,我只想让儿子跟着我,请你们同意,明天我就和天华一起去民政局。” 虞盈铿老婆赶紧去劝陈美玉,但哪里还能劝得住了。陈美玉心意已决,领着儿子回了不远的娘家,虞天华也随后出门逛荡去了,他必须要坚持到底的,既然走出了这一步,就必须坚持了。 虞盈铿和陈兴贤两家这一晚都没安睡,虞盈铿夫妻俩赶到陈家,两亲家都想挽回这个事而劝陈美玉,但一切都是徒劳了。 第二天一早,陈美玉便去了民政局和早在那儿的虞天华办了离婚手续,这消息便很快由虞天华告诉了章艳丽,两个人为避嫌,打算过阵子再结婚了。 第140章 埋设电线杆 一场洪水让虞盈铿的甲鱼发财梦彻底破灭了,也冲垮了他苦心构筑起来的家。 而这场洪水也冲垮了浦沿镇里面的官场结构,原先颐指气使的镇党委书记因抗洪不力被撸去了官职降为普通干部,原先在他手下唯命是从的农业副镇长却因抗洪救灾有功而一下子被提拔为镇党委书记了。命运有时候真的很会开玩笑了,昨天他还在台上趾高气扬地指挥着你,今天他却灰溜溜的在台下对你唯唯诺诺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时候只要一个关键性的事情就能实现的。 随着邱宝仁的下台,虞盈铿似乎也一下子失去了风光,不久以后也被撤去了杨家墩村书记的职务,一下子什么都没了。但村里的老百姓不会忘记他在位时的所作所为,特别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们依旧不停地向上检举,要求查办虞盈铿。此时的虞盈铿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很多,整天闭门不出,灰溜溜地过着日子。 孙荣然的对象现在是孙继刚一家最重要的事了,亲戚朋友们也都在关注这件事情。不时有人上门想给孙荣然做介绍的了,孙荣然碍于情面也去看了好几个。但总是让孙荣然不是很中意,他的心中总是以鲁隽的样子在衡量人了,所以总是见一面后便往往也没了下文的,当然这些女孩中也有自认为比孙荣然家富贵一点的而回绝了这个事情的。 婚姻有时候真的是一种缘,你看上人家的,人家不一定看上你,而人家看上你的,你又中意。只有对上眼的两人这辈子才有可能会同床共枕的。 一段时间下来,孙荣然似乎看了不少女孩了,孙继刚很是不开心,他觉得是孙荣然故意在拖,这么多姑娘看下来不可能一个都没有好的。 而多次相亲也让孙荣然感到烦闷,他知道自己一米六五的身高在女孩们挑剔的眼中属于残次品了。先天营养的不足加上发育时期家里父亲出事故后一直干挑担背重物这些体力活,他的身高只能长到了这么高。 孙继刚也知道孙荣然的身高成了缺陷,所以总和做介绍的人提出未来儿媳要身体健康,身材高点的,这样以后的孩子不会像孙荣然那样了。 父亲的话和多次相亲的不成功也让孙荣然有点气馁了,他不想再挑剔了,只想随便找一个就算了,只要找到能够愿意接受他们的家境,愿意和他们一起同甘共苦的女孩就行。 姜老师也替孙荣然介绍了一位闻堰的姑娘,这姑娘是做财务的,是学校里和孙荣然一起教英语的来佩兰老师当女儿在走动的一位学生。 同一天,孙荣然的表叔杨祖茂也来和孙荣然说一位姑娘,是杨祖茂老婆娘家族里的堂妹,家就在孙荣然外祖母家前面,其实就是和孙荣然一个村的。 姜老师和来佩兰老师那里是难以推托的,孙荣然只能决定先去见他们介绍的这位姑娘,便和表叔杨祖茂说:“祖茂叔,我今天晚上学校里有事,明天去可以吗?” 杨祖茂当然同意的,他对孙荣然说道:“荣然,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去和那边说一声就说我们明天过去。” 就这样,孙荣然先见了闻堰的凌姑娘,第二天又见了表婶的堂妹金舒薇。凌姑娘比孙荣然小了两岁,家里的姐姐早已结婚了,姐夫算是上门女婿。金舒薇年龄比孙荣然要小四岁,但人长得高挑而白嫩的,戴了个眼镜,高中毕业就直接去了一家电池厂上班了,下面还有个弟弟快初中毕业了。 看过两个姑娘后孙荣然便依然照常上班,一个也没去和她们相约过了,他对这事不是很积极了,他只想随便找一个,只要谁有信息传来说有想再见的意思了,他便去和谁发展了。他真的是一个很被动的人了,在婚姻这桩事情上。 有时候事情真的很是怪的,往往越是想争取到的却往往因为被拒绝而没了下文的,而往往你不去刻意的却往往会有了结果的。由于孙荣然的不主动,两位姑娘的介绍人都传来了姑娘家那边的催促了,这让孙荣然觉得不能再这样了,他觉得自己有点龌龊了,有点脚踏两只船的卑鄙了。他觉得如果去也只能去一位姑娘那里的,他的思想还是很传统的,不能这样两边挂着的,那是对别人姑娘的伤害和不尊重。因为他知道这些催促是让他继续努力下去,这事估计十有八九成了的,若是两边挂着真的到时也是为难的,还不如现在就确定一位姑娘也省得将来交待不过去的。 两位姑娘外表都还是可以的,但凌姑娘相对个子低矮一点,皮肤也没那么白嫩的,只是职业稍微好一点。但最关键的是孙荣然感觉这姑娘的干娘偏偏是他的同事,这是他害怕的,就怕到时有什么矛盾了,反而不好的。所以他更偏重于金舒薇的,尽管她年龄比他小四岁,但身材和相貌都还可以的,这很符合父亲跟他讲的未来媳妇的标准的,同在一个村的,大家也知根知底的,她的父母亲也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相互以后也有个照应的,更重要的是她的外貌很有点鲁隽的样子。 比较下来孙荣然决定选择金舒薇了,于是他通过姜老师婉转地回绝了凌姑娘家。孙继刚对孙荣然的决定还是很尊重的,尽管他心里不是很乐意这桩好事,因为他觉得自己一家三代的亲戚都是在本村的,只要一个风吹草动的,弄得大家都知道的,所谓的亲眷廓落里是非多啊,因为金舒薇的父亲也是那个蔡叶枫的亲舅舅,金舒薇是蔡叶枫的亲表妹,这亲戚绕来绕去还是绕在这么一个圈子里。但只要孙荣然不拒绝,他也不会反对的,他也觉得自己这个家庭也适合金舒薇这样的媳妇,而且金舒薇的人样还是令人满意的。 就这样孙家和金家将孙荣然和金舒薇两人的关系给定了下来,五个月以后,两家选择了吉日办了几桌酒席,让孙荣然和金舒薇举办了订婚仪式,待来年金舒薇的年龄够格了便举行婚礼。 孙荣然不知道这个事怎么和鲁隽说了,他知道得和鲁隽冷淡下来,但必须也把这个事情告诉她的,他在信中有意无意地婉转说着自己年龄不小了,家里也催着他的婚事了,他只能作出决定了,这个家必然还是得靠他去最后支撑的,他只能顺从父亲他们的意见了。 鲁隽还是在信中宽慰着他,但她似乎也有一种隐隐的感觉,她又不能回来的,所以在信中也不置可否。这个事只能慢慢地拖着解释,孙荣然知道,自己没捅破过那层纸,还是能够让两人冷淡下来的,他和鲁隽间来往的信件在慢慢减少了。 天气又一次转凉了,树上的落叶也开始慢慢变黄,秋季给人总是一种通气和舒爽,尽管早晚的温差很大。但孙荣然这段日子却心里很是不通畅,一直郁闷,就为了那个电话机的安装,因为一直没有空门子,电话一直安装不了,去邮电局说了好几次,都是没有结果,好几次孙荣然几乎要和他们吵起来,但他们的态度总是机械的回答:我们也想早点给你们安装好,可没有门子也没办法,要扩容的话需要上面批准的,啥时候批准了,就马上来安装。 孙荣然懊恼这电话机的安装居然会这样遥遥无期了,心里有说不出的郁闷,早知这样当时就不会去贪这个所谓的优惠了,弄得现在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外面的邻居和亲戚都已经知道了他家要装电话机的事了,怎么能够将钱退了不装呢,这是多么掉面子的事。 这一天孙荣然在路上碰到了自己的大姨夫傅德宏聊起了这件让自己不安生的事情,满是抱怨邮电局的这种不作为。 傅德宏听完孙荣然的牢骚后,便笑着说道:“荣然,要不我去帮你问问看?” 孙荣然一听傅德宏的话,心想也许这大姨夫还有路子的,自己早该找他想办法的,现在大姨夫说可以帮他去问问,或许有门路,便赶紧说道:“大姨夫,你能有办法的话,那自然是最好了,本来也是一件高兴的事情,现在我们全家人都被弄得不是安生了。” “嗯,我可以帮你去问问,因为现在那个邮电局长的儿子在读高三,都是我在帮忙的,我想我去和他说下这个事情,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一听说这邮电局长原来和傅德宏有这层关系,孙荣然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知道只要大姨夫肯帮忙,这事八成能成了,一下子高兴地对傅德宏说道:“大姨夫,那这个事情真的要拜托你帮忙了,你和邮电局长去说,我想该能成的了。” “你这小鬼,我也只能是帮你去问问,可没那么容易的,成不成也不一定的。”傅德宏微笑着说道,“你回家去和你爹说一下,让他们也别心急,我会去打招呼的。” 这事很快有了进度,线路队很快被派下来踏勘了线路,向上面汇报了这边的电话空门子的确没有了,只是离孙荣然家稍微远一点的西面那里还有一个门子,就是路线比较远一点,需要架设电线杆子才能拉过来的。就是电线杆子需要孙荣然他们出钱两百多块的,如果行的话,这电话机马上可以来安装的了。 孙荣然一家一听到这消息,自然是很愿意出这两百多块钱的,他们真的太需要这部电话机了,多的钱都去了,也不在乎再花两百多块钱了,而且他们心里也打算准备多花点钱了,因为他们从别人的嘴巴里知道这些电话施工队来电话安装施工时要给一条烟和叫他们吃一顿午饭的,这样才会给你们做得很到位的,为了这个电话机能接入家里,孙荣然一家已经都愿意了。 于是很快在接下去的一天快到午饭时间的时候施工队便拉着电线杆来到了孙荣然他们这里,他们一般为了能蹭上东家的一顿饭都在这个点快到的时候来的。他们准备埋设电线杆拉线施工了,只是最后那个电线杆的位置被施工队确定埋设在那个孙继刚他们早年前挖的大井旁边,这里离孙荣然家直线距离最近了。 施工队已经挥锹在挖土了,这时一个胖乎乎的丑女人突然跳到施工队前面站在了他们挖的坑里面高声嚷嚷着:“谁让你们在这里挖坑的,你们给我停下,这里不准你们挖。” 施工队只能停下了手里的活,他们不知道这里怎么会埋不来电线杆的,只能让东家孙荣然他们来和这个丑女人交涉了。 孙继刚一见到这个丑女人就知道事情麻烦了,她是吴世郎的妹妹吴世莹,她家就在大井前面西南十来米的地方,这个女人一向泼辣着称的,本来这口大井一直是大家可以使用的,但自从她家将房子造到这里以后,这大井便成了她家的了,她在大井边不时的占用公地搭建小屋,养猪养鸭的,弄得满地的粪水流入大井,让这里臭不可闻了。 为此有好多村民都和她争吵过,但她仰仗着吴世郎和虞盈铿他们的关系根本是蛮横无理的,村民又吵她不过的,再加上后来全杨家墩村老百姓都喝上了自来水了,也就不再有人去管大井的事了,大井孤苦无依,便最终都成了吴世莹家的私产了,她用井水冲刷猪圈,浇菜园子的,没人和她来争夺这大井的归属权的。 “世莹妹,我家想拉个电话线,你看能不能让我们在这里埋个电线杆子?”孙继刚好声好气地向吴世莹说道。 “不行,谁来埋都不行,这地我们和村里说过了,全部归我们了,以后翻建房子的时候,我们要用进去的,你们现在若在这里埋了电线杆子,我们以后还怎么将这地用了。”吴世莹两手叉着腰根本没好声气地嚷嚷道。 在一旁的孙荣然有点恼怒地说道:“谁说这块地是你们家的,明明是公家的地,居然会这么不要脸说是自家地了。” 孙继刚赶紧阻拦着孙荣然,他知道孙荣然的话若是惹怒了这只母老虎,便什么都没的好说了。 果然吴世莹有点暴跳如雷了,居然吐着唾沫,拍着屁股撒泼道:“啊,你这个前出世的,你知道什么,这地我们和村里早就说过了,归我们了,你还想来霸占我们的地啊,没门。” 争吵声引来了许多左邻右舍,大家都站在那儿看着吴世莹在那里骂骂咧咧,但谁也不敢上去阻拦她,都只能小声地窃窃私语着这个女人,他们也知道吴世莹这家子不好惹,他们只能安慰着孙荣然和孙继刚父子俩,别和她一般见识,这电话不装了也罢。 孙继刚知道今天想在这个位置埋电线杆已经不是很可能了,但让他放弃,也不可能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只能回到自家院子里一个人低头抽着闷烟想着法子了,孙荣然怕自己的父亲气坏身体,也跟着回了家,任由那个臭婆娘在外面表演了。 施工队见东家没了反应,便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收工了,他们不想参与这种两家间的矛盾的,弄得自己一身骚味的。他们见这个样子了,知道今天的午饭估计是要泡汤了,还是早点收拾东西去别的地蹭饭吃的好。 孙继刚一见施工队有要离开的样子,赶紧拦住他们:“师傅们,你们别走了,我们先去找个饭店吃午饭,这事总要想法弄好的。” 他知道今天若不弄好的话,这电话不知道会拖到什么时候安装了,既然施工队今天来了,他总要想法给弄好的。 “还是不吃了吧,我们看这事麻烦。电话没给你们安装好,却在你们这里吃饭,我们也不好意思的,我们还是走了吧。”施工队领头的说道。 “荣然,你先带施工队的师傅们去西江塘边上的四海饭店吃饭吧,我待会过来,今天电话装不成,饭总要让师傅们吃的。” 孙荣然知道父亲的意思,他是想留住施工队,他会再去想别的法子的。便也对施工队领头的说道:“师傅,我们去吃饭吧,来了也来了,吃好饭再说吧,这事让我爹再想想法子。” 见孙荣然父子两人的恳求样子,领头的便也不再说什么了,便随着孙荣然去那四海饭店了。 孙继刚这边已经骑着自行车赶去村里找村干部了,当然这大井的归属权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但村里干部碍于吴世郎现在的风光和虞盈铿的余威,也没有一个人敢出来处理这个事情的,只是劝说孙继刚想想别的法子,往边上挪挪行不行。 孙继刚想想要挪的话就是再往大井东面的孟家池河埠头这边挪了,这样电线杆子的位置就正对着他家的正大门了,这似乎从风水的角度来说不是很合适,一般人都会这么认为的,但现在为了憋这口气,孙继刚也不顾这个了,他今天是一定要把电话给安装好的了。 “那你们能够确定那个河埠头应该和吴世莹她们一家没瓜葛了吧?”孙继刚怕吴世莹又会胡搅蛮缠,便对村干部说道。 “继刚,这肯定没问题了,若再往东还是她们的,那可没底了,东面的新光村也该是她们家了!若是再来这样纠缠,我们也会替你去和她说一声的。” 村干部们便找了一位和吴世莹家还好说话的先去和吴世莹说了这电线杆新的位置,这事总算没问题了。 孙继刚便也匆匆忙忙赶到四海饭店陪着施工队吃饭了,饭桌上自然也少不了施工队对吴世莹这个女人的议论来讨好东家了。 孙继刚对领头的说道:“老师傅,不去说这个事了,下午应该能安装电话的吧?” 领头的说道:“只要电线杆子没问题了,拉线也快的,电话安装肯定能弄好的。” “哦,那就好,唉,为了这个电话,我们一家子可是等了大半年了,今天又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好了,现在我和村里的干部也讲过了,就是电线杆再往东面挪一点就行。” 领头的说道:“东面挪一点可是直对你家大门了,可以吗?” 孙继刚点点头道:“没事的,我们反正也打着围墙,隔着一条大路的,应该也不会有多大的影响,只有这里可以埋电线杆子了。” “只要你们东家没想法,我们都可以按照你们的做的,那下午就可以做了。” 孙继刚知道这事终于应该可以完成了,便从拎包里拿出一条中华烟递给领头的,说道:“师傅,那这事真的要辛苦你们了,今天无论如何要让电话给通了。” 领头的假意推让着中华烟,但最终还是收下了,也很热情地说道:“没事的,今天保证能够通上电话的。” 午饭后不到一个小时,孙荣然家的电话终于接通了,这让一家人甭提有多高兴了。耳聋的祖母更是笑着说道:“真没想到,以前说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今天的日子还真的实现了!” 第141章 新设备投入 世界的变化总是很快的,杭州市为了加快经济发展,将永兴的浦沿,古河和西陵沿江三镇独立划出建立了杭州江滨高新开发区。 尽管名义上划成了市区,但老百姓们的生活依然还是和以前一样过着日子,唯一让他们感受到的不同就是他们有了一种城里人的称号了。 江滨区的成立自然有了各个政府部门的成立了,江滨区教育局自然也是不在话下的建立了起来,这让在闻堰工作的孙荣然一下子失去了以后调回浦沿的可能了。眼看着新浦沿中学建成了,孙荣然只是一名区外教师了,想跨区调入是多难的事了!好在孙荣然也满足于在闻堰工作了,这辈子注定他生是永兴人,死是永兴鬼了。 孙继刚在虞文昊的帮助下,摆脱了经济困境,并有了一定的资金,开始积极筹备新烘箱和燃烧炉的制造了。 虞文昊找到了一对原来在杭州喷塑设备器材厂上班的何锡源和张雪华夫妻俩,这两夫妻现在已经从厂里停薪留职在外面自己承接烘箱制造等钣金业务了,他们知道若能挂上虞文昊这种塑粉厂的关系肯定能找到需要做烘箱的喷塑厂的,所以他们和虞文昊很熟,没业务的日子也常去虞文昊厂里坐坐的。 这夫妻俩只有一个儿子已经在单位上班了,他们却还是很勤劳地出门起早贪黑赚钱,他们接到这种烘箱制造业务后,一般都住到委托制造的厂家几天的,直到烘箱制作完成才回家的。 何锡源只知道埋头设计和计算,认真地做着在铁板上划图切割并焊接这些工作的,话不多的。碰到问题了,便总是坐在一旁管自吸烟了,也许烧焊工作从事时间长了,他花白的头发已经很稀疏了,眼睛的缝隙已经细成了一根针了,整张脸也是斑斑驳驳,坑坑洼洼了。 他的老婆张雪华倒是很能说会道了,人生的也是五官端正,很耐看的标致,张口闭口都是她信佛的,不以赚钱为主要目的的,给客户干活得用良心去干,所以这业务基本都是张雪华接过来的,她能让客户感觉她们出的价格很实惠,质量也不错,甚至有时候她还能让客户到烘箱设备做好了认为该付多少钱再付多少钱的。 客户们自然也是满意他们那种住在自己厂里,加班加点地给自己制造设备,这么卖力的干,怎么还好意思和张雪华一个女人去讨价还价的,自然是很乐意将钱付清了,即使价格高点,客户们也不会去很苛刻了。 所以这夫妻俩工作上是以何锡源为主,交际上是以张雪华为主。说不清是夫唱妇随还是妇唱夫随了,反正他们和客户的缘分很好,自然业务也不错。 虞文昊向何锡源和张雪华夫妻俩一再交待了:“孙继刚可是我哥,他那边你们可不能多赚钱的,否则以后我可不会再给你们介绍一单业务了。” 张雪华连声柔柔弱弱地说道:“哎呦,你这虞老板,我可是信佛的人,不能赚昧良心的钱,要遭报应的啊,菩萨可是在上面看着的!” “何师傅,你可得仔细地算一下,按照我哥要求的尺寸,最低要多少钱能做?”虞文昊觉得还是得让自己和孙继刚心里有个底的,这样成本也就跑不开去了,便向何锡源问道。 何锡源便像算命瞎子一样,眯着眼睛似开不开地在嘴巴里嘀嘀咕咕了一番后便对虞文昊说道:“虞老板两万估计要的。” “两万太高了,一万八差不多,数字也吉利。”虞文昊瞎冒着还价道。 孙继刚在一旁只是微笑着看虞文昊和何锡源他们还价,他知道虞文昊和这夫妻俩很熟,这个事情上还是让虞文昊和他们侃价更合适。 “虞老板,你这价格我们可是要一分钱也没的赚了,你想想燃烧柜里面的燃烧桶和来回烟道管可全部是五毫米厚的不锈钢材料啊,那材料价钱可是很高的呢,阿弥陀佛了!”张雪华对虞文昊揖着佛礼说道。 虞文昊摆摆手:“张大姐,跟你说了不能在我哥这里赚钱了,你们就当是帮我的忙了,你还是想着赚钱这个事。” “老何,你看虞老板都已经这么说了,看来我们只能一万八给人家做了?”张雪华转头向她老公说道。 “这个事你定吧,我都听你的。”何锡源可不会拿主意,自然又推给了张雪毕,当然他心里其实有算盘的,算过一万八也能做的。 张雪华便对虞文昊和孙继刚两人作无奈状的说道:“你们看看,我家老何就是菩萨心肠,总是不知道赚钱,只会替人这样做事了。两位老板都在,那就一万八吧。” 价格一旦确定了,做烘箱的材料便由何锡源夫妻俩从铁板市场买回来运到了孙继刚的厂里了。只是原本用做外壳的冷轧板材料换成了价格低的热轧板了,当然孙继刚也不在乎这个热轧板的,他觉得只要在烘箱外壳做上防锈漆就行了。 何锡源夫妻俩便住到了孙荣然家里,一日三餐也和他们一起吃了,何锡源和孙继刚两人似乎也很投缘,主要还是因为脾气对口,再加上两个人都是老烟枪了,总是你来我往的相互递烟。 张雪华和孙荣然祖母,母亲两人也是谈得来,总是张口闭口说着佛教上的事,她甚至早中晚都是吃得很素了。两夫妻让孙家上上下下都喜欢上了,尽管他们是真正的城里人,但勤劳一点不比乡下人差,吃的也不讲究,穿着朴素的劳动服整天干到天昏暗才收工的。 烘箱的结构对于孙继刚来说也还是熟悉的,因为他自己亲手参与做过外壳用砖块砌成的烘箱。那内壁与外壳间的那层保温石棉填充是最让人头痛的事,弄得眼睛发痒发痛,鼻子里和喉咙口都是干涩地止不住要咳嗽了。但张雪华在灌装这个石棉的时候完全没了城里女人的那种文静和爱干净了,她戴着个口罩,一片一片地放入,仔细地压实,一层一层地叠上来,做的很是专业。 孙继刚以前自己做的烘箱是很毛糙的,毕竟不是专业的厂家。但现在这烘箱做的还是比较漂亮的,外壳的棱角用折弯机折出的,特挺特直,烘箱里面的风道做的很隐蔽,上面和下面用两块打了无数通风孔洞的大铁板遮盖了,整个烘箱内部平整干净而整洁,这做工做的是很专业了,让孙继刚看着很满意。 烘箱做好了,张雪华负责在烘箱外面打砂皮和喷漆的工作了。何锡源便开始做那个燃烧室的工作了,那个不锈钢燃烧筒是在买材料的时候剪切好后就在材料商那边滚圆滚好了,何锡源只要用不锈钢焊条焊住那条接缝就好了,但这个可是要很仔细的,不能有丝毫的漏洞,因为到时候燃烧产生的烟尘会从这些漏洞中出去而被吹入烘箱中,这样就会影响了工件表面的质量了。所以做燃烧室的关键技术就在这个燃烧筒的焊接。 燃烧筒做好了以后,何锡源将水灌入不锈钢筒中检查有没缝隙了,检查结果很是令人满意,于是在燃烧筒上开了口子将不锈钢管焊接了上去,整个内胆都焊接好了,便将内胆放入焊制好了的冷热风交换室,接上伸出交换室外的烟囱,整个燃烧室的外层和内层间也放入石棉,在出风口装上风机后接到烘箱上面的进风口,将烘箱下面的出风口和燃烧室的进风口接上,整个烘箱才算完成了。 价值八千多的燃烧机也很快从广东那边买过来了,何锡源将燃烧机挂在了那个燃烧室外面的挂架上,然后将输油管和回油管接到那个烧制好的油箱上后,让电工将燃烧机电源线接通,开启烘箱上的温控数显开关,燃烧机便开始喷油燃烧了,数字显示器上的数字很快地往上跳着,一切都是很顺利。 孙继刚很高兴自己的愿望终于实现了,让朱月华她们做了一烘箱先试试机,半个小时后拉出来感觉要比原先的烘箱要好的多了,不仅烘箱容积大的多了,而且产品没色差,温度上升快,车推进推出也很平稳。 何锡源对孙继刚说道:“孙老板,你这油箱的输油管这里最好再加装个个柴油滤清器,因为柴油毕竟还是有残渣的,到时可能要堵塞住喷油口,那就麻烦了。” 孙继刚点点头,他觉得是何锡源说得很有道理,有些东西是需要他们帮助提醒一下的。 这一场活做下来,何锡源夫妻俩和孙荣然一家也成了朋友了,大家也时常通着信息了。没过多久,何锡源他们又来帮着孙继刚做了两个喷粉台和回收装置,连带着磷化缸也改造了一下,加装了固定的起吊行车设备。现在喷塑厂的设备变得很正式了,生产能力不用再担心了。在周边的喷塑厂中也算是设备先进了,这让孙继刚的业务也可以开始扩大了,他也可以敢接那种大件的产品加工了。 眼看着孙继刚的喷塑厂现在办得很是风生水起了,张怀德也感到很欣慰,但他自己的两器厂尽管每天似乎很忙,但那产品只有发出去,却很少有款项打回来的,垫付款已经达到了八十五万了,他承受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那个傅正明只会向他伸手要钱,从没考虑过企业的压力。 而且那个王国林和傅正明之间也产生了龃龉不断,傅正明只知道催促产量,但从不管职工的连班倒的累,而且也不管产品铜管里面的清洗剂有没吹干和晒干的,只知道催促王国林加速生产。王国林总觉得产品质量必须要抓住的,否则发出去了还是要引起一系列问题的,这可不是他这个一丝不苟的技术员的行事风格,两个人为了这个事情已经争论过了好几次。 最后由于傅正明似乎让自己家的外甥进厂来管生产了,让矛盾彻底激化了。王国林作为一名有股权的人却被傅正明甥舅两人给瞒着在做事情了,王国林这个人的脾气就是倔,他不担心自己没地方找到工作的,如果再和傅正明一起合作下去,也没什么好结果的,便要求拿回自己投资的那部分钱便打算走人了。 这一下正中傅正明下怀,他早就巴不得王国林能够走掉,现在产品生产已经正常了,而且模具这一块他的外甥也能管理了,若是王国林走掉,所有的事都成了他一家之言了,而且从开始生产到现在他的投入其实早已拿回来了,而且外面有些不开票的业务欠款也早收回来在他手里了,他的小金库里已经有六十多万元了。 这事张怀德和王国林是永远不可能知道的,账面上只有那些部分开票的,有许多不用开票的业务都是他在那边想办法操作的,这边发货的数量是对的,但那边不开票的价格张怀德和王国林是永远不知道的,他总是在说那边要拖欠着,收不进来。 既然王国林要退出,而且只是想拿回他投入的那部分钱就行了,傅正明感觉自己现在有这个钱将他的这部分股份给买下了。 张怀德还是很可惜王国林的,他劝说王国林道:“小王,你干嘛走掉?馒头都已经迟到豆沙边了,眼看着业务这么繁忙,收益也会好起来的,却这样走掉,不是很可惜吗?” 王国林却摇摇头回道:“老张叔,我这个人的脾气你也知道的,话不会说,就是喜欢赚通气的钱,不喜欢挣烧心的铜钿。我感觉这样下去,迟早会出问题的,到时怕是难以收场了,我还不如早点走人好。反正我这技术也只能找个安耽点的饭碗吃吃安心,不适合做老板的。” “你就这么甘心退出啊,小王,可都是你花了心血弄起来的设备啊,我真的替你可惜的。” “老张叔,也无所谓的,对我这种搞技术的人来说,就当是给老板打工也要这样干的,只要那个股份的钱不少给我就行了。” “唉,你这人的善良心啊。”张怀德有点伤感,这么一段时间下来,他已经感觉到了傅正明的人品是不可靠的,原本想有个王国林能够对他掣肘一下的,现在王国林要走人了,也就成了他和傅正明的对决了,他感觉这个厂子估计还是要办不下去的,但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现在也学会了隐忍着,他只能隐忍着来让这个厂能坚持的长一点了。 “老张叔,我那点股份要不你买了?这样你还是能占大头的,也能说话有点分量的。”王国林却在考虑劝张怀德收购他的那部分股权了。 张怀德知道王国林那话里的意思,可是眼下他哪里还有资金去将王国林的股权给收购了,况且即使将这部分股权收购了,形式上是他占了大部分的股份,但生产和经营还是傅正明在控制着,他根本没有这个精力和能力去经营这个跨行业的厂子了,还不是得靠着傅正明在操作了。 张怀德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小王啊,我也老了,还能折腾多少年,算了,只要能守住这老本已经是婆婆万福了,不想再有大宏图了,就让他傅正明去经营这厂子吧。” “老张叔,那以后只有你自己注意了,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忙了。” “小王,你以后方便了也还可以再来我这里坐坐的啊,我们人情还在的,毕竟合作一场过,大家是朋友的。” 傅正明很快就和张怀德,王国林三人开了个会议,张怀德也同意傅正明收购王国林的那部分股权,以后也希望和傅正明能一起好好继续合作下去的。 傅正明似乎也表示着对王国林的惋惜:“国林,你看我们一直合作的好好的,你却要这么走了,以后若是技术上有问题了,我们还找谁去解决?” 他那言不由衷的话,让王国林很是厌恶的,说道:“没事的,不大会有问题的,我看你外甥其实技术比我还要好了。” 傅正明听出了王国林那话里的味道,但他也不敢发作,只是说道:“国林,你的钱我想办法去借去,等我借到了就马上给你,毕竟厂子的欠款收不回来,我们几个人的资金也都紧张的,你的钱我只能去我亲戚那边借借看,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现在给你写欠条?” “小傅,你这话也就不够意思了,国林也不是说马上要你拿出钱来,写欠条我看也没必要的,大家一起合作一场了,都有感情的,他若要你写欠条也不是王国林了,况且这个会议我也在的,我也可以作证的。只是你也的确要想办法把钱给他的,这样好了,你也别说等你借到了就马上给王国林的,你就痛快点给个具体的日子,在这里你将钱交接给国林,这事也就清清楚楚了,明明白白了。”张怀德就是怕傅正明又耍出新花样,直接对他敲打道。 “老张叔,看你这话说的,我这钱可不是自己有的啊,我得一户一户的去亲戚家那里想法借过来才有的。”傅正明依然装作可怜巴巴的说道。 “这样吧,你就给个具体时间总可以的。这个月月底行不?”张怀德替王国林说道。 傅正明故作为难状的样子想了一会儿,说道:“好吧,那就按照老张叔的意思吧,这个月月底给你钱,国林,可以吗?” 王国林点点头表示同意了。 就这样到了月底,三个人股权变成了两个人的股权了,这个两器厂成了傅正明和张怀德一人一半了。 第142章 突破大难题 喷塑设备的改进却让孙继刚又感觉到生产业务吃不饱了,他觉得投下去的成本有点得不偿失了,这又让他为能够找到长久而固定的业务而苦恼了。 这种苦恼也让虞文昊感受到了,他从孙继刚每个月的塑粉用料中知道这个业务量的确还是太小了,他也替孙继刚着急,便也不停地在替孙继刚寻找能长期合作的单位。 凑巧虞文昊读初中时的同学彭金海拿着一个机械灯罩来他这里寻求帮助。彭金海现在在彭埠那边一家名叫兴隆机械有限公司的台资企业做外协主管。 这个兴隆机械公司主要生产钻床,砂轮机,磨刀机等这些木工机械设备出口到美国德尔他公司的。这些机械设备上每一台都装有一盏机械灯具的。这盏机械灯就是一根金属软管配上灯罩灯头后被安装在机器上的。只是这个灯罩外面是黑色的,里面却是雪花白的。 这样的双色灯罩他们一直都是用喷漆的工艺在做的,先喷好里面的白色,然后喷外面的黑色,灯是很漂亮的了,但也带来了一个长期困扰的问题,就是灯一发热,灯罩就散发出难闻的油漆味,这让环保理念很重的美国客户很不愿意接受,所以订单也一直很小,这让公司老总卢伟强很是着急,他责成彭金海一定要想法解决这个问题。 彭金海想到了喷塑这个工艺,便找了几家喷塑厂试生产了一下,但是没有一家喷塑厂是成功的,因为要做双色的,而且是黑白分明的双色,没有一家喷塑厂做过这种工艺的,有几家试着先喷了里面烘化后再喷外面的黑色,但因为静电的原因,里面还是有黑塑粉被吸进去的,白色变得到处有黑点了。又改成先喷外面的黑色烘化后再喷里面的白色,结果更是糟糕了,弄得外面原本的黑色都变成了白色的。 没有一家喷塑厂敢接这个活了,不是价格的问题了,的确是做不了的事了。彭金海心里也挺着急,眼看着国外的订单数量很大,却被一盏小小的机械灯具给卡壳了,卢伟强给他的压力也很大。他想到做塑粉的老同学虞文昊或许能帮他想法找到一家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喷塑厂的。 虞文昊看了彭金海带过来的灯罩样品也感觉很困难,他也是头一次听说要喷内外双色的产品,他对彭金海说道:“阿彭啊,你这活可是给喷塑行业提了个大难题啊,这个做法可是从来没碰到过的,我估计很难找到能够做的厂家的。” 彭金海叹气道:“唉,阿昊,不难我也不会来找你了,我自己都能找到厂家生产了。现在我也是被我们卢总逼得急了,我现在其它什么事都不用做了,就让我找解决这个难题的厂家,否则我都要下岗了,你得想法帮帮我这个老同学的忙啊!” 虞文昊看着彭金海愁眉苦脸的样子,首先想到了孙继刚,若是孙继刚能解决了这个问题,以后就不愁这个加工业务了,但是这毕竟是头一次做这种工艺的,也不知道孙继刚能否想出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的,但虞文昊心里总是相信他的继刚哥能够有办法的。 “阿彭,我实话和你讲,真的是头一回碰到这种双色加工的,我可以帮你叫个喷塑厂来看一下的,但能不能成功我真不敢打保票的。” “你赶紧给我叫啊,阿昊,我宁可坐在你这里等他的!” “那好吧,我叫过来的可是我下乡插队时候的兄弟,他若说不行,我也就没有人能推荐了!” “好吧,阿昊,你赶紧给我叫!” 于是,电话很快打到了孙继刚的厂里,虞文昊没多说什么,只是说想继刚哥了,想孙继刚去他这里坐下。 虞文昊这样说了,孙继刚觉得再忙也得去虞文昊那里的,他也记挂着虞文昊,便放下手头的活就往虞文昊厂里赶了。 孙继刚一到虞文昊的办公室里,虞文昊便向彭金海介绍道:“阿彭,这是我继刚哥。” 接着又向孙继刚介绍道:“哥,这是我初中同学彭金海,现在在兴隆机械公司主管外协的。” 彭金海也跟着虞文昊称呼孙继刚:“继刚哥,你好!”说着伸出手和孙继刚握了握手。 孙继刚却还是很恭敬地称呼彭金海彭经理的。 三个人便继续坐下来聊天了。 “文昊弟,你有啥事?我接到你电话可是急急赶来的,你说你想我了,让我过来坐坐,我可是急了一路,不知道你这边有啥事了!” “哈哈哈,我的阿哥啊,我当然是想你了,你生产不上去,我可一直想着!”虞文昊大笑着说道,“今天给你找了个大麻烦,不知道你能不能解决了?” “什么大麻烦?你有事我肯定帮你的!文昊弟,再麻烦也要去帮你做!”孙继刚真诚地说道。 “阿彭,你看看,我这哥是不是我亲哥!我哥若说不能做了,就不能做了,你自己和我哥说吧!” 孙继刚被虞文昊说得有点茫然:“阿昊弟,到底什么事?什么能做不能做的?” 彭金海便拿起一只灯罩对孙继刚说道:“继刚哥,是这样,我想找一家喷塑加工厂,要喷双色的,找来找去找不到,便来找阿昊想想办法了,阿昊便叫你过来了。” 孙继刚将那只灯罩拿过来仔细地看了看,感觉这个事倒还真是个大难题了,这黑白分明的双色怎么可能做得好呢。 “那你找过的几家喷塑厂他们是怎么做的?”孙继刚向彭金海问道。 彭金海便将所有做过的喷塑厂如何做这个灯罩的一家一家的和孙继刚说了下,孙继刚静静地听着彭金海讲完。然后笑着说道:“都是这样的过程,只不过先做里面的肯定要比先做外面的好,先做外面的更糟糕。” 彭金海感觉孙继刚讲得很到点子上的,这让他感觉孙继刚或许有办法的,心里暗暗有点高兴,谁料孙继刚却接着说道:“彭经理,我估计这事真的也每一家能做得好的,我们也从来没做过这种活,所以怕是很难替你解决这个问题了。” 彭金海心中一下子很失望了,孙继刚的话无异于在拒绝他了。他不禁失望地望向虞文昊,眼中充满了求助的眼神。 虞文昊明白彭金海的意思,便抽出烟分别递给孙继刚和彭金海,替他们点着烟后,缓缓说道:“继刚哥,你不能想想法子?我这老同学的忙你得帮帮的。” “文昊弟,你老同学的忙我怎么会不帮呢,只要我能做,你一句话也不用说,我会帮的。就是这个双色喷塑还真是个难题啊,你有没见到过一家喷塑厂能喷出这样里外黑白分明的颜色的?” 虞文昊继续鼓掇道:“继刚哥,你这么聪明的,总能想出法子的,要是能做好的话,这活可没人跟你抢的,而且价格也可以高很多的。” 彭金海在一旁也连声说道:“是的,是的,继刚哥,你若是能做好了,这活和价格可不用你再担心的。” 孙继刚心想虞文昊他们两人倒也没说错的,自己若能将这双色灯罩做好了,还真的是喷塑行业的一种开创和对一无二的技术了,这活自然是没人抢的,那价格也当然是不一样了。想着这些,他抽着烟埋头继续看那只灯罩了。 刚才彭金海已经讲了前几家喷塑厂的做法,他觉得应该是先喷好里面的白色后进烘箱先加热固化,然后再做外面的黑色的,这个程序是没错的,可问题就是在做外面黑色的时候,这进去的黑粉该怎么给处理掉,若是能将进去的黑粉处理掉了,那么做出来的产品应该没问题了。可是这黑粉怎么给它处理掉呢?孙继刚陷入了深思。 虞文昊和彭金海见孙继刚那个样子,便也一声不吭地只顾抽烟了。虞文昊不时使劲地深吸着烟,烟灰也随着他的深吸很快加长了,终于抵不住那长度,掉到了他的办公桌上,他便侧着头将掉落在上面的烟灰向桌边吹去。 孙继刚被虞文昊那种烟灰掉落后赶紧吹着的忙乱给惊醒了,他看着虞文昊噘着嘴巴对着烟灰使劲将它们从桌上吹下来,心里不禁一亮,为啥不能用喷塑用的那只气泵里的空气接一根管子出来装上个特定的头子将里面的黑粉给吹掉呢。若是能将这黑粉从灯罩里面吹掉了,那就不会有黑粉夹在那个白色里面了,这样第二次进烘箱烘热固化后就成功了。对,这个倒可以去试一下!孙继刚想到这里,心里不禁一阵狂跳,这办法估计能够成功的,他觉得,但现在还不能说。 孙继刚便对虞文昊说道:“文昊弟,我想要不让彭经理先弄些产品让我去那边试一下看,看能不能做好的。” “啊,我的阿哥啊,你一定有办法了,否则你也不会和我说这句话。”虞文昊惊喜地说道。 “有啥办法,你交待的事,我总得去帮你试一下的,否则怎么是你哥了。” 彭金海此时也微笑着说道:“继刚哥,我明天就让人给你先送个两百个灯罩过来,你慢慢试好了,啥时候试成功了,啥时候就大批量地给你下单子。” “阿彭,你有点迫不及待啊,我和继刚哥都还没和你说价格呢,你就明天要先装过去试了。” 孙继刚笑道:“文昊弟,价格就先别说了,能不能给彭经理他们试出来都还不知道呢,若是试不出来,说了再高的价格也没用。” “那倒是,继刚哥,就是要麻烦你去想法能接住这个单子了,说实话,他们这个公司的业务都是出口,单子稳定又长期的,你若能接上这个业务,我也就安心了。”虞文昊说道。 彭金海却还是想赶紧敲定这个事的说道:“那就这样说定了,继刚哥,我明天给你送两百个灯罩过来,你们先试着做做看。” 很快第二天,彭金海就将两百只灯罩拉到了孙继刚厂里。孙继刚便将它们全部先磷化好了,然后便让朱月华先将里面的白色喷涂好了。 他自己在想法子做那个吹气管了,他从气泵那里接了一个橡皮管出来,然后在那橡皮管的顶端接了一根小拇指粗的细铁管,这个是吹粉的装置。又用铁板做了一个和灯罩的口径略微大一点的圆片,在圆片中央打了个孔,将一根铁管子穿过这个孔后用电焊固定了,做成了一个手持的灯罩固定架,将里面喷好了白塑的灯罩放在这个固定架上后就像藏族人那个手持的转经筒一样的东西。 朱月华便将这放了灯罩的支架握在手上,用喷枪给外面喷上黑色,然后递给张丽娟,张丽娟便用一根和灯罩接线孔差不多粗细的铁管插入接线管将灯罩从这手持架上轻轻地提走,然后将那根吹着风的铁管伸入灯罩内将那黑粉吹掉。 但是由于铁管内吹出的风速太大了,那个管子遇到阻碍的东西就有反作用力的往后推,张丽娟很难控制住它,这管子口便乱吹了,还未伸入灯罩内,倒先将外面的黑粉给吹掉了。 孙继刚赶紧将储气罐上的开关拧了下把风速给调小了,铁管的方向可以控制了,但风速又似乎太小了,而且从里面看这个管子因为管子口太大,吹出的风还是不够集中,所以还是有些黑粉不能被吹走,但又不敢将风力调得过大。 孙继刚想了想便又去做了根吹风管子,这回他把管子口给敲扁了,只留下角上一点洞口,绝大部分的地方都焊死了,再接到那根橡皮管上后让张丽娟试着吹下看。 这回张丽娟能轻松的控制这根短铁管了,也能轻松地放入灯罩内将里面的黑粉吹走了,应该说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孙继刚便让朱月华连着做了五十个灯罩,让张丽娟吹干净后挂到那个烘箱推车上后推到烘箱里加热烘化了。他想看看这做出来的效果好不好的,所以不敢让朱月华她们一下子把全部产品都喷了,若是不成功,就没的再试了。 很快那五十个灯罩烘好后被拉了出来,孙继刚仔细地看了下里面的黑粉情况,发现效果真的很好,几乎已经没黑点了,唯一的毛病就是那个管子拿进拿出将灯罩内外口的交接边上给吹的也没了塑粉而露底了。孙继刚想这个问题估计是比较麻烦的,除非有一个专门的关启阀门来控制这个管子里的风了,这个太麻烦了,而且也不一定能成的,不如先不做下去了,将今天这五十个灯罩的情况跟彭金海说一声,让他来看了之后再决定了。 他便也想趁着去打电话的空隙到张怀德办公室里歇息下了,弄了大半天也感觉有点累。 “继刚,我看你现在总是一个人不知道在忙什么东西了,别太东弄西弄了,连陪我坐坐聊天的时间都没了。”张怀德对孙继刚抱怨道。 “老张叔,没办法啊,毕竟要有活,要让职工们能有工资钱的,我不抓紧,还真的要麻烦的啊。你毕竟还有下面一帮人给你在管着,我可都得靠自己的。” “你呀,也不知道我的苦了,现在我有时想想真的是无能为力了,只能听之任之了,也不知道这个厂子什么时候会毫无声响了,你看看这个灯具厂的日子是每况愈下,我是越来越不想再把它搞下去了,浩洋也不是做管理的那块料,所以我在想明年把这个灯具厂的设备也和你的喷塑车间一样承包出去算了。”张怀德有点伤感地说道。 “老张叔,你也不用担心的,灯具厂不行,空调两器厂还是形势不错的,或许马上就让你又赚得盆满钵满了。” 张怀德更是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唉,这里面的道道也只有我知道了,没办法啊,要靠别人终究是靠不住的,或许也只有像你这样什么事都自己去亲手做了才可能会有好结果的。” “不说这些了,老张叔,我还得打个电话,打好了再和你说。” 孙继刚不想让张怀德感到难过,便打断了这个话题,拿起电话机给彭金海拨号了。 电话里的彭金海听到孙继刚说的情况后似乎很兴奋,他有点立马想过来看的意思了。孙继刚告诉他唯一的毛病就是灯罩边沿这里似乎还是有点露底的,要看也不急于现在来看的。 彭金海在电话里和孙继刚说道:“继刚哥,只要能将里面的黑粉点能去掉,外面这一圈边还是有办法处理的,你可以用丙酮将塑粉调成液体状后用毛笔描下就行了,一般还是不大会看得出的,只要你能将里面的黑色给去除就行。” “唉,好的,彭经理,反正你明天自己过来看了就行,电话里也说不清楚的。如果行,我们可以再做几个下去给你检验下的。” “那好吧,继刚哥,我明天上午过来。” 电话很快挂断了,孙继刚在想着去买瓶丙酮过来按照彭金海的说法去试试看,能否将灯罩口的边沿那一圈露底给描好了。 张怀德见孙继刚又有想起身走人的样子了,便说道:“你看你,就陪我坐会儿的功夫也是来干活的,我就知道你不为了电话也不会到办公室里来安安心心坐一会儿的。” 孙继刚笑了,赶紧从烟盒里抽了根烟递给张怀德,说道:“老张叔,我现在是在试验一个新工艺啊,就是那个灯罩能够里外喷双色的工艺。外面黑,里面白,你知道吧,多难。” “你小子就是爱动脑子,这个事倒还真没碰到过,不过以前我们喷漆的时候倒有做双色的,喷塑怕是不可能的吧。” “你看看,我就在试验这双色喷塑的办法,若成了,后面的业务也就稳了,所以你说能不上心吗?” “嗯,这事倒的确是要紧的,毕竟还是要有自己拿得出手的东西才能赚别人赚不了的钱,那我也不扯你后腿了,你赶紧去办事吧,毕竟饭碗要紧的。” 孙继刚便下楼骑上自行车去五金化工店里买回了一瓶丙酮和一支毛笔后,便弄了点黑塑粉放到一个小碗里,倒了点丙酮将塑粉调成了糊状,仔细地涂抹在那露底的地方后,便将灯罩放在一边,灯罩很快就被晾干了,修补的地方和喷塑的地方衔接得很好,看不出破绽的了。 彭金海一大早便来到了孙继刚的喷塑厂,他仔细地看了灯罩的里里外外,满意得有点抑制不住的高兴和兴奋:“继刚哥,这下好了,你这边能做了,我可以去向我们卢总交待了,我找到合作厂家了,可以放心去接单子了。” “要不我先将这批两百只的全部做完,你看行不行?”孙继刚却很平静地说道,他从彭金海的表情上知道了这单生意已经非他莫属了。 “也好,也好。我待会给阿昊也打个电话,也得谢谢他的,让我找到了你这个工厂。”彭金海说道。 孙继刚便建议道:“那要不去楼上办公室里打电话,顺便在那坐下,等这边的另外一百五十个灯罩也做出来了我们再过来看?” 孙继刚便安排朱月华她们将另外剩下的灯罩像昨天那样做下去,他自己领着彭金海去办公室打电话了。 虞文昊接到电话也很高兴:“阿彭,你看,我哥就是能想出办法,能给你解决这问题的,你现在可以睡安稳觉了吧。” “是的,是的,这下可好了,我们公司可以大胆接单子了。”电话这头彭金海一个劲地点着头。 “那你这边的价格可不能亏待了我哥,你准备多少价格给我哥做?”虞文昊开始单刀直入地讲价格了。 “这价格就给高点好了,两块四可以吧?”彭金海也没含糊。 “多难听的数字,人家烘箱都进两次的,喷塑都喷两次的,你想想看,价格至少要翻一倍的,我想两块八应该还不错的,数字也好听,你让继刚哥接电话。” 彭金海便把电话给了孙继刚,孙继刚接过电话,听虞文昊说道:“继刚哥,你不用跟阿彭客气的,价格往高了说,我给你说了两块八行不行,不行你再跟他加,这家伙也没地方做的。” 孙继刚心想这灯罩面积算顶多七八毛钱够了,现在居然给了两块八,这可是他从没想到的价格啊,便在电话里和虞文昊说道:“文昊弟,你给我要了这个价格,我怎么还敢再往上提的,就听你的了。” “好的,那你就跟阿彭讲,两块八,少一分都不做。” 电话挂了,彭金海对孙继刚说道:“继刚哥,那就按照两块八的做好吗?等以后熟练能给降下来了就想法降一点,好吗?” “嗯,可以的,彭经理,我们要长期合作下去的,也不能这样漫天要价的。” 彭金海点点头,他知道这两块八的价格在价值上百元的设备上也算不了什么,但管外协的还是要控制成本的,这毕竟都是利润的,但眼下两块八一点不算高,毕竟是个难题被解决了。 半个小时后,他们一起下楼看了喷好的灯罩,质量基本还是稳定的,彭金海也彻底放心了,便对孙继刚说道:“继刚哥,这以后单子就下到你这里了,毛坯我们装过来,成品你装到我们那边,运输也就各自承担一半了,你看行不?” “好的,彭经理,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孙继刚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终于让他有了一家长期合作的大公司了。 “嗯,那这批货你明天送过来到我们公司里,顺便我们和你签订一份外协合同,将价格这些都写下来,我们公司大,一切都很正规的,协议一定要签的,好吗?” 孙继刚自然是很愿意的了。 就这样孙继刚和兴隆机械有限公司的合作开始了。 第143章 人间有疾苦 孙继刚厂里的事情已经理顺了,他现在在考虑的是将那个准备好给孙荣然结婚用的房间装修的事了。眼看着身边和他年纪差不多的都抱上了孙子,怡享天伦之乐了,孙继刚心里也总是羡慕的,还有一个眼看自己的儿媳妇手脚也很勤快的,还能烧得一手好菜的,就是因为还未过门,不能名正言顺地到他厂里来帮下手的。 金舒薇也只是孙荣然祖母在八十大寿那天来孙荣然家里展示了下自己的勤快和那不错的厨艺,让孙继刚也想让孙荣然和她能早点结婚,帮着家里的。 更重要的是新房的装修也是很麻烦的,一大批的柜子要打造,房间要铺木地板和做吊顶,还要贴墙纸,做油漆。卫生间也要贴砖,所有这些工作都做好也需要两三个月的,油漆味又需要过一个夏天才能彻底清除的。所以孙继刚决定年内把孙荣然这个新房装修掉了,等明年的年底就安排孙荣然和金舒薇两人结婚。 孙继刚让褚鸿英去算命先生那里挑出了孙荣然结婚的日子,那是明年阳历十二月二十五号,拨指算来也只有一年准备的时间了。他便央了媒人杨祖茂去金家讲好了明年结婚的三万彩礼钱,预算了下酒席钱,一笔算下来也需要个十来万的。孙继刚便想趁着年底快到了,一些业务上的欠款再去催讨一下的。 最让孙继刚头疼的欠款就是那个蔡叶枫厂里的,这两夫妻根本就是欠账不还的,已经催讨了好几次,他们就是不肯给个态度,一副死猪不怕烫的厚脸皮。 现在他们也早已经不做灯具了,转产空调两器了,便将做灯具那会儿向外的欠款都只字不提。孙继刚去向他们讨要,还算是给面子的,说起来是亲戚,还是客气地说过段时间有钱了就给的,只是现在资金也很紧张,实在是没办法给了。 孙继刚碍于大家的关系,便也只是没有多说啥,只是到时去他们厂里坐下,提醒下他们别忘了还有这么一笔欠款的。去的多了,何曦琳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好像欠钱的不是她们,而是孙继刚了。 现在孙荣然要结婚了,孙继刚想想金舒薇和蔡叶枫还是嫡亲的表兄妹的,凭着这个关系,蔡叶枫也该把欠着的五千元钱给结清了,他便去了蔡叶枫厂里。 蔡叶枫只顾低头摆弄手里的模具,一声不吭,何曦琳紧着个脸在设备旁整理材料。孙继刚只能腆着个脸不尴不尬地对蔡叶枫说道:“叶枫,我儿子荣然和你表妹结婚的日子挑出了,我想给他们准备婚事的东西了,你看你那个钱能不能给我?” 孙继刚的语气中其实还是有着哀求的意思了,毕竟欠了两年多的钱了,一分都不给的,当时让他们加班赶工时候,大家都是亲戚的。而现在向他们要账的时候,却是孙继刚在和他们讲大家都是亲戚的,这世道让欠钱的成了老大,为了点债,要挽亲着眷了的排关系! 蔡叶枫绷着个脸一声不吭,他脸色很难看的,脸上满是厌恶的表情,向他讨债比要他的命还难受。 孙继刚见蔡叶枫那难看的神色而且一声不吭的,感觉自己很是无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站在那儿看着蔡叶枫摆弄那模具。 过了好长一会儿,蔡叶枫憋了一句话出来:“现在没钱,等有钱了会给的。” 孙继刚听了不禁一肚子的火,等了你老半天居然憋出这么一句话,他真想骂人,但他忍住了,还是好声好气地对蔡叶枫说道:“叶枫,我知道你也困难,但我现在也的确需要钱了,而且我这钱也让你们欠了那么长时间了,毕竟大家都是亲戚的,你想想法子把钱能否先凑给我的。” 没想到蔡叶枫将身边的锤子恼怒地往何曦琳那边的桌子上一扔,不耐烦地说道:“跟你说了,现在没钱,等有钱了会给的,你难道要逼死人啊!要不我这里的东西你看着值钱的拿去,算抵债了。” 孙继刚被蔡叶枫的举动也激得有点恼火,他使劲压制住胸口的怒火,只是镇定地和蔡叶枫说道:“叶枫,你这话什么意思,大家好说好商量的。” “什么好说好商量的,没钱有啥好商量的,要钱你自己这里随便拿点东西去换钱,算是抵债了,我都这样说了。” 孙继刚终于按捺不住,便趁势说道:“叶枫,那可是你说的,让我自己随便拿点东西抵债了!” “是的,我说了,你随便拿东西去算抵债了。” 孙继刚便将手搭在了那辆装着铜管的手推车上,对蔡叶枫说道:“可以的,叶枫,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把这车铜管拉回去算抵债了。” 就在这个时候,孙继刚未曾料到那在边上一声不响的何曦琳居然拿起了蔡叶枫刚刚扔过去的锤子往孙继刚的手上砸去,嘴巴里还喊着:“你青天白日地到我们厂里来最贼啊!” 孙继刚见势赶紧将手从车把上抽离,那锤子砸在了车把上,掉落在地上。 孙继刚出离的愤怒让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你!你!” “我怎么啦,你竟然敢到我们厂里来最贼!”何曦琳依然尖刻地说道。 缓过气来的孙继刚终于对何曦琳说道:“我做贼,可以的,你赶紧报警,我这个贼不跑的,让警察来抓我这个贼。自己臭不要脸还泼人家一身的粪水,还是不是人了!” 蔡叶枫夫妻俩的脸色要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了,蔡叶枫只是不理会地管自走掉了,那个何曦琳也跟着蔡叶枫走了,孙继刚在他们身后喊道:“我不怕你们少我的钱,叶枫,做人原来是这样不要脸皮了,可以的。” 孙继刚气呼呼地回到厂里,脸色很是难看,他被蔡叶枫两夫妻气得浑身发抖,一肚子的难受。 刚从学校回到厂里来帮忙的孙荣然见父亲这个样子,便赶紧问道:“阿爹,出什么事了?” 孙继刚恼怒地把在蔡叶枫厂里讨债的事和孙荣然说了下,孙荣然一听自己的父亲不仅没讨到钱还被欺负成这个样子,心里恨得想马上去找蔡叶枫要个说法了。 孙继刚一把拉住了他,怕他去闯祸,对他说道:“你去干嘛,怕他们少吗?我要看看蔡叶枫有什么脸皮来面对我们,终归是他们欠我们的钱,我们有理的,你若去和他弄出事来了,变得我们没理了。忍忍,我们会想法要回来的!至少他之前欠条还是写给我的,不怕他不给!” 孙荣然见父亲这么说只能作罢了,但他还是背着孙继刚给蔡叶枫厂里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何曦琳,孙荣然一听到这女人的声音就有点气不打一处来地责问道:“按理来说,我该称呼你姐或嫂子的,无论是从我舅舅家这边排是亲戚,从我丈人家这边排也是亲戚,我父亲至少还是你们长辈的,你居然会这么不要脸地做出这种事来,你们还有人味吗?欠了钱不说起,居然还这么诬赖别人,可以的,我不怕你们少钱,反正有欠条的,大不了这钱我也不要了,让别人替我去花了,我会给追债的人来要的,到时难看是你们的事!” 何曦琳被孙荣然电话里这通话有点唬住了:“你准备怎样?” “怎样?公的就等传票,私的就等刀棍,我不怕你们少,既然你们这么没有亲戚情,人情味,可以的,我会找人来向要说法的,你想要公就公,想要私就私,先提醒你们一声出门当心点,不是威胁,这事忠告,既然你们不仁了,我也只能不义了。” “又不是说不还你们钱,我们是欠你们钱的,只是等我们有钱了给你们的,我们已经这么说了。”何曦琳显然也有点气虚了,被孙荣然这么一说。 “你们欠我们的钱那到底准备什么时候给,总得有个日子的!” “年底了会给的。”何曦琳总算给了个时间。 “年底,可以的,我可以等你们到年底,希望你们说话算话,到时若是还不给,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说完,孙荣然便挂了电话。 回过头他又去劝慰孙继刚:“阿爹,你也别生气了,气坏身体是我们自己的事,我已经和他们说过了,他们也答应说年底一定给的,这事你也别放心上,到年底了我一定会向他们要回来的。” 孙继刚不知道孙荣然是怎么和蔡叶枫他们说的,但他也的确不想再去为这个事而恼火了,再恼火人家就是不给又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自己放下这事去忙别的事了。至少眼前孙荣然的新房装修的事必须赶紧动工起来了,这打家具的事不能再拖的。 准备给孙荣然打家具的事孙继刚还是去找了褚鸿云商量,褚鸿云只是对孙继刚说道:“阿哥,你最好叫一声妙芳,我一段时间没拿木工刨子了,有些活还真生疏了,妙芳他经常给人打家具的,有些跟上潮流的家具还是他知道了,另外他倒还有几个徒弟在跟他做了,人手也有,我顶多来帮下工了。” 孙继刚听褚鸿云这么说,觉得很有道理,便去约了褚妙方这一班木工来家里打家具了。 木工进门,孙继刚一家子便又是有的一阵子忙碌了。 这个年龄都是结婚季,孙荣然这边在打造家具为他明年的婚事做准备,那边他的表哥也就是傅德宏的儿子傅国盛却是婚期已经到了,年底基本都是好日子的。 傅德宏来叫褚鸿云和孙继刚两家去喝喜酒,结果这个事让褚鸿翔也听到了。 结果褚鸿云和孙继刚两家还没到闻堰的傅德宏家,褚鸿翔倒是先在那里等着喝喜酒了。但他吃饭总是流口水的样子,褚鸿文肯定是不让他上酒席桌的,只是弄了些好吃的让他在边上人家看不到的地方先吃了,然后给了他几包喜糖让他先回家。 酒宴一般都是在晚上的,褚鸿云和孙继刚他们都还在那里喝喜酒的时候,褚鸿翔已经吃好先回家了,但因为是晚上,他辨识不出回家的路,走了反方向的路,一路往义桥方向走去了。本来脑子就不大好使,又不能问路的,只知道往前走就能到家的,结果是越走离家越远,终于再也回不了家了。 结果到褚鸿云他们回到家才发现褚鸿翔根本没回来,他便赶紧赶到孙继刚家里告诉孙继刚:“阿哥,鸿翔到现在还没到家。” “完了,这黑灯瞎火的一定是走丢了。” “天这么冷的,不知道会去哪里了,咋办办?”褚鸿英有点着急。 “阿弟,我和你再往鸿文大姐家方向骑车去找下,或许在这路上的。”孙继刚边推出自行车边说道。 两个人很迟回到家,结果当然是找不到褚鸿翔了,只能作罢了,等天亮了再去找了。 第二天天一亮,孙继刚便已经骑车出去找褚鸿翔了,逛了一个上午回来吃午饭的时候还是空手而归的。 孙荣然家的木工活都开始拖沓了,大家都在猜测褚鸿翔到底会去了哪里了。厂里的事又不能耽搁的,下午只能让褚鸿英接力着去找褚鸿翔了。 就这样连续的一个礼拜下来,大家都找不到褚鸿翔,孙继刚甚至已经拖着残疾的脚找到义桥白虎墙那边了,却也一无所获,问了好多人都说没见过这样一个人。 褚鸿翔真的走丢了! 又是一个礼拜,广播里,报纸上都去发信息找了,家里人到处都找遍了,已经开始泄气了,他们都在想着这么冷的天,褚鸿翔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也不知道在那个地方没了。他们甚至准备给褚鸿翔准备一些迷信的招魂仪式了。 只是褚鸿英她们几个姐妹心里难受些,但大家都是一个想法,若是真的没了,对褚鸿翔也是一种解脱,对她们几个姐弟都是解脱,毕竟褚鸿翔来到这个世上其实也没有过一天像样的生活,虽然不愁吃不愁穿,但总是被人当作疯子而没有被人尊重过的一天,在村子里谁都可以骂他的,甚至连小孩子也可以向他扔石头欺负他的。 可怜的褚鸿翔! 天气越来越冷了,连着几天的阴冷,终于熬出了一场大雪,没多少时间,屋檐上,树丛上,地上都已经铺满了一层雪白,空中还在持续地洒落那一片片如鹅毛般的雪花。 孙继刚一个人在厂里的传达室里看着空中的雪花怔怔的发呆了,他在想着褚鸿翔现在会怎样了,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雪。 这时门口开进一辆面包车,孙继刚认识那是汤利松的面包车,汤利松跑了一年车的账已经在前天结掉了,他怎么还过来厂里? 汤利松停好车,见孙继刚在传达室门口,便向冒着雪他跑过来。 “继刚叔,我正在找你,想想你该在厂里的。” “利松,你有啥事吗?是账不对吗?” “不是的,继刚叔,我是来和你说下你小舅子的事,今天我帮人跑车回来从茅山头那边经过,见路边凉亭里有个人傻乎乎地坐着,很像你小舅子的,便赶紧过来找你了。” 孙继刚有点喜出望外:“真的!利松,那你现在有没事了?没事的话赶紧替我开一趟,带我去找下好吗?” “继刚叔,我当然要和你一起去的,我们赶紧走吧,晚了怕他挪地方了,又找不到了。” 孙继刚和汤利松两人便开着车小心翼翼地往茅山头赶了。雪还是没有要停的意思,雪花落在汽车挡风玻璃上,让那雨刮器都显得有点迟钝了。 茅山头是义桥和临浦交界的地方,这条路很少有人走了,只有两地的村民来来往往还在走的。汤利松他们这些老驾驶员会为了抄近路或为了逃避收费站才往这里走的,这也让他今天有机会看到褚鸿翔的。 大雪天开车让原本五十分钟的路程居然开了近一个半小时,孙继刚等车一停稳就打开车门一瘸一拐地往那凉亭里走去,嘴巴里叫唤着:“鸿翔,鸿翔。” 只见凉亭里的几捆稻草上半躺着一个穿着破棉袄,头发和胡子都很长的如同野人般的一个人。 那人一见到孙继刚眼睛里不禁流下了两行泪水,嘴巴里呜呜地含糊着:“阿阿阿哥!”,他竟然如小孩般的呜咽着哭泣起来。 是褚鸿翔了,孙继刚可以明白地确认了。 “好了,鸿翔,跟阿哥回家去吧。” 褚鸿翔指指身上的破棉袄和身边的一只装着碗的破篮,再指指不远的一个小村庄,嘴里依然含混着:“阿阿哥,……”。 他表达不清,孙继刚明白了他的意思,是那个村庄的不知哪位好心人给了他破棉袄驱寒,给了他要饭的篮子和碗筷,天下总是有好人的,孙继刚也无法去向人家表示感谢了,他让褚鸿翔坐上了面包车,三个人一起回浦沿了。 快到村里时,孙继刚让汤利松将车开到了村里的老理发店前,给褚鸿翔理了个发,刮了下胡子,便将他送回了家。 左邻右舍们都过来看了,他们真没想到褚鸿翔居然还能活着回来的!褚鸿翔可以说是第二次捡回了一条命,世上总以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对于可怜的褚鸿翔来说,这句话纯粹是胡说了。 这个事以后,褚鸿翔再也不敢走出家门一步了,甚至连他的房间都不踏出去了,他完全把自己禁锢在方寸之地了! 第144章 置入拉伸机 空气中已经慢慢有了烟花爆竹散尽后的硝烟味了,年也又慢慢走到了尽头。孙荣然新房里的家具也终于打造好了,只等一出年便叫油漆工来粉刷了。 在离除夕夜还有三天的时候,蔡叶枫打电话来让孙继刚去他厂里结账。原本就为这事郁闷着的孙继刚总算感觉有个了结了,正在杀年鸡的他扔下刀便骑上车就赶紧往蔡叶枫厂里去了。 这欠着的钱很自然是打了折扣了,蔡叶枫只是给了孙继刚两千五百块钱,剩下的钱还真的抵给了孙继刚一台旧钻床和一台旧电动机算是彻底清账了。 孙继刚心想有总比没有的好,这笔烂账也总算是不用再去纠结了,便叫了辆三轮车将那台旧钻床和旧电动机装回了家里。 这个正月孙继刚最大的收获就是初二去闸口那边的二姨妈家,在那里他碰到了二姨妈那位在铁路上工作的二女婿任华。 这任华在车辆段是负责内燃机机车头的检查和加油这些工作的,他知道孙继刚厂里的烘箱现在是烧柴油的,便对孙继刚说道:“继刚哥,你那柴油一般是哪里进的?要多少一大油桶?” “还能哪里进,华华弟,我都是去加油站那进的,每一桶的价格都要近六百的,特别是一到冬天,加油站也不知怎么的总是说油供应不上而闹油荒的。” 任华点点头道:“嗯,是的,阿哥,我们这边有些废柴油不知道你有没兴趣要?” 孙继刚听任华这么一说,便说道:“废柴油只要能让燃烧机燃烧就行了,华华弟。” “其实说说是废柴油,那也是我们这样叫叫的,这些废柴油实际上是火车到了我们这里后,我们都要把内燃机油桶里燃烧剩下的那些多余柴油连同油渣放干净后再注满新的柴油,这些多余柴油实际质量还是很好的,都还是负十号的呢,也就是说在零下十度的天气都不会冻的。” “那应该是质量不错的柴油了,华华弟,”孙继刚听完任华的话,心里想着能弄到这些废柴油那就不用担心以后加油站闹油荒而买不到柴油了,只是不知道这废柴油的价格了,便继续问道:“就是不知道这些废柴油你们是多少价格处理的?” “阿哥,既然是废柴油了,价格自然不会像正品紫油那么高卖的,我们都是可以以废品价格处理的,连大油桶一起整桶价格只要一百五够了。” 孙继刚一听到这价格,心里不禁很想要弄到这批废柴油,便赶紧对任华说道:“阿弟,这可是便宜的好东西了,你能想想办法处理给我吗?” 任华笑着说道:“阿哥,你先弄一批试试看,如果行的话,我们一般是每一个月能攒到十来桶的,到时候我让车辆段的汽车给你送过来。” 孙继刚觉得任华既然这样说了也就是答应了,这油肯定是好的,这个事成了又让他降下一大笔的成本费用的。 新的一年开工的第二个月任华就让人装了十二大油桶的废柴油过来,试用下来果然还是不错的了,这让孙继刚再也不用担心燃油的短缺问题了。 虞盈铿的年是在一种失落的痛苦中度过的,儿子虞天华的不争气,自己投资的失败,更让人感到羞耻的是自己职权的被剥夺,让他家已经门庭冷落车马稀了,再没有昔日宾客盈门的热闹场景了。除了和自己女儿一家还来往之外,不再有别的人来造访了。那个曾经让他引以为傲,挖空心思的内衣厂也彻底散伙了,所有的供销员都将业务拉到别的工厂去做或干脆自己单干了,俞尔明也自己家里弄了几台缝纫机给四季青服装城那边的个体户去干私活了。有点门路的总是饿不死自己的,只有像虞盈铿这种人除了平时在台上耍耍嘴皮子,要真的想养活自己也的确难的。 要命的是自己下了台了,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居然还在不停地上访要求查办自己,而自己现在是什么靠山什么背景也没了,就如风中的蜡烛随时会被这股风给吹灭的,虞盈铿的日子过得真是提心吊胆很窝囊了。虞天华和章艳丽出了年便低调地结婚了,现在木已成舟,虞盈铿也只能听之任之了,这一切似乎都不是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的。 虞盈铿失了势,连带着原先的村长陈灿良和工办主任陈灿坤也都被免职了。虞天星也很快被剥夺了村五金厂的承包权,村里将五金厂的设备拍卖了,腾出厂房出租给外村人来办空调两器厂了。 孙继刚知道这五金厂里唯一值钱的就是那台拉伸机,他去问了会计知道去年账上还有八万块钱余留着,他想去村里把这台拉伸机给盘过来,他想自己也能往五金制造方面发展,毕竟张怀德给他留着那个仓库一直空着,也是一种浪费的。 他先去和张怀德商量了。张怀德听了他的意思,也没多想就对他说道:“继刚,你想去把村里的拉伸机弄过来也行,但光是一台拉伸机,设备肯定是不够的。仓库可以腾出来给你的,就是你若有了设备也还要去找业务的。这些你心理准备可都是要有的,这投资和业务可都是问题啊。” 孙继刚点点头说道“嗯,老张叔,我知道我还没有做五金制造方面的基础,现在只是想把这个拉伸机买过来,不想让村里这个设备流入外人的手里。说实话,当年为了这个四五十吨的大家伙起吊安装和做基础的工作,我们土建队的人可都是费了心思的。对它也是有感情的,眼看着村里将它卖给别人了,也不忍心,所以我想把它先买过来再说。” “唉,你说的也的确是这样,我们那个时候辛辛苦苦把集体财富累积起来了,没想到今天都会被掏空成这样了,一点一点被变卖了。好吧,你既然想把它买过来,我也支持你的,那间仓库我马上叫人去腾空给你。你先去村里探个底,要多少价格,若是太高了,我倒也不建议你硬买的。” 孙继刚便去村工办那里探问情况了,现在的村工办主任是那个包装箱厂的厂长俞顺炳了。尽管俞顺炳当年将孙继刚回报了,但后来知道孙继刚始终没有参与到他的堂内侄那个包装箱厂去过,也知道了自己错怪了孙继刚的。所以孙继刚来村工办探问拉伸机的事,他还是很热情的。 俞顺炳一见到孙继刚走进办公室,便很客气请他坐下:“继刚,今天咋有空来我们这里坐坐?” 孙继刚便坐了下来向俞顺炳说道:“顺炳哥,有个事我想来问问,就是村里五金厂的设备是不是都在清理?” “嗯,是有这么一回事,怎么了?你有啥想法?”俞顺炳没想到孙继刚会对这个有兴趣,自然又问道。 “没啥别的想法,顺炳哥,看着原先自己安装过的集体设备流入到别人手里去,有点心疼,想把它给买下来。别的我也不在乎,就是那台拉伸机真的很可惜的,我也是想了许久才打算来问问的,不知道要多少钱。” “继刚啊,我们也舍不得卖,说实话,我们也对它们有感情的,可是为了能盘活村里的资产,将空置厂房租出去,只能将这些不用了的设备处理掉了。”俞顺炳也似乎很无奈地说道,“你既然有兴趣想把拉伸机买回去,我想没问题的,自己村的村民优先,价格给优惠的也是合情合理的。” “嗯,顺炳哥,你这话有道理的,价格是要内外有别的,那如果村民买的话要多少价格?” 俞顺炳便说道:“继刚,你既然诚心想要了,我也愿意和你拍板定下了,这样好了,就五万五千的价格怎么样?如果行的话,我就把这个资产单列开了,省得别人再来眼红纠缠的。” 孙继刚听到这价格,和心里的目标价尽管相差两千左右,但转念一想,四五十吨这么大的铁家伙作为财产添置也不差那么一两千了,哪怕卖卖废铁也要好几万的,账上的钱也还绰绰有余的,那就定下来算了,若真的被人买走了也很可惜的。 想到这里,孙继刚便对俞顺炳说道:“好的,顺炳哥,既然你也出了价格了,那我想就这样吧,我马上去让财务给开好支票,回头我给你送过来,这拉伸机你就敲定卖给我了,别再让人给弄去了。” 孙继刚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昔日举全村之力节衣缩食才添置的财产没想到十多年以后会转移到自己的手上,也就是说现在自己的实力已经和十多年前的大队比肩了。 等孙荣然从单位下班回到家,孙继刚便将村里的拉伸机收购下来的事告诉了他。连同一起的另外一个好消息就是张怀德也已经让人将那个近八百平方的仓库腾空出来交给孙继刚了,只是现在的租金也提升到五万一年了。 孙荣然听到这几个消息,自然也是很高兴的,他感觉到了父亲的那份活力远比自己还要强,一直在稳扎稳打地考虑壮大自己的。 “阿爹,就是这仓库和现在的场地加起来的租金已经翻倍了,这压力又要增加很多,我就是担心你得更辛苦了!” “荣然,我们现在喷塑业务应该是基本稳定了,有了这个做基础,我们不妨适当冒点险也是在可控风险内的,去年有八万的盈余,今年买了拉伸机,不是说资产缩水了,其实我们的资产反而是在增加,毕竟这设备不是我们负债买入的,是用盈余买入的,有句老话叫宁可买个不值,不可买个吃食。而且这台拉伸机按二手市场真正的价值也要八万多的,所以我们财力上倒没什么多的压力。”孙继刚知道孙荣然虽然也很高兴但也有很多顾虑,他耐心地给孙荣然分析着财务状况,他觉得孙荣然已经快要结婚的人了,应该明白自己家里的所有经济情况了,也能学会持家立业的事了,“荣然,我知道你觉得最大的压力可能是厂房租用面积扩大,租金翻倍的事了。这个事我其实也早有考量的,我只是在慢慢准备着,从这快半年来和兴隆公司的合作来看,我有种隐隐的感觉,我们和他们的合作前景很宽的,我们若是准备好了合作的实力就有资格去和他们谈五金制造的业务了,到时我们也不用愁业务旱时旱死,涝时涝死的风雨不调状态了。” 孙荣然一向佩服的就是父亲的眼光,他也知道孙继刚没有把握也不会胡乱出牌,他坚信自己的父亲出的每一手牌都是有目的的。 仓库的屋顶有点漏水,孙继刚打算去和陈灿明说下,让他来修整下屋面。也想趁修整屋面的机会叫下老胡子陈柏友帮忙挖下拉伸机的机坑基础。 陈灿明和老胡子一听说孙继刚把村里五金厂的拉伸机给盘下了,都很是高兴。 老胡子很是兴奋的就说道:“继刚,这个事好,这个事实在太好了,真让人通气,末代把集体资产给浪荡光了,你倒把这些我们辛劳过的东西给买回来了真的是让人舒畅。” 陈灿明也点着头表示赞同:“继刚,还是你,能够把集体资产给买点下来,我明天就安排人手来修整屋面,把整个屋顶的瓦片重新给翻盖下,把破瓦都给弄掉了,到时还缺多少就去买多少。” “嗯,灿明,明天你也安排几个人给我,我负责把地坑挖好,争取后天想法把基础浇筑好,早点保养好基础,早点把拉伸机挪过来也安心。”老胡子对陈灿明说道。 陈灿明点点头:“可以的,老胡子,反正基础和拉伸机的拆卸吊装归你负责。” 老胡子转头又对孙继刚说道:“对了,继刚,这个拉伸机基础图你得去村里问一下的,有图纸的话尺寸做得比较精确点。” 孙继刚回道:“嗯,这个事我已经问过顺炳哥了,唉,时间太长远了,这些图纸早已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他也没办法帮我找到了。” 老胡子摊了摊手说道:“那这事麻烦的,坑的大小和深度倒可以根据旧的能量出来的,只是那几颗安装螺栓的位置在机器下面是量不到的,要么只能先将机器给拆了,从机坑里吊出来找个地方堆着,把那螺栓位置量出了来这边挖好?只是机器要在外面堆到基础保养好了才能吊装了。” “老胡子,你这办法不现实,堆放这么长的时间,机器要生锈了,那会影响精密度的。”陈灿明摇摇头表示不赞成,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继刚,老张叔厂里的这台拉伸机不是原先搪瓷厂的吗?和村里五金厂的这台同一个牌子同一个型号的,你何不去问问他有没有基础图纸。” 孙继刚也猛然醒悟:“对的,灿明弟,你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我今天就去问下老张叔。” “那我明天暂时不过来了,等你确定有图纸了我再过来?”老胡子试着问道。 “你这老胡子,继刚这件事情就我和你两人得给他做好了,没有图纸,你明天难道不能来帮我一起修整屋面的吗?” 老胡子被说得有点讪笑了:“不是那意思,灿明,你既然那么说了,那我明天过来。” 三个人就这么商定明天开始修理仓库了。 孙继刚回头就去找了张怀德查询图纸的下落了。 张怀德知道孙继刚找他的原因之后,带着一点嘲笑的意味说道:“继刚,集体的事情就是这样,连这么重要的图纸文件居然都会弄丢的,难怪也只有承包责任制才能搞好了。这个图纸在的,你去问下出纳员,他可以帮你找到的。” 出纳员很快从文件柜里找到已经泛黄了的那张图纸给了孙继刚,孙继刚喜不自胜,他现在觉得做一切都是那么似乎顺风顺水,看来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差的。 陈灿明和老胡子两人领着一帮人在孙继刚厂里干了两天便将屋顶翻修一新,拉伸机基础也顺利浇筑完成了。 一个礼拜后,村里五金厂的拉伸机被安全地挪移到了孙继刚厂里吊装了起来,并试了车,一切都很顺利。孙继刚似乎像找回了离别多年的老朋友一样又多了一件事情,每天早上到了厂里都会去看一眼拉伸机,傍晚回家了又会再去看一眼和它道别,一有空就会用沾了油的抹布去擦拭机器。 说来也怪,这原本显得老态龙钟的拉伸机没过多久居然又焕发了荣光似的,整台机器泛着油膜的光了,那大臂甚至有点光彩照人的味道了。这机器一旦有了一个喜爱它的人的照顾,不焕发青春也难,只等到时候能出力报恩于照顾他的人了。 第145章 生产再扩大 孙继刚的感觉和判断是正确的,兴隆机械有限公司由于孙继刚给他们解决了灯罩内外的双色喷塑难题,业务量开始大踏步往上增长了。只是他们自己公司是一个装配流水生产线,这些灯罩都是富阳那边的一家五金厂给他们生产后运过来的,再由彭金海他们把这些灯罩毛坯件运到孙继刚的喷塑厂,由孙继刚喷好后再运到他们厂里的,再由他们负责将灯具装好送到机械设备装配流水线上,这个机械灯具的完成整个一套流水走下来是很费时也很费成本的,光是运输费就要多好几趟的,加上哪一个环节只要稍微疏忽一下,那交货时间往往容易造成拖沓。 这种情况出现了几次,让装配线停了几次,公司老总卢伟强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感觉还是可以想法让这个流程能更顺畅点的,办法就是尽量减少生产流动环节,将整个灯具外包做好,但喷塑这一道活只能是由孙继刚他们做的,别的单位根本做不了的,这样的话只能将这个灯具的整体制造业务交给孙继刚最合适了。最主要的是彭金海来过孙继刚这边厂里几次也知道他这里曾经是个灯具厂,有机械制造设备的,这个活放在孙继刚这里应该没问题的。 这天孙继刚将货送到兴隆机械公司的外协仓库,开了送货单交给仓库管理员签字后便准备坐上车回厂里了。 只见彭金海急匆匆赶过来堵住了他,“继刚哥,我在楼上看你送货过来了,怕你要走了,赶紧将手头的事交待了,下来找你了,还好让我拦着了。” 孙继刚不禁问道:“彭经理有要紧的事吗?” “嗯,你下来嘛,去楼上办公室坐下,我慢慢和你说嘛。” 孙继刚只能下了车,叮嘱驾驶员将车靠在边上等他回来,跟着彭金海去了公司办公大楼。 在办公室坐下后,彭金海便对孙继刚说道:“继刚哥,叫你上来就是有个事要和你商量下,我们现在这个业务是越来越大了,你应该也感觉到的,你刚开始每个月能有两三千的灯罩喷塑的,而现在已经到了两三万了,这个业务是长期而稳定的。但现在就是这个灯罩装来装去的太麻烦,费用也太大。” “那倒是的,那你们有什么想法?想和我商量什么事?” 彭金海笑道:“想让你老板再做大点,可以不?” “什么意思?彭经理。” “就是想把整个灯罩让你给做好了送过来,不知道你那边能不能帮我们做好?” “做是肯定能做好的,只要价格好,肯定会愿意接这个活的。” 彭金海点着头说道:“价格是这样的,继刚哥,富阳那边是多少肯定也给你们多少的,只是你们也要核算一下适当给点便宜的,否则卢总那边我交不了差的,你想想,如果价格和他们一样的话,那运费也就是说没的省下来的,这肯定也不对的,所以我想至少几趟运输费的成本要能够便宜下来的,我也好交差的,我想富阳那边能做的你这边应该也能做的。” 孙继刚也笑了:“你说的也很有道理的,价格一样我这边就没有竞争优势了,这个我也会考虑的,适当肯定要便宜下来的,富阳那边是多少价格?” “四块八一个,你看你能给多少?” “根据现在的量,我想可以便宜个两毛行不?这东西说到底也要靠量的,薄利多销的理,只要量越大肯定能够便宜的,送两千个和送两万个的运费都是要跑一趟,运费分摊肯定有很大差别的。” “嗯,你也爽快的,继刚哥,那就按四块六毛的价格给你,这个价格卢总肯定也愿意的。” 彭金海接着又说道:“嗯,那你估计要多少时间能够出样品,因为牵涉到模具制作这些活的,你要大批量出产品前我富阳那边的供货又不能让他断了,只有你这边都合格了,成功了,我这里才能彻底让富阳停止供货了。” 孙继刚便说道:“两个月可以吗?” “可以的,继刚哥,那你现在就跟我去技术科拿下产品图纸,你带回去让你们那边厂里的技术人员根据图纸尺寸设计模具,尽快将样品搞出来。” 孙继刚便跟着彭金海又去了技术科,见到了戴着宽大而厚厚镜片的蒋工,蒋工是慈溪人,微微卷曲的头发,浓浓的眉毛,热情而客气,丝毫没有工程师那种严谨和古板,四十多岁的人穿着个红体恤一副活力四射的样子。 “啊,孙老板,我听金海说起过你,知道你帮我们解决了双色的难题,实在是太好了。”蒋工和热情向孙继刚打招呼,伸出手握住孙继刚的手,“金海和你说过了吧,想让你来生产这个灯罩的毛坯连同喷塑一起搞好发给我们,如果搞得好的话,以后还想让你那采购好软管和电线灯头这些直接装配好卖给我们呢。” 孙继刚也面带着微笑说道:“嗯,蒋工,彭经理已经和我说过了,这就是带我来拿产品图纸的。” “哦,是的,这以后啊,你可少不了和我这技术部门打交道了,或许有些事情还得多和我联系了呢。” 蒋工转身又向身边的一位年轻姑娘喊道:“小颜,你去找下d980灯罩的图纸。” 小颜很快就将d980灯罩的图纸拿了过来交给了蒋工,蒋工便把图纸交给孙继刚:“孙老板,这图纸你拿去可得好好保管着的,因为到时候所有的技术指标你们随时要看的,在生产过程中一定要严格按照图纸要求尺寸做的。技术这块我负责,有不清楚的你可以随时来问我,至于数量和订单要金海决定的。当然到时验货也还是我们技术部门负责的,主要是小颜在负责产品入库质量验收的。” 蒋工说着话指了指小颜,“小颜,以后孙老板可能也要和我们打交道了。” 小颜姑娘立起身向孙继刚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孙老板好。” 孙继刚便也微笑着向她点点头:“你好,小颜。” “好了,那你们尽快去安排开模和试生产吧,我希望你们能成功。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忙,我先走了。”蒋工说着便出去了。 孙继刚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他怀揣着图纸如同捧着一只金元宝一样地下了楼坐上汽车回厂里了。一路上他在暗自高兴自己的那台拉伸机没有白买,这下马上能给他下蛋了。至于其他的冲床设备,他在考虑是不是向张怀德租用几台了,反正张怀德的灯具五金车间已经也很难得有声响了,空着也是空着的,这应该也没问题的,张怀德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在灯具这一块上了,老头现在主要还是在为那个空调两器厂的事头大着。 回到厂里,孙继刚便迫不及待地上楼去找张怀德了。他依旧像往常一样拿起自己办公桌上的那只茶壶泡了一杯茶,然后抽出一根烟递给张怀德。 “今天怎么又有空上来陪我老头子了,你不是送货去了吗?”张怀德接过烟有点揶揄道。 “老张叔,货么送回来了喽,老是送货我还不发财了?” “我看你是小洞里面挖出大闸蟹了,现在你的生意倒是还不错的了,小打小闹也好,风险毕竟有限。” “就是,老张叔,我可比不了你的,我只能是窝边草弄点吃吃了,漂洋过海的生意也不是我这一只脚的人能做的。” “你这小子又自谦了,你现在这样搞搞不是很好的吗?你以为漂洋过海一定能发大财了,我看未必呢。” 两个人相互调侃了几句,孙继刚想着该和张怀德说正事了:“老张叔,我想和商量个事,你看行不行?” “你小子,我就知道上来陪我了肯定是有正事的,说吧,只要我在你眼里还有用处,也是让我高兴的。” 孙继刚便不好意思的笑着说道:“是这样,兴隆机械公司考虑到他们这个灯罩运来运去的麻烦和费用太高,想让我给他们直接从毛坯到喷塑一起做了,这不图纸都给我了,要我两个月后拿出样品的。我想想看也好,反正我有那台拉伸机在的,就是缺几台冲床的,便也就应承了下来。” “这不是好事吗,你小子生意在做大,我也开心啊,有啥事要和我商量的,我可支持你的,我五十多岁开始自己办厂,你也一样的啊,快到我那时候的年龄了,也许还真能走出一条大路呢。” “我想和你商量就是能不能将你的那几台冲床租用给我到时用一下?因为我现在只有一台拉伸机,别的设备什么都没的,要去购置的话,资金毕竟也紧张的,今年下半年荣然又要结婚的,这钱根本不够的。” “嗯,你说的倒也是实话的,设备你的确不足的,租用我看也没必要的,还不如干脆把我的整个五金车间承包过去算了,我也省了一桩心头的烦事,以后由你去折腾算了。” 孙继刚没想到张怀德会这样跟他说,这让他有点紧张,他怕这事若不成功了,这以后的租金压力倒是真的要很大了,他不知道该怎样和张怀德说话了。 张怀德见孙继刚沉默了,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的答复可能是孙继刚原本没想到的,便说道:“继刚,你觉得这不行吗?” 孙继刚只能说道:“嗯,不是,我是在想这样的话真的把你的全部家当给弄成我在搞了,感觉你的衣钵都是我在继承了,让别的人不知道会怎么想了,更关键的是我怕以后的租金若是交不出的,还真的是对不起你的了。” 张怀德叹了口气,抽了口烟后慢慢说道:“唉,继刚,我也确实是老了啊,有些事真的是力不从心的了,眼看着灯具厂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我家浩洋又不是办工厂的料,我现在只是想能将贷款还清,债不留子孙,能每年收几个租金安安眈眈过日子就是最大的福气了,可是这灯具厂在手上再也没收成了,想承包出去也找不到好的人了,只有你这里我还是放心的。” “老张叔,我真的很感激你这几年对我的帮助的,我也帮不了你什么,要不这灯罩还是你来做?” “继刚,我没那个意思,说实话的,这点业务对于我那个银行贷款根本是补不了窟窿的,我还是要在空调两器厂里或许能够翻过身了,我把灯具厂租给你了以后也能让自己省心很多,可以集中精力去为空调厂这笔账目弄清爽了。”张怀德似乎下定了决心。 孙继刚又真诚地对张怀德说了下自己的担忧:“老张叔,你既然那么说了,我也就是怕到时候若没效益交不出租金又牵累了你,到时真的对不起你了。” “你也不用压力弄得很大的,这租金你可以先拖欠着,等一年后有效益了再付给我的,我这五金车间反正也是这样半死不活的空在那里,你大胆去租用好了,租金也不会贵你的,就给五万五一年好了。” 五万五的租金倒也真的是不贵的,毕竟有那么多的设备和场地的。孙继刚见张怀德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了,便也决定把五金车间租用下来算了,反正如果要搞这个灯罩,这些设备都是现成的,大不了一年下来白干了,亏总不会亏的。 “那好吧,老张叔,那这事就这么定了,租用协议还是要和你签订的,尽管我们熟的不能再熟了,事情还是要认真的。” “你小子办事情我就是放心,这也是我看好的原因,协议会和你订的。就是有个条件,这五金厂里的几个职工我希望你像当初的喷塑厂一样,让他们留用行不行,毕竟跟了我那么多年了,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够继续下去的,这厂里的设备他们也熟悉,你外面去招还不一定能那么熟悉的。” “嗯,我当然不会让他们走的,我自己也要靠他们的呢,一定要让他们安心下来,我也才能放心出去的。这事你放心,我一个都不会让他们走人的。” 就这样,设备租用变成了厂房设备一起承包了,现在的灯具厂似乎都成了孙继刚的了,这让孙继刚心里的雄心一下子又高涨了许多,他在想着如何把这个厂子给办好,让自己也更上一个台阶的。 高尔云按照孙继刚的吩咐紧锣密鼓地去安排灯罩的模具加工了,模具材料的线切割,平面磨,淬火,外表镀铬,一步一步的在准备着。 孙继刚也让高尔云安心下来,替他负责这个五金车间的生产加工任务。按照高尔云的算法,这个灯罩的材料成本差不多一块五就够了,只要经过四道拉伸工艺,就能将一张圆铁片拉扯成一个圆柱状的灯罩的,从落料,拉伸,切边,冲孔,去除毛刺总共八道工序,每道工序给五分钱的话,这个灯罩的总成本也就两块左右,然后加上开票税费和杂七杂八的费用估计还能赚一块钱一个。 时间过得很快,不到一个月,高尔云他们已经将模具做成了,在试模具的日子里,孙继刚是天天蹲在机器旁陪着高尔云他们。 模具一试成功,孙继刚便让他们小批量的做了五十个后,便送到兴隆机械有限公司找小颜验收了。 小颜一丝不苟地将灯罩放在一块大平台铁架上先检查灯罩边缘的平整度,然后又用游标卡检查灯罩口的圆度,孔径的大小等等一系列的图纸上要求的数据后,发现还是很令人满意的。便填好了一份质检报告单交给蒋工签好了字后交到了彭金海那里。这算是技术科验收通过了,接下去就是由外协部门安排生产下单子的事了。 彭金海看了报告单后,笑着对孙继刚说道:“继刚哥,真没想到你们居然能不到两个月就小批量给做出来了,而且质量也很不错,效率真的还是蛮高的了。” “彭经理,你们既然想让我去做这个产品了,我自然也得上心啊,若做不好还不是也让你们看笑话了。” “啥笑话,我就知道你继刚哥肯定做得好的,要不我也不会向我们卢总推荐你的呢!” “我知道,我也靠你们这些朋友帮忙的,彭经理。” “你客气了,继刚哥,我们是相互依赖的,我们也只有靠你们这些外协厂产品质量做好了,我们公司也才有源源不断的订单了。既然技术科已经通过你们的质量认定了,那下个月的订单先分一万给你们做下看,毕竟你们对生产工序还有一个熟练过程,若是把全部订单量给你们,到时候做不出了又是一个麻烦,让卢总知道了,对你们的印象也不好,我会慢慢的给你们加大订单量的,直到你们的生产工序彻底流畅顺利了,那所有的订单就可以交给你们做了。” 孙继刚听彭金海那么一说,心里也很安心了,这活迟早是他们的了,也不用再担心业务跑丢了。 第146章 燃烧机的故事 孙继刚厂里现在已经很是有点声势了,一片忙忙碌碌的景象,这让孙继刚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骄傲,他没想到自己在失去了一只脚后还能有这一番施展的天地。 整个灯具厂似乎恢复了生机,机器的轰隆隆声此起彼伏,尽管忙而累着,但孙继刚的心里却很满足的甜蜜。 人累了会咬咬牙依然挺着,但机器累了,就会毫不留情地趴窝罢工。因为喷塑车间的环境,极细的粉尘总是会到处飘浮着,那台意大利进口的利雅路燃烧机在工作了几个月以后居然罢工了,听不到它打开风门后的“呜呜”声,开启风机后烘箱温度不见上升,却只见一度一度的往下掉。 这天正是星期天,正在厂里帮忙的孙荣然想拆开燃烧机看看的。 孙继刚拦住了他:“荣然,你不要随便去拆,等下装不好了更麻烦,你还不如把它从架子上给卸下来赶紧替我送到那燃烧机特约维修部修理的好,生活这么多,我们没时间拖的。” “阿爹,那好吧,我现在就把它卸下来,这维修部的地址你要给我的。”孙荣然说着话便去动手将拆卸燃烧机了。 “那你在这里拆,我去拿下地址,顺便给利松打个电话,让他开车送你过去。”孙继刚便骑车去办公楼那边了。 孙荣然小心翼翼地将燃烧机从燃烧炉上拆卸下来后便装入那个燃烧机买过来时空置着的纸箱里,然后去水池边洗干净了手等着孙继刚。 不一会儿孙继刚回来了,他将一张纸递给孙荣然:“荣然,这纸上写的是维修部地址和电话,你别弄丢了,我也已经给他们打过电话了,星期天他们不休息,在那上班的。利松也快过来了,你去空压机那边的管子接头处把身上的粉尘吹吹干净再出去。” 孙荣然便去吹衣服了,汤利松也在这个时候将车开到了厂里,他打开后备箱将那台燃烧机抱上了车,等孙荣然坐上了车,便向杭州城里开去了。 汤柏松问道:“荣然,去杭州哪里修燃烧机?继刚叔电话里只告诉我要我赶紧过来和你一起去修燃烧机。” 孙荣然此时才想起父亲递给他的那张纸,便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来看了下:朝晖小区25幢一单元201室,电话。 两个人一路上聊着也不嫌堵车的烦了。 “荣然,你爹真的是能干啊,比手脚双全的人还要厉害了,生意做得真的是红火了。” “是啊,我有时候也真的替我爹感到骄傲的,只是有时候心里也很难受,我都快结婚的人了,还要他拖着一只假肢风里雨里的奔波,又替不了他的苦!”孙荣然既是自豪又是心疼地说着父亲。 “对了,利松,说起结婚,我的日子已经挑了,到时候我可要发请帖给你的,你可得来喝喜酒的。” 汤利松也笑了起来说道:“我也要结婚了,挑了12月25号的日子呢,我也要请你来喝喜酒的。” “你说啥?利松,12月25号?我也是这个日子啊!” “哈哈,那只能都自己喝自己的了,居然会是同一个日子的,兄弟。” 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的,很快便到了那个维修部。说是维修部,其实是一间居民住宅房屋,只是门口的墙上挂着一块长方形的铜牌,上面刻着:意大利利雅路公司驻杭州办事处。 孙荣然敲了下虚掩的门,随着里面传来一声“请进”,便抱着那个装着燃烧机的纸箱顶开门走了进去。 一位坐在办公桌前,头发已经花白戴着老花眼镜但气质很不错的五十多岁女人抬起头看着孙荣然问道:“你是之前打电话来说燃烧机坏了的那位?” 孙荣然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位打电话来过的,但知道自己父亲在他来之前是打过电话到这边的,便只顾点头说道:“是的,怕你们今天休息所以先打电话来确认一下的。” “嗯,我们周日也不休息的,你把它抱到里面那间房间去修理吧。”女人说着又向里间喊道:“小钱,有人来修燃烧机了。” “哎,知道了。”里面传出来的声音还是很年轻的。 孙荣然便按照女人的示意抱着箱子走进了里间,刚才应声的果然是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文静而友善地让孙荣然把箱子放在一旁的工作台上,他将燃烧机从那箱子里提出来放在工作台上后便问道:“燃烧机出现什么状况?” “就是开机后刚开始风门打开的,不一会儿就便又合上没了声音,开了几次都是这样。” 小钱听完便将燃烧机的进油管和回油管都放入了工作台旁的一只塑料柴油桶中,将燃烧机接上了电线,将燃烧机喷口朝向窗外,便开机试火了,结果正如孙荣然所说的那样。他便将燃烧机上的那颗红色按钮长按了约十来秒后再度松开,燃烧机依然还是先打开了风门,不一会儿又合上没了声响。 “看来不得不打开这燃烧机了,有点麻烦了。”小钱说着便去工具箱寻找工具了,孙荣然在一旁一刻不离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生怕漏了什么,这次过来,孙荣然的目的就是想看看小钱他们到底是怎么修理的,若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以后还是得学会自己修的,省得这样麻烦特意跑过来的。 外面传来那位女人的声音:“小钱,你在这里,我去银行那边办下事情离开一会儿。” “好的,吴姐。”小钱便应声道,他已经将燃烧机的外壳打开了。 燃烧机里面果然已经积满了塑粉的尘垢,因为贴着高温的燃烧室,那些塑粉尘垢也已经熔化成了一层塑料皮了,黏在那风机上面。 “唉,都是这个通病了,喷塑厂的粉尘基本上都会被这风机吸到口子上的,吸进去的也被烧掉了,在门口的就这样被熔化后黏在这风门上了。导致这风机盖被积厚了的塑料皮给粘住了,便打不开了。”小钱一边说着一边将风门上的这层东西用刮刀给仔细地刮去了。 年轻人和年轻人往往容易很快就混熟的,这小钱和孙荣然没一会儿便很熟络了。孙荣然在一旁看着说道“小钱,你这么年轻干这个行当多长了?” “两年多了,这个现在还是比较热门的,一些锅炉都用这个了,特别是那些浴室什么的,他们不大会出毛病,主要是你们喷塑这个行业的,往往因为烘箱和那个喷塑装置在同一间房子里的,粉尘容易被风机吸入造成这个毛病的了。” 孙荣然又问道:“外面那个女人是你们老板?” “老板娘,她管财务的。这办事处就是夫妻店,老公负责进货和销货,老婆管着钱袋子。”小钱微笑着说道。 小钱的手里却一直没闲着,他将那只微型液压柱上的螺母松开,将风机盖卸了下来,将风叶里面的积垢也仔仔细细地搞了下,便将风机盖子盖上,装好。孙荣然以为这一切都好了,燃烧机应该算是修好了。 谁知小钱又拧开了喷嘴上的那颗铜螺栓,卸了下来,从里面取出一颗黄豆粒大的滤网,看来进口的东西就是精密,居然还有这么小的滤网。孙荣然心里暗暗佩服,幸亏今天过来了,能看到这些,否则他根本不知道喷油嘴那里居然还可以拧开的,里面还有一层滤网的。 小钱将这滤网放到了边上一只装着柴油的铁碗里,然后又去拧燃烧机连着吸油管和回油管位置的一个微型抽油泵的泵盖上的螺栓,油泵盖被打开了,里面又是一个圆形的如瓶子盖般的五六公分直径的滤网放入了铁碗里。然后他拿起一把油漆刷子很仔细在柴油里刷洗那两只滤油网了。 “这两张网也要时刻注意的,因为柴油往往还是有有残渣被吸油管给吸入的,被滤网滤出了,时间长了,滤网上会堆上一层垃圾,滤网反倒被堵住而喷不出油了,这样也会让燃烧机出现故障拒绝工作而自动断电了。” 孙荣然没想到这小钱还是很热心给他解释一些故障原因的,这以后他可自己也能学会修理了。 滤网洗干净了,又被小钱装回了原处,然后他又在燃烧机的猫眼擦了下,说道:“这只猫眼也很重要的,它能探测到燃烧室里面的情况而作出反应的,若是猫眼脏了,燃烧机也会拒绝工作的。” 所有的工作都完成了,小钱将燃烧机的盖子也重新装好了,便再次将吸油管和回油管放入那只柴油桶中开启试机了,不一会儿燃烧机的风机盖随着呜呜声便开启了,喷油嘴很快喷出了一条长长的火舌,燃烧机修好了。 小钱便去用木屑擦拭沾满油污的双手了,他边擦边问道:“你们这台机器是广州那边直接进货的?” “是的,当时还等了一个多礼拜呢。”孙荣然回答道。 “嗯,说是原装进口的吧,要八千多?”小钱露出了狡黠的微笑。 “你肯定知道的,你们是办事处啊。”孙荣然有点莫名奇妙地说道。 “什么原装进口,都是整箱进口后分装的,我们这里和它一模一样的分装燃烧机,价格可要便宜的多呢!” 孙荣然听他这么一说,感觉也有点被糊弄了的味道,问道:“你们这里的燃烧机价格多少?” “四千五左右。” “啊,咋会差这么多!” 小钱又笑道:“广州佬就会糊弄人,你们以前不知道我们这里有,都以为那边的是正宗的原装进口的,其实和我们一样,而且你们那边拿货过来,出问题了还要找我们维修的,所以我们一般对那边买过来的燃烧机都要收取维修费用的,而我们这边卖出的可都免费维修呢。” “这样的啊,那我这机器维修费要多少?” “你这个机器一般质保期是三个月的,三个月内是免费维修,超过三个月就得收取费用了。你这还算便宜,没换零配件,估计两三百。若是换猫眼,换滤网什么的价格就不一样了,若是换这个控制电路中心那就得上千了。” 孙荣然被这小钱说得有点很后悔,咋会总想买什么原装进口的,结果还是不是原装进口的。这事得回去和自己的父亲说一下,以后若要添置燃烧机,就直接到小钱他们这里来买的好。 那个女人此时也从外面回来了,小钱便将一张维修单子填好了叫给了她,她看了一下维修项目后拿出计算器算了一下对孙荣然说道:“你好,总共费用是两百八十元。” 孙荣然便从口袋里掏出三百元给了那女人,找回了二十元。他也没时间讨价还价的,厂里还等着他赶紧回去用这燃烧机呢。 “小伙子,你们以后要买燃烧机可以直接到我们这里买的,我们的东西和广州的都一样的,而且还保维修的,当然若是零件更换,零件费用自己出,维修免费的。”那个女人在孙荣然的背后说道。 孙荣然手里捧着燃烧机应承着:“哎,好的,以后买就直接找你们。” 孙荣然一回到厂里,便将燃烧机安装在了燃烧炉上让它赶紧开机加温了。 孙继刚问他:“燃烧机出毛病是什么原因?” “阿爹,怎么说呢,主要还是我们喷塑这边环境不好,让粉尘吸入了,引起了风门开启不了,这以后我看我们自己也能修理了。” “嗯,你全都看会了的话,这趟也没白去了。” “阿爹,是没白去的,关键是我也了解到了我们这燃烧机还是买贵了,以后可以便宜一半的价格从他们那里买,而且还免费维修的。” 孙继刚听了有点吃惊:“啊,他们那里多少一台?” “四千五左右。” “怎么会相差这么多?若是真的话,那我在想我们这几天就先去买一台过来放着,以免以后机器再出毛病了,可以即时换上新的,旧的修理时间再长也不耽误生产的。” 孙继刚这么一说,孙荣然也想到了该买一台备用的燃烧机的。父亲的脑子还是转速很快的,孙荣然想到他会这么想,自己就不会这么去想的,既然便宜的,就该去买一台做备用的。 孙继刚决定先打个电话到那边去确认下价格,他还是有点不相信会有这么便宜的价格。若是真的这么便宜了,他决定立刻动身去买一台来。 电话里的老板娘清清楚楚地告诉孙继刚货是和广州那边一样的,都是进口后分装的,只是现在这边的用户多了,他们才在这里开的办事处的,广州那边的货因为是这边的用量少,所以卖的公司有赚一票的意思,不打算做长远生意的。而她们这个办事处可是为了做长远的生意和扩大杭州市场才不会有这种赚一票就走的意思的,他们做的就是服务和质量,让孙继刚放心好了。 孙继刚决定还是再叫汤利松过来和孙荣然两个人去买一台回来,他觉得实在是很有必要买一台备用的,今天的工作就整整被耽误了老半天,这以后若是有备用的,就不用担心燃烧机出故障了。 孙继刚去财务里办好了一张支票交给孙荣然,让他和汤利松两人赶紧再去杭州买一台燃烧机回来。 这回汤利松是熟门熟路了,很快就从杭州买回了一台燃烧机回到了厂里。孙继刚从外包装看简直和自己从广州那边空运过来的燃烧机包装是一模一样的,他又让孙荣然把新的燃烧机替换下那台旧的,燃烧结果也和那台完全毫无差异的。他不禁有点感谢这旧燃烧机今天发生故障了,让他知道了这个事,这以后可不用再被宰了。 孙继刚这边的厂子已经慢慢红火了起来,张怀德也彻底放下了心,毕竟孙继刚的厂子越红火,他的租金也越是能交付的。但现在让张怀德闹心的是那个空调两器厂了,这个厂子似乎很忙,却总是看不到有多的回收款转回到厂里的账上的。这让他很是担心欠账越做越大,还能不能收回来了。 这一天傅正矩从广州回到厂里来了,他找不到傅正明,张怀德便让他坐到办公室里一起聊聊天。 “正矩啊,广州还待得习惯吗?”张怀德问道。 “唉,老张叔,你想想长年累月在外面的,花花世界再好也不是自己家的,我可不想再过去那里了长待着了。”傅正矩诉苦道,“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和我哥,你两个人说下的,我打算不去了,回来自己去干了。” “你也想自己办个空调两器厂?”张怀德暗暗吃惊地说道。 “我才不呢,老张叔,这空调两器厂我们浦沿这一带太多了,在广州可到处碰到的是浦沿人,都在那找门路卖货呢,这行业我可不想干,迟早要结束的,最后去干的人怕是西北风都要没的喝了。” 张怀德便又追问道:“那你打算去干什么行业?” “我啊,在广州那边发现了一桩新的行业,就是做吊顶用的铝板,只要弄一台液压机,将铝板成形就可以用到房子的吊顶上去了,我在那边可是经常去看人家怎么做的了。我这次回来已经和我的几位朋友约过了,准备大家一起投资去搞一个装潢材料厂,专做吊顶材料,从铝板到轻钢龙骨。” “唉,那不是可惜了,你若走掉了,我们那边可就没人去市场和人做买卖了。还有那些款子总是一动不动的,让人心急的,本来你在的话,还熟悉点的,能够把款子要回来的。” 傅正矩很顺口地说道:“款子我可是很积极帮你们都在催回来的啊,只是有相当一部分是现金交易的,不开票不入账的,基本都是能收回的,尽管价格便宜点,剩下的也能够要回来的。” 傅正矩这不经意的一番话让张怀德心里已经明白了,看来私底下在做文章的还是那个傅正明,他估计是把钱划入了自己的小金库,而不会来和自己说到底有多少了,这笔烂账必须得和傅正明直面交锋了。 张怀德没有露出丝毫的破绽,还是很和颜悦色地和傅正矩聊了一会儿,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还是能够把控住自己的,他必须得考虑如何与傅正明交锋了。 第147章 生意场风云 傅正矩很快和其他的两个人一起在铁路道口外当年孙继刚建造的磅房边上的镇办计量器具厂那里租厂房办起了一家厂,取名叫规矩装璜材料厂。 这个傅正矩比傅正明还要会搞关系了,广州这几年待下来,他早已学会了请客送礼拉业务的套路,他很快找到了第一笔业务,那就是新成立的永兴中医院住院大楼的吊顶业务,在他的强烈攻势下,医院筹备组主任很快像他缴械投降,整幢大楼价值六百多万的吊顶被他拿到了手。 薄如纸张的铝料被拉到厂里加工成了六十乘六十见方的方形细孔铝平板,这些铝平板只要喷上白色塑粉就可以运到工地去安装了。 傅正矩想到了张怀德这边的孙继刚在喷塑的,便打电话请孙继刚去看下这个业务并报个价的。 孙继刚看了这个铝板便给了八元一个平方的报价,但傅正矩似乎还是不满意。 “老孙,广州那边可没这么高的价格呢,你便宜点,我这边量也比较大,一个工程就是好几千平方的。” 孙继刚只能无奈地回道:“老傅,我也诚心给你的价格,一般人的报价估计可都在十来块的呢。” “那我只能去别的厂家问问了,老孙。” 孙继刚现在倒也并不是很渴求这业务的,便骑车回了厂里,不再去想着这个事情了。 张怀德现在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思考如何处理空调两器厂的事了,尽管他从傅正矩的嘴巴里知道了傅正明那阴暗的小金库,但他又不能和傅正明撕破脸皮直接戳穿的,毕竟自己没有确切的把柄,只是傅正矩的一面之词,一旦到了正面交锋,这傅正钜不可能胳膊肘向他这边拐的,人家可是亲兄弟,到时傅正矩不承认说过的话了,倒还是自己弄得下不了台的。 但让傅正明继续这样下去,自己倒成了他眼中最大的傻瓜了,只是他傅正明为己所用而取之不尽的钱库了,他依旧是将外面的钱捞回到他的私账上,这冤大头实在是不能再当下去了。 外面开发票的欠款想要回来也是遥遥无期的,这种生产只是无益的生产了,纯粹是为他人做嫁衣的事。 张怀德越想越是感觉走上了一条进退两难的路,他现在感觉实在是想不出好的办法来处理这件事情,他完全有点气馁了,办厂的雄心他已经消磨殆尽了。 他又想到了退出这空调两器厂的股份,只向傅正明收取十万的租金,这样的话,连同孙继刚那一块的十来万租金他倒每年还有二十来万收入了,这银行的贷款三四年也还得清了。尽管现在总的贷款已经有八十万了,但其中的三十万还是灯具厂的,剩下的五十万是空调两器的,这个贷款他必须要和傅正明讲清楚两人分担的,得让他把这笔钱给他的,这笔账得和傅正明好好算下做个了结了。 也许退出股份,将两器厂彻底给了傅正明,只收取厂房租金是最好的事,这样自己也不用再漫无休止地只垫本没收益了,坐收那部分租金就是收益了,也不用去承担所谓的收不进款项的风险了。但这事得先给傅正明一个下马威的,逼他主动和自己来摊牌,这样的话也许谈判还能占着一点优势的,到时才能达成自己的目标。张怀德想到这里,决定就这样办了,眼前只有这条路是最佳的选择了。他决定将这事先慢慢拖着,不再提供资金垫付了,让空调两器厂慢慢因缺材料而停下来再说。 很快没多少日子,空调两器厂的机器声音开始变得稀稀拉拉了,连班倒慢慢变成了独班制,最后又改成了轮班制。但这个傅正明似乎还是很沉得住气,始终也没来找张怀德谈这个事情,在傅正明的心里压根还没想到张怀德在下的那盘棋,他觉得这厂子若停工了,张怀德也占着股份的,这个心应该比他还要急的,毕竟老头子背负的银行贷款会比他压力山大的。 两个人的斗法终于让空调两器厂彻底停产了,除了成品仓库还有汽车来拉货,一切都变得很是安静了,整个厂区现在只有孙继刚那一块热闹着,职工们上班下班的谈笑声和送货装货的热闹声。 张怀德见傅正明依然还是没来找他谈停产的事,感觉傅正明是在和他憋气着,只要谁憋不住了谁就输了。但他觉得这一剂药既然对傅正明来说无感的话,他觉得那就直接给一副猛药,逼迫傅正明主动来找他。 他见这天傍晚发往广州方向的大货车又开到仓库那一块去装货了,便对他那管传达室的侄子张浩海说道:“浩海,今天那个货车不要放出厂,让他们找傅正明,傅正明来和你说,你也就让他来找我。” 张浩海自然是听从张怀德的话,等全厂职工都下了班了,他便将大门关好用锁锁掉了。厂区里只剩下那辆大货车还在装货。他们一直装到晚上十点多,装车的几位职工自然是从传达室边上的小门出去回家的,但那大货车开到大门口便被拒绝开门了。开车的驾驶员感觉很委屈,自己只不过是替人开车搞运输的,便和张浩海吵了起来。张浩海只是让他打电话给老板,他只是看门的,老板说开门就开门,两个打工人自然也争吵不下去的。 眼看着夜色越来越深,驾驶员只能懊恼地将车正对着大门口停着,堵住了大门口,从小门出去回家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所有人上班都只能从小门进出了,张怀德倒也不在意,反正他既然跨出了这一步了,就不怕事闹大了,他等着傅正明上楼来找他要求放行大货车的。 傅正明其实昨晚就早已知道了这个事情,他也没想到张怀德会扣着货车不让发货了,他觉得张怀德已经开始在向他摊牌了。或许这个厂也走到头了,他不知道张怀德会怎么和他摊牌,毕竟他心里还是虚的,那些现金交易的款项都是他那小金库收着,他不知道张怀德是不是彻底已经摸到了他的情况,他心里有点做贼心虚的忐忑不安。 但事情摆在那里,傅正明不得不去和张怀德进行交涉,他硬着头皮走进张怀德办公室里讪笑着问道:“老张叔,昨晚的货怎么回事,广州那边可还急等着货啊。” 张怀德见傅正明进来了,便放下手里的参考消息,示意他坐下来:“小傅,你坐下来,我也想和你好好谈谈。” “老张叔,什么事,你说吧。” 张怀德便说道:“嗯,从办厂到现在,我看这个两器厂只有垫本,没有收益的,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这样的话我们办厂也没意思的,还不如不办了。” “老张叔,办厂肯定也有欠付的啊,若是停止不办了,那些欠款更是难以收回来的。现在空调两器的需求还是旺盛的,我们可不能失去机遇啊。广州那边急等着这批货,你还是尽快让驾驶员先送过去吧,这样拦着是伤害我们自己的。” “你的话是没错,但到现在为止,又有多少钱让我们看到过?好在这个铝材的废料卖钱换来的收入还能抵过工资和电费的,如果这些没有这些废料钱,我怕我们这个厂连工资都发不出,电费都缴不了了,这厂根本活不下去的。这货收回来的一点点钱正够买点材料继续生产的,而真正的收益却似乎一直没有的。” “老张叔,也不是说没收益的,这收益只是都被欠着呢,欠款那部分其实就是收益了。” “小傅,我想也是搞了这么多年的厂了,这里面有些东西我想我也还是清楚的,现金交易的事也不是没的,所以我想有些事情我们大家还是心知肚明,不是因为我不说就以为我糊涂,只是我不想把事情说透了,若是说破了,大家也难堪的,毕竟我们是合作伙伴,得顾着脸面的。” 傅正明被张怀德这一番话给敲击的心怦怦跳了,他心里怀疑张怀德是否已经掌握了他所做的一切事情,这可不好了,那小金库里的钱若吐出来了,还真是不愿的,他低头呆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应对张怀德的话。 张怀德见傅正明一声不响地闷坐在那里,知道自己的旁敲侧击已经给他有了作用,现在给他一个台阶,估计傅正明会顺势而下的。 “小傅,我想大家一起合伙一场,我也不想多难为你,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投下去的钱就算我借给你办了几年厂,你想法把钱还给我算了,这股份我彻底全部退出,整个厂子都归你,那个厂里的贷款嘛我和你一半一人,我的那一半贷款你也得给我钱的,我要去还掉的,或者整个厂的贷款都归你去还了,我不再承担那部分银行贷款了。我的厂房以后算是租用给你了,你每年就交我租金算了,行的话,我们今天就起草个协议合同,这车货也可以让你走的。” 话已经彻底撂在那儿很明白了,接下去就是看傅正明怎么去接这个球的事了。“那我也得去考虑下的,老张叔。” “可以的,小傅,你可以去考虑下的,在没有考虑好之前,我的意思先别再发货出去了,你要不叫驾驶员把货开回到仓库去把货卸了?堵在那个大门口也不像个样子的。” “嗯,老张叔,我先去考虑下,若行的话,我可以尽快给你答复的,毕竟广州那边在等着这车货,我们不能失信于人的。” “行的,你尽快考虑,我也不想失信于人,但这个事我也必须要有个结果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傅正明很快去和家里人盘算了一番,毕竟这几年他们已经尝到了办空调两器厂的甜头,而且那小金库里的钱也还是能够将张怀德所说的一些钱给付清的,如果把整个厂盘下来了,这以后可以名正言顺地花钱了,毕竟现在还是像做贼一样的有钱不敢乱花的。还有就是整个厂归他们了,在名气上也会响亮很多,做人有时就是要为了一张脸面而争一口气的,现在张怀德既然提出要彻底退出这股份了,反倒对他来说更是机会了,名气也不坏,不是他逼走张怀德的,而是张怀德自己不想发财的。 更要紧的是那车货得赶紧让它走的,广州可是他傅正明的命根子,不能让货断了,若是断了一段时间的货,那些采购商会转向别的空调两器厂找货源了,这样就会让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供销渠道给毁了。再说厂里已经停工了好一阵子,眼看着仓库里的库存不断在减少,若是彻底发完了,到时真的要供应不上的,这厂子还得让它赶紧运转起来,能让货不被销空的。那些所谓的欠账其实都是收得进的,这个厂子若真的全部是自己了,光这部分欠款就是一大笔的利润了,他可不想放弃这笔财富。 于是很快,傅正明下午就去找了张怀德:“老张叔,我想过了,为了能让这个厂继续运转下去,我还是全部来承担所有的一切吧,毕竟弄起这个厂也是花了很多心血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关门的。” “嗯,好的,小傅,那我说的所有条件你都愿意接受了?” “是,老张叔,那些贷款我承担一半,我把钱给你,另一半算你承担由你去还贷了。至于租金就按你说的给你,所有的外面欠款讨不讨的回都我算我了。” “嗯,小傅,那这笔欠款也算一半的话,你将我那一半作价给我现金行不行?就百分之五十作价行吗?还有我投下去的资金也得算一下,总共要给多少钱你就给我多少钱行吧。” 傅正明想想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地步了也不差那么点欠款的钱了,而且这欠款还是作价算的,他又不是怕讨不进这些欠款的,总之还是自己占便宜的,何乐不为呢? “好的,老张叔,我都接受你说的这些。” 张怀德便叫了会计将所有的账目算了下,总共傅正明要给张怀德七十六万多一点。傅正明看看这账目也还可以接受的,便接受了,只是对张怀德说道:“老张叔,这个账我认可的,只是我现在也没这么多钱,我先给你二十六万可以吗?余下的我分两年给你付清?” 张怀德想想也不能逼死人的,现在这个闹心的事情也算是圆满解决了,以后自己可是真的很轻松了,银行的贷款看来明年就能彻底还清了,无债一身轻的日子也不远了,便同意了傅正明提出的这些事,只是让傅正明写了借条并约定了还款日期,厂房租赁协议合同也自然很快就签订好了。 于是那车货便很快被顺利地放出了厂门,一切又都回复到原来的样子了,空调两器厂的机器声很快就又响起来了,唯一不同的就是现在加班的日子似乎更多了,进进出出厂里装货发广州的车子也越来越多了。 只是现在的张怀德来厂里上班就是看看这热闹景象了,他不希望租着他厂房的这些厂冷冷清清的样子,毕竟要鸡下蛋也得要鸡能有活力的。他现在能更安心地看报聊天了,不用担心这日子的难过了,时不时还会来找孙继刚一起聊天,劝说孙继刚不要太辛苦了。 孙继刚的喷塑业务现在是越来越红火了,首先是那个傅正矩绕了半天结果找不到一家喷塑厂愿意低于九块的价格为他做这个喷塑业务,最后还是来找孙继刚谈合作的事。 傅正矩自然也不会说没人愿意给他加工的实话,只是对孙继刚讲能否不按他的八块价格,也不按自己五六块的价格,大家取个中间的价格,七块钱一平方行不行的。 孙继刚想想只要不开发票,现金交易也是可以做的,便和傅正钜约定不开发票,七块钱一个平方。毛坯归傅正钜送过来,成品归孙继刚送过去。 孙荣然感觉父亲怎么会以这样低的价格给傅正矩加工产品的,抱怨他现在又不是没业务,怎么会去接这种得不偿失的业务,到时弄得要亏本的。 孙继刚见孙荣然那极是不愿意的抱怨样子,便笑了:“荣然,你不要老是只盯着多少一个平方的价格,表面上看这个价格不高,但实际上这个产品薄得像一张纸了,所以加热升温很快,这油耗也省的。另外铝板不用磷化,我只要买几桶氢氟酸,在一大塑料桶的清水里面兑上一点,将这些铝板浸泡到冒气泡了就行,铝板表面的油污就被清洗干净了,比磷化成本要轻的多,再加上不用开票。一般十五六块一公斤粉能喷六七个平方,所以我觉得肯定不会亏钱的。” 孙荣然听父亲那么一说,觉得他分析的很透彻了,是自己太死板了,做生意也该像父亲那样精明点,明是吃亏但暗里却实是便宜的了。想想自己和父亲相比,实在是有时候要感到汗颜的了。 这边刚接了傅正矩的业务,那边又来了闻堰家具五金厂叶建昌老板的喷塑业务,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了,非要孙继刚给他做喷塑加工业务的,甚至连价钱都没谈,就把货拉进了孙继刚的喷塑厂里卸下了,只和孙继刚说道:“老孙,帮帮忙,赶紧帮我赶出来,我的货柜一个礼拜后要在上海港发走的,价钱好说的,你帮我做下去吧。” 孙继刚想想也没办法了,人家都已经是这样了,自己若拒绝了他反而是在为难人家了,便只能组织人力帮叶建昌赶货了。 叶建昌甚至将包装塑料袋,封口机,包装纸板箱等东西一古脑儿都搬到了孙继刚的喷塑厂里直接封袋包装了,然后从这里发货到上海了。 有了这一次的合作,叶建昌的所有喷塑业务便都转移到了孙继刚的喷塑厂里了。价钱自然也谈妥了,依然是不开票的价格,大家都能多赚点。 第148章 中意的职工 眼看着厂里的喷塑生意兴隆,一只烘箱和一套班子已经不能满足生产的需求。考虑到双色灯罩总是要为换色而不得不更换喷粉桶和回收装置这些的,现在厂里的资金也已经宽余了很多,孙继刚和孙荣然商量着能否再添置一只烘箱和一套喷塑设备。 “阿爹,眼下若再添加一只烘箱和一套喷塑设备是最好的办法了,但是若添置了这些设备也就是又多了一个原来规模一样的喷塑厂,只有弄到和原来这套设备一样业务量才又能有收益了,毕竟还是需要多一批一样数量的职工养活的。” “嗯,你想这些也对,我想现在的业务量可以养活一班人的,养两班人可能是有点累,但若有两套设备准备着,我们将白颜色的单独弄一个车间,就可以减少换粉时间,提高效率,也可以减少串色的可能。另外业务量在继续扩大,只要我们有所准备,就可以不用担心超过我们的生产能力了。” “嗯,阿爹,你的意思我懂,我就是怕到时候养不起这么多职工的。” “这个问题我是这样想的,我们喷塑这个行业实际上最主要的就是那个喷粉工,一个熟练的喷粉工需要时间的磨练的。所以我们现在不要去养两套喷塑的人马,但我们可以养一套半人马还是适合我们现在的业务量的。” 孙荣然对孙继刚说的一套半人马很是疑惑,便问道:“阿爹,这一套半人马何从说起?” “我在想现在仍旧以一套喷塑的人马来对付当前的业务量,虽然天天要加班,但还是能应付过来的,但我们可以再招一个年轻点的男工学着做喷粉工,让他慢慢掌握喷粉技术,万一到时候业务量翻番了,我们就马上有两套喷塑人马了,毕竟像挂钩子,擦毛坯灰尘这些其它活马上招几个临时工就会干的。所以我们要趁早培养好喷粉工,到时候能立即有两套人马的,这样就是现在要付两位喷粉工的工资,让他们两人轮流喷,尽管工资多付点,但总比付两套人马的工资要少很多的,这就是我说的一套半人马的意思。” 孙荣然恍然大悟地说道:“哦,我听懂了,就是先培养一名技术工应付以后的业务量扩大的可能,阿爹,这个办法好的。” “嗯,所以我在想最好招个外地的男工,能住在厂里的。你看看现在每晚加班到最后一烘箱,工人们洗洗都让他们回家了。我还要等半个小时,等烘箱里的温度达到了一百八十度,再将烘箱里的东西拉出来,东西轻的时候一个人倒还好拉,东西重的时候有时真的很难拉的。这些拉出了,有时候碰到连续下雨天,产品晒不干的,还要将那一筐筐铁丝篮的产品再装车推到烘箱里利用烘箱余热焖一夜将产品焖干的。所有这些做完还要用油壶从大油桶里舀好拎过来倒到烘箱油桶里让它沉淀一夜的。我知道你怕我太苦,所以每天从学校回家就直接回厂里和我一起得弄得很晚。晚饭总是在半夜吃了,我也心疼你啊!若是有个外地的工人住厂里了,这一切都可以让他干了,我们多付点补贴给他。” 孙荣然没想到父亲还是在替他着想,心里不禁一阵难受,可怜的爹啊,自己已经苦难成这个样子,心中却永远有自己的儿子!孙荣然既感到幸福又感到心酸!父亲永远惦记着儿子,而自己却为父亲干不了什么!眼眶有点发热,他知道那是泪水在打转了,只能转身偷偷抹去快要滚出来的泪珠,在坚强的父亲面前,孙荣然不敢掉眼泪,那是父亲最不喜欢看见的对男人的羞辱。 孙荣然没理由不支持父亲作出的每一个决定,父亲在他心中永远是一座不会倒塌的高山,他可以依靠且永远也超越不了的高山。 “阿爹,你打算招外地工人住厂里的事我也很支持,如果行的话,到时候可以想法多招个的,让他们都住厂里了,那你也就不用这样辛苦到很晚回家的,你的身体才是我们全家最重要的。” 孙继刚笑了:“你这孩子,住厂里的只能是招一个的,两个的就会有矛盾,除非是两夫妻,所以这事也别急,我们好好地物色一个,我们可以托心的人才放心的。” “嗯,但你的身体真的也要注意的,阿爹,毕竟家里全靠你在撑着的。”孙荣然又重复了一遍,他说的可是内心的话,这个家如果没有父亲的坚强和努力,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家了,尽管他和妹妹孙荣平都已经长大了,但家里的所有事情还是要父亲在张罗和拿主意的。 “没事的,荣然,阿爹的身体可好着呢,现在厂子又这么红火,你两兄妹又争气,除了你娘发发脾气,和你奶奶要吵几句,我们这家子在村里也是长脸的,我心里可高兴着呢,就等你今年结了婚,明年有了孙子,我们的生活会更快乐的了。” 孙荣然知道父亲心里的期盼,他想抱孙子的这些话其实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这个事反正也快了,只要父亲高兴,孙荣然自然也没理由拒绝父亲提出的任何事情。 既然孙继刚决定再上一套喷塑设备了,他便很快和张雪华她们联系上了。很快张雪华夫妻俩又来到了孙家,这回他们还带了个小徒弟过来为孙继刚他们制造新设备了,这个小徒弟来自安徽六安金寨的,张雪华让孙继刚把他安顿在厂里临时住着了。 按照孙继刚的要求,这台设备要加长,但宽度可以缩小,这样的话,如果有长一点的工件要加工也可以了。因为在业务中已经有客户提出了他们长度超过现在烘箱的产品想做喷塑,却找不到一家有长烘箱的喷塑厂家,根据这些信息孙继刚便和何锡源商量这个事了。 “嗯,孙老板,你说的这个问题倒有可能的,以后会有长一点的产品加工。这个烘箱是可以做的,就是我担心烘箱长度如果加长,就是有可能会引起温度的不均导致产生色差的问题,其它倒不是难题。”何锡源抽着烟慢腾腾地说道。 孙继刚点点头说道:“老何,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好几次,我总是在想能不能这样解决,就是将烘箱里面的进风口改变一下,将原先在烘箱一侧的风机口挪到烘箱上方的正中央,让热风从上面进去,出风口在下面,这样的话也许热气在烘箱里会比较均匀的散布开,这样也会减少温度的不均了。” 何锡源被孙继刚的这个想法给怔住了,他还的确没想到过这个做法,尽管做的烘箱很多了,但一直都是这样的思维定式在给人家做烘箱的。孙继刚居然会想到这种办法,这倒的确是一种不错的解决办法的。 “孙老板,我和你说实话我还没做过这种设计的烘箱,你提出来的倒也是一种新思路的,只不过就是因为没给人做过,也不知道行不行的,只要你没意见,我们都会按照你的想法给你做的,只是你这里便成了试验了,如果不成功就麻烦了。”何锡源也善意地对孙继刚提醒道。 孙继刚知道何锡源也是在替他着想的,但他觉得这个方法一定不会错的,他也愿意去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给何锡源打气道:“老何,你不用怕,不成功算我的,大不了我们可以将上面的风口到时候再改回到原来的样子。” 何锡源不声不响地又思考了一会儿便说道:“可以的,孙老板,我估计你这个方法肯定成功的,应该不用再改的。” 烘箱很快按照孙继刚的想法做下去了,何锡源的那个小跟班姓吴,名叫永生,个子虽然长得很高,但身材很结实整天一声不响地在那里干活,不是烧焊,就是打磨。只有休息的时候他才会和何锡源说几句话,听着何锡源接下去给他安排的活。 何锡源现在有了吴永生这个小跟班,自己也轻松了很多,平时总是在一旁用石笔在铁板上画画扇形啊,梯形啊这些草图,然后用一台风焊切割枪将这些画了图的铁板切割好交给吴永生焊接,师徒两人配合得很是默契。 不到一个星期,整个一套新的喷塑设备都彻底做好了,新的燃烧机和静电发生器也买回来了,整个装备添置花了三万都不到,现在孙继刚已经有足够的资金去支付了,再也不用担心要向别人去借钱了。 设备试机也很成功,测试温度均不均匀的最佳方式就是喷一车表面要求是白色的产品,因为白色是最容易产生色差的,只要一烘箱白色产品里面没有奶白,象牙白,纸白,雪白等不同的白色色差而只有一种统一的白色了,就说明了整个烘箱不存在温差了。孙继刚是让职工们喷了一车傅正矩他们的铝板来测试的,结果还是很令人满意的,也就不存在风口改造的事了。 孙继刚很是高兴这新烘箱的完工,一是这新烘箱几乎是很完美,毫无瑕疵了。二是从此以后他可以有承接更长产品的业务加工能力了。为此在试机成功后他买了鸡鸭鱼肉这些丰盛的菜肴请何锡源夫妻俩和吴永生吃晚饭以示庆贺一下了。 晚饭的时候,吴永生怯懦地对孙继刚说道:“孙老板,你们这里招不招职工?” 何锡源以为他嫌烧焊的活太苦太累,想走人了,便对他说道:“小吴,你咋可以这样问呢?我这里可也是让你学会了烧焊技术的,居然会当着我的面问孙老板的,孙老板也不可能会收留你的,他厂里不会招的!” 孙继刚见何锡源有点不悦,便也对吴永生说道:“小吴,你是不该问我这事的,我哪怕要招人也不会招你的!这还不是让老何跟我产生矛盾了!” “不是招我,孙老板。”吴永生被他们两人说得有点急了,“我是替我哥找工作呢!” “你哥?”孙继刚有点奇怪。 “嗯,我还有两个哥,二哥和我都出来打工了,就我大哥还在老家务农,我们山里的没出息,我和二哥去年年底回家,见我们都很光鲜地回去,我大嫂非要让我给我大哥也在这儿找份工作,所以我问问你这边招人不?” “哦,是这样啊。”何锡源和张雪华也松了口气。 孙继刚便问道:“你哥多大年纪,身体咋样?” “三十二,身体可好着呢,个子比我稍矮一点,一米七右,一个人能对付两三个人的身架,力气特大。” 孙继刚听他这么一说倒也很动心了,再想想吴永生干活时的样子,做哥的应该也不会差,也应该是勤快的。 孙继刚便又问道:“小吴,我这里可是经常要加班的,也很累人的,你哥愿意来干这种活吗?” “孙老板,我们两兄弟都在外面,所有的地都是我哥一个人起早贪黑地在耕种,农村来的这种苦根本不算累的,我哥也愿意干的。” “小吴,我也跟你说实话吧,我也的确想找一个能吃苦,不怕累的职工,我可以让他住在厂里,替我收拾一些活的,也就是说他要把这个厂里的活当自家的事去管去做了。而且我是想让他学会喷粉的技术的,这以后要让他在车间里做主角的,当然工资要高人一截的,至于晚上的一些扫尾工作他替我做了,我到年底会根据他的表现给予一次性的补贴奖励金的。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你就让你哥过来。” 听了孙继刚的话,吴永生心里觉得大哥一来这里就住厂里,至少房租费不用付的,水电费也不用付了,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那工资除了买点米菜和油,剩下的都可以寄回老家了,这可是很不错了,便赶紧说道:“他愿意的,肯定愿意的,我明天就打电话回村里,让他马上来你这里上班!” 孙继刚见吴永生那心急的样子,便笑着说道:“好了,小吴,反正你哥早晚过来都到我这里上班好了。” 这个事就这样敲定下来了,孙荣然也很高兴父亲终于能找到一个可以减轻苦累的帮手了,就是希望这个吴永生的大哥是个实诚的人。 没过几天,吴永生便领着他大哥挑着行李来到了孙继刚的厂里。 孙继刚见他皮肤黝黑,浓眉大眼,身材敦实,一看就是吃力气饭的人。那眼神露着一丝诚实和惶恐,孙继刚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打心里就喜欢上了这个新来的职工。 “小吴,你哥叫啥名字?你得给我介绍下的。” “嗯,孙老板,我哥叫吴永成。”吴永生便说道。 吴永成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递给孙继刚看了,第一次出门的他,觉得把身份证给人看可以证明他不是一个坏人,可以让人放心的。 既然吴永成把身份证递过来了,孙继刚只能接过来大致地看了下身份证,便说道:“吴永成,以后我还是叫你小吴吧,来我这里干的一些情况你弟弟都已经和你说清楚了吗?” “嗯,他都和我说了,我不怕苦也不怕累的,只想能多赚点钱养家,家里有一个快要读初中的女儿和一个读小学的儿子,种田收入低养活不了他们。”吴永成扑闪着眼睛说道。 吴永成的话让孙继刚很是放心了,一个对家庭有责任心的男人不会差的,这种男人做事肯定是牢靠的。因为孙继刚自己也是吴永成这类人,所以从心理上孙继刚和吴永成已经没有了距离。 “好的,小吴,你住的地方就在那个地方,呆会儿你自己收拾下安顿好床铺。”孙继刚指着旁边一间小房子说道,“那个房子里面半间你可以睡的,外面半间你可以烧饭的,反正水电都用着厂里的,你也不用担心要缴费的。安顿好后你可以先去外面逛下,熟悉下买菜的地方,买点米,今天先都安排妥当了,明天你再正式上班吧,可以吗?” “谢谢你了,老板,那我先去干自己的事了。”吴永成便和吴永生一起去忙着安顿的事了。 朱月华她们也趁休息的时候纷纷过来看吴永成了,问东问西的问了好多,但她们也很高兴吴永成的加入,这以后的重活有这么一个壮实的男人在了,她们这些女工从此以后也可以轻松一点了。 傍晚,孙荣然下班后到厂里也见到了吴永成,一番交谈后,孙荣然想把那辆他换下来的自行车送给吴永成,让他出去买米买菜上个街也方便一点。 孙继刚很赞许孙荣然的想法,一个外地人远离妻儿出门在外若是能得到这些帮助,对他来讲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自己父子俩也都有过这种经历,自然才会有这种予人帮助的热心。 吴永成人长得壮实,脑子也很好使,没过多久他便把喷塑上的事都能操作的很熟练了,和朱月华两个人一起轮流着干喷粉的工作了。 他的力气很大,能一个人将装满了产品的烘箱车推进拉出烘箱的。这个晚上等烘箱的活都是他一个人在干了,孙继刚很欣慰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完全托付活儿的职工! 第149章 父亲的荣光 孙继刚的厂子红火引来了江滨区民政局的目光,他们准备在全国助残日发一期有关残疾人自强不息的奋斗事迹在区刊江滨消息报上做一个专题报道。并在此基础上成立江滨区残疾人联合会,他们在物色一些事业干得有点风生水起的残疾人代表,通过各镇查找到了一批这样的人物,孙继刚很自然也被他们联系上了。 镇里管民政的先和村里的俞顺炳打了个招呼,希望俞顺炳能和孙继刚说下,作为自强不息的残疾人代表能接受江滨消息报的女记者小华的采访。 孙继刚觉得自己不想出名,也不好意思的,他从没想到过自己能成为残疾人代表的。有点为难地对俞顺炳说道:“顺炳哥,能换别人吗?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回答那些记者的提问的,也怕这样抛头露脸的,我只是为了养家糊口才在硬撑着的,真不是你们所说的自强不息的人物啊。” “继刚,你可也别谦虚,这事啊,上面既然能指定你了,也是对你的重视和认可,尽管我知道你这人要强,总不是把自己当作残疾人的,但你确实也是值得我们大家学习的,我觉得能宣传下也是好事,至少可能对你的业务也是一种影响的扩大。”俞顺炳却对孙继刚劝道,“还有如果你能引起上面的注意了,以后或许办点事也方便点,我觉得你应该接受这个采访,人家还求之不得这种机会呢。” 孙继刚听俞顺炳那么一说,觉得或许也是这个理的,自己若是拒绝了,也是不给上面干部的面子了,况且只要对自己的业务能有帮助的,也不妨接受下采访又不是掉脸面的事。想着这些,便对俞顺炳说道:“顺炳哥,那就听你的,我可以接受记者采访,只是有些话要怎么说可是要他们教我的,我可从没接受过采访,也不知道怎么说的。” “这个你别怕,记者提问的事基本都是你的生产生活这些问题,我想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知道怎么应对的。”俞顺炳却依旧对孙继刚鼓着劲,他现在可以向镇里交差了。 没过几天,一辆桑塔纳小轿车载着镇民政办的领导和江滨消息报的记者小华在俞顺炳的带领下来到了孙继刚的厂里。 孙继刚便领着他们参观了整个工厂的生产过程,并不时回答着小花记者提出的问题。 “孙厂长,你的工厂已经创办了几年了?” “从自己开始办厂算起的话也快五年了,和人合伙办过,但最终还是散伙了。后来便承包了这个喷塑车间,一直替人家干喷塑加工业务,再后来又将这五金车间也承包了,现在专业就做这款机械灯罩。”孙继刚随手拿起灯罩对小华记者说道。 “孙厂长,这灯罩是用在哪里的?” “机械灯罩,就用在钻床,砂轮机,磨刀机等这些机械设备上的,这些机械都是出口到美国的。” “那可不简单了,也就是说你实际上是在给外贸企业生产产品了,那现在销量应该还可以吧?” “嗯,因为原先一直是喷漆的,气味重,不环保,所以销量始终上不去,后来我们想法解决了内外双色喷塑的问题,就不再有这个问题了,销量是稳步上升的。” “孙厂长,你真的是厉害了,也的确是那种身残志不残的典型代表了。这么多年你是怎么一步一步做大的?” 小华记者的这个问题让孙继刚心里感到有点酸苦的味道,这么多年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资金的紧张,生活的苦累,生意的清淡,都是对自己的很大压力。身体累还能忍受,有时的心累真的要把自己摧垮的,幸亏自己也还是坚强的,从未向困难低过头,从未放弃过努力,才有了今天这一步令人欣喜的场面。但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也说不尽了,别人也永远体会不到这其中的艰辛的。 “也谈不上做大,就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为了改善生活,我也只有咬牙挺着不断努力的,只要能养活工人,让自己也能过上好日子,我就会去坚持。” “孙厂长,作为我们残疾人自强不息的代表,我们也祝愿你的企业能越办越红火,为我们残疾人争光,也更希望你能为我们即将成立的残疾人联合会的成员出一份自己的力量。” 孙继刚被小华记者说得很不好意思了,只是说着:“好的,好的,一定,一定。” 一起来的镇民政办领导对孙继刚说道:“孙厂长,我现在也替区里通知你一下,后天希望你安排个时间去西陵镇那里的民政局三楼会议室参加下江滨区残疾人联合会成立大会。千万别忘了,上午九点要开会的,你最好九点前到那里。” 孙继刚只能答应了:“好的,谢谢领导,我一定会去的。” 于是小轿车载着小华记者她们一行人离开孙继刚的厂里去另外地方采访了。 两天后,孙继刚便去了西陵镇参加了残疾人联合会的成立大会。 大会开始照例先由区领导发言,讲述了成立残联的重大意义,也表明了这是区政府对残疾人的重视和关爱。希望残联在党和政府的领导下密切团结全区残疾人员,做好残联工作,让残疾人会有更灿烂的明天。 残疾人员西陵镇的裴根家用电器维修店老板代表全区的残疾人士作了大会发言,感谢区政府和民政局的领导们对残疾人事业的关心,作为本次首届残疾人联合会的主席,自己将努力团结残联所有成员搞好区残联的工作,完成区政府交给的任务。 为了表示区政府对残联工作的支持和关心,区政府特意从市残联那里弄到了五十辆残疾人用机动三轮车指标交给新成立的残联分发到需要的残疾人手中,这些机动三轮车是以极大优惠的价格弄到的,每一辆价格只要四千多元好了。 很快区残联成立的报道连同胡裴根和孙继刚他们这些自强不息的残疾代表事迹的采访报道也一起在江滨消息报上刊登了。 孙继刚作为新一届残联成员也分到了一辆残疾车指标,这个车可以到交警大队上牌的,可以进城,也可以上马路,这让孙继刚很高兴,以后就不用再骑着自行车去跑业务了,他有了自己的代步坐骑。 孙继刚很快从区残联那里将一辆红色的三轮机动车开回了厂里,这车是隆鑫发动机,后面还有一个可以坐两个人的小车斗,甚至还可以载点货的。 孙继刚等车牌上好后,便将车开到烧焊的师傅那里让他烧了个车棚,并装上了挡风玻璃,整个三轮车能够遮风挡雨了。这活很让孙继刚满意,也让孙荣然兄妹俩高兴了一阵子,这以后父亲的那残肢也能减少许多踩自行车的苦累了。 似乎这个残联会议的确让孙继刚的生意受益了,很快有一个新的客户找上了孙继刚,他就是闻堰镇的吴浩良,现在在永兴市的小商业城开店专做淋浴房的批发生意。他自己在城市边上的塘湾镇租了个场地,将铝合金从厂家那里拉过来切割好后再拉到孙继刚厂里进行喷塑加工。 他已经也找过很多厂家了,但没有一家能够做他那种长的材料,而且勉强能做的也因为温度不匀称而出现同一根铝条子头尾竟然有很明显的色差了。 吴浩良先到孙继刚厂里看了下设备,用尺子量了下孙继刚他们的烘箱,发现很长度足够他们的铝条子了,便和孙继刚谈了价格,双方还是约定不开票的现金交易。 于是很快第一车铝料便拉到了孙继刚他们厂里,这个吴浩良似乎很谨慎,生怕孙继刚他们也会依样画葫芦地去做这个铝条子的淋浴房,到时候抢他们生意的,他总是说这个铝条子是从很遥远的广州一家厂里面定拉的,光那付模具费他出资了两百多万的,所以一般人可休想做这个活,他想以这个材料加工的巨额成本和制作难度来吓住孙继刚。 孙继刚心里很清楚他的想法,对他说道:“老吴,想吃别人的饭也是不道德的,吃好自己的饭就行,借着自己给人加工却去抢人家的饭碗那可不是我们做的,否则我这喷塑厂也不要办了。” “不是,老孙,我可不是那意思,我对你怎么会信不过的,我只是担心有些到你厂里来的人会起歪心,所以我和你说下,你也别和人家说这个东西是干嘛的,就说这东西这边可采不到材料的。”吴浩良还是这样神经兮兮地对孙继刚说道。 “我做生意也不是没原则的,不会来泄露合作伙伴的商业机密的,你放心就在我这里做,不放心你可以去别的地方做的,老吴。” “那咋会,老孙,你误解了,我只是提醒你一声,活我肯定要你做的,你这人诚实可靠,我肯定要放你这里做的。” 孙继刚将第一车加工好的货送到吴浩良那里才知道原来这个产品的确很简单,都是材料切割下,然后让几位工人将他拉过去喷好塑的铝条子装上原先已经定制好了的钢化玻璃装上就行了,一两百块的成本居然要卖八百上千的,这里面的利润让人有点咋舌。难怪吴浩良要担心别人模仿了他而抢走了生意的。 吴浩良的生意还是很红火的,每个月都有一两车的铝料拉过来加工的,他的谨慎有点出奇了,最后甚至让孙继刚送货都谢绝了,所有的货都是他自己送过来又拉回去的。 孙继刚反倒也落得个轻松,他也不会去在乎这个东西,自己省得出运输费还不是好事。 吴浩良做生意似乎很实诚,每个月月底都会和孙继刚结下帐,付给孙继刚或者六千,或者五千的,每一次他都是付给孙继刚一笔整数,让他把剩下的零头记着,到年底再算一下总账,将所有的零头都合在一起再付清,每一次付钱时他都让孙继刚打一张收条交给他就行。 这种结账法似乎也很让孙继刚感觉放心而通气的,感觉吴浩良这生意值得做的,他对吴浩良的精明尽管感觉不是很舒服,但对他的这种付款的方式还是很愿意接受的,这要比那个傅正矩的拖欠要爽快的多了。这个傅正矩做到现在还只付了可怜兮兮的一万元过,根据送货单来算已经欠了将近八万了,孙继刚可从来没给别人欠过那么多钱的,所以他对这事心里也有点急,人家欠的越多越是好像理所当然了。所以他现在倒是盯着傅正矩要账成了重点了。 孙继刚似乎成了傅正矩厂里的常客了,他们现在的生意似乎也很火的,火车站的吊顶装潢他们也谈成了,所以加班生产铝板成了常事。汤利松倒在这里和孙继刚有时常常碰到了,因为傅正矩的铝板在天花板上有一批安装工要接送的,这个业务都让汤利松在做的,所以汤利松也时不时和孙继刚碰到了。 这天孙继刚又碰到汤利松,便对他说道:“利松,现在你可是碰到大客户了,天天给人家跑车了,我这边倒是不大过来了。” “唉,继刚叔,我现在是被钓上钩的鱼了,没办法啊,给正矩开车开到现在,还没拿过一分钱呢,汽油费都得自己一直掏着,想不给他跑了,人家欠着,到时更难要进来。若给他继续跑着,只有垫本的份,没有拿钱的份,你让我怎么办办,真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的。”汤利松叹着气说道,“继刚叔,你这里哪怕欠着我都放心的,到了年底你都会一分不少的给我弄清的,可傅正矩这里我真的是一点都没底啊。” “利松,都一样的,你的运输费总还是小数目的,他肯定会和你弄灵清的,我这的加工费可是数字大了,怕是麻烦呢!”孙继刚同病相怜地安慰他道。 说话间,傅正矩的几名职工出来了,两个人只能不说了,各自分手忙自己的事去了。 傅正矩的本事就在这,他还能很客气地招待孙继刚,泡茶聊天,丝毫不谈欠账的,这可要比那个蔡叶枫高明的多。即使孙继刚谈到了欠账,他都是这么说的:“哎,老孙,终归是欠你的,我怎么可能会赖掉呢,你看我现在摊子越做越大,垫的本钱也是越来越多了,这么红火的生意你怕我会还不出吗?说实话我只要一个工地交付了,工程款项结清了,别说付你几万,十几万都付得清的,你担什么心呢?” 这些话让孙继刚反倒有点不好再说下去了,“老傅,我知道你生意大,我这么点钱你也不放心上的,但我可是本小承担不起的,做生意可一直是现剥萝卜现吃的,你也该知道我的困难的。” “哎呀,你这个老孙啊,咱们都是做生意的,碰到困难也是常事的,否则我们这老板怎么去做大呢,有点困难么也只能大家相互帮衬着度过了,我要靠你们帮衬的,你嘛,也想办法让塑粉厂这些单位帮衬把嘛,也可以适当欠一下的嘛。” 欠钱到了傅正矩这里居然是名正言顺的事了,而且还是一件互相帮衬的好事了,这话也只有他这种人说得出了。 “老傅,我想要不我给你帮衬五万,其余的钱你付给我可以吗,每次结账都留五万,其余付清,这五万到年底付清,我这可也是上路的人了吧。” 傅正矩没想到孙继刚会这样给他反将一军,现在变得不能再扩大欠款了,他只能说道:“唉,老孙,我若有了一定给你,就按你说的,给你那零头的,五万到年底清算,可是现在账上也的确没钱的,一等有钱,我就立马第一个先给你好不好?” 孙继刚坐在那里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天知道他傅正矩账上到底有没有钱呢! 傅正矩见孙继刚不想,感觉有点无趣,便又说道:“老孙,没事也欢迎你常来我这里坐坐的,其它没什么,茶管够,谁让我们是生意伙伴呢,你来了,我可都欢迎着呢。” 孙继刚心想我可没闲工夫来你这浪费时间呢,自己厂里也很忙的,却为了这个拖欠不得不来这里盯着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老傅,要不这样,反正你每个月都或多或少和我结一次账,但每一次我都剩下五万给你垫着,这样可以吧,我想你如果这样都不行的话,我怕是生意做不下去的,毕竟要想把鸡养大也要给鸡吃食的,我现在可是把从人家那里赚来的钱都垫付到你这里了,天下也没这个理的啊。我想这次你把八万多的欠账先清下,给我三万多的,余下五万到年底吧,可以吧?如果这样不可以的话,我这活也真干不下去了,你得找另外地方的了,当然欠我的钱我也还是会来要的。我就给你两个选择,老傅,我想我事情也很多的,不可能也天天到你这里来为了点欠款弄得自己的厂子事也不管了。” 傅正矩被孙继刚也说得有点似乎难堪了,只能悻悻地说道:“好的,老孙,那到这个月月底,我给你结一部分钱。” 这事似乎算是谈妥了,孙继刚便也就回去了。等到了月底的最后一天,才等到了傅正矩的那个第二次三万多的付款,剩了五万在那了。 第150章 善恶终有果 一个没有了田野的村庄,所有的池塘都被填没了,成了私家占用的院子,杨家墩已经是一个变了味的村庄,没有鸡鸭的叫声,也没有飘着猪粪味的空气了,唯一提醒人这还是一个村庄的就是晚上那几声稀稀拉拉的狗吠声。 夏天的来临也不再是蝉鸣为号了,蝉已经没地方安家了,在杨家墩成了稀有动物。没有了蝉的夏天,中午特别宁静,但那热浪并没有因为蝉的缺席而丝毫隐忍一点。 温度越高,生意却越火。在这种流火般的日子里,喷塑车间的温度也是更高了,孙继刚担心职工们中暑,下午延迟了半个小时开工,每天都去买冷饮和西瓜供他们消暑。 吴永成也知道自己的老板一只脚没了,那是孙继刚在他们一起停工休息吃西瓜的时候,他坐在凳子上把假肢脱下来,让在假肢套里闷了一天的那截断肢也在外面凉快一下的,顺便将假肢筒倒过来,将盛在里面的汗水也倒出来,这种天气,闷在假肢筒里的断肢总是很难受的,又胀又闷又潮的。 吴永成没想到孙继刚居然是凭着一只脚在支撑这个厂,让他的心里感到一种由衷的佩服!他以为自己也是能吃苦的人,却没想到还有比他还能吃苦的人! 这一段时间接触下来,吴永成也感觉孙继刚虽然是老板,但从没对员工怎么苛刻过的,尽管所有职工中他是唯一的外地人,但孙继刚待他也和自己人一样,处处都照顾着他的,这让他觉得自己也该好好干的,能碰到这样的老板是他的幸运。 他在厂里也很吃苦耐劳的,每晚都是他在收拾好东西,等最后一烘箱的温度到了后,将手推车从烘箱里拉出来,然后将燃烧机的油箱加满油。这些活成了吴永成分内的事了,他觉得自己反正一个人在厂里也没事的,这样也是帮着自己的老板减轻点劳累。 夏天的温度只是一个劲往上蹿,似乎没了刹车,路边的小草都已经给烤黄了,却还是久等不来一场甘霖。这种天气,人的火气也似乎一点就旺的。 这个热得无法让人入眠的夜晚,大家只能都在屋外坐着去争夺着太阳休息后难得的一丝阴凉,尽管地面还有点烫,但还是能够忍受的,毕竟风比在屋里要有一点的,坐在一起打着蒲扇聊聊天也总比在闷热的屋里要通气的多。 正在大家伙一起聊天的时候,远远看见新光村方向有一股火苗蹿得半天高了。着火了,一定是哪里着火了! 就在大伙儿讨论是哪里着火的时候,随着几声凄厉的呼啸声,救火车已经由远而近地扑向新光村了。看来火情还是有点大的,好事的一些人便都骑上自行车赶过去看热闹了。 很快有消息传过来说是新光小学的一个校办厂着火了,好像是一个喷塑的车间。 那肯定是虞晁华的喷塑厂了,这种天气,连续的高温,连空气都干燥的一点火星都可以点燃了。这一把火很快就蔓延开了,等救火的人赶到那里的时候已经剩了一副空架子了。虞晁华两夫妻赶到那里只是瘫坐在地上哀嚎着,他们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难道真的是上苍的报应了。 当然人在做,天在看的,他们也绝对不会想到是自己的所作所为招来的这场灾祸了。事情还得从他们平时那种飞扬跋扈说起的,他们现在厂里也招了一位外地的喷塑工,姓朱,什么名字大家都不清楚的,只是喊他老朱,据说还是一名退伍军人,从苏北一路孤身南下来到杭州打工的。 这当过兵的人也很是能吃苦,老朱在厂里什么都能干,也不怕苦不怕累的,在虞晁华夫妇眼里也的确把他当作一头“猪”一样的对待的,平时在厂里一直都是被呼来唤去的,只要他一坐下来休息,就要被虞晁华一顿呵斥的。 在这个厂里,除了老朱,其他的所有职工都是虞晁华杨翠莲的兄弟姐妹,这样的环境,自然也只有老朱能够被呵斥的了,所有的事错了都是老朱的原因,老朱成了所有人的出气筒。工资是全厂最低的,活是全厂最多的,幸亏这个老朱身体还是可以的,但也有个头痛脑热的日子,但在虞晁华他们眼里就是装的。 这一天,老朱感觉自己有点不舒服,整个人都提不起劲,他感觉自己有点发烧,整个人总感觉想睡觉。他向虞晁华请假:“老板,我想今天能否让我休息一天?我感觉人有点没力气。” 虞晁华不无好声色的说道:“你又想装病了,老朱,老是像你这样,我这厂子还怎么开!出来打工可不能这样不顾厂里的活而自由散漫的,你看看我这边的活,明天还有二十个交接箱要交货的,你今天若不给做好了,明天的货怎么交出去,你今天哪怕忍一忍也得来上班的。否则你还不如走人算了,现在路上找一群狗倒还难找的,找一批人我随便找找好了。” 虞晁华的话带着一种极度讽刺和蔑视,让老朱的心里很是愤怒,但他不想发作,他想着虞晁华如此地蔑视人,也要让虞晁华付出这种不尊重人的代价的。既然虞晁华不同意他请假,他就只能待在厂里,昏昏沉沉地干着喷粉的活,他有点站立不住,但只能坚持着,他估计是这几天的酷暑让他有点中暑了。 上午总算勉勉强强地挺过去了,到了下午,他越来越觉得眼睛要闭上去了,他实在是感觉困,但那虞晁华的那几个皇亲国戚都在一旁不时催着他,他只能胡乱地喷着这些产品,很显然这样干出来的活肯定是也很勉强的,下午烘箱里烘出来的交接箱表面很清楚的出现了缺陷。粉厚的地方堆积的几乎要流下来的感觉,而薄的地方几乎还隐约可以看到那铁板的青黑色。这产品质量肯定是不过关的。 虞晁华看了之后懊恼地又开始骂人了,“你眼睛长在哪里的?老朱。喷过的地方和没喷过的地方难道会看不出的吗?你看看你这种活给我白干还不够啊,还得重新喷过,这粉和电,还有人工,都要增加双双的成本啊,你到底咋回事?给你工资也不算低了,竟然一点都不负责任地干干,我看你是不想干了还是非要扣你点工资,你才会端正态度了。” 老朱本来就心怀恼恨,被虞晁华那么一说更是有点恼火,他想摔了喷枪就走人了,他实在是忍无可忍的了。但他还是忍住了,他想这么走了,自己的工资肯定是拿不到了,但不走也实在是有点自己窝囊的,既然人家这么不尊重自己了,自己也打定主意一定要离开这个混蛋的老板了,只是走了也得给他点颜色瞧瞧的。 想着这些,老朱丝毫不露声色了,他打定主意今天干好了就走人,但也要给虞晁华点教训的。他咬着牙坚持着将所有的交接箱都喷好了,喷到了虞晁华他们满意为止,等他们都收拾好下班了,他将塑粉桶里面的塑粉换上了新的塑粉,打扫好卫生。这一切都是那么的毫无破绽,和他平时的工作一样,根本没有异样。将喷塑枪放在了喷台里面,喷台里面的剩余粉末他扫在了一起,将那支高压静电喷粉枪的枪头放在了这堆粉的上面,然后将静电发生器的开关依旧开着,把静电的高压打到了最高后。便跟着虞晁华他们一起下了班。虞晁华根本不会去检查这一切的,他已经习惯了对老朱的呵斥,所有的活也都甩给了老朱去做的,他唯一的任务就是等老朱忙好了一切离开工厂,他锁上门回家的。 老朱很坦然地离开了工厂回到他出租房去了,虞晁华也和往常一样的锁上门吹着口哨得意地回家去了。 那个静电发生器还通着电,不时发出的高压静电让那支静电枪的枪头“吱吱”的冒着火花,还不时因为电压很高打出“啪啪”的弧线。终于高压静电的火花点燃了那一堆塑粉,先是一股黑烟冒出,塑粉在持续的静电火花作用下终于被彻底引燃了。 连续的高温干旱,这火势很快就着了起来,从喷台燃烧到边上的塑粉箱,然后是边上的电线,终于越烧越旺,引燃整个厂房,屋顶的椽子和竹篾席子迅速也被引燃,很快被烧出一个大洞,火苗很快就蹿出屋顶,冲天而起了。 等虞晁华他们赶到时,消防队也只是象征性地浇了下水降降温而已了,里面的东西根本搬不出来了,他们两夫妻再是哀嚎也无济于事的。 这一场大火烧掉了虞晁华的所有设备,更要命的是新光小学也接到了江滨区教育局的通知,要求整改校办企业的存在,将所有挂着校办企业名头的工厂一概清理掉,以后不允许学校再有校办企业了。 虞晁华彻底没了赖以生存的根底了,他现在有点走投无路。好在新光村的邮电器材厂因为还有许多喷塑的交接箱需要做的,只能给虞晁华另找了一个他们村废弃了的采石场让虞晁华搭了几间小屋继续给他们做交接箱的喷塑业务,当然从造房子到添置设备整个能正常生产已经要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虞晁华被弄得精疲力竭。老朱在他这里结了一部分工资后以没有活可以干为由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次火灾自然永远是一个谜了,只知道是电引起的火灾。 这一次火灾没多久,邮电器材厂的交接箱喷塑业务也似乎被烧得有点萎缩了,原先要喷塑的铁皮箱子现在更多的是用不锈钢材料替代了,喷塑的箱子越来越不受欢迎了,据说是因为喷塑的箱子在室外经过风吹日晒的,颜色不仅很快变得暗淡,而且时间长了,也还是要脱落掉塑的,在用螺栓固定的地方总是先生锈而导致整个铁皮箱子生锈了,不仅影响外观美观,而且也确实影响箱子里面的一些接线位置产生锈蚀的。 不锈钢交接箱使用的不断普及导致了铁皮交接箱的不断萎缩,连带着喷塑业务也迅速减少了,现在的虞晁华再也狂不起来了,他的生产业务已经像采石场的小屋一样被萎缩在那一点点的业务中了,再也不可能有扩张的能力了。 世上许多事都是因为有缘起而才有如此的果,但又有多少人能明白这其中的轮回因果的呢!虞晁华不会明白,善恶因果终是有缘起缘生,他的人品也永远达不到他能觉悟的地步。 人和人永远是相互的,只有真心才能换真心,尊重才能换尊重。人也该懂得知恩感恩的,更该懂得知恩图报的,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受人尊敬,受人欢迎。虞晁华不懂这个道理,所以他的结果也是很自然那样的。 孙继刚却不是虞晁华那种人,他永远不会忘记帮助过他的人,也会给别人很多的帮助,他知道这个世界永远是相互的,不能靠自己能够闯出天地的。他知道他这一路走来,幸亏遇着了生命中的几个贵人,他们的相助才让他今天有这么一番事业的,所以他觉得只要有机会他也当帮助他们的。 孙继刚见张怀德这段时间每天也有点无所事事,愁眉苦脸的,知道他心里也很烦,毕竟原先在杭钢厂的儿子张浩洋现在也只是待在家里无所事事了,连同原先在灯具厂主管仓库和发货的儿媳妇也失业在家,一家子似乎都是靠老头子一个人在厂里弄点钱养活这么一大家子了,原先的那种荣光也让他们感觉走不出去的。 好在张怀德信佛,他知道怎样去放下的,原先的富贵再好也终究是过眼云烟的,弄到最后还身负一些银行债务了。他现在唯一解闷的事就是每天到厂里来坐着,和孙继刚他们聊会儿天,或者见几个时不时来看望他的几个佛教信徒,当然他们来还是想从他这里弄点钱化缘的,他们总认为廋死的骆驼比马壮的,张怀德现在愁眉苦脸的就是自己想捐赠点钱却有时也无能为力了。 孙继刚总想给张怀德也拉点他们能够做的业务,毕竟他也不忍心看着老头子这样整天在厂里念叨人生的那本经,他知道张怀德心里有多少的无奈和感慨的,人生的大起大落,临了还在七老八十的年龄身负一身的银行贷款,那种滋味肯定不好受的。 孙继刚觉得应该让张怀德弄一点合适的业务做下,让他回归到被人尊称着“老板”的快乐感。 兴隆机械有限公司的灯罩现在每个月的量已经很大了,最多时甚至达到了五六万了。他们公司那边有时为了这个机械灯具的装配还要弄很大一批人,弄得整条机械产品的安装线人员都凑到了这个零配件上了。卢伟强感觉这有点捡芝麻丢西瓜的味道了,他觉得应该像灯罩那样集中到一家厂去装配好了发到他们公司里,这样他们更可以腾出人手来安排机械产品装配的。 彭金海听卢伟强这么一说,便自然想到了孙继刚,他觉得孙继刚这里装配好机械灯具送到他们公司里是最合适的,省得另外再多一家别的企业,多一道关就多一道税的,这个想法自然得到了卢伟强的支持。 彭金海很快找了孙继刚谈了这个事情:“继刚哥,你能不能将整个灯给装配好了送到我们厂里的?” 孙继刚其实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他想把装配灯具这个事让给张怀德他们做,毕竟张浩洋夫妇对灯具装配这个事情也是很熟悉的。 听到彭金海说要把灯具装配的业务也交给他们来做,孙继刚自然是很愿意的,但他依然要为争取装配的利润丰厚点而摆一下谱的:“彭经理,没什么不可以的,只要有钱赚,肯定愿意给你们装配好交给你们的。” “继刚哥,钱肯定是让你们赚的,只是赚这个钱也得垫付一些零部件的钱的。你看灯罩是你们自己生产的,但这电线,开关,灯座,还有这根金属软管和金属软管外的塑料软管壳都需要你们自己垫钱去采购的。” “这些零部件自然是我们会垫钱去采购的,只是这些东西的价格你们都知道的,我们去采购的成本其实对你们来说是很透明的了,所以我们顶多就是赚点装配上的加工费了。”孙继刚说道,“若是我们给你们装配了,我们是不是能自己去另外厂家采购电线和灯座这些零部件的,我们以前的灯具厂也还是有价格便宜的进货渠道的。” 彭金海听到孙继刚那么说,不禁笑了:“继刚哥,这个事你不说我倒没注意的,你一说我倒很有必要先提醒你们的,这个电线,开关和灯座只能是我们指定的有ul认证过的单位生产的产品,可不是你们之前所采购的任何厂家都能供货的。” 孙继刚有点纳闷:“什么ul认证,这有啥关系的,同样是电线,开关,有啥不一样的!” “继刚哥,出口美国的产品可必须得有这个认证的,美国人可是很重视环保和安全的事的,和你这边的灯罩为啥会改成了黑白喷塑一样也就是因为环保和安全的事啊!” “看来这个灯还真是不一样啊,行,只要你们价格可以,我们一定会按照你们的规定去做的。”孙继刚最终还是想接下这个任务,能让张浩洋他们也能一起赚点钱。 第151章 彼此的照应 双方都愿意的事往往是很快能达成的,兴隆机械有限公司的机械灯装配工作终于由孙继刚这边接过来了。彭金海将那个经过ul认证的电线,开关,灯座的采购单位和价格都提供给了孙继刚,这新的采购价格由孙继刚他们自己去谈。 至于那根金属软管和软管外的塑料套管则由孙继刚他们自行决定的厂家采购了,但所有这些零部件的价格都以兴隆机械有限公司原先的采购价格为基准,再加上每一个灯二点五元的装配价就是彭金海给的价格了。 孙继刚觉得这个事情应该能做的,即使张怀德他们没兴趣做,自己也可以招一班人马干的,无论怎么算,这装配人工费也有一块五能赚的。毕竟这个产品每个月有稳定的订单,兴隆机械公司也是牢靠的大公司,不用担心货款的。 “老张叔,我有个事想和你说下。”孙继刚和彭金海一敲定灯具装配的事,便来和张怀德说了。 张怀德放下手中的报纸,眼睛翻越了那付快要滑到上嘴唇的老花眼镜看着孙继刚说道:“你有事想和我说,看来我这老头子还是有用处的。啥事?你说吧。” 曾经让张怀德厂里门庭若市的风景已经早已不见了,来找他的人也已经门可罗雀了,他现在已经也慢慢习惯了这种巨大的落差,一个人静心向佛了。所有的荣华富贵都只是过眼云烟,他已经尝遍了这人世的冷暖炎凉,所以现在的张怀德对一切都是平淡而坦然了。 也是,一个人只有经历过辉煌才会知道什么叫落寞,只有感受过风光才会明白什么落魄。经历的越多,人生变得越是通透,不会再大喜,也不会再大悲了。 孙继刚知道张怀德这话里的那种无奈和酸楚的,曾经叱咤风云商场的张怀德现在只能是这样如邻家老人一样看报喝茶,问佛修心了。孙继刚心里泛过一丝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和张怀德说这件事情的,张怀德会在乎这个活吗?亦或是自己替他接了这种生意过来会不会让张怀德误会自己在嘲弄他了。 张怀德见孙继刚那种似乎欲言又止的犹豫有点不乐意了:“继刚,你咋回事,我可从来没见你这么吞吞吐吐过的,到底啥事,你说好了,只要我还能帮你!” “老张叔,我说了就怕你生气,不说我又自己心里难受。” “我真当被你搞糊涂了,你到底啥事,跟我说好了,我这人什么都经历了,还能有什么让自己不能过坎的了!我倒更想听你说说了!” “老张叔,你知道吗,兴隆机械公司现在要我把整个机械灯给他们装配好了再交给他们的了。” “好事啊,继刚,你是怕没场地吗,我这边的装配车间也可以给你使用的。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人可以招的嘛,不用怕,只要你生意好了,我也高兴的。” “老张叔,我是想把这个装灯的事能不能让浩洋弟他们去弄,想想他们两夫妻也没事情可干了,就是不知道他们乐不乐意这种活了。价格基本已经是透明的了,就是一盏灯算两块五的装配人工费,其它零配件我们自己去采购,电线,灯座和开关得去他们指定的叫什么ul认证过的厂家采购的,当然价钱我们自己可以去谈的,金属和塑料两个软管由我们自行采购。” 孙继刚跟张怀德说这些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担心的,毕竟人家是做过大老板的人,会不会不愿意干这种活了。 谁料张怀德听孙继刚把事情的意思大致说清楚后,笑了起来:“继刚啊继刚,我还以为有什么事情难以开口的,你想多了,我觉得这是好事啊,让浩洋两夫妻也能有个事干干,你以为他们是什么出身的啊,也一样是工人出身啊,更何况我们现在一家子也只能这样抓蛇不了讨讨饭了,还想怎样!” 张怀德这么一说,孙继刚心中倒也不再怕了,他也笑着说道:“老张叔,这事我也没和你商量过的,自作主张就去应承了下来,所以有点担心,你现在这么一说,我也总算放下心了。” “继刚啊,我觉得这个等装配的人工费给的也不低的,还有那个金属软管我觉得这个价格也给的不低的,我能够从桐庐那边拿到质量很好价格更便宜的货,所以这里还有点钱可以赚的。至于这根塑料软管,我也能从海宁那边弄到更便宜的,质量不会比他们的差。所以整个灯应该还是有钱赚的,你不用担心的,我也喜欢这样小搞搞的生意,稳定和踏实,货款不用担心,也是根据订单进货,不会积压,不会亏本。”孙继刚从张怀德的话中明白了他其实也早在盘算这盏灯的成本费用了。 “至于那个电线这类也许还是要你和浩洋一起去落实下的,能降点价格自然是最好的,这些可都是利润了。”张怀德似乎已经在考虑配件采购的事情了,他在他的抽屉里不停地翻找那金属软管和塑料软管的生产厂家的几个老板的名片了。 很快他翻出了桐庐横村金属软管厂老板杨冠友的名片便打电话询问软管的价格了,电话中杨冠友在调侃他怎么这么长的时间不做生意隐居去了啊,老头子骂了他:“这么长时间没和你做生意你可会来看看我的,你这没良心的小子只有给你生意做才会记得我,你啥时候过来下,我这的软管你给报个价。”杨冠友在电话那头连连讨饶,答应明后天就过来。 放下电话,张怀德半真半假地骂着:“都是只知道钱的一群货色,继刚,没生意做也不会有联系的。” 唉,谁不都是这样,孙继刚心里想,这世间的人都是为了几个利在奔波来往的,不为利谁又会这样无缘无故来看看故人的。 张怀德似乎又开始恢复了那种谈业务时的活力了,他很快又拨通了海宁许村那边的塑料软管厂老板马吉山的电话:“喂,老马,是老马吗?哦,我是谁啊,这么快你就把我忘了,从我这里拿业务赚钱的时候,可对我熟悉的很啊,现在一下子就我是谁都不知道啦。对,老张叔,你总算想起来了,还算你有点良心,打你电话就是让你来一趟,我这还是有你的生意可以做的。笑啥,你以为我就不能再做生意啦。嗯,好的,可以的,我明天等着你过来。” 张怀德一下子便先把两根软管的事给处理了,现在他的心里也很高兴,这以后还是有电话可打,有事可以说了,他很感谢孙继刚给他找回了这份感觉。 “继刚,我等下回去就和浩洋说下这个事,叫他们今天就过来整理好这个装配车间,让他们把以前装灯的几个老员工去找下,反正我估计人不用很多的,连他们夫妻两个再弄个三个人就够了。” “嗯,老张叔,人多了也没用的,多一个人多一份开支的。” “是的,就是这个电线,灯座和开关的事你们啥时候去一趟那个厂家,谈谈看能不能降一点价下来。” “老张叔,这个事,我想明天就出发,明天我家荣然也休息的,我想让他跟着一起去,毕竟小年轻在外面也需要磨炼下,还有就是有些东西还是他懂一点了,什么ul认证的,我们都不知道了。” “嗯,你说的没错,荣然这孩子还是懂事能吃苦的,有文化,是该让他跟着去谈谈,去看看的,上回要不是他,我还一直以为那个俄罗斯板是进口板材,很好的呢,上面的那个英文字我们又不懂的。”张怀德点点头赞许地说道。 第二天,孙荣然和孙继刚,张浩洋一早便坐着汤利松的车子赶往慈溪长河镇那边的云环电子集团去了。 张浩洋现在也很高兴孙继刚给他们找了这么一个活,成天呆在家里也不是个事。以前在村上出了名的有钱和富翁家庭,现在落到背负银行债务,这也让他们夫妻俩不大愿意出门的,生怕有人问起厂里的事,弄得很没颜面的,夫妻俩只能在家里无所事事地熬着。这个机械灯具的装配生意谈成功了,也可以让他们夫妻俩又像以前那样每天来厂里了,哪怕生意不忙,也是终归有事可干了,在外人面前依然还是有这厂子在的,至于收入的多少别人又会怎么知道呢,有时候脸面真的比赚钱重要的。 张浩洋对孙继刚说道:“继刚哥,这以后还得你多辛苦一下了,我们这个装灯业务接了,有许多事可要你去张罗了。” “浩洋弟,你说的什么话,我也靠你家老头子才有今天这形势的,我可不会忘了老头子给我的恩惠的,我和你们其实都是一条船上的了,你们日子过得不舒服,我也感觉没味道的,心里总有一种内疚,感觉是在抢了你们的饭碗。”孙继刚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老张叔到了这年纪还在坚守着,我有时也很心疼他,人家可以回家享受天伦之乐的,而他却依然还要咬着牙为那几笔银行贷款在坚持着。” “继刚哥,本来也是差不多了,我们在家里也劝他别再去担风险了,这样的年龄容不得一个闪失的,让我们一家子如何收摊。可老头子总是不服输,掉了两次坑里,现在才有点醒悟了。” 孙继刚明白张浩洋说的两次坑,但他不能评论,毕竟那个傅正明的空调两器厂还在一个厂区里,不想掺和到这些矛盾中去。他知道张怀德父子俩对傅正明没有好感,表面上没有矛盾,实际上却一直被傅正明牵着鼻子在走,连那房租费都拿回来很累的,傅正明这种人哪怕手里有钱也非要欠着人家的。似乎欠钱是光明正大的事,而孙继刚这种人却会因为欠着钱而坐卧不安的,这人和人的差别就是这样,什么样品的人就会干什么样的事。 张浩洋为了这些事和傅正明基本都不讲话的,他一直在奉劝张怀德想法赶走傅正明的,与其拿不到租费,不如让房子空着好。张怀德苦于实在没有别的收入了,想想还是将就着让傅正明在这里租着,毕竟这是一个厂子,不是一个篮子,到时候可以大门一关,将租金还清了再让傅正明生产的。当然这也是撕破脸的事情了,不到最后也绝不会做这个事情。 车子很快就过了上虞左拐往余姚方向了,这一带都是和永兴的围垦地区差不多,大片大片的土地都是种着棉花,榨菜这些农作物的。 穿过泗门镇就到了慈溪的长河镇,孙荣然向当地人打听云环集团的总部地址,但没有一个人知道这总部地址的,他们只是告诉孙荣然这云环电子集团其实是好多家的私营企业组成的一个松散型企业组织,这些私营企业都是生产电器上的某一个零件的,电线厂的就只生产电线,开关厂的就只生产开关,灯头灯座的只生产灯座,插头插座的只生产插头插座,彼此互不争夺生意,但只要有一个客户走进任何一家厂家,什么都能拿到,去了电线厂,采购了电线,问有没插座的,厂家也会说有,只是他马上去插座厂拿了插座过来给你看了。当然这价格肯定也会有一点差异的,这是他们这个集团里的不成文规定,拿货只赚取一点点差价。而且他们每家厂都是分担了ul,ce这些出口需要的认证费用的,认证统一以云环电子集团的名义去办理的,认证出的证书每家厂都可以使用。因为他们抱团取暖的紧密,所以整个长河镇的这一块电器配件产业做得很大了,这也是一种产业群的生存模式了。 孙继刚他们很快找到了一家做电线的厂家,接待的人马上拿出了几根样品给他们看,电线和彭金海给他们的一模一样,上面都打着ul的标志。 孙荣然对那位接待员说道:“你能给我们出示下ul的认证证书吗?” 接待员笑了:“可以的,也的确有别的厂家根本没有这个证书却在打ul的标志。” 他很快让人拿来了一本写着中英文的ul认证证书,孙荣然看了下的确是的,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那个上面的抬头是云环电子集团,便问了下为啥不是他这个厂名。 接待员解释了他们就是云环电子集团下面的一个分厂,这个认证证书是他们集团统一用的。 “你这个价格是多少?”孙继刚便直接向接待员问询价格了。 “不带ul认证的便宜点,两块四一米,带ul认证的稍微贵一点,两块六一米。你们既然要看我们的ul认证证书了,那估计肯定是要两块六一米的了。” 张浩洋和他讨价还价道:“我们是要这ul认证的电线,但你这个价格感觉是否还可以再适当便宜点嘛,我们以后可是长期的业务了。” “我们这已经是出厂价了,再便宜我也没权利给你们便宜下去了。要不我和我们老总说下看?”接待员倒也还是热情的。 孙继刚心里明白这业务员给的价格其实已经比彭金海给的价格要便宜五分钱了,彭金海他们的价格估计要么是转手过的,要么就是另外的原因,他很高兴这厂家直接给的价格就比彭金海他们的低,而且听业务员的语气似乎还能再便宜一点的,便对那接待员说道:“那你赶紧去和你们老总说下,就说有个长期客户想买电线,能否再便宜一点。” 接待员很快就去总经理室了,孙继刚和张浩洋两人在窃窃讨论着如何去找灯座和开关的直接生产厂家,绕开这些中间的差价赚取费,应该还能便宜点的。 不一会儿他们见接待员回来了,便停止了讨论。 接待员对他们说道:“我和老总说过了,既然以后长期的生意,那就给你们便宜五分钱一米,两块五毛五,这已经是最便宜的价格了。” “两块五都不行吗?咋还弄个五分在那的,算算都麻烦。”孙荣然在一旁说道。 接待员笑着说道:“别小看这五分,电线长了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那如果我们全年做到多少数量还能再给个优惠?”孙继刚却继续问道,他心里其实已经很明白了,这价格已经比彭金海他们的便宜一毛钱了,应该说很让人满意了,但他还是想争取以后再便宜点的。 “这事以后我可以和老总说的,给你们一个年度销售总数的再让利优惠。” 很快电线的价格确定了下来,双方明确了发货方式和付款方式。 这些做好后,接待员又问道:“你们另外的灯座,插头,开关这些不需要的吗?” “哦,这些我们已经谈好了,不需要了。”生意场就是这样,尔虞我诈,有些必要的谎言还是得讲的。 孙继刚和张浩洋他们三个人便很快转悠到了开关厂和灯座厂,谈下来的价格都比彭金海这边便宜一点,所有一套零配件合起来居然便宜了两毛五分,这可是很不错的利润了,三个人很高兴地便打道回府了。 第152章 帮忙的生意 这边张怀德也很快和杨冠友,马吉山他们敲定了金属与塑料软管的价格,这两个零配件价格也要比彭金海他们的价格低的多。这整个一套灯具连同装配费一起张浩洋他们还能总共有三块钱的转圜余地了,扣除雇佣的安装工工资,这一套灯具也能有个两块钱的利润了,这可是很让人满意了,毕竟每个月都有两三万的数量要装配的,一年下来有个三十来万的数量,也就有五六十万的收入了,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了,尽管张浩洋两夫妻的工资都没算,一起在这个收入里面了,但也是很乐观了。 张怀德现在已经不再担心银行的那笔贷款了,这样的势头,估计今年年底他就可以翻身又重新过那种逍遥而轻松的日子了,况且以后每年会有这么固定的产值,不必担心这以后的日子了。尽管兴隆机械公司的采购付款方式是两个月付一次,但他不担心这笔款子拿不进的,因为孙继刚这么长时间和他们合作下来,几乎是每个月都有钱款汇到账上的,发票开出,两个月后发票上的钱一定一分不少地打入账户的,不用催讨,大家约定的。 表面上看张怀德似乎又要垫付所有零配件的成本了,但他现在也向兴隆机械公司学习,向云环电子集团,杨冠友,马吉山他们要求发票开过来后的三个月再打款给他们的,他们也愿意接受张怀德的这个约定,因为他们也是被欠怕了的,现在虽然要三个月的时间,但一定是到了时间会打入账户的,这倒也爽快,大家彼此都愿意接受。 孙继刚的喷塑车间还是不断有新的客户上门来要求加工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古河镇的一家木工工具生产厂家找上门来要求给他们的木工钻头材料进行磷化处理。 老板叫张玉兴,身材敦实,眼睛大得出奇,人却很实诚,骑着个摩托车上门来就很和气地对孙继刚说道:“老孙,能不能帮个忙,我这些高速钢钻柄需要磷化下。” 孙继刚看了看张玉兴用拖拉机拉过来的这一车笨重的高速钢钻柄,很奇怪地问道:“老张,你这产品还是半成品啊,就磷化不喷塑?” 张玉兴回答道:“唉,是的啊,就磷化不喷塑的,去了几家喷塑厂,一看我这活就不愿意干,说不喷塑的没钱赚的将我拒绝了。我现在只能来你这碰碰运气看,能否帮我磷化磷化。” 孙继刚知道光是这样磷化也的确还没碰到过,这价钱又不知道该怎么算的。况且高速钢的钻柄很重,又不能装到铁丝筐里吊到磷化缸里去磷化的,因为钻头很小会从铁丝筐的眼洞里漏出来掉在磷化缸中捞不起来的,这活的确不会有人接的。 张玉兴见孙继刚迟疑的样子,怕又被拒绝了,便赶紧说道:“老孙,帮帮忙,价钱好商量,我都现钱付掉可以吗?” “老张,不是钱的事情,我在想怎么帮你磷化呢,我也很奇怪,你这个半成品不磷化不行吗?非要磷化不成?” “唉,老孙,不磷化过的钻柄我们在冲压的时候冲针总是没多久就断了,不时的得修改模具,效率太低别说还老出次品,后来有人告诉我只要先把这些钻柄磷化过了,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所以我想能不能帮我试试。” “哦,是这样啊,老张,试我可以帮你试的,就是怕到时不成功,你花了冤枉钱。” “没事的,老孙,不成功也是我自己的事,我现在可是什么都投下去弄好了,就在这最后这道关口处被卡住了,唉,成败都在这最后这一道关上了,成功了,我就可以接单子,成功不了我就关门倒闭。”张玉兴说的很是悲壮。 “老张,你这样说,我也可不能趁人之危的了,这样吧,我先免费给你磷化一批,你若行了,就拉过来我给你搞。” “那实在是太好了,老孙,我不知道该怎样谢谢你了!” “老张,大家都是做生意的,都有个起起伏伏,我见你这人也是实诚人,不会耍滑偷奸的,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的,生意场上也需要有朋友的。你这个生意只要能成功,做长久了,不是你好我也好吗?” “你这话倒是很对的,老孙,说实话,我这生意还是幸亏我一个很要好的同学帮忙的,这产品是德国博世公司让我同学他们那家台资公司在做的,他们把这些单子外发给人加工,我也是因为我同学的关系才分到了一部分的,只要我能做好,那以后是不愁单子的,这个磷化的事情也是他告诉我的,所以我想来你这里试试看。”张玉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似乎都和孙继刚说了,他觉得孙继刚这个人牢靠,也值得一交。 孙继刚去弄了两个半只的塑料大油桶,将这些钻柄倒入这两个塑料大油桶里,然后从磷化缸里将调配好的磷化液舀入桶里,将橡皮蒸汽管插入进去加温,半小时不到便磷化好了两半桶的钻柄。 孙继刚便用铁锹将里面的钻柄一锹一锹的往外锹出来,尽管慢,但不会浪费磷化液,也不会让钻柄遗留下来。这样一次两个半桶的,磷化的也还是快的,很快张玉兴装过来的产品都磷化好了,孙继刚便清理了下塑料桶,将磷化液倒回到了磷化缸里,剩在塑料桶里的几颗钻柄也一颗不少的放到了张玉兴装货的桶里,让张玉兴拉回去试试看行不行了。 第二天张玉兴便兴匆匆地骑着摩托车先来到了孙继刚的厂里,满脸笑容地对孙继刚说道:“老孙,果然没错,磷化还是有作用的,昨天拉回去的一车料半天不到就干完了,这材料好像变了一样,糯的很了,那冲针冲完都不断一根的,实在是太好了,这以后啊,你可得给我经常磷化的,价钱你定,我不会讨价还价的,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若还价那可是我不对了。待会儿马上又有一车要装过来了,你等下就帮我也磷化出来,和昨天的刚好是一吨,你给个价格多少一公斤,可以吗?” 张玉兴的爽快让孙继刚也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了,这磷化又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光是这种磷化的活也从来没给人干过,还真给不出价格的,这可是让自己也为难了。 还是张玉兴先说了:“老孙,你不用难为情的,多少价格你觉得可以干,你就直接说好了。” “老张,我还真的没给人干过光是磷化的活,这价钱我也估计不了的。” “这样吧,我们按照镀锌的方法计算,镀锌是五六毛一公斤,你这里看看要多少一公斤?” 孙继刚还是如实的和张玉兴说道:“老张,那倒没镀锌那么贵的,它那个工艺复杂,要阴阳极通电反应的,我这个还是简单的,要不了那么多钱的。这样吧,要不你给一半的价钱,两毛五一公斤行不?我想应该也够了,磷化材料估计要不了多少的,就是你这东西笨重,锹进锹出要全靠人工了,稍微累人一点。” “老孙,你这人就是诚实,那我也不客气了,就按你的价格算吧,昨天的和今天的刚好是一吨,就给二百五十块钱吧。”说着话,张玉兴从兜里掏钱要付给孙继刚了。 “老张,昨天的就算了,跟你说是免费给你先试试的,不能向你收钱的。” 两个人为了那一半钱开始推推搡搡了,这生意居然会做到这地步也只有孙继刚和张玉兴这两个实诚人了,他们的生意交换的已经不是钱了,而是彼此的真心了。 最后张玉兴只能付了一半的钱,对孙继刚说道:“老孙,那我只能占你的便宜了,真是说不过去了。” “没事没事,老张,我们可都是不靠这一两百元钱的,我们靠朋友才能做大生意的。” “嗯,老孙,你这朋友我可是也交定了。那以后我就不过来了,我只在那边发货让拖拉机给你送过来,你磷化好了给我打个电话,我过来装,钱我会让拖拉机手带过来的。” “好的,这边我会给你弄好的,你放心好了,如果有啥问题即时联系好了。” 就这样张玉兴的半成品便时不时地会拉过来做磷化了,孙继刚有时也让孙荣然下班了来帮着给磷化出来,能有一两百的这种加班收入让家里人也感觉很开心的。 孙荣然现在已经习惯了这种一下班就来厂里的生活,尽管每天要骑半小时的自行车让他有点累,但能替自己的父亲减轻点苦累他也愿意这样早出晚归的,尽管学校里有他的宿舍。 孙继刚知道孙荣然是担心自己的身体,才会这样在学校和家之间这样来回奔波,他其实也很心疼孙荣然,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再骑自行车了,都换了那辆摩托残疾车了,也该给孙荣然弄一辆摩托车的,便想法从来他这里喷塑的业务单位那里弄到了一辆抵债过来的摩托车,这是一辆建设雅马哈,还是崭新的,就是上不了牌。但孙荣然很喜欢,这是他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摩托车,也可以享受那风驰电掣的感觉了。 日子已经不再是很窘迫了,家里就是褚鸿英的小脾气有时又会让人弄得不得安宁。因为总是加班,家里的晚饭已经变得很是不正常了,有时连孙荣平都要赶到厂里来帮忙的。晚饭只有祖母一个人在家里张罗了,她的耳朵已经很聋了,几乎听不见别人的声音了。头发现在已经很花白了,走路也有点蹒跚了,但她却还是很坚强地替一家人收衣服,烧饭做菜的。 尽管她从没去过孙继刚厂里一次,但她从儿子的摩托残疾车和孙子的摩托车那里和一家子每天的加班很迟归来可以知道这个家充满着生机和希望,她也从别人那里对她的笑容和主动招呼中知道现在的一家在村民那里是多受羡慕和尊重的,她没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回复她年轻时的那种尊严和幸福。 但她终究还是有点老态龙钟了,耳朵聋了是早几年前的事了,牙齿彻底也都没了,现在看上去是牙齿还很好的,却是几年前,孙继刚带着她去把整个仅剩的三颗牙齿都拔掉装了假牙的了。最要命的就是她现在的记性似乎很差了,总是会忘了家里人交待的一些事。一家人唯一对祖母感觉不爽的就是褚鸿英,当然也是积怨使然。 这一天孙继刚他们从厂里回来已经快要晚上八点了,在楼上备课的孙荣平听到父母他们回到家的声音便赶紧从楼上下来,帮着祖母把饭菜端上桌子准备吃晚饭了。 孙荣然在外面将摩托车停好准备去关院子的大门,只听见母亲褚鸿英在大声地嚷着:“呆在家里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连一口开水都没烧的,人家辛苦一天从厂里回来想喝口水解解渴都没有的,老东西在干啥都不知道的。” 孙荣然心里一惊,听到褚鸿英那语气就知道今天这晚饭怕又要有风雨来了,他最怕的就是褚鸿英责骂自己的祖母,他不喜欢母亲那种蛮横和无理,讲话的那种语气,所以和母亲也常常为这事而弄得不开心。 他赶紧将院子门关好,却听见里面传来了玻璃砸在地上的爆裂声“砰”,那是褚鸿英暴怒地将热水瓶扔到地上的声音,接着又是一声“砰”。孙荣然知道这下完了,褚鸿英的这种无来由的暴怒一定也会让祖母生气了。 他赶紧走进屋里,见孙荣平拉住了褚鸿英对她劝道:“姆妈,是我不好,我回家后没有烧水,奶奶忙着收衣服这些的,又忙着做饭,你别怪奶奶了。” “谁说的,我们都是要在外面上班赚钱的,就她一个人在家里又没什么大事情要她做的,连个水都不烧,就是她故意的。” 孙继刚在一旁也只能生气地看着褚鸿英,他对褚鸿英的脾气已经不想多说话的,知道一说会有更大的风暴,眼前只有自己的女儿的话对褚鸿英起点作用的。 原本还很高兴的祖母此时不声不响地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在清扫被摔碎了热水瓶玻璃渣,她听不见,但知道今天又惹了祸,只能在低声嘟哝着:“唉,我咋会不去看下热水瓶有没有水的,我现在就去烧。” “姆妈,奶奶没烧好水你也不用这样的啊,把热水瓶都摔破了,这让她老人家心里有多不高兴。”孙荣然见到这情形便对褚鸿英说道。 “我就知道你只会向着这老太婆,我是你娘啊,你咋不会管管我心里有多不高兴,一天劳苦回来想喝口水都没的喝,你咋不会心疼心疼你娘。一点事你就向着老太婆,只会责怪我。”说着话,她似乎越来越激动了。 “好了,姆妈,阿哥也不是那个意思,他怕你气坏身体,叫你也不要这个样子的,都是我不好,回家没注意这些事的。”一旁的孙荣平依然劝慰着母亲。 “我就知道这个家就只有我不好,你们谁会体谅我的苦,我哪怕再苦再累也没有人会在意,没有人会心疼的,我的命真苦啊!”褚鸿英开始耍起泼来了,又苦又喊的。 孙继刚在一旁气得有点发抖,他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知道褚鸿英只要人累了就会时不时耍性子,发脾气的,自己的子女和他说过更年期综合征就是这样的,多疑,暴怒,动不动就发脾气,但褚鸿英的这个症状也是太让人无法忍受了。为了怕褚鸿英发脾气,他也不止一次让她别在厂里上班的,但她在家里又和孙荣然祖母不对付的,非要去厂里的,还总是在职工面前说这个厂还不得靠她管着的,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孙继刚知道这晚饭吃得又是不会开心了,他默默地一个人走出了家,想去外面透透风再回来。但又能去哪儿呢,自己的脚不方便,一天下来也不想多走路的,再说家丑不可外扬的,他也不想让别人看笑话的,只能在院子里点燃一根烟默默地抽着。 屋里的褚鸿英已经哭哭啼啼地上楼去了,孙荣平也跟上楼去劝慰她了,灶间的祖母独自一个人流着眼泪在烧水。孙荣然是左右为难,想上楼去劝慰母亲,但褚鸿英总是不愿意听他的话,始终认为他向着祖母。他想劝慰祖母,又不能大声讲话的,怕让母亲听见了更会让她像发疯一样的闹腾了,但不大声,祖母又听不见,只能和祖母打着手势劝说着。 祖母用手轻轻擦拭了下眼泪,对孙荣然说道:“荣然,奶奶知道,都是奶奶不好,奶奶没事的。你去看看你爹,他才真正的苦着,一个男人,哭又不能哭,只能独自一个人在那生闷气了。” 孙荣然只能走出屋子到院里陪着父亲,孙继刚一个人在那抽烟,他的脚下已经有三四个烟头了,短短的一会儿工夫,他就抽了那么多,他是每一口都是使劲地用力吸着,也许这样才能让他心中的闷气给吐出来。 “阿爹。”孙荣然叫了一声,想和孙继刚说话。 孙继刚摆了摆手,指了指楼上。楼上的褚鸿英在和孙荣平又哭又说的,孙荣然知道父亲的意思,他怕父子俩的说话又被楼上的褚鸿英听见。 “阿爹没事的,荣然,你别担心,肚子饿的话你先去迟点,我待会儿就来吃。”孙继刚对孙荣然说道。 “阿爹,你也别多想,我担心你的身体。”孙荣然似乎找不出能够安慰父亲的话。 “唉,没事的,荣然,已经习惯了。” “阿爹,我们一起去吃点吧,饭总得吃点。” “嗯,这根抽完,我和你去吃,你去看看你奶奶,我担心她,她毕竟年纪大了,你去帮她烧下水,我马上过来吃饭的。” 孙荣然只能顺从的走回屋里,将祖母烧好的水送到楼上。 一家子这一晚又是很不开心的过去了。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可有时这经是念不完的一本老经,头再疼也只能念着了。 第153章 大喜的日子 褚鸿英的蛮横似乎没有了休止,连续几天不下楼吃饭,谁也劝不好。在她心中这个全部是靠她才有今天的日子,吃够了婆婆的苦。 一家人因为她的这种漫无休止的胡闹弄得很不开心,孙继刚在厂里为了生产和生意只能强颜欢笑地撑着,一个人忙里忙外的。他每晚都回家很迟,只是闷闷不乐吃了晚饭出去和人一起打麻将了。为了解闷,孙继刚已经学会了打麻将来消除心中的那份郁闷的苦楚。 最可怜的就是孙荣然的老祖母,为了家里的安耽,只能含着泪,每餐都将饭菜端上楼给褚鸿英,却引来的是褚鸿英更刁蛮的骂声。 唉,褚鸿英总是说吃尽了婆婆的苦,却真的搞不清到底是谁在无理取闹,颠倒婆媳身份了。 晚饭的时候,孙荣平会端着饭菜上楼去劝说自己的母亲吃饭。褚鸿英便总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自己心里所谓的苦了,她翻来覆去如祥林嫂般和所有来劝她的人诉说着这些。 孙荣然每天傍晚从单位回来直接赶到厂里陪着父亲,他担心着父亲的身体。孙继刚现在烟抽得很凶了,郁闷让他只能靠抽烟来缓解了,每晚几乎只有两三个小时的睡眠,他不会像褚鸿英那样到处诉说,他只会一个人的时候抽闷烟,和人在一起也是毫无破绽地说笑聊天。孙继刚心中的苦只有他自己明白,也会这样默默忍受着这无边的苦闷! 孙荣然明白父亲的这份苦闷,他担心自己的父亲承受不住,哪怕父亲一个人闷坐着,只要自己坐在父亲身边也是对父亲的一种安慰,尽管孙继刚总是对他说:“阿爹没事情!”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星期,也终究不是个事情。 孙继刚迫于无奈只能和褚鸿云去商量该怎么让这个事情收场的,“阿弟,你姐这样不依不饶哭哭闹闹也终究不是个事,我姆妈再不济也是我姆妈,一个人从小把我和姐拉扯大是吃了多少苦了,也从未亏待过你姐的,可你姐却总是认为吃尽了她的苦,一天到晚的吵和骂,骂我的不公正,我终不至于让我娘去死!尽管我娘也总是怨阎王爷不肯叫她早点死!” 此时孙继刚的眼角隐隐有泪光,他的这番话是多么痛心!让他越说心头越不好受!他只能转过头去平复了下心情,强忍着眼泪继续说道:“老话说的好,吵架吵半段,演戏演半场,差不多就好了,非要藕断丝不断,这日子还怎么过的!” 褚鸿云也深知自己这个二姐的刁蛮脾性,他只能劝慰孙继刚:“阿哥,我知道你们的苦,可还能有什么办法,我这姐真的是也实在太过分了,而我又不能说她重话的,我若说重话,连我都会成为她冤家的,我想明天让菊芳去把她叫到我家里来吧,让她在我家住一阵子,你们也能过几天安耽的日子,我们这边也劝劝,或许过阵子就好了。” 孙继刚想想现在也只能这样子了,家里也的确不能褚鸿英这样折腾下去了,或许过阵子风平浪静就好了。 于是褚鸿英很快就在自己的弟弟家住下了,这一住就是一个多月。 孙荣平和孙荣然便又多了一个事情,时不时要去舅舅家看望一下自己的母亲,不是水果就是菜的买一点过去,孙荣平依然负责劝慰自己母亲的事。 这段日子最苦的还是孙继刚,他的衣服总是自己在洗,他不好意思让孙荣平给他洗,毕竟女儿年龄也大了。他更不想自己的老母亲替他洗,自己儿子女儿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能让白发婆娑的老娘亲来替他洗。他总是偷偷擦好身子,把衣服随便洗了晾在了那阳台上了! 可怜的父亲!孙荣然的心里总是流着泪!他心疼自己的父亲,也怨恨着不通事理的母亲!这样的母亲让他更没有对美好生活追求的勇气,他觉得自己只能顾着自己的祖母和父亲,顾着这个家,他觉得父亲不让他出国是对的,他没有资格出去寻求自己的生活!他只能在这乡野寻找一个适合自己这个家的女人! 孙荣然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按照父亲的想法做出的人生婚姻的选择是对的!他和金舒薇的感情自然的在增长,这段日子,金舒薇也常来家里帮着烧菜做饭了!他们在计划着结婚的事了,现在只有这个事是让祖母和父亲才有开心的笑容了。 金舒薇总想有一套自己的婚纱,孙荣然觉得也就穿一次,花一大笔钱去买这么一套婚纱也总是犯不着的,但金舒薇不愿,她早已暗自下了决心要买一套了,她已经偷偷去问了价格,也挑好了她喜欢的粉色婚纱裙了。 “荣然,你也该去订一套像样的结婚西服的。”金舒薇对孙荣然劝道,她觉得这么大的事,也不能在所有人面前太随便的,这一生这么一次得让自己和孙荣然两人光鲜一点。 “西服不是有的吗,还都是新的呢,将就着穿下么算了,何必弄得那么复杂?”孙荣然感觉有点太费事了。 金舒薇却不愿孙荣然这样随便地对待这个事,她逼着孙荣然去解百量尺寸,说自己跟那里已经约好了,一定得去的,她感觉有点不高兴,心里也似乎有点委屈,这么大的事只有她在乎和重视了,好在孙继刚和孙荣平他们都支持着她,孙荣然也无话可说。 “荣然,舒薇都已经订好了,你就去量一下的,这事你没时间管,就听她的,让舒薇去管,你听她的去做就行了。”孙继刚对孙荣然说道。 “阿爹,厂里这么忙,礼拜天我都要帮着你这边干活的,就一件西服,家里又不是没有。” “你自己看看,那几件西服都是市场上买的,不是温州的,就是石狮的,式样都是几年前的了,双排扣的,袖口上还缝个商标,多土里土气了,还真像那个小品里的农民工了。”金舒薇噘着嘴有点不高兴。 孙荣平见金舒薇那个样子,赶紧对孙荣然说道:“阿哥,一生一次的事,你可得依了舒薇的心,礼拜天我可以陪你们一起去解百的。”她怕孙荣然和金舒薇两人会为这事弄得不开心,自己陪着他们两人一起去,也能让他们不再多争论了。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西服在解百的服装设计师那里量身定制了,只要过几天由金舒薇去那里取就可以了,金舒薇也顺利地在那里买到了她自己心仪的婚纱裙。 结婚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褚鸿英终于也回到了家里,但她似乎还是没有把这个事情给过去,每天总是板着个脸对家里人没有好脸色的。 孙氏家族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自己家族的后生结婚前,每家都会拿八个鸡蛋和两斤白糖过来作为人情的,但不送礼金的,结婚的日子里却要整个家族的人到场帮忙干活,喝喜酒的。 孙荣然家很快每天都有族里人络绎不绝地拿鸡蛋和白糖过来了,只有孙荣然的祖母热情地和孙荣然的这些叔伯婶子们招呼接待着。褚鸿英却只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毫无表情地和她们打个招呼了,这些叔伯婶子们也知道了褚鸿英的不愉快,因为褚鸿英见一个人就诉说一遍,人家说家丑不可外扬,她从没有这种想法的,没有文化的她只知道诉说来宣泄她心中的不快。 褚鸿英的这种行径让孙荣然很是感到对自己母亲的怨恨,自己结婚本该高兴的事,却成了她缝人丢丑的机会了,他心里的郁闷也和孙继刚一样的在累积着,他真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会是这么一个不通情达理的人。 孙继刚也在盘算着多少人来这场婚事的总费用了,包括要办多少桌酒,买多少香烟老酒,多少斤喜糖的事了,这一切的事他都在盘算,这辈子孙荣然兄妹俩的婚事是他最重要的事了,在他心里,儿女们的终身大事是他一笔大负债,自己将母亲送上归山是他的一笔大存折,让这几件大事如何风光的办理好是他人生最终的奋斗目标,他觉得这是他该还给儿女们的债,是他该连本带息付清自己母亲这本大存折上的存款。 生活中每个人都是不同地活着,有的人只为自己活着,有的人为家人活着,有的人为......活着,所以总会因为不同目的而活着碰撞出火花。 日子就这样别别扭扭地过了一天又一天,这个冬天似乎也过得不是很寒冷了,因为大家心中都有一个目标,就是让孙荣然的婚事能顺利完成了,每个人的心里都很热腾腾的。所有人都开始越来越忙碌了,将买回来的喜糖用塑料袋包装好了,去烟酒商店买回了香烟和各类的酒和饮料,去每家每户借来了办酒用的圆桌连带着凳子。 空气中的喜庆气氛已经变得很浓了,新房里拉起了五颜六色的彩带,孙荣然和金舒薇的结婚照已经挂在了墙壁上。明天就是结婚的正日子了,迎亲的队伍早已经由孙继刚安排好了,并交待着每个人的任务。 介绍人杨祖茂自然是少不了的,他得领着迎亲的队伍去新娘家的。这一众的队伍中最重要的就是押轿先生了,他得负责迎亲队伍出现的任何情况,能让迎亲队伍即时从新娘家发轿回来的。所以他得有足够的临时拍板能力,应对新娘家那边的敲竹杠,提要求的。这个人自然还得有足够的财力了,这事便落到了杨祖桥的头上。 按风俗队伍中最先从新娘家赶回来的就是那个拎子孙桶(马桶)的人,这个人是孙荣然的同辈表兄弟或本族兄弟的,他到了新娘家后直接将那只放在新娘房内的那只新马桶装进新的麻袋里后便赶紧带着它赶回新郎家放到新房里了。 男方迎亲队伍赴女方时,最前面一担要挑一对三尺来高带根系的松树和柏树,树上还要缠绕红红绿绿的丝棉,到女方后种在女方后园或空地上。主要是表达新郎新娘喜结连理后,双方成了亲家,做了亲戚,盼望这种关系如苍松翠柏万年长青。 伴娘去新娘家的灶间将带过去的铜火囱里炭火换成了新娘家灶膛里的炭火了,意味着薪火相传,等新娘从房里下来让新娘踩在米筛上告别亲人的风俗,是娘家人希望自家的女儿嫁到夫家后,也像米筛顶层最好的米一样,做一位既能干又出挑的主妇,俗称“米筛顶上的人”,因为旧时吃的米是用捣臼椿出来的,碎米很多,用米筛筛选时,最完整的、最饱满的米总浮在米筛顶上。最后由大舅子抱上轿后便一起发轿回新郎家了。 等金舒薇和孙荣然一起回到孙家,结婚的礼仪更是复杂了。金舒薇先是坐在门外的一张太师椅上,等着里面的主持人敬告家里的祖先大人之后,便由孙家族里的长辈喂了几颗甜蜜的汤圆,祝福小两口甜甜蜜蜜,幸福美满。 然后打一盆热水,绞块热毛巾让新娘擦把脸。洗把脸则并非是为了让新娘擦擦汗了,这有个说法叫“防热面孔冲”。就是说,新娘洗过脸了,以后在日常生活中和婆婆发生争执时,相互不会红脸,有矛盾也能平平和和地解决。 接下去便是拜天地的仪式了,在主持人的指挥下,孙荣然和金舒薇拜天拜地拜了堂上坐着的父母亲后,便开始了“传袋”入洞房的仪式。由孙荣然族里的长辈在堂前地下铺上5只麻袋,众人一边传递着朝前铺,一边让新郎新娘在花烛的引导下在铺好的麻袋上踏过,一直送到洞房门口。传袋的寓意很明显,就是希望能传宗接代,家族兴旺,后继有人。不过讲究的是,必须是5只麻袋,不多也不少,象征着五代同堂,这是人生最高的福分。 孙荣然和金舒薇两人进入新房(洞房)后坐在床沿上,孙荣然的族人中一年长慈祥的伯母向新床上撒一大捧花生、莲子、枣子、喜糖等果子,向见证婚礼的亲朋好友撒喜果,祝愿新郎新娘早生贵子,连生贵子之意。 当然孙荣然和金舒薇两人在前一天早已被各自族里的长辈教导过了在新房内坐床的时候要抢先坐下去为大的,孙荣然并不在乎这礼仪的,所以他在这个环节反应很迟钝,倒是金舒薇在坐下去之前拉了把孙荣然,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坐下去,也别去争这个第一的了。金舒薇倒还是很顾着孙荣然了,尽管家里人告诉她睡觉的时候要把衣服压在孙荣然的衣服上以后便能压得住男人的,她也没有那么做,她觉得是自己的老公了,没必要那么做了。 闹洞房的戏便被挪到了晚上的酒席上了,当然是孙荣然请来的那些同学朋友这些小青年了,彼此推杯换盏,相互嬉戏一番便也算过去了。 婚后第三日,金舒薇便由孙荣然陪同回了娘家,俗称“三朝回门”。金舒薇母亲以糖汆蛋、麻团作点心,但孙荣然不能吃完,以示文雅有礼貌。孙荣然和金舒薇按辈分拜见女家亲戚长辈,以感谢女方亲人对婚姻的支持和帮助。 新人去看望女家长辈的过程俗称“望冷”,意思是女儿出嫁了,家中冷冷清清,所以要来慰籍一下。过些日子新娘父母来女婿家探视女儿,看看女儿嫁到夫家是否平安快乐,幸福美满,亲家娶媳妇后是否热热闹闹,红红火火。这就俗称“望热”。 一切的仪式都总算过去了,日子便又回复到了平常时的宁静了,只是现在金舒薇成了孙家的人了,可以名正言顺地为孙家做事了,孙继刚也很满意自己的这个儿媳妇,无论长相到操持家务都是那么令人满意的。他现在也在考虑让这个儿媳妇去厂里接替一些工作了,他也的确感到有点累了。 等到孙荣然和金舒薇结婚满月后,他便对孙荣然说道:“荣然,阿爹和你说个事,舒薇反正也没好的去处了,我在想能否让她去我们自家厂里干活的,毕竟阿爹也在老起来,感觉有时也需要有人帮忙的,不知道舒薇会不会有想法的。” 孙荣然回道:“阿爹,这事我会和舒薇去讲的,她不会有想法的,做了我们孙家的媳妇了,就是我们孙家的人了,她怎么可能不为我们这个家考虑的,这事应该没问题的,我会和她说的。” 金舒薇很快知道了自己公公的意思,她倒很爽快:“荣然,阿爹年纪也的确大了,这个厂子也不能太累着他的,其实我心里也很心疼他,一只脚还这样在辛苦地支撑着,我可以去厂里干活的,帮着他做些厂里内部的管理事情什么的。” 孙继刚听到孙荣然和他说金舒薇愿意去自己厂里干活的时候,也很高兴,他觉得自己这个儿媳妇还是很顺意的,能够为这个家着想,也能体贴家里人,不仅饭菜烧得好,也很懂事,便让金舒薇去厂里管着喷塑车间的事了。 孙荣然现在也能够安心在学校上班了,他不再担心自己父亲在厂里太劳累的,因为有金舒薇在帮着了,父亲有些事也能交待给她去做了。 孙荣然给鲁隽写了最后一封信,告诉了他结婚了的事,这信之后也再没收到鲁隽的一封信了。直到一年后,他才突然收到了鲁隽的来信,那是鲁隽寄过来的一张结婚照,她嫁了个叫冈田直野的日本男子。 这世上有许多本该发生却偏未发生的事! 第154章 父亲的教育 同样的结婚,虞天华却是和做贼一样的偃旗息鼓,没有丝毫的大张旗鼓了,自从和陈美玉离婚后,他和章艳丽的婚事其实只是一个仪式而已了,但是虞盈铿自从离开了村书记的位置后,也没兴致去替虞天华张罗这个事,他本来就不是中意章艳丽的,只是因为虞天华中了魔幻般的对章艳丽死心塌地着,反过来想想这样也好,省得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还到处去胡作非为的,一物降一物的,也许只有这个章艳丽能够降得住他了。 现在木已成舟,也就只能接受章艳丽了,但这个结婚的事还是得给他们操办一下了。要是在以往肯定是要大操大办一番了,可现在自己已经落寞成什么都不是了,更何况虞天华又是二婚了,若再是张扬,不知道背后有多少人在指指点点取笑自己了。倒不如让自家的几个要紧亲戚聚餐一下也算是举行过婚礼了。 以往吴世郎总会来自己家里逛逛,时不时来打点秋风的,可自从自己的老丈人车祸死了之后,为了那笔赔偿款,他自己的工程上想借用垫付下的,因为自己和老婆娘家的都没同意,结果这吴世郎和自己家倒成了仇人了。更何况现在的吴世郎因为自己的那个世郎大酒店因为浦沿路的拓宽重修被征迁了,得到了很大一笔的赔偿款,再加上自己工程赚了很多的钱,早已不是昔日的吴世郎了,自然也不会再来巴结自己了。虞盈铿现在和吴世郎已经不再有多的交集了,尽管名义上还是亲戚,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两个人的位置似乎互换了,吴世郎不会再来虞盈铿家了。 这吴世郎自然不是被邀之列了,自己的女儿虞天雨和女婿曹海明一家是当仁不让得参与的。只是自己的那个亲家曹广聚觉得不合习俗的,做阿公的怎么能来儿媳妇娘家的,自然是不肯来的了。 虞天月和胡奎朔两人现在却也不能叫了,那个胡奎朔本来靠着自己干爹曹广聚坐上了厂里材料进货的管理员和产品出厂运输的调度员,权利很大了,也让他的贪婪欲望不断膨胀,从材料商那里拿回扣,也从那些运输公司那里捞好处,两头吃,而且吃相很难看,整天的酒店宾馆声色犬马了。每天过着吃喝嫖赌的事,而且天生的赌性很大,在别人的挑唆下借高利贷跟人赌,终于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下了套逼着他写下了巨额高利贷欠款,只能远走高飞长年出外躲债了。 这虞天月本就是水性杨花的女人,自己和胡奎朔这对夫妻也是因为自己的贪吃贪玩给勾搭上的。现在这个胡奎朔长年在外了,自然让她独守空房是熬不住的了,很快便和自己单位的一位外地人给搞上了,但她打心眼里还是看不上这外地打工的,只是为了解决自己那如饥似渴的欲望而已。世上自然没有不透风的墙,虞天月的丑陋行径很快便在厂里疯传了,这让虞天雨她们很是脸上没光的,劝又劝不进的。这虞天月居然在外面还勾搭上了一个外地来的,据说曾经给高层领导开过车,那人能说会道,这虞天月很快就离了单位跟他一起去闯荡世界了。可惜那个人只是个十足的骗子,无非是为了骗财骗色,这女人有时以为是找到了真爱,却往往会被这所谓的真爱给弄得晕头转向,傻的不能再傻了,胡奎朔和虞天月这个家也就这么散了。 虞盈铿现在只能叫来虞天星两夫妻和自己女儿她们一家子凑上一桌子算是给虞天华结婚仪式做个见证了,整个结婚都是小范围的几个人知道了,他也只能这样掩人耳目的举办一下了,在他心中,这个家族有点乱的不堪入目了,他没想到会到这个地步。 虞盈铿根本不会想到自己做村书记这几年结下的恩恩怨怨,村里人不会忘了,连续几年来的不停上访,在这个冬季终于有了结果。上面工作组在查了村里的账本后,查到了他在任时许多经他签字报销的白条子不符合财务制度,而且终于发现了里面有些账实不符,甚至一个茶杯的价格居然高达了五十多块。 上面来核查的结果很快便有了回音,虞盈铿被开除党籍,并判了三年的有期徒刑,缓刑两年。 这一下子将虞盈铿最后的颜面也扫地了,他现在尽管没去监狱,但已经完全和监狱里差不多了,每月得去派出所报到一下,离开居住地必须去派出所报备并经过批准,他的一切都受到了监管,这人的尊严已经被剥夺殆尽了,只是在里面服刑和外面执行的差别而已了。 村里人却都在兴高采烈地相互传递着这个消息,他们的高兴都溢于言表了,尽管这种判决结果远没有达到他们心中的期望,但这已经也给了虞盈铿一个巨大的教训,他们的胸中那口恶气终于出了,有的人居然还买了烟花爆竹燃放以示庆贺了。 虞盈铿现在只能龟缩在自己家里,他不再有了往日的那种精神,整个人像斗败的狮子耷拉着脑袋病恹恹的,他看着虞天华两夫妻就有点烦,但又何处能去,他现在的活动范围只能在自己家里,更何况出门也都会遭遇异样的眼光,那种眼光不是鄙夷就是仇恨,更有幸灾乐祸。他现在才感觉到世上还有这种责罚。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因造成的果,只是现在让他尝到了这种恶果,他现在只是村里人茶余饭后的一种笑料和谈资了,但他又能奈何!自作自受! 今年厂里的形势尽管很好,职工们早早的放了假,前天吴永成拿到了孙继刚给他的一大笔补贴和奖励,让他很是有点意外,居然会有那么一大笔钱,心里开心的不得了,这可是他回家给孩子老婆最大的礼物了,他上街去买了好多过年的东西后便也买好车票回家去了。 临走前他问孙继刚:“老板,你明年还要不要职工了?” “嗯,小吴,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我想把我老婆也带过来,来你这打工可以吗?” “哦,这样啊,小吴,你老婆过来也可以的,就是这工资可是厂里其他职工都一样的了,可没你这么高的,我反正也要招临时工的,你老婆过来了,我就少招一个。当然她若过来了,你也有个照应的,我倒也喜欢你们夫妻俩住在这厂里给我看管着点了。” 吴永成点点头:“嗯,老板,我知道,我老婆在家里也没多大出息的,我带她出来多少也总能赚点回家。” “可以的,小吴,就是你家小孩以后谁给你们照管了?你总不能也带过来?” “孩子也已经大了,由我父母管着应该没事了,所以我才想带我老婆也出来打工的。” 孙继刚自然答应了吴永成的这个请求,吴永成便满揣着希望和高兴回家去了。 阳历已经过年了,阴历也快到了,下雪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多起来了,这雪似乎也是在喜庆这日子,下得比往年欢了,漫天遍野在空中飞舞,白茫茫一片,大地已经忘了白天和黑夜了,雪已经厚的让人踩上去能陷到小腿肚了,却还没有要休止的意思,只是中途稍作休息下,接着继续下。 人们已经不再出门干活了,每年这个季节都是在家里准备东西过年了,路上倒也安静了许多。但这种日子对于孙继刚来说却是最辛苦的了,这个时候是他讨债催欠款最合适的时候。 孙荣然也放假在家里了,他担心父亲这个大雪天出去讨债会出事,便非要和孙继刚一起出去讨债了。孙继刚想想这种天气,这残疾车也容易在雪地上打滑的,有孙荣然在身边或许有时也能帮一把的,反正他在家也没事可做,便答应了孙荣然。 今年整个债务其实也不多了,就只有闻堰建筑五金厂的那一笔欠款和傅正明的五万欠款了。孙继刚觉得闻堰路远,而且那个厂子又建在鸡鸣山南面的闻堰一侧的,去那里要走很长一段狭窄的山路,这种天有孙荣然陪着还是先去那里讨债最好,傅正明这里路近,等天晴了就可以过去讨一下的。 父子俩便一路跋涉到了叶建昌的那个建筑五金厂,五金厂也早已放假了,车间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厂部办公室里还坐着几个厂里的主要角色,大家都在等着这一年干下来的收益了,只等老板叶建昌能给他们多少了,每个人都捧着一杯茶在谈天说地,谈论着这个年的安排了。 叶建昌见孙继刚父子居然会这么大的雪天过来的,便赶紧起身给他们倒了杯热茶递给他们:“老孙,你咋这个天还过来要账的,难道让我欠到明年不行的啊。” 孙继刚笑着说道:“唉,老传统啊,年三十夜算总账,所以过年就是过关啊,这个关节不来你这里要一下账,便又是一年喽。” “话是这么说,我这里你就可以放心的嘛,又没欠你多少,就那么几千块钱。”叶建昌对这么一点账似乎有点嗤之以鼻。 “几千块也是钱啊,若是好几个几千块要不回来不就是上万了,我也知道你叶老板不会为这几千块而多一笔债务在外的,我自然也还是得我自己上门来结的,总不至于你会送到我家里的,哈哈。” “唉,话是这个话,可这天气你过来,我也真替你担心的。万一出个事情,好像是我对不起你的。” “我这不叫我儿子一起过来了,我也担心这大雪天,来你这一趟真不容易的。” “孙老师也算是我们闻堰人了,以后我家孩子上学可能还得找你呢。”叶建昌向孙荣然招呼道。 “叶老板要我帮忙,只要能帮得上,我肯定愿意帮的。”孙荣然只能和叶建昌客套一下了。 眼看着午饭时间也快到了,叶建昌丝毫还没有付款的意思,孙继刚有点想走又不能走的意思,钱没拿到总不能走,这一趟还不白跑了!但又不能这样再坐下去,毕竟人家也要吃午饭了。 正在这个尴尬的时候,叶建昌厂里的出纳拎着一个黑拎包推门走进了办公室,一阵冷风进来让办公室里的所有人瞬间清醒了许多。 出纳使劲在地上跺着双脚,将自己裤腿上,鞋子上的雪跺下来,又拼命拍着自己身上的,帽子上的雪,想把这雪拍下来,其实这些雪也在融化了,他只是想告诉大家他是辛辛苦苦从外面赶回来的。 “这要命的天气,雪就是不肯停。我在银行里起早去排了一上午的队,才总算拿到钱了。这银行里的人啊,真是多,幸亏我前几天预约好了,今天拿钱总算快一点。”说着话他已经在他的办公桌旁坐了下来,清理好桌子上的东西后,便从黑拎包里将一沓一沓的钱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了。 叶建昌对他说道:“吴川,老孙的钱你先给他吧,好让他早点回去。” 那个叫吴川的出纳便点好钱交给孙继刚:“老孙,你自己再点一下。” 孙继刚看着他点的,心里也早已陪着他点过一遍了,不会错的,自然不会再去点了,他可想早点和孙荣然离开这里了,今天能要回这笔账了,还不是开心地早点回家吃午饭去好。 父子俩便一起沿着那蜿蜒的山路往家赶了,这山路上行人和车辆实在是稀少,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多少车辙和脚印的,雪厚的将孙继刚的残疾车半个轮子给吞没了,他脚下的踏脚板已经彻底陷入了雪里面,车往前开,这雪就被往前推,最后终于推不动了,前轮被卡在雪堆里了。 孙荣然只能下车帮着将这些雪堆从前面清理干净后,再走到车尾推着残疾车往前走,他让父亲坐在车里把着方向,自己在后面使劲推,车子慢慢向前行进,不一会儿前轮又被推起来的雪堆卡得不能动了,孙荣然便又到前面将这些雪堆清理掉,只能这样推一段清理一下走一段的,走出这段山路整整花了一个半小时。但父子俩还是挺高兴的,毕竟他们的目标完成了。 到了大马路上后,孙荣然便坐上了残疾车和父亲边聊天边慢慢往家赶了。 “阿爹,今天还算好的,这钱能这么顺利要回来。” “嗯,是的,荣然,今天看叶建昌的相貌就知道能要回来。” 孙荣然有点疑惑:“阿爹,你怎么知道这账今天一定能要回来的。” 孙继刚便像上课一样的对孙荣然讲述着要账的门道了:“其实要账也是天下最难的事了,明明是人家欠着你钱的,你还不能对人家使脸色的,更不能讲过火的话,否则弄僵了,想再上门去要账不是吵架就是翻桌打凳了,弄得不能再有脸面去上门要账了。” “阿爹,可是有些人还就是死皮赖脸的,像那个蔡叶枫两夫妻,这种人就不能跟他客气了。” “嗯,这种人,也只能自认倒霉自己吃点亏,以后就别和他们打交道了,这生意也就到头了。” “阿爹,你还没和我说今天怎么知道这账一定能要回来的呢。” “你啊,去要账要学会看脸色,看场合,如果人家有客人在,你也绝口不能提要账这事的,否则是给人家丢脸面了,以为他是一个欠债不还的人了,所以人家客人在的时候你还是简单寒暄下就赶紧走人最好。其次如果他脸色很难看,你也千万不要提要账这事,他可能昨晚和老婆吵架了,或者是麻将输掉了,或者是另外什么事了,弄得他正好心情很不好,你去要账更让他心情不好了,撞到他枪口上了,这要账变成了他出气的事了,反而会被他数落几句,弄得不好便会撕破脸。” 孙继刚有点调侃的和孙荣然说着要账的门道了,当然他的话里其实还是很有道理的。 “今天我们一进门就可以看到叶建昌厂里的几个车间主任和其它部门的小头头都坐在那里喝茶聊天,可以知道他们都在等叶建昌年终给的收入了,厂里职工早已回家了,只有他们还在,说明今天应该是他们拿钱的日子,叶建昌也肯定让人去取钱的,他也在准备过年的安排了,所以我们今天去正好也是他高高兴兴的在处理厂里今年的总结和明年的安排这事了,今天一定会有结果的。我们去也许正好了了他心中那笔小账,让他在厂里这些骨干面前显示出他还是很有脸面的,不欠人家一分钱的。还有他的话里也可以听出他的心情不错,对我的调侃式的关心,我就知道今天肯定有戏的,不会白跑一趟的。” 孙荣然听了孙继刚这番话,更明白了这生意场的确还有许多东西要学的,父亲虽然文化不高,但对世间的这些都似乎看的很明白了,做人和识人,该如何行事得当的,心里对父亲的敬佩更是深了。 第155章 人品的差异 但是这种把账要回来的开心并不是每一个欠账都能给的,天一晴,孙继刚便开着残疾车去了傅正矩的厂里,和傅正矩约定好的年底五万清账的事得去了结一下的。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若是能够让自己拿回来,那今年的过年真的是很宽裕了。 孙继刚满怀着希望驶入了傅正矩的厂里,看到那办公室楼下早已停着汤利松的汽车了,他知道汤利松应该也是来要账的了。邻近年关越近,这讨账的人肯定是越忙的,毕竟要账要不要的回来就在这几天的事了,要回来可以开开心心过个年,要不回来不仅郁闷着过年,还要又被欠上一年了,因为俗话说的“年三十夜算总账,正月十五不催账”就是说要账只有出了正月十五才能再去要了,年三十夜是新账老账能不能要回来的关键。 孙继刚蹒跚着脚步慢慢走上办公楼,只听见汤利松的喉咙很响:“傅老板,给你开了这一年的车了,这汽油费我都垫付了多少,别说那过路费了,你难道这些都不算了,都是要我给你出的不成,那你做什么老板,叫什么车的!” 听得出,这汤利松的话里已经是充满一种火药味了,看来今天要账估计是够呛了,孙继刚心想,这傅正矩的账想要回来是麻烦的,这事他早也有心理准备,但现在从汤利松那话里他有种预感,这账看来想要回来是远比想象还要麻烦的。 想归这么想,但账总是得向傅正矩要的,至少也是一种表示的。 孙继刚依然微笑着一瘸一拐地走入了傅正矩的办公室里,只见傅正矩坐在那办公桌前一声不响地在拨弄着打火机,他对面站着面红耳赤的汤利松,两个人很明显已经有过激烈的争论了。 办公室里还有傅正矩厂里的几个合伙人也在,都是他厂里的技术员,业务员什么的,他们坐在那里也一声不响。 汤利松见孙继刚走进了办公室,似乎找到了救兵式的一下子又多了一份底气的对孙继刚喊道:“继刚叔,你也来了,你来说说看,有没这种道理的,说好了给他开车包月三千,年底算总账的,我可是早出晚归给他接送厂里的安装工去工地的,结果今天说我这包月费太贵了,非要砍掉一半的价格,我开车有这么高利润的啊,汽油费不用的啊,难道我的汽车烧的是水啊,还有这些过桥过路费不用的啊,说话还算不算话,你嫌贵当初就不要包我的车,也可以当初就说包月一千五好了,我可以不给你开的,现在好了,车给你开下去了,说好的钱却要减半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孙继刚听出了汤利松激动的原委,这傅正矩明面上是没赖账,但实际上是在耍赖。就如同市场上买东西,赊账后享用完了却再来嫌东西太贵来砍价的。这纯粹是有点痞子无赖的味道了,看来自己的那个五万估计也是要麻烦了。 孙继刚不便随意表态的,毕竟自己也有一笔款子押着,若是得罪了傅正矩,还不是让自己也处于不利的位置了,还怎么要账的。只能对汤利松说道:“利松,要账也好好说话,别和傅老板这样说,我也知道,大家都是赚的辛苦钱,也的确要相互体谅的,这钱可不是白来的,所以大家都很看重,你好好说话,我想傅老板也不会不给的。” 孙继刚的这几句话明着好像是很公正,在替傅正矩解围,其实也是在帮着汤利松说话了。汤利松却继续嚷嚷道:“继刚叔,我也是好说话了,当时我要价是包月四千的,他说贵,只能三千,我想想反正是早出晚归的接送,只要不耽误他们的上下班时间,我还是可以赚点短线路费来贴补的,便答应了,可是开了一年下来了,居然说还要砍掉一半,这换谁都会跳起来啊。” 孙继刚知道汤利松的激动原因,但他就怕汤利松和傅正矩闹翻,才劝着他,可现在这汤利松很明显有点恼怒的了,估计还是压不下去心中的怒火了。他有点想走,可又不能走,毕竟汤利松这个样子在,他也不能走掉的,他和汤利松的感情远比和傅正矩的要好的多,再加上今天若要账要不回去,时间也会又拖一天过去了,在年底对要账的人来说时间真的是金钱啊。 傅正矩自然明白孙继刚今天到来的意思,便不再去理会汤利松,只是对孙继刚说道:“老孙,你的加工费也贵,我看过了,所以那五万也要减半,只能付你两万五的。” 傅正矩的话还是出乎孙继刚的意料之外,这人居然会赖皮到这地步,这人品已经完全没了,当时说好的,结果临到头了会这样不要脸的明耍赖了。这让孙继刚感觉自己反倒不知道如何应对了,他强压住怒火,对傅正矩说道:“老傅,你几岁了?” “老孙,你这话什么意思?”看来这人不仅赖皮,脑子还不大好使,居然还会这么问。 “你说什么意思,大家可不是小孩了,当时怎么说的,现在看来利松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了,我还以为他年纪轻一点,我也不当回事的,可能是他的话让你不舒服了,才让你这么给的价格,现在看来你也的确是这样砍他价格了。我这里你居然也会说出砍一半的价格,你这样的价格也许只有你自己去做了。” 傅正矩显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居然抽出一根烟点着,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了。“反正我现在就是这个态度,你们要账的话,我就只能给你们一半的价钱付掉,要不要你们自己决定。” 孙继刚看到傅正矩这副样子,知道这个人的品性是彻底没法好打交道了,但他心里的怒火和郁闷让他着实有点想爆发,在想想已经年底了,弄出个事来,自己一家老小还等着自己过年的,也犯不着与这种小人去吵闹的,但他心里想着一定也要羞辱他几句。 孙继刚便对傅正矩说道:“老傅,只要你做得出,可以的,你今天将现款给我,我也不和你多理论,我不知道你在生意场上,人家欠你是不是也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啊,我到现在在外面的款子都还收不了四成呢,我在生意场上可比你们损失大的多呢,也见识的多呢,能有这么一点给你们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说实话,在广州那边这种加工费要便宜多的多了,我倒还不如从那边进货得了。”傅正矩现在已经能够说出这种漫无边际的耍赖话了,一个毫无人品的人,什么话都能胡说的。 “可以的,老傅,你这做人会做的,只要你这么没底线的做的出,我今天就可以答应你,我可以和你以一半的价格结掉,以后两不相欠,我和你的合作也到此为止,你尽管去你的广州进货吧。”孙继刚顿了下,继续说道,“你让出纳去准备下钱,我去个厕所,回来就给我吧。” 孙继刚转身向汤利松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一起去一趟厕所。汤利松知道孙继刚有话要和他说,便也跟着去了。 孙继刚在厕所里对汤利松说道:“利松,傅正矩这人已经没什么好说了,这钱他是要明赖了,你也不用气急了,就当是生了场病或赌博输掉了,跟这种人怄气也犯不着,你还是多多少少拿一点回去也好过年的,毕竟你还年轻,家里父母老婆也在等你回去开心过年的,你若和他弄出个事来,一家子都不能安耽过年了。” 汤利松还是不服气地说道:“继刚叔,我实在是气不过的,我这可是辛辛苦苦给他白干了一年,他居然会这样赖掉我的钱,你让我怎么咽的下这口气,这人真的跟畜生一样的,当初叫我的时候为啥不说贵了,到现在了就这么一句话把人家的钱给赖掉了。” “你还能有什么办法,我的也不是被赖掉一半,跟他还能有什么话好讲,没必要再和他去纠缠了,还不如砍一刀去一截了了一桩事,从此再也不和他发生关系了。你听我的话,利松,否则你要吃更大的亏的,这种人已经没人性的。” 汤利松感觉也只能这样了,毕竟自己也没能耐去找傅正矩麻烦的,现在有孙继刚在,帮着说话也许是下台的机会,自己也得抓住这个机会,真的等自己一个人来了,毕竟也势单力薄的,更没什么好说了。便对孙继刚说道:“继刚叔,那我听你的。” 两人回到傅正矩的办公室里,见傅正矩依然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在应付刚进来要账的包装箱厂老板,依然还是在嫌纸箱厂老板的价格高了,而纸箱厂那个老板也被咽得有点气急咆哮了。 但那个傅正矩似乎已经习惯了来要账的那一副愤怒的神态了,依然是爱理不理地一句:“你要就那么一点,不要拉倒。” 所有来要账的在这么一个赖皮到如此的人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的,纸箱厂老板再怎么大声恼怒也无济于事,人家根本就是不会有所明白自己的无耻的。 孙继刚趁纸箱厂老板急火攻心的无奈后的沉默,便对傅正矩说道:“老傅,我刚才和你说的,那就按你说的付我一半钱,你把现金给我,今天也算了了个事情。我也不想多呆了,和你再耗费时间的。” “现金只能给你一万,还有的要欠着到明年。”傅正矩面无表情地说道。 “什么!价钱已经让你给夭折一半了,居然还要欠一万五到明年,你这生意倒真会做的。那你准备明年什么时候给我,我先得和你敲定日子。”孙继刚真没想到傅正矩居然会这样的厚颜无耻。 “到明年正月十八好了,我这也算是给你快了,老孙。”傅正矩竟然恬不知耻地说道。 孙继刚听了他的话有点哭笑不得,想想辛苦一年居然弄了这么点钱还要被欠到明年,幸亏今年自己形势还是不错的,日子还是好过的,也不想跟这种烂人牵扯下去了,明年也绝不会与他再合作下去了,还是到此为止算了,便对傅正矩说道:“可以的,老傅,既然这样,你得写一张欠条给我的,写上具体的还款日期,我也不想在和你这样纠缠下去了,快刀斩乱麻,刀快头皮光,和你就此了结。” 傅正矩自然也愿意以一个胜利者的身份写一张欠条给孙继刚了,很快汤利松也和孙继刚一样拿到了五千块钱和一万块钱的欠条。那个纸箱厂的老板此时也似乎明白了和眼前的傅正矩没什么理可讲,他也最终只能选择孙继刚他们这种付款方式了,要账最后都是这些欠账户的胜利而告终。 孙继刚怀揣着一万块钱便匆忙着赶回家了,刚开进自己家的大门,孙荣然便迎了上来,对他说道:“阿爹,你总算回来了,张老板等了你很久了。” 孙继刚此时看到了院内停着一辆摩托车,他认得那是张玉兴的摩托车。 “哦,张老板过来有啥事?” “你自己去看看,他可买了好多东西过来,还说有点账要和你算下。”孙荣然等父亲将车停好后,便说道。 此时屋内的张玉兴也听到孙继刚的残疾车马达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手里端着一杯茶对孙继刚喊道:“老孙,你可回来了,荣然说你去要账了,怎么样?情况还好吧?” 孙继刚只能对张玉兴苦笑着说道:“你说没要回来吧,有一点,但只有很少。你说有要回来吧,又不多,唉,现在的人真的是不要脸了,欠上了就是他大,弄得你无可奈何。” “老孙,这种货色的生意以后还是别做了,最不诚信的人,你也赚不了他钱,反而还会被他拖累的。” “就是啊,老张,我也是这个想法,所以今天快刀斩乱麻的,跟他了解了。不说了,里面去坐吧,老张。” 张玉兴便和孙继刚一起走入屋内,见桌子上放着好多东西,有一箱苹果,一箱橘子,还有一只火腿,便对张玉兴:“老张,这些东西都是你带过来的?你等下给我带回去,我怎么能要你东西的!” “老孙,你可别那么说,我过来真的是来谢谢你的,幸亏你帮了我这么长时间,我的产品都很合格的,生产也很顺利的,今年的效益真的很不错了。人得懂得感恩的,才会走的更远的。” “老张,我也没帮你什么忙的,你产品拉过来磷化我也是收了钱的了,怎么叫我帮你的忙了,你也太客气了,我倒被你弄得有点不好意思的。其实我也一直在想,明年能否让你自己去磷化的。” “老孙,我知道年底还有点钱没给你,我今天过来主要还是这笔钱呢和你算一下付给你,顺便也来谢谢你的,你怎么会有要我自己去磷化的想法的?是你不想给我磷化了?嫌我给你添麻烦了?” “唉,老张,你可别误会的,我是这样想的,一个呢我这边也的确业务在忙起来,怕没时间给你弄,最关键的问题是你这个朋友我赚你钱也感觉不好意思,毕竟磷化也不是很复杂的事情,只要你能弄个炉子加点温度,将磷化液按比例搅匀就行了。考虑到你把产品拉过来拉过去的也要运输费的,这点事还不如直接在你自己厂子里弄掉算了。” “老孙,你说说是简单的,但我毕竟也只是买了一点点的磷化液,人家厂家也不愿意给我送过来的,还有磷化液的比例我们也不懂的,还是你给我弄弄么好了。” 孙继刚笑着说道:“老张,你这个朋友我可是交定了,你别担心磷化液的事,我这边进的时候多进点就行了,你到我这拿几桶去就可以了,至于磷化液的比例我会来给你弄好的,你就听我的吧,毕竟你的生意也要做大的,老是要我给你磷化你也多一番手脚,还不如你自己去学会这个事的好。” 张玉兴见孙继刚很坚决了,便说道:“好吧,老孙,那出了年就听你的,我去想法弄个炉子,争取自己磷化了。我算了下最后还有一笔钱要给你的,大概是一千两百块,你算算看,有没错了。” 说着话,张玉兴已经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沓钱准备点数了。 “老张,这么点钱你干嘛老是放在心上呢,还特意赶过来给我,真有点不好意思的啊。” “老孙,亲兄弟明算账的,朋友归朋友,这账目还是要弄清楚了,欠人家钱过年,我可是会过不安耽的,毕竟自己没这个习惯的,到年三十夜前我可得和人家都弄灵清的,清清爽爽地过大年的。” 孙继刚只能说道:“那好吧,老张,多的也不说了,你就付一千块钱吧,这个事已经够难为情了。” “老孙,你咋这么说,这钱是应该给你的,我若欠过年了才是我不够意思了。这以后还不是要你帮忙的,我可不会忘记你的好!”张玉兴说着便点出十张一百块递给孙继刚,“你点一下,老孙。” “还点什么,不会错的,你老张我还会信不过吗?”孙继刚接过钱点也没点便塞进了自己的衣兜。 “你还是点下吧,老孙。” “不点了,老张,今天在这里吃个便饭回去?” “老孙,可没时间吃便饭的,今天要急着回去呢,老婆在家等着我,干了一年,说年底了非要带她去四季青买些新衣服过年的。” 说着话,张玉兴的裤腰带上传来了一阵手机铃声,张玉兴掏出手机便接了:“喂,哦,我在老孙家呢,我马上回来,嗯,好的,好的,我挂了。” “你看,马上电话来催了,我得赶回去了,老孙。”张玉兴挂掉电话转头对孙继刚说道。 “老张,你这手机刚买的啊?” “嗯,老孙,刚买的,摩托罗拉的,现在价格也还便宜了,五千多,你看看,很好的,你也去买一个吧,自己的脚不方便,也省得走来走去的,随时可以联系别人。” 孙继刚接过张玉兴递过来的手机仔细地看了看,眼睛里也有种羡慕的眼光了,是啊,自己也得去买一个了,毕竟现在厂里业务也多了,总是要打电话的。 “你这个是连号码弄好五千多?” “嗯,都弄好了,五千多,就在延安路浙江医科大学那边,你去弄一个吧。”张玉兴收起孙继刚递回来的手机放入裤腰带上别着的皮套里后又说道,“我得走了,老孙。” “唉,老张,你这些东西还是帮我带回去吧,我怎么能收你的东西!”孙继刚去拿桌子上的东西,却被张玉兴一把摁住了手。 “你还当不当我是朋友了,老孙,我这东西可是我的心意,你不收就是没把我当朋友。” 孙继刚只能放下了东西,收回了手。 “那我送送你吧,老张,要明年见了。” “好的,我走了,老孙,明年见了。” 说着话,张玉兴走出屋子跨上摩托车,戴好头盔便一溜烟的走了。 第156章 开心过大年 孙继刚走回屋里的时候,孙荣然和他说道:“阿爹,我觉得刚才张老板说的话很对的,你也该买只手机了,毕竟有了那个东西,你联系人也不用再跑来跑去的了。你的bp机收到信息,还得到处找个地方回电话的,太不方便了,现在家里也宽裕的了,你该买个手机的。” “荣然,这个事,我也想过,但我想舒薇也辛苦了有段时间的,你们结婚的时候没给她买一辆摩托车的,我想还是先给她买一辆摩托车再说,我已经去看过几次了,就是那种珠峰光阳踏板摩托车,适合她骑的,价格是两万三千。只是现在傅正矩那混蛋居然给我的钱打了对折还是一张欠条的,这让我准备年底给舒薇买个摩托车的打算落空了。”说到这里,孙继刚又有点郁闷了。 这时在里屋一直听着孙继刚父子讲话的金舒薇走了出来对孙继刚说道:“阿爹,你别老替我们想着,你自己腿脚不方便,也该为自己想想的,我的摩托车你别放心上的,荣然已经有一辆了,他上下班也方便了,我这边自行车到厂里上下班也就五六分钟的路,可以不买的。倒还是你的手机要紧,我想荣然和你还是今天就去延安路那边买一下好,明后天杭州人还要多,趁这两天天晴,去买回来吧。” 接着她又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你也别只动动嘴皮子的,阿爹脚不方便的,要不你给他去买回来?” 孙继刚对金舒薇的话心里感到很暖和,这个儿媳妇还是很通情达理的,知道疼人,自从她进门以后,家里的饭菜都是她烧的了,不仅味道好,而且花样多,一家子的饭量也似乎大了不少。厂里现在喷塑的活基本都是她在安排了,自己也终于有时间可以上张怀德那办公室一起闲坐聊天了。这让他更想给金舒薇买一辆摩托车的,让她回娘家也能风风光光的,唉,可惜现在这钱还是不够一点,只能等出年了,等拿到傅正矩那笔钱再说了。本来想给金舒薇一个惊喜的,现在看来反倒是让金舒薇来安慰自己了。 孙继刚说道:“舒薇,阿爹有你这些话就知足了,你的摩托车我一定会让你早日骑上的,只是傅正矩那边的钱打了水漂,怕你娘知道了又过不了这道坎。” 其实褚鸿英早就从孙继刚和张玉兴对话的时候隐约听到了傅正矩赖账的事了,她还是很迷信的,总是认为年底不能说不吉利的话,也不能吵架的,否则影响来年的生活的,所以每到过年的时节,她还是似乎很通情达理了。正在里屋准备请年菩萨东西的她却大声接着话了:“继刚,钞票人挣人用的,正矩这混蛋以为赖账了就会发财了,还不一定的呢,我倒比你还看开呢,我们可能就是只能得那么一点钱,你也别闷闷不乐的,咱还要过日子的,就当这钱布施给乞丐了,没事的,舒薇既然要你去买手机你就去买一个吧,趁这几天家里事不多,你和荣然下午去买吧,明天我们又要请年菩萨没时间的。” 孙继刚和孙荣然两夫妻听到褚鸿英的话,相互看了眼,觉得今天褚鸿英的心情也不错的,这让孙继刚心头也坦然了。他知道厂里自从金舒薇去管理后,褚鸿英也慢慢地能够闲下来了,这段时间身体也好了很多,心绪也开始好起来了,现在连傅正矩赖掉那么多钱她也能看开了,折让孙继刚万万没想到的,既然褚鸿英都能那么看开了,自己更应该不去纠缠这个事了。 孙荣然便对金舒薇说道:“舒薇,午饭好了没有,我们赶紧吃饭,吃好饭我就和阿爹一起去买手机。” “早好了,我去叫下荣平,她在楼上还没下来过呢。” 孙荣然便也赶紧去灶间开锅端菜了。 吃午饭的时候,孙荣然把劝父亲买手机的事和妹妹说了下,孙荣平也很支持孙继刚买个手机:“阿爹,哥哥和嫂子也都支持你买你就买吧,辛苦了一辈子也该轻松一点的,你如果钱不够,我还有点,你先去用着。” “钱倒是够的,就是我想留着给你嫂子买辆摩托车,拆散了的话,这事又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了。”孙继刚似乎还是想留着钱给金舒薇买车。 金舒薇尽管心里也很渴望能有辆自己的摩托车,但毕竟也不忍心自己的公公总是一瘸一拐地赶来赶去地忙碌。 “阿爹,我的摩托车你也不用急的,到时候总能骑上的,还是你的手机要紧的,厂里的业务还指望它呢,我那摩托车说不定也只是停在厂里和家里显摆显摆的,也没多大实用的,你就听我们的,下午让荣然和你一起去买个手机吧。”金舒薇对孙继刚说道。 孙继刚见孙荣然和金舒薇两人已经下定决心要他买手机了,便也没说啥,他心里感觉现在已经很知足了,小辈们都能体贴他,这比买什么都要开心的。 “继刚,既然儿女们都这么说了,你就去买一个吧,过年了,也没啥东西能让亲戚朋友看到光鲜的,或许你有个手机了,也是让家里长个脸的。”褚鸿英也对孙继刚劝说道。 孙荣然立起身对孙继刚说道:“阿爹,我去给汤利松打个电话,看他下午有没时间送我们去杭州买手机,这年底,汽车也很挤的,下午若是等车等的太长了,回来就麻烦了,还是叫利松和我们一起去牢靠点。” 孙荣然在汤利松的bp机上留了言,不一会儿电话铃声响了,汤利松回电话过来了。 “利松,下午有事吗?我想你能不能和我们一起去趟延安路,我想和我阿爹一起去买个手机。” “继刚叔要买手机啊,我肯定陪你们去的,是得给他买一个了,下午也没啥事了,就是一点小账去要一下,不过也没事的,就几百块钱的小账,估计明天人家也会给我的,那我马上过来。” 孙荣然回到饭桌前,孙继刚对全家人说道:“这样吧,既然荣然叫了车了,也是一趟车费的。舒薇,荣平我看你们俩带你们姆妈也去吧,你们去那边买几件过年的新衣服,给你奶奶也顺便买一件,大家高高兴兴过个年。我和荣然去买手机,到时候来接你们好了。” 孙继刚的提议很是符合褚鸿英和金舒薇她们的口味,便纷纷起身收拾碗筷,准备去杭州了。 祖母向孙荣然问道:“荣然,你们有啥急事啊?” 耳朵聋了的祖母总是怕又有什么意外的事会发生,她的眼睛还是好使的,头脑也转得很快的。 “你看看,年纪都这么大了,耳朵都聋了,还喜欢这么爱管闲事。”褚鸿英有点不满地在一旁说道,不过她没生气地说,她知道年底要安耽。 “你就听过么算了,姆妈,你和她年纪这么大的人去计较啥?”金舒薇对褚鸿英说道,褚鸿英便也不再说啥了,赶紧上楼去做出门的准备了。 孙荣然早已凑到了祖母的耳边大声说道:“奶奶,我们去杭州给阿爹买个电话机,顺便也给全家人买点新衣服,马上回来的。” “哦,哦,这样啊,你这么大声干嘛,你不能轻点说吗?”祖母听懂了的点点头,却对孙荣然有点嗔怪道,但她又没听懂的继续说道:“电话机不是有一个了吗,还要买电话机,钱多了,就是这样乱花了!” 大门外传来了长长的汽车喇叭声,那是汤利松到了。孙继刚便向楼上叫了褚鸿英她们一声后便管自走出去了,孙荣然也跟着出去了。 “继刚叔是该买个手机了,人家老板没你这么大都拿了个手机混充老板了。荣然,你家老头子尽是把钱省下来给你,你可得知福啊。”汤利松坐在驾驶室里对孙继刚父子俩调侃着。 “利松,这不是去买了吗,也是气不过,想想傅正矩这种所谓的老板都可以恬不知耻地拿个手机到处忽悠了,我们干嘛不能买一个的。”孙继刚说道。 “是啊,继刚叔,这么不要脸的人都在显摆有手机的,你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没手机的。不过他这种人有手机都是要被人在背后骂的,还自以为很有身份的,在我眼里和地痞恶棍差不多,我可不稀罕。”汤利松心里对傅正矩还是有点愤愤,“要不是你继刚叔在,今天我可真的要和他拼命的。” “利松,你犯得着啊,跟这种混蛋去拼命。”孙荣然笑着说道。 “继刚叔也这么劝我的,我想想也是的,以后再也不会跟这种人打交道了。” 三个人说着话的时候,褚鸿英她们三个也上了车。 孙荣然说道:“好了,利松,可以走了。” 汽车很快就到了解放路,孙继刚让汤利松停在解百门前,约定四点半仍旧在老位置接她们,褚鸿英她们三个人便下车去买衣服了。 孙继刚他们三个人很快找到了在延安路上的手机营业大厅,整个大厅里都是络绎不绝的人流在看手机,买手机的。大家伙都想赶在年底前给自己添置个手机,在正月里能风光一下的。 孙荣然和汤利松两人挤到人最多的柜台那里,看到那是摩托罗拉的柜台,里面放着好多式样的手机,两人尽量架开两边挤过来的人,让孙继刚能站立稳看手机样式了。 孙继刚看了下那上面的价格,都是五六千的,他觉得没必要买这么贵的,便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你看那边的手机样式也不错的。” 孙荣然顺着他的手势看去,知道那是诺基亚的,便拉了下汤利松,陪着孙继刚一起走到诺基亚柜台。 那几个标致的营业员见孙继刚他们三个人走过来,赶紧堆着笑脸向他们介绍诺基亚手机。讲着这个手机的性价比超高,摩托罗拉有的功能,它都有,而且价格也超实惠。 孙继刚见这里的手机价格倒的确要比摩托罗拉的便宜,只是式样感觉没它那边新潮,那边的机子小巧而且还有翻盖的,这边的手机几乎没有翻盖的,都是缩小版的大哥大样式。 汤利松倒率先跟孙继刚说道:“继刚叔,这里的样式感觉很古板的,没那边的漂亮,我觉得你还是买那边的好。” “是啊,阿爹,买个手机也是大事,要买就买好一点的,拿出去也给人感觉很有面子的。”孙荣然也劝说道。 孙继刚摇摇头说道:“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了,还讲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只要能适用就好了,说到底是接打个电话而已的,又不是要干嘛,没必要买那么贵的,说不定那边的寿命还是这个长来。” “对,对,你别看这机子样式笨拙,待机时间可比摩托罗拉的要长的多了。”那营业员也赶紧说道。 孙继刚听不懂营业员的话,便问道:“什么叫待机时间?” 孙荣然和汤利松两人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便都看着那营业员。 “哦,待机时间就是你开机后,不接打电话,看这个手机的电板能持续多长的时间没电了,这个时间就叫待机时间。” 孙继刚他们三个人似乎有点听懂了,孙荣然便追问道:“要不打电话,也不接电话,这手机电板能持续的时间?那这个手机的待机时间是多长?摩托罗拉的是多长?” “怎么说呢?理论上我们这个手机能待机一个礼拜左右,那个摩托罗拉只能维持三天的时间,也就是说三天后,摩托罗拉必须充电了,我们这个可以是一个礼拜充一次电的。” “哦,那是不接电话,不打电话的情况下,但买了手机肯定要接打电话的,那这种情况下,这电板能维持多久充一次电。”孙荣然有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那当然不到一个礼拜了,一般五天肯定能维持的,而摩托罗拉就更短了,也许一天一充了。” 听营业员那么一说,孙继刚更坚定了买诺基亚的决心,他对服务员说道:“好的,那我就买这个吧。” 他指了指柜台内的一个样式,示意营业员把手机拿出来给他看。营业员便从玻璃柜里拿出那个样机递给他:“这是模样机,你若喜欢的话,我就给你去拿这一款的真机。” 孙继刚仔细地把玩了一下,感觉正适合自己的,便对他说道:“就这一款了,你给我拿过来吧。” 营业员已经赶紧低头在填单子了,他在付款单上填好了机子型号和价格,又抬头对孙继刚问道:“皮套要吗?原装的。” “什么皮套?” “就是你可以把这皮套别在裤腰带上,手机到时可以插入到这皮套里的,携带使用都方便的。”说话的时候,她已经将一个适合这款手机的皮套拿给了孙继刚看。 “要一个吧,阿爹,这样也不会丢了手机。”孙荣然在一旁对孙继刚说道。 营业员说道:“皮套要的话就再加一百五十块钱。” “加吧,继刚叔,不差这一百五了,有皮套可完全不一样了。” “好吧,那就再加一个皮套吧。” “那备用电板要吗?” 孙继刚感觉买个手机还是搭头多了,居然又还要搭上一个备用电板,便有点反感的语气说道:“还有啥东西要给我推荐的,你可给我一次性说完了。” “没有了,因为这种备用电板有些人往往喜欢多配一个的,生怕要紧关头手机没电了,能有一个备用的就不愁手机到时没电应付不了一些要紧的事了。”营业员依然颇有礼貌的解释着。 孙荣然便对孙继刚说道:“阿爹,买了新手机,就索性都给它配齐全了,省得到时要来配又多一点麻烦的,今天来了就都给配齐吧。” “是的,这位大哥说的对的,你现在从我们这配的可都是原厂原装货,你到外面配的不一定是原厂出的了,而且价格也不便宜,待机时间也不保证的,我们这边可都有三包凭证的,到时有问题你可以来找我们的。” 孙继刚想想也是的,既然买了手机了,就索性给它配齐全了,省得以后又出啥问题的,便说道:“好吧,小姑娘,那你给再配一块电板。” “好嘞,那就再付三百块,总共是四千五百块。”营业员边说着话,边麻利地在那付款单上添加了手机套和备用电板两行,并写上了价格,撕下来交给孙继刚,指了指角落里的收银台说道:“喏,去那边付下款,我去给你拿新手机和手机配件。” 孙荣然便拿过父亲手里的付款单说道:“阿爹,你和利松在这边等着吧,我去那边排队付款好了。” 孙继刚便将拎包里的那沓五千元的钱递给孙荣然:“你去付也好,我这里是五千的,你拿过去点下看。” 孙荣然便接了钱去收银台排队了,等他回来的时候,营业员已经在给孙继刚和汤利松两个人检查手机和配件了,他便将收款凭证交给营业员,营业员接了其中的一联,将剩下的给了孙荣然后说道:“这一张你们保管好,以后要维修了就拿这个发票过来就行,还有这一张你去那边那个柜台选个号码拿了芯片让那边的工作人员给你装了芯片,你这手机就能通电话了。” 三个人没想到买个手机有这么麻烦的,只能再到营业员说的那个柜台排队,让孙继刚选了个号码,工作人员将芯片装入了手机里面,对孙继刚说道:“过个几个小时后就可以接打电话了,现在还不行的。” 手机总算买好了,时间早已到了四点半了,孙继刚三人便赶紧坐了车去接褚鸿英她们了。等车子到解百那里的时候,褚鸿英三人早已拎着大包小包等在那里了,一家人都买到了心仪的东西,高高兴兴地回家准备过年去了。 这个年因为有这么一件值得全村喜庆的事大家过得似乎特别开心,天空中的烟花更绚丽灿烂了,一家接着一家的燃放,真的到了通宵达旦的热闹。 第157章 新生命孕育 每年一出年的正月初八,几乎所有的厂家都会在这个日子开门请财神爷,放鞭炮开工,乞求新的一年能财源滚滚而来的。这一切都是因了那个“八”字的发音,如同“发财”的“发”,人们私下里都对这个初八有了一种迷信,认为“888”就是“发发发”。 尽管孙继刚对这个事并不是很迷信,但他觉得这工厂就如原先的种地,出了正月也该有个开工的日子的,原先出了正月都会在一个晴朗的日子,自己背着铁耙去地里将新的一年的秧田培育地翻一下作为新年的第一天下地干活的日子,现在没了地,这工厂就是他的生产田了,也该有个第一的日子,既然大家都是初八在开工的,他也就随行就市地挑这个日子开工了。 但这一天的开工只是象征性,更多的事倒是迷信的褚鸿英在做,她会备齐三牲福礼,蜡烛香火到厂里摆开了八仙桌,向天祷告,祝求新年大发财。现在幸亏有了金舒薇在帮着她了,也让她总算少了很多煮福礼,烧素菜这些麻烦事,她只要领着头请菩萨就行。 孙继刚只是象征性地去拜了下财神菩萨,拉上厂里电箱里的总闸刀,便去张怀德的办公室一起聊天了。朱月华她们这些职工也只是象征性地到厂里报到了一下,开了下机器,就算是全厂开工了,这些仪式搞好,职工们就可以早点下班回家了。当然接下去就是每天上班了,只是在正月结束前是基本不加班的,大家可以依旧在过年的气氛里去亲戚家吃吃喝喝地共进晚餐的。 吴永成早在正月初四 就打电话来给孙继刚了,向孙继刚拜了年,并且告诉他自己要在正月十五后才和老婆张家芳一起出门来上班的。孙继刚让他别心急的,安安心心在家安顿好一切后再过来好了,反正这段时间厂里也没多少事情的。 孙继刚和张怀德两人在厂里一起喝着茶,聊着天。张怀德现在还是有一块心病在的,那就是傅正明这个厂子的租金去年还是没有能够在年底前即时交付了。所以他昨天就打电话给傅正明今天不用来搞开工仪式了,旧账不清又添新账的,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情。 他对孙继刚诉说着对傅正明的不满:“继刚,去年年底我跟傅正明讲了好多次了,他一直就是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的。想想上门去讨也不是个事,毕竟人家也要脸面的,我便强忍着怒气过了年,他却一点都没反应的,年三十夜前也不打个电话给我的,至少你欠了人家的钱也该有个态度,他却什么也没表示的,你说天底下哪有这种人的。” 张怀德停下来喝了口茶,试图缓解下心中的火气,又继续说道:“昨天我便打电话给他了,叫他初八不用来 开工生产了,去另外找地方生产,我这边不打算再租给他了,老是这样违约拖欠,我还不如宁可空着厂房,等有合适的人家再租出去的好。” 孙继刚听张怀德说完便说道:“难怪傅正明他们今天厂里到现在还没声响的,去年这个日子的八点零八分可都是他们厂里的鞭炮声了,今年连门都还没开,原来是你让他们不要开了。” “唉,我还能有什么办法,这种人,你不对他采取极端手段他就这样死皮赖脸的和你杠着,一点难为情也不怕的,也没人情味的。有时想想我们这种事真的做不出的,怎么会和这种人去纠缠上的,关人家厂门也不是我们该去做的事,但对付他这种人又还能有什么办法!”张怀德心里还是很有点忿忿不平。 “兄弟总有点像的,他那个弟弟傅正矩一路的货色,明明口袋有钱的,欠着人家的却不知道还给人家的,而且还日子过得很光鲜,一点都不知道羞耻的,这种人也的确只能这样来对付他们的了。”张怀德的话也勾起了孙继刚对傅正矩的怨恨。 “你去年傅正矩那边也没讨进欠款?继刚。” “有什么讨进不讨进的了,他那里已经是明摆着的赖账了,说好的价格都要拦腰砍掉付款了。我想想也没什么好和他这种人计较了,便答应他对折付我欠款,结果呢,这样还只付了我一半的现金,五万只拿了一万,还有一万五写了个欠条给我,过几天我还得去向他要下。” “这世界还真会有这种厚颜无耻的人,兄弟俩居然都是这种货色,继刚,你也的确还是不和傅正矩了断了好,多做多罪过的,弄得自己心情很差,身体都闷出病来的。我这个年都没过好,就因为傅正明这货色的欠租金,催讨不进,眼看着又是一年,我想想也还是早点和他了结掉算了,不想与这种人再这样打交道下去了。” “老张叔,那你去年的租金咋办,你让他搬走的话。” “这个肯定会要回来的,我想我宁可像你那样打点折扣算了,早点把他赶走,我心情都会好很多,我真的不想在看见这个货色了,越是自己退让越是自己被他搞死。浩洋也劝我还是早点让他搬走的好,这个租金被他欠着是永远欠着的,还不如刀快头皮光的,早点和他了结了算了。” 孙继刚知道张怀德现在就是想早点和这个傅正明了断了,和自己跟傅正矩一样,宁可自己吃亏点,早点把这个让他闹心的两器厂赶走算了。 唉,这世界就是这样,本以为大家都是人,都会有同理心和同情心去交往,去做事的,但这个世界偏偏就是这样多样化,就是有这种异乎于常人的人做出让常人大跌眼镜的事的,而且他们更比常人在这个世上招摇而光鲜,这也就是常人嘴中常在怨恨老天不公的地方。 “继刚,现在幸亏有你,我和浩洋还有口气好出,毕竟现在兴隆公司的生意还是不错的,从去年的情况来看,今年应该也不会差了,我估计我的银行贷款也不成问题了,今年年底应该能够都弄清了,这以后就安安心心过日子了,毕竟我也老了,不想再去冒别的风险了。”张怀德似乎也平静下来了。 “老张叔,你帮我的够多了,我心里明白,我也得帮你的,人得懂得感恩,你也常和我说的,我和你现在可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理应相互照应着了,大家都好,我们才能高兴地过日子。看着你日子难过,毕竟我心里也是不好受的,所以只要我能帮你,那都是我应该做的。” “唉,继刚啊,人人都和你我这样想的就好了,我现在回过头去看看,也的确感觉做人没意思的,我腰缠万贯风光的时候,多多少人都围着我转,有认干亲的,有买东西拍马屁的,其实呢都是看着我口袋里的钱,而现在我什么都没了,你看看,办公室里有谁会来看看我了,都只有我一个人这样孤零零地坐着了。老话真的不会错的,这叫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街头无人问。” 两个人在办公室里一起聊着世间的冷暖炎凉,人情世故,感叹着人生。但又有多少人能看透了这人世的沧桑与世态,又有几个人能超然于这世界了,凡人总是为生计和生死而劳碌,只是求生存的方式不同而已。 傅正明很快在第二天便来张怀德这里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过来的,尽管他有很多的理由,张怀德已经不再为他所说动了,只是给他一个月的时间将所有设备搬走,当然搬走前得先把租金给彻底弄清的,否则到时候只能拉闸停电了。 人不作不死,所有的事都是因果的,一切都是自己种下的因才会有最后该得的果。傅正明知道这事再也无法挽回了,只能去寻找另外地方租厂房了。 一个月以后,他也不得不将该给张怀德的租金交付了,尽管是打了八折的租金,但也还是弄清了,张怀德才让他搬走了厂里所有的设备。这个曾经给张怀德巨大的希望又给他带来多多少少郁闷的厂子就这样彻底地关门了,老头子看着空荡荡的厂房,心里是百感交集,这厂房总算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中,不用再为它去烦心了,但又得操心找合适的人来租用这厂房了,他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忧伤。人啊,永远生活在矛盾中! 正月十五一过,人们的日子便也从过年的氛围中回到了正常的日子了,厂里的机器声便也完全响了起来。 吴永成带着他老婆张家芳总算也到了厂里,可是从没出过远门的张家芳却因为长途坐车,晕车的一塌糊涂,整个人仿佛如大病一场,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这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简单梳着一只羊角辫,人也很瘦弱,因为地里农活干得多,整个人也晒得黑黑的了,但那双眼睛里却透露着农村人特有的朴实。她话不是很多,但说话很是低声而温柔,也很能善解人意的,她对自己到了厂里不能马上干活有点很不好意思的,只能偷偷地和金舒薇说着抱歉的话。 金舒薇见她那副脸色蜡黄病恹恹的样子,便对她说道:“张家芳,我带你去医院看一下吧,你这身体是不是病了。” 张家芳听金舒薇那么说,更有点不好意思了:“这怎么好意思的,我没事的,只要在床上躺几天,应该能恢复过来的,就是现在饭不想吃,吃不下。” “还是去下吧,我担心你这身体若不去看医生,还真成了大病更不好的,我带你去吧。不远的,就三四里路,到医院去看下放心。” “可我不会骑自行车的,在老家都是吴永成自行车带我出去的。” “没事,我会带人的,你坐我的自行车,我带你去看下。”金舒薇说着话便去推自行车了。 张家芳见她这样了,也只能跟着金舒薇去了浦沿卫生院。很快张家芳在那里挂上了一些补身体的营养液盐水,并无大碍的,只是因为坐车呕吐损伤了胃,迟点养胃调理的药就好了。 两个人从医院回来,张家芳的气色已经换了一个人似的了。 吴永成非要给金舒薇医药费,金舒薇当然不会收的:“小吴,是我自己要带张家芳去看的,我不会收你的钱,只要她快点恢复了就好了。” 吴永成夫妻俩不知道该说啥了,他们心里的感激也只能用憨厚而腼腆的微笑来表达了,当然他们也知道在这个厂里更应该像自己家一样地去干才是对老板最好的报答了。 从此金舒薇在厂里多了一个得力而忠实的助手,有些事她都可以放心地交待给张家芳去做了。 孙继刚也终于从傅正矩那里要回了写着欠条的一万五千块钱,凑齐了给金舒薇买摩托车的钱,便在一个礼拜天让孙荣然带上金舒薇一起去永兴县城里买摩托车了,金舒薇挑中了一辆红色的摩托车,那龙头上的罩板被两只大灯覆盖了,犹如一只雄鹰的头部,威武而霸气,车身像一只小船稳重而大气。 金舒薇心里很激动,她没想到自己的公公会想着给自己买这么贵这么漂亮的女式踏板摩托车,这让她在娘家也很能抬起头了。她觉得这以后的日子只有自己在厂里好好干活了才是对得起自己的公公,毕竟公公的劳累她也看在眼里,为了一家子的生活拖着那只残肢在里里外外的操持着。 摩托车很快就上好了牌照,孙荣然带着金舒薇一路飞驰地往回赶了。尽管是初春,但气温依然还是很低的,孙荣然戴着头盔也还是感到冷的,这个车性能实在是好,比他那辆抵债过来的摩托车要好的多了,没有离合器,不用换挡,只要轻轻一旋那油门把手,车子就如飞般的往前走了。 坐在后面的金舒薇两只手紧紧地搂着孙荣然的腰却一点都没感到冷,她的心里可暖和的很,这车以后是自己的车了,以后自己也不用骑着自行车了,自己想怎么快就怎么快了,一个人骑着车在路上疾驰而过的时候是多么的爽眼。她不禁闭上眼睛在想象着自己那骑车的样子了,穿着漂亮的裙子,飞驰的车子像那骏马一样,衣带飘飘,那是多美的样子。 从此在西江塘上就多了金舒薇衣袂飘飘疾驰而过的一道风景了,这也的确让金舒薇长脸了,这车还是很博人眼球的。 日子进入了阳春三月,天气一天比一天让人舒服了,但这一段时间,金舒薇似乎吃不下饭,总是想呕吐,她没和家里人说,只是跟孙荣然说了这个情况。 孙荣然想带她去看医生,她有点羞涩地说道:“傻子,我该是有了吧,你要上班的,我明天自个去卫生院检查下就行了,没什么大事的。” 金舒薇的话让孙荣然心里一阵欣喜,没想到自己要做爹了,他有点兴奋,想把这个事告诉全家人,让全家人都能照顾下金舒薇,别让她干重活的。 金舒薇对他责怪道:“你这人有没毛病,我先去检查了再说,一点事你就张扬,万一不是呢。” 孙荣然想想也有道理,便听从了金舒薇的话,没有多的张扬,但他心里已经开始在兴奋这件事了。第二天一回到家,便去问金舒薇检查结果。 金舒薇对他悄悄嗔怪道:“看你急的,医生说了,有了,这段时间要注意点,多吃水果,保养好胚芽,以后要定时去医院检查的,她们还给我建了妊娠档案了。” 孙荣然不禁欣喜地笑了起来:“哈,我要当爹了,舒薇,我真的要当爹了。这以后你可得要注意的,别去干苦活重活的。水果我每天下班了都会给你买过来的,你想吃啥就和我说。” “别太声张,反正我会自己注意的,你看阿爹那么辛苦,我们也该多替他分担点,别和他们说我这事,我们照常地干活。” “我知道,但你自己要心里明白,厂里的重东西不要去搬,反正有工人的。” “嗯,我明白的。” 这以后,孙荣然每天一放学便总是赶到市场上买水果了,他不会还价格,他只知道只要金舒薇想吃,再贵也得买,因为金舒薇吃得好,就是肚子里的孩子吃得好,他可能不能委屈了自己的孩子。 尽管金舒薇想瞒着家里的公婆他们,但她的反应似乎是越来越大了,连吃饭都没胃口,会时不时去外面空呕了。孙荣然的祖母和褚鸿英她们这些过来人知道金舒薇肚子里一定有了,她们暗暗问孙荣然:“舒薇,是不是有了?有没去检查过?” 孙荣然笑着点点头,这个消息不说,大家也都心里明白了。祖母是最开心的,她居然又去灶间点上了香,向灶司爷祈求让金舒薇好受一点,也希望肚子里的孩子能够是个男丁,她们孙家几世的单传,希望能够香火延续的了。 祖母拜告完毕,回到饭桌上,便对孙继刚说道:“继刚,舒薇有了,你这做公公的也要在厂里给照顾着点,别让她干重活,别让她太累的。我们可不能让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了闪失的,若是有个闪失,我们也对不起祖宗的。” “我知道,姆妈,这么令人惊喜的事情,我自然也很重视的,没事的,我会让她别去干那些重活的,厂子是我们自己的,她想休息就休息的,不用怕扣工资的,你们也不用担心啥的。” 金舒薇的怀孕给一家人带来了无比的喜悦和憧憬了,全家现在更是感觉到了日子的奔头。 第158章 角力生意场 金舒薇虽然肚子里已经有了,但她依然还是每天去厂里上班,厂里现在许多事还是需要她了,从仓库的塑粉数量的清点到磷化材料的进来都要她在决定了。而且外面来喷塑加工的厂家进库到出库的数量清点也都是她在记着,她坚持克服着这妊娠前期的种种激烈反应,她得帮着这个家,让孙荣然也能安心上班的。 厂里的生意似乎越来越好了,吴浩良的淋浴房铝合金架子现在卖得很火,很快有人也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孙继刚他们这里能够喷涂长杆子的,一位从永兴和诸暨交界的进化那边过来的客户叫厉建国的居然找到了孙继刚他们这里,他的生意还没吴浩良那么大,就是因为找不到能喷长的铝合金条子的厂家,所以一直只能做一些简单的淋浴设施。 “老孙,我可总算打听到你们这个厂了,商业城那边几乎没人知道的,只有吴浩良这家伙在卖这个淋浴房了,这个家伙的嘴巴很严实,不肯透露给我们任何一个人的,我们只能从广州那边进货,二道贩子肯定竞争不过他了,他是自己拉毛料到厂里,自己切割好,再在你们这里喷塑喷好,这价格肯定要比我们这些拿现成货的低的多,整个淋浴房市场他做的最大,最有声色,我们有时还不得不向他要货。”个子高大的厉建国说话就和他那山里人脾气一样的,直爽而朴实,见到孙继刚似乎像见到亲人一样的热情而随意的。 碰到这样的,孙继刚自然也很是随意地和他说话:“你这老厉,有句话叫‘虾有虾道,蟹有蟹路’的,你和他都是做这个生意的,一条路子的,他当然不可能告诉你的,否则他的财路不是被你给断了。” “嗯,那倒是,换我也一样的,可是这个吴浩良真当是精明的很,他不肯说的,我们曾经想跟着他送货的车找到厂家的,可他都是小心翼翼的,每次都是自己开个五菱双排座的小车在大家吃午饭的时候出门的。所以跟的人也不愿跟了,弄得午饭都没的吃,被他带着绕圈子了,最后在他熟悉的路口总是也被甩掉的。你说这种人怕不怕,太刁滑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其实也心里佩服这家伙的,做生意还真有一套的。” 从厉建国的话里孙继刚才算弄明白了为何这吴浩良每次来拉货都要么是午饭的时候,要么就是晚上很迟的,总归不是很正常的送货拉货的,原来他自己都是在为了不被人找到他做喷塑加工的地方。 “那你现在怎么找到我这里的,老厉。”孙继刚好奇的问道。 厉建国用手拢着嘴巴凑到孙继刚耳边悄声说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吴浩良内部的奸细才会把信息告诉我们的。” 原来再朴实的人在生意场上了也会有偷奸耍滑的手段,这厉建国还是会做那种山里人想不出来的事。 “老孙,我估计你这边那个吴浩良肯定也总是说这料没地方拉的,要从广州那边拉的,而且每一种型材投下去的模具费用都是上百万的了,这家伙就是怕人抢生意,编造这些云里雾里的谎话。什么广州那里拉货,其实就是在湖州这边,那边有好多的铝合金型材厂家,只要你拉的铝型材数量够大了,连模具费都由那些厂家会承担掉的。我现在就是从那边拉毛料到这边,切割好运到你这边喷塑加工就行了。” 孙继刚想起了吴浩良第一次来喷塑加工时候的话,的确这吴浩良是这么说的,看来这厉建国他们也一直被他这样诓骗着,只是时间长了,终究还是被人给打探到了,看来这做生意的还真是到处都是耍计谋和手段了。 厉建国又对孙继刚交待道:“老孙,我这产品价格也不想便宜了,你就按照吴浩良那个价格一样算好了,只是有一点要帮我保密,别说是我的,就说是瓜沥那边的一个不认识的,反正是亲戚介绍过来的就行。” “朝天路大家走,朝天饭大家吃的,老厉,你咋会这样做贼心虚的,你和他到底啥关系,还是有啥矛盾?”孙继刚感觉有点好笑的说道。 “唉,你这个老孙也真是的,同行嫉妒的,我和他都是一个市场的,到时候他知道了,可会价格上来压我的,弄得没利润为止,我可弄不过他的,毕竟他现在是家大业大,整个市场他控了六成的,我还是慢慢来,等我弄得有竞争力了,他知道也没用的了。” 厉建国又对孙继刚强调了一次:“老孙,你可千万别说是我的货,你做好了打电话给我,我会来装的,别和他碰在一起的就行了,还有就是我的货和他的货千万不要搞在一起了,到时候弄错了就麻烦了,因为我们的尺寸都几乎是一样的,颜色也一样的。” 孙继刚心想厉建国这个事倒提醒的对,毕竟那个吴浩良也太过精明的,若是混错了货,到时可是真的麻烦了,便点点头对厉建国说道:“老厉,这个事我会放心上的,你说的也的确很对,以后我会尽量将你们两家的货分开堆放。” 就这样吴浩良和厉建国两家的淋浴房在孙继刚的喷塑厂里做加工了,但世上终归是没有不透风的墙的。 那一天中午午饭后,吴永成他们将厉建国的铝合金条子在氢氟酸缸里浸泡清洗后都在太阳底下晒干的时候,吴浩良的五菱车便驶进厂里送货来了,他看到了这些铝合金条子,便问孙继刚:“老孙,这些条子是哪里拉过来让你在加工的。” “天知道呢,我的亲戚非要我帮帮忙,给他的朋友加工下。”孙继刚按照厉建国交待的回答道。 “哦,你亲戚也做这个行业的?” “那倒不是,是他的朋友,我这亲戚也不知道是哪里结交的朋友,非要我给他加工下的,推不掉了,只能给做着了。” “那他有没说这个朋友是哪里人?”这个吴浩良像审犯人一样的问着,似乎是孙继刚做错了什么事的,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孙继刚心里有点不舒服,便回道:“老吴,阿庆嫂在沙家浜里唱的好: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人一走,茶就凉。我这厂子开着门的,管他什么哪里人不哪里人的,只要是生意我可都接待的,你说是不是,你也一样的,别人到你这里来买个淋浴房,你难道还非得问清楚人家哪里人什么的。” 吴浩良被孙继刚这一顿怼,也哑口无言了,但他心里很不爽,他非得要去弄清楚这个来加工的人是谁的,他可不想有人来抢他的饭碗。 两个人便不再说话,不声不响地将吴浩良装过来的货卸下后,又将喷好的货装上车,自始至终不再说这个事了。 等货装好,孙继刚对吴浩良说道:“老吴,是不是把前阵子的钱先结一下?” 吴浩良有点没好气地说道:“钱不会少你的,按老规矩,我付五千,你写收条就行了,零头就到年底一起结吧。” 孙继刚只能耐着性子说道:“那现在已经满五千了,有六千多了,你能否先付掉五千?” 吴浩良想想以后还是要孙继刚这里帮忙和套话的,也不能太过了,便说道:“好的,老孙,你写个收到现金五千的收条给我,我现在就付你五千。” 孙继刚很快写好了收条将它交给了吴浩良,吴浩良也给了孙继刚五千现金,临走时他还不忘从汽车窗里探头对孙继刚说道:“老孙,你到时帮我打听下这位朋友是哪里的,我想知道下,你帮个忙。” 孙继刚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 他有点反感吴浩良的这种过分和太敏感,生意场也不至于这样的,大家只要合理公平竞争就行,何必非要弄得这样刨根问底找麻烦的。他不知道和吴浩良这家伙生意做下去到底是好是坏了,尽管来的都是客,但吴浩良这种像防贼一样的做法让他心里很是不舒服,想想自己反正是赚钱,只要不做亏心事,也没必要去和他计较的。 不仅仅是喷塑厂不断有客户找上门来,就是那盏工业灯现在也有客户找上门来了,先是一家三门城关镇的铁路器材厂向孙继刚他们要这个工业机械灯。这个人原先也是一名中学教师,在城关中学教书的,后来去校办厂当了厂长,再后来这个校办厂彻底也成了他的私营厂了,他也彻底脱离了教师队伍成了商人。 一旦成了商人,他便浑身也是充满了商业味道,不再有教师那种气质了。 张怀德现在已经不再接待这些远道找上门来的客户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不想再重蹈原先那种经历了,所以接待这新客户的事便也落到了孙继刚的头上。 孙继刚从这位三门来的客人递过来的名片上知道他叫梁能,自己却从没名片的,只能对梁能说道:“梁老板,不好意思,我没名片的,我姓孙,这位是我们厂的老板,姓张。有啥事你就和我说吧。” 孙继刚还是很有礼貌的将身边的张怀德介绍给了梁能,他很尊重张怀德。 张怀德只是在一边笑笑道:“梁老板,你别听他的,这事你还得和他说的,他说了才算数了。” 梁能也不介意这个事,他只要能有拍板的人谈生意就行,“好的,张总,孙总,我来就是想能不向你们买这个机械灯的?我也是别人介绍过来才找到你们这里的。” “你来采购我们的产品,我们当然欢迎的,只是你这个铁路器材厂怎么也要这个灯具的?”孙继刚将自己心中一直在打鼓的疑问向梁能说道。 梁能笑了,他站起来分了两支烟给张怀德和孙继刚后便回到座位上说道:“我们铁路器材厂是不需要的,只是和我合作的河北保定电影机械厂需要这个灯具,北方的厂家,没我们这边这么多的灯具生产厂家的,他们便让我在这边帮他们采购了。” 张怀德在一旁插了一句:“梁老板,你不怕我们抢了你的生意啊,我们直接和他们保定电影机械厂做生意啊。” 梁能听了张怀德的话,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拍了下大腿说道:“可以啊,张总,你们去试试看,看看人家会不会让你们做,哈哈哈。” 张怀德被他的大笑弄得有点茫然,“梁老板,你的意思是我们做不成?难道那个保定电影机械厂也是你自己开的不成?” “哈哈,我既然敢告诉你们我是在帮保定电影机械厂采购这个灯,我就不怕任何人能抢走我的生意的。”梁能有点得意洋洋地说道,“这个保定电影机械厂虽然不是我自己开的,但这关系和自己开的还要铁,我实话告诉你们,这个厂是国营工厂,但那个厂长和我的关系可不是一般。高中时的同学,一起睡一个寝室,一起吃饭,一起受难。而且现在我在他身上花的血本也可是不少了,可以这么说他有多多少少的事都攥在我的手心呢,他若敢不让我做生意了,他可得掂量掂量这损失了。” 他的话里似乎透露着他捏着这个厂长不可告人的许多把柄,这成了他间接掌控着这家厂的业务了,他的眼神里透露着商人的狡黠和那种卑劣。 “实话说吧,我这厂子百分之九十的生意可都是他们的,跑不了的,我若不做了,他倒还担心了,生怕我会坏了他的事了。” 梁能依旧吹嘘着他的能耐,他可以让一个国营工厂的厂长对他俯首帖耳到这地步也的确是他的一种本事了,这也许是生意场上一种别样的方法和手段了。这种生意经也许不是张怀德和孙继刚他们能学得来的。 孙继刚似乎是夸赞梁能也似乎是叹息自己:“梁老板居然有这样铁的关系,那倒的确是夺不过来的了,看来我们这些人也的确没能耐去做这种生意的。” 梁能坐在那里还是炫耀般的得意地笑着:“所以张总,孙总,你们还是通过我这条线和那个保定电影机械厂做上生意是最好的,我也是在照顾你们生意才来这里的。” 孙继刚附和着说道:“那当然,我们也要靠你们这些客户来,我们才能生意兴隆的,就是不知道梁老板需要多少数量的?” 既然话题已经转入了正题,梁能便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这一次就采购八千个试试看,如果那边行的话,以后就会有订单下来给你们的,只是你们的价格可要给我优惠的哦,我也只是甩手了一下,赚不了多少的,你们可得考虑我的好处的。” “价格我们肯定给优惠的,只不过这价格也得根据你的数量给优惠的。也不知道你年采购量是多少的,数量不多,哪怕再优惠也优惠幅度不会很大的。”孙继刚也一本正经的说道。 “老孙,第一回做生意也有个开门红包给的,你可别死扣着那个数量,只要那边行的话,我这边的数量肯定也会大起来的。” “梁老板,你说的也的确没错,只是我把我们的情况和你说清楚,你也会理解的,这个灯具说实话我们也是从兴隆机械有限公司那边接过来的业务,我们其实和他们也有约定的,就是产品机密不能外泄的。我们如果卖给他们的价钱比卖给你的价钱还要低那是更不对了,这可是商业道德的问题了。所以你这边的价格肯定只有比他们高,我们也才交待的了。你能不能给我们点时间,我们也需要沟通下的。”孙继刚说道。 张怀德听孙继刚那么一说,也赶紧说道:“对,这个事我们得沟通下的,梁老板。” “那好吧,我可以给你们时间沟通一下,就是什么时候能给我答复的,我也不能老呆在这里。”梁能只能这样说道。 “明天吧,可以吗?只是需要你在宾馆多呆一个晚上,有点不好意思。”孙继刚便赶紧说道。 “好的,孙总,张总,那我先回宾馆了,明天我再过来。”梁能说着便立起身告辞走了。 张怀德等梁能一走,便对孙继刚催促道:“继刚,你不说,我倒还忘了这事了,毕竟我们的饭碗是兴隆机械给的,我们可不能砸了自己的饭碗,这个事得和彭金海赶紧通生气的,他们若不同意,哪怕给的价格再高,我们也不能做的。” “嗯,老张叔,我现在马上就打电话给彭金海和他一起讨论下这个事情,这也是我们该做的,否则到时我们也说不清楚的。” 孙继刚便很快拨通了彭金海的电话把梁能替河北保定电影机械厂来采购机械灯的事和他说了一下,也问了下能否将灯卖给他们的事。 彭金海在电话里听了这个事,便回道:“继刚哥,他们这个保定电影机械厂的事我知道的,一家国营工厂,因为本行业业务惨淡,工厂都经营不下去要关门了,所以也在搞我们这种砂轮机的业务了,他们也是想走外贸这条路,这个机械灯具他们也来问过我们这边的,我们是没兴趣做这个小生意,就和他们说了你们厂的事,估计是他们让那个三门的来你们这里采购了。没事的,继刚哥,你们卖给他们好了,价格你们自己去定。至于涉密的事主要是看产品的,这个灯具并没什么多少独家的机密的,只是我们公司每一种配件图纸都会敲上这个印章的。” 孙继刚很仔细地听完了彭金海的话,也再三确认他们卖这个灯具不会有问题的,便挂了电话,对张怀德说道:“老张叔,彭金海说过了,这个灯具我们自己可以卖的,没事的,那明天我们就可以答应这个梁能了。” “这样那太好了,继刚,我们这个可是自己定价的,利润自然也可以高点的,卖给兴隆机械是十四块多一点,我们卖给梁能这边就十六块多一点吧,你看行不行,这样的话,我们在兴隆机械公司这边也交待的过去,梁能这边也能多赚一点。” “可以的,老张叔,就依你的价格给他们,反正他们要不要随他们便,等明天梁能来了就跟他定下这个事了。” 第二天,梁能如约而至了,张怀德和孙继刚把价格给了他,并告诉他这价格不能再便宜了,这已经是冒着风险把产品卖给他了,别去嫌价格高低了,到时候怕是再高的价格都买不了的。 梁能其实心里很清楚,河北那边给他的价格自然要高的多,他盘算了下自己还是能有不少的收益的,便也同意了这价格,于是第一批八千的机械灯便很快发往保定了。他和张怀德,孙继刚两人约定这第一批八千个灯具都付现款了,以后就一批压一批付款,年终总算并结清。 第159章 家风和家教 保定那边很快传来了消息,对产品很是满意,希望能够继续后作下去。梁能现在已经不用来杭州了,他只要将保定的话传递一下,把订单数量转发一下就行了。 孙继刚和张怀德他们现在又多了一种新的渠道,这也是张怀德没想到,只要是外面的销的对,赚的也是多的,他们开始尝试着与外面的一些公司寻求合作了。 厂里的传真机现在又开始忙碌起来了,不时有梁能他们的订单传真过来的。 张怀德现在在办公室里不是只看看报纸没事干了,他也会时不时的接听电话,或者打电话给杨冠友和马吉山他们催货了。对现在的日子他很满意,因为过得踏实而充实,打心里他也感激孙继刚,感觉自己没看错人,尽管在孙继刚困难时他出手帮了下,但现在也是孙继刚在反过来帮他了,办公室里也不显得冷清而寂寞,每天两个人都能抽着烟侃大山到下班。 “继刚,梁能那边我在看一年可能就四五万个灯的量,无法和兴隆机械公司这边比的。” “老张叔,听彭金海的意思,保定这个电影机械厂也是日子过不下去才开始转产外贸机械这一块的,而且就是砂轮机,我本来担心会不会兴隆争夺市场的,后来又一想,这种厂家也竞争不过兴隆机械这种外资企业的,否则彭金海也肯定不会让我们大胆的去销货给他们的,所以只要一年有四五万的数量也该知足了。” 张怀德觉得孙继刚分析的很有道理,不能有太多的非分之想的,这世界上有许多东西你刻意的想去占有却往往会因为本就不属于你的而摔得鼻青脸肿,回想自己这几年来的经历,还不是因为太急于求成而最终一事无成不说还倒欠一屁股债。 “继刚,你的话很有道理的,其实很多东西不能强求的。该是你的,自然是你的,哪怕你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你。不是你的,自然不是你的,哪怕你找到他,他也会离开你!”张怀德深有感触了。 他又似乎有点伤感,望着窗外似乎又是自言自语:“特别是钱这东西,你找它你会很累,而且还不一定能得到的,只有它找你你才会轻松,唉,一切都是命运际遇了。” “老张叔,随缘就事吧,我们还是过好眼前的日子,做好眼前的事最重要。”孙继刚既是对张怀德的一种安慰也是对自己的一种宽慰了。 两个人在一起相互感叹安慰,桌上的烟灰缸里早已堆满了香烟屁股。孙继刚见已经不能再插进去一个烟屁股了,便立起身把烟灰缸拿到垃圾桶边上倒了下,又将烟灰缸倒扣着在桶边上重重地敲了几下,将烟灰缸里剩下的所有烟灰都倒干净了,便又拿回来放到桌子上,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缸烟灰了。 张怀德早已又递过来一根烟,孙继刚便接了点上坐下来继续和张怀德一起喝茶聊天。 “继刚,其实最应该想通的是我,大钱也赚过,大债也欠过,到头来还是平平淡淡的生活过得最开心也最踏实。心里想发财命里却无财,你哪怕弄得自己劳心劳力死也终究是一场空的。”张怀德依旧还是以他自己的起落在感怀着。 “老张叔,你的赚钱和亏本倒还都是你自己的能耐了,有的人却是拿着集体的钱想去赚自己的钱这才不是能耐呢。” “嗯,你这话倒也是,我好歹都是自己的钱在折腾,可不像虞盈铿他们的,根本没那赚钱的命却非要去硬弄,最后还不是要弄个头破血流的。” 孙继刚听到张怀德说起虞盈铿,不禁鄙夷道:“自作孽,不可活,自己以为真的是当官的很了不起了,把老百姓看作很低贱的人,才会没有人不枉他的下场,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骂着:活该!” “唉,也确是他自作自受,按理来讲他这命也算不错了,先是让他到镇办企业当书记,再回村里当书记,也算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却搞不好和村里老百姓的关系,自以为高人一等,子女又不争气,最后弄得这么个下场。”张怀德似乎很可惜这个虞盈铿。 孙继刚知道他和虞盈铿毕竟也一起都当过村干部和镇企业领导,也还是有过交集和来往的,自己也不便在张怀德面前多的评论这个虞盈铿的,只能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地听着张怀德说着有关虞盈铿的话。 “本来大家也都是曾经做过大队干部和镇办企业的干部,我和他也还算能说得上话的,在老百姓对他产生意见以后,我已经不止一次的劝过他,不要把老百姓不当回事,老百姓可以让你在台上像个人物风光的,也可以让你下台遗臭几世的。”张怀德便继续一个人在那说叨。 “村里党员开一次会,我都劝他一次,结果让他厌烦了,起先还和我打个招呼,对我说的都是点点头算是应付的,也算是对我这老一代人的尊重的。可后来却直接和我说了:老张,你那些话不要和我说了,都是什么时代的干部思想了,现在新时代要紧跟新步伐,放开思想了,我也必须要放开胆子去做事的,以后你这种背时的话别老和我来说了。这之后他便对我不知道是有意避开还是无意没看见,对我也不再多的理会了。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再和他说这些事了,结果可好,先是老百姓去他家造反,弄得老百姓去蹲大牢,这个刺是越种越深,老百姓岂会善罢甘休,弄到现在自己下台,还被开除党籍,落得个就地改造两年的下场,这还有何脸面走得出去!” 孙继刚听着张怀德的唠叨,也不由自主地时不时点着头,尽管他不想表达自己的看法,但对张怀德的话似乎也很赞成,其实现在他的心里也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舒畅,自己的儿子孙荣然那一年也是吃尽了虞盈铿他们一帮子人的苦头,才会分配到那个喝水都咸死的地方,费尽周折调回到自己家不远的地方,这一切都是拜虞盈铿他们所赐,这心里对虞盈铿他们的意见有多大也只有自己心里明白了。每个人在做事,老天都在看着的,终有一天会有所报的,孙继刚也信这句话。 张怀德见孙继刚时不时地点着头,似乎也对他的话很感兴趣,便索性就着虞盈铿的话题继续讲着了。 “继刚,你现在能弄到自己也很有头脸了,这小厂也被你搞得很是有起色了,走出去人家也不会小看你,对你只有赞叹和羡慕,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也是你自己的命里有这一步运的,谁也夺不走你这步运的。但虞盈铿根本没这个运,却非要去弄,做村书记的时候还好,毕竟损失都是村里在承担的,你想想去沈阳开分厂倒闭了,去深圳去办分厂也关门了。一笔烂账往村里一推,他自己倒是的确也没事的了。可是自己去办甲鱼养殖场,那就很明白的了,他没那个运,为啥,子孙不贤,漏洞那么大,怎么可能有发财的命了。” 张怀德喝了口茶继续说道:“继刚,所以你说赚钱也是有命和缘的,我非常赞同这个说法的,我自己的经历已经说明了赚钱是‘时也,命也,运也’,虞盈铿也是在证明这个理,你可能不知道,他自从被判了刑之后,便一直呆在家里没事可干,但还是想着能去干个发财的行当,结果把自己的脚给弄没了,现在和你一样也是残疾了,但更要命的是他不仅连脚没了,人也变成植物人了,一天到晚躺在床上靠人给点流汁喂养着维持生命了,你说他死了好像还活着,你说他活着却和死了又没两样的,活着比死了都还难受着。” 孙继刚听张怀德说到虞盈铿现在居然是这样一个情况了,他倒有点吃惊了,尽管现在因为虞盈铿几乎是闭门不出的,很少有有关他的消息了,但现在居然会说成为植物人了,这个消息可是一直没听到过的,今天居然从张怀德这里听到了这个惊天意外的消息了,不禁脱口问道:“老张叔,你说的是真的假的,好好的呆在家里的人,他怎么可能会成为植物人的?” “唉,这个消息现在村里老百姓肯定都还不是知道的,毕竟他得罪的人多了,有多少人会因为这个消息而看笑话的,所以他家里人也嘴巴紧得很,但时间长了,总是会有人知道的。心里想发财,命里却不来,还不是他自己的发财梦给害的了。”张怀德悠然地喝了口茶有点叹息道。 “老张叔,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们都瞒着的,你这消息又从哪里来的?” “村里和他们家几个要好的老党员最先知道这个消息的,像俞尔明他们,他们当然也不会和我来说一声的,据说是俞尔明先知道的,因为一直是邻居,再加上内衣厂时的那段交情,他倒也还抹不下脸的,最后还是去探望了下在医院里的虞盈铿。这之后便在一次村里的党员会议后,大家几个曾经要好的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我是从他们那里知道了这个事,也是永裕老书记悄悄告诉我的,问我要不要去探望下,我想自己也年纪大了,就不去医院了,要去也等以后他出院了再说,永裕书记也是这个想法,所以我们这些老家伙倒还都没去探望过呢。” “那他到底是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的?” 世上只有两种人近况会让自己值得最感兴趣的,一种是自己最爱的人的近况,一种是自己最恨的人的近况。 “继刚,刚才我说了,他是心里想发财,命里却不来,都被他自己的发钗梦给害的。按理他现在这个已经属于监外执行就地改造的犯人了,不能再去想办法搞企业办实体的事了,可是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家里坐吃山空的,逼迫他只能去想办法搞实体挣钱了。” 张怀德顿了顿,喝了口茶便继续说道:“我也是听人说的,他现在不能离开居住地的,要离开得去派出所报到审批过的,还有就是他也不能成为企业法人的,因为他没有这个资格的,但他的心还是想发财,最后还是他的亲家,他女儿的公公那个预制厂的老板曹广聚给出的主意,让他去开个采石场加工那个他们预制厂要用的石子提供给他们公司。想想这也是好事的,这亲家也算是帮忙的了。因为现在这亲家和浙大的一起合作成立了个新公司专门研发生产叫什么管桩的,据说前景很广阔,以后的高楼大厦的基础都需要打桩用到这个管桩的,这个石子的需求量可是大的不得了,曹广聚也是看着自己亲家家里这个样子让他去弄这个行当的。” 孙继刚感觉更是好奇了,发财的欲望人人都会有的,这也是很正常的,况且开个采石场又不需要虞盈铿亲自去干的,也不存在多大危险的,怎么可能会让他弄到脚没了,人也变成植物人的,这事难道真的是报应不成? “老张叔,我想该是他们传错了吧,虞盈铿再不济也不可能会弄到人变成植物人的,我不相信会有这么晦气的事。” 张怀德叹着气说道:“唉,晦气来了喝口凉水都会把自己噎死,这事还的确是真的了,因为有人去医院看过他了,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去造谣中伤别人的,只是现在大家都还没说开呢,我估计这个事慢慢地都会让全村老百姓传开的。” “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我估计也很快会大家都知道这个消息的,特别是他这种人的消息,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盯着的,尽管现在他已经这个样子了,本该也是值得同情的,但有时候自己多行不义了,也难怪有人要笑话的。毕竟给老百姓种下的刺有多少深了,你看看那次所谓的造反事件以后,村里有多少当时的年轻人都被弄得残废的残废,枉死的枉死,有多少人心里在愤恨。” 孙继刚不禁想到了他自己那出事故至今还靠手摇着轮椅车出行的堂侄子孙荣晖,还有那个运猪枉死在池塘里的汪魏晋,他们都是在被虞盈铿坚持要拘押他们后放回来没过多久出的事情。那个陈少勇多好的人,也都是因为虞盈铿的缘故而到现在都被债务压得直不起身子来,这些桩桩件件的事情谁又会忘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忘却! “继刚,再说回来,做人还是要多做善事的,善事不是说一定会要有好报,只是你若平时结怨多了,周围都是冤家,出门都感觉不自在,背后总是有人指指点点的,浑身难受的。我们做善事并不是为得多少善报,就是为了能够自己活得自在,出门每天都有人打招呼的,相互都能照应的,这做人才能有味道的。” 孙继刚点着头说道:“是啊,老张叔,做人应该是这样的,也永远是相互的,你对我好,我自然也会对你好,不该总想占着别人的便宜,更不能踩到别人头上去作威作福,你自己不是一生一世这样威风的,就和这太阳一样也会有落山的时候,等你落寞的时候,也许你的周围不会有人来关心你,有人来帮着你了,所以人活一世,我总以为要多种花,少种刺的,因为我们需要友善,需要人情!” “唉,怎么说呢?虞盈铿这种人就是有点太自以为是,说的那个点,其实他有点小人得志的,一旦到了那个位置上便太有点忘乎所以了。我总是觉得他这个人做父亲是失败的,一个人最大的财富其实就是有一个争气的下一代。继刚啊,你其实才是真正的富翁,儿子女儿给你争气,都能凭自己的能耐捧上了铁饭碗,不仅名气好,家里也安定!虞盈铿最大的失败就是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儿子,培养出那么一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虞盈铿不仅没有约束自己儿子的胡作非为,反而是不停帮着他去擦屁股,收拾烂摊子。最后反过来是自己的儿子吞噬了自己!这养儿成了养狼啊!” 尽管张怀德的话说的很是在理,但孙继刚还是有点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张怀德怎么会扯到虞盈铿儿子那里去,难道虞盈铿变成植物人是他儿子造成的? 孙继刚有点不解的说道:“老张叔,虞盈铿是因为他儿子才弄成植物人的?他儿子再没有出息,也不至于把自己的老子害得这么惨的啊!这还不是也是害自己吗?你想想,以后他老爹躺在床上,吃喝拉撒睡都是要靠他们去服侍了,他老娘是第一个苦了,他和他老婆以后也一样的要受苦的啊!” 张怀德摇摇头说道:“不是那个意思,继刚,他儿子自然不会直接去害虞盈铿的,只是由于他儿子的不争气,才害得他这当爹的不得不去想办法为这个家去倒腾了,结果偏偏他没有这个发财的运,实在是运不济,命不理,再努力,也是一场空的,现在弄到这一步,真的是让人笑话了!” 孙继刚明白了张怀德的意思,就因为儿子的不争气,间接害惨了自己的老爹,这也是张怀德说到的什么大漏洞,什么最大的财富是有争气的下一代这些真正的含义了! 估计虞盈铿这个事情原原本本的详细情况会很快在村里传开的,孙继刚倒也不急于在张怀德这里仔细打听的,但现在这个消息也让孙继刚说不上是高兴的,他此时反倒有点同情虞盈铿了,同样是做爹的,他深知对自己儿子的爱有时也会成为害的!家风就是家教,没了家风自然也无家教! 第160章 事故的缘由 孙继刚也没有去和别人多说有关虞盈铿的事,尽管他对虞盈铿很是不满的,但人家已经也得到了应有的这种因果报应的时候,他觉得也没必要再去嘲笑人家了,想着自己失去脚的那个时候也或许背地里有人在暗笑的,这世上谁能保证没有和自己不对付的人呢? 但是有关虞盈铿的事很快就在全村传开了,毕竟得罪的人多了,他们家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成为全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事情的来龙去脉在老百姓的传言述说中终于慢慢清晰起来。 原来虞盈铿自从被法院判成缓刑后,呆在家里也很苦恼,这虞天华依然还是游手好闲地没事可干的,只会伸手向他姐姐虞天雨要钱,毕竟也不是个事情,现在的虞家已经彻底没了颜面不说,这个样子下去还真不会有抬头的日子了。 眼看着自己亲家曹广聚一家的日子蒸蒸日上,而自己家这个样子,虞盈铿心里也不是个滋味,虞盈铿不止一次和自己的女儿述说着对虞天华的不满,也暗示着对曹家的嫉妒,更埋怨这曹广聚没有亲家情的,不知道拉他们一把的。 虞天雨每次回娘家除了给娘家留点钱,就是听虞盈铿唠叨着这些心里的忿忿,作为虞家的女儿和曹家的媳妇,她有点左右为难,自己的弟弟不争气,也不能怪到自己公公一家头上去的。但虞盈铿不止一次地埋怨自己公公,她也没办法,只能去和自己老公曹海明那边不时地吹风。 曹海明其实已经很讨厌自己的妻弟虞天华的了,再加上那个虞天月在自己厂里的所作所为都是让他们曹家都有点丢脸的。现在这个虞天月更是已经出名的低贱了,根本不顾声誉在外面和男人勾勾搭搭,张三李四的,都是她的男人了。 所以曹海明现在很不愿去涉足自己丈人家的事,毕竟这个虞天华似乎无药可救的,一味的贴钱帮忙也不是个事的。那个甲鱼场名义上是虞盈铿他们办的,但其实自己家垫入了多少资金最后都是跟那场洪水中被冲走的沙包一样有去无回了,似乎这些都是他曹海明应该给他们虞家一样的。现在他们又在怨自己家没有尽心帮忙,心里不禁也有点懊恼的。 “就你那个弟弟,还能扶起来?怕是这辈子不行了,要下辈子脱胎换骨过了。我想也帮不了什么的,你想想看,我们投入在甲鱼场的钱一分都没要回来了,说没就这么没了,你还能让我再怎么去帮啊,现在你给他们留点钱用用,我也不会有啥想法,但你说要我们去拉他们一把,还能怎么拉的?毕竟虞天华还是成不了事的啊。” 曹海明说的是事实,但虞天雨不是这么想的,她觉得曹海明不肯帮忙就不必这样来贬低自己娘家人的,夫妻俩为了这事打起了冷战。虞天雨每天回家都没好脸色的,这让曹广聚发现了小两口的不和谐,便去问曹海明出了什么事。 曹海明便将心里的恼火和曹广聚说了:“爹,还不是为了她娘家的事,她爹现在只能呆在家里了,他那个弟弟却依然还是这样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每次她回娘家她都去照顾下他们的,我也没意见。可他爹却老是在埋怨我们没有帮他们的,这我心里很不舒服,他们办甲鱼场的钱也大部分是我们帮着的,可这甲鱼场最后就这样打了水漂,分文没有回音了,我们也没去埋怨,现在又要我们非拉他们一把,我真的有点恼火的,虞天雨嫁入我们曹家了,也该替曹家想想了,却还是非要我们去给她娘家投入的。” “哦,这么一回事啊,海明,这个事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但毕竟她虞家的女儿嫁给了你,你也推不开的,这个事你就和天雨说吧,先别急,等有机会了,或许会有办法的。”曹广聚不希望虞盈铿家的事弄得自己家里也鸡飞狗跳的,便对曹海明这么说道,尽管是缓兵之计,但也的确得有机会帮虞盈铿家的,现在又没机会帮着他们的,总不至于把自己的厂让给他们的。还有就是他现在正和浙大建筑设计研究所谈一个大的项目,那就是高层楼房打桩用的管桩制造,如果成功了,那也的确有机会拉虞盈铿发财的,那就是想法让虞盈铿去开一个采石场,为这个管桩厂提供石子。现在这事还没定下来,也不能答应虞天雨的,只能让曹海明先去稳住虞天雨再说了。 曹海明便把曹广聚的意思和虞天雨说了,让她去和虞盈铿说先别急,等有机会了就会让虞家一起去投资发财的。虞盈铿便不再和虞天雨唠叨这事了,他只能耐心等待着曹广聚给他寻找机会了。 曹广聚和浙大合作的事情总算最终敲定了下来,技术和产品销售渠道完全由浙大建筑设计研究所负责,生产运输和质量控制由曹广聚他们负责,利润三七开,浙大作为合作厂分取利润三分之一,七成利润归曹广聚他们。 事情既然有了眉目,曹广聚便马上和曹海明商量让虞盈铿他们去开办一个采石场,将石头加工成石子提供给管桩厂,这样也算是给了虞家一个很好的机会了。 曹海明却向曹广聚说道:“爹,我那丈人现在还不能做法人代表的,如果这个法人代表让虞天华来做,我觉得还不如不给他们干的好,到时候我们又弄得和甲鱼养殖场一样,羊肉没吃到,惹得一身骚。” 曹广聚点点头也赞成曹海明的话,他想了一会儿说道:“嗯,你说的这些也是得考虑,如果要给虞家去干这个行当,不能让虞天华做法人代表的。但你老丈人又没资格做的,这事还得和你老丈人商量过的,能不能先让你去担任这个法人代表的,等你老丈人解除那个管制了,有资格担任法人了,就把这个法人代表让给他,如果这样行的话,我们就可以放心让他们去办采石场了。” “我们现在和他说还来得及,也能让他不得不接受的,毕竟最后还是要我们大部分资金投入的,如果他不答应,这事就黄了,我们也少了一桩累赘的事,反正机会给过他们了,也不是没条件的,我们这个条件也不是说很苛刻的,其实也是为了虞家的好才会提出这个要求的。”曹海明说道。 “也好,就这样让天华先去她爹那里探探口风再说,海明,你把这个意思跟她说一声,让她先去跟她爸爸和弟弟讨论下看,成的话你再过去说更好。” 虞天雨很快便把曹广聚父子俩的意思传达到了虞盈铿那里,虞盈铿知道自己没资格担任这个采石场的法人资格的,可自己的儿子虞天华也的确是不争气,让他们曹家畏头畏尾了,可这个采石场若是让曹海明担任法人代表了,弄得不好最后还都是曹家的了,可现在又能有什么办法,不仅资金到最后的确还是要靠曹家去资助的了,连那个采石场的开办门路还是要曹家去沟通走活的,自己现在已成了过街老鼠般了,别人唯恐避之不及的,谁还愿意来帮自己了。资金和人脉这两样最重要的东西都掌握在了曹家手里,自己还能怎样,好在曹家说过了曹海明只是暂时担任这个法人代表了,等到自己可以出山了,会把法人代表给转过来的。曹海明终究是自己女婿的,也算半子了,总不至于算计他这个老丈人的。 虞盈铿便让虞天雨叫来虞天华,把办采石场的事和他说了,也把曹海明的意思跟他说了,虞天华似乎也根本不在意这个法人代表谁做的事,只是淡淡的说道:“好的啊,反正爸爸在家也没事的,开个采石场也好,只要到时别忘了把钱分给我们就行了。让海明哥去做法人代表,我们也省心好多呢。” 虞盈铿心里想到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终究还是不争气,连法人代表谁做这个里面这么大的道道他都不会在乎,真的是无语的,但和他也说不清楚这里面的关节了,说出了反而或许弄出个和他姐夫产生矛盾的事来。 这样想着,虞盈铿只对虞天华说道:“天华,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先让你姐夫去做这个法人代表了,但这个采石场是我们虞家开的,你得弄明白,以后也要去采石场多转转,帮帮事的,别再老这样一天到晚不正经了。” 虞天华有点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一天到晚就那么几句话,老是说我不正经,老是嫌我没事做。” 虞盈铿见虞天华那个吊儿郎当的态度,气又不打一处来了,他真想好好发作一番的,但想想也没意思了,这小子已经再也不愿意听他的话了,现在他只听章艳丽的话,儿子终究不再是他的儿子了。 虞盈铿摇摇头,叹着气,不再和虞天华去理论了,只是转头和虞天雨说道:“天雨,那这事就这么定吧,你回去让海明过来,我们一起商量下具体这事怎么去做了。” 既然都说定了,这事自然很快就一步一步走上了道,先是曹广聚托关系在永兴戴村那边搞到了一个即将关门的采石场,注册了戴村石料公司的台头,让曹海明承担了法人资格,但曹海明不出面的,这事还是让虞盈铿实际在操作了,曹海明只是一个封面而已,整个公司还是虞家的。 但是那个虞天华却也没把采石场当成了自己家的了,这个功劳还是得要感谢他的老婆章艳丽了。 虞天华把采石场的事和章艳丽说了之后,章艳丽心里却老大不高兴:“既然是我们虞家的采石场,凭什么让他姓曹的来做法人代表了,这明摆着是欺负你虞天华没能耐了!” 虞天华在章艳丽这里只有唯唯诺诺的份,哪敢争辩半句的。 章艳丽便继续对虞天华耳提面命道:“既然写着曹海明是法人代表的,那就让曹海明去干事吧,你虞天华没必要去冲锋陷阵的,我现在肚子里也有三个多月了,我也需要你在家照顾的,不许你出去以在采石场为名又在外面寻花问柳的!” 虞天华只能被章艳丽这样牢牢地看在家里了。 整个采石场的事最后都落到了虞盈铿的头上了,儿子的不争气,女婿的为避嫌,没有一个人出来帮着他做事了,他真没想到了老了还会吃这种苦的。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办这个采石场也是他去亲家曹广聚那里恳求来的,总不能因为苦而真的和虞天华那样想的法人代表既然是你曹家的就该你曹家来管的,这不正好是曹广聚的心思吗?所以现在哪怕再苦也只能自己咬咬牙去扛着了! 总算曹广聚也帮了一点忙的,他去公安局那边活动了下,让虞盈铿活动自由了点,现在虞盈铿才能时时去采石场了。 采石场那台轧石机装过来的这一天已经很晚了,天又下雨,虞盈铿想让驾驶员去旅馆休息,明天再卸货的。汽车驾驶员没有答应,他催促着场地上的工人们赶紧卸掉,他还要去别的地方装东西呢! 虞盈铿只能央求工人们立起两脚摆杆将轧石机从汽车上吊起,让汽车开走后,放到了地面上。 在这个刮风下雨的晚上,这机器卸在路边总不是个事情,虞盈铿想干脆就让这机器就位到那个轧石子的高坡上也了了桩事情,明天就能接电试运行下的。 反正那个高坡上面把这个轧石机拉上去的卷扬机早就安装到位了,便对工人们说道:“轧石机既然已经卸下来了,大家伙儿干脆一鼓作气把它拉到上面去算了。” 在场的工人们倒也没反对,已经熬夜了,也不相差那么一点时间了,只是工人人数不多只有四个人,如果要把轧石机拉上去的话,他们得两个人一组不停地将当作轧石机走路轮子的几根铁管从轧石机的后面抬上来放到轧石机前面的,就是缺了一个开卷扬机的人。 “拿倒可以今晚拿上去的,就是我们只有四个人,要抬这铁管的,缺一个在上面开卷扬机的人。”工人们中有一个说道。 虞盈铿想想自己别的不会干,开这个卷扬机总应该会开的,无非是那个按钮往这边那边的扭一下就行了,听到工人那么说,便不假思索地喊道:“没事,你们在下面扶着机器,换铁管到前面,我去上面开卷扬机好了。” “你能行吗?”这些工人们都是戴村本地人,从小就吃这个石头饭的,只是现在这个炮宕老板换成了虞盈铿,便也被留下来跟了虞盈铿继续吃这个石头饭了。他们只是感觉这个老板很有那种领导的样,不像是吃苦力饭的,自然会怀疑地问道。 虞盈铿很自信地说道:“嗨,我干你们这种重力活肯定不行,但开开那个卷扬机应该也简单的吧,就是那个旋钮开关控制好就行了嘛。” 工人们想想看也是,就两个方向的旋转一下,现在只要上去一个工人帮着虞盈铿在上面把卷扬机开着后,拉住那个挂着葫芦的钢丝绳头子走到下面轧石机这里,他们将葫芦钩子钩住轧石机上的钢丝绳头子,让虞盈铿在上面往反方向旋转开关就可以把这机器往上面拉了,等拉到了上面,即使虞盈铿不会关卷扬机,他们也能够来得及去关开关了。 于是工人们便同意了虞盈铿提出的办法,一个工人陪着虞盈铿走到那卷扬机的开关边上,简单地指导了下虞盈铿如何旋转开关后,便将机器开关旋到那个钢丝绳轮出来的方向后,便赶紧拉着葫芦往下面走去了。 等到那个工人走到下面将葫芦够得上轧石机上的钢丝绳头了,便赶紧向上面的虞盈铿大声喊道:“关掉,关掉,老板。” 虞盈铿在风雨中隐约听到下面在喊关掉的声音,便赶紧将卷扬机关掉了开关。 工人们便将那葫芦钩子钩进了钢丝绳头子上后,便又向上面大喊道:“好了,虞老板,开卷扬机。” 虞盈铿隐约听到下面喊开机的声音后,便旋转了下开关,但下面的工人却有点手忙脚乱地向上大喊着:“开反了,开反了。” 虞盈铿总算弄明白了下面喊声和慌乱的原由,便赶紧将旋钮给拧过来,机器停了下来后,他才慢慢地往反方向扭了下开关,钢丝绳终于被一圈一圈地往卷扬机的滚筒上卷进来了,那边的机器便也慢慢地开始在钢管上往上挪了,钢管像母鸡下蛋一样往机器后面被吐出来,工人们便两个人抬一根地赶紧将它们再抬到机器前面放好后,再去后面抬铁管,四个人不停地将铁管从后面捡到前面来。 虞盈铿看着下面的这群黑影在慢慢向他靠近,他长长的舒了口气,快了,只要这机器就位了,采石场投产的时间也就快了,自己家里出头的日子也就快了,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高兴。 就在他开始遐思万千的时候,他突然看到卷扬机的前方钢丝绳上似乎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随着上拉的钢丝绳在慢慢向上挪,这东西若卷入那个卷扬机的滚轮可不行,他得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尽量要把它从钢丝绳上给弄掉的。 卷扬机还在慢慢地转动的,虞盈铿必须趁那东西还未到卷扬机的地方把他弄掉的,他便撑了雨伞往那黑乎乎的东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蹲下身才看清楚那是一小块破了雨篷布被钢丝绳上的毛刺给扎上了,便被拖着往卷扬机方向拉过来了。 虞盈铿便拉住那破雨篷布,一手撑着伞使劲地往外拉,但下过雨的地面特别滑,那雨篷布也很重了,被钢丝绳的毛刺死死地咬住了,一只手根本拉不动它。虞盈铿便将雨伞用自己的肩膀和头夹住了,腾出另外一只手帮着去使劲拉雨篷布,整个人也是偏着头和身子了。然而那雨篷布根本还是顾自跟着那钢丝绳往前走着,虞盈铿反倒被拉着跟它一起往前滑了,加上地面的湿滑,他又拉着那篷布死活不肯放,使劲往外拉扯着,那块小篷布终于被他用力一拉给扯了出来,可是由于用力过猛,他整个人一个趔趄,突然脚下一打滑,整个人摔倒在地上,他的裤脚也被那卷扬机上的毛刺给扎上了,他就像那块篷布一样被钢丝绳拖着往卷扬机方向拉了。 虞盈铿试图站起来可怎么还能站立起来,他被这卷扬机毫不留情往里面拉了,他的脚触碰到了那根滚轮,他大声地向下面的工人喊着:“快来人啊,救命啊。”他有点声嘶力竭地吼着了。 下面的工人总算听到了虞盈铿的大喊大叫,知道出事情了,他们顾不上那轧石机了,一个人赶紧往上面跑。 可是哪里还来得及,只听见“啊”的一声惨叫,虞盈铿的脚被卷入了那铁滚轮上瞬间就被夹碎了,他很快便昏死过去了。 工人迅速地将总电闸给拉了,他们知道出大事了,一个人赶紧去村里找村委干部求救了,另外几个人赶紧在想法把虞盈铿从那卷扬机里给弄出来。 很快村里干部报了警,一会儿消防队员,警察和救护车都到了,人很快被从那个卷扬机里给弄了出来,并被抬上救护车送往戴村的骨伤科医院了。 第161章 植物人的原由 这边的炮宕里面人们急着在抢救,那边的村干部早已经打电话给曹海明他们了,把虞盈铿出事故的事简单在电话里和曹海明两夫妻讲了一下,并让他们赶紧去戴村骨伤科医院那边。 曹海明和虞天雨两人被这个电话惊吓得不轻,尽管天下着大雨,夜色已经很深了,但他们也顾不了许多了,他们得赶到虞盈铿家里将虞天华他们叫醒并一起赶去骨伤科医院的。 虞天华和章艳丽还在甜美的梦乡里,被曹海明他们两夫妻叫醒,心里老大不高兴,走下楼听到曹海明说虞盈铿出事故了,正被送往那个骨伤科医院的时候,才灵魂归了窍,是自己的爸爸出大事了。便赶紧让章艳丽在家安慰好他母亲,自己坐上曹海明的车和他们夫妻俩一起连夜赶往骨伤科医院了。 虞天华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虞盈铿早就已经被推进了急诊手术室了,医院大厅里站着那几个木然的工人和那个村的村干部,这村干部只和曹海明认识,因本来这个炮宕的关系都是曹海明他们在搞的,所以也只有他和曹海明相互熟识的。 这村干部陪着这些工人过来也是怕这个事情说不清楚的,见到曹海明他们过来了,便把事故的大致经过和他们说了下,把虞盈铿的伤情说了下,并安慰着他们。虞天雨却已经坐在那个长凳上嚎啕大哭了,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还能不能抢救过来的了。 此时的虞天华也已经呆若木鸡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此时他一下子似乎失去了依靠,一切都得由曹海明拿主意了。 很快有一位护士走过来问谁是家属,曹海明和虞天华两人赶紧迎上去询问情况。 “你们是家属是吗?那你们跟我来,医生要找你们谈话。” 曹海明和虞天华便跟着护士去那医生办公室了,虞天雨也抽泣着赶紧跟了上去。 医生看上去还是很年轻的,白晰的皮肤透露着一点稚嫩,那画着轮圈的眼镜显示着他学医的不易,他正在诊断报告上写着什么,见曹海明他们进来了,便放下了手里的笔,向他们问道:“你们是病人虞盈铿的家属?” “是的,医生,情况怎么样?”三个人中只有曹海明还能镇定地问道。 “是这样一个情况,病人送来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双脚,血流失很多,整个人处于昏迷不醒状况,现在已经先采取了止血和输血两步工作,就等你们家属来,把情况和你吗说清楚后,经你们签字同意以后,便立即进行手术的。目前来看,病人的双脚已经被卷扬机绞碎而不得不进行截肢了。” 曹海明尽管听着这年轻医生在说着这些,但他心里有点迟疑,这么年轻的医生,他的手术技术不知道行不行的,而且这骨伤科医院的条件和医疗设施也不行的,无论从医生技术到医院条件他都不想让虞盈铿在这里接受治疗,便对医生说道:“医生,我们出去商量一下可以吗?” “这事还要商量啊,病人可等着抢救呢,那你们尽快商量,给我个答复,我还等着你们在手术告知书等上面签字呢。” 曹海明示意虞天华姐弟俩一起到了外面,他对虞天华说道:“天华,我感觉这个医生是不是太年轻了,我担心他做不好手术,而且这医院条件也很一般,我们现在若是能把爸爸转到浙二医院这样的大医院,我们还来得及,若是在这里把手术做了,想转院怕就难了。” 虞天华其实心里根本没谱,现在唯一能拿主意的只有自己这个姐夫,但被曹海明那么一说,也才开始想到这个医院不行,至少自己父亲也是做过村干部的人,怎么能让他在这种小医院接受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医生治疗的,他知道自己姐夫他们关系网很广的,肯定能弄到那个浙二医院去的。 便说道:“阿哥,这事你拿主意,我都听你的,这医院也的确是条件差,医生也太年轻,不会有多少经验的,能转到浙二去最好,我们爸爸可也得住高级点的病房。” “海明,这事你可得尽心尽力了,现在爸爸已经这样了,只能要靠我们给他请最好的医生,给他最好的治疗了。”虞天雨在一旁也抽咽着说道。 曹海明便掏出手机拨通了他们一直交好的堪称浙江第一刀的浙二外科手术医生刘卫国的电话。 “刘医生吗,真不好意思的,这么晚打电话骚扰你了,打扰你美梦了。” “哦,你没睡啊,在医院值班啊,那太好了,有个事想请你帮下忙。我老丈人今晚出了点事故,现在在戴村骨伤科医院,说是要马上做截肢手术,我感觉医生太年轻,我想把他转到浙二医院可以吗,你能不能帮我们弄个床位。” 曹海明拿着手机在走廊里不停地边接电话边走动着,“嗯,嗯,哦,你说的也对,你的意思还是在这边动手术啊,可这医生我怕太年轻啊,哦,那最好,你能过来最好那实在是太感谢你了。好的,好的,那我们等着你,刘医生。” 跟着曹海明晃悠的虞天雨好不容易等他把电话放下便赶紧问道:“海明,刘医生什么意思?” 曹海明回答道:“刘医生说这手术不能再拖的,时间长了,路上也会有生命危险的,在医院至少还是有急救措施的,所以他建议还是在这里先动好手术最好,我跟他讲了这里的医生太年轻,我不放心,他便答应亲自赶过来帮爸爸进行手术。” “哦,这样啊,那也好,那我们心里也算能放下不少。”听了曹海明的话后,虞天华也在一旁似乎懂事了不少的说道。 这时医生办公室那边又在叫虞盈铿家属了,曹海明他们三个人便又回到那里,曹海明对那年轻医生说道:“医生,我刚才和浙二医院的刘卫国医生打电话过了,他说他马上赶过来,我想能否让他也参与下这个手术?” 年轻医生有点愕然,他知道刘卫国的名字,在外科医生这一圈子中可是顶级的专家,这样的专家居然深夜能赶过来,可见这个虞盈铿家属很是有点能耐了,当然这刘卫国能来指导手术,对他也是学习的机会,他自然也不会很反对,但心里又有点小紧张的,他说话也有点木讷了:“这样啊,这样那就要等他到了才能开始手术的。这时间真的很宝贵的啊。” “医生,我估计也不用多少时间的,他过来快的,晚上路上车子少,不大堵车,估计也快的。” “那好吧,我让抢救室继续给病人加大输血剂量,维持住生命体征,就是有一点,如果这事出了问题,可是得你们自己担待的,我们医院可不负责任的,我这个手术方案上面你们可以先不签字,但得写一张由病人家属方自行请浙二刘卫国医生要求参与手术,等待期间一切意外与责任均由家属方自行承担,院方不承担任何责任的纸张并签好字附在这手术方案上面。” 曹海明他们依然坚持着:“可以的,医生。” 既然曹海明他们坚持着要这样了,那年轻医生也犯得着轻松的,和他们一起等刘卫国的到来。 随着一声声尖利而揪人心的鸣笛声,一辆浙二医院的救护车驶入了骨伤科医院在门诊楼前戛然而止。刘卫国从救护车上下来直奔医生办公室,和那年轻医生一番简单的寒暄和听取了病情介绍以后,便说道:“那么我们现在赶紧进手术室进行手术,小颜?” 年轻医生自然是很尊重地顺从着,刘卫国对曹海明他们三人说道:“曹总,你们在手术室外耐心等候吧,快的话,手术估计两个小时也差不多了。毕竟脚没了,只是一个截肢手术,就是缝合和止血了。” 曹海明他们只能点点头,他们知道虞盈铿的脚肯定是保不住了,这刘卫国来也没用的了。 手术果然只是进行了两个小时便结束了,手术门很快就打开了,刘卫国和那个小颜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曹海明他们赶紧迎了上去,对刘卫国问道:“刘医生,我老丈人情况怎么样?” “曹总,手术是很成功的,现在已经缝合了伤口,血也止住了,只是失血过多,整个人还是处于昏迷状态,所以接下去还得要度过七十二小时的生命危险期,这段时间可得密切看护的。” “刘医生,那明天能不能让他转院住到浙二医院去?”虞天华在一旁说道。 刘医生知道这个人一定是曹海明的妻弟了,便回答道:“小弟,现在还是保命要紧,浙二现在床位很紧张的,即使明天过去也只能是安置在走廊上的临时床位的。” “只能是临时床位的,那我们不过去了,我们要等到有单人的病房再转过去吧。”虞天华的要求似乎还不低。 刘卫国也没去和虞天华的这种高傲计较的,只是和曹海明说道:“好了,你们这几天密切注意下情况,一定要看护好,否则这段时间的危险期很麻烦的。曹总,我先回去了,你们辛苦下了。” 送走了刘卫国,那个年轻医生便对曹海明他们交待看护的事情了,“今天晚上你们可不能睡了,得管着这个盐水,最重要的是病人可能喉咙口会随时产生痰液的,若是喉咙被痰液卡住,呼吸暂停了,你们得赶紧去护士台叫护士和值班医生的,否则时间长了就会导致生命危险的。” 曹海明和虞天华他们打心底不是很尊重这个年轻医生的,对他的话只是象征性的听了下,点着头的,根本没放心上的。这一晚下来他们也感觉有点困,人很想睡觉了。 三个人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后,去病房陪着虞盈铿了,虞天雨坐在那里又开始哭泣,曹海明感觉有点厌烦,虞天华也感觉心里也有点很难受了,他想让曹海明把虞天雨送回家去,便说道:“阿哥,你把阿姐送回家去吧,反正爸爸已经是这样了,哭也没用了,我在这里管着,你们回去好了。” 曹海明其实心里也是这个想法,便对虞天雨安慰道:“天雨,天华说的也对的,爸爸已经这样了,哭也没用了,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你明天一早去你妈妈家安慰下她要紧的,这边有天华先管着,我也会时不时过来看管的。” 虞天雨便也只能跟着曹海明一起先回家去了,这边只留下了虞天华在病床边看管着了。病房里除了那些仪器的滴滴声,静的出奇,同病房的那位也昏睡着,他身边的亲人也是一脸倦意的傻傻坐在床边陪着。在这个环境里讲话是多余的事了,除了躺床上的不会讲话,坐在床边会讲话的也没兴致讲话了,大家都是在阴阳交界处和死神在对话的,只有他们自己心里在说话的。 百无聊赖,虞天华只能看着那盐水瓶里面的点滴来计数了,他数一会儿再看看自己的手表,是不是那点滴数和自己的秒针能够步伐一致的,但数来数去总是相差几秒的。看看那么多大袋的盐水,连自己要数完点滴的信心也没了。按照这个速度,估计非要五六个小时不可了,这是多么难熬的时光了啊。 虞天华本来就是浪荡惯了的人,现在让他像被管制了的人一样的守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又一时不能干的,简直是让他感觉在炼狱般难受的,一晚上的折腾已经让他感觉很累了,若是在眼睛的上下皮之间用一根牙签支撑着,这牙签也会被很快折断了。 按照刚才的计数,看看那只盐水袋挂完起码还要一个多小时的,那就眯一会儿也好的,这虞天华心里在劝着自己,便也自然地接受了这个规劝的,他便在床边那张小躺椅上很快入梦了,很快和躺在床上的虞盈铿的鼾声彼此唱和了,只是他的鼾声强劲而有力,虞盈铿的却是如风中的油灯,忽有忽无的飘忽不定,微弱而随时会灭了似的。 进入梦乡的虞天华早已忘了他在医院陪着他爸爸的事了,他只是在那个世界尽情戏耍游荡了,一定是碰到了他忘魂的好事,从他那张着的嘴巴里流出的口水,不时地咧嘴而笑中可以看出,他的脚会不时地动一下,那一定是让他感觉激动兴奋的事了。梦里的时间似乎和外面的时间总是相差很多,他在梦里是那么短暂而美好,而梦外的世界是那么漫长而难熬。 虞盈铿在床上尽管微弱的呼吸着,但喉咙里积聚起来的痰也在慢慢增多,终于卡住了他的喉咙,他的呼吸终于变得间断了,“咔,咔”这声音似乎是在求救,但哪里唤得醒美梦中的虞天华。 虞盈铿无力挣扎的,他的生命此时连一口痰都抗争不过的,那痰在喉咙口终于堵住了他的呼吸道,他也只能接受了这个命运,他不再有呼吸了,盖在身上的那床薄被单也停止了起伏。很快旁边的仪器本来是很规律的画着线,有节奏的滴滴叫着的,一下子也没了规律画线了,滴滴声变成了长长的滴声。 可惜那个虞天华还被美事挽留在美梦乡里,根本没有发现这个事情。直到旁边床位的那个陪客突然发现虞盈铿这边情况不对,赶紧叫唤着虞天华:“喂,喂,你醒醒啊,你看看你爹的仪器,看看有没不对。” 虞天华被他那急促的叫声给猛然惊醒了,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赶紧去看他的爸爸,见虞盈铿整个人脸色很难看了,旁边的仪器长叫着,那根忽上忽下的曲线早已扯成了一条直线。他赶紧往护士站跑去。 “医生,医生,快点,我爸爸那边出状况了!” 半梦半醒的值班医生便很快和护士们飞奔到虞盈铿的床边,按胸的按胸,吸痰的吸痰,但是似乎很是无力回天,那根直线依然直的毫无一点缺口。 “快,切喉咙口了,上呼吸机试试。”医生迅速地指挥着。 折腾了半小时,那呼吸机的管子终于插上了,但虞盈铿的自主呼吸再也恢复不了了,他很快被推入了icu病房重点监护了。 医生把虞天华叫到了医生办公室:“你爸爸现在的情况看来很不行了,估计呼吸停止了二十多分钟,由于长时间的呼吸停止,那个脑细胞缺氧而已经造成了脑死亡,现在即使抢救过来,估计也很可能是植物人了。” 虞天华被医生的话吓得脸色惨白:“医生你别吓唬我啊,我可真的也没睡多长时间的,就是眯了那么一会儿,怎么可能会那样的,你们一定要想法把我爸抢救回来的。” “唉,我们肯定是抢救生命的,但是现在看来情况还是很糟糕的,你和你家里人要做好准备的,一种就是放弃抢救,人走了。一种就是抢救回来,怕是植物人了。”医生无能为力的表示着他的意见,“我们会努力抢救,最终的决断由你和你家里人商量下来定的。” 虞天华现在真的有点怕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向他的妈妈和姐姐交待了,让他在医院看管着却看管成这个样,真的没想到的。这以后该怎么让这个过日子了,这辈子是他最终害了自己的父母亲,这个决断是多么痛苦,让他如何去参与这个决断! 天终于开始亮了,虞天雨陪着她妈妈和曹海明又一起赶到了医院里,当她们得知虞盈铿现在已经被送入了icu监护室,现在命悬一线的时候,不禁瘫坐在地上嚎啕起来。曹海明在一旁埋怨着虞天华,却又能怎样了,他想想现在这个烂摊子最后还只能由他来帮着作出决断的,毕竟医生那边也等着他们的态度。 曹海明让虞天华去劝住他的丈母娘,自己劝住虞天雨。情况既然已经是这样了,一家人也该接受这个现实了,现在就是该怎样一个决断给医生们了。尽管他的心里是极度希望放弃治疗了,但在虞天雨和丈母娘面前只能隐忍着这句话,他希望自己的丈母娘能够自己认识到这个抢救是毫无意义了。他只能旁敲侧击地表露着他的意思:“唉,这以后若是真成了植物人,妈妈的日子也会很难熬了,一日三餐,吃喝拉撒的都得靠妈妈一个人去服侍了,爸爸的生活质量也不高,老两口只能困在一起了。” “要抢救,这么一个人能抢救回来为啥不抢救的,即使成了植物人,我也会照顾他,又不需要你们来照顾的,你们去和医生说,一定要把你们爸爸给抢救回来,哪怕是植物人,我也甘心情愿。”曹海明的丈母娘却斩钉截铁地说道,说完又哭泣起来。 她的哭泣最终决定了抢救下去,这虞盈铿也终于成了植物人而回了家。采石场也最终成了曹家的了,这之后的许多事又是多少的变故了,人世间的起起伏伏,冷冷暖暖又是一个说不完的故事了。 第162章 新手出茅庐 坏事总比好事能够让人津津乐道的,特别是一个让全村人都恨的人更是被人明里暗里的说一通的,他们觉得这样说说也能让自己压抑了很久的心情舒坦许多。他们更觉得这是人间还有金钱人情脸面这些东西在作祟而导致本该受法律严惩的人可以被轻微的惩罚甚至逃避法律的惩罚,这就是让他们憋气的地方!只是那个看不见的世界有那些枉死的人如汪魏晋之类的人在阴间也在不停的申告,才让上天最终也下了个抓捕回阴间,却缓期执行的判决,虞盈铿的植物人生活就如死人在这个阳间的缓期执行的生活了,看上去人是在这人间,魂却早被收押在阴间了,这就是让他们舒畅的地方! 他们都觉得人在做,天在看,只有老天帮他们做了这个让他们满意的事了!虞盈铿家现在也只能任由村里人说长道短了,只要这个村庄还在,估计他们的事就还会被人提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世间事有许多都是始料不及的,所以也无后悔药可买,唯有多行善事,多检点自己的日行日为了。 人生若能悟透凡事皆由于有合适的因缘际会才会发生的,不能强求也不能逃避,该来的终究会来,该不会来的也终究不会来,便自然也能心平气顺,一切顺其自然,就如张怀德所说的赚钱这个事也是时也,命也,运也。命里无财却非要费尽心机,耍尽手腕的去敛财,最后反倒落得个送了卿卿小命的结果,何必! 这个年龄的张怀德现在已经很明白这个理了,所以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在原先村里,镇办企业那里做干部时的那种威严,也没有了自己创办灯具厂做腰缠万贯的老板时的那种踌躇满志了,现在的他更像是邻家的爷爷了,和蔼可亲,对孙继刚有着父辈的慈爱和关心了。 他每天都依然很早就来办公室里坐着喝茶看报接电话的,尽管孙继刚已经有了手机,但张怀德却觉得他这个老头子坐在那里还是能帮着接接传真这些工作的,手机终究没这功能的。 当然他也是为了能让孙继刚有个上楼休息的由头,只要有他在办公室,孙继刚每天也总得来办公室坐一会儿的,一个失去了一只脚的人不能老在下面忙碌的,他有点心疼孙继刚!也许只有他这老头子才能让孙继刚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的。 这天上午,张怀德依旧站在办公室前的走廊上看着厂里的职工们来上班,这是他每天的习惯。 看到孙继刚的残疾三轮车也驶入了厂大门直奔那个喷塑车间和五金车间门口去了,他知道孙继刚也是每天的习惯了,那边活都安排好以后,孙继刚才会来办公室安心地坐一会儿的。 张怀德便转身走进办公室去泡茶了,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他便顺手拿起话筒,“喂,哪里?”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带着闽南口音:“你好,我是大墩机械,你这边是之江灯具厂吗?” 张怀德也对电话那头的话半听不懂的,只顾自己操着永兴口音的普通话自报家门地询问道:“之江灯具厂,你有什么事吗?” “给个传真信号可以吗,传真。” 张怀德也没听明白的,只是隐约能听懂传真两个字,估计对方是有传真要发进来,便按了下传真键后放下了听筒。 不一会儿随着“滴…吱……吱……”的声音,很快一份传真纸从机器里吐了出来。 张怀德拿起一看见上面是大墩机械有限公司的台头,下面写着本公司是一家台湾新竹的机械公司,想从贵公司购买机械灯具,若行的话,请派员赴上海洽谈。张怀德倒也没把这个传真当回事,就把这张纸放在了一边,等孙继刚上来了给他看看再说了。 孙继刚在车间安排好一切事情后便来到了办公室里,张怀德便随手将那传真递给了他:“继刚,你看看,生意还真的是不要去强求的,人家可是台湾的公司呢,居然找到我们这里来了。” 孙继刚一看是台湾那边的,便说道:“看来我们这个机械灯的确还很吃香呢,连那边的公司都想采购我们的灯具了。” “你敢做啊,继刚,我可是当一场玩笑的,隔着海峡呢,这生意怎么可能做的。”张怀德微笑着,当然他还有点心有余悸地说道,“我可是吃过亏了,那年被人家忽悠说要出口俄罗斯了,还以为真能漂洋过海地去赚大钱了,结果弄得自己到了关门的地步,所以我可不看好这个事,我们只当笑话看过就好了。” 孙继刚知道那个刘鑫把张怀德骗的一生的积蓄都没了,在他心里已经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这也难怪的,换谁都一样。但孙继刚觉得这家台湾公司既然能找到他们,也一定是通过渠道的,极大可能还就是那个兴隆机械公司了,这兴隆公司也还不是台资企业的,或许两个老板还真的认识介绍过来的,他觉得这生意不妨去谈谈看,有些东西还是要去接触下才知道的。 孙继刚便对张怀德说道:“老张叔,那你说我们现在在做的兴隆公司人家老板不也是台湾人啊,关键还是靠我们自己要把握住的,是机会我们就抓住,是陷阱我们就不跳。” “你小子头脑倒的确是聪明的,也对,这兴隆机械的卢总还真是台湾人,可人家这公司开在大陆的,大墩就不知道是不是也在大陆的了,既然你觉得不妨接触一下,那就去和他们接触下,只是他要我们去上海洽谈,我们现在也没什么人选的,你拖着个脚也不方便,浩洋也没啥能耐的,和这些台湾人谈生意,还得弯个舌头会讲普通话,你我都不行,兴隆这边我们主要接触的还是彭金海这种杭州本地人,交流也不难的,上海那边可不行了,得要有点文化的人去和他们谈了。” 孙继刚觉得张怀德的话很有道理,上海是大城市,在那里设立采购办公室的公司也一定不是简单的,他们这些人谁也不可能去上这种场面和人洽谈生意的,的确得找合适的人选去上海和人家谈的,可这又能去找谁呢?外人不可能去找的,毕竟生意上的事还是犯忌的,否则到时这说不定这边花了钱铺了路,业务还轮不到自己厂里做了。 “老张叔,你的话也有道理的,可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去洽谈的,看来这生意也不该我们做的。” 孙继刚也开始打退堂鼓了,张怀德却抽了口烟,吐着烟圈慢慢说道:“人是很好有一个,就是你愿不愿意让他去的,如果你愿意,我觉得他肯定合适的。” 孙继刚不禁问道:“老张叔,你说的是谁啊。” 张怀德便说道:“当然是荣然了,还能是谁,荣然这孩子我看过了,既有文化,读过外语,也能吃苦耐劳的,你总不能事事都自己去干的,继刚,像这种上大场合的事我觉得你该让他去的。他年轻也还很能干的,我劝你让他去一趟,或许也是一种锻炼。” 孙继刚此时才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孙荣然,也的确只有他还是比较合适的,尽管他没经历过商场上的一些大事,但从平时的做事来看,孙荣然还是稳重而认真的。也的确如张怀德所言的,这个厂子的所有事都得自己一个人去弄的,有些事也的确该交给儿子了,让他也多一种锻炼,到时也能顺利接上班处理大事的。若是长期让孙荣然只顾忙自己单位的事,或许也会和张浩洋一样最后没多少能耐,只能赚工资度日子的。 “老张叔,你的建议我觉得很对的,毕竟我也五十多了,这担子也该分点给儿子去挑了,这次就让他去上海一趟和大墩那边的人接触下看,不成功也好,让他去锻炼锻炼也是好事。” 孙荣然也很高兴能被父亲他们选中去上海谈这个业务,他早就想能够替父亲去这生意场谈业务了,毕竟父亲拖着一条假肢实在是太辛苦了,他心里很是不忍心的。 临行前,张怀德和孙继刚再三向他交待了去上海要头脑清醒,看看人家是怎么说的,这生意谈不谈的下没关系,主要是要看这家公司的真实性,有些东西不能冒然答应,可以回来和大家一起讨论作出判断后再给予答复的。 孙荣然知道他们心中有一百个的不放心,毕竟自己是第一次去大城市更是第一次去和人家谈生意,这里面的道道对自己肯定有许多的陌生,但孙荣然已经也有了好多的假设和应对想法了,他有点踌躇满志:“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孙荣然一大早坐了头班公交车赶到了城战火车站买了去上海南站的火车票,到上海的时候正好是上午九点十五分左右,还好这家大墩公司在上海的办事处就在长宁区安化路那边的创业园区内的,在上海南站坐地铁三号线到中山公园站下就能到的。 线路清晰,孙荣然很顺利地找到了这家公司办公室,一位个子高高的,操着浓重的台湾口音的公司秦姓总经理接待了他。 简单的介绍和寒暄后,秦总经理便说道:“很高兴你能来我们公司就这个机械灯具的事接洽,我们公司总部在台湾新竹的,我们这里主要是采购大陆的零配件运到台湾后再组装销往世界各地的。” 孙荣然想到兴隆机械的卢总也是台湾的,便顺口问道:“秦总是台湾新竹的,我们那边有一家兴隆机械老总也是台湾的。” 未等孙荣然把话说完,这位秦总便抢过话题说道:“哦,那位卢总啊,他是台湾苗栗的,唉,他还是胆子大才在大陆赚得大钱了,当时他和我们老板很要好的,两个人都是做机械的,他一个人带着资本到大陆来投资了,也劝我们老板一起过来的,可我们老板胆子就是小,担心大陆不稳定,钱也难赚的,到时投资打了水漂血本无归的,就在新竹那边守着了,弄到现在生意还是那个卢总的大了,现在只能在这边采购零配件回台湾装配下再出口了,这些零配件厂商的寻找也是卢总帮忙找的呢。” 秦总的话倒让孙荣然感觉亲近了很多,看来还是兴隆机械那边牵的线才找到自己家这个厂子的。但孙荣然也还是不放心,便对秦总说道:“秦总,你们想采购我们的灯具不是不可以,但我们也还是有顾虑的。” “什么顾虑,你说来我听听。” “你刚才说你们也是出口到世界各地的,我不知道你们做的是不是和卢总他们一样的产品,销往一样的地方,这样的话变成了你们两家还是要竞争的,这就等于到时是我们自己杀自己的价钱了,另外我们也对不起兴隆机械卢总他们的,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宁可不做这个生意的。” “小兄弟,听你这话,我就觉得该和你们做生意,你们还是实诚的,我们台湾人叫永续经营,不会搞这种恶性的无谓竞争的,这生意我看我们还是能做的。”秦总哈哈大笑着说道,“你尽管放心,小兄弟,我们和兴隆机械做的是不同的市场,他们主要是往美国销售,我们是往欧盟销货的。” “哦,这样啊,那我也就放心了,这生意看来还是可以谈的。” “只是你们有没有做过销往欧洲的产品?” 孙荣然如实地回答道:“那倒没有,怎么啦,秦总,没做过不等于不能做啊。” “嗯,是这样,销往欧洲的货都得提供ce认证和rohs检测报告的。” “哦,ce认证是指哪些东西,rohs检测又是检测什么的?” “这个ce认证一般是指电线,灯座,开关这些电器类产品的,你们只要去找到能提供这个证书的厂家采购产品就行。只是这个rohs检测主要是检测你们自己生产的零部件的有毒有害物质,这个要你们提供一份检测报告书的。” 孙荣然没想到出口欧洲会有这么多麻烦的事,他还从未听说过什么ce认证和rohs检测的,这个事看来没那么简单的,但他还是接着问道:“可我们自己又检测不了的,怎么去提供你说的rohs检测报告书?” 秦总笑着说道:“你可以去委托第三方做这个检测的,他们会提供给你这个检测证书的。” “可这第三方检测机构又去哪里找的呢?” “其实上海这边有很多的,就是你得认准是国际认可的第三方检测机构,其它的检测机构出的报告书都无效的。” 孙荣然有点急燥的说道:“秦总,你还是直接告诉我哪家检测机构就好了嘛!” “好吧,我帮你去问下,你等我下。” 不一会儿,秦总经理便回来了,他对孙荣然说道:“问过了,有一家叫世通检测中心做这个检测的,世界的世,通气的通,在闵行区申富路的128号。” “等下,秦总,能否给我支笔和一张纸,我记一下,以免到时候忘了。” 秦总将纸和笔递给孙荣然,又慢慢地说了一遍,直到孙荣然写好。孙荣然便将纸折了放进口袋里。 “那你们这个灯具若是我们采购的话,价格能给我们多少?孙经理。” 孙荣然知道他可能更关心的是这个事情,便没有直接回答,况且他也回答不了,毕竟要做什么这个检测,那个认证的,天知道这些证之后的成本会是多少了。他只是微笑着地说道:“秦总,我想还是等我们把所有你们需要的认证证书和检测报告书都弄好了之后再谈这个价格可以吗?如果我们现在谈好了这个价格,若是搞不定证书和检测报告,一切都是空谈了,也没意思的,你说是不是。” 秦总感觉也对,他有点没话好讲,老半天问了一句:“你们给兴隆那边的价格是多少的?” “给兴隆这个价格我们是给优惠的,因为作为长期的合作伙伴,我们两家其实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了,所以刚才你们说也要出口到国外的,就是我急的原因,生意久了,彼此都会相互照顾的,至于价格,我可以说肯定不是给外面单位的价格能够比的,当然给你们的价格我们也会给予最大的优惠的。” 孙荣然这番话滴水不漏既讲出了他们和兴隆机械的特殊关系,也婉转表达了给别的单位的价格可以优惠但绝不可能到兴隆机械采购的价格,毕竟不是非同一般的合作关系。有时模糊的讲话也是最好的回复,既留着回旋余地,又给予了对方还是应该接受的信息。 秦总见也谈不了这价格,更套不到一点有用的信息,便觉得也没什么好谈的了,他只能对孙荣然说道:“小兄弟,那你们先去弄下这个检测和认证也好,到时候我们继续再谈这个事可以吗?我也希望我们能够像兴隆机械一样和你们长期合作下去的,其实我们台湾人都很注重永续经营的。” 这是孙荣然第二次从他口中听到“永续经营”这个新词了,谁不想让自己的产业永续经营下去,但也得有效益产生才能永续经营下去的,他心里想着。 孙荣然看了下表,已经十一点了,他在离开上海南站的时候特意看了下回杭州的火车时间,那是十二点多的火车,到杭州是两点多,这样回到家里也不晚的,还有一班是两点多了,那回到家可要很晚了。所以他心里早就盘算好了要坐十二点五十分的火车回去的。 现在该赶紧回南站了,反正这灯具价格也不可能马上敲定下来的,他也得回去把这些情况跟张怀德,孙继刚他们说了后,大家商量后再给答复的。 于是孙荣然便立起身对秦总说道:“秦总,那今天就谈到这里吧,到时候我们再联系好了,我也还得赶回去的。” 他伸出手和秦总握了握手,那个秦总倒也没多挽留,只是和他说道:“那要麻烦你们赶紧去做这个检测报告了,我等你们消息。” 孙荣然午饭也没吃,只在路上买了个烧饼充饥了下,他得赶上那班十二点多的火车,便一刻不停留地赶往上海南站了,到南站的时候还好的,在关闭检票闸前,他买到了回杭的火车票赶上了这班十二点五十分的火车。 第163章 祖母小中风 孙荣然紧赶慢赶地回到厂里的时候工人们早已经下班回家了,但张怀德和孙继刚还在办公室等着他回来。他们也不放心孙荣然一个人这趟去上海,只有见到他回来了才放下心来。 张怀德说道:“荣然,你回来了,我和你爹也总算放心了,要是再不回来,我可也急得要命了,都是我和你爹说让你去上海的,我可担心着呢。” 办公室里满是烟味,孙荣然知道他们为了等他回来,不知道抽了多少烟了。早上去的时候,孙继刚就和他说定了,迟迟早早他和张怀德都会在办公室等他回音,若是不能回来,也要打个电话回到厂里的。 “没事,怀德阿公,都已经结了婚的人了,可不是小孩,这上海也不远的,这来去一趟也容易的。”孙荣然不以为然地说道。 孙继刚岔开话题说道:“荣然,你和我们说说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我和你怀德阿公可一直等你这个消息呢。” 孙荣然便一五一十的把在上海的情况告诉了他们两个,他把自己的想法也说了:“我想不能把自己的底牌透露给人家的,这生意我估计是有的做的,只是这价格可得掐着的,那个秦总给我的感觉就是很会做生意的那种人,精明的很,总是想套我们给兴隆的价格,我估计他也会去那边询问价格的。但现在是我们主动的,反正他要什么ce认证,rohs检测的,这都是我们价格不让步的理由,哪怕他到时候拿到我们给兴隆公司的价格,我们也有足够给不一样价格的充足理由了。” 张怀德听了孙荣然的话不禁大笑着说道:“继刚,你看看,这生意比我们还会做的,你还不放心什么,哈哈,小伙子还是很不错的,能够有想法,不让这些老道的人给套话了。” 他又转头对孙荣然说道:“荣然,我就是说你肯定要比我们这些没文化的人适合去谈生意的呢,看来你阿爹还是后继有望的,唉,以后这厂里的这些生意啊,还是得让你去多接触谈谈了。” 张怀德的话让孙继刚心里很是高兴,但他却还是谦逊地说道:“老张叔,都快要当爹的人了,也该能够替我分担点了,毕竟也不能靠我这当爹的一辈子。荣然,以后啊你也是得多去替我办事了,这日子毕竟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年轻的顶上来了,我们才放心的。” 孙荣然对自己的这个表现能够得到张怀德他们的认可也是比较开心的,便问道:“阿爹,那这个检测要不要去做的?现在就是等我们能弄到这些东西了,才能够和他们大墩公司报价还价的,毕竟这个资格还是得有的,没资格也就不用再和他们去谈这个事情了。” “嗯,看来我们接下去有的事情好做了,先得去问下云环电子集团有没有这个c什么认证的,还得要他们提供这个证书复印件给我们的,关键是我们这个东西还得跑一趟上海去做检测,这事估计还是要你去了,荣然。”孙继刚说道。 张怀德点点头表示赞同:“这事我看得趁热打铁的,趁荣然这段时间还是放假的,学校里不用上课,我看明天就可以让他去上海那个什么检测中心送样了。继刚,只要我们一切都准备好的,哪怕以后什么大墩小墩的,所有向我们灯具厂采购这个灯的,我们都可以提供给他们这些东西了,生意也不用愁了。”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孙荣然准备带上自己厂里生产的灯罩和一小包塑粉明天一早再去上海的,讨论好事情,孙荣然便坐上父亲的残疾三轮摩托一起回家了。 三伏天的天气连整个地面都快要被烤焦了,父子两人回到家里的时候,金舒薇和孙荣平两人早已在院子里放好了小饭桌,将所有的饭菜都端上了桌,等着他们两人回来吃晚饭了。 孙继刚的三轮摩托车一开进院子,金舒薇看到孙荣然从车里出来,便高兴地迎上去说道:“阿爹,你们总算回来了,我担心荣然今天怕是从上海回不到家里了。” 金舒薇很是担心自己丈夫一个人出门去的,毕竟她也一次没出过远门,也不知道上海有多远的,自己现在肚子里的孩子也有四个月了,很明显的已经凸出来了,又不能跟着去的,只能心里担心着。 一家人很快吃好晚饭,孙继刚便上楼去了,这么热的天,他的假肢闷得很难受,只有早点到床上靠着看电视,让那只残肢放在床上透气着才舒服一点。 孙荣然和孙荣平一会儿也上了楼,孙荣平去打了一盆水端到孙继刚的床前,每天孙荣然他们都会陪着父亲在床边一起看会儿电视,聊会儿天的,顺便也替父亲擦下身子的。自从孙继刚的脚没了之后,连洗个澡都很不方便的,只能每天这样擦洗一下了。 孙荣然便帮着父亲擦拭后背,他在孙继刚的后背肺部的位置看到有一颗很小的隆起肉包,便摸了下向孙继刚问道:“阿爹,你这里怎么有一颗鼓起的小肉包了,以前好像没的,要不明天去医院看一下?” “阿爹身体好着呢,一年到头没什么啥病的,不用吃药打针的,不用担心的,估计是颗饭瘤,没事的,不用担心的。”孙继刚根本没在乎这颗东西,本身又不痛不痒的,他觉得是孙荣然他们太大惊小怪了。 唉,可惜孙荣然也根本不懂医的,其实这恰恰是人体的重要穴位“膏肓穴”的部位,这颗凸起的肉瘤其实已经是一种不祥的信号了,邪气已经聚集到此穴位了才会有这种隆起的,可孙荣然他们谁又知道!孙继刚的话也让孙荣然一生的痛悔无法挽回弥补了,当然这是后话了。 天气热得让电风扇吹过来的风也都很热了,床上的席子也很烫,孙荣然心疼自己的父亲,这么热的天还是没能享受一份清凉的。 “阿爹,我在想你们这房间里能否装个空调了,你看看比我们条件差的人家都装上了,你这么辛苦地奔忙一天,也该清凉一夏的。” 孙继刚却摇着头说道:“荣然,熬熬就能过去了,也热不死人的,我们若要买空调可不是我这边一只空调就行了,你想想你奶奶苦了一辈子,难道她就不能给装一个空调?还有舒薇这么热的天也挺着个大肚子多不容易,难道她就不能也装个空调的?所以这事你千万别想,要装得先给你奶奶装了以后我们才能考虑的。” 孙继刚的话让孙荣然也不能再往下说了,也是的,自己的祖母苦了一世,也该是最有资格装空调的,可是若给她装了空调,自己那小气的母亲不知道会有多少的意见和想法了,弄得不好家里又是一场风雨的。索性大家都不装了,也无话可说的。 这事便不再提了,一家子便一起看电视了。 孙继刚对金舒薇说道:“舒薇,明天一早荣然还要再去上海的,你们也去早点休息吧。” 金舒薇问道:“阿爹,怎么明天还要他去上海的,难道事情没办好?” “那个大墩公司非要我们的产品送去上海那边做个检测的,我们想趁着荣然这段时间放假把这事赶紧去做好了,到时也能够和人家谈生意的。现在由荣然在帮我跑腿了,我也总算轻松一点的,时间也不早了,早点回房去休息,明天还要起个大早赶头班车的。” 金舒薇答应着便拉了下孙荣然一起站起来准备回房去睡了,孙荣然却转身去祖母的房间看了下祖母,帮她把电风扇放在了床边给她开好定时,孙荣然每晚都得去祖母房间转一下看看情况的,祖母年纪大了,到后半夜往往会又感到冻的,所以孙荣然只能给她的电风扇每晚开定时的。祖母又不会弄定时什么的,只能他去给她定好了。 耳聋的祖母见孙荣然帮她开好了电风扇,便对他挥挥手,示意他去睡,不用担心自己的。 孙荣然便走回到祖母房间前面自己的房间里洗好澡就睡了,他这一天从上海这么一个来回也的确感到有点累,倒头便睡熟了。 睡梦中他隐约听到祖母在喊自己的名字,此时身旁的金舒薇也被这叫声给惊醒了,她推了下孙荣然:“荣然,是不是奶奶在叫你?” 此时孙荣然也一个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是祖母在叫他,他赶紧站起来向祖母房间走去。 祖母的房间很暗,没开灯,孙荣然便赶紧打亮了电灯,才看到祖母躺在地上,动弹不得,那个放电风扇的凳子连同电风扇一起也躺倒在地板上,电风扇已经因为插头被这个摔倒而从插座上被拉出而停掉了。孙荣然赶紧上去从后面抱起祖母,想帮祖母回到床上。 祖母却指指她床边的马桶:“唉,人老了,不中用了,想起来解个手,却摔了一跤。” 孙荣然知道祖母那意思,她肯定还是没上过马桶,便赶紧扶着她坐到马桶上。 此时金舒薇也走进了祖母的房间问道:“奶奶怎么回事?” “大概是起来上个马桶给摔了一跤。” 孙荣然埋怨自己的祖母晚上起来就是不肯打亮电灯的,年纪大了总是觉得要省点电费的,又能省多少呢,弄得起床时在那凳子上可能绊了一下,就摔在地板上了。 孙荣然帮着祖母在床上躺下后,便也回房继续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孙荣然便带上灯罩和一小包塑粉又匆忙坐上头班公家车赶往城站火车站了,他想和昨天一样能够当日去当日早点回来的,所以他必须赶上这第一趟发往上海的火车。 他依然到了上海南站,坐上了地铁一号线到了莘庄工业区后便坐上了去申富路的公交车,也还算快,不到一个小时便赶到了那个世通检测中心。 穿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问明了孙荣然的来意后,也没多说什么,便让孙荣然在一张纸上填好了单位,联系电话和传真号码以及联系人,检测项目后,他就在那纸上签了个字交给孙荣然让他去楼下交好费用五百多块钱再把敲好了收费章的这张纸拿回来交给他。 孙荣然见他把那只灯罩和一小包塑粉用一个塑料袋封装了以后将那张纸和塑料一起用订书钉订好便放在一边了。 孙荣然便问道:“我需要等多久?” “没事了啊,你可以回去了。”面无表情的工作人员回答道。 “啊,那我还没等到结果啊,怎么回去。” “回去等电话和传真,到时候我们会把检测结果用传真发过来的。” 这倒也好,孙荣然也不用在那里因为等待结果而赶不上回杭的火车了,他现在可以很轻松地回杭州了。 赶到上海南站回杭州的时间是很宽裕了,孙荣然这回倒也不心急了,他去南站那边的快餐店里买了点快餐解决了下温饱问题便买票进站了。 等孙荣然回到家里的时候,妹妹孙荣平却告诉他:“阿哥,奶奶昨晚这一跤可摔得不轻,她现在似乎不能走路了。” “怎么会这么严重的,不会吧,我昨天把她扶上床的时候还是很好的啊。”孙荣然听孙荣平那么一说有点吃惊。 “阿爹已经叫保健站医生来看过了,说是有点小中风了,那只脚可能是偏瘫了,现在奶奶的嘴巴也有点轻微的歪斜了。吃饭都要噎了,唉。” “怎么会这样?”孙荣然还是有点不相信,他觉得自己祖母昨晚也没什么大碍的,怎么会一下子这样的。 “医生说可能是电风扇吹的,也没什么办法了,八十三岁的老人了,好在我们的楼板是木板铺过了,奶奶这一跤才没摔断骨头的。现在只能让她这样了,只要不严重起来就好了。” 孙荣然顾不得很多便赶紧跑上楼去看祖母,祖母躺在床上,眼里有点湿润,她孙荣然,脸色似乎又有点高兴了。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点中风了,她只是觉得昨天晚上把自己给摔得伤才不能动了,但她又很顽强,她觉得这点事不能拖累自己的孙子。 见到孙荣然进来,便将手伸给孙荣然示意他帮着起床。孙荣然将手交给奶奶,却在她耳边说道:“你别起来,奶奶,没事的。” “就那么一下,我的脚就没力气了,居然不会挪了。你看我这老骨头就这么不中用了吗?”祖母努力用手掰住床沿将那只脚挪到了床边,她居然拉住了床边的马桶柜给坐了起来。 她终于笑着说:“看来没事,能起来的。” 孙荣然不敢违拗她,只能在一旁充当保护人了,随时准备应付她的意外。 祖母用手抓住门框,一步步的拖着那只不能动的脚挪动,她要挪到楼梯口去,她要靠自己的力量下楼吃饭去,她不想成为儿子和孙子的累赘。 孙荣然只能上前去搀扶着祖母,但祖母的手力气似乎却很大了,她甩开了孙荣然的手:“我得下楼去吃饭,吃了饭也许有力气了,这只脚就能走路了。” 此时金舒薇也过来了,她告诉荣然早饭和午饭是她们端上来给祖母吃的,她有点生气,非要下楼去吃饭,现在见孙荣然来了,她便在孙子这里非得自己下楼了。 可怜的祖母,没想到到老了,还会犯上中风这事,孙荣然只能在一旁陪着祖母走楼梯了,可这楼梯的每一个台阶都是祖母难以跨越的障碍,她走一步歇一下,让那只不能动的脚拖下一级台阶后,再继续用双手往下的楼梯扶手上抓住了,将另一只脚跨下去立稳后再将不能动的脚拖下来。 “奶奶,我背你下楼吧。”一旁的孙荣然有点心疼而不耐烦地说道。他蹲下身作势要将祖母背上肩。 可倔强的祖母推开了他,继续摸着下楼,她甚至挥手让孙荣然和金舒薇两人先下楼去:“以后也总得靠我自己下楼的,你们不在的时候,我也还得想法上下楼,没事,你们先走吧。” 这又怎么能让孙荣然走开呢,那不是让孙荣然更难过吗,他不再说什么,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上去搀住祖母的臂膀,帮着她撑着下楼。 有了孙荣然的帮助,下楼的速度提高了很多,等到孙荣然和祖母两人一起走下楼,准备搀扶着祖母去餐桌前的时候,祖母却推开了孙荣然,坐在了那最后一级楼梯板上:“不要你扶着了,你去把那张老的方板凳拿来,我自己扶着凳子走出去。” 孙荣然却坚持着:“我搀扶你出去,大家都等你吃饭呢。” 这时孙继刚也走过来,劝说自己的母亲让孙荣然搀扶出去。 祖母有点恼怒的样子了:“叫你们把那凳子给我拿过来就拿过来,我自己会出去。” 孙继刚知道自己母亲的脾气,刚强而倔强,他不敢违拗的,便对孙荣平喊道:“荣平,你去把那张老方凳拿过来给你奶奶,看她怎么走出去。” 孙荣平很快将那张老方凳从外面拿了进来放在了祖母面前,祖母向大家挥挥手,示意他们都走开,让她一个人走出去。 只见她双手扶着那凳子站了起来后,将凳子往前面一推,然后拖着那只不会动的脚往前一挪,然后再将凳子往前一推,再一拖那只脚,便走出了楼梯口。大家见她这样也还是很快的,便也不再坚持要搀扶她了。 祖母吃饭现在很容易噎了,按医生的说法,小中风引起的食道偏了,也没办法的事了,只能让祖母慢慢吃饭的。 但从此以后,祖母的这个小中风便难以再恢复了,倔强的她就这样靠着这个老方凳进出了,而上下楼梯她现在是想了个办法,就是一级一级地坐上去坐下来的,她把自己的屁股当作自己的脚在上下楼梯了。 孙继刚想把她的床搬到楼下来,但遭到了祖母的坚决反对:“我一辈子都是住楼上的,不能让睡到楼下。” 她的意愿,孙继刚自然是听从的,只是她自己却不得不这样痛苦地上下着楼梯,孙荣然每天晚上不忍心祖母这样上楼,都会帮着祖母上楼睡觉,但早上都只能是靠祖母自己下楼了,因为大家一早都得出门干活去的。可怜的祖母就这样顽强地生活着。 现在祖母成了这个样子,也幸亏有孙继芳时不时过来照看下了,给她擦身,洗衣服成了孙继芳的事了。 这事本该也是好事了,但偏偏褚鸿英却总是对自己的这位姑娘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找事,弄得孙继芳真是左右为难,她心疼自己的母亲,却又怕自己的弟媳妇不高兴,孙荣然知道自己这位娘亲的痛苦,他只能有时候将祖母的衣服偷偷拿到孙继芳那里给她洗一下,这边祖母的其他事情都会他去做的,让孙继芳也别担心。 第164章 人间烟火事 尽管家里的琐事不断,让孙继刚很是心里郁闷的,但厂里的事终归是大事,他也只能将自己整天置身于厂里的忙碌中才能暂时忘却这份烦闷的。他现在很早就出门,也很迟才回家,只有这样才能够避开褚鸿英一天到晚的烦碎唠叨了。 褚鸿英已经不大去厂里了,她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整天是睡不安稳,医生的诊断还是更年期综合证,没办法的,全家人只能忍受着这种烦闷的煎熬了。 孙继刚现在每晚一吃好晚饭便出门去打麻将了,他现在已经将这个家当成旅馆一样了,只是晚上来住一宿了,他和褚鸿英实在说不上话,好话歹话都说尽,这褚鸿英依然还是不肯放下和自己婆婆姑娘间的纠葛,她的脑子一根筋了,钻到了吃过这娘俩的苦,这让孙荣然很是费解,自己的母亲怎么会这样的不通情理,自己是喝了姑妈的奶,由自己的祖母一手带大的,自己的母亲在他的印象中一直都是孱弱而暴躁。 父子俩一样的烦闷,孙继刚的烦闷是一边是自己的老婆,一边是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和姐姐,他真的不希望这三人都不好的。孙荣然的烦闷是一边是自己的母亲,一边是把自己养大成人的祖母和姑妈,他也真的怕这三个人不好。他们两边都不能说,也两边都不愿说。这日子的压抑真的是让人喘不过气来。 父子俩只能互相劝说,互相宽慰着,将这些琐事都放在一边了。大墩的事只能抓紧时间去落实的,毕竟也得给人家一个答复的,因为秦总那边已经来过电话询问结果了。 孙继刚让孙荣然去处理这个事情,他觉得这事就让孙荣然去负责搞好,也是给孙荣然一次锻炼的机会。反正这证那证的他都不参与了,由着孙荣然去联系了。 孙荣然给云环电子集团打了电话询问了他们的电线和开关灯座有没有ce认证书的,对方回复说他们的产品都是出口欧美的,这些证书都有的,孙荣然要求他们把证书复印件传真过来,他们也传过来了。 上海世通公司也发来了他们厂里灯罩的rohs检测报告,并未发现汞,砷类有毒有害物质,产品符合rohs各项检测指标要求的。 孙荣然很快将这几份证书和检测报告书都传真给了秦总他们,没过多久,秦总便打电话过来希望孙荣然能够去一趟上海谈一下价格。 张怀德和孙继刚知道现在这桩生意十有八九能成了,只是价格的问题了,他们就是担心孙荣然能不能谈出理想的价格来了,在孙荣然决定去上海的前一天,两个人和孙荣然一起在办公室里讨论了一番。 张怀德问道:“荣然,你这一趟去打算怎么给那边一个价格?” “这个事我也在想的,我感觉这个秦总很是难缠,我和他的几次交流中感觉到他似乎对我们大陆的一些套路摸得很熟了,甚至连我们的配件价格都说得很是八九不离十的,可能人家已经去摸过底的,所以这个灯的价格你们不要报很大的希望,以为价格能谈的很高。” 孙继刚说道:“那倒没有,荣然,你怀德阿公就是怕你到那场面无法应对人家的讨价还价,才想我们一起先讨论讨论的,至于对价格期望很高那倒也不是的。” “我是这样想的,现在卖给兴隆机械的价格我们不可能给他的,理由很简单,我也和他说过的,兴隆和我们的关系是非同一般的,可以说我们这个厂几乎是和它捆绑在一起的,给兴隆的价格永远只有是最低的。若要以兴隆的价格给他们,我们宁可不做这单生意的,因为那是对我们和兴隆自己的伤害了。所以高于兴隆的价格是无可非议的,至于低于那个三门的价格我们倒可以考虑的,但这个我报价的时候还是要略高于三门两三毛的价格,因为这个秦总很喜欢讨价还价,哪怕给他比三门低的价格,他也会讨价还价的,这样就有可能会弄得和兴隆价格差不多了。所以我是充满希望但也不抱多大希望去和他谈的。” 张怀德听了孙荣然的这一番话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好了,继刚,是我们太不放心了,这荣然可鬼着呢,我可无话可说了,荣然,反正我也很支持你这个想法去和他谈,谈得成谈不成我们都抱着一种超然的态度,不给你压力,赚钱这事我和你阿爹说过:时也,命也,运也。切莫强求的。” 孙继刚对自己儿子的表现也是很欣慰的,他现在越来越感觉离不开儿子了,有孙荣然在他觉得满眼都是希望,也更是他以后的依靠。但在张怀德面前他只能憨厚地笑笑,对张怀德的夸赞也不置与否。 “还有我觉得这个价格其实也可以根据大墩机械的采购数量给予活动的,只要他们每年的采购量达到我们规定的数量就给降一毛,比如以五万为一个阶梯,五万以内比如给十六块五毛一个价格,超过五万到十万的就十六块四毛,再上去就再便宜一毛,这样也可以的。”孙荣然继续讲了他的想法。 “哈哈,可以的,荣然,你放开胆子去谈吧,无论你谈出什么价格,我们都支持你的。”张怀德点着头道。 就这样怀揣着张怀德和孙继刚的希望,孙荣然又一次赶赴上海和大墩机械去谈判了。 果不其然,这位秦经理嫌孙荣然给的价格太高,他报出了金属软管和塑料管的价格,还有那些电线灯座类的价格,甚至连孙荣然他们这个灯罩的加工工序要几道他都说了个八九不离十,每道工序给多少价格,他也估出了,总的算起来价格比兴隆的还低了。 孙荣然一下子似乎被他给打闷了,有点不知怎么反驳了。他借口上卫生间,离开谈判桌去冷静一下后,回到那里对秦总说道:“秦总,你这生意怕是没法做了。” “为什么?” “你给生产厂家算的那么精细,这生产厂家基本就是给你们打工了,没有自己的利润,无法生存下去的。你甚至将价格都已经砍到了生产厂家的骨子里了,连运输成本,税费负担都不用考虑了,这怕是没有一家生产单位愿意与你们合作的,你这个价格我们不可能给你们供货的,根本没有合作基础了。” “那你的意思是怎样?” “我的意思很简单,我给你们的价格也有我们的道理,不是漫天要价的,第一是充分考虑了我们和兴隆的关系后才给你们的价格,第二,我们也是考虑了我们合理的利润和税费负担后给你们的价格。况且你们的需求量也还没确定,交货地点也未确定的,打个比方如果是要我们运输到上海码头仓库,这个运输成本我们也还未给你们计较的。” 秦总经理被孙荣然这么一说倒也有点无话应对了,他只能重复着那句话:“你这价格实在是高的啊。” “我已经说了,我的高也是有理由了,秦总,如果你们不接受这个价格,我们可以不合作的。”孙荣然不想和他多纠缠,终于说出想退出价格谈判了。 一看要谈崩的,这秦总便也不再坚持那话了,只是对孙荣然说道:“那你总得给个优惠的。” “这样吧,秦总,我不知道你们的年采购量是多少的,五万以内的价格我只能给十六块五毛,五万以上就给优惠一毛,每增加五万就便宜一毛可以吧。” “孙经理,你这价格几乎是没给便宜啊,总得有个协商余地嘛。” “那你能告诉我你们的年采购量吗?如果数量很少,再给你便宜也便宜不了多少的,你数量大了,哪怕便宜一点也是个大数目了。你说是不是?” “我们还得先试采购一段时间的,也说不上一个年采购量有多少的,孙经理,每一个产品打开一片市场都需要时间的,起初肯定是数量不多,只有这个产品在市场上受欢迎而需求慢慢扩大的时候才会有数量大的订单了,这个你也该理解我们的。” “嗯,也不是没道理,那我就问一下你们首单的采购量是多少?” “我们想先试单五千个可以吗?” “可以的,所以你想想五千个的数量我给你便宜哪怕是五毛也只有便宜两千五百块钱,更何况我这边是喝西北风了,也不可能给你这么多的便宜,这样吧,就把你这五千个的数量当五万个好了,我给你便宜一毛总行了吧,也算是我们接触那么久了,总得有个结果的了。” 秦总有点哑然,没想到这谈判只能谈出这么个价格,现在看来这价格只能接受了,毕竟自己采购数量也不多,人家或许还不愿意做这单生意呢。也罢,反正等以后采购数量大了可以再协商过的。便向孙荣然说道:“看来我只能接受这个价格了,孙经理,我这可是第一次超乎我的预料会以这样的价格接受。” “那你们的付款方式是怎样的?” “我想能不能参考兴隆机械的结款方式,你们发票开过来的日子算起,三个月到就将钱款打入你们的账户,可以吗?” “秦总,第一次做生意就不要拖拉,大家的信誉是要慢慢培养起来的,我们和你们毕竟是第一次做生意,资金不能这么长的周转时间的。我的意思是发票过来半个月到账,等合作时间够长了,彼此信任也充分了,就像兴隆机械那样了,我们可以参考他们的,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秦总看来在孙荣然面前根本讨不到便宜了,便只能点头同意了孙荣然的方案,这个谈判让孙荣然很是成功的喜悦,他感觉自己是凯旋而归杭州了。他要把自己和人家交锋的一切都详细地说给张怀德和孙继刚两人听,让他们也清楚自己现在还是能代替他们去和人家进行生意上的谈判了。 对于孙荣然的这趟上海之行,张怀德和孙继刚听了之后自然是甚为赞许的,他们感到现在又多了一条销售渠道,更重要的是现在又多了一个能和人家谈生意的自己人了。这以后的生意不用怕谈不了的,至少孙荣然还是能把握住的。 厂里的生意还是让人欣慰的,家里现在也让人高兴的是孙荣平也开始处了男朋友,就是金舒薇娘家族里的堂兄弟金振华,他家兄弟三个,大哥金振中和他两人读书成绩一直很优秀,永兴一中毕业后都考入了重点大学,金振中十年前就赴美留学一直没回来。金振华快大学毕业时,因为那场席卷全国的xsfb的影响,毕业分配也就只能去了杭州一家新成立的东宝空调公司上班了,因为他的专业是机电一体化,在那个公司干了三年,就被本镇的空调老板徐恒浩给挖到自己厂里做技术人员了当然收入要远比在东宝的高了。三兄弟中只有最小的金兴华读书差劲,也许往往是父母最疼最小的,所以读书不上进也是有原因的,初中毕业高中也考不上,便去学了驾驶员自己买了个小运输车跑短途运输谋生了。 金振华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人,父亲在电化厂上班,母亲就在家门口开了个小店,捎带着给人家做些缝衣做裤的针线活,日子也还过得去,老大在美国结了婚,也指望不上了。眼看着老小金兴华虽然读书不好,对象倒很会找的,姑娘早已跟在他身后了。他们便替金振华急,托人给他介绍女朋友,其实金振华母亲心里早就看上了孙荣平,孙荣平的职业她喜欢,孙荣平的人品她也很清楚,因为经常看到的,孙荣平去外婆家她都看到的,很熟悉了。但再熟悉,也得托人去说媒的。 这个活便落到了金振华的小姨,他母亲的小妹身上了。因为这个小姨和孙荣平都在一个学校上班,是同事,她也很喜欢孙荣平的,这媒让她去说自然是很喜欢的。 孙继刚对于这桩婚事也是很支持的,因为金振华一家真的无可挑剔,而且金振华本人也很实诚而且头脑聪明。 孙继刚早就听说徐恒浩那边想上一台自动高速冲床,去那个机电设备市场看中了一台日本进口的高速冲压机,那冲压机还带自动保护装置,人的手一旦伸进去机器就会自动停掉,而且还能设定冲压速度,对工人们的安全保障实在是很好了。一问那价格要三百多万的,这让他只能羡慕而作罢了。 陪徐恒浩一起去看设备的金振华看到老板那种既羡慕又下不来手的矛盾申请,便对徐恒浩说道:“老板,这台机器你若喜欢,我就给你自己搞一台,其实原理也很简单的,就是加装了个红外线控制按钮,还有一套自动编程输入设备。” 徐恒浩很是惊喜金振华居然说可以自己搞一台,便赶紧说道:“振华,你真能搞出来的话,我可得要好好奖励你了。” “嗯,能搞出来的,只是冲压设备最好也改成四柱的,稳实不会影响精度。” “你需要怎样就怎样,需要什么就什么,我让厂里的模具工和钳工全力配合你,把这台机器给搞出来。” 于是那台四柱的冲压机很快被造出来了,金振华在冲压机的送料口给装上了红外控制仪,只要这红外线被东西一隔断,机器便自动断电停机了,然后他又给机器加装上了送料编程设备,整个设备全部搞下来居然花了三万多块钱,而且功能丝毫不逊色于那原装日本进口的,价格居然相差一百倍,这让徐恒浩万万没想到的,他真没想到自己厂里居然也能造出这么先进的设备了,对金振华特别刮目相看了,金振华也因为这个得到了三万的奖励金。 孙继刚也早已听说这个事了,他觉得能有金振华这个女婿,也是挺有面子的,便也支持孙荣平和他谈恋爱的。双方家长都支持,金振华和孙荣平两人也很中意,这婚事自然也就很快确定下来了,只等年底结婚了。 这因缘绕来绕去都结果是在一个村上的,也好,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相互也有个照应的。 金舒薇的肚子眼看着一天一天的大起来了,尽管孙继刚也没要她常去厂里上班的,但看着公公每天早出晚归的辛苦,还有家里婆婆的不通情,她也不忍心,所以她现在还是每天都依然去厂里上班,好在厂里有张家芳帮着,有些东西都只要在边上说一下就行了,只是每天下来感觉腰酸。她只能暗地里和孙荣然说一下,孙荣然知道金舒薇也是为了这个家在坚持着,他现在心里也疼惜爱怜着这个女人,自从金舒薇进了家门,这饭菜都几乎是她一个人在张罗了,她变着法的给全家人烧好吃的,这日子的欢乐一大半都是金舒薇给的了。 全家都在猜测金舒薇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尽管孙继刚作为公公不便参与这个讨论的,但他心里很热切地渴望金舒薇能生个大胖小子的,他对孙荣然说:“舒薇若生个大胖小子,我打算给这个孙子一万的见面礼,所有给亲戚家挑去的喜酒钱都有我来承担,你不用去操心的,这钱我已经准备好了,这段日子你也要好好照顾舒薇。” 孙荣然祖母总是微笑着在和孙荣然说:“舒薇一定生男孩的,你看她的肚子,那么大了该不会是双胞胎吧,我看她做事还是伶俐的,走路也不是很懒散的,那个样子就是生男孩的样子。生女孩的就是慵懒拖拉,走路都吃力的人了。” 一家子都在对新生命的到来充满着期待和想象。 第165章 新生命的降生 按照永兴这边的风俗,一旦女儿婚后有孕,出嫁女“耽身”后(俗称怀孕为“耽身”),娘家须于分娩前一月,备一份厚礼择日送往女婿家,谓“催生”。催生均为头胎,一则对孕妇表示慰问,二则祈求分娩顺利,预祝母子康泰。催生礼物一般为:供产妇食用的红糖、白鲞、火腿、红鸡蛋、活鸡、桂圆、红枣,以及婴儿衣衫、襁褓、尿布和用于烘尿布的篰笼罩等。 忌送鞋,谓其形如棺,不吉利。红鸡蛋以红布包裹,送至孕妇床前,解开包布让红蛋滚落,口中即说“像生蛋一样快”,祈分娩顺利。礼物皆贴红纸,以示吉祥同时还挑来一担“生妇羹”给产妇吃的,那里面一般是鸡、蛋、肉、桂圆、糖、面这些东西,娘家人把这些东西都挑来催生过后,女儿便就等着小孩哇哇落地了。 金舒薇的母亲也早早就准备好了这些东西,但其实这些东西都是金舒薇自己喜欢先买好了放在娘家的,做母亲的喜悦总是让她也按捺不住的,她准备了不少的小孩衣帽和鞋子了。她不止一次在医院检查的时候问那个做b超的医生是男孩还是女孩,但医生总是笑笑,出于职业要求,她们当然不会轻易泄露这个秘密的。 金舒薇只能男孩的买一点,女孩的也买一点,反正婴儿衣服也无所谓男孩女孩,如果是个男孩,这辈子也没机会穿女孩衣服的,就让他穿穿女孩衣服也好。女孩也一样让她这辈子也穿穿男孩的衣服。所以催生的时候,小孩衣服都是一大包,堆满了房间里的外间。 孙荣然也在憧憬自己孩子的降临了,即将为人父了,自然是很兴奋的,每天晚上他都会问金舒薇今天孩子有没踢肚子,他觉得男孩调皮,只要是踢得凶的一定是个男孩,其实他打心底也渴望着是个男孩,因为毕竟按计划生育政策规定,他的教师身份,和金舒薇只能生一个孩子的。 这让孙荣然很是想让自己父亲和祖母的意愿能够实现的,他们都认为孙家的香火不能断的,若是生个女儿,孙荣然真的有种愧对祖宗的味道,是在他这一代没了男丁。国家说生男生女都一样,那是对国家而说了,对他们孙家这个家庭来说,生男生女完全不一样的,虽然孙荣然的男孩女孩观念没那么严重,但是他还是希望能够生男孩的。 离金舒薇预产期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本该是她休息的时间了,但是孙荣然祖母总是希望她能多去井边吊水的,她认为这样的锻炼能让金舒薇肚里的孩子下来的快,头生对女人来讲是最痛苦最难的,若是多做做吊吊井水这种事,会有助于生产的。 阳历十一月的天气正是秋天的日子走得很深了,这个时间段的日子秋高气爽的感觉还是在的,虽然早晚和中午的温差已经达到了十多度,凌晨的地面上甚至已经有暗霜了,但人体总的还是很舒服的。 这种天气结婚也是幸福的,不冷不热,江里的螃蟹那脚已经发痒了,大批大批会爬上岸来,而那肉质也是最肥最美的时候,民间的“西北风起蟹脚痒”也正是文人们笔下菊黄蟹肥的写照,这个时间段的螃蟹价格也是比较泛滥的,所以选择在这个时间段结婚螃蟹还是够便宜的。 孙荣然的发小虞建军便挑了十一月四号的日子结婚了,他邀请了孙荣然和金舒薇去喝喜酒,但金舒薇挺着个大肚子已经不方便去了,再加上医生已经告诫她这几天要留意了,因为小孩可能随时会出来的,按那预产期其实已经过了四五天了,孙荣然现在每晚也都是小心翼翼在等着孩子的降临。 既然金舒薇不能去参加婚宴,孙荣然还是得一个人去参加的,他不会喝酒,在桌子上只是吃菜,连同那只他应得的螃蟹也吃得很干净。 孙荣然喝好喜酒便和虞建军告别了一声回家了,他不敢在外面耽搁的,怕金舒薇突然有反应了,要随时送医院的,尽管一直没动静,但他却一直在当心着。 这一晚睡到凌晨一点多的时候,孙荣然的肚子突然痛得难以忍受了,便起床上卫生间了,很快拉了一马桶,被吵醒的金舒薇问到:“荣然,是否是东西吃坏了?” “估计是吧,肚子痛一下子来的,有点腹泻。” “你吃了什么东西?会不会有苍蝇叮过的东西?” “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别的东西,都是热的菜,哦,估计是那个螃蟹了,我感觉是他们先烧好放在那里的,等要上桌了再装盘的。” 夫妻俩也只能这样猜测着,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金舒薇说道:“唉,你的肚子痛了,我的肚子倒一点都没反应的,这小家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给我个信号了?” 她继续倒头睡觉了,孙荣然便也没说什么,拉了一会儿便也上床去了。可是刚想睡熟去,那肚子又开始痛了,他便又起来上厕所,这样的反复几次,总算能够安然入睡了,突然听到金舒薇“哎呦,哎呦”地也喊着肚子痛了,孙荣然翻身坐起便要送金舒薇去医院。 “你咋这么心急的,你以为肚子痛就马上要生了啊,前几天你在上班的时候我也肚子痛过,我去了医院,结果医生说还早来,只能回来了。今天怕又是这样了,这么一个深夜去了也要被医生说几句的。” 孙荣然便自己又去上了个厕所,在厕所里他看了下表已经快要三点了,他对金舒薇说道:“舒薇,我估计你三点钟到五点钟肯定要生了,今年是戊寅年,我家孩子出生属虎的,若是三点到五点那就是寅时虎了,我希望他这个时间段来这世界呢,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金舒薇痛得尽管皱着眉头但却还是笑着说道:“你尽瞎说吧,比算命的还要这么有本领啊,没事的,估计今晚还是不会生的。” 可是金舒薇的阵痛在不断的缩短间隔时间,孙荣然觉得不能再拖了,他穿好衣服对金舒薇说道:“舒薇,还是听我的,趁现在还没多反应,我赶紧送你去医院吧,在医院这样我也放心的。” 金舒薇实在也忍不住疼痛了,便点点头同意了。 为了不惊动熟睡的一家人,孙荣然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金舒薇走到楼下,将摩托车推出大门外,在大路上发着后,又折回屋里将金舒薇搀扶着走到大路上,帮着她坐上摩托车后座后,自己便跨上摩托车慢慢地向浦沿卫生院开去了。 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冬天的信使,白霜已经在路边的草根上闪着银光了。温度尽管已经很低了,但做爹的激动让只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衫的孙荣然丝毫不感到寒冷。金舒薇紧紧搂着孙荣然的腰贴着他的身体来减少摩托车带给她的震动,两个人很快就到了浦沿卫生院。 医院里也安静的出奇,大晚上根本没有一个人的。孙荣然将摩托车停好后,便搀扶着金舒薇走上了二楼的妇产科了,他让金舒薇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上后,便去敲值班医生的门。 敲了良久,一个中年妇女紧绷着脸开了门对孙荣然问道:“什么事?” 孙荣然对医生紧张地说道:“医生,我老婆快要生了,你给看下可以吗?” 女人依旧没好脸色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快要生了?” 孙荣然被她的反问弄得哑口无言。 金舒薇认得这女人是经常给她检查的洪美云医生,便说道:“洪医生,我肚子很痛了,是不是要生了?” “你前几天就肚子痛也来过不是还没生的,别急的,有没羊水下来过?”洪医生还是很专业地问着。 孙荣然站在一旁恳求道:“洪医生,既然来了,你能否给看一下的?” “可我只有一个人啊,又没别的帮手的。” “洪医生,没事的,我也可以帮着你的!” 洪美云知道这对小夫妻还是第一次当爹妈的,什么都还不懂的,便无奈地让金舒薇走入产房,让她躺到了高铺上,一会儿她出来对孙荣然说道:“你赶紧回家去把小孩的衣服和包裙这些都带过来吧。” 孙荣然听到医生那么说,知道孩子可能要降生了,便激动地赶紧跑下楼骑上摩托车就往家里赶。 家里人根本还没睡醒,孙荣然依然是蹑手蹑脚地上楼拿了小孩衣服就走了,他不想惊动家里人,他想让他们在早上醒来的时候收到这一天最大的礼物。 孙荣然赶到医院的时候,洪美云已经将所有的准备工作做好了,她让孙荣然走进产房帮她一起让孩子降生。 孙荣然被要求站在金舒薇趟着的高铺前,洪美云在一旁使劲帮金舒薇按压着肚子不时对金舒薇喊道:“用力,用力,不要睡着,你使劲用一下力就好了。” 金舒薇痛得似乎没有力气了,孙荣然将一只手伸给她,让她抓住自己的手。洪美云又喊道:“你歇口气后再用力,快了,别怕痛,马上就好的,千万别睡着。” 孙荣然在那髙椅下双脚也用力的很紧张了,他对金舒薇喊道:“舒薇,握紧我的手,别怕,我在这里,不用担心的。” 说时迟那时快的,只见洪美云突然将手握住了一团黑色的东西,那是小孩的头发,慢慢的整个孩子的身体从里面被扯了出来,随着“哇”一声,一个小男孩降生了。她让孙荣然张开手将孩子接住,自己的双手赶紧去将小孩脖子上的两圈脐带给绕了出来:“你看看,你看看,你胆子也太大了,两圈脐带绕着脖子啊,若是有个意外咋办,这事有多冒险啊!” 她嘴巴里唠叨着,手上却一刻也没歇的干着活,脐带很快被剪断了,小孩的肚子上剪断脐带的地方被贴上了一块纱布。孙荣然很激动抱着自己的儿子,手上被他的一泡尿给尿得热乎乎的,似乎尿在了他的心上,的确是男孩!那把小茶壶嘴翘得老高将那尿液尽情地洒在他父亲的手上! 孙荣然兴奋不已,可洪美云很快从他手里接过孩子迅速将孩子放到秤上称了一下:六斤三两,看了下表,四点二十六分,然后在纸上写了下来,并在一块金黄色的金属圆饼上打上了体重,身高,出生时间后交给孙荣然:“你好好保管着,这可是孩子的出生证明了。” 孙荣然赶紧接过来放到口袋里,生怕给弄丢了。小孩被洪美云用包裙包了放到了一旁的婴儿摇篮里,也不去管他啼哭得多厉害了,管自去帮金舒薇清理别的东西了。 孙荣然便高兴地在那摇篮旁站着,此时他才能仔细地端详下自己的儿子了,孩子闭着眼睛哭闹着,那个头现在还是尖尖的,脑门上的头发湿漉漉的,却不停地跳动着。孙荣然便摇着摇篮试图让他停止哭泣,可那里能哄得住的。 洪美云终于忙好了给金舒薇的清理和包扎工作,便对他们说道:“好了,小孩顺利降生了,一会儿我给你们去准备好病床,你们呆会儿等家里人来了,就转到那个病床上去。今天真的幸运的,小孩子居然两圈脐带绕着脖子的,要是以往我们都不敢接生的,都是让转院的。” 孙荣然此时对洪美云一下子有了好感,他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元钱往她那里塞,洪美云哪里肯接受的。 “这怎么可以的,我不能拿你们钱的,我们不能拿产妇的红包的,真的,你别给我。” 孙荣然却坚持着将钱塞到了洪美云的口袋里:“洪医生,这不是红包,这是我发的喜钱,你拿着就是替我们也高兴的,不是别的意思,今天哪怕是另外人在我也要给他们,要让他们和我一起分享这快乐和幸福的。” “洪医生,拿着吧,这也是我们替我们的儿子谢谢你的!”此时躺在髙椅上的金舒薇也对洪美云说道。 洪美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我收下,真的祝福你们也恭喜你们当爸爸妈妈了!”说着她又对孙荣然说道:“好了,这里暂时也没事了,有我在的,你现在可以回家去向家里人报个喜了。我看你们家里也没一个大人过来的,你现在赶紧去和他们说一声吧。” 被洪美云的这句话一提醒,孙荣然才发觉只顾得自己高兴和兴奋了,是该赶紧回家去向家里人报喜了。 五点多的路上,早出门的行人也已多起来了,孙荣然的摩托车就像欢快的马儿一样在路上飞驰,他恨不得马上就到家里的,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有儿子了。 孙荣然赶到家里的时候,孙继刚已经在穿衣准备下楼了。 “阿爹,舒薇生了!” “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 隔壁孙荣平的房门也突然打开了,“阿哥,嫂子生了个男孩?” “嗯,男孩!” “几斤重?” “六斤三两!” 床上的褚鸿英也在披衣起床了,她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在喊孙荣平:“荣平,你现在赶紧去底下灶司爷那里点三支香。” “哦,我马上下去点。” 一家人此时一下子都热闹起来了,孙荣然赶紧去祖母的房间,他推开房门,祖母还在昏睡,他推了下祖母,祖母那老眼昏花地看了看他,“荣然,什么事?” “奶奶,舒薇生了,生了一个男孩!” “啊,你说什么?” “舒薇生了,生了一个男孩!” 祖母总算听懂了,她使劲从床上坐了起来,“舒薇生了个男孩,谢天谢地,菩萨保佑,快去灶前点个香告诉灶神爷我家添丁了,去堂前也点个香跟祖宗大人也说一声的。” “阿妹已经再弄了,不用急的。” 所有人都为这消息起床了,大家都很高兴。孙荣平和褚鸿英准备去医院了,孙继刚也早已去发动那辆残疾三轮摩托车了,准备让母女俩坐上车一起去浦沿卫生院了。 “荣然,你去和你丈人丈母娘他们也说一声的,我们先去医院。” 孙荣然答应着便骑上摩托车往金舒薇娘家去报喜讯了。 从金舒薇娘家出来,孙荣然骑着摩托车直接去了孙继芳家。他觉得自己最应该先通知的是自己的这个母亲,她心中永远牵挂着自己,而今自己终于也有了儿子,不知道她会如何的开心! 果然孙继芳一得知消息,连早饭也不吃带上自己的孙女就直奔医院了,她要去看一眼自己弟弟的孙子,她和弟弟母亲三个人终于都熬出了苦日子,有了新的一代,她不怕褚鸿英会怎样的对她不理不睬,她心里永远有孙荣然这个儿子!褚鸿英现在有了孙子倒也没有为难孙继芳,她也不能再是那个样子了,毕竟是有了孙子的人了。 接下来的日子,孙荣然家便天天有客人上门来了,他们都是拿“生妇羹”来给金舒薇吃的,当然这“生妇羹”也不是白吃的,因为孙荣然生了个儿子,得每家每户给挑一担喜酒去的。但这是高兴的事情,孙继刚早就准备了钱在那里,他只怕还用不上才不高兴呢,因为孙荣然生的是女儿,亲戚家的“生妇羹”少不了要拿了,自己家就不用给人家挑喜酒的。 孙继刚现在有了自己的孙子,这钱多花点他也愿意,这段日子他感觉到了人生的意义又多了很多,因为有了喜悦,有了盼头,也更有了新的牵挂。哪怕自己累死,也心甘情愿,因为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也让自己有了含饴弄孙的机会。 褚鸿英很快就去瞎子那里给自己的孙子排了生辰八字,小孩五行都不缺,一切都很好的。承担着一家的寄托和希望,孙荣然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叫孙思远,这名字简单而意深,当然这名字里也有着孙荣然的一种别样的思念。 第166章 又是一年 孙荣然这个急脾气现在碰到了自己的儿子孙思远一下子似乎也没了脾气,他会整晚抱着小家伙坐在转椅上哼哼,和这个尚不能说话的儿子轻声聊着天,更多的是他对儿子未来憧憬的自言自语!他不会厌烦,他的心里有说不出的对儿子的宠爱,他一直在心里和自己说:为了儿子,他甘愿像自己的父亲那样辛苦一辈子! 也的确如老话说的:养老日日嫌,养小日日鲜。孙思远每天都似乎在变化,那原本尖削的头很快因为奶胖而显得圆圆的虎头虎脑了,睡梦里居然会抽动脸庞微笑一下了。甚至还会认人的求抱了,每天的变化都是一家人无限的开心,哪怕他躺在床上翻个身都会引得全家人鼓掌喝采。 可怜孙荣然的老祖母现在已经完全不能走路了,她的腿部肌肉不断在萎缩,只能依靠那张老方凳的移动而换地方了。她想抱下孙思远也是一种奢望了,她只能坐在这个曾孙的摇篮边看着傻傻地开心地笑着,眼睛里的爱怜都快要溢出眼眶了。 孙荣然在的时候会抱起儿子放在祖母的怀里让她也过一下抱曾孙的瘾,他会在祖母身边护着这一老一小。此时的祖母脸上会充满了一份知足和幸福的神情,她将小把戏的脸贴在自己的唇边亲吻着,孙思远会被曾祖母亲得裂开嘴了。 一家人的日子过得难得的温馨和谐了,每个人回到家哪怕再累只要抱着孙思远都不会感到累的。 随着年底的临近,孙荣平和金振华大喜的日子也很快就到了。孙继刚自然也要让孙荣平风风光光地嫁过去的,他让金振华和孙荣平一起去县城里也挑了一辆光阳踏板摩托车作为一个嫁妆。酒席也办得热热闹闹,他现在已经有了孙子,只希望明年能抱上外孙,这辈子一切也就功德圆满了。 孙荣平的出嫁让孙继刚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既感到高兴又感到难过,这之后家里再也没一个人能帮着缓解褚鸿英的脾性了,他真的很是担心以后的日子。但女儿大了终究也该嫁出去成家立业的,好在女儿嫁得也不远,这以后还是能经常回来的,万一有事也能及时赶到的。 孙荣平的婚事一忙完,年底过年的事情就多起来了,孙继刚这段时间总是很忙的。作为残联会员,一年一度的残联总结会他得去参加的。 会议结束回来后,孙继刚对孙荣然悄悄说道:“荣然,我想把我这个残疾三轮摩托车给换掉,这个事我先和你说一声,因为怕你姆妈会问东问西的,到时候又闹出矛盾来。” 孙荣然对父亲突然提出要换掉这个三轮摩托车也感到纳闷,他向孙继刚问道:“阿爹,好好的车子干嘛要换掉?” “就是因为车子还好好的,我突然换掉了的话,会让你姆妈又生出什么事情来,我才先和你说一下缘由的。” 孙继刚停顿了下又继续说道:“今天这不去残联开会嘛,他们讲了一些生活困难的残疾人员需要我们大家能够互相帮助的,我这个组也有一个残疾人士分到,年纪还轻着呢,唉,被拖拉机给压没了腿,家里的独子,父母还是聋哑的,日子过得很难,残联帮他弄了个街头的书报亭让他卖点书报杂志来养活自己,我得知他每天都得摇着个残疾车风里来雨里去的半小时到那书报亭的,就在想我若直接帮点钱,人家可能会拒绝的,倒不如把我的残疾车让残联捐赠给他更合适,我这边就以新车置换的名义再买一辆好了。这个事你姆妈问起,你也得站在我这边说话的,人家需要帮助,我们现在日子好过了,就尽我所能的给人家一点帮助,心里也感觉舒坦!” 孙荣然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知道自己的父亲见不得别人日子困难的,让他见到了,他的恻隐之心总是让他难受,只有帮了人家他才会感觉舒坦点的。 孙荣然便说道:“阿爹,既然你已经决定了,而且也和残联说过了,那就按照你说的办吧,姆妈问起,我就说是你们残联在对残疾车年检中发现有安全隐患才要求你们必须以旧车置换新车的。” “嗯,荣然,你这说法更合理,我想你姆妈也不会反对的。那就这样说定了,万一她问起就这么说了。” 很快孙继刚的残疾三轮车换了辆新的了,那辆旧的被残联赠送给了那位年轻人,让他也欢天喜地的过个大年。 褚鸿英在新车买来后果然质问孙继刚干嘛换新车。孙继刚便把和孙荣然商量好的一番话和她说了,孙荣然也在一旁说道:“阿爹,这个残联还是真的很负责任的,对你们的车辆能进行年检的,发现有安全隐患还让你们以旧换新及时置换了。” 接着孙荣然又对褚鸿英说道:“姆妈,车子不安全可是一定要换的,到时若真出了意外不是几个钱的问题了,我可觉得是该换的。” 既然是车子有问题,褚鸿英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这个事就这么过去了。 撒谎本不是孙继刚和孙荣然父子俩擅长的事,但为了能帮助困难的人,也为了家里的安耽,父子俩不得不配合着让谎言圆得真实可信了。这世上谎言其实也并非都是恶的,善意的谎言有时候能让这个世界更美好的。 忙完这些事后,年底最头疼的依然还是催债,现在就只有吴浩良那一块还有点账款没要进,因为大家彼此有约定的,年底总账都算清,尽管平时每次都是五千五千的再付的,但那些零碎的凑起来,孙继刚的印象是吴浩良还应该再给五千才能算结清的。 孙继刚对管这些现金收支账的金舒薇说道:“舒薇,你把吴浩良的所有还未结的账都加起来,我收到过款子的账也加起来,看看他还该给我们多少钱?” “阿爹,今年六月底之前的账我们已经和他清算过了,当时连零头都算掉了,就是七月开始到现在的账零头没算,加上这最后一个月整月很少的加工费没算,我已经都算好了,加起来的话他还该给我们五千三百二十元。” “哦,我记得是这样的,六月底前的账应该清了,你只要算七月开始的账就行,你算好了那最好,等下你把账单给我,我今天去向他要下账。” “嗯,阿爹,我马上就给你,天这么冷,让荣然和你一起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反正他也没事。” 孙荣然就这样陪着孙继刚一起去永兴商业城吴浩良的店里结账了。 吴浩良见到孙继刚父子俩知道他们是来要账的,便对孙继刚说道:“老孙,你把账单给我看一下。” 孙继刚便从拎包里将金舒薇交给他的那份账单拿了出来递到吴浩良的桌子上,吴浩良很仔细地看了好长一会儿,才抬起头慢悠悠地对孙继刚说道:“老孙,我算算看没这么多钱了,好像还是我多给你们五千了,所以最后一个月的账我也没和你算的。” 听到吴浩良那么说,孙继刚不禁吃了一惊:“怎么可能的?老吴,我们怎么可能多拿你的钱了。” “嗯,可我算算的确是这样的啊,不信,你自己看下这些你写给我的收条,加起来看总数是多少?”说着话,吴浩良便将一沓孙继刚亲笔写的收条递了过来,并把他身边的计算器也一起递了过来。 孙荣然也很惊讶怎么会这样的,他凑到父亲身边去看那沓收条。 “小孙,你也看看,这些收条可是你爹亲笔写的吧,我也不可能造假的。”吴浩良在那边还是很慢条斯理地说道。 看得出吴浩良也是有准备过了,他将那沓收条都整理出来,也算过了总数,才会那么信心十足地说话。 孙荣然仔细看了那些收条,也的确是父亲孙继刚的笔迹,下面也的确签着父亲孙继刚的名字,根本丝毫没破绽的。 这下子让孙继刚父子俩都有点尴尬了,本来是想从吴浩良这里将剩余的尾款给结回去的,现在倒好还得给吴浩良五千块钱了。 孙继刚不知道该怎么去答复这吴浩良的话了,吴浩良却似乎是很理直气壮的在那说话了:“老孙,我可一点都不会造假的,钱也总是给你现付的,不会错的,你今天来了倒也好,我也总是想和你算一下这账的。” 孙继刚坐在那里只能附和着:“嗯,嗯,账倒是要算一下的,年底了,总得清一清的。这是怎么回事呢?我咋会拿过头了?” 孙荣然站在边上不停地仔细研究着那沓收条,希望从中找出什么猫腻来,他也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多拿钱过头的,他知道这个吴浩良是十足的生意精,不可能会有那么好的事,将钱多付给孙继刚的。 可这些收条上的字也的确是孙继刚写的,根本没有什么涂改或模仿的痕迹,孙荣然只能放下了手里的那沓收条,又拿起孙继刚拿过来的吴浩良送货过来的送货单,仔细地想核算下会不会是金舒薇算错了,可能少算了五千,可是用计算器算了两次也的确是五千三百二十元,这让孙荣然也感到纳闷了。 孙荣然将金舒薇整理好的结算单子和吴浩良的的送货单仔细地核对着,日期都是从7月10号开始的,一笔都没落下,数量也一笔都没错的,一点都找不出有什么问题的。 然后孙荣然再一次仔细地看了下吴浩良的那沓收条,他突然发现了吴浩然给的收条里有两张是七月十号前的收条,一张是七月二号的收条,一张是七月七号的收条,分别是五千的,看来问题就是出在这两张收条了,刚好是一万的,然后扣掉孙继刚印象中的零头总数五千多点正好就是吴浩良说的多付了近五千的那个数了。 “吴老板,我在想你这个人真的很不错的了。”孙荣然便对吴浩良说道。 “小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我在想你连货都没拉进我们厂里就先把钱付给我们了,这样的客户我们可是很难碰到了,而且还是不止一次的先付给我们钱的,你说你这个人是不是很不错了?”孙荣然继续半真半假的带着揶揄的口吻说道。 “小孙,那倒没你说的那么好的,但我可是基本都付现金给你爹的,欠的也不会很多,基本就是零头欠那么一点的。” “嗯,我想想你也不可能那么好的,你说是不是,不可能连货都没送到我们厂里加工,钱倒先付给我爹了。” 吴浩良此时也可能觉得孙荣然发现了什么问题,便问道:“小孙,你发现哪里有不对吗?你直接说嘛。” 于是孙荣然将他的那沓收条和孙继刚带过来的结算单,送货单都拿到了吴浩良面前,指着那日期说道:“吴老板,你看这两笔收条的日期都是七月十号前写的,而我们这次来和你结的账单和送货单却是从七月十号开始算的,你觉得这里没问题吗?你的货是十号送给我们的,而钱却在十号前就付掉了,而且是付了两笔,这难道不奇怪吗?” “嗯,嗯,这倒是奇怪了。”这下轮到吴浩良开始支支吾吾了。 其实这两张收条放进去是有意还是无意也只有他吴浩良清楚,但孙荣然现在戳破了他,他也似乎无言以对的。 此时孙继刚也似乎想起了什么,对吴浩良说道:“老吴,我想起来了,我七月初和你说能不能把上半年也就是六月底前的所有账先清算一下,你说可以的,然后先是六月那个月的账按惯例你先付了五千一个整数给我,后来过了几天我叫我儿媳妇算好了所有的零头加起来是五千五百多块钱后我再来你这里结这个零头数,你说五百就抹掉算了,我答应了你,你便又付了我五千块钱,这两笔我都是在七月初收的,写的收条。” 吴浩良此时也似乎回忆起来了,他一拍额头说道:“唉,对的,对的,我想起来了,是那么一回事,这收条应该是六月底前上半年的加工费的,算是收掉的,看来是我弄错了,我以为你和我说要七月开始的所有账结算下,就把七月开始的所有收条给整理了一下,把这两张放进去了,看我这记性,嗯,没错,是这么回事。” 孙荣然便将计算器递还给吴浩良并说道:“吴老板,那你现在把这两张收条去掉,算下你已经付过我们总共多少钱了,我们这账单上的钱算下来的总数扣掉你付过的还剩多少,这样再算下看。” 吴浩良便装模作样地将所有的收条加了个总数,再核算了一遍孙继刚送过来的账单,两数一相减正好是五千三百二十元。 孙荣然站在他的身旁看着他按着计算器直到跳出最后的数字:五千三百二十。“吴老板,没错吧,你是不是还欠我们五千三百二十元?这账应该没问题的。” “嗯,没问题,是没问题的,看来是我弄错了,老孙。这样吧,那三百二十元我看也还是抹掉算了,我还是再付给你们五千块可以吗?” 此时的孙继刚别说给抹掉这个零头数了,他能把这笔账给算回来已经心满意足了,当然很干脆地答应了:“老吴,这个抹掉点也正常的,就抹掉吧,我可是被你吓出一身冷汗的,做到头结果钱还拿过头了,这可是真没想到的事。” “唉,还是我弄错了,是我以为七月开始的账嘛,就把所有七月的收条给整进去了,好了,有账总说的清的,以后我可也得注意了。”吴浩良忙不迭地说着。 孙继刚不再和他去扯这件事了:“老吴,那既然账对了,钱是不是让我们带走?” “嗯,老孙,我现在身边没有现金,要不明后天你们等我电话,我回闻堰老家的时候,我打电话给你们到哪个位置等我下好了,我把钱付给你们行不?” 孙继刚和孙荣然父子俩对望了一眼,他们没想到今天钱还是不能讨进来了,脸上都有点失望。 吴浩良见孙继刚父子俩那神情便说道:“小孙,你可以问问你阿爹,我这个人可不是那说话不算话的,我和他打交道那么长时间可都是很诚信的,我现在可是真没现金,明后天就可以有了,放心吧,五千块我肯定会给你们的。” “好的,吴老板既然都那么说了,我们就回去吧,荣然。明后天我们等你电话了,老吴。”孙继刚知道逼债也终不能逼急的,便站起来拉了下孙荣然,示意一起回家去了。 “好的,老孙,你们放心吧,我明后天一定会付给你们的。” 父子俩便空着手回家去了,但孙继刚心里很高兴,他觉得孙荣然年轻还是好的,今天若不是他在,这笔账还真要被吴浩良给糊弄过去了,自己还要倒欠人家五千块了,尽管今天钱没收进来,但这账总算让吴浩良认了,只要他认这笔账了,也不相差明后天那么一两天了。 第二天已经是正月廿六了,孙继刚在院子里磨着刀准备杀年鸡了,今年多了个孙子,厂里形势又很不错,他早早地让职工们放了假过年,自己也想轻松高兴地准备请年菩萨的事了。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便让孙荣然接通电话后把电话机放在他耳边。 “喂,哦,老吴啊,好的,那我叫我儿子荣然过来,好的,马上让他过来。” 电话被挂断后,孙继刚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你现在赶紧去闻堰那个塘埠头,吴浩良在那边等着你,他那五千元给带过来了。我让他等一会儿的,你得赶紧过去。” 孙荣然答应了一声便赶紧推出摩托车往闻堰那边赶去了,等他到那里的时候,吴浩良已经和他那辆五菱小货车一起等在路边了。 “小孙,你过来了,这是五千元,你点一下数。”说着话,吴浩良将一沓一百元钱递给孙荣然。 孙荣然本不想点的,但想着这个吴浩良实在是个精明怪,还是点下再说了,点了两遍都没错,便将钱往口袋里一塞,跨上摩托车对吴浩良说道:“吴老板,谢谢你了,提前祝你新年快乐了。” “嗯,新年快乐,小孙,那就这样了,明年会了。” “好的,明年会。” 孙荣然很高兴地回家将钱交给父亲。 “荣然,这笔钱可是要的不容易了,也好,过年你们的压岁钱现在有了。”孙继刚感觉这个年实在是开心的一年,诸事都是顺利了,全家都能高高兴兴准备过个大年了。 第167章 新屋的憧憬 “这是谁?”金舒薇在孙荣然的书桌上看到了那封从日本寄来的信,信封里什么也没装,只有一张鲁隽和冈田直野的结婚照,旁边是几个金舒薇大致能看懂的日文字,竖写着:我和冈田直野结婚了。 “哦,一位同学,在日本的,和日本人结婚了。她丈夫叫冈田直野,写封信告诉我一下的。”孙荣然只能含糊地回应道。他心里有点责怪自己没有将前几天收到的这封信放好了,鲁隽在信里什么都没说,但那照片上的她,眼神中还是依稀能看到一丝忧郁的泪光,尽管无言,却也只有孙荣然能读懂了。 金舒薇没有继续问下去,她把那封信放在了一边,慢慢走开了,只是淡淡地又似乎是自言自语地在说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同学了?” 孙荣然心里尽管有种异样的感觉,但他知道今天不该把这封信放在书桌上的,便赶紧将那信放入了抽屉,不再去翻看它了。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何必还为那一丝的风而心神不宁,尘飞尘扬了,只有珍惜眼前这生活了,或许也是应了鲁隽先前和他说的那句话:不要去羡慕另外的一条路,眼前的路走好就是人生。 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天比一天可爱了,孙荣然那心里也不再去想着那些事情了,他现在心里只有一种父亲和丈夫的角色去认真地演好了,人生尽管是一场戏,但这戏演好还得每一个演员认真才能演好的,既然是父亲就得担起父亲的责任,既然是丈夫就得担起丈夫的责任,孙荣然毕竟还是认真为人的人。 因为有了孙思远这小宝贝,今年的年夜饭还是很开心的,尽管祖母只能坐在那桌前指指点点了,但她的眼睛里也充满着希望,她喜欢抱着自己的曾孙在一旁看着褚鸿英和金舒薇婆媳俩忙碌着。 金舒薇现在已经是家里做菜的主妇了,褚鸿英也只是一旁的帮工了。 金舒薇做菜是一把好手的,不仅切菜快,而且菜也烧得很是美味的,所以全家这顿守岁用的丰盛晚餐很快就被端上了桌子,经过繁琐的祖宗祭拜仪式后,一家人终于可以坐下来用餐了,但这个速度也比往年快多了。 祖母不再来干涉那三跪九叩的周到礼数了,现在她手里的曾孙才是她心中大于天的礼数了,她可不想让手上这块肉饿坏了身体,只是希望这宝贝的娘早点弄好手上的一切活来喂饱他。 一家子围在桌前一起慢慢吃着,孙继刚不时停下来听着外面的敲门声,孙荣然知道父亲还是在惦念着孙荣平和金振华他们两人会不会来一起守岁的。 人家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孙继刚始终对孙荣平两夫妻惦念着,他希望女儿能和儿子孙荣然一样时不时在身边的。现在家里没了孙荣平在身边了,总觉得少了一个人似的。 墙上的门铃终于响了起来,那应该是孙荣平她们过来了。早已知道父亲那种心神不宁意思的孙荣然赶紧站起来去开大门。 “阿爹,我们那边吃好便赶紧过来了。”孙荣平一进门便向孙继刚喊道。 褚鸿英早已从厨房间拿来了两只空碗和两双筷子放在了桌子上,“荣平,振华,你们坐下来再一起吃点,一起守岁吧。” 孙荣平说道:“姆妈,我们在家里其实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爸他妈还要去他弟弟兴华家守岁,所以我们两人也一早就和他们两老一起先守好岁再过来的。” “兄弟多了,做老的也难了,毕竟大门自开了,各自吃各自的饭了,振华,你们爹娘也不容易的,三个儿子,老大老二都要培养你们读大学,还要让你们三兄弟都结婚生子,好在你爹是工人,你娘开个小店,一家子都能过来了,过年了,振中夫妻俩又在美国的,你们两夫妻也的确得叫他们一起守岁的。”孙继刚边将一旁的东西收拾掉让金振华能坐下来,一边说道,“好了,振华,你坐下来再喝点儿酒。” 孙继刚知道金振华的酒量还是很不错的,自己滴酒不沾的,但对爱酒的振华总是准备着一瓶黄酒的。 “阿爹,不喝了吧,我在自己家已经喝了不少了。”金振华却用手扪住了碗口说道。 孙继刚手里拿着酒瓶依旧坚持道:“振华,今天守岁的日子,没事的,再喝点,一起聊聊天,晚点回家好了。” 一旁的孙荣平见金振华扪着碗,便对他说道:“既然阿爹要你喝你就喝点,你又不是不会喝酒,瘾头本来就大的,也不在乎这点酒了。” 金振华这才松开手让孙继刚将酒碗倒满了酒,和孙荣然他们一起吃了起来。 “振华,慢慢吃好了,今天反正也没事了,这一餐也是今年最后一餐了,要明年来过了。你明年有什么打算?”孙继刚总是依惯例会在年三十的这顿年夜饭上谈下自己家里这一年的情况和明年的打算的,现在金振华做了自己的女婿,那就是半子,他也想了解下这半子的情况和打算的。 “阿爹,也没什么打算,就是现在那个单位感觉也就那样了,再呆着也已经呆不出什么花样了,现在做空调两器的厂家遍地开花了,我们老板似乎也在想法转型了,前几天听说他去围垦那里是买了还是承包了三四千亩地,准备去搞农业养殖和苗木种植了,现在永兴花木城建立起来后,苗木种植似乎开始火起来了,他便有了这个想法,空调两器生产他准备交给他儿子去经营了,我感觉他儿子没有他靠谱的,所以明年我想先呆着看再说,或许到时可能还是要另寻门路了。” “嗯,工作上的事你自己去决定,毕竟你也是受过名大学教育的,我们也不懂的,你肯定有你自己的想法和路子的。”孙继刚并不担心金振华的饭碗,他知道金振华的脑子足够聪明,也很有想法的,找寻自己的谋生路子不会有难度的,他担心的是他们三兄弟总共只有三间半房子,三兄弟一人一间住着,父母亲住在小店里,那半间房子是他父母烧饭用的,结了婚了,这房子也明显显得挤了,所以他更关心的是金振华有没有造新房子的想法了,“振华,我想你们结了婚,现在住的房子是不是也太挤了,明年一旦有了孩子,这一间房子感觉也是压抑的,所以不知道你有没有想去新农村那里弄个地盘,现在村里正在规划新农村建造,你们三兄弟挤在这三间房子这么一个地方,应该有一个地盘能够得到照顾的了。” 金振华点点头说道:“阿爹,你说的这个事,我也已经听说了,要得到那个地盘我们得交六万块钱,才能通电通水通路这三通的,地盘基础由村里统一做好了,而且还要交三千块押金,必须严格按照村里提供的房屋图纸建造的。” “嗯,这也是应该的,毕竟村里做地盘,通路通水通电都需要成本的,只要能得到这个地盘,钱倒也不是个问题,估计全部造好也就十五六万左右了,只是这事你得和你爹娘他们商量下,如果你能去申请这新地盘了,那这老房子就腾给你弟弟兴华了,不知道能不能行的。” “我爹娘当然希望我能腾出房子给兴华的,我哥在美国,他的房子肯定要给他留着的,经济上我和兴华比,还是我比较有实力点,所以兴华根本没想法要搬到新农村去,我爹娘也和我说只有让我搬出去了。” “这样就好,既然你爹娘也有这个想法,那到时候想法去村里申请个新地盘,钱的事我们到时也可以相互帮衬下的。我在想出了年等春暖花开了,石灰窖可以先挖起来,化好石灰了,这样到时可以随时能用了。荣然,你到时也要帮振华一起去挖这石灰窖的,能不央人就不央人了,有些事情你们俩自己能做就自己先做了。” 孙荣然点点头:“嗯,阿爹,我知道的,振华要造房子也是我们家的事,我自然会去尽力帮忙的,只要这地盘能审批下来,我们两家一起努力,应该不会有困难的。”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年一出年,振华你们就向村里去申请建房的事。” 建房的事其实金振华的父母亲也早已有了打算,老大金振中和自己老婆一起定居在美国,自然是不用去考虑的了。老三金兴华结婚比老二金振华早了,现在老婆肚子已经很大了,就等着分娩了。现在老二金振华也总算讨进了老婆,两对小夫妻都挤在这三间房子里明显感觉有点不适合了。 但看看老二和老三两个人,明显老三的经济实力弱很多,老婆没固定职业,靠做点缝纫灵活过日子,老三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开下短途货物运输养家糊口的。只有金振华两夫妻还是有潜力搬到新农村去的,所以金振华和他爹娘两个一说想造新房子的事,老两口自然是很乐意的。 “振华,你决定搬出去,我们也支持你们的,你看你弟媳妇已经马上要生产了,房子也显得挤的,他们也没这个实力搬出去,只有你和荣平两人苦一下去新农村造新房子,把这老房子腾给你弟弟他们,也是帮他们的忙了,我这就去村里打申请。”金振华的父亲金耀文立马就去村里了。 村里的答复很明白,三个儿子肯定能有一个新地盘的,这事不没问题,只要把建房申请报告打上来就行了。 得到了这个信息后,孙荣然和金振华便赶紧在金振华家的自留地上去挖石灰坑了,他们着手准备建房的事了,因为建新房子的事已经基本是板上钉钉了,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可以做下去了。石灰窖很快就挖好了,第二天石灰便被化到了窖池里。 金耀文也很快向村里提交了金振华的建房申请报告,所有人都在憧憬着漂亮的新房子了。可是很快村里来通知他们金振华没有去新农村建房的资格,理由就是金振华和孙荣平两夫妻都是大学中专读书毕业了,户口已经不再村里了,所以这建房申请报告不能批准。 这消息一下子让金耀文蔫了,他向村里管建房的人急到:“那我三个儿子难道就得挤在这么小的三间房子里了吗?你们不是说三个儿子肯定可以有一个新农村地盘的吗?” 管建房的人只能笑着说道:“是的,可政策也摆在那里,我们也没办法的,其实你们家老大和老二基本没有建房资格了,只有老三金兴华还是有这建房资格的,你们为何就不让他去新农村建房呢?把老房子腾给老二金振华,他可以在老地基上翻建,以翻修的名义是允许的。” 管建房的也算是替金家考虑了,想了这个变通的办法。 “唉,看来只能是这个办法了。”金耀文叹了口气说道。 “嗯,这事你们自己回家去协调一下,这新农村地基你们肯定会有一个的,不用担心的。” 金耀文只能回家去和小儿子金兴华商量了:“兴华,我有个事想和你说下。” “什么事?阿爹。” “是这么一回事,现在村里新农村地盘正在审批,我想你们三兄弟都挤在这三间半的房子里也不合适了,我想你们能搬出去一家就会宽敞一点了。我也去村里问了下,说我们家三兄弟的可以有新农村地盘的。” “阿爹,这事你也不用和我商量,我没钱去造新房子的,只能住在老房子里的。你去和振华讲吧,他们或许有能力去造新房子的。” “振华没有资格去新农村地盘建房子的,所以我才过来和你商量下,能不能你去新农村那边申请下地盘?” “我说过了我没钱,我也不想去什么新农村建新房子,你去和振华他们两夫妻说吧。” “但现在有资格去新农村建房的只有你啊!” “我说了我没钱,你们不要来逼我去新农村建房子!振华他们连石灰窖都已经挖好了,准备着建新房了,你去和他们说去,让他们搬新农村去吧!” 金兴华有点不耐烦地顾自坐上那辆柳州五菱单排座的小货车发动车子往外面开去了。 金耀文傻傻地呆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去协调两个儿子的事了,他心里明白这金兴华打小是最受宠爱的,什么事都是他们夫妻俩管着的,一直把他当女儿养着的,因为他们要这老三的时候原本就是想能有个女儿的,可结果还是儿子,尽管很是失望,但心里对这老三还是溺爱的。 金振华下班回到家,金耀文只能把去村里申请建房报告没批准的事告诉了他。 金振华却安慰金耀文道:“阿爹,没事的,这个事应该还是有回旋余地,村里不是说我们三兄弟肯定有一个建房地盘的吗?那就让兴华去申请。” “我也是这么想的,已经和他商量过了,可他铁了心不要建新房,就一句话:没钱。根本没有商量余地的。” “阿爹,你也别生气了,这个事也不急,自家人好好沟通下,或许还是有办法的。” “嗯,只能慢慢来了,你也别介意兴华的话,这个事我和你娘会想法处理好的。” 金振华倒也没把这个事放心上的,他总觉得只要有建房指标,他们总能找到办法的。兴华毕竟年龄小一点,有时只是一根筋,不会多的去思考一下,或许过段时间他就会想到了放弃这指标可惜的。 金振华现在只能不变应万变了,他也不能直接去和兴华说这个事,弄得不好会两兄弟闹掰了,这事还是让自己的父亲去想法协调最好。但对孙荣平和孙荣平娘家该通个气的,把眼下碰到的麻烦跟他们说一声了。 孙继刚很赞成金振华的态度,毕竟自己的兄弟是平辈,有些话还是做长辈的父母去说更合适的,当然他也劝诫金振华不要为这事去催促自己的父母,他们也为难,这事只能走着瞧的,能到哪一步就算哪一步的! 这个事似乎没有了下文,眼看着那石灰窖里的石灰水已经变干,上面的那层石灰开始结痂了,这事依然没有结果。 金耀文又去和村里商量,反正他们三个儿子肯定有一个新农村地盘的指标的,那就把指标给他们,让他们去建好新房,至于这新房归兴华还是振华则是他们家里的内部事务了。 但是村里管建房的人始终不同意:“这个事真的没办法的,因为一户不可以两宅你们三间房肯定有一间因为要搬迁去新农村要被拆掉或兼并给你们的其中另外一位儿子,这样的话,那就是只能你家老三来申请去新农村的名额,并和村里签一份拆房或并房协议的,如果是并房还要你家老二也来一起签字了。这样的话,那新农村肯定是老三的,老二只能并入老三的那间房子,到时候看能否翻修一下的。” 看来这个结还是得自己人在自己家里解了,眼下为了建房这个事,金兴华和父母亲已经弄得很不愉快了,他总觉得是父母亲要把他赶走了。 金耀文夫妻俩也和金兴华老婆沟通了一下,试图让她去劝说下金兴华,可是金兴华老婆更是铁板一块:爹,娘,你们有什么事就直接和兴华去说,我这怀着孩子的身体也挺累的,没心思去管这些事,我都听他的。 碰了这个软钉子,金耀文夫妻俩真的很是无奈了。其实他们心里已经盘算着想把他们多年来的积蓄十万块钱拿出来给金兴华去建房子,只要他愿意去新农村建房,当然这个事也得瞒着金振华和孙荣平夫妻俩的,深怕兄弟妯娌间因为这事而弄得鸡飞狗跳的。 但是这十万块钱给了金兴华,整个房子建好还差五六万的,这五六万得让金兴华出面去借的。金耀文夫妻俩不想到老了再来负这一笔债的,另一方面这五六万的债务也是给金兴华夫妻俩适当的压力的。 第168章 荒唐保证书 可怜天下父母心,金耀文夫妻俩感觉他们对不起二儿子金振华的,就因为协调不好金兴华这边的事,拖累了金振华建房计划的实施,更何况春暖花开的季节,孙荣然都来帮金振华一起挖石灰窖,化石灰的,弄得要建新房子的风声很大,结果就这样偃旗息鼓了,让别人会怎样笑话了! 这事真的不能再拖了! 金耀文再一次找了金兴华耐心地向他劝说:“兴华,这个新农村地盘的指标我们应该得的,为什么不去得呢?放弃了有多可惜!人家想要都还得不到呢!” “可是那要很大一笔钱的!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我没钱,造不起新房子,你们难道就是想逼我从老房子这里搬走吗!” “兴华,我已经借到了十万块钱了,这钱你先去用吧,就是整个房子建好剩下的几万块钱要你想办法去借了,可以吗?” “这么多钱!我以后怎么还得出!我不想去造新房子!” “那这样行吗?兴华,谁借的钱谁负责去还可以吗?我借来的这十万就不要你负责去还,我和你娘两个人会负责还掉的!当然我们替你借钱还钱的事可千万不能让你二哥二嫂他们知道的!余下的你自己负责去借去还可以吗?想一步到位的话你自己多借点,若节省点钱的话,再四五万也差不多了,你二哥这边的老房子并过去也能给你一笔钱的,剩下要借要负担的也不多了,你考虑一下,这个机会我们不能失去!你们几兄弟窝在这三间直通房子内也总不如你以后单家独院的小别墅房子舒服的!” 金耀文的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份上,金兴华也一声不响了,他现在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替他承担了这大部分建房子的钱了,若再不答应也的确说不过去了,况且自己的老婆嫁过来时也有两三万元钱积蓄着的,这样看来剩下的资金缺口也的确是很小了! 想到这里,金兴华便对金耀文说道:“阿爹,你既然都已经这样说了,那我就听你们的,去申请新农村建房的事吧。” 听到金兴华终于松口了,金耀文如释重负般地说道:“好的,兴华,我明天叫上振华,我们三个人一起去村里写一份房子并购协议,把你的这间老房子售卖给你二哥,你就可以申请新农村地盘了。” 金兴华要求去新农村建房子的申请报告很快被批准了,他的房子也算是卖给了金振华,当然这腾房还得等新房子彻底完工了。 孙荣平知道金兴华造新房子还是缺钱的,她让金振华拿八千块钱给金耀文算是向金兴华买那一间房子的钱,让金耀文转交给金兴华,其实这房子顶多也只值四千元,但孙荣平知道金兴华缺钱,特意让金振华拿八千块钱过去的。 “振华,这钱你拿回去吧,你向兴华买的这个房子的事我会去处理好的,你就不用管了。” 金耀文总觉得自己已经亏欠了这第二个儿子了,将钱退回给了金振华。 孙荣平见金振华把钱给拿回来了,责怪他道:“你怎么可以把钱给拿回来呢?兴华他们现在建房子也缺钱的,得让阿爹把钱拿过去的,更何况我们买了他的房子了,这钱必须得给他的!” 金振华只能把钱又拿了过去,金耀文却依然让他拿回去:“振华,你买兴华房子的钱我会给他的,这事就这样处理了,你们也不用担心的。就是你那个石灰窖里的石灰我想让兴华先用了可以吗?” “可以的,阿爹,石灰让兴华去用吧,可这钱你还是得给兴华的,否则我又要被荣平责怪了!” “没事的,荣平那你就说这钱已经给了,等兴华新房子造好了,把老房子腾出来了,你们也要马上动工拆旧建新的,也需要钱的,这钱你就留着自己到时候用吧!” 父母总是想让自己的子女间没有矛盾,也想让自己的每个子女都满足他们的心愿的,这种养儿养女的辛苦和私底的为难只有做父母的自己明白,也只能自己暗暗忍受!又有几个子女会知道! 金兴华的新房子终于落成了,他将房子腾出给了金振华。金振华终于可以规划自己的建房图纸了,他知道父亲从电化厂退休后尽管有退休工资,但母亲的小店已经是他们两老生活的全部,所以当母亲提出将小店拆了给他作为造房子的土地的时候,他没有同意,他只是将父母烧饭用的半间房拼入了他的新房子规划中,以后他的厨房间也是父母的厨房间了,这样他的新房子便有了三开间的门面,又将振中的那间独立房子依附在他的新楼上以免倒塌的。 “兴华,你这样安排很好的,我支持你这样做的,一个人既要尊敬父母,让父母日子过得舒心,也要兄弟和睦的,你家老大在美国,但叶落归根的,总有一天要回来的,你得趁着你建房的时间将他的房子也捎带着整修一下,这个事做了,让你父母也心里会开心,知道你既有孝心又有手足之情,他们自然也日子过得舒心了。” 孙继刚对和他来商量房子设计建造图的金振华说道,他很赞许金振华能这样考虑,尽管金耀文名义上有三个儿子,可实际上却也只有两个儿子了,小儿子金兴华和父母亲总是说不上话,一向宠爱惯了的人自然也不会体谅父母亲的,只有金振华这个儿子多替父母着想了才能让两老能够舒坦一点。 当然孙继刚更是告诫和金振华一起来的孙荣平:“荣平,你公婆不容易的,这么三个儿子拉扯大,还要供振中,振华读书,又让他们各自都成家了,你不能去公婆那儿要这要那的,不能做让他们为难的事,相反,你更应该关心照顾他们的,他们没有女儿,你得像他们自己的女儿一样去对待他们,这样的话,我这做阿爹的也放心了。” “阿爹,我知道的,我公婆真的也是辛苦的,他们的确不容易,身边没女儿,也没体贴的人关心他们的,我也是读过书受过教育的,知道如何孝敬他们的。” “有你这话我也放心了,荣平,在婆家如果你不懂这些理,也是给我阿爹丢脸的。好了,不说这些了,振华,你这房子就建三层的吧,屋顶我还是建议用稻桶屋面,既隔热又防漏的。只是现在流行窗户用铝合金了,你也得跟上形势的,这个活连同木工活都让妙芳去做吧,他已经也是老木匠了,手里的活还是不错的。毕竟都是亲戚,他也肯定会替你们安排好的。” “阿爹,我也是这么和振华说的,我们也是想叫妙芳替我们做木工活,这事还是你去和妙芳说一声吧,就是这泥工包头,我们也想不好,叫谁来做。” “你灿明叔现在身体也不是怎么好,我也不想去麻烦他了,而且真的叫了他,又不知道会揩他多少油了,我想你们还是自己去叫一个泥工包头吧,可以吗?” 金振华便说道:“我阿爹跟我讲过了,他说给兴华他们建房的那个包头还不错的,我便去和这个姓戚的包工头聊过了,包工头也愿意来给我建房,就是因为老房子要拆掉,这个地盘基础要做过,比新农村的土地上建房要麻烦的多,要我加八千块钱。” “你有没答应,振华,八千块要的,毕竟老房子地基上建房要麻烦的多,拆掉的地方既要把垃圾清运掉,又要重新挖沟做基础的,而且现在造房子又要比以前考究了。你就听你阿爹的,去和这个包工头谈一下,让他来给你造房子。” 金振华又说道:“阿爹,就是现在的天气实在是太热了,这活我怕做不出,能不能等到天凉快以后再造的?” “你这孩子,现在天是热一点,但日长夜短的,更容易出活的,而且你这房子的工期肯定要比兴华他们这些在空地里造的新农村房子要长的多,如果等到天气凉快了再造,万一工期拖长了,年底一冰冻,那到时外墙粉刷层这些可都是要冻坏的,宁可现在就开始建造,进度慢一点不要紧,再慢一点也碰不到冰冻日子的,你听我的,现在就和你娘去说一声,让她去瞎子那里挑个破土动工,上梁进屋的日子。” 金振华很快便让自己的母亲去瞎子那里挑好了动工建房的日子,一家人便开始忙于将家里的东西都搬到了孙荣然家里,两夫妻也搬到了孙家居住了。 孙家一下子又热闹了很多,孙继刚最喜欢儿子女儿在一起的日子似乎又回来了。孙荣平也帮着金舒薇管着侄子孙思远,小家伙已经很会认人了,甚至总想站到地上试图走路。孙荣然祖母已经管不了他了,只能怜爱地看着小家伙在他妈妈,姑姑,奶奶这些人怀里嬉闹了。 金舒薇现在不仅要管孩子,还要烧饭做菜的,厂里的事也只能到时去一下的。 孙荣然便和以前每天从学校下班回家后去厂里帮下忙了,但金振华的房子一开始进行拆造了,他更多的时间是去那场地上和金振华两个人一起用翻斗车将垃圾运走了。孙继刚也时常到金振华的造房子那里去看一下,他用自己的眼光不时地去和那个戚姓包工头交流房子建造方面的一些想法,那个戚姓包工头知道孙继刚曾经也是干这个活的行家里手的时候,自然干活也不敢马虎了。褚鸿英现在帮着金舒薇白天管着孙思远这小家伙后,也不再去干别的事了。 家里所有的人都在忙忙碌碌,好在孙荣平她们都住在了孙家,孙荣平能帮着照看下孙思远了,金舒薇才能缓口气干别的事了。 厉建国这段时间的生意似乎很不错,几乎隔三差五的有淋浴房铝合金材料运过来要喷塑加工的,只是每次过来数量没有吴浩良那么大的,但他每次来拉货都是将钱付清的。 这一天下午他又拉了一车料过来喷塑加工,他见孙继刚和金舒薇他们都不在厂里,卸下货后便走了,只是和厂里的吴永成说了一声这里的料有两种颜色,不要搞错,他后天要来拉成品的。 凑巧的是前一天刚好吴浩良也有一大车的货拉过来的,他今天要过来拉货的,吴浩良的货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吴永成见厉建国有一小半的货和吴浩良在做的这批货颜色一样的,便让在磷化车间的张家芳他们赶紧用氢氟酸将铝材清洗干净后,趁着烘箱空期的当口,将铝材烘干后直接给这一小半的货给喷涂好后,和吴浩良的一部分铝材一起推入烘箱烘化了。 等到吴浩良来拉货的时候,几个管包装的职工便手忙脚乱地将两个人的产品卸下来搬到仓库里去包装了。而吴永成因为还在喷台上干活,没去交待清楚哪些铝材是厉建国的,包装工居然将两个人的货捆在了一起装上了吴浩良的车,让吴浩良给拉走了。 孙继刚回到厂里的时候才知道职工们把货给装错了,便赶紧给吴浩良打电话:“老吴,你那车上有些货不是你的,我们厂里的职工弄错了,装到你的车上了,你能给我们拉回来吗?” “老孙,我和你说过,你别给其他人也加工这个,你现在还在给人做,弄错了,那是你的事,我怎么可能给你拉回来的,你想要回去,可以的,明天你到我这里来,自己想法给拉回去。”吴浩良说完就挂了电话,再也不接孙继刚的电话了,这撞上他枪口的事,他怎么愿意错过这个好好教训下孙继刚的机会呢! 孙继刚只能放下电话,他已经做好了明天去吴浩良那里将货拉回来的心理准备了,他明天必须去的,否则后天厉建国来拉货就交待不了了。当然他也对自己的职工告诫了一番,以后碰到货相同的两家单位,必须要给他们分清楚的,每一道工序都要分清楚,不能混在一车上烘化,一块儿包装的,这事只有他硬着头皮去吴浩良那里解决了,尽管心里很不舒服,因为他明白吴浩良一直对他替别人加工淋浴房喷涂的事耿耿于怀的,但现在为了能给厉建国有个交待,他必须去的。 第二天孙继刚开着自己的残疾摩托三轮车赶到了吴浩良那里。 “老吴,能否把货还给我们,毕竟那不是你的货,是我们厂里的职工发错了,我那边也交待不了。” “老孙,按理说,你不打电话给我,我也不会发现我的货里会有别人的货了,而且我也可以不承认有那么一批货的,因为是你们自己发错的,我也不知道的。现在我承认那批货在我的货里,我也算是好的了。我为啥叫你自己过来,就是因为我曾经和你说过只给我加工,不能给别人加工,可现在你却偏偏还是在给别人加工的,这不是我们自己给自己培养行业竞争对手吗?” “嗯,嗯,是的,那我现在来了,你就让我把货拉回去好吗?”孙继刚只能支吾着表示认同,他现在只想把厉建国的货能要回去,给人家一个交待的,至于吴浩良说什么,他都只能含混着表示接受。 吴浩良依然咄咄逼人地说道:“老孙,你想的太简单了,我怎么可能让你一点都没交待的把货还给你的?你至少得给我一个表示的。” 孙继刚有点纳闷:“老吴,我已经承认是我们错了,我们以后一定会注意的,你还想要一个什么表示?” “什么表示?你还听不懂吗?至少你得给我写一张保证书的,保证以后不给别人加工同类产品了,否则让我逮到我要扣取加工费了。” “这!”孙继刚心里不禁有点恼火,他没想到这吴浩良居然会有这么蛮横霸道,但为了把厉建国的货能拉回去,他强忍住了这无名火,“老吴,这也太那个了吧,我也是和你做生意的伙伴啊,你咋可以像对待什么一样让我写这种保证书的!” “写不写你自己决定,反正你想把这批货给拉回去,你必须写!”吴浩良不容商量地说道。 孙继刚看着吴浩良那副得理不饶人的神态,知道今天不写这张保证书是过不了关了,但一切都为了明天能给厉建国一个交待的,他可以忍受这份屈辱:“那你说吧,老吴,这保证书怎么写?” “怎么写,你就写上你孙继刚从今天起只给我吴浩良加工淋浴房铝材喷涂,其他任何单位和个人都不给他们加工,若是再有违背,加工费就由吴浩良扣取百分之十!” 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种荒唐滑稽的事,一个独立的生产厂家竟然要给来料加工单位写这种保证书,完全不是平等合作的两个厂家的商业合作了,完全是长辈和晚辈,上级和下级之间的那种关系了。可是这又能有什么办法,孙继刚尽管心里有一种忍受不住的屈辱感,但他只能忍,为了自己的错和给别人的一个交待,他只能忍。 “好吧,那你写好,我签字可以吧,你文化比我好的。”孙继刚不再说什么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要把厉建国的货给先弄回去再说。 吴浩良见孙继刚已经表态了,便拿出纸和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 保证书 孙继刚即日起不再替任何别的淋浴房厂家加工铝合金喷涂业务,保证只给吴浩良一家加工喷涂业务。如果以后还有替别的单位和个人进行喷涂加工业务,则发现一次由吴浩良从加工款中扣取百分之十资金作为违约罚款。 保证人: 日期:一九九九年八月十九日 吴浩良写好这份保证书后便递给了孙继刚,让孙继刚在保证人这里签上自己的名字,并拿出那红印盒,让孙继刚在名字上按下了鲜红的大拇指印。 “可以了,老孙,这是你自己的保证,以后一定要注意了,别再发生这种事了,我可不希望你还继续这样的,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不能给我们自己培养竞争对手。现在你跟我一起去拿那批料吧。” 孙继刚没有吭声,他只是机械地跟着吴浩良去仓库里将厉建国的那批货斜竖着装在了残疾车车篷里后便开出了吴浩良的仓库。没有说一声谢谢,也没有说一声再见,今天吴浩良的所作所为让孙继刚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他可从没给人写过这种所谓的保证书! 第169章 反击的机会 已经过了立秋的天气了,热浪依旧不肯输给北方来的冷空气,特别是中午这温度能将柏油马路都晒化了。被重车压过的那路段上的柏油被挤向车道的两侧,像两条死了的蟒蛇一样弯弯曲曲靠在边上的车道边,道路就像那扭曲的脊背,忽高忽低的,让开过的车子都会在这里配合着跳上一曲迪斯科了。尽管路面很不平了,但那些大车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歪歪扭扭地飞驰而过,那带过的气流将孙继刚那种弱小而轻飘的残疾车类的小车不时不自觉地晃动几下,让开着这些车的人们差一点把不住方向,整个车子就像在漂浮在溪流中的落叶,不时地随着大车开过而上下左右地晃动一下。 马路边的老榆树已经被柏油路反射上来的阵阵热浪熏得面目黝黑了,树叶都无精打采地垂着,懒得再去给马路一片绿荫了。连停在那树上的知了也气急败坏地在哀嚎着这鬼天气何时是个头了,它们喊了一个夏天,本也该歇息了,可是这热浪却热得它们不得不再出来打几嗓子,喊着秋天快点到来。 其实秋天早已等着上场的,但这夏天的霸道逼得她只能迟点儿上场了。民间有“秋老虎”之说,其实明明是夏天的不甘心退场,将最后的疯狂发泄出来,却给秋天戴上了“老虎”的帽子。 孙继刚坐在篷布缝制的车篷中,热得满头大汗,眼睛上面流下来的汗水不时流入眼睛中,他只能不时用手去擦一下眼睛,但那眼睛更是被咸咸的汗水辣得有点痛,眼睛几乎有点要睁不开,泪水从眼眶里也流了下来,那大车带过的风根本不会吹进他的篷布车里的,只有热浪会等风过了之后又趁机钻进篷布里面,依旧烧烤着整个车子。 他不敢在马路上多做停留,因为他从把手上的仪表盘上看到自己的车子油量已经不多了,他得开到古河镇这边的江边加油站才能加上油的,若是开不到那里就麻烦了。他只能省着油开着,不敢轰大油门,也不敢踩刹车再耗油加速的,只有这样平稳地匀速开着才可能开到加油站了。 但孙继刚又不敢开得太快,在大车经过的时候,他被晃得有点要翻车的感觉,只能努力把住把手,尽量地稳住了车子。他心里在默念着:争气点!争气点!快到了!快到了! 车子开始一顿一顿了,那是缺油的征兆了,车子的马达声也开始断断续续了。完了,油真的要完了,这下麻烦了,望望那个加油站,大致还有一公里多点路啊!这鬼天气的日子,尽是不顺心的事,吴浩良居然会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心里本来就很恼火的孙继刚现在被这车子又弄得有点愤懑。 车子终于停在马路上一动不动了,没了油的车只能靠人去推动了。路上也找不到一个能够帮忙的人的,这种鬼天气,谁都不想在路上耽搁的,行人根本是不会有了,这么热的正午时间谁愿意来这马路上走路。汽车根本不会理会孙继刚这停下来的车子,只顾着用几声喇叭声嘲笑一下后便飞驰而过了。 求助无人的困境只能靠自己的,孙继刚心里尽管恼火,但他知道要脱离这个困境只能依靠自己的,在人生道路上,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孤独无助时的困苦,也拥有了自强不息的坚强毅力。 孙继刚便从残疾车上下来,用一只手把着方向,另一只手推着车子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前挪。他咬着牙忍着那残肢在假肢套上摩擦带来的剧痛,尽量将力量使在那只没有残疾的脚上往前推车。 五米,十米,十五米……车子被推起来了,刚开始的那五米路是最累的,但那崎岖不平的马路让车子又是忽快忽慢的,一百米不到,孙继刚已经浑身湿透了,他停了下来擦了擦汗,想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吸一口,上下通气一下的,但那包烟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了,根本不能抽了,孙继刚只能心疼地将它扔了。也好,没烟抽省得原本干燥的喉咙更干燥的,喉咙口已经干得要冒火了,也没带水的,只有忍着快点到家了。 歇了一会儿,孙继刚的手机铃声响了,是孙荣然打过来的。 “阿爹,你在哪里了?我们等你吃午饭呢。” “哦,我已经回来了。在路上,没油了,只能推着车去加油站了。” “阿爹,这么热的天,你怎么可以推着车走?我马上赶过来,你在哪里?我赶过来。” “你们管自己吃饭,我快到加油站了,你别过来了,不用担心我的。这么热的天,你也别开来开去了,我加好油马上回来的。” 孙继刚坚持着不让孙荣然赶过来,这么热的天,他也心疼孙荣然,所有的苦就他自己一个人受就够了,他没去理会电话里孙荣然的话,顾自挂了,便继续推着残疾车往前走了。 就这么短短一公里路,孙继刚在路上歇了八次,他腰间的手机不时响起电话铃声,他知道那是孙荣然打过来的电话,儿子肯定担心自己的父亲的,而父亲也肯定心疼自己的儿子的,他连电话都不愿意去看了,任由它在那里响着,有时候世上最亲近的人往往会因为这份担心和心疼而相互失去了联系。 孙继刚将车推进加油站已经精疲力尽了,他嘶哑着喉咙让加油员将油箱加满后,见旁边有一大桶的茶水在供应,便上去打水喝了,极度的口渴让他一口气连喝了三杯才算缓过劲来。现在他又感觉有力量了,车已经加满了油,不用怕开不到家里了,人也喝足了水,那一身的汗又开始不停地冒出来了,现在他感觉浑身有点凉快了,那湿透了的衣服贴在皮肤上,被风一吹有说不出的凉爽了。 孙继刚的手机又响了,此时他才有心情去接电话了:“喂,荣然,嗯,我没事,刚才我在推车,没时间接你电话,不用担心的,油加好了,我再二十分钟估计能到家里的,好的,帮我把菜用防蝇罩罩着吧。好了,不说了,我要开车了。” 孙继刚歇的也差不多了,便又打了一杯水喝下后,便坐上车赶紧开着回家了。 回家的路似乎短了很多,没过多久他便到家里了。 “阿爹,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的,你就让我过来用我的摩托车帮你把车拉到加油站多好,非得推着去加油站。”孙荣然一边帮父亲打饭一边埋怨着。 “没事的,这不回来了吗?好了,我赶紧吃点饭后午睡一下,等下还要去厂里。” “阿爹,那吴浩良把那捆铝料还给我们了?” “还我们了,唉,今天我真的有点生气和恼火,他居然让我写了保证书,保证以后只给他做加工生活,不能给别人做的,否则抓到一次要扣款百分之十的。” “阿爹,那你有没有写?” “写了,不写我怎么能把这些铝料给拉回来?” 孙荣然听孙继刚说写了保证书,心里不禁有点恼怒了:“阿爹,你怎么可以写,那是把你当作什么了!吴浩良这混蛋真的不上品了,做生意会这样相互不尊重人的,这以后宁可不做他的生意的!” “哎,荣然,你都做爹了,还这么容易急的,这事若不写怎么把铝料拉回来,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男子汉要能屈能伸的,今天是我们吃了点亏,又不是说我们永远吃亏的,只要我们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了。” “嗯,阿爹,那这事你以后就别出面,到时候我可要让那吴浩良把这保证书给我们拿过来,还要好好说他几句了。”孙荣然打定主意非要也给吴浩良一点颜色看看了,他准备等着吴浩良把下一批毛料拉进厂里了。 “也好,荣然,这事我也不方便出面了,就由你出面去跟吴浩良交涉吧。” “阿爹,你背上这颗肉瘤好像又大了一点,你该去看看医生的。” 晚上孙继刚坐在床上擦洗身子,因为够不到后背,让孙荣平帮他擦一下,孙荣平发现这肉瘤似乎大了一点。 孙继刚却还是没当一回事地说道:“嗯,没事的,饭瘤,不要紧的,不痛也不痒的,不用去看医生。” 一旁抱着思远在看电视的孙荣然也说道:“阿爹,我觉得你也该听阿妹的意见,去医院看一下比较放心点。” “你们也太大惊小怪了,没事的,一颗肉瘤,是现在条件好了,吃的东西营养过头了,这里也冒出什么肉瘤,那里也冒出什么饭瘤的,不会有事的,你们尽管放心好了。” 孙继刚让孙荣平把毛巾还给了他,他不喜欢一点事就麻烦儿女们的,后背擦过了,他就非要自己擦身子了。 “阿爹,你看你的脚又擦破了,白天你让我帮你拉着车去加油站多好的,这一路又推又走的,正常人都吃不消的,你却非要硬杠着自己推车去加油站的。要是路上中暑有个事情咋办!”孙荣然看着父亲那膝盖上方刚擦破的新鲜血印又一次心疼的埋怨道。 “哎,都已经回来了,这不是没事吗,还要说这个事情,不说了,荣平,你把那支红霉素药膏给我,我在那疤上涂一下。”孙继刚对孙荣平喊道。 孙荣平拿着药膏对孙继刚说道:“阿爹,你坐床上靠在靠背上看电视吧,我来帮你涂抹一下。” 孙继刚便也就将两只脚都挪上了床,半躺半坐地靠在床靠背上看电视了,那只脚任由孙荣平给他涂抹红霉素了。 “来,思远,跟爷爷一起看电视。”孙继刚向孙思远做出抱抱的样子,这个时候他最喜欢抱着孙子,让孙子躺在他的肚子上一起看电视,他会一边轻轻鼓起肚子让孙思远在上面想坐船般的微微摇晃,一边又稍稍松开手让孙思远感觉自个在腾飞一样。这小家伙总是被自己的爷爷逗得“咯咯咯”地嬉笑不停,孙继刚此时觉得这是人间最幸福的事了。 孙荣然却怕父亲今天太累了,不愿意把儿子交给孙继刚抱。 “阿爹,你看看你的脚,今天已经够累了,别再让思远累了你了,你好好躺着休息吧。” “什么话啊,这有什么累的,我啊,只要思远抱在手上,所有的累啊都会跑了,你不让我抱我才心里不开心呢,总觉得少了什么似的了。”说着话孙继刚又向孙思远拍了拍手,做了个抱抱的姿势。 小家伙其实早已在垂涎爷爷躺在那里给他充当飞机垫和滑滑梯的味道了,他嘴巴里嘟哝着只有爷爷能听懂的话,两只小手向孙继刚那边伸过去,他的上半身已经从孙荣然的怀里往下扑下去了。孙荣然似乎也拗不过这爷孙俩的亲热了,只能将孙思远放到了孙继刚的怀里,让他们两个去开心嬉闹了。 世上最幸福和最美的就是这种含饴弄孙的快乐了,孙继刚现在更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他要让自己的这个孙子也过上好日子而奋斗的,吃再多的苦,受再大的委屈他都愿意,他的未来和希望都在眼前手上了。 但他自己从不会往坏的地方想的,那颗肉瘤其实在悄然变大,也是他在这个世界走着人生最后一段路程的信号了,只是正常的人都不会往那个不好的地方想的,也是的,谁会往那种地方想的。 没过几天,吴浩良依然像往常一样将一大车材料拉到了孙继刚的厂里,他卸下后便开车走了。 到了傍晚,孙荣然便拨通了吴浩良的手机:“喂,吴老板吗?” “是的,你哪位?” “吴老板,我是小孙啊,喷塑厂的小孙。” “哦,小孙啊,有什么事吗?” “吴老板,有个事我想和你说一下,我听说你前几天让我父亲给你写了所谓的保证书只能给你做这个喷塑加工活,其他人的活一律不准给他们做,如果被你抓到,那就扣去加工费的百分之十金额,有这回事吗?” “嗯,是的,小孙,我们不能给自己培养竞争对手啊,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呢!怎么啦?你觉得不对吗?” “你说呢?吴老板,换个位置,你给我们做加工活,我们不让你接别人的业务,你会怎么想?还有,我们尽管是给你做加工配套的,但做人的地位和你是平等的,你凭什么让我父亲给你写这么荒唐的保证书,你把我父亲放在什么位置了,你懂得尊重人吗?”孙荣然有点激动,“如果你要我们这个保证书,那我们宁可不再给你做这个活了,我们也不在乎你这么一个业务单位的!做生意不是靠这种手段的,如果我们的喷塑厂是你投资办起来的,你可以要求我们不给别的单位加工,或者我们从现在开始不给别的单位加工,你得保证我们喷塑厂的职工和利润补贴给我们,我们也可以只给你一家做的。” “小孙,不是尊不尊重的事情,是我们同行业竞争大家都得保护好的事情。” “吴老板,我们也是遵守生意规则的人,不会去破坏这种规则,你想垄断整个市场,你得拿出你自己独一无二的东西,想通过这种损毁别人人格的事来操控市场那是办不到的。” “小孙,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我也是为了我们都能减少竞争。” “吴老板,没什么意思,如果你想我们两家继续合作下去,那你下回来装货的时候把保证书给我们带回来,大家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小孙,保证书是你爹自己答应写的,我肯定也要给你们有个约束的,我不可能还给你们的,否则我也不会要你爹写这份保证书了!” “那行,吴老板,你不给保证书就别想把这批货给拉回去了,我也明明白白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吴浩良的生意我们不做了,这批货你什么时候把保证书拿过来了就什么时候把它拉走,我们的合作也到此结束了。” 孙荣然有点愤懑地挂了电话,他准备着和吴浩良翻脸了。反正手上有他这么一批货押着,不怕他前几次还没结算的加工费不弄灵清的,也不怕他不把保证书拿过来的。这事自己这边反正不急的,活又不是没有,还忙不过来呢。 很快孙继刚也来问孙荣然了:“荣然,刚刚吴浩良打电话给我,向我发了一大通火,问我是不是我让你这么说的,我不知道你和吴浩良是怎么说的。我只是口头上和他应付了一下,反正我就推着我也不知道的。” 孙荣然便把自己在电话里和吴浩良说的话都复述了一遍,孙继刚觉得孙荣然的话也还是很有道理和反驳力的,这吴浩良给人的感觉就是有点无赖和痞子味道了,自己的儿子话没说错,而且也是说出了他想说却说不了的话。 “荣然,你的话没错,也很有道理的,做生意也应该相互尊重的,他这种做法的确有损别人人格的,阿爹心里的愤懑也就是这种屈辱的感觉,也好,你替阿爹说了,既然和他翻脸了,我也支持你的。” 不一会儿,孙继刚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吴浩良的电话。 “你看,这吴浩良又来电话了,估计他还是来兴师问罪了。”孙继刚说道,“我也索性把话和他说明白,我们不和他合作了。” 说着话,孙继刚接了电话。 “老孙,你有没和你儿子说过,我已经说了我肯定要你们保证下来不再给别人干同样的加工活的,否则还不是乱了套。” “老吴,我问了我儿子,我还被他教训了一顿呢,他觉得我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的话也的确没错,你该尊重别人的人格,尽管我们只是你的配套加工单位,你也不该让我写这种所谓的保证书,你以为我是你什么人了,任由你这样来压着我吗?” “老孙,不是压着你,是我们的确也得有个约定的啊,你这样给人家加工产品,市场上的竞争有多大,你懂吗?” “我什么都不懂,我只知道市场那么大,谁都能舀一瓢,只要是有这个能耐,你的这种约定我们做不到,所以我也觉得我们的合作只能到此为止了,这批货你若要拉回去可以的,把前几次未结清的加工款连同这批的一起都带过来,款到货走,否则我也只能押着这批货不让你拉走了。就这样,我也很忙,没时间和你来纠缠这个事情,再见。” 孙继刚未等吴浩良说别的,就直接挂了电话,他心里现在很是舒畅,也算是教训了一下这蛮横的吴浩良出了口恶气。他现在已经不在乎吴浩良这一点业务了,这种让人低声下气的合作宁可不干的,也要抬起头来做人的。 父子俩各自去干自己的事了,就等吴浩良给答复了。 第170章 舒畅的结局 吴浩良似乎也不想向孙继刚父子低头,他心里也在恼火事情怎么会弄到这个地步,自己感觉也是为了生意,要求孙继刚他们这样做也是情理之中的。但是人最容易犯的错误往往就是用自己的眼光去看这个世界,用自己的心去思考这个世界,不会跳出自己去看这个世界,所以才会有矛盾和纠葛。但又总以为自己是对的,不肯让步了,于是矛盾和纠葛只能永远存在了。 矛盾和纠葛不管有多大了,吴浩良这个门店的顾客可不会管这些了,他们依然是不停地来催货,如果吴浩良再不即时给货,他们就不得不去换店家了,尽管吴浩良这里可能是最便宜的,但价格贵点却有货总比拿不到货要强的多。 吴浩良这几天也是紧张地在寻找其它喷涂加工厂,他也在为不能和孙继刚他们合作而做准备了,可惜跑遍永兴整个地块找不到那么合适的喷涂加工厂了,即使有烘箱足够适合他这个铝合金条子的厂家,但人家根本没兴趣去做他的活,因为颜色太杂,条子长短不一,价钱又嫌低而一口拒绝了。 转了几天依然找不到一家能够或愿意替他加工的厂家,吴浩良有点垂头丧气,客户们那催货的电话声让他感到心烦意乱,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事情了。 见吴浩良愁眉不展的样子,那个一直在他这里做装配负责人,了解这个事情原委的堂兄吴浩然对吴浩良说道:“浩良,这个事情要不还是和老孙他们去说说吧,你不能为了和老孙怄气而毁了自己的生意的。” “那我怎么腆着脸去和老孙父子讲,我算算那些加工费也够得上这笔材料款的,他们要扣着就让他们扣着,我也不打算要了。我宁可再找别的厂家加工了,而且这个厂家我一定要和他们书面签订加工协议书了,不能替别的加工同类产品。”吴浩良还是固执而天真地以为该通过这个手段控制这个市场的。 “浩良,你怎么这么固执的呢?你找了这么几天也该找到了,可你为啥找不到呢?不是我说你,就是你价格再给人家高一点,人家也可能不愿意给你加工的,为啥?就因为你那张所谓的书面签订加工协议书,我觉得很是荒唐的,人家一个独立的工厂怎么可能听命于你的,而且你想想,我们这淋浴房又不是什么高科技的独家技术,人家早就买了我们的样品去仿制了,而且现在信息灵通的,谁打听不到这原料哪里能买到,这加工哪里能找到。你看看,你防这防那,市场上还不是冒出来好多家淋浴房销售店了。我劝你还是和老孙他们继续合作吧,他们价格毕竟也合理,质量也从没出过问题,而且他们已经熟悉了这个产品各种尺寸的归类了,我们装配都能很轻松地找到每一个部件的。趁现在市场还没彻底乱之前抓紧时间赚一点吧,别再固执了,浩良。” 吴浩然的话其实还是很有道理的,他作为局外人其实看得一清二楚,他知道吴浩良如果还是这样下去的话可以说绝对找不到一家合作厂家的,他作为堂兄,这几天的没料停工让他心里也有点替吴浩良着急,他不得不提醒吴浩良不能这样固执怄气的。 “那我真的不想屈身向孙继刚他们服软啊!我若真的去他们厂里把钱结清了,保证书还给他们了,货也拉回来了,他们以后还是不肯给我们加工了,我还不是被他们笑话,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我还不如不去。”吴浩良还是觉得扯不下这张面子。 “这样好了,浩良,你扯不下面子去说,那我替你去和孙继刚他们说说看,但是你得答应我,无论我和他们说了什么或答应了什么,你也别怨我的。” 已经被不时来催货的电话铃声弄得烦躁不安的吴浩良见自己的堂兄愿意给他去铺这个台阶,自然也乐意让他去当这个说客了:“好吧,你去试试看,无论你和他们说了什么或答应了什么,就是得让孙继刚他们继续给我们加工产品的。” 吴浩然带上了所有以前的加工费现金和那张保证书便来到了孙继刚厂里。 正在往磷化缸旁边的炉子里加煤烧蒸汽而满头大汗的孙继刚见是吴浩良的堂兄吴浩然,便停下了手里的活,他因为去过吴浩良的装配仓库几次,知道吴浩然是吴浩良的堂兄,很客气地向吴浩然打招呼道:“啊,浩然师傅,你今天怎么过来了?你堂弟老吴不过来吗?” 孙继刚心里其实明白这吴浩然过来肯定是为了这批货的,他一个装配负责人平时不大去任何配套协作单位的,今天吴浩然过来肯定是受了吴浩良的请托来处理这个事情了,吴浩良自己肯定不会掉面子地来处理这个事情的。 吴浩然笑着对孙继刚说道:“唉,老孙,你也知道我过来是为了什么事的,我这人又不是跑外场的,我家堂弟浩良这段时间也比较忙,不能过来处理这个事情,才让我来替他处理下。” “嗯,浩然师傅,这事你也清楚的吧,我可是被你那堂弟逼得也没办法了,现在想想都还有点心里不舒服,我都上了半百年纪的人了,居然给别人写保证书,这真的让我儿子女儿他们都有点心里愤懑的,我们又没做错什么大事,却要给人写这种有辱人格的所谓保证书,我儿子非要我断了这个业务,宁可不赚这种屈辱的钱也要挺直了腰杆和别人做生意的。” 吴浩然微笑着听孙继刚将一顿抱怨说完后说道:“老孙,我知道,这事我也在责怪浩良做得有点过分了,你们东西发错了,自然是来要回去的,我们也不能平白无故地去侵占你们发错的东西,他也还是还给了你们,就是那保证书不该让你写的。” “就是啊,浩然师傅,你想想,我可以向他保证绝不给别人加工业务,那他能不能向我保证每天多少的产值?我这厂开着门,自然四方来的生意都得做的,哪有我的业务单位要老吴来决定可不可以帮人家做的啊!这样就变得有点霸道了,换了他,他也肯定要比我还不愿意的。” “嗯,是的,老孙,我也这样说过他了,他也知道自己错了,他也因为没时间过来,所以让我赶紧过来处理这个事情。” “可以的,浩然师傅,我们都合作那么长时间了,你也知道我们给你们配套协作的怎么样了,既然你来处理这件事了,那我和老吴说的,他应该也和你说过了吧。” “老孙,你就是让我们把保证书还给你们,我已经带过来了,这个肯定不对的,要还给你的。”吴浩然说着话去他的拎包里翻找出了那张保证书微笑着递给孙继刚,“老孙,你看看,是这张保证书吧。” 孙继刚接过了吴浩然递过来的保证书看了一眼,“浩然师傅,我撕掉了,我可不愿再看到这张纸了。”说完,他便将保证书撕碎了揉成一团塞进了那燃烧着的炉子里。 “老孙,那保证书也还给你并烧掉了,那这货可以让我拉走了吧。” “浩然师傅,你来了肯定会让你拉走的,只是我前几天和你堂弟老吴也说清楚了,把原先的连同这一批的加工费都一起算清结掉了,你就可以把货拉走了,这以后我们也不想再给他协作这加工业务了,我们可不想再受这种无端的限制和屈辱了。这事老吴没和你说过吗?” “哎,老孙,大家都合作了这么长时间,彼此也都没什么为难对方的,你也别这么绝情嘛,生意还是再照常做下去嘛,保证书的事我们也已经知道是我们的错也还给你了,那就继续再合作下去不是很好的事吗?” 孙继刚却摇着头说道:“浩然师傅,老吴的手段我已经领教的多了,我也感觉和他合作真的要步步小心的,我可以实话告诉你的,他的生意若再做下去,不知道以后又会出哪一个幺蛾子的,我可真的担心的,所以干脆还是不做的好,反正我的其它生意也还是忙的,不相差他那么一点生意的。” 孙继刚的话似乎没有挽回余地了,这让吴浩然感觉回去也交不了差的,至少他钱可以和孙继刚结清的,但也不能断了这边继续协作加工的路,否则到时真的没地方加工了,那吴浩良的门店怎么开下去,这事一定得要能让孙继刚答应继续合作下去的。 “好了,老孙,你也别再生气了,我也会和浩良去说的,做生意一定要坦坦荡荡,彼此舒畅才能长久的。你这边嘛也听我句劝,大家都这么长时间下来了,就也别再计较了,看我的面子上继续和我们合作下去,至于以后有什么不合口味的事了,别说你不要做了,我都要去替你说他几句,不做算了。” 吴浩然的话让孙继刚有点难以再坚持了,毕竟吴浩然来说了,也不能太不给他面子的,和吴浩良其实也没什么大的过节,吴浩良尽管这样那样但总比蔡叶枫,傅正矩他们这些人还慷慨一点,不会赖账。 “浩然师傅,你这样说,让我变得也很为难了,你的面子当然也要给的,只是老吴这家伙以后别再有太多的手腕,我可真有点怕。” “好了,老孙,都过去么算了,以后我给你保证下来,如果他再有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出来,我保证也会好好地说他几句,一切事都我给你负责有个交待可以吗?” 吴浩然既然这么说了,孙继刚看了只能接受了,“看来我只能和你们继续合作下去了,但这批货和前几次的加工款今天无论如何得彻底现款结清了你才能拉走的,以后的事就以后再看着办吧,浩然师傅,请你谅解,不是我不相信你。” 吴浩然知道这批货要拉走,今天看来是必须钱款结清了,好在他也把钱都带来了,看来只能将钱付了,“那好吧,老孙,你把还未结的账单都拿出来,我也要和你们校对一下的。” 孙继刚便打电话到家里让金舒薇把账单拿过来。不一会儿,孙荣然带着账单骑着摩托车来到了厂里。 “荣然,这位是吴老板的堂兄浩然师傅,他来结账拉货的。”孙继刚向孙荣然介绍吴浩然。 “小孙,你好,我和你爹都商量好了,保证书已经还给他烧掉了,以后这业务你们还是继续做下去,今天的和以前的加工费我一并全部付清,可以了吧。”吴浩良向孙荣然招呼道。 孙荣然只能礼貌性地向吴浩然招呼道:“你好,浩然师傅。” 他把金舒薇早已结算在一起的账单连同吴浩良发过来的送货单一起交给吴浩然:“浩然师傅,账单在这里,一共你们要付给我们一万两千八百块,你看一下对不对。” 吴浩良便也拿出他带过来的账单和孙荣然的账单一起仔细对了下送货日期,数量,金额。“嗯,没错,小孙,那就给付给你们一万两千八百块吧。” 他从拎包里掏出一沓面额一百元的钱点出了二十二张后交给孙继刚:“老孙,你点一下,是不是一万两千八?” 孙继刚接了过来,仔细地点了一下,没错,是一万两千八。 “好了,浩然师傅,那给你把货装上去吧。”孙继刚说着招呼孙荣然和吴永成他们一起帮着把产品往车上装。 “老孙,那以后还继续再合作下去,就这么说定了。”临走时,吴浩然又对孙继刚说道。 没想到孙荣然却抢先替孙继刚向吴浩然说道:“浩然师傅,我爹答应你们继续再合作下去的,我们肯定会的,只是你回去和吴老板说一声就是以后给你们加工这产品,必须一批压一批了,每批来拉货都得付现款才能拉走了。不付款就不能拉走了,压在这里了。我们现在也没办法的,生意难做,只能这样了,否则我们宁可不做了。” 吴浩然有点惊愕:“这话我怎么去回复呢,就和以前一样不行吗?小孙。” 孙荣然却不容置疑地说道:“你就这么回去传话嘛,我已经说了,我们宁可不做的。” 也难怪孙荣然会这么说,他就怕吴浩良到时又会出状况,还不如一批一批现钱结清的好,省得自己的父亲多的麻烦写什么收条,或赶到吴浩良那里催债什么的了,反正现在是他们明显的拿捏住了吴浩良他们。 吴浩然只能无奈地说道:“老孙,那你觉得怎样?” “浩然师傅,反正都是要付钱的,早也是付,晚也是付的,也好,就按我儿子说的做吧,你和老吴说一声,我们以后就这样做好了。” 本想求助于孙继刚的吴浩然,见孙继刚却也同意孙荣然的说法了,只能叹了口气道:“唉,那我也只能这么去和我堂弟去说了。” 这件事总算处理好了,让孙继刚父子俩也感觉出了口闷气,这以后也不用再受制于吴浩良了,反正他爱做不做,这生意孙继刚他们也不强求于他的,有时候若是有太想要的欲望往往适得其反容易被人拿捏住了,这种欲望成了自己的弱点,却成了别人控制你的工具。反倒是你有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倒是成了你拿捏别人的利器了。 “荣然,这笔钱我想留着,等过几天再添点进去凑够了两万给你妹妹家新厦落成当作挑方箱的钱,你看可以吗?”孙继刚拿着那一万两千八百块钱向孙荣然探询道。 永兴的风俗规定新厦落成,上梁前几天,女主人的娘家人就会“挑方箱”,挑过来上梁仪式所用的馒头、猪肉、蒸糕……现在人的条件好了,也会直接挑家电或者家具过来。一般挑来的东西越多越好,主人家就越有面子,当然这也是娘家人的荣光了。 “阿爹,这事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我们都听你的,我也就这一个妹妹和妹夫,得给他们多挑点东西的,毕竟也是给我们自己家争脸面的。” “荣然,有你这话我也放心了,我是这样想的,你妹妹妹夫他们结婚时候打的家具都是三夹板这种材料用气泵钉噗嗤噗嗤打打的,房子一拆,这些家具根本都废了,全部进了垃圾塘里,所以新厦落成后这家具可都是要重新买过或打过了。我总觉得这三夹板打制的家具不值钱,也不耐用的。所以我想去杭州华东家具城给他们买一套全实木的衣柜和床,这样可以传世下去,以后他们的儿子孙子都会知道是你妹妹娘家挑过去的。” 孙继刚的话倒也让孙荣然感到很兴奋,的确,他也想自己的妹妹能有一个别致的上梁方箱物品的,那些馒头,猪肉,蒸糕什么的花不了几个钱,也出不了多少彩的,要送就送大件的。现在父亲能想到这个,他自然也很赞成的。 “阿爹,你这想法我觉得很好的,是该给妹妹她们买一套能传世而用的实木家具,这才是别具一格的上梁礼了。” “嗯,那这事我们先父子俩心里有数了,别和你妹妹妹夫说,让他们知道,他们肯定反对的,不愿意让我们买这么贵重的上梁礼的。我们什么时候抽个时间去华东家具城看一下家具,挑好了让家具城在上梁的那一天送到你妹妹新厦里那该是多么风光的事情了。” “阿爹,那就等我们空了的日子,我和你两个人一起去看一下再说。反正妹妹他们上梁也要到十一月里了,我们把钱慢慢先攒起来。” 第171章 新产品报价 尽管是孙荣平家造房子,但孙继刚每天一早都会去工地上看一下,傍晚下班又会去那里转一下,把有些东西整理一下,有些事给金振华交待一下。在他心中女儿家的事就是自己的事,反正孙荣平家的房子就在西江塘边上,每天上下班都要路过那里的,每天去看一下也是自己应该要做的,毕竟自己干过这一行,有些东西逃不过他的眼睛,对那个包工头来说也是一种无形的监督。 秋后的天气还是晴多雨少,秋高气爽的额,这种天气让房屋建造的进度是很快的,而且在孙继刚的每天检查下质量也自然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国庆节前整个房子已经基本都完工了,室内的一些必要的厨房,卫生间设施也在加紧安装中了。 剩下的活就是新房子大门前的地坪需要用水泥浇筑一下,到时上梁仪式的时候也能清清爽爽地让来客们有地方好坐的。但是这个活不包含在包工头的整个房屋报价中的,他也还有另外承包的房屋建造工程在开始了,所以拒绝了金振华让他把地坪浇筑下。 孙继刚对一筹莫展的金振华说道:“振华,这事你也别担心的,马上就是国庆节放假了,荣然也休息在家了,我叫厂里的吴永成和高尔云他们几个,加上你和我,我再去找下你柏友叔帮一下,这事我们自己搞搞好了,应该能够把这地坪搞好的。” “阿爹,你不能去干这活,我们还是再花点钱叫人来弄吧。”孙荣平就怕孙继刚的脚,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太硬朗,总是会咬着牙去做一些不该他再用力做的活了,毕竟是少了一只脚的人。 “嗯,没事的,吃过力气饭的人,没那么娇嫩,这活又不是没干过,也不是什么多难的事,我知道你们担心我的脚,所以我会去叫上你柏友叔的,他在我也可以放心点,从地坪基础石的凿平,到混凝土的黄沙,石子,水泥配比,再到水泥地面的抹平,他都会给荣然他们几个小年轻把控着的。” 孙荣平见父亲已经决定了,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她提醒金振华千万别让自己的父亲去干挑挑抬抬的重活和蹲下去的活,自家的地坪活干得不漂亮点没事的。金振华自然也知道心疼自己的老丈人的,他怎么会让孙继刚去干重活的。 陈柏友自然是没有二话地来帮忙了,第一天就是将整个地坪基础用石头垫平压实,并做出初步的水平面,撒上四六八石子。 第二天一大早大伙便拌混凝土的拌混凝土,挑混凝土的挑混凝土,陈柏友 在那边将混凝土用铁锹慢慢淌平,孙继刚为了不让自己的脚陷入混凝土里,在混凝土上垫了几块木板,踩在上面,将那只假肢向后伸直了,全部力气都踩在了那只完好的左脚上了,他用铁板压平那水泥地面,压好一段,便用手在木板上撑住了帮自己站起来,踩到旁边的另一块木板上,将刚才踩的木板往后拉一段,再踩上去,将右脚的假肢往身后伸直了,蹲下那左脚继续去抹平水泥地坪。 尽管慢,但有了孙继刚的参与,大伙干活也就不敢偷懒的。 水泥地坪浇筑好以后,紧接着的就是准备上梁的事了,金振华已经在计算酒席的桌数了。他现在也已经从那个空调厂辞职不干了,因为徐恒浩的儿子接班以后,对空调这个行业根本不是内行,年轻又很自负的,厂里有不少技术人员都感觉看不到这个工厂的希望而辞职了。金振华也打算自己去搞一个项目,他看中了汽车空调这个行业,觉得这个行业尽管冷凝器和蒸发器结构比家用空调要复杂难搞,而且需求数量也没有家用空调那么大,但这个行业应该会有前景的。他准备先辞职回家,等新厦上梁结束后再来考虑这个事情。 “阿爹,振华打算辞职不干了。”孙荣平还是把这个事告诉了孙继刚,她觉得这个事和父亲说一下的好。 “为啥不干?不是干得好好的吗?不干了他又准备去干啥呢?”孙继刚尽管知道金振华脑子很灵活的,但也还是不无担心地问道,“振华人虽然聪明,但就是太忠厚老实,连一句重话都不会说的,我就怕他以后怎么去过日子呢?” “嗯,阿爹,他想以后自己去搞汽车空调,他说这个东西有前景,就是难做一点,等家里上梁的事完了以后,他便去开发这个东西了。” 孙继刚听孙荣平那么一说,便也舒了口气:“哦,这倒也是个好主意,他若想搞,我也支持的,那就等上梁以后再去思考这个事情吧,反正现在厂里也有地方让他去搞,那就让他自己去选择吧。” 孙继刚和孙荣然父子俩在周末悄悄去了一趟华东家具城,他们挑中了一套实木中式家具,一张大床和两个床头柜,连同一排大衣柜子,加上一张椭圆形餐桌和六张凳子,价格谈到了一万八,还是比较令人满意的,只是现货没有,看中的这套已经有人下单了,只能排队等厂家做出来了。 “那要多久能够完工出厂?”孙继刚有点失望地问道。 管店的老板娘回答道:“快的话一个月。” “你能保证一个月交货吗?我一个月后可是一定要的,否则我不下单了。” “一定能交货的,你放心好了,你可以下五千押金在这里,等货完工验收交货了你再付清好了。” 孙荣然也问道:“你到时能送货到我们指定的地方吗?” “我们可以帮你们送货上门的,你们只要在这个订单上把送货地址和联系电话写上就行,到时我们会打电话给你送货到家的。” 孙荣然又问道:“嗯,那好的,还有你这木料能保证是实木吗?” “一定能够保证的,橡木的材料,可不会骗你的。我在这个订单上再给你们写上加急几个字吧,这样厂里一定会保证一个月后送货到你们那儿的。” 孙继刚见店铺老板娘那么信誓旦旦的说了,便也不好意思再说了,就将五千订金付给了她,将自己的电话留在了那里,便和孙荣然一起回了厂里。 孙继刚和孙荣然刚回到厂门口,站在办公室门口走廊上的张怀德向他喊道:“继刚,你去哪儿了?我去车间找你,职工们说一直没见到你。我便在这里一直望着门口等你回来呢。” “什么事?老张叔。”孙继刚边仰头向楼上说着,边也想楼上走去。 张怀德便说道:“你反正要上来了,你自己来看好了。荣然也上来吧,兴隆机械公司那边刚发了个传真过来,好像是一张图纸。” 孙荣然便跟着孙继刚一起走进了办公室里。孙继刚接过张怀德递过来的几张传真图纸,上面标注着图纸名称是砂轮机机架,从图纸上看得出这是一张上下用螺栓螺母连接的八块折成角铁状的铁机架脚,连接处又是四根固定用的铁板横档,机架最上面是一块四周被折高三公分的方铁凳板。机架的下面是四个塑料脚套。 孙荣然看了下传真的最后一张纸上写着: to 杭州之江灯具厂 烦请将此砂轮机机架核算成本并予以报价 杭州兴隆机械技术工程部 蒋海东 电话: 孙继刚知道那是蒋工发过来的传真,看来兴隆机械有新产品让他们生产了,这可是好事,得赶紧让高尔云他们去核算下成本报价的。 “继刚,你看生意不用急的,钱来找你就多轻松的。”张怀德又开始和孙继刚开玩笑道。 “老张叔,这事还没成呢,得先给他们一个合理的报价的,成不成也不一定的呢。” “你要不先给彭金海打个电话,探下他们的口风,报价的时候心里也好有个底。” “嗯,我估计彭金海应该不知道这个事的,否则他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的,肯定会先打电话给我的。” 张怀德却还是催道:“你问尽管可以去问的嘛,打个电话也不吃亏的。” 孙继刚便只能拿起电话拨通了彭金海的电话。 “哦,继刚哥,你说的事情我们采购部还不知道的,我们一般都是工程部前期开发的,开发成功,接到订单了,才有我们采购部负责外协单位的派单和采购的。所以这个事现在还在他们工程部的前期开发阶段的,我也不清楚价格什么的,你就按照蒋工要你做的去做吧。” 看来大公司还是有他们自己的一套管理体系的,每个部门的职责和任务都是有明确的分工,孙继刚便把彭金海的话大致跟张怀德说了一下。 “继刚,那就按彭金海说的,先给蒋工他们一个合理报价再说,估计这订单能不能拿到也要看运气的。” “嗯,我先把图纸拿给高尔云他们去核算一下价格,得给他们一个合理的报价的。” “这个报价其实也很简单的,它这铁板多厚,一张铁板能剪多少这个料,就能算出来的,当然还要加上你们喷塑的价格。” 毕竟是吃了多年五金饭的老人了,张怀德对于这个产品报价还是很清楚的。 “1.2的厚度,几根脚的长度都是40公分长,未折起时宽度大约是8.5,横档是30公分长两根,15公分长两根,宽度是五公分,凳板摊平了是32公分长,16公分宽,怀德阿公。”正在看图纸的孙荣然便把这些数字都报给了张怀德。 张怀德便像瞎子算命一样用手指在默默的掐算着,不一会儿便对孙继刚说道:“继刚,这凳子55元差不多可以做了,你再去问问高尔云他们看,我的价格说的行不行了。” 孙继刚便也向张怀德玩笑道:“不用去问了,你这五金行业的老江湖估算过了,不会错了。” 张怀德有点狡黠地笑着将一根扔向孙继刚:“你小子又拿我开心,赶紧去让他们核算下吧,争取把这个生意给做下来。你发财了,我也高兴。” 孙继刚便拿着图纸和孙荣然一起去找高尔云他们这些模具工和钳工了,高尔云他们很快就算出了这个产品的成本价格52元左右,孙继刚心里暗暗佩服张怀德,一个文化不高的老人居然还能掐得这么准,看来真的还是名不虚传的。 孙继刚大致算了一下这个喷塑的价格,12元一套差不多了,看来整个产品加上税的话可以报价73元。 “阿爹,振华在家反正也没事的,你要不把图纸拿回家让他也算一下,他毕竟也是大学毕业,对这个成本核算也不会差的。” 孙继刚一下子被孙荣然的话给提醒了,没错的,也该让金振华去算一下,一方面也是测试下他对这个产品制造方面的成本核算行不行。另一方面这个产品多让几个人算一下,也能报出合理的价格,更能拿下这个订单的。 “荣然,你说的没错,给振毕也去算一下,价格会更报得更准一点。” 金振华拿着图纸便计算这个机架的体积,然后根据这个体积算出了整个产品的重量,加上损耗部分的,便很快有了价格54元。 孙继刚看了后说道:“振华,价格倒和别人算下来的相差不了多少,但你这样算很麻烦。我倒真的佩服老张叔,他可是看着这铁板尺寸,算一张大铁板能剪多少根脚,多少根档,多少块凳面板,然后这整张大板的价格是多少,便算出每一根脚和档,以及每一块凳面板的价格,加起来就是整套机架的成本了。” 金振华点点头,微笑着说道:“嗯,阿爹,这也是一种算法,其实最简单的算法还是称分量,然后算上一点损耗,就可以算出这个产品的成本价了。” “好的,那加上喷塑的十二块钱和票税,我打算报73元可以吗?” “应该可以的,你可以报这个价格,如果他们砍你价,我在想其实也可以做的。” 孙继刚不解地说道:“你的意思他们若砍价下来也能做?这我可不懂了?” 金振华便对孙继刚解释道:“阿爹,其实我们现在在核算的成本都是按大钢厂出来的冷轧板开平板价格在算的。你看这图纸上标注着材料型号是s,这个是冷轧板,价格要四千多一吨,但是你可以用s相对应的热轧板sphc代替的,这个材料和图纸要求是符合的,但价格只要三千左右一吨够了,若是去杭钢冷轧带钢厂,可以定制宽度和长度的带钢拉回厂里的,这样就几乎是机架脚和档的半成品了,既没了材料损耗又减少了几道生产工序的,生产成本可以降下很多的。” “振华,你这想法不错,只是你确定这两种材质是一样的吗?我就怕是不一样会出问题,我们可不能干偷工减料的事!” “不会出问题的,也不是偷工减料,这个机架也不是有特殊用途要用特殊材料的,为啥要标注s材料,只是因为这机架的脚,档和面板都需要近九十度的折弯,铁板需要一定的延展性和柔软度才写了这个材料。sphc和s里面的材质是一样的,含碳量,抗拉强度,热膨胀系都一样的。就是这个带钢退火最好是电退火,煤退火的钢带是黑色的,电退火的几乎和冷轧板颜色一样了,根本看不出了。哦,对了,机架外表面是要求喷塑的,应该都行的,不过也还是电退火的好,电退火的光滑细腻。” 孙继刚被金振华的一番话说得很有信心了,他心里倒很信服自己的女婿了,毕竟是受过大学教育的,对这些东西比厂里的高尔云他们要内行的多了。 “阿爹,你报价可还是得按s材料报的。” “嗯,这个我知道,我们怎么可能把这个事情告诉兴隆公司的,我们还是按他们标注的材料报的。” 孙继刚让金振华开列了一张报价清单,里面写明了材料价格,运输费,人工费,喷塑价格,税费,利润,合计78元。便将这报价清单传真给了蒋工他们的技术工程部。 没过几天,蒋工打电话过来了:“继刚,这价格能不能降一点,75元行不行?因为我们给老外的价格谈的没这么高,如果行的话,你到我们公司来一趟,把正式图纸给拿回去,安排开模试生产。” 孙继刚知道这个事情已经基本有戏了,便在电话里回道:“蒋工啊,你还想让我降价,我现在想想还少算了塑料脚套和螺栓螺母的钱了呢!” “这些东西我也忘了和你们说了,不是你们的事,我们公司会采购好送到你们厂里的,只是包装的时候,你们得在每一套机架的塑料袋里把每一套机架需要的脚套和螺栓螺母都给放进去并封好口的。所以这个价格你们不用算进去的,这样你总可以降下价格了吧!” “这样啊,蒋工,既然你都已经说了,那我们就按你的价格做吧!” 机架价格就这么定下来了,孙继刚第二天便去兴隆公司将正式图纸拿了过来,让高尔云他们赶紧去开模试模了,因为蒋工只给了他们半个月的时间必须拿出样品的。 第172章 祖母出远门 金振华这段时间在家里也没事了,便也在厂里帮着设计制作机架模具了,另一方面孙继刚也让他把自己准备上马的汽车空调生产用的胀管机给设计制造出来。 “继刚,还是要后继有人啊,你看看现在这厂子里都是你的场面了。喷塑这一块都是你媳妇舒薇在管着了,五金制造这块我看你这女婿振华也不赖的,你就尽管抱着孙子在我办公室里坐坐聊天喝茶好了。” 张怀德在办公室里有点羡慕地对正抱着孙子在戏耍的孙继刚说道。也难怪他心里有点黯然的,想想自己几个女婿都是只会盯着他手中的肥肉,想法从他这里拿走一点是一点,没有一个能够替他分忧承担压力的。如果自己的女婿们能够强力点,他的灯具厂也不至于四分五裂被人骗惨了,他的空调厂也不至于是别人的嫁衣,只有他这个老头子孤家寡人的在守护着这差点沉没的商海帆船了。有时候他真的感到很是孤苦无望的,幸亏自己这一生抗打击的能力还是比较强才坚持到今天了。 “老张叔,你说的也没错,是得靠他们年轻人了,我现在看振华这孩子还是很不错的,虽然读过大学,但还是能吃苦的,会下车间去摸榔头,干这些脏活的,这也的确让我很是欣慰的。” “是啊,有他们,你这厂只会越办越红火的,说到底人是财啊。你说是不是啊,思远。”张怀德笑着又向嬉闹的看着他的孙思远逗笑道。 孙思远在孙继刚的怀中被张怀德逗笑着挥舞着双手咯咯咯地笑着,似乎听懂了张怀德的话一样的咿咿呀呀着,很是可爱了。 “三岁知道老的,你看这小宝贝也多聪明可爱的,以后也绝不会比荣然他们差的。”张怀德一边逗笑着孙思远,一边又满是羡慕地说道。他自己的孙女读书一般,为了能让她读出成绩了,家里可是花了大钱送去了一家私立的叫远东外国语学校读初中了,可书倒没读好,那些贵族子弟的脾气倒沾染了不少,现在甚至还嫌弃他这个爷爷太土帽了。 孙继刚听着张怀德的话心里有说不出的幸福,他现在也知道好日子还在后头的,有时想想都要不禁会笑的,当然这一切也是眼前这位他敬重的长辈给的,人应该要知恩感恩的。 “老张叔,你也不会差的,做了那么多好事,菩萨都会保佑你的。” “说是这么说,积阴德的事做着,总会有好结果的,自己看不到,子孙后代会有福报的。继刚,现在也只能这么想想喽,心态好点就行了。”张怀德边说着边继续向孙思远逗着。 孙继刚突然想起了金振华想独自搞汽车空调的事,便对张怀德说道:“老张叔,有个事我想和你说下,振华不再去徐恒浩那里上班了。” “啊,我还以为是他这段时间自己家里造房子才不去那里上班的,抽空来厂里帮帮你的,原来是真不去那里上班了?我现在还在想要是他能早点是你继刚的女婿,我那空调厂也绝不会让给别人呢,我宁可把它给弄下来请你家女婿来管技术的。可惜那时候他还不是你女婿,我们对他也不太认识了解的,唉,这就是命啊。” “老张叔,光是有技术也不行的,毕竟销路也是很重要的,当时也只有傅正明在广东那边有点门路。我感觉振华人也忠厚老实的,不像傅正明他们能说会道,又会耍手腕和心机的,我也替他担心,他说要自己搞产品。我想和你说的事就是这个,他想在我们厂里再弄个地方,想开发汽车空调,他说他和牡丹江汽车公司已经有接触了,人家希望他能卡发出牡丹江中巴车用的空调。” “继刚,这可是好事情啊,他有文化有技术,那就让他干嘛,我觉得他的眼光是对的,汽车空调这一块我们这边倒还真没有厂家在生产的,都是搞家用空调的,只能打价格战,就像当年的灯具厂一样了,价格最终弄到了白菜价格。他的思路是对的,就该搞人家搞不了的。” “嗯,我想也得支持他的,打算我那地方腾出一块让他小搞搞,所以这个事我想和你说一声,怕你不同意我把地方腾出来给他又去搞一块东西的。” “你多想了,继刚,既然我把厂房租给给你了,你完全可以自己作主安排用途的嘛,更何况振华也是你女婿,自己人,有什么理由同意你让他来搞。让他来搞好了,我觉得该支持年轻人发展的。” 有了张怀德这句话,孙继刚心里便放下了,尽管是自己女婿来搞新产品项目,也总得和他通声气的。孙继刚不是那种自大而自以为是的人,他得尊重张怀德,这样才会让相互的人际关系都很舒服的。 机架的模具还是顺利的,一个礼拜以后,机架可以出样品了。孙继刚先去永兴钢材市场买了一点料过来,让高尔云他们去试模出样。 金振华也已经将胀管机的图纸给画了出来,算了下成本将这台机器造好大致也在一万左右了。最贵的就是要去定制一只液压缸顶管器,其它工作台面什么的机械部件都可以这边自己加工做好的。 该去定制的都去定制了,该去加工的都去加工了,只等所有的零部件到位以后安装调试好就可以了。 好事总是双双的来,送去兴隆机械有限公司的机架样品验收合格了,彭金海将两千套的小样试制单下到了孙继刚厂里。金振华的那台胀管机也安装调试成功了,所有人心里都高兴着。 孙继刚送给金振华和孙荣平他们的上梁礼,那套实木家具也终于完成了,在他们上梁的前一天,厂家派车送到了他们家里。 邻居们都围在车子周围指指点点的,他们都在羡慕和赞叹,都在窃窃私语,“这家具可是要不少钱啊!” “是啊,估计要上万!” “上万哪里够啊,至少得两三万呢!” “唉,现在女儿也和儿子一样了,你家的女儿估计到时也会要你们送这些东西了,养囡养强盗啊,这话也不是没道理了。” “我们才不会给这种大礼呢,有多少就送多少的,这样还弄得好啊,自己儿子都帮不过来呢,还管她女儿家的。” 金耀文夫妇俩真没想到孙荣平的娘家会送来这么大的上梁礼,听着旁边邻居们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脸上乐开了花,也感觉很光彩的。他们赶紧让金振华安排好新家具安放的位置,让工人们把那床和衣柜抬到楼上的房间里,将那套餐桌抬到了餐厅间。 孙继刚和孙荣然仔仔细细地验收了家具后,孙继刚便付清了余款给送货来的人。 孙荣平和金振华两人也没想到父亲会送这么大的礼给他们,心里充满了对父亲的感激。他们知道父亲心中永远有自己的女儿,尽管已经出嫁了,但他永远会想着女儿。 有了这个大件的上梁礼,这个上梁仪式可是光彩了不少,也让金振华的其他亲戚们都夸金振华找了个好老婆,不仅工作稳定,而且娘家又那么给力照顾的,这让孙继刚一家也都出彩不少。 上梁的事情一结束,金振华和孙荣平又搬回了自己家里去住了。金振华也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汽车空调两器生产这件事上了,为了能方便联系,孙荣平让他也买了个摩托罗拉手机。 秋天总是收获的季节,在冬天的第一场寒潮降临之前,给牡丹江中巴车公司生产的第一批空调两器生产出来并发了过去。但是下一批要什么时候生产得等牡丹江公司的通知了。 好在机架的订单还是在慢慢增加了,金振华便在五金车间帮着生产管理了。 孙思远居然会开口叫爷爷了,这让孙继刚别提有多高兴了,这小家伙被养得胖嘟嘟的,小脸蛋早已经不是刚出身时那种满脸皱纹,头尖尖的了,现在那脸蛋嫩的圆嘟嘟,整个是虎头虎脑了,那皮肤嫩得让人总想亲一口了。 自从小家伙为了断奶跟了爷爷奶奶一起睡以后,孙继刚现在每天一早都会让自己的孙子坐在他的怀里,然后开着残疾车带去喝豆浆油条,天气好的下午会带孙思远去江边看船,这是爷孙俩最开心的事,孙继刚只要抱着孙子,再累都是甘心情愿的! 孙继刚也在渴望着尽快能做上外公,这日子估计也快了。因为孙荣平肚子里也已经有了,而且预产期都知道了,是明年的八月底左右。没有比这些更开心的事了,孙继刚在盘算着等自己的外孙子或外孙女一出世就给他一万元的见面礼的,他已经在积攒这个钱了。 一切似乎都是很美好的了,这日子应该会过得越来越甜蜜了。孙继刚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老母亲了,她现在已经几乎是不能站立了,两只脚都不会走路了,但她总是坚强地每天下楼上楼,可怜的老人就为了能和自己的一家人同桌吃饭,分享一点天伦之乐的,不愿让孙荣然将饭菜端到她床上让她吃的。 可是她现在吃饭已经不是那么利索了,饭粒都会掉下来,甚至还伴随着口水流下来的,更会时不时的噎住而不停的咳嗽起来,每到这个时候孙荣然都会替她拍下后背帮她将饭菜咽下去。 等到祖母向孙荣然摆摆手,示意他自己已经缓过劲来了,孙荣然才停下拍打的手。 “荣然,我总想多吃点饭,好有力气站起来的。可是我吃了那么多却还是站不起来,还一天不如一天了,这饭也不知道吃到哪里去了!唉,还不如给我一包老鼠药,活得让你们也受罪了。” 祖母的话让孙荣然总是心里难受,他知道这个家就自己的母亲总是没给祖母好脸色的,让头脑还是很活络的祖母心里的难过总是会时不时流下泪来而掩饰不住的。褚鸿英现在动不动总是板着脸责怪祖母是装的,一家人也没敢去反驳她的这种无理的话,为了全家的安定,只能委屈了耳聋的祖母,但是祖母的眼睛里能看到褚鸿英对她的嫌弃。 “奶奶,你这话说的,你多大年龄了,八十四了啊,你如果吃的越来越健壮了,我们还怎么办?别想那么多,你的年龄都八十多了,只要能吃得下就好,这身体不差下去就行,我们也在一天天大起来,也要这样一天天的老去,没办法抗拒的。”孙荣然用手势比划着,又大声的在祖母耳边说着,宽慰着祖母不要抱怨自己一天不如一天的身体,更不用怨恨自己给儿孙们增加负担的。 祖母似乎是听懂了孙荣然的话,只是带着眼泪苦笑着:“哦,哦,我听懂了,荣然,这饭难吃啊,年纪大了,不中用了,饭更难吃了,吃下去就是没见自己两只脚能站起来走路的了,唉。” 孙荣然便指了指自己的儿子孙思远在祖母耳边大声说道:“你别气馁的,我们该吃还是要吃,全家只有他吃下去一天天的大起来,我们和你一样了,吃下去也只是这样一天天的老下去的。” 孙荣然知道祖母心里的痛苦和难受,但他又能怎样,除了每天早晨起床去祖母房间看一下,每天晚上去祖母房间看一下,他又能怎样,一切只有靠祖母自己一个人的忍耐这人世间的苦了。 “荣平说她家房子造好了,也不知道是怎样的房子了,我真想去看看,可是我这两只脚,就是不听我使唤了。现在你们两姐妹都成家了,我也可以安心了,阎罗大王要是自己做就好了,省得我再在这世上给你们添累赘了,你们也能够安安心心快快乐乐地过日子了。” 祖母的话里还是有着对自己的怨恨和酸楚,一家人都去上班了,家里便只有她一个人在孤零零的守着,没人讲话,也没人来看她。 孙荣平其实心里也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她想在上梁结束以后,把祖母接到她家里去住几天,因为上梁的时候,父母亲一家除了奶奶不方便,没把祖母接去吃上梁酒,她心里总是耿耿于怀的。褚鸿英也告诫她不要在上梁那么大喜的日子里把祖母给接过去的,孙荣平只能听从母亲的意见,只等着自己休息的日子,把祖母接过去。 这事她和金振华也说了,金振华觉得也该让祖母来他家看看的,他自己的祖母住在他大伯家,到时候也接过来,两位老人在一起就有话好说的。 孙荣平当然也和孙继刚,孙荣然父子俩说了这事。 “荣平,你奶奶其实心里也很疼爱你这孙女的,现在老了,她知道你家造新房子了,心里也不知道有多高兴的,你来叫她去你家,这会让她很开心的,至于你家住几天的事,我想也没必要的,一个是你姆妈心里会不舒服,她自己都没去你女儿家过几个夜的,怎么会让你奶奶去你家住几天的,到时又是个是非。还有你奶奶也不会愿意在你家过夜的,她一直都是说:陌生床头睡不好的。所以我想你接她去你家呆一天,吃了晚饭就回来应该没问题的,这样也满足了你奶奶的心愿,更不会让你姆妈心里不舒服的。” 孙继刚对孙荣平的想法既表示支持又提出了不同的想法,他是担心家里会不安耽。 “阿妹,阿爹的话没错的,你听他的,这事就这么办,我可以用三轮车把奶奶送到你家,晚上我会把她接回家的,就让奶奶在你家吃个午饭和晚饭好了,这样你也省得麻烦,为她去弄个新的床铺,晚上或许还要去她房间看看她的,一切还是听从阿爹的意见吧。”孙荣然也对孙荣平劝说道。 “那这样好了,阿爹,索性我挑个星期天,我在家休息,去买好菜,阿哥和振华把奶奶接过来,你们全家就都在我家吃饭好了。” 这事很快就这么敲定了,一到星期天,早饭后,孙荣然便将三轮车停在院子里,将一张躺椅放在了那三轮车上。金振华也骑着自行车赶了过来,他是来接祖母的。 孙荣然便去房间里将祖母背到了院子里,金舒薇摁住了车把手以免三轮车翘起来,金振华和孙荣然两人将祖母抬起来放到了三轮车上的躺椅里后,孙荣然便坐上三轮车,金振华踩着自行车在后面推,两个人前呼后拥地将祖母踩到了金振华家里。 金耀文夫妇俩和金振华祖母三人早已等在那里了,大家一起帮着孙荣然将祖母从三轮车抬了下来背进了新屋里面。 “唉,老了,这么不中用了,让你们多的麻烦了,真是难看死了,荣平非要我来,一来就是给你们添乱。”祖母说着这些话,但她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自己的孙女家吃饭啊。 “她奶奶,你可是自己孙女家里啊,你咋这么说呢,我和你还不都是一样的,你是孙女家,我是孙子家,我们都一样的,是该来来了。”金振华祖母向孙荣然祖母劝慰道,老人和老人就是好说话了,尽管都是耳朵不便,但她们却交流的很是顺畅。 这一天的晚饭也是很早了,为了让祖母能早点吃好回家,孙荣然他们都很早就在孙荣平家里一起吃了晚饭后,便将祖母接回了家里,这一天对祖母来说是最幸福最开心的一天,这么几年来,她终于能够出了一趟远门,对于她这个腿脚不能再自由行动的人来说,连在同一个村里的孙女家去一趟也已经是出远门了。 第173章 迎接新世纪 孙继刚也是很有生活情趣的人,他喜欢种些花花草草的,在金桂飘香的日子里,他从本村的苗木户陈兴良那里买了一棵金桂和一棵银桂种在了家后面的院子里,桂花是他的最爱,他觉得这桂花树四季常绿,虫子也少,每到了秋高气爽的日子,那树丛中挂满了一簇簇的银黄色和金黄色的小花朵,随风送来,在老远就能闻到这香味了。 而且这香味沁人心脾,哪怕种在自家的院子里都能让认识不认识的,院里院外的,远远近近都能闻到这香味。人也该这样,孙继刚总觉得活着该给人以芳香,给人以这种沁人心脾的舒服。 两棵桂花树已经有一个多人的高度了,树干有人的小手臂那么粗了。孙继刚让孙荣然用三轮车去苗木地里踩了过来,父子俩便在院子里挖了两个树坑。 孙继刚在靠近桂花树泥球的树干底部将绳子做好了绳结,孙荣然把一根竹杠从那绳结扣的圆环处伸了进去,他担心孙继刚的脚吃不消,便将绳结扣往自己这边挪了一下,想自己多挑一点,让孙继刚的承重少一点。 “荣然,你这样太累的,你得把上半身都扑到三轮车里了,想把树从车上挪下来会擦到身体的,你以为阿爹这么一点东西真的抬不动了啊。”说着话,孙继刚将绳结扣往自己这边挪了一点。 “阿爹,我年纪轻啊,没事的,你尽量往竹梢上挪一点,我可以的。” 孙荣然试图把绳结扣给挪回来,但是被孙继刚那只有力的大手给按住了,“好了,荣然,别争了,抬起来。” 孙荣然只能听从父亲的意见,扛住竹杠站直了身子,和父亲两个人慢慢将那棵桂花树的泥球从车上抬起向三路车的后车门挪去。 桂花树从三轮车上挪出来以后,孙继刚让孙荣然和他一起抬到坑边上的一块平石头上歇了下来,因为刚才树在车上,泥球位置高,孙继刚只能将绳结扣做得短一点的,但现在要直接放进坑里就很累的,因为绳结太短,人不能蹲下来的,只能将树放在了高一点的这块石头上歇下来,重新做了一个长一点的绳结套,两人继续将树抬了起来放入了坑中。 孙继刚让孙荣然扶住了桂花树,自己用铁锹将坑边的泥土推到了桂花树的泥球缝里,孙荣然便用那根竹杠将泥土结结实实地插了一遍,确保泥土和泥球根部贴合在一起。孙继刚便将所有的泥土都堆在了树坑上面后又用铁锹绕着树干筑了一道土圈,孙荣然将水倒在了这土圈里。 一棵桂花树算是种好了,接下来便依样画葫芦地将第二棵桂花树也种了下去。孙荣然其实也挺喜欢桂花树的,他还依稀记得小时候父亲带他们全家人去杭州拍集体照后去动物园的情景,那也是一个桂花飘香的季节。他更觉得这桂花树有点像父亲,朴实无华,但香气悠远,让人由不得不爱的。 “阿爹,我明天去买点肥料,到时候给这两棵桂花树可以撒上一点。” “其实这桂花树还是很好养的,这样种下去不用给多少肥料的,只要给点水让它能缓过劲来后就不用再去多照看了,只等来年它的新根能伸入了这里的土壤了,它就自己会从土壤里吸取营养了。” 孙继刚边说着边给桂花树修剪着枝条,他的心里已经满是桂花香了。 时间总是走的很快,过年的日子似乎还刚过去,眼前便又似乎快要看到过年的情景了。二十世纪已经快走到了尽头,再过十多天,日历就将翻启二十一世纪的第一天。 一大早,金振华便到孙继刚家里到处寻找,似乎丢了什么东西。 “振华,你什么东西没了?”褚鸿英见他丢了魂似的慌张样子便向他问道。 “我的手机不知道放到哪里了?家里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我来这边找找看。” “你这孩子咋会这么粗心大意的,荣平知道吗?” “她知道的,为了替我找手机,上班都差点迟到。”金振华边说着边一刻不停地四处翻找,可是就是找不到。发现手机没有是在昨天晚上准备给手机充电的时候,昨晚已经找了很长时间,今天一早起来又找了很长一会儿,却依然毫无踪迹,孙荣平便让他来父亲家里找一下。 金振华看到茶几上的电话机,突然想到用电话机拨打手机,但是根本没有听到手机的铃声,他在想两种可能,一种是这手机应该根本不在这里,另一种可能这手机因为没充电已经关机了。 楼上楼下都找遍了,金振华只能回厂里去了。 傍晚孙荣平回到家又和金振华四处找了一遍,依然还是一无所获。 “振华你难道一点都没印象了吗?你这人就是这么马马虎虎,再找不到的话只能再去买一个手机了,你以后别再这么毛糙了。”孙荣平的话里既是责备又是告诫,她知道金振华现在的手机已经少不了了,心里已经打算给他再买一个新手机了。 金振华是个好脾气,由着孙荣平责怪几句,他也心疼这新买的摩托罗拉手机没有用多久就这样没了。 “算了,不用找了,振华,估计是丢了,明天就是星期天,我和你一起去再买一个手机吧。” 很快金振华便有了一只新的摩托罗拉手机,这一次他也买了一个手机套别在自己的裤腰带上,以免再把手机给丢了,因为之前他总以为像自己的老丈人那样裤腰带上别个手机是很土的,可是这次手机的丢失多半是他把手机放在裤子上的那只斜插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机给掉了。 大家似乎已经淡忘了这件事的时候,孙荣平这天在厨房间准备着晚饭了,她将米下锅以后,便坐到灶哈里生活烧饭了。她点燃了引火草以后便将烧着了的草火塞进了灶膛里,打开鼓风机,准备将几根木棍塞进去,但那几根木棍横七竖八的叉在了一起,抽出来很是费劲的。 她觉得该将这灶哈整理一下的,便随手简单地先将地上几块短木头先塞进了灶膛让火生起来,她站起来一根一根地抽着木棍,准备把它们放在一边码整齐,但是有几根被叉在了那张低矮的烧火凳下面了,她便将那烧火凳拿起来放到灶哈外面再整理的。 正在她附身准备将刚才放那矮小的灶哈凳的位置先清理一下的时候,她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那柴草碎屑里趟着的不是千寻万寻寻不到的摩托罗拉手机吗?这手机竟然在灶哈里,难怪找遍了都找不到的。 孙荣平想起来那一天也是她让金振华在灶哈里帮她烧火,她在灶上炒了几个菜,估计这手机一定是金振华坐在矮小的烧火凳上,那裤袋刚好斜对着凳子后面,手机便从袋子里滑出来掉在了凳子底下,等到想起这手机的时候,已经忘了到这里来找一下的。 东西失而复得让孙荣平很是开心,但是金振华已经又买了新手机,这手机似乎是多余了,自己也没用的,还是等金振华回来以后问问他再说吧。 回家吃晚饭的金振华一走进家门,孙荣平便高兴地对他说道:“振华,我今天捡了一大笔大钱。” “什么一大笔大钱?那你有没还给人家?” “还不了了,人家钱已经有了,估计这钱也没用了。” “真的假的,人家自己的钱怎么可能会没用的,你到底捡到了多少钱,该还的还是赶紧去还掉吧,人家心里可急着呢!” 孙荣平见金振华那有点急的样子,便将手机递给了他:“喏,捡到的就是这笔钱,你说怎么还?人家还要不要了?” 金振华认出那是自己丢失的摩托罗拉手机,惊喜地叫道:“呀,怎么让你给找回来了?你哪里找到的手机?我们找了那么多遍了,都没找到,今天怎么自己跑出来让你捡到了。” “灶哈里,我们都想不到的地方,我整理灶哈的柴火才看到的。” “哦,那一定是我在灶哈里烧火的时候掉的,对,是丢失的那一天我进过灶哈烧火的,我想起来了,唉,我们偏偏不会去灶哈里找的。”金振华似乎也想起了手机丢失的那一天他烧过柴火的。 金振华微笑着问孙荣平:“手机找到了总是高兴的事,只是我现在已经有了一只新手机了,这手机也没用了,你说该怎么处理这手机呢?” 孙荣平说道:“这事我也正想问你呢?这手机找到了也没用的,我也用不着的,阿爹也有自己的手机了。” “说起你阿爹已经有手机了,我倒想到了你阿哥还没手机,要不这手机给他去用吧,他现在有时也在参与厂里的一些业务谈判的,也该有个手机的,这样到时候走出去了也联系的上。” 孙荣平点点头说道:“嗯,我也觉得该给我哥,这手机对他倒还是有用处的,那等下去吃了晚饭把充电线这些都带上,我们一起去我妈家把手机给我哥送去。” 孙荣然做梦也没想到他会在新世纪到来之前居然会拥有一只自己的手机,当金振华把那只失而复得的摩托罗拉手机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他有说不出的兴奋和高兴了。这让他在学校里成了第一个拥有手机的普通老师,尽管电话不多,但这让他有多长脸的,他也终于可以将那台bp机放在一边不用了。 “阿哥,你自己去办个手机号码吧,这手机可还是和新的一样,你可以使用的。”孙荣平对孙荣然说道。 孙荣然说道:“嗯,这手机可是很不错的,我知道的,这下子我们家里有了三部手机,以后也不用担心有事联系不上了,就是也该给你们钱的。” 金振华连忙摆着手说道:“我们怎么会要你钱呢,再说了,这手机本来就是丢失了,只是运气好又捡了回来,本来和我就无缘的,反正放着也没用,你尽管拿去用好了,再说了厂里现在有些事你也能派上用场的。” 一旁喝着茶的孙继刚也对孙荣然说道:“好了,荣然,振华这手机反正也放着是多余了,你就拿着去用吧,钱的事你也不必放心上的,他也不可能会要你的钱。只是你以后也要小心别把手机给弄丢的,毕竟也是几千块钱的东西。” 其实孙继刚心里也有数的,这女婿肯定不会收钱,但对金振华可以用另外渠道给他一点补偿的,比如让他在自己厂里办他的厂子,什么租费这些都孙继刚去承担,女婿和儿子都一样,这些细账也算不了那么多的,只有自己这个当爹的心里有数就行。 眼下自己的儿子女婿都很争气的,也很团结的,这让孙继刚心里比赚多少钱都舒服开心的,孙荣然还是有做哥的范,对阿妹妹夫他们都很照顾着的,这也许是自己和阿姐孙继芳两人给了孙荣然两兄妹树了个榜样。现在孙继芳一家已经彻底不用自己去多的照顾和守护了,外甥做了通讯公司的工程队长,收入也不低,这让他现在也不用再担心了。 现在唯一让自己操心和烦闷的就是褚鸿英对自己的母亲总是嫌弃,连带着对来看望自己母亲的阿姐孙继芳也很是不满,总是说孙荣然祖母在孙继芳那儿说她的坏话,也是因为孙继芳在那儿挑拨的。但孙继刚知道自己的阿姐不是那种人,自己和母亲阿姐三个人相依为命的,他无法容忍自己的阿姐上门来看母亲都像做贼一样的,但他又怕褚鸿英的无理哭闹让家里不安宁,现在孙子又这么可爱的,阿姐孙继芳的孙女也在上幼儿园了,两家都很安耽的,他只能郁闷着,让自己的阿姐和老母亲受着那份委屈了。有时他真的忍不住想流泪,他心疼自己的老母亲又舍不得自己的阿姐受那种窝囊气。 但是孙继芳却总是暗地里劝说孙继刚不要为了她而让自己的家里弄得鸡飞狗跳的,老母亲这边她会想法过来看看的,把换洗下来的衣服带回自己家去洗干净再带过来的,她只要自己的阿弟一家都能开心过日子就好,老母亲已经八十多了,活着也是有日子的,千万不要因为一个老人而弄出大声响来,全家都很没面子的。 孙继刚只能忍着,但他的心里总是闷闷不乐的,好在孙荣然的老婆金舒薇也很会照顾孙荣然的祖母,时不时地给老人擦身端菜的,这让自己也能缓一口气的。 现在看着孙荣然和孙荣平兄妹俩也是那么亲密无间,相互守望着,这让孙继刚更是心里感到高兴,他看到了自己和孙继芳的影子。他们亲热总是好事,但他们的亲热却从没能给褚鸿英一点触动的。 孙荣然现在有了手机,感觉这个过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有种踌躇满志的感觉,这以后他也能随时随地掏出手机,在别人艳羡的眼光中,淡定优雅地接打电话了。有时甚至还能接听到儿子孙思远在家里人的帮助下拨打过来的电话:“喂,爸爸,我是思远,你回来吃饭了吗?” 他感觉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这个年让他感受到了一切都在变,在进入现代化的新世纪,他和父亲孙继刚一样都对这新世纪充满了期望和憧憬,这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年三十的烟花是买了最大的,也是最好的了,在那天空中绽放的烟花是他们的好日子,好生活! 第174章 新世纪梦想 年一过,整个世界便又从休假中醒了过来,到处都是工厂里的隆隆机器声,马路上的汽车滴滴喇叭声,市场上的嘈杂吆喝声。每一个人都铆足了劲的在干,准备在这跨世纪的初始之年给自己挣回一个光明的未来。 现在也的确碰上了好时光,只要你有能耐,有脑子,肯吃苦,就一定能让自己在这个市场经济的社会中挣得一份体面的生活。 杨家墩村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么想的,连孙荣然那残疾了的堂哥孙荣晖也在策划自己的宏图伟业了。 孙荣晖自从下半身残疾以后,小便大便都是靠挂在身上的一只塑料袋子里的,整天只能摇着轮椅车出行的了。按照浙二医院医生的说法,孙荣晖顶多只有一年多的生命,但是孙荣晖这个人天生的乐观,尽管每天都是由自己的老婆来玉莲抱到车子上的,但他依然还是整天嘻嘻哈哈的出去和人赌博,他也没什么职业好干了,连抓赌的派出所警察也都拿他没办法的,尽管也把他抓去派出所过,但一会儿要拉屎一会儿要撒尿的,还得让派出所民警到他家里来给他拿尿不湿的,最后只能对他所谓的训诫一番便用警车把他送回家了。 身体残疾成了孙荣晖赌博的最大资本,他可以有恃无恐的和人家聚赌,麻将,扑克,骰子,小九样样都来。而且他也精于此道了,甚至连家里的开支都依靠这赌博了。 孙荣然的堂嫂来玉莲这几年来过得很苦,只要孙荣晖一不顺心就会将家里的东西砸的稀巴烂,甚至还会对她殴打,但来玉莲都没还手,也不还嘴的,她知道嫁鸡随鸡的,为了女儿,她也宁可这样忍着过日子了,毕竟这孙荣晖到底能活多久也不知道的,她的贤惠是整个村庄找不出第二个了。 前几年因为孙荣晖的小便不下来,来玉莲送他去浙二医院看医生,找到了当年给他动手术的医生,那医生很是吃惊,因为在医生的心中,孙荣晖早该不在人世了。他很惊奇地问孙荣晖这些年在干什么的,孙荣晖很是玩世不恭地告诉他,不是麻将就是扑克,每天如此。 医生赶紧让他继续去干这个,因为也许这个才让孙荣晖忘记了一切,创造了这生命的奇迹。 医生的话更是孙荣晖参与大大小小赌博的尚方宝剑了,他已经纯粹靠赌博来延长生命和养活家人了。 每年的正月放假往往是村上那些赌博爱好者名正言顺的聚赌日子,这自然是孙荣晖的好机会了,他机会夜以达旦地战斗在赌博战线,当然对于他这位久经赌场磨炼的老手来说,自然是输少赢多的,这个正月下来竟然弄到五六万的了。他觉得自己有了这笔巨额财富了,应该想法去干点正事了。 孙荣晖知道村里的那个以前给村民们碾米的碾米站现在因为全村没有一块水稻田,也没一个种田人而废弃了,村里现在正在考虑把它给卖了。 这个碾米站的位置还是很好的,就在西江塘的北面,南面是杨家墩的村委,可以用来做店面房的。 孙荣晖便摇着轮椅车去了村里,现在的村书记是孙荣然的一位远房的堂表叔杨祖欢,还是很有人情味,也很替老百姓们着想的,所以在村里还是很有威望的。 “祖欢叔,村里那个碾米站没人要,你们就把他卖给我吧,就当照顾我这个残疾人了。”孙荣晖和杨祖欢年龄差不多,所以也没什么隔阂的,尽管因为孙继刚家的关系而称呼杨祖欢一声叔的,但讲话却是小伙伴的语气。 “荣晖,你要的话倒的确是给优先照顾你的,只是现在要的人也很多,这样好了,你想法去把钱准备好,到时候我就说你都是现金付掉了,人家也拿不出那笔钱,只能作罢的。”杨祖欢也知道孙荣晖靠赌博吃饭的,或许钱对孙荣晖这种赌博的人来讲只是个数字,不会弄不到钱的。 杨祖欢的想法应该是对的,孙荣晖也的确是因为有了那么一笔钱才敢来问的。 “那总共要多少钱?你给个数,我去准备。” “荣晖,本来村里打算是十万出让的,既然你来说了,我可以想法在村委会上给做通工作的,就给你便宜点,八万好了。毕竟你也是我们村里应该照顾的对象,给你低一点的价格也没有人敢提出反对意见的。” “那行,祖欢叔,我想法明天去把钱给拿过来,你们也千万不能给别人的。” 孙荣晖高兴地摇着轮椅往家赶了,他心里在盘算着把这碾米站改造成一家超市,让自己的老婆女儿在这边管管,一年弄个几万块钱应该也是有的弄的,这样的话,老婆女儿也都有了靠傍,不用担心今后的日子了,毕竟自己的赌博只是风雨飘摇的事。想到赌博,他突然想到自己现在手头只有那赢来的五六万块钱,离那个八万块还差那么两三万块钱的,看来还是得去赌场捞一把,想法把这八万块给凑齐了。 孙荣晖心里想着美事,路上摇着轮椅车也特别轻快,他突然看到孙继刚抱着孙子孙思远在路边给他买东西,便按捺不住激动赶紧把车摇上去,对孙继刚喊道:“叔,你在给思远买东西啊。” 所有的堂叔中,孙荣晖最敬重的就是孙继刚,一个是因为这位叔和他曾经一个大墙门,每次家里吵架,父母作势要打他,都是这位叔给护着的,另一个原因是这位叔和他一样残疾了,却依然靠自己的本领在谋生的,尽管他知道自己的表弟吴晨阳当年把这位叔给逼着去自己办厂,他有点看不起自己的那位表弟,至少也该让这位叔在厂里有个岗位的,好在这位叔也不是那种戚戚小人,自己能够闯出这么一片天地来。 孙继刚见是自己的侄子孙荣晖,便赶紧转身向他招呼道:“荣晖,你去哪儿了?” “叔,我去了一趟村里,想把那个碾米站给买下来,和祖欢叔去说了一声。” “哦,荣晖,好事啊,你是得给玉莲她们准备点事让她们能够干干的,她们心里也踏实,你每天这样赌来赌去的,让她们心里也担忧,既要担忧你身体,又要担忧你的输赢,你把碾米站买下来了也好,你以后也不用这样去辛苦赌博了。” “哎,叔,你的话是对的,我得听,可眼下我这种废物也只有靠赌博才有饭吃了,叔,我会听你的。” “对了,荣晖,村里同意你买那个碾米站吗?” “叔,祖欢叔答应我了,说让我赶紧去筹钱,尽快交掉,省得人家来抢。” “哦,那倒好的,荣晖,要多少钱?” “八万,叔,我这就回去筹钱。” “荣晖,钱不够,我们可以想办法的,你到时和我说一声。” 孙荣晖摇着轮椅便准备走了,“叔,没事,钱我有的,我会弄好的,我现在手上就有五六万的。” “荣晖,那缺的这部分我想法给你解决,你不要再去赌博场上弄钱了。” 孙荣晖偏偏也是一个不愿求靠于人的家伙,他听到孙继刚那么说,已经很快地摇着轮椅车走了,边走边向孙继刚喊道:“叔,我走了,没事的,我能凑齐八万块钱的。” 这一晚孙荣晖在赌场上是杀的天昏地暗,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似乎有点霉运罩顶,一下子就输了一万多,他不甘心就此离去,本来想来捞两三万的,结果反倒是让这缺口越来越大了,口袋里还有四万多的本,还有机会翻盘的,他也必须要翻盘。 那个骰子的声音似乎在叫喊他快点下注,下大点,或许就一击而就了。孙荣晖的赌注也的确随着这清脆的骰子声和边上吆五喝六的吼声而越来越大,可是每一次却依然还是被人给吃了。 孙荣然的眼睛已经通红,天色也快要亮了,他手里的钱只剩下几千块了,反正这钱是赢来的,今天若再不赢回来,这几千块钱也不可能把那个碾米站给买下来的了,干脆还是孤注一掷,继续在赌桌上搏一把算了。 孙荣晖将自己的轮椅挪了挪,他感觉是这个位置的风水有问题的,将两千块钱往桌子上狠狠地甩了下去,再用握着拳头的手在那两千元上面使劲地敲了几下,嘴里喊着:“看这里,看这里!” 然后他又使劲地搓起了自己的双手,那手心里似乎有点汗,或许就是这点汗让那骰子在碗里转动不灵了,总是拖泥带水的转不出大点子的,他得用自己双手搓出来的热把这潮湿给烘干,但是毕竟还是不够温度的,便又将掷骰子的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确定那只手已经没有一点水分的时候,便去碗里抓起了骰子,将手抬得很高,嘴里喊着:“豹子,四五六,来一把。” 随着那骰子仓朗朗的一声,三颗骰子在碗里面不停的转着,他一个劲地轻轻敲着桌子喊道:“豹子,豹子,豹子。” 等三颗骰子停了下来静静的躺在碗底,他便张大自己通红的眼睛瞄了一眼,却是那最要命的猪尾巴“一二三”。孙荣晖一句话也没说,把两千块钱往那坐庄的人扔了过去,这种骰子的点数简直就是自杀的,根本不用庄家回掷点数来比大小的了。 钱只剩五千了,孙荣晖依然还是不想走人,反正这五千也不够买碾米站的一只角了,还不如扔在赌场上算了。 天终于亮了,孙荣晖的钱袋也彻底空了,他只能垂头丧气地摇着轮椅车回家睡觉去了,那个碾米站只是他梦里的东西了。 人不能贪心,如果有贪心往往会被这贪心给反噬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不该去用一种不正当的手段获取,即使让你获取到了也迟早是要还出去的。可这些道道又有多少人能够参透了,会见好就收的,那些钱财名利就如鱼饵一步一步钓你入瓮,最后彻底输掉人生。 好在孙荣晖也是看得开的人,他对于这种赌场上的钱进进出出已经早已习惯了,只是觉得那个碾米站命中注定不是他的,所以他也想得通,不会因为输掉了那五六万元而戚戚不已的,他依然摇着轮椅和人说说笑笑过着之前的生活。 见到孙继刚的时候,他还是笑着对孙继刚说道:“叔,那碾米站不买了,买了我怕也迟早不是我的,你看我准备好的钱一下去又没了,只能说明那碾米站命中注定不是我的,所以这事就不去想了,我还是干我的,这以后啊,不再去做这种梦了。” “你这孩子,赌博终究不是长久的事啊,滑进一万,滑出讨饭的,你为啥就不肯听叔的一句劝的,现在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别人把这碾米站给倒腾去了,本来多好的事!”孙继刚有点可惜的说道。 孙荣晖却是一脸的无所谓:“叔,不说这事了,我这人的命可能就是这样的,不会有这种财产的,我只要把老婆孩子养活就行了。” 孙继刚也没啥好说了,只是劝慰孙荣晖多注意自己的身体,赌博也累人的。他心里很可惜这个堂侄子,但眼下也的确没有法子找到让孙荣晖能干的事了,而且按孙荣晖的脾气,也不愿意受人节制和束缚的。 不仅孙荣晖会有这种蓝图的梦想,每个人都会有这种赶上好时代后的美好愿景。虞文昊这段日子也在想着一个更加高远的计划,一次同学会让他结识了一位久未谋面在京城工作的老同学,据说这老同学可是在京城颇有路子的,人生过得很是体面了,他从内部知道国家正在努力申办08年的奥运会,而且据内部人士讲这次申奥应该会成功的。 虞文昊对这位久未谋面的老同学自然很是高看的了,而那老同学也自然喜欢结交虞文昊这种腰缠万贯的人士了,两个人因为这一次同学会便走得很热络了。 这天虞文昊请老同学在饭店吃饭,老同学酒足饭饱后很神秘地问虞文昊:“文昊,你有没想过要去京城闯出一番事业来?” “咋不想的,可在京城也得有路子啊,还有去那里能干什么行当的,这一切我可都是空白啊,也只有你这老同学拉兄弟一把可能还有机会的。” “机会可是有的,就看你感不感兴趣了,还有有没有破釜沉舟的魄力了。” 虞文昊笑着说道:“董爱国,我和你是什么关系,你也知道我这人的脾性,只要有机会,我自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努力抓住的,你也别卖关子了,老实告诉我吧,有啥行当能让我腾飞的,老同学了,不要这样欲言又止的样子。” 那个叫董爱国的老同学便摇头晃脑的说道:“我不是和你说过那奥运会十有八九会申办成功了吗?现在就是得抓住这奥运会的事想法去参与跟奥运会搭边的事干干,就一定能财源滚滚的。” “你的话没错,可怎么去找那些和奥运搭边的事干呢?我这只有做塑粉的,又没啥和这奥运有丝毫关系的。” “哈哈哈,你这虞文昊,商场混得也是很不错的人了,就没想到别的一种活法了吗?”董同学大笑起来,“实话和你说吧,其实有一桩事和你的这个塑粉行业可很是搭边呢。’” 虞文昊听董爱国那么一说,不禁兴致一下子高了许多,赶紧问道:“你说给我听听看,什么事情和我这塑粉行业有关系了。” 董爱国这时敲敲自己带来的那只已经快要喝干了茶水黏满了茶垢的玻璃杯向一旁的女服务员喊道:“服务员,给我倒点水。” 然后他又将身子往虞文昊那边扭上去凑到虞文昊的耳边神秘兮兮的说道:“文昊,就是这水的问题和你这塑粉行业有关。” 虞文昊被他那神秘兮兮的话弄得更是懵懂不清了,这塑粉怎么和这水扯上关系了,他向董爱国拍了下肩膀说道:“你快言快语点,我可真是服了你了,讲点事还和水啊,塑粉啊都扯上关系了。” 服务员已经将董爱国那只满是茶垢的玻璃杯倒满了水,董爱国微微地啜了一小口含在嘴里一会儿后便咽了下去,不急不缓地说道:“你啊,还是看不懂我的意思,你看看我的水杯,这黄黄的一层水垢,怎么来的?还不是水不干净弄的。所以啊,奥运要开,首当其冲要环保要安全,包括我们喝的水。这水可是最重要的东西,你没看到那些抗战片中,总是在井水里下毒或是河里下毒来控制对方的。所以我们的奥运会要开,水可是得首先关注的,要干净安全。” 虞文昊似乎在听一堂大课了,他在等待着董爱国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信息,他依然还是不解的问着:“你说了一大通的话,全是关于水的事,就算你说的对吧,可这又和我这行业扯得上什么关系呢?” “哈哈哈,和你关系大着呢,你想想我这水杯有这么多的水垢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我们京城的水质很是不行,水质不行若是国际奥委会来考察那就肯定不行的,这我可是有内部消息的,所以上层奥申委和京城市政府准备下决心将全城的自来水管彻底都进行改造达标迎接国际奥委会的考察和检测。原先用的都是镀锌劳动管,时间长了这些管子里面早就生锈了,所以那水就不干净了。” 董爱国见虞文昊听得津津有味很有兴趣,便停了下来喝了口水继续说道:“现在我有那边的一位专家朋友说可以用内壁环保塑粉喷涂的镀锌管子来更换所有的老管子,你想想如果你能生产出这些环保塑粉,然后用在这些镀锌管的喷涂中会是怎么大的一笔生意,整个京城的管道改造可得都向你要的啊!” 多么诱人的一笔大生意,市场是如此的广阔,前景是多么的光明,这种生意若是能攀上,何愁财源不滚滚来的!这让虞文昊有点坐不住了,他可得抓住董爱国这条线的,哪怕分一杯羹也能让自己盆满钵满的! 第175章 甜蜜的希望 “环保塑粉并不是难事,爱国,这产品我们给人一直也在做的,而且还是出口的呢,老外要的咖啡磨粉机上的塑粉可都是食品级的,老外能用的,说明我们的产品肯定也能达标的。这事我想没问题,就是如果要参与这个事情,还是要你老兄帮忙的,我可以和你一起合作的,你拿干股好了,只要生意能成。”虞文昊倒是直肠子一下子把这话题都摊开了,他对这桩生意实在是太有兴趣了。 “文昊,既然你能够生产这塑粉,那这事应该没问题,至于股份嘛你给我多少就多少,我可是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帮帮忙了,我自然会尽力去通过内部帮你拿下这笔业务的,而且我可以实话告诉你,这业务还一定能拿下来,因为主管这事的可是我铁哥们,他一句话的事情,不是我吹牛,毕竟我在京城官场上也混多长时间了。”董爱国有点炫耀似的说道。 虞文昊点点头:“那是自然,我知道你老兄有门路的,才和你合作的呢,反正我给你一半的干股,事都由我来做,上面的路子归你去走通,咱们哥俩从此就是一条绳子上了,好歹都得捆在一起了。” “好了,文昊,兄弟既然这么说了,我再不尽力也是说不过去了,只是你眼下得把这边的摊子给收拾了,我那边给你尽快去找好厂房,尽快让你能够投入生产的。” “行,爱国,我这边的厂也可以把它给出售了,到时准备好资金到北京成立新公司立刻能投入生产的。” “我可跟你说,文昊,我们在那边可不是单单只开一个塑粉厂的,我们得自己生产塑粉,并且配套一个自来水管喷塑厂的,这样我们才可以垄断这个水管市场的,否则又会引起竞争弄得价格很低了,只有我们自己生产才会有很大的利润空间。” 虞文昊已经被董爱国的这种京城关系给弄的服服帖帖了,对他说的话已经百般信赖了,“一切都听你的吧,爱国,你觉得这厂总共投资要多少的?” “这投资我想你应该也心里有个数的吧,你塑粉厂投资要多少?一百万够不够?那钢管厂的喷涂设备投资我估计一百万也差不多了,当然去钢管厂买入钢管的流动资金那是没有底数的,你一百万也可以,两百万也可以,无非就是多进点少进点的事,到时工程款我们可以想法先让它进来,钢管厂那边可以欠一部分,我想再弄个一百万流动资金也已经绰绰有余了。你觉得呢?文昊。” “是的,三百万应该足够了,我想法把这边的塑粉厂转让掉,凑上我原先有的存款,应该能够拿出三百万的,资金不是问题的,就是那边的生产场地和业务都得需要你去落实了,我这边等你消息,你那边一落实我便赶紧北上和你汇合一起搞这个事情。” 两个人很快分头各自去准备筹建京城办厂的事了,虞文昊电话通知了彭金海和孙继刚两人,他想在把塑粉厂转让前和他们一起聚一下吃顿饭,也顺便把自己打算卖掉塑粉厂去京城发展的事和他们说一下。 三个人在古河镇的江边一家叫乐群的农家饭店吃晚饭,因为江边这一带很多的这些农家小饭店以农家土特产和江里的江鲜作为卖点招徕四方客人的,江那边的城里人也知道这边能吃到正宗的江鱼江蟹之类的江货,所以很多人会跨过大桥到这里来用餐。 “继刚哥,我打算将我的塑粉厂给卖了,回笼资金去京城发展。”虞文昊一边往彭金海的酒杯里倒酒,一边对滴酒不沾看着他们两人喝酒的孙继刚说道。 孙继刚一听到虞文昊的这个话,不禁有点惊愕:“文昊弟,你咋会突然之间有这个想法的?那塑粉厂不是办得好好的,生意人脉都已经很旺盛了,这么好的形势,把它卖了有多可惜的。” 彭金海也在一旁说道:“继刚哥,我也很奇怪阿昊怎么会把塑粉厂给卖掉的,我也一直劝他不要把这么好的厂给卖掉。” 虞文昊微笑着说道:“阿海,继刚哥,我总想让自己的事业再上一步的,现在一年顶多也只有四五十万的收益,我总想搞个大的,有时机会来了,我觉得应该要能够舍弃原来的,去抓住这机会的。你们想想奥运会若一旦申办成功,这里面的商机会有多大,我们在杭城是体会不到举办地京城那里的气氛的,我觉得我哪怕不成功,去嗅一嗅这暗藏的奥运商机气息也是好的。” 孙继刚担忧地说道:“可是文昊弟,你这样孤身一人去京城闯荡,我们还是替你很担心的,毕竟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做事可没有我们这里方便的了,到时候真的是没人能帮下你的。” 虞文昊哈哈大笑着:“继刚哥,你别老把我想成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木讷小孩了啊,我现在可是也经历了很多,在这商海里也折腾了很长时间了,知道一些进退和利害的。你替我担心,我也明白,你做哥的总是不放心小弟的。没事,继刚哥,我在京城有我的老同学给我撑着,这次去也是他给我去找好厂房,拉好关系,两个合伙一起搞的。” 孙继刚向彭金海望去,眼睛里在探询虞文昊的老同学是不是也是彭金海的老同学,尽管他没有说,但彭金海看懂了这个意思,便说道:“阿昊,我和你是初中同学,同在一个城市从没有分开很久的,大家彼此都了解底细的,你那位同学我知道是你的高中同学,但自从他在京城谋事以后,好像你们有二十多年没见面了吧,你又怎么知道他现在的底细呢,可别被人忽悠了。” 虞文昊却摇着头说道:“哎,你们多虑了,我这同学现在可是政府部门的人,他老婆可是有高层领导背景的,我他家也去过,那底细我可一清二楚的,人家在上面可是很有路子的,不知道我们有多少高中同学都想和他攀上关系的呢,他和我高中时就因为也是很要好的,才会给我一点机会的。我不能荒废了这些人脉的,毕竟借船出海才能让自己走得更远更广阔的天地。” “文昊弟,那你去京城干什么行业呢?能和我们说说吗?” “哥,我老同学从内部得到消息就是全京城的饮水管道为了迎接国际奥委会的考察必须全部进行管道水改,改成环保安全的饮水管道,因为原先的这种镀锌劳动管都已经生锈了,有些水龙头放出来很长时间还是一片铁锈的,所以先得把水管改成内壁用环保塑粉包裹的镀锌铁管的,这就是我要去做行当,开一家环保塑粉生产厂,同时自己加工自来水管内壁喷涂来给这个水改供货。” “这事听起来真的是有点玄乎的,阿昊,你觉得可能吗,现在具体申奥能否成功都还是个谜啊,怎么会先去弄自来水这个事情的,我总觉得不靠谱。” “咋会不靠谱的,我那同学不会空悬来风地让我去搞这个项目的,他也是有很确切的把握才和我联手的,申奥要成功,饮水安全问题可是首当其冲的啊,这水的问题不解决肯定办不了奥运的,所以这个水改肯定是要先行的,我们也是看到了这其中巨大的商机才决定一起去搞这个的。” 孙继刚见虞文昊那副踌躇满志的样子,只是淡淡地说道:“嗯,文昊弟,我不知道这个项目的真假,我只是从吃我们这行饭的角度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也是吃喷塑这个行业的饭很久了,我就想问你,你觉得管子内壁我们能将塑粉喷涂到吗?我总觉得六米长的管子要在内壁上喷上塑粉几乎是不可能的,就这一点我觉得你真得好好考虑下的。” “继刚哥,你提出这点我也想过,后来去问了一些高级工程师,他们跟我讲了现在有一种很先进的塑粉表面喷涂工艺了,这个工艺其实介于你们喷塑和浸塑这两种工艺之间的,你们喷塑是靠静电让塑粉吸附在金属表面的,而浸塑是将金属工件加热后浸入到塑粉池中让工件自己粘住了塑粉而加工的,我们这个管道内壁的表面塑粉喷涂其实就是先将管子加热,然后将塑粉用高压枪往管子里面吹送,塑粉会在经过管子内壁后因为受热而自动粘附上去的,这就是管子内壁塑粉喷涂的新工艺,你们理解这个做法吗?” 孙继刚和彭金海似乎听懂了这个新工艺的做法,但是他们也都未曾亲眼看到过这种加工工艺,心里自然还是有点感觉悬的,但是对于虞文昊来说,他已经下定决心准备去京城闯出一片天地来了,自然也听不进孙继刚他们的话了。 “文昊弟,你去京城了,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你的,以前有事还能经常得到你的帮助,你走了,我也只能想着你的好了,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忙,只能在这里祝愿你能成功的。” “继刚哥,没事的,我又不是去哪儿,等我在京城立稳了脚跟,到时候请你们过来我这里玩。我走了,有事你也可以和阿海说的,至于那个塑粉厂,我转让给了原先跟着我的小蒋他们,以后你尽管还照旧去那里买塑粉,我交待过他们,不能亏待我哥的,他们不会出幺蛾子的。” 事情也只能这样了,孙继刚只能心里默默地祈祷着虞文昊的事业,他不敢说也不愿说出他心中那份担忧,他觉得虞文昊已经有点当局者迷了,对这件事情已经头脑很热难以拉回来的,有些话只能不说了,但那是自己最好的兄弟啊。 “文昊弟,那在那边一定要好好自己照顾好自己的,南方人到了那边难免水土不服什么的,身体也一定要注意的,在那边只能靠你那位高中同学了。” 三个人的饭量似乎很小,虞文昊和彭金海因为喝酒对吃饭只是一道程序而已了,本来饭量很大的孙继刚却因为知道虞文昊的这个创业计划后有点心里不是滋味而只是敷衍的吃了几口。这顿饭后,也不知道何时能又在一起了。 饭桌上唯一让孙继刚感到高兴的就是彭金海给他带来的消息,那个砂轮机机架今年的全年订单量是五万六千套,基本是每个月有五六个集装箱的,同时也会有和这些砂轮机机架同时配套的那个机械灯数量的。这样算下来今年的产值可是很不小了,这可是孙继刚从不敢想象过的事,现在居然到了这样的产值,他心里既是感激虞文昊又更是有点黯然神伤,但他不想扫了自己这位弟弟的兴致。毕竟是兄弟登山,各自努力的,他这做哥哥的自然还是寄望虞文昊能够事业顺利而发达的。 没过多少日子,虞文昊便携款北上去创业了。这边孙继刚也在厂里开足了马力加班加点地投入了更大的生产,现在厂里因为生产需要一下子招了三十个外地工人,整个厂房的角角落落都很热闹了。 金振华的汽车空调也接到了第二批货的订单,他的机器也又开始运转起来了,每一个人都在忙碌,都充满了希望。更让金振华高兴的是孙荣平的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眼看着这个夏天就能当爸爸了。 褚鸿英也在私下里准备宝宝出生后穿的小棉袄之类催生用的东西了。 孙继刚心里也很开心地在期盼着见到自己的外孙了,他也已经在筹集见到自己外孙第一眼时的大红包了,他私底下对孙荣然说:“荣然,你妹妹如果生了,不管是男是女,我打算给一万的见面礼,这个钱我得准备好的。” 只有这个唯一的妹妹,孙荣然自然也是支持父亲的:“阿爹,可以的,你自己想准备给多少就给多少,我也只有这么一个妹妹,我们该好好守望着她的,她过得好,我们也放心。” “嗯,我也只是现在私底下和你先通声气的,到时候也给你妹妹他们一个惊喜的,就是怕舒薇会不会有想法,眼下看,舒薇还是很懂事也大方的,你也可以暗地里和她说一声我的想法,让她也心里有个数。” “放心好了,阿爹,舒薇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她也在盼望着阿妹早点生让她做上舅妈呢,她也知道我们现在的一切都是你给我们争下来的好日子,她哪里敢有二话的,这你不用担心的。” “荣然,但你说还是得和她说一声的,就说阿爹有这个想法,这也是对她尊重,毕竟她是我们自己家里的人,也该和她通声气的。” “嗯,阿爹,我会和她说的,你放心好了。”孙荣然知道父亲心中的顾虑,明白做父亲的难处,因为村里姑娘阿嫂闹矛盾的事多着了,孙继刚不想让自己的儿媳妇和女儿之间也生出什么嫌隙的,他总想自己的两个孩子们一家都能亲热相处,不分彼此的。 孙荣然又觉得父亲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么几年和金舒薇相处下来,他很清楚金舒薇是一个怎样的人,大方不小气,也很照顾自己妹妹一家,毕竟金振华也是她自己家族的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怎么会因为这些事而和孙荣平她们闹掰呢。 孙荣然将父亲的打算告诉了金舒薇,金舒薇很是高兴。 她却和孙荣然说了自己的想法:“荣然,阿爹已经在准备了就好,我还在想怎么给荣平她们一份见面礼呢,这事我们是得也要有个准备了,眼看着荣平没几个月就要生了,我们若没有准备好到时也难堪的,姆妈已经在准备小孩衣服了,我想去买点小孩用的奶粉,尿不湿什么的,到时都能派上用场。阿爹那一万块见面礼就让他自己给他外孙,我和你做舅舅舅妈的就准备小孩吃的玩的好了。” 孙荣然倒还没有金舒薇的这些想法,现在被她这么一说反倒是自己有点不够格做舅舅了,看来自己也得好好去准备点给小外甥或外甥女的见面礼,好在金舒薇已经有这个打算了,那就让她去准备,自己只是借个名义了。 他笑着对金舒薇打趣道:“舒薇,那这些东西可都要你去买的,我可不大内行的,也不知道小孩子得要什么东西的,反正我和你这舅妈都是一伙的,你给就是我给。” “知道的,但钱你得给我,我会去买,到时可是你舅舅的光彩。”金舒薇向孙荣然作势要钱地伸出手。 “钱我会给你的,你去买好到我这来报销。” 金舒薇便收回手说道:“好啦,都是一家人,我也不怕你不给我钱,我真的买东西不够用了,会向你要的。” 全家人都在等待着新生命的降临,每个人都在为他来到这个世界而高兴地准备着。 第176章 痛苦的失落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孙荣平的肚子似乎大的比一般人要快,她瘦弱的身躯每天累得都是脚也拖不起了,下肢明显肿胀的很厉害,整个人的脸色很是难看,脸庞也有点浮肿,八个月的身孕似乎要比十个月的孕妇肚子还要大。 “看我家荣平的肚子,该不会是双胞胎吧?”每次看到孙荣平来娘家,祖母总是一个人坐在凳子上自言自语,“要是生个一男一女的龙凤胎就好了,现在又不让多生的,男男女女却只能一个了!” 祖母的话也是孙继刚他们心里想的,但他们都没说,他们更担心孙荣平的身子骨。这段时间金振华也开始时常陪孙荣平去镇里的卫生院检查了。 这天下午,他又陪着孙荣平去了卫生院,检查完后两人便到孙继刚家吃晚饭。 “阿爹,今天荣平去卫生院检查,医生说让我们最好去永兴妇保那里再检查一下,她们觉得胎儿情况不是很好,头部有点肿大。” 正在吃饭的孙继刚听金振华这么一说,将手中伸出去夹着的筷子缩了回来,“那医生有没有说别的?” “医生也没说别的什么,就只说让我们去那个大一点的妇保医院再做个更清楚的彩超确定下,也去那边的医生这里咨询下。” 孙荣平什么也没说只顾自己在那吃饭,医生的话让她心里有点担心肚子里的孩子会出什么状况,这可是最讨厌的事。 全家人的心里其实都是咯噔了一下,他们的想法和孙荣平一样,医生的这种话其实是暗示,他们每个人都明白。 见全家人都有点心事重重的闷声吃晚饭了,孙荣平倒开口说话来安慰大家了:“没事的,医生无非就是让我去上一级的妇保做个检查嘛,她们自己的水平有限,才让我再去做个检查确认一下的,应该没事的。” “是的,有时候这里乡镇卫生院的医生拿捏不准,就会让孕妇去大医院做检查的,等去检查后就知道情况了。”金舒薇也宽慰大家的说道。 这个事也只能这样了,一切都等明天的结果了。 第二天一早,金振华便带着孙荣平便去了永兴妇保院做检查了。大医院来检查的人就是多,两人一直到下午两点多才回到家里。 孙荣平这么一天折腾下来,人累得已经不想动了,回到家便躺床上去休息了。 金振华便去厂里忙活了,孙继刚和金舒薇见他回来了,便把他叫到一边打听检查的情况。 “医生检查了,说胎儿的头部的确有点肿大,心跳也是有点过缓。”金振华说道。 孙继刚有点担忧,问道:“那医生有没说该咋办的,如果情况不好,该咋办?他们总有个措施的。” “医生的意思是一个礼拜后再检查一下,他们觉得妊娠期胎儿的头部肿胀和心动过缓的情况也有的,所以要一个礼拜后再复查一下做个对比的。现在只能看情况的,毕竟已经八个月的胎儿了,孕妇也辛苦的,能保则保的。” 金振华的话还是没能让孙继刚彻底安下心来,他依然在担忧着,毕竟自己的家族和金振华的家族没有出生先天有缺陷的孩子,他也看到了大墙门里隔壁自己堂兄孙继明的那几个智残女儿给家庭带来的牵累,他不敢想象这可怕的后果,但他又不能说出来,看着瘦弱的孙荣平好不容易怀了八个月的身孕,他怎能去做主的。 “振华,这事你们要密切注意的,无论你们做什么决定都要考虑仔细了再做的,我的心里也是很担心,孩子若不正常也是父母一世的债。荣平的身体你也要留意的,我知道她的心情肯定也不好的,这一切都只有你们自己在扛了,你要多劝慰她的。” “我知道的,阿爹,我会劝荣平的,现在只能等一个礼拜后再说了,我们也只能听医生的。” 在全家人焦急等待的一周总算过去了,孙荣平的脚已经肿胀的很可怕了,金舒薇也陪着她一起去了永兴妇保,这次医生很明确建议不要这孩子了。这消息让孙荣平一下子沮丧了,她再三问医生如果把孩子生下来会怎样,毕竟是她带在身上的肉啊!医生很直白地告诉她,这孩子多半会智力不行了,因为他的头部已经肿胀的超乎正常了。 孙荣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大门的,她整个人都是被金舒薇和金振华两人搀扶着走出大门的,她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医生的话让她有点要崩溃了。 金舒薇对金振华说道:“振华,要不我们现在赶紧去省妇保再让专家看看,听听她们的意见,我们还是慎重点,即使不要这孩子了,我们也还是去省妇保住院处理比较放心。” 金振华点点头:“嗯,我觉得也还是再去问问看,荣平你也别怕,该怎样就怎样,我们还是听医生的,我们一起去省妇保看下专家吧。” 孙荣平现在只想能找到一个人告诉她这孩子可以保留的,不用担心的,那就是她的最大渴望了,她自然愿意听从金振华和金舒薇的话。 三个人赶到省妇保的时候,专家门诊号早就没了,既然到了这里,金振华还是挂了号让孙荣平看一下医生的。 幸运的是接诊的医生原来就是一位有点上了年龄的老医生了,她看了孙荣平的所有诊断资料,特别是那个b超报告,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唉,可惜了。” 孙荣平从老医生那神态和语气中看到了自己不可能再拥有这孩子了,她终于止不住自己的泪水了。 “别哭,别哭,孩子,这也是很正常的,心情不要坏,对自己身体也不好的,这胎儿不好,我们可以要一个过的,即使我们一定要这孩子也是对他的不负责任,万一生下来是一个脑瘫儿,对他也是一种折磨,对你们更是一种一生的累赘的。更何况现在他的胎心几乎要随时停跳的,我们长痛不如短痛的。你好好调整好心态,调理好身体,来年怀一个健健康康的宝宝不是更好吗?”老医生像慈母一样的劝慰着孙荣平。 “我马上给你办理住院联系单,你今天就住在这里,我尽可能快地给你安排手术,不能再拖了,孩子。”老医生边说着话,边在一旁写住院联系单了,“家属也在,我想问下你们双方家族中有没这种先天性的脑瘫患者或天生智力残疾的?” 金振华和孙荣平都摇了摇头,“医生,我们都是很健康的家族。” “嗯,这可以排除遗传造成的,孩子,你是教书的?”老医生继续和蔼地问道。 “嗯,教书的,也没办法,教小学的,就是累。”孙荣平被这老医生给安抚好了情绪,她也在庆幸自己碰到了一位母亲般的好医生。 “是啊,现在老师真的也挺辛苦的,尤其是你们这种小学老师,现在的孩子可金贵着呢,都是独生子女,一个孩子,七八双眼睛盯着,可都是捧在手里的宝啊,你以后也要注意自己身体,平时不要老坐在办公桌旁的,到时一定要站起来走走锻炼一下的,肚里的宝宝也需要氧气和锻炼的啊,我就怕你坐的时间太长,害了宝宝。” 老医生说着话已经把住院联系单填好了,将单子给了站着的金振华,“你是他老公吧,你现在就去办理住院手续,我这边打个电话到护士站,让她们安排好床位,待会儿你们就直接去住院部住下来。” “好的,谢谢你,何医生,我们这就马上去缴费。”金振华从老医生开好的单子上看到了医生的名字,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他在专家栏看到过这何医生是省内顶尖的妇科专家医生,这次来让他和孙荣平两人也总算舒了口气,毕竟有这位医术精湛,经验丰富的何医生给他们把关,不会出问题,让他们也很是放心的。 金振华回家拿了孙荣平的一些换洗衣服便又回了省妇保。晚饭前,金舒薇回到家把孙荣平住院的事告诉了全家,孙继刚微微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走到外面去抽烟了,他的担心终于还是来了,他现在更担心孙荣平的人,毕竟怀了八个月的身孕,把肚里的小孩给处理掉,对瘦小的女儿来讲会是怎样的磨难! 听到屋里孙荣然在叫:“阿爹,吃饭了。” 孙继刚只能猛抽着烟,将最后几口抽完了才转身走进屋里。 孙荣然便吃饭边对孙继刚说道:“阿爹,我想阿妹动手术的日子还是让舒薇去医院照顾吧,她经过这么一场折腾,心情也不会很好,身子骨也肯定不行的,只有让舒薇去医院照看着点,我们也好放心的。” 孙继刚点点头说道:“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姆妈身体也不是怎么好的,加上家里思远也要她管着的,就只能让舒薇去医院里呆几天了,等荣平出院了再回来。舒薇,你看这样行不行?厂里的事反正这几天让张家芳先暂时帮你看着,振华一个男人在医院也总不是个事,你去医院可以吗?” 抱着孙思远正喂饭的金舒薇答应着:“阿爹,我会去医院的,你们也不用多想的,只要荣平手术顺利,身体能快速恢复就好。” 褚鸿英见孙思远拍打着桌子,便放下碗筷将他抱了过来:“来,宝贝,奶奶给你吃,让妈妈先吃饭,这事也只能让你妈妈去医院照顾你大姑姑了。” 一家人现在只能这样安排来让孙荣平度过眼下的这种难关。 孙荣平的手术还算顺利,让在手术室外等候的金振华,金舒薇,褚鸿英和金振华母亲都舒了口气。医生让他们看到了那个已经失去生命的小孩,白白胖胖的一个男孩,褚鸿英和金振华母亲都站在角落里不忍心地难过而伤心着。 直到孙荣平被推出手术室,她们两人才赶紧走上去叫着孙荣平,孙荣平只是虚弱地应着,她的眼角挂着泪滴。一个即将做母亲的人一下子从喜悦到失落,这种难过也只有做母亲的人才能感受到的。 几天后,孙荣平被接回了自己家里将养身体了。她的同事们都来家里看望她,荣平让金振华的小姨来帮着招待她们,金舒薇也在忙上忙下地帮着张罗。 “荣平,我总觉得走进你们的房间眼睛有点辣辣的难受,鼻子里想打喷嚏,喉咙也难受的。”金舒薇将一碗鸽子汤端给孙荣平时说道。 金舒薇的这句话似乎引来了共鸣,金振华的小姨也说道:“哎,你还别说,我也感觉荣平她们这房间的气味有点不对的,感觉有点胸闷而咽喉难受的。” 这时其他的几位女老师也说道:“是的,我们其实也有感觉的,荣平,你们的房间肯定还有甲醛没有散发干净的,才会让人的眼睛也感到辣辣的,这可是对身体很不好的呢。” 这时大家似乎一下子有点意识到孙荣平的这次怀孕功亏一篑是不是这个原因了。“荣平,我在想肚子里的宝贝会头部肿大肯定是和这甲醛有关的,唉,可惜我们没有留下确切的证据了,否则真的要向这家具厂索赔的。” 甲醛导致怀孕失败而失去肚子里的宝宝一下子成了共识,可是说这些都已经无济于事了,孙荣平也不想再去说这些,因为她也知道,这家具可是自己的父亲给她的爱,她怎么能提这个事而让自己的父亲会自责的。 孙荣平对金舒薇说道:“舒薇,你也别说这事了,家里也不要去说了,这事过去就过去了,我得好好养好身体了。” 金舒薇明白孙荣平的意思,她当然也不会去家里说,她也知道自己的公公的不容易,她怎么忍心让孙继刚也难过的。 “嗯,我不会去说的,但是我在想你们这段时间是不是别再住这里了,还是住到我家去,这个我觉得该和阿爹说一下的,就说你们这房间气味太浓,需要换个环境住的。” 金舒薇的这个建议倒的确是应该考虑的,毕竟这肚子里的孩子心跳失常和头脑肿胀肯定是和这房间有关系的,若是再住着,或许对孙荣平和金振华两个大人都可能会有影响的。 金振华的小姨也对孙荣平劝说道:“荣平,我觉得舒薇的话可是有道理的,你们两夫妻可不能再睡这里了,毕竟甲醛对身体是有很大伤害的,你们现在可能感觉不到,是因为你们年轻,但时间长了还是会有反应的,听说现在的许多白血病患者的得病原由就是和这甲醛有关的。” 其他老师也觉得不住这房间是最好的办法,等房间里的甲醛彻底没了再住回来就行。 孙荣平叹了口气道:“唉,我又要住回娘家去,就是给我哥嫂他们添麻烦了,幸亏嫂子舒薇人好,从不和我们计较的。” 金振华小姨说道:“舒薇这人可是真的很好的,我也一直听振华姆妈说的,会照顾人,也不小气,你有这样的嫂子也是你的福气。你也不用怕给哥嫂添麻烦的,舒薇让你去住你就去住吧。” 金舒薇倒被金振华小姨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她腼腆地微笑道:“我们可担心着荣平的身体,不能再有个闪失了,得好好养好身体,争取再怀过,但若是再住在这个房间,我们可不愿意了。荣平,行的话,今天就想办法搬我家去住。” 小姨便也说道:“是啊,荣平,舒薇已经这样在说了,你还是想法尽快搬过去住的好,振华姆妈这里我呆会也和她说一声。” “如果你现在要搬的话,我们大家都可以帮一下的。”同事中有人说道。 “那可不能劳烦你们的,你们来看我已经不好意思了,小姨,你陪同事们先回去吧,大家都忙的,搬我娘家去住的事我等振华来了也和他说一声,我们自己会弄好的。” 同事们便在孙荣平的催促中回去上班了,孙荣平让金舒薇也回厂里和金振华说一下搬娘家去住的事。 不一会儿,金振华从厂里赶回来。“荣平,舒薇和我讲了我们房间的问题,我想想也可能是这个原因,她让我们搬去她们家住,你看怎样?” “嗯,我想也只能先去我娘家住一段时间了,这房间我们可能是没感觉到,陌生人一来就能感觉到这气味的了,所以这里你到时候还是经常要来开窗通风的,让甲醛彻底挥发掉。舒薇也不会和我们计较住回去的,她也是真心诚意的,所以我们还是住回娘家去。” “那我下午就把你送过去,东西我会来整理好拿过去的,我等下去和阿爹他们也说一声。” “振华,还有个事你可不能跟我阿爹讲的,就是我们孩子的事可能和家具的甲醛有关,就说我住在这个房间心情不好,所以想想还是搬回娘家去一阵子再说了。” “我知道的,这事怎么能怨阿爹他们的,我不会去说这事的,你放心好了。” 夫妻两个商议好了后,金振华便回头去和孙继刚他们说了想搬回去住。孙继刚自然不会不愿意,他也很希望女儿她们都能在一张饭桌上吃饭,一个院子里乘凉的。 “振华,那你先在就赶紧去搬东西吧,这事就这么定了,让荣平也赶紧能从这个事中走出来,调理好心态,让身体尽快恢复的。” 于是金振华便回家先将衣物器具这些慢慢地往孙荣然家搬了,等到所有东西都搬过去了,他便扶着孙荣平下楼,把她也送到了娘家。 第177章 报名学开车 孙荣平和金振华住到了孙家,孙继刚心疼女儿,每天下午都会带着孙思远去江边守候江里打鱼人的小泵船靠上岸来后便去挑渔民们在江里捕获的江鲜,尽管价格有点高,但孙继刚不在乎,他得让孙荣平尽快恢复身体的。 这个时间鳎鱼,鲥鱼、刀鲚、三角鲂、花鲈、鲴鱼、鲻鱼、鲫鱼、江虾正是上市的时节,运气好的日子还能碰上鳗鱼,六月黄江蟹的。孙继刚不会去讨价还价,他只想能抢到这江货让家里人都能尝一口的,因为只要一讨价还价,旁边就会有人很快下手将他看好的江货给买走了,这些人往往是四方赶过来的吃货和饭店的老板们。 时间是治疗伤疤最好的良药,随之日子的过去,孙荣平慢慢调理好了身体,她也不再去惦念这个事了,尤其是现在有自己已经会叫姑妈的侄子黏在身边,她感觉心里很是开心,她一定也会有一个自己可爱的孩子。 孙思远这小家伙现在长得更是胖嘟嘟的结实了,会跑来跑去顽皮地嬉闹了,是全家的开心果,每个人都只要见到他,便什么不愉快的事都会飞到九霄云外了。 只是小孩子总是有时不懂事地摸摸孙荣平的肚子会问孙荣平:“姑姑,你不是要给我生一个小弟弟的吗?怎么还没给我生一个小弟弟?姑姑的肚子都这么小了。” 原先家里人总是不让他跑过去碰撞孙荣平那挺着的大肚子,怕他不知轻重的撞击会把孙荣平肚子里的宝宝给撞坏了,所以每个人都这样和孙思远说的:姑姑肚子里有你的小弟弟呢,你可不能去碰姑姑的,到时候姑姑就会给你生一个可爱的小弟弟。 对于这可爱的小侄子的话,孙荣平也没法生气和伤感的,只能将小家伙搂在怀里笑着和他说道:“姑姑一定给思远生一个可爱的小弟弟好吗?只要思远听话,姑姑一定会给你一个可爱的小弟弟的。” “嗯,姑姑,思远肯定听你的话,我要小弟弟。” “好,咱们说话算数。” “说话算数,拉勾。”孙思远开心地笑着伸出手指要和孙荣平拉勾。 孙荣平便勾住了孙思远的小手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暑假很快就要来了,孙荣然已经在打算这个暑假替父亲在厂里再干点什么了,但孙继刚现在不想让他再在厂里呆着干活,厂里已经都安排的妥当了,而且业务也已经稳定下来了,他心里想着要让荣然去学开车了,这以后说不定会买辆小汽车的,这家里得有个人会开车的。 周五晚饭的时候,孙继刚对孙荣然说道:“荣然,这个暑假你不要再到厂里干活了。” 听到父亲这么说,孙荣然不解地说道:“阿爹,你又要我去外地干活啊,现在厂里这么多活,我想也没必要再去外面干了。” “不是,我是想你能不能趁这个假期把汽车驾驶员的行当给学会了,到时候有个汽车你也可以开一下的。” “阿爹,你说什么?你想让我去学开车?”孙荣然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对学开汽车也是很向往的,小时候在大墙门里看到那装大树来家里的那个汽车驾驶员让他很羡慕的,那个时候他可是第一次摸汽车,再后来和小伙伴们玩耍也总是把那辆板车当汽车在玩耍的,再后来看到汤利松开车的那种潇洒,他也一直梦想着自己能学会开汽车的,现在听到父亲居然让他这个暑假去学汽车驾驶,他有点不相信耳朵了。 孙继刚依然慢慢地说道:“嗯,荣然,现在厂里反正业务也稳定了,职工也够了,你来厂里帮不帮也没关系的,所以这个暑假我想你最好能利用下去学会开车,我想我们早晚会有一辆汽车的,省得到时候有车没人开的。还有你阿妹她们去医院跑来跑去都得央人家的汽车接送的,我在想以后我们自家如果有车了,也省得再叫车了。” 孙继刚的话让家里的所有人都感到很振奋,眼下的生活已经远远改观了许多,更没想到孙继刚居然现在还有了这种连想都不敢想的打算了。孙继刚始终对生活充满着美好的向往,尽管一只脚没了,但他却依然还是有许多憧憬,而这些憧憬却往往都是为自己的子女们在营造着。 金舒薇赶紧对孙荣然说道:“荣然,阿爹让你暑假去学车你就去学嘛,厂里的事有我,你也不要操心太多,就是这段时间天热点,你自己注意点防晒防暑就行。” 孙荣平也说道:“阿哥,你是得去学车了,我们这几个人当中你先去学车,以后我们都还想去学呢!” “那我明天得去找个驾校问下价格,看看现在能否报名了。” 金振华便说道:“不用去远的地方,我们镇上的那个倒闭了的汽车运输公司那里就有个学车的点,好像是新生村的华国贤夫妻在教,他们是夫妻店,不过倒也怪的,他们是老公教小车,老婆却教货车的。” 孙继刚接过话茬道:“货车倒也没必要去学的,荣然,你就报小汽车驾驶学习班吧,明天就去问下情况。” 这顿晚饭让孙荣然吃得很是兴奋,他心头的火被父亲的话点燃了,以至于整晚都在想着学会开车以后自己开车的那种洒脱和风光了。 天一亮他便匆匆忙忙吃了早饭,骑上自行车去那个汽运公司问情况了。 镇办的汽车运输公司前身就是孙荣然那个大墙门里在值班时候睡死过去的堂叔孙继明的原先的单位,肩挑手拉的运输公司在那些老员工的不懈努力下,从板车进化到了汽车,但是自从开放搞活以后,它也最终还是不适应竞争被个体运输户给淘汰了,原先的那些大货车都被承包给了个人,原先给三大厂拉盐拉煤拉东西的业务也都被这些干个体的给蚕食了,现在的运输公司只是被人租来做停车场了,这其中的几间平房被华国贤租来做了他驾驶培训部的办公室,当然他也租了运输公司的一块场地作为他让新学员们练倒车入库的地方。 汽运公司的大门从此就始终敞开着了,因为传达室已经早就人去楼空,老鼠在做窝了。只有传达室相邻的那间平房门上写着几个大字:学车报名,联系电话 华国贤。这间该是华国贤的办公室了。但办公室门还关着,孙荣然来的早了,他只能将车靠在墙边停着,在外面等着了。 办公室外面的地坪上画着很大的几个长方形方框,那几条直线上面竖着几根竹竿,这地坪应该是学员们练车的地方了,因为那地方还停着一辆带篷布可以坐人的大货教练车。 这地坪的外面稀稀拉拉的停着几辆大货车,上面还装着一些货,用雨篷布盖着。这些大货车的对面就是一幢破旧的三楼,几扇破旧的玻璃钢窗已经关不上了,随风不时地一会儿打开,一会儿关上,幸亏这顽皮的风,这些钢窗才没有锈住了,鸟儿们似乎成了这幢大楼的主人,空旷的大楼尽是它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洪亮而回荡着整幢大楼。即使能从办公大楼的大门里进进出出的,它们也宁可从破旧的玻璃窗中穿进穿出,似乎那才是正门。 唉,曾经辉煌一时的一家镇办运输公司最后也没落到了这地步,只留着一副空骨架还在诉说着曾经的光芒。 孙荣然看看表已经快八点了,这教练师傅也该来了,还是在耐心地等一会儿吧,在这空荡荡的地方,他有点心焦。 正在这个时候,一辆北京吉普车开进了大门在那教练车场地上停了下来,车上跳下一个个子中等,皮肤黝黑,上嘴唇留着两撇胡子但相貌端正的四十多岁男人。开车的是一位剪着齐耳短发,个子明显比男人高,但相貌也很不错的女人,她将车开进了练车场那空着的一个长方形格子里后走了过来。 “你怎么说?”那个男人一定是华国贤了,他走到办公室边上掏出钥匙边开着门,边问站在一旁的孙荣然问道。 “师傅,我想学开车,想问问情况。” “哦,进来坐吧,叫什么名字?” “孙荣然。” 这个时候女人也走进了办公室里,她对孙荣然说道:“那你身份证有没带过来?” “哦,身份证没带。” “没事的,下回来把身份证带过来好了,我先把你名字记下,叫什么名字?”女人又问了一次,她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本笔记本准备把孙荣然的名字写下来。 “孙荣然,我想问下你这边学车的费用一共要多少?”孙荣然有点不好意思张口问学费,因为那女人在记他名字了,也应该算是报名了,不能不来的了,此时问学费有点多此一举的味道,但他终究还是得问下的。 “三千五吧,不会贵你的,你可以去周边的教练场问问价格,我们都是驾校规定的学费,不会来贵你一个人的。”华国贤将一杯茶倒满后便坐在办公桌前边喝着茶边对孙荣然说道。 这时门外来了两位和孙荣然年龄差不多的女人,一位穿着朴素,穿着平底的布鞋,一位却打扮的花枝招展,穿着裙子和高跟鞋,手里却拎着一双平底布鞋的女人。 “师傅,今天我们学什么?”她们微笑着向华国贤问道。 “哦,来建芳,施亚茹,你们两个来了,正好有位新来报名的,那就让他跟你们在场地上先练练,看他行不行的。”华国贤说道,“反正你们两位也只来报名了两天,那就和他一起一批吧。” “师傅,我钱没带过来,这就让我上车?”孙荣然觉得自己一旦上了车,那肯定只能在这里学了。 华国贤倒很大度的说道:“钱你明后天也可以带过来的,连同那个身份证一起给我们好了,今天你就先跟着这两位师姐熟悉下车子。对了,忘记问你是学大车还是小车,大车价格可不一样的。” 孙荣然听他这么说着,不禁笑道:“我就学小车的,大车我也不可能去开的,师傅。” “那你现在就跟我来,我先教你认识档位,以及离合器这些的,今天不发动汽车,你先学会敲档。”说着话,华国贤已经领着来建芳和施亚茹往那辆吉普车走去了,孙荣然只能也跟着走过去。 太阳升得已经很高了,吉普车里面的温度很高,华国贤让来建芳和施亚茹坐在后排,让孙荣然坐到了副驾驶位置,然后他打开车门在外面用手指着驾驶员位置的左脚边说道:“看到没有,这个离合器。” 孙荣然他们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华国贤又指着右边的一高一低两个踏板说道,“这个靠近方向盘位置高一点的就是刹车,另外这一个是油门,开车的时候一定要分清楚刹车和油门,千万别踩错了。” 见孙荣然他们毕恭毕敬地听着,并且都点着头表示明白了,华国贤便坐上驾驶员位置拍了下自己的左腿说道:“你们如果要进档位和退档位,记住一定要用左脚踩住这离合器,然后敲档,你们看着,我现在进一档。” 他使劲踩住离合器,然后用右手轻轻将档位拨到了一档,“看到没有,进一档后,我现在在把它给退出来,就必须再踩住离合器,滑出档位,然后往二挡拨,你们听听声音,有没我敲进档的声音。” 三个人仔细地听着,他们听到了那档位杆咔哒咔哒的声音,不时的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华国贤便继续说道:“你们看着,这档位杆n是空档,在空档位置往左靠紧后往上拨就是一档,然后再回到空档后再往左靠紧后往下拨就是二档,不靠紧的往上拨是三档,往下是四档,向右靠紧往下拨就是五档。千万记住向右靠紧往上拨是倒挡,这个要倒车的时候才用到,你们在行驶过程中千万别去做这个动作,否则对汽车的变速箱会有很大的破坏和损伤的。听懂的话,今天你们就先练习敲档位吧。” 施亚茹听华国贤把话说完,便似乎有点厌烦地说道:“师傅我们都已经来了两次了,都是练习这个,能不能加快点进度,我们已经很熟练敲档了。” 华国贤却板着脸说道:“你可别嫌这学习枯燥,我就担心你真的到了车子发动跑起来的时候又没了谱了,手忙脚乱的,档位都摸不清楚了,油门刹车都分不清,等闯大祸了还不如现在耐心点摸熟了这档位和刹车油门,才来两次就这么不耐烦了,那以后你怎么上路开车的,驾驶员一定不能烦躁的。” 施亚茹便伸了伸舌头不再说什么了。华国贤于是走下驾驶位,对孙荣然说道:“喏,孙荣然,你先来试档位,我估计你一定不会比她们两个学得慢的,她们女人就是有时候离合器为啥要踩的道理都不懂的,之前有好多女学员都是这样,离合器不踩都会在那顾自敲档,弄得汽车不时的‘嘎嘎嘎’响,这对变速箱齿轮不知道有多少伤害的。别看来建芳和施亚茹两个比你先来了一两天的,我敢说到时候敲档位肯定也会忘记踩离合器直接在拨档位杆的。” 地坪上的温度不断在升高,华国贤便交待孙荣然他们三个道:“你们三个就在这轮流上车学习敲档位吧,我去办公室喝口茶。” 华国贤走掉了,施亚茹和来建芳便开始抱怨了:“这么热的天,自己去喝茶,让我们在这里摸什么档位,又不让我们实际开一下的。” 接着穿着裙子的施亚茹向孙荣然问道:“哎,你咋也会到这里来学车的,你看看这里学车真的很没劲的,你还没缴费,干嘛不换个地方学呢。” “嘘。”来建芳将手指放在嘴巴上做了个手势让施亚茹别说,她指了指汽车外面。外面是华国贤老婆领着四个男学员往那辆大货教练车走去。 施亚茹伸了伸舌头,用手扪住了自己的嘴巴,等到华国贤老婆坐上那大货车,发动汽车,等学员们都爬上了后面的车斗,便向外面开出去了,她才继续轻轻地说道:“我们两个也才是第三次来这里的,你叫什么名字?” “孙荣然,你呢?” “施亚茹,她叫来建芳。” 孙荣然此时已经将名字和她们的打扮对上号了。三个人很快都熟悉了,施亚茹是开氧气和乙炔等这些气体销售公司的,那个来建芳家里事开那个线切割给人加工模具这些的。孙荣然既是英语老师,家里又开着厂子,这让她们对他又是恭敬又是羡慕的,自然一下子讲话都很讲得来了。 “这么热的天,我下午可不来了,建芳,你还来吗?我觉得也没意思的,等到下次来我们可一定要让师傅教我们开车了。”施亚茹人漂亮,话也很直。 来建芳回答道:“嗯,我也不来了,反正也不急的,我们就慢慢来好了。荣然,你呢?” “我等下午饭后看,行的话,我还是再过来,把钱缴缴掉,把身份证也带来给他们。” 施亚茹看着孙荣然说道:“你不打算换地方了?也好,你在了,我们也熟悉了,三个人一起也热闹的。” “不打算换了,反正价格也差不多的,师傅也差不多的,关键还是要靠自己学的,我感觉这师傅还是行的,今天一来就让我摸这档位了,我还是开心的。” 施亚茹笑了:“你呀,和我们一样,第一天都是很开心,以后怕是要你嫌烦了。” “这有啥好烦的,开车我还是喜欢的,我不怕天热也不怕师傅烦,只要能让我开上汽车,我愿意这样。” 孙荣然的心里的确是很想实现自己的汽车梦,既然现在报名了,他可不会在乎这些。 第178章 考试的趣事 “荣然,今天去报名,情况怎么样?”孙继刚对回家吃午饭的孙荣然问道。 “阿爹,教练师傅让我摸了一上午的档位杆,说上车驾驶前必须先熟悉如何进档退档的。” “那倒是的,任何事都得一步一步来的,不要走还不会走就想跑了,既然你去学开车了,就一定要听师傅讲的。对了,你问了那个学费是多少?” “学费总共三千五,我还没交钱呢,那个师傅就让我先上车了。我想下午就去缴费,其它地方也不用去打听了,估计学费也差不多的,还是这里近点,反正都得花钱,只要师傅肯教就行。” “嗯,你的想法很对,我也赞成你还是就近学车的好,你下午还去吗?” “师傅没说让我不去,我就过去,顺便把钱也缴掉算了。” 金舒薇边吃着饭边说道:“我等下给把存折给你,荣然,你自己去取下。” “好的,我想再一个礼拜,学校就放假了,我可以天天去练车了。” 下午孙荣然便去信用社取了钱后就直接到华国贤那里缴了钱。 “荣然,这本交通法规学习手册你抓紧时间去学一下,我尽快去驾校预约交规考试,到时候我会带你们去中村那边参加考试的。” 华国贤边说着边将一本交通法规学习手册递给了孙荣然。 孙荣然接过学习手册大致翻了一下,“师傅,这考试应该不难的,肯定能通过的。” “你可别觉得简单,只有一个小时的做题目时间,而且要九十分才算通过的,新明村的一个女学员可是考了六次都还没过关呢,上一次就差那么一分啊,八十九分啊,唉,这一次还是得让她和你们一起考了,你应该是文化很高的,你得认真去学下,到时候我想法安排她坐在你旁边,你给她抄下答案,我为了她也真是伤透了脑筋。” 华国贤摇着头有点懊丧地说着,看来他还真的是被这个女学员给弄得束手无策了。 孙荣然赶紧说道:“师傅,这个事到时候看吧,我下个礼拜就开始放暑假了,我想这段时间尽量多来练练车,可以吗?” 华国贤点点头说道:“当然可以的,不过你也不用天天来的,因为还有别的一些学员也要来学车的,他们已经比你快了,一批一批的,他们到了路上实地驾驶学习了,所以有时你来了我们可能都不在场地上了,今天你既然来了,我就索性教下你场地上的一些移库技能,毕竟你还是有文化的,应该学的比上午建芳她们要快的,女学员总是慢,方向感都没的,移库总是辨不清往哪打方向的,每一批都是有那么几个女学员搞不清楚,我都只能让一些男学员帮着在边上指导她们打方向的。现在我也想让你先学会移库入库技能,到时候你可以帮你那几位师姐练练的。” 孙荣然被华国贤的这一番话说得很是兴奋了,今天下午居然能一个人练车而且还打算教他先行一步的,这可是对他莫大的激励了,他得好好练习的,到时候在来建芳和施亚茹她们面前也能嘚瑟一下的。 华国贤便在驾驶室里指导着孙荣然启动汽车。 “你不要一上车就启动汽车,因为老驾驶员一般停车的时候都会把档位拨到一档,拉住手刹再熄火的,所以你上车的时候一定要先用左脚踩住离合器再启动,这样的话不管这档位在空档还是一档都不会让汽车带着负荷启动,否则你一旦启动,汽车就会往前送一下,马上熄火的,因为启动时发动机根本带不动这档位和手刹车的负荷的。” 说着话,他将汽车的档位脱到了空档,用手摇了摇档位杆确认是在空档了,便对孙荣然说道:“当然你也可以先把档位拨到这空档的,不过你的摇动下看看是不是在空档,确认之后你便启动汽车。” 他扭动了车钥匙,汽车被发动了起来,然后他便又踩住离合器将档位送入一档,松开手刹,汽车慢慢地往前挪动。 “现在你可以不用踩油门的,因为我把这怠速调高了,不会熄火,你可以练习下直线前进,然后沿着这直线往后倒车,记住一定要沿着这条直线。”他指了指车窗外那两块水泥地坪连接处人工形成的直线伸缩缝说道,“今天你就先练这个吧,能将车子的车轮开直倒直了,对以后倒车入库移库都有帮助的。” 华国贤停好车,熄火后走下汽车,对孙荣然说道:“喏,你上来试试看。” 孙荣然便和华国贤交换了下位置,坐上驾驶位,按照华国贤所说的踩住离合器启动了汽车,然后拨了下档位杆,确定它在空档后,便又将档位杆往左靠紧后往上拨了下,档位很清楚地进入了一档,然后将手刹松掉了。 华国贤见孙荣然准备起步了,便在一旁说道:“慢慢抬离合器,以后要学会半联动起步,离合器千万不能抬得太快,否则汽车容易熄火,现在我把怠速调高了,你感觉不到抬的快会熄火的。” 随着孙荣然慢慢抬起左脚,吉普车便慢慢向前开动了,他按照华国贤的要求将车子沿着水泥地坪上的那条线把着方向。吉普车慢慢挪到了汽运公司大门口的时候,他便踩住了刹车,汽车开始猛烈的抖动。 “快踩住离合器,把档位拨到空档。”一旁的华国贤赶紧说道。 孙荣然便赶紧踩住离合器,汽车停止了抖动。 “你以后要记住踩下刹车的时候,一定要紧跟着踩下离合器,否则汽车发动机既要拉动车子往前开又要承受那刹车的牵制力,自然动力不够了会抖动而熄火的,你只要碰到过了就会知道了,所以左脚和右脚一定要配合好,同时右手要能迅速拨档换档的,你如果能够熟练配合了,那开车也就学会了。” 孙荣然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 “好吧,你把档位拨到倒档,把车倒回到原来的位置去,注意一定要倒成直线,不要歪歪扭扭的。” 孙荣然便按照华国贤的吩咐做了,汽车慢慢往后挪,但总是要离开或靠近那条直线。 “倒车时可以把头伸到窗外,看着车尾的,转方向盘的手力度不要很大,轻轻转一下,离开了就反方向转一点,靠近那直线了就回一点。对,就这样,慢慢倒回去。” 就这样孙荣然在华国贤的指点下一会儿前进一会儿倒退地来回了几趟,似乎很简单。 午后的太阳让水泥地面的温度急剧上升了,吉普车那密闭的帐篷丝毫不透风的,两个人坐在车里大汗淋漓的。 华国贤说道:“你这回倒回去停一下,我去办公室喝杯茶,你要不也歇一会儿吧。” “没事的,师傅,我还是趁今天我一个人多练会儿车吧。”孙荣然让华国贤下了车去办公室喝茶,他一个人在场地上来回练着这倒开顺开的,他一点没感到枯燥,因为他终于有了自己开汽车的机会。 时间过得很快,太阳也被自己那火热的温度烧烤的有点昏沉沉了,他收起了那咄咄逼人的光芒,开始往汽运公司那围墙角落掉了。 华国贤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有点敬佩孙荣然的这种勤奋的,竟然在整个下午下了一次车去上了下厕所和喝了点水,却一直在吉普车里这样来来回回地练车。 “好了,荣然,今天就练到这里吧,你回去好好看书,我明天就去驾校给你们报名考试的,你也不用来了。” “嗯,我明天也要去学校的,放暑假前的最后一周了,我下周过来练车好了。” “不急的,什么时候过来我会通知你的,我想到时候你和来建芳,施亚茹她们几个女的一起练车好了,人多点也热闹。” 既然华国贤这么说了,孙荣然便也只能等他通知的,他便和华国贤告别了一声骑着自行车回家了。 既然拿到了那本交规学习手册,孙荣然便连夜开始学习了,他必须要一次性通过这个考试的,他觉得如果自己通不过这考试,真的要被华国贤和来建芳她们这些师姐们笑话的,因为自己毕竟也是读过书,久经考场的人了。 过了十来天以后,孙荣然接到了华国贤打来的电话,让他去教练场地那一下,孙荣然便赶紧骑上自行车去了那里。 他看到来建芳和施亚茹也在教练办公室里了,还有一位不认识的,年纪比他大一点的女人。 华国贤见孙荣然到了,便开始说道:“荣然,你来了,好的,你们都到齐了,我就和你们说一下,明天上午七点在我这里集中,记住,七点一定要到这里的,我们七点准时要出发去中村的,因为驾校考试的时间是八点钟,我开过去也要个把小时的,你们千万别迟到,若是迟到了,会害了别人的,所以我们七点就准时开出的,不等人。” 哦,原来是明天就要去中村驾校参加交规考试,这倒也好,反正自己已经把那本书看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早点考掉也省了桩事情,孙荣然心里想着。 “考试位置我都安排好了,其他人我都不担心的,估计大家应该能过的,所以你们只要自己管好自己考试通过就行。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顾苕珍,唉,早知道你会考试这么通不过,我真不该收了你的学车费的,可是连着六次考试不通过了啊。”华国贤说着话向那位年龄大点的女人看去。 原来就是这个女人,是华国贤口中的那位令他懊丧的女人,竟然会考了六次通不过的,这也太不行了,孙荣然的眼光也向那个女人瞟去,这女人似乎也很机灵的嘛,咋会通不过这考试的。 “师傅,你也别怪我,我可真是小学都没毕业的,认不了几个字的,只是我家老公非要我来学车,我也没办法的。”女人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唉,你家阿国也真是的,自己开公司有车有司机的,干嘛非要让你一定也要学会开车的,真是的,几次三番打电话让我收下你,害得我是只能一次一次给你报名考试的。” 听得出,华国贤估计和女人老公是老相识了,推脱不了的事。 “这回我可是给你安排了个位置,很好的位置了,你就坐在他前面。”华国贤指着孙荣然对顾苕珍说道,“他可是大学毕业的,文化高着呢,你在考场里就抄他的答案吧,记住一定要以他的答案为准的,不要自作主张的。” “知道的,师傅,我这次一定抄这位师弟的答案,你放心吧。”顾苕珍说着话,向孙荣然微笑着招呼:“这位师弟,你可一定要让我抄答案的哦,我真的要靠你们才能过关的。” 看来这次交规考试孙荣然的任务还得让顾苕珍确保通过的,孙荣然只能笑笑点点头答应着了。 第二天一早七点不到大家都已经在汽运公司的练车场地上了,因为怕错过了时间,每个人都是很早就过来了,倒是华国贤他们还没到。 顾苕珍走到孙荣然身旁微笑着招呼道:“小师弟,等下你可一定要给我抄答案的哦,我可真的是识不了多少字的,以前家里穷,弟妹多,我爹妈非要我管弟妹们,不让我多读书的,我爹更是说做女儿家的早晚是别人家的,何必费那个钱读什么书!” 孙荣然知道他们这个年龄如果上面有姐姐的,这些姐姐往往为了下面的弟弟妹妹们而成了牺牲品,自己新明村的同学汤利松大姐汤丽新也是因为要抱汤利松而从小没能读书。 顾苕珍的话自然让孙荣然也很有感触了,他心里对顾苕珍充满着同情,便对顾苕珍安慰道:“师姐,你放心好了,我到时候一定会把卷子给你抄的,别太紧张!” 正在孙荣然他们一起商谈着考试的时候,只听见“嘀嘀”几声喇叭响,华国贤的吉普车开进了大门,几个人便赶紧坐上了吉普车出发往中村赶去了。 考试场上的气氛还是紧张的,因为题目量还是比较多的,孙荣然一拿到题目便赶紧做了起来,毕竟有几道交通法规题目还是需要仔细辨别的,他有时也只能慢慢地琢磨下的。 前面的顾苕珍却有点心急,不时地转过身来轻轻地催问孙荣然好了没有。她的催促让孙荣然心里也有点急了,但他又不可能一下子完成的,只能对着急的顾苕珍轻声说道:“你别着急啊,我做好了就给你抄的,你这样不停的催让我也心急火燎的,这题目反而是越做越紧张的。” 时间在不停的过去,顾苕珍依然不时地回头催促着孙荣然,她见孙荣然还有半张卷子的题目没做,她怕留给自己的时间会不够,心里的急让她终于不敢再等着抄答案了,她开始动笔自己做了起来。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试场里已经有人开始交试卷了,顾苕珍更是有些紧张了,她边做着题目边不时转回身看看孙荣然。 好在孙荣然此时也已经做到了最后一道题目,他本想完成试卷后再检查一下的,但前面顾苕珍却一把将他手中的试卷抽了过去抄袭了。 可是顾苕珍发现第一题就和孙荣然的答案不一样,而接下去的题目答案也没一题对得上的,原来是刚才怕时间来不及转身抄孙荣然的答案的时候把答案都往前挪了一题。 顾苕珍这下更有点心慌意乱了,只能拼命的将自己的答案一题一题的使劲用橡皮擦掉后,再写上孙荣然卷子上的答案。 就这样既要擦掉原先的答案又要填上正确的答案,顾苕珍抄袭卷子的速度明显的很慢了。留给她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她的手心里直冒汗,额头上也大滴大滴的掉下汗珠。 考试结束的铃声很快揪人心魄地响了起来,监考老师冷冰冰地要求所有人停下答题的笔把试卷上交。 可怜顾苕珍到此时还有十多道题目没抄好,她被监考老师严厉地呵斥停笔交卷,她只能停下了手里的笔,因为孙荣然也要拿她他的试卷交上去了。 几个人回来的路上,顾苕珍很是垂头丧气的,她知道这一次考试肯定是又没过关了,只能一声不响地坐在车上听着华国贤对她的埋怨。 “唉,顾苕珍啊顾苕珍,你咋回事的,这次总以为给你安排了一个有文化的人在你身旁了,这考试该不会有问题了,肯定能过关了,你却还是来这么一出,这车还怎么学呢!” 孙荣然只能在一旁宽慰顾苕珍:“师姐,还是要靠自己去看点书的,次数多了总能过关的,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我们也不一定都对的,你哪怕全抄我的答案,我若不过关,你不也是没过关的吗?还是靠自己最好!” 来建芳也跟着说道:“大姐,你以后千万别自己做,索性空白着,抄卷就不用这样更改答案了,这样反倒是时间够了。” 顾苕珍只能自怨自艾道:“嗯,说来说去我可能是没有那个学车的命,这回回去我是一定要和我老公说不想学车了。” 施亚茹劝慰道:“大姐,你年龄也不大,车还是要学的,这次不行就再来过嘛,总有一次能过的,我们其实也准备着再来一次呢,谁能保证我们就一次性能成功的呢!” 没过几天考试结果便出来了,一起去考试的四个人果然除了顾苕珍没过关,孙荣然他们三个人都通过了,只不过孙荣然只考了九十二分,还是来建芳和施亚茹两人分数高多了,但不管怎样他们三人能在一起学车了。 第179章 生意两重天 考试一过关,华国贤便让孙荣然和来建芳,施亚茹他们三个人每天都到场地上练习倒车入库和移库了,尽管华国贤都在一些关键位置做了标记,到哪个位置要打方向,到哪个位置又要赶紧回方向的,但是来建芳和施亚茹两人总是打错方向,不是出了线就是碰倒了竹竿,没少挨华国贤的责骂。 孙荣然倒还是弄得清楚方向的,也能及时调整方向盘的,这让华国贤也多了一个助教,这么热的天,他也喜欢呆在办公室里吹电风扇的,有孙荣然在,他也轻松许多。 来建芳和施亚茹自然也愿意孙荣然帮着她们两个一起学倒车移库的,最好华国贤去办公室里呆着,她们厌倦了华国贤的训斥,喜欢孙荣然那种平等而耐心的交流,所以三个人倒是相处的很好,如果孙荣然说哪一天他不过来了,她们两人便也决定都不过来了。 孙继刚厂里的活现在也跟这个夏天的温度一样蹭蹭的往上蹿,每个月都有五个集装箱的砂轮机机架要出货,这让一家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几乎每天傍晚喷塑车间都要加班的,因为五金车间把产品做出来以后,喷塑车间都是最后一道工序,每天要磷化,喷涂,然后包装,几乎是一个礼拜不到就要发一个集装箱。 金舒薇每天都要指挥着一帮人磷化,喷涂,她必须自己抓紧时间去督促职工们加快进度了,包装这一块完全都是张家芳在负责了。现在两边的烘箱都已经彻底每天开起来了,吴永成和朱月华两人都各自带着一帮人做喷涂的活了。 这机架要完成,还有那配套的机械灯具又要完成的,再加上还有像厉建国他们这些零星业务要插进来加工的,整个喷塑车间几乎是从早忙到晚的。 孙继刚心疼职工们在这么热的高温天还要加班加点地赶活,他也会陪着职工们一起干一会儿,每天下午他都会出去买冰棍冷饮让职工们休息间隙吃上几根凉快凉快的,傍晚他又会去外面买好点心带回厂里让每个职工都能吃点充充饥。 职工们也知道孙继刚的不容易,他们倒是劝他不要太辛苦的。 “我有时候也纳闷的,这美国人咋会要这么多的砂轮机的?现在竟然是每个月都要五六个集装箱了。”趁着职工们吃点心休息的时候,孙继刚也会开玩笑着说道。 朱月华也笑着说道:“继刚叔,我想这美国人家里的刀估计总是要每天磨的,他们人大,吃得多,刀也损伤的多。” “继刚叔,你嫌生意多啦,美国人要的越多我们也越好,最好他们每个人都要呢,我们可不嫌多。”张丽娟嘴里点心还在搅拌不过来,也含糊着玩笑道。 孙继刚微笑着说道:“那倒不是,丽娟,我刚开始也很纳闷的,这砂轮机你说厂里要用吧,每个厂也不需要这么多的,家里用吧买一个也能用上几年的,就是想不通美国人咋会要这么多的。后来我问了兴隆公司阿海他们,我才明白了。” 朱月华追问道:“那他们为啥要这么多?” “月华,丽娟你们儿子读初中了,你们要不要给他们买辆自行车上下学用的?”孙继刚没有马上回答,反而向她们反问道。 朱月华笑着说道:“继刚叔,那是自然的,我们两夫妻都要出去干活的,儿子读书自然得给他们买辆新的自行车让他们自己上下学的。” “那就对了嘛,我们以前买辆自行车可是多难,要凭票的哦,还得省吃俭用多少年才能有那么一笔钱买的,我想我当年买凤凰自行车的时候可是借了钱买的,就因为怕票过期了。现在自行车厂家可是多了,也不用票了,每年都还产销两旺的,我开始也以为这自行车市场总要饱满了,自行车厂家可迟早要关门的,可现在一想,不会的,为啥呢,因为每年都有一批新的初中生要去上初中了,他们都可以骑自行车上学了,家里肯定都要给他们买一辆新的自行车的,这自行车厂怎么可能倒闭呢?” 张丽娟便说道:“继刚叔,你说了那么多,这和我们的砂轮机机架忙有什么关系的,你可是扯得太远了。” “哈哈,丽娟说我扯得太远了,其实我说的美国人为啥要买这么多砂轮磨刀机,就是因为美国人的学生每年的新学生就和我们这里的初中生都需要购买一辆自行车一样的,他们的劳动课可是都要教他们如何磨刀具这些技能的,而这磨刀机人手一台,直到用到他们离开学校为止,新来一批就又买一批,这样砂轮机机架才会要这么多的。当然这些我也是听兴隆机械公司彭金海他们说的。”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有这么多的数量。不过对我们来讲,生意好总是好事的,继刚叔,你说是不是?”朱月华在一旁恍然大悟似的说道。 孙继刚点点头笑道:“嗯,我们当然希望生意好点,你们大家辛苦是辛苦点,但有活干总比没活干好的,厂子没生意了,你们这些人靠我这只假肢怎么养活你们的,哈哈。” 改革开放让孙继刚的工厂也有了这种为外国公司生产产品的机会,也彻底改变了他们的生活,所以或多或少人们都从这些对外贸易中获得了收益的,尽管对于朱月华,张丽娟她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来说这些事情似乎和她们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但就是开放以后大家的生活已经改善了很多,这可是她们真真切切感受到的。工厂生意好自然大家都很高兴的,毕竟要找到好的工作还是不容易的,尽管辛苦,但对于吃惯了苦的他们来说,累一点算不了什么,一年下来只要能有那么一笔钱多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包括吴永成和张家芳他们这些外地民工,谁不希望能赚点钱回家的。 就这样说说笑笑中,大家的劳累似乎一下子都跑得无影无踪了,他们吃好点心,便又继续开始加班了,他们每天都是这样,累并快乐着。 现在褚鸿英也知道厂里的忙,所以她也时常会带着孙思远来厂里让孙继刚抱着孙思远去办公室里和张怀德聊天,自己去和张家芳她们一起包装的。 等到职工们吃点心的时候,孙继刚便把孙思远交给褚鸿英让她抱回家去,等在学校里给托管的暑假班孩子们上课的孙荣平放学回来了,便会管着孙思远一起玩耍,而褚鸿英便去烧晚饭。一家人这段时间也是配合得很好的,毕竟生活忙,也没时间再吵闹生气的。 褚鸿英平时还多一个活,就是每周要去自己娘家替褚鸿翔洗下换洗衣服的。褚鸿翔自从上次大姐儿子结婚时走丢过了,心里似乎有了很大的阴影,现在的他不大喜欢出门去溜达了,一天到晚只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房门一步了。 只有看到褚鸿英抱着孙思远在他房间的窗户前闪现的时候,他会兴奋地向窗外含糊其辞地喊着:“思畹,思畹。”他连“思远”的音都发不准,却还不停地拍打着双手,向褚鸿英示意要抱抱自己这位可爱的外孙子了。 “你自己走路都不稳,还总想抱抱思远,我可怕你吓着他呢。”褚鸿英向他责怪道,说着话她抱着孙思远走进了褚鸿翔的房间。 孙思远倒不害怕自己这位舅公,因为他也从这位舅公眼中看出了对他的喜欢。 褚鸿翔没的抱,便手忙脚乱地在掏自己的口袋了,他翻遍了口袋,只有两元钱,他把这两元钱往孙思远的小手里面塞,他觉得这是他送给自己这外孙子最厚重的见面礼。 “思远,舅公给你的,要吗?”褚鸿英对孙思远说道,她以为孙思远可能会嫌弃这舅公的钱而不要的。 孙思远毕竟年龄还小,他连这舅公和自己奶奶的关系都还搞不清楚的,只知道这个人和自己家里是亲人,才不会在乎这钱呢,他只是很自然的拿着钱了。 褚鸿英教他叫褚鸿翔“舅公”,孙思远便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舅公。” 褚鸿翔听到那声“舅公”,高兴的嘴巴都合不上了,口水从他嘴里流了出来,这是他最高兴的时候,他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坐在房里傻傻地看着窗外,等待有人从他窗前走过,更是等待着褚鸿英抱着孙思远来看他的。 大凡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是有感情的,褚鸿翔尽管不会利索的说话,但他也还是有着人的感情,知道痛苦幸福,知道人情冷暖。 金振华现在的汽车空调厂总是做做停停,按照孙继刚的说法,和他一样开的是“开关厂”,有生意了就开工,没生意了就关门。金振华在供货的那家汽车厂因为生产的不是轿车类的,都是中巴乘用车类,所以生产量不是很大,销售一批生产一批。 尽管货已经发出去了几批,但货款还一笔都还未收到过。金振华脸面又重,只是电话里催讨一下,那边自然也不当回事了,这个事就只能这样拖着了。 金振华尽管文化高,技术也很好,但就是扯不下脸去别的汽车厂跑点业务的。孙继刚心里明白自己的女婿对于生意场上的手腕其实是很不够,他也不去多的说金振华,其实是很希望金振华安心在他的厂里替他管理五金车间的,好在这个汽车空调器厂停工的时间多,金振华自然也是在五金车间做事的多。 “振华,你这个发出去的东西有多少货值了?”孙继刚担心的还是金振华的货款,忍不住关心地问道。 金振华回答道:“二十五万左右了,阿爹。” “唉,小本生意的,你也没多少本钱给人家垫付的,下一个单子要接的话你得让他们把钱付一部分的,否则还不如不做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过几天我想去那个汽车厂一趟,看能不能把钱要回来的。” “振华,你是该去一趟的,这样的业务做着心里也不靠谱的啊。唉,只是你脸面重,也说不出重话的,就是怕你吃亏。”孙继刚尽管很赞成金振华去一趟那家汽车厂,但又不无担心的。 “阿爹,你不用担心的,我也不会和人去吵架的,钱我肯定会去向他们要过来的,如果要不过来我也不给他们做这产品了。” “你如果不给他们做了,那二十五万我就怕你打了水漂,再也要不回来了!”孙继刚深知生意场上的凶险,自己和张怀德这几年的经历已经让他很是替金振华担忧了。 金振华想了想,似乎下了决心的对孙继刚说道:“阿爹,要不我后天就去一趟那厂家看看,趁现在荣平也在你们家住着,我也放心出去。” “要不要荣然和你一起去?我也放心点。” 金振华摇了摇头,“不用的,阿爹,荣然这段时间学车也得抓紧的,我又不是没出过远门,以前去成都读大学的时候,火车上还要坐那两天两夜的都没事的,这次去一趟南京可是近的多了,你别担心的。” “我不是担心你路上会怎样,我是担心你催款跟人家闹翻,你孤身一人的,当然你这脾气也不会和人红脸,但我还是担心你!” “没事的,我又不是和他们去吵架的,我会知进退的。” 就这样第三天一早,金振华便去城站火车站买好票坐上了去南京的火车。好在他现在有了手机,晚上在旅馆里打电话给孙荣平报了声平安。 孙荣平问他要账的情况怎么样,他在电话里说道:“还没见到主管呢,财务管理部门可不会来理睬我的,我晚上请主管采购我们产品的业务经理吃了顿饭,他答应明天领我去和他们的财务副总一起谈下这个事。” 坐在一旁的孙继刚对接电话的孙荣平说道:“跟振华讲,在那里也要跟他们客气点,能要回多少就要回多少,不要伤了和气的。” 孙荣平便对电话那边的金振华说道:“振华,阿爹的话有没听到?有的讨没的讨都早点回来,家里人都担心着呢!” 金振华在电话里不停的应着,“知道了,知道了,你们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孙继刚便对孙荣平说道:“好了,长途电话漫游费很贵的,让他也早点休息吧。” 隔了一天,金振华才回到家里。 孙继刚一见到他便赶紧问道:“情况怎么样?振华,他们有没有把钱付一部分给你?” 金振华叹了口气说道:“唉,阿爹,这个厂其实也是跃进牌汽车厂下面给人家配套生产各种汽车配件的,现在主要是农用车,中巴车这些上面的两器配件,人家自己都被那些什么牡丹江,跃进,江铃,庆铃的欠着很多钱,所以我说我这二十五万能不能付款给我,他们觉得这么一点钱还要这么催着要有点好笑了,所以他们只是象征性的给了我六万块钱的转账支票。” “我就是担心这种情况,三角债,你欠我,我欠你的,欠钱不给倒成了名正言顺了。振华,看来这个钱要回来怕是麻烦了,我的想法你以后也别再给他们生产这空调两器了,否则只会越欠越多。只是如果不给他们供货,眼下这二十多万想要回来肯定是有点困难了!” “阿爹,我在那里买了点东西送给那个财务副总,他就悄悄告诉我,如果我想把钱给要回来恐怕是难的,但是他可以想法从江铃公司那边搞两辆车过来抵债给我,只是车子要自己处理变钱的。” “可是江铃汽车的价格也只有十四万多点,一共加起来二十万也不到的,还有几万块钱难道给你现金?” “那位副总说了,抵债的价格只能往高了算的,算十八万一辆的,他还说能拿到抵债车已经很不错了,人家想拿还拿不到呢,他这也是因为我送了东西才帮我出这个主意的!” “那你答应他了吗?” “没有,我说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下再说,他便答应给我一个礼拜的时间考虑的,一个礼拜后可能就拿不到抵债车了。” “振华,那你是怎么想的?” 金振华苦笑了下说道:“我想我还是拿车抵债再说,与其拿不到钱,倒还是拿点东西抵债好,否则真的是二十多万块钱都打水漂了。” “嗯,振华,我倒也要劝你拿抵债车的,东西拿到手了,我们可以寻找买主随时变现钱的。这个事你和荣平说下,我到时候也会劝她拿车抵债的好。” 孙荣平对这个事情自然也是很赞成的,她其实心里也早想让金振华放弃做这个行当了,因为她的工资也都已经被金振华垫付购买材料了,却还没有收获过的。 于是几天后金振华央了汤利松,两人赶到南京连夜将抵债车开回来停到了孙继刚厂里。 过了一段时间,在金振毕的小姨夫牵线介绍下,这辆抵债来的江铃双排座货车以远远低于市场价以十一万的价格卖给了一个搞货运的人。 金振华的汽车空调两器厂从此便停产了,不再给汽车厂做这些产品了。 第180章 上路学驾驶 暑假近半的时候,孙荣然他们三个人的倒车入库移库已经练得差不多了,华国贤带他们去了中村驾校参加了场地考试。 考试结果倒还是令华国贤满意的,孙荣然和顾亚茹两人都是很顺利地过关了,尽管来建芳因为倒车入库时将竹竿擦碰了一下,竹竿尽管摇摇晃晃的要跌倒,但最后还是没摔到地上,考官允许她重新再考一次了。 这第二次来建芳靠得是满头大汗,手心里都是汗,好在平时练得还不错,这第二次顺利过了。 华国贤便带着孙荣然他们三人很高兴地驱车到了江边的乐群饭店一起吃午饭。 华国贤点好菜便去卫生间了,顾亚茹拉住了正准备去包间的孙荣然,轻声说道:“荣然,待会儿结账你去结,我和建芳两人到时会把钱算给你的。” 来建芳也点着头对孙荣然说道:“是的,荣然,教练一般都是我们这些学员请客吃饭的,以后外面来吃饭,你就先帮我们去结账付钱,我和亚茹会把钱给你的。” 孙荣然向她们摇了摇手说道:“我会付的,你们也不用把钱给我的,就当我请客好了。” 来建芳和施亚茹两人正要说,见华国贤走过来了,便闭口不说了,跟着华国贤一起往楼上包间走去。 “建芳,今天你可是算走运了,那第一次被打下来,我可是替你也捏着一把汗的。我跟那个考官尽管私底下打过招呼,但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放水,毕竟场地上还有别的教练车学员的。”华国贤一边嚼着一只鸡腿,一边对来建芳说道。 来建芳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师傅,你可别再说这事了,我当时在车上手和脚都发抖了,倒车时都不知道该怎样打方向了,汽车也似乎在发抖,好在我看到窗外荣然在走来走去给我示意位置指点的,我才算勉强过关了。” “我感到很奇怪,孙荣然怎么会知道站位给你示意指点的?” “哈哈哈,师傅你可不知道我们三个人平时练倒车移库的诀窍了。”施亚茹开心地笑道。 华国贤疑惑不解的说道:“诀窍?我不是都和你们说过的吗?而且场地上我还都画了点的,按照我给你们画的点怎样打方向盘,肯定能将车倒入库也移好库的,难道我画的点不适合你们吗?” 来建芳向华国贤解释道:“师傅,你画的点的确是很有用的,我们按照你画的点也的确是能将车正反方向倒入车库并在库内移好库的。但是荣然觉得这样不行,他觉得考试的时候难道地上也会给你画上指示的点吗?所以他让我们平时练车的时候也按他站的位置和手势来打方向盘,今天果然派上用场了。” 华国贤听来建芳那么一说不禁也笑了起来:“哎,看来还是荣然想得多,这之前我的有些学员过不了场地考试,如果早点有孙荣然这种学员在了,也估计不会过不了了,这以后我可都得向学员们推广荣然的办法了,省得再有学员场地考都失败。” 孙荣然只是笑着说道:“师傅,我想这倒库移库现在只要能通过就好,就跟足球队踢球一样不用去管姿势漂亮不漂亮的,这以后自己开车了,就可以多倒几回的,总能倒进去的,你说对不对?” 华国贤点着头说道:“嗯,嗯,荣然,只要你们能通过考试就行,这开车其实就和你们说的练拳一样,只要开的次数多了,自然而然也会很熟练的。” 已经吃饱了的来建芳接着便问道:“师傅,那接下去我们学什么?” 华国贤便回答道:“你们三个场地都过关了,接下去就可以一起上路去实际学驾驶了,主要学习上车起步,上坡起步,下坡抢档和定点停车这些技术。” “终于可以上路开车了!”施亚茹兴奋地说道。 “别高兴太早,接下去可是更多的难处了,你们得学会手脚联动,左右脚配合的协调了才能学好了。” 孙荣然也高兴地回道:“师傅,总是学得好的,人家能学会,我们总也能学会的。” 华国贤似乎藏着一种狡黠地说道:“话是这么说,那就看你们明天来试着先驾驶下看再说吧,你们明天上午就过来,我们一起上路练车去。” 孙荣然他们三个人一听说明天上午就可以上路驾驶汽车了,脸上露出的高兴很明白地显示他们丝毫不会去留意华国贤的话里话了。 孙荣然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便管自下楼去结了账,等华国贤他们也下来了便一起回到了汽运公司那边。 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三个人便都告辞华国贤一起回家了。走出汽运公司大门,来建芳和施亚茹两人便要和孙荣然结算饭钱。 孙荣然怎么会要她们的钱,他向她们摆摆手说道:“我们在一起认识也是缘分,你们都是我师姐了,别那么讲究,我请你们客也是该的,好了,别太生分了,我先走了,明天见吧。” 说完,孙荣然便跨上自行车,奋力一蹬,一溜烟的跑了。施亚茹和来建芳只得作罢,各自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三个人都很早到了汽运公司,没想到这次华国贤比他们还要早就在教练场地上了,他似乎刚修理完汽车,和孙荣然他们三个人打了声招呼后,便擎着满是油污的双手去自来水水池边洗手了。 华国贤洗好手,将两只手在他身后屁股上擦了几下便走了过来。 “施亚茹,来,你第一个上车驾驶,其他人都坐后面,我们出去上路练车了,到时候换着开。” 见华国贤招呼自己第一个上车,施亚茹很兴奋的坐到了驾驶位置上。她启动了汽车,准备换档行驶了。 “你们上车启动后得先看下水温表,油表这些仪器仪表正不正常的,以后路考的时候得向考官报告仪器仪表一切正常了才能起步行驶的,记住了。” 华国贤说完接着让施亚茹把水温表指给他看,结果施亚茹把油表和水温表给弄错了。“你看看,这以后考官若要你指给他看,你马上就要把打下车,连最基本的驾驶仪表盘都看不懂,怎么开车!” 施亚茹被他说的脸色通红,不知道该咋办了。 “好了,进一档起步。”华国贤便不再多说了,让施亚茹继续操作下去。 施亚茹松了口气,便将离合器踩住,把档位拨到了第一档,便开始抬离合器准备走了。但很奇怪,今天的吉普车只要她稍稍抬一下,就抖动着熄火了。 “你们看看,昨天还说人学的好你们也总能学的好,很自信的,今天连个起步都做不了了。”华国贤在一旁有点嘲弄地说道。 施亚茹有点奇怪的说道:“今天怎么回事的,以前脚抬的再高,这汽车也不会熄火的啊,我只不过是轻轻的抬起脚来的,又不是一下子把离合器给彻底抬完了,这汽车怎么会熄火的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又踩住离合器启动了发动机,然后再一次慢慢抬离合器,这次比刚才的还要慢,但快要结束的时候,汽车又一次抖动着熄火了。 孙荣然在后面也替施亚茹着急:“你抬离合器的时候也要把油门加下去的啊,你油门不加,光是抬离合器,那发动机怎么拉得动汽车。” 华国贤见孙荣然那副样子,便对施亚茹说道:“亚茹,你下车吧,让荣然来试试看。” 孙荣然倒也很愿意自己去上车试试的,他心里期盼已久的开着汽车在路上的驾驶梦终于要实现了,怎么会拒绝呢,很快便下了车换下了施亚茹。 有了施亚茹的教训,孙荣然不敢抬离合器太多,但右脚的油门却踩得很大,汽车发出了很响的咆哮声,但汽车还是没有往前挪的意思,他只能在慢慢的往上抬离合器,汽车终于往前挪了,但坐在车里的人都随着汽车往前一冲一冲的晃荡。 “你看看,像拜菩萨一样的,这车起步就那么不稳,说不定马上又要熄火的。”华国贤说道。 孙荣然他们三个其实不知道他们来之前华国贤已经将怠速调低了,不像他们学倒库入库时那样彻底松完离合器,这车也不会熄火的。 “你说抬离合器的同时也要加油门的,但左右脚一定要配合好,车动了起来后就把离合器彻底松了,不要再踩在那里不松不紧的,离合器摩擦片可都要被磨光了,动作要干净利落,车子挪动以后,要马上彻底松了离合器,感觉动力行了,马上又踩住离合器,迅速用右手将档位进档。你现在动力够了,马上可以进二档了,对,好,松离合器,加油门,再踩离合器,进三档。”华国贤不停地指挥着孙荣然操控着汽车,起步以后的汽车似乎听话了很多,不再那么往前一冲一冲了,车已经上了公路。 华国贤就这样开始一路的指挥着了:“方向把住,开车的时候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定要管住方向,万一出现紧急情况,就是管住刹车和方向,即使车停下来熄火了,只要不出事故就好,当然老驾驶员会既管住方向,又管住刹车,更管住离合器的,即使车停下来了也不会熄火的,如果能做到那样你们就成功了。” 孙荣然驾驶着汽车在公路上飞驰了,他感受到了速度的概念,好在他之前摩托车驾驶已经有了感觉,所以对于离合器的运用还是能够理解的。尽管起步的时候有些小麻烦,但他知道离合器的不能一下子抬完的道理。 很可惜,汽车开到浦沿菜市场附近时,华国贤却让孙荣然靠边提车了,要换来建芳来驾驶汽车了。 孙荣然刚被勾起来的驾驶瘾就这样被生生地给摁住了,他只能靠边停车,打开车门走下汽车。 “这不是我家荣然吗?是荣然,荣然。” 正要上车的孙荣然突然听到背后传来孙继芳那熟悉的声音,他转身一看,正是自己的姑妈,他看到了坐在孙继芳自行车后座上的小女孩,那是孙继芳的孙女,便叫了一声:“姆妈,你带着莹莹来买菜?” “哎,我来买菜,你咋会开汽车了!你会开汽车了,真好!”孙继芳见到自己的侄儿子居然是从驾驶室里下来的,她有点激动的要流泪,这个出生只有那么一点的小不点,喝着自己奶长大的侄儿子现在居然会开汽车,怎能不让她激动了。 “嗯,姆妈,我还在学着呢,等会开了就让你坐汽车。”孙荣然理解孙继芳的那份激动,只是对她安抚道,“你带莹莹赶紧去买菜,这路边不安全,我也得去学车了。” 孙荣然听到了汽车里面华国贤的催促声,便和孙继芳说了声再见便上车了。孙继芳却还是依旧站在那里看着孙荣然他们慢慢地离开,她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孙荣然的每一个成绩,在她眼中就是非同一般的。 来建芳上路驾车的感觉似乎要远比倒车入库移库这些好了,她倒能够驾驶自如的,只是有时候方向还是要华国贤去帮着把控一下的。 汽车很快就行驶到了闻堰和浦沿交界的龙山化工厂大门口了,这里有一个小型的市场,人们为了交易方便,那些摊位都已经摆到了马路边了。汽车到这里只能慢下来,缓慢移动的。 来建芳一下子又开始紧张起来了,她似乎忘了松油门,汽车还是很快地往前行驶过去。华国贤不得不踩了下刹车,汽车被强行减速了,但因为来建芳没有踩离合器,很快不停的抖动起来,终于在剧烈的抖动中突然停了下来。 华国贤向来建芳抱怨道:“前面那么多人你咋不减速的,建芳,你必须减速的啊,哪怕你开得过去,也要注意减速的啊,万一路旁有人突然蹿到马路上来,你这不是闯祸了吗?幸好也没人蹿出来,你的胆子也真大的,碰到这种情况就该减速,换抵挡慢行的。” “这么多人弄得马路这么小,让人家怎么开车,真是的,路旁有市场还要把摊位弄到马路边上来。”来建芳不无好气地向外面的人群抱怨着。 “哈,你以为这马路是你家开的啊,你可以让他们不到这路上来,只能你开车过了,这派头比谁都大了,自己学艺不精还要怪别人挡你的路,真是好笑了。”华国贤带着揶揄的口气说道。 华国贤又向身后坐着的施亚茹喊道:“亚茹,还是你来开吧。” “我还是算了吧,师傅,你让荣然开吧,我们女人就是胆小,见到这么多人我可也不敢开。”施亚茹却已经在讨饶了,她向孙荣然使着眼色,示意孙荣然去驾驶室里,因为来建芳已经紧张地早已下了车。 但没有华国贤的允许,孙荣然也不敢去开车的,四个人似乎僵持住了,华国贤只能对孙荣然叫道:“那好吧,荣然,还是你来开车,女人就是一点事情怕,那以后怎么自己开出去的。” 施亚茹和来建芳一言不发,她们也不想反驳华国贤的话,只是尴尬的都伸了下舌头。 汽车在华国贤的指引下开到了孙荣然熟悉的义桥对面的一天车子不多的新做的往诸暨方向的马路上,华国贤才让孙荣然靠边停车换上了施亚茹。 三个人在这条马路上来来回回的练了一上午的车,尽管偶然还有熄火的次数,但明显的不再紧张了,大家很清楚熄火的原因了,自然熟能生巧的,现在他们已经在这种熄火和华国贤的教诲中明白了离合器半联动这个新词。 马路上的温度在不断的升高,吉普车里也开始像蒸笼一样的发热了,四个人坐在车里都感觉有点热的难受,看看时间也差不多要吃午饭了,华国贤便说道:“再开一个来回,我们就去吃饭,下午你们看要不要再练了?如果不练的话,我们就开回去闻堰那边吃饭,如果要练的话就在这里的路边小饭店吃个饭就算了。” 孙荣然他们三个自然还是想再多练车的,毕竟出来一趟也不容易的,便都说在这里吃点算了。于是他们将车停到了华国贤指定的一家小饭店门口,依旧是华国贤点好菜,孙荣然他们三个人去桌子旁擦干净位置,倒好茶水等师傅过来坐下。 “我等下中午要稍微休息一下,每天中午睡个午觉的习惯改不了了,但时间倒也不长的,只要十多分钟迷糊过就行了。你们也得稍微眯一会儿,才有精神下午练车的。这小饭店还稍微凉快点,我们就在这休息好了。”华国贤跟这家小饭店似乎很熟了,他已经把这里当成第二个办公场所了。 “好勒,师傅,都听你的安排。”施亚茹笑着说道。 “现在你们又都神气起来了,刚才练车的时候看你们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开车一定要手脚配合好的,你们就是配合不好才会出状况,一有情况就手忙脚乱的,这怎么能开出去的,以后一定要记住手脚配合要默契。”华国贤借着吃饭的时间也不忘给孙荣然他们三个上课的。 三个人也只能虚心听着他的数落了。饭还未吃好,来建芳借故上厕所悄悄去了老板那里结了账了,等孙荣然去结账才知道。 “师姐,不是说好我去结账吗?怎么你去结账了?”华国贤吃好已经在隔壁的小房间里迷糊了,孙荣然便悄声跟来建芳说道。 来建芳向孙荣然说道:“给你钱你又不肯收,我们哪能让你老请客的,我和亚茹说过了,到时候我们轮流着付,你也不要客气的,我们一起就要相互照顾的。” “嗯,就是,荣然,以后你也别那样客气了,我们大家都要请客的,不能老让你请的。”施亚茹也在一旁帮腔着说。 孙荣然没想到这两个女人就是这样的非得弄清楚,人和人相处有时倒也的确还是这样的好,相处或许更舒服的。 第181章 冤家路总窄 接连好多天,孙荣然他们几个人就这样跟着华国贤一起上路练车了。中午的午饭成了不成文的约定,三个人轮流着请客,但基本孙荣然请的稍微多点,他觉得自己是男人,不能让施亚茹和来建芳她们两个女人吃亏的,只要自己能够多有机会上车就行。 这一天,孙荣然他们三个又开着车去外面练车了,现在在人多的公路上华国贤基本都让孙荣然开车。 这段时间华国贤没少教他们一些主要技术了,什么上坡起步,下坡抢档的都已经练过一遍了,接下来就是熟练一下让他们在九月前能够将路考通过拿到驾驶证了。 孙荣然现在开车已经基本很熟练了,即使没有华国贤坐在副驾驶位,他也能很大胆地开车,他觉得自己还是能应付那些复杂路况的。 三个人中,华国贤也最看好孙荣然,毕竟读过书,领悟的也快,所以来回的路上基本让孙荣然开车,他也能够安心坐在副驾驶座上轻松一会儿的。 汽车很快开到了闻堰裴家村这一地带了,孙荣然突然发现大马路和裴家村出来的村道交叉口有一大堆人围着,他下意识的将右脚从油门上撤了下来轻轻放在了刹车上以防意外发生了。 车子也开始慢慢减速下来了,孙荣然根据速度立马踩着离合器将档位换下来。 孙荣然嘴里说道:“怎么回事?” “你慢点,慢点,估计出事故了。”一旁的华国贤已经在催促孙荣然将车慢下来了,其实他不说,孙荣然已经采取了措施了。 “看来这事故有点大的,你看那么多人。”施亚茹伸长了脖子向前望着。 车子慢慢地接近了那人群,孙荣然怕自己的车被阻住了,便按了下喇叭。人群开始让开了,让出了一条刚好能让他的车通过的路。就在这刹那,孙荣然透过那让开的空隙看到了地面上很大的一滩血,一个人躺在地上,身上盖着一块白布,地上只有几只苍蝇在那白布和血液上叮着,旁边一辆摩托车已经面目全非了,还有一辆撞得面目狰狞的货车陪着它停在那里。 完了,这人肯定没了,孙荣然看着那摊血有点心惊肉跳,他开车的油门都有点踩得迟钝了。 后面的来建芳和施亚茹两人已经侧过头去不敢看了,她们两个其实在人群让开那个刹那也看到了这悲惨的一幕,她们不敢仔细看,只能侧身看别的地方了。 “赶紧走,荣然,碰到事故走的越快越好,不要停留,说不定会祸及自身的。”一旁的华国贤见孙荣然的油门有点踩得迟钝,以为孙荣然爱看热闹,便催促道。 孙荣然怎么会停下来看这种热闹的,他早就在加油门想赶紧逃离这场合了。车子里面一下子都没了声音,这是孙荣然他们三个人学车以来碰到的第一场事故,让他们心里不禁有点感觉汗毛凛凛的害怕了。 华国贤见大家都不说话,等车子离那个事故现场很远了,才开口说道:“所以你们学开车的时候一定要认真,要技术过关的,平时如果自己去开车也不要风急火燎的,以为很潇洒的,其实驾驶员真的都是掌控着自己和别人的命运的。” 来建芳不禁有点唏嘘:“嗯,也不知道这人今天晚上家里会怎样了,太凄惨了,早上出来可能还好好的,这一下子就和家里人阴阳两隔了,真凄惨。” 施亚茹低着嗓子叹息道:“唉,你们也还要说这事,我是看都不敢看了,要是我们以后开车可真的得小心的。” 来建芳接着又说道:“幸亏是荣然开车,他一个男人胆子还是大的,换成我们,脚都软了,还怎么踩油门。” 孙荣然也有点后怕的说道:“我也是硬着头皮开过那人的身旁,我其实心里也发毛的,就这么一个人当时不知道会有多痛苦。” 华国贤似乎是安慰他们又似乎是在分析事故原因了:“你们都别说了,自己开好车就行,一定要遵守交通规则,也不会有事的。我估计是摩托车开得也快,在穿越马路的时候也没注意观察两边的来车,估计不足便被那大货车给撞上了。汽车新驾驶员往往胆子大,有时会估计不足但也不管地往前开,只有三年以后的老驾驶员在路上这种事故看的多了,他们的胆子会越开越小,越开越谨慎的,所以三年内驾龄的新手往往更容易出事故的,你们以后可也得要谨慎开车的。” 大家都没有接着华国贤的话,沉默了下来。华国贤便一个人在那继续给他们上课了:“你们开车的时候一定要有估计能力,估计自己的车速,能不能通过,不能犹豫的,有时一定要果断,能过就一定要加速通过,不能过就宁可慢几秒的。” 他见孙荣然他们点着头表示明白了,便继续说道:“特别是开夜车的时候,你们更要注意情况的,和对向来的车会车的时候不要眼睛盯着对方的大灯,这样你的眼睛会被它的大灯闪瞎了,一会儿往哪开都不知道。” 华国贤的这句话倒让孙荣然一下子来了精神,他可还真不知道开夜车的技巧了,便连忙问道:“师傅,那开夜车眼睛往哪里看?” 华国贤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对这个才会有精神了,建芳,亚茹你们两个也听好了,这经验别的教练可不会告诉你们,我可是毫无保留地跟你们说了。记住,开夜车的时候你们的眼睛一定要往右手边看,千万别往左手边看,因为左手边往往是交汇的汽车,那大灯会让你们无路可走了。而你们的右手边往往是行人自行车这些的,他们一般也不可能到马路中间去走路,而且你们看右边的时候可以借助我们自己的汽车灯光看到我们的车在马路的哪个位置,离路基有多远的。至于左手边的马路中间你们只要在没有车的时候用余光去扫下就行,这样开夜车就不容易出事情。” 孙荣然听华国贤说完,便点点头说道:“哦,原来是这样,师傅你说的倒很对的,我听听的确有道理,这可真的是我们不知道的,你如果不说的话,我们可不会这样去开车。” 原本紧张而压抑的气氛终于被华国贤的这番话给冲散了,几个人又开始说说笑笑了,但事故的阴影还是在来建芳和施亚茹两个人的心里存在着,以至于中午小饭店吃饭的时候,两个人似乎都没胃口了。 这个中午午饭吃过,来建芳和施亚茹两人没兴致练车,华国贤便让孙荣然开车回汽运公司了。在经过裴家村那事故路口时,地上的血迹早已被水冲淡而干掉了,马路上又是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仿佛这事故没发生过一样,但来建芳和施亚茹两人还是不敢看,让孙荣然赶紧开过那里。 回到汽运公司,来建芳和施亚茹她们便想赶紧回家了,华国贤叫住了她们:“你们要不休息几天,八月底我去约下道路考试,约得上的话,你们八月底就去考掉,如果约上了,那你们在考试前的几天我再叫你们抓紧时间练习一下,可以吗?” 对华国贤的安排,孙荣然他们三个当然还是同意的,这事就由华国贤去安排了,孙荣然他们三个回家等他的消息了。 孙荣然在学车让金舒薇心里也很痒痒的,她知道孙继刚肯定会想法给自己家里添一辆汽车的,这以后自己要是也学会了开车并开着自己家的汽车该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事情,她暗地里也去租用油化厂仓库做教练场所的另一家学车教练处报了名,因为怕家里人反对,她还撺掇了金振华也去那里报了名。 尽管孙继刚知道了这事,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在他眼里,自己的儿媳妇学车也该让她去学的,毕竟小年轻多学点技能也是一件好事,但厂里的活只能自己多辛苦一点了。 金舒薇也明白毕竟不能多的走出去学车的,厂里的活毕竟还是主要的,所以她只能偷着空出去练一下车的。整个人在场地上练车练得皮肤红红的,人被晒黑一大截,但她觉得只要能学会开车这些啥都不怕。 孙荣然不去华国贤那学车的日子便每天都去厂里帮忙干活了,金舒薇这几天便能天天去练车,她也快要场地考试了,厂里的事她便交待给了孙荣然。 好在没几天金舒薇和金振华两人场地考试也顺利通过了,华国贤正巧也打电话给孙荣然要他去这几天抓紧时间练车,过几天也要路考了。 孙荣然和来建芳,施亚茹她们两人便又一起跟着华国贤开车到永兴所前镇那一边的路考地段去练车了。在路考之前他们自然是要到那里熟悉下路况和考试环境的。这一段路有跨越大河的桥梁,也有弯弯曲曲的山路,更有经过村庄的复杂路段。 华国贤已经在按照考试要求训练孙荣然他们几个了,要求他们三人上车前要喊报告,启动后要喊:“报告考官,汽车仪表一切正常。” 一切的训练都是严格要求了,只要有点拖泥带水的动作都要被华国贤呵斥的。这条路上来来往往的教练车实在是很多,大家都是赶在考试前来这里训练下的。 新手多了,这路上的车子便总是慢腾腾的爬,有时真的让人心里急,只能跟在后面一起爬,特别是上坡起步的时候让人很是紧张的,时不时应对不好就要熄火的。 来建芳抱怨着这里怎么这么多教练车的,挤在一起弄得大家都开不好车。华国贤感觉很好笑:“你们咋总是觉得这路只能你们开的,情况复杂,你们自己要学会应付的,总不可能你们来了,所有车都得让出路来给你们开的啊。练好驾驶技术了,不管车多车少都能应对自如的。” 一上午的喊话让他有点声嘶力竭了,喉咙明显的沙哑了,他心里也有点急的,马上就要路考的,来建芳和施亚茹两个女人有时总是紧张的上坡起步腿脚发抖,汽车都不时熄火。 “你们上坡起步若这样熄火的话,考试肯定通不过的,这个动作一定要配合的好,左脚抬离合器的同时,右脚要迅速从刹车上挪到油门上用力踩下去才不会溜坡,如果你们溜坡了,肯定也过不了关的。千万要记住,左右脚一定要配合好,现在教练车多,更能看出你们的水平。” 华国贤不停地反复着这几句话,但来建芳和施亚茹两人更是紧张开不好车了,弄得华国贤也有点手足无措在那干生气了。 就在这个时候,华国贤的手机响了,他接了那个电话,嘴里说道:“可以的,那你们过来,我们正在所前镇这里练路考驾驶,好的。” 他挂下电话后,便对孙荣然他们三个人说道:“我看你们也很累的了,要不歇一会儿,等下还有两个前一期的学员要来练车,你们就让他们也练一会儿,大家调换着练下,建芳和亚茹两人也好自己思考下上车起步动作怎么给配合得好点,荣然你也可以和她们交流下到底怎么既不溜坡又能让车即时加上油门不熄火的。” 来建芳和施亚茹总算如释重负一样的轻松了许多,她们也感觉到这之前学的动作怎么会一下子就这么都给忘了,被华国贤骂得也有点心情不舒服了。现在能让她们下车休息下,也能够好好再回顾下之前学的每一个细节。 很快一辆桑塔纳小汽车停在了华国贤他们的教练车前面,车上下来两个人往教练车这里走过来。孙荣然从车窗这里看出去,感觉有点尴尬了,走过来的是蔡叶枫!不错,的确是蔡叶枫,那个欠他们钱还耍赖皮的蔡叶枫!这让他瞬间感觉今天学车真是让人倒霉的了。 就在孙荣然为这种尴尬而急速旋转自己大脑的时候,华国贤向他说道:“好了,荣然,你们下车吧,让他们这两位先练练手,等会儿我会再叫你们上车练习的。” 孙荣然听到华国贤那么说,便赶紧趁势下了车,来建芳和施亚茹似乎也是很迅速地下了车,他们三个人和蔡叶枫两个人打了个照面,谁也没说话,便管自走到了路边的一家饭店的廊檐下坐着了。 吉普车很快在华国贤的指挥下开走了。这时来建芳才有点郁闷地说道:“真晦气,今天碰到这两个瘟神!” 孙荣然有点奇怪来建芳怎么也会这么厌恶蔡叶枫他们两个人,他刚想问,却听到施亚茹也有点恨得牙痒痒的说道:“就是,学个车还偏偏碰到这两个混蛋!” 孙荣然更是觉得有点奇怪了,两个人他只认识蔡叶枫,而从来建芳和施亚茹的话中她们似乎都认识这两个人,但来建芳和施亚茹又怎么会同时都很痛恨这两个人的? “这两个人化成灰我都认识,无耻的赖皮,欠钱不还还自以为很有钱看不起人的两个畜生。”来建芳恨恨地骂道。 “建芳,他们也欠你们钱?”施亚茹不禁也奇怪地问道。 “嗯,这两个畜生,当初要我们给他们做线切割加工的时候,嘴巴多甜,转弯抹角的亲眷都排到了,我和我老公没日没夜帮他们赶活,没想到做好了,便根本不认识我们了,我老公去讨一次钱都没有,讨一次钱都没有,人还被他们的无耻气得人郁闷死。亚茹,难道他们也欠你们的钱?”来建芳还是恨恨地说道。 施亚茹也叹了口气,却也是一种愤恨的语气说道:“欠我们的钱可是也这样的,两个畜生只知道我们这里那气体,钱却从来不说起的,我老公也一样的,去向他们要了多少回都没要回来,最后干脆不到我们这里运气体,去别处拿了,但那钱就这样像气一样无影无踪。” 两个人原来都是因为被蔡叶枫他们欠着钱,而且数目都还不小,至少都是五万多的,年份也都有三年多了,难怪她们两人一见到蔡叶枫那种愤恨会这样喷薄而出。 “蔡叶枫这个人的品行我知道,但还有那个你们干嘛也似乎恨得牙痒痒的?”孙荣然听着她们的话便问道。 “唉,都是一丘之貉,荣然,你以为那个是好人啊,就是蔡叶枫的连襟,他老婆的妹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两个人都是一路货色,在一起合伙办空调冷凝器厂,尽管好像老板做得很大了,但我们真的不稀罕,靠欠人家的钱赖账赖好的,你以为他们真的是有本事才赚来的钱啊!”施亚茹继续愤恨地向孙荣然解释道。 孙荣然到现在才弄明白蔡叶枫一起来的两个人的关系以及来建芳和施亚茹两人愤恨的原因,也难怪她们会如此的恨,自己父亲当年也被那不要脸的蔡叶枫夫妻俩给气得不轻的,这种怨恨到现在也让孙荣然见着蔡叶枫都感到厌恶的,更不要说根本拿不到钱的施亚茹和来建芳她们两人的愤怒了。 “亚茹,今天如果吃午饭,我们谁也不要去买单,让这两个畜生去买单,而且我们等下点菜也要去点得好点贵点,我们可都是吃我们自己的!”来建芳对施亚茹说道。 施亚茹很表示赞成:“嗯,我怎么会去买单,我们不吃白不吃的,这两个畜生在,我们可也不用退让的,我们只管点菜吃饭,怕他们什么!” 来建芳又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你也不许去买单,听见没有,他们欠我们的岂止是这么一顿饭能够吃回来的,你今天尽管敞开肚皮的吃,菜不够我们可以再点!” 女人终究是女人,以为一顿饭能够将欠她们的钱吃回来一点,不过也难怪的,这多吃点也是解恨的一种方法了。孙荣然便笑着说道:“我又怎么会去买单,说实话,我也很厌恶蔡叶枫那混蛋呢,说起来我们还是亲戚,但在我眼中,真的还不如外人讲义气重感情呢!” “你怎么也认识蔡叶枫?对他也那么厌恶?他也欠你们钱?”两个女人也不禁好奇了。 孙荣然便把他和蔡叶枫的关系,和蔡叶枫之间纠葛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地讲给两个人听了。 “畜生就是畜生,这种事也只有他们做得出,荣然,你们还算运道好的,能够拿回来,我们可是拿不回来喽。” 两个女人说着便又沮丧的沉默了。 第182章 买车的日子 孙荣然三个人似乎已经把今天为考试练车总是令人发窘的事都放在了一边,尽在谈论着蔡叶枫的事了。他们似乎不去担心路考过不过关了,他们心中只有对蔡叶枫两人的厌恶。 直到华国贤让蔡叶枫他们两人来回四五趟以后,把车子停在了小饭店门口,对孙荣然他们三个喊道:“荣然,我们就在这饭店里面吃午饭吧,我去点菜,你们去让老板安排好六个人的包厢。” 孙荣然看了眼来建芳她们两人,施亚茹朝他努了努嘴,示意他和来建芳去安排包厢,她走到点菜那边去和华国贤一起点菜了。 蔡叶枫和他连襟两人阴沉的脸跟死猪一样的死灰色,他们尴尬的有点坐立不安,但是也只能硬着头皮和孙荣然他们一起吃饭了。 来建芳向施亚茹大声喊道:“亚茹,吃我们自己的,拣最贵的点!” 饭店里吃午饭的教练和学员们越来越多了,华国贤赶紧点了几个菜感觉够吃了,想让老板娘加紧安排下去让厨师烧的,但施亚茹却还在点。 “够了,亚茹,这么多吃不了的!” “师傅,今天我和建芳她们可是花大钱请你吃饭了,你就尽管吃好了,我们这钱请你吃上几年可都吃不完。” “亚茹,你什么意思?我可听不懂,这菜可要不少钱了!” “哈,师傅你不用担心,我们可是再怎么吃都吃不完这钱呢!有些人你别以为老板很大,那钱可都是赖皮耍来的!师傅,你可别被这种赖皮欠上钱,否则你再怎么要都要不回来的!” 华国贤似乎还是有点听不懂施亚茹的话,此时和蔡叶枫他们两人一起坐在包厢里的孙荣然见来建芳借故去了洗手间,他一个人在那有点恶心蔡叶枫两个人,便也来蔡亚茹她们点菜这里了,他看到华国贤有点懵然,便将华国贤拉到一边将三个人和蔡叶枫他们所有的恩恩怨怨大致讲了一遍。 华国贤有点恍然大悟:“原来这么一回事啊,早知这样,我也不让他们今天来和你们一起练车了!” 施亚茹却摇摇头说道:“师傅,没事,我们又不欠他们的,我们可是堂而皇之可以吃这顿大餐的,我们不会显得尴尬,尴尬的是欠钱的人,是吧?荣然。” 这时从洗手间那里出来也走了过来的来建芳也对华国贤说道:“师傅,我们一起进包厢去吃饭吧,今天这个单我们谁都不准买,就要这两个不要脸的去买!欠人家的钱也是该的!” 华国贤便也什么都不说了,他知道这顿饭吃的不会有多开心,两边只要没有言语冲突,不吵架已经是婆婆万福了。 六个人一声不响的吃着菜,每上一道菜,除了施亚茹和来建芳两人第一个下筷子去夹着吃的同时还大声招呼着华国贤和孙荣然:“师傅,吃菜。荣然,这个菜味道好的!” 蔡叶枫和他连襟两个人始终阴沉着脸一声不响地闷头夹点菜吃,两人相互使了个眼色去盛饭吃了,他们也的确再也坐不下去了。 好久他们才盛了饭过来赶紧扒拉了下去后,对华国贤说道:“师傅,我们下午厂里还有点事,驾驶员已经来接我们了,我们两个人先走了,饭钱我们已经付掉了。” 说着,两人便起身准备往外走了。 华国贤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向他们喊道:“我知道你们忙的,那到时候电话联系好了!” 两人应承着,头也不回,灰溜溜的走了。 下午的练车来建芳和施亚茹两人似乎有了神助一般,居然颇有点老驾驶员的味道了,她们今天似乎一下子心情舒畅了许多,连开车都是很有板有眼了。 连续路上这种应试练习了三天以后便迎来了真正的驾驶路考,尽管心情有点紧张,但三个人还是顺利通过了考试。 华国贤领着孙荣然他们三人就像胜利凯旋的战士一样又到那家乐群饭店吃了最后一顿午饭。午饭后,孙荣然悄悄将自己带来的中华香烟塞给了华国贤,对他表示感谢。华国贤倒也没多大的推辞,只是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以后有啥事你尽可以和我说的。” 还能有啥事,这顿午饭也是几个人的告别饭了,这以后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有来往的了,人生就是这样聚聚散散的,只要在一起时能这样开心和谐地过日子了就行,也不用去想散了以后的事,毕竟散了就是散了。尽管来建芳和施亚茹对这段时间和孙荣然一起学车也有点依依不舍,但毕竟也只是一段缘分而已,各自回家各自忙自己的日子。 驾驶证还要过几天才能拿到,孙荣然却对汽车心里依然还是痒痒的,他渴望自己能再摸上方向盘。所以当汤利松到孙继刚厂里来送货的时候,他总想上去感受下的,他坐在驾驶位置上东摸摸,西碰碰的。 汤利松知道孙荣然心里的这种痒痒,刚学会开车的新驾驶员总是喜欢开车过过瘾,自己刚学会开车的时候也是这样,总是想上车。 “荣然,要不我的车你开着过过瘾?”汤利松笑着对孙荣然说道。 “你放心我开啊,我可还只是刚考出驾照的。” 汤利松将钥匙递到了孙荣然眼前说道:“啥话呢?我和你啥关系,兄弟啊,喏,钥匙给你,你开开看。” 孙荣然便忍不住接过了汤利松递过来的钥匙,将车子启动了,他开着汽车在厂里的停车场上绕弯,感觉好爽的。 他看到自己的父亲站在楼上办公室外的走廊上抱着思远也在看着他开车,他不禁有点很是得意洋洋了,感觉自己现在驾驭的不是汽车,而是未来的日子了。 他的一走神,车子很快要到了厂大门口了,他猛然发现得赶紧打方向盘了,但车速太快了,他赶紧踩刹车,但那速度还是赶不上打方向盘的速度,车子被硬生生地弯了过来,右侧的反光镜这边还是擦了大门墩子,油漆明显的刮掉了。 此时的孙荣然才感觉有点悻悻然了,他停下车不好意思的下了车,汤利松已经跑了过来。 “利松,给你擦了!”孙荣然有点尴尬地笑着,他心里想着这下该怎么给汤利松一个交待了。 汤利松却若无其事地说道:“哎,没事的,新手嘛,小擦小碰很正常的,你别怕难为情的,没事的,我到时候去修理厂一喷漆就行了,要不你再继续练练。” 孙荣然哪敢还接着开车了,他已经感觉有点很不好意思了:“利松,你这车去修理下,我把修理费给你。” “什么话,荣然,咋会要你的钱,这车又没弄得很坏,要不了几个钱的,我刚开始也这样擦擦碰碰的。兄弟,别放心上。” 这时孙继刚抱着孙思远也走到了车旁,对汤利松说道:“利松,这车你肯定得去修的,这钱我们也必须要给你的,否则荣然会真的过意不去的,你也别推辞了。” 汤利松却依然坚持的说道:“继刚叔,你也照顾我多少生意了,更别说我和荣然是什么关系了,我怎么可能要荣然赔钱的,你别来掺和我和他的事,除非他不当我朋友,不认我这兄弟。” 话都已经这样说了,这修车钱看来是给不了汤利松了,孙荣然只能作罢。这事就只能这样挂着了,孙继刚心里记着这笔账,只能以后在用车时将钱想法补给汤利松的。 晚饭的时候,孙继刚对全家人说道:“今天荣然把利松的汽车给擦了,尽管他没有要孙荣然的赔偿,但我们还是要赔给人家的,毕竟利松也是靠车吃饭的人,你把人家的车给弄坏了就等于把人家的饭碗给敲破了。” 孙荣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心里也很感觉今天的事有点做得唐突,汤利松虽然是很要好的朋友,但把他的车给擦坏了,毕竟也不是很好意思的。 “荣然,我知道你现在很想能有辆汽车开开的,看到人家的车就手痒痒想去摸一下,但毕竟是别人家的车,以后别去乱摸了,像今天这样,我们怎么和利松交待,幸亏还好的,只擦了点油漆掉,若是车给撞的再厉害点,我们更是难以交待了。” 孙荣然只能低声的“嗯,嗯”着,他对今天的事也很懊悔的,现在被父亲这么一说更觉得有点难受。 孙继刚见孙荣然他们都对这个事情有点闪避,便对全家人说道:“我在想你驾驶证也已经考出了,舒薇和振华也在学驾驶,我们家里早晚都得去买一辆汽车的,既然你现在已经手痒痒了,与其把人家的车给弄坏,倒不如我们自己去买一辆汽车让你们能开着了。” “阿爹,你说的是真的?”孙继刚的话让孙荣然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正在喂孙思远吃饭的金舒薇也被孙继刚的话给惊喜得停下了喂饭,看着孙继刚,想再从孙继刚那儿得到证实。 孙继刚见儿子两夫妻和金振华两夫妻都有点震惊似的看着他,便继续说道:“我今天去账上看过了,买车的钱还是够的,我想这几天就让厂里的会计去车控办申请个指标,挂厂里的牌照,这样就能很快让你们开上车的,个人指标很难申请到的。” 孙荣然的脸上一下子又有点欢欣,他几乎想雀跃,但还是硬生生压住了心里的这种兴奋和喜悦,他心里感激着自己的父亲,感激父亲的开明和为家里过上好日子这么多年的辛苦付出。 孙继刚看到了一家人脸上的兴奋和幸福脸色,但他还是平静地说道:“你们这几天也可以考虑下买什么车的,多去问问懂车的人,到时候等指标审批下来了我们一起去市场上挑个牌子买下来。” 孙继刚的决定让孙荣然接下来的几天兴奋的上班课余时都会去图书馆报纸上翻阅汽车广告,了解汽车牌子的。晚上都睡不着,他会突然起床去想着自己开着汽车上班那是多么风光的事,在别人为下雨而不能回家的时候,他可以从从容容地回家,不用忍受那炙热的阳光和凛冽的寒风。 他心中只要有一辆汤利松那样的面包车就已经是远胜于别人开着什么本田王,铃木王的摩托车了,毕竟他开的是铁包肉的四轮汽车,那些都是肉包铁的车子,风里雨里怎有他的汽车潇洒从容的。 孙荣然日思夜想了一个礼拜,孙继刚才高兴地告诉他:“荣然,我们购买汽车的指标批下来了,这个星期天就一起去买车,你看行不行?” 怎么会不行,孙荣然可是一直在等着这一天,他自然很开心地说道:“阿爹,那就这个星期天去买车好了,我知道这几天在石祥路那边在开汽车展销会,去那里可以看到各种牌子的汽车,到时我们可以多看看比较下决定买哪个牌子的。” 孙继刚点点头说道:“嗯,好的,我在想到时让汤利松跟我们一起去,一方面让他送我们过去,另一方面他毕竟也开了这么多年车了,对汽车也了解的多点,让他到时候帮我们去挑挑汽车看。” 幸福总是来的这么突然,这几天孙荣然也刚拿到了驾照,孙继刚就拿到了购车指标,一下子似乎就要腾飞的感觉,孙荣然在兴奋中拨着手指数天数,急不可耐地等待着周日的到来。 周日总算到了,孙继刚早就已经让财务里开好了一张现金支票。汤利松的汽车一到厂里,孙荣然便和父亲两人坐上汽车往石祥路赶去了。 汤利松边开车边对孙荣然调侃着:“荣然,你小子真的好福气的,你阿爹给你买新汽车了,我想怕是你单位领导都没小汽车开的呢!不知道要让多少人嫉妒死了。” 汤利松说的话倒也的确是有道理的,能开上汽车怕是整个教育系统,孙荣然是第一个人了。这以后去教师进修学校开着汽车去备课,都会让多少人羡慕死的。 “利松,你不担心你自己啊?”孙继刚在一旁却也开始调侃汤利松了。 “继刚叔,我担心自己什么?”汤利松倒被孙继刚的话给弄蒙了,便反问道。 孙继刚便笑着说道:“荣然如果买了辆面包车,我们厂里的业务你以后不是要没的跑了吗?你不担心吗?他到时候可是每周都可以帮我开车了,他不是抢了你的饭碗吗?” 听了孙继刚的话,汤利松也笑了起来:“哈哈哈,你这个继刚叔,我这个好兄弟孙荣然买车了,我都替他高兴的,哪会担心他抢我的饭碗,我可不担心呢,只要他自己愿意给你跑,尽让他去给你跑嘛!荣然,那以后继刚叔的所有送货送人可都得要你自己辛苦了。” “利松,我这车怕是也代替不了你的车,我阿爹早说过了,送货时间都是随时要送的,到时还是肯定要你汤利松来送的,我的车只能是凑合着给他送货送人的了。”孙荣然便也开心地说道。 “对了,利松,你觉得荣然买什么车好?”孙继刚突然想到了买什么车的事,便问道。 “荣然想买什么车?”汤利松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孙荣然。 孙荣然掩饰不住心头的喜悦,笑着说道:“嗨,我只要是汽车就行,也没什么要求的,只要刮风下雨的能有个遮挡就行。” 汤利松有点揶揄的对孙荣然说道:“你这话说的,继刚叔可不会让你丢脸的,他肯定不会让你买掉脸面的车子。我知道继刚叔的脾气,他宁可自己苦一点,也不会苦了你孙荣然的。你老实说吧,自己看上什么车的。对了,继刚叔,你去车控办批的是什么指标?” “什么指标?汽车指标啊,难道汽车指标还有讲究?” 汤利松便解释道:“有讲究的,汽车指标分运输车指标和小客车指标的。你看现在流行的皮卡车就不属于小客车指标的,但这个车卖的很火的。” “哦,这样啊,这个我倒还没去留意呢,我看看是什么指标。”孙继刚便去自己的拎包里翻出那张盖有红印的汽车指标审批表仔细地看了起来,孙荣然也凑上去和父亲一起看了会儿。 “荣然,你看是什么指标,我的眼睛有点花。”孙继刚看了会儿便将审批表递给了孙荣然。 孙荣然仔细地看了下,便对汤利松说道:“利松,是小客车指标。”说完,便将审批表递给孙继刚,让他小心翼翼地放入了拎包。 汤利松边开着车边说道:“哦,那就是买面包车或小轿车了,这样的话,荣然你想买什么车呢?” “我想新手就是练练车的,难免总会磕磕碰碰的,不用买的很贵的,就买个三四万的面包车开开就行了嘛,擦了碰了也不心疼点。” 汤利松点点头说道:“嗯,你的话也很有道理的,等你驾驶技术很好了,以后可以再换辆好一点的。就是这面包车也有好多牌子,眼下似乎昌河面包车卖的比较火一点,其次便是五菱,长安和天津大发已经似乎快不行了,到时候怕是维修零配件都没地方买了。所以如果要买面包车的话我建议还是买昌河或五菱的。” 孙继刚却在一旁反对道:“昌河这名字可不是怎么好听,我们永兴话闯祸的音就是昌河,到时人家说买了个什么车,买了昌河车,大家一听多别扭,好买不买偏偏去买个闯祸的车,所以我可不赞成买昌河面包车。” 孙荣然便说道:“阿爹,到了汽车市场看了再说吧,反正那里汽车品牌多,我们可以看了后再考虑买什么车的。” 第183章 梦想终成真 三个人很快便到了石祥路汽车销售城,每一家汽车销售店都在这里设了摊位,卖力地推销着自己代理销售的汽车品牌。 孙继刚带着孙荣然和汤利松两人还没逛多大的地方,每个人手里都已经被塞满了不同品牌的汽车销售宣传单。 摊位上的每一辆样车都被擦得油光锃亮,能罩出人影子了。不时被人拉开车门坐进去感受一下视线,隔音,空间等等的情况。 然后问下价格便扭头就走了的,也有人连价格也不问就走了的。孙继刚他们三个人不厌其烦的一家一家将销售商的推销词和优惠项目听过来,但迟迟也未决定买什么车。 孙荣然的心里只要有一辆面包车已经是最大的知足了,所以他总是往那些面包车品牌的销售商那里凑。 一圈下来,孙继刚已经走得脚有点痛了,他便找了个露天楼梯那里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孙荣然只能陪着父亲也坐在那儿休息了,汤利松自然也跟着坐了下来。 孙继刚点了根烟慢慢抽了起来。 “荣然,”他看着孙荣然说道,“我觉得你别去考虑买面包车,我总觉得面包车对你一个新驾驶员来说不够安全,你那天把利松的车给擦了下,我当时就心里有点担心了!” “阿爹,你担心什么?我不是没事吗?就是把利松的车擦坏了有点过意不去!” 汤利松也说道:“继刚叔,你咋又扯到这个事情上去了,车又没大损坏,早已经修好了,还在提这个事情。” 孙继刚摇了摇头,吸了口烟后便慢慢说道:“利松也在,我就怕我说的话不吉利,但这个话我却必须要说,你们听听看,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利松你听了也不要生我的气。荣然你问我担心什么,你知道你那天把利松的车给擦坏了以后,我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要是你是正面撞上了厂里的大门墩子,我怕你是整个人被挤压在驾驶座上动弹不得了。所以我希望你别去考虑买面包车,为了安全,最好买个长鼻子的轿车,这样哪怕出现正面撞击的事故,你也不会被挤压在驾驶位上了。” “继刚叔,我咋会生气呢,你的话很有道理的,其实我看到过这种事故的,驾驶员被撞得双脚都残了的,面包车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个缓冲距离太短,一旦发生撞击,往往是驾驶员被卡在那里了。” 汤利松说着又拍了下一旁孙荣然的肩膀说道:“荣然,你该听你爹的话,别买面包车,真的也不是很安全的。” 孙荣然便对孙继刚说道:“阿爹,买轿车的话,这钱可是要翻倍的价格了。厂里钱也紧张的,一下子要拿出那么多钱对厂里的生产也不好!” 孙继刚其实也明白孙荣然心里的想法,无非就是怕多花钱拖了厂里的事,自己只有让他打消了这种想法的,便说道:“这个事你不用想那么多的,我会安排好的。既然买车了,我总想让你们能开上轿车的,不光是出去有点面子。更重要的是多花点钱能够买来安全也是值得的,我们现在是多花了点钱,但万一出个事花再多的钱也怕是买不回你们的平安无事了!所以这个钱我们现在花下去还是花在刀口上的,就这样决定买个轿车吧。” “那好吧,阿爹,就买个轿车吧。”孙荣然脸上虽然没有显示,但他心里有点喜出望外的,真没想到父亲会这样为自己想着,这种爱简直已经是溺爱了,他心里对父亲的这溺爱总是有点报答不尽的。 孙继刚点了点头,便继续说道:“我看了好几辆轿车,有捷达,桑塔纳这些,我感觉海南马自达的那款旅轿很不错的,后备厢要高大宽敞的多,到时装点东西可也是很好的,而且它的车身似乎比桑塔纳还要长,里面空间就大的多了,关键是我大致比划了下它的车头也要比桑塔纳长二十来公分的,这车还是挺适合我们的要求。” 没想到孙继刚在这个兜兜转转中早已留意了几款轿车,他觉得捷达车身短,空间狭窄,坐着也不舒服,桑塔纳尽管显得很高大上,但里面后排的座位坐下去也感觉整个人肚子被折着的味道,只有那款马自达轿车因为后备厢和后排座位是通的,感觉要宽敞通气的多。 孙荣然因为注意力没在轿车上,也根本没有多大印象的,现在父亲既然已经看中了海南马自达轿车,他觉得就看这个车行了,别的轿车也不用多的去看了,箩里挑花越挑越花的,父亲已经逛得够呛了,再让他去这里那里逛一圈,自己心里也心疼的。 “阿爹,那我们就直接去那海南马自达轿车的销售摊位去看下,确定买不买了?”孙荣然向孙继刚问道。 孙继刚点了点头:“嗯,等我把这根烟抽完,我们就过去。” 很快三个人便往海南马自达的销售摊位走去。 销售员见孙继刚他们三位向他们走来,便热情的迎上去:“几位买车吗?来看看我们这款旅行轿车,这可是既有轿车的享受,又有远途自驾旅行的潇洒哦,这车可是多用途的。你看它上面的这个行李架,你东西在后备厢放不起的时候可以在车顶上放的,这可是轿车没有的。” 销售员边说着自己这个车的好处,边向汽车上面的行李架拍了拍,然后继续说道:“这车子的性价比高,动力也足,你们可以去和别的车对比下的。” 孙荣然听着他的絮絮叨叨,绕着车走了一圈,这车的外观油漆做的的确要比桑塔纳和捷达的车好,它竟然做成了上下两截不同的颜色,上半截是宝石蓝色,下半截却是松黄色的,两种颜色在车窗附近形成了一条漂亮的风线,显得活泼而灵动,不像桑塔纳和捷达那么一色的死板而老气。 这车身外观的颜色倒是孙荣然很中意的,他拉开车门去驾驶室里面坐了下来,感觉操控位置和档位杆这些也很舒适的,将车窗关上后,外面的声音也很小了,隔音效果也很理想。看来这车是的确不错,这开出去肯定是夺人眼球的,大气而有脸面。 孙荣然从车里走了出来,对汤利松说道:“利松,你感觉这车怎么样?” 汤利松便也坐进了轿车感受了下后出来说道:“嗯,不错的,外观和里面的空间都是令人满意的,就是不知道发动机声音怎么样了?” 孙继刚便向那位销售员问道:“这汽车能不能发动一下让我们听听声音?” “当然可以的,我们这样车你们可以发动一下的。”销售员说着便去拿汽车钥匙了。 不一会儿,他便拿着坐上驾驶位将汽车发动了起来。 孙荣然和汤利松也坐进了汽车关上车门仔细听声音,感觉还是没有听到。 “你能加下油门吗?”汤利松对销售员说道。 销售员便慢慢将油门加大,汽车发动机声音开始传进了车厢,但也还是能够接受的。汤利松便走下车,他让销售员把车头的引擎盖打开,他要看看这发动机的抖动。 孙荣然跟着汤利松站在了汽车引擎盖那边,他看着发动机那皮带轮快速的转动,感觉这车的确让人很满意的。 “来,你加大油门看。”汤利松向车里的销售员喊道。 随着销售员将油门踩下去,发动机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发动机只是轻微的抖动着,除了油门加大的噪音,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的。 汤利松看了一会儿,对孙荣然说道:“荣然,我看这车可以的,毕竟是日本的技术,车子不会有多少毛病的。” “嗯,我看看也喜欢,利松,那就决定买这个车了。”孙荣然其实心里早就中意这款汽车了。 于是等销售员将汽车熄火从车里走出来后,汤利松便向他问道:“你们这车多少价格?” 销售员微笑着说道:“价格我们是全国统一的,不可能来贵你们的,而且在同类轿车中它的价格也是最亲民的,保险这些全部弄好不会超过两只手。” “那有没再能便宜点,给点优惠价?”汤利松继续向他讨价还价道。 销售员依然微笑着回答道:“没便宜了,车价真的是全国统一的销售价,顶多我们能给的优惠就是送你们两次免费的保养,这保险也没办法便宜的,新车保险必须要那个价格的。说实话,这个价格已经是很不错了,你们这样的价格买这轿车绝对性价比很高的。” 汤利松便拉了下孙荣然的衣服,两个人走到一边和坐着的孙继刚商量了。 汤利松跟孙继刚说道:“继刚叔,我刚才看看这车子还是不错的,发动机抖动和噪音都还是很小的,我想荣然还是买这款车的好,价钱也还行,估计保险这些全部弄好也不会超过十万的。” 孙继刚点点头说道:“嗯,我也听到了,价格可能是没的商量了,他说送两次保养是啥意思,利松。” 汤利松解释道:“哦,汽车一般开到五千公里都要做一次保养,就是把空气滤清,机油滤清和机油这些更换一下,一般这种保养也要花个几百块钱的,送两次保养也就是说送了几百块钱,我想也差不多了,反正基本行情都是这样的。” 孙继刚便又向孙荣然问道:“荣然,你感觉怎么样?你喜欢的话我们就定下来买这个车了。” “阿爹,这车我也喜欢的,就是要多花点钱了,可是远远超出我的预期了,我只是想有个面包车就是很满足了,还能买这么好的轿车,我怎么会不喜欢?” 孙继刚便给了最后的拍板:“那我们就买这个车了。” 很快销售员将一张汽车销售合同填好了,让孙荣然在好几个地方签了字,按了手印,然后对他说道:“你跟着我去交钱可以吗?” 一旁的孙继刚赶紧对销售员说道:“哦,对了,我带了一张现金支票过来,只要在支票上填一下就行了。” “你只有一张现金支票吗?”销售员微笑着问道。 “是的,我带了一张现金支票。” 销售员一下子感觉得把这事情先弄好了才能带孙荣然去付款了:“那看来不行的,这账现金支票只能填车价款,等下买保险的钱就得要你们付现金或者另外一张现金支票付的。” “那咋办,我可是只带了一张现金支票啊,你们难道不能开到一块儿的吗?你需要多少钱这现金支票上都可以填付的啊。”孙继刚依然还是没弄清楚,他有点急。 “不是的,因为买保险的钱要打到保险公司的账号上的,买车的钱是打到我们汽车销售公司的账号上的,所以得要分开的,你一张现金支票上填再多也没用的,这事真的还麻烦了。”销售员也有点茫然失措。 孙继刚便又说道:“那我们可以把车前给付了,车子不是可以让我们开走了吗?” 销售员笑了,他便解释道:“车子款付了,车子自然是你们的,但我们得把发动机号,车架号都抄下来开在一张购车发票上后交给这里现场的保险公司,让他们给这辆新车买好了保险,才能办理一张临时汽车移动证,你们才可以今天开车上路走的,否则没买好保险肯定不能上路的,万一出了事故,又没保险,谁来赔付,到时你们也是很大的麻烦的。” 听他这么一说,孙继刚也明白了这保险的钱今天也必须得交掉了,才能将这新汽车开回家的。 他便向销售员问道:“那保险要多少钱?” “哦,我让人算下,你们稍等一下。”销售员说着便去让人算保险费了。 过了一会儿,销售员拿着一张纸走了过来,对孙继刚他们说道:“刚才算了下,车损险,玻璃险,车上人员险加上第三责任者险共计要三千五。” 孙继刚便去他的拎包内翻现金了,但是翻遍了角落只有一千五百块钱,他只能想汤利松问道:“利松,你有没有现金带在身边?” 汤利松回道:“哦,我倒有一千块钱在身边,可是也还差钱的啊。” “嗯,是还差点,销售员,你们保险就不能便宜点吗?一定要这个数的啊,我们钱怕是不够。” 销售员依然微笑着回答道:“这钱不是我们能够给你便宜的,保险公司收去的,他们的保险条框在那,真的不能少的。” 孙继刚有点泄气了:“唉,买个车没想到会有这么麻烦,那如果钱不够咋办?难道还要回家去一趟不成?” “阿爹,我这倒还有八百块钱带着,这样的话应该够了。”一旁的孙荣然突然想起了早上出门的时候金舒薇有八百块钱给他的,让他买了新车中午也可以请汤利松吃个便饭的。 汤利松笑着向孙荣然嗔怪道:“嗨,你这个荣然,咋不早说呢,你爹几乎要没法好想了,你到现在才说。” 孙荣然也笑道:“本来是想请你吃饭的饭钱呢,早上舒薇给我的,说是车买好了,要请你吃个午饭的,现在看来没钱请你吃饭了。” “哈,吃个饭也不要那么多钱的,还有三百块多了,加个油吃个饭足够了。” “好了,那看来钱够了,荣然,你就和这位销售员一起去付车款吧。”孙继刚将汤利松递过来的一千块和自己的一千五百块钱叠在了一块儿交给孙荣然,又将那张现金支票也递给了孙荣然,然后转身对汤利松说道,“利松,你陪着荣然一起去付钱吧,我有点累,就坐在这销售处这里等你们回来。” 于是孙荣然和汤利松两人由销售员领着去付车款和交保险费了,孙继刚坐在椅子上点了根烟等他们回来了。 付车款和交保险的时间花了很长,等孙荣然和汤利松两人回来,孙继刚几乎已经要抽完半包烟了。 这边的工作人员早已将一辆新车开过来了,崭新的车身让人更加喜欢了,孙荣然左看右看,欢喜的不得了,这车是自己的车吗?他现在还在像梦里一样,不时的去摸摸车身上的一些灰尘,打开车门看看里面的内饰。 销售员向孙荣然他们说道:“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让我们摊位上的工作人员给你们去打印一张临时牌照。” 他把所有的发票,保险单以及汽车的资料都弄到了一个文件袋里交给孙荣然:“你把这些资料都保管好,到时候去上汽车牌照要用的,记着,千万别弄丢一样。” 孙荣然应承着便赶紧将这些资料放到了汽车副驾驶座前面的收纳箱里了,这汽车简直是自己第二个房间了,所有的东西以后都可以放在里面了,他心里那个高兴劲真是无法用语言来描绘了。 临时汽车牌照要去交管所那里打的,这一等又是大半个小时,孙荣然的心里已经有点急不可耐了,他可是想尽快能上车开着自己的车回家的。 左等右等总算等到了那张临时牌照,销售员将它贴在了后窗玻璃上,才将钥匙交给孙荣然,并交待他下个礼拜三八点一定要到交管所上车牌,到时他们会有一个人在那里等着的,千万不能忘了这个事情。 孙荣然自然是答应着想赶紧开车回家了,车子算是购买好了,销售员也只是和他指点了下最近的加油站,让他加点油才能上路的,这服务到此也就结束了。 “荣然,你能自己开吗?”汤利松问道。 孙荣然有点自信的说道:“没事的,我能行的,只是可能要稍微慢一点。” “慢点倒没关系的,总有个熟练的过程,我就怕你新车不适应。” “我感觉这车有点像我学驾驶时的那辆吉普车呢,前面还有鼻子的,你那个面包车我才有点不适应的,一块玻璃前面就马上是马路了。” 孙继刚便在一旁说道:“荣然,那你跟着利松慢慢开好了,安全第一的。” 孙荣然点着头说道:“好吧,先去加油站加油。” 孙继刚便也坐上了孙荣然的新车,父子俩一起跟在汤利松后面走了。 加了一百块钱的油,油表显示已经有大半箱油了,孙荣然不想多加,他还要用两百块钱请汤利松和自己的父亲两个人一起吃午饭的。 他们就这样一直开回到乐群饭店点了几个菜算是庆祝了一下。 第184章 祖母坐轿车 随着汽车喇叭清脆的“嘀嘀”声飞入孙继刚家附近的马路,“孙继刚家买新轿车了”的消息便也很快传开了。 一家人都围着车子前后左右地看着,不时坐到汽车里去感受下坐轿车的滋味。金舒薇也抱着孙思远坐到轿车里,和儿子两个人开心地在车里戏耍着,她也没想到公公能让孙荣然开回来这么漂亮的一辆小车,这让全家人脸色是有多少光彩啊。 孙荣然的几位表叔也都过来看这新汽车了,他们没想到孙继刚会买上轿车,在他们眼中自己的表哥的确是吃得起苦也头脑灵活的,但没想到还能凭着自己残疾的身躯让全家人过上这么风光的日子,他们有点自感不如,当然更多的是为孙继刚骄傲。 祖母被孙荣然从房间里背下来,让她也看看自己家买的新汽车。祖母高兴的又流下了眼泪,她不停地絮叨着:“继刚这孩子,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还买上汽车了!”接着她又对身旁的荣然说道:“荣然,你看你阿爹好不好?你有阿爹罩着,都能让你开上汽车了,你啊就得听你爹的话,不会吃亏。想想你阿爹从小没爹了,都是自己一个人苦过来扛过来的,你现在多幸福,有你阿爹给你撑着腰。” 突然,祖母又被什么刺痛了一样,流着泪有点担心地说道:“唉,就怕又来运动,到时会不会又弄个什么帽子了,我们会不会吃上二遍苦!” “嗨,奶奶,你咋会那么想的,现在早已不是你那个时候的社会了,没事的,你别担心,我知道阿爹吃过的苦,早都过去了,我们只会越来越好的,你啊,别想那么多,到时候我会用这小汽车装着你去杭州逛逛,现在我们有车了,你也能够去这里那里的看了。” “哎,哎,我还能去啊,脚也走不了了,只会拖累你们了,看着你们的日子过得开心,我也心满意足了,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 祖母又要流泪了,在一旁看车的几个侄子们也都来劝说着她,但这泪是幸福的泪,大家自然也都是替她高兴。 第二天,孙荣然开着马自达去单位上班了,他将车停在了传达室边上的空地里。 “孙荣然开新轿车来上班了!”一下子全校的老师都炸锅了,他们那羡慕的感情都从他们的眼神和语气中显露了出来。 “荣然,你这新车可得让我也坐坐的,让我跟着也能沾点光。”操着不标准普通话的金光泽看着孙荣然的车对他说道。 “老金,一句话的事,你以后赶不上那公交车了,我给你送到,行不?”孙荣然大方的回道。 “啊,那以后可是我得想法弄得赶不上公交车,到时就能坐上你的车了。”金光泽玩笑着说道。 “嗯,老金,自己的车,反正你说要坐了就随时坐,本来就是我一个人开着上下班的,你搭个顺风车,还不是一样的油钱,你到时候尽管说好了。” 现在学校因为教学楼扩建,将他们的宿舍连同老食堂一起都拆了,食堂已经在另外的位置建了个临时的给全校师生供应饭菜,但宿舍楼还没建好,老师们都只能在办公室里午休一下。只有孙荣然一个人能躺在他的马自达里面舒服地睡个午觉了,秋高气爽的日子,温度也不高不低的,学校里的桂花树已经尽情开放了,那一阵阵的沁人心脾的桂花香从汽车窗户的缝隙中钻进来,让孙荣然的午觉特别的香甜。 金舒薇和金振华两个人的驾驶证也在这个桂花香的日子里拿到了,他们都跃跃欲试地想开上马自达遛遛了。 孙继刚便让金振华开着马自达带他去永兴商业城那边买点螺栓螺母这些五金配件。就这么一路,金振华紧张地在红绿灯路口熄火了两次。还有一次,绿灯变红灯了,孙继刚在一旁提醒他停车,他却居然给闯了过去。 这一路把孙继刚给吓得不轻,回到厂里就摇着头说了句:“桂花师傅真是要不来的。” 一旁的金舒薇很是奇怪,她听不懂孙继刚的话,去问了好几个人“桂花师傅”是什么意思,但大家都是笑着说不知道。 金舒薇更是有点纳闷,她非得要弄清楚这“桂花师傅”的意思了,她便径直去问孙继刚:“阿爹,你说的那个桂花师傅是啥意思?” 孙继刚笑了,他只能对金舒薇说道:“舒薇,你想想桂花开的时候正是什么时候?” 金舒薇还是想不出是什么时候,她摇着头说道:“不知道。” “你呀,你和振华两个人都是这个时间拿的驾照,桂花飘香的日子也正是钱江十八潮最大的时候,所以你想想看桂花师傅就是潮师傅啊,开车的技术真是要不来,我做过荣然的车,他开的可要比振华稳实多了,坐在里面可以安心地睡觉。但振华的技术真的也要不来,我感觉你们两个人的那个教练不知道怎么教的,让人坐着总是不踏实。” 原来是这样,金舒薇这才明白孙继刚是在笑金振华和自己的驾驶技术太“潮”了,她有点不好意思了,“阿爹,新手么总是有点缩手缩脚的慌,等开的时间长了,也会慢慢适应的。” “嗯,我想你们也是得好好多开开,练练这驾驶技术的,开出去我们也可以放心点。” 厂里依然还是每天的忙碌,孙荣然现在一下班都是直接去了厂里帮忙了。家里除了褚鸿英每天傍晚早点带着孙思远早点回家烧晚饭,孙荣平在家里帮着照看下孙思远,全家人都会在厂里忙到晚上九点多才回家。 祖母的饭也被拖得不是很规律的,她现在已经似乎有了轻微的老年痴呆症了,吃了也会说还没吃过,肚子饿。 每天晚上孙荣然回到家去看望她的时候,她都说没吃饱,这让孙荣然担心自己的母亲不知道怎么在招呼祖母了,褚鸿英现在尽管也好了很多,但对祖母的成见还是很深的,总是有时让孙荣然有点心里不是滋味。 好在孙继芳来和孙继刚商量,能否让她将孙荣然祖母接去她家里,让她去照顾一段时间,等厂里活忙好了再送回来。 也的确,孙继芳为了照看孙荣然祖母,来来去去的也很不方便的,加上自己的孙女也读幼儿班了,早上傍晚的都要她送和接的,家里还要烧饭洗衣服的。若是把孙荣然祖母接过去了,她倒可以一天到晚地去看护下了。 “阿姐,这事就是要太辛苦你了,关键我也得和荣然他娘说一声,若自作主张地让你把娘接去了,她到时又以为你得了什么好处了,弄出个大矛盾来。她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真的也是没办法的,阿姐,我有时也知道你心里的苦,但有什么办法,我和她也不可能离的了,孙子都这么大了,只能将就着过下去了。”孙继刚听了孙继芳的话后,不无担心地和她说道。 “阿弟,我知道,阿妹还是你和她商量下的好,其实她也苦的,身体不好,又总是吃药,我们这些人苦出身受得住,你也得多体谅她点,毕竟成了这么一个家也不容易,想想我们那时候的苦日子,你现在也该高兴的,儿子女儿都那么有出息了,就是我们的老娘拖累你了,所以你好好和阿妹说,就说我去服侍她一段时间,毕竟娘年纪这么大了,去阿囡家里也是去一次少一次了。” “嗯,这事我会去和她说通的,就是要你以后辛苦了,阿姐,姆妈在你那儿,我也放心。荣然有的时候总是为了他祖母和自己的母亲顶嘴闹得很是不快,我这做爹的夹在中间也真的很难,荣然也是孝顺自己的祖母,我又怕他让他娘气出病来,弄得家里又是不愉快,所以你接过去也好,到时我会让荣然用汽车把姆妈送过来。” 姐弟俩商量好了这件事后,孙继刚便去和褚鸿英说了。褚鸿英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只是说了一句:“她怕我让她娘吃苦了,就让她弄去吧,她以为是个什么宝,我也没从她娘这里得到什么金银首饰这些值钱的东西过,她要就让她弄去好了。” 褚鸿英的话总是那么刺耳,孙继刚听着尽管心里很不舒服,但他还是把这些话咽了下去,“那我明后天就让荣然把姆妈送到阿姐家去。” “随你,你们去送去也好,接来也好,我都不管。” 孙继刚想想和褚鸿英也只能这样说过就算了,多说也没什么好话的,这事就算和她通过气了就行。 他转身上楼去和孙荣然祖母说了。 “唉,不去,不去。继刚,我都已经八十多了,还去外面过夜,到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也害了你阿姐家的,我还是睡在自己家里,出事了也不急。”祖母听完孙继刚的话便直接固执地摇着头拒绝了。 祖母的话虽然的确也很有道理,但孙继刚还是希望她能去孙继芳家里待一段时间,这样他也放心的,见自己的母亲这么固执,孙继刚想想让女儿孙荣平也来劝说下。 孙荣平倒是很快劝服了自己的祖母,祖母很快答应了去孙继芳家住一段时间。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孙荣然便将祖母从楼上背下来,让她坐在了汽车里面,然后将她的换洗衣服用祖母自己编织印染的那块青花蓝布包袱包了背下来放到了汽车后备厢里,一切准备好了以后,便开着汽车往孙继芳家去了。 车上只有祖母一个人一路上不停地絮絮叨叨着:“老了老了,还要去你姑妈家住,家里好好的,非要我再去你姑妈家过夜,我陌生床头睡不着的,到时候你可得来接我回家的,荣然。” 孙荣然大着嗓门向祖母喊道:“我知道的,奶奶,你安心在姆妈家住,我有空就会来看你的。” 祖母似乎听到了孙荣然的喊话:“哦,那你可一定要来看我的,把小的到时也要带过来的,我也会想他的。” 祖母很快就被送到了孙继芳家里,孙继芳早已为她整理好了床铺,就等她过来住了。孙荣然打算将祖母背到楼上她的房间里,孙继芳却让他把祖母被到大厅里的一张躺椅上。 “荣然,你还要上班去,把你奶奶放在客厅里就行了,这以后我都会让你阿哥背上背下的,我会让她每天下楼来的,一个人老呆在房间里人都要呆掉了,还是让她白天在楼下的好,我也会和她说说话,省得跑上跑下地去看她。” “嗯,姆妈,这样最好,奶奶有时也真的需要有个人一起聊聊天的,那我把她放这里了,到时候只有让阿哥辛苦点了。” “没事的,你阿哥的力气总比你大的,放心好了,你们也不用担心的,回去和你阿爹说一声,就说奶奶在这里不用多怕的,有事我会来和他说的。” 孙荣然和祖母说了声再见后,便坐上汽车开走了。 这以后的日子,孙荣然便又多了一件事情,就是每天下班都到孙继芳家去看一下祖母再到厂里去帮忙了。 祖母得到了安顿,家里便不再有多少牵挂的事了,除了孙思远由褚鸿英照看着,一家人都几乎全身心在厂里忙碌了。 这段时间也是出口货柜出货交货的黄金时间,所以厂里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着。但大伙的心里都很开心着,按照这种形势,今年的收入应该不会低的。 孙继刚也没想到会有今天这景象,尽管每天晚上回到家那只残肢被磨得生疼,但他却觉得那是一种荣耀了,从开始办厂时的那种窘迫和寒酸,到现在工人也有二三十人,业务已经发展到从制造到表面处理的一条龙生产,这景象可是他家里一家的荣耀了。以前大队时候,买个拖拉机都要举全村的财力,现在自己家也能买个小轿车了,而且厂里的设备也添置的不比大队集体那会儿的少了,这财产似乎可以及得上大队集体时整个大队的资产了,这可是自己以前不敢想象的。他凭自己的双手和一个残躯的身子硬是创造了这么多的财富了,在自己的家族中也是很荣耀了。 现在路上碰到的除了很要好的陈柏友,陈灿明他们这些土建队的老相好依旧叫着名字外,更多人都是叫他“老板”了,但孙继刚还是很谦逊的,他觉得自己根本算不上老板,真正的老板哪能像他这样什么事都要自己去碰下的。但村里逢年过节的时候要凑钱搭戏台做几天的戏曲演出,孙继刚都是慷慨地掏钱赞助的,他觉得应该感谢村里老百姓们的佑护,他才能有这么一天。 大自然因为秋天已经彻底换装了,黄色的树叶已经开始慢慢凋零了。孙荣然觉得自己该趁着祖母还待在姑妈家的日子,带着她去杭州看下世界的。但白天自己也没时间的,星期天也不能带祖母出去的,毕竟一整天不在厂里,小气的褚鸿英说不定会怎样和他大吵大闹了。 趁着温度还没到冬天那么冷,孙荣决定就在晚饭后带祖母去吴山官场那里溜一圈。他暗地里和孙继刚说了这件事,“阿爹,我想带奶奶去杭州看一下,年纪这么大了,躺床上日子也这么长了,也许再也没机会去杭州看看了。” “嗯,荣然,你有这孝心,阿爹也高兴的,你奶奶苦了一辈子,也的确没坐小轿车去杭城玩玩了,你既然有这个想法,你就去安排好了。厂里这几天的生产也稍微缓一下了,你就去你姑妈家吃晚饭好了,吃好早点带你祖母去杭州遛一下,就是路上要注意安全。” “嗯,阿爹,我知道的,开夜车我还是可以的。还有就是姆妈若问起我怎么不来吃晚饭了,你就说我学校里要开家长会,今天在学校了,要晚一点回来了。这事我和舒薇也去说一声。” 孙荣然便按照商量好的,这一天下班后就直接到孙继芳家里吃了晚饭。 他比划着对祖母说道:“奶奶,我等下带你去杭州吴山广场玩。” “咋去啊,我年纪这么大,走路不会走,都要靠你们背的,还是不去了吧。”祖母说是这么说,似乎在拒绝,但却又接着说道,“那你姑妈和表哥他们去不去?他们可也得去,我才去的,有他们在,你也可以省点心,到时候你表哥也能背背我的。” 表哥徐金焕在一旁点着头凑到祖母耳朵旁说道:“我们也去的,外婆,你不用担心的,车子阿弟会开的,在那儿,我们哪怕抬也帮你抬下来了。” “哦,哦,这样啊,那我跟你们去吧,荣然,你让你姑妈帮我外衣多带上一点,外面冷,我可要穿的。” 很快,孙荣然的汽车里坐满了人,姑妈孙继芳,表哥徐金焕和表嫂何建英以及他们的女儿莹莹。大家都坐好了以后,孙荣然便驾驶着马自达往吴山广场去了。 吴山广场晚上都还是热闹,年纪大的在那里跳舞,年纪小的小孩们都在那里学溜冰。尽管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四周的灯光却照得整个广场如同白昼,在这里黑夜和白天的分界线似乎不是灯光亮起,因为热闹还是刚刚开始,那些欢笑和喧闹声远比白天要多的多。 孙荣然将车子在广场边的停车场停好以后,徐金焕已经打开车门背起了祖母,何建英便将女儿莹莹抱起来,孙继芳将祖母的外套衣服拿上,孙荣然便将车门关好。一行人便往广场靠山的方向走去。 孙荣然挑了个人不多,有好多台阶的地方招呼徐金焕将祖母放下来让她坐在那里。这里是上吴山游步道的起始位置,晚上登山的人不多,又在广场的最高处了,能够将整个广场都收入眼中。 大家伙便在那里一起看着城里人跳舞,小孩子们玩耍,徐金焕也和何建英两人抱着女儿去广场那边给女儿买玩耍的玩具了。 这里只留着孙荣然和孙继芳两人陪着祖母,听祖母讲着原先的河坊街,吴山路这些老历史,老故事了。 “荣然,这里是吴山?我咋感觉不像,那河坊街可也不是这样的了,那边应该是鼓楼吧,可都看不到了,不认识了,你不带我出来,我根本要走丢了。”祖母自言自语着。 孙荣然便大着嗓门一点一点的指给祖母看着,解释着这里是哪,那里是哪的,祖母却始终一个人管自想着自己年轻时候的事,絮絮叨叨着,过去的和现在的总是说不到一块去的。 毕竟年纪大了,呆了半个小时多一点,祖母便说感觉坐不住,孙继芳给她加了外衣,她还说冷,想回家去了。 孙继芳便去喊回了徐金焕他们,一行人便拥着祖母又回到了车子里。 孙荣然见玩得还未尽兴的何建英母女俩有点不开心的样子,便抱歉地说道:“阿哥阿姐,没想到半个小时就让你们回去了,唉,本来想带你们多玩玩的,可没想到奶奶竟然这么坐不住了。” “阿弟,回去吧,以后有机会再带外婆来好了。我们自己也可以来玩的。”徐金焕却根本没在乎,向孙荣然挥挥手道,“建英,你也是揩外婆的油了,有啥好可惜的,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们随时可以来玩的,外婆冻坏了,我们才事大了呢,走吧,走吧。” 何建英便也只能附和着:“阿弟,没事的,我们早点回去也好,外太婆冻坏了也不好的。” 一次匆匆的游玩就这么结束了,这也是祖母最后一次坐孙荣然的汽车了。 第185章 堂舅舅的难 孙荣然现在有了马自达也似乎开始很有事要做了,每个礼拜双休日,有时得经常帮着孙继刚去兴隆机械拿点图纸或送点样品什么的,这些自然也是应该的活。但问题是不仅仅厂里的活孙继刚会让他去做,有时候还经常是村里邻居们想帮忙用车的事,孙继刚也会让孙荣然去做。孙荣然心里有时总是不大愿意。 “阿爹,这油费养路费保险费啥的都得我自己去承担的,拿人家的钱又不可能的,再说拿了别人的钱也是掉面子伤感情的,以为我是在靠汽车赚钱了,还不如不去应承来帮忙的好。” “什么话!谁家没有个急事难事的,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舍隔壁,难不成你眼睁睁看着人家有急事难事不帮忙?以后我家有急事难事了,谁走进来帮忙?篮还篮,碗还碗的,我们帮大家也就是帮我们自己,你这孩子以后千万不能有这想法,我们现在有车了,就该帮那些需要车却没车办急事的,你在乎那油钱什么钱的就到我这来报销,但忙你得去帮。铜钿银子短,人面孔长的,我们也会有要人帮忙的时候!”孙继刚有点恼怒孙荣然竟然说出这话来。 “你阿爹从小就没了爹,在这村上也受到了多少人的照顾了,现在我们日子好过点就该记得别人的好,即使没帮过我们的,我们也该帮他们,这是我们在村里生活的根基。只有那种没有后代,也不要来世的人才会这么冷漠和孤绝。” 孙荣然被孙继刚这顿无名的责怪说得有点挂不住了,便低头向孙继刚说道:“知道了,阿爹,我说错了,以后我不再说这些话了。” “嗯,不仅不能说,更不能有这种想法,同在一个村上的,只要有人来请我们帮忙,我们都得想法帮,这也是人家看得起我们才会来和我们说的,你喜欢在村里被人看不起,背后指指点点吗?这样活着会有多累!” 孙继刚的一番话让孙荣然触动很深,也的确在父亲失去脚的那一刻他也是有多孤独无援的想寻求帮助的渴望,父亲始终是一种感恩的心活在这世上,所以他不会去怨天尤人,总是乐观面对所有的艰难困苦,自己缺少了父亲那种格局,那种气魄。想着这些,孙荣然心里感到一种羞愧,这世界也的确只有像父亲那样活着才是一种痛快!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几天,孙荣然也已经不再放心上了。 又是一个星期天,这天中午孙继刚吃好午饭也没午休便开着他的残疾摩托三轮车去厂里了,他想赶紧过去帮吴永成把上午下班时推进在烘箱里的那车货拉出来后,再把磷化缸里上午磷化好的那些产品趁烘箱空着利用那点余热赶紧烘干了,下午便能做掉的。因为现在光靠太阳已经来不及晒干了,只有靠烘箱帮点忙来加快毛坯变干。 孙荣然抱着孙思远一起玩耍着,让褚鸿英能够将锅碗瓢盆洗洗刷刷一下,金舒薇和孙荣平也能趁着中午阳光的温暖赶紧将昨天一家人的衣服都给洗干净了。 突然听到院子围墙外孙继刚那辆三轮残疾车熟悉的马达声,很快那马达声停了下来,传来了孙继刚在外面急促的喊叫声,“荣然,荣然!” 孙荣然听到父亲那急切的叫声,担心父亲出了什么事,赶紧将孙思远往地上一放,对他说道:“思远乖,爷爷在叫爸爸呢,你自己在院子里玩,爸爸去看下爷爷。” 说着话他向院门外跑去,孙继刚已经从残疾车上下来了,他怕孙荣然没听见,也正想走进来再叫孙荣然的。 “阿爹,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又回来了?” “荣然,你赶紧快点,把汽车开上,你鸿富二舅舅怕是不行了,得赶紧送去医院。”孙继刚见孙荣然已经跑出了院门再着急地问自己,便赶紧对他说道,“我刚开车去厂里,在经过振华他爸妈的小店门口看到围了一群人,便停车去看了下,见是你家鸿富二舅舅坐在那里,两眼翻白,上气不接下气了,估计要不行的,所以我赶紧调头回来找你,让你把他送去医院。你得赶紧去了,或许还能救回人命的。” 孙荣然听父亲那么一说,便来不及和金舒薇她们说了,坐上汽车就启动发动机走人了。 在孙荣然心中,这位堂舅舅也是命苦的,人家说“找不到好伙计一季子,找不到好老婆一辈子”。这位堂舅舅就是因为年轻时家庭贫困,别人给他介绍了个脑子不是很好使的女人做老婆,但他没有嫌弃,因为自己也是有党员身份的,后来又在永兴县城运输公司做领导的,所以他始终还是没有放弃这个家庭。儿子褚妙彤还是个哑巴,但人却很聪明,尽管不会讲话,但很会看人眼色做事情的。好在女儿还是很伶俐的,现在已经成了孙荣然表叔杨祖璋的老婆。 褚妙彤倒也还好的,居然也娶了个因为一场病而失去了语言能力的女人做了老婆,还生了个大胖儿子,这孩子现在都由爷爷褚鸿富带着了,因为对于这棵枯树上面发出的新芽,褚鸿富自然是要自己用心看护的,他怕小孩子和自己的父母亲在一起时间长了也不会张口说话了,所以无论走到哪里他都自己带着这可怜的孙子,好在这孙子倒也很乖巧聪明,很会说话讨人喜欢了。 孙荣然心中也很可惜这位堂舅舅,每次去外婆家,这位堂舅舅都很喜欢孙荣然两兄妹,常会拿点东西给他们吃,这在物质匮乏的可怜的时光,小孩子们特别容易记住别人对他们的好。 更让孙荣然感慨于心的是自己的堂表哥褚妙彤,尽管不会说话,但他心中很清楚孙荣然是他的亲人,所以孙荣然只要去外婆家,他都是用表哥的身份在管着护着孙荣然的。孙荣然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刚学会游泳那一阵子也差点淹死在外婆家后门的那个河埠头旁,也就是自己的亲表弟褚忆杭淹死的那个位置。 那天他也是背着外公外婆去游泳的,结果那河埠头的浅滩是一下子变深的,他原先是在浅滩上踩着池塘底用力一蹬那池塘底部的硬泥让自己往上面浮一下然后用双手往两边划拉一下来产生一点浮力算是游泳了。可是没想到这样走着突然走入了那浅滩外的深坑,整个人一下子踩空掉了下去,他的头部很快被水淹没,拼命用双手往上面抓,但那水怎么是他的救命稻草,整个人往下沉了。 正在孙荣然已经感觉是等待自己不得不离开这个世界的绝望中的时候,他的下面两只使劲在蹬水的小脚被两只手给抓住了,他心里更是吓得慌张,难道那就是传说中溺死鬼来抓他不成,他怕的更加用力去蹬了,可是他似乎摆不脱那两只手,但自己的头却一下子露出了水面,憋着的那口气总算给吐了出来,呼吸到了这个世界新的空气,他看到了一切都还在,他又回到了这世界,他踩到了浅滩上的硬泥地,他又能站在那里了。这个时候只听见自己身边“啵”的一声,然后露出一个脑袋,嘴巴不停“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然后是用两只手向他做着手势不停哇啦哇啦喊着的褚妙彤。孙荣然终于明白了刚才在水下抓住他两只脚底往上托的是这位哑巴表哥,是他救了自己的命,尽管这事哑巴表哥不能也不会向任何人说,自己因为害怕从没告诉过父母亲和外公外婆等等的所有人,但他的心里永远记着是这哑巴表哥救了他。 现在对于哑巴表哥家唯一顶着这将倾的大厦的堂舅舅有难了,自己更应该出手相助的,毕竟哑巴表哥一家还不能失去自己的当家人,需要这堂舅舅看护着全家的。 孙荣然心里想着这些,车速不敢慢下来,他觉得是在和死神抢时间,他得迅速赶到那里。 金振华爸爸妈妈小店门前果然聚满了看热闹的人,孙荣然只能将车停在一边,挤过人群走到了褚鸿富的身边,褚鸿富张大着嘴巴,拼命地想呼吸新鲜空气,但似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他两颗眼珠向上翻着,露出整片的白。 孙荣然的表叔杨祖璋也早已被人叫来抱着他在喊:“阿爹,阿爹。” 但褚鸿富哪里还会应声,一个年纪大点的老太婆还使劲在掐褚鸿富的人中,以为这样能将褚鸿富从鬼门关给拉回来的。 “荣然,你怎么也来了?”金耀文看到了孙荣然,便问道。 孙荣然脸色凝重地低声说道:“嗯,我阿爹来厂里路过这里看到我舅舅快不行了,便赶紧来叫我把他送医院去,我便马上过来了。” 孙荣然说完,便上前对杨祖璋说道:“祖璋叔,你也别叫了,趁我舅舅还有口气,我赶紧和你一起把他送医院去吧。” 杨祖璋此时才想起孙荣然还有辆汽车的,“唉,我忘了你有辆汽车了,嗯,你来了就好,快点,我们把他送医院去。” 褚鸿富现在整个人已经蜷曲成很小的一团了,杨祖璋很轻松地把他抱了起来,抱着他走向孙荣然的汽车。 孙荣然哑巴表哥的儿子在他们后面哭喊着“爷爷,爷爷,我要爷爷!” 哑巴表哥扯住了他的小手,向他哇啦哇啦说着,金耀文从他的小店里拿了几块好吃的饼干塞到他的手里,帮着哑巴劝说着哭闹的小孩。 孙荣然和杨祖璋两人没有理会身后的纷乱,孙荣然跑到汽车旁拉开后车门,让杨祖璋把褚鸿富放在了后排座位上,然后自己也坐到了褚鸿富身边。孙荣然便关上车门,坐上驾驶位赶紧往医院方向开了。 “祖璋叔,送杭州还是永兴县城?”孙荣然向杨祖璋问道,按理孙荣然肯定是往杭州浙二这种大医院送的,但是最终还是要褚鸿富的女婿这些至亲的人决定的,所以他还是问了下。 “荣然,还是去永兴县城吧,你舅舅的医疗保险都是在永兴的,我知道去永兴人民医院看病,他的医药费都是全报的,所以还是先去那里,如果那里不行,我们在想法往杭州送,这样经过他们,医疗报销还是能达到百分之八十的,你舅舅家也的确还是困难的,能省就省了。” 孙荣然自然明白自己堂舅舅家的情况,一家这么几口人其实都是在靠着褚鸿富的那点可怜的退休工资过日子了,尽管女婿杨祖璋他们也时常接济点,但毕竟杨祖璋自己家里也有两个小孩,日子原本也不富裕的,都是靠杨祖璋跟着傅成才在工地上干才多赚点的。 孙荣然便一路往永兴县城飞奔而去了,一路上什么话也没说了,只是想快点,再快点。汽车的速度已经到了飞驰的境界了,但孙荣然还是嫌慢,每分每秒都决定着自己的这位堂舅舅能不能抢救过来的了。 原先到永兴人民医院要开三十多分钟的路程,这一次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到了。 孙荣然一停下车就赶紧打开车门帮杨祖璋抱起褚鸿富往急诊室跑,孙荣然边跑边向急诊室那边喊着:“医生,快,救人,医生在吗?” 护士们见孙荣然火急火燎的样子,便向他问道:“怎么啦?有什么病人出事了?” 孙荣然喊道:“护士,快,快帮我们叫医生,我们的人快要不行了!” 护士们见杨祖璋手里抱着的褚鸿富那吓人的样子,便赶紧将一张移动病床给腾出来让杨祖璋把褚鸿富放到那移动病床上,另外一名护士已经跑到医生办公室喊医生了。 其他护士已经七手八脚地在忙碌,把氧气给褚鸿富挂上了,让他稍微好受点。 医生很快赶了过来,他用手电筒照了下褚鸿富的两只眼睛,然后将左手放在褚鸿富的左胸,用右手握成空拳状在自己的左手上轻轻地敲着,接着又在褚鸿富的右胸敲了几下。 “很明显是肺泡爆了。”医生诊断道,“得马上抢救,插上人工肺了。” “肺泡爆了”这名词孙荣然还是第一次听说,他刚想张口问医生。医生却已经在问他们了:“你们是病人的家属?是什么关系?” 杨祖璋向他说了自己和褚鸿富的关系,孙荣然也对医生说道:“医生,他是我舅舅,你可得要救救他。” “嗯,自然会的,病人以前烟瘾大不大?” 杨祖璋回答道:“烟瘾大的,但已经有一段时间不吃了。” “嗯,就是因为抽烟厉害,把肺给抽坏了,你们看他的胸脯已经是典型的鸡胸了,两肩已经耸起了,这肺早就出问题了。我再给你们听听左胸的声音。”医生说着又像刚才那样在褚鸿富左胸敲打了几下,“有没有听到声音,噗噗的。你们再听听右胸的声音。”医生又在右边敲打了几下,“有没听到,这声音就不是噗噗的了,而是咚咚的了。这说明左肺已经爆破了,失去了肺功能,右肺还是正常在用的,幸好只有一个肺爆了,还能有口气交换的,如果两个肺都爆了的话,我怕你们是送到医院都没用了,当时可能就不行了。” “医生,肺咋会爆的?”孙荣然有点好奇,但忍不住还是问了,尽管他知道现在医生得赶紧抢救褚鸿富的。 医生一边让护士们准备手术器材,让护士们给褚鸿富装上各种仪器,一边对孙荣然解释着:“你知道气球吗?气球如果有个洞破了,那吹进去的气就会漏掉,你再怎么用力,这气球也吹不大,肺就和这气球一样,因为有洞了,气都漏了,它缩成跟杨梅差不多大的一颗破球了,根本没用了,所以我现在要赶紧给他上人工肺,让他能缓过劲来,让那个破了的肺自己慢慢修复了。” 孙荣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去干扰医生了。医生很快将手术诊断报告书写好让杨祖璋签字,并让他去那边刷医保卡,自己在这边指挥着护士们就在这急诊室进行手术了。 杨祖璋很快就回来了,医生便让他抱住褚鸿富的头,让孙荣然抱住褚鸿富的脚,几个人开始动手术了。他将一块有洞的白布罩在了褚鸿富的左胸上,然后给这个位置打了麻药,便从这里切开了褚鸿富的胸肋骨,将一根不锈钢两端的钩子借助不锈钢的弹性钩开这切口,让护士把呼吸机上的管子递给他,他便将这管子插到了褚鸿富的胸口里面,一股血水随着管子很快被吸入到了呼吸机里面的过滤器里,那过滤器里的液体开始不断冒泡了,这人工肺算是接上了,随着这气泡的升降,褚鸿富似乎缓过气来了。 这一切让孙荣然想起了小时候看那个阉猪水锦给人家阉鸡的情景,人在医院里,真的和动物没区别了,任由医生摆布了。 医生便将那不锈钢撑杆给拿掉了,在那切口上放了黄纱布,简单的包扎了下。一切都顺利地完成了,褚鸿富的脸色开始慢慢红润起来,他已经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了,尽管还没力气,但他向孙荣然缓缓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孙荣然在边上叫了声:“舅舅,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褚鸿富的眼角流下了几颗泪滴,他心里还是清楚这命不能丢,他还得撑着这个家,他得坚强地活下去。 “好了,估计半个月以后这肺能自动修复好的,等肺能自主呼吸了,我们就会把人工肺给撤下来,你们放心好了,就是等下要给他转到普通病房去。我现在就去联系下住院部,等下马上安排他床位。” 杨祖璋向医生感谢着:“医生,真的谢谢你了!” “不是大手术,你们来的也及时,放心好了。今晚你们可以留一个人在医院照顾下病人。”医生说完便走了。 孙荣然一直到把褚鸿富安顿到普通病房才回家,杨祖璋留在医院暂时照看褚鸿富,他让孙荣然回家给家里所有的人报声平安,也让孙荣然去和褚鸿富的女儿褚妙仙说一声明天来替他,毕竟他还是要去工作的。 第186章 世纪的变迁 “荣然,你舅舅没事吧?”晚上孙继刚照常靠在床上斜躺在那里看电视了,他边看着边问坐在一旁逗弄孙思远的孙荣然。 “阿爹,幸亏我们送的也快,舅舅还是有救心的,就是他左侧的肺爆破了,吸进去的气全都漏掉了,所以他感到气急胸闷,因为氧气根本供应不上的。幸好右肺还能勉强支撑他生命需要的一点氧气,才让他坚持到了医院里的。” 孙继刚也是很奇怪的问道:“啊?还有这种事,肺会爆破的?这我倒还没听说过。这肺爆破了,不是没用了吗?那以后怎么办?” 孙荣然便简单地把医生的话给重复了一下:“嗯,阿爹,你看到过气球吧,气球如果完好,能够被吹得很大,但气球如果有漏洞了,那再怎么吹,气都漏光了,气球就萎缩成那么小的一个褶皱而干瘪的圆球,肺也是这样,和气球差不多,医生就是这样说的。” “哦,你这样一说我倒也能听懂了,原来肺和气球差不多,不能有漏洞,有漏洞这气肯定也是要漏掉的。那你舅舅现在怎么在呼吸呢?” “我们到了医院里,医生便让我和祖璋叔两人抱着他的头和脚,在急诊室里就马上手术的,医生给他插上了人工呼吸机,他便缓过气来了。” “那他以后的肺还会好吗?总不能一直靠人工呼吸机的啊!” “是的,阿爹,医生说了,等他自己的肺那个漏洞长好了,能够自主呼吸了,就撤下呼吸机的。” 孙继刚接着又有点感慨地说道:“那倒还好,这肺还能自己长好倒也好的,唉,你这舅舅家也只有他像看牛一样的看着你那个舅妈和表哥表嫂他们了,好在他现在的孙子还是很聪明伶俐的,这日子还是有盼头的。” 孙荣然却对孙继刚劝说道:“嗯,阿爹,医生说了,舅舅的肺是烟抽得太多了,我想你是不是也要注意的,别抽那么多的烟,对身体不好的。” “哦,他是烟抽坏的?也未必是吧?你看我们村上几个长寿的可都是一根旱烟管抽到死的,以前我们大墙门外你的那个远房叔祖,就是那个娶了两个老婆的叔祖,他可是每天离不开那根旱烟管的,还不是活了八十多,我们孙家他也算是长寿了。命里犯着的,医生总是要说出个套路的。阿爹没事的,你看阿爹的身体可是一年不吃一颗药,也不去挂一瓶盐水的,没事的。再说了,阿爹也没什么嗜好了,酒又不会喝,就抽点烟,可也得让我能够找点减压的道道。” 孙继刚的话让孙荣然感觉也没什么理由可以剥夺了父亲唯一的消费习惯了,毕竟他也知道父亲这些年头过来其实都是靠一根烟帮他解决了多少的苦恼和郁闷的,也是那一个烟让他度过了人生中最痛苦的岁月。 此时走进房门的孙荣平在门外听到孙荣然和孙继刚的对话,便也对孙继刚劝说道:“阿爹,不是要你戒烟,阿哥的意思就是让你少抽点,毕竟烟往肺里面去了,什么尼古丁,烟焦油等这些有害的东西也往你肺里面钻的,到时候真的出问题就来不及了。” 孙继刚不禁笑道:“好啦,我知道你们都反对我抽烟的,以后啊我少抽点,你们也别担心的,我这身体还是不会有问题的。” “阿爹,我们还是小心点好,你的身体若真的出了问题,我们真的要急死了。”孙荣然还是担心地说道。 “没事的啦,思远,你说是不是,爷爷还想看着你讨老婆呢。”孙继刚便向孙思远拍拍手,让孙思远坐到了他的身边,逗弄着孙思远,扯开了话题,“我有这么乖的孙子,自然还想多活几年呢!” 孙思远在孙继刚身边只顾着自己低头玩着孙继刚给他买的玩具,嘴巴里只是嘟哝着:“爷爷不能死!” “哈哈哈,我家思远也怕爷爷死啊,爷爷咋会死呢,爷爷可要看着思远长大呢。” 孙继刚开心地笑着,然后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你们没必要老是担心我的身体,我现在只担心着你奶奶,她现在也还是身体很好,除了不能下地走路了,但胃口似乎还是很大,整个人的气色也很好,估计这寿命能活到九十多了,阿爹就是也得给她准备着一笔钱的,让她能到时候风风光光地出殡,你爷爷去世的早,连坟墓都是临时做的,靠着你那个大姑婆家的公公的坟做着,他们家立了墓碑,你爷爷奶奶的坟连墓碑都没钱立的,这几年我原本也打算给你爷爷奶奶的坟上立个墓碑,但考虑到你奶奶年纪也八十多了,等她入土了再立算了。” “阿爹,这些事都到时候可以弄的,眼下就是自己过好自己的生活,眼看着也快到年底了,我想把奶奶接回家,毕竟在表哥家住了这么长时间了,她也想家的。我现在是去一次她就问我一次什么时候接她回家。”说道了祖母,孙荣然便将话题扯到了祖母的事上。 孙继刚也点点头说道:“嗯,你奶奶的确也该接回家了,这段时间幸亏有你姑妈照看着你奶奶,我们才能全身心扑在厂里完成集装箱任务的。你奶奶既然也已经和你说了想回家,那这个礼拜天就去把她接回来吧。” 祖母很快就被孙荣然接回了家里,年纪大了,本就不想在外面多住的,好在这段时间她也感觉家里的事忙,她在家里也只有添忙添乱的。孙荣然经常能来看她,也让她安心在孙继芳家住了那么长的一段时间,现在荣然把她接回了家,她有点抑制不住的喜悦,一进家门,就让荣然把她放在下面的藤椅上,她要在下面坐一会儿,看看自己的曾孙,看看自己的孙媳妇。 孙荣然让金舒薇和孙荣平两人也将祖母的床给好好整理了下,铺上了厚厚的垫被,在去接祖母之前,他就让她们两人把祖母的被子和垫被这些都好好地晒了下。 随着祖母回到家里,一家人很快便又回到了之前的日子。 二十一世纪的起始之年不仅仅是孙继刚家里的变化大了,整个浦沿镇的变化也在加速中。进入新世纪后,镇里的企业兼并和转制步伐也迅速加快了,似乎胆子更大,步子也更快了,在这个世纪之交的开局中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了,但镇办企业的转制已经是箭在弦上,一切不利于转制的资产和负债都在一个个的被剥离。 工业化要大发展必须要抛弃一切不利于转制的因素,这其中就包括着像孙继刚他们这些镇办企业的残疾人员,企业转制必须要处理掉这些企业包袱,这个冲击对这些为企业发展出过力而为此残废了的人员自然是很难接受的。 “喂,你好,你是孙继刚吗?” 正在厂房里面帮着职工做点下手活的孙继刚突然接到了这么一个电话。 “嗯,是的,请问你是哪位?”孙继刚很平静地问道。 “哦,我是浦沿镇工办的,我姓韩,是工办副主任,我现在通知你,明天上午九点到镇政府的二楼办公室参加一个镇里的会议,你能想法安排好时间来参加吗?” 镇工办打电话叫自己开会,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自己也从未和镇里官方打过什么交道,难道是自己现在办厂的事?孙继刚也未及细想,觉得既然是镇里工办打电话给他开会一定也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了,便在电话里答应道:“嗯,好的,我明天九点一定来参加会议。” 既然答应了去参加会议,孙继刚第二天早上将厂里的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以后,八点钟便从厂里开出去镇里了,他不想会议迟到,宁可早点到,等会议开始的,这是他一贯的风格。 会场里稀稀拉拉已经有几个人坐在那里了,孙继刚发现他们都是或者缺胳膊,或者像他那样缺只脚的,有几个是他认识的,一起参加过区里的残联成立大会,他们向孙继刚点着头招呼着,孙继刚也向他们打着招呼。 “老孙,你也是镇里打电话给你?要你参加会议?” “是的,不知道是什么会议呢?”孙继刚回答着走到那几位身边坐了下来,此时他才看到会议室那个zx台正上方挂着一块横幅,上面写着:浦沿镇镇办集体企业转制工作促进会议。 难道今天这会议是镇办企业转制会议?但从陆陆续续进来的所有人中看到的都是有残疾的人士,感觉更像是残疾人会议。如果是残疾人会议,那挂这么个横幅又有什么意思呢,跟残疾人会议压根扯不上关系的。 孙继刚有点疑惑,他又在想会不会是镇办企业转制促进会议刚开过,这横幅可能来不及撤下了,就还挂在那里了。但从身边这几位的讲话中似乎都是镇工办或原先他们的镇办厂打给他们来参加这个会议的。 “老孙,我听说我们这些镇办工厂都要被卖给个人了,我们这些原先在拿企业工资的残疾人员也都要一次性被处理讲断了,大家拿一笔钱和原先的单位不再有任何关系了。”坐在孙继刚身边的一位年龄和他差不多的残疾人员似乎知道这次会议的内部消息,低声和孙继刚说道,“你觉得如果讲断了,我们该怎么办?” 孙继刚认识这个人是镇办水泥厂的职工,姓许,就因为在水泥厂的进料机上出了场事故失去了一整只脚,在大腿的齐根部被截去了,连装假肢都麻烦,所以他全年纯粹就是靠一根拐杖在帮着自己走路了。 孙继刚便问道:“老许,你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嗨,这镇办水泥厂要转制给我们村里的傅兴国的,他家就在我家边上的,有时候和我经常唠上几句的,所以我知道这个厂要转让给他了,而我们原先水泥厂的这些残疾职工也一并让镇工办集中给处理的,这可是他告诉我的,绝对不会假的。而且他还告诉我所有全镇的企业都要转制成私营了,所有的残疾职工也都要这样处理的。就是一次性讲断给予一点补贴,从此以后便不再是这些企业的职工了。”老许似乎怕其他人都听到这个消息,压低着嗓门跟孙继刚说着。 “哦,看来我们成了他们的包袱了,现在要把这个包袱给甩了。”孙继刚也开始明白叫他开会与这个横幅的关系了,看来这个事情也的确是真的了。 “就是不知道他们会给我们怎么一个讲法,这一次性补贴会给我们多少钱了?”老许依然还在想着这个事情。 “只能到时候看了,走一步算一步了,现在看来镇里也是打定主意要把我们这些残疾人员给甩了。”孙继刚只能这样对老许说道。 会议室里已经慢慢坐满了二三十个残疾人员了,他们都在低声窃窃私语着,等待会议的召开,但大家似乎也开始知道这次会议的目的了,有几个不时高声地表达着愤怒:“我怎么可能让他们给我这样的结果,这企业在创办的时候我年纪还是那么轻,就把自己这一生交给了这企业,现在倒好,说把我赶走就赶走了,他们又出过什么力了!这些卖田卖地的败家子!” 也不时有人在劝说着他:“好了,不要那么激动了,有什么用?你胳膊再粗能拧得过大腿,人家可是要什么有什么的,我们一个小老百姓还能斗得过他们?我们横竖都只有接受的了!” “接受?我来开屁的这个会议,理会他们干嘛!走,我才不参加这个屁会议呢!”那几个激愤的已经站起来准备走人了,但却被身边的人给拉住了。 “既然来了,我们就坐下来听听,看他们给我们怎么一个说法,你们咋这么心急的,这样也不是个办法的,你以为你不参加会议人家就拿你没办法了?你到时候工资还不是人家发给你的,到时候人家只要不发给你工资了,你还不是得找他们了?” 刚刚还愤愤地表达着心中的不平的这几位听到这几句话似乎一下子蔫了,他们不声不响地又坐了下来,嘴里叹着气:“唉,说到底,我们的命被人掐着,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他们的语气中透露着无奈和绝望,会议场一下子静了很多,只有几个人还在小声私语着,但都是看上去愁眉苦脸的,他们似乎都有了世界末日来临的神情,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了,只有一声声的长吁短叹让这个会议场还有点生命的迹象了。 会议场上的那口钟似乎也死掉了,老半天依然还指着那个八点三十五分的位置,它的确是死掉了,那跟秒针压根没转过一圈,这个八点三十五分不知道是哪一天的八点三十五分了,谁也不清楚,也许还是上个世纪的最后几天的八点三十五分了。钟可以用罢工来抗议时间的流逝,但人却不能,人还得活下去,不能停在上个世纪来和时间抗争的,除非你愿意和这钟一样的死了。 会议场上已经被烟熏得有点不是人间的味道了,不会抽烟的也愿意接受这种腾云驾雾般的麻醉了,这世界还能有什么让自己可以将心中的郁闷散去了,也许这几根烟能让自己上下通气了。 孙继刚向身边的几位递了几根烟后,自己也点燃了一根慢慢抽了起来,他看了看自己的那块老钻石手表,九点似乎已经超过了两三分钟了,这会议也该开始了,自己坐在这里也简直是浪费时间,听着一大堆的抱怨和愤怒,弄得自己心里也很不舒服,倒不如还是自己厂里多干点活实在的。他真的也好想离开这地方,管它什么转制不转制的,跟自己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但是既然来了,他也只有耐心等这个会议开了,也想弄明白这镇工办到底会给他们这种原本已经残疾了的人员怎样一个处理结果的。 烟又一次抽到了过滤嘴的位置,孙继刚明显感觉到夹烟的两个手指头有点热得发烫了,那是这根烟已经快烧完了的信号,在以往,他早就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新的香烟准备接上了,但今天他似乎也不再有兴致抽了,这么多人抽烟,他只要在空气中随便一撩手就能将那烟味往嘴巴里送一点的,和人家分享就够了。嘴巴倒是有点渴了,他想起了自己的茶杯忘在了那残疾三轮车里了,就是走上走下有点麻烦,算了,还是忍忍吧,反正这种会议也快的,只要听完就走,也没必要多停留的。 随着几声干咳声,会议场门口总算走进来两个人,走在头里的一个手里拿着一本中间夹着一支钢笔的笔记本,四十岁刚出头的样子,头发倒梳理得油光铮亮的,一边倒地往后掠着,仿佛是台风天后倒伏的水稻,只是那末端没有丝毫的谷粒看见。唯一露出的脸上那皮肤似乎比女人还水嫩,那种胶原蛋白的弹性绝对不是装出来的,在他微胖的身上,只要轻轻地走路都能因为震动而让皮肤一弹一弹的。那双皮鞋擦的倒是可以和头部那一头乌发相媲美,也是黑的油光铮亮。整张脸都是一副踌躇满志的官型脸,两眼放着慑人的眼神,似乎这会议场就得听他的。 走在他身后的倒是一个年纪比较大点,和孙继刚年龄差不多的一个中等个子男人,穿着倒是很朴素了,剪着寸板头,显得干练而成熟,但那头发已经夹杂着不少的花白了。脸上的皱纹明显是经历过风霜刻下了,脚上也只是简单的一双布鞋,这两人似乎是两个世纪的人,一个已经跨入了二十一世纪,一个似乎还停留在二十世纪。一高一低的走入会场,却也还是能镇住会议场里的骚动的。 他们的咳嗽声似乎是一种威严的哨子声,会议场里的所有人都停下了窃窃私语声,不约而同将目光聚焦到他们的身上,看着他们走到zx台正中的那几张铺着台布的桌子前,拉开放在桌子下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年纪大点的打开了桌子上的话筒,不时地对着话筒:“喂,喂,喂喂喂。”了几下,又用手掌拍了拍话筒,音箱里传来了他拍打话筒的“噗噗”声。 年纪轻点的似乎是点名一样的将目光缓缓地从左到右,又从远到近地扫视了下会场,发现人数基本都差不多了,坐在那里露着一丝不易让人发觉的满意的笑微微点着头。他的确是在点名了,他担心的会议到会率不高的事看来是不存在了,只要人员都能到齐,这个会议本身就是一次胜利的会议,成功的会议了,至于会议的结果怎样那还不是坐在这个zx台上的自己说了算的。 第187章 镇企业转制 “同志们都坐下来,静一静啊,我们会议马上开始。”年纪大点的握着空拳敲了敲桌子,对着话筒说道,“我是镇工办的老张,坐在我身边的是我们镇工办副主任韩焕前同志,今天我们把大家召集起来开这个会议就是为了加快我镇的各个企业转制工作,具体情况有韩主任给大家讲一下,下面我们欢迎韩主任给我们讲话。” 说完,年纪大点的自称老张同志的便在台上带头鼓了下掌,但下面几乎没有掌声响应。这让韩主任有点尴尬,但他依旧还是摊开双手向两边做了个压了压似乎是平息掌声的手势对着话筒说道:“同志们: 企业改制工作我们已经喊了许多年,抓了许多年,到底成效如何?工作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我认为有喜有忧,有效果也有问题,但总体看,喜的部分少一些,效果也不够明显,但毕竟为我们下一步深化改革奠定了基础,提供了可资借鉴的经验和教训。 我们今天召开这次企业改制促进工作会议,就是想在总结其他区镇经验教训的基础上,进一步统一思想,提高认识,梳理思路,动员和引导全镇职工,参与企业改制,力争使我镇企业改制工作有一个大的进步和质的飞跃。下面,我再强调三点意见。 一、充分认识做好企业改制工作的必要性和紧迫性 对企业改制工作的重要意义,我们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认识: (一)不改制,我们就无法应对市场经济竞争的冲击。推行企业改制,是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必然趋势,也是贯彻执行党和国家关于加快经济发展各项方针政策的具体行动。自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力度就不断加大……” 台上只听见韩焕前在哇啦哇啦地说着,台下的人根本没有一个人在听他的长篇大论,什么企业转制的重要意义,什么企业转制必须要避免的问题等等,人们只顾着抽烟,或是闷声不响在那发呆。 “……名次。我们的静态指标占位,动态指标占位,处在了末流位置。面对这种排名,不由得我们不惭愧,但我们更应该做的是要痛定思痛,知耻而后勇;要去总结教训,学习先进区镇的经验,来谋划下一步发展。从全镇的经济发展轨迹看,二产在gdp中都占据了绝对份额,工业是经济的龙头和支柱,在工业企业中,民营企业又是经济主体;更深一步来分析,企业改制工作目前已基本完成,早已形成了国退民进的局面,正是借助改制之功,他们形成了体制活、产权清、后劲强的企业群体,带动了经济的全面发展。……” 韩焕前依然还是在台上照本宣科地不断哇啦哇啦着,大讲特讲这个会议的精神。台下刚才愤懑的那几位心急的已经坐在那里开始不耐烦了,有人高声向他喊道:“韩主任,你讲了那么多,跟我们也似乎很远的,你就直接说吧,要我们来这里干嘛,你们是什么意思就行了,那些大道理我们不懂,我们只知道怎么让自己活下去,坐在这里听那么多的高谈阔论我们也没兴趣和时间的,你就直接告诉我们你们镇工办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接着也有几个人高声附和着:“对,对,只要你们是合理的,我们大家都愿意听,也愿意配合你们政府部门领导的工作,至于不合理的,那也得考虑怎么把它变成合理的,能让我们大家都接受的。” 韩焕前显得更有点尴尬了,他的讲话被这几个人给彻底打断了,他的那个坐在台上作为领导高高在上的良好感觉也被这几个人给彻底拉下了台,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这几个刺儿头说话。停顿了一会,他也有点放弃了原先那种矜持而斯文的架势开始直接说了:“既然你们这样不喜欢听镇里的文件精神,那我也就直接告诉你们,镇办企业要转制,你们这些原先因工伤事故而残疾的企业职工需要一次性给讲断和处理了,以后就和这些转制后的企业不再有任何的人事经济关系了,那么这个处理事宜就是我们镇工办今天叫你们来一起通下声气的。” “那怎么个处理法你就直接告诉我们,要跟我们讲断,得有个合理的讲断方式的。” “嗯,这个自然是给你们合理的经济补偿的,我们是政府,自然也是要照顾到你们的权益的,也会根据文件精神给你们一个答复。” “那你们的合理的经济补偿是怎么一个补偿办法,你不用这样高射炮打飞机,尽是空对空的官话。我们需要知道一个具体而实在的补偿办法到底是怎么的。”台下的那几位已经有点不耐烦。 韩焕前只能不再满口官腔地应付但还是言必官话的回复了:“根据镇政府号文件关于企业转制中残疾职工处理意见精神,你们这些职工就是根据当时签订的赔偿协议确定的工资给予一次性十个月工资十年总额补贴,清楚了吗?” 韩焕前的话一出,下面更是蠢蠢欲动了,更多的人开始起来嚷嚷了:“这是哪门子规定,就拿那么十个月十年的工资打发我们了,那我们这十年以后难道不活了,都得去死了是吗?” 韩焕前看着骚动的人群也无法一个一个地回复的,他一声不吭地呆坐在那上面看着人们不停地抱怨着,甚至骂娘着,他也没法去摁住这股不满。 “老孙,你当时的工资是多少?”孙继刚身边的老许开口向他问道。 “嗨,八七年开始拿到现在一直是三十六元每个月,从没加过工资,唉,刚开始还以为这工资家里也能度日了,可现在你看连买自来水都不够了。按他那个说法,我可只有三千六百元了。这怎么可能让我们接受的?三千六百元,呵呵,怕是现在人家一个多月的工资了,我们却要凭它过十年的生活。” “嗯,我事故出的比你晚几年,那时工资是八十六,按他们这算法我是八千六了,比你稍微高点了。”老许算着自己的,“唉,八千六也过不了长久的啊。” 整个会场里面似乎都是抱怨和哀叹声了,每个人心中都是郁闷和愤怒。 韩焕前和老张两人却像泥菩萨那样坐在上面一声不响,他们面无表情,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他们一副公事公办的铁神像。他们知道今天这事已经也算是完成了,就是让来参会的每一位人员都明白了还有最后一笔一次性的经济补偿可以拿,拿了之后,这些人便和他们再也毫无瓜葛了。尽管现在这个过程有点不堪,但他们知道怎样利用拖,蒙,吓来让这些根本是最底层的人最后无奈地接受这个补偿的。 他们心中也有一笔账,镇政府给他们是三十万的资金处理这些职工的清退工作,不够要他们自己负责的,多了也是他们这个工办可以做福利的,他们自然会掐得很紧,不可能让这些人多拿的,否则那是他们福利的钱了。现在这些人中最高也只要给一万五不到就可以解决了,平均每个人其实也只有五六千一个人,总额也只要付掉二十万不到就行了,那多余的钱可够他们工办的人员享受一阵了。 经济能够决定一切的,他们自然也被这经济所驱使的,怎么可能会被这些抱怨和愤怒打动的,一言不发也是对付这些抱怨和愤怒的最好办法,百姓百姓百条心的,反正到时候一定会各个击破的。 每个人尽管在发泄,但他们也的确毫无办法,话语中透着无奈。孙继刚知道这个会议开不下去了,他也不想多耽误时间在这里,便对台上的韩焕前喊道:“韩主任,我只想问一下你们这个经济补偿办法是根据国家哪个法律条规来的?如果是国家法律法规有明文规定的,我们也只能遵守法律法规的,如果是你们自己草拟出来的补偿办法,我们也不认可这种赔偿法的,你们觉得这点钱能够让一个残疾人活下去吗?像我只有三十六元的工资,一直拿到现在,连自来水都买不了喝了,你们想以三千六百元的一次性拿断工资来应付我也是有点太说不过去了吧,人家现在一个多月的工资啊,我却要用十年,这日子谁能过下去的,如果你们坚决要以这样的所谓经济补偿手段来处理我的事,我不会接受的,你们把我们当乞丐在布施吗?对不起,我们不是乞丐,你要布施就去布施给讨饭的吧。我也不想在这里和你们多说什么,你们自己看着办,我也不会接受你们这个条件的,这个会议我也参加过了,算是把我的态度也给你们说清楚了,再见,我走了,你们继续耗着吧。” 说完,孙继刚便起身对老许说道:“老许,我走了,在这里和他们干耗我也耗不起,反正这个事我不答应,你们怎样自己看着办。” 孙继刚一瘸一瘸地走出了会议室,后面也稀稀拉拉跟了几个人和他一起出来了。有几个向着他竖着大拇指道:“讲得真好,他们真把我们当作污泥捏了,以为由他们说了算了,这事我们也不会答应,看他们怎么办,实在不行,我们去上级部门反应。” 孙继刚只是向他们微笑了下,管自坐上残疾车发动后便驶出了镇政府大门。他也不想去所谓的上级部门反应,他知道这事没有上级部门同意,这个工办也不会这样来处理他们的,所以去上级部门反应那纯粹是这些残疾人的美好梦想了,或许还是一样的结果。 孙继刚心里自然也有着说不出的郁闷和愤怒,他没想到自己的脚丢失了这么多年,工资一直一成不变拿着可怜的三十六元一个月快十四年了,也从没向政府叫过一声苦,向政府要过一分的照顾,到头来居然还让政府把自己给卖了,用可怜巴巴的三千六百元给打发了,这怎么能让自己接受,钱倒是其次了,人的心里那口气咽不下去,以为自己是镇办企业的职工,到老退休还能拿上什么退休工资的,结果却什么也没有了! 这一整天,孙继刚心里闷闷不乐,也没多的话语。直到晚饭的时候,他才对孙荣然说了这事。 孙荣然安慰孙继刚道:“阿爹,你这钱是别答应,我总觉得他们真的有点过分了,现在国家都已经有了《劳动法》和《工伤管理条例》这些法律法规了,至少也得按照这些法规条文来处理这个事情的。你也别郁闷,我去咨询下律师,了解下这种情况我们该怎么处理的。” 孙继刚叹了口气说道:“唉,荣然,我就感觉自己这么好端端的一只脚竟然就这样的价钱给卖了一样,心里郁闷的慌,之前赔来的四千块钱那是我自己愿意去投资办厂被虞晁华给侵吞了,也是我自己相信人,也想发财梦,才会弄成这样,我不怨的,因为我自己要想发财弄丢的,而且也是因为有了这笔钱去办厂了才会有今天的日子。只是当时讲赔偿的时候,市政工程队是以给我正式职工的身份和每月三十六元的工资这两个作为赔偿条件给我的,我才签下那份协议的,到现在居然一下子说没就没了,你让我心里怎么想,这政府说话还算数吗?” “阿爹,你也别难受,我们现在日子也好过了,即使没有政府这种所谓的补偿,我们一样也能过下去的,就是你说的这钱的确有点侮辱人的味道了,我明后天就去我原先潮都中学的同事那里咨询下,他现在在永兴律师事务所当律师,或许他能给我们指点下的。” 孙荣然继续安慰孙继刚,当然他那位潮都中学的同事胡增庆现在在永兴律师事务所做律师倒是真的,这胡增庆也是个不安分的人,自从孙荣然调回闻堰以后,他也厌倦了做老师的生活,自学考试考了两年居然让他拿到了律师资格证,后来到了永兴律师所里当了律师,便让孙荣然去过他那里。所以现在孙荣然才会这样跟孙继刚说。 孙继刚觉得这事怕是的确也要律师走动才能心里有底了,毕竟自己都是不懂法的一群法盲,有时对于这些事情只能逆来顺受的。现在听孙荣然这么一说,心里也似乎舒畅了点,但他倒开始担心孙荣然会不会因为急性子因为这个事反倒把自己给气坏了身体的,这孙荣然的脾性他很清楚,爱憎分明,也好打抱不平,更容易冲动而生气,否则那年村里闹那么大的事也不会有孙荣然的份。 于是孙继刚便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你如果要去走律师这条路,那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的。” “阿爹,什么事?你说吧。” “就是这件事你可以去弄,但不能急性子更不能冲动,特别是和镇工办交涉的时候你不能激动,我就担心你这个人比我更沉不住气,到时候会激动地把自己身体气坏,反倒是得不偿失了。” 孙荣然点着头对孙继刚宽慰道:“怎么会呢?阿爹,既然要和镇工办用法律条文去交涉,那我们就得要理性平和的,你说的这些话是多余了,也太不放心我了。没事的,阿爹,这事你就让我去和他们打交道吧,只是我估计这事没那么快有结果的,怕是要很长的时间,你也不能心急,我们只能和他们慢慢地耗着,因为不可能一两个回合就马上见分晓的。” “嗯,我也不会把这件事放心上的,有多最好,没多那也别在意,毕竟我们不是靠这笔钱来过日子了,我只是想要镇工办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补偿条件,我们才愿意接受的。还有,这次镇工办要处理的人有二十多个人,我估计他们会一个一个地处理过去,我们也不会那么快就给处理了的。这事反正不能心急,我们要学会像镇工办一样慢慢地耗时间,磨时间,才能会有一个满意的结果。” 孙继刚的话既是对孙荣然的一种担忧又是一种指点,父子两人尽管心里都是郁闷但都是相互担忧着对方。但这事既然来了,孙荣然心里倒也不怕,他自然会向镇工办讨要一个合理的说法的,让自己的父亲也能有个令他满意的结果。 这事便就这样挂着了,当然镇工办那边却丝毫没有松懈,韩焕前他们的确也开始一个一个的在各个击破了,他们通过这些残疾职工们的熟悉的村干部和有头脸的人物来做工作,一方面劝说一方面又有点威吓,反正是软硬兼施,最后都是一句话:“你们接受也是这个钱,不接受怕是一分钱也没了,反正这企业也不可能再发工资给你们了,哪怕你把官司打到天边也跟这些转制后的企业主没有关系了,弄得不好你们自己还丢了夫人折了兵,弄得面子里子都给丢了。” 可怜这些毫无法律知识也不会拿起法律充当武器的残疾人怎么能不就范的,最后还都是一个一个地流着泪接受了这些不平等的补偿办法,拿了可怜巴巴的那么点钱签下了协议。 孙继刚这边也有了说客来和他沟通了,充当说客的是孙继刚再熟悉不过的金永富了。他现在就是要成为这个转制后的市政工程队的总经理了,他已经把这个市政工程队都升格成为了天地市政工程公司了。但这个市政工程队唯一遗留的就是孙继刚这位残疾职工的问题了。 镇工办韩焕前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孙继刚和金永富之间的渊源,他们觉得只有让金永富出马来做孙继刚的工作肯定能够成功的,一方面孙继刚之前也得到过金永富的很多帮助,自然也不好意思拒绝金永富的调解的,另一方面这市政工程队本身接手的事金永富自己,他为了自己能够转制顺利自然也会很用心来做这个协调工作的。想法自然是美好的,但问题是结果不一定很美好。 第188章 法律为武器 凭着以前金永富和孙继刚的关系,他自然是信心十足地接受了这个任务找孙继刚去市政公司一起谈谈,孙继刚自然碍于这面子也只能开着残疾车去了。 “继刚,你来了就好,这事我也是受他们工办的委托和你聊聊的,你这么多年吃了这个苦,我也平时没来多关心过你,现在这脚还痛吗?”金永富现在也只能是绕着弯儿的和孙继刚聊着了,其实他也知道这点补偿真的是有点微薄,让他也有点无从启齿的。 孙继刚淡淡地说道,他现在已经很平静了,毕竟这么多年下来了,“永富叔,都已经习惯了,这么几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说不痛那是假的,每天折腾一天,这膝盖骨架在这假肢上谁不会痛,但为了活下来也得咬牙挺住的。” “我知道你现在的工厂办得也很红红火火的,心里也替你高兴,听老张说今年的形势尤其好,每个月都要出几个集装箱。继刚,你真的厉害的,尽管脚没了,还能闯出这么一番事业来,还把生意做到了海外,真的让我们这些不缺腿脚的有点汗颜的。”金永富依然对孙继刚夸赞着,他觉得只能这样和孙继刚套点近乎才能把那个事情说好的。 孙继刚却谦虚道:“永富叔,我也是抓蛇不来讨讨饭的,自己总得养活自己的,上还有我老娘,不想给子女添累赘,才去搞了这么厂子,尽管现在形势看上去很好,但其实也只不过是个‘开关厂’,有生意了就开工,没生意了就关门,一切都是靠市场吃饭了,说不定哪一天就关门了呢。” “你说得也太客气了,至少在我们村里你现在的日子和经济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但生活水平一定是在村里的前排队伍,当然我可是最希望你能过上这样的日子。”金永富觉得这样东拉西扯的也差不多了,该扯到正题上去了,便又说道:“继刚,说实话,今天我找你过来,无非也是想和你说说镇工办跟你一次性讲断的事,镇里现在的所有镇办企业都要转制到个人手里,所有原先的债务和企业职工都需要一个大的清理,最难的就是像你这样的一批为企业发展做出过贡献但身体却落了个残疾的职工,按照转制文件精神,你们只能由工办协调进行一次性的工龄买断补贴了,一般呢都是按照你们原先工资的年总和再乘以十来计算的,你当时的工资给定了三十六元每个月,这样的话镇里给你算了三千六百元的一次性补贴。” “永富叔,这个算法我知道,但是你想想,我从脚弄坏拿到现在的三十六元工资,现在的生活如果靠这三十六元能不能过的?我为啥还要去再办厂,就是因为靠这点微薄的工资根本过不了日子才去办的。从没多的像单位和政府部门要过,现在他们说讲断就讲断,还只给这么点补贴,你让人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金永富无奈地对孙继刚说道:“继刚,这的确是少了点,但是因为是整个镇一盘棋,大家也没办法,只能根据文件精神照章办事了,我也去和镇工办沟通过,觉得该给你加点的,但他们也很为难,毕竟有好多人都盯着,给你一个多了,另外的就要造反了,如果全镇只有你一个,事情就好办多了,可现在有那么多的残疾职工需要处理,镇政府只能公事公办。我在镇工办也是好说歹说,他们最终说可以给你十二个月计算年工资,算三百九十元,十年给三千九百元。” “永富叔,我这事也让你在给我操心了,我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的,但是三千六和三千九相差了多少?加与不加其实也无所谓的了,但这么点钱给我真的是不可能接受的,换谁都不可能接受,靠这么点钱这日子怎么可能维持生活!” “哈哈,继刚,你现在日子若是难过的话,我们村里的其他老百姓可都没脸活下去了,你也不缺钱了,干嘛还要为这个钱去和镇政府掐着呢,我想你还是姿态高点,接受这个么好了,对自己办厂也有好处,让镇里领导也能刮目相看的,你若这样纠缠着,大家也都不舒服。” 孙继刚摇了摇头,对金永富苦笑着说道:“永福叔,你觉得我该接受这种一次性补偿协议,或许从领导的位置看是很正确的了,但有没考虑过,我现在的日子好过是我自己努力奋斗得到的,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他们也从没给我点照顾过,而现在居然说要拿我自己奋斗来的成绩成为接受这种不平等处理的理由,我觉得有点好笑了。如果我日子不好过,他们也不可能会给我多点的,所以永富叔,不是好过不好过的事,也不是这钱的多少的事,我只想争取个公平处理,而这个处理公平不公平就是不是用经济补偿的高低来衡量了,只要是符合国家的法律法规来处理我这个事情的,哪怕一分没有我都认,可现在仅凭镇政府的一纸文件精神作为补偿依据我自然不会接受。” 金永富被孙继刚的这一番话给说得有点难为情了,他知道这个说客是很难当的,他只能凭借着自己和孙继刚过去的交情来劝说下的,但现在被孙继刚倒说得有点哑口无言了,他更有点想早点结束这个劝说了。 “唉,继刚,我也是来和你这么聊聊的,至于接不接受当然完全由你自己决定的,我只能替你去努力争取点,但我也想劝你别和镇工办弄得很僵,毕竟人家是政府部门,有些事他们还是的门路广,大腿粗的,我们老百姓自然不能跟官斗的,到时候你自己弄得精疲力尽,事情却依然得不到处理,而且还得法院走动,弄得更是劳民伤财的,最后还不是你能赢了官司,法院也是谁家开的,你这些都得弄明白。我真的也是为你着想,才让你过来一起沟通沟通的,如果你愿意接受,我就再替你去传话,能多争取就多争取点,好不好?” 孙继刚觉得自己也该走了,毕竟话已经说完了,自己的态度也很明白了,多坐也无益的,但心里还是感激金永富的,他至少在帮自己做缓冲器了,让他和镇工办也不会硬碰硬了,这样也有利于自己对这个事的掌控,毕竟他现在心里也没把握,如果按照国家的法律条文,这一次性补偿到底能要多少的。 孙继刚便站起身对金永富说道:“永富叔,这个事,我想过段时间再说吧,我也需要去好好地思考下,还有我也得彻底地去摸清楚这个公平合理的补偿到底是该怎样的,也麻烦你给我去工办沟通了,到时候我再和你联系好了。今天就说到这里吧,你也忙,我也要回厂里去忙。” “好吧,继刚,你也回去再考虑考虑,反正以后没事也可以到我这里来坐坐的,我就不送你了。” 孙继刚便和金永富说了声再见开着残疾车回厂去了,他现在也只能等孙荣然的信息,在金永富那里没有把话说绝,毕竟到时候也还是需要有个能和镇工办沟通的人。 孙荣然这边也已经和胡增庆通了电话,把父亲的这个事大致的和他说了下,胡增庆倒也很热情,在电话里告诉孙荣然心别急,他会帮孙荣然一起去找到相关的法律条文和处理事例的,毕竟要有理有据才能和镇工办去交涉。 胡增庆在电话里说道:“荣然,你们镇工办的这个一次性补偿肯定是有问题的,具体的补偿标准必须要根据劳动法和省市工伤管理条例来实行的,至于能赔多少,我现在一下子也说不出,我等下就去查查看,你和你爹说一声,让他别心急,这事肯定是不对的,但至于我们去和镇工办怎么交涉还是要有依据的,所以这个依据等我弄好了,我们再过去谈这个事情。” “哎,好的,增庆,这事可得要你用心了,我爹心里也一直在愤懑,若是真的能够争取到更多的补偿,也不只是钱的事了,更是面子上的事。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想我爹也会放下心来去和镇工办要个合理的说法。那我等你的消息?增庆。” “嗯,让你阿爹放宽心,这事本来我们就没错,是镇工办要跟我们来协商了断,至于我们接不接受又不能强迫的,没事的,我们只要不超出法律条文规定的漫天要价,一切都是正当的。” 胡增庆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些宽慰的话,让孙荣然彻底准备和镇工办走一场法律之路了。下班后回到家里,孙荣然便把胡增庆的话简要的和孙继刚说了下。 “阿爹,我问了下情况,你这个赔偿的确是有问题的,但具体能赔多少我那同事也会去详细的寻找法理依据的,到时候他会和我一起去和镇工办交涉,他让你尽可以放下心来,不用怕的,只要我们有理有据地去争取,我们不会犯啥事的。” 孙继刚点点头说道:“嗯,这事也不能太放心上,反倒把自己给弄得什么事都没心思干了,我们该干的事还是照常要干的,空了再去理会这个事的。今天我也被人叫去做工作了,说是给我再增加点钱,让我同意镇工办的处理办法算了。” “阿爹,你有没有同意?你可别答应他们的,这事我们可是一定得向他们要个合理的说法,这口气真的咽不下。”孙荣然一听,急着对孙继刚说道。 “我怎能答应,本来去开会时没答应就是为了心中的这口气,若是我这样答应了,岂不是自己扇自己的耳光,没有给我一个合理的补偿办法,我自然不会轻易去答应。” “阿爹,既然这事已经来了,我们也不用怕,我们该拿出我们的合理诉求和有力依据,让他们也只能答应的,给我们自己争口气。这个事,我们不怕他们拖也不怕他们耗着,反正我们也是遵纪守法地在合理抗争。打算就拿那么一点钱的话,我们尽可以放下心来和他们去理论。” “荣然,你说的也很对,阿爹其它的都不怕,就怕你冲动,到时弄出什么大事来,现在你能有这个态度了,我也自然放下心来的,顶多就是原先这三千六百块的一次性补偿没了而已,但我们至少也向他们抗争了一回,表达了我们对这件事情的不满。所以我一直和你说,事我们可以去争,但心情你不能搞得自己很郁闷。” 孙荣然自然不会把自己的心情搞得很郁闷的,他担心的倒是自己的父亲,因为父亲的脾性他很清楚,有苦从不肯说出来,有痛也从不愿喊一声,哪怕心情再糟糕,父亲都是自己心闷着,一个人默默地消化了,不愿给孙荣然他们增加负情绪。但孙继刚有时那种郁闷,孙荣然也是感觉到的,只能时不时地也和孙继刚相互说话来缓解下。 “阿爹,我不会弄得自己很郁闷,我们大家都要看得开点,这件事我们本来就没错,我们无非是为我们自己争取点合理合法的待遇,不是去闹事,没啥好郁闷的,无非就是普遍以为民不跟官斗,我们是鸡蛋和石头在碰,怕弄得头破血流而已,只要我们作了最坏的打算,也就是一分钱都没有补偿的打算,我们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嗯,荣然,但精力和心思还是要花下去的,我就怕你到时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时候,会更加想不通。”孙继刚还是不无担心,他自己倒是能够随时放下的,毕竟自己那么艰难的日子都能挺过来了,现在也不在乎这补偿不补偿的,只是为了出心中这口气才想和镇工办掰掰手腕的。 孙荣然却对孙继刚笑了笑,说道:“阿爹,我也当爹了,有些事我自己心里有分寸,该争取的一定要争取,不该争取的我们自然也不能强求,我看得很开,哪怕这笔钱没有,我们也会让你好好的过好下半生的日子,你养我这么大,我养你的老这是天经地义的,我不会为了这事而想不通。” 父子两人相互担心着也相互宽慰着,孙继刚现在感到最幸福的就是儿子孙荣然也长大成人能和自己相互扶持走着这人生之路了。 这么多年来,孙继刚唯一能让自己欣慰的就是孙荣然的懂事和体贴,让自己能够对生活永远充满着勇气,有时他也能从孙荣然这里得到许多的新知识,新观点,在他心中,儿子孙荣然毕竟是有文化的人,那些知识自然要比他丰富的多,也要明白的多,所以他对孙荣然的担心只是一个做父亲的担心,尽管有时也感觉自己是多余的担心,但他总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平安健康一生,人生的路不再像他那样充满坎坷和艰辛。 “荣然,那就等你和你那位朋友交涉了以后我再给镇里面答复好了,这以后你们不给我信息,我也不去理会他们的所谓协调和劝说了,反正一切就以你们的结论为结论了。” 孙荣然点着头说道:“好的,阿爹,你这样说了,我也不用担心到时你这边答应了,我那边还使劲地在努力。” 这事便暂时搁在一边了,孙继刚依旧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自己厂里的生产上,不再去想这个事情。 孙荣然却还是在等待胡增庆的信息,因为这个事现在只有胡增庆能够来帮他解决了,毕竟人家是懂法律的,说话可都是不一样的。但他又不能去催胡增庆,只能耐心地等着胡增庆的电话。 第189章 不同的答复 就在孙荣然等待胡增庆的信息有点心焦了想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他的手机铃声终于响了,那是胡增庆的电话。 “喂,增庆吗?”孙荣然有点迫不及待地接了电话,“我阿爹那个事你有没查过,咋样?” 电话那头的胡增庆说道:“荣然,你有点心急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请假出来下,我想和你一起去你们那个江滨区劳动局?我想去他们那里拿一下杭州市工伤管理条例,也顺便了解下他们对这个事怎么看?” “哦,这样啊,可以的,我马上去教导处请下假,等会儿我开车过来接你,可以吗?哦,好的,在那个市心路永兴电影院边上的钱江大厦下面接你,好的,我估计四十分钟就能到那的,你在那里等我就行。” 孙荣然挂下电话便赶紧去教导处请了个假,下楼开上汽车就往永兴县城跑了。他今天可一定要能有个答案了,自己父亲的事到底能够怎样处理才是合适的。他若是有了这个答案,也能给父亲吃一颗定心丸,也不用怕镇工办的这些简单而粗鄙的处理办法了。 四十分钟不到,孙荣然的汽车便开到了钱江大厦那里,胡增庆早就等在那里了。 胡增庆一上车便将一本劳动法放在汽车的置物架上,同时对孙荣然说着:“荣然,你那个江滨区劳动局认识的吧?我想最好去他们那里拿到这个工伤处理办法条例,也能知道他们对这个事情的态度,如果有劳动局的支持,你爹的事就很好处理的。劳动法我这里有的,给你一本。” “劳动局我知道在江滨区的那个办事中心边上的,我们现在就过去,没问题的。”孙荣然便和胡增庆一边说着,一边便开车往江滨区方向走了。 “荣然,你们那个镇工办的一次性补偿只算了十年这肯定是不行的,按照浙江省平均寿命七十五岁计算,你爹到这个年龄还有几年?我不知道你爹今年几岁?” “哦,我阿爹今年虚岁五十四岁。” “嗯,这样的话,算他五十五的话,到七十五也还有二十年,那这个钱就得按照二十年来计算。另外他这个一次性的补贴也不是这个算法的,应该按照上一年度也就是九九年浙江省平均工资收入来计算的。这个平均工资乘以二十年,才是应该一次性补偿的钱。” 两个人说着话便已经到了江滨区劳动局,孙荣然将车停好以后,便和胡增庆一起走到那个劳动仲裁的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的工作人员喊道,等孙荣然和胡增庆推门进去,那工作人员便接着问道:“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们想咨询个事情,就是现在镇办企业转制,原先这个企业因事故而致残的残疾职工一次性补偿的问题,现在那个浦沿镇工办只给了本人出事故时的协议工资三十六元的十个月总额也就是三千六百元补偿,想问一下这个事情合不合理?这是一个事情,第二个事情我们想问下你这边有没有关于杭州市工伤处理办法的条例?”胡增庆便向那工作人员问道。 “哦,你们问这个事情啊,我们一般都是按照当地镇政府的文件精神处理的,所以你说这个事情合不合理,我们也不能给你答复,反正一切按文件精神处理。至于杭州市工伤处理办法条例我们这边还真没有,也没办法提供给你。”工作人员冷冰冰地回答道,“所以你们这个事情我们爱莫能助的,我们只能这样答复你们了。” 孙荣然听了他的话,心里一股无名火就上来了,他想数落这个工作人员,明摆着的官官相护。 胡增庆看出他的脸色不对,便拉了他一把,“走吧,荣然,我们回去吧,既然这边这样一个答复,也没办法沟通的。” 孙荣然只能跟着胡增庆一起下楼走了。 路上,胡增庆对孙荣然说道:“荣然,别气馁,这个劳动局很明显是护着镇政府的了,我们还是去永兴劳动局去咨询下这个情况,那边我也有熟人,他们可能不大会有顾忌,可以提供东西给我们的。” 两人便开着车到了永兴劳动局,胡增庆很快找到了他在那里的熟人,一个干练而清爽的女人。 “小胡,你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哦,李大姐,有个事想麻烦你帮我下忙,这位是我的老同事,为了他爹的一次性补偿问题,想咨询下。” “哦,这样啊,可以的啊,你阿爹是什么工厂的职工?”李大姐向孙荣然问道。 “大姐,我阿爹是江滨区浦沿市政工程队的,八七年九月份出了事故,失去了一只右脚,工程队便以招收他为正式职工作为赔偿方式和他签订了协议,当时每个月的工资是三十六元,一直拿到现在,还是三十六元。现在镇里的这些镇办企业要转制了,镇工办便要和我父亲一次性了断这个职工身份了,说是一次性赔偿给我父亲十个月共计三千六百元讲断了。我父亲自然不能答应的,这么低的一笔赔偿金谁也不可能接受的。”孙荣然便大致把事情说了下。 “嗯,你爹当时出事故是在这个工程队工作时出的事故?” “是的,当时还是这个工程队的临时工,出了事故便招收他为正式职工了,而且有协议的。” “怎么说呢?这个补偿肯定是不行的,作为一名正式职工,现在的生活水平跟你父亲现在的工资收入根本是不匹配的,三十六元,怎么可能养活自己的。所以根据那个劳动法规定用人单位虽然可以根据本单位的生产经营特点和经济效益,依法自主确定本单位的工资分配方式和工资水平,但是确定和调整最低工资标准应当综合参考下列因素: (一)劳动者本人及平均赡养人口的最低生活费用; (二)社会平均工资水平; (三)劳动生产率; (四)就业状况; (五)地区之间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李大姐有条有理地说着,“所以你父亲现在的这种工资收入跟这个劳动法的规定是很不相符的,这一点可以说是很明确了。你可以作为一条依据去和你们那边的镇工办进行交涉。” “那一次性讲断这个算法可不可以?”胡增成在一旁向李大姐问道。 李大姐笑了笑:“这个算法也感觉不对,他爹也没参加什么劳动保险这些的,当然这个社会养老保险也是最近几年才出来的,所以这个算法怎么说呢也不能完全按照工伤保险管理办法的了,但问题肯定是有的,要算工资总和的钱也不能算十年的工资总和,现在我们省的人均寿命也都是七十五岁了,那也该有二十年吧。如果真的要算,按照省平均工资水平,九九年是一万零八百块,当然你朋友他爹是残疾人员,不能拿十足的工资,只能打八折计算,也是八千块一年吧,那么二十年的话也就十六万。所以这个工资我觉得很有问题的,连省平均都相差那么远,怎么可能接受的!” 孙荣然听了李大姐的话心里已经有点谱了,便向她问道:“李大姐,那我该怎么和镇工办去说这个事?” “很简单的嘛,就按照劳动法规定的,至少按照省去年的社会平均工资水平的八折计算,二十年的人生寿命,这个应该是可以提出来的。当然一次性讲断的话,根据我们那个市工伤管理办法还有一次性工伤医疗补助金和一次性伤残就业补助金以及辅助器具费用包括假肢安装这些的一次性补贴。所以你们这个补偿金额大致算下的话也该不止十六万,将近二十万的。” “唉,大姐,我们那个镇工办就是有点死乞白赖的,总是一句我们这个是按照镇政府文件精神办事,你们什么也不用来跟我们讲。” 李大姐惊奇地看着孙荣然,嘴里说道:“这话怎么可以这么说!你就问一句他们属不属于我们中华人共和国管辖?是他们镇政府的文件大还是我们国家的劳动法大?如果这样说那可是笑话了!到底是他们镇政府管着我们国家,还是我们国家管着他们镇政府。” 被李大姐那么一说,孙荣然的心里一下子似乎亮堂了许多,他也感觉一下子有了靠山,是啊,我们的国家毕竟有法在管着,别以为镇工办可以真的一手遮天说了算了。今天幸亏有胡增庆带着他来到这永兴劳动局,才明白了这其中的许多应对话语,现在他感觉自己是理直气壮了很多,不怕那个镇工办用所谓的文件精神来压他们就范了。这回去也可以让自己的父亲彻底放下心来和镇工办要个合理的说法了。 该问的都已经问了,该拿到的也都拿到了,临出门时,孙荣然一个劲地向那李大姐表示着感谢,说以后若有问题怕是还要麻烦她的。那李大姐倒也很热情,一直把他们送到楼下,并对孙荣然说:“小孙,你尽可以去和他们去交涉,因要解决这种纠纷必须是双方都协商达成一致的,不是一方压着另一方必须要接受的,你们不服可以向劳动局提出仲裁,也可以向法院提出诉讼,毕竟大家都是平等的。当然最好还是协商解决,毕竟走法院这条路是很劳心劳神的,而且时间也是漫长的。” “嗯,李大姐,真的好感谢你!我们会去和他们协商的。”孙荣然向李大姐又一次表示感谢后便和胡增庆两人出了劳动局。 “增庆,要不一起去吃个饭?”孙荣然边开着车边对胡增庆说道。 “不去了,你也要回去上班,我这边也还有事的,你回去自己先去处理这个事情,如果实在不行了,到时再和我说,怕是时间要拖得长,你们不能心急。还有他们这么多年来未给你爹涨过工资,这个事倒是也可以和他们交涉的,如果说他们总是那文件说事,那你就要他们也能出示一份你爹不能涨工资的文件精神来看,他们也绝对拿不出的,更何况这种不涨工资的行为本身就是违反国家劳动法的。这些都是我们向他们交涉给他们压力的理据,这样有理有据的施压也更容易达成我们想要的目标。” 孙荣然下班回到家便把这一天去江滨区和永兴劳动局咨询的事和孙继刚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特别是李大姐的那番话一句不落地复述给了孙继刚。 孙继刚问道:“那位李大姐真的是这么说的?” “嗯,阿爹,她还告诫我们也别去怕什么镇政府的什么文件精神,毕竟我们双方是平等协商的,不能因为是政府的就可以强压着我们接受这种不平等的协议,更不能违背国家的法律来要我们忍气吞声地去接受。” 孙继刚叹了口气抽着烟说道:“唉,我担心的也就是这个,毕竟他们是镇政府,到时候给你弄个事让你不得不接受的,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今天我就碰到了那个和我一起在残联认识的老许了,他已经接受了那个协议,一次性拿了那笔钱。他还劝我别和政府去斗,没好处的,最后还不是更吃亏,还是多多少少拿了笔钱算了。我从他那里也知道了其他所有的人都签了协议接受了镇工办的一次性补偿金了,就只有我还挂在那里。” “阿爹,那你什么意思,也想和他们一样接受这个欺人的协议?我觉得顶多是那笔钱一分都没拿,只要我们有着这个打算,没啥好怕的,毕竟我们也没什么法,我们只是不接受这种协议,总不至于给我们罗织个什么罪名的。” “那倒不是,荣然,就是怕这个事太耗你的精力,还伤身伤神的,你身子骨也单薄,我还是担心你这身体能不能扛得住。” “阿爹,我没事的,跟你说了我不会很在乎,但一定要他们给我们一个合理的处理结果,这也是我们要争的这口气!” “嗯,那好吧,荣然,这事既然那位李大姐也这么说了,我心里自然也是放下来很多了,只要我们自己不乱了阵脚,弄得心情郁闷,伤了身体就好。这事就让它挂着,我们不用主动去找他们的,我估计镇工办过几天也许马上就又要来找我了。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你把这些东西给他们看,把这些话说给他们听,看他们怎么处理了。” 孙继刚说着便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吐了出来,仿佛将心中的所有郁闷都吐了出来,然后对孙荣然继续说道:“这个事情我们只能不变应万变的,我们去找他们和他们来找我们是完全不一样的效果,我们去找他们就好像是我们求他们了,更让他们不愿意松口作出让步的,只有他们来找我们,我们才能有提出我们的想法和依据的架势,让他们感受到我们的不一样。” 孙荣然很赞成父亲的这个观点,他觉得父亲似乎很懂得排兵布阵的兵法,这事还真得让他们急,而不是自己这边急,只有急的这一方往往有时会主动作出让步来让事情尽管完成的。 “阿爹,那我们就先别去理会了,现在我们心里有底了,更不用担心他们来找我们了,我们尽管吃好饭,睡好觉,安安心心做自己的事,等他们来找我们说事了,我们在想法去应对吧。” “嗯,就这样吧。”孙继刚应着。 这一餐晚饭孙继刚的胃口似乎特别好,吃了两大碗饭,尽管酒不会喝,饭量一直还是可以的。但自从镇工办找他谈了要和他一次性了断的事以后,他每天的饭量都变得很小,他的这个细微变化,孙荣然自然是知道的,那是父亲心里的闷闷不乐,让他不再有胃口了。 而今晚的晚餐孙继刚似乎又恢复到了以往的饭量,这让孙荣然很开心,从父亲的饭量这里可以明白他已经把这事终于放下了,而且是不担心这件事的任何结果了。 孙继刚的开心也是孙荣然最开心的,父亲在家里是座山,这么多年来,只要父亲在,他总觉得有着许多的依靠,尽管现在自己现在也做了父亲,但大事还是需要孙继刚在把控的,毕竟父亲所经历的事要多的多。家里的风风雨雨也都是父亲在给顶着天,若不是父亲在,孙荣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孙继刚在任何时候都是家里的天,只要天在,家里人谁也不用担心任何事,除了自己的母亲褚鸿英总是觉得这家靠她的之外,谁不知道是父亲用那一只残疾了的脚在支撑着这个家。 孙荣然打心眼里总是担心自己的父亲,父亲的刚强和坚韧总是不愿把自己的病痛和委屈,郁闷和恼怒流露给孙荣然他们。因为孙继刚更不想自己的这些事来影响孙荣然他们兄妹,孙荣然兄妹两人现在走到教书的地步本就是自己的那只脚的失去而拖累了他们能有更高层次的发展。这是孙继刚也总觉得亏欠了自己的子女的。 这世上只有父亲的爱是无声而伟岸的,总是在无言中给自己的子女以最强大的支撑,让自己的子女能够在这种羽翼之下无忧无虑快乐地成长,尽自己的一切可能让自己的子女们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第190章 再一次谈判 果然不出孙继刚所料,就在他们不把这个事放在心上的时候,镇工办让金永富打电话过来约孙继刚能否再去协商下这个事情。孙继刚心想得要孙荣然一块儿去的,这事最好能约在周日休息天的,但是镇工办的人却说周日他们也要休息的,只能在工作日和他谈。孙继刚心想只能先答应着再说了,若是孙荣然能请假出来就一起去,不能请假出来,那就自己去了,反正现在心里有底,这个协商自己也有底线了,便答应他们周三一起再去原先那个市政工程队现在的天地市政公司协商。 晚饭的时候,孙继刚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你周三能不能请假半天,那个工办又要我们再去和他们协商下,我要和他们约在星期天,他们说周日不上班,他们也是休息的,所以只能约了周三去市政工程队那边一起再协商下。” 孙荣然回道:“阿爹,那我明天就去教导处请个假,应该没事的,只要我不把学生的课落下,到时候自己去补上就行了。” “嗯,如果请不出假你不去也不要紧,不要为了我这个事耽误了学生们的学习,毕竟我们的事也不是大事,学生的学习才是大事的。” “没事的,阿爹,我估计你那个协商也只要个把小时就行了,弄得不好还会更快,这上午的课我去调一下好了,调到下午就行了,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听听他们的意思看。” 孙继刚便又对孙荣然告诫道:“嗯,一起去,但你千万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别和他们怄气争吵的,只要把我们想要说的和他们说清楚就行,他们不答应我们也不必要和他们吵,没意思的,反正这事也不急的,当然若他们能够答应我们作出退让,我想也不是一定要你那个同事他们说的价格赔偿的,我们更多是为了一个面子。千万别和他们争吵,没意思的,尽管心里我们不舒畅,但也不能气急反而坏事。” 孙荣然点着头说道:“不会的,阿爹,我们是和他们去讲事,又不是和他们去吵架,至于能不能达成大家一致,我们也不是说非要按照我们的达成,如果他们能够听取我们的意见给予适当的赔偿,我们自然也会应承了下来,但如果相差很大而且态度强硬的话,我们自然也不可能去迁就他们的。反正这事要谈,但不能也丢了我们底线的去谈。” 孙荣然去学校安排好了请假的事后便和孙继刚两人一起去了市政工程队,这次他是坐着孙继刚的残疾三轮摩托车去的,他不想让那些镇工办的人看到自己家的轿车,徒添了他们的话题,尽管这汽车是孙继刚自己努力劳动致富创造的成绩,但在镇工办的人眼里也自然以为他们生活如此好了还要这样得寸进尺多要钱的,这反而成了谈判的负面因素。 市政工程队的那块木头老牌子早就被换上了铜牌雕刻的天地市政公司新牌子,但那传达室还是原先的传达室,那围墙还是原先那围墙,那幢三层的办公楼依然还在,跟孙继刚当年脚失去谈判的场景依稀一样。 但办公楼前的那个广场地上早已搭建了简易钢房被租给了别人焊制自来水管道用的大铁管桥了。一切都是印象中的东西,但时间已经早已过去了十三年了,孙继刚心里感到一种莫名的伤感,当年和他一起在市政工程队干的那些人都已经离开了这个单位,连那个时候要把他的赔偿款扣下来的余达华也因为在穿越铁路的时候失去了双脚而残废,没过几年便得癌症过世了,多少恩恩怨怨都似乎也随着这块木牌子换成铜牌子而翻过去了。可自己却还得要将这最后的尾巴从市政工程队的门缝里给抽出去,要是余达华还活着,会不会和自己一样也来这里并肩作战和这个镇工办一起争取赔偿了?孙继刚有点茫然,人生有时真的兜兜转转,最后似乎都是那样无声无痕了。 孙继刚和孙荣然去得似乎早了点,尽管已经过了八点这个上班时间点,但镇工办的人却还没到。 金永富招呼孙继刚父子一起坐了下来,“继刚这是你家儿子大爷啊,你若今天不带过来,我在路上倒还不认识的了。他叫什么名字啊?” “嗯,永富叔,我儿子,叫孙荣然。” “哦,荣然,这名字不错,听说你在教书?”金永富向孙荣然问道。 孙荣然只能微笑着向他轻轻说了声:“是的,在闻堰教书。” 就在这个时候,楼下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 “哦,他们来了,继刚,你们在这里坐一下,我去迎迎他们。”金永富说着站起来走出了会议室去迎接镇工办的几个领导了。 很快金永富便领着两个人说说笑笑的走进了会议室,他对那两人说道:“继刚他们已经来了半个多小时了,这位是他儿子孙荣然,在闻堰教书的。” 说着他又向孙继刚说道:“继刚,这两位你应该见过的,这位是镇工办的韩主任,这位是老张。” 孙继刚和孙荣然只能站起来向韩焕前他们微笑着打招呼,韩焕前也向他们两人颔了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都坐下来吧,我让人给你们都沏杯茶。”金永富说着便向门外的一名女杂工喊着倒茶。 孙继刚和孙荣然便与韩焕前他们面对面坐着了,金永富也坐在了孙继刚他们这边,作为同村人他这样也算是为他们站台了。 “老孙,今天找你来我们还是想和你一起再谈谈,毕竟全镇只有你一个人没有签下这个一次性补偿的协议了,我们现在必须百分百地完成这项工作的,镇主要领导也一直在责怪我们太拖拉,所以我和老金讲,让他联系下你,我们一起坐下来再好好谈谈。”韩焕前首先打开了话题对孙继刚说道。 金永富在一旁也说道:“是的,继刚,今天大家约个时间坐下来谈谈都不容易的,你有啥话也可以讲的,只要韩主任能够答应的,我想他也一定能够给你满足的,毕竟你的事也不能一直拖下去的。” 孙继刚便抽了口烟慢慢说道:“我有啥要求呢?无非就是希望工办能够依法给予我合理的补偿,你们提出那个赔偿金额的确也太低了,怎么可能让我接受的!” “嗯,你说的这个事呢,老金也和我们说过好几回了,但是按照镇政府的有关文件精神,的确只有那么一点补偿金额的,老金好说歹说和我们一直在沟通,最终我们考虑是给你十二个月计算,也就算三百九十元一年,十年总共三千九十块,这可是我们工办因为老金的面子才开了这么大的口子了,多给你补偿三百元,所以这个补偿你真的也该接受了。”韩焕前依然还是原先的那副陈词滥调。 孙继刚摇了摇头说道:“韩主任,如果还是这么一点补偿的话,今天我们真的也没必要坐下来谈的了。我也是咨询过人的,如果你们要和我一次性讲断的话,也该按照国家劳动法规定的去讲,而不是你们所谓的镇工办文件来讲。” 会议场上似乎僵住了,双方似乎都没什么让步,自然便好像谈不下去了,每个人都低头吹着茶杯里的茶叶喝着茶。 金永富见场面还是很尴尬的,便对韩焕前说道:“韩主任,继刚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要不让他们说说看如果按照国家劳动法赔该怎么个赔法?可以吗?” “老金,我们这个是镇政府的文件精神定的,这是我们必须要服从的,你让我们去套那么大的帽子似乎也有点太悬空了,我们应该根据我们镇的实际情况来实际处理这个事情。”韩焕前似乎不愿意给孙继刚他们一个机会。 “韩主任,我能讲几句吗?我爹这个事情,我作为儿子能不能说?”这时孙荣然向韩焕前说道。 韩焕前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他似乎感觉到了空气中的不友好气味。 孙荣然见韩焕前没有应声,便主动往下说了:“我阿爹提出按照国家法律法规进行补偿也是合情合理的,毕竟我们都是在遵守法律,而不是违反法律的事在做,至于你这个补偿金额是镇政府文件规定的,那么我就要问一句你这个文件是不是也该遵守我们国家的一切法律的。” “你这是什么话,小孙,我们政府的文件自然都是根据国家法律在制定的,怎么可能不遵守国家的法律法规的。”韩焕前有点恼怒地说道。 孙荣然根本没理会韩焕前的这种恼怒神情,继续说道:“那么好的,韩主任,你们这个工资标准是什么时候的工资标准,从八七年到现在我父亲为啥还一直拿着三十六元一个月的工资,你不妨去看下劳动法,里面规定职工工资确定和调整最低工资标准应当综合参考下列因素: (一)劳动者本人及平均赡养人口的最低生活费用; (二)社会平均工资水平; (三)劳动生产率; (四)就业状况; (五)地区之间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请问三十六元能让我父亲本人保证最低生活费用了吗?能赡养我家祖母了吗?还是三十六元达到了社会平均工资水平?你们一直让他生活在十三年前的日子,从不考虑货币贬值,工资上涨的,现在居然还要拿十三年前的工资作为一次性补偿的标准,这不是荒唐的事吗?” “那依你该怎样?我们也是一级政府部门,我们做事也要考虑方方面面的,不可能为你们搞特殊化的。”韩焕前依然有点强词夺理。 “不是依我该怎么办?而是依法作出一次性补偿金额的商谈,按照省人均寿命七十五年计算,我阿爹还该有二十年,而你们若要一次性讲断,那就该按去年的省平均工资一万零八百块计算,当然我爹是残疾人员,工资只能是八折,就按八千计算你们也该给十六万的一次性补偿金额。当然这之外你们还得给予一次性的伤残补贴和辅助器材费用补贴,整个数字也该给五六万的,这样加起来也有个二十万左右的一次性补偿,而你们却只给了三千六百元,这不是在欺骗我们老百姓了吗?” “哈哈,小孙,你的话真的让我感到好笑了,再怎么讲也不可能赔那么多的,你如果提出那么多的金额,我们也不会和你们谈这个事了。” 谈判似乎一下子又冻住了,金永富也感觉有点吃惊,他没想到孙荣然居然会提出那么多钱的赔偿,而且似乎还很有理有据的样子,这让他也感到后悔刚才说了让孙继刚尽管提出自己的要求,没想到这要求和镇里的赔偿金额简直是戴着大竹笠帽亲嘴根本挨不上的。 他只能向孙继刚笑着说道:“继刚,你儿子看来也是书读多了,有些东西书本只能是书本,社会终究是社会的,你们这样提出来,我怕韩主任不可能给你们拍板的了。你觉得是不是这有点拓天荒了,你这么个赔偿怎么可能到那个数字的。” “就是啊,实在也太离谱了,我们全镇的残疾人员加起来的赔偿也没那么多的,你们倒好,想一下子那么多,那怎么可能的?”韩焕前也近乎有点嚷的说道。 孙荣然有点耐不住地激动了:“你觉得离谱吗?韩主任,我觉得你们的赔偿有点离谱,居然可以罔顾国家法律,用所谓的镇政府文件精神来作出如此低的赔偿!我可以这么说,从八七年到现在的十三年,我阿爹工资没给涨过一分,我们还可以保留追溯要求补发每次工资调整的那部分钱,如果按你们的思维逻辑来推论,当年每一次加工资为什么我父亲没的加,你们难道也发了这个镇政府的有关孙继刚同志不能涨工资的文件精神了吗?你们一边按照所谓的文件精神办事,一边又没有所谓的文件精神办事,这不是自相矛盾的事吗?亏你还口口声声镇政府的文件精神,你能不能拿出一个有关我父亲不能加工资的文件精神来给我看看!” 韩焕前被孙荣然的这一番说得有点开始气急败坏了,“你们既然是这个谈法了,也就不用谈了,你既然口口声声按照法律办,那你就去按照法律办吧,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你告到哪里我们镇政府都不会怕,你尽管去告去,看最后是谁得利,我现在可以明白告诉你,你们如果如此的狮子大开口,我们镇政府也可以把你们甩在一边,不会理会了。” 孙荣然被他的话有点彻底地激怒了:“可以的,不用你教我去告与不告,既然你们以这种态度来处理我爹的事情,那我们也会考虑走法律途径来解决的,我想你一个镇政府难道还能比我们国法大,比我们头顶国徽的中央政府大了。一个小小的地方政府居然会罔顾国法,尽行违法违规之事!如果你们这种态度对待我们,我倒也到时要去和全镇的残疾职工说说这个事了。” “老金,这事就这样了,他们既然要走法律途径就让他们走吧,以后也不用再和他们去谈了,老张,我们走。”韩焕前重重地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放,那茶杯里的水被溅了出来,弄湿了他那本原先打开着做记录的笔记本,他也不管这些,将笔记本一合上便站起身往门外走了。那位老张便也只能跟着他在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地走出会议室去了。 金永富便也赶紧起身追出去,嘴里喊着:“韩主任,那你慢走。” 他们似乎已经到了楼下,韩焕前那恼火的话还是传了上来,“好了,老金,你也不用劝了,这事就样了,让他们去告去,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告出个什么花样来,尽然和我们镇政府杠上,那就让他们杠吧,看是石头硬还是鸡蛋硬!” 随着一阵喇叭声,他们的小汽车应该开出了市政公司的院子了。孙继刚也是一脸的不高兴,他倒不是怪孙荣然,他只是心里也在担心这事还真的是越顶越紧,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他慢慢从位置上站起来,对孙荣然轻轻地说道:“走吧,荣然,这事看来只能由它去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了。” “嗯,阿爹,你别不高兴,大不了原先的三千六都没有,无所谓的,我们就是要争这口气了,我们原本就没打算他们能轻易答应的,所以他们这种态度我们本就可以预料到的。走吧,阿爹,自己身体最要紧,别为这事憋气郁闷。” 父子俩立起身走出了会议室准备往楼下走去,这时金永富也已经走上楼来了。“继刚,你儿子说话有点结棍的,我也真没想到你们怎么会提出那么多的赔偿金额?实在是有点高的啊!” “嗯,永富叔,难为你了,其实我们也是去律师那边详细咨询过的,这个数字也不高的,只是我们本来也不想这么多,在我们提出的基础上,镇工办适当考虑下,我们宁可也去点掉,把这事给了了的,但看那韩主任的相貌,就让我们也很失望的,尽然激将我们去告,这还怎么谈,看来我们还真的只有去法院提告了,这都是他们这样一步一步逼着我们往上面走了!你让我们还能怎么办?根本不考虑我们提出的要求,一味的抱着他所说的镇政府文件精神办事,可你那个文件精神也得看看和国家法律对不对得上啊!”孙继刚叹了口气说道。 “要不再坐会儿?继刚。” “不坐了,永富叔,荣然也还要回单位去上班的,他是请了假出来的,我们走了。” 父子两人便从市政公司回到了自己厂里,两人都决定不再去纠结这个事,等到时候再说了,孙荣然便开了车上班去了。 第191章 年尾的催款 日子总是在重复中过去,每天似乎都是很平淡的几乎不变,以至于总是让人产生一种麻痹,以为这一尘不变的日子会用之不尽的,不会去担心什么的,但是这日子的变却总是在不声不响地让人毫无察觉中进行着,也许每一天的景象几乎是和前一天的景象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的一样,但终究是有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一的在更替,在变换。 孙继刚的厂里也是这样每天重复着的活,似乎也没有多少变化了。工人们每天一早到厂里,干着和前一天一样的活,晚上加好班便回家。日子的平淡似乎也无尽头的了,这种没有变化的日子让人心安而每天都能按部就班,不用担心有意外的发生。孙继刚现在也没有什么可以担心了,业务基本是稳定的,资金也基本能够顺利周转的,这一切让他心里时不时地感激着虞文昊。 但虞文昊现在去京城谋发展后一直没有什么消息,孙继刚每次去兴隆机械公司的时候,也会得空去彭金海那边探问有关虞文昊的情况,他总以为或许彭金海会有虞文昊的消息。 彭金海也不是很清楚虞文昊的近况,只是从别的渠道了解到他一些情况好像不是很理想。 “继刚哥,他去了北京以后,刚开始我们还能接通电话的,可是后来他嫌电话漫游费太贵了,便换了京城那边的电话号码,我们就再也通不上电话了。” “难怪我打他的手机总是打不通,原来他的号码早就不用了,用京城的电话号码了。可他应该知道我们的电话号码的啊,也该打个电话给我们的,这个文昊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了。”孙继刚似乎才明白为啥自己老是拨不通虞文昊的电话了,他有点埋怨。 “继刚哥,我也是听另外一位他高中时的同学也是我初中时的同学跟我说的,他现在情况不是很好,那个工厂已经投下去不少钱了,但还是没有出过产品,他可能也是觉得这样和我们通电话不大好意思的,就干脆一个人都不打电话了。我想等他形势好了,他肯定会打电话给我们的。” “唉,他不知道我心里也记挂着他的啊,毕竟一个人孤身一人去京城干一番事业,人地两生的,怎么能立足下来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会没有产品出来过的?”孙继刚叹息地说道。 彭金海便说道:“继刚哥,他那个产品必须要经过多少检测的,毕竟是入口的东西,又是在皇城根儿,那可是更容不得有差错的地方啊,我听人说,他们送检了多少次,结果还是不是很理想,因为有人提出来如果管道里面的镀锌层脱落了,那表面的喷涂不也是跟着脱落了吗,这不是形成了二次污染?除此之外,这塑粉在内壁是不是均匀喷涂覆盖了所有部位呢,这得有一个科学而快速的检测设备的啊,检测出来如果没有全覆盖是不是又要进行重新加工?反正这个事是来来去去弄得很麻烦。” “那这个检测设备他有吗?” “我想这种设备目前国内肯定是没有的,你想想随时检测到管子里面的情况,就像时时不停地再给拍x光片一样,哪有这种设备的!所以他们现在只能先拿自来水管的弯头,三通,角弯这些配件的内部喷塑来检测的,但这些十公分长都不到的配件又怎么能代表几米长的管子里面也是一样的?谁能够保证!所以到现在为止,他们都没能生产出整根内喷塑的自来水管,尽管我听说他们的生产设备都早已制造安装好了,但没人批准采用他们的管子,他们生产了又有何用!” “唉,文昊弟咋会去信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事!那他自己在那边的塑粉厂总能生产塑粉维持日子了吧?还有他那个新工艺的喷塑厂也总可以加工别的产品谋生的啊!” “继刚哥,话是这么说,但是在京城周边没有像我们这边那样有这么多喷塑厂,他的塑粉厂无非是为了和自己的这个喷涂加工业务配套而上的,所以塑粉销路可以说是根本没有的。至于那个喷涂车间的设备我听同学说,因为是只为管子加热而设计制造的,所以这个烘箱可不是像你们一样的又高又大,他那个烘箱是长长而低矮的只有三四十公分高,管子随着传输滚动轮从这烘箱这边进去,那边就出来了。这种结构的烘箱又怎么加工别的产品,更别说那边也没有什么产品需要喷涂加工的。” “唉,这样的话,文昊弟的这个厂不是没有前途了吗?这么多钱投下去岂不是打了水漂!” “唉,继刚哥,我这里和你说下的,和别的人我也从不会这么说,阿昊的这个跟头我估计翻得有点大了,他那个钱估计是打水漂,有去无回了。为什么这么说?尽管这次奥运会申办我们十有八成能成功的,即使这个水改的确是要搞的,但我听别的行内同学说我们浙江诸暨那边有企业已经研制出了一种叫ppr的水管以及水管配件,不仅寿命长,环保,价格远比镀锌管便宜,而且在安装管道时只要一把热熔枪就能焊接管子以及各种水龙头了,远比那镀锌钢管要用三角绞牙丝机方便轻松多了!而且他们的厂品已经在一些城市试点成功了,他们也很快会进入京城市场了,他们若进入了市场,阿昊他们的项目根本就完蛋了。” 彭金海的这些话更让孙继刚担心虞文昊了,“阿海,那文昊弟知不知道这些事的啊,如果他在那边不知道这些事,这以后真的是要吃大亏了,你能想法弄到他的电话号码吗?我真的很想能联系上他,这么长时间了,心里也想他!我帮不了他多少忙,但也总希望他回来,在这里我们大家总能相互帮下的!在那个无亲无故的地方,却都只有靠他一个人扛着了,我真的好担心他!你一定要想法弄到他的电话号码好吗?” 彭金海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继刚哥,我也曾试图和他能联系上的,但我那位同学说,他没弄出成绩来也不愿意和我们这边的任何人联系的。我和你也在这个之内的!我自然还是弄不到他的联系方式了!” 孙继刚只能既心疼又有点责备的说道:“唉,这个固执死板的文昊弟,为啥就不肯回头的!弄得我们只能在这里空牵挂却又无计可施!” 接着他有点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跟彭金海说的,叹着气说道:“唉,马上要到年底了,现在只能希望他回家过年来的日子里去和他聚一下了,但愿他过年早点回来的。” “继刚哥,按阿昊的脾气,估计这个年也不会回来过了,如果回来过年的话,我一定会打电话给你,到时候和你一起我们几个人吃顿饭。” “那你到时候可一定要叫上我的,不是为了吃顿饭的事情,实在是也想他了,更是也想和他好好聊聊的。” “嗯,继刚哥,这事我会放心上的。” 孙继刚在彭金海这里也得不到更多的有关虞文昊的信息只得作罢,怏怏不乐地回到了厂里。他觉得自己的事根本是小事,自己的兄弟虞文昊的事才是大事了,可他却是一点都使不上劲,这让他苦恼不已,总以为自己对不起虞文昊,自己有难都是人家帮自己的,而人家有难自己却是袖手旁观的味道,这是多少的无情和无义了,那可不是自己做人的准则啊! 他总觉得虞文昊那位在京城的高中同学不靠谱,可虞文昊却偏偏相信人家的话,他却又不能让虞文昊保持清醒的头脑,这是他作为虞文昊朋友的失职,眼睁睁看着虞文昊陷进去,这比他自己陷进去还要痛苦。 孙荣然也察觉到了孙继刚这一段时间的连着不开心,他以为是镇工办的这件事让父亲郁闷了,便私底下宽慰孙继刚:“阿爹,那事,你别放心上,我们肯定会有一个结果的,无非就是补偿金高低的分歧,如果我们要达成,只要答应了他们的要求自然马上就能成的,但我们心里总觉得不合理,也郁闷的,所以我们宁可争取过,若是再不成功,那也没办法的。只是在这个争取过程中,我们自己先不能郁郁不乐把身体给闷坏了。” 孙继刚摇了摇头道:“荣然,我们自己的事我们倒还可以自己拿主意的,我只是替你那个文昊叔担心。” “文昊叔怎么了?他不是去北京开公司了吗?难道那边出什么事了?” 孙继刚便把他从彭金海那边了解到的有关虞文昊的事都详详细细的告诉了孙荣然。 听了孙继刚的叙述,孙荣然便宽慰孙继刚:“阿爹,这也只是你听那个彭经理说的,而彭经理也是听别的人说的,我觉得也不作数的,说不定文昊叔那边业务忙,或者新市场要开发的事情多,才没和你们联系的,你也不要老是替他担心,往坏处想的,或许情况比你们说的要好的很呢!这事你也多担心的了。” “嗯,你说的倒也不是说没道理,但情况我估计不会是很好的,毕竟彭金海也是他要好的朋友,总不可能去造他的谣,说他的坏话,而且他们同学之间总也还是能捞到点信息的,应该八九也不离十的。唉,眼下也只能祈祷他一切都很好了!” 孙继刚说着这些话,突然又向孙荣然问道:“荣然,我想问问你,如果你文昊叔陷入了困境,向我们提出求助的话,我们该不该帮助他。” “阿爹,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我觉得他也不可能向我们求助的,他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自己心里很清楚该怎么面对这些困难的。” “我说的是如果,他当然也不会提出,他是个要面子的人。但我总觉得我们不该忘记人家对我们的好,对于这些帮助过我们的人,在处于困境时,即使他们没向我们表示求助的意思,我们也该向他们伸手提供帮助的。我和你说这些就是希望你能记住受人滴水之恩,也当涌泉相报的正理,我们不能做那种无情无义的人。” 孙荣然知道孙继刚内心就是因为重情重义才会这样闷闷不乐,便对他安慰道:“阿爹,我知道,对于人家的好我们怎么能够转身就忘了的,你别纠结这个事,到时你说要怎样,我都支持你的。我们现在的日子毕竟也都是所有帮助我们的人给我们机会的,我会记住的。” “嗯,这样就好,只有记恩感恩才会有更多的人愿意帮助你,如果你不懂得感恩,愿意帮你的人会越来越少,他们的心会寒着而不愿再给你任何的照顾,所以人和人永远是相互的!” 和孙荣然说了这些以后,孙继刚感觉似乎心里舒畅了很多,这个世界只要自己能够行正信诚,总会得到眷顾的,他相信虞文昊也定能逢凶化吉,安然度过这困境的。 随着气温的不断降低,白天变得越来越短了,而日子似乎也过得越来越快了,孙荣然的暑假似乎还刚过去,寒假便接着开始了。年前的假期基本都是一个礼拜的时间,在这个短短一礼拜里,孙荣然每天的事情都是排得满满的,家里的年底卫生大扫除要搞,厂里的一些事情要帮着孙继刚去处理,最大的事情就是这几天依然是全年催款催债的最佳时间,孙继刚自然还是要趁这几天将那些原本欠着的顽债给催讨回来的。好在现在对一些欠债上瘾的客户已经不再接受业务了,但还是有新的欠债户在产生,需要孙继刚上门去催款的。 最远的就是三门的梁能那里的欠款了,孙继刚已经向他打电话已经不下十次了,他嘴里总是答应着:“老孙,快的,就这几天,你耐心等等,我会打给你的。” 但是眼看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这个钱始终是没有打到账上,让孙继刚连再打个电话的勇气也快没有了。但是不打电话钱又不会自己跑过来的,毕竟三门那么远,只有在电话里催讨。 电话催讨却终究是药力不足,欠着钱的永远不会感到难堪而赶紧付款的,就这样一天天的拖,只要能拖过年了,自然也是能逃得过初一十五了,便又是一年。 这样一拖便到了腊月二十七了,厂里的职工也都从腊月廿三,灶神上天的日子就开始放假了,吴永成和张家芳夫妻俩拿了近万块的钱欢天喜地的也早已回老家去了。他们都能够安安心心地过大年了。 可孙继刚却不仅要忙于催款的事,还要忙于给兴隆机械公司所有打交道的人提前送点礼拜个早年的,孙荣然便自然成了他的车夫,不时要跑东跑西的,但只要能让父亲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不用顶风冒雪,也能享受着汽车空调带给的暖和,孙荣然也是毫无怨言的。 “梁老板,今天可是二十七了,你怎么总是说快了快了,钱马上会打过来的,可一直打到今天,还一分都没见到,你这说话咋还让人相信了!” 刚从彭金海家送年货回来的孙继刚实在忍不住又一次掏出手机拨通了梁能的电话。 “唉,老孙,我知道你也等急了,可我有什么办法,我自己都还在京城这边催债呢,我只要催到货款了,马上就会给你打过去的,好吗?这边长途电话费也贵,我挂了,啊,就这样吧。” 孙继刚手机的听筒里只传来“嘟嘟”的声音了,“这个梁能,根本就是在拖时间!” 孙继刚有点恼火:“京城,京城,又是京城!难道京城就是三教九流云集之地了不成!那可是皇城根儿!” 孙荣然明白孙继刚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是因为刚才在彭金海家里打听到了虞文昊年底不会回杭过年的确切消息而在愤懑不已了。“京城”两个字似乎成了刺耳的名字,让孙继刚有点厌恶了! 孙荣然一边开着车一边对孙继刚说道:“阿爹,我在想你老是这样打打电话肯定不行的,人家根本不痛不痒,怎么会放在心上的!” 孙继刚叹息道:“不打电话又还能有什么办法,荣然,毕竟三门离我们远啊,怎么可能上门去催款的!” “阿爹,我的意思就是要上门去讨,现在我们自己有车了,又不是到不了那儿,我怀疑他根本就是在家里,只是骗你说他也在京城讨债,他压根就是拖!我想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去三门,打他个措手不及,见到人了,再看他怎么说!” “荣然,你说的也许是对的,只是你从来没有开这么远的路过,又不熟悉路的,我怕你开车太累,毕竟是年底了,我们还是平安为重的!” “阿爹,没事的,路我基本上有点数,我晚上会去研究下地图,并带上它去三门的,所以应该没问题的。至于累,大不了路上多停几次休息下就行了嘛。我们父子俩就当出门旅游了一趟,好吗?” “荣然,你这么一说,倒也好的,那明天我们把利松也叫上,付点工资给他,到时候你累了,也可以换你开车的。” “阿爹,那我今天就去和汤利松说下,我们明天上午早点出发。” 就这样孙继刚父子俩决定腊月二十八直接去三门催款了。 第192章 新手跑远路 就在孙继刚父子俩商量好决定第二天出发去三门要账的时候,孙继刚的手机铃声响了。 孙继刚戴上老花眼镜看了看手机对孙荣然说道:“又是市政工程队的电话,我估计又是镇工办处理我那个事来了,年底了,他们也是拖不下去了。” “接着吧,阿爹,听听他们又有什么新处理法了。” 电话里传来的依然还是金永富的声音,“继刚啊,你今天有没空啊,有空的话来我这儿坐坐聊聊天,你这个事这样拖着也终究不是个事情,都年底了,我们还是想法怎么给处理好么就算了。空的话就来我这里坐下一起聊聊嘛。” “永富叔,其实也没啥好聊的了,我们的想法镇工办也已经清楚了,他们态度也那么强硬,你让我们怎么能坐下来一起聊呢?而且每次弄得自己心情不愉快,郁闷一阵子的,还不如不去理会这个事算了,由它去吧。现在都已经年底了,大家都想开开心心过个年的,又要为这个事堵着心地过年也真的不愿意的,我想还是算了吧,反正等到时候再说了。” “来坐下吧,继刚,就算来我这儿看看我也行的啊,你怕我还强迫你接受了不成?来吧,继刚,我今天办公室也没别的人,就我和你一起聊聊,可以吗?” 金永富的话都已经说成这样了,孙继刚感觉也不能不去坐一会儿的,便答应了他。放下电话,孙继刚便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你反正也要去汤利松家里,就先顺便把我送到市政工程队那边吧,等会我聊好了,就打电话给你,你来接我。不去坐也不好意思的,反正就别太当回事的去坐下也算是给人家一个配合的姿态了,否则我们自己弄得好像一点都无话好商量的强硬态度也不好的。” 孙荣然点点头说道:“嗯,阿爹,也好,你去市政公司坐一会儿,我去汤利松家,到时候我也会打电话给你的,让你能够早点脱身走人,省的到时候你因为面子重拉不下脸走不开了。” 孙荣然便将汽车开到市政工程队的大门口,让孙继刚下了车,掉头去汤利松家了。 汤利松倒也正好在家,年底了,他也早已没了生意而准备安安心心过年了,反正他的车子就是他的饭碗,出车就是开张,开张就是一家的生活。今年他也打算早点好好地在家帮着他老婆搞搞卫生做些杂活让这个年过得快快乐乐一点。 “荣然,你可也真是胆子大的了,敢自己一个人开车去三门那里,那可是要翻会墅岭的,这段路可是很险的,我开过的。” 孙荣然笑着对汤利松说道:“所以来叫上你的,想和你一块儿去那,你这老驾驶在,有啥好担心的了。既然你能去那里,我也应该能的。人嘛,总是该有个第一次的,我也想去体验下会墅岭到底有多险了。其实那个路我六年前也坐过大巴车经过的,只是那时是坐在车上,感觉那条路就是翻上翻下的沿路人稀少,村庄也少,让人感觉有点险。你就告诉我你明天能不能和我们一起去了?” 汤利松看孙荣然那神态便也笑着说道:“哈哈,你这家伙,你说你要去,我自然是陪着你去的,明天哪怕再忙,我也会陪着你去。我也顺便能去那边逛一圈,看看有没过年的东西好买点回家呢。” 孙荣然听到汤利松答应愿意和他们父子两人一起去三门了,自然也很高兴,毕竟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账,能多个人去也可以给自己壮壮胆的。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对汤利松说道:“利松,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们明天六点到你家门口的大马路上接你,我该走了,我阿爹在市政工程队那边还等我去接他回家呢。” 汤利松点点头将孙荣然送上了汽车,看他开着车离去了。 孙荣然很快便将车开到了市政工程队的大门外面,他也不想将车开到院子里去,还是停在外面等孙继刚出来,接上就能走的,也省得让人看了以为是自己家在敲竹杠的味道了。他把车子在路边停下后,便掏出手机拨通了孙继刚的电话,告诉孙继刚自己已经在下面等他了。 不一会儿,孙继刚便和金永富告辞下了楼走出了市政工程队的大门,坐上了汽车。 “阿爹,情况怎样?他们又有什么新说法?” “荣然,他们现在说一次性赔我三万九千元,你觉得我们接不接受?金永富也算是替我用心在跟镇工办那边交涉的,今天叫我去就是想告诉我镇工办打算我这里开个口子赔那么高的价格了,希望我们能够接受。”孙继刚便和孙荣然说了新的情况。 “阿爹,你是怎么说的?” “我也没有完全答应,只是说这个事我肯定也要和我家里人商量过的,毕竟这也是大事,也得和家里人通气后再给答复的。” “阿爹,看来他们也算是开始考虑作出让步了,而且这个幅度也不是很小了,竟然一下子就增加了十倍,这只能说明他们也知道这个事情肯定是有问题的。” 孙继刚在副驾驶位置上缓缓地点着头,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的舒畅,他觉得只要镇工办开始让步了,至少能证明他的努力也算是没有付出,心中的这口气也算是出了。 “荣然,那你觉得我们要不要答应他们?现在比之前给我的赔偿可是多了很多,如果答应,年底就能拿了这笔钱,这事也算是有了结果,了断了,从此也不用再把它放心上了。” 孙荣然却摇了摇头,不赞成地说道:“阿爹,我们现在也不差那么点钱用,我们如果就这么快让步了,感觉也要被他们看轻的,反正现在已经有这个回复了,说明我们的坚持是对的,也说明他们还是心虚的,我们就让它出了年再说吧,反正这个事我们不急,也许是他们在急。” “嗯,既然是他们在这样催我们了,只能说明他们在急,我们倒是不急的,现在对他们施压,拖也是一种办法,让它拖过年去,反正我们不急,看他们到底能够给我们怎样的补偿了。我一直拿了近十四年三十六块钱一个月的工资,从没什么补偿和加工资的,心里也不舒服,现在既然要和我讲断了,我也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这个事就这样让它去挂着吧。”孙继刚其实心里也是不想这么快给工办一个答复的,现在他们的让步让他感觉到已经是很大的胜利了,既然有松动,也更要咬紧牙关不能轻易松口的。 孙继刚突然想到孙荣然去叫汤利松的事了,便问道:“对了,你去汤利松那儿,他怎么说?年底还有这么几天,不知道他能不能走得出了?” “他也没啥事的,一直在外面跑车的,家里人早也习惯了他的出去,自然答应我们一起去三门了,明天一早六点在家门口的大马路边等我们接他上车的。” “哦,这样就好,我也放心了,你和利松两个人去,路上有事也能照应下了。” 这一晚倒是孙荣然有点难以入眠了,毕竟这是他开着自己的车第一次出远门,而且还是翻越他印象中的那个险峻的会墅岭了,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写的就是那里的一段风景,那里面写的可是有多高多险了,他明天要去亲身领略下了,自然很是兴奋的。 他翻阅了浙江地图,详详细细地看了下路线,那条104国道线是不会走错的,只是国道线在天台的这个地方得转到往三门的326省道必须要牢牢记住的。若是错过了这个路口,便又往以前做过施工的黄岩路桥方向走了。 上半夜他忙着翻地图记路线,下半夜他又在想着明天翻越会墅岭时的情景,那里现在是不是和七年前他去黄岩时的风景不一样了,是不是也是还是那么狭窄而在山里转圈的公路了。他静不下心来睡觉,尽管他试图强迫自己赶紧睡着的,因为他心里知道明天还要一大早出发的,今晚必须得睡好的。但越是强迫自己睡着,却越是睡不着地东想西想。一会儿想线路,一会儿想到了三门会怎样地情景,直到快后半夜了他才迷迷糊糊的有了睡意,但却还是浅睡,天还未亮,被窗外起早的人们几声咳嗽声给惊醒了,他再也睡不着,也不敢贪睡,怕错过了时间,便索性起床洗脸刷牙了。 金舒薇也被他的这个翻来覆去的不安睡弄得一早就醒了,见孙荣然已经在洗脸刷牙了,便也准备起床替孙荣然父子俩去做早饭。孙荣然看看表还只有五点一刻不到,便对她说道:“天还早着呢,你再睡一会儿吧,舒薇。” “那你们早饭总得吃点的,我去烧点,你和阿爹也不会饿肚子。”金舒薇看了看表,还是坚持道,她已经在穿衣服了。 “舒薇,这么冷的天,你还是多睡一会儿吧,我和阿爹可以去外面买点油条馒头充饥的。”孙荣然感觉好不容易在年底能让忙碌了一年的舒薇睡几天懒觉的,又要她起床弄早点也有点心疼。 金舒薇笑着嗔怪道:“你这人真是的,日子过昏头了,今天已经是什么时候了,都已经是年底腊月二十八了,开早餐店的那几个外地老板早也关门回家过年去了,你还能买到早餐啊。我去给你和阿爹把前几天送灶司菩萨上天用过的粽子和年糕热一下,填饱肚子。” 说着话,她已经穿好衣服去洗了把脸便下楼去做早餐了。 楼梯口也传来了孙继刚的咳嗽声,孙荣然知道父亲也起床下楼去了,便走出房门也下了楼。 “荣然,你去检查下汽车,看看轮胎有没气这些,还有油够不够的。”孙继刚见孙荣然也走下楼来了,便对他说道。 “阿爹,没问题的,还是新车呢,那个油反正路上也能加到的,不用急的,只是在翻越会墅岭之前得加满油,因为那个山路上加油站可是没的。” “嗯,但我觉得你还是要去看看轮胎这些情况的,一个好的驾驶员出远门前可都会去检查下自己的车,确保没状况了,才会安心地开出去。” 孙荣然拗不过父亲地坚持,只能走出去在车子四周逛了一圈,用脚踢了踢每一条轮胎,只听到“梆梆绑”的几声都很干脆,便又走回了屋里,算是检查过了,当然他也检查不了汽车别的地方。 金舒薇已经将年糕和粽子烧熟了,端到了饭桌上。孙继刚和孙荣然便坐了下来一起吃了早饭,金舒薇给孙继刚准备了很大的一壶水,她知道自己的公公也是个老茶客了,这茶水路上可不能少的。 孙继刚对正在给他准备水壶的金舒薇说道:“舒薇,你用塑料袋给我包两个粽子带上,我怕汤利松也没吃早饭的,家里人也可能不会很早起床为他烧早饭的,毕竟不是他家的事,我们给他带着,省得他没吃早饭饿肚子的。” 金舒薇答应着便又用塑料袋包了两个粽子连同水壶一起拿了出来交给孙继刚。孙继刚和孙荣然父子俩便走出门坐上了汽车,孙荣然发动汽车让汽车热了一会儿。 “荣然,路上开慢点,一定要注意安全的,钱有的讨没的讨今天可都要回家的,明天就事二十九了,马上除夕了,家里也在等着你们回来的。”作为女人,金舒薇站在车外喋喋不休地嘱咐着孙荣然。 “我知道的,你们也别担心,我们去一趟摸下情况就回的,好了,我把车窗摇上了,我们走了。”孙荣然对金舒薇说了几句,见车子热的差不多了,便将车窗摇上驶出了院门往新明村方向驶去了。 冬天的雾总是要在太阳出来后才会散去的,这个时候太阳也还在睡懒觉,自然还没醒来,这雾就像盖在大地上的那层还没被掀开的薄被子了,行人和那些车辆都小心翼翼地在这被子里摸索着前进,孙荣然自然也不敢开得很快,只能不时按着喇叭往前行驶。 汽车翻过铁路道口后,便是孙继刚承包建造地那个地磅房,依稀还站立在那大雾中,却似乎很是遥远了。再过去便是自己做临时工时失去了右脚的市政工程队。这里已经完全新明村了,过了市政工程队后面的那个曾经的22路公交车站,就是那条通往钱塘江的永久河。汤利松的家就在这河边,他应该会走到那个公交车站那边在等车了。 汽车前方的马路边隐隐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他似乎不时向着铁路方向来的马路望着,那应该是汤利松了。车子慢了下来,人影越来越清楚,那的确是汤利松。孙荣然便将车停在了他身边。 “荣然,我来开吧。”汤利松透过摇下来地车窗对驾驶座上的孙荣然说道。 孙荣然微笑道:“好了,我会开的,你啊,就坐在车里看我开就行了,我好不容易能开车出趟远门的,就让我练练手吧。” “利松,你坐里面看着他开好了,顺便吃下早饭。你早饭应该没吃吧,我给你带了两个粽子呢。”孙继刚也对汤利松喊道。 “继刚叔,我早饭还真没吃呢,你给我还带来了,这倒是太好了,那我坐着吃早饭了,荣然,你开慢点好了,这大雾天得注意安全的,你把防雾灯,大灯这些都打开。”汤利松说着便坐到了汽车的后排,接过孙继刚递过来的粽子,便解开便对孙荣然说道。 汽车便慢慢地继续向前开动了,四十多分钟以后,汽车已经穿过了永兴县城。汤利松也早已经将两个粽子给吃下去了,他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你等下往新塘方向开,过江桥那边地胡塘村可以绕出104国道线的收费站,绕出那里便是钱清南了。” 这可是孙荣然根本不知道的路,被汤利松那么一说,他昨天做的功课似乎一下子都没用了,他在这大雾中可是要成了无头苍蝇的乱窜了。好在大雾已经随着太阳出来慢慢散去了,汤利松在后面不时指挥着他往哪转弯,再往哪条小路拐,这道路也只有经常跑车在外的汤利松熟悉了。 汽车在汤利松的指挥下总算驶过了绍兴的东湖,马上便进入了上虞地界,很快便到了百官往天台方向的国道线上,终于能看到了树立在路边的那些路标的大指示牌。这里开始太阳也完全出来了,大雾已经彻底散去了,孙荣然现在可以不用汤利松指挥按照路牌往嵊州新昌方向行驶了。 尽管太阳出来了,但那光芒却还是那样猥猥琐琐,根本不是烈的刺眼,那光芒躲在云层后面时有时无,这天气也不能算是晴朗的,按照天气预报里说应该还有雪的。当然早晨的大雾也可能是在验证“春雾日,夏雾雨,秋雾阴,冬雾雪”的谚语了。难道这隐隐约约的太阳只不过是老年人口中的“雪眼\\\"? 汽车的空调还是很给力的,车内的温度比较让人感觉舒适的,也不去在意外面的天气变化了。车子很快便到了儒岙地界,这里开始便要翻越会墅岭了。 “荣然,我来开吧,你也开了这么几个小时了,我替一下你,你来休息下。”汤利松对孙荣然说道。 “利松,还是我开吧,我好不容易开到了儒岙,就为了接下来这段最精彩的翻山公路的,你却让我不开了,我该多遗憾的。你就坐在那里,陪我爹聊天吧。”孙荣然怎么愿意让汤利松来开这段路的,他拒绝了汤利松。 第193章 要回了欠款 年底的马路上汽车稀稀拉拉的能碰到几辆,都是拉货的大卡车。那马路尽管窄,但倒也只有孙荣然一辆车在奔忙,马路两边偶然碰到的几户山里人家也都被这寒冷冻得紧闭柴户了,只有零星的几个老人倔强地拎着一个火囱在那算是有点阳光的破墙下晒太阳了。他们身边的那条狗也只是蹲在他们的脚边打着盹,懒得理会经过的人和车辆。 汽车随着蜿蜒的山路在慢慢往上升高,坐在车里的几个人明显感觉耳朵的听觉不一样了,孙荣然便使劲咽了下唾沫试图减轻这种感觉。 “荣然,等下翻上了山顶,找个能停车的地方靠边一下,坐了快一上午的车,我也想小便一下。”孙继刚对孙荣然说道,他也想趁此机会让孙荣然歇息一下的,毕竟这么三个多小时下来了,他们都没停车歇过,便以小便为名让孙荣然停下车。 听到孙继刚那么说,车子一到山顶,孙荣然自然便开始留意停车的地方了。在一处正好有一块马路边上的大转弯空地上,孙荣然停下了汽车。 此时孙荣然才感觉到下车时那两只脚有点麻木了,不能从汽车上挪动着跨下来了,只有在自己的两只手的帮助下将左脚挪到了门外,才站了起来。他在想着父亲也会不会这样了,心里有点担心,顾不得脚的麻痒,一跳一跳地走到副驾驶那边帮着孙继刚从车里出来。 孙继刚也是很艰难地将那只假肢用双手帮着先放到车门外的,然后用右手拉住车门上方的拉手站了起来,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那只残肢上,让他痛苦地有点咬牙在挺住,尽管他没有喊出痛来,但孙荣然从父亲脸上那种表情看到了他忍着的痛苦。 外面刺骨的寒冷让三个人一下子感受到了高山上那种冬季的荒凉,除了身边呼呼刮过的北风,根本没有一个人和车能看到的,这种日子谁还会出来了,整座山都是他们三个人的了。 “荣然,感觉累的话,你让利松替你开一段吧。”已经解过小便的孙继刚站在车旁对孙荣然说道。 “阿爹,没事的,我喜欢开车,也让自己能够真正的自驾出一趟远门的,利松帮我看着就行。” 汤利松也笑着对孙继刚说道:“继刚叔,让他开吧,这家伙可不想让我分摊点功劳,不过看得出,他的驾驶技术还是不错的,说说是新驾驶员,但那开车的把式俨然可是个老驾驶员了,你就放心坐着吧,新驾驶员都是这样的,总喜欢自己摸着方向盘走点新路的。” 汤利松的话倒很是说出了孙荣然心里的想法,他的确喜欢自己摸着方向盘从头开到尾的,那才是一种成就感,一个新驾驶员能跑这么远的路也是不简单了,毕竟人生也一样,最后都是要自己摸着方向盘走完这长路的,不能靠别人来帮你把方向盘走完全程的。自己开车出远门也总会有个第一次的,只有经历过了才会明白远行的许多经验和感受了。 但想是这么想,孙荣然却依然还是要和汤利松一起调侃的:“好了,你坐你的车,就你的话多,非要说个透,这一趟出来我本来就打算让自己能够好好感受一番的,奈何我阿爹非要叫上你,才让你搭车一起去三门的。” 汤利松大笑了起来对孙继刚说道:“哈哈,继刚叔,你听见了没有,我来了倒是多余了,怕我坏了他的好事,不过开车出远门倒的确也要靠耐力和体力的,更要有好的心态,在路上不能急也不能缓,今天荣然这家伙那种开车的把式我感觉他的心理素质还是很好的。好啦,不说了,我反正是陪继刚叔来的,只要继刚叔不累,我就爱陪着他一起聊聊天,这一路也就不无聊了。继刚叔,外面冷,我们还是再坐到车里去吧,翻过了这个山头,下去就是白鹤镇了,天台也快到了,过了天台再个把小时也就到三门了。大概总共也两个小时左右的路程了,我们就慢慢开吧,到那正好吃午饭。” 孙继刚点着头说道:“嗯,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再继续赶路吧,荣然,你既然愿意自己开那你就自己开吧,注意安全就行,反正我们自己的车,慢点不要紧。” 于是汽车很快便又开始赶路了,这最后到三门的两个小时路程,孙荣然一脚油门便穿过了天台县城,经过326省道就到达了三门县城所在地城关镇。 说是县城,城关镇其实也就只有那么两三条街,孙荣然他们开着车不一会儿便将整个县城都给走下来了,要在这个地方打听到梁能似乎不难,只在街上问了两个人便知道了原先那个城关中学校办厂的位置,就在出县城往宁海方向的隧道口一两公里处,而且当过老师的校办厂老板梁能也算是城关镇的公众人物了,大家都知道他住在那个往宁海方向的省道边上的教师联建房里。 孙荣然先去了梁能的那个厂里,厂大门紧闭,一个人也没有,他们只能掉头开往梁能的家里。 城关中学的教师联建房其实也是和农村房差不多,只不过是每位老师都拥有从一楼到四楼的整个一间房子而已,长长的一排,连着十五间拼墙而建。所以从省道上望去是很显眼的,孙荣然没费多少劲便拐到了进入梁能他们的房子的路口。 孙荣然将车子停在了路口,和孙继刚,汤利松两人一起下车往梁能家走去。天冷,又是午饭的时间,这排长长的联建房前的水泥晒场上也根本没有一个人。孙继刚按照那门上钉着的门牌号很快找到了梁能的家。 梁能家的门是关着的,透过廊檐下的玻璃窗望进去,他们一家子似乎刚把饭菜端上桌子准备吃午饭了,梁能也从里间走了出来。 他居然在家,孙继刚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找到了梁能让他心里高兴,但想到昨天梁能电话里说他在北京要账感到有点恼火,怎么可以这样骗人的! 现在也顾不了多想,只要能见到梁能了,好歹总有个说法了,这钱说不定能要回去了。孙继刚抑制住心中的兴奋和激动,抬起手敲了敲门。 “谁啊?”里面传来了梁能的声音,他边问着边来开了门,“啊!是你们,孙老板,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梁能被突然站在门口的孙继刚给惊得有点张皇失措,他将孙继刚他们堵在了门口,怕惊扰了里面自己的儿子和妻子,毕竟这种日子上门要账也感觉有点让他心里发毛的,自然不愿意让家人怕了这些不速之客的突然造访。他甚至连请孙继刚他们进屋坐下都不敢说,只是对孙继刚说道:“老孙,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带你们去外面吃点,尝尝这里的海鲜。” 接着他对屋里的儿子说道:“俊豪,你和你妈妈说一声,就说爸爸有几位杭州的朋友来了,我带他们去外面吃饭了,你和你妈妈两个一起在家吃饭了。” 那小孩子答应着便往里屋的灶间跑去跟他妈妈讲这个事去了。梁能便关上门请孙继刚他们一起往外面走去了,四个人坐上汽车又往县城开去。 梁能很快将孙继刚他们领到了三门县政府对面的一家饭店里,这个饭店看来在当地还是很不错的,门口的横幅上写着预定年夜饭,难怪这种日子也不关门的。梁能在楼下点菜,孙继刚他们站在他身后一起陪着他,他们宁可等他点好菜一起坐下来的,毕竟也怕这家伙借故溜走了。 菜点好后,几个人便在包厢里坐了下来,孙荣然接过了梁能递过来的香烟点上火吸了一口,便对梁能说道:“梁老板,你昨天电话里怎么说还在京城那边讨欠款?” 梁能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他有点语无伦次的说道:“我昨天倒真的是在京城要账的,你打电话的时候还在那里和人家争执呢,后来才连夜坐飞机回来的,你今天才能见到我了。” 尽管这个解释似乎说的通,但总感觉是有点牵强,孙继刚不去和梁能计较这个,也没意思的了,便只是说道:“嗯,现在可是我来你这里要账了。” 梁能总算能够镇定下来了,“老孙,你们也真是的,还非得赶这么远的路过来,我跟你讲了,我会到时打款到你们的账上的,这么冷的天,我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们反正也是自己的车,现在来去也方便的,所以我们还不如自己过来到你这里,顺便也看看三门这里的风光。”孙继刚的话里还是带点意思,暗示梁能哪怕再逃避也没用的,现在他们自己有车,随时可以过来要账的了。 梁能自然知道这话里的意思,但还是装作听不懂地接着孙继刚地话茬说道:“唉,孙老板,三门小地方,哪怕再怎样也不能和你们杭城比的,这里哪有那么多风光,只有海鲜。今天就让你们尝尝三门青蟹和竹节蛏子,特别是这个竹节蛏子用盐焗的,味道特别鲜美。” 就在他们聊天的时候,梁能点的几道菜也上来了,他便指着刚刚端上来的盐焗竹节蛏子介绍着三门的海鲜,让孙继刚他们动筷子尝尝了。 孙继刚他们便也不客气,都下筷子尝尝本地菜了。“嗯,这味道倒还真不错,外面的壳似乎被盐焗焦了,但里面的肉却还是嫩得鲜美。” 汤利松和孙荣然只顾着埋头吃菜也不去搭话,只是随意地附和着菜好吃的话,反正要账的事都让孙继刚一个人去说,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梁老板,你这趟去京城肯定是有收获后才回来的吧,否则你也不会连夜从那里飞回来的。” “还好吧,老孙,我算是要回来了。”梁能为了掩饰自己的在家只能这样顺着孙继刚的话回答道。 孙继刚接着又说道:“你也拿到了那里的货款,看来我们的货款应该也不成问题了,我今天来了,你就想法让我别空手而归了。” 梁能只能点着头答应着:“怎么会呢?老孙,你来一趟也不容易,我自然会把钱给你带回去的,只是有几个灯的外表面擦坏的,我得扣掉这钱的。” “可以的,梁老板,只是那几个扣掉钱的灯你得让我带回去的,算是退货吧。”孙继刚明白梁能这个花招,就是想少付点钱,便也干脆让他把不合格的灯都给拿出来,有一个算一个扣钱,省得他胡乱说一个数字了。 梁能没想到孙继刚会提出这个来,便也只能说道:“好的,老孙,不过也不多,等下我把它们去拿出来清点下数字。” 因为要急于返回家的,孙继刚他们也只是匆匆地吃好了午饭,和梁能一起回他家将那些所谓擦坏了的灯具点了下数字,一共十七个,便算了下账目,梁能将钱当面用现金点付给了孙继刚。孙继刚清点了一下后,便让孙荣然把这些退回去的十七个机械灯装到了汽车后备厢里,便跟梁能告别回家了。 汽车刚从梁能家里开出,汤利松便对孙继刚说道:“继刚叔,我们今天来这三门可没白跑了,你也把钱给要回去了,我可也想带点东西回去的,这里的农贸市场上我想去看看有没家里要的东西顺便买点回去。” 孙继刚点头笑道:“嗯,利松,看来你还是一个很守家的男人,反正我们回到家也要六点多了,总是个迟了,我们去买点东西带回去也好。我也想去看看这里的海鲜和土特产有没有好的,或许这里的价钱要比我们那边便宜的多了。” 于是孙荣然便将车子开到了三门农贸市场门口,三个人一起下车去逛市场了。 尽管是一个小县城的农贸市场,但年底过年的气氛其实在这里是最能看到的,大门口两边摆满了卖鞭炮,卖春联的摊位,那些摊主们拢着手在寒风中吆喝着。卖气球的干脆不喊了,只将那几个大点的气球用线系住了放在空中替他招徕生意了。爆米花的几个被炭火熏黑了的脸在他的汗水流下来时因为不经意地抹汗而被弄成了戏文中的大花脸,但他们全然毫无感觉自己的脸也像那爆开的玉米粒花那样的绽放着心中的高兴,高兴着生意的红火。 农贸市场里面的人流更是有点摩肩接踵了,乡下人都会这个时候赶过来采买年货回家过年,辛苦了一年,这个时候也会毫不心疼地掏出钱袋子不问价格地买下自己想要的东西。从这人流中可以看得出今天的价格也不会丝毫不动的了,估计会随行就市的像这缓慢流动的人流一样不时也往上流动一下的,从那边争执的声音中可以知道。 “你刚才不是五元一斤吗?怎么我蹲下去挑选好了,过秤了就又涨了五毛,那刚才那个人你为啥还是按五块算,到了我这非要五块五了?”买竹笋的一个男子高声在与摊主理论。 摊主只是无奈地告诉他:“唉,你可以不买的啊,我这现在开始就要这个价格了,刚才五块还是刚才的价格啊,人家现在都在卖五块八了,我还算给你便宜了,你还争执什么呢?待会儿我这的价格或许也马上就要五块八了呢!你自己看看,这么好的竹笋,卖你这价格,不会贵的,你要不要?不要就换地方去买嘛。” 那男子也只能按照摊主算出来的价格很不情愿地付了钱提了竹笋就走。 看来这价格可是不断在往上走了,孙继刚见那些竹笋也的确很新鲜而饱满的,这价格比杭城可要便宜三块多了,尽管涨了五毛,还是要比自己家里那边的市场上要便宜的,便也蹲了下来挑选竹笋。 “老板,那我现在挑的价格还是五块五?我们可要先说定了。”孙继刚边挑边对摊主说道。 摊主笑了:“嗯,没事的,不会涨得那么快,刚涨上来的,再涨还不是自己吓跑客人啊。你多挑点吧,五块五,真的很好的价格。” 汤利松也拿了个袋子准备蹲下去挑竹笋,孙继刚对他说道:“利松,你不用蹲下来了,我会挑的,等下我会分给你的,今天来这里了,算叔请你客。” “那怎么行?继刚叔,我也是搭搭车来玩玩的,我怎么能白拿你的东西,我自己会买的。” “好了,利松,今天我也高兴,钱要回来了,这也得我请客庆贺下的,你别跟我客气了。荣然,你拉着他,别让他挑了。” 于是孙荣然便推了下汤利松,“你这家伙,何必还要这样假惺惺客气了,我阿爹说给你也买进去了,你站在那看着就行了,尽是添乱。” 汤利松向孙荣然伸了伸舌头,装了个鬼脸,没再说什么,他知道继刚叔肯定不会让他白来的,这继刚叔从来不愿揩自己的油。 孙继刚挑了两大塑料袋的竹笋交给摊主称了,将一百二十块钱付了,便让孙荣然拎了去汽车上先放着了,他和汤利松两人又转到别的摊位那里去了。 尽管人很多,但因为有手机,孙荣然仍然能够在拥挤的人群中找到孙继刚他们的,就这样一会儿是土鸡,土鸡蛋,一会儿是带鱼等海鲜,土猪肉的。孙荣然来来回回的跑了三趟,才和孙继刚他们最后一趟买了点白鲞,海带等干海货走出了农贸市场,因为是两家人的东西,这汽车后备厢被塞得满满了。 时间也已经快到两点了,天已经越来越阴沉沉了,下午的气温似乎要比上午还要低,看那架势是真的要下雪的样子,三个人便赶紧上车赶路了。毕竟如果下雪了,翻越会墅岭也是很危险的,还是趁天色没暗下来早点回去的。 第194章 有车的烦恼 回家的路似乎要快很多,主要还是因为归心似箭的原因,脚下的油门自然会踩得紧一点,另外回去总是开一段近一段的,原先来时路上经过的标志性地方已经在头脑中有了印象,回家时再经过,便知道开到哪里了,离家还有多少路了,心里自然能估算出到家还要多少时间的。 很快孙荣然便到了白鹤镇这里的收费站,过了这收费站,孙荣然知道便要开始翻越会墅岭了,只要过了会墅岭就很快到新昌了,新昌属于绍兴管辖,而绍兴和杭州是相邻的城市,似乎离家很近的感觉了。 天气阴沉的更可怕了,雪意也更浓了,孙荣然不敢耽搁,毕竟下雪对于翻越会墅岭是很不利的,路面狭窄也毕竟更湿滑的,肯定要影响行车速度,所以只有在雪花飘零之前翻过会墅岭才让坐在车里的孙继刚能够放下心来的,这主要是汤利松在路上喋喋不休地述说雪天行车的一些需注意的事平添了孙继刚的担心。 汽车还是随着来回曲折地山路盘旋而上了会墅岭,山上的天已经和下面的完全不一样了,天空中居然飘起了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的,漫天遍野的飞下来,落在了树上,草上,地上。在一些地方已经开始露出白茫茫的一片了,看得出在山顶其实雪已经下了一阵子了。 “荣然,你看,这山顶上还真的下大雪了,你得减速慢行的,毕竟路面也开始湿滑了。”汤利松在一旁对孙荣然说道。 “荣然,要不让利松开一会儿?”孙继刚也不无担心地对孙荣然说道,他还是担心孙荣然在这种天气里地驾驶技术的。 “嗯,没事的,阿爹,我也得要练练这种天气里翻越山路的驾驶技巧的,你们安心坐着好了,我会注意安全的。” 说着话,车子已经从最高处往下翻了,随着下山,这雪也慢慢小了下来,到儒岙的时候,雪花已经根本没了影子,只是天还阴沉沉的。三个人都舒了口气,接下去的路已经没了那么高的山路了,而且也是越走越热闹的村镇了,路也越走越宽了,车速不由自主的提了上去。 夜幕已经开始降临的时候,孙荣然他们终于赶到了新明村汤利松家的那个路口,孙继刚将东西分了一半给汤利松,不管汤利松怎样推辞,他还是坚持着把东西放在了路上,便坐上汽车让孙荣然开车回家了。 孙继刚的手机电话已经响了好几次了,都是金舒薇打过来的,她不时地问他们到哪里了,毕竟孙荣然开车出远门是第一次,家里人还是很担心的,知道孙继刚他们已经到了新明村后,她才放下心来,赶紧去灶间给他们热饭菜了。 每年年底总是这样的事情,该清算的清算了,该收手的收手了,该按下暂停键的都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事情都会在这个时间段有一个交待和结果的。孙继刚觉得这一年总的来说都还是有一个比较满意的结果了,女儿孙荣平她们现在也已经又搬回家去住了,毕竟过年还是得自己家去过,嫁出去的女儿总也不能呆在娘家的。那些家具也已经没了气味,但她们还是睡在了别的房间,以免再次受到甲醛影响的。尽管自己的事情镇工办没有给一个满意的解决,但终归是也退让了一步,这事无非就是自己不愿意接受了才只能拖着了,那也不必去烦心的。 这一年毕竟家里还是增添了小轿车这个寻常人家羡慕不已的新财产,这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再看看自己的孙子,那个乖巧聪明让人见了都是想抱一抱的可爱,孙继刚觉得自己的人生坎坷,而儿子和孙子一定会一代比一代幸福的。他打心里宠着孙思远,自己节省的很,但对孙子几百块玩具车的他都舍得花钱买,年底自然也少不了买些大烟花让孙思远开心一下的,尽管小孩子还有点怕,但看着绽放在空中的那些绚丽烟花他会高兴地拍着小手,这就是孙继刚最大的幸福,因此在除夕夜,他买了一个特别大的一百零八响的大烟花等一家人吃过年夜饭一起燃放了。 全家还在吃年夜饭的时候,外面早已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和烟火炮声了,孙思远在那里有点坐不住了,非要下桌出去看烟花了。以往都是要全家人一起吃好才能下桌的规矩在自己的孙子面前似乎也可以破了,孙继刚居然疼爱地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你也别把这碗里的饭非得吃完的,剩点也好的啊,年年有余嘛,思远想去看烟花就抱着他出去一起看嘛。” 接着又向孙思远柔声哄道:“嗯,思远乖,爷爷给你买的大烟花等下让你放,我们一起去看你放的烟花好漂亮的。” 孙思远听到爷爷要他也去放烟花,更是耐不住了,扭曲身子爬下了椅子,孙荣然和金舒薇只能也站起来离了桌。金舒薇抱起孙思远,孙荣然抱起了那箱大烟花,两个人一起走出大门去了。孙继刚和褚鸿英也站了起来跟了出去,他们也想陪着自己的孙子一起看烟花,更多的是怕他受到惊吓,得在他身旁护着他,全家人只有孙荣然的老祖母坐在那里透过窗户看着外面了。 “思远,来,爸爸给你点烟花。”孙荣然将那大烟花放在地上以后,便走到金舒薇身旁伸出双手要抱着孙荣然一起去点烟花。 “嗯,不要,我怕,爸爸点。”孙思远赶紧转身趴在了金舒薇的肩膀上,用双手箍住了金舒薇的脖子喊道。 “荣然,思远胆子小,你别吓着他的,你还是自己去点吧。”孙继刚对孙荣然说道,接着他又走过去对孙思远说道:“来,思远,到爷爷这里来,爷爷护住你的耳朵。” 孙思远听话的松开箍住金舒薇的双手扑向孙继刚,孙继刚便把他抱了过来,让他站在地上,自己用两只手捂住了他的两只耳朵。 孙荣然见父亲护住了孙思远的耳朵,便放心地去点燃那个大烟花了。随着“嗤嗤”的燃烧声,导火线很快就燃到了大烟花里面,“砰”,一个大烟火从那纸筒里窜上了天,“啪”的一声,在天空中绽放成了美丽的烟花,掉下来的途中又是一阵“劈里啪啦”声,散成了天女撒下的花朵。 孙思远仰头看着,不时拍拍手,整个人有点开心的一跳一跳的,似乎不再害怕那爆炸声了。 一百零八响的大烟花不时一个一个的窜上天去,有时候又是两三个同时窜上了天,天空中很是热闹了,那烟花绽放的光芒照亮了整个院子。就在大家兴致高涨的时候,这烟花却似乎哑火了,居然还有三分之一的烟花筒根本没能点火成功。 孙荣然等了一会儿想上去把它切开找到导火线再点燃的,但孙继刚阻止了他,“荣然,不会来就算了,别去弄它,很危险的事,反正我们看过了就行了,万一它突然爆炸了,把你身体弄伤了,反而高兴的事成了不高兴的了。” 见孙继刚这么说,孙荣然只能作罢,对孙思远说道:“思远,好不好看?” 孙思远奶声奶气地说道:“好看,爸爸,真好看,砰啪。“他还不忘模仿着那烟花地声音。他的可爱惹笑了全家。 孙继刚指着天空中别家放的烟花弯下身对他说道:“思远,我们还可以看别人家的烟花呢,你看那边的也好看。” “嗯,好看好看!”孙思远拍着手喊道。祖孙两人一起站着看那天空中的绚丽多彩,孙继刚的心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幸福! 烟花再美,终究还是散去了,孙继刚抱着孙思远走进了屋里。“荣然,你把你奶奶扶到楼上去,她在下面也冷的,我和思远也要先上楼去看春晚了,这些东西都要舒薇和你娘她们收拾了,你帮帮她们,还有明天请天地菩萨的东西也都要你弄好了。” 自从孙继刚的脚弄坏以后,这请天地菩萨的事都交给了孙荣然去完成了,孙荣然现在也早已熟悉了这些仪式操弄了。他便答应着先将祖母搀扶到了楼上,帮她睡下后便下楼来帮褚鸿英婆媳俩收拾了。 将所有的事情都收拾停当,金舒薇和孙荣然便也上楼陪孙继刚祖孙俩一起去看春晚了。就在这个时候,孙继刚床头柜上的那个固定电话铃声响了,金舒薇接了电话。 “哦,是阿哥啊,嗯,荣然他在,你要他接电话?” “谁的电话?”孙荣然问道。 金舒薇边接电话边对孙荣然说道:“我堂阿哥小武的,要不你接电话?” 坐在离电话机较远的孙荣然摆了摆手,“你接着么好了,又不知道有什么事的,你问问他好了,有啥事就行了。” 金舒薇便问了金小武,又转头对孙荣然说道:“小武哥想问问你明天能不能帮他们一下,送他们兄弟几个一起去下他娘舅家拜个年?” “唉,有个车总是要被人给惦记着的。”孙荣然轻轻地说道,他怕被电话那头的金小武听到,马上又对金舒薇说道,“我和阿爹明天还不是要去拜坟年,然后再去磨刀桥舅太公家的吗?你和思远也要去的,我怎么送他们去他娘舅家拜年?” 金舒薇见孙荣然那么说,便要回绝了电话那边的金小武。孙继刚却向她摇摇手,对她说道:“舒薇,你问下你堂阿哥,他们去几个人?行的话,可以让荣然送他们去的。” 金舒薇很快照做了,转头对孙继刚说道:“阿爹,他们要去六个人。” “可以的,你答应他们吧,就说荣然可以送他们去的。” 金舒薇便很快在电话里答应了金小武,很快那边挂了电话。孙荣然却对金舒薇埋怨道:“阿爹说了,你就马上答应了,那明天我怎么和阿爹去磨刀桥的,你也得等我说好再答应的啊。” 金舒薇有点不高兴:“又不是我说的,是阿爹让我答应的,你咋赖到我头上了,刚才你又不说,现在挂电话了,你便来说了。” “你来得及让我说了吗?阿爹说可以的,你便马上和那边说了,你让我怎么说?” 金舒薇便生气地不响了。 “好了,好了,一个大年夜的,就弄得这么不高兴干嘛?是我让舒薇答应的,你咋能怪她?”孙继刚责备孙荣然道。 “阿爹,明天我们怎么还能去磨刀桥拜年呢,时间也来不及的。” “荣然,我想过了,舒薇他那个堂阿哥的舅舅家是在东梓关的,你可以让他们坐你的车,我也坐着一起先到磨刀桥,我在那里吃午饭,你就送他们沿富春江去东梓关,这不好了吗?” “但拜坟年又谁去?” “就让舒薇去下算了,反正她也有摩托车的,她今年就呆在家里管着思远好了。我去磨刀桥拜个年就算了。” “唉,阿爹,他们六个人也坐不下这车的啊,更何况还有你。” “没事的,就是到磨刀桥的路上,要他们挤一下,你那车后备厢可以让他们临时坐一下嘛,到了磨刀桥就可以坐到我空出来的位置上了。” 既然孙继刚这么说了,孙荣然也没话好说了。金舒薇这个堂阿哥家有三兄弟,老大金舒勇,老二金舒武,老三金小武,他们的父母亲也早已没了。他们的舅舅家因为在钱塘江上游的桐庐富春江畔的东梓关,来去都是靠轮船,或转车到杭城,再在杭城坐长途车到桐庐县城,然后再坐中巴车到东梓关的,一趟下来至少得两三天。所以其实他们去拜年也是好多年才发个心去一趟的。现在他们知道孙荣然自己有小汽车了,便试着打电话过来能否送他们去一趟的,自己叫的车到那里也当天还是能来回的。 “阿爹,这来来去去的要大半天,弄得我们都要分开做事,本来和以往几年那样多好,我和舒薇带着思远跟你一起去拜好坟年去磨刀桥,一家人也都很开心的,现在弄得你一个人在那里吃午饭了,舒薇还得这么冷的天开个摩托车去山上。”孙荣然有点不服气,便又嘟哝道。 孙继刚有点生气,便说道:“好了,荣然,决定了,就别再多说了,毕竟是舒薇的堂兄弟他们,你也得帮下的,明天你千万别露出不高兴的神色,人家能叫你开车去也是想了很久的,我们自己现在有车,有时人家需要车的忙我们一定要帮,我和你说过几次了,我们有能力帮人家就一定要帮人家的。别总是想着自己的事,我们自己能够克服的,就自己克服下,做人就该这样,有时自己有一桶水别只顾自己喝,要分给别人也喝喝,哪怕自己少喝点,也要给人家能够喝点的,这样你没水的时候,人家也会给你水喝的。” 孙荣然见父亲有点生气,便只能不再多说什么了,但他心里还是在犯嘀咕,他本来想和父亲带上舒薇母子一起去舅太公家显摆下汽车的,这下好了,只是将父亲送到那边便直奔东梓关了,根本没机会将车子停在舅太公他们那个大墙门外的场地上让人羡慕地赞叹一番了。 正月初一一大早,孙继刚便和孙荣然开着车赶到金舒薇娘家那边去了,接上了金小武他们三兄弟和三妯娌。好在孙荣然的汽车是旅行轿车,那个后备厢和后排座椅是连在一起的,金小武老婆和金舒武老婆两人趟坐在了那里。 金小武对孙荣然说道:“荣然阿弟,真不好意思,要你替我们开远路一趟了。” 孙继刚怕孙荣然没好声色的,便赶紧接过话茬道:“啊,思远他舅舅,这有啥不好意思的,都是自己人,你们要用车尽管说好了,没事的,只要荣然有时间,这算不了啥的。你说是不是,荣然。” 孙荣然被孙继刚这么一问,自然也只能笑笑说道:“嗯,是的,大家都自己人,你们想乘个车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金舒勇说道:“继刚叔,本来今年也不打算去我舅舅家的了,因为三年不去了,舅舅三年前就没了,也不知道我那身体不好的舅妈怎样了,信息又不通的,今年我家老小说荣然弟有个车了,我们三兄弟租他的车过去拜个年也好,待会荣然弟的油钱我们可得要付他的。” 孙继刚赶紧回绝道:“你这大舅哥说这话就见外了,怎么能要你们的油钱,哪怕再怎样,荣然也吃不消拿你们的钱,否则大家还是自己人吗?” 孙荣然便也回绝道:“大哥,这钱我怎么可能会要你们的呢?反正我也没事,跟着你们去桐庐那边转悠下也好,只是这车让你们挤了,坐着不舒服的。” 半个小时以后,孙荣然的车便到磨刀桥那边的路口,他便将车停了下来,让孙继刚下了车,后备厢里的两妯娌说这样坐着也舒服的,便不想换到前面了,于是后排位置原本的四个人挤着坐的金小武便坐到了副驾驶位置,后排的位置宽敞了许多。孙荣然便继续开车沿江逆流而上往桐庐方向开了。 一个小时后,孙荣然他们终于到了东梓关。金小武的舅妈没想到自己的三个外甥和他们的老婆都会来看她,不禁高兴地流下了眼泪。金小武的大表哥也赶紧让老婆烧饭做菜招待他们了,大家围着桌子问长问短的聊天。 孙荣然无事可做,便走出房子独自一人沿着马路去看风景了。直到金小武来喊他吃午饭才回去。午饭一吃过,孙荣然便暗暗催促金小武回家,因为他还要接上父亲回家,晚上还要和父亲一起去杭州闸口那边的姨婆家拜年。 金小武便和两个兄长通了个声气,一起站起来和他们的舅妈一家告别回家了。尽管大表哥他们客套地挽留他们过个夜再回去的,但他们自然也不愿意的,因为这边的生活条件比自家的实在是要相差二十来年的,连个窗户和门都是破旧的漏风,这一晚睡下来还不是要冻死!这以前来时因为一下子回不了家才过夜的,现在有孙荣然的汽车,自然是要回家去的了。 总算离了金小武舅妈家回磨刀桥的路上了,孙荣然才舒了口气,他可不愿在那地方多呆的,毕竟去姨婆家还可以和几个表叔他们玩玩扑克,打打牌的。他有点急急忙忙地想回家,所以到磨刀桥的时间还只有两点半,孙继刚也早已想走的,一直在那等着孙荣然来接他的,便也赶紧和几个表叔们挥手告别了,他们也早已从孙继刚那里知道了孙荣然买了个轿车,便跟着出来欣赏了一番,总算让孙荣然他们回去了。 汽车回到家里,金舒薇告诉孙荣然:“荣然,你的几位表叔都来说过了,想搭你的汽车去杭州呢,我想你的车也坐不下的,便和他们说了,反正先来的先坐,坐满了只能自己骑自行车去。” 孙继刚听了金舒薇的话,也只能点点头说道:“嗯,舒薇的话有道理的,只能这样了,看来有了车也还真是个烦心事了。” 孙荣然此时便也笑着说道:“阿爹,你现在该知道这事了吧,这么多表叔,表婶,你让我还怎么给他们坐车,怕要来回开个三四趟了。只能按照舒薇说的做了,以免得罪了他们。” 第195章 买菜和助人 有了汽车的正月,去亲戚家拜年似乎不再是一件麻烦的事了,孙荣然很快便将自己家的亲戚都走遍了,自然也在亲戚中风光了一回,这让他打心里感谢自己的父亲,是父亲的辛苦付出让他能够先人一步拥有了私家轿车。 当然有了汽车,正月似乎也过得很快了。转眼便又是开工开学的日子到了,孙荣然学校的事自然基本都是不变的在重复着。但现在孙继刚的工厂的生产安排也因为有了兴隆机械有限公司的长期合作而开始不变地重复了,去年的外地职工们也都依然回到了工厂里继续在他们的岗位上上班。正月只不过是他们回家和亲人团聚走亲戚的一个人生休息小站而已了,毕竟他们还是要靠打工赚钱来养家糊口。 一切都似乎没有改变,让人也感觉那是最好的日子,每个人都可以根据去年的日子想象着今年的日子。兴隆机械有限公司那边的单子依旧排得满满的,孙继刚工厂里的机器隆隆声从正月初八开始响起便不再间断了。 孙继刚心里也不用再担忧生意清淡了,自然也少了一份烦恼,但孙继刚心中也总是会因此惦念起虞文昊了,一个正月也打探不到虞文昊的消息,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只能在心中祈愿他一切都能顺利的。 二月因为有个正月的假期总是让人感觉是一个不正经的月份,没过几天便跨到了三月份。没有了徐家河边的桃花树和老墙门里的燕子窝,这个三月给人的印象也总是偷偷的来,没有人告知日子已经是春暖花开,莺歌燕舞的阳春三月了。幸亏有兴隆公司下单的传真上明明白白写着三月份的采购数量才让人明白日子已经到了三月,在以前的日子正是春耕忙碌播种希望的日子,现在早已没了田地,但孙继刚还是从这些订单上面感觉到了春天,感觉到了希望,今年的生产产值应该不会比去年低,这怎么能让人不高兴的。 张怀德这天在办公室里对孙继刚说道:“继刚,村里的上沙庙又要坐几台越剧社戏,我看我们的厂在这个地方也机器声一天响到晚的,对张老相公也是多有打扰的,趁这个机会,我和你两个人都出资去坐台戏,也算是我们对这个叨扰的赔礼道歉,更也可以保佑我们的生意兴隆旺盛的,你看可不可以?” 孙继刚丝毫没有犹豫就对张怀德说道:“老张叔,应该的,跟以往几年一样,我还是单独出一天的戏钱,我们能够赚钱也是靠村里老百姓的支持和这些神灵的护佑的,出钱弄台戏给人看看也是一种酬谢了。你也不用和我商量的,你去那里把我的名给报上吧,钱到时候要多少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张怀德点着头又说道:“今年可能要涨价了,戏班子演员都在涨价,可能不是去年那个价格了,我得和你说清楚的,因为到时候怕你吃惊,咋会要这么多钱了。” 孙继刚便又回道:“老张叔,也贵不到哪去,而且现在人工工资都在涨,价钱高点也正常,只是我觉得我们可以出的价钱高点,让村里在找戏班子的人能否找的好点的班子,让老百姓都能欣赏到有水平的演出。” “嗯,你这想法不错,我看是得换换好点的班子了,年年这个戏班子,人家也有点老油条的,到时候是要给换换班子给点压力的。那这事就定了,到时候要多少钱我会和你说的。” 孙继刚点了点头又说道:“还有那个买点好的水果什么的,到时既能敬祀菩萨神灵,也能让看戏的老百姓们都能尝尝,这钱你到时候也给我一起给我们村里的那几位社戏组织人员。” 张怀德很是赞许:“你这个想法不错,我都会去替你办好的,你也省的去操心了。我们生意火旺,更要有这种心,毕竟人家也叫我们一声老板的,我们可不能忘了回报的事!” 其实不用张怀德说,孙继刚心里也很清楚,自己日子好过了,也需要去做一些回报的事,毕竟是这个村,这些老百姓,才有了自己今天的日子,所有的这些出钱请人演戏给村里人看都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一种真诚的感恩!他哪有不支持的道理,若是为了炫耀,他可不愿出这个钱的,为富当仁! 三月的天也是阴晴不定,乍暖还寒,让人有时总是无所适从,但总体上那气温还是在往上走了。 早上来厂里的时候感觉还是很暖的,孙思远的衣服穿的也是很合适的,让他在办公室里玩耍也刚好的。可越近中午,天却是越来越冷的感觉了,孙继刚便想回家去给他那几件衣服来穿上,孙继刚最担心的就是孙思远的身体,小家伙虽然看上去胖嘟嘟的很结实,但总是易感冒,甚至有一段时间还得了肺炎,咳嗽不止,所以这种天气可是最该当心他的冷暖。 孙继刚便让褚鸿英在厂里管着孙子,自己开上残疾三轮摩托车往家里去拿孙思远的衣服了。天灰蒙蒙的似乎要下雨的样子,早上还好好的太阳,现在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西江塘上零零散散的走着几个人,都是一些在家闲着的人了,但凡有事的人都忙着赚钱去了。孙继刚开着三轮摩托车经过陈家塘埠头的那几家私营小店再往南就可以从西江塘转下来往自己家那边走了。但他没有马上转弯,他将车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在这阴冷的天气里那几家私营小店前站着的杨振发的母亲——村里都近乎蔑称为阿二癫婆。 这阿二癫婆现在年纪也已经要快八十了,自从她丈夫,曾经的“牧场主”杨妙生因为生产队解散而失去了“牧场主”身份回家没几年便离开了人世后,她就和杨振发他们兄弟几个得到村里的照顾离开了那几间破旧的房子,低价买了生产队原先的仓库作为了自家的房子。杨振发两兄弟后来也算争气造了自己的新房子,她却喜欢住在那间仓库里一个人过日子了,平时还是不知道去哪里捉些小鱼小虾来到陈家塘埠头这里换点钱来维持生计。 这个陈家塘埠头就是因为这些年纪大的不愿靠子女的老人们自己开辟荒地种点蔬菜,或者像阿二癫婆那样去弄些东西来临时摆摊贩卖而形成了一个野生的本地货市场。价格也远比几百米开外的村市场上要低的多,因为都是自产自销,也不计成本的,胡乱换几个钱就行,所以在这里总是有人愿意驻足买点带回家。 阿二癫婆现在已经苍老了很多了,那头蓬乱的头发早已经白了,脸上的皱纹几乎是纵横交错,找不出一点规律的。整个年头都是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因为抓虾捕鱼而黏着的泥巴,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们都已经娶了老婆,孙子都也快长大要结婚的,自己宁可单独一个人过,也不想去拖累他们,在她的心里,自己这个糟老太婆会影响了孙子们找上对象的,尽管杨振发他们已经好几次阻止她了,但奈何几个媳妇的权力比他们大,只能任由自己的母亲这样过日子。这阿二癫婆倒是更喜欢这种自由的日子,虽然她已经因为上了年龄,有点肺气肿的老是喘着气,但她还是觉得这样能活动着,阎王爷也会怕她,所以这一大早的,她又不知道是从哪里抓来的几条小鱼放在路边开始售卖了。现在正是桃花时节,这些鱼获也是比较容易弄到的,她只要起一个早总能去抓点回来。 “阿二外婆,这么冷的天,你咋又去抓鱼了?”下了车的孙继刚走到阿二癫婆身边轻轻问道,尽管全村人都叫杨振发母亲“阿二癫婆”,但孙继刚却从来都是很尊重地叫她一声“阿二外婆”的,这阿二癫婆也是最愿意和孙继刚说话的。 见是孙继刚走到了自己身边,阿二癫婆有点喘着气地说道:“我的大外孙啊,我可是四点多就起床去永久河那边抓鱼了,现在桃花汛,那河水很满,几条水流的出口地方我都放着鱼簖,只是得起早去收的,否则又要被人给弄去了,今天还算好的,能弄到了这么几条鲫鱼,黄颡鱼,你看看,还都鲜活的很呢。” 阿二癫婆尽管说话气喘吁吁,有点接不上气,但她对孙继刚还是有点眉开眼笑的,见到孙继刚她可是心里很高兴的,因为整个村庄只有孙继刚左一声外婆,右一声外婆的把她当长辈尊敬的,更有时会在她卖不完的时候,孙继刚无论多少都会把她的东西给买走,价钱也很是不低的。有时她心里甚至会很过意不去,但孙继刚却总是会执意地多付钱,并且还总是要她别再去干这活了,孙继刚的话听听都让自己舒服的。 “嗯,阿二外婆,你这些鱼我都买了,你也早点回家去吧,你看看你身上还这么湿漉漉的,这天这么冷,可要把身体给冻坏的,你可真的别再去抓鱼,日子又不是过不来,我知道振发舅舅他们也和你说过好多次了,他们暗地里也时常给你钱的,你难道还非要去自己这样找苦吃啊?”孙继刚说着话已经在把阿二癫婆塑料盆里那几条鱼往一只黑塑料袋里抓了。 阿二癫婆便也赶紧蹲下身子去帮孙继刚抓鱼,“继刚,我来抓,你别把自己的手弄脏了,多腥气的,我老太婆已经习惯了,闲着也没事做,抓鱼也是活动活动筋骨的,孙子们都大了,我可不能连累了他们找对象的。毕竟我是野惯了,怕丢他们面子的,我还不如一个人过了。” “你年纪在大起来啊,还有你这身体,身边总得有人的,万一有个病,也能及时送去看的。”孙继刚继续对阿二癫婆说道。 “没事的,继刚,我心里有数的,够了吧,继刚,这么多鱼你们一下子也吃不光的,趁新鲜的买几条就算了吧。”阿二癫婆说着便要把孙继刚的那个塑料袋口子给捏起来了。 孙继刚却把她的手挡开了,继续将鱼往塑料袋里装,边装着边说道:“家里人多,他们几个都爱吃鱼,我全买回去了,阿二外婆,你也早点回去,天这么冷,要冻坏的,你以后真的别再去抓鱼了。都要八十的人了,万一滑到水里去,没人看见不是遭殃了吗?你可真得听听我这外孙的话,别再去了。” 阿二癫婆卖鱼从来没有秤的,她也不认识秤,每次有人来买鱼,她都是用塑料袋装好后,央求身边卖菜的帮她称一下的,所以她等孙继刚将鱼全部装进塑料袋后便抓住了塑料袋要递给身边也在卖菜的本村的陈霜晚称了。 但孙继刚没让阿二癫婆去过秤,他抓着塑料袋,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张百元人民币递给阿二癫婆说道:“不用秤了,阿二外婆,这鱼钱我就付给你一百块吧,你也早点回去吧。” “这咋行,继刚,要不了这么多钱的啊,你看你,又给我一百,没次都这样,我得找你的啊,可我这零钱也没多少,霜晚大哥,你能不能把这一百块给换零钱了,我老是占我这大外孙的便宜我可真是过意不去的了。” 陈霜晚现在也早已经不再拉板车来赚钱了,一直都是在开辟那些荒地种蔬菜来换钱了,他也一个早上站下来了,蔬菜没卖完他是不会回家的。见阿二癫婆要向他换零钱,便高声说道:“阿二癫婆,你有个好外孙啊,每次都会让你早点回家,我这里谁会照顾我生意的,一上午站下来了,你看看才卖了十块钱都不到,我哪里有零钱换给你的,没有,没有。” 接着他又对孙继刚说道:“继刚,你外婆的生意你要照顾的,我这你也可以买点蔬菜回去的嘛。” “霜晚哥,你这蔬菜我倒还真的也要买的,你就给称点那个卷心菜和莴苣笋好了。”孙继刚便对陈霜晚说道。 阿二癫婆却还在一旁要陈霜晚想法换点零钱,孙继刚将她递给陈霜晚的那张一百块给拿回来塞到了她的口袋里,将她卖鱼的那只塑料盆里的水给倒了,然后将塑料盆递给她,对她说道:“阿二外婆,你好回去了,这钱你拿去吧,不用找零的。” “这怎么好!这个鱼再贵也不用那么多钱的啊!”阿二癫婆似乎对钱还是弄得清楚的,她也知道只有孙继刚会给她这么高的价格买下的,她有点很不好意思。 “阿二外婆,你年纪这么大了,身体也不好,就当我买点东西给你吃,你别争了,回去吧,天冷,早点回家。”孙继刚把她劝走了。 “我的大外孙真好,好人啊,会有好报的。”阿二癫婆只能拎着塑料盆慢慢地走了,边走边不停地喃喃着。 “继刚弟,你看看,这么多蔬菜也只要九块七毛好了,唉,我可也是起早贪黑地种地,就是卖那么几个钱。”此时陈霜晚已经称好了蔬菜,将价钱也算了出来,对孙继刚说道。 “嗯,霜晚哥,你身子骨好,就当自己也找点事做,毕竟在家闲着也是要弄出病来的。喏,这是十块钱,你也不用找我了。”孙继刚边说着边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递给陈霜晚。 “那不行,继刚弟,还有三毛钱,不找你也可以,再给你拿几棵青菜好了。”陈霜晚说着已经将两三棵青菜塞到了孙继刚的残疾车里。 陈霜晚接着又开始对孙继刚说道:“我们是做死的命啊,继刚弟,原先在包装箱厂拉拉板车还能有几个积蓄的,现在有汽车了,我们这种板车早被淘汰了,只能这样去翻点地种点蔬菜来赚点零钱过日子了。怎么样的命赚怎么样的钱,我可是想得通呢,你继刚弟本就是能赚大钱的命,自然会去办厂干一番事业,我这种人,只要把那坨泥能够翻得听你话了,也就能翻出几个小钱来的,唉,人不能比人的。” 孙继刚便从口袋里掏出烟抽了一根递给陈霜晚,帮陈霜晚点上后,自己也抽了一根,对他说道:“霜晚哥,其实每个人都一样的,别看我现在似乎赚了点钱,但其实那些苦也只有我自己知道的,没业务你要发愁,职工养不活,这厂肯定也得关门。业务多了,你又得愁,愁什么呢,就是愁交不出货,要被业务单位责备而且还可能失去业务,你说多招几个职工吧,又怕到时又没活了,这几个职工又得没活干而走人的,更让人愁的就是你有业务了还得被人欠着钱,自己不停地要垫本钱下去,那是最糟糕的事情,弄到最后或许是算算有多少钱被人家欠着,但实际自己手里却还欠着一大笔债。这办厂的事情其实也是有风险的,但人家往往是只看到和尚吃馒头,没看到和尚受戒的。这赚钱啊,干哪一行都是不容易的!” 陈霜晚点着头说道:“嗯,嗯,那倒是的,继刚弟,你这话我觉得也很有道理的,现在干哪一行都不容易,我觉得也不能嫉妒人家发财的,毕竟发财也是要靠风险冒出来的,我们这种不愿冒风险的人就这样过日子也是开心的。” “好了,霜晚哥,我得回家去了,我还有点事,你慢慢卖菜,有空了我们再聊。”孙继刚见烟已经抽的差不多了,便对陈霜晚说道。 “哎,好的,有空我们聊,你忙你的事吧。” 孙继刚便装着鱼和蔬菜回家去取孙思远的衣服了,他觉得时间耽误的已经不少了,该赶紧给孙思远去添衣服了。 第196章 寻找新路子 这个春季,孙思远似乎没有再感冒了,倒是孙继刚感觉身体很不舒服,一动不想动,他和谁也没说,一个人早上去厂里把事情安排好后,便开着残疾三轮摩托车回家里躺床上睡觉了。 一连几天他都是这样,整个人懒洋洋的,浑身无力,去村里保健站量了下体温就是有点低烧,也不咳嗽,也没别的症状,他只从保健站里配了几颗消炎药便回家躺床上昏昏沉沉地一睡就是一整天。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一个星期,孙继刚怕家里人担心,便总是在午饭时和褚鸿英她们一起吃午饭,下午等孙荣然下班回家前,他又勉强支撑着起床去厂里转一下。他和谁也没有说这个事,孙荣然直到后来发现父亲在吃消炎药,才知道他发了一个礼拜的低烧了,便要带他去医院检查下。 “荣然,阿爹没事的,阿爹的身体没你娘那么娇贵,已经好了,药吃了几天,烧早就没了,可能是感了点风寒,才会这样,现在已经没事了,不用去医院了。你们别一点事就大惊小怪的,以为又是什么大事的。” “阿爹,你可别总是这样把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若是真的出了问题,你让我们怎么办?还是去医院看下吧。” 孙继刚还是拒绝了:“阿爹可是一年到头没啥病的,这体格不会有问题的,你们真的不用担心,你看,我吃点消炎药不是已经好了吗,现在又没发烧了,不碍事的。” 孙继刚的倔强让孙荣然也只能作罢了,便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了。日子依然像平常一样的过着,却哪里知道这是孙继刚身体已经悄然变化了的最后信号,就这样被轻易地忽略了。这是孙荣然后来回想起来无法原谅自己的过错,医学常识的缺少导致了他也根本没有往坏的地方去想,这持续一周的低烧却是孙继刚罹患那绝症的最后通牒了。 有时候坚强也并不是好事,往往是这种坚强掩盖了自己虚弱的那一面,让虚弱继续更加虚弱,最后造成无法弥补的终身抱憾了。人啊,有时真的也该知道生命有时是很脆弱的,需要坚强,但不能忽略了脆弱,只有明白脆弱才能做到如何更好的坚强。但人却总是那么容易被麻痹,孙继刚在这种不痛不痒的几天低烧恢复正常以后,便不会再去考虑这是自己身体内部出了重大状况,因为他也根本不可能会想到自己如此好的身体会患上了人们谈之色变的绝症了。 昏昏欲睡的三月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了,日子很快便又进入了四月,尽管没有桃花,但春天的气味还是能够很清晰地闻到的,至少空气中还能闻到一丝从铁路边吹过来的那些新叶散发出来的清新气味让人能够有点愉悦的心情。 最令孙继刚高兴的就是女儿孙荣平已经又有了身孕,这回金振华是很刻意地在让孙荣平注意保胎养胎了,有了前车之鉴,他们夫妻俩是很小心翼翼的,时不时都是去省妇保那边检查了,每次去检查的结果都是很不错的,全家人都为孙荣平的再次怀孕而高兴着。 厂里的所有事情经过这么几年下来已经有条不紊了,孙继刚现在也有了更空余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他便拾掇好了钓鱼竿,在不忙的日子里开着三轮摩托车去永久河那边钓鱼了,他喜欢在那里钓上鲫鱼和黄颡鱼这些野生的货色能够让爱吃鱼的孙思远补身体,也更希望能够给时不时来家里吃饭的孙荣平补充营养,他觉得市场上那些养殖鱼都是吃饲料和激素长大的,他可不希望孙荣平肚子里的外孙或外孙女又中了这些毒,所以他宁可背着鱼竿自己去调回自然长大的野生鱼。 有时候他钓了老半天都是一张白板,便索性开着残疾车赶到江边那里去买些江货带回家让孙思远和孙荣平她们也能吃上这些美味的,他可是绞尽脑汁地要让自己的孙子和女儿长好身体,他乐此不疲,因为他这两人可都是他心中最大的牵挂和希望。 镇工办这个月又让金永富打电话给孙继刚是否能够接受三万九千块的一次性补偿了断了,孙继刚心里其实也一直为这个事情郁闷着,他实在难以接受这种低廉的价格出卖了自己的余生,但眼前的镇工办似乎也是不愿再作让步的强硬了。 眼下的情况可是真的走到了要走法院起诉的地步,这对于他一个天生安分守己的小老百姓来说可是很烦心的事了,有点让他感觉骑虎难下的烦心,接受吧实在是心里不服也是很掉面子的事情,不接受吧,就得花钱花精力去走司法途径了。 他的确有点感觉进退两难的难受,好在他还是能够看得开,就当这笔钱完全没有的打算,由着镇工办去折腾了,便在电话里回绝了金永富,直接表示这个补偿如果要接受的话,也不用从去年年底拖到现在了,希望镇工办还是认真考虑一下他们的意见,能给予合适的补偿。 金永富在电话里自然还是对孙继刚劝说着这个价格已经是镇工办为他开了很大的缺口,远远超出了任何一个残疾职工的一次性补助款了,如果再往上增加的话,到时自己也帮不上孙继刚了,这事到时怕是还是要吃亏的,因为镇工办的态度很明确也很是强硬,若是再不接受这个条件,便也不会再来和孙继刚谈这个事了。 不谈就不谈吧,孙继刚听到镇工办这个意见,便也气不打一处来的强硬了,那就索性不谈,让它去吧,但绝不会接受这种强迫。这次通话很快就结束了,金永富也知道孙继刚的脾气,他总是可惜着孙继刚,也不愿意孙继刚这样和镇工办顶下去,便也还是没把孙继刚的话去和镇工办说,只是在那一直敷衍镇工办的拖延。他还是希望孙继刚能慢慢转过弯来的,毕竟要走法律途径,也不是容易的事,只有让孙继刚知道了这个起诉的不容易,才可能会水到渠成解决这个事情。于是金永富成了孙继刚对付镇工办的挡火墙,事情便又拖延下去了。 看到孙继刚闷闷不乐的样子,孙荣然心里也有点按捺不住的愤愤,他觉得镇工办既然堵死了这个继续协商的路,那只有走司法途径了,他便又去找了胡増庆。 这个新年的来临,胡増庆也一下子忙了很多,由于他的几桩代理经济纠纷案件都是以胜诉而结案,一下子在永兴地界出了名,这自然为他的律师业务带来了兴旺,现在他已经成了本地界上好几家大公司争抢的法律代理人,每天都是在为这些公司提供法律咨询和合同订立条款制定。 “荣然,真的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是新年伊始,许多单位的业务合同要订立,我这段时间还真的忙不过来了,不能够替你去解决你阿爹的事,你别心急,等我忙过这阵子,我自然会替你们去处理这件事,可以吗?” 孙荣然看着胡増庆办公室里进进出出那络绎不绝来咨询的人,知道他说的也的确是事实,怎么好意思让胡増庆放下了他自己的事情而一心替他们解决事情的,毕竟那些大公司可是胡増庆的饭碗,还是得先满足这些作为胡増庆的衣食父母的要求。 孙荣然便有点感觉不好意思的说道:“增庆,你先忙你自己的事,我们的事也不急,只是我心急了,才到你这里来看下这事是不是要走法律途径了。你这段时间忙,我们可以先放一边的,反正这么长时间都拖下来了,我们也不急于这一两天了,毕竟还是你这边的饭碗要紧,你先把手头的事都处理好了,等你有时间了,再帮我们的事情处理下的。” 胡増庆也笑着对孙荣然说道:“嗯,荣然,你也的确不用心急的,既然他们现在能把价格一下子从三千多元提高到三万九千元了,这说明他们心底也是有点虚的,毕竟一切都还是得合乎法规处理才能服众的。从他们这个让步,我们就更不用怕了,只要我们找到一切有利的证据,和合理的法理依据,法院也肯定会支持我们提出的诉讼请求的。所以我们还是要多收集有利于我们的证据,比如他们和你阿爹一些协商记录,你们以后也要有文字记录,或录音记录这些的,还有那些他们的所谓文件精神资料,你到时候都要想法去弄到书面材料,都能作为起诉时的证据。” 孙荣然听胡增庆说了这么多,不禁有点吃惊:“啊,有这么复杂的啊,增庆,你该早点和我说的啊,这之前我们可都没有注意收集的啊,错过了许多的证据材料的。” 胡增庆笑着安慰孙荣然:“哈哈,你也别担心别害怕的,主要的证据材料还是我上次和你一起去劳动局那边要过来的东西,反正证据材料是越全面越细致最好,在法庭上能够获得法官支持的!” “你那么一说,我倒又放心了许多,这以后我们可得真的是要注意收集证据材料了,可不能马虎了!” 胡增庆似乎想到了什么,对孙荣然说道:“荣然,我这段时间真的是很忙,怕帮不了你,但我想你们也可以走另外一条路,法律这条路我们可以慢慢来的,从起诉到立案再到判决其实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弄得不好会一年两年的,所以你们得有足够的耐心!所以这期间我觉得你们能不能想想办法走另外的一条路试试看。” 孙荣然有点疑惑的问道:“还有另外的路可以走?” 胡增庆点点头说道:“嗯,是的,荣然,你们难道没有想过要走借助媒体力量和上面领导关注的想法?其实如果走这个路如果成功的话远比走法律这条路更快捷更有效了!” 孙荣然听胡增庆那么一说,早已摇头叹气道:“唉,增庆啊,我还以为是什么路子呢,你也知道我们都是安分守己的小老百姓人家哪里有媒体和上面的领导的路子,若是有这种路子,我们也不至于会这样的被他们任意这样的强硬碾压。” 胡增庆又笑了,“你也太不关心一些事了,你可知道我们国家每年有一个助残日的,这个日子往往会有相关部门出来做一些帮助残疾人的事,你阿爹不是也是残疾的吗?为何不能借助于这个日子去想法通过媒体这些来处理这个事情呢?” “增庆,你也想得太简单了,那些媒体不可能会为了我们阿爹的事情跑到我家里来,还有我也不可能去媒体那里反映情况,人家怕是理会都懒得理会这种小事了。” “哎,我为啥和你说这个事,因为我自己也要在这一天去永兴那个文体广场参加助残日法律咨询活动的,到时候什么民政局,司法局,劳动局,新闻报社的都会在那里设摊为残疾人开展咨询服务的,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去参与咨询下,或许在那个场合你能找到好的路子和帮助的部门。当然,你不是来永兴参与咨询活动,你可以去杭城那个红太阳广场,那里有省城的一些大报社和省市政府的一些相关部门在那里面向全省的残疾人开展活动的。这消息可是千真万确的,你真的要好好想法利用下。” 胡增庆的话不无道理,也的确只有在那一天能找到这些报社和相关部门愿意来帮助像孙继刚这样的残疾人碰到的问题的。这种机会可真的是很难抓住的,若是能够好好利用了,也不失为一条捷径,可以减去多少头痛的麻烦问题,由下而上去寻求问题的解决总是不如由上而下督促问题的解决,这是我们所处社会的真实,孙荣然不得不接受这种现实,既然接受了这种现实,那只有去适应这种现实寻求这种捷径才是最理想的问题解决办法的。 孙荣然便点着头说道:“增庆,你的话的确也很有道理,看来我是得好好利用下这个路子,不知道你说的这个助残日是几号了?” “嗯,我就说你不关心这种事,你阿爹也不会知道这日子,其实你阿爹他们残联在这种日子也会有相应的活动,这个日子具体是几号每一年是不确定的,但又是相对确定的,就是每年五月的第三个星期日,今年是五月二十号,你可要记住这个日子的,一定要去那里看一下,或许真的能找到你想要的部门和人的。” “哦,五月二十号,是每年五月的第三个星期日,难怪以往的几年我阿爹在这个月份的某一天总要去参加一次残联的会议,敢情是因为助残日了,又因为不是固定的日子,所以也没去留意啥助残日不助残日的了,现在想想可能也是因为这个日子才叫他们一年开这么一次会议的。”孙荣然此时也似乎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接到通知让他去参加残联的会议,不错了,应该是这个原因才让他去参加会议的。 胡增庆点点头说道:“嗯,荣然,那你先去走这条路试试看,至于走法律途径来解决这个事,你得和你阿爹也说清楚的,只能等的,毕竟法院不是我们自己开的,只有漫长的等待或许才会有结果的,你要劝他千万不能心急的,只有一步一步来的,我现在也真的是腾不出手来帮你们解决这个事情,等我空了,我会联系你的,到时我们在想法怎么去法院起诉,可以吗?” “增庆,我知道老是给你添麻烦了,这事也的确只有你这种专业的人才能帮我们的了,你忙就不打搅你了,我先按照你教我做的去试试看吧,有结果我就马上告诉你,没有结果,我们也只能慢慢等的,不心急。那我先回去了,增庆。”孙荣然便起身向胡增庆告辞回家了。 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来胡增庆这里或多或少总是有收获就好,这让他也能找到寻求这个事情解决的新思路和新途径的,从胡增庆这里出来,他感觉到了这事情处理的希望了。这也可以让自己的父亲不再为这个事去烦心纠结的了,他知道表面上孙继刚似乎很不在乎这个事情,似乎很是放下这个事了,但实际上心里有说不出的郁闷和憋屈的,又不愿用这种情绪来影响了自己家里人,才摆出那种姿态的。 回到家里,孙荣然便把自己从胡增庆那里了解的这个新路子告诉了孙继刚。 “荣然,能行吗?毕竟人家都是政府部门,还有报社也是吃政府的饭的,其实官官相护的这句老话,我们还是应该相信的,我怕是到时候人家是穿一条裤子的,弄得不好还是不会有结果的。我想,你也不用这样去绞尽脑汁地寻求帮助了,若是实在不行,我们到时候还是接受他们的条件了吧。”孙继刚听了孙荣然所说的话后,心里还是不无担忧的,他有点想放弃,便劝说孙荣然能否接受算了,他真的有点感觉心疲力竭的味道,又有点进退两难的无奈。 “嗯,阿爹,增庆也说了,打官司肯定是耗时耗力的,消磨人的精神,他让我劝你不能心急,一定要放下心来,别太在意,你就让我先去咨询下看看再说,若是不行的话,我们再来决定是和他们继续下去还是接受他们的条件好吗?”孙荣然便安慰孙继刚,他就怕父亲扛不住的心里愤懑。 “好吧,荣然,那这事你先去试试看再说吧。”孙继刚抽着烟望着天空对孙荣然幽幽地说道。 第197章 第一次事故 这个世界只要你有事可忙,就会暂时忘却那些烦心的事情。兴隆机械有限公司今年下的订单又比去年要多了好多,往往是到了四月单子慢慢走上因为过春节而停滞了的生产恢复正常的。从四月的订单可以看到了全年的基本情况了,现在的机架生产已经进入全盛的生产期了,每个月要出五六个集装箱是常态了,这种情况估计要持续到明年的一月份了。这自然是孙继刚最开心的事情,毕竟只有生意兴隆才是真正的路子。那个一次性补贴根本算不了什么的,所以他也不去想这个事情了,还是埋头经营好自己工厂的业务才是正事的,若是一天到晚盯着这个事情,也真的让人以为自己是钻入钱眼而胡缠蛮搅的人了,这是他最忌讳的,他可不是那种人,他只是为了想让镇工办给自己一个公正的交待而已,但这又不得不牵涉到用钱来衡量,偏偏镇工办的那种态度让自己胸中憋闷了,只能坚持着要和他们较量一番的。 好在现在孙荣然也长大成人了,能替他顶着这种郁闷而心烦的事情。孙荣然毕竟也是有文化的人,应该会理智去处理这个事情的,自己就不再去多的在意这事为好,否则对孙荣然也是一种压力的。由它去吧,孙继刚时常一个人的时候抽着烟在心里和自己说着这些。 孙荣然也深知自己的父亲嘴上不说,但心里的郁闷憋屈的难受,这个镇工办的那种态度换了谁都无法忍受的,自从那次和韩焕前他们那次的短兵相接的不愉快之后,为了避免直接再发生这种冒火,孙继刚其实一直也都是在回避和韩焕前他们直接接触了,幸好还是有个金永富能帮他去和韩焕前他们沟通下的,才不至于这个事被彻底冷落的。但孙荣然知道那个韩焕前不是善茬,身为镇领导那种讲话的居高临下和颐指气使他领教过,说出的话绝不是金永富那么婉转和柔和了,他肯定会有许多难听的话只不过是金永富不愿意转述罢了,这样的人自然是不能直接接触的,一接触肯定是吵架。这样的既要和韩焕前他们谈,又不能也不愿和他们直接谈,这种尴尬和卑微才是孙继刚最痛苦和愤懑地地方。 现在幸好胡増庆提供给了孙荣然一条全新地压镇工办解决问题地思路,这对孙荣然来说无疑又是一剂兴奋剂,所以这段日子,他一直在心里想着该怎么和那些部门和报社讲述这份憋屈的申诉,能够争取到他们地同情和支持,将这个事情当作他们地一件重要事情来督办。 孙荣然心里不断地在模拟着怎么讲述父亲地故事,又揣摩着接待者们会问什么样地问题,他又该怎样作出答复引起他们地重视,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不停地模拟着,自问自答了不知道多少遍,他还总是在思考着自己该怎样的一种姿态去和这些报社人员,部门领导谈事。 孙荣然既盼望着五月二十号的日子早点来到,又有点忐忑不安这日子越来越近了,他必须要不惧怕,不慌张,又能侃侃而谈,让自己父亲的事情一定被这些接待单位当回事去和镇工办进行交涉,这是他的巨大胜利! 日子并不是按照人们的不耐和忐忑而改变自己的节奏,它依然以自己不紧不慢的步子从容不迫走来。人们唯有以寻常心才能将自己心中那种不安和迫切驯服,才能和这日子共舞的。孙荣然尽管也知道这个理,但他还是有点躁动不安,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去走这种路径,不知道怎样才是最得体的。 天气已经和人心一样变得温热了,即便是偶然下来的冷空气也不再是让人有寒彻心骨的冷了,爱美的年轻女人甚至已经急不可耐地换上了裙子,将春天的美丽打扮得更是花枝招展了,五月二十号也是在这样的春光明媚中终于来了。 孙荣然起了一个早,跟金舒薇说了一声:“舒薇,今天我要去杭州,顺利的话很快就能回来的,如果不顺利,那就别等我吃午饭了。” 睡意朦胧的金舒薇“嗯,嗯”答应了几声。孙荣然知道金舒薇因为厂里生意忙,天天这样也劳累的,便轻手轻脚地起床开着车去西江塘那边的早餐店上买了碗豆浆加油条和一个鸡蛋,现在他也习惯于在外面吃早点了,这么一点东西也只要三块钱就够了,远比自己家里烧的早饭要快也落胃的多了。 天色还尚早,早餐店里除了门口在炸油条的那对嵊州来的夫妇,店里没几个人在吃早餐,基本都是本地人会坐下来吃早餐的,而那些上班去的外地人顶多都是在外面买了早餐打了包便边赶路边吃着了,他们似乎以为能坐在那儿吃早餐的都是本地人或有钱人的待遇了。 孙荣然见店里人不多,便也端着那碗滚烫的豆浆儿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进去寻找位置准备坐下来吃。 “荣然,你也来吃早饭啊。”在昏暗的店里面那个角落里也热气腾腾的飘过来一句话。 孙荣然透过那阵在屋里飘荡的朦胧蒸汽终于看清楚了是原先一个大墙门里的堂叔孙继泽。 “二叔,你也在吃早餐啊。”孙荣然便赶紧也向孙继泽打招呼道。 孙继泽将他那桌子上的一些空碗收拾了一下,示意孙荣然坐在他对面,“嗯,荣然,你怎么这么早,今天星期天,又不上班的。” “二叔,有点事要去杭州,便起早了,你不也是星期天吗?咋也这么早来吃早餐。” “唉,得去上班,车间里有小青年节假日总要出去找对象便要调班,我这种老家伙没事干,便照顾他们下,替他们去顶班了。”孙继泽似乎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已经点上了一支烟慢慢抽着对孙荣然说道。 自从大墙门被拆了以后,孙荣然他们住在了孟家池边,和孙继泽他们也很少碰见了,尽管他知道堂叔一直在那杭钢厂上班的,但平时也很少来往的,只是自己结婚时,堂叔孙继泽可是尽心尽力地来帮过几天忙,这孙继泽可是很有自己本家的意识的,不管孙家哪一家有事他都会去帮上一阵子,倒是他的儿子孙荣茂因为孙继泽的关系被杭钢招入厂里以后便住在城里倒是不和孙氏家族里的堂兄弟们来往的,所以孙荣然和堂叔孙继泽依然还是很亲近的。 “二叔,你要去上班,待会儿搭我车去吧。”孙荣然便对孙继泽说道。 “那最好了,能坐上我大侄子的小汽车可是我的荣光了。我们孙家门里还是你阿爹本事最大,荣然,我最崇拜的也就是你阿爹我继刚哥了,吃了那么多的苦,又失去了一只脚却能闯出这么一番事业来,真的是不简单啊,而你们这双子女又这么争气,都吃上了皇粮的,看看都让人羡慕啊。” 孙继泽感慨着,他既是夸奖着自己的堂哥又是告诫着自己的堂侄子,“我要是有你阿爹的一半就好了,荣然,你们可也得要待你阿爹好的,他的命可是也真苦的,却还能有今天这么扬眉吐气的一天,真是不容易的。” “嗯,嗯,二叔,我们自然知道我阿爹的辛苦和劳累的,也知道阿爹他以前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我们肯定会待我阿爹好的,我阿爹要是能像你这样有劳保了该多好的,他什么都没有的,一切都得靠他自己在这样努力的了,以后老了,我们若不待他好,也真的是说不出去了。” “嗯,你阿爹还是真的有福气的,你们兄妹两人都替他长脸的,还有那么可爱的小孙子了,这以后的日子应该不会差的。”孙继泽对孙荣然的话点着头表示颇为赞许。 孙荣然见时间已经差不多了,那豆浆也冷的已经不烫口了,便抓紧时间将那油条和鸡蛋就着豆浆吃完了,将嘴巴抹了下后便对孙继泽说道:“二叔,好了,我们也该走了。” “哎,好的,荣然,是该走了。”孙继泽答应着站了起来,顺手将自己那只小拎包从旁边拿起来夹在自己的腋窝下跟着孙荣然往店门外走去。 孙荣然领着孙继泽走到车边,打开车门便坐了上去启动汽车了。孙继泽也打开副驾驶车门坐了上来,嘴巴里不时地赞叹着:“唉,荣然,想不到你二叔还能有坐小汽车的命,这可都是沾了你们的光了。”他说着话还不时转身打量着车里面的一切。 “荣然,这小汽车可真不错的,里面原来也还是挺宽敞的,后面那地方可以装不少东西吧?” “嗯,二叔,这车子倒还是真不错的,后备厢特大,有时候坐不下人了,那里挤挤也能坐上一两个的,哈哈。”孙荣然笑着回道。 汽车很快便出了村庄。 “荣然,你今天去杭州干啥去?” “嗯,二叔,一点小事,我得去替我阿爹办一下。” “荣然,你阿爹有你这儿子可是也轻松不少的,我家荣茂跟我一样只能在单位这样不会饿死也不会发财的过过日子了,八小时的上班下班不会有什么大成绩了。” “二叔,你们父子两人才让人羡慕呢,都是端着国营企业的铁饭碗,老了还有退休工资,旱涝保收的,我阿爹可是担着很大的风险呢,没业务要愁死,业务多了又要因为交不出货而急死,既怕旱死又怕涝死的。哪有你们那样不用愁这个忧那个的,每个月到了,工资便打到了存折上,不用担心企业会倒闭关门,这种日子最让人安心了。” 叔侄两人就这样相互一起调侃着很快就到了新明村那个二十二路车站了,左转便上了一零四国道往杭城方向了,这里离钱江大桥已经不远了,这路上的车子一下子便多了起来。 孙荣然突然发现前面的一辆五十铃皮卡车速度很慢,刹车灯一会亮一会灭的,似乎要靠边,又似乎要往前走。便只能跟在它后面也慢了下来,因为对向车子一直络绎不绝地过来,孙荣然超不了这车子,只能也这样走走停停的,心里想着得找准机会超过它的,这种犹豫不决的车子后面跟着其实是最危险的。 但是从大桥上下来的车子似乎源源不断的,这个路段又是很多的行人,让原本不宽敞的马路变得更是狭窄了,孙荣然根本没机会超车,尽管他在后面向那五十铃闪了几下大灯,但那车却依然我行我素地在那里磨磨蹭蹭。 就在孙荣然心里感到有点不耐烦的时候,随着一声响亮的“砰”,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车子后面被猛的往前用力推了一把,几乎快要撞上前面的那辆皮卡车了,孙荣然赶紧用力踩死了刹车,汽车总算在离那辆皮卡车还有十多公分的位置停了下来。 孙荣然明白那一定是自己的车被后面的车追尾出事故了,他心里原本的那种不耐烦瞬间转化成了怒火,迅速打开车门跑到前面那辆五十铃那里敲了敲人家的车窗,向那驾驶员吼道:“混蛋,你在搞什么鬼名堂,一会儿停一会儿走的,你自己下车来看看,人家为了你都被追尾了。” 那驾驶员其实也早已经因为耳边传来的那阵响亮的“砰”声停下了车,他从孙荣然那愤怒的表情中明白了是他后面的那辆车被人家追尾了。 这时后面撞上来的小汽车的驾驶员也走了上来向那五十铃驾驶员吼道:“对,让他下车来自己看看,混账东西,一大早就到这路上来害人,不会开车你开出来干嘛?害人啊!” 在孙荣然他们的愤怒声讨下,那驾驶员便也下了车来看孙荣然那被追尾了的车屁股,保险杠被撞得凹陷了,左侧的尾灯已经全部被撞碎了,那几个灯头也从灯罩里面挂了下来低垂在那里。 “你自己看看,混蛋!”孙荣然向那驾驶员怒吼道。 那驾驶员面对着两个人的怒火也似乎被吓住了,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荣然,还是赶紧先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事故。”因为怕孙荣然吃亏而早已下车一直站在他身旁的孙继泽说道。 “对,对,你们赶紧报警吧,这事故得赶紧处理的,车都堵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对错应该要交警来判断的。”因为事故而堵了车走上来的驾驶员们也附和着对孙荣然他们说道。 于是孙荣然便掏出手机报了警,不一会儿一位交通警察骑着摩托车鸣着警笛赶了过来。他的判别倒是后车的驾驶员负了全责,那两五十铃倒反而不担责的,这让孙荣然感觉怒火发错了,怎么会这样的? 但是那五十铃驾驶员也还是收到了交警的罚款单,就因为违反了货车不能上钱江大桥的禁令禁行标记。原来这驾驶员也是永兴下面靠近诸暨那边的偏远乡镇开过来的,不熟悉货车不能过钱江大桥的禁令才在那边犹犹豫豫的,想走又不怕走的停停走走。 事故就这样很快处理了,孙荣然的车子不能再上路了,在交警的联系下很快被拖到了新明村马路边上的一家叫大东南汽车修理厂那里了。孙荣然将钥匙和保险单什么的一股脑儿都给了那来拖车的几位师傅,并留下了自己的电话,让他们修好了打电话给他。 交通很快恢复了,孙荣然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孙继泽说道:“二叔,真没想到第一次让你坐我的车就碰到这种事,现在只能让你自己坐公交车去上班了。” “荣然,没事的,只要人平安就行,反正我是中班,也不急的,一向也是挤公交车上下班的,想想也许是我这人没有坐小汽车的命,就因为我坐了你的车才会发生这种事的。”孙继泽却安慰孙荣然道。 “二叔,你可千万别说这种话,今天你能坐我的车本来我也挺高兴的,没想到会这样,以后有机会了再坐我的车,现在我和你只能坐公交车去城里了。” 孙继泽点着头说道:“嗯,荣然,我本来是坐二十二路到三郎庙那边转车的,现在看来只能坐十五路车到龙翔桥那边再转乘其它车子了。我不知道你去哪里的,现在这个位置只有十五路车的桥南站了,我们还是一起坐十五路车到龙翔桥再说了。” 孙荣然便回答道:“二叔,我是去红太阳武林广场的,到龙翔桥那边,反正沿着那个延安路走过去也不远的,坐十五路车可以的,就是你可能要绕大圈了。” “也没绕多少的,就是多换几路陌生公交车罢了,反正也还早,不急,那我们就一起坐十五路车去龙翔桥吧。” 叔侄两人便就在桥南站等十五路车一起去杭城了,毕竟还要去办正事的,不能被这事故给拖住的。尽管公交车有点挤,但两人还是非得坐上去的,所以相互帮着挤上了公交车。 上了车,孙荣然心里也不再着急了,因为时间还只有九点不到,应该能够赶到那个咨询会场的,只要到了那里,今天可一定要讨个结果回来的,否则也让自己的汽车被白撞了。随着十五路车的晃荡,孙荣然心里的许许多多想法也不时地晃荡着。 车子很快到了龙翔桥,孙继泽便和孙荣然分手自己去换乘别的公交车了,孙荣然看了看时间走到武林广场那边应该也不会太迟,便不再去找别的到武林广场的公交车了,便甩开大步沿着延安路匆匆往那里走去。 第198章 成功的投诉 孙荣然远远便看到了武林广场上面那几棵大樟树上挂着几条横幅,上面写着“奉献点滴的关爱 共享一样的蓝天”,“身体会有缺陷,心灵没有距离”,“扶残助残,有你有我”,“关爱残疾人,从了解开始”……。但广场上到底怎样却因为大树和绿荫的遮挡,他不能看清具体的场景了。 孙荣然看到这些标语,心里一阵兴奋,看来果然如胡增庆所说的,这里有助残日活动在举行了。他便加快脚步穿过马路走到广场那边去,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在了。广场上的大喇叭开始播放那首很熟悉的歌曲《爱的奉献》了,间有一个人在大喇叭里读着一份宣传稿,从忽高忽低,忽远忽近飘荡的。 “……在这个社会上,有一个群体需要我们特别的关爱。当我们每天迎着朝阳,走向光明的人生时,他们却是需要依靠冰冷的轮椅度过人生的每一个台阶;当我们和家人齐聚在电视机旁,共同欣赏每一个精彩节目时,他们却连聆听鸟语、观看蓝天也是一种奢望。同在一个大家庭中,这些残疾人的生活,较之我们,却是如此的艰苦!面对命运的不公平,他们,更需要家人的亲情和世人的温情。……” “……残疾人由于自身功能的障碍,在工作、学习和生活中还是遇到许许多多的困难。目前还许许多多贫困残疾人的基本生活得不到保障;残疾儿童的入学率远低于健全少年儿童。另外,残疾人就业机会少,就业率低;再加上侵害残疾人合法权益的现象时有发生,残疾人问题仍然是一个比较突出的、尚待解决的问题。因此,关心帮助残疾人,是我们每一个人义不容辞的责任。……” “……市民朋友们,很多事情在我们看来是举手之劳,对他们来说却是一种奢望。给残疾人一个搀扶只需你付出一只手的力量,给他们一个公交车上的座位只需你付出多站一会儿的辛苦,爱护他们的专用设施只需你付出绕一点弯路的时间。关爱残疾人是全社会的责任,让我们从今天做起,从身边做起,从小事做起,从一点一滴做起,不只是在今天,而且是在每一天。让我们每一个人都献出爱心,弘扬中华民族扶残助残的传统美德,理解残疾人,平等视之,给残疾人更多关爱和帮助。 为此,我向全市人民发出倡议:让我们进一步弘扬中华民族伟大的人道主义精神和传统美德,大家手拉手,齐努力,关心、爱护、尊重残疾人,向同在一块热土上生活的残疾人奉献出自己的一份爱心!共同筑起身边的希望,让残疾人跟我们共享一片蓝天!” 广播里的话让孙荣然听得热血沸腾,他感觉到自己父亲的事看来一定能够得到解决了,那种关怀和照顾让所有残疾人都不会被像浦沿镇工办那样的视而不见的侵犯权益了。 几张长长的桌子一溜烟地排在那里,桌子上竖着几块标明单位的塑料牌子:都市晚报,残联,民政,劳动,司法,信访。天,似乎把所有相关的部门都搬到了这里,这些牌子后面都正襟危坐着一个接待人员,旁边站着的几位便不时向过往的人群递上那些宣传单。 空气中因为《爱的奉献》和那段热情洋溢的循环广播宣传似乎很是热闹了,但广场上却似乎要冷清很多,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在边走边看,工作人员很热情地像他们递上宣传单,但总是被他们摇着手拒绝了,看来这些都是看热闹的人以为广场上是在卖什么便宜货而来光顾下的,发现是残疾人关爱宣传,便自然是要离开了,拒收那些宣传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总算有几个人在桌子前坐了下来咨询事情了,但从他那不停摆弄的姿势和咿咿呀呀的着急中便知道那人一定是个哑巴了,好在桌子后面坐着的那位工作人员似乎也懂哑语的,人也似乎很耐心,不停地用双手做着各种手势在向他说着什么。但事情看来也不是沟通的很是顺畅,那人不时摆摆手,又拍拍桌子的,咿咿呀呀的声音更大了。 还有那一位向工作人员指了指耳朵,似乎要凑到工作人员耳边的在大声说着:“我的耳朵听不见,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工作人员便只能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着字和他交流了。那人幸亏还认识字的,也在上面不停地写着他自己要反映的事情。 太阳照在广场上的地坪上显得已经有点热了,那些穿着西服打着领带的工作人员已经有点受不了这种热了,他们顺手将手里的宣传单拿在头顶来遮蔽这炙热的阳光了。只有那几位还被树荫遮挡着的桌子后面的工作人员还是很镇定自若地依然在和人们交流着。 孙荣然觉得自己也该去找一个部门咨询了,但见每一个接待桌前都已经有人在咨询了,想想应该先去找人少而和父亲这个事直接有关的部门那里等候的。见那报社接待桌那边只有一个人在咨询问题,便走到那里等候了。 倒也好,报社这里问问题的那个人见有人走到他旁边来站着,倒也爽快地便站了起来,大概这报社也不是很对他咨询地问题,也帮不了他什么的,便将那凳子让给了孙荣然,离开了这个咨询台。 “你好!请问你有什么问题需要我们帮忙解决的?”未等孙荣然完全坐下来,坐在桌子后面的那位戴着眼镜很有知识分子范儿的小青年问道。 “嗯,你好,我不知道这个事情你们能不能帮我解决了,我的父亲在十四年前因为一场工伤事故,在杭州自来水公司二期工程祥符桥工地失去了右脚,当时事故的责任是肇事车辆和施工单位浦沿市政工程队各承担百分之五十的责任,肇事车辆赔了我父亲四千元钱,而市政工程队则是将我父亲的临时工身份转为正式职工,每年的假肢更换费都由市政工程队报销,每个月工资三十六元,以这些作为赔偿内容和我父亲签订了协议。” 小青年耐心地认真听着并插话道:“这些赔偿条件不是也很合理的吗?你们还有什么问题没解决?” “嗯,这些在十四年前都是很合理的,我们也一直没有异议的,十四年下来我父亲也一直拿着三十六元一个月的工资,每年去报销一次假肢更换费的。但是现在问题来了,就是这个镇里面要把我们的镇办企业都转制了,象我父亲这种伤残职工由镇工办给予一次性补偿后彻底了断职工身份了。” “哦,这个事现在许多地方都在搞的,也没办法的。你也改变不了的,只能接受他们这种转制前的事情处理的。” 听小青年那意思似乎这事他们也不可能帮忙了,孙荣然没有放弃,反问了一句:“你说的没错,转制这事是大势,我们也改变不了的,但你知道他们又是怎样和我们进行一次性了断的吗?” “嗯,那他们是怎么和你们了断的?”那小青年竟然也顺着孙荣然的话题问下去了。 孙荣然感觉这是机会了,便慢慢说道:“你想想十四年前的三十六元现在能买到什么?我父亲一直拿着这万年不变的工资怎么生活?完全是靠他自己一只脚在养活自己的。而现在他们居然是以这个工资为标准一次性给三千六百元钱彻底了结了,你觉得靠这三千六百元能支撑多少日子?还有这假肢更换的费用难道也彻底没了吗?这以后假肢坏了还怎么生活?今天你们在这里宣传要关注残疾人,要给他们关爱,这很好,但你觉得我们那边镇工办这种做法是不是与你们宣传的背道而驰?” 那小青年被孙荣然的这一串反问似乎给镇住了,不时地附和着:“嗯,这工资的确太不合时宜的,怎么会一直那三十六元的工资,那倒的确是有问题的。还有三千六百元的一次性补贴也的确是太低了,这可的确让人难以接受的。” “就是啊,你也觉得有问题,所以我去咨询了劳动局和律师他们,按照他们的计算方法,这一次性了结的钱应该远不止这一点的,至少也要十几万。于是我们和他们再去沟通,结果那个镇工办领导居然说他们都是按镇政府文件精神办的,让我们去法院告好了,反正就那么一点。去年一直拖到现在,他们总算答应给三万九千元补偿,要我们接受这个条件。我们也还没答应,所以今天来这里想能否寻求得到你们的帮助?让你们去和他们沟通下,这事合不合理?” “哦,他们现在同意给三万九了?那看来他们也可能意识到这样处理不合理才做出了让步,但听你那么说,这个补偿远不止这些,我们倒也要去了解清楚情况才能帮你们去沟通的,要不这样吧,你在这里登记一下,我们去了解下情况,到时也要去你们镇工办那边了解清楚情况再给你答复的,可以吗?” 小青年的话让孙荣然喜出望外,能让他填写登记表至少说明这事已经进入了都市晚报的眼界了,只要他们参与了,至少也是给镇工办的一种压力了。 孙荣然接过小青年递过来的表格,将姓名,联系电话,家庭地址,事由都写清楚了,便交还给小青年,不停地向他表示着感谢。 这可是旗开得胜,让孙荣然信心倍增,晚报这里算是成功了,他便转向劳动局和司法局那边,将父亲地事又和他们说了一遍,他们都是一样地态度,这个事有不合理的地方,但他们需要去了解清楚情况后,会督促下面政府部门给予合理的解决方案的,现在他们也不能作出判断,一切都得双方情况核实后再给予处理的,让孙荣然回去等待结果。 孙荣然就像祥林嫂一样的在每个接待处都将自己父亲的事诉说了一遍,得到的答复不是同情就是让他回家去等消息,他们会去调查和了解并帮助解决的。 这一圈下来时间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广场上来咨询的人也还是比较多了,孙荣然感觉自己今天最大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便离了武林广场走回到龙翔桥那边的浣纱路上省中医院对面的那家过桥米线店准备去那里吃一碗过桥米线,他已经好久没吃这碗米线了,只是和金舒薇谈对象的时候,到这店旁边的亨得利钟表店一起买表,和她一起来杭州吃过这家店的过桥米线,金舒薇给他买的那块金黄色怀表他现在还一直随身带着呢。 尽管走到那店里有点路,但孙荣然一点没感觉到累,他现在轻松了很多,也舒畅了许多,毕竟这几家单位总有一家会去帮他们协调这个事的,只要有一家出面,镇工办就不得不再和他们联系协商的。所以到那过桥米线店里的路在今天似乎短了很多,不一会儿便到了那里,孙荣然便挑了个位置坐下,点了一碗米线。这地方他是经常过来的,因为转个弯是邮电路,再转个弯便是他最喜欢去的新华书店,待会儿吃了米线顺便也可以去那书店逛一下的,这也是他为啥愿意饿着肚子走那么远的路到这里吃米线的原因。 过桥米线无非就是一碗烧得滚烫的高汤,当然里面还有一些什么海鲜底料,猪骨头底料,鸡肉等不同底料而价格不一样的米线品种了,再由顾客自己点的一些生鲜蔬菜,鹌鹑蛋,火腿肉,各种粗细的米粉丝以及卤蛋,卤豆腐干等各种卤制品,价钱便也按照所要各种东西的多少不一样了。 客人们边吃边将各色添加的料放到高汤里去,利用高汤那层油膜覆盖而散发不了的高温将这些添加下去的食料给烫熟了。再放点麻辣酱或豆瓣酱,那香味和鲜美味便会让自己舌头上的每个味蕾都瞬间张开了,流出来的口水瞬间便能将放入口中的食料给搅拌透了,吸着那长长的米粉丝,随着麻麻辣辣的香气送入鼻子中,鲜味和香味在喉咙口汇合后,便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辣爽。 今天这碗过桥米线对孙荣然来说味道更是美妙了,天不是还很热,但他已经吃得有点大汗淋漓的感觉了,浑身很舒服的有点通透,加上肚子有点饿,他甚至来不及等这烫嘴地米线冷却下来,便已经将大半碗米线给吱溜下去了。 孙荣然有个习惯,吃任何东西都会先把不好吃的先吃,然后剩下好吃的慢慢享受的。所以吃这过桥米线也和他吃甘蔗一样总喜欢从不甜的甘蔗梢头吃起,慢慢吃到嘴甜的那一端。 淡而无味的米线他总是先吃掉的,因为这个米线完全是靠调料和那些加下去的料才有点咸味和鲜味的了,没了这些东西,这米线真的也不敢说很好吃,它只是用来饱肚罢了。而真正有味道的是那些卤菜和海鲜,火腿肉这些了,要香味有香味,要鲜味有鲜味。这过桥米线真的如人生一样的,真正让人能一生过得饱满的是那些淡而无味的日子,而让人生充满跌宕起伏,有滋有味的却是人生碰到各种酸甜苦辣的遭遇。 孙荣然自己的人生也就是这样,他有时候时常感慨自己的命运就是在这些酸甜苦辣的遭遇中不经意地改变了。那一年若是父亲没有遭遇这场事故,他或许不会是今天的日子了,也不可能结缘于古河中学了,不会认识那汤慧雅了。而高考那年若是没有一家人的患病,或许自己也不会去那个学校就读而与鲁隽相识了。若没去那个学校就读,更不会在实习那一年会卷入那场对他影响一生的村民风波了。所有这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之中注定了,他只能因为这些甜酸苦辣的日子而让他走此生平淡无奇地人生路了。他不抱怨也不后悔,只是感觉这些人生路上地精彩似乎已经先过了,再也不会有别样地日子了,就像鲁隽劝过他的话,或许这是最好的人生路了,别的路或许还要让他走得不堪呢。 他早已不再是读书时候那种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青年,只是一个为了自己家庭的温饱,为了几两碎银而甘于碌碌无为的平凡人了。这种日子让他不再有什么感觉大起和大落了,只是每天都是平淡无奇的一碗过桥米线般的从头吸不到尾的长。 平淡无奇让他觉得饱肚,酸甜苦辣让他感到滋味,或许两者在一起了才是真正的生活,孙荣然不会去想那么多了,他很满足于现在的日子了,自从儿子孙思远第一次开口叫他爸爸开始,他便感觉到了人生的真正趣味,原来就是这种上有老下有小的责任传递,他现在也该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才是对得起日子了,这个时候他也更感觉到了自己的父亲孙继刚的平凡而伟岸了,是父亲给了他一切,给了他这种衣食无忧的生活,自己自然也该和父亲一样替自己的儿子担当一切。 孙荣然想着这些,感觉今天的米线更有一番风味的,他为自己也能替父亲分担忧愁而自豪,算算年龄,今年的他也是虚岁三十了,古话说:三十而立,自己尽管还没立业,但已经立家,能替父亲分担一点也是自己对父亲最好的报答了。只要这件烦人的事替父亲解决了,也能让他彻底开心起来的,而今天的成功应该会有效果而马上有结果的。 由于心里的这种说不出的喜悦,孙荣然打算吃好过桥米线后顺便去一下自己喜欢的新华书店挑些书买回去看看的,也不白跑这一趟杭城的。 第199章 汽车的维修 正在孙荣然准备去新华书店逛一下的时候,他的手机铃声响了。孙荣然掏出手机一看是父亲孙继刚打过来的,便赶紧接了电话。 “荣然,你在哪儿?\\\"电话里孙继刚的声音似乎很着急。 难道是那几个相关部门办事效率有这么高?这么快就去找过镇工办了不成?也不可能的啊,今天是礼拜天,那些大老爷们可是休息的日子,难道是他们加班加点来找父亲的麻烦了不成? 孙荣然便赶紧回答着反问道:”阿爹,我还在杭州啊,怎么啦?\\\" “你还在杭州?人没事吧?” 孙荣然被孙继刚问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阿爹,我人好好的,咋的了?你怎么会打电话来问我这么一个问题?是不是镇工办打电话给你过了?” “镇里倒没有打电话来过,是汤利松看到你的车在他们那边的大东南汽车修理厂里修理,便到我们厂里来看你,我才知道你出事故了。你又没和我打过一个电话,也没回过厂里的,我们都怕你出事去医院了。所以我赶紧打电话给你问下你现在在哪里。” 原来是这样,让汤利松给搅和得给急死了,孙荣然便赶紧把事故的经过和父亲说了一遍,对他说道:“阿爹,我人没事,就是后来只能坐公交车来到武林广场咨询了。” “你人没事就好,我也放心了,你知道舒薇她们听说你出事故了,心里也不知道有多着急了。荣然,我们也别去弄这个事情了,弄得你出事故我们大家也很担心的,早点回来吧,反正我们也别再去当回事了好吗?” 从父亲的话里孙荣然知道他心里还是很脆弱的,只要自己稍有点不小心出事,他宁可退让而接受了镇工办的这些不合理条件了。 孙荣然赶紧把自己在武林广场咨询的结果告诉了孙继刚,让他不要怕,这事已经会有这些相关部门去调查了解的了,应该会有个合适的结果。 “荣然,你还是赶紧早点回家吧,我们可真的不要为了那么点钱出事情的,你若出事情,你让我们一家会怎样,早点回来,成不成随它去吧,好不好?”孙继刚似乎没有兴趣孙荣然讲述着他在武林广场的成功投诉,只想马上见到孙荣然似的。 孙荣然感受到了父亲对他的这种深埋心底的爱,一种无言的深爱,让孙荣然不由自主的想要掉眼泪,自己父亲辛苦了一辈子,就是为了孙荣然不再像他那样受苦受难,会有任何意外。在父亲心中只要孙荣然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生活就是他一生最大的幸福了。 孙荣然有点鼻子发酸,知道父亲心里的着急,便不打算再去新华书店耗时间了,答应父亲赶紧回厂里的。 “荣然,要不我叫利松来接你吧,你就告诉我在哪里等他的车好了,可以吗?” “阿爹,我真的没什么事情的,又不是出了什么大事的,我自己会坐车回来的,你别急的,我马上去坐那个公交车回家了。” 孙荣然很快就坐公交车回到厂里了,汤利松还在厂里,今天没有租车生意,他也一直在那里等孙荣然回来,大家因为都不放心,才一起坐在那里聊天。 一见到孙荣然,汤利松马上就嚷道:“荣然,你总算回来了,继刚叔可是急死了,他怕你会有什么意外了。” 孙荣然却假意对他责备道:“就你这家伙多事啊,我不是好好的吗?刚在杭州打算买几本书回家的,就被我阿爹的电话给催的,只能匆匆忙忙回来了。” 孙继刚却阻止了孙荣然,对他却责怪道:“你可别怪利松的,要不是他来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你一大早会出这事故的,人没事算是幸运的,也不打个电话回来和我们说一声,弄得我们都很担心。” “阿爹,我只是车子被追尾了,人又没什么事的,干嘛一大早打电话给你们添乱的。再说我要急着去武林广场那边的,只想一心挤上公交车,别迟到的,也没细想那么多的,一切想回来再和你们说的。” 孙继刚便继续向孙荣然责备道:“就是啊,就因为你一个电话也没给我们的,我们才心急的啊。好在利松也去大东南厂里有点事,看到你的车,又没见到你人的,便赶到我们厂里来问我荣然在不在,我们才知道这么一回事了。我便赶紧打电话给你,问你人在哪里的,怕你有个什么闪失的。你还怪人家多事,也真有你的了。” 汤利松却微笑着转移了话题:“荣然,你那汽车估计要好好修理了,怕是要两三天不能动了,我在那里给你好好看了下,你的其它地方也都有划伤和擦痕的,那个大东南汽修厂的老板可是我要好的老朋友了,我和他说过了,那些划伤和擦痕的地方也都想办法借这次事故给好好重新喷一下油漆。” 孙荣然感觉有点不解:“这个可以的吗?利松,那又得花一笔钱的了。” 汤利松露出了一脸的坏笑:“你啊,到底还是没碰到过这种事情的,其实呢现在有许多车辆都是借事故将原先的一些毛病或者问题都给处理了,然后一起都在那保险费中给支付了。当然这可得和保险公司的定损员关系很好的,人家才会帮你去做这个事的。” “那还不是白说,利松,我咋会和保险公司的人关系很好的,真是的。” 孙继刚便拦住孙荣然的话责怪道:“荣然,利松和那个大东南汽修厂的老板是要好的朋友,所以他来我们这儿也是想带你一起去和那老板说一下哪些地方给你好好整修一下,这也是我急着打电话给你的另外一个原因,否则利松坐在我们厂里生意也不去做的,他是吃饭没事做啊,就因为人家当你是兄弟才会在这里等你回来的,你还好意思这样口气责怪人家。” 孙继刚这番明着是骂孙荣然,实则是在帮孙荣然找帮手的话让坐在那里的汤利松感觉父子两人要起矛盾了,倒生怕真的会因为自己弄得孙继刚父子两人来个口舌之争了,便赶紧对孙荣然说道:“荣然,我和那个大东南修理厂的老板说好了,就等你过去一起看一下哪些地方给你再整修一下的,因为你确定了以后,他才会约那个定损员过来拍照协商的,就因为你不在,我才让他先别让那保险定损员过来的,你这车拉是拉过去了,还在那里等着你呢,你现在没事情的话,就和我一起去一趟吧。” “赶紧去吧,荣然,利松可是你的真兄弟了,换了别人,他才不会来管这事呢。”孙继刚便也催促孙荣然道。 孙荣然自然也知道汤利松的好意,便站起来跟着汤利松一起往他的汽车走去,两个人很快开着车驶出了厂大门。 车上孙荣然有点困惑地问汤利松:“利松,那些别的地方擦伤磕坏的难道真的也能在这次修理中给弄好的吗?那保险公司会同意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保险公司不是要亏了?” “哎,你这人是不是有点傻的,人家保险公司怎会亏的,我们每辆车可是都买了保险的呢,一百辆车也可能只出了一辆车的险,就算十辆车交的险金给了你一辆车,人家那九十辆车的险金就是赚的钱呢,更何况你这么一点小事故也花不了那么多钱的。只要修理厂的老板愿意给你去和定损员活动下,肯定能给你修理到你满意为止的。”汤利松笑着说道。 孙荣然似乎还是有点感觉很不妥,他便继续担心地说道:“利松,我总感觉这种事似乎不该做的,那不是弄虚作假吗?若是被发现了,不是麻烦了吗?” 汤利松对孙荣然地话有点嗤之以鼻了:“哈哈,我说你是书读多了吧,整个一个书呆子了,这算什么啊,让你无法想象的事还要多着呢,有的人自己不小心把车子给弄坏了,便会联系修车厂找个地方弄个事故现场让定损员给拍了照片修理,自己一分钱也不用掏了。当然说到底,主要还是要看汽车修理厂老板和保险公司定损员的关系的,关系好的,自然会帮你弄好这些索赔,关系不好自然也不会来管这些事。” 孙荣然心里其实已经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了,无非就是老鼠和猫的关系,只要搞好了关系,这老鼠自然会有的吃,也不用担心会有危险的。看来这汽修厂老板还不仅仅是修个车的事了,更该修好的是他和每个保险公司的关系。 孙荣然便不再和汤利松说保险的事了,转到了大东南汽修厂老板的话题上了:“你和这个大东南汽修厂的老板看来关系很不错了,他才会告诉你这一切了。” “那当然,毕竟是一个村的,加上我自己的车经常要去他厂里小修小补的,这日子长了,大家自然是很要好的,有什么事我一句话好了,他肯定会帮我去弄好的。我上午去他们厂里给自己车的轮胎打下气的,见你的车尾被撞得很坏了,那牌照也挂在保险杠下面了,才知道你出事故了,他们是接到交警电话叫他们去拖车才拖过来的,我便赶紧让他先别定损,让你一起看下再定损的。便去你阿爹厂里了,谁知道你这家伙根本不在厂里,才让继刚叔虚惊了一场。” “嗯,利松,说到底你这人真的很讲义气的,毕竟是我这么多年的老同学了,还能替我想着,今天对你说的话,你可别当真的,别往心里去的,我只是和你调侃调侃的。” “哈哈,哪能呢,我和你可是啥关系,怎么会那么生你气的,兄弟有事,我自然要帮的。”汤利松依然爽朗地嘻嘻哈哈着。 两个人说笑着便已经开到了汽车修理厂里,未等他们熄火下车,那上嘴唇翘着八字胡的汽修厂老板便迎了上来,对正停车熄火的汤利松高声说道:“利松,我可真是等你等的有点心烦了,这么长时间,那个车到底怎样呢?” “你急什么呢,我这不是来了吗,又不影响你修车的事,就你心急,怕不给你这生意做啊,这个定损么总要车主也在的嘛,给你介绍下,这就是车主,我兄弟孙荣然,你得给他弄好的,这以后他也自然会照顾你的生意呢!” “哈哈哈,我就不能说你汤利松一句话的,说你一句非得被你还我七八句,好了,好了,我心急可以吧。”那八字胡老板笑着对汤利松说道,那两撇胡子不时随着他的笑一撇一撇地晃动着。 说完便又看着孙荣然说道:“你别见怪,汤利松在我这就是爱那便宜的,以后他的兄弟自然也是我的朋友,有啥事你只管打个电话过来就行,什么修轮胎,拖车什么的,一个电话,我肯定会帮你去弄好的。” 汤利松便赶紧向孙荣然介绍着八角胡子老板:“荣然,你就叫他老八脚好了,这家伙嘴巴上是八角胡子,再加上在我们村里似乎是什么都会做的,人称八脚齐通,米桶尽空,哈哈,是不是,老八脚。” 听汤利松那么一说,八角胡子老板竟然憨厚地笑道:“嘿嘿,你爱让你兄弟咋叫我就咋叫我的,我知道你这货色不会在人前替我说一句好话的。不过没事的,别人也的确叫我老八脚的。” “我还是叫你老板吧,利松这家伙能叫你,我可不能这样叫你的。”孙荣然很谦恭地对八角胡子说道。 汤利松拍了拍八角胡子的肩膀说道:“你看我兄弟还是多有文化的,对你依然高看一眼的,他的车你若不好好给他弄好,你这老八脚可是真不够意思了。” 八角胡子将按在他肩膀上的汤利松那只手甩掉后说道:“你兄弟看看都比你有文化,人家那眼镜你以为是白戴着的吗?称呼人都不一样,哪里像你这没文化的,一点不知道尊重人家的。” 汤利松被他那么一说,大笑起来:“哈哈,看上去生气了呢,老八脚也想被人尊重呢,好,以后就叫你老板了,看你啥感觉了,还能嘚瑟了你!” “还是算了吧,你这样叫我,我还是真有点不习惯了,你这三鲜汤也不是好菜。”看来汤利松在八角胡他们那里也有个“三鲜汤”绰号了,他似乎也是说给孙荣然听的,很快解释这绰号的由来了:“今天你兄弟在了,就让你也漏漏底,三鲜汤:话鲜的漂亮,脸鲜的漂亮,情也鲜的漂亮,我们村里都叫他三鲜汤的。” 汤利松便笑着止住了八角胡子的话:“你这货色,非要相互拆台,不说了,还是把汽车修理的事赶紧替我兄弟弄弄好吧。” 于是八角胡便领着孙荣然他们两人绕着车子转了一圈,将一些原先刮蹭过的地方都问孙荣然要不要这次一并给修理了。汤利松不时地向孙荣然挤眉弄眼的,要他都点头要求修理。 孙荣然自然是领悟汤利松的意思,在路上都已经被他好好地教诲过了,怎么可能会不要求修理的呢。 汤利松有点不耐烦的对老八脚喊道:“好了,老八脚,你也是多此一举了,我和你说过了我兄弟的车子你可得都全面的给整修一下,至于难处,你想法去和那定损员沟通好,这事就这么定了,就问你这样弄好要多长时间就行,我兄弟的车可是少不了的,他上下班每天得开的,要修理的越快越好。” 老八脚叹着气说道:“前世欠你的了,你来掺和肯定没好事的,有些地方真的是很难的,毕竟和这次事故搭不上边的,我可没办法能让那定损员签字同意的呢,唉。” “那是你的事情啦,老八脚,别装蒜了,你办不好这事情,你也不会叫老八脚了!八脚齐通的人,这点事会搞不定,你是骗谁呢!反正就按我兄弟要求的,所有的地方都给他好好整修一下,这钱我们可是一分不出了,否则你以后他的生意也不用想着做了。” 汤利松这最后的一句话似乎起作用了,那八角胡子只能苦笑着点头说道:“唉,现在要挣口饭吃吃真的难了啊,为了这个生意,只能答应你们了,唉,这车子要全部给整修好又走保险的路赔付也的确是大难事的,可是断了你们这些客户又更是要命的事情。以后你可别在外面给我做这些广告的,三鲜汤,到时候我也左右为难的啊,这次既然是你兄弟,我肯定也只能给你面子的了。” 汤利松便对老八脚嚷道:“好了,我知道的,你这家伙就喜欢这样故弄玄虚的,弄得好的事情,你偏要假装为难,又不是要掏你的腰包,而且你这里是修的地方越多,你越能从保险公司那里获得更多的修理费的。” 孙荣然见事情已经差不多了,便对老八脚问道:“这车修好估计要多少天,老板。” 老八脚便微笑着回答道:“我马上就打电话和定损员联系,让他过来赶紧给你定好损,然后马上安排人员给你修理。只是这保险杠要彻底换了,我得等定损单出来后才能去下单买的,估计到这里也要明后天,不过这车身钣金和油漆也要一两天才能搞定的,估计快的话后天就能让你来提车了,慢的话也就再多一天的事,你别心急,我到时候会打电话给你的,也要你来这里签字才行的。” 见事情已经差不多了,汤利松便拉了下孙荣然,对老八脚说道:“那这事就这样了,我们先走了,老八脚,以后我兄弟若来你这里换机油做保养什么的,你可得多给点方便和优惠的。” 汤利松便将孙荣然送回了厂里,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下班的时候了,他也就开车回家了。 第200章 亲情与牵挂 晚饭后,金舒薇先给孙继刚泡了一壶茶放在他的面前,然后将全家吃好的饭碗都收拾到灶间准备洗碗了。褚鸿英抱着孙思远去外面溜圈了,孙继刚点了根烟慢慢吸着,这些基本都是每个人每天的习惯事了。孙荣然也准备站起身去楼上准备将祖母吃好的饭碗一起端下来给金舒薇洗的。 孙继刚却向他挥挥手示意他别起身:“荣然,你奶奶的饭碗让舒薇去端吧,有几句话我想和你说下。” “阿爹,什么事?”孙荣然只能继续坐在那里了。 孙继刚吸着烟幽幽地说道:“就想和你说说今天的事,你出了这种事也应该给家里打个电话的,要知道利松到我们厂里刚和我们说这个事的时候,我们心里有多少的担心和吃惊。舒薇赶紧让我打电话问你在哪里的,生怕你出事在医院了,好在你也没出什么事情,我们才放下心来。这以后你可不能再这样了,必须要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的。” “阿爹,我是被别的车子追尾了,人又没什么大碍的,加上又怕赶到武林广场那边要来不及的,想想也没必要打电话告诉你们,徒添你们的紧张,便让修理厂把车拖去维修就好了,等我傍晚回家了再和你们说一声就好了,所以也没想那么多的。” 孙继刚有点不满:“你还是想的没错,可家里人知道这种情况会有多急,生怕你是出意外了连打个电话给家里都不会打了,当时我们都是在胡乱猜想了,幸好我打你电话你马上回应的,大家才放下心来的。这以后可真的要注意了,别老觉得自己想的没错,毕竟你现在做丈夫和爹了,也该担起责任来了,不能老是自己想想该怎样就怎样的,要多替家里人想想了。” 刚从楼上将祖母的碗筷拿下来的金舒薇也没好气地对孙荣然数落道:“就是,阿爹说的你真的该听进去了,别老以为是自己一个人的事,你该想想家里人。要知道我们当时有多急,恨不得马上找到你这个人的。” 孙荣然有点感觉委屈,他真的没想到这个事情会这么严重,只好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这样了,你也数落我,我知道错了,好吗?” 孙继刚见孙荣然有点委屈的样子,便对他说道:“好在你也没事,汽车撞坏了总能修好的,要是你人撞坏了,我们可真的是要被人笑话了呢,你以后开车可真的要小心再小心的。多问问利松这种老驾驶员,他们的经验可比你足了,碰到的情况也比你多的多。” 孙荣然便不再说什么了,他也不想再说这个事故了,本来他自己心里也很懊恼这个被追尾的事,好好的一辆车被撞成了那个样子,要几天没车开了,好在今天父亲的事情有点眉目了才心情不受影响的,却未曾料到回到家里会有这么一出,心里便又被弄得不高兴了,便觉得也不想再说什么了。 孙继刚感觉到了孙荣然心里的不畅快,便喝了口茶,向他问道:“荣然,这事已经在了,你也别去多想了,只要你人没事就好,我们大家无非也是担心你,才和你说下以后注意的事。好了,不说这个事了,你说说武林广场咨询的事吧,情况咋样?” “嗯,阿爹,这事我已经和报社,民政,残联,劳动,司法等所有在场的相关部门都反映过了,他们几乎都做了记录,都告诉我回家等消息,他们也需要对这个事情经过核实调查才能给我们答复的,当然他们也说了如果镇工办不符合相关法律法规的话,他们也会督促镇工办改正处理的。我想这事应该会有结果的,只要他们受理了,镇工办一定会来找我们给个处理结果的。” “哦,荣然,听你说来这事还是比较乐观的,我就是担心官官相护,他们口头上答应了替我们去核实调查,结果却还是由着这里镇工办按自己的路子处理的。若是再这样的话,我想我们还是接受算了,毕竟民斗不过官的,我们小老百姓只能接受这些处理的,你想想93年村里老百姓对村支书不满而起来要求有个处理结果的那场风波,有多少人被抓进去了,出来后又有多少老百姓都是没有好的结果,汪魏晋死于非命,你堂兄孙荣晖也不久因为一场事故造成了这终身残疾,再看那个陈少勇,也是因为将村书记的岳父给轧死了而欠债满路了。这桩桩件件都是告诉我们别和官斗,我们真的斗不过他们的。所以这件事我想我们也别去考虑走法院的路了,镇工办若是同意给我们多少就接受了吧。” 听得出孙继刚对这件事已经彻底没了多少的信心了,今天的事故已经摧毁了他最后的那份意志力了,他觉得再重要也没自己的儿子平安无事最重要,是他的这个烂事害得孙荣然今天出了这个事故,尽管有惊无险,但也是一种警讯了,他不想再坚持下去了,还是早点和镇工办妥协处理算了,也省得自己烦心,省得自己儿子也为此劳心,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就好。 但是孙荣然却仍然没有失去这份信心,因为他始终相信法律和政府会给他们一个公道,尤其是今天在广场上得到的答复更是燃起了希望,尽管经历过了村里那场风波,但他还是要为自己父亲的权益而去努力争取的。 孙荣然只能安慰孙继刚,想让他能够重振信心:“阿爹,现在是法制社会,我们应该要相信法律的公平正义,我们要取得这种公平正义只能依靠法律的。你别担心,我心里有数的,我今天这个事故跟你的这件事其实根本不是一回事,只是一次意外,又没什么大碍,你别灰心,我们就等这个结果再说好吗?” “唉,荣然,不是阿爹不让你去弄,想想我们原先的出身,在生产队的时候,我们可都是一直被人瞧不起的,你爷爷一个早就没了,有多少人想着欺负咱们的,成分又差,其实有许多东西都是我忍着,让着才会到今天的日子,我们千万别去惹这些官口的事,真的没好处的,做人还是自己忍让着,夹着点尾巴的好,万一这些当官的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还不是又会像以前一样的过日子了。”孙继刚依然还是想息事宁人,他甚至搬出了之前的老黄历来劝说孙荣然了。 “想那年苗堰上我们生产队的那块地被守桥部队征用后,有两个名额可以进国营企业杭州电化厂当工人的,从年龄和体格上来讲我都是最理想的,就是因为我们的成分不好,硬生生被取消资格的,原来的生产队长又懒又身体不行的虞盈德却利用手中的权力去当工人了。再后来铁路大修段那边的土地征用又碰到我们生产队的土地,可以让几个人去杭钢和铁路上做工人的,我还是轮不到,还是因为我的出身不好。我可都是忍了,靠自己的双手让我们家得到了翻身过上今天的日子,回过头来想想,尽管当时咽不下那口气,但只有忍让最后也换来了好日子的。所以我想对你说,荣然,我们有些事情还是忍让下好,毕竟日子还长着,不要为了眼前的一口气而把自己的日子给断送了。” “阿爹,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现在又是什么年代了,你别再去想着那些事了,我们现在为啥能过上好日子,还不是形势变了,政策变了,不要再去担心会走回去了,我们的日子不会回到从前的,至于惹那些当官的事,我觉得我们也没有侵犯他们个人的权益,我们只是和他们在争取我们的权益,大家都是根据法理在就事论事,又不是和他们去争吵殴斗的,我们真的也不必害怕。” 孙继刚知道自己也是在打击孙荣然的积极性了,毕竟孙荣然为了这个事已经都走到了这一步,突然之间让他不要再去为这个事奔忙了,也的确是让孙荣然失望的。但孙继刚心里何尝不担心不害怕孙荣然,现在真的是有点骑虎难下,进退两难的,若不坚持下去,也是让孙荣然和自己丢脸面的。但若继续搞下去,又怕孙荣然出事,毕竟他是在事业单位上班,而自己也开着个小厂,若是让这些政府部门的人找上事了,弄得不好父子两人的饭碗都会被砸了,那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得不偿失。 孙继刚深深地吸着烟,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到底对不对。他只能大口大口地吸着烟,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现在孙荣然也三十岁了,有些东西真的也不能横加干涉的,毕竟是受过教育读过书的,知识和眼界肯定要比自己宽广的多。 孙荣然对孙继刚柔声说道:“阿爹,你相信我,别担心,好吗?这个事或许很快就会有回音了,等镇工办现在给我们什么态度了再做决定好吗?” 也只能这样了,孙继刚知道也劝服不了孙荣然的,只有让孙荣然撞到南墙了,他才会明白这社会有多少和他书本上读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现在也只能和他一起耐心再等结果了。便对孙荣然说道:“荣然,这事就随它吧,你以后开车真的要小心,要知道你开着车在外面其实也是把我们一家人的生活都装到了这车上。” “嗯,阿爹,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今天可能是我做的没到位,让你们都有点担心了。”孙荣然点着头说道,他知道要不是这场事故,父亲也不会一下子想放弃和镇工办的这种抗争,说到底还是父亲心里对自己的爱才会宁愿牺牲自己的利益以求得儿子的平安无事,这种爱,孙荣然怎么会不明白,所以他自然也不敢在父亲面前再执拗地对事故轻描淡写了,他得给父亲和家人一个放心和安心的。 孙荣然用金舒薇的摩托车上下班了三天后,大东南汽修厂老板老八脚便打电话来让他去厂里提车了,说车子全部修理好了,需要他去签字确认下就行了。 一接到电话,孙荣然便请了假从学校早下班回到厂里了,他让金舒薇坐上摩托车和他一起去汽修厂。也难怪孙荣然有这么心急的,开惯了汽车的人,一下子没了汽车,似乎做什么事都不方便了。最让他感到难受的是单位里的同事们见了面都要问汽车怎么没开来,让他有点感觉不好意思说出来的,只能推托车子被人借走出远门去了,要过几天来还他了。今天这车子修好了,怎能让他不高兴的。 两人很快便到了大东南汽修厂,孙荣然将摩托车交给金舒薇对她说道:“舒薇,你开摩托车先回去吧。” 金舒薇有点不乐意:“不行,我也要看一下汽车,修的到底怎么样,你就是急,不肯让我也看看的。” 孙荣然也没办法的,便帮她将摩托车停在了一边,一起去看那修理好的汽车。 “老板,你来啦,你看看这车修理的怎么样?”正在看着洗车工仔细地擦干刚洗过的汽车的老八脚一见到孙荣然,便笑着对他说道,“你看看,这油漆做过可是和新车一样了吧?” 孙荣然和金舒薇两人绕着车子仔细地看了一圈,感觉的确又和新车一样地光鲜整洁了,原先刮擦过的地方重新都喷上了油漆,经过抛光打蜡,一下子根本看不出来这车子出过事故了。 金舒薇扯了扯孙荣然的衣服小声说道:“这车修的倒还不错的,根本看不出哪里出过事故了,只有那块保险杠换新了才让人知道是修理过了。这修车的钱可得要好多吧?我们都没带钱,等下让他给个账号,我们打钱到他们账户上好了,你问问他可以不?” 孙荣然知道金舒薇其实也不知道这修车里面的门道,便想也让她出出糗的,故意没去理会这个事,只是对老八脚说道:“嗯,这车修得倒还真是不错了,这一下子倒的确又和新的一样了,谢谢你们的,那我该办一个什么手续,我便能将车开走的。” 老八脚便向孙荣然招招手道:“嗯,你跟我到办公室里签下字,我便可以结账了。” 说着,他便转身往办公室走去,孙荣然便赶紧跟在他后面也往那里走去。金舒薇以为是要结账了,便向老八脚喊道:“老板,等下结账的时候,要不你把你们的账号抄给我,我明天就让我们厂里把修理费打过来,可以吗?我们两个人可都没带现金的。” 老八脚便也对金舒薇调侃道:“哈哈,你们的钱我可不怕少的,车可以先让你们开走,到时候我会上门来要的。” 金舒薇却还是根本没听出里面的意思,依然一本正经对老八脚说道:“那怎么行的,我们可从来没欠过人家一分钱的,你若是上门来讨钱了,我家脸面都丢光了,你还是把账号给我,我明天一定让财务把钱打到你们账上,可以吗?” 看到金舒薇那信以为真的样子,孙荣然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你呀,人家开你玩笑呢,你还真以为他会上门来讨钱啊,我们又不用付钱的,我们只要签个字确认下,这修理厂就可以去向保险公司结账的。” 金舒薇被孙荣然那么一说才明白了是自己没有弄懂这修汽车的门道,便在孙荣然后背上拍打着嗔怪道:“亏你还笑,都是你故意不和我说,刚才我就问你了钱怎么付,你竟然故意不说让我出洋相,现在还来笑话我。” “哈哈,是该好好教训他,这个老公竟然会故意让你出洋相,今晚可别让他睡床上了。”老八脚也在一旁添油助火势。 孙荣然边佯装着逃避金舒薇的拍打边笑着说道:“好啦,好啦,都是我的不是可以了吧,你也真是的,你想想看好了,即使没有保险公司赔付,这修车费也不可能是我们出的啊,我们是被人追尾的,要付也得撞我的那个车主来付钱的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到,还来怪我。” “还要说我,还要说我,让你说,我让你说。”金舒薇被孙荣然这么一说更觉得有点掉面子了,不禁有点更急地追着使劲拍打孙荣然地后背了。 两个人一直追打着进入了老八脚的办公室才停止嬉闹,老八脚让他老婆将一张修理清单和保险公司的确认单递给孙荣然,并指着要签字的几个地方让孙荣然签了字。 “好了,以后你的车若是要换机油这些小保养或一些汽车小毛病什么的都可以开到我这里来,我们都会替你修理好的,这价格绝对要比你买车的那个叫什么四爱司的地方要便宜多。更何况你也是汤利松的兄弟,以后在外面若车子动不了了,也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们一定会来帮你处理的。喏,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存着吧。汽车钥匙在那驾驶仪表板上,你可以拿了开走的。”老八脚说着将印有自己电话号码的一张名片递给了孙荣然。 孙荣然便和金舒薇两人走出办公室准备开车回家了,金舒薇抢先一步坐进了驾驶室拿到了钥匙。 “干嘛?你开汽车回去?”孙荣然便问道。 “今天就让你开摩托车回去,我开汽车回去,每天都是你开汽车,我开汽车的次数都数得过来的。”金舒薇将摩托车钥匙扔给孙荣然发动了汽车。 孙荣然只能去开她那辆摩托车,但他心里有点不放心,一直等到金舒薇慢慢将汽车开出了修理厂,他才和老八脚说了声再见开着摩托车跟在金舒薇的汽车后面,不敢开到金舒薇前面,就这样一直跟到厂里他才放下心来,毕竟金舒薇开汽车还只能算是新手的。 第201章 父亲的病兆 “荣然,你们把车开回来了啊,车修好了?”孙荣然和金舒薇刚开进厂里,就看到自己的父亲也从他的那辆三轮残疾摩托车上走下来。 “嗯,阿爹,车修好了。” 孙继刚便也绕着刚停好的汽车走了一圈,仔细地看了下,说道:“嗯,这一修理倒的确又和新的一样了,看不出任何地方被撞过了。” “阿爹,就是这里被追尾撞了下,换了个保险杠和一盏尾灯,还有以前刮擦过的地方也做了下油漆,现在看上去便和新车一样了。”孙荣然向孙继刚指点着那追尾时被撞的地方和换掉的一些零配件。 孙继刚不时地点着头,接着问道:“这样一修怕是要不少钱了吧?” “阿爹,是要不少钱,荣然这回却一分钱也没出,还让我瞎担心地出洋相。”一旁的金舒薇似乎还在生孙荣然的气,向孙继刚抱怨道。 “怎么回事?”孙继刚便问道。 金舒薇看着孙荣然有点不无好气地回道:“明明知道有保险的,而且又是追尾我们的车负全责,我们不需要出一分钱的,他却看着我出洋相,一个劲地在问汽修厂老板要多少钱,我们没带钱,想从账上打款子给汽修厂,知道人家告诉我不用我们掏钱的,他才告诉我,你说他是不是使坏。” 孙继刚对金舒薇的抱怨倒也没去在意,两夫妻闹点情绪也是好事,有时候这种闹情绪反而更是一种粘合剂了。他只是淡淡地说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看来保险一定是要买的。” 然后他便转身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你们的车修好了,我那个事今天也给我讯息了,我刚从市政工程队那边回来,和你们是前后脚的时间呢。” “阿爹,他们怎么说?”孙荣然听孙继刚这么一说,便赶紧问道。 孙继刚见厂里下班的时间快到了,职工们很快要吃晚饭了,便对孙荣然说道:“到办公室里去说吧。” 然后他又对金舒薇说道:“你也别和他憋气了,晚饭你去张罗下,职工们马上要吃晚饭的,你去忙这个事吧,晚上大家都还要加班,别再为这些小事闹情绪了,反正车子也修好了,荣然也没事,我们大家都该高兴的。” 金舒薇其实也没真的生气的,她知道公公要和孙荣然商量一次性赔偿的事,便“嗯”的答应了一声不再打扰孙荣然父子转身向车间那里走去了。 张怀德已经下班回家去了,办公室里只有孙继刚和孙荣然父子俩了。孙继刚倒了一杯茶坐下来后点上一根烟吸着,便对孙荣然说道:“荣然,看来你去武林广场的咨询应该有反应了,尽管他们不说,但我感觉他们可能是受到了压力了。” “哦,阿爹,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怎么答复你的?”孙荣然因为父亲的事有回应了而一直兴奋着,从上楼进门到现在还没坐下来。 “你坐下来吧,我慢慢和你说嘛。” 见孙荣然坐了下来,孙继刚便慢慢说道:“今天下午金永富打电话给我,说镇工办想和我碰个头,大家再好好沟通下这个一次性赔偿了断的事情,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抽空去一下的,因为镇工办的领导们已经安排好了这个时间,其它也抽不出时间和我谈这个事,所以一定要我过去的。” “阿爹,这么急的要和你谈,估计是有人来和他们谈过了,他们也或许是迫于压力才赶紧和你联系的。” “嗯,我想应该是的,我便去那里了。今天那个韩焕前倒是客气了很多,见了面居然赶紧抽烟递给我了。” “阿爹,这倒的确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看来真的是新鲜事了。以前可都是很盛气凌人的,今天倒会这么客气的递烟给你抽了,那他怎么说呢?” “你别急嘛,我坐下后,倒也没说什么,都是他们的话。那个韩焕前也没说上面来调查核实的事,只是这么说了一句:老孙,你的事呢也别去告了,也别去到处反应了,我们还是好好沟通下吧,我们能满足你的尽量满足你,可以吗?”孙继刚喝了口茶,又抽了口烟便继续说道,“我只是坐在那里低头吸烟喝茶,没说好的,也没说不好,就由着这韩焕前给我讲。因为他的话其实已经是一种服软了,我听得出他想要和我们好好谈下和解掉了。” “阿爹,那你怎么回应呢?他既然提出和解了,你是怎么答复他们的呢?”孙荣然更关心的是孙继刚到底有没答应了这个事,他怕父亲因为这几句好话就很爽快地答应了。 “有什么好答复的,我知道他们既然又来找我了,肯定会有新花样和新让步的,在他们没露这个底前,我也不会轻易答应的,我只是说我们的条件很简单,就是按照国家的相关法律法规办嘛。” “阿爹你这个答复最好,看他们怎么说了,以为我们不敢去告,不敢往上走,偏偏让他们感受下上面的压力,太狂妄了,一个地方的行政单位竟然以文件精神的名头想和国家的法律法规抗衡,有时感觉他们太不顾忌下面老百姓的权益了,以为可以肆意践踏的。”孙荣然有点愤愤然,但似乎又长出了一口恶气,这一次能让镇工办低头来向他们求和就是他们最大的胜利了,这也让自己周日的这趟杭城之行没有瞎忙活。 “那韩焕前最终也沉不住气了,直接向我交了底,将他们工办讨论的一次性经济补偿了断的最终数额和我说了。” “阿爹,那他们现在愿意以多少金额给予你一次性的补偿?” “荣然,他们现在的意思是给予我七万八千元的一次性补偿,这在他们眼里已经是镇政府作出的最大也是最后的让步,因为真的是没有赔付过这么大数额的经济补偿了!那个韩焕前说真的是只能这个数字了,实在是不能再高上去了,他一再地希望我们能够接受这个结果,别再去走另外的路了,也对他们之前的处理态度向我表示歉意,希望我能接受他们这个最新的处理结果!” “阿爹,这数字听起来好像一下子又大了好多,态度也比以前谦卑了好多,早知道这样,何必当初那种态度,这事情也不至于弄到这一步!”孙荣然有点感觉得胜后的轻蔑。 孙继刚点点头说道:“嗯,荣然,我想这个数字也的确是够大了,你看我们是不是答应算了?毕竟这事老是这样拖着,我们自己也弄得费心费力的心情不舒畅,还是趁这个台阶下了,对我们来说也是捡起脸面了。” 也的确,这事已经拖得够长了,现在这个数字已经比原先的高出不知道多少了,孙继刚试探下孙荣然的想法,如果行的的话,他也想就此打住了。 “阿爹,你答应他们了吗?” “我倒也没答应,我只是说这事得和家里合计过再给他们答复的,所以想和你说下,是不是答应算了,我们弄得自己心疲力竭也没意思的。” “嗯,阿爹,我知道你为这事也一直有点心里不舒畅。我是这样想的,现在既然他们已经答应七万八千了,我想这个数字不会少了,所以就让这事依然挂在那里吧,好不好?” “荣然,离开的时候,韩焕前是这么和我说的,他说镇工办会等我们的答复,只要我们同意了,随时都可以去和工办说一下,这笔钱便可以立即到位给我们的。我想既然这样了,也就不急了,所以回来和你商量下,如果行的话,我们随时可以去同意他们的这个处理方案了。” “好的,阿爹,那就再过段时间再说吧,反正也不急,说不定过段时间还会有更好的结果。” 孙继刚知道这个事要孙荣然完全接受下来还得要时间的,他不想以做爹的严厉来逼孙荣然同意这个事,毕竟孙荣然也三十了,做爹的人了,更何况孙荣然为这事付出的努力他也是看到的,他不能用自己的强硬来伤了父子的感情,他现在已经把孙荣然当作自己的儿子兼朋友了,有许多事都和孙荣然商量着决定的,这个事自然更应该让孙荣然一起决定的,好在现在这个数字也已经基本达到了他心目中的数字,便也不再去纠结了,只要孙荣然到时也想通了,他便可以皆大欢喜地去领取这笔赔偿金额。 孙继刚从市政工程队带回来的消息也让全家人都感到一种胜利的喜悦,这个数字的增加就是一种胜利的标志,一家人感觉能等来这个结果也是很不容易了。 这一天,一家人的心情很是舒畅,但天气很是闷热了,这气温已经开始开始一天比一天的上窜了,没了之前的柔和了,夏天的感觉已经悄悄的来了。因为感觉天气已经热了,孙继刚每天又开始要在睡前擦洗下身子了,擦洗好身子便按照习惯会靠在床背上看会儿电视,顺便和孙子一起戏耍一会儿再睡的。 孙荣然便也陪着父亲一起看电视,顺便帮着孙继刚擦擦后背。孙继刚现在手已经很难摸到后面用毛巾来擦自己的后背了,只能自己将毛巾反背在后面,用两只手一上一下像拉弦一样的使劲把毛巾拉紧了在后背上蹭一下算是擦拭过了。 孙荣然这个时候便会把父亲的毛巾给拿过来对半折了,然后贴在父亲的背上,再将两只手紧紧按住毛巾上上下下地替他搓着。孙继刚随着孙荣然地用力按搓,人也不时地往前倾一下,整个身体也舒爽好多。 看着父亲那块高高隆起的肩膀上的肌肉,和他那脊柱两边厚厚的背脊肉,孙荣然感觉这是父亲曾经干的肩挑背负这些苦力活和辛劳换来的几块用生命的肉体铸成的奖章,就是这些厚厚的肌肉扛起了这个家,扛起了孙荣然的甜蜜生活,这就是父亲的伟岸,孙荣然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孙继刚的后背被擦得有点微红了,孙荣然却发现父亲原先后左背上的那颗凸出来的圆肉球已经没了,那个位置已经凹陷下去,透着一缕隐隐的青黑色。 “阿爹,你后背原先的这块圆肉球怎么没了,现在成了一个凹陷的窝了。”孙荣然说着话摸了摸那里,又问道,“阿爹,这个地方,有没感觉痛?” “我没感觉痛的,就是个肉瘤,年纪大起来了,身上的汁水也开始少起来了,这肉瘤自然而然的也会收缩干瘪了。”孙继刚却还是没当回事的说道。 孙荣然还是担心地说道:“阿爹,但感觉这种发青总是不正常的,而且已经有点隐隐的黑色了,我想最好还是去看下医生吧,你这个样子我们总是心里有点担心。” 孙继刚却笑着伸手向后面停下来给他擦身子的孙荣然搓了几下手指头,示意将毛巾递给他。 孙荣然便将毛巾递给了父亲,孙继刚接过毛巾便在脸盆里搓了几下后捞起来使劲挤干,然后摊平了,自己在前胸擦了起来。 “荣然,你们总喜欢大惊小怪的,你看看阿爹这身子骨怎么会有问题的,除了这只没了小脚的残肢已经只剩一点皮包骨头了,整个人身上哪一块肉不结实的。”孙继刚边擦着身子边比划了下大臂肌肉继续说道,“阿爹这手臂的肌肉你看有多鼓鼓的,以前做石匠活的时候,不仅要敲打石头,还要自己抡锤子打錾子,这些活早已把我这身体给磨成了铁骨身子了,若掰手腕,你都还掰不过我呢。” 那倒是的,孙荣然尽管从父亲失去了一只脚以后才开始真正地接过家里的所有重活农活,通过这些重活农活磨练出了自己的一身肌肉,但对比父亲那粗壮的手臂和厚实的胸部背部肌肉,自己只能是小巫见大巫了。 艰辛的生活不仅仅是能够磨练一个人的意志,也更能打造一个人的骨骼和全身的有力的肌肉。反倒是安逸和闲适总是能消磨掉一个人的意志,摧垮一个人的身体,这只有经历过磨难的人才会有这种体会。 “阿爹,我和你说的事与你说的可不是一个话题,毕竟人是肉做的,有时生命真的扛不起病的来临。有句话叫病来如山倒,若是真的病来了,怕是真的来不及了。”尽管想是这么想,孙荣然却还是向孙继刚劝说道。 孙继刚却还是笑着说道:“荣然,阿爹的身体阿爹自己有数,不用怕的,现在日子好过,思远又这么可爱,我自然也知道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了。好在现在厂里尽管也很忙,但舒薇很懂事,许多的事都是她在张罗了,我才有时间去打打麻将,钓钓鱼的。相比以前的日子,这么好的生活,我可珍惜着呢。” 见孙荣然不吭声了,孙继刚便继续说道:“好了,荣然,这个人也是命里犯着的,阿爹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过了,我想老天也不会再亏待我了。你们尽管放心好了,这个东西应该是好了才会凹陷下去了,又不痛不痒的,说不定过阵子就什么都没有了呢。” 孙继刚的话自然也只能让孙荣然不再去坚持自己的意见了,可惜不是学中医的孙荣然根本不知道父亲的这个位置就是膏肓穴位,尽管他学过《扁鹊见蔡桓公》的课文,对扁鹊所说的“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知道病入膏肓便无可救治,但不知道人身上真的还有膏肓之穴,而且就是自己父亲后背凸起的这个位置。 孙荣然当然也不会想得那么多,更不会把自己父亲的身体也往那种无可救治的地方去想,这也铸成了他这一生中最大的悔恨和遗憾。 第202章 同事和朋友 学校里每年的评职称都是一次对老师们关系的检查,对老师们和他们校长之间的关系的检查。孙荣然他们学校的校长早已经换过了,不再是他曾经的那位物理老师姜荫祥老师了。 按照金光泽的年龄早就能评那个一级教师的职称了,但现在的门槛很多,他得通过计算机操作能力考试,这对于一个四十多岁从未接触过计算机的老师来说却是一件难事的,家里又没有电脑,也没地方去练习这个计算机操作的,这事让他很是心烦。 孙荣然也知道金光泽的烦恼,对他劝慰道:“老金,你也别心急的,你要上电脑练操作可以到我家去的,我去学校里把那个操作考核学习软件借过来装到我家电脑上,你就可以来练习了。” 对孙荣然的提议,金光泽立马就连连摇头说道:“荣然,这可真的不好意思的,要去你家练习这个应用操作也总得是放学后去的,晚上的公交车又没了,我也回不了家的,总不能住在你家里的,这事怎么能行的,肯定不行,肯定不行。” 知道金光泽肯定会担心晚上回去的事,孙荣然便对他又劝说道:“老金,你难道忘了我有辆汽车的吗?晚上我可以送你回家的啊,你也别担心回不了家的。这边一放学,你就跟我到我家里上电脑练习操作,吃了晚饭,你若想再练就练一会儿,不想练我就直接送你回家了,这不是很好的吗?” 这倒也是个办法,孙荣然的话让金光泽有点心动,因为毕竟评上高一级的职称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巨大的诱惑。相较于和老师间为了能评上这个高一级的职称而弄得你死我活的代价而言,腆个脸皮去孙荣然家里练习计算机应用操作要轻松而容易的多了,更何况现在评职这一个计算机应用证书必须要拿到的,两者权衡还是厚着脸皮去孙荣然家蹭电脑蹭饭吃比较值的。 金光泽说出了他心里最大的忌惮:“荣然,我去你家,怕你家里人会不会嫌我这家伙老是来蹭吃蹭电脑的,就是这个有点不好意思的。” 孙荣然咧嘴笑了起来:“嗨,你这老金,我家里人可不会这么想的呢,大家是同事和朋友,他们也喜欢你去我家玩玩的呢。没事的,老金,别多想,你去过我家和我家里人打过交道了就知道我父亲是怎样的人了。”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金光泽自然也不推托了,他决定去孙荣然家里练习计算机应用操作了。 对于金光泽来家里练习的事,孙继刚很是感到高兴的,他觉得每个人都该有要好的朋友,毕竟有时候朋友还是能够相互帮忙的,就像他和虞文昊那样,是虞文昊让他有了今天的日子,就因为当年一起挑大粪,翻地这些同甘共苦过的日子才让他和虞文昊能够有如此深的交情。做人不应该是在需要别人的时候才会去和人论感情,或以东西来买取友谊,那都是一种畸形而玷污了的朋友关系,只是一种利用和诈取。所以对于孙荣然邀请金光泽来他家里学习电脑操作,孙继刚是很欢迎的。 孙继刚私底下对孙荣然嘱咐道:“荣然,这段日子你就在家里陪金老师一起练习计算机操作吧,你以后自己也可能要用到的,所以厂里你就不要去了,反正每天都是那个样子。” 孙荣然点头说道:“嗯,阿爹,我厂里也不能去的,不仅仅是陪老金练计算机操作的事,主要是晚上还要送他回家的。只是老金的晚饭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了,你们都在厂里忙活,也没人烧菜的。” “这事你不用担心,厂里职工们的晚饭我会让舒薇早点烧好,让你妈在那张罗职工们吃晚饭的。舒薇那边烧好就回家来给你们烧菜的,我也会和你们一起来吃饭的,不要让金老师看出异样来,我和舒薇吃好晚饭就去厂里,你只管在楼上陪着金老师好了。” 孙继刚暗地里把这个事和孙荣然交待好了以后,便瘸着腿一步一步走到已经在孙荣然房间里的电脑前上机的金光泽那里,微笑着对他说道:“金老师,你能来我家,我们真的很高兴,你在这里可别拘来的,就和在自己家一样!” 见孙荣然父亲特意一瘸一拐地走上楼来和自己打招呼,金光泽赶紧站了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荣然爸爸,真不好意思的,因为我评职的事,到你们家来给你们全家添乱了!我真的得好好感谢你们的!” “金老师,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了,你太见外了,你和荣然是同事,大家就应该这样互相帮助照应着的。怎么能说是添乱的,若不是有这个事,我们请还都请不来你呢!我家荣然以后还怕是要你们这些同事多麻烦了呢!” “荣然爸爸,荣然在单位可是人缘很好的呢,你尽管放心,他这个人只会总想着帮人,却总不麻烦别人的,我们同事心里可都有数着呢,只要他有事,怕是想帮忙的人多着呢!我想这也是和你这个热心肠的爸爸有关系的呢!真的谢谢你们全家了,你有事就管自己去忙吧,我已经打扰你们很多了!” 见孙荣然也上楼来了,孙继刚便说道:“荣然,你陪着金老师一起练习电脑吧,我也不来干扰你们了,呆会儿好吃晚饭了再叫你们下楼。” 孙继刚说着话,又转向金光泽说道:“金老师,那我就不干扰你们了,我下楼去了。” 金光泽坐在电脑前向孙继刚挥了挥手:“哎,好的,荣然爸爸,你忙你的吧,我和荣然就管自己练习了。” 孙荣然和金光泽两人便沉浸在计算机应用操作的练习题中边看指导边操作了,直到楼下金舒薇在叫他们下楼吃饭,才发现两个小时过去了,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 桌子上的菜烧的很是丰盛,孙继刚在孙荣然和金光泽两人在楼上练习电脑的时候,他便去菜市场买回来了很多菜,让金舒薇回家好好准备了一下。 闻着饭菜那扑鼻的香味,金光泽更是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向孙继刚说道:“荣然爸爸,你们这样刻意地准备晚饭让我更是有点不好意思了,这以后我还咋来你们家练电脑呢!” “金老师,你真的千万别有那想法,我说过了你们这些人能来我家真的是看得起我们荣然,以后你要来练习尽管来练,我们反正也是便菜便饭的招待你一下的,别客气的。”孙继刚说着又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你该让金老师喝点酒的,去拿个酒杯过来嘛。” 金光泽一听到要他喝酒,赶紧向孙荣然摆手道:“荣然,我可不会喝酒的,你千万别去拿,我们就吃点饭好了,已经打扰你们的够烦了,别再麻烦了,你和舒薇也赶紧坐下来吃饭吧,还有你妈妈和儿子呢?” “哦,金老师,我们管自吃饭吧,弄了个小厂,就是有点忙了,荣然妈妈和他儿子在厂里呢,待会儿舒薇会去接她们回来的。”孙继刚笑着对金光泽解释道。 金舒薇也坐了下来陪着一起吃饭了,她接着孙继刚的话说道:“金老师,我们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我都回家烧好晚饭,因为我家阿太和儿子思远都要吃的,我阿婆先带着我儿子在厂里顶一下,待会我就去把她们换回来。你别介意,我们家吃饭都分班次的,你就和荣然两人吃好了再去楼上练会儿。” “嗯,谢谢你了,舒薇,你们这么忙,还要给我们烧这么多好吃的。荣然,你可是娶了个好老婆哦,不仅人漂亮大方,还有这么好的一手烧菜的手艺,真的是你的好福气哦。”金光泽一边吃着菜一边不时地夸赞着金舒薇。 孙继刚也附和着金光泽说道:“那倒是的,金老师,我也常和荣然这么讲,我们老百姓人家别去羡慕别人富贵人家的,只要这样挣挣吃吃,日子好过就行了,舒薇给我们又生了这么漂亮健壮的一个娃娃,我们可要是知足了,别再去想着另外的了。” 金舒薇被金光泽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坐在孙荣然旁边只是低头吃饭,她心里还是很美的,听得出自己的阿公也很肯定她这个儿媳妇的。 因为想抓紧时间多练习一下,再加上毕竟是别人家吃晚饭,金光泽吃饭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他等孙继刚他们都吃好了,便赶紧说道:“荣然爸爸,舒薇,那我们就再去练习一会儿了,真的谢谢你们了,这里还得要你们收拾。” “金老师,你们赶紧去吧,不用客气的,这些活本来就是我干的,咋会要你来收拾的,你们管自去做自己的事情吧。”金舒薇边对金光泽说着话,边将正准备把空碗拿到厨房间的金光泽手里的空碗给夺了下来,又对孙荣然喊道:“荣然,你拉金老师上楼去吧。” 孙荣然便拉了金光泽往楼上去,金光泽只能向孙继刚和金舒薇他们不好意思地说了声:“那我们上楼去了,荣然爸爸,舒薇,一切都只能辛苦你们了。” 孙继刚向金光泽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上楼去做他们的事就行了,他已经站起来准备先去厂里了,家里的碗筷杯盘让金舒薇慢慢在收拾了。 金光泽和孙荣然两人又练了一个小时不到,他感觉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回家去了,毕竟还要孙荣然开汽车送他回去的,送到再回来也要一个小时左右的,不能弄得很迟的,便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也该回家了,你也好早点把我送到回来的。” 荣然便答应着站起来和金光泽一起走下楼,楼下很暗,金光泽只能紧跟在孙荣然后面往前走。他不禁问道:“荣然,你爸爸和老婆怎么都不在了?” 孙荣然打亮了点灯,对金光泽笑道:“舒薇和我阿爹早就去了厂里了,要到十点多下班了才回来呢。” “荣然,你爸爸他们可都实在是太辛苦了,每天晚上都这样吗?” “嗯,没办法的,厂里的单子多,每个礼拜都要出六七个集装箱,只能每天晚上加班了。”孙荣然说着话已经走到他的汽车那里将门打开了,“老金,你坐上去吧,我去把院子大门打开,开出后还要关门的。” 金光泽便赶紧坐上汽车,孙荣然将车子开出院门后便下车来管好大门,开车送金光泽回家了。 晚上的马路很是空荡荡的,行人和汽车都不多了,两个人在路上聊着天便不知不觉到了大学路金光泽住的那幢楼下了。 “荣然,你也是第一次上我家这里来,就上去坐一会儿吧。”金光泽对孙荣然说道。 孙荣然看了下手表还只有八点零一点,也还算早的,不妨就上金光泽家里坐一会儿也好的,毕竟也是第一次到他家里,说说是很要好的同事,但却很少到彼此的家里坐坐的。 孙荣然便答应着将汽车停在路边的一个空地里,旁边还有几个老头子借着灯光围着一张小方凳在下象棋,他们不时有人喊着“将它,抽车”,另一个戴着老花镜下棋的老头子有点不悦地看了那个说话的人一眼,向他嚷道“真君子,观棋不语。” 另外一个下棋的则从他的香烟壳里抽出一根烟递给那个喊话的旁观者说道:“你还是抽烟吧,你没看到他后手吗,只看到眼前的这手你没算到他的下一手吗?别上当了。” “哟,老金,你今天咋这么晚才回来啊,哈,居然还小汽车给你送回来,这待遇咋一下子那么高啦。”那个旁观者从另一个下棋者的烟盒里正抽出烟突然看到了正下车的金光泽,便又向金光泽高声喊道。 金光泽也向那旁观者招呼道:“老王,你又在瞎嚷嚷了,你看老李可是在怨你了,赶紧给你抽烟了,哈哈,他可最喜欢你瞎嚷嚷误导别人的,看上去帮着别人赢棋,其实么就是帮着别人输棋。” 旁边另一位观战者也说道:“就是啊,老是误导别人的下一步棋,别人家是教人家怎么赢棋,老王可是常教别人家怎么输棋的,老李,可不能听他的,听他就是输。” “那是老李不肯听我,听我的肯定赢棋的,嘿嘿。老金,这位你什么人啊?”老王也看到了孙荣然,便向金光泽问道。 “就你爱打听每家每户的事,这位是我同事,好啦,不和你们扯了,我们上楼去了,老王,你可要对得起这根烟,别再让人家输棋了,哈哈哈。”老金说笑着领着孙荣然往大楼里走上去了。 金光泽的家其实都是他丈母娘单位的房子,也算是他丈母娘的房改房了,所以还是原先单位筒子楼的格局差不多,说是六楼的房子,其实要绕好多的楼梯,先从一楼绕两层到了一幢大楼的走廊上,再要穿过这长长的走廊,继续去绕楼梯,这样整个一圈绕下来感觉不是在六楼了,远比这六楼要高的多了。而且在经过长长的走廊时都要经过好多人家的,几乎每户人家都有东西放在这走廊上了,使原本狭窄的走廊显得更局促了,要不是有昏暗的走廊灯照着,几乎每走一步都要碰到桌子或者别的脸盆架什么的。 要不是金光泽在前面领路,孙荣然真的是要被绕晕的,他只能紧跟着金光泽走,生怕一不小心碰翻了走廊上的东西,被人家说几句了。这走廊上的每一家似乎都开着门,所以每过一家门口都会有每一家的味道送到了孙荣然的鼻子里,香的,臭的,各种各样的味道都夹杂在空气里,孙荣然更是加快了脚步跟着金光泽往前走了。 七拐八弯的,总算到了金光泽的家里,他家的门也和别人家一样敞开着。也难怪的,他们夫妻俩和女儿一家三口自从金华那边过来后,在杭州又没房子的,只能和丈母娘一起挤在她这间三十个平方不到的单位房改房里面了,这自然让金光泽在丈母娘家族中也有点寄人篱下的矮三分。 第203章 结识新朋友 金光泽家里似乎有客人在,和他的老婆一起在聊天,但里面传出的电视机声音却还是很响的。所以客人和金光泽老婆聊天的声音也还是在门口老远的地方能听到的,大概是电视机声音和他们的讲话声在相互竞赛了。 金光泽在门外就从客人的讲话声音里已经确定了那人是他在金华教书时的学生,现在在杭州工作了,所以他还没跨进门,就开始在门外喊着了:“启辉,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我家坐啊。” “金老师,你回来了,我已经坐了快一个小时了,师母说你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的,现在还没回家,又没处打电话的,我就坐着和她一起等你回家呢。” 孙荣然被金光泽推进了家里,向他老婆和学生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同事孙荣然,我今天可是在他家练习计算机应用操作技能,晚饭也是他家吃的,晚上还得靠他送我回来的,真是很不好意思的。” 接着他又向孙荣然介绍道:“荣然,这位是我金华教书时的学生,叫金启辉,省医科大学研究生毕业后就在浙二医院省干部内科住院部上班了。” 金启辉站了起来伸出手和孙荣然握手,孙荣然赶紧也上前去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此时孙荣然才看清金启辉和他年龄差不多大,眼睛尽管看上去不大,但眼神却很好,没像他那样戴近视眼镜了。个子也和他差不多高,但远比他敦实的多,整个人透着一股淳朴的乡下男孩的腼腆却很阳光的朝气。 金启辉很毕恭毕敬地称呼着孙荣然:“孙老师,你请坐。” 孙荣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两个人年龄差不多大,他觉得还是叫名字的好,便对金启辉说道:“启辉,你可别叫我孙老师,我们年龄差不多的,就叫名字吧,你就叫我荣然好吗?” 金光泽在一旁笑了,“启辉,荣然这人可好呢,你就和他一起做朋友吧,别叫他孙老师了,就叫他名字也好,省得他也有点感觉不自在了。” 金启辉听了金光泽那么一说,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头也笑了:“好吧,荣然,以后就叫你名字,你也叫我名字。” “哎,这样我才感觉大家都很随意不拘束的,是吧,启辉。” 狭窄的客厅实在是坐不下几个人的,金光泽女儿在他们的房间关着门做作业。他的丈母娘在那个大房间看电视,老人的耳朵很背了,所以总是把电视机开得很响,就是关着房门也声音还是很清楚地往外面跑。这一切都是金光泽老婆告诉孙荣然的,她因为孙荣然来了,只能赶紧腾出地方给他们三个人坐的,她自己跑去外面的炉子上烧茶水了。 餐桌上的纱罩下面还罩着两碗菜和一碗米饭,似乎是留给金光泽回来吃的。金光泽只能将最好的位置留给了孙荣然坐,他坐在了门口,金启辉坐在了桌子的另一边,三个人开始闲扯着。 “荣然,我们现在这房子实在是小,可没你家那么宽敞高大的,你可别笑话我们哦。”金光泽脸上露着一种无奈说道,“你看,连坐的地方都没你家那么多的,这房子也还不是我们的,老婆家的兄弟姐妹多,就只有我们没房子,所以他们就把我们丈母娘的这套房改房让我们一家三口暂时住一下,顺便也能照顾好她老人家了。” “哦,这倒也好的,老人身边也的确需要人的。”孙荣然点着头说道,“金师母不上班吗?” 金光泽便回答道:“她也没单位的,只是到一家饮料厂打打临工,也不用常去的,因为是财务方面的工作,所以比较自由点,这活也都是她哥他们给她安排的。” 金光泽老婆总算将一壶水烧开了,她拎着水壶给孙荣然泡了一壶茶,又给金启辉续了一壶水,趁着倒茶的间隙,对孙荣然说道:“孙荣然,金光泽可总在家里提起你,说你的好,他老是要你给他帮忙的,而你也从来不会推辞的,尽心尽力地帮他。我也总是在说他,你老说孙荣然怎么好怎么好,你也该请人家到时来我家坐坐,让我也认识下,光是这样说说有什么用的?今天我总算见到你了,可以当面也谢谢你总是帮我家老金的忙了。” 孙荣然连忙说道:“金师母,你尽是听老金在给我瞎吹了,我可也没帮他什么忙的,大家一个办公室的同事,总得相互照应着的。” “就是啊,我家老金说的,在单位里和他最能说上话的就是孙荣然了,有事也总愿意和你说。” 孙荣然有点不好意思了,只能笑着不说了。 金师母转身又对金光泽喊道:“金光泽,这桌上的饭菜可是给你留着的,你打不打算吃了?” “嗨,还吃啊,在荣然家里可是大鱼大肉的吃撑了,你还让我再吃。” 金师母便将桌上的饭菜往碗橱里收拾,嘴里埋怨道:“难为情都不怕了,竟然会到荣然家蹭饭吃了。吃好,还要人家给你送回家的。” 孙荣然便拦住了金光泽老婆的唠叨,说道:“金师母,你什么话啊,老金是我同事和朋友,在我家吃顿便饭是再也平常不过了,你咋这么说呢,我可还真请不到他来我家吃饭呢。” 金光泽此时也笑着说道:“荣然,你老婆烧菜的手艺还真是不错的,特别是那碗红烧肉,我可真是从没吃过这么香这么糯的红烧肉了,不知道她是怎么烧的,你可真是有吃福了。” 孙荣然却摇了摇头叹息道:“唉,老金,可我偏偏不喜欢吃猪肉了,你看我有没去夹过一块猪肉,还有那些鳗鱼,黄鳝,甲鱼我都吃的。我这人就是一个半拉子吃素的了,只是喜欢吃鱼吃虾。” 说到菜,金光泽又由衷的赞叹着孙荣然的父亲:“说真话,荣然,你爸爸去买了这么多的鱼啊肉的,真的让我以后不敢去你家了,你爸爸也是一个慷慨大方的人,看得出是个刚强坚韧的男子汉,尽管他少了一只脚,还能这样办厂赚钱的,真的是让人佩服的。” 一旁的金启辉一直插不上话,坐在那里听金光泽夫妇和孙荣然扯谈,便只顾着低头喝茶了。 金光泽感觉有点冷落了金启辉,便对他说道:“启辉,你说他爸爸厉害不厉害的,已经失去了一只脚,却还能办起一个工厂,而且生意还特别红火,我们来的时候,他们还在加班的,说是每晚都要加班到晚上十点钟左右的,他爸爸吃了晚饭又去厂里了,真的是一个坚强而有能耐的父亲。” 金启辉此时的眼中也满是一种敬佩的神色,听着金光泽的话不时点着头,嘴里说道:“嗯,那是太不简单了,一只脚还能创办一个工厂,这实在是令人敬佩了。荣然,你有这样的爸爸也真的是你的骄傲了。” 金启辉的话倒是不假,孙荣然心里的确是为自己有这样一位能吃苦耐劳又坚强如钢的父亲而自豪和骄傲的,父亲是他一生的偶像和榜样了。 “嗯,是的,启辉,我阿爹的确是我这辈子的靠山,说实话,没我阿爹,凭我那么一点工资,这辈子也开不上小汽车了,今天也不可能送老金回家了。”孙荣然的话语里透着一种感恩和骄傲。 金光泽也接过了话题说道:“是啊,荣然说的话没错,靠我们这几个死工资只能养家糊口的,哪有多余钱买小汽车。启辉可是驾照拿了也快一年了,可就是一直没钱买上汽车的,他可有多想能开着小汽车了,但光是那几个工资毕竟是要省吃俭用好几年才能开上了。是吧,启辉。” 启辉有点羞涩地笑着点点头,“嗯,金老师,想有个汽车现在只能是梦想了,毕竟工资只有那么几个,还要谈女朋友,这钱总是不够花的,又不能向家里大人要钱了,都工作的人了,更何况你也知道,我家里父母都是务农的,也没多少宽裕的,一切都要靠我自己在省城立足了。幸亏这里还有您,我老师在,让我也能像有个家一样到时过来一下,甚至师母还让我能蹭个饭的。” 金启辉的话更是让孙荣然感觉自己的幸福了,因为有父亲的辛劳付出才让自己能够有个这么富足的依靠了,像启辉这样孤身一人在外谋生的确是不容易的,更何况还要买房娶妻这些大事的,怎么还有多余的钱去买小汽车的,两个年龄差不多的人,生活状况的比较,由不得不让孙荣然有一种优越感了。 孙荣然见墙上的时钟已经要指向九点了,便对金光泽说道:“老金,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你明天一早也还要赶公交车的,我看今天就聊到这里吧。” 此时金光泽他们才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但聊天的话题似乎还是刚开始的,便觉得有点舍不得,好不容易叫孙荣然来家里坐坐的,这一下子又得说要回去了,便对孙荣然挽留道:“荣然,我可是习惯起早赶公交车了,无论刮风下雨还是迟睡晚睡,到那个点可是自然会醒来的,不会误点的,你来一趟也真的是难得的,就再坐一会儿嘛。今天我学生启辉也在,大家就再聊一会儿吧。” 里屋的电视机声音似乎也突然没了,金光泽老婆知道自己的母亲要睡觉了,便对孙荣然说道:“孙荣然,你就再坐一会儿吧,我家老太太总算也关电视要熄灯睡觉了,你们可以好好聊聊了,我进去服侍她睡下就出来。” 孙荣然却已经站了起来对她说道:“金师母,你去忙你的吧,我还是得走了,毕竟路上开回去也要半个多小时的,我得回去帮下我家里人。老金,启辉,你们再聊一会儿,我就先走了。” “那我就不送你了,我家老太太怕是要心急了,我可做事去了,不和你说了。让金光泽送送你吧。”说着话,金光泽老婆便走进了她母亲的房间。 金光泽便也站了起来对孙荣然说道:“荣然,那我送你下去吧。” 孙荣然摆摆手道:“不用了,老金,你陪着启辉再一起聊会儿天吧,我自己会下去的,省得你又要爬一趟六楼了。” 金启辉却站了起来说道:“我也要走了,荣然,我坐的时间可比你长了,金老师也不用下去了,就让我一起陪你下楼去吧。” “嗨,我也没事的,反正就当锻炼身体了,荣然真的是难得来我家坐一下的,我可是一定要送他下楼去的。”金光泽坚持着要把孙荣然送下楼去。 于是三个人便在昏暗的灯光下一层一层的像走迷宫一样的绕回到了那小区外面的路上。 孙荣然到了底下才对金光泽说道:“老金,你们这地方我还真的要绕晕的,怎么会是断头的楼梯的,从进大楼的大门口开始只能翻到第二层的,然后在这个第二层上沿着这走廊从最南面再走到最北面才看到上六楼的楼梯了,你说到了六楼吧又得过五关斩六将的经过那么多住户的门口从最北面再回到南面来,你如果让我自己下楼来,我还真的会走错道了。” 金光泽笑了起来:“哈哈,荣然,别说你会摸不清路,启辉第一次来我家也都是我接上去再送下楼的,只有走得多了才会弄清楚这楼梯的位置。唉,这房子原先是我丈母娘她们单位的办公楼和仓库连在一起的,从门口走到二楼的这一排其实是原先单位的仓库,那宿舍楼是一半办公楼一半住宿楼连坐一起的,只因那边的楼梯往下走便是办公楼的,后来房改的时候干脆把那楼梯给堵死了,住上面的人只能从二楼绕到仓库房这里走下来也刚好是这住宅区的大门口了。办公楼在北面庆春路那边的朝北大门进出了,这样就成了现在这样的弯弯绕了。” 孙荣然也笑了,“这么复杂,听听都有点绕。” 金光泽微微叹了口气说道:“荣然,我们这房子是不可能有你家那么好的了,你可别见笑的,唉,说到底,还是你爸爸厉害的,给你造了那么高大气派的小洋楼,你这日子可是有多少人在羡慕的了。你可是要知足了,你爸爸妈妈可真的是不容易了,培养你们兄妹两个读书,造高楼大厦,给你买小汽车,还给你留着这么一个厂子,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完成的成绩啊,一般人完成一个就已经是很不简单了,你爸爸却什么都给你创造好了,你真的是我们单位里最幸福的人了,要好好孝敬你爹娘的。你看我和启辉,来杭城连个自己落脚的地方都要这样靠自己了,日子还是很窘迫的。” 金启辉也在一旁说道:“荣然,杭州城里要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可是只有要么祖上留下的,要么就是口袋里有钱的大款,像我和金老师这种外来新市民真的买不起房子的。不过金老师还算好的,这边总还是有老婆的亲友可投靠的,能住上这个房子。而我到现在还住单位的集体宿舍呢。你别看金老师家这房子虽然小,但它的位置可是很好的了,就在这大学路边,那边是繁华的庆春路,往这边是解放路,还在浙二和浙一两个大医院之间的,这种房子现在可要上万一平米了,所以也可是值钱着呢。” 三个人这样说着话,早已经到了孙荣然停车的地方了,下象棋的那些老头子们也早已收摊回家了,只留着孙荣然的小汽车孤零零地停在那里。 金启辉绕着孙荣然的小汽车看了一圈,羡慕的说道:“荣然,这车是你的啊,真漂亮的,就你一个人上班下班的开着?” 金光泽在一旁说道:“启辉,那当然是的啊,这汽车他爸爸就是让他上下班开开的,难道还要让他去靠这汽车拉客谋生啊。” 金启辉听了金光泽的话,更是啧啧羡慕的,他竟然紧跟着孙荣然到车边,看着孙荣然把车门开了锁后,拉开车后门借着路灯的光探头往里面仔细看了一圈,嘴里不停地赞叹着:“啊,这车子不仅外观漂亮,原来里面也挺宽敞的。” 孙荣然见金启辉探身进来,便也没发动汽车,让金启辉索性坐到里面感受了一番,也让自己感觉挺风光了,从金启辉的眼神和语气里感受到了那种无上的骄傲。 金启辉在汽车里更是有点羡慕不已了,“啥时候我也能开上这种小汽车了,真好,我的驾驶证拿了快一年了,连车都没摸过呢,好想也能摸着那方向盘打开车窗行驶一阵吹吹那风,感受下那种潇洒的速度感。” 车外的金光泽向金启辉喊道:“好啦,启辉,羡慕不完的,这是荣然的车,他也要回家去的,你别在那里坐着发神经了,下车吧,让荣然早点回家去吧。” 但金启辉似乎还是意犹未尽,坐在那里东看西看的,嘴巴里不时啧啧地砸吧着。 孙荣然见金启辉那个样子,想到自己在刚学会开车时候那种见到汽车好想能上车踩着油门自由地兜风的强烈欲望,那个时候还把汤利松的汽车给擦了,对金启辉那种感觉还是很能理解的,便对他说道:“启辉,要不啥时候你有空了,跟老金一起来我家,我让你开车过下瘾,可以吗?” 听孙荣然那么一说,金启辉有点喜出望外,“真的吗?荣然,那星期天我休息的,要不我星期天和金老师一起来你家玩?” 孙荣然大方地答应道:“好的啊,老金反正也要来我家练习计算机应用操作技能的,你就和他一起来吧。” 金光泽听孙荣然那么一说,赶紧制止道:“嗨,荣然,我一个人已经够打扰你们家里人了,你还让启辉也去,那可更不好意思了。” “老金,你这话就又不够意思了,我既然当启辉是朋友了,请他来我家里玩玩也是应该的,什么叫打扰不打扰的,你别拦着他,就这么说定了,你和启辉星期天就来我家玩,如果他不来,我可要把账记到你头上的。” 老金只能笑着对金启辉说道:“好吧,启辉,荣然都那么说了,那你赶紧下车吧,我们星期天去他家好了。” 话已经这样说了,金启辉便从汽车里下来,将车门关好,和金光泽一起站在那里,和孙荣然说着再见,让孙荣然发动车子早点回去了。 第204章 一天的陪练 接下去的几天,金光泽因为怕打扰孙荣然一家子,也不好意思为了自己的计算机考核通过还得去孙荣然家里蹭晚饭吃的,便回绝了孙荣然的邀请,尽管孙荣然很是热情地招呼他去,他坚持不要再让孙荣然晚上还要送去杭州的,宁可在星期天他从杭州赶过来练上一天的。 孙荣然知道金光泽的不好意思,也就没去勉强他了,就玩笑着对他说道:“老金,如果你非要星期天过来练习,那就一定要叫上启辉一起过来的,否则我可跟你不客气了。” 孙荣然因为很能理解拿到驾照的金启辉那种好想自己摸着方向盘开上车的强烈欲望,自然一定要金光泽带着金启辉一起来的,那天晚上他已经看到了金启辉的那种渴望。年龄相仿的两个人还是很能相互说到一起的,尤其是这个汽车的事上,他也愿意金启辉趁着星期天过来一起再聚一下的,出门在外都是喜欢能有说得上话的朋友,他也很想能和金启辉成为朋友。 其实金启辉那边也是很想来孙荣然这里过下开车的瘾,他知道孙荣然愿意让他开一下那小汽车的时候,早已心里痒痒地在盼望着星期天的到来了,所以他也一直在央求金光泽去孙荣然家里练习计算机操作的时候能带上他。 金光泽还是不大愿意:“启辉,我也是在揩荣然他们的油啊,还要蹭一顿饭的,再带上你,不是更让人笑话了?我已经是脸皮厚厚肚子饱饱了,你再跟着去,这脸皮可是真的太厚了。” “金老师,这事我早想好了,你在荣然家练习电脑,到了饭点的时候,我们三个人一起开上车出去外面吃,我请你和荣然两个人一起吃好吗?这样你和我也不用蹭他们家的午饭,省得你也感觉不好意思,让我也做回东,捎带着谢谢荣然了,可以吗?” 金启辉的话让金光泽感觉也是个最佳的选择,便点头答应道:“嗯,你说的倒也是个办法,这样也省得麻烦他老婆给我们烧菜做饭了,那就依你吧,带你一起去荣然家。” 孙继刚也很关心金光泽来练习计算机操作的事,他已经不止一次问孙荣然那位金老师怎么这几天不来家里练习电脑了。 “荣然,那位金老师是不是怕我们怪他常常来了才不愿意来我们家里练习电脑了,你告诉他一声,就说我们一家都欢迎他来我们家里的,毕竟他要学会电脑不能这样一次就够了的,我们家有这个电脑,空着也是空着,能让他们这些老师学会了,我们的电脑也算是没白买了。你可得要待人热情点的,他们才愿意来我家吧。” “阿爹,不是这么一回事,我一直在和他讲的,放学了跟我一起到我家练习电脑操作,可是他被那一晚吓怕了,感觉我们太客气了,菜又买得很好,不仅要管吃还要管送的,感觉给我们添了很多的麻烦,所以他再也不敢来我家了,说是等星期天再过来练习下电脑就行了。” “就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怎么能学会电脑的,荣然,你去和金老师说下,别怕难为情的,就说我们一家人可不会怪他来打扰的,毕竟饭碗是最要紧的,我们家里有电脑,能帮上他也是我们的荣幸的。” “阿爹,没用的,我都已经这样说过了,他就是打定主意不想来多麻烦我们。你就别再让我去叫他了,让他自由最好,他说要星期天来就星期天来吧,还有我们也别太过于热情客气的,这样反倒是弄得他怕来我家了。” 是啊,这个世界,有时过度的客气和热情反倒是一种将人拒之门外的意思了,让人远离了自己。过于冷淡是一种直接的拒绝,而过于热情只是一种委婉的拒绝而已,其实最好的相处法还是自在随意,大家都不会感到累。只是孙继刚不会这么去想,他始终觉得待人应该要有温度,才会让人对你亲近的。 金光泽在星期天上午的九点左右和金启辉一起来到孙荣然家里,金启辉手里拎着一大袋的水果。 孙荣然一见到,便有点埋怨他:“启辉,你当我是朋友,就来我家玩玩,买这么多水果可不是要让你破费的,变成好像是我在捉弄你了,等会回去的时候你把它带回去。” 金启辉笑着道:“又不是买来给你吃的,我是买来给老奶奶吃的,我听金老师说你奶奶一直卧床不起了,我想第一次来你家也没什么东西好带的,就买点水果给老人家尝尝。和你没关系,你别和我烦这个事。” 说着话,金启辉便将水果放在了一边,对金光泽说道:“金老师,要不我们一起先去练习电脑?” “嘿,要看荣然怎么安排了,就怕荣然要去厂里,荣然,你如果有事就管自己去做事好了,我们自己可以在你家里练电脑的。”金光泽笑眯眯地看着孙荣然说道。 “走吧,一起上楼去,启辉,我们先帮老金把电脑开起来,让他在这里自己练习电脑,我和你一起练车去,今天我啥事也没安排,就陪你们两个人。” 孙荣然的话自然是金启辉巴不得的,所以便赶紧跟着孙荣然上楼给金光泽开启了电脑,让他一个人在那里练习操作了。 孙荣然便和金启辉一起下楼开车去外面一些空旷的马路上练车了。这一路上,金启辉竟然因为紧张熄火了三次,也难怪的,虽然驾驶证拿出了一年多了,但因为没有练手的车,金启辉难免有点生疏了,离合器和油门刹车的配合怎么可能配合的天衣无缝的,加上碰到红绿灯启动汽车的紧张,更让他有点怕,所以在红绿灯那总是要熄火,弄得后面的汽车不耐烦地直按喇叭。 孙荣然知道金启辉心里的那种紧张,自己刚开始上车的时候也是一样的状况,特别是在大桥上遇到堵车的时候,停停走走的,让他总是紧张,一旦熄火不仅要重新启动,更怕溜坡的,当然现在他早已经对自己的汽车能够熟练操控了,不管路况怎样,他现在是真的做到了人车合一的境界,根本不用担心堵车,跟车这些事了。 “启辉,别紧张,刚开始开车总是这样的,只要开得多了,自然会好了。”孙荣然宽慰着金启辉。 金启辉涨红着脸,满头大汗,大气都不敢出,只顾“嗯,嗯”的应着,手里脚上不停地忙着,好不容易启动的汽车在他手中就像被那筛米的筛子一样生硬地一颠一颠的,两个人的身体也随着这一颠一颠不时往前压一下又仰回来。 孙荣然尽管嘴上在安慰着金启辉,但他心里其实还是有点担心,就怕金启辉不小心和旁边的车子给擦上了,好事反倒成了坏事,到时大家都弄得很不好意思的。他坐在边上指挥着金启辉将汽车拐到了通往那块原先的九甲地里的马路上,这块原先属于他们的承包地块早就成了一个厂房林立的开发地块了,靠江那边正在规划几个高楼商品房住宅区,所以几条新铺好而又宽敞的大马路延伸到了江边,马路做得尽管很好,但很少有车子去那边的,所以这几条大马路自然成了一些教练车和新手练车的好地方。 汽车总算歪歪扭扭地被金启辉开到了九甲里的新马路上,孙荣然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他不用再担心和别的车子产生磕磕碰碰的了。 金启辉将车靠在路边停了下来,熄了火后走出汽车站在路边,他将两只手在自己的裤子上好好地擦了一下,原来他的手心里全部都是汗水了,连那方向盘上都是湿漉漉的滑手了。 “荣然,你可别笑话我哦,刚才我真的是很紧张的,心里又怕,生怕将你的车子给人家擦上了!”金启辉长吁了口气说道。 看着金启辉那副紧张后放松下来的窘迫样子,孙荣然笑了起来,便说道:“哈哈,我看得出的,启辉,你刚才连话都不敢多讲,还有你那个开车的姿势不知道有多僵硬的,整个人坐得直挺挺的,身体一直往前倾着,眼睛紧盯着前面,非要看到汽车头前面的马路似的,这架势一看就是个新手了。其实不需要那样看着前面的,你只要能估计到前面的距离和汽车的位置,管住方向盘和刹车就行了。” “唉,荣然,从拿到驾驶证开始就一直没碰过汽车了,油门不当成刹车踩已经算是好了,哪里还有闲工夫去留意这些东西,特别是转弯的时候,连看后视镜的时间都感觉好仓促的,特别是后面的汽车按喇叭嫌我慢的时候,可更是紧张的,哪敢跟他们去比速度的,只能往边上靠给他们让路。最怕的就是红绿灯前的重新起步,竟然老是熄火了,真有点让人笑话的。” “有啥好笑话的,启辉,谁不是这样的,刚开始自己开车都是紧张得手脚无措的,满身肌肉紧绷,浑身冒汗的。你只要熟悉了这汽车的所有操控,自然也能够松弛下来的,休息会儿继续开吧,接下去这里的马路行人和车辆都不大会有了,你尽管大胆地开吧。” 金启辉也看到了这里的确很少汽车来往的,他心里的紧张也自然地消弭了,心里也泛着对孙荣然的感激,会把汽车让给他这么一个生手来驾驶,换作别人,谁会愿意。因为他看到过自己单位里有汽车的同事那份傲娇,在他们的汽车后窗玻璃上贴着“汽车和老婆一概不外借”的大贴条来谢绝了别人张嘴借车驾驶,所以在单位里他可从来没有向同事们表示过一次心里的痒痒,有时心里还有点看不上他们的那种小气。现在只有孙荣然会这么大方地将车子交给他来练车,这自然让他对孙荣然别有一番亲近的。 休息放松的时间也差不多了,金启辉又坐回了驾驶位置,等孙荣然也上了车,便重新发动汽车向前开去。 孙荣然向汽车的正前方指着说道:“启辉,你有没看到那边的六和塔,就沿现在的马路往那个方向开,便是钱塘江的防洪大堤,你可以去那里练习下上坡起步的,因为大堤上的大马路要比这里的马路高出很多,上大堤的马路有一个大斜坡,适合你去那里练这个操作的,而且那里风景也好,隔江能望到九溪,六和塔,还有那横跨钱塘江的大桥,甚至还能看到在大桥里穿越的火车。” 金启辉听孙荣然那么一说,一下子来了兴趣,说是来杭州读书工作了那么久了,平时一直学习工作很忙的,除了在学校时因为离西湖边近而多去逛逛外,六和塔这边还真没来过的,特别是从江对岸眺望六和塔和钱塘江大桥的雄姿可是一次都没过。 车子很快被加速到了六十码,在这种空旷而宽广的马路上,哪怕是初学者也能轻易地提速的。但是再往上提速,金启辉又有点不敢加油门了,毕竟延伸到防洪大堤上的公路还是比较短的,只有三千米不到点,这样的速度冲上那江堤的斜坡绰绰有余,若是再高的速度,又得害怕冲出江堤了。 汽车很快冲上了防洪堤上的大马路,金启辉一拉方向盘让车子右转面朝着钱塘江大桥停了下来,两个人便一起下车去看风景了。 江水的流速还是很明显的,可以从漂浮在江面上的那些白色泡沫感觉到,原本在江面那个大拐弯处的位置,不一会儿便随着江流漂到了离钱塘江大桥那几个桥墩下了。江中心满载着砂子的那些船的船舷几乎已经和江面平齐了,顶着上流的水艰难地往上游开去,不时累得发出“突突”声。 江对岸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翠绿沿着对岸的江堤往上游延展着,那里便是九溪烟树这些风景了,远比江这边的大工地要漂亮的多了,加上有六和塔站在那里用它那雄伟的身姿来引领着这份美丽,更是让人有点向往了。更有一段段优美的民族音乐不时从对岸飘过来,悠闲而宁静,从容而稳重,也许这里是杭州最适合发呆的地方了。 “嗡”,随着一声响亮的汽笛鸣叫声,一条巨龙“吭哧,吭哧”地钻入了钱塘江大桥,和着“咔哒,咔哒”声和江水一起共舞。 “啊,这风景真的太美了,要是在傍晚夕阳西下的时候一定还要漂亮。”金启辉张大着眼睛说道。 “嗯,这里的风景的确美的,我们平时也常来这里逛逛的,既能看江,又能看水,还能看大桥,更能听听对面那优美的音乐,真的很让人放松的。” 金启辉有点羡慕孙荣然:“你们这里真的是个好地方,要是能生活在你们这里也是一种福分了。我们老家除了山就是山,除了地就是地,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所以我们只有考出来,到省城来,才能远离那种劳累和艰苦的生活。” 孙荣然转身指着防洪堤下面的那几个大工地说道:“启辉,你别以为我们现在有点像城里人了,这些土地可都是我们村里的,以前我们也都有好多的承包地,需要种麻种棉花,种麦子种大白菜,一年四季都是忙不完的活。只是现在我们的土地都被征用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了,现在我们这里的农民都只能靠做点小生意,打点临工来养家糊口了。”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思,看着江和对面的山一句话也不说了。两个都是从农民变过来的城里人,也都对土地有着不同的感情。 孙荣然对这种风景已经是司空见惯的,很快便从沉思中走了出来,向金启辉说道:“不看了,启辉,你还是抓紧时间再练会儿车吧,待会儿吃午饭了还要回去的。” 金启辉便跟着孙荣然走回了汽车上,两个人在江堤大马路上来来回回开了几趟。孙荣然又让金启辉在那个斜坡上练习了一会儿上坡起步动作,金启辉毕竟也还是很能领悟的,很快就适应了汽车的操控,驾驶动作明显的顺溜了许多。 太阳已经快要到头顶了,汽车里的温度也在不断地上升,孙荣然见时间也差不多中午了,便对金启辉说道:“启辉,我们该回家吃饭去了,我打个电话让我老婆烧好饭,我们一起吃饭吧。” “哎,你可别打电话给你老婆,我和金老师说好的,我们一起去外面吃饭的,我们这就回去,把他接上,我们一起去外面的小饭店吃个便饭,我请客。”金启辉说着话已经将车子往回开了。 “在我家,自然应该我们招待你们在家里吃饭的,怎么能让你们去外面吃饭。” “荣然,今天你可一定得听我们的,金老师已经说了好多次了,不然他也不会带我来你家的,好吗?如果你当我是朋友,就别和我们争,让我以后也能很坦然地来你们家,金老师也不会怪罪我的。” “你开好车吧,先回我家去了再说。”孙荣然怕金启辉走神,便赶紧停止了和他吃饭这个事的争论。 车子很快开回到了孙荣然家里,金光泽早已下楼在门口等他们了。 一见到金启辉,金光泽便喊道:“启辉,你们怎么才回来,我可是等得有点不耐烦了,我就怕荣然阿爹他们从厂里回来,又非要留我们吃饭了。” “金老师,你别说了,上车吧,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荣然又要叫他老婆来烧菜烧饭给我们吃了。” “那怎么行,我们可是说好的,一起外面吃的,荣然,你别下车,我们一起走吧。”金光泽早已将试图下车的孙荣然拉开的车门给堵上了,将他按在位置上,让金启辉拉住孙荣然,自己赶紧坐到后排帮着按住孙荣然,让金启辉赶紧调头往浦沿镇上开去找饭店吃饭。 孙荣然知道今天肯定是没办法了,只能跟着金光泽他们两人一起去了一家小饭店吃了午饭。金启辉借故上厕所,早已先去买了单,孙荣然也无可奈何,只能对金启辉说道:“启辉,以后可千万别这样见外,大家是朋友,别总是这样非要弄得很生分的。” 说完他又对金光泽埋怨道:“老金,都是你的缘故吧,今天非要让启辉又买水果又买单的,若是让我阿爹知道了,我可又要被他责备的了。以后来我家可不许再这样了,如果大家是朋友的话,随便点,有菜吃菜,有饭吃饭的,我们全家人也喜欢你们来玩玩的。” 金光泽和金启辉都点着头喏喏着。下午金光泽也不想练习电脑了,便跟着孙荣然他们一起去那江堤上练了一会儿车。 时间过得很快,金光泽见已经快三点了,便对金启辉说道:“启辉,我们也该回去了。” “那让启辉开着吧,送你们到家后,我再开回来。” 金光泽赶紧说道:“荣然,这又不是要你送我们回家了,我们还是坐公交车回去吧,时间也还早着。” “我自己的车,就让启辉也练个手吧,别多说了,老金。启辉,你开着走吧,别去理会老金。” 金启辉巴不得孙荣然让他多开一会儿车,自然很愿意开回去的,三个人便一起进了城。金光泽他们到家后,孙荣然谢绝了他们留客吃饭的邀请,赶紧回家了,他还是记挂着厂里。 第205章 意外的火灾 过了六月的天气,气温已经很高了,尽管还没有彻底进入夏天的高温期,但是苍蝇和蚊子早已经到处在飞了。而且这个时候的它们总是敏捷和狡猾,尤其是那些蚊子,总是潜伏在那隐蔽处,时不时出来偷袭下敞开胸怀想享受下那份清凉的人们。那种“嗡嗡”声又时不时在人们的耳边环绕骚扰着,人们不得不停下手里的活儿来仔细地寻找那蚊子,但此时却又根本没了蚊子的踪影,连那“嗡嗡”声也消失殆尽,只能气恼地继续干活,但刚拿起手头的东西,那“嗡嗡”声便又神经质般的响起。 人们对于这狡诈而隐匿的蚊子似乎有点束手无策,气急败坏之余,只能以毒攻毒,用蚊香的燃烧来对付它们了。 孙荣然的小舅舅褚鸿翔一直住在家里第一层的后面一个小房间里的,平时整天呆在这房间里不再出门了,那次走失对他造成的阴影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连房间门都不敢跨出一步了。他把自己给彻底地禁闭了,每餐饭都是由他的侄子褚妙觉端到他的房间里给他吃的,他换洗下来的衣服也都由褚鸿英带回去家去给他洗干净了再拿过来给他的。由于长期不出去,他的皮肤明显的显得那么白嫩了,指甲长了,也是由褚鸿英给他剪一下,头发长了,也是褚鸿英领着去理好发再回家的,他似乎很安逸于眼前的生活了。 房间尽管有窗户,但因为在整个房子的后面,几乎没有些许的阳光能够照进去。他的房间后面是孙荣然差点淹死的那个池塘,现在早已被四周的人们填得只有一个小水坑了,只因为拖填埋石渣的车子开不进来到这个位置,这些填埋的人家只能放弃了,于是留下了这么一个小水坑成了大家相互的缓冲和平衡地带。 这个小水坑成了这里的最低位置,四周的污水都基本会汇聚到这里,又没地方去的,只能是自然干掉。但印象中却一次也没彻底干掉过了,基本都是快要干掉的时候,又会因为一场雨而让这水坑立马丰盈了。 由于这坑水始终都没有干的日子,再加上没有人来清理打扫这个地块的,自然是蚊蝇蛇虫们繁殖栖居的最佳地方了。当然气温一升高,蚊蝇们也会离开这里去寻找既可以填饱自己肚子又适合自己生存的新地方,而这个时候,褚鸿翔的房间也是近水楼台,自然是最容易得到他们眷顾的。 所以褚鸿翔的床上不管冬天还是夏天都始终撑着一顶白色的大蚊帐,冬天的时候还好的,但夏天,这蚊子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食料了,自然是成群结队来这里驻扎了。褚鸿翔尽管也试图想赶走这些可恶的蚊子,甚至也试图打死它们的,但他的站立不稳和头脑的不灵光,终究是战不过这些敏捷而狡猾的家伙。每天晚上入睡前以为把蚊子都赶在了蚊帐外的,但却总是被咬醒的,弄得身上被叮咬的蚊虫肿块一个接一个,没有间断过。 褚鸿英来给他拿换洗衣服的时候,看到他那副样子,也会心疼地埋怨他连个蚊帐赶蚊子的事都不会做,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去小店里买来了一盒蚊香,帮他点上放在帐子外面,就是这么一个事却偏偏也给褚鸿翔造成了灭顶之灾。 尽管点上了蚊香,但蚊子们似乎对它依然嗤之以鼻,根本不吃这一套,依然还是有坚强的蚊子飞入蚊帐内对褚鸿翔发起袭击。 褚鸿翔被这种袭扰弄得实在睡不好了,他居然自作聪明地认为只要把蚊香拿到蚊帐里面,那里面地蚊子就该因为这药性和气味在蚊帐里待不牢而离开的。想法似乎很对,但毕竟不是一个脑子正常的人了,他把蚊香拿入了蚊帐里后,放到了他的脚后跟,蚊子似乎的确是被击退了,他便终于安然入睡了。 熟睡了的人会时不时翻身或伸腿伸胳膊的,当然他自己是根本不知道这些动作的。褚鸿翔在熟睡中将那点着蚊香的小铁盘踢到了蚊帐边上,点着的那蚊香火头和蚊帐有了亲密的接触,紧紧地贴在一起。没过多久,蚊香火引燃了蚊帐,然后整个蚊帐开始燃烧起来,一下子火又将整个床给引燃了,褚鸿翔却一直睡得很熟。直到火烧到他的衣服,他突然感觉到了一阵疼痛才醒来。 房间里已经是烟雾弥漫,火势蔓延得很快了,褚鸿翔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嘴里“嗷嗷”叫着从床上下来往门口扑去。但是那门因为受热已经变形的难以从室内拉开了,窗户又是装着铁栅栏的防盗窗,他根本爬不出去的。褚鸿翔只能绝望地不停用力拍打着那扇门,嘴里高声地哭喊着,尽管口齿不清,但他还是坚持哭喊着,希望睡在楼上的褚鸿云他们能听到声音。 幸运的是楼上的褚鸿云终于听到了楼下褚鸿翔那凄惨的哭喊声,也闻到了楼下飘上来的那阵阵东西烧焦的气味,他知道出大事了,赶紧一骨碌从床上起来来不及穿上衣服就从楼上跑下来,从门缝里看到褚鸿翔的房间里冒着火光,那烟雾从门缝里不时往外冒出来。 褚鸿云赶紧跑上去帮褚鸿翔开门,可是那门哪里打得开。褚鸿云只能跑到外间去找来他做木匠时的那把大斧子,他用力地往门上砸去,“砰,砰”巨大的响声早已把褚妙觉和杨菊芳他们吵醒了,他们也都下楼来了。 杨菊芳看到这副架势,不禁被吓得腿脚发软,浑身发抖,她嘴里不停在颤抖着嘟哝:“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这样!这下咋办啊!” 褚妙觉试图上前去帮褚鸿云一起打开门,褚鸿云把他拉开了:“妙觉,你走开,你在这里反而让我的斧子使不上劲,你和你妈妈一起赶紧去厨房间打水,我把门给劈开就可以进去了。” 褚妙觉便赶紧去厨房间用水桶打水了。这边褚鸿云费了很大的劲总算把整扇门给彻底从门框上给搞了下来。 褚鸿云搞开门的瞬间,褚鸿翔就嚎叫着从里面冲了出来,他已经惊恐地受不了了,整张脸都是黑乎乎的,只有那两只眼睛在不停地流泪。 褚鸿云在杨菊芳和褚妙觉两人的帮助下总算将火给扑灭了,但里面已经一片狼藉了,整幢房子都弥漫着一股烧焦的糊味。 褚鸿云夫妇总算松了口气,两个人一下子都瘫坐在了地上,外面褚鸿翔依然还在断断续续呜咽着,褚妙觉已经在外面安慰他了,试图让他平静下来。 褚鸿云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外面,看到自己的傻子弟弟满脸的乌黑,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时候,不禁心里也掠过一丝酸楚,可怜的弟弟,本以为待在自己家里了总不会有天降横祸了,却会引来这样一场火光之灾,他对正在安抚褚鸿翔的褚妙觉说道:“妙觉,你去厨房间给你叔打一盆水来,帮他洗个脸,擦个身。” 褚妙觉便去端水了,褚鸿云又对褚鸿翔安慰道:“鸿翔,你也别再哭了,人没事就好,明天我就给你把房间重新收拾下,重新给刷白下,那张床也不要了,重新换个床铺,没事的。” 褚鸿翔呜咽地似乎在答应,但他却弯下身去摸他那小腿肚,不停的用手指着那里给褚鸿云看,似乎想告诉褚鸿云什么。 此时褚妙觉已经把水打来了,他将毛巾搓好后准备替褚鸿翔擦身体,褚鸿翔却制止了他,不肯让他擦拭,不时指指自己的小腿和后背,嘴里痛苦地“咿咿呀呀”着,口齿虽然不清,但褚鸿云听懂了他在喊那几个位置有点疼痛。 褚鸿云便俯下身去看他小腿那里,才发现他的小腿肚上红红的,皮肤很明显被烧灼坏了,褚鸿云便再想去撩起褚鸿翔的汗背心看他的后背,却发现他的汗背心其实早已被火烧通了好几个地方,已经完全没了汗背心的样子了。 “鸿翔,我帮你把汗背心脱下来把身子擦一下吧。”说着,褚鸿云作势要上前帮褚鸿翔把汗背心给脱下来。 但褚鸿翔痛苦地往后面逃避了,看来他的确很痛,也很害怕别人去碰他那烧伤的地方。 褚妙觉也阻止了褚鸿云去帮褚鸿云脱衣服:“爸爸,我们学校里的书本上说的,烧伤的人衣服不能乱给他们脱的,否则会把整块皮肤都可能掀起来的。” 褚鸿翔便停了下来问道:“妙觉,那怎么帮你叔把这件背心给弄下来。” “这背心已经烧成这样了,留着也不能穿了,我去拿把剪刀把它慢慢剪下来才是最好的办法了。” “那你赶紧去拿啊。” 褚妙觉却向在里面的杨菊芳喊道:“妈妈,你那把缝纫剪刀拿来。” 褚鸿云对褚妙觉责怪道:“你就这么懒,自己去拿下不行吗?你妈妈也受了惊吓,别再让她拿过来了。” 褚妙觉只能跑到楼上去拿剪刀了。 杨菊芳一个人早已上了楼坐在床上发呆,她被今晚的这场面彻底吓了一跳,心头一直在扑通扑通地快速跳着,想着要不是及时发现,这把大火会不会把整幢房子给烧了,要不是及时醒来会不会再也见不到明天地太阳了,那后果真是不堪再往下想了。她觉得浑身乏力,真的是从楼梯上爬上来的。 见儿子褚妙觉走进房间来,便对他说道:“妙觉,你叔没事吧,半夜三更的,别让他再哭喊了。让你爸爸也早点上楼睡觉,我这心里实在也是怕得很,睡不着。” “哦,妈妈,我得拿你的那把缝纫剪刀下楼去帮叔把他的汗背心给剪了。” “你叔怎么了?” “他身上被烧伤了,不能脱衣服的,只能将衣服给剪破了。” “啊,怎么会这样的?烧伤的厉害吗?”杨菊芳听了褚妙觉的话,吃惊地问道。 “现在不知道,他又说不清楚的,只能剪开来看了再说,他全身都被烟熏得很黑了,还要给他擦干净了能看清楚了。” “那你赶紧下去吧,那剪刀就在缝纫机抽屉里,我就不下去了,我的心脏到现在还跳得好凶的,和你爸爸说一声。” 褚妙觉嘴里答应着,在杨菊芳的缝纫机抽屉里找到了那把大裁缝剪刀就往楼下去了。 “叔,你别怕,我会小心地给你把这件汗背心给剪下来的,你别怕痛,忍一忍。”褚妙觉边对褚鸿翔说着边开始动手替他剪背心了。 褚鸿翔对自己这个的话是很顺从的,他便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任由褚妙觉帮他剪去汗背心,尽管他不时痛得嘴巴里发出“嘶嘶”声,但他没有逃避,他也知道必须要把这汗背心拿下来才可能会好的。 褚妙觉不敢将剪刀贴着褚鸿翔的皮伸进去剪,他怕把褚鸿翔烧坏了的皮肤给弄破了,只能轻轻地拉起褚鸿翔肩膀上的两根汗背心背带剪断了,然后再在他两腋下的汗背心布条拉起剪破,拉一段剪一段的,终于将整件汗背心给彻底剪破了,他慢慢将汗背心从褚鸿翔身上给解了下来。 褚鸿云在一旁帮着褚妙觉,也借助灯光看清了褚鸿翔的烧伤情况。褚鸿翔的整个后背显得通红,那是烈火烫伤的,可以看出当时他是背对着大火睡着的。 “爸爸,别给叔擦身体,一擦怕是皮肤很快就要坏了,只能给他擦个脸算了。” 褚鸿云见褚鸿云身体除了脸被熏黑外,其它的地方倒也看不出什么的,就是小腿肚和后背皮肤有点通红,便点头说道:“好吧,妙觉,你就替你叔洗个脸。” 替褚鸿翔的这一番收拾下来,天色已经开始亮了,再睡也睡不着了。褚鸿云便对褚妙觉说道:“妙觉,你去楼上陪下你妈妈,我去你二姑妈家和她们说下你叔这个事,和你二姑父讨论下这个,让你叔一个人也在这间屋里坐下休息会儿。” 褚妙觉便答应着去楼上陪杨菊芳了,褚鸿云便推出自行车赶去孙继刚家了。 这种天气的早晨人们都起得很早的,褚鸿云赶到孙继刚家的时候,孙继刚正坐上他的残疾三轮摩托车准备去那个豆浆摊上给家里人买点豆浆油条回来当早饭的,褚鸿英还在楼上陪着孙子孙思远睡觉的。 “阿哥,你要出门去啊,你先别去,我有个事要和你说下。”褚鸿云对孙继刚说道。 见褚鸿云急匆匆的那副样子,孙继刚估计他一定有什么急事了,便也从三轮摩托车上下来,跟着将自行车推入院子里的褚鸿云一起走进了家里,边走边问道:“阿弟,你这么早急急忙忙地赶来有什么急事?” “阿哥,阿姐还在睡觉吗?” “嗯,她还在陪思远睡觉,小孩子晚上耍得很迟睡,早上又贪睡起不来的,这么热的天,只有让你姐陪着他睡,给他打打扇,让他能多睡一会儿的。我也是起个早去给他们买点豆浆油条的,这小家伙就喜欢吃这个。你有什么急事,要把你阿姐叫下来吗?” “阿哥,鸿翔昨天晚上闯大祸了,整个房间着火了,人没烧死算是运气了,但整个房间的东西算是彻底烧掉了,里面一塌糊涂了,要给他重新拾掇过了。” “哦,咋会这样?是不是要你阿姐过去给他收拾一下?那我去叫她下楼。”孙继刚还没想到褚鸿翔会被烧伤的,他以为只是褚鸿翔不小心把自己的房间烧掉了。 褚鸿云便把昨晚的事大致和孙继刚说了一遍,接着说道:“阿哥,阿姐肯定是要过去给鸿翔收拾的,只是鸿翔现在身体可能有烧伤,怎么办?我想不好,他脑子又不是好使,送去医院肯定不行的,那些医生都怕是不愿意给看的了。如果不去看,那又怎么给他治?所以我一早过来和你商量下这个事。房间肯定要重新拾掇过了,这个我想问题倒不是很大的,叫几个人把他的房间重新粉刷一下,再重新添置个床都不是难事,我担心的还是他那烫伤的皮肤,天这么热,就怕腐烂的,又不能给他擦身,一擦身把皮肤给擦没了不是更麻烦,这事真的让我有点头大了。” 孙继刚看出了褚鸿云心里的那份着急和为难,便安慰他道:“阿弟,你先别急,只要鸿翔命还在就是大幸运了,他头脑有问题的,也不会怪罪你送不送他去医院治疗的事,我和你阿姐等下过去看下他,帮他打理一下,这段时间就让你阿姐跑去勤一点,给他擦擦身子什么的,那个房间今天就去叫几个人赶紧给收拾一下,让他能够马上安顿下来的。” 这个时候,听到楼下褚鸿云和孙继刚在聊天的声音的褚鸿英也从楼上走了下来,她看看表,见时间还很早,褚鸿云就来她家那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了,便赶紧轻轻地从床上起身走下来的。 “阿弟,你这么早来我家是有啥要紧事情吗?” 褚鸿云便说道:“唉,阿姐,把你们都给吵醒了,这事我也没办法,一早过来就想和阿哥商量下的,鸿翔昨晚差点被火烧死。” 接着他又把昨晚的事给褚鸿英简单说了下。 “唉,那一定是我给他的蚊香烧的,这个傻子真的有点傻的,竟然会把蚊香放到帐子里面去的,你放进去了也要提防引燃蚊帐的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啊。”褚鸿英开始抱怨,她不知道是在抱怨自己还是抱怨褚鸿翔了。 “好了,你不要老是说鸿翔不聪明了,若是聪明也不会弄成这样了,他自己想想可能还很有脑子的呢。”孙继刚阻止褚鸿英的抱怨说道,“现在要紧的是我们得赶紧把他的房间给恢复好,让他能有个睡觉的地方,还有就是怎样给他把这烫伤给治好的,这段时间你得辛苦点了,要时不时过去给他擦擦身子的。” “作孽啊,我们前世欠他的啊,我自己家里的事都忙不过来,还要去照看这个傻子,都怪我爹娘,那个时候耳朵皮软,让他活了下来,他们倒拍拍屁股撒手去了,把这个累赘留给了我们几个姐弟,阿弟,我看也不用给他治了,早点让阎罗大王给收去了也是他和我们的福分了。”褚鸿英不无好气地说道,也难怪的,因为离娘家她是最近的,这照顾褚鸿翔的事基本都是落在她头上的,她心里也总是有种怨气的。 孙继刚生怕褚鸿英动气又会弄出毛病来,便对她说道:“你咋可以这么说呢,鸿英,那可是你的亲弟弟啊,别人欺负他的时候,你咋会跟人急的,自己却会这样说狠话的,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这样说说,你哪怕管你的阿弟再好也没功劳了。” 被孙继刚那么一说,褚鸿英便不响了。 孙继刚便又对褚鸿云说道:“阿弟,你别急,等会儿我和你阿姐吃了早饭就去你家看下情况再说,你先回去也安慰下菊芳阿妹她们,别怕,这事又没弄得收拾不了的。” 褚鸿云便答应着先回家去了,孙继刚也赶紧去买早餐了,这些意外出来的事情必须不让他厂里的事情尽量不受干扰的,所以得抓紧去处理下的。 第206章 众人的关心 孙继刚和褚鸿英两人赶到褚鸿云家里的时候,四周的邻居也都聚在他家里探望了。对昨晚的这场火情都表示不幸中的大幸了,现在只是褚鸿翔被这样轻度烧伤下,真的还算老天有眼了。 褚鸿翔的房间已经被好几拨人给参观过了,他们都在议论和揣测着昨晚火势的起因和发展过程,看到那烧得只剩乌黑的床架,想象着当时褚鸿翔是怎么被烧醒然后怎么敲门求助的。 褚鸿翔光着上身坐在堂屋里,他被昨晚的这场大火惊吓得到现在都还在流泪,看着邻居们来看望他,只是不停地自己身上,嘴里不时还呻吟着。 “鸿翔,你的命可是真的大啊!” “是啊,小时候都要进棺材的人被硬生生给拉回到这个世界了,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也的确靠着你那能干的哥嫂他们没吃过一点苦!” “即使走丢的日子你也还能活着被找回来,现在一把大火你又能逃过此劫,真的是命大啊!别人家是一个难关都会被弄到阎罗大王那里去了,你却还能一关一关闯过来。” 年纪大点的几个邻居们都围着褚鸿翔在七嘴八舌地跟他说着。 “罪过啊,阿弥陀佛的,现在都这个年龄了,还会被这火灾给烧伤的,光着身子的,连衣服也不能穿上了,唉,真是可怜,这个难头竟然会有这么多的。” 褚鸿翔见褚鸿英和孙继刚两人挤过人群来到他前面,不禁口齿不清地叫了一声:“阿德,呜...呜呜...”。 褚鸿翔从小发音口齿不清的,叫孙继刚“阿哥”都叫成“阿德”,但孙继刚能听懂,他知道褚鸿翔的哭声里有着多少的悲惨,便安慰他道:“鸿翔,能活着就好了,都过去了,别再怕了,今天我们就给你把房间弄好,不会委屈你的。” “继刚,也多亏你们几个姐妹哥的,鸿翔还能活到现在的,你丈人丈母娘他们都回去那么多年了,你们还是没有亏待过鸿翔的。”旁边年纪大的邻居说道。 “哎,大婶婶,也是应该的啊,毕竟是自己亲人的,更何况鸿翔这人也没生活能力的,作为我们兄弟理应照顾他的,但我们也没做到怎么好的,鸿翔今天若是当官的鸿翔,怕是我们都要鸿翔长鸿翔短的前前后后地和他亲近了,就因为他只是给人感觉是个累赘的,少有人来多关心他一下的了。” “嘎倒是的,同样是人,当官和讨饭的就会被人用两种脸孔对待的,不过你们可还是很对得起鸿翔了。没少他吃也没少他穿的,平常日子还要鸿英她们几个姐姐来时不时给他洗洗补补的,谁会有这样的福气的,唉,我们老了的时候,要还床头债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鸿翔这种福气了。” “大婶婶,鸿翔咋能和你比的,你现在的福气可比他要好多少了,儿孙满堂,子女孝顺的。” 就在这个时候,褚鸿云在外面叫孙继刚了,“阿哥,你来一下。” 孙继刚便转身走出人群走到褚鸿云那里去了,这里有褚鸿英在招呼着了。 \\\"阿哥,你看过鸿翔身上那些烫伤的地方没有?”褚鸿云向孙继刚问道。 “嗯,我看过了,还好的,就是红红的,也没啥烧得实在很厉害,如果真的厉害,也会成焦状了。” “是啊,现在看来情况还好的,你看有没必要去医院看一下?” 孙继刚摇摇头说道:“阿弟,其实顶多也是个热灼伤,并不能算烧伤的,你送哪个医院去?大医院估计还不会在乎这么点小事的,我想我们还是用土方给他治治好了,比如狗油,凡士林,肥皂水,酱油什么的给他涂涂算了,估计也会很快好的。” “嗯,阿哥,我也想过这个用土方法给他治治,不送他去医院了,就怕隔壁邻居们好像我们真的不重视他,家里哪怕养个牲畜,病了也要给它医治的,更何况鸿翔是我们一母同胞的兄弟,我们若不给医治,就要被她们说闲话了。” “你说的也的确很有道理的,但我们不是说不给他医治,我们可以叫村保健站的医生先来给他看看,让村保健医生给他挂点盐水,还有就是做些烫伤药处理,这样我估计也没人说闲话的。还有我们等下也可以假意去问下邻居们这烫伤该怎么给他处理的,要不要送他去医院的,让邻居们自己给我们一些意见,到时也就堵了他们的嘴了,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褚鸿云点点头表示赞同道:“嗯,阿哥,你说的这个办法好,因为我们也真没有人能去医院陪着他看病的,还有这个烫伤我看看也的确不是很严重,就是有点红肿,如果真的很严重的话,我们也必须送他去医院的,那我就先去问问邻居们再说。” 褚鸿云便走出去向那几个还不愿散去的邻居们说道:“大婶婶,你们看鸿翔这烫伤该怎么给他弄弄了,我们也想不出好的办法,要不要把他送医院去?” “送什么医院啊,你看看他也根本没烧焦的地方,顶多是皮肤像被毒太阳给晒伤了一样的红了一下,我们做田里活的谁没有过一个被晒伤的,顶多是掉一层皮,过几天就又好了,你们也真是太当他是个宝了,不用送的!”大婶婶一口否定了褚鸿云的意见。 “可看着他那么痛的样子,我们也不忍心的,该怎么给他治呢?” 大婶婶便指点道:“平时我们烫伤也不是没的,顶多就是酱油,牙膏什么的涂涂,条件好的弄点狗油,凡士林涂抹算是最好的药了,过几天就好了的。不用去医院的,船一只马一匹的,多麻烦的事啊,就找点东西给他涂抹下好了。” 大婶婶的话引来了其他邻居的一致赞同,“对啊,鸿云,又不是家里主要人物,毕竟也是一个吃闲饭的,他有时间生病却没能力干活的,能这样对待他已经是很对得起鸿翔了。”大家的意见便是还待在家里养养好了。 褚鸿云便说道:“不去医院看,我们也得去叫村保健站的医生过来给他看一下的,到时给他挂点盐水什么的。” 大家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纷纷对褚鸿翔说着,“鸿翔啊,你阿哥待你可真是太好了,你可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啊,也是你阿哥他们欠你的债,这辈子就这样给你照顾着。” 褚鸿云的几位堂侄子此时也来探望了,他们看了褚鸿翔的那个烧焦了的房间以后走出来对褚鸿云说道:“鸿云叔,小叔那房间可得好好整理下了,今天要不我们几个一起帮着把不要的东西都扔了,把墙壁给重新粉刷下。” “这样最好了,我也正在想着要央你们几位一起给他的房间整理下呢,妙明,妙龙你们辛苦下了。” 侄子们说干就干的,便立刻动手去整理房间了。褚鸿英也被他们叫到褚鸿翔的房间里整理那些还未烧尽的衣服,看看有没有需要留下来的东西。 “二姑妈,你可得仔细给鸿翔叔的东西翻看下的,弄得不好我小叔子他还有值钱的存折藏着呢!”妙明开玩笑的说道。 “妙明,他这辈子怕不会有钱多了,一分钱不会赚的人,哪里可能会有钱的,存折是怎样的他都不知道。”褚鸿英此时也叹息道。 “二姑妈,你可别说鸿翔小叔不会赚钱,可他也不会去乱花钱,你们节头节脑的总有啥压岁钱给他的,我估计他也肯定会把钱藏在什么地方的,你可得真的翻找下的。” 其实褚鸿翔的房间内也没什么多的东西,就他睡的一张床,他放衣服的一口衣柜,他吃饭的一张桌子,其它的东西都是褚鸿云他们平时不用的一些杂货堆在一个角落里的。 他的床上烧得已经很狼藉了,衣柜除了被熏黑,里面倒还算基本没烧坏过。褚鸿英便将褚鸿翔床上的那张破席子卷起来准备扔到外面去,以便让几位侄子把床铺给拆了。 席子很快被她扔到了外面,褚妙明他们也已经在拆毁那个烧坏了的床架,她便去将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一件的都拿到外面堆在那里了,这个柜子也要好好的擦洗过才能用了,既然在整理房间了,顺便打扫下卫生也好的。 孙继刚见大家都已经在开始忙开了,便和褚鸿云讲了一声:“阿弟,我先去厂里安排下工作,等下就去保健站叫下村里的赤脚医生,让他们来给鸿翔看一下。” 褚鸿云答应着让孙继刚去忙自己的事好了,便也骑上自行车去浦沿街上的油漆店买涂料去了。 孙继刚将厂里的事安顿好了以后便去村里的保健站找医生了。村保健医生杨宪红一见到他,便笑着问道:“继刚,你今天怎么来保健站啊,你这身体可是从来不来我们这里的,哪里不舒服?” “唉,宪红舅舅,我可不是自己来看病的,为我那可怜的小舅子来找你的。” “你小舅子可是有时间没看到他了,以前还常能看到他在路上溜达的,现在怎么被你们一直看管在家里了吗?” “那倒也不是我们看管住他了,你也知道他上次走失的事,自从那次以后他可是很怕出门了,一直便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不出门了,连吃饭都在房间里吃的。” “哦,难怪呢,他怎么了,感冒还是东西吃坏,给他配点药去吧。” “宪红舅舅,这次怕是要你麻烦跑一趟了,昨晚他睡着的时候被蚊香引燃帐子后的大火给烧伤了,我们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只能请你去看看。” “啊,怎么会这样的,烧伤的厉害吗?人倒被他逃出来的。”杨宪红听了有点好奇,便又问了蚊香怎么会把帐子给引燃的。 孙继刚说道:“听他那含混不清的话估计是他把蚊香拿到了帐子里面放到了自己的脚后跟,然后便睡着了,可能是自己熟睡中把蚊香踢到了帐子边上,引燃了整个帐子,他是被烧醒的,哭喊声和敲门声惊动了楼上我那大舅子,才下楼来把他从里面给救了出来的。” “好吧,继刚,那我和你一起过去看下吧。”杨宪红便立起身收拾好医药箱跨上自行车和孙继刚一起往褚鸿云家去了。 孙继刚他们赶到时,褚妙明他们已经将房子收拾干净了。 褚鸿云也已经把涂料给买回来了,大家便上前一起帮着把涂料抬到房间里。褚鸿云去找了一根长木棍,将那把短刷子用钉子钉在了上面,然后把它交给了褚妙龙,让他们去里间粉刷了。 厢屋里杨宪红已经给褚鸿翔在涂抹烧伤药了,伴随着他的棉签涂抹棒轻轻擦过,褚鸿翔不时一会儿嚎叫,一会儿又发出嘶嘶声,看得出他的痛苦。 “继刚,还算好的,皮肤发红,外面的汗毛都已经是没了,估计皮肤的毛孔也被烫坏了,天气热就怕汗水出不来了,明后天或许会有大水泡一个一个的出来了,你们到时不要给他去弄破,也不要擦拭它们,擦破了,里面的新皮肤还没长好的,更容易感染的。”杨宪红边给褚鸿翔涂抹边跟身旁看着的孙继刚说道。 “嗯,宪红舅舅,我们会注意的,他现在也不可能洗澡擦身的,只能这样让电风扇里二十四小时开着,降降温,尽量不让他出汗了。好在他的那个房间里面还是比较阴凉的,也不会出太多汗的。” 杨宪红又对孙继刚说道:“继刚,过几天,那个水泡肯定是会起来的,只是如果实在是太大了,到时你们来叫我一声,我再过来给他用针筒抽一下,估计抽了以后还是会又鼓起来的,但只能这样的了,反正这个事情要好也总要时间的,就是鸿翔现在睡觉不能向天躺着睡了,就怕他趴着睡也吃不消的,只有他自己去琢磨着怎么睡了。” “唉,就怕他这个能不能听懂了,我想他痛应该知道的,这睡觉的位置自己应该能调整好的。”孙继刚叹了口气说着。 接着他又对褚鸿翔说道:“鸿翔,你听懂这意思吗?叫你睡觉的时候不要背脊靠着床铺,会把皮给磨破的,你只能侧着睡或趴着睡了。” “阿阿德,偶记到了。”褚鸿翔嘴巴里含混地回答着,他对孙继刚这个姐夫是最会讲几句清晰的话了,在他心中是这个姐夫最疼他关心他的,在路上碰到总会给他几个零花钱用的,或者见他头发长了,会带着他去理发店让人给理一下的,所以尽管讲话含混不清,但对孙继刚他还是会努力地蹦出几个字的。 杨宪红又拿出一瓶盐水给褚鸿翔挂上,看情况差不多了,便收拾药箱准备走了。孙继刚赶紧问道:“宪红舅舅,多少钱,你不用客气的,你算一下,我把钱给你。” 杨宪红便算了一下帐,对孙继刚说道:“继刚,你就付一百八十块钱好了,这个烫伤药膏也配一支给你们,到时给他涂抹一下就行。”说着话,他将一支烫伤药膏递给了孙继刚。 孙继刚接过药膏,便从口袋里掏出钱付给了杨宪红,嘴里说道:“宪红舅舅,谢谢你了,你这样来看过,我们也放心了,没有大碍就好,当时我们也急的,要不要送大医院,我们也都拿不准的,你这样来看过,我们便也不用再纠结了。” “继刚,这个烫伤真的还是轻的,因为皮肤没有大的破坏,你们不用担心的,好了,我也该走了。” 孙继刚便将杨宪红送出了门。 褚鸿云早已经去市场上买菜了,杨菊芳在灶间忙碌着为大伙准备午饭的菜了。褚鸿英将褚鸿翔衣柜里的衣服翻出来后都去清洗了一遍,晾到外面的三角架衣架上后便道厨房去帮杨菊芳做饭了。 孙继刚见事情都已经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便道褚鸿翔的房间去看褚妙龙他们粉刷的怎么样了。 褚妙龙用长木棍刷子在房间顶上不时来回的粉刷着,褚妙明用一把小刷子在他刷不到的那些直角弯的地方仔细的补刷着,两个人配合的还是很好的。 “今天真的要谢谢你们几位侄子了,上班都不去的在帮你们这个鸿翔小叔整理房间了。” 褚妙龙边刷着边说道:“二姑父,你也太客气了,我们这个鸿翔小叔也是没人可以说话的,也没人可以来多关心他的,我们不帮他,又怎么还有人来帮,所以我们帮他整理房间也是应该的。” 孙继刚从口袋里掏出香烟递给褚妙龙和褚妙明,“妙龙,妙明,歇一下抽根烟再说,今天反正总能弄得好的,晚上能让鸿翔睡进来就行了。” 褚妙龙两人便停下来接过烟点上抽了一口说道:“二姑父,说实话,鸿翔小叔也幸亏有你们这几个姐姐姐夫的,苦头其实也没啥吃的,说他命苦就无非是一个人,没人说话,这个世上他在与不在也没人去关心的,说的那个点,他若真的是死了,你们把他扔到山上去了,也没人会来问现在鸿翔怎么不见了。” 孙继刚叹着气说道:“嗯,是啊,所以这样也是做了一世的人,无人问津,无人在意的,你说他这种人没有喜怒哀乐吧,又还是有感情的,你说他有感情吧,又总是不能像正常人那样的表达,唉,这样也算是做过人了。” 褚妙明便笑道:“二姑父,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做人如果像鸿翔小叔也是幸福的,别人骂他他也只是笑笑,别人挖苦他也只是笑笑,不会和人争端,不会有生不完的气,不会有多多少少的想法,只是一日三餐的饥饿温饱的事,而这些事却恰恰由你们这些姐妹哥们给他处理好了,有时想想我们到这个世界上来为了什么,无非就是为了这个饥饿温饱的事,你说他幸福不幸福,这最根本的问题有人帮他解决了。” 三个人一起聊着的时候,外面杨菊芳已经将烧好的菜都端到了桌子上摆好了,并叫他们出去吃饭了。 “妙龙,妙明,既然饭好吃了,就先吃饭再说吧。”孙继刚对褚妙龙他们说道。于是褚妙龙和褚妙明便干脆不干了,出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第207章 可怜的生命 褚鸿翔的房间在大家的帮助下很快便收拾好了,褚鸿云见那张床也已经不能再用了,便去街上的家具商店买了张新的回来给安装好了。到晚饭前的时候一切都收拾妥当了,电工也给房间检查了下电路,但最终不放心布设在墙壁里面的暗线有没有问题的,最终褚鸿云让电工师傅干脆给全部拉了明线,将原先的电线弃而不用以确保万一的。 新粉刷过后的房间也感觉亮堂了很多,每个角落的蚊子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自然也是隐藏不了了。原先还隐隐透着黑色的火烧痕迹随着粉刷上去的那层乳胶漆的变干越来越被遮盖地在消失了,房间里不再有烧焦的气味,而隐约透着一阵淡淡的乳胶漆气味了。 挂好盐水被拔掉了针头的褚鸿翔又被安置回到了他的房间,看着眼前这重新恢复的房间,他坐在床上不停地轻轻拍打着新的床沿表示着他的高兴。 褚鸿英为了让褚鸿翔睡下去不感觉疼痛,在最下面垫了厚厚的一层稻草,又在稻草上面垫了一层厚厚的棉被,然后再将一张草席铺在上面,人坐在上面软绵绵的。但就是这样,褚鸿翔这几天的睡觉也不能仰躺着了。当然他也不会仰面朝天地睡觉,尽管他的脑子不是很灵光,但疼痛的感觉有时是一个人最好的老师,也会教会哪怕是脑子不灵光的人如何去逃避疼痛的刺激。所以褚鸿翔现在睡觉自然也总是侧身睡的,只是翻身的时候他不敢直接滚一下就翻过去朝另一边的,毕竟那伤疤被压着时候的疼痛是难以忍受的,所以他更多的时候是迷糊中翻身一疼痛就醒了,只能从床上坐起来再朝另一边睡了,或者有时候干脆是坐着睡了。 这样的睡觉自然是没有质量的睡眠,很快这一段时间下来,整个人一下子消瘦了下去,伴随着的就是他的食欲也开始大幅度下降,他真的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受了惊吓和这种缺睡眠的痛苦他的整个人的身体健康状况下降得很快。 他的胡子开始疯狂的长出来,整张脸瘦削得如同一粒孙荣然他们小时候玩的柴栗果果了,因失了水分而干瘪枯萎,眼窝深陷的如同一汪深井了,头发也长的如一堆秋天狂风暴雨吹打过了后的芒花了,东斜西倒的没了秩序。可怜的人,自从烫伤以后,他就一直呆在房间里很长时间了,因为疼痛而不愿出去理发。 原本他总喜欢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看着自己家里人从窗前走过,也喜欢期待着褚鸿英抱着可爱的孙思远从窗前闪过,然后兴奋喊上几句“思畹,思畹”的,但现在他再也没了力气站在那窗口看这些,他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而且是一直朝里面侧身躺着。 孙继刚每次来看褚鸿翔都会给他买一点水果过来,可是现在褚鸿翔已经看一眼的兴趣也没有了,尽管在以前他很难吃到这些可口的水果,因为被人的看不起而只能馋着嘴去偷拿着吃却被人骂得狗血喷头的他现在却连正眼也不看一眼水果了。 “唉,看来鸿翔真的是麻烦了,这回怕是逃不过这一关了。”孙继刚叹息着,“这也算是做了一生世的人了。”他心里对这个小舅子有着同情和可怜,尽管平时对褚鸿翔在外面的一些闲逛而惹来的祸而恼火,但说到底孙继刚还是可怜这小舅子低人一等的这生遭遇。 “阿哥,我也感觉鸿翔这次怕是挺不过去了,他现在已经好几餐饭都不想吃了。整天就这样朝着里床睡着,叫他也不搭理的。”陪着孙继刚走入褚鸿翔房间的褚鸿云说道。 孙继刚点点头向躺在床上的褚鸿翔轻轻叫道:“鸿翔,鸿翔,你没事吧?” 褚鸿翔嘴巴里只是含糊地“嗯,嗯”了几声,却依然背对着孙继刚他们没有转过身来,也没坐起来,以前孙继刚叫他的时候,他都会及时反应的,可现在他连这位平时一直觉得最把他当人而看得起他的这个姐夫叫他也只是嗯了几声,这已经是给了孙继刚很大的面子了。 孙继刚轻轻地将褚鸿翔后背的汗衫撸起来,见他后背烧伤的皮肤早已换上了白嫩的新皮层了。孙继刚皱着眉头说道:“这烧伤的疤也已经好了嘛,怎么还会这个样子的?” 接着孙继刚转过身对褚鸿云说道:“阿弟,我等下去叫下村上的理发师傅杨永昌过来给他理个发,你看他现在一脸的胡子拉碴,头发乱蓬蓬的,哪怕是真的不行也要给他个人样回去的。” 孙继刚口中的杨永昌是村里给人剃头的历史最长的了,一般的小孩和中老年人都喜欢去找他理发,因为他理的发都是传统的头型,不是年轻人那种夸张式的理发。而村里每每有人去世了,也都是把他叫去给去世者的亲戚族人理一个守孝的发,因为在死者去世后百日之内的时间里是不能去理发店理发的。 褚鸿云点点头道:“阿哥,是得给他理个发了,你去叫下杨永昌也好。” 孙继刚便离开褚鸿云家去找杨永昌了,正在忙着给人剃头的杨永昌答应了孙继刚:“继刚哥,我现在还有两个人在排队等我剃头,要不你先回去,我等下把这两个人的头剃好了就过来。” “哎,好的,永昌弟,那就只能麻烦你跑一趟了,我先过去,给你准备好水这些。”说着,孙继刚便告辞了杨永昌往褚鸿云家赶了。 孙继刚他们这边刚把理发的水烧开,杨永昌已经带着剃头家伙过来了。 “永昌弟,你跟我来,当心别碰头。”说着话,孙继刚领着杨永昌穿过厢屋后走到楼梯口,提醒他别被那根一楼到二楼楼梯转身平台下的水泥横梁碰了头,便从楼梯转身平台下走过进入了在后屋的褚鸿翔房间里。 褚鸿云早已经将褚鸿翔从床上扶着坐起来了,为了防止褚鸿翔坐不住,他坐在了褚鸿翔的背后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褚鸿翔。 褚鸿翔耷拉着脑袋,似乎一点力气也没有,他的头几乎要贴着胸前了。 “鸿翔,给你理个发,你可别乱动的。”孙继刚对褚鸿翔说道。 褚鸿翔的头哪里可能还会乱动的,他现在完全都已经无力去摆动自己的头了,任由杨永昌去拨弄了。 “继刚哥,你帮我把他的头扶起来一点,这样我才可以把我的推剪往上面推。”杨永昌转头对身旁的孙继刚说道。 孙继刚便上前用两只手将褚鸿翔的头托住扶正了,杨永昌便将推剪在褚鸿翔的后脖颈处开始往上推了,随着他右手用力边夹边推,褚鸿翔那长长的一绺绺头发掉到了床上。 孙继刚此时才看到褚鸿翔那双无神的眼角无力的朝上翻着,只是看到那大片的白,看不到他的眼珠。孙继刚心里一紧:看这个架势,褚鸿翔怕是挺不过几天了,这次剃头怕是他最后一次的剃头了,不知道这是喜是悲了。若说是喜,他若真的走了,既是他自己这痛苦的一生的解脱,也是家里人累赘的彻底结束。若说是悲,他这一生真的是枉来世间一趟的,也没留给这个世界什么,也没带走这个世界什么的,他的死一定是如同平常人家死猫死狗那么的平淡了。孙继刚心里不禁有点哀叹,可怜的小舅子,虽是人的身份却似猫狗样的一生。 “继刚哥,你和我换个位置,到后面帮他把头扶着,我把他前面的也给剃掉。”杨永昌的话唤醒了沉思的孙继刚。 “哦,哦,好的,永昌弟。”孙继刚答应着便和杨永昌换了个位置,在后面将褚鸿翔的头托住了。 头发很快便理好了,孙继刚便去厨房间将烧好的开水和脸盆以及一块新毛巾一起拿了进来,帮着杨永昌给褚鸿翔大致洗了下头。 杨永昌便将毛巾用开水浸泡了一下,迅速从里面捞出用力挤干,尽管很烫,但要把脸上的胡子给热松了,刮脸才不会痛的,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在这种温度下的操作了。 含着热量的毛巾被捂在了褚鸿翔那瘦削的嘴巴上和两侧的脸颊上,杨永昌不时又将毛巾按着他的脸颊用力地擦几下。 毛巾被捂了几分钟后,杨永昌便掀开毛巾,那些胡子都直立在那儿了,杨永昌便将一把牙刷在脸盆里沾湿了,然后在肥皂上面来回擦了几下,让牙刷粘上了肥皂以后便在褚鸿翔的胡子上面刷了起来,肥皂泡沫很快被刷了出来堆积在了那胡子上,胡子已经被一层雪白的泡沫覆盖了。 此时杨永昌便夹着剃须刀熟练地在褚鸿翔的脸上开始刮了起来,刮下来附在剃须刀上的胡子被他用力一甩,胡子便连同那白色的泡沫被甩到了地面上,地面上的白色泡沫越来越多,而褚鸿翔脸上的胡子开始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露出那死灰色的皮肤,他整张脸已经没了血色,露着死灰色,未死色已露了。整张脸总算从茅草堆里找出来了,但已经是感觉油尽灯枯了。 看着褚鸿翔这副样子,褚鸿云心里也泛起了一股酸苦,毕竟是自己的同胞兄弟,到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但他控制住了那要掉下来的眼泪,生死由命的,每个人的人生从他出世的那一声啼哭开始就已经决定了要面对死亡的,只是以一种怎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而已。 褚鸿云坐在床上那蜷曲的两只脚早已经开始麻木了,但为了让褚鸿翔的头能够顺利地剃好,他还是忍着,只能稍微调整一下身子来减缓那麻木。等到褚鸿翔的头彻底剃好的时候,褚鸿云的脚已经酸胀的伸不直了,他只能慢慢从床上挪出来,让褚鸿翔躺下后,坐在床沿上痛苦地将一只脚放到地上,然后将另一只脚也放到地上,那脚像千万只蚂蚁在啃一样难受,他根本站立不起来了,他知道只要过一会儿就该会好的。 将杨永昌送出门的事又只能由孙继刚去做了,孙继刚将钱付给杨永昌后,便陪着他往屋外走去。 “继刚哥,我担心鸿翔怕挺不过几天了,你们也肯定已经在给他准备这后事了吧。”杨永昌边走边对孙继刚说道。 “永昌弟,你感觉他也挺不过去了吗?” “唉,继刚哥,那些亲人离世前的最后一个头总是有人来叫我帮他们剃一下的,见的多了自然也能够估摸着八九不离十了,从鸿翔那副架势我感觉得到这几天可能就会走的。” 听杨永昌那样说,孙继刚心里更明白褚鸿翔这回是真的要离开这个世界了,看来可真的要替他准备后事了。 送走了杨永昌,褚鸿云也因为脚的麻木还没完全恢复过来,从褚鸿翔房间里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外面。 “阿哥,我感觉鸿翔这么几天不吃饭,估计是这日子不多了,这个事情我们也得给讨论安排一下了。” “是啊,这事看来还真的得讨论一下了,该怎么开丧,毕竟他也做了一世人,我们该给他的礼数是不是都要给,还是简简单单的如同家里的猫狗一样悄无声息地把他给送上山算了?” “嗯,阿哥,这个事情,我想尽管爹和娘已经都不在人世了,鸿翔的事也只能由我这个当哥的给他操办的,既然都是我操办了,反正钱也是我一个人在承担的,我决定给鸿翔按正常人过世那样给他操办,该给的礼数都给他,毕竟是我自己的胞弟,这个事也是我最后给他办的事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么一步了,省得落人家口实,感觉我们一点都没把他当人看的。” 孙继刚听褚鸿云那么一番话,便很是赞许地说道:“阿弟,既然你是这么想的,我很是支持你的,鸿翔做人也算一世,活着没有多少做人的尊严,但死了我们一定要给他应有的做人的尊严。我想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多商量的,因为怎么给鸿翔办后事的大抵方案既然你已经确定了,而且这笔开支你也打算承担的,也没必要和别人去商量怎么办的问题了,反正都是你一个人的事了,开支大小都是你一个人了。当然至于我们做姐夫和荣然他们这些做晚辈的该承担的钱财我们也愿意来承担的,你就放心去准备鸿翔的后事吧。” “嗯,阿哥,这几天晚上我估计鸿翔房间里不能缺人了,怕是他随时会走人的,所以我想和两个阿姐和阿妹她们说一声,我们这几天辛苦一下,排个班大家轮流着守在那里,万一情况不对,便可以马上通知到大家的,反正现在每家都有电话机了,到时打个电话就都可以赶过来的。” “好的,阿弟,这事要紧的,今天就可以安排起来了,今天晚上我就先来吧。” “阿哥,要你们来管的话也不用整夜守着的,你们可以管前半夜,我们管后半夜好了,整夜的不睡也容易累人的,况且后半夜如果只有阿姐或阿妹一个人的,真的有事,她们也怕的。” 孙继刚点点头:“所以我在想这样好了,上半夜让她们女人两人一组坐着好了,下半夜我们男的来守着,这样换班管也不会累人的,看鸿翔那个样子是估计也管不了几个晚上的。今天晚上我先来管着再说,至于德宏阿哥,他工作忙,你别把他给安排进去,轮到他的都让我来替他守吧。” 见孙继刚很坚决要今晚他先来管着,褚鸿云便点头答应了,两个人想今晚先临时就这样安排着,等褚鸿云排好了守夜的人再和别的人说了。 孙荣然下班回到家,孙继刚便把褚鸿翔看来不行了的事告诉了他,“荣然,今天晚上你和舒薇一起也过去下,好歹毕竟是你舅舅,也该去看看他了,也许这以后你们也再看不到这位舅舅了。” 孙荣然听到孙继刚说褚鸿翔居然快不行了,有点吃惊:“嗯,阿爹,我吃了晚饭肯定会过去的,这小舅舅也可怜的,一场大火竟然会让他丢了性命,唉,我怕是当时可能有当时着火时的有毒气体吸进肺腔而让他这么快的,当然我估计这火灾也可能让他彻底受到了惊吓而有点伤了身体。” 孙继刚止住了孙荣然继续说下去,说道:“这些原因不要去想了,现在就是我们也得去多看看你小舅舅,做了一世的人,我们这送他的最后一程不能再亏待他的,你们做外甥的也该去尽尽做外甥的道理,我是和你说这个事情。” 孙荣然明白父亲的意思,其实即使孙继刚不这样说,他也会今晚去看褚鸿翔的,他知道褚鸿翔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怎么可能不去看一下的呢。 第208章 风光的出殡 褚鸿翔的状况不是很好的消息很快就在亲戚族人中传开了,晚饭后大家都过来看一下他,他的房间里这个时候是最热闹的了,从来没有这么多人来关心他过,也没有这么多人来他房间陪着他一起坐过 ,可是他却依旧一直面朝着里床边睡着,根本没有理会这个热闹,似乎这个世界本来就和他没有关系的。 而那些坐在褚鸿翔床对面靠墙壁的一排凳子上的人们尽管说是来陪他的,但他们似乎也并不是真的关心褚鸿翔的情况,而更多的是相互说着他们彼此的一些事情,小孩读书的事,或是衣服好坏的比较等等话题一个接一个,却不会去问一声褚鸿翔哪里不舒服的。 其实他们坐在这里更多的是在等待褚鸿翔的离开这个世界。 褚鸿翔的床边其实只有自己至亲的姐姐褚鸿英她们坐着,给他扇着风赶着蚊子,怕他热了,怕他被蚊子咬了。其实褚鸿翔的体温一直在下降,根本没有汗水的,那些蚊子因为人多,早已对他失去了兴趣,而跑到那些热闹说笑的人们那里去了。 褚鸿云和孙继刚他们现在因为房间里的人多,便也坐到了外面和褚妙龙这些侄子们讨论着如果褚鸿翔走了,该怎么搭个办事的棚子以及棚子搭在哪里,搭棚子的材料由谁负责去搞到的这些事了。他们都在分配安排每一个任务的具体执行者了,所有的一切都只等褚鸿翔的离世。 孙荣然和金舒薇两人只是象征性的去褚鸿翔房间坐了一会儿,因为人多,空气浑浊的,孙荣然怕孙思远不舒服,便借故将他们的凳子让给新进来探望褚鸿翔没凳子坐的人们后抱着孙思远和金舒薇一起走出来了。 褚鸿云见他们三个走到外间来准备找地方坐下来了,便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你们先回去好了,思远也要早点睡觉的,反正你小舅舅若是有事了,我们也会打电话过来的,不用在这里陪得很迟的,他要走总是要走的,还是小孩子要紧。” 孙继刚也爱怜的看着自己的孙子,脸上笑着,也说道:“荣然,既然你舅舅这么说了,你和舒薇娘俩先回家去吧,思远也困了,让他早点睡吧。” 孙荣然便和金舒薇两人一起抱着孙思远先回家睡觉去了。他们也不知道这一晚孙继刚和褚鸿英两人到底有没有回家来睡觉的,直到早上四点多的时候,孙荣然睡梦中被枕头边的手机震动给惊醒了,一看是父亲孙继刚打过来的,便赶紧起床拿着手机轻轻地走到房间外去接电话,他怕吵醒了正熟睡的金舒薇和孙思远娘俩。 “喂,阿爹,你还在舅舅家吧?”孙荣然压低声音问道。 孙继刚在电话里应道:“嗯,荣然,你小舅舅已经回去了,我打电话和你说一声,你今天学校要不去请个假,明天就要举办丧事的。” “这么快啊,阿爹,我还以为能拖一阵子的,没想到会这么快。学校里没事的,这几天期末考试已经考过了,卷子也批阅好了,学校允许我们自由安排时间的。”说是这么说,其实孙荣然心里早已想到了这么早父亲就打电话过来多半是褚鸿翔离开了人世。 “荣然,那你待会儿就过来,我们这边也已经在通知所有的人了,你过来帮下忙也好的。” 孙荣然答应了,便挂了电话蹑手蹑脚地走回房间里去,尽管他以为没弄出声响,但金舒薇已经睡眼朦胧地起床坐在床头了,见孙荣然进来了,便轻声问道:“是阿爹打来的电话吗?小舅公没了?” “嗯”孙荣然轻轻地回了一声,此时已经毫无睡意了,便干脆对金舒薇说道:“舒薇,还只有四点多点,你和思远再睡一会儿,我就不睡了,先去我舅舅家了。” 金舒薇轻轻的答应了一声,坐在床上发呆,她一大早被这个消息也弄得有点傻想,从小在褚家潭这里长大的她印象中有许多褚鸿翔和她们小孩子戏耍的片段,没想到后来会成为了她的长辈,更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没了。 孙荣然没留意到金舒薇的出神,他自个儿去卫生间刷牙洗脸,然后穿好衣服便下楼往褚鸿云家去了。 褚鸿云家里所有的灯都开着了,得知消息的人们都已经在那里忙碌了,年纪大点的在灶神爷那里上香祷告了。褚鸿翔房间里已经传出了几个姐姐的哭声,褚妙明他们都在将屋里一些杂货东西往外搬,腾出地方来张罗丧事了。 “荣然,你过来了。”站在大门外的褚鸿云看到孙荣然骑着自行车赶到了,便低声打了个招呼。 “嗯,舅舅。”孙荣然回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这种氛围总是给人压抑的,他将车停好便往褚鸿翔房间走去了。 褚鸿翔已经穿着寿衣躺在床上了,那顶新安装的帐子被彻底给拿走了,只留着一个床架了,他的脚后跟点着一对蜡烛,头旁放着一盏油灯,嘴里衔着一个红包,这就是人离开这个世界时带着的最后一笔他自己的财富。 孙荣然对着床上的褚鸿翔弯腰拜了几拜,心里突然也有点酸酸的味道。人的天生一种悲悯总是会有时不由自主的迸发,可怜的小舅舅,终于也解脱了,这一世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多大的意义,没有自己的情爱,没有自己的职业,没有自己的牵挂,没有自己的目标,纯粹就是一条被大船拖着的小舢板,没有自己的方向和推送力。这一生就这样的在这个世界茫茫然的走了一遭而又回去了,也没什么能让人可叹息可惦念的留下。就因为这种可怜也让孙荣然更是有点酸楚,人就是怪。 孙荣然不敢在褚鸿翔房间里多待,便走出房间去外面了。这时天已经亮了,周围的邻居们也陆续走了过来帮忙。 荣然刚走出外面,坐在外面的堂舅妈褚妙龙的娘看到他便说道:“荣然来了,要不叫他和他舅妈她们一起去瞎子那儿合一下时辰八字,看看到底该什么时候出殡。” “那倒也好的,省得菊芳和大阿姐两人骑自行车去。”褚鸿云也点头道。 孙荣然却说道:“啊,要我送舅妈和大姨两个人去瞎子那里啊,那我得先回去把汽车给开过来。” 此时褚鸿云才想起孙荣然刚才是骑自行车过来的,便说道:“荣然,那还是算了,你不用去开汽车的,让她们自己想法过去好了,另外倒没什么的,就是你大姨不会骑自行车。” 此时一晚未睡的孙继刚正从早摊店那儿刚吃了早餐回来,褚鸿云便向正要停好车准备熄火的他喊道:“阿哥,你回来了也好,索性你把菊芳和大阿姐两人送到瞎子那里去挑个出殡的日子。” 孙继刚便不再将三轮摩托车熄火,马上掉头带上杨菊芳她们往瞎子那里去了。 很快坐账房的,买菜的,叫厨师的,叫道士和尚的,叫搭棚工的,报丧的,所有该安排的人都安排好了,一切都井井有条的一个治丧委员会在开始运作了。孙荣然和自己的几个表兄弟合计了下,决定每个人都去花圈店里订一个花篮,他们不能让褚鸿翔的丧事掉了面子。 根据瞎子给的出殡时间就是后天了,大家便围绕这个时间开始了一切工作。整个丧事都是按照应有的礼数在进行,根本不知道死去的褚鸿翔生前就是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在家吃闲饭的。尤其是出殡这一天,一路的鞭炮在前面鸣放过去,褚妙觉捧着牌位走在最前面,褚妙明给他撑着一把黑伞,褚鸿翔的寿材在褚妙龙他们这些侄子们的前呼后拥下从西江塘上走过原先的村小学,村菜场,村委会门口,孙荣然他们都在送葬的队伍中慢慢地行进,褚鸿英她们这些女人们跟在后面哭哭啼啼着,全村人都驻足观看,才知道是那个走路往前冲,口齿不清,脑子不大好使的褚鸿翔去世了,大家伙都在悄悄议论着没想到褚鸿翔还会有这样的待遇,这一切都亏了他的阿哥阿嫂他们。年纪大的一些老人们在羡慕褚鸿翔了,自己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褚鸿翔那样的福气了,平时都受了媳妇儿子气的,自己省吃俭用的把一切都给了他们,却怕是不如褚鸿翔这么一个吃闲饭的了。 孙继刚的残疾摩托车开着跟在送葬的队伍后面,他的车上装满了炮仗和矿泉水以及一些点心,一会儿开到前面给人送炮仗,一会儿又落到后面给需要的人送水。整个送葬队伍抬着的仿佛不是褚鸿翔的寿材,而是一种风光,一种脸面,那是一个智力残疾人的生死差别,只有死了之后才有了这种正常人的享受。 褚鸿翔的丧事总算是这么风风光光地落幕了,但孙继刚的身体好像有点垮了,他因为连着几个通宵的不睡,一下子便感觉人没了精神,回家好好睡了一整天,尽管感觉没有什么气力,但他咬着牙还是起来了,仍旧像没事人一样的去厂里了。他始终坚信自己的体格是很健壮的,只要休息一下就能马上恢复的,但他却从没想到这个年龄段最容易出状况的,身上的一点点问题就该引起重视的,但他却不想和孙荣然他们说,他觉得家里有褚鸿英这个药罐子已经够烦心了,不能再有药罐子增加了。 一切都如常,没有什么异样,顶多就是褚鸿英的不时闹闹情绪,和孙继刚吵吵架,那也是一种如常了,孙继刚根本不会去多想的,顶多生闷气的日子里去麻将场上打打麻将来让自己缓解下心里的郁闷。孙荣然他们也都觉得没什么异样,感觉不到孙继刚那每况愈下的健康状况,只是偶然听到孙继刚说他每次回来都觉得那只残肢越来越疼了。孙荣然只有心里感觉着心疼自己的父亲,却也只是认为那是父亲因为一只脚没了,一天走下来了,那只残肢肯定疼的,只要自己能去厂里多干点,就能让自己的父亲轻松点就行了,他们谁也不会往自己的父亲其实已经到了人生最后的时间点这个方向想的。 天气很快就进入了三伏天,走到哪里都是滚烫的热,厂里的生意也和这气温一样的火热,每天都是加班,每天都是往兴隆机械公司送货。孙继刚也还是时不时能和庞金海见面聊聊天的,虞文昊依然还是他们绕不开的话题,这也是孙继刚一直牵挂和担心的人,却又无法和他联系的人。 只是这一天下午孙继刚跟着送货的货车去兴隆机械公司交货在仓库卸货的时候,突然接到了庞金海的电话:“继刚哥,你过来我这里坐一下。” 孙继刚有点感到奇怪,以往他去兴隆机械公司庞金海都会走过来叫他去办公室坐下的,从来没有在这里打个电话叫他过去坐一下的,该不会出什么事了,他心里有点忐忑不安,便让货车驾驶员在那里卸货,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到兴隆机械公司地办公楼上去了。 “阿海,你打我电话叫我上来有什么事吗?”孙继刚走进庞金海的办公室问道。 “继刚哥,你先坐下来。”庞金海让孙继刚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便走过去将办公室门关上。 孙继刚看庞金海那脸色和动作,知道他今天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告诉他,便坐在那里也不声响,只等庞金海开口。 庞金海回到他的办公桌前,对孙继刚轻声说道:“继刚哥,阿昊出大问题了。” 尽管心里有过各种各样的准备,但一听到庞金海现在这么一说,孙继刚心头不禁还是吃了一惊,虞文昊最终难道还是出了问题。 孙继刚终于忍不住问道:“阿昊他到底出了什么大问题?” 庞金海便又接着说道:“继刚哥,他那个高中同学其实也完全是个不靠谱的人。” “我们也一直提醒文昊弟别被人给蛊惑了,可他却偏偏如着魔般的相信他那高中同学,那个高中同学到底是做什么官的。” 庞金海叹了口气,“唉,我们又怎么知道的,只是听说一直在京城某部门工作的,在他们的高中同学当中据说也算是一个最厉害的人物了,多年不见了,大家对他的情况也只是以讹传讹的说是某部门的高官了,权力很不一般,而且和上层领导也很有关系的。” “要真是这样的话,他也不可能会看上文昊的那些钱财吧。” “天知道他那位高中同学到底是当什么领导的,都是大家同学间这样你传我我传你的,把他说得神乎其神了,但这家伙也的确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兮兮。在同学老是不经意的说些国家大事,或者说和某某领导一起吃饭,或者又神秘兮兮的说些大工程规划什么的,反正他的同学们对他是顶礼膜拜的要命,没一个人会去怀疑他的身份的。” “那他到底是干什么的呢?文昊难道这么长时间在京城待下来还没摸清他的底细吗?” “继刚哥,你想想他可能让你摸清他的底细吗?他总是一天到晚的忙,毕竟是国家工作人员的,要想见到他哪里有那么容易的,除非他安排了时间说要见你,你才可能见到他。而且越是这样的神秘,越是让阿昊相信他不是一般的人物,更会听从他的任何话。” 孙继刚点点头恨恨地说道:“唉,他就是利用了人们这种心理掌控了他们,所以有的时候长期没有联系的人一旦突然出现在你面前,而且很是夸夸其谈的显得很有本领的人,我们都该保持高度警惕的,这些人或许都是抱着某种目的穿着一件漂亮的外衣把自己包装成了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你这里谋取利益的。可是文昊弟说起来也是生意场上混了很久的人,哪会去提防这种老熟人的,这种人实在是很可恶的,根本没有人的气味,居然会利用这种熟人关系对自己的老同学,老朋友下手的,真是该杀千刀的。” 孙继刚使劲地抽了几口烟,又对庞金海问道:“阿海,那现在文昊弟还在京城吗?实在不行的话就撤回来算了嘛,别老是顾忌自己的面子,大不了我们帮一下重新来过,毕竟这里有他的老朋友,老关系的。” “阿昊这下子估计是真的完了,我也是听说他现在因为涉嫌诈骗被警方拘留着,那公司已经彻底被封掉了,一切情况只能等调查清楚了才会有个交待。”庞金海叹了口气摇着头幽幽地说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警方一定是弄错了,文昊弟怎么可能会去诈骗,一定是被冤枉的。”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继刚哥,只是阿昊被警方拘留的这个消息是确实的,我们同学中已经都传开了,但大家现在也都知道阿昊是被他那个所谓的高中同学给害的,那人本来就是一个在京城以和高官有特殊关系的身份骗取全国各地一些人的钱财来谋生的。” “那文昊弟也是被他欺骗的啊,该抓的是他啊,怎么会以涉嫌诈骗来抓文昊的,一定是弄错了!文昊弟该不会有事的。” “继刚哥,可是现在有好多和文昊有经济关系的厂家在警方那里报案说文昊是他那个高中同学的同伙一起诈骗他们钱财的,所以文昊被拘留,公司也被查封了。” 虞文昊的这个坏消息让孙继刚彻底有点难过了,他没想到虞文昊会有这样一场牢狱之灾,这么好的一个兄弟竟然会以诈骗之名被警察给拘留的,这怎么可能的!他的心里堵得有点慌,他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庞金海的办公室的,也不知道自己又是怎么回到厂里的,一连几天他都沉闷不语的只顾埋头做事。 第209章 京城的遭遇 对于虞文昊孙继刚却毫无办法使上劲,帮上忙的,这是他感到郁闷难过的地方,虞文昊的一丁半点消息也只能有庞金海这里得到的。所以这段时间他常和庞金海电话联系,希望能得到虞文昊更多的消息。但是庞金海得到这个信息以后也再无别的信息能够打听到了,据说是案件在查清之前,连虞文昊的亲戚朋友都是不可能见到的。 这个夏天是沉闷的,但活依然还是得干,因为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孙继刚只能将这事暂时放在一边的,日子一天一天的还是这样重复,一切都还是和以前一样。忙也好的,有时忙碌可以让人放下一切,无暇去想很多东西的。就在年历本名义上的夏天宣布结束以后,庞金海终于给孙继刚带来了虞文昊的最新消息。 “继刚哥,告诉你个好消息,阿昊在京城终于被无罪释放了。” 孙继刚一听到庞金海的这个消息,不禁有点兴高采烈,“我就是说嘛,一定是他们弄错了,文昊弟怎么可能会去诈骗人家的,我相信文昊弟绝不是那种人的,结果证明了一切。放出来了就好,你要劝劝他别在那里干了,还是回杭城来,这里有他施展才能的天地。” 看着孙继刚那高兴的样子,庞金海却似乎开心不起来,他没有附和孙继刚的话,只是沉闷地喝着茶。 “阿海,你怎么不开心啊,文昊弟既然没事了,这不是令人高兴的事吗?要是他能听从我们的话回杭城来不是还要让人开心吗?” “唉,继刚哥,他已经回杭城了。” “你说的是真的?那不是太好了吗?这以后我们又能到时一起聊聊天了,什么时候我想过去看下他。” “继刚哥,他回来了是好消息,但是却也不是好消息了。” “为啥?怎么这么说呢?难道还是不回来的好吗?” “继刚哥,我不是那意思,只是阿昊他自从这事以后,他的心情一直没有好过,整个人一下子崩溃了,身体彻底垮掉了,被查出肝癌,回杭城后便住进了省肿瘤医院。” “啊,怎么会这样!可怜的文昊弟难道会有这么大的劫难!偏偏会生这个病,这下可怎么办,年纪这么轻,唉,文昊弟啊文昊弟,这可怎么是好了。”孙继刚听了庞金海的这番话不禁脸色突变,他知道肝癌这病的厉害,那是时日不多了,他有点一下子懵了,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庞金海也语气低沉地说道:“是啊,继刚哥,阿昊年纪还怎么轻,却会染上这病,瞒又瞒不住他了,只要住进了那个医院,他自然知道自己的结果了,尽管大家都还在鼓励着他,但其实我们每个人知道他时日不多。” “阿海,你什么时候去医院跟我说一声,我和你一起去,这么长时间没看到他了,我也得去看看他,心里真的也很想见到他。” “继刚哥,今天你既然来我们公司了,去省肿瘤医院的路也不远,那要不我们现在就过去看下他。” 孙继刚便叫送货的驾驶员先回去了,和请好了假的庞金海两人一起打的赶到了省肿瘤医院。 “继刚哥......”虞文昊一见到孙继刚,嘴里不禁有点酸涩地叫道,那声音也是颤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孙继刚背过身,他怕自己流下泪刺激了虞文昊,忍了一下稳住了自己的情绪,才转过来安慰虞文昊道:“文昊弟,总算见到你了,回来了就好,以后我们又可以常常一起聚下了。” 虞文昊苦笑了一下,说道:“继刚哥,这辈子算是完了,都是我自己太轻信别人害了自己,好不容易挣下的一份不菲的家业就这样被我耗费殆尽了。” “文昊弟,过去了就别多想了,你只要身体健康就好,回来了一切都是好的。” “继刚哥,好不了了,什么都没了,京城那边的厂子已经彻底被查封拍卖抵债了,一分钱都带不回来了。”虞文昊有点灰心丧气。 “人总有跌倒爬起的,你也别灰心,我们以后可以慢慢来过的。” “继刚哥,怕是不行了,也只能恨自己有眼无珠,交错了朋友。” “我也不知道你在京城到底是怎么回事的,电话也没处打,问又没处问,只有和阿海两个人时不时的说起下你,却也总没有你的一丁点消息的,你也太是要面子,太要强,其实早就该回来了。” “继刚哥,怎么回来,钱已经都在那里了,根本是血本全无的,总想着只要自己坚持,总会有回报的,谁料到会是这么一回事了。” “你那高中同学到底在京城当什么官的,难道他真的对你下得了手吗?如果真是这样,这种人真的太没人性。” “继刚哥,他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当官的,只是一直在京城混,那里的官多的很,坐个公交车都能碰到什么局,什么司的什么长,他因为在那里混的时间长了,有了那么一群常在一起的骗子搭档,骗子们总是拉虎皮做大旗,混充是某领导的秘书或开车的,和某首长很要好的,因为有这些上层的关系,所以可以拿到国家的什么重点工程项目,通过骗取全国各地那些急于和上层搭上线拿到大工程项目的人以给他们搞关系,找门路的名义来让他们甘心情愿地掏钱出来给这些骗子团队。” 孙继刚低声骂了一句,“可恶的骗子,你难道一点都没感觉的吗?” “继刚哥,哪里能看得出他们是骗子的,他们可都衣着光鲜的,头戴唬人的名衔的,甚至还有警卫员的。我刚到那里,便由那个高中同学安排了一个饭局,名义上是他组局安排,但饭钱还得我来付的,一顿饭便上万块钱啊。” “啊,一万块钱吃一顿饭,这可是普通老百姓一年的饭钱了啊!你咋会这么不注意的,这就感觉是有问题了!” “啥问题,继刚哥,在京城,和这些有上层关系的人一起吃饭根本算不了什么的,我刚开始也以为怎么会这么高的消费,心里有点打鼓的,但我那同学也领着我参加了几次求他弄点业务做做的外地去京城淘金的老板请的饭,我的这顿饭根本算不了什么,他们花的钱比我还要多的多!不仅吃饭,他们来参加饭局的每一个人还要送不菲的礼物,我跟着吃了几顿饭自然也拿了一些礼品的。” “唉,怎么会让这些人这么轻易就范的?” “参加饭局的人自然会深信不疑,因为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不是什么部委的,就是什么军委的,反正都是和上层首长天天在打交道的人,能约到他们来参加饭局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哪里是钱的事情,他们说起来他们又不在乎钱的,实在是因为有人打点他们委托办事,碍不了那面子才来参加这些饭局的,平时他们这些人是根本不可能轻易来这种场合吃饭的。他们吃饭的时候甚至有的人还带着警卫来的,让你不得不相信来人来头一定不小,而且这些人啊都是身份保密,很神秘的,怎么可能让我们这些普通小老百姓认识的。” 听着虞文昊诉说着他的遭遇,孙继刚和庞金海两人瞪大了眼睛,感觉如果自己在那种场合,自然也是被唬住的,怎么可能会去怀疑那些人的身份。更何况在那京城,这种人能被约到也的确是很不简单,而且能够碰到几个也是自己一生的幸运了,怎么会有丝毫的怀疑。 他们两个人感觉是在听虞文昊讲述一场大梦一样,竟然听得入了迷,一声不响的听着虞文昊的述说。 “你们想想,你们身边突然坐着肩上扛着将星,身后站着警卫的首长,你们会什么感觉,激动,兴奋,更多的是自己的卑微,竟然能结识上这么高阶的官员,你们会感觉自己有多幸运,自然是不敢怀疑也不敢正视别人的,更多的只是谦卑和唯唯诺诺了,对他们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的。” 虞文昊似乎又是在控诉,他心中压抑的郁闷似乎想一吐而尽。 “我的第一次请客就来了一大桌子人,都是我那高中同学约来的,来的人说着夹着全国各地口音的普通话,他的意思是帮我引荐一下这些各部门的人员,以后办事能方便一点。就这样天天请人吃饭,天天和这些所谓的上层官员交往,人脉关系似乎一下子形成了一张网,每天听着他们吹嘘,似乎办任何事在他们这里是那么轻而易举的,只要一个电话,再难的事都能摆平!” “他们在吃饭的时候,总会有电话打到饭桌上来,他们身边的警卫会附在他们的耳边小声嘀咕,然后他们会故意高声道:你就告诉他,这事根本不用担心的,我马上和他们省厅打个电话,让他们放人,你把电话给我接通他们那个省厅的,我和他们打个招呼。” “然后他便会当着我们的面将那个省的省公安厅长交待一番,让那厅长赶紧放人,那厅长在电话里会低声下气地赶紧答应,并让他放心以后绝不会有任何麻烦了。你们听听,他们在饭桌上这样的电话自然让我们这些没见过上层领导的会深信不疑,也相信他们的神通广大了。” 孙继刚和庞金海两人听得张大了嘴巴,他们简直无法想象也从未听闻居然会有这样的骗人手段。 “这样的场景让我还能怀疑什么,我自然对他们相信得服服帖帖了。我请了几顿饭后,饭钱加上送礼物的钱已经花下去了二十多万了,我怎么可能甘心离开这个圈子,我自然总想得到商业机遇加倍赚回来的。我在饭桌上总是时不时提醒他们把我的事考虑下,他们总算给我去找了个地方租给我办起了厂房,我总算可以安心下来购买设备,布置场地准备接洽业务了。” “那看来他们在你这里还是给了一点帮助的,也不好说是骗你了。”庞金海轻轻说道。 “唉,就是因为我的厂和公司总算办起来了,我自然更不会怀疑他们的,更何况我接下去的业务也要依靠他们的,毕竟他们在京城有广泛的人脉。结果便又是天天在那里请客吃饭,不是我请就是有人请,通过他们认识了所谓京城城建委的领导,奥运申办委的领导,还有那些虎视眈眈盯着奥运城市建设大单子的一些开发商,大老板,这饭局每天不是我请就是那些开发商大老板什么的请。” “最后我带去的三百万一半花在了请客送礼拉关系上,总算说是让我可以将那些自来水管拉过来生产出来再说,到时管道改建了便立马可以成百上千吨的用上去了,他们还为此特意找了一些自来水镀锌管生产厂家的老板们和我一起吃饭,那些自来水管子生产厂家的老板一听到有这么大的生意照顾自己,自然也是甘心情愿拿出钱来请客送礼的,这些自来水管子生产厂家也同样踩进了这个坑,因为有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牵线,自然很愿意将管子拉到我们厂里来加工的,钱可以无限期的欠着。” “眼看着拉到厂里的自来水管子已经有成百上千吨的堆积起来了,但是那边的工程却总是毫无动静,催促他们,他们总是说这个事情肯定要搞的,这是政府公益事业,更何况申奥也是全国人民的大事,怎么可能会不了了之的,国家重点项目和重点工程也有个程序的,不是急有用的,所以一切只能等,等到水到渠成了,自然会有做不完的工程,接不完的业务,赚不完的钱,让我们尽管放心好了。” “他们的话让我们所有的人自然都很放心的,于是就这样一直继续下去,我见厂里实在是堆不下管子了,便再和我那同学他们说了,他们便以哪里的一个城区先试点搞一下的名义慢慢将这些管子拉出去了,很快场地上的管子减少了,但新的管子又被拉进来继续加工下去了。” “我手上的所有钱都花得差不多了,但加工好发出去的管子却一分钱也没有流转回来过,便再去和我那同学说能不能将资金给我赶紧回转一部分的。但他们总是说你们难道连政府工程都可以不相信吗,那就是对国家都不相信,他们可都是有地位有级别的人,怎么可能会说谎来欺骗你们的,于是我们又只能闭口不谈钱了。” “唉,文昊弟,我们做生意的总喜欢欠一千宁可现八百的,这个道理你一直都知道的,怎么到了京城会把这个做生意的最基本原则给忘了的,弄得自己最后很被动的,你想想,钱一旦被欠的越多,反而欠钱的人越是大爷了,到时候我们更得卑躬屈膝地腆着脸向人家要饭一样的要还不一定能要回来。”孙继刚叹着气道。 “继刚哥,没想到那些管子厂家最后终于熬不住了,他们直接去找我同学那批人,结果他们不知道是怎么得到的信息,打听到那些政府部门根本没有这些人员的,我同学那伙人只是借助政府的名义在到处行骗的。于是他们很快向警方报了案,连带着将我也牵涉进去了,因为几次饭局我都参加的,而且还和那批家伙称兄道弟的,再加上管子厂的货都是先拉到我厂里加工然后再运出去的,便认为我也是这个诈骗集团的同伙,便将我的工厂给查封了,把我也抓进了拘留所,你说我冤不冤枉。”说到这里,原本两眼无神的虞文昊有点悲愤,他的眼睛看着天花板,露出一丝愤恨的血红。 “那些警察难道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可以随便抓人吗?你若是骗子,还会留在那里等着他们来抓吗?”孙继刚也有点替虞文昊感觉冤屈的说道。 “就是啊,继刚哥,我一个厂子在那里,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傻的骗子的,我一直跟警察说我也是被骗的,我也是受害者,可他们始终不相信,告诉我一切都得等调查清楚了才能做出定论的。唉,继刚哥,我这是倒了什么八辈子的霉了,这一下子钱被骗光了,人还被弄到牢里去了。”虞文昊不禁又是愤愤地说道。 “我在拘留所里真的是度日如年啊,见不到一个自己的亲人,我真的要绝望了,有时候真的好想就此了结了自己的生命。就在我快要绝望而不想活下去的时候,警察开始不停地提审我,从他们口中我知道了那帮家伙被抓住了,我同学也进去了,在这个时候他才良心发现,将我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警察,我总算被认定为无罪释放,让我出来了,但是那个厂被查封而拍卖了各种设备来偿还欠管子厂的债务,弄到最后我是什么都没有得到,带过去三百万带回来的却是一身的病,继刚哥,这以后还怎么过日子了。”虞文昊开始有点呜咽了,他心里有说不出的冤屈和愤懑。 孙继刚赶紧安慰他:“文昊弟,人回来了就好,别老去想这件事情了,这钱财本也是身外之物,我们可以再挣过的,你别老多想,先把病治好,等病好了,我们一起努力再重新创业过。” “唉,继刚哥,说是这么说,也不知道有没有明天了,我现在是过一天算一天了。” 庞金海也劝慰道:“阿昊,我觉得继刚哥说的有道理,我们先把病治好再说,我们还等着你一起吃饭聊天呢,到时候我们一起相互帮衬下,日子慢慢会好起来的。” 孙继刚见虞文昊的身体很是虚弱,这一番长时间的聊天聊下来也该休息下了,便向庞金海使了下眼色。庞金海便抬起手看了看手表说道:“继刚哥,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公司里还是有很多事要做的,我们也该走了。” “嗯,文昊弟,你好好养病,到时候我们再过来看你,我和阿海今天就先走了。” 两个人走出医院大门,孙继刚哀叹道:“可怜我的文昊弟,好好的一个人竟然成了这个样子,老天爷真是不长眼睛啊。” 庞金海也只是情绪低沉的应着,两个人都感觉心里很堵。 第210章 身体的疼痛 很快孙荣然的这个暑假结束了,他又照常上班去了。 秋老虎后的九月天气便很快开始转凉,秋天的气息已经开始让人感觉到了,这段时间比刚过去的七八月要爽快的多了,金启辉自从和孙荣然熟悉以后便也在星期日休息天的时候约金光泽和孙荣然一起出去玩的。 金启辉他们那些同事都有种兰花,钓鱼这些高雅的爱好,他和他们处了久了,一个人在杭城也没事的,便自然也沾染上了这些爱好。这个季节正是上山挖兰花的好时节,因为兰花原先都是在茂密的树丛下面半阴半阳的环境中生长的,夏天上山一般是很难发现兰花的,要发现兰花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比较容易的,一种就是树叶凋零,树丛中已经阳光很疏漏能看到里面的东西了才可能找到一些的。另一种情况就是在兰花盛开的季节,那时时飘过的幽香能吸引你找到它们。 孙荣然从小也是喜欢种花养草的,对于兰花的种植,他也很感兴趣的,自然很愿意和金启辉一起去山上挖兰花的。永兴的南部都是山区,这里能够找到一些兰花。金启辉在周日便约上孙荣然和金光泽两人一起去那里寻找野生的兰花。 三个人开着车到了永兴和诸暨,富阳三县交界的雪弯大山这里,他们将车停在山脚下后便漫无目的的上山寻找兰花了。 金启辉毕竟是山里出来的,他和金光泽两人爬山根本不觉得累,两个人脸不红气不喘地向山顶方向爬去,这个雪弯大山因为处于三县交界的地带,绵延数十公里的,主峰有七百多米高,是这一带的最高峰了,所以人迹罕至,生态自然也保护得很好,树林茂密,但山势也很陡峭,海拔虽然看上去不高,但因为陡峭,所以爬上去还是很累的,而且是一下子提高海拔,人还是有点反应的,特别对于孙荣然来说很不适应,他爬到五百多米高的时候,便已经脸色发白,头晕目眩了,整个人因为缺氧想呕吐。他的腿因为酸软已经无力再迈开步子了,他蹲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大口喘着粗气,那颗心脏跳得几乎要从胸口蹦出来了。 金光泽看着他脸色煞白的实在是很难看了,便对金启辉说道:“启辉,荣然的身体看来吃不消了,要不我们今天还是算了吧,别再去找兰花了。” “这......”金启辉有点迟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开这么远的路赶到这里的,若是不找到几棵回去而无功而返总感觉有点可惜的了,所以他想一个人去找,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孙荣然摇了摇头,朝金光泽摆摆手,示意他别阻拦金启辉去找兰花,喘着气说道:“老金,你们去找兰花吧,我就坐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感觉好点了就来找你们。” 金光泽却不同意:“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我们也不放心的啊,荣然,等会儿为了找兰花,我们可不一定会走到哪里去了,等下回不到这里了,该有多麻烦的,我们还是回去吧。” 金启辉站在那里想帮助孙荣然站起来,孙荣然便借着金启辉的手和身旁的一棵小树站了起来,他的脸色很是难看,看得出他的难受。 金启辉拿起随身带的水壶让孙荣然喝了一口,拍着他的后背,“荣然,有没感觉好一点?” 孙荣然此时也已经透过气来,那种旋转的感觉已经慢慢消失了,只是额头上感觉很是冰凉,那几滴虚汗沿着脸颊往下流,但人已经能确定方向了,便推开金启辉扶着的手说道:“老金,要不这样好了,你们继续上山找兰花,我一个人慢慢先下山在汽车旁等你们,可以吗?” 看着金启辉那不甘心的表情,金光泽觉得这样也好的,便说道:“荣然,那你一个人慢慢往下能走吗?” “应该没事的,金老师,荣然其实是爬山有点急,怕追不上我们,便有点跑的味道,因为海拔一下子提高加上他的剧烈运动,血氧一下子供应不上才导致他有点晕厥了,只要他慢慢往下走,血氧供应会慢慢跟上的,他不会有问题的。”金启辉搭了下孙荣然的脉说道。 孙荣然便一个人慢慢摸着树木往山下走了,金光泽和金启辉两人便往大山更深处走去寻找兰花了。 孙荣然花了半个小时慢慢走到了山下的汽车旁打开车门便躺在了座椅上,他闭上眼睛慢慢睡了过去。 酣睡中的孙荣然被一阵敲窗声惊醒了,他睁眼往外看到金启辉向他笑着将手里拿着的兰花摇晃着展示胜利果实。他赶紧坐了起来将车门上的门锁解开,让金启辉拉开了车门。 “荣然,这一趟收获可是真的不小哦,哈哈,你看,这么多的兰花。”金启辉兴奋地蹲下身将手里提着的黑色大塑料袋打开准备给孙荣然看看了。 孙荣然便也蹲下身子在地上跟金启辉一起清点兰花了,兰花的确有好多,叶子直立如剑,那白色的根粗壮如蚯蚓般的娇嫩,在根部已经能看到那些如笋尖般的花芽了,而且这些花芽的外壳是薄如蝉翼般的鲜嫩,看得出这些兰花很不错。因为跟着金启辉,孙荣然也爱上了对兰花的一些研究,知道如何去欣赏兰花的叶,花以及那香味的美,如何去判断兰花的品质了。 “啊,真的不错,启辉,太好了,这些兰花说不定会有好品相的呢,若是能挖到好品相的真是太幸运了。”孙荣然也有点激动地说着。 “你等会儿自己挑几棵拿去种,荣然。” “嗯,那是自然,我肯定要挑几棵去种的,见者有份的哦。”孙荣然笑着说道。 “荣然,这一袋是种兰花的泥土,我刚从山上收集的腐叶土,启辉说得用这种泥土种兰花才不会霉根的,所以他和两人顺便也将泥土都收集了一些,我背下来的。”金光泽也边将一袋腐叶土打开给孙荣然看边说道。 孙荣然有点感到喜出望外,“连种兰花的泥土你们也给准备好了啊,那实在是太好了,我也省得去操心弄泥土了。” “好了,荣然,我们现在赶紧回去种还来得及,把东西先收拾好一起走吧。” 很快孙荣然有了他自己三盆钟爱的兰花,他每天早上和傍晚去看一眼这几盆兰花,等待着盛开的日子来临,他似乎又找回了小时候养花的情景。 孙继刚这段时间总是时不时去下医院看望下虞文昊,但去一次他自己的心情也总是低落一次,他心里很明白人一旦沾上那个字的病基本上就是等死了,虞文昊现在的情况也的确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按医生的说法顶多是半年的时间。 但是孙继刚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也正在走入人生的最后阶段了,他这段日子总是感觉身上的疼痛越来越厉害了,甚至走路都不能走了。硬朗的他一直不肯告诉孙荣然他们,坚持着去厂里,让他们看不出端倪。 终于这一天他连跨上残疾三轮摩托车都不行了,痛的让他几乎要晕厥过去。 孙荣然见状赶紧上去将他搀扶住,“阿爹,你怎么了?” “没事的,荣然,可能是太累了,这脚痛的不能走路了。” “阿爹,你该去看医生的啊,不能老这样忍着的,以为忍一下就会过去的。” “哎,厂里这么忙也走不开的啊,荣然,更何况我这痛也不是病,是因为一只脚没了,所有的力量都是靠一只左脚在使劲的,自然会疼痛的,还有这疼痛又没地方看的。” “阿爹,你真的不能再这样了,我们明天就去富阳那边的骨伤科医院看下,你既然是因为残肢这里的原因引起的疼痛,我们先去那边看一下好吗?” “也好吧,荣然,那就听你的,去那里看一下再说。” 富阳骨伤科医院是省内以给人接骨疗伤,治疗骨科病痛见长的一家民间中医骨伤科发展起来的三甲医院,一般有点骨科疼痛方面的都会去那里看病。 “医生,我这脚十几年前因为出了一场事故没了,一直以来靠假肢在走路的,这段时间就是感觉特别疼痛,连走路都不能走了。”孙继刚把大致的情况跟接诊的医生说了一下,并把自己的残肢给医生看了一下。 看着那已经只有一根骨头纤细的残肢,和那毫无血色褶皱如同一张枯纸般的皮肤,看上去很有经验的医生便直接说道:“嗯,你这疼痛多半是这个原因引起的,有可能是因为长期的一只脚在使劲,全身的重量都会压在正常的那只脚上,导致劳累过度了。” “那有没办法能治好的?” 医生提着笔边写着中医处方,边说道:“怎么说呢?通则不痛,痛则不通,你这疼痛主要还是气血瘀滞,血行不畅,气瘀而致,我给你开几贴中药先回去吃下,活血镇痛的药,只能给你缓解一下,但是如果真的要好的话,只有自己注意休息,别再劳累过度了。” 医生的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这毛病大概应该是这样产生的。孙荣然也觉得自己的父亲主要还是因为太劳累了,厂里火热的业务让他不能停下来有休息的一天,才让他这样了。 从医院出来后,孙荣然边开着车边对孙继刚说道:“阿爹,现在日子也好过了,你别再那么操劳了,毕竟身体是最重要的。” “嗯,荣然,可现在是我不去干也不是个事情啊,外面的业务基本都是我在接洽的,说实话,我现在已经算是轻松多了,至少厂里内部的生产我不用去多管,由舒薇和振华两人在,我算是有时间给自己休息了,可有时自己总得也要去看一下,不能说什么都不管的,毕竟大的事情还是要我去拍板的,所以你说的我心里也有数的,我自己会注意的。” “还有就是烟少抽点,阿爹,毕竟不是好东西,以前你心情不好抽抽烟是缓解压力的,现在你抽的实在是太多了,对身体还是不好的。” “嗯,已经少抽好多了,荣然,现在因为要抱思远,我可少抽好多了。但是要我戒掉肯定不行的了,生死也是命里犯着的,抽烟活的长的也有好多人呢,阿爹也没什么爱好了,就是抽点烟,让我把这点爱好都给弄没了,怕是要我命了。” 也的确,孙荣然心里很清楚,如果让孙继刚把烟给戒了,那真的是把自己的父亲唯一能够发泄的工具给弄丢了,无论是父亲的脚失去,还是和母亲的闹别扭,甚至和虞晁华一起合办工厂分道扬镳,尽管他从不叫苦,从不叫委屈,但都是靠那根烟将他所有心里的郁闷和不痛快给烧得烟消云散,可以说是这根烟让孙继刚有了一个透气的口子,在这个世上。所以对于孙继刚拒绝戒烟这件事,孙荣然倒也还是支持的,该给自己的父亲一个能自我消遣的东西。 “阿爹,倒不是说要你把烟戒掉,只是想让你少抽点。” “嗯,阿爹自己心里有数的,你们也别担心的,我真的如果抽不了烟了,人也该差不多了。” 孙继刚哪里知道这话会一语成谶的,其实他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了,只是他对生活的热爱,对家人们的责任一直让他保持着这种斗志和坚强。但也是这种坚强和斗志让孙荣然他们一直不会坚持让自己的父亲去好好检查身体了。唉,人,有时候最怕的就是看不到自己! 给孙继刚煎中药的任务落到了金舒薇的头上,在金舒薇心里,孙继刚远比自己的爹还要亲的,因为这个做阿公的总是也考虑着让她也能过得风光的,只要自己提出去的要求,孙继刚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的,让自己在娘家也很有面子的。她也知道这个家都是因为有这么能干的阿公在撑着才有比村里人富裕一点的生活,所以孙继刚的身体那是全家的大事。 孙继刚的中药一拿回家,金舒薇自然尽心尽力地仔细煎药了,她每天早上都会将第一煎的药汤熬好后用保温杯装了并买上点水果拿到厂里让提前到厂里的孙继刚喝下去,然后赶紧吃点水果来消除苦味,尽管孙继刚根本不会在乎这点苦,金舒薇还是非要他吃掉的。午饭后金舒薇回家吃好午饭又会将第二煎的汤药熬好了带回厂里让孙继刚喝掉的。 每个人都在企盼着孙继刚喝了这些药后能够好起来,但是这种疼痛却依然还是没有消除,反而是在喝了第三天的中药汤后,孙继刚居然出现了呕吐,整个人跟中暑一样的难受,他只能趴在桌子上埋头睡着了。这可吓坏了金舒薇,她赶紧去村保健站叫医生,杨宪红认为可能是这些中药的缘故,因为治疗骨伤疼痛的中药对胃的刺激性往往是很大的,而且中药的见效也是很慢的,往往要吃一段时间才会有效果。 “那怎么办?看来我阿爹的胃吃这些中药吃伤了,可不能再吃了,有没有让他感觉不痛的药。” 孙继刚也在一旁对杨宪红说道:“宪红舅舅,我这疼痛已经有几天了,我感觉这中药实在是太难吃了,整个胃都像被扭过来一样的难受,我可不想再吃中药了,你帮我想想办法,有没有能够止痛的药。” “止痛药倒有的,你要不这个芬必得吃吃看,看看有没有效果。”杨宪红说着话从药箱里拿出一盒芬必得交给孙继刚。 接下去的几天孙继刚吃了这个芬必得似乎有点效果的,他的疼痛好多了,他感觉疼痛减轻了很多,已经不和之前那样忍受不住了。于是骨伤科医院也不再去看了,一切又都恢复到以前那样了。全家人也不再把孙继刚疼痛的事放在心上了,他们始终也认为是孙继刚那拖着一条残肢不停忙碌劳累造成的,只要让他能够轻松一点,多注意休息就好了。谁也不会往最坏处去想,当然也不可能会往那里想,因为每个人都是希望自己的亲人过得好好的,怎么可能往最坏的地方想呢! 家里人只知道孙继刚的朋友虞文昊得了那种不治之症,已经是时日无多的,每个人都觉得可惜,尽管大家在闲谈中都认为平安和健康才是最重要的,钱财再多,最后若是没了健康的身体,一切也都成了空。但谁也不会真正的为了身体健康而注意的,因为交货时间的紧迫逼着家里每个人都在起早摸黑的忙碌着,每个人又心里感觉着开心,因为越是忙碌越是收入的增加,这也是孙继刚觉得甘心情愿付出的地方,他觉得这又不空,因为现在有了孙思远这个可爱的孙子,这些财富的积累和增加都是为了让他能过上更好的生活,自己哪怕付出生命的勤劳也是值得的。 疼痛算得了什么,那是应该的,因为为了给家人创造一个富裕的生活。人活着就是因为有这种责任,牵挂和盼头才有了活下去的意义的。就因为有这种努力的方向,疼痛是心甘情愿的,也是幸福的。 第211章 出门自驾游 十月本该有的国庆节放假日在孙荣然这里已经不存在了,他得好好利用这几天休息的时间去厂里帮忙的,父亲的疼痛让他心里受不了,只有去厂里多干点活才是让父亲能真正轻松一点的最好办法了。 尽管金启辉来约他趁着国庆长假一起出去自驾游,但孙荣然还是拒绝了,全家人都在厂里忙,尤其是自己的父亲现在累成这个样子了,怎能让他安心出去自驾游的,虽然也很想开着车去大自然里欣赏风景! 为了不让金启辉失望,孙荣然当然也答应他等厂里的活空了,有时间的双休日一起出去自驾。金启辉索性也独自回了一趟金华老家。 十月份的订单基本上是在前半个月要出掉四个货柜,下半个月倒只有两个货柜的任务,所以这个月的十二号前就必须完成任务才能轻松一点。 全厂所有的职工都咬着牙绷紧了弦地忙碌着,没有一个人偷懒,没有一个人请假,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按时完成交货任务。 厂里的订单交货期如此紧张,孙继刚怎么可能真的让自己休息的,更何况人就是奇怪,越是忙碌反倒越是忘了病痛,正如孙继刚说的一句话:忙得连死的时间都没有了,哪还有时间生病!所以国庆节孙荣然虽然也去了厂里帮忙,但孙继刚也根本没有认真休息过一天。 由于大家的一起努力,四个集装箱的货居然在十号的时候就彻底完成了交货,这给下半个月的两个货柜赢得了充裕的时间,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以后,活也开始慢下来了,人们这时才感觉到这里酸那里痛了。 孙继刚的疼痛尽管已经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但感觉现在有点触碰什么东西都会有点痛的感觉了,整个人就像有蚂蚁在啃咬般的到处痛了。但他还是觉得是这段时间抢速度完成交货任务有关,这种感觉就像以前双抢农活的日子里一样,整个人会如垮掉般的腰酸背痛的,所以他还是没有在乎。他的心里还是高兴的很,一方面厂里的生意还是依然火爆,另一方面更多的是眼看着孙荣平的肚子已经大的很明显了,眼看着到年底或明年正月就可以做外公了,这以后自己不仅有了孙子也有了外孙子或外孙女了,这种天伦之乐可是天下最幸福的事了。 孙继刚甚至在想象着两个孩子绕着他相互打闹嬉戏的场景,想象着那个外孙跑到他身边撒娇,要他责备做哥哥的孙思远不该欺负自己。孙继刚便假意敲打孙思远算是惩罚,孙思远便哭闹着感觉也很委屈的样子,他便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抱着两个小孩让他们都觉得爷爷爱着他们。两个家伙都趴在他的肩膀上,双手箍着他的脖子拼命亲他的脸颊来争宠,他想着这些总会心里一种甜蜜油然而生,脸上情不禁的露出了笑容。 给未见面的小外孙的那一万元的见面红包早已经准备好了,只希望孙荣平能够平平安安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小外孙就好,不管是男是女,他都企盼着,所以他总是要金振华时不时带孙荣平去省级妇保医院去检查的,在那里检查他才放心的,好在到目前为止,孙荣平肚子里的小孩都是很正常而健康的,这让他也能够放下心了,只等小家伙来和他见面了。 孙继刚在憧憬着这美好的未来,但他身上的那个疼痛却始终伴随着,杨宪红给的芬必得似乎也不是很要效果了,他开始加大剂量,但还是没有什么效果,依然还是疼痛。 厂里的活空下来了,因为国庆节未能出去自驾的,金启辉还是想着能够和孙荣然一起出去,便在十月十三号星期六约上了金光泽和孙荣然两人一起开车去临安的青山湖那边钓鱼,并打算在那里的旅馆住一晚。 青山湖位于临安的青山镇,开车过去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这个湖是个大型的人造湖,用来蓄水发电和饮用的,四周群山环抱,山峰延绵。湖中有大片的水杉林,在秋天这个季节,树叶泛红,映照在水中显得格外的风光旖旎。整个青山湖的山、水、林自然景色十分秀美。公山、母山紧抱大坝,隔湖相望,含情脉脉。公山为湖区内最高,海拔310米,是登山观景最佳处,这里松竹林茂,云雾飘绕、环境十分清幽。 公山的几块大岩石伸入到青山湖里正好成了钓客们用来钓鱼的天然凳子,孙荣然和金启辉,金光泽三人到那里的时候早已经快要吃午饭了,这些天然的凳子早已被那些钓鱼爱好者们占据了,三人只能沿着湖边山上的一条野路往湖的更深处转了,在几棵树枝向水里低垂的大树下面他们总算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孙荣然没有带鱼竿,对钓鱼他其实是没多大兴趣的,主要还是为了开着车出来看看风景,放松下自己的。所以从打窝到拌饵料都是金启辉和金光泽两个人在弄,他坐在边上看着。 金光泽和金启辉两人调好了漂便开始垂钓了,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希望,希望能钓到几条,晚上可以去找个小饭店代加工一下的。 孙荣然的心思在那蓝天白云和青山碧水间,看着远处那成片的被秋风吹红了水杉林,呼吸着山野中释放出来的阵阵含着丰富的负氧离子的空气,他整个人感觉身心舒畅,尽管不是自己在垂钓,但他感觉到了严子陵为何也要在山野中独自垂钓的缘由了,这种环境怎么能不让人陶醉其间的。穿过树荫的阳光照在孙荣然的脸上,不禁让他有点睁不开眼,他便将坐着那块大石头用凋零下来在地上的树叶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将原本就因为有人坐过而干净的石头更加干净了,他便将身子躺了下来靠着石头眯上了眼睛准备小睡一会儿了。或许醒来的时候,金启辉他们就已经钓上来几条鱼了,很快他就小睡过去了。 等到孙荣然醒来的时候,时间已过了正午,金启辉和金光泽两人依然还是一张白板,根本没有钓起过一条鱼。 孙荣然便说道:“老金,启辉,这水库里的鱼可不是养鱼塘的鱼,难钓的,我看还不如去到处逛逛好。” 金光泽笑着道:“嗯,我倒也是这么想的,你睡着的时候,我都已经和启辉说过了,他倒很有耐心的,说也没啥好逛的,就那么一个湖,一个大坝,还是专心致志钓鱼算了。” “嗯,我可是好久没出来钓鱼了,今天可不能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这里环境这么好,若不好好钓上一天真的是可惜了。”金启辉纹丝不动坐在那里却坚持着。 “你们肚子饿不饿,时间可是已经过了正午了,我可是有点肚子饿了,要不我们一起去先弄点吃的吧?”孙荣然问道。 金光泽一听便拍了下自己那秃顶了的头说道:“嗨,你要是不说的话,我倒还忘了,荣然,我有那个玉米,番薯这些烧好的带过来的,放在汽车里,今天中午就吃这个当午饭了。” “那我去拿一下,你们继续钓鱼吧。”孙荣然便从石头上站了起来沿着山路往停在大坝下的汽车那里走去拿了那些玉米和番薯回来。 三个人就这样解决了午饭,但渔获依然还是没有,金光泽也开始有点气馁了,他站起来开始在边上活动筋骨了,这大半天的坐在那里也的确是累的,将鱼竿给了孙荣然,让孙荣然去管着了。 孙荣然实在也是没耐心钓鱼的,便将鱼竿放在那里都交给了金启辉去管着了,反正鱼也没兴趣来咬钩的。他对金光泽说道:“老金,这种鱼情只要启辉一个人管着就够了,我们两个人一起去遛一圈怎样?” 金光泽自然也是很愿意的,他其实也早就想去到处转转看看风景了,“荣然,我们去大坝那边看看怎么样?”他边指着那水库大坝边说着。 孙荣然便和金光泽两个人沿着大坝往母山方向慢慢走去,大坝的宽度足以能并排开两辆汽车了,一边是夕阳映照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边是树木掩映下的电厂和村庄,远处的稻田已经成片成片的金黄色了,被那一排排的水杉树如院墙般的围着,便如铺了地毯的院子,自从所有的承包地被征用后,孙荣然已经有好多年没有看到这种秋季的田园风光了,在这里再一次看到,更觉得亲切而舒畅了! 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大坝中间,迎着夕阳的余辉往青山湖的上游望去,只见一条巨龙卧波,那是杭城进出临安的青山湖大桥,车来车往的川流不息,从大桥两端的两个隧道里不时一边吐出来,一边吸进去,给这汪群山环抱的碧水增添了活力。 湖面上的游船仿佛如鸭子般在那里闲庭信步,如此美丽的风景怎么能很快的回窝呢!只有懒洋洋的在水面上徜徉了。 孙荣然和金光泽两个人边走边看着青山湖水面上的风景,呼吸着从湖面上吹过来的带着一丝鱼腥味的空气,难得的放松,在夕阳下一种悠闲。 “荣然,这样的日子真的让人感到舒服,以后还真得多出来逛逛的。” “是啊,老金,这种生活谁不向往啊,唉,可惜我们大家平时都忙于为了几个钱而没有心思去享受生活的。” “嗯,荣然,我来你们家里几次,总感觉你们一家子都很忙碌的,特别是你父亲,拖着一只脚始终在奔波,你也该和他说一声,钱要赚,但不能忽略了生活质量的,人活着就是为了生活,生活若是被钱给捆绑了,也就失去了我们赚钱的本来意义了。” “唉,老金,谁不是这么想的,但有办法吗?人在江湖有时真的身不由己的,我阿爹也知道想轻松的过上日子,但他考虑更多的总是家人,他一个人吃再多的苦也甘心,我们尽管总是也劝他别太劳累了,但厂里的订单实在是不允许大家松懈下来,交货日子到了就得交,完不成交货也是一种麻烦,所以真的也没办法让他能彻底地停下来休息,更何况他也根本闲不住。” “你说的那倒也是,有时候上了车就再不是自己能决定下车了,只能被逼着往前走的。但是你阿爹真的是太劳累了,我和启辉也常说起你阿爹的不一般。” 金光泽的话对孙荣然也是一种刺痛,他的心情一下子感到了一种难受和愧疚,感觉今天自己还这样出来玩真的对不起自己的父亲,他有点郁闷的说道:“是啊,我也总是为我自己的父亲感到自豪和骄傲,也更担心他的身体,可是有时也只能在心里感到对他的心疼和愧疚的,顶多只能是在休息天去厂里帮着干活,也真的没法去顶替他来让他彻底地退下来休息。” 两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母山山脚下,母山这边靠着大坝的位置却装着一道铁栅栏门,一把生锈的大锁挂在那里,很显然已经好久没有打开过了,人们走到这里都只能折回去的,估计这母山应该是属于电厂的地界了,不允许人们走进去玩耍了。 两个人在铁门前驻足了一会儿,透过栅栏的空隙望进去,见大坝顶上的大马路沿着母山蜿蜒往里去了,转了个弯便再也看不到马路的踪影了。路两边的树木很茂盛,远要比公山那边的郁郁葱葱,看来是没人在那里走动才让它们成了世界的主人。 金光泽对孙荣然说道:“走吧,荣然,进不去,我们只能慢慢回去了,等走到那边,时间也差不多了,叫启辉收摊了,我们一起去找个旅馆住下来,然后找个小饭店吃晚饭。” 两个人便走回到公山那里,金启辉依然还是没有钓到一条鱼,他也感觉没兴致在坐下去了,其实所有坐在那里钓鱼也没真正有几个钓到的,大家最多就是来这里钓钓心情,放松一下的。 金光泽帮着金启辉将鱼竿这些收好以后,便一起回到车上,往青山湖镇上找旅馆去了,因为三个人兴犹未尽,既然出来了,就打算明天再往天目山方向去自驾一番再回去的,所以今晚打算在大青湖镇上过一夜,明天一早就出发的。 三个人很快在青山湖镇上找到了一家小旅馆,这家旅馆是一家私人开的家庭旅馆,旅馆就是沿街的一到四层的农居改建的,三个人见房间还是比较干净整洁的,住一晚也便宜只要八十块钱好了,晚上又有这家老板娘自己烧的菜可以吃的,便决定在这家旅馆住下。 将房间安顿好了之后,三个人便点了几个当地的土家菜和青山湖里抓起来的包头鱼让老板娘做了,一起坐下来开始慢慢品尝这里的美味了。从不喝酒的孙荣然在金光泽和金启辉两人的劝掇下,也倒了一点白酒和他们一起边聊边吃。 他们从老板娘的嘴巴里了解到这青山湖的鱼其实也根本是钓不上来的,因为这里的鱼纯粹是野生的,没人喂养,鱼儿们都靠自己觅食,而且鱼的密度也不大,所以基本没人能钓上来的,加上公山这边其实也不是很好的垂钓场所,只是因为这里是天然的风景好,便来这里的人很多,才以为这里能钓到鱼的。就连她刚烧好的包头鱼也是一大早有人用渔网从湖里抓到才买到的,要想买到这湖里的鱼,只有四五点钟一大早能碰上运气才会买得到。 “启辉,看来不是你的技术不行,是鱼儿们压根没兴趣了。”孙荣然向金启辉调侃道。 金启辉憨厚地笑着,“嗯,也没办法的,这湖水深,面积大,鱼儿也不一定能到这里觅食的。我同事他们经常是去那些鱼塘里面钓鱼的,人家喂养着的,整个池塘里都是鱼,只要饿一两天,那鱼儿真的是很容易上钩的。打好窝,将鱼引到一块儿了,一支烟的工夫能钓上来好多的,主要就是鲫鱼,但我感觉这种钓鱼也没劲的,总是在提竿,挂饵料,收鱼的,也根本不需要技术了。” “启辉从小就喜欢拎着个竹竿去池塘边钓鱼的,荣然,这家伙尽管贪玩,读书倒还可以的,我做班主任也没少担心过他的,深怕他出事的。”金光泽在一旁也笑着讲起了过去的事。 金启辉有点不好意思的架不住了,便赶紧说道:“别说了,都过去的事了,再说下去,我的丑事都被金老师给掀了出来。” 三个人说说笑笑的,一斤白酒喝了一个多小时,当然孙荣然只喝了那么一小杯已经面红耳赤了,他哪里敌得过金启辉的酒量,自然是很快就败下阵来了,晕乎乎的扶着楼梯准备先上楼去睡觉了,金光泽怕他出问题,便在一旁帮着他走上楼去。 反正只是睡一晚的,加上酒的力量,孙荣然尽管神志很清醒,但洗澡的意愿已经丝毫没有了,他连衣服都没脱就倒头躺在了床上,喝醉的味道实在是难受,想吐却又吐不出来的,睁眼看天花板又感觉有点旋转,闭上眼睛整张床又好像在下沉。 第212章 惊魂的电话 这一个晚上孙荣然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醉酒的难过让他根本不能马上入睡的,酒精的度数在孙荣然的肚子里开始燃烧,他感觉自己的胃有种被烧灼和用刀子在刮那胃壁般的难受,从不碰酒的他自然不是酒精的度数,他在床上不时的翻到这边又翻到那边。 他只能躺在床上任由自己开始胡思乱想来分散注意力了。其实他心里一直感觉不踏实,厂里生活这么忙,父亲的脚又那样疼痛了,自己却和朋友们在外面游山玩水了,他突然有了一种负罪感和内疚,感觉到自己是不是太自私和冷血了。时间在这种痛苦的自责中一分一秒的过去,孙荣然强迫自己想睡过去,但越是强迫自己却越是难以平静下自己的心来,他不停地想着自己该不该这样出来的。 隔壁房间里传来了金光泽和金启辉两人响亮的打鼾声,他们两人是会喝酒的人,这酒精反倒成了他们的催眠剂了,熟睡了的人只有那美好的梦乡在让他们的心放飞了,哪里有孙荣然那样一颗无处安放的心了。孙荣然感觉和他们似乎是在两个世界了,他现在更多的是自责和烦躁,他在盼望着天快点亮起来,答应金启辉他们的这次外出自驾赶紧结束,能让他赶紧回到家里去,免得自己内心深处的那种不安和内疚折磨自己难以入眠。 孙荣然感觉嘴巴有点渴的干燥,想弄点水喝,但想到这不是在家里,不能随意的,只能继续躺在床上忍受这煎熬,这夜似乎好漫长,整个世界除了他在黑夜里躁动,其它的丝毫没有什么动静。大青湖镇毕竟还是乡下,大马路上没有多少行人和车辆经过,除了外面几个秋天的虫子也和孙荣然一样不眠地叫着,便再也没别的声音了,金光泽他们的鼾声似乎像一把大蒲扇将孙荣然心里那种不安的烦躁之火越扇越旺了,他彻底的失眠了! 孙荣然在夜色中摸到枕头边的那只手机翻开盖子,荧光屏上显示时间已经到了午夜的十二点半了。该好好地安睡了,明天还得开车的,如果再不好好睡觉,明天万一路上瞌睡了,那就麻烦了。孙荣然心里在自己劝诫着自己,他将手机合上盖子,放在枕头边,便转身背对着它闭上眼。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似乎有震动的声音传来,这么晚了,难道还有人会打电话过来? 但的确是有人打电话给孙荣然了,那电话号码分明就是金振华的,孙荣然看到这号码,心头不禁一惊,妹夫这半夜三更的电话一定是家里出事了。 孙荣然压低着嗓音接通了电话:“喂,振华,你这么晚了打电话过来,是家里有什么事了吗?” “嗯,阿爹今天晚上我带他去浙二看了下医生,医生直接就让我们拍了个x光片,等片子出来后,医生让阿爹先去楼下等着,说这片子不对,可能要周一再做一个核磁共振过,便让我留在那里办理核磁共振的预约手续,其实医生是为了把阿爹支开,才告诉我,从x光片可以断定百分之九十是一个字的病了。但为了保险起见,周一也的确还是要做一个核磁共振的,我今晚已经预约好了,周一就去做的。”金振华有点低沉地说道。 听完金振华说的话,孙荣然有点心惊肉跳了,“振华,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阿爹怎么会得那个病!你别吓我,我知道阿爹脚痛,怎么可能会是那个病!” “嗯,就因为我今晚去你家,阿爹说又痛得挡不住了,我说别去那个中医骨伤科医院了,该去大医院看的,他才让我带他去了浙二,结果就是那样,那个医生指着x光片给我看的,他说这个骨头都看得出都已经快空了,怎么可能不是那个病了,但最终结果就等周一做了核磁共振再说了。我打电话给你是想让你尽快回来,现在家里人都不知道的,我也没和荣平说过,这个事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了。” 孙荣然只是听着金振华说着,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只是流着泪点着头答应着明天一早就赶回家。 这个后半夜孙荣然更是难以入眠了,难道是父子连心的原因,自己整个晚上睡不着就是因为父亲这个病的严重程度在让他焦躁?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孙荣然似乎有点迷糊的想睡,但他现在已经不敢睡了,他得一早赶回家去的。 隔壁已经能够听到金光泽他们起床上卫生间和刷牙洗漱的声音了,孙荣然便也从床上起来,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个脸让自己清醒起来,他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孙荣然敲开了金光泽他们的“老金,启辉,今天我们不能再去自驾了,我得赶回家去。” 金光泽和金启辉两人看见孙荣然那惊慌且面容憔悴的神色,以为他的身体不好,两人停下收拾东西,只是问道:“荣然,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昨晚没睡好?” “老金,我阿爹昨晚去浙二查出了毛病,说是那单个字的病,而且情况很严重,我妹夫昨晚半夜里打过来的电话,我只能回家去了。” “啊,怎么会这样!”金启辉也一下子愕然了,“是哪里的问题?” “骨头,我阿爹这段时间一直说脚疼,我们总以为是他那只残肢一天下来累坏的才会那么疼痛的,结果昨晚我妹夫带他去浙二拍了个x光片说是那个病了,而且骨头已经彻底坏死了!”孙荣然心情沉重地将自己父亲的病大致说了一下。 “那是得赶紧回去了,荣然,我们也不能不顾这个的管自己玩,你也别难过,这个事等到家里了再看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启辉,你可也要替荣然这里帮点忙了,他父亲的病你到时可要多过问下。我先去找个小吃摊,你们整理下东西,我们吃好早饭就回去。”金光泽安慰着孙荣然又向金启辉交待着,便下楼去找小吃摊了。 其实这餐早饭,孙荣然根本没有食欲了,尽管金光泽点了馄饨,肉包子,煎饺等等好多的东西,但孙荣然却似乎一点都没胃口,他心里一直想着自己的父亲怎么偏偏也会生那个病,一个那么坚强,那么活力十足,乐观而向上的父亲怎么可能得那个病!他无法相信,可昨天电话里金振华的语气已经是百分百的确定了。 “吃点吧,荣然,事情在那里,也别多想,该怎样还是得怎样的。”金启辉拍了拍孙荣然的手臂,对坐在那里发怔的孙荣然说道。 一夜没睡的孙荣然仿佛过了好几年似的,感觉昨天似乎不是刚过去的一天,真的有点恍如隔世了,他有点恍惚,不知道这世界是不是真实的,但金启辉的确是在拍他的手臂。 “哦,哦。”他眼睛看着别的地方怔怔地应着,却没动筷子,晚上曾经难受的让他几乎要在床上爬来爬去的胃现在居然一点都没了饿的想法,大脑一直还是一片空白的虚无,不知道今天的日子到底是几号了。 看着坐在那里毫无食欲的孙荣然,金光泽也对他说道:“荣然,即使你阿爹得了那个病,你饭还是要吃的,自己的身体不能先垮了。”说着话,金光泽将一个肉包子夹到了孙荣然的碗里,“吃点吧,这个馄饨还是味道不错的,很鲜的,这里的肉还是农家自己养的猪呢,刚才老板娘说的,特别香,你尝尝看,荣然。” 孙荣然总算回过神来了,他感觉自己有点失态,便拿起勺子将一只馄饨舀起凑到嘴边吹了下,不好意思的对金光泽他们说道:“老金,让你们操心,我会吃的,我还得赶回家去,这事以后还得启辉帮忙了,今天真的不好意思,不能陪你们一起再自驾了,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们再出来吧。” “荣然,你这样说可是我们有点不好意思了,你父亲身体不好了,我们还要拉着你出来,真的是有点不近人情了,你以后有事就和我说,医院那边我会去找人给你们关照一下的。”金启辉边向孙荣然摇摇手示意他别这样说了,边有点难为情的说道。 孙荣然将金光泽他们两人送回家后,便心急火燎地赶回了家里。 孙继刚因为脚痛已经待在家里没去厂里,医生的话让他今天好好休息下,因为明天就要做核磁共振的,他不敢不听,其实这也是金振华和医生说好让医生这么说的,只有医生这么说了才会迫使孙继刚停下来休息的。 孙荣然看到孙继刚坐在祖母吃饭时坐的那张藤椅上,一个人似乎在打盹,一只手的手肘顶着那藤椅靠手圈上,手掌撑着自己的脸颊微微斜着头,闭着眼睛,只有那胸脯还是有规律的在一起一伏着,那刮过了的嘴唇上的胡子又顽强地冒了出来,在微微张开的嘴巴周围像他的人那样坚强地立着。 孙荣然见父亲那累了的身躯,到现在才能在这藤椅上彻底放松地坐在那里,却已是坐着就会打盹的样子,心里不禁有点泛酸,他的鼻子也开始酸了,眼睛里有点热,那是眼泪的温度。他怕孙继刚看出异样来,便用袖子擦了下自己的眼睛,忍住了。 孙继刚突然醒了过来,或许是他也感觉到了孙荣然那种酸楚,一下子惊觉的,他用手捋了捋自己的脸,让自己彻底从梦里走了出来。 “哦,荣然,你回来了啊,我一个人坐在这里没事干,睡着了。” 孙荣然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平静说道:“嗯,阿爹,回来了。” “怎么回来的这么早,那金老师他们玩也没玩过瘾的,不能今天傍晚再回来吗?” 这个父亲,自己已经这样了,还在替别人想着,孙荣然听着心里更是有点难过,但他还是忍住了,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对孙继刚说道:“唉,阿爹,也没什么好玩的,就一个大水库,无非就是被山围着,空气好点罢了,我们昨天坐在那里钓了大半天的鱼,一条也没钓上来,大家也就没有兴味玩了,今天便早点回来了。” “哦,荣然,振华昨晚带我去浙二医院拍了个x光片,医生说这个片子看不出什么的,要我们预约了周一也就是明天十点钟去做个核磁共振可能会清楚点,还让今天必须在家休息了,我只能坐在这里打盹了,唉,厂里只能让舒薇和振华两个人在管着了,你没事的话也过去帮下他们。” “嗯,阿爹,我马上就过去。”其实孙继刚不说,孙荣然就想赶紧去厂里的,一方面他实在是无法面对自己的父亲,看到自己的父亲那副累的样子,只有他心里明白孙继刚到底得了什么病,却又不能说出来的,他只能始终保持着微笑对孙继刚说话。另一方面孙荣然想赶紧去厂里再找金振华仔细问一下医生到底是怎么说的。 孙荣然像逃难般从家里匆匆忙忙地出来到了厂里,厂里所有人都还和平常一样各自干着自己岗位上的活。 金舒薇见到孙荣然来了,便将他拉到了一个角落里,流着泪说道:“荣然,这可怎么办?阿爹是那个病,若是真的,我们以后可怎么过日子啊!” “别哭,现在也还没确诊的,你千万不能露出丝毫的破绽,让阿爹心里起疑的,你该知道阿爹的脑子可是很灵活的,他会从我们的破绽中想到自己的病,哪怕是真的,我们也要和平常一样,尽量不要让他知道。”在金舒薇面前,孙荣然却已经担起了这个家的顶梁柱的位置了,尽管他心里也很难过,但他却像指挥员一样在指挥布置事情了。 听到孙荣然那么说,金舒薇点点头将脸上的泪水擦干了,低声说道:“昨晚我和振华一起陪阿爹去看病的,结果那个医生就和振华说了阿爹是那个病,估计是麻烦的。” “你也没亲耳听到医生说?那等下我去问下振华。” “我哪里有时间在医生那里,我跑上跑下的排队付钱,然后又搀扶着阿爹到楼下等振华把ct预约单拿来后去付钱的,只是和振华一起去排队付ct钱的时候,他偷偷告诉我的,我当时就想哭,振华止住了我,让我不能哭,一定不要让阿爹看出异样来,我才忍住的,你知道我心里多难过,又不能在脸上露出来,还要在阿爹面前强颜欢笑,让他看不出异样。” “舒薇,我们谁不是这样,都和你一样的难受,却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现在只有我和你,振华三个人知道,姆妈,妹妹那里你也别去走漏风声,我们瞒一天是一天的,只能先这样再说了。” 孙荣然将金舒薇的情绪平静下来后便去五金车间找金振华了。 金振华停下了手头的活,和孙荣然一起走到了车间里没人在的钳工间。 “振华,阿爹的病医生到底是怎么说的?” “医生说连x光片都能清晰看到骨头里面的情况了,可以基本确认是那个病了,因为那x光片上实在是让人不敢直视了,医生说骨骼上出现了溶骨性破坏,出现了骨皮质的不连续,而且病变的边界不清晰,可以看到骨皮质有断裂的情况,同时出现肿块,通常提示这个部位是恶性肿瘤。尤其他听说阿爹骨头疼痛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便可以断定已经到了最麻烦的地步了,为了能够百分百确认下,就让我们预约明天的核磁共振了。”说这话的时候,金振华的声音也是低沉的,估计他听到的话可能还要严重,现在也只是为了安慰孙荣然,有所保留的说了一部分,反正这病肯定是确诊那个字的病了。 金振华稍微停了下,对在那里发怔的孙荣然说道:“阿爹还不知道,我们都还没说过,只有舒薇我和她提了一下,你也要和她说一声,让她嘴巴紧一点,我们现在只能一起做好这个守口如瓶的事,不要让阿爹知道这个事。” “嗯,这个事现在只能暂时这样守着秘密的,我妹妹那里你也别和她说,好不容易怀上一个孩子的,别让她担惊受怕的,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一起努力做好所有的事了,这厂里以后只有你和舒薇两个人辛苦点,多管多做了,我得带着阿爹去医院求医问药的。”孙荣然心里尽管难受,但他抱定一颗心要给孙继刚请好医生看好这病,哪怕希望再渺茫,他也下定决心去努力尝试挽留住父亲的生命了。 金振华点了点头说道:“那明天是星期一,你也要上班的,要不还是我带阿爹去医院吧?” “还是我去吧,我明天一早就打个电话到学校里去请假的,我开车带阿爹去医院比较好,毕竟你们不在厂里,他也不放心的,你和舒薇两人在厂里吧。” “问题是阿爹现在怕是走路也不能走了,他说现在身体的任何地方触碰下都痛,连坐在椅子上都痛,明天你一个人怎么带他楼上楼下的去做ct呢,最好是我们多去几个人,弄张椅子一起帮着抬上抬下的,才能让他不痛一点。” “嗯,你说的也是,这个事我会去找人的,几个表叔那边我去通声气,看看他们谁明天有空了,让他们帮着我送阿爹去医院。” 孙荣然和金振华两个人就这样商量好了决定一切都照常,但孙荣然的心里还是有点急,他有点迫不及待地赶去几个表叔家了。 第213章 抬着进医院 孙荣然在路上盘算着该怎么和自己的表叔们讲这个事情,他心里很是矛盾,如果不讲,突然叫表叔们帮忙抬自己的父亲去医院,这么坚强而体格很好的一个人会要他们抬着去医院可是很没有来由的,他们自然会心生怀疑,说不定在医院就要问东问西的,到时候如果有丝毫的消息让父亲的耳朵刮到了,那不是对父亲很大的打击吗,现在必须瞒着父亲,让他千万不能心理垮掉的,有一个看病的信心是最重要的。但是如果讲了,如果自己的表叔们万一一个不小心脱口而出又是一件麻烦事。 孙荣然没回家先去了几个表叔家逛了一圈,只有杨祖茂和杨祖隆两位表叔因为没活干待在家里,其他的表叔们都在上班的。孙荣然觉得还是把自己父亲的事告诉他们两位表叔的好,作为和父亲一起长大的比亲兄弟还亲的这些表叔们,应该也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兄弟的情况,当然也应该让他们替自己守住这个秘密。 “祖茂叔,祖隆叔,你们都在,不知道你们明天有没时间?” 杨祖茂说道:“哦,荣然,我们都有空,你有什么事要我们帮的你尽管说。” “明天我想带我爹去浙二医院做个核磁共振,他现在痛得已经不能走路了,只能坐在椅子上,我想明天请你们和一起去医院,帮着抬下椅子,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你阿爹的事情我们肯定要来帮的,就是你阿爹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身体这么痛,连走路都走不了了,是摔坏了吗?”杨祖隆果然感到有点奇怪,便问道。 “唉,阿爹没摔跤也没怎样,就是因为……因为……”孙荣然说不下去了,他有点哽咽。 “因为什么?平白无故的身体疼痛到走路都走不了,会不会是你阿爹的假肢有问题了。”杨祖茂没看到孙荣然那难过的样子,顾自说着,“你阿爹太辛苦了,一条腿要忙这忙那的,难免会出问题,去做个ct检查下也好。” 孙荣然欲言又止,他真的不知道要不要和这两位表叔说出实话。 倒是大大咧咧的杨祖隆感觉到了孙荣然的神情有点不对,他盯着孙荣然问道:“荣然,你的神色不对,你阿爹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杨祖隆这么一说,杨祖茂此时也看到了孙荣然那面如土色般的脸色,便也问道:“是啊,荣然,你阿爹应该有什么大问题了,你还是实话告诉我们吧。” 此时孙荣然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两行泪水从眼眶里流了下来,嘴唇颤抖着说道:“祖茂叔,祖隆叔,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特别是我阿爹那里,不要让他知道,他很可能是那单个字的毛病了,我怕他知道不想治疗了,还有我祖母若是知道了,会怎样!我真的不敢想象!” 杨祖茂和杨祖隆两人看到孙荣然那副样子的说出孙继刚的病的时候,也不禁怔住了。 “怎么会是这个病,你阿爹怎么偏偏也会生这个病,这下可怎么办!”杨祖茂嘴里不停地喃喃着,他不敢相信。 杨祖隆也怔住在那里,盯着孙荣然说道:“荣然,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可别吓唬我们!” “祖隆叔,这种话怎么能随便乱说的,我阿爹现在自己还不知道,我们都瞒着他,只有我和舒薇,振华三个人知道,其他人我们一个都没说,我来请你们帮忙也是想你们能够给我们守住这个秘密,不要告诉别人了,更不能让我阿爹知道,让他不想治疗,阿爹得了这个病,我们还是想给他努力医治下的。”孙荣然擦了下眼泪,哽咽着说道。 “你的舅公也只有你四舅公和五舅公两个了,他们若是知道了这个事情,也不知道会怎样了,但这个事情迟早要给他们知道的。”杨祖茂低声说道,“还有你的姑妈那里,你阿爹只有这么一个亲姐姐,怎么能不知道这个事的,只要你阿爹一旦有个不舒服住院的,她肯定也会忍受不了的心痛,所以这个事我们能做到不说出去,但他们这些人早晚也会明白你阿爹的毛病啊。” 杨祖隆也不无担心地说道:“这个事情倒还真是个难事了,荣然,你祖茂叔说的也的确是个问题,万一你阿爹要住院了,到时候还怎么瞒得住,你舅公舅婆他们和你姑妈肯定都会去医院看你阿爹,到时候怕是周围的病人也会说出来,住在那里大家都是什么病心里其实很明白的。” “祖茂叔,祖隆叔,反正这个事能瞒一天是一天了,等时间慢慢长了,大家或许也会逐渐接受了,现在若一下子让我姑妈知道,这无异于对她巨大打击了,她肯定也接受不了的。”孙荣然便只能这样交待两位表叔先瞒着再说了。 “对了,你姆妈她也不知道吗?荣然。”杨祖茂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又问道。 “也还没有告诉她,连我妹妹也没告诉,怕她们都承受不了,我来和你们说这个事,因为实在也是没办法,想叫你们帮忙,你们肯定也怀疑的,便还是告诉了你们,也想请你们一定不要说出去,瞒一天算一天再说吧。” 杨祖隆也觉得只能先这样再说了,“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最好这个核磁共振做出来说不是这个毛病就好了,荣然,一切等做了之后再决定吧,明天我和你祖茂叔会陪你们一起去医院检查的,你就说几点出发吧。” “核磁共振预约时间是在十点,但我们得七点半前赶到那里的,因为阿爹还要先打一支针后才能做的。” 杨祖茂便说道:“那就早点去好了,我们六点半前过来,你开过去一个小时应该够了吧?” “够了,那明天就六点半出发好了。” 孙荣然见事情已经说好了,便走出杨祖茂家准备回家去了,走到门外碰到了自己的五舅公,他便叫了一声想赶紧离开。 没想到五舅公在背后向他喊道:“荣然,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我家啊,你可是好久没来坐坐了,再坐一会儿吧。” 孙荣然只能停下脚步转身说道:“不坐了,舅公,我还要回厂里去干点活。” “唉,你们总是忙,也好的,是要盼你们忙点,你有事就去吧,没事的时候多来坐坐。”五舅公便也没多挽留,只是向孙荣然喊道。 孙荣然便如释重负般地出了五舅公家的大门往厂里去了,他不敢回家,不敢看着孙继刚那副一下子苍老而衰弱的样子,他心里在念叨着:阿爹,我一定要去找好的医生给你治病!我们不能让你离开我们! 周一一大早,杨祖隆和杨祖茂两个人便来到了孙荣然家,孙继刚也早已坐在那张藤椅上等着他们将他抬到孙荣然的汽车旁,让他坐上汽车的副驾驶位置后,杨祖隆便将藤椅放到了汽车的后备厢里。 杨祖隆他们将孙继刚抬上车的时候,孙继刚真的有点感到害羞,“祖茂弟,祖隆弟,真是不好意思,要你们抬着我去医院看病了,我的脚实在是走不了了,唉,到处痛的厉害,连你们碰我一下我都会疼的很厉害,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的,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病。” 杨祖隆便对孙继刚安慰道:“阿哥,你如果说走不了路了,我信,能让你说不能走路了,这一定是痛得走不了路的,不过你也别急,荣然他们肯定也会想办法给你治的,你得听他们的,今天去查清楚原因最好。我们帮你这个阿哥也是应该的,想想从小到大你又照顾帮助我们几个有多多少的事情。” 杨祖茂也接过话道:“是啊,祖隆说的也正是我想说的,阿哥,你怎么可以说不好意思的,你可千万不能这么说,我们这些阿弟有哪一个不接受你的帮助,今天别说你一点事,就是再怎样,我们都会来的,其他几个堂兄弟还不知道,如果知道了他们肯定也都会过来抬你一下的。” “可千万别和其他的表兄弟去说,已经够麻烦你们了,他们都忙着赚钱养家的,可别让他们为了我的事而添乱了。”孙继刚赶紧向他们摆摆手,他可是很不愿意去麻烦别人的,可今天却只能这样让自己的这几个表弟给抬着走了,他感觉脸上很是有点挂不住,坐上车便赶紧催促孙荣然开车,他怕更多的表兄弟们看到,因为自己的这些表兄弟们离自己家实在是太近了。 孙荣然等杨祖隆和杨祖茂两位表叔坐进了后排两个位置关上了车门后,便一脚油门往浙二医院飞驰而去。 一大早的医院里还是人不多的,孙荣然他们三个人到ct室外的时候,根本没有人在那里,只有那盏昏暗的走廊灯还是无力的亮着,增添了原本就死气沉沉的过道那阴森森的气味。杨祖隆和杨祖茂将孙继刚抬到二楼已经有点感觉气喘吁吁了,便在医院那几张长椅上坐了下来,杨祖隆掏出烟准备抽口烟缓缓劲的。 孙荣然指了指墙上的那个禁烟标志对他说道:“祖隆叔,这里不能抽烟。” 杨祖隆看了看那标志,只能将烟塞回到烟盒中,说道:“医院就是规矩多,好人都要被弄出毛病来,抽根烟都要管着。” “杨祖隆,你有什么办法,在这里你只能听他们的,医院可是没有欠钱,也没还价的,算出是多少就是多少,人什么都可以有,就是千万不能有毛病。”杨祖茂看着杨祖隆将那烟收回去的无奈感便笑着说道。 孙继刚便说道:“没事情谁会到这种地方来啊,祖茂弟,今天要不是我,你们也不会来这里,唉,我的脚也是在这里被截肢的,没想到到了今天还要来这里和医生打交道。” “阿哥,这时间过的倒也是挺快的,你的脚出事故那一年眼睛一眨竟然已经过去十四个年头了,那年我和你一起在水厂祥符桥二期工地一起干活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那个晚上的情景一直还在我眼前。”杨祖隆此时也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阿哥,你这一生的苦真的是吃透了。”杨祖隆有点触痛,话也说不下去了。 杨祖茂怕杨祖隆露馅,便赶紧阻止他道:“好了,杨祖隆,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阿哥现在不是也过得很好的吗?孙子已经都这么大了,不要再去想以前的事了。” 孙荣然心里已经在紧张地加快跳动了,他生怕杨祖隆真的脱口而出,好在杨祖茂及时阻止了杨祖隆。三个人便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了,空气显得更加凝固了,那盏灯不知什么时候灭了,只能借着那狭窄的窗户射进来的光还能依稀看见核磁共振室门冷冰冰地站在那里,一切都是白色的寂静,生命在这里也是显得苍白而无力的。 过了好久,走廊里总算有了一点声响,那是女人的高跟鞋敲击楼板的声音,“咔哒,咔哒”很有节奏的往这边靠近。一个相貌端庄的女人出现在了门口,掏出钥匙打开了那扇冰冷的门。 孙荣然赶紧走上前去向她问道:“医生,我们前天预约的ct检查什么时候能做?”他手里拿着那张交费过了的发票和敲了印章的预约单试图递给那个女人看。 “等着排队叫号吧,等下会叫名字的,叫到名字就去打针。”那个女人根本没有接过单子去看,只是低头开着门对孙荣然说道。 说话间她已经打开了门走了进去,“砰”的一声将那门关上了,让孙荣然依然面对着那种冰冷。孙荣然只能退回到了长椅上坐了下来,眼光却盯着那扇门希望能再次看到它的开启。这个时候他发现门上面的一块电视屏幕开始发出红光了,给整个过道带来了一种希望和生气。上面开始跳出文字,排着今天要做核磁共振的人员的名字,孙荣然看到了父亲的名字排在第二位,看来的确也不用问的,这一切都是按着顺序来了。 过道上也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了,整个过道里人气似乎一下子旺了起来,但没有大的喧哗,在这种环境里,每个人都是压抑着的,讲话的声音也压制到只能旁边的人听到。 很快排在第一个的人被叫进去了,孙荣然便将孙继刚手上的那块欧米伽夜光手表取了下来放到自己的口袋了,他必须在父亲进去前所有的东西都给取下来的,一切的准备工作做好,医生也在叫孙继刚的名字了。 杨祖茂和杨祖隆便抬着那藤椅上的孙继刚往里面进去,医生想拦住他们,两人便将孙继刚的情况和医生大致说了下,那医生倒也通情达理的,便让他们抬了进去,但很快便让他们走出了那扇门,里面只留下了孙继刚。 孙荣然和两位表叔只能坐在长椅上耐心地等候,也不知道里面的孙继刚能不能自己走路了。尽管天还不是很冷,但孙荣然的心里感觉很冷,他很不放心让让父亲一个人在里面,毕竟父亲实在已经是走不了路了,该怎么去配合医生做核磁共振了。 在外面等候总是让人感觉时间变得很长了,烟瘾已经早就上来了的杨祖隆坐不住了,便拉了下杨祖茂道:“老堂,去外面透口气吧,这里有荣然在,等下好了,让荣然叫我们一声就行了,老坐着都要憋出病来了。” 杨祖茂其实也早就想出去遛一下圈了,到这里之后一直陪着孙荣然父子还没出去过,坐在这里的确也很不畅快,所以对杨祖隆的提议自然很是赞成的,顺便抽口烟也能上下通气的。 “荣然,那我和你祖隆叔去外面透口气,就在楼下那大树下,你阿爹好了的话你就在楼梯窗户口喊我们一声,我们上来也快的。”杨祖茂边对孙荣然说着,边站起身和杨祖隆两人往楼下走去了。 走廊里只有孙荣然一个人孤独地在想着自己的父亲了,从懂事起父亲对他的点点滴滴一下子又涌到了头脑中,父亲的坚强,父亲的宽厚,父亲的和善,父亲的吃苦耐劳,此刻似乎对他有了很大的震撼,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父亲才是他真正的偶像,在他的心目中是最伟大而崇高的,也开始后悔以前对父亲的冲撞,不知道这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去弥补自己对父亲欠下的许多了。想着父亲这一生过来的苦和坎坷,他的眼泪终于又忍不住流下来了,他只能这样偷偷的哭泣,他现在才感觉到失去父亲的可怕! 时间大约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了,杨祖茂和杨祖隆他们也在外面待腻了,走上楼来了,但孙继刚还没从核磁共振室里面走出来。孙荣然见他们过来了,便赶紧将眼泪擦干了,在表叔们面前他必须得保持着那坚强,他必须得像自己的父亲那样能够冷静面对大事,沉着应付的,否则也感觉自己对不起父亲。 “荣然,我看这个核磁共振还真有点麻烦的,这么长时间了,你阿爹还没出来。”杨祖隆对孙荣然说道。 “嗯,我听说要先打一针到静脉管里去,然后等药物起作用了再做这个核磁共振的,这样能够将身体有病的部分看得清清楚楚。” 听孙荣然这么说,杨祖隆感到很是惊叹,对杨祖茂说道:“老堂,你别说这科学真的是越来越先进了,竟然只要打一针,做个核磁共振就能把身体有病的地方看出来,这人以后生病还怕看不出毛病啊。” “你这个老堂啊,仪器再先进,还是别去用它的好,身体健康最好,千万别去法院和医院,跟医院医生做朋友你说好不好?”杨祖茂却不以为然地说道。 “嗯,你这话倒也的确在理的,说到底就是健康第一啊。” 第214章 可怕的结果 孙继刚做好核磁共振已经快要吃午饭了,杨祖茂和杨祖隆两人帮着孙荣然一起将他送回家里。孙继刚要留他们两人在家里吃午饭,杨祖茂和杨祖隆哪里有心思吃饭,他们心里也很明白着,只想快点离开,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孙继刚和躺在床上他们的老姑妈,心里实在是说不出的难过,这个饭吃着也根本没味道的。 “阿爹,你以后也别操这个心了,你只要管好自己的身体就行,叔叔他们也有事情要去做的,让他们自己安排吧。”同样也没有心思留表叔们吃饭的孙荣然对孙继刚说道,“我也等会儿下午还要去医院给你问那个检查情况的,没时间陪祖茂叔他们,反正以后有空也可以叫他们来家里吃饭的。” “对,对,荣然说的没错,阿哥,我们今天就算了,家里也等着有事的,我们走了。”杨祖茂也赶紧对孙继刚说道,便拉着杨祖隆走出了孙荣然的家。 午饭后,孙荣然去厂里和金振华碰了下头,商量下是否让孙继刚住院的事。 “嗯,去住下院治疗下也好,就是如果真的是那个病,不知道能不能手术了?若是能手术的话,将那肿瘤给切除了,住院也是值得的。”金振华说道。 孙荣然点头道:“所以今天下午我想去浙二医院看一下,能否让阿爹先住院住进去,在家里他那样疼痛我们也于心不忍的,到医院里或许有药物可以治疗,止住他的疼痛了。” “是啊,现在就是得想办法先止住阿爹的疼痛,如果是那个病也得让他活得有质量点,不要疼痛难忍的,这个事你去问下也好的。还有就是怎么治疗最好还是听听医生的意见,一切都只能看那个核磁共振的结果了。” “振华,时间差不多了,我今天已经请了一天的假了,我现在就去下浙二医院问下情况。”说完话,孙荣然便开车出发去浙二了。 孙荣然到了浙二医院便直接去找金启辉了。金启辉看了孙荣然给他的那张预约单号,便直接打电话给核磁共振室那边的医生。 孙荣然在一旁静静地等着金启辉在电话里和那边地医生说着,一句话也没插上去,只听见金启辉对着电话机不停“嗯,嗯”地应着,过了一阵子把电话放下了,脸色凝重地对孙荣然说道:“荣然,核磁共振的片子还没彻底洗出来,估计要明后天能拿,但是那边的结果可以先看到了,你爸爸可以明确是ca了,而且从检查情况来看已经到了晚期,估计时间不长了,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金启辉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尽管孙荣然已经接受了自己父亲得了那个人们谈之色变的病,但居然会得到一句时间不长了的如同法院的绝命裁定判决,他怎么能够接受的了,他有点站立不稳,感觉两眼发黑,自己深爱的父亲竟然会只有不多的人生时间了,这可怎么向家里人交待了,对自己的父亲该怎样说了,自己的祖母,姑妈,母亲,妹妹,妻子,妹夫他们,对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是无法接受的,尤其是自己的祖母,幼年丧父,青年丧夫,老年丧子,这人生的三大悲竟然一个都没让她错过了,这对她会是多大的打击,这以后她会怎么再过这个日子下去! “启辉,你的话到底是真的假的,这可让我们以后怎么办?有没有办法医治了,启辉,替我想想办法,我阿爹还只有五十五岁啊,家里还有老祖母,这可怎么让我们一家人承受得了!”说着话,孙荣然的眼泪夺眶而出,大颗大颗的眼泪滴在地板上,他整个人要瘫了般无力站立了。 金启辉见孙荣然那脸色一下子煞白,人快要倒下的样子,便赶紧扶着他坐到椅子上,给他倒了一杯水,低沉着声音说道:“荣然,你阿爹年纪这么轻就得了这个病,我也感觉很心痛的,但是医学检查结果是这样只能是这样的,这个结果换做自己的亲人谁都接受不了的,但是现在只有你挺住了,你家里别的人才会有希望,才会减少一点痛苦,你必须要挺住,你那瘫痪在床的老祖母也需要你去安抚,家里的每一个人需要你去给他们支撑了,你若倒下了,你家里人岂不是更痛苦!你必须得坚强!” 孙荣然喝了口水,总算缓过来了,听着金启辉的话,也感觉自己现在该担起家里的重担了,至少也要给父亲一个安心养病的心境,自己若不坚强,给自己的家更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孙荣然定下神后便缓缓地对金启辉说道:“启辉,那你能不能帮我个忙,让我父亲现在赶紧能住进浙二医院,请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只要能治好他的病,花多少钱我都愿意,好吗?我求求你了,你当我是朋友,就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听着孙荣然那近乎哀求的话,金启辉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和孙荣然说了,他其实心里很清楚孙继刚的病已经是根本没法救治了,基本已经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怎么能答应孙荣然去做这种徒劳的事,最后弄得是人财两空,有多少人家都是因一场大病而最后返贫的。但是如果直接拒绝了孙荣然的这种哀求,硬是扑灭了孙荣然心中的那丝希望无异于也是对自己朋友的伤害,左右终究是为难的。 好久,金启辉对孙荣然说道:“荣然,要不我带你去放射科那边,你先详细了解下你父亲的情况,然后听听他们的意见,我们慢慢来,你也别心急,好吗?” 孙荣然现在其实也是六神无主的,自然还是愿意听从金启辉的,他这个时候总是希望能从一个人嘴里听到一句:没问题,你父亲的病一定能够治好的。 但金启辉也其实不是那意思,只是想通过别的医生来劝说孙荣然放弃对他父亲做无谓的治疗,他知道每个人到了孙荣然现在这样的位置都不愿也不甘心让自己的父亲失去了生命。毕竟孙继刚现在还好端端的一个人,除了全身的疼痛,根本看不出那种生病的样子,这样一个人,说将要离开这个世界,谁都接受不了的。 孙荣然忧郁着脸跟随金启辉走到了放射科那里,他心底的那种痛苦彻底扭曲了他的脸,脸色很是难看,连金启辉向他介绍那位放射科医生魏医生时,也是没有一丝笑容。直到金启辉碰了下他,他才似乎醒悟过来,勉强挤出一点那让人看了有点笑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低声下气地向魏医生招呼道:“魏医生,您好!” 其实这个魏医生对孙荣然父亲的事情早已很清楚了,刚才金启辉打电话过来的就是他,因为年龄和金启辉相仿,平时两个人也很要好的,自然是很熟悉的,所以孙继刚的检查结果这个魏医生已经先去查询过了。 魏医生却还是一副很平静而淡然的语气对孙荣然说道:“孙继刚是你父亲?” “是的,是的,魏医生,你看他的情况怎么样?” “他的情况很是糟糕,这个病其实是没办法的,从影像上看,他的骨头已经完全被肿瘤细胞吞噬了,骨质已经遭到严重破坏,呈现溶骨样病变了,说的明白点就是已经没办法可以治疗了,若从我们医生的角度来看,这样的病人最后都是只能接受现实,放弃治疗的,尽量让他想吃啥就吃啥,想去哪里看看就去哪里看看,毕竟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魏医生还是淡淡的语气说道。 但是他的这种平淡的话几乎是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的扎着孙荣然的心,孙荣然的心脏痛得几乎是千疮百孔般的在滴血了。 “魏医生,你们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我们可以不惜代价的,只要你们能想办法治好我父亲的病!” “唉,生这种病有几个能逃得过啊,你想想我们的中央领导干部生了这个病最后也都没办法的,他们的财力和医疗资源总算是足够了吧,但最终谁逃过了,所以你也别太伤心,没办法的事我们也只能接受的,说实话,你父亲的生命或许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你还是多陪陪他,让他这段时间过得开心快乐点。” 两个月!孙荣然的头再一次被炸裂了,魏医生竟然像法官一样给父亲直接下达了判决令! 一旁的金启辉拼命向魏医生使着眼色,他也很矛盾,这话到底该不该跟孙荣然说的,但这话却必须说。 魏医生明白金启辉的意思,便又诚恳地对孙荣然说道:“你是启辉的朋友,也可以说是我的朋友了,我对你父亲的病真的也很难过,对不起了,我们真的是无能为力,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安排好你父亲这两个月的事情。” 尽管魏医生是好言的劝说,但在孙荣然听起来无异于是最后的通牒了,两个月,两个月的时间,父亲的生命居然要用天数来计算了,这让自己家里人怎么接受的了。 “荣然,你没事吧,别想得太伤心,我们做医生的不是冷血,实在是也没办法,有些话还是和你说出的好,你要坚强点,真的。”金启辉在孙荣然背后扶着他说道。 孙荣然勉强支撑住了自己的身体,的确他必须坚强,便对魏医生低声问道:“魏医生,那我父亲现在全身的疼痛,人很痛苦的,这个有什么办法吗?即使要回去,也不要让他这样痛苦地回去!” 魏医生看了看金启辉,便缓缓说道:“这个事情很麻烦的,任何的恶性肿瘤到最后都可能骨转移,浑身的疼痛,所以国外有安乐死,但在我们国内是不可能的,那无异于谋杀了。但现在我听说红十字会医院有这个割断痛神经的手术在做,就是为了让那些绝症患者在最后的日子里能够过得快乐而有尊严地离开这个世界。但这个手术唯一的缺点就是将痛神经给割断了以后,这个病人万一哪里碰伤出血了,他都不知道的,所以也还是有欠缺的。” “魏医生,那有没有另外的办法,能减轻我父亲的那个疼痛?” 魏医生迟疑了一会儿,便慢慢说道:“从我们放射科医生的角度来看,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你父亲打锶89的针,锶89对癌症晚期骨转移患者效果通常比较明显,锶89是锶同位素当中的一种,可以特异性杀死骨转移细胞,减轻骨质的破坏,有一定的镇痛作用。虽然锶86对于癌症晚期骨转移患者的治疗有一定的作用,但是却不可以达到治愈的效果。只有查到原发病灶并针对原发肿瘤进行治疗,这样才能够进一步控制住转移灶。锶89治疗应该是一种效果明显、副作用小、不成瘾且能够直接杀灭肿瘤细胞的内照射的治疗方法。这种治疗是无创的,静脉注射药物就可以,可以门诊治疗,不用住院,且它的靶向性非常强,这种药物是定向的,浓聚在骨转移病灶中且它的效果较强,一次静脉注射、疗效长达3到6个月,它的安全性很高、毒性低、副作用少、没有成瘾性。” 魏医生的这一番话一下子又燃起了孙荣然心里的希望,赶紧对他说道:“魏医生,你说的这个不是很好的吗,真的好谢谢你,我就知道你们医生总能想出一些办法来的,说不定我父亲骨头上的肿瘤细胞慢慢会被杀死而康复了的,我们就决定用这个药好了。” “哎,你觉得这个药很好使啊,可钱不便宜的啊,对于一个家庭来说一针的费用就很大了,而且要去美国订购,空运到上海,再从上海机场直送到病人这里赶紧打进去的,因为这个药一直在不停的衰减中,还有就是这个药因为具有放射性,一旦打进了患者体内,患者就要注意尽量不要和小孩子接触的,因为这个放射性元素也很容易杀伤正常细胞的,特别是对小孩子稚嫩的身体不利。” “魏医生,只要有一线的生机,有一丝的办法,我们都愿意去试,不是钱的问题,我们只要能把我父亲的病给治好,我们愿意花钱,哪怕砸锅卖铁也要让我的父亲能够留在这个世上。” “一万八千块钱啊,只有四毫克,就那么一点点的量。”魏医生说着伸出自己的小拇指比划着,“比我这小拇指还要细的针筒里面这么一点点的量!一万八千块钱啊!” “魏医生,我们愿意的,你尽快给我们去预定这个针好吗?”孙荣然语气坚定地说道,他怎么愿意错过这么一线生机,他必须要抓住这根救命的稻草。 “唉,这个药可是不进医保的,完全要自费的,你们承担的起吗?” “魏医生,我说过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愿意不惜一切代价的挽留住我父亲的生命!况且我父亲本身就是农民出身,从来没有什么医保的,顶多就是村里报了一点点可怜的大病补助!我们都不会在乎这些的,求你帮我们去安排这个事情吧,好吗?” 魏医生向金启辉看了一眼,便勉强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们先和美国那边联系一下看,一个是能不能订到药,另一个是有了药还要能有合适的航班安排好,到时再和你说吧。” “魏医生,还有个事情我想问下你,现在我父亲如果要治疗,现在除了打那个锶89的针止痛外,还有别的什么办法?” “你父亲现在的这种情况连原发病灶都还未查出来,所以手术的可能性可以说是基本不存在的。但如果是从其它器官处转移过来的,那说明肿瘤细胞已经全身扩散了,便已经到了最后的一步了,那就是化疗了。” “哦,好的,魏医生,我们想住院到这里,到时候还可能经常要麻烦你们了。”孙荣然问清楚了所有的事情后,他心里已经决定一定要让父亲住院接受化疗,或许还是存在一线希望的,只要有方法能医治,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去试试。 金启辉陪着孙荣然一起走出了放射科,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你回去也别多想,你父亲已经确定是那个毛病了,我们只能接受现实的。” 对于金启辉的安慰,孙荣然却还是不能领会他的意思,只是一个劲的对金启辉说道:“启辉,既然我父亲得了这个病,我们还是要积极给他医治的,你想办法帮我去住院部托下关系,能不能尽快,最好是明天就能让我父亲住院。” 金启辉却又沉默了,他实在不想让孙荣然去花大笔的钱最后却是弄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但他又不能明说的拒绝了,只能支吾着:“嗯,嗯,我先去问问看有没有床位,有的话我就去安排下,还有我还得找一位好一点的医生来做你父亲的主治医生,你今天先回家去,等我的消息好吗?现在我一下子也不能答应你的。” 孙荣然便只能回家去了,他心里充满着一种希望,准备着自己也努力去四处寻医问药,一定要让自己的父亲成功逃过这个人生大劫。 第215章 住进中医院 第二天孙荣然在学校里尽管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上好了两节课,但整个人是恍惚不定,他一直在害怕如果自己的父亲真的离开了他们,这以后的日子会是怎样的,那个厂子毕竟还是要搞下去的,情绪飘忽不定的母亲该怎样去让她接受现实,这一切父亲在,家里尽管有时候也有吵闹的,但毕竟父亲的威严在那里,还能镇住这个家的,如果父亲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家里不知道会怎样了?尤其是那个年老瘫痪在床的老祖母那里如何交待父亲的离去?如何安抚她那颗悲惨的心?还有以后该怎样来让她能安心过好日子,自己母亲和她长年累月的积怨又该如何能化解了? 孙荣然不敢想象失去父亲后的日子会是怎样了,他只能寄希望于金启辉的信息,让父亲能够住进医院赶紧治疗的。但是整个一个上午却始终没有接到金启辉的电话,他心里更是有点焦急,要是在平时,这日子过去一天也无所谓的,感觉只是稀松平常的日子也不是很金贵,但现在孙荣然感觉每一天都是宝贵的,因为按魏医生的说法,自己的父亲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的天数读表了,只有赶紧住院治疗才是和死神在争夺日子的。 就在孙荣然心神不定,想打个电话给金启辉的时候,办公室窗口闪过一个影子,那是金光泽的身影,他只是在窗口那边望了望,没走进办公室,见孙荣然看到了他。金光泽便向孙荣然招招手,示意他出去有话和他说。孙荣然便在想是不是金启辉有什么信息让金光泽带过来了,于是赶紧起身走出办公室去。 “荣然,我们一起去那边走走吧。”金光泽指着操场那边的小树林对孙荣然说道,他也不管孙荣然同意不同意就在前面走了,孙荣然只能跟着他往那里走去。 到了小树林那里,金光泽才停下脚步,转身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你父亲的事我已经也知道了,启辉昨天晚上到我家来详详细细地把你父亲的事跟我说了下。” “嗯,老金,那启辉有没有和你说我父亲住院的事他帮我想法弄好了?” 金光泽脸色凝重地看着孙荣然良久,才低沉着嗓子说道:“荣然,我也有好几位亲人都因为这个病而离开人世的,要知道刚开始知道这个病的时候家人心里都是有多急,想方设法让他们能住院治疗,不惜钱财的,也都进行了化疗,但他们在吃尽了苦头最终还是离开了我们,所以从我的亲身经历来讲,我建议你不要给你父亲再做化疗,也不要再让他住院治疗了,最后真的是钱财两空的,我叫你过来就是想和你说说这个事情,办公室那边人多,所以才叫你到这里来和你说说话。” 孙荣然听了金光泽的话,竟然有点激动,“老金,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我父亲等死吗?难道就这样放弃治疗在那里看着我父亲痛的难过吗?我做儿子的怎么忍受的了,我还是我阿爹的儿子吗?不行的,我肯定得想办法让我父亲去住院,去治疗,我说过了,我们不在乎钱,只要能把我父亲的病治好,我们愿意拿出所有的钱财来!” “唉,每个人都是这样,荣然,你也别激动,我只是说说我的经历,谁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就那样痛苦地等待死神,我也是劝说下你的,具体的决定还是要你自己决定的。”金光泽只能叹了口气说道。 “嗯,老金,我知道你也是在为我想这个事情,可我现在只能这样了,我阿爹只有我一个儿子,我不尽责谁来尽责,所以不管有没希望,只要有一线的希望,我就要去努力!” 孙荣然的语气很是坚决,金光泽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对他说道:“荣然,启辉那里我也说过了,其实今天也是他让我再来劝劝你的。” “启辉就没说别的了吗?我今天一直在等他的消息,毕竟我父亲在家里是真的痛苦不堪,早点住院治疗也是和死神在争夺时间的,毕竟这个病的变化是很快的。” 金光泽知道想劝服孙荣然是不可能的,其实昨晚金启辉和他两人就已经知道这种治疗已经是无谓的治疗了,金启辉想着让金光泽能否试图说服孙荣然接受现实,不要去花钱在做这种无谓的治疗了,因为作为医生他很明白这个病已经发展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了,他作为朋友总想能劝说下孙荣然的,毕竟到时候钱花了一大笔,孙荣然的父亲也吃了不少的苦,却最终无力挽留住生命,那又有何必,还不如让孙继刚在临终之前用这笔钱去外面看看世界,享受下生活。 金启辉不想在自己的医院里看着孙荣然父亲一天不如一天的身体,更何况作为省级一流的顶尖医院,这里都是全省各地赶过来住院看病的病人,床位也的确紧张,哪能像孙荣然说的那么轻松想住进去就马上能住进去的,只能等在那里有人出院了才能住进去的,而且早就是有好多人排队在那里的,所以金启辉只能委托金光泽将这些情况告诉了孙荣然。 孙荣然感觉浙二医院住不进去也不能太难为金启辉的,但必须让父亲去住院治疗这个事真的是不能拖的,在家拖一天都是对父亲病情延误了一天。他思来想去一定得先让父亲住进医院再说,他实在不忍心看着父亲那全身疼痛难受的样子,尽管坚强的父亲从来不喊一身疼,但父亲那紧皱的眉头和咬着牙硬挺的样子让孙荣然不可能更改自己的决定的,既然浙二医院住不进去,那就退而求其次去省中医院试试看。 想到这些,孙荣然便对金光泽说道:“老金,我实在是等不起,要知道我父亲在家里那浑身疼痛的痛苦样子,你们也会明白我一定要让他住院的意思了,只要能让他的身体不那么疼痛了,我们再努力寻找医治办法!既然浙二医院住不进去,我想请启辉帮我个忙,帮我托托人找找关系能否想法让我父亲住到省中医院那里?” 金光泽只能对孙荣然说道:“荣然,那你要不打个电话给他,问下他在省中医院有没有人认识的?还有一点我在想既然你坚持要让你父亲去住院,是否干脆让他住到省肿瘤医院,毕竟那里更为专业一点!” “老金,你说住到那个肿瘤医院了不就是等于告诉我父亲他是那个病了吗?这对他会是多大的刺激,我们现在都瞒着他就是想让他以平常的病去接受治疗的,这也是我想和启辉好好商量下得托熟识要好的人帮忙的原因了!” “这样的话,哪怕住到省中医院里面也不能住在肿瘤科了,只能住到别的科室病房里了,这可倒的确是个麻烦事了,不知道启辉能不能帮得了了,你要不现在就先打个电话给他,问问他看。” 孙荣然于是便掏出手机递给金光泽,金光泽拨通了金启辉的电话。 “喂,启辉,我金老师,你现在方便吗?哦,我和荣然在一块儿,他有事想和你说,嗯,我把电话给他,让他和你说吧。” 孙荣然拿住了金光泽递过来的手机便拿到耳边说道:“你好,启辉,你让金老师告诉我说浙二医院床位实在太紧张了,没办法让我父亲住进去,我想你能否帮个忙找找关系让我父亲能住进省中医院?” 电话里金启辉说道:“哦,你们若一定要住那里,那我打个电话先去问问我在省中医院的同学看,行不行话我都会回你电话的,你等我电话吧,我过五分钟打过来。” “哎,好,好,那实在是太感谢你了!我等你电话。” 等孙荣然挂了电话,金光泽向他问道:“荣然,启辉怎么说?” “嗯,他说他帮我去问问他在省中医院的同学再说,五分钟后他会打电话过来给我消息的。” 金光泽也没别的事,便陪着孙荣然一起等着金启辉的电话了。 五分钟没到,孙荣然的手机铃声便响了。 “荣然,我问过我同学了,他可以帮忙的,但他的意思是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来我这里一下,我陪你一起过去到他那里详细的情况再谈一下。”金启辉在电话里说道。 孙荣然赶紧说道:“哦,好的,那实在是太好了,我可以现在就马上过来的,我去请个假就过来。” 孙荣然挂下电话就对金光泽说道:“老金,我得去请个假,启辉要我现在就赶过去,我父亲住院的事应该有眉目了。” “好吧,荣然,那你赶紧去吧,路上开车注意安全,你自己的身体也要注意的,不要太忧伤过度,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孙荣然请好了假便赶紧开车去浙二医院了。快到医院的时候,孙荣然就打电话给金启辉让他在医院大门口等自己,省得浪费时间,所以孙荣然汽车刚开到医院大门口那边就已经远远看见金启辉站在那里等着他了。 “启辉,真的不好意思了,只能来麻烦你了。”孙荣然边开着车边对金启辉说道,“我也实在是没办法,想想还是找你,浙二医院既然住不进去,我想省中医院也好的,老金说要我们干脆去省肿瘤医院,我想我父亲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病的,如果去那里了,无异于告诉他得的是什么病了,所以我坚持还是去省中医院,但是去省中医院又不能住那个肿瘤科的,这就是个麻烦事了,需要你去帮我托托关系,想法让我父亲住到其它科室的病房。” 金启辉点着头说道:“嗯,你说的意思我懂,倒也的确是个问题,一般人都是这么想的,总想瞒着病人给他想法医治,这种情况我们已经见得多了,等下我和我同学说下看,必须得想办法住到别的科室去,否则住院反而是对你父亲的刺激,弄得不好他失去了医治的信心。”其实金启辉都已经是顺着孙荣然的想法在说话了,他不想再给孙荣然那颗心泼冷水。 两个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省中医院,金启辉带着孙荣然很快到了医院的皮肤科找到了他的同学陶灿峰,一个来自诸暨的医生,和金启辉一起在省中医学院时的大学同学,后来金启辉到了浙医大读研究生,陶灿峰留在本校读研究生,又各自分配到了杭城的这两所大医院,所以一直来两个人都是有联系的。 陶灿峰戴着一副厚厚镜片的眼镜,皮肤白皙,人也瘦削,同样来自于农村,但看上去远比金启辉要文气而单薄的多,他穿着那白大褂一副医生的文质彬彬样子了。 “灿峰,这位就是我电话里和你说的朋友孙荣然。”金启辉向陶灿峰介绍着孙荣然,便又对孙荣然介绍了下陶灿峰。 陶灿峰主动伸出手和孙荣然握着手说道:“孙荣然,你好,启辉是我大学时上下铺的同学,可是一直很要好的朋友,他也一直和我说起你的,所以你就把我当作他,什么事尽管跟我说好了,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的。” “陶医生,我找你们帮忙还能有啥好事的,我想启辉肯定也已经和你说过了,就是我父亲现在得了那个最令人感觉无望的病,他们都劝我放弃给他治疗了,但我做儿子的怎么忍心看着他那种痛苦的样子,总想寻医找药替他看病的,启辉说浙二那边想住院比较难,要么就是耐心地等有床位了,我觉得我们等不起,所以想你们这边来住院,不知道能不能行?” 陶灿峰看着孙荣然那忧郁的眼神,一丝不苟地耐心听他讲完了,便点点头说道:“我已经和我们这里的肿瘤科医生苏俊琦打过招呼了,他说可以接纳你父亲过来住院,随时可以办理手续的,要不我们现在就过去到他那里和他说一声,行的话马上就把住院手续给办了算了。” 听陶灿峰这么一说,孙荣然长舒了口气,感觉有他帮忙这个住院的事就变得轻松的多了,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说道:“那太好了,陶医生,太谢谢你了,我还真的很怕住不进医院的,你竟然这么轻松帮我办好了这个事,真的太感谢你了。” “你太客气了,荣然,我也没帮上什么忙的,关键是要你父亲能够治好病,我们大家才会是最开心的事了,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启辉你也一块儿过去。”陶灿峰向金启辉示意着。 金启辉却向陶灿峰说道:“灿峰,我们现在过去可以,就是刚才我和荣然在路上也讨论了一个问题,他父亲若是住到那个肿瘤科,或许对他父亲是一种巨大的打击,不利于他父亲的治疗,所以我们想能否让他父亲住到别的科室,但医生还是肿瘤科医生帮着治疗的?” “哦,这个事你们说的倒也是对的,这样吧,我们一块儿过去,跟苏俊琦医生当面说一下,看他能否帮我们解决了。” 于是三个人便一起来到了肿瘤科住院部的医生办公室,苏俊琦医生正在给住院病人们开药并安排护士们去取药用药的。 陶灿峰他们三个人只能站在一边静静地等苏俊琦医生忙完了一切,才向他招呼道:“苏老师,我和你说的那个事情,现在我朋友已经过来了,就是这位朋友,叫孙荣然。” 苏俊琦是主任医师,平时既在中医院看病也要去中医学院上课的,所以作为中医学院毕业的陶灿峰和金启辉他们也都叫他苏老师的。 温文尔雅,个子高大显得风流倜傥的苏俊琦医生便立起身向孙荣然他们打招呼道:“哎,好,灿峰,你们来了就好,你这位朋友的事我已经叫护士通知住院部了,必须给我空出一个床位来,我们随时要住进来的,要不我给你们开好住院通知单,今天下午就先住进来,怎么样?” 孙荣然一听马上就可以办理住院手续的,便赶紧说道:“嗯,苏医生,我真的没想到能这么快让我父亲住进医院,实在是太感谢你了,就是有个麻烦事怕还是要你再帮我们一下。” “没事的,小孙,你和灿峰他们是朋友,我能帮肯定帮的,况且你父亲如果住进来了,也是我的病人了,由我负责医治的,所以他有什么问题可都得我去负责解决的,你有什么麻烦事尽管说吧,我能帮着解决一定解决的。” 没想到苏医生是如此的和蔼热心,孙荣然一下子感觉和他亲近了许多。 “苏医生,我们不想让我父亲知道他得的是这个病,所以能不能让他住到别的科室里面,以免让他不产生怀疑的,只是这样的话,就是你给他看病比较麻烦了。” “哦,这个事啊,也根本算不了麻烦的,其实我们也有病人因为像你提出的这样的情况,我们就给安排到别的病房,这种不是先例,我可以帮你们解决的,没问题的,你别担心。这样好了,灿峰,我们肿瘤科在三楼,那就让他父亲住到一楼的耳鼻喉科病房好了,到时候我可以下楼去给他父亲看病的,我们的药和护士也都会过去方便点,等下我会和住院部协调下的,你看这样好不好?”苏俊琦看着陶灿峰,把他的安排说了下。 陶灿峰赶紧点着头道:“嗯,那太好了,苏老师,你可是解决了我朋友的大问题了。” 接着他又对孙荣然说道:“荣然,那你父亲住院的事就听苏老师的安排吧,住到耳鼻喉科病房好了。” “哦,我们在这里可是要苏医生尽力了,苏医生,谢谢你了,以后还要你费心了。”孙荣然不无感激地对苏俊琦说道。 “唉,只要能有利于你父亲的病医治的,这些都不算事的,那我现在就把住院单给你开好,你们下午就可以住进来了。”苏俊琦便又坐下来,问了下孙荣然父亲的名字,便开好住院通知单交给孙荣然,“你下午把你父亲送过来的时候顺便就去住院部窗口办理缴费就行了。” 孙荣然一再地感谢着苏俊琦后,便和金启辉,陶灿峰他们一起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荣然,那你把我送回医院回去吧,这里以后有什么事你就和灿峰说,让他帮你去想法解决。”金启辉对孙荣然说着,也对陶灿峰交待了几句,“灿峰,这事只有你多费心点了。” 陶灿峰微笑着说道:“放心吧,这里有事我会帮荣然的。好了,你们都各自去做事吧,我也要去忙了。” 于是孙荣然便将金启辉送回医院后开车往家赶了,他心中似乎轻松了一点,只要父亲能住进医院了,就总是能得到治疗的。 第216章 医生的嘱咐 孙荣然在回家路上便拨通了金振华的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把父亲住院的事处理好了,让他告诉一声金舒薇,准备好去住院的钱,并收拾好住院的洗漱用品,等下午吃过午饭就把孙继刚送到省中医院去。 金振华便赶紧告诉了金舒薇,让她先回去准备东西了,并把孙继刚准备要去省中医院住院的事也跟褚鸿英说了一下。 褚鸿英有点急,便也赶紧回家去帮着孙继刚整理东西了,她根本不知道孙继刚的病,怎么会弄到要住院的地步,平时只知道孙继刚的脚每天晚上回家的时候才因为一天走下来感觉疼痛罢了。但对她来说住院毕竟是一定出了什么大问题了,尽管时不时会和孙继刚吵闹,但这个时候,她似乎非得陪着孙继刚去医院的,她觉得照料孙继刚应该是她的事。 孙荣然回到家的时候,金舒薇刚从银行将钱取回来,她打算下午和孙荣然一起送孙继刚去住院,可以帮着去做一些事情,比如排队交费什么的。 金振华也赶来吃午饭了,一家人都准备送孙继刚去住院。 孙继刚感觉这么多人送自己去医院有点太大阵仗了,“振华,厂里不能一个人也没的,毕竟厂里也缺不了人,舒薇和荣然送我去医院了,你就别去了,有些事情还是要我们自己人在那里才能处理的。我反正也不是大毛病,过几天就该出院的,叫你姆妈在那里陪着我也好的。舒薇和荣然帮我办好了住院手续就回家吧,舒薇这段时间要辛苦一点,厂里要管,思远也要你自己管了。” 金振华只能点点头答应了。 “唉,所以家里人不能有毛病了,一个人生病弄得全家人不安生,我的病到底是什么病,荣然,你有没问过医生,怎么会弄到要住院的地步。” 孙继刚的问话就像在拧孙荣然的那颗心了,他的心脏一下子开始扑扑跳动的很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孙继刚了。 “阿爹,你的毛病医生也没咋说,就是他们现在也要好好查一下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毛病了,所以他们让我先安排你去住院,想办法先让你的疼痛给处理掉,另一方面也方便他们查找你的病源。”孙荣然脸上丝毫不露声色的故作镇定地说道。 “这倒也是奇怪的,这个毛病怎么会查不出的,明明是脚上的毛病,痛得让人受不了,看来医生也有时候搞不清楚的,不过荣然在说让我的疼痛先去解决掉的话也好。只要不痛,我其实身体也没大毛病的。” 金振华和金舒薇也只能在旁边应和着,生怕让孙继刚发觉什么,其实他们心里也很难过,孙继刚的话让他们只能支支吾吾地表示赞同。 “阿爹,你的痛已经不是脚的疼痛了,可能是骨头上面出了什么问题,所以中医院医生的意思就是先住院了慢慢查清楚后再对症治疗。” “嗯,这我倒赞成的,到底是什么原因也的确要弄清楚才能下药的,否则吃再多的药也没用的。” 午饭匆匆忙忙中吃好,孙荣然便将父母亲要用的洗漱用品都放到了车上。天气还是比较热的,孙继刚依然穿着自己的那双风凉鞋去医院,因为他的换鞋是一番很麻烦的事,对于那只完好无损的脚是很容易换了鞋子,但那只假肢一旦套上了鞋子,那个脚底板不是很容易弯曲,也不会自己往鞋子里面钻进去的,只有靠外力硬生生地把鞋子往脚后跟拉,拼命的将假肢脚底板往鞋后跟里面按,穿一只鞋子得费老半天工夫的,所以一双鞋子一旦穿在了孙继刚的脚上就只能穿整整一个季节。 孙思远在家也没人管着,孙继刚也很舍不得要离开孙子那么几天,便让褚鸿英抱着一起去医院,等下住院的事办好了再让金舒薇抱着回来。一家人难得的同坐一辆车出去,但却是在送孙继刚去医院的路上。 孙继刚抱着三岁的孙思远坐在副驾驶座上逗着他说说笑笑。外面的太阳已经像个秋天的太阳了,阳光不再是那么热辣,更多的是一种冬季来临之前的最后一丝暖意,和煦而温柔,被虎跑路两边树叶泛红的羽杉林给打碎了洒在马路上,明暗斑驳,或块状,或线状,就像一幅重彩浓墨的油画了。 车里爷孙俩的亲热和车外风景的漂亮是多么和谐的搭配了,但越是这样的和谐却越让孙荣然心里发酸,为什么世上最美好的时间总是最短暂的,父亲本该是能够享受这种最美好风景的年龄了,却会得了这种人间最可怕的病。 孙荣然无心欣赏外面的风景,七拐八弯便到了省中医院,他让孙继刚和褚鸿英两人坐在汽车里,自己和金舒薇两人便先去办理住院手续了。 下午办理住院的人不是很多,金舒薇很快就办理好了住院的事,床位一确定,孙荣然便让金舒薇拿着洗漱用品,他要试图背着孙继刚去病房。 孙继刚推开了他,“荣然,多难看的,阿爹不能让你背着去病房,你让我搭把手,我慢慢地挪进去好了。” “阿爹,还是我背你吧,反正也不用爬楼梯的,就在这一楼,我背着你能快点。” “上次让你叔叔他们抬着我去医院我都感到很难堪的了,我这么好的一个人,又没什么大毛病的,竟然一个大男人要他们这样抬着去看病,今天还是让我慢慢挪进去吧,你个子瘦小,怎么能背得动我,别背了,既然就在这一楼的,几步路的距离,我总能挪到的。” 孙荣然做了几次的弯腰蹲身的架势都让倔强的孙继刚给拒绝了,孙荣然只能站起来让孙继刚把他的右手搭在自己的右肩膀上,自己用右手拉着孙继刚右手,将左手伸到他的腋下,试图将孙继刚的重量用自己的左手给减轻了,但孙继刚将孙荣然的左手给拦开了。 “荣然,你尽量不要碰着我,我真的很痛,刚才在汽车里思远我抱着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是我实在太喜爱这小家伙了,总想抱着,才强忍着让他在前面碰我的。现在你就让我自己搭着你肩膀,让我自己挪,我自己有数的。” 孙继刚的话让孙荣然真的好想大哭,可怜的父亲到了这个地步,竟然为了自己可爱的小孙子能和他亲近,甘愿忍着痛坐了一路的车,而现在却连儿子要扶他进病房都不能忍受这痛了! 孙荣然的心一阵刺痛,理智让他强忍住了眼泪,他只能按照父亲的意思让父亲自己去走路了。 短短的三四十步路,孙继刚却是艰难地一步一步瘸着挪动,他的头上痛得冒出了大滴大滴的汗珠,人也不停地开始喘气,时间仿佛过去了很长,但那路似乎很遥远。 快到进入病房大楼的门口的时候,孙荣然实在忍不住了,对孙继刚说道:“阿爹,你在这大门边上扶着休息一下,我去想想办法,问下医生有没轮椅车的。” 孙继刚还是想拒绝,但孙荣然不再听他怎么说了,将孙继刚的手放到了门框上让他扶着门框站在那里,转身对身后抱着孙思远的褚鸿英说道:“姆妈,你和阿爹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过来。” 说完话,孙荣然便往护士站跑去了。 从护士站那里孙荣然才知道医院里其实有轮椅车可以租用的,只要交一百元的押金,便可以临时借用轮椅车了。 孙荣然赶紧付了押金,从楼梯口下的过道里推了一辆轮椅车就往住院楼门口走。 孙继刚总算到了病房里,病房里总共三张病床,他的病床在靠窗口的位置,望出去正好是他们刚才停车的停车场,可以看到来来往往看望病人的和送病人来住院的人们。 这个病房出门口左转过两间病房才是洗漱与卫生间,尽管离得近,孙荣然担心孙继刚上那里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便决定去护士站那里租用几天轮椅车再说,等明后天空了便去医疗器械店里看下,买一辆轮椅车,这以后孙继刚若是好了,孙荣然也想推着他能去游山玩水好好享受一下生活了。 褚鸿英和金舒薇帮着孙继刚整理好带过来的洗漱用品的时候,孙荣然便上楼去找苏俊琦医生了。 “孙荣然,你父亲住进来了吗?”苏俊琦一见到孙荣然便问道。 “嗯,苏医生,我父亲已经在一楼的病房里了。” “哦,好的,等下我就过去看看他,对了,我已经看过你上次浙二给我的那个核磁共振报告,我担心你父亲的脊椎骨可能随时会断裂的,尤其是在那个腰部位置特别要当心,你们要提醒他,你也可以去给他买一个护腰的托让他系上来防止损坏。还有一个就是他现在不能随便走动,最好给他去买个轮椅车,当然在医院你可以租用我们这里的,就是回家去了,你们可是不能再让他多走路了。现在到底原发病灶是在哪里我们还不清楚,所以我们必须先查清楚原发病灶位置,然后再考虑治疗的问题。” “苏医生你这样跟我说,我心里便有数了,我倒也正想问你轮椅的事情,我也的确不想让我父亲再这样支撑自己的身躯了,你到时候也该和他说一下的,只有你们医生的话他可能愿意听进去,我们有时候劝他,他总是很倔强,唉,人太坚强也不是个好事。还有一个,我不知道你到时候怎么跟我父亲说他的病情,我现在和他说是病情不明,需要住院好好查清楚的,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所以你以后能尽量帮我们瞒着他,别说漏嘴。” “嗯,这个你别怕,你父亲的病的确没查清的,到底原发病灶是哪里,我们的确要查的,我们第一个考虑的就是是不是骨头这一块的问题,所以我到时候可能要请骨科医生来取一块骨头化验的,这个你要和你父亲说一下,有个心理准备,可能要先动个手术。” “啊,这个手术会有危险吗?还有你说要取一块骨头下来化验,那对他的身体没有害处吗?” 苏俊琦微笑着在自己的腹股沟这里比划着说道:“没事的,每个人这个位置都有一块备用骨头的,上帝造人也的确是神奇的,这块骨头平时都是没用的,只有在人需要的时候才可以取下来替代别的骨头用上去的,你父亲现在就取这块备用骨头化验下好了,手术不大会有危险,但我们要请骨科医生来做这个手术的,我到时候会和他们约好时间的。” 这可是孙荣然第一次听到这个事情,居然还会有这么一块骨头在自己的身上存在,上帝啊,你其实早已给每个人都有一种安排在那里了,但愿自己的父亲能够得到你的帮助,平安度过这个大劫了,孙荣然心里竟然开始相信神和上帝了,他在默默祈祷了。 “我和你父亲讲话的时候也会注意的,你们尽管放心好了,其实我碰到这种情况已经很多了,我们作为医生尤其是中医科的医生都很明白,一个人靠精气神活着,靠信念和毅力活着的,这个首先不能垮了,你想想伍子胥一夜白头这种事也的确会存在的,所以这个事情你别担心。” 苏俊琦的话让孙荣然感觉找到了好医生,他心里也放下了不少,苏俊琦这样的医生看来是很能了解和诱导病人心理的舒缓和轻松的。 “要不我现在和你就下去看一下你的父亲,孙荣然。”苏俊琦见手头的事也都做空了,便对孙荣然说道。 “那实在是太好了,苏医生。” 于是两个人一起到了楼下病房里,孙继刚他们已经都收拾好了,他坐在床上和孙思远正在逗着玩。褚鸿英坐在床边的一张方凳子上用手围着孙思远以防他从床上掉下来,金舒薇站在窗边怔怔地看着他们。 “阿爹,这位是你的主治医生苏医生。”孙荣然向孙继刚介绍苏俊琦。 孙继刚见苏俊琦走了过来,赶紧让褚鸿英将孙思远抱走了,想挺起身和苏俊琦握手。 苏俊琦却制止了他,走上前伸出手和孙继刚主动拉上了手,“你好,老孙,所有东西都安顿好了吗?在这里你可得安心下来,好好治疗的。” “你好,你好,苏医生。”孙继刚握住苏俊琦的手一叠声地说着,“嗯,我会好好配合你们的,也不知道我这病到底是什么病了。” “嗯,这个病我们会查清楚的,就是你不要心急,我们会根据你的情况让你先喝中药的。哦,你们今天的晚饭有没订好,等下来订的是明天的早饭了,如果你们没订的话,得和护士去说下,看能否订的上,若订不上的话,你们今晚只能自己先解决一下了,不过这医院大门外右拐就是吴山路,这里有好多吃的店。” “太谢谢你了,苏医生,让你多费心了,这以后怕是要老麻烦你了。” “没啥麻烦的,只要你的身体好,我们医生才是最高兴的,好了,你安心下来吧,就是有一个事情要和你先说一下,为了尽快查明你的病,过几天可能要给你动个小手术,就是要从你身上取下一块骨头化验。” “嗯,肯定要从骨头上找原因的,这么痛,肯定是骨头的问题,只是这块骨头取下来了就装不回去了,我以后还能和以前一样吗?你看我的一只脚已经没了,还能没一块骨头吗?” “没事的,你别怕,这块骨头在这个位置,每个人都有的一块备用骨,平时也是不用的,取下来没关系的,不影响你的生活,你放心吧。” 苏俊琦边说着边也向孙继刚比划了一下骨头的位置。 “哦,你这么一说我懂了,没事的,只要能查出病来,我也愿意不要这块骨头了。”孙继刚依然还是乐观地笑着。 “还有,你的那个浙二的核磁共振报告我也看了,你的骨头现在可是很脆了,可不能再乱动的,很容易断了,特别是腰部,所以我和你儿子说过了,让他去给你买个护腰,到时候你可得系起来保护好自己的腰部,这以后出行别再多走路,轮椅车也可以代步的。” “唉,苏医生,我这年纪坐轮椅车有多没面子的,我还有个八十多岁的老娘也不坐轮椅车的,我却坐着轮椅车那该多让人见笑的,这可不行的。” “你得听我们医生的,老孙,有时不是面子的事了,若是脊椎真的断裂而下半身不能动了可就麻烦的,你啊,还是自己注意点了,别再为了面子而硬撑的,反而更会麻烦。” 孙继刚只能点着头微笑道:“好的,苏医生,我听你的,以后注意点吧。” “我今天就给你想办法把药给用上去,你的疼痛给减轻下来,让你晚上能睡得舒服一点,别担心,这些都是小事,你只要配合我们治疗就行。”苏俊琦又将他的手搭在了孙继刚的手腕上,开始耐心地给孙继刚把脉了。 一会儿,他便微笑着说道:“好了,你先休息一会儿,孙荣然跟我去办公室,我把你的住院记录档案先给建起来。” 说完,他拉了下孙荣然的袖子,示意孙荣然跟他去办公室。孙荣然便跟着他又回到了办公室里,苏俊琦便拿出病例报告纸问了有关孙继刚的年龄,家族病史等所有的情况,边问边在纸上写了下来,一切都弄好了之后,他便对孙荣然说道:“刚才我给你父亲把脉,我看他中气还是比较足的,人的精神状态和体格也还是不错的,我会根据他的情况先给下药的。那个骨科的手术时间等我约好了,我会通知你们的,你们别担心。” 孙荣然现在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苏俊琦的身上,苏俊琦的每一句话都是他的救星一样,只要能让父亲的病能得到医治,他什么都愿意。 住院的一切事情总算办好了,孙荣然才和金舒薇两人抱着孙思远离开了医院,这以后的日子孙荣然只能在家,学校,医院之间跑了。 第217章 手术的准备 孙荣然准备吃好晚饭就开车去医院看下父母亲他们,一方面也是怕他们在那里一下子不习惯,另一方面如果他们有什么事也可以想法明天去解决下的。所以他和金舒薇说好让她早点从厂里回来,厂里的事情更多就交给金振华和张家芳他们去做了,厂里的职工们也都知道孙继刚住院的事,所以大家其实也很自觉努力地帮着厂里地活完成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平时孙继刚待他们也不错,一直都没有亏待过他们,而且也从来都是平等对待他们的,所以厂里的职工们也还是都知恩图报的自觉完成各项生产任务的。 孙荣然将祖母的晚饭拿到楼上让她先吃好后便下楼来自己吃饭了,就在他们吃晚饭的时候,表叔杨祖隆走了进来,他想知道上次陪孙继刚去浙二做了核磁共振后的结果。 “祖隆叔,你饭吃了没?要不我家吃饭吧。”孙荣然向杨祖隆说道。 “你们吃吧,我们早就吃过了,家里又没事,便过来问下你阿爹的情况怎么样?” 金舒薇要去泡茶,被杨祖隆给拦住了,“舒薇,你们都是很忙的,忙了一天回来,赶紧吃饭吧,茶我已经在家喝足了,别去泡了。” 于是孙荣然夫妻两人和孙思远三人便开始吃饭了。 “荣然,你阿爹他们呢?” “祖隆叔,我阿爹今天住院了,我姆妈也在医院服侍他,我等下吃好晚饭就过去下,看他们还有什么事的。” “唉,你阿爹上次那个核磁共振检查结果到底怎样?我们也一直没来打听过,怕你阿爹在,有些话不好问。” 此时孙荣然的眼泪情不禁地流了下来,哽咽着对杨祖隆说道:“祖隆叔,我阿爹的确是那个病了,按浙二医生的说法只有两个月的日子了,但我不甘心,我一定要想办法给他医治的,所以今天托人让他住到了省中医院。” “什么!两个月!医生也是瞎说的吧!”杨祖隆有点震惊。 “医生是那么说的,但我也不相信,我阿爹的体格那么好应该能挺过这个关的。” “那中医院的医生怎么说?” “中医院的医生就是说先查清楚到底哪里是原发病灶,然后再来决定治疗方案。所以阿爹先要取一块骨头下来去化验,排除是不是骨头上的毛病。” “我可怜的阿哥,这一生难道就有那么多吃不完的苦吗!”杨祖隆也有点声音发颤,看得出他心里的难过,“荣然,等下你去医院让我也去吧,我反正在家也没事,我想去看看我阿哥。” “嗯,祖隆叔,就是你千万别露出破绽,我们和医生说好的,都瞒着他在给他治病的。” “这个我知道,我知道,荣然,我会注意的,我心里虽然难过,但我不会让我阿哥看出来的。”杨祖隆低声说道。 金舒薇在家管着孙思远,还要服侍老祖母睡下的,孙荣然让她不要再跟着去医院了,他只和杨祖隆两个人去了。 路上,杨祖隆不时叹息着,听得出他对自己的表哥会是这样的病而有点难受,问了好几次孙荣然:“荣然,有没办法能给你父亲医治好了?毕竟年纪轻着啊,五十五岁的年龄,你可得想想办法的,托托同学朋友他们的。” “祖隆叔,我也在想办法啊,这次住到省中医院都还是朋友们帮忙的,而且安排我阿爹住在了耳鼻喉科的,连肿瘤科都不让他住进去,怕他受刺激的。” “嗯,也难为你了,荣然,就是你阿爹这个事得和你姑妈必须要说的,他只有这么一个阿姐,想想那个时候娘三个相依为命的,你姑妈不能不和她说一声的。” “该怎么告诉我的这个姆妈,我真的怕她接受不了,可不和她说,万一我阿爹真的不行了,更难以让她一下子面对。” “早晚还是要知道的,荣然,你姑妈这里只能得和她说清楚,让她也有个心理准备。” “明后天再说吧。” 孙荣然他们赶到医院里的时候,孙继刚正在吃晚饭,医院里的病人们都早已经吃过了,因为他们没有订上当天的晚饭,褚鸿英去外面买了点馄饨和肉包子回来两个人吃了。病房里的门口边那张床也住进了一位新病人,一位稍微比孙继刚年龄大点的老大伯,杭州本地人,因为打鼾太严重了才住院准备手术的,他的老伴从家里给他带饭过来吃的。 孙继刚见杨祖隆也过来了,便赶紧将最后的一只馄饨给吃了后,将搪瓷盆交给褚鸿英,笑着向杨祖隆招呼道:“祖隆弟,你咋过来了?快坐。” “饭吃好,也没事的,就搭荣然的车顺便过来也看看你的。” “祖隆弟,那年脚弄坏住院,没想到现在又要住院了。” “阿哥,这也没办法的,人总有个生老病死的,住院也总是难免的,只要能把病治好就行。” “我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毛病了,医生说还要取骨化验了,对了,荣然,刚才你们走掉之后,苏医生又来过了,他说他已经和骨科医生联系过了,说是下周一就要给我做手术的,要我们准备好。” “哦,好的,阿爹,我知道了。”孙荣然应着,心里在明天就和陶灿峰联系,想法让他帮自己联系这里的相关医生,一起吃个饭,让他们多关照下自己的父亲。 “阿哥,你咋还要取骨化验,这又得经受一场疼痛了,唉。”杨祖隆在一旁叹了口气。 “在医院里了,什么也没办法了,只能听医生了。”孙继刚说道。 杨祖隆不忍再看着孙继刚说下去了,便将头转向孙荣然说道:“周一我没事,我也过来吧。难免要抬抬我阿哥什么的这些事,我来了也可以帮帮。” “你们都有事要忙的,我一点点小事,你们就不用来了,祖隆弟。” “阿哥,我肯定得来,荣然一个人在这里,我们人多点,你也胆子大点,你别怕不好意思的,就这么说定了。” 孙继刚知道这些表弟就是他的亲弟弟了,平时这些表弟家一有什么事情,他几乎都是到场帮忙的,所以这些表弟也一直把他甚至比亲哥哥还要亲的在对待的,他也不再多说什么。 孙荣然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对孙继刚说道:“阿爹,我明天再过来,你和姆妈就安心在医院里,我和祖隆叔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孙继刚点点头说道:“嗯,荣然,其实这几天也没事的,你别因为我耽误了自己的工作,还是要工作第一的。如果明天没事,你也不用过来的。” “嗯,没事的,阿爹,反正自己的车,我过来也快。” 孙荣然便和杨祖隆一起离开医院回家去了。 “荣然,你还是得和你姑妈她说一声,你如果不和她说,她会埋怨你一辈子的,这种事也瞒不了多久的,你的两个舅公也一样,他们都把你阿爹当自己的儿子的,有些事还是得和他们通个气的,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嗯,这个事我会和我姑妈说的,让她也有个思想准备,只是这又要会多剜她的心那样的伤痛了,实在是不忍心告诉她,但不告诉她也真的不是个事。” “你可以先陪着你姑妈去看看你阿爹再说的,你舅公他们我会和他们去说的,你不用去说了。” 厂里的具体事宜只能由金振华去和兴隆机械去接洽了,孙荣然感觉那个马自达车该给他和金舒薇去开,毕竟这车子自己只是上下班这样开开,也没多大意义,干脆还是坐公交车上班,学校里现在也知道自己的父亲住院了,也能请假早退去医院的,公交车去那里也方便。 第二天一早孙荣然便和金舒薇说道:“舒薇,这汽车就让你和振华两个人去开吧,难免厂里有事,你们可以用的,我坐公交车去学校和医院了。今天我下午去医院,和陶灿峰商量下想请医生们一起吃个饭,阿爹下周一就要做那个手术了,让医生们多给关照下的。” “嗯,也好吧,厂里你不用来多操心的,你就管好阿爹那边的事情。” 下午孙荣然便坐上了公交车去杭城了,这个公交车是到清泰门那边的,只有那一站到省中医院比较近点,但走过去也还有两三里路,孙荣然觉得不远,为了能早一点到医院见到自己的父亲,这点路算不了什么。 马路两边树上的梧桐树叶已经随着刮过的西北风一片一片的在凋零了,这几天的冷空气让人一下子有点感觉似乎冬天已经到了,孙荣然居然会将两只手叉到裤兜里,缩着脖子走了,这一段时间来,他心里其实一直很冷了,父亲的病让他的心情就如同这阴郁的天气,似乎早晚都会有一场暴雪要来临的。 走过羊坝头,转往青年会,隔壁便是孙荣然最喜欢逛的新华书店,穿过解放路,往前走就是邮电路,左转穿过浣纱路便到了省医院。 “荣然,你没事咋又过来了?这样来来去去的,多麻烦,反正我和你姆妈两个人在这边也没什么大事,下回你不用过来了,只要星期一我手术这天过来就好了。”孙继刚没想到孙荣然会又来到医院,有点心疼又有点责备。他怎知道孙荣然那郁闷的心情,这日子眼看着一天天的过去,孙荣然心里有多担心,怕是陪自己的父亲一天一天的少了! “阿爹,你别老记挂我的,你在医院里,我反正总得来看看你。”孙荣然只能强颜欢笑着说道。 “老孙,你儿子来看你,你还不满意啊,你看看我的几个儿子可都是说忙,一个都不过来的,你啊,别老是怪你儿子了。”门口那张病床的老大伯也对孙继刚说道。 孙继刚只能微笑着不说了,他也怕刺激了隔壁床的大伯。 “阿爹,天冷了,你还是穿着这凉鞋,要不我给你去买双新鞋?”孙荣然扯开了话题。 “不用买的,你阿爹家里也还有新的鞋在,你们也从来不管这些事的,也不会知道这鞋子放在哪里的,所以等你阿爹出院了,我会去找的。”一旁的褚鸿英却阻拦着说道。 “嗯,这些钱也别去花了,我总要出院的,回家去了就换。”孙继刚便也说道。 孙荣然只能不说了,稍微坐了一会儿,他便立起身对孙继刚说道:“阿爹,我去找一下陶医生,星期一你要手术,我想和骨科医生也去见个面聊一下。” “嗯,这事倒是得去的,我住进来之后,你也还没好好谢过那个陶医生的,你去吧,好好和他们聊下,不妨也请他们一起吃个饭。” 孙荣然知道孙继刚对于欠了人情心里也过意不去的,自然也会支持他去和陶灿峰商量下的。 陶灿峰这天倒也还在医院里上班,见孙荣然过来了,便将手头的事情放在了一边,向孙荣然问道:“荣然,我这段时间也没过去看你父亲,应该没事吧?” “陶医生,你也忙的,再麻烦你真的也不好意思的,我父亲那边住着还好的,就是苏医生说下周一准备让骨科医生给我父亲动个手术取骨头化验一下,所以我过来和你商量下。” 陶灿峰看了下日历,便说道:“周一好的啊,我到时也可以过去看一下的,我也在单位的。” “我过来主要是想和你商量下,能否约下苏医生和那个骨科动手术的医生,我们一起吃个饭,我父亲的事全拜托他们给我尽力医治了,你看行不行?你帮我约下他们,能否在这周什么时候安排个时间,到时候我叫启辉也一起过来。” “荣然,这个我觉得也没必要了吧,你尽管放心好了,苏医生他们肯定会尽力给你父亲医治的。” “陶医生,这样我父亲心里也不安心,他也希望我能和你们几个医生好好感谢下,你就听我的吧,一起吃个饭也没什么大问题的,你一定要替我约下他们,替我安排好,就算是帮我的忙了,好吗?” 见孙荣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陶灿峰似乎也不能再推脱了,便站起来对孙荣然说道:“那我和你现在就去苏医生那里,一起去问问他的意思吧。” 孙荣然便和陶灿峰一起到了苏俊琦的办公室里。苏俊琦一见到孙荣然便对他说道:“孙荣然,你来了也正好,你父亲的那个手术我给安排在了下周一的第一台手术,我已经和骨科的童培建医生一起商量好了,我和你父亲已经说过时间了,你周五到时可得再过来下,我们要作个术前谈话,还要你签下字,你可必须得来的。” “好的,苏医生,谢谢你了!我们给你添麻烦的!” “苏老师,我和荣然过来,就是想能否约你和童主任一起吃个饭,我和他说没必要这样的,可他非得要请你们吃饭表示下谢意!” “这个不太好吧,灿峰,你也知道这不合规矩的啊。” 见苏俊琦要推辞,孙荣然不禁有点急,“苏医生,我和灿峰是朋友,我把你们也当朋友的,你们就当是朋友请你们吃饭,别多想,我父亲在这里一切都要拜托你们的,你就帮我个忙,约一下童主任,这周安排个时间,我们聚一下,好吗?” 苏俊琦摇着头叹息道:“唉,就怕到时候给你父亲的病没治好,却还让你花钱的!你只要不埋怨我们就行了!” “苏医生,我知道我父亲得的是什么病,我现在一切都只能是拜托你们尽力而为了,我也是真心想请你们吃饭的,你就帮我约一下童主任好吗?”孙荣然坚持地说道,眼睛里满是恳求的神色。 陶灿峰也看着苏俊琦轻轻说道:“苏老师,你能不能给童主任打个电话,让荣然也和他认识下?” 苏俊琦想了下,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机拨通了童培建的电话,“喂,童主任吗?是我,苏俊琦,嗯,我和你说的周一那台取骨手术的病人家属在我这里,他想和你见下面,你方便吗?哦,好的,那我们现在过来。” 苏俊琦放下电话后立起身对陶灿峰和孙荣然说道:“童主任说他下楼来,我们一起过去到他那边楼下去见个面,走吧。” “童主任可是我们省骨科方面的权威专家,孙荣然,我能约他给你父亲动手术也可是很不一般了。”苏俊琦边在前面走着,边对身后跟着的孙荣然说着话。 “那倒是的,荣然,童主任在骨科方面可是权威!”一旁的陶灿峰也点着头对孙荣然说道。 苏俊琦和陶灿峰两人的话让孙荣然心里很是放心,看来苏俊琦也的确是在尽力帮忙了。 骨科住院楼在孙继刚他们这幢住院楼的对面,房子要远比孙继刚他们这边新的多,也高的多,所以孙荣然他们三个走到骨科住院部楼下的时候,童培建还没到,好在是电梯楼,他们只是稍等了一会儿,童培建便和他的助手到了。 “童主任,这位就是那个病人孙继刚的儿子孙荣然。” “你好!童主任。”孙荣然赶紧微笑着上前伸出手和童主任握手,“我父亲可是要拜托你了!” 戴着眼镜的童培建的确有着专家的气质,文雅地说道:“你放心好了,苏医生都已经和我交待过了,这手术也不是什么大手术,我会做好的。” 孙荣然感激道:“嗯,我知道,太谢谢你们了,我想请你们能否抽个时间一起吃顿晚饭,反正就在医院不远的知味观,你们一定得安排出时间好吗?” “这个,这个。”童培建有点迟疑地看看苏俊琦。 苏俊琦微笑着说道:“童主任,我也已经拒绝了他,可他非要过来说下,你看怎么样?要不你这周五晚上安排下好吗?也让他和他父亲安心?” 童培建知道病人的心理,如果拒绝,反而会让他们更担心手术的好坏,反倒是答应了他们更让他们相信医生会尽力的,便答应着:“这样啊,周五你倒的确过来一趟就手术的事要和你说一下,还要你签字的。那要不就这样定下周五晚上好了,小苏,你们应该也没问题吧?” 苏俊琦也觉得就这个日子一起吃晚饭比较合适,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218章 最难的交待 孙荣然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尽管有点感觉疲惫,但是只要是自己父亲的事,他现在是很甘心情愿的。金舒薇早已准备好了饭菜,抱着孙思远在等他吃饭了。 “舒薇,你给奶奶吃过了吗?”孙荣然想着楼上的老祖母可能还没吃饭,便向金舒薇问道,这时他又听到楼上似乎有人讲话的声音,便又问道:“谁在楼上?” “是五舅太公,他来看你奶奶了,不知道是谁和他说的,阿爹得的是那个病,他怕自己的姐姐受不了这消息,我刚才和他说过了,我们瞒着奶奶,让他也别说漏了嘴。” “哦,好的,那我先上楼去看下奶奶再下来吃饭吧。”孙荣然说着便往楼上去了,他更担心的是自己的五舅公不小心说漏了嘴让祖母知道了孙继刚的病。 祖母一见到孙荣然竟然开心地笑了,指着孙荣然对坐在床边的五舅公说道:“阿弟,我现在都是他给端上端下送饭菜的,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让舒薇送上来了。” 说完她又对孙荣然问道:“你是不是和舒薇吵架了?连饭菜也要她端上来了,你们可别吵架的,唉,夫妻能白头到老是多不易的,你爷爷这么早就走了,连个吵架的人也没有。”说着话,祖母又有点伤心了。 “阿姐,都过去多少年了,你看看自己的玄孙都这么大了,还在想这些事,不说了,不说了。”五舅公赶紧向孙荣然祖母挥挥手在她耳边说道。 孙荣然祖母又开始笑了,说起孙思远,她又开心地掉眼泪了,“阿弟,枯树发芽啊,总以为他生出像一只猫那么点东西,现在也有了这么可爱的儿子,我也高兴,没想到我还能见到自己的第四代,我们这个香火还能延续到今天。” “五舅公,我还没吃饭,我下去吃饭了,你要不也到下面去坐一会儿?”孙荣然向五舅公问道。 “你晚饭还没吃啊,那你赶紧去吃,我坐一下就下来的,我和你奶奶说几句就来。”五舅公向孙荣然挥挥手,示意他下去吃晚饭。 孙荣然便不再说什么下楼吃饭去了,不一会儿,五舅公也下楼来坐在了孙荣然吃饭的桌子边上。 五舅公点了根烟叹了口气说道:“荣然,没想到你阿爹会得这个毛病,苦了一辈子,好享福的时候却会是这个毛病。” “就是说啊,舅公,你知道我现在心里有多难受!现在若是让我奶奶知道了,不知道她会怎样疯了!” “嗯,我也是你祖隆叔来和我说了,我才知道,所以我过来看看我姐的,刚才舒薇跟我说你们还瞒着她的,是只能瞒着她了,唉,我这阿姐命咋会有那么苦!”五舅公的眼眶里有点闪亮,看的出那是他的眼睛湿润了。 “老五,你也在啊。”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是四舅公的声音,他也过来看自己的阿姐了。 “嗯,四哥,你也过来了。” “唉,我是祖隆刚和我说了继刚的事,我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的,这叫我阿姐怎么活下去,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们该怎么和她说说!我过来也想看看荣然他们。” 孙荣然已经吃好了晚饭,赶紧立起身将一把椅子让给四舅公坐下。 四舅公却没有要坐下来的意思,他只是幽幽地说道:“荣然,你阿爹现在在医院胃口还开的吧,我总以为继刚吃过那场大苦头,没了一只脚了,这后半辈子不会再有磨难了,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大劫,命苦的孩子啊,我要不先上去看看我阿姐?” “四哥,我刚上去过,阿姐饭已经吃过了,她现在还不知道,人还是好的,你不上去也没有关系的。” 孙荣然对四舅公也赶紧说道:“你还是在下面坐一下吧,四舅公,若是你们两个人今天都上去看我奶奶了,她或许也会多想今天是怎么了,家里会不会有事情,待会儿肯定对我要东问西问了,你还是别上去了,反正我们都还瞒着她,不让她难过的。” “唉,只能瞒一天是一天了,苦命的阿姐。”四舅公哀叹着坐了下来。 “荣然,你祖隆叔刚才也跟我讲了,你是否也得告诉你姑妈一声,我觉得这事的确得和她说一声,省得到时候你姑妈会受不了,现在只能慢慢让她们都接受这件事了。”四舅公对孙荣然说道。 一旁的金舒薇有点害怕地对孙荣然说道:“姑妈白天已经来给奶奶整理过衣服了,把奶奶冬天的衣服都给她翻出来晒了一下。问起了阿爹和姆妈两个人怎么没见到,我便告诉了她,阿爹住院了。” 金舒薇怕孙荣然责怪自己怎么没和他商量就把这个事告诉了姑妈的。 “舒薇,你已经和姑妈说了也好,她听了后怎么样?”孙荣然倒没责备金舒薇,这个事金舒薇告诉了姑妈,反倒自己感觉轻松了许多。 “姑妈很着急,一个劲问我阿爹是什么病住院的,我支支吾吾的没和她说什么病,只是说我也不知道,所以她明天肯定要去医院了,她已经跟我讲了。” “这样也好,你姑妈早晚得知道的,荣然,既然舒薇告诉了她,就让她去医院看看你阿爹也好。”五舅公随手递给四舅公一根烟后,自己又接了根烟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孙荣然点了点头低声说道。 第二天,孙荣然依然下午提前离校坐上了公交车赶去医院了。他到医院的时候,发现金舒薇和姑妈孙继芳,四舅公,五舅公他们都在病房里。 褚鸿英喋喋不休地向他们讲述着医院里的环境不好,条件如此的差,她在这里侍候孙继刚有多么的不容易,孙继芳她们只能不时的附和几声,也假意拍着褚鸿英的马屁。 孙继芳对褚鸿英说道:“是啊,鸿英阿妹,也多亏了你在这里,我阿弟能过得舒服点,只有你辛苦点了。” “唉,有什么办法呢,你阿弟在这里只要吃好睡好就行了,我可是一张椅子上过夜,不能睡一个安稳觉的。特别是那个卫生间,一大早要打点热水得去排队的,我要等他都弄好了,才能自己去洗漱了。你阿弟的脚又不方便,都得靠我弄到床前才能洗漱的,上个卫生间又得我推着轮椅车过去。” “鸿英,是太辛苦你了,继刚要是没了你,也的确麻烦了,那有什么办法呢,只能靠你在这里受苦了,我们大家也都知道的。”四舅公也对褚鸿英说着好话。 褚鸿英叹息着:“我也没办法啊,又推不开的,我也对他说的,继刚,我们忍忍就会好的,只要不是那个独个字的毛病,总会好的,要是那个病了,才没意思了,也没必要住在这里了。” 褚鸿英的话让孙荣然心里不禁一阵刺痛和紧张,偏偏自己母亲的话会去扯到那个病,他赶紧阻止了褚鸿英的喋喋不休,怕她再说下去会更毫无遮拦了。“姆妈,你今天晚饭有没订?菜得订的好点的,住在这里不要吃得太差。” 褚鸿英却依然抱怨着:“这里有什么好菜的,我可是很吃不惯,你阿爹也没胃口,我等下会去外面给他买点馄饨或面条什么的,菜不好吃而且价钱也不便宜,真是为了看病才没办法的。” “姆妈,到时候我家里烧点好吃的送过来好了,反正我们自己的车,”金舒薇在一旁赶紧劝着褚鸿英。 “阿爹,你星期一手术的事我已经和手术医生沟通过了,他要你别怕,手术不会有事的,给你主刀的是骨科方面的权威专家童主任。”孙荣然向孙继刚说道。 “阿弟,你还要动手术啊,怎么会这样的?吃了这么多的苦,还要再吃苦头。”孙继芳在一旁不禁有点心疼地带着哭腔说道。 “阿姐,没事的,小手术,荣然也说了找了好医生给我主刀的,你别担心。” “但愿这个手术能让你的毛病都好了。”孙继芳强忍着泪水说道。 “嗯,没事的,阿姐,主要是取骨化验,到底是什么病,要查清楚了,医生才能对症下药了。” 孙荣然向站在窗口边的金舒薇问道:“舒薇,姑妈和舅公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五舅公向孙荣然解释道:“荣然,我们是中午吃午饭的时候去你家看看我阿姐的,正好你姑妈也来了,我们便商量着准备坐公交车一起来医院的,舒薇怕我们不认识路,非要开车送我们过来,我们便占了个便宜坐她的汽车过来了。” 孙荣然便说道:“那你们到这里已经有些时间了,等会儿我们早点回去吧,舒薇。” 孙继刚也向孙荣然催促道:“是啊,你们早点和舅公他们回去吧,路上开得慢点,安全第一的,你们舅公他们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让他们来医院看望我,我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的,你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孙继芳有点不舍,她总想和自己的弟弟多待一会儿,“鸿英阿妹,要不晚上让我在这里陪阿弟几天吧,你也回家去好好休息几天?” 褚鸿英却毫无表情地拒绝道:“你哪里会有我服侍的那么到位,那么贴心的,你回去好了,不用你来替换我的。” 见孙继芳有点尴尬,孙继刚便赶紧说道:“阿姐,你不用在这里陪我的,你也有一家子的事要忙的,孙女还要你看管的,你还是回去的好,我这里也没什么事可以担心的。” 说着,他又对孙荣然使着眼色道:“荣然,趁天色还早,你早点和你姑妈,舅公走吧,现在就好回家去了,思远在他外婆家也等着你们去接他的。” 孙荣然便对舅公和姑妈他们说道:“好了,四舅公,五舅公,我们回去吧。” 孙继芳她们只能立起身和孙继刚依依不舍地告别回家了,“阿弟,你下周一动手术,我会过来的,我叫金焕也过来。” “阿姐,你们自己也都忙的,外甥也有自己的事要做,我这么点事情就不用这么当回事的,不用特意赶过来的。” “反正你也不用多想的,阿弟,我们自己会安排好的,那我们走了,鸿英阿妹,只能你辛苦了。” 褚鸿英只是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过了,她总是对孙继芳心存芥蒂,有时甚至是自己的无理也不会去改变自己,依然对孙继芳透着一股冷漠。孙继芳是绝对不会和她计较的,因为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也只有这么一个弟媳妇,成个家也很不容易,自然很是忍让的,只要弟弟和自己的娘能够安耽过日子,自己受点委屈也值得的。 汽车装载着一车的沉闷回家了,没有人吭声,彼此心里都很难过。 开过钱江大桥的时候,四舅公杨维桢终于打破了这种沉闷,对正在开车的孙荣然说道:“荣然,你阿爹的病也只能靠你去医生那里多说下了,要他们帮忙尽力了。” “四舅公,我知道的,阿爹本来是住不到这个医院的科室里的,都是我的朋友们帮忙才住进去的,他们医生也算是尽力而为在替我阿爹治病了。” 孙继芳从孙荣然的话里听出了异样,便向他问道:“荣然,你的话我听不懂,难道你阿爹的病是不能住到这个科室的病房里的吗?” 五舅公杨维超见孙继芳那种疑惑的神情,便和杨维桢相互对望了一眼,终于对她张口说道:“继芳,荣然一直纠结要不要告诉你他阿爹的毛病,这个事只能我们来说一下了,你听了也别难过,继刚的病其实是那个独个字的毛病!本来要住到三楼的肿瘤科去的,荣然为了不让他受到刺激,和医生朋友商量好住在耳鼻喉科的。” 杨维超的话对孙继芳来说犹如五雷轰顶,她追问着想得到求证,“五舅舅,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荣然,真的是那样的病吗?” “是那个病,姆妈,我怕你难过,所以还没告诉你,奶奶那边你可千万别告诉她,我们都瞒着,现在我只想一门心思让医生给阿爹治病,你们尽量别在我阿爹他们那里流露出悲伤,你今天在病房的神情我真的好担心,所以想告诉你又怕告诉你,现在舅公们已经和你说了,你也别太难过,没办法了,姆妈。” 在孙荣然这里得到了证实,孙继芳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我可怜的阿弟,怎么会这样的命苦,难道老天爷真的不长眼的啊,从小吃苦受难,娘三个一起相依为命,好不容易熬到今天能享福的日子了,却要得了这个绝命的病,我那可怜的老娘可怎么活下去!” 孙继芳的抽泣让孙荣然更觉得有点撕心裂肺的难过,他的脸颊因为难过不停地也开始抖动,两行眼泪从眼眶里流了下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必须要坚强,不能让后面的舅公和姑妈他们看到,他偷偷地在脸上擦了下泪水,用颤抖的声音对孙继芳说道:“姆妈,你别这个样子,我们总想治好我阿爹的病,所以都瞒着他,你千万别这样,否则下周一你真的也别去医院,我怕你这个样子会让阿爹明白的,不利于这个病的医治。” 孙荣然的话起了作用,孙继芳只能强忍住了哭泣,但那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不停地用自己的袖子去擦拭一下。 孙继芳带着颤抖的声音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你一定要托医生给你阿爹治病,钱不够,我们可以想办法的,只要他能活着,我们什么都愿意的,你阿哥也会愿意来承担这个费用的,他对自己的舅舅有说不出的敬重和感恩!” “嗯,姆妈,阿哥那里你去和他说下也好,我就不和他去说了,我会尽力找医生帮忙的,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但愿我阿爹能逃过这一关。” 孙继芳的情绪开始安定下来了,孙荣然也似乎轻松了一点,最难交待的亲人这里让他们知道了,对自己来讲真的是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明天我就会和医生们一起讨论我阿爹这个病医治的方案,我现在想一旦我阿爹的原发病灶找到了,就赶紧医治的,浙二那边我也一直在催促去美国那边买到那个锶89的针,可以过六个月,让阿爹不再疼痛,这边中西医结合给他医治。” 孙荣然的话似乎让孙继芳她们看到了希望,连美国的药都在采购,这可的确是下大力气了,那孙继刚的病应该还是有希望医治的。但谁知道孙荣然的话更多的是在安慰她们,也更多的是安慰自己,谁知道这药到底有没有疗效了。 “嗯,是该多方面想想办法的,荣然,我们也不懂的,你读的书多,同学和朋友也多,你可是得尽量想办法的。毛病要医治,但我在想迷信这一块也别落下,家里是不是有不好的地方,最好请个风水先生来看一下,看看哪些地方是否该改一改,或许对你阿爹的毛病也有好处的,我知道你不大相信这些东西,但有些看不到的东西也的确在的,我去找个风水先生,你别管这个事情好吗?这一块的事我会去弄的。”孙继芳便也借机向孙荣然提出了这个事情,她知道孙荣然不相信这些东西,怕他反对,但她又不甘心不弄这些东西,只有现在提出来,孙荣然或许不会反对了。 其实孙荣然此刻也很愿意让风水先生来看看家里的情况,他现在只要能让自己的父亲能够好,什么都愿意接受的,有句老话就是这么说的:生病人跟鬼商量。在无奈的时候,只能去寻找一些本不相信的东西来治病了。 第219章 医道与神道 周五傍晚孙荣然先去接了金启辉和放射科的魏医生一起到了省中医院,这之前孙荣然已经先和金启辉约定了周五的晚饭,并让他也约上了魏医生。 三个人先到陶灿峰的科室里碰了下头。 “灿峰,我和启辉先过去知味观那里点菜,你帮我再去请下苏俊琦医生和童培建主任好吗?” 陶灿峰看了下手表,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说道:“好吧,荣然,你和启辉他们先过去点菜,我这就去叫苏医生他们,估计你得点十来个人的菜,我想他们两人也肯定会叫上他们的助手一起来吃饭的。” “没事的,灿峰,多几个人无非就是多几个位置罢了,我会安排好的。” 孙荣然和金启辉魏医生三人便赶紧去知味观点菜定位置了。 等到孙荣然他们把菜点好的时候,陶灿峰领着苏俊琦和童培建以及他们的助手也到了知味观。 大家都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以后,陶灿峰把金启辉,魏医生两人与苏俊琦和童培建他们相互介绍了一下,一阵寒暄后,彼此也就熟悉了。 菜很快就上来了,孙荣然尽管自己不喝酒,但还是拿着茶杯站起来向医生们敬酒道:“童主任,苏医生,魏医生还有其他的几位医生,今天请你们吃饭是为了表示我对大家的谢意,我父亲的病全有赖于你们了!” 苏俊琦赶紧对孙荣然说道:“孙荣然,你太客气了,这顿饭其实我们真不应该来吃的,一个是我们做医生的不该吃拿病人的,更主要的是你父亲的病我们也没给医治好的,很惭愧的!” “苏医生,我知道我父亲的病很严重,但眼前我也实在是无路可走了,只能寄希望于你们医生!还有童主任,我父亲的事真的只能拜托你们了!” 一旁的童培建主任见孙荣然有点心急,便笑着对他说道:“小孙,你父亲已经确定是那个病了,就目前来说治愈两个字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从国内外的情况来看,要彻底治愈这个病还是没有的,但是也有带癌生存年份长的,所以得了这个病,我们医生追求的目标有时不是要把这个病治好了,而是怎样让病人延长生命了,病人能多延长生命一天就是我们医生最大的成功了。” “是的,荣然,你父亲的病真的也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我们医生呢肯定也会全力医治的,现在只能这样了,要是能治好,我这个医生肯定也是名扬全国了。”苏医生点着头说道,“目前带癌生存的病人有几个月,也有一年多,也有三年多,甚至五年多,十年多的,若说彻底治愈,我们还真不能这么说的,我们只能减轻病人痛苦,延长病人寿命,这就是现在的癌症治疗了。” 金启辉也对孙荣然劝说道:“荣然,现在第一步就是按照苏医生的想法先查到原发病灶位,确认到底是什么癌,因为癌是一个笼统的说法,其实有很多的癌,身体器官各部位几乎都会有发病,肝脏,肺脏,胃部,肠部等等,就是一个肺癌还有好多种的,所以先查清楚到底是哪一种癌,然后再来确定治疗用药。”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孙荣然也想知道父亲到底得了什么癌,周一的取骨化验是必须的,他便对童培建说道:“童主任,那周一的手术只能拜托你给做得好点了。” 童培建点点头说道:“这个肯定会的,只是这个也不是我们平常的骨科手术,所以时间也不会很长,风险也不会很大,你不用担心的,但愿原发病灶不在骨头上。” “骨转移的话也麻烦的,童主任,现在真的只能减少病人痛苦的基础上再如何延长他的寿命是我们医生仅能努力的了,如果是骨转移造成的癌痛已经是最后的一步了,现在首要的事就是只能想法减轻他的这种疼痛了。”魏医生在一旁对童培建主任恭恭敬敬地说道。 “嗯,魏医生的话是对的,我们只能先采取这个措施,别的也没办法,一切靠孙荣然父亲的造化了。”苏俊琦接过魏医生的话道,“魏医生,我听孙荣然说你在想办法给他父亲弄那个锶89的药?” 魏医生点点头说道:“嗯,我上次和他说起过,他一直要我想办法给搞一针过来,这个药就是能够减轻病人一点痛苦,还有因为具有放射性,对癌细胞也有灭杀作用,所以我推荐他可以考虑这个的。” “好的啊,就是孙荣然必须也考虑下经济的事,这些事情可都得孙荣然这个病人家属自己拿主意的,我们医生可以提出建议和方案给予参考的。”苏俊琦微笑着说道。 “嗯,到时候我把药拿过来注射,可是要您同意的呢,因为这针打进去要有时效性的,我一拿到就得赶紧过来给打进去的,苏医生,应该没问题吧?”魏医生向苏俊琦问道。 苏俊琦点点头:“哦,这事没问题,病人家属也同意的,而且这个事也的确只有你们放射科的医生来做的,没事,到时你来了就行。” 医生这边的事似乎也只能给托付到这里了,孙荣然现在也只能去和孙继芳一样的把希望拜托到那风水先生这些人物身上了,或许也可能会有神奇的事发生了。 老百姓们一有病,尤其是在无力回天或是意外的大事出来后,都会去算命瞎子或风水先生或活菩萨那里走这种问神占卦的路子,因为他们总觉得这后面都有着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操控着这个世界,孙继刚的病也是一种突然之间的事,孙继芳想到自己只能在这方面替自己的弟弟消灾除难了。孙荣然尽管平时不相信这些的,但现在他宁可信其有了,希望能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来挽救自己父亲的生命了。 孙继芳离开孙荣然家就去约风水先生了,当晚就有一位住在鸡鸣山南麓名叫陈水潮的风水先生给约好了,说是星期六上午他可以过来给孙荣然家看一下风水的。 星期六一早陈水潮就骑着重庆雅马哈来到了孙荣然家里,其实看风水只是他的副业了,他现在也经营着一家喷塑厂,和孙继刚也是认识的,孙继刚也帮过他很多忙,平时塑粉不够的时候,也常常赶到孙继刚这边借几箱塑粉先救急的,孙继刚从来没有拒绝过他,别人是同行嫉妒,但孙继刚觉得应该大家共同做大市场的。所以对于孙继刚得了这个病,陈水潮也是感觉很可惜的。 “小孙,你阿爹可是很好的一个人啊,却没想到会得这种病了,真是天妒好人啊。”陈水潮叹息着。 “水潮叔,我们现在也是走投无路没办法才想请你看看家里的风水情况会是怎样了?只要我阿爹的病能治好,我什么都可以改一下。”孙荣然有点近乎哀求。 “我会认真看的,但有时候若是大气场在那里了,风水也无法改变的,只能是平平自己的心了。小孙,我看了再说吧。” 孙荣然陪着陈水潮在房子的前前后后看了一下,又在厢屋里的大门正中的门槛中间放了一下罗盘调试了好一会儿。 “小孙,你家的房子是南偏西一分的座相,这房子是什么时候造好的?” “九四年造的房子。” “嗯,今年是第七个年头,按理来讲,房子地基的运还是在的,一般人是五年换一运,房子十年换一运,这房子还只是第七年,运势应该还在的,房子造好以后周围环境有没变动过?比如前面的路,电线杆什么的?” 被陈水潮这么一提醒,孙荣然想起了那个为了给自己家装上电话机对着正大门立起来的电线杆是房子造好后立的。还有前面村里的那口大井是连同大井前面的大半个孟家池都因为吴世郎妹妹吴世莹家造房子而早已被填满做成了一条通往前面浦沿中学的大路了。 孙荣然便把周围变动的一些情况都和陈水潮说了。 “嗯,小孙,你们家造房子的时候奠基的方位应该是没问题的,只是后来这些周围的环境变了,让你们家的风水环境也改变了,当然这些我们也无法再去改变了。只能通过自己家院子里的一些改造来减轻这种影响了。” “哦,水潮叔,具体的哪些方面要改,你告诉我吧。” “小孙,你看前面的电线杆直对你家厢屋大门的,这犹如一把剑竖在那里刺破了你家,还有你家的地基因为有了架空层,前面的围墙就显得低矮了,那条路便直冲你家房子了,这来来往往的人可是十二生肖都有的,本该是要静的位置变成了动,所以家里肯定是不安耽的了。” 陈水潮的这些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孙荣然便赶紧向他问道:“水潮叔,那有什么可以避除的办法吗?” “小孙,只能将前面的围墙加高点,或在前面种上一排高篱笆树遮挡住这电线杆和路这个办法了!还有你们院子里西南面对着那条通往南面那条大路的位置最好种上一棵香泡树,院子里对着那根电线杆的位置种一棵枣子树,这样会更好一点。” 孙荣然觉得这些办法还是可行的,便说道:“水潮叔,好的,这些事情我想应该还是能办到的,我马上就会请人来做这些事情的,另外还有什么你看需要做的,我一并都做好了。” 陈水潮看了下院子便继续说道:“另外的就是你们家院子西面的这堵墙相对于东面的围墙明显太低了,可能是一般人总以为左青龙右白虎,青龙得高一点,白虎得低一点这样在打这个围墙的,但是你们这个白虎手的围墙也实在是太低了,只是比你家院子里的水泥地坪高了一点点,几乎是没有打差不多的,所以这个围墙得打高,只要略低于东面的围墙就行了。” 孙荣然知道这围墙其实根本不是围墙,只是和邻居汤荣恒家的分界线而已,因为当时自己家造新房子的时候架空层远比邻居汤荣恒家的地基高的多,两家关系也一直都很好的,孙继刚怕打高了围墙影响了邻居间的关系而故意不打上去的,并且还在院子里的地坪上做了台阶方便人上下和邻居来往的,所以现在对于这个墙要加高,而且要把这上下的台阶都给弄掉了,孙荣然感觉有点为难。 “水潮叔,这个一定要打上来吗?不弄高不行吗?如果打高了我怕影响邻里关系!” “不行的啊,小孙,你想想看一个人穿衣服如果只穿了一只袖子,另一只袖子长期不穿上,裸露着肩膀,时间长了会不会得病?你家的气场也不易凝聚而外泄,不中正对于任何人和事都是不好的,所以这个墙必须得打高!” 见陈水潮的语气如此坚决,孙荣然感觉父亲的病或许极有可能是这个造成了,他自然该听从陈水潮的指点的! “现在你阿爹已经得了这个病,也不知道这些补救措施能不能起作用了,毕竟是事后诸葛亮了,所以风水这个东西有时真的是很难,难在哪里?难就难在让你们避开了一些风险劫难,让你们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过日子了,你们就往往感觉不到风水的作用了,非得要让你们大富大贵了,你们才会知道风水的存在了,其实我们更该注重如何避劫难保平安的!小孙,你阿爹的病已经在了,我说的这些你先给补救做了再说吧。另外也为了镇住这些邪气,我建议在你家这个房屋前面墙角边放一块花岗石,上面刻上泰山石敢当这几个字。还有在正大门上方弄块画有麒麟的木牌,木牌边上写上:麒麟在此。唉,弄这些只能试试看了,有没有作用就不知道了。” 孙荣然赶紧问道:“水潮叔,既然你说,有用没用我们都要弄的,只是这两样东西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弄过来了。” “嗯,你不用担心的,这些东西我会帮你去弄好送过来的,你阿爹也是我的好友了,我没什么好尽力帮忙的,这些事情我还是能替你去做一下的。” 孙荣然听陈水潮这么一说,便也不担心了,便对陈水潮说道:“水潮叔,那这些东西要多少钱,加上你的辛苦费总共要多少钱,我现在都付给你吧。” “小孙,我和你阿爹算不得数也是朋友的,我的辛苦费怎么可以提起的,只是那两样东西我也得央人去做了,再者这钱若不是你们出也是一种罪过了,所以两样东西的钱到时候我送过来你给我就行了!” 孙荣然自然不愿意揩他的油,便说道:“这怎么可以呢?水潮叔,你算不得数也得多少收几个钱,否则变成了我爹欠你的人情了,你就给个数吧。” “好吧,等到时候东西弄好了,我送过来的时候,再和你结账好了。” 孙荣然只能作罢,反正这个事陈水潮还是要过来的,到时候再给他也不是不可以的。 既然陈水潮提出了要加高围墙的事,孙荣然便赶紧去找杨祖茂了,他现在也常带着几个外地民工给人家造造小房子,打打围墙的。 杨祖茂听了孙荣然的来意后,便对他说道:“荣然,你放心,我其它活都暂时放一放也会先来把你家的活给干好了,毕竟你阿爹病情那么厉害,或许这围墙加高真能起作用了,砖块和石灰,水泥黄沙这些我都会去弄好的,到时跟你算一下账就好了,省得你还要再为这件事去费心费力了。我明天就带人过来给你家砌围墙,只是你今天也得先和邻居汤荣恒去打个招呼的,否则一下子打围墙让他们也会有想法的,大家都是邻居一定都要好的。” 孙荣然点点头道:“嗯,祖茂叔,我这就去和他们说一声这个事,另外就是院子里前面靠南这一侧的围墙边要种一排篱笆树,我想种上珊瑚树,还要在西南角对着大路的位置种一棵香泡树,对着电线杆的位置种一棵枣子树,珊瑚树倒能够弄到的,就是香泡树和枣子树怕要想办法去哪里弄到了。” “这两棵树倒的确要打听过,你先去把打围墙的事弄好,等打听到了这两棵树有着落,我们再来种树好了。”杨祖茂说道,“你先去和汤荣恒他们说一下打围墙的事情,这事有点要紧的,因为明天我就要拉材料过来的。” 孙荣然便赶紧去邻居汤荣恒那里把要加高围墙的事和他说了下,汤荣恒却一点都没意见,很是支持孙荣然把围墙加高:“荣然,这堵墙本身就是打在你们自己的地上的,当年你家造房子的时候,我还让你阿爹把墙地基往你们那边挪了一公尺的,因为我们当时也想再扩建下自己的房子,你阿爹一点都不计较的,主动将地基往你们那边挪了一公尺,而且他始终还觉得把地基做了架空层而高过了我家一楼的窗户而不好意思的,特意把围墙这样随便打了一下,让我们两家能相互走动方便的,现在你来说这个事,我们没意见的,你们是该加高了,因为我家西面也是打了围墙的,你家的围墙在我家东面是显得低了,按理青龙手该高一点的,你们打高了,我们也有好处的。” 事情进展还是很顺利的,打围墙的事就很快布置好了,孙荣然也去医院把这个事和孙继刚和褚鸿英两人说了下。孙继刚听说是陈水潮给看的风水,便倒也没说什么,既然是风水上要求改的,他也不能反对这个事情了。 第220章 最后的手术 打围墙的事很快在孙继刚动手术的这一天同时开始了,孙荣然一早便和金舒薇,金振华,杨祖隆,孙继芳她们赶去医院了,家里打围墙的事全权委托给杨祖茂在做了,厂里的事在前一天都已经安排好了。 孙继刚是坐着轮椅被推进手术室的,孙荣然和家人们都坐在手术室外耐心地等候,他们的心情其实都很不好,尽管没说话,但那眼神里看得出那种忧郁。 “荣然,今天你祖茂叔我看一大早就带着他那批民工到你家来了。”杨祖隆终于熬不住这种可怕的沉闷,率先张口说道。 “嗯,因为我家西面的围墙要加高,这个事我只能托他帮我去完成了。”孙荣然回答道。 杨祖隆便点头说道:“你们家的这个围墙也的确是要加高的,我们总感觉这个围墙太低了,再加上西面去破了个口子做台阶,好好的一个院子似乎是和别人家共享了,打高了会更好点。” 孙荣然叹息道:“现在一切只能听风水先生说的做了,他说出来的若不去照着做了,那心里更不舒服了。唉,这围墙打打倒是有祖茂叔能替我完成的,只是还有几棵树要去想办法弄到种到院子里的事比较烦人了。” 杨祖隆便问道:“风水先生说要种什么树?” “他说院子西南角对着前面的大路最好种一棵香泡树,对着正大门的那个电线杆位置种一棵枣子树,我想其它树木都能随便搞到的,要这两棵树我得去找到才能种的啊,可又能去哪里找得到啊,所以感觉这事有点烦人。” 一旁一直在默默伤心的孙继芳听孙荣然在烦心找香泡树的事,便对他说道:“荣然,你要香泡树,我们家倒有一棵,是自己在那个老房子茅坑边上长出来的,我们搬到新农村后,老地基那里一直是你姑父在种菜了,我是去割菜的时候看到有棵香泡树在那里,已经有手臂那么粗了,要不你什么时候过去看一下,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去把它挖过来种在那里好了。” 孙荣然一听不禁一阵惊喜:“哦,那最好了,姆妈,明天我就过去看看,行的话,明天我就叫人去挖过来种了,那就只剩下一棵枣子树去找下好了,又少了一件事情。” “枣子树要不我明天问下高尔云看,他在七月十二的时候总是会拿一点枣子过来给职工们吃,说是他家枣子树上摘的,我问问他看,我们向他买这棵枣子树不知道他肯不肯的。”金舒薇在一旁说道。 褚鸿英在一旁也说道:“枣子树是表示寿命长,以前我大妈家门前的那棵枣子树真是又粗又高的,小孩子们的过关绳可都得系到它上面,让小孩子能顺顺利利过各种难关平安长大的,这树好的,门前种一棵也的确不错的。一般枣子树的大树旁边都会长出好多的小枣树的,你们可以问问高尔云看,他家大枣树旁边有没有小枣树长出来,有的话给我们分一棵好了。” 金舒薇点点头说道:“嗯,我明天就去问高尔云一下,省得荣然也操心这个事情。” 手术的确很顺利,快到吃午饭的时候,孙继刚躺在床上被推出了手术室,他的头上满是汗水,人似乎一下子虚弱了很多,闭着眼睛,咬着牙齿。 孙荣然上前轻轻地呼唤道:“阿爹,阿爹。” 孙继刚“嗯”了一声,依旧咬着牙齿,似乎看上去很痛,但他硬忍着。 “继刚,继刚,你没事吧?”褚鸿英也上前喊道。 孙继刚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没事,你们别担心,让我好好休息下。” 孙继芳含着泪在孙继刚躺着的那张移动床床尾轻轻地推着,她不敢站到孙继刚前面去叫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流下泪来,让孙继刚察觉出了异样的。 孙荣然正要和大家一起把孙继刚推到病房里去时,听到护士在喊:“病人家属在吗?” 他便赶紧离开那移动的病床向护士示意道:“我在,还有什么事?” 那护士便说道:“哦,你是孙继刚家属对吗?你请过来下,医生有话要和你说。” 孙荣然便跟着她走到了那间医护对话室,看到童培建已经坐在那里写手术报告了。 童培建见孙荣然走了进来,便对他说道:“小孙,你父亲的手术是很成功的,因为要化验,所以我们不打麻药的,你父亲真的是很坚强,我可是从来没碰到过这样坚强的人!现在已经给他用了镇痛药和消炎药下去了,你们也别担心了,伤口估计一个礼拜就能愈合了,他的皮肤还是很不错的。只是从那块骨头来看,情况很不乐观,因为直观上就已经整块骨头有点溶解的像豆腐了,至于骨头是不是原发病位还得化验出来再定论了,你们只能等结果的,我把情况和你这样说一下,接下去还是要苏医生他们给你父亲想法治疗的,好吗?” 孙荣然有点意外,孙继刚竟然是不打麻药在被取骨的,这种疼痛谁能忍受的了,却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却硬是忍过来了,他心里感觉父亲真的是伟岸如山的神一般了,说不出的滋味在心里,心疼,敬仰,骄傲,他只是觉得自己的父亲不是一般的父亲。 “嗯,童主任,谢谢你了!一切也只能看我父亲的造化了,但愿他能平安无事度过这个难关!”孙荣然向童培建说着感谢的话离开了医生办公室。 孙继刚在病房里已经被大家七手八脚地安顿到了原先的病床上了,盐水在不停地滴入他的身体里,他感觉有点口渴,一上午就像受审讯的拷打一样的折磨换成谁都受不了,只有他能咬着牙挺过来了,他向褚鸿英示意要喝水。 褚鸿英便赶紧将水送到他的嘴边,让他用吸管吸了几口。 孙继芳也上前轻声喊着孙继刚:“阿弟,阿弟。” 孙继刚见是自己的姐姐,他尽管很累,但还是坚持着说道:“阿姐,你也来了,唉,一点点事情就又要惊动你们都过来的。” 一旁的杨祖隆知道孙继芳很容易掉眼泪的,怕她的眼泪更会让孙继刚受刺激,便赶紧向孙继芳喊道:“阿姐,让阿哥好好休息一会儿吧,别去打扰他。” 孙继芳便扭头站到了一边,她已经在擦自己的眼眶了,她有点忍不住,便又一个人跑到外面去了。 孙荣然怕孙继芳在那里一个人伤心的,便赶紧示意金舒薇也跟着出去劝住孙继芳。 周一似乎是各个科室动手术的日子,孙继刚隔壁门口的大伯居然也是今天的日子动手术,正在孙继刚已经安顿下来的时候,他也完成了手术被推进了病房里,病房里一下子显得有点拥挤而忙乱,护士们不停地跑进跑出插各种仪器的,见病房里有点嘈杂了,护士长在门口喊道:“手术已经完成了,大家也没必要都待在病房里的,留下陪护的在里面,其他的可以离开了,让病人也能好好休息的。” 听她这么一喊,躺在床上的孙继刚向孙荣然招招手,孙荣然凑上前去问道:“阿爹,什么事?你说吧。” 孙继刚轻轻说道:“荣然,阿爹也没什么大事了,好好养养伤口就好了,你让你祖隆叔,姑妈和振华他们都回去吧。” “阿爹,我让振华开车送他们回去吧,我在这里医生可能还有事的。”孙荣然不想这么快就离开刚手术好的孙继刚,他心里有点不舍,便对孙继刚这样说道。 “嗯,也好吧,让他们早点回去吧。” 孙荣然便对金振华和杨祖隆说道:“振华,你和祖隆叔他们先回去吧,厂里也还有事的,你别在这里待久了。” 杨祖隆见也的确没什么大事情了,再加上他也怕孙继芳在这里会太伤感,还是早点把自己的这个表姐带回去比较好点,便对金振华说道:“振华,也好的,我们先回去,让我阿哥好好休息下。”然后对又孙继刚说道:“阿哥,那我们先走了,你安心养病,有时间我再过来看你了。” 孙荣然陪着杨祖隆他们一起走出病房,在走廊上碰到了靠在墙边流泪的孙继芳,金舒薇扶着她的身子。看得出孙继芳明显站不住了,她实在是有点控制不住的悲伤,眼看着自己相依为命长大的弟弟那副样子又将不久于人世的,她受不了,她感觉天都要塌了。 “阿姐,我们走吧,在这里也不是个事,让阿哥看到了反而也更不利于他的病的。”杨祖隆上前搀扶住孙继芳后低声说道,他怕病房里的孙继刚听见。 孙继芳实在是挪不动身子了,只是流着泪对杨祖隆:“阿弟,这下怎么办!我们那八十多岁躺在床上的老娘怎么办?” “姆妈,没事的,还有我,我也不是小孩了,这天不会塌下来的,我会顶着的。”孙荣然也边上前搀扶住孙继芳,边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你千万不要这个样子,阿爹会没事的,我们一直在努力给他找好的医生,好的药品。你们先回家去吧,我等下还有事要去找下医生。” “荣然,一定要想法给你阿爹治病,钱不够我们可以想办法的,你阿哥这几天在外地工地上,我已经让人带口信给他了,让他也回来,他舅舅这个样子了,他也该来看看的。”孙继芳的语气近乎在哀求了。 “姆妈,这事你放心,我一定会想法的,听我们的,你今天先回去好吗?”孙荣然说着话,和杨祖隆两人硬是架着孙继芳走出了住院楼往小汽车那里走。 等到他们都上了车的时候,孙荣然的手机铃声响了,孙荣然拿起手机接通电话:“喂,你好,你是哪里?哦,魏医生啊,那太好了,哦,好的,我明天就来付钱,嗯,好的,实在是太谢谢你了,哦,好的。再见,魏医生。” 孙荣然挂了电话,便赶紧对坐在车内的金舒薇说道:“舒薇,刚才魏医生打电话来了,说那个锶89的药已经在美国那边预订了,你现在赶紧回去把钱准备好,一共是一万八千块,我等下就过来拿,下午去交掉,明天估计就能搭飞机送过来了,后天就能到上海浦东机场的,然后他们医院会有专门的车去机场拿这个药的,后天十二点前必须给阿爹打入身体里的了。” 金舒薇听孙荣然把事情说完,便对他说道:“那你现在也赶紧跟我们回去,等下我把钱准备好了,你下午就能赶过来了。” 孙荣然听她这么说,觉得这样也好,便拉开车门也坐到了车子里,金振华便启动车子一起出发了。 孙继芳刚才听到孙荣然说那个美国来的药已经预订了,心情也似乎开始好起来了,对孙荣然说道:“荣然,钱要不我先回家去拿点凑上。” 孙荣然便回道:“姆妈,暂时还不用的,厂里应该也有钱的,我让舒薇去准备好钱不是说没钱,是因为都在账上,需要去银行拿一下的,钱的事你也不用操心,我们一定会尽力给我阿爹医治的。” 孙荣然他们很快便赶回了家里,吃了午饭,金舒薇便先去厂里了,孙荣然看了下杨祖茂他们上午干的活以后便也开车往厂里去了。 孙荣然的车子在厂里一停下,张怀德便在二楼走廊上向他喊道:“荣然,你来了,上来办公室里坐下,和我聊聊天。” 孙荣然自然是要上楼去的,一个是他也的确该和张怀德说说自己父亲的病情了,另一个他也要去财务室看下金舒薇是否在的了。 孙荣然走上楼的时候,张怀德已经走到办公室里去了,孙荣然便在门口对他说道:“怀德阿公,我先去财务室看下舒薇在不在。” 张怀德却说道:“你不用过去了,荣然,舒薇拿了现金支票去银行取钱了,进来坐下等她回来吧。” 既然金舒薇已经去银行还没回来,孙荣然便走进办公室坐了下来。 “荣然,你阿爹到底是什么病,我一段时间没见到他,心里也很想他的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院的。”张怀德边抽着烟边说道。 对于张怀德,孙荣然一家人都把他当成自己人一样的,从来不隐瞒什么的,现在也的确该告诉他孙继刚的病了,让他也能慢慢接受这个现实的,便长叹了一声道:“唉,怀德阿公,我阿爹的病很麻烦了,怕是日子不长了。” 果然张怀德吃了一惊地说道:“你说什么?什么日子不长了?你阿爹这么好的身体,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毛病?我不相信,你可别乱说话的。” “嗯,我说的是真的,怀德阿公,不知道我阿爹到底能活多久一切只能靠他的运气了,按照医生的说法,可能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孙荣然一说到自己父亲的这个病,尽管心里很悲伤,但还是得和张怀德说清楚的,也许很多事情还需要他帮助的。 张怀德更是大吃一惊:“怎么会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会不会看错毛病,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病!” “怀德阿公,我阿爹现在已经证实是癌症晚期了,只是现在想给他查清楚原发病灶的位置,好考虑下一步的治疗方案。我这次来是让舒薇去拿一万八千块钱,今天下午去付钱,因为给他预订了美国的一种叫锶89的药,后天十二点前给他打入身体,这样他的疼痛可以止住六个月的。” “哦,难怪舒薇这么匆忙来财务这里要开那个现金支票去银行取钱,嗯,以后有事你可以先打电话给我的,我让财务给你们先准备好,省得多的麻烦。” “嗯,那实在是得谢谢你了,怀德阿公。” “谢啥!你阿爹也帮了我多少的忙,我们也一直都是感情很深的,现在他得了这个病,我心里也很难过了。没想到他的寿命会比我短,虽然老话说三岁做坟不落空,人终究是要回去的,但这样回去也实在是可惜了,太年轻了啊。”张怀德说着话扭头向窗外看去了,他不想让孙荣然看到他的难过。 但孙荣然感觉到张怀德对孙继刚的深厚感情,他打心里也在感叹自己的父亲平时的人缘,平时和人相处的道道是自己一辈子都学不完的。 张怀德扭过头来接着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你是读书人,我年纪比你大许多,就是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听我的话,我是信佛的人,虽然寿命是各自一声啼哭从阎罗大王那里自己带来的,但是否请和尚给他做做法事,念个梁皇宝忏或许能够让你阿爹得个延寿命的。” 孙荣然知道张怀德也是想孙继刚的病能好才会这么说的,便对他说道:“若是真能让我阿爹得个延寿命,哪怕要怎样搞,我都愿意,我怎么会不听你的。怀德阿公,只是现在要做这个法事,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请和尚师傅来给做的了。” “这个倒不是难事,我平时常给一些寺庙捐款的,所以和那些住持当家人关系都很好的,这个事情我可以帮你去问问闻堰老虎洞那边的莲花古寺,如果他们愿意给你们做这个法事,你们就去那里拜一天的忏好不好?” 孙荣然便赶紧对张怀德说道:“哦,好的,怀德阿公,那这个事我们自然是听你的,就是要你费心一下了到时候你约好了打个电话给我好吗?我可能没时间过来厂里,或者你告诉我妹夫和舒薇一声也行的。” “嗯,只要你们有心,我自然会去给你们约的,我只想你阿爹真的能得到延寿命了,我哪怕再费点心也是我的功德了。” 两个人刚把拜忏的事情商量好,金舒薇也已经从银行里面取钱回来了。 第221章 院子的改造 孙荣然拿好了金舒薇给他的钱后,把张怀德跟他说的请和尚拜忏的事告诉了金舒薇,“舒薇,你去和我姑妈也说一声这个事,到时候可能要她也和我们一起去寺庙的,晚上我回来了,我再和我舅舅去说一声。怀德阿公说我们多叫几个人去寺庙里一起拜忏最好。” 金舒薇答应着让他也赶来赶去地注意安全的,这个事就让她和孙继芳两个人去操心好了。 孙荣然很快便去浙二医院把钱交掉了,魏医生再一次和他确定了后天中午十二点前要到中医院给孙继刚注射这个药,并让他今天就去中医院跟苏俊琦打一声招呼,以免到时候能够一路顺畅地及时将药给孙继刚打入。 孙荣然自然也还是要去中医院的,反正回家还早,从浙二拐到省中医院也没多少路,再去那里陪自己的父亲一个下午也好,毕竟孙继刚时日不多,能现在多陪陪他已经是陪一次少一次了。 孙荣然到省中医院后就先直接去找了苏俊琦,把魏医生交待的事情先和苏俊琦说了。 “孙荣然,没问题的,你让魏医生就在后天过来打好了,我知道这个针有时效性,我们不能拖延耽搁的,后天我让护士给你父亲挂上盐水就等他来注射。” “哦,那好的,苏医生,我等下就打电话跟魏医生说一下。”孙荣然见苏俊琦有点忙,便也没多说什么便下楼去孙继刚的病房里了。 走到一楼病房走廊里的时候,孙荣然看到褚鸿英和褚鸿云在病房外面小声交谈着,他便走上前向褚鸿云轻轻地叫道:“舅舅,你怎么来了?” 褚鸿云便轻轻地对孙荣然说道:“嗯,荣然,我也是昨天碰到振华才知道你阿爹在医院的,我今天赶紧过来看看他。你姆妈说今天上午刚做了手术,手术倒还顺利成功的,你阿爹现在睡着了,我们便到外面来讲话。” “哦,阿爹是该让他好好休息一下了,今天的手术他是硬扛过来的,虽然手术不是大手术,但却没打麻药的。” “啊,怎么会不打麻药的?这怎么熬得住那疼痛的?”褚鸿英此时才有点惊讶了,“这医生怎么会这样做手术的,太不负责任了。” 褚鸿英的声音不知不觉的有点响了起来,她一下子又开始激动了。 “姆妈,你轻点,阿爹睡着呢,那医生不打麻药也有他的道理,因为骨头取下来化验不能注射麻药才不打的。”孙荣然努力地止住褚鸿英的激动,赶紧解释道。 这时病房里传来了孙继刚的声音,“鸿英,鸿英。” 褚鸿云赶紧应了一声,“阿哥,你醒了啊。”扯了下褚鸿英的衣袖,示意她别讲了,便走进病房里去了。 褚鸿云走到孙继刚的病房前轻声问道:“阿哥,你有什么事要阿姐做?” “阿弟,你也来了,唉,做了个小手术,害得你们都要赶过来了。我想小便,所以叫你阿姐的。”孙继刚躺在床上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 孙荣然便赶紧去床底下找到那只塑料便壶想帮助孙继刚在床上把小便给解了,但被孙继刚摆摆手制止了,“荣然,我这样解不出的,太难看了,我还是站起来解吧。” “阿爹,你的伤疤还今天刚缝合的,可千万别站起来的,你就这样撒小便好了,没事的,别怕,人家都这样的。” 孙荣然坚决制止了孙继刚起床的试图,将拖着长长塑料管的便壶放到了被子里面帮助孙继刚解小便。 孙继刚皱着眉头解了很长一会儿,才让孙荣然把便壶给拿开了,对身旁的褚鸿云说道:“阿弟,今天又吃了一场苦头,弄得现在只能让你阿姐来服侍我了,唉。” “阿哥,只要你身体好,服侍你也是应该的,你别老这样说的,你们是两夫妻,阿姐不会怨的。” “唉,人不能有一点毛病了,只要有一点就会弄得七亲八眷都不安生,荣然,你可也得催催医生赶紧给我找到这个病的原因,赶紧给我治好了,让我好早点回家去,省得你舅舅他们这些亲眷老是跑来看我。” 褚鸿云安慰孙继刚道:“阿哥,你别心里过意不去的,安心养病,有事你尽管让荣然和我来说,我都会帮你去做的。” 孙荣然怕孙继刚想的太多而伤感,便赶紧扯开话题说道:“阿爹,我今天刚去了浙二医院,把那个美国进口的药钱给付了,后天浙二医院会派车去浦东机场将这药接过来,在中午十二点前要给你注射到体内的,我和你说一声,你也有个准备。” 听到美国的药后天就能到了,孙继刚感觉也似乎舒畅了很多,“哦,那好的,荣然,这药总算给我们预订到了,没事的,我在这里反正也就是躺着,就等医生给我治疗。” 褚鸿云也对孙继刚宽慰道:“阿哥,荣然也算在托人给你想办法了,居然连美国的药都给你在搞了,你更应该会好的。荣然,我可是第一次听说能搞到美国的药了,你可是真的也很用心了,这药挺贵的吧。” “不贵,舅舅,只是我的医生朋友们帮我想办法了,他们可也是尽力在替我找好药了,这药打下去能有六个月的效果,阿爹身体不会再有疼痛了。” 褚鸿云不停地点着头,说道:“哦,那是好的,阿哥,能用上美国空运过来的药也可是不简单了。” 孙继刚此时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是啊,荣然这段时间也的确为我的事在想办法了,一直不停地赶来赶去的,想想这个,我心里可是也很高兴的,养儿就为了有急事大事时要他出力的。” 孙继刚的话让孙荣然心里一阵针扎般的疼痛,想想自己能为父亲出了多少力的,这一路过来都是靠父亲给自己撑起了那么令人羡慕的一片天,而自己现在真正明白了该替父亲撑起一把伞的时候,却是如此的弱小而无能为力,只能是陪着他一天是一天的人生归去了。 “阿哥,荣然这儿子懂事的早,你也是该放心的,只要把病养好了,别再去像以前那样的辛苦劳累了。”褚鸿云说道。 “是啊,我昨天晚上也和你阿姐在说,以后等我的病好了,我可得带着她去外面旅游旅游见见世面了,北京天安门可是要带她去看看了,你阿姐却说一定得先去普陀看看。我想只要病好了,想去哪都可以。” 孙荣然听着父亲病好后的宏伟蓝图更是感觉心中有无限的哀伤,人为什么平时会不惜身体地为自己的家能过上好日子而努力打拼,为什么连一分钱都要掰开了花的对自己吝啬,却只有到了生命快要尽头的时候才会想起给自己一个快乐的日子和潇洒的生活了,就因为他在这个世界有自己的牵挂,有自己的责任,有自己的担当,这就是平凡人的人生意义了!这些人来到这个世界似乎就是为了还债而来,还父母的债,还子女的债,孙继刚便是这其中的一员。 孙荣然心里尽管很不是滋味,但他的脸上却始终没有显露出来,他见孙继刚说话似乎有点喘了,便说道:“阿爹,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我看你说话都有点喘了。” “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可能昨晚起来上卫生间有点感冒了,今天的确感觉有点胸闷而接不上气。” 孙荣然见时间也差不多了,怕褚鸿云在这里,和褚鸿英的聊天更会影响了孙继刚的休息,便对褚鸿云说道:“舅舅,你坐我的车回去吧,让我阿爹也好好休息一下。” “哦,好的,我是坐公交车过来的,等下坐你的车回去也好。” “那我们也早点回去,舅舅,家里还在打围墙,我也要过去看一下的,还有就是院子里要种几棵树,我还要去落实下的。” “哦,那好吧,阿哥,我和荣然就先回去了,你好好养养身体。阿姐,在这里你们想吃啥就自己去外面买点好的给阿哥补补身子,我也没买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买啥东西好的,这五百元钱你拿着,阿哥想吃什么东西你就给他买。”褚鸿云边说着话边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塞到褚鸿英的手里。 “阿弟,那怎么好意思的,你把钱拿回去吧,我这么一点小病,你来看望我已经很难为情了,怎么还能拿你的钱。鸿英,你必须得把钱还给阿弟的。”孙继刚躺在床上说道。 褚鸿英也试图努力将钱塞还给褚鸿云,但哪里拗得过褚鸿云的,褚鸿云边摁住了褚鸿英的手边往病房门口退出去了,“好了,阿姐,阿哥也帮过我多多少事了,我也只是这样意思一下的,你们别嫌少,一定得收着的,这样我心里也好过点。” 褚鸿英最终还是收下了钱,将褚鸿云送到了病房门口才回到孙继刚的床前。 路上褚鸿云才对孙荣然说道:“荣然,我听振华说你阿爹已经到了晚期了,我心里很难受,你可要知道你阿爹苦了一辈子,年纪这么轻却要离开我们了,我在病房里其实真的有点熬不住,可想想不能让你阿爹知道的才忍住的,所以你让我早点回来我也便赶紧走开了。” 孙荣然听褚鸿云那么说,知道金振华肯定将孙继刚的所有情况都和他说过了,也没必要再多说了,只是有点难过地说道:“舅舅,我现在其实每晚都没睡好,深怕我阿爹第二天就离开我们了,我也不知道该怎样给我奶奶她们一个交待了,可没有一个医生能够说我阿爹的病能治好的,我只能瞒着我阿爹和我姆妈的,这种日子真的过得好郁闷。” 说着话,孙荣然的眼泪情不自禁地从眼眶里流了下来。 “荣然,你也别太难过,事情已经在了,我们也只能做好准备的,以后有什么事你尽管跟我来说,我会帮你的。你也三十了,我想你也一定会像你阿爹那样坚强的,能够给家里人顶起这要塌下来的天的。现在你必须要有清醒的头脑替你阿爹做好很多事情的。” 褚鸿云的话让孙荣然一下子又感觉到了自己的责任和重担,自己可千万不能因为父亲的病被击倒下了,自己得坚强地站立着,安排好家里的大小事情了,让自己的祖母和母亲,妹妹她们都能看到阳光的。 孙荣然将家里最近在做的事情和褚鸿云都说了下,围墙已经在加高,明后天就打算把两棵树给种下去,张怀德那边若联系好了做法事的事情,还要褚鸿云一起去寺庙里的。 “嗯,荣然,我们看得见事情要做好,看不见的事情也要给它做好。有些东西我们看不见但或许真的对你阿爹的病有好处的,好的,我随时都可以陪你们一起去寺庙里的,只要你阿爹的病能治好。”褚鸿云答应着便又说道,“还有个事,荣然,你也已经三十了,我想不得不提醒你一下的,你阿爹的那个老窠你有没考虑给他去做一下,省得到时候你阿爹万一真的那个了,弄得手忙脚乱的没了归宿。” 孙荣然听得懂褚鸿云的意思,就是要他给孙继刚考虑做坟的事情了。这更让孙荣然心里感觉有点不可接受的疼痛,这个事是他最不愿去做的,他的心里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为这样年纪的父亲去做这个东西,那是多么的残忍和无法接受。 孙荣然没有吭声,他不想跟褚鸿云讨论这个事情。褚鸿云见孙荣然只顾沉闷地开车,便叹了口气道:“唉,荣然,我知道你也无法接受这个事情,但作为年长你几岁的舅舅,我也不得不和你说这个事情,其实做这个事情也有可能给你阿爹冲冲喜的,或许这个东西做好了,你阿爹的身体也好了。” 褚鸿云的这个说法孙荣然也听说过,民间总是有这种给活着的人做坟来改运的,一般都是大病厉害的人希望通过这个事来改变这个结果。所以褚鸿云的这种说法又让孙荣然的心境好了点,或许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但孙荣然的心里还是很忌讳这个事,他始终不愿意想到这件事情,那是他最痛的决定了。 “舅舅,这个事到时候再说吧,我现在真的没心思去想这个事情,让我阿爹先治疗再说吧。” 见孙荣然拒绝了,褚鸿云便也不再说什么了,终究不是高兴的事情,多说了也不好。 孙荣然将褚鸿云送到后回到厂里的时候,金舒薇告诉他枣子树有着落了,高尔云他家的大枣树边上的确有一颗手臂那么粗的一棵小枣树,孙荣然可以任何时候去挖的,这个树的钱他绝对不愿意收的,只要孙继刚的病能好,一棵枣子树算什么。 孙荣然听到这消息很高兴的,便到五金车间去找高尔云商量下去挖树的时间顺便把钱也付给他的。 高尔云一见到孙荣然便问道:“荣然,继刚叔现在身体怎么样?他一段时间没来厂里,我们也很想他了。” “嗯,现在反正天天挂盐水,身体还是那样,只要不疼痛了就好了。” 高尔云叹息道:“是啊,他主要还是太劳累才会这样了,想想真的不简单的一个人,比人家好手好脚的人还要能干,现在还好点了,有个三轮残疾车能够让他轻松点了,以前骑着自行车的时候,我心里总是在想,这个继刚叔真的厉害了,竟然能用一只脚的身体在撑着这么一个厂,唉,多好的一个人啊,这么一个坚强硬朗的继刚叔竟然会被疼痛给折磨得住院的。” 孙荣然便不再讲自己父亲的病情了,他想把枣子树的事给先落实掉,便说道:“尔云,我听说你家里有一棵小枣子树,舒薇跟你讲过了吧,主要是因为我们院子里也想种一棵,你跟她说随时可以去挖的,钱要多少你得告诉我的,我一定得给你的。” “我怎么会要你钱的,荣然,我跟舒薇说过了,无论怎样我也该收你们钱的,至于那棵枣子树,我随时可以带你们过去挖的。” “尔云,这样不好,钱你多多少少都得算几个收一下的,因为你若不收,便是我们的罪过了,也不利于我阿爹的病,我们现在可是为他的病才弄这枣子树的,如果你不收了,反而是让我阿爹欠了债的。不是你肯不肯收的问题,是你必须得收,就算是帮帮我们的忙了。” 高尔云还是坚持拒绝道:“怎么可能的,荣然,这树就算我送你们的,怎么会是欠债的了,你可别那样说的,我也没别的帮你们的,就一棵不值钱的树,只希望你们种了,继刚叔的身体能早日康复的,钱真的不能收了。” 孙荣然见高尔云还是固执的不肯收钱,便说道:“尔云,那我可只能到别处去问问看了,你若不收钱,我们也不去挖了,我和你说的都是真话,你收点钱,我们心里也就舒服点,这树也就真正是我们买回来的,是我们自己的了,你这样不肯收钱,我们也只能不去挖了。” 孙荣然这样一说反倒是让高尔云只能收钱了,“那好吧,荣然,我想就意思一下算了,你给我十块钱,这树算是卖给你们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那哪能行,也太便宜了,手臂那么粗的枣子树,你收我十块钱,那不够的,这样吧,你也别客气了,就算五十块钱,这样也不高不低的,我们种着也心安理得。” 孙荣然说着话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十元往高尔云手里塞,高尔云哪里肯接受,两个人推推搡搡的,这时金振华走了过来,知道他们是为了枣子树在推搡的,便说道:“尔云,你就收了吧,这树要长到手臂那么粗也好几年了,五十元也不贵的,你收了,我们大家心里也高兴的,别推却了。” 在孙荣然和金振华一再的坚持下,高尔云只能收了钱,对他们说道:“荣然,振华,那你们也不用过去挖树了,我回去给你们挖好送过来,这样我心里也舒服点。” 既然高尔云这么说了,孙荣然心想干脆明天就把两棵树的事一块儿去解决算了,他现在回去就让杨祖茂明天安排好人去把树给种下去。于是他便对高尔云说道:“尔云,那就明天上午我让民工和你一起过去挖树好了,另外还有一棵香泡树我今天傍晚就带民工过去先把它挖好给拉过来,明天上午你也帮下他们把树种种好。” “这样也好。”高尔云便答应了。 孙荣然便赶紧赶回家和杨祖茂说了下明天打算把两棵树给种下去的事,因为自己要去学校,便把种的位置跟杨祖茂详细地说清楚,并在地上划了圈,然后便让杨祖茂安排了两个民工跟他一起去孙继芳家那个老宅基地上的香泡树给挖了回来。 第222章 病急乱投医 院子里改造的事基本不用孙荣然自己再去操心了,树的事也落实了,他便在第二天下午又赶去医院看孙继刚了。 孙荣然在走过那个新华书店门口的时候顺便买了《参考消息》和《钱江晚报》两份报纸带回医院给孙继刚能看看了,也能让他分散注意力的,这个事孙荣然一直都是在做,只要来医院他都会带点报纸给孙继刚看,但是这个报纸终究也是很快能够看完的,医院病房间是没有电视机的,孙荣然想到现在干脆顺便去解放路百货商店给父亲买一台床头放放的小电视机。 孙荣然很快便买好了一台3英寸的黑白小电视机,他见旁边还有台很不错的德声收音机,价格也不贵的,便也给买了下来,有这两样东西了,孙继刚住院也不会感到很无聊了。 孙荣然赶到病房里的时候,发现中间的那张床又住进来一位新的病人,和门口那位大伯的情况一样也是因为打鼾的问题需要鼻息肉切割的。 那位大伯似乎很是高兴,不停地在问褚鸿英:“大妹子,我昨天晚上睡得很好,真的没打呼噜了吗?” 褚鸿英回答道:“嗯,你睡得很熟,根本没有呼噜声了。” “啊,那实在是太好了,真的给治好了,这下好了,我不用担心呼噜声大而被人嫌弃了。”大伯竟然像小孩子一样地笑起来,接着他又对旁边刚住进来的年纪轻一点的新病人说道,“小兄弟,你可不用担心的,我这个老呼噜都能被治好了,你年轻,更能治好了。” 那个新病人似乎不是城里本地人,对他的话只能似懂非懂地讪笑着。 褚鸿英叹气道:“是啊,你是睡得很香了,我家的昨晚可是翻来覆去地没睡好,他感觉胸闷咳嗽,连带着我也不能睡好,时不时得帮他翻身了。” 孙继刚躺在床上似睡非睡地似乎在养神,其实他心里也是不停地在思索,他在想着自己的身体到底是什么病,为啥会感觉一天不如一天了。 孙荣然一走进病房,门口大伯便对褚鸿英喊道:“喏,你儿子又来看你们喽,唉,有这样孝顺的儿子可是真好的,我的那几个都在外面,连个电话都没打过来的。” 对于大伯的似羡慕又似嫉妒的话,孙荣然只能向他微笑着轻轻打了个招呼:“大伯好,你家儿子们都是有出息的人,都在外地工作的,你也不能怪他们的。” 说着话,孙荣然径直走到了孙继刚的床边,孙继刚听到是孙荣然过来了,便睁开了眼睛,用低微的声音喊道:“荣然,你来了。” 褚鸿英又开始数落起昨晚孙继刚没睡好的事了,孙荣然只能“哦,哦”的应着,对褚鸿英劝道:“阿爹刚动了手术,肯定没这么快好的,晚上的刀疤肯定要痛的,姆妈你也只能陪着不睡好的。” 褚鸿英有点不接灵智地居然说道:“我也跟你阿爹说过了,幸亏还有我还能这样服侍着他的,总比大伯一个人在这里要好的多,他的病很快会好的。” 孙荣然有点怕门口大伯又会一番感叹的,还好那位大伯也似乎没听见。孙荣然便赶紧将报纸放到了孙继刚的床头说道:“阿爹,这是今天的报纸,还有这是我给你买的小电视机和收音机,没事的时候你就看看电视,听听收音机。” “唉,荣然,你何必破费买这些东西,你还真以为阿爹要在这里住下去啊。”孙继刚叹了口气,接着他向孙荣然示意道,“你把床给我摇一下,我想坐起来。” 孙荣然便到床尾将床摇起来让孙继刚半坐半躺着了,他感觉到父亲今天的情绪明显的有点低落,便走到床头将钱江晚报递给了他,“阿爹,你看看今天的报纸,闻堰汽车轮渡码头发生了大事故,轮渡船因为侧翻而倾覆了,好几辆汽车和人都被压到了水底,下落不明,现在已经有潜水员下水在搜救了。” “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这轮渡船倾覆可不是小事故了,那轮渡码头我知道渡的都是货运载重汽车,我们这边水泥厂的灰酿石可都是对江装过来的,现在钱江大桥禁走货运车了,它们都改从那里轮渡过江了,那这下麻烦了!”孙继刚有点震惊地说道。 “天有不测风云啊,老孙,这些失踪的人可能在上一秒钟还没想到自己会这样离开这个世界,下一秒却突然就那样看不到这世界了。所以做人真的是只能做到哪里算哪里的,有些东西没必要去想的很多,谁知道下一秒会怎样的?”一旁门口病床上的大伯听到孙荣然和孙继刚的对话,便也深有感触的插话道。 “大伯这句话倒是真的,躺在家里总以为没有事的,也会祸从天降的。”孙荣然接过大伯的话说道,“我家后面的邻居家翻建新房子,自以为亲家是能呼风唤雨的老板,在拆旧房子的时候,居然叫来了铲车帮着拆屋,结果那天下着蒙蒙细雨,他家老房子的地势又高,铲车举着它的大铲斗在往下面开的时候因为路面上满是拆房时掉下来的粉尘,而这些粉尘被这蒙蒙细雨一湿润,在地上便特别的滑了,那个铲车因为刹车刹不住,资金从院子里那个斜坡上往下滑到了路上往路那边的另一户人家的小屋冲了过去,幸亏路边有个电线杆止住了它,但是它的铲斗因为举在上面,铲斗便砸在了那间小屋屋顶上,屋顶被砸了个窟窿,瓦片这些东西都掉到了小屋里去了。” “荣然,你说的可是我家后面那个杨光迪,他们家在我来医院的时候就已经在搬家腾房准备翻建的。” “嗯,阿爹,就是他家,你来住院后没几天就开始拆旧房子了。” “那他们那个大铲车砸的小屋里面我知道是有外地人租住着的。” 孙荣然点点头说道:”“就是啊,有外地人租住着,而这些外地人平时总是给人家干种苗木挖苗木这些零活的,那天因为下着蒙蒙细雨,他们便休息在家里睡觉了,所以那铲车砸了屋顶掉下来的东西都掉在了他们的身上,还算运气的,没有大的伤亡,去医院检查了下只是一点外伤,挂盐水吃药就行了。” 门口大伯便又叹道:“这倒的确是躺在床上都没想到的天降横祸了,人没死倒还真是大幸运了,他们可能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躺在床上总不会有事的,却偏偏有这种意外,唉,这可真是应了一句老话:是祸躲不过。做人有的时候真的是无法预料的,想想还是真得活好当下的,想多了做人也没意思的,还是过好眼前的,活一天算一天,开心快乐就好了。” 大伯的话也正是孙荣然想劝慰孙继刚的,只是他说不出口,现在有报纸上的渡轮倾覆事情正好借题通过大伯来说出这些话了。 孙继刚便对门口大伯说道:“大伯,你说的的确如此,其实我想想做人更像是坐公交车,总是有人上车有人下车,有的人因为意外而半途下车了,有的人却一直是要坐到终点站的,而中途也有新生的人上车坐这趟人生班车了,所以上车下车都是一个命数,也不必去多想了。” 门口大伯便笑着说道:“老孙,我们还是开心点活好眼前的日子最好,也别去想很多,想的很多,烦恼很多,又不是说能逃过这种命数的,不如不想,该怎样过就怎样过,啥都不想反倒是日子过得很舒坦了。” 病房里的这个话题倒让孙继刚也似乎心情好了许多,尽管昨晚他没睡好,但是想到孙荣然每天这样赶来赶去地来看他,这可比门口大伯要幸福多了,自己没有理由不感觉开心的。 想着这些,孙继刚便对褚鸿英说道:“荣然来了,要不今晚让他替你一晚,你回家去好好睡一觉?” “他弄得灵清的啊,你晚上要喝水了,要上卫生间了,人不舒服了,他可没我那么清楚的,在这里和没在这里一样的,肯定只是呼呼大睡,哪里会有我那样细心体贴的,还是我在这里好。”褚鸿英却没有答应,只是数落着孙荣然。 孙荣然心里听了有点很不舒服,但想到孙继刚的病,也不好发作,只是对褚鸿英说道:“姆妈,阿爹说的也好的,你回去睡一晚,今晚我在医院里陪他一夜好了。” 褚鸿英还是没好气地说道:“你陪着,我不放心,在家反倒会更睡不好了,你知道你阿爹是什么病的,你也不会知道你阿爹的疼痛的,这些都只有我知道的,你在这里除了这样说说大话,别的什么也做不了的。面子上好看的,来来去去的,好像很关心,很体贴你阿爹,其实医生这里还不是都我在说的,你阿爹什么不舒服了,哪里痛了,都得我和医生来查房的时候说的清楚的。” “儿子能来替你,你该高兴的,大妹子啊,咋会这么不放心的,还老是这样数落他的。”门口大伯也在这样劝说着褚鸿英。 “大伯,从小到大,我这儿子不做惯的,也一点不懂事的,别看他当爹的人了,有许多事情他根本一点都不会的。”没想到褚鸿英竟然还对外人这样数落着孙荣然。 孙荣然心里的气不由自主的上来了,他顶了一句:“那今晚就让我在这里,看我弄不弄的清楚。” 褚鸿英听得出孙荣然有点对她生气,不禁开始埋怨起来:“我这么辛辛苦苦地一天到晚照顾你阿爹,你从来不会知道我的苦,只会这样顶撞我,让我连一句话也不能说的,我的苦只能我自己知道的,没人会来体贴我的。” 孙继刚见母子两人有点顶牛了,闹得很不开心的,他怕褚鸿英在这种场合发起脾气了,赶紧向孙荣然使着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孙荣然便不再说话了,让褚鸿英一个人在那里琐碎着,但他心里已经执意准备今晚在这里陪着孙继刚了。他感觉现在还是避开褚鸿英一下,想着去找个地方先坐一会儿再回来陪孙继刚。便对孙继刚和褚鸿英说道:“我先到医生那里去下,等会儿再过来吧。” “也好的,荣然,你去苏医生那里问下情况也好。”孙继刚便赶紧对他说道,顺便也给孙荣然一个台阶下。 孙荣然走出病房,心情很是抑郁,孙继刚的病已经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而这不通情理的褚鸿英却总是不识时务的会这样随时不顾场合的说上几句刺激的话,他真的很担心,褚鸿英的这种服侍更会让孙继刚心情不愉快而加重病情。这么多年来,孙继刚一直是在郁闷中过来的,与其说是习惯了家里褚鸿英的时不时无理吵闹,倒不如说是为了息事宁人而总是一个人闷着气不声不响跟香烟过不去了,只有跟孙荣然讲述下自己的郁闷,父子俩一直都是这样相互宽慰着过来的。 孙荣然也不想去找苏俊琦,孙继刚的病情已经很明白了,从苏俊琦那里也是得不到保证和一丁点信心的。但是能去哪里坐一会儿呢?孙荣然很是茫然,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出了医院大门,他想去西湖边坐一会儿,但那里的风景反倒是更让他感觉心烦的,走向西湖边的脚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可又能去哪里让自己这抑郁的心情能平和下来呢? 孙荣然突然想到了自己最喜欢去的新华书店,是的,还是去那里找点书看看或许是让自己解闷的最好办法了。有了目的地,孙荣然的脚步便不再是缓慢而沉重的了,他很快从往西湖边的方向转回到了去新华书店的方向,傍晚的风刮得他感觉很有点冷了,只能缩着脖子将手叉到裤兜里。 新华书店的门上贴着关门的时间是晚上八点,临近晚饭的时间,店里的人已经很少了,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在书架前寻找自己需要的书,还有几位坐在那里蹭书看,聚精会神的样子可以看得出他们已经不知道这是图书馆还是书店了,因为有人甚至掏出笔和本子居然在一旁摘录起来。 一楼都是中外文学名着和哲学类书籍,看的人还是相对多一点,孙荣然随便地翻看了一圈,也没心思去看这些书本,便往二楼上去了。二楼基本都是教育类书籍,孙荣然在上楼的时候看到上方牌子上写着三楼科技医学类,便不再在二楼停留了,平时不大去这个楼层找书看的,现在他想到了直接去三楼翻看下医学类的书籍,或许能找到给自己父亲治病的办法。 孙荣然直接走到了医学类书籍的几个书架边寻找着有关癌症治疗方面的书籍,对于西医类的书他压根就不看的,感觉那些药类的化学结构和药理作用根本也看不懂的。他的目光只能游移到那个中医中药类的书架上了,那个很敏感的字一下子跳入了他的眼睛中,《中医癌症治疗偏方大全》,《中医抗癌良方》。 孙荣然一下子来了兴趣,他快步走到那几本书籍前面翻看了起来。在这些书本上,孙荣然知道了癌症在中医中叫症瘕,岩,积聚,瘤等,不同部位的癌症有不同的名称,如肺岩,肝积(肥气),伏梁,肠蕈,乳岩,虚劳,肾岩,控脑沙等等。 书本对癌症的成因也作了分析,认为是气虚血弱;气血运行失常;气滞血瘀;久则聚痰酿毒;凝结时长而成癌。癌症是一种全身性疾病的局部表现;是一个全身为虚,局部为实的疾病;癌症后期都表现为呕吐;发烧;内火重;解不来大便;消瘦;肌肤发黑;肝癌老年斑增多;肺癌气喘; 血小板减少;白血球降低等情况。也记述了癌症治疗之本:理气散结、消淤、清热利湿、解毒、消肿、祛风散寒、行气止痛、活血、补血、通络、养气血、 提高机体免疫力的作用;防治癌症细胞的生长;杀死癌症细胞。 书里面还写了一些中药配伍的方子,以及这些方子的疗效例证,基本都是某某经验方:生薏苡仁、生黄芪、枸杞子、六曲、焦三楂、半枝莲、白花蛇舌草各30g,沙参、夏枯草各15g,芦根、杏仁、冬瓜仁、浙贝母、桔梗、百部、郁金、延胡索、车前子各10g。加减:咯血者,加仙鹤草、小蓟、茅根各30g,五味子10g;口干明显者,加麦冬、天花粉各15g,玉竹10g;胸痛剧烈者,加瓜蒌15g,花椒、荜澄茄各10g,细辛3g;咳喘较重者,加麻黄3g,紫苏子7g,莱菔子10g。每日1剂,水煎服。适用于肺癌,症见胸闷、胸痛、憋胀、咳嗽、咳痰不利者。 更有写着具体某某病例:曹女,47岁。宁国市人。1997年11月20日初诊,在南京军区总院被诊为左下肺腺癌,中低分化(iv)期,一年半内在该院行19次化疗,末次为5天之前。现发全秃,纳呆(日3两)神疲,痰多气急,色白黏稠,便软夹完谷,日3~4行。腰颈酸麻,腿软行艰,畏寒眠欠(夜仅卧4小时)。因疑癌转移,故10月27日放疗一次,觉耳鸣特甚,彻夜难眠,大脑似无法思维,人近痴呆。先予益气健脾化痰:黄芪、茯神各30g,藤梨根、鸡血藤、葛根各20g,沙参、党参、白术、白芍、木瓜、木香各15g,陈皮、桔梗、远志、款冬花、炒莱菔子、防风、炙甘草各10g。10剂。后随访就诊医治,带病生存三年。 孙荣然一个一个的病例看着,有的生存期一年半,有的两年,有的五年甚至更长的。 孙荣然看到这里,心里不免有点激动,想到自己父亲只有两个月的生命了,按照这些书本记载的方例,或许自己父亲的生命也能的到延续几年的。 他一下子对中医产生了更大的兴趣,决心将这两本书给买回去,尽管后面标注的价格都要六十多块,有点贵,但相比于父亲的生命,这价格根本不能计数的。 他决心自己去看点中医书,或许有助于对父亲的病的了解,便又在一旁找到了几本中医基础的书籍:《中医基础理论》,《中医诊断学》,《方剂学》,《药性赋》。他如获至宝般将这些书一起拿到柜台上付了钱用袋子装了往医院回去。 路上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跟金舒薇讲了一声今晚在医院陪父亲了,省得金舒薇在家也担心的。 第223章 医院的一夜 “荣然,你是得陪陪阿爹,你不回来也好的,另外今天怀德阿公跟我说他已经和老虎洞的莲花古寺约好了,这个星期天安排给我们做梁皇宝忏道场,要我们准备好水果,蜡烛,香火这些祭品,这些东西你也不用管的,我都会去弄好的。”金舒薇在电话里说道。 “哦,这个事这么快有回音了也好,那你和姑妈去说一下这个事,到时候让她和我们一起去寺庙里。” “嗯,她今天已经来过了,帮我收拾好了院子,围墙和树都已经弄好了,幸亏有她来帮,才把院子都清理干净了,所以去寺庙里的事她已经知道了,她很赞成我们为阿爹去做法事的。好了,我挂电话了,思远还要去我妈家带回来。” 夜幕已经彻底降临了,尽管城里的晚上还是灯火璀璨的如同白昼,但街边那些饭店飘出的香味却提醒了孙荣然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了。金舒薇挂了电话后,孙荣然似乎又是一个人流荡在这陌生的世界里了,他不知道该不该去弄点吃的,医院里父母也该在吃饭了,他不想去和他们一起吃饭,三个人在这种地方吃饭的心情不会很好,让他们吃好了再回去更好,可自己一个人若是去饭店里吃饭又很有点负罪的感觉,自己的父亲都已经病成这样了,自己竟然还有心思下馆子,还是自个享受着这些美食,浪费钱财。孙荣然不敢往这些馆子里张望,他不知道该去吃点什么来填饱肚子的。 从惠兴路转到邮电路的转弯处,孙荣然突然闻到了一阵烤番薯的香味,一种乌焦却诱人的香味直接到了孙荣然的大脑里面,对,就买几个烤番薯填填肚子或许是最好的。 孙荣然索性站了下来将那袋书挂在自己的右手臂弯里,要了两个番薯,番薯很烫,他不停地一边将番薯从这只手换到另一只手一边又不停地用嘴吹着来让番薯降温,他的整只手都沾满了烤番薯上的焦黑,番薯的烫手让他不得不慢慢剥着番薯皮,然后用嘴一小口一小口地将剥出来的番薯吃着。 花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总算将两个番薯给吃完了,孙荣然的嘴唇也有点变黑了,但整个人现在不再感觉有点冷了。街上也无处洗手的,孙荣然只能依旧将袋子挂在臂弯里,将两只手半抬着往医院走去。 到医院的第一件事便是先去卫生间将两只手洗干净后,孙荣然将书袋子提着走进了孙继刚的病房。 “荣然,你怎么没回家?饭吃了没有?”躺在床上正在听收音机的孙继刚见孙荣然提着袋子走进来便问道。 “嗯,吃过了,阿爹,今天晚上我打算在这里睡一晚,明天上午魏医生就要过来给你打锶89的,我赶来赶去的也累,干脆还是在这里将就一下算了。”孙荣然边说着边将那袋子书本放到了床底下,他不能让孙继刚看到那几本书的书名,在这里是不能打开来看的。 “荣然,你还是回去吧,这里只有一张躺椅,你在这里了,你姆妈没地方睡了。”孙继刚对孙荣然劝说道,“趁现在还有末班车,你回去还来得及。” “没事的,阿爹,让姆妈睡躺椅,我坐在这张方凳上到时候靠在床沿上睡一下就行了。” 褚鸿英在一旁依然紧绷着脸说道:“你既然要在这里,你还是睡躺椅上吧,年轻人气血旺,贪睡,不能缺觉的。还是让我坐在方凳上靠着床睡吧。” “你睡躺椅吧,姆妈,毕竟我年纪轻点,没事的。今晚你就好好睡一觉,晚上阿爹有事情我会做的。” 医院里的晚上也是感觉有点沉闷的像病人,无力而惨淡,病人们一早便躺在床上一声不吭等待睡着了,但是这一整天在床上睡下来其实也根本没了睡意,只是躺在那里假意地睡着。除了门口那位大伯还在淅淅索索地整理他的东西而有点声音,病房里静的可怕。大伯明天就要出院了,他有点为这个而兴奋才睡不着的。 孙继刚躺在病床上其实感觉还是透不过气来,他已经厌倦了这里的气味,到现在为止,他除了喝中药,挂盐水,却似乎感觉不到人有一点舒服的,眼看着自己比门口大伯早来这个病房,人家却一天比一天硬朗起来的,那种身体的恢复是很明显的,从开始老伴给他打点菜过来服侍他吃下饭到现在能下床自己活动,康复是如此的快,而自己似乎到现在为止还没查清楚是什么病的,尽管药在用下去,但呼吸却感觉是越来越局促而气短了。 孙继刚只能反复地翻身变换姿势来让自己能够透过气来,但是总是只能躺一会儿便又感觉不舒畅了,心头总像压着一块门板那么沉重而难受。 孙荣然坐在凳子上能够听到父亲翻身的声音,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门口大伯也早已收拾好东西躺在床上等着进入梦乡了,他想站起来问下父亲,但又怕惊扰了病房里好不容易静下来的世界,便也只能忍着在黑暗里坐着,他在想等父亲查出了到底是哪一种癌症之后,自己该去好好研究一下的,一定要让父亲能够带病活下去,从今天书店里看到的病例,癌症似乎并不可怕,许多晚期的都能够延长存活期的,这些方例让他始终充满着期待,一定要让自己的父亲能够战胜病魔,延长生命!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过去,门口大伯和中间那位病人已经进入了梦乡,整个房间里只有中间的新病人的呼噜声在呼啸着。 这个呼噜声就如钱塘江的潮水般奔腾不息的,更让孙荣然闭着眼也没了睡意,他的头脑里不时闪现着一个一个的念头,想着现在家里会是怎样,想着父亲的病最终会怎样,想着很多很多。 褚鸿英似乎也已经睡着了,她躺在躺椅上也传来了轻微的鼾声。她也是真的困了,这些天来没回家过一趟,也的确有点累了。孙荣然想到自己的这个母亲就是有时候不通情理,小气的有点不近人情,但对这个家毕竟还是也辛苦付出的,只要顺着她的意,便总是能风平浪静的。自己和母亲之间的矛盾无非就是因为母亲和祖母的矛盾,自己不愿意年迈的祖母受委屈而和她顶牛才会这样的,唉,人为啥总要为活得明明白白而弄得很累呢,祖母年纪也大了,娘啊娘你何必还要计较得那么多呢,弄得家里鸡犬不宁,弄得父亲夹在你们中间整天郁闷着心情。 现在父亲都已经得了这样的重病,却还是总时不时在父亲面前数落着祖母和姑妈的不是,自己又不能把父亲到底得的什么病跟母亲说清楚的,有时听着她在父亲面前说着祖母和姑妈的不好的时候,真的听不下去,好想告诉母亲,别再说这些了,会让父亲更郁闷的。但自己若是那么一说,母亲会不顾场合的又和自己吵起来,弄得不好又会又哭又说自己多不容易,自己有多苦。 唉,娘啊娘,你真的太不通人情了。 孙荣然想着这些,心里又是一阵苦恼和郁闷上来,感觉眼睛有点发酸,想掉眼泪。这时,他看见孙继刚用两只手撑着床试图坐起来,便赶紧忍住眼泪站起来走到孙继刚旁边轻轻问道:“阿爹,你怎么啦?” “没事,荣然,就是有点透不过气,睡不着,想坐一会儿透透气。”孙继刚喘着气轻声说道,他怕吵醒了梦乡中的褚鸿英。 黑暗中孙荣然只能帮助孙继刚将身子往床靠背上挪,但因为怕孙荣然搀扶他的劲头太大而弄疼了自己,向他摆手示意让他自己往上挪。 孙荣然只能借着微弱的光站在一旁看着孙继刚慢慢地靠在自己的床靠背上,看着他这一番折腾后大口大口地呼着气。 “阿爹,哪里不舒服?我给你轻轻揉一下。”孙荣然轻声问道。 孙继刚微微摇着头道:“不用了,荣然,你睡吧,让我坐一会儿,缓口气就行,唉,到底什么原因也不知道,整个人会变成这样了,你有没问过医生,我到底是什么病,若是那种病也的确没必要医的。” 孙荣然最怕父亲问他这个问题,有点躲闪地回答道:“阿爹,怎么会是那个病,你多想了,明天上午魏医生就会来给你打针,打下去了你就不会疼痛了,然后到时候苏医生把病因找到后会对症下药的,到时候你就会慢慢好起来了,但你得坚持吃药打针的。” “嗯,吃药打针我倒不怕,就是这人没有好一点的感觉,住院到现在,人好像越来越不行了。” “阿爹,苏医生和我说过了,你这病就像我们大桥上拉车,那个陡坡你没力气往上拉,车子就往后退了,你只能跟着往下面溜坡,不停地往下溜,你试图把它止住,但又只能跟着继续被它往下扯下去,只有你的力量和它下溜的力量慢慢持平了的时候,车子才会慢慢停下来,你得等自己恢复了体力才能再慢慢往上拉的,而即使开始能往上拉了,这开始拉动的几步也是最吃力的,这车子就像你的病,你要把这病给彻底往上拉,你得先跟着它不停地往下溜,等这病已经到底了,你才能慢慢往上恢复身体了。” 孙荣然的话似乎很有道理,这比喻也很能让孙继刚听懂,但其实这些话苏俊琦也压根都没和他说过,但是现在能让孙继刚听懂而愿意接受的也只能是这种浅显的解释了。 “嗯,荣然,这倒也的确是的,有句话叫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唉,看来有一番好折腾了。现在不知道几点了,我其实已经好几晚都没能好好睡觉了,都是胸闷的很。” 孙荣然便掏出手机看了下上面的时间显示,“阿爹,快凌晨三点了。” “还早,你再睡一会儿,我等下自己会再躺下去的。” “嗯,我也没事的,阿爹,反正也是迷迷糊糊的,你若想去卫生间,我背你过去。” 孙继刚点点头说道:“嗯,荣然,卫生间我是要去下,但你是背不动我的。” “姆妈是怎么让你去卫生间的?她能背的动,我难道会背不动?” “你把轮椅车推到床边,我挪过去,等下你帮我推过去就可以了。” “阿爹,我是男人,我怎么会背不动,还是让我背吧,省得你还要挪到床边再站起来的。” “还是让我自己来,我自己站起来心里有数,你背着我反而怕痛。” 孙荣然只能将靠墙折叠着的轮椅车给拉开了推到床尾,孙继刚便慢慢地将那只好的脚放到地上踩稳了,便靠这只脚的支撑慢慢将自己挪到床尾后,咬牙便站了起来坐到了轮椅上。 孙荣然怕孙继刚穿着单薄的衣衫会受凉,赶紧将一件大外衣套披在他的身上,孙继刚便用两只手扯住了外衣套的袖子,示意孙荣然把轮椅车推出去。 孙荣然便轻悄悄地推着轮椅车往门口走去。褚鸿英此时也醒了,她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见孙荣然推着孙继刚走出门外了,便也站起来摸索着往卫生间那边走去。 在卫生间,孙荣然还是想背着孙继刚走到那个蹲坑上,褚鸿英在后面对他说道:“别对你阿爹的手脚很硬,他的身体很痛的。” 孙荣然被褚鸿英的话给止住了蹲下去想背孙继刚的动作,“那怎么办,阿爹怎么走到那个蹲坑上面去?” 孙继刚对他说道:“荣然,你背对着我好了,我站起来将手搭在你的肩膀上,你将让我做个支撑往前面慢慢走就行。” 孙荣然尽管不愿但还是照办了,他站到轮椅车伸出的两只脚前,让站起来的父亲将两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后便慢慢向前走着,孙继刚靠着他的肩膀用力往上一撑的瞬间便将那只好的脚往前换了一小步,就这样靠着孙荣然的支撑,他走上了那个蹲坑。 孙荣然便让父亲蹲了下去后,自己和他也面对面地站着,用两只手叉到了他的两个腋窝子下面用力拉住一只脚蹲在地上的父亲。可怜的父亲上个厕所都要比两只脚能走路的人还要麻烦!孙荣然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费了好大的一番工夫,孙继刚总算上好了卫生间,孙荣然让褚鸿英先回病房去,自己帮着孙继刚回到了床上继续睡觉。可是这一番折腾下来,时间早已到了四点钟了,一家子三人都好像没了睡意。 褚鸿英轻声向孙继刚问道:“继刚,你肚子饿不饿?” “肚子是有点饿,你要不拿点那个饼干给我吃几块,给荣然也吃点。” 褚鸿英便去床下的那几个人家送来的水果篮里翻了几块饼干上来递给孙继刚和孙荣然,孙继刚接了便慢慢吃了起来。孙荣然却没吃,他想过会儿出去吃点馒头什么算了,呆在这病房里他其实根本没合过眼,想出去透透气。便对孙继刚说道:“阿爹,天还早,你和姆妈再睡一会儿,我去外面看看有没好吃的早餐,等会儿给你们买点回来。” “这么早街上还没早吃店开张的,你还是也再眯一会儿吧。”孙继刚对他说道。 隔壁的两张病床上的病人也有点醒了,他们看了看时间也都去了下卫生间,便又上床睡了。但门口大伯躺了没一会儿却又坐了起来,他因为要出院,也很兴奋地睡不着了,便起来又开始收拾东西了。 时间已经指向了五点钟,天色已经开始泛白,孙荣然便和父母亲说了一声,准备出门去吴山路那边游荡了。但是在孙荣然走的时候,孙继刚跟他交待了别替他们买早餐,因为他们已经订了医院的早餐了。 在病房里的时候,还感觉不到天气好冷的,走出住院楼的瞬间,孙荣然却不由自主的激凌了一下,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服穿得有点单薄,但他的头脑却也因为这一阵激凌而清醒了许多。 因为冷,孙荣然便往吴山路方向小跑着来取暖了。 吴山路上的人还不是很多,除了扫地的清洁工和晨起跑步锻炼的人,只有几位睡眠不好的老年妇人拎着马桶去公共厕所那里了。 空气中飘荡着油炸东西的香味,让吸进鼻子里去的冷空气也似乎温暖了许多,几家馄饨小吃店已经开张了,尽管客人还是很少,但店老板们已经都在忙着炸油条和麻球这些小吃了。 孙荣然找了一家店面比较大的馄饨店便走了进去,要了一碗馄饨和一笼小笼包子外加一根油条便慢慢吃了起来。吴山路的小笼包子的确名不虚传,肉多皮薄汁浓,尽管烫嘴,孙荣然只能慢慢咬一小口的,其实即使不烫嘴,这小笼包子也只能咬一小口的,因为里面汁水若是用力咬一大口,都会四处飞溅出来的,弄得不好这汁水会飞得自己满脸油腻,一脸的尴尬。 孙荣然用嘴巴使劲吹着小笼包子,待有点冷却了,便轻轻地咬破那层薄皮后,把嘴巴贴着包子上的小洞慢慢吸着里面的汤汁,一种肉味的香便一下子充满了整张嘴,慢慢地吞咽下去,然后再将整个包子塞到嘴里细细咀嚼着,这小笼包子刚好一口一个,再舀一勺馄饨汤吸到嘴巴里,那味道真地让人很是享受了。 孙荣然打算买一盒小笼包子和几根油条带回去给父母亲品尝一下,尽管父亲说他们订了医院的早餐,但那医院里的早餐肯定没有这里的小吃好吃的,他知道父母亲很节省的,肯定不会来买这些东西吃的。他准备等学校里老师们上了班便打电话回去今天请假了,因为他必须在医院里等魏医生来给孙继刚打针的。 第224章 医院会故友 孙荣然一上午在医院里有点百无聊赖,便去医生办公室找苏俊琦了解一下孙继刚的病情。 “孙荣然你今天在这里啊,我也正要把你父亲的去骨化验的情况和你说一下,现在可以基本确定你父亲骨头并不是原发病灶部位,而是其它脏器导致的骨转移,所以我考虑是否要查别的脏器了。” “嗯,苏医生,我也是来问一下这个事的,唉,那也不知道我父亲到底会是哪个部位产生的?不过有个事我和你说一下,昨晚我陪了我父亲一个晚上,他老是说胸闷气喘透不过气来,人很难受,不知道你能不能给他用点药让他能舒服点?” “哦,有这样的事,他平时抽烟吗?” “嗯,抽的,而且量还不少。” “那看来重点得查肺脏了,我下午就去联系下东方医院,那里有最新引进的德国螺旋ct,行的话,尽快去那里做一个全身扫描。” 孙荣然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东方医院,不知道杭城还有这么一个医院的,不禁有点疑惑地问道:“苏医生,杭州有这么一个东方医院吗?” “嗯,在下沙的,刚建好的新医院,是我们中医学院的附属第二医院,所有设施设备都还是最新的。” “哦,那好的,苏医生,那请你尽快联系一下,尽快能查明我父亲的原发病灶到底在哪里。” 从苏俊琦办公室里出来,孙继刚已经又在挂盐水了,门口的大伯已经去住院部办理好出院手续回家了,原本觉得拥挤的病房又似乎空敞了许多。 晚上的睡不好让孙继刚现在有了很强的睡意,他闭着眼睛已经有了鼾声,那胸脯的起伏很是明显。褚鸿英坐在一旁管着那盐水,一旦盐水完了,她就得按床头上的呼唤按钮的让护士来换盐水的。 “姆妈,你要不也在眯一会儿,我来管盐水吧。” “不用,你也管不住的,在这里你也待不住的,你还是去忙你的吧,你们都不懂怎么照看的,这些事还不是要我来做你阿爹才会舒服的。” 孙荣然不想和褚鸿英再为这些事争辩而闹得不愉快的,既然她要管就不多说了,一个人坐在那方凳上看着睡着了的孙继刚。 随着由远而近的呼啸声一辆救护车驶入中医院在住院楼大门前停了下来,车上走下来穿着白大褂,手提一只铝合金方形箱子的魏医生。他的脚步很急,走路带着一阵风,迅速到了孙继刚的病床前。 孙继刚也早已被这救护车的呼啸声给吵醒了,他睁开眼看看手表已经十一点十分了,快要吃午饭了,却没想到魏医生来了。 “孙荣然,我可是从上海浦东那边接了这个针赶过来的,路上一刻都没耽搁的,还好的,总算在十二点前赶到中医院了,现在就给你父亲准备注射这个药了。”魏医生说着话的时候仔细看了下盐水架子上的几瓶盐水,然后又对孙继刚说道:“等会儿盐水我给你暂停一下,我要用给你挂盐水的这根小管子这里给你慢慢注射进去,你别紧张的。” 魏医生让孙荣然将床边的凳子给挪开了,然后他将那只铝合金箱子放到了方凳上,戴好口罩和手套,便谨慎地打开那方形箱子。里面是白色泡沫箱,药躺在一只锡箔纸包着地小盒子里面。 魏医生拿出一支比小拇指还要细的针筒后,便拿出那支叫锶89的药将上面的玻璃颈处轻轻割开了,然后将针伸入玻璃小瓶里抽干了药,再将针头卸去,将注射器连上了那根细细的输液管后,他开始慢慢将药剂推入了孙继刚的体内。 “四毫克的量啊,在这么细的针筒里都只有那么一点点。”说着话,魏医生将注射针筒从那输液管上拔出来后,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下这药的量,两根手指几乎并在了一起的,只是留着一点点的缝隙,那缝隙就是药在针筒里面的量了,“所以我得从这盐水里抽点药水再打到这药玻璃瓶里的,别让一点点的药留下,太贵了,都是钱啊!” 他说话的时候已经将针筒插到盐水瓶里抽了一点药水打到那空了的玻璃药瓶里面了,然后用左手晃荡一阵子后,再将药水从玻璃药瓶里面抽干了注射到了孙继刚体内,这样总共进行了三次,确保剩余的药都彻底被抽干净了。他才将盐水输液管继续接在那盐水瓶上了。 一切都做完了以后,魏医生才如释重负般将他带来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提着那铝合金箱子对孙荣然说道:“孙荣然,这药可是打进去了,可得和你父亲说清楚的,这以后不要和别人随便握手的,因为这药有放射性,尤其是小孩子的影响最大。” 孙荣然和孙继刚两人都点着头表示听懂了。 孙继刚面带感激地说道:“魏医生,太谢谢你了,让你今天一大早去上海接药,还要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里给我注射。荣然,你带魏医生去外面吃个午饭吧。” “唉,午饭我可不吃了,这救护车也等在外面的,我们得赶紧回医院去了。好了,孙荣然爸爸,我就不多说了,你好好养病,这药下去了,你的疼痛应该会好很多了。”魏医生说着话便起身向病房外走去。 孙荣然赶紧跟着送他出去。 两个人走到住院楼大门外的时候,魏医生对孙荣然轻轻说道:“孙荣然,你和这边苏医生他们说一下,我的建议是不要化疗,因为化疗和这药同时上的话,你爸爸的身体会扛不住的,最好别同时上。我就这个事情提醒你一声,好了,我走了,你回病房里去吧。” 孙荣然将魏医生送走后回到病房间,褚鸿英已经在拿吃饭的搪瓷盆等待送饭的人了。 “荣然,针也打好了,这里也没事了,你早点回去吧。”孙继刚对孙荣然说道。 “嗯,阿爹,我也没事的,学校里今天请假了,不去也不要紧的。我还要等苏医生的信,阿爹,苏医生如果联系好了,还要送你去做一个最先进的螺旋ct扫描检查,把你的病根给彻底地找到,化验结果出来了,那个骨头没有问题。” “哦,那就好,骨头没事就好,我想也是的,我的骨头肯定不会有病的。”孙继刚听了孙荣然的话感觉很是高兴,他心里觉得只要骨头没出毛病,其它的病都不是问题了,但听苏医生的意思是非要找到他的病根了,这倒也好,找到了病根彻底给治好了,也省得再来医院了。 孙继刚突然又对孙荣然幽幽地说道:“荣然,我现在也住院了,寸步不能移动,也不知道你文昊叔现在怎么样了?真没想到,我会和他一样也住进了医院,唉,世事难料啊。” 孙荣然便回道:“阿爹,没事的,你住院的事那位庞金海经理也早已知道了,他和振华也已经熟悉了,跟振华说了他也一直走不出不能来医院看你的,只能让振华向你转达下他的问候了,另外他也请振华告诉你文昊叔现在一直住院治疗,病情始终就是那样,要你也别牵挂的。” 其实虞文昊在医院里也只是拖日子的了,肝癌的病痛也已经开始慢慢在折磨他了,只是他还没有到孙继刚那么严重的地步,但他早已心灰意冷,活着也感觉没意思了,所以不愿再见自己的亲朋好友,只等着默默离开这个世界了。 这些情况孙荣然他们都是从庞金海那里得到的,他们又怎么能将真实情况告诉孙继刚呢,只能这样含混过去就行了。 午饭后,孙荣然便又去找苏俊琦,一方面是为了给父亲做螺旋ct的事打探下消息,另一方面也想把魏医生的意思向他转达一下。 “孙荣然,我正要下楼去和你爸爸说一下,明天早上一早让他做好准备,我们八点半前到东方医院做这个螺旋ct,你来了,我就不用下去了,你跟他说一声好吗?” “哦,苏医生你这么快已经替我们约好了啊,真是太感谢你了。” “他们这设备可是刚安装调试好,你爸爸是第一个使用这台机器扫描的人啊,我也是和他们院部沟通了好一会儿的,因为我们这边过去路远,他们便让我们八点半前必须赶到那里的,所以我等下会和医院的救护车办公室联系下,明天一早让你爸爸坐救护车到那里的。” “那实在是太感谢你了,苏医生,还有个事我和你说一声,就是魏医生今天已经给我父亲打了锶89这支针了,他让我和你说一下就是能否不要给我父亲同时做化疗,怕身体吃不消的。” “哦,这个化疗的事,现在还不能确定,连原发病灶都还未找到,病情到底到了哪个阶段也还不清楚,所以只能等一切都查清楚了再来决定了,到时候我会做出判断的。” 孙荣然便离开了医生办公室到楼下去告诉父亲准备明天做ct的事了,等到他走入病房的时候,发现陈灿明和陈柏友两个人坐在父亲的床边正聊着天。 孙继刚看上去今天的心情很好,他见到了自己的这些发小兄弟,一下子便又像回到了从前。有一段时间没与这几个兄弟在一起聊天了,因为自己厂里的忙,似乎与他们也很久没来往了,没想到今天他们会赶到医院来看自己。 “灿明叔,柏友叔,你们怎么也来医院看我阿爹了?”孙荣然挨个叫了一声。 陈柏友有点责备地说道:“荣然,你阿爹是我们最要好的兄弟,怎么能不来看他的,你也不告诉我们一声的,我是听别人说你阿爹住院有一阵子了,才赶紧约了你灿明叔一道过来的。” 孙荣然心里有点怕,难道父亲的病情他们都知道了,可千万不能让他们说漏了嘴的,他便站在陈柏友和陈灿明他们身边陪着一起说话,当然另一方面出于礼貌,他也必须陪着这几位叔伯聊天的。 “继刚哥,你是太辛苦了,把自己累成这样,这以后啊别再像以前那样太委屈自己了,这日子也好过了,荣然也有稳定的工作,你和鸿英姐也该轻松下来,别再去老是忙碌了,有些事情就交给荣然老婆她们去做好了。”陈灿明笑着对孙继刚说道。 孙继刚也微笑着点头说道:“嗯,灿明弟,我也是这么想的,说到底,最后还是都得靠荣然他们来接班的,所以我也一直在和鸿英讲等我这次身体好了,我和她就好好去外面玩玩。” 陈柏友也“继刚,苦了大半辈子,也的确得好好享福了,你看灿明两夫妻现在一切都不管了,一切都交给他们儿子了,我更是整天逛逛,所有都听两个儿子张罗了,我们都该退下来了,别再老站在赚钱的第一线了,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还是想通点好,还有几年好活啊,再不给自己一个轻松,真的怕是没时间享受一下生活了。” 孙荣然顺着他们的话茬说道:“是啊,阿爹,灿明叔和柏友叔说的很对,你该给自己轻松一下了,别再去挂念厂里的事情了,我们现在日子也好过了,哪怕你不办厂,我也应该能养活一家人的,所以你是该好好休养身体了。” “我会的,荣然,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了,等我身体好了,我一定也要去好好出去看看世界了,我答应过你姆妈的总不能让她又认为我这个人很吝啬的了。” 孙荣然知道孙继刚的话里面的意思,每次褚鸿英家里闹情绪而吵架了就会诉说自己跟了孙继刚后有多苦的,都会将和孙继刚一起进城时吝啬地连一碗面条都不肯吃的事搬出来,这已经成了褚鸿英诉说不尽的苦楚了。现在听孙继刚这样一说,孙荣然的心里不禁更是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堵在自己的胸口了,为什么有些事情非要到了人生尽头才会最终明白领悟过来,而这种领悟却已经只是一种无奈的忏悔了。 兄弟三个在病房里依旧开心地说笑着,褚鸿英也时不时插上几句话,在这种场合,她也心情好了很多,她也在憧憬着孙继刚身体好了以后的生活。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快到了下午的四点钟了,陈灿明看了下表,立起身对孙继刚说道:“继刚哥,我们也该走了,你安心在医院里好好养病,等你回家来了,我们再过来看你,到时候你,老胡子和我三个人再好好聚聚聊聊。” 老胡子便也起身说道:“灿明,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时间这么迟了,快四点钟了,我们是该走了,继刚,好好在这里养身体,到时候我们再一起聚聚。” “老胡子,灿明弟,真是不好意思的,要你们赶过来看我的,只有等我回来了,请你们几个一起到我家里好好吃个饭聊聊天了,我们弟兄几个也真的是好久没在一起了。” 孙继刚说着话试图起床送他们,却被老胡子按住了被子,“继刚,都是自己人,你何必这么见外,你身体不好,就躺在床上别动了,外面冷,你可别起来受冻了。” “哦,对了,我忘了荣然也该回去了,你们先别急着走,荣然和你们一起回去吧,荣然,你替我送送你灿明叔和柏友叔他们。”孙继刚对孙荣然喊道。 “哎,阿爹,我会和他们一起回去的,灿明叔,柏友叔你们等一下,我还有个事情跟我阿爹交待下就走。” 已经走到病房门口的陈灿明和老胡子便停了下来转身等着孙荣然。 孙荣然便对孙继刚说道:“阿爹,苏医生已经联系好了做螺旋ct的事,因为这个设备在下沙那边的,所以明天一早就要坐医院的救护车过去,八点半前必须赶到那里的,你和姆妈两个人今晚早点睡,明天早点准备好。” “哦,这样啊,那好的,也没啥好准备的,我和你姆妈明天早点起床就行。” 褚鸿英却对孙荣然说道:“明天早晨就我和你阿爹两个人去那里吗?你不过来了?” 褚鸿英尽管嘴巴上很是说自己的能干,但对于这种要她一个人陪着孙继刚去那么远的地方做螺旋ct倒是心里发虚的,毕竟自己没文化,也应付不了医生的问话的,所以她还是试探着向孙荣然问了一句。 “嗯,我肯定要过来的,就你和阿爹两个人过去,我也不放心的,明天我一早就会赶到这里的,姆妈。” “既然你要过来,那就给你阿爹和我带几件过冬的衣服过来,明天要到室外的,这天气冷了,我们还是穿着秋装的,特别是你阿爹,可千万不能让他着凉了。”褚鸿英便向孙荣然交待了带几件衣服过来的事来掩饰她的心虚,不过她说的倒也的确是对的,天气不停在降温,她和孙继刚两人的确也需要穿冬装了。 “哦,好的,姆妈,今晚我就叫舒薇去替你们把过冬的衣服翻出来,明天一早我就带过来,那我和灿明叔,柏友叔他们一起回去了。” 陈灿明和陈柏友两人便又跟孙继刚,褚鸿英他们说了一遍再见的话后,与孙荣然一起赶去公交车站了。 第225章 又一次检查 “明天一早我和你一起去医院,荣然,阿爹和姆妈的衣服我现在就去整理好。”吃晚饭的时候,金舒薇对孙荣然说道。 “你还是别去了,思远也没人看管的。” “姑妈今天下午来我们厂里过了,她也知道这段时间我们家里的乱,她说会一早过来给我们收拾整理,顺便帮奶奶也梳理一下,思远她也会来照管一下的。” “我就是担心姑妈见到奶奶会忍不住流泪,到时奶奶又要问东问西的,弄得不好阿爹的病让她给知道了,事情反而更麻烦。” “不会的,姑妈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她其实好几次你不在的时候来看过奶奶了,要不是她过来,奶奶哪里会有那么舒坦,你别担心这个事,我等下晚饭后打个电话过去,跟姑妈说一声,明天一早让她过来,我也想和你一起去,陪阿爹去做检查,省得你姆妈到时候又要说我不关心她们两老的。” 孙荣然见金舒薇提到了褚鸿英,便不再多说了,他也知道自己母亲的脾性,若不让金舒薇去医院,褚鸿英到时候还真会说出这种话的。 “哦,对了,荣然,今天姑妈来厂里,还把风水先生让她带来了那块泰山石敢当的花岗岩石头和一块麒麟在此的木牌牌,他让姑妈转告你尽快把这两样东西放到他和你说过的地方,千万别给忘记了。还有就是怀德阿公今天也跟我说了,这个星期天,他已经跟老虎洞莲花古寺的住持释觉师傅约好了,让我们一早就去寺里做梁皇宝忏,不过就是我们去之前的星期六得先把结缘的油米盐先送过去的,顺便把法事的辛苦费交了。” 金舒薇的话让孙荣然感觉有点头脑发胀,这事情怎么会是这么多。唉,也没办法的,平安无事的时候什么事都是感觉顺心而舒畅,家里只要一个人不好了,便会一下子就让人感觉忙乱,心情又那么郁闷,有时候真的让自己有点承受不住这种抑郁的重压,但孙荣然不能乱,他知道这个家现在只有他能给家里人和姑妈他们一点心理的安慰和支撑,他必须咬着牙挺直了身子给他们以信心和希望。 孙荣然便对金舒薇说道:“你那两个东西先放好吧,我明天下午来给它们安放好。现在只能一点一点的做了,明天一早先陪阿爹把ct做了,下午回来再来做这个事情,老虎洞那边到时候我会过去的,只是那些油盐米醋的要你去买好了,到时候我去的时候能马上带过去的。” 第二天一早,一阵门铃声让原本就睡不好早已醒来躺在床上的孙荣然赶紧穿好衣服下楼开大门去了。孙继芳早已扶着自行车站在了大门外按门铃了。 “荣然,把你们吵醒了吧,我给你们去弄点吃的,你和舒薇别饿着肚子去医院。” “姆妈,我其实早已醒来了,只是没起床而已,早饭你不用烧的,我和舒薇去外面买几个烧麦就行了。思远贪睡,可能要你给他穿衣服了。” 孙荣然和金舒薇将家里的一切都交给了孙继芳以后,便赶紧往中医院去了。他们赶到那里的时候,孙继刚和褚鸿英也刚好吃好早饭在等孙荣然了。 褚鸿英便穿上了金舒薇给她带去的冬衣,她正想帮着孙继刚也穿上冬衣的时候,外面走进来一位护士喊着:“孙继刚,早饭吃好了吗?准备一下,马上推你上车去下沙做检查。” “护士,我正在给他换衣服呢,外面天冷,我给他穿上厚一点的冬衣。”褚鸿英便对护士喊道。 护士却说道:“哦,不用穿很多的,他等下是躺在移动床推上救护车走的,你只要把病床上的被子给他盖过去就行了,不会太冷的。” “这样啊,那倒是太好了。”孙荣然一听是让父亲睡在床上被送到那边去的,很是高兴,他心里老是担心让孙继刚走路或坐着去下沙的,怕孙继刚身体吃不消的,现在看来没必要担心了。 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啸声,救护车很快开出了中医院大门向下沙飞驰而去。救护车上除了一名护士,就是褚鸿英,孙荣然和金舒薇三个人坐在孙继刚躺着的那张床两边了。孙继刚整个人被两根绑带固定在那张移动床上,但随着救护车的急转和加速,他整个人还是不停被晃动地厉害。坐在一旁的孙荣然紧紧抓住那张床让它不随车挪动的,这是他们一家子第一次坐救护车,尽管好像很有特权地遇红灯也能闯的,但那种揪心地呼啸让他们心里很不是一种滋味。几个人都沉默着,一句话也没说。 救护车一路呼啸地飞驰,普通车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它仅用了半个多小时便到了那个新建好的东方医院。孙继刚很快便被推到了做螺旋ct的检查室门口,里面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因为还是来早了,操作仪器的医生还没上班。 空气飘荡的满是油漆味,医院为了将这股油漆味散尽,把走廊上的门和窗都敞开着,冷风在这个过道上便肆虐横行了。孙荣然他们尽管穿着冬衣也被这冷风吹得有点瑟瑟发抖,孙继刚的被筒里也被灌进了冷风。 “阿爹,这样应该好一点吧。”孙荣然用手贴了贴父亲的额头,感觉冰凉的,边将带过来的冬衣给孙继刚的头部和肩部包了起来边对他说道。 孙继刚说道:“嗯,荣然,这样好多了,刚才倒的确感觉有点冷的,也不知道医生什么时候来的了。” “阿爹,应该快了,这个医院因为是省中医学院的第二附属医院,还是新建好的,才会这样的。不过听苏医生说这里的设备可是德国引进的最先进的设备,所以他安排我们到这里给你做这个检查的。” “哦,荣然,这次也多亏了你的这些朋友帮忙的,苏医生才会这么尽心尽力地给我医治的了,我的病如果好了,真的要好好地谢谢他们了。” 就在父子两人一起聊着天的时候,ct检查室的门打开了,里面走出来那个在救护车上陪他们一起过来的护士将孙荣然推入了检查室里,并且只让孙荣然也跟着进去帮助她把孙继刚给挪到了那台新的仪器上面,护士便让孙荣然跟着她走出了ct室外面和褚鸿英她们一起等着。 等了好久,ct室门才打开,医生叫着:“请病人家属进来把病人推出去。” 孙荣然和金舒薇赶紧进去帮着孙继刚挪回到移动病床上后,替他盖好被子,包好头后便推着床往救护车停着的地方慢慢推去。 救护车一路呼啸地又回到了省中医院,等到孙继刚躺回到自己的病床上挂好了盐水,时间也快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孙继刚经过这一番折腾,人也累得气喘吁吁了,对于午饭也一点没食欲了。 孙继刚喘着气对孙荣然说道:“荣然,要不你和舒薇两人在医院里吃午饭吧,我的那个饭菜你们可以吃掉。” “阿爹,我们不吃了,你现在不想吃,等会儿想吃了也可以吃的,我和舒薇今天要早点回去,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去做一下的。” 孙继刚也知道孙荣然这段时间赶来赶去的,所有的事都要他去做了,心里感觉也是苦了孙荣然,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说道:“荣然,你赶来赶去的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这边没有别的事你也不要老是天天过来的。” 孙荣然点点头表示答应了,他其实也的确有好多事等着他去做了,只是心里想能多一天陪着躺在医院里的父亲,这种生死的离别尽管心里很难受,但只有陪伴才是真正看得见,也许今生的父子情真的到头了,就只能嘴上挂着来世再续父子情的悲哀了,而这种悲哀又有何用,父亲在人世间是再也看不见了!这些只有孙荣然心里明白,却又不能向孙继刚说出来! 金舒薇对正在拿盆子准备去打饭的褚鸿英说道:“姆妈,我和荣然先回去,你和阿爹若想吃什么东西打个电话过来,我给你们烧好了送过来。” “你阿爹也没什么东西能吃的,我更是怕油腻的,你烧的菜总是油很多,我也不喜欢吃,你不用烧过来的。” 褚鸿英的话总是让人听了不是很舒服,金舒薇便不再说什么了,跟着孙荣然走出病房回家去了。 孙荣然和金舒薇两人赶回到家里,孙继芳正好推出自行车要带着孙思远往自己家里去。 “荣然,你们回来了,饭吃了没有?你阿爹检查的情况怎么样?他现在还好的吗?你什么时候带我再去看看他?”孙继芳的一连串问话让刚从车里出来的孙荣然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了。 孙思远见自己的爸爸妈妈回来了,便非要从孙继芳的自行车上爬下来了。金舒薇怕他摔下来,赶紧上去把他抱了下来。 孙荣然对孙继芳说道:“阿爹检查的结果没这么快出来的,姆妈。你要带思远去你家吗?” “我看你们没来,就先烧了点饭菜给你奶奶吃了,她吃好了,我便可以带思远去我家跟我们一起吃饭了。” “姆妈,既然我们回来了,思远就让他在家里吧,我下午也要去把水潮叔交待的事情给弄弄好的,省得也老是挂在心上了。对了,昨天舒薇有没把那两个东西的钱给你?” “嗯,早给我了,那个陈水潮跟我说了他的辛苦钱无论如何是不会要的,就是那两样东西他收了两百元得去给人家的。” “哦,这事那就只能等以后谢他了,我心里记着。舒薇,你去做菜烧饭吧,趁姆妈在,思远让她看着,我把那两样东西去安放好。” 金舒薇便将孙思远递给了孙继芳照管着,自己去厨房间了。孙继芳抱着孙思远看着孙荣然去安放那两样东西。 那块刻着“泰山石敢当”的花岗岩石倒还是容易放置的,孙荣然抱着它将它拿到正对着院子大门的房屋东南角这里放到了地上就可以了。 但是那块“麒麟在此”的木牌就没那么简单了,孙荣然去后面的小平房里把梯子背了过来架在了房子大门这儿后,便又去找来了钉子和榔头,顺便也找到了一把卷尺。 孙荣然先爬上梯子用卷尺量了下大门门听的宽度,然后在中间用钉子划了条竖线作为记号后,便下来拿着榔头和钉子又爬上梯子准备钉钉子了。孙继芳怕他的梯子滑倒了,便一手抱着孙思远一手帮孙荣然扶着梯子。 “姆妈,你和思远走开吧,我没事的,你们站在下面反而不好,等下灰尘什么的掉到你们眼睛里也难受的。”孙荣然向下面的孙继芳说道。 等孙继芳走开了,孙荣然才用左手扶着钉子在那划线的地方,右手抡起榔头使劲地砸了下去,钉子很快被钉好了。孙荣然便又从梯子下来拿了那木牌将它挂在了钉子上。 这一切事情总算都做好了,金舒薇也已经将饭菜做得差不多了。 午饭的时候,孙荣然把张怀德已经给他们约好了星期天去莲花古寺做梁皇宝忏的事告诉了孙继芳,要她做好准备那一天一早就来自己家里坐车一起去那里。 孙继芳无心吃饭,只是含着泪说道:“荣然,只要能让你阿爹身体好起来,我哪怕再怎样都会去菩萨那里跪求的,菩萨要我们做什么我都愿意去做,只求菩萨能保佑你阿爹的身体好起来就行!” “姆妈,没事的,阿爹今天已经做过检查了,只要找到病灶,我一定会去想办法给他医治的,菩萨这边我们要求,但医生那我也会去想法子。”对于这种心里没有底的保证,孙荣然只能一而再地跟孙继芳说着,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也不会精神垮掉的。 “我知道,我知道,荣然,楼上你那奶奶还躺着,若你阿爹真的有个万一,我不知道她会怎样过日子了。我们娘三个相依为命地以为日子熬出头了,却没想到你奶奶会瘫痪卧床,更可怕的是你阿爹又会得这种病。”说着说着,孙继芳又忍不住嘴唇颤抖得要哭。 “姆妈,你别老这样,你这个样子,我们心里也是很难受的,阿爹尽管病了,但我们自己得坚持住,才能想法去挽留住阿爹的生命,你老是这个样子,我们反而心里也更乱的,现在也只能这样走一步算一步,让阿爹能够带病生存下去,而且我这几天也一直在翻看有关这个病的一些医案的,最长的到现在都还活着,只要让病人心情愉快,一切都没事的。” 孙继芳用双手按在自己脸上用力搓了一下,使劲将眼泪忍住,挤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荣然,真的啊,我知道你有文化,是该看看这些有关这个病的书,或许能找到医治的办法。” 其实孙荣然也的确是在一有时间就翻看那几本有关癌症治疗的书籍,那些书本里面的一些方子和病例也的确给了他很多信心,他觉得一旦父亲的病灶病根找到了,他一定要好好找出一张方子给父亲去药店买药来试着吃。 从那几本中医基础书籍中,孙荣然也知道了人体的经络穴位,知道了那个膏肓穴的位置原来就是父亲后背上凸出那颗所谓肉瘤的位置,其实那地方凸出来已经是病邪积聚至极而病入膏肓了,若当初能及时去医院检查,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可就是因为自己毫无医学知识,只是学过那篇《扁鹊见蔡桓公》里扁鹊有过一段话:“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请也。”当时老师的讲解里就说道了病入膏肓的成语来解释无力回天的病情,可却不知道膏肓穴却正是在后背这里,更不知道父亲其实已经病入骨髓的地步了。今天这种痛苦的局面就是自己的无知和轻忽造成的,他有时候也总是悔恨不已,为什么当时不能坚持让父亲去医院看一下呢!想到这里,孙荣然的心头便是一阵揪心的痛,都是自己铸成的大错啊! “荣然,你怎么啦?你可别介意我的话。”孙继芳见孙荣然呆在那里发怔,便向他问道。 一旁的金舒薇说道:“没事的,姑妈,荣然这几天也的确是赶来赶去有点累,他可能又在想着什么事情了。荣然,你在想什么呢?” 省悟过来的孙荣然赶紧应道:“哦,没什么事,我在想寺庙里去的事,到时候让姆妈和你一起去市场上把油盐米醋什么的买好了先送一趟过去行不行,舒薇。” 然后又对孙继芳说道:“姆妈,就是又要你辛苦一下了,这段日子只能让你把自己家里的事先放一放,我们这边要你多照管着点了。” 孙继芳回道:“荣然,只要你阿爹身体好,我再辛苦也愿意的,反正你姑父也会照看家里的事,我会过来帮舒薇的,你就别来管这些迷信上的事,都由我们女人家去做好了。” “舒薇,那这些事就你和姆妈去办吧,明天你们就可以去买了,后天就是星期天了,我和舅舅舅妈说一声让他们也一起去寺庙。” 第226章 寺庙寄心愿 该做的似乎都已经在做了,但孙继刚的胸闷和气喘却是越来越厉害了,因为碰到双休日,他的ct检查报告还没出来,孙荣然自然也不方便去问苏俊琦的,只能焦急地等待着结果,似乎结果出来了,一切能找到治疗的途径了,他现在总是寄希望于这些书本上的偏方和医案了。 星期天一大早,天气尽管冷,孙荣然一早便起来去将院子的大门打开了,因为孙继芳,褚鸿云和杨菊芳他们要来坐他们的车去莲花古寺的,不能让他们在门外等的。 孙荣然再回到楼上的时候,金舒薇已经准备下楼去给祖母烧点早饭吃的了,她不愿意一大早就把孙思远给叫醒的,小家伙也很不情愿会这么早起床。 “舒薇,该让思远起床了,等下舅舅他们一过来又要来不及的了。”说着,孙荣然便去弄醒孙思远了。 “你也好帮他穿衣服的,我下去给奶奶弄吃的了。”金舒薇扔下一句话便下楼去了。 孙思远的梦乡被突然打断很是委屈,他哭喊着还要睡。孙荣然便凑在他耳边说道:“思远,你想不想爷爷带你去吃油条了。” 孙思远哭叫着:“想,我想坐在爷爷的滴滴呜呜上去吃油条。” “那你要听话,爸爸给你把衣服穿好,今天我们一起去给爷爷拜忏,让爷爷身体好起来,早点出院好带你去吃油条。” “哦。”孙思远虽然嘴里在答应,但还是带着哭腔,不情愿地让孙荣然掀开被子给他穿衣服和裤子了。 “爸爸,什么叫拜忏?” “就是到寺庙里给菩萨磕头保佑爷爷身体快好起来,可以让爷爷早一点从医院里回来抱思远。” 费了一番劲,孙思远的衣服总算穿好了,孙荣然去搓了一块毛巾过来给他擦了擦脸后便抱着他准备下楼去了。刚走到楼梯口,孙继芳已经端着给祖母吃的饭菜走上楼来了,金舒薇跟在她后面准备来给孙思远穿衣服。 孙继芳端着饭菜向孙思远叹息道:“唉,我的宝贝,害得你也这么早起床了!” 孙荣然便对孙思远说着:“思远,叫奶奶,跟奶奶说只要爷爷身体好,再早我也不怕。” 孙思远便奶声奶气地重复着孙荣然的话,孙继芳听着孙思远的话,脸上总算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但那笑容里掩饰不住地又有点眼睛湿润了。 金舒薇上来接过了孙思远抱着,对孙荣然说道:“你下楼去把那些要带到寺庙里的东西装到车子后备厢里吧,舅舅他们也马上快到的,姆妈让奶奶吃好早饭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孙荣然答应着便下楼去准备这些事情了,他一股脑儿将在菩萨那里烧化的银锭元宝,蜡烛香火装到了后备厢里。 正在孙荣然忙着装这些东西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杨菊芳的声音,“荣然,我还以为你们没起来呢,思远呢?” “舅妈,舅舅你们来了啊,思远也起来了,舒薇可能在喂他早饭呢。” “唉,一个人生病弄得小宝宝也不能安宁,所以家里啊可不能有一丁点事,不能有病人的。”杨菊芳叹息着走到屋里去了。 没过一会儿,金舒薇和孙继芳她们都从屋里走了出来,杨菊芳手里抱着孙思远。 “荣然,我们都好了,现在可以出发去老虎洞了。”金舒薇对孙荣然喊道。 “嗯,就是等下奶奶的午饭让姆妈去和五舅婆说一声,让五舅婆等下过来给奶奶弄点吃的。”孙荣然说道。 孙继芳便赶紧向院子外跑去,边跑边说道:“我这就过去和你五舅婆说一声,把这事给忘了,幸亏荣然还记得。” 孙荣然向她喊道:“姆妈,你慢点,不用急的,我等下车子开过来在路边等你。” 褚鸿云坐到副驾驶位置上,杨菊芳抱着孙思远也坐上了车,孙荣然便将车子开出院子外,等金舒薇将大门关上也坐进了汽车便往五舅婆家那边开过去。 五舅婆站在路边和孙继芳似乎在说着什么,孙荣然将车停在路边,对金舒薇说道:“舒薇,你把家里的钥匙给五舅婆,等会儿没钥匙,五舅婆可走不进我们家里的。” 杨菊芳和褚鸿云也摇下车窗和五舅婆打了个招呼。 五舅婆接过金舒薇从车窗里递过来的钥匙,便向车里喊道:“噢,菊芳和鸿云也去的,那最好了,我也在想如果去的人不多,我和你们四舅婆她们去说一声让我们去那里一起拜菩萨好了。” “舅妈,荣然本来是也想叫你们几个一起去的,想想你们年纪大了,弯腰起身的会累伤了身体,所以才不和你们说的。”孙继芳便一边向五舅婆说着,一边打开车门也坐上了车。 孙荣然便开着车赶紧往闻堰疾驰而去了,他们必须在七点半前赶到寺庙里的。 老虎洞山因为山上有一山洞传说曾有一老虎居住此洞而得名,老虎洞前方便是莲花古寺,是观音菩萨的专门道场。莲花古寺依山势而建在悬崖之上,主殿巍峨雄伟。在寺庙外可以纵览三江交汇的美丽景色,特别是在斜阳西沉的时候,那抹余晖将江面染成了金黄色,壮丽而绚烂,所以来这里爬山看风景的人还是很多的。 山虽然不高,只有海拔218米高,但山势却很是陡峭,所以上山的路还是让人爬得比较累的。孙荣然对这里还是比较熟悉的,因为这几年学校里的秋游有好多次都安排在这里爬山的,他自然也是跟着爬了好几次。 褚鸿云抱着孙思远,那些银锭元宝,蜡烛香火轻的东西便由孙继芳,杨菊芳他们拿着一起爬山。好在半山腰有一个望江亭可以让他们休息一下的,褚鸿云已经有点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他们便在望江亭里停留了下来稍微歇息一会儿。 望江亭两边的柱子上写着一副对联:众生乃未悟之佛,佛即已悟之众生。 穿过亭子两边茂密的树林而吹来的风此时一点都让人感觉不到寒冷,反而是爬山后的那种燥热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了,整个人都是感觉通透而舒服了很多,在这里看着山下马路上车来人往的芸芸众生为生活而劳碌,却都只是为那三餐之饱腹而已,何必三餐之丰盛而自寻苦恼了。人有劳力士表,我却只是毫不起眼的上海手表,那又如何,他过去的一天是二十四小时,我过去的也是二十四小时,劳力士总不可能走出比上海表长一点的时间,人啊,就为这些表象而弄得辛苦一生而丢了自我。 孙荣然的思绪就如那山林里的风一样不时一阵一阵地涤荡着他的心,也许只有站在这里才会真正明白了那副对联上的含义了,佛之成佛只是他已悟透人世,可不为声色犬马而动心,自能守住那一颗真心了。而众生之为众生也是他们沉迷于这人世的名利熏心,终究无法自拔,为名利牵累而形骸病生。 自己的父亲也是因为总想让自己一家子的生活过得有面子而不顾了自己的身体一生忙碌,用生命换钱而走到了今天钱却换不来生命的悲楚,他的活着不是为了他自己,却是为了母亲和子女们,他的精神永远是平凡而伟大的,他是孙荣然心中真正的菩萨,因为他也是做到了佛所言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荣然,接下去你抱思远上山,舅公也累了。”金舒薇对孙荣然说道。 金舒薇的话一下子又让孙荣然回到了现实中,“嗯,是应该我来抱了。” 是啊,孙思远的未来自然是该孙荣然助力一程的,为人父自然该承担起这一份责任,自己也是儿子的菩萨,这也许就是人生的意义,老的一代永远是新的一代的垫脚石,才会登上更高的地方。 “好了,时间也快差不多了,我们还是继续再上去吧,思远还是我来抱吧,我也喜欢抱着他。“褚鸿云却坚持着还是要抱孙思远。 “舅舅,还是我来抱他吧。”孙荣然怎么肯让褚鸿云累的,他硬是将孙思远给接了过来,让孙思远骑在了自己的脖颈上,两只手往上抓着孙思远的小手臂便开始走了。 经过这一阵歇息,后半程的山路似乎很快就走完了。 山上的和尚们早已都做好早课了,住持释觉师傅见孙荣然他们到了,便上前跟他们讲解了今天法事的一些佛家礼仪,“等下你们只要站在蒲团前跟着我们拜就行了,我们跪下去拜了,你们也跟着跪下去拜,拜的时候一定要虔诚,双手朝上举过头顶跪在蒲团上,头贴蒲团,站立的时候跟我们一样双手合掌而恭立。” 将一切都交待清楚后,释觉师傅便将孙荣然他们带过来的水果糕点敬奉到了那高大的香桌上,然后在一面大红前急促地敲了起来。 那些原本在外面或宿舍里的和尚师傅们一下子都汇集到了大殿里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每个人都整理好自己的袈裟,毕恭毕敬的,原来这鼓声是召集的号令。 孙荣然他们这些人都站在了和尚师傅们身后靠近大殿门槛的那几个蒲团前,好奇的孙思远也有模有样地站在了金舒薇旁边地一个小蒲团前。 随着“叮”的一声清脆的罄声响起,和尚们便一起唱诵起了经文,那是法事前的《炉香赞》了:炉香乍热。法界蒙薰。诸佛海会悉遥闻。随处结祥云。诚意方殷。诸佛现全身。南无香云盖菩萨摩诃萨。 这经文似乎念了三遍,上了三次香,才开始进入了正式的法事。 空气里已经开始弥漫着蜡烛燃烧的烟气味混合了香点燃后的那香味,加上琉璃灯里那长明不尽的油灯烟味,让人感觉到有点窒息的难受,这股混合的味道是孙荣然最不喜欢闻的味道,这也是他不喜欢去寺庙多耽搁的原因,但是今天哪怕气味再让自己不喜欢,他也要坚持着在佛像前好好祈愿,祈愿父亲能够得到延年益寿! 上午的法事在不停的起身再跪拜中总算结束了,寺庙里的斋饭孙荣然也是第一次吃,在这种香油气味中,他根本吃不下饭,但为了不让其他人产生多的想法,他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一点。 午饭后,阳光和煦地照在大殿外的平台上,褚鸿云在一旁逗着孙思远玩耍。金舒薇和孙继芳,杨菊芳三人在和释觉师傅述说着孙继刚的病情,恳请着和尚们能向菩萨那里给传达下她们的祈求,若是能让孙继刚的病彻底好了,她们一定会回来好好还愿! 孙荣然坐在靠墙的凳子上眯着眼假睡着,他透过自己的眼睛缝看着平台栏杆上面的几块水泥板上写着的几个大红漆字:贪、嗔、痴。 孙荣然知道这三个字在佛家中的意义,佛家为何要讲戒定慧,就是为了去除这贪嗔痴。佛家认为,人类的种种苦难(如烦恼、争斗等)主要来源于自身的贪欲心、怒心、愚痴心,即所谓“三毒”。是人类身、口、意等一切恶行的根源。贪欲是对名声、财物等自己所爱好的东西没有满足的一种精神作用;怒是对不合自己意思的憎恨,从而使自己身心不得安宁的一种精神作用;愚痴是指愚昧无知、不明事理的一种精神作用。这些精神作用的扩张,使得人类相互间争夺不已、仇恨不已,以至永远不知道解脱苦难的真正道路在哪里。 人也因这贪而欲念不断,苦难不断,因这嗔而百病缠身,因这痴而不能自拔,脱离不了这茫茫苦海了。而这贪嗔痴又谁人能渡,一切只有靠自己的大彻大悟,彻底放下了才能自渡到那彼岸了。 可是谁又能真正跳脱了这尘世间的诸多牵绊了,自己是父亲的牵绊,他会为了能让儿子过上幸福的生活,不惜生命地给儿子撑起一片天地,让儿子能够幸福快乐地成长,这是每一个做父亲的想法和责任,就像现在自己有了儿子孙思远,孙荣然哪怕自己再苦也愿意让儿子能够幸福健康地成长的,若是只顾了自己的快活和舒适而不顾家人的生活,那人生又有何意义? 贪嗔痴只能是让自己的心理得到一丝安慰而已,但再反过来想想,能不贪不嗔不痴,那自然也是一种人的修为了,又有几个人能做得到这不贪不嗔不痴!不过今天在那罄声木鱼声中,面对菩萨那庄严相,也的确又是洗心革面了很多,人的快乐毕竟还是要自断各种欲念和嗔痴才会有的,只有身体属于尘世,心灵属于三界之外,也许才是真正成功的人。孙荣然在这让人有点暖洋洋的昏昏欲睡的阳光里有点神不守舍,他想着父亲要是能够早一点悟到人生的诸多真谛,放下了诸多的烦恼和欲念,或许也不会郁郁不乐而导致郁滞而得此恶病了,可现在还能来得及吗?也许该让父亲到寺庙这种地方来住上一段时间!若是能行的话,到时候和这里的住持和尚说说,自己可以结缘赞助点香火钱让父亲来这里住一段修身养性的日子,或许对他的病情康复能起作用的。 金舒薇她们和释觉师傅的聊天似乎也差不多了,释觉师傅看了看手表,立起身走入大殿又开始敲击那大鼓了,那些在午休的和尚们听到鼓声便都从宿舍里出来到大殿里了,穿好袈裟开始下午的拜忏了。 一整天的这样虔诚礼佛拜忏让人感觉有点腰酸背痛的,但孙继芳觉得挺值得,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虔诚换来了孙继刚身体的康复,逃离了阎王的追捕,她嘴巴里不时地轻声喃喃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孙荣然心里也再虔诚地向菩萨祈祷着,若是能让父亲的生命得以延长,他愿意花钱赞助这菩萨道场的修建。每个人在跪拜中心里都是这样祈祷着。 随着太阳向三江交汇的地方西沉,那抹余晖也彻底被大殿西侧的山峰给遮挡了,整个寺庙又开始显得肃冷了,这一天的法事也总算到了尾声,和尚们在高声的佛号吟唱中在大殿里绕着佛像走了三圈后便走出了大殿外,孙荣然他们也跟着和尚们绕圈,然后走出大殿。 一位和尚早已从墙上扯下了那张黄纸写的大皇榜拿到平台上堆积的纸货元宝上面将纸货都盖住了,和尚们嘴巴里不停地念着经文,和孙荣然他们又围着这堆纸货绕圈,那位扯皇榜地和尚已经点燃了元宝和黄纸。 绕圈一直到纸货全部烧尽了才结束,一天的法事也算彻底完成了。释觉师傅向孙荣然他们说着保佑的话,愿孙荣然父亲身体早日康复,全家平安幸福,也算是送客之语了。 下山途中大家都觉得孙继刚的病一定能够好起来的,因为他们今天在菩萨面前的虔诚和许愿都是很真诚的,菩萨一定会被感动的,他们也会去医院里替孙继刚看病,他们也会去跟阎罗王交涉,让孙继刚的寿命得以延长的。下山满是一路的轻松和希望了,尽管累,但步履没有上山时的沉重了! 第227章 失望的结果 孙继刚的检查结果终于出来了,周一下午,苏俊琦在办公室里对来找他的孙荣然说道:“孙荣然,你爸爸的原发病灶终于找到了,是肺,肿瘤就在心脏后面的位置,可能是被心脏遮挡了,前几次拍片什么查不到了。” “苏医生,那有没有办法将肿瘤给手术切除掉,彻底断了它的根?”听到这个消息,孙荣然觉得总算可以让父亲接受相应的治疗了,他便直接提出了能否手术的事。 苏俊琦叹了口气说道:“唉,能动手术的话,你爸爸的这个病就有希望了,他这个病不能动手术,一方面是转移了,另一方面就像农村里的那些革命草一样,你把老根给拔了,以为是斩草除根了,但是它伸展出去的那些枝叶早已又到处落地生根了,你把老根给铲除了,反而会激发了这些新根更容易发育成根了,弄得到处都是就更麻烦了。” “苏医生,那查到了这个原发病灶部位却做不了手术,真的是也没用的了吗?”孙荣然有点失望,苏俊琦的话也的确很浅显易懂的,孙荣然明白那个道理,但他始终还是想能够有一套有效的根治方法,“苏医生,那现在我们能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案吗?” “目前唯一的办法只有化疗,你爸爸是原发性小细胞肺腺癌,没有别的办法。” 孙荣然第一次听到这个癌症的名字,“苏医生,我爸爸不是肺癌吗,怎么现在查出来是这个癌症?” “肺癌有好几种的,孙荣然,有肺腺癌,肺鳞癌,小细胞肺癌和非小细胞肺癌这些的,你爸爸的这个是很麻烦的一种。若是非小细胞肺癌就好了,非小细胞癌是一种恶性程度较低的癌症,生长速度较慢,一般不会出现远处转移,治疗效果较好,预后也较好。非小细胞癌一般会出现胸痛、气短、咳嗽等症状。非小细胞癌一般可以通过手术治疗,如肺叶切除术、肺段切除术等,术后还可以通过放疗、化疗等方式进行辅助治疗,可以控制病情的发展。”苏俊琦很详细地跟孙荣然解释着,“可惜你爸爸得的却是恶性程度最高的小细胞肺癌,病情发展速度快,容易出现远处转移,治疗效果较差,预后不良。目前没办法手术切除,只有化疗是唯一的办法了。” 苏俊琦的话一下子又浇灭了孙荣然原本燃起的希望,以为只要父亲的病灶找到了总能有好的治疗方法,但现在听苏俊琦的意思已经根本没有别的选择了,化疗成了唯一的办法。 “可魏医生的意思是能不能别再上化疗了,怕我父亲的身体吃不消的。” “你爸爸的身体还是比较可以,各项验血指标也还是适合化疗的,所以得赶紧安排化疗的,毕竟这个病的发展速度还是很快的,就是化疗期间,可能会出现恶心,呕吐,吃不下东西,掉头发等情况,你得心里有数,到时候怎么想办法跟你爸爸说的。” 孙荣然心里已经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该怎么跟父亲说的。 苏俊琦已经拿出医生化疗方案报告了,“孙荣然,这个化疗方案需要你签个字的,你签字后,我便可以尽快安排护士准备药去的。” 孙荣然接过了苏俊琦递过来的笔在那个化疗方案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的脸色很是难看,整个人冷得几乎血液都不流动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生办公室下楼的了。 孙荣然没有直接回到病房里去,他怕自己那难看的脸色会让孙继刚看出端倪来的,只能在医院住院大楼外吹着冷风漫无目的地飘荡着,看来所有做的一切对父亲的病情都并无作用了,只能这样眼睁睁地数着日子而毫无救治父亲的能力了。他真的好悔恨,悔恨该早点让父亲来医院检查身体的,现在却再也没有一点挽救的办法了。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正在他有点几近失狂的时候,他腰里别着的手机响起了铃声把他给拉回了现实世界。 “喂,荣然,你现在在哪里?”电话是金舒薇打过来的。 “我还能去哪里,在医院里。刚从医生那里出来,阿爹的病彻底查出来了,小细胞肺腺癌。”孙荣然低声说道。 “什么癌?能治吗?不是肺癌?”电话里金舒薇追问着。 “不要再问了,就是肺癌,是比较麻烦的肺癌,你有什么事就说。”心情不好的孙荣然有点不耐烦地对金舒薇说道。 金舒薇明白孙荣然的心情肯定也不好的,倒也没有发脾气,只是在电话里对孙荣然说道:“我带电话给你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在医院里,在的话就让你别挤公交车回来了,我会来接你的,我给阿爹去买了只大青蟹,一百多块呢,他在医院没有什么好吃的,我今天看到有很好的三门大青蟹,便买了一只,等下要送过来,才打电话问你在哪里的。” 孙荣然便不再说什么了,只是低声说道:“那你过来,我在医院里等你。” 其实孙荣然知道父亲的病从中医的角度是不适合吃这种腥气的东西了,但想到父亲这辈子平时省吃俭用,也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加上魏医生他们跟自己说过让父亲好吃的吃,好玩的玩,让他尽情地去开心过人生这最后的日子是最好的,孙荣然便也没有在电话里阻止金舒薇送大青蟹过来了,毕竟金舒薇也是一片孝心的,不能伤了她的心。 在冷风里的这个电话让孙荣然的头脑又恢复到了理智,既然父亲得了这个最麻烦的肺腺癌,就让父亲依然像以前那样毫无察觉地过日子吧,这最可怕的日子只能不去多想了,或许放下是最好的办法了,尽管孙荣然这段时间也感觉自己的两肋间也有点隐隐的疼痛,但那一定是自己心情的郁闷而造成的,也许只有陪着父亲一天是一天了,那才是自己最应该做的事了。 想着这些,孙荣然恢复了自己原来的样子,便慢慢走到病房里去了,病房门口的病床上又住进来一位新的鼻息肉割除住院病人,而中间那位病人今天也做好了手术。 孙继刚见孙荣然进来了便对他说道:“荣然,你今天早点回去吧,每天这样赶来赶去的,也累人的,没事情就不要过来了,帮帮家里舒薇她们也好。” “阿爹,等下舒薇也要过来的,我等她一起回去了。” “厂里这么忙,赶来赶去的,我们也不放心的,让她别过来了,你早点坐公交车回家去吧。” “她说买了只大青蟹烧好了给你们送过来,我就等她过来一起回去吧,你们在这也吃的不是很对胃口的,所以她今天去买了只大青蟹让你们吃个鲜。” 孙继刚便不再说什么,他心里想着孩子们能这样孝顺他们,还能说什么了。 褚鸿云便说道:“这里的饭菜我可是真的有点吃不惯,烧的不是油腻就是太咸,实在是没办法才将就着吃了,舒薇给你阿爹送菜过来那倒也好的,到时候是要吃吃家里烧过来的菜了。” 半个小时后,金舒薇拎着一只盖着盖子用棉胎包裹着的搪瓷盆走进了病房里。褚鸿英便将床头柜上的东西整理了一下,腾出地方让她把搪瓷盆放在了上面。 搪瓷盆还是很热的,掀开盖子的时候,一股清香味随着热气送到了孙继刚的鼻子里。 “继刚,这么大的蟹我还真没看到过呢,既然舒薇烧好送来了,你就一个人吃了吧。”褚鸿英打开盖子后对孙继刚说道。 “我也吃不完的,你先吃一点吧,剩点给我吃就行了。” “舒薇可是为你才去买的,你吃吧。” 金舒薇便说道:“姆妈,你就跟阿爹一起吃吧,你们一起尝尝鲜。” 说着她又转身对站在床尾的孙荣然说道:“荣然,你把床板摇起来让阿爹坐起来吃一点吧。” 孙荣然便将床摇了起来让平躺着的孙继刚在床上坐了起来,褚鸿英便端着搪瓷盆子帮助孙继刚吃那只大青蟹。 “嗯,味道倒还真不错的,鲜,肉还这么多。”孙继刚边吃着边说道。 看着孙继刚胃口大开的样子,金舒薇心里很是高兴,只要什么能让自己的公公能有胃口的,她可不管价格贵不贵的都会去买的。 孙荣然站在一旁看着父母亲一起吃着那大青蟹,心里也比自己吃还要高兴的,但想到马上就要给父亲做化疗了,不知道这种化疗的感受会是怎样的难受,却又不能和父亲明说的,但又得让父亲有点心理准备,他想了很长时间,只等父亲将那只青蟹没胃口吃了,将剩下的都让母亲去吃了,才对他说道:“阿爹,今天苏医生跟我说了你这病已经查明白了,主要还是你的肺出了问题,按他的说法,说中医叫什么肺痈的病,明天开始要给你用药下去了,就是可能会有很强烈的反应,到时可能会恶心,呕吐,吃不下东西这些情况,他说你得克服的,因为这个药就好比我们庄稼地里打农药,要把害虫杀死,可能也会杀死青蛙,蚯蚓这些有用的益虫的,所以人会有这些难受的情况出现,他让我转告你一声,到时候不用怕这些情况的。” 孙继刚听了孙荣然的话后,很是高兴:“哦,原来是肺上的病啊,查明了就好,药能用下去了,我不会怕这些难受的,只要能杀死害虫,让我身体好起来,这些难受算什么的,别怕,阿爹能扛得住的。” 金舒薇在一旁说道:“阿爹,看来还是你香烟抽的太多害的,早就和你说了别抽得那么凶,你总是说没事的,这以后可别再抽烟了。” 孙继刚微笑着说道:“没想到抽烟真的会有这么大害处的,不抽了,以后再也不抽了。” 孙荣然便接着说道:“是啊,阿爹,你想想,我们平时烧饭的灶台那根烟囱,每年年底都是要用掸子通到里面将积在烟囱里的烟灰掸出来的,如果不掸出来,烟囱就堵塞了,烟出不去,只能在灶间里打转转,人被熏得咳嗽死,烧饭也烧不熟的烧,这人的肺也一样啊,你长年累月的抽烟,那些肺管里面可都积满了尘垢的,所以才会生病了。” 这个说词是多么的形象和完美,让孙继刚感觉的确很有道理,对于接下去的化疗药物反应自然很愿意去接受,更何况他本来就是一个硬朗的人,对于这些难受根本不会在意,只要能让自己的病得到医治,这些难受都是临时的,他已经完全做好了准备:“荣然,你们别担心,这点苦对阿爹来说算不了什么。” 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孙继刚担心孙荣然和金舒薇回去太迟了,路上不安全的,家里还有自己的宝贝孙子在等着爸爸妈妈的,便对他们催促道:“荣然,舒薇,时间也不早了,天暗得早,你们早点回去吧,路上开得慢一点,注意安全,别让思远在家里等你们太迟了。” 褚鸿英准备将那个空了的搪瓷盆子拿到卫生间去洗一下让金舒薇带回家去,金舒薇阻止了她,从她的手里拿了搪瓷盆子放到塑料袋里,说道:“姆妈,这个我会带回去洗的,就是这些壳什么的垃圾要你收拾好扔到垃圾桶里去了,我和荣然就先回去了。” 褚鸿英便说道:“好吧,这里我都会收拾好的,你们赶紧回去吧。” 孙荣然便和金舒薇走出了住院楼开车回家了。 孙荣然一声不吭地开着车,他的脸色还是难看的,心里的痛苦全部写在了脸上。别的病若是找到了发病的位置和病因是极其令人高兴的事,因为那是意味着病灶可以得到铲除,病因可以得到根治,而自己父亲的病灶位置确定了,病因查明了却是更灭绝了铲除根治的希望,这是一种多么残忍而痛苦的事!眼睁睁看着父亲接近死亡却丝毫无能为力! 金舒薇坐在副驾驶座上也不敢说话,她知道孙荣然心里的痛苦,在电话里她已经感受到了。 两个人都沉默着,金舒薇心里却一直想搞明白孙荣然电话里说的这个到底是什么癌。她终于忍不住地向孙荣然轻声细语地问道:“荣然,阿爹得的那个癌症难道不是肺癌?” “跟你说了,是小细胞肺腺癌。”孙荣然有点不耐烦。 “可我就是从没听到过这个名字的癌症,知道什么肝癌,肺癌,胃癌,肠癌的,所以我才问下嘛。我这不也是担心阿爹的病,想知道查出来的到底是什么结果。”金舒薇也有点委屈。 孙荣然想想也该和金舒薇说清楚的,也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便说道:“医生说了,阿爹得的是肺癌,但是肺癌又有好几种的,有什么肺鳞癌,肺腺癌,小细胞和非小细胞肺癌等等的,但小细胞肺腺癌是最麻烦的,也是病情恶化最快的,所以阿爹的病基本是没法手术了,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化疗了,我真的不知道这以后的日子到底会是怎样了。” 孙荣然接着又继续说道:“阿爹的日子真的怕是不长了,我好怕这一天若是到来了,该怎么向躺在床上的奶奶说,让她能够安心活下去。还有阿爹相依为命长大的姐姐,我的记拜姆妈又会怎样了!这可怕的日子到来的场景我真不敢想象!” “阿爹的病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荣然,要是阿爹真的离开我们管自己走了,我们的家以后该会怎样了,只有阿爹在,姆妈还能把自己的性格脾气收敛点,还有那个厂子,阿爹若真的不在了,这个厂子的业务,材料和产品的进进出出还有谁能来操心了。”金舒薇说着说着,两行眼泪不禁从眼眶里流了下来,她开始抽泣起来。 金舒薇的抽泣让孙荣然心里更是感觉有点难过,金舒薇的话的确说得没错,这个家要是没有了父亲,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了,母亲褚鸿英的那种娇蛮不通情理的脾性真的让自己也很头痛的,父亲在的时候都是他一个人在受气和调和的,父亲若是离开了这个世界,以后这个家只能靠自己去接替他的角色了,让奶奶能够好好活下去,给姑妈能够安心过日子的信心。 孙荣然便只能对金舒薇劝慰道:“舒薇,你别难过了,阿爹若是真的走了,这个家我和你应该好好努力支撑下去的,毕竟这个是我们自己的家,我们要给思远有个安定幸福的家,如果我们两个人都不坚强点,这个家才算真的完了。你和振华还是仍旧按部就班把厂里的事管好,阿爹的事我会去努力的,我们尽量要让阿爹开心地活一天算一天了,凡是只能到那座山唱哪首歌了。” “荣然,我有担心你的身体,怕你扛不住这些变故,家里可不能再有意外了,我们一家人现在真的也只有你能撑着了。”金舒薇还是有点难受,她也对孙荣然劝说道,“你自己身子单薄,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阿爹的日子不多,我们就尽量地让他开心点。” “嗯,舒薇,我们一起相互扶持给孩子,姆妈,奶奶她们撑起一片天,不要让她们有丝毫的担心。” 第228章 父亲的安排 接下去的化疗让孙继刚感觉到了那种难受,什么东西都吃不下,连开水都咽不下去,只要一吃便就要呕吐,整个人的体质急剧下降,浑身乏力,面色苍白了。 孙荣然尽管心里已经有准备,但却没想到父亲会遭如此大的罪,让他心里实在是难受不已,但又能有什么办法,自己又代替不了父亲去受这份痛苦的煎熬。 这一天孙荣然在学校办公室里的都市快报上看到了一则新闻,上面写着市第一医院胸外科正在实施一项基因治疗肺癌的实验。这个实验项目的负责人是该医院的胸外科主任医生胡德佩,已经征集了全市十二位癌症患者志愿者参与,他们都和医院签署了实验项目的协议,愿意自行承担治疗的一切风险后果接受该项目组提供的基因治疗方法,并由医院进行跟踪监控以便实验小组获得数据资料。 报道还介绍了这个基因治疗的方法就是以改变人的遗传物质为基础的生物医学治疗。它是将人的正常基因或有治疗作用的基因通过一定方式导入人体靶细胞,纠正基因的缺陷或者发挥治疗作用,从而达到治疗疾病目的的生物医学高技术。基因治疗与常规治疗方法不同,其针对的是疾病的根源﹣异常的基因本身。肿瘤的基因治疗就是利用基因原理抑制、干扰肿瘤细胞,使之在基因复制、转录、剪接。 这篇报道让孙荣然一下子又似乎看到了希望,决定去一趟市一医院的胸外科找到那位胡德佩主任医生,一定要恳求他能让自己的父亲也能进行这个最新治疗项目。 孙荣然向学校请了假便匆匆忙忙赶去市一医院了,他向护士台咨询基因治疗癌症的事,年轻的护士并不清楚这件事,只对他说道:“你要不自己去挂个胸外科的号子,直接去科室里面问一声吧。” “那我再问一下,胡德佩医生的号能挂上吗?” “哦,这个估计没号了,因为他的门诊号一般是上午半天,而且也只有一周一次的,你下午这个时候过来,他不在的,你可以先去挂胸外科的其他医生问一下也行的。” 孙荣然想想也是的,既然找不到胡德佩,先去咨询下胸外科别的医生也好的。他看到那个门诊挂号的显示屏上跳出来的一位叫包高兴的胸外科副主任医生,便决定挂这个号子了。 包高兴医生头发已经有点花白了,年龄和孙继刚差不多,下午接诊的人不多,孙荣然坐在他旁边的时候能够很轻易闻到他身上有股烟味,看来他也该是一位老抽烟的,但是他的精神矍铄,眼神很是深邃而锐利。 孙荣然将自己父亲的情况跟他详细的讲了一下,包医生耐心地听着他说完后,便问了一句:“你是浦沿那一带的吧?” 孙荣然很是奇怪,“你怎么知道?包医生。” “嗯,来我们胸外科就诊这个病的百分之九十都是那边过来的,我知道你们那边有什么电化,龙化,油化三大厂,而且三大厂还都有高烟囱的,所以你们那边过来的基本是肺部疾病的多,也可以说这个就是地方性疾病了。” 环境的确很重要了!包医生的话让孙荣然一下子感觉父亲的病还是有多方面造成的,可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没办法的,只是希望能找到好的治疗办法。 “包医生,那你们有没办法进行医治的?” “目前也真的找不到好的办法,我们这里只能是中西医结合治疗的,能将病人的生命延长就是最大的治疗成功了,你说要根治还真是没办法的。” “你们这里不是在搞一个什么基因治疗癌症吗?” “唉,怎么说呢?还是一种试验阶段,效果究竟怎样也只是在试验,只是小范围的试验一下,不一定会出现好的结果的,那些病人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愿意成为试验品在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毕竟病人也等不起时间的。” “那能否让我父亲也参与到这个实验项目中?” “一个是人数受限的,不可能随便扩人数的,因为是试验阶段。另一个在没有得到好的结果前也不可能大范围推广的,所以你父亲不可能被接受的。当然我还是劝你别去想着这东西了,尽量还是先让他开心地活着,能够尽量延长生命的为好。” 包医生的话又将孙荣然心头的希望之火给扑灭了,他的失望又很明显地写在了自己的脸上。 包医生看出了孙荣然那种起伏的心情,便安慰他道:“你也别多想,自己的心情也要开朗点,这个人的生死也只能看淡一点的,你父亲就是年龄也的确年轻一点,和我年纪一样大,有点让人惋惜,但有时候我们真的不得不相信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句话的,你也别太伤心的,我做医生的真的看多了,年纪轻的,年纪大的,就这么离开人世,而我们却无能为力,有时候也很感觉内疚的,作为医生救死扶伤的天职让自己感觉也羞愧。” “嗯,包医生,我的确也感觉心情很是郁闷,这两腋下的位置总是隐隐地感觉疼痛。” “你这是心理造成的,不用怕,郁闷和气机不畅造成的,所以你别想得太多,日子还是要过的。” 包医生的话让孙荣然感觉很是亲切,似乎是在和自己的长辈交谈了。 “包医生,你能否给我一个电话号码,到时候需要的时候,我能联系到你。”孙荣然试探着问道。 “嗯,可以的,荣然,你也别急也别过度的心情郁闷,你爸爸的病现在只能这样医治再说的。”包高兴边说着话边在一张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我们这一代人都是这样吃苦过来的,其实我也和你爸爸一样小时候很苦的,我老家是丽水那边山里的,生活的苦逼迫自己要改变命运而刻苦努力才最后到了今天这个日子。” 他将写好电话的纸从上面撕了下来递给孙荣然:“以后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帮的,你打个电话给我好了,我看能不能帮上忙的。” 孙荣然心里很是感激这位包医生了,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热心的医生,便赶紧向包高兴感谢了。 从市一医院出来,孙荣然向省中医院走去,两个医院因为相距也不是很远,孙荣然便很快到了那里。 孙继刚躺在病床上身体已经很是虚弱了,因为连续几天的吃不下饭,医生已经在给他挂营养液了。中间那张床位的病人也办理了出院手续不在了,病房里似乎又宽敞了许多。 “阿爹,今天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嗯,就是胃口还是没有,人没有力气,疼痛这些倒是没了。”孙继刚讲话的声音已经明显没了那中气十足的样子了,他的话有点断断续续因为接不上气,只能这样了。 孙荣然看到父亲的床下和床头柜上又多了一些水果篮,知道今天肯定又有人来看望过他了。 “阿爹,今天又有人来看你过了?” “嗯,土建队的老相识尚林哥,还有原来你小时候的玩伴振发舅公。” “哦,他们也来了。” “嗯,荣然,有个事我想和你说一声,就是市政工程队的那笔一次性赔偿款,我想你就答应了他们吧,七万八的赔偿已经远远超过了给我们的原先赔偿的数额了,我们也别太再坚持了,弄得自己心情也不好的,你去和你怀德阿公说一声就说我们愿意接受这个数额,他和那个金永富关系可以的,让他去跟金永富说一声,金永富会去告诉镇工办的。” 孙继刚的话让孙荣然心里一直也纠结了很长时间的这件事终于落了地,其实这个赔款的事对于孙荣然来说也是很矛盾,想跟父亲说去结断的话,怕让父亲心中起疑,但如果不说的话,又怕父亲真的离开了这人世,这笔赔偿也就不仅不了了之,还让镇工办看了笑话的。现在父亲提出了这个事,反倒也解了自己左右为难的围。 “嗯,好吧,阿爹,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明天就去和怀德阿公说一声。” “好的,荣然,到时候怕还是要你怀德阿公出面的,你替我谢谢他了。” 孙继刚其实心里已经很明白自己的病情了,他从这个病房病人的不断更换中感觉到了自己的病完全不是他们那样轻的,自己是一天不如一天,而他们却能迅速恢复如初的,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了自己的病没那么简单了。加上这几天来看望他的人有几个是他根本想不到的人,他更明白了自己的日子或许已经不多了,但他不愿意说出来,他的头脑还是清醒的,有些事情还是自己提出来解决掉,不让儿子为难最好!伟大的父亲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替自己的儿子在着想! “阿爹,这个事你别担心,我会去尽快处理好的。” “嗯,还有个事情我想和你说一下,我住院也三个多星期了,我想你去和苏医生说一声,让我出院回家一下好不好?” 孙继刚其实已经不想在医院做这种无谓的治疗了,他不想再花这笔冤枉钱在医院了,但这个事也只有自己提出来才是最合适的,对于儿子来说肯定不会提出让自己的父亲出院回家的。 “阿爹,这个事还是听医生的吧,他觉得你不能出院你就别出院,好吗?” “荣然,我也想回家去看一下你奶奶了,她老人家也好久没见我了,我心里也牵挂她的,你就让我回去一下吧,宁可以后再过来住院的。” 孙继刚的这句话让孙荣然的心在滴血,是该让父亲回去了,祖母和父亲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了,父亲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卧病在床的祖母了,现在父亲近乎哀求的语气让孙荣然感觉好悲惨,人间的这种生离死别难道非得要这样痛苦地降临到自己家人的头上! “嗯,阿爹,我会去和苏医生说一下的,你先安心吧。”孙荣然低声地回道。 孙荣然知道聪明的父亲一定已经明白了一切,只是不愿意点破。父亲总是站在子女的这边来处理这些棘手的事情,让子女们能够少些痛苦的抉择,他以要回去看一下祖母的名义来让孙荣然同意自己出院,这样的理由谁能拒绝!父亲啊父亲,到人生最后的日子了,还总是替自己想得少,替子女想得多! “荣然,你现在就去找下苏医生吧,我想尽快出院。”孙继刚对孙荣然催促道。 一旁的褚鸿英也不耐烦地对孙荣然催道:“荣然,你赶紧去啊,我也待在医院待厌了,既然你阿爹在说,你就赶紧去和苏医生说一声。” 孙荣然只能去找苏俊琦了。 “苏医生,我父亲想出院回家去,你看行不行?” 苏俊琦点点头嘱咐道:“哦,孙荣然,没问题的,这次的化疗已经结束了,想要回去随时都可以的,就是回去的话要给他补补身体,因为化疗也导致了他的体虚,免疫力低下了,容易感染病毒,所以要尽量当心受寒感冒的。还有你最好给他去买个轮椅车和像医院里的病床一样的床,能够摇动上身和下身的,尽量让他能够躺在床上到时活动一下的。唉,少一只脚有许多不方便的,有时不能下床活动了,只能在病床上这样活动一下了。” “哦,好的,那我明天就去买,那出院的日子安排到后天吧,苏医生,我得把这床安装好了再来接我父亲回家的。” “可以的,那就安排后天上午办理出院手续吧。” 孙荣然回到病房,孙继刚便问道:“荣然,苏医生怎么说?” “阿爹,说好了,后天上午给你出院,他让我明天给你去买一辆轮椅车和一张跟这个医院一样的床,方便你到时候移动的,毕竟你的骨头现在很脆弱的,千万不能乱动的,容易骨折的。” 孙继刚长舒了口气轻声说道:“哦,那也好,只是这床也只能安放在一楼那个西面的客厅间了,我不能爬楼梯,睡楼下也好的。” “嗯,阿爹,我也是这么想,我把客厅间给你收拾好,让你能够在那里安心养病,能随时把你用轮椅车推出来晒晒太阳也方便的。” 褚鸿英也在一旁说道:“客厅间反正也还大的,把你妹妹出嫁前睡的那张小床搭在边上吧,我睡在边上也能照顾你阿爹。” “哦,姆妈,那你明天把这里的东西也整理下,我在那边让舒薇也收拾下,后天直接来这里接你们回家。” 从孙继刚住进医院到出院竟然已经三个多星期了,终于能够回家了,他心里涌上一种不知是喜还是悲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病,只是听着孙荣然说的那些什么肺痈的,这病他也从没听说过,聪明的他已经知道自己最终还是和肺有关的病,但这病一定不是那么如孙荣然说的情况了,所以他的出院不是康复而出院,这是他最大的失望。 孙荣然回到家便把父亲后天出院的事和金舒薇说了。 “那明天我就来把客厅间收拾一下,把不用的东西都给搬出来放到后面的小屋里,再把卫生好好搞一下。” 孙荣然点点头:“嗯,我明天可能没时间帮你的,我得给父亲去买床和轮椅车。” “没事的,你尽管去忙你的事,我会打电话给姑妈的,让她过来帮我一下好了。” “还有我明天也要去厂里和怀德阿公说一声,阿爹的那个一次性补偿的事也去了解了,阿爹今天跟我说了,让我去和怀德阿公说一下,他会帮我们去讲的。” 金舒薇怔住了,缓缓说道:“哦,我也在担心这个事,万一阿爹真的不行了,这个赔偿也告吹了,阿爹提出来了也好,唉,阿爹真的还是比我们想到的多了。”说着她的眼泪又开始下来了,她真没想到自己的公爹会这样在安排自己最后的事情了,让她感觉也是更难过了。 晚饭总是在没有笑声中吃了,除了孙思远在一旁独自一个人咿咿呀呀说着,孙荣然和金舒薇两人都沉闷着吃好了晚饭。 第二天一早,孙荣然便开车先到了厂里。张怀德还是一如既往地早在那二楼走廊上站着了,现在他一个人也感觉很孤零零的,在以往的日子,孙继刚的残疾三轮车也早已开进了厂里,去把炉子烧旺以后便上楼来和他一起抽烟喝茶了,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厂大门默默地敞开着,再也听不到孙继刚的那辆车子的马达声了。 看到孙荣然的车子在大楼下停了下来,他便向走出车子的孙荣然喊道:“荣然,你来了,上楼来坐一下。” 孙荣然自然是答应着走上楼去了。 “荣然,你阿爹现在情况怎么样?还好吗?”未等孙荣然走进办公室,边捧着茶壶准备坐下去的张怀德就已经向他问道。 “怀德阿公,我阿爹明天就出院回家。” “哦,出院回家也好,他的老娘亲也肯定记挂他了,回来还能一起团聚下的。荣然,你们现在可一切都要让你阿爹开心就好,别去违逆他的意思!” “嗯,怀德阿公,我们自然会的,只是这种孝顺却已经是迟了!”孙荣然不禁有点哽咽,“我今天来是跟你说个事,我阿爹说他的那个一次性工龄了断补偿的事想请你帮他去和工办说说,我们愿意接受七万八的条件给了断了。” “哦,这个事啊,是该了断了,我也是早想和你说的,就怕你接受不了,我才不说的,现在你阿爹自己提出来了,那是再好不过了,可以的,我今天就会打电话去跟金永富说的,大家一个村的,他也会帮忙的。” 没想到张怀德会这么快就答应的,孙荣然很是感激:“怀德阿公,那实在是太感谢你了,到时候怕是钱也要你帮我们去取了。” “没事,不用客气的,我会和他们说的,既然我们答应了他们的条件,那他们就满足我们一个条件,现金交付给我们,到时候我会拿现钱给你们的。”张怀德说道。 “那我今天还要去给我阿爹买一张床和一辆轮椅车,我就先去办事了。” “你做自己的事去好了,这个事我会去给你们弄好的,唉,你也是没办法了,阿爹生了这个病,连你们做子女的也苦进去了。” “应该的,怀德阿公,只要我阿爹的病能好了,再苦我也愿意!” 第229章 真正的靠山 从张怀德办公室出来以后,孙荣然便赶紧去学校把自己上午的课给上好了,吃了午饭便赶去杭城的医疗器械商店买好了那张折叠医疗床和轮椅车,见那里还有卖护腰绑带的,便也给买了一个,他的心里还是希望父亲能够平安地活下去的,哪怕父亲不能走路了,他也愿意用轮椅车推着父亲出去看看世界,看看风光的。他从没考虑到父亲走了以后这些东西的去处的,他不愿意往那方面想,只要父亲能活着,这些东西哪怕再贵,也要买下来。 孙荣然装着这些东西一早便回家去了,因为那张床还要安装起来的,这也是个麻烦事,必须早点弄好的,天冷了,床上还有许多的垫被什么的要给弄好的。 回到家的时候,金舒薇和孙继芳两人早已把房间收拾的干干净净了,地砖拖得很光滑了,玻璃窗也擦得亮亮的了,那几张会客的红木椅子被挪到了一边。表叔杨祖隆也在帮忙,幸亏他在,这些椅子什么的还能很轻易地被挪动的。 杨祖隆见到孙荣然便对他说道:“荣然,这些椅子什么的舒薇说要搬出去,我说不要搬出去,以后有人来探望你阿爹也可以坐一下的。” “嗯,祖隆叔,这些椅子是还是不搬出的好,放在边上也能给人坐一下的。我的床已经装过来了,你帮我把它抬下来吧,趁你在把它安装好了,舒薇也能把垫被什么的好铺上去的。” 杨祖隆便答应着和孙荣然一起走出屋外去把轮椅车和那张钢制的折叠医疗床给卸了下来搬到了客厅间。孙荣然去把扳手螺丝刀这些工具拿来后,叔侄两人便按照说明书将折叠床给安装好了,试了一下,能将两半的床板架都能自由的摇起来了,便将床移到了靠墙的位置。 孙继芳和金舒薇拿来了垫被和新的被套,被子将床铺好了。 杨祖隆见事情已经弄的差不多了,便对孙荣然说道:“荣然,明天我和你们一起去接你阿爹出院。” “哦,也好的,祖隆叔,你去了更好,可以帮我一起到时抬一下阿爹的。” 杨祖隆又对孙继芳说道:“车子可能坐不下的,阿姐,你就别去了,舒薇和荣然加上我三个人过去就行了,你就在家里接一下阿哥好了,家里也要有个人照料下接阿哥进门的。” 孙继芳想想杨祖隆的话也是对的,按照这里的习俗,病人从医院回到家的时候要撒点五谷杂粮,将接他的车子用鸡毛掸掸一下将所有的晦气都掸掉了才能进家门,而且要折一根桃树枝条插在门上以避邪的。这些事也只能由自己来做了,自然只能在家里了,尽管她也很想去接自己的阿弟。 想到这里,孙继芳便对杨祖隆说道:“阿弟,那只能辛苦你了,我在家里也好的,早点收拾好了,等你们回来。” 孙荣然想到明天就要接父亲出院的,医院里还有许多东西可能装不下的,因为住院这几天,已经有好多人去看望过父亲,多多少少都会买点东西过去的,今天晚上先得去把这些能装的东西先装点回来,明天车子就不挤一点了。于是吃过晚饭就准备出发去医院了,金舒薇便也想跟着去医院帮着收拾整理一下。 “舒薇,你就别过去了,晚上思远也需要你在家看着的,我先过去装一点东西就回来的。” 金舒薇便也不再坚持了,一个人留在家里管着孙思远了。 医院里褚鸿英早已将东西收拾好了,她怕落下了东西,反复地将柜子抽屉打开看了好多次。孙继刚看着她那种不放心的样子便劝说道:“鸿英,好了,你也累了,又没值钱的东西,落下了就也无所谓的,就是那个手表别给我落下。” 褚鸿英回道:“不会的,手表我早已放到了包里了,就怕还有东西落下了,才再仔细地看一看的。” 孙继刚突然看到孙荣然走了进来,便叫道:”荣然,你怎么晚上还要过来啊,明天不是要出院了吗,你明天早上过来就行。“ “阿爹,姆妈,我来先装点东西回家,省得明天装不下。” 褚鸿英说道:“也好吧,既然荣然过来了就让他先把这些水果篮什么的都先装回去吧,我这就把东西拎出去。” 孙荣然便也跟着将地上褚鸿英早已整理好的东西往外拎了,水果篮和一些换洗的衣服都拎上了车后,孙荣然回到病房里对孙继刚说道:“阿爹,那我先回去了,明天一早我会来办理出院手续的。” 孙继刚点点头说道:“好的,荣然,你是该早点回去了,路上开得慢点,一定要注意安全的!” 孙荣然答应着便走了。晚上马路不是很拥堵的,孙荣然很快就将车开回到了进村的那条西江塘路了,只要到了陈家里向南拐后就到家了。 可是前面站了一大堆人,旁边还有一辆小汽车停在那里,似乎出交通事故了。孙荣然只能将车停了下来,走上前去准备看个究竟。 “大家一个村的,你们就帮我推一把吧,我这车只要推一下就能起动的。”人群里一个声音在向大伙央求着,听起来似乎是虞天华的声音,孙荣然借助自己的车灯光看清了说话的那个人,的确是虞天华! “呸,谁会给你这个末代推车!活该!贪了我们老百姓多少血汗钱了,开这种破车来装穷,以为可以骗得了我们啊!既然没钱买好车,就别开车了!”黑暗中有人高声骂道。 “就是,报应!我们就看看热闹,看看笑话!哈哈哈哈!”又有人跟着起哄道。 孙荣然看了下那车子不尴不尬占了大半条路,自己的车可以勉勉强强过去也要把路边上的几块大石头再往里面挪一下的,但这也得叫人帮忙的。 人群里他看到了陈少勇,陈少勇现在也和人合伙开了个修车摊,帮人补胎修车的。便走到他身边叫了一声:“少勇叔,我的车怕是过不了了,要过去的话要么把他的车推开,要么把那几块石头再往里挪的。” 陈少勇认出了是孙荣然,便对他说道:“荣然,是你啊,被这个货色挡了道了?他叫我来给他修理下车,我才不会给这个末代修呢!” 接着陈少勇凑到孙荣然耳边轻轻说道:“这个末代的车其实是只有一只气缸在工作了,所以毫无动力了,只要换几个火花塞头子就行了!我也不愿意告诉他!活该!你要开过去,我会叫人把石头挪一下的,你就回车上去开车吧。” 孙荣然也不想和虞天华打上照面,便走回到自己的车上去了。只见陈少勇对虞天华高声叫道:“好狗不挡道的,你啊早点叫拖车来把这破车给拉回去吧,你看看人家的车都被你堵在路上了。” 接着陈少勇又对人群喊道:“大伙来帮个忙,继刚哥儿子的车要过去,我们一起把这几块大石头往里挪一下,让他好回家!” “哦,原来那是继刚哥儿子的车啊,那我们大伙可都得帮下忙的,继刚哥可是多好的人啊,帮过我们多少忙的!”人群里有人应和道。 随着“一、二、三”的喊声,大伙们很快便将几块大石头给挪到了更里面。孙荣然的汽车很轻松地便过去了,他使劲按了几声喇叭向人群示意表示感谢! 开过人群的那一瞬间,孙荣然心里有点深深的触动,他想哭,自己能够这么轻松挤过人群,都是因为父亲平时在村里的乐善好施结下的果,而那个虞天华却寸步难行在那里也是自己父子两人造的孽。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的老话永远不会错,佛家为劝人行善积德,便有了前世、今世和来世三世之说。并且总是觉得如果今生不积德,下辈子就不会有好日子过。其实人生没有来世,人死了,一了百了,谁能说出下世会怎样怎样。花谢了还有再开的时候,春去了还会有再回来的时候,叶落了还会有再发芽的时候,只有人死了,不能再有回生的时候,所以没有来世。每个人的来世就是他的后代子孙,自己的善行可以让自己的子孙自然得到荫庇,逢凶而能化吉的。所以做人自然要行端为正,善于助人而富人缘,多种花少种刺才是有益于子孙后代。 今天自己和虞天华截然不同的遭遇都是自己有赖于父亲平时的为人和善,极佳人缘才有的。孙荣然心里泛起了对自己父亲更深的感激,是父亲给了他这种出门的庇护!只有这样的父亲才是真正的靠山!想到这里,孙荣然心里更多的是一种骄傲。 一夜的无眠,孙荣然只是眯了一小会儿,似睡非睡,父亲出院了就是意味着在家里等待最后那痛心的结果了,只有自己再去寻找医治的方法了。失去父亲的日子无非想象,他有点半夜惊魂,只能一个人闭着眼躺着假装睡着,因为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和妻子也睡不好。 从窗帘里透过来的微弱的晨曦,孙荣然看了看表已经五点半了,便再也躺不住了,轻轻地起床到楼下去透个气。 孙荣然走到院子里的大门边将门打开发现孙继芳正跺着脚站在门外等着开门了。 “姆妈,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到了为啥不按门铃叫我们一声的?” “唉,我怕你们起的晚,没时间弄点吃的,便早点过来给你们烧个早饭,结果来的还是太早了,按门铃怕吵醒了你们,便在门外等着了。” “姆妈,外面冷,那你赶紧进屋去吧,舒薇她们还在睡觉,我躺不住了才起来的。” 孙继芳便将自行车推入院子里后,便去灶间给孙荣然他们准备早饭了。 没多久,杨祖隆也过来了。 金舒薇听到楼下他在院子里的大嗓门便也起床洗漱好下楼了。 孙荣然和金舒薇匆匆忙忙地吃了早饭,准备收拾碗筷。 孙继芳从金舒薇手里夺下了碗筷,说道:“你们放着好了,思远和奶奶都我会照管好的,你们去好了。” “对了,舒薇,你去给阿爹拿一双棉皮鞋,去住院的时候还是穿着凉皮鞋,现在这么冷了,该给他穿棉皮鞋回家来了。”孙荣然突然想到了该给父亲换一双鞋回家的,便对金舒薇说道。 孙荣然和杨祖隆两人坐到汽车里等着金舒薇把鞋子拿来了便出发去医院了。三个人到医院的时候,孙继刚又已经挂上了盐水,这是今天医院开出的最后几瓶盐水了,孙荣然便去楼上办公室找苏俊琦。 苏俊琦还没到办公室,必须要他开好出院证明才能去办理出院手续的,孙荣然便只能在那里百无聊赖地等着了。 “孙荣然,你这么早就过来啦,你爸爸还有几瓶盐水要挂完才能回去的。”就在孙荣然面对着走廊上的墙壁看着上面的医生介绍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苏俊琦的声音。 “苏医生,你来了,我们也想早点接我父亲回家,所以有点心急。” 苏俊琦却说道:“别心急,我还得给你爸爸开些中药和西药的,等下中药你们自己去药房领取,西药护士会送过来的,出院单我也会让护士给送过来。” 既然这样说了,孙荣然也没必要呆在医生办公室里了,便对苏俊琦说了一番谢谢的话后便下楼去了。尽管最后一天的盐水不是很多,但归家心切就感觉这盐水挂的特别的慢。 褚鸿英抱怨道:“走都要走了还非要挂几瓶盐水的,唉,这医院也真是的。” “在医院里只能由医生说过的,阿姐,有什么办法呢,所以最好还是不生病。”杨祖隆在一旁劝说道,然后他又向躺在床上的孙继刚问道:“阿哥,现在人感觉还痛不痛了?” “痛倒是不痛了,就是整个人没气力,走路都不稳的,还感觉胸闷气短透不过气来。”孙继刚的喉咙已经嘶哑地只能发出低微的声音了。 “阿哥,生一场大病肯定让人有好多日子缓不过来了,你回去可得耐心养养身体的,应该会好的。” 孙继刚没有回应杨祖隆的话,他的眼神里其实已经透露着他的那种无奈了,他心里很清楚但不愿说出来。 “阿爹,我让舒薇给你带了双棉皮鞋过来,我给你换上吧。”说着话孙荣然就去拿孙继刚的那只假肢准备把那只套在假肢上的凉皮鞋给脱下来。 但是那只套在凉皮鞋里的假脚很难脱出来,就因为这假脚后跟被紧紧地扣在那只凉皮鞋里很紧的,光凭手是很难脱出来了,孙荣然弄得满头的大汗却毫无办法。杨祖隆也过来试图想把鞋子从假脚上给脱下来,却也是无能为力。 孙继刚便对孙荣然说道:“荣然,别换了,你也知道这鞋子要脱下来都得靠钳子的,你现在没老虎钳怎么能脱下来,算了,别弄了,假肢的鞋子随它去吧,不换了,到家里再去弄吧。” 就在这个时候护士拿着出院单这些东西进来交给孙荣然他们,“你们可以去办理出院手续了,这些中药你们等下可以去中药房拿,这些西药我现在拿过来跟你们说一下具体的吃法。” 金舒薇听完了护士将西药的吃法交待后便去办理出院手续了,孙荣然和杨祖隆将东西也慢慢地搬到汽车上去了,只等孙继刚那最后的一瓶盐水挂完就回家。 医院里的午餐已经开饭了,孙继刚出院的一切事情总算办理好了,孙荣然帮着父亲穿衣服和裤子的时候猛然发现他的身体已经瘦削了许多,那两只大腿再也没有来住院时候那样的粗壮了,松弛的似乎只有那一层皮肤了。孙荣然不敢哭也不敢说出来,但他心里实在是难受,没想到这么短短的一个月,父亲竟然会变成了如此的弱不禁风的孱弱了! 回家的路似乎也是很短了,汽车很快就载着孙继刚开进了家门。 孙继芳早已在院子里等着自己的阿弟回家了,一起在院子里等着的还有孙荣然的五舅公,五舅婆,四舅公。 等孙继芳将五谷杂粮撒到了汽车顶上的仪式结束后,孙继刚才打开车门由孙荣然搀扶着走了出来。 “阿弟,你总算回来了。”孙继芳含着泪说了一句便转过身去了,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孙继刚向自己的几位舅舅舅妈不好意思地招呼着:“四舅舅,五舅舅,五舅妈,你们年纪这么大了,还要你们费心过来的。” 几位老人赶紧说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荣然,祖隆,你们赶紧甘扶继刚进屋,外面冷,车上的东西我们会拿下来的。” 孙继刚在孙荣然和杨祖隆的挽扶下转过身看了看自己家那改造过后既熟悉又陌生的院子,这是他最后一次站在自己家院子里看外面的一切了,这也是他对这尘世间留下的最后一瞥了! 第230章 情况在变糟 孙继刚的那笔一次性补偿金额也终于得到了圆满解决,张怀德已经帮孙荣然他们去工办那里领回来了七万八千元的现金交给了金舒薇,顺便也来探望了下孙继刚。 “老张叔,真不好意思要你过来看我了,等我好了,我会来厂里的。” “继刚,什么话,我不能来医院里看你,只能等你出院了过来看你下的,唉,我也感觉自己老了,一年不如一年的,不想出去,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看报喝茶。知道你出院了,我特别高兴,赶紧过来看你下,顺便把那笔赔偿金给你们送过来。” “老张叔,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的,你这么大的年纪,我还让你给我跑腿办事情的,真的太过意不去了。” “继刚,你能让我跑腿只能说明我还有用,你也别太放心上的,只要你身体好了,我们又可以和以前一样的一起喝茶聊天了,我可盼着你早点能来厂里陪我的。” “老张叔,这辈子我最该感恩的就是你老人家,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了我那么多,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还清你的这些恩惠了!我从小没了爹,一直都是生活在别人的小看中长大的,只有你一直看得起我,帮我成就了这么一番事业,我却再也还不了这份恩德了!” 张怀德怕孙继刚越说越伤怀,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借故厂里还有事起身告辞了,但出门的时候他忍不住也抹了下湿润的眼睛,他实在是也不忍心看着孙继刚现在那副病态的形骸,多好的一个人却会犯上这种恶病。 孙继刚回到家后身体明显的更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他根本再没力气起床了,每天的胃口也越来越小了。中医院带过来的西药和中药似乎根本没有什么作用的,孙荣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这段时间不停地看那些中医书籍,希望能找到好的治疗方纸,发现好多的医案里面都提到了冬虫夏草这东西有益于肺病的治疗,孙荣然决定去药店里去买点回来给孙继刚煮汤喝。 孙荣然到药店问了下价格才发现这冬虫夏草可不是一般的中药材,价格很高,挑了四五根价格便已经到了三千多元,但是他根本没在乎价格,只要对父亲的病有益便毫不犹豫地买回了家。 尽管冬虫夏草如何的神奇,对于病情日益严重的孙继刚似乎也毫无作用,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家里来探望他的人也是一波接一波的没有断过,孙荣然也好希望这些亲朋好友能多来探望下自己的父亲,能和他聊聊天来让他忘却了病痛的。但是到了晚上却是孙继刚最难熬的时间,他会因为喘不过气来而整晚难以入睡。缺觉比挨饿还要折磨人,回家一周就已经让孙继刚彻底的垮了。 这一天,杨祖贤来探望表哥孙继刚,将手里的一张宣传广告小报交给了孙荣然。 “荣然,这是我今天在村委门口的信报箱里看到的,或许有用,便给你拿过来,你看看有没有用处?” 孙荣然接过那张小报发现是河南郑州一家治疗癌症患者的宣传广告,里面讲述了好多例被医院判定为存活期只有几个月的患者在这家诊所里就诊并服用了他们的中草药汤剂后现在还健康地活着,有照片还有病人自己的话来讲述来这诊所求医的经历。 这张小报上写的东西很是诱惑孙荣然,感觉父亲的病在他们那里根本算不了什么,只要能够坚持煎服他们给出的中草药就一定能延长生命。或许这里还真的是父亲的救星了,可是父亲的身体已经不能再自己走路了,也不能下床了,但是孙荣然还是决定去试一下,既然上面印着联系电话,不妨打个电话过去咨询一下。 孙荣然拨通了郑州那边的电话,听声音接电话的应该是个中年女人,操着一口浓重的河南口音的普通话。 “你好,我想问一下你们这个广告宣传小报上说的病例都是真实的吗?”孙荣然向那女人问道。 那女人的口气里可以听得出有点生气,“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不相信就别打我们电话,你可以自己去那些病人家里看看的!” 孙荣然被她的话给呛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自己怎么可能去他们那张小报上的病人家里看看的,那些病人最近的也在安徽省某某市某县某镇某村的,本省最近的一个也没有的。但是这个女人的话似乎很是有底气,给人的感觉就是他们那边的确是治好了这些癌症病人的,这又不得不让孙荣然不愿放弃这个机会的。 孙荣然便低声下气地说道:“对不起,我可能说错话了,我只是想问问你们是否真的能治好癌症病人的?” “什么叫治不好癌症病人?癌症其实是一种慢性疾病,就跟高血压一样,你只要能够坚持每天吃药,这人都可以带癌生存的啊,高血压患者不是也是每天吃药但他的高血压病症还是在的吗,又不能把高血压给治好的,这癌症患者也一样,只要病人能够坚持吃我们的中药,带癌生存的几率还是高的啊,关键就是要看病人能不能吃药了。” 听起来也的确好像有道理的,孙荣然便不再问这个问题了,他便对那女人说道:“我父亲已经是小细胞肺腺癌晚期了,现在呼吸很困难,人也不能下床了,到你们那里也来不了看病的,不知道能不能配中药了。” “哦,没问题的,病人不能来没关系的,你只要把病人的详细情况和我们说清楚,他现在中药应该能够喝下去吧?能喝下去的话,我们这边可以根据你说的情况给你开好药方,配好中药给你邮寄过来的。” “这样太好了,但是该开多少天的药量?” “考虑到你路途遥远,邮寄也不方便的,我们一般给外地路远的病人都是开一个月的药量,你必须先去邮局汇款,写清楚地址和姓名,我们到时候便会把药给你邮递过来的。” “那一个月的药钱要多少?” “一般都是一千两百元,你去邮局把这个钱先汇过来吧,我们收到后会马上安排给你发药的。” 一千两百元,孙荣然觉得只要父亲的病能吃好也值得去花这个钱。他把这个打算和金舒薇讲了一声,金舒薇听说有这么一个地方能看好公爹的病自然也是极力支持的,她顺便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金振华。 金振华却不赞成去买这个药:“舒薇,我总觉得这些宣传广告不靠谱的,怎么可能把癌症治好的,否则那些大医院还不是都倒闭了,他们这种诊所早就全国闻名了,我想这个钱弄得不好是白花了。” 金舒薇把金振华的意思跟孙荣然讲了一下,但孙荣然已经不再去管这个广告是否是真假了,他觉得时间等不起,眼睁睁看着父亲一天不如一天的病情恶化,也许这药还真能起作用的,即使没作用,打水漂也只有一千二百元了,就当是父亲每天抽烟花了。 很快三天后一大麻袋的这个用塑料袋分开包了的中药寄到了家里,孙荣然赶紧让金舒薇每天给父亲煎药喝。 但是这病情的发展却是根本比想象的还要快了,靠这些中药根本没用了,孙继刚已经开始时而昏迷地说胡话了。来家里探望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了,孙继芳也每天都过来陪着自己的阿弟,她让远在山东工地上的儿子徐金焕也回来陪着了。 在家里唯一的好处就是白天有人陪着的时候,褚鸿英可以上楼去睡一会儿,晚上再由她在孙继刚旁边的那张小床上睡着陪夜。 天气也和心情一样的阴沉而寒冷,没有太阳,那天色只有灰蒙蒙的一片。这一天下午家里也不知道怎么,没有人来探望,褚鸿英在楼上偷着睡一会儿,只有孙荣然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父亲似睡非睡地半躺着。父亲的胡子已经很粗很密了,很长一段时间没刮胡子,却很健康地长出来了,父亲微微张开着嘴,胸脯微微起伏才让人感觉到他的生命还在。 孙荣然心里总是在胡思乱想着父亲停掉呼吸的可怕场景,他心里的害怕如影随形。一个声音在他的心里不停地呼喊着:“阿爹,你一定要挺住,你不能离开我们而去,我真的舍不得!”他想着想着鼻子就有点发酸。 也许是父子的心灵感应,昏睡中的孙继刚突然一颤,两只脚不由自主地向上一蹬,他张开眼睛向孙荣然喊道:“荣然,快走开,前面那根立脚摆杆要摔倒了,快走开啊。” 神思不定的孙荣然被父亲这急切的叫声给唤回来了,“阿爹,你怎么啦,你躺在床上啊,哪里有立脚摆杆?” “那不是拉住立脚摆杆的缆绳吗?快走开,荣然,摆杆要倒了。” 孙荣然顺着孙继刚的眼神方向往窗外望出去,他看到了院子围墙外面的那个拉着自己家电话线的电线杆子和那根防止电线杆倾倒而斜拉着的钢丝缆线,看来是父亲的眼神恍惚了。 “阿爹,那不是立脚摆杆,那是电线杆子,你看错了。” “哦,我看错了啊,我还以为那立脚摆杆要倒了。旁边还有你柏友叔,灿明叔他们,你可别弄错了,让他们别站那地方,太危险了。” 孙继刚似乎有点失落,他又闭上眼睛想昏睡了。这个时候门外又似乎有人进来的声音,孙荣然便起身出去看是谁来了。 孙荣然走到外面厢屋里的时候,一个个子虽然矮小却身体敦实的中年男子也正从院子里走入厢屋里。 “你可能不认识我的,你是继刚哥的儿子荣然吗?”那男子见到孙荣然便微笑着问道。 “嗯,是的,我是荣然,你是?” “我是你阿爹的老相识,十四年前一起在祥符桥二期工地上干活的工友,我听说继刚哥生病了,便想来看看他,他那个时候帮过我多少忙,我那时候还很瘦弱,一些重活都是你阿爹帮我一下的。那个时候我的工资是全队中最低的,家里又吃口重,钱总是不够,都是你阿爹时不时借钱给我宽松一下的,为了能让我多赚点,他晚上总是带我去帮其它的工程队做钢丝绳吊装绳头打打下手赚点外快,更让我感激的是他还毫无保留地教我怎么做这个绳头,让我也能够多赚钱补贴家用了。这么好的一个继刚哥,尽然会生这种病,我今天在市政工程队那边一得知这消息便赶紧赶过来了,我一定要来看看继刚哥。” 听他这么说,孙荣然心里又一阵伤感涌了上来,自己的父亲十四年前在那个工地失去了脚,没想到现在会这么年轻就要离开人世,这老天真的好不公平,“好人有好报”到底好人好报在哪里!“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十四年前的大难已经熬过了,可后福又在哪里!难道这些都是骗人的! “荣然,你阿爹在哪里?”男人的话让孙荣然猛的回过神来。 “哦,这位叔叔,你跟我来,我阿爹在里面客厅间。” 孙荣然领着男人往客厅间走去。 “继刚哥,继刚哥。”男人走到床边向孙继刚轻声喊着。 孙继刚闭着的眼睛总算睁开了,虚弱地问道:“你是谁啊?” “继刚哥,你不认识我了?我阿淼啊,和你一起在祥符桥工地干活过的阿淼。” “哦,阿淼,谢谢你来看我,祥符桥工地工程也该做好了吧。”孙继刚的话有点完全让人感觉意识混乱了。 阿淼不禁眼睛一红赶紧扭头去擦拭了下眼睛,他的眼泪差一点夺眶而出。没想到在他印象中这么坚强而头脑活络的继刚哥现在竟然会神志混乱了,但他不想点破自己心中的这位大哥的错,只是顺着他的话说道:“继刚哥,那工程早就做好了,所以我今天才有时间过来看看你,你身体不好得耐心养养了。” “嗯,阿淼弟,我是再也不能和你一起去干活了,你现在还好吧?那些做钢丝绳头的活都要你去做了,我也帮不了你了。” “继刚哥,现在我的日子也好过了,不用你帮我了,我的日子也好过了,谢谢你教我的那些技艺,这辈子我心里都永远记着你的,继刚哥,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嗯,谢谢你!”孙继刚回答着又虚弱地闭上了眼睛,便不再理会阿淼,这在以前,孙继刚会觉得有多少失礼了,可是现在他再也没气力和人讲很多话了。 看着孙继刚这副样子,阿淼心里很是伤痛,自从那场事故孙继刚的脚失去,被他和工友们一起送到浙二医院,十多年没见过这位曾经给自己多少帮助的大哥了,今天竟然会这个样子了,他也不忍心再坐在那里打扰孙继刚休息了。 阿淼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对孙荣然说道:“荣然,我就不和你阿爹说了,让他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嗯,阿淼叔,我替我爹谢谢你了!”孙荣然说着话陪阿淼走到了厢屋那里。 “荣然,应该是我谢谢你阿爹的,真的也该多来看看他的,我真的是对不起他,到现在这个样子了才过来看他!唉,真的对不起继刚哥!我走了,荣然,你们自己的身体也要保重的,这段时间你阿爹都靠你们看护了,你们也辛苦的,所以也得好好到时候休息一下。” “阿淼叔,你能来这样看看我阿爹,我们真的已经很感激了,这么多年你还能记得我阿爹,真的是重情重义了!” 人永远是相互的,只有真心的付出才会换来真心的回报,孙继刚当年对阿淼无私帮助让他能够惦念一辈子了。孙荣然心中对父亲的形象是越来越高大了,父亲的言行是他这辈子都学不完的! 第231章 临终前的事 孙荣然刚把这个素不相识的阿淼给送走转身准备走回父亲那边去的时候,又一个人推着一辆自行车走进了自己家的院子。 “荣然,你在啊,我来看看你阿爹。”身后传来的是陈少勇的声音。 孙荣然转身向他说道:“哦,少勇叔,真的谢谢你了!我阿爹在里面客厅间呢。” “唉,这么好的一个人会生这样的病,荣然,这以后还得靠你了,有什么困难碰到需要我帮忙的时候你叫我一声,我一定会来的。” “嗯,少勇叔,谢谢你的,以后若真的要麻烦你,我会和你说的。” “荣然,我和你一起去看下你阿爹吧。” 孙荣然便陪着陈少勇走到了客厅间,孙继刚对来客根本没有反应了。孙荣然在他耳边轻轻地叫着:“阿爹,阿爹。” 孙继刚没有什么反应,依旧闭着眼睛睡着。 “阿爹,少勇叔来看你了。” 孙继刚只是睁了睁眼,微微点了点头,实在是虚弱的难以说话。 陈少勇便站上前去在孙继刚边上喊着:“继刚哥,我是少勇,继刚哥,你听见了吗?” 孙继刚点点头,嘴巴里只是微弱地应了一声:“嗯。” 他将手从被窝里拿出来指了指床边,示意陈少勇坐下来。 陈少勇握住了孙继刚的手在床边坐了下来,嘴里对他说道:“继刚哥,我没能来医院看你,只能你回家了才过来看下你的,你别生气,我心里记着你这位阿哥的。你累了吧,好好休息,我只想能看看你陪你一会儿。” 孙继刚喘着气点点头,轻轻说道:“谢谢你!少勇弟。” “继刚哥,我最困难的时候,是你帮我度过了难关,你借给我的钱我一直记在心里的,想着等有钱了来还给你的。却一直没有找到好的工作,给人家厂里打工,可怜的工资刚够养家糊口,稍微多了几个钱便先还给那些自己也缺钱却借钱给我的人,以为你继刚哥还行的,就一直拖着没把钱还给你。前一年我和人合伙开了个修车摊才日子开始变得鲜朗起来了,今天我把钱带来了,继刚哥,钱还给你们,真的对不起你的,一直欠你到今天。”陈少勇说着话从裤袋里抽出一沓钱递给孙荣然,“荣然,你替你阿爹数一下,这钱早就该还给你们了。” “少勇叔,我阿爹什么时候借过钱给你的,他可从来没和我们说过,你别弄错了。”孙荣然却不愿意接过陈少勇手里的钱,对他说道。 孙继刚此时似乎又恢复了神智,对陈少勇说道:“少勇弟,这个事你何必还记着,你拿去用吧。” “继刚哥,我怎么能再拿回去的,这钱我肯定要还给你的,你的情我怕是这辈子也还不了你了。”陈少勇说着将钱坚决塞到了孙荣然的手里,“荣然,你替你阿爹收着吧,一共是两千元,你点一下。” “少勇叔,这是你什么欠我阿爹的钱,我可真的不知道的。” “唉,荣然,说来话长了,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我因为那场事故,把那个末代的丈人给轧死了,他们逼我赔钱,而且价钱要得还很高,我当时真的被逼得已经要倾家荡产了,把汽车卖了,亲戚那里都借满了债,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是继刚哥借给了我两千元先度过了大年三十。” 孙荣然这个时候才想起那一年年底父亲说好的去买橡皮塑料材料做磷化缸的,结果他却没买,只是将漏了的旧磷化缸补了一下,当时父亲也没说别的,只说因为天冷就不骑车去杭州买材料了,原来这买材料的钱是借给了陈少勇。 这个事要不是陈少勇今天不来说,孙继刚不说,孙荣然永远不会知道。幸亏陈少勇也不是那种不讲义气会昧钱的人,今天到孙继刚快要离开人世的时候还记得这笔债务来还掉的。 孙荣然想到这里便对陈少勇说道:“少勇叔,真的要谢谢你的,你若不说这个事情我们真的也不知道会有这个事情的,我阿爹帮你也是应该的,毕竟都是一个村里的,还有以前也都是要好的,相互帮忙是自然的。” 陈少勇赶紧说道:“荣然,怎么是谢我的,该感谢的是你们,你阿爹,我要是没他帮忙,那个年都难过了。唉,这辈子有不会忘记继刚哥的恩。” “我阿爹身体现在比较虚弱,不能和你好好说话了,你也别介意,等他身体好了就能和你聊天了。” “嗯,我知道的,继刚哥,你一定要好好养病,我什么东西也没买的,就这么空了双手来看看你,钱我也没算给你利息了,只是这样口头谢谢你了!” “怎么能要你利息的,我和你是兄弟,”孙继刚微微摆了摆手,“我也吃不下东西了,不要为我破费,你来看看我,我很感激了。” 孙继刚很明显已经很吃力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需要喘一口气再继续了。 看着孙继刚连说话的气力都已经这么虚弱了,陈少勇心痛得再也坐不住了。 “继刚哥,你好好养病,我有空了再来看你了,我那边还有几辆车在等修理,我先走了。” 孙继刚点点头,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你送送少勇叔。” 孙荣然便将陈少勇送出了屋外,看着陈少勇抹了把眼泪说了一句:“荣然,我走了。”便头也不回地跨上自行车走了。 孙荣然看得出陈少勇离去时的那丝哀伤和痛心,只有自己父亲这样的人才会让这些原本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牵挂惦记的。真正能够赢得别人的尊重和亲近的不是那种权势和钱财,而是像父亲那样的对他人的和善与关爱!而这些平时的乐善好施也给孙荣然他们带来福荫的! 晚饭后,家里来的人更多了,许多白天上班没时间来的都是这个时候来坐着陪孙继刚一下的。 但是孙继刚哪里有精神去和这些人说话了,他依旧是躺着昏睡。孙继芳这几天晚上天天都过来了,她的眼睛因为总是暗暗流泪而红肿了。 现在她又坐在床边替孙继刚轻轻推揉着胸口,她知道自己的阿弟胸闷透不过气来的难受,以为这样可以帮他缓过气的。 孙荣然的四舅公和五舅公他们也坐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孙继刚,所有陪着的人心里都很难受。来房间里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们便到外面的厢屋里去坐了,把位置让给新进来的人坐。 孙继刚微闭着的眼睛已经分不出他是睡着还是醒着了,透过那微微张开的缝隙只能看到他那无神而暗淡的灰白眼白了。他的额头上都是虚汗,这衣服已经因为湿透而换过几次了,但那汗水还是冒出来。 孙继芳边给孙继刚揉着胸口,边用毛巾擦着他额头的汗水。突然孙继刚两只脚用力的一蹬,睁大了眼睛叫着:“阿爹,阿爹。” “阿弟,你怎么啦?哪里有阿爹,你怎么可能会看到阿爹的?”孙继芳带着伤悲的语气对孙继刚说道。 “我看到阿爹了,阿爹朝我笑着。”孙继刚说道,“就在我前面跟我笑着招手,阿爹来看我了。” 看着孙继刚那幸福的表情,孙继芳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了,她赶紧起身向外面走去,边走边开始抽泣起来。 “继芳,你怎么了?你可千万别哭。”四舅公杨维桢见孙继芳抽泣着走到厢屋里来,便向她问道。 “四舅舅,阿弟说他看到了阿爹,阿爹向他笑,还向他招手。我想想都心酸,阿弟一辈子都没看到过阿爹,竟然会说阿爹来看他了,我真的忍不住想哭,我和阿弟从小就没了阿爹,竟然今天他会说阿爹来看他了。”孙继芳呜咽着说道。 “唉,从小没见过爹的人会说见到阿爹了,看来我们的继刚真的命不长矣。”杨维桢哀叹了一声,“继芳,你别这样,你阿弟现在这个样子也许真的是你阿爹来叫他了,也没办法的了,他要去只能让他好好的去,我们还是要把他没完成的事给完成的,你姆妈以后看来是只有你们去完成了。” 接着他抽了口烟,缓缓地吐了口烟雾,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你阿爹在里面躺着,有个事我和你五舅公也商量了好久想和你说的,就是你阿爹的那个最后的归宿地其实真的要赶紧给安排人去做了,若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们怕来不及弄了,还有现在我们这边还是有人在偷偷摸摸做生椁的,还能联系到那些做这个活的人,毕竟不是能够明着去做的,所以我想你是不是还是赶紧考虑下找人去偷做好了,让你阿爹也有个安身之所。他苦了一辈子,不能让他连个安葬的地方都没有了。我们做舅公的别的没什么要求你的,就这个事情求你要真的考虑下,赶紧想法去做好。” 杨维桢的这个提议实际上也是褚鸿云和他们说的,当然褚鸿云之前已经跟孙荣然说过这个事,只是被孙荣然止住了以后,感觉还是让他的几个舅公来跟他说更好一点,杨维桢他们其实也是在找机会想和孙荣然说一下的。今天孙继刚这种情况看来让他们已经不能再拖了,必须和孙荣然说了。 “舅公,这个事我总感觉有点让我很怕,我阿爹难道真的就这样没办法了?我不甘心也不忍心!” 杨维超也在一旁对孙荣然劝慰道:“荣然,人总是会有那么一天的,你宁可先做好,或许你阿爹也因为这件事完成了,身体倒好起来了。你舅舅也跟我说过这事,当时我也觉得太突兀,心里也不忍心而难受的,但现在想来,人总得有个归宿,生死两边,各走一边的,我们尽管心里不忍心,但也得给你阿爹弄个归宿之所的,这也是做儿子该做的事。” 此时孙继芳反倒是忍住了哭,对孙荣然也劝导:“孩子,你阿爹这个事也只有你拿主意了,现在一家上下都要靠你一个人去定这些主张了,既然你舅公他们都在说了,这个事现在也真的是要紧了。” 这时候褚鸿云也搀扶着褚鸿英从客厅间那里走到了厢屋里,褚鸿英接上了孙继芳的话说道:“荣然,你姑妈在说这个事了,你也别再多犹豫了,你舅舅也和我说过几次了,我想你还是赶紧决定,趁你阿爹现在还行,把这个事给办好了,我们大家心里也能安心一点。” 孙荣然突然感觉到其实这些长辈对生死看得很透,尽管他们心里都很是不忍心,但他们更明白这个日子不会很远了,这个事应该要去做了,否则也是无法向父亲孙继刚交待的。 “好吧,那就安排人去给阿爹做这个归宿之所吧,只是我也不知道找谁去做了,阿爹给别人都做了这么多的生椁,自己临了却没人给他做了。” 见孙荣然松口了,褚鸿云便赶紧说道:“这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去找人做的。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让他过来的,按辈分排起来你也该叫他姨父的,你姆妈晓得他的名字叫来顺发,那是我远房的一个堂妹夫,住在西隐山脚下常常给人做这个活。” “鸿云,那你现在就打电话给他吧,趁我们大家都在,趁热打铁的,这个事情赶紧给它敲定了。”杨维桢便催促褚鸿云打电话。 褚鸿云便很快联系上了他口中的堂妹夫来顺发,来顺发尽管这个时候还在山上给人做生椁,但听说有新的生意,自然答应赶过来谈一下的,让褚鸿云他们等半个小时他就能赶到这里的。 褚鸿云怕他不认识孙荣然的家,便去路上等来顺发了。 不到半小时,褚鸿云便和满身黄泥的来顺发一起走进了孙荣然家的厢屋里。 “顺发弟,这么晚了还要你跑过来。”褚鸿英向来顺发打招呼。 “二姐,有什么晚的,我们的活可还刚开始呢,都是晚上这个时候干的。我听鸿云哥说是继刚哥的事,唉,继刚哥这么好的人,我们心里也很不好受的。”来顺发站在那里,因为身上脏,不想坐下来,尽管褚鸿云他们好几次请他坐下来。 “顺发弟,这个就是外甥荣然,你觉得要多少钱能做就跟他说吧。”褚鸿云和来顺发直接了当地把话题挑明了。 “鸿云哥,我们现在在做的其实都是偷着做的,所以价格比较高点,而且也往往是那些人已经不行了,便想抢时间赶紧完工的。” “嗯,你就实话跟外甥说吧,也不用难为情的,多少价钱你直说好了,我们现在也是有点急才想让你能不能抓紧完成的。” “鸿云阿哥,现在的价钱一般都是比较高,一万五一个了,因为不能光明正大的,都是在晚上搞,连砖块,水泥,石灰这些材料都是晚上偷着挑上去的,所以工钱也明显的贵了。这里既然是继刚哥的事,我也不能多说的,这样好了,就一万二的价钱,我会抓紧时间去做的,快的话两三天就给做好了。就是你们自己这边最好也得约个风水先生,这个风水还是要看一下的,二姐一家以后的顺利不顺利还是要重视的。” “顺发弟,你这价格开出来会不会亏的?亏了的话我们也不好意思的。” “不会亏的,鸿云哥,亏了也是我自己愿意的,继刚哥的事我不能赚太多的钱。” “谢谢你了!姨父,我替我阿爹谢谢你了!那这个钱我什么时候给你?现在没有现金。” “钱不急的,做好了以后也可以给我的。你如果没时间,可以让你舅舅来看一下,让他把钱给我好了。” 杨维桢点点头说道:“荣然,既然大家是亲戚,你这个姨父不会急着向你要钱的,这个价钱我知道是便宜了,我们村里张国良的好像就是要一万五的。只是有句话我得和这个姨父说清楚,价钱低了,质量可不能低了。” 来顺发赶紧说道:“这个你们放心,继刚哥一直是我心里的榜样,做人我都是以他为标杆在做的,对于这样的继刚哥我怎么能把活干得很糟的,否则我一辈子也不安心。” “嗯,那也是我们这样说一下的,他姨父,你可别介意的。”杨维超向来顺发说道。 “那风水先生的事你们可别忘了,最好明天白天的时候我和他一起去,确定好地方和朝向,我们晚上就能动工的。”来顺发没多在意这个话题而是觉得风水的是很重要的。 褚鸿云便转身向孙荣然问道:“荣然,你们前段时间围墙改造时的那个风水先生你有没有电话号码留着,有的话,今晚就给他打个电话,看看能否约下明天去给我们看下风水的。” “哦,你是说水潮叔的电话号码吗?这个我有的,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说着话,孙荣然便从手机里翻出了陈水潮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里陈水潮答应明天下午三点左右可以去替孙荣然他们挑一个地方看下风水的,只是明天下午他直接在那山脚下了,要孙荣然他们过去一个人等他就行了。 来顺发听着孙荣然在电话里和陈水潮说着话,便对孙荣然问道:“是不是紫红岭那边的陈水潮,他我认识的,到时候我在山脚下等他好了,还有明天下午你舅舅过来就行了,我们三个人去山上看一下就可以了,人多了目标太大也不好。” “是紫红岭的水潮叔,你认识了更好,姨父,到时候就让我舅舅过去也好,反正我一家人的生辰八字水潮叔也都知道的,那这事就全拜托你们了。” “好的,荣然,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天下午三点,顺发弟,我会准时在那里等你和风水先生的。” 第232章 无用的救治 尽管孙荣然很不愿意去安排孙继刚的一些后事,但孙继刚病情的恶化却在推动着他不得不去做这些事情。人就是这样,看着自己至亲的人要离开自己因为伤悲而心里的极不愿意,但又不得不被这些至亲的人的病情推动自己去准备他们的后事,这种矛盾是没法调和但又不得不去做的。孙继刚的那些寿衣褚鸿英也让孙继芳去寿衣店缝制了,每个人心里尽管悲伤,但这些活却依然都在准备。 孙继刚已经呼吸很困难了,孙荣然毫无办法,他突然想到了包高兴,不知道能否请包高兴到自己家里来给父亲看一下病的。虽然毫无把握,但孙荣然还是准备试一下,他拨通了包高兴的电话。 “荣然,你要我过来看一下可以的,就是要下午两点多,我上午门诊结束了,你来接我一下可以吗?”包高兴倒还是很爽快的,他知道孙荣然打这个电话给他,一定是孙继刚的病情很不乐观了。 孙荣然没想到包高兴会同意来他家给自己的父亲看一下,自然是很心怀感激的,他下午便从学校出发赶紧去市一医院接包高兴了。 包高兴见孙荣然来了,便详细地问了下孙继刚的情况后,没有说话,他知道孙继刚的日子已经不长了,但他又不能和孙荣然说,只能说他可以先过去看一下情况,然后他带上一双手术手套和针筒,还有几支地塞米松针剂便和孙荣然一起出发了。 包高兴看了孙继刚那副样子后,便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你爸爸这胸脯里的肺积水已经怕是很严重了。” 说着话,他将自己的左手垫在孙继刚的左胸上,然后将他的右手握成空拳在自己的左手背上敲了几下。接着又依样在孙继刚的右胸上敲了几下。 “你听听,荣然,这左胸的声音和右胸的声音有什么差别?”包高兴说着在孙继刚的左右胸口又敲了一遍,“左胸的声音听起来是‘噗噗噗’的声音,右胸是‘咚咚咚’的,说明左胸腔有严重的肺积水了,右胸还好一点。” 孙荣然也很清楚地听到了父亲左右两胸口不同的声音,“包医生,那怎么办?” “等下我给你爸爸打一针地塞米松,再给他的胸腔抽一下肺积液,这样他能够缓过气来。”包高兴很熟练地打开了那地塞米松的玻璃盖,用针筒抽出药液,便让孙荣然在一旁帮着给孙继刚注射好了。 “荣然,你要不先出去吧,我给你爸爸抽积液你可能有点不忍心看的。” 孙荣然虽然答应着但没有走出客厅间,只是站在门口远远看着包高兴给孙继刚抽取那肺积液,看着针筒里逐渐一罐一罐的带着血红的积液被抽出来,孙荣然心里忍不住地感觉心痛,一个那么坚强而硬朗的父亲,现在却虚弱地躺在床上任由包医生给他扎针抽液,整个人反应也没有,只是脸上对包医生挂着一副感激的笑,那是一种多么苦涩而无奈的微笑了,但他依然还是那么硬朗,针扎进去的那种疼痛他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包高兴将孙继刚的肺积液抽得差不多了,便向孙荣然说道:“荣然,你家的洗手盆在哪里?” 孙荣然便领着他去院子里的洗衣板边上洗手。 “包医生,今天在我家吃了晚饭再走吧,待会儿反正我会开车送你回去的。” “不吃了,荣然,你现在就送我回医院里去,家里也等着我下班买菜回家的。” 既然包高兴不想在家里吃饭,孙荣然便只能开车送他回医院了,他边开着车边问着有关自己父亲的病情。 “包医生,你看我父亲的情况怎样?他现在中药都喝不下去,我该怎么办?” 一直沉默的包高兴叹了口气犹豫地对孙荣然说道:“唉,荣然,我今天给你爸爸注射了地塞米松,能让他的小便下来减少胸腔里的积液,还有我把他胸腔里的肺积液今天抽空了一点,他的呼吸可能会稍微轻松一点了,但这些都是暂时的办法,过几天或许又会有积液上来的,恐怕你爸爸的时间不长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包医生,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我真的希望你能救救我父亲,每个人都只有一个父亲,失去了就永远再也没了父亲,你能不能救救我父亲,只要能,花再多的钱我也愿意!” 包高兴沉默了,他没有回答孙荣然的话,他哪里能说可以挽留住孙继刚的生命,只是低声说道:“荣然,现在我在做的所有这些事情也都只是暂时的办法,对你爸爸的病一点都没有用处的。他现在体内那些循环后的废弃液体本来应该随着尿液排出体外的,但现在不能被带到肾脏排出体外了,挂几瓶人血白蛋白能够让这些水液带回到肾脏,却也只能是拖一天算一天的。” “包医生,那这药能够让我父亲的肺积液排出来是吗?我们愿意给他用这个药。” “这个也不是神药,只能是挂一两天,而且价格也不低,但和地塞米松一样都不是治疗你爸爸的病的,只是为了帮助排出下你爸爸身体内的腹腔积液,也没多大用处的。荣然,你别太伤心,有些事情只能是顺其自然的,没办法的,你爸爸的命也或许已经是只能到这一步了,是他多年来心情的抑郁导致气郁血瘀而造成了这个病。中医上来说,一切癌症都是阴阳失调,外邪内侵而积滞成瘤,像你爸爸的身体也是长期因为这种郁滞最终发展到了今天这地步。‘癌’不是某种组织或某种结构,而是人体的一种状况,表现的是人体内部、人体与外界环境的平衡。在“阴阳气不相顺接”的根底上,人体正气会逐步亏耗,而癌毒也会因之而生。但癌毒的产生与正气的亏耗并不是必定呈现癌症。当人体正气尚能遏制癌毒时,人体就不会呈现癌变,若相反,癌变就会产生。因而正气耗散与癌毒分散趋势的互相转化、互相影响是癌症进展、肿瘤转移的重要原因。” 听包高兴那么说着,孙荣然只能暗自伤心着,知道或许父亲的生命已经快走到尽头了。 见孙荣然那郁郁不乐的样子,包高兴便又说道:“荣然,我知道你对我这个医生也很失望的,但是万事万物都是从点点滴滴开始积聚起来的,经过长时间的积聚,达到了一定的程度,最后便有了无法改变的质变!你爸爸的病现在我们是没办法了,但你和你的家里人都得吸取教训,以后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忽视一些小病而铸成无法挽回的结局!” 包高兴的话确实很对,这也深深刺痛了孙荣然的心,他感觉是自己的疏忽让父亲到了今天的痛心的日子了,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的错害了父亲! 想到这里,他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是我害了我父亲!” “荣然,怎么可以这么说呢?我说的是你们自己以后要多注意身体的,你可别太伤心。”包高兴边说着话边从汽车上的一包餐巾纸盒里抽出几张递给孙荣然擦眼泪,“怎么可能是你害了你爸爸的。” 孙荣然用餐巾纸擦了下自己的脸,感觉在包高兴面前流泪有点不好意思,便咽了下喉咙,清了清嗓子说道:“包医生,其实我父亲两年前我们就发现他的后背就是脊柱边上肺部对应的位置有一颗凸起的瘤子,我们要他去医院看下医生,他总是说不要紧的,那只是颗饭瘤,我们便也没有坚持。” “哦,你说的那位置大概率是膏肓穴了,其实这颗凸起已经说明病已经由表及里到深层了,唉,这些可都是信号啊!” “包医生,我现在也知道那个位置是膏肓穴,可那时候不懂,尽管也知道病入膏肓这个成语,却并没有去研究过膏肓到底是在哪里的,再加上我父亲那颗瘤子不痛不痒的,以为真的是肉瘤罢了,便没有坚决要他去看医生的,所以都是我们的疏忽害的。” “也不能这么说的,一般人谁又会去弄明白什么膏肓穴的位置,谁又会去往那个恶病的方向想的?再说即使去看了也不一定能够查到病灶的位置,说不定你爸爸的生命因为手术而更短了,因为病其实已经是进入严重的程度了,我们发现得了癌症的许多病人有三分之一是手术后反而加快了失去生命的时间,有三分之一的病人是知道后因为心理抑郁而吓死的,当然也有三分之一却什么也不知道,稀里糊涂的开心过日子反倒延长了生命。所以你爸爸若两年前查出手术的话或许还不一定能到今天的。我说这些只是希望你不要过于自责内疚了,接下去你应该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了!” “包医生,我知道,但现在看着我父亲那痛苦的样子,我怎么能够开心得起来,我更害怕失去我父亲的那个日子会到来!” “唉,荣然,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我也只能是这样劝慰下你的。我作为医生,尽管生生死死的事情看得多了,似乎有时候给人的感觉有点无情,但其实内心对你们有多少的歉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病人向死神走去却一点都没有办法,有时也常常恨自己的无能!从医这么多年了,我真的也是在不停遭受这种心灵的拷问。挽救不了生命对于一个医生来说有时候真的很痛苦的!” “包医生,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也是关心我,我心里真的也很感激你的!你能来我家替我父亲看一下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真的很感谢你了!” 两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市一医院的大门口了。 “你不用开进医院里去了,荣然,让我在路口下车就行了。天色也不早了,你就直接早点回家去吧,路上注意安全的。有事需要我的就像今天一样打个电话给我好了。” 孙荣然便将车停在了路口,让包高兴下了车。 “荣然,你回去吧,别太忧伤,我和你说的你也得听点的,日子还长着。哦,对了,差一点忘记和你说了,你回去最好给你阿爹弄个氧气瓶,去你们村里的卫生所买个吸氧罩,让你爸爸这几天能吸点氧好受点。” 孙荣然真没想到能碰到这样一位好医生,尽管天气很冷,但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暖意,他只能向包高兴一再感激地谢着。 孙荣然回到家里的时候,褚鸿云也刚从西隐山那边回来,他在孙荣然耳边悄声说道:“荣然,你阿爹的那个生椁已经连夜做好了,坟泥也全部堆好了,你那个顺发姨父这回可是出大力了,还到处去挖了牛筯草铺满了坟泥上,这样远看就看不出做的新坟,也能防止雨水冲掉坟泥的,这个活是干得不错了,这件大事情做好了,现在我们大家也就安心了!” 听着褚鸿云说着坟墓的情况,孙荣然只是机械地点着头表示知道了,心里有说不出的痛楚,可怜的父亲还在病床上喘着一口气,自己却让人在给他做坟墓了,而这个安心也只不过是为了自己这些活着的人能让父亲死后有一个地方放置的安心罢了,这是多么残忍而痛苦的事! 可孙荣然又能怎样?他只能这样一步步地为父亲准备着这些事情!没有给父亲治病的能耐,总得让父亲能有安葬的场所! “舅舅,你来了,和我一起去下厂里好吗?” “你还要去厂里干嘛?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今天市一医院的包主任来过我家了,他让我去给我阿爹弄瓶氧气过来吸吸氧。” “对的啊,我们咋没想到这事情的,那我们现在就去。” 孙荣然便和褚鸿云先去村里买了个吸氧罩,再去厂里把氧气瓶给拉回了家里,让孙继刚吸上了氧。 这一晚孙继刚的小便似乎下来的比较多一点了,他的呼吸似乎也通畅了许多。褚鸿英在厢屋里把今天包高兴来家里给孙继刚打针抽积液的事跟四舅公,五舅公和孙荣然的几位表叔他们说了,“我们荣然也算是替他阿爹尽力请医生了,这里托人,那里找医生的,今天来的包医生可是市一医院的主任医生,是他让继刚今天感觉好一点了。” 杨维桢听了褚鸿英的话赞许地说道:“荣然对他阿爹这个病的上心我们大家也都看到的,没有做儿子的这样尽力为自己的爹在想办法医治了,想想看,能把大医院的主任医生像我们村里的赤脚医生一样请到家里给自己的阿爹看病真的是没有听说过了,也只有荣然这孩子请到了,所以继刚的病若是再不好也不能说是荣然这个儿子不给看了!” 五舅公杨维超也在一旁附和道:“四哥你在说这个话,我倒也想说的呢,我们荣然为了他阿爹的事也是扑心扑肝地在努力了,可惜继刚的命里如此只有这么一点寿,阎罗大王不长眼啊!荣然有这样的孝心,尽然还打动不了这阎罗大王,依然还是这样冷脸无情,非要把我们的外甥给抓去!怨也只怨我这外甥太聪明,太能干,让这阎罗大王看上了!” 对于舅公们的这种赞许,孙荣然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是自己的荣光,他真的也不愿意用父亲的重病和生命的垂危来为自己争脸面,相反他更感觉是自己的无能,不能挽救父亲的生命而让舅公他们用这些话来安慰自己和家里人。 “四舅公,五舅公,可是这些又有什么用!阿爹的病始终还是越来越重了,我却无能为力,请了医生到家里也只能是让阿爹稍微舒服一点,但却治不了他的病!” 坐在厢屋门口的杨祖桥这时对孙荣然说道:“荣然,你也别那样想的了,你阿爹的病毕竟是那个病,你想想,比你阿爹钱多的人有,比你阿爹地位高做中央领导的也有,他们不缺钱,不缺看病的好医生,最后还不是也没治好而死了的,所以说来说去是我阿哥运气不好,偏偏去生了这个病。你现在只有把你奶奶,姆妈,老婆,儿子他们管好,才是让你阿爹能够放心而走的。” 杨祖茂也附和道:“对的,荣然,你奶奶以后要靠你养老送终的,你也对得起你阿爹了,不要再去多想别的了,让你阿爹能放心地走也是你最大的孝顺,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和我们这些表叔说,我们都会来的。” 所有的话似乎都是在围绕着孙继刚的身后事在说了,孙荣然心里真的很难受,但是现实就是这样,尽管父亲还在,却已经不再是所有人考虑的焦点了,他们似乎完全都准备好了父亲的离世! 第233章 医生的预告 孙继刚尽管因为包高兴给他抽了胸腔积水感觉好受了一点,但终究敌不过自己身体的虚弱和病情的不断恶化,没过几天,他又开始感觉呼吸困难,小便不畅,整个人的脸色也开始变色了,吸氧也只是象征性的,他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看着孙继刚这副样子,褚鸿英和孙继芳都要求孙荣然再去请包高兴过来替孙继刚看一下,再抽一下肺积水。她们以为只要包高兴来这样做一下,孙继刚的病情就会好一点。但是孙荣然心里明白父亲其实已经是不行了,即使包高兴再过来也无济于事的。 孙继芳和褚鸿英却不可能这么想的,她们只是催着孙荣然快去叫包高兴医生再过来下,只要他来了,孙继刚便又能舒服几天的,只要有医生来给孙继刚看病,孙继刚就还是能有希望活下去的。 对两个母亲的这种催促,孙荣然自然还是得去找包高兴的。好在这一天包医生也休息的,孙荣然上午九点多钟便去他家里把他给接了过来。 包高兴依然在孙继刚的胸口轻轻地敲击着,但他脸色很是凝重了。孙荣然站在他身后只听见左右两边都是“噗噗噗”的声音。包高兴依旧让孙荣然出去,他一个人在床边用针筒给孙继刚抽了胸腔积液。 孙继芳帮着褚鸿英在灶间准备午饭了,她们觉得今天一定要留住包医生吃午饭的,在她们眼里包医生成了救星,和他搞好关系就能留住孙继刚的生命。 包高兴很快就将孙继刚的肺积液给抽掉了,他脱去手套,摘下口罩以后,便扯了一下孙荣然的衣服,示意孙荣然到外面说话。 孙荣然便跟着包高兴走到了屋后的那几间附房里。 包高兴看着孙荣然的眼光很是凝重了,他轻声对孙荣然说道:“荣然,明天和后天这两天你最好多叫些人来陪陪你爸爸,他可能就这两天要走的。” 包高兴的话就像头顶的炸雷在孙荣然的耳边“嗡嗡”作响,他千怕万怕的日子难道真的到了!自己的父亲难道真的要离开他们了!他的眼泪一下子像开闸一样地流了下来。 “包医生,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能拖着也好的啊!” “荣然,真的没办法了,你爸爸刚才我敲击他的两只肺,都已经严重积水了,你应该也听到声音的,都是‘噗噗噗’的声音了,里面基本上已经不行了,本来还有一个肺能够勉强呼吸供氧,现在两个都不行了。我刚才也看了他的眼睛,瞳孔对光反射的灵敏度已经消失了,而且肾脏,肺这些器官已经衰竭了,估计就在明后天要走了。” 孙荣然无声地流着泪,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包高兴说话了。 包高兴看着孙荣然那泣不成声的难过样子,便在他的后背轻轻拍着,又轻声说道:“你一定要坚强,你妈妈她们还要你去给她们支撑的,你若不坚强,反而也让她们更加难受的。这个事我想也和你妈妈她们说一声,你去说不行,我和她们说一下,让她们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孙荣然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他走回到灶间对褚鸿英喊道:“姆妈,你出去下,包医生有话要和你说。” 褚鸿英便放下了手里的活,跟着孙荣然走到外面附房里。孙继芳听到孙荣然在叫,便也跟着他们走了出来,孙荣然本想拦住她,但想想这事还是让自己这位母亲早点听一下也好,有个心理准备总比突然的打击要好一点的。 “荣然妈妈,你自己身体要注意保重的,荣然爸爸看来明后两天可能要走了,你们这两天多叫些亲戚朋友陪陪他,人的生死真的也只能随天意的,没办法的,你们一家人还是要好好过日子下去的,不要太悲伤,毕竟生死两边各走一边了,他和你们的缘分也到尽头了,要走终究是要走的。”包高兴对褚鸿英和孙继芳两人轻声说道。 褚鸿英怔住在那里了,她一声不响。只听见孙继芳小声地抽泣起来:“我可怜的阿弟,就是没有这救星了,这样弄那样弄最终还是要走了,这叫我老娘以后怎么过日子啊!” “荣然,你劝劝你妈妈她们,这个事早晚要来的,没办法,你们也已经花了钱给你爸爸治病了,但这个病实在是没办法的,你们一定要好好过日子的。”包高兴对一旁孙荣然说道。 孙荣然便对孙继芳说道:“姆妈,你别哭,我们还是让阿爹放心地走吧,这以后的日子我们还是要过下去的,我心里也尽管难过地想哭,但有什么办法,我们现在还是把阿爹的后事办好才是让他能放心走的。” 实在是没有劝人的话能够说出来的,孙荣然只能将听到的这些话搬过来劝说下自己的这两位母亲。 包高兴见事情交待的差不多了,便对孙荣然说道:“荣然,那没事的话,我也该走了,你送我回去可以吗?” “包医生,你吃了午饭再走吧,我们也已经做好了。”此时孙继芳对包高兴说道,她尽管心里难受,但不想失了礼数,更何况这顿午饭也特意是为包高兴准备的,得让他吃了午饭走的。 褚鸿英也回过神来,对包高兴说道:“包医生,菜合不合你口味不知道,但你这午饭可一定得吃了去的。” 包高兴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半多了,便点了点头说道:“也好吧,我吃了饭再走。” 午饭尽管还是比较丰盛的,有火腿肉蒸蛋,竹笋炒冬腌菜,霉干菜烧肉,煎炸鲫鱼等下饭的菜,但只有中午厂里回来的金舒薇抱着孙思远和孙荣然陪着包高兴吃了。孙继芳和褚鸿英两人根本没有胃口,她们坐在客厅间里陪着孙继刚,默默地流着泪。 包高兴也是很快就吃好了饭,他想早点回去,这个饭毕竟吃得也不是开心的,他是没办法推却了才答应吃了去的。在这样的氛围中吃饭,自然是很快就完成了任务的。 孙荣然见包高兴已经吃好了,便也胡乱地扒好了饭。等包高兴和褚鸿英,孙继芳她们说了几句告别的话后便送他回家去了。 汽车在飞快地行驶着,车里是可怕的沉默,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包高兴知道孙荣然心情不好,肯定不想说话的,但作为和孙荣然父亲一样年龄的长辈,他也很希望孙荣然能够度过这个难关的。 “荣然,别开得这么快,慢点好了,注意安全的。” “嗯,包医生,我会注意的,这次来过我家以后怕是再也不会请你来我家了。要是能挽留住我父亲的生命,我宁可这样天天来接送你的,可惜我是最后一次来接送你了,我父亲还是要离开我们走了。” “你也别再想着这个事了,这个病本身就是绝症,无力回天的,所以你也是很尽力了。以后你若需要我帮助的也还是可以来找我的,我和你爸爸的年龄一样大,也算是你的父辈了,我作为长辈还是希望你能挺过这道人生的坎。”包高兴有点动情地说道,“我们这一代人都是吃苦过来的,我能从一个小山村出来在杭城成家立业也是吃尽了苦的,我女儿和你差不多大,就一个女儿,出嫁了,现在夫妻俩都在国外。家里就我和老太婆两个人了,她也退休了,每天都是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你以后若是没事也可以来我这里玩玩的,我也很想你能来。你爸爸有你这孝顺的儿子也是很幸福了,我都很羡慕着,你这人也实诚牢靠的,你到时候能来看看我,我可不知会有多开心了。” 包医生的话里不只是对孙荣然的关心,也是一种想着孙荣然能把他当父亲一样到时能去看看他的渴望。 “包医生,我会来的,其实我心里也很感激你的,我从没碰到过像你这样的医生,这么平易近人,这么没有架子而乐意替病人跑腿的。”孙荣然也很动情地说道,“包医生,我父亲总是告诉我要存好心,做好人,做好事,好心终究还是有好报的,我能遇上你也是我的福报,真的谢谢你的,我会来看你的。” “回去好好调整好心绪,做好家里人的靠山,荣然,这以后家里要靠你去做顶梁柱了,我知道你爸爸失去脚以后你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边读书边干农活的,所以这道坎你也一定能过去的,要给家里人以信心和希望,别老是沮丧和灰心,你爸爸总有一天是要离开你,这也是你证明自己已经长大的机会。” 包高兴的话说到了孙荣然的心坎上,是啊,自己已经三十岁了,三十而立啊,也的确该为自己的家顶起这片天了,不能消极沉沦的!孙荣然很庆幸能遇到包高兴这样的医生,既能够看身体的病又能够看心理的病。 “荣然,等你爸爸的事情了解后,你到我这里来看一下,弄几贴中药调理调理身体,我感觉你也太累,心理压力大,整个人也是亚健康的,情绪往往能很大影响自己的身体的,所以你一定要调节好自己的情绪。你爸爸的病有可能也是情绪的原因造成的,从他这里你要引以为鉴的,不要让自己的情绪低落而对身体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 “嗯,包医生,我一定会过来的。” 两个人这样一路聊下来,让孙荣然原本心头的那团郁结似乎也散开了许多。他觉得自己是该真正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了,以后家里的一切都要靠他去处理和应对了,再也不能像一个孩子那样躲在父亲的荫护之下而不管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琐事的了,他得在父亲给他创造下的这番业绩基础上再上一层楼才是对父亲最大的报答。 回到家里的时候,厢屋里已经坐满了人,褚鸿英午饭后已经去和孙荣然的那些表叔们都说过了包医生跟她交待的话,所以大家都在讨论着轮流陪夜的事情了。 幸亏有这么多呼之即来的表叔,孙荣然也不是感觉身单力薄的。 杨祖桥对孙荣然说道:“荣然,这几天你们家里人要注意休息好的,晚上你们顾自去楼上睡觉好了,我们几个会轮流看护着你阿爹的,你们连续几个晚上若是不睡的话,真到了你阿爹走的日子,连续的通宵会让你们的身体都垮了,到时候要你们处理一些事情就会力不从心了,精神和身体都要垮掉的,所以这几天你们得养足精神的。” 孙荣然摇摇头道:“祖桥叔,那怎么行的,要你们熬夜我们也心里过意不去的。” “这有什么过意不去的,你阿爹是我们的阿哥,说的那个点比亲兄弟还亲的哥,他今天这个样子我们心里有多少难过,我们也想陪他这最后的日子,你根本不用那样想的,你问问你们这几个表叔看,看谁会说不愿意陪夜的。”杨祖隆止住了孙荣然的话说道。 杨维桢也在一旁对孙荣然说道:“好了,这些事就让你的这些表叔们去做吧,你要考虑的是你阿爹真到那一天的时候,米缸里的米,灶塘里的柴火,还有来吊唁的客人们招待的地方这些事了。” 四舅公的话的确需要考虑的,于是表叔们的话题又转到了哪几个负责买菜买米,哪几个负责搭临时帐篷,哪几个负责借桌凳碗筷的,所有的事情都开始安排到人了。 杨维超在一旁提醒孙荣然道:“荣然,你自己孙氏家族里的人得都通知他们的,要他们到时候也都到场来帮忙的。” “嗯,我会去和他们说的,舅公。” 就在这个时候,孙荣生走了进来。 孙荣然便起身将自己的凳子让给他坐,“荣生哥,你来了正好,我也刚要和你们去说一声,我阿爹怕是不行了,这几天你们可能也要过来帮我看护下的。” “荣然弟,你坐吧,我先进去看一下我叔,等下你有什么事再和我说好了。”孙荣生便径直往里面的客厅间走去,那里只有孙继芳,褚鸿英和孙荣然的几位表婶这些女人陪着。 荣生在里面待了一会儿就出来参与讨论了,“荣然弟,你有什么事和我说吧。” “荣生,我们在说孙氏家族里的人也得都通知他们一声的,你继刚叔怕是这几天就要走的。”杨维桢便替孙荣然对孙荣生说道。 孙荣生便答应道:“哦,四舅公,这个事我等下就去和族里人都说一下,让他们今天晚上也都过来,继刚叔也帮过我们多少忙的,我阿爹没了后,他也挺照顾我们的,现在他这样了,理应是我们出力的时候了。我等下去和荣欣,荣晖他们几个我们原先一个大墙门里的堂兄弟都说一声,我们晚上来陪我叔。” 杨维超也对孙荣生说道:“荣生,晚上陪夜的事我们刚安排好了人,当然人多点也好的,你们几个堂侄子能陪你们的堂叔这最后的日子也是有道有理了,你先去和孙家门里的人说一下最好,接下去的几天可能要你们辛苦了!” 孙荣生摇摇头叹息着说道:“五舅公,怎么能说辛苦呢!我们也只是最后的陪我继刚叔那么几天了,唉,我们这些做侄子的心里其实也都很难受的,这么年轻能干的一个人居然要离开我们了,荣晖已经好几次跟我说继刚叔可惜的,我们荣然弟尽管也想尽办法给他医治了,但这个病生的实在是太恶劣。” “唉,荣生,有什么办法,真的是无能为力啊!”杨祖隆附和着孙荣生的话,转头在偷偷地抹眼泪了。 孙荣生见自己的话让大家都感到有点唏嘘,便站起来说道:“荣然弟,那我现在就去和我们本家族的堂兄弟们都说一声,我先走了。” “哦,荣生哥,要你辛苦了,本家族的人也只有你替我去说一声了。”孙荣然说着话把孙荣生送出了大门。 第234章 父亲的绝望 晚上来孙荣然家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大家都知道了孙继刚即将走的消息,便都赶过来陪他走完这人世间最后的日子。他们脸上都挂着哀伤,没有一丝笑容,每个人心里都很惋惜。 杨维桢和杨维超两兄弟见下面的人很多了,便走上楼去看自己的姐姐。 “阿弟,你们来看我了,唉,我这身体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了,饭吃下去就是脚不会动,这些饭不知道吃到哪里去了,怎么会这么无用的。”聋了耳朵的祖母只顾自己大声地说话,也听不到自己的兄弟在和她说什么的。 杨维桢和杨维超两人只是听着自己的姐姐说着话并且不时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他们不知道该和姐姐说什么的,楼下已经是一片哀伤,自己的姐姐长年躺床上不出房门了,连自己家里出现这么大的变故也一点不知道的,人若是到了离不开床的日子,活着真的只是活着了。 “阿弟,荣然这孩子倒还没白疼他的,每天还总是来我房里看看我的,就是继刚那个没良心的好长时间没来看我了,虽说他脚不方便,难道走到我房间里的几步路有那么远?白生白养的,只有继芳倒还来给我弄弄床铺梳梳头发的,又不要他来帮我弄什么东西,看看我总可以的。” 整个房间里只有祖母说话的份,几个兄弟只是在床边陪着她点头的份,反正他们说的什么她也听不到。 “两个阿弟,你们做舅舅的可要替我去说说他了,含辛茹苦拉扯他们两姐弟大,竟然不来看我一下。”祖母依旧一个人絮絮叨叨着,“前些天我问荣然,他阿爹怎么不来看我的,荣然说他身体不好在看医生,我就在想到底什么毛病的,会看看老娘都不行的。我还和荣然说能不能让我去看看他,荣然说住院呢,我去了也不方便。阿弟,荣然会不会有什么瞒着我的?我们娘俩难道见个面都不可以了。” 听着自己的阿姐满腹的抱怨,杨维超终于忍不住凑到她的耳边大声说道:“阿姐,继刚真的是病了,而且这次病得太重了,你也不能怨他的,他能来看你肯定来看你的。” 孙荣然祖母似乎听到了杨维超的话,她盯着杨维超怔怔地问道:“阿弟,继刚病了?真的生病了啊?也太辛苦了,我总是跟他说日子好过了别再那么辛苦了,他总是不听,这个孩子太要强,从小就是争气,唉,我已经受罪过了,怎么还会让他生病的,老天菩萨应该让我替他生病了,还要去纠缠他。” 两个兄弟只能由着自己的姐姐说着,他们不知道接下来的几天该怎么让自己这可怜的大姐挺过去的。两个人只是面面相觑地抽着烟陪着孙荣然的祖母坐着,他们的心很痛,却找不到止痛的办法。这苦命的大姐,人生三大悲都经历了,幼年丧父,青年丧夫,老年丧子,自己还要长年瘫痪卧床! “舅公,你们也在楼上啊。”徐金焕走进了房间。 “金焕,你也上来看看你外婆?”杨维桢向徐金焕招呼道。 “嗯,下面人多了,我就上来看下我外婆。”徐金焕眼角分明还有泪痕在灯光下闪烁,看得出他是流着泪走上楼来的。 “唉,金焕,你说该怎么和你外婆说说呢,你舅舅那个样子了,她到现在还不知道的,一直在埋怨你舅舅这么长时间不来看她了。” “我跟我姆妈也说了,对外婆只能瞒一时过一时了,真怕外婆若是知道舅舅走了会怎样了?”徐金焕说着背过脸去擦了擦眼泪。 “金焕,你来看看我啊,你们都是好的,就你那个没良心的舅舅,没我外婆这个大人了。”祖母看见徐金焕脸上又布满了笑容对他说道。 徐金焕朝外婆点点头说着:“外婆,你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杨维超对徐金焕说道:“金焕,这个事真的很怕,你外婆一直觉得你舅舅身体好的,应该会来看她的,若是让她知道了真实情况,我们真怕她会一下子垮了,弄得不好,也跟着你舅舅去了。” “舅公,只能拖着再说了,外婆年纪大了,能拖一天就是一天的,没办法的,我们只想她能挺过去。” 杨维桢抽了口烟缓缓地吐着烟雾说道:“唉,都是要阎罗大王作主的,命里定着,你外婆要跟着回去也是天意的,回去年龄也是够了,现在只是黄梅不落青梅落,白发人送黑发人让我们感觉心里悲痛,要是你外婆今天先走了,我们的心又好受一点。倒不是说你外婆该死,只是我们做人总是一茬接一茬,总要年纪大的先去见阎罗大王的,可偏偏你舅舅要走在你外婆前了。” “四哥,出生时的那一声哭,八字就已经定了,继刚的寿只能到这里,我们也没办法的,既然已经这样了,只有管好阿姐。好在荣然也还是孝顺的人,即使继刚走了,阿姐应该也不会吃苦头的。”杨维超对杨维桢说道。 杨维桢又对徐金焕说道:“金焕,你姆妈也要你劝劝她不要太伤心,毕竟你舅舅自己要走了,我们活着的人还是要过日子下去的。我最担心的就是你外婆和你姆妈她们娘俩接受不了这事。” “嗯,我会劝我姆妈的,舅舅在我心里可比我阿爹还要亲的人,从小我只怕我舅舅一个人,尽管舅舅很疼爱我们三兄妹,从来不骂我们一句话,但我就是怕我舅舅,因为我舅舅不怒自威的,从小我只崇拜我舅舅。我阿爹只知道喝酒骂人,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怕他。”徐金焕说着又有点伤心了,他偷偷地转身去擦了下自己的脸。 “金焕,你一个人来的啊,你姆妈她们不来吗?”孙荣然祖母突然向徐金焕问道。 对于外婆的这个问题徐金焕一下子感觉难以回答,好在她耳朵聋也听不到,而且现在也有点老年健忘了。徐金焕能够含糊着应付过去的,他只是点点头没说来也没说不来。 杨维超说道:“你外婆也幸亏耳朵聋,否则你舅舅的事她肯定早已知道了,她哪里还会这么安耽。” 楼下的人越来越多,客厅间只能坐那么几个人,大部分人便坐在了厢屋里,他们的脸上都是沉闷的,没有人是露着笑脸的,说的话却都是有关孙继刚的后事安排和这一生的坎坷。杨祖桥一直在叹息,回忆着小时候孙继刚领着他们这些小表弟一起玩耍,一起放牛打猪草折腾着从惨淡的生活中过来。随着他的回忆,表兄弟们每个人突然发现孙继刚曾经给他们有着多少的影响和爱护的,只是他们都没有去回想而没发觉了,一直以为这位表兄弟就只是他们身边和平常人一样的伙伴而已,现在突然要失去孙继刚了,他们才猛然发现那种完全不一样的感情了。 人啊,有时往往要失去的时候才会发现! 孙荣然坐在角落里感觉很冷,他本想去客厅间陪着父亲坐一会儿,但他又很怕看到父亲那副样子,父亲现在连和他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整个人就是躺在那里艰难地呼吸着。什么东西都已经不吃了,他给父亲买过来的那一大袋中药静静地躺在客厅间后面的那个储物间里,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想和徒劳了,终究还是敌不过这可怕的癌魔。 金振华扶着孙荣平从客厅间也走到了厢屋里,孙荣平两手叉着自己的腰,腆着个大肚子吃力慢慢走着。她的预产期是一月底二月初的日子,本来还期盼着自己的宝宝能出生之日见到他的外公,可现在却怕是见不到宝宝自己的外公了。孙荣平脸上挂着两行泪水,金振华怕她太悲伤影响了肚子里的宝宝,便劝她出来的。他们两人是在家里吃好晚饭过来的,白天孙荣平还在学校里上班的,只有吃了晚饭后才能过来看一下自己的父亲。 褚鸿英在后面跟着孙荣平她们后面对孙荣平说着:“荣平,你们早点回去,天冷,不要让自己受寒了,你阿爹他要顾自走了,我们也没办法了,你自己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别让肚子里的宝宝受罪了,宝宝能健康出世也是你阿爹最希望的事情,他不会怪你的,你早点回家去休息,别再悲伤了。” 杨祖隆见孙荣平流着泪走出来,便也说道:“荣平,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身体最要紧,你阿爹不会怪罪你的。” 厢屋里的人都劝说金振华把孙荣平早点送回家去,在这里反而让她也心情不好更伤悲的。于是金振华便带了孙荣平先回家去了。 等孙荣平她们出了门,杨祖隆长叹了一声说道:“唉,说来说去我继刚阿哥没有福气啊,本来已经有了一个可爱的孙子,马上又能见到自己的外孙的,却就这样要走……”他的话还未说完却有点哽咽住了,眼角分明也有泪水下来了。 杨祖贤也在一旁说道:“阎罗大王不是自己做的啊,祖隆,要是阿哥和我们的大姑调换一下该是多么好,我们今天坐在这里也怕是不会这么难过,我大姑若是这样走了,我们大家都觉得是喜丧,可现在阿哥却要走在大姑前,这谁都不好受啊。” 所有人又都是一阵唏嘘,都是可怜和惋惜的表情。 “几位阿弟都在这里,我想跟你们说个事,要你们明天来辛苦一下了。”褚鸿英站在厢屋里看到表叔们都在,便对他们说道。 杨祖荫对褚鸿英说道:“鸿英阿姐,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客气话不用说的,我们谁都会来帮的。” 杨祖茂也附和着说道:“阿姐,都是自己人,你有事只要和我们说一声,我们随叫随到的。” 每个人都这样点着头想听褚鸿英有什么事要他们做的。 褚鸿英便对厢屋里的人说道:“我想请你们几位阿弟明天上午把继刚抬到楼上大床上去,我不想让他在下面这个小床上走了,你们阿哥苦了一辈子,该让他在我们结婚的大床上走的,这个事只能请你们几位力气好点的阿弟们来做了。” “鸿英阿姐,我还以为你要我们做什么事,这个事你说的对的,阿哥要走也要在自己的床上走的,我们也很赞成你的说法,没问题的,明天我肯定会来的。只要你和阿哥有什么事尽管叫我一声好了。”杨祖隆率先对褚鸿英说着表示支持。 杨祖贤便也答应道:“对的,阿姐你这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一声好了,明天抬阿哥到楼上的事我也会来的。” 大家商量着时间,最终决定明天上午八点钟就过来一起把孙继刚从楼下抬到楼上去。见这个事情有了着落,褚鸿英便走回那个客厅间去了。 孙荣然心里尽管感到难过,但好在有这么一批比自己亲叔还亲的表叔在给他撑腰的,也不必担心什么麻烦事的,这说到底也是自己父亲平时跟这些表兄弟都当作自己的兄弟在对待的结果。人和人之间永远是相互的,敬人一尺总能得人还一丈的,他坐在角落里感念着父亲给他带来的这些庇护是无法用钱能买到的,这些怕是父亲留给他的最大财富了,别人偷不走也抢不了却只能羡慕着的财富了。 客厅里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厢屋里的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他们每个人的心头都是一紧,生怕那最可怕的时刻来了。 只见里面坐着的几个人也走到了外面,杨祖桥向走出来的孙荣生问道:“荣生,里面出什么事情了?” “没事情,继刚叔可能是想起来撒尿,示意大婶婶帮他起来,他怕难为情,当着我们的面撒尿,让我们大家都出来一下的。”孙荣生说道,“他尽管身体很虚弱,说话没力气了,但整个人好像很清醒的,非要我们出来一下他才肯起来撒尿的,我们便只能走出来一下。” 杨祖桥便说道:“哦,原来是这样,我们坐在这里可是很担心里面发生变故的,只是因为里面人多了,我们才坐在外面了,如果有紧急情况你们可得赶紧叫我们的。” 厢屋里的人们又平静了下来,都坐回到了自己原先的座位上。他们刚坐下来准备继续聊天,只听见里面客厅间的孙继刚长叹一声:“唉,这下我完了,我真的完了,我的小便拉不出了,荣然,阿爹这下真的要死了。” 一直虚弱的不能清楚讲话的孙继刚这一声带着绝望而痛苦心情的哀叹声却是很响亮很清楚地从里面客厅间传到了厢屋里,在厢屋里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孙荣然听到父亲那声绝望的哀叹,脸色不禁大变,整张脸面如土色,他一下子感觉到了父亲的最后时间到了,他从角落里直接往客厅间奔去。 客厅间里褚鸿英和孙继芳两人已经帮着绝望的孙继刚准备躺回到床上去了,孙继芳带着哭腔安慰着孙继刚:“阿弟,别心急,等会儿可能就能解出小便的,你先休息一会儿,等下你要解小便了,我们再帮你起来。” 但是孙继刚大口喘着粗气,根本没说话的力气了,他浑身都是汗水湿透了,嘴巴张得很大,想透过气来,眼睛无神地看着,只能由着孙继芳和褚鸿英帮他躺了下来。 “阿爹,阿爹,你别急,我在这里,没事的,会好的。”孙荣然站在了孙继刚的床边对他边说着边替他盖好被子。 孙继刚只是眼睛看着孙荣然,眼睛里满是绝望和痛苦,他将手从被子里抽出来向孙荣然缓缓地挥挥手示意他知道自己没救了,然后将孙荣然的手握住,但孙荣然明显感到父亲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是那么无助而无力了。 “阿爹,没事的,我陪着你,我在这里,你安心吧。”孙荣然的话有些语无伦次,似乎是在安慰孙继刚却更像是让孙继刚能安心地离开人世了。其实孙荣然心里的痛苦真的无法言喻了,他不忍心再看着父亲那副病痛折磨而不成人样的痛苦,也希望父亲能早点解脱这种痛苦,但又好怕父亲离开了这人世再也看不到那身影了。 房间里已经站满了人,厢屋里和楼上的人都到了这客厅间了,站不下的都站在了客厅间外面的过道上了。 孙继刚似乎很疲倦了,他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不再看了,大口地喘着气,胸脯急促地起伏着。孙荣然便将他的手给放回了被窝里,静静地看着父亲那已经满是胡子的脸,整张脸已经瘦削而毫无血色了。 “荣然,你还是早点去睡吧,明天可能还有更要紧的事要你去安排的。”杨维桢走到孙荣然身边轻声说道。 孙荣然不愿意去睡觉,他想这样陪着父亲。 “荣然,你出去下吧,我和你五舅公还有事要和你商量下。”杨维桢见劝不动孙荣然,便对他这样说道。 孙荣然便只能站了起来跟着四舅公走出了客厅间,其他人便也跟着走回到了厢屋里坐了下来。 “荣然,你阿爹怕是真的不行了,我想明天一早就去叫杨永昌过来给他刮个脸理个发,让他也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去那边拜菩萨。你听我们舅公的话,早点去睡觉,接下来几天许多大事情都要你拿主意的,你千万不能倒下的,否则也是对不起你阿爹的,你一定要让你阿爹能放心地走!”杨维桢对孙荣然继续劝说道。 厢屋里其他人也都对孙荣然劝说着,他只能走上楼去了,但这一晚又怎么能够让他安然入睡啊! 第235章 与人世告别 第二天上午表叔们都来到了孙荣然家里,一起将孙继刚抬上了楼。他们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各自安排好了自己的事情,准备这几天在孙荣然家里帮忙了。 孙继刚已经彻底地不会张口说话了,他完全就是在等着离开人世的最后那一口气呼出了。 陈灿明和陈柏友,吴小毛,俞尚林他们这几个原来土建队仅存的几个老伙伴都来对孙继刚探视了。 “继刚,继刚,我是老胡子啊,我和灿明,小毛还有尚林哥都来看你了,你听到了吗?”陈柏友在孙继刚耳边轻声喊道。 孙继刚哪里还能说出话了,他只是点点头表示听到了,眼角流出了眼泪。 “继刚哥,我们都老了,没想到原来土建队的散的散,走的走,现在只留下我们几个了,尚林哥和小毛也一直说要过来看你,可他们自己也老了,今天我们几个约了一起过来看你了。”陈灿明也对孙继刚说道。 孙继刚依然还是点点头,他再也不能和这帮老兄弟们谈天了。 俞尚林和吴小毛只是看着孙继刚站在边上默默地流泪,他们没想到这么硬朗而乐观的孙继刚会走在他们前面了,曾经领着他们闯出一条自谋生路的人竟然会成立现在这个样子,日子似乎还在眼前,一起打拼,一起同甘共苦的兄弟们一个一个地走了。 孙荣然怕陈灿明他们在那里因为伤悲更影响了父亲的情绪,便对他们说道:“灿明叔,你们一起楼下去坐一会儿,房间也小,让我阿爹好好静养一会儿。” 陈灿明几个人便随着孙荣然走下楼去了。 走下楼的陈灿明对孙荣然直接说道:“荣然,我们就不坐了,你们也有事要忙,我们也只是想过来看一下你阿爹。现在看来你阿爹也已经不能和我们再说话了,只有你们家里人多留意下了,到时候我们几个都会过来的。” 孙荣然明白陈灿明嘴里的到时候是那个意思,他们其实也早已都做好了孙继刚离开人世的准备。人啊,尽管都表现得很是哀伤,但每个人心里都还是在准备着送走生命垂危的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个人总会慢慢接受孙继刚即将离开人世的现实,就连孙继芳现在也开始平静下来了,她再是怎么心痛也只能接受这痛苦的现实,而更多的是要考虑老母亲和侄子一家以后日子的顺利与否了,所以她现在只能按照风俗在自己的阿弟去世之前不能大声哭泣而忍住了这悲痛的最好表达方式了。 这一天来孙荣然家的人都是帮忙在整理家里的东西,大的重的东西都由男人们搬到合适的地方给堆放起来。女人们都帮着做扫地抹桌这些清洁工作,整个一楼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似乎宽敞了许多,这么多的地方空出来都是准备孙继刚走了的那一天能够举办丧事的。 不光是房子被收拾的干净了,杨永盛也被请来给孙继刚做最后的一次理发和修脸了。 孙继刚的头发一直都是杨永盛给理的,所以孙继刚喜欢理成怎样的发型,杨永盛了然于胸。杨祖茂和杨祖隆两人帮着杨永盛一起替孙继刚理发,他们一左一右地架着孙继刚,杨永盛便在前后换着位置给孙继刚理发。 尽管很累,但杨永盛宁可自己跪在床上一会儿这边一会儿那边地给孙荣然仔细地剃去已经两个多月没理的头发了,他心里也感觉很不是滋味,在他心里这为继刚哥一直也是很和善而亲近的,一直以来都是帮别人的多,而今天在死神面前却是也这样的无助了。这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这位可亲可敬的继刚哥了,他心里想着这些,手里不禁有些迟钝。 “永盛,这边你漏剃了。”杨祖茂对杨永盛轻声提醒道。 “哦,我再修整一下。”杨永盛从思绪中被叫了回来,又在那漏掉的地方好好理了一下。 杨永盛怎么可能让自己敬佩的继刚哥这样去见那边的世界呢,他自然要很用心地理发的,接下来他不敢再分心了,仔仔细细地慢慢理着,时间自然也延长了许多。 头发还算是好理的,最麻烦的是孙继刚的那硬如板刷的胡子了,杨永盛只能用滚烫的开水将毛巾浸热以后,用力挤干了,再摊开用双手捧着紧紧贴在孙继刚的脸上,将那硬硬的胡子给热得软了下来后,才拿起剃须刀在孙继刚的脸上轻巧地刮了起来。 由于孙继刚虚弱的身体,他根本不能转动头了。杨永盛只能仰着头在他的下巴下面仔细地刮着,半个小时以后,孙继刚总算完成了这人生最后一次的理发。杨永盛也累得浑身冒汗了,但他没说什么,反而觉得自己替孙继刚出点汗也是应该的,想自己家里造房子的时候也是得到过继刚哥毫无保留的帮助过,今生怕是再也还不了这种人情了。 杨祖茂和杨祖隆将理好发的孙继刚轻轻地放了下去,让他又躺在了床上。杨永盛将垫在被子上接头发那块大围布给仔细地收拾了起来,拿到旁边将碎发都倒到了垃圾桶里后便折好围布走到孙继刚身边轻轻喊道:“继刚哥,我给你头发剃好了,你别担心,一切都给你梳理齐当了,我走了。” 孙继刚微微点了点头。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料理妥当了,这一晚大家轮流着又坐了一晚上。等到天亮,又是轮到孙荣然自己家里的几个人和孙继芳家里的几个人陪着孙继刚了,楼下灶间都是孙荣然的几位表婶在准备一日三餐给陪的人吃了。 天气阴沉沉的冷,天色灰白的让人感到郁闷,似乎要下雨,却又不下。这样的天气,只要一丝的风就让人冷得直打哆嗦,这是2001年12月15号的日子,离孙继刚查出癌症那天10月15号的日子正好是两个月,从他医院回来的日子11月15号正好是一个月,两个月的时间刚好是住院一个月,回家一个月,就这两个月的时间,他却要走完了人生。 杨宪红被请到了孙继刚家里,一是为了防止孙荣然祖母会因为孙继刚的离去而发生意外的晕厥,一方面也是为了孙继刚那离世时的难受能够帮着处理一下,包括给他注射杜冷丁这最后的办法了。 十点钟的时候,江滨区残联的三四人在残联主席胡裴根的带领下一起来到了孙荣然家里。 胡裴根对孙荣然说道:“小孙,我们过来看一下你阿爹,你阿爹也是我们残联里的积极分子了,可惜我们是昨天残联开会的时候没见你阿爹过来开会才知道他生病了,今天便赶过来看望他一下。” 孙荣然只能苦中带笑地向他们表示了下感谢,“谢谢你们的关心,你们这么冷的天还要赶过来看望我阿爹,怕我阿爹再也不能来残联参加会议了。” “你阿爹身体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这么快就.....”胡裴根有点吃惊,“怎么会病的这么厉害!他现在在哪里?我们想去看下他。” “他在楼上了,我带你们上去吧。”孙荣然说着便领着他们上了楼。 胡裴根他们看到孙继刚躺在床上那奄奄一息的样子更是大吃一惊,没想到远比他们心里认为的情况要糟的多,这么一个在残联会上能侃侃而谈的人现在竟然这个样子了。 胡裴根站在床边向孙继刚轻轻喊道:“老孙,老孙,我是裴根,残联的老胡。” 孙继刚依旧是微微点了点头。 胡裴根他们便不再说什么,知道躺在床上的孙继刚再也不会和他们说话了,便转身向孙荣然问道:“小孙,你阿爹的身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孙荣然不想当着孙继刚的面说出他的确切毛病,只是向胡裴根摆了摆手。 胡裴根看懂了孙荣然的意思,便不再追问。这时和他一起来看孙继刚的一位年纪和孙荣然差不多的年轻人向胡裴根说道:“老胡叔,你看继刚叔好像在和我们说话了。” 胡裴根便转过头去看孙继刚,见他缓缓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嘴唇在微微地颤动。 “老孙,你是说你的毛病是这里?出在了肺部?”胡裴根揣测的向孙继刚问道。 孙继刚微微地点点头,便将自己的手放下了。 胡裴根他们见再待在房间里也没什么意思了,便对孙荣然说道:“小孙,你们也比较忙的,我们就不给你们添乱了,我们先回去了,这里也只能你们自己辛苦了,注意身体的。” 孙荣然便将他们送下楼去后回到房间里和孙继芳,徐金焕,褚鸿英,金振华,金舒薇六个人一起坐在床边陪着。 时间划向了十点二十六分,孙荣然猛然发现孙继刚的呼吸开始忽停忽连起来,伴随着喉咙里的“咔咔”声,呼吸开始断断续续了。孙继刚的眉头皱了几下,整个人就跟睡着一样地彻底没了呼吸。 “阿爹!阿爹!”孙荣然赶紧凑到孙继刚身边大声地叫着。 孙继芳她们也赶紧凑到了孙继刚的身边一起都在呼喊着。 此时楼下的杨祖隆他们听到楼上的叫喊声便也赶紧走上楼来。 杨维桢看了看孙继刚那样子,知道自己的外甥已经告别了这个给他带来无穷磨难的人世,不禁也老泪纵横,但他还是忍住了,他知道这个时候只有他来指点孙荣然他们做事了,才能让自己的外甥安然地走。 孙继芳和褚鸿英两人已经忍不住地要嚎啕大哭出来了,杨维桢便连忙止住了她们的哭泣,“你们现在不能哭,让继刚能够安心走,你们一哭,继刚会放不下的,他现在大脑里还是知道的,你们切莫哭泣,让他有难以割舍的留恋,造成最后的痛苦。” 杨维桢说的也是浦沿这一带的习俗,在人死的当时的确是不能哭泣的,因为人的灵魂还刚出窍,听到亲人们的哭喊,他就不会安心地走。其实这也还是有一定的道理,人死后,生理活动虽然停止了,但脑细胞还在活动,会没死亡,要过一会儿才死亡的,所以还是有意识地,只是因为死亡无法表达自己了。 “继芳,鸿英,你们让继刚安心地走吧,等下在床头烧过‘路引’纸钱了你们才能哭,现在千万别哭。”杨维桢对孙继芳和褚鸿英她们又交待了一番。 此时孙荣然在孙继刚耳边轻轻地喊着:“阿爹,你放心走好了,所有的事情以后我都会处理好的,奶奶的事你也可以放心的,我会让她过好日子的,家里的一切事情我都会安排妥当的,会让姆妈她们都过好日子的。” 褚鸿英也对孙继刚说着:“荣然他阿爹,你安心走吧,到那边去要保佑我们,你活着的时候为了这个家吃苦受累,你在那边肯定也会管着我们的,荣然在和你说了,以后家里的事他都会去挑起担子的,你放心吧。” 孙继芳没有大声哭泣,舅舅杨维桢的话对她来说还是很灵的,只是在旁边含着泪看着孙继刚,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没想到阿弟会自己先于她和母亲两个人走的。这一切若是一场大梦该是多好,从小到大的场景就如放电影般在她的大脑里闪现,自己最亲爱的阿弟走了,从此这世间最能依靠的的人走了,尽管自己的儿子徐金焕也已经长大成人了,待自己就像自己的阿弟待自己的母亲一样的孝顺,但总觉得只有自己的阿弟在,整个天就有人会替她撑着。 徐金焕和金振华两人也只是在一旁含着泪了,背对着墙壁独自抽泣的金舒薇也只能强忍住了,所有在场的人都是含着泪看着孙继刚躺在床上。 他再也不会呼吸这人世间的一口空气了,他再也不会和这人世间的所有人打一声招呼了。他也没说一句话离开了人世,连对自己的儿子孙荣然也没有什么交待一句话,他只是来这世间还债的,还母亲的养育之债,还妻儿子女的前世之债。他再也不欠这世界的一笔债务了,他便这样沉默地离开了这世界。 杨维桢轻轻拉了拉孙荣然的衣服,示意他走到房间外,然后对他说道:“荣然,你要坚强起来,接下去的许多事情要你安排吩咐下去的,你阿爹现在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你去完成了,你必须要考虑给你阿爹的后事处理的事。” “嗯,四舅公,迷信上的一些事你觉得要怎么做的只有你去安排人了,因为我毕竟年轻不大懂这些风俗,你需要我怎么做你随时跟我讲一声,我一定要让阿爹走的放心的。至于其它事,我若没想到,你也得提醒我的。”孙荣然擦干了眼泪对杨维桢说道。 “好的,荣然,现在我就去安排人去瞎子那里挑个出殡的日子,还有哪些生肖需要忌避什么的。等下我再叫人过来给你阿爹穿寿衣,烧‘路引’纸钱这些事。”杨维桢说着便走下楼去安排这些事情了。 孙荣然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房里的金振华喊道:“振华,你过来,我跟你说个事。” 金振华从里面走了出来问道:“什么事?” “你现在就赶紧去学校里把我妹妹接过来,阿爹走了,让她向学校里请几天假吧。” 金振华便答应着拿了汽车钥匙准备去学校了,里面杨祖隆对他喊道:“振华,我和你一起去接荣平,汽车我来开吧,你们现在这个样子还是我来开,安全第一的。” “这样也好的,让祖隆叔开车,我也放心。”孙荣然对杨祖隆的话倒也很赞成。 孙继芳此时也从房间里走出来对杨祖隆说道:“阿弟,你若开车去接人的话,等下荣平接回来后,再替我去把金娥她们两姐妹也接过来,从小就疼她们的舅舅走了,她们都得过来的。” “嗯,阿姐,那是应该,阿哥也只有这两个外甥女,应该要她们过来了,你放心,我都会去接过来的。”杨祖隆答应着便和金振华走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