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作俑者》 第1章 我教你 老公的葬礼上,唐徽穿着白丧服,头披白绸巾,对前来吊唁的宾客迎来送往,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非要给她安个罪名的话,那就是招蜂引蝶。 一身孝,素面朝天,眉眼低垂,眼尾却像猫般微微上扬。 男宾鞠躬时趁机偷摸看她,白绸巾遮住了半边脸颊,只看到全身白透出的一抹粉。 人堆里悄悄讨论开了。 “克夫相,勾人的烂货,死的怎么不是你啊。” “那场车祸未免太凑巧,怎么偏偏受益人是她的名字。” “都过门三年了,一滴泪也没流,偏偏尚修把所有遗产都给了她!” 还没等唐徽反应,门外就传来摩托车熄火的声音,在外面待客的小姑子急匆匆跑进来,喊道:“殷放来了。” 三年前,唐徽二十二岁,嫁给了四十岁的褚氏企业董事长,褚尚修。 褚尚修早年丧偶,有一个十八岁的叛逆儿子。 所有人都说,唐徽肯定是为了钱才嫁过去的。 确实。 即使她不想捡现成的儿子,但好在,他父亲足够有钱,让她当上年轻有钱的寡妇。 灵堂里,唐徽跪坐在火盆前,拿一摞黄纸往里丢,火光映照她明艳的脸。 听到声响,她抬起头。 这下,全部的脸露了出来。 许久没见,褚殷放个子又高了些,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反叛。 他眉头微拧,视线似乎落到她身上,外面烈日炎炎,他的眼睛也格外的烫,也热。 唐徽沉下眼皮,短暂躲避他尖锐的打量。 气氛静默几秒,褚殷放目光若无其事地移开。 他没有表达对去世父亲的悲恸,也没有慰抚正在烧纸的女人,歪了歪头,只是说了句:“我饿了。” 满座震惊。 褚殷放的话使本就戾气十足的灵堂雪上加霜。 有少数人知情,当年是唐徽逼走了褚殷放,却至今无所出。 “节哀顺变。你父亲的遗体就停在内堂,如果你想见他最后一面,我可以带你过去。”唐徽顿了顿,“吃饭的事你再忍忍,如果打扰到亡夫,我会万分不安。” 不知道是哪个词触犯了褚殷放的禁忌,他轻捻了下耳垂,哂笑一声:“我说,死老头给你多少钱啊,让你这么死心塌地守新寡。” 众人这才惊醒,褚殷放离家久了让人忘了他不是愣头青,他身上终究留着褚家的血,这次回来摆明是要把续弦踢出局。 一般这种情况打打圆场就过去了,但旁人可不敢四两拨千斤,褚殷放两个姑姑就盼着褚殷放,从唐徽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没多少。”唐徽看着他,“遗嘱上说,你结婚之前,财产由我代为保管。” 褚殷放觉得她在装可怜,“你不生气?” 唐徽抿抿唇,“不生气。” “唐老师真能忍。” 褚殷放勾唇冷笑,越过她,迈向灵堂正中的供桌。 唐老师…… 这个称呼,很久没人这么叫,唐徽自己都快忘了。 褚殷放的态度在意料之中,和三年前来的差不多,明晃晃讨厌自己罢了。 白幡高挂,供品琳琅,墙上挂着黑白照,一名年逾四十的男人静静躺在棺材里。 褚殷放挡住了灯光,落下一大片阴影,居高临下地站在唐徽跟前,衣摆鼓风。 从前父子俩水火不容,老子骂他反骨仔,他喊老子死老头,哪知道真成死老头了。 “不管怎样,大哥始终是你父亲。”褚乘韵将引燃的香递给侄儿。 后者接过,对着黑白照小幅度弯腰,然后伸手将那三炷香插在香炉里,沉声说:“死老头,我会继承这个家里的一切。” 持续奔丧一整天,直至深夜,唐徽送走所有宾客,拖着疲惫的身体在棺材前守灵。 风声传来,两根白烛摇曳。 下一秒,一只缠着绷带的大手突兀探出,将唐徽从身后擒住,手指紧紧按压皮肤,痛得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唐老师叫得还是这么好听。” 唐徽大脑轰的一声炸开,猝然仰头。 褚殷放瞭起单薄的眼皮,将唐徽困在棺材和他之间,单腿强制压迫她的膝盖。 “三年前,我们是什么关系,以及你怎样榨干我所有价值,需不需要我帮你回味一下?” 唐徽没话说。 之所以攀上高枝,是因为当时职务之便。 她那会儿是褚尚修给褚殷放特聘的家庭教师。 最初,是他某天深夜高烧不退,主动敲开她房门求助时,她照顾了他一整晚。 唐徽才注意到他这个有些可怜的小孩。 后来,褚殷放告诉她男友劈腿的事,陪她喝酒放纵的那天开始,就变质了。 他主动引诱。 她却没有拒绝。 伏暑午后,他和她直视着彼此,看到了相同的渴求。 两个人逐渐靠近,鼻息交融,嘴唇挨在一起。那应该是褚殷放的初吻,他生涩地摩擦着她的唇,不敢深入。 她攀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臂,模糊地说:“我教你。” 第2章 拍蚊子 唐徽不相信褚殷放真想拿自己怎样,低声快速说:“今天是你父亲的葬礼。” 褚殷放觉得好笑:“我知道。” 他往下看,丧服穿在唐徽身上松松垮垮的,露出来一截手腕纤瘦柔软,好像稍微用力就能掐断。 褚殷放伸手往下面探,唐徽偏过头,身体打颤。 “我又不会吃了你,紧张什么。” 说完,褚殷放脸色就垮了。他差点忘了,这个女人以前多有本事,才住进来几个月,就把死老头的魂儿都勾走了。 “你疯了!我是你……”唐徽被他的无理发言惊得瞳孔乱颤。 “你别忘了,我也姓褚。” 他语气充满淡漠,落在此刻唐徽耳朵里,都是要挟。为什么要回来呢,是要来报复她吗。 褚殷放停下,欣赏唐徽精彩的表情,指节朝上侵略一寸,刮疼了唐徽的皮肤。 唐徽闭了闭眼,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惦记不该惦记的人,你也不怎么样。” 褚殷放贴近唐徽的耳朵,压低了嗓音,“我怎么样,三年前你不是早就领教……” 话还没说完,唐徽就扬起了手,狠狠地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褚殷放被打得偏过去,他摸了下脸,忽地笑了。 外界有时评价他就是个莽夫,有时评价他比他父亲武断,有时还会说家门不幸出了一个褚殷放。 在唐徽看来,这些都不是他。但每当她自认为很了解他时,她就会发现,她从头到尾都没读懂过他。 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好啊,唐徽,你刚才做了什么!我侄子也是你能打的?” 所以在大小姑子得意抓到她把柄的时候,唐徽从容地搬出亡夫,“尚修生前跟我说过,我是褚家的女主人,我想,你们还没忘记吧。” 她年纪再轻来,占着个褚太太的身份,管家权落到她手上,谁都说不了一句不是。 褚加律和褚乘韵就没有说头,只能满眼期待地看向褚殷放。 只要他一口咬定唐徽动手,唐徽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 唐徽感受到剑拔弩张的气氛,垂下眼睑,故而错过褚殷放眼底的酷热严寒。 “她只是好心帮我拍蚊子。”他这样说。 就算唐徽没那么好心,现在也必须好心了。 没了褚尚修的庇护,她之后肯定还会遭人报复,当下最好认清形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唐徽点头。 褚加律半信半疑地看向唐徽,明显想从她微表情看出真伪,褚乘韵则完全持中立态度,笑着让唐徽早点回去休息。 走之前,褚殷放客套问了句要不要送。 唐徽没有说话,也没有停留,褚殷放要真想送,就不会多这个嘴问。 褚家远远没有表面平静,褚尚修下葬不及七日,褚加律她们要求分割遗产,理由是直系亲属。 褚尚修靠石英发家,后面越做越大,两个妹妹全都安排到企业就职。二妹管后勤,三妹就更厉害了,管财务。 一来二去,企业底子早掏空了。 唐徽门儿清,同她们打太极:“我做不了主,这个呢,你们得问问尚修。” 还没到两秒,褚家姐妹脸都变了,明白这大嫂不是善茬。 只好退而求次,董事长得由褚殷放来坐。 唐徽这回倒没说什么。 褚家姐妹以为妥了,立刻找褚殷放报喜,问他之后的打算。 没曾想,侄子轻描淡写地把这些年经历说了一遍,得出结论:“我不是那块材料,你们去找别人吧。” 不可否置。 褚殷放起小就没专门培养过,加上离家三年野惯了,接管家业什么的,在他这里行不通。 可褚家姐妹哪能轻易放弃大好机会。 “挂个名而已,有底下人干活。我这个当姑的都心疼,你一直看不顺唐徽对吧,你就甘心让她骑在你头上?”褚乘韵一字一句,戳心戳肺。 褚殷放似乎被她说动了,瞳孔一寸一寸沉没,缠紧两圈手掌上的绷带,说:“行啊。” 第3章 广藿香 守灵那晚的事发生以后,唐徽彻底断了要跟褚殷放和睦的念头,她现在求的,是视而不见最好。 但当褚殷放赤裸上身,在客厅打沙袋,她就做不到了。 他肩颈搭了条汗巾,短裤抽紧带半松着,双脚分开与肩同宽。一米九几的身高,宽肩窄腰,典型的倒三角身材,但又不像运动员那么夸张,肌肉线条紧实流畅。 腰上和手臂都缠了一圈绷带,大概是闷的,汗就那么一颗颗往下滑,看得唐徽脸颊发热。 见到她时,褚殷放不慌不忙地掀眼,说:“唐老师,看够了没。” 伴随‘嘭’地一声巨响,沙袋剧烈地摇晃起来。 唐徽偏移视线,“春姐做了六菜一汤,都是尧城家常菜,你在这些年,不知道你口味有没有变。” “我不吃。” 褚殷放摘下拳套,随手朝沙发一撂。 唐徽问他想吃什么。 褚殷放盯着她透粉的皮肤渐渐平复,腮帮微动,而后牵起唇,笑得讥诮。 唐徽没那么放不开,觉得自个儿把得罪褚殷放透透的,她更倾向于褚殷放回来是要他那份遗产,拿她开涮。 但现在人摆明不给她好脸子看,唐徽也就没多问。 听到簌簌的动静,唐徽侧头瞥过去,褚殷放弯下腰,快速穿好汗衫跟工装裤,套上大黄靴往外走。 门砰的一声关上,只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有事出去。” 异性之间会有强烈的性吸引,更不必说共处一室,他这样突然中止,反倒弄得她浑身不自在。 唐徽稀里糊涂地想,当初为什么会纵容褚殷放,答应跟他试一试。 那张脸么?还是他的家世? 总不能因为他捉摸不定的脾气。 约褚殷放出去的是卫岑,褚殷放的老朋友,在场都是斗极组的熟人。 此时,北斗拳击俱乐部正热火朝天。 褚殷放没给对面留反应时间,一记重拳,应声摔地。 吴开阳靠在擂台边喘气,“不是,放哥你出拳这么猛,到底谁给你气吃了?” 陪练的几人也都叫苦不迭。 褚殷放没接这话,看向卫岑,“我的状态能恢复到几成,什么时候打比赛?” 打比赛,地下拳击场渠道,按规矩站起来就能拿到奖金,褚殷放已经打了三年了。 卫岑学医的,骨科,天天忙成狗,遇着一次不容易。 “不好说。再理疗看看。”卫岑看完片子,扶镜框往上推,“你又不缺钱,这么拼命干什么?” 褚殷放:“习惯了。” 扣在手掌的绷带勒得发紫,他浑然不觉。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卫岑想说的话。 有人送上来,褚殷放一看是褚家固话号码,手指倏然收紧。 刚接通,唐徽就说:“明早八点,召开董事会,你有空就到场。” 电话开的外放,对面的话清晰传出。 像是笃定他会接。 褚殷放弄明白唐徽的来意,嗯了一声后,没再开口。 没得到肯定的回答,唐徽临门一脚,“你在哪儿?我们当面谈。” “随你便。” 褚殷放报了个地址。 斗拳击俱乐部远离市区,地处偏远,唐徽跟着定位转了几圈才找到,没想到是个犄角旮旯的小破地。 再三确认,她才走了进去。 雾霾蓝衬衫,高腰阔腿九分裤,裸色平底鞋,身形曼妙丰挺,怎么看都是写字楼里的高级白领,跟这破地儿八竿子打不着。 她抬手拨弄微乱的发丝。 一帮大老粗挤眉弄眼地吹口哨。 那头褚殷放转动手腕,没多余表示。 看着总带了锋芒,气势也没压住零星半点,反而更胜。 几人识相噤声。 眼见美女走向褚殷放,众人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谁啊?”吴开阳问。 “我爸的老婆。”褚殷放唇线抿作一条。 吴开阳由衷夸道:“放哥,你妈保养这么好啊。” “滚一边去。” “好嘞。” 唐徽刚好一字不差听见这对话,眉眼艳丽,“抱歉这么晚打搅大家。” 话是这么说,女人却没一点打搅的歉意。 坐下来,讲企业发展,分析产业市场,他进去只有被架空的份儿,这就算交代完情况了。 褚殷放说:“看他们打拳,没听见。” “那我离你近点呢?” 唐徽这人什么都不好,有一点好就是:会接话。 她往前伏的一瞬,女人身上若有似无的广藿香飘进鼻腔,褚殷放略顿,侧目瞥向左手边方向。 第4章 舌钉 唐徽撑着下巴看人时,那股妩媚感会被眉骨冲淡而变得端正,又因为花瓣唇蛊惑生动,有如午夜玫瑰。 她这双眼睛生来就是利器。 通过褚殷放缄默的态度,唐徽笑起来,说:“看样子,你在听。” 放置砝码,天枰会往哪边倾斜,大家都明白。 褚殷放探摸脖子乜了她一眼,淡淡说:“当人妈这种事,骗骗别人就算了,别把你自己也骗了。” 唐徽喉头像是噎了团棉花,没法反驳。 婚姻这种东西,就是等价置换,也不知道末了贪便宜的是谁。唐徽倒也不会因此堵心,准确说,麻木了。 她也不指望,她和褚殷放和好如初。 唐徽和褚殷放他们这群人不一样,就算是通宵熬夜,第二天仍要早起上班。 下楼时,她扫过次卧。 没人。 唐徽索性先到银河大厦,按专用电梯,楼层缓缓向下。 叮咚。 唐徽头也没抬,翻看工作大群里的通知。 前阵儿忙褚尚修后事,现在她的职务有变化,所以开董事会的时候,临时补一点企业最新动向,以免到时候出岔子。 “不上么。” 唐徽心尖紧绷,回头,褚殷放不甚在意地投来一眼。 他缓慢补充:“电梯。” 唐徽眼帘低垂,很快调整过来,进入电梯。 他说一半留一半的习惯,还没丢,一样让人胆战。 很快,有个年长大叔也上来,打趣唐徽:“唐总,还是你有福气,白捡个好大儿。” 唐徽很从容,“孙总,照您这么说,我还是个有福之人。” 话题就此从褚殷放身上挪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褚殷放扭过头,也没呛声,只是站在电梯边角,等门开。 楼层跳到顶层,人流涌出。 唐徽被挤到最里面的角落里,肩膀紧贴着冰冷的板壁,褚殷放吐息落在她耳旁,温度逐渐上升,脸颊慢一拍地烧了起来。 只是在踏出电梯的前一秒,发觉他目光停留在她的手机屏幕上。 走着路,手机弹出一条新消息。 ——我是褚殷放,添加我的企业微信与我联系吧。 因为这句话,开会时有些心不在焉。 褚家姐妹都打点好了,褚殷放也就来走个过场,说好听点是年少有为,不好听嘛,叫任人摆布。 结束后,会议室门口忽然热闹起来,有人喊了句:“谁假发掉了?” 下一秒,只见孙总捡起假发夺路而逃。 唐徽愣了一下,下意识扭头看去,直直撞进一双漆黑的深眸。 褚殷放的反应如她预料般,冷酷,事不关己。 总能捕捉痕迹地报仇当场,还能把自己嫌疑摘得干净,根本怀疑不到他头上去。 唐徽看了下时间,孟闻却抱着文件走来,和褚殷放擦肩而过。 孟闻却很英俊,气质也好,“唐总,恭喜升职。” “谢谢。”唐徽笑了笑。 褚殷放看在眼里,没说话,仅仅让开半条道。 唐徽指尖微屈,看着他攥住她的腕骨,这比昨天看他赤膊打沙袋,都令人难受。 褚殷放一言不发,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不怎么用力的,可她就是挣脱不了。 “唐老师,这么忙,也不带我参观一下?” 唐徽呼吸收紧,心脏迅速累积重量。 周遭死一般寂静。 孟闻却看过一眼唐徽,又落在褚殷放的手上,目光多了那么一点莫名。 敏锐的人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褚尚修还在世时,唐徽没少跟在身边历练,稳扎稳打,企业的老人都看在褚太太面上敬她三分。 如今,褚殷放回来,风向可就变了。 …… 后勤部,杂货架,门后。 唐徽几次想别开头,都给褚殷放无情遏制,条纹衬衣沾着的费洛蒙混杂醋栗叶味瞬间萦绕周身,她禁不起地皱眉,男人却钳着她的下颌,覆唇而上。 唇齿碰撞出激烈的火花,体温在指尖直线攀升,烫得惊人。 呼吸被掠夺。 唐徽心尖都跟着滚沸。 然而唐徽快站不稳,堪堪抵在他胸口位置,舌津蹭过一个小型金属圆球,上半身突然绷直。 “你戴了……什么?” 褚殷放低头拂去她嘴角的涎水,才说:“我的舌钉,在舌根。” 第5章 家里人 唐徽从包里拿出口红,拧出半支放嘴边,抿两下,然后对着镜子指尖轻点晕染。 旁边人是褚殷放,不知出于何种想法,他夺过口红,端详,顺便打开一点窗。 热风刮在脸上,有点躁。 唐徽抿唇,没看他:“这次回来,你想怎么样?” 褚殷放听惯了,反应平淡:“这话该我问你。” “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唐徽没招儿。 褚殷放倾身,步步逼近唐徽。 脚牢牢地钉在地上,唐徽多余的话也没有,怎么都是受制于人的模样,不过她眼里的黯芒告诉褚殷放,妥协在她这不可能。 风起潮涌在两人眼神里角逐。 褚殷放不怒反笑。 随即,后背重重抵在货架,砰的一声闷响,上边东西散落满地。 唐徽吃痛,刚想钻空子,褚殷放扼制住她的双手,高高越过头顶,像巡视领地的霸主,埋首于她颈侧深嗅。 男女力量悬殊,挣扎只是徒劳,所以唐徽识相就范。 名声确实重要,可褚殷放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眼看这局要进行不下去了,后勤部门口传来阵阵嘈杂声,是一群人簇拥着褚加律。 唐徽心里明白,一旦这里的人抓到现行,褚家姐妹绝对会把她拉下马。 她不得不仰头,朝褚殷放望过去。 褚殷放撩开唐徽散落的头发,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啃吮她因紧张而颤抖的脖颈。 灼热又凶狠。 唐徽惊呼,立刻捂紧嘴巴。 忽而,有人冷不丁说:“大姐,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唐徽能感觉到心在缓慢失重。 褚加律训斥:“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公司现在大换血,你们都给我机灵点,知道什么人该伺候,什么人不该伺候。” 嘴上说着话,步伐向这边走来。 褚殷放的手压在唐徽肩头,附她耳边轻声说:“我没有义务对别人的失望负责,唐老师,这是您教我的。” 他这人很不一样,越在做不敬的事时越说敬语。 两具身体瞬间贴近,汗水浸润,侵蚀肌肤将呼吸也煮沸。 僵持还在继续,似乎一定要谁让步。 情急之下,唐徽只能借刀杀人。 褚殷放本来还不打算放她走。 直到,她触碰到冰凉的玻璃杯,伸手哐地往下扫落。 刺耳声响突兀响彻整个仓库,大理石地板上铺满玻璃渣。 “谁在里面!” 啪嗒一声,门从内打开。 褚殷放眉眼生冷地从仓库走出,唐徽那些话与当年别无二致。 近旁褚加律吓到,看着褚殷放裤脚飞溅的玻璃渣,顿时变脸变色。 “殷放,你这是……” 褚殷放嗯声,“意外。” “流血了。”褚加律看他手背的划痕,又说:“你没事跑后勤干嘛?” 褚殷放侧头看向仓库,门缝玻璃碎片满地,可见得刚刚情况有多激烈,若有所思又觑两眼。 “我请大家喝咖啡提提神。” 大侄子话题跳跃太快,褚加律一时没反应过来。 宜然全体员工都在讨论,新董事长请喝下午茶的事,甚至唐徽也有份儿,她那杯,糖块分装。 唐徽对他离开后发生的事并不关心。 脸色因为惊魂未定,粉底都氧化发灰,捏紧咖啡杯,液体快要漾出来。 敲开门,孟闻却被唐徽此时的神色吓了一跳。 “唐总,寒光的尾款到现在还没打过来。” 唐徽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原本说好下午两点会把尾款打到公户上,现在已经超出约定时间,寒光那边一直是已读不回。” 唐徽看了下腕表,已经下午五点半,她立刻用工作手机打给寒光的老总,响两声就被挂断,再打就是忙音。 打给寒光其他人同样如此。 唐徽扶额,随手抽出一张卡递给他,“订最近的航班,我亲自去一趟荆门,礼物你着手准备。” 唐徽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豪门阔太,嫁给褚尚修之前,她就是宜然新材料公司的市场部部长。 寒光与宜然系合作多年的生意伙伴,但自从褚尚修离世,寒光屡次拖欠尾款,这次竟然玩起了失踪。 和寒光的项目向来由唐徽负责,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无论如何都得填补这个窟窿。 孟闻却接过银行卡转身,刚跨出几步,就被唐徽叫住。 “我扶褚殷放当董事长,有顾虑?” 孟闻却神色不动,“没有,他是您的家里人,面子还是应该做足。” “那就好。”唐徽双手交叠,放在唇边,“褚殷放不一样,别动他。” 孟闻却听得出来这是口头警告。 只是唐徽口中的不一样,至于有多不一样,孟闻却后面就见识到了。 第6章 扒底裤 正好,唐徽不想留在尧城跟褚殷放干瞪眼,顺势避开也挺好。 所以当晚,唐徽就飞往荆门。 不料吃了个闭门羹。 “麻烦帮我传达一下,就说宜然新材料的唐徽来了。”唐徽翘起嘴角。 前台轻车熟路回答:“不好意思唐小姐,我们韩总最近的预约都满了,抽不出时间来见您。” 唐徽支起胳膊搁在台上,撑着脸颊,“你怎么知道我姓唐?我好像没自报家门。” “呃,抱歉,韩总太忙了。”前台眼神闪躲。 跟在唐徽身后的孟闻却开口:“韩总没空不要紧,财务部有空就好,贵公司也不想当老赖……” 唐徽一把拽走孟闻却,不给人留反应的机会。 金都大桥,孟闻却身形微躬,“唐总,您为什么忍气吞声?什么预约,都是幌子,明摆就是交代好了,不想见我们。” 唐徽买了两杯冷萃,递给他一杯:“你也知道人家是提前通气,硬碰硬真不给钱了,找谁哭去。” “那就起诉他,不讲信誉,寒光别想在业内立身。” 唐徽俯在栏杆上,带着成年人特有的棱角感,吐字清晰而淡漠:“损人不利己啊,先把钱要来再说。” “我这是替您着急,您和苗副总交恶不是一时,假设我们这次追不回尾款,可就矮她一截了。”孟闻却目光下敛。 还真是这样。唐徽缓缓喝着咖啡,琢磨了一会儿,然后说:“你先回酒店。” “那您呢?” 唐徽头也不回摆手:“去拦辆车吹空调。” 当晚十点多,终于看到韩总匆促走出来,直接上了一辆豪车,没有过多停留就上路了。 唐徽跟了上去,这路段空无一人,红绿灯快变的时候,突然冲出到那辆车前面。 司机急忙刹车,后座韩总差点弹飞:“怎么回事?” “有个女人突然横穿马路,赖在车头不走了。” “碰瓷的?”韩总降下车窗一看,还是老熟人。 唐徽莞尔,“韩总,能上去谈谈吗?” 韩总当然知道唐徽的来意,这些天一直想法儿避开,没想到她大老远跑到海市逼停他的车,脸色不好看,示意司机开车。 一只素白的手抵住台面,唐徽笑意不减:“我知道寒光遇到个不小的危机,给我两分钟,我替你解除危机,再谈别的。” 韩总哂笑,觉得她不是能力拉胯,就是认不清形势,再看她气定神闲,最终解锁了车门。 唐徽坐下就直入主题:“基本上每一轮周期,80%到90%的企业都会被淘汰,如果按照这样的经验,光伏行业当下依旧谈不上到底。” 韩总已经失去耐心:“还有二十秒。” 唐徽不紧不慢:“光伏全产链产能过剩,长久下去,企业深陷僵局,难免亏损严重。抓住机遇,共享蛋糕,形成三国鼎立的局面,不是更好?” 韩总倏地看向她。 唐徽缓声说:“宜然新材料,很乐意做这个枭雄,也支持,股份回购抵债。” …… 次日一早,两人大摇大摆进了寒光,这次前台态度大转弯,眉开眼笑地送他们进电梯。 电梯门关闭,唐徽看向旁边的广告牌,是一则地下拳击场的海报,没留神对面的电梯打开,韩总送几个年轻人下楼。 这几个人里,前边的男人看到了唐徽的脸,“殷放,她不是……” 褚殷放手起肘落,让他物理闭嘴,之后对韩总说:“就送到这吧。” “不打紧不打紧。”韩总笑得满脸褶子,贴心地给他们一行人关上车门。 后座,褚殷放闭目养神,“你去查查,她来荆门做什么。” 方摇光眼底兴味更浓:“怎么,怕她扒你底裤?” 他不说话,往后仰倒睡觉去了。 和韩总洽谈一上午合同细节,还一起吃了午餐,唐徽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然而事实总是出乎意料。 尾款没拿着,寒光那头却开始挑精拣肥,拖了整整两天。 连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压根就是遛他们玩儿。 唐徽闷着火,态度还是和和气气:“韩总,我以为我们合作会很愉快,现在看来你们诚意很不足啊。” 韩总当即跳脚:“你什么意思?真以为离了你,地球就不转了?既然你不想继续,那之前说的就统统作罢!” 第7章 惩罚我 唐徽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韩总,你的意思是,终止所有合作?” “对!财务,货款马上算清楚,打到他们公司账户,一分钱不多,一分钱不少!”韩总说完就大步出了会客室。 唐徽直接被请出了寒光,孟闻却以忘拿笔记本为由折返,侥幸见到韩总,也是败兴而归。 “我想再争取一下,他还是驳回,雷打不动拒签。” 那么问题来了,唐徽说:“他怎么这么爽快?” “应该是找好了下家。”孟闻却分析。 回到褚公馆,唐徽一个头两个大,吞下两粒安神胶囊,本来要睡过去了,忽然听到一阵手机铃声。 她皱了皱眉,伸手拿起茶几上的手机,这一看,睡意去了大半。 手机不是她的,是褚殷放的。 来电的人,叫宋里里。 是褚殷放的女性朋友吗? 唐徽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挂断。 睡是睡不着了,唐徽决定去洗澡,衣服都脱完了,恒温花洒坏了,只好去楼下的淋浴间。 后半夜,确实很晚了。 磨砂玻璃门映射出一道人影。 片刻,粗喘声全灌进了耳朵里。 唐徽杵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也就是现在,她才真正明白,褚殷放是男人,有需求的男人,跟平日里冷酷孤傲的样子判若两人。 唐徽骤然转身,脚撞到哑铃,跌倒狠摔。 淋浴间的门‘刹’一下开了。 黑影很快将唐徽整个笼罩住。 褚殷放只围了条浴巾,周身热气未散。 他单膝跪下,一手握住她的趾骨,另一手托住脚跟,xx陈述:“你,偷看我。” 唐徽才要反驳。 下一秒,伴随直通天灵盖的剧痛,趾关节就像撕裂又重新合拢,痛感在一瞬间冲上顶峰,戛然而止。 “疼,你轻点。”她哼唧两声。 这话像根羽毛搔在脚底板,痒的钻心。 褚殷放松开她的脚,退后半步,一双眼波涛暗涌。 他开口,嗓音是与外表不符的低沉喑哑:“回你房间去。” 她吸了口气,“我脚疼,走不了路。” 唐徽说话不过半秒,天地突然调转过来。 褚殷放半蹲下身,大掌环住她的膝盖,不等唐徽来及反应,已经一把将她稳稳捞起,直至同他视线平行。 眼前黑影掠过,高挺的鼻梁顶着她的鼻尖,近到呼吸可闻。 唐徽凝视着褚殷放的眼睛,分不清是孽火占上风,还是怒火更胜一筹,眼帘错开了。 放到床上,褚殷放在五米开外提醒:“明天找卫岑帮你看,脚趾骨折而已,没什么大问题。” 唐徽注意他右手抬起困难,看了一眼,“我问你手怎么了?” 褚殷放眼皮垂下,转了转肩胛骨,这才说到手:“打架,大意了点。” 唐徽猜到了,他的伤也都是这么来的:“那你可真行。” 不过这次她没能多说什么,因为茶几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走道的门哐一声撞上,褚殷放走了。 褚殷放接通,那端传来一道女声:“褚殷放,能不能帮我个小忙?” 唐徽下床接水喝,他们正在通电话,距离隔得远,很多话听不真切。 褚殷放一边擦头发一边回应:“我不知道,你自己看着办,只需要告诉我结果就行。” 下一秒,门把手转动。 光感夜灯噌地亮起,他一步步走过来,脚步声重重碾在唐徽心头。 唐徽手臂一僵,无力再拿水杯。 褚殷放掀眼,扫过她的指节:“你要是拿不稳水杯,我就亲自喂你喝,你信不信?” 唐徽拿不得也放不得,只能硬生生看着褚殷放。 男人搭上她的腰腹,五指用力地按压,疼是不疼的,倒是生出层黏腻的汗来。 唐徽脸色涨红,后背湿透了,衬衣顺着脊骨的形状一点点显露。 宋里里先觉到电话长久的沉默,脱口问:“都是哥们,我还不知道你,总不能这么早就睡了吧。” 唐徽抓着琉璃杯,指尖攥得泛白。 褚殷放不说话,宋里里也没挂机,似乎要看他们能搅得怎样泡腾起沫。 粗粝指腹落在蝴蝶骨,体温熨帖。 唐徽触电似的,皮肤冒出了鸡皮疙瘩,反手抑住男人作乱的手。 就跟掰手腕一样,她向外着力,他一反其道兜挡她的拇指,眼底弧光像拉满到极致的弓。 有形无声的延伸,热的,冷的,挥发殆尽。 宋里里彻底不满了,“褚殷放,你是不是背着我找女人了?” 褚殷放没吭声,摁断电话,将唐徽提溜上饮水机台。 往前翻来电记录,几分钟前宋里里打过电话,显示拒接。 当时他还在洗澡,能碰他手机的,只有唐徽。 “谁许你挂我电话。” 褚殷放眼神平定地凝视她,只是这质问明显是动真格的。 “吵到我睡觉了。”唐徽抿下唇,睫毛像蒲扇一样垂着:“你要怎么惩罚我?” 第8章 没长进 褚公馆虽大,住的人却不多,除了唐徽这个女主人,还有个叫林奉春的厨娘,三十多岁,做事周全细微。 至于其他帮佣,几乎从不与唐徽打照面。 褚殷放搬进来没几天,就不止一次碰见迎头相逢的人立马掉头,直接躲开这位少爷,如避蛇蝎。 可唐徽就像没看见,该干嘛干嘛,浑不在意。 中央空调吹过的凉风瞬间带走所有热量,落在皮肤上格外清凉。 但褚殷放只觉得燥热,烦躁,莫名的。 他哂咬完最后一口苹果,掐着果核,朝唐徽那个方向瞄准。 有风划过,砰地一声,砸在唐徽身后的簸箕里。 唐徽的关乎点却不是在这里,“你很闲吗?闲就去上班。” 窗帘底下渗透进一条光线,照亮她侧脸绒毛。 褚殷放抽空瞥了眼,模棱两可说:“你真的很懂,怎么拿人消遣。” 唐徽吃不下了,换了双鞋,出门前往公司。 到银河大厦的时候,一个打扮中性潮流的年轻女孩,正被人当闲杂人等往外驱赶。 那女孩也看见了唐徽,很快收回视线,有点怕生的意思。 唐徽脚步顿了顿,直接进了会议室。 只是没想到,晌午那阵儿,总裁办的汪乐天被调岗的消息就流传了出来。 汪乐天就是早上带头撵人的那个行政文秘。 而午休的时候,唐徽就在董事长办公室见到了这姑娘。 她豪迈地站在那,满脸的飞扬,自信地介绍自己:“你好,我来找褚殷放玩儿,我是他铁哥们,宋里里。” 跟异性称兄道弟,她确实蛮洒脱的。 “这里可不是玩儿的地方。”唐徽端详了她会儿,口吻带笑:“既然你们关系要好,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是谁?” 宋里里卡壳了,“他……好像没有。” 当然没有。 从前褚殷放不就是占着近水楼台搬弄,唐徽意兴索然地想,要是她提前知道,准不接这苦差事。 回头看过去,褚殷放搭着键盘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冷淡说:“没那个必要,家丑不能外扬。” 唐徽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恍然大悟:“哦,你的小女朋友啊,怎么过来不跟我说一声。” 乍一看,还真像暧昧期,真情实感。 宋里里霍然抬头,有些拎不清这话里的含量。 “有事说,别兜圈子。”褚殷放语气沉了几分。 唐徽弯了下眼,随后扫向旁边的宋里里,不言而喻。 宋里里欲言又止看了眼褚殷放,恰好人低着头,神情难测,看着似乎有在考量。 他转脸对宋里里说:“把门带上,犯不着怕她。” 不过这话说得也没错。 总裁办的秘书和其他员工不同,加上孟闻却总共才三个人。 现在调走汪乐天,就是砍下唐徽的左膀右臂,这还了得。 宋里里前脚刚离开,唐徽就动手按在桌面,近乎于妖,“这就是你给我的惩罚么,太小儿科了。” “什么?”褚殷放靠前,凑近了想听她说什么。 哪知唐徽忽然撩起眼梢,眉眼潋滟非常,往他胸口一推,“我说,你还是那么没长进。” 说完,女人拨一下耳发,扬长而去。 褚殷放手落在被她推过的位置,眼神游离。 是夜,闷热无风。 唐徽倚靠在贵妃榻上,由林奉春给她测血压。 “还好,在正常值。”林奉春替她拉好衣袖,“听说太太不让底下人招呼那位。” 唐徽:“他找你告状了?” “这都明摆着,他还没有归属感,又怎么可能服软认你。” 唐徽不说话了。 林奉春温柔开解:“太太,其实你应该试着接纳他,至少名义上过得去。这些天,他也没给您难堪不是?” 这事常有,她见惯不惊。 唐徽知道里外这一层,无论她是输是赢,在别人嘴里,她跟褚殷放必须是不合。 顿了顿,她还是把那话说了出来:“说不清,早晚躲不掉。” 第9章 降压药 唐徽下到一楼,才听见起居室噼里啪的击声,他在打拳。 她摇晃着蚕丝扇,转身朝后山走去。 褚殷放打拳出来时,隐约听见外边有脚步声,匆匆拿汗巾揾几下追出卧室,慢了一步只听见关门声。 他折返过道一体式长椅,没想到摸到个坚硬的物件,拎起来一看,才发现是唐徽烧纸那天戴过的白纱发夹。 褚殷放拉起卷帘,瞥见帘缝中间,单薄的影子蹲下摸水。 水波流动荡漾起阵阵涟漪。 虽然跟寒光没谈拢,但唐徽的行动并没停过。 每一个有野心的人都是学习狂魔,唐徽也不例外。 就连学习都是目标感极强。她的学习侧重两个方面:一个是金融营销,一个是时尚穿搭。 褚殷放大多数都在打发时间,有时会跑山,有时候练肌肉,林奉春还给他弄了个理疗器械,置在起居室供他取用。 意气用事,从当上这个董事长,唐徽就没打算放权给他。 下班的路上,她收到快递取件码,有个快递到驿站了。 唐徽最近没精力网购,也不清楚谁买给她的,拿到手是个顺风特快,档案袋,摸不出具体是什么。 拆开封条,相纸从指缝溜出迸落。 是她和前任异地见面约会的拍立得照片。 吃饭,买奶茶,宿舍楼下的,各种角度都有。 唐徽觉得扯,从裤兜翻出手机,将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打过去。 嘟的一声就接通了。 像是预判到她会这么做。 唐徽一字一句咬着,毫不留情:“你到底要折腾到什么时候,陈旭怀?” 对过哀声叹气:“我们分手后,我一直在耿耿于怀,心情很不好。” “你是心情不好还是行情不好。”唐徽也是真笑了,分手不是一两天,还玩痴心不改那套儿。 借着是气急败坏的骂声:“唐徽,你都成寡妇了还笑得出来,我要是你,早就吃回头草了!” “那不会,我通常用除草剂。” “唐徽,你……” 他责骂的话还没说出口,唐徽丝毫不带犹豫的,挂了。 春姐发来消息,说家里来人了。 唐徽太阳穴突突的,面不改色推门进去。 圆厅里间支起一个牌桌,上面悬着云石吊灯,投到牌桌上的每个人,除了褚殷放。 姓褚的场合。 少不了外姓人。 唐徽眼睫下敛,径自走到暗处里,停了几秒,“来多久了?” 褚殷放徐徐开腔,语气似乎在问今天天气真好般寻常:“你,会不会打牌?” 他这么一说,在场人牌也不打了,一抬,一放,都盯着唐徽看。 意思挺明白的。 坐下来,玩两把,之前恩怨一笔勾销。 唐徽扬眉,顶替了褚殷放,“玩的一般,见谅。” 等大伙牌资全都被她卷进钱袋子里,又开始商量办褚尚修的头七,供香烧纸,请僧道常念超度。 大姑夫为表亲近,扯了个话题:“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咱就说这孩子有出息。” 小姑夫也不遑多让:“你爸在世时,对我们多有照拂,现在他走了,你可要多提携下表弟表妹们。” 褚殷放照扑克牌里抉出两张大小王,皮肉不带半点情绪。 “我就是个小辈,捅破天也养不起吃干饭的。” 这话说出前句的时候,唐徽试图去拽褚殷放的手臂,被他闪开了。 长辈们现在完全被动了,只能不悦地交换下眼神。 正当他起身,旁边有个好嘴说教起来:“唐徽,还在守丧期,你不能不安于室啊,尚修当年还给你交了学费呢。” 有些则看唐徽的笑话,毕竟大家都心知肚明。 她刚想编两句糊弄糊弄,褚殷放眼刀就一个个甩过去,自诩长辈的也得噤声。 其中褚加律出了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们都是为了你好,见不得人压你一头。” 褚殷放眼底霜色更浓,语气相当轻描淡写:“挂个名罢了,真办起来正事,遭人嫌啊。” 褚加律讪讪。 直到褚殷放以一敌十,唐徽紧绷的肌肉才松懈了点,转身吩咐小厨房送果切来。 亲戚们难得凑一桌斗牌,哪怕背地里各有算盘,巴不得对方过不好,可在褚殷放这里,都得和和气气的,陪他演完这出家和万事兴的戏码。 褚殷放出现的时间点,恰当好处,不仅能制衡唐徽这个外戚,还能充当家族企业矛盾的冲调剂。 再论辈分搬弄是非,可真就是分不清大小王了。 第10章 躲什么 头七当天,唐徽又飞了趟荆门,入住桔园酒店。 孟闻却拎着装有干净衣服的纸袋进门时,她刚编辑好文档,一扫刚才的阴霾,神清气爽地伸展运动。 “唐总,什么事这么高兴。” “你在寒光有没有熟人?借我跑个腿。” 孟闻却不明就里,还是发来两串手机号码,然后唐徽就按他推的人联系。 在海市这两天,孟闻却的品味无可挑剔,无论服饰还是餐饮都安顿到位,精准踩中唐徽的心坎。 唐徽也没闲着,还发掘了一个优质客户,留下已经没什么事了,就先回尧城调整作息。 刚踏进褚公馆,就给褚殷放堵在台阶,男上女下。 两人短暂对视过后,唐徽拿鞋拔子脱平底鞋,脚背清晰可见静脉纹理,素白如绸缎。 她慢吞吞说:“还看,不觉得很失礼吗?” 褚殷放的声音从唐徽头顶响起:“不觉得。你所谓的要事,就是和你的男秘书两天一夜?” 唐徽肩头耸动,感觉他比她都清楚荆门之行,也不知道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只能仰头看着他。 “饿了。”说得理所当然。 褚殷放破天荒很好说话:“春姐给你留了饭。你如果只是吃饭,就不会一直空军。” “我有心里有谱。” “什么谱?” 唐徽确实有底牌,她不是吃干饭的,在这种地方跟褚殷放亮出来。 宜然不是微小型的新材料企业,这个行业永远在招男人,这也是董事会能轻而易举驳她面子的原因,一个女人不能服众,可不是轻而易举地摆弄。 退居二线,算不上好出路。 前有狼后有虎都在窥伺她这个寡妇。 终于让道那刻,褚殷放表情切换得很快,嘴角微微下压,不以为意。 “如果是说寒光那笔订单的话,你吃不到。” 唐徽靠在墙边,神色倦懒,目光正在生动艳丽。 他看了眼她足弓,神情语气都很平:“鬼探头,你考虑过后果吗?” 唐徽一愣,这笔账就没必要拿出来算了吧。 “司机眼瞎怎么办?刹不住车怎么办?突然冲出来第三方怎么办?” 他甚至算不上盘问,只是在人道询问,但唐徽就抵不住他这么个问法,呼吸都凝滞了下。 静默下来,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她隐隐有个猜测,犹疑地问:“没签我的,该不会让你捡漏了?” “对你智商的肯定。”褚殷放塞她一包老式冬瓜糖。 难怪有钱交尾款,难怪会突然毁约,原来是同时钓两家。 浪费这么久倒不算毫无收获,唐徽越想越不忿,一溜儿扯住褚殷放的领口,“敢跟我争,你是故意的?” 褚殷放眼光从她唇上滑落,意味不明地说:“怪就怪他慕强。左右你都在我家户口上了,我说了算。” 热气附着,唐徽遭不住,却也不甘落下风。 不过这个前提是,褚殷放没有突然抓住她的脚。 脚踝骨被攥得生疼,发紧。 唐徽冷静下来,有点后悔揪他领口了。 但后悔之后,她就想到了怎么化干戈为玉帛。 比如现在,适当缠绕上男人的斜方肌,施施然贴近,媚意乍泄。 褚殷岿然不动地阔步走开,“你眼睛抽筋了。” 于是改口说:“你还知道什么。” “你把韩总在桔园包接待的事,捅到他老婆那里了?” “褚董的消息真灵通。” 不错,她买通寒光内部人员就是为了跟拍韩总。 唐徽那天去桔园之前,就觉得里头有猫腻,韩总家住二环里,为什么每晚都去桔园酒店过夜。 思来想去,只有在外面养女人这一解释最合理,而花小钱办大事,果然拍到韩总和那女人的亲密照。 唐徽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褚殷放不是只身一人。 反而,是带着一群人来的。 一打眼的功夫,唐徽就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眼熟的年轻男人。 男人也看见了她,酒窝陷进去:“殷放,你们真的是很有投缘啊,上次在寒光电梯看见就算了,这回可是真真日夜以对了。” 第11章 乖一点 客厅死一样的寂静。 本来今天是给褚殷放专程准备的庆功宴,没想到唐徽会突然回来,更没想到还目睹他们超出常理的举动,稀奇古怪。 他们意领神会看过唐徽,又扫了眼褚殷放,眼里多了点探究意味。 更遑论方摇光这重在掺和。 唐徽下意识抽回手。 褚殷放,扫过众人,“都愣着干嘛,还不把饭桌拾缀拾缀?” 话又说回来。 他们俩辈分差那么大,相看两厌,哪回不是刮风又下雨?无非势利牵动的事。 所有人又恢复乐呵,边收拾残局边打赌,看褚殷放多久发作。 唐徽乘乱离开。 前头刚溜走,褚殷放的消息随后就到。 【你想让我怎么赔你,唐老师。】 褚殷放发的是语音,唐徽站在银河大厦露台听,被风吹得有些乱的思绪,随着他那句‘你想让我怎么赔你’的余音,重叠到了多年前一个炎炎夏。 看着刚高考完的褚殷放,她说:“要跟我走吗?” 烈日暴晒,少年看着满脸血的女人,点了点头。 后来发生太多事,分不清谁才是以假乱真的赢家。 唐徽的婚礼没大办,挺草率的变成已婚人士,第二天才透过窗户看见褚殷放已经骑车走了。 他遗留在这里的,除了她,还剩下一副拳击手套。 也忘了是哪个透不过气的午后。 唐徽的思绪有些飘,手机却在这时震动,指纹解锁,有消息进来,是一段视频。 视频里,桔园酒店包房,韩总被一个女人反复扇脸,衣衫不整,十分狼狈,还时不时传来画外音:“达令你说句话啊!” 看得唐徽忍不住笑出声,好半天才停。 忙活可不是为了敲诈韩总。 她转手就把照片捅给了他老婆。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寒光真正的掌权人,韩丛珊。 至于韩总说难听点就是赘婿,改跟老婆姓,韩丛珊造就他今时今日在行业的地位,他还敢偷吃不擦嘴,韩丛珊必定不会一了百了。 唐徽也就顺利拿下了韩丛珊,合同签的很顺利,过程不同,结果一样。 在外谁不知道,唐徽是宜然老板娘,丈夫一死,可不就是现成的摇钱树么。 月光照进地板。 客厅玄关一并亮灯。 次卧装饰主基调偏灰,跟他这人的风格相似,分为练拳和撸铁两个区域,全盘彰显出一种街头工业风。 约摸过去将近两个半小时。 褚殷放回家,就看一个单薄身影闲散坐在贵妃榻上,手里抱着粗布枕头,她眼皮一张一合,脑袋摇摇欲坠的,在打瞌睡。 关门的动静都轻了几分。 褚殷放快接住她脸的时候,唐徽却突然惊醒,仰头看向手的主人,褚殷放身形魁梧挺拔,正脸湮没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看不真切。 他没收手,仍托举唐徽的下巴。 躬下身,大拇指落在女人泛红的眼尾,过后,要笑不笑的:“睡迷糊了?” 唐徽指节弯曲抓紧药枕,满脑子浆糊。 褚殷放提着她起立,唐徽还在犯困,腿麻也没知觉。 兀地被掎起来,整个身子都跟着软绵绵,直直扑跌褚殷放心窝儿。 唐徽能近距离感受到扑通的心跳声,以及他声音很轻,携来滚烫的呼吸声:“真有这么困?确实该清醒清醒。” 冷水淋头,唐徽完全清醒了,浑身像是打水里捞出来似的。 她哆嗦着牙齿,“你,你有完没完。” 指甲用力,骨节凸起,掐得褚殷放皮肤都深嵌。 也许是皮糙肉厚,褚殷放似乎感知不到疼,迸溅水珠沿着喉结滑进里衣,他抬手擦掉,只是平平地转开视线,然后直接伸手,把花洒重新挂好。 说到底曾经也好过,人这么薄情,唐徽心底微微发寒,不太好受。 “作为赔偿。”他也不恼,目光定在她愤怒的猫眼。 很快有抛下一句:“我来帮你洗。” 但血气方刚的青年人,不知得淋多少冷水,才能解除这一身燥热。 第12章 大小王 水汽,缺氧。 唐徽脑中被短暂的眩晕侵占。 她想压压心里的惊。 两个人位置突然互换。 在银河大厦里,她也走马观花地瞧过他,但那都是你来我往的对垒,她可以躲。 可是这个热浪起伏,万物沉闷的夏夜,一个意料之外,让她躲不掉了。 阔别多年再相逢,褚殷放决定跟唐徽算账。 啃咬,撕磨,指印,但当看到她湿漉漉的眼珠,非但没有生出恻隐心思,反而借着水线的冲击深吻她,一下又一下。 他想的是,把她弄脏,弄得更泥泞。 淋浴间的光全部熄灭,迎接第二天的白昼。 晨光忽明忽暗。 响铃的是唐徽的手机。 刚摸到床头拿来时,屏幕备注显出‘陈旭怀’三个字。 怎么样都能让人想到,如果唐徽真接了,她的乐子会是什么。 唐徽的动作却远远比褚殷放要慢。 就在她眼球敏感流泪的前刻,褚殷放抢先按下接听。 清早电话接踵而至,今天陈旭怀又冒出头,不知道又有什么麻烦事找上门。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 这件事居然跟褚殷放的女哥们连上了。 陈旭怀张口就来:“唐徽,你上次用我亲密付买的猫粮,还有我送你的金项链,赶紧还给我。” 褚殷放看了眼唐徽,淡淡问:“这么大方?” 上学那会儿,陈旭怀非给唐徽开亲密付,她误触过一次,限额从500块钱调成5块钱。 猫说是两人共同来养,其实都是唐徽在照顾,分手后,她还专程蹲点偷猫。 那条金项链唐徽也不想多说,陈旭怀吹得天花乱坠,老陈家的传家宝,结果被扒是拼夕夕同款。 这些事不是秘密,褚殷放这个第三人都知道。 顿了顿,唐徽抬眼望过去,不等她张口,褚殷放又说:“不是早断了,你这样,是要引她注意?” 他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像浸泡在冷水里的刀片,穿透空气,让人莫名心悸。 陈旭怀愣了,“你是褚、褚殷放?” “是,你还记得。”褚殷放xxxx说:“要不说寡夫门前是非多呢,你还想着她?” 陈旭怀说:“那是我和唐徽之间的事。唐徽,你就说给不给吧,不给,我就找媒体曝光了。” “给。”唐徽起身,“见面给。” “还有唐徽偷猫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楼下接应她。褚殷放,你做的那些事……” 嘟的一声,被身旁人摁断了。 褚殷放,把陈旭怀的号码删除,大掌落在唐徽后脖颈磨蹭,带起一片颤栗。 嘶哑的声音泄出那一刻,唐徽自己都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你不会做多余的事。” 褚殷放眯眼,警告般拢一把女人的领子,“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和陈旭怀有没有藕断丝连。” 问的挺随意的,还怀着点讥嘲。 唐徽跟陈旭怀谈过,就像留了个案底。 说起来,陈旭怀那段都是过去式,唐徽现在是宜然老板娘,年轻有钱的寡妇,想爬上她床的小白脸只多不少。 但褚殷放不一样。 他们不是那种相互睡的关系。 “前任拿不出手。”唐徽语气平和,“更何况我答应过尚修,今后不会再婚。” 这也是拿到遗产的硬性条件。 男人嘛,特别是有钱男人,早早地就立了一座贞节牌坊。 大差不差的,就是不让你什么都有。 褚殷放半晌没话,横扫唐徽两眼,起身去穿裤子。 许是他目光太锋利,唐徽吐出浊气,慢吞吞地缩进被窝找胸衣。 男人胜在皮囊,垒明的腹肌一览无余,身材比例确实无可挑剔。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在于这比石头还硬的臭脾气。 等他们穿戴整齐,已经是五六分钟之后。 唐徽手扶上门把的时候停住了:“意外只有一次,别指望我对你负责。” 和你在一起。 不和你在一起。 这就是唐徽的尺度。 貌合神离的关系,装还是要装的。 出来陪韩丛珊的时候是上午,刚落座,唐徽就见韩丛珊嘴角一抹神秘笑容。 “甜心,你今天很不一样哦。” 唐徽眼下满脑子项目签约,也就没在意,扬扬唇。 “一脸春色。”韩丛珊锐评。 玻璃房里光线充足,再加上唐徽遮瑕铺满,再多的细节都埋没在粉底之下了。 唐徽语速极快:“那肯定是因为能跟寒光携手,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觉。” “你最好真的是。毕竟,无论从视觉上还是嗅觉上,你都是个很可口的女人。”韩丛珊笑。 女人第六感很准的,因为比男人更擅长共情。所以韩丛珊能感觉到,唐徽这新晋寡妇不缺少男色。 并且,家里就有一个现成的。 第13章 你不会 韩丛珊正在离婚冷静期,唐徽不跟她打岔,预祝她摆脱渣男。 两人用完餐,韩丛珊接了电话之后匆匆离开。 说巧不巧,碰到宋里里一帮人来吃饭,瞬间闹哄哄的。 唐徽本想装没看见,奈何宋里里实在眼尖,离老远就喊:“哎,唐女士,你也来这家店吃饭!” “你好。”唐徽颔首。 “你是褚殷放的长辈,也就是我的长辈,拼个座。” 宋里里自来熟地拉唐徽坐下,这一拉,啪嗒一声,直接把唐徽的链条包拉断了。 唐徽衣品极好,从头到脚的穿戴即便都不是名牌,但就是看得出不便宜。 座上那些人猛地弹坐起来。 唐徽脸色未变,将胳膊从宋里里手里抽出,利落地捡起包,对上后者忐忑不安的脸。 “没事,正好换新的。” 简单几句话就化解了尴尬。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唐徽。 方摇光有些意外她会轻易放过宋里里。 张开阳讪讪找补:“她啊人不坏,就是从小打大不爱跟女生玩。” 但唐徽好像不是在开玩笑,她一只脚已经踏出门槛,动作流畅,不带任何停留。 走出餐厅,褚殷放的摩托就在路边,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唐徽先一步开口:“再见。” 褚殷放冷不丁问她:“就这么走了?” 唐徽站定,因为被挡了路,表情有些不耐。 褚殷放单手插兜,外型是真挑不出错,往那一站就是耀眼的存在。他自己倒是毫无察觉,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女人,意有所指:“真不在我这讹点什么?” 唐徽扫过他包裹在工装裤里的长腿,眼睛都没抬一下,可算明白了,什么叫池鱼遭殃。 她弯唇一笑,奉劝道:“无聊的游戏,我可没闲工夫陪你玩。” 紧接着,脚步声扣在地面,一下接一下,也重重砸在褚殷放耳边。 他并不知道今天什么局,只是张开阳群里艾特全员,上午闲来没事就过来了。 这家店很难预约,主打私房菜,张开阳他们点了一桌子菜,褚殷放草草对付了两口。 后一秒,眼帘乍然映入玫瑰金链条,猜到个大概。 张开阳耸耸肩,“里妹把唐女士包弄坏了,不过人家没追究。放哥你在路上碰着没?” 在场人表情隐隐有了变化。 宋里里往前一步,用公筷给褚殷放夹菜,想问,可看着褚殷放的眉眼,又不敢多说什么。 静默数秒,褚殷放无情绪地说:“知道了。” 这个‘知道了’也不知道是回应上句还是下句。 饭后,大伙路过奢品店,褚殷放抄兜拐进去,几个哥们围着宋里里起哄。 “不用说,肯定给你买的。” “殷放就是这样,面冷心热。” “里妹可是咱组里唯一的妹子,不对你好对谁好。” 宋里里怪不好意思的,“哪有,别把我当女人,大家都是兄弟。” 方摇光那嘴开过光:“他不能给他自己买吗?” 说时迟那时快,褚殷放提着牛皮纸袋迈出来,众人站在旁边,有点好奇他等下会怎么做。 对面,宋里里眨了眨眼睛,“不用破费,我又不……” 褚殷放错开的同时,跨上摩托车打火,准备离开。 压根就排除第二种可能,直踩痛处。 宋里里脸上火辣辣的,用眼神示意他维护自己,可惜无济于事。 留给她的只有尾气。 此刻在另一端,唐徽把储藏室翻出来的东西,重申陈旭怀早上的话,就往外走。 陈旭怀:“唐徽,偷猫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圈子里传开了,都在等着看你笑话,我们,就这样一笔勾销不合适吧?” 唐徽脚步一顿,回头望着陈旭怀,说:“你的意思,替你保管还给你俩钱?” “其实这么多年,我都没能忘记你。唐徽,我们复合吧。”陈旭怀掏出一朵玫瑰,深情款款。 合着,兜了一大圈,就为了把她约出来表白。 唐徽确定从他眼里看到的是真情,是对红色大钞的极度渴望。 她看着陈旭怀拙劣的表演,抠甲片玩:“我倒是觉得你可以报个表演班,毕竟我和你差距不止金钱,还有脸皮。” “唐徽!”陈旭怀忍无可忍,“除了我谁还要你!” 唐徽提醒:“这有监控。” 陈旭怀往那边扫了眼,什么也没找到。 时间掐得刚好,唐徽才发动引擎,隔着车窗看着一群人冲陈旭怀围了上来,二话不说套麻袋。 她现在的状态,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第14章 别找我 不过唐徽并没逗留,车快到褚公馆门口的时候,立马换了一身衣服。 原本的宝蓝上衬,米白廓形裤,换成中规中矩的黑色丧服,整个人又回归到寡妇味中。 无他,只因她那个表演型人格一样的结婚狂老妈要来了。 头七请了僧道超度,大小姑子扒着褚尚修遗像哭成一片,唐徽在心里叹气,全程没有插话。 唐依曼叹气,让她再物色个长命的嫁了。 末了,还加一句再哭眼都浮肿。 唐徽碰了碰干燥的眼皮,立马否认:“亡夫已逝,我得守住这个家,你懂吗?” 唐依曼愣在原地,被她眼中刺骨的坚执镇压。 “有时候我是弄不懂你的心思。” 完全鸡同鸭讲,唐徽自然是难办。 总不能直说她是宜然老板娘,平常有异性的场,还是会作戏意思下。 说这话,只是不想唐依曼再催。 褚殷放出来找打火机,没想到站在灵堂角落看到这出好戏,现在他算是明白褚太太有什么好手段了。 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有时候杀伤力大到可以让一个男人为她拼命,这点剂量算得了什么。 初见唐徽时,褚殷放想过她会是一个好心肠的女人,却没想到自己叱咤商界多年的的父亲,喜欢的竟是牙尖嘴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 安顿好亲友后,唐徽曲了曲指节,突然发现遗漏了个细节。 200万。 贵不贵的不要紧,要紧的是,那是褚尚修定制的婚戒。 唐徽当即赶回后院,用面部扫描打开储藏室,能扒的全扒一遍,却怎么都找不着。 声控灯突然一亮。 唐徽骇然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褚殷放。 她看出他脸色不太好,低声说:“还不快回去,都等着你念悼词呢。” 一扯袖子,相比前两天,绷带缠得似乎没那么紧。 褚殷放举起手,反客为主地逼近,嘴角括弧。 水滴型红宝石闪耀光芒,奢华到极致,就不日常,唐徽没戴过几次就闲置了。 他眼神略深,只说:“想要,就来拿。” 唐徽情急扣住他胸肌,往上够,但褚殷放举得更高没让她得逞。 外面有人敲门。 “太太,你在里面吗?”是林奉春的声音。 唐徽身心绷成线,刚张嘴想说话,不过褚殷放不给机会,捂住她的嘴。 呼吸的次数多了,每一口热气都炙热过熔浆,窒息感盘旋在储藏室内。 “这时候想起来找了。”他的话一句比一句攻心:“唐老师,婚戒得好好戴着,任何时候都别让人抓住你把柄。” 在褚殷放的话里,唐徽大脑按下空格键。 听着就是话里有话,甚至还有点挖苦嘲讽,特别是今天他笑得次数比以往还要多。 但不可否认,褚殷放说的是实话,如果有人看见他们现在这样,指定骂起来,更不会站她这边。 要怎么做才能放过她呢。 示弱,然后告诉他,自己会好好听话的吗? 唐徽觉得这牌没必要打得太舒坦了,于是,她作弄了他一下。 褚殷放忙缩回手,瞪着她,“你……” 唐徽夺过戒指,脸涨得通红,急匆匆往外面跑。 褚殷放的目光追随着那一抹浓郁的黑,缓慢地攥起拳。 这天说变就变,刚才还晴空万里,不一会儿就下起太阳雨。 亲友该走时,唐徽领人挨个送伞,轮到褚殷放时,免不了肢体接触,两人的手臂在同一水平线交叠。 她说:“没了。” 褚殷放也没客气,“那就把你的给我。” 说着,撑开唐徽手里的透明伞,垂在屋檐下,朝她看来。 “那我先走了?” 唐徽倒退进里屋门槛,“慢走不送。” 第15章 她不配 入夜时分,墙根阴凉。 唐徽出来消食,她在秋千上荡来荡去,偏头看墙角两株野草。 咔哒一声,水流声潺潺。 拧开水龙头调至冷水,褚殷放掬了把水往头上泼,洗脸,也洗头。 地上种着草皮,唐徽没听到他脚步声。 暑气热烈,虫鸣不停歇地噪响,势不可挡地将人淹没,拎着工具箱出来,褚殷放看了眼铁丝捆扎的秋千架,生锈了。 他压着眉,将摩托车平放在地上,拆下部分零件,再重新组装好。 不知怎么的,今晚格外热,褚殷放浑身是汗,大力扯了扯t恤。 唐徽在他前头晃荡,“需要我帮忙吗?” 当然,她不是诚心要帮忙,她不是那种好心人。 “不需要,你坐着就是帮大忙了。” 褚殷放的声线很平,却又带来一股将要下暴雨的黏腻感,在她听来挺冷调的,冻得人哪里都是冰冰凉。 她这一没声,气氛像忽然凝固的胶水,死寂不动。 月亮潜入树影,光芒逐渐黯淡,摩托构造已经看不清了。 褚殷放起身去洗手,再过来,唐徽打开手机闪光点,给他照明。 闪光雪亮到微微发蓝。 褚殷放脑袋撇开,极力专心于快要修好的摩托,视线却不经意间吸附到旁边人身上。 唐徽蹲下时呼吸声细微。 呼出的热浪腾升,粉白脸颊近在咫尺。 还有纠缠在绿色攀缘植物中,几不可闻又难以忽略的,她的香气。 褚殷放瞥见秋千下的花束,随口问:“什么时候摘的花?” “没摘,是孟秘书送的。”唐徽说,“这里不开花。” 褚殷放的动作迟滞半秒,一语不发,唐徽察觉到他攥螺丝刀的手在收紧,手背上冒出靛蓝色的脉络,似乎要吃紧了。 但男人语气照旧:“哦,我忘了,你美利达,有什么奇怪的。” 对话就到这里,唐徽不知道还有什么话题能和他聊。 褚殷放装好最后一颗螺丝,螺丝刀收到工具箱,摩托车立墙角边边,飘下黄褐色的飞絮。 他匆匆洗手,三步并作两步进屋,只给唐徽一个异乎寻常的冷漠背影。 其实那晚,城池没有完全攻陷,褚殷放只是大禹治水,唐徽并没有很辛苦,还能撑着站一会儿。 他这一走,唐徽顺势跌坐在秋千上,双手握住麻绳,指腹刷白。 …… 男人是不是都那副德行,离婚连孩子都不要,唐徽又折回去照顾韩丛珊的双胞胎。 刚满周岁,正是到处爬的年纪。 一天折腾下来,她跟孟闻却已经快摸到阎王殿了。 自从三年前出了点事,彻底改变人生航向之后,唐徽就再也不会有生小孩的想法,小孩都是恶魔,尤其褚殷放。 离婚的事,闹得着实不体面,不过夫妻同床异梦,也过不下去。 今天确实有点超负荷,不过好在韩丛珊拿来了合同。 唐徽让孟闻却检查条约,而她则要赶紧换衣服。 被小宝宝吐了奶渍,韩丛珊双手合十:“对不住甜心,姐回头一定好好补偿你。” 唐徽半开玩笑说:“不要回头,就要现在。” 就在一行人离开酒店套房,进入旋转门的瞬间。 有个黑衣人掏刀就往唐徽后背扎,下手十分凶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又是刀,又是血的,唐徽也没经过,但不妨碍她扯掉对方冲锋里上的拉锁头,才晕了过去。 那人仍不罢休,追着婴儿车一路砍杀,导致孟闻却在保护中手臂被砍三刀。 光天化日行凶,现场尖叫声连连。 而那个人却是有目的性的,捅完人压低帽檐就跑了。 褚殷放去医院时候急救室红灯还大亮。 韩丛珊推着婴儿车,在门诊室门口等着。 “缝针后,避免过度紧张和剧烈运动,造成伤口撕裂。” 听到这句话唐徽就知道自己没大事。 动了动指尖,盯着那枚直角电镀拉锁头,她断定这绝对不是随机事件。 “唐徽?” 褚殷放眉眼沉没:“你不要命了。” 唐徽听出他声音不稳,视线掠过韩丛珊,嘶了好几声,最后一咬牙,“还活着。” “这就是你拉项目的办法。”褚殷放表情看不出喜怒。 唐徽舔了舔嘴唇,抬头,“怎么,你担心我?” 这次算是没看老黄历,孟闻却的手缝了两三针,鲜血透过纱布,好在暂时止住了。 褚殷放牵动嘴角,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没说话,不知道算不算默认。 唐徽觉得首先排除这个假设。 第16章 情侣装 唐徽伤在后背,只能趴在病床上,褚殷放就坐在床前洗草莓,他吃草,她吃莓,一派恬静。 韩丛珊看着他那张脸,喝口水努力平复情绪。 那会儿,唐徽情况不妙,医生从手术室出来,找人签字。 褚殷放跨步上前,“我是她男朋友,我来签。”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医生摇头拒绝:“这手术男朋友签不了,得找家属。” “我是她丈夫的儿子,我来签。” 医生:“?” 鸦雀无声。 别说其他人,韩丛珊都愣了。 刚才他还在乱说话,这会儿竟然直接摊牌。 唐徽跟褚殷放的牵扯,绝不是嘴上说的这么浅显。 毕竟唐徽做褚太太这么久,外人都不觉得她爱褚尚修。 反而从那个时候的褚殷放身上,还能察觉出几分对唐徽的动荡。 给双胞胎换尿布的时候,韩丛珊问过她:“那你以后还能找男人吗?” 唐徽的回答是:“守活寡。” 韩丛珊半开玩笑:“如果找你身边的人呢。” “姐,你明白守活寡的意思吗?”唐徽当时表情特别淡,“男人还是死的好。” 有些事,不能做,就是不能做,她分得清楚。 唐徽想吃冷的,正好孟闻却买来四宝汤,冰沙刨得轻薄细碎,像雪花在舌尖消融,又凉又甜。 她没忍住多舀了几勺,孟闻却在旁边看着她吃,左手吊在脖子上,等她停下,才轻声问:“好喝吗?” “嗯。”唐徽疑惑望向他,“你不热么,怎么看着我吃。” 孟闻却是唐徽身边的老人,具体老到什么程度呢,褚殷放跟他老子闹革命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她身边,安排她的全程事宜。 相处得久了,自然就了解唐徽的习惯和行事。 包括她说的每句话的深意。 只是这一次,唐徽表现得和实际没大差。 孟闻却回过神来,揭开自己的那一份,搅了搅冰沙,递到唐徽手里。 “我不热。唐总,这份也给你。” 唐徽拿起第二杯要喝进去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拦住了她的杯子。 “该换药了,少吃来路不明的东西。”褚殷放没好气,掏出手机点了几下。 气氛僵持几秒,孟闻却才默默退出去。 病房里,就只剩下唐徽和褚殷放两个人。 唐徽把头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通知下你姑,就说我受伤了。” “她们在路上了。” 玻璃窗折射出男人酷冷面庞。 唐徽没说话,不是没有听见褚殷放说的话,只是有些时候,装聋作哑比自觉更重要。 医生用最快的速度换药,确定她是疤痕体质,打点滴也就消炎作用,最好是点阵激光,一劳永逸。 况且她之前做过,效果很好。 但看到医院出具的病历时,褚殷放却停了一下。 疤痕体质?做过点阵激光?唐徽身上不是没疤吗? “什么条件的疤痕需要打激光?”褚殷放抬头问医生,既然有了疑问,就不宜隔夜。 医生给了专业答复:“激光治疗疤痕的适应首先是陈旧性疤痕。” 褚殷放抿住嘴唇,手下飞快地签了字:“谢谢。” 医生说了句‘分内事’就进了办公室。 而褚殷放站在vip病房门口,盯紧了‘左侧胸背侧有一长约七厘米规则伤口’一行字。 后背被痛算大手术,还要住院观察几天。 褚家姐妹带着亲友来探望,假惺惺慰问几句,就让她跟大小姑夫交接工作。 唐徽踢开被子,准备下床,褚殷放按住她,沉声说:“你要干嘛?” “去上班啊。”她弯了弯唇。 褚殷放声音没什么温度:“你刚做完手术,公司那边我替你请伤假了,安心养着,免得有人说宜然苛待员工。” 唐徽听出褚殷放潜台词,她不置可否。 也清楚这有些赶鸭子上架了,但宜然的大小事宜繁琐,向下放权,她不得劲。 就在此时,褚乘韵笑容不变,继续说:“你休息的这段时间,事务全权由苗部长代理,尽管放心。” 听到这个名字,唐徽猛然一下扭过头。 盯着褚乘韵看了一会儿,才说:“有她在,算你们撞到枪口上,到时候该忙活的就是你们了。” 苗部长是关系户,有常人没有的能力,那就是把所有事都搞砸。 褚乘韵可不管人坐到那个位置,反正活轮不到她干,不过很快她就要在这件事上,栽大跟头了。 第17章 喝多了 后背有伤口,还比较深,洗澡是个大问题。 唐徽自诩能忍,也耐不住低温下黏黏糊糊的皮肤,在想,用什么方法,可以洗个澡。 这时,门从外面推开,有脚步声靠近。 这个点来的,唐徽以为是林奉春,就提了擦身的意愿。 那脚步声一顿,取开她后背的抽绳,触感酥酥痒痒。 用湿帕子把背擦了一遍,然后帮唐徽翻了个侧身,就把病号服脱下来了。 唐徽回过头来,才惊然发现来人不是春姐。 褚殷放的脸实在太会长,或许并非正式场合,淡灰坎肩汗衫下包裹的臂膀,青筋纵横交错。 眼下,两人的情况已经远远超出正常的范围。 她的脚趾顿时抓地,在惊慌中打翻水盆,溅起的水迸了两人一身,褚殷放黑色汗衫湿了大半。 富有弹性的紧身布料将他胸肌勾勒愈发明显。 褚殷放真的不讲究,三下五除二脱了个干净,只身下还穿着条运动长裤,让人的目光情不自禁瞄过去。 唐徽闹了个大红脸,开口:“这种事找专人做就够了。” “什么专人?” 褚殷放动作没停,隔着帕子移到她的腰线,毫不避讳。 她支支吾吾,还没说出什么话来,就快要被他的灼热体温烫伤了。 病床边还有扣地的盆,水流蜿蜒而下,渗透到瓷砖伸缩缝。 从褚殷放这个角度望过去,半个轮廓裸露,蝴蝶骨流畅,光滑肌肤仿佛透着粉。 擦身而已,褚殷放的手法说不上熟稔,却很规矩,钻不了牛角尖。 唐徽也一直提着心,尽量绷紧全身的皮,打十万分精神。 可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 都说十指连心,唐徽从来不知道,还能经由指尖感受到某个人的心跳,颈项连带耳垂迅速同步搐动。 褚殷放是什么样子,唐徽还真拿不准。 他这样磨蹭,就是给她一点教训。 唐徽没了跟他周旋的耐心,言归正传:“我是说,我们之间的交情,还没有密切到肉贴肉这种进程。” 褚殷放注意到她的语气,视线骤然冷却,湿帕子猛地扔到盆里。 “我曾经受你颇多关照,只是礼尚往来。” “论起来我也该喊你一声,毕竟你是死老头的……”他盯着她的背,慢慢吐出最后两个字:“金库。” 唐徽忿忿扭头,猝不及防地撞进褚殷放眼里,冷冽如水。 闷葫芦的不足之处就在于此。 你永远也猜不透他脑子里装的什么。 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一遍又一遍,像迟来的刮骨刀刮垢磨光,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唐徽想起三年前那天。 结婚证拿到手的那一刻,唐徽没什么反应,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说:“就为这张证,我死都不会原谅你。” 褚殷放说到做到。 唐徽不知道自己先前究竟在躁动什么,可攀到如今高度,就是证明她在为自己而活。 她永远分不清楚,跟褚殷放的久别重逢,给她投掷来的是强光,还是阴影。 何必自讨没趣,再揪着老账找他确认一个答案。 但没过多久,褚殷放似乎注意到自己还紧握着她的手,于是很快松开。 后面林奉春带饭来了,唐徽转头才发现褚殷放离开了。 她也不在意,褚殷放有自己的事,总不能在医院守着她,毕竟这事与他无关。 褚殷放出了医院,方摇光驱车开到大门口接他:“脸臭成这样,咋了?” “帮我个忙。”男人躬身坐进副驾驶,语声低沉:“三年前,唐徽在医大做点阵激光的详细资料。” 方摇光微微一愣,才应:“行。” “还有寒光,按我昨晚说的进行,别出错。” 方摇光同样说了句‘行’,调转车头,开了一段路,到底没忍住问:“如果,让唐徽发现了呢?” “算我的。”褚殷放只这样说。 就这么过了两天,唐徽酒店遇袭的视频流传到网上,性质恶劣,引起热议,大家都在猜测她得罪了谁。 虽然她在网上风评不算赖,但总有几个捕风捉影的,说她惹了不该惹的人,被报复,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而这个不该惹的人,只留下一条线索,拉锁头。 唐徽养伤期间,韩丛珊白天来陪她,说起一件怪事,她老公最近经常来看孩子。 “转性了?” 韩丛珊摇头,视线被床头的拉锁头吸引。 “这东西你哪来的?很别致啊,韩平野也有这样一件冲锋衣,他喜欢登山,经常穿,不过我这阵子没见他穿出来过。” 两人对视,一合计,锁定行凶嫌疑人。 唐徽和孟闻却验过伤,构成轻伤二级,这下韩平野算是有判头了。 官司马上开庭。 临出发前,韩丛珊却失联了。 第18章 哄哄我 已经过九点半。 法院外,唐徽还是没等来韩丛珊,火烧眉毛了。 她列好待办清单,又联络寒光方无果,看到褚殷放时,怔住。 褚殷放长相是出众那一类,只不过面部线条冷硬,瞳孔映出的光影凭空流通深色,撞了个正着,唐徽明面上的窥察就辍止。 张开阳窜出来,报喜似的说:“唐姨,放哥给你撑腰来了。” 被叫阿姨,唐徽没生气,和他们年纪悬差不大,伯母不是能称呼她的,也就默许这样叫了。 褚殷放,给她撑腰? 他结交的人杂,听到的消息够多。 真有那份心,她上车时就会一起过来的,等到了现在,是春姐说他了吧。 他这样勉强当保护伞,唐徽不稀罕,“劳烦不了他出手,我自己能行。” 话落,褚殷放捏住她手腕,不带情绪起伏说:“这事不简单,容不得你窝里横,我会想办法。” “但这就是最快的办法。” 唐徽被他捏得生疼,想抽回手,他却收得更紧了。 把人告上法庭,的确是给韩平野定罪的好办法。 不过,韩平野报复心很重,唐徽不知道他会不会敲闷棍,而且韩丛珊下落不名。 如果最后无法成立,难保不会出大乱子。 所以褚殷放的意思是,宁可逢山开道,也不让唐徽稳坐钓鱼台。 找不到人,唐徽只能先上了原告席。 本来有物证在稳赢,但坏就坏在,韩平野有不在场证明。 事发当天,他说他在登山,有同城驴友一道。 韩平野找了业内很厉害的律师,背后还有靠头打点,这跟唐徽预想的完全不一样,输面很大。 在场的人许多变了神色,看向法官,又看向唐徽这边。 唐徽戳穿他,“那时候气温高达39度,还有心情登山,韩总是长城的一块砖,晒不化。” “我登山,是不想让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事上,夫妻一场,我不想闹得太难看。”韩平野相当坦然。 无聊事,是在说当街砍人么。 而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的,还有人。 褚殷放坐在旁听席,脸上是惯有的冷情,按兵不动。 法院判决书下来,证据不足,判韩平野无罪。 不服,就得二审上诉。 唐徽突然领悟底层逻辑,好像韩平野判了,就能嬴褚殷放。 很可惜,她输得透透的。 别看韩平野只是个倒插门,门道都不是简单的,哪怕想讨回公道,估计也是被釜底抽薪的份儿。 韩丛珊是在一个废弃工厂找到的。 被绑着,嘴里塞着布团,发不出声音。 刚松绑就对唐徽说了三个沉重的字:“对不起。” 双胞胎现在被韩平野牢牢控制,只要不离婚,他们还能好好过。 唐徽感觉被抽走了一半力气,也知道这些事不是她能插手。 她转身,褚殷放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墙边,逆光。 “我……” 褚殷放扔给她个头盔,“戴好,跟我走。” 旁边是车身炫酷的摩托,也不知道砸了多少钱改装。 等唐徽跨了上去,箍紧安全距离,轰隆一声,两具躯体贴得更紧凑。 尧城的傍晚鼓动起热风,道路车流似潮。 唐徽扒着褚殷放肩头,后面是腰,发动机轰鸣声震耳。 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儿。 车速减慢,闻到了咸咸的海风。 就知道到失落港了。 尧城是内陆城市,不经常看到大面积海域,怎么想,不会缺看海的地方。 时间不算晚,港口人三三两两。 两人就沙滩上坐了下来。 唐徽看海鸥,褚殷放看海鸥也看她。 买饮料时,碰到来这里兜风的陈旭怀,唐徽看到他的脸,青一块紫一块,有点唏嘘。 陈旭怀自认倒霉,让人套麻袋挨一顿打不说,报警也没辙,好死不死那一片是监控死角。 见到唐徽,他脸色吃了苍蝇一样:“唐徽,我们谈谈,只有我们两个人谈。” 慢慢的,港口起风了。 浪花翻滚飞溅,正赶上涨潮。 不等唐徽回话,褚殷放忽略陈旭怀先行,语气无温:“走了。” 唐徽自然也不想留,却让一句话逼停了脚步。 第19章 闲操心 话是陈旭怀说的:“你被他骗多少次了,还不长记性,装死了。” 说的很在理。 但就不该从前任嘴里说出来。 唐徽也没在意这冷嘲热讽,只是若有所思出声:“要是我能装一辈子呢。” 她的心思只有半框放在褚殷放上。 余下的心思,全在掌舵与驰骋鸿业远图。 不要把所有的鸡蛋放进一个篮子,这是人生信条。 陈旭怀怔怔,目送两道影子交叠远去,捂着腮帮子呲牙咧嘴好一阵儿。 私下里唐徽跟韩平野撞见过一回,她反应平平,跟看透明人一样。韩平野很不得劲,奉劝道:“多管闲事,活不长。” 唐徽的刀口还在疼,因为这句忠告,多看了他一眼,原封不动还给他。 “人各有能有不能,比不上你。”她不太客气,“杀妻灭子,好威风啊。” 韩平野硬生生挤出笑:“褚太太不愧是褚太太,说的话很有水平,事情怎么落到这副田地呢。” 听得唐徽警铃大作,怀疑是不是里边操作空间很大。 韩平野的事就像一根针,横在唐徽的头顶。 来日方长,着急不来,反正好菜都是要留在最后上桌的。 而宜然这边,果不然在苗部长手底捅了娄子,唐徽被临时叫去擦屁股。 她不傻,拖了个把钟头才去。 褚乘韵格外殷勤:“大嫂,你可来了。不是我打小报告,苗部长这事办的真不普通。” 唐徽听完详情,觉得宜然的未来一眼望得到头。 本来是走注销流程,去查逾期申报纳税,结果苗部长不知道哪个环节听岔了,注销公司。 工作上出错难免。 可这是最低级的错误。 苗部长还在嘴硬:“我以为就是这样办的,还问了大姐好几遍。” 褚加律可不干,立马跳出来大骂,冲突进一步升级,开始互扯头花。 总之,宜然乱成一锅粥,还是趁热喝了吧。 唐徽跑了趟税务局,撤销注销,业务员欲哭无泪:“一早上白干。” 撤销成功后,唐徽买了霸王茶送锦旗感谢,这事也就皆大欢喜翻篇了。 旧娄子没解决,又捅新娄子。 回归岗位后的苗部长,给客户刷卡80万的,刷成了800万,客户找来问候了半天。 有时候唐徽真的挺想开除苗部长的。 奈何她命好,老公是大股东,把老婆安插进公司,就是为了找点事做。 钱是退了,人情还是要做。 唐徽两眼一抹黑,给孟闻却说:“刷我的卡,挑名牌包准备送人。” 听说这位客户的夫人,挺好说话,就是爱好烧钱,喜欢收藏大牌包包。 孟闻却疑惑:“您不是都准备了?” “什么?”唐徽掀眼皮。 “我看您车里有个没拆封的包,liar牌的新款,整个尧城调不出第二件。” 听到这话,唐徽先是一怔,才反应他说的是什么。 但她没印象。 孟闻却这么一提,她想起来这两天,褚殷放表现得怪反常的,时不时看几眼她手里的东西。 她还以为他憋着坏水没处使。 地下车库,唐徽拉开车门,冷气飕飕往外扑,真在后备箱找着那只包。 原来搁这等着她呢。 唐徽没破坏包装,她有不贪小便宜的原则,就那么盯着标签,然后拍了下驾驶座。 “孟秘书,开车。” 宜然是尧城重点招商引资项目,失落港以北最大的玻璃生产企业,现在前途一片完犊子。 能不能弯道超车,就看怎样维护这些老客户。 到地方,唐徽该喊人喊人,背着那包到处晃悠,一拐弯的功夫,撞见了送包的始作俑者。 其实这包,不该他送。 先前的链条包是宋里里弄坏的,唐徽没让她赔,也是真有意思,褚殷放给赔了。 这款liar包,客户夫人喜欢得不得了:“我心水好久了,可惜门店官网都没货。” 唐徽对这种虚伪逢迎早就免疫,盯着脸前的褚殷放,他表情公式化,目光在她身上流连。 但总体,是蛊惑,是发出邀请。 她接受这包,就代表原谅宋里里,褚殷放显然受用极了。 连空气都被加热,粘稠半熟,横冲直撞散发着沸热,像一锅耐煮的粥,用小火慢慢的熬。 急于摆脱这难缠的火候,她语速极快地说:“夫人,看您实在喜欢,我不妨借花献佛。” 第20章 白眼狼 褚殷放在场,嘴角噙笑,骨节分明的手掰得咔嚓响,看着就渗人。 那会儿唐徽就站在人群开外,静静地看着他。 褚殷放脑袋一撇,看都不看她。 正因为疑似有脾气,反倒叫人觉得有真实感。 见状,客户赶紧说不妥。 客户夫人两眼放光,“这怎么好意思,唐总该不会心疼吧?” 嘴上说不好意思,手已经伸过来了。 “钱能买到的都是俗物。”唐徽突然发现褚殷放着热风心眼针尖一样,就是这种反差,让她嗓子干燎燎的:“俗物,就是用来送人的。” 褚殷放神色复杂地望了望那个包,拆台说:“说到底,唐小姐不过是俗人一个。” 一向话少的褚殷放,难得嘴毒,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这铺面的火药味,客户及其夫人噎得面面相觑。 唐徽弯唇轻笑,迎面跟褚殷放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侧身避开,她也刻意装不熟。 可是人声鼎沸,花费重金刻的‘徽’字,就在她伸出手的瞬间显现。 无声息的,好像从未有人发现。 后面的进展就是夫人想要,客户执意拒收。 唐徽便作罢。 半小时后,她拎包去卫生间,关门刹那,一只大手突然卡住。 门锁咔哒一声响。 封闭空间内,氧气似乎在逐渐稀薄。 唐徽有些局促,她往后一步他便跟进一步,直到贴到墙边,笼罩在分寸之间。 “躲什么呢。”褚殷放身体前倾,声音从上方坠下来:“刚才不是胆儿肥吗?” 唐徽眼皮狂跳。 刚才她也是鬼迷心窍,现在清醒了,说话都没底气。 “你的眼光不怎么样,还给你。” 她把包往前一抵,搁在两人正中央。 卫生间就这么点地,门材质还是磨砂的厚玻璃,想做点坏事都难。 唐徽骤然抬头,四目相对,她那双眼睛几乎能勾得任何男人心乱。 褚殷放凝了她三秒,而后压低声音:“你总是自作多情。” 他的嗓音不大不小,刚好够门外人听见。 外边人犹豫要不要破门。 “猜对啦,要什么奖励呢?”唐徽眼尾扑闪,声音像在下蛊。 还能分神,避开他身体与她的相触。 褚殷放忽略唐徽对他放出的钩子,只说:“给点甜头就敷衍了事。唐徽,你当我是陈旭怀好打发?” 唐徽语调十分诚恳:“陈旭怀知道你这么带入他,会呕死的。” “你再提陈旭怀试试?”褚殷放说完一把扼住她的脖颈,就要咬。 “明明是你先说的……” 唐徽吓了一跳,身体本能向旁躲避,却导致更加混乱的结果。 镜台上的洗漱用品扫落,发出砰的响声。 而她的手直接压在褚殷放的胸膛上。 褚殷放也没料到,下意识伸手护住她。 唐徽不自觉的,倚着他的胸口,鼻息洒在他锁骨上,攥紧他上衣的一角。 顿时安静,良久传来从外面开锁的声音。 孟闻却进来,才发现两人是一个拥抱的姿势,不过他并没有声张,而是问:“唐总,你有没有碰着?” 然后才公事公办喊了声褚董。 而褚殷放目光并未与他接触,始终停留在唐徽身上。 “我想起还有工作要忙,改日登门。” 唐徽扔下一句话,猛地冲出卫生间,步子乱得生怕褚殷放逮住她。 但到车上,背部的刀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件事姑且就这样平息,把人送回褚公馆,孟闻却驾车先走,因为他要代替唐徽开会。 到处跑,身边没个人,他不放心。 林奉春见到唐徽吓得不轻,后背衣物渗透出红色,赶紧把医生叫来缝针。 伤筋动骨一百天,唐徽没少受罪,这些天人都消瘦了。 孟闻却打电话问她想吃什么。 她说捎一份小福记的煎饼。 电话那头嘈杂,似乎还有第三人在,听不出是谁就挂了。 换完药,已经是下午五六点。 这个时候,唐徽收到孟闻却的短信,他在小福记排队,没抢过褚殷放,但愿她能吃到。 唐徽不抱希望。 晚上吃饭,褚殷放也在,她就发现煎饼放在她座位那,还热乎。 唐徽脸色比之前还有些苍白。 她掀开盒子,拿出里面两面金黄的时蔬煎饼,又把面前那碗黄豆猪蹄汤推出去。 褚殷放这次连问都没问,拿起勺子来尝,搁下,意味不清说:“又是跑腿,又是献殷勤,那个男秘书对你不一般。” 唐徽反唇相讥:“别拉无关的人下水。” 话音落下,褚殷放维持原装好一会儿都没动,只固执地盯着唐徽。 煎饼彻底冷掉了。 唐徽吃了三四口,就不吃了。 气氛剑拔弩张的,两人谁也不让步。 倒是林奉春听见吵架声,带着血压仪火急火燎跑过来。 这头对唐徽说:“太太,深呼吸。” 那头对褚殷放说:“殷放,别惹太太生气。” 这一次他倒是拎得清,没有再呛声。 只是看到血压仪上飙升的数值,他毫无预兆地说了句:“那我要不要好人做到底,再哄你睡觉?” 第21章 当枪使 两人针尖对麦芒,褚殷放更是铁板一块,语出惊人。 林奉春都替唐徽捏了把汗。 听不出是戏言还是什么,正面顶撞不饶人,这个家往后不得安宁了。 唐徽似乎被冒犯到了,空气都跟着凝滞。 如果不是见过在卫生间里激烈到失控,她还真就被糊弄过去了。 量完血压,好在没大问题,林奉春快步离开,一刻不敢多待。 褚殷放指腹在碗沿摩挲,冷眼旁观着。 转头,唐徽看向身后黑漆漆的房间,说:“也不是不行。” 似乎想到什么,她点到为止。 褚殷放却浑然不觉,他走在后面,唇锋带着点不明显的笑,分不清是虚情还是假意。 卧室,没开灯,唐徽趴在床上看电影。 他穿着睡衣,带了被子过来,像是随时要在这边安家一样。 唐徽见不得乱,随手朝他砸一个抱枕过去,说:“哄人就行了,睡觉免了。” 她说完真要连人带被子往外扔,褚殷放才弯下腰,把自己的被子整齐铺床上,说:“始乱终弃。” 一语双关,唐徽的心情也被压得悒闷。 “好好的,带被子做什么?” “冷。”褚殷放很正经。 “打地铺就不冷了。” 褚殷放总有他的理儿:“我要在这着凉了,你得负全责。说哄你睡觉,你睡着了才算数,让哄你睡觉的人打地铺,合适吗?” 唐徽在嘴皮子上讨不着便宜,仰头看墙面去了。 投影的是部老电影,进度条快到一半,主人公久别重逢,情难自抑热吻。 唐徽没眼看,眸光辗转,停在褚殷放忽明忽暗的脸上。 他看得认真。 唐徽觉得褚殷放会立刻走人,结果还坐着,她掰过他的脸,启唇撩人心弦。 “所以亲吗?” 挑明了的。 面对褚殷放,她就像融化一样,不复刚才的抗拒。 褚殷放一眼看穿她,沉静面容看不出一丝情绪就,没说话。 下一秒他好像要贴上她耳朵,她歪歪头好像就能亲到他嘴唇。 多说一句话都是火上浇油。 褚殷放忽然俯身贴近,钳制住唐徽下颚,强行覆没。 唐徽攀住他手臂,给予回应。 成年人越界的前兆:半推半就。 这个吻在电影片尾曲放映后结束。 褚殷放坐在唐徽身后,拂过她遮掩的长发,轻嗅。 唐徽起初没理他,觉察到后方气息越来越急,越来越烫,她转身拨开他:“滚回你房间。” “用完就丢,唐老师真是好样的。”褚殷放宽大手掌环过她的肩,控诉。 他的脸离她只有几厘米。 那双眼睛里全都是她,亮得吓人。 这一轮她就有点溃不成军了。 唐徽避开,指使他去给她晾衣服。 看到他冷脸晾她内裤的时候,唐徽有点脸热:“这个我自己来。” “害这臊你不觉得太迟了吗?”褚殷放说,“又不是没帮你洗过。” 唐徽憋不出话,脸都闷红了。 第二天一早,唐徽让家里的司机送自己上班。 本想去找韩丛珊,不巧,包里的手机突然振铃。 竟然是亲堂妹,她二叔的女儿,从小和她无话不谈的黎又蓝。 “徽徽姐,最近忙什么呢?” “还是老样子。” “那正好,我外调到尧城,刚忙完,有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我们见一面呗。” 唐徽笑着说:“好啊,你在哪儿呢?” “我发你定位。” 堂姐妹见面,黎又蓝顶着染成粉毛的板寸,打扮中性,唐徽都快认不出了。 但聊着聊着,黎又蓝突然说:“我总觉得你好像不太开心。” “我不就这样?以前就不好过。”唐徽淡笑。 那段往事给她留下的创伤太强烈,她这辈子都摆脱不了。 黎又蓝搅和着果茶,转移话题:“最近有场地下拳击赛,我弄到两张早鸟票,徽徽姐,要不要去看?” “拳击?”唐徽提起点兴趣。 黎又蓝就像找到知音,“拳霸杀出来一匹黑马,叫冬瓜糖。名字是怪了点,但超厉害。” 唐徽掏出手机,浏览器查了一下,确有其人,不过没有照片。 “他只打了四场比赛,就已经被拳王头衔预定了,让很多同行望尘莫及。” “哦,这样。” 唐徽大概知道这人是谁了。 一抬头,对上黎又蓝关切的目光:“徽徽姐,我早就想问来着,当初为什么会突然嫁进褚家?” 唐徽轻描淡写地略过,“不是突然,婚事是我自己做主的。” 看她表情不像作假,黎又蓝松了口气,大概真是她想多了。 过了会儿,又问:“褚殷放不会整你吧?” “那不会。” “那你们相处融洽吗?” “比亲的还亲。” …… 第22章 甜不甜 就在唐徽和黎又蓝会面时,褚殷放在北斗俱乐部看录像,听组内分析对手制定战术。 曹玉衡说,拳场方面倾向寒光与宜然二选一,赞助商可是个肥差。 他又想起唐徽了,视线往门的方向挪了一寸。 依她性子要知道早知道了,不会没点风声。 搁在桌上的手碰到手机,褚殷放划回刚才那条信息,明显是偷拍的角度。 谁拍的,发给他干什么。 画面里,唐徽跟一个粉毛小子手牵手,那男的只有一个背影,但她神情比平时更加松弛,应该是被逗笑了。 褚殷放神情没有半点变化。 狩猎是食肉动物的本能,这事他挺没立场不高兴。 锁屏前,张开阳瞄到了,就问:“这不唐姨么?什么时候第二春了?” 突然间所有人感觉到,褚殷放那个方向散发强烈的,能冻死人的冷劲儿。 张开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闭嘴。 好在没持续多久,褚殷放的手机响了,他睨了眼,任由铃声响着,起身说:“就按你们的方案定。” 斗极组成员面面相觑,望着他拿着手机走出俱乐部。 时间到了,唐徽亲自送黎又蓝进地铁,跟宋里里碰了个正着。 尧城这块地还是小了。 宋里里笑着打招呼:“唐女士。” “你不是应该叫我褚太太吗?”唐徽反问。 宋里里想起褚殷放在奢品门口那一遭,眼神带敌意:“褚太太,能冒昧问一句,你跟褚殷放说了我什么?他已经开始疏远我了。” 唐徽只是笑了笑,没什么深层含义,可就是让人觉得刺眼。 她说:“我能说你什么坏话,宋小姐不是学摄影的吗?怎么这样想得多。” 宋里里脸色陡然僵硬,“你人肉我?” 唐徽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对方反应挺大,然后挺客气地送上限定手链。 “见面礼,这次补上。” 她过得那么好,别人求也求不来,还会给过得不如她的人送礼。 宋里里就更摸不着头脑,回头朝组里其他人说了,都被唐徽的大方震惊,议论开。 娶妻当娶唐徽。 她是褚家的当家人,褚家的钱就是她的钱。 但唐徽要是乐意做娇妻就不需要出来赚钱了。 宋里里神色暗淡,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你们谁知道褚殷放在哪,我有个急事找他帮忙,他最近都躲着我。” “你都不知道,我们就更不知道了。” 俱乐部的人都默认,褚殷放跟宋里里是一对。 都忽略了,尽管褚殷放并不热衷。 接下来两天是周末,唐徽没有出门,窝在褚公馆里逗猫。 而褚殷放说以后都回来住,实际上,这两天不着家。 他没说,唐徽都多余问。 管家送来的那阵儿,三花猫蜷着身子,抬起圆溜溜的眼珠看向她,小声地喵呜叫。 它不认生,唐徽把它捧在手心,小猫蹭蹭她的手指,还记得她。 ——撒娇技术很烂的猫。 唐徽心底蓦地冒出这个词,也不知道形容的是谁。 褚殷放今天兴致不高。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方摇光忽然问。 褚殷放打开储物间,准备换上暴汗服热身,“坏消息。” “唐徽送了宋里里一条手链。”方摇光啧啧两声,“就是那条价值八十万的手链,她哪知道那链子这么贵,就戴手上了。” 褚殷放皱眉,他关上储物间门,转身就往练习场走去。 方摇光跟着他,“殷放,好消息你还没听呢。” “说。”褚殷放垂首咬紧绷带。 “我打听到,唐徽三年前因烫伤打过点阵激光,当时给她签字的是你老子,据说替她摆平了一桩不小的麻烦,跟人命有关。” 方摇光摸下巴,“这算是好消息吧,你手里有把柄,她再也妨碍不到你了。” 褚殷放短暂地怔了一下,“什么?” 方摇光说:“唐徽,跟你老爹谈了笔交易。” “置换?”褚殷放确认似的又问一遍。 方摇光点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褚殷放折返休息室,换回常服,大步就跨了出去。 方摇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自言自语:“这家伙看着,好像不是很高兴啊。” 第23章 很爱钱 褚殷放心情疙疙瘩瘩,一进屋,见唐徽正在擦遗像,更添十分堵。 “你在干什么?”他幽灵一样出现在她身后。 唐徽表情挺淡的:“给你爸擦脸。” 褚殷放声音渐渐冷下来:“费那劲,感情很深啊,这个遗像就算落灰你不擦又会怎么样?” 唐徽知道褚殷放和褚尚修有隔阂。 他好像不待见家里的任何人。 “你不理解。”她不去看他,“有些东西的深浅衡量不了感情。” 褚殷放嘁了声,用一种接近侵蚀的眼神望着她。 对于他们这危墙般扭曲的感情,没有人可以横插进去,他也不行。 没一会儿,林奉春端来草莓。 “后山的草莓熟了,个头挺大的,我摘了点,太太快尝尝甜不甜。” 唐徽摇头:“不行,我摸过猫。” “我喂你,刚洗过手。”褚殷放反而坦荡。 连唐老师都不叫了。 唐徽抹不开,当林奉春的面跟褚殷放太稠密,但拗不过,只好张嘴咬住。 褚殷放的手还没从她脸前撤出来,他幽深地凝睇她,拿指腹沾了点草莓汁液,抹到她唇上。 本来是肉粉,现在是浮艳的红。 不等唐徽反应,他已经收回手,视线游移过那只对他呲牙的三花猫。 蛋壳养在客厅的猫窝里,它只亲近唐徽,看到褚殷放就缩进角落,如果他伸手碰一下,必定吃它一爪子。 于是褚殷放在这个家里不顺眼的,又多了一只猫。 地下拳击场总决赛如约举行,上午热身赛,下午才到最高潮。 候场区喧闹忙乱,褚殷放在这轰鸣声波中咬好护齿套,挺起身,凝眸从前排掠到底。 肩上猛地被人重重一拍,褚殷放回神。 方摇光递交拳击手套,问他:“你找谁呢?” “没谁。” 他说完,视线自门边巡了一圈,关注往返的动静。 黎又蓝也在找唐徽,可寻遍观众席无成,这会儿忍不住发牢骚:“她不会爽约了吧?” 褚殷放目光沉沉,明智地不表态。 没过几分钟,他笃定地说:“她会来的。” 天燠热,一丝风也没有。 电话频频响了三声她才察觉。 一看备注,唐徽很想装作没看见。 可要是不接,估计能一直响下去,只好接听。 那边传来熟悉的女声:“徽啊,今天是你后爸的生日,你现在回来吃顿饭吧。” “我答应过又蓝,要一起去看比赛。”唐徽安然不动。 唐依曼立刻说:“看比赛哪有家人重要,你别不当回事。” 她知道女儿向来不服管教,还没等唐徽开腔,先发制人:“听妈说的,又蓝要是有什么不满,你就说我让你来的。” 唐徽声音抬高了些:“可我跟又蓝说好了。” 唐依曼为劝她,又絮叨了一阵儿,但那些话,灌进唐徽耳膜,影影绰绰。 末了还是敷衍一句:“好,我会去的。” 比赛已经进到胶着状态,前两局斗极组胜利,而对手在第三局使诈,裁判叫停,赢了。 此后,紧咬比分。 席次喊叫声此起彼伏,噪声如雷,褚殷放已经无暇顾及旁的,拳拳到肉。 对手迟迟不倒地,场下几个组员万分焦躁。 褚殷放站在围绳边,手背抹过一把汗,刺拳的空隙,视角瞥见唐徽匆匆进门的身影。 突然,一记偷袭重拳砸到他脸上。 耳边嗡嗡响,一时间听不到外界声音。 中场休息,在医务人员给他喷药上绷带的时候,他顺捎看了眼唐徽,说:“疼。” 张开阳他们围上来,听这话都噎得猝不及防。 打拳这三年,褚殷放从来没喊过疼。 难不成真被打傻了? 唐徽正要张口,宋里里就奔了过来送温暖,擦鼻血。 她顿了下,扭头对身后的黎又蓝说:“就是场意外,没什么好看的,我先走了。” 身后,宋里里声音尖锐:“褚太太就这么走了?他好歹算你的家人,你看都不看……” 她一边说着,一边做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好像唐徽犯了天条。 旁人听说过唐徽,对她的事迹有所闻,没想到她会出没在地下拳击场。 更想不到还能听闲话,纷纷投以目光。 唐徽没见过这样的招数,停下来。 褚殷放神色里全是冷涩的凿子。 只见她饶有趣味地笑问:“你想让我为他做点什么?嗯?” 话是对宋里里说的,眼睛却无保留盯着褚殷放。 第24章 氛围感 肩头被人轻轻一拍。 那口酒,又让唐徽咽了下去,喉咙传来灼烧感。 回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你好香啊。”青年靠近深吸一口气,痴迷地看着她。 对方人高马大的,眼神不像是正常人。 唐徽突然想起,孟闻听之前说过的跟踪狂。 过了几秒,青年拉开裤裆拉链,普通人遇到这种变态,第一反应是捂住眼睛尖叫。 而唐徽却是相当镇静,在他做出更过分的举动之前,捞出水缸里的鱼塞进对方嘴里。 酒劲上头,有些昏沉。 唐徽跑得有些东倒西歪。 只是才摇晃了两步,就被人抓住手腕。 她被这突然的动作吓到了,毫不犹豫就要抬脚反击。 “您还好吗?”孟闻听表情略显僵硬,他双手挡住唐徽的进攻,声音有些生硬。 唐徽抿着唇没说话,缓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刚才那个变态看见有人已经跑了。 她慢慢卸下防御姿态,随即后退两步,语气有点疲惫:“是你啊,不好意思,还以为变态搞偷袭。” “唐总。”孟闻听叫住她,欲言又止。 唐徽看着他,她沾了点酒,脸颊绯红,眼睛有微醺时的莹润。 孟闻听回避着眼神交流,说:“甲方态度非常好,就是死活不给签。” 唐徽跟孟闻听进去的时候,吴开阳和别的人出来抽烟,迎面看见孟闻听。吴开阳夸夸其谈:“这么巧,孟哥要不要来我们的场子?老方说隔壁剧院的小姐姐都很正……” 话说到一半,才发现孟闻听身侧抱臂的唐徽,话音终止。 孟闻听面不改色:“我还没下班,你们玩。” 唐徽丰挺细腰长腿,站在孟闻听旁边,跟曼陀罗差不离,漂亮且有毒。 吴开阳掩饰地咳嗽一声,拿起手机对着他俩的背影拍了张照片发到群里。 几个哥们看到,觉得不太好,吴开阳摸了摸后脑勺,“你们不觉得她和孟闻听有点暧昧吗?虽然他们是上司跟下属的关系,但走到一起都让人想入非非。怪不得放哥对叶婠比她这个后来的都上心,有后爹就有后娘啊。” 发到群里的照片,褚殷放刚好看到,下面有几条说唐徽腿长。 褚殷放不在意,他本来是要看拳场公众号,却不小心点进去,点到了艾特全员的弹窗。 这个地方挺眼熟,他双指放大图片,下一秒,照片就被撤回了。 正要退出,听见叶婠说了句:“这两道背影还挺有氛围感的,是谁呀?” 褚殷放锁屏,轻描淡写的:“无关紧要的人。” “嗯,我们现在就回去。” 叶婠伸手打算去牵褚殷放的手,他却想也没想给避开了,语气很平:“我有个饭局还没结束。” 她也没多想,点点头:“那你快去吧。” 褚殷放大步流星穿过街道,骑着摩托风驰电掣般,来去一阵风。 有小姐妹打趣:“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他看起来好酷哥啊,私下会不会反差感爆表?” 叶婠沉默了好一会儿,决定不承认褚殷放是有愧疚在,说:“他确实对我很好。” 好和喜欢的区别在于,有没有条件性限制。 无非是愧疚、亏欠、替人赎罪,褚殷放又是出于哪种? 唐徽跟这桌客户谈到最后,孟闻听替酒,好不容易等来签单,又有啤酒肚起哄让她喝酒。 他举杯示意:“唐总,为我们双方合作干一杯吧!” 随后,半开玩笑地说:“不喝就是看不起我。” 唐徽下不来台,但她并没直接拒绝,而是笑着说:“哎呀,王老板,我对贵方的诚意,可不是一杯酒就能衡量的。” 要么开始就不喝,要么喝到底。 开了那个头,后面就很难收场了。 王老板一愣笑了笑,油腻地说:“这话说的真动听。酒还是要喝的,签不签单全看唐总了。” 唐徽没有接话的机会,因为褚殷放突然闯进来。 他目光极快地扫过,声线淡薄:“走错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往他那边看。 有人认出了他是小褚董,招呼着他坐上首说话,后面就演变成所有人敬他酒。 褚殷放仅用一句话,让王老板痛快地签下了合同。 他说:“给别人帮忙就是给自己帮忙,不然哪天摔个狗吃屎,都没人扶。” 虽然这话不中听,但属实句句在理。 众人一齐举杯的时候,唐徽往桌底下泼酒,好巧不巧泼到了褚殷放身上。 临走时,所有人都看见他裤子湿了一片。 王老板连忙问他这是怎么了。 褚殷放单手抄兜,一副漠不关己的口吻:“我怎么知道。” 唐徽顿了顿,不动声色转动眼珠。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暗指她故意使坏。 或许还有更深层的意思。 第25章 打杂的 那天之后,唐徽就再没碰见过褚殷放。 在尧城这座城市,想避开熟人很难,不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就是熟视无睹。 上午,前台打来电话,说褚殷放之前约的荆门客户来了,是寒光的代表韩丛珊。唐徽把人安排在会议室,再电联通知褚殷放。 电话接通后,她先交代了事情原委,回应的是一道轻柔的女声:“他不方便接,一会儿我告诉他。” 前些日子唐徽和她掉进湖里,此时的声线与记忆中吻合。 那端环境闹哄哄的,能听见有人在射击,唯独褚殷放声音高了一个度,声音很有辨识度。 “瞄准了再打。”不知道在指导谁。 唐徽沉默片刻,说:“那你再帮我转达一下,不来也没事,有他没他都一样。” 叶婠便没了声音,虽然那边没出声,可也没有干脆利落的挂电话。 唐徽一度以为信号不好。 正要挂断时,褚殷放嗓音沙沙的:“有什么事不能微信说,非要给我打电话?” “看来你很忙嘛。”说完,唐徽就挂了。 她前脚踏进会议室,后脚就看到不远处的绿植旁,褚殷放给叶婠递了纸巾。 唐徽站在门口,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然后听见褚殷放对她说:“还没进去,我还以为你会吃独食。” 指的是上次他撬她订单的那件事,她会报复回来。 唐徽这次脑子转的很快,“谁不知道褚董是个大忙人,我都没敢打扰你,怕被你说成是‘闲得慌’。” “还没见客户,唐老师就这么没精打采。要不我给你加个油,鼓鼓劲?”褚殷放扯唇,一副兴趣寥寥的模样。 这种形容不出来的硝烟味让大伙悻悻然。 褚殷放这摆明要和叶三小姐发展,早就传遍宜然上下,所有人都议论说唐徽要失权了。 唐徽不是没听过这些说法,她二十二岁就进了企业实习,经常加班加点到深夜,性别歧视遭排挤打压,那时候别人都觉得苦,可后来唐徽凭着不要命的工作态度,年纪轻轻就成了宜然的中流砥柱。 所以她根本不用担心这个。 会议室里,韩丛珊为唐徽和褚殷放说明项目情况,孟闻听在旁边做会议纪要。 寒光是做半导体的。韩丛珊和韩总的关系,大概就是千金与赘婿这么简单,表面夫妻。唐徽都提前打听过。 唐徽记性好,做过的项目脑子里都有分类,整个宜然,没人比她更了解项目详细。 她平平稳稳说完,换来韩丛珊一顿夸。 “那天我跟我家老韩谈起这个事,他就是拎不清,不知道你们是一家人,彼此知根知底。今天特意交代我要跟你握握手,今天这一见,褚董身边都是人才,唐总果然不同凡响!” 唐徽连连说您过奖了过奖了。 褚殷放却看到她鼻子两边无法遮掩的小括弧,正昭彰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反而透明。 旁观的叶婠忽地张了嘴:“这有什么的,你要是真缺人,我就咬紧牙关地给你打杂。” 说这话时,叶婠正脸都没朝向唐徽,只对着褚殷放笑眼弯弯。 褚殷放指节敲在桌面,“叶三小姐抬举了。” 他们对话有来有往,递上来的台词耐人寻味,让唐徽刚刚被人赏识被人看重的得意都被迫降咖。 一个说,咬紧牙关。 另一个说,抬举了。 所以她在这场戏份里就是个配角。 唐徽差点就在韩丛珊的称赞和褚殷放的袒护里迷失了。 合着她才是那个打杂的。 送走韩丛珊,唐徽站在电梯看着数字键出神。 叶婠头晕,褚殷放已经带人走了,走前对她模棱两可说了句,谁上辈子欠你的。 谈钱的时候跟她谈情,谈情的时候跟她谈钱。褚殷放还真是不忘初心。 从一开始,唐徽拿的就不是霸道总裁与小娇妻的剧本。她想扮演的并不是‘小娇妻’,而是‘霸道总裁’。 如果她只想做个寻常的豪门阔太,大可以拿着那笔遗产挥霍、养小白脸,但她没有。 在千亿资产面前,小情小爱重要吗?当然一点都不,男人都只是愉悦自己的下酒菜。 电梯在10楼停下,这里可以稍作休息。 本要关闭的电梯门,突然横插一只青筋凸起的大手。 唐徽甚至来不及按键,褚殷放就走了进来,她停顿了几秒。 电梯里多一个人,似乎扰了他的兴致。相顾无言。 照明灯闪了闪,骤灭。 电梯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唐徽想摸紧急呼叫,箱体发出咔咔的声音,急速下坠。 失重感袭来,唐徽身体开始剧烈摇晃,没控制住,抓住了褚殷放的领圈。 她听见褚殷放闷哼了一声。 因为距离近,像是在耳边喘息,男人的喉结随他的呼吸频率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电梯停下,门却没有打开。 狭小封闭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黑黢黢的,安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