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医妃:腹黑王爷宠不停》 第1章 水…… 到处都是水…… “救我!……救……我!”顾菀真在河里奋力挣扎,冰冷的河水不断从她的嘴巴与鼻腔里灌入。 四肢百骸像是有千斤重,湍急的流水重重拍打在她身上,很快就将她彻底淹没。 ………… 顾菀真睁开眼,看着头顶床梁上雕刻精美的繁复花纹,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小姐,好男儿千千万,奴婢求求您了,求您别再投湖了!”一个梳着双丫髻的绿衣小丫鬟见顾菀真醒了,泪眼婆娑的凑了上来,噗通一声跪在床边。 顾菀真抬眼看着这个丫鬟,其实也很想哭。 这丫鬟说的轻巧,不投湖?不投湖她怎么回去? 这什么好男儿,顾菀真不在意,可她还没有接受自己从一个活生生的人,穿越进小说《闺门庶女》里成了纸片人的事实。 她来自21世纪,本一名孤儿,在善心人士的资助下,即将从中医大学毕业,没想到前几天听着电子书在公园夜跑,一不小心跌进河里,竟然就穿越到了小说中与她同名同姓的炮灰女n身上。 而时间节点,正是原身落水溺亡的时候。 回想当初听到这个情节,因为原身与她名字一样,她还在心里嘀咕,顾菀真怎么这么想不开,早早就领了盒饭,没想到一本书快听完,嘎嘣,她就成了这个世界的顾菀真。 为了穿越回去,顾菀真这段日子每天都在想方设法让自己落水,掰指头算算,也有十来次了,天可怜见,她万万没想到这府里的下人机警得很,每次都能在她刚跳进湖里的时候发觉。 顾菀真无力的叹了口气,听着耳边持续不断的啜泣声,她实在忍不下去了,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这个丫鬟的名字,“连翘,你别再哭了,我这不是还没死吗……” “大小姐,老夫人回府了,来人吩咐让您现在过去!” 顾菀真的话说了一半,就见另一个丫鬟半夏急匆匆走了进来,神情里隐隐带了几分担忧。 顾菀真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老夫人?这个人她有印象,这本小说她都是跑步的时候听的,听得断断续续,但她记得,这位老夫人一直是顾家女眷心中最为威严的存在。 “老……祖母叫我去,是有什么事吗?”顾菀真小心翼翼的问。 半夏以为她是吓得结巴了也没在意,如实回答:“听闻是老夫人知道小姐您屡次投湖,气的不轻,想来是要问罪的。” 这可糟了,顾菀真忍不住皱眉,小说里,顾家这老夫人任氏刑责严苛,对原身又极为不喜,她可不能去。 顾菀真想了想,赶紧躺了下来,“你就去说,说我病了下不了床,改日好些了再去向祖母赔罪。” 然后在赔罪之前,另找机会投湖,也省的受罪。 半夏摇了摇头,“老夫人说了,今日就是抬,也要把小姐您抬去!” 顾菀真瞪大了双眼,合着今日是躲不过去了。 好在她也不是胆小如鼠的性子,毕竟从小一个人生存,长到这么大见惯了风浪,咬了咬牙,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换了身衣裳跟着半夏往老夫人居住的荣安院去。 眼下的世界,是一个叫作大夏的朝代,开国皇帝是当今圣上元正帝,原身的祖父与父亲在二十年前跟随元正帝推翻前朝昏君,开疆扩土立下汗马功劳,元正帝对顾家极为信任,将原身的祖父封为永襄侯,世袭罔替。 顾菀真是永襄侯府这一辈的嫡长女,在同辈小姐中出身最高,但原身并不怎么受长辈喜爱,她屡次投湖之所以现在才有长辈管束,是因为原身在一个月前的诗会上得罪了淳郡王的女儿明沁县主,顾老夫人带阖府女眷去觉远寺上香礼佛的时候,便唯独把原身留在府中,让她闭门思过。 顾菀真穿越来这么些天,从没见过什么长辈,小说中原身又是在投湖时真的溺亡了,后头压根没有戏份,她便没想到投湖没有死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人算不如天算,出来混,早晚要还。 走着走着,顾菀真忽然瞧见,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妇人,站在她们必经之处的一座八角亭下,像是正在等她。 那妇人衣着考究,身姿窈窕,标准江南女子容貌,生的极美,气质也是绝佳的,只是瞧着有些孱弱。 顾菀真记得她,这妇人是永襄侯府的大夫人,原身的生母乔氏,对儿女素来溺爱。 看到她,顾菀真脑中一转,一个保着自己不受重罚的计策浮上心头,她提起裙角朝乔氏快步走去,用小说描述里原身那亲昵的口吻唤道:“娘亲……” 不料话音还没有落下,乔氏突然抬起手朝着顾菀真脸上扇了过来! 那力道不重,声音却是极为响亮,簇拥在乔氏左右的丫鬟婆子都呆住了。 顾菀真被这一巴掌彻底打懵了,耳边是乔氏悲愤交加的斥责,“轻生投湖,你心中可还有爹娘吗!” 顾菀真的眼眶一瞬间就湿润了。 小说里说好的那个温柔宽容的乔氏呢,说好的对幼女疼爱到溺爱的乔氏呢?!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呀! 有没有天理啊,第一个要投湖自尽的是原身不是她啊,穿越史上的第一大黑锅啊! 乔氏见顾菀真挨了一耳光之后只是眼泪打转满眼委屈,没有像想象中那样闹起来,心中便是一痛,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夫人,当心身子啊。”乔氏身旁的魏嬷嬷一脸担忧,一面柔下声哄着顾菀真道:“大小姐别哭了,夫人打您也是一时气急,您不知道,昨儿知晓您跳河的事,夫人足足伤心了一夜呢。” 顾菀真这才发觉,乔氏的眼睛红肿着,显然是夜里哭过的。 顾菀真是一个孤儿,从小没有父母,也没有人真的关心过她,看着乔氏,她不知怎么竟有些羡慕原身,再一想自己居然被困在一本小说里,眼泪就有些止不住了。 乔氏打了女儿也有些后悔,一见顾菀真哭得这么凄惨,一把将她搂进了自己怀里,一边拭着眼泪,轻柔的抚摸着顾菀真的脑袋。 第2章 母女相拥哭泣的画面,在场的丫鬟们看在眼中,都有一些感伤。 魏嬷嬷抹了抹眼角的泪,提醒道:“夫人、大小姐,咱们不能耽搁的太久了,老夫人还等着呢。” 乔氏作为永襄侯府的嫡长媳,别的女眷不怕,老夫人却是不得不尊重的,她的手微微一顿,掏出帕子的擦着顾菀真脸上的泪痕,低声哄着,“好了,再不去,祖母要生你气了。” 顾菀真吸了吸鼻子,看着乔氏一脸紧张,“娘亲,祖母一定会重重责罚我的,我怕。” 乔氏一早就知道自家女儿轻生的举动惹怒了长辈,这会儿只能低低叹了一口气。 顾菀真原指望乔氏能帮忙想出什么应对的法子,看她这副神情,心不由得凉了半截。 也是,在小说里,这位乔氏出身苏杭阁臣世家,乔家阖府和睦,乔氏得尽长辈与兄弟姐妹喜爱不说,一嫁入永襄侯府又是嫡长媳的身份,夫妻恩爱感情稳定,靠着母家的权势也未曾受过老夫人揉搓,除了性子绵软,身体孱弱了些,导致执掌中馈的大权有些旁落二房的意思,根本是顺风顺水人生赢家,勾心斗角这四个字跟她八竿子也打不着。 这么好的命,怎么就不能穿越到乔氏的身上呢? 顾菀真有些同情自己,好在她还留了后手,靠不了娘,只能搬出爹了,“娘亲,爹他什么时候从边关回来,要是爹知道了,肯定要心疼我的。” 在她的“悉心”提醒下,魏嬷嬷眼睛微微一转,“对啊夫人,大爷前日不是来了信,说要回京一趟吗?” 顾菀真心下微定,如果不是身上这件穿起来不大习惯的古装提醒着她的身份,她都想跳起来为魏嬷嬷鼓掌。 原身的爹可是位护妻护女狂魔,顾菀真隐隐约约记得,小说中顾慎行不日回京,知晓原身投湖自尽的原委后,本想提了刀去给原身讨个说法,被老夫人一力拦下,他不能忤逆他自幼孝顺恭敬的母亲,便当场丢了刀,带着乔氏离开了永襄侯府,数年未归。 偏偏顾老夫人最疼爱的就是她这出息的长子,顾慎行之后戍边不回,她自也是揪心不已。 顾菀真仔细回忆着,一看眼前,乔氏已由魏嬷嬷搀扶着一边小声交谈,一边朝着顾老夫人居住的荣安院走去,赶忙快走两步赶到她们身边。 很明显,这会儿魏嬷嬷就是她们中的脑力担当。 这么一想也是,乔家家大业大,当初把乔氏嫁过来作嫡长媳的时候,自然会考虑到自家女儿心思单纯缺乏手段,指派些有能力的仆妇必不可少。 这会儿听魏嬷嬷对乔氏指点的头头是道,顾菀真饶是还有些忐忑,也多少能放心些了。 到了荣安院的时候,顾老夫人的贴身大丫鬟莺歌正守在院内的檐廊下。 见到来人,莺歌上前行礼,“大夫人、大小姐,老夫人正在慈训堂候着呢。” 顾菀真面色微变。 慈训堂是永襄侯府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平日大门紧闭,只有要动家法的时候,老夫人才会传人入内。 莫不是要动家法了?! 不应该啊,老夫人虽然对原身时有责罚,但念着顾慎行的情面,对大房总体上还是比较宽容的,上回原身跟明沁县主发生了那么激烈的冲突,淳郡王妃都亲自上门问罪了,老夫人也只是令原身闭门思过,没真的动她一指头,怎么这次…… 乔氏没有料到事态如此严重,不由得感到心惊,看了自家女儿一眼。 魏嬷嬷也有些惊诧,不过她原也没有把事情往乐观的想,略一思忖就镇定了下来,悄悄捏了捏乔氏的手臂,示意她可以按照原计划进行。 只要老夫人下了重罚,就上同一套万金油说辞。 乔氏看了魏嬷嬷一眼,一时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只能深吸了一口气,牵着顾菀真的手往慈训堂走。 慈训堂内包括顾菀真的同辈姐妹,除了小说里的原女主顾家三小姐母女,几乎永襄侯府的所有女眷都来了,一看到乔氏与顾菀真入内,立时鸦雀无声。 顾老夫人则刚喝了一口茶,茶碗还握在手里,本就有些严肃的面容上没有一丝笑意。 早些年顾老侯爷随着元正帝打江山的时候,顾老夫人也跟着骑过战马握过长枪,据说人也砍杀过个把个,是以顾老夫人那锐利的目光一射过来,顾菀真就感到有些呼吸不畅。 “儿媳给母亲请安。”乔氏松开自家女儿的手,笑着上前行礼。 顾老夫人对乔氏还算和气,很快就叫起了。 顾菀真也不敢耽搁,上前几步在堂中跪了下来,“孙女给祖母请安。” 她被这阵仗吓着了,心里战战兢兢的,力求行礼问安的动作规范到极致。 顾老夫人看在眼里,脸色却没有半分好转,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的盯着顾菀真,直过了好一阵儿,将茶碗蓦的重重落回在桌几上,怒声道:“你可知错!” 顾菀真吞了一下口水,这一声厉喝,真的能给她吓出个心理阴影。 面对这样的顾老夫人,顾菀真没有别的选择,她低下脑袋小心翼翼道:“都是菀真的不是,惹祖母生气了。” 态度百分百良好,认错百分百真诚。 顾老夫人看向顾菀真的目光微微一顿,其他人的眼神也有些不一样了。这还是她们家那位大小姐吗?怎么突然这么乖巧懂事? 假象,一定是假象。 站在一旁的三夫人孙氏扯了扯唇角,忍不住抢先开口,“母亲,看来大丫头这段时长进不少啊,平日瞧着她那样荒唐,如今面壁思过几日,知道要挨罚还会学乖了。” 顾菀真心里咯噔一下,孙氏这话,不但提醒了众人她先前得罪淳郡王府的事,也是说她不是真心认错,只是不想挨罚假装出来的。 果然,顾老夫人听了之后深以为然,看向顾菀真的目光更冰冷了。 在在场所有人的心目中,她们府上这位嫡长女都绝不是那种一批评就诚恳改正的人,孙氏的话是她们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第3章 顾菀真气的想要跺脚,奈何原身的性子是不大好,面对这种前人留下的黑锅,她只能试图给自己洗白,“不是的,我是真心实意的知道错了。” 乔氏瞅准机会,赶忙给自己女儿帮腔,“是啊母亲,真儿今日一回来,儿媳就感觉她与过去不一样了,教导的话也都能听进去,着实懂事许多。” 老夫人根本不信这套说辞,冷冷哼了一声,“老大家的你不要护着她,听说她昨日还投了三次湖,这样任性妄为,难不成一夜之间就能转了性子?!” 顾菀真愣了愣,这逻辑,好像没毛病。 果然,乔氏听了顾老夫人的话也沉默了。 顾菀真有些欲哭无泪,这算怎么回事?她就是想回到21世纪啊,这慈训堂里的老老少少,怎么都是一副觉得她罪不可赦的样子。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自己不挨打,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祖母,孙女承认,自己过去太过骄纵,也听不进长辈的教导,但是这些日子以来,我在生死间数次徘徊,确实想通了很多事,我才明白自己过去错的太离谱了,往后,孙女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顾菀真估摸着自己说的这么诚恳,大彻大悟,这解释也许就能让她们理解了吧。 顾老夫人的脸色也终于没有继续难看下去,只是语气仍然很严厉,“你也知道自己错的离谱!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嘉定侯府提出重新议婚自有长辈处理,你怎么能擅自做出寻死觅活投湖自尽的事!你身为永襄侯府的嫡长女,可曾考虑过咱们永襄侯府的脸面?!” 没错,原身顾家嫡长女,就是为了一个男子投湖自尽,虽然顾菀真对原身这个行为极不认同,但是在别人看来,这种没出息的事,就是她顾菀真所为。 顾老夫人口中的嘉定侯,是二十年前与顾老侯爷先后受封的功臣,二人同上战场,情谊深厚,嘉定侯府的老侯爷便在去世之前,为两家孙辈定下了婚约,大家心照不宣,一直将顾家嫡长女顾菀真与嘉定侯府同辈的嫡长子,如今的嘉定侯世子薛元绍视做一对。 一晃多年,眼见二人快到成婚年龄,薛元绍的母亲却忽然变卦了,认为顾菀真粗鄙不堪,配不上自己儿子,为了不与永襄侯府交恶,便提出在顾家女中重新择妻。 这件事,其实两家长辈还在商议,没有确定下来,可偏偏有几位觉得原身挡了她们的路,故意将风声透露给正在闭门思过的原身。 原身自幼心高气傲,不能忍受这样的屈辱,她又痴恋薛元绍多年,被人几番挑拨刺激,备受打击之下,做出了轻生投湖的事。 真真是一时糊涂,为别人做了嫁衣。 顾菀真回忆着小说的剧情,一时没有回应,顾老夫人刚刚才消下去的火气蹭的就上来了,猛地把桌子一拍:“我在问你话!为什么不吭声?” “祖母……”顾菀真没想到这位老太太变脸这么快,赶紧开口认错,“过去是孙女执念太深,孙女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长姐是真的知道错了吗?往日那般迷恋元绍哥哥,以后再也不为他气恼伤心了?”顾菀真的四妹顾星瑶眨着眼睛,俏丽的脸上一派质疑模样。 顾星瑶是三夫人孙氏的女儿,一向喜欢针对原身,顾菀真并不意外,只是不等她开口,静静立在一旁的顾玥清皱了皱眉,“四妹,长姐的事就算影响不好,又哪能轮到你我多嘴。” 姐姐的气势拿捏的很足,说的又句句在理,顾星瑶不服气的瘪了瘪嘴,往自己母亲孙氏身后躲。 顾菀真忍不住多看了顾玥清一眼,她这二妹是二房的女儿,樱唇玉鼻肌肤赛雪,容貌极为出挑,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处处压阖府姐妹一头完全在情理之中。看起来,她与原身的关系尚可,当然仅仅是表面上,她是小说里的恶毒女配之一,原身的死与她不无关系,算是一个小boss,是《闺门庶女》女主人公初期的主要对手。 孙氏被顾玥清一激,立时便道:“二丫头明理,瑶瑶多嘴是她的不对,但是我这三婶婶不能不说话,母亲,大丫头身为永襄侯府嫡长女,她的言行也会连累到她这些妹妹们的闺誉啊!” 顾老夫人很是认同,“不错,这已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不能再纵容下去,必须上家法打二十杖让她知错!” 顾菀真难以置信的看着顾老夫人,二十杖?!她一个弱质女流,这么打下去,虽然不会要她的命,但屁股肯定要开花啦! 乔氏一听顾老夫人真要动刑,也有些急了。 先前别人落井下石她没说话,是因为顾菀真确实给永襄侯府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骂骂也就骂骂,这会儿真要请家法她可就不能不吭声了。 “母亲,真儿她昨日才落了水,这样的身子,二十杖下去半条命就没了!” 乔氏观察着顾老夫人的脸色,“况且,慎行前日来的信里说这几日准备回京一趟……” “慎行要回京,什么时候?”顾老夫人想念长子,听到这个消息神色明显有些转好。 “估摸着这几日就要动身,要是慎行回来瞧见真儿带着伤躺在床上,指不定要多伤心呢。”乔氏说着说着红了眼眶。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顾老夫人有些拿不定主意,沉默着没有说话。 一直没有吭声的二夫人宋氏叹了一口气,“大嫂,我也是为娘的,知道你跟大哥心疼孩子,但是大丫头如今年纪也不小了,竟还能做下这样的糊涂事,若不趁着这回把这孩子掰正过来,咱们能护她一时,待她嫁了人离开了永襄侯府,有个三长两短大哥大嫂可是要追悔莫及的!” 顾菀真简直要出离愤怒了,这宋氏自从时常代掌中馈以后说话就是这么副在情在理的腔调,别人分辨不出,顾菀真占了上帝视角,知道这宋氏压根不是什么好人! 只可惜小说里,原身溺水之后就没了戏份,眼前的一切已经超出了原有剧情,顾菀真无法判断二房母女俩今日煽风点火,一定要让顾老夫人打她,是单纯的看她碍眼,还是另有目的。 第4章 顾菀真有些慌的看向乔氏,生怕她被宋氏这冠冕堂皇的话忽悠了。 好在乔氏疼惜自家女儿的心情占了上风,摇头道:“不可啊,慎行的脾性母亲知道,现下嘉定侯府提出重新议婚,慎行知道了无非是生生闷气,这个儿媳还能劝住,要是真儿挨了家法,慎行到时肯定会追问缘由,万一真儿投湖自尽的事抖落出来,母亲觉得慎行会如何?” 就算不找嘉定侯拼命,也会上门去闹上一场。顾老夫人心里给出了答案,沉吟着道:“你有什么想法?” “儿媳想着,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真儿做的糊涂事隐瞒下来,现下知晓这件事的只有咱们永襄侯府与嘉定侯府,他们弄出这么严重的后果想必也不知如何是好,母亲去找嘉定侯夫人坐坐,这事也就解决了。”乔氏娓娓道来。 顾老夫人很少见到乔氏这么能言善辩的模样,听了她的话没有立时表态,慢悠悠拿起了桌几上的茶碗,抬起眼皮道:“老大媳妇,我还没有问过,大丫头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就不想让老大找嘉定侯府要个说法吗?” 前面的话,是魏嬷嬷一句一句指点的,这个问话却是有些超纲,顾菀真隐隐有些担忧。 乔氏倒是很镇定,低头笑了笑,“真儿是咱们府上的嫡长女,未来的婚事自然是咱们永襄侯府的大事,一个嘉定侯世子不要紧,儿媳相信母亲会为真儿另作筹谋。” 没错,顾菀真不论是不是断了嫁进嘉定侯府的路,是不是不讨长辈喜欢,都改变不了她是永襄侯府嫡长女的事实,只要有这个身份,她的地位就远高于除嫡长子以外的其他子女,永远是永襄侯府的脸面。 这一点,任谁也无法反驳。 慈训堂内的女眷听了这话神色各异,三夫人孙氏低头看了眼一脸妒忌的顾星瑶,面上也有些愤愤不平,二夫人宋氏一贯喜怒不形于色,顾玥清则低垂着眼眸看不出表情。 顾老夫人吹了吹茶面,品着乔氏的话感觉颇为受用,慢慢的,她笑了。 “也罢,杖责就不必了,就罚大丫头在慈训堂跪两个时辰,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过错。” ……跪两个时辰,岂不是要跪四个小时? 顾菀真怔了怔。 这责罚在乔氏看来也不算轻,下意识便要继续为女儿求情,“母亲,真儿她这身子……” 顾老夫人知道她想说什么,挥手打断,“好了,我是要大丫头思过,不让她吃一点苦,难道是让她享福吗?!” 顾老夫人神情中没有不耐,但是语气极为坚决。 很明显,要是乔氏再继续说下去,顾老夫人是要不高兴的,乔氏明白不能硬来,罚跪不过是吃些皮肉苦,与那二十杖家法比起来,已经是宽容很多了。 再者……自己女儿犯下这样的错,理应受一受管教。 乔氏心里有了计较,便按捺下来,顺着顾老夫人的意思叮嘱顾菀真好好静思。 问过罪定了罚,顾老夫人心里装着要给顾菀真善后的事,无心在这儿耗着,众人纷纷起身告退,宋氏扶着顾老夫人起身回房。 “娘亲,真的要跪那么久吗?”顾菀真跪在地上眼巴巴的看着留到最后走的乔氏。 乔氏叹了一口气,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娘先回梧桐院等你。” 顾菀真瞧着乔氏因为一夜未眠显得十分憔悴的面容,也不忍心再说什么,乖巧的点了点头。 等乔氏离开,很快有两个小丫鬟撤走主子们用过的茶碗杯盏,从外面把两扇大门关了起来。 顾菀真孤零零的跪在地上,打量着这间传说中的慈训堂。 慈训堂就是永襄侯府的祠堂,厅堂高大、雕饰精致,在正面供奉着顾家历代先祖的牌位,每个牌位前都摆着香炉与几盘贡果,一眼就知道顾家是高门显贵。 但也正是因为厅堂太过高大,这个时候慈训堂房门紧闭,日光透过糊在门窗上的窗纸映在地板上,根本照不到深处,屋内显得有些昏暗,配上星星点点的香火与一座座牌位,当真十分阴森。 顾菀真感觉这个场景就应该放在恐怖片里。 她吞了一下口水,作为一个连恐怖片都不敢看的胆小鬼,实在是感到有点方。 不能再胡思乱想下去了……顾菀真摇了摇头,打算分散注意力,也趁这个时间梳理一下思绪。 因为顾菀真留意到,她方才没有瞧见小说里的原女主顾珞冉。 顾菀真穿越的这本小说叫作《闺门庶女》,原女主顾珞冉是永襄侯府的三小姐,是三房陆姨娘所生的庶出小姐。顾家的男子都是常年戍边,志在报国,顾家不兴三妻四妾,所以顾家的三个房头,只有陆氏一位姨娘,也只有顾珞冉这一个庶出的孩子。 这样的出身,让顾珞冉备受排挤,在小说初期吃了不少苦,直到生母陆姨娘病死,顾珞冉彻底黑化,攀上男主,一路杀伐,弄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最终成功封后。 这么一个手段极多,还心狠手辣的原女主在身边,顾菀真想想都汗毛倒竖,实在不能不特别留意。 只是原小说是个大长篇,前头的内容顾菀真已经有些模糊,单是对同名同姓的原身溺水身亡印象深刻,回忆了半晌,才想起顾珞冉的主线剧情,这会儿应该发展到她被顾老夫人送去京郊庄子上受罚的阶段,等她两个月后回来,得悉陆姨娘的死讯,也就开始复仇了。 这就难怪顾珞冉今日不在。 顾菀真这么想着,忽然觉得腿上有什么在动,痒痒的。 她转过头,就看在自己那截妃色锦缎裤管上,爬了一只足有半个巴掌大,带着赤色纹路的蝎子,似是正在寻摸入口,想要钻进去。 顾菀真愣了愣,下一秒就认出了那只蝎子的品种。 帝王红蝎! 这只蝎子可不得了,一旦中了它的毒,重则凉凉全身瘫痪,最轻也摆脱不了躺上几个月的下场! 蝎子毕竟是五毒之首,喷出的毒液伤的是神经,而且终生都难以排出体外。普通的蝎子尚且厉害,就别提这冠上帝王二字的毒中之毒了。 但是,顾菀真这会儿想的不是这个,帝王红蝎,除了毒性剧烈,它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十分名贵,在21世纪,将它用作药材,小小一克就能卖几万块钱! 第5章 她腿上的不是毒蝎子,是钱啊! 顾菀真的眼睛都要亮了,赶忙将自己的帕子掏出来,捏着两个角一兜,半点不与那蝎子接触,就将它裹了起来。 这动作,这巧劲儿,十分娴熟。 顾菀真当初被善心人士资助考取中医大学,她的恩师见她是个孤儿,又刻苦用功,动了恻隐之心,一直将她当做关门弟子似的用心教养,除了课堂教学,每天都要给她开小灶,还经常带她上山采药认药,所以顾菀真对这些毒虫毒草早就习惯了。 顾菀真没想到在祠堂罚跪还有这种收获,心里美滋滋的。 躲在门外的丫鬟却是一愣,看好戏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她们府上这位大小姐,一向脾气暴胆子小,这么个罕见的毒虫,就算没蛰着她,她怎么也半点不害怕? 不应该吓得屁滚尿流吗? 那丫鬟不死心,想了想,又打开了另一个陶罐的盖子。 “吱吱吱……”一双绿豆般的眼睛探出来,飞快得顺着门缝蹿了进去。 这回该怕了吧! 顾家大小姐怕老鼠是丢过大丑的,那丫鬟自认放出了杀手锏,放心极了,未免在这儿待的时间长了被人发觉,抱着两个陶罐匆匆的走了。 顾菀真正盯着被困在地上的毒蝎一脸陶醉,余光里就有一抹灰色一闪而过。 定睛一看,是一只壮硕的灰鼠。 顾菀真揉了两下眼睛,确认自己看的没错,下意识的皱了眉,这,似乎不对啊。 刚刚毒蝎出现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单纯的巧合,没有多想,现在瞧见老鼠,顾菀真就纳闷儿了,永襄侯府祠堂是多么重要的地方,供奉着顾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这又是蝎子又是老鼠满地乱跑,可能吗? 顾菀真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果然有一条细缝! 顾菀真隐隐感觉这个片段有些熟悉。 她想起来了,小说女主顾珞冉之后有一次被顾老夫人罚跪慈训堂,顾星瑶就用了这招,没有想到,现在顾菀真延续了原身的生命,顾星瑶就把这个狠毒的法子拿来对付她了。 顾菀真有些庆幸自己是学中医出身,在小说里,顾星瑶弄来这毒虫,抱得是想要毒死顾珞冉的念头。 当时顾珞冉是怎么做的来着? 好像是慌乱过后,心中恨极,几脚下去,把老鼠毒蝎一并踩死了。 顾菀真不由得咂舌,下定决心这辈子一定不去得罪顾珞冉,不,不仅不能得罪,还要对顾珞冉主动交好,让她千万别害自己。 这么想着,顾菀真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她完全没有发觉,慈训堂一侧的窗户,在不久前被人悄声打开,过了一会儿,又不声不响的合了起来。 …… 荣安院正房。 顾老夫人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莺歌,有些诧异的停下了捻着佛珠的动作,“见了老鼠,那丫头居然没有大呼小叫?” 莺歌点了点头,“奴婢在窗外盯着了,大小姐不止没叫,连动也没动过。” “哦?”顾老夫人双眼微眯,显然不太能接受莺歌回禀的内容,“这倒奇了。” 大约两个月前,顾老夫人带着顾家几位夫人小姐去户部尚书府上参加游园会,不知是尚书府哪位公子养了白鼠作宠物,顾菀真看见以后吓得上蹿下跳,都要爬到园子里的石桌上去了,当日游园会上宾客众多,永襄侯府的颜面差点被顾菀真丢光。 这段往事顾老夫人想起来都觉得不堪,一时不太能接受顾菀真的转变。 莺歌心里也是这种感觉,甚至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回想着方才亲眼见到的场景,她思索了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老夫人,您说大小姐会不会是真的知道往日做的不好,决心要改呢?奴婢瞧着大小姐方才的反应,是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沉稳样儿,在祖宗排位前跪的也直,兴许真的如大小姐所说,她经过这次的事一下子明事理了也说不定。” 顾老夫人显然没有莺歌那么乐观,这嫡长孙女让她头疼多年,已然是一块心病。 只不过,除了莺歌的猜想,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了,顾老夫人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只希望她是真的长进了就好。” 莺歌想了想,又问,“那四小姐那儿……” 顾老夫人顿了一下,面上不露喜怒,“四丫头这回确实做得过了,往后要是再有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事,我必要重重罚她,这一次,就先给大丫头一个恩典,算是补偿吧。” 莺歌明白,顾老夫人是孙氏的表亲姨母,就算再怎么瞧不上孙氏,她对三房到底还是要留几分余地。 莺歌应了一声,退下了。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到了下晌时分,莺歌吩咐丫鬟打开了慈训堂的大门。 两个时辰总算是到了。 顾菀真如蒙大赦,想要从地上站起来,却根本使不上力,一摸小腿,才发现自己跪了太久,双腿已经麻木,没有半点知觉。 莺歌的唇边飞快的掠过一丝笑意,“大小姐不用急,老夫人知道您这一回是诚心实意的反省过错,特意备了轿撵送大小姐回去。” 顾菀真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夸奖,有些反应不过来,只顾着捡起那只包好的毒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有四个仆妇从外走入,利落的将她扶到了其中一人的背上。 顾菀真又呆呆的看着自己被送上了慈训堂外的一乘四人小轿。 眼见那几个仆妇要将轿帘拉下,顾菀真福至心灵,恍然想起自己差点忘了礼数,“莺歌姑娘,记得代我谢谢祖母!” 这话的尾音还没落下,顾菀真就瞧见顾老夫人被人搀扶着,站在远处的墙根下头看她。 擦…… 顾菀真逐渐扭曲的表情在一瞬间被轿帘牢牢遮挡了起来。 这顾老夫人为什么要躲在某处暗中观察她,还好她没忘记道谢,不然顾老夫人估计又会觉得她不懂礼数。 顾菀真对永襄侯府这位地位最高且面目严厉的女眷实在有点畏惧,好在轿子很快就被仆妇抬起,顾菀真一直听着自己走远了,出了荣安院的大门,终于松了一口气。 第6章 轿子平稳的在永襄侯府穿行。 方才去荣安院的时候,顾菀真满脑子都是怎么让自己不挨打,这会儿逃出生天,她的心情放松下来,就将轿帘掀起一角,一边透气,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座她逛了几日,但还不是十分熟悉的宅子。 顾菀真记得,这里原是前朝武广侯的府邸,二十年前武广侯在那场争夺帝位的战争中战死,元正帝即位后就将这座宅院赐给了功劳最大的顾家。由于武广侯是前朝皇帝最为宠信的武将,这座宅院的占地面积与规模,都是按着他这个级别中最高的标准修建,远远超出了顾家所能使用的规格。 顾老侯爷心里明白这点,所以起初接下圣旨以后,顾家上下惴惴不安了好些日子,迟迟不敢搬入,直到元正帝召顾老侯爷进宫,告诉他武广侯府会客的正堂主位后挂有一副楹联,顾老侯爷才释然了。 那副楹联一直挂在原处,时至今日已经成了永襄侯府的家训——忠君亲上以报国恩,孝亲敬长以笃人伦。 元正帝的意思,是希望顾家能像前朝的武广侯一样,为君生,为君死。 顾菀真想了想原身那为了忠君报国恩常年戍守边陲无法与家人团聚的长辈兄长,再想想那几个早晚要送去边塞吃沙子的弟弟,不得不感慨一句元正帝这笔买卖太划算了。 眼前,亭台楼阁逐一掠过,那四个仆妇走的又稳又快,轿子沿着荷花池走了半周,穿出这座花院,梧桐院便到了。 不过因为顾菀真现下不便下地,轿子一路送到了她所住的屋子门外才停下。 念女心切的乔氏老早就守在了顾菀真的寝房里,这会儿见自己女儿被轿子抬着送回来,先是有些懊恼自己思虑不周,然后就意识到顾老夫人对顾菀真的额外厚待,有些意外怔了一怔,吩咐魏嬷嬷给赏。 不多久,顾菀真被安置在了原身最为熟悉的那张床榻上。 “真儿,你的腿怎么样?我这就叫府里的郎中来给你瞧瞧。”乔氏坐在床边,看着自家女儿一脸心疼。 罚跪四个时辰,这可不是一般千金小姐能受得住的。 顾菀真摸着自己早已经麻过劲儿的小粗腿,制止了正要吩咐丫鬟出去的乔氏,“娘亲,我没事。” 乔氏瞧着顾菀真圆圆的小脸,想着她是怕自己担心,既欣慰又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一旁的魏嬷嬷提醒道:“夫人,饭菜快要凉了。” 乔氏这才想起这茬,吩咐丫鬟打水让顾菀真抹脸洗手,又吩咐人将桌子挪到床边摆饭。 永襄侯府人丁兴旺,顾老侯爷与老夫人任氏所生的三子一女,除了幺女出嫁多年,剩下的三房现在都一起住在这座府邸,算下来也有十余口人,鉴于此,只有每到年节庆典或者谁的生辰,亦或是老侯爷与老夫人吩咐下来,顾家人才会一起到荣安院用饭,平日都是各房在自己院子里吃,所以各院都设立了小厨房,也便于依照主子们的喜好准备膳食。 顾菀真起身挪到床边,看着丫鬟们将菜肴一一摆好,一碟菜量很少,种类却是有八九种之多,主要以素菜为主,能看见荤腥的仅有芙蓉虾、珍宝蟹以及一小碗清汤鱼圆。 这都是乔氏惯爱吃的苏杭菜系,并不是原身的日常饮食,这种巨大的差别让顾菀真有些意外。 因为在顾菀真印象里,原身十分喜欢吃肉,还必须是肥肥腻腻的那种,谁劝也没有用,原身硬生生将自己的身材从窈窕吃成到肥胖。 这种饮食习惯,直到原身下线都没有变过。 当然,顾菀真看过小说,知道这也是有原因的…… 见她不动筷,乔氏微微皱眉,看了魏嬷嬷一眼。 魏嬷嬷心领神会,赔着小心道:“小姐别这样,奴婢知道这些不合您的口味,但是这几道菜都是夫人精心挑选定下的,您多少试试好不好?” 就在这个时候,乔氏的贴身丫鬟忽然走了进来,“夫人,二小姐来看大小姐了。” 顾菀真心里咯噔一下,她的脑子里刚刚想到顾玥清,这人居然就到了。 乔氏对这位知书达理的侄女印象还不错,吩咐将人请进房中。 顾玥清身上仍是上午穿的那件水绿色缎裙,姿态优美端庄,当真是就算不看脸,单论这气质仪态,也是出众万分。 顾菀真看见这个人,再摸摸自己凸起的水桶腰,心情十分沉重。 顾玥清对上她目光呆滞倒是已经习以为常,亲昵的笑了笑,上前两步对乔氏行礼,“大伯母,我这么久没见长姐很是想她,所以时辰一到就急匆匆过来了,没打扰大伯母与长姐吧?” 乔氏乐得见她们姐妹情深,笑着摇了摇头,“怎么会,二丫头有心了,真儿正要用饭,你快过来一起用吧。” “谢谢大伯母,我午饭陪娘亲吃过了,不过正巧我想着长姐没有用饭,给她带了些过来。”顾玥清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食篮,放在摆着饭菜的桌子上,瞧见顾菀真面前的几道菜,她几不可查的皱了下眉,不待人发现又恢复如常,“大伯母,长姐就吃这些吗?” 乔氏看了一眼自家女儿,“嗯,多吃这些对真儿好。” 顾玥清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可……咱们今日才回来呀,这段日子长姐一个人在府里,肯定过得不好,今日又受了祖母责罚,先补身子要紧,大伯母想要让长姐吃清淡些,也不必急于一时,不然您瞧长姐毫无胃口,身子怕是承受不住。” 顾菀真听她这么说,不由一愣,她没动筷子是在想事情,哪里就有她们说的这么复杂了? 顾菀真想了想,正要解释,顾玥清就朝她看了过来,脸上满是笑意,“长姐别不高兴了,快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鸡汤?红烧肉?酱肘子? 顾菀真的脑中忽然出现了这三道菜,也下意识的报了出来。 顾玥清点了点头,唇边的笑意更浓了,“对,就是这几样长姐最爱吃的。” 顾菀真看着顾玥清美丽绝伦的脸庞,心里寒意阵阵,她都胖成这样了,顾玥清怎么还不放过她。 第7章 顾玥清没有留意顾菀真的目光,将食篮的盖子打开,把菜端了出来。 两只精巧的碟子落在顾菀真面前,分别是红烧肉与酱焖肘子,刀工摆盘都很精致,只不过看着上面那留着油的肥膘,顾菀真就提不起兴致。 这些顾菀真在21世纪不是不吃,但是因为她从事的是中医这一行,十分注重饮食健康,这两个菜脂肪太多,又经常一碗肉半碗油,热量也高,她只偶尔配着米饭吃上几口,一般不会一次性将几道荤菜当主食。 乔氏看着这几样菜,有些忧愁的皱了皱眉,只是念着顾玥清一片好心不好开口。 顾玥清注意到乔氏神色变化,假装没有察觉,又接着盛了一碗鸡汤,“长姐,我今日瞧着你都消瘦了,特让人准备了这几样,红烧肉跟酱焖肘子到底是重油的菜,你吃几口解解馋就好,鸡汤倒是可以多喝些,里面加了几味药材,熬了好几个时辰,用来补身是极好的。” 她嘴上提醒着顾菀真不要贪嘴,动作上却是不动声色的把这三个菜都放在了距离顾菀真最近的地方。 顾菀真看在眼中,不免有些感慨,如果不是知道原委,扪心自问,她从顾玥清的言行举止上真的很难判断出此人对自己心怀叵测。 “还是二妹你对我好。”顾菀真不想过早打草惊蛇,刻意依照原身的性子表现出几分喜悦。 “那是自然。”顾玥清微微一笑。 顾菀真打从早晨起来就没吃过东西,这会儿真的有些饿了,尤其是这离她最近的鸡汤,不断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气,她心里暗叹一声可惜,想了想,打算从鸡汤下手。 顾菀真舔了舔嘴唇,舀起一勺,放到嘴边吹凉。 果不其然,她闻到了一股药味,不止是顾玥清所说的补身的药材,她还隐隐闻到了党灵子的味道,党灵子是一种让人开胃的中药,气味极淡,如果顾菀真不是对药材如数家珍,压根不会察觉。 她忍了忍,还是抿了一小下做做样子,没想到就是这一点入口,一种香浓腻人的感觉便在她的嘴里化开,顾菀真差点吐了出来。 真的太油腻了,就像是生吞了一口油脂。 这顾玥清对她到底是有多大的恨,都下了开胃的药增大她的食量,还不满足,居然还要灌她这种东西! 顾菀真穿越以前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这么重油的食物,兴许是心理作用,直感到胃里翻江倒海,想要吐又吐不出,喉头间的不适让她猛地咳嗽了两声。 连翘赶忙为顾菀真递茶。 顾菀真擦了擦嘴,面不改色,“是这鸡汤实在好喝,我咽的太急就呛住了。” 众人闻言脸上都浮现出了笑意,顾玥清笑得更是真诚。 顾菀真脸上也是笑着,心里却是冷的,她知道,原身的外表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受人嫌弃,被人嘲笑,都是拜顾玥清所赐。 只是……这鸡汤是怎么做到这么油腻的? 顾菀真想了想,将装有鸡汤的砂锅端到面前,揭开盖子朝里看了一眼。 那鸡汤上面,一层厚厚的油花赫然入目,再用汤勺搅动两下,顾菀真就明白了七七八八,这用来煲汤的鸡养得很肥,皮没有去掉,鸡屁股上脂肪最多的地方也在,再加上顾玥清动了手脚,做出来的汤不腻才怪。 不幸的是,她回想了一下,原身在顾玥清的引导下,还真的就好这口。 顾菀真搁下勺子,便听顾玥清道:“长姐怎么不喝了?” 顾菀真笑了笑,吩咐丫鬟取过一个干净的小碗,亲手将鸡汤盛满,并着重把砂锅中的油脂捞进碗里。 大功告成,顾菀真将碗朝顾玥清推了推,笑得一脸真诚,“二妹,这汤真的很好喝,我舍不得一个人独享,你陪我喝一碗吧。” 顾玥清微微一怔,似是没有想到一贯自我好吃独食的顾菀真会突然说这样的话,旋即便摇了摇头,微笑道:“不用了,我中午用过饭,这会儿不饿。” “没关系,小小一碗鸡汤而已,和喝水没有什么区别的。”顾菀真坚持着。 顾玥清仍是笑着婉拒,“长姐的好意我明白,只是真的不用了。” 顾菀真微微皱眉,面上逐渐浮现起了一抹不悦的神色,“二妹,这可是我亲手为你盛的,我是你长姐,你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吧?!” 原身既是性子不好的大小姐,那顾菀真学着原身霸道一下,旁人也不能拿她怎样。 果然,她这话音一落,顾玥清明显犹豫了,这招着实好用,顾菀真看在眼中,心中一阵暗爽。 乔氏看着自家女儿,柔声安抚道:“真儿,二丫头不想喝,你就不要勉强了好不好?” “不嘛!我是一片好心,就想让二妹跟我一起品尝,二妹为什么不喝?”顾菀真努着嘴,一脸强硬的看向自己这位貌美如花的二妹,她就不信顾玥清敢说出什么嫌自己送来的鸡汤油腻的话。 顾玥清显然没了办法,迟疑了一会儿,只得将碗接在手中。“我喝,我喝,长姐别生气。” 顾菀真这才转怒为喜,弯唇笑了,“这就对嘛,二妹快尝尝。” 顾玥清垂眼朝手中的碗看去,那浮着的油花让她心中作呕,连用汤匙拨弄了好几下将油撇开,方舀了一小勺。 顾菀真不满的皱眉,“二妹,要一大口才好喝!” 顾玥清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见顾菀真瞪着眼看她,只好重新舀了一勺,动作迟缓的送入口中。 从始至终,顾玥清面上的表情都控制的很好,全然看不出哪里不对,但是顾菀真还是发现,她握着汤匙的手有着明显的攥紧,像是在压抑什么。 顾菀真笑眯眯道:“好喝吧?” 说着话,她又将红烧肉与酱肘子分别夹了一块,放在了顾玥清面前的盘子里,“二妹对我的这些关怀,我都是记在心里的。往日是长姐不好,这些最爱的吃食只顾着自己大快朵颐,也没念着二妹,往后只要有我的,就有二妹的一份。” 第8章 这话,顾菀真说的要多认真有多认真,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顾玥清看向顾菀真的目光中藏着深深的探究,神情仍是微笑着,“长姐这么客气做什么。” 顾菀真笑了笑,也不接话,再次将顾玥清面前的盘子向她推近些许。 顾玥清这回坐不住了,那盘子里的菜莫不说让她吃,就是她看上那么一眼,胃里都是要翻江倒海一番的。 她摆了摆手,“不了,我想起娘有事让我下晌去她房里,看时辰也差不多该过去了。” “你这才来,就要走呀?”顾菀真满脸依依不舍的神色,“你再陪我一会儿,想来晚些过去二婶婶也不会说什么的。” “真儿。”乔氏对自家女儿有些头疼,抱歉的看了顾玥清一眼,“既是有事,就快回去吧。” “那长姐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顾玥清一秒也不想多呆,起身向乔氏行礼道别,带着丫鬟退了出去。 顾菀真看着顾玥清迅速离开的背影,骄傲的哼了一声。 敢跑到她面前耍心眼,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 乔氏趁顾菀真注意力从桌上移开,连忙给了魏嬷嬷一个眼神,将顾玥清带了的三个菜挪到了远处。 顾菀真察觉到丫鬟的动作,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好在她正愁没有突然改变口味的理由,乔氏这么做倒是让她松了一口气。 只是,既然要做戏,那还是要做全的。 “娘亲……”顾菀真眼巴巴的盯着远处的红烧肉,小眼神看起来十分委屈。 乔氏强忍住心软的情绪,“真儿,答应娘,往后少吃这些好不好?你是女儿家,理当少用那些荤腥油腻的吃食。” 乔氏看着自家女儿圆圆的脸,胖胖的身子,到了嘴边的话不知为何就是说不出口,顾菀真今年已经十四有余,眼看着就要及笄到了出阁的年纪,嘉定侯府又变了卦,重新相看人家是免不得的,但自家女儿这容貌性情……乔氏纵使护短也违不了心夸一句好。 过去乔氏劝自己女儿清淡饮食,顾菀真不听与她闹脾气,乔氏想着自己女儿年纪尚小难免贪嘴,嘉定侯府的婚约又是老一辈定下来的,乔氏也就没有把这个问题重视起来,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顾菀真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乔氏见她应下,心里有些欣慰,但又担心自家女儿是受了嘉定侯府世子薛元绍的打击,试探着道:“薛家那孩子,你可放下了?” 顾菀真也不敢点头点的太痛快,顿了一下,在低低应声。 乔氏长长的松了口气,轻柔的揉了揉顾菀真的头,“重新议婚,是嘉定侯府的意思,你祖母也是无可奈何,你不要怪她。” 当初元正帝登基,永襄侯府因为功劳最大,深得圣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嘉定侯表面上看着是与永襄侯平起平坐,实际上是矮半头的,顾菀真的婚事要是放在那个时候,她就是再怎么不堪,嘉定侯府也不敢轻易反悔。 但是现在不同,大夏境内四海升平,少有战事,永襄侯府没有机会再立军功,相当于这么多年都在吃老本,而现任嘉定侯的嫡长女嫁给了当朝太子,成了名正言顺的太子妃,近来又生下了世子,嘉定侯府可谓是风头正劲。 永襄侯府不比往日,顾老夫人面对嘉定侯府也是无可奈何。 乔氏念着顾菀真不懂这些,没有明说,但顾菀真听出来了。 只可惜,这话,顾菀真并不认同,她回想起了有关嘉定侯府的一些记忆,顾老夫人一生致力于与嘉定侯府修好,即便之后嘉定侯府再次背弃婚约,也不例外。 因为顾家当年就是选对了主子,帮着元正帝夺下江山起家,这种发迹可以算作一种投机,顾老夫人体验到了投机的好处,现下眼看着元正帝年过半百,自然就想故技重施与未来的新君提前搭上关系。 在顾老夫人看来,如果不出意外,嘉定侯府的嫡长女未来就是皇后,那位新生的小世子也很有可能在数十年后的某一天继位。 顾老夫人自然不会为了区区一个顾菀真,得罪自己想要攀附的靠山。 古代的大家族通常把子孙当做巩固权势地位的筹码,这对顾菀真这个现代人而言,是不可理喻的。 她对古代人的这种自私感到心惊,也更加提醒了她现实的残酷。事到如今,她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穿越回去,这里牛鬼蛇神满地乱跑,不是这个讨厌她,就是那个想害她,她想要下去的话,就必须得好好打算了。 二人说了会儿话,顾菀真就开始用饭了。 平心而论,乔氏准备的饭菜都很好吃,顾菀真竟找不出哪道菜是她不喜欢的,一时吃的有些停不下来。 好在顾菀真摸着自己肚子上的三层肉,总算找回了一些理智,在吃到八分饱的时候打住了。 乔氏身子孱弱,昨夜也没睡好,等顾菀真吃完饭,精力明显有些跟不上,魏嬷嬷赶紧扶着乔氏回房休息。 乔氏一走,几个丫鬟凑了上来,围着顾菀真嘘寒问暖。 “小姐,老夫人真狠心,您是她嫡亲的孙女,她还罚您跪这么久!”一个穿着桃红色衣裳的丫鬟气呼呼的抱怨。 顾菀真看她一眼,这个丫鬟名字叫灵芝。永襄侯府的嫡出小姐身边,都配有三个一等丫鬟,专门跟在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灵芝因为跟原身脾气相投,最得原身喜爱。 半夏是稳重持礼的性子,看不惯灵芝这样说话,皱了皱眉,“咱们不能背后编排主子。” 灵芝回过头瞪她,“怎么,我说错了吗?小姐受了责罚,你也不向着小姐,就知道胳膊肘朝外拐!” 连翘在旁边一脸为难,灵芝是主子身边的红人,半夏是夫人调过来的,她哪个都得罪不起。 顾菀真将几人的言行看在眼里,要是搁在以前,原身一定会向着灵芝,但是顾菀真这会儿只觉得被灵芝吵得头疼,有些烦躁道:“好了,灵芝跟半夏你们先下去吧。” 灵芝没有想到顾菀真会是这种反应,愣了一下,“小姐……” 顾菀真摆摆手,示意不想多说,灵芝这才一脸不情愿的跟半夏一前一后的走了。 第9章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 连翘上前为自家主子将薄被盖好,“小姐,您也午憩一会儿吧。” 顾菀真这会儿却是没有心思睡觉,急忙让连翘把镜子取来,还特意强调了一句要大的。 连翘应了一声,去了好一阵儿,才捧了一面小半人高的妆镜过来。 这倒不是她们院里缺镜子,而是顾菀真前两日下了命令,让她们把所有镜子都收到房里锁起来,不许让她瞧见。 顾菀真当时才刚刚穿越过来,想看看自己如今的容貌,没想到只看了一眼,她就恨不能把镜子摔了。 她在21世纪好歹算8分吧,这个原身,有没有3分,都不好说。 这一点,也是她无数次投湖想要回去的原因之一。 连翘把妆镜端到床前,顾菀真鼓足勇气,看向了镜子里那个人影。 是真的胖! 脸圆嘟嘟,上身圆嘟嘟,镜子里能照到的一切都圆嘟嘟的。 好在这一幕她上回已经见过,除了不好接受,倒没有再次构成什么的打击。顾菀真深吸一口气,在心里连连默念安抚自己,过了片刻,又仔仔细细的,看向了镜子里的那张圆脸。 兴许是原身平素爱吃肉内火旺盛的缘故,脸上长了不少痘痘,似乎……肤色还有些黑? 当真是一白遮百丑,一胖毁所有。 减分必备的这两样,顾菀真这张脸算是都占全了。 顾菀真上回没有细看,以为最差就是那样,这下发现了新问题,她无法淡定了,绝望的想要抱膝哀嚎一场,只是她的腰这一弯,肚子上凸出来的肉给她带来了无比清晰的阻碍感。 顾菀真僵住了……无力的躺回到了床上。 原身不愧是炮灰里领盒饭领的最早的一个,还没等跟原女主顾珞冉有多少对手戏,就被配角惨整凉凉。 因为原身实在没有在这种小说里活下去的资本。她脾性恶劣,才华没有,容貌也有些抱歉,纵观上下,基本没有什么优点。唯一厉害的地方,就是太会投胎,生成了永襄侯府的嫡长女。 偏偏,这唯一的优势,挡了不少人的路,反而成了原身的一道催命符。 顾菀真郁闷的叹了口气,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想要在更好的生存下去,就必须改变这个现状。 她很快恢复了冷静,不甘心的再次坐了起来,她得看看怎么把这副外表抢救一下。 这回或许是心态不同,顾菀真感觉镜子里的人其实也没那么不好看了。 胖是胖了些,但毕竟顾慎行与乔氏的基因摆在那里,她的眼睛还是挺大的,鼻梁也挺,只不过脸颊两侧肉有点多,挤压之下使得她的优点不太容易被人发现。 至于黑么……顾菀真掀起了自己的袖口与裤腿看了看,身上十分白皙,脸上的肤色应该是晒黑了,要变回来也不是难事。 顾菀真这么想着,有些分不清是真的如此,还是在自我安慰。 过了不久,丫鬟禀报说郎中来了,先前顾菀真跟乔氏说了她身子无恙,乔氏心里不放心,一离开便派人去请郎中。从小到大,真正关心过顾菀真的人不多,她心里微暖,虽然真的用不着,但也欣然接受了乔氏的好意。 这天晚上,顾菀真为了减肥,一粒米也没有吃,原身留下的身体平时暴饮暴食惯了,不太适应这样的变化,饥饿反应十分强烈。 顾菀真有些吃不消,索性早早让人准备热水梳洗睡觉。 很快,就有丫鬟端来水盆稠巾,那洗脸水里泡了玫瑰花瓣,闻起来清香扑鼻,似是还兑了些玫瑰花汁子。 这种水,用来洗脸是很不错,但是顾菀真摸了摸自己一脸痘痘还被晒黑了的小脸,想了想,还是对连翘道:“以后,除了这样的洗脸水,我还想要一些珍珠粉,另外每天再从小厨房取些淘米水来,要第二与第三次的,我每日洗脸要用。” 连翘微微一怔,应了下来。 连翘能在顾家嫡长女身边稳坐一等丫鬟的位置不是没有道理,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一早,顾菀真洗漱时,就见有丫鬟端来了淘米水与珍珠粉,一群丫鬟像昨夜那样排列在她床前。 顾菀真这一觉睡得有些沉,好在她昨夜早早就寝,醒的反而比往日早了许多,精神也还不错。 她活动了一下双腿,感觉除了仍有些轻微的酸痛外,没有其他不适,准备下地改去净房梳洗。 “小姐还是再卧床休养一日吧,别落下病根了。”连翘忍不住劝道。 “没事。”顾菀真摆摆手,如果坐在床上,丫鬟们会一个个上前轮番伺候,她现在还不太适应,“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灵芝抢答道:“卯时过半。” 这就是已经六点了,顾菀真皱了皱眉,古代人起得早,她这个时间可不宽裕。 顾菀真行动迅速的去净房梳洗干净,匆匆扒拉了几口早饭,又在原身的衣裳里挑了件在她看来最为大方端庄的换上,就出门朝着荣安院赶去。 永襄侯府的成年男子,包括永襄侯本人在内,基本都常年戍边不在京中,顾老夫人现在是府里地位最高的人,顾菀真思来想去,觉得很有必要让老夫人对自己改观。 永襄侯府没有每日晨昏定省的规矩,这会儿时辰还早,顾菀真到的时候,顾老夫人正在听一位法师讲解经文。 这位师太穿了一身袈裟,约莫四十余岁的年纪,面目十分慈祥。 顾菀真反应了一下,才想起这是一直供养在永襄侯府的静一师太。 顾家戎马起家,顾老夫人这些年随着年岁渐长,心态不复往日冷硬,总担心顾家子弟在战场上造下的杀孽太重,也就越发向佛,希望能保佑顾家一门平安。 顾老夫人瞧见顾菀真,下意识的有些惊愕,然后微微皱眉,摆手示意她先落座,不要出声打扰。 对静一师太,顾老夫人始终是礼遇有加的。 顾菀真心下了然,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与顾老夫人一起听静一师太讲禅。 在现代的时候,顾菀真的授业恩师是一个很注重修身养性的人,认为佛教的念经听经也是一种养生法门,他常说,医药治身,佛法治心,时常在网上搜索诵念佛经的音频,让她跟着一起听。 第10章 往日顾菀真是真的觉得听经很枯燥,一直想方设法躲避,甚至曾经在耳朵里偷偷塞上棉花。但是这会儿,她听着听着,竟觉得静一师太佛法高深,讲禅颇有趣味,不由得听进去了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静一师太讲禅结束,看着顾菀真笑了笑,“大小姐小小年纪,没想到听贫尼说了这么会儿,居然还能坐得住。” 顾老夫人哪里不知道自己这位孙女的性子,闻言不以为然,“真丫头怕是坐在那儿光顾着犯瞌睡,让师太见笑了。” 静一师太笑着摇了摇头,“贫尼倒是瞧大小姐听得很认真。” 顾老夫人这才有些意外的看了顾菀真一眼。 顾菀真不想让顾老夫人低看,回忆着方才的内容,低下头道:“菀真是听静一师太说到种善因、结善果,觉得触动良多,只可惜我见识浅薄,还不能完全领悟佛法中的大奥义,只能理解些许皮毛。” 静一师太看着顾菀真心下微讶,她过去只听说顾家这位嫡长女跋扈无理,现下一看,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不由得笑了,“大小姐年纪尚小,能耐下性子坐着,便是极有慧根了。” 顾老夫人听到静一师太如此评价,表面上平静无波,目光却是微变。 顾菀真留意到顾老夫人的异样,心底有一丝惊喜闪过,她差点忘了,静一师太在顾老夫人眼中极有分量,要想得到顾老夫人喜爱,迂回一下得静一师太喜爱也是可以的。 顾菀真笑了笑,“往后还要静一法师多多点化。” 就在这个时候,二夫人宋氏到了,宋氏如今代掌永襄侯府中馈,每天早上都会在固定的时间来荣安院与顾老夫人商议家事。 静一师太不喜欢沾染这些俗事,讲禅结束,就先行告退了。 顾菀真一听宋氏来了心里也有些打退堂鼓,正琢磨着要不要跟着静一师太离开,宋氏就走了进来。 宋氏看见顾菀真十分意外,“真丫头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 顾菀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行礼,解释道:“我是来给祖母请安的。” 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顾老夫人一听她的话,捻着佛珠的手顿了一下,抬起眼朝顾菀真打量了过来。 宋氏也是一愣,慢慢的又笑了,“真丫头果真是不一样了,到的居然比二婶婶还早,真是个有孝心的孩子。只是,这会儿嘉定侯世子已经进了二门,真丫头怕是得回避一下。” 顾老夫人像是被这话提醒,看向顾菀真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你说实话,你这一趟,是不是因为昨日听说了元绍那孩子要来?” 顾菀真被这话问的有些懵。 顾老夫人见她不说话,以为是默认了,旋即就有些不悦,“我就知道,昨日你口口声声知道错了,其实还是不死心,是不是!” 这都哪跟哪儿? 她就是来表现一下,怎么这样也能跟薛元绍扯上关系? 这种事情可不能让顾老夫人胡乱理解,顾菀真赶忙解释:“祖母误会了,孙女今日并不是为了薛世子才来请安的。” 顾老夫人撩起眼皮看她一眼,那神情摆明了是不信。 “祖母,我昨日的话,句句都是肺腑之言,现在既然要重议婚约,嘉定侯府那位世子自然与我再没有半点无关系,要不是刚才二婶婶提起,我压根不知道他要来咱们府上的事。” 而且,她现在都相当于被这人退婚了诶,未免尴尬躲着走还来不及呢好吗? 宋氏看顾菀真一脸诚恳坚定的模样,笑着点头,“你要是真能想开,不像以前那样对世子执着,也不枉你祖母为你处处费心。” 顾老夫人本要缓和下来的神情在这话后一顿,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顾菀真见状,情绪也有些不好,宋氏每句不离她过去如何如何,是在不断提醒顾老夫人她的不堪。 不过宋氏到底比她在顾老夫人面前得脸,顾菀真心里气恼,却也不敢明着对宋氏表露不满。 惹不起,躲得起。 顾菀真赶紧借宋氏让她回避薛元绍的名义告退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走出荣安院没有多久,就有一个男子在几个小厮的陪同下迎面而来。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显然正是她该回避的薛元绍。 顾菀真的嘴角抽了抽,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来人约莫十七八岁,鼻梁高挺,面如冠玉,有一副极为出众的相貌,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斑斑驳驳的照射下来,他行走在光影之间,将那份教养良好的世家公子气完全的显露了出来。 这样的男子,难怪原身执意嫁他,甚至为了他投湖轻生。 薛元绍这个时候也瞧见了顾菀真,身子顿了一下,“菀真妹妹。” 两家素来亲近,所以晚辈们相互都很熟悉,在称呼上不大拘礼。 顾菀真感觉他有些尴尬,自己也没有什么想说的,准备虚福一下就这样擦肩而过。 薛元绍却是忽然又道:“你……还好吗?” 他的语气里有着愧疚跟迟疑。 顾菀真微微挑眉,看他一眼,这算是什么问题,他们嘉定侯府背信弃义的时候,没有想过原身的处境,现在原身因为他轻生溺亡,换她占据了这个身体,他倒想起来问这样的话了。 顾菀真平淡的回答:“还好。” “听说老夫人昨天罚你跪祠堂了?”薛元绍又问。 顾菀真想了想,觉得自己怎么回答都不太好,索性避而不答,“世子是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的话,还请移步去荣安院,祖母正在等你。” 薛元绍看着面前这个女子,竟觉得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因为往日的顾菀真,一向喜欢跟在他的后面,怎么也摆脱不掉,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冷淡的对他说话,唯一的一次。 薛元绍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复杂,“菀真妹妹是在怪我?” 他叹了一口气,放软了语气,“这事是我对不住你,只是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我确实不太相配,就算强行凑在一起也不会有好结果,长辈决定重新议婚,也是为了你好。” 顾菀真其实也觉得强扭的瓜不甜,不喜欢嘉定侯府所为,主要是考虑到原身没承受住这个打击香消玉殒,并没有真的把这仇记在薛元绍头上。 但是薛元绍这话说的,也太不是东西了,重新议婚明明是嘉定侯府的私心,怎么就是为了她好? 顾菀真下意识的想要冷笑,刚打算说点什么,就听到了顾星瑶的声音,“元绍哥哥!” 第11章 顾菀真回头看去,就见顾星瑶急匆匆的跑过来,停在了薛元绍的面前,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银红色的衣衫配着头上的桃花簪,愈发显得俏丽甜美。 “元绍哥哥,你怎么到了也不让人告诉我一声,前日问你借的那本书我还没有看完呢。”顾星瑶仰着脑袋娇声的说。 薛元绍对她笑了笑,“我今日来是有事情要办,书不急。” “是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么?”顾星瑶好奇的眨了眨眼睛。 被当成透明人的顾菀真看着顾星瑶这副模样,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她知道,薛元绍出身良好,又是一表人才,永襄侯府里的每一位小姐,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或多或少打过薛元绍的主意。 但是薛元绍与她才取消婚约几天,顾星瑶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当着她的面往上扑?这么火爆刺激的吗? 顾菀真表示不想再看眼前这辣眼睛的画面了,轻咳一声,打算刷一下存在感告辞走人。 顾星瑶这才恍然惊觉顾菀真在她身后似的,“长姐怎么在这里?” 顾菀真:“……” “菀真妹妹只是恰好路过。”薛元绍开口解释,有些复杂的看着顾菀真一眼。 顾星瑶瞧出薛元绍眼底的难色,对顾菀真面露鄙夷,“恐怕不止是路过吧,元绍哥哥你别被她给骗了!” 薛元绍要来永襄侯府的事,她昨夜就从荣安院打听到了,谁知道顾菀真是不是也跟她一样,一早就得了消息,在这等着假装偶遇。 想到往日顾菀真追在薛元绍后头疯狂的样子,顾星瑶越发觉得自己猜的没错,“长姐你八成是故意在这里等着的,你昨天不是口口声声说不喜欢元绍哥哥了吗,为什么还在这里纠缠?” 顾菀真要被这话给气笑了。 要不是薛元绍刚刚把她叫住说话,她根本不想搭理,严格算起来,还不知这到底是谁纠缠谁。 顾菀真懒得跟顾星瑶多废口舌,冷冷的看她一眼,就看向一旁的薛元绍,等他出来表态。 顾星瑶见她视线转移,赶忙向前一步挡在薛元绍身前,“长姐要做什么!” 诶唷我去! 顾菀真看着面前这比她还矮半头,戏却足的不得了的小姑娘,终于忍不住笑了,顾菀真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怒极反笑是什么意思。 顾星瑶没有想到顾菀真会是这种反应,心下不由的一慌,挪着步子想要后退。 眼见她就要撞到薛元绍身上,薛元绍抬起手将她扶住,“菀真妹妹,瑶儿还小,她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的语气很温和,很有些息事宁人的意思,也是在维护顾星瑶,生怕她对顾星瑶做出什么。 因为原身在的时候,性格跋扈,脾气也有些暴躁,只要顾星瑶一激,她就会暴跳如雷,在薛元绍面前做尽蠢事。 而薛元绍在表面上,从来都是一副看不出顾星瑶用心险恶的模样。导致顾星瑶屡试不爽,酷爱用这一招,今天也不例外。 顾菀真回忆起这点,满心不悦刚要发作,忽然就有些意兴阑珊,会让顾星瑶得意的事,她才不屑去干。 这么想着,她冷眼看向这对私心极重,也根本无法正常交流的男女,淡淡道:“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顾星瑶微微一愣,赶忙追出两步扯住顾菀真的袖子,“你不能走!” 她是打定了主意,想要逼顾菀真失态。 顾菀真被她拽的脚步一顿,冷冰冰的看向那只抓在自己袖子上的手。 顾星瑶一向觉得顾菀真色厉内荏,从来没有真的害怕过她,但是这会儿不知道怎么,竟觉得那道视线有些恐怖,忍不住把手放开了。 顾菀真拍了拍袖子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土,“我为什么不能走?” 顾星瑶咽了下口水,“你……你还没把事情说清楚!” “说清楚?”顾菀真见她这么蹬鼻子上脸,耐心已然消耗殆尽,决定教教顾星瑶见好就收的道理。 顾星瑶隐隐感觉不妙,又想要往薛元绍身后躲,却被顾菀真一把抓住,似是因为原身的力气有些大的缘故,顾菀真也没有想到,顾星瑶被她随手一抓,便怎么也挣脱不开。 顾星瑶有些慌了,手臂不住的扭动,“你放开我!” “你不是要说清楚吗?”顾菀真唇角微抿,凑到顾星瑶耳边,压低声音道:“那你先来说说,你是想聊老鼠,还是毒蝎?”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顾星瑶的瞳孔骤然紧缩,然后强忍住内心的慌乱,讷讷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顾菀真不以为意,“听不懂不要紧,那只蝎子,我还养得好好的,要不要我改日用同样的方法还你?” 顾菀真不是开玩笑,如果不是那帝王红蝎实在罕见,她的确不介意让顾星瑶尝尝那个滋味。 “不!”顾星瑶是真的有些害怕了,脸色也白了几分。 薛元绍听不清顾菀真的话,只见顾星瑶整个人陷入了恐惧,一时有些错愕,“菀真妹妹,你把瑶儿怎么了?” 顾菀真也不看他,淡淡笑道:“我只是提醒四妹妹,我是她的长姐,她没有跟我说清楚的资格!” 顾菀真先前不发脾气,是不想让顾星瑶得逞,不是她害怕什么,她不喜欢薛元绍,说白了也不在乎薛元绍对她的看法。 顾菀真冷冷的把这话说完,也不管在场的两人是什么反应,转身就走。 顾星瑶的身子有些发抖,她压根无暇去想别的,只记得顾菀真说,要将毒蝎还在她身上,下意识就想向薛元绍求助,扯住了他的衣角,“元绍哥哥怎么办啊,长姐她……她好像准备报复我!” 薛元绍静静的看向顾菀真施施然离去的背影,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是被人拉扯的不适让他没有沉默太久,他不动声色的将衣角抽出,低头看了顾星瑶一眼,“不会的。” 顾星瑶攥着手里的手帕,声音里带了哭腔:“可是……我害怕。” 薛元绍这一次没有回答,只是给了顾星瑶一个安抚的眼神,就又抬头朝已经逐渐走远的顾菀真看去。 他感觉,这个他原本还算熟悉女子,是真的跟往日有些不同了。 第12章 永襄侯府里比乔氏地位高的女眷,只有顾老夫人一位,所以从荣安院出来,今日份的请安就算是告一段落。 顾菀真心里想着事情,很快就把方才发生的一切抛在了脑后,打算回去找一趟乔氏。 荷花池是梧桐院与荣安院来往的必经之地,顾菀真走在荷花池边,明显感觉身边的丫鬟有些戒备起来。 这段日子,她投水那么多次,大半都是选在这座荷花池,丫鬟们生怕一个没看住,大小姐又噗通一声跳进去,她们也得跟着挨罚。 顾菀真知道她们所思所想,只觉得她们高看了自己。 谁不想一头扎下去顺顺利利回家,可怕的就是不顺利,这回她也看见了,如果再要做出疑似寻死的举动,那家法就会结结实实的打在她的屁股上。 她不想挨打,所以,在确定自己能无声无息的跳湖之前,她绝不会轻举妄动。 …… 乔氏住在梧桐院的正房。 顾菀真到的时候,乔氏正在侍弄院子里的花草,这是个细心的活儿,非勤快的人不能胜任,乔氏却是对这些花花草草喜欢的不行,浇花剪枝,极少假手于人。 乔氏见顾菀真来了,方才将剪刀递给一旁的丫鬟,招手示意让她过去。 “真儿,你的腿怎么样了?”乔氏牵着顾菀真回到房里坐下。 顾菀真不想让她担心,摇了摇头,“一点不适的感觉也没有了。” 乔氏这才笑了,示意魏嬷嬷端来一碗原身爱喝的奶茶,顾菀真原本觉得加了奶的茶热量有些高,但不忍拂了乔氏的好意,还是微微抿了一下。 没有想到,古代的奶茶是咸的,似乎是加了少许盐巴。 顾菀真愣了愣,忍不住又喝了两口。 乔氏用帕子擦了擦她嘴角的茶渍,笑得一脸宠溺,“这孩子,慢点喝。” 顾菀真有些不好意思的搁下茶碗,想起了她这会儿来找乔氏的目的,“娘亲,昨日怎么没见三妹妹回来?” 顾菀真所说的三妹妹就是小说里的原女主顾珞冉,是顾家三爷顾慎举与陆姨娘的庶生女儿。 顾菀真平日与顾珞冉不算相好,不过自家女儿一向好奇心重,这会儿问起,乔氏也没有多想,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三丫头做错了事,被你祖母罚去庄子上思过了。” 自今年春节过后,陆姨娘不知怎么突然病倒,郎中也请了,方子也开了,可陆姨娘的病一直时好时坏,任凭一碗碗汤药灌着,也没有全然好转的迹象。 顾珞冉看着自己母亲缠绵病榻,心急如焚,恰好前几天顾老夫人带着女眷去觉远寺礼佛,顾珞冉为了替陆姨娘祈福,就用光自己所有银钱供奉了一盏海灯。 觉远寺是京城香火最盛的佛寺,那里的海灯不是普通人能供奉起的,这事被顾星瑶知道,就借着这个机会,污蔑顾珞冉偷盗,引得顾老夫人大发雷霆,将顾珞冉赶去了顾家在京郊的田庄。 顾菀真其实十分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这是导致顾珞冉黑化的导火索。 但是为了不让别人察觉出她知道太多,还是装作茫然不知的模样详细的问了乔氏一遍,乔氏也很耐心,一一回答。 “难为冉丫头了,她好歹也是一片孝心。”乔氏回忆起原委,不免有些感慨。 顾菀真知道乔氏心善,提议道:“娘亲,咱们都是一家人,总不能让陆姨娘一直病着,要不我们另外请个郎中来给她瞧瞧?” 乔氏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关心人的话,想了想,觉得也无不可。 乔氏正要答应,一直安静立在一旁的魏嬷嬷突然开口,“夫人三思啊。”她解释道:“那是三房的家务事,夫人您还是不要插手比较好。” 的确,乔氏虽然是顾家长媳,又有永襄侯世子夫人的身份,但到底不便把手伸到三房院子里,孙氏知道了也定会对大房不满。 乔氏想了想,确实有些为难,“真儿,你三婶婶已经为陆姨娘请了郎中,听说还是一位名医,想来总会治好的。” 顾菀真一时有些哑然,怎么可能会被治好? 因为陆姨娘的病,不是单纯的久治不愈,是三夫人孙氏容不下她,买通郎中故意拖延病情。如果再没有人为陆姨娘好好诊治,她就会在两个月内病死,顾珞冉也会因此恨上顾家所有人。 包括顾菀真。 这一幕,顾菀真是非常不愿意看到的。 顾菀真身为孤儿,能够一个人平安长大,顺利获得资助,博得恩师欣赏,足以证明她有一定的心思手腕,但她觉得这些在顾珞冉滔天的恨意面前,怕是一点都不够瞧。 那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人物,小说里笑到最后的胜利者,顾菀真只要一天没有离开这里,就得跟顾珞冉搞好关系,最不济也得阻止她黑化。 所以,顾菀真才想让乔氏请郎中为陆姨娘诊治……但是,这会儿看来,乔氏是肯定不会这么做了。 好在两个月还有一段时间,顾菀真打算另外再想办法。 她从乔氏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 顾菀真这天早上吃的不多,这会儿腹中空空,确实有些饿了,便让连翘准备午饭。 在乔氏的叮嘱下,梧桐院的小厨房为顾菀真准备的饭菜跟昨天相差不多,仍是七八小碟,以素食为主,辅以口味清淡的荤菜。 顾菀真感觉乔氏的安排实在很合她的心意,只是七八碟……对减肥的人似乎还是有些多了。 “一会儿去小厨房说一声,往后我的饭量减半。”顾菀真吩咐着,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话音刚落,半夏就进来传话,说是顾玥清的丫鬟白珠来了。 顾菀真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让把人给领进来。 白珠的手里提了一只食篮,正是顾玥清昨天用的那个,顾菀真一眼就留意到了,脸上正要大快朵颐的惬意瞬间消失不见。 白珠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一边打量着顾菀真的午饭,一边道:“大小姐,二小姐让奴婢给您送些吃的过来。” 顾菀真不动声色,示意连翘将食篮接过,打开一瞧,今天是酱烧肉与红焖肉丸。 这顾玥清还没完了是吧? 第13章 顾菀真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笑眯眯道:“二妹妹怎么没来?” “二小姐昨夜没有睡好,交代过奴婢送菜的事,就午睡了。” 顾菀真谅她昨天在这里吃了亏,不敢再亲自过来,心下暗哼一声,“回去替我多谢二妹妹。” “奴婢知道了。”白珠垂下眼眸,嘴角勾起一丝得逞的笑意。 啧,这丫鬟这么高兴? 顾菀真瞧着白珠那暗搓搓不怀好意的样子,心里的火苗蹭蹭的往起烧! 她原本想,一会儿把这菜赏给外院饭量大喜欢吃荤的家丁也就算了,不过是肥腻了一点,加了些开胃的中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老虎不发威,这些人都把她当病猫呢! 看着白珠完成使命,准备高高兴兴的离开,顾菀真淡淡一笑,把她叫住:“等等。” 白珠行礼的动作一顿,有些不解的看向顾菀真。 顾菀真的面上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迟疑着道:“我知道二妹妹是想着我,只是娘亲昨日发话,不准我再吃这些了,要不,你拿回去吧?” 白珠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脸色微微一变。 这可不行! 这死胖子不吃肥肉,她家二小姐的计划不就落空了?这对白珠来说可是大事,赶忙给顾菀真出主意,“大小姐可以偷偷吃呀,这屋里的丫鬟都是您的人,只要您不准,看她们哪个敢跟大夫人打小报告!” 顾菀真叹了一口气,“这可不行,你旁边的这个半夏,先前就是我娘房里的丫鬟,到我这里不过几个月,我要是敢偷吃,能瞒得过我娘亲吗?” 顾菀真没有撒谎,半夏先前在乔氏身边时,处事沉稳缜密,被乔氏看中指派来伺候原身,还肩负着时时规劝的重任。 也就是因此,半夏经常向乔氏打小报告,虽然没有坏心,但原身对她实在喜欢不起来,一向有些疏远戒备。 半夏被点到名后怔了怔,估摸着是自家主子借题发挥表达不满,笑着没有插话。 白珠对半夏的来历有所耳闻,知道顾菀真没有撒谎,想了想,有些迟疑着道:“半夏姑娘……不会跟大夫人说的吧?” 灵芝冷笑着落井下石,“这可说不好!” “是啊,毕竟半夏在我娘亲身边多年,很是忠心的。”顾菀真低头玩着指头一脸苦恼,不时抬起眼皮偷偷看半夏的脸色。 半夏感觉自己冷汗都要流下来了,小姐这话她怎么接,说自己不告诉夫人吧,显得对夫人不忠,说自己告诉夫人吧,二小姐那边…… 唉,还是别说话了。 白珠见状,不禁有些急了,“可,若是大小姐不吃,这些菜不就浪费了?” “对啊!”顾菀真等的就是她这句话,立刻点了点头,“这可是我最最爱吃的几样了,要是浪费掉,我会痛心死的!” 半夏:“……” 连翘:“……” 灵芝:“……” 白珠:“……” 那您到底吃不吃? “所以,我决定,让你替我吃!”顾菀真伸手指向白珠,一脸忍痛割爱的表情。 白珠心下一惊,吓得瞪大了双眼,“这可不行啊!这是二小姐为您准备的,要是奴婢吃了……二小姐会生奴婢的气的!” “我不管!”顾菀真立刻驳回。 原身多跋扈,她现在就要多跋扈!白珠只是一个丫鬟,顾菀真还不用对她客气,“我吃不了,你难道忍心看着二妹妹一片好心付诸东流吗!我就要你替我吃!” 白珠瞬间就吓软了腿,强撑着才维持住站立的姿势,“大小姐,奴婢不敢啊!” 顾菀真有些不高兴的沉下脸色,“我好心好意赏你菜吃,你不要不识抬举!” 她的语气,阴恻恻的,白珠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白珠这会儿真的后悔了,今天二小姐本是吩咐碧玉来送食篮的,是她幸灾乐祸主动替了碧玉,没有想到就偏偏遇到了这种事! 顾菀真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时间,扬手比出两个手指,“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是你自己吃,还是我让人喂你?你自己选!” 喂,说的好听是喂,说的不好听点,就是强塞。 白珠没办法选择,神色里都是乞求。 顾菀真见她不说话,厉声下令,“灵芝,给我把这两盘子肉全部塞进她的嘴里!” “不要啊!”白珠身子一抖,声音里带了些哭腔:“奴婢自己吃,自己吃……” “哼,这还差不多。”顾菀真这才满意了,“你们还不快给白珠姑娘拿双筷子过来。” 在旁边已经彻底呆住的连翘如梦初醒,赶紧递上一双竹筷。 白珠站在桌边,看着食篮里那专门做的油腻腻的酱烧肉与红焖肉丸,拿着筷子的手有些不稳。这些菜是怎么做的,她作为顾玥清的心腹丫鬟,当然再清楚不过,她刚刚把食篮提来之前,还跟碧玉恶趣味的偷偷往里吐了口水,一想到这里,她更下不去口了。 “怎么还不开始!”顾菀真在一旁催促着。 白珠知道今天在劫难逃,咬了咬牙,强忍住想要作呕的冲动,夹起一块肉放进了嘴里。 一咬下去,乳白色的肥肉与油一起在嘴里化开,一股浓烈的甜腻直冲向白珠喉头,胃里也随之翻涌。 “呕……”白珠再也忍不住,一口吐了出来。 屋里的几个丫鬟都这一幕恶心到了,扭过身子不忍去看。 顾菀真的眉也皱了起来。 不止是因为白珠呕吐的模样有碍观瞻,还因为她实在搞不明白,这样让人一口也咽不下去的东西,怎么就能成了原身的心头好。 顾菀真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肚子上的肥肉,再一想镜子里自己现在的容貌,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赏你的吃食,你吐出来是什么意思?!”顾菀真生气的瞪大了双眼。 “大小姐……”白珠呕干净嘴里的东西之后,眼眶里有些水迹溢出的痕迹,“……奴婢,奴婢真的吃不下去。” 哟,现在知道难以下咽了,那你们主仆过去还成日成日的给原身送…… 只当是喂猪呢是吧? 第14章 “这么好吃的肉,怎么就吃不下去了!”顾菀真一脸的气急败坏,顺便给白珠扣上罪名,“我瞧你就是故意的,你分明是对我有意见!” 跋扈大小姐,就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 在顾菀真孜孜不倦的引导跟逼迫下,白珠终于要崩溃了,说出了那句众人心照不宣,只是无人挑破的大实话,“真的不是啊!奴婢怎么敢对大小姐有意见,实在是有些油腻奴婢吃不下啊……” 很好,很完美,顾菀真忍不住想要为自己鼓掌。 她把手重重拍在桌子上,“你胡说!你竟敢说我二妹妹给我送的饭菜油腻!你这意思是我二妹妹故意害我是吗?!” “不是啊!”白珠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口不择言,暴露了自家小姐的意图,这回她的腿真的彻底软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大小姐,奴婢不是那个意思!二小姐怎么会害您呢,是奴婢命贱福薄,吃不惯这好菜罢了!是奴婢说错话了,说错话了,求大小姐恕罪!” “你别想找借口!”顾菀真将白珠厉声打断,作了副暴跳如雷的模样,“你把二妹妹送给我的菜都吐了,还说它油腻!这整间屋子里的丫鬟可都听得一清二楚!” 顾菀真斩、钉、截、铁,“你肯定是故意挑拨我跟二妹妹的关系!!” “肯定是!” 白珠急的眼泪鼻涕都要流下来了,“没有,没有,奴婢怎么敢,奴婢真的是说胡话了!” 顾菀真不是一个心狠的人,但是她今天打定了绝心,一定要给这不怀好意的人一个教训,让她们再不敢拿这些肉来烦她,她要杀鸡儆猴! 顾菀真冷哼一声,指着白珠,“你这样两面三刀的丫鬟,不配伺候我二妹妹!今日我就要替她好好出了这口恶气!”她转过眼,视线在灵芝身上停了一下,犹豫再三,还是改了主意,只问:“陈婆子这会儿在不在?” 陈婆子是顾菀真这里的粗使仆妇,平日并不进屋里伺候。 灵芝被顾菀真这一通脾气吓坏了,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开门,五大三粗的陈婆子正在门口一脸忐忑的瞧她。 屋子里这么大动静,在顾菀真这里伺候的下人都围在窗下看热闹,所以陈婆子在顾菀真提到她的时候就听到了,只是不确定主子叫她做什么,有点小小的紧张,还有点小小的兴奋。 陈婆子进门站定,小心翼翼的问:“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顾菀真指着地上的白珠,下巴一抬,“陈婆子,这丫鬟居然在背后诋毁我二妹妹,给我掌嘴!” 顾菀真这架势,一看就是要动真格的了! 白珠一看,顿时吓得颤抖不止,整个人跪在地上缩成一团。 “大小姐!奴婢真的没有啊!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奴婢吧!” 这几声叫喊要多凄惨有凄惨。 顾菀真听着这哭闹着求饶声,耳朵都被吵得嗡嗡响,再一看陈婆子怔愣住的呆滞模样,更加不耐烦了,皱着眉催促,“陈婆子你在愣什么!难道要我自己动手?!” 陈婆子心里直犯嘀咕,以前她们院子收拾丫鬟,可不就是大小姐自己动手吗? 只是这话陈婆子现在不敢说,赶忙挽起袖子就往上走,一把将刚刚干活儿还拿在手里的脏抹布塞在了白珠嘴里,堵了个严严实实。 “唔唔唔——”白珠还在挣扎,眼泪混着鼻涕不住的往下流,蹭了陈婆子一手。 陈婆子骤然就有些火大,抬起手在手心“呸、呸”了两声,抡圆了就照着白珠脸上打! “啪!” 好大一声脆响,屋子里的丫鬟都被吓得闭着眼往后缩了一下。 白珠差点被这一巴掌扇的躺倒在地,头上的发髻也有些散了,一个通红的巴掌印肿的老高。 顾菀真在一旁道:“对!就这么给我打!让她在背后诋毁我二妹妹!” 陈婆子刚刚打完那一下也觉得心里有点暗爽,因为平常二小姐房里的人在她们这些大小姐身边的下人面前态度总有点隐隐的轻蔑,这会儿可算是到了翻身报仇的时候! 陈婆子眯了眯眼,继续又抡圆了手。 “啪!” “啪!” “啪!” …… 陈婆子下手又重又很,二三十个巴掌下来,白珠的脸上红肿不堪,再没有一片好地方。 顾菀真看着眼前的惨状,掂量着差不多了,心里的气也总算是消了,白珠这副模样,真的得让顾玥清瞧瞧,看谁往后还敢往她这里送加过料的吃食。 “行了!”顾菀真小手一挥。 还没过足瘾的陈婆子停下动作,看着自家小姐等待指示。 顾菀真扫了一眼,白珠的脸已经有点不成人样。 “灵芝,你跟陈婆子把白珠给二妹妹送回去,记着把白珠诋毁我二妹妹故意害我的事告诉她!人我替她罚了,是要留着还是赶出去,让二妹妹自己定夺!” 顾菀真感觉自己此刻表现的就像是正义护妹的化身。 “奴婢明白。”灵芝有些不大情愿,但顾菀真发威的模样让她心有余悸,也不敢违逆她的意思,只得跟陈婆子押着不住闷哭眼神涣散的白珠往外走。 房门一开,围在窗户下面偷听墙角的丫鬟们哗啦啦散了开来。 从屋里到院子里,一下子都清净了。 连翘缓了缓,智商终于上线,“小姐,咱们擅自罚了二小姐的人,那边会不会为难灵芝她们?” “怎么会?我替二妹妹收拾了这种在背后诋毁自家主子的丫鬟,二妹妹自然明白我向着她的这份苦心!”顾菀真答得气定神闲。 因为如果顾玥清得知白珠不小心点破了她的阴险心思,恐怕也不会放过白珠,况且她还是一朵盛世白莲,出了这样的事,更不太可能跟顾菀真明着作对,最多就是在心里记恨,顺便给灵芝和陈婆子记上一笔。 顾菀真对此并不在意,而那两个背主求荣的小人,也活该被顾菀真当做枪使。 顾菀真心里暗哼一声,觉得有必要再多说两句,“对了,今天的事,你也提点一下咱们院子里的丫鬟,以后如果有谁不忠心,敢像白珠一样背后诋毁主子,背叛我的,就跟她一个下场!” 连翘一脸警醒的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第15章 顾莞真对连翘的上道很是满意,再看一旁,半夏神情复杂没有说话,顾莞真便让所有人下去,唯独将半夏留下来为她布菜。 “方才我说的话,你可听懂了?”顾莞真慢悠悠的喝茶。 半夏刚才听顾莞真意有所指,就觉得主子是在旁敲侧击的训诫自己,这会儿确定自己没有猜错,稳稳的跪了下来,“奴婢对大小姐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原身在时,对半夏一直不大亲近,从没有把半夏当成是自己的人。这点半夏知道,只是乔氏相信她,嘱托她在原身身边监管原身的言行,半夏不得不时常忠言逆耳,打小报告惹原身不快。但是要说不忠、背叛,那是绝对没有的。 顾莞真不是原身,对半夏没有那些误解,而且在小说中,数年之后顾慎行与乔氏回京,半夏还曾救过乔氏,的确是忠心护住的好丫鬟。 “我明白你的忠心,你要是真的不忠,我也懒得多费口舌。”比如灵芝陈婆子,顾莞真压根不想管,她现在自身难保,就怕跟原身一样领了盒饭,哪有闲工夫教化坏人弃恶向善。之所以留下半夏,是因为这个丫鬟办事妥帖,她觉得可以一用,“可是,你忠心的方式,让我很不喜欢。” “虽然娘亲是为了我好,但我马上及笄,也不是小孩子了,不喜欢被人监视着处处限制。一个丫鬟,只该有一个主子,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在我身边,还是回到娘亲那里,由你自己决定,我绝不阻拦。” 顾莞真往后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不想防了外人,再防自己人。 半夏在顾莞真身边的几个月里,这还是第一次跟她认真谈话,她看着顾莞真那圆润小脸上的郑重神情,感觉自家小姐真的有些不一样了。 “从今以后,大小姐就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一定尽心竭力伺候大小姐!”半夏对顾莞真深深叩头。 顾莞真暗自松了一口气,其实她还真的有点怕原身过去对半夏太差,半夏趁机提出回乔氏身边。 好在她赌赢了,皆大欢喜。 “既然如此,我有一个差事吩咐给你。”顾莞真亲手把半夏扶了起来,“我听娘亲说,三妹妹现在被祖母罚去庄子思过,那儿的条件不比府里,这会儿又是春夏交际的时候,你准备些她能穿的夏衣和能用上的物件,找个办事妥帖的人给三妹妹送去。” 原身不会主动害人,但脾气暴躁,一向眼高于顶,顾珞冉又是庶出身份,原身从没给过顾珞冉好脸色。 顾珞冉肯定是不待见原身的,只是具体讨厌到什么程度,顾菀真不清楚,思来想去,她打算借送体己的机会试试顾珞冉的反应,也算是投石问路。 半夏有些诧异,迟疑着道:“三小姐毕竟是被四小姐告发赶出府的,小姐您对三小姐这么关心,如果让三夫人与四小姐知道,会不会不太好?” 半夏是魏嬷嬷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对深宅里的弯弯绕看得明白,不论顾珞冉是不是真的偷盗,告发她的顾星瑶与暗中默许的孙氏定然看不得顾珞冉好。这个时候插手,对大房毫无益处,反而还会被孙氏母女针对。 但是顾菀真不这么想,孙氏跟顾星瑶早晚会被顾珞冉秒成渣渣,想要提前站队,就不能怕得罪人。乔氏不肯配合,她如果再对顾珞冉袖手旁观,那才是真的“不太好”。 “你只管大胆去办,只是这事先不要告诉旁人,看看情况再说。”免得顾珞冉不领她的情,传出去反而里外不是人,这也是她把那两个不安定分子支走的原因。 听她这么笃定,半夏也没了疑问,伺候顾菀真用过午饭,就下去准备东西了。 顾菀真本打算午睡一会儿,想起乔氏不答应给陆姨娘请郎中的事,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毕竟光拉拢顾珞冉是不够的,陆姨娘的死是顾珞冉黑化的根本原因,只要陆姨娘的病还拖延着,顾菀真就没办法安心。 顾菀真想了想,决定亲自去陆姨娘房里走一趟,她的医术好歹被恩师夸过,如果不是怕人起疑,她其实才是最稳妥的郎中。 三房住在梧桐院东边的秋实院,秋实院共有三进,住的是顾慎举孙氏子女,在主院一侧,另有一座西跨院,是陆姨娘母女的住处。 顾菀真走到秋实院外,正瞧见孙氏身边的常嬷嬷出来,“稀客呀,大小姐怎么有空来这边了,是找四小姐么?” 常嬷嬷知道顾菀真跟顾星瑶不对付,说话的时候不住打量顾菀真的神情,生怕她是上门找茬的。 顾菀真只是笑,“不是,之前我有一样东西被三妹妹借去了,她现下不在,我只能来麻烦陆姨娘帮我找一找。” 常嬷嬷没听说顾菀真跟顾珞冉有什么交集,不过也懒得多问,“那大小姐进去吧,只是陆姨娘成日卧床不起,您小心别过了病气,没事还是少去西跨院的好,晦气!” 顾慎举不在,秋实院孙氏当家,孙氏对这个让她在妯娌间丢了脸面,又占了她丈夫的陆姨娘没少磋磨,连带着秋实院上下都对陆姨娘冷嘲热讽,这些犯忌讳的言辞,也都成了嘴跟前的话。 顾菀真淡笑一下,也不回答。 这个时候,有几个丫鬟捧着数匹布料往秋实院走,常嬷嬷平日也掌管着秋实院内的事务,她还不知这是什么情况,跟顾菀真简单道了句别,便忙正事去了。 顾菀真正要迈进秋实院,就听身后的丫鬟禀报说,这几匹上好的布料都是嘉定侯府送的。 嘉定侯府的嫡长女前日给太子诞下世子,太后高兴的不得了,赏了太子妃数不尽的宝贝,又重重封赏了嘉定侯府。嘉定侯夫人就让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多少有些为顾菀真寻死的事赔罪的意思,另外就是给重新议婚铺路。 “常嬷嬷,这布料是老夫人按照老规矩给三个房头分下来的,里头有陆姨娘的一份,您看……要送过去吗?” 顾菀真对嘉定侯府没什么兴趣,只是听到这里,她的脚步一顿,带着连翘在门后站定,听常嬷嬷跟丫鬟对话。 第16章 “你个没眼力儿的东西,她一个就要死的人了,怎么配用这么好的缎料,以前老夫人怜悯她,也是看在那个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贱种的面子上,现在贱种都被赶出府了,她还能有什么盼头,以后那边的吃穿用度,跟咱们一样就得了!” “本也就是个丫鬟,以为爬上三爷的床,就能一步登天?!呸,做梦!” 连翘听着常嬷嬷口无遮拦,不由得有些心惊,顾菀真面上没有表情,心里也是不住翻涌着。 陆姨娘原先是姨娘没错,可哪里是她爬上三爷的床? 这府里有些年头的下人哪个不知道,是顾慎举喝醉了酒,强要了陆姨娘,那时候陆姨娘已经有了婚约,因为这事,婚事自然黄了,陆姨娘险些自尽,还是老夫人考虑到时值顾慎举要封飞骑尉的节骨眼,事情闹得大了不好收场,才做主将陆氏抬了姨娘。 陆姨娘分明也是受害者,孙氏不同情她就算了,还要往把陆姨娘母女死里整,这也太过了点吧。 顾菀真看书的时候还没这么真切的体会,这会儿身在顾家,忽然就有些理解,顾珞冉为什么会那么狠辣,毫不留情的把孙氏削成人棍…… 孙氏,我劝你善良。 顾菀真这么想着,那个丫鬟却没有计较真相的意思,连连应着,“嬷嬷说的是。” 真是睁眼说瞎话,顾菀真摇了摇头,也不想再听了,接着往西跨院走。 西跨院的门在秋实院内偏僻的一角,走到临近处,顾菀真隐约听到一阵嘈杂的响动。 “快点进去搬!” “一会儿你们都瞅仔细了,那些名贵的物件,一样都不准留!” “四小姐行行好吧,姨娘病了经不起折腾,奴婢求您了!” …… 现如今顾珞冉不在,陆姨娘病着,西跨院里也没几个丫鬟,本该安安静静的才是。 顾菀真听这动静,估摸着是顾星瑶作妖,猛地加快了脚步。 果然,顾星瑶正被一群丫鬟拥着,站在陆姨娘屋子门外,像是想要带人闯进去,却被人给拦在了外头。 顾星瑶娇俏的眉眼里带了不快,跺脚道:“你这丫鬟给我滚开,我这是搜寻赃物,怎么就折腾陆姨娘了?!” “就是!”顾星瑶的贴身丫鬟青杏跟着跳了起来,冲过去扇了伸手挡在门口的丫鬟一巴掌,“四小姐的话,你听见了吗,你这狗要是再挡路,我就活撕了你!” “是是是,四小姐恕罪,是如意她糊涂了。”另一个丫鬟赶紧过去,扯着被打的丫鬟躲到一旁。 这两个人顾菀真有印象,是陆姨娘身边的如意跟吉祥。姨娘的身份不比其他主子,身边只有两个一等丫鬟,所以在这种阵仗面前,两人明显就有些势单力孤。 青杏得意的揉了揉手,“知道滚到一边去就对了,不过是奴才的奴才,这永襄侯府上上下下,谁不觉得你们是身份最卑贱的丫鬟?这里哪有你们说话的份!” 如意气不过,挣扎着想上前争论什么,吉祥牢牢把她拦了下来,赔着笑道:“青杏姐姐教训的是。” 青杏这才满意了,带着一众丫鬟哗啦啦一拥而入,顾星瑶站在门外没有进去,只探头往里看了一眼,一手捏着帕子捂住口鼻,仿佛屋子里有什么瘟疫似的,嫌弃得皱眉。 “四妹妹,你们这里闹得是哪一出?”顾菀真实在看不下去了,从月门后走了出来。 顾菀真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热心人士,幼时那无人问津,吃了上顿,不知下顿在哪的心酸经历,让顾菀真养成了凡事会在心里默念三遍“关你屁事”和“关我屁事”的习惯,就算同情,也未必出手。 但是,顾星瑶自己想死就自己去啊,为什么要作孽,要给顾家所有人拉仇恨!还是在吉祥面前! 吉祥在小说里,那就是妥妥的一枚笑面虎,是顾珞冉黑化后的得力干将,像什么把孙氏削成人棍,还是她想出的主意。 顾菀真瑟瑟发抖的表示,她可真的不敢认为吉祥卑贱。 顾星瑶瞧见顾菀真,一时有些惊讶,然后就警惕的看着她,“你,你来秋实院做什么?!” 顾星瑶还记得早上的事,顾菀真亲口威胁,要给她放毒蝎子,她有点害怕顾菀是找上门来报复的。毕竟顾菀真平日很少踏足三房,顾星瑶也想不出别的可能。 眼看着顾菀真大步靠近,脸色难看,顾星瑶又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叫道:“你要干什么!你赶紧出去,我不欢迎你!” “我来找陆姨娘有事,用不着你的欢迎。”顾菀真语气冰冷,停在门边往里看去。 刚刚涌进去的丫鬟正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看见有好些的东西,就要往外拿。吉祥跟如意站在分隔内外间的珠帘外头,如意一脸压抑着的愤怒,吉祥的手搭在如意肩头,不住的低声安抚。 青杏带着人又想往内间去,吉祥还没来得及把如意拉住,如意已经一个箭步挡在珠帘前面,“青杏,姨娘在里头睡着,你别太过分了!” 青杏哪里会把如意当回事,扬起手熟门熟路的赏了如意两个巴掌,“你耳朵聋了吗,我让你滚开!” “咳咳……如意,没事的,你让四小姐的人进来吧。”陆姨娘微弱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明显透着焦急,生怕她们因为自己受委屈。 陆姨娘原先就是丫鬟出身,所以对下人都很和气,对自己房里的丫鬟更是护着。跟着这样的主子,也难怪如意和吉祥忠诚。 “听见了吗?”青杏鼻孔朝天,哼了一声,把人推开就掀了珠帘往里走。 这个时候,顾菀真旁边已经陆陆续续有丫鬟搬了东西擦身而过,东西搁到院子里后,又折返回房里准备搬第二次。 顾菀真伸手拦住一个抱着东西准备出门的丫鬟,直直看着顾星瑶道:“你闹够了没有!” 顾星瑶被她的眼神看的身子缩了一下,然后就回瞪了过来,“我怎么了!是三姐她手脚不干净,趁着娘不注意,不知道偷了多少东西!你没看见那些摆件跟首饰吗,哪儿像是姨娘和一个庶出小姐用得起的,我这是在搜查赃物!” 第17章 顾菀真扫了一眼那些东西,分明是逢年过节公中的添置,或是顾老夫人赏赐给各院的居多,只是总归有陆姨娘跟顾珞冉自己用月例银子添置的东西,这些物件的来历不大好说清楚,顾星瑶就是想借这个大做文章。 顾菀真懒得跟顾星瑶争辩,只想制止眼前的一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赶紧让她们住手!” “这是我们三房的事,还轮不到你管!”顾星瑶梗着脖子,毫不退让。 这可有点麻烦,顾菀真皱了皱眉,就见青杏抱着一只梅花瓶,从里间快步走了出来。 顾菀真心思转圜,忽然上前两步,就要去把那只梅花瓶夺下,她的动作太快,虽然青杏下意识抱紧了瓶底,但还是让顾菀真抢了瓶口的那半。 这么一来,两个人便一人攥着梅花瓶的一端,谁也不肯撒手。 青杏一愣,“大小姐,您这是……?!” 顾菀真笑眯眯的看着她,“你还问我?这只瓶子可是祖母年节的时候赏的,各房里都有,绝不是什么赃物,你明明知道,还不松手,是在故意跟我抢咯?”说着,又瞥了一眼旁边的顾星瑶。 话一说完,顾菀真不等青杏反应,猛地将梅花瓶拉向自己,感觉青杏手上有些脱力,便冷不丁松了手。 咔嚓—— 青杏压根没意识到顾菀真想干什么,手上一个没抓住,梅花瓶已经跌落在地,摔成了许多碎片。 “你!你是故意的!”顾星瑶伸手指着顾菀真的鼻子,气的几乎跳脚。 顾菀真拍开顾星瑶的手,一脸的不以为然,“哪有,我怎么就是故意的了,明明是青杏从陆姨娘屋里抢东西,不小心摔碎的。” “只不过,你们抢一样,就会不小心摔一样,你们继续抢,我就会让这些东西全部摔个稀巴烂!反正祖母不喜欢我,就算对我更加不满,也无非是现在这样!而四妹妹你就不一样了,三妹妹做错事已经被罚,你再是小姐,压过陆姨娘一头,也没听说过哪家的小姐无缘无故这么作践姨娘!你要是有本事,就赌上祖母对你的喜爱,咱们一起把这事闹到祖母那去,看看会是什么结果!” 顾菀真这话说的掷地有声,真有几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味道。 其实顾老夫人一直知道陆姨娘在孙氏母女手里日子艰难,要是往日,顾老夫人压根不在乎陆姨娘,与孙氏又有那重亲上加亲的关系在,只要没闹出认命,顾老夫人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如今永襄侯府正在与嘉定侯府议婚,顾菀真要是去告状,虽然在顾老夫人那里讨不到好,但是她笃定顾星瑶一心想着嫁给薛元绍,不敢在这个关键时刻闹出动静,惹顾老夫人心烦。 青杏是个欺软怕硬的主,一听这话,刚刚那嚣张的神色消失了大半,凑到顾星瑶耳边道:“小姐,硬碰硬咱们是有些划不来。” 顾星瑶也想到了这重,脸色变了又变,“顾菀真,你到底要怎么样!”她咬牙切齿的叫道。 顾菀真笑了笑,“还是那句话,你们今天从屋子里胆敢拿走一样东西,我就把这事闹大捅到祖母那里!” “你!”顾星瑶气的都有些发抖了。 顾菀真压根没有理会顾星瑶的怒火,冷冷看向一众愣住的丫鬟,“你们要是不想让四妹妹难看,就都给我停手,把东西放回原位!” 接到顾菀真眼神的连翘心领神会,带头把搁在院子里的摆件往屋子里搬。 如意跟吉祥脸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对毫无交情的顾菀突然替她们说话很是意外,只是也顾不上多想,如意就近夺下几个丫鬟手里的东西,一一摆了回去。 这该怎么办? 顾星瑶带来的丫鬟都懵了,面面相觑了一番,等着自家主子发话。 但是顾星瑶只是狠狠瞪向顾菀真,像一头愤怒的小兽似的,恨不能扑上去跟顾菀真撕打。 顾菀真并不在意,她比顾星瑶高了半头,身子又胖,力气也大,她有绝对优势,一屁股就能把顾星瑶那小身板坐断,根本没有在怕。 两个人僵持着,青杏扯了扯顾星瑶的袖子,“小姐,要不……还是算了?要对付陆姨娘,咱们以后有的是办法,下次加倍还她就是!” 青杏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顾菀真还是听到了,顾星瑶听了这话,眼底闪过一抹恶毒的精光。 “顾菀真,你不是想护着陆姨娘吗,咱们以后走着瞧!” “二位小姐都消消气,为了这些事闹矛盾,不值当的。”吉祥从屋子里走出来,先前如意跟着搬东西的时候,她忙着去向陆姨娘禀告,是以这会儿才出面打破僵局。 “大小姐,姨娘说了,今日的事谢谢您的好意,只是四小姐要查赃物也是无可厚非,要是为此惹得您二位伤了姐妹情分,姨娘做梦也难安,大小姐您还是请回吧。”吉祥面上带笑,语气却是客气疏离。 顾菀真往日的胡作非为眼高于顶,她们还记在心里,也就不太想领顾菀真的情。 顾星瑶僵冷着的脸色霎时放松下来,嗤笑道:“长姐,你瞧见了吗,你想帮忙,人家可是直接拒绝了呢!” 连翘脸色一变,不由得替顾菀真不平,“你们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 吉祥的唇瓣动了动,想要解释,顾菀真忽的发出一声冷笑,“怎么,四妹妹以为我阻拦你,是为了陆姨娘吗?” 顾星瑶皱了皱眉,有些没明白顾菀真的意思。 这么跟她针锋相对,不是为了陆姨娘,那是为了什么? 顾菀真也没让她猜,径自道:“四妹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因为跟嘉定侯府婚约的事,你为了挤下我,处心积虑做了多少!我告诉你,虽然我现如今看不上薛元绍,可你也别以为,没了我,他娶的就会是你。 我把话放在这里,从今天起,我会日日的盯着你,只要让我抓住你的把柄,我就要告到祖母那里,把你的所作所为传出去,看看嘉定侯府要不要你!” 第18章 方才青杏的话还在顾菀真耳边,让顾菀真意识到,她现下护得了陆姨娘一时,等她一走,陆姨娘可能就会遭殃。 如其如此,顾菀真还不如让顾星瑶认定,她今日这不寻常的举动,只是为了跟顾星瑶的私人恩怨,有意作对。 顾星瑶也真的信了,整个人暴跳如雷,“顾菀真,你自己得不到,凭什么就不让我得到,你怎么能对自己的妹妹这么恶毒!” 顾星瑶从小时候有记忆起,就暗暗喜欢上了薛元绍,她最喜欢扯着袖子甜甜的叫元绍哥哥,这个时候薛元绍就会低下头,微笑着唤她瑶儿,一张俊脸好看到不像话。 可是薛元绍那么好的男子,偏偏要娶的是那个像母老虎一样,还肥胖如猪的蠢长姐! 她实在不服气,她的外表俏丽甜美,也跟薛元绍走的更近,这个婚约本该就是她的,现在好不容易婚约解除,这个死胖子居然说要抓自己的把柄,毁了她的姻缘,凭什么! “你这么坏,难怪元绍哥哥怎么也不愿意娶你!” 顾菀真看着眼前张牙舞爪的顾星瑶,忍不住有些想笑,有的人,就是自己害别人的时候理直气壮,别人回击,就是坏人,就是恶毒,双标的厉害。 再者说,顾菀真实在不明白顾星瑶为什么这么天真,当真以为薛元绍看不出她故意挑拨引原身出丑吗? 薛元绍只不过是也不喜欢原身,正好利用顾星瑶,刺激原身做尽蠢事,好名正言顺的退婚罢了。 一颗棋子,还真的妄想薛元绍是与她亲近呢! 顾菀真看着顾星瑶怒不可遏还振振有词的模样,一时间对顾星瑶的智商产生了丝丝同情,“既然四妹妹这嘉定侯府世子妃的梦做得尽兴,那就等着看看,你的元绍哥哥,想娶的到底会不会是你!” 顾菀真哼笑一声,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 身后传来顾星瑶愤怒到极点的嘶吼声,顾菀真的脚步很稳,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星瑶气的一脚踹翻了一个瓷瓶,只是她到底忌惮着顾菀真临走前放的话,生怕给顾菀真抓住什么把柄,便也不搬东西了,在陆姨娘院子里发了一通火,发泄过就带着丫鬟走了。 顾菀真回到梧桐院的时候,灵芝跟陈婆子已经回来了。 陈婆子有些兴奋的搓着手,在门口徘徊。 瞧见顾菀真的身影,陈婆子飞快的蹿到顾菀真面前,“大小姐,白珠已经送回二小姐那里了,奴婢讲明了前因后果,把二小姐气的不轻,差些要把白珠赶出府呢!” 陈婆子眉飞色舞,满脸都是幸灾乐祸。 顾菀真笑了笑,又走几步,才见灵芝从屋子里出来了,明显没有陈婆子兴致高,眼底甚至还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忧虑。 能不忧虑么,真正的主子吃了瘪,灵芝能高兴起来才怪。 顾菀真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欣慰的笑道:“你们两个替二妹妹教训逆仆有功,都赏一个月的月例银子。” 陈婆子千恩万谢的接过上次,喜笑颜开的退下了。 灵芝也笑着谢恩,但是那笑只在脸上,顾菀真只当没看见,吩咐连翘把这事告知梧桐院上下,让人知道,只要忠心侍候主子,就会赏赐不断。 等灵芝没有打白珠,只是把人送回去,就领了赏的事传到顾玥清耳中,以顾玥清那心机深重的性子,看她们主仆怎么安生。 顾菀真这么想着,便把这事丢开了,回了屋子休息。 连翘给顾菀真倒了杯茶,关心着道:“小姐,您不生气了?” 从秋实院出来这一路,顾菀真都没有说过话,连翘估摸着,以为自家主子是为了陆姨娘的不识好歹在生闷气,也就没敢多嘴。 这会儿见顾菀真露出笑容,才终于松了口气。 顾菀真接过水,看了连翘一眼,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这个丫鬟是原身身边最忠心的了,小说里原身死后,连翘认定是嘉定侯府退婚死了原身,后来薛元绍婚事重新定下,两家一派喜气洋洋,完全将溺亡的顾菀真忘到脑后,连翘心疼旧主,曾在薛元绍来永襄侯府时,将人拦下,义正言辞的指责了他一番。 顾老夫人知道此事后大为震怒,命人杖责连翘,奈何那个时候顾慎行已经与乔氏离京,永襄侯府上下没有一人为连翘求情,连翘就这么被活活打死了。 如果说半夏是受乔氏嘱托,才认定顾菀真是她主子,那连翘便是与顾菀真自幼一同长大的情分,只是连翘胆子小些,又不如灵芝能说会道,便没有灵芝那么受原身喜爱。 想想胆小的连翘为了原身而死,顾菀真就有些感慨。 “我没有生气,咱们跟陆姨娘本就没有来往,她们拒我于千里之外也很正常。” 最主要的是,陆姨娘在秋实院一向饱受磋磨,对陆姨娘而言,凡事都不想闹大,她无心争斗,吃苦对她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今天的事默默忍下,也就这么过去了,要是闹大,反而很有可能惹得顾老夫人不快,最主要是极有可能连累到顾珞冉身上。 陆姨娘这一片苦心,顾菀真明白,更不会怪她。 这一路沉默,是因为顾菀真想到了另一件事。 顾菀真这么想着,对连翘道:“往后,你注意着三房那边。” 连翘迟疑着道:“小姐,您真要去抓四小姐的把柄吗?” 顾菀真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她还记得,顾珞冉之所以会在京郊的庄子里待两个月之久,不止是因为偷盗的过错,更主要的是有另一件事触怒了顾老夫人。 只是那件事发生在具体哪天,顾菀真现下有些记不起来。 “四妹妹处处与我作对,就是为了薛世子,我当然不能让她轻易得逞。”顾菀真随口说着,又提高了声音,“而且,你知道三妹妹被四妹妹告发去庄子里的事吧,我可听人说了,三妹妹是被冤枉的,而且三妹妹正在搜集证据,准备向祖母证明自己的清白。咱们且等着,四妹妹她倒霉的日子就要到了!” 说着话,顾菀真用手比在唇边示意连翘噤声,便踮起脚尖到窗边往外看了一眼。 果然,屋子连通着的净房窗外,有一道黑影。 净房因为是主子用来沐浴梳洗的隔间,低处的窗户都是锁死的,站在那扇窗户外,瞧不见里面的情况,但是能清清楚楚的听到屋子里的对话。 第19章 连翘瞧着顾菀真的举动有些纳闷,跟着过来一看,脸色就是一变。 竟然有人偷听! 顾菀真笑了笑,示意连翘不要惊动外头的人,连翘会意,顺着刚刚对话道:“奴婢这就吩咐下去,一定把秋实院盯紧!” 连翘开门出去,那团黑影听到动静,匆匆的离开了。 顾菀真在桌边坐下,不紧不慢的喝茶。 过了一会儿,连翘回来禀报道:“小姐,刚刚那人是陈婆子,奴婢瞧见她出了院门,朝秋实院的方向去了!” 连翘的脸上有些惊骇,她完全没想到,自家小姐身边还有奸细。 顾菀真是永襄侯府的嫡长女,顾菀真的父亲是永襄侯府世子,也就是下一任侯爷,顾菀真的身份在顾家挑不出第二个,能在这样的主子身边伺候,已经是丫鬟最好的去处,怎么还有人不知满足? 顾菀真也不知道陈婆子跟灵芝是怎么被策反的,好在小说里提过,原身身边大大小小一众丫鬟虽然未必忠心,背叛的却只有这两人。 连翘揣测道:“小姐,陈婆子是不是要去给四小姐通风报信?” 顾菀真点点头,陈婆子是顾星瑶的耳目,专门负责偷听顾菀真主仆的谈话。 连翘皱了眉道:“那可糟了,四小姐近期必然会严加防范,咱们想要抓到她的错处,怕是难上加难。” “不碍事,你只要盯紧秋实院就行。” 顾菀真怕的就是陈婆子不来偷听,刚刚的话,就是她说给顾星瑶听的。 一是为了让顾星瑶有些忌惮,不敢大张旗鼓的对陆姨娘做什么,二则,是顾菀真觉得与其等着,不如让顾星瑶主动出招,她也好早些解了顾珞冉的困局。 连翘有些意外,要是顾菀真以前的脾气,发现有人偷听,定会闹得天翻地覆,现在自家小姐这么淡定,连翘反而有些懵了。 “那陈婆子哪里,要怎么处置?” 顾菀真笑了笑,“先留着她,不过,她既然有空偷听墙角,想必是空闲太多,往后多给她安排些苦活累活,好好消磨一下她的精力。” 连翘瞧她一脸憋坏的笑容,点头应了下来。 下晌一晃过去大半,顾菀真的肚子忽然咕噜一声。 顾菀真摸着肚子,有些无奈。 其实,她的中午饭用的不少,只是原身饭量太大,她的减肥餐根本不够原身这具身体的消耗。 但是让顾菀真多吃,那臣妾是万万做不到的,她才不想继续做个胖子,受人耻笑。 这么节食减肥,实在是有点慢,顾菀真觉得自己有必要在再做点什么,她想了想,写了一个有助于减肥瘦身的方子,让连翘拿去抓了药一天三顿熬制,另外再买一套针灸用的银针。 连翘不明所以,只是有一等丫鬟的觉悟在,也不会对主子的吩咐置喙太多,接过药方就去办差了。 人走了,顾菀真却没打算休息,要减肥,中药针灸固然有辅助作用,可最重要的,还是管住嘴、迈开腿,二者缺一不可。 而要减肥,首选的运动项目就是游泳。 顾菀真显然不具备这个条件,先不说她是个旱鸭子,就算学会了,成日泡在永襄侯府花园的池子里有多惊世骇俗,最主要的是,她前些日子数次投河,如果她再次出现在水里,肯定会被顾家上下误认为她又想不开了,扑通扑通一群丫鬟跳下去救她,然后还得挨家法…… 顾菀真一想到那个场面,就赶紧摇头。 要么跑步? 夜跑是顾菀真的习惯,用来减肥不错,只是动静有点大,古代人可能会觉得大家闺秀跑来跑去不太稳重,而且就是她在夜里偷偷去花园跑步,也容易被巡逻的护卫发现,让顾老夫人对她印象更差。 思来想去,顾菀真想起了21世纪的那些减肥操,比如有名的泡菜国郑少燕,那套操就很实用。 这个可以有。 顾菀真行动力很强,立刻就开始找适合跑步的衣服,古代的裙装有些累赘,她想起早上换衣服时,看到原身有一件骑马装,正适合运动的时候穿。 快到晚饭时间,连翘一进门,就见顾菀真穿着骑马装磨拳霍霍。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要出去骑马玩儿吗?”连翘一脸紧张,生怕自家小姐再次惹怒长辈,“这会儿天色已晚,明日再出门吧,而且老夫人也说过,小姐您就快及笄了,不能在城里骑马!” “知道了,我不出去,也不骑马。”顾菀真有些哭笑不得。 连翘:我是不是在做梦,我家小姐现在这么容易劝??? 连翘愣了愣,才让丫鬟把晚饭摆上桌,还有顾菀真让抓的药,也熬好了,黑乎乎的一碗看不见底。 顾菀真只草草吃了几口菜,又把药喝了,就让连翘下去,“今天晚上,你把后院的门从外头锁上,到了亥时末刻再来接我。” 梧桐院最深处的一进院落没有人住,平日里无人踏足,是偷偷运动的好地方。 连翘有些茫然,只是当一个时辰后,她把顾菀真锁紧那扇门里,隐隐听到里头吭哧吭哧很有节奏的蹦跳运动时,她终于明白自家小姐在做什么了。 “小姐,您没事吧?”连翘的语气里满是担忧。 自家主子一向自命不凡,又痴恋薛元绍,连翘是真的害怕,顾菀真嘴上不说,实际受了刺激,心里不甘走火入魔了。 顾菀真有些无言以对,她没想到做到这样,在别人眼里还是不大正常。 她几乎都能想到,一会儿一众丫鬟在外面喊着让她想开点的景象,她只好又道:“你去把我屋子里的烛火点燃,对外就说是我在看书,半夏跟灵芝也不能让进。” 连翘点点头,奉命离开了。 顾菀真这才安下心来,心里默数着拍子,不停地重复着记忆中的动作。 运动过后,顾菀真身上已经完全湿透了。 衣料紧紧贴在她的身上,满身的黏腻感,十分不适。 顾菀真出去以后,便让连翘吩咐下去准备沐浴,里面还特意放上了些帮助减肥的中药。 一桶药浴泡的顾菀真很是舒服,为了快速减肥,洗完以后,她又用银针在三里穴跟三阴交穴上交替施针,这两个穴位对瘦身很有帮助,算是针灸减肥的一种。 只是顾菀真没有惬意多久,半夏就传话回来了,“小姐,咱们派去的人没见着三小姐。” 第20章 永襄侯府在京郊的田庄离京城不算远,派出去的车夫一来一回,这会儿刚刚赶回府里复命。 顾菀真听到这个消息愣了愣,“为什么?” “车夫到了以后向田庄的管事嬷嬷说了来意,管事嬷嬷向三小姐禀报后,回话说,三小姐说她在田庄反思己过,谁也不想见,东西也不肯收,车夫没有办法,只能把包袱留在那里,托管事嬷嬷找个机会转交。” 半夏按照车夫的禀告一五一十的回答。 顾菀真笑不出来了,顾珞冉这么高冷的吗,这么无视她的好意的吗…… 按照记忆,原身也没怎么特别得罪过顾珞冉呀,顾珞冉就算不待见原身,也不至于对她这个长姐这么无礼,连面都不露一下吧?! 她想当个好人怎么这么难! 出师不利,顾菀真这下真的有些发愁,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攻略顾珞冉这位原女主。 这一晚上,她都没有睡好,不过到底没有破罐破摔的气魄,第二天一早,她依旧起了个大早,准备像昨天一样去给顾老夫人请安。 “小姐这是何必,老夫人一向对您有偏见,您干嘛主动凑上去让老夫人教训!”灵芝一边伺候顾菀真更衣,一边挑着眉嘀咕。 顾菀真也不理她,只皱眉打量着自己身上这件衣裳。 她真的不理解了,乔氏那样貌美,原身也是侯府货真价实的嫡长女,阖府姐妹一个比一个貌美,这原身的品味怎么就没受到一点熏陶。 所有衣服,都是大红大绿的,头面首饰也都是金灿灿,华丽到几乎能把人眼睛闪瞎的那种。 原身还没及笄,这一打扮,端直老气了二十岁不止,瞧着就觉得整个人又黑又粗壮。 顾菀真透过妆镜,看着头上那副嵌红宝石的金掩鬓,实在有些忍不了了,索性拆了下来,换了一只朱玉的素簪子戴上。 “小姐,依奴婢看,您还是别去荣安院的好!”灵芝见她毫无反应,不死心的继续道。 顾菀真被叨叨的有些烦了,忍不住看她一眼,刚想开口,魏嬷嬷忽然来了。 顾菀真忽略灵芝,径自迎了上去,“是娘亲有什么吩咐吗?” 魏嬷嬷点了点头,“是老夫人让您过去。” 这就奇怪了,顾老夫人让人唤顾菀真去荣安院,为什么是魏嬷嬷来传话……而且这个时间,老夫人应该正准备听静一师太讲禅才是,怎么会好端端的想起她来。 “娘亲也在祖母那里?”顾菀真猜测道。 “是,老夫人一盏茶前请了夫人过去,这会儿让奴婢过来请您。”二人往外走着,魏嬷嬷欲言又止,“小姐,您稍后在老夫人面前,可要稳着些。” 顾菀真脚步微顿,“发生什么事了?” 魏嬷嬷有些不放心,小心翼翼道:“小姐先答应奴婢,不论奴婢说什么,您都不要激动。” 夫人让她来请顾菀真,无非是觉得其他丫鬟镇不住这位小姐的脾气,大小姐是她看着长大的不错,可说实话,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重新议婚的事……怕是有了眉目。”魏嬷嬷说完这话,留意着顾菀真脸上的神色,心里不住打鼓。 顾菀真却是笑了,便重新提步朝着荣安院的方向走,“为难娘亲跟嬷嬷了。” 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原来是为了这个。 昨天嘉定侯府给永襄侯府送了布料,阖府的主子都有一份,乔氏怕她多想,硬是压着这事,不让梧桐院下人议论,现在还费心让魏嬷嬷来打预防针,提前安抚她。 乔氏为了她这个女儿,真是操碎了心。 可惜她已经换了芯子,这个薛元绍她压根不在意。 魏嬷嬷见她一脸淡定,甚至还露出笑意,有点摸不透自家小姐这是伤心的疯魔了,还是真的想开了,脸上担忧的神色更重了几分。 “您就不问问新定下来的是谁吗?” 还能是谁,“当然是二妹妹。” 长辈商议,总不会定一个庶女,至于顾星瑶,除了外表俏丽可爱,其他方面比原身好不到哪去,孙氏也非高门大户出身,要不是跟顾老夫人的亲戚关系,连嫁进侯府都没资格,这样的人家,嘉定侯夫人自然看不入眼。 最主要的,小说里接下来也是这么发展,只不过原身溺水身亡,重新议婚的结果不是这时候定下而已。 魏嬷嬷看着顾菀真忽然这么云淡风轻的模样,愣了愣,还是没办法放心,忍不住按着原计划劝道:“小姐别为此事伤心,一个侯府世子,不过是袭了空爵,论起来还比不上咱们永襄侯,老夫人说了,她对小姐另有安排,定不会比薛家差!” 顾菀真握了握魏嬷嬷的手,“我知道嬷嬷是关心我,不过我真的不在意,你放心吧。” 魏嬷嬷诧异的看了顾菀真一眼,便生了一种欣慰的感觉,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 不枉夫人费心一场,看来大小姐是真的长大了,跟过去不一样了! 荣安院外,顾玥清正在院门外不住徘徊,远远瞧见二人,那清丽迤逦的身姿缓缓而来,停在顾菀真身前。 “魏嬷嬷,我有话想跟长姐说,还请您稍候片刻,不会耽误多久的。”顾玥清美丽的脸上带了几分诚恳,礼数周到的让人无法拒绝。 魏嬷嬷心里焦急,只是见顾菀真停了下来,只得应下,“老夫人还在里头等着,小姐们有什么话,怕是要快些说。” 魏嬷嬷回避着走开了,顾玥清拉起顾菀真的手,柔声道:“长姐,我是来给你道歉的,你不要去闹祖母好不好,你可以原谅我吗?” 顾菀真就说这是哪一出呢,原来是害怕她得了消息去顾老夫人那里闹事。 到了这会儿,顾菀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前日顾玥清母女一心想让老夫人打她。 没了原身溺亡的事耽误,议婚的事自然在这几日内商定下来,以原身的性子,知道此事定会闹得天翻地覆谁也讨不了好,而要是将她打伤下不了床,这事便不会有人搅局。 第21章 顾菀真笑了笑,“二妹妹说笑了,我跟薛世子退了婚,各自婚嫁再不相干,怎么会怪你?” 顾菀真这么不在意,顾玥清心里反而有些不舒服,倒像是她捡了顾菀真不要的一般。 “我知道长姐这是气话,只是长辈议婚,我也没有办法。”顾玥清的声音里透出几分无可奈何的委屈,将一枚玉佩掏了出来。 那玉佩质地极佳,上面刻着的花纹很是精致,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这是世子他给我的,我知道长姐心里难受,就把这个送给长姐,也算是我给长姐赔罪了。”顾玥清美丽的脸上带着歉意,轻轻的摇了摇顾菀真的手,状似央求。 把定情玉佩送给前情敌,是为了刺激她呢,还是有什么后招? 顾菀真看着那块准备塞进她手里的玉佩,眯了眯眼。 这东西,好像是自薛元绍少时,就佩戴在身上的一块宝玉,薛元绍能把它送给顾玥清,可见这个时候是真的对顾玥清动了心的。 只可惜,顾玥清还不如顾星瑶对薛元绍真心,她一心想得到薛元绍,为的只是嘉定侯府的地位,另外能压过原身这个嫡长女一头罢了。 这么想想,薛元绍也是可怜,喜欢的第一个姑娘对他从未动心,喜欢的第二个又…… 顾菀真暗叹一口气,就见顾星瑶风风火火的跑向这边,头上的发钗都跑歪了,也无暇顾及,直奔着顾菀真二人的方向过来。 “二姐,你是什么意思!”顾星瑶的脸色难看的有些骇人,人还没跑到,已经忍不住喊出了声。 顾玥清平静的看着来人,三房出身的顾星瑶,她还未曾放入眼里,“你瞧瞧你,仪容不整,哪里有堂堂四小姐的样子。” 顾玥清说着,一边为顾星瑶整理发钗。 恩威并施,是顾玥清对下位者发脾气的时候会用的态度。 顾菀真真不明白,顾玥清这么聪明的人,把这聪明用在什么地方不好,非要用在斗自家姐妹身上。 顾星瑶抿着嘴打掉顾玥清的手,又看了顾菀真一眼,“长姐,你也知道元绍哥哥要娶二姐的事了?” 顾菀真淡淡一笑,“是,我也知道了。” 短短一句话,却像是踩了顾星瑶的尾巴,“你笑什么!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进去闹一场,祖母就会改变主意让你嫁给元绍哥哥!” 顾菀真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她笑,是因为永襄侯府的所有嫡出小姐一大早齐聚在祖母院子外头,还是为了同一个男子。 而这顾星瑶,显然是想在此基础上,加一段姐妹反目的戏码。 顾菀真不介意顺了她的心意,抬手亮出手里的玉佩,“我笑是为了此物,四妹妹可认识这个?” 顾星瑶平日跟薛元绍走得很近,自然知道这是他的贴身玉佩,“它为什么在你手里?” “是你偷的是不是?”顾星瑶瞪大了双眼。 顾菀真也不知道这姑娘是什么脑回路,只管气定神闲道:“这是你的元绍哥哥,送给你二姐姐的东西,而你二姐姐大方的把它送给了我。” 顾星瑶难以置信的看着顾玥清,这块玉佩是薛元绍极其珍视的贴身之物,往日她想拿过来看一下,薛元绍都未必次次准允,生怕她弄坏了。 而今,薛元绍却把这块玉佩送给了顾玥清,还被顾玥清轻易送给了旁人! 顾星瑶气的整个人都有些发抖,“二姐姐,你怎么能这么做?!” 顾玥清没想到顾菀真会这样歪曲她的意思,唇瓣颤了颤,“没有,我是怕长姐忘不了世子,太过伤心,才把这块玉佩送她。” “那二妹妹真是多虑了。”顾菀真轻笑一声,拉过顾星瑶的手,将玉佩塞到她的手里,“我觉得四妹妹显然比我更喜欢薛世子,这块玉佩给我也是浪费,只能拿去当些银钱,不如还是送给四妹妹吧。” 顾玥清眼底闪过一抹恼怒,她好不容易抢来的东西,顾菀真怎么就这么不稀罕? “长姐……” “祖母还在等我,我就先走了,你们放心,薛元绍跟我无关,你们自己分去就是。”顾菀真打断顾玥清的话,径自说完,也不管顾玥清不自然的神色,更不管顾星瑶怔愣在地,便转身往荣安院走。 这玉佩送到顾星瑶手里,顾玥清不论有什么坏水,都泼不到她身上,她才懒得管这两个人。 顾菀真暗哼一声,跟着魏嬷嬷进了正房。 这日顾老夫人没有请静一师太讲禅,屋子里只有顾老夫人与乔氏,二人正在说着什么,见顾菀真入内,顾老夫人放下了手里的茶碗,本有些放松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或者说,有些戒备。 顾菀真与乔氏对视一眼,便上前行礼问安,顾老夫人捻着手里的佛珠,淡淡开口:“一大早让你过来,是因为跟嘉定侯府的婚约。” 顾菀真抬起眼,“孙女已经听说了,这些事有长辈安排,我没有意见。” 顾菀真的反应平静到毫无波澜,乔氏即便知道有魏嬷嬷提前嘱咐,也仍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顾老夫人则是听顾菀真表过几次态,到了这会儿终于相信了,眼神柔和了几分,“嗯,这还像话。” “你是清丫头的长姐,理应第一个出嫁,我刚跟你娘商量了,属意户部尚书府的公子,你应该见过的。” 顾老夫人指的见过,是两个月前,户部尚书府上办的那场游园会。 那场游园会原本也不是单纯的赏花赏草,遍邀京城勋贵人家的女眷,也有尚书夫人给膝下几位公子相看的意思。 顾菀真要是记得不错,景夫人当时看上了顾玥清,只是顾玥清出自永襄侯府的二房,要是嫁给她的嫡长子,身份有些差强人意,其他的也不大合适,这才无可奈何的错过了。 至于原身,压根未能入景夫人的眼。 顾老夫人这么私自决定,不用跟景夫人商量吗? 顾菀真正纳闷着,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不过,要论亲的话,只能是景家的二儿子景尧。” 第22章 “景家也算是前朝留存至今的世家大族,景尧的祖父是他这一支的组长,他的父亲是正二品的户部尚书,深得圣心,再过几年入阁拜相也是指日可待。景尧虽然不是嫡长子,但毕竟是嫡出的公子,这样的姻缘也不算辱没了你。” 顾老夫人像是怕顾菀真拒绝,一口气说了好长一段话。 其实这样的姻缘,按理来说,配顾菀的身份真确实足以,景家没有世袭的爵位,但掌控实权,等景尚书一入阁,就相当于成了当朝宰相。 虽说阁臣不止一位,也分首辅次辅,可这也了不得了,是嘉定侯府这种没有实权的荣宠无法比拟的。 只是顾菀真愣了愣,就想起来,原身见过这位景尧,二人还有过交集。 两个月前尚书府的那场游园会上,就是景尧养得那只小白鼠吓得原身不顾形象跳到了石桌上,成了当日的一个大笑话。景尧见状,乐不可支,笑得前仰后合,小说里还着重描写了一番。 说白了,这景尧就是一个混世魔王,成日斗鸡走狗不说,家里但凡瞧上哪家贵女想要给他议婚,景尧就会想方设法的捣乱,一来二去得罪了朝中好多官员,也再没人愿意嫁了,景尧的婚事自此成了一个难题。 这样的一位爷,要是跟原身凑在一起,两个人估计能翻了天,而且景尧肯定也看不上她,真不知道顾老夫人怎么想的。 难道,顾老夫人是觉得原身粗枝大叶,不会受景尧捣乱影响? 还是想索性把两个人凑成一对以毒攻毒,为社会除害? 顾菀真垂下眼眸,一脸真诚的道:“祖母,我年纪尚小,还想在家中多陪伴祖母跟娘亲一段时间,不想嫁人。” 顾老夫人额角一跳,猛地拍在桌子上,“你眼看着都要及笄了,哪里还小?你不愿意嫁,是不是还惦记着元绍那孩子!” 先前顾老夫人的态度还算温和,顾菀真被她的突然翻脸吓了一跳,赶忙摇头,“祖母误会了!” 她就是单纯的不想嫁人,她还想有朝一日回家去呢,在这结婚嫁个古代人?她才不要。 顾老夫人看她否认的很快,不像是作假的样子,脸上的严厉才收了几分,“你是顾家的嫡长女,你不想现在出嫁,也要想想你后头的姐妹们怎么办,难道要她们一直等着你?” 古代世家大族都讲究一个长幼有序,年长的没有成婚,年幼的没有特殊情况,都不好越过前头的去。 最主要的是,“我已经跟尚书府的老夫人通过气,这事长辈做主,由不得你使性子!” 乔氏也跟着安抚道:“祖母都是为了你好,真儿不要任性。” 看样子乔氏也同意了,顾菀真有点懵,她还以为老夫人是来跟她商量的,原来这个时代的婚姻大事,果然是所有人都商量的差不多了,当事人才能知情。 顾菀真想起自己现在的模样,也不知尚书府的老夫人是有什么想不开,替孙子选了自己。 不过反正她要是跟景尧定下婚约,他定然比她着急,以那位小爷一贯的所作所为,退婚的事用不着她来操心。 顾菀真决定先假意应下,没必要一大早触顾老夫人眉头,“既然祖母跟娘亲都这么说,那我一切全听长辈安排。” 乔氏欣慰的点点头,顾老夫人也满意了,“好,那这段日子好好准备准备,五日之后,宁国公府的老太君过寿,尚书府那边会带人过去,真丫头也跟我走一趟,先借这个机会碰一碰,免得正式议婚再出波折,两家都不好收场。” 这话是说给顾菀真听,也是说给乔氏,先前顾菀真当众失仪,失了顾老夫人的脸面,她也怕这回又在尚书府面前丢人。 毕竟一回受惊失态,勉强说得过去,一而再再而三,就说明她永襄侯府大小姐教养有问题了。 从头到尾,顾老夫人都没提顾菀真昨日在三房跟顾星瑶对上的事,顾菀真估摸着,是顾星瑶跟孙氏没有将此事告诉顾老夫人,不过无故磋磨姨娘本来就不占理,她也不怕顾星瑶告状。 这么想着,顾菀真跟着乔氏从顾老夫人房中出来,就见被莺歌拦在门口的顾星瑶急匆匆冲了进去。 “祖母!为什么要让元绍哥哥娶二姐姐?!”顾星瑶不甘的声音被门关在了身后。 顾菀真回头看了一眼,更加不担心顾星瑶给她使绊子了,毕竟顾星瑶现在的心思都在薛元绍的婚约上。 原小说里顾星瑶也闹过一阵,只可怜并没有翻起什么大浪。 顾菀真淡淡笑了一下,跟着乔氏往外走,顾玥清仍然等在荣安院门外,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那块玉佩已经回到了顾玥清的手里。 顾玥清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顾菀真,“长姐可还好吗?祖母没有说你什么,生你的气吧?” 顾玥清的声音柔柔的,乔氏见她这么关心自家女儿,也没有计较认定的女婿要改娶她为妻,感动的摸了摸顾玥清的头,“二丫头放心吧,你祖母她只是跟真儿说了些旁的事,不用担心。” “是吗?”顾玥清微微一怔,再次去看顾菀真的神色,想要得到准确的答案。 顾菀真却是疲于应付,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拉着乔氏的手继续往前走。 顾玥清回头看着顾菀真的背影,眼底深处满是惊愕。 怎么会是这种反应,她昨日听说顾菀真主动来荣安院请安,本想借这个机会,让顾菀真彻底被顾老夫人厌弃,绝了她翻身的机会。 可…… 她这长姐,为什么没在祖母那里一哭二闹三上吊,为了婚事不依不饶?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乔氏察觉到顾菀真对顾玥清的冷漠,有些担忧的捏了捏自家女儿的手。 顾菀真知道乔氏以为她是在怪顾玥清,实际上,她没有表情,只是觉得自己露出什么情绪都不太对。 顾玥清的心气很高,想要的从不是薛元绍这个人,是不甘心被处处不堪的长姐用身份比下去,所以才想得到侯府嫡长女应该得到的一切。 要是让顾玥清知道,这个她手段用尽才压过的顾菀真现在跟景家议婚,哪怕景尧名声不佳,她一想到景尧的父亲几年内就会拜相,心里必定又不平衡。 而顾菀真露出的任何情绪,都会让顾玥清觉得刺眼,相比之下,还是面无表情好些,至少让顾玥清捉摸不透。 顾菀真在这个处处算计的永襄侯府,感觉心真的很累。 第23章 顾菀真的婚事有了眉目,乔氏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也许因为自家女儿风评也不好,乔氏跟外面那些看不上景尧的官宦女眷不同,她不怎么重视那些虚名,对景尧还称得上满意。 回到梧桐院,乔氏就拉着顾菀真做思想工作。 其实按照顾菀真的身份,嫁给更好的人家也不是不行,但是对方未必能瞧上自家女儿,现在尚书府有这个意向,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乔氏以前留意过景家这位二公子,只是那是多年前的事,还是经由顾老夫人提醒,她才回想起来。 景尧少时在京城里也算是名噪一时的神童,五岁就能作诗,六岁会写文章,后来虽说跟着一帮纨绔子弟把心思玩野了,但功课到底没有落下,年纪轻轻已经通过了会试,前途不可限量。 在乔氏眼里,景尧不过十七八岁,年级尚轻不懂长辈苦心也是正常的,再过三五年,过了二十,心性总会稳下来。 再者,景家家风严谨,若非正室没有所出,严令不准子孙纳妾,这样的人家,顾菀真嫁过去也能顺心一些。 乔氏没有受过丈夫三妻四妾的苦,也不想让女儿承受,先前嘉定侯府什么都好,就是这纳妾之风,让她暗自忧心了一阵,现在换了景尧,倒省了她再烦心。 乔氏越想越觉得不能错过这桩亲事,赶忙让魏嬷嬷请了裁缝过来,给顾菀真赶制五日后出门要穿的衣裳。 原身的衣裳,往日就是这个裁缝做的,所以只是简单量了一下几处尺寸,确认下有无变化。 顾菀真想起原身的那些旧衣,忍不住道:“娘亲,这一回,可不可以不按以前的那些花色做,我瞧着觉得颜色太浓了,想要素雅些的。” 这话算是说到乔氏心坎上了,她笑着应下,又让魏嬷嬷吩咐下去,想要给顾菀真请一位女先生,来讲授闺阁女子的礼仪诗书,还有琴棋书画。 这些永襄侯府过去曾请师父给几位小姐教过,只是那时候原身只顾着偷懒,学的一塌糊涂。 乔氏这回有心好好教养自家女儿,虽说对五日之后的宴请来说时间太紧,不会出什么成果,但对顾菀真日后来说总是好的。 顾菀真知道这婚事肯定要黄,可看着乔氏一门心思为她张罗,她实在不忍心给乔氏泼冷水,便由着乔氏安排。 等乔氏走了,顾菀真终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摊在床上。 一直在一旁听主子说话,不敢多问的半夏跟连翘赶忙凑了上来。 刚刚从外面回来的灵芝眼疾手快,把站在前面的两人挤开,蹲在床边给顾菀真捶腿,“小姐,这是怎么回事,老夫人真的定下让二小姐嫁去嘉定侯府了?” “没错。”顾菀真看着床顶的雕花,淡淡回道。 连翘跟半夏都楞了一下,面面相觑。 灵芝一脸气愤,“怎么会这样,小姐前些日子才为了薛世子投湖,老夫人竟然这么快就跟嘉定侯府商议出结果来了,压根就没替小姐考虑!” “说到底,这事都是四小姐作怪,往日四小姐一向喜欢让小姐出丑,要不是她,嘉定侯府也不会非要退婚!” “小姐,尚书府那位二公子您可千万不能嫁啊,听说他极其顽劣,之前刘侍郎家的小姐不知哪根筋没搭对,瞧上了景二公子,就被好一顿惨整呢!” “要不您还是求求老夫人,让她收回成命,该嫁去嘉定侯府的,本就该是您!” 顾菀真用眼角瞧着灵芝,这些挑拨的话,要是原身听了,定然早就跳了起来,奈何现在躺在这里的是她,内心当真毫无波动。 这席话,实在有些僭越,半夏皱着眉,低着头不说话,连翘扯了扯灵芝的袖子,“你别说了……” 灵芝甩开连翘的手,“我这都是为了主子,难道你们想看着小姐被人欺负,嫁给一个成日胡作非为的二世祖?” 顾菀真的手撑着脑袋,懒洋洋的道:“怎么,你是觉得祖母的决定错了?” 灵芝点了点头,感觉不对,又摇摇头。 顾菀真猛地坐起身,冷冷看着她,“是不是我过去对你太过纵容,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这是祖母的意思,连我都不能说不,哪能轮到你在这里随意评判!” 顾菀真忽然发怒,把灵芝吓了一跳,赶忙跪了下来,“小姐您别生气,奴婢也是为您着急,这才口不择言。” 口不择言?这些话分明都是得知原委的顾玥清提前思量好,刚刚教的。 一条一条逻辑清晰,历数顾老夫人无情,四小姐心思恶毒,景尧顽劣不是良配,引导顾菀真去顾老夫人那里大闹,就是避过了她背后的主子,现今跟薛元绍有婚约的顾玥清。 顾菀真冷冷扯起唇角,“你既然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我也就不多说了,你去院子里跪一个时辰思过!” 这还是灵芝第一次受罚,她怔愣的看着面前熟悉万分的女子,面容还跟以前一样没错,可是那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令她不寒而栗。 只是那凌厉的眼神一闪,又变回了那蠢笨的模样。 灵芝揉了揉眼睛,难道是她看错了? 她又想,也许是顾菀真心里有火,不敢发在荣安院,就发在了自己身上也说不定。 …… 这一日,顾菀真的饮食比往日更讲究了,还专门让小厨房做了清蒸鸡胸肉来。 顾菀真虽然不在乎五日后跟景尧的见面,但是那一日必会见到许多把原身旧日种种当成笑话的人,顾菀真还是要面子的,必须认真减肥了! 这天晚上,顾菀真像昨日一样,早早就把自己关进了梧桐院的后院。 她不停的做着减肥操,完全沉浸在想瘦的意念里,月色沉沉,微弱的月光照在院子当中,只是顾菀真专心致志的运动着,也没有在意这天的月光比平日暗淡。 不知不觉,院子后头逐渐出现了一些人声,然后变得嘈杂起来。 梧桐院的院墙后面就是永襄侯府的花园,这个时辰应该静悄悄的才是。 顾菀真留意到这个异常,不由得停下动作,就感觉有一阵微弱的风从身后吹来,还伴着一声轻微的响动。 第24章 如果不是这个院落位于梧桐院深处,四下安静,顾菀真又正好奇外面发生了什么,压根听不到这个响声。 顾菀真下意识的回头,在她身后,是门窗紧闭的一间屋子,方才好端端的发出响声,莫不是……有鬼? 顾菀真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人也有点慌。 只是下一瞬,她就留意有些不对。 那间房子原是顾菀真兄长的书房,自他离京去了边疆,这书房就暂时闲置了。乔氏知道自己儿子一年也难回来几次,不想为了表面功夫,让丫鬟多干活儿,所以只有当她得了儿子回京的消息,才会让人打扫这里。 算一算,这书房搁了半年,灰已经落得很厚,但那窗沿上的灰尘,竟有一块比其他地方要淡,像是被什么蹭掉了。 而蹭掉的地方,很明显是刚刚蹭了不久。 顾菀真盯着那窗户有些狐疑,想了想,她走到门边,猛地将门一推。 那书房没有落锁,门瞬时大开,一股淡淡的尘土味扑面而来,呛得顾菀真咳嗽了两声。 她用帕子挥了挥土,试探着迈了一步进去。 屋子里十分安静,落针可闻。 顾菀真微微皱眉,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火光曳曳,将房中照亮了,这书房四方四正,几乎一眼就能看到底。 顾菀真警惕的将屋中摆设一一扫过,椅子后,桌案下,一个不落。 那声响动和窗沿上的痕迹,都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刚刚极有可能有人从窗户跳进了这间屋子。只是,她在书里没见过这一段,不知道跑到她梧桐院捣鬼的,是二房,还是三房的人。 “是谁在里面,快出来!只要你老实交代,我就饶了你!” 顾菀真低喝一声。 屋子里静悄悄的,火折子的光摇了摇。 “小姐,小姐!府里进盗贼了,你还好吗?” 忽然,院门外传来连翘刻意压低的声音。 顾菀真在后院的事,只有连翘知道,所以府里出了事,连翘心里不安,悄悄过来问问情况。 什么!盗贼! 顾菀真额角一跳,猛然意识到,现在跟她共处一室的人,极有可能不是顾家那些宵小,而是连翘口中的盗贼! 对啊,刚刚她只听到一点微弱的声响,如果不是她那会儿提了耳朵在听外面的动静,又发现了窗上的蛛丝马迹,她根本没发现有人,可见来人武功之高,怎么会是二房三房的人呢! 真是糊涂了! 顾菀真暗叫不好,方要开口呼救,就看到地上有个黑影闪到了她的身后! 顾菀真忍不住惊呼一声,身子一闪,来人准备砍向她脖颈的手刀被她躲过,可她哪里是那人的对手,下一秒,就被一个黑衣男子牢牢按在墙上,一双微凉湿润的手牢牢捂住了她的嘴巴! “小姐怎么了?”连翘听到顾菀真的叫声,急忙又问。 顾菀真的脸被抵在墙上,看不见身后人的动作,她害怕极了,想要呼救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不断挣扎! 来人的身上似乎多处受伤,顾菀真胡乱抓挠的动作像是打到了伤处,她听到耳后响起一声闷哼,便更加用力的挣扎起来。 “啪嗒”一声,一样东西掉落在地。 顾菀真低头,是一块半大不小的腰牌,火折子刚刚跌到地上已经灭了,但借着映入的月光,顾菀真可以看到那腰牌上刻着的鹤纹。 顾菀真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脸色骤变。 在她身后的……竟是那个人的手下! 顾菀真在书里见过,这些手持鹤纹腰牌的人,是一队隐士,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直到后来,他们主子的身份才浮现人前。 这一股势力,顾菀真就是开了挂也惹不起! 苍天啊!顾菀真现在着实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踏进这间屋子,她不会被灭口吧? 不行不行,顾菀真觉得有必要自救一下,一定要讨好身后这人! “小姐怎么不说话,奴婢这就开门进去了?”连翘有些着急,一边问着,门外响起了开锁的声音。 院子前面,是即将要进来的丫鬟,院子之后,是永襄侯府正在搜查盗贼的护卫,顾菀真感觉到身后的男子捂着自己的手有些脱力,估摸着受伤不轻。 她脑中一动,用尽全力咬在那只手上,那手上之所以湿润,是因为有伤口在不断流血,她落口不偏不倚,正好咬在伤处。 趁那手吃痛一松的间隙,顾菀真赶忙大声道:“连翘不要进来,我没事!” 门外开锁的声音一停,连翘不放心的确认,“小姐?” “把门锁上,我没事!”顾菀真用命令的口吻重复。 连翘只得照办,一阵锁链跟木门的碰撞声后,院子里安静了下来,只有院外不时有护卫道:“这边没有,去那边看看!” 顾菀真身后的男子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做,不过也只愣了一下,就准备再一次将她打晕。 顾菀真淡淡道:“我劝你别这么做,想必一会儿护卫就会搜到这里,你把我打晕,对咱们两个都没有好处。” 这人现在受伤,外面护卫四处搜查,他很难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侯府,而他要是把顾菀真打晕,别人就会知道盗贼来过她的院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对她的名声实在不好。 那人明白顾菀真的意思,低低问道:“你想怎么样?” 是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声,像是泉水流淌过青石,直沁人的心脾。 这声音也太好听了吧! 顾菀真愣了愣,才回道:“你松开我,我就尽力保你无恙。” 身后的人没有动作,顾菀真知道他是不信自己,轻啧一声,“人跟人能不能有点信任,我刚刚才把我的丫鬟支走,要是想害你,我让她进来不就行了?” “再说,你身上的伤口最少也有十余处,再不包扎,怕是不用我动歪脑筋,你就会没了半条命。” 顾菀真方才挣扎时,虽然背对着那人,但她也发现那人身上处处都是伤口,不然也不至于在打晕她的时候失手。 来人没有说话,不过渐渐松开了她背负在身后的双手。 顾菀真回过头,身后的男子身形颀长,她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双淡然幽清的眼眸。 顾菀真活了两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双眼,就像是一汪清泉流水,宁静悠然,眼眸深处,却又像是千年未化的冰山,神秘里透着刻入骨血的淡漠。 第25章 月光静静映下,来人的面上用黑巾蒙面,只漏出了一双眼睛。 这样的一双眼,好似只要看着你,就会让你觉得,这个世界里只有你一人。 如果不是顾菀真在那眸子中看见了自己这张极为不堪的容貌,差些就溺毙在了那双眼里。 不过顾菀真本得是帅锅多看一眼也是赚的想法,顾不上自惭形秽,她十分想把那块黑巾扯开,看看来人完整的样貌,只是这个念头转瞬就被她死死按下了。 电视剧里看得多了,知道的太多,是会被灭口的,她还不至于色欲熏心到这个地步。 顾菀真正胡思乱想着,就发现来人正观察着她脸上的神情,她立时有种怕被看破的尴尬,径自轻咳了一声,打破了二人间的短暂僵局。 “我先给你看看伤口。”顾菀真拉开一把椅子,示意来人跟过来。 那男子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下,从善如流的坐下了,顾菀真捡起地上的火折子,将烛台点燃,放到了男子身旁的桌子上。 这一照,果然正如顾菀真所说,那男子伤的不轻,黑色的衣服几乎湿透,全是被渗出来的血浸湿的,只是这衣裳的面料不同寻常,血液遇到这层布料,只会浸透衣衫,不会顺着滴落下来。 顾菀真感觉情况不妙,伸手就要去解男子的衣裳, 男子一把按住她的手,眼神既诧异又戒备。 “不脱衣裳怎么看伤?”古代就是麻烦,在21世纪,异性大夫看病就没那么多讲究,顾菀真心中腹诽,将那男子的手挥开。 顾菀真知道他伤处多,但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黑衣退下,那精壮的身躯上,扎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箭,每一支几乎只有半截指头长,粗略一数,身前身后居然有三十余处。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兵器,而是一种暗器! 明明伤的这么厉害,这男子竟连眉头也不皱一下,顾菀真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铁打的,她又检查了他身上的其他地方,发现伤口基本都在他的上身和手臂上。 方才那流血的手,也是中了一箭,只是短箭已经被那男子生生拔去,留下了一个血洞。 “这是哪里的暗器,这么阴毒?”顾菀真看着这一大片密集的伤口,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那男子沉默着,没有回答。 顾菀真白他一眼,“不说就不说,好在这些暗器无毒,不然你就死定了。” 话是这么说,顾菀真却没有丝毫放松,这些伤口太多,扎得又深,不停地有血从伤口流出,如果不及时把短箭清除,血再这么流下去,这个人的性命也有可能不保! 顾菀真想了想,看着他的眼睛,郑重道:“我需要去找点东西给你处理伤口,必须离开一下,你相信我,我会回来,你就在这等着我,可以吗?” 那男子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有多少人求过他的信任,除了那极少数的几个经过了他的考验,他从来不屑于给与别人信任,更遑论是一个初次相识,未露真实身份的人了。 但是现在,这个胖乎乎,长得并不好看的小丫头,一脸诚恳的提出让他相信她,相信她会回来帮他。 还真是有意思。 那男子蒙在黑巾下的唇角微微抿了一下,淡淡点头。 顾菀真松了一口气,将烛火熄灭,跑到院门边低唤两声,等在外面的连翘赶忙把门打开,顾菀真来不及解释,将连翘拉到一边,低低吩咐起来。 屋子里,一片黑暗,那男子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在不住流出,但是那张脸上,毫无半点慌乱的神色。 一阵微风拂面,一个黑影悄无声音的从窗户跳入,在男子身前跪了下来,“属下护主不力,还请主子恕罪。” 那男子睁开眼,清幽的目光里一片平静,“毕竟是密室重地,是我大意了。” 空气里血腥味浓重,那黑影忙道:“主子的伤耽误不得,我这就带您离开!” “你的腿受伤了?”那男子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那黑影下意识的抚上左膝,这是刚刚为了引开护卫受的箭伤,长箭已经拔去,他原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没想到还是被自家主子发觉了。 他咬了咬牙,“属下有把握……” “你先走,否则我们都走不了。”那男子淡声拒绝。 他现下伤的有些重,又脱了那件可以防止血水流出的衣裳,但凡他稍微一动,血液就会沿着这一路留下痕迹,再者,一个伤了腿的人带着重伤的他,恐怕也不太容易逃过永襄侯府护卫的眼睛。 在搜查之下逃走,和趁人不备逃走,本就是天差地别。 他尚且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与其如此,倒不如留下,也许能够安然无恙。 那黑影微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家主子这么轻易就信任了一个陌生女子,只是他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不敢置喙,只得先行藏于暗中保护。 顾菀真在院门外急的踱步,好在不一会儿,连翘就按照吩咐拿了药粉布帛回来复命。 “可有人发觉?”顾菀真有些不放心。 连翘摇了摇头,“奴婢是偷偷准备的,没有外人知道,只是……奴婢刚刚看见护卫开始挨着院子搜查盗贼的下落了,一会儿要是查过来,奴婢应该如何应对?” 顾菀真没有给连翘说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但是连翘不傻,自家小姐好端端的让她去准备药品,她就猜到了。 顾菀真知道连翘嘴巴极严,也没有定要瞒着她的意思,“等他们一进梧桐院,你就来告诉我。” 连翘应声退下。 顾菀真这一回把院门从里头锁了,三步并作两步回到房中,一推门,就见那人坐在椅子上抬眼看她。 顾菀真笑了笑,“我说了我会回来的。” 那男子不吭声,顾菀真也没在意,赶忙上前给他处理伤口。 现在最要紧的是拔出短箭,只是短箭的数量太多,顾菀真拔出一个,便是一个血洞。 第26章 顾菀真也是第一次见一个人身上带着这么多伤,鲜血不住渗出,她下手不觉有些紧张,深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用银针扎在那男子的几处穴位上,压制住伤势,使伤口不至大量出血。 那男子的身子不算壮硕,但身体的线条很匀称,顾菀真的手指无意间划过他的皮肤,可以感觉到那温润触感下,紧致结实的肌肉。 顾菀真虽然无法看到这男子的全部面容,但是瞧瞧他这双眼睛,这身材,这皮肤……这人做这刀口舔血的差事,当真是亏大发了! 顾菀真心里惋惜,给伤口撒上药粉的动作刻意轻柔了几分,然后用干净的布帛将伤处仔细包扎起来。 那男子静静的观察着她,二人尽在咫尺,她却像是没有察觉,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为他治伤上。 “小姐,护卫搜过来了!”门外,传来连翘的声音。 顾菀真心下一跳,该来的还是会来,好在她的速度很快,男子身上的伤基本已经包扎的差不多了。 顾菀真站起身,迅速收拾着桌面上的药品,开口道:“一会儿护卫有可能会搜到这里,你尽量藏一下,我也会尽力阻止,不让他们发现你。” 那男子淡淡点头,仍是一言不发。 连句谢谢也不说吗?顾菀真挑了挑没,却也没说什么,收拾了东西匆匆往外走。 连翘正守在院子外头,见顾菀真很快出来,暗自松了一口气,“小姐,这会儿护卫已经进了梧桐院大门,被魏嬷嬷拦下问话,估摸不久就会搜到咱们那儿。” 时间紧迫,顾菀真点点头,将院门从外头锁了,便要朝着自己的寝房走。 连翘连忙将她拦住,“您先擦擦脸!” 顾菀真不明所以,拿帕子在脸上一抹,竟擦下来快要干涸的血渍。 诶呀妈呀,她怎么忘了,方才那蒙面男子捂着她嘴的时候,手上是带了血的…… 这岂不是说,她的下半张脸上都是血迹?! 顾菀真无力扶额,完了,她刚刚还舔着脸觊觎人家美色来着,殊不知自己脸上染了血污,丑态毕露,这下人丢大了! “你怎么不早提醒我!”顾菀真欲哭无泪,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门,用帕子捂着脸逃也似的往自己的屋子跑。 顾菀真在后院的这段时间,宣称是在屋子里看书,虽然原身对诗书一向没有兴趣,但是下面的丫鬟不敢置疑,便也没有进去打扰。 这会儿梧桐院里进了护卫,丫鬟们都跑去了外头看热闹,恰好四下无人,顾菀真赶忙溜回了房中。 一照镜子,顾菀真脸上那几个清晰无比的血指印赫然入目,她的内心更崩溃了。 老天就不能对她仁慈点么! 顾菀真赶紧用帕子沾了水,把脸上的血渍擦去,保证一点痕迹不留。 连翘留意着外头的动静,转眼看向顾菀真时,忽然发现了不对,“小姐……您,您的衣服上也沾了血!” 顾菀真低头一看,可不是,方才后院烛火熹微,她忙着给那男子看伤,就没有注意,现在到了光线明亮处,她一眼就看到袖口上染了星星点点的血。 想来是拔出短箭的时候溅上的。 如果一会儿护卫搜到她这处,见了她衣裳上的血渍,难保不会起疑! 顾菀真皱了皱眉,正打算换件衣裳,灵芝风一般冲了进来,“小姐,咱们府上进了盗贼,护卫来搜人了!” 顾菀真下意识的将染了血的那只袖子掩在身后,冷冷看了灵芝一眼,“进贼你慌什么,连进门之前先行禀报的规矩也忘了吗!” 灵芝愣了愣,往日她也是这样的,顾菀真从没有对她这么严厉,这回果然有问题。 灵芝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忙道:“奴婢知错了。” “出去!”顾菀真急着处理袖子上的血迹,实在没有耐心应付她。 灵芝一走,连翘就看到外头有一片灯笼光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正是侯府里的护卫。 怎么这么快? 顾菀真这回真的有点不知所措,倘若方才灵芝没有闯入,她直接说睡下了需要更衣起身,还说的过去,现在灵芝亲眼目睹她衣衫齐备,她再说需要更衣,就有些不妥了。 可要是不换衣裳,万一有人察觉了她衣裳上的血渍怎么办? 顾菀真透过窗户,看着越行越近的护卫,索性将心一横。 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谁让后院那位不能惹呢,她必须把人给保护到位了! 护卫里领头的是顾荣,是永襄侯府的护卫副统领,顾荣带着一队人在院子当中停下,便让灵芝去请顾菀真出来。 毕竟是女眷的院落,顾荣虽是为了保护主子们的安全才四处搜查,但也不敢擅闯。 “大小姐,顾荣统领请您出来。”灵芝吸取教训,只敢在门外禀报。 过了不久,那扇门自内打开,顾菀真缓步走了出来,“听说府里进了盗贼?” 顾荣对上顾菀真的视线后,黝黑的脸上有几分不自然,点头应了声是。 气氛有点尴尬是怎么回事…… 顾菀真愣了愣,就回想起来,原身投河以前,曾偷偷听到顾荣跟手下议论,说薛元绍跟顾菀真如果成婚,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鲜花指的自然是薛元绍,而顾菀真,就是顾荣口中的牛粪。 原身听了以后,当场发作,从地上捡了石头就要去砸顾荣的头,顾荣会武功,利落了躲了过去,原身却是被气哭了。 顾菀真想起这一茬,对顾荣不由得有些反感,“我这里没有进贼,就不劳烦你们了,你去其他地方搜吧。” 顾荣面色一僵,“大小姐,老夫人吩咐过,盗贼凶恶,侯府里每一处都必须要搜。” 顾菀真想起那双眼睛,可没觉得那人凶恶,就是不爱说话,跟冷血神秘人这样的字眼沾了点边。 灵芝凑到顾菀真身旁,“小姐,您一直在屋子里,不知道外头的情况,听说那盗贼伤了好几个护卫,才被顾荣统领射中了腿,武功非同一般,万一他躲进咱们院子,定会对小姐的安危不利呀!” 第27章 等等,射中了腿? 顾菀真有点懵,不对啊,那蒙面人浑身是伤,只有腿上一点事没有,怎么就成了腿上有伤了? 难道……所谓盗贼,不是那个蒙面人? 顾菀真沉默着没有说话,灵芝又道:“还请小姐同意顾荣统领搜查,这样也好安心!” 顾菀真察觉到灵芝的异样,忍不住看她一眼。 只是,话说到这个份上,顾菀真一时也不好拒绝的太过强硬,反而显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 顾菀真略一沉吟,点了点头,“那就搜吧,只一点,只能搜人,不许碰我的东西。” 顾荣颔首:“这是自然。” 一声令下,一群护院瞬时四散开来,将所有的屋子打开搜查,顾菀真的屋子也在搜查之列,不过顾荣心里忌惮,只是视线在房中扫过,不敢太过逾矩。 顾菀真立在台阶上,静静听着院子里护院的脚步声。 她这进院子不算太大,不一会儿,顾荣搜索完毕,提出想要继续往后搜,后面是梧桐院的客房,顾菀真也没拦着,由着顾荣派人去查。 终于到了最后一进院落,有护卫回来禀报,“副统领,有一扇院门落了锁,卑职们进不去。” “大小姐……”顾荣试探着看了顾菀真一眼。 “怎么?”顾菀真淡淡的看着他,“你也听见了,那扇门落了锁,既是落锁的院子,盗贼定然不会在里头。” 顾荣小心翼翼道:“那盗贼有轻功在身,一扇门拦不住他。” 顾菀真没打算继续退让,闻言脸色微沉,“你也是我大房出去的人,理应知道那里头是我大哥的书房,放了不少边疆文书,里头定有绝顶机密的东西,怎么能让人随便搜查?” 这话一出,顾荣不由有些尴尬,赶忙道:“我也是为了大小姐的安全着想。” “长姐消消气,顾荣也是一片好心,长姐别错怪她了。” 一个轻柔的声音传进院中,众人循声看去,顾玥清款款走来,丫鬟手里的灯笼光映在她的脸上,像是在那美丽的面容上罩了一层轻纱。 顾荣看到顾玥清,眼中浮出一抹惊艳,然后就松了一口气。 顾玥清的话,无疑是给他解围了。 顾菀真无暇留意顾荣面上细微的变化,顾玥清这个时候来,是要做什么?顾菀真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长姐,我身边的碧玉亲眼瞧见,连翘姑娘方才鬼鬼祟祟,拿着治伤的金疮药回了梧桐院。”顾玥清意味深长的看向连翘。 众人皆知,那盗贼被顾荣射伤了腿,现在下落不明,连翘又偷偷取药,这两者之间,难保有什么关联。 顾荣惊诧,猛地朝连翘看去,“竟有此事?!” 连翘脸色一变,难以置信的看了灵芝一眼,见灵芝面无表情,便抿着嘴唇低下了头。 “这事,千真万确。”顾玥清移步走到连翘身前,缓缓开口:“你那药可是给盗贼治伤用的?你身为长姐身边的贴身丫鬟,勾结盗贼,是何居心?” 顾玥清的语气并不强势,甚至略微带了几分痛心。 顾菀真看不下去顾玥清的白莲花做派,淡声插话,“二妹妹,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可你怎么也不弄清楚原委,就这样指责连翘?” 顾玥清一愣,眼中立时渗出了水光,“长姐,我都是为了你好啊。” 在场的护卫看到顾玥清双眸湿润的模样,不禁都被二小姐心系姐妹的善良感动。 顾菀真恨不能戳瞎自己的双眼,深吸了一口气,“连翘去拿伤药,是因为我不小心划破的手腕,你们看,这袖子上还有血渍。”说着,她将袖摆亮出,上头星星点点的红落入众人视线。 “长姐如何伤的?怎么也不找郎中来看?”顾玥清面露关切,快步走到顾菀真身边。 不等顾菀真反应,顾玥清纤细的手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臂,温柔的挽起袖口,露出一截包扎好的手腕。 顾菀真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出,“二妹妹也知道,先前我屡次投河,让祖母对我多有误解,我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兴师动众,这才吩咐连翘悄悄找来金疮药。” “女子的肌肤多么重要,长姐怎能这么不注意,万一留下疤痕可怎么好?”顾玥清嗔怪的看她一眼,那心疼的神情要多真诚有多真诚,“还好,我过来的时候,恰巧碰见郎中,这会儿正在院外,还是让郎中给长姐瞧瞧吧。” 永襄侯府的郎中住在府里,但是顾菀真不信会有这么巧的事,顾玥清分明是有备而来! 那郎中很快入内,只是看着顾菀真的手腕有些犯难,“要看伤,怕是得大小姐先把布帛卸去,露出伤口才行。” 呵!顾玥清的心思还真是缜密。 顾菀真不露神情,“护卫站了一院子,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当着这么多人露出手臂,恐怕于理不合,而且这乱糟糟的,搜查盗贼是大,我也没有多余的心思。二妹妹,这伤已经包扎完好,不必重新诊治了。” “长姐别说气话。”顾玥清声音温柔,看了顾荣一眼,“长姐的伤口是大事,想来那盗贼不在此处,男子在场多有不便,你们还是先去其他地方搜吧。” 顾菀真毕竟是侯府的嫡长女,身娇体贵,若是留下疤痕,顾荣担不起这个责任,他想了想就应下了。 顾玥清一向在侯府下人面前吃得开,顾菀真已经见怪不怪,正因如此,顾菀真才利用顾玥清想检查她伤口的急切心理,让顾荣将人撤走,结了她的燃眉之急。 而顾玥清之所以想知道她伤的真伪,是怀疑她跟盗贼有所往来。 这怕是要让顾玥清失望了。 顾菀真回到房中,便将手腕上的布帛拆下,露出一道一指长的伤口,没了布的包裹,伤口再次涌出殷红的血水,迅速在那肉呼呼的胳膊上蔓延开来。 “二妹妹,你可瞧见了?这是我不小心摔倒,手里的瓷碗摔碎划在胳膊上所致。”顾菀真捕捉到顾玥清逐渐转暗的眼眸,淡淡一笑,“连翘是冤枉的。” 顾玥清勉强挤出一抹笑,“是我错怪连翘了,长姐下次还是小心一些,别再伤着。” 顾菀真也不答话,只等郎中为她重新将伤口包好,就让灵芝送客。 “天色已晚,既然府里进了盗贼,二妹妹还是早些回去歇息。” 第28章 出了梧桐院,灵芝敛声屏气的跟在顾玥清身边,走到无人处时,顾玥清脸上的笑意终于散去。 “她手腕上那伤,能看出是被什么伤的吗?” 一旁的郎中道:“瞧那伤口,应当正如大小姐所说,是碎裂从瓷器划破的。” 竟是真的被瓷片划破了? 顾玥清眼底掠过一抹失望,示意碧玉给郎中递上赏银,郎中谢了恩快步离去。 “二小姐……”灵芝咬着唇,大气也不敢出。 顾玥清冷冷瞥她一眼,碧玉就扬手扇在了灵芝脸上,清脆的巴掌声,在深夜的园子里格外清晰。 “你竟敢骗我。” 顾玥清的声音淡淡的,但仔细分辨,就能听出这语气中的狠厉。 先前灵芝来向她禀告,她还真以为顾菀真暗中勾搭了什么野男人,最不济,也是连翘所为,只要她在这上头动些手脚,顾菀真的名声就彻底坏了,想嫁进尚书府去就是痴人说梦! 现在她劳师动众的跑过来,却什么把柄也没抓住。 “听说,长姐掌锢白珠之后,赏了你银子,你是不是已经分不清主子是谁,背叛了我?”顾玥清那张柔美的脸上浮出一抹阴狠,直直盯在灵芝脸上。 灵芝连忙摇头,“没有啊,奴婢一直都是按照二小姐的吩咐做事,这一次是个误会!” 顾玥清进来算计顾菀真频频失手,无法轻信灵芝的话。 灵芝生怕成为顾玥清的弃子,心下焦急,想要证明自己的忠心,“二小姐,奴婢有个主意,咱们不是想让大小姐背上私藏盗贼的罪名吗,这个其实不难,只是差些‘真凭实据’而已。” 顾玥清眼前一亮,立时有一计浮上心头。 护卫走了,顾玥清也走了,梧桐院一下子静了下来。 眼前的危局已解,但顾菀真坐在椅子上,有些后怕。 若不是她为了给袖子上的血迹找个理由,刻意划破了自己的手腕,方才顾玥清突然造访,她还真的没这么容易蒙混过关。 事情是哪里出了问题? 顾菀真暗自思量着,将手腕上的布帛重新包好。 连翘在一旁帮忙,顾菀真发现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 连翘抬起脸,面色有些发白,“小姐,刚刚……都是奴婢大意了。” 顾菀真感觉这话没有说完,挑眉看着她。 连翘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了半天,才终于道:“奴婢回想起来,奴婢取药这一来一去,确实遇见了一个人,这人就是灵芝。但……灵芝是咱们的人,这消息应该不是她传出去的吧。” 顾菀真恍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神色渐渐放松下来,“这事也怪我没提前跟你打招呼,以后凡事防着灵芝一些。” 连翘愣了愣,灵芝一直是最得主子欢心的丫鬟,她尚且不敢认定灵芝背叛,主子就这么云淡风轻的接受了? 连翘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顾菀真已经将布帛匆匆卷好,递了一张药方过来,让她去抓了药亲自熬制。 再进后院时,天色已晚,永襄侯府大部分人都歇下了。 顾菀真从原身的兄长那里找来了一身男子的衣裳,还端了一碗熬好的伤药,走进了那间漆黑的屋子。 房间里一片寂静,顾菀真点燃烛火,发现房中一个人也没有。 那个男子像是已经走了。 没了这个麻烦,顾菀真本该松一口气的,不知道为什么,想起那双清幽中透着神秘气息的双眼,又不自觉的有些怅然。 顾菀真将手里的东西搁在桌上,便在那张男子坐过的檀木圈椅上坐了下来。 “你好像坐错了地方?” 那蒙面男子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在顾菀真的身后低低的说。 这一声来的突然,顾菀真有种做坏事被人抓包的尴尬,腾地一声直直站起,“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感觉自己这话像是在赶人离开,想要解释,又卡了壳,她可不是就该赶紧赶人离开吗,要不是阖府追捕的盗贼在她这里,她也不用冒这么大的险。 那男子看她窘迫,淡淡笑了一下,只是黑巾蒙面,在顾菀真看来,这人只是沉默。 其实刚刚大部分护卫聚在前院,他处理了伤口,有机会可以离开,但他有一个疑问,很想问问清楚。 “为什么?” 顾菀真被他问的茫然,“什么为什么?” 那男子走到顾菀真面前,缓缓握住了她的手臂,顾菀真下意识想要挣开,但那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的将她按住,掀开了她的袖子。 露出了顾菀真匆忙包扎好的伤处。 那男子的手指很温润,轻轻在她的腕上抚过,让顾菀真整个人都怔了一瞬,那想要问这人怎么知道她受伤的话,一时有些说不出口。 “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不怕留下疤痕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男子俯视着她,语气里有着先前没有的温和。 顾菀真抿了抿唇瓣,有点回答不上这个问题,要说实话吧,那全是她的求生欲在作祟,她知道这人的底细,不敢把他当做普通盗贼,或多或少有想把这人发展成大腿的意思。 毕竟他背后的主子难么厉害,跟他搞好关系总没错。 但是这人的眼睛这么好看,保不准是个美男,她这趋炎附势的目的俗的厉害,她实在不好意思直说。 顾菀真憋了半天,咧嘴笑了,“因为咱们有缘,而且我是个好人。” “你看,永襄侯府这么多院子,这么多夫人小姐,你偏偏躲到了我这里,跟我相识,这得多大的缘分。而且你这模样一看就不是凡夫俗子,这身材,这皮肤,这眼睛,都比普通人好看!你说我不救你救谁?” 顾菀真还想再夸几句,一想她想在这副尊容,实在不宜撩汉,还是作罢了。 那男子笑了一下,不知信是不信,将顾菀真的手臂松开,坐了下来。 顾菀真一被松开,呼吸骤然畅快了几分,这才发现那男子方才在无形中,给了她多大的压迫感,许是因为那男子身上有一种宁静悠然的气质,态度也很温和,她竟然一直没有察觉。 第29章 这种神秘人,果真惹不得。 顾菀真擦了擦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渗出的薄汗,赶紧收起了花痴的心思。 桌子上的托盘里,放着一碗乌黑的汤药和一只汤匙。 “这药是刚刚熬好的,对你的伤口有好处。”顾菀真这一回来,就是给他安排善后的。 这汤药是她专门写的恢复伤口的方子,她自己都还没顾上喝,她把汤药端到他的面前,用汤匙舀了一勺,喝下一口,“我先喝,证明这药无毒。” 那男子没想到顾菀真会这么做,目光微闪。 顾菀真也没别的意思,她就是不想再让他生出无谓的疑心罢了。 不过,这男子面上蒙着纱巾,肯定不好当着她的面喝药。 顾菀真想了想道:“这药你得趁热服用,凉了药效会减半,我就先走了,西次间有一张卧榻,是我兄长平日看书累了午憩的时候用的,你要是不嫌弃今晚就先睡在那里,桌子上的衣服也是我兄长的,你可以先换上,免得夜里着凉。” 顾菀真是个孤儿,还没这么关心过谁,这番话说完,她都要被自己的贴心感动到了。 走到门口,顾菀真听到了连翘的敲门声,她的脚步一顿,“忘了说,西次间的卧榻收拾好了,是干净的。” 然后,顾菀真头也不回的走了。 如果方才没感觉到那人的强大气场,顾菀真定然忍不住还想再赖一会儿,但是现在知道了这人的可怕,她只想回去好好睡觉。 她运动完还没洗澡呢! 院门外,传来上锁的声音。 屋子里静静的,那男子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那碗药,正要伸手取过,先前躲在暗处的黑影一跃而下,在那男子面前站定。 “主子,这女子会医术,万一有心下在这药里下毒,喝药之前已经服了解药也未可知。” 那男子没有说话,空气里,只有一种压抑着的安静,那看向汤药的目光,莫测难明。 沉默许久,他到底是点了点头。 那黑影立时掏出避毒的银针,在汤药里试了一下,又测了碗壁,汤匙都没有问题,方才退开两步。 那男子揭开黑巾,露出一直遮盖着,弧度完美的下颚,将那碗汤药一饮而尽。 这一晚,许是费了神的缘故,顾菀真洗完澡躺在床上,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所以顾菀真没有察觉,三更天时,梧桐院的后院外,有人搭了梯子,往院子里扔了一件沾着鸡血的夜行衣,然后就匆匆消失在了黑夜里。 第二天,顾菀真是被半夏叫醒的。 顾菀真一睁眼,眉间就是一皱,这屋子里还未散去的气味,分明告诉她,昨夜有人在她房中点了助眠香。 这是一种让人快速入眠,不易起夜的香料,不会对人造成损害,但是顾菀真还是感觉到了这里头的不对,肯定是有人故意给她用了此物,好让她晚上不要起夜。 顾菀真惊觉大意,感觉以后更要多加防范。 只是现在摆在眼前的问题,是这背后的人到底想做什么! 顾菀真脑中百转千回,就见连翘急匆匆跑了进来,“小姐,顾荣统领又带着人来了!” 顾菀真心下一跳,去而复返,大概率为的还是昨夜的事,顾菀真赶忙让连翘去后院看看情况,一边让半夏给她简单的梳洗梳妆。 出了门,顾荣正带了一群护卫站在院子当中,“大小姐,昨夜有人亲眼瞧见,有个受伤的黑衣男子顺着屋顶,进了梧桐院的后院。” 顾菀真察觉不妙,面上倒是半点也不慌乱,“是谁看见的?我怎么不知道?” 顾荣示意身旁的小厮上前,“正是此人,他在花园里当差,那盗贼逃跑时也途径花园,跟他所说的基本吻合。” 这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居然还多了一个人证! 顾菀真暗暗咬牙,“所以呢?” 顾荣颔首:“昨夜小的带人来搜,大小姐就多有阻挠,现下有人亲眼目睹,还请大小姐打开后院的大门,让我等进去看看。” 顾菀真有点不高兴了,“什么就是我多有阻挠,我这院子你昨晚搜了没,后头的院子你搜了没,只有我大哥的书房没让你进,今天就有人言之凿凿说那盗贼躲在我大哥书房,有这么巧的事吗?” “再说了,那盗贼能路过花园,路过这后院也没什么稀奇,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我有意包庇似的!” 搜人就搜人,顾荣这话说的忒不讲究,这么多人听着呢,真让她下不来台。 顾荣也意识到方才的话有些不太合适,又拱了拱手,“小的失言了,我也是职责在身,得罪之处,还望大小姐海涵。” 顾菀真这边应付着顾荣,其实心里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她这边拖延时间,是想等连翘的回话,只是顾荣话音刚落,顾菀真就看见连翘从墙角后头冒出一个脑袋,一脸焦急的对她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 那人没走? 顾菀真心里打鼓,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一个护卫就从后院的方向跑了出来,“统领,门锁撬开了!” 顾菀真又惊又怒,脸色猛地一变,“顾荣,你好大的胆子!” 梧桐院是她大房的地盘,顾荣说是护卫副统领,充其量也就是个有地位一些的奴才,竟敢私自撬主子的锁,实在是过分的离谱! 难怪连翘方才摇头,瞧这样子,是有人撬锁,她压根没办法接近后院。 顾菀真怒火中烧,真想像原身一样,拿石头去砸顾荣,真的欺人太甚! 顾荣看出顾菀真在爆发边缘,赶忙道:“大小姐息怒,这都是老夫人的意思,是老夫人听下人禀报,说盗贼可能藏在梧桐院后院,这才吩咐我来撬锁搜人。” 顾菀真怒目看着顾荣,又看看那个说自己亲眼目睹一切的小厮,头顶都要气的冒烟。 好在顾菀真愤怒之下,还留存了一丝理智,现在院门已开,那蒙面男子极有可能还睡在西次间里,她得赶紧去看看情况! 顾菀真冷冷看了顾荣一眼,拔腿就往后院的方向赶。 她到的时候,院门大开,已经有护卫闯了进去,正在四处搜寻。 顾菀真步子还没站定,就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护卫进了西次间,那一瞬间,她的血液直冲向她的大脑,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当场! 第30章 完了,完了! 顾菀真感受到了绝望,有一种一世英名即将毁于一旦的预感! 顾菀真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她不敢看一会儿会发生的事,生怕那护卫压着那黑衣男子出来,到时候她可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只是过了片刻,身后响起一阵匆匆赶来的脚步声,是顾荣追了过来。 顾荣见顾菀真只是站着,没有制止,悬着的心落下大半,赶忙使眼色让护卫们好好搜查。 “副统领,这边没有人!” 一个声音传来,很快,又是一个声音,“这边也没有人!” 顾菀真一愣,睁看眼睛,看到有一个人正是从西次间出来,口口声声的说,西次间里没有人! 不等顾菀真反应,剩下的几个护卫也都纷纷禀报,皆是没有收获,梧桐院后院本就不大,不消片刻,护卫们已经将这几件屋子里能藏人的地方都搜过一遍,是真的没人! 顾菀真在心里长长出了一口气。 看来,那个人已经趁夜离开了。 这么想着,顾菀真的腰杆挺的直了几分,她看着一脸错愕的顾荣,冷冷道:“你该给我一个解释!” 顾荣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那小厮口口声声说他亲眼看到盗贼跳了进去,守了一夜都没见人出来,人分明应该还在这院子里的,怎么会就不见了呢?! 顾荣立时让人把那小厮带了过来,小厮只是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除了自己所言非虚,再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顾菀真冷冷笑了一下,让所有人出去,只把顾荣留了下来。 “你身为顾家护卫的副统领,我让他们离开,是为了全你的脸面,但是这脸面你要不要,还是你自己做主!” 顾菀真的目光锐利的宛如一把尖刀,让顾荣有些喘不过气。 他所见过的顾家大小姐,一直是凶悍的,但从没有这么凌厉的时候,顾荣愣了愣,低下了头,“这回都是我的错,还望大小姐不要怪罪。” 顾菀真一脸严肃,“不要怪罪?顾荣,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因为我先前在人前用石头扔过你,所以你才故意跟我作对?” 提起旧事,顾荣心下尴尬,连忙否认,顾菀真却是听了他的否认之后,怒气更胜。 “我倒宁愿你是有意为之,至少证明,你顾荣不傻!” 顾荣原先是顾慎行身边的小厮,会些拳脚功夫,尤其箭射的很好,为人又很忠厚,颇得顾慎行的喜爱。 后来顾慎行离京戍边,不忍心看着顾荣浪费在梧桐院里,给顾老夫人提了一句,赐了一个顾姓,成了永襄侯府的护卫,一路升至护卫副统领。 要说起来,顾荣也算是大房的人。 这样的人,竟被人拿来当做伤害大房的利器而不自知,岂不愚蠢?! “你先前在背后议论我与薛世子的婚事,对我多有贬低,已经犯了府里的规矩,我除了拿石头砸你,并没有往深里追究,对你也算仁至义尽。可是现如今,你带着乌泱泱一群护卫,话里话外说我暗助盗贼,你可明白,闺阁女子名声的重要,这事要是传扬开来,对我无异于灭顶之灾!” 要是旁人知道旧主有难,私下掩饰还来不及,顾菀真就没见过这样的,公事公办就算了,还非要在旧主身上查个水落石出! 如果不是原身那一下没砸中,顾菀真都要怀疑顾荣的脑子除了问题。 顾荣先前只想着保护府里的主子,查出盗贼下落,没有想得这么深远,现在听顾菀真这么说,终于明白过来这里头的险恶。 “我,是我糊涂了!我……”顾荣震惊至极,撩起衣袍跪了下来,“我对不起世子爷,更对不起大小姐,还请大小姐责罚!” 顾荣当真是跟小说里一样呆傻,顾菀真暗自叹了一口气,“你现在已经不属于大房管辖,我怎能僭越,随意责罚于你。” 这一点,背后的人肯定也想到了,如果顾菀真冲动之下罚了顾荣,自然也会成为她的一个把柄。 顾荣跪在地上,脑中急乱,从顾菀真的话里,他感觉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圈套,但是顾菀真没有细说,他自己又想不明白。 原来保护侯府的安宁,都是这么复杂的事,顾荣紧紧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谢罪。 顾菀真看着顾荣埋头不起的模样,到底还是心软了。 顾荣在小说里,为了同半夏一同保护乔氏,被长箭一箭穿心,顾荣的忠心她不怀疑,只是这智商堪忧,怕是收为己用也是个猪队友。 顾菀真犹豫再三,一想现下手里没人可用,他前世为了护主赴死也算是可圈可点,还是决定勉强把他收下。 “这次的事,我念在你也是指责所在,忠心一片,暂时就算了,但顾荣你要记住,你在侯府里不是普通身份,你是我爹提拔的背景,每个主子都会牢记在心,侯府里没你想的太平,你若是行差踏错,往后都会变成别人对付大房的漏洞,你要牢记自己是怎么走到今日这步,才不会受人利用!” 顾菀真言辞凿凿,一句句打醒了顾荣。 顾荣抬眼看着面前这个尚未及笄的少女,恍若是初见一般,跟他往日所见的那个大小姐是完完全全的不一样了! 顾荣离开以后,顾菀真将院门重新关上。 她靠在木门上,感觉自己的腿在阵阵发软。 这是极致的愤怒与极致的惊恐之后,才有的反应。 这一次,她能逃过一劫,惊险程度堪比昨夜,认为了瞒一件事,就要不停地撒谎去圆,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救下昨夜那个男子。 顾菀真靠着木门缓了好一阵,才能如常站立起来。 她将西次间跟书房分别检查了一番,一切都已经恢复原状,那人,应该是天亮之前离开的。 顾菀真在书房门边的墙角,发现了昨夜那人掉落的腰牌。 这个位置搁了一座博古架,恰好将腰牌挡了大半,那人离开时,天还未亮,昨夜又没发觉遗失此物,便完全没有发现。 顾菀真则是昨夜亲眼看见它跌落在地,一眼就看到了它。 第31章 那块腰牌触感微凉,顾菀真轻抚着上面刻着的花纹,一只栩栩如生的仙鹤展翅欲飞。 这腰牌的寓意,正如这支隐卫背后的主子,瞧着超然世外,而实际上,已是蠢蠢欲动。 顾菀真想起了昨夜的男子,丢失腰牌,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她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见到这人。 她叹了口气,将腰牌暂时收了起来。 除了此物,书房里再没有留下那人的一点痕迹。 顾菀真环顾四周,房间内的陈列摆设都很整齐,除了几座书架,屋子里摆着的都是弓弩的模型,一看就跟平常人家少爷的书房不一样。 她记得原身的兄长顾晋然是一个机弩奇才,自幼就对弩箭有非同一般的兴趣,只是他的爱好不只局限在私藏上,他更喜欢在旧式弓弩的基础上改良出新型弓弩。 顾慎行早早就发现了自己儿子的这个天赋,便为他遍寻弓弩图纸,基本上大夏朝所有能找到的弓弩模型,顾晋然这里都有收藏。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顾晋然很少让梧桐院以外的人进入他的书房。 昨夜顾菀真的心思不在这里,这会儿好奇心作祟,忍不住四下观察起来。 顾晋然这个爱好,摆明了他不会走那种为功名利禄苦读圣贤书的路子,他的书架上虽然也有经史子集,但是都摆在了偏僻的角落,放取最方便的位置,一眼看去都是厚厚的机弩图册,出于爱护的目的,每一册外头还套了书封壳。 顾菀真取出两本随意翻阅了几下,便被这层最边上的一本吸引了,那本的书封壳上不像其他的注明了来历,只有一片空白。 顾菀真估计这个里头就是传说中顾晋然自己画的机弩图。 她伸手去拿,却发现书封壳很轻,就像是空的,打开一看,里头的机弩图册果然不见了! 只是在那个书封壳里,还留有一张字条。 ——小心顾玥清。 这几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这是什么情况?顾菀真盯着看了一阵儿,上头的字像是有意掩藏笔法,字写得横平竖直不带有半点个人痕迹,她对照了顾晋然的笔迹,直觉告诉她,这张字条绝非顾晋然给原身留下来的。 若是顾晋然想要提醒原身什么,没必要用这么曲折的法子,而且还把字条放在一本原身可能永远都不会去翻看的书册里,实在有些“字条我留了,能不能看到随缘”的意味。 顾菀真能想到的只有昨夜那个男子了! 可要是这么说,机弩图册就不会是被顾晋然收起来,而是被那个蒙面男子拿走的! 这字条也是故意留在这里,如果顾菀真发现不了,皆大欢喜,如果她发现了,就能看到这张字条。 这算什么,用来交换图册的一条示警吗? 顾菀真差点吐出一口老血,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人居然还会跑到这间书房里偷东西,她好心好意的救他,他就这么恩将仇报?! 这就是现实版的农夫与蛇! 这下完了,顾晋然回来之前,她要从哪里找回那本图册啊!!! …… 这个时候,梧桐院没有搜出人的消息也传到了顾玥清那里。 要是其他人,听说顾荣无功而返,只会以为是小厮误报,但是在顾玥清听来,反而觉得这其中有些问题。 血衣是她亲自派人往那院子里扔的,之后灵芝又一直盯着,顾菀真未曾起夜,也没有人进出那座院落,安排好的“证据”躺在地上,怎么可能不翼而飞? 唯有一种可能,就是昨夜那院子里真的有人! 她这蠢笨如猪的长姐,难道还真的暗中勾结了来历不明的男子?这么想着,顾玥清唇角扬起,眼底映出一抹嘲讽着的幽冷。 这日早上,顾菀真还是去了顾老夫人房中请安,只是先前有些事耽误,到底来得迟了些,她刚坐下没有一盏茶功夫,静一师太讲禅就结束了。 顾菀真不大好意思的给顾老夫人跟静一师太赔罪。 顾老夫人已经听顾荣回禀过,知道没有在梧桐院查出什么,她看了顾菀真一眼,缓缓道:“一大早让他们去梧桐院,想来也让你受了惊吓。” 顾菀真赶忙笑了笑,“要是真有人藏在哪里,那我才会受惊,祖母也是担忧我,让护卫们来查也是应该的。” 顾老夫人呷了口茶,慢悠悠的打量着顾菀真脸上的神色。 这个孙女,一向不知循规蹈矩,她其实还真的担心,顾菀真做出什么不耻的事,这会儿顾菀真一脸坦然,她才渐渐放下心来。 “宁国公老太君过寿的事,我昨日已经跟你说了,你虽是晚辈,寿礼总是要准备的,一会儿你就随师太回去,抄写几份《无量寿经》让我挑一挑。” 静一师太住在永襄侯府的淳悟居里,与荣安院相距不远,不过要穿过一座小桥,另走过一座曲折的游廊,像是一下子将凡尘俗世都隔开了一般,另有一番清幽静谧。 淳悟居的正殿里供奉着一尊佛像,顾菀真在静一师太的指导下在佛前拜了一拜,焚香净手,就被领到了偏殿。 室内摆着几张矮几,顾菀真觉得窗外光线明亮,就选了唯一靠窗的一张坐下,桌子上笔墨纸砚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静一师太把用经布包裹着的无量寿经递给顾菀真,看她年纪尚小,抄写几遍恐怕坐不住,想了想道:“你要是觉得《无量寿经》太长,也可以抄写《普贤行愿品》,功德都是一样的。” “没关系。”顾菀真笑着摇头,静一师太一片好心,可顾老夫人难得给她安排一次任务,她要是提出改抄别的,顾老夫人只会觉得她是偷懒。 抄写佛经最常用的就是楷书,顾菀真第一次看无量寿经,还比较陌生,除了不适应古体字写得慢些,她很快就进入状态,专心致志的抄写起来。 静一师太站在一旁,看着那笔下一水的绢花小楷不住点头,眼中满是赞赏。 看了一会儿,静一师太忽然用手拍了拍胸口,一位比丘尼立刻过来,送上一粒药丸,让静一师太服下。 第32章 顾菀真听到动静下意识的抬眼,就看到静一师太唇色泛白捂着心口的模样。 “师太身体不舒服吗?” 静一师太以为打扰到了顾菀真,示意比丘尼退下,勉强挤出一个笑,“不碍的,是老毛病,贫尼是不是吓着大小姐了?” 顾菀真瞧着静一师太面上的神色,皱了皱眉,“师太若不介意,可否让我诊一下脉?” 静一师太微微一怔,不知这位大小姐又怎么心血来潮,只是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只得在桌边坐下,将手腕伸了出来。 顾菀真的手指在上头搭了片刻,神情不由得严肃了几分,“师太这是患了心悸。” 所谓心悸,是心脏病症的一种,根据静一师太的脉象,是因为气血阴阳虚亏,导致的胸痹心痛。 静一师太没想到顾菀真真能瞧出所以然来,略微有些诧异,“大小姐说的不错,贫尼患了这病已有数年,平日没有感觉,只有发病的时候心口作痛,其实也不碍事,熬一熬,几年也就过来了。” 顾菀真听她说的轻巧,方才发病,静一师太脸色难看骇人,足能想想那心痛的几下是多严重。 顾菀真径自取过一张白净纸笺,飞快的写下一剂药方,放到静一师太面前。 “这个方子不能治本,但是可以降低心痛的频率,师太也能好过一些。” 静一师太笑着道了声谢,将方子收在袖中,那脸上的笑意是真诚的,顾菀真却能看出,静一师太的反应,也就仅此而已。 从头到尾,静一师太都没有看过那张药方,可见只是把顾菀真的举动,仅仅当成了一份好心。 也是,顾菀真如今只有十四,在静一师太眼里还是个孩子,一个十四岁姑娘编的药方,她哪里会当真,又怎敢按照药方抓药来吃? 顾菀真对静一师太有一种不自觉的好感,她不想让这个好人因为低估她的能力,白白耽误病情。 她想了想,认真的看了过去,“师太,这药方不是我随手胡写,这是我先前在一本医书古籍上看过,背下来的,专治胸痹心痛的毛病,您要是不信,我可以复述一遍。” 这张药方很长,用药也很复杂,只是顾菀真对刚刚用心写过的东西,记得很清楚,从上到下一字不落,连每种药材的用量都丁点不错。 静一师太对照着手里的药方,听她默背一次,不免真的相信了她的话。 要是医书古籍上背来的,就未必不能用了。 静一师太心下转圜,仔细的看起了那张药方。 顾菀真为了彻底打消她的顾虑,又道:“同一种病症在不同人身上程度也有区别,稳妥起见,师太最好也让其他郎中瞧瞧这方子,斟酌一下药量,我长到这么大,也只有医术这一个爱好,顾虑祖母觉得我不务正业,才一直瞒着,那郎中若要问起,还请师太不要说出这药方的出处。” 静一师太点头应下,看着面前这个圆乎乎的小姑娘,越瞧越是喜欢。 这位大小姐的性子分明这么好,外头怎么能传的那样不堪?难怪说三人成虎,人言可畏了。 …… 谁都没有想到,上晌过去大半的时候,顾星瑶也被莺歌带来了淳悟居。 顾星瑶为了薛元绍婚约的事,一起床就去缠顾老夫人,顾老夫人不胜其烦,就让顾星瑶过来一同抄写经文。 “四小姐,抄写《心经》可以破除您的烦恼障,贪嗔痴慢疑邪见,这些都是虚妄,您若能看透这些,便可以离苦得乐。”静一师太按惯例领顾星瑶焚香净手,请她落座。 顾星瑶哪里能听懂这些,她现在一心都在薛元绍身上,来抄经文实属无奈,只管吊着脸,一脸不高兴的在另一张案几边坐下。 静一师太笑了笑,明白顾老夫人也没真指望顾星瑶能在这里顿悟,只是想磨磨顾星瑶的性子,也就没有多言,将佛经摆在桌子上,跟莺歌出去说话。 殿中只剩下顾菀真跟顾星瑶两人,从始至终,顾菀真都只顾着埋头抄经,没有抬头看过顾星瑶一眼。 顾星瑶感觉自己被忽略了,不由得有些不开心,“长姐,你是装作没看见我吗?” 顾星瑶往日眼睛里没有顾菀真的时候多了,现在倒计较起来,顾菀真暗自叹了一口气,“祖母让我们在这里抄经文,自然是要我们心无旁骛,所以刚刚我入神了些,没顾上跟你说话,是我的不是。” 那篇《无量寿经》有些长,顾菀真这会儿急着熟悉经文,没心思跟这个小姑娘斗嘴,索性连歉也道了。 这话在情在理,顾星瑶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趁着顾星瑶怔愣,顾菀真的视线又落回案上,继续埋头抄写。 日光从窗外映入,照在顾菀真的身上,那圆圆的脸上神情专注,像是任何事情都不能打扰到她。 顾星瑶不知怎么就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她努了努嘴,“长姐,我要跟你换位置!” 这间屋子里,矮几有好几张,可是靠窗的位置,只有顾菀真坐的这里一处。 顾菀真不屑为了这么一件小事争,爽快的应了下来,只要顾星瑶能消停,愿意坐哪里就坐哪里。 二人换了位置,顾星瑶却又不满意了。 此刻是上晌,偏殿的窗户朝南,直映入的阳光恰好能照亮顾星瑶面前的矮案上,顾星瑶提笔抄写经文,才感觉入眼的光亮让她的眼睛有些不适。 顾星瑶生气的看了顾菀真一眼,“长姐你是不是故意的?!” 刚刚坐下,正在默读经文的顾菀真被她打断,终于有点不耐烦,“又怎么了?” “你明知道这里太阳照着看东西不舒服,还故意跟我换!我不坐这里了,我要换回去!”顾星瑶气呼呼的把经书纸笔搬到顾菀真现下坐的地方,生怕顾菀真不同意,不等她有所反应,又一把抢过《无量寿经》,摆到了窗边那张桌上。 顾菀真有些不悦的挑眉,“你来来回回的,究竟要做什么?” 第33章 顾菀真的声音不大,语气也不尖利,但是她越不像以前那样轻易暴怒,顾星瑶反倒越是害怕。 顾星瑶双手紧紧握拳,才勉强没有露怯,“怎么就来来回回了,我说了要换,可也没说现在就要坐在那儿!我怕太阳伤了我的眼睛,你先坐过去,下午晒不着了再说!” 朝南的窗户,能直射入阳光的时间只有早上,合着她的眼睛无所谓,伤了顾星瑶的就是大事了? 这计算的还挺好。 顾菀真翻了一个白眼,若非她是真的想要坐在窗边,顾星瑶敢这么一会儿一变,早就被她狠狠教训了。 顾菀真起身回到窗下,这一回,偏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顾星瑶除了频繁喝茶发出一点轻微的响动,基本上没有再说话,顾菀真暗自松了一口气,继续琢磨手里的佛经。 因为淳悟居只有素斋,这日的午饭,顾星瑶决定回自己院子里用,早早就离开了。 顾菀真则让连翘给静一师太传了话,打算在淳悟居简单用些。 反正要减肥,她平日对自己下不了这个狠心,正好借着在这里吃吃素。 顾菀真抄写了一早上,手也有些累了,便把笔搭在笔架上,揉着手腕,余光里忽然就瞥见有人在门外探了下脑袋。 顾菀真一个激灵,瞬间提了精神。 外头这人鬼鬼祟祟,肯定没有好事! 她假装没有看见,只用余光留意,只是那人又伸头朝屋里看了一眼,就没有再露头。 不消片刻,连翘走了进来,“小姐,斋饭已经备好,静一师太让奴婢来请您过去。” 顾菀真抬眼看她,“你方才在外面可瞧见了什么人?” 连翘有些疑惑,摇了摇头。 看来果然有问题,刚刚那人站在门外,连翘从外面朝里走,按理来说两个人应该会打个照面,但连翘什么人也没有见到,可见那人看见连翘靠近,是赶忙躲了起来。 那这人要做什么? 来人一共冒了两次脑袋,顾菀真也没有来得及看清,只隐约记得那发髻和身形,像是……顾星瑶身边的贴身丫鬟青杏。 顾菀真也不敢确认,不过她想了想,还是伏在连翘耳边吩咐了几句,就起身出了偏殿。 这日的阳光很好,即将入夏的时节总是晴天多些,顾菀真站在偏殿门外伸了个懒腰,不动声色的环顾四周。 入眼的只有棵菩提树,并着一排紫叶李,深紫绿色的密叶间,已经凋零所剩无几的粉白花瓣摇摇欲坠,就像是独自在这个大夏朝挣扎着的顾菀真,费力的想要安然活着。 偌大的淳悟居,一片幽静。 再瞧不见方才那个人了。 顾菀真无奈的扯了扯唇角,等连翘出来,一道往淳悟居内的斋堂走。 淳悟居内,平日就只有静一师太和另一个已经受戒的比丘尼,也是静一师太的徒弟。 二人虽然住在永襄侯府,但生活上一直恪守清规,上午静一师太讲解过抄写经文需要注意的地方,就去了佛堂正殿上早课。 见到顾菀真,静一师太问了顾菀真的进度,知道她没有偷懒,了然的点了点头。 斋饭是每个人一份,顾菀真面前的桌子上,摆着豆腐千张、素炒小青菜,番瓜杂菌盅等等,大致七八种,铺满了半张桌子。 顾菀真见状一愣,看向静一师太二人面前,不过三四小碟。 这……? 顾菀真纳闷了,怎么不论在哪,都要给她准备这么多,原身能吃已经这么出名了吗? 她呆呆的看向静一师太,“这是……” 静一师太笑了笑,“大小姐不比我们出家人,定然吃不惯这些,委屈你了。” “不不不。”顾菀真知道静一师太是误会了,“我不是觉得这些不好,只是种类太多,没有必要为了我这样,这几日我都会在淳悟居用饭,师太平日是几个菜,我也一样就好。” 吃个饭哪里用得着这么大排场,而且要是真这么吃,别说瘦了,就是再胖几斤也不成问题! 顾菀真的目光十分真挚,语气也很诚恳。 静一师太似是没有料到顾菀真会这么说,今日顾菀真提出跟着她们吃素斋,她已经很意外了,现在又这样表态,对一个金枝玉贵的侯府大小姐而言,实在难得。 就是一旁的比丘尼,也觉得出乎意料。 静一师太意味深长的看着顾菀真,欣慰的点了点头。 用了午饭,顾菀真准备回偏殿去继续忙活,宁国公老太君的寿宴就在五日之后,根据早上的情况,她感觉要在这几天内将经文抄写两遍以上,时间确实有点紧张,她必须争分夺秒才行。 顾菀真快步回到偏殿门外时,正好遇见从外面回来的顾星瑶。 顾星瑶看到她,眼中掠过一抹得意的神色,顾菀真却无暇在意,因为她看到顾星瑶身边的青杏,身上穿着一件水绿色的衣裳,连带那头上发簪的花样,都跟她先前瞧见的那个身影一样。 顾菀真脚步及不可查的顿了一下,提步走近殿中,朝着一张矮案走去。 原本也要朝这个方向来的顾星瑶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窗边,“长姐你不是应该坐在那里吗?” 顾菀真坐下,将经文翻到早上看到的那页,神色淡淡,“你不是说下午要跟我换位置,我吃饭前已经将东西换了,省的四妹妹你再麻烦。” 这话一出,顾星瑶跟青杏的脸色都是一变! 顾星瑶立时想到了什么,冲到靠窗的桌案边,正如她料想的那样,她那抄写了半个早上的经文,果真被茶水浇得湿透,她的胸腔剧烈起伏了几下,便发出了一声尖叫! 青杏脸上带了几分惊恐,瑟缩着不敢上前。 顾星瑶猛地转过身,扬手指着顾菀真道:“你,你是故意的!” 顾菀真听到她这一系列反应,就知道自己先前的揣测没错,不由得冷笑一声,“顾星瑶,你可搞清楚,是你指使自己的丫鬟把那张桌案上的经文弄湿,也是你早上口口声声说下午要坐在那里的。你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怨不得别人!” 第34章 顾星瑶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几乎是下意识的道:“你怎么知道?!不,不可能!” 顾菀真冷冷的看着她,“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看出你的伎俩,我只是有些不明白,往日你喜欢薛元绍,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不堪的事,我都忍了,现在她要娶的已经不是我,你为何还是纠缠着我不放?” 总不能是她自带被黑光环吧,凡事总得有个缘由不是。 往日顾星瑶做的是不少,但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当场戳穿,她不免恼羞成怒,情绪有些失控。 “长姐你居然还敢问我,如果不是你这么丑,这么胖,这么粗俗,这么蛮横,薛伯母也不会急着把你像苍蝇一样甩开,也不会这么着急议婚,那样我就还有机会!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全怪你!” 这是顾星瑶憋了多日的话,事已至此,她索性一股脑喊了出来。 她的声音极大,在安静的淳悟居显得格外响亮,菩提树上的两只雅雀被吓得扑棱起翅膀,急匆匆的飞走了。 静一师太站在门外,听着里头的动静,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进去。 屋子里,顾星瑶喊完之后,顾菀真没有立时接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顾菀真像是听了什么笑话,慢慢的抿起唇角,“四妹妹,你是不是已经糊涂了,冤有头债有主,你自己不成器,争不过你二姐姐,跑来找我撒什么气,我也不过是她的手下败将而已。” 顾星瑶狠狠瞪着她,“所以这件事都怪你!如果你不是这么没用,这么恶心,也不会让二姐姐轻易把元绍哥哥夺取,也不会让我半点机会也没有了!” 顾星瑶多希望眼前这头蠢猪能跟顾玥清僵持一段时间,这样她就可以跟元绍哥哥更加熟悉,慢慢的,元绍哥哥总会喜欢上她,到时候元绍哥哥就是她一个人的! “这一切,都怪你没用,耽误了我!”顾星瑶恨得咬牙切齿。 顾菀真忍不住嗤笑一声,罢了罢了,这都是什么神逻辑,人家薛元绍本来就不喜欢她,她这锅甩的也太随心所欲了。 顾菀真这一笑,像是油星浇在火上,顾星瑶怒火更胜,整个人都绷紧了,直直盯着顾菀真。 “你笑什么!你就是自己得不到,也不想让我得到!你都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让二姐姐赢的,是不是?!你这人怎么这么狠毒,你这个狠毒的胖猪!……” ——“啊!” 顾星瑶的咒骂还没有结束,就被一声惨叫取代了。 “你竟然敢泼我!” 顾星瑶用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她的脸上此刻被水浇湿,两鬓的发丝胡乱贴着脸颊,上头还挂着几片已经泡软了的碧螺春叶片。 水渍从脸上滴滴答答的流下,很快在那锦缎衣裙上渗出一片暗影。 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只是那双瞪圆了的眼睛里,透露着几乎疯狂的光。 顾菀真把玩着手里已经空了的茶碗,似笑非笑,“四妹妹,这里是佛堂,所以我才只是如此让你清醒清醒,你也该庆幸,我仅仅是用茶泼了你。” 隐忍,绝对是有限度的。 “你别忘了,我是你长姐,祖母让你来这里,是为了让你抄写佛经,静心养性,不是让你来这里大放厥词辱骂我。” 顾菀真的语气平淡没有波澜,那双眼睛却微微眯着,在顾星瑶的身上打量。 就像是猛兽在扑咬前,对猎物最后的欣赏。 顾星瑶也不知道怎么,脑海中就浮现出这样的感觉,她的气焰在顷刻间凝固,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你,你什么意思?” 她想起了那只被顾菀真收起的毒蝎,看着顾菀真笑而不语的模样,一种莫名的恐惧席卷了她。 “你难道要让那蝎子蛰我?”顾星瑶惊恐的道,又讷讷推翻了自己的猜想,“不,那样会出人命的,你不敢!” 该怎么回答呢,这个顾星瑶,前一秒还在她面前叫嚣,后一秒就胆小的瑟瑟发抖。 顾菀真忽然觉得有些有趣,“你也知道那毒蝎的毒液足以致命,那你之前把它放进祠堂的时候,难道不是想要我的命吗?” 顾星瑶其实自己也没想清楚,只是不敢说是,似乎只要她说了,就会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下意识的否认,“不……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你!” 说完,她又感觉这样显得丢了气势,梗起脖子道:“怎么,这样有罪吗?!” 顾菀真不置可否,“我只是提醒你,往后不要在我眼皮底下动手脚,我是你的长姐,有权利管束不听话的妹妹。” 她的手段,也绝非只有让毒蝎蜇人这一种。 顾星瑶看着顾菀真,脸上一道红一道白,长姐,长姐,就是因为这句长姐,她才被这猪压得死死的,只能每次暗里想办法应对。 凭什么,就因为她出生晚了些,爹爹又不是侯府世子吗?! 顾菀真留意到顾星瑶面上神色变幻,却是连最后一丝对话的耐心也没有了,在她面前这个少女,根本没有半点十岁出头小姑娘的天真烂漫,满脑子都是算计与嫉妒。 再者,她还没有忘记这是哪里,在佛堂的偏殿闹起来,实在不是她的本意。 顾菀真冷冷的收回目光,用笔沾了墨汁,打算在纸上落下。 “你还要写?!”被人直接忽略,让顾星瑶因为畏惧消下去的怒火再次涨了起来,“我的经文都湿了,你凭什么还在抄!我让你抄,我让你抄!……” 顾星瑶不住的重复着,环顾四周,视线落在一把装有茶水的白瓷茶壶上,骤然冲过去,提起水壶就朝顾菀真这个方向而来。 明显是想将水倒在顾菀真面前的经文上! 顾菀真额角一跳,猛地站起身,眼看着顾星瑶步步逼近,顾菀真双眼一眯,就要伸手去挡! “咔嚓!” 顾星瑶也不知怎么,只感觉腕上一痛,手指就不自觉的松了开来,茶壶应声摔碎在地,通透的白瓷在瞬间碎裂数瓣,在地上晕开一滩巨大的水渍。 第35章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顾星瑶愣住了,有些诧异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刚刚怎么会好端端的疼了一下,若不是那下疼痛难忍,她断断不会松手! 可是衣袖掀开,她的手臂上光滑一片,什么痕迹也没有。 顾菀真不动声色的将手里的长针收起,脸上一片淡然。 她方才是瞧准了位置扎的,针尖穿过了顾星瑶的衣裳,不是直接扎进血肉里,顾星瑶自然不好察觉。 她淡声开口:“四妹妹,你闹够了吗!” 顾星瑶的注意力被她这话吸引,抬头迎上那道冷漠的目光,脸上满是不甘,“你把我害到这个地步,你还说我闹?那经文我辛辛苦苦抄了那么久,说湿就湿了,为什么你的就好端端的!” “这得问你的丫鬟。”顾菀真淡淡看了青杏一眼。 这个时候,青杏已经被方才发生的事吓的呆住了,顾菀真的视线像是带了温度,将她烫了一下,她才清醒过来。 “小姐……”青杏的唇瓣动了两下,到底还是不敢上前。 顾菀真平静道:“你无非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想要弄湿我的经文,但是你跟青杏两次失手,实在应该谢谢我,我手里的这份经文,虽是宁国公府老太君的生辰寿礼,但也是祖母的意思。你想想,要是你们真得了手,我把你们中任意一个带到祖母那里,会发生什么?” 顾老夫人治下一贯刑责严苛,要是青杏,挨板子是最基础的。 若要是顾星瑶,不论什么责罚,都比不上被顾老夫人厌恶来的可怕! 顾星瑶之所以敢这么屡屡对她这个长姐不敬,就是因为顾菀真不受顾老夫人喜爱,顾星瑶深知这个厉害,自然万万不想沦落到顾菀真这个地步。 顾星瑶纵然再怎么情绪失控,都不会忘了这一点。 她霎时间就冷静了下来,发放才那些愤怒,那些怨恨,忽然都在她的脸上消失了。 顾菀真留意着她脸上的神色,淡淡一笑,“四妹妹想明白了就好。” 顾星瑶知道不能这个时候冲动,不代表薛元绍的事就这么过去了,她愤愤的看着顾菀真,咬着牙道:“长姐,这经文我不碰,也不过是一份普普通通的经文,到了宁国公府,你还不跟过去一样,是所有人的笑柄么?你别以为,没了元绍哥哥,你就可以轻轻松松的嫁进尚书府去,你绝对不可能如愿!” 要是不能“如愿”,那倒真的好了! 这顾玥清顾星瑶,一个个的都不想让她嫁给景尧,天知道顾菀真更不想嫁,如果这二位能在不对她不利的前提条件下帮她退婚,她真是求之不得。 只可惜,顾玥清顾星瑶别的本事没有,就会在她身上使绊子! 顾菀真除非傻了才会让这两个蛇蝎姐妹得逞,婚是要退的,亏是不能吃的! 耳边,是顾星瑶重重的哼声。 顾星瑶转身走到窗边的桌案边,对青杏厉喝,“这都是你干的好事,不过来收拾,难道让我自己动手不成?!” 青杏听自家主子这么说,壮着胆子凑了过去。 总算是闹完了,顾菀真松了一口气,粗一估摸,方才这一场,居然耗费了大半柱香的时间,忍不住就有些心肝颤,赶忙开始抄写经文。 只是她听到顾星瑶喝茶的声音,思量了一会儿,还是从经书中抬起了头。 连翘心领神会的走到近前,“主子?” 顾菀真压低声音,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连翘脸上拂过一丝不明所以,急匆匆的从屋中离开了。 这日下晌,顾菀真跟顾星瑶难得的相安无事,一晃几个时辰过去,就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青杏站在顾星瑶桌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小心翼翼道:“小姐,听说今日府上采买了不少鲜鱼,还有螃蟹跟牡蛎,夫人知道您最喜欢吃这些,都命人按您的口味做了,只等着您过去吃饭。” 顾星瑶素日是话多的性子,一个下午硬是一声也没有出,青杏实在有些害怕。 好在听到晚饭还算附和心意,顾星瑶的脸色终于没有那么难看,瞥了顾菀真一眼,将袖子一甩快步走了。 青杏急忙跟在后面追了出去。 连翘看着离开的主仆二人,忍不住道:“小姐,您怎么这么心善,四小姐对您那样出言不逊,您还派奴婢悄悄采买四小姐喜欢的螃蟹牡蛎,让人给各房送去,世上哪有您这样以恩抱怨的人。” 顾菀真笑了笑,没有解释,只顾着认真写字。 连翘还想说什么,想了想,不好打扰自家主子用心,默默的退到了一边。 她们不知道,静一师太立在门外,将事情的原委全都看在了眼里,什么顾星瑶曾给顾菀真放剧毒的蝎子,什么顾星瑶辱骂顾菀真,什么顾星瑶想要毁坏顾菀真抄好的经文,她都听到看到了。 静一师太有些不敢相信,在顾老夫人那里瞧着乖巧活泼的四小姐,真实一面会是这样。 而顾菀真……除了忍无可忍时泼在顾星瑶脸上的一杯水,其他的地方完全指不出错处,这最后还偷偷买来顾星瑶的心头好,更是她没有想到的。 这孩子竟然独自承受了这么多,静一师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只叹她已是出家人,不问凡尘俗事,不好为顾菀真做什么,往后只能对她多些疼惜了。 静一师太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提步离去。 正在琢磨怎么保持很快的速度,还要让字体工整美观的顾菀真,完全没有察觉,她一时气愤不过所作的报复举动,竟然让别人对她生了这么大的误会! 什么一片好心给顾星瑶买鱼买螃蟹啊,什么以德报怨啊。 顾菀真其实……只是看顾星瑶这一整天碧螺春喝的太多,冷不丁想起这些河鲜海鲜跟茶一起服用,很容易让人腹痛、呕吐、拉肚子。 而碧螺春这种凉性的绿茶,还会放大这种功效。 顾菀真只是单纯的想让顾星瑶受一点罪,顺便身体不适从淳悟居消失,不要再叽叽歪歪搞事情啊! 第36章 这天晚上,顾星瑶果然让丫鬟传话说身体抱恙,没有再过来了。 顾菀真心中暗喜了一下,便收回了思绪,认真准备寿礼。 手头有事,顾菀真晚上肯定也没时间运动了,索性也就省了晚饭,只喝了一碗小米粥充饥。 顾菀真安安静静的抄写到经书过半,天色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完全暗了下来,连翘修剪着灯芯,低声劝顾菀真回去歇息。 顾菀真一问,才知道已是亥时。 就算她不休息,静一师太也是要就寝的,她一直待在淳悟居,静一师太总要照料着她这边。 顾菀真琢磨着抄写经文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完成的,终于将笔搁下,回梧桐院休息。 顾菀真一进房门,灵芝就迎了上来,“小姐,您辛苦了一天,累了吧。” 顾菀真还没说话,就被灵芝扶到床边,“坐着最是容易腰酸肩痛,小姐快躺下,奴婢给您按按。” 顾菀真想了一下,灵芝如今在她身边,也就只剩这点用处了,便听灵芝的在床上躺了下来,那双手立时娴熟的揉捏在她的肩上,背后,腰上,让顾菀真惬意不已。 原身在时,起初就是被灵芝这手按摩的手法吸引了,后来灵芝越发得宠,替顾玥清做的事也就多了起来。 顾菀真不是原身,身上虽然在享受着,脑子却是清楚的知道灵芝的目的。 果不其然,灵芝按了一会儿,就一脸心疼的看着顾菀真,“小姐,老夫人对您也太狠了,说抄写经文就抄写经文,不就是个寿礼么,随便找个什么人抄事后说是小姐写的不就行了,何必这么劳师动众的。” “我看就是老夫人对小姐您有偏见,变着法折腾您呢……” 顾菀真看她老毛病又犯了,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灵芝先前因为置喙顾菀真嫁景尧的事被罚过跪,这会儿也是想试探下顾菀真的反应,说话格外小心,一见顾菀真的脸色,立时闭了嘴,转而笑道:“小姐别生气,奴婢这也是替您气不过,小姐不愿意听,奴婢不说了就是。” 灵芝的口才一向不错,黑的白的由她的心思说,顾菀真听了心里冷笑一下,也不搭话。 顾菀真压根不理会,灵芝不好一个人自言自语,慢慢的也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阵儿,半夏走了进来给屋子里换茶水,顾菀真抬起眼皮,留意到半夏悄眼看她,像是有事要禀报的模样,轻咳了一声。 “你先下去吧,我一会儿要沐浴,去准备些热水来。” 灵芝按得手都酸了,闻言如蒙大赦,忙不迭的走了。 半夏确认四下无人,陈婆子也没有在外偷听,方才开口道:“小姐昨夜中了香的事有眉目了,奴婢今日掏香炉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半夏打开一个手帕,里头是一些黄色的粉末,顾菀真凑上去轻轻嗅了一下,就闻到了料想中的香气,果真是一种助眠香。 “奇怪的是,昨夜的香炉,是连翘点的,点香之前她还跟我提过一句,说是准备了静心的香料,并不是帕子里的这种,应当是被人调换了。”半夏的语气一直很稳,只是说到这里,忽的看了顾菀真一眼。 顾菀真明白她想说什么,“你发现了谁?” 半夏垂下眼眸,“这帕子里的灰,是小姐您起床不久,奴婢悄悄挖出来的一点,后来奴婢瞧见灵芝偷偷摸摸的摆弄这个香炉,等这个香炉回到原位,奴婢再看时,香炉里已经干干净净,一点渣滓也没有了。” “所以,奴婢觉得做此事的人极有可能是……灵芝。” 不怪半夏说的小心翼翼,她家主子对灵芝的宠信整个梧桐院没有不知道的,虽说进来顾菀真不像过去那样跟灵芝亲近,但是这话顾菀真会不会信,半夏没有把握。 顾菀真其实估摸着也是灵芝,听了半夏的话,淡淡应了一声。 半夏看顾菀真没有震惊,也没有反驳,多少受了些鼓舞,又道:“还有一件事,不知道跟这个有没有关系。今天下晌,顾荣来悄悄找过奴婢一次,说他查出,今日早上指认盗贼进了咱们梧桐院的小厮,是三夫人身边常嬷嬷的义子顺六采买进来,安排在园子里的。要是这么算,那小厮极有可能是三房的人。” 顾菀真摇了摇头,“这关系也太明白了。” 偷偷安插人手,若非是明面上恶心人,那都得是像陈婆子跟灵芝那样,要么往上数清白干净,要么让人瞧不出背后真正的主子。 这小厮是谁从人牙子手里采买来,一问就能知道底细,只要心思深沉些的,定然不会做的这么明显。 如果说那小厮是三房的人,顾菀真倒更相信他是二房的人,顾玥清既能把手伸到大房,三房定然不能幸免。 半夏是个聪明缜密的丫鬟,听顾菀真说到这里,听话听音,也就懂了这层意思。 顾菀真深觉孺子可教,“咱们府上盘根错节,各自的关系远不是表面上看得那样,往后再有这样的事,只管看谁的收益最大,那人的嫌疑也就最大,当然这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只是这一回,她们出手太频繁,实在不太难猜。” 半夏迟疑了一下,“那灵芝莫非是二小姐那边的人?” 顾菀真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半夏却是立时了然,神情逐渐凝重起来。 因为灵芝在二房的时间实在有些长,半夏在乔氏身边的时候,就很瞧不上灵芝的种种所为,觉得大小姐很大程度上就是被这个丫鬟给带坏了! 现在知道真相,半夏不免更加这么认定。 其实事实也是如此,灵芝在原身身边,便是不断地教唆她跋扈行事,挑拨她与众人的关系,劝她吃下那些一开始本吃不下去的东西,除开这些,为了配合顾玥清对原身的暗害,更是不知做了多少事! 就连原身悲愤投湖,都是灵芝一直在旁细数薛元绍对原身的嫌弃,渲染顾老夫人的偏心,夸大薛元绍跟顾星瑶之间的亲密,还一直在原身照镜子的时候提其他女子多么美丽。 原身那样仗着出身自视甚高,又被心底的自卑拉扯着,终于在灵芝蛰伏多年的引导下,噗通一声投水自尽! 第37章 回想之余,半夏看了一眼顾菀真,为自家小姐及时认清灵芝,暗自松了一口气。 顾菀真却是知道,原身已经在灵芝的步步挑拨下真的死了,再也不会回来。 就在二人心思各异之时,灵芝从外面走了进来,顾菀真立时恢复了一惯的表情,从床上坐了起来。 灵芝没有察觉房里的异样,上前递上一只精巧的药盒,“小姐,这是郎中刚刚送过来的药,说是每日抹在手腕上,那伤口就不会留疤呢。” 顾菀真笑了笑,接了过来,灵芝又快步离开了。 半夏想到顾菀真腕上的伤口,也有些担忧,“奴婢差点忘了,小姐,这药既然这么好,奴婢赶紧给您涂上吧。” “等等。”顾菀真按住半夏想要将药盒取过的手,径自将药盒的盖子打开。 一股浓郁的中药味在空气中渐渐散了开来。 顾菀真刚刚凑近,眼底就掠过一抹阴冷,视线落在那药盒上许久不动。 半夏敏锐的察觉到她的神色,神情也戒备了起来,“怎么,这药有问题?” 何止是有问题! “这药要是真的抹在伤口处,伤处不仅不会愈合,还会随着时间大面积溃烂。”顾菀真的声音不带有一点温度。 还好她精通医术,现下在的若是原身,恐怕就真的不用嫁给景尧了,没有任何一户官宦世家的子弟,愿意娶一个皮肤溃烂的女子为妻! 半夏脸色骤变,一时也没有顾着去问自家主子是怎么发现这一点的,只是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巨大的震惊中。 “灵芝,她怎么会这么大胆!”半夏无法置信,只是话说到这里,她的唇又颤了颤,不,何止灵芝,这药是府里的郎中所制,也就是说,连那郎中都在受二房掌控! “小姐,咱们该怎么办?”慌乱过后,半夏强自定下神问道。 顾菀真一字一句,“从今天开始,你要盯紧灵芝!” 顾菀真从没有感受过这种寒意,她明明白白的意识到,这些人是对她来真的! 顾菀真这几日时常思考怎么处置灵芝,只是一直没有想好。 在原身的身边,还有一个陈婆子,可陈婆子做的最多的,也就是偷听墙角,嚼嚼舌根,而灵芝作为原身身边最相信的丫鬟,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实在是可恶至极! 这一回,顾菀真下定了决心,她穿越来收拾的第一个目标,就是灵芝! 夜晚静谧,月光静静的映下,在暗涌之上,是一派柔和的平静安然。 第二天顾菀真按照近来的习惯,起了个大早,去荣安院听静一师太讲禅之后,便又跟去淳悟居抄写经文。 这日顾星瑶依旧称病,没有在淳悟居出现。 顾菀真却知道,顾星瑶已经好了,只是觉得抄写经文实在累人,借故不来罢了。 有孙氏出面,只要顾星瑶不再次惹顾老夫人厌烦,就会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包容下去。 顾星瑶在孙氏的指点下已经掌握了要领,每次赖在荣安院提薛元绍的婚事时,很有分寸,若是瞧见顾老夫人脸色不对就赶紧开溜。 顾菀真估摸着,这样的情形还要保持几天,顾星瑶才能彻底明白,她不论做什么,顾老夫人也不会在此事上改变心意。 这日下晌,顾菀真终于把经文完整的抄了下来。 静一师太细细看过,没有一处错漏,那笔齐整的绢花小楷瞧着就赏心悦目,静一师太连连赞赏,很是满意。 毕竟一个还未及笄的姑娘,能把经文抄写到这个程度,拿出来当寿礼是完全足够了。 但顾菀真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有休息,就准备开始抄写第二遍,先前顾老夫人说过,要她多写几份拿出来挑选,她现在还没有跟顾老夫人讨价还价的资本,自然没有只交一份的道理。 静一师太看她坚持,也就由她去了,毕竟就佛法论,多抄经文也是有益无害。 等静一师太一走,顾菀真从袖中掏出一只小瓶,将里面的东西倒进了墨汁里,混合均匀后,顾菀真在空白的纸笺上试着写了几下,便照着经书重新抄写起来。 这段日子,顾菀真一直都在忙着准备寿礼的事,每日除了早起给顾老夫人请安听禅,就是待在淳悟居的偏殿里抄经。 乔氏先前让魏嬷嬷给顾菀真请的女先生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住进了府里,乔氏很想在顾菀真赴宴之前让女先生把她教导一番,可她始终忙着,授课的事只得先放着了。 这几天永襄侯府也算相安无事,到了最后一日下午,顾菀真一共呈上去两份经文。 顾老夫人接到手的第一本,是顾菀真起先写的那份。 论字迹,论工整,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顾老夫人还算满意,点了点头,“真丫头的字,比以前写得好多了。” 静一师太在旁笑道:“贫尼也曾夸过大小姐的字。” 乔氏哪里不知道自家女儿的字是什么模样,听着二人一通夸赞,心里直打鼓。 她接过来一看,便有一些意外,何止是写得好的多了,简直跟过去不像是一个人写的。 “真儿,你是什么时候练得字?” 顾菀真淡淡一笑,“平日就有练着,只是觉得这是小事,就没有提过。” 乔氏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不过总归是好事,她也没有多想什么。 顾老夫人又接过第二本,仍是娟秀清丽的小楷,初看时,她没有看出太大区别,但是很快她的面容上就浮现出了一丝异样,凑到那字迹旁闻了闻。 “这里头怎么有股香味?”顾老夫人有些诧异。 静一师太也是一愣,“可是檀香?” 顾菀真抿唇道:“回祖母和师太,确实是檀香,孙女将檀香粉末混入了墨汁里,所以写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带了檀香的气味。” 顾老夫人随即了然,静一师太若有所思的看着顾菀真,慢慢的笑了。 念经礼佛时闻到檀香是一种佛家的瑞相,檀香是佛祖菩萨身上的香气,对礼佛的人而言,是上等的香气,顾菀真在字中加入这种香味,让这佛经无形中更添禅意。 第38章 “桕烛檀香三竺路,一观音养百千僧。”静一师太悠悠念着,点了点头,“檀木与佛极有渊源,佛珠跟经卷大多都是由檀木制成,大小姐这份心思很合佛意。” 顾老夫人深以为然,不由将那经文多看了几眼,果真是檀香幽幽,跟那手抄的经文相得益彰。 “真丫头也变得心思细巧了,不错,那就送这本吧。” 顾老夫人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几分笑意,看向顾菀真的目光有了明显的变化。 看到顾老夫人真的满意了,顾菀真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回到梧桐院时,正是傍晚。 乔氏把顾菀真直接带去了正房,为了赴宴新制的衣裳已经做出来了。 因为这一走可能要去两三天之久,裁缝连夜赶工,做出了两件新衣,这会儿刚送到乔氏这里,让顾菀真试试有哪里不合适的,再拿去修改。 两件的底色都是很淡雅的藕色跟茶白色,上头带了少许鲜嫩的颜色点缀,顾菀真一看就知道是乔氏的眼光,料子选得十分衬人。 顾菀真进去换了第一件出来,乔氏看着自家女儿愣了一愣,旁边的几个丫鬟也呆住了,顾菀真瞧她们如此,还以为是不太好看,赶忙去镜子前头照了一照,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这段日子她一直在喝药针灸,虽然短短几日,但减肥卓有成效,她圆圆的面庞上显出了一点下巴,脸上的痘痘也消得差不多了。 这会儿再一穿这新做衣裳,看起来居然还挺顺眼,显得整个人都清丽了起来,又不失少女的娇嫩,跟平日那一身艳丽颜色的时候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乔氏的目光中流露出女儿初长成般的欣慰,摸了摸顾菀真的脑袋,“往后就这么穿,这样好看。” 顾菀真也不想让自己每天穿的像个行走的大红灯笼,赶紧点了点头。 这两件衣裳的尺码基本都很合适,只是顾菀真瘦了一些,腰身上需要缀紧几针,裁缝又为她重新量了尺码,到耳房改衣裳去了。 乔氏实在高兴,让魏嬷嬷准备了赏银,吩咐裁缝回去以后再照着这种花色给顾菀真做几身日常的衣裳。 之后乔氏取出了一个首饰匣子,里头都是些花样简单的头面首饰,是乔氏一早就准备好的,只是原身不喜欢,一直不肯拿去戴。 顾菀真正愁原身留下的首饰太俗,现下一看乔氏为她做了准备,欢欢喜喜的收下了。 东西都准备好了,乔氏便拉着顾菀真坐下说话,这一回出门,给宁国公老太君祝寿是次要的,最主要是让尚书府的老夫人和尚书府人相看,乔氏对顾菀真实在不太放心。 “去那边见了长辈,要一一行礼,切不能忘了礼数,要是长辈问你话,一定要落落大方,不要紧张。” 顾菀真看乔氏语重心长的模样,点了点头。 乔氏嘱咐了几句,又想起一个要紧事,“对了,你要是在景家长辈面前,千万不要只顾着一味地笑,尚书夫人会觉得这样不沉稳,你要表现的稳重些才好。“ 顾菀真挑了挑眉,上回原身在景家都跳到了石桌上,那样失礼,景家应该早就传开了,还有谁不知道她性子冒失的? 顾菀真不说话,乔氏却是猜到了顾菀真在想什么,握了握她的手。 “真儿你别怕,景夫人是挑剔些,不过咱们永襄侯府摆在这里,一个嫡次子而已,这婚事能成就成,要是她们谁给你委屈受,你就回来告诉娘,咱们还未必要嫁他。” 顾菀真知道,其实乔氏心里生怕顾菀真嫁不出去,得不了好的姻缘,现下好不容易有个愿意娶的,门第也还相当,乔氏是真的盼着这事能成。 但是对她而言,自家女儿才是第一位的。 顾菀真瞧着乔氏一心护着她的模样,恍然感觉内心有一种感动蔓延开来,乔氏是真的在关心她,把她当做亲生女儿那样的爱着。 孤儿出身的顾菀真看着乔氏,心不由得逐渐柔软。 第二日一早,顾老夫人就带着顾菀真出发了,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一路沿着出城的方向走。 这是顾菀真穿越之后,第一次离开永襄侯府。 她好奇的掀开车帘,打量着沿途两侧的景象。 原小说里提过,现下这个大夏朝十分繁荣,国力昌盛,因为前朝灭亡之前,以宁国公为代表的诸多将领一番血战,重挫了一直侵袭北方疆域的蒙古鞑子,鞑子们实力大伤,这些年一直在休养生息,除了偶尔小股侵袭,偷抢一些村庄,从未大举进犯。 元正帝登基之后,趁着这段时间,对下推行轻徭薄赋,使得百姓得以喘息,大夏迅速的稳定繁荣起来。 京城是大夏的都城,自有一番繁盛面貌,街道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店面商铺,百姓往来穿行,叫卖声喧闹声,一阵阵传进马车里,听着就十分热闹。 “小姐,路还远,您要不要先歇歇?”灵芝摆弄着马车里的软垫迎枕,一脸关切。 顾菀真放下车帘,在软垫上坐下,留意到灵芝的眼睛不住的往那装着佛经,嵌着珊瑚玛瑙的木盒上头瞧,心下冷笑一声,将盒子递了过去。 “这是寿礼,我交给你好好保管,可不要出什么岔子。” 灵芝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接了过去。 半夏跟连翘不知顾菀真为何这么做,只是灵芝在场,二人也不能问什么,只能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车轮不住滚动着,马车很快驶出了城门,继续朝京郊驶去。 宁国公老太君七十大寿的寿宴,并不设在京城里宁国公府,而是要在其位于京郊的一座别院里办。 要是论起来,这一趟折腾其实有些麻烦。 京郊往来不便,虽然不算远,但一来一回就要耗费数个时辰,这回去赴宴的宾客大多要在那里住一两日,要是别家为了寿宴如此,怕是宴请的帖子一发出去,就会有人议论主家摆谱。 可这回过寿的偏偏是宁国公府的老太君,众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纷纷按着时间专程贺寿。 因为大夏朝元正帝继位之后,未曾封过国公,封侯已是最高的殊荣。这宁国公府,是前朝时就有,留存下来的。 第39章 宁国公府温家,满门皆是虎将,世代在边疆驻守,与如今的永襄侯府很有些相似。 前朝皇帝在位时,北边的蒙古鞑子军力强盛,为了抵御鞑子,二十年前生死一战,出自宁国公府的男丁,都在那场耗时数年的战争中战死。 宁国公府阖府忠烈,只剩下老夫人和怀有身孕的世子夫人。 元正帝在那场拖垮前朝大半国力的北伐之战后起事,黄袍加身,保留了宁国公府该有的荣宠,谁也不料来世子夫人生产的时候也难产去世了,所幸留下了一个男婴,不至让宁国公府绝后。 宁国公老夫人便靠着一口气撑着,将襁褓里的婴儿悉心养大,一晃这些年过去,那男婴如今封了宁国公,老夫人也成了老太君。 看着曾孙长大成人,温老太君终于可以卸下担子,不想在那座旧宅里住着触景伤情,独自搬到了京郊的别院云闲山庄常住。 这二十年,虽然温老太君年事渐高,宁国公还未成年迟迟没有入仕,整个宁国公府十分低调,跟京城里的达官显贵极少来往,可是各家提起宁国公府都很敬重,而且朝中不少官员都是前朝的遗臣,这次温老太君过寿,自然都要卖几分面子。 再者若无宁国公府那些为抵御鞑子戎马征战的亡魂,大夏何来此时的安定,谁还敢议论办寿宴的地方远了些,麻烦了些? 就连小说中因为原身去世,忙于此事焦头烂额的永襄侯府,也是让人去送了寿礼的。 如今永襄侯府相安无事,顾老夫人便亲自出门祝寿了,只是这一回,她带了顾菀真一个人,未带旁人。 一方面是因为永襄侯府跟宁国公府交情不深,另一方面,实在是顾菀真的同辈姐妹都比顾菀真瞧着好了太多,一个个要模样有模样,要礼数有礼数,要是把她们带上,这一对比,只怕户部尚书府上的长辈一瞧就不乐意了。 毕竟先前两家也仅仅是流露出了这个意向,还没有正式的商定下来,这会只是让长辈相看,不算是正式议婚。 马车一路有条不紊行驶着,车上坐的都是女眷,车夫驾车都很稳当,故而也慢些,到了云闲山庄时,已经算是下午了。 一早就有迎客的婢女小厮等在这里,等主子们下车,立时有人带着永襄侯府的丫鬟把东西送去住处,另有一个丫鬟迎了上来,带顾老夫人和顾菀真去见宁国公府的那位老太君。 老太君正在主院的正堂里待客,顾菀真一行算是来的早的,正堂里此时坐着的女眷不多,正在陪着老太君闲聊。 老太君坐在正坐上,一看就是慈眉善目的模样,头上白发苍苍,精神却是极好,脸颊边一双酒窝,让人瞧着就觉得和善。 顾菀真的视线在老太君身上快速掠过,就瞧见顾老夫人看向了坐在一旁的一位老妇,还有一个四十岁出头的妇人。 能在这个时候吸引顾老夫人的,无非就是景家老夫人,跟她的儿媳尚书夫人孟氏了。 在原小说里,景老夫人和孟氏都曾在尚书府的那次游园会上见过原身,不算陌生。 景老夫人一双眼时常眯着,让人无法判断她的情绪,看见顾菀真入内,淡淡笑了一下。 孟氏则是一眼就注意到顾菀真的变化,先是有些意外,这怎么跟上次那个花团锦簇的富态形象不一样了,反应过来之后,一想起过去笑话般的一幕,眼底那抹嫌弃又浮了上来。 这个时候顾老夫人跟老太君已经打完招呼,顾老夫人看她一眼,示意她上前行礼。 顾菀真想起乔氏昨夜的嘱托,极尽可能的抿出一个笑来,上前道:“小女顾菀真,给老太君请安了,愿老太君松鹤长春,春秋不老。” 老太君笑着点了点头,对顾老夫人夸道:“这孩子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 顾菀真的嘴角抽了抽,这不是在委婉的说她胖么。 老太君又道:“你如今几岁了?” “回老太君的话,十四了。”顾菀真笑得很是灿烂。 老太君问这些,也就是客气客气例行公事,就跟21世纪去别人家串门,总会被问到考了多少分,工作定下来没一样。 顾菀真一一作答。 不过她刻意笑得牙不见眼,在别人看来是有礼貌喜欢笑,孟氏看在眼里,对顾菀真的不喜却更浓烈了。 出于孟氏的本意,她的二儿子性情顽劣,她是想寻一个大家闺秀一般,性格端方持重的,最好能管住自家儿子,毕竟景尧的年纪也不小了,这么成日斗鸡走狗也不是个事,等往后成了家,要是妻子再跟他一样不着边际,景尧这一辈子怕是就毁了。 孟氏也不知自家婆婆看上了这丫头什么,就算不提上一回失仪的事,瞧着也没那种能震慑家宅的端庄气,实在跟她想要的相去甚远。 顾菀真将孟氏的神色尽收眼底,嘴角忍不住又弯了弯。 今日一见,足可看出这场婚事是景老夫人的主意,孟氏并不愿意,这就更好了。 温老太君跟顾菀真打过招呼,就留顾老夫人再正堂里叙话,示意丫鬟上前,带顾菀真出去跟其他府已经到了的小姐们玩。 顾菀真出了正院,就闻到一股月季的香气,这个时节正是月季的花期,顾菀真沿着花香味一路走着,静静打量着这座宅院。 这云闲山庄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树木,亭台楼阁都建的很有意趣,一看就是静心养性的好去处,只是路都修的曲折迂回,容易把人绕晕。 山庄里丫鬟便带着顾菀真一边认路,一边也简单的将云闲山庄逛了半圈,“对了,顾小姐要是没事,尽量不要靠近东边的这座院子,里面住着贵客,不便打扰。” 顾菀真抬起眼,看向那位于幽静深处的院落,愣了一愣。 那院子大门紧闭,安静的没有一点生气,如果不是这丫鬟提醒,她都没有留意,只有门外站了两个劲装的护卫,能看出里头住了人。 只是这次温老太君过寿,来赴宴的哪一个不是达官显贵,竟还有人比众人高出一等? 第40章 按理来说,温老太君过寿,不论谁来,都不奇怪,没必要这样神神秘秘的。 除非,这人不是来贺寿的? 顾菀真定定的看着那扇院门,暗自思量起来。 那两个守在门外的护卫敏锐的察觉到顾菀真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顾菀真的方向。 一旁的丫鬟不动声色道:“顾小姐,此处不宜久留,咱们还是离开这里吧。” 顾菀真能隐隐听出这丫鬟按捺着的不安,但是她的语气放得很软,遮掩着心下的情绪。 顾菀真没有说话,那丫鬟又道:“顾小姐?” 毕竟是人家的地盘,顾菀真也不好强行赖在这里,应了一声。 那丫鬟总算松了一口气,带着顾菀真朝远处走,渐渐的,方才尴尬的气氛散去,那丫鬟又像之前一样给顾菀真介绍沿路遇见的屋舍。 顾菀真见气氛松快了,若无其事道:“那院子里,住的是谁啊?” 那丫鬟这回倒是答得很干脆,摇了摇头,“国公爷没说,只吩咐了不让我们靠近。” 十分平常的一句话,顾菀真却是眉头一皱。 先前这丫鬟只说是贵客,顾菀真一时没有把里头的人跟宁国公联系起来,现下听丫鬟的意思,这贵客,指的是宁国公的贵客…… 顾菀真的脑海里忽然就浮现起了一个念头。 那个人,跟宁国公一向来往甚密,这么住在里头,神神秘秘的,会不会是就是那人? 而且算算日子,小说的原女主顾珞冉明日就会遇到此人,那这人住在云闲山庄,岂不是再正常不过! 顾菀真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没错,背后不禁生出了一阵冷汗。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真是要庆幸自己方才溜得快了。既然人家不愿让人靠近,她就该有多远躲多远,里头的人,她是真的得罪不起。 顾菀真的思绪有些纷乱,只管跟在丫鬟后面走,等她再留意脚下的路时,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绕回了主院的花厅外。 园子里有一座池塘,入眼的是小桥流水的美景,几个跟顾菀真差不多大的女子正在桥上或河边看风景,那桥另一端的八角亭下,则有几个少年围在一起写字作画。 这些显然都是同来赴宴的宾客,顾菀真只看过小说,没有原身记忆,一眼望去,也不知道谁是谁,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似乎不该来这里,如果一会儿有人跟她说话,要是说错了什么,就麻烦了。 顾菀真想了想,正要开口,那丫鬟已经出声道:“顾小姐,奴婢还得去老太君那里复命,就先回去了。下午您可以在附近随意走动,记得晚上回花厅用饭就好。” 不等顾菀真有所反应,那丫鬟又招来一个婢子,在就近的石桌上,给顾菀真准备茶水点心。 顾菀真本打算出山庄一趟,不想在此停留的,只是就在眨眼之间,那婢子已经把茶倒好了,笑着道:“顾小姐,这是前些日子才送来的新茶,您尝尝。” 顾菀真看着那热情的小婢女,实在不好意思拒绝,环顾四下,觉得这个位置还算隐蔽,勉强坐了下来,决定喝完这杯茶就悄悄离开。 顾菀真没有想到,她才刚在这树后的石桌边坐下,就被所有人注意到了。 时不时有人朝她这个方向看来。 顾菀真察觉到那一束束的视线,忍不住有些头疼。合着这些看风景的,聊天的,吟诗作对画画的,表面上心无旁骛,其实都在到处乱瞟吧。 少男少女春心萌动,顾菀真可以理解,但这些人为什么瞧着瞧着就齐刷刷往她这里看过来了? 顾菀真有些茫然,就看见不远处的亭子里,那几个少年不知说了什么,被围在中间正在写字的少年缓缓将头抬了起来。 竟然是薛元绍! 顾菀真顿时明白众人为什么看自己了,原来症结在这。 耳边传来了几个少女的交谈声,“咦,你们看,这不是刚被退婚的顾菀真吗?她怎么还有脸出现在这,我要是她,恨不能把脸蒙住,这辈子再不见人!” “她肯定是被长辈强行带出来的,往日有热闹的地方,肯定少不了她,可你瞧瞧现在,她自知没脸见人,专门躲在一棵树后头,压根不敢露脸。” 一个少女嗤笑一声,“也就挡个脸了,这么胖,连树都挡不住她!” 几个少女一哄而笑,嘻嘻哈哈的继续议论起来。 顾菀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再看看面前那棵树,翻了一个白眼。 这树的树干两只手就能圈住,明明是太细好吗,说的好像谁能瘦到被这棵树挡住似的! 顾菀真偏过头,朝方才发出声响的那群少女看去,方才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姑娘,瞧着也是十三四岁的年纪,一双杏眼,带了几分懵懂的妩媚。 平心而论,是一副挺漂亮的长相,只是不知道这人跟原身有什么过节,说话这么毒。 那群少女里有人发现顾菀真看了过来,赶忙扯了扯粉衣少女的袖子,“县主,她在看你。” 县……主…… 顾菀真听着这个称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扶了扶额,这不会是明沁县主吧? 那可是真的太不巧了。 顾菀真还记得这位明沁县主,这位明沁县主因为喜欢薛元绍,跟原身一直针锋相对,拉拢了很多贵女孤立原身,这二人只要在外头碰面,就没有和平相处的时候。 原身投湖之前,被罚在永襄侯府闭门思过,就是为了明沁县主的事。 上回诗会,明沁县主当众讽刺原身配不上薛元绍,还故意当着原身的面缠着薛元绍说话,原身愤怒至极,就在明沁县主解决人生三急的时候,用计支走了明沁县主的贴身丫鬟。 后来诗会快要结束,才有人发现明沁县主没有厕纸,在净房里困了足足两个时辰。 明沁县主自觉丢了好大的脸面,从净房出来时,整个人都哭得梨花带雨。 原身把明沁县主是真的得罪的狠了。 “小姐?”连翘有些担忧的看着顾菀真。 顾菀真想了想,觉得自己现在还是不要拉仇恨的好,默默收回了视线,准备起身离开。 一个少女捂嘴笑道:“你们瞧,顾大小姐被咱们说的落荒而逃了!” 第41章 明沁县主冷笑一声,“算她还有自知之明,就她这副又丑又胖的样子,也只配被薛世子退婚。” “我怎么感觉,她比往日瘦了一点点。”一个紫衣少女小声插话。 顾菀真正要站起的身子顿了一下,很想了解下这个有眼光的少女是谁。 明沁县主却是脸色一变,“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明沁县主神色冷厉,又毕竟是县主的身份,那个紫衣少女立时抿着嘴不敢再出声了。 顾菀真眼睁睁的看着紫衣少女屈服在明沁县主的淫威之下,不免有些痛心,正要提步离开,就听到那群少女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声。 或者说,是附近的所有人都骚动了起来。 顾菀真抬头一看,原先在那八角亭下的薛元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几个少年的簇拥下上了石桥,准备往池塘这边走。 薛元绍仍是那如玉一般的模样,只是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顾菀真。 他们方才听到了那些少女们的对话,几个少年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边将顾菀真上下打量,一边笑着揶揄。 “元绍兄,这姑娘不是被你退婚了,这回跑到这么远来给老太君祝寿,该不是听到你来,所以才想借着这个机会见你一面吧?” 旁边的另一个少年笑道:“这姑娘也是可怜,本是你定了多年的正妻,这会儿只能远远躲在角落看你,元绍兄真是无情啊!” 薛元绍皱了皱眉,“你们不要再乱说了。” 也不知怎么,这些话薛元绍听了,心里很不舒服,他只是单纯的想要退婚,顾菀真会投湖,并且沦为所有人的笑柄,是他以前根本没心思考虑,甚至不在意的。 他实在受够了顾菀真死死黏着她的模样,但是如今看着顾菀真一个人坐在角落,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让他产生了一种愧疚的感觉。 他们一行本来是要换个地方作画的,过了石桥,薛元绍忽然转了方向,朝着顾菀真走来。 那些少男少女没有想到薛元绍会主动靠近顾菀真,都愣住了。 明沁县主皱了皱眉,故意大声的道:“薛世子一定是看到顾菀真觉得厌烦,去赶她离开了!” 众人恍然大悟,换了看好戏的表情往过瞧。 顾菀真听到明沁县主的话,对薛元绍的靠近有些不耐,便要转身离开,就听薛元绍道:“等等。” 顾菀真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他,“薛世子有事吗?” 薛元绍压低声音道:“在这里说话,他们都能听到,我们往远处走几步吧。” 顾菀真搞不懂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话可说的,而且他们已经解除了婚约,如果两个人神神秘秘躲到一边,别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她脚步不动,淡淡道:“世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薛元绍对顾菀真的不配合有些无奈,只得道:“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前日我听清儿妹妹说,你想要我送她的那块玉佩,那个意义非凡,实在不能给你,不过可以送你其他东西作为补偿。” 顾菀真扬了扬眉,全然没想到薛元绍会这么说,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想要那块玉佩了? “那块玉佩是二妹妹非要送给我,被我拒绝了,当时四妹妹也在场,我从来没有要过那块玉佩。”顾菀真平静的陈述道。 薛元绍却是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你不是以死相逼,非要那块玉佩吗?后来清儿给你,你又赌气不要了,硬是塞给了瑶儿。” 顾菀真心下冷笑,难怪顾玥清那天有那么一出,原来是在这里等她呢! 那天顾星瑶出现的时候,恰好是顾玥清将玉佩递给顾菀真,结果顾菀真不肯收的那个节点,如果按照顾玥清的解释,顾星瑶就算能给顾菀真作证,也没有任何意义。 只可惜顾玥清没有想到,薛元绍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听了这些事的反应,不是更加生气,而是还跑来向顾菀真解释。 顾菀真淡淡道:“那我认真的告诉你,那块玉佩,我压根就不想要,也从来没有向二妹妹讨要过,至于为什么二妹妹要撒谎说我以死相逼,我也不得而知。我现在说的都是实话,信不信由你。” 薛元绍沉默了一瞬,“你要是真的能想开最好,退婚的事,跟清儿妹妹无关,她很善良,一直觉得对你有愧,都是我对不起你,玉佩的事就这么算了吧,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为难她。” 顾菀真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这人摆明是不信她说的话。 薛元绍看她表情纠结,继续道:“你现在变成这样,我跟清儿妹妹都很不安,你还是早些忘了我吧!” 他们二人的对话,一直控制着音量,周围的少男少女听得断断续续,但是这一句,他们都听清楚了,瞬间作了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原来薛元绍真的是去拒绝顾菀真的! 顾菀真看着薛元绍那目光从歉意变成怜悯,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她变成哪样了?! 来来来,给她说说,她变成哪样让她们不安了?! 顾菀真真的是要怒摔了有没有,她觉得薛元绍这自作多情的病真的要治一治了。 顾菀真双手狠狠握拳,下定了决心,耳边,薛元绍还在不住的开口,无非是劝她想开一些,以后自然会有良配云云。 顾菀真猛地抬起眼,直直的看了过去,“世子,婚约的事我不怪你,不如今天就把话说开了吧。” 薛元绍的话还没有说完,被她这么打断,微微一怔,“什么?” “过去都是我糊涂,陷入执念为着你做了不少傻事,但是往事如烟,不论曾经发生了什么,我们是否有过婚约,现在婚约已悔,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顾菀真的语气十分认真,“况且你跟我二妹妹又已重新议婚,我也不想再因为旧日的小事,让长辈之间尴尬。” “总之,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 这是顾菀真最后的结论。 第42章 这些话其实上一回在荣安院外遇见的时候,顾菀真就该说的,只是那个时候她觉得薛元绍应该是对她避之不及,这些话用不着她来说。 哪知道她不表态,薛元绍反而一而再的拦住她。 薛元绍听到这番话,整个人都愣住了,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那些少男少女,也愣住了。 不是说好的薛元绍嫌弃顾菀真吗,为什么现在顾菀真主动跟薛元绍划清界限? 转折来的太快,众人都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薛元绍怔了半晌,方挤出一句,“菀真妹妹,我知道你受了打击,你别这样……” 顾菀真挑眉看他,“世子是没有听明白我刚刚的话吗?” 顾菀真想了想,感觉可能自己说的还是不够明白,薛元绍现在圣父附体,烂好人上瘾了,她今天还是把这人彻底弄醒,一劳永逸的好。 顾菀真朝薛元绍走近半步,也压低了声音,“你还是收起你的同情心吧,走到这一步,难道不是你精心筹谋来的吗?你过去是怎么故意利用我四妹妹,还有明沁县主那些属意你的小姐,刺激我在人前出丑的,我不戳破,不代表我不知道。” 这些话,顾菀真没有带半分情绪。 但对薛元绍而言,是无比冰冷,又一种寒意从他的心里渗了出来,将他的血液都在顷刻间冻结。 薛元绍有些呆滞的看着面前这个神色冷漠的女子,想要说些什么,可连嘴都无力张开。 顾菀真说的对,她竟然什么都知道! 他一直竭力维持着的风度,不断表现出的同情和歉疚,原来就是一个笑话! 薛元绍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看着距离他只有一步远的女子嘲讽的笑了一下,然后退开两步,转身而去。 那少女身上微微带着的香气,还萦绕在他的鼻尖。 可是这些对他而言,似乎都是罪恶,心里的内疚,在这一瞬间骤然增多,多的几乎要溢出来。 身后,那群少男少女看到顾菀真的离开,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一个男子道:“她怎么走了?” “废话,世子都那么拒绝她了,她还有什么脸赖着?” 明沁县主冷笑一声,“算她识相,也不照照镜子,哪里配的上薛世子!” 薛元绍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袖子下的手指都在忍不住颤抖,他猛地回过头,“这是我们两家的私事,从今往后,谁也不许再拿婚约的事嘲笑她!” 他的视线冷如冰霜,在所有人面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明沁县主的脸上。 明沁郡主被那目光看得有些害怕,立时噤了声。 薛元绍一向教养极佳,对人都是温声细语的,众人哪里见过他这副模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都知道薛元绍处在愤怒中,再不敢说什么了。 这些,已经离开的顾菀真不会知道,她也根本不在乎,只管迈步离开。 连翘还处在震惊中,完全不敢相信刚刚那样潇洒的人,是以前天天缠着薛元绍不放,还闹着投了十几次湖的自家小姐。 不过走着走着,就感觉不对了。 她们现在走的路连翘记得,是出云闲山庄的路! “小姐,那些人就是再过分,咱们也不能一走了之啊!且不说老夫人还在里面,咱们这次可是来跟景家公子相看的,万一成了,景公子也不比那嘉定侯府的世子差,小姐您三思啊!” 连翘吓得人都慌了,生怕顾菀真一个赌气,就这么甩手走回府去。 顾菀真看她一眼,“你怕什么,我是那样冲动的人吗?” 连翘在心里点头,您还真是,只是这话连翘不敢说,就眼巴巴的瞅着自家主子。 顾菀真想了想,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连翘,“你记住,我跟景尧的婚事成不了,所以在外人面前,不要说咱们这次来的目的,我就是跟着祖母给老太君贺寿,没有别的了,明白了吗?” 连翘不明白为什么自家主子跟景二公子“成不了”,但是不宜宣扬,她是懂得。 现在景家跟永襄侯府之所以低调的借着别人的地盘相看,就是因为这事还没有定下,如果现在瞧着不成,这事作罢,对两家来说没有一点影响。 就算别人瞧出什么,只要主家模棱两可没有承认,就做不得数。 但这事如果摆到明面上,那就是大张旗鼓的宣布了,到时候婚事有变,就会想这次顾菀真被退婚一样,谁家脸上都没有光。 连翘了然的点了点头,有些疑惑道:“那您既然不离开,干嘛往外走?” 顾菀真淡淡道:“我要去一趟长平庄。” 顾菀真刚刚逛完云闲山庄,就想直接出来了,只是不巧耽误了这一阵儿。 长平庄就是永襄侯府在京郊的田庄,也是顾珞冉现如今被送去思过的地方。 抄写经文的这几日,顾菀真又让半夏派人去给顾珞冉送过东西,仍是没有见到顾珞冉露面。 小说里的顾珞冉就是清冷沉静的性子,可顾菀真没想到这位原女主会这么冷,去了两次都是无功而返,让顾菀真很是泄气了一番。 只是顾菀真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感觉最能靠的住的队友,也就是传说中这位所向披靡的顾珞冉了。 顾菀真思虑再三,决定效仿三顾茅庐,亲自上门向顾珞冉示好。 她就不信用她的热情,捂不热顾珞冉的心。 连翘虽然不知道顾菀真怎么突然想去自家田庄看看,但是一想下午左右无事,与其受人冷眼嘲讽,躲出来清净一下也是好的。 长平庄离云闲山庄很近,仅隔了其他人家的两三户宅院,这几座田庄别院,都是京城里的达官贵人所建,位于京郊的华青山里,选址依山傍水,都是灵秀之地。 顾菀真主仆二人走在路上,满目翠绿,有一条小河蜿蜒伸展,风景极美。 顾菀真正在琢磨见到顾珞冉之后的措辞,一瞧着那清澈湍急的河水,不由自主的就走了过去。 午后的太阳光照在流动着的水面上,映出粼粼波光,不时打出细白的浪花。 “小姐,你要做什么?”连翘看她一直直勾勾的盯着河水,莫名有些不安。 第43章 这段时间,顾菀真表现得都很正常,也再没有轻生的举动。 但是刚刚见到薛元绍,连翘一下子就回想起自家小姐那些不断投河的日子,而且方才两个人交谈的并不愉快,小姐还被一群人给嘲笑了,连翘这会儿就有些慌,害怕顾菀真一直在故作镇定,其实又想不开了! 连翘这么想也不是没有道理,顾菀真这会儿真的是在考虑投河的可能性。 顾菀真近来虽然已经在永襄侯府待得有些适应,可她还没忘记,自己之所以积极起来,就是想要得个安生,找到合适的机会离开这里。 先前在永襄侯府,总有护卫丫鬟盯着她,她要是跳进荷花池里想死是不太现实的,现在就不一样了,此地只有连翘一个丫鬟,连翘不会泅水,她若是跳河,谁也拦不住她,等连翘喊了人来救,那也迟了! 真的要跳吗? 要是跳下去,一切都会结束,她可以摆脱这里的勾心斗角,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怕人暗害。 可是如果回去,她就没有家了,又成了那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孤儿,原身的仇没有人报,原文里的悲剧也会再一次重演,顾慎行被人砍下首级,乔氏用白绫自尽,连翘被活活打死,顾荣也会被一箭穿心…… 顾菀真想起乔氏对她的点滴温柔,想起那些忠心的丫鬟,她有些不愿承认,回去的机会近在咫尺,她竟然有些放不下这些纸片人。 顾菀真盯着那湍急的河水,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就在顾菀真犹豫不觉的时候,她的身子猛地一顿,忽然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大对劲! 在她身后,是一片诡异的宁静! 连翘在那声询问之后,就再没有发出过声响,顾菀真眉间一蹙,猛地回头,就看连翘已经昏倒在地,一个蒙面男子正站在距她不远的地方,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 对上顾菀真的视线,那男子便向她逼近一步。 顾菀真的呼吸一滞,厉声质问:“你是谁,要做什么?!” 那蒙面男子脚步顿了一下,“是我,你认不出来了?” 顾菀真微微一愣,回想起几天前的那个男子,不,那悦耳的声音她记得,不像这人粗哑,那双露出的眼睛也绝不是现在这平淡无奇的模样。 那这人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原身认识的人? 顾菀真强自保持着镇定,“我不认识你!我警告你,站在那里别动,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你这是怎么了?”那蒙面男子似是不解顾菀真的反应。 顾菀真心里分明,认定这男子来者不善。 原身是多直来直去的性子,连翘是陪着原身长大的,若是原身真认识了什么不该认识的人,防着半夏还有可能,绝不至于防着连翘,这人又何必专门把连翘打晕? 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原身也不认识这个男子! 顾菀真也不知这男子有什么目的还是认错了人,不动声色的摸向腰间,到里有一瓶她随身装着的药粉,是前几日抽空做的,只要撒到这男子的眼睛里,她就能够脱身! 没有人能看到,顾菀真袖子下的手紧紧的握着药瓶,只等那男子再向前两步。 ——噗!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轻微的响动在顾菀真身上响起。 这声音很低,那黑衣人没有察觉,顾菀真的腿上却是什么东西砸的一软,身子跟着就是一歪! 在顾菀真一旁,就是暗涌着的河水,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犹豫了半天也没有下定决心,最后竟然一不小心掉进了河里! 噗通一下,顾菀真整个人在瞬间被河水浸透,“救命!……救……” 顾菀真下意识的想要呼救,只是那河水径自流动,带着她起起伏伏,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发出! 她无助着看向那岸边的蒙面男子,那人显然被眼前的突发情况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下,慌忙逃离了此地。 霎时间,岸边除了已经昏迷的连翘,再无旁人。 顾菀真被一种莫名的情绪笼罩着,到了这个关头,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贪恋有家的感觉,她竟是更希望自己被人救起。 只是,附近哪里有人呢? 顾菀真在水里扑腾了一阵,嘴巴里鼻腔里都被河水灌入,渐渐的,她的身上再没有了力气,她想要放弃挣扎。 可是很快,顾菀真心底的无望,就变成了一种彻骨的恐惧! 因为穿越来时,她夜跑落水,在她无望之际,水中出现了一个刺眼的光晕,而她这一回掉入河中,都快要窒息了,也毫无光晕出现的迹象! 难道她如今回不去了,是要被淹死了吗?! 顾菀真没有想到死亡来的这么突然,她想要再次挣扎,却也是徒劳无功,视线渐渐模糊,眼前彻底化为了一片黑暗。 …… 顾菀真一直以为,她是落了水穿越而来,再次落水就能穿越回去。 她从未思考过这样一种可能,她当初夜跑落水,倘若到最后都没有人发觉,那她的身体已经成了一具尸体,现在保不准正躺在医院的太平间里,亦或是在火化炉里化成了灰! 要是真的这样,她没有了身体,在这边再次溺亡,就极有可能是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顾菀真还不想死,眼前冰冷的黑暗,让她恐惧万分,一种求生的意志在她的心里蔓延开来。 顾菀真突然感觉有水从肺里涌上,从她的嘴巴溢了出去,然后就有一张微凉柔软的唇贴了上来,往她口中渡气。 顾菀真的脑中清醒了一些,这是怎么回事?她难道还活着? 顾菀真奋力的睁开双眼,便对上了一双刻在她记忆深处的眼眸,那双眼正定定的看着她,眼中满是清润的流光。 而那个男子,此刻正扶着她的脑袋,将唇瓣紧紧贴着她的嘴唇! 顾菀真在瞬间紧绷了起来,这可是她的初吻啊!她一直从21世纪保留到这个大夏朝的初吻啊! 顾菀真恨恨咬牙,下意识的抬起手,就要朝那男子的脸上打去! 只是她方才落了水,身上没有气力,胳膊也软绵绵的,还没有挨到那男子身上,就被他轻松捉在手中。 第44章 那男子缓缓离开顾菀真的唇,声音很淡,“我可是在救你。” 顾菀真整个人都呆住了,她自然知道方才这男子是在救她,她要掌锢对方也是出于女子的本能。 而她之所以呆住,是因为他这一起身,将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这是一张极为俊美的面容,顾菀真虽然在电视上见过许许多多的男明星,但从来没有看到这样完美的一张脸! 五官的每一处都完美的无可挑剔,弧度优美,线条流畅,看上去带着一种如玉般的温润光洁,尤其再加上那双清幽淡然的双眼,更显出一股神秘缥缈的气质。 有这样的人在面前,周围的绿树流水都暗淡了下来,沦为了这人的陪衬,当真是宛如谪仙一般! 顾菀真看得有些痴了,然后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刚刚实在是糊涂了,就她现在这副尊荣,这人给她渡气接吻,分明是她占了大便宜,怎么还能掌锢人家呢!真是不该。 看着看着,顾菀真就觉得面前这人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想到方才她苏醒时看到的那双眼睛,忽然就反应了过来,伸手将那男子眼睛以下挡了起来。 顾菀真愣了一愣,脱口而出,“是你!” 那独一无二的眉眼,让顾菀真可以肯定,面前的人,就是前几日她在梧桐院后院里救下的蒙面男子! 那天她就看出这人应该长得好看,可她没有想到,这人会好看到这么极致的程度! 那男子没有说话,只是将贴在自己脸上那只湿乎乎的手拿了下来。 顾菀真恍然感觉自己好像亵渎了面前的谪仙,尴尬的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那男子倒是没有面露不悦,见状淡淡笑了一下。 那笑容带了几分不经意,不知道为什么,顾菀真瞧着那笑,心跳瞬时快了两拍! 顾菀真也算是刚经历了九死一生,还被也许永远无法离开这里的现状打击着,她真的没想到自己骨子里是个颜狗,这种时候见到美男竟还会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顾菀真自己都有些嫌弃自己,别开了视线冷静了一下。 不过那男子没有否认她的话,可见她猜的不错,顾菀真的胆子也大了几分,轻咳一声,又道:“你怎么在这?” 那男子不紧不慢,“我看见有人跟踪你。” 顾菀真挑了挑眉,那男子在她思索的时候,起身站了起来。 顾菀真抬起眼看他,这日他不再是一身黑衣,身上是一件月白色暗纹锦袍,一看就是极好的料子,绣线在日光照耀下隐隐发光,将这人出尘绝世的那股子不食人间烟火气凸显的愈发明显。 对,就是不食人间烟火,往日她单觉得仙女飘然欲仙,今日才知道,男子也可以这样不染一丝纤尘。 只是此刻她跟这人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她的身上还盖了件男子的披风,应该是他把自己救上来的。 顾菀真对这人的知恩图报十分满意,揉了揉方才掉入河中前,不知被什么砸中,有些疼痛的膝盖窝。 这里,好像是委中穴? 顾菀真有些诧异,便慢慢的意识到了什么,这不对啊,一般委中穴受到外力,人的腿会不自觉的前弯,极易摔倒。 那她现在好端端的膝窝作痛,也就是说,显然是有人故意砸中她的委中穴,让她掉进了河里。 那个蒙面人距她咫尺,想推她落水很简单,不用这么麻烦。 那么,刚刚用东西砸在她腿上的人…… 顾菀真眉间一皱,看向那个男子,“我掉进河里,是不是你设计的?” 那男子注意到她的目光,看着她微微一笑。 顾菀真看他默认了,气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那天晚上好心救了你,你居然故意让我跌到河里,你这是恩将仇报!” 那男子静静的看着顾菀真发脾气,“如果我不这么做,那个蒙面人就会得逞。” 他语气平静的陈述事实,顾菀真却更生气了,要不是这男子实在好看,她都想呸他一声,“你要是不想让他得逞,完全可以直接对他动手,干嘛让我落水吓走他?” 顾菀真随便一猜就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你就是不想暴露自己!” 那个男子不置可否,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 顾菀真见他这样,反而有些泄气,不论怎么样,人家都救了她,只是这个搭救的方法曲折了点,自保意味重了点,毕竟人家今天出来没做伪装,能救她都不错了,总不至于为了她暴露身份。 顾菀真撇了撇嘴,有些头疼的回忆起落水前的事,一时想不明白那个一直想要迫切跟她相认的蒙面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一旁的男子,没有像顾菀真一样呆呆站着,径自拧去了衣服上的水。 顾菀真的视线不自觉的在他身上扫过,就留意到了那一抹殷红! 顾菀真赶忙上前,攥住了那男子的手臂,那手上旧日的伤口像是下水救她的时候挣裂了,血水沿着裂痕渐渐涌了出来。 顾菀真皱了皱眉,又想起这男子身上伤口极多,这一入水,不知道会伤到多少。 “你还好吗,身上的伤要不要紧?”顾菀真再说不出责怪这人的话,这人不顾伤处,也不愿意让那个蒙面人看到他,自然有他的道理。 顾菀真只怕他身上伤口开裂,那么多处,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么想着,她的脸上满是担忧。 “不碍事。”那男子唇角含笑,反手将顾菀真的胳膊握在手里。 顾菀真还来不及反应,就看那男子准备把她的袖口卷起,检查她腕上的伤痕。 “我没事……”顾菀真忙不迭的想要把手腕抽回。 那天这人也这么看过她的伤口,因为当时是夜晚,她也没有见过他的全貌,并没有多么自惭形秽。 可现在不同,面对这样一个美男子,顾菀真想到自己的胳膊粗粗的,莫名就有些难为情,生怕污了这人的眼睛。 然而,那男子就像是没有听见,骨节分明的手微微用力,让她半点挣脱不得。 顾菀真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温润的手指划过她的肌肤,确认她愈合的伤痕完好无损,才将她松开了。 第45章 顾菀真赶忙把袖子拉了下来,有些窘迫的抬头觑了那个男子一眼。 那男子垂眼看她,一张圆圆的小脸上粉扑扑的,像要看他,又有些不敢看他的模样,哪里还是先前那个对着他毫无畏惧的女子。 他不由的低笑一声。 顾菀真霎时间更尴尬了,这人是在笑话她呢! 她别扭的白了他一眼,踢了踢脚底下的青石。 “你身上都湿了,该回去了。”那男子的语气放得很是温和。 顾菀真琢磨了一下,还是把憋了半天的话说了出来,“那个,你为什么要做这一行?” “嗯?”那男子发出淡淡的一声,面容很平静,没有半点波澜。 顾菀真感觉自己这么戳穿人家不是太好,只是话说到这里了,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你说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过刀口舔血的生活?” “我看你也不像是缺银子的人,如果你真的是为生计所迫,不如来找我,我好歹是永襄侯府的大小姐,不说保你荣华富贵,定能让你不愁吃穿,毕竟你一个美男子,要是丧命在某个角落,可就亏大了!” 顾菀真这话都是真心实意的,这人是在太好看了,她只要一想起他的身上曾有三十多处血窟,血流不止的模样,就感觉有些心疼,他背后的主子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顾菀真见那男子清润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赶忙又道:“你别担心,不用以身相许的,我就是不忍心看你受苦。” 那男子忍不住轻笑一声,低低的道:“你,知道了什么?” 这人的笑容很是和煦,可偏偏他越是笑的和煦,顾菀真就感觉有一种压迫感向着自己袭来。 这种威压,比那天夜里她感受到的更剧烈,更直接。 顾菀真心下一颤,一下子清醒了,先前她救了这男子,今日这男子又救了她,让她有些得意忘形,差些忘了这人身后的背景! 那股势力,岂是她一个渣渣能随意置喙的? 顾菀真有点后悔,唇瓣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男子像是不打算轻易放过顾菀真,态度温柔了几分,“怎么不说话?” 天知道,这个人这种语气,顾菀真的冷汗都快要流下来了,她本能的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你觉得我能知道什么?那天晚上我见到你时,你身负重伤,还无声无息的潜入了我身后的书房,这足以说明两点,一,你武功高强,二,你做的事很危险。那你肯定不是普通人,怎么也得是杀手一类的吧?” 顾菀真一边说着,一边嘿嘿的干笑。 那男子微微挑眉,“我的腰牌在你那?” 顾菀真也不敢隐瞒,“是,那天你走的时候遗落在书房了,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找它。” 那男子没想到顾菀真这么坦白,他那日离开永襄侯府不久,就发现腰牌丢失,也回那间书房寻过,但是并没有找到。 他今天跟着顾菀真,也是为了试探腰牌的下落,“那你方才怎么不提?” 顾菀真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我忘了。” 那男子没有说话,那双清幽的眼里带了不易察觉的审视之色,见顾菀真视线不闪不避,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他沉默了一会儿,朝她伸手,“拿来。” 顾菀真犹豫了一下,“那你是不是该把我大哥的机弩图册还我?” 那个男子放下手,淡淡道:“机弩图册,是我交换来的东西,不能还你。” 顾菀真有些懵,什么交换?他跟谁交换了,用的什么交换的? 那男子看她摸不着头脑的模样,笑了一下,“那张纸条你应该看到了。” 顾菀真噎了一下,想起来她发现机弩图册丢失的时候,在那本图册的书封壳内,确实看到了一张纸条,写着让她小心顾玥清。 这算什么交换,这完全是这人单方面决定的好不好! 顾菀真还没见过这样的霸王条款,“我二妹妹的所作所为,我都清楚,你这样不公平吧!” 那男子对这指责恍若未闻,云淡风轻的道:“那你可知,那天晚上你这位二妹妹让人爬梯子扔了件血衣在后院里?” 顾菀真微微一愣,就想起第二日一早顾荣的突然搜查! 难怪连翘要给她下助眠香,难怪那个小厮一口咬定,原来顾玥清从她这里没有找到证据,就索性直接嫁祸了! 顾菀真皱了皱眉,“那血衣是你解决的?” 那男子只是一笑,也是,如果他不去解决,顾荣来搜查时,便不可能那样安然渡过,顾菀真想到这点,不由感觉背后有些发寒。 那男子淡淡看着顾菀真,像是思考了一下,决定继续道:“刚刚那个蒙面人,也是顾玥清派来的。” 他的语气不是一种猜测,而是肯定。 顾菀真猛地看向他,脑中飞快的转了起来,那男子这回却是没打算让她自己梳理,直接道:“没有搜到血衣,已经引起了她的怀疑,那个蒙面人,是她对你的一种试探。” 试探顾菀真到底有有没有跟盗贼一类的人勾结,顾玥清是想要套她的话! 顾菀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男子方才要将她设计落水了。 因为就算为了顾菀真好,他也不便在那蒙面人面前露面,四下又无旁人,只有顾菀真落水,蒙面人才会害怕引祸上身主动离开,这是最好的选择。 到了这会儿,顾菀真才理解了面前这人的苦心。 穿越至今,一直是她想方设法破除阴谋保护别人,除了乔氏,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保护她。 顾菀真的呼吸轻了一瞬,咬着唇道:“多谢你。” 那男子便笑了,“这些,换那本机弩图,不值吗?” 顾菀真猛地抬起眼! 这人,脑子里怎么都是交易交易交易! 然后她就瞧见那谪仙一般的脸上,带了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我记得你好像说过,顾玥清的所作所为,你都清楚。” 顾菀真抿了抿唇,有些接不上话。 这个打脸猝不及防,她还是要点面子的,琢磨了半晌,只得对此避而不谈,“我哪能跟你比,你是一定要那本机弩图册吗?你都看了几天,也该看够了,这个是我兄长的,毕竟不是我的东西,我做不了主。” “要不,你换个别的?” 第46章 “别的?”那男子轻声重复。 顾菀真原本是想试探一下,看他这样,明显感觉有商量的余地,赶忙点了点头。 “我帮你一次,你还我一次咱们原本是扯平的,但是你这回又救了我一次,我理应谢谢你,只是这机弩图册是真的不行,除了这个,不论你想要什么,但凡是我的就行。”顾菀真干脆的大手一挥。 那男子看着她,淡淡的一笑。 顾菀真纳闷了,这人怎么总是淡笑,前日他蒙着面,她什么都瞧不见还没觉得什么,现在见到真是面目,这人时不时笑的意味深长,让她很是紧张。 “你想要什么就说,笑什么。” 他的唇瓣轻启,“你……”然后,便停在了这个字上。 那高远明澈的眼,定定的看着顾菀真,半晌也没有了下文。 顾菀真惊了一下,伸手指了指自己,什么意思,难道是用她交换? 这个念头一出,就被顾菀真打消了。 她肯定是想多了,就她这个模样,这人要她干嘛?摆在跟前又不养眼,要是让她当个使唤丫头,她也干不来啊。 顾菀真想要问问清楚,这人却没有给她机会,像是刚才的停顿仅是在为难一般,接着方才的话道:“你算的这么清楚,那就先欠着吧,只是图册我没带在身上,下次还你。” 顾菀真听他这么说,为自己保持清醒没有自作多情松了一口气。 只是有些纳闷,前一句还斤斤计较三句不离交易的这人,怎么这么快就转了性子,这么好说话了。 眼见达成一致,顾菀真也是个痛快人,将随身带着的那块腰牌掏了出来。 那男子将那鹤纹腰牌收入怀中,想了想,将贴身佩戴的玉坠取下,走到顾菀真身后,亲手带在了她的脖子上。 顾菀真被他的举动震惊到了,一动也不敢动,只能任由那手指不经意的自她耳后划过,又触碰在她的颈后。 那触碰很细微,却带来一阵颤栗的感觉,让顾菀真整个人都僵直了。 “你,你这是做什么?” 顾菀真紧张的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起来。 那男子笑了笑,“这个坠子是我的信物,先当做凭证押在这里,等我还了机弩图册再来取回。” 顾菀真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当个凭证,有必要这么让她贴身挂着吗? 顾菀真呆呆的回过身,看到那男子已经给她戴好,又呆呆的看了眼脖子上那块玉坠。 那男子满意的抿了一下唇角,便看到靠在树边的连翘手指微动,“你的丫鬟快要醒了,这件外袍让人看见恐怕会有麻烦,我先带走了,你也快点回去,小心着凉。” 毕竟是男子的衣裳,顾菀真一个身无婚约的待嫁之女,让人瞧见确实不好,她赶忙将身上披着的披风递了过去,脑海里,却是不住回想着那最后的叮嘱。 不知怎么,那寥寥几个字,顾菀真硬是听出了一种温柔来,她要很费力才能不在这上头细想。 等她再抬眼时,那男子已经朝远处走出几步。 顾菀真忍不住提了声音,“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那男子笑了笑,只是顾菀真在他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望着那颀长的身影越行越远,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 这人竟是到最后也没有回头。 顾菀真不由自主的摩挲着带在脖子上的玉坠,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 她低低叹了一口气,就听到连翘惊呼道:“小姐!” 顾菀真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收回思绪,发现连翘已经醒了,正惊恐的盯着身上湿透的她。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又投河了是不是?!” 方才连翘被打晕时,正瞧见顾菀真看着河水出神,并不知有蒙面人靠近,更不知道后来的事,只是觉得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再醒来时,顾菀真就是一副刚落过水的样子,不怪她这么认为。 顾菀真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才的一切,遇见蒙面人,落水被外男救起,这些对女子的闺誉都不太好。 她沉吟了片刻,最后道:“也不是,只是腿软跌了下去,后来又爬上来了。” 连翘瞧着自家主子,眼眶迅速红了起来。 顾菀真有些头疼,“我说的是实话。” 主子怎么说,什么就是真的,连翘就是不信也不敢质疑,她吸了吸鼻子,眼眶里瞬间湿润了。 顾菀真放弃了,无奈的转过身去,趁连翘发觉之前,把那玉坠塞到了衣服里头。 这会儿已经入夏,午后的阳光很好,顾菀真方才落水之后,身上披了那男子的披风,起初还有些冷,说了这么一会儿话,便适应了些。 但是这会儿披风脱下,微风一吹,她就感觉有些不习惯了。 连翘看出顾菀真的异样,也顾不上哭了,“小姐,咱们快回去吧,不然容易染上风寒。” 顾菀真摇了摇头,“还是去长平庄。” 现在她这副模样,回到云闲山庄,那些人指不定还要说什么,而且现在的位置距离两处都差不多,她实在没必要半途折返。 连翘大致明白自家主子的顾虑,也就没有再提出什么异议,赶忙扶着顾菀真往长平庄的方向走。 这一路,景色极好,但顾菀真再没有心思看了。 方才苏醒之后,那个男子在,一直分散着顾菀真的注意力,现在那人走了,顾菀真的心情也沉重下来。 她明白,自己这回必须争取到顾珞冉,因为她恐怕回不了21世纪,再无退路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长平庄是永襄侯府最看重的一处田庄,这处田庄占地极广,有三分之二都是用来租种,另外三分之一修了宅院,算是永襄侯府的别庄。 不过毕竟永襄侯府的男丁常年戍边,女眷也极少来这里小住,长平庄伺候的丫鬟仆妇并不多。 顾菀真到的时候,门外没有人把手,她只得从大门走了进去。 正院里,只有一个婢子在扫院子,树荫下头一个方脸仆妇躺在凉椅上,惬意的嗑着瓜子,一边呸呸的往地上吐皮。 二人像是都未曾在永襄侯府里伺候过,并没有认出顾菀真的身份,见她入内,都有一些惊讶。 那婢子愣了一下,客气道:“请问您找谁?” 那方脸仆妇不等顾菀真回话,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起来,“去去去,没瞧见我们这正打扫呢吗,你这身上湿淋淋的,别再把我们院子给弄脏了。” 那方脸仆妇瞧着顾菀真一身狼狈,很是嫌弃,又往地上呸了一声。 连翘皱了皱眉,刚要上前,就被顾菀真给拉住了。 “这位婶子,您怎么都不问清楚,就赶我出去?”顾菀真淡淡笑道。 那婢子也觉得直接赶人不好,走到方脸仆妇身边,好心劝道:“何嬷嬷,瞧这姑娘的打扮,许是谁家的小姐,不小心弄湿了衣裳来求助的。” 那何嬷嬷冷笑一声,重重在那婢子头上扇了一下,“你是蠢吗,这是哪里,是华青山,不是京城里头,有哪户正经人家的小姐会在这山上乱走,好歹得有辆马车吧!而且你瞧她这身段,这模样,谁家的贵女能长成这样,我看充其量也就是商户人家的小姐!” 那婢子敢怒不敢言,只得小心翼翼道:“不论是什么身份,这位小姐身上都湿了,咱们……” “你今儿话怎么这么多!”那何嬷嬷支起身子,一脚揣在那婢子屁股上。 第47章 那婢子倒是站的很稳,不像一般丫鬟,一脚下去铁定摔在地上,何嬷嬷见状反而更生气了,又在那婢子身上踹了几脚,直瞧到那婢子无可奈何的跪下,才停了下来。 “你是不是蠢,这是山里,你看她这副样子,保不准是刚经历了什么腌臜事,万一是个刚遇见山匪破了身子的,咱们收了进来,多晦气不说,府里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要是让老夫人知道,非剥了咱们的皮!” 何嬷嬷抬眼看向顾菀真,那目光就像看着什么令她恶心的东西,“你怎么还不走?!我们这可是永襄侯府的庄子,不是谁都能随便进的,赶紧出去!” 顾菀真眼睛一眯,大步走了上去。 院子里的两个人没想到顾菀真非但不离开,反而还走了进来,都是一惊,何嬷嬷当即从凉椅上跳了起来,指着顾菀真道:“你,你,你要做什么?!” 顾菀真还什么都没做呢,这人已经结巴了,一看就是色厉内荏的货色。 顾菀真冷笑一声,盯着她头上的琉璃簪子道:“这簪子你哪来的?” 何嬷嬷被顾菀真的气势吓得一跳,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眼前的就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这里又是她的地盘,她有什么可怕的? “戴在我头上当然就是我的东西,再说了,这簪子怎么来的关你什么事,赶紧给我滚出去!” 说着话,何嬷嬷咬牙看了地上的婢子一眼,“山药,你不是学了些武吗,这都有人欺负到咱们庄子里了,你还不把她打出去,难道要我亲自动手?!” 那唤作山药的婢子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从地上爬起来,有些为难道:“这位小姐,要不,你们快走吧……” 连翘一听有人敢打自家小姐,终于忍不住了,“你们好大的胆子,这是咱们府上的大小姐,岂容你一个嬷嬷放肆!” 顾菀真原本还想看看这个何嬷嬷能过分到什么地步,现在被连翘戳破,便也不再演了,冷冷笑道:“连翘,你的声音可不敢这么大,何嬷嬷连我都敢打,小心她再对你动手!” 平日里永襄侯府的主子几年不来这庄子一次,何嬷嬷哪里知道顾家大小姐回突然出现,整个人都呆愣住了,然后便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方才她说什么来着? 她好像……说了自家大小姐外貌不佳,是个商户女,还说自家小姐晦气,还让自家小姐滚来着…… 完了,这可是她们侯府世子的嫡长女! 而且何嬷嬷往日是听说过顾菀真的事迹的,她收拾丫鬟婆子可是直接上手,连老夫人都拿这位大小姐没法。 何嬷嬷回想起这些,连头都不敢抬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那叫作山药的丫鬟也很意外,在何嬷嬷身边跪了下来。 山药方才的所作所为顾菀真都瞧在眼里,是个善心的丫鬟,她心中一动,示意连翘将山药扶起。 顾菀真一步步走到何嬷嬷面前,看着那已经低低伸着,几乎在贴在地上的脑袋,有一股愤怒的情绪在瞬间涌了上来。 她伸出手,一把将那琉璃簪子从何嬷嬷的头上扯下,何嬷嬷的头发被带下来一缕,疼的哇啦乱叫。 “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啊!” 顾菀真看着手里的琉璃簪子,声音冷厉,“我再问你一遍,这簪子到底哪来的?!” 何嬷嬷一下子哑了,眼珠子在眼眶里游离了两下,小心翼翼道:“是主子赏的。” 主子?顾菀真扯了扯嘴角,“哪位主子,你要是不说清楚,后果可得你自己担着!” 何嬷嬷还没忘记刚刚头发被扯下来的疼痛,已经贴身体会了顾菀真的“心狠手辣”,害怕极了,但是到底怎么回事,她又不敢说。 “是三小姐!三小姐如今在庄子里住着,这是她到庄子的第一天,赏给我们下人的。” 一般做主子的,初到一个地方,赏下人一些见面礼,是各门各户约定俗成的规矩,何嬷嬷想着,只要这么说,就能糊弄过去。 只是她有些不明白,大小姐为什么要对一只簪子这么执着。 顾菀真跟连翘却是看得分明,那只琉璃簪,本就是顾菀真的东西! 这是顾菀真前些日子让半夏给顾珞冉送来,顾珞冉不肯收的那些!既是前两日才拿来的,怎么会是顾珞冉到庄子第一天赏人的呢? 顾菀真眯了眯眼,这何嬷嬷就是在撒谎! “连翘,给我掌嘴!” 连翘在永襄侯府的时候,很少承担教训下人的重任,大多都是自家小姐跟灵芝直接上手,但是刚刚连翘听到这何嬷嬷嚣张跋扈,还要打自家小姐,就实在有些生气了。 何嬷嬷瑟缩着,整个人就像是筛糠一般。 连翘只管扬起手,就是狠狠的一下,然后又是一下,顾菀真不喊停,连翘就一下一下的打。 整个前院里都是手掌扇在脸上的脆响! 连翘对掌锢人没有什么经验,下手气力用的很大,震得手也有些麻了,可是几十下下去,何嬷嬷的脸也仅仅是刚刚肿起。 顾菀真忽然就有些后悔没把陈婆子带出来,上回收拾白珠那次,她真的开了眼了,陈婆子轻轻松松就能把人打的找不着北。 好在何嬷嬷常驻长平庄,一向作威作福惯了,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她就熬不住了。 “大小姐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敢了!” 顾菀真笑了一下,“怎么,何嬷嬷终于肯说实话了?” “奴婢说,奴婢说……”何嬷嬷不住的重复着,连翘便将她撒开,任由何嬷嬷捂着脸爬倒在地上,“这簪子具体的由来,奴婢其实也不清楚,只听说是府里的哪位主子送过来的,桂嬷嬷前日见奴婢差事办的好,就赏给了奴婢。” 何嬷嬷这话,还是藏了水分。 桂嬷嬷是长平府的掌事嬷嬷,何嬷嬷有意没有提府里的主子把这些东西送给谁,这些东西为什么又落到桂嬷嬷手里,任一个掌事嬷嬷分配。 顾菀真对这样打哑谜实在有些不耐烦,“我告诉你,把东西送到田庄来的那位主子,就是我!你带着我送给三妹妹的东西,还遮遮掩掩不肯说实话,那我就只能报官了!” 第48章 何嬷嬷心里咯噔一下,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但有些话,她实在不敢说,可是她更知道,如果顾菀真报官,指认她偷了主子的东西,衙门里一番严刑拷打,自己很有可能就再出不来了! 何嬷嬷整个人都有些绝望,脸色灰败了下来! 只是她别无选择了,何嬷嬷跪伏在地上,哭丧着脸道:“大小姐,这都是桂嬷嬷干的,您送来包袱,桂嬷嬷都私自扣下了,里面的东西大半也都是她私吞的,这支簪子,是那日桂嬷嬷见奴婢办差有功,赏给奴婢的,这一点奴婢真的没有撒谎啊!” 顾菀真恨恨咬牙,“桂嬷嬷好大的胆子!” 她送给顾珞冉的东西,不论顾珞冉要不要,都轮不到一个掌事嬷嬷私自扣留,这是觉得她不会专门跑到田庄查证,无知可欺呢! 反正等到顾珞冉回府,就算顾菀真发现东西没了,回想起掌事嬷嬷曾回过话,说了顾珞冉什么都不收,东西也是顾菀真非要让车夫留下的,下落不明也怪不到庄子里一个掌事嬷嬷头上。 呵,真是好响的如意算盘! 顾菀真冷笑一声,“桂嬷嬷现在人在哪里!” 何嬷嬷颤抖着道:“后,后院……” “还不带路!”顾菀真气势极盛,提步便朝着长平庄后院的方向去。 长平庄里头屋舍亭台无一不缺,只是因为主子极少踏足,很多景致都有些荒废了,很有几分凋零破败的味道。 顾菀真一路打量着这庄子里的景象,越看越是愤怒。 待她们一群人走到后院门外,顾菀真却是顾不得生气了,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就是连翘也惊呆了。 “能不能快点洗,你还以为自己是侯府三小姐呢!” “一个老妇人厌弃了的东西,还敢跟三夫人、四小姐争,你不是说有证据了吗,你要是交出来,我就好心替你求求四小姐,让她饶了你!” 后院的水池边,一个穿着考究的仆妇叉腰站着,一手拿着鸡毛掸子不住挥动,旁边坐着顾珞冉和她的两个贴身丫鬟,手里不知在洗着什么。 透过虚掩着的门,顾菀真看着里面的景象,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山药见状有些难堪的尴尬,何嬷嬷则是有些不安,犹豫着要不要出声提醒。 连翘狠狠的瞪她一眼,何嬷嬷才彻底蔫儿了。 “小姐……?”连翘留意到自家主子的脸色,不禁有些担忧。 顾菀真挥了挥手,别人只当她是看到姐妹受罚,心里难受,只有顾菀真自己知道,她现在满心都是一种罪恶感! 原小说里,顾珞冉被罚到长平庄之后,确实没有过过好日子,干粗活,喝冷水,吃馊饭,冷言冷语,这些都受了,但起初并没有挨过打。直到陆姨娘病逝,三房觉得顾珞冉一个死了亲娘的孩子彻底无依无靠了,才买通了桂嬷嬷,开始对顾珞冉动起手来。 可是现在,顾珞冉挨打的状况提前出现了! 顾菀真从桂嬷嬷的话里可以听出,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是她说顾珞冉已经有了顾星瑶污蔑她的证据,故意让陈婆子听了去,顾菀真的本意是想让三房着急,提前使出拖延顾珞冉回府的阴谋,不料三房却为此急了,直接对顾珞冉动手逼问! 顾菀真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的谋划会让顾珞冉提前吃这些皮肉苦! 顾菀真感受到一种强烈的自责和震怒,她一脚将虚掩着的院门踹开,大步走了进去。 这一声动静极大,院子里头的几个人都听到了,一脸惊诧的朝这边看了过来。 桂嬷嬷不久前回永襄侯府的时候,在梧桐院见过顾菀真一面,是以略一反应就认出来了,先是大惊,而后又松了一口气,脸上立时堆满笑意,“这不是大小姐吗,您怎么过来了?” 一边笑着,她又瞥向何嬷嬷,眼中闪过一抹阴冷,“你这个不懂事的东西,大小姐来了,怎么不提前禀报,还把大小姐带进后院这脏地方?” 何嬷嬷有苦难言,低着脑袋不敢直视桂嬷嬷的眼睛。 顾菀真冷笑一声,“桂嬷嬷这话说的,如果何嬷嬷提早禀报,我怎么知道我这三妹妹还有这么能干的时候。” 顾珞冉主仆几人,方才听到有人闯入,眼中本流露出了几分希冀,后来看清是顾菀真,就都有些失望了,继续埋头干活。 但是顾菀真这话一出,顾珞冉的动作再次顿住,转头看了过来。 那双沉静的眼眸,对上顾菀真的视线,一丝波澜也没有,顾菀真对她笑了笑,那视线又有些茫然不解的转开了。 顾菀真从那眼里只看出了漠然跟好奇,没有厌恶的情绪,就放心了。 桂嬷嬷听顾菀真这副口吻,眼皮跳了一下,“大小姐这话怎么说的,老夫人让三小姐在这里思过,总是要吃些苦的,您说是不是?” 顾菀真笑着点了点头,走到顾菀真身旁往那池子里一看,笑的更灿烂了,“祖母的意思我当然认同,就是不知道,让三妹妹给丫鬟仆妇洗衣服,可也是祖母的意思?” 桂嬷嬷愣了愣,“这……” “这什么这?!”顾菀真猛地收起笑容,厉声喝道:“我三妹妹好歹是侯府的小姐,五指不沾阳春水的,怎容你一个婆子这么作践!” 桂嬷嬷是掌事嬷嬷,风浪都见惯了,是个明白审时度势的人。 她知道自己不好法反驳,犹豫了一下,很快就承认了错误,“大小姐教训的是,是奴婢僭越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顾珞冉看着这个跟自己一向没有来往,平日瞧见自己都装作没瞧见,偶尔还哼一声的顾菀真,微微一怔。 她身旁的两个丫鬟也很诧异,忍不住面面相觑。 大小姐怎么会维护她们小姐,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然后她们就看到顾菀真将方才桂嬷嬷下意识扔进水池里的鸡毛掸子捡了起来,拎到桂嬷嬷面前,“似乎不止是僭越吧,我刚刚可是亲眼看到你动手打了我三妹妹!” 桂嬷嬷知道今儿的事不好解决了,脑子一转,赶忙道:“奴婢不敢,奴婢也是听主子吩咐行事,是三夫人让奴婢这么做的!” 顾菀真倒是没想到桂嬷嬷会这么快供出后头的人,到底是掌事嬷嬷,凡事自保为上,反正如今代掌中馈的人是宋氏,就算供出孙氏,被顾菀真捅到顾老夫人那里,三房吃瓜落,宋氏瞧着也是舒心的,桂嬷嬷说不准不但没罚,还有奖赏。 桂嬷嬷这是背靠掌权的二房,通吃愿意掏银子的三房,看来金钱交易下头果真没有忠心的人。 “三婶婶?”顾菀真明知故问。 桂嬷嬷点点头,“没有主子的吩咐,奴婢卑贱之躯,哪敢折辱金尊玉贵的小姐啊。是三夫人传话来,说是三小姐有偷盗的习惯,她身为嫡母,有必要对三小姐严加管教,只是老夫人罚了三小姐在庄子里,她鞭长莫及,才让奴婢代为责罚。” 桂嬷嬷这番话,把自己身上的责任择的一干二净,顾珞冉脸上有恨意闪过,只是很快,她脸上的表情便又不见了,恢复了惯有的漠然。 顾菀真闻言神色莫测,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这些都是三婶婶的意思,这是三房的家务事,我不应该插手了?” 桂嬷嬷精明的眼睛里露出笑意,“大小姐说的是,就是这个道理!” 顾菀真瞧她一眼,“既然桂嬷嬷做事遵循道理,那我就跟你论一论理。” 顾菀真走了一路有些累了,估摸着一会儿又是一场大阵仗,索性将摆在院子里的锦杌放在了一个台阶上头,稳稳的坐了下来。 “山药,你去把庄子里伺候的人全部叫过来,就说大小姐有请,要是有人胆敢不来,你尽管用功夫把人绑了,到时候治她们一个不敬主子的罪名!” 第49章 这话一出,桂嬷嬷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看向顾菀真的目光有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她虽然不知道顾菀真今日到底想做什么,但是显然来者不善,摆明有想要跟她较真的意思。 院子里其他几人的脸色也有了些变化,山药听到吩咐,迟疑了一瞬,匆匆的走了。 连翘瞧着自家主子身上还有些潮湿的衣裳,忍不住道:“小姐,您先找件衣裳换了吧,免得一会儿受了风寒。” 连翘这话只说了一半。 此时毕竟刚刚入夏,又是在山中,顾菀真一个弱女子,被风吹得病了是其一,再者,一会儿山药召集庄上众人,定然也会有仆从到场,顾菀真实在不宜这么衣衫不整的出现在人前。 桂嬷嬷自是求之不得,堆着笑道:“是啊,大小姐的身子为重,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拿老奴问罪就是,何必论什么理,没得再让您染了病就不好了。” 顾菀真轻笑一声,桂嬷嬷是估摸准了,自己是长平庄的掌事嬷嬷,她要是无缘无故将人发落,回了永襄侯府,不好向老夫人和宋氏交代。 “这理,待我换了衣裳,还是论一论的好。”顾菀真笑得一派淡然,然后站了起来。 顾珞冉那沉静的目光在顾菀真身上停顿了两秒,示意身旁的杏雨将她扶起。 “小姐……”杏雨有些迟疑,担忧的低唤了一声。 她们如今自身难保,跟大房也没有什么交情,没有必要去趟这趟浑水。 顾珞冉看她一眼,摇了摇头,便上前两步道:“长姐,这庄子里不比府上,怕是只有丫鬟婆子的衣裳。长姐可以瞧瞧我从府里带来的几身,看有没有能穿的。” 顾珞冉的声音很平,除了字面上的好意,没有关心,更没有方才在桂嬷嬷那里受的委屈,什么情绪也听不出来。 顾菀真看着这样的顾珞冉,莫名感觉,面前的女子就像是一口深井,任人往里头看进去,唯有一片没有波澜的沉静,让人无法看穿。 这样的女子,难怪是原小说的女主人公,可以成为最后的赢家。 顾菀真弯了弯唇,对顾珞冉点头。 桂嬷嬷见状,也不好拦着顾珞冉不让离开,便在一旁目送她们姐妹二人往前院走,待二人背过身,瞧不见她,她赶忙朝何嬷嬷使了个眼神。 她现在还不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何嬷嬷跟山药会带着顾菀真来后院?现在的第一要务,就是弄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嬷嬷心有余悸的朝着顾菀真的背影看了一眼,刚想开口,不料顾菀真忽然停下脚步,回身望向几人。 何嬷嬷被她这一回头吓了一跳,忙不迭的低下脑袋。 顾菀真扯起唇角笑了一下,“桂嬷嬷,庄子里我不熟悉,还劳烦您陪我走一趟。” 其实,有顾珞冉在,她哪里需要桂嬷嬷带路,只是顾菀真知道桂嬷嬷不会安分,想要不出岔子,还是把桂嬷嬷放在眼皮子底下为好。 顾珞冉的住处离后院很近。 整间院落,瞧着十分简陋,屋子里面几乎没有什么陈设,只有简单的床和桌椅,唯一的亮点,也就是靠在窗下摆放的一台木琴。 可是,那琴弦不知道为什么,大半都已断裂。 顾菀真心下一惊,指尖在琴弦上拂过,“这琴是怎么回事?” 跟在顾珞冉身后的杏雨立时回道:“那天三小姐在房中抚琴,桂嬷嬷说是有这琴在,会影响三小姐静心思过,故意用刀将琴弦隔断了!” 顾菀真皱了皱眉,“桂嬷嬷,让三妹妹住在这样的地方,又割断三妹妹的琴弦,也是三婶婶下的命令?” 桂嬷嬷倒是端的还算稳,微笑着道:“虽非三夫人的明令,奴婢也是顺着府里老夫人跟夫人们的意思,老夫人既然把三小姐罚了来,若是奴婢让三小姐轻轻松松在此享福,老夫人知道了,怕是也要怪罪!” “强词夺理!”杏雨愤怒的瞪向桂嬷嬷,气的有些发抖。 桂嬷嬷冷冷的睨向杏雨,一个小小的丫鬟,敢在她面前向主子告状,真当她这掌事嬷嬷是凭空捡来的吗?! 桂嬷嬷这番言辞,就是顾菀真硬要追究,也只能算是桂嬷嬷的一个小错,并不能把她怎么样。 顾菀真心下了然,不打算在这时候跟桂嬷嬷对上,“好了,我还要换衣服,桂嬷嬷你先去隔壁耳房等着吧。” 桂嬷嬷看她有大事化小的意思,不禁愈发得意, 杏雨原以为顾菀真会替自家主子主持公道,见她这种反应,眉间骤然蹙紧,唇瓣开合了两下,像是气不过想要说些什么。 顾珞冉神色淡然,安抚的看了杏雨一眼。 顾菀真将几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等桂嬷嬷走了,方才对一脸不平的杏雨道:“你先去院子里瞧着,切不能让桂嬷嬷跟旁人接触。” 杏雨不知道顾菀真这又是哪一出,征询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见顾珞冉没有反驳,也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顾菀真感觉还是差了一点火候,想了想,示意连翘上前,在她的耳边低低吩咐。 连翘微怔,“小姐,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而且奴婢走了,小姐这边怎么办?” 顾菀真只是一笑,“你放心的去,这里有我在,桂嬷嬷玩不出什么花样。” 连翘这一离开,屋子里,就只剩下顾菀真和顾珞冉这一对主仆。 顾珞冉这个时候正在里间吩咐丫鬟棉雾给顾菀真找替换的衣裳,顾菀真也不客气,就近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永襄侯府的这几个姑娘年岁都差不太多,顾珞冉仅比顾菀真小了一岁,身高也和顾菀真一般高。 只是顾菀真的身材比顾珞冉胖些,顾珞冉要找出一件顾菀真能穿的衣服,就有些不大容易,好在顾珞冉有一身宽松的夏衣,顾菀真勉勉强强能把自己塞进去。 除了肚子和背上勒出了一道道横纹,有些不美观外,瞧着还像是大家闺秀的装扮。 顾珞冉略一思量,又吩咐棉雾把她的那件云雀纹的披风找出来,罩在顾菀真身上,也就看不到衣服上那些快被挤爆的纹路了。 第50章 顾菀真站在屋子当中,由着顾珞冉给她张罗。 妆镜中,顾菀真整个人,都被笼在牙色绣着竹青绣线的云雀披风里,披风的对襟处,则是浅驼色的单薄锦衣。 一眼看上去,整个色系十分协调,如果说乔氏给顾菀真准备的衣裳,是让她瞧着清丽脱俗,那么顾菀真现在身上穿的,则是在素净之余,让她多了几分沉稳。 都说什么样的人,衣着打扮也会不自觉的朝着心性靠拢,这份安静沉默的感觉,当真很符合顾珞冉的性子。 顾菀真不自觉的一笑,朝那镜子里,静静站在一旁的顾珞冉看去。 顾珞冉的身量偏瘦,脸上的神色很浅淡,五官精巧,一双眼睛静的像是一块黑色的玉石,虽然不是顾玥清那样让人惊艳,却有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往下细看的吸引力。 就在顾菀真盯着顾珞冉看时,镜中的女子也朝她看了过来,二人四目相对,皆是淡淡的抿了唇。 顾菀真转头看她,笑道:“三妹妹,谢谢你。” 顾珞冉摇了摇头,“长姐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顾菀真仍是笑着,“是啊,你我本是自家姐妹,理应相互帮扶。只是……前几日我听闻你被祖母罚到这里,放心不下,让人送来些衣裳和物件,三妹妹为何不肯收下?” 顾菀真的语气很软,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她只有有些纳闷,从顾珞冉现在的态度看来,与她不亲近是真,但没有厌恶嫉恨的意思。 那么顾珞冉两次拒绝她的好意,还连面都不露,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她疑惑的看着顾珞冉,没有想到,顾珞冉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惊诧。 “长姐……送了东西过来?” 顾菀真听到顾珞冉的疑问,神色微微一变。 瞧这模样,顾珞冉并不知道她差人过来的事,顾菀真立时意识到,此事定有蹊跷! 顾珞冉也很快想到了这一点,那双眼眸的光变得有些锐利,“看来,是有人存心隐瞒了这事。” 顾珞冉口中的人是谁,房中几人皆是心知肚明。 顾菀真不由得有些恼怒,“她好大的胆子,我原以为那些体己是你不要,被她私自扣下。原来打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告诉你,难怪我的人几次三番过来,都说你避而不见!” 顾珞冉不知道这一茬,这会儿闻言,不免有些意外,“长姐差人来看我,可是有什么事?” 顾珞冉并不觉得顾菀真只是单纯的关心她这个妹妹,整个永襄侯府谁不知道,顾家大小姐目中无人,唯一亲近些的姐妹就是二小姐顾玥清了。 至于顾珞冉一个庶出小姐,顾菀真往日压根当她不存在一般。 顾菀真听她发问,早在预料之中,“三婶婶和四妹妹这样诬陷你,你就打算这样坐以待毙?!” 顾珞冉的神色在顷刻间变得有些复杂,“长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菀真听出她语气里的防备,忍不住叹了口气。 “三妹妹,你被四妹妹诬陷偷盗的事,阖府皆知,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装糊涂?” 提起此事,顾珞冉的眸底随即一暗,没有接话。 顾菀真便在桌边坐了下来,“我知道,你我很少来往,我今日突然说起这些,你不肯掏心也很正常,不过你也很清楚,咱们二人从没有什么利益上的冲突,我没有理由害你。” “我只是想问你一句,你就不想离开这里吗?”顾菀真问的意味深长。 顾珞冉揣摩着顾菀真的意思,“离开?” “不错。”顾菀真定定的看着她,“陆姨娘缠绵病榻已经多时了,这回你一走,她便病得更重了几分,前日四妹妹还借着你的事,去陆姨娘房中大闹一场。我虽然有心插手,可毕竟是你们三房的事,我管的名不正言不顺,若是你能在陆姨娘身边,好歹能照料着些。” 顾菀真这几日也想过了这个问题,她要是给陆姨娘诊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个结果的,她总不能隔三差五往秋实院跑,让众人看去难免惹人注意。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顾珞冉回府,顾菀真借着找她的由头,再往陆姨娘房里去,这样还有可能瞒过三夫人她们。 顾珞冉一想到陆姨娘受了顾星瑶折辱,脸色都有些发白。 一种压抑隐忍着的愤怒,从那双沉静的眼中不声不响的弥漫开来。 顾珞冉静了片刻,不解的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顾菀真笑着摇了摇头,“我对你确有恻隐之心,但是更重要的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与薛世子退婚之后,想通了许多事,在咱们府里,那两位婶婶,还有那两位妹妹,都绝不是善茬!而你跟我,都是被她们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可怜人。” 顾菀真在侯府的处境自不必说,至于顾珞冉,自小到大,被顾星瑶整蛊陷害的还少吗?陆姨娘备受排挤也是人尽皆知。 顾家二房,虽说表面上跟陆姨娘母女井水不犯河水,可宋氏为了打压孙氏,没少在暗地里拿陆姨娘母女作棋子。 就说这回,桂嬷嬷身为宋氏身旁的走狗,怎么就好端端的被孙氏收买,对顾珞冉这般折磨,其实说到底,她是得了宋氏的默许,宋氏只等此事尘埃落定,再拿出来向顾老夫人告状! 顾珞冉的心思玲珑,不难想到这重,她的眸光闪烁了两下,“那长姐的意思是?” “咱们既然生成了永襄侯府的小姐,这些就是咱们的命,我娘你是知道的,侍弄花草不问俗事,陆姨娘又卧病在床,想要逆天改命,咱们靠不了别人,只能相互依仗,联手对付她们!”顾菀真言辞凿凿,目光带着一抹让人无法质疑的坚定。 这话落下,屋中顿时陷入了沉寂。 谁也没有说话,就连棉雾,都不自觉的放轻了呼吸。 顾菀真说的,不是避让暗害,不是化解阴谋,而是用了“对付”这个词,顾珞冉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这么多年,她早已看得通透,很多时候,她只是不想去跟那些人正面为敌,又或者说,她身为庶女,祖母不疼,父亲厌恶,她也没有这个资格。 但是现在,顾菀真提出想要跟她结盟,有了顾菀真的支持,她未必可以在侯府翻身,却总算是有了有那么一点微弱的依仗。 第51章 顾珞冉的唇瓣紧抿,半晌没有说话。 棉雾想了想,忍不住上前握住了顾珞冉的手,“小姐,大小姐的话,未尝没有道理。” 顾菀真看着顾珞冉脸上挣扎的神色,不由得想,永襄侯府那些魑魅魍魉若不是那样苦苦相逼,害了陆姨娘性命,惯于隐忍的顾珞冉绝不会走到最后那步! 只可惜,造化弄人。 顾菀真不打算让顾珞冉再这么犹豫下去了,她走近两步附在顾珞冉耳边,压低声音道:“三妹妹,你可知,陆姨娘为何久治不愈?” 看到顾珞冉猛地转头,她冷冷地道:“陆姨娘的病,是被人有意拖延至此的。” 顾菀真的声音极低,就连棉雾都听得不大真切。 顾珞冉的身子在一瞬间紧绷了起来,难以置信的盯在顾菀真脸上。 那目光带了几分想要求证的急迫,让人莫名的跟着心慌。 “我要回去!” 顾珞冉一字一句的道。 她必须回去,去看看陆姨娘的病,是否真的像她现在听到的这样! 顾菀真看着那双表面压抑,内里已经搅动了天地的面容,点了点头,“我会尽力帮你。” 顾菀真和顾珞冉在屋子里没有停留多久,等顾菀真重新梳好头发,二人就从房中走了出来。 经过这段时间,桂嬷嬷的心里也有了计较,神色已然有了几分镇定,不像方才那般完全是强颜欢笑。 顾菀真下意识的看向杏雨,见她对自己点头,知道桂嬷嬷一直没有见过旁人,便放下了心来。 一行人朝着后院的方向去。 这个时候,山药已经将长平庄里伺候的下人全部都召集了起来。 偌大的庄子,丫鬟只站了两排,护卫小厮各站了一排,另还有几个仆妇,站在最靠前的位置。 顾菀真在先前摆好的锦杌上坐下,顾珞冉则立在她的身后,身上仍是那件,先前在水池边洗衣时被皂水溅的斑驳的衣裙。 杏雨见状蹙了蹙眉,毕竟二人都是侯府里的小姐,一个坐着,另一个却要站着,一个衣着光鲜,另一个衣衫狼狈,实在让她觉得有些刺眼。 好歹,该给自家主子一把椅子吧? 杏雨思量着,刚想迈步,就被与她紧挨着的棉雾扯住了衣角。 “主子自有安排。” 杏雨疑惑的看向顾菀真姐妹二人,见顾珞冉面色平静,这才不动了。 桂嬷嬷走到顾菀真面前,笑着问:“大小姐今日把所有人叫道这里,可是对奴婢们有什么教诲?” 顾菀真的视线在众人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了桂嬷嬷身上,那方才还放松着的神色,在一瞬间冷了下来,厉声问道:“桂嬷嬷,你可知罪!” 顾菀真的态度极是严厉,又是骤然变脸,在场的众人都被她这一声质问吓得一颤! 桂嬷嬷在长平庄一向是位同主子一般说一不二的人物,这么当场被人责骂,不免有些下不来台。 她那显得有些精明的眼里,闪过一丝尴尬的窘迫,旋即便笑了,“奴婢一向是听吩咐做事,从来不敢有逾矩的时候,大小姐的话,奴婢不明白,不过若是奴婢哪里惹大小姐不高兴了,尽管责罚就是。” 顾菀真冷笑一下,便见一个不到四十的粗壮夫人从前院走了进来,她的手里提了两个锦缎面料的包袱,径自走到顾菀真面前行了个礼。 这人是山药的娘,在庄子里伺候有些年头了的詹妈妈,“这是奴婢方才照着连翘姑娘的描述找出来的,还请大小姐过目。” 顾菀真示意棉雾将那两个包袱接过,似笑非笑的看了桂嬷嬷一眼,“这个东西,你可瞧着眼熟?” 桂嬷嬷在第一眼看到那锦缎上的花纹时,心下就是一沉。 这包袱,她当然认得,而且还被她藏在了闷户橱的最深处,平日她的屋子不许任何人随意出入,又有两个心腹丫鬟时时留心,她便大意了,没有想到顾菀真借着让所有人来此的空档,竟让人去搜了她的住处! 桂嬷嬷凭借对顾家大小姐的了解,原以为顾菀真只是没有脑子的暴脾气,外强中干很好对付。到了这一刻,她才发觉,自己是当真小瞧了顾菀真! 桂嬷嬷脑海中飞快的转着,事到临头,一味否认自然是行不通的。 “这不是大小姐前些天让人送来的包袱吗?奴婢一直好好收着,怎么这会儿被詹妈妈翻出来了?” 顾菀真微微挑眉,“桂嬷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里头的东西是要送给我三妹妹的吧,为什么它会出现在你的房里,又何须你来‘好好收着’?” 桂嬷嬷作了副为难的神情,“奴婢有错,不该欺瞒主子,其实大小姐送来东西的事,奴婢压根没有让三小姐知道。只是奴婢也没有办法,老夫人下了命令,要让三小姐反思己过,奴婢就算有心为大小姐办差,也不敢为此扰了三小姐静思啊!” 桂嬷嬷的神色,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奴婢也跟送东西来的车夫说了,让他把这包袱拿回去,是那车夫不肯,奴婢这才想着先行保管,待三小姐回府那日,再将东西转交。” 顾菀真见她反应如此之快,不由得轻笑一声,“哦?这就奇怪了,桂嬷嬷口口声声说是替我保管,那便当着众人的面,解释一下,这支簪子是怎么回事?!” 顾菀真抬起手,亮出了先前从何嬷嬷头上卸下的琉璃发簪! 桂嬷嬷很快就认出了那样东西,不动声色的瞟了何嬷嬷一眼,气的一口牙紧紧的咬着! 她早知这何嬷嬷乖张气躁,难堪重用,谁料竟真的在这样的大事上头拖她后腿! “这,这是不是大小姐送来的簪子?”桂嬷嬷作了副一边观察一边回忆的模样。 顾菀真看她装傻,冷冷的朝何嬷嬷看去,“桂嬷嬷既然想不起来,你提醒提醒她!” 何嬷嬷身子一抖,踟躇着不敢上前,顾菀真她是惹不起的,可桂嬷嬷她也惹不起,一时间,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顾菀真双眉紧皱,厉声喝道:“来人,给我把何嬷嬷按住,杖责三十!” “不要啊,不要啊!”何嬷嬷一听动刑,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在地上叩头、 顾菀真冷冷看着她,“知道害怕,还不赶紧说出这簪子的来历!这簪子是我在你头上发现的,要是不说清楚,你便脱不了关系,你的下场,也绝不只是区区三十杖而已!” 第52章 这位大小姐的可怕,何嬷嬷先前是领教过的。 她跪伏在地上,不住的发抖,身边一阵脚步声,她一抬眼,便见已经有人搬来了长条木凳,还有两个护卫抱着木杖,正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似是只要顾菀真一声令下,就要将她捉到那木登上去! 何嬷嬷真的怕了,她身子一缩,猛地抬手朝桂嬷嬷指去,“是她,是她看奴婢办差得当,把这簪子赏给了奴婢!” “你竟敢在主子面前胡言乱语,好大的胆子!”桂嬷嬷双眼一眯,面色凌厉。 顾菀真冷声道:“桂嬷嬷这意思,何嬷嬷是在撒谎?” “不错,奴婢只在包袱里瞧见过这簪子一次,怎敢私下拿主子的东西赏人,何嬷嬷分明是在血口喷人!”桂嬷嬷的眼珠子飞快的转了一圈,又道:“奴婢明白了,这簪子定是这贱奴才从奴婢房里偷的,如今东窗事发,这才嫁祸给我!” 何嬷嬷连忙摇头,“奴婢没有!桂嬷嬷的房间一向看得极严,奴婢哪有机会进去偷东西?!而且这包袱里的首饰,桂嬷嬷也不止赏了奴婢一人,大小姐一查便知,奴婢冤枉啊!” 桂嬷嬷怒火攻心,上前一脚将何嬷嬷踹翻在地,“你这贱奴还敢胡说!” 她这一脚极狠,端端踢在何嬷嬷的心口处,眼瞧着何嬷嬷趴在地上说不出话了,桂嬷嬷才扯正了身上的褂子,站直了道:“大小姐,奴婢的确素来不准旁人进出我的屋子,但是,今日詹妈妈能在奴婢不知情的情况下搜出东西,可见奴婢的住处并非铁桶一般,只要他们有心,偷些东西出来并非难事!” 顾菀真听着桂嬷嬷这沉稳的应对,真的忍不住要高看这仆妇一眼。 顾菀真淡淡一笑,“按桂嬷嬷所言,这包袱里缺少的东西,都是被人偷走了?” “不错!”桂嬷嬷义正辞严,一脸肯定。 顾菀真了然的点了点头,视线在院中众人的脸上扫过,“这包袱里的东西,还有谁拿了,都站到前面来!” 方才还在不时低语的奴婢小厮,霎时间彻底安静了下来。 众人我看看你,你看看我,没有一个人上前。 “除了何嬷嬷,再没有人了么?”顾菀真轻笑一声,将一个锦缎包袱从棉雾手里接过,慢慢打开,“这里面,少了一双并蒂莲的耳环,少了一只鎏金彩凤镯,还有一件浮光锦的夏衣,那柄绫罗团扇也不见了。” 顾菀真说完,棉雾又递过来另一个包袱。 这回,顾菀真没有伸手,只是淡淡的道:“怎么,你们是要我把失物一样样列出,一样样找回来吗?” “你们谁得了不该得的东西,心知肚明,我劝你们还是早些站出来,别逼得我把这院门一关,一个个去你们房里搜查,桂嬷嬷的话你们也听到了,这是偷盗,搜出的东西便是赃物,到时候你们一个都跑不了,全都会被送进官府里去!” 何嬷嬷当初就是怕了这个,那些站在院子中的某些人,听到这话,面上同样也流露出了惊惧之色。 慢慢的,有一个丫鬟向前走了两步,然后便有另一个仆妇也跟着走了出来。 顾菀真冷眼瞧着,不一会儿,就有七八个人在她面前跪下,低着眼眸不敢看她。 她们的脸上,或是恐惧,或是不甘,或是委屈,身上的衣着较其他下人看来,明显都要更新一些,装扮也略显考究,一看就是平日比较得桂嬷嬷赏识的人。 顾菀真的眼底掠过一丝笑意,示意山药将几人的名字记录下来。 “也罢,看在你们主动招认的份上,我就不惊动官府了,只是永襄侯府断没有轻纵下人偷窃的先例,府里的规矩你们知道,三小姐尚且因为一盏祈福海灯受了重罚,你们自没有被轻轻饶过的道理。” 顾菀真勾了勾唇,对桂嬷嬷笑道:“你是这府里的掌事嬷嬷,你来说说,我该怎么罚她们为好?” 那些丫鬟仆妇闻言,下意识的抬头朝桂嬷嬷看去。 她们都是桂嬷嬷的心腹,那些物件,也是桂嬷嬷赏赐,并非是她们偷盗而来!她们可以为了忠心,不将桂嬷嬷供出,却暗自希望,桂嬷嬷能替她们求情,放过她们这回! 但是她们没有想过,顾珞冉犯错,尚且被桂嬷嬷百般折辱,她们不过区区下人,桂嬷嬷要是不把这一碗水端平,顾菀真在旁看着,定会揪住此事不放! 顾菀真这是要让这些人跟桂嬷嬷就此离心! 桂嬷嬷看出顾菀真这层用意,不免有些为难,这些人都是她一手笼络起来,在她身边为她所用,如果这个时候不护着她们,那她在这长平庄将再无可用之人。 众人都会觉得,她为了自保,可以不惜牺牲她们! 桂嬷嬷的双眼眯了眯,顾菀真此举,当真是要将她的羽翼一网打尽,她怎么能让顾菀真得逞,她想了想,在顾菀真面前跪了下来。 “大小姐,她们平日当差都很本分,想来也是一时糊涂,不知道这包袱里是主子的东西,都怪奴婢管束无方,还请大小姐从轻发落,毕竟法不责众,一下子重罚这么些人,庄子里伺候的人手恐怕也会不够。” 顾菀真扯起唇角,笑的有些嘲讽,“桂嬷嬷,你先别急着替她们求情,你身为长平庄的掌事嬷嬷,手下有将近十人犯下这样偷盗的错处,你还不知严惩规束,可见长平庄的风气,都是你治下不严导致的结果!要是让二婶婶知道,你就是这样管理庄子,更是难辞其咎!” 听顾菀真提到宋氏,桂嬷嬷的脸色变了又变,她看着顾菀真唇边的笑意,恍然惊觉,她这是上当了! 打一开始她否认何嬷嬷的指认开始,她就落入了顾菀真的圈套,顾菀真一步一步,目的不止是为了那些丢失的首饰向她问罪,也不是单纯的为了离间她的心腹,顾菀真想要的,就是给她安上对长平庄上下疏于管束的罪名! 第53章 从表面看,桂嬷嬷如果承认自己私扣了顾菀真送来的东西,结果将会十分严重。 可实际上,到了现在这步,捅出将近十人都有偷窃之举,才是更难收场,一个弄不好,还会累及代掌中馈的宋氏,惊动顾老夫人! 桂嬷嬷想到这里,一直维持着清醒的脑中蓦的一响,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稳稳坐着的顾菀真,有些不敢相信,这还是她们府上那位大小姐吗? “奴婢,奴婢知错!”桂嬷嬷忽然就有些慌了,赶忙说道。 顾菀真冷冷的看她,“桂嬷嬷未尽职责,理应受罚!” 说罢,她一个眼神过去,一直站在一旁的两个护卫大步上前,将桂嬷嬷连拖带拽的按在那木条长凳上! “大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大小姐……!”这一切来得太快,桂嬷嬷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牢牢按住。 她可是长平庄的掌事嬷嬷!就算在侯府里,老夫人跟二夫人也不曾对她用刑,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顾菀真居然会这般行事,二话不说就要打她! “大小姐……啊!”桂嬷嬷一声还没有喊完,就被那粗重的木杖重重的打了一下,疼的她双眼直冒金星,发出了一声惨叫! 顾菀真冷冷的道:“瞧瞧这长平庄,哪里还有点侯府治下该有的规矩,一个个目无主子,大胆偷盗,二婶婶远在侯府,不知实情,我今日亲眼所见,却是不能不管!这桂嬷嬷领着永襄侯府的厚禄,可还知道自己的本分吗?给我重重的打!” 那两个护卫闻言,一声不吭,只管听了吩咐一杖一杖的对这桂嬷嬷打下去。 钝器入肉的噗噗声,混着桂嬷嬷哀嚎的声音,在后院里不住回响! 桂嬷嬷起先还在不断的求饶,转眼几杖下去,她终于熬不住了,强忍着的理智终于涣散殆尽,撕心裂肺的喊道:“我是二夫人……亲封的长平庄掌事,你,怎敢因为下人偷盗,不经二夫人同意,就让人打我?!” 顾菀真冷笑一声,“桂嬷嬷莫不是当真以为,我打你,单是为了此事?” “我本想小惩大诫,不想把你的所作所为当众点出,桂嬷嬷在长平庄事务上何等疏忽,难道自己不知道?我只问你,长平庄如今这般破败,那些侯府拨下,用来修葺庄子的银两,去了何处?!” 长平庄作为永襄侯府最为重视的别庄,每年修葺所用的银子不少拨付,可顾菀真方才一进府门,就发现这庄子里大多数地方都被荒废了。 这银子是怎么拨付,拨付下来又是怎么花的,顾菀真并不清楚,但是她可以肯定,这里头肯定有旁人不知的猫腻! 果然,顾菀真说出这话,桂嬷嬷便是一哑,随后就不再纠缠于此,只是咿咿呀呀的喊着,不住求饶! “这是在闹什么?!” 突然,一个严肃的声音自门外响起,众人寻声望去,就见顾老夫人一脸不悦的站在门边,莺歌在旁搀扶,连翘则站在二人身后,在看到院内的景象后,脸上不禁闪过一抹担忧。 “祖母!”顾菀真从锦杌上站了起来。 顾老夫人极少来长平庄,庄上年轻些的丫鬟小厮都未曾见过顾老夫人,这会儿听顾菀真一唤,方才知道来人是谁,齐齐向顾老夫人行礼。 那两个正在杖责桂嬷嬷的护卫停下动作,退到一旁站定。 桂嬷嬷瞧见顾老夫人,双眼猛地亮了起来,“老夫人,救救奴婢,求您救救奴婢……!” 桂嬷嬷此刻已经被打的有气无力,她仍是用尽气力,强撑着向顾老夫人伸出手去。 桂嬷嬷是永襄侯府的老人了,顾老夫人一眼就将人认了出来,脸色愈发冰冷,“真丫头,是谁准你在这里胡闹?!” 说罢,顾老夫人看了莺歌一眼,示意左右上前去把桂嬷嬷从长凳上扶下来。 顾菀真赶忙上前将人拦住,顾珞冉也跟着上前,向顾老夫人行礼,“孙女给祖母请安……” 顾珞冉的声音有着故意的放软,神色带了强忍着的委屈,原本想要呵止顾菀真的顾老夫人,注意力一下子被她吸引了。 面前的顾珞冉穿着一身被皂水脏污的衣裙,衣裳皱巴巴的,脸色瞧着有些憔悴,面容也比前几日消瘦了几分,哪里还有半点侯府小姐的模样! 顾老夫人愣了愣,“这是怎么了?” 顾珞冉垂着眼眸,没有答话,顾菀真走过来道:“祖母,这就要问桂嬷嬷了!” 顾老夫人疑惑的看了那趴在长凳上狼狈不堪的桂嬷嬷,一时有些不解。 “今日孙女从云闲山庄出来,本想着长平庄离得近,想来瞧瞧三妹妹。可是我没想到,我一走到后院,就瞧见三妹妹跟两个丫鬟正在这水池边浣洗仆妇们的衣裳,而这桂嬷嬷,正拿着鸡毛掸子责打她们!”顾菀真解释着,怒气冲冲的看了桂嬷嬷一眼。 顾老夫人闻言,脸色骤变! 她是极重规矩的人,在她眼里,掌事嬷嬷不论多么位高权重,也是一个奴才,庶出的小姐,出身再怎么卑贱,也是府里的主子。 宋氏一向夸奖这桂嬷嬷做事妥帖,顾老夫人完全不敢相信,这桂嬷嬷会做出虐待主子的事! “奴婢冤枉啊,是三夫人传话,让奴婢管教三小姐的,奴婢怎敢对三小姐私自责罚!”桂嬷嬷一听顾菀真告状,也顾不上身子疼不疼了,赶忙高呼着辩解。 一听是孙氏指使,顾老夫人沉着脸没有说话。 她是孙氏的表亲姨母,念着这一层,她纵然不悦,也不好在人前指摘孙氏的不是! 顾珞冉一早就知道顾老夫人会是这种态度,眼底掠过一抹自嘲的讽笑,顾菀真不动声色的握了握她的手,顾珞冉这才恢复了方才那委屈柔弱的神情,上前一步道:“母亲让桂嬷嬷管教我,也是为了我好。是长姐护我心切,生怕桂嬷嬷下手太重,在我身上留下瘀痕,这才动了气,还望祖母不要怪罪长姐。” 顾菀真恨铁不成钢般的甩开顾珞冉,“三妹妹倒是体察长辈苦心了,三婶婶远在侯府,怎知你的孝心,只会让桂嬷嬷以为三妹妹软弱可欺,彻底忘了主仆分寸! “祖母,三婶婶借桂嬷嬷的手教导三妹妹,我自是没有资格插手,可是祖母,三妹妹毕竟是咱们府上的小姐,如果桂嬷嬷下手不知轻重,在三妹妹身上留下疤痕,让外人瞧见,肯定会在背后议论我们永襄侯府虐待三妹妹的!” “混账!”顾老夫人这回终于有些动怒。 第54章 顾老夫人知道孙氏容不下顾珞冉,以往就对顾珞冉多有刁难,她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暗地责罚是一回事,把事情搞到明面,让人察觉她们侯府苛待庶女,就是另一回事了! 顾菀真瞧着顾老夫人的脸色,看出她已经震怒,后面的话就好说许多,“倘若桂嬷嬷只是一时糊涂,只顾着听三婶婶吩咐,没有顾全大局,那我也算她是一心为了主子,办了一回蠢事,但是桂嬷嬷的错处不止于此!” “祖母瞧瞧这跪在地上的丫鬟,前些日子我心疼三妹妹,给她送了一些体己,没有想到,这些人竟从桂嬷嬷房中将我送来的东西偷了,桂嬷嬷完全没有察觉,还是我今日亲眼看到琉璃发簪待在仆妇头上,这事才真相大白!可见桂嬷嬷的心思完全没有用在约束下人身上,只顾着‘管教’三妹妹了!” “再则,祖母多年没有踏足这长平庄,方才一路走来,应该也能发觉,这庄子里四处破败,修葺不善,不知咱们公中发下来的银子都发去了哪里!” “这田庄的账簿,都是二婶婶跟祖母过目过的,账面定然做的毫无纰漏,我不知其中原委,不敢认定是桂嬷嬷贪污,但是从这桩桩件件,足以看出,桂嬷嬷如今的心思压根已经全部用在了听三婶婶吩咐上头,将祖母跟二婶婶抛在脑后不说,还全然忘了自己在这庄子里身为掌事嬷嬷的本分!” 几句话下来,顾老夫人面色铁青,看着桂嬷嬷道:“真丫头所说,可是实情?!” 桂嬷嬷有些接不上话,只能不住摇头,“奴婢冤枉啊,奴婢一心为了老夫人和二夫人,奴婢从未在庄中事务上懈怠!” 桂嬷嬷喊的声嘶力竭,天知道她的忠心,她这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背后的主子啊! 为什么在顾菀真的话里,偏把她说成了三夫人的人?! 可惜,这样的强辩在此刻是那般无力,顾老夫人只是深觉顾菀真的言辞极有道理,想起她走近庄子后见到的荒败情景,再看看面前这跪了一地,大胆偷盗主子物品的逆仆,顾老夫人不由得有些震怒! 只是这个时候,顾老夫人还记得,她是来参加宁国公府老太君寿宴的,方才匆匆而出,已经耽误了一阵,现在不是处理家事的时候。 顾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压下那股怒火,厉声令道:“来人,把桂嬷嬷给我关起来,地上这些,也都另外择了地方羁押,改日全部给我押回府里,我要好好审问!” “不要啊,老夫人,奴婢真的冤枉!”桂嬷嬷哀求着,噗通一声从长凳上翻倒下来,伤口被她的动作拉扯,疼的她惨叫连连,顿时没了求饶的力气。 那两个护卫立时上前,一左一右将桂嬷嬷架起,就往院子外头走! 桂嬷嬷还来不及再呼喊什么,就被带出了后院。 地上那些丫鬟仆妇见桂嬷嬷被老夫人处置,自知现下说什么也没有用,老老实实的跟着其他护卫走了。 一阵嘈杂之后,后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顾菀真想了想,上前道:“祖母,庄子里不可一日无人掌管,孙女瞧着,詹妈妈在庄子里伺候的也有些时日了,不如就先让詹妈妈暂代掌事嬷嬷可好?” 詹妈妈跟顾菀真原先并无交集,被这么乍一点名,惊讶的朝顾菀真看了过来。 詹妈妈并不知道,顾菀真这么做,是因为她清楚山药母女在原小说里,以后都是对顾珞冉极为忠心的人。 按照顾老夫人的性子,今日的事没有定论,虽会让她对顾珞冉起了恻隐之心,却并不足以让她放顾珞冉回府,那么提拔詹妈妈掌管长平庄,顾菀真便不用担心这段时日,庄子里再发生什么对顾珞冉不利的事。 顾菀真迎着她的视线,淡淡点头。 詹妈妈有些不明所以,但也分辨出了顾菀真眼里的善意,颔首回礼。 顾老夫人被方才的事闹得脑壳疼,想着乔氏一向对执掌中馈毫无兴致,顾菀真也是第一次到庄子里来,便没有起什么疑心,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那就暂且如此吧。” 顾老夫人惦记着云闲山庄那边,简单处理了这边的事,就打算回去了。 正如顾菀真所料,顾老夫人半点没有准顾珞冉回府的意思,只是看了顾菀真一眼,让她跟着一同回云闲山庄去。 这回她们来云闲山庄赴宴,本就是给顾菀真相看的,顾菀真却私自跑回这里,多少让顾老夫人有些不满。 顾菀真也不敢有什么异议,顺从的跟着顾老夫人往外走。 庄子门外,顾老夫人的马车已经停在外头,顾老夫人先行上车,顾菀真到了临别,忽的想起了一件事。 顾菀真赶忙回身,对送她们出来的顾珞冉,压低声音道:“明日正午,你去最近的河边一趟,一定要去。” “为什么?”顾珞冉不解的看她,“长姐可是有什么事?” 顾菀真紧抿着唇,不知怎么解释。 在原小说里,顾珞冉与小说原男主,就是在第二日正午相遇的。顾珞冉被顾星瑶诬陷,被老夫人赶到庄子不能回府,又担心陆姨娘的病,心中百感交集,趁着午后无事在河边抚琴,原男主被顾珞冉隐忍的琴声吸引,走到河边,二人就此相识。 然而顾菀真没有想到,因为她那些故意让陈婆子听去的话,顾珞冉备受桂嬷嬷折磨,若非她今日恰好来了庄子,顾珞冉明日极有可能连庄子的门都出不去,而且,顾珞冉的琴也被桂嬷嬷弄坏了…… 顾菀真当真有些头疼,只能寄希望于晚些时候回了云闲山庄,问问看,能不能借一把琴送来。 “大小姐?”莺歌掀开车帘,探出身子轻声催促。 顾菀真回过神,对顾珞冉道:“三妹妹听我的,准没有错。” 顾珞冉这才懵懂的点了点头。 马车缓缓驶动,顾菀真坐在马车上,有些不敢去看一旁的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平日便不苟言笑,现在正在气头上,顾菀真自是不敢招惹,方才在庄子上不断进言纯属无奈,其实她害怕极了,到了这会儿更恨不能缩成一团让人瞧不见自己。 顾老夫人却是紧绷着脸道:“你怎么还是这般不知轻重,一点长进也没有?!” 第55章 今日来给宁国公府老太君祝寿,又要跟景家相看,这么重要的时候,顾菀真不在云闲山庄好好呆着,跑回自家庄子上也就算了,竟还不速速了事,赶紧回去,兴师动众的动起刑罚,闹出这么大动静。 在顾老夫人看来,为了下人的过错纠缠于此,就是乱了主次。 顾老夫人一向不把顾珞冉这个庶生的孙女放在心上,如今又对顾珞冉失望透顶,所以除了些许怜悯,基本上没有将这个孙女受的委屈当做一回事。 今日若非是桂嬷嬷做的太过,在顾珞冉身上留下疤痕,顾老夫人只会像过去一样,表面上训诫两句,这个偷盗财物品行不端的孙女,她已然不大在意。 顾老夫人想的,是如何为眼前这代表永襄侯府脸面的嫡长女谋个好的姻缘,也算是不辜负自己那搁在心尖上的长子。 顾菀真垂着眼眸,内疚的抿了一下嘴唇:“是孙女欠考虑,惹祖母生气了。” 顾老夫人沉着脸没有说话,顾菀真抬起头,缓缓的道:“我今日看到三妹妹受罚,原也想着息事宁人,可是祖母往常一贯教导我们,侯府这一辈只有我们四个姐妹,要我们相互帮扶,和睦相处,我看着三妹妹受委屈,就有些感同身受,这才让连翘请了祖母来主持公道……说到底,还是孙女做的不好,祖母消消气。” 顾菀真这话说的动情,莺歌也不想顾老夫人气坏了身子,在旁打圆场道:“大小姐也是心疼三小姐,瞧着她们姐妹情深,老夫人应该高兴才是。好在下晌云闲山庄那边没有什么事,大小姐这趟也没耽误什么,老夫人您就别怪大小姐了。” 府里几个孙女关系一向不好,除了顾玥清懂事得她欢心,其他人明争暗斗,顾老夫人都看在眼里,早就对此烦不胜烦,顾菀真身为长姐,要是真能跟下面的妹妹交好,也算是能让她少些烦恼。 顾老夫人低低的叹了口气,目光里带了几分莫测的意味,“真丫头这些日子,话是说的越来越漂亮了,要是什么时候做事也能这般妥帖,我才能真的放心。” 顾老夫人显然话里有话,顾菀真不禁微微一怔,就听顾老夫人继续道:“听说,你今儿在宁国公府跟薛元绍见面了?” 顾菀真点了点头,眼见顾老夫人目光转冷,赶忙又道:“不过我并不是故意要跟薛世子见面的,只是恰巧偶遇,薛世子便为了退婚的事给我道歉。” “仅此而已?”顾老夫人的脸上看不出信是不信。 “祖母放心,我明白祖母担心什么,宁国公府人多眼杂,景家的人也在,我断断不敢做出什么不该有的举动,让景家误会,祖母难堪。”顾菀真说的十分肯定,语气也很平淡。 顾老夫人听着,确实不大像现编的说辞,脸色方稍微缓和了一些。 不过今日与尚书府的景老夫人和孟氏见面,顾老夫人心里对这门婚事倒有些打鼓了。 这事起先,是景老夫人先传了话来,要了顾菀真的八字,表明尚书府有想要结亲的意思,顾家才给了回应。 可方才顾老夫人瞧着,对于这门婚事,景老夫人的态度还算积极,景尧的母亲孟氏却是有些不大热情,像是心中不愿,又不好忤逆婆婆,不得已而为之。 永襄侯府好歹也是深沐龙恩的门第,顾老夫人瞧得上户部尚书这种人家,并不代表可以容忍她们挑挑拣拣,侯府的脸面,是顾老夫人最重视的。 “晚上老太君在花厅摆宴,到时景尧也会到场,你要是见了他,切不可主动接触,对景家的长辈,也要既有礼又疏离,万不能像过去对嘉定侯府那般,一味的上赶着,你是咱们侯府的嫡长女,不能让人轻视。” 这话顾菀真听着有些耳熟,在她出发之前,乔氏也曾对她说过类似的话,只不过乔氏是怕自家女儿受委屈,顾老夫人则是为了侯府尊严居多。 顾菀真柔顺的点头应下,顾老夫人这才安心了。 不多久,马车驶回了云闲山庄。 顾老夫人赶了半日的路,到了之后又陪着老太君叙话,这会儿有些累了,先行回房歇息。 顾菀真也回了自己房间,这个时候离晚上的宴还有一个多时辰,她便吩咐灵芝准备热水,沐浴梳洗。 脱下披风,半夏瞧着顾菀真身上的裙子不是先前的那件,也不大合身,不由得有些纳闷,“小姐,您先前穿的衣裳呢?” 顾菀真这才发现,顾老夫人竟对自己换了衣裳全然没有发觉,可见她这祖母的心思里装着的不过是侯府嫡长女,而非自己的孙女。 顾菀真淡淡笑了下,示意连翘将那件用布帛包裹着的衣裳拿了出来,半夏的手一摸上去,诧异道:“这怎么湿着?” 顾菀真如实道:“我不小心跌倒河里,就被浸湿了。” 半夏的脸色一变,“小姐您不是想开了吗,怎么还要投河?” 说罢,半夏询问的目光朝着连翘看去,连翘只是苦着脸,不承认,可也没有否认。 半夏见状,心下一沉,估摸着自己所言八九不离十了。 顾菀真愣了一愣,她这些丫鬟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不约而同的认定她要自尽?虽说她确实有过这个想法,可她今天真的不是自己跳的啊。 “不是,我是不小心跌进去的。”顾菀真一脸诚恳。 半夏垂下眼眸不说话了,跟连翘皆是神情低落,一言不发的拆着顾菀真头上编好的辫子。 顾菀真不免有些头疼,想要再解释几句,就见灵芝领着提着热水的婢女们走了进来。 顾菀真不便当着灵芝的面再说这事,也沉默了。 顾菀真先前落水的时候,身上沾了不少河里的细沙,沐浴之后,方才感觉神清气爽,几个丫鬟伺候顾菀真重新梳妆,仍是按照早上出门时那般,做了清雅灵秀的打扮。 待顾菀真收拾妥帖,距离花厅开宴已经不足半个时辰了。 顾菀真便早早出了门,一路慢步,朝着花厅的方向去。 花厅外,宁国公府的婢子们往来穿行,提前准备着宴席上的瓜果酒水,要来给老太君祝寿的宾客,这个时辰大部分也已经到山庄里了,不时有人步入主院,先在院中的园子里闲谈叙话。 顾菀真想到下午时,那被众人嘲讽的场景,决定先不进去,免得遇见那些人,平白生出事端,便在主院外头一处不起眼的亭子里坐下。 第56章 顾菀真这个位置选的很好。 她在的这处亭子,掩在几个并排着的矮树后头,若是有人往主院的方向走,并不会察觉她在亭子里面坐着,可是从她的视角,又能透过那茂密树叶的稀疏处,瞧见主院大门处那进进出出的人影。 顾菀真静静的坐着,思忖着一会儿见到景家的人,应该如何应对。 顾老夫人先前对她的嘱咐,是让她待价而沽,等着景家主动的意思,但是顾菀真并不想促成这门婚事,她得想想,怎样才能让这门婚事没有定下以前,打消景家的念头。 先前她只想着最后能退婚就好,并没有仔细去想,经过下午被人当众嘲讽,她才意识到,这事不能拖延。 因为如果现在此事作罢,对她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可要是婚事定下之后再出状况,她在别人眼里就是被屡屡退婚的形象,到时还不知得被京城贵女们嘲笑成什么样。 顾菀真想的出神,不知不觉间,她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吱吱声,从她脚下传来。 顾菀真低下头,是一只白色小鼠,瞧着只有她半个巴掌大,一双豆大的眼睛正巴巴的瞧着她,扯着她的裙角,像是想要往上爬。 顾菀真在21世纪虽说是中医专业,但是学校也给她们开了入门的西医课程,见过很多做实验用的小白鼠,要求她们解刨研究。 顾菀真一直觉得小白鼠长得可爱,大鼠蟾蜍她还下得去手,小白鼠和兔子她却是不大忍心杀的。 顾菀真一下子被这小白鼠吸引住了,忍不住将它拢在手中,捧到了眼前细瞧。 那白鼠也不怕人,在顾菀真手里吱吱的叫了两声,就不叫了,直愣愣的朝着顾菀真看。 顾菀真就这么跟那小白鼠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会儿,便忍不住笑了,在那白鼠的脑袋上摸了摸。 那白鼠通体洁白,爪子粉粉嫩嫩的,不像是随地乱跑的野老鼠,倒像是家养的…… 顾菀真恍然回想起,原小说里提过,确实有一个人养了白鼠作宠物! 想到这里,顾菀真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就听到身后想起一个男子的声音,“把它还我!” 一个陌生的声音,顾菀真下意识回头,在她身后,站着一个皮肤极白的少年。 不止是皮肤白皙,那少年的五官也很精致,一双眼微微上挑,眉宇间郁结着几分阴郁,神情却是有些桀骜。 这两种本应格格不入的情绪同时在一张脸上出现,顾菀真便知道这人是谁了—— 景家二公子,景尧。 传说中的混世魔王,居然长得这般好看,顾菀真不由得愣了一下。 于此同时,景尧发觉顾菀真似乎比前些日子瞧着顺眼了,也是一怔,只是当他看到顾菀真正呆呆的看着他,目光一转也不转,脸色猛地沉了下来,“谁让你盯着小爷我了!” 顾菀真笑了笑,莫名觉得这个景尧很有意思,起身行了个礼。 “丑死了,不要对着我笑!”景尧怒气冲冲的道,“把白鼠还回来!” 顾菀真瞧他这样,像是十分厌恶自己的样子,心里更开心了,也没有计较景尧说她丑的话,笑着道:“景二公子怎么这么不小心,自己的白鼠不好好照看,万一让人不小心踩上,可就不好了。” 景尧纳闷的看着顾菀真笑眯眯递过来的白鼠,不明白几个月前还被这白鼠吓到石桌上的女子,怎么会变得这么镇定。 这一回祖母让他来云闲山庄议婚,他一点都不愿意,更不想进去见什么顾家人,这才在外头磨磨蹭蹭,不肯进去,无意间发觉顾菀真在这里,他本想着用这白鼠吓吓她,也算给她一个教训,谁知道顾菀真不仅没被吓到,还跟白鼠玩的不亦乐乎,实在让他很是气闷。 顾菀真见景尧满脸怒火,悠悠一笑,“怎么,景二公子看我没有再次跳到石桌上,很失望?” 景尧被她戳破,索性也不掩饰,“你怎么不害怕了?” 当然是因为她不是原身了啊,顾菀真歪着头,面前的男子这目中无人,桀骜嚣张的样子,让她忽然恶趣丛生。 顾菀真笑了一下,“我为什么要害怕?等以后我嫁给你,你的白鼠就是我的白鼠,既然是我的宠物,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怕?” 顾菀真说完,还喜滋滋的笑了一下。 景尧的脸果然黑了,那白皙的额角边,几乎可以看到暴起的青筋,“你这女子怎么这么恬不知耻!我绝对不会娶你,你给我死了嫁进景家的心!” 不会娶就对了! 顾菀真要的就是这句话,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几分,“是吗?我怎么听说,你我的婚事是景老夫人的意思呢,你又做不了主,我偏要嫁给你,你能拿我怎么样?!” 景尧简直出离愤怒了,他长这么大,不是没见过心仪他,一心想要嫁给他的女子,但是说话这么直白,脸皮这么厚的贵女,他还是第一次见! “顾菀真!你是不是想嫁人想疯了,以前一心想嫁给薛元绍,现在被他退婚,就死皮赖脸的黏上了我!你好歹也是永襄侯府的大小姐,知不知羞!” “你也不照照镜子,就你这副模样,也配嫁给小爷?!” 顾菀真看着景尧那因为怒火,白的更加秀色可餐的面容,轻轻啧了一声,“这不就是因为我不怎么样,才没配给景大公子吗?” 景大公子景桓是景尧的兄长,二人只差一岁,但是景桓自幼就很出众,仪表堂堂不说,课业也是极好的,即便景尧打小就有神童的名声,景桓与他相比,也是丝毫不差,加之生性沉稳,知书明理,有这么一位珠玉在前,景尧的聪慧并不足以掩盖景桓的光芒。 景尧一直被兄长压着一头,颇有些郁郁不得志的味道,也就是因为这个,他的脸上才总是透着阴郁之色。 景尧被戳到痛处,眼中闪过一抹恼恨,“那你为什么非要嫁给我!” 顾菀真把玩着肩头一缕发丝,笑的没心没肺,“你是不是傻,连你都说我丑了,那我配你岂不是刚好?” “咱们这就叫物以类聚,臭味相投!”顾菀真又认真的补充道。 第57章 “住口!” 景尧这下被彻底激怒了,他狠狠的咬着牙,猛地一脚踢在那石凳上! “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你也休想嫁给我!” 景尧怒吼一声,从顾菀真手里一把将白鼠夺过,顾菀真下意识的向后缩了一下,却见景尧已经转身,怒气冲天的走了。 顾菀真这才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抚了抚胸口。 好险啊,她刚刚为了让景尧增加对她的厌恶,故意捡难听的话说,其实心里害怕极了,生怕景尧一个情绪失控一拳打在她的脸上! 好在景尧到了最后一刻还保持着理智,没有干出对女子动手的恶行。 顾菀真松了一口气,视线不自觉的落在那逐渐走远的背影上,隐隐感觉那行走的姿势,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顾菀真盯着瞧了一会儿,终于看出,景尧的左脚,似乎是刚刚踢石凳被伤到了,他仿佛不想被她看出来丢了面子,强忍着装作没事。 顾菀真忍不住弯了弯唇,她就不信,到了这个份上,景尧还搞不定景老夫人! 景尧进了主院之后,顾菀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也起身准备去花厅了。 今日来云闲山庄赴宴的客人极多,顾菀真先前在外面就看到不断有人入内,现在一靠近花厅,便见里面已经坐满了宾客。 好在云闲山庄的花厅本就是用作宴请用,建的极大,即使宾朋满座,看起来也不觉得拥挤。 花厅内,男子一人一几,坐在花厅靠外的位置,女眷坐在里侧,靠近老太君的主位。 顾菀真走进花厅,有不少同辈的少男少女都看了过来,薛元绍也抬起了眼,神色有些复杂。 顾菀真恍若未见,仅用余光朝着景尧的方向扫了一眼,只见景尧面色不佳的别过脸去,故意不想看到顾菀真一般。 顾菀真心下窃喜,脸上倒是很平静的模样,从桌子案几间穿过,在顾老夫人身旁坐了下来。 “还有脸来。”明沁县主坐在顾菀真前面,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到的音量,不屑的哼了一声。 顾菀真径自坐下,意外的是,明沁县主也只是这一哼,然后就回过了身子,四周的同辈贵女,也只是不时抬起眼偷看她,并没有人议论她跟薛元绍退婚的事。 “你怎么才来?”顾老夫人淡淡的道。 顾菀真笑了笑道:“刚刚衣裳不小心被水打湿了,孙女想着不能失仪,重新梳妆耽搁得晚了些。” 顾老夫人看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老太君到——!”外面传来一个小厮的唱和声。 众人齐刷刷的转头看去,宁国公府老太君一身锦缎华服,头上带了条嵌着珍珠的抹额,满面笑意的走了进来,宁国公温京墨在旁搀扶着她。 几乎是二人一出现在众人视线里,顾菀真就听到周围的贵女们忽然发出了低低的议论声。 无数的视线,在用一时间朝着那个挺拔的身影看去。 温京墨如今只有十九岁,但因为父亲去世的缘故,早早就袭了宁国公的爵位,过早的身居高位,并没有让温京墨染上目下无人的跋扈气,反而有着一种在同龄人身上很少见到的沉稳严肃。 最重要的是,温京墨长着一张极为冷峻的面孔,脸上棱角分明,一张薄唇几乎抿成一线,眼睛也是清冷幽寒,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 可这完全不能掩盖温京墨那面如刀削的凌厉俊逸,在场的贵女们一时间都有些看呆了。 温京墨过去素来低调,又未曾步入仕途,她们从未留意过这位宁国公,竟然完全不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宁国公,是这样出众的人物! 在场的各家公子里,也有很多佼佼之辈,面貌不凡的也有许多,但是温京墨身上这独特的气质,在这一瞬间,还是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顾菀真也有些移不开眼,反应过来后,便下意识的看了眼薛元绍。 平心而论,薛元绍也有一副好皮相,瞧着就是教养良好的世家公子,可是人比人气死人,跟温京墨放在一起,虽说不至于被秒成渣渣,却的确有些不够看的。 这也难怪在原小说里,顾玥清后来瞧上了温京墨,不择手段的要跟薛元绍退婚。 只可惜,温京墨作为原小说里的男二,一直深深的爱着顾珞冉,从头到尾,都没有把顾玥清放在眼里。 而顾珞冉面对这样优秀的男二,一开始也是动了心的,奈何顾珞冉后来黑化,为了复仇,抛却了无谓的情爱,不断地向上攀登,才跟男主走到了一起。 正所谓男主是女主的,男二是大家的,顾珞冉听小说的时候,最喜欢的也是这个温京墨,他生性冷漠,对人皆是无情,只是一颗痴心守在顾珞冉身后,付出了所有真情。 如今瞧着温京墨的真容,顾菀真不由得更心疼这个人物了。 在各家小姐的低语议论声中,老太君在温京墨的搀扶下走到了主座旁,众人齐齐起身,给老太君请安。 这倒不是因为宁国公府老太君的地位有多高,只是众人敬重老太君,对她的一份尊敬。 老太君笑了笑,将桌上的酒杯举了起来,“老身已有多年不喝酒了,今日大家能为了老身的寿辰赏光来此,老身不甚荣幸,先敬诸位一杯!” 在座的宾客赶忙也跟着举杯,回敬老太君。 顾菀真不能喝酒,也举了茶杯,茶杯凑到唇边,她忽然闻到这茶水里有一股奇怪的气道。 那味道不甚明显,被茶叶的清香遮盖了大半,顾菀真略一思忖,下意识的看向明沁县主。 明沁县主正朝着薛元绍的方向偷瞄,完全没有留意顾菀真这边的动静。 不对,顾菀真想了想,又转眼看向不远处的景尧。 就在顾菀真看过去的那一瞬间,景尧的视线与她对上,然后又飞快的敛下眼眸,装作无事一般,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顾菀真皱了皱眉,景尧方才显然是在暗自观察她……那么,这杯子里的泻药,莫不是他动的手脚? 顾菀真思量着,作势饮了一口,将茶杯放了下来。 第58章 老太君喝了这杯酒,又让一旁的婢子给她满上,“这第二杯,是为了感谢诸位,我宁国公府人丁凋零,已经远离朝局多年,老身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诸位还惦记着我们孤儿寡母,老身在此谢过了!” 老太君这话,众人听来不免都有些感慨。 这些年来,老太君一个人执掌宁国公府,将宁国公抚育成人,其中的艰辛,任谁也可以想见。 顾菀真也很佩服这位老太君,不光是为了她这一生的劳苦,更是为了老太君这样的高龄,还在为温京墨筹谋,委实是宁国公府最大的功臣。 老太君这一场寿宴,并非只是为了庆贺她七十大寿。 最主要的,是为温京墨入朝为官的前程铺路,宁国公府之所以这些年一直远离朝局中心,是因为温京墨还未成年,不到入仕的年龄,如今温京墨已过十八,眼看着就要涉足朝政,老太君自然就要借着这次机会与各家走动起来。 只是这么多年,人心易变,二十年前与宁国公府走得近的人家,有些早已疏于往来,老太君便想出了在云闲山庄举办寿宴的法子,检验各家对宁国公府的态度。 那些重视这场寿宴的,不惜耗费几日特意来参加的,温京墨便可以与其多加走动,那些送了礼不露面的,就说明并没有跟宁国公府刻意交好的意思,也省的温京墨费力拉拢。 在场的宾客都是权力场摸爬滚打起来的,对老太君的这层用意皆是了然。 包括顾老夫人,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她才只带了顾菀真一个人赴宴,瞧着既是颇为重视,又不是那么重视,这样的模棱两可,是因为永襄侯府抱得是中立观望的态度。 几杯酒下肚,老太君便请所有人落座。 这便代表宴席开始了,立刻有几队婢子鱼贯而入,将已经做好的菜肴羹汤送了进来。 另有几个舞姬步入花厅,随着丝竹声曼妙舞蹈。 顾菀真瞧着被杯子里的茶水,想了想,示意连翘上前。 “小姐?”连翘有些疑惑的凑近。 顾菀真其实觉得连翘有些胆小,不怎么放心她去做这事,可是妥帖的半夏,负责看着灵芝那边,顾菀真也没有别的选择。 她小声在连翘耳边吩咐了几句,连翘迟疑了一瞬,便下去了,不一会儿,拿了个一模一样的茶杯回来。 顾菀真趁景尧那边没有留意,将两个茶杯调了个个。 待连翘离开,顾菀真不动声色的瞥了景尧一眼,微微的勾了勾唇。 后面再上的饭菜,顾菀真都有些防备,一样一样检查过,好在再没有什么问题。 宁国公府的菜肴做得都很可口,顾菀真也就安心的吃了起来。 随着宴席推进,渐渐的,气氛转为松快,众人也不复一开始那般拘谨,不时相互走动,敬酒交谈。 薛元绍始终悄眼关注着顾菀真这边,只是顾菀真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向他。 薛元绍皱了皱眉,往日顾菀真哪次不是盯着他不放,现在态度转变的这样彻底,实在让他很不习惯…… 看来,他是真的伤到这个女子了。 这么想着,薛元绍的心里愈发感到愧疚。 温京墨留意着花厅中的每一个人,很快就留意到薛元绍的视线一直有意无意的看向某个方向。 温京墨微微抬眼,便看到正在小口喝着藕粉桃胶桂花羹的顾菀真,永襄侯府与嘉定侯府在婚约上头的纠缠,温京墨早有耳闻,瞧见是她,就将目光淡淡移开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厮快步走了进来。 “怎么?”温京墨见那小厮有话想说,起身走到花厅一角。 “国公爷,方才膳房的丫鬟说,她们瞧见……”小厮压低声音禀报道。 温京墨愣了愣,挥手示意小厮退下,那双清冷的眼,冷冷的在顾菀真脸上掠过,眼底隐有暗流涌动。 顾菀真感觉到这道锐利的视线,对视回去,却见那个方向只有温京墨一人,只是他此刻并没有朝她看来,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难道方才是温京墨看她? 顾菀真挠了挠脸,回想了一下,确认原身跟温京墨从来没有见过,就是穿越后的她,今晚也是第一次见到他。 她自问自己到目前为止,没有做过什么引人注目的事,这副样貌吸引了温京墨就更不可能了。 难道是她想多了? 顾菀真撇了撇嘴,低下头继续吃东西。 温京墨好是好,只是原女主的追求者,就算是个男二,顾菀真也万不敢打他的主意,毕竟抢男人是最破坏革命友情的,她跟顾珞冉好不容易才达成合作意向,她可不是见色忘义的人。 “哟,这道豆腐可真好吃。”一旁,工部侍郎的夫人笑着夸赞道。 另一个妇人也笑着点头,“是啊,吃起来有股豆香味,口感细腻鲜嫩,很有弹性呢。” 顾菀真循声看过去,是婢子新呈上来的一道菜,此刻只有一半宾客桌子上有,另一半宾客被她们说的都好奇了起来。 景老夫人笑了笑道:“是吗,那可要等着尝尝了。” 顾菀真也伸直了脖子等着,那些婢子的动作还算麻利,不消片刻,顾菀真的桌上也有了一碟。 那豆腐绵软,婢子们这么端着上来东摇西晃也不见垮,放在桌上也不很端正,顾菀真尝了一口,细嫩鲜美,回味起来豆香四溢,不禁脱口而出,“河舒豆腐?” 四周的人都朝顾菀真看了过来,她的声音不大,但是不知怎么,就连上座的老太君都听到了,笑着点点头,“正是河舒豆腐。” 顾菀真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说错,不然脸就丢大了。 其实这也是她运气好,这道河舒豆腐居然跟21世纪的时候用得是同一个名字,让人瞧着,倒是会误以为她见识广博。 这不,顾老夫人就对她满意的点了点头,顾菀真看在眼里,内心很方。 顾菀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再不随便说话了,她今晚只想低调做人。 过了一阵儿,余光里,景尧捂着肚子站了起来,急匆匆的往外走。 景夫人孟氏留意到那边的动静,眉间微皱,赶忙招来贴身丫鬟,担忧的道:“你快去瞧瞧,二少爷怎么了?” 第59章 其实这个时候,四下有很多人都在走动,只是景尧是忽然站起,面色又明显有些不佳,便被孟氏察觉了。 四周的人听到孟氏的话,不由都抬起头,朝着景尧离开的方向看去,景老夫人想了想,示意在景尧那边伺候的丫鬟上前,“尧儿可是哪里不适?” 那丫鬟犹豫着道:“奴婢也不清楚,少爷方才一直没怎么吃东西,刚吃了几口这道豆腐,就这样了。也不知是这道菜的问题,还是本身就不舒服。” 这话一出,临近的女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都有些紧张,生怕自己也不适起来。 老太君的脸色也变了,对一旁的掌事嬷嬷道:“你去瞧瞧,别是这豆腐出了岔子。” 那掌事嬷嬷立时退了出去。 顾菀真忍不住想要扶额,要不要这么巧,连翘什么时候下药不好,偏偏把药下在这道豆腐里,这下可好,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女眷这边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景老夫人笑着道:“老太君不必忧心,那河舒豆腐大家吃了都好好的,想来跟那道菜没有关系。” 老太君的脸上却没有放松,在宴席上出了这样的事,她不得不引起重视。 顾菀真见状心下一沉,这事她是万万不想闹大的,便抬眼朝着景尧的桌上看了一眼,脑中顿时闪过一道灵光。 “老太君,景老夫人,我曾在医书上看过,豆腐如果吃的多了,有些人会因此胀气,也许景二公子是这个缘故肠胃不适也未可知。”顾菀真缓缓开口。 这个说辞,听着倒是新鲜。 附近的女眷不由都看向顾菀真,神情里带了几分疑惑。 明沁县主凉凉道:“呵,你懂医术吗?” 顾老夫人在旁有些尴尬。 明沁县主这是故意顾菀真难堪,只是上回顾菀真整蛊明沁县主在前,她们永襄侯府理亏,淳郡王府也算是皇亲,顾老夫人不好当众呵止明沁县主,作了副看小辈玩笑的宽和样,干笑了两声。 “真丫头,在这么多长辈面前,可不能信口开河。” 顾菀真却是道:“我不是乱说的,祖母放心。” 在场的女眷都是达官显贵门户里的夫人小姐,平日的饮食自有下人照料,从不用亲自在这方面费心,顾菀真说的这样肯定,她们低低议论了起来,猜测是否真是这样。 这边的骚动很快就引起了靠在外侧的男宾们注意,打听起了这边的情况。 “那边发生了什么?” “方才顾家大小姐说,豆腐过多食用容易引起腹胀呢。” “是吗?” 一个留着山羊须的男子缓缓站了起来,对主座上的老太君拱手行礼。 “老太君,顾家大小姐所言不虚,豆腐虽然极有营养,但是过多食用,不但会伤了肠胃,还会嗜睡乏力,伤了肾脏。” 众人一眼就认出了他,这人出身太医世家,如今正在太医院中任职。 太医说的话,自然不会有错。 方才对顾菀真还抱着怀疑的态度的女眷们,目光瞬时就不一样了。 顾家大小姐恶名在外,她们人人皆知,今日一见,顾菀真可以一眼认出河舒豆腐,又对医理略有涉猎,竟比那些人人称赞的大家闺秀还要出彩几分。 不过,那景家二公子,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身体不适吗? 老太君吩咐贴身丫鬟去景尧方才坐着的案几处瞧瞧。 就在丫鬟过去查看的时候,一部分能直接看到景尧桌案的女眷们都发现了,景尧面前的那叠豆腐,已经被吃的干干净净。 这样看来,倒真有可能是豆腐用得多了的缘故。 孟氏瞧见自己的贴身丫鬟一脸复杂的走了进来,忙问:“尧儿是怎么回事?” “少爷好像是闹肚子了。”那丫鬟压低声音道。 孟氏看她面带迟疑,焦急的催促道:“还有呢?有什么话就说。” “倒也没什么,奴婢就是感觉少爷心情不好,气呼呼的。”那丫鬟有些琢磨不明白的道:“可奴婢问他怎么了,少爷又不肯说。” 心情不好? 孟氏下意识的跟景老夫人对视一眼,眼神里带了几分示弱的心疼。 好端端地让景尧娶一个外表肥胖,长得丑陋,性格跋扈,还是刚刚被退了婚的女子,景尧怎么能心情好呢? 自家儿子一向固执,还有些偏激,虽然心有芥蒂对孟氏不太亲近,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么能不了解,要景尧娶顾菀真,景尧就是把自己折腾病了也是正常不过的。 景老夫人将这目光尽收眼底,却只是不以为意的一笑,示意丫鬟退下。 “老太君,尧儿没什么大碍,想来只是他自己不舒服罢了。” 孟氏实在不明白景老夫人到底看上了顾菀真什么,为了这个粗鄙的丫头,竟然连一贯最为疼爱的孙子也不顾了?! 只是这是在宁国公府,孟氏心里满是惊涛骇浪,她的脸上也不能表露出来。 见景尧没出什么大事,主座上,老太君的神色方缓和了几分。 不过没有查清楚以前,她的心始终悬着,直到山庄里的掌事嬷嬷回来,确认那道河舒豆腐不论是原料,还是加的调料,烹制方法上都没有问题,她才彻底的放了心。 在场的女眷,终于也完全相信,景尧是多食豆腐,导致的腹泻。 工部侍郎的夫人笑着看了顾菀真一眼,对顾老夫人举杯,“顾大小姐年纪轻轻,没想到还能坐得住看得进医书,足可见,都是老夫人教导有方。” 顾老夫人笑了笑,端起茶水回敬。 明沁县主紧紧的攥着手里的竹筷,眼底闪过一抹愤恨的光,狠狠瞪了顾菀真一眼。 顾菀真被人称赞,有礼貌的笑着颔首,但是她根本顾不得为此高兴,没有人知道,她的心底,正长长舒着一口气。 太悬了,实在太悬了。 在场的居然还有太医,如果不是她方才急中生智,提起豆腐不能多吃,景尧是服用了带泻药的饭食才闹肚子的事恐怕是瞒不住的。 顾菀真一连喝了几口水,勉强将心绪压了下来。 她没有发现,在花厅的某处,温京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她,那双冰冷的眼底,寒光微闪。 第60章 这件事,只是一个插曲。 查出了原因,众人也不再纠缠在此事上头。 宁国公府在这场宴会上是下了大工夫的,整场宴会气氛极好,酒过三巡,宾客们的兴致愈发高涨,不一会儿,花厅内就恢复了先前的热闹。 一曲霓裳舞结束,从外面走进一个琴姬。 纤指在琴弦上抚过,细微悠长的音律响起,那琴姬弹了一曲高山流水,悦耳的乐声倾泻而出。 先前的舞乐都是繁华似锦,让宴会热闹起来的曲调,现在宾客各自交谈走动,曲声就不宜太过吵闹,这样清雅的乐声反而恰如其分,既不显得宴会枯燥,又不会喧宾夺主。 像是淡淡的背景音,在花厅里轻柔作响。 琴曲之后,接着的是筝曲,皆是素净古朴的乐声。 这一切自然地,甚至让很多宾客都没有察觉琴姬是何时入内,又是何时离开,换为筝姬弹奏。 顾菀真却是在琴姬入内的那一刻,注意力就集中在了琴姬身上。 看到琴姬起身走出花厅,顾菀真也站了起来,快步跟了上去。 “这位姑娘,等等。” 花厅外,一盏盏灯笼沿着蜿蜒的游廊,在檐下铺排开来。 这个时辰,宾客们绝大多数还在花厅里饮宴,院子里只有云闲山庄的婢女,不时端着菜肴美酒往花厅走去。 那琴姬循声回头,看到顾菀真朝着她走了过来。 “这位小姐,有什么事吗?” 顾菀真笑着点了点头,不好意思的道:“明天,你可不可以把它借给我用一下?” 琴姬低头,看到顾菀真指着的,是她怀里抱着的琴。 那琴姬有些疑惑,刚要开口,顾菀真就听到一个冷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先下去。” 一团冰冷的气势逐渐靠近,顾菀真一转身,竟是温京墨走到了她的身旁。 顾菀真愣了愣,就见那琴姬准备转身离开,她的额角一跳,也顾不得旁边的人,赶忙追上去,“诶姑娘别走!” 温京墨向前迈了一步,拦在顾菀真面前。 “我有急事,还请宁国公让一下。”顾菀真焦急的道。 温京墨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稳稳的挡着路一动不动。 顾菀真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可是温京墨寸步不让,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琴姬越走越远。 “宁国公为什么要拦着我?”顾菀真气不打一处来。 她跟温京墨无冤无仇,话都没有说过一句,基本上算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哪有第一次见面就这个样子的?她可是来宁国公府祝寿的客人啊! 这温京墨到底懂不懂待客之道! 回想起方才在花厅里,那束冰冷的目光,顾菀真现在可以肯定,一定是温京墨看过来的视线! 温京墨没有理会顾菀真又急又气的神情,冷冷的道:“这要问你,想做什么?” 顾菀真不知道温京墨这一脸戒备是怎么个意思,“我就是想问琴姬借琴一用。” 她如实道。 顾珞冉的琴已经被那可恶的桂嬷嬷弄坏了,如果她不给顾珞冉重新借一把琴,顾珞冉明天怎么在河边弹琴,怎么吸引原小说里的男主与其相遇? 温京墨目光冷冽,“顾大小姐,这里是云闲山庄,不是永襄侯府,不论你有什么心思,都请你先行收敛。” 温京墨这是什么意思? 顾菀真诧异的看着面前的男子,脸上竭力维持着的客气渐渐没了踪影,这人是在警告她吗? 顾菀真想了想,忽然明白过来,淡淡的道:“看来宁国公是知道,我给景二公子下药的事了?” 温京墨的表情没有变化,顾菀真心下了然,“既然如此,宁国公方才为什么不揭穿我?” 温京墨冷峻的脸上拂过一抹冷淡,“我不希望有人搅了老太君的寿宴。” 拆穿一个心机深重的女子,不是他有兴趣做的事,可如果有人因为想出风头,扰得云闲山庄不得安宁,他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顾菀真回想着方才的事,估摸着温京墨八成是误会了。 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把那泻药下在景尧的饭菜里。 温京墨却不会这么想,景尧离席而去,顾菀真不止卖弄了学识,还得了席上众人的称赞,温京墨有理由认为,顾菀真是为了突出自己,才在景尧的饮食里动了手脚! 至于为什么顾菀真选择了景尧,温京墨并不在意,也根本不想知道。 顾菀真深深明白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道理,她方才在花厅里那么高调,被温京墨察觉误解在所难免,老天总不会让她白白出尽风头。 顾菀真深吸了一口气,“那这一回宁国公尽可放心,我借琴,是有其他用处,跟老太君的寿宴半点关系也没有。” 温京墨仍是冷漠的看着她,“顾大小姐,还是请回吧。” “我说的是真的,借琴真的和寿宴无关!”顾菀真不死心的继续道,然而,她再三保证,温京墨始终无动于衷。 那双寒冷彻骨的眼睛里,连一点波动也没有。 甚至,慢慢的溢出了几分冰冷的不耐。 顾菀真自问能屈能伸,可以一时服软,若要一味让她热脸去帖冷屁股,她并没有那样的耐心。 顾菀真也有些生气了,看向温京墨的目光冷淡下来。 “温京墨,我一个女子好话说尽,你怎么这样不近人情,既然如此,就别怪我自己想办法!” 顾菀真扔下这句狠话,提步就走,连一个眼风也懒得再给身后这人! 长得帅有什么用?! 顽固不化,简直就像是那茅坑里的臭石头,还是冬天冻结实了的那种! 顾菀真在看《闺门庶女》的时候,一度把温京墨奉为男神,后来来了这个世界,男神的位置被她救下的神秘人占据,但她始终都对温京墨自带几分好感。 谁知道见面不如闻名,这才见温京墨一面,她就快要讨厌死这个人了! 顾菀真越想越委屈,也不想再回花厅用饭,索性让连翘入内给顾老夫人传话,说她饮了酒,有些头晕,想要先回房歇息片刻。 顾菀真今夜毕竟在人前露了脸,顾老夫人面上有光,没有太过计较,很爽快的同意了。 第61章 云闲山庄因为在办寿宴的缘故,四处皆是灯火通明,侍婢小厮往来匆匆,在主院里不时走过。 顾菀真原本想要离开,她走了几步,心下微动,停下脚步悄悄观察了一下,那抹冷峻的身影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回了花厅。 确认后面没人跟着,她赶忙拦了一个过路的婢女,打听到琴姬现下歇脚的偏厅。 这些在宴会上表演的伶人,在宴席结束以前不能离开主院。 顾菀真顺着婢女指的方向,到偏厅外请那琴姬相见。 那琴姬出来对顾菀真行了一礼,垂着眼眸不敢抬起,“国公爷有吩咐,顾大小姐还是不要为难奴婢了。” 顾菀真这才明白为什么温京墨没再跟着她,也是,琴姬毕竟是云闲山庄的人,借不借琴,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温京墨本可以不理会她,私下阻止琴姬借琴,偏要出来当面警告她几句。 可见是对她的举动,已经到了极其不满的地步。 顾菀真这么想着,不免有些泄气,这一回,她真的打算回房去了。 出了主院,山庄里走动的下人明显少了许多,颇有些繁华外的寂静之感。 顾菀真对路记得还算熟,这一路又挂了灯笼,借着盏盏明灯,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一踏入院门,半夏就远远迎了上来。 “可有什么动静?”顾菀真在灯火暗淡处站定,不急着回房。 半夏点了点头,在她耳边小声禀报起来。 终于按捺不住了?顾菀真轻笑一下,心情这才好了许多。 这种在她预料之中,尽在把握的感觉,湮灭了她心底那抹挫败,顾菀真重新打起精神,提步朝着屋子里走去。 “小姐,隔壁院子都静着,您怎么回来了,今晚喝酒了吗?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奴婢给您按按。”灵芝看到顾菀真,笑着走了出来。 灵芝一边道,一边搀扶着顾菀真往床边走。 她的脚步,在不经意间带着顾菀真绕开了一块青砖。 顾菀真瞧着那青砖上泛着极难察觉的油光,再看看距那青砖不远处的桌上,端端摆着她抄写好要作为佛经的寿礼,轻轻勾唇,若无其事的在床榻上坐下。 半夏和连翘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跟着在床边站定。 顾菀真淡淡开口,“今天有些累了,准备梳洗,我想早些歇下。” 灵芝闻言,脸上的笑容有了几分莫名的意味,“好,奴婢这就让她们去准备。” 看着灵芝急急出去,连翘上前为顾菀真换上居家的寝衣,待顾菀真再次坐下,半夏往她身后放了一个迎枕,温声的道:“好歹是小姐辛辛苦苦准备的,就没别的法子?” 顾菀真微微闭眼,靠着那松软的软枕,一种舒适的感觉,可是顾菀真仍是无法完全舒展。 顾菀真握着半夏的手,十分坚定,半夏暗叹一口气,退开了。 不一会儿,灵芝走了回来,一群端着水盆,稠巾的婢女等候在外。 这些都是云闲山庄的侍婢,被分派到各个院子里伺候主子们的。 灵芝不自觉的看向那块青砖,眼底略过一抹精光,“你们进去吧。” 那些婢子依次入内,只是还没走进几步,就听顾菀真的声音淡淡响起:“等下,你们先别进来。” 众人都是一愣,灵芝不解的看向顾菀真,“小姐,怎么了?” 顾菀真的语气带了几分责怪,“咱们在云闲山庄虽然是客,可既然有你们在,怎能麻烦这里的婢女伺候我梳洗,灵芝,你去把水盆端过来就好。” 灵芝脸色微变,迟疑着没有动作,“小姐,不用了吧……” 顾菀真微微扬眉,不悦的道:“怎么,你们成了一等丫鬟,这些小事就做不得了?” 做是做得,可…… 灵芝纠结的咬着嘴唇,这跟她预想的怎么不一样了?这可如何是好? 顾菀真看她迟迟不动,猛地一把拍在床上,“怎的,灵芝我是指挥不动你了吗?” 半夏和连翘不约而同的在地上跪了下来,“小姐息怒!” 灵芝见状有些懵了,也赶紧俯首认错,“小姐别生气,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那几个站在门口的婢女,我看看你,你看看我,心里感慨万千。 其实她们身为婢女,被掌事嬷嬷分配过来,本就是来服侍顾家大小姐的,端端水盆,拿拿稠巾更是她们的分内之事。 顾家大小姐这般为她们考虑,实在有些出乎她们的预料。 那领头的婢女对顾菀真的态度不禁动容,“顾大小姐心疼奴婢们,是奴婢们的福气,想来灵芝姑娘不惯于做这些,还是让奴婢们来吧。” 顾菀真安抚的看了她一眼,坚决的摇了摇头,“是我这丫鬟忘本了,让你们看了笑话,今晚这些,就该让她们做的。” “灵芝,你快去把水盆端来,别让小姐生气。”半夏扯了扯灵芝的袖子,使了一个眼色。 灵芝一向瞧不上半夏,她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就见连翘也看着她,低声的道:“你快去啊!” 一屋子的人,这一刻都瞧着灵芝,等着灵芝的反应。 灵芝感觉冷汗都要从额头上流下来了,她咬了咬牙,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缓缓站了起来。 “小姐别生气,奴婢去端就是。” 灵芝垂着眼眸,起身走向了那个为首的婢女,将水盆接到了手中。 她原计划借着宁国公府下人的手,将顾菀真那准备好的佛经打湿,现在看来,只能先将此事搁置,明日再想办法。 灵芝端着水盆,暗自思索着,朝着床边走去。 走到那块青砖附近,她状似无意的将步子迈的大了几分,不着痕迹的将那的青砖越过。 可不知怎么,她脚步一落,脚下仍是传来一种滑腻的感觉! 她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子,鞋底在地面上滑动了几下,身体一歪,就直直的摔倒在地! “哗!——哐啷!” 铜盆中的水随着灵芝的身形,泼洒出来,然后连带着那个铜盆,重重摔落! “啊!” 灵芝的惨叫声,与屋子里所有丫鬟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霎时间,屋子里的丫鬟全都慌了,她们亲眼看着,那道透明的水波,直直的打向了那桌上半开着的锦盒! 第62章 灵芝这一下摔的极重,让她一瞬间有些发懵。 她扶着摔得剧痛的腰,茫然的一抬眼,就看到那桌子上有一滩水滴滴答答的滴落下来。 灵芝心下一惊,赶忙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半开着的锦盒,已经被水打打湿,甚至有不少水,都从那个开口处,灌倒了锦盒内部! 灵芝的脸色骤然变得灰败,她不敢打开那个锦盒去看里头的景象,因为她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里面的经文,定然也已经湿了! 而这一切,都是她摔了那一下导致的! 这是怎么回事,她分明只将油抹在了那块青砖上,为什么她越过了那块青砖,踩在了别的地方,也会滑倒?!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里蔓延出来,可她还来不及细想,就被半夏扯到了一旁。 半夏面色冷厉,皱着眉道:“灵芝,你可闯下大祸了!” 顾菀真脸色铁青,怒极反笑,“难怪你方才推脱不愿,在我身边做一等丫鬟做的久了,竟然连端一盆水这样的事都做不好了吗?” “你可知,你方才打湿的,是我明日要送给老太君的寿礼?” 顾菀真压抑着怒火,没有嘶吼,可那语气,却是冰冷阴寒。 在场的人不由得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就连云闲山庄的婢女们,都知道灵芝这下是真的犯下大错了! 半夏向众人福了福身,“我家小姐要处理下家事,还请你们先下去吧。” 那些婢女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将手里的东西搁在桌上,便逐一退了下去,走在最后的婢女估摸着顾菀真一会儿定要大火,还贴心的将房门一并带上。 房间里,只剩下了顾菀真主仆几个。 顾菀真冷冷走到灵芝面前,伸手捏起了灵芝的下巴,“你满意了?” 顾菀真这个时候若是暴怒,她的心里还能安稳些,现在这样平静无波,反而教人害怕。 灵芝忙不迭的摇头,扯着顾菀真的裙摆道:“奴婢真的是无心的,奴婢明知这锦盒里装着给老太君的寿礼,万万不敢有意将它毁坏啊!” 灵芝呼喊着,眼泪自她的脸颊上流下。 顾菀真的食指轻轻比在唇边,“这里是云闲山庄,你大呼小叫的要做什么?” 灵芝咬着唇,泪水涟涟,“奴婢不喊了,奴婢不喊了……小姐……” 灵芝是真的害怕了,这寿礼不止是顾菀真重视,就连老夫人也很在意,灵芝一早就知道,这寿礼在她手中,绝不能出半点岔子。 所以她才想出假借云闲山庄婢女的手来弄坏这本佛经,顾老夫人与顾菀真念着她们是温家的人,只能哑巴吃黄连,生气也无可奈何。 按照她的计划,本该天衣无缝,就算降罪与她,也只能怪她放置不当,不该摆在桌上! 可是,偏偏最后成了她端水盆,她不慎滑倒,她打湿了佛经,所有的罪责,都实打实的落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灵芝跪倒在顾菀真面前,哀求着道:“求求您,求求您原谅奴婢吧!” “原谅你?那你说说,明日我拿什么给老太君祝寿?”顾菀真的语气很凉,“你让我原谅你,那你能让祖母原谅我吗?” 顾菀真这话说完,一把拂开灵芝抓在她袍角的手,身子瞬间站的笔直。 “半夏,去花厅请我祖母回来。” 灵芝的眼中流露出了绝望,不住地在地上叩头,“小姐,不要,不要……!” 她伸着手,想要再一次去抓顾菀真的衣裳,顾菀真却已经不再看她,抱起桌上的锦盒,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雕着福寿图案的雕花对扇木门,被顾菀真自内打开,屋外,月光静静,微凉的夜风轻轻吹拂起顾菀真的发丝袍角。 顾菀真的面容平静的就像是这似水的夜,她回过头,深深的看了灵芝最后一眼。 这个丫鬟,曾经与原身相伴多年,是原身最宠信的丫鬟。 也是此人,听从顾玥清的指使,暗害原身最多。 从走出这扇门起,顾菀真就再不会让灵芝回来伺候,她们的主仆孽缘,便要到此为止! 顾菀真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出,“押着她,随我去给祖母请罪!” …… “又出了什么事?” 顾老夫人被半夏请回来的时候,半夏并未将原委告知,只说是顾菀真有事请她回去。 顾老夫人再椅子上坐下,看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灵芝,再看看一脸严肃的顾菀真,眉间不由得皱了起来。 顾菀真示意连翘将门关好,上前两步在顾老夫人面前跪下,“祖母,孙女犯下大错,恐怕要惹祖母震怒。” “只希望祖母一会儿别气着自己的身子,否则孙女身上的罪孽,就怎么也洗不清了。” 顾菀真一脸赤诚,眼中隐有水光。 顾老夫人一瞧,便知是出了大事,心情有些沉重起来,静了好一阵儿,方道:“你说吧。” 顾菀真缓缓抬起双手,手心里捧着一个锦盒。 那锦盒外头包裹着的锦缎明显湿漉漉的,老夫人眯了眯眼,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摄人! 这锦盒老夫人认得,还是她亲自挑选,用来让顾菀真盛放进献寿礼用的佛经的。 莺歌赶忙上前,将那锦盒送到顾老夫人面前。 不止是外面湿了,一打开,里头甚至还有一层浅浅的积水,佛经上头的字花了大半,经纸也皱皱巴巴的。 可以说,这本经文,已经彻底废了! “这是怎么回事!”顾老夫人气的手都有些抖,厉声质问。 顾菀真垂下眼眸道:“是灵芝,方才她端水盆从这锦盒旁边走过,一不小心把水倒在了锦盒上面,恰好锦盒的盖子没有盖严,便成了祖母看到的这样。” 顾老夫人如电的目光瞬时朝灵芝射去,“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婢!你……咳咳咳……” 顾老夫人怒火攻心,气的捂着胸口重重咳嗽了起来。 顾菀真连忙上前给顾老夫人拍着后背顺气,顾老夫人咳的连推开她都顾不上了,“混账啊,真是混账!……咳咳咳……” 第63章 这寿礼是顾老夫人一早就让顾菀真准备的,还是她亲自想出,让静一师太指导着顾菀真完成。 可见顾老夫人对顾菀真这一次拜寿有多么重视,顾菀真往日的形象实在不佳,在不少达官显贵,世家门阀眼里,顾菀真都是一个笑话般的人物。 顾老夫人是对顾菀真这一次在人前露面寄予厚望的,她多希望顾菀真能好好表现一次,顺顺利利不出半点岔子,不说为永襄侯府挣颜面,只要能让别人对这个孙女改观,让景家对顾菀真满意,顾老夫人就心满意足了。 而现在,这个贱婢,竟然将最重要的寿礼破坏了! 顾老夫人气的一把将桌子上的杯盏挥落,砸在了灵芝身上。 “来人,把这奴婢的脸给我打烂!……咳咳……” 顾老夫人一贯刑责极严,对待下人更是下手狠辣。 屋子里的众人都已经习惯了,莺歌应了一声,便上前揪住了灵芝的衣领。 “老夫人,奴婢是不小心滑到了才弄湿了经文啊,奴婢不是有心的,奴婢知错了!”灵芝想要往后缩,可是她的衣襟被人牢牢攥着,半点也无法后退,只能哭着叫喊。 顾菀真箭步上前,一个巴掌扇在灵芝脸上,“我有没有跟你说过,现在咱们是在云闲山庄,不准你喊出声来?!” “小姐……奴婢知错了。”灵芝捂着脸,哀求着道。 顾老夫人倒是被顾菀真这一提醒,想起来了,方才她气的糊涂,差些忘了,这里是云闲山庄,这个贱婢要打要罚,都不好在人家的地盘上发作。 况且隔墙有耳,让别人听去,就会成为各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顾老夫人抚着胸口,对莺歌道:“算了,今夜先饶了她,等到寿宴结束再好好发落!” 莺歌敛眸应了声是,信手将灵芝甩在地上。 灵芝那泪痕满布的面容上,却没有半点逃过一劫的欣喜,顾老夫人语气里的狠厉,让她明白,以后的惩罚,只会比刚刚的更重! 灵芝整个人都瘫软下来,伏在地上不住哭泣。 顾老夫人咳了一阵,用茶水顺气,才终于好些了。 “祖母,您别生气了,此事也并非没有补救的办法。”顾菀真瞧着差不多了,缓缓上前道。 顾老夫人的眼底带了不加掩饰的不喜,“明日就是寿宴了,怎么补救?” 顾菀真今日几次三番的出现状况,顾老夫人实在被她气的不轻。 顾菀真抬起眼道:“祖母,您当时不只让我抄了一份佛经,这一份毁了不要紧,明日可以送其他的。” “是啊老夫人,大小姐先前抄的另一份与这本并没有差别,虽说上头没有用檀香粉入墨,可也是极好的。”莺歌在一旁道。 顾老夫人眼底的怒色一凝,那本她亲眼瞧过,当做寿礼并无不可。 更主要的是,云闲山庄位于京郊,距离永襄侯府也不算太远,如果连夜让人去取,明日一早就能拿到,并不会耽误中午的寿宴。 顾老夫人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那就让人跑一趟吧。” 她说着,视线在顾菀真身上划过,略一停顿,最终落在了灵芝身上,“顺便吩咐车夫,一并把这贱婢押回去,免得在这里碍我的眼!” “是。”莺歌领命带着灵芝下去了。 灵芝本想向顾菀真求救,可顾菀真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只有顾老夫人冷冷的瞪过来,吓得灵芝赶忙低下视线,捂着脸哭着走了。 屋子里倏尔一静。 顾菀真垂眼站着,房中一时间落针可闻。 顾老夫人看着面前这个孙女,念在她今日在人前表现尚可的份上,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说出什么重话。 她端起茶杯,慢慢呷了一口。 带着苦味的清香,在她口中溢开,湿润了她的唇齿。 “真丫头,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出现意外,你好自为之!” 顾老夫人是真的倦了,她抬起手挥动两下,顾菀真默默的从房中退了出去。 站在院子里,顾菀真回头望着那扇被丫鬟关上的门,脸上自责的神情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姐,老夫人似乎也生了您的气。”连翘有点担忧。 这一点,早在顾菀真预料之中,可生气又如何? 她看明白了,顾老夫人在意的,唯有永襄侯府的脸面,孙儿承欢膝下,孝顺恭敬,在这个老妇人眼里,都是无足轻重的虚妄。 只要顾菀真能为侯府长脸,现在这一丝不满,不,甚至以前对原身数十年的不喜,都会烟消云散。 顾菀真轻笑一声,慢悠悠的勾起了唇角。 云闲山庄的这一晚,过得很快。 第二日一早,顾菀真就醒来了,要比她平日早起半个时辰左右。 “小姐可是住的不习惯?”顾菀真这段日子的作息颇为规律,半夏不免这样怀疑。 顾菀真摇了摇头,她一个孤儿,从小颠沛流离,哪会有认床的习惯,她起这么早,是有一件昨晚没有做成的事。 顾菀真瞧了眼一旁的婢女,“老太君起来了吗?” 这婢女是云闲山庄的丫鬟,点头道:“这个时辰,老太君应该刚起榻不久。” 刚起不久就好,免得一去,满屋子都是早起跟老太君叙话的女眷,顾菀真反而不便开口。 顾菀真加快了梳洗的速度,也顾不上用早饭了,吩咐半夏给她留了一个包子,就急匆匆的往主院走。 昨夜的宴席散的有些晚,老太君起的比平日迟了些,这个时候也刚准备用早饭。 “东院的那位,伤好些了吗?”老太君屏退左右,只留下几个心腹在旁伺候。 温京墨站在桌边,亲手从舀了一碗珍珠翡翠羹,送到老太君面前,“昨日见了水,还要几日才能恢复。” 老太君的神色严肃起来,“怎么回事,你不是吩咐了他们小心照料么?” “那位没说,他们也不敢问。”温京墨搁了一只汤匙在那汤碗里,将碗向前推了推,“那边我会看着,老太君喝些粥吧。” 老太君低低叹了一口气,拉着温京墨坐了下来,疼惜道:“你这孩子别光顾着我,快坐下用饭。” 二人方才坐定,就听丫鬟传话,说顾家大小姐来请安了。 “这么早?”老太君确认了下,现在确实才到卯时初刻,不禁有些意外,“快将人请进来。” 温京墨刚有些温和的面上拂过一抹清冷,冷冷抬眼。 第64章 顾菀真一进门,就对上了一道冰冷的视线。 温京墨居然也起的这么早?! 毕竟是老太君寿宴的正日子,顾菀真也预料到了,温京墨极有可能会来陪老太君用饭,不过一大早看到这张冰山脸,真的有点破坏心情。 顾菀真撇了撇嘴,便带了笑意,上前行礼,“老太君,今日是您古稀大寿,真儿给您请安了。” “乖孩子。”老太君脸颊边的梨涡上带了慈祥笑意,示意丫鬟将顾菀真扶起。 顾菀真又对着温京墨屈膝福身,“宁国公早。” 温京墨冰冷的眼底没有温度,声音更是冷冽,淡淡“嗯”了一声。 顾菀真瞧他那神情,带着戒备,像是她要是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就要把她赶出去的样子,心里就十分来气。 老太君察觉到温京墨的异常,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便对顾菀真伸出手来。 顾菀真握上去,那只手掌上留有岁月的痕迹,摸起来不很柔软,但是十分温暖。 老太君摩挲着顾菀真的手,将她拉倒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宁国公府,只有我这个老太婆跟墨儿相伴,他的性子难免冷些,没吓着你吧?” 老太君的态度很近亲,还带了几分安抚意味的关心在里面。 顾菀真的心里一暖,原本强堆出的笑意便真诚了起来,摇了摇头。 老太君这才放心了,笑着看她,“你是今天第一个来给我请安的,是不是有什么事?” 顾菀真难为情的抿了下唇,“真儿瞒不过老太君慧眼,真儿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一方面,是想着早些给老太君请安,讨个吉利,另一方面,确实是有件事,想要求老太君帮忙。” 早晚都要说出口,顾菀真也不想刻意美化自己的来意。 这么坦白,老太君看向顾菀真的目光反而慈祥了几分,“怎么了?” “我想向琴姬借她的琴一用,下午就还。”顾菀真说着,朝温京墨瞟了一眼。 温京墨冷冷的看着她,锋眉微皱。 老太君微微一怔,这丫头,起的这么早,又是这么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就是为了这个? “不过是一把琴,你直接去问琴姬取了就是。”老太君笑着道。 顾菀真又抬起眼,小心翼翼的朝温京墨的方向看去。 老太君察觉到顾菀真屡次有这样的表现,不免疑惑,下意识的也看着温京墨。 温京墨被众人盯着,眉间皱的更紧了,“老太君……” “老太君,”顾菀真抢在前头开口,“其实,昨晚我就向宁国公借过,可宁国公一口拒绝,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来打扰老太君您。” 老太君十分不解,“墨儿,这是怎么回事?” 温京墨略一沉吟,解释道:“今日中午的寿宴,有需要琴姬弹琴的安排,不好将琴外借。” “再者,那琴一直是琴姬在用,不是什么名品,怕是也不配顾大小姐的身份。” 温京墨的语气清清冷冷,顾菀真听到最后一句,差点笑出声来。 这么说,倒像是为了她好? 顾菀真赶忙道:“琴韵没有三六九等,喜爱音律的人,未必会执着于琴是被谁用过。” 老太君笑着点头,嗔怪的看了温京墨一眼,“墨儿,你可是当我这曾祖母老糊涂了,琴姬总不至于只有一把琴。“ 说罢,也不看温京墨是什么表情,拉着顾菀真道:“真丫头,别听他的,老太君给你做主。” 顾菀真已经上门请求,老太君作为长辈,顾菀真其实认定了她一定会借。 可老太君这玩笑一般,偏袒着的态度,让气氛不见半点尴尬不说,顾菀真心里还有些暖洋洋的。 这个老太太实在比顾老夫人可爱多了。 顾菀真暗暗的想。 一番安排,顾菀真便跟着老太君的贴身丫鬟去找琴姬取琴。 老太君原想留她一同用饭,让丫鬟取了送来,顾菀真瞧着温京墨那张都快掉到地上,冻成冰块的面孔,感觉如果待在这里很可能会消化不良,便推脱说已经吃过早饭,跟着丫鬟一起走了。 温京墨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门口处,眼底的冷意愈发幽深。 老太君瞧着那明明暗暗的神色,笑着揶揄,“一把琴而已,怎么这么小气?” 温京墨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站起身道:“老太君,粥就要凉了,您快些用吧,我有些事先告退了,晚些时候再过来陪您。” 老太君看着温京墨跟着离开的背影,愈发看不懂了。 “往日什么事不都淡淡的吗?今天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掌事嬷嬷听道老太君低低嘟囔,迟疑着道:“是有些不对劲,老太君您有所不知,奴婢昨晚就瞧见国公爷跟顾大小姐在花厅外说话,那个时候,国公爷也是怪怪的,不知怎么了。” 老太君用汤匙在碗里搅拌了几下,品着掌事嬷嬷的话。 想着想着,老太君的唇边漫起了一丝笑意,随着她往下深想,愈发浓烈起来。 “难怪,难怪……” 掌事嬷嬷疑惑道:“难怪什么?” “我就说,怎么之前给墨儿看了那么多人家的姑娘,他都不满意,原来,症结在这儿。” 一个成日不苟言笑,寻常事都不会让他有反应的人,忽然出现了异样,对方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妙龄少女,老太君很难不把这往一处联想。 掌事嬷嬷想了想,觉得不无道理,可……“老太君,这顾家大小姐的性子,还有这样貌,似乎不大跟国公爷相配。”掌事嬷嬷委婉的道。 老太君这些年极少在外面走动,但宁国公府能屹立不倒,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依赖于,她对外面的各家的动向了如指掌。 顾菀真作为官宦圈子里,倒着数能排的上号的贵女,老太君自是有所耳闻。 在这回举办寿宴之前,她原也以为,顾菀真应该是不学无术跋扈愚蠢的模样,所以给温京墨相看的时候,压根没有考虑过顾家这位大小姐,然而这回亲眼看着,跟她想象中竟是完全不一样的。 老太君回忆着过去传到她耳朵里的流言,缓缓的道:“我看这姑娘,是个娇憨乐呵,有福气的,永襄侯府的门第也足够,各家里私下的传闻,毕竟不可尽信。墨儿性情太冷,要是让她进门,兴许还能让墨儿转转性子,那倒真的是件好事。” 第65章 这几日,来云闲山庄祝寿的宾客极多,山庄里,位置便利,环境优雅的院子,都优先分给了祝寿的来客。 琴姬筝姬这些伶人,则被安排到了庄子里较为偏僻的角落。 顾菀真跟着那丫鬟,几乎将整个云闲山庄转了半圈,才走到伶人的院落。 在宁国公府,就是宁国公温京墨,也一向以老太君为尊,这回老太君有吩咐,琴姬自然只能听从。 “听说姑娘在寿宴上还要弹奏,老太君寿宴为重,不知姑娘有没有平日不常用的琴,借给我用一下就好。”顾菀真想了想道。 那丫鬟见顾菀真这么懂事,眼中流露出欣慰的神色,便先走一步去给老太君回话。 顾菀真则在里面耽误了一会儿,等琴姬找了琴出来,她才不紧不慢,领着抱琴的连翘准备回去了。 这个时候时辰尚早,伶人的院落也是静悄悄的,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动。 一出院门,顾菀真的眼睛眯了眯,放缓了脚步。 连翘跟在后面,察觉了她的异常,“小姐,怎么了?”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两步,担忧的去看顾菀真的神色。 眼见连翘就要比她多迈出一步,顾菀真猛地伸手,止住连翘的脚步。 动作来的突然,连翘吓了一跳,有些不明所以。 却见顾菀真正盯着地面,唇边带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顺着视线看去,连翘发现,在她脚前一步远的地方,有一条极细的白色丝线,悬空横穿过这条石子路,长线两端,分别绑在路旁的树根上,还用花圃里的花泥把线抹过,一眼看上去,几乎跟树干融为一体。 而地上的青色鹅卵石,将白色丝线也衬的不大显眼。 如果刚刚被拉了一把,她这一脚迈过去,恐怕就会被这条丝线绊倒,地上可都是一颗颗的石头,摔上去就是不受伤,也会让人衣着狼狈。 她摔倒不要紧,可要是伤了自家小姐,这就不得了了! “这是谁在恶作剧?!”连翘瞪着眼,环顾四周,想要揪出这个罪魁祸首。 顾菀真按住连翘的手,止住她的呵斥。 这么幼稚的整人方法,还能是谁做的? 顾菀真微微勾起唇角,淡淡的道:“景二公子,还不露面吗?” “切,没意思!” 景尧从一旁的大槐树后头走出来,俊秀的眉皱成一团。 景尧的皮肤很白,早晨和煦的阳光照在那张精致的脸上,显得他的皮肤很有几分晶莹的质感,过分的白皙,顾菀真可以清晰看到他眼底那一点隐约的乌青。 顾菀真不免诧异,这抹憔悴,跟那眉宇间常年不化的郁结,竟使他那种阴郁着的俊秀愈发耀眼了起来。 “昨天在席间,就听说景二公子身体不适,瞧这模样,像是一晚上都没有睡好,现在好些了吗?”顾菀真淡淡的笑道。 这笑容,分明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景尧紧紧攥拳,咬着牙道:“顾菀真,你还敢提?!” “有什么不敢提的?”顾菀真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难道,就许景二公子给我下药,不许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昨天傍晚在亭子下那一面,顾菀真牙尖嘴利,每一句都往景尧的心窝子戳,是真的把景尧气着了。 离开以后,景尧实在气不过,就给顾菀真的茶里下了整整两包泻药,让她尝尝自己的厉害! 哪知道,顾菀真从头到尾都好好的,反而是他吃了那盘豆腐之后,肚子疼了起来。 景尧不傻,回去后不久就意识到自己是着了顾菀真的道!要不然怎么那道豆腐人人都吃了,都没有事,偏只有他一个人肚子不适? 最可气的是,这事他还不能告诉别人,毕竟他堂堂一个男儿,要是让人知道他成了一个小女子的手下败将,那就太丢脸了! 景尧回想着昨晚那噼里啪啦直泻千里,拉的他腿都软了的一幕幕,脸色黑如锅底,“你给我住嘴!” “怎么,景二公子敢做,还不敢当?”顾菀真扯了扯唇角,轻啧几声,“你啊,要是怪,就怪你自己,要是不把药量下得那么大,也不用受这么大的罪,现在后悔了吧?” “这一回的事就是告诉你,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咱们以后好歹是一家人,这种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作弄一家人的事,往后景二公子还是少做为好。” 顾菀真揶揄着,慢悠悠的道。 景尧最听不得顾菀真提婚约的事,什么一家人?! 还想让他手下留情?做梦! 一股怒火猛地窜了上来,景尧放在身体两边的手紧紧攥拳,整个人都气的发抖,“你别得意!这事还没完,日子还长,小爷我奉陪到底!” 景尧狠狠的瞪了顾菀真一眼,转身就走。 顾菀真看着面前这个少年震怒的模样,忍不住有些想笑,只是转念一想,那抹笑意在她唇边顿住。 等等…… 这就完了? 这位少爷尾随他,跑到这伶人居住的院子外头,还亲自扯了跟绳子绊她,到最后,兴师问罪都没成功,就这么窝窝囊囊的走了? 这还是那个传闻中,把那些跟他议婚的名门贵女,往死里整,不惜用下作手段也要退婚,令京城各户人家的小姐们闻风丧胆的景家二公子景尧吗? 跟她怎么闹得像过家家似的? 最重要的是…… “诶诶诶,你等等,谁要你奉陪到底了!有本事你去找你祖母取消婚约呀,我看你斗不过家里,只能欺负欺负我,有本事能让婚事作罢,那才算你厉害!”顾菀真急切的喊。 景尧的身子僵了一下,却连头也没回,迈着大步走远了。 顾菀真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又激将了这么一回,这一次,景尧总该在退婚上努力了吧? 顾菀真其实对跟景尧这么斗来斗去实在没什么兴趣,方才也是把她逼急了,她才不顾场合,大声的说起了婚约的事。 好在她左右看过,四下只有树影绰绰,并没有人走过。 顾菀真正这么想着,她的视线扫过某处,心立时一沉。 在不远处的月洞门边,站着的那个墨袍男子,面容冷峻,眼眸冷凝,不是温京墨是谁?! 第66章 这个温京墨,怎么走到哪都能见到他,完了完了,刚刚的话,肯定都被他听去了! 顾菀真没好气的瞪着眼前的人,看着他走过来,咬了咬牙。 “没想到堂堂一个宁国公,也学人偷听墙角,我不就是问贵府借了一把琴,国公至于这么步步紧逼吗?” 从老太君那里出来,温京墨原本是想再警告顾菀真一番,没想到他追上来,就看到景尧先他一步,他就没有露面,直到亲眼目睹景尧离开,他才现身。 听到二人方才的对话,他忽然发觉,昨晚的事,未必像他想的那样。 温京墨清冷道:“你先给景尧下药,又千方百计借琴,到底想做什么?” “借琴,自然是有需要的地方,这是我的私事,与老太君的寿宴毫无关系,宁国公大可放心。”顾菀真实在有些无奈,“至于下药的事,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温京墨的执着,超过了顾菀真的预料,想来如果她不把事情解释清楚,温京墨一时半刻不会罢休。 “这么说吧,我祖母与景老夫人有让我与景二公子相看的意思,景二公子不愿意,对长辈的安排不满,就想在我茶里下泻药,让我知难而退。其实我更加不情愿,况且议婚的过错也不在我,我就想了点办法,让他自食苦果。” “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就是这么简单。” 顾菀真平铺直叙,一点也没掺杂水分。 她还没忘记,温京墨是原小说里的男二,在她目前读到的剧情里,温京墨可是新帝身边的一等宠臣,这种重要角色,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而且,顾菀真后来想了想,她借琴,是为了让温京墨心爱的原女主在河边吸引原男主的注意,用人家的东西祸害人家的姻缘,确实有点不大地道。 温京墨在这上头屡屡阻挠,说不定也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这么想,顾菀真对温京墨的厌烦就少了许多,她略一思量,屈膝行了个礼。 “宁国公,在您府上闹出事端,也不是我的本意,如果让您有什么不满的地方,我就在这里给您赔罪了。” 从两个人见面到现在,这还是顾菀真第一次摆出这么温文知礼,放低身段的姿态。 温京墨原先一直觉得,这个女子为了引人注目,心机深重,到了这会儿,发现这一切都是他的误会,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不过,一贯以来的教养,让他认为,大家闺秀讲求的是知书懂礼,不把心思用在正途,太过机敏的人,他多少还是有些看法。 温京墨沉吟道:“这回就算了,我只希望,顾大小姐在的这几日,云闲山庄能够平平静静就好。” 他还是在提点她,不要在他眼下耍花样。 谁不想到高高兴兴的来赴宴,吃好喝好,开开心心的回,可有人故意整治她,她难道连手都不能还? “我可以向国公保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那就对不起了。 顾菀真笑了笑,“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她又福了福身,成功借到琴,她的心事达成,也不在意把无意得罪的态度表现的更明显一些,温京墨再讨厌,也不能轻易与之为敌。 顾菀真转身,朝远处走去。 温京墨漆黑的眼,一直盯在那个身影上,冷静,目标明确,下手果断,在不同时间,不同的人面前表现出不同的态度。 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子,不像是传闻中,永襄侯府那个,被世子与世子夫人宠坏了,愚蠢跋扈的顾家大小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菀真脊背笔挺,走过一个转角,温京墨看不到的地方,她的脚步方缓了下来。 连翘在旁心有余悸,有些担忧的道:“宁国公看起来好可怕啊,小姐往后还是躲着点好。” 顾菀真也是这么想着,虽然温京墨以后的前途也很光明,但他性情冰冷,常人难以接近,对她似乎又有极深的偏见,不是她拉拢的好选择。 与其热脸去贴冷屁股,她倒是宁愿在其他方面多下些功夫。 主仆二人各怀心事,往前走了不远,顾菀真就发现,现下她们走过的路,似乎有些熟悉。 顾菀真抬起眼,眼前一片翠绿掩映之后,是一处紧闭着的院门,在外守着,身着劲装的护卫,一下子勾起了的她的记忆。 顾菀真才意识到,自己走到云闲山庄东边的路上来了,那座院落,正式昨天那个婢女三令五申,让她没事不要靠近的地方。 那两个护卫已经察觉到顾菀真主仆二人,目光里带了几分生人勿进的警示。 顾菀真撇撇嘴,什么态度嘛? 她这辛辛苦苦的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他们的主子能早点见到他的官配? 她为了里头那位这么拼,他们知不知道感恩,知不知道戴德! 顾菀真委屈的轻哼一声,昂起脑袋,带着连翘头绕过那座院门,傲骄的往远处走去。 回去之后,顾菀真吩咐连翘把琴给顾洛冉送去,又再三叮嘱,要顾洛冉中午一定要去河边弹奏。 连翘觉得奇怪,不过想想三小姐虽是庶女,却向来颇有才情,在河边,对着潺潺流水,鸟语花香,琴音空谷幽灵,也是别有一番意境。她一个丫鬟哪里懂小姐们的意趣,便匆匆的去了。 顾菀真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就回了自己房里,开始为正午时分的寿宴做准备。 今日一早,顾老夫人那里,已经派人把连夜取来的佛经送过来了,由半夏保管着。 顾菀真把锦盒打开,取出了里头的经本,重新放了另一叠经文进去。 “小姐,咱们贸然用这份当寿礼,会不会出岔子?”半夏说的委婉,她在顾菀真身边伺候也有些时日了,又是乔氏身边的旧人,她当然是盼着自家大小姐好的。 顾菀真在京城名流圈子里,名声不佳,时常被人当做笑话,半夏也希望她一朝惊人,让眉吐气。 那新准备的经文她看过,好是好,可如果到到时有人当场质疑,自家主子怕是要难堪了。 第67章 “没事,有人问起,我自有办法。”顾菀真笑了笑,语气笃定。 半夏虽然仍有担忧,但这段日子,顾菀真的转变,步步为营胸有成竹,她都看在眼里,寿宴毕竟是那么重要的场合,自家主子这么说,心里肯定有数,也就放心了下来。 顾菀真的装扮,是早上起来的时候就收拾好的,快到中午时分,让半夏帮她把凌乱的发丝稍微处理过,就去顾老夫人房里,等着一同出发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怎么打扮,也比不过其他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姐们,这是她目前的短处,重视的太过反而不好。 倒不如,她就这样清清爽爽,看起来能让人感觉清丽舒服,也就好了。 顾老夫人瞧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换了衣裳,带着顾菀真去往主院。 顾菀真乖巧的搀着顾老夫人一条手臂,顾老夫人往日从没有与这个孙女这般近距离接触过,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对顾菀真这种眼力界儿很是满意。 不论她们祖孙平素是否亲近,在外人面前,彰显永襄侯福上慈下孝的孺慕之情,总归是有利无弊。 到了主院,顾老夫人与其他长辈一样,去了老太君房里。 顾菀真本不想一个人留在外面,想要跟着进去,走到房门外一瞧,来赴宴的女宾已经把偌大的屋子挤得满满当当。 顾菀真刚想着往里走两步,站在角落,也比出去受那些少爷小姐冷言冷语的好,就看到太子妃和嘉定侯夫人坐在里面。 这两人顾菀真昨天没有瞧见,应当是今天早晨才到。 嘉定侯夫人留意到门外的顾菀真,眼底略过一抹浓重的厌恶。 就是这个在她眼里无貌无德无才的女子,过去日日纠缠着她心尖的宝贝长子,因为绍儿跟这顾家大小姐的婚约,让她在人前多年抬不起头。 心善的,说起此事,都得在背后低叹一声,“世子如此人才,真是可惜了。”那些眼红他们嘉定侯府荣宠的,则是在背后捏着鼻子笑。 嘉定侯府世子再怎么出众,一表人才,那又如何,还不是得娶顾家那位? 嘉定侯夫人早就受够了这种论调! 谁知道好不容易退了婚,顾菀真竟还寻死腻活起来了,也不照镜子瞧瞧自己,那模样,怎么配得上绍儿? 还想以死相逼,妄图让嘉定侯府妥协,呵,妄想! 嘉定侯夫人对这位差点成为自己嫡长媳的女子,实在是不想再多看一眼,嫌恶的扭过头去。 太子妃觉得嘉定侯夫人有些奇怪,下意识的看过来,见是顾菀真,嘲讽的扯了一下唇角。 薛元绍是她弟弟,她自然也不愿意薛元绍明珠蒙尘。 顾菀真一点也不错漏的把她们的神色收入眼底,微微转眼,又看到也是今日才出现,坐在另一处的淳郡王妃。 先前原身让明沁县主在人前丢了脸面,这淳郡王妃还曾闹到永襄侯府上,找顾老夫人讨公道。 要是这会儿看见她,难保不会当着众人发难。 顾菀真叹气,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门槛,这扇门外头,那些白眼讽刺,固然让她头疼,可这里头,未必不是龙潭虎穴。 顾菀真想了想,还是拧了身子走了出去。 主院大门处,宾客源源不绝,顾菀真想要低调,走出去一定会吸引众人的注意,她左右看看,一座假山后头,别有洞天。 因为位置不惹人注目,池塘边小桥流水的精致又好,少男少女们大多驻足在池边,或者在桥上的亭子里。 顾菀真在假山后找地方坐下,百无聊赖观察着地上的蚂蚁。 她倒不是惧怕外面那些闲言闲语,只不过她觉得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理会那些人,嘴长在别人身上,她总不能一个个给人缝了。 眼不见心不烦,大致就是如此。 有假山相隔,外头的动静,传到顾菀真耳朵里,就微弱了很多,显得四下颇为安静。 然而不一会儿,顾菀真就听到有人声渐渐靠近,显然是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个僻静处,想要到这边来。 “姐姐,咱们来这人是为赴宴,何必跟那些人置气。”一个少女道。 “我就瞧不惯她那样子,跟离王殿下相识的早了些,瞧给她得意的。” 离王? 顾菀真冷不丁听人提到这位,微微愣了一下。 不过下一瞬,她就回忆起,原小说曾经提过,这位皇上的亲弟弟离王殿下,是京中很多世家小姐的春闺梦里人。 这么一想,离王被议论也是极正常的事,也就释然了。 顾菀真听不出那两个女子是谁,只是也不想,让人家发现自己的心事被外人听去,双方免不得都要尴尬,便趁对方没有发觉,悄悄的绕着假山另一边,快步走了出去。 没有想到,假山外面,正围着一大群精心打扮过的少女。 顾菀真本想找个人少的地方,这下反而扎进了人堆里。 顾菀真想了想,面色平静的着了个地方坐着,那些少女能做的,左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避无可避,那就顺其自然。 顾菀真做好了被人嘲讽的准备,却不料,那些少女只是看她一眼,就转过去继续说话,就连明沁县主也只瞪了她一眼,心思完全没有放在她身上。 顾菀真与她们相距很近,可以清楚的听到她们的对话内容。 让她意外的是,让这些少女心无旁骛讨论得津津有味的,也是离王! 离王卫离,是当今正元帝的唯一的亲弟弟,年纪与正元帝相差很大,如今不过十九,出生于正元帝登基的那年,与当今太子卫凌风同岁。 太后对自己这位幼子极其宠爱,正元帝是个孝子,又看着离王长大,对离王也是极为宽和,离王身上的荣宠,连太子也难以望其项背。 满朝文武看在眼里,都对离王尊敬有佳,重视异常。 只是离王身在朝局,并没有涉足政务的意思,在传闻中,卫离几乎是个神仙一般的人物,闲云野鹤,不问俗世,更在一年前不顾太后劝阻,下江南游离了一番,久久未归。 第68章 今天早上,那些才赶来云闲山庄的夫人小姐们带来一个消息,离王府似乎有了动静,离王殿下极有可能这两日回京,众人这才讨论起了这件事。 尤其卫离身居高位,相貌不凡,这些年还一直没有娶妃,京城里待嫁的适龄贵女,有不少人都把目光放在了这位年轻的王爷身上。 莫说是成为离王妃,就是当个侧妃,她们也求之不得。 所以这会儿,那些少女议论起来便愈发兴致勃勃。 顾菀真一脸平静,喝着婢女为她准备的茶水,听着众人的议论但笑不语。 有一个少女留意到顾菀真的反应,忍不住道:“你们看,顾菀真这似笑非笑的样子,是不是在嘲笑咱们?” 这话一出,众人都看向顾菀真。 有人不服气的反驳,“她肯定是装的,离王殿下回来,咱们都忍不住好奇,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就是,自诩什么清高!” 明沁县主冷哼一声,“我看你们都想多了,离王殿下什么人物,岂是顾菀真能高攀的?她的满心满眼,都是薛世子!可惜啊,还不是被退婚的命!” 明沁县主面露讥讽,还想继续讽刺两句,就感觉袖子被人拉了拉。 转头,薛元绍正从一旁走过,看向她的目光里有一闪而过的厌恶。 待人温和的面容上,也带了几分厌烦。 明沁县主还是第一次被薛元绍用这种眼神牢牢盯着,心里一咯噔,忍不住捂着嘴退了半步。 “县主,你还是别说了……”耳边,一个少女好心的提醒道。 明沁县主的脸色变了变,顿时感觉有些失了面子,愤恨的剜了顾菀真一眼。 等薛元绍走开,四下的氛围没有那么尴尬,那些少女又将话题引了回去,除了明沁县主冷着脸不太说话,一切恢复了方才的状态。 顾忌到薛元绍的反应,也没人再去刁难顾菀真。 顾菀真坐了一会儿,被那些少女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吵得有些头疼,起身走开了。 她们说的这么起劲,有什么用? 卫离可是原小说的男主人公,她们就是挤破了脑袋,未来成为离王妃的,也只会是顾洛冉,男主跟女主才是一对,哪有她们什么份? 顾菀真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快到正午了,这个时候,卫离与顾洛冉,应该已经相遇了吧…… 午时,寿宴准时开始。 一阵爆竹声响,花厅外头,原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的少男少女,都停下了手里的事。 老太君在各家女眷的簇拥下,朝着花厅的方向走来。 花厅四面的门同时打开,日光照进花厅,没有门的阻隔,鲜花掩映,芳香阵阵。 老太君在主座上落座,各家宾客才跟在后面纷纷入席,“祝老太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太君的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接过温京墨亲自为她倒的茶水,笑着谢过众人。 趁着山庄里的婢女上菜,各家依次上前,给老太君祝寿,送上提前准备好的贺礼。 宁国公府地位尊贵,不是寻常富贵人家,来祝寿的宾客能拿出手的寿礼也不是寻常的物品,都是难得的奇珍异宝。 太子妃身份最高,第一个起身,送得是一对南海寻来的玉如意。 那玉触手生温,这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那玉如意是高僧亲手所刻,又在寺庙里开过光,极为难得。 老太君素来信佛,看到这样宝贝,十分喜爱,让贴身丫鬟小心收着。 宾客们挨着排列下来,很快就到了永襄侯府。 顾老夫人代表侯府送了一尊八宝观音像,老太君乐呵呵的谢过,顾老夫人便看了顾菀真一眼。 顾菀真会意,抬起眼道:“老太君,真儿也准备了一份寿礼。” 这日,在场的各家贵女公子,行事讲究些的,大都在长辈的贺礼之外,额外给老太君准备了礼物,晚辈的寿礼,贵重在其次,主要是一份讨巧的心意。 老太君对顾菀真的印象不错,笑着点头,“真丫头有心了。” 顾菀真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比不上其他姐妹心灵手巧,也想不出什么有新意的寿礼,只是这段日子,我每日跟着祖母听府里客居的师太讲禅,有些心得,便亲手抄了一份佛经,也算是给老太君祈福祝寿。” 顾菀真示意半夏上前,将一个雕刻精致的檀木锦盒,呈送上去。 这檀木锦盒,是顾老夫人特意让人寻来的,先前那份带着香气的经文损坏,让她很是懊恼,便想着用这个法子,让经本沾染些檀木香气,也算是面前做一点补救。 老太君接到手中,取出了里头的经本。 “是《无量寿经》?”经本上,一阵檀香味幽幽传来,很是好闻,老太君瞥了眼那木盒,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下暗赞顾菀真的用心,然后便为这经本的厚度吃了一惊。 顾菀真点了点头。 可以用来祝寿的经文有不少,无量寿经的字数在里头算是多的,老太君没有想到顾菀真亲手抄了这么一厚本,不由得多看了顾菀真一眼。 她翻开经文,空气中,那檀香的气味比方才更加浓重了几分。 老太君有些疑惑,将经本凑到鼻尖闻了闻,恍然发觉,这香气并非全部来自锦盒,更多的,是这每一个字上所散发出的香气! “这墨里,可是用了檀香的粉末?”老太君惊诧道。 顾老夫人闻言,也看向顾菀真,这是怎么回事?那本带着香气的经文,不是已经被灵芝那个丫鬟弄湿了吗? 为什么第一本经文也带了香气? 顾老夫人疑惑的视线中,顾菀真点头道:“什么都瞒不过老太君慧眼。” 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愣,没想到平平无奇的抄经,还能有这样的奇巧心思,下意识的朝着那本经文看去。 老太君也有些意想不到,不自觉的翻看经文,纸页翻动,临近老太君座位处的女眷,目光又是一变! “老太君,这字竟然还会闪光!” 一个女眷惊奇道。 老太君定睛一看,可不是,那经文上的字,在光影浮动下,每一个都会随着经纸,折射出柔和的光彩! 第69章 “这……”老太君迟疑的看向顾菀真。 众人也面露好奇。 这一回,就是顾老夫人,也是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经文怎么会闪起光来。 顾菀真笑着解释:“墨汁里,不止加了檀香粉末,还加了一些贝母粉。” 顾菀真先前抄那两本经文时,就尝试着往里加过珍珠粉,只是珍珠粉磨得太细,加到墨汁里,写出来的字并没有任何变化。 老太君恍然大悟,笑着将经本合上,“真丫头,我真没有看出,你有这样玲珑的心思,尤其是这笔字,在你这个年纪,怕是极少有人能像你写的这么好!” 老太君这个夸赞,实在是有些重了。 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顾老夫人也是不解,顾菀真抄写的经文,她是亲眼看过的,那绢花小楷,写的确实不错,可也仅仅是不错而已,绝对承受不起这么重的夸奖! 靠近老太君的几位女眷,对此也有些怀疑,估摸着,许是老太君收了寿礼,话说的难免满了一些,便试探着道:“老太君,这经文,可否让我们瞧瞧?” 老太君爽快的递了过去。 经文打开,那些人的脸上立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随后,渐渐变为赞许。 “好字,真的是好字!” 一个妇人忍不住赞叹,围着看的几人解释点头,表示认同。 在场的宾客,更好奇了。 方才她们只是远远的瞧见那纸上有光在流动,看不清上面的内容,现在听到不止老太君一个人说,都抻起了脖子,想要瞧瞧那经文里到底有什么乾坤。 那经文便这么一个一个往过传阅,令人惊奇的是,每一个人,在看到那经文后,都是赞不绝口。 温京墨原本没有什么兴致,听到宾客们的反应,也朝那经文上瞥了一眼,目光里的黯色浓了几分。 他冷冷的看向站在花厅正中,表情平淡的少女,锋眉微皱。 顾菀真恍若一点也没有察觉,只是安静的看着那本经文在宾客中传来传去。 景老夫人看到那经文,笑着看了顾菀真一眼,孟氏虽然不喜欢顾菀真,可也说不出一句不好。 那些对顾菀真深深厌恶的人家,看了之后也只是沉默,一时间,整个花厅里,但凡看过这本经文的人,不是赞叹着,就是不表态,倒显得只有一边倒的夸奖之声! 顾老夫人也看了那经文上的字,她惊奇的发现,这并不是她先前见过的那本经文。 上头的字,也不是她原先看到的绢花小楷,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笔迹! 顾老夫人心下有一抹狐疑划过,目光里,惊喜之余,更多的是探究之色。 老太君慈爱的看着顾菀真道:“你这笔体,我瞧着有些眼生,不知道学的是哪位大家?” 顾菀真想了一下,“这经本上的笔体,是跟智永所学。” “智永?” 这个名字很陌生,在场的人,我看看你,你看看我,谁都没有听过。 顾菀真笑着解释道:“智永是一位高僧,并不是我们熟知的书法名家,老太君不知,也是正常。” “呵!顾菀真,你何时变得这般博学多闻了?”明沁县主面带嫉妒,冷笑一声。 这个又胖又丑的蠢货,往日都是她们茶余饭后的笑话。 现在居然人人都在夸她?凭什么! 明沁县主的一只手紧紧攥拳,高声道:“我以前见过她的字,写得歪歪扭扭,跟这上面的字一点也不一样,这肯定是她找别人代为抄写的!” 明沁县主眼神坚定,语气铿锵。 她的话一落,花厅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众宾客渐渐也有些回过味来了。 这顾菀真的字,她们以前就算没有见过,可也从没有听人提过她的字写得有多么好,现在这么出类拔萃,的确有些奇怪。 顾老夫人的瞳孔一缩,心下升起浓浓的疑虑,好在她见惯风雨,神色还算镇定,只是笑着看向顾菀真。 站在顾菀真身后的连翘,则是脸色微微泛了白,与面色紧绷的半夏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一幕,是她一直害怕着的。 这经文,她与半夏先前也没有见过,是那日自家小姐突然取出来,交给半夏吩咐半夏保管。 当时她就与半夏担心,这经文太过乍眼,一定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没有想到,情况还是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顾菀真,就算你想出风头,也得先掂掂自己的斤两,你还想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用这经文骗人,就这字,你能写的出来吗?!”明沁县主留意到半夏的反应,更加认定自己的猜想。 一直坐在角落,低头把玩着手里的蛐蛐笼子,对花厅里一切都没有兴致的景尧慢慢抬头。 “老太君都没发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景尧冷不丁的开口,半点不客气。 顾菀真有些诧异,压根没想到景尧会插手。 景老夫人唇边带了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没有制止,孟氏却有些看不下去了,“尧儿,老太君面前,不得放肆。” 景尧撇了撇嘴,满不在意道:“她太聒噪,吵得我耳朵疼。” 淳郡王妃看到有人这么数落自家女儿,明显有些下不来台,可确实是明沁当着长辈们的面出言不逊在先,她也不好明着替自家女儿出头。 “老太君,顾大小姐好歹是名门闺秀,想来必然做不出,寿礼假手他人的事,兴许是书法技艺突飞猛进,也说不准,是明沁她失礼了。” 顾菀真心下淡笑。 这淳郡王妃,显然比她女儿高明许多,这话表面上是为了自家女儿赔不是,实际上,却是直接点出,这经文是假手他人。 淳郡王妃到底还是咽不下上一回,明沁县主丢丑的这口气。 在场的宾客,听着淳郡王妃母女的话,都对这经文的真伪,起了疑心。 然而,现下又没有定论,众人不免议论纷纷。 景尧的脸色变幻几回,变得有些难看,不住的加大握着蛐蛐笼子的力道,若不是那笼子是用银丝勾成,险些将那笼子捏爆。 第70章 薛元绍看向顾菀真的目光,则有些复杂。 他与顾菀真有婚约多年,对她的字,颇有了解,那经文他看过,其实在心里,他知道明沁县主的话才是实情。 要是以前,顾菀真为了出风头,做出这样不堪的事,他只会觉得连累了他的脸面,心里厌恶烦恼。 可现在,他也不知怎么,担忧的情绪占了上风。 甚至隐隐惋惜,如果顾菀真只是在墨里混合了檀香粉末和贝母粉,经文字迹工整,也一样可以博得称赞。 她为什么,要把事情做得这么过? 顾菀真面无表情的模样,让他实在看不出半点端倪。 温京墨也看着那张神色难辨的面容,目光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在众人的议论声里,他的薄唇轻启,淡淡道:“顾大小姐给老太君祝寿,本是一番好意,现在既然有人对此产生误解,不如让顾大小姐当场证明自己的清白。” 温京墨的声音不大,但是他周身自带的冷冽气场,一下子就让花厅里恢复了安静。 “怎么证明?”一个少女道。 温京墨径自看向顾菀真,冷冷道:“来人,为顾大小姐准备纸笔!” 顾菀真迎着温京墨那冷峻的视线,忍不住想笑。 明沁县主因为原身的多做多为,记她的仇,她可以理解,温京墨这么做是什么鬼,她早上不是都道过歉了?温京墨为什么还要凑这个热闹,他分明是想要看她出丑! “离王殿下到——”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一声响亮的唱喏,骤然响起。 这动静太过突然,花厅里的宾客,全都微微一怔。 “离,离王殿下来了?”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疑问,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一阵骚动后,纷纷起身,朝着花厅外看去。 顾菀真确实半晌也没反应过来,按照原小说的剧情安排,这个时候,卫离这个时候不应该在云闲山庄外的河边,和顾洛冉相见吗???? 这不对啊,什么情况??? 顾菀真呆呆的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一个月白色的身影,缓缓朝着花厅的方向而来。 那人一身锦缎月白色的鹤纹长袍,腰间束着一条白玉锦带,姿态优雅,几乎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就夺去了所有宾客的心神。 那张线条优美的脸颊上,五官俊逸,一双眼睛清幽淡然,那唇角边,带着一抹温润轻逸的淡笑。 这是一种极为高远的气度,行走之间,透露出一种超脱世俗的高贵! 在众人的注视中,他的步伐不疾不徐,像是闲庭信步,步入了花厅。 顾菀真看着眼前这一幕,彻底的呆愣住了,耳边,是少女们连一句话都说不出的短暂宁静。 这样的宁静,在电光火石之间,又消散开来。 花厅中的宾客对着那来人,齐齐行礼,“给离王殿下请安!” 离王殿下的身份尊贵,按照礼数,在场的人,除了太子妃屈膝行礼即可,其他宾客,都需要伏地跪拜。 顾菀真只是僵在原地,直看到那道清幽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的血液在顷刻间逆流而上! 半夏眼看自家主子这般失礼,急的赶紧去扯她的衣袖。 顾菀真方才剧烈的抖动了一下,惊恐的跪倒在地。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要不是亲眼所见,顾菀真怎么也想不到,卫离,那小说中的原男主,就是她前日在永襄侯府救下的蒙面男子! 他居然就是离王! 卫离看着顾菀真处在惊惧之中,难以自持的模样,微微一笑。 他走到老太君面前,亲自将人扶起,“老太君,快快请起。” 那清润的声线,在花厅中划过。 “都免礼吧。” 众人这才起身,温京墨压下心中的困惑,一个眼神过去,立时有小厮搬上一台案几,另有丫鬟鱼贯而入,为这位尊贵的客人布上酒菜。 宁国公府的下人都是经人调.教出来的,极重规矩,反应也很灵敏。 很快,卫离就在老太君身旁坐下,宾客们也坐回原位。 老太君感慨得道:“离王殿下,这一年游离江南,匆匆回京,还特意赶来赴宴,实在是折煞老身了。” 卫离淡淡的笑,“也是恰好途经华青山,没有先行让人通报,老太君不怪我不请自来才好。” 卫离这么说,众人却也只当这是客气,离王殿下是什么身份,一向不理世事,满朝文武,能请动这位离王殿下的,不过寥寥几人。 离王殿下能来云闲山庄祝寿,是给宁国公府添了极大地光彩,哪还有怪罪的道理? 老太君与温京墨却是明白卫离这话里的含义,知道他指的是突然现身,没有提前知会,便连胜声道了两句,“离王殿下说笑了,能来赴宴,实是让云闲山庄蓬荜生辉。” 老太君与卫离寒暄片刻,卫离忽然道:“进来吧。” 有两个小厮,正端着笔墨纸砚站在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们已经站在这里有一会儿了,只是离王突然驾到,他们也不敢贸然闯入。 得了卫离吩咐,他们看了温京墨一眼,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卫离笑着看向温京墨,“这是做什么?” 宾客们这才想起,在卫离出现之前,温京墨让人娶取了纸笔,要让顾菀真当众写字的事。 那道目光看起来很温和,没有半点其他的意味,只有询问的意思,可温京墨总觉得有一种让他无法忽视的威压,让他摸不着头脑。 温京墨忽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能让这位满意。 一旁已经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眷道:“顾家大小姐给老太君送了一本经文作寿礼,但那笔迹像是出自他人之手,宁国公的意思,是想让顾家大小姐自证清白,以正视听。” “哦?”卫离笑了笑,温京墨感觉那种莫名的压迫感,更明显了。 “我瞧瞧。”卫离抬起手,立时有人将顾菀真呈上的那本经文送过去,他随手翻动两下,经纸划过时,带起的微风,吹动了他脸颊边垂落的发丝。 他的目光专注,又带了几分不经意的高远,头也不抬的道:“哪位是顾家大小姐?” 第71章 被点到名的顾菀真身子一僵,她原本已经缩到人群里,不想再被这人看到,现在对方指明要她出来,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小女顾菀真给离王殿下请安。”顾菀真把头埋得很低,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卫离见她这副模样,轻笑一下,“这字确实不错。” 他的声音很淡,很低,但是所有人都无法忽略。 顾菀真更不敢看他了,面前这人,与她先前见到他的时候,有些相似,可又有种她也说不出的区别。 好似他先前有意收敛起的高贵不凡,完完全全的释放了出来,即便是一声轻笑,一个眼神,都让人觉得是那样遥远,让人自惭形秽。 最重要的是,顾菀真感觉到了一种危险,蕴含在他清润淡然的声音里,让她喘不过气。 卫离,是在警告她,让她不许流露出半点二人相识的痕迹。 顾菀真吞咽了一下,用尽全身力气,终于让自己的声音不带颤抖的道:“多谢离王殿下夸奖。” 卫离对她能这么快会意,很是满意,点了点头,无可无不可的道:“今日是老太君寿辰,寿礼只是心意,要是为了一本经文,就要当场书写作展示,恐怕有些喧宾夺主,本王看,检验的事就算了吧。” 卫离信手将佛经递给身旁的随从,端起茶碗,轻吹上面的浮叶。 似是完全不在意此事。 竟是用短短一句话,就要压过众人的猜疑,所有的宾客都怔了一怔,可是,这是离王殿下的意思,他们谁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温京墨冷峻脸上神色复杂,薄唇紧抿,一语不发。 宾客们见状,宁国公都没有意见,他们更不好再提此事。 眼见这本经文的事就要草草盖过,顾菀真心下矛盾,拧着眉犹豫要不要开口。 就听一个少女不甘心道:“可……如果她这寿礼不是自己亲手所写,对老太君,又何谈心意?” 居然有人胆敢质疑离王殿下! 宾客们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就发现这人不是别人,是明沁县主!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明沁县主跟永襄侯府大小姐是有多大仇,多大怨,离王殿下都发话了,还不见好就收,当真是有天大的胆子! 众人暗自咋舌,再看离王殿下,认识淡淡笑着,“是么?” 明沁县主忍不住哑了嗓子,呼吸一滞。 这是,怎么回事? 面前那神仙一般的男子,分明神色淡然,眼神高远而缥缈,像是眼前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尘土,混不在意的模样,而且那张俊逸的面孔上,还带着和煦的笑意。 可她为什么,会觉得有一种害怕的感觉。 一旁的淳郡王妃吓得心头一紧,赶忙扯过明沁县主的手,急匆匆的走到花厅的空地上跪了下来。 这样的上位者,对他们态度和善是一回事,能不能得罪又是另一回事了! 明沁县主跪在地上,听着平素一向自恃是皇亲身份的母亲,小心翼翼道:“都是小女不懂事,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看在她年纪尚小的份上,饶了她这一回!” 她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恐惧没有错,她是真的闯了大祸! 她抬起眼,朝坐在椅子上,面容平淡的那个谪仙一般的身影看去。 正对上那淡淡看过来的视线,她发觉,那看着她的视线淡然的,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物,就好像,在他眼中,她真的只是一粒可以随便抹去的尘埃! 明沁县主被自己这个发现惊呆了,她彻底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顾菀真没有留意到明沁县主这种微妙的转变,她只是思量着,明沁县主方才的话,倒是遂了她的心意。 她等的,就是众人怀疑,要是真让卫离这么一句话,草草带过,是免了她在人前自证清白,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顾菀真先前的迟疑,是因为她没有想到这人就是卫离,卫离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她的心神。 但是,她既然一早就打算好了,要在今日一鸣惊人,扭转原身给她留下的那些偏见与嘲讽,她就不能当缩头乌龟! 顾菀真下定决定,缓缓开口,“离王殿下,那本经文,是我花了许多心思,亲手抄写给老太君祈福的,如今被人质疑,我的清白是小,这份心意是大,还望殿下恩准我亲手写几个字,也算是了了众位长辈与姐妹们的困惑。” “这样,也不埋没这经文里的诚心。” 顾菀真语气坚决,娓娓道来。 卫离淡淡的看着她,像是看穿了她的用意,笑着点头,“也好。” 顾菀真上前,将小厮送上来的宣纸在桌子上慢慢铺开,半夏在自家主子自动请缨的那一瞬,心里的慌乱就平静下来,她握住墨块,很快就研好了磨汁。 顾菀真用润过的笔,在墨汁上均匀的蘸过,试好墨色,便提笔在宣纸上落下。 顾菀真落笔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在场的宾客虽然一时还看不出她的字写得如何,但已经从她这份沉着的自信,瞧出了几分端倪。 景尧看在眼中,脸色微微有些放缓。 温京墨则是牢牢盯着顾菀真落笔流畅的手,眼底一片漆黑。 半夏与连翘离得最近,她看着自家主子的字,目光从最初的惊诧,震惊,不一会儿,就转变为了崇拜与自豪。 众人瞧着这丫鬟的神情,心里的好奇更加浓烈。 整个花厅里,除了卫离脸上是一贯的云淡风轻,让人看不出情绪,就只有顾老夫人稳稳的坐在椅子上,神色镇定,很有些胸有成竹的样子。 只有莺歌立在顾老夫人身边,可以看到顾老夫人握着帕子的手,正极用力的攥着,指尖不动声色的紧扣着黄花梨木椅的扶手上,皱纹満布的手背上,甚至透出了青筋。 约莫半盏茶功夫,顾菀真终于将笔搭在笔架上,身子直直站起。 半夏与连翘赶忙上前,将那张宣纸提了起来,朝众人展示。 洁白的宣纸上,是一篇默背出来的《心经》! 常人也有人拿心经为长辈祝寿,顾菀真此举,也算是符合今日老太君寿宴的意境了。 第72章 众人都惊呆了,不止是顾菀真可以背出一篇心经,也不止是她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字迹流畅,一字不差的写下这么多字! 还有,在那张宣纸上,竟然出现了三种笔体! 一种,是一排排工整的绢花小楷,字迹娟秀,很有闺阁小姐风范。 一种,是如那经文上的字,笔走游龙,别具一格。 还有一种,力透纸背,暗藏乾坤,透露出一种孤傲坚毅,半点不像是一个养在蜜罐子里,不知饥寒困苦的大家小姐所写! 都说,人如其字,一个人的字,可以模仿,可以变化,就像顾菀真的前两种字,写的极好,但所有人称赞的时候,也只会说,她小小年纪,竟能写出这样一手好字,实在不易。 最后一种不同,那字里,带了书写之人的灵魂,可以说,是神形兼备! 为什么顾菀真会写出这样的字? 卫离高远的目光落在顾菀真身上,清幽的眼中有一抹常人无法察觉的探究。 对书法有些研究的人,也看出了这一点,不过他们想起顾菀真先前备受各家耻笑,还被退了婚的事,也就自然而言的把原因归在了这里。 薛元绍的想法也是如此,惊艳过后,眼底深处,是深深的愧疚。 景尧看着顾菀真,抿着嘴不知在想什么。 只有顾菀真知道,这都是又因为,在21世纪时,她作为孤儿没有家人,小时候没有钱吃饭,只能依靠自己的手脚去赚。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成年,大部分地方不准使用童工,她便只能屡屡吃闭门羹,后来,有一个好心的阿姨收留了她,让她在少儿书法班帮忙,管吃管住。 这种机会对她来说就像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她在那里努力干活,从不喊苦喊累,书法班的老师心疼她,见她好学,便特准她也跟着听课,教她识字,这才学了一笔好字。 她的经历,让她早早就领悟到,想要活的轻松,就需要不断努力,用勤奋打动别人,同时,她也学会了揣摩人心,谋得众人的喜爱。 所以她打小就会,在不同的人面前,依照对方的喜好表现不同的自己。 这就像是一种,为了生存,必不可少的天赋。 在很多人眼里,顾菀真身为孤儿,性格却是很好,开朗热情,娇憨单纯,做事认真,明媚的就像是每天刚升起的太阳。 只有她自己知道,即便她也真心的感谢那些帮助她的人,像她们待自己真心那样待那些人好,但是她的心,大部分时候,都处在一个人的冰冷孤寂里。 那从小到大吃到的苦,让她很难真正放松自己,开心起来。 这种深入骨髓的性格,延续到这个世界,她能很快适应这里,以极快的速度掌握永襄侯府的局面,在云闲山庄博得老太君的好感,都是依赖这一点。 这张可以随着时间地点变换的假面,似乎已经长到了她的脸上,让她在偶尔间,也会误以为自己是表面上的那样。 顾菀真回忆起过去,心情有一瞬的低落,然后便不动声色的把情绪收好,就像过去那样,做的滴水不漏。 她没有发觉,这一次,她这刹那间的破绽,没有逃过那双淡然如水的眼睛。 顾菀真浑然不知,对在场的宾客笑了笑道:“各位的疑心,可以消了吧?” 顾菀真亲手写的字,众人都是亲眼所见,现下被这么一问,都是心服口服。这会儿再一想,方才她们那般为难这个少女,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往后,谁也不会再怀疑你了。”景老夫人第一个开口笑道,对顾老夫人点了点头。 事情真相大白,所有人看向顾菀真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明沁县主的脸上不掩嫉恨,嫉妒的怒火几乎要将她吞噬! 淳郡王妃感觉到自家女儿越来越不平稳的呼吸,一个锐利的眼神看过去,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这是离王殿下面前,她绝对不能让明沁在做出什么糊涂事! 明沁县主却是在看到淳郡王妃的目光后,愈发委屈起来。 为什么,现在一个两个,都觉得顾菀真好?就连她的亲生母亲也不向着自己了? 她不服,她不服! 只是,内心再怎么波涛汹涌,明沁县主也不敢在此刻做什么,刚刚离王眼神里那种压迫感,几乎刻在了她脑子里,让她一想起来,就不寒而栗。 都是这个贱人惹得! 明沁县主眼底闪过一抹恨意,又把那恨意死死压了下去。 顾菀真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老太君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淳郡王妃母女,有些为难得道:“殿下……” 她的话只说到这里,那往地上瞧去的视线,已经说明了一切。 今日毕竟是老太君的七十大寿,卫离自然不会轻易破坏寿宴上本该融洽的氛围。 仍旧是淡淡的笑,就像是才发现地上跪了人一般,“郡王妃,起来吧。” 淳郡王妃如蒙大赦,连忙谢恩,强行拉着明沁县主坐了回去。 这一个插曲过去,其他还未献礼的宾客,便继续祝寿。 只是,再没有哪样寿礼,可以像顾菀真的佛经一样,引起什么轰动。 等所有人都向老太君祝过寿,寿宴就正式开始了。 美酒佳肴,比昨晚的还要丰盛,此时是白天,花厅修建时,就考虑到宴请的用途,整个大厅,主要靠十几根柱子称重,四角的木柱之间,都是可以打开的雕花木门。 众宾客入座的时候,四边的门就是打开的,却没有想到,寿宴上的歌舞,是在花厅外面表演。 花厅外有许多花花草草,再往远处又有流水,假山的景致,数十貌美的舞姬随着乐曲翩然起舞,实在是美不胜收。 一贯以来,歌舞都是在宴会中央,亦或是戏台上表演的,宾客们极少见到这样的场景,都认真的观赏起来。 顾菀真只顾着低头吃饭。 因为她时常感觉,那谪仙一般的人若有若无的往她这里瞧,那目光缥缈淡然,但偏给她一种一举一动都被人尽收眼底的压迫感。 第73章 顾菀真暗暗后悔,后悔自己知道的太多了。 她可是亲眼看到卫离一袭夜行服,夜闯永襄侯府身受重伤的模样,这事又发生在,所有人以为他游历江南的这段时间。 想来,如果那日遇见他的,是一个无名小卒,这个时候,恐怕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或许是七十大寿高兴,老太君的兴致比昨日还高,不时举杯,跟各家宾客对饮。 老太君一连几杯酒下肚,脚步尚还稳稳当当,手上却是一个不小心,没有端稳酒杯,半杯酒水一下子撒在了老太君的衣服上。 众人担忧的朝老太君看去,老太君摆摆手,示意不必担心,笑着道:“不碍事,你们还真当我老的不中用啦。” 说罢,老太君看向抬头望着她的顾菀真,慈祥的招了招手,“真丫头,走,陪我去换件衣裳。” 顾菀真知道老太君对她颇有好感,只是也没想到,老太君会特意叫她,恰好,这个时候顾菀真坐在这里正浑身不自在,巴不得找个机会躲开一会儿,乖巧的应了声是。 老太君毕竟代表着宁国公府,顾老夫人见状,意外之余,对顾菀真得老太君看重,还是乐意见到的,对顾菀真默许的略一颔首。 顾菀真彻底放下心,快步上前搀扶着老太君往出走。 看着那走远的身影,温京墨清冷的目光里,透出极深的戒备。 方才在酒撒了的时候,已经有眼明心亮的丫鬟匆匆去取老太君要换的衣裳,所以这会儿不必回老太君房里,一行人沿着花厅外连通着的游廊,走了几步,就进了主院内的一处偏厅。 立时有丫鬟服侍老太君换下脏污的外裳,这会儿已经入夏,不过老太君年纪大了,不能受半点风寒,外裳里头还是套了一件单薄的里衣。 顾菀真便也用不着避嫌,她想了想,上前跟那丫鬟一起,为老太君穿上新取来的衣裳,亲手系上盘纽。 那丫鬟看向顾菀真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亲近,只是再一看老太君,又忧愁的将一双柳叶眉蹵起,“老太君,您还是少喝些酒吧,郎中再三叮嘱了,喝多了对身子不好。” 老太君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嗔怪的看她一眼,“这丫头,今天不喝酒,什么时候喝?” “老太君……”那丫鬟努了努嘴,知道老太君定下心思,任她说什么也没用,只能无奈的叹气。 顾菀真略一思忖,从袖袋中掏出来一只绣工精美的荷包,小心翼翼的倒出一枚药丸,“老太君,真儿这里有一颗药,是专门用来解酒的,里面的成分都很温和,不会伤身。” 这是顾菀真亲手做的药丸。 她的酒量不好,在21世纪的时候,她最多只喝过啤酒,来到这个世界,虽然不是能在历史课本上能查到的古代,也跟古代差不太多,顾菀真想着,来云闲山庄赴宴,宴席上的酒水应当属于白酒一类,她肯定喝不习惯。 为了不在寿宴上喝醉当众出洋相,她就在出发之前,给自己配好了解酒的药丸。 好在她的年纪小,寿宴上给她们准备的都是茶水和果酒一类,这颗药丸就用不上了。 那丫鬟笑道:“瞧瞧,老太君您不注意身子,顾大小姐都跟着费心呢。” “这是应该的呀。”顾菀真甜甜的一笑。 老太君看着顾菀真伸出来的手,眼中露出几分感动的欣慰。 宁国公府人丁凋零,这么多年,老太君膝下只有温京墨这一个曾孙,温京墨又是冷冰冰的性子,也迟迟不肯成亲,孝顺是孝顺,可相比别人府上老夫人儿孙们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还是少了些热热闹闹的感觉。 这个姑娘,倒真的是很合她的心意。 老太君心念微动,一脸慈祥的握住了顾菀真的手。 等丫鬟倒来热水,老太君也没有怀疑这颗药丸的来路,很信任的服了药,就带着顾菀真回花厅。 一进花厅,顾菀真就留意到卫离的位置空了下来,有丫鬟上前伏在老太君耳边,说了什么,老太君了然的点了点头,也没有问起卫离怎么不见了的事。 顾菀真估摸着,卫离这个时候如果赶去河边,应该还来得及跟顾洛冉相遇。 就不知道他会不会按照原有剧情,这么做。 也不知怎么,这个念头一出,顾菀真心里有一种淡淡的气闷。 兴许是刚刚卫离在,她的压力太大吧,顾菀真这么胡乱自我安慰着,就感觉有一束冰冷的目光看了过来。 她抬起头,温京墨一手握着酒杯,眼神里带了不善。 那人怎么一副,认定了她是有意接近老太君,意图不轨的表情? 顾菀真微微蹙眉,移开视线,目不斜视的往自己位置上走。 “顾老夫人,这真丫头你教养的真好,老身实在是喜欢这丫头。”回到座位,老太君看向顾老夫人,脸上的笑意像是发自肺腑,没有半点客套。 顾老夫人笑着回应,“哪里,能入老太君的眼,是这丫头的福气。” 老太君笑了笑,却没有到此为止的意思,继续道:“恕老身多一句嘴,不知真丫头,如今可有跟哪家的公子订亲?” 顾老夫人是个通透的人,听到这个问题,揣测着老太君的用意,下意识的跟景老夫人对视一眼。 而周围能听到老太君这话的宾客们,都有些尴尬了。 谁不知道,永襄侯府的大小姐才被嘉定侯府世子退婚? 原先薛元绍发了怒,不准他们再在人前议论顾菀真,他们不想因为嚼舌根一时之快,无谓的得罪嘉定侯府,所以就真的没有再提此事。 现在顾老夫人问起,其中好事的人,不免蠢蠢欲动起来。 “老太君有所不知,顾家这姑娘,原先是个嘉定侯府世子定了亲的,只是现在,嘉定侯府已经做主退婚了。”一个略微有些发福的女眷意味深长道。 这是事实,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但是这话说出来,嘉定侯府是不喜欢听的。 什么嘉定侯府做主退婚?显得他们家背信弃义一般! 第74章 “此言差矣。“太子妃笑着开口,她是嘉定侯府的嫡长女,嘉定侯府是她的母家,薛元绍是她的弟弟,如今位高权重惯了,她自然容不得有人拿这事做文章。 “嘉定侯府与永襄侯府两家的婚约,是我祖父在世时与永襄侯商定下来的,当初老一辈结亲的本意,是为了延续两家一直以来的情谊,并没有指定一定要哪个晚辈,只不过按照年龄,菀真与绍儿年龄相当,大家也就一直把他们看作一对,如今婚事有变,充其量也只是重新议婚,并非退婚。” 太子妃语气温和,但到底是金尊玉贵的太子妃,神情姿态里都是上位者的不容质疑。 在场的宾客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听说两侯府之间的婚事有这样的弯弯绕,现下太子妃将原委告知,都不好再说什么。 永襄侯府在这件事上跟嘉定侯府的利益是一体的,毕竟对顾老夫人而言,几个孙女,嫁哪个都是一样,而且这还是当着景家人的面,能借着这个机会,把那些不利于顾菀真的言论打压下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顾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太子妃说的,确是实情。” 四周的女眷有一刻的安静,老太君仍是笑着,“那要这么说,真丫头现下并没有婚约在身了?” 看到老太君对这个话题如此执着,再看老太君若有若无瞥向温京墨的目光,众人顿时明白过来,老太君这是在投石问路呢。 顾菀真心下一跳,暗叫不好! 下一瞬,温京墨那如电一般的目光就冷冷的朝她看了过来! 顾菀真一个不小心,抬眼跟那视线对上,就知道不好了,温京墨这会儿,肯定认定老太君提起这一茬,是她方才在陪老太君换衣裳的时候说了什么。 顾菀真看着那张冰冷的几乎要结冰的脸,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但是那张脸,半点转暖的迹象也没有,那漆黑的眼眸反而变得愈发锐利。 顾菀真悲戚的发现,温京墨实实在在的动怒了。 也是,能不动怒吗?温京墨可是深爱原女主顾洛冉的痴情男二! 在原有剧情里,顾洛冉在被罚到长平庄的第一天,就跟温京墨有过一面之缘,按时间算,现在的温京墨已经对饱受欺凌的顾洛冉起了恻隐之心,甚至对顾洛冉在不知不觉中动了心。 在这个背景下,要是任由温京墨对她产生误会,那在温京墨眼里,她顾菀真可就成了一枚妥妥的心机上位女! 顾菀真真的要哭了,她发誓,她是真的没有打过温京墨的主意啊! 电光火石之间,顾菀真福至心灵,软软开口道:“老太君,真儿现如今只想多陪祖母与母亲一段时间,还不想离开永襄侯府呢。” 闺阁女子提起自己的终身大事,本该是娇羞难为情的,但顾菀真脸上只有一片诚恳。 顾菀真不想嫁人,真的,她只差摸着良心对所有人表态了。 温京墨看到顾菀真的表现,眼底的冷意微顿。 他有点看不明白,顾菀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太君则是在讶异之后,很快就笑了起来,“真是孝顺的孩子,不过真丫头你不能这么想,你都快要及笄的年纪了,难道还想拖着,不怕变成老姑娘啊?” 老太君揶揄得一笑,也不想再兜圈子了,朝身旁的温京墨看了一眼,“真丫头,你觉得……” “老太君。”温京墨忽然开口,打断了老太君的话,“您还不知道,顾家大小姐,已经和景家的二公子定下婚约。” 温京墨的语气清冷,像是完全不知,他这一句话,会在花厅里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周围的女眷都悄声议论起了这事。 才被退婚不过几日的永襄侯府嫡长女,转眼间跟户部尚书的嫡出二公子订了亲,这可是及新鲜的事了。 老太君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愣了愣,才又笑了,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诶哟,都怪老身常年不出,竟然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差些闹了笑话出来。” 温京墨在旁安抚道:“老太君不必自责,这事还没有来得及公之于众,我也是听顾大小姐亲口所说才知道。”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看向了顾菀真。 景尧咬着牙,神色不明。 就连顾老夫人和景家的人,也神色各异的盯着顾菀真看。 温! 京! 墨! 顾菀真狠狠的在心里默念温京墨的名字,恨不能冲上去,把这人给活撕了! 温京墨是有多讨厌她!她跟景尧的婚事原本还没有定下,现在可好,被温京墨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知道了,这还是其次,什么叫听她亲口所说? 分明是温京墨偷听到她跟景尧说话,她不过是解释自己给景尧下泻药的事顺口带过,温京墨这么一说,倒像是顾菀真在四处宣扬,这人怎么这么能颠倒黑白?! 顾菀真的脸上一道红,一道白,温京墨冷冷的看向她,薄唇不动声色的勾起一角。 擦! 这还是顾菀真第一次见温京墨露出笑容,偏还是在把她陷入这种尴尬境地之后,得逞的笑了! 顾菀真真想把自己脑子敲爆,她之前听小说的时候,是怎么喜欢上这个男二的?! 她当时肯定是疯了! 听着临近女眷议论纷纷,顾老夫人心里五味杂陈。 其实,顾菀真嫁给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希望这个孙女嫁的足够显赫,能给永襄侯府长脸,让长子满意是其一,若能成为永襄侯府未来的助力,那就更是再好不过。 景家,虽然好,但宁国公府与之相比,自然是更好的人家。 顾老夫人先前压根不敢想老太君会瞧上自己家这个丫头,这会儿看到顾菀真也并不是神憎鬼厌,不禁有些后悔,自责这一回匆匆议婚,是不是太急躁了些。 景老夫人看到事情这般发展,倒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孟氏将老太君与景老夫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纳闷起来。 第75章 顾菀真到底有什么好?除了这两天的表现还算可圈可点,往日走到哪里,不都是把人丢到哪里?现在这些老太太们的口味,孟氏实在不敢恭维。 孟氏担心的看向自家儿子,景尧的脾气,她是知道的,难免担心他意气难平,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男宾那边,显然听到了女眷这里的动静,也知道了景尧与顾菀真的婚事。 男子议论起这些,没有女眷那么旺盛的经历,玩笑几句,也就作罢了。 但是从景尧发白的脸色看,显然心里不大平静,让孟氏意外的是,景尧也仅仅是绷着脸,坐在位置上愣了一阵儿,就自顾自的吃饭,不理左右跟他说话的人。 一点也没有她预料中那样,往日一提要给他议婚,就掀桌而起,绝尘而去的偏激震怒。 孟氏愣住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不知怎么,她突然回忆起几日之前,景老夫人有意为景尧求娶顾菀真的事传来,她难以理解,急匆匆的跑去景老夫人的房里,为了景尧的婚事据理力争。 她细数了顾菀真身上的种种缺点,又列举了顾菀真往日做下贻笑大方的蠢事。 景老夫人却只是稳稳坐在紫檀木的太师椅上,半眯着眼等她说完,悠悠的问了句,“没了?” 看到孟氏哑着嗓一脸难以接受,再说不出什么,景老夫人方才叹了一口气,“你啊,不怪尧儿不肯亲近你,你的精力全在桓儿跟芸儿身上,尧儿的心思,你这个作娘的,就一点也没察觉?” 孟氏当时只顾着说服景老夫人改变心意,完全没有在这句话上留心。 现在再想,景老夫人这话,莫不是说…… 孟氏看看自己那生的容貌不凡的次子,再看看席间那个圆乎乎的顾菀真,这,怎么可能? 孟氏眼前一白,差点腿软坐到地上。 这一段饭,顾菀真成了老太君寿宴上的第二个焦点,这种被所有人关注着的感觉,让她全程都很拘束。 宴席结束之后,还没有喝到尽兴的人,留下来接着饮酒,剩下的人,则都各自回房里午憩休息。 顾菀真跟着顾老夫人走出主院,一个守在门边的丫鬟便走了上来,像二人福了福身,“奴婢是尚书府上的,我家老夫人请顾老夫人过去一叙。” 刚刚温京墨在寿宴上,抖出顾菀真与景尧定了婚约,是永襄侯府与景家都没有想到的。 现在事情已然覆水难收,也该双方碰面,好好商议一下。 顾老夫人对顾菀真将此事泄露出去,有些不满,但也顾不上在这个时候教训她,只是道:“长辈说话,你就不必去了,先回去吧。” 顾老夫人离开了,留下顾菀真独自站在原地,心里很是烦躁。 之前,所有的一切在顾菀真的计划之下,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自从温京墨出现,先是借琴不顺,现在又是婚约风波。 她是那么用心的在想办法取消议婚,温京墨横插一手,她跟景尧的婚约直接就成了人尽皆知,板上钉钉的事了! 顾菀真真的不想嫁人,尤其她一个21世纪的外来者,也接受不了这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盲婚哑嫁! 方才在花厅里,温京墨那话一出,顾菀真整个人处在震惊之中,没有来得及去看景尧的反应,按照景尧的性子,估计这会儿已经气炸了吧。 顾菀真一想到这里,就感到头疼。 先前两家仅是刚生了议婚的意向,她就想着,利用景尧行事偏激,不达目的不罢休,定要闹个天翻地覆的性子,让景尧在景家闹上一场,打消景家长辈的这个念头。 为了这个目的,顾菀真没少故意说些刺激景尧的话。 可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定了婚约,景尧要是再按照她的原计划,回去闹了起来,她再一次被退婚,估计京城里,又会流传起永襄侯府大小姐惨被二度抛弃的传言。 她的处境,恐怕要比跟薛元绍的这一回更加难堪。 得想想别的办法了,顾菀真暗自琢磨着,就看到薛元绍从主院内往出走。 还真是说曹襙曹襙到。 顾菀真撇了撇嘴,并不想跟这个人有什么交集,便准备转身带着几个丫鬟离开。 “菀真妹妹,等等。” 薛元绍的声音。 顾菀真只当没听见,步子迈得更大了,然而薛元绍并不打算就此作罢,快步追上来,挡在顾菀真面前。 薛元绍没有追究顾菀真对他的视若无睹,温声的道:“菀真妹妹,我有话要说。” “又有什么事?”顾菀真疏离的看着他,隐约有些不耐烦,她真不知道薛元绍怎么每次都有话要说。 薛元绍自幼的教养,让他生性看重颜面,脸皮很薄,顾菀真这个态度,他开口唤住她的时候就预想到了,可真正相对,还是让他有些局促,一时不知该怎么接顾菀真的话。 此时,两个人就站在主院大门外,正是人来人往最多的地方。 趁着薛元绍片刻的沉吟,顾菀真往左右看了看,已经有随后走出的宾客一脸好奇的打量着他们。 顾菀真深吸了一口气,首先开口,“薛世子,今日你也在花厅里,应该听说了,我如今跟景家二公子有婚约在身,你与我之前的那些,早已过去,我们身份有别,你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没有必要再说了。” 顾菀真的话很直白,因为经验告诉她,跟薛元绍这种黏黏糊糊的人,不把话拆开了,说白了,他就听不懂。 薛元绍却是全然没有认真留意顾菀真的言辞一般,转而对她身后的两个丫鬟道:“你家小姐正在气头上,现在我与她若在这里说话,定会让人看了笑话,还请你们帮我劝劝她。” 诶哟我去,这个人还真是听不懂她的意思啊? 顾菀真刚要开口解释,自己心情平静的很,完全不存在气头这个东西,就看到半夏一脸难色,压低声音道:“小姐,薛世子说的有道理。” 薛元绍看到顾菀真身边有这么明事理的丫鬟,面色终于好了些,也放心了,朝一旁的安静处走。 那意思,摆明是等着她们跟上。 第76章 顾菀真翻了个白眼,想要径自回自己院子,半夏劝道:“小姐,要不咱们还是过去一趟吧,刚刚薛世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专程从后面追上来,想来如果不把话说清楚,不会罢休,到时候如果惊动了老夫人,又要引起误会了。” 连翘很认同半夏说的话,两个丫鬟也不等顾菀真有所反应,就一左一右的扶着她,往薛元绍那边走。 走出两步,顾菀真就认命了,往日是原身粘着薛元绍,现在看,薛元绍才是那张狗皮膏药。 顾菀真下定决心,一会儿一定要把话说清楚,让薛元绍以后见了她都绕道走。 几人挪动脚步,一个身影,在她们之后,从主院的门内走了出来。 景尧俊秀的脸上,是浓的化不开的阴郁暴躁,目光死死的锁在那离开的背影上。 “二少爷,这顾家大小姐都被退婚了,还一个劲儿的往嘉定侯府世子身上贴,真是不知检点!”景尧身后,一个穿着青衣的随从愤愤不平的道。 景尧满脸怒火,一记眼刀过去,“给小爷闭嘴!” 那随从吓了一跳,捂着嘴不敢多言。 好! 好,好你个顾菀真! 景尧看着那毫不迟疑的脚步,气的脸色发白,咬的后槽牙咯咯作响! 午后的日头有些大,薛元绍选在树影斑驳的阴凉处,静静的看着顾菀真走到近前。 面前的少女,步伐很稳,灵透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波动,更是看不出,从前对他的那一抹痴迷爱恋。 薛元绍有些疑惑,竟不知退婚至今短短十数日,顾菀真竟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顾菀真站定,抬眼看他,薛元绍收起了眼里的复杂,对她笑了笑。 平心而论,薛元绍笑起来的模样,极为好看,让人看着就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只可惜,顾菀真时时不敢忘记原身的死,对薛元绍的美色,她早就免疫了。 顾菀真不想耽误太长时间,寒暄也省了,直入主题,“薛世子,我以为昨天我与你说的很清楚了,你今天再次把我拦下,到底有什么事?” “你当真跟景尧定了婚约?”薛元绍也不再磨蹭,直接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刚刚在花厅里,温京墨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告的,永襄侯府与景家都没有否认,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再说了,即便算其中曲折,不是顾菀真的本意,甚至以后会有变化,她也犯不着跟面前的这人多说,“当然。” “菀真妹妹,你这是何必!”得到肯定的答案,薛元绍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我知道是我退婚伤了你,可你不该因为这样,就赌气嫁给景尧。” 顾菀真愣了一下,这人是不是有点想的太多?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几乎是下意识的,顾菀真脱口而出。 “你总是这样。”薛元绍舒展的眉皱了起来,低叹一口气,“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我就是不放心你,景尧这个人,京城里多有传闻,顽劣桀骜,成日斗鸡走狗,穿梭于各家赌坊,更别提他还屡屡不敬书院的夫子,整蛊与他意见相左的子弟。” “这样的人,实在不堪,不是你的良配。” 薛元绍字字铿锵,与他平时言辞温和的样子,很是不一样。 顾菀真偏头看着一脸认真,好像每一句都是肺腑之言的薛元绍,不知怎么,竟感到有些滑稽。 良配,景尧不是她的良配,难道他薛元绍这种表面上清风霁月,内里算计原身一个弱女子的人,就是了吗? 往日退婚的事,她不想再提,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上,也理解了,从没有想过要对薛元绍报复什么。 可是这薛元绍时不时的在她面前刷存在感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不知道,他的每一次接近,都会给她带来不好的影响?! 薛元绍见她没有反应,有些急了,“菀真妹妹,我知道,你要嫁给景尧,就是想要我内心难安,你明知道我对你愧疚,还这么做,你这报复我的方式,实在太狠毒了!” “噗嗤”,顾菀真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薛元绍义正言辞的神色顿住,“怎么了?” 顾菀真缓缓道:“你是不是觉得,景尧比不上你,才会这么肯定的认为,我是为情所伤,负气想要草草把自己嫁出去?” 薛元绍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顾菀真笑了一下,“如果你真是这么想,那我可以明确的告诉薛世子,你多虑了!” “在我眼里,景尧比你,还要好上那么一些。论家世,他出身户部尚书府,虽不比咱们这种侯府世袭罔替,却手握实权;论才华,他少时就有神童的赞誉;论外表,在我看来也不输你。” 甚至,要是单就面容相貌,顾菀真觉得景尧要更胜一筹。 薛元绍往日走到哪里不是受人吹捧,一表人才,何曾被人这样贬低过,顾菀真这席话,使得他的脸色越来越尴尬,越来越难看。 顾菀真轻笑一声,“你除了比他多了些伪善,多了些优柔寡断,有哪里比他好?至少,景尧不愿意娶谁,会直接表明态度,从不伪装,而非畏畏缩缩的躲在后面,表面上表现的对婚约全无意见,暗地里谋划着如何把我不堪的一面激发出来,好让你理所应当的退婚!” 昨天,顾菀真想一劳永逸,一次说清,也没有把话说的这么直白,现在却是真的忍不下去了。 薛元绍还好意思说自己愧疚,愧疚他个大头鬼,顾菀真只想戳破他的虚伪面目,让这人赶紧见鬼去吧! 薛元绍竭力维持的风度,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的脸上颜色变幻,沉默了好一会儿,低低的道:“是我对不住你,不配称为君子……我,你是不是很恨我?” 顾菀真摇了摇头。 就是要恨,该恨他的人也是原身。 “我只希望,你与我的婚约,好不容易取消,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你好好求娶我二妹妹,不要再打扰我,也免得让景家对我有什么误会。” 顾菀真的话,轻飘飘的落下,也不等薛元绍的反应,行了一礼,转身而去。 隐蔽处,景尧铁青着的脸色渐渐缓和,一直觉得自家主子处于暴走边缘,心都提到嗓子眼的随从,如释重负。 第77章 景尧看着那离开的身影,喃喃的道:“我,真有她说的那么好?” 随从苦着脸,这,这要怎么回答? 顾家大小姐那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要是一个劲儿的夸好,可就有些昧着良心了。 好在景尧似是在自言自语,并没有真的让他评价的意思。 随从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向那,在原地呆愣了半晌,脸色惨白,一步一步僵硬走远的身影,暗暗啐了一声。 哼,让你在背后排揎我家主子,该! 离开以后,顾菀真就准备回房了。 这个时候,宾客们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路上有些安静。 不过,走到半路,顾菀真就看见一大群印象里早早从主院离开的少女,迎着她的方向,喜笑颜开的往过走。 那些姑娘们不知在说什么,叽叽喳喳的,显得兴致盎然。 顾菀真一眼就看到里面的明沁县主,估摸着都是跟原身不对盘的那群贵女,便目不斜视,只管走自己的路。 没有想到,有一个少女走到她身旁的时候,忽然停下,“顾妹妹?” 顾菀真抬眼,唤住她的少女与她差不多年岁,容貌美丽,气质娴雅,唇边带着得体的笑意,“听说,山庄里请了戏班子,班主给老太君送了只猫作寿礼,那猫通体雪白,眼睛还是蓝色的,我们正准备过去瞧瞧新鲜,你要不要同去?” 顾菀真微微一怔,再看那群少女,才发现是三三两两的走着,不全是明沁县主的好友们。 面前这个女子,顾菀真也想起来了,这是她昨晚就见过的景家大小姐,景灵芸。 景灵芸与原身也算相识,只是之前,她们二人仅是点头打招呼的关系,如今景灵芸主动与顾菀真说话,想来是考虑到她与景尧的婚约这层。 顾菀真笑了笑,摇头道:“我害怕猫,就不去了,谢谢景姐姐的好意,你们去看吧。” “那好。”景灵芸笑着对顾菀真点了下头。 人群的角落中,明沁县主的眼里略过一抹冷光,又很快消散开来。 …… 顾菀真回到住处的时候,顾老夫人还没有回来,她便打算先去屋里躺着休息一会儿。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又有太多出乎她的预料。 顾菀真是真的有些累了,吩咐几个丫鬟下去,想要一个人静静。 她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往里间走,一抬眼,就对上了一道清幽高远的视线。 月白色的身影,闲适的坐在桌案边,俊逸的脸上,带着抹淡淡的笑,“你回来了。” 面前的人,像是一个落下凡尘的仙人,姿态与神情,那般悠然,在霎时间,显得这装饰考究的屋子都显得暗淡下来。 以至于,顾菀真在第一时间,没有意识到卫离现在坐在这里,也算是偷偷摸摸潜入了她的闺房。 顾菀真愣了愣,“你,在这里很久了?” 这句话问出口,顾菀真忽然回过神,差些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怎么能直接用“你”这个字眼呢? 顾菀真跟卫离见过好几次,一直都是这么称呼对方,但是刚刚,在老太君的寿宴上,得知了这人的真实身份,她现在再见他,是有一种陌生的感觉的。 甚至,一想到这人就是传说中的离王殿下,就会有些畏惧。 顾菀真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福身行礼,改口道:“离王殿下,怎么来这儿了?” “你怕我?”卫离淡淡的笑着,声音缥缈的有种不真实感。 他有些好奇,寻常女子,见到他先前那般一袭黑衣,浑身是血的出现在自己府上,理应避之不及,如今知道他是离王,应该高兴才是。 可面前这个丫头不一样。 她的神情,似乎不只是乍一知悉他身份后的难以适从,还有一种明显的疏离,想要与他保持距离? 卫离觉得有趣,又是一笑。 顾菀真不知道那轻飘飘的目光里带了什么意味,径自垂着眼道:“离王殿下的身份尊贵,位高权重,莫说我一个小女子,满朝文武,谁不惧怕?” 卫离低笑出声,不置可否。 顾菀真听到他的笑,冷汗都要流下来了,姿态愈发恭敬起来。 前两次她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人每一次表现的越温柔,越是面带笑意,她就越是不由自主的害怕。 那个时候,她只当是这杀手的戾气作祟,如今再看,这完全是因为,他是卫离,是离王殿下,在这个原文里,全书最为冷血,最有城府的男主面前,她会被他的威压震慑,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只不过,很多未曾见过他真实面目的人,都被他这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样貌,还有那刻意表现出的温柔和煦给骗了。 这样的人,难怪能与内心同样冰冷无波的顾洛冉走到一起。 想起顾洛冉,顾菀真有些好奇,方才卫离离席,是不是去了河边,有没有与顾洛冉相遇。 她迟疑着不知怎么问出口,就听到那清润的声音道:“你,真的愿意嫁去景家?” 卫离突然提起此事,让顾菀真有些诧异。 她想了想道:“我是永襄侯府的嫡长女,婚事是长辈做主,哪有我自己决定的余地。” “如果你不愿意,可以说出来,或许我会帮你。”卫离淡淡笑道。 这人会这么好心? 顾菀真挑眉,她又不傻,就算不提原小说里卫离是多么目下无尘,对无关的事毫不在意,单说他们有限的几次接触,哪次不是跟她一样,把谁帮了谁什么算得清清楚楚?! 况且,她知道这位离王殿下,从不平白帮人,不到万不得已,她万万不敢轻易欠他人情。 顾菀真咧嘴笑了笑,“离王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如果以后有需要的地方,我再求殿下相助。” 她这是在婉言谢绝。 卫离弧度优美的唇瓣勾起,连眼睛里都带了笑意,“听说,你曾为薛元绍数次寻死,你要是对他情愫难忘,我也可以帮你。” 顾菀真总觉得卫离的语气不大寻常,一时半会有些摸不透。 “离王殿下的消息真是灵通,我投湖的事,只有永襄侯府与嘉定侯府的人知道,不过,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我已经瞧不上薛元绍了。”顾菀真扬了扬下巴,一脸嫌弃。 第78章 卫离看着她斩钉截铁的表态,唇边的笑容真诚了几分。 “既如此,就不说这件事了,这个还你。” 他把桌案上的东西推了推,顾菀真才留意到,桌面上有一个看起来就很厚重的书册,另外有一个白玉药瓶。 顾菀真的视线落在那只药瓶上,“这是什么?” “里面的药,每天涂抹三次,你手腕就会恢复如初,不会留疤。”卫离耐心的解释。 如果是今日之前,顾菀真不知卫离的真实身份,自会高高兴兴的收下,现下面对施展好意的离王殿下,顾菀真的心止不住的打鼓。 “那我,是不是又多欠了殿下一次?”顾菀真还记得要答应他一个要求的事,她又不是不会医术,感觉收下不大划算。 卫离看出她的担忧,笑着摇头,“这回不算。” 顾菀真迟疑了片刻,还是收下了,记起他身上的伤,本要要关切两句,想想他身份尊贵,围着他转的人绝不会少,她没有必要表现的太过亲近,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顾菀真摸到自己脖颈间的那块玉坠,取了下来。 卫离笑意温柔,没有伸手去接,“怎么?” 顾菀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个反应,纳闷道:“殿下先前不是说,把这玉坠寄放在我在这里,当做还机弩图的抵押?现在图册换了回来,这玉坠我也该物归原主了。” 卫离的眼睛里掠过一抹顾菀真不懂的深意,淡淡一笑,“也是。” 看着玉坠成功归还,顾菀真松了一口气。 现在这样,除了那个要求,她跟他也算两清了吧? 顾菀真看了卫离一眼,想了想道:“那个,如果殿下下晌没事,可以去山庄外头四处转转。” 卫离没有按照原有剧情见到顾洛冉,这始终是顾菀真的一块心病。 卫离修长的眉微微挑起,“这是逐客令吗?” 顾菀真心下一跳,这离王殿下可是个记仇的主,她哪敢啊? “不不不,我就是觉得这山里的风景不错,好心给殿下提个建议。”顾菀真头摇得像拨浪鼓,笑得十分真诚。 卫离轻笑,“如果我没记错,这山里的风景,我昨天已经跟你看过了,没什么意趣,还险些挨了一个巴掌。” 说到最后,卫离的语气放得有些轻,神情带了些揶揄般的许意味。 顾菀真感觉心里像是被羽毛划过,酥酥痒痒。 她的脑海里,一下浮现起,昨日卫离将她救起,给她渡气时,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那温润的唇瓣,与她的紧紧贴在一起。 算起来,那还是顾菀真长那么大,第一次跟一个男子那样亲密接触…… 顾菀真不自觉的用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唇瓣。 一抬眼,卫离面带笑意的看着她,清幽的眼眸定定的落在她身上,像是这个时刻,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有他们二人。 顾菀真从没有想到卫离会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她有一种自己被看透了的感觉,心猛地跳动了一下,脸上燃起了大片大片的火烧云,连耳根子都红了。 卫离忽然觉得,面前这女子这模样实在有些可爱,缓缓抬起了手。 顾菀真也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卫离的手包裹住她的,将她拉到自己面前,轻轻叹了一口气。 顾菀真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呆愣愣的看着卫离,又重新把那块玉坠给她戴上。 “殿下,怎么……为什么……” 顾菀真的唇瓣动了动,紧张的话连都有些不会说了。 “这块玉坠,送你了。”卫离微笑着为她解惑。 顾菀真愣了愣,倒吸一口冷气。 她这是怎么了?卫离在做什么? 顾菀真终于回过神来,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她忽然发现,自己方才像是完全陷入到了卫离的那种温柔里,心都差一点沦陷了。 如果不是卫离的所作所为实在匪夷所思,顾菀真险些彻底晕了头! “不行,这玉坠是殿下的贴身之物,我怎么敢收这样贵重的东西?”反应过来的顾菀真赶忙去解那块玉坠,急的手都有些发颤。 卫离按住她动作的手,微微勾唇,“你说什么?嗯?” 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边,顾菀真的心腾的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血都要逆流了! “殿,殿下……” 顾菀真感觉到脖子后面那只有力的手掌,不由分说的将她那正在解着系带的手握在掌心里。 卫离微微笑着,“同样的话,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然后,他把那玉坠的位置调整了一下,满意的笑了一下。 那语气温柔的无以复加,说出来的话,却是完全不容她抗拒的意味。 以顾菀真对卫离的了解,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他给出这样的温柔的警告,顾菀真如果再拒绝,怕是就要惹怒他了! 顾菀真不敢再反驳,默默的垂下眼眸,尽可能的乖顺起来。 “怕了?”卫离似笑非笑,又有些无奈。 就算真的怕,顾菀真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承认,赶紧摇了摇头。 卫离松开她的手,起身走向里间的那扇窗户,窗外,一个身着劲装的男子笔直的立着,目不斜视,正在等卫离离开。 卫离走出几步,忽然站定。 “丫头,我有些事,不能在这里耗着了,我们京城里见。” 窗户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屋子里,还留着方才那微妙的气氛。 顾菀真站在原地怔了一会儿,懊恼的瘫倒在椅子上。 这算怎么回事?! 她随手打开桌上那个药瓶,闻了闻,里面的药膏里,有几位极其珍贵的药材,对消除疤痕都很有用。 顾菀真犹豫了一会儿,觉得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把药膏抹在了手腕的疤痕处。 把药涂上,顾菀真的心里却是更乱了。 她躺在床上,不住翻动着。 因为卫离的出现,严重扰乱了她的思绪。 在原小说里,卫离一直是表面温柔亲和,内心冷淡不近人情,与顾洛冉走到一起,也是种相互成就的关系,很少见卫离帮助原文里什么与他没有利害关系的人物。 第79章 顾菀真不明白,卫离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对她感起兴趣来了? 难道,就是因为她先前救了他? 还有最严重的问题,卫离这一回与顾洛冉错过,匆匆回京,那他下一次要怎么跟顾洛冉相识? 顾菀真的脑海里思绪纷杂,想着想着,就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时,下晌已经过半。 半夏服侍她起身重新将头发梳好,景家大小姐景灵芸便到了。 顾菀真愣了愣,赶紧让人把景灵芸请了进来。 “景姐姐,我刚睡醒,你来可是有什么事吗?”顾菀真跟景灵芸不算熟悉,有些摸不准她是有事,还是因为婚约的事故意亲近。 景灵芸姿态端庄的在椅子上坐下,笑容娴雅,“过去,你我少有往来,我都不知,妹妹的字写得这么好,今天一见,实在甘拜下风,所以想来问妹妹讨一张书帖,拿回去临摹学习。” 景灵芸是京中出了名的才女。 如今的户部尚书景阔,出身世家,但他走到今日,并不完全是依靠家世,景阔年少时极为好学,是本朝第一位三甲进士。 也就是在科举考试中,屡屡夺得头魁,让其他考生望尘莫及。 景阔如此的经历,让他对膝下儿女教养严格,所以尚书府里几位少爷小姐,个个出类拔萃,就连最为人诟病的景尧,都曾有过神童的美誉,可见一斑。 景灵芸是尚书府的嫡长女,尤为得景阔和孟氏看重,文采女工一样不落,性情端庄,跟顾菀真这种养坏了的嫡长女,完全不是同一类人。 这要是搁在21世纪,就是传说中的“别人家孩子”。 景灵芸这样忠爱风雅之事的女子,提出这样的要求,听起来再合理不过了。 只是顾菀真知道,自己的字,好归好,充其量也就能跟景灵芸比肩,还轮不到让她学习的地步,“姐姐可是才女,我的字哪能跟姐姐的比。” 景灵芸笑着摇了摇头,“妹妹谦虚了,今日在场的宾客,看了你的字无不赞不绝口,就连老太君与离王殿下,不也夸了是好字吗?” “能得离王殿下亲口称赞,可不是容易的事。”景灵芸笑着道。 顾菀真感觉景灵芸的目光里,有一抹让人很难察觉的探究。 她想要确认自己的直觉,可景灵芸笑得诚恳,让她又瞧不出端倪。 顾菀真思量片刻,终于意识到,她刚刚为什么会觉得景灵芸的目光不对劲了。 她记起来,景灵芸在原小说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喜欢卫离的! 景灵芸对卫离,也算是少时相识,景家大公子景桓,由太后亲自挑选,入宫给卫离做过几年的陪读。 借着这么一层关系,景灵芸与卫离也算少年相识。 卫离那样出众的人物,自然引得景灵芸芳心暗许。 景灵芸之所以刻苦读书,成为京城才女,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她为了与卫离相配,逼着自己做到人人称赞的地步。 只可惜,原剧情里,卫离始终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后来还设计,让她嫁给了如今的太子卫凌风为侧妃。 顾菀真想到这,也就明白了,景灵芸的接近,恐怕不是为了她与景家的婚事,而是白天在寿宴上,卫离对她的暗自偏袒,被景灵芸察觉到了。 顾菀真想到这里,忍不住皱了皱眉。 原身给她留下的敌人已经够多了,现在好端端冒出一个卫离,又给她拉了一个仇恨。 “老太君与离王殿下,也只是随口夸了一句罢了。那字帖先前似乎被丫鬟弄丢了,如果姐姐真的喜欢,待我回府,给姐姐找找看。” 这字是顾菀真在21世纪学的,这个世界,到哪里去找什么字帖,顾菀真估摸着景灵芸也就是来试探她跟卫离的关系,字帖也就是一个名头罢了。 景灵芸听了确实没有说什么,笑着点了点头,就与顾菀真闲聊起了山庄里的景致。 虽然是没话找话,别有用意,顾菀真也想无端的把人得罪了,只能绞尽脑汁应付。 过了一会儿,老太君身边的丫鬟求见。 那丫鬟提了一只朱漆的多层提盒,进来行了礼,就从那提盒里取出一个琉璃粉盒,“顾大小姐,老太君素来喜欢晚辈承欢膝下,这几日有各位小姐们陪着,老太君心里高兴,给还未及笄的小姐们每人都准备了一盒上好的香粉,让奴婢挨个送来。” “劳烦姑娘替我谢谢老太君了。”顾菀真伸手接过,笑着道。 那丫鬟笑了笑,又从提盒里拿了一个粉盒出来,“景大小姐,奴婢还未送到您的院子,您既然在这儿,奴婢就先给您吧。” 景灵芸起身,微微笑着,“这是自然,也免得姑娘再去我房里跑一趟。” 那丫鬟送了香粉,还要去其他小姐那里,就先离开了。 香粉,在这个世界,用途类似于香水,顾菀真将那粉盒打开,香粉粉质细腻,微小入尘,不等她凑近,一股馨香馥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只是单纯的香粉,除了香味浓烈了一些,不太符合她的性子,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顾菀真安下心,景灵芸也刚把粉盒盖子合上,笑着道:“这香气清新淡雅,确实与平常见的香粉不一样。” 清新淡雅? 顾菀真倒是没想到,老太君为每个人准备的香粉各有不同,她略一沉吟,点头笑道,“老太君着实费心了。” 顾菀真也没有再说什么,示意连翘把粉盒收了起来。 这个时候,时间也差不多了。 老太君今晚请了戏班子来山庄里唱戏,顾菀真跟景灵芸便一同去往主院。 此刻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暮色四合,夕阳西下。 原先在花厅里摆着的桌椅案几,不知什么时候,全都被挪了出来,摆在了池塘边的空地上。 池塘中央,出现了一条画舫,船面上正有戏子唱着穆桂英挂帅。 已经到了的宾客们,坐在椅子上专心致志的听戏,另外还有一些少年少女们,围在一旁的园子里逗弄戏班送来的两只猫。 第80章 顾菀真一靠近池塘边,就感觉景灵芸在不停的看向某处。 她下意识的顺着景灵芸的视线往过瞥了一眼,发现正是两只猫所在的方向。 一个少年正蹲在地上,轻柔的抚摸着猫的脑袋,一边拿了一根草,在猫的眼前左右晃动,猫追逐着那根草不停的转头,逗得四周的人一阵哄笑。 那少年不经意的抬头,露出俊秀中透着桀骜神气的脸。 景尧…… 顾菀真愣了一下,就看到景尧恰好朝着这边望过来。 顾菀真还没有来得及做出戏谑的伪装,眼神里还是一片纯净的注目,被景尧的目光对上,不由得有些尴尬,赶紧转过头。 谁知她一个晃神,就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诶哟!” “小姐!……” 好在顾菀真的身形稳当,突然的冲击,她的身子只是晃了晃,不等半夏和连翘来扶,她就稳住了脚步。 倒是撞在她身上的布衣小姑娘连退了几步。 “妹妹你没事吧?”景灵芸面露关切的道。 顾菀真摇了摇头。 连翘看了那瘦弱的小姑娘一眼,赶忙去看顾菀真有没有事,“你走路怎么这么不经心?” “民女不是故意的,还请贵人不要怪罪。”那小姑娘站在顾菀真面前,瑟瑟发抖。 顾菀真低头一看,方才那小姑娘手里捏着一块手帕,不知包着什么,这一撞,那手帕里的粉末有大半都洒在了她的衣裳上。 她抬起袖子闻了闻,奇怪,这粉末,竟然是与她得到的那盒香粉一模一样。 顾菀真摆摆手,示意小姑娘不要害怕,语气温和的道:“你是谁,这手帕里包的东西,是怎么来的?” “民女是戏班里的丫头,这……这手帕里包的,是老太君赏赐民女的香粉。”那小姑娘连头也不敢抬,声音也压得很低。 顾菀真看了一眼正在专心听戏的老太君,想了想,缓缓得道:“你下去吧,往后走路小心一些,来赴宴的都是各府里的夫人小姐,我这回不怪罪你,要是别人,可就不一定了。” 那小姑娘抬起头,看了顾菀真一眼。 顾菀真觉得那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奇怪,却也没有再追究,看着那小姑娘慌忙跑远了。 “小姐怎么就这么放那丫头走了,奴婢瞧着,那丫头的香粉怕是不知道在哪儿偷的。”连翘凑到顾菀真耳边,低声道。 顾菀真也觉得这丫头可疑,不过,今日是老太君寿辰,为了一点香粉,去向老太君求证,实在没有必要,再者,那丫头瞧着身子瘦弱,可见生活不易,她也不想对这人太过为难。 “算了吧。” 连翘跟半夏对视一眼,景灵芸闻言,眼眸有些闪烁,只是什么也没有说。 顾菀真不想再纠缠在这事上,用眼神指了指远处被少年少女们围着的两只猫,对景灵芸笑道:“我方才见姐姐一直盯着那边,姐姐要是想去瞧猫,不用顾忌我,只管去看吧。” 景灵芸不好意思的笑了下,然后问道:“妹妹想过去吗?” “那两只猫都很乖顺,你要是害怕,别直接伸手摸它们就好了。” 顾菀真内心不为所动。 景尧在那儿,她才不想过去凑什么热闹。 今天他们议婚的事公之于众,最生气的应当就是景尧了,她要是出现在他眼前,无异于是给他添堵。 这位祖宗在气头上什么事做不出来,她现在好不容易扭转了许多人对她的看法,才不再发生什么意外,让她一番心血付诸东流了。 顾菀真摇了摇头,景灵芸便道:“你一个人在这儿听戏也没有意思,我还是留下来陪你吧。” 顾菀真原本想要劝她不用管自己,只是景灵芸态度坚决,她也就只好作罢。 晚上因为是在院子里听戏,宾客的位置没有像白天那样特意安排,任由众人想坐哪里就坐哪里。 二人就在池边,一张还没有坐人的方桌边坐下。 景老夫人看到景灵芸跟在顾菀真身边,有些意外,没有格外在意。 孟氏看到景灵芸的身影,微微一怔,脸色有些不大好,不过也没有把景灵芸叫过去,皱了一下眉,就按捺下来继续听戏了。 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旁。 一个丫鬟瞧着顾菀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稳稳当当不打算再站起来的样子,担忧的道:“主子,现在该怎么办?” 明沁县主的脸上掠过一道阴冷神色,“不是有第二手准备吗?按照原计划行事。” ……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 宾客们,陆陆续续的进了主院。 不一会儿,太子妃与嘉定侯夫人相携着,朝着池塘边走。 园子里少女的嬉笑声,吸引了太子妃的注意,她往过看了一眼,那两只猫,正在玩着景尧随身带着的蛐蛐笼子。 那猫通体雪白,动作灵活,模样可爱。 “给我瞧瞧,那是什么?”太子妃不由得起了兴趣,对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心领神会,手脚麻利的挤到了人群里,将正戏耍着蛐蛐笼子的猫一把抱起,就往太子妃这个方向走。 正围着猫嬉笑的少男少女们愣了一下,回头一看,见那丫鬟是太子妃的人,脸上原先的诧异跟不满都按捺了下去。 谁不知道太子妃可是未来的皇后,不久前又为太子诞下麟儿,他们这些官宦世家,都是要仰人鼻息的,自是要以太子妃为先。 “主子,您瞧,这猫的眼睛还是宝蓝色的。”丫鬟笑着,将猫抱到太子妃面前。 太子妃跟嘉定侯夫人都觉得有些新奇,只是这猫毕竟刚刚才地上滚过,太子妃觉得有些不干净,便用手帕将手垫在手指尖,逗弄那只小猫。 “诶哟,这小东西真可爱。”太子妃将手伸到那猫的脸上,点了点,转身对嘉定侯夫人笑道。 谁知,原先还乖顺的白猫,忽然瞪大了眼睛,从丫鬟怀中直立起来,尾巴竖起,牙齿也龇了出来! 猫这么一动,那丫鬟反应不及,没有抱住,就见那猫噌的一跃而起! “主子,小心!”那丫鬟大惊,连忙高呼。 太子妃吓得连忙向后退,只是猫的动作太快,瞬息之间,太子妃的衣袖上便留下几道抓痕! 第81章 “啊!” 太子妃忍不住叫出一声,就见那猫像是不依不饶,又要从地上跃起! 附近的少男少女,哪里想到这猫会突然闹脾气,见状脸都是大惊失色,白着脸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嘉定侯夫人心疼女儿,赶忙上前把太子妃护在身后,几个丫鬟将自家二位主子护了起来,不住的挥着手臂驱赶那只猫。 那猫扑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在地上弓着身子,蓄势待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进行下一轮攻击。 在场的人,都不曾有养猫的经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快去叫戏班的人过来!”众人才意识过来,立时有婢女匆匆的去了。 太子妃害怕的不住发抖,连连喊,“快把这畜生弄走,快弄走啊!” 那猫似乎被众人的呼喊声刺激到了,猛地又是一跃,抓烂了太子妃身前丫鬟的裙摆。 四周的少女们都忙不迭的往远处躲,她们算是看出来了,这猫是真的发狂了。 好在方才的几次扑咬,都是抓在了人的衣裳上,要是挠在脸上,怕是要毁容的! 一时间,众人慌乱的像远处躲,太子妃与嘉定侯夫人被自家丫鬟,还有云闲山庄的几个丫鬟护着,在此之外,留下了一片空地,只剩下猫伺机而动。 池塘边,原本正在看戏子唱戏的女眷们,都发现了这边的不对! 老太君双眉一皱,在丫鬟的搀扶下赶忙朝着这边赶来。 顾菀真与景灵芸也跟着纷纷起身的女眷,站了起来,有些不明所以的往过走。 “快去保护太子妃跟侯夫人呀,还管我做什么?!”老太君焦急的冲身边的丫鬟们道。 “老太君,您不能过去,小心被猫伤着,已经有人去请班主了!”丫鬟看老太君还要靠近,急忙拦在前头。 赶过来查看的情形的女眷,这才发现,那猫已经完全失控,外齿外露,身体紧绷,谁也制服不住! 眼见着那猫就要再一次进攻,众人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里! 忽然,景尧冲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根,不知道刚刚从哪里掰下来的树枝,就在猫的眼前晃了起来。 那猫不知怎么,动作一顿,便转而朝着树枝的方向扑! 在那猫要扑上树枝的刹那,他又将树枝快速挥向距离太子妃更远的方向。 众人这才意识过来,景尧是在转移那只猫的注意力! 果然,不一会儿,猫便离太子妃越来越远,景尧趁那只猫一个不注意,伸手抓住那猫脖颈后的一块皮肉上。 那一块肉,似是有魔力一般,景尧一抓,那猫的身体放松下来,这才将它给捉住了! 立时有丫鬟提来一个木笼子,把猫关了进去。 老太君赶忙上前,“太子妃与侯夫人没事吧,全怪老身大意了,没有让人将这猫看好,还请太子妃不要怪罪!” 嘉定侯夫人一脸难看,沉着脸没有说话。 太子妃一脸仓皇未定,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方才露出气恼之色,却也不好对老太君发作。 按照辈分,老太君比嘉定侯夫人还要高上两倍,今日又是老太君的寿辰,太子妃还不至于气昏头,对老太君大发雷霆。 只是那只猫……太子妃眼中露出盛怒之色。 这个时候,戏班的班主终于慌里慌张的从远处跑过来,扑通一声在太子妃面前跪倒。 这里发生的骇人一幕,方才去唤他的丫鬟已经在路上跟他说了,当时他便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太子妃是什么人物,经由他手送出去的猫,要是伤了太子妃,他就是有九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好在他刚刚在太子妃身上瞧眼打量过,因为那猫的指甲时常修剪,这次只抓破了衣衫,似是没有真的伤到身上,他这条命才算是有惊无险的保住了。 “草民有罪,都是草民训导无方,让那畜生惊扰了贵人们,还望太子妃恕罪啊!”那戏班班主跪在地上,一脸惊恐的神色。 嘉定侯夫人终于开了口,恼恨的道:“你好大的胆子!那小畜生是你从哪里得来的,这样的野性难驯,你也敢送给老太君当寿礼?!” 戏班班主伏在地上不敢抬头,“这两只猫确实是草民找了兽圈的人专门训练过的,从未见它有过这样的时候,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都是草民一时疏忽,险些酿成大祸!” 太子妃恨恨咬牙,“一时疏忽?若不是我躲避及时,这贱物差点抓在我的脸上!” “草民不敢!太子妃要有损伤,草民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太子妃瞪着那趴在地上的戏班班主,再看看被关在笼子里舔着爪子的猫,眼底闪过一道冷厉,“万死倒是不必了,只是这猫,我绝计不能轻纵!” “来人,把这猫的皮,给我活活剥下来,我就不信,还治不了这只贱物!” 太子妃一声令下,四下一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活活剥皮? 这种处置,是不是也太过狠辣了些?! 戏班班主身子猛地一震,抬头朝老太君看去。 老太君脸色微变,唇瓣再三启合,还是忍不住道:“太子妃息怒,这小东西好歹是一条性命啊。” 嘉定侯夫人也不赞同的看了太子妃一眼。 太子妃方才意识到不妥,转而道:“是我气糊涂了,今日是老太君的七十大寿,总不好见了血光,让人把这猫先带下去,明日找个隐蔽处摔死,也就作罢了!” 顾菀真忍不住皱了皱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就见明沁身边的丫鬟向前走了一步,像是要说什么。 只是不等这丫鬟开口,顾菀真就听到景尧的声音传来。 “等等,那只猫方才好端端的,忽然发狂,肯定有什么原因,也不全是这猫的过错!”景尧俊秀的眉挑起,明显是要阻拦太子妃的意思。 太子妃没想到有人敢反驳她的话,方要发作,记起刚刚好像是景尧救了她,便强压下怒气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不是这猫的过错,难道是我的过错不成?!” 景尧一向不务正业,养鼠养虫斗狗斗鸡的,众人都知道他惯好这些,方才又就属他跟那只猫玩的最多,估摸他是心疼那猫了。 景灵芸看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 景尧却视若无睹,梗着脖子一动不动,“我刚看见,那猫好像是闻了太子妃的帕子,才突然往前扑咬,我想看看那块手帕。” 第82章 景尧这么一说,众人也慢慢回过味儿来了。 是啊,那猫突然发狂,总要有个原因。 “你是说,这手帕有问题?”太子妃与嘉定侯夫人对视一眼,想了想,有些狐疑的将手里的帕子递了出去。 景尧闻了闻那手帕,一股浓郁的香粉味扑鼻而来。 他的眼底有什么飞快略过他,便把那手帕往猫所在的木笼子旁边凑去。 他这一动作,原本已经卧倒的猫,猛地一下立了起来,在笼子里不住打转,似是十分焦躁! 很显然,这猫出现异常的原因,与这手帕脱不开干系! 景尧起身,随手拍了拍打皱的长袍,“你们都看见了,问题出在这帕子的味道上,猫不喜欢这香粉味,这才朝着这帕子扑咬,并不是要攻击太子妃。” 太子妃愣了一瞬,便想起来,她的手帕方才有一阵找不到了,不知遗失在了哪里,还是戏班里一个小姑娘给送回来的。 当时她就觉得,这帕子上染了些她不熟悉的香味,只是气味芬香馥郁,她又只想着来主院,就没有在意。 现在想来,这里头怕是很有些古怪! 太子妃咬着牙对左右道:“你们去,把那个捡到我手帕的人带过来。” “是。” 一声令下,几个丫鬟就要拔步离开,忽然看见那个一个身影,站在人群里鬼鬼祟祟的往过瞧,视线与她们对上,吓得赶忙低下头去,打算悄悄溜走。 “这不是吗?站住!”其中一个丫鬟眼疾手快,几步上去将人一把拽住。 众人的视线随之看去,是一个身量瘦小的女子,穿着布衣,是戏班里的丫头。 顾菀真额角一跳,这个女子,竟是是方才不小心与她相撞的那个小姑娘! 心底那抹诡谲的预感愈发浓烈,她沉下一口气,静静的在那小姑娘的脸上打量。 “太子妃就是想问你几句话,你跑什么?!”丫鬟把小姑娘带到太子妃面前,瞪着眼睛训斥道。 那小姑娘在戏班老板身旁跪下,整个身子都在不住打颤,“民女,民女就是有点害怕……” 老太君皱着眉,低叹一口气,“太子妃问什么,你据实回答就好。 “是……” 太子妃冷冷的垂下眼,睥睨着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在这手帕上,动了什么手脚!” 那个小姑娘身子一震,急忙道,“我没有,我怎么敢……” 她急急否认,眼睛不住的左右乱转。 看到这小姑娘神情古怪,目光游移的模样,太子妃的目光更冷了几分,厉声喝道:“胆敢撒谎,你可知是什么后果?!” 那小姑娘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煞白,嘴唇也开始颤抖起来,“我,我……” 戏班老板抬头看到这小姑娘的反应,就知道不对了,生怕她真做了什么连累自己,气简直不打一处来,“我什么我,你到底做了什么,还不向太子妃据实相报!” 小姑娘满脸惊慌,可也不做声,只是不断的朝着某一个方向瞟去。 众人顺着那道视线往过一看,正是站在顾菀真身旁的连翘! 连翘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不由一愣,有些不解的道:“这位姑娘,你盯着我做什么?” 那小姑娘触电一般的收回视线,咬着嘴唇瑟瑟发抖。 众人看在眼里,都有些想法了,看向连翘的眼神也怀疑起来。 连翘意识到这里头的深意,心下一沉,神色变得有些慌乱,“你……”连翘刚要说什么,顾菀真就握了握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 “不知这位姑娘频频看向我的贴身丫鬟,是什么意思?” 顾菀真的语气很平,神情也很淡然,唇边还带了抹笑。 如此镇定的模样,让明沁县主微微一怔。 这哪里还是她原先认识的那个顾家大小姐? 要是往日,顾菀真遇到这种情况,早就应该先与那个丫鬟跳了起来,然后暴怒着跟戏班的丫头吵起来了! 明沁县主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咬着牙收回了视线。 太子妃看着顾菀真坦然的模样,心中疑惑,瞪着那小姑娘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小姑娘的唇瓣抖了抖,像是费了好大的力气,从嗓子里挤出话道:“我……我……就是这个碧衣姐姐,让我找机会拿出太子妃的手帕,将一种香粉洒在了那帕子上……我真的不知道那香粉会让猫发狂啊!” 众人闻言,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的看向顾菀真主仆。 这小姑娘的话,犹如醍醐灌顶,他们原先还不知道谁会这么大胆对太子妃不利,现在想想,便觉得可以说的通了! 顾菀真与嘉定侯府世子曾有婚约,而退婚一直是嘉定侯夫人与薛元绍的长姐太子妃的强烈主张。 那么,顾菀真如今惨遭退婚,按照她一素的性情,做出这样的报复举动,实在是情理之中! 老太君的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神色诧异。 太子妃盯向顾菀真的目光里里含了雷霆之怒,嘉定侯府人也是满脸风雨欲来的怒火。 顾老夫人在旁看着,便知这形势对永襄侯府着实不妙,抢先开口道:“你这丫头,怎可胡乱攀咬!要是说的话里有假,我定饶不了你!” 那小姑娘慌忙摇头,急急的道:“我没有撒谎!” 顾老夫人脸色难看,向顾菀真求证,“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祖母,太子妃,老太君,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连翘更不敢大胆伤害太子妃的贵体。”顾菀真垂着眼眸,语气认真而诚恳。 她这不慌不忙的态度,顾老夫人见了之后,也不知怎么,就莫名的感到几分安心,悬着的心落下来了一些。 老太君也觉得顾菀真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微微松了一口气。 两边各执一词,众人摸不清状况,也不好下定论,不过顾菀真这几日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顾菀真又这么言辞恳切,她们心底的怀疑不觉消减了许多。 可那姑娘听了顾菀真的话,仿佛遭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泪在瞬间流下,“不是的,我真的没有乱说,我没有撒谎!” 景尧铁青着脸,忽然道:“顾大小姐说没有,就是没有,她岂是你可以随意污蔑的!” 第83章 景尧这话出口,在场的人都有些意外。 只是大家很快就反应过来,景尧与顾菀真身负婚约,二者虽然还算不上是一体,但景尧出言维护自己的未婚妻室,也是应该的。 景老夫人一惯的但笑不语,任由景尧随性而为。 景夫人孟氏脸色微沉,不想让景尧参与其中。 顾菀真愣了一瞬,难以置信的视线从景尧身上划过,不经意间,视线落在景灵芸身上,不知怎么,原本刚刚还不愿让景尧参与是非的景灵芸,脸上竟然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很有些乐见其成的意思。 顾菀真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景灵芸喜欢卫离,卫离先前当着众人维护她,景灵芸怕是巴不得她跟景尧好好把这婚约进行下去。 景尧方才这一呵斥,语气里满是怒意,白皙的脸上,额角青筋隐约可见,那跪在地上的小姑娘被吓了一跳,嗓子哽了一下,瞪大眼睛连哭都忘记了。 顾菀真上前一步,缓缓的道:“这位姑娘,你既然说,是我的贴身丫鬟,让你在太子妃的手帕上撒上香粉,那我想问问你,连翘和你非亲非故,为什么她让你这么做,你就照办了?” 那小姑娘答得很快,“我,我,是这位姐姐给了我一些碎银子,我的娘生了重病,请不起郎中,我没有办法,只能按照她的吩咐办事。” 顾菀真淡淡的看着她,“哦?这银子,连翘是怎么给你的?” 那小姑娘似是没有想到顾菀真会问的这么细,眼珠转了一下,“是,是这姐姐把我叫到一个隐蔽处,从荷包里掏出来银子给的我。” 顾菀真挑眉,“既然如此,那你应当记得,连翘的荷包是什么颜色,绣着什么花样吧?” “我……”那小姑娘一愣,被问的答不上话,“我没有看清楚,忘记了。” 顾菀真忽的便笑了,“忘了?银子是从荷包里掏出来的,你若是真的等着银子去请郎中给你娘诊治,那么连翘掏银子时,你必是紧张又期许的盯着连翘动作,那荷包,你也定然能看到。” “现在,你说你忘了,没有看清楚?只怕是不曾见过这只所谓的‘荷包’吧。” 顾菀真的唇角微微抿起,笑意很有一番意味。 在场的人,顺着顾菀真的话,也意识到了这小姑娘话里的不合理之处。 那小姑娘的脸色一白,惊慌的道:“不,我看到了,我说的都是真的!” 顾菀真也不理会她,对景尧道:“景二公子,太子妃的手帕,可否让我也看一下。” 景尧听了她方才那一连的几个问题,已经有些怔愣,一脸复杂的把手帕递了过去。 顾菀真也不跟景尧对视,只是垂着眼眸,接过帕子,顾菀真便从那手帕上,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顾菀真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刻,心下那些一直隐隐让她烦扰的不解,此时都完全解开了。 她笑了笑,“老太君,太子妃,这帕子上的香粉味,我竟有幸闻过,只是,这个味道的香粉,并不是我的东西,而是今日老太君身边的丫鬟送过来的。” 老太君有些惊讶,不待她发话,一个小女忍不住反驳,“怎么可能,老太君送的香粉都是一样的!” 老太君也点头道:“不错……” 这就对了,顾菀真下晌收到那盒香粉时,就觉得奇怪,为什么景灵芸的香粉气味清香,而她的便香味馥郁。 那时她只当是老太君为各家小姐准备的各有不同,现在想来……“这就有趣了,看来,是有人处心积虑,将送到我那里的香粉调了包。” 听到事情这么复杂,众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各家的深宅后院里,都不缺阴谋诡计,但是把事情闹得这么大,甚至不惜伤害太子妃来陷害顾菀真,这背后的人,未免也太过阴毒了些。 明沁县主忽然发出一声嗤笑,质疑道:“是吗?谁知道,你是不是早有筹谋,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香粉倒进了老太君送来的香粉盒子里,就是等着这个时候撇清自己?” 她的话说完,就感到一束阴郁愤怒的视线直直向她看了过来。 她一转头,就看到景尧正咬着牙看她。 景尧素来桀骜,性子也阴晴不定,他这一眼,明沁县主下意识的心下一紧,避开了这道视线。 顾菀真不慌不忙道:“明沁县主的怀疑,不无道理,不过,我得到那盒香粉后,既一直景姐姐在一起,连翘和灵芝始终跟在我旁边,我们三人,都没有对那香粉做手脚的时间。” 太子妃看向景灵芸,“是吗?” 景灵芸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顾妹妹说的确是实情,我下晌去了她的院子,便跟她一直待在一起,这两个丫鬟,也未离左右。” 明沁县主闻言,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看了。 给顾菀真作证的,毕竟不是一个普通的仆婢丫鬟,而是景家的嫡长女,一向名声极佳的景灵芸。 她这一开口,在众人眼里,顾菀真的话,就算是极为可信了。 太子妃对景灵芸也是深信不疑,眼中溢出怒气,对这那跪在地上的女子厉声道,“你这丫头当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欺瞒我!” 事情峰回路转,这小姑娘毕竟涉世未深,只是按照人的吩咐办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扭转局面,只能不住的颤抖着,喃喃的道:“我没有,真的没有……” 顾菀真看着她一脸惊惧的神色,低低叹了一口气,“这丫头的所作所为,还不止如此。刚刚我到了主院不久,她就假装无意,在我身上也撒了这种有问题的香粉,恐怕本意是想让那猫来挠我,只是我生性怕猫,躲得远远的不肯靠近,她们才改了主意,把目标定在了太子妃身上,以便时候把一切推到我的身上,好让太子妃降罪与我。” 顾菀真淡声道:“是不是这样?” 顾菀真这话,与那小姑娘所知八九不离十,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惊慌的趴在地上,悄眼向一处投去求助的目光。 第84章 然而,这小姑娘发觉,原先承诺保她无虞的人,如今对她求助的目光恍若未见,神情也是如陌生一般极为冷淡,甚至还带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她才恍然意识到,现下自己的处境,孤立无援,没有人会理会她的死活。 太子妃见她也不解释,便知道顾菀真说的,八九不离十了,脸上怒意更胜,“呵,为了陷害顾家小姐,竟敢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不要命了吗?!” 太子妃身居高位,威严厉喝,那小姑娘没了庇护,这一回是真的感到了恐惧,诚惶诚恐道:“我,我,太子妃饶命,我只是个丫头,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景尧冷笑一声,声音充满阴厉,“既然她不知道,那就将这手帕蒙在她的脸上,再把那只白猫放出来,兴许在她身上扑咬几下,把那张脸抓个稀巴烂,她就想起来了!” 说把,景尧朝顾菀真伸出手,微微挑眉,想要让顾菀真把那方手帕交给他。 景尧的话一落,所有人的神色都是一变。 顾菀真越发不明白景尧是怎么回事了,微微蹙眉,没有出声。 那小姑娘看景尧一副说得出做得到的模样,脸色吓得煞白,那猫方才的恐怖之处,她是亲眼所见,她怎么敢让景尧这么做,慌忙哭着道:“不要,求少爷大发慈悲,饶了我这一次吧!” 景尧不以为意,“怎么,舍不得这张脸了?那你倒是说,是谁指使你污蔑顾家大小姐的!” 那小姑娘咬着嘴唇,只是惊恐的哭泣,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景尧有些不耐,示意随从将手帕向她脸上蒙去。 “不,不要啊!”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那姑娘想要挣扎,可景尧的随从将她牢牢控制着,让她完全无法动弹。 围观的宾客都紧张起来,孟氏终于忍不住道:“尧儿,今日是老太君寿辰,这里见不得血光,还不赶紧罢手?!” 景尧轻哼一声,“我自是不想打扰老太君过寿,只是这女子对太子妃图谋不轨,铁证如山,现在又企图栽赃顾家大小姐,这事不查清楚,怎么能罢休?!” 顾菀真想了想,缓缓道:“老太君,此事因我而起,是我的错,可这姑娘背后的人要是不查出来,对太子妃没有一个交代,怕是不妥。” 老太君沉吟一瞬,点了点头。 太子妃虽然对顾菀真仍有怀疑,但也很认同顾菀真的话,冷冷的道:“那还在等什么,把那只猫放出来,我就不信,这人的嘴还撬不开!” 那小姑娘浑身发抖,帕子蒙在她的脸上,众人看不见她的神情,也知道她此刻必是惊恐到了极点,一边哭一边尖叫着道:“我说,我说,是明沁县主指使我做的,是我一时糊涂!求求太子妃饶了我吧!” 明沁县主? 顾菀真听到这人终于承认了,暗自松了一口气。 众人则都诧异的看向明沁县主,有些难以置信。 明沁县主方才也一直处于紧张之中,这会儿被乍一指认,神色骤变,怒喝这道:“这贱人胡说!我没有!” 顾菀真轻笑了一声,“看来这小丫头还是不肯说实话呢?” 她看了半夏一眼,示意半夏去把关着猫的木笼子打开,半夏还未走近,景尧已经上前两步,准备将木栓拔开。 听到木笼子发出动静,那小姑娘声嘶力竭的呼喊道:“没有,我这一回说的是真的,真的是明沁县主指使我这么做的,今日下晌,明沁县主让人把我叫到她的院子里,给了我一锭银子,那银子是她贴身丫鬟掏出来的,用一块鹅黄色绣着菊花的帕子包着!我真的没有再撒谎了,还请太子妃明鉴啊!” 太子妃的眼中闪过一抹阴冷之色,一把将那手帕扔在地上,露出那小姑娘涕泗横流的面孔。 “是谁给你的银子?你看看,此人现下在不在这里!”太子妃咬牙切齿道。 那小姑娘环顾四周,视线最终定在一个粉衣丫鬟身上,“就是她!” 那原本想要往人群里躲的粉衣丫鬟一愣,便感觉所有人都朝着她看了过来,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奴婢没有,奴婢不认识她……” 太子妃也不听她多说,吩咐贴身婢女上前搜身。 不消片刻,那婢女就在这粉衣丫鬟身上搜出了一块黄色的手帕,上面正绣了两朵盛开的黄菊。 嗡—— 众人一下子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纷纷议论起来。 这手帕,足以证明,这小姑娘最后的话是真的,那么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明沁县主的意思?! 但这显然还不够,顾菀真的唇角微微勾起,“老太君,今日下晌,您给我送来的香粉跟别人的不同,想来有人做了手脚,我也想查查这是怎么回事。” 老太君知道这事到了这一步,总该水落石出才好,将掌事嬷嬷叫了过来,“今天是谁给真丫头送的香粉?让那丫鬟过来答话。” 好在今晚主院有宴,平素里得用的丫鬟此刻都在主院伺候着,这话说完,一个丫鬟就走了过来,“回老太君,今日去香粉的差事,是我去办的。” 掌事嬷嬷皱着眉道:“听说顾家大小姐拿到手的香粉被人调换了,是怎么回事?” 那丫鬟方才在旁围观,早就听到有人在香粉上大做文章,已经在心里将白日的事回忆过一遍,被唤出来问话倒也不慌不忙,“此事,恐怕都是奴婢失察之过,奴婢今日依次给众位小姐送去香粉,在进顾家大小姐所在的院落之前,偶遇了明沁县主的两个贴身婢女,其中一人问奴婢这是什么,另一人还打开香粉看过。” 那丫鬟点到为止,毕竟她没有真凭实据,明沁县主又是请来的贵客,倘若冤枉了人,她万万担负不起这个责任。 不过,话说到这里,也就足够了。 这一切,显然就像顾菀真说的那样,是明沁县主想要对顾菀真下手未果,便转而将目标对准了一向不喜欢顾菀真的太子妃,想把这些都推到顾菀真身上! 第85章 明沁县主的唇瓣颤了颤,她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快,转眼她便成了众矢之的。 她的脑中思绪转的飞快,思量着应对之策。 太子妃却并不给她这个机会,怒火滔天的朝她看了过来,猛地上前一把扇在了她的脸上! “啪!” 太子妃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毫无半点怜悯之意。 明沁县主还未及做出反应,就看到太子妃阴冷愤怒的神情,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她的脑袋随之重重偏向一侧! “啊!” 四周,传来低低的惊呼。 明沁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脸,便感到手上一阵湿滑的触感,微微一怔,低头一看,手上竟染了一片鲜血! 她的脸! 明沁县主心下一紧,赶忙又往自己的脸上摸去,淳郡王妃赶忙制止住她的动作,“别,有伤口,别碰!” 这句话,就像是晴天霹雳,方才还有些麻木的脸上,一阵又一阵清晰的刺痛,还有脸上那不住留下的血迹,都告诉她,她的脸伤的不轻! 竟是太子妃手上的金丝玳瑁护甲,在那巴掌凌厉落下之时,在明沁县主的脸上留下了三道血痕! “贱人,居然敢在我的手帕上动手脚!”太子妃显然还不解气,在明沁县主怔愣慌乱的时候,又是两巴掌接连而落! “啊!我的脸!” 明沁县主被叠加的刺痛疼的一惊,恍然反应过来,眼泪在顷刻间滑落下来,捂着脸瑟瑟发抖。 淳郡王妃看到太子妃阴狠愤怒的模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求太子妃高抬贵手啊,明沁她年纪尚轻,都是她不懂事,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训她,还望太子妃网开一面,她还没有出阁,要是毁容,她这一辈子就毁了!” 太子妃几巴掌用尽了力气,眯着眼睛揉了揉手腕,恨恨的道:“她这辈子毁了算什么?她在我的帕子上动手脚的时候,可有想过,本太子妃的脸差些也要被毁了?我的衣裳都被猫抓破了,我可是本朝的太子妃,她这行径,若是伤到了我,我定要太子治你淳郡王府的罪!” 淳郡王妃喉中一哑,是啊,太子妃金尊玉贵,身份非比寻常,今日没有伤到太子妃实属幸运,如果太子妃受了伤,明沁县主即便是这一回大罪可免,往后太子妃母仪天下,整个淳郡王府怕是都难逃一劫! 淳郡王妃终于意识到,明沁县主这一回是闯下了多么大的祸事! 她气的捂住胸口,定了定神,便骤然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巴掌打在明沁县主的脸上! 明沁县主哪里想到,前一秒还在替她求饶的母亲,转眼就像太子妃似的掌锢她,捂着脸哭道:“母妃!你为什么打我!我的脸已经毁了,为什么还要打我!” 淳郡王妃咬着牙,眼泪也流了下来,又劈头盖脸的对明沁县主打去,“你还在乎你的那张脸,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太子妃你都敢伤,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女儿,我要打死你,打死你我就省心了,只当我没有这个女儿!” 淳郡王妃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端庄仪态,就像是失控一样,一下一下的重重打在明沁县身上! “母妃,不要打我,我错了,母妃我再也不敢了!”明沁县主护着脸,哭喊着求饶。 一时之间,众人都被淳郡王妃当众责打自家女儿的场面惊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一个女眷赶忙劝阻道:“王妃,你这是做什么,明沁县主做错了事,自有太子妃责罚,你这么打,万一再给明沁县主打坏了,可这么好?” “是啊,淳郡王妃,明沁县主还小,你就饶了她这一回,咱们求太子妃网开一面就是!” 素来与淳郡王妃交好的几家,纷纷开口,想要赶紧控制眼前这失去控制的场面。 顾菀真冷眼瞧着,却是明白,淳郡王妃这每一下责打,看似是气急了,用了大力气,实际上都有意避开了明沁县主的的脸。 她这举动,其实是想要给太子妃表态,是变着法为明沁县主求情呢! 顾菀真淡淡的笑了一下,静静的看着淳郡王妃演戏。 景尧也看出了淳郡王妃的心思,双手抱胸,一脸讽笑。 看着淳郡王妃失态,老太君有些无力的扶了扶额,忍不住道:“太子妃,明沁县主的所作所为,确实不妥,只是明沁县主年纪尚轻,难免有糊涂的时候,不知道太子妃可否看在老身的面子上,对明沁这孩子从轻发落,也免得淳郡王妃这般气恼。” 太子妃神情里带着怒火,明显还未消气,她的衣衫被猫抓破,仪态有失是小,她也是真的有些后怕,如果那猫真的抓在她的脸上,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见太子妃有几分不依不饶的意思,一旁的嘉定侯夫人放软了语气,压低声音劝道:“罢了,你方才打也打了,淳郡王妃也重重责罚了她,你到底没有被伤到,过于追究,会显得你缺了些包容的气度,皇上知道了,说不准会对你不满,太子也不会高兴。这事,来日方长,今天就算了吧。” 嘉定侯夫人熬了这么多年,事情看得多了,知道凡事不能只计较一时长短,说到底,自家女儿坐稳太子妃的位置,得众家追随,才是最要紧的事。 太子妃知道嘉定侯夫人的意思,想了想,低叹了一口气,总算是把心里的怒火强压了下去,“老太君,今日是您的寿辰,您亲口为明沁县主求情,我也不好说一个不字,今天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太子妃的声音不大,可一直留心着这边动静的淳郡王妃立刻就听到了,赶忙扯住明沁县主,扑过来跪倒在太子妃面前,“多谢太子妃开恩,多谢太子妃开恩,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明沁,让她受到惩罚!” 太子妃冷冷瞥了淳郡王妃一眼,“这样最好,如果下一次,她再做出什么逾矩的事,让我知道,我定然不会再这么轻饶了她!” “是是是,我一定让她谨记!”淳郡王妃抹着眼角的泪水,拉着明沁县主向太子妃叩头。 第86章 明沁县主已经哭得不能自已,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流到脸上,整个面颊上又是血又是泪,几道伤口触目惊心。 她跪伏在地上,哽咽着说不出话。 众人看在眼里,都有些看不下去的皱了皱眉。 太子妃轻哼一声,不置可否,老太君瞧着,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对淳郡王妃道:“快带着明沁县主下去吧。”说着,又让掌事嬷嬷去请山庄里的郎中过来,去给明沁县主治伤。 淳郡王妃心里对自家女儿的伤口也是担心的紧,忙不迭的谢过太子妃,又谢了老太君好意,扶着明沁县主站了起来。 明沁县主哪里丢过这么大的人,如今容貌又当众被毁,立刻捂着脸跑了,淳郡王妃追在后面,离开了主院。 地上,跪着的只剩下戏班班主,还有戏班里的那个小姑娘。 太子妃冰冷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落在了那小姑娘身上,“明沁县主也算是皇亲,我就放过她这一次,但这丫头,为了银子,对我蓄意不轨,我绝不能容!” “来人,把这丫头给我带下去,送到官府重判!” 原小说里,这位太子妃是个手段狠辣凶残的人,卫凌风太子之位被废之前,这太子妃就因为行事作风失了宠爱,顾菀真对太子妃这一回,表现出的公事公办的“宽容”,颇为诧异。 其实,太子妃内心很想把这丫头带回太子府去好好折磨,可是如今大庭广众之下,又是老太君寿宴,她这太子妃的气度做派,不能为了这次的事有所损伤。 她这一声厉喝,身后的侍婢迅速上前,将地上的小姑娘架了起来! 老太君为明沁县主求情,是不想各家在她的寿宴上失了面子,而这戏班的丫头,犯下重错是事实,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别开了视线。 “不要啊,太子妃,民女真的知道错了!饶了我吧,求求太子妃,饶了我吧!……” 眼见着没有一个人为自己说话,那小姑娘不住哭喊着,用力晃动着身躯想要挣扎! 只是,这一切,都于事无补,不消片刻,那歇斯底里的呼救声,渐渐转小,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戏班的老板额上的汗珠,大滴大滴的滴落在地上,他抬起袖子,把额头擦了擦,等着太子妃的发落。 好在,太子妃的心思压根没有在他身上,处理完眼前的事,太子妃便跟嘉定侯夫人相携着,回去换衣裳了。晚上的宴还未开席,太子妃代表的是太子府,总不能穿着被抓破的衣裳饮宴。 “好了,你也起来吧。”老太君的声音里透出疲惫,那戏班老板如蒙大赦,起来行礼谢恩。 这件事,毕竟是因为那只猫而起,老太君原先也是看那猫乖顺可人,才准许丫鬟将猫放了出来,现在出了这么档子事,老太君就让人把猫笼子提了下去。 众人三三两两移步回到了池塘边,各自在桌案旁坐下,悄声议论着刚刚的事。 往日,她们大多数人,对顾菀真都没有什么好印象,这次来云闲山庄拜寿,顾菀真先是让她们刮目相看,如今,她又被明沁县主平白冤枉,不少人都对她同情起来,看向她的目光,也与往日大不相同,多了许多善意。 顾菀真的视线偶与旁人对上,皆是淡淡的一笑,平静有礼。 这份心境,不免让人更生了几分好感。 景尧观察着顾菀真的神情,皱了皱眉,顾菀真感觉到那束不加掩饰的目光,只当做没有发现一般,跟着景灵芸往回走。 不多久,锣鼓声响起,画舫上唱腔再起,接着方才唱到的穆桂英接印那段,议论声慢慢的小了。 “顾妹妹,你还好吗?”景灵芸与顾菀真落座,便关切的问道。 顾菀真点点头,“不碍的。” 景灵芸看顾菀真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不禁一怔,“明沁县主这么陷害你,你就一点也不生气么?” “生气有什么用?再者,明沁县主也得到了教训,想必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了。”顾菀真一笑,想了想,又道:“可见,有时候,人的心思还是单纯些好,若是抱着什么不该有的念头,被人察觉了,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顾菀真这后半句话,是说给景灵芸听,她不喜欢别人别有目的的接近,尤其是这种,对方为了达到什么目的,潜伏在她身边的感觉。 顾菀真摸不准往后和景灵芸会不会成为敌人,但至少,景灵芸如今对卫离怀有心思,她们一时半刻,绝对不会是盟友。 只是,顾菀真这意味深长的话,景灵芸单单是沉吟了一下,似乎认定顾菀真不可能知道她的心思一般,并没有认真去分辨,这话里的言外之意。 顾菀真笑笑,也不急着在此刻把话点透。 恰巧此刻,景尧从他们桌子旁走过,景灵芸抬眼看到他,忽然道:“二哥!” 顾菀真一愣,就看到同样微怔的景尧停下脚步,朝她们看了过来,“怎么?” 景灵芸微笑道:“你先在这里坐下,我有话跟你说。”说着,又笑着看向顾菀真,“顾妹妹,你介意吗?” 顾菀真有些尴尬,但景灵芸已经这么问了,她也不好推拒的过于直接,便道:“姐姐不是有话要与景二公子说,只怕我在,有些不大合适。” 景灵芸笑着摇头,“不会的,妹妹放心就是。” 顾菀真再不好说什么,只能寄希望于景尧拒绝。 景尧素日跟景灵芸的关系并不亲近,对这突如其来的邀请颇感意外,他听完景灵芸与顾菀真的对话,清俊的眉一挑,略一迟疑,便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顾菀真有些不自在,好在她坐的还算稳当,神情也是很自然。 “什么事?” 景尧虽然落座,脸却是垮着,带了几分不耐烦,没有在外人面前给自己妹妹留面子的意思。 景灵芸笑了笑,亲手为斟了杯茶,放在景尧面前,“二哥急什么?” 景尧似是想到了什么,皱着眉道:“你要是怪我刚刚多管闲事,那你还是免开尊口吧!” 第87章 景灵芸对景尧的态度并不介怀,唇边的笑意如常,“二哥既然知道我在担心什么,那我就不多说了,而且这事毕竟牵扯到顾妹妹,二哥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景灵芸寥寥一句话,便把景尧方才的举动,归为他在替顾菀真出头。 顾菀真实际上也想不明白景尧为什么为她说话,只是景灵芸已经这么说,她在旁听着,不好无动于衷。 她抬眼看向景尧,“景二公子,刚刚,多谢了。” 景尧轻“切”了一声,撇开脸道:“你不要自作多情,我,我就是看你傻不拉几的被人陷害,看不惯而已!” 景尧话是这么说,神情也充满了不屑,不过顾菀真还是借着烛火光,发觉景尧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红。 这人,莫不是脸红了?! 顾菀真一愣,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下意识的收回视线。 景灵芸看二人各自瞅着某处,沉默相对,便也不再纠缠此事,转而道:“方才我过来的时候,瞧见你在拿什么东西逗着猫玩,好像是蛐蛐笼子?” 景尧不置可否,挑眉道:“怎么,不行?” 顾菀真看着他们兄妹二人的相处方式,不觉微讶,原小说里,提到的他们相处的内容不多,现在看来,景尧不单单是跟景大公子景桓关系不佳,就连他这妹妹,他也是一副不肯亲近的模样。 景尧的性子,怕是除了景老夫人,谁也不能拿他怎么办了。 景灵芸明显早就习惯了景尧这么话里带刺的强调,笑了笑道:“那蛐蛐笼子是你的,我自然没有意见,只是平日里,你不是对那蛐蛐宝贝的紧吗,今天这么折腾它,也不见你心疼,我有些好奇罢了。” 景尧百无聊赖的摩挲着手里的茶杯,随口道:“我把蛐蛐放了。” “放了?”景灵芸面露诧异,“那可是你花了三百两,专门派了人去宁津买回来的!就这么放了,放到哪里了?” 三百两?! 顾菀真听到这个数目,吞咽了一下口水,她穿越过来以后,研究过这里的物价,原身留下来最华贵的一副头面首饰,也不过一百多两银子。三两百的蛐蛐,那得是什么样的宝贝?! 景尧有这么多银子做什么不好,居然花三百两,派人专程去宁津买一只蛐蛐,还这么毫不在意的把这金贵的蛐蛐放了?! 顾菀真现在严重怀疑,景尧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这是做的也太不靠谱了吧…… 尤其是,景尧看着景灵芸一脸惊愕的神情,还在满不在乎的道:“就放园子里了,这不是逗猫没有衬手的玩意儿了么!” 景尧自己说着,似乎估摸着景灵芸接下来会像往常一样,对他“谆谆教诲”,又径自不耐烦道:“反正又没花你的银子,你别在絮絮叨叨的,小爷我不爱听。” 景灵芸有些无奈,“好好好,我不管就是了。” 桌上,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三个人看着画舫上的戏,心中各怀心事。 顾菀真暗中瞥了景尧数次,看他没有走的意思,只能按捺下来。这个朝代,民风开放,对男女大防一说不是太过看重,景尧与景灵芸又是兄妹,所以也没有人觉得他们坐在一桌,有什么不妥。 等到宾客都到的差不多了,有婢女依次给在座宾客上菜。 景尧坐在顾菀真对面,顾菀真有些尴尬,只低着脑袋,就近夹面前的菜吃。 景灵芸和景尧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时而,跟顾菀真交谈几句,顾菀真应付着回答,暗暗琢磨着,该找个什么由头,从这个桌上脱身。 坐了一阵儿,景尧忽然皱着眉道:“这是什么东西!” 顾菀真下意识的抬起头,景尧正盯着面前的一道桂花糍粑糖糕,一脸嫌弃,“谁让那丫鬟把这放我跟前的,我最讨厌这种又甜又腻吃食,看着就倒胃口!” 顾菀真瞧着,那桂花糍粑糖糕明明摆盘精致,香气扑鼻,一看就知道很好吃,哪里就有景尧说的这么不堪了? 这么想着,就见景尧把那盘子糖糕端到了她的面前,撩起眼皮,冷哼着道:“我可不像某些人,打小就爱抢着吃这种东西,越吃越胖。喏,小爷赏你,看你还能胖成什么样!” 顾菀真知道自己现在还有点胖,可是,这不代表她愿意听别人对她的体型冷嘲热讽! 她好歹是个爱美的姑娘好吗,原身留下来的遗留问题,怪她嘛?! 景灵芸看着顾菀真脸上神色微变,知道她是生气了,赶忙笑了笑道:“顾妹妹别误会,我二哥她是知道你喜欢吃这个,故意让着你呢,他就是喜欢这么说话,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景尧听景灵芸这么说,瞪着眼道:“我才没有,让着她?做梦!” 但是,景尧这一回,连耳朵根都红了,那抹红晕,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顾菀真懵了,这是什么情况?景尧好端端的,三番五次,在她面前脸红什么? 顾菀真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她思考了一下景灵芸跟景尧的话,便想起来,原身自小到大,确实很喜欢吃甜食,这也是顾玥清的计划之一,除了为她专门准备,使人发胖的饮食之外,也有意让她对甜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要是这么说,景尧还真有可能是,知道她喜欢吃那桂花糍粑糖糕,口嫌体正直的端到她的面前…… 顾菀真一想到这种可能,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会吧,这位混世魔王怎么会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而且他们两个身上有婚约,景尧应该对她避之不及才是,难道是景尧反抗不了长辈的意思,认命了?可是,他明明讨厌她的,这么做,没有理由啊。 顾菀真狐疑的打量着景尧的神情,猜测他八成是又有什么坏主意,来整蛊她,她想了想,便决定不碰那糖糕,免得中了景尧布下的陷阱。 顾菀真这么想着,也就真的一口也没有动,任凭那叠糖糕摆在那里,恍若不存在一般。 景尧见状,脸色越来越黑,流露出不悦的情绪,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站了起来,咬着牙拂袖而去。 第88章 顾菀真留意到面前人的动作,看过去的时候,景尧已经大步离开了,即便是透过那清俊的背影,都能让人感受到他的怒气。 “景二公子这是怎么了?”顾菀真觉得自己有必要做出点反应,有些不解的道。 景灵芸淡淡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顾菀真便也没有追问,景尧为什么离开,她其实并不在意,在她心里,巴不得他早点走,这会儿桌上没了那位爷,四下的气氛都不自觉的松快许多。 顾菀真抬起眼,环顾四周,太子妃与嘉定侯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薛元绍坐在她们身边,淳郡王妃母女则没有再露面。 也是,明沁县主的脸伤成那样,肯定是不便见人了,淳郡王妃自是也没有心情来这儿听戏。 顾菀真也说不上心里是否解气,不过明沁县主屡屡与她作对,如今落到这个下场,也算是自讨苦吃了。 视线环视一周,顾菀真便发觉,没有看到温京墨的身影。 顾菀真有些奇怪,老太君办寿宴的这两日,温京墨都是不离左右,几次宴席,也都是一早到场陪着,现下温京墨还未入世,也不存在公务缠身这一说,这会儿迟迟没有露面,顾菀真不免纳闷。 直到宴席进行到一半时,顾菀真看到一个颀长的墨色身影,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温京墨终于出现了。 他与众人打过招呼,在老太君身边落座。 顾菀真瞧着,温京墨外貌神情,都很有些风尘仆仆的意味,像是刚从外面赶回来,她挑了挑眉,不禁想起中午那时,从云闲山庄匆匆回京的卫离,不知这二者有无关系。 只是这一段剧情,与顾洛冉的关系不大,原小说里着墨不多,顾菀真一时有些想不起来,回忆了一会儿,就作罢了。 这天晚上,后面的宴进行的很顺利,约莫两个时辰,宾客渐渐散去,持续了两日的寿宴,告一段落。 顾老夫人不胜酒力,早早就回房歇着了,顾菀真便起身,一个人往外走。 一出主院,就看到山药站在外面,抱着琴盯着往来的宾客张望,见到顾菀真,山药脸上露出喜悦,急忙上前行礼。 顾菀真把山药带到一旁,不解道:“你来了多久了,怎么不进去找我,在这等着做什么?” 山药有些尴尬道:“奴婢来的时候,恰好遇见宁国公经过,听闻奴婢是来找大小姐的,吩咐奴婢在这等着,奴婢不敢违抗,这才不敢进去打扰大小姐。” 顾菀真皱了皱眉,她记得,温京墨进了主院之后,就没有离开,那么,山药口中,他经过的时候,指的莫不是他回来的那会儿? 顾菀真一愣,“你在这等了一个时辰?” 山药点点头,顾菀真和身后的两个丫鬟都有些吃惊。 一个时辰,那可是两个小时,好一个温京墨,竟然让她府上的人,在这院子外头,生生站了这么久! 顾菀真简直要被这小肚鸡肠处处针对她的男子气死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控制自己没有爆出脏话来,看着山药愧疚的道:“难为你了。” “这是奴婢分内的事。”山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把琴双手递上,“三小姐让奴婢把这把琴送来,并让奴婢替她问问大小姐,中午的事,究竟是什么意思?” 看来,顾洛冉中午是真的去了河边,也按照她的吩咐抚琴弹奏,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也不怪顾洛冉费解,本该出现在河边的卫离,一直在山庄里,事情改变了原有的轨迹,顾菀真那番安排,确实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顾菀真一想起这事,就有些无力,她扶了扶脑袋,难为情的道:“这件事,我一时半刻不好解释,你回去以后帮我给三妹妹带一句,今日的事,是我思量不妥,抱歉了。让她在山庄静候几日,我会想办法接她回去。” 山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顾菀真看着连翘手里那张琴,又是无奈,又是烦恼,她暗叹一口气,带着两个丫鬟往主院折返。 这个时候,老太君已经回了自己房中,两个的寿宴办下来,不论是老太君这位主人,还是众多宾客,都感到疲倦了,所以也没有女眷再跟着老太君回来闲谈。 顾菀真走到老太君房间门外,就看到温京墨掀开帘子走出来。 那玄色身影,高挑修长,挡在顾菀真面前,“顾大小姐,来这做什么?” 顾菀真听着温京墨这冷淡戒备的话,额角一跳,一抬头,就对上温京墨那双冰冷的目光,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宁国公这话怎么说,我还没有问你,你明知道我们府上的丫鬟找我有事,为什么要让她在外干等?” 温京墨漆黑的眼睛里一片平静,“听说,顾大小姐晚上又闹出了事端,我怎么知道,让这丫鬟把琴送进去,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合着温京墨要拦的并不是山药,而是不想让山药把琴送到顾菀真手里? 顾菀真气的笑了出来,“晚上那场事端,是明沁县主有意陷害我,而非我想搅得寿宴不宁。再者,难不成宁国公以为,我想当众抚琴,在各家宾客面前出风头?” 温京墨声音冷淡,“难道不是?” 说到底,温京墨对她的怀疑,从未有过半分消减,对她的戒备,也不会因为她的解释有所改观。 顾菀真忽的就想起,中午寿宴时,就是温京墨多了一句嘴,挑破了她跟景尧婚约一事,瞬间就想明白了,面前这人,跟她恐怕天生就是气场不和的死对头,与其多费唇舌,不如避而远之! 顾菀真白他一眼,懒得跟他再多说半句,便要从他身旁走过。 温京墨却是提步将顾菀真牢牢挡住,语气低沉,“顾菀真,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老太君累了,你不要妄想给老太君吹耳边风,想要嫁进宁国公府,是不可能的!你要是安生度日,我便放你一马,让你好生嫁进景家,否则……” 第89章 温京墨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冰冷的目光里透出几分威胁的意味。 顾菀真真的有些弄不明白了,她从头到尾,什么心思也没有生过,为什么从薛元绍,景尧,再到面前的温京墨,要么以为她一门心思的想嫁,要么就特意将她警告一番? 顾菀真深深吸气,毫不避讳的对上温京墨的视线,“宁国公,你怕是误会了,我,自知高攀不起宁国公府的门第,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温京墨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半点动容,想来是因为老太君当众的话,当真让他误会颇深。 顾菀真耐下性子,到底不愿意得罪这位,将来位高权重的原男二,又道:“我说的都是实话,老太君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我也不清楚,不过,今日国公已经当众将我与景尧的婚约说了出来,如今此事人尽皆知,想必老太君也不会再提此事,你还在担忧什么?” 温京墨冷冷的看着她,声音冰冷,“这样最好。” 顾菀真笑了笑,“那……?”她的目光指了指门的方向,示意温京墨把路让开。 温京墨看着她有些迟疑,想了想,转身带着她进了房中。 很明显,温京墨还是对她不大放心,不过顾菀真今晚过来,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并不在意,静静的跟了上去。 老太君这个时候正倚在罗汉床上,有两个小丫鬟在旁为她轻柔的揉按身体。 毕竟七十岁的高龄,连日招待宾客,身子多少有些吃不消。 看到顾菀真,老太君面露笑意,想要坐起来,顾菀真赶忙上前,阻止了她的动作,“老太君歇着就好,我这会儿过来,也没什么事,要是打扰老太君休息,那就不好了。” 老太君闻言,这才安心躺下,将顾菀真的一只手握在手里,“今晚上的事,吓着你了吧?” “不碍的。”顾菀真笑了一下,回握了握老太君的手。 老太君神色慈祥,带了几分真心的关切,方才在花厅外,明沁县主对顾菀真的那番暗害,心思狠辣,太子妃的左派,一向睚眦必报,如果明沁县主计谋得逞,顾菀真便是真的开罪了太子妃,毁容受罚都是轻的,往后的日子决计不会好过。 老太君深深明白这点,看着顾菀真摇头,不免更加心疼起来,“难为你了,你才这么大,就要处处受人误解,还有那些后宅里的鬼蜮伎俩……哎,不提了。” 老太君摩挲着顾菀真的手,低低叹气。 顾菀真的心里暖暖的,笑着道:“老太君放心,我坐得端行的正,不怕这些。” “你这丫头,怎么还安慰起我来了。”老太君嗔怪的看了顾菀真一眼,见她神情里真的半点没有委屈,方才也释怀了些,露出了笑容。 温京墨站在一旁,眼眸寂静,一语不发。 顾菀真感受到自己身上那让人不适的视线,心下忍不住沉了沉,好在她是当真喜爱这位老太君,便暗自劝慰自己,忍耐片刻。 说完这事,顾菀真示意连翘把琴抱过来,“老太君,我这么晚过来,是想要把琴送回来,谢谢老太君。” 老太君笑了笑,让人把琴接过,“我喜欢你这丫头,一把琴算什么,你要是喜欢弹琴,下一回我送一把更好的琴给你。” 顾菀真有些难为情,“其实,我不是借来自己弹,是因为我的三妹妹喜欢,她的琴坏了,我是替她借的。” 老太君思量着道:“顾家三丫头?” 犹豫顾洛冉是永襄侯府的庶女,老太君虽然对京城里各家的动态暗有关注,但是并没有对她留心。 顾菀真解释道:“是我三叔的女儿。”她说着,瞧眼看向一旁的温京墨。 果然,原本还一脸冷漠的温京墨,在听到顾菀真的解释后,神色微顿,眼底的目光闪了闪,显然有些意外。 顾菀真微微勾唇,温京墨是喜欢顾洛冉的,如今知道,她借琴,不是他以为的那样想出风头,而是为了他的心上人,不知道温京墨心里作何感想。 会不会有那么一刻,懊恼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顾菀真感觉心里畅快了几分,笑容也真诚起来。 她在老太君房里又说了几句话,便退下了,老太君毕竟身子疲惫,她也不好过多打扰。 这天晚上,顾菀真睡得很沉,这两日,在云闲山庄,发生了太多事情。 到了现在,一切的事情都圆满解决,顾菀真终于放松下来,一晚香甜。 两天一晃而过,顾老夫人的寿宴终于彻底结束了,第二天一早,各家的马车陆陆续续从山庄出发,准备返回京城。 温京墨不知为什么,没有出现,只有老太君在山庄门前送客。 顾菀真跟着顾老夫人向老太君辞别,老太君看着顾菀真有些不舍,掏出一个精致的镯子,亲自戴到了顾菀真的手腕上,“平日要是没事,就来山庄小住,陪陪我这个老太婆。” 顾菀真不好意思收下,只是老太君盛情难却,她略一迟疑,笑着谢过老太君。 顾老夫人笑着道:“真丫头能入老太君的眼,是她的福气,往后一定常让她来看望您。” “这样最好,就怕真丫头在你膝下承欢,你舍不得放人呢!”老太君打趣道。 这话一出,几人都笑了。 顾菀真向老太君行了个礼,跟在顾老夫人身后,准备分别上各自的马车。 只是,顾老夫人刚在她的马车内坐定,就见莺歌伸出头来,笑着道:“大小姐,老夫人说,让您也坐这辆马车。” 顾菀真微微一怔,便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在云闲山庄,顾老夫人忙于跟各家走动,一直没有怎么得空跟她说话,现下这么说,怕是有话要跟她说。 顾菀真应了一声,在半夏的搀扶下走上马车。 与她所料不差,她一上车,就看到顾老夫人静静的向她看来,脸上神情带了几分莫测的意味,难辨喜怒。 顾菀真安静的在一旁坐下,乖巧的道:“祖母。” 顾老夫人也不说话,沉默了一阵儿,马车缓缓驶动,方才开口道:“议婚的事,为什么会泄露出去?” 第90章 顾菀真轻轻吸了一口气,她就知道,昨日寿宴上,议婚的事弄得人尽皆知,顾老夫人势必对此不满。 “回祖母的话,这都是我不好,那天跟景家二公子说话,看着四下无人,就没有避讳,提到了这件事,没有想到被宁国公在暗中听去,这才让他当众说了出来。”顾菀真有些懊恼的道,小心翼翼的抬眼去看顾老夫人的神情。 顾老夫人一脸严肃,看着顾菀真没有说话。 马车里,一时寂静无声。 一旁的莺歌打量着两位主子的神色,为顾老夫人斟了一杯茶,柔声道:“老夫人,奴婢瞧,大小姐也不是有意的,而且谁也想不到,宁国公听了咱们府上的秘密,会当众说出,这事也不全怪大小姐。” 顾老夫人轻哼一声,“我想的正是这个,议婚一事本是我永襄侯府与景家的私事,何时轮到他宁国公多嘴?” 按爵位而言,宁国公府比永襄侯府高上一阶,但宁国公府这些年远离朝政,可以说,只是空有一个国公府的身份,其实力与永襄侯府不可同日而语。虽然顾菀真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不过在不知实情的顾老夫人看来,她敬宁国公府纯粹是给老太君一个面子,觉得永襄侯府多与人交善没有坏处,并不是真的高看宁国公府一眼,所以,温京墨这种举动,让顾老夫人很是有些气愤。 本来嘛,非礼勿听,温京墨暗中偷听顾菀真说话,已是失礼,还要当众把这件事说出来,可见压根没有将永襄侯府放在眼里! 顾老夫人越想越生气,本想端起茶碗的手,猛地一顿,将茶碗又落回到桌上。 青花瓷的茶托与黄花梨木不轻不重的撞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 顾老夫人气恼着,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看向顾菀真的眼神里带了明显的狐疑,“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得罪了宁国公?” 往日,永襄侯府与温京墨从未有过交集,顾老夫人觉得按常理推断,温京墨这么做,总有什么原因。 那么,最可能的,就是顾菀真惹得温京墨不快,这才为了避免这门亲事,不惜挑破顾菀真身上已有婚约。顾老夫人还没忘记顾菀真往日嚣张跋扈的性子,她这嫡长孙女,过去可是没有什么篓子捅不出来的! 顾菀真被这话问的一哑,得罪……? 有没有得罪她不知道,反正,温京墨对她意见很深,这是没跑了。 顾老夫人见她迟疑,便知道自己所料不差,脸色明显沉了几分。 顾菀真赶忙道:“宁国公的确对我有些误会,想来,应该是我这几日得了老太君欢心,又在人前露脸,宁国公怀疑我居心叵测,有意接近老太君吧。” 顾菀真这么一说,顾老夫人也想起这几日的种种,顾老夫人一直站在永襄侯府的立场,对顾菀真的表现很满意,可现在一想,在旁人看来,顾菀真大出风头,众人难免有些想法,温京墨瞧着又是副冷峻深沉的性子,有这种误解,也是很正常的。 这么想着,顾老夫人的心情总算好了些。 顾菀真自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基本是自己的责任,是真的有些自责,垂着眼道:“祖母要是生气,训斥我几句就好,别气坏了身子。” 顾老夫人看她一眼,对她的乖顺还算受用,总算是没有再发怒了,低低叹了一声,“好在宁国公府的老太君喜欢你,往后,我会多让你去老太君面前走动,这样不止对你有利,对咱们侯府,也有益无害。如果以后,宁国公不成气候,你远离他们就是,要是宁国公得了皇上重用,咱们府还要借由你,跟宁国公府来往。” 顾菀真眼眸微敛,顾老夫人这样的心思,她再了解不过了,在21世纪独自长大的时候,她就经常出于这种想法,接近别人,为的是让自己的生活轻松一些,多一些人向她伸出援手。 但过去她对帮助自己的人,都是真心的感谢,再者那时候她身在其中,并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举动,如今跳脱出来,身为旁观者,听着顾老夫人这么说,一种深深的恶寒,自心底散发。 顾老夫人是让她单纯的利用老太君。 顾菀真可以感受到,老太君是真心的对自己,甚至远远超过她这位嫡亲的祖母! 呵…… 顾菀真心下冷笑,只有垂着眼,才能遮掩眼底那抹嘲讽。 忽然,马车外,传来一声刺耳的嘶鸣! 然后便是一阵马蹄声碎跟车轮猛然滚动的声音响起,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令马车上的几人都是一愣,只是她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她们现在坐的这匹马仿佛受到了惊吓,原本稳健的步伐凌乱起来,车厢内颠簸阵阵! “老夫人!”“小姐!”莺歌和两个小丫鬟连忙去扶顾老夫人,半夏则连忙把顾菀真护住。 “吁——” 马蹄轻轻重重的在地上踏了几下,车夫费力的勒紧缰绳,马车方才恢复平稳。 车厢里的人还没有顾得上松一口气,就听到车夫在外慌忙道:“老夫人不好了,咱们府的另一辆马车不知怎么,突然发狂,朝着山崖冲过去了!” 顾菀真心下一跳,立时掀起一侧的车帘,向外看去! 正如车夫所说,她原先乘坐的那辆真紫色的马车,正飞一般朝着某处飞驰,方才那马的嘶鸣声,车轮声,都是那马车失控的响动! “连翘还在上面!”顾菀真猛然意识到这一点,脸色在一瞬间大变,“快去救人!” 刚才因为顾老夫人发话,顾菀真和半夏都上了顾老夫人这辆车,只有连翘跟驾车的马夫在那车上,而马乍一发狂时,车夫始料未及,从马车上翻了下来,也就是说,现在在那辆车上的,只有连翘一个人了! 四周骑马护送的护卫已有几人追了过去,听到顾菀真的命令,剩下几人也赶忙朝着那辆失控的马车策马急奔! 顾菀真又惊又急,手脚僵硬,几乎是强撑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杂乱的马蹄声呼喝声里,顾菀真隐约可以听到连翘的惊叫,眼看着那团真紫色距那山崖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的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里! 第91章 “驾!” 就在这个时候,两个黑衣劲装的身影,勒马从一旁的小路上骤然冲出! 顾菀真一怔,就看那两个人也直朝着失控的马车逼近,他们冲出的小道,距离山崖边不远,二人的马速又是极快,眨眼之间,那两个黑色的身影便将永襄侯府的护卫甩在身后。 两匹高头大马,很快就跟马车并驾齐驱起来! 顾菀真不认识这两个人,但是可以看出,他们是想要出手相助的! “救我!”远处的马车里,连翘从窗边伸出手,发出声嘶力竭的哭嚎。 那两个人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将那马车夹在中间,一手紧握缰绳,另一只手拔出长刀,一同向车厢与马的连接处砍去。 顾菀真离得有些远,看不真切,不过还是看出了他们的意图,他们是想将车辕和车绳砍断。 只是,这一回出门,永襄侯府的两辆马车用料都是极好的,车辕上还镶了镀金的镂空图案,那二人几刀下去,只在车辕上砍出几道刀痕。 眼看着,那马车距离山崖越来越近,顾菀真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如果不是她不会骑马,恨不能夺一匹马来亲自追过去,她跺了下脚,也顾不得仪态,提起裙角便朝着马车的方向跑去。 “小姐!”半夏一愣,赶忙跟了上来。 顾菀真跑的飞快,目光牢牢锁在那马车上,“快停下来,快停下来!”她不住的默念着,心紧紧揪成一团! 连翘与原身是自幼的情分,待她也最是真心,她绝不能,看着连翘有任何闪失。 顾菀真跑着跑着,眼睛不觉变得有些湿润,她却不敢去揉,因为马车与山崖之间,正在以可见的速度变近,如果马车再不停下,不只是马车会带着连翘飞出山崖,就连那两个策马狂奔的男子,也会调转不及,摔倒山崖下去! 那两个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将马腹一夹,以更快的速度策马向前,驶到了失控的马匹两旁。 二人紧了紧手里的长刀,几乎是同一时刻,猛地向那马的身上挥去! “咴儿——!” 一声几乎划破初夏宁静的嘶鸣,在山中赫然响起。 顾菀真抬眼看去,只见那匹马高高的昂起了头颅,两把长刀生生没入腹中,它的前蹄一弯,整个身子重重摔倒在地,因为惯性,向前滚动了几圈,车厢随之翻倒! 那二人竟是将马活活砍死了! 一瞬间,连翘从车厢内摔了出来,原本摆在马车里的案几杯盏也悉数掉落,散了一地。 那两个男子不敢松懈,他们与山崖近在咫尺,眼看就要踏进深渊,二人猛地勒紧缰绳,转开了方向。 好险好险,顾菀真看着不远处的景象,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才感觉两条腿有些发软,差点连站都站不住了。 半夏赶忙将她扶住,她才勉强没有摔倒。 方才追上去的护卫们,终于赶到近前,纷纷下马,那两个劲装男子也从马上跳了下来,走到翻倒的车厢前,皱着眉往里面看。 “大小姐。”一旁的护卫看到顾菀真靠近,颔首让开了一条路。 那两个劲装男子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到顾菀真,不知怎么,都愣了一下,明显放松了下来。 顾菀真有些奇怪,只是这个时候,她急着去看连翘的情况,无暇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连翘身边,将地上的女子抱近怀中。 “连翘,连翘?”顾菀真担忧的唤着。 连翘已经昏了过去,丝毫没有反应。 顾菀真的心一紧,下意识摸了摸连翘的脑袋,好在并没有发现血迹,她又上下打量过,见连翘仅是身上多处擦伤,没有太多外伤,估摸着是受了撞击需要静养,才多少按捺下来。 “这姑娘要不要紧?”看着顾菀真的动作,劲装男子中为首的一个,开口道。 顾菀真虽然精通医术,但还不想现在就当着众人的面表露太过,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怕是要让郎中来看过才知道。”她说着,低低叹了一口气,将连翘交给半夏,起身对那二人行了个礼,“刚刚多谢二位侠士出手相助,若不是你们出现及时,连翘怕是九死一生了。” 说罢,示意半夏取些银钱,给那二人算作谢礼。 二人摆手绝不肯收,为首的劲装男子笑了一下,抱拳道:“我等都是离王殿下的亲卫,恰好经过这里,救人也是情理之中,顾大小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卫离的人? 顾菀真有些意外,旁人不知,她却很清楚,卫离昨日就从云闲山庄离开了,他的亲卫在这个时候还在长青山流连,实在奇怪。 而且,卫离的人,行事作风与他家主子无异,表面相处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其实内心泾渭分明,除非有必要的原因,绝不会多管闲事。 这二人方才出手,顾菀真多少嗅出了几分别样的味道。 她迟疑了一瞬,笑了笑道:“如此说来,我这一回劳烦了离王殿下麾下,这份恩情,确实不是银钱这些俗物可以偿还的。” 为首的男子淡笑一下,不知可否,算是默认了顾菀真的话。 看来,等卫离知道此事,她便又多欠了那人一个人情了?这个亲卫,莫不是知道她与卫离的事? 顾菀真微微挑眉,其实很想再问问清楚,只是周围都是永襄侯府的护卫,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便沉吟着没有立刻接话。 就在此时,顾老夫人的马车驶了过来,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在莺歌的搀扶下,顾老夫人徐徐走下马车,先前顾菀真与那二人的对话,她已经听到了,视线便自然的落在那两人身上,笑道:“今日的事,我代永襄侯府,多谢离王殿下,两位也受累了,等回到京城,必会再行谢过。” 方才顾菀真与那亲卫的对话,颇为隐晦,明面上听着,都是顾菀真对他二人的谢意。 然而,现在顾老夫人一句话,这事便名正言顺的跟卫离联系在了一起,顾菀真知道,顾老夫人这是想借此事与卫离走动起来。 卫离虽然不涉朝政,但在朝中的地位,贵不可言,谁不想与这位离王殿下攀上关系?只是卫离一向待各家一视同仁,并不亲近,如果能借这个机会走动起来,于永襄侯府而言,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第92章 那二人自然也听出了顾老夫人的用意,笑了笑道:“老夫人何必如此客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顾老夫人笑着摇摇头,方看向半夏怀里的连翘,吩咐连翘去云闲山庄请郎中来诊治。 方才为了救连翘,那二人将马砍死,以致整个车厢翻倒,地上一片狼藉,不过护卫检查过,马车基本完好,除了车衣脏污,没有哪里损坏。 条件优渥的人家,出门时都会多被一件车衣,为的就是避免出现什么意外,车衣弄脏有损自家形象,永襄侯府也不例外,所以检查过马车基本完好,顾老夫人就让人把车厢扶起,重新罩上干净的车衣,换了一匹马驾车。 莺歌则带着两个丫鬟,收拾地上的残局,将掉落出来的东西收拾起来。 原先驾车的车夫跪在顾老夫人面前,很有些惊魂未定,“都是小的失职,险些酿下大祸。” 能随着主子出来抛投露面的车夫,也是顾老夫人眼皮子下头的熟人了,驭马技术自然没的说,这马好端端的发狂,实在有些罕见,顾老夫人不解的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马可是突然受了什么惊吓?” 那车夫面露困惑,迟疑的道:“小的也有些纳闷,今日早晨小的去牵马车的时候,就觉得这匹马流露出了几分疲态,刚一出发时也有些萎靡不振,有些跟不上老夫人的车驾,小的心急,就在马背上抽了两鞭子,没有想到,这马就突然失控狂奔起来,小的一时不备,就被甩了下来。” 卫离的亲卫闻言,听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将倒在地上的马检查了一番,确认除了那两条刀口,没有其余外伤,背上也没有留下鞭痕,不像是车夫下手太重的缘故。 顾菀真隐隐感觉有些不对,神色微凝。上前将马嘴掰开,用一块布帛在里面轻拭。 顾老夫人皱了皱眉,对顾菀真的举动有些不满,只是很快她就明白顾菀真在做什么,沉吟着没有制止。 顾菀真看着布帛上还留有几味中药的残渣,心下了然,起身道:“祖母,这马被人下了药。” “什么?!”顾老夫人一怔,惊讶的道。 卫离的亲卫抬起眼道:“顾大小姐可否让我看看?” “这是自然。”顾菀真把布帛递过去,那亲卫接到手中,仔细看了看那上头的秽物,点了点头,“顾大小姐说的不错,这马的确服用了会使它失控的毒药,而且明显服药不久,想来是今晨出发前,才服下的。” 顾老夫人了解自家这嫡长孙女,顾菀真说马服了药,她多少有些不相信顾菀真有看出这一点的本事,如今离王府的人也这么说,便是确认了此事。 这也就是说,有人对她们永襄侯府不满,故意做了手脚! 顾菀真心下也是暗惊,不过她忍不住将那亲卫多看了一眼,这人懂医术,又是卫离的亲卫,她的脑海里不由得回忆起一个人来。 顾菀真记得,离王府的亲卫,都是武功高强的人,只是那些人中,有一位在高超的武艺之外,擅长用毒,名唤乘风。 他是卫离极少数完全信任的人之一,但并不常在卫离身边,顾菀真对他有印象,是因为在原小说后期,卫离决定于顾洛冉联合之后,便安排乘风一直在暗中保护顾洛冉。 顾菀真还没有办法确定这人是不是乘风,不过从他看了一布帛,就能判断出里面有问题来看,不是懂医术,就是擅毒,她不由得多看了这人一眼。 顾老夫人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皱着眉沉默不语。 如果这马真的被下了药,那么下手的人,要么是永襄侯府这一回带出来赴宴的自家人,要么,就是来云闲山庄赴宴的宾客。 尤其,这一回来云闲山庄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伤的又是顾菀真的坐骑,会是谁对顾菀真如此不满,以至于下这样的狠手? 念着先前在云闲山庄发生的种种,几人心里都有了猜想。 论起对顾菀真的不满,想来就要属明沁县主的嫌疑最大。 这么想着,顾老夫人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几分,顾菀真看在眼里,知道这种情况对顾老夫人来说更难办了,毕竟明沁县主的背后是淳郡王府,顾老夫人是无论如何不想跟淳郡王府彻底闹僵的。 众人沉默中,莺歌忽然快步上前,凑到顾老夫人耳边耳语了几句,顾老夫人目光一顿,下意识的看向莺歌手中的一沓纸笺,那纸笺上有被烧过的痕迹,甚至还有才被熄灭的薄烟袅袅冒起。 顾菀真顺着往过看,认出那正是前日连夜让人从侯府里取来,献寿礼前被她换下的经本。 想来,是方才马车翻倒,那经本掉落在了地上。 老夫人面色深沉,用莫名的眼神看了顾菀真一眼。 这一幕,比起顾菀真的原计划,提前了不少,不过到底殊途同归,她垂下眼眸,静静的没有说话。 她们先前离开云闲山庄没有多久,走出的不远,所以派出去的护卫快马加鞭,不一会儿,就带着郎中赶了过来。 顾菀真吩咐几个丫鬟把连翘抬到收拾好的马车上,那郎中为连翘诊脉,确认连翘是身上经受撞击,受惊昏厥,回去静养就好,众人终于彻底放了心。 老太君那里得了消息,也遣了贴身丫鬟过来,询问这边的情形。 顾老夫人迟疑了一下,道:“不碍的,就是马忽然发狂,真丫头的丫鬟受了些伤,好在没有什么大碍,让老太君放心。” 那丫鬟看了眼山崖边被砍死的马,也知道方才的情形必然惊险万分,只是顾老夫人说的隐晦,她也不好深究,关切了几句,便带着郎中回去复命。 卫离的亲卫没有想到顾老夫人明知有人暗害顾菀真,还这么不闻不问,不由有些讶异,二人看向顾菀真的目光,带了几分旁的意味。 回想起,他们早闻顾家大小姐不受疼爱,顾老夫人这息事宁人的举动,才勉强想通些许。 二人也不好过多干涉永襄侯府的家务事,这边事情了了,他们也行礼道:“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顾老夫人与顾菀真再次谢过,二人翻身上马,匆匆离去。 第93章 白磷粉 看着一切都收拾妥当,顾老夫人便授意继续返程。 连翘的身子也不好一直拖着,早些回到永襄侯府,便能早些检查她身上细碎的伤口,顾菀真应了一声,跟着顾老夫人回到马车上,另外吩咐半夏去另一辆车上照顾连翘。 马车再次缓缓驶动。 顾老夫人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顾菀真也沉默着。 到了这个时候,顾菀真才开始有些后怕,如果今日出发时,她不是被顾老夫人唤到这辆马车上,如果卫离身边的人没有及时出现,她现在,恐怕极有可能已经坠下山崖! 假如出手的真的是明沁县主,可见她如今是真的把明沁县主得罪的狠了,成了人家眼里必须拔除的眼中钉! 莺歌看二位主子神情严肃,想了想,分别将她们面前的茶碗斟满。 顾菀真看着眼前的茶水,对莺歌笑了一下。 顾老夫人看她如此,缓缓开口道:“真丫头,别怪祖母不给你主持公道,你也快到及笄之年,不是小姑娘了,理应明白,淳郡王府是皇亲国戚,不可轻易得罪。这件事不是那县主做的还罢,要真是她,追查下去对谁家都不好。” 顾老夫人这番话,顾菀真早就料想到了,脸上平静的没有半点波澜,点了点头,“这是全凭祖母做主。” 顾老夫人对顾菀真的反应还算满意,只是脸色并没有半点好转。 她顾及淳郡王府是一方面,说到底,明沁县主这个举动,完全没有顾及永襄侯府的颜面,她的心里也是不痛快的,不过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就明白忍一时风平浪静的道理,不想过多纠缠此事。 顾老夫人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索性转移话题道:“我一直没有得空问你,那寿礼是怎么回事?莺歌刚刚在地上捡了一本经文,怎么是我差人去府里取来的那本?” 莺歌在旁解释道:“大小姐,方才奴婢收拾散落在地的东西时,发现了这个。” 莺歌抬手,将一本被火烧的有些破损的经文摆在顾菀真面前,继续道:“奴婢瞧见它的时候,它上头不知怎么,正起了微弱的火苗,奴婢扑灭之后才发现,这经本里撒了白磷粉,从马车里跌落出来,被太阳一晒,就开始燃烧了。” 顾菀真抿了抿唇,低低的道:“祖母,这件事,是我的不是。” 顾老夫人对此事全然不解,再看顾菀真毫无意外的神色,更是一头雾水,蹙着眉道:“这究竟是怎么了?” 顾菀真喃喃道:“这白磷粉,想来是灵芝撒上去的。” “什么?”顾老夫人面露惊诧,灵芝是顾菀真的贴身丫鬟,二人一向亲密无间,听到顾菀真这么说,顾老夫人有些想不明白原委。 “不怪祖母没有想到。”顾菀真娓娓道来,“孙女一直不忍心说,其实,我之前就发现,灵芝举止古怪,对我生了异心,有意要在寿礼上头使坏,为了避免寿宴上出岔子,我想掩人耳目,这才偷偷准备了一份寿礼,连祖母都一同瞒着,同时,让灵芝保管原先定下送给老太君的那份佛经,也算是对她的考验,没有想到……” “看来,灵芝是在大小姐的考验面前原形毕露了。”莺歌若有所思的道。 “不错。”顾菀真点点头,“我在明面上准备了两份经文,一份,被她有意用水打湿,另一份,则被她偷偷撒了白磷粉,为的就是在寿宴上,老太君一打开经本,经本自燃,我便在人前再不好抬头。” 顾老夫人闻言大怒,猛地拍了一下桌案,“她好大的胆子!” 顾菀真有些愧疚道:“也许还是我过去对她过于严苛,让灵芝心生不满,以至于为了泄私愤,不惜枉顾整个侯府的处境。” 顾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按在桌案上的手,甚至在盛怒之下隐隐发颤。 她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小小丫鬟,居然有这么歹毒的计策,顾菀真与灵芝的恩怨,她并没有多么在意,可灵芝此举,若是得逞,结果不只是顾菀真一个人颜面大失,随之陷入尴尬境地的,还有永襄侯府! 顾老夫人怎么能容忍一个下人损伤永襄侯府的名声? 这一路上,顾老夫人的脸色都紧绷着,很有些风雨雨来的意味。 顾菀真见状,心下微定,借着喝茶的间歇,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 果然,顾老夫人烦心此事,中午歇脚时,也无心用饭。 一入下晌,一行人终于回到了永襄侯府,顾老夫人顾不得休息,就道:“来人,把灵芝给我带到荣安院来!另外传话下去,要府里所有人,除了当值走不开的,一律来荣安院一趟!” 莺歌素知老夫人的脾性,应声退下。 顾菀真想了想,吩咐半夏,将连翘送回去,然后便过来伺候。 半夏瞧着顾菀真,明摆了自家主子的意思,领命退了下去。 这个时候,各房的主子都才用了饭不久,刚刚歇下,听到老夫人传话,也不敢耽搁,纷纷起身收拾了往荣安院里赶。 不一会儿,荣安院原本偌大空旷的庭院里,就站满了人,几房的女眷也差不多到齐了,只有病中的陆姨娘没有出现,老夫人一向没有把她放在心上,也不在意。 二房的三少爷,三房的四少爷,此刻也在府里,只是这个时候正在跟着家学里的师父上课,老夫人便没有让人去打扰。 莺歌搬了把乌金木的太师椅,伺候老夫人落座,顾菀真乖顺的站在老夫人身侧,神色平静。 乔氏有些担忧的看了眼自家女儿,在得到顾菀真安抚的目光后,方慢慢放松下来。 众人立在一旁,初一看这阵仗,本以为是顾菀真又做错了什么,要当众责罚,可看这模样,显然又不像这么回事,不由都开始暗自猜测发生了什么。 “大小姐,大小姐救我啊!” 忽然,一个叫声,从庭院一侧的月洞门方向传来,所有人都循声看去。 在众人的注视下,灵芝被两个仆妇一左一右押着,走到庭院当中,跪倒在地。 第94章 是何居心 灵芝一看到四周的景象,原先的呼救声一哑,大气也不敢出。 她就是再傻,也知道现在情况不妙,只能不住的用哀求的目光向顾菀真看去,乞求自家主子帮帮自己。 顾菀真神情冷淡,权当什么也没有看见。 灵芝对原身做过的种种,在她身上打的主意,她可半点也不敢忘。 灵芝见自家主子毫无反应,心里惊恐不安的感觉愈发浓烈起来,颤抖着朝顾老夫人看去。 顾老夫人眼神锋利的仿佛一把利刃,直直盯着灵芝。 众人看到顾老夫人的神情,都有些微讶,灵芝被送回侯府的时候,他们也都听说了的,好像灵芝就是不小心弄脏了大小姐要送给老太君的寿礼而已,后来也派人重新取了备用的经文赶回去了。 他们往日也见过顾老夫人发怒,不说远的,就是前些天,大小姐才被顾老夫人责罚过,可是,为什么今日瞧着,老夫人的神色要比往日凌厉许多? 乔氏饶是收到了顾菀真的讯号,知道自家女儿不会出什么事,可看着顾菀真的丫鬟被罚,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宋氏一向端庄,神情平静看不出心思。 顾玥清在一进院子时,看到顾菀真站在顾老夫人身后,就觉得顾菀真在顾老夫人面前不一样了,再看到跪在地上的灵芝,心里一沉,这毕竟是她一手培养起来的人,灵芝能在顾菀真身边这么久,为她做了不少事,她自是不愿意看着灵芝有事,最重要的,她更不想暴露自己。 顾星瑶则是单纯的乐得看大房倒霉,即便是顾菀真身边的丫鬟受罚,她的内心也无比畅快。 众人各怀心事,暗自揣测着是什么让老夫人如此大发雷霆。 别人不知道,顾菀真却是明白,因为这两日在云闲山庄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尤其在路上还遇到了那样的意外,顾老夫人按捺着的怒火,是借着这个机会一并发作了。 这对顾菀真而言,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灵芝是她身边的贴身丫鬟,想要处置灵芝,自然不难,但是顾菀真想要名正言顺的除掉灵芝,让其尝尝自讨苦吃的味道,最初的打算是回来之后,假意向顾老夫人认错,承认自己教下无方,谁知道马车出了意外,让顾老夫人在盛怒之时,看到了那本被做过手脚的经文。 灵芝时运不济,这也是她的报应。 顾菀真内心一片冷凝,静静的在旁等着顾老夫人发作。 “老夫人,奴婢弄湿经文,真的不是故意的,老夫人恕罪啊!”顾老夫人板着脸的沉默,终于让灵芝有些崩溃,忍不住先开口道。 顾老夫人撩起眼皮看她一眼,“来人,去搜这贱婢的屋子,要是找到白磷,速速过来回禀。” 接到吩咐的丫鬟匆匆的去了,灵芝却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脸上有一瞬间露出了疑惑之色,“什么白磷,奴婢不知道啊!” 顾老夫人认定灵芝是在装傻,冷哼一声,心下怒火更胜,示意一个仆妇上前,“搜查结束之前,我不想听见这贱婢出声,给我掌她的嘴!” “是。” 仆妇一边应着,一边挽起衣袖,干脆利落的大步上前,扯起灵芝的衣襟,便是脆生生的两个巴掌。 啪、啪——! 清脆响亮的掌锢声,无比清晰的传进每个人耳中,灵芝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肿了起来,整个人似乎都在顷刻间被打懵了。 在场的丫鬟们,都吓得低下了脑袋,顾星瑶更是被这一幕惊得花容失色,顾玥清脸色也有些发白,只是仍然保持着仪态,微微瞥开了视线。 就连顾菀真,算起来穿越至今,这种打人嘴巴的场面,见得也不少了,可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妈妈呀,她还以为陈婆子下手已经够重了,现在一看顾老夫人院子里的人,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狠辣。 陈婆子在那几下,跟本不够跟眼前这位力大无穷的仆妇比肩的。 那仆妇几下扇下去,似乎也意识到,这是顾菀真房里的贴身大丫鬟,虽说是个奴婢,但也还算细皮嫩肉,这么打下去,灵芝能不能支撑到搜屋的丫鬟回来都是两说。 那仆妇略一迟疑,再落手时,那手上的力道明显小了许多。 只是她的动作不停,一下一下,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听着那响彻庭院的巴掌声,揪着心一颤一颤的。 生生挨了许多下之后,灵芝终于回过神来,哀嚎一声,哭喊着道:“老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大小姐,大小姐快救救奴婢呀!……” 老夫人皱了皱眉,那仆妇心下一惊,一掌拍在灵芝的脑袋上,“叫什么叫,老夫人的话你没有听到吗?喊来喊去吵的人脑壳都疼了,闭嘴!” 灵芝被打的一个趔趄,眼泪像瀑布似的骤然而下。 那仆妇却并没有怜悯的意思,该落下的巴掌半点也不含糊,打得灵芝毫无挣扎之力。 顾老夫人冷眼瞧着跪倒在地的灵芝,一语不发,所有人都大气也不敢出,安静的落针可闻。 顾菀真静静的站着,不时朝院外的方向看一眼,不一会儿,就看到半夏匆匆回来,对她略一颔首。 顾菀真便明白,半夏都布置妥当了,神情里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松快。 半夏走上前,行礼道:“老夫人,奴婢刚刚去安顿连翘,来迟了。” 连翘的情况,顾老夫人是知道的,她了然的点了点头,半夏便退到顾菀真身后,敛眸站定。 众人继续等待着,过了不久,方才派出去的丫鬟终于匆匆而回,所有人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都在等丫鬟回禀解释。 那丫鬟递上一个包裹严实的木盒,莺歌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里头的东西,蹙着眉道:“老夫人,正是白磷。” 顾老夫人重重拍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指着灵芝怒道:“果真是你,说,你到底是何居心?!” 灵芝一脸茫然,捂着红肿的脸,瞪大了眼睛,带着哭腔道:“奴婢当真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啊!” 老夫人见她还在“装傻”,气不打一处来,把那被烧过的经本劈头盖脸的砸在灵芝脸上,“你说,这一心毁坏真丫头准备的寿礼,是不是要让永襄侯府成为笑柄,你才甘心!” 第95章 发难 顾老夫人这话一出,灵芝一惊,不自觉的愣了一愣。 故意毁坏顾菀真准备好的寿礼,的确是灵芝所为,这一刻,灵芝有些分不清,这话是顾老夫人的凭空推断,还是自己的意图真的暴露了! 不止灵芝,就连一旁的顾玥清,那张美丽的脸上,也带了几分僵硬。 顾菀真的视线轻轻从顾玥清脸上扫过,唇角微勾。 这便心慌了吗? 想来,是她一回侯府,突然发难,完全出乎了顾玥清的预料吧。 穿越以来,一直都是顾玥清算计她,这一回,事情略有失控,顾玥清明显就有些吃不消了。 顾菀真心下冷笑,慢慢的收回视线。 灵芝惊慌过后,从地上将那本烧过的佛经捡了起来,她的眼睛左右转动着,揣摩着顾老夫人的用意,只是,顾菀真手抄的两本佛经她都是见过的,一打开,她便认出,这并不是她故意用水浇湿的那本。 灵芝实在不明白顾老夫人话里的意思,忍不住道:“老夫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你这贱婢,竟然到了现在,还在执迷不悟!”顾老夫人最后的耐心也失去了,手扶着额头,气的连一句话也不想多说,摆摆手示意莺歌继续审问。 莺歌上前,把那只装有白磷粉的木盒展现在灵芝面前,“你可认识此物?” 灵芝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迅速的摇了摇头,“我从没有见过这个!” 莺歌轻笑一下,“灵芝,你可要好好回答,这只木盒,是在你的房间里发现的。” “不,这不可能……!”灵芝喃喃着,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莺歌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么说,你这段日子做了什么,这会儿都不会承认了,那便由我来说,提醒提醒你。” “你身为大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一向深得厚待,这段时日大小姐待你比往日严苛了些,你便怀恨在心,趁着宁国公府老太君寿宴,在大小姐准备的寿礼上动了心思,想要暗中破坏。两份佛经,一份,让你在云闲山庄用水打湿,另一份,你则偷偷在里面撒了白磷粉,想要让大小姐在献礼之时当众出丑。我说的,对吗?” 莺歌缓缓的道,语气里却很有些肯定的意味。 在场的人,闻言都面露惊怔。 乔氏震惊之余,看向顾菀真的目光里带了几分心疼,自家女儿参加寿宴的这几日,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生怕顾菀真那里出了什么岔子,可她万万没有想到,顾菀真身边,那个最得信任的丫鬟,会做出这样的事。 乔氏最是了解自家女儿的脾性,顾菀真知道此事,必然难以接受。 她没有想到的是,视线里,顾菀真神情平静,看向灵芝的眼神,就像是一个无关的旁观者,顾菀真在察觉她担忧的目光时,甚至还对她眨了眨眼。 顾玥清留意到顾菀真的反应,一种不安的感觉席卷而来。 灵芝不小心弄湿佛经的事,她早就知道,她一直没有太看重此事,毕竟那件事要追究起来,说是灵芝一时大意,完全说得通,她不觉得灵芝会因此事暴露。 为什么,现在莺歌会这么信誓旦旦的认定这些都是灵芝刻意为之,而且,白磷粉又是怎么回事? 顾玥清仔细回忆了一番,完全不记得自己有过这种吩咐。 难道是灵芝自作主张? 顾玥清思量着,隐隐感觉哪里不对。 在这永襄侯府,她虽然不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大部分的事情,都在她的控制之中,顾菀真现在的反应,让她有些摸不清,顾菀真到底要做什么?! 顾玥清当然不会知道,这一回,是顾菀真给她与灵芝一个警示。 如今的顾菀真,已经不是曾经的原身,想要在她身边安排这种居心叵测的人,就要有承受风险的心理准备。 那白磷粉,就是顾菀真给她们的第一份大礼! 灵芝听了莺歌的话,整个人都僵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用力的摇头,“不是的!我没有,我冤枉啊!” 灵芝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不禁有些慌了,她是想毁坏顾菀真准备的寿礼不假,可她从没有想到用白磷粉! 顾老夫人的人,怎么会在她的房间里搜出此物? 顾菀真看着灵芝红肿中,透出慌乱的脸,微微挑眉,是啊,灵芝当然不会承认,因为,这白磷粉,是刚刚半夏回去安顿连翘时,偷偷放进灵芝房间的,这经文里夹着的白磷粉,也是顾菀真亲手洒在里面。 这些,灵芝的的确确毫不知情。 只可惜,眼前,认证物证俱在,尤其是顾菀真最近的表现,着实可圈可点,顾老夫人在这个愈发喜人的嫡长孙女,和一个小小丫鬟之间,自然会偏向顾菀真一些。 正如顾菀真所料,顾老夫人对灵芝的辩解,无动于衷,神情冷冽的几乎要结出冰来。 灵芝恍然意识到自己糊涂了,顾老夫人一向狠心,向她求饶,是没有用的。 她想起了一素宠信自己的顾菀真,连忙膝行两步,去扯顾菀真的衣裙。 “小姐,小姐,你是了解奴婢的,奴婢在小姐身边伺候的日子也不算短了,对小姐最是衷心,奴婢怎么会好好的想要害主子呢?这事定然是有人陷害奴婢啊!”灵芝哭喊着道。 顾菀真看着那张脸上不住流下的泪水,低低叹了口气。 灵芝这眼泪里,有的只是惧怕,并没有半点悔过之心,就算为了原身,她也不能轻易放过灵芝。 顾菀真这声叹息,落在灵芝耳中,不知怎么,竟听出了几分心软,灵芝瞬间被鼓舞了,更用力的想要靠近顾菀真一些,“小姐,奴婢真的没有做过,快帮奴婢求求老夫人,救救奴婢!” 在众人的注视下,顾菀真终于有了反应。 她伸手捏起灵芝的脸,缓缓道:“你有没有做过,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顾菀真的语气很平,可在旁人听来,偏有一种隐忍着的悲戚。 “灵芝,我向来视你作我最亲近的心腹,平日有什么心事,我都会跟你说,对你从来都是百分百信任,可你做了什么?” 第96章 不留情面 在场的人都听出来,顾菀真这是要发难了。 灵芝的唇瓣动了动,刹那间有些无措,自从顾菀真被退婚以来,她便发觉这位主子跟以前不一样了,对她明显多了几分防备。 这一点,一直让灵芝隐隐不安。 现在,顾菀真这么隐含深意的一句话,灵芝当真有些应对不及。 不过,顾菀真并没有给灵芝反应的时间,顿了顿,便继续道:“过去我年纪尚小,对很多事当局者迷,如今再看,你的所作所为很有问题。当初,祖母对我严加管束,分明是为了我好,你却说,祖母是偏爱几个妹妹,对我刻意刁难;我与嘉定侯府世子定有婚约,我本懵懵懂懂,没有什么旁的心思,是你不时吹耳边风,说四妹妹有意要和我抢,要我缠着世子,避免他被抢走,引我做了许多蠢事;就连我月前得罪明沁县主,也是你撺掇我有仇报仇,整治她的主意还是你想出来的!” “按理而言,你是府里的一等丫鬟,最应该知道作丫鬟的规矩,可是,你数次僭越,在背后嚼主子们的舌根,在我犯错的时候,煽风点火,极尽挑拨之能事。我那时还傻傻的只当你是一心为我的忠仆,即便是如今意识到你行事不妥,对你也诸多容忍!可你呢?你丝毫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还要反过来报复我!灵芝,你到底是何居心?” 顾菀真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这番细数,让众人都吃了一惊,顾老夫人更是没有料到,往日顾菀真行事跋扈,她只以为是顾菀真的问题,谁曾想,这其中,竟还有灵芝一个丫鬟的缘故。 “好一个刁奴!”顾老夫人猛地一声厉喝,吓得灵芝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不,不,奴婢只是小小的下人,怎么敢排揎主子,奴婢若是说错了什么,也是有口无心,关心大小姐啊!还请老夫人,小姐明鉴!”灵芝捂着心口,被冤枉一般痛心疾首。 在场的女眷,因为先前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从始至终都没有发话。 这会儿,她们终于摸清楚情况了,顾星瑶耐不住性子,开口呛顾菀真道:“真奇怪,长姐一向敢作敢当,怎么听刚刚那些话的意思,你往日所有错处,责任都在一个丫鬟身上?!” 顾菀真淡淡瞥她一眼,“我从没有说,过去种种与我无关,四妹妹何必以偏概全。” “你!”顾星瑶怒气冲冲的瞪着眼睛。 “好了!”顾老夫人对顾星瑶的突然插嘴,颇有些不满,冷冷的道:“今天的事,本是大房的家务事,只不过这丫鬟的恶行,险些伤及我永襄侯府的脸面,我才召府里所有人过来,为的就是惩治这个贱婢,警醒侯府上下!无关的人,只要在旁安安静静的看着就行了,哪来那么多话!” 顾老夫人往日对三房一向宽容几分,这么当众不给顾星瑶脸面的时候不多,尤其顾星瑶只是多了句嘴,并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事,老夫人这话出口,顾星瑶一愣,便生出一种委屈的感觉,眼眶也有了几分湿意。 “祖母,我……”顾星瑶瘪着嘴,还想再说什么。 孙氏察觉到不对,赶忙捏了下顾星瑶的胳膊,对她摇了摇头。 顾老夫人的情绪显然很差,而且,她似乎对顾菀真的态度也不一样了,如果这个时候跟顾菀真斗起来……孙氏的潜意识告诉自己,自家女儿,怕是真的讨不到好。 孙氏这么想着,按着顾星瑶的手更加用力了几分。 顾星瑶本想呼痛,一抬眼对上孙氏警告的表情,心下一跳,便不敢再说话了。 顾老夫人看孙氏还算乖觉,才隐去了目光里的锐利。 看着顾老夫人严厉不耐的神情,再看看顾菀真冷冷的目光,灵芝明白,面前的人,并不会相信她这无凭无据的解释。 可是,这种事,莫不说她真的做过,就是没有,又怎么是一句两句就能解释的清楚的呢? 灵芝百感交集,只得伸出一只手,举过头顶,赌咒发誓道:“老夫人,奴婢对天发誓,奴婢绝没有伤害主子的心思!” 顾菀真微微挑眉,在她的印象里,古代人不应该最信鬼神之说吗? 灵芝这么做,着实出乎了顾菀真的预料,她好奇的打量起灵芝的神情。 灵芝到底还是存了敬畏,一双眼睛有些慌乱的左右转动着,话也没有说的太绝。 顾菀真轻啧一声,淡淡的道:“你在我身边这么久,我也不想不留情面,但是,我真的对你太失望了。” 顾菀真看向顾老夫人,从腰间取出一个药盒。 在看到那药盒的一瞬间,灵芝骤然一僵,下意识的向顾玥清看去。 顾玥清眼眸微缩,脸色明显白了几分,那双攥着帕子的手,用力的握在一起,想要掩盖心下不安的情绪。 “这是什么?”顾老夫人疑惑道。 “前段日子,我不小心伤了手腕的事,祖母可还记得?”顾菀真温声提醒道。 那天,恰好是有刺客闯入永襄侯府的日子,顾老夫人当时对顾菀真虽然不重视,但是对刺客潜入的事,还是牢记在心的。 顾老夫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等顾菀真的下文。 顾菀真的唇瓣轻启,继续道:“这盒药,灵芝说,是二妹妹让人送过来的,听闻只要每日涂抹,我手腕上的伤口会恢复如初,不会留下疤痕。” 顾菀真说着,目光轻轻的落在顾玥清脸上,那双眼睛里,是顾玥清难以分辨的意味。 顾玥清的心一紧,这种紧张的感觉,是她极少会有的情绪,为了面上半点不露,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近肉里。 顾菀真的视线,在她身上停顿片刻,终究移开了,复又向老夫人道:“祖母知晓,二妹妹与我,素来亲近,这盒药自然是上好的,可是,前几日我在云闲山庄,跟一位郎中恰巧聊起这药,那人却告诉我,这药里有问题,如果我长期涂抹,怕是不止伤口无法愈合,就连周遭的皮肤,也会溃烂!” 第97章 鞭刑 顾菀真的话,就像是掐住了顾玥清的咽喉。 顾玥清几乎是不受控制,直直的看向顾菀真,甚至差一点,连伪装自己也顾不得。 她,竟然真的察觉了这药里有问题?! 顾玥清万万没有想到,一向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人,会发现这药里的猫腻,心下压抑着的慌乱,在这一刻,彻底向她袭来。 “真儿,你说的可是真的?”乔氏忍不住道,脸上带着浓重的惊恐与担忧。 顾菀真点点头,知道乔氏担心自己,她放柔了语气,“不过娘大可放心,那几日我忙着准备寿礼,没有顾上给手腕涂药,所以这药我还没有用过。” 乔氏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些后怕的抚着心口。 顾玥清感受到众人落在她身上,又是惊诧,又是狐疑的视线,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长姐,这药是我让郎中专门配治的,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出这么大的问题!” 老夫人皱着眉,看着她一向还算喜爱的二孙女,抿着唇道:“真丫头,你确定没有弄错?” 顾玥清自小到大,表现出来的性子,都是善良懂事,在侯府的同辈姐妹里,是最得顾老夫人欢心的,便是侯府上下,谁不知道顾玥清有一副菩萨心肠。 顾玥清下手害人?阖府上下,怕是都没有一个人会信,更不要说顾老夫人了。 顾菀真深知这一点,没有如山铁证,自然不会天真到想要一举把顾玥清打垮。 这一回,仅仅是个警告。 顾菀真笑了笑,“回祖母,这药里确实被人掺了毒不假,只是,我也相信,此事绝不会是二妹妹所为。” 顾菀真笑着,看了眼顾玥清。 顾玥清攥紧的手,缓缓松开几分,也勉强露出一个笑。 是啊,顾菀真那样愚蠢,怎么会怀疑到她头上呢?不会的,是她想的太多了。 顾玥清也分不清是不是在自己安慰自己,好歹又镇定了下来,“多谢长姐信任。” 宋氏看向跪在地上的灵芝,开口道:“母亲,刚刚真丫头说这药膏,经过了这丫鬟的手,依我看,极有可能是这丫鬟动了手脚!” 老夫人也是这么认定,看着灵芝的目光越发冷峻。 那束视线里,满是凌厉的意味,灵芝慌乱的道:“老夫人,没有啊,那药膏二小姐送过来之后,奴婢就交给大小姐了,奴婢又不懂药理,怎么能私自调配出有问题的药呢?!” 顾菀真脸上露出几分疑惑,“要是按照你的意思,是指二妹妹蓄意加害我么?!” 顾菀真说着,有些无辜的看了顾玥清一眼。 顾玥清的声音倏尔一提,立时道:“长姐不要听这个丫鬟胡言论语!灵芝,你可要想清楚说话,我是堂堂侯府二小姐,绝不能容你随意污蔑。” 灵芝刚刚也是急着撇清自己,急糊涂了,她怎么能不明白,顾玥清是她的靠山,她如果把顾玥清连累下水,顾玥清又怎么替她求情? 灵芝支支吾吾片刻,思索着该如何应对。 顾菀真却是看出她的用意,不等灵芝有所反应,冷笑一声道:“二妹妹,看来我过去还真是瞎了眼,身边最亲近的丫鬟,屡屡害我不够,还想要把这盆脏水泼在你的身上,搅得侯府不宁。” 寥寥三言两语,就坐实了灵芝方才是想诬陷顾玥清。 灵芝心下一跳,便感觉顾玥清冰冷的看着自己,一双绝美的眼眸中,含着一抹旁人看不出的警告。 “奴婢没有……”灵芝流着眼泪,摇了摇头,她可以感觉到,顾玥清这个时候已经不相信她了,对她充满戒备。 她对顾玥清忠心耿耿,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顾玥清满心满眼,都是如何洗清自己的嫌疑,生怕被她出卖?! 一种绝望的情绪,慢慢蔓延上来,让灵芝有些无所适从。 顾菀真看着灵芝脸上变幻的神色,心下冷笑,终于,她也尝到被背弃的滋味了吗? 顾菀真敛下眼眸,对顾老夫人道:“祖母,这个丫鬟,实在太让孙女失望了,只是念着往日情分,孙女不忍责罚,但也知道她罪孽深重,不能轻纵,所以还请祖母下令惩处!” 顾老夫人早就对灵芝厌恶至极,了然的点了点头,冷冷开口,“灵芝身为一等丫鬟,不遵本分,媚上欺下,在主子身边挑拨是非在先,如今又对主子数次加害,想要毒害真丫头,罪不可赦,来人,上鞭刑!” 极为冰冷的语气,让在场所有人的静了一瞬。 灵芝被吓呆了,分明是初夏时节,她的牙齿便像是冻僵了一般叩叩相击,须臾之后,方像是发狂了一般,扑上前抱住顾老夫人的双腿,“不要啊,老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是冤枉的,求老夫人绕过奴婢吧!” 这鞭刑,并不只是用鞭子抽打,在永襄侯府,这鞭刑是要跪在顶板上,再用沾了盐水与辣椒粉末的长鞭抽打。 这种刑罚,不是为了取人性命,最主要的,是要折磨犯错的人。 是以平日侯府里犯了严重错误的下人,主子就算重罚,也会念着往日情分,选用杖责,给一个痛快。毕竟杖责只是骨肉疼痛,而鞭刑,确实教人尊严尽失,生不如死。 府里的下人,当初入府伺候,都是签了卖身契的,生死都在主家一念之间,官府也不会理会,灵芝直到,顾老夫人心肠很硬,说的出就做得到。 她是真的要承受鞭刑了! 顾菀真看着灵芝崩溃的模样,内心平静一片,谁让她时运不济,正好撞到顾老夫人情绪不佳的时候,很明显,顾老夫人今日召集后府上下,就是想要借着灵芝的事,杀鸡儆猴,告诫永襄侯府上下。 顾老夫人看着不住哀求的灵芝,内心一阵烦闷,一脚将灵芝狠狠踹开,“滚开!侯府里,就是有你这样心术不正的丫鬟,才搅得府里一团乱!” 灵芝被一脚踹在胸口,痛得倒在地上。 两边的仆妇眼疾手快,将她死死按住,不消片刻,便有人抬着钉板,长凳,还有丫鬟提着木桶上前。 第98章 杀鸡儆猴 灵芝害怕的不住往后瑟缩,可她哪里是两个仆妇的对手,徒劳的挣扎了两下,就被拽起来按在长凳上。 “不,不,饶了奴婢吧,大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二小姐,二小姐救救奴婢啊!” 灵芝泪如雨下,忍不住想顾玥清伸出手去。 顾玥清皱了皱眉眉,将脸微侧,避过灵芝的视线。 顾玥清其实心里生气极了,只是她在人前一向善良亲和,不便在人前发作。 宋氏却不能容忍灵芝再拉顾玥清下水,一个眼神过去,示意身边的贴身婢女上前,狠狠扇了灵芝两巴掌,“你不要以为,二小姐菩萨心肠,就能对你这样的刁奴予取予求,做梦!” 灵芝有苦难言,只是哭着,咬着唇瓣,再不敢说一句话。 一旁的仆妇看笑话一般咧嘴一笑,把鞭子分别在两个木桶里沾了沾,上头立刻染上了红白两种粉末。 众人便看到鞭子在空中一挥,只听“啪——”的一声,短鞭入肉,灵芝背上的衣衫霎时间裂开一道口子! “啊!”灵芝的头高高的扬起,发出一声惨叫。 那仆妇冷冷一笑,又是两鞭子接连落下! 在场的人,不论是各位主子,还是前来旁观的下人,都被这残忍的刑罚吓到了。 原本还很有些幸灾乐祸的顾星瑶,赶忙躲到孙氏身后,几位夫人也都忍不住伸手挡住眼睛。 顾玥清在人前向来是白莲花的形象,这种场面,她自是“不敢”多看一眼。 就连早就练就了一副硬心肠的顾老夫人,吃斋念佛这么些年,也有些难以淡然,垂眸喝茶掩饰着心里的不平静。 顾菀真的视线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平心而论,她也不是半点不畏惧,只是她占据了原身的身体,自然应该为原身报仇,这么想着,心里那抹因为灵芝凄惨叫声而生出的若有若无的怜悯,很快消散开来。 那鞭子,一声接一声。 灵芝的尖叫声凄厉刺耳,那鞭子响一下,她便惨叫一声。 顾老夫人终于忍不住了,把手里的茶碗狠狠摔在地上,“一个两个,都是死的嘛?!还不赶紧给我堵上她的嘴!” “是,是。”按着灵芝的仆妇,赶紧掏出一块帕子,塞进灵芝的嘴里。 那让人揪心的嚎叫,这才转为了无助的呜呜声。 不消片刻,灵芝的背上,衣衫碎裂的面目全非,露出整片肌肤,上面满是纵横交错的血痕。 灵芝先是挨了掌锢,现在又是毫不留情的鞭打,很快她那足以划破天际的惨叫声,就逐渐低了下来,她的力气越来越小,整个人就像是一条死鱼,趴在长凳上低低哼着。 顾老夫人看着差不多了,慢悠悠的开口道:“行了。” 顾菀真估摸着,确实也差不多了,按照这个打法,灵芝怕是再抗不了多久,就要一命呜呼。 那仆妇手里的动作一顿,应声退到一旁。 “刚刚的事,你们可都看清楚了?!”顾老夫人神情严厉,冷冷在众人面上扫过。 “看,看清楚了。”满院子的仆婢有些没反应过来,回答的声音稀稀拉拉,有些乱糟糟的。 顾老夫人双眉一紧,提了声音又道:“我再问你们,刚刚的事,你们看清楚了没有?!” 这会儿下人们都警醒了起来,齐声道:“看清楚了!” 顾老夫人轻哼一声,“这还像话,我今天就是要让你们瞧瞧,这灵芝,往日是真丫头身边的丫鬟,是我永襄侯府嫡长孙女的一等贴身侍婢,可这又如何?若是不知谨守本分,动了那些不该动的心思,背弃主子,损伤侯府名声,就是这样的下场!” 顾老夫人语气带了几分不容辩驳的意味,她这一路路途疲惫,不顾休息,一回来就弄出这么大动静,为的就是敲打侯府众人。 是以,再训诫这些话时,顾老夫人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严厉。 “往后,府里上下,要是哪个人再犯这样的错,灵芝的今日,就是你们的明日!明白了吗?” 刚刚那场面,显然已经把所有人都震慑住了,众人张口便道:“小的奴婢明白!” 顾老夫人看他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的模样,方才有些满意了,她静坐须臾,慢慢的起身站起,“行了,明白就好,我也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众人应着,但谁也不敢动,都等着顾老夫人先行离开。 孙氏心下微动,想要去扶顾老夫人,没有想到,一个身影从她面前飞快闪过。 竟是宋氏上前,挽住了顾老夫人的手臂,搀着顾老夫人回房,顾玥清略一迟疑,紧紧跟在二人身后。 孙氏看着顾老夫人与宋氏的背影,眼底有一抹嫉恨之色一闪而过。 她最瞧不惯宋氏围在顾老夫人身边,那一副恭敬孝顺的样子,明明她才是与顾老夫人沾亲的哪一个,凭什么处处都让宋氏抢了先?! 孙氏狠狠咬了咬牙,转身拂袖而去。 “娘,等等我!”顾星瑶看了眼躺在长凳上奄奄一息的灵芝,吓得向后退了半步,慌忙追着孙氏而去。 这涌动的暗流,乔氏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一般,心思全然落在了顾菀真身上。 她摸了摸顾菀真的脑袋,“真儿你没事吧?” 顾菀真眨了眨眼,似笑非笑道:“母亲这话什么意思,挨打的是灵芝,又不是我。” 乔氏嗔怪的看她一眼,便看向灵芝,缓缓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都怪娘,这么久,居然没看出灵芝的心思。” 自家女儿到底还没有及笄,一个小姑娘家,她没有能为顾菀真把好关,要不是顾菀真发现的早,灵芝奸计得逞,那自家女儿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乔氏压根不敢继续想下去,整张脸便发了白。 顾菀真牵住乔氏的手,轻柔的握了握,“都是灵芝太过狡猾,我与她朝夕相对都没有发觉,怎么能怪娘呢?” 乔氏知道顾菀真是在安慰她,淡淡一笑,便让人把灵芝送回梧桐苑去,自己择拉着顾菀真,一道往回走。 第99章 上药 这一路上,顾菀真把近两日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当然,顾菀真都是挑了她在人前出彩的事来说,那些糟心的,没必要说出来,让乔氏跟着烦心。 乔氏听到自家女儿在外面扬眉吐气,自然是欢喜的。 只是乔氏从不是望子成龙的母亲,也没指望向来只会惹事的女儿,能得到京城各家一致好评,只求顾菀真不惹麻烦,别让老夫人变着法子惩罚,她心里就满意了。 所以她高兴了没有一会儿,注意力就移开了,迟疑道:“这一回,你可见着景家那个孩子了?” 乔氏一边说着,一边打量顾菀真的神情。 永襄侯府与景家的婚事,是顾菀真这一行的重中之重,乔氏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顾菀真对景尧的印象。 顾菀真努了努嘴,“见是见了,不过,那景二公子显然也是受顾老夫人所迫,实际上对这门婚事很不满意!” 很不满意?! 乔氏的面容僵了一下,眼底有失望一闪而过。 不过,顾菀真还在跟前,乔氏很快调整了神情,握紧了顾菀真的手。 “既然这样,咱们也不是上赶着的人家,他景家未必就是万里挑一的,景尧又不过一个次子,咱们不嫁他就是!真儿不急,过几日,娘再跟你祖母说说,重新挑选一个。” 乔氏语气温柔,直直的看进顾菀真的眼睛里。 那眼底,一抹疼惜清晰可辨。 乔氏是生怕自家女儿为此伤心,毕竟嘉定侯府的事情才过去了不久,她是真的不想让顾菀真在议婚这上头,再受丁点委屈。 顾菀真深知乔氏爱女心切,心里感动,点了点头,“娘你放心,我好着呢,我也想过了,如今我跟薛元绍取消婚约的事,正闹得满城风雨,实在不是给我订婚的好时机,与其草草定下,不如过一段时间再说,也让我安心的陪着娘。” 这个道理,乔氏哪里不知道。 当初,是顾老夫人坚持,乔氏又心疼顾菀真,不想让她因为取消婚约,被人看矮一头,便应了与景家议婚。 现在顾菀真说景尧无意,乔氏这个心思便动摇了。 只是,这到底不是小事,乔氏的心思有些纷乱,一时拿不定主意,应付了顾菀真两句,并没有正面回答。 顾菀真看在眼里,也不着急。 景尧在与云闲山庄,口口声声的说过,绝不会娶她。 景尧不是信口开河的人,顾菀真的种种举动,又成功的引起了他的厌恶,想来这次回府,他少不得要在景家大闹一场。 等景家长辈承受不住,跟永襄侯府通了气,议婚取消,她再在乔氏面前装装可怜,到那个时候,她的婚事,定然可以先放一放! 此刻的顾菀真,完全没有想到,事情压根没有朝她想象中的发展。 顾菀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乔氏平静的面容下隐含愁容,二人各怀心事,回了梧桐院。 进了院门,乔氏脚步一顿,“你赶了半日的路,肯定累了,回去歇着吧。” 顾菀真目送乔氏回房,便带着半夏往西厢走。 只不过,她所进的,是另一处她素日极少踏足的房间。 “大小姐。” 原本守在房外的丫鬟看到顾莞真,有些意外。 “她可还醒着?”顾莞真语气淡淡。 见那丫鬟点头,顾莞真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环顾四周,眼前的屋子,虽然不比主子们的房间华贵,可一眼扫过去,也算是整洁考究。 足可见,这房间主人,在顾莞真跟前的地位。 只可惜,原身把灵芝当作亲近的心腹,灵芝却正好借此,把原身玩弄于股掌之上。 灵芝趴在床上,一边哭着,一边诶哟诶哟的不住呼痛。 听到脚步声,灵芝抬头,露出一张红肿不堪的脸,整张脸都被泪水浸透,在昏暗里闪着莹莹的光。 顾莞真心生嘲讽,冷冷勾出一抹笑,“你还好吗?” 也不知怎么,明明是往日朝夕相处的人,灵芝看着,竟有一种恐惧的情绪袭上心头。 “大,大小姐!”灵芝惊恐的,连话都有些说不顺畅。 顾菀真笑意盈盈,在灵芝床边坐下,将盖在那身子上的被衾缓缓揭开。 灵芝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觉得背上一凉。 “奴婢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奴婢是冤枉的……”灵芝的目光里喊着哀求。 顾菀真恍若未闻,视线静静落在灵芝背上。 原先洁白光滑的背脊,伤痕累累,有几条伤口,甚至还在不时冒出血来。 顾菀真的手指,轻柔的在灵芝的皮肤上划过,“瞧瞧这伤,真是让人心疼。” 分明是关心的话,灵芝听着,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动了动,想要撑起身子。 顾菀真按在灵芝肩头,“伤的这么重,你就不要起来了,今天这顿鞭子,是让你长点记性,祖母下了令,不准府里郎中为你治伤,我念着咱们主仆一场,特意带了药来,往后的造化,就看你自己了。” 灵芝一愣,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感到伤口上,一阵清凉温润的触感。 竟是顾菀真在亲手为她上药! 灵芝不由激动起来,大小姐这么做,是不是有那么些,相信她是清白的?! 灵芝心下一动,眼里的泪水涓涓而下,“大小姐待奴婢这么好,奴婢万万不会害小姐呀,那些事,奴婢真的不清楚。” “好了,什么都不必再说。”顾菀真无心听她这些假话,只是认真的上药。 灵芝深知顾菀真是目前最重要的人,不敢惹她不快,咬着唇瓣安静下来。 时间静静过去,顾菀真的药,涂抹的很细致。 片刻后,顾菀真放下手中的药膏,微笑道:“好了。” “奴婢多谢小姐。”灵芝总觉得有种受宠若惊的不真实感,赶忙回道。 她说着,不经意间的一偏头,便猛地愣住了。 余光里,顾菀真随手搁在双上的药盒,为什么这么眼熟?! “这,这是……”灵芝结结巴巴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呵。”顾菀真的轻笑,从她身后清晰传来,“你想的没错,这药,正是二妹妹给我的那盒。” 第100章 你都知道? “啊?!”灵芝惊叫出声,脸上,是惊恐到极致的神色。 这药膏,她再了解不过。 背上,那清凉的触感,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的伤口处,都已经涂抹上了这种药。 这种用量,也就是说,她不久后,便会肌肤溃烂,再无一块好肉?! 不! 灵芝难以置信的看向面前的始作俑者。 顾菀真平静的与她对视,唇边含着抹笑。 这种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才对她做过那么可怕的事情! 灵芝忽然发现,这个一向愚蠢鲁莽的大小姐,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完全变了! 变得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只是,这个时候灵芝没有心思细想,她的整个心,都充满了浓浓的恐惧。 这盒药膏,大半都抹在了她的背上,这种用量,必将肌肤溃烂,乃至毒入血脉……不,她不要经历这些! 灵芝的手颤抖着,去扯顾菀真的衣角,“大小姐,为什么,为什么?求求您,救救奴婢!” “为什么?”顾菀真勾了勾唇,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这药,你本来想用在我的身上,我若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岂不是有负我顾大小姐睚眦必报的名声?” 顾菀真顿了顿,“再者,我也很讨厌你这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性子,你真的当本大小姐傻吗?” 刚刚灵芝振振有词,诉说自己的清白时,顾菀真表明平静,其实真的很想一巴掌扇在灵芝脸上。 做人,脸皮怎么可以这么厚? 在顾老夫人面前,她分明被问的哑口无言,这会儿独自相处,还能脸不红气不喘的说谎,顾菀真都恨不能为她的演技与那份执着喝彩了,只可惜,顾菀真是想用手拍在她脸上那样鼓掌! “大小姐,奴婢,奴婢……”灵芝看出顾菀真的不悦,迟疑着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自保。 顾菀真懒得跟她废话,一拂裙面,便打算起身。 “大小姐别走!” 顾菀真离开的动作,就像是刺激到了灵芝,她腾的一下支起半个身子,伸手拽住顾菀真的衣袖! “嘶……!” 背上的伤口受到拉扯,疼的灵芝双眼直冒白光,手上一松,重重跌在床上。 可她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她绝对不能让顾菀真这么离开,她一个背弃主子的人,谁知道顾菀真这一走,何年何月才会再来看她?而她背上那淬了毒的药膏,是绝计等不得的! “大小姐,往日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不是,老夫人也罚过奴婢了,以后奴婢定当做牛做马,为过去恕罪,还求大小姐开恩,救救奴婢,解了这药膏的毒啊!” 顾菀真眼皮抬了一下,似笑非笑道:“这毒,似乎是你下的,怎么,你没有解药?” 灵芝喉中一梗。 她当然没有解药,可是,这话她不知道能不能说。 如果说出实话,岂不是将顾玥清的所作所为都和盘托出了? “奴婢是做了许多错事,但奴婢可以向老天爷发誓,这药膏里的毒,真的不是奴婢配的,奴婢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又发誓? 顾菀真皱了皱眉,“赌咒发誓,你在祖母面前做过,祖母没有相信,你觉得,我会信你么?” 她冷冷的说完,扭过头,提步继续向外走去。 “不,不!” 灵芝大惊失色,再顾不得其他,哭喊道:“奴婢说实话,求大小姐不要走!” 顾菀真走出两步,竟是半点反应也没有。 灵芝攥紧了拳,用尽全身力气,呼喊而出,“是二小姐,这一切,都是二小姐致使奴婢的!” 这一回,顾菀真的脚步终于彻底停下。 看着躺在床上,泪水涟涟的灵芝,顾菀真一笑,“哦?终于肯说出背后主使了。” 顾菀真的语气,带了几分意味深长。 灵芝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小姐你,都知道?” 这几个字,灵芝说的有些艰难,她不敢相信,可是,顾菀真那微笑着,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表情,都透露出,顾菀真洞悉一切的了然在胸。 灵芝愣了好一会儿,像是泄气了一般,全身瘫软下来。 顾菀真重新在床边落座,声音悠悠,“是,我都知道了,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真相,我要的是什么,你可明白?” 轻飘飘的一句话。 灵芝的心一紧,抬眸,对上了顾菀真那双,好不掩饰心底冷意的眼睛。 …… 二房,芙蓉院内。 一扇乌金木落地大屏风前,宋氏坐在椅子上,双眉紧皱,握着茶碗的手,在不经意间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 顾玥清坐在一旁的交椅上,双眸微敛,脸上没有一贯的笑意,沉吟着一语不发。 房中,只有她们母女二人。 这份诡异的安静,持续了片刻,宋氏终于看向自家女儿,有些严厉的道:“我有没有说过,你是侯爷与老夫人最看重的孙女,内宅事务有我从长计议,你不要擅作主张?” 顾玥清淡淡点头,美丽的脸上却略过一丝不耐。 “娘说的是有道理,可顾菀真到底是嫡长女,祖母就算厌烦她,有身份压着,她还是会处处高我一头,我实在受够了!” 宋氏冷冷的道:“我知道你容不下她,所以自小到大,你在她身上用的心思,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真的训斥你!可你这一回是怎么回事?” “往日你做事张弛有度,极少留下什么把柄,这次竟然连在伤药里下毒,这样的昏招都想出来?!” “昏招?”顾玥清不认同宋氏的话,“只要她用了那药,她的身上就会溃烂流脓,一个女子,容貌一损,她就彻底毁了,难道这不是一劳永逸的好办法吗?” “就是可惜,居然被她察觉了,想来都是灵芝那个蠢货无能,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了马脚!”顾玥清一想起灵芝,不由生出怒意。 “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还振振有词!”宋氏低喝。 看着神情不甘的顾玥清,宋氏心里百感交集。 一直以来,她都以自己未能嫁给永襄侯府的世子,为她此生最大的耻辱。 好在,她这女儿,自小聪敏,生得又极美貌,算是她心里唯一的一点慰藉。 所以,从很早以前开始,她就下定决心,这一生,一定要让顾玥清,得到她没有拥有的一切,顾玥清也很争气,方方面面从没有让她失望。 第101章 京城里见 这孩子分明聪敏异常,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就犯了糊涂呢! 宋氏无奈的叹气。 “清儿,你是不是忘了,咱们往日做过什么,灵芝都一清二楚,如今她落在顾菀真手里,要是背弃了咱们,你可知道会发生什么?!” 顾玥清微怔,这里头的严重性,她自然知晓。 只是,她从没想过这种可能,从这事发生到现在,她心烦的,是怎么把灵芝从顾菀真身边弄出来,至于灵芝的背叛…… “娘……灵芝,她应该……不敢的。” 毕竟,灵芝听她吩咐这么久,从来都是言听计从…… 顾玥清看着宋氏有些锐利的目光,语气稍稍软了下来。 是啊,灵芝听她吩咐,是因为她付出了数额不菲的银子,二人利聚而来,利散,自然就会分道扬镳。 宋氏瞧她这反应,缓缓道:“你明白了?” 顾玥清的思绪有一瞬的纷乱,很快,她的眼底就被一抹阴狠代替。 “我知道娘的意思,为今之计,想要免除后患,只有彻底封了灵芝的口。” 顾玥清语气冰冷。 宋氏挑眉,“你难道想杀了她?” 顾玥清摇了摇头,灵芝才在侯府所有人面前受了责罚,这个时候,怕是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灵芝身上,灵芝犯的又是谋害主子的大罪,如果现在灵芝出了事,必然会勾起众人的疑心。 尤其是顾老夫人那里…… “灵芝在众目睽睽之下,受了鞭刑,阴谋败露,对她而言,定然是个不小的打击,恐怕,精神一时间承受不住,疯了痴了,也在情理之中。”顾玥清淡淡的道。 那声音冰凉,让人听了便觉得心头一颤。 宋氏咀嚼着顾玥清的话,慢慢的,点了点头。 …… 梧桐院。 顾菀真在灵芝房中待了许久,才走了出来。 屋外,夕阳的余晖,柔和的洒下。 顾菀真抬起头,看着满天的霞光,心里有一块大石,沉沉落地。 守在屋外的半夏朝房中看了一眼,将门关上。 “小姐,这边要怎么处置?” “晚些你去找郎中,取点治伤的药膏。”顾菀真笑了笑。 这些过场,必要的时候还是要有的,她好歹是侯府的嫡长女,不论暗里怎么做,表面上留下些仁善的名声,总是没错。 连翘昏睡了数个时辰,终于醒了过来。 顾菀真亲自检查了连翘的身子,只有几处细微的伤痕,不算严重,便嘱咐连翘好好歇息。 看望过连翘,天色已黑。 晚上,是顾菀真锻炼的时间。 前些天,因为出去赴宴耽搁了,今天已经回来,自然没有偷懒的道理。 自打她穿越过来,可时刻没有忘记减肥大业! 顾菀真按照习惯,换了骑马装,便低调的溜进了梧桐院最后一进院落。 只是,她没有先忙着运动,而是先进了后院里的那间书房。 烛火光,在黑暗中映出一片光亮。 顾菀真走到书架前,把一本厚重的书册,放到了一个空着的书封壳内。 这是她从卫离那里讨要来的机弩图册,如今完璧归赵,也算是又了了一桩事。 算起来,她穿越至今,时日不长,却已经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尤其是这一回赴宴,让她回想起来,竟觉得自己离开这里,远不止短短两日。 好在,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不知怎么,顾菀真的指腹在书封壳上划过,脑海里,浮现起了那张恍若谪仙一般,完美的面容。 “丫头,京城里见”…… 那低沉悦耳的话语,就像是有魔力似的,直直攥紧了她的脑海深处。 顾菀真忍不住在其中沉浸了一瞬,轻呼一口气。 京城里见,说的轻巧,他是高高在上的离王殿下,而她,一个侯府少女,相见的次数,想来也是屈指可数。 顾菀真摸着脖颈间挂着的玉坠,摇了摇头,甩开心里那些不该有的旖旎心思。 “咳。”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顾菀真身子一僵,回过头,便对上了一双清润悠远的眼眸。 暗黄的光晕,温柔的洒在那人身上,就连他身上那件玄色的劲装,都显得柔和起来。 视线里,卫离正站在距她不远处,墨发束起,神色和煦,唇边还带了一抹淡淡的笑。 这……是梦吗? 顾菀真下意识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面前的男子,唇边的笑意更浓烈了几分,低低开口,“怎么?” 顾菀真心下一跳,恍然意识到,这分明就是活生生的卫离啊! “你,离王殿下,怎么来了?”顾菀真吞咽了一下,呆呆的道。 卫离上前两步,突然的靠近,让顾菀真瞪大了眼睛,心跳也骤然加快。 “你,你,你做什么?” 这话出口,顾菀真懊恼的一把捂上了自己的嘴。 说来也怪,顾菀真也不是第一次见卫离了,往日都还是游刃有余的,这回不知为何,一种莫名的紧张感,让她大气都不敢出。 这种紧张,不是对卫离身份的惧怕,依照顾菀真活了这么多年的经验,分明就是小鹿乱撞…… 不! 这可是原男主啊! 冷心无情,对原女主顾珞冉都是为了合作才在一起,毫无真心可言的腹黑男啊! 顾菀真暗自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才强迫自己恢复了理智。 卫离看着她逐渐清明起来的神情,忽的又向顾菀真靠近一步,视线落在她脖颈间,露出的那块玉坠上。 他抬起手,轻抚着那块玉坠,温润的指尖,在不经意间,划过顾菀真下巴处的肌肤,引得她刚刚平静下来的心绪,再一次乱了。 “丫头,你刚刚把玩着它,在想什么?” 卫离低低的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清泉敲击在石子上,极是好听。 偏偏二人离得极近,顾菀真整张脸几乎都要涨红了。 “没,没什么……” 卫离低头,看到那洁白的耳垂上,都染着的红晕,扬了扬唇。 “看来你很喜欢我送你的东西,这样就好。”他笑着,松开了手。 顾菀真如蒙大赦,赶忙退后半步,转过身去把玉坠收好。 第102章 我为你做的一切 顾菀真平复了心情,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她回头,卫离正悠然自在,熟稔的在椅子上坐下。 顾菀真不得不承认,卫离身姿优雅,气质卓然,纵然是在这有些昏暗,甚至还落有灰尘的书房,敲上去也耀眼刺目。 回想上一次,他出现在这里时,身受重伤,虽然气度逼人,却隐隐带着防备。 这之间,是真的不一样了。 卫离今晚显然很有几分轻车熟路的意思,就像是已经把永襄侯府当成了自己的地盘,根本没有一个潜入者应有的谨慎自觉。 “王爷还没有说,怎么好端端的来了这?”顾菀真眼眸微转,笑道:“上一回的伤,完全好了?” 先前卫离夜闯永襄侯府,身上伤的挑不出一个好地方,顾菀真可没忘。 想来这位爷也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主。 卫离无奈的轻笑,摇头道:“我可是特意来看你的。” “看我?” 顾菀真反应了一下,明白过来,他是听说了,白天马车失控的事。 顾菀真在卫离身上打量一番,他说来看她,她信,要说夜入侯府,是为了“特意”看她,她觉得里头八成有水分。 卫离也不跟她计较,放缓了语气,“听说马车差点就冲下山崖,你还好吗,吓着了没有?” 提起此事,顾菀真也是心有余悸。 “我还好,只是当时连翘还在马车里,我就怕她有什么闪失,好在虚惊一场。” 顾菀真在卫离旁边坐下,“这都要多谢王爷那两位亲卫,若不是他们,后果不堪设想,真的,多亏他们了。” 这话里,是满满的真心实意。 卫离微微笑着,“你不谢我?” 顾菀真愣了一下。 谢他? 这自然是应该谢的,他毕竟是那二人的主子嘛,便是顾老夫人那里,也是指望打这个由头,跟离王府拉近些关系。 不过顾菀真听得出来,卫离显然不是这重意思。 她试探着道:“他们,莫非是你安排的?” 卫离笑了笑。 看着那唇角上扬的弧度,还有眼中那抹泰然,果真是顾菀真猜的这样没错了。 “殿下为什么……” 卫离缓缓道:“你难道没有意识到,你在云闲山庄这两日,处处出挑,引起了所有宾客的注意?” 表现得好,足以证明顾菀真的优秀,扭转她往日留下的不良印象。 可一枝独秀,随之也会让旁人看红眼睛,明里暗里的嫉恨上她。 “这一次,对你生了嫉妒之心,甚至想加害你的人,觉不会少,所以我离开之前,在庄子里留了几个人。” 事实,也正如卫离所料。 昨天晚上,明沁县主便想利用香粉,引猫去挠顾菀真,一计不成,就转而诱猫伤了太子妃,把罪责嫁祸在顾菀真身上。 如果不是顾菀真早有戒心,又及时拆穿了明沁县主的阴谋,他留在云闲山庄的人,也会出面解决。 今天那两个亲卫,也是奉了命令,在暗中一路护送。 顾菀真想到这些,心里百感交集。 她只以为他阴差阳错,帮了自己一把,没有想到,他竟在背后做了这些。 顾菀真憋了好一阵儿,喃喃的道:“是我惹麻烦了……” 卫离轻笑一下,继续道:“好在,真正忍不住对你起了加害之心的,从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 “明沁县主?”顾菀真下意识道。 “不错。” 真的是她?! 顾菀真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明沁县主给马下药,让马失控的举动,明显是一个杀招,是想要她的命呀! 顾菀真真的怀疑,明沁县主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做,就算原身跟她有恩怨,回顾起来,也是她屡屡挑起事端,败坏原身名声在先! 这几日赴宴,顾菀真已经有意回避,在忍让了! 是明沁县主不识好歹,非要害她,她昨晚拆穿对方,也是为了自保好不好! 那责罚,也是太子妃的意思好不好! 冤有头债有主啊,明沁县主凭什么把仇记在她身上,难道谋害不成,还要怪她不主动跳进坑里?! 顾菀真想起还躺在床上的连翘,又生气,又委屈。 卫离看着她变幻的神色,气鼓鼓的脸,伸手在她的脸颊上捏了捏。 捏上去肉呼呼的,很想让人再捏两把。 顾菀真微愣,忽然的紧张情绪,让她顾不得继续思考,思维都停滞了。 她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 “你,干嘛捏我的脸?” 卫离抿起唇角,笑着看她,“因为我觉得,你生气的时候很可爱。” 可、可、可、可爱? 顾菀真哑了。 这话,她没法接……卫离这么一个纤尘不染的完美男子,竟然是个瞎的…… 顾菀真就是再自恋,也不好意思夸自己如今的模样可爱,卫离的审美情趣,不应该比她更高吗? 不过,顾菀真没有顾得上多想,就听卫离笑了笑,继续道:“只是,你也不用对卫明沁太过在意,我不会让你白白受这番惊吓的。” 云淡风轻的语气。 顾菀真却听出了这清风霁月下头,那股子冷煞的意味。 “殿下……是什么意思?”顾菀真迟疑着问。 卫离温柔的一笑,顾菀真脑中灵光一闪,神情微变,“难道,殿下打算对明沁县主做什么?” 顾菀真有些不敢确信,毕竟,卫离帮她度过难关,这已经很够意思了,她还真没妄想过原文大boss会亲自下场,帮她虐渣。 卫离但笑不语,唇边的笑意明显加深了几分。 不,不是吧…… 顾菀真怎么感觉,卫离这反映,像是真的要帮她料理明沁县主啊…… “如果是的话,你打算怎么做?” 顾菀真继续单方面发问x3。 卫离唇边噙着悠远淡然的笑意,似乎压根没有解惑的意思。 能不能回答一下?! 顾菀真感觉自己快要忍不住挠墙了,“殿下……” “你猜的没错。”卫离终于开口了,可也只说到这里,并不多做回答,“丫头,你什么都不必费心,只管在心里记着,我为你所做的一切,这就够了。” 为什么,这话听起来…… 有一种…… 他们二人关系非比寻常的感觉?…… 第103章 官方认证的cp 顾菀真有点懵。 身为一个颜狗少女,对卫离这种绝世美男的甜言蜜语,要保持心如止水,难度有点高。 所以,她的脸再一次红了,甚至有些不敢再与那双清润的眼睛对视。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顾菀真真的不想承认,她难以自控的扭捏了起来。 卫离摸了摸顾菀真的脑袋,十三四岁的少女,身量比同龄女子要高,身材也绝非弱柳扶风般纤细,可在颀长的卫离面前,还是可以勉强算作弱小了。 “傻丫头,这些,往后都是要还的。” 卫离的声音,温柔的似乎能掐出水。 顾菀真的脸黑了! 她早就应该知道,卫离这人,无利不起早好嘛?! 她刚刚是中魔障了吧?怎么会以为,他是单纯的对她好? 卫离唇角的笑意,还在明晃晃的挂着,顾菀真越看,越觉得卫离是在嘲笑她自作多情! 顾菀真咬了咬牙,恨不能捂上脸,转身就跑。 她刚要抬手,忽然想起来了,不对呀,这里是永襄侯府,是她的地盘,就算要走,也应该是他卫离麻溜闪人,绝对没有她灰溜溜逃窜的道理。 顾菀真强自恢复镇定,深吸了一口气。 “是是是,离王殿下说的,我哪能不明白,您能帮我,已经是我的荣幸,我定当铭记您的大恩大德,只要一句话,就结草衔环,报您的大恩!” “这样行吗?” 顾菀真脸上堆着快要咧到耳朵后头的笑,一只手还捂在自己的胸口上。 虽然她心里很想骂娘,但那眨巴眨巴的眼眸里,是大写的“感恩”。 卫离轻笑,“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 顾菀真:“……” 这天晚上,卫离在后院的书房停留了一阵,就离开了。 卫离来去自如,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回想起来,就是上一回卫离身负重伤,还是趁着护卫阖府搜查的时候成功消失。 顾菀真深深觉得,永襄侯府在安保这方面,很成问题。 夜晚,静悄悄的。 顾菀真躺在床上,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里面,不知怎么,又出现了那个谪仙一般,不染纤尘的男子。 卫离温柔的揉着她的脑袋,唇边含笑,她心底乐着,面上却一脸不屑,指责卫离一点没有位高权重者该有的自重。 忽然,顾洛冉从他们二人面前走过。 卫离的余光不经意的,从顾洛冉身上划过,动作就停了下来。 顾菀真发觉,他抬眸看向顾洛冉的眼神里,有种从未有过的专注,整个人都被深深的吸引了。 被遗忘在一旁的顾菀真抿了抿唇瓣,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是啊,顾洛冉才是小说里的女主人公,卫离与她,才是官方认证的cp。 顾菀真咧了咧嘴角。 似是有那么些如释重负,又有让她无法忽略的失落…… 半夜,似乎有人在她床边,轻声唤了她几声。 只是极深的困倦,让顾菀真睁不开双眼,她挣扎了两下,还是继续沉浸在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 顾菀真按照前些天在侯府的作息,醒的很早。 “小姐,这两日出府辛劳,今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半夏从外面走进来,关心的道。 “不能再睡了,我还得去给祖母请安……”顾菀真的话说了一半,就看到后面跟进来的连翘。 “你跑出来做什么?” “奴婢已经好了,又没有什么大碍,不能总是躺着。”连翘从婢女手中接过铜盆,端到顾菀真面前,想要伺候她洗脸。 顾菀真微微蹙眉,看了半夏一眼。 半夏满脸无奈,“奴婢劝过了,连翘知道灵芝受了罚,说小姐身边缺了人,离不开她,她非要起来,奴婢拦都拦不住。” 顾菀真扶了扶额头,她骨子里,好歹是独立自强的21世纪新新人类好吗,她这几日也没表现的怎么像个巨婴啊,怎么就“离不开人”了? 一定是原身留下的不良印象太深了,一定是这样。 顾菀真直勾勾的看向连翘,“我这边,不缺人照顾,你,马上,立刻,回房间去休息。” 从马车上摔下来,毕竟不是小事,多休养几天肯定没坏处。 顾菀真语气坚决,表情很是强硬。 连翘微微一怔,面露难色,想要说什么,可是一看顾菀真的神情,唇瓣蠕动了几下,又不敢多言。 原身的脾性一向很大,说一不二惯了,就算这段时间,顾菀真的脾气明显变好了许多,连翘还是没有以身犯险的勇气。 “还不回去?” 顾菀真提了声音。 连翘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出了房间。 顾菀真看着连翘的背影,心里多少有些感动,就原身那性子,先前真心实意对着那位主子,无欲无求的,也就连翘这一个丫鬟。 她低低叹了一口气,抬起眼,隐约发觉,半夏心事重重,急着伺候她梳洗的模样。 顾菀真想起来了,昨晚,在床边想要尝试着唤醒她的,似乎正是半夏的声音。 考虑到有其他婢女在场,顾菀真也不急着发问,快快梳洗完毕,半夏便屏退左右,拿了把木梳,为她梳头。 “你昨夜,是不是来找过我,怎么了?” 半夏点了点头,确认窗外没有人偷听,方才取出一包药粉。 “昨天晚上,奴婢起夜,看到咱们院子里的一个洒扫婢女,偷偷摸摸的,准备溜进灵芝房里,奴婢把她抓住,在她身上搜出了这个。” “奴婢本想把这事立时禀报,可是那时候小姐睡得沉,奴婢就退下了。” 顾菀真微微挑眉,将那药粉接到手里。 细腻的褐色粉末。 顾菀真用指尖挑起一点,仔细看了,脸上的笑意不由得一顿。 然后,又慢慢的笑了。 “这是一种,足以夺人神志的药。”顾菀真轻轻的道。 “夺人神志?”半夏下意识的重复。 顾菀真解释道:“这么一包,不算什么,若是一连几日服用,灵芝八成会变的又痴又傻。” 半夏脸色微变,看着顾菀真说不出话。 下毒的人,自然是灵芝背后的主子,这个节骨眼,把灵芝毒傻,为了什么,顾菀真主仆二人也很清楚。 不过就是,想要封住灵芝的嘴。 半夏思量着,皱了皱眉,“那咱们现在怎么办?那个婢女,现在还被我悄悄扣着,小姐要不要亲自审问?” 第104章 给我灌下去! 审,自然是要审的。 顾菀真跟着半夏出门,趁四下无人,进了半夏的屋子。 床侧的角落里,一个被绑了手脚,堵着嘴的婢女,蜷着身子坐在地上。 看到顾菀真,那婢女面露惊恐,下意识的向后瑟缩。 这婢女,顾菀真瞧着眼熟,可是叫不上名字。 她毕竟是堂堂大小姐,院子里伺候的人,上上下下实在有不少,这个婢女平日很少在她跟前伺候,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而原小说里,原身死的太早,压根没有提过这个婢女。 顾菀真琢磨着,不知道怎么称呼,才不会让半夏起疑。 好在不用她多想,半夏已经道:“小姐,就是她,名唤通草,半年前才进咱们院子。” 这口吻,显然也没指望顾菀真知晓此人。 顾菀真暗暗送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示意半夏把堵着通草嘴巴的布帛取了下来。 “大,大小姐……”通草结结巴巴的,整张脸都因为紧张,涨得通红。 顾菀真勾了勾唇,通草的心理素质,显然很一般。 想来,并不是顾玥清精心安排过来的人。 这样就好办多了。 顾菀真唇边闪过一抹冷冽的笑意,淡淡的道:“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过?” 通草的牙齿不住打颤,“奴婢,知道。” “哦?”顾菀真似笑非笑,“说来听听。“ “奴婢……不该给……灵芝姑娘下毒。” 顾菀真挑眉,“你为什么这么做,是受了什么人指使?” 通草的表情僵了僵,喃喃的道:“没,没有人指使,奴婢与灵芝姑娘有私怨,心里一直气不过,昨日看她出事,才……才……” 顾菀真冷笑,又是无人指使,二人有私怨…… 这为幕后之人撇清的说辞,都跟灵芝的极为相似。 顾菀真的声音没有温度,“此话当真?” 通草看不出这位主子在想什么,只是心底,有一种说不明的不安,她强撑着道:“是,奴婢说的都是实话。” 顾菀真眼底闪过一抹冰冷,“好,既然如此,半夏!” “是。” “把那包药粉,给我灌进这婢女的嘴里!”顾菀真冷冷的道。 话音落下,通草如遭雷击,面色在霎时间化作惨白。 “不,不……!” 半夏一把捂住通草的嘴,止住了她的呼喊。 顾菀真皱了皱眉,索性亲自上前,将那药包打开。 褐色的粉末,渐渐向通草凑近! 通草慌乱急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挣扎!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里头是什么药,但至少,里头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惜,她的身体被数条麻绳紧紧捆着,半点动弹不得。 通草害怕急了,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唔……唔……” 顾菀真轻啧一声,“其实,你犯得错,未必是必死的罪过,只是,本大小姐很不喜欢撒谎的婢女,你既然一心为了别人,算不得我的婢女,我自然也就容不下你。” 顾菀真的唇边,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像是在玩笑着的话,可偏偏,她那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认真。 这二者掺杂在一起的感觉,让通草莫名生出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恐惧,将她紧紧包裹着。 通草终于崩溃,哭着摇头。 顾菀真看了半夏一眼,半夏心里神会,试探着将手松开些许。 久违的空气,重新回到通草的唇齿间。 通草顾不得其他,连忙哭着道:“奴婢说,奴婢都说!” 顾菀真轻笑,缓缓将那药包收起,在椅子上,好以整暇的等着通草开口。 “是……是二小姐身边的白珠姑娘。”通草流着泪,小心翼翼的道。 自然是顾玥清所为,顾菀真对此毫不意外。 “这段日子,奴婢的娘亲病了,需要银子请郎中,白珠姑娘不知怎么听说了这件事,昨天私下找到奴婢,给了奴婢一笔银两,只是……有一个要求,让奴婢每晚将这药粉,悄悄撒进灵芝姑娘的茶壶里。” 顾菀真疑惑,“这药,你手里还有多少?” 通草摇了摇头,“奴婢只有这些,白珠姑娘与奴婢商量好,每天晚上,在花园里见面,再把药粉给奴婢。” 这说辞,听起来倒是没有太大的漏洞。 半夏皱着眉,“你这婢女,好大的胆子!” “实在是娘亲病的太重,奴婢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通草赶忙解释。 顾菀真面露不悦:她最不喜欢这种卖惨了,“你不要用爹娘生病这种话当幌子,难不成,你娘病了,你就不能找我帮忙?就是不敢找我,还有连翘和半夏。依我看,你就是心怀不轨!” 通草听到半夏的指责,眼泪流的更猛烈了。 “真的没有,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奴婢的娘亲重病,半夏姑娘去一打听就知,至于银子,小姐去云闲山庄以前,奴婢去求过灵芝姑娘,没有想到,灵芝姑娘不仅没有帮忙,还警告奴婢,不许因为自己的家事去打扰主子,奴婢这才没有向小姐开口。” 顾菀真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件事。 如果通草说的是实话,灵芝与她,确实也算是因为这件事,有了心结。 白珠想必知道此事,才会找上通草,一方面,通草需要给她的娘亲治病,另一方面,又可以让通草报仇。 如此一来,一箭双雕。 顾玥清定然是吃准了这点,才敢把这件大事,交给通草去办。 这么串联起来,顾菀真不由得心下暗惊。 这顾玥清,当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主。 顾菀真眸底微闪,抬眼看向通草,“我暂且相信你的话是真的,半夏,你一会儿去打听一下,看通草的娘亲是不是真的病了,如果她说的是实话,就请郎中过去看看。” “是。”半夏应道。 “小姐……”通草神色诧异,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为什么?她明明犯下大错,自家主子,还要这么帮她? 回想起来,她跟顾菀真,可是并没有什么旧情…… 顾菀真淡淡道:“你在我梧桐院一日,就是我院子里的人,你们遇到困难,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这一回,你铸下大错,为娘亲医病,虽然不是一个合理理由,但念在你一片孝心,灵芝不对在先,我就勉强宽恕你这一次。” 通草眼眶通红,呢喃着道:“多谢主子,多谢主子!” “不过……”顾菀真打断通草的话,“让我饶了你,你便要替我做一件事,戴罪立功。” 第105章 暗涌的一角 戴罪立功,是顾菀真给通草的一个机会,也是通草不得不接受的条件。 等到商议结束,顾菀真便让半夏给通草松绑,只是有一条,不准通草离开这间屋子。 顾菀真还没有单纯到,对任何人都百分百的信任。 在半夏调查清楚,通草实现她的价值之前,防人之心,是必须有的。 半夏明白顾菀真的顾虑,一一照做。 片刻后,二人从房中走了出来。 屋外,阳光正好。 顾菀真懒洋洋的笑了笑,手指摩挲在那药包上,“你去调查半夏娘亲的病以前,先去灵芝那里一趟,把这药粉拿去,让她瞧瞧。“ “可怜她先前还在一心抱了幻想,却不知,她那位好主子,一心想的,只有怎么封住她这张嘴。” 顾菀真到顾老夫人房里的时候,比平日晚了许多。 不过顾老夫人经过这一回出府,对顾菀真的态度好了许多,也没有计较她姗姗来迟。 顾菀真对顾老夫人行了礼,看向几日未见的静一师太。 静一师太对顾菀真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过多寒暄,顾菀真便施了礼,乖巧的在椅子上坐下。 因为顾菀真来的晚,这日的讲禅,听了不多久,就结束了。 顾老夫人端起茶碗,瞥了顾菀真一眼,“那婢女,怎么样了?” 顾菀真倒是没想到,每日费心诸多事务的顾老夫人,一开口,问起的就是灵芝。 看来,顾老夫人对灵芝的事,当真是上心了。 顾菀真敛着眼眸,“灵芝受了重罚,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是孙女教下无方,让祖母劳神了。” 顾老夫人轻哼一声,只是并没有说什么。 静一师太陪着顾老夫人多年,深知顾老夫人的脾性,看她的脸色,就知道是真的动了气,笑得有些无奈,“老夫人这是怎么的,侯府家大业大,有一两个不驯服的,也是自然,老夫人若不看开些,怕是要伤了自己的身子。” 静一师太安抚着,顾老夫人脸色方才缓和了几分。 她喝了一口茶,叹了一口气,“师太有所不知,我是看出来了,如今这侯府,表面上,平静如水,内里早不是那么回事,这一个一个的,都不像话。这不,昨天我才抓住真丫头身边一个暗害主子的,今天,又一早让人去庄子里,把管事嬷嬷押回来,田庄的账,还不定乱成什么样子!” 顾老夫人越说越生气,好在在静一师太面前,多少顾忌着。 “老夫人当心身子就是。”静一师太不管俗务,无心插手侯府的家务事,又说了几句,帮顾老夫人纾解心结。 顾菀真没有留心静一师太与顾老夫人的对话。 她的脑海里,慢慢都是顾老夫人刚刚说的,今天一早,已经派人去长平庄接桂嬷嬷的事。 想来,顾老夫人情绪这般不佳,也是明白,桂嬷嬷在一定程度上,只是浮在水面上的一角。 只要桂嬷嬷一到,顺着这条线,就会牵扯出不少事,府里必会大乱。 看来,很快就会有人坐不住了。 这第一个动起来的人,会是谁呢? 顾菀真沉思着,勾了勾唇。 这一日,宋氏到的也比往常晚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得知桂嬷嬷被发落,毫无防备的缘故。 顾菀真心下暗笑,跟着静一师太从房里退下。 二人沿着小径,不疾不徐的漫步。 “听说小姐这一回送得寿礼,宁国公府的老太君很喜欢。”静一师太笑着道。 顾菀真在云闲山庄的表现,今天静一师太一见顾老夫人,就问过了,静一师太虽然认为,名声对人来说都是虚妄,但看到顾菀真能在外扬眉吐气,还是很高兴的。 顾菀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都要多谢师太帮我选定的经文,只是当时我身边有人虎视眈眈,我不敢将真正的寿礼拿出来,这才瞒着祖母跟师太,还望师太不要怪罪。” 静一师太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大小姐的难处,贫尼都明白。” 顾老夫人在提起顾菀真优异表现的时候,也提到了顾菀真险些遇险的事。 俗世里的阴谋诡计,静一师太在出家前,也是见过一二的。她很难想象,那些骇人的风波,发生在眼前这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身上。 顾菀真对静一师太苦涩一笑,摇了摇头。 静一师太心下感慨,温声道:“天道轮回,只要小姐保持本心,自然会有福报。” 顾菀真低低叹气,“师太所说,我都明白,只是,这一回,我见到了我三妹妹。” 静一师太神情微顿。 顾菀真口中的三妹妹,是侯府的三小姐顾洛冉。 侯府就这么大,静一师太凡事极少亲自过问,但有些事,总是免不了传进她的耳朵里。 顾洛冉在觉苑寺陪着顾老夫人上香的时候,被查出偷盗之举,罚去庄子上思过,静一师太自然有所听闻。 当初她得知此事,对顾洛冉的行为很不赞同。 即便是一颗孝心,用偷盗来的钱财,供奉佛灯,佛祖又怎么会接纳? 在静一师太的印象里,似乎也从没有听说,顾菀真跟顾洛冉有什么交情。 是以,静一师太一时有些摸不准,顾菀真提起顾洛冉的用意。 顾菀真看出静一师太眼中的询问之色,解释道:“那天,我去长平庄,无意间撞见,那位桂嬷嬷正在命令我三妹妹给庄子里的仆妇洗衣服,而且还抽打她!” “什么?”静一师太面露惊诧。 顾菀真点点头,“我知道师太难以置信,当时我亲眼目睹那一幕的时候,也是惊怔至极。听说,三妹妹在山庄里受的,远不止这些,吃不好,住不好,日日干活,动辄大骂,桂嬷嬷为了折磨三妹妹,无所不用其极。” “老夫人可知道此事?” 当然知道!还知道是孙氏在后头指使! 然而顾老夫人的反应却是无动于衷! 这才是最令人寒心的地方! 但是顾菀真不能这么说,她是想让静一师太开口相帮,如果静一师太知晓顾老夫人的态度,还知道这里头牵扯着三房的恩恩怨怨,静一师太难免考虑到自己不该干涉侯府内务。 第106章 聚众八卦 “祖母知道,恰好又查出桂嬷嬷账务上出了问题,所以这才要把桂嬷嬷带回来处置。” 顾菀真解释着,神情里含了几分同情,“但是,再怎么责罚桂嬷嬷,三妹妹受了的苦,都是还不回来的,她如今还被困在庄子里,我每每想起她,就总觉得心里不安。” “我总觉得,三妹妹不是会偷盗的人,身为姐妹,亲眼看着她被人责打,我的心里,实在是难受,也不知道没了桂嬷嬷,还会不会受什么折磨。” 顾菀真低低的说着,余光里,悄无声息的留心着静一师太的反应。 然而,顾菀真一番番话说出去,静一师太若有所思,连声叹息,可始终没有开口表态。 顾菀真看在眼里,也不急于一时。 静一师太毕竟不是会轻易干涉这些的人,为了得到她的帮助,麻烦一些,也是值得的。 顾菀真陪着静一师太走了一会儿,便见好就收,告辞离开了。 正如顾菀真预想的那样,桂嬷嬷出事的事,在府里一传开,不少人都慌乱了起来。 顾老夫人与顾菀真出府的时候,带的人毕竟有限,也都是数得上的心腹,长平庄那里,顾菀真又在离开之前,有意叮嘱了詹妈妈封锁消息。 是以这两天,这个消息一直都被压得很好。 这会儿天降惊雷,跟桂嬷嬷有关系的人,心里不安至极,又不知道桂嬷嬷到底怎么了,生怕跟自己有关。 顾荣那边来信,二房跟三房不久前都派了人,分别去山庄打探消息。 顾菀真想了想,宋氏母女,城府颇深,到底不太好对付。 这回,就算把主要精力用在她们身上,也未必能有什么显著收获。 与其如此,倒不如,先解决了接顾洛冉回府的事。 顾菀真这么想着,见半夏还没回来,便独自在梧桐院里转了一圈。 昨天,侯府里才发生了灵芝的事,今天,又听说掌管庄子的掌事嬷嬷被责,府里的丫鬟们,都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一有机会,就聚在一起悄声议论起来。 梧桐院的丫鬟,因为跟着乔氏这位万事不上心的主子,又有魏嬷嬷严苛治理,在侯府里,算是比较规矩,不好爬高踩低,又不爱嚼舌根了一股清流。 可这回阵仗闹得这么大,还是有人忍不住在人后嘀咕。 顾菀真在院子里转了两圈,果真撞见了三个聚在一起粗使婢女,正在低声说着此事。 “……掌事嬷嬷的差事,我瞧那桂嬷嬷是保不住了。” “不至于吧,桂嬷嬷好歹是老夫人过去亲自提拔的,又深得二夫人倚重,就算做错什么,老夫人念着旧日情面,总归不会赶尽杀绝吧!” “谁知道呢,我听荣安院那边的人说,顾老夫人提起桂嬷嬷的时候,生气极了,也不晓得桂嬷嬷到底犯了什么错。” 顾菀真听着三人议论,轻咳一声。 三个人霎时间噤若寒蝉,愣了一阵儿,小心翼翼道:“大小姐。” 顾菀真悠哉悠哉的走到她们面前,一脸好奇,“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三个婢女我看看你,你看看我,谁也不敢回答,半晌才有一个婢女撞着胆子说:“没,没什么……” 顾菀真不高兴的努了努嘴,“什么秘密,竟连我都不能告诉?” 哪有什么秘密,只是,她们在背后议论桂嬷嬷,提到了顾老夫人,这可是她们身为下人的大忌。 尤其是昨天顾老夫人责罚灵芝的时候才说过,要全府上下,谨记自己的本分! 三人脸上都是为难,可顾菀真这位大小姐,也不是好惹的主子。 她们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终于道:“我们听说,桂嬷嬷出事了……” 顾菀真没有像她们预想的那样,训斥她们,反而露出八卦之色,“对啊,你们都知道了?” 三个婢女:“……” “是……” 顾菀真挑了挑眉,“你们想知道桂嬷嬷犯了什么错吗?” “奴婢们,不,不知道……” 顾菀真神秘一笑,脸上浮现出我就知道你们不清楚的表情。 “我告诉你们!桂嬷嬷对三妹妹不敬,被祖母抓了个正着,引得祖母大发雷霆,这才想要把她押回来,重重责罚以儆效尤呢!” 三个婢女面露惊异,相互对视一眼。 桂嬷嬷有这么大胆?她虽然是长平庄的掌事,可往实在的说,也就是一个有点权利的仆妇罢了。 三小姐就是犯了偷盗的罪过,被罚到庄子上思过,也轮不到一个仆妇不敬。 桂嬷嬷在侯府得势也不是一朝一夕,按理来说,应该不会糊涂至此,这是怎么了? 三个婢女都有些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对了,只有想不明白,她们才有把这事继续传播开来的动力。 顾菀真留意到,不远处,陈婆子正朝着她们的方向靠近。 她的唇角微微勾起,提步走到角落里,静静的观察这边的动静。 视线中,陈婆子在路过三个婢女时,听到她们的对话,脚步便是一顿。 然后,陈婆子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插嘴与三人交谈了几句,匆匆地离开了。 这么急着给孙氏报信? 她院子里这一个个的,对安插她们进来的人,当真是一片忠心。 快去吧,快些去,就有好戏看了。 顾菀真微微一笑,转身回房,深藏功与名。 回到房间不一会儿,半夏也回来了。 “小姐,奴婢查了,通草的娘亲,的确是生了重病,家里没有足够的银两为其诊治,病情已经拖了许多天,直到昨天傍晚才请了位郎中去看,抓了第一副药。” 这个时间,跟通草说的都能对上。 可见通草八成说的是实话。 顾菀真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往过送些银子,安排郎中好好去瞧。” “奴婢都安排好了,小姐放心。”半夏笑道。 半夏办事,顾菀真自然没有不放心的道理,便暂且把这是丢开了,只管让半夏去留心秋实园那边的情形。 按照孙氏的性子,陈婆子把桂嬷嬷的消息一传过去,她必然会有动作。 别人不敢确定,孙氏却是知道,桂嬷嬷对顾洛冉“不敬”,都是听了她的吩咐。 桂嬷嬷一入府,便会追究到她头上,顾洛冉也极有可能得到顾老夫人怜惜。 孙氏怎能允许顾洛冉就此翻身?! 安静,没有再持续多久。 午膳时间刚过,三房那里,果真闹了起来。 第107章 跟她一样的苦命炮灰 半夏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带了回来。 “你确定?”顾菀真翻着手里的话本,随口道。 半夏赶忙点了点头,她可是在秋实园外头听得真真的,里头又是喊,又是骂,声音隐约是从陆姨娘院落的方向传出来的。 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听得不甚真切。 好在顾菀真也没有问,了然的点了点头。 半夏有些迟疑,“小姐您要不要去瞧瞧?” 顾菀真的视线静静落在书上,似乎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不急。” 半夏心里不解,想了想,退了下去。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时间,半夏再次入内。 “小姐,听说,三夫人带着人闹到老夫人那里去了,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哦?”顾菀真勾了勾唇,终于将手里的话本合了起来。 这孙氏的行动力,确实不错嘛。 顾菀真一直在等孙氏把事情闹大,这才短短片刻时间,就连顾老夫人也惊动了。 顾菀真满意的一笑,起身便朝外走。 半夏见状,不禁面色一变,赶忙将人拦住。 “小姐莫不是要去老夫人那里?三思啊!” 半夏知道顾菀真近来对陆姨娘母女的态度转变很大,可就是有意护着陆姨娘,想要做个和事佬,也绝非是这个时机。 “三夫人是脾气不好,对陆姨娘多有针对,但找麻烦,一向不出秋实园,今天既然闹到老夫人那里,事情必然不小,三夫人八成是占理的一方,小姐还是不要去了,免得被老夫人迁怒。” 半夏苦口婆心的劝道。 顾菀真摇了摇头,“你放心。” 半夏见她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跟着顾菀真一道去。 不过,半夏的话,还是提醒了顾菀真。 她要是独自前去,很有看热闹的嫌疑。 顾菀真索性去请乔氏,有乔氏在,她的出现,也就没有那么突兀了。 乔氏不喜是非,闻言摇了摇头,“发生了什么,咱们毕竟也不清楚,保不准,是三房内里的事务,闹去让你祖母主持公道的,咱们还是不插手的好。” 顾菀真只得道:“我瞧着不太像,三婶婶在秋实园,素来说一不二,陆姨娘久在病中,也从未顶撞过,若有什么公道需要主持,三婶婶肯定就‘亲力亲为’了,哪还会麻烦祖母。” 顾菀真说的一本正经,忽略了乔氏目光里的诧异。 “女儿估摸着,三婶婶敢闹到祖母那里,必是大事,祖母年纪大了,不好三不五时的动怒,娘是侯府的嫡长媳,要是能在旁安抚,那是再好不过了。” 顾菀真一袭话,得到了魏嬷嬷的赞同,“是啊夫人,这种时候,还是去一趟的好。” 往日,乔氏因为身子弱,又让出了管家之权的缘故,宋氏没少以一副中馈女主人的身份在侯府上下蹦跶,魏嬷嬷早就看不惯了。 奈何自家主子无心这些,她才一味的忍受。 现在顾菀真提议,魏嬷嬷便也撺掇着乔氏出门,想来,今天府里这么大动静,宋氏那边一定会早早赶过去,乔氏一到,也好压着宋氏一头。 乔氏拗不过她们二人,只能赶鸭子上架,换了身衣裳,一起去福禄院。 福禄院内。 气氛压抑至极。 一进院子,就见大大小小的丫鬟,皆是谨小慎微的模样,神情也都紧绷着。 正堂内,更是古怪的安静。 如果说,昨天审问灵芝时,落针可闻的静谧,是所有心有畏惧,人大气也不敢出。 那么此刻的安静,则更多的是一种不可言说的诡谲。 顾老夫人坐在上首,脸色铁青,眼睛里,满是冷冽之意。 不出所料,宋氏已经到了,坐在顾老夫人一旁,微微皱眉,沉默不语。顾玥清站在她母亲的身后,敛着眼眸,脸上没有多余表情。 孙氏拉着顾星瑶,站在屋子中间。 明显刚刚说完话的样子,因为气喘涨红的脸上,余色未消。 不过孙氏很显然不是让顾老夫人青着脸的罪魁祸首,她的神情,只要仔细观察,就能看出那份压不住的志得意满。 顾星瑶倒是没有那股子得意劲儿,身子绷得紧紧的,像是处在极度的紧张里。 顾菀真的视线,在房中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终,看向了跪在地上的三个人,最中间的,正是陆姨娘。 上一回,顾菀真去陆姨娘房里,恰好撞到顾星瑶大闹,顾菀真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所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跟她一样苦命的炮灰。 陆姨娘的五官,还是很秀美的,只是整个人都病恹恹的,面色有些蜡黄,很没精神的模样。 一看,就是刚从病床上,被孙氏强行带过来。 陆姨娘的余光,留意到有人看她,下意识的抬起眼,与顾菀真对视了一瞬,又收回了目光。 陆姨娘两边跪着的是如意和吉祥。 如意替自家主子委屈,满脸泪痕,吉祥相比之下,就淡定许多,只是脸色不大好看。 顾老夫人看到乔氏和顾菀真走进来,撩起眼皮道:“老大家的,你怎么过来了?” 顾老夫人这么问,并不是不喜乔氏出现,主要是,乔氏向来深居简出,往日有这种事,若与大房没有关系,更是通常不会出现。 今天倒是奇怪了。 乔氏温柔的笑了笑,“儿媳听说这边出事了,想着母亲怕是要动怒,对身子不好,就来瞧瞧。” 顾老夫人对这话还算受用,神情缓了缓,“为难你身子不好,还有这份孝心。” “是啊,大嫂!咱们侯府上下,平日里,哪个不是惦记着母亲,生怕母亲有个头疼脑热,谁能想到,偏偏有人,她就是看不得母亲好!” 孙氏冷嘲热讽着,意有所指的瞥了一眼陆姨娘。 “姨娘她没有!”如意哭着反驳。 “谁说是她了!她这是代女受过,谁让她生出那么个不孝不义的贱种!”孙氏挑着眉,一脸不悦,“再说了,有没有,哪里轮得到你这个贱婢多嘴!” 如意仰着脑袋,看向顾老夫人的目光里满是乞求,“老夫人,三小姐她也没有啊,三小姐万万不会做出这种事!老夫人明鉴!” 第108章 巫蛊之术 吉祥额角一跳,赶忙低声喝道:“如意……” 只是,她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就见孙氏脸色一变,上前一把扇在如意的脸上。 “你这贱婢,是不是管不住你这张嘴!” 顾菀真这才看到,如意那张留着泪的脸上,隐约可见几个巴掌印。 看来,这已经不是孙氏第一次动手了。 陆姨娘心疼的将如意护在怀里,哀求道:“三夫人,都是我平日管教不严,还望三夫人饶了这丫鬟吧!” 陆姨娘的精神有些跟不上,说话也有气无力。 不过这句话,陆姨娘用尽了全身气力,在座的几人都听得分明。 孙氏揉着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疼的右手,心里溢出一阵解恨的快意。 “饶了她?!我早就说过,让这丫鬟闭嘴,瞧瞧她方才振振有词的模样,依我看,这毛病要是不治,怕是改不了了!” 孙氏眼底闪过一抹冷厉,扬起手便是一巴掌准备落下。 如意心下一跳,赶忙挣开陆姨娘的怀抱。 现下她被陆姨娘牢牢护着,若是那巴掌落下,会打在陆姨娘身上的! 陆姨娘看出如意的用意,想要拦她,只是她身体病弱,哪里能争得过成日干活的丫鬟? 眼看着,孙氏的手又要落在如意脸上,吉祥猛地起身,将这一下结结实实的挡了下来。 “吉祥!”如意忍不住惊呼。 孙氏瞪着吉祥,眼中迸发出恼恨的光,“哟,又是一个不规矩的贱婢!” 印象里,吉祥素日都是笑脸迎人,几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又有如意这么个刺头衬托,孙氏便从没有将吉祥放在眼里。 到了这会儿,她才发现,这个吉祥也不是个安分的主。 “你!”如意对自己惹出来的麻烦,却要吉祥承担,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下意识的想要说什么,维护吉祥。 话没有出口,就被吉祥拦住了。 如意心里愧疚,只得强迫自己忍了下来。 “好了,你们在这里闹什么!”顾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屋子里,瞬间恢复了安静。 “母亲,儿媳这不是替您生气嘛!”孙氏知道顾老夫人是在对她不满,赶忙赔笑道,这么说着,她的态度也收敛了几分。 看着形势得到控制,陆姨娘紧绷着情绪一松,一直压着的咳嗽,也克制不住了。 一时间,咳嗽连连。 孙氏用帕子掩着抠鼻,嫌弃道:“真晦气!” “咳、咳,咳咳……”陆姨娘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恍若未闻,如意恨恨的咬着牙,只是被吉祥按着,没有发作。 乔氏毕竟是个心善的,看不得这种场面,“母亲,陆姨娘就是犯了再大的错,也不急于立时惩处,让人给她杯茶顺顺气吧。” 宋氏眸光微变,这本是素日她会说的话,台词被抢,她只能继续沉默。 顾老夫人略一沉吟,到底还是同意了。 莺歌送上一杯温热的茶水,吉祥喂着陆姨娘喝下去,才终于缓解,咳嗽声渐渐有了停下来的趋势。 身在困境中,便知道别人善意的珍贵。 陆姨娘往日与大房从无往来,前日,顾菀真帮了她一次,今日,乔氏又对她流露出了善意,她的心里微微动容,向乔氏投去一个谢意的笑。 乔氏本是无心为之,陆姨娘这样,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老夫人皱着眉,示意莺歌将一个锦缎盖着的紫檀托盘端了上来,“你瞧瞧吧!” 乔氏一脸懵懂,揭开锦缎。 托盘里,一个巴掌大的布偶娃娃,赫然入目! 乔氏脸色微变,迟疑了一下,才缓缓伸出手,把那个布偶娃娃拿起来仔细观察。 乔氏的猜想没有错,这个娃娃的背后,用朱砂写着一个生辰八字,上面还密密麻麻的扎满了银针! 这分明就是内宅里流行的一种诅咒人的手段! 乔氏也算是生活在富贵温柔乡里的单纯贵小姐,对这种邪门歪道,只是有所耳闻,还未尝亲眼见过,眼前这一幕,深深的刺激到了她,她的手下意识的抖了抖。 然而,在她看清那生辰八字之后,她的动作就僵住了! 顾菀真站在乔氏身边,深知乔氏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因为,这上头的生辰八字,正是顾老夫人的! 乔氏反应过来之后,惊愕的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陆姨娘一眼,又看向顾老夫人,“这,这是……” 顾老夫人又一次看到这个东西,心里的不快加重了不少,脸色难看极了,绷着脸没有说话。 孙氏冷冷的道:“这是在三丫头的屋子里发现的!” 乔氏愣了愣,半晌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孙氏继续解释道:“前段时间,瑶儿有东西放在三丫头那里,今天急着用,瑶儿就去三丫头房里找了,没有想到,就在抽屉里发现了这个!” 这个过程,在场的人都听孙氏讲过一遍了。 这倒不是孙氏有多么耐心,只不过,陆姨娘跟顾洛冉犯错的事,她巴不得人尽皆知,所以在顾老夫人,宋氏面前,包括对乔氏,都不厌其烦的重复着。 孙氏拍了拍顾星瑶的肩膀,“瑶儿,你说是不是?” 顾星瑶身体紧绷,结结巴巴道:“是,是我娘说的这样。” 顾菀真直直的看着顾星瑶,顾星瑶察觉到顾菀真的注视,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顾玥清此刻也在打量着顾星瑶,只是相比之下,就要含蓄多了。 可见,对顾星瑶心存怀疑的,不知顾菀真一个。 只不过,这个时候,陆姨娘跟顾洛冉的死活,在侯府所有人眼里,还是太微不足道了。 原小说里,孙氏母女,也是这么陷害顾洛冉,府中上下,对这件事要么是深信不疑,要么就是置身事外。 以至于,顾老夫人偏信了孙氏的一面之词,彻底对顾洛冉厌弃,将她扔在长平庄不闻不问。 若非如此,顾洛冉也不至于,连陆姨娘在这段时间病死都毫不知情,最终走向了黑化的道路! 顾菀真看着顾星瑶,微微挑眉,“四妹妹,我怎么感觉,你在害怕?” 第109章 三丫头藏得深呢! 顾菀真的表情似笑非笑,目光里也带了几分莫测的意味。 顾星瑶一愣,下意识躲避着顾菀真的视线,“我没有!” 孙氏心下一动,不由得戒备起来,“真丫头这话什么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三妹妹一向胆小,又从没有见过这种阴私的玩意儿,难免害怕。” 一向胆小? 这话怕是只说对了一半,顾星瑶害怕的,恐怕并不是这个诅咒娃娃。 顾菀真撇了撇嘴,也不急着拆穿。 孙氏看顾菀真不接茬了,刚刚悬起来的心,这才放下。 她就说么,顾菀真一个半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单单从顾星瑶的表情,就看出什么。 顾菀真绝对是因为跟自家女儿不对盘,才这么问,存心给她添堵的,对,一定是! 孙氏定下心神,不动声色的握了握顾星瑶的手。 乔氏看着手里的东西,沉吟着道:“三弟妹与瑶儿说的话,我们自然是相信的,可是,冉儿她……待母亲,素来恭谨,不太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乔氏这话,是平心而论,并没有偏帮谁的意思。 宋氏看着,心下忍不住冷笑。 果真,乔氏的话音落下,顾老夫人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 孙氏也沉了脸,“大嫂是不是忘了,前些日子,查出三丫头偷盗财物,你就说,三丫头不像是这种人!这回,物证都在你手里捏着,足可见,三丫头藏得深呢,难不成大嫂还有什么疑问?!” 顾老夫人回想起往日种种,低低叹了口气。 顾洛冉这个孙女,她过去也没怎么特意留心,只是考虑到毕竟是侯府的骨肉,便一并当做小姐娇养着,该给顾洛冉的,至少在她这里,从来没有吝啬,因为这个孙女,甚至对陆姨娘多了几分容忍。 顾洛冉在她面前,存在感并不高,好在态度恭敬,面子上她便得过且过。 对一个庶生孙女,顾老夫人自觉已经仁至义尽,万万没有想到,顾洛冉在背后,竟然恨她至此,以至于用这种骇人听闻的手段,诅咒于她! 顾老夫人越是细想,就越是生气。 陆姨娘见状,感觉不妙,连忙道:“老夫人,我愿意为三小姐担保,这件事,绝对不是三小姐所为!” 孙氏冷哼一声,“你担保?你凭什么担保,你是三小姐的生母,最有可能包庇她!”说着,孙氏像想到了什么,“再者说,三小姐是在你的教导下,做出这种事,你也难辞其咎!” 孙氏说得义正辞严,抬眼看向顾老夫人,“母亲,三丫头小小年纪,就有这样歹毒的心思,您就是慈悲为怀,也再不能心软了!” 事情牵涉到顾老夫人本人,她又怎么可能手软?! “传话下去,把这个不孝的东西关起来,没有我的吩咐,不许离开长平庄!往后,只当我侯府没有这个人!” 顾老夫人中气十足,厉声喝道。 这话,相当于是要跟顾洛冉断绝关系了。 顾老夫人一向跟这位庶出的孙女亲情淡薄,这么一刀两断,顾菀真并不意外。 只是,顾菀真记得,原小说里,顾老夫人原本是这么打算,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之后的一个变数,让她不得不把顾洛冉又接回侯府。 后来,甚至还想利用顾洛冉的亲事,给永襄侯府增添助力。 顾老夫人对顾洛冉仅有利用之心,也怪不得顾洛冉对侯府那般报复了。 “母亲,三小姐冤枉啊!”陆姨娘心里有是着急,又是担忧,说吧,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姨娘,姨娘你要不要紧!” 如意焦急万分,忙不迭的去扶陆姨娘,眼泪簌簌,流个不停。 吉祥神情微凝,眼底闪过一抹坚决,猛地提高了声音,“老夫人,这事,是奴婢做的,跟三小姐没有关系!” 方才还有些嘈杂的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 唯有因为吉祥的话,陆姨娘那更加急促起来的咳嗽,清晰的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顾老夫人直直瞪着吉祥,“你说什么?!” 陆姨娘扯着吉祥的衣袖,不住的摇头。 吉祥不顾陆姨娘的制止,缓缓的道:“回老夫人,奴婢是说,这个诅咒的布偶,是奴婢亲手做的,因为害怕被姨娘和如意发觉,便趁着三小姐最近不在府里,偷偷藏在了她的房间。” 顾老夫人眯了眯眼,一把将桌子上的茶杯摔在地上,“胡说!你不要以为这么说,就可以替那个不肖子孙担下罪名!” 吉祥素来临危不乱,摇头道:“奴婢所说,句句都是实话!” 孙氏一心想害的,是顾洛冉和陆姨娘,这么横空跑出来一个吉祥,想要顶罪,她当然不愿意。 “呵,好一个护主心切的丫鬟,你倒是说说,你平日都在陆姨娘身边伺候,几乎见不到老夫人的面,你与老夫人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做出这么个东西?” 凡事都讲究因果,顾洛冉要诅咒顾老夫人,众人还勉强能找出理由,可吉祥一个与老夫人八竿子打不着的丫鬟,要是硬往这罪名上暗,多少就显得有些生硬了。 原小说里,也是如此,所以任凭吉祥费了一番口舌,顾老夫人还是不信此事。 但是,吉祥下面这番话,对陆姨娘跟顾洛冉而言,当真没有半点好处。 词词句句,都是细数孙氏对陆姨娘母女的迫害,还有顾老夫人的无动于衷。 吉祥这话出口,场面就彻底不好收了。 “等等!”顾菀真忽然开口,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怎么?”孙氏皱了皱眉。 乔氏看顾菀真屡屡插手,脸上浮现出几分忧虑,害怕自家女儿惹上麻烦。 顾菀真向乔氏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娘,这个东西,女儿想看看。” 顾老夫人认为顾菀真是好奇心作祟,不耐的皱了皱眉。 宋氏劝道:“真丫头,这东西,毕竟是邪物,你还是离它远些的好。” 乔氏有些迟疑,不过顾菀真语气坚决,让她有点不好拒绝,只得把那个布偶递了过去。 第110章 这东西有问题 顾菀真的指腹,在雪白的布帛上轻柔划过。 她的视线,随着莹润的指甲盖,在手里的娃娃上移动。 顾菀真的唇角,扬起一抹众人无法察觉的笑意。 这一切,果真跟她料想的,一模一样。 孙氏见她定定的看着那东西,一语不发,忍不住道:“真丫头,你这是做什么?” 顾菀真抬起头,只朝顾老夫人看去,“祖母,这东西有问题。” “什么?!”众人面露惊愕。 与此同时,孙氏的脸色在一瞬间,产生了细微的变化,很快,又强自镇定下来。顾星瑶则是已经紧张的咬住了下唇,孙氏发觉自家女儿的变化,暗叫不好,看向顾星瑶的目光里,充满警告。 顾星瑶素日欺上瞒下的事情做多了,可那都是背着长辈的时候,今日的事,又闹得如此大,她是最害怕顾老夫人的,深呼吸了好半天,都没办法壮起胆子,反而忍不住的想要往孙氏身后躲。 不过,顾老夫人此刻完全没有闲暇去留心顾星瑶的反应,她的注意力,都在顾菀真身上。 不止是顾老夫人,这个时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在盯着顾菀真。 “这东西,有什么问题?”顾老夫人首先发问。 顾菀真缓缓道:“这东西,不可能是三妹妹做的。” 这话一出,陆姨娘的心,便是一松。 孙氏咬了咬牙,“真丫头,话可不能乱说!这东西可是在三丫头屋子里搜出来的,你难道是觉得,我与你四妹妹,会当着你祖母的面,污蔑你三妹妹?!” “你可不能因为,你跟瑶儿关系不睦,就这么随意揣测,这可是要诛心的呀!”孙氏觉得先前的话分量不够,又补充道。 顾菀真笑了笑,“三婶婶这是哪里话,我只是实事求是,三妹妹跟四妹妹,都是我的姐妹,哪有什么亲疏之分?” 这种一视同仁的论调,深深的戳到了孙氏的痛处。 孙氏下意识怒道:“什么没有亲疏之分,你四妹妹,可是庶生的!” 眼看着话题被带偏了,顾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几下。 “闭嘴!让真丫头说完!” 孙氏嗓子一梗,瞪着顾菀真不说话了。 “真丫头,”顾老夫人的心思,都在到底是谁在害她,“你说,这东西不是三丫头做的,那,难道是这个婢女做的?” 顾菀真看了眼吉祥。 吉祥也正在看着她,那眼神里,有一抹疑惑,还有一抹莫名的意味。 吉祥现下,还分不清,顾菀真是在给顾洛冉强行脱罪,还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如果是前者,吉祥只希望,顾菀真能一口咬定,是她所为,这样,自家小姐也算事保住了。 顾菀真看懂了她的意思,淡淡摇了摇头,“也不是她。” 顾老夫人的眉头微微皱起,这倒是奇怪了,既不是顾洛冉,也不是主动认罪的吉祥,那还会是谁?……难道…… 视线落在陆姨娘身上。 可是,陆姨娘身子病的这么厉害,怎么还有工夫,一针一线亲手缝出这么个玩意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老夫人有些耐心缺缺。 宋氏打量着顾菀真的神情,“真丫头,二婶婶知道你是心疼你四妹妹,但今天事非比寻常,你祖母对你一向极好,你不能为了姐妹之情,忘了孝顺祖母,你如果不知道,千万不要乱说。” 顾菀真忍不住要为宋氏这话鼓掌了。 宋氏这是看她说的言辞凿凿,刻意试探她。 依照宋氏的想法,如果顾菀真说的都是实话,那么背后捣鬼的人,必然就是孙氏母女。如果顾菀真是信口胡诌,宋氏这话,便是把顾菀真撒谎,推到了因为姐妹情,不惜枉顾孝义的严重性上,顾菀真定然要心虚一番。 凭借顾菀真的反应,宋氏便能知道,顾菀真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而不论是真是假,对他们二房而言,都是有益无害。 顾菀真对宋氏笑了笑,“二婶婶多虑了,祖母对我的好,我都是时时记在心里,牢不敢忘,自然要把孝顺祖母放在第一位。” 宋氏看着泰然自若的顾菀真,淡淡一笑。 顾菀真很烦二房横插一脚,宋氏母女能静静看戏,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也不想在拖拉了,顾菀真将手里的东西,送回到顾老夫人面前。 “祖母,我对这个娃娃有两个疑问。” “其一,这种用来诅咒的娃娃,极其阴狠,可见制作的人,必然希望这个诅咒应验,那么,她缝制的时候理应很是用心才对。可是您看,这个娃娃上面的针脚,似乎太过粗糙杂乱了些。” 顾菀真说着,还用手指了指明显缝歪了的地方。 顾老夫人看着眼前的景象,抿着嘴没有说话。 乔氏相距不远,一眼望去,果真与顾菀真说的一样。 她就怕自家女儿是在胡说,眼见有理有据,她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孙氏焦急道:“针线杂乱,又怎么样?难道四丫头和这婢女的女工做的好,就不能缝出这样的娃娃吗?” 是啊,针线好的东西,女工差的人,自然做不出来。 可女工好的人,想要做的差些,就简单许多了。 顾老夫人瞥了顾菀真一眼,“这就是你要说的?” 顾菀真淡淡笑道:“三婶婶怕是误解我的意思了,我并不是想通过女工,判断做这东西的人是谁,而是想说,这个东西,明显是人赶制出来的。” 顾老夫人愣了愣,再看向那布偶时,就领会出别的意味了。 这种东西,哪有人会赶制的? 顾菀真也不能孙氏再反驳,立马甩出了更重要的一条,”第二,这个布料,祖母可觉得眼熟?” 顾菀真轻飘飘的一句话,原本还隐有些张牙舞爪之势的孙氏,忽然脸色一白。 顾老夫人看着布偶时,因为这布偶上的银针,还有这背后的生辰八字,她从来都没有留心过这布料。 顾菀真的话,提醒了她,她摸着白色的布帛,有些诧异道:“天香绢?!” 第111章 当真是大意了! “没错。”顾菀真平静的道。 在场的人,神情都变了一变,忍不住看向那个布偶。 这东西,竟然是用天香绢制成的?! 天香绢可不是一般布料,是一种极为名贵的品种,就是在这侯府里,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有逢年过节,各房里才会有限的得到一两匹,还都是适合做衣裳的颜色。 像这种纯白的素色,怕是就算有银子,也很少会去买。 顾洛冉虽然是永襄侯府的小姐,可毕竟是庶出的,三房又由孙氏把持着,顾洛冉哪来的这种好东西?! 顾老夫人这么思量着,看向孙氏的目光不觉间沉重的起来。 孙氏心下一跳,转着眼珠子道:“母亲您怎么这么看我,我和瑶儿只是发现了这东西,至于这布料,三丫头是想什么法子得到的,儿媳也不清楚啊!” “兴许……兴许……就像那供奉佛灯的香油钱似的,不知道从哪顺手牵羊……” 孙氏的音调渐渐转低,话语里却是引导的顾老夫人,往顾洛冉有偷盗的前科上头回忆。 “三夫人,三小姐好歹称呼您一声母亲,您可不能昧良心啊!”陆姨娘是看明白了,孙氏是铁了心,要把顾洛冉往死里整。 那一张脸上,颜色惨白。 孙氏冷冷瞪她一眼,无意理会。 顾菀真轻笑一声,“三婶婶想来还是平日太忙了,竟忘了,咱们府上最近的一批天香绢,是嘉定侯府送过来的。” 顾菀真还记得,她上回,想去看望陆姨娘时,在秋实园门外,遇见了几个来送布料的婢女。 当时那婢女说,那些料子,都是宫中赏赐下来,嘉定侯夫人为了与永襄侯府缓和关系,重新议婚,特意送来一部分,顾老夫人便让人分发给各房。 顾菀真因为好奇,朝那布料看了一眼,其中有一匹,正是白色的天香绢! 这会儿,在场的女眷们也纷纷回想起来了。 这一回忆,便随之发现,那天香绢送到永襄侯府时,已是顾洛冉被罚在长平庄思过之后! 乔氏神情微变,沉吟着道:“要是这么说,三丫头不太可能接触到这布料……” 顾菀真笑着点了点头,“娘你说的正是,所以我说,这东西不是三妹妹做的!” 顾老夫人看着手里的东西,心里将事情囫囵过了一遍,毕竟是永襄侯府说一不二的人物,城府自是极深,她哪里还意识不到,这其中必有猫腻?! 那目光如电,猛地朝孙氏射去。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孙氏额上冷汗连连,不住的沿着额角流下。 大意了,当真是大意了! 赶制这布偶时,她只想着找一块白颜色的布料就行,丫鬟提醒她,说是小库房才收了一匹白色的料子,她便想也没想的让人去取了来! 她根本没有注意,那布料是什么种类! 一个失察,居然就留下了这么大的漏洞,这下可是真的麻烦了! “母亲,这个,我是真的无从知晓啊!”孙氏咽了几下口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说不准,是其他人做的?儿媳想了想,日常能接触到三丫头寝房的人,都有嫌疑,就是刚刚主动认罪的丫鬟,也不是不可能!” 孙氏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朝着陆姨娘主仆看了过去。 这意思,分明是说这巫蛊之术,许是陆姨娘所为! 这锅甩的,真是猝不及防。 顾菀真心下冷笑,“三婶婶,陆姨娘都病成这般模样,怎么还有精力去做这种事?” 孙氏几乎快要跳脚,“就是陆姨娘没有精力,她身边的人呢!” 宋氏缓缓道:“三弟妹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当时母亲把布料分发给各房,按照惯例,陆姨娘也是有一匹的,说不好,三弟妹送去陆姨娘房里的,恰好就是那匹天香绢呢?” 这事,本是三房的内斗,事情发展到这里,众人都能看出来,顾菀真是隐隐站在陆姨娘这边的,方才顾菀真一番话,孙氏明显有些无力招架。 宋氏原本想要静静旁观,沉默了这么久,她忽然变了主意。 要是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三房的心思表露无疑,怕是自此,孙氏母女在顾老夫人面前,怕是再也难以抬头。三房吃挂落,跟她们二房没关系,可如果这件事,会改变侯府内宅的局势,她们二房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之前,侯府内院里,大房的地位最为贵重,只是手里没有实权,顾菀真又让顾老夫人头疼不已,所以大房式微,基本上在实际中没有高过二房多少。三房那边,孙氏母家不济,好在跟顾老夫人有一层亲上加亲的关系在,顾老夫人对其多有包容,孙氏没少跟着二房,跟大房暗里较劲。 可以说,大房跟二房能在很长时间内不相上下,是有三房这搅屎棍般的助力在其中的。 有这个缘故在,就是宋氏看不上孙氏,也不能由着顾菀真把孙氏扳倒,或者说,就算拦不住孙氏败退,她也要借这个机会,或多或少站在孙氏这边,多一个同盟,总是好的。 孙氏听到宋氏的话,福至心灵,忙道:“二嫂这么一提,我想起来了,布料送来的时候,我好像确实把那匹白色的天香绢送去陆姨娘房里了!” 顾老夫人素来信任宋氏,现在看着一向“秉公不阿”的二儿媳,替孙氏说话,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如意脸色微变,忙道:“自从三小姐被罚去山庄思过,奴婢们从来没见过三夫人让人送来什么东西,至于天香绢,更是绝对没有!” “你这贱婢,竟敢撒谎!”孙氏怒不可遏。 吉祥这回也顾不得去拉如意,对着顾老夫人深深一叩,“启禀老夫人,如意所说,都是实情,奴婢们不敢胡说,还请老夫人明鉴!” 这一个个,按下葫芦起了瓢,孙氏怒火攻心,“好啊,真是反了你们了!” 顾老夫人实在听不得她们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喊,厉声喝道:“都给我闭嘴!” 屋子里,霎时间恢复了安静。 顾老夫人揉着太阳穴,久久没有说话。 顾菀真见气氛缓和,温声道:“祖母,我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第112章 拆穿 顾老夫人轻叹一口气,“你说吧。” 又要说什么啊?! 孙氏真的想要摔桌了! 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顾菀真都说了个遍,现在竟然妆模作样的问什么该不该说?! 孙氏一口老血差点都气的吐出来了,这要不是在顾老夫人面前,她真的恨不能冲上去把顾菀真的嘴堵上。 顾菀真忽略孙氏想要杀人的目光,平静的道:“我亲耳听到,孙氏身边的嬷嬷说,不打算把祖母送去的布料分给陆姨娘。” 孙氏这下真的差点呕出血来! “真丫头,你在说什么胡话?!” 顾菀真的神情很是认真,“我说的句句属实,是常嬷嬷亲口所说。” 这么指名道姓,顾老夫人没有不信的道理,脸色骤然铁青。 “莺歌,去,把秋实院,把这个常嬷嬷带过来!” 顾老夫人明显愤怒极了,只是在场的人都明白,顾老夫人生气的,不是孙氏苛待陆姨娘,也不是撒谎送了布料,而是……这事究竟是谁所为! 莺歌沉声应下,匆匆走了出去。 宋氏看这阵仗,深知这件事不好收场了,心下微动,悄声在贴身丫鬟翡翠耳边,吩咐了几句。 翡翠心领神会,趁着无人留意,打算悄无声息的离开。 “等等。” 身后冷不丁一声响。 翡翠回过头,正对上顾菀真看来的视线,“祖母正在训诫众人,你怎么想溜出去?” 翡翠心里一咯噔,“大小姐哪里的话,能听老夫人教诲,奴婢高兴还来不及,奴婢是忽然内急,去去就回来。” 顾菀真笑了笑,“我就说呢,半夏方才也说想出去一下,我瞧着一直没人离开,便没准许,现在正好,你们一道去吧。” 半夏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跟着翡翠便往出走。 翡翠有苦难言,向自家主子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 宋氏看出顾菀真的戒备,不好再有所动作,只能闭了闭眼,隔绝了翡翠的视线。 这趟出去,半夏跟得很近,翡翠找不到溜走的时机,不一会儿,便跟着半夏回了正堂。 任务圆满完成,顾菀真很满意。 这种节骨眼,她可不能让宋氏在中间处什么幺蛾子。 过了不久,莺歌也回来了。 “奴婢给老夫人请安,给大夫人,二夫人,小姐们请安。” 常嬷嬷跪在地上,有些忐忑的看向自家主子,顾菀真一个闪身,上前一步,隔绝了常嬷嬷的视线。 顾老夫人冷冷抬眸,“你可知罪?!” 这话,让常嬷嬷一惊,只是也不知道怎么答。 她是秋实院的掌事嬷嬷,为孙氏或明或暗做的事,不知道有多少,当然免不得,有许多都是不应当的。 这问罪,问的是那一桩?! “奴婢,奴婢……” 顾菀真“好心”提示,“常嬷嬷,祖母听说,前些天嘉定侯府送来的布料,你可是全都收了,连一匹都没有分给陆姨娘。” “真丫头,你……”孙氏心焦,开口想要制止顾菀真。 顾老夫人却是看出了孙氏的用意,一拍桌子,“我让你说话了吗?!” 孙氏咬了咬牙,只能干着急。 常嬷嬷摸不清情况,顾菀真说的有鼻子有眼,事情像极了已经败露,“这……” 见她犹豫不决,顾老夫人声音一冷,“还不老实交代!” 顾老夫人的气势,常嬷嬷哪里承受的住,吓得就是一哆嗦,“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疏忽了,忘了给陆姨娘送过去,夫人她也不知情,还望老夫人恕罪!” 孙氏的脸色灰败如死灰。 常嬷嬷这话一出,就是说,陆姨娘不可能接触到天香绢,孙氏方才好不容易才编出来的谎,也再难站住脚。 顾老夫人看着孙氏,眼神里满是锐利的怒意,“瞧瞧,你的人,已经把你拆穿了,你究竟还要撒多少谎!” 见孙氏咬着嘴唇不说话,顾老夫人又冷冷的瞪着顾星瑶,“我再问你一次,你当真是在你三姐房里,找到了这个东西?” 顾老夫人眸光锋利,带着逼迫的气势,顾星瑶跟顾老夫人对视了须臾,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祖母,我,我……” 顾菀真也没想到,顾星瑶这么快就丢盔弃甲了,毕竟要是论起跋扈校长,顾星瑶也不输给原身,只是她在长辈面前,一向如老鼠见了猫,这才给人留下了一个不一样的印象。 孙氏赶忙抓住顾星瑶的手,拉着她在地上跪下,“母亲,瑶儿胆子小,您稍微严厉些,她就害怕了。” 顾老夫人轻哼一声,对孙氏的解释嗤之以鼻,“别是心虚就好!” “母亲!”孙氏极少被顾老夫人当众给个没脸,脸上红一道白一道。 顾老夫人素来对孙氏多有宽容,现在这事基本有了定论,再看孙氏,越来就越是气不过。 “莺歌,带人去各房好好查一下,当时嘉定侯府送过来的料子里,有几匹天香绢,各房都取了多少,用来做了什么,一并都给我查清楚,这件事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这屋子里的人,一个也不许走!” 顾星瑶哭泣一顿,嚎啕的声音更大了。 孙氏险些瘫软在地,被自家女儿的哭声一震,下意识就在顾星瑶的胳膊上拍了一把,顾星瑶才捂着嘴,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宋氏看着这双母女,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别开了眼。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孙氏母女做事,一向草率马虎,不,简直是愚蠢,平日没有人追究也就罢了,既然要害人,还是这种要把对方至于绝境的狠招,为什么也不能谨慎一些?! 方才她便想到,顾老夫人可能会去查这天香绢的情况,本想让翡翠出去提前布置,就是不能为孙氏脱罪,至少也能让孙氏这罪名无法坐实! 现在可好,翡翠被顾菀真的人拦了下来,瞧孙氏这模样,想必那证据,且还留着呢! 宋氏所料不差,果真,不过半柱香时间,连翘就带着证据回来了。 “老夫人,因为这布料送来的时间不长,奴婢去各房一问,就查清楚了。嘉定侯府当初一共送来了三匹天香绢,其中两匹是白色的,大夫人和三夫人房里各有一匹,梧桐院那里的,布料还是崭新的没有动过,秋实院的则已经开始用了。” 第113章 一时糊涂 “好啊,好啊!”顾老夫人听了莺歌的话,怒急反笑,猛地扬手,把手里的布偶狠狠砸向了孙氏。 那东西便当头砸在了孙氏脸上。 “诶呦!” 孙氏去抓那布偶时,下意识有些用力,手掌被针背硌得生疼。 可是她顾不得这些,看着顾老夫人,面露惊恐之色。 “母亲,不是的,我那布料是作其他用处了,跟这东西没有关系呀!”孙氏慌乱的解释道。 顾老夫人咬着牙道:“你倒是说说,你把布料用来做什么了?!” “这……”孙氏压根答不上来。 随口编个答案不难,只是顾老夫人这神情和态度,是摆明了要彻查到底,她要是胡说,只消顾老夫人一查,还是免不了真相大白! 孙氏支支吾吾了好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顾老夫人的目光,便愈发幽深凌厉。 “你这个混账东西,我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孙氏的眼眶里,也逐渐泛出了几分湿意,咬着唇瓣不敢答话。 顾星瑶何曾见过一向要强的孙氏这般狼狈,忍不住哭得更厉害了,膝行两步一把扑进了孙氏的怀里,“娘,娘!” “瑶儿不哭!”孙氏搂着怀里的女儿,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屋子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这跪在地上,抱头痛哭的母女俩。 顾菀真在心里轻啧一声,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回去吃饭。 这对母女俩,是要当着顾老夫人的面,上演母女情深,博同情吗? 可惜,这里除了她们几位主子,还有不少丫鬟,孙氏跟顾星瑶这副模样,顾老夫人瞧着,只会觉得有失体统! 想当初,原身屡屡惹得顾老夫人发怒,却从没有影响顾老夫人对乔氏的印象,就是因为,乔氏在这种事上很拎得清,再怎么样,也做不出当着下人的面,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事。 这是乔氏出自世家门阀的教养。 孙氏就不一样了,出身不够,眼皮子注定浅薄。 殊不知,她带着顾星瑶这番哭泣讨饶,只会让顾老夫人更加厌恶。 这一点,宋氏和顾玥清的心里也跟明镜一般,看向孙氏的目光不由更加轻蔑。 顾老夫人方才只是有些发青的脸色,在孙氏母女的哭声中,彻底黑了下来,眼瞧着这二人哭个没完,全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顾老夫人气的发出一声暴喝,“再哭就给我滚出侯府!” 这一声,顾老夫人几乎用尽全力。 房中霎时陷入了沉寂。 顾老夫人的双眼里,充满了怒火,每个人都相信,这个时候,顾老夫人说出来的话,都当真是做得出的! 孙氏忽然清醒了几分,这么闹下去,事情只会越闹越大。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母亲,这件事,是儿媳做错了!” “要怪,只都怪儿媳不能容人,当年,儿媳嫁给慎举才没有多久,这陆氏就被抬了姨娘,还抢在我前头生了顾洛冉那个丫头!在孙家,儿媳因为此事,许久都抬不起头,娘她也时常为此,责怪儿媳无能!” “这些年,这根刺,扎在我的心口,我当真是一时糊涂了,才做出这样的事,母亲恕罪啊!” 孙氏直直望着顾老夫人,言辞恳切。 顾老夫人与她多少有些亲缘,她又提到了自己娘亲,孙氏幻想着,顾老夫人会念着与她娘,是表姐妹,像过去一般,宽恕了她这一回! 可是,孙氏忽略了,这巫蛊之术诅咒的,正是顾老夫人! 莫不说顾老夫人不能容忍,在她治下的内宅里,有人用这样的阴私手段,最主要的,她更不能放纵,有人利用她来做文章,诅咒道她的头上! 顾老夫人硬下心肠,冷冷的道:“想要我恕罪,你妄想!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仗着我往日对你的三分好,便要在侯府大开染坊!” 孙氏赶忙道:“都是儿媳不好,儿媳往后再也不敢了!” 顾老夫人冷哼一声,“这回我便要让你长长记性!” “从今天起,你跟四丫头,就给我在祠堂罚跪三日,这几天内,只准喝水,不准任何人送饭过去,你们就好好在侯府的列祖列宗面前,忏悔自己的罪过!” 顾菀真回顾了一下原身留下来的记忆,发现这个责罚,果真比往日对原身的严厉许多。 孙氏心下也是一惊,猛地抬眸,“母亲,千错万错,错都在我,跟瑶儿没有关系啊,那些胡话,也都是我逼着她说的!” 顾老夫人撩起眼皮,瞥了眼顾星瑶。 话是孙氏这么说没错,可这个孙女……顾老夫人回想起前些天,顾菀真罚跪祠堂的时候,顾星瑶让人往里放老鼠的事情。 顾星瑶平日在她面前还算乖觉,内里显然不是这么回事,有孙氏这个亲娘不教好,罚一罚,也没有什么坏处! 顾老夫人心下微定,严厉的道:“怎么,罚跪三天嫌短?那就四天!” 孙氏的头摇的像是拨浪鼓,音调里带着哭腔,“那就三天,三天!” 莺歌上前,让丫鬟把孙氏跟顾星瑶从地上扶起来,带了下去。 顾星瑶哭得不能自已,打着哭嗝走了。 孙氏临出门,狠狠的瞪了眼地上的陆姨娘,眼里流露出几分杀意,视线一转,在不经意间,从顾菀真身上扫过。 顾菀真感觉到,打今日起,她跟孙氏母女,这仇是结的更深了。 不过这也无所谓,反正孙氏和顾星瑶,从来也都在跟原身作对,往后也就是暗里不和,转到明面上了而已。 顾菀真满不在乎的耸耸肩。 孙氏母女离开,屋子里,气氛仍旧没有半分松快。 谁让犯事的主谋,是府里的主子,罚跪这种惩罚,很难让人解气! 顾老夫人这么想着,冷冷道:“另外,叫人下去查,这脏东西是谁缝制的,经过了那些人的手,要是在府里当差,全都打上三十大棍,找人牙子发卖了出去!” “今天的事,知道的,就只有你们这些人,一会儿出了这扇门,都把嘴闭严了,谁要是再提此事,我一样不会轻饶!” 第114章 托孤 “是!” 满屋子的人,齐声应道。 顾老夫人紧绷着的身子,这才渐渐放松,紧绷着的脊背,有些疲惫的弯了下来。 到底是年纪大了,盛怒之后,一种乏力的感觉,深深的浸入了她的骨髓。 顾老夫人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依次往出走。 宋氏想要上前安抚顾老夫人两句,顾老夫人没有精力应对,只是摆手,宋氏只得作罢,带着顾玥清离开了。 也许是刚才发生的事,在乔氏眼里有些惊心,顾菀真又在想事情,二人不约而同的沉默着,直到除了荣安院,乔氏刚想要说话,就看到吉祥和如意,一左一右半搀扶,半架着陆姨娘,在院门不远处的树下站着。 陆姨娘看到乔氏母女,露出一个笑容。 等到她们走近,陆姨娘笑道:“今天的事,多谢大夫人,大小姐出手相助,这份恩情,我跟三小姐永远都会记着。” 如意和吉祥也跟着道:“奴婢们也谨记大夫人,大小姐恩情,绝不会忘!” 三人的目光,都带着真诚和坚决。 乔氏摇了摇头,温柔的道:“你说的这是哪里话,我跟真儿也是觉得这里头有问题,举手之劳罢了,哪有这么重,你怎么还为了这个,在外头这么等我们,快回去吧,你身子本就不好,免得折腾的更严重了。” 乔氏说着,忍不住微微蹙了眉。 她是真的关心陆姨娘的身子,这段日子,她知道陆姨娘身在病中,却不清楚已经病成了这个样子,今天乍一见陆姨娘,那憔悴的模样,她险些不敢相认! 这都是因为她跟陆姨娘身份有别,陆姨娘又是三房的人,她一个世子夫人,没有道理往人家三房的一个姨娘屋子里钻。 乔氏不禁有些犹豫,前些天,顾菀真提出,让她帮忙给陆姨娘请个郎中,当时她拒绝了,现如今看来,孙氏恨不能置陆姨娘母女于死地,自然不会让人好好照料陆姨娘的身体……她是不是还真的该插手管一管了? 陆姨娘笑得有些苦涩,“我这残败之身,再严重,还能严重到哪去?不过是一条命罢了。” 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陆姨娘已经隐有预感,她撑不了多久了,在这世上,她没有什么牵挂,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顾洛冉。 “大夫人,大小姐,我想求你们一件事。” 乔氏点点头,“但说无妨。” “三小姐她在觉远寺犯下大错,不知道老夫人什么时候才会准她回府,如果往后,我有个三长两短……” “姨娘!”如意额角一跳,忍不住打断了陆姨娘的话。 陆姨娘顿了顿,仍是继续说着,“如果,我没能熬过这场病,还希望大夫人与大小姐,能帮我多照看一下三小姐。”她垂下眼眸,缓缓的道。 平心而论,陆姨娘跟乔氏母女,没有什么来往,就算是托孤,也拖不到她们身上。 可是这两次的事,陆姨娘瞧在眼里,也不知怎么,就觉得乔氏母女都是善人,即便跟她们没有交情,也会同意的。 而且最重要的事,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侯府里,能对顾洛冉好的,除了乔氏母女,其他人,还能指望谁呢? 孙氏自不必说,顾老夫人看重嫡庶尊卑,绝计不会重视一个庶女,至于宋氏,旁人看不出,她在侯府这么些年,身为半个三房内斗的旁观者,有时候反而看的清晰。 宋氏那性子,就是表面上答应的好好的,往后也不会护着顾洛冉,在宋氏眼里,为了一个别房的庶女,激化跟孙氏的矛盾,这是很容易取舍的事情! 陆姨娘这么想着,一种无助的感觉,袭上她的心头。 她的双膝微曲,想要跪下恳求乔氏,除了乔氏,她真的别无他法了! 乔氏察觉到她的意图,赶忙将陆姨娘扶住,“你别这样,冉儿是侯府的姑娘,我会尽力护着她的,你可万万不能对我行这种大礼,折煞我了。再者,我听说近日不是有位名医在为你诊治吗?病情总会有起色的!” 陆姨娘无奈的摇了摇头,“谁知道呢,一副副药下去,就是不见好,我都想开了,只是放心不下三小姐!” 顾菀真看着陆姨娘这番模样,心里也有些难受,有些话,她本不想说的太早,陆姨娘这样,她实在有些忍不住了。 顾菀真伸手握住陆姨娘的手腕,低低的道:“姨娘你放心,三妹妹不日就会回来。” 顾菀真的声音不大,只有乔氏跟陆姨娘主仆才能听到。 几人赫然抬头,惊愕的看向顾菀真。 这话,实在大大出乎了几人的预料。 顾老夫人责罚顾洛冉的时候,态度可是厌恶异常,这段日子,也没有再提过这个孙女,如果不是孙氏今天想要陷害顾洛冉,顾老夫人几乎都要把这个孙女遗忘了。 顾老夫人那里并没有半点打算把顾洛冉放回来的征兆。 还是乔氏首先反应过来,“真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顾菀真郑重的点了点头,有些事,她们不知情,难以置信也是正常的,但是顾菀真估摸着,经过这次的事,火候已经差不多,距离顾洛冉回府,相信不会太远。 “陆姨娘,你只管安心等着,我保证,一定会尽快把三妹妹接回来。” 顾菀真用保证的口吻道。 陆姨娘的眼眸,瞬间便红了。 方才,就连被孙氏责难,顾老夫人质问,她再怎么着急,都没有想要流泪,这会儿听着顾菀真的话,感觉到了一丝希望,她的心里忽然就有些发酸。 “谢谢大小姐,真的谢谢大小姐!”陆姨娘不住的说着,目光里,都是感激与期盼。 这一生,她已经没有所求,她还以为,临死之前,见顾洛冉一面,都是奢望,没有想到,一切都还有转机,真好,真好! 陆姨娘不住的道,她没有留意到,顾菀真微笑着的神情下,眼眸深处有一抹寒光掠过。 顾菀真握着陆姨娘的手,调整了一下。 然而,她心底的冷意,更浓重了。 指尖的脉象显示,陆姨娘并非是病了,而是重了一种毒! 第115章 共同进退 顾菀真方才握着陆姨娘手腕的时候,手指有意的搭在了脉搏上。 她本想瞧瞧,陆姨娘病倒了何种地步,谁知道,竟然发现,陆姨娘身上中了毒。 这毒性还不算烈,但是似乎时日有些长了,毒已经深深的浸入五脏六腑! 陆姨娘原来不是病了,是中毒! 陆姨娘没有留意到顾菀真的神情,跟乔氏又说了两句,便准备回去了。 顾菀真站在原地,看着陆姨娘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 她犹豫再三,还是追了上去,“姨娘等等!” “大小姐还有事?”陆姨娘回过头,笑着道。 顾菀真走到陆姨娘身边,神情有些严肃,压低了声音道:“我想问问,姨娘如今,身上有什么症状?” 陆姨娘微微挑眉,目光中闪过疑惑之色,又笑了,“我这身子,该有的症状,不该有的症状,一个不少,已然病入膏肓了,大小姐不必为我费心。” 顾菀真在她眼里,毕竟是一个年级尚小的姑娘家,她明白顾菀真的关心之意,可并不想把身上的病痛,对眼前的少女说的太过具体。 一方面,她怕吓着顾菀真。 二者,更不愿意在人前病歪歪的示弱。 如意深知自家主子的心思,也隐约听出了陆姨娘话里的消极。 “主子不要这么说,三小姐就快回来了,您只要好好喝药,一定会好的!” 陆姨娘想起往日喝了不知多少的汤药,唇角带了几分苦涩,嘴上却是道:“好,我都明白。” 也不知道是在安抚两个丫鬟,还是在安慰自己。 顾菀真咬了咬唇瓣,冷不丁的道:“不,那药不喝也罢。” 她的声音极低,表情也是凝重异常。 陆姨娘主仆先是一惊,瞧着顾菀真这个样子,很快就意识到了其中不同寻常的意味。 陆姨娘沉吟着道:“你的意思是……” 顾菀真凑到陆姨娘耳边,“据我所知,那个郎中有问题!” “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姨娘的脸色大变,震惊万分,眼里渐渐浮出些许惊恐! 顾菀真既然说到了这里,索性说个明白,“那个郎中,是孙氏的人,他八成被孙氏收买了,我怀疑他在你每日喝的药里下了毒,所以,那每日几碗的汤药,很可能才是姨娘你病了这么久的原因!” 陆姨娘又惊又惧,一只手抚上心口,久久不能平静。 那郎中是孙氏请的,她一直都知道,孙氏是秋实院的当家主母,cao持这些也是应当应分,所以陆姨娘从来没想到,孙氏居然这么大胆,想要借郎中的手害死她! “她,终究容不下我!” 陆姨娘的目光,落在虚空中,这些年来的种种记忆,在她脑中浮现。 孙氏对她处处磋磨,她从来都是一退再退,为什么,孙氏还是不肯放过她,放过她的女儿?! 陆姨娘神情悲怆,沉默了起来。 顾菀真看过原小说,十分明白陆姨娘和顾洛冉的心情,她们过去从来都是逆来顺受,那些人却还是要步步相逼…… 只是,此时不是感慨悲惨境遇的时候,顾菀真顿了顿,缓缓的道:“陆姨娘,你也看到了,有些人想要害你,不是你躲避承受,她们就会停手,在这侯府,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适时反抗!” “就算是为了三妹妹,你也不能再消沉下去,难道姨娘觉得,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孙氏会容三妹妹下半生幸福美满?!” 不,绝不会! 如果可以,孙氏恨不能把顾洛冉这个眼中钉掐死,让她随着陆姨娘一起去死! 陆姨娘想到这里,眼中终于再次有了焦距。 “那我该怎么做?” 顾菀真想了想道:“今日回去以后,姨娘把那郎中开出来的方子让人抄一份给我,还有从来的药也留一些让我瞧瞧,现在要做的第一步,就是要查清这毒的来源,姨娘的病给我几日时间,我先想想办法。” “还有,这段日子,姨娘在表面上要跟过去一样,送来的药假装天天都在喝着,一切跟往日无异,不要让人看出端倪,免得打草惊蛇!” 陆姨娘到底是个性子能沉下来的人,在心里将顾菀真的嘱咐过了一遍,深以为然,再看顾菀真的时候,目光不免起了些变化。 她从来不知道,一向跋扈嚣张,屡屡闯祸的顾菀真,出事竟然这般缜密,全然不像一个还未及笄的少女。 不过,顾菀真越是如此,她的内心,反而生出了几分安心的感觉,好像不论发生什么,这个少女都能帮助她们母女解决…… 陆姨娘再次跟顾菀真道别的时候,心境完全不一样了,隐隐约约可以辨别出,那股子消失了很久的精气神。 顾菀真看着陆姨娘离开的背影,慢慢的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决定了,往后,在这永襄侯府,她会跟陆姨娘母女同进退,不只是因为事已至此,孙氏定然迁怒大房,也不止是顾洛冉是位面之子,注定成功,更是为了,陆姨娘和顾洛冉母女,是目前除了乔氏,心思最纯净善良的人! 顾菀真还真的不忍心看着乔氏让人折磨。 她紧了紧手中的拳头。 乔氏一直在不远处等她,见她回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疑惑道:“怎么了?” 顾菀真摇了摇头,“就是觉得陆姨娘跟三妹妹过得不容易,心里不太好受。” 乔氏最是心善的,闻言也有些感慨。 这深宅大院,难道注定不能安宁? 也许,这段时日,注定是多事之秋。 接近傍晚时分,梧桐院就收到了消息,桂嬷嬷被带回来了,一进侯府,就立刻送到了顾老夫人那里。 府里所有人的视线,都活命或暗的关注着荣安院的动静。 出乎众人意料的事,荣安院很平静。 顾老夫人按捺着此事,明面上一点反应也没有,众人不由得更加纳闷了,尤其是宋氏,实在有些摸不准,桂嬷嬷犯得事,到底跟她有没有关系。 没有人知道,顾老夫人的几个贴身丫鬟,在这天开始,暗里翻查起桂嬷嬷经手的所有账本。 顾菀真也听说了桂嬷嬷进府的事,只是,她的心思,都在通草那边。 第116章 试探 按照白珠跟通草的约定,每天晚上,她们都要在侯府的花园见面,传递准备下给灵芝的药粉。 半夏躲在花园的暗处。 花枝遮掩着半夏的身子,她透过枝叶的空隙,静静看着那在隐蔽处等人的通草。 没有人能发觉,半夏的存在。 通草揪紧帕子,心扑通扑通的,跳的极快。 她害怕极了,这种要在人前演戏的任务,对她来说,的确有些艰难。 不一会儿,一个身影朝着通草的方向靠近。 通草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半夏看的真切,那个在通草面前停下的人,果真是白珠! 通草咽了下口水,喃喃的道:“白珠姑娘。” 白珠瞥她一眼,余光在四下环顾了一遭,有些戒备的道:“你在紧张什么?” “啊?”通草被这话问的吓了一跳,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迟疑了好半天,才道:“我怕……” 白珠忍不住皱眉,“你怕什么!” 通草的两只手紧紧撕扯着手帕,又不说话了。 白珠有些不耐烦,下意识的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昨天她找上通草的时候,就看出来通草是个胆小的性子,当时一听她的来意,差些吓得腿都软了,白珠也是因为这一点,觉得通草好拿捏。 也是,胆小怕事,跟她在这里偷偷会面,可不是要害怕吗? 通草害怕,也算是实话实说。 白珠心底的那抹怀疑,逐渐消散开来,“行了,我都跟你说过,想要给你娘治病,胆子就要大些,你以为银子来的那么容易?!” 通草一听提到她娘,才一个激灵,“是……” 白珠也没精力给通草搞思想教育,有些嫌弃的白了通草一眼,便从袖中掏出一个纸药包,随口问道:“昨天的药下了吗?” 通草点点头,想要将药包接在手里。 白珠却是没有松手,通草下意识抬头,正对上白珠那双审视意味的目光。 “怎么下的?” 通草赶忙道:“我是按照你说的,趁着深夜,潜进了灵芝姑娘的房里,把药粉下在她的水壶里了。” 这话,通草说的颤颤巍巍的。 好在白珠深以为通草这种反应,都是做亏心事的紧张,也没有太过在意。 “很好,今天的药,如法炮制,你可明白?”白珠问道,见通草点头,她才将手一松。 通草迅速把药包收起,“如果白珠姑娘没什么事,那,那我就走了。” “去吧。” 白珠淡淡道。 通草忙不迭的转过身,低着头就要匆匆离开。 只是还没走出几步,白珠的声音忽然从她身后传来,“站住。” 通草心下一跳,莫不是白珠发现了什么不对? 她的呼吸都停滞了,站在原地不敢回头。 白珠对通草这胆小如鼠的模样,很是不耐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通草面前。 “白珠姑娘,还有什么事吗?”通草眨着眼睛,小心翼翼道。 白珠右手摊平,伸到通草面前,“药呢?” 通草不明所以,想了想,还是按照白珠的吩咐,把药包放回到她的手上。 白珠看着那药包,意味深长的一笑,把药包打开,手微微一扬,里面的药粉随之洒落在地。 通草愣了愣,“这是做什么?” “算你乖觉,通过了我的考验。”白珠轻哼一声,“这一包,只是普通治疗风寒的药粉,我是想看看,你到底对我忠不忠心。” 如果通草背叛了她,找人在这里埋伏,那么刚刚药包一出手,那些人必然会一拥而上。 到时候,她便会让人把检查药粉,里面只是普通的药粉,那些人必然只能放了她。 而刚刚通草接了药粉,只顾着赶紧离开,足以证明,通草目前是真心实意为她所用! 这些,都是顾玥清安排的计策,白珠深深觉得自家小姐太聪慧了,得意的昂起了脑袋,从另一只袖筒里重新取了一个药包出来。 “真正的药包,是这个,你拿去吧。” 通草呆愣愣的接到手中,目送着白珠扬长而去。 梧桐院内。 顾菀真坐在房中,气定神闲的喝茶。 不知过了多久,半夏带着通草回来了。 “小姐,您猜对了,白珠果真对通草有所戒备,先给了通草一包假药,确认不会生出变故,才把真的拿了出来。” 顾菀真唇边扬起一抹笑,看来她赌对了。 顾玥清毕竟和孙氏母女不是同一类人,孙氏母女处事草率,做事市场有考虑不周的地方,顾玥清就不一样了。 能在永襄侯府,乃至京城官宦人家圈子里做这么多年白莲花,那必须是有些脑子的。 依照顾玥清的心机手段,绝不会轻易相信任何热,何况是本就在顾菀真院子里伺候的丫鬟?! 顾菀真判断,她八成要设计试探。 所以,她放弃了这一回就动手的机会,让通草按时赴约,只是让半夏在暗中观察,也是监督通草。 “那药粉呢,我瞧瞧。”顾菀真淡淡道。 半夏将药包递上,顾菀真检查了一番,跟昨天的那包药粉是一样的。 “看来,白珠是真的相信你了。”顾菀真对通草微微一笑。 通草还处在方才的紧张中,惊魂未定,“奴婢,奴婢就怕做不好。” 顾菀真瞧她这模样,心里反而更加放心了些,“不要紧,你做的很好,白珠吩咐你的事,本就见不得光,你在她面前有些紧张,也是正常的,只要少说话,就可以了。” 通草有些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顾菀真轻轻一笑,这些,都不要紧,很快,这件事就会了结了。 第117章 窗外有人 不过,顾菀真如今要一个人,同时对付二房跟三房两边,到底势单力孤。 趁其不备打个措手不及也就罢了,等孙氏母女缓过神来,顾菀真再想以一敌二,便会有些吃力。 接顾洛冉回府的事,不能再拖了。 顾菀真想了想,屏退通草,吩咐半夏,取出了偷偷置办的药材。 原身给她留下的这个身份,有一个好处,就是不缺银子。 市面上,只要她想要的药材,半夏一一都让人去悄悄买来了。 很快,就琳琅满目的铺了一桌。 顾菀真的视线在各种药材上掠过,从中挑选出了几种,用药杵捣碎,装到了药瓶里。 半夏有些疑惑,“小姐这是做什么?” 其实,半夏更不解自家小姐什么时候对医理无师自通了,只是一等丫鬟的素养,让她不好意思问的这么直白。 顾菀真耐心的把药粉装好,给半夏递了过去,“你让人快马加鞭,把这个给三妹妹送去,让她务必把这个冲水服了。” “是。”半夏心里不解,仍是顺从的应了一声。 顾菀真思量着,这样还是有些不妥,顾洛冉毕竟没病没痛,她这么莫名其妙的送个来历不明的药粉,依照顾洛冉的性子,怕是很难相信。 顾菀真索性亲笔写了一封信,细细解释了一番。 “这次,务必找个可靠的人,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顾菀真郑重道。 半夏见状,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心里不免多了几分谨慎,点头应下,快步走了出去。 好在,大房这些年虽然没有掌管府中中馈,但好歹有乔氏世子妃的身份在,府里还是有不少眼明心亮的人,知道未来永襄侯府定然是大房当家,即便宋氏苦心经营,还是有不少人人都忠心跟着大房的。 所谓绝对可靠的人,也不难找。 天色渐暗。 顾菀真偷偷去了侯府后院,在顾晋然的书桌前坐下,点燃了烛火。 桌案上,是她在侯府里勉强能找到的两三本医书。 永襄侯府向来以武为尊,书房的的书,也多是兵法古籍,医药类的,实在太少,顾菀真又不能太过大张旗鼓,今晚只能先将就着翻看这几本,打算明天白天再让半夏去外头弄一些来。 自从发觉陆姨娘中毒,顾菀真的心里就有些不平静。 那股毒性,已经浸入了陆姨娘的心肺,饶是停止服药,不会让毒性进一步加深,那仅有的毒,也足以致命。 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解毒的事不能拖延! 顾菀真学医的时候,所学的内容毕竟是治病为主,对解毒这一类,算不上精通,她得翻阅医书找找灵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四下一片安静,这个声音便显得有些明显。 有人来了! 因为今天不是要运动减肥,做这种在古代人看来有些特立独行的事,她方才只是把院门虚掩了起来,没有反锁。 顾菀真的身体下意识紧绷起来,是卫离么? 也不知怎么,她的脑海里首先浮现起的就是这个念头,只是很快,她就把这个猜想推翻了,按照卫离的身手,应当悄无声息才对。 顾菀真微微蹙眉,想要吹熄烛火,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后院就这么大,那个人一进院门,就能看到她屋子亮着,现在假装没人,简直是掩耳盗铃。 她也没做什么亏心事…… 顾菀真轻吸一口气,保持着镇定,只能来人入内。 奇怪的是,门外的人,似乎没有进来的打算。 脚步声也消失了! 顾菀真心下,蓦的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看来,外面的人,不打算堂堂正正的在外露面! 她不动声色的抬起眼角,余光扫过门窗的方向。 桌案上的烛火,不足以照亮远处,然而,一片黯淡中,顾菀真还是发觉,在一处窗外,隐隐约约有一个黑影,在窗纸上戳了一个小孔。 小孔处黑乎乎的,似乎正是一只眼睛。 那人正在偷看她! 饶是顾菀真心里有所准备,还是被这一幕吓了一跳! 她要克制着自己,才能不惊叫出声。 顾菀真咬了咬牙,很想冲出去瞧瞧是谁,可是,她又有些犹豫,后院里到底没有下人伺候,万一来的是坏人…… 顾菀真表示,先前卫离那次,偶遇“刺客”,那种寒刀架在脖子上的经历,给她留下了深深的阴影!还有华青山河边那一回! 卫离没杀了她灭口,那个蒙面人仓皇而逃,都是她幸运,万一这回,这个人,是个穷凶极恶的歹徒呢? 她可是一来这个世界,就得罪了一票人啊! 顾菀真越想越心慌,赶忙从身上摸出常备着用来防身的药粉,紧紧攥在手里。 所有的精力,都凝聚在了她的耳朵上,仔细聆听着外头的动静。 然而,顾菀真“单方面”僵持了片刻,那个黑影也一动也没有动,像是根本没有其他打算。 难道,来人就是来监视她的? 顾菀真这么想着,悄眼又朝窗外的黑影看去,只是那个人似乎担心被顾菀真发觉,整个身子都半蹲着,能透出光的部分,仅仅露出半个脑袋,完全看不出身形。 窗外的人停留又停留了须臾,黑影忽的转为浅淡,消失不见,紧接着,便是渐渐变小的脚步声。 那人要走! 顾菀真心下一动,赶忙脱了脚上的鞋,踮着脚尖,迅速奔到距离自己最近的窗户边,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一点缝隙。 屋外,一片漆黑,那个人离开的动作,显然比来的时候快了许多,顾菀真向外看去的时候,只看到院门被自外关上,完全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还是晚了一步。 顾菀真不由得有些焦急,也顾不得没有穿鞋,提着裙角就往外追。 房门打开,顾菀真刚要一个健步冲出去,脑袋便重重的撞在了一个东西上。 “诶哟!” 这个冲击太突然,顾菀真毫无准备,被撞得眼冒金星,下意识就要向后倒。 顾菀真暗叫不好,闭着眼睛等待疼痛来临! 没有想到,一条有力的手臂,就在这个时候,环在了她的腰上。 第118章 那个人不是我 一股清冽的气息,自鼻尖传来,笼罩住了顾菀真。 顾菀真心下一惊,猛地睁开眼,便看到卫离唇角含笑,静静的看着她那一脸扭曲的神情。 她恍然意识到,刚刚她撞到的,并不是什么东西,而是卫离! 而且这还不是最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卫离现在,正搂着她的小蛮腰,哦,不,小肉腰! 顾菀真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卫离脸上,面前这个男子,面容俊美的不像一个凡人,她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脸迅速涨红了。 卫离伸手在她的鼻尖轻轻刮了一下,“你在发什么呆?” 这个动作很轻柔,指尖的温热,传到了她的皮肤上。 顾菀真感觉自己的脸都烫了起来,“我,我,我……” 妈蛋,为什么舌头都打结了,真的丢人啊! 顾菀真暗暗掐了一把大腿,才勉强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怎么又来了。” 卫离的笑容不染一点纤尘,“怎么,不喜欢我来?” 妈蛋,他为什么这么问,说的好像他们有什么“奸情”似的! “这,这里又不是离王府……”你天天来,似乎不太科学吧。 这后半句话,顾菀真实在对这个谪仙一般的人,说不出口。 卫离笑着摇头,“既然不想我来,你脸红什么?” 顾菀真的脑子,一下子就轰的一声炸开了……这个问题为什么这么日爱昧,她一下子就想起,现在,她,正,在,卫离,的,怀里!!! 顾菀真赶忙站起来,伸手想要去推卫离。 只是她还没有站定,卫离看到她的动作,双眼含笑,手上就是一松。 “啊!”腰间忽然失去支撑,顾菀真便要向后仰倒! 这回,是真的要后脑勺着地了! 顾菀真悲催的想,十分后悔刚刚闹脾气要推开卫离的行为。 然而,就在她马上就要跟地板来个亲密接触的时候,卫离的手再次环了上来! 只不过,这回卫离不仅仅是扶起了顾菀真,而是将她整个人从半空中捞了起来,将顾菀真抱在怀中。 顾菀真惊恐的发现,她,她的脑袋被按在卫离胸前,脚完全离开了地面!! 卫离身上的气息,入泉水一般,沁人心脾,汹涌不断从顾菀真的鼻腔涌入! 顾菀真的思绪,被严重的影响了,她的心跳的极快,扑通扑通的,似乎她一张嘴,心脏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卫离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声音含笑,“还闹么?” 顾菀真感觉自己这回不单单是脸上红到发烫,就连后脑勺,都是烫的了。 “不,不敢了。”顾菀真一动不敢动,脑袋被按在卫离怀里,声音听起来便有些奶声奶气。 卫离轻笑一下,没有想把顾菀真放下来的意思,径自抱着她向书房中走去。 这人,居然就这么抱着她?! 顾菀真惊呆了,脚晃了晃,发现压根挨不到地,想起方才险些摔倒两次,也不敢反抗,只能默不作声的揪着卫离的衣裳。 心跳声,一声大过一声,甚至掩盖了卫离的脚步声。 就在顾菀真感觉自己要紧张到窒息的时候,卫离终于站定脚步,将她在桌案上放下。 顾菀真呆呆的坐在桌子上,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怀抱退开几分。 “舍不得?”卫离轻轻的笑道。 顾菀真顺着卫离的视线低头,她的手,还紧紧的拽着他的衣裳,那上好的绸面料子,几乎都要被她抓皱了。 顾菀真像是触电一般,赶忙把手松开,低着脑袋不敢去看面前的人。 卫离拂了拂衣裳,无奈的摇头。 “地上寒凉,你怎么不穿鞋就乱走?” 刚刚都紧张糊涂了,顾菀真压根忘了自己脱了鞋的事,被这么一提醒,立刻就不好意思了。 古代女子,可是从来不在男子面前露足! 她虽然是现代人,可……入乡随俗嘛,现在在这么一个帅哥面前,这么失礼,她还是有些脸红的。 顾菀真赶忙扯着裙摆,想要把脚遮住,只是这么坐着,裙摆的长度显然不太够。 卫离瞧出她的局促,把玄色绸衣外的同色纱衣脱了下来,盖在她的腿上。 “这样,好些了吗?” 纱衣是半透明的,好在,聊胜于无,顾菀真还是点了点头。 不过,顾菀真并不想让卫离觉得,她有脱鞋乱跑的怪癖,“我,我不穿鞋,是因为刚刚我以为在外面的是别人,我怕来人听到我的脚步声。” 卫离神色平静,“那个人不是我。” 顾菀真微微挑眉,也是,在一开始,她就觉得,那人不像是卫离,只是方才追出去,敲好撞在卫离身上,她才以为自己多疑了。 现在想想,不说其他的,就是在纱窗上戳个洞偷窥她,这么猥琐的行为,就不符合卫离的行事风格。 离王殿下,出入她的屋子,从来都是大摇大摆,完全没有潜入者的自觉! 那,刚刚的人又是谁呢? 顾菀真有些疑惑,“殿下有没有看到那个人?” 卫离瞧着一提正事,便迅速严肃起来,再也没半点害羞模样的顾菀真,不自觉的轻叹了一口气。 “是一个穿着蓝色衣裳的仆妇。” 仆妇…… 顾菀真立时就想到了最有可能的人,陈婆子! 当初,顾菀真留着她,就是为了利用陈婆子,激孙氏母女走昏招,没有及时处置她,也是念着,陈婆子在梧桐院这么多年,做的最多的也就是给三房通风报信。 顾菀真没想要对一个耳报神,做出多么严厉的惩罚。 可孙氏都被重罚了,这陈婆子还不知进退,顾菀真就不得不考虑,尽快把陈婆子发落出去。 她的身边干干净净,睡觉也能安稳些。 顾菀真在心里暗暗计划着,卫离瞧着她眼底深处那一抹决绝之色,便知道她已经有了计较。 这侯府,当真也不是一个安宁之地。 卫离摸了摸顾菀真的脑袋,第一次有点疼惜面前这个小姑娘。 顾菀真下意识收回思绪,看他一眼。 卫离在人前,永远是在隐隐的不可亵渎高远华贵之下,带着让人如沐春风,温和淡然的笑容,让人无法读出他的所思所想。 顾菀真饶是知道卫离的本性,也无法时时处处看透这个人。 自然,她也不明白,本该有cp的卫离,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第119章 拒绝单相思 卫离的视线落在桌案上的两本书上。 烛光摇曳,着凉了书封皮上的字。 “你在看医书?”卫离微微挑眉。 顾菀真会一些医术,卫离与她初次相遇时,身上带着伤,就领教到了。 只是卫离虽然过去从来没有刻意关注过永襄侯府这位嫡长女,顾菀真的风评,他多少还是有所耳闻,觉得她一点也不像是会在私下里刻苦用功的性子。 顾菀真看出他的诧异,默默翻了个白眼,“对啊。” 想了想,还是打算实话实说,补充道:“我发现,我们府里的陆姨娘身中剧毒,所以就找医书来看看。” 顾菀真说的时候,在“陆姨娘”三个字上,着重强调了一下。 卫离淡淡的道:“你想救她?” 顾菀真观察着卫离的神色,很显然,这位在听到中毒者的身份之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其实,顾菀真也知道卫离现在和顾洛冉还没有产生什么交集,但她还是忍不住这么试探。 顾菀真得到结果,又有点懊恼自己的幼稚举动,点了点头。 卫离好看的双眉间,微微皱起。 根据他的了解,顾菀真在永襄侯府,腹背受敌,几乎自身难保,这种时候,她怎么还有工夫去多管别人的闲事? 他沉吟片刻,忍不住道:“要我帮忙吗?” 顾菀真很想点点头,当个甩手掌柜的,陆姨娘毕竟是他未来的丈母娘,他们自家人的事,如果能自己默默解决,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是话到嘴边,顾菀真又觉得,陆姨娘住在三房,那边眼线众多,跟梧桐院比不得,其他郎中出入是个麻烦。 “多谢殿下的好意,我已经在找解毒的法子了,想必两三日就会有眉目。” “哦?”卫离轻笑一下,伸手将那两本医书拿到手里,随手翻了翻,“这两本,似乎是药理的基本篇?看这个找灵感,是不是太浅了些。” 这一点,顾菀真当然知道啊! “这,这不是没办法嘛,我们家,也没有谁对医药感兴趣的,能找出这两本来就不错了。” 卫离不自觉的笑了笑,淡淡摇头。 布谷—— 窗外,忽然传来两声布谷鸟叫。 卫离脸上的笑意敛去几分,“丫头,我还有事,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哦。” 顾菀真抿了抿嘴,总感觉,两个人还没说几句话,卫离就要走了。 只是这些,她半点也不表露出来,脸上满是漫不经心的不在意。 卫离感觉那无所谓的态度,有些刺眼,想要离开的脚步一顿。 那双清润悠远的眼眸,定定的看向顾菀真。 顾菀真心下一跳,便莫名的有些心虚,“殿下盯着我做什么?”话说到一半,她似是反应到了什么,赶忙把盖在腿上的纱衣递了过去。 “怪我,我差点就忘了。” 卫离淡淡一笑,将纱衣接过,快步消失在了房中。 门,被自外关上了。 房中,那若有若无,萦绕在顾菀真鼻尖的清新气息,也跟着那个人,彻底消散开来。 顾菀真垂下眼眸,竭力平复下慌乱的心跳。 这样不行,这个卫离,不愧是迷倒京城万千少女的存在,饶是她每天都对自己做心理建设,提醒自己对这位敬而远之,千万要不动心念,还是时常把持不住自己破功。 要是任自己这么发展下去,以后岂不是要单相思?! 顾菀真绝对不容许这种悲惨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过,顾菀真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另一点吸引了。 卫离这么频繁的来永襄侯府,是不是来找那样东西? 顾菀真认真的回忆起原小说的内容,只是原文是宅斗文,侧重点都在顾洛冉这边,对卫离的大计,着墨不多,顾菀真发觉自己,最多知道卫离为什么而来,却不知道,那样东西藏在何处。 顾菀真不由得想要摔桌,要知道,那样东西对卫离可是极为重要! 这作者怎么这么懒呢,要是小说里写清楚点,她不就又为卫离立下大功一件嘛?! 还怕什么牛鬼蛇神,完全可以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啊! 顾菀真越想越烦心,医书也看不太下去了,尤其还是这种没什么用处的书,索性早早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连翘终于躺不下去了,早早就起来等在顾菀真的房外。 是以,顾菀真一叫起床,就看到连翘飞奔着跑进来伺候。 “你……”顾菀真皱了皱眉,刚要开口说话,连翘就苦着脸道:“小姐,奴婢真的好了,您就让奴婢在您身边吧,不然只有半夏一个人,她也忙不过来。” 也是,回想起来,半夏昨天是累的够呛。 原先,她身边还有一个灵芝,如今灵芝定然是不能再回她身边伺候,顾菀真琢磨着,也是时候重新物色一个贴身丫鬟了。 顾菀真抬眼在连翘身后的二等丫鬟们身上扫过,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想了想,也不急于当下。 与其提拔一个她不够了解的人,她倒是更愿意从外面重新找一个会功夫的,就像是长平庄的山药,要不是山药理论上忠心于顾洛冉,那个婢女时最好不过的。 这天,顾菀真荣安院听禅的时候,明显感觉到,顾老夫人心事沉重,精神也不大好。 不时扶额,似是心烦意乱。 静一师太也发觉了顾老夫人的异常,讲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老夫人昨晚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顾老夫人一只手撑着头,摆了摆手,“不要紧,只是府里出了些事,我乍一接手,有些吃不消,不打紧。听师太讲经说法,我的心里反而静些。” 顾菀真劝道:“祖母,身子要紧,休息一日,师太定能体谅,佛祖也不会怪罪的。” “要不,让孙女给您揉一揉脑袋,兴许能舒服些。” 顾菀真主动请缨,顾老夫人有些意外,目光也有些复杂,顿了顿道:“也好。” 顾菀真是学中医出身,推拿按摩,不在话下。 她在顾老夫人身后站定,手指不轻不重的在头部的穴位上,轻轻的揉按。 说来也怪,不一会儿,顾老夫人就觉得脑中思绪清晰了几分。 而顾菀真除了专心按摩,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第120章 姐妹情深 顾老夫人不由得回头看了顾菀真一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顾老夫人总觉得她这位性情变了不少的孙女,突然对她亲近,是有什么目的,但是顾菀真一直主动说,她倒是有些好奇了。 “怎么,你是不是想打听桂嬷嬷的事?” 当初,桂嬷嬷有问题,是顾菀真发现的,如今桂嬷嬷被顾老夫人关在自己院子里,侯府上下都盯着这边的动静,顾老夫人自然而然的认为,顾菀真也是想在这上头做文章。 没有想到,顾菀真笑着摇了摇头,“桂嬷嬷是庄子里的掌事嬷嬷,她要是在掌管山庄事务上出了错,自有祖母和二婶婶追究,哪里能由我一个小辈过问。” “嗯。”顾老夫人语气莫测,淡淡的应了一声。 “夫人,山庄来人了。”莺歌走进房中,见静一师太这会儿在静静喝茶,并没有讲禅,想了想禀报道。 这个时辰? 这会儿还是早晨,长平庄距侯府有几分时辰的路程,可见来人是连夜赶路,那边定然有事发生。 顾老夫人撩起眼皮,“怎么?” “三小姐病了。”莺歌蹙着眉道:“听说,就是老夫人去过山庄那日夜里起,三小姐就发了高烧,郎中也请了,药也吃了,可高热反反复复,就是退不下去!” 静一师太一惊,“三小姐怎么病的这么严重?” 莺歌摇了摇头,“来人也说不清,恐怕是受了风寒。” 顾菀真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风寒?风寒怎么会这么严重?三妹妹过去在府里,极少有头疼脑热的,怎么这才去了庄子里几日,就病的这么厉害?!” 这话一出,房里几人都静了下来。 府里其他人不是很清楚,但是在座的谁不知道,顾洛冉在长平庄,没少受桂嬷嬷虐待。 顾洛冉的身子,自然跟在侯府时,不能同日而语。 顾老夫人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既然这么严重,为什么现在才来禀报?” 莺歌解释道:“来人说,是三小姐不让詹嬷嬷派人传话,害怕因为自己的一点小事,惹得老夫人烦心,这是昨天晚上又烧了起来,詹嬷嬷才顾不得其他,立刻吩咐了人连夜赶路进京。” 闻言,顾老夫人沉着脸,没有说话。 静一师太轻叹一口气,“真是为难三小姐了。” 顾菀真想了想,走到顾老夫人面前,跪了下来。 顾老夫人见她如此,额角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顾菀真咬着唇瓣道:“真儿恳请祖母,把三妹妹接回来吧!” 顾老夫人眼底的烦闷之色,转而变成了审视,意味深长的落在顾菀真身上。 作为掌管永襄侯府的女主人,那眼神,不可谓不严厉。 顾菀真只是静静迎着那道视线,脸上流露出恳请的神情,“祖母,孙女求求您了!” 顾老夫人冷冷的道:“不行,冉丫头犯了错,我让她在庄子上思过,要是有个小病小痛,我就把她接回来,她怎么能长了这个记性?府里的人也都会以为,遇事在我这里装可怜,就能免过责罚!” 毕竟是骑过战马,握过长枪的妇人,没有那么容易心软。 好在顾菀真早有心理准备,被一语拒绝,也没有放弃的打算。 “是,三妹妹她是犯了错,可祖母容我说一句,晚辈不该说的话,昨日三婶婶的所作所为,祖母也是亲眼所见,难道祖母对三妹妹偷盗一事,真的没有半点怀疑?” 顾菀真字句坚决,语气却是放得很软,一双眼睛也泛了红。 没有人留意到,顾菀真拢在袖子下的手,正狠狠掐在自己的大腿上,为了流出眼泪,博得同情,顾菀真也是拼了。 莺歌从来不知道,顾菀真和顾洛冉还有什么交情,不免被这姐妹情深的画面,惊了一惊,随即便有些心软。 静一师太也是心下暗叹,强忍着才没有开口帮顾菀真说话。 二人都忍不住看向顾老夫人,只见顾老夫人并没有像她们一样动容。 “你要知道,那是你三婶婶,没有真凭实据,岂容你背后议论!”这是侯府的规矩,顾老夫人最是重视。 顾菀真垂下眼眸,“祖母说的是,没有真凭实据,我不该擅自对三婶婶起疑。”她顿了顿,猛地抬头,“但是,三婶婶的其他所为,祖母都是知道的。” “在山庄时,三婶婶暗里勾结桂嬷嬷,对三妹妹百般折磨,若非这样,三妹妹也不至于高烧不退。而三婶婶,在三妹妹已经被罚去了庄子里,陆姨娘久病不愈的情况下,还是不肯放过三妹妹,竟想出用巫蛊之术,陷害一个晚辈!” “祖母,我与三妹妹往日并没有什么旧情,阖府皆知,我是真的不忍心看着她沦落在外,如果祖母您想罚她,哪怕在府中禁足,也总比让她在外遭人磋磨的好!” 顾菀真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一脸真诚。 顾老夫人回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孙氏对这个庶女,是太过分了些,虽然侯府不主张顾家子弟纳妾,但陆姨娘已是既成事实,身为主母,处处迫害,未免太没有容人之量。 只是,顾洛冉是她亲自下令,送到长平庄去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顾老夫人也不想现在把人接回来。 “你三婶婶做的不对的地方,我已经责罚,她跟四丫头不是正在祠堂罚跪吗?一码归一码,你三妹妹的错,与这无关。莺歌,派几个尚好的郎中,去瞧瞧冉丫头。”顾老夫人淡淡的道。 这毕竟是永襄侯府的家事,静一师太的唇瓣动了动,终究也不好说什么。 诶哟我去,这真的是亲祖母吗? 顾菀真真的要被顾老夫人的冷血震惊到了! 她都说到这个份上,怎么一点退让都没有,她可只有最后一招了,要是这个老妇人再无动于衷,她怕是就真的只能吐血三升了! 问题是,来人传话,是按照她交代的说的嘛?为什么莺歌最重要的没提? 顾菀真心中忐忑,只能赌一把。 “祖母可有想过,当初把三妹妹罚去山庄的时候,我们对外隐瞒了原由,事情不大,各家也没有太过留意,这一回,三妹妹病的这么重,我们还不闻不问,要是外人知道,难免生出好奇之心。万一三妹妹偷盗的事情,被别家知晓,到时不止是三妹妹名声坏了,就连我与其他几个姐妹,定然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第121章 戏多的主子 听到顾菀真把失态说的这么严重,顾老夫人脸色微微一变。 莺歌忽而就发觉自己遗漏了什么,赶忙补充道:“老夫人,大小姐说的有理,来人也提到了,说是宁国公府的老太君,不知怎么知晓了三小姐高烧不退的消息,还派人前去问过,需不需要让云闲山庄的郎中去瞧。” 顾菀真看着莺歌泪眼朦胧。 这么重要的事,她总算是想起来了! 顾老夫人原本还觉得顾菀真有些危言耸听,现在见已经惊动了老太君,便知道此事不能大意,沉着脸陷入了思索。 脸面,是顾老夫人最为重视的东西。 顾洛冉犯了错,她自认为怎么责罚,都是应该,可这不代表她愿意让别人知晓原委。 顾菀真说的没错,偷盗的事要是让外人知道,莫说是顾洛冉的名声,整个侯府都会受到影响! 顾老夫人越想越觉得心烦,就像是有一口气堵在心头。 屋子里,一阵静默。 过了好半晌,顾老夫人才缓缓的道:“行了,此事我知道了,我心累,真丫头你先下去吧。” 顾菀真瞧着顾老夫人的脸色,想了想,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事情突然,顾菀真也得容顾老夫人想想,说的太多,反而容易用力过猛。 顾菀真行礼告退,在离开房间的最后一刻,她看了眼沉默不语的静一师太。 静一师太的视线,此时也正落在她的身上。 二人四目相对,顾菀真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当真是一副伤心的模样。 静一师太的眼神有些复杂,顾菀真心下微定,轻轻的将门关上,隔绝了屋里的景象。 屋外,早晨的空气,清新湿润。 顾菀真深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的纷杂,渐渐落定。 事到如今,真的是要赌一把了。 方才,顾老夫人只说让她离开,留着静一师太,想必十之八九会问道静一师太对此事的看法。 顾菀真只能寄希望于,静一师太替她说上两句,要么就是顾老夫人自己想通了。 顾菀真步履缓慢,一直走出了荣安院,方才掏出手帕,将眼中的泪水擦拭干净。 半夏因为刚刚气氛不太寻常,一直没有开口发问,等到顾菀真恢复如常,才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顾菀真摇了摇头,未免半夏以为她受了委屈忍着不说,又露出一个笑。 半夏却是放不下心,毕竟她在自家主子身边这么多年,除了往日因为薛元绍,顾菀真伤情哭过几次,素来都是横行霸道,在顾老夫人面前,也很少流眼泪。 难不成,是自家主子,惹老夫人发大火了? 夏日时节,园子里,花草郁郁葱葱。 半夏为了宽慰顾菀真,一路走着,不断的指着新开出的花,让她看看散心。 顾菀真纳闷半夏怎么这么有生活情趣,只是为了不扫兴,也都顺着半夏的意,欣赏点评几句。 她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花圃里的花泥上。 一个点子,在她脑海中冒了起来。 “你等等。” 顾菀真快步走到花圃旁,想要去挖花土。 半夏一脸不解,赶忙道:“小姐当心脏了手,还是奴婢来吧。” 顾菀真扬了扬手里的帕子,表示自己就能搞定。 半夏瞧着顾菀真用手帕包好的花土,迟疑着道:“弄这个,是要用来做这么?” 顾菀真神秘一笑,凑到半夏耳边,低低的嘱咐了一番。 半夏闻言,也不自觉的笑了,接过手帕,急匆匆的先行回了梧桐院。 等她完成任务,再急忙出来的时候,顾菀真已经走到了院子门外的僻静处。 半夏还没走到自家主子身边,便微微一怔。 行动力强的顾菀真,已经挤出了几滴眼泪,弄得眼眶红红的。 半夏更惊讶了,她家主子,戏这么多吗? 不出顾菀真所料,一回梧桐院,她这眼眶红红的样子,顺利的吸引了自己院子里所有丫鬟的注意。 连翘更是从房里飞奔出来,“小姐怎么哭了?老夫人责罚您了?” 顾菀真也不回答,只是自顾自的朝房中走。 连翘呆呆的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纳闷的看了半夏一眼,半夏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让她半点瞧不出端倪。 顾菀真的余光,在院中扫过。 她这边有动静,某些不安分的人,理论上会在第一时间出来打探情况。 很快,她就在几个婢女身后,发现了那个人的身影。 顾菀真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脚步蓦的一停,对连翘道:“你愣着做什么,我有话跟你说,你进来!” 这语气,这神态…… 连翘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赶忙跟了上去。 院子里的婢女,都明显的感觉到,有事发生! 她们的视线追随这连翘的背影,站在院子里久久不散。 半夏轻咳一声,“好了,主子心情不好,跟你们没有关系,都去忙自己的吧。” 几个婢女应了一声,忙不迭的退开了,半夏轻叹一口气,进了耳房。 没有人留意到的角落里,陈婆子眼中有一抹精光划过。 “小姐,奴婢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屋子里,连翘站在顾菀真面前,有些心虚的道。 顾菀真环顾四下,手指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朝窗户的方向指了指。 连翘虽说比不得半夏聪慧,可也算得上灵透,一瞬间就明白过来,自家主子是说,外面有人偷听! 连翘环顾四周,目之所及的几扇窗外,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影。 那么…… 连翘回想起了上一回,她们在房中说话的时候,也是发觉有人偷听墙角,而那个人是站在……净房窗外! 连翘额角一跳,悄无声息的走到一扇窗边,往外一瞧。 果然,净房那边的墙根底下,可不是有一道黑影?! 连翘恨恨的咬了咬牙,便看到半夏已经出现在那黑影身后。 “陈婆子,你在这做什么?!”半夏冷冷呵斥道。 陈婆子正纳闷,屋子里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她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窗户上,没有想到,身后突然就冒出了一个人来! 第122章 误会 陈婆子惊得整个人都差点跳了起来,一回头,就看到半夏冷着脸看她! “半,半夏姑娘。”陈婆子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半夏冷冷挑眉,“你怎么不回答!” 半夏在顾菀真身边,可以说是最好说话的一等丫鬟了,陈婆子还是第一回见半夏这么严肃的样子。 陈婆子搓了搓手,眼珠子迅速的转了两下,“奴婢有样东西掉在地上了,就,就在这找找。” “你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连翘听到陈婆子的言辞,气的跳脚,猛地推门出去,指着陈婆子怒道:“你明明是在偷听小姐跟我交谈,我都瞧见了!” 连翘生气极了,嗓门也大,院子里的丫鬟仆妇都听到了这个动静,纷纷出来看热闹。 陈婆子的脸上一道红一道白,“连翘姑娘,话可不能乱说啊,奴婢我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偷听小姐说话!” “是吗?”顾菀真轻笑一声,从房中走了出去。 陈婆子看见顾菀真,心里更加慌乱起来,扑通一声就在地上跪了下来,“小姐明鉴啊!奴婢对小姐素来忠心,这都是误会,误会!” 陈婆子说着,脸上还带着些许讨好的笑。 她还记得,上一回顾菀真责罚白珠的时候,是挑了她动的手,后来还给了她赏赐。 陈婆子不免抱了几分侥幸,希望顾菀真不是真的怀疑她! 顾菀真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陈婆子一言不发。 陈婆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不安。 奇怪了,顾菀真方才回来的时候,明明是红着眼睛,又伤心又生气的模样,现在怎么,恢复如常了? 顾菀真察觉到陈婆子目光里的疑惑,微微一笑。 “连翘,给我搬把椅子过来,召集我房里的所有人,我有话说。” 顾菀真这话一出,陈婆子脸色就是一变。 她哪里瞧不出,顾菀真这是要把小事闹大,发落她了? “小姐,这真的是误会,误会!” 陈婆子一脸冤枉,看起来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顾菀真看着陈婆子这到位不浮夸的演技,弯了弯唇,在连翘搬出来的椅子上坐下。 很快,院子里就站了将近十个人,除了被禁足的灵芝,在顾菀真身边的,不论是二等丫鬟,粗使婢女,还是洒扫婆子,都集齐了。 刚刚在连翘发作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出来围观了,但是还有几个人,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菀真觉得有必要来一个正式点的开场白,让所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今天,叫你们来,是我就要当着你们的面,好好处置这个胆敢偷听我说话的刁奴!” 偷听主子说话,是当下人的大忌。 顾菀真这个解释,让原先不知情的群众,立刻恍然大悟。 陈婆子跪在院子当众,感受到婢女们看来的目光,不住的摇头,“奴婢没有,奴婢就是在地上捡东西,绝对没有偷听!” “半夏和连翘,可是在我的窗户外面当场抓住了你,你竟然还好意思强辩?”顾菀真算是领教了这人的厚脸皮,“你当这梧桐院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在这颠倒黑白!” 顾菀真厉喝出声,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气势吓得一静。 顾菀真瞧着她们垂眸敛目的模样,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凶了,这都要怪顾老夫人,自从她穿越过来,就欣赏了顾老夫人发怒数次,她有样学样,难免就学到了那股子发作之时的威严气。 好在原身也不是一个脾气好的,顾菀真想到这一点,安慰了安慰自己,方才好多了。 陈婆子苦着脸道:“小姐您是知道的,奴婢素来谨小慎微,没有主子允许,连小姐闺房都不敢踏入一步,怎么敢如此逾矩,奴婢当真是在找东西。” 陈婆子一口咬定,怎么也不肯承认。 这毕竟是一个不小的罪过,有这种劣迹,永襄侯府,哪里还有主子愿意用她? 双方各执一词,事实到底是怎么样,在场的婢女们都有些摸不清。 可她们也清楚,顾菀真是大小姐,要是她真的态度坚决,发落陈婆子,也没有人可以阻拦。 顾菀真自然不想,因为处理这么个渣渣,就坏了自己是非分明的良好形象(虽然这个形象是不存在的)。 “既然你说,是半夏她们冤枉了你,那我念着你在我院子里这么长时间,就给你一个明白!”顾菀真轻哼一声,眸光里带了几分凌厉。 陈婆子被这话一惊,就听顾菀真冷冷的道:“我且问你,你今天早起到现在,有没有离开过梧桐院?” 陈婆子不知道顾菀真是什么用意,想了想,只能实话实话,“没,没有。” 顾菀真不由的笑了,“第二个问题,你在地上找东西,有必要贴着墙根,凑在窗户上吗?” “奴婢没有,奴婢捡东西,怎么会凑到窗户上去。”陈婆子有些底气不足的道。 “那你还有什么好说?”顾菀真原本紧绷着的脊背,缓缓的放松下来,半夏的脸上,也露出几分轻快。 陈婆子不明所以,蠕动的唇瓣讷讷道:“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半夏一笑,从腰间掏出一个包裹着的手帕,在众人面前打了开来,“陈婆子,你认不认识,这是什么?” “是土。”陈婆子愣愣的道。 “不错,是花土。”半夏点了点头,随即指了指陈婆子的衣裳,“这花土,本该在花圃里,不知,这土为什么会蹭到你胸前的衣襟上?!” 陈婆子下意识的低头一看,整张脸瞬间一白。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的胸前有一片深棕色的土渍,这是什么时候弄到她衣服上的? 不,不对! 陈婆子目光里闪过什么,猛地抬头,朝顾菀真看去。 顾菀真微微一笑,“你还不知道吧,今天,我吩咐半夏,在窗沿处,涂抹了一些园子里挖来的花土,你身上的这些,都是方才在你偷听时,不经意间弄到你衣襟上的!” “你说,你是在墙根处捡东西,没有往窗户边靠,那么,又怎么解释着土渍的位置?!” 第123章 选择的机会 顾菀真这么说,众人看向陈婆子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是啊,陈婆子口口声声,说是方才在捡东西,捡什么东西,能把抹在窗沿上的花土,弄到衣襟上去? 而且她方才也说过,今天还没有去过花园里,这花土,自然不是在园子里沾染上的。 很明显,陈婆子在撒谎! 陈婆子的唇瓣颤了两下,百口莫辩。 同时,她隐隐感觉到了不妙。 因为如果按照顾菀真的话,她授意半夏在窗沿上抹了花土,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莫非……是一早就对她产生了怀疑,便以此设局?! 这个念头一起,陈婆子额上的冷汗迅速渗了出来。 可惜,到最后,她也无法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顾菀真扬了扬下巴。 “奴婢,奴婢……”陈婆子擦了擦额头。 “我看,你是没有办法解释!”顾菀真冷哼一声,怒道:“其实,你刚刚就是在偷听,什么捡东西,都是撒谎!” 顾菀真指着陈婆子,斩钉截铁道。 这语气,是百分之一百的肯定。 陈婆子实在强撑不下去了,猛地跪伏在地上,扣头道:“都是奴婢好奇心太重了,都是奴婢的错,小姐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院子里,静静的。 所有人都看着陈婆子在地上不住磕头,呼喊着讨饶。 顾菀真目光冷漠,冷眼看着陈婆子发挥。 不消片刻,陈婆子的脑袋上,就磕出了一个包。 陈婆子也有些头昏眼花,意识到这样不行,赶忙又立直了身子,在脸上自顾自的扇起了巴掌。 啪、啪、啪—— 一声声,清脆的响声,清晰的传进众人的耳中。 十几下下去,顾菀真瞧着陈婆子那微微泛红的脸,摇了摇头。 这不对啊,陈婆子掌锢人的功力,顾菀真可是印象很深,虽说她的脸皮,比不上白珠娇嫩,但是这么多下,脸上也不该就是红了些而已。 顾菀真有些不开心,“我记得,上一回你责罚二妹妹的贴身婢女,下手可比这狠多了,看来,你并不是真心认错!” 陈婆子的动作一僵,咬着牙更大力的打在自己脸上。 “都是奴婢的不是,都是奴婢僭越了,都是奴婢的错!” 这回,陈婆子果真“诚恳”了许多,寥寥几下,脸颊就出现了肿起的痕迹。 顾菀真这才满意了,视线缓缓在众人脸上扫过,瞧着丫鬟婢女们一脸目不忍视的神情,勾了勾唇角。 “好了!” 顾菀真一声令下,陈婆子还在半空中的手一停,整个人就像是刚刚从水桶里捞出来,动作时出的汗,还有身上的冷汗,汇聚在一起,几乎要浸湿她的衣裳。 陈婆子的头发也凌乱了,只是她也顾不得这些,借着头上的汗液,把垂下来的头发左右抿开,眼巴巴的朝顾菀真看来。 顾菀真淡淡的道:“我原本想,把你送到我祖母那里治罪,现在看你认错态度还算积极,这样吧,就送去人牙子那,找个好人家发卖了。” “小姐,不要啊!”陈婆子大惊。 她还以为,方才她那样叩头,又重重扇了自己那么多巴掌,顾菀真会就此作罢的。 为什么,还要赶她离开? 顾菀真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有些纳闷的道:“怎么,难道你以为,我会留一个喜欢在外偷听主子说话的仆妇,在自己跟前碍眼?你别忘了,要不是我刚刚拆穿你,你还要矢口否认呢!” “给你挑个人家发卖,已经是我网开一面了,你不要不识好歹!” 顾菀真厉声喝道。 陈婆子原本还想说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好半晌,只憋出一句,“小姐,奴婢不想离开侯府,求您开恩啊!” 顾菀真却显然耐心告罄,大手一挥,“来人,还不把她押出去?!” 半夏心领神会,赶忙示意另外两个粗使仆妇把陈婆子按住。 这两个人,早在顾菀真上回赏了陈婆子的时候,心里就不平衡了。 大家同是粗使婆子,凭什么好事都让陈婆子一个人占了?当时陈婆子可没少在她们面前炫耀,这一回,她们也算是得了个出气的机会,自然积极的紧。 陈婆子饶是力气大,也架不住两个同样粗壮的婆子,很快,她就被强行带了出去。 院子里,恢复了平静。 围观的丫鬟婢女,看着陈婆子的背影,皆是心声感慨,忍不住相互交谈几句。 顾菀真轻咳一声,她们才赶忙噤声。 “你们都是在我身边伺候的,这几日的事,你们都瞧见了,灵芝是我原先最重新的一等大丫鬟,陈婆子是我进来还算重视的仆妇,这两个人,我待她们不薄,可她们呢?!一个个都做出背主忤逆的事,实在让我心寒!” 顾菀真一句一顿,威严中,带了几分心痛。 “我今天把你们全部叫过来,就是要提醒你们,我虽然是咱们府里的大小姐,但我并非需要许多丫鬟伺候,身边的人,在精,不在多!我最看重的,就是丫鬟的忠心,只要忠心待我,我便会真心待你们,若是不忠,灵芝和陈婆子的今天,就是那个人的明天!” 当初她看原小说的时候,原身去世太早,顾菀真只知道原身身边出了这么两个叛徒。 剩下的人,原小说没有提及,顾菀真先前只当其他的都是忠仆。 没想到,出了通草的事,可见这些没有提到的人,只不过是没有站队,都是未知数而已。 顾菀真觉得还是有必要正式敲打敲打,免得谁往后再生变。 “我知道,你们中,有很多人都不是自愿来我院子里的,那么现在,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但凡谁想要离开,往前一步,我会给你们在侯府里安排其他地方伺候,绝不会责怪!” 说完,顾菀真摊开手,半夏会意,立时掏出一枚鼓鼓囊囊的荷包。 顾菀真掂了掂,里头的碎银子不少,足够给这些人发了。 “给你们半盏茶时间思量,谁还想留在我房里,赏碎银子两颗,想离开的,赏碎银子双倍,一会儿就另作安排。” 第124章 躲着一些 顾菀真这番话,实在出乎众人的预料。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包括先前完全不知情的连翘。 顾菀真没有理会婢女们的面面相觑,只是吩咐半夏,去给她倒一杯茶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夏日时节,柔和的晨光,渐渐热烈起来。 蝉鸣声阵阵,在院中喧嚣不停。 顾菀真静静的品着杯中的茶水,知道估摸着距离半盏茶的差不多了,方才缓缓道:“你们想好了吗?有谁想要离开的,但说无妨。” 顾菀真想了想,为了不把丫鬟婢女们吓着,还对众人笑了笑,以示她是真的好说话,是真的不会日后给她们穿小鞋的! 众人抬起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了摇头。 没有一个人往出走。 顾菀真微微挑眉,不会吧,即便她穿越之后,对这些人平素和颜悦色,当初原身在时,没少作威作福,这些人难道就没有一个记仇的? “你们放心,我是真心的给你们这个机会!” 还是没有人表示打算离开。 顾菀真真的有些奇怪了,“你们,难道都打算留下?” “奴婢不走!”一个二等丫鬟,首先开口。 她这一说话,霎时间,其他人也纷纷表态,“奴婢是梧桐院的人,绝不离开!” 顾菀真的视线在所有人脸上一一的确认过,才发现,是真的齐刷刷的要继续留在她身边。 顾菀真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高兴,“既然如此,那就由你们。我知道,你们中,有的人是本就对我忠心,也有一部分,是看中了这里是长房,爹爹是侯府世子,未来的侯爷,跟着我,定然比在外面伺候要好些,所以不愿意离开。” 这话说的直白,个别几人的脸上,立时浮现起强忍着的尴尬之色。 顾菀真淡淡一笑,“不过,这不要紧,我不在乎你们是为何而来,我只在乎,你们往后是否能按照我说的,对我忠心不二,只要你们能做到,我便不计较那些,同样的,有的人就算曾经对我百般忠诚,要是有一回背叛我被我知晓,那便不好意思,旧日情分,也只能抹煞了!” “你们听明白了?” “奴婢听明白了!”众人齐声道。 顾菀真满意的点点头,示意连翘将荷包中的碎银子,按照每人两粒,依次分发下去。 顾菀真起身伸了个懒腰,转身回房。 半夏跟进屋里伺候,迟疑了一会儿,忍不住道:“小姐方才那么说,那通草她……” 顾菀真方才亲口所说,只要有过背叛的举动,就不能留下。 通草被白珠买通,给灵芝下药,自然在背叛之列。 顾菀真虽然可以勉强体谅通草的小心,但是发生了这种事,就算网开一面,把人留下,她的心里也难免膈应。 她想了想道:“要不,等这边的事情结束,就把通草送到庄子里伺候吧,等詹嬷嬷成了庄子里的掌事嬷嬷,让她给詹嬷嬷打个下手,这样月例银子也比普通丫鬟高些。” 通草还有体弱的母亲要样,这样生活的压力也能减少许多。 半夏想了想,也觉得可行。 上午,顾菀真一直都在房间里翻看医书。 她也想过了,其实看医书这种事,也用不着偷偷的,往后她毕竟免不了要在人前露出医术,如果藏得太深,到时候别人免不了要起疑。 还不如她光明正大的看,让人知道她对医药生了兴趣。 吃过午饭,一个消息传进了梧桐院。 顾老夫人终于松了口,让人去庄子里接顾洛冉回府了! 顾菀真知道的时候,差些兴奋的跳起来。 这可是她迈向康庄大道,跟顾洛冉珠联璧合的重要一步。 不止是她,这件事,在侯府其他人那里,也吸引了不少注意。 顾菀真高兴了还没有多久,正要午睡的时候,乔氏忽然来了。 “娘亲怎么过来了?”顾菀真从床上翻身坐起。 乔氏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的脸上,隐隐露出担忧之色。 “真儿,你老实跟我说,你三妹妹回府的事,是不是你去求的?”乔氏的双眉间,轻微皱起,看起来是真的有些忧虑。 顾菀真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乔氏便叹了一声,“我就知道,老夫人这几日从未提过你三妹妹,方才听说,突然要接她回来,我就有一种预感,问了人才知道,你早上是哭着从荣安院出来的,便猜这事八成跟你有关。” 顾菀真看着乔氏无奈的神情,便知道,她这娘亲,定然不想让她牵扯进三房的内斗中去,这会儿指不定想东想西,忧心忡忡呢。 乔氏在侯府里,一贯走的是远离纷争的路线。 她就是有千种理由,一想到她在侯府做什么,都会连累到乔氏身上,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咬着唇瓣低头不语。 乔氏见状,想的却是另一茬,心疼道:“怎么,你祖母训斥你了?” “没有。”顾菀真没想到乔氏的第一反应是关心自己,心里一股暖流涌上,忍不住握了握乔氏的手。 “娘亲,你是不是怪我?”顾菀真小心翼翼的道。 乔氏原本还微微皱着的眉,忽而就舒展了,笑着道:“当然不会,娘就是担心你。” 顾菀真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笑了,“娘你放心,我做事,虽然看起来毫无章法,但是我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三婶婶她们对陆姨娘跟三妹妹做的事,娘亲和我都清楚,三婶婶绝计容不下三妹妹,我是想着,早些把三妹妹接回府里,我们还能照看一二,要是任由三妹妹在庄子里呆着,怕是不知道会被怎样磋磨。”乔氏一向最是心善,顾菀真便把顾洛冉怎么可怜,怎么说。 乔氏听着,不由就有些感慨。 “三丫头那孩子,也是可怜。” 不过想归这么想,乔氏还是忍不住提醒顾菀真,“你是出于好心,但是别忘了,你三婶婶定然会为此事生气,往后,你要躲着你三婶婶一些。” 乔氏平日不说,不代表她瞧不出。 孙氏过去就对她们大房多有排揎,往后这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 顾菀真有些不以为意,“三婶婶和四妹妹如今还在祠堂罚跪,想必出去之后,也要休养好一段日子,没有祖母仪仗,她们不敢妄动。” 乔氏摇了摇头,“你还不知道,就在刚刚,你四妹妹在祠堂晕倒了,你三婶婶急火攻心,也哭晕了过去。你祖母已经吩咐,让人把她们送回了秋实院。” 第125章 重新夺权 顾菀真闻言,就是一愣。 什么?顾星瑶晕过去了?孙氏居然还也跟着哭晕了过去? 顾菀真怎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呢? 这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巧的事?而且还都发生在顾老夫人松口,让人却接顾洛冉回府之后? 顾菀真毫无疑问的相信,这一定是孙氏母女,在听闻顾洛冉的消息后,索性如法炮制,想出的应对之法! “娘,三婶婶她们这么做,祖母就没有怀疑吗?”顾菀真忍不住道。 乔氏虽然不愿意参与内宅争斗,但不代表她傻,她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一旁的魏嬷嬷摇头道:“老夫人怎么不怀疑,可怀疑又能如何,郎中去瞧了,三夫人和四小姐不肯睁眼,郎中也不好明说。毕竟是府里的主子,老夫人也不好就让两人在祠堂的地上躺着不是?” 是啊,但凡是明眼人,都不难看出这其中的猫腻。 奈何犯错的是孙氏,不但是三房主母,跟顾老夫人又有一重亲戚关系,顾老夫人于情于理,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老夫人也说了,等三夫人和四小姐一醒,便要她们去祠堂,把没有受的责罚受完。”魏嬷嬷想了想,补充道。 顾菀真听着,心里这才舒坦了些。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抓住孙氏的把柄,要是顾老夫人当真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不说顾洛冉委不委屈,就是她,心里也要不平衡了! 只是话说回来,从这件事上,也足可以看出来,在这侯府里,顾老夫人虽然对哪一方,都算不上特别亲近,但是凡事就怕比较,这一对比,顾老夫人无疑是更偏袒孙氏一些。 顾洛冉病的那么重,顾老夫人还犹犹豫豫,顾忌着外人才对顾洛冉网开一面。 而孙氏母女,只消往地上那么一躺,顾老夫人就退让了。 几人思量起这些,不免都有些愤愤不平。 乔氏低低叹道:“如今,当真是多事之秋。” 顾菀真忍不住笑道:“娘这话,说的没错,可惜,事情远远还没有结束。”看着乔氏不解的目光,她又道:“娘亲这几日,可有留意桂嬷嬷的事?” 乔氏有些疑惑,“你说的,是不是长平庄掌事嬷嬷?” 顾菀真点了点头。 “我倒是听你提过,桂嬷嬷曾经对三丫头不敬,似乎也有贪污庄子钱粮的嫌疑。”乔氏回想着,抬眸看了顾菀真一眼,“怎么?” 顾菀真听乔氏这云淡风轻,懵懵懂懂的语气,就知道,乔氏压根没有在这上面上心! 顾菀真有些无力的扶了扶额,“娘,你就不想把掌家权,重新拿回来吗?” 她的语气,有些一本正经。 乔氏原本还想笑她小小年纪,对这些怎么这般上心,见她不似开玩笑,不由得也认真起来。 “这侯府家大业大,中馈不是那么容易执掌的,往日,这些都是由你二婶婶cao持,我也乐得清闲。” 言下之意,就是觉得宋氏管家挺好,她没有这个意思。 顾菀真顿时哑口无言。 她就奇怪了,按理来说,一个府上,掌家之权,不应该是大家暗搓搓的抢破头吗?乔氏为什么这么佛系?! 在这种牛鬼蛇神满地跑的地方,太佛系,只会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蜜罐子里养出来的乔氏,显然还没有这种觉悟。 顾菀真的余光,在魏嬷嬷脸上略过,便看到魏嬷嬷脸上流露出的苦涩。 很显然,魏嬷嬷知道这个道理,奈何乔氏一心只想清闲,她身为奴婢,对此只能妥协。 顾菀真想了想,打算趁着魏嬷嬷在,跟乔氏谈谈,“娘亲,就算您觉得二婶婶足以掌管侯府,有没有想过,这样一来,执掌中馈的大权,必然渐渐旁落!” “可是,咱们才是长房,按照礼法,掌家之权应该在您的手里,等到往后,再传到未来的嫂嫂手里!” “若是娘您一味退让,十几年后,嫂嫂又该如何自处?” 顾菀真虽然还没见过她这位兄长,但是她还没忘记,自己有顾晋然这么个哥哥!顾晋然身为顾家的长子长孙,定然是下一任世子,然后,便是下一任侯爷。 顾晋然现在还没有影儿的妻室,未来自然也就是永襄侯府的侯爷夫人! 掌家之权,不止是乔氏手里的一个玩意儿,想要就要,不想要扔了便可,那是主母的一种象征! 顾菀真一番话出口,乔氏不由得微微一怔。 她从没想过,自家这个还没有及笄的女儿,能看的这么长远。 魏嬷嬷也是一愣,看向顾菀真的目光,便有些不一样了。 她的视线,和顾菀真的相对,不声不响的,二人却明白,她们已经达成了某种一致,都想让乔氏重新夺回掌家之权。 在这件事上,二人不是没有矛盾犹豫过,乔氏无心于此,身子又柔弱,谁也不想乔氏过于辛劳。 但是,以长远计,放权容易,收权难,宋氏做事又素来滴水不漏,这回在她执掌下,桂嬷嬷犯下如此大错,正是重新掌握主动权的最好机会! 顾菀真更是清楚,宋氏掌家,便是在无形当中,有了一道护身符,这对她对抗二房,可是大大的不利! 桂嬷嬷跟顾菀真这么想着,眼底那残余的一丝迟疑,都被狠狠的熄灭了。 乔氏瞧着顾菀真坚定的神色,有些疑惑,“真儿的意思,是想要娘来掌家?” “这本就是娘应有的权利。”顾菀真点了点头。 乔氏有些想不明白,“往日,你不是对这些,完全不在意吗?今儿怎么了,突然变了主意。” 魏嬷嬷想了想道:“夫人,想来,是小姐长大了,这回出去也不是光想着玩,见到别人家的小姐,想法自然有所改变。” “毕竟,别府的嫡长女,在小姐这个年岁,都是要跟着母亲,学着掌家的,就像咱们府上的二小姐,没少跟着二夫人历练,唯独就咱们小姐,对这些半点门道都不懂,夫人,咱们也该为小姐考虑了。” 第126章 神秘礼物 乔氏这才反应过来了。 这些年,她这女儿成日调皮捣蛋,隔三差五就给她捅娄子,她一直忙于给顾菀真善后,这些本该教授给顾菀真的东西,她都没有顾及到。 乔氏想起来,就是她前段日子,给顾菀真找来女先生,想要补习课业的事,也因为顾菀真准备寿礼,去云闲山庄赴宴,还有这两日的琐事,给耽搁了。 突然间,乔氏就有些自责,“真儿,是娘疏忽了。” 身为母亲,她到底还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 顾菀真瞧着乔氏的神情,赶忙道:“娘亲已经很好了,是我不争气。” 乔氏摇了摇头,温柔的抚摸着顾菀真的脑袋,她下定了决心,为了自家女儿,她也会不再偷懒,把掌家之权,争取回来。 顾菀真乖巧的窝在乔氏怀里,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和谐。 可不知怎么,她的心里,隐隐生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后来,当顾菀真被无尽的课业,还有纷杂的账本,折磨的焦头烂额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这一刻的第六感,竟然是那么准确…… 乔氏走后,顾菀真送了一口气,重新躺下,准备继续方才刚开了头的午睡。 因为夏日到了,主子们的房里,在午后最热的时段,都会搬来冰釜纳凉。 这种感觉,自然比不上21世纪的空调,不过冰块微凉的寒意,如丝如缕的渗透出来,顾菀真还是感觉到了几分凉爽。 顾菀真翻了个身,换了个极为舒适的姿势。 正当她马上要睡着的时候,突然,连翘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姐?陆姨娘身边的吉祥来了。” 顾菀真睁开眼,一脸幽怨的望着床顶。 得,这是老天爷不让她午睡! 顾菀真暗暗叹气,从床上翻身坐起,“把人请进来吧。” “是。”连翘有些心疼的看了眼自家主子,退了出去,很快,就把吉祥带进来了。 吉祥对顾菀真行了一礼,瞧着坐在床边的顾菀真,再瞧瞧那有些凌乱的床榻,不禁有些尴尬,“大小姐方才,莫不是在午憩,奴婢是不是打扰大小姐休息了,都是奴婢大意,还望大小姐不要怪罪。” 顾菀真摆了摆手,“不碍的,姨娘那边的事重要。” 这也是她先前吩咐连翘的,陆姨娘那边情况特殊,不论她在做什么,只要陆姨娘那边有动静,便立刻向她禀报。 吉祥原以为,顾菀真对她家主子,只是顺手帮衬的情谊,如今一看,顾菀真竟是这么放在心上,先是一惊,而后,对顾菀真的笑容里,便带了几分真诚。 吉祥跪在地上,“大小姐待我家主子的好,我们这些做丫鬟的,定然铭记于心!” “不必这么客气。”顾菀真赶忙让连翘将人扶起,“姨娘那边,可是出了什么事?” 吉祥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只不过,姨娘听说,老夫人已经派人去解三小姐了,想来一定是大小姐从中施力,特地让奴婢来谢过大小姐。再者,大小姐先前不是说,让姨娘找机会把郎中开的药方,汤药,还有药渣子取来?” 吉祥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笺,一个小瓶,和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 顾菀真亲自上前,把东西接过。 吉祥迟疑着道:“大小姐,姨娘每日喝的汤药,真的有问题?” 顾菀真摸过陆姨娘的脉,明显是中毒的征兆,根据中毒的深浅,八成是口服下去的东西有问题,只是,她也不想把话说的太满,“到底怎么回事,还需要我细细查过,才能判断。” 吉祥闻言,欲言又止。 顾菀真微微挑眉,“有什么不对吗?” 吉祥赶忙道:“这倒不是,不过,这药都是奴婢每日亲手熬的,未假他人之手,所以……” 吉祥对陆姨娘母女的忠心,顾菀真自然没有半点怀疑,听了这话,她不由得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放道:“姨娘确实中了毒,给我些时间,我定然会查清楚。” 顾菀真的语气很普通,一张脸,也因为肉乎乎显得稚气未脱,可偏生就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吉祥的鼻子有些发酸,忍不住又在地上跪了下来,不待连翘去拦,便深深的对顾菀真叩了一个头,“大小姐,您跟大夫人,真的是这府里最好的人!” 顾菀真苦涩的笑了一下,她从来就没想当什么最好的人,旁人只当她是心善,其实,她也仅仅是想趁自己还有能耐的时候,为日后铺路,不要让大房落得和前世一样的结局。 吉祥再三谢了恩,便离开了。 顾菀真呆呆的坐了片刻,准备研究一下那药里到底有什么猫腻。 连翘送走吉祥回来,站在了顾菀真面前。 恰好,挡住了窗外透进来的阳光。 顾菀真纳闷的瞥她一眼,便看到面前的人,一脸复杂。 “怎么了?” 连翘抿了抿嘴唇,“小姐,方才,府门外来了个人,指名道姓要见奴婢,奴婢出去一瞧,是个灰布麻衣的姑娘,说是,有东西送给小姐。” 连翘一边说着,一边打量顾菀真的神色。 顾菀真有些不自在的皱了皱眉,一方面,是因为连翘说的话,让她有些惊讶,另一方面,是连翘那个眼神,实在有些奇怪。 就像是,一个母亲,看早恋女儿的眼神。 不不不,确切的说,是女生看到好朋友偷偷谈恋爱的目光。 顾菀真这么想着,就听连翘道:“那送来的东西,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处置,现在就在垂花门外放着。” 顾菀真倒是有些奇怪了,有什么东西,不能给拿回来,还得放在垂花门外的。 难不成有毒,不能靠近? 最近见人跟人下药下多了,顾菀真已经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起来。 不过到底怎么回事,还是要亲眼去看看才知道。 顾菀真着实有些受不了连翘那隐含深意的目光,索性径自往垂花门外走。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连翘所谓送来的东西,居然是三辆马车! 那三辆马车都用普通的青色布幔罩着,车厢外观都有些旧了,马匹也是很普通的品种,瞧上去,就像是条件稍微好些的小户人家的手比。 这是什么鬼?! 顾菀真愣住,这三辆马车,没什么问题,可是,突然有人给她这个做什么? 连翘却是没有停下脚步,一直走到马车前,才站定下来,伸手把帘子掀了开来,“小姐,送来的东西,在里头。” 第127章 没有毒性 光照进车厢里。 马车内,是堆得如小山一般高的书册。 顾菀真愣了愣,将另外两辆马车的车帘揭开,依次瞧过,三辆马车里,居然都是满满一车的书。 “这是……” 连翘从马车上取下一本,递到顾菀真手中。 书外头的封皮上,写着《奇毒病论》,顾菀真翻看了一下内页,这是一本医书。 她心下一跳,恍然意识过来,这是有人给她送了三车医书! “你方才说,送来这些的,是一个姑娘?现在她人在哪?”顾菀真忍不住问道。 连翘点了点头,便把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道来。 “那个姑娘说,这是她家主子的一点心意,奴婢问她主子是谁,她只说,是东城的杨家二小姐,只要见了东西,您便能想起她是谁。” “至于人……那姑娘把三辆马车留下,便离开了。” 杨家二小姐? 顾菀真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而言,她想要找些医书来看的事,只有卫离知道,她本觉得,做这事的人,一定是卫离无疑。 现在连翘一说,什么杨家二小姐,身份有鼻子有眼的,顾菀真不由得就有些怀疑,原身先前是不是真的认识这么个人。 连翘瞧着自家主子沉吟不语的模样,唇瓣动了动,“小姐,您可是咱们侯府的嫡长女,出身尊贵,那些寻常人家,是万万高攀不上您的。” 连翘的声音有些低,显然不想让别人听到这句话。 顾菀真额角一跳,猛地看向连翘,“你在说些什么?!” 什么寻常人家,什么高攀,顾菀真总觉得连翘话里有话。 连翘低着脑袋,小心翼翼道:“老夫人不是已经有意为您指婚景二公子么?” 顾菀真有些不解,没看出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连翘也不知道顾菀真是真傻,还是在装傻,“小姐您跟奴婢还有什么避讳的,别人不知道,奴婢还不清楚吗,您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东城的杨家小姐。” 连翘自小就跟在顾菀真身边,对她的社交圈子,再了解不过,所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杨家二小姐,连翘一听,就感觉有问题。 更重要的是,能以这种手比,给自家主子一口气送三车医书,怎么看,都不像是女子所为。 尤其是自家主子这一副事先不知情的模样,摆明了是哪家的男儿,在向自家主子示好呢! 连翘不自觉的多看了顾菀真一眼,便发觉,这段日子,顾菀真瘦了不少,瞧着愈发水灵了。 她有些迟疑道:“小姐您说实话……是不是东城陈家那个破落户,贼心不死?” 顾菀真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下,才知道所谓东城陈家,是怎么回事。 那陈家公子,是原身长这么大,唯一一个对原身有意的男子。 他原是一个六品官的儿子,后来家里败落,在官宦圈子里,十分的边缘化,一年前,意外在某家的筵席上,见到了原身。 那人虽然年纪尚小,可心眼很多,一早就看出,原身不受薛元绍喜爱,索性主动接近原身,妄图能接下这个几乎被所有人厌烦的侯府大小姐。 这么一来,他便能凭借这门姻亲,提升自家的地位。 奈何原身脾气是真的不好,又是一门心思的想嫁薛元绍。 那人努力了许久无果,便也就消失了。 顾菀真这才意识到,连翘这是怀疑,她又跟那陈家公子有了来往。 天地良心,如果不是连翘突然提起,顾菀真压根就不会想起有这么个人! 顾菀真的头,摇的就像是拨浪鼓,“你这丫头,想到哪里去了,你又不是一天天的都跟在我后头,我结识一个杨家小姐,有什么大惊小怪?” 顾菀真现下已经判定,送来医书的,定然就是卫离,是他,她自然不能实话实说,既然卫离安排了这么一个身份,她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 顾菀真嘴硬,连翘也不能再说什么。 顾菀真便不给连翘继续追究的机会,“好了,快去叫人把这些搬回去吧。” 连翘望着那足足有数百本的书册,有些为难,“这么多,搬回去搁在哪里?” 顾菀真的脑海里立刻有了主意,“后院。” 顾晋然常年在外,书房也白白空着,她打算趁着这兄长不在,物尽其用。 想了想,又觉得,这些医书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看完的,便又吩咐连翘下晌去找个木匠,打算给这些医书做两个书架。 等到把这些书安排妥当,顾菀真便回到了自己房里。 看医书固然重要,只是,现下,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陆姨娘身上这毒的来源。 唯有弄清楚下毒的途径,才能保证陆姨娘身上的毒性不要进一步加深。 桌子上,放着吉祥送来的三样东西。 顾菀真拿起那张药方,细细看了起来。 这是孙氏,“特意”在外头请来,给陆姨娘看诊的郎中所开。 先前没有人怀疑孙氏,是因为这郎中在京中确实有些名气,谁也不会想到,他早已被孙氏买通。 不过,药方,是明面上的东西,顾菀真检查之后,便发觉如果按照这药方服药,确实可以补身益气,改善气虚血瘀的症状。 想来,也不会有人在下毒害人的时候,黑纸白字留下证据。 顾菀真接着,又去查看那包药渣。 果然,那油纸包一打开,顾菀真就从散发出来的药味里,发现了一些不对。 这药渣中,有一股似有似无的气味,是这药方上所写的药材,不会有的…… 顾菀真思量着,赶忙去看那个装有药汁的瓶子。 药汁的气味,和药渣相同! 这么看来,药渣和汤药是一致的,而这多出来的那几味药材,显然是在抓药,和药送到吉祥手里这之间除了问题。 恰好,每日的药根据流程,都是先送到秋实院,经过掌事常嬷嬷的手。 常嬷嬷是孙氏的心腹,孙氏在这一环动手,的确再正常不过。 然而,顾菀真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因为,这多出来的几味药,并没有毒性! 第128章 按兵不动 没错,即便顾菀真有些难以置信,但她不能不承认。 这几味药,添加进这副药里,起不到什么好作用,甚至多余的有些妨碍药性,可它们确确实实不至于让人中毒。 这么说,陆姨娘中毒,还有别的原因! 顾菀真脸色微微一变,如果这毒,最有可能是服用的东西出了岔子,陆姨娘每日入口的另一大宗,就是吃食! 是秋实院小厨房,给陆姨娘送去的一日三餐! 要是这个里头被下了毒,那就太可怕,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顾菀真不由得心惊,背后有些发凉。 当然,这只是她的一个猜想,具体怎么回事,还需要继续深查。 顾菀真想了想,吩咐连翘研磨,她提了笔,亲手写了一张药方,现下她还没有想到解毒最妥帖的办法,只是陆姨娘的身子,也不能耽搁,身子还是要养一养的。 搁下笔,顾菀真便让连翘把药方送过去,一并给了些银子,让那边私下置办药材和煮药的砂锅火炉。 秋实院的小厨房,已然不可信了,给陆姨娘解毒的事,想要做的低调,免不得还是要吉祥她们自己买药来煎。 另外,顾菀真还带了话,要那边把晚饭各样留下一些。 连翘闻言,自是明白其中的惊险,脸色微微一变,忙不迭的去了。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顾菀真坐在椅子上,半晌都缓不过神,这件事,似乎比她预想的,要复杂许多。 一种不安的感觉,袭上她的心头。 顾菀真长长的叹了口气,起身去了顾晋然的书房。 赶制书架还需要几日,现下,那些书都被堆在顾晋然书房的地上,书下面铺了一条毯子,隔绝潮气。 顾菀真随手从最上头拿了一本,认真翻阅起来。 中医药,是她上学时的专业,她当初便早早明白,自己是个孤儿,小的时候遇到困难,博得别人的同情,或许是会得一个容身之所。 可等到她长大成人,进入社会,能靠的便只有她自己。 所以,在这个专业上,她倾注了几乎全部的心血。 如今,看着医书上,那让她感到十分熟悉的内容,原先那心烦意乱的感觉,在不知不觉中消散开来。 不多久,顾菀真便发觉,这些医书,大多都是偏向于制毒解毒的方向。 意识到这一点,她的视线微微顿了顿。 昨晚,她曾对卫离说过,她看医书,是想要研究出为陆姨娘解毒的法子。 她只是寥寥提了一句,他便真的上心了。 顾菀真的心里,不自觉的软了几分。 一整个下晌,顾菀真都待在书房里,一本一本的翻看,几乎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其中。 因为身边的奸细都处置的差不多了,顾菀真也不再像先前那样,做什么都要偷偷摸摸的,并不避讳让人知道她在后院。 到了傍晚,半夏见她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只得走了进去。 “小姐,歇歇吧,您都忙了许久了。”半夏关切道。 书桌上,顾菀真正翻看着一本医书出神,桌面上还放着几味药草,药杵,木杆铜秤等等,看起来杂乱极了。 半夏隐隐感觉有些头疼,这可是顾晋然的书房,他家大少爷很爱干净,要是让顾晋然看见,顾菀真现在把他的书房,搞成这副样子,怕是要欲哭无泪。 顾菀真忙着看书,抽空抬了下眼,“不打紧,你不用管我,一会儿弄碟素菜,就当晚饭了。” 话还没说完,她便又低下了头。 半夏瞧她这模样,怕是根本拦不住,心下无奈,也不再多劝了,转而道:“那通草那边……” 顾菀真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的看向半夏。 是了,这个时辰,又到了通草该和白珠在花园见面的时候。 半夏提议道:“通草和白珠,已经见过两面,未免夜长梦多,是时候拿住白珠了。” 这也是顾菀真的计划,在白珠放下戒备之后,抓她个人赃并获。 只是,她略一迟疑,还是道:“桂嬷嬷那边,查账可有进展?” 半夏不知道顾菀真为什么好端端的提起这个,摇了摇头,“老夫人那边还没有什么动静。” 还没动静,那就是说,账本还没有查完。 顾菀真想了想道:“白珠那边,让通草去约定好的地方取药吧,咱们不急于一时,且再等等,你要嘱咐好,让通草千万不能露出马脚。” 半夏若有所思,应声退下。 顾菀真望着窗外暗下来的天色,点燃了桌上的烛灯。 烛火跳动了两下,渐渐的,明亮了起来。 就像是这内宅里的较量,语速则不达。 现下,还不是去抓白珠错处的最好时机,顾菀真思量过了,她现在出手,拿下白珠,白珠定然不会实话实说,供出她身后的幕后主使。 就算闹起来,最多也就是个丫鬟之间的仇怨,顾老夫人八成把人发卖出去,亦或是送去衙门。 顾菀真对责罚白珠,兴趣并不大,她不是在意一时意气的人,与其图一时之快,不如再等待两日,留着白珠用作大用! 夜色浓浓。 顾菀真又翻看了半个晚上的医书,终于累了。 她起身回房,准备换好她改良过的骑马装,进行每晚的例行运动。 刚关上房门,外面便传来连翘的声音,“小姐,四小姐回来了!” 顾菀真一愣,也顾不得减肥不减肥的了,二话不说,便要去秋实院。 她还没忘,顾洛冉现下,还发着高热,她可不能让这宝贝原女主,就这般病着。 秋实院里,是一片不同于往日的愁云惨淡。 这也难怪,院里一共就那么几位主子,如今受罚的受罚,重病的重病,除了四少爷顾晋鸿,连一个完好康健的也没有。 院子里的丫鬟,看到顾菀真,想起孙氏和三小姐,是因为被她拆穿,才落得如此下场,看过来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什么样的主子,手下的人自然也就什么样,顾菀真也想要让这些人喜欢她,并不在意。 连翘却是护主心切,发觉不善的目光,便冷冷的瞪回去。 大小姐身边一等丫鬟的气势,做了个十足,全然不在这些人面前露怯。 第129章 脉象有些奇怪 到了陆姨娘母女居住的西跨院,所有的暗里较劲,方才结束了。 因为顾洛冉是发着高热回来的,西跨院内上上下下,都焦急的守在顾洛冉房里。 如意出来烧水,恰好瞧见赶来的顾菀真,赶忙迎她入内。 如今,顾菀真在她们眼里,已经是不用防着的自己人。 顾菀真一走进去,就看见路陆姨娘正满面愁容,望着躺在床上的顾洛冉。 顾洛冉双眼紧闭,一双原本樱红的嘴唇,颜色浅淡,甚至有些干裂的痕迹,脸颊上呈现出不正常的红晕,一抹上去,温度高的吓人。 顾菀真伸手在顾洛冉额头上试了试温度,不由得在心里暗叹一声。 为了回府,也是苦了她。 陆姨娘用帕子擦拭着顾洛冉的手臂,想要帮着降降温,“这孩子,怎么病的这样严重……” 顾洛冉是陆姨娘的心头肉,瞧着自家女儿这副模样,她的心里一阵揪痛,不住的低喃。 “姨娘别急,三妹妹会好起来的。”顾菀真忍不住安抚道。 陆姨娘却是难以放心,一边点头,手里的动作半点不停。 陆姨娘本就是个病人,能起床,便不知道要费多大的力气,眼看着她亲自动手照顾顾洛冉,几个丫鬟也坐不住了,“姨娘,您快在旁歇歇,奴婢们来就行了。” 顾菀真是在有些看不下去了,迟疑着,方药把手伸到袖袋里,忽然,如意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姨娘,老夫人身边的莺歌姑娘,带着郎中来了。” 陆姨娘赶忙道:“快请进来。” 顾菀真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片刻后,莺歌入内,对陆姨娘行了一礼,又上前去看顾洛冉的情形。 顾洛冉的病容,是藏也藏不住的。 只消一眼,莺歌便相信了,顾洛冉是真的病了,神色也严肃起来,示意郎中上前。 一旁的棉雾和杏雨,立时取出一块锦帕,盖住顾洛冉的手腕,又搬来一个凳子,轻郎中落座。 满屋子的人,都安静下来,静静的看着郎中诊脉。 郎中的手指,隔着锦帕,按在顾洛冉的脉搏上。 渐渐的,他的双眉,微微一皱。 然后,便去看顾洛冉另一只手腕的脉象。 “怎么样?”陆姨娘有些不安。 郎中想了想,收回手道:“三小姐的脉象有些奇怪,不过,确实是温病发热无疑。” 莺歌沉吟着道:“那要不要紧?” 郎中略一思量,摇了摇头,“我先为三小姐开个方子,想来,几服药下去,总会有所好转,只是能不能好全,现下我也不好说。” 如此说来,顾洛冉的病,确实有些严重。 陆姨娘的神色,不由得愈发难看,吉祥见状,赶忙上前将她扶住,“姨娘,三小姐还需要您照顾,保重身子要紧啊。” 陆姨娘揉了揉太阳穴,方才稳住心神。 是啊,她的冉儿还躺在床上,她若是跟着病倒,谁来照顾冉儿?! 这么想着,陆姨娘的眼中闪过一抹坚定之色,脚步也稳了几分,吩咐棉雾准备笔墨,伺候郎中去开方子。 莺歌在旁又宽慰的陆姨娘几句,等药方开好,便道:“老夫人吩咐了,让三小姐好好养病,陆姨娘安心,我还得去瞧瞧三夫人和四小姐,就不多留了。” 陆姨娘打起精神笑了笑,让丫鬟送客。 顾菀真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道:“莺歌姑娘等等,我跟你一起过去。” 莺歌倒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 谁不知道,孙氏和顾星瑶是被顾菀真揭露的,如今孙氏和顾星瑶倒霉,顾菀真不拍手叫好就不错了,难不成,她是想去看热闹? 莺歌在顾菀真脸上巡睃着,心里暗暗猜想。 顾菀真一脸诚恳,“这一回的事,毕竟和我脱不开关系,听说三婶婶和四妹妹晕倒,我的心里很是不安,总要亲眼去看看,才能放心。” 虽然这真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但她的脸上,还是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莺歌不怎么相信,只是腿长在顾菀真身上,她要去看,莺歌也没有拦着的道理。 现下,孙氏和顾洛冉,都被安置在孙氏的寝房中。 孙氏住在秋实院的正房,走到主院,顾菀真就明显感觉到差别了。 和西跨院人丁有限不同,正院里,围着伺候的丫鬟,黑压压的一片,不知道有多少。 听说莺歌到了,常嬷嬷亲自迎了出来。 谁料,便在莺歌身旁,瞧见了顾菀真。 常嬷嬷皱了皱眉,顾菀真如今和她们算是结了仇怨,要是旁人,躲着还来不及,顾菀真竟然还敢厚着脸皮出现在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只是,莺歌毕竟是顾老夫人身边的人,顾菀真和莺歌一起出现,常嬷嬷又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老夫人让我来瞧瞧,三夫人和四小姐,现下如何了?” 常嬷嬷答道:“多谢老夫人记挂,三夫人方才刚刚醒过来,只是四小姐还昏迷不醒,三夫人坐立难安,正在屋里伤心呢!” 顾菀真微微挑眉。 孙氏这么轻易就“醒了”?这还真是让她有些意外。 顾菀真还以为,孙氏母女好歹也得昏迷道明天早上去。 不过想想也是,孙氏不过是急火攻心昏迷,要是一直不醒,难免会被人怀疑。 顾菀真扯了扯唇角,跟着常嬷嬷继续往内室走。 隐隐约约的,顾菀真就听到了里头传来的呜咽声,莺歌显然也听到了,脚步不自觉的顿了一顿。 常嬷嬷叹了一口气,继续引路。 紫檀木的雕花木床边,孙氏正在哭着,不时用手帕擦着脸上的泪水。 顾洛冉躺在床上,双目紧闭。 一个约莫七八岁大的男童,则站在孙氏身旁,低低的道:“娘,你别哭了。” 此人正是顾晋鸿。 他是永襄侯府的四少爷,孙氏膝下育有一子一女,顾星瑶要比这个弟弟年长两三岁,他也是永襄侯府最小的孙辈。 听到有人入内,母子二人下意识的朝着这边看来。 在看到顾菀真是一瞬间,两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顾晋鸿到底年纪小,沉不住气,立刻就炸毛一般,指着顾菀真道:“你这扫把星,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第130章 包治百病 这个顾晋鸿,不愧是顾星瑶的亲生弟弟,都是孙氏教养出来的孩子,性子也相差无二。 原身过去,和顾星瑶不对付,顾晋鸿虽然因为年纪小,每日又要上家学的缘故,和原身交集不多,但在顾菀真的印象里,他们的关系也不大好。 小说中,二人有限的几次见面,都是剑拔弩张。 就像是现在这样。 顾菀真对顾晋鸿眨了眨眼,“我来看三婶婶和四妹妹。” 顾晋鸿气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你还有脸来!要不是你,我娘和四姐,怎么会弄到这个地步!” 顾菀真是实在不想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计较,但是这小孩子要是蹬鼻子上脸,那她就不客气了。 “四弟,这话可不敢乱说,我的本意,也不是让三婶婶四妹妹受罚,这是祖母的意思,难不成,你是在怪祖母吗?”顾菀真一脸委屈的道。 顾老夫人在顾家子弟眼里,那绝对是最为可怕的存在。 顾晋鸿听到顾菀真的指责,整个人便是一愣,下意识的去看莺歌的表情。 孙氏心知眼前这个顾菀真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愚蠢的草包,自家儿子哪里是她的对手,赶忙把顾晋鸿拉到怀里,捂了他的嘴。 “你年纪小,什么都不明白,瞎说什么,快出去。” 孙氏这是害怕顾晋鸿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 顾晋鸿有些纳闷,方才明明是孙氏把他叫过来,要他在这做出一副安抚孙氏的模样,现下他还没有开始,怎么就要赶他出去了? “娘……”顾晋鸿低低的唤到。 孙氏额角一跳,赶忙道:“乖,你先回去吧,你没看郎中来了吗?要给你姐姐看诊的。” 孙氏这话一出,众人这才想起来,她们过来的目的。 常嬷嬷接到自家主子的眼神,忙不迭的把自家少爷带了下去。 孙氏用帕子把脸上的泪痕擦干,起身给郎中让出位置。 算起来,顾星瑶从午后昏过去,到现在,时间着实不短了,下晌郎中还开了药,可是,直到现在,顾星瑶还没有半点起色。 那郎中看过脉象,迟疑着道:“想来,是四小姐连着跪了一天一.夜,身子承受不住,所以才一直没有醒过来,还请三夫人按照我先前的药方,再抓药熬了让四小姐服下,兴许今晚就能醒。” “真的吗?”孙氏站在一旁,爱怜的瞧着自家女儿的面容,心疼的道:“瑶儿她毕竟才十岁,也难怪她承受不住,我就怕,她就算醒过来,也会好一阵都换不过来。” 孙氏似是再自言自语,说着,冷不丁的朝郎中看去,“你说是不是?” 顾菀真几乎是一瞬间便明白了孙氏的用意,好一个换不过来,若是换不过来,那顾星瑶就可以博得老夫人网开一面,剩下的刑罚,也就可以免了。 那郎中隐隐感觉,自己的额头上,几乎要渗出冷汗来。 顾菀真在一旁,将这些微妙的动静,一一收入眼中。 可惜,这个郎中到底不是孙氏买通的那个,尤其这次的事,顾老夫人亲自过问,这个郎中即便看出了孙氏的意思,也不敢轻易顺着孙氏的话说。 谁不知道,这里头,牵扯着各房角力? 不过孙氏也没真的指望这郎中回答,转过头去,又去抹眼泪了。 莺歌瞧着这景象,不免有些头大。 顾老夫人先前发过话,说是要孙氏和顾星瑶一醒,便接着去祠堂领罚,可现在看孙氏这伤心落泪,魂不守舍的模样,莺歌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先作罢,回去请示了顾老夫人再说,忽然,就听到顾菀真出声了。 “三婶婶,四妹妹这样昏迷着,祖母和我们都很担心,我有一个办法,能让四妹妹醒过来!” 孙氏神情一僵,冷冷的看向顾菀真,“你四妹妹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做什么?” 孙氏当真烦透了这个侄女,可是当着莺歌的面,她一个长辈,也不好失态。 顾菀真半点不介意孙氏冷淡的态度,赔着好态度道:“我也是为了四妹妹好,总不能看着四妹妹坐视不理,三婶婶,我是真的有办法,你就让我试试吧。” 孙氏眼底闪过一抹冷冽,这个顾菀真,到底又想弄什么幺蛾子?! “不必了,郎中开了药,你四妹妹会好的。” 顾菀真很耐心,继续开口,只是这一回,她是从莺歌下手,“你帮我劝劝三婶婶吧,从罚跪开始,四妹妹就没有吃东西,今天有昏了过去,想来也只能喝些汤汤水水,如果不把四妹妹弄醒,这么饿几日,身子怕是更受不住!” 莺歌深以为然,便道:“既然大小姐有法子,三夫人不如让大小姐一试,四小姐早些醒来,老夫人也能安心。” 孙氏脸色变了变,想要继续拒绝,却被常嬷嬷暗中拉住了。 现下顾菀真的说辞,加上莺歌介入,她们若是真的想让顾星瑶醒过来,没有理由不让顾菀真尝试。 可是孙氏实在是对自家女儿没有信心,犹豫再三,还是道:“不用了,大丫头毕竟也就是个孩子,她能有什么办法,没得在把瑶儿弄得更严重,就不好了。” 顾菀真看她拒绝的这么坚决,立时便知道,自己所料不差。 她勾了勾唇,不等孙氏反应,蓦的一个健步上前,将一样东西,扔在了顾星瑶身上。 顾菀真的动作太快,孙氏来不及看清是何物,立时就跳了起来,“你做什么?!” “先前我在祠堂罚跪的时候,四妹妹送了我一只虫子,我听说,不论是什么病,只要让那虫子咬一口,人就能康复。”顾菀真缓缓说道。 孙氏大惊失色,“什么虫子?!” 顾菀真的余光,在顾星瑶的脸上瞟过,明显看到,顾星瑶的脸色白了一白。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什么蝎……”顾菀真刻意提高了声音。 听到顾菀真的话,顾星瑶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在哪!它在哪!” 帝王红蝎! 顾星瑶可还记得清清楚楚,那只虫子,是她专门让人找来,只要把人蜇一下,就能危及性命的剧毒之物! 第131章 专治各种不服 孙氏看到顾星瑶的反应,心头一紧,赶忙道:“瑶儿!” 孙氏一边呼喊着,一边拼命朝顾星瑶使眼色。 可顾星瑶毕竟年纪小,听到顾菀真把帝王红蝎扔在她的床上,她吓都要吓死了,哪里还能管得了那些?! “娘,那虫子在哪!” 顾星瑶声嘶力竭的喊着,还带着几分哭腔。 顾菀真心下暗笑,指着床榻一角,“就在那。” “啊!”顾星瑶噗通一声,从床上跳了下来,在地上又蹦又跳的拍打,生怕那虫子趴在她衣服上。 孙氏瞧着顾星瑶这副模样,再一看顾菀真一脸平静,恨得一口牙几乎都要咬碎! 完了,这下全都完了! 眼看着顾星瑶还在哭喊,孙氏上前一把把自家女儿按住,“好了!” 孙氏的力气极大,顾星瑶一下子就愣住了,眼泪还挂在眼眶上,便见,屋子里所有人,都正一脸震惊的看着她。 顾星瑶一下子就明白,她闯了大祸! 孙氏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在床上装晕,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起来的! 她,她怎么,就坐了起来,现下还站在地上?! 这哪有半点晕过去,身子虚弱的模样?! 顾星瑶感受到莺歌眼中的怀疑之色,整张脸都忍不住涨红了,余光不经意间一扫,便对上了顾菀真的视线。 就是她! 顾星瑶心底一股怒意袭来,她猛地一下,挣脱了孙氏的桎梏,便朝着顾菀真扑了过去! 顾星瑶方才平静下来之后,孙氏手上的力道有些减弱,压根没有想到,自家女儿会突然发难。 这会儿见状,脸色不禁一暗,忙不迭的去拦。 倒不是她不想让顾星瑶打人,只是现下莺歌还在,再者,孙氏瞧着顾菀真的体魄,顾星瑶要是扑上去,吃亏的只能是自家女儿! 只是顾星瑶身量小,动作迅速,孙氏还没有来得及抓住她,她便已经扑到了顾菀真面前,伸手就要去抓顾菀真的脸。 顾菀真一早就做好了准备,看准时机,便猛地抓住了顾星瑶的手腕! 顾星瑶下意识的,又要上脚来踢。 顾菀真左右一闪,轻松躲过,这段日子的健身cao,到底不是白做的,她早就很灵活了好吗? 顾星瑶不死心,便想要上嘴来咬! 嘿!这个小丫头片子,还没完了是不是! 顾菀真攥着顾星瑶手腕的手,微微用力,顾星瑶立时便高呼出痛,不住的想要向后瑟缩。 “这会儿知道怕了?!”顾菀真冷冷的道。 别小瞧她不会功夫,她好歹也是学中医出身,对人体的穴位,那是不能更了解了,方才她只是找准穴位,使劲按了按,要是顾星瑶再撒泼,她不介意让这四妹妹体验体验骨折的酸爽。 跌打损伤,专治各种不服。 “娘,好疼啊!”顾星瑶哭着道。 孙氏一把将顾星瑶护在身后,瞪着顾菀真道:“真丫头你怎么回事,你四妹妹这么小,你不让着她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打她?!” 顾菀真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笑话,“三婶婶冤枉啊,我怎么会打四妹妹呢?大家方才都瞧见了,是四妹妹要上来抓我的脸,我只是制住了四妹妹的两只手,自保而已!” 顾菀真一脸无辜,寻求认同的看了莺歌一眼。 的确,顾菀真方才除了抓住顾星瑶的手腕之外,什么也没有做! 顾星瑶一脸不服,擦着眼泪道:“要不是你往我身上扔毒虫,我怎么会打你!你就是想害我,你怎么这么坏,我要去告诉祖母!” 先前顾星瑶叫喊毒虫的时候,孙氏只顾着留意顾星瑶从床上一跃而起,没有留心她的话,现下一听,不由一愣。 “什么毒虫?”孙氏有些紧张的道。 顾星瑶哭喊道:“就是帝王红蝎!那种把人咬一口,就可能要人命的毒虫子!长姐她一定是想害死我!” 把人咬一口,就可能要人命?!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人,不觉都是一惊,下意识就要往后退,想离床榻越远越好。 孙氏也有些害怕了,赶忙吩咐左右,“你们没听到四小姐的话吗?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找找,那毒虫在哪,快点把它捉住,要是咬着四小姐,我饶不了你们!” 几个婢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是惊恐的神情,犹豫着不敢上前。 顾菀真一脸纳闷,“帝王红蝎这么可怕吗?我怎么记得,四妹妹你让这虫子来咬我的时候,可没提过,只说那虫子咬人一口,就能治病!” 顾星瑶从来没见过顾菀真这么能颠倒黑白的人,气的又要跳起来,“你胡说!你明明知道这虫子能毒死人!而且我也没说过这虫子能治病!” 孙氏隐隐感觉有些不妙,就听顾菀真道:“这么说,四妹妹是承认,原先那帝王红蝎蛰过我咯?” 顾星瑶的面色一白,“我,我……” 孙氏瞧着顾菀真气定神闲的模样,又急又气,一把拍在顾星瑶的背上,“你是不是病糊涂了,净说胡话?!” 顾菀真笑了笑,“四妹妹虽然先前想要用毒虫哲我,但好在我福大命大,没什么事,四妹妹毕竟又刚醒过来,三婶婶就算想要责罚她,也还是别现下动手的好,先去领了祖母的责罚才是最重要的。” 孙氏一口银牙快要咬碎,可偏偏说不出什么,怪只怪,自家女儿先前当真想用那毒虫去害顾菀真。 孙氏有些忌惮的看了莺歌一眼,生怕她把这事告诉顾老夫人。 这一回,她这担心倒是有些多余,这件事顾老夫人早已知晓,而且,莺歌还是整件事的目击者。 不过,莺歌原以为,此事就是顾星瑶不懂事的举动,现下看来,顾星瑶分明对那毒虫的毒性一清二楚,就连孙氏,也是早就知情,默许了顾星瑶的所作所为的。 孙氏母女真的有些出乎她的预料,莺歌不禁暗暗叹了口气,思量着回去之后要如何向顾老夫人禀告。 孙氏自是不知道莺歌在想什么,径自对顾菀真道:“你四妹妹再怎么不是,她还那么小,何必跟她计较,倒是你,都快要及笄了,怎么还要拿毒虫来吓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好!” 第132章 回府的计策 顾菀真真想称赞孙氏一声,双标狗。 她笑了笑,又看了眼小兽一般,恨不能扑上来的顾星瑶,淡淡的道:“三婶婶多虑了,这种戕害姐妹的事,我做不出来。” 戕害两个字,实在让孙氏觉得有些刺耳。 “那你方才,把毒虫扔到你四妹妹床上,难道就是一片好心了?”孙氏有些阴阳怪气道。 顾菀真不以为意,“倘若我真的扔的事毒虫,那自然说不上是一片好心,只不过,我扔的并非帝王红蝎。”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顿,齐刷刷的看向顾菀真。 “那,那是什么?”一个婢女小心翼翼道。 她倒不是真的对顾菀真和孙氏母女的矛盾关心,只是方才孙氏吩咐了,让去床榻处抓毒虫的婢女中有她,她实在有些害怕,便想问个明白。 顾菀真索性自己上前,视线在床上一扫,便捏起了一个黑团团的东西。 “就是这个。”顾菀真拿起来让众人过目。 竟是个黑色的小毛球! 孙氏在看清这个东西之后,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就,就这么个玩意儿,便吓得顾星瑶从床上跳下来,闹得屋子里人仰马翻? 孙氏有点不敢相信。 顾菀真笑着道:“四妹妹就是做错多少事,都是我的妹妹,我就算不相信四妹妹真的昏迷至今,也绝做不出用毒虫的举动,三婶婶放心。” 孙氏彻底说不出话了,只是愤愤的瞪着顾菀真。 新仇旧恨,她一笔不落,都记在了面前的少女头上,她就不信了,一个女娃,难道还能斗得过她? 哼,来日方长,走着瞧! …… 顾菀真在求实院闹了这一场,莺歌看在眼里,孙氏知道,这件事是不可能瞒过顾老夫人的。 与其等着顾老夫人发怒,她想了想,干脆主动带着顾星瑶回了荣安院,继续那还没有受完的惩罚。 顾老夫人先前也不是没有看出孙氏母女装病,饶是生气,可孙氏毕竟是女流之辈,顾星瑶也不过十岁的年纪,责罚若是再重,恐怕当真能要了这母女俩半条命。 所以,顾老夫人想了想,也只是下令,这回不论孙氏母女在祠堂里发生什么,都不许再放出来,也就作罢了。 顾菀真出了孙氏的屋子,又折回了西跨院。 方才孙氏房里的闹剧,陆姨娘这边也听说了,她们的心里,到底还是有些解气的,只是顾洛冉病着,始终让主仆几人不太能高兴起来。 见到顾菀真再次出现,陆姨娘有些意外,赶忙让人搬来椅子,请顾菀真坐下。 “郎中的药,三妹妹可喝过了?”顾菀真站在床边,开口问道。 陆姨娘摇了摇头,“这会儿正在煎着,想来一会儿就能喝上,也不知道,喝了这副,能不能醒过来。” 顾菀真却是松了一口气,她方才在孙氏那边耽误的时间,比她预想的久了些,还担心顾洛冉已经把药服下了。 她赶忙从袖袋里,掏出一枚药丸,对一旁的吉祥道:“倒碗水来。” 吉祥有些不明所以,看了陆姨娘一眼,便赶忙去了。 顾菀真把那药丸放在水里,搅动了片刻,那药丸渐渐融化。 “这是什么?”陆姨娘疑惑道。 顾菀真安抚的看了陆姨娘一眼,“姨娘放心,这药喝下去,四妹妹便能醒来。” 陆姨娘听了便有些高兴,亲自接过碗,一勺勺的喂着顾洛冉服下。 渐渐的,汤药见底。 屋子里的几人,都安静下来,静静的等着。 果然,不一会儿,顾洛冉的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陆姨娘激动的凑上去,握住顾洛冉的手,“冉儿,你总算醒了!” 陆姨娘的眼眶,迅速便的有些发红。 顾洛冉瞧着她这副模样,这段日子,那些苦涩的记忆,不自觉也涌上了心头,她的眼睛也湿润了,只是,能这么快见到陆姨娘,她的心里,到底还是高兴多些。 “姨娘可还好吗?”顾洛冉将陆姨娘瘦弱的身子揽进怀里,低低的唤道。 “都好,都好。”陆姨娘不住的点头。 这段日子,二人承受的痛苦和委屈,谁都不愿意提。 在场的几个丫鬟,不禁都有些动容。 顾菀真在旁瞧着,不免也有些感伤,回想起来,乔氏那般柔弱,在原身面前,甚至是现在的她面前,都是一心想要护着自己女儿,原身也顺其自然的活在乔氏的庇护之下,以至于成了那副跋扈的模样。 而顾洛冉,分明比原身还要小上一些,却不得已,强撑着成长起来,承担起保护陆姨娘的重担。 顾菀真亲眼所见,一下子才明白,为什么陆姨娘逝去,会对顾洛冉影响那般大了。 顾洛冉抬眼瞧见顾菀真在一旁,下意识的用帕子抹了抹本就没有水渍流出的眼睛,“长姐。” 顾菀真知道她不愿意让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便也没有点破,只是笑了笑,“为难你了。” 顾洛冉摇摇头,“只要能回来,这些苦不算什么,这还要多谢长姐。” 陆姨娘听着她们二人的对话,微微一怔,“什么意思,这是怎么回事?” 顾洛冉看着陆姨娘一脸疑惑,放缓了语气解释道:“这一回,我之所以能回来,全靠长姐的计策。” “前几日,长姐让人给我带来一封信,里面还装了一颗药丸,说是只要我服下这颗要,便会高热不退,一般的郎中,最多只能看出脉象有些异常,根本看不出,我是吃了药才发热的。自然,那些郎中开的药,我服下也不会有什么作用,反而还会让我病的更重。” “没有想到,装病一场,祖母真的让我回来了!” “你是侯府的女儿,你祖母到底还是顾及着这份孺慕之情。”陆姨娘感慨的道。 顾洛冉并不答话,抬眼看了顾菀真一眼。 其实,这计策,靠的并非是顾老夫人对顾洛冉心软,最主要的,是宁国公府的介入。 只是,很明显,顾洛冉现下还不愿意让陆姨娘知晓这一层。 顾菀真从顾洛冉那沉静的眼中,也看出了几分疑惑。 因为,顾洛冉生病的时间,可以谎报,可宁国公府的参与,顾老夫人一问便知,撒不得谎,所以,顾菀真在信里写的明明白白,要顾洛冉请温京墨帮忙。 顾洛冉不明白,顾菀真为何会知晓,她跟温京墨相识的事。 第133章 止咳 顾洛冉没有直接问,顾洛冉自是不急着替她答疑解惑,只是笑了笑。 然后,她看向陆姨娘,歉意道:“这回,到底让三妹妹受苦了,我也是想借三婶婶栽赃四妹妹事,想着这个时候,祖母容易松口,事态紧急,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姨娘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陆姨娘连忙摇头,“这怎么会,冉儿能回来,多亏了大小姐,我感激还来不及。” 陆姨娘说的真诚,顾菀真瞧着,才真的放心了。 她想了想,从袖袋里掏出一个荷包,递到陆姨娘手中。 陆姨娘打开一看,里头装着五颗药丸,看起来,跟顾菀真方才给顾洛冉服下的一样。 “这是……” 顾菀真解释道:“我给三妹妹刚刚喂下的那颗,并不会让三妹妹就此康复,只是能减轻些许病症罢了。现下三妹妹毕竟刚回府,倘若一回来,便大好了,祖母定然会有所怀疑,再者三婶婶那边,也难免再借题发挥。” “所以,我想着,让三妹妹每两日服一颗药,慢慢恢复,这么下来约莫十日左右,不长不短,旁人瞧着也说不出什么。” 顾菀真这番话,顾洛冉很是认同。 她本就是做事谨慎的性子,先前还有些担心露馅,现下看顾菀真安排妥帖,倒是真的放心了。 陆姨娘自是又一番感谢。 顾洛冉交代好这边,深深的看了陆姨娘一眼,笑道:“三妹妹如今毕竟是真真病着,姨娘不如还是让三妹妹早些休息,姨娘也不宜劳累,早些回去歇着为好。” 陆姨娘瞧出她眼神里的意味,微微一怔,便心领神会,与顾洛冉简单说了几句,跟顾菀真往出走。 顾菀真有话想要跟陆姨娘说。 倒不是她有什么秘密不想让顾洛冉知晓,只是现下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顾洛冉是个心重的人,要是让她知道,自是要心事重重好一段时间,她如今毕竟病着,还是安心养病最为要紧。 出了房门,顾菀真确认里头的人听不到,方道:“我先前传话,让姨娘留下一些晚饭,姨娘可都留了?” 陆姨娘方才见到自家女儿,激动的有些发晕,这会儿听顾菀真提起,才想了起来,忙道:“都准备了,在我房里。” 二人便往陆姨娘房里去。 许是陆姨娘在顾洛冉房里费了太久的神,一回屋子,便咳了好一阵,怎么也停不下来。 顾菀真瞧着陆姨娘如此,心下焦急,让吉祥倒来温热的水,给陆姨娘顺气。 只是,喝水的效果不甚明显,顾菀真又没有带止咳的药粉,没有办法,只能道:“姨娘,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止咳,只是要失礼了。” 陆姨娘早已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顾菀真便也顾不得许多,估摸着数到陆姨娘胸椎上的“厥阴俞”穴,用力按压,一边道:“姨娘,一定跟着我的动作吐气。” 陆姨娘未曾见过顾菀真这种止咳的办法,不过进来的事,让她对顾菀真很是信任,便跟着顾菀真的指挥,不住吐气。 没有想到,不消片刻,她的咳嗽声便减弱下来,频率也低了。 顾菀真见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等陆姨娘完全停止了咳嗽,顾菀真终于忍不住道:“姨娘,您可得答应我一件事。” 陆姨娘喝了几口水,方才彻底缓过来,“什么?” 顾菀真有些无奈,板着脸道:“姨娘往后要多重视自己的身子,三妹妹那里有我,不会有什么大碍,姨娘只管放心,我可不希望,到时候三妹妹好了,姨娘反而病重!” “姨娘若是再这么不爱惜自己,莫不是三妹妹不能心安,就是我,也要生气了!” 顾菀真这话绝不是傲娇。 天知道她这两天,想着给陆姨娘解毒的事,想的一个脑袋两个大。 陆姨娘本就体弱,现下又中了毒,她为了让陆姨娘恢复,不知道要死多少脑细胞,陆姨娘倒好,一看见自家女儿,只管折腾自己,压根没想着尊重她的劳动果实! 顾菀真这话,深深引起了吉祥和如意的共鸣。 她们可是日夜守在陆姨娘身边,每次陆姨娘精神好些,她们都恨不能烧高香了,结果呢,陆姨娘一个母爱泛滥,她们的努力也白费了。 二人的头点的就像是在捣蒜,“大小姐说的对,姨娘您才是最需要被照顾的人,三小姐那里,不会有事的!” 陆姨娘见自己被“围攻”了,先是一愣,再一看几人都是一脸的义愤填膺,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便有些难为情的笑了,“好,我知道了。” 几人这才满意,没有再继续批判陆姨娘,接着办正事。 吉祥从罗汉床靠着墙的角落里,拎出了一只食盒,放在桌上。 “就是这些。” 顾菀真揭开盖子,最上头放着的,是一道清炒莴笋和一道萝卜。 她皱了皱眉,再看第二层,是豆腐汤和白米饭。 因为这些菜,是陆姨娘特意留的,所以都是从原先的盘子里,舀了一些在薄胎瓷碗里,算是留作样本的意思。 可顾菀真还是留意到,这些菜,也太单调,太应付了吧! 尤其是对比她每天用的饭,当初她还咂舌于古代大户人家过得奢侈,现在一看陆姨娘的饮食,才知道她们大房实在太滋润了,陆姨娘这简直是在遭受虐待嘛! 要知道,陆姨娘虽然算不上侯府里的正经主子,可也是正经抬了房的姨娘,又生了顾洛冉,半个主子总算得上的。 秋实院小厨房,每日就给陆姨娘吃这些? 而且,就这种吃食,还有可能被下了毒呢! 顾菀真的脸色暗了暗,感觉孙氏这坏人当得真是彻底。 “大小姐,这里头可有什么问题?”吉祥瞧着顾菀真的脸色,忍不住道。 顾菀真轻叹一口气,也无意再说什么让大家心里难过的话,赶忙打消了脑海里的胡思乱想,专心致志的检查起那几样吃食来。 白米饭里,什么问题也没有。 顾菀真接着去查那碗汤,不出所料,从那汤里发现了一股淡淡的中药味! 第134章 顾老夫人的傲娇 只是…… 顾菀真仔细的分辨了一下那药的气味,眉间没有纾解,反而越发皱了皱。 她赶忙接着查看两样小菜,是同样细微不易察觉的药味。 顾菀真的脸色微微一变。 陆姨娘主仆几人留意到她的神情,心里都是一紧。 “大小姐,这饭食奴婢都是用银针测过的,难不成当真有毒?”吉祥忍不住道。 “银针试毒,其实未必准确。”顾菀真淡淡的道。 古代判断一样东西有没有毒,大多数时候,都是将一根银针伸到饭食中,看银针是否变色。 比如砒霜,只要银针一测,便无所遁形。 可是,有毒的东西并不只有砒霜这一种,还有很多含毒的药,是银针测不出来的。 听顾菀真这么说,几人的脸色不禁都有些难看。 不过顾菀真现下纠结的,并不是她们想的那样。 “姨娘,这饭食里头,确实被人下了药,只是奇怪,这药,对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危害。” 就像是先前的汤药一般,里头虽然加了些不该有的东西,可都不至于让陆姨娘中毒。 顾菀真实在有些想不明白,从秋实院回来,也没有心思再去书房了,索性梳洗了,早早躺到床上。 陆姨娘身上的毒,到底是怎么来的? 顾菀真知道,要是不弄清楚这个,便是她研制出了解药,那边的毒还在下着,陆姨娘怕是也救不回来。 她很是气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不知不觉中,方才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顾菀真醒来以后,照例去给顾老夫人请安。 她的心里,搁着陆姨娘的事,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好在顾老夫人的心思没有在她身上,便没有发觉。 整个过程,都很平静。 没有想到,静一师太前脚刚走,顾菀真也正打算行礼告退的时候,有丫鬟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笑意盈盈的道:“老夫人,世子爷回来了!” “什么?!”顾老夫人一惊,立刻就笑了起来,“现下人在哪?” “已经进了二门了!”丫鬟笑道。 顾老夫人连连点头,素日神色严肃的她,现下就连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穿越来的这段日子,顾菀真还从没有见顾老夫人如此高兴过,不禁愣了一愣。 然后才意识到,丫鬟口中的世子爷,正是她如今的爹爹,永襄侯府世子,顾慎行。 竟是顾慎行回来了! 是了,是了,原小说里,算下来差不多也就是这几日。 顾菀真对这位顾慎行,还是有些好感的,是以脸上赶忙堆出了些笑意,期待的望向门口。 过了不一会儿,屋外传来丫鬟请安的声音。 一个稳健的脚步声,快步而来,隐隐可以听出来人的急切。 顾老夫人喝茶的动作一停,一抬眼,便看见顾慎行已经迈进了房门。 原身的身高,在同年岁的少女里,算是高的,这点遗传了顾慎行。 顾慎行很高,但是并不魁梧,瞧着很匀称,只是走路步步生风,精气神也很足,一看就是军营中历练出来的。 一张轮廓分明,五官正气,又不失英俊的脸。 顾慎行如今三十过半,但是看起来就像三十出头。 论颜值,这顾慎行和乔氏,当真是俊男靓女,极为相配。 “母亲,我回来了!”顾慎行大步上前,在顾老夫人面前跪了下来。 顾老夫人瞧见自己这长子,心里也是一阵激动,忙不迭的起身,亲手把他扶了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顾慎行搀扶着把顾老夫人送回椅子上,才又看向站在一旁的顾菀真,唇边的笑意一僵。 “真真,过来让爹瞧瞧。” 顾菀真有点搞不清状况,呆愣愣的上前,行礼道:“爹爹。” 顾菀真一抬眼,便感觉顾慎行的脸色更差了,只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伸手在顾菀真的头上摸了摸。 缓了片刻,方道:“想爹爹吗?” 顾菀真当然不能说实话,赶忙点头,“想了!” 顾慎行便笑了,伸手在顾菀真的脸上捏了捏。 顾老夫人笑着看向二人,“好了,有什么话不能坐下说的,你赶了这么久的路,快歇歇吧。” 顾慎行从善如流的带着顾菀真在一旁落座,“母亲近来身子可好?” 莺歌在旁笑道:“世子爷放心,老夫人身子康健着呢,就是时常挂念世子爷,总在嘴边念叨。” “你这丫头,要你多嘴!”顾老夫人这么说着,却不是真的有怪罪之意,脸上也是笑着。 顾慎行笑道:“儿子在外面,也没有一天不想母亲的!” “是么?”顾老夫人嗔怪的看他一眼,“我看,你早就把我这母亲忘了,要回来,也不知道提前来个信,只知道给自己媳妇写家书。” 说着,顾老夫人还作势扭过头,不再看顾慎行一眼。 顾慎行跟莺歌对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起身道顾老夫人身后,给她捏肩,“母亲你这可是误会儿子了,我本是想给母亲一个惊喜,这才只告诉了书雪。” 顾老夫人的唇边隐隐浮上几分笑意,只是仍然不肯回头。 顾慎行又将提前准备好的一个木盒拿了出来,送到顾老夫手边,“这是给母亲带的礼物,您打开瞧瞧,看看喜不喜欢。” “哼,又想收买我!”顾老夫人轻哼一声,把盒子接到手里,一打开,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里头是一颗佛舍利,正是顾老夫人先前想要求,却未曾求到的东西。 顾慎行笑着眨了眨眼睛,“母亲可还喜欢?” 顾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也傲娇不下去了,“喜欢,我儿送我的,哪有不喜欢的!” 顾菀真当真不知道,顾老夫人还有这么可亲的时候,尤其现下亲眼所见,这一回,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这也就难怪,原身身为侯府嫡长女,还能长歪成那个样子,成日无法无天的。 顾老夫人就是对原身再不满,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顾慎行简直就是原身的王牌! 那边,顾老夫人还在和顾慎行问长问短,顾家包括侯爷在内的男丁,虽然在不同地方驻扎,但离得并不算远,相互之间的消息往来要比京城方便许多。 顾老夫人问了顾慎行的近况,便又将其他几人的问过。 都是些报喜不报忧的内容,顾菀真听着听着,多少有些出神。 “对了,你这回,匆匆回京,跟三皇子的事……可有什么关系?” 第135章 诡谲 顾老夫人冷不丁发问,有些控制不住神游天外的顾菀真,终于把思绪收了回来。 三皇子? 顾菀真听到这个词,总觉得记忆里有什么呼啸而出。 说来也怪,当初看原小说的时候,顾菀真因为是一边夜跑,一边听,当时听得还是比较认真的,对文中情节不能说如数家珍,也算是大致不会有错漏。 但是这段时间,顾菀真发觉,有一些内容,她开始有些想不起来了。 就像是顾老夫人现在提到的三皇子,她只能想起,这个三皇子卫澜辰是当今元正帝的第三子,与太子卫凌风都是先皇后所生,二人关系素来交好。 至于其他的,她印象里,似乎知道应该发生了什么,然而,现在她脑中一片空白,只能呆愣愣的看着二人,静等下文。 听到顾老夫人的问话,顾慎行下意识的朝屋子里几个丫鬟看了一眼。 顾老夫人摆摆手,“你知道的,她们都是我身边的老人儿了,无妨。” 顾慎行一想也是,这才放心下来,至于顾菀真,一个还没有及笄的小姑娘,他倒是没有想着要回避,便道:“母亲所料不差,确实有些关系。” 顾老夫人闻言,脸色明显变了一变,“可是,咱们府上,跟三皇子素来没有什么牵扯,难道,这件事还会牵扯到咱们?” 顾慎行摇了摇头,“这个母亲放心,皇上令我回京,是因为三皇子结交的官员名单里,有不少戍边将领,皇上是想让我回来协助调查此事。” 顾老夫人不觉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又道:“三皇子到底是先皇后所出,皇上念着旧情,想来不会下手太重,三皇子未必没有翻身的机会,你在皇上面前说话,千万要小心些,免得让三皇子怪罪到你的身上。” 顾慎行低叹一声,“依儿子看,这回三皇子恐怕要失宠了。” 顾菀真低头抱着手里的茶杯,听着他们的对话,绞尽脑汁的回忆。 慢慢的,她终于想起来一些。 这三皇子卫澜辰,在原小说里,是一个比顾菀真消失的晚不了多少的炮灰之一。 不过,卫澜辰并不是像原身一样殒命了,而是被元正帝冷待,后来又失去神志,成了个幽居无宠的废弃疯皇子。 事情就发生在原身投湖后不久,有人揭发,卫澜辰私下结党营私,结交了朝中不少官员,因为他是先皇后所出,元正帝对这个儿子,也有几分倚重,他与太子兄弟情深,在朝中本就是颇有威望, 如今突然爆出这件事,就像是平底一颗炸雷,使得元正帝大为震怒。 究其根本,是因为,是因为身为帝王的元正帝,最不能忍受的,便是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暗中结党! 不止是元正帝,这几乎是历朝历代皇帝的逆鳞。 帝王才是执掌一国朝政的天子,其他人,暗中凑到一起,有可能是做什么好事吗?尤其,这个人还是一个皇子! 元正帝自是免不了怀疑,卫澜辰有什么不臣之心。 顾老夫人也明白这点,只是想了想,还是不能完全认同顾慎行的话,“就算皇上不念着先皇后,有太子在,皇上当真能下了这个狠心?” “问题怕是就在太子身上。”顾慎行低低的道,“皇上虽然对外宣称,此事与太子无关,可是三皇子与太子感情甚笃,皇上的思虑,必然要深些。” “倘若,三皇子暗中结党的事,太子也不知情,那三皇子这么做,很有可能是想有朝一日,取太子而代之;倘若,此事太子知情,这便有可能是太子借三皇子的手所为……” 太子近年羽翼渐丰,又是明立的储君,还有什么必要,偷偷网罗朝中官员? 元正帝如今春秋鼎盛,太子当真有那个耐心,等到元正帝寿终正寝的一日? 这些话,顾慎行没有再说下去,但是顾老夫人已然可以想见。 她明白了,事情不论是二者哪一种,元正帝都会对卫澜辰重重惩处,太子清白,这便是一种对他的保护,太子若是心中有鬼,这就是为他敲响一记警钟! 不知不觉间,顾老夫人竟觉得额上伸出了一层冷汗,皇家的斗争,从来都是如此诡谲,让人心惊肉跳。 万幸的是,她们永襄侯府没有牵扯其中,这倒真的是要道一声阿弥陀佛了。 顾菀真在顾慎行言辞的提醒下,总算是彻底想了起来。 这些,都发生在她从云闲山庄回来后的这两日,只是因为这些牵扯朝政的事,跟她们这些小姑娘没有太大的关系,事情又正在调查,所以现下她身边还没有人提起。 这么思量着,她忽然想了起来,难怪在云闲山庄那日,卫离匆匆离开,温京墨也跟着消失了半日。 这里头,多少也有卫离的手笔。 顾菀真回忆了一下卫离那张人畜无害,仙气飘飘的脸,再想想他这件事上的谋划,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看见没,大boss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以后一定要人情这个人,这可是心狠手辣的主,她绝不能再被那张脸给迷惑了! 顾菀真暗暗下决心道。 顾菀真跟着顾慎行从顾老夫人房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宋氏正静静的站在房外的檐廊下。 刚刚她听朝堂八卦听得太认真,压根没发觉,宋氏今日居然没有像平常那样,在静一师太讲禅结束后,就来找顾老夫人议事,直到现在看见人,才想起来。 “大哥,你回来了。”宋氏见到顾慎行出来,屈膝行了一礼,便抬起眼,视线直直落在他的身上。 那眼中,散发出一抹淡淡的光。 顾慎行并没有发觉,只是笑了笑,唤了一声“二弟妹”,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莺歌上前对宋氏道:“二夫人,老夫人请您进去。” 顾慎行对宋氏点了下头,大步朝外走。 顾菀真听着莺歌的话,却是微微一怔,这么说,方才宋氏一直在外等着,是顾老夫人没有准许她入内? 顾菀真隐隐嗅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味道,看来,很有可能是桂嬷嬷那里有进展了。 第136章 礼物 “真真?”顾慎行走出几步,见顾菀真还愣在原地,有些疑惑的叫她。 顾菀真敛下神思,赶忙跟了上去。 他们二人便并步往外走。 “你这丫头,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没有好好用饭。”顾慎行瞧着顾菀真的身形,忍不住道。 其实他刚刚一见自家女儿就发觉了,只是在顾老夫人面前,他便没有问。 顾菀真挠了挠脑袋,“我想要瘦些,所以在饮食上,是克制着的。” 顾慎行微微皱眉,目光里带了几分心疼,“傻孩子,咱们好好的,何必这么折腾自己,听爹的话,该吃饭的时候,就好好吃,不要在乎那些!” 不要在乎哪些? 顾菀真愣了愣,难以置信的看了顾慎行一眼。 她上回去云闲山庄的时候,可是见了不少名门贵女的,那些人里头,那个不是身姿弱柳扶风,最胖也不过是姿容圆润,总体看起来还是匀称的。 而原身留给她的这副身姿,那是实实在在的壮实。 要不是她这段时间努力减肥,卓有成效,跟其他少女站在一起,绝对是要被秒成渣渣的呀! 这顾慎行英武帅气,又能看上乔氏,足以说明他的审美水平在线,难道他就没看出来,自家女儿已经胖到该减肥了嘛?! 顾菀真和顾慎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走到梧桐院外,远远的就看到乔氏正在院门前立着。 顾慎行回来的消息,方才已有人将消息禀报给了乔氏。 顾慎行看到乔氏站在外面等自己,脚步微微一顿,便立刻加快了步伐,直直朝着乔氏赶过去。 顾菀真跟不上,走了两步,就被他这爹爹甩在身后,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的背影,提起裙角紧赶慢赶。 乔氏见到顾慎行,唇边立时含了抹笑,想要先行礼,还来不及屈膝,就被顾慎行一把搂在怀里。 “书雪,我回来了。” 乔氏身边的丫鬟,深知顾慎行跟乔氏感情极好,顾慎行过去在府上的时候,二人便是如胶似漆,所以对顾慎行的举动,众人都习惯了,皆是笑着撇开眼。 顾菀真的脚步僵了僵,感觉自己现在过去似乎有些多余。 “慎行,这还在外头呢。”乔氏有些不好意思的提醒。 顾慎行笑了笑,“这有什么关系。” 话虽这么说着,顾慎行还是依着乔氏的意思,把人松开了,转而去牵乔氏的手,“我们进去再说。” 好在,他们到底还没忘了自己还有个女儿,顾慎行又回头对顾菀真招了招手,“真真快过来。” 一家三口,在丫鬟们的簇拥下,进了正房。 回了自己的地盘,顾慎行又对乔氏好一番嘘寒问暖,生怕乔氏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过得有丁点不好。 乔氏一一回答过,便开始关心顾慎行在军营的饮食起居。 顾菀真在旁看着,总觉得自己在一把把的吃狗粮。 问了近况,顾慎行总算是放心了一些,便取出他给母女二人带回来的礼物。 乔氏的是一个大盒子。 一打开,便有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里头竟是各式各样的香料,都是京城里不多见的。 乔氏拨弄这里头的香珠,笑着看了顾慎行一眼,“怎么带回来这么多,怕是用不完了。” 那盒子确实很大,顾菀真瞧着,也有些惊奇。 顾慎行笑着凑到乔氏身旁,“你瞧瞧下面是什么?” 乔氏有有些疑惑,果真发现,这盒子里别有洞天,因为香料铺的太满,乔氏方才没有发觉,这盒子原是有个夹层的,在下面,居然有一支极美的金步摇。 步摇上,是并蒂海棠的样式。 乔氏抚着那步摇,面上露出几分惊喜。 顾慎行见她喜欢,笑着道:“这是我亲手打的,所以有些细节不如外头得来的考究,你可别嫌弃。” 乔氏微微一愣,再看着步摇分明十分精致的样子,有些不敢相信他的话,“真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何时会了这门手艺。”说到后半句的时候,乔氏已然当做顾慎行在开玩笑了。 顾慎行不服的扬了扬下巴,“夫人这话说的,只要你夫君我有心学,有什么事不会的?” 乔氏看他这个反应,才正经起来,“难不成,真是你做的?” “这是当然。”顾慎行连连点头。 顾慎行的随从在旁笑着插话,“夫人您有所不知,世子爷在那边时,只要有空,就忙着做这支步摇,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呢!” 顾慎行对这番帮腔很满意,十分欣赏的看了那随从一眼。 “你……当真费心了。”乔氏明显被感动了,再看向那步摇的时候,眼神也发生了变化,很是爱不释手。 顾慎行大手一挥,“为了你,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顾菀真瞧着这两个人旁若无人的秀恩爱,是想嚎啕一句上天不公。 顾慎行的视线便落在了她的身上,显然是轮到她的礼物了。 顾慎行却是没有像先前一样直接掏出来,故作神秘的眨了眨眼:“猜猜爹给你带了什么?” 顾菀真哪能猜得出来,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顾慎行便从随从手里接过一条鞭子,递给顾菀真。 鞭子? 顾菀真有些不明其意,迟疑着接过了,她对这些不太懂,不过从鞭子的样式和质地看,应该是马鞭,确切的说,是普通的马鞭。 顾慎行见她仍是一脸懵懂,笑着在她的鼻子上点了两下,“这孩子,怎么还没反应过来,爹爹给你带回来一匹小马驹!” “小,小马驹?”顾菀真微微一怔。 顾慎行拍着手大笑,“瞧瞧,这莫不是高兴傻了,说话都不利索了!” 顾菀真:“……” 她怎么就高兴傻了,她明明是震惊好不好。 为什么,她的礼物是小马驹,虽说原身喜欢骑马吧,可她这个赝品,压根就没有骑过马,现在得这么一个礼物,难道是要养着当宠物吗? 不过,这些遐思,在顾菀真的脑海里也就是过了一遭。 能有礼物就已经不错了,要啥自行车?! 顾菀真赶忙笑了起来,装作很高兴的样子道:“爹爹真好!” 第137章 欺人太甚 要不怎么说顾菀真的演技好呢,她这一开心,顾慎行完全没有看出什么不对,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一半。 顾菀真在乔氏房里又坐了片刻,便找了个机会告退了。 人家夫妻就别重逢,给他们留点私人空间这种觉悟,顾菀真还是有的。 顾菀真怀着羡慕,哼着小曲往回走,忽然发觉,自己手上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她站定脚步,低头看了看,便终于想起来了。 她忘记把马鞭带出来了! 其实马鞭这东西,顾菀真兴趣不大,拿来也没有什么用,可这毕竟是顾慎行用心准备的,她要是这么走了,多少显得不太重视,顾慎行要是多想就不好了。 她思量了一下,决定回去去一趟。 因为顾菀真刚离开不久,见她折返,门口的丫鬟也没有再行通报。 顾菀真进了门便直直朝里走。 这个时候,乔氏和顾慎行已经不在外间了,方才她坐过的小桌上,那马鞭正孤零零的摆着。 顾菀真原本打算拿了东西悄悄闪人,没有想到,里间里,顾慎行与乔氏的对话,透过屏风清晰的传了出来。 “……当着真真的面,我怕戳到她的伤心处,就一直忍着没问,嘉定侯府退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一下子吸引了顾菀真的注意,她可以听出,顾慎行对乔氏说话的语气,仍然保持着特有的温和,但是情绪里隐忍着对嘉定侯府的怒意,是藏也藏不住的。 顾菀真想了想,索性躲在屏风后面偷听起来。 按道理来说,顾菀真退婚,应该有顾慎行的参与才是,但当时嘉定侯府提的突然,顾老夫人又生怕和嘉定侯府闹得面上难看,便只是给顾慎行去了一封家书,名为商议,实际上就是通知。 顾慎行心里对这点,不是没有不满,也是因为这个,他要回京的消息,才没有告知顾老夫人。 两个人的心里,还是有些别扭的。 所以顾慎行刚刚在顾老夫人面前,压根没有提起顾菀真被退婚的事,就是害怕一回来,就把气氛搞得太僵。 乔氏听顾慎行问,只得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又讲了一遍。 顾慎行听完便气的在里面拍桌子,“他嘉定侯府欺人太甚!当初是他家主动提起要跟咱们府上结亲,要是嫌弃真真,早做什么去了?这么些年都不提,如今出了个太子妃,腰杆硬了,便要退婚?!” “我顾某的女儿,什么时候轮到他挑三拣四了?!等着,我这就去会会这嘉定侯,真刀真枪比上一场,我定要把薛元绍那小子押回来给真真认错!” 顾慎行膝下一子一女,长子向来是扔出去摔打着,这个女儿,就是顾慎行的宝贝疙瘩,他哪里能容忍别人欺负到自家女儿头上,这一路上,他实际上都憋着气呢! 顾慎行站起身,抄起佩剑就要往外走。 顾菀真听到脚步声,心下一惊,正犹豫是躲出去,还是冲进去拦人,就听乔氏急匆匆的走出两句,似是一惊把人给拦住了。 “我知道你心疼真儿,可事情已经铸成,京城里也传遍了,嘉定侯府不日就要和二房那边过帖子,咱们再这么闹上门去,恐怕真儿又要被人议论。” “我瞧真儿也放下了,不如就让事情这么过去可好?”乔氏柔声劝道。 顾慎行不是不明白,现在顾菀真好不容易从风口浪尖上下来,要是继续纠缠此事,只会让顾菀真重新成为京城各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是,顾慎行心里实在是难受。 “真真她哪里就放下了,这次回来,我瞧她瘦了许多,不像先前那么喜欢笑了,见我也没过去亲近。”顾慎行又是生气,又是担忧,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屏风这边,顾菀真表情一僵。 她今天的表现,原来这么不正常吗,顾慎行居然从中看出了这么多有的没的…… 乔氏似是也没想到顾慎行观察这般入微,回忆了一下顾菀真的举止,不由得笑了,“你怕是多想了,真儿近来是有些变化,但总归是往好了变的,也愈发懂事了,前日去给宁国公府老太君祝寿,不仅没有闯祸,还得了老太君喜欢,真儿她是长大了。” 顾慎行有些不信,“竟还有这种事?”他想了想,又担心顾菀真是在乔氏面前逞强,“那……真真可有再提起嘉定侯府那小子?” 先前顾慎行对薛元绍满意的时候,都是绍儿绍儿的唤,现下薛元绍要悔婚,自然在他这里不配有姓名,称呼变成了“嘉定侯府那小子”。 乔氏摇头道:“真儿倒是没有主动提过,不过旁人说起,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反而还提过两回景家二公子。” “那个景尧?”顾慎行微微挑眉。 顾老夫人有意给顾菀真说和景家的事,刚有眉目的时候,乔氏就已经给顾慎行去过书信了。 因为景尧早早过了会试,同年纪的官宦子弟里,少有这么出类拔萃的,幼时又有神童的名声,所以顾慎行对景尧多少有些印象。 “真真满意吗?” 乔氏思量着道:“真真没有说满意,可也没有说不满意。” 以顾慎行对自家女儿的了解,要是顾菀真有丁点不高兴,那都应该跳起来反对的。 这么说来……至少不排斥……? 顾慎行想到这儿,心下对嘉定侯府的愤怒,暂且先放到了一边,拉着乔氏在椅子上坐下。 乔氏看他颇有兴致,疑惑道:“你觉得景尧如何?” “景尚书为人刚正,算是好的亲家人选,这景尧嘛……”顾慎行摸了摸下巴,“年纪轻轻,已经考了贡士,与进士一步之遥,勉强算是个可造之材,做我女婿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要是嫁了他,多少有些委屈了真真。” 顾菀真觉得顾慎行当真是自我感觉太过良好。 虽然她并不想嫁给景尧,但是事实总是要面对的,平心而论,景尧那样貌,那才学,配她,那绝对是绰绰有余,毕竟,人家要什么有什么,而她,要什么又有什么? 乔氏早就习惯了顾慎行对自家女儿盲目自信,也没有在意这些,关于景尧的那几句评价,她还是很认同的,只是有一点顾虑,“可惜,他是个次子。” 顾慎行一脸不在意,“次子也没关系,只要是嫡出的,便不必在意这些,他户部尚书就是个官位,不是咱们这样的勋爵世家,有封为等着承袭,景家子弟,往后看的还是个人造化。” 顾慎行一素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越说越觉得景尧不错,把手里的佩剑扔回桌上,“罢了,嘉定侯府的账,改日再算,我这两日先抽空见见景尚书。” 第138章 宠物 自从前几日从云闲山庄回来,顾菀真先是忙着处理身边那些内贼,后来又一心扑在陆姨娘母女身上,身边没有人再提,她几乎都要把自己跟景尧这件事给忘了。 现下听到顾慎行突然说要去景家,她额角一跳,这可不行! 顾慎行行事素来风风火火,若是让他出面,恐怕这婚事便会当场定下来! 顾菀真心里焦急,一个不小心,手便碰在屏风上,发出了响声。 声音不大,只是这一刻,内室里恰好安静着,顾慎行猛地皱眉,“是谁在外面?!” 糟了! 顾菀真很是懊恼,但已经被发现了,躲是躲不过去的。 她想了想,像泄了气的皮球,慢腾腾的往内室挪,“爹爹,是我……” 顾慎行看到她有些意外,“真真你怎么还没走?” 顾菀真扬了扬手里的马鞭,“发现忘了这个……本想回来取了就走的,正好听到爹娘在说我的婚事……” 顾菀真对自己偷听被抓包,心里很是羞愧,所以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一直不敢抬眼,脸也有些红。 这些落在顾慎行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了,只当时顾菀真听到景尧,心里害羞。 顾慎行便不由的笑了,“那好,你也快要及笄,是大姑娘了,爹就问你,你觉得景尧怎么样?” 这,这么直接? 顾菀真愣了愣,一抬眼,就对上顾慎行饱含鼓励的眼神。 顾菀真虽然不是纯正的古人,可也是个还没谈过恋爱的清.纯.女.大.学.生,这么直白的问人家这种问题,真的好吗??? 顾菀真想了一下,委婉的道:“上回给宁国公老太君祝寿,景二公子也在,我觉得,他是拧不过家里的长辈,才勉强去相看的,心里其实并不愿意。” “我不想让人为难,这件事,还是作罢吧。” 顾菀真认真的道。 她这么说,是觉得顾慎行对自己这女儿自信的很,听不得对方不愿意的话,再者,这也是事实。 景尧可是放过话的,让顾菀真死了嫁进景家这条心。 顾慎行闻言,果真不乐意了,脸色也有些难看,“这是真的吗?” 顾菀真点了点头。 “呵!景家这混小子,我以前就听说他平日沉溺玩乐,也不专心课业,往后咱们不理会他就是,真真你放心,爹一定给你找一门更好的亲事!”顾慎行气哼哼的道。 仅仅一句话,景尧在顾慎行这里的评价,瞬间就变了。 顾菀真要被这变脸的速度震惊了。 乔氏听着父女二人的对话,迟疑着道:“真儿是不是误会了,我听老夫人那边说,景家这几日正在张罗,说是要办个赏花会,邀请各家,借着这个机会,正式跟咱们府提这件事呢。” 顾慎行一愣,有些摸不清楚状况。 顾菀真更是大惊,她怎么没有听说? 这景尧,也太不给力了,怎么连个议婚都阻止不了?合着她费了那么大一番功夫刺激他,一点用都没有! 顾菀真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景尧两声。 顾慎行的脸色,却是慢慢的变好了,早知如此的道:“我就说呢,咱们真真这么好,还算他们有眼光!” 顾菀真:“……” 乔氏:“……” 顾慎行又继续夸了顾菀真一番。 顾菀真深深的觉得,顾慎行口中的她,和实际的她,完全是两个人,越说越离谱,她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赶忙找了个机会,告退开溜。 顾菀真上一次走的时候,顾慎行心里有事,也没顾上,这回心情大好,就把随从叫了进来,让人带着顾菀真去看那匹带回来的小马驹。 永襄侯府的马棚在外院,顾慎行回来以后,让人在马棚里辟了一块空地,单独安置小马驹。 顾菀真走到马圈外,便看到了一匹通体白色的小马,小马驹的背只及她的腰高,看起来精神奕奕,毛色很好。 虽然她不识马,可也能看出来,这马的品相应该是极佳的。 顾菀真壮着胆子,在那马的头上摸了摸。 没想到,那马竟乖顺的低下了脑袋,任她轻抚,半点攻击性也没有。 连翘有些新奇道:“小姐,这马瞧着,很有灵性呢!” 那随从用少见多怪的眼神看了连翘一眼,“这话说的,大小姐是世子爷的心头肉,这马若是没有灵性,能这么大老远的带回来?”他又对顾菀真道:“大小姐,您别看这马长得小,马龄也有两岁出头了,训练的也早,您身量轻,可以骑上去试试。” 连翘笑道:“要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平日小姐骑马,夫人不放心,奴婢们也觉得危险,这马不高,想来总是安全些。” 说着话,二人作势就要撺掇着顾菀真上马了。 顾菀真下意识的后退半步,骑马,她是拒绝的,她可是连自行车都不会骑的小脑不发达选手,跟不要替骑活物了! 再者,她一上马,岂不是就暴露了吗?原身可是酷爱骑马的! 顾菀真摆摆手,“今儿这身裙子,我很喜欢,要是骑马弄脏了就不好了。” 见她这么说,连翘和那随从便没有再劝。 平心而论,乍一见这么乖巧好看的小马,顾菀真的心里还是有些喜欢的,索性拿了根草,逗弄起来。 想来,这小马驹就是不骑,当个宠物养,也不是不行。 “往后,就叫它小白怎么样?”顾菀真提议道。 随从笑道:“这马先前倒是有个名字,叫做乘风。” 顾菀真一愣,乘风? 卫离有个亲卫,不是就叫这个名字吗?如果她猜的没错,就是上一回救下连翘的那个人。 她的宠物要是和人家乘风同名,似乎不太好吧…… 毕竟是卫离身边的人,顾菀真可惹不起。 当初,她在书房被卫离挟持时,会选择帮卫离一把,就是把卫离当成了他的亲卫,她恨不能把这群人供起来,怎么能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头找麻烦。 顾菀真赶忙摇头,“那就改了吧,往后就叫小白。” 这天中午,顾老夫人因为顾慎行回来了,特意在荣安院摆了饭,让大房过去一起用。 顾菀真回房没有多久,魏嬷嬷就来传话,说是让她动身,和顾慎行夫妇一起过去。 第139章 时机到了 到的时候,顾老夫人正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不知在想什么,神色紧绷,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 屋子里站着的几个丫鬟,都小心翼翼的,大气也不敢出。 顾慎行走进去,顾老夫人的神情才舒展了几分。 午饭是在偏厅摆着的,顾慎行上前扶起顾老夫人,一行人去了偏厅,依次落座。 顾慎行主动给顾老夫人盛了碗汤,“母亲,儿子怎么瞧着您心情不好,是谁惹母亲不高兴了,让儿子教训他一顿就是,您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顾老夫人睨他一眼,露出几分笑意,“有你这句话,我就算没白疼你一场,都是些内宅的腌臜事,你一个男儿,不用参与这些。” 侯府的男丁,自打出生起,便是严格教养,一心往军营里送,男丁的心思不能拘泥在内宅这方小天地里是惯例。 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先前顾老夫人开祠堂的时候,都没有让尚在府里的三少爷,四少爷参与。 顾慎行听顾老夫人这么说,笑道,“母亲原来是在生气这些,家里的中馈,不是由二弟妹代管么?有什么尽管让二弟妹去费心,您歇着,享清福就好!” 顾老夫人却是轻哼了一声,“算了,不提也罢。”她看了眼桌子上的菜,“你回来还没有吃东西吧?这些都是我吩咐小厨房做的你爱吃的,快些吃,小心凉了。” 顾老夫人不愿意再说,顾慎行也就不问了,就近夹了一小块ru鸽尝了尝,笑道:“好吃!就是儿子平日里想的那个味儿!” 顾慎行对顾老夫人最是了解不过,知道怎么让他这一向严厉的母亲高兴,果不其然,片刻功夫过去,顾老夫人脸上那抹郁结之色,便消退的无影无踪。 顾菀真将方才顾老夫人的反应看在眼里,越是认定,桂嬷嬷那边有眉目了。 顾菀真一边思量着,一边静静用饭。 顾慎行因为顾忌着顾老夫人的情绪,又不想冷落乔氏,一顿饭,几乎全程都在照顾桌上的三个人。 很快,他就发觉,顾菀真吃的很少,跟过去的饭量完全不匹配,便不停的给顾菀真夹菜,还净是些荤食。 顾菀真看着碟子里堆得小山高的鸡鸭鱼肉,内心很崩溃,“爹爹,不要再夹了,我快要吃饱了。” 乔氏也是忍了很久了,天知道她能劝着顾菀真减肥,是多么不容易,“是啊,让真儿少吃些吧。” 顾慎行哪里不知道自己夫人在想什么,便在顾菀真身上打量了两巡,“我怎么觉得,真真还是圆乎乎的可爱?她还小,多吃些,也能长长身体。” 摔,她都要及笄了! 小毛线啊!过量饮食,只会让她的身体横着长啊! 顾菀真欲哭无泪,顾老夫人和乔氏对顾慎行这论调,也是哑然。 最后就连顾老夫人也看不下去了,“真丫头这么大了,吃不吃,就让她自己做主吧,你还是多照顾着些自己,我瞧,你光顾着忙活我们,自己都没吃上几口!” 顾慎行这才哈哈一笑,开始专心吃饭。 从荣安院出来,顾菀真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很是郁闷的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 苍天啊,能不能不要让她和顾慎行一起用饭! 很快,顾菀真的愿望就灵验了。 午饭过后不久,宫中来人,召顾慎行入宫面圣,顾慎行走前留了话,估摸着很晚才会回来,让乔氏按时用晚饭,不必等他。 顾菀真听到这个消息,很是窃喜了一阵,便回到书房,翻看医书。 只是,她的心里一直记挂着荣安院那边,隔一会儿,就要问问半夏回来没有。 下晌过半,半夏终于出现在了书房里,“小姐,老夫人午憩起来,又让人去把二夫人唤去荣安院了。” 顾菀真的心神定了定,看来,是时候了。 “去把顾荣叫来。” …… 这天傍晚,通草按照往常约定的时间,出现在了园子里。 经过这两天,白珠和通草见面次数多了,二人都有些熟门熟路,看四下无人,白珠便掏出纸包,朝通草递去。 通草低头看了一眼那纸包,伸出了手。 只是,她的手没有去接,而是一把握住了白珠的手腕! 白珠被她这突然的动作,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这是做什么!”说着,有些嫌弃的想要甩开通草的手。 没有想到,那手腕的力气,确实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白珠见通草如此反常,心下一惊,她能成为一等丫鬟,也不是傻的,很快就意识到了事情不对! 她的脸色骤然一边,厉声喝道:“你给我松开!” 通草胆小,见状吓得整个人缩了一下,可还是死死攥着白珠不放! 白珠刚要发作,忽然就有几个护卫,从园子隐蔽处冲了出来,她来不及反应,双臂就被人制服,牢牢控制起来! 白珠怒瞪这双眼,狠狠的看向通草,这几天都风平浪静,她是真的半点没有察觉,这贱婢,竟然敢出卖她! 双臂的疼痛,让她忍不住低呼出声。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连我都敢动,认不出我是谁吗?想想你们每个月的月例银子,都是谁给你们发的,还不放开你们的脏手!” 白珠强忍着心底的惊慌,怒声叫骂。 同时,她不住扭动着身子,想要趁众人不备,把那纸包在手心捻破,将药粉洒在地上。 她很清楚,这纸包里的东西,绝不能让人拿住! 顾菀真站在暗处,见白珠在这种时候,还能反应过来声东击西,不由一笑。 不愧是她二妹妹身边的人,就算再愚笨,也比普通人聪明多了。 “白珠,你这意思,莫不是说,这府里的银子,是由二婶婶让公中下发,所有领了月例的人,便都是二房的人?”顾菀真微笑着,缓缓走出。 白珠一惊,一抬眼,就对上顾菀真那道视线。 面前的人,明明是笑着,但白珠在顾菀真手里栽过跟头,上一回,那被掌锢伤了的脸,至今还没有好全,她是怕极了这位心狠手辣的大小姐了! 第140章 难道还能有假! 白珠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忙道:“奴婢不敢。” 顾菀真冷冷一笑,看了半夏一眼。 半夏心领神会,上前几步,将白珠手里的药包一把夺了过来。 那包着药粉的纸,在白珠的揉捏下,已经变得皱皱巴巴,好在没有破损,药粉没有撒出来。 “大小姐,那是奴婢自己的东西,还是还给奴婢吧!”白珠又惊恐又焦急,若不是双臂被护卫控制着,她就差直接扑上去抢了! 顾菀真却是再也没看她一眼,顾荣上前两步,“大小姐,您看现在这……“ “当然要告知祖母才是。” 顾菀真扔下这句话,便直朝着荣安院的方向走去。 白珠自是不愿意,可现下有护卫在,哪里能由得了她? 不一会儿,白珠就在顾老夫人的屋子里跪了下来。 宋氏自下晌被顾老夫人叫过来,一直还没有走,听到顾菀真求见,起初还有些纳闷她来做什么,等看到顾菀真带着丫鬟护卫,押着白珠入内,整个人便是一愣。 她下意识便往白珠那里看,眼神里带了几分询问的意思,一边对顾菀真道:“真丫头,这是怎么了?” 顾菀真也不急,上前稳稳的向顾老夫人行了一个礼,又对宋氏福了福,才道:“这两日,祖母事忙,我本不应该为了自己的事,打扰祖母的,可今日的事,非同小可,让我到现在还胆战心惊,不得已,这才莽莽撞撞的过来了。” 顾老夫人这会儿正有些烦心,顾菀真突然过来,她确实是有些无心应付,只想赶紧把事情问清楚,“这样大的阵仗,是发生了什么?” 顾菀真听着顾老夫人平淡的没有一丝感情色彩的语气,再想想她在顾慎行面前那慈母的模样,感觉当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好在,顾老夫人心情不好,她是知道的,所以也没有太在意,开门见山,“祖母可还记得灵芝吗?我发现,有人在给灵芝下毒,这个白珠,是我顺藤摸瓜查出来的人!” 顾菀真这话,说的很含蓄,只道白珠是她目前查出的结果,至于到底幕后主使到底是不是白珠,再后面还有没有人,顾菀真没有多言。 顾老夫人和宋氏在内宅多年,却是免不得会顺着往下想。 “竟有这种事?!”顾老夫人听到下毒两个字,心里就是一沉,这个白珠,先前顾玥清来荣安院的时候,没少带着,顾老夫人自是认得的。 宋氏赶忙道:“真丫头,你,会不会是弄错了?” 顾菀真瘪着嘴道:“我也希望是弄错了,毕竟下毒这样的手段,太过狠毒,我现在背后还在出冷汗呢!” 她顿了顿,看向顾荣,“还是你来说吧。” 被点到名的顾荣只能道:“这个白珠,买通了大小姐院子里的一个粗使婢女,让那婢女每日在灵芝的茶水里下药,方才我等在她们约好送药的地方,将白珠抓了个正着。” 顾老夫人没想到还有这一出,目光一凛,“这么说,是人赃并获了?!” 顾菀真点了点头,上前两步,将那装着药粉的纸包递上,“就是这个,我找郎中瞧过,里头是一种服用之后,会让人神志逐渐混沌的药。” 神志混沌…… 这不就是说,吃多了就会变成疯子傻子吗?! 顾老夫人的脸色,霎时间黑的就像是锅底一般,气的直拍桌子,“好啊,咱们府里这些东西,一个两个的真是长能耐了!鸡鸣狗盗的,耍阴私手段的,暗害主子以下犯上,背叛不忠的,胡作非为中饱私囊的,这些还不够,现在又多了个胆敢下毒的!” “这么大胆,是当我死了吗!” 顾老夫人冷声厉斥,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宋氏的脸色白了白,别人未必听得出,但她知道,顾老夫人这些话,也有几分说给她听的意思。 她很想置身事外,不去触顾老夫人的霉头,可白珠是顾玥清的亲信,她又不得不管。 宋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小心翼翼道:“母亲,您先别生气,别再伤了身子,这件事,还有没有问清楚,也未必就真的是……” “未必什么!”顾老夫人狠狠的瞪向宋氏,“顾荣在场,这么些人亲手抓的,难道还能有假?!” 顾菀真这段日子,表现虽然不错,只是往日种种历历在目,遇到事情,顾老夫人在立场上免不得要保留几分。 顾荣就不一样了,他在永襄侯府,作护卫副统领也不是一日两日,他的话,顾老夫人没有不信的道理。 顾老夫人这样当面驳斥,宋氏的脸上明显挂不住了。 只是她掌家多年的气度尤在,表现出来,还是端庄得体,“您说的是,我也不是觉得此事有假,只是不想让您为了这些丫鬟间的私人恩怨烦心。” 说这话时,她的神情,语气,都是百分百的孝子贤孙模样。 说完,又看了白珠一眼,“你这丫鬟,亏你在二小姐身边那么多年,二小姐过去是怎么教你的,心善纯良你半点没学会,怎么竟做出了这样的事!” 顾菀真心下冷笑,她就知道,这件事到了宋氏这里,就会被划归为丫鬟之间的仇怨。 就在这时,门外的丫鬟禀报道:“老夫人,二小姐到了。” 顾老夫人微微挑眉,示意把人请进来。 顾菀真饶有兴致的看向门口处,只见一身秋香色锦群的顾玥清,步履款款的走入,向顾老夫人问了安,又唤了顾菀真一声,“长姐。” 不论是神态,还步伐,都是那样得体,可在得体中,又带了几分柔弱的茫然与急切。 顾玥清望向跪倒在地的白珠,不解的道:“长姐,白珠可是又做错了什么,惹你不快,我这回回去,一定好好责罚她。” 又? 顾老夫人敏锐的捕捉到这个字眼,“怎么,白珠先前还做过什么吗?” 顾玥清有些自责的道:“上一回,我让白珠去给长姐送吃食,白珠言辞上没有注意,失了礼数,便受了长姐的责罚,是我平素对身边的人放纵惯了,这才一而再再而三惹出祸事,还惊扰了祖母,还望祖母不要怪罪。” 顾玥清就是想说,白珠和顾菀真,早有矛盾。 第141章 弃子 实际上,这也是顾玥清之所以通过白珠的手,来办这件事的原因。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给灵芝下毒,不止很有难度,还有很大的风险。 顾玥清既然会在梧桐院挑出通草这么一个有可能真心背叛的人,自然不会忽略自己这边。 白珠就是她给自己留下的后路。 倘若事情没有被人发现便罢,要是不幸被人拿住把柄,白珠先前在顾菀真那里挨了责打的事,就可以派上用场。 只要白珠和顾菀真早有交恶,这个既成事实摆出来,她便有机会名正言顺的从中摆脱。 顾菀真对顾玥清的深谋远虑,早有预料,听她提起这件事,半点不见慌乱。 她刚准备开口说话,乔氏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人到的这么齐,顾老夫人有些意外,“你怎么也过来了?” “我听下人说,真儿又带着人来这里闹您了,怕她不懂事惹您头疼,便过来看看。”乔氏笑着解释道。 宋氏在旁看着,也有些意外。 乔氏出现的这么快,是她没有想到的,和顾玥清,几乎是前后脚进的门。 顾玥清能及时出现,不能理解,毕竟白珠是她身边的人,她就是不在花园露面,也肯定是找人暗里盯着的。 可乔氏就不一样了,平素那么与与世无争,怎么这会儿就火急火燎的急急在这里出现了? 难道,真的是担心顾菀真闯出祸来? 宋氏现下还有些判断不出,一种直觉告诉她,在她的思量里,有什么错漏了。 那边,顾菀真听了乔氏的话,很有些不满意味的努了努嘴,“娘,这话怎么说的,我近来很乖的,哪有总惹祖母头疼。” 乔氏无奈的看她一眼,“你还说,打从这次回来,在你祖母这里,已经闹出多少事端,你也要让你祖母省心些,今天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告诉我就是了。” 乔氏这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顾老夫人心里便有些发堵,是啊,这几日,府里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实在是让她烦不胜烦。 过去,永襄侯府最能给她找麻烦的,就是一个顾菀真,其他人看起来都是循规蹈矩的,就算有时候不安分,也没有太出格的举动。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往日的平静,忽然都不复存在。 顾菀真对乔氏的“指责”,表现的有些委屈,“我也不想打搅祖母的,这回,是我发现,白珠买通了我院子里的通草,日日给灵芝下药……白珠毕竟是二妹妹身边的人,我想着,这事咱们自己不好处置,还是交由祖母,这样也公允些。” “什么?!”顾玥清闻言,脸上满是震惊,不敢相信的看向白珠,“长姐说的话,可是真的?” 白珠惨白着一张脸,只是求救一般的看着自家主子,唇瓣动了动,犹豫着想要说些什么。 顾菀真却是抢先道:“此事千真万确,是顾荣在场,亲手抓到的!” 白珠的额角,渗出了一层黏腻的汗珠,张着嘴一呼一吸之间,唇瓣渐渐干涸起来。 她该怎么回答?! 她确确实实是被人当场拿下,若是顾菀真抓的她,她还能狡辩说自己愿望,顾荣就不一样了,他是府里的护卫副统领,过去正直不阿的表现,阖府上下都看在眼里。 就算,她心里清楚,顾荣是被顾慎行一手提拔,那又怎么样? 按照顾老夫人对顾慎行的偏爱,她不一定相信顾菀真,可绝对不会怀疑,自家儿子指使顾荣诬陷旁人! 白珠现在就是有无数张口,也没办法把黑的说成白的,绞尽脑汁,只能勉强道:“奴婢没有,这药是奴婢给的不错,可奴婢并不知道,这药吃了会让人神志不清,奴婢还以为这是治伤的良药,才给灵芝送去!” 顾老夫人一脸不信,“你是说,你不知道?!” 白珠连忙点头,“还请老夫人明鉴,这是奴婢先前从府外一个郎中那里买来的,奴婢不识药理,实在辨别不出药里有没有问题!” 顾玥清没有想到,白珠在这种时候,脑子竟还有那么几分灵光。 她一得知消息,本是打定了主意,要把白珠当成弃子,现在白珠这么说,这事情倒是未必不能有转机。 顾玥清沉吟着道:“你我毕竟主仆一场,我也不能平白让你被冤枉了,祖母,要不,先把白珠关起来,此事放一放,派人去查查,庸医误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到时候,只要银子花到,想要找个替死鬼,还是很容易的。 顾菀真自是瞧出了顾玥清心里的小九九,淡淡的道:“二妹妹不要着急,依我看,白珠对灵芝,未必又请药这样的好心,不如先问问灵芝的说法。” 顾玥清一怔,问灵芝? 她那药粉,如果每日服用,见效极快,灵芝如果喝了这么些天,理应会开始有些糊涂才是。 但是,不一会儿,灵芝被人用木板抬到房中,顾玥清看到她那一切正常的模样,心里就是一紧! 灵芝似乎压根就没有吃过这药! 意识到这一点,顾玥清忽然明白,她恐怕是中了圈套了!顾菀真是有备而来! 顾玥清袖子下的手,不自觉的紧紧握住,不动声色深吸了两口气,才恢复了些许镇定。 顾老夫人虽然讨厌极了灵芝,不在乎这丫鬟的生死,可如果白珠真的在府里下毒害人,这是不得了的事情,跟灵芝不相上下,她有必要查个明白。 只是她还没有发问,灵芝已经在扑在地上,向顾老夫人重重扣头,“老夫人救救奴婢吧,求老夫人救救奴婢!” “老夫人,白珠要害奴婢呀!”灵芝哭喊道。 白珠身子有些发抖,“我没有,你不要轻信别人的谣言!” 灵芝猛地转头向看她,目光锐利凶狠,几乎像是要活吞了她,“什么谣言,你就是害怕,我把过去那些事抖露出来!” 宋氏与顾玥清,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心惊,暗叫不好! 没有人比她们更清楚灵芝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顾老夫人厉声问道:“什么事?” 顾玥清强行定下心神,看向灵芝的眼神有些阴狠,警告的意味很是浓烈。 灵芝恍若未见,只管抬起头道:“过去我在小姐身边做的那些错事,都是白珠指使我做的!毁坏小姐送给宁国公老太君寿礼,把有问题的伤药拿给大小姐涂抹伤口,这桩桩件件,都跟白珠脱不开关系!” 第142章 点到为止 灵芝这话一出,顾老夫人的脸色骤然便暗了下来。 “无关的人,都出去吧。” 屋子里,原本站了不少的人,押着白珠入内的护卫,抬来灵芝的婆子,还有房里的婢女,几位女眷带来的丫鬟,听到顾老夫人的吩咐,便知道自己听到了不该听到的内容,赶忙行了礼,往出走。 因为灵芝这话,实在是给人留了不少瞎想的空间。 饶是,她只说这些都是白珠指使,可谁也不傻,灵芝是沈姝晗身边的一等丫鬟,白珠身为二房嫡小姐的丫鬟,跟灵芝相比,说是同级,其实严格算还是矮几分的,白珠有什么能耐,能使唤动灵芝? 顾老夫人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在灵芝说到这里的时候,把左右的人都屏退了。 顾玥清毕竟是嫡出小姐,顾老夫人想要追究,还是要在心里衡量一下的。 顾老夫人看了顾玥清一眼。 那眼神很有一番深意,顾玥清心里很是恼火,只是这个时候,她绝不能自乱阵脚,便作坦然装的对上顾老夫人的视线。 顾玥清能在人前当了这么多年的白莲花,演技自是极佳。 顾老夫人见状,心里又有些疑惑了,“灵芝,你这回若是胆敢撒谎,可知道有什么后果?” 灵芝噙着眼泪,神情坚决,“奴婢说的,句句属实!” “奴婢当初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收了不少银子,才做下错事,没有想到被小姐和老夫人察觉了,白珠定然是眼看事发,容不下奴婢,生怕某一天奴婢把背后主使揭发,这才急不可耐的想要给奴婢下药!” 灵芝字字铿锵,说着,还狠狠的瞪向一旁的白珠。 顾老夫人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沉沉的看向灵芝。 灵芝便又是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老夫人,奴婢如今受了重罚,已经知道错了,承蒙大小姐念着往日的情分,才容奴婢在府里待到今日,奴婢真的不想死啊,尤其不想让人在暗里毒害了,还望老夫人给奴婢做主!” 灵芝说完这句话,便跪伏在地上,静等主子们表态。 这就说完了? 顾老夫人心底有一丝疑虑划过,她以为灵芝会把顾玥清牵扯进来,没有想到,灵芝只是说到白珠为止。 一时间,她倒是不好判断,这里头到底有没有顾玥清参与了。 “白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顾老夫人怒道。 白珠整个人抖得就像是筛糠,刚刚那个解释,是她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现在灵芝跳了出来,她便再没了退路! “奴婢……” 她只说出这两个字,就卡主了,只得惶恐无助的看向顾玥清。 顾玥清定定的看着她,“祖母问什么,你都要实话实说。” 白珠吞咽了一下口水,一种绝望的感觉席卷而来。 她在顾玥清身边,这么长时间,以她对自家主子的了解,事情发展到这种绝境,顾玥清定然一心自保! 为了名声清白,顾玥清什么都做得出,若是她一句不慎,将其惹怒,那些凶狠手段,不知有多少会落在她的头上! 如今,她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 白珠咬了咬牙,猛地叩在地上,“奴婢,奴婢知错了,奴婢罪该万死!” 这话一出,便是真的承认了! 顾老夫人额角一跳,一掌拍在桌子上,“我在问你,为什么要暗害真丫头!” 白珠的身子跟着响亮的拍桌声一颤,“这,这都是因为,先前奴婢去大小姐房里,惹得大小姐不快,被婆子当众掌锢,奴婢……心里气不过……所以才……都是奴婢的错,求老夫人大小姐,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顾老夫人唇瓣紧绷,目光在房中众人的脸上缓缓扫过,意味深长的道:“可有受人指使?!” 白珠赶忙摇头,“没,没有!” 顾玥清闻言,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 顾老夫人又看向灵芝,“白珠说的,可是实情?” 灵芝想了想道:“先前都是她跟奴婢私下联系,给我那些银两的时候,也只有我们二人在,所以奴婢也不太清楚。” 灵芝竟然这么痛快的没有咬出她? 顾玥清有些意外,下意识看了顾菀真一眼。 顾菀真察觉到那束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没错,灵芝这番话,是她授意的,不在此事揭发顾玥清是幕后主使,也是她的意思。 这些年来,顾玥清在顾老夫人心里,留下的印象,还是极佳的,虽然现在多少起了疑心,可顾菀真问过灵芝,灵芝与顾玥清过去往来,并没有留下什么证据。 没有真凭实据,想要凭灵芝空口白牙扳倒顾玥清,难度实在有些大。 如果逼得太紧,依照顾玥清的城府心机,保不准会倒打一耙,质疑灵芝白珠串通一气,证词有假。 毕竟在外人眼里,顾菀真比顾玥清更像一个可能会戕害姐妹的坏人,灵芝又在顾菀真身边多年,话里的可信度很难保证。 顾菀真想过了,与其在现在胜算渺茫的时候,跟顾玥清苦战,不如趁着对方尚且心虚,想要弃车保帅的时候料理了白珠。 二房跟三房不一样,根基稳固,只能慢慢蚕食。 顾玥清看顾菀真反应平常,不由有些怀疑,她这蠢钝的长姐,莫非是当真没有怀疑她? 她的神情彻底自然下来,恨铁不成钢的道:“白珠,你太让我失望了,看来是我平日里对你们太过宽容,长姐是偶有严苛的时候,可也赏罚分明,罚你,自是你犯了错,你怎么能因为受刑重了些,就怀恨在心呢!” “长姐为主,你为仆,责罚你又有何不对?!” 顾菀真重重叹了口气,“二妹妹也别这么说,这件事,我原先也不理解,白珠怎么就跟我不依不饶起来了,直到刚刚在园子里,我听到白珠的话,才明白她的想法。” “白珠是觉得,我没有责罚她的资格,就连顾荣带人抓她的时候,她还高声嚷嚷,说让顾荣认清,是谁在给护卫们发月例银子,凭什么动她!” 第143章 取回掌家权 顾菀真说这话时,神态表情,都像是在单纯的表达,白珠眼里瞧不起她这个大小姐。 可是,同样一句话,落在其他女眷耳中,就明显不是那么回事了。 什么叫,让顾荣认清,谁给府中护卫发月例银子?! 明眼人都能听出白珠这话里是在说,如今宋氏管家,府中上下拿着宋氏拨发的钱,就该对二房另眼相看! 顾老夫人的目光骤然一冷,提了声音道:“老二家的,这就是你教出来的丫鬟?!” 宋氏忙不迭道:“儿媳不敢啊,这定是白珠这丫鬟口不择言,胡乱说的,都是误会!” 宋氏对顾老夫人还是很了解,顾老夫人平日里,虽是在表面上吃斋念佛,府里的事务,甚少直接插手,实际上,顾老夫人对府里上下,哪方面不是牢牢掌控在手中? 白珠所言,无疑是把二房搁在了侯府的第一位,顾老夫人自然容不得这种话。 尤其,还是现在这个时候…… 宋氏不敢大意,顿了顿又道:“谁不知道,咱们府中,全是靠母亲您在坐镇,在您之下,还有长嫂持家,我只是代为料理些家事罢了,万万不敢居功,母亲您还不了解我么?” 顾老夫人冷哼一声,“听着像个拎得清的,要不是有桂嬷嬷的事在前,我保不准还真的信了你!” 宋氏心下一跳,顾老夫人竟真的迁怒到了这上头。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宋氏垂下眼眸,“近来纰漏频出,确实是我大意了,辜负了母亲的一片期望。” “你知道就好!你瞧瞧咱们府里被你治理成什么样子了,表面上清风霁月,一掰开,全是股子乌烟瘴气!你这二房才多少人,眼皮子底下的事都管不好,难怪桂嬷嬷那里出纰漏!”顾老夫人指着宋氏怒道。 乔氏温声道:“桂嬷嬷那里怎么了?” 顾老夫人一提起这茬,就气不打一处来,“查了账本,亏空了一大笔银子,去向不明!” 这些天,顾老夫人一直没有把这件事对外宣扬,一方面是没有查清楚,二是宋氏在她面前表现一向良好,她也有几分替其遮掩的意思。 现下,顾老夫人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是真的对宋氏失望之极了! 乔氏似是有些惊讶,“桂嬷嬷办事,不是一向妥帖么?” “妥帖什么?早就有问题了,是你二弟妹被桂嬷嬷玩弄于股掌之上,没有察觉出来!”顾老夫人撩起眼皮,瞥了宋氏一眼。 宋氏脸上露出几分尴尬,“是我失察了,没有当好这个家……” 顾菀真打量着宋氏的神色,心下冷笑。 失察? 宋氏那么精明的人,就是没有留意桂嬷嬷接了孙氏,虐待顾洛冉的“私活”,也定能发觉账目有问题。 所谓去向不明的亏空,依顾菀真看,八成都搬到二房那里去了。 这些年,二房在暗处经营,少不了要使银子的地方,如果全靠公中发的月例银子,显然是不够的。 只是,宋氏定然在这些上头,做的滴水不露,所以即便查出账目有问题,也发现不了银子的下落。 顾老夫人的脸色,依旧很是难看。 乔氏叹了一口气,给顾老夫人斟了杯茶,“母亲,这事也不能都怪二弟妹,追根究底,还是我做的不好,我身为侯府的嫡长媳,这些本该是我的责任,如今却让二弟妹一人承担,府里事务庞杂,她又有一双儿女要照料,想来忙不过来,也是有的。” 顾老夫人一共生了三子一女,幺女早已出嫁,府里顾慎行兄弟三人,也都生了子女。 在顾菀真这一辈,长房诞有一儿一女,大少爷顾晋然已经成年,在外戍边,乔氏身边,只有顾菀真一人在膝下承欢。 二房宋氏生了三个孩子,二少爷与顾晋然同岁,也在军营历练,接着是二小姐顾玥清,还有尚在府中读书的三少爷,兄弟姐妹一共三人。 三房孙氏生了一儿一女,分别是四小姐顾星瑶,和府里年纪最小的四少爷顾晋鸿。 除此之外,就是陆姨娘所生的三小姐顾洛冉。 可以说,宋氏的子嗣最多,如今在身边的孩子也是最多的。 乔氏这话,也是句实话。 宋氏听着,却莫名有些不安。 顾老夫人看了乔氏一眼,“就算你这话在理,你二弟妹事忙,你身子又弱,难不成,偌大的侯府,要让我这把老骨头盯着,日日亲力亲为?” “母亲说的也是。”乔氏想了想道:“不然,还是让儿媳来为母亲分忧吧。” 乔氏淡淡的道。 什么?!宋氏和顾玥清听到乔氏的话,都是一愣,猛地抬头向乔氏看去! 她……怎么好端端的提出要接手家事了?! 当初,是乔氏主动提出,身子孱弱,对智障中馈有心无力,这些年,也没有见她在这上头起过半点意,她们母女,几乎已经习惯了手握掌家之权,怎么现下,乔氏冷不丁又要来跟她们争夺了? 怪事,真是怪事! 顾老夫人闻言也是一愣,“怎么,这是不想再当甩手掌柜的了?” 乔氏有些愧疚道:“在其位,谋其事,本就该是我来替母亲分担一些的,这些年劳累二弟妹,我的心里也过意不去。” “而且,要不是我躲懒,今日母亲也不会因为桂嬷嬷的错处,责怪她。”乔氏一脸诚恳,“二弟妹,这些年苦了你了。” 宋氏强忍着心里的起伏,“长嫂客气了。” 眼看乔氏是当真起了拿回掌家权的意,顾老夫人一时没有说话。 对这长媳,嫁来之初,她的心里也是满意的,谁料乔氏身子柔弱,顾慎行又疼惜的紧,她才把顺着乔氏把中馈让给了宋氏。 诚然,宋氏这些年,都没有让她失望,可近一段日子,实在是有些不像话。 一两处错漏也就罢了,现下府里居然到了两天一小闹,三天一大闹的地步,就连二房的下人都开始不安生,她对宋氏的信心,便彻底打了折扣。 “只是,你的身子……”顾老夫人还是有些担忧。 “这个母亲放心,调理了这么些年,身子总归比过去要好许多了,而且真儿也大了,不用我像过去那么费心,我可以先试一试。”乔氏安抚道。 第144章 收回掌家权 顾老夫人瞧着乔氏神情郑重,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那就如此吧。” 短短一句话,宋氏的脸色彻底变了,顾玥清的眼底也略过一抹冷光。 掌家权,竟真的丢了?! 宋氏掌家这么些年,早就把府里的中馈视作自己的东西,现下顾老夫人连问她一句都不问,就这么轻飘飘的褫夺,让她一时实在难以接受! 宋氏的唇瓣动了动,“母亲,我……” 顾老夫人冷冷看她一眼,“怎么,你有什么要说?” 这态度,显然是想要借这个机会给宋氏一点教训。 宋氏一下子反应过来,是啊,顾老夫人如今正不满着,有意借这个法子责罚她,此时此刻,不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顾老夫人都不会回心转意。 她心里不甘,可想了想,还是道:“往后,就要辛苦长嫂了,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长嫂要是不嫌我做事粗陋,只管找我就好。” 乔氏点点头,“家事毕竟放下的久了,往后怕是免不得要打扰二弟妹的。” “那这几日,你们就把府里的事务交接一下吧。”顾老夫人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淡淡的道:“这府里,已经很久没有安生过了。” “是儿媳让母亲烦忧了,往后有长嫂在,想必自是能把府里料理的井井有条。”宋氏低下眼眸道。 顾老夫人不置可否,府里如今乱成这样,只希望换个掌家的人,府里的气象就能扭转。 她叹了一口气,看了眼地上的灵芝和白珠,事情的来龙去脉,她都已经知道了,都是阴险下作的丫鬟,一个都留不得。 她嫌恶的挥挥手,“行了,至于这两个刁奴,她们既然串通,那上回灵芝受了什么责罚,白珠也照着罚过,然后一并发卖了就是,我不想再在府里看到她们,你们也都下去吧!” “是!”众人应声。 灵芝早就有被发卖的准备,闻言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白珠听要受鞭刑,眼中闪过惶恐,下意识就想扑向顾玥清求饶。 只是,顾老夫人这边,出了这么多次事,仆妇丫鬟们都很有经验了,不等白珠动作,刚一见她张嘴,立刻就有人健步上前把人按住,顺便连嘴一块堵了。 白珠只能“呜呜”的哭着,不住摇头想要挣扎开桎梏。 “白珠……是你做了无可挽回的错事,才收了这样的责罚,我纵然心疼你,也没有什么办法,念着我们主仆一场,我会交代牙婆子照顾你几分的。”顾玥清表现的有些动容。 白珠却是明白,顾玥清这话是在提醒她,往后,她的小命一样捏在顾玥清手里。 她,真的成了一枚废棋了! 白珠怔住,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那些丫鬟仆妇们趁她停止挣扎,动作利落的就把她绑了起来,直接拖了出去。 宋氏是第一个离开的,她的步子很快,饶是神情竭力保持着平静,可从那体态动作里,顾菀真可以看出,宋氏的心下,正压抑着滔天的怒火和愤懑。 顾玥清落在后面,跟着宋氏匆匆而去。 乔氏与顾菀真对视一眼,母女二人便并肩往出走。 不消片刻,外面已经响起了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还有人无法叫喊时,从嗓子里发出的低鸣。 如果不是屋檐下挂着许多灯笼,这个动静,伴着夜晚的凉风,实在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乔氏下意识看了自家女儿一眼,“怕么?”说着,又有些担忧的去牵顾菀真的手。 顾菀真摇摇头,乔氏会这么问,是因为,在乔氏眼里,这是自家女儿第一次给人设局,作为一个心思单纯的少女,初次玩弄计谋人心,听到这声音,应该是要害怕的。 但顾菀真并不是乔氏想的那样,白珠屡次害她,听到白珠被罚,她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顾菀真想了想,如果她现在笑出来,说不准反而会把乔氏吓坏,便只是反握住乔氏,“女儿就是觉得,坚持让娘亲掌家,是不是女儿太自私了,若是因为这个累着娘,那就太对不起娘了。” 乔氏听她这么说,欣慰的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放心吧,娘想好了,掌家未必要我事事亲力亲为,只要有得力的帮手,想来我也不会来劳累的。” 魏嬷嬷在旁道:“是啊,奴婢会帮衬着夫人的,而且,小姐不是也该学着处理家事了吗?” 顾菀真:“???” 她怎么觉得,她真的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 那边,宋氏母女出了荣安院,便一路沉默的回了自己院子。 顾玥清知道宋氏心情不好,为了不让外头的丫鬟婢女看出端倪,途中也不敢跟宋氏多言,只是在后面安静的跟着。 等到回了房,顾玥清才开口,“娘,你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顾玥清的话还没有说完,宋氏猛地转身,一个巴掌扇在了顾玥清脸上。 那声音脆响,显然是用了几分力的。 满屋子的丫鬟,被这景象吓到了,顷刻间便扑通扑通的跪了下来,低着头不敢吱声。 “娘!”顾玥清也是满眼的不可置信,只是她到底惦记着影响,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你们都下去!” 跪在地上的丫鬟忙不迭的出去了。 宋氏也是在气头上,刚刚那一巴掌,出了她心里憋着的大半怒火,再一看顾玥清委屈隐忍的模样,心便不由得软了。 她在椅子上坐下,恨恨的道:“你看看你办的好事!上一回灵芝出事,我就警告过你,一定要小心行事,结果呢?为什么一而再的出岔子?!” 顾玥清捂着脸,眼眶里泪光点点,瞧着便是我见犹怜。 “为了堵住灵芝的口,我已经万般小心了,对通草也是一试再试,就算顾菀真抓了白珠一个人赃并获,事情也没有牵连到女儿身上,不是么?” 宋氏有些恼怒,“是,暗害顾菀真的事,是没有留下证据指出你,可我的掌家权却是彻底丢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们本就是二房,一直靠着掌家权,才勉强跟嫡长房拉近了些距离,现在中馈权利重回大房,她们还拿什么跟乔氏母女比? 还怎么压过那边一头?! 这在宋氏眼里,无异于晴天霹雳,要不是这样,她也会愤怒至极,掌锢自家女儿! 顾玥清低下眼,回想着方才发生的种种,冷不丁道:“娘,我隐隐觉得,这其中有诈。” 第145章 真正意图 宋氏微微一怔,“什么意思?” 顾玥清沉吟着道:“娘您不觉得,近来这些事都太凑巧了吗?” “桂嬷嬷在您手下,掌管长平庄这么多年了,暗里那些事,做了也不是一日两日,灵芝再顾菀真身边,也一直没有被怀疑,为什么,这段时间,她们一个接一个的出问题?” “而且,大伯母出现的似乎也太及时了些,不像是临时听说了荣安院的消息,倒像是早有准备。” 宋氏闻言若有所思,顾玥清说的第二点,她今天一见乔氏露面,就感觉到了,至于第一点,她先前没有发觉,现下回想,似乎真的有些奇怪。 毕竟桂嬷嬷和灵芝,都是听命她们多年的人,两个人之间又没有关联,怎么会这么巧,突然一下子都暴露了出来。 顾玥清顿了顿,继续道:“而且,女儿觉得最奇怪的是,灵芝过去为我们所用,如今知道了我们弃了她,想要倒戈也算正常,可她为什么,只咬出了一个白珠?她既要背叛,说出我们来,岂不是更好?” “我一直想不通,灵芝为什么这么做,顾菀真竟然也没有深究,不像是执着于背后的真相,更像是……借着这个机会,让祖母对母亲和我失望。” 宋氏皱了皱眉,是了,她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她今天一直觉得有些不对。 乔氏母女在白珠和灵芝坐下的错事上,很有些重重拿起,轻轻放下的味道,很明显,她们醉翁之意不在酒! “今天这一出,她们的目的,是掌家权!”宋氏眯了眯眼,冷冷的道。 顾玥清心下一沉,没有说话。 二人四目相对,目光里,皆是一片冷凝。 宋氏气的恨恨咬牙,“是我大意了!是我看错了乔氏,没有想到,她居然这么有野心!” 过去,乔氏在她眼里,就是一只孱弱无能的小白兔,根本不值一提,这十几年来,永襄侯府都是由她来执掌,乔氏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想要来跟她争夺中馈?! “想要坐稳掌家之位,乔氏她妄想!” 顾玥清极少见到宋氏这般歇斯底里,不由得愣了一愣。 想想这也正常,掌家权是宋氏一直引以为傲的关键,如今痛失权柄,宋氏心里定然最为难受,相比之下,顾玥清就要冷静许多。 她认同的点了点头,“夺回中馈,这是自然的,只是,女儿以为,为今之计,还是要让祖母先消气。” 顾老夫人如今对她们母女生了芥蒂,如果不扭转局面,就算她们设计让乔氏出错,顾老夫人也不会再把权利移交回来。 这些,宋氏稍微平静些,便想到了,她思量片刻,缓缓道:“你祖母她对嘉定侯府极为重视,我记得,不久前,你弟弟得了一副名画,明天你让他给薛家几位子弟送去帖子,请他们来府里品鉴。” 宋氏的眼中,意味深长,“到时,你要好好把握机会。” 顾玥清有些难为情的垂下眼眸,“女儿明白。” …… 顾菀真回到梧桐院,便交代下去,让通草把行礼收拾收拾,明日送去庄子里当差。 顾菀真没有把她赶出府去,已是格外开恩,通草谢了恩,就退下了。 半夏迟疑着道:“那灵芝那里……” 顾菀真先前跟灵芝做了交易,让灵芝再顾老夫人面前指认白珠,她就保灵芝平安无虞。 现下事情办妥,即便灵芝十分可恶,顾菀真也没有打算食言,“找人从人牙子手里把灵芝买下来,送出府去,告诉她,不要再回京城,如果贼心不死,再在暗里使坏,小心她的小命!” 这是她最后的警告。 半夏与连翘对视一眼,她们往日都看不惯灵芝把自家主子往歪路上引,灵芝又对顾菀真多有暗害,心里都有些愤愤,顾菀真这么做,无异于既往不咎,可顾菀真语气坚决,她们叹了一口气,还是应了下来。 连翘越想越不甘,“灵芝这么放了,二房也没有受到牵连,是不是也太便宜那些作恶的人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这一回,要的是掌家权,至于旁的……”顾菀真淡淡一笑,“你们悄悄放出风声,就说,灵芝会被买通,背叛我这个主子,实际上是顾玥清的意思。” 没有如山的铁证,骚扰骚扰,想来也能让宋氏母女不胜其烦。 顾菀真躺倒在床上,惬意的伸了个懒腰。 穿越来这么久,她身边那些不安定分子,总算是清理干净了,她也终于可以安心几天,专心研究陆姨娘身上的毒。 第二天,顾菀真从顾老夫人房里出来,就打算直奔书房。 只是,她刚走进梧桐院的门,就被魏嬷嬷拦下,带到了乔氏房中。 顾慎行因为乍一回京,上门找他的好友故交不少,所以一大早,就去外院见客了,屋子里,只有乔氏一个人,刚刚用过早饭,坐在靠南的罗汉床边绣花。 顾菀真请了安,纳闷的道:“娘,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乔氏笑了笑,搁下手里的绷子,“我先前不是给你请了一位女先生?她已经在府里住了一段日子了,从今天开始,你每日去她院子里,把那些闺中女子该会的,都补起来。” 顾菀真这才想起这茬,立时就苦下了脸,“娘……我,我还有点事……” 乔氏只当她在找借口,“真儿,你已经这么大了,应当知道孰轻孰重,往日是我一味纵着你,现在这套,在我这里可行不通了。“ 顾菀真一愣,呆呆的道:“娘亲往日是最好说话的,今天是怎么了?” 魏嬷嬷忍不住在旁笑道:“夫人如今要执掌家事,自然要严格起来,不然也不好服众。” 等等,掌家严格,她是举双手赞成的,但掌家和她,有什么关系?? 顾菀真感觉有点心塞。 乔氏见她一脸痛苦,到底还是放软了语气,摸了摸她的脑袋,“真儿乖,娘这都是为你好。” “是啊,夫人为了小姐都振作了,小姐也不要让夫人失望才是。”魏嬷嬷帮腔道。 顾菀真以一敌二,完全不是对手,几轮规劝,她就妥协了,灰溜溜的跟着一个丫鬟往女先生的院子里去。 魏嬷嬷瞧着顾菀真离去的背影,再看看面前的乔氏,心里一阵感慨。 太不容易了,过去,乔氏身为侯府嫡长媳,不问俗务,没有嫡长媳撑起门庭的样子,顾菀真身为侯府嫡长女,跋扈顽劣,没有嫡长女大家闺秀的样子,她还以为,这一辈子,自家这两位主子,都要稀里糊涂的过下去。 没有想到,她们到底还是归位了。 魏嬷嬷心里高兴,舒心的一笑。 第146章 女夫子的体罚 新请来的女夫子,被乔氏安顿在了梧桐院内,一处僻静的院落。 顾菀真到的时候,便见一个身量匀称,皮肤极为白皙的中年女子,正在房中对着一盘棋局钻研。 旁边,立着两个蓝衣小婢子,一人安安静静的为那中年女子打扇,一人则在斟茶。 听到脚步声,那中年女子缓缓抬头,书卷气很浓,气质极佳,素净的容貌,一双眼细而长,瞳仁的颜色有些淡,静静看来的目光,让人有一种被审视的感觉。 这位女夫子,似乎不太好接触。 这是面前的人,给顾菀真留下的第一印象。 “菀真见过方夫子。”顾菀真上前两步,屈膝福了福身。 顾菀真在来的时候,听领路的丫鬟介绍过了,乔氏传出要为自家女儿寻一位女先生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京城里有名气的女夫子,一听是要教顾菀真,生怕这个学生不成器,坏了自己的一世英名,都找不同的理由推拒了。 这位女夫子是在乔氏传出要为顾菀真寻一位女先生的消息之后,主动上门来的,姓方。 乔氏派人打听过,发现这位方夫子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之后,原本不大满意,可是,方夫子又求见了乔氏一次,二人长谈一番,乔氏惊讶于方夫子的才学,立刻改变了主意。 乔氏的丫鬟千叮咛万嘱咐,这个夫子来之不易,要顾菀真千万珍惜。 顾菀真的态度,便放得很是恭敬。 没有想到,那方夫子清冷的看了顾菀真一眼,淡淡的道:“这便是大小姐的拜师礼吗?” 言辞中,透着不满的质疑。 顾菀真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抬起头。 方夫子看她一脸懵懂,皱着眉有些不悦,“你们来给大小姐做个示范。” 两个蓝衣小婢子闻言,显然已经习惯这种情况了,一人在方夫子面前端端整整的跪下,重重叩头,“夫子在上,请受学生一拜。”说完,她直起身子,另一个婢子无缝衔接,送上一个茶碗,跪着的婢子接到手里,双手奉上,“请夫子喝茶!” 二人演示完,方夫子冷冷瞟了顾菀真一眼,“你可学会了?” 顾菀真这才明白,这拜师,原来是要来真的。 想来也是,古人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对夫子敬重些,也是情理之中。 顾菀真便老老实实的学着那婢子的模样,在方夫子面前跪下叩头,又敬了茶,方夫子终于满意了。 她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看向顾菀真,“拜师之前,我当你是顾家大小姐,喝了这碗茶,我便只当你是我的学生,往后你若不听我的教诲,我绝不会轻纵,你可知道了?” 虽是问句,但这位方夫子并没有商量的意思。 顾菀真愣了愣,点头应道:“学生知道了。” “你起来吧。” 方夫子神色淡淡,不再多做敲打,直接开始了第一日的授课。 因为顾菀真刚刚没有主动行拜师礼的自觉,方夫子觉得顾菀真的礼仪很成问题,便从闺阁礼仪开始教起。 顾菀真毕竟是来自21世纪的人,言行举止,即便跟着周围的人有样学样,跟其他大家闺秀比起来,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方夫子观察了顾菀真坐姿,走姿,站姿,没有一样是满意的。 好在,她早就听说过这位侯府大小姐的恶名,心里早有准备,一一的示范了,让顾菀真照着做。 穿越来这段日子,顾菀真过得还算滋润,她从来不知道,古代这大家小姐居然还是个苦差事! 就说坐的姿势吧,她过去都是怎么舒服怎么坐,可按照方夫子教的仪态,坐着竟比站着还累。 学了坐姿,她又顶着书学习站立,走路,一刻不停。 “你在这里站一盏茶时间,不许让书掉下来。”方夫子交代完,便在椅子上坐着看书。 顾菀真站在屋子当中,顾忌着头顶的平衡,一动也不敢动。 只是,她过去没有经过这种训练,时间快到的时候,书还是滑落了。 顾菀真赶忙把书捡起来,重新顶到头上。 一抬眼,就看见方夫子正在静静的看着她,那张清淡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方夫子站起身,走到顾菀真面前,“手伸出来。” 顾菀真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颤颤巍巍的伸出手。 “手心朝上!”方夫子冷冷的道。 顾菀真似乎明白她要做什么,想要拒绝,可是方夫子严厉的眼神,让她心头一跳,不由自主的就照做了。 方夫子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根戒尺,不等顾菀真反应,就重重打在她的手心! ——啪! 顾菀真愣住了,一旁的半夏和连翘也是一惊。 顾菀真压根没想到,这方夫子居然还用体罚这一套! 她的唇瓣动了动,想要说什么,方夫子却是一眼也不看她,回到椅子上坐下了,“再给你一次机会,一盏茶时间,这回书要是再掉下来,惩罚加倍。” 方夫子随意的说完,又开始低头看书。 顾菀真望着手心那一道红印,思考了一下,在撂挑子走人,和继续站着之间,最后还是选择了继续。 可是,礼仪仪态,哪里是那么快能学好的。 顾菀真时不时,就要出错,稍有做的不好,方夫子还要用戒尺打顾菀真的手心。 短短一个早上,顾菀真的两只手,就被抽的通红。 半夏和连翘在旁看着,别提有多心疼了。 等到中午,顾菀真从方夫子院子里出来,连翘便红着眼睛凑了上来,“小姐,夫子她怎么下手这么重,咱们要不要去跟夫人说,把这夫子辞了?” 半夏握着顾菀真的手,也是蹙眉。 顾菀真也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只是一早上下来,她累的够呛,一时没有精力去乔氏那里,便打算先回自己房里歇歇再说。 顾菀真一回去,直直就朝着床榻奔去了。 她没有注意,连翘和半夏却是回到院子,就从其他婢子那里听到了些消息。 二人想了想,打算如实禀报,“小姐,听闻,嘉定侯府的世子今日带着其他几位子弟来咱们府上了。” 薛元绍? “哦。”顾菀真对这个人,提不起什么兴趣,只管迅速的更衣躺下。 半夏顿了顿,又道:“还有,昨晚您让奴婢传出去的话,现在已经按照计划,在下人中间传开了。” 第147章 装病被识破 顾菀真这会儿已经累迷糊了,不过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半夏指的,是白珠指使灵芝,并非自作主张,而是听了顾玥清授意的消息。 先前灵芝暗害顾菀真,是顾老夫人当着侯府上下,杀鸡儆猴下的责罚。 因为原身性子不好的缘故,当时府里很多人,都只当是顾菀真平日对灵芝过于严苛,激起了灵芝的报复之心。 现下听到这个消息,她们不由得便八卦起来。 毕竟顾玥清在众人心里,都是纤尘不染,善良柔婉的二小姐,这个所谓的“真相”,在她们看来,实在有些匪夷所思,所以在议论这件事的时候,众人的兴致也更高些。 顾菀真闻言很是满意,“可以了,一会儿你们吩咐下去,对这件事,咱们的人,都不许参与议论,另外也放出风声,说是二婶婶听了谣言很是动怒,命令府中上下不许再提,让此事迅速平息。” 这样突然有风声,突然又被压下去,转折如此快,才更容易让顾老夫人对宋氏起疑。 顾菀真吩咐完,没有等到半夏和连翘回话,一沾在枕头上,就不知不觉得睡着了。 也许是她的心里,一直惦记着这日没有翻看医书,一整个中午,她都在做梦。 梦中,她的拖延,导致陆姨娘毒性渐深,没有及时研制出解药,陆姨娘像原小说里一样去世了。 顾菀真心里懊悔极了,只能看着顾洛冉按照原本的剧情,黑化,复仇。 虽然顾洛冉念着她们之间的交情,没有牵连大房,可是,事情还是像蝴蝶效应一般,一样一样的发展,最后,顾慎行依旧被砍下首级,乔氏自缢而亡。 顾菀真终于从梦里警醒,她的额头上,析出了一层冷汗。 “小姐,是不是做噩梦了?”连翘看她猛地坐起,不住喘.息,赶忙上前用帕子擦拭她的额头。 顾菀真定了定神,才意识到那些都不是现实。 “不碍事。”她抬起眼,就对上连翘欲言又止的神情,纳闷道:“怎么了?” 连翘看着她的脸色道:“嘉定侯府世子他,刚刚进咱们院子了,好像是为了跟小姐您的婚事,是来向世子爷赔罪的。” “往后,薛元绍的事,你们不用特地和我说。”顾菀真撇了撇嘴,坐到床边穿鞋。 连翘见状,赶忙上前帮忙更衣,“小姐这是要去夫子那里吗?” 顾菀真摇了摇头,陆姨娘那里,不能再耽搁了。 她这么想着,吩咐道:“你去方夫子那里一趟,就说,就说我病了,下午不能去了,还望夫子见谅。” 连翘还记得方夫子打自家主子手心的事,也不愿意让顾菀真去上课,便依照吩咐办差去了。 顾菀真手脚利落的从床上爬起来,从搬到屋里的一沓医书中抓了一本,认真的琢磨起来。 这段日子,顾菀真已经研究的有些眉目,只是因为陆姨娘的脉象有些特别,要一点不差的判定毒药成分,不大容易,所以在初定的解药方子上,她对几位药性大的药材,有些拿不准。 毕竟要解毒,通常用的方法都是以毒攻毒,若是药材选错了,很容易会让陆姨娘的状况更加不好。 不知过了多久,顾菀真正在药方的初稿上涂涂抹抹,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小姐,世子爷和夫人过来看您了。” 顾菀真一愣,赶忙把药方夹进医书里,回到床上躺下。 她还没忘记,自己是在装病的! 就在她把鞋甩掉的一瞬间,顾慎行和乔氏已经走进了内室。 乔氏一脸担忧,快步走到顾菀真面前,顾慎行跟在后面,视线从顾菀真身上扫过,又看了看地上凌乱丢着的鞋子。 顾菀真心下一跳,有些心虚的抢先开口,“爹爹,娘亲,你们怎么过来了?” 乔氏在床边坐下,用手在顾菀真的额头上试了一下温度,感觉正常,暗自松了一口气,“听说你病了,我跟你爹就过来瞧瞧,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只是身子有些乏罢了,娘亲别担心。”顾菀真提前没有准备,也编不出别的瞎话,简单回答之后,赶紧岔开话题,“不是听说,薛世子来找爹爹了吗?爹爹怎么还专门过来。” 顾慎行意味深长的看了乔氏一眼,“怎么样,我就猜,真真是因为那小子!” 顾菀真有些懵,一时反应不过来。 按照顾慎行这话的意思,合着……他是觉得,她是因为薛元绍来了梧桐院,所以才装病? 而顾菀真刚刚无心的一句话,恰好印证了顾慎行的猜想…… 顾菀真突然感觉有些头疼,她这爹爹,联想能力怎么这么强呢? “爹爹你误会了,我是真的不舒服。”顾菀真解释道。 顾慎行不以为意,用目光朝着书桌的方向指了指,“胡说,你方才明明在桌子前头写字,你瞧那砚台,墨汁明显是刚滑开的,还没干,你就不要在爹爹面前逞强了,我一会儿就抓那混小子来给你认错。” 顾菀真:“……” 顾慎行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好使?一方小小的砚台,他都能观察到? 顾菀真有些无力,“真的不是,爹爹,我承认,我方才是在写东西没错,但装病不是为了他,这两件事,没有半点关系,爹爹您就不要把它们合到一起来看了。” 顾慎行看顾菀真一本正经,有些怀疑,“难不成,真的是爹爹把无关的事硬凑到一起了?” 顾菀真连连点头,方要继续说些什么,她的思绪就是一顿…… 两间无关的事……合到一起……? 一个念头,在顾菀真的脑海中划过。 她的脸色,不由得变了变。 乔氏没有察觉她神情变化,担忧的道:“真儿你既然无碍,为什么要装病?” 顾菀真回过神,思量着道:“娘亲,我能不能,不跟着方夫子上课?” 乔氏没有想到是为了这个,迟疑着道;“为什么?” “因为,方夫子实在有些严苛,我有些吃不消。”顾菀真眨着眼睛,一副可怜相。 连翘在旁看着,忍不住道:“世子爷,夫人,你们有所不知,那方夫子严厉也就罢了,她,她还用戒尺责打小姐,把小姐的手心都打红了!” 第148章 卖惨失败 “什么?!”顾慎行大惊,下意识就要看顾菀真的手。 只是,过了这么长时间,手心的红痕早就消了,一点痕迹也瞧不出来。 顾慎行检查了不严重,这才放心几分,脸色却仍是沉着,“夫人,这女先生是哪里请来的,教的要是小子们,责罚也就罢了,真真是个女孩子,她怎么还要动手?” 乔氏想了想道:“这方夫子,为什么要用戒尺打你手心?” 顾菀真如实回答,“今天教授的是礼仪,只要我的举止仪态,没有达到她的要求,就会被罚。” 顾慎行看着顾菀真一脸委屈的模样,有些心疼,“就为了这点小事?!真真毕竟是才开始学,这方夫子未免也太过分了!” 乔氏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顾菀真趁这机会,努了努嘴道:“娘亲,我真的有些害怕她,可不可以给我换一位夫子呀?” “换!必须得换!”顾慎行一拍大腿,就要起身出去撵人! 顾菀真是他手心里的宝贝,往日不论她怎么胡闹,他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现如今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女先生,居然敢直接动手! 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顾慎行拔腿就要往外走,乔氏额角一跳,赶忙起身,把人拦了下来,“老爷你等等!” 顾慎行一愣,“怎么?” “想要辞退方夫子,这事不难,可你打算再请哪位女先生?”乔氏低低的道。 前段日子,她放出消息给自家女儿请夫子,京城里但凡有些名气的,只要听说,学生是顾菀真,没有一个人愿意,就算她出高价也没有用。 过去侯府请的女先生,是教府里所有小姐,问题还不凸显,现在是顾菀真一个人,那些自负才学的人,就不得不掂量着了。 这里头的难,乔氏的印象着实深刻,也是因为这个经历,坚定了她想改变自家女儿的心思,下定决心重掌中馈,同样是她为了顾菀真的筹谋之一。 顾慎行这几日,也听乔氏提起过这茬,这会儿,不免被这话问住了。 他脚步一顿,犹豫着道,“偌大的京城,只要用心请,总有合适的。” 乔氏缓缓的道:“那方先生的才学,我曾考过,咱们要是想在京城里,找一个愿意来,且与她不相上下的,怕是没有这种可能了。” 乔氏从不是危言耸听的人,这么说,便是实情。 顾慎行面露诧异,回头看了顾菀真一眼,迟疑道:“可,总不能看着她责打真真啊!” 乔氏拉着顾慎行回到顾菀真床边,笑了笑道:“不过是用戒尺打手心,怎么就是责打了,而且方夫子毕竟有真才实学,对学生严苛些,是再正常不过。” 顾菀真呆呆的看着乔氏,这,不对啊,乔氏不是很疼爱她的吗?听着口气,是要压下此事啊? 顾慎行也看出了乔氏的态度,有些意外,“夫人的意思,是要继续留着这个人?” 乔氏点了点头。 顾菀真心下一紧,连忙道:“娘亲,我不要!” 乔氏温柔的拉过她的手,“大不了,娘一会儿跟方夫子说说,让她往后对你宽容一些就是了,你跟景家的婚事若是定下,出阁也就是及笄之后的事,时间没有多久了,夫家不比娘家,你要趁着现在,跟着方夫子好好习课才是正理。” 顾慎行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乔氏看他一眼,他便忍了下来。 乔氏的性子,最是柔善好说话的,极少坚持什么事,顾慎行觉得这个时候,还是依着自家夫人比较好。 他有些愧疚的看了顾菀真一眼,“真真,要不,你就听你娘亲一回?往后若是方夫子还是动不动动手,爹再做主辞了她!” “爹爹!”顾菀真有点不敢相信,她这回卖惨竟然失败了。 乔氏握着她的手用力了几分,“真儿乖,不要闹了。” 顾菀真知道乔氏这里行不通,便眼巴巴的看向顾慎行,只希望能在他身上打开突破口。 顾慎行被自家女儿看得心焦,挠了挠头,“实在不行,爹爹帮你问你娘告个假,今天下午就不去上课了,爹带你去京郊骑马去,怎么样?” 顾慎行想到这个点子,眼睛一亮,一脸期待。 顾菀真下意识的瞥开视线,“不,我不去了。” 要是搁在以往,顾慎行这么提议,原身定然高兴地忘乎所以了,没有想到,这一次,顾菀真只是干脆的丢下这么一句。 能不干脆么,顾菀真可是压根不会骑马啊,她要是跟着顾慎行走了,岂不是很容易让人察觉到不对? 顾慎行自是不知道她的小九九,只当她在赌气,“真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走吧,骑一会儿马,保准你把不高兴的事都忘了!” 说着话,顾慎行就要把顾菀真拉下来。 顾菀真这下慌了,连忙往床榻里头缩。 顾慎行反而越发以为她在使小性子,不由得笑了,半逗弄半强行的,就要把顾菀真弄下床。 “爹,爹!我是真的去不了,三妹妹病了,我想一会儿去看看她,就不去骑马了!”顾菀真举手求饶。 顾慎行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眉头一挑,半信半疑,“真的?” 顾菀真重重的点头,再三发誓,她是真的没有生气。 到了最后,顾菀真也顾不得纠缠辞了方夫子的事情,生怕顾慎行硬要带她去骑马,忙不迭的把顾慎行夫妇二人打发走了。 二人走后,顾菀真也没有再躺着,叫了半夏连翘伺候着更衣。 要去看望顾洛冉,是借口,也不是借口。 她刚刚突然有一个想法,需要尽快向陆姨娘求证! 顾菀真一路匆匆,因为着急,没有走大路,只管抄近道,从花园里穿行。 忽然,她瞧见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丫鬟正躲在一棵树后,瞧眼观察着某处。 顾菀真定睛一看,正是顾星瑶身边的贴身丫鬟青杏。 这个时候,青杏在这里做什么?顾菀真的脚步忍不住停了下来。 “小姐,怎么了?”连翘有些疑惑。 顾菀真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青杏的方向。 主仆几人安静下来,这才留意到,前面隐隐有人的交谈声传来,那声音,还有些耳熟。 似乎……是顾玥清? 顾菀真的好奇心被提起来了,便便蹑手蹑脚的朝着青杏观察着的方向移动。 第149章 不肯吃亏 树木掩映后,一对年轻男女相对而立。 顾菀真没有听错,视线里,那张貌美清丽的脸,是顾玥清无疑。 她正双眼湿润,有些委屈的望着面前的男子。 从顾菀真主仆的角度,看不到那男子的容貌,只是那通身的世家公子气,还有那背影,都不约而同的认出了这个人。 薛元绍! 是他……顾菀真饶有兴致的一笑,在她的印象里,顾玥清私下跟薛元绍有来往,这不奇怪,可顾玥清现下这泪眼朦胧,惹人怜惜的模样,很明显是发生了什么。 顾菀真想了想,竖起耳朵听起二人的对话。 “绍哥哥,我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么,为什么这一次你会这么想我?”顾玥清的眼睛里含着点点泪意,声音低婉。 薛元绍显然有些慌了,“不是的,我怎么能不信清儿你呢?我是听到你们府里的下人议论,都说菀真妹妹近来受了几次暗害,跟你有关……我,才忍不住想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顾菀真听到他们提及自己,不禁有些意外。 尤其是,薛元绍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起自己的事了,按照他对原身素来厌恶的情况,听到下人这么议论,不应该认定是谣言,顺便帮顾玥清澄清吗? 顾玥清似乎也没有想到薛元绍会为了这个,转成跑来质问自己。 她的眼里含着泪,强忍着不让泪珠流下,只是定定的望着薛元绍。 薛元绍被她这眼神看的莫名心虚,伸手想要去拉顾玥清的手,却被顾玥清侧身避开了。 “清儿你不要这样。” 顾玥清的唇瓣动了动,“绍哥哥,你变了,要是往日,旁人说我什么,你都不会信的,这回是怎么了?”她缓缓道,“是不是,长姐她去找你说了什么?” 薛元绍赶忙道:“这件事和她没有关系,我就是问问,是我多嘴了,你不要多想。” “不是的,我没有多想,以前绍哥哥处处都以我为重,更清楚长姐的性子,那些话一听就知道有问题,但绍哥哥这一次,为了这些谣言,便来质问我,莫非,是绍哥哥后悔了?不想重新议婚,还是要娶长姐为妻?!” 顾玥清的语气很软,可那话里,句句都带了刺。 说到最后,眼中噙了许久的泪水,终于缓缓滑落下来,映着那美丽的容颜,让人心碎。 薛元绍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心疼极了,“怎么会!我对清儿你的心,日月可鉴,我们情投意合,我怎么会另娶旁人!是我错了,我是想着菀真妹妹向来不肯吃亏,你们府上的下人,避着她还来不及,没有人敢去主动招惹她,所以才相信背叛她的丫鬟是受人指使,一时多嘴问了你,是我错了。” “正因为长姐不肯吃亏,平日里自然没有少磋磨身边的丫鬟,我身边的白珠都这样跟她结了私怨,更何况她身边的人?灵芝背叛她,也是情理之中。再者,绍哥哥你如今跟我重新议婚,这样的亏,难道长姐就吃得下么?!”顾玥清委屈的道。 顾菀真听得真切,眼底闪过一抹嘲讽。 顾玥清这么说,是在暗指,这个谣言是顾菀真嫉恨她抢了薛元绍,才刻意传进他耳朵里的? 连翘也听出了这一层,有些恼怒,只是看自家主子专心听二人的交谈,没有什么反应,想了想还是忍下了。 顾玥清白皙的脸颊上,泪珠一滴接着一滴。 薛元绍看着那宛如珍珠的泪滴滑落,感觉心都揪在了一起,什么也顾不得了,疼惜的把顾玥清搂紧怀里,长叹了一口气,“好了,是我的不是,我不该信了外人,来怀疑你,你是我的清儿妹妹,我见过最善良的女子,都是我不好,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顾菀真看着那紧紧相依在一起的璧人,摇头轻啧。 再看同样躲在暗处的青杏,脸色铁青,气的直咬牙。 瞧着样子,很是愤怒失望。 顾菀真便了然了,难怪她让人传出,真正指使灵芝的人是顾玥清的消息,会传进薛元绍的耳朵里。 这种内宅里勾心斗角的事,哪户人家都不会少,下人们在这上头的议论,也不会少,可一般情况下,丫鬟小厮们在背后嚼舌根,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让主子们发觉,更别提薛元绍这种来做客个把时辰的客人了。 谁会把自己府里内宅主子间的争斗,说给外人听? 对方还是这个小道消息主人公的未来夫婿…… 顾菀真有理由怀疑,这件事是某些人有意为之,而联系青杏出现在这里的时间和表现,八成是顾星瑶暗中授意。 这就有趣了,现如今,顾星瑶被顾老夫人责罚,自顾不暇,竟还在筹谋着离间薛元绍和顾玥清,看来她想要嫁给薛元绍的贼心,还是不死啊。 顾菀真勾了勾唇,冷不丁开口道:“是谁在那?!” 连翘原本正怒视着那对抱在一起的男女,听到自家主子突然出声,被吓了一大跳,就见自家主子已经提步从树后走了出去。 不止是她,这一声威喝,正要悄悄离开的青杏,忘我相拥的薛元绍和顾玥清,都惊到了! 顾玥清手忙脚乱的离开薛元绍的怀抱,推开两步,一抬眼,就看到了缓步而来的顾菀真。 “长,长姐……”顾玥清的脸色一白,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恢复了平静。 薛元绍也怔怔的看向顾菀真,只是相比顾玥清很快镇定下来,他的神色有些复杂,除了愧疚,更有几分尴尬难安。 顾菀真的视线淡淡从他们二人身上扫过,落在了不远处的另一个身影身上,“青杏,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话一出,薛元绍和顾玥清这才察觉,除了顾菀真,这里竟还有旁人在场! 青杏身子一抖,低着头道,“奴婢,奴婢路过……” “路过?”顾菀真嗤笑一声,“我走过来的时候,怎么亲眼瞧着,你一直躲在这里呢?” 说着,她的眼神别有深意的瞥向那对脸色泛白的男女。 二人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第150章 何必解释 青杏连忙摇头,“奴婢没有……” “撒谎!”顾菀真冷冷打断,目光宛如利剑,“我瞧着,你鬼鬼祟祟,分明是在偷听薛世子跟二妹妹说话!” 青杏被顾菀真的眼神震慑,吓得退了半步,咬着嘴唇瑟瑟发抖。 薛元绍皱了皱眉,只是他不是永襄侯府的人,不好出面质问,又的的确确有些心虚,忍着没有说话。 顾玥清不悦道:“青杏,长姐说的可是真的?!” 青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二小姐,奴婢确实是路过此处,听到园子里有人说话,一时好奇,这才停了下来,奴婢并非有意偷听的呀!还望二小姐和薛世子明鉴!” 顾菀真轻笑一声,“是吗?你这丫鬟好奇心可真够重的,你身为四妹妹的贴身侍女,四妹妹受到祖母那么大的责难,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你不担忧自己主子,反倒有闲情逸致在园子里听起墙角来了。” 顾玥清闻言,神色微变。 她忽然想起来,按照顾星瑶罚跪的时间,这个时候,孙氏和顾星瑶应当刚刚放回秋实院不久。 孙氏和顾星瑶平素都是养尊处优的,在祠堂里跪着,又不准人送吃食,一条命就是不去了半条,也定然虚弱不堪。 青杏身为顾星瑶身边的一等丫鬟,理当不离左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玥清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狐疑。 顾菀真留意到她的神情,便知道,如她预想的那般,在散步谣言这件事上,有人替自己背锅了。 青杏被几人盯着,心里实在有些承受不住,连连在地上叩头,“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主子们就原谅奴婢这一回吧!” “奴婢保证,方才发生的事,奴婢只当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奴婢真的不敢了!” 青杏跪在地上求饶,其实却是以退为进,声音略微提高了几分。 薛元绍和顾玥清毕竟在私下搂搂抱抱,二人又都极重形象,在人前最在乎这些礼数,青杏这么做,也是在向二人施压。 倘若他们不放了她,她在这么大呼小叫下去,必定会招来府里其他下人的注意。 到了那个时候,顾玥清和薛元绍在园子里亲密私会的事,就瞒不住了! 顾玥清当真恨不能重重责罚青杏,让她这一辈子也开不了口,可薛元绍在,她不好流露出半点凶狠。 “好了!”顾玥清蹙眉打断,“你弄出这么大动静做什么?” 青杏立时闭了嘴,不敢说话了。 薛元绍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今日的事,只当没有发生过,你要知道,我与你们家二小姐,是……是快要定下婚约的,”说到这里,他磕绊了一下,有些不自然的瞥了眼顾菀真,见她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才继续道:“刚刚那些,并非见不得光,但是,你要是把所见所闻说出去,于你有害无益,我跟你家二小姐,绝不会放过你!” “你可明白?” 青杏颤抖着抬起头,“奴婢明白,奴婢绝不会乱说!” 薛元绍有些头疼,挥了挥手,示意青杏退下。 青杏提起裙角,慌慌张张的跑走了。 顾玥清看着青杏的背影,眼底略过几分阴狠,转瞬间,又敛去了,用水汪汪的眼睛看向薛元绍,极是柔弱无助。 在薛元绍面前,她还是很乐于示弱,激发这个男子的保护欲的。 薛元绍见状,别提多心疼了,他更是自责,自己方才没有忍住心里激荡着的冲动,搂了顾玥清,才让他冰清月结的清儿处于这种难堪的境地。 他想要好好安慰顾玥清一番,只是余光里,顾菀真还在。 那种熟悉的复杂情绪,蔓上心头。 薛元绍思量着道:“菀真妹妹……你别嫉恨清儿……” 嫉恨?顾菀真淡淡的看他一眼,这人莫不是以为,她会因此吃醋,因爱生恨什么的吧? “世子你想多了。”顾菀真的语气没有半点波澜,“我就不打扰世子和二妹妹了,你们放心,今日所见,我也不会往外说的。” 说完,顾菀真提步就要离开。 她的平静,反倒让薛元绍有些不舒服,忍不住道:“你别误会,我在这里,是想问清儿妹妹一些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顾玥清没有想到薛元绍会这么说,诧异的向他看去。 顾菀真脚步微顿,不禁有些想笑,“这些,似乎跟我无关吧,世子没有必要跟我解释,有这时间,不如关心关心二妹妹,你没瞧见二妹妹都哭了吗?” 顾菀真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可这话落在薛元绍的耳朵里,就听出些讽刺的意味来了。 “这件事正是因你而起,”他的身体不自觉的有些紧绷,喉咙里也有几分艰涩,“我听闻,永襄侯府有传言,说这段日子你遭受的种种,都是清儿妹妹暗中指使,这种话,定然是下人们以讹传讹,你不要相信,清儿妹妹最是善良,绝对不会害你的!” 不会害我? 顾菀真感觉自己听了个大笑话。 她的视线缓缓在二人脸上扫过,“世子放心,我顾菀真不是肯吃亏的人,如果真的有人暗中捣鬼,我一定不会放过!” 说到“不肯吃亏”这几个字的时候,顾菀真还有意加重了语气,眼神里也带了嘲讽的轻蔑。 这个表现,让薛元绍和顾玥清一下子意识到,刚刚他们在背后议论顾菀真的话,她都听到了,包括顾玥清说她性子不好,泼脏水的那几句。 被这么点破,两个人都有些窘迫无措。 顾菀真却是没有心思再看他们二人的反应,淡淡道了一句有事先走一步,便扬长而去。 连翘跟在顾菀真身后,一直走出了老远,终于气不过道:“小姐,这薛世子真的太过分了,往日奴婢还以为,世子除了退婚,也算是个正人君子,如今看来,世子他分明是早在跟小姐有婚约的时候,就跟二小姐不清不楚!” 薛元绍和顾菀真退婚才多久,连翘才不相信,这短短数日光景,薛元绍和顾玥清就能从清清白白,发展到相拥在一起的地步。 现下看来,薛元绍忽然打定主意退婚,也跟顾玥清脱不了干系! 第151章 议婚推迟 连翘回想起薛元绍在人前那翩翩公子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依奴婢看,这婚约作废也罢,薛世子不是好人,小姐要是嫁过去,糟心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这二小姐也真是的,明知薛世子跟小姐有婚约,怎么能偷偷来往!” 毕竟顾玥清在众人眼里,是府里最懂礼数的小姐,连翘没想到顾玥清害自家主子就罢了,在这方面也是说一套做一套! 顾菀真听了这些没有太大的反应,顾玥清一心想拆散原身和薛元绍,她早就知道,现在顾玥清已经得逞了,她倒是希望顾玥清能安安分分的早点嫁到嘉定侯府去。 只可惜,顾玥清注定是个不安分的人,她想想薛元绍竹篮打水一场空,也算是解气了。 那边,顾玥清和薛元绍分别之后,就回了芙蓉院。 一进院门,就瞧见宋氏的一个贴身丫鬟,正在六神无主的来回踱步。 顾玥清心情有些不好,本想直接回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询问,“怎么了?” 那丫鬟见到她,眼前一亮,急忙道:“二夫人方才从老夫人房里回来,也不知怎么,脸色十分不好,什么也不肯说,就把奴婢们都赶出来了,还不许任何人踏进主院,二小姐您快去瞧瞧吧!” 顾玥清这才发觉,通往主院的那道门,是关着的。 她皱了皱眉,示意身边的丫鬟留下,独自推门走了进去。 “砰——!” “咔嚓——!” 还没有靠近宋氏的屋子,顾玥清便听到里面传来东西碎裂的响动。 顾玥清赶忙加快脚步,“娘亲,您怎么了?” 屋子里,门窗紧闭,在她出声之后,再没有什么声响传出,四下安静极了。 顾玥清走进内室,终于在窗下的罗汉床上,看见了倚着小几的宋氏。 宋氏的一条胳膊,撑着额头,双眼紧闭,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如果不是地上躺着两个破碎的花瓶,一个木托盘,还有个碎裂的茶碗,一点也瞧不出,刚刚那么大的动静,是她弄出来的。 顾玥清上前在小几的另一边坐下,“娘,发生了什么,让您这般动怒?” 宋氏缓缓睁开眼,随之有抹怒意迸发出来,“她们大房,为什么什么都要和我争!” 大房……“是大伯母做了什么?还是顾菀真?” 宋氏的唇瓣动了动,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只是冷哼了一声,顿了顿才道:“今日府里生出来的那个传闻,你祖母听说了,方才特意让人把我叫去,问了是怎么回事。” 顾玥清一听是这件事,脸色微微一沉,“祖母起疑了?娘亲你是怎么说的?” “你也知道,你祖母平素对咱们母女好些,并不是真的看重你我,她的心里,有的只是永襄侯府的荣耀。在她看来,无风不起浪,但凡有不利于侯府的事,她自是免不得要怀疑的。” 宋氏的唇角略过一抹自嘲,她兢兢业业筹谋数年,对这个处事严苛的老太太百般讨好,先前她们做事,无往不利,没有出岔子,便瞧不出什么,现在偶尔栽了一回跟头,顾老夫人对她就不像以前,偏帮偏信了。 “当然,那些话,我都是一口否认,还问了你祖母,是不是你大伯母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若有误会,当面说清楚就好。你祖母说,都是下人们传的,跟你大伯母无关。” 宋氏的目光有些冷,“话是这么说,可谁不知道,这几日你大伯回来了,你祖母向着他,连带护着那个贱人,也不足为奇!” 最后这话,听着有些激动,顾玥清下意识的看了宋氏一眼。 宋氏自觉失态,没有继续说下去。 顾玥清也有意没有深究,想了想道:“不过,这件事,女儿觉得很有可能真的跟大房无关。” “为什么?” 顾玥清便把刚刚在园子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她在回来的路上想过了,大房虽然有足够的动机做这件事,可未必就是大房所为,她还没有忘记,顾星瑶一心痴慕薛元绍的事。 若是单单散布谣言,三房的嫌疑不大,偏偏传言这么巧,落入薛元绍耳中,本该寸步不离自家主子左右的青杏,还暗中窥探他们,顾星瑶就有些可疑了。 “女儿想,这件事很有可能是四妹妹想要借刀杀人。”顾玥清思量着道,“毕竟那一日,祖母屋子里站了不少丫鬟护卫,她们都是听到灵芝指认白珠之后,才被祖母挥退的,白珠在我身边多年,府里上下皆是,保不准那些人有谁这么猜想,便这么传了出去。” 宋氏有些愤怒,“这么看,我就不该对三房妇人之仁!” 上一回,孙氏母女因为巫蛊娃娃,被顾老夫人责难的时候,她不想让大房失去这个牵制,明里暗里,都想保三房几分。 孙氏在侯府内宅这么久,不会看不出她的示好,没有想到,孙氏母女从祠堂里一放出来,就算计到了她们头上! 看来,都是各自有各自的算盘,联合起来的事,是她二房异想天开了! 不过,三房一向不入她的眼,宋氏恼火过后,还是把注意力拉了回来。 “清儿,你方才说,薛元绍为了这个传闻,专门找你求证?”宋氏觉得这个要比有人散布谣言严重多了。 顾玥清垂下眼点点头。 “怎么会?!”宋氏有些惊讶。 顾玥清心里也不愿意承认,以前那个时时处处信任她的薛元绍,真的为了这一点点传言,就要找她问个明白。 宋氏看她不说话,皱了皱眉,“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莫非,你跟薛元绍之间的婚约,要生变数?” “今天你祖母除了问起谣言一事,还说起,嘉定侯知道你大伯回来了,邀他见面,被你大伯拒绝了,嘉定侯府为此,决定把重新议婚的事缓一缓,等到顾菀真的婚事先定下,再跟咱们过帖子。” 顾玥清一惊,猛地抬头,“凭什么?!” 宋氏摇了摇头,“嘉定侯与你大伯,到底还有些年少的情谊在,纵然能豁出面子退婚,还是不愿意撕破脸面的。” 顾玥清攥着帕子的手有些颤抖,一股难以遏制的愤怒,让她的眼睛都有些发红! 第152章 相克 宋氏见顾玥清的反应有些大,低低叹了口气,“罢了,现下不是和大房置气的时候,稳住嘉定侯府那边,才是最重要的,等顾菀真和景家定了婚,你这嘉定侯府的世子夫人,也就没跑了。” “不!”顾玥清闻言微微一怔,“娘的意思,难道是要眼睁睁的看顾菀真嫁进景家?!” “娘别忘了,景尧再怎么说,都是户部尚书的嫡子,还有功名在身,她顾菀真不配!”顾玥清狠狠的咬牙道。 宋氏摇了摇头,“娘不在乎她嫁给谁,只在乎你嫁的好不好!有什么比你成为世子夫人,还要要紧的?” 她这一生,最恨最遗憾的,就是没有成为永襄侯府的世子妃,只嫁了个嫡次子,能让自己女儿成为未来的嘉定侯夫人,是她数年来的心愿! “你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景家那次子的性情古怪,不是良配,顾菀真嫁过去,日子肯定不会好过,你大可放心!” 顾玥清微微蹙眉,“可是,这也太便宜她了!” “所以呢?!”宋氏不耐的打断她的话,“她是嫡长女,出身摆在这里,你祖母难不成还会让她嫁给贩夫走卒?!你要是气不过,大不了往后咱们想办法在景尧的仕途上使使绊子,或者挑拨他们二人关系就是!” “总之,我决不允许你在订婚前,贸然做出什么,尤其是不许影响和嘉定侯府之间的关系!” 顾玥清的唇瓣紧紧抿着,因为太过用力,嘴唇都显得有些发白。 宋氏看她一眼,“能不能答应娘?” 顾玥清沉默半晌,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从宋氏房里出来,顾玥清沉着脸,一语不发。 碧玉知道自家小姐心情不好,便小心翼翼的在旁伺候。 “小姐,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顾玥清的指腹在茶碗上划过,淡淡的道:“我记得,上一回你提过,几日前,有人给长姐送了几辆马车?” 碧玉回道:“是有这么回事。” 顾玥清眯了眯眼,“你叫人去查查,是谁送来的。” 在她的印象里,顾菀真在京中的贵女圈子里,名声极差,人缘就更不用说了,长到十几岁,却连个手帕交都没有,顾玥清不觉得,这是出自哪户小姐的手笔。 再者,她也没有忘记,先前府里进了盗贼,她让人在梧桐院后院里扔的血衣不翼而飞。 顾玥清隐隐怀疑,这些古怪之处,是由于顾菀真真的私下结交了什么男子所致。 倘若真的如此,等她找到证据,她就不信,景家会愿意娶这么一个名声有瑕的女子! 嫡长女的出身又如何,到了那个时候,祖母还不是会为了平息事态,把顾菀真胡乱嫁出去?! 她绝对不会,看着顾菀真嫁进户部尚书府这样的人家,绝不会! 顾玥清握着茶碗的手渐渐抽紧,冷冷笑了起来。 …… 顾菀真到了秋实院,陆姨娘便吩咐吉祥,把她带到了顾洛冉房里。 昨日顾菀真说过,顾洛冉身上的药性完全解除之前,会一直病着,可知道是一回事,彻底安心,又是另一回事,顾洛冉今天时睡时醒,陆姨娘便放心不下。 这个时候,顾洛冉正在睡着,因为身体发热的缘故,脸上也被烧的有些发红。 顾菀真替她疹了脉,才回了陆姨娘那边。 “冉儿要不要紧?”陆姨娘躺在床上,焦急的撑起半个身子。 顾菀真替她掖了掖被衾,“姨娘放心,一切正常。” “那就好。”陆姨娘这才放松下来,“大小姐每天都过来,辛苦了。” 顾菀真笑着摇摇头,“我今天过来,主要是有个问题想要问问姨娘。” 陆姨娘面露疑惑,顾菀真便道:“过去为姨娘医病的方子,都是三婶婶请来的郎中开出来的,不知道,在这汤药服用方面,那郎中有没有特别嘱咐什么?” 陆姨娘微微一怔,“这个……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你们有印象吗?”最后一句话,是询问身旁的两个丫鬟。 吉祥与如意对视一眼,思忖着道:“奴婢记得,那郎中只是说,药必须熬到时辰,每日服用三次,对了,还嘱咐姨娘一日三餐缺一不可,汤药必须在饭后立时服用。” 立时服用? 顾菀真听着吉祥的话,终于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见她脸色微变,陆姨娘不解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顾菀真的视线在几人脸上一扫而过,点了点头,“我先前始终不明白,姨娘是如何被人下毒的,现在总算是弄清楚了,这毒,不仅在姨娘的饮食里,也在每日服用的药里!” “什么?”吉祥和如意皆是一惊。 陆姨娘有些想不明白,“这……怎么会,上一回,大小姐不是说,药和饮食虽有问题,却没有什么剧烈的毒性吗?” “确实是这样,只不过,下毒的人很谨慎,单看两种东西,问题都不大,但要是二者合一,可就不一样了,饮食里偷偷添加的几味药材,跟汤药里的,恰好有几样相克,合用在一起,便犯了十八反十九畏,会产生很多副作用,甚至有两味药材,在一起服下,是有毒的!” 那郎中很明显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故意叮嘱陆姨娘将吃饭服药的时间放在一起,以便让陆姨娘中毒。 陆姨娘的脸色白了白,攥着被衾的手有些发抖。 她知道孙氏恨她,只是,她没有想到,孙氏为了害死她,会设下这么周密的计划。 倘若不是顾菀真发觉,她就是被毒死了,别人去查她的饮食和汤药,也未必能查出症结所在! 一种彻骨的恐惧,让陆姨娘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如意扑在陆姨娘的床前,又惊又怒,“三夫人这般狠毒,奴婢就是死,也会护着姨娘周全!” 陆姨娘看她一眼,低低的叹了口气。 还是吉祥最快冷静下来,“那,大小姐可知,姨娘身上的毒,有什么办法可以解?” 顾菀真研究解毒的方法,已经有几日了,脑子里也算是有了大致的方向,现下又知晓了毒的来源,无异于连毒药的方子都一清二楚,解毒便不再是难题。 她想了想,让吉祥准备笔墨纸砚,写下了一张药方。 “先前我写的调养的药,不必喝了,每日按照这个方子抓药煎服,毒性应该就能化解了。” 陆姨娘身上的毒性有些深,想要清除干净,怕是要费些时日,身体的底子也会有损。但这么一来,陆姨娘的性命定然无虞,顾洛冉也不至于因此黑化。 顾菀真也算是成功扭转了原剧情里的一个关键点。 第153章 背三十篇 解决了这个问题之后,顾菀真却没有像想象中一样轻松。 因为有一点,她总觉得有些想不通。 孙氏大胆毒害陆姨娘,这是她的作风没错,但现下这种大费周章,用如此隐蔽的方法下毒,未免有些不符合孙氏的头脑。 而且,给陆姨娘诊治的郎中是孙氏请来的无疑。 难不成,是孙氏难得做事严谨了一回? 顾菀真暗暗的纳闷。 后面的几日,陆姨娘每天按照顾菀真的药方服药,身上的毒性,逐渐有了减轻的迹象。 顾洛冉那里,病情在计划中反复了一次,也慢慢的好了。 顾老夫人派去的郎中没有看出什么端倪,顾老夫人便也没有再起疑心。 这两边没出岔子,顾菀真也就放心了,每天遵照乔氏的叮嘱,按时按点的到方夫子那里去上课。 一连几天,上的都是礼仪课。 顾菀真发觉,古代礼仪,要做的标准,似乎真的不太容易。 因为原身我行我素惯了,礼仪方面一素欠缺,顾菀真穿越之后,学着别人的样子,规规矩矩的,礼仪方面做的要比原身好,所以还没有人对她的礼数有什么指摘。 现在有方夫子从头教授,顾菀真才知道古代大家闺秀一举一动都有讲究,简直没给累死。 这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学完闺阁礼仪,方夫子又教起了宫中规矩,皇室礼仪。 大夏朝如今在位的,还是二十年前一手创立大夏的元正帝,皇室血脉单薄,与元正帝一母同胞的,只有一个小自己将近二十岁的弟弟,卫离。 太后念及此,在这些年间,做主办了数次选秀,为元正帝充盈后宫,绵延子嗣。 所以,元正帝后宫妃嫔众多,皇子公主诞有不少。 自从先皇后去世,如今后宫以当今梁皇后为尊,接着便是四妃。 方夫子把这些顾菀真其实知道的内容,一一介绍了,便开始指导她对不同位份的人,如何行礼。 顾菀真实在不解,“夫子,我又没什么进宫的机会,学这个做什么?” 方夫子抿了一口茶,“你是永襄侯府的嫡长女,往后难免与皇室中人产生交集,现在学了这些,到时候有备无患。” 顾菀真感觉方夫子当真是高看她了,想了想还打算说些什么,但看到方夫子一脸不愿意在纠结此事的表情,只能忍了下来。 方夫子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疏离严肃的气质,还是让顾菀真有些害怕的。 唯一让她欣慰的是,方夫子使用体罚的次数,明显变少了。 可她动辄做行礼动作上百下,站姿走姿来个几百下,还是累的喘不过气,健身cao也没有精力做了,每天一回自己院子,就想睡觉。 终于,到了这天顾菀真准备回房的时候,方夫子把她叫住了,“明天早上起,开始学这个。” 一旁的婢子送上一本书,顾菀真接到手里,看着封皮上的两个字愣了愣,“诗经?” 方夫子低头看着面前的棋盘,一边琢磨着棋局,淡淡“嗯”了一声。 顾菀真心里窃喜,诗经她在21世纪学过几篇,想来明天在方夫子面前表现一番,说不准还能让方夫子对她刮目相看。 方夫子的余光留意到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下意识的抬起眼,看她一眼,“怎么?” 顾菀真赶忙摇头,“没事,没事。” 方夫子便收回了视线,将手里摩挲着的棋子在棋盘一处落下,“回去把前三十篇背了,明天我检查,要是背不过,会有惩罚。” 顾菀真神色微变。 什么惩罚,说白了就是打手呗! 她已经摸出规律了,方夫子现在是不怎么体罚了,凡是要打手心之前,会像这样提前通知。可是,现在是要求她一晚上背三十篇耶! 顾菀真先前学了诗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要说解释大意还不难,背,无异于重新来过! 意识到现在的处境,顾菀真整个人都不好了,忙不迭的抱着那本书回房看了起来。 只是,学了一天礼仪,身体的疲惫,让她时不时打个哈欠。 连翘和半夏见她半刻也不停歇,多少有些心疼,上前把烛火拨弄的亮了些,“小姐,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小心伤了眼睛。” 顾菀真当然想歇歇,可那是三十篇! 她很了解自己的能力,要是不抓紧时间,肯定背不完。 “不了。”顾菀真坚决的摇摇头。 …… 夜色,一点点深了。 离王府,书房。 “殿下。” 一个随从躬身走入,在书桌前站定,将一张卷好的纸条,双手呈上。 卫离从文书中抬起头,视线落在那纸卷上,伸手接过。 他的唇边,带了一丝微微的笑意,在看完那纸条上的内容后,笑容又淡了几分。 “这个时辰,还在背书?” 卫离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语气,似是再自言自语。 那随从却是吞咽了一下,把头低了下来:“殿下,要不要小的去跟夫子交代一声,不许为难顾大小姐。” 卫离看她一眼,轻笑一下,“夫子是本王请来的上宾,怎能对她无礼?” “殿下说的是。” 卫离略一沉吟,提笔在一张纸笺上落下。 那随从不经意的一抬眼,恰好看到一句,“烦请夫子看在本王的薄面上,对其宽容几分。” 他心下一惊,便见卫离已经手笔,待墨汁晾干,将纸装进信封,递了过来,“让无磐亲自去一趟夫子那里。” 无磐是卫离身边的贴身亲卫,卫离在外时,时常不离左右,可以说是最能代表卫离的人了。 那随从连忙应声,退了下去。 出了书房,他站定脚步,下意识的看了眼手中的书信。 他在自家主子身边也许久了,世人都觉得,自家主子对绝大部分事,都是不甚在意,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只是,什么时候起,一个女子背书背的晚了些,自家主子都要亲自过问了? 这随从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便在腿上掐了一把。 第154章 考 这天晚上,顾菀真熬到半夜,才总算是完成了任务。 第二天,到了方夫子那里,刚一落座,她便不由的有些犯困。 方夫子喝茶润着嗓子,余光留意到顾菀真的眼皮似是有下沉的迹象,重重搁下茶碗。 顾菀真一个激灵,整个身子便绷直了,”夫子……“ 方夫子清了清嗓子,“昨天让你背的那些,可都背过了?” 顾菀真点点头。 “哦?”方夫子瞥她一眼,“那就先把第八篇背来听听。” 第……八……篇?! 顾菀真是一篇篇挨着背的,只是没有留意次序,一时反应不过来是哪一篇。 连翘接到自家主子求助的眼神,偷偷翻了眼书,想要提醒,没想到对上了方夫子那道警告意味的目光,她的唇瓣动了动,苦着脸低下了脑袋。 顾菀真只得小心翼翼道:“夫子,可不可以给个提示……?” 方夫子神色冷淡,沉默片刻,好在还是开口了,“有卷者阿……” 顾菀真眼前一亮,她想起来了,这是大雅里的卷阿! “有卷者阿,飘风自南。岂弟君子,来游来歌,以矢其音……” 顾菀真滔滔不绝,虽然速度不快,但并没有打什么磕绊,不一会儿,就完整的背诵了出来。 方夫子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淡淡的道:“第十篇。” 顾菀真愣了愣,方夫子便补充说:“民亦劳止……” 这是民劳的那篇……顾菀真得了提示,赶忙顺着往下背。 这一回,卡壳了一次,好在顾菀真及时想起了下文,也算是安全过关。 方夫子在这之后,又考了第十二和第十五篇,顾菀真也都勉勉强强通过了。 只是,到了第十八篇时,顾菀真便没有再像之前那么顺利,“坎坎伐辐兮,置之河之……河之……” 她“河之”了好几次,也没有接下去。 方夫子面无表情的看过来,顾菀真瞬间便更紧张了。 按照往常的经验来看,方夫子现在这副模样,就是要责罚她的前兆。 这么想着,顾菀真越发无措,脑子里空白一片。 “你没背过?”方夫子淡淡的问。 “不,我是背了的!”顾菀真忙不迭的否认,想了想,她还是撞着胆子道:“夫子,我可不可以,把十五篇之后的内容,用唱的唱出来?” 方夫子有些疑惑,“什么?” 顾菀真解释道;“昨晚时间太紧,这些词句又多是重复来,重复去的,背到十五篇之后,我便想着,把每一篇的内容,都编程成唱词,唱出来,这样更容易记住。” 方夫子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眼神微变。 顾菀真看她没有驳斥,索性将心一横,“而且,据我所知,《诗经》的内容原本就是诗歌,我这么做,也不算违编纂者的本意。” 方夫子看着她,慢慢的,点了点头,唇边也露出几分笑意。 方夫子在顾菀真面前,一向是位严师,极少露出笑容的,顾菀真见状,不禁有些意外。 “那就按你所说,用唱词背出来吧。” “是。”顾菀真深吸一口气,回忆着昨晚琢磨出来的曲调,清唱了起来,“置之河之侧兮,河水清且直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亿兮?……” 这首词,是填进了她穿越前,大火的古风歌曲《不染》里的。 唱起来不快,娓娓道来,可听着不容易惹人怀疑,毕竟节奏感的歌,现代感太过明显,这种柔婉的曲调,古代人听着更自然。 在这之后,顾菀真如法炮制,将方夫子考察的篇目一一唱了。 连翘不由感到诧异,“小姐是什么时候听了这么多曲子?奴婢怎么没有听过,这么好听,小姐是从哪里听来的?” 顾菀真笑了笑,“是我自己胡乱想的。” 连翘一惊之后,便惊喜道:“小姐好厉害!这些曲子要是传出去,一定会在京城里传扬开的!” 这……顾菀真下意识的想擦擦额头的冷汗。 “夫子,还要考吗?” “不必了,你这个点子还算新奇。”方夫子意味深长的道,她对顾菀真方才的表现,还是满意的,或者说,让她感到有些惊喜。 先前她一直觉得,顾菀真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侯府小姐,来教授这样的人,是她为了还那个人的恩情,不得已为之,即便顾菀真近来的表现,中规中矩,她也仅仅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姑娘,倒是明显比过去她所见过的其他贵女,灵透有趣一些。 当然,这一点点的改观,尚不足以改变什么。 方夫子顿了顿道:“今天,就算你合格了,明日开始,我不会再提醒你,只会告诉你,要你背第几篇,或者是第几页,甚至还会考问每一篇的细节,背景,你可记住了?” 这个要求,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第几篇还罢了,第几页……难道是要她顺便背过页数?细节背景就更别提了,她又不是电脑! “夫子,这个似乎有些难……” 方夫子挑眉,“怎么,办不到?” 顾菀真小声道:“想来,这世上很难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方夫子闻言,示意丫鬟将书桌上的一小摞书,搬到顾菀真面前。 “我给你三次机会,你可以从这些书中抽取内容,随意考我。” 顾菀真微惊,“学生不敢。” 方夫子摇了摇头,“我是你的夫子,我让你考,你考就是。” 顾菀真见她不是因为自己的失礼而赌气,心里悬起的石头,便放了下来。 其实顾菀真对这方夫子,不满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穿越到这里,已经是老天捉弄,回也回不去,还要陷身阴谋诡计里,原本想着当个大小姐好歹能享点福,现在又摊上这么一个严苛的师父,简直比高考还痛苦。 既然方夫子给了她这个机会,她也想多少给对方点颜色瞧瞧。 顾菀真便从善如流,在那沓书里,随意抽了一本。 “春华集,第五十七页倒数第一行,是什么内容?” 顾菀真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刚刚方夫子不是说,要按照页码考核吗?那她倒要看看,方夫子自己能不能做到。 第155章 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方夫子身旁的侍女迟疑着道:“大小姐,夫子说可以按照页码考,可没说连行数都在考察之列。” 顾菀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大意了,那就只说第五十七页的内容吧。” “不碍的。”方夫子神色平静,端起茶碗,“我让她随便考,便由着她。” 显然,这个问题对方夫子而言,并不是难题。 不等顾菀真反应,方夫子呷了一口茶,便干脆利落的背出了那一行的内容。 顾菀真微微一怔,有些难以置信的对照着书上的文字,竟然一字不差! 怎么会?! 常人能记得什么内容在哪一页,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方夫子怎么会连在哪一行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方夫子记性也太好了吧? 一定是方夫子经常看这本书,早就记得滚瓜烂熟了,顾菀真决定,再考验考验。 顾菀真重新抽了一本史书,“夫子,倒数第十页……” 如果说,刚刚顾菀真提问,刻意刁难还不明显的话,现在在场的人都看出她在为难方夫子了。 因为,想要回忆倒数第十页写了什么,便要记得这本书一共有多少页。 这种问法,是连这本书的总页数也考了进去。 方夫子好以整暇,“第几行?” 顾菀真隐隐感觉不妙,“第……三行。” “国之大事,戎马为先,朝有旧章,亲贤是属。故求诸必当,用制于中权;存乎至公,岂惭于内举。特进、奉节郡王适可天下兵马元帅。”方夫子不疾不徐的背了出来。 顾菀真这回真的有些服气了。 “夫子,您怎么这样都记得?” 方夫子淡淡看她一眼,“我的记性好些,看过,便记住了。” 那侍女笑着道:“夫子谦虚了,何止记性好,是过目不忘。” 顾菀真:“……” 原来是这样…… 那她还考什么?想要难倒一个过目不忘的人,这不是开玩笑吗? 顾菀真老老实实的将手里的史书,放了回去,对方夫子恭敬行礼,”学生不知道夫子有这样的才能,当真冒犯了。” 方夫子打量着她,“你还有一个机会,不考了?” 顾菀真点点头,她认输,可一个天才,拿自己的标准,要求她这么个凡夫俗子,她还是不能苟同。 “学生不敢,只是,学生确实没有夫子的天赋,夫子提的要求,学生要做到,着实有些不易……” “我知道你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所以才没有要求你像我一样,对每一本看过的书,字字句句了然于胸。”方夫子听出她话里隐含着的不满,语气微冷,“而且,你以为,我这过目不忘,完全是天赋异禀吗?如果我不认真,我的记性就是再好,也不可能将每一本书都倒背如流。” 方夫子叹了口气,“我来教你,也是受人所托,所以我会倾尽心力,把我毕生所学,传授给你。你身为永襄侯府的嫡长女,要是能懂事明理,也算不辜负你娘亲的一片心意。” 听她提到乔氏,顾菀真一时没有说话。 自她穿越至今,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无疑就是乔氏了,顾菀真是个孤儿,所以很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乔氏也是她最不愿意辜负的人。 想起乔氏平素里,或明或暗对她的教诲,对她的叮嘱,顾菀真哪里不明白,乔氏嘴上不说破,心里却也希望着,她也能像其他人家的贵女一样,容貌美丽,才华横溢。 不是乔氏想要依靠这个女儿长脸,而是乔氏真心希望,自己女儿能有一个好的前程,她才能真的安心。 这么想着,顾菀真第一次有了改变自己的念头。 是啊,她现在辛苦减肥,费心扭转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好? 她要是不储备点真才实学,就算是减肥成功了又怎么样,就算是有些智谋,又怎么样?在正牌闺秀眼里,她顾菀真最多也就是个有些小聪明的瘦子罢了。 顾菀真沉默了一会儿,眼睛里终于重新有了光亮,她郑重的跪了下来,“夫子,我明白了,往后我会好好学的,定然不负夫子教导!” 相比上一回拜师,顾菀真无奈应付,这一次,她的脸上满是真诚。 方夫子也瞧出了这一点,欣慰的点了点头。 之后,顾菀真便开始了认真学习的日子。 方夫子教授的内容,并没有拘泥在诗书上,除此之外,琴棋书画,女工刺绣,每一日都有所变化。 授课的节奏,也逐渐慢了下来。 其中许多内容,都是顾菀真这个来自21世纪的现代人,过去所没有接触过的,好在原身一向在课业上懈怠,顾菀真上手的时候,做的再差,也没有人怀疑。 慢慢的,她也适应了,从零学起,逐步进步。 第156章 名不见经传的夫子 因为永襄侯府先前的风波,二房一直暗中留意着顾菀真这边的动向。 乔氏为顾菀真请来夫子的事,大房没有刻意隐瞒,所以很快,宋氏母女就知道,顾菀真在琴棋书画上开始用心了。 顾玥清听闻,心里莫名的有种不悦的感觉。 她很清楚,自己在侯府能如此受到长辈重视,靠的就是她的才情相貌出类拔萃,在一众姐妹里,最能拿的出手。 顾菀真纵然是嫡长女又怎么样,肥胖丑陋,蠢钝愚笨,没有一点才华,便只能沦为她的陪衬,将她衬托的更加优秀完美。 这么多年,顾玥清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况,也一直在尽力保持现状。 可是,近来发生的事,桩桩件件,似乎都隐隐透漏出,她这长姐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种第六感,时不时的冒出来,让她不安。 现在,顾菀真竟然像是变了个人,开始潜心课业? 这只肥猪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难不成,想要像她一样,成为才学出众的大家闺秀? 这绝对不行! 顾玥清每次想到这里,就觉得心肝五肺,像是猫抓一样难受,她实在不能容忍,顾菀真有任何一点想要超过她,甚至是接近她的迹象。 宋氏深知自家女儿的想法,便让人去打探了那位方夫子的来历。 方夫子每日深居简出,入府的时间虽然不短,却很少有人见过她,宋氏原本还有些忐忑,在打探到方夫子只是寻常西席,不是什么名人大家之后,也就放心了。 便安抚顾玥清,“那女先生不过是无名之辈,能教出什么名堂?当初教导你的,可是享誉京城的牟夫子,顾菀真想要胜过你,纯属妄想!” 宋氏这么说,顾玥清的心情才好了几分。 也是,当今天下最负盛名的女先生里,名列第一的刘夫子隐居江南,第二和第三的两位,教导的都是皇室宗亲公主郡主,她的师父牟夫子在大夏朝,也可以算得上是前五了。 当年为了请来这位,不知宋氏夫妇费了多大的气力,其中还有几分顾老夫人的情面。 毕竟嫡长孙女不济,顾老夫人还是要捧出个给永襄侯府撑门面的姑娘来。 一个是排名前五的牟夫子,一个是不知哪里来的无名夫子,孰优孰劣,不言而喻。 顾菀真怎么可能威胁到她的地位? 恐怕白努力一场,最后也只能是个笑话! …… 梧桐院 方夫子考虑到顾菀真的基础太过薄弱,难得的放缓了授课的节奏。 只是严师本性不改,顾菀真在她手下,未免还是有些晕头转向。 尤其是顾菀真先前学礼仪的时候,方夫子时常指出她不规范的地方,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现下琴棋书画接触的多了,终于惊觉,分明是方夫子的标准,高的出奇! 似乎不论顾菀真做的多么尽善尽美,方夫子都能挑出几处缺点,让她改进。 次数多了,顾菀真也就习惯了,凡事按着最好去做,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少重来几次,早些回去歇着。 顾菀真忙着上课,也没有忽略梧桐院外的情况。 府里,难得的平静。 顾老夫人前段日子责罚了三房,训斥了二房,又重责下人杀鸡儆猴,多少还是起了些作用,敏感时期,不论谁心里有小九九,也不敢在这风口浪尖明着布局。 顾菀真便也乐得安生,身边唯一一个不安定因素,格外关注她日常生活,需要她时不时用脑子应对的顾慎行也忙着政务,日日进宫,早出晚归,她也能轻松些。 所有挤出来的时间,顾菀真都用在了关心陆姨娘和顾洛冉的身体上,同时,也琢磨出了一个调理身体的方子,拿给乔氏,嘱咐让她每日服用。 她找机会给乔氏把过脉,脉象显示,乔氏身子弱没有其他,就是气血两虚。 这种情况,只能慢慢将养。 顾菀真总觉得,乔氏身体柔弱,还要料理府中事务,真的是难为她了。 “娘亲,您这几日掌家,身子有没有吃不消?”顾菀真有些愧疚的关心道。 乔氏搁下自家女儿递来的药方,低叹一口气,她本意是想现下就带着顾菀真学着管账的,奈何方夫子不准,说是顾菀真身为贵女千金,欠缺之处太多,若是现在分了精力给府中事务,六艺才学上头没学好,出去有损她方夫子的颜面。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先生,收了一个一言难尽的徒弟,早就没有颜面了,哪里还有面子可丢? 魏嬷嬷这么想着,只是明白乔氏叹服方夫子的才学见识,处处依顺,这种话,魏嬷嬷只能想想,却不敢说。 乔氏思量着道:“娘想过了,亲力亲为,对我来说确实有些为难,我打算这两日提拔几个得力的丫鬟仆妇,给魏嬷嬷当左右手,一起帮我掌管家事,这样我也能轻松些。” “这个可行!”顾菀真连连点头,永襄侯府到底不是小门小户,事务庞杂,多几个人分管,乔氏便只需要统筹就好了。 其实,大户人家执掌中馈本就如此,没有谁家的主母是自己上阵的。 永襄侯府的情况特殊,是因为,过去宋氏费尽心机才得了暂管中馈的权利,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小心翼翼的,为了不出错漏,事必躬亲,以致很多事都是自己去办,没有沿袭顾老夫人掌家时的那套体系。 到了后来,宋氏自认坐稳了位置,更有了些任用亲信迹象。 这才让掌管田庄的桂嬷嬷狗胆包天,造成了那么大的亏空。 现在乔氏接手,无异于要重新树立掌家的那套规范。 乔氏喝了口茶,便想起了一件事,“我记得,上回你院子里,打发走了几个人,你身边不能少了人伺候,该添上几个了,你想要什么样的?” 顾菀真早就想着这个了,只是课业一忙,就忘了个干干净净,这会儿便干干脆脆的道:“小婢女和仆妇什么,随娘亲看着办,只要可靠,背景清白就行。就是灵芝的缺,我想要选一个会功夫的!” 第157章 说服 乔氏微微一怔,“你要会功夫的丫鬟做什么?” 说着,便有些狐疑的看了顾菀真一眼。 若是过去,依照对自家女儿的了解,顾菀真提出这种古怪的要求,很有可能是想找个会武功的丫鬟来陪她胡闹,这段日子顾菀真懂事许多,乔氏就拿不准了。 顾菀真知道乔氏意外,解释道:“娘亲,女儿大了,免不了要出门走动,身边有个贴身保护的人,多少安全些。” “安全?”乔氏更糊涂了,“你进出也都跟着丫鬟,咱们府上也有护卫,要不,娘往后多安排几个护卫跟着你。” 顾菀真想了想道:“娘亲可还记得上回马受惊的事?” 乔氏神色微变,顾菀真继续道:“那日从云闲山庄回程,马受了惊,所幸当时我在祖母车上,才能安然无恙,如果不是离王府的人出手相救,等护卫追上马车,连翘现下怕是已经跌落悬崖了,那些护卫毕竟是男子,念着男女有别,不会离我太近,有突发情况的时候,还是贴身的人反应最及时。” 这件事,乔氏怎么会不记得,只是当时顾菀真平平安安的,回来又对此事一笔带过,乔氏并不知道具体情况。 现在顾菀真一提,乔氏才听出几分危险来了。 乔氏急忙道:“这么惊险,你当时怎么不说?” 顾菀真笑着安抚道:“女儿这不是没事吗,连翘也有惊无险,说出来,倒是让娘亲白担心一场。” “那也不能隐瞒。”乔氏对顾菀真瞒着实情,还是有些不赞同。 顾菀真只能赔笑,拉住乔氏的手晃了晃,“是女儿不好,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回来一定实话实说。” “呸呸呸。”魏嬷嬷啐了几声,“小姐不要乱说,咱们夫人小姐是最有福气的,才不会再有这种事呢!” 瞧着魏嬷嬷一脸紧张,乔氏和顾菀真不由的都笑了。 乔氏神色里的不悦,这才消失了,无奈的摇了摇头。 魏嬷嬷便劝道:“夫人,依奴婢看,给小姐找个会武功的贴身丫鬟也好,至少夫人不用担心小姐在外,出现无法应对的状况。” 乔氏沉吟着没有立刻回答,魏嬷嬷和顾菀真的话,不无道理,只是她到底出身阁臣世家,是文官家里出来的女子,一时半会儿,对闺阁女子身边安排习武的丫鬟,多少有些难以适应。 好在犹豫片刻,关心自己女儿的心思终究站了上风,“罢了,那便由着你,只是,等这丫鬟来了,对外只当是寻常丫鬟,不要让人知道她会武,你要叮嘱好了,行事不要莽莽撞撞,在你祖母那里,也不要刻意去提。” 乔氏虽然妥协,但潜意识里,是认定了,身边有个会功夫的丫鬟,会显得顾菀真多了几分鲁莽。 顾菀真巴不得贴身丫鬟会武的事,在永襄侯府是个秘密,便干脆的答应了。 眼看着快到了晚饭时间,乔氏留顾菀真在房里用饭。 “世子爷的饭,要准备吗?”顾慎行已经十几日没在府中用过晚饭了,丫鬟还是例行公事的问了一句。 乔氏摆摆手,那丫鬟便心领神会的退了下去。 魏嬷嬷不由得叹气,“世子爷好不容易回京,日日事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休息几日。” 乔氏无奈的笑了笑,“等三皇子的事尘埃落定,兴许就好了吧。” 顾菀真听着二人的对话,若无其事的端起茶碗喝茶。 在她的记忆中,原小说里,三皇子这场风波,元正帝处理起来很果决,几乎是以雷霆之势查了下去,没有多久,就以三皇子被幽禁,一干文臣武将被贬官,暂时告一段落了。 顾慎行则因为自己女儿自尽,迁怒了接受退婚的永襄侯府,正事一解决,就头也不回的带着乔氏离开了京城。 这一回,顾菀真活的好好的,还真有些摸不准顾慎行会在京城停留多久。 对这位爹,顾菀真的心情很复杂,顾慎行是真的对她好,她不免生了几分孺慕之情,可顾慎行又对她太过上心,她在相处的时候,必须要谨小慎微。 顾菀真暗暗长吁一声,等丫鬟们把饭摆好了,便跟着乔氏去桌边落座。 这日的晚饭,多是些滋养补身的菜色,除了八宝薏仁粥,还有一盅枸杞鸽子汤。 顾菀真记得,乔氏晚上通常都吃的很简单清淡的,这一桌,相比平日,明显有些丰盛。 更意外的是,乔氏亲手将那盅鸽子汤搁在了她的面前,甚至还往她的碟子里,夹了不少菜。 顾菀真愣了愣,乔氏不是一向不喜欢她多吃吗? 今日这是……转性了? “娘……这,太多了。”顾菀真说着,把鸽子汤朝乔氏的方向推了推。 汤的营养是最多的,喝了最容易发胖,这是她晚饭的大忌。 乔氏留意到她的小动作,却是又给她推了回来,“你这段日子瘦了不少,你还小,减肥也不能太快了,不然会伤身的。” 顾菀真微怔,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段时间她太忙了,连瘦身cao都没多少时间做,尤其是有方夫子这么位严师,她即使休息,都在研究课业,想要让自己做的更好,是以,在减肥大业上,她这段日子都有些疏忽了,只有清理肠胃的汤药,勉强每日喝着。 现在听到乔氏的话,她才想起这茬来。 没有想到,她的手摸到下巴的时候,原来那丰满的双下巴,明显收回去了一些,她竟然比先前瘦了! 顾菀真也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心酸,看来减肥最好的办法,不是辛苦运动,而是拜一位能让你像陀螺一样团团转的夫子。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丫鬟快步走了进来,对二人行了个礼,“夫人,小姐,景家大小姐差人送来一封帖子,说是给小姐的。” 乔氏夹菜的手顿了一下,如今跟永襄侯府走得近,姓景的人家,只有户部尚书景阔府上,而景家大小姐景灵芸,可是京中出了名的才女! 乔氏对景灵芸是何等优秀,早有耳闻,就像是原先乐得顾玥清和顾菀真走动一样,现下听说景灵芸送来帖子,乔氏很是高兴,毕竟近朱者赤,她希望自家女儿身边多些品貌出众的闺秀。 这么想着,乔氏便笑了,“这帖子上,景家小姐说了什么?” 第158章 相邀 顾菀真正要搁下帖子,继续吃饭,见乔氏催促,只能顺着她的话,把帖子打开。 上头一笔字,行云流水,又不失力道。 字是好字,只是在顾菀真看来,落笔的人,力求笔法完美,以至于缺少了些自己的特点。 顾菀真看清帖子的内容,不禁有些意外。 “景姐姐请我后日,去景家做客。” 帖子是景灵芸让人送过来的,邀请也是以她私人的名义。 景灵芸这是要做什么? 如果不是顾菀真确认,原主跟景灵芸没有多少交情,依照景灵芸对她的上心程度,她都要怀疑二人过去就是好友了。 许是因为景灵芸痴恋卫离,顾菀真对这个人莫名的有些抵触,思量再三,决定找个借口婉拒。 没有想到,顾菀真还没有开口,乔氏似是想起什么,唇边的笑容微顿。 “后日……好像不行,今天我听你祖母的意思,咱们府上前段日子不太平,你祖母想要带你们姐妹去明光寺上香,定下的日子正是后日。” 这样正好,省的顾菀真再想主意。 “那我一会儿回去,给景姐姐回个信,祖母的意思我也不能违拗,想来景姐姐通情达理,会理解的。” “只能如此了。”乔氏总觉得有些可惜,低低叹了一口气。 晚上回了自己房间,顾菀真便亲笔写了一封回信。 虽然不待见景灵芸,顾菀真也不乐于让人低看了她的教养,回信十分客气有礼,还假模假式的表达了一番日程错不开的歉意。 只是很快,顾菀真就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表现的那么友善了。 因为她万万没有算到,景灵芸知道她们这边去寺里上香的计划后,不知怎么说动了景老夫人,第二日,景家就送来一封帖子,以景老夫人的名义邀顾老夫人,商定两边一道去明光寺拜佛。 顾菀真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刚到顾洛冉房里,连屁股还没坐热。 听到丫鬟禀报,顾菀真差点跳起来! 顾洛冉经过十来日的休养,身子已经好了,在顾菀真对面坐着,正要喝茶,便见顾菀真惊叫了一声,“什么?!” 顾洛冉自问性情沉稳,还是被她惊的手一抖,“长姐这是怎么了?” “……” 顾菀真很纳闷,景灵芸为什么非要黏着她? 顾洛冉看她一脸惊怔,一时半刻没有回答的意思,便接着喝茶,等把茶碗搁下了,缓缓的道:“长姐是不想景家跟着去?” “或者,是不想景二公子出现?” 顾菀真的脸色更难看了,是了,她光顾着烦景灵芸了,现在想想,她最该苦恼的,不是景灵芸,而是景家同去,意味着什么。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两家接触,不为别的,全是为了促成景尧和顾菀真的婚事,明日景尧必定在场,如果顺利,两家便会依照计划,进行下一步。 顾菀真现在可还没有打算嫁人! 按照她的计划,景尧应该早就把景家那边搞定了才是,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有动静? 顾菀真忍不住想,她是不是该再刺激刺激他了? 第159章 行为不端 同一时间,顾家景家相约一同去庙里上香的事,二房的宋氏母女也听说了。 宋氏看着听了这个消息,便半晌没有说话的自家女儿,缓缓道:“怎么,心里不痛快00?” 顾玥清抬起眼,摇了摇头,“女儿是觉得,明天是个让景家厌恶顾菀真的好机会。” “什么意思?”宋氏微微挑眉。 “娘亲,你觉得,如果让景老夫人和景尧知晓,顾菀真跟其他男子暖昧不清,景家还会愿意让她嫁过去吗?” 顾玥清的脸上没有表情,说出来的话,却是让宋氏吃了一惊。 “你怎么答应我的,不是说好了,不再插手此事吗?你怎么还是不死心?!”宋氏不认同的皱紧了眉头,“我去探过口风,你祖母很看重这场婚事,你的一举一动稍有差池,保不准会引火烧身!” 顾玥清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道:“倘若她是真的行为不端呢?” 宋氏一愣,“你是说……她当真跟人……” 顾玥清应了一声。 宋氏的脸色便不一样了。 顾玥清看在眼里,微微勾了勾唇。 她知道,宋氏因为她的话,产生了动摇,先前宋氏阻止她出手,是怕节外生枝,现下既然顾菀真自己有把柄,那宋氏自然不会再拦着她。 只是,宋氏还是有些不放心,“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娘说说?” 顾玥清便将前些天,有人给顾菀真送来几辆马车,还有那次血衣消失的怪事一并提了起来。 “我让人去查过了,没有人知道送礼的人到底是谁,就连梧桐院的丫鬟,也只听说是什么杨家小姐,可我从来不知道,有哪户姓杨的闺秀和她有往来,这里头定有古怪!”顾玥清意味深长的道。 宋氏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你是说……所谓的杨家小姐,是个障眼法,送来东西的另有其人?” “正是如此。”顾玥清肯定的道。 宋氏听完了顾玥清的分析,觉得不无道理,只是也没有忘记,她们还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 看着顾玥清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宋氏沉吟片刻,悠悠的道,“清儿,这些不过都是你的猜想,无凭无据,我们在这上头又能做什么文章?” “娘你多虑了。”顾玥清粉嫩的唇边,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毁掉一个女子的名誉,有时候未必要铁证如山,我们既然不知道那个野男人是谁,不妨就随便安排一个,到时候指认一番,只要让景家起了疑心,任凭顾菀真想要解释,只要说不出那几辆马车的来历,景家就不会信她。” 等到景家对顾菀真不满,取消议婚,自是顺理成章。 宋氏听来,这的确不失为一个计策。 “你有几成把握?” 顾玥清笑了笑,“十成。” 宋氏神色微顿,看着顾玥清泰然的神色,身子不自觉的靠回在椅背上,慢慢的喝了口茶,“清儿,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现在看来,顾菀真是与身份不明的人暗有往来不错,只是,这一切既然是仅推测,事情就有变数。 顾玥清这么肯定,在宋氏眼里,未免奇怪了些。 顾玥清闻言,似乎很是诧异,“当然没有,娘你怎么会这么想。” 宋氏有些狐疑,用审视的眼神在顾玥清的脸上扫视了两巡,没有瞧出什么异样,心里的戒备才放了下来。 不是宋氏无端怀疑自家女儿有所隐瞒,是这些年来桩桩件件的事,让宋氏发觉,顾玥清早已不是那个任她筹谋保护着的孩子,她的心思远比她想象的深重,甚至连她也有所不及。 行事作风,几乎可以用狠辣激进来形容了。 宋氏是自小在内宅斗争里浸淫出来的,深知阴谋诡计,一时不被察觉易,一世不被揭破难,她担心顾玥清顺风顺水久了,少了谨慎小心,不说景家的人,就是顾老夫人,骨子里也并非糊涂至极,万一露出马脚,她们母女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一切,就会化为泡影! 这是宋氏绝对不能容忍的! 这些话,宋氏三不五时便会提醒顾玥清,顾玥清早就听腻了,见宋氏又要开始长篇大论,顾玥清赶忙应付了几句,生怕她继续说下去。 宋氏瞧她不耐,知道多说无益,无奈的叹了口气,“娘只叮嘱你一句,凡事不可冒进,永襄侯府的一切,早晚是我们的,你千万不要心急!” 顾玥清连声应了,从宋氏房里出来的时候,那张貌美的脸上,神色渐渐转冷。 屋外,天色昭朗,阳光明艳。 真是夏日里,极好极艳的天了。 顾玥清站在檐廊下,仰起脸,双目微阖,享受着这股暖意。 她的未来,便会如这天一般,光明灿烂。 而那个占有着侯府嫡长女光环,本该被她死死踩在脚下的顾菀真,很快,就要永远的被人唾弃,堕入黑暗,她不会再等,明日,就是顾菀真悲剧的开始! …… 这一晚,因为第二日要去明光寺上香的事,不少人都没有睡好。 第二日用过早饭,府里的一众晚辈,便要到荣安院请安,也算是出发前的集合。 顾菀真每日都要去听静一师太讲禅,到的最早,静一师太离开之后,顾玥清和三少爷顾晋庭就来了。 宋氏先前虽然掌家出了大纰漏,顾老夫人对宋氏这两个孩子,还是很有好感的,见她们是除顾菀真之外第一个到的,也更满意几分。 顾玥清和顾晋庭行了礼,顾老夫人就让赐座了。 二人便在顾菀真对面的那排交椅上落座。 顾菀真的视线,自然的在二人身上扫过,顾玥清仍是那貌美动人的模样,看起来柔婉又不失优美,一双眼眸流转,配上那身飘逸的一群,真的宛若白莲花本莲。 顾晋庭的样貌也生的很好,皮肤白净,有股淡淡的儒生气,跟顾玥清站在一起,外人就能看出是亲姐弟。 宋氏很疼爱这个幼子,几乎将他保护的不沾俗世,尤其是后宅里的事,顾晋庭一点也不了解,全身心的醉心于课业,尤其是文采书画,跟侯府里其他更偏好练武用兵的子弟颇有不同。 顾晋庭对府里的事,并不怎么关心,对顾菀真这个长姐,也很生疏,自然也没有什么过分的偏见,点头一笑,算是见礼。 第160章 警告 顾晋庭的笑容很淡,明显是出于客套,看起来远不比顾玥清表现出的态度亲近,顾菀真回应的笑意里,却多了几分真诚。 相比口蜜腹剑,疏离有礼的人,显然要更无害一些。 顾菀真记得,顾晋庭和顾玥清虽然同出一母,看多了圣贤书,骨子里跟他这姐姐并不是一路人,很瞧不起那些鬼蜮伎俩。 不知情的时候,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直接参与宋氏母女的谋划,后来,宋氏阴谋败露,他还曾直言劝过她们,只可惜,没有起到作用。 不过也就是这个缘故,顾珞冉才在最后放了顾晋庭一马。 顾菀真回想着原文里的内容,原本还想顺着回忆下去,梳理一下有关二房的内容,不知怎么,脑海中的记忆,就像是卡壳了一般,任凭她怎么认真去想,都只能捕捉到零星的片段。 顾菀真忍不住皱紧了眉。 看来,她前几日的感觉没有错,她对这本小说的记忆,真的在逐步消减,而且速度很快! 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心情不禁有些沉重。 为什么会这样? 这可是她现下最大的金手指,倘若失去了这个优势,她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侯府内宅,还怎么平安活下去?! 这样不行,顾菀真决定,等从明光寺一回来,就把现在能记起来的一切,全都记录下来。 顾菀真有些焦躁的叹了口气,耳边,顾老夫人跟顾玥清拉了几句家常,又开始询问顾晋庭的课业。 顾晋庭一一回答,他一向勤奋,课业上从无懈怠,顾老夫人点了点头,正要说些别的,就见孙氏忽然走了进来。 顾老夫人看到来人,话头一止。 “母亲!”孙氏脸上满是小心翼翼的笑容,她走近两步,众人才看到,在她身后,还跟着四少爷顾晋鸿和顾星瑶。 顾老夫人端起茶碗,没有回应。 孙氏便赔着笑脸,领着一双儿女站定,给顾老夫人请安。 来之前,孙氏对顾星瑶再三嘱咐过,可经过上次的事,顾星瑶见了顾老夫人,还是有些害怕,瑟缩着躲在孙氏身后,不敢出来,只跟着低头行礼。 顾老夫人不轻不重的将茶碗放下,凉凉的道:“既然不愿意见我这祖母,还闹什么一同去上香,不如就在府里待着罢!” “母亲误会了,瑶瑶她怎么会不愿意见您呢!”孙氏心下一惊,赶忙把顾星瑶推到顾老夫人面前,“还不大大方方给祖母请安!” 这回顾老夫人去明光寺上香,原本没有带顾星瑶去的意思,孙氏听说之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生怕顾星瑶自此被顾老夫人厌弃,一连说了几日好话,甚至连自己母亲也搬了出来,顾老夫人才松口。 眼见着现下顾老夫人的脸色愈发冷漠,孙氏急的掐了顾星瑶一把。 顾星瑶吃痛之下,一个激灵,在顾老夫人面前跪了下来,按照孙氏先前教她的话,学着道:“祖母,孙女闭门思过这几日,真,真的知道错了,过去是……是孙女不懂事,往后一定好好孝敬祖母,绝对不会再犯。” “祖母,您……就原谅孙女吧。” 顾星瑶磕磕巴巴的说着,孙氏也分不清,她是太过紧张,还是没有背熟的缘故。 好在,总算是把该说的都说出来了。 孙氏松了一口气,抬眼去看顾老夫人的反应。 顾老夫人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向顾星瑶的目光,幽沉沉的,过了好一会儿,方才低哼一声,“孝敬两个字说的轻巧,你先弄明白什么是孝,再说吧!” 顾老夫人到底还是无法释怀,顾星瑶为了陷害顾洛冉,用布偶诅咒她。 “母亲……”孙氏的脸色一白,想要说什么。 “好了!”顾老夫人挥手将孙氏没有说完的话打断,不耐的道:“这件事,我不想再听多余的解释。” 她深深的看着孙氏,“子不教,父之过,慎举远在边疆,顾不上四丫头,你这个做母亲的,切不能疏忽了儿女的教养,别成天盯着西跨院的人不放,当心眼跟前的苗长歪了!” 西跨院指的是谁,在场的人都很清楚。 过去十几年,孙氏恼恨陆姨娘的存在,对陆姨娘母女百般折辱挤兑,顾老夫人不闻不问,不代表她不知道。 先没闹到眼跟前,顾老夫人可以不理会,现在牵扯上自己,她自是要警告一番。 这话,是当着一种晚辈的面说的,孙氏的脸上,不免有些无光,却也心知肚明,顾老夫人是故意如此,就是要让她尴尬,谨记凡事都有尺度,若是逾越,便不会顾念旧情! 孙氏脸上不由得红白变幻,深吸一口气,硬生生的平复下来,“母亲教训的是,儿媳记住了。” 顾老夫人这才道:“行了,让四丫头起来坐吧。” “多谢母亲!”孙氏如蒙大赦,连忙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顾星瑶拉起。 顾星瑶和顾晋鸿在与顾菀真同侧的椅子上落座。 顾星瑶一直没有抬头,倒是顾晋鸿的目光扫过顾菀真时,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摆明了是把娘亲和姐姐受的训斥委屈,全都记在了顾菀真身上。 顾菀真正在苦恼回忆模糊的事,压根懒得放在心上。 安顿好一双儿女,孙氏也不想再在这里让晚辈看笑话,找了个理由匆匆告退。 祖孙几人又坐了片刻,一个嬷嬷入内,询问道:“老夫人,车马都准备好了,算着时辰,现下该出发了,您看是……?” 顾家和景家约好了,要一道去明光寺,折中定了汇合的地点,永襄侯府离得稍微远些,理应早些动身,免得对方久等,失了礼数。 顾老夫人点了点头,正要起身,莺歌便道:“三小姐还没有到。” 顾菀真闻言,猛地回过神,视线在屋内扫视一圈,果然,顾洛冉不在! 她刚刚想事情太过投入,竟然没有注意这个。 奇怪了,她昨天跟顾洛冉聊天时,说起过今天要早起来荣安院请安的,顾洛冉于情于理,都不该这个时候还不露面。 顾菀真皱了皱眉,便见顾老夫人脸色一变,重重的拍向桌面,“这三丫头怎么回事?!” 第161章 称病 顾老夫人这日的耐心,方才在孙氏母女的消磨下,几乎已经殆尽,顾洛冉迟迟未到,无异于点燃了她的怒意。 顾菀真赶忙道:“祖母别生气,三妹她想必是有什么棘手的事绊住了,这才耽搁道现在。” 莺歌也不想顾老夫人为这个动怒,跟着劝道:“大小姐说的有道理,奴婢这便让丫鬟去请三小姐过来。” 顾老夫人神情依旧紧绷着,并未说话,莺歌见状,便知道这是默许了,招手唤来一个小婢女,吩咐她去秋实院跑一趟。 顾菀真想了想,给身旁的连翘使了个眼色。 连翘很快反应过来,跟着离开了。 顾老夫人不高兴,一众晚辈们也不敢多言,整个屋内都被一种压抑的气氛笼罩着。 顾菀真的心里更是不安,顾洛冉做事素来有章法,好端端的迟到,实在有些不太对劲。 她的目光,下意识扫向顾星瑶。 便见顾星瑶低着头,眼睫低垂,瞧不出什么,脸上也没有表情,唯有唇瓣抿成了一条线,似是……在紧张? 因为坐在同侧,顾菀真有些拿捏不准,还想多看两眼,确认自己的判断,没有想到,坐在二人之间的顾晋庭猛地转了过来。 顾菀真冷不防对上那道戒备的眼睛,愣了愣,随即极是自然的收回了视线。 时间很快过去,不一会儿,那个小婢女匆匆回来了。 所有人都看向她。 只是,在她的身后,并没有顾洛冉的身影。 “三丫头呢?”顾老夫人冷冷的问。 小婢女回道:“三小姐似是身子不适,来不了了。” “这是什么话?!”顾老夫人怒道:“既然身子不适,为什么不一早禀报,就这么让所有人等着,还有没有半点规矩!三丫头就这么解释吗?!” 小婢女抬眸看了眼顾老夫人,“奴婢没有见到三小姐……那边的丫鬟说,三小姐近来身子弱,需要多休息,便没有让奴婢进去。” “混账!”顾老夫人厉喝一声,气的脸色铁青。 顾洛冉一个晚辈,又是才犯了错的庶女,这回能带她出府一同上香,已是对她网开一面,她纵然身子不舒服,现下这是什么态度! 眼见顾老夫人暴怒,所有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众人都想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愿意被顾老夫人注意到,顾星瑶也将脑袋又低了几分,只是那原本绷着的神情,明显放松了,唇边甚至微微扬起了一个细小的弧度。 一直留意着顾星瑶动静的顾菀真,敏锐的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一种强烈的感觉,告诉她,顾珞冉的反常,与顾星瑶不无关系。 可连翘没有回来,顾菀真又有些摸不准,只能暗暗心急,不时看一眼门所在的方向。 一次,两次,都没有见到那个身影。 眼看顾老夫人发了一通火,打算起身出发,顾菀真的唇瓣动了动,还是强迫自己按捺住了。 没有摸清状况,贸然开口,对她们没有好处。 等到一群晚辈簇拥着顾老夫人出了房门,顾菀真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身影,步履匆匆的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小姐!” 连翘神色里带着焦急,顾菀真的心里咯噔一下,拉着连翘走到一旁。 “三妹妹那边出事了?” 连翘点了点头,“秋实院的人,对外宣称三小姐身体不舒服,但却不让任何人接近三小姐,奴婢觉得有古怪,暗里观察了一阵,也未见那边有要请郎中的迹象,奴婢猜想……三小姐怕是没有病。” “没有病?!”顾菀真低低的重复着。 既然没有病,那就是有人“让她生病”了。 顾菀真想,这不太可能是陆姨娘母女的主意。 依照顾菀真现下和顾珞冉的关系,要是顾珞冉有什么计划,刻意装病,理应会提前告诉她一声。 而陆姨娘,在这府里是最末等的主子,时时处处忍让规矩,方才顾老夫人派小婢女过去,陆姨娘的性子,决计不会让人吃闭门羹,做这种明知会开罪顾老夫人的事。 不是陆姨娘母女,那便不难猜测是谁所为了。 八成是顾星瑶,或者是孙氏为了不让顾珞冉今日跟着出门,故意弄出了一这出,甚至将顾珞冉控制起来,不让外面的人接触到她。 如此一来,顾珞冉先是迟迟未到,后又临时称病,对去催问的婢女避而不见,足以将顾老夫人的不满激到顶峰。 顾珞冉先前偷盗财物的旧事,还没有完全过去,错上加错,顾老夫人只会更加厌恶她。 说起来,孙氏母女过去就没少这么对顾珞冉与陆姨娘,上回顾星瑶带着丫鬟抄捡西跨院也是如此。 理论上,侯府有顾老夫人在,她们不敢这么大胆,奈何顾老夫人对三房那些没闹到跟前的事素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陆姨娘和顾珞冉又不会卖惨告状,日子一长,孙氏母女没了怕惧,将秋实院大门一关,便无法无天起来了。 她们今日会这么做,也是赌定了这一点,况且顾珞冉不受宠,顾老夫人也不可能去一个庶孙女房里,看看她是不是真的病了。 顾菀真的视线落在走在前面的顾星瑶身上,淡淡一笑。 今时不同往日,过去侯府上下,没有人在意顾珞冉,什么委屈,都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没有人给她做主,为她说话,现在有了顾菀真,孙氏母女想要在秋实院翻手为云的日子,该结束了。 顾菀真想了想,快走两步,赶到莺歌身边,煞有介事的清了一下嗓子。 莺歌看她一副有话说的模样,放慢脚步,疑惑的道:“大小姐可是有什么吩咐?” 顾菀真笑了笑,“也没有什么,就是我昨日去看过三妹妹,见她身子明显好的差不多了,刚刚听说她又不舒服,就有点担心,是不是还没好全……” 顾菀真凑在莺歌身边,嘀嘀咕咕的说着,模样像是私下对话,声音却是并不很小。 周围的人,都能若有若无的听到一些,只是也听不太真切。 顾老夫人留意到二人的互动,很不满意有人在自己面前咬耳朵,皱着眉道:“有什么话,就大大方方的说,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顾菀真脸上露出被抓包的窘迫,莺歌便道:“老夫人,大小姐是担心三小姐的身子,想让前些天照料三小姐的郎中去看看。” 第162章 卑贱庶女 “哦?”顾老夫人有些意外,不由多看了顾菀真一眼,“你倒是知道关心姐妹了。” 顾菀真干笑两声,“我毕竟是长姐,理应爱护妹妹们。” 顾老夫人正在生气,便没有心思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淡淡的回了一句,提步就要继续向外走。 顾星瑶看到顾老夫人的反应,提起来的心便放了下来,她就知道,顾珞冉一个庶女,病不病的,顾老夫人一点也不关心。 按照常理,顾老夫人面色难看,只要是个有眼力见的人,都会对其敬而远之。 没有想到,顾菀真面对顾老夫人的冷淡反应,就像是没有意识到一般,紧紧跟了上去。 “祖母,要不,请那个郎中去看看三妹妹吧?” “我知道我知道三妹妹先前犯了错,让您很失望,可除了那一次,三妹妹自小到大都是规规矩矩的,礼数上也没有疏忽的时候,今天她临时说来不了了,我实在觉得不太正常,很担心她。” 顾菀真喋喋不休,顾老夫人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什么不太正常?” 一句话,不止是顾老夫人微怔,一旁的顾星瑶也是神色一变,直直的盯向顾菀真。 她为什么这么说?她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顾星瑶回忆着早上安排的一切,又觉得不太可能。 她可是一起床就让丫鬟们把西跨院的门锁了,又让人在墙外守着,里头的人绝没有机会出去报信,而参与这件事的丫鬟,都是她的亲信,更不会背叛她。 就在顾星瑶思绪纷乱,揣测着各种可能的时候,便听到顾菀真忧虑的道;“孙女是觉得,三妹妹的病情不简单,昨日我亲眼见到三妹妹好端端的,就像是完全康复了一样,今天怎会又病得出不了门?我想起来,这段日子她病得反反复复,我担心她是病情再起,又要犯起高热。或者说,是三妹妹一直没有好全,为了不让祖母担忧,才强撑着说痊愈了。” 顾菀真越说,声音越低,很有些提顾珞冉委屈的意思。 “能让三妹妹临时改口不出门,现下病得必然不轻。三妹妹的身子都是您安排郎中照料着的,想来其他人去了,也搞不清状况,孙女觉得,还是祖母先前派去的那位郎中去诊治更为妥帖,祖母您说呢?” 顾菀真一番话,把顾珞冉迟来失礼,形容的孝顺又可怜。 顾老夫人心下不满,可顾菀真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几个晚辈又眼巴巴的瞧着,她若是再无动于衷,倒显得她这做长辈的无情了。 “莺歌,一会儿让郎中去给三丫头瞧瞧。” “是。” 莺歌应了一声,便准备将此事给一个小丫鬟吩咐下去。 顾星瑶见状,脚步不禁一顿。 “四姐,你怎么了?”走在顾星瑶身旁的顾晋鸿留意到她的不对,疑惑的道。 顾星瑶咬着唇瓣,没有回答顾晋鸿的话,只是牢牢的盯着莺歌的方向。 视线里,莺歌面前的小丫鬟正要遵照吩咐,领命而去。 她赶忙上前几步,将人唤住,“等等!” 顾星瑶话出突然,众人都下意识朝她看了过来。 莺歌愣了愣,“四小姐,怎么了?” 顾星瑶感受到众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尤其是顾老夫人那略带不耐的眼神,让她的身子忍不住一僵,脚步也有些瑟缩。 可是,她不能退! 她今天这么做,是拿准了顾珞冉不敢去告状,可那郎中是顾老夫人的人,他若去秋实院,她的所作所为就瞒不住了! 这么想着,顾星瑶把心一横,开口道:“祖母,我方才听婢女说,三姐姐正在休息,要不还是让郎中晚些时候再过去吧。” 顾菀真见她坐不住了,勾了勾唇,“四妹妹这话说的,若是三妹她病得严重,耽误时机,有个什么好歹,你可担当的起?” 顾星瑶狠狠的瞪着顾菀真,眼里的愤恨,几乎要把人吞噬。 她可没有忘记,就是顾菀真,戳穿了巫蛊娃娃的事,让她跟娘亲罚跪数日,也是顾菀真,跑到她房间里大闹一场,让她装病不成,使得祖母更加生气。 这顾菀真过去便处处跟她作对,还要抢夺她的元绍哥哥,现在不仅变本加厉,知道她厌恶顾珞冉,竟然还护着那个贱种! 顾星瑶咬着牙道:“一个低贱庶女,就是病死,也轮不到我这堂堂嫡女替她担当!” 顾星瑶一个箭步上前,扬起手,大力挥落,众人便听到一声脆响。 “你,你竟然敢打我!”顾星瑶捂着半边脸颊,又惊又怒。 顾老夫人也是一惊,皱着眉朝顾菀真看去,“大丫头你做什么?”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顾菀真会突然动手,一时间都怔住了。 事实上,就连顾菀真都有些意外,她方才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维护顾珞冉,已经成了她的一种自然反应。 顾星瑶那话,明明针对的是顾珞冉,可在她听来,就像是再骂自己一般。 顾菀真深吸一口气,平静的道:“祖母,四妹妹是嫡女,三妹妹是庶女不错,可说到底,三妹妹也是四妹妹的姐姐,论情论理,也没有身为妹妹,辱骂姐姐的道理。” “三妹妹当着祖母和所有姐妹兄弟的面,都敢口出狂言,若是再没有人提点提点她,不知她在外面还会说出什么话来,到了那个时候,知道的,只当四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永襄侯府管教不严,苛待庶女!” 顾菀真言辞凿凿,虽是解释,却不卑不亢。 顾老夫人眸光微沉,神情严肃,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祖母!长姐讲起道理长篇大论,打我的时候怎么不说姐妹和睦了?还请祖母为我做主啊!”顾星瑶眼眶微红,眼看着就要哭了。 顾菀真冷冷的道:“这一巴掌,是我身为嫡长女,你的长姐,对你该有的教导!” “你这是强词夺理!”顾星瑶说不过顾菀真,气的直想跳脚。 第163章 重重拿起 顾菀真瞧着顾星瑶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淡淡扯了扯唇。 当真是天助她也,歪打正着。 在这之前,顾菀真原本想着,顾老夫人和景家有约,不会因为顾洛冉一个人耽误时间,便只打算借郎中的手,察觉真相,等到回来之后,揭露顾星瑶的阴谋便罢。 现在经过她鬼使神差的一巴掌,顾星瑶不依不饶,她倒是可以顺理成章把事情闹大了。 顾菀真神色冷冽,低哼一声,“你说我强词夺理,我倒是奇怪了,你张嘴闭嘴称呼三妹妹是低贱庶女,可见对她毫无感情,那你方才,为什么口口声声的说,三妹妹正在休息,不让郎中去打扰她?!” “你分明不关心三妹妹,又打着体谅她的名义拖延郎中诊治的时间,前后矛盾,不知四妹妹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顾菀真冷声质问道。 这一声质问,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顾星瑶的脸色白了白,忙道:“我,我只是觉得三姐不会有什么大碍,顺口那么说的……” “是吗?”顾菀真的眼神,幽深锋利,似是要把面前的人看穿。 顾星瑶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有些不敢看其他人,尤其是顾老夫人的目光。 她也知道,这解释,说不通。 如坐针毡的感觉,让她的手,紧紧的攥成拳,终于,她耐不住了,改口道:“我是对她有气,见不得她用生病博取祖母可怜!” 这个理由,听起来似乎像那么回事。 可惜,还在撒谎! 顾菀真轻笑一声,“我怎么觉得,四妹妹刚刚的反应,明显是在害怕呢?” “莫非,三妹妹的病,跟你有关?” 顾菀真意味深长的道。 顾星瑶额角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喊出声,“没有!我没有!” “够了!”顾老夫人在旁看了半晌,听她们二人越说越离谱,脸色冷的已经能结出冰来。 四下里,有片刻的安静。 顾老夫人打量着这两个不省心的孙女,也在思量着方才的对话。 她锐利的目光落在顾星瑶身上,“四丫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祖母,我……”顾星瑶的眼珠子惊恐的游移着,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不知道长姐在说什么,我什么也没有做……” “这么说,是我口不择言误会四妹妹了。”顾菀真冷声打断顾星瑶辩解的话,“也是,四妹妹跟三妹妹好歹是血亲姐妹,又才因为陷害三妹妹受过责罚,想来就算没有改过自新,也该吃一堑长一智,不会做什么戕害姐妹的事情!” 顾菀真语气平常,眼睛里,却有嘲讽一闪而过。 顾星瑶气恼极了,奈何心里有鬼,不敢反驳,只能恨恨的盯着顾菀真。 顾老夫人越听,越觉得顾菀真话里有话。 她皱了皱眉,若是过去,她对陆姨娘母女忽视惯了,这种三房内里的家务事,她没有心思追究。 可现在…… 先不说事情已经闹到了她的面前,单说顾菀真那阴阳怪气的语气,她便可以猜出,恐怕是顾星瑶又做了什么。 顾老夫人对侯府近来的不平静已经厌烦至极,看着顾星瑶那不自在的神情,顿时无名火起。 她也懒得再问顾星瑶了,径直看向顾菀真道:“三丫头究竟怎么了?” 顾菀真回道:“祖母不如让郎中去瞧瞧,想来等郎中看过,三妹妹为什么病的这么突然,就会有结果的。” 她说的含糊,但顾老夫人见她毫不退却,加之她方才的种种反应里,已然认定,是顾星瑶害得顾洛冉生了病,脸色便是一沉。 顾老夫人可是才警告过府中诸人,要她们谨守本分,顾星瑶这么做,无异于是没有将她的告诫放在眼里! “莺歌,现下立刻让郎中去给三丫头诊治,我要知道三丫头为什么生病!” “是。”莺歌瞥了眼刚刚正要去请郎中的小婢女,那人心领神会,急忙的走了。 看着已经被触怒的顾老夫人,莺歌思量再三,迟疑着道:“老夫人,三小姐身子不适是大,可景家那边,还在等着,您看……” 顾菀真眨巴着眼睛道:“要不,去个人,让景家那边先走一步?三妹妹那边也就是诊个脉的功夫,费不了多久,而且又是因为三妹妹生病,景家人知道了,也会觉得祖母疼惜孙辈,体谅些许的。” 顾老夫人听着,觉得倒有几分可行。 毕竟眼下话说到这个地步,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不是她的作风。 而且,顾老夫人虽然巴不得赶紧把顾菀真的婚事定下,却也不想在表面上表现的过于上赶着,顾菀真再怎么难出手,也是永襄侯府的嫡长女,景家想要求娶,姿态总是要有的,何况顾菀真近来名声见长,顾老夫人便不介意借这个机会稍微端起几分。 “就按真丫头说的办。” “是。” 很快,又一个小丫鬟急匆匆的朝着出府的方向而去。 等着郎中回话的时间,顾老夫人又带着所有人,回了房里等候。 众人仍是坐在原先的位置上,气氛却是完全不同,没有人说话,都只是静静的喝茶。 顾玥清不动声色的留意着其他人脸上的神情,早在顾菀真和连翘在外面嘀嘀咕咕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事情不简单。 她一直在观察,就怕出什么岔子,影响到她的计划。 好在,顾菀真摆明了是在针对顾星瑶,跟她无关,她便暂是放下心看热闹。 余光里,顾星瑶的脸色,这会儿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简直就像是打翻了颜料桶,时青时白,现下更是涨得通红。 “四姐……没事吧?”顾晋鸿也看出事情不妙,担忧的问。 顾星瑶摇了摇头,咬着唇瓣一语不发。 时间缓慢到令人煎熬。 过了不知多久,终于,那个小婢女领着郎中回来复命了。 “小的给老夫人请安,给各位少爷小姐请安。” 顾老夫人放下手里的茶碗,“三丫头的病,怎么样了?” 那郎中如实道:“回老夫人,三小姐并未生病。” “怎么会?”顾老夫人一惊。 其他人,也跟着愣了愣。 第164章 都是误会 莺歌第一个反映过来,看向方才派去催顾洛冉的婢女,“三小姐好好的,你为什么回禀说身子不适?” 那婢女一脸惊愕,似是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这样,急忙道:“奴婢也不知道呀,是秋实院那边的丫鬟亲口说,三小姐病了的,奴婢万万不敢撒谎!” 莺歌闻言,若有所思的看了顾老夫人一眼。 如果这婢女说的是实话,那撒谎的,又能是谁…… 顾老夫人眉间一蹙,“三丫头好大的胆子,明知今日要去明光寺上香,竟然借口不适推脱躲懒!” 顾老夫人摆明是想偏了,郎中略一迟疑,解释道:“老夫人怕是误会三小姐了。” 顾老夫人顿了下,便听那郎中继续道:“三小姐不是有意称病,而是……而是被人困在了自己院子里,没有办法出来,方才若非小的是奉老夫人命令,不敢不亲自为三小姐诊治,想来也会因为丫鬟的搪塞,无功而返。” “被人困住?!”顾老夫人震惊的重复道,神色里满是难以置信。 那郎中点点头,“确是如此。” 顾菀真疑惑道:“祖母,三妹妹虽说先前犯了错,可也是府里的主子,今日出门又是祖母的意思,不知是谁这么大胆,敢在暗中阻拦?” 这么问着,她的眼睛已经朝着顾星瑶看去,“四妹妹,方才我要让郎中去瞧你三姐,你百般阻挠,难不成,此事跟你有关?” “不是的!不是我,这件事跟我没有半点干系!”顾星瑶猛地叫喊出声,嘴唇不住的颤抖。 顾老夫人略一思量,看向顾星瑶的眼神也变了。 那目光锐利宛如猎鹰,让顾星瑶生出一种无所遁形的压迫感。 “不是你,莫非是你娘?!” 顾洛冉只是区区庶女,在侯府里压根不入其他两房的眼,会这么针对顾洛冉的,也没有别人。 “这……我……”顾星瑶的嗓子一梗,咬着唇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这日的天有些热,加上紧张,她的额头上有汗珠慢慢流了下来。 她犹豫了,她不想把孙氏牵扯进来,可如果老实认下,必定会让顾老夫人对她更加厌恶…… 如果说是孙氏所为,今日之事,便成了嫡母教训庶女,意义就不同了,即便有过火之处,念着那层亲缘关系,孙氏也不会受多大的惩罚。 顾星瑶脑中百转千回,迟迟没有否认。 顾老夫人见状,只当她是默认了,不由得皱紧了眉,心里很是不满。 往日孙氏私下里对陆姨娘做什么,她都视若无睹,因为那些从没碍到她的眼。 没有想到,她给孙氏三分颜色,她们就开起了染坊,竟然胆大包天,明知道她今日要带阖府晚辈出门,还在她眼皮子底下耍花样,甚至敢欺瞒她派去催请的丫鬟! “来人,去把三夫人给我请过来!”顾老夫人怒声下令。 顾星瑶心头一沉,攥着手帕的手,拧紧了又松开,复又握紧。 眼见着传话的丫鬟就要步出房门,顾星瑶心里七上八下,到底还是下了决定,将这一切推到孙氏身上。 想来……娘亲也会体谅她,帮她解围的…… 那丫鬟出门去了,顾老夫人有些气不顺,想喝口茶平复心绪。 刚端起茶碗,便见人又回来了,后头还跟着神色如常的顾洛冉。 顾老夫人正要喝茶的动作一停,顾洛冉已经在她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祖母,孙女来迟,让您久等了。” 顾老夫人看她一眼,淡淡的点了点头,便扫向一旁站定的丫鬟,“怎么还不去?” 顾洛冉不待丫鬟解释,缓缓开口道:“是我让她回来的,祖母,这件事怪不得母亲。” “什么意思?”顾老夫人微微一怔。 顾星瑶闻言,立时警惕了起来。 别人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回事,顾洛冉可是一清二楚! 若是往日,她并不担心顾洛冉会在顾老夫人面前多嘴,顾洛冉虽是她的三姐,但素来被她们拿捏的死死的,便是上回被扣了个偷盗的罪名,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 这一次,为什么突然开口了? 还撇清了娘亲的嫌疑,瞧这样子,莫不是要指认她?! 不,这绝对不行! “三姐,你到底想说什么?”顾星瑶目光冰冷,那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威胁。 顾洛冉却是看也没有看她,只是道:“这件事说起来,都是我不好,昨天夜里我身子不适,让母亲知道了,便吩咐丫鬟,照看我好好在房里休息,恰好那丫鬟是新进府的,不懂规矩,这才拦下了祖母派去催我启程的婢女和郎中。” “母亲她是一片好意,并不是有意将我困在院子里,都是误会,还请祖母明鉴。” 顾菀真忍不住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盯着顾洛冉那张神色沉静的脸,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她这是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如果不是对孙氏的为人有所了解,看着顾洛冉这恳切的模样,顾菀真简直都要信了这话! “三妹妹,你说的可是真的?”顾菀真微微挑眉,眸光极深。 顾洛冉静静的点头,“这确是事实。” 第165章 隐忍退让 顾星瑶的眼底,闪过一抹浓烈的喜色。 这就对了,一个吃了瘪从来不敢吭声的受气包,往日出门,也少有她的份,这都是惯例了,有什么好担忧的! 顾洛冉的话,着实让她松了一口气。 她看出顾菀真还要追问,冷笑一声,“长姐,三姐都这么说了,你还在怀疑什么?!” “我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原委罢了。” “弄清楚?呵!我看你就是看不得我们三房太平!”顾星瑶瞪着眼道。 顾菀真没有理会她,目光径自一瞬不瞬的盯在顾洛冉身上,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 可是,顾洛冉始终神色平淡,沉静的像是一汪深潭水,看不出丝毫波澜。 顾星瑶一脸得意,“瞧瞧,被我说中了吧!” 顾老夫人的视线在几人身上扫过,皱眉呵斥道:“都给我住口!” 顾星瑶虽然心里不甘,但到底是畏惧祖母占了上风,努了努嘴不说话了。 顾老夫人有些烦躁的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不耐的道:“既是这样,下次有什么事,早些遣人过来禀报,弄得现在这样所有人都在等你,成什么体统!” 顾菀真听着顾老夫人的训斥,忍不住皱了皱眉。 顾洛冉却像是对这份迁怒早有准备,恭顺的道:“是孙女做事不周,给祖母和各位姐妹弟弟赔罪了。” 顾菀真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要这么隐忍退让。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着,顾老夫人又敲打了顾洛冉几句,看她一句也不辩驳,终是道:“好了,这件事,既然三丫头已经解释清楚,那便罢了。” “回去以后,让你们母亲好好训导那个不懂事的丫鬟,若是下次再犯这种糊涂,定不饶她!” “是。”顾洛冉垂眸应道。 平白闹了这么一场,顾老夫人心情实在不大好,只是一场误会,也没有再深究下去的必要。 她便又喝了半碗茶,强行平复下心绪,带着众人再次启程。 留意到顾老夫人的脸色,半分没有转好的迹象,众人都大气不敢出的跟在后头。 顾菀真走到顾洛冉身边,明知不是说话的时机,还是忍不住看了对方一眼。 顾洛冉似是明白她的心思,袖下的手轻轻碰了碰她。 这是在让她宽心。 顾菀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这一瞬间,心里还是平缓了几分。 顾星瑶走在后面,看到前面并肩而行的两人,目光微微一凝。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们两个这般亲近了? 她的眼底略过一抹浓重的恼恨,猛地加快了脚步。 与顾洛冉错身而过的一瞬间,她肩头用力的撞了过去。 顾洛冉一时不备,被这外力冲击的趔趄了一下。 顾菀真微惊,赶忙去扶,等顾洛冉稳住身形,再看顾星瑶…… 对方竟然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管快步朝前走。 “四……”顾菀真不由得有些气愤,敢要开口,顾洛冉扯了扯她的衣袖,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顾菀真又是生气,又是无奈,恨铁不成钢的看了顾洛冉一眼。 只是,这一眼之后,她还是依照顾洛冉的意思,没有把怒火发作出来。 她也明白,顾老夫人就在距她们不过几步远的地方,她们这里但凡有什么风波,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今日顾洛冉已经惹得顾老夫人不快,现下确实没有必要,再为了谁碰了谁一下的事平添事端,不然免不了又是一番训斥。 一行人走了不一会儿,就到了停马车的地方。 这一回出门,说是顾老夫人带府里的一众晚辈,去寺里上香祈福,可因为多了景家这一层缘故,管事嬷嬷安排的很是讲究。 顾老夫人单独一辆马车,四位小姐两人一辆,两个少爷则不论年纪大小,一律骑马,彰显永襄侯府男儿自幼学习骑射的男儿气概。 就连车厢的车衣,都是精心挑选过的,看着富丽又不至于太过。 顾老夫人在莺歌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顾星瑶瞥了眼身后并肩走着的两人,往顾玥清的方向靠近两步。 “二姐。”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唤出声道。 正要踩上马凳的顾玥清微微笑了笑,“有事吗?” 那笑容很美,美的让顾星瑶觉得有些刺眼。 她忍不住攥紧了拳头,脸色也有些不自然。 “我,我……”她强迫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想和那个贱种坐一辆车,二姐和我一起坐吧?” 这三个人,顾星瑶其实都很厌恶,只是马车只有这几辆,她没有别的选择,相比之下,她虽然恨透了顾玥清有这张勾.引了薛元绍的脸,可还是更不想和另外两人独处一室。 天知道经过刚才的事,顾菀真会在马车上对她做出什么恐怖的事,而顾洛冉,那个贱人生的孩子,则是不配和她平起平坐。 顾星瑶强忍着心底的厌恶,道:“二姐姐,好不好呀?” 顾玥清点了点头,沉吟道:“那我们去后面吧,长姐是嫡长女,理应坐头辆马车。” 顾菀真走过来的时候,恰巧听见顾玥清这句话。 在人前,顾玥清永远是最好说话,最善良的那朵白莲花。 顾菀真心下冷笑,赞叹道:“二妹妹果真懂礼数,在咱们姐妹里,也是最明尊卑的。” 名尊卑,便是知道,纵使自己心比天高,出阁前没有夫家的支持,便越不过前头的嫡长姐去。 顾菀真说着,又意味深长的朝顾星瑶一瞥。 顾星瑶察觉出她的挑衅,恼恨的瞪大了双眼,“你什么意思!” “四妹妹,不可对长姐无理。”顾玥清赶忙温声规劝。 她的神色满是对姐妹不睦的担忧,没有人能看出,这话,也让她像吃了苍蝇般难受。 偏偏顾菀真只是看向顾星瑶,让她瞧不出这言外之意,有没有说与她的意思。 顾菀真留意到顾玥清观察自己的目光,淡淡一笑,拉着顾洛冉上了马车。 车厢里很宽敞,顾菀真和顾洛冉在矮几两侧坐下,两人的贴身丫鬟则坐在外侧,准备为自家主子斟茶,布置糕点。 顾洛冉从棉雾手中接过茶壶,亲手倒了一杯茶放在顾菀真面前。 “长姐何必用一句话,得罪两个人。” 第166章 会给解释 顾菀真的手指在茶杯盖上摩挲了两下,不以为意道:“那两个人,早就嫉恨上我了,哪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倒是你……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的视线落在顾洛冉身上,神情不解。 顾洛冉垂下眼,专注的将茶壶嘴,对准自己面前的茶碗。 茶水倾斜而出,她淡淡的道:“其实长姐你猜的不错,今日早起,四妹妹差人将西跨院严密的控制起来,所以我便来晚了。” “我就知道跟她脱不了干系!”顾菀真对此并不意外,只是愈发皱紧了眉头,“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在祖母面前指认她,反而还要帮她解围?” 一想起顾星瑶刚刚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她的心底就直冒火。 陆姨娘母女可是她要护着的人,纵观她来了这么些时日,哪次不是有惊无险顺风顺水的,虽说隐忍有过,可受这种窝囊气,还是头一回! 长此以往,孙氏和那顾星瑶还不得变本加厉的折腾! 顾洛冉看她情绪起伏,那如兰的唇边,浅浅抿起一个轻微的弧度。 马车里的人,见她笑了,不由都怔了怔。 顾洛冉的性子一素沉静,又是在孙氏母女的打压,和侯府其他人的漠视下艰难度日,她的脸上,常年都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陆姨娘久病,便更没有什么高兴事,足以让她展颜。 这般常年板着脸,那精巧的五官都被掩盖了几分光芒。 以至于顾菀真先前见到她,只觉得她的容貌是一种需要细细品味的美。 直到她这一笑,顾菀真方才恍然,顾洛冉若非处在逆境之中,她的姿容绝不会在顾玥清之下。 “三妹妹……你真的应该多笑笑。”顾菀真鬼使神差的说了这么一句。 顾洛冉一愣,那蜻蜓点水般的笑意转瞬又不见了。 她顿了顿道:“长姐,你我都明白,祖母最重权威,决不允许任何人对她有所冒犯,尤其还是自己膝下的晚辈,发生了巫蛊那件事,四妹妹在祖母那里,这辈子定然是不可能翻身了,祖母对她已经生了无法逆转的厌恶,只是母亲和四妹妹还存有幻想而已。” “而今天的事,若是再追究下去,四妹妹顺水推舟让母亲出面,到时母亲免不了一番辩解,即便解释不通,祖母不悦,说破了天也就是嫡母教训庶女的小事而已。就算事情依照我们所想,我顺利指认了四妹妹,真相大白,她付出的代价也无非是让祖母的厌恶更深一层,本质上不会有什么变化。” 顾菀真有些不认同,“你说的我都明白,可她这次要是得不得到教训,往后会更加有恃无恐。以前你和陆姨娘有冤无处诉,步步退让避其锋芒那是权宜之计,现今有我在,我们便没有必要任她们这样猖狂。” 顾洛冉的视线落对上顾菀真的眼睛,冰封的心底,浮起一抹久违的柔软。 她知道,面前这个长姐,是在真心的关心她。 虽然,顾菀真找到她,提出与她结盟的时候,也许是怀了她不了解的私心,但几次相帮,她哪里还看不出,顾菀真是真真正正的开始为她们着想了呢? 正因如此,也到了她该回报顾菀真的时候了。 顾洛冉郑重的道:“长姐放心,我心里有数,只是我今日带她出来,有别的用处,这才在祖母面前放她一马,等到回府的时候,我定会给长姐一个解释。” 顾洛冉声音很平,一双没有波澜的眼,定定的看了过来。 顾菀真心下微动,慢慢的,她因为疑惑紧抿的唇,放松了几分。 “好。” 顾菀真缓缓的道,放弃了追问。 其实她心有疑问,也不怎么喜欢被人隐瞒,可那一瞬间,她的心底莫名有一种信任的感觉冒了起来。 那是一种,似乎不带有半点怀疑,全心全意的信任。 这没来由的感觉,让顾菀真有些不习惯,她想,兴许是因为,她是原小说的读者,也算是听着顾洛冉的故事,伴随她一同成长,又或者,在她眼里,顾洛冉心性成熟,做事一向有自己的考虑…… 总之是说不清的某种原因,让她下意识的愿意等这个解释。 “多谢长姐。”顾洛冉眼中含笑,深深的看了顾菀真一眼。 顾菀真便也不自觉的笑了。 二人一同端起茶碗,吹拂去上面漂着的茶叶,饮下一口,又接着聊起陆姨娘的病情来。 车厢中的几个丫鬟瞧了一路,都有些讶异两位主子的投缘。 她们往日可都瞧的真真的,一个是眼高于顶,从不理会这位庶妹的侯府嫡长女,一个是低调的像个隐形人,一素沉静无波情绪少有起伏的三房庶女。 这样毫无交集性情迥异的两个人,凑到一起就已经够奇怪的了,谁曾想居然还相处的这么和谐? 若是不知内情,瞧着这样,说是一对要好的血亲姐妹,旁人也是会信的! 分座两端的丫鬟忍不住相互看了看,脸上皆是安耐不住的喜色。 连翘那边想的是,自家小姐终于不再神憎鬼厌,有了个交好的姐妹。 棉雾那边则是高兴自家小姐终于不再闷着一人,有了个谈心的伙伴。 车厢内,众人心思各异,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在外道:“大小姐、三小姐,到地方了。” 几个丫鬟闻言,收起思绪,起身为二人整理好发钗衣衫,扶她们下车。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阵悠扬的钟声,自青砖围墙内远远传来。 顾菀真走下马凳,抬起眼,面前正对着一座修建考究的寺庙,庙门两边,是一水儿齐整的青砖围墙朝远处延伸过去,似是整体占地不小,一眼望去有些难分边界。 等永襄侯府的人都下了车,便有知客僧上前,指引车夫护卫将马车马匹牵去不远处的马厩。 不消片刻,她们的马车方才停过的地方,已经又有别府的马车停驻了。 说起来,这日她们上香祈福来的这座明光寺,其实并没有觉远寺盛名广播,顾老夫人每每礼佛,也总是去觉远寺多些。 只不过觉远寺位于京郊,往来多少费些时日,明光寺虽然为了闹中取静,位置也有些偏僻,可毕竟在城里,京城内的达官显贵时间若不充裕,明光寺便是首选。 这个时候是上午,正是香客最多的时候。 眼看着寺门口马车往来不绝,顾老夫人站定脚步,便由知客僧领着,与一众小辈朝寺内走去。 因为景家相邀时,约好了两家中午一同在寺里用斋饭,想来停留的时间会很长,顾老夫人并不急于烧香礼佛,先要了几间休息的厢房。 走着走着,众人穿过一道门,就看见一座座独立的院落。 知客僧在一座院外停下,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院内是四间大小格局都相同的厢房。 莺歌扶着顾老夫人最先进了东边的那间歇着去了,剩下几人则心照不宣,按照方才乘马车那般,两人一间各自进去安顿。 屋内打扫的很干净,丫鬟们稍微清理过,顾菀真便在椅子上落座,长长叹了口气。 顾洛冉看她一眼,“长姐何必这么丧气。” “我怎么能不丧气?”顾菀真一脸无奈,“我原以为,今日不过就是跟景家一同上上香,走个过场,我只需要熬那么一两个时辰就行,现在看这阵仗,怕是要在这里待一整天了。” 顾洛冉想了想,刚要说什么,半夏忽然走了进来,“小姐,景家大小姐来看您了,正在外面。” 这么快?顾菀真感觉自己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