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小王妃》 序言 【序言 因为是书展 阳光晴子】 大家好,我是阳光晴子。欢迎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对,因为是书展。(请自己再加两遍,因为很重要,一定要说三遍!) 所以,晴子疯了! 哈哈哈……不是,晴子该说是好习惯,还是老毛病?龟毛个性再现,所以这本书写的多了些。 而且写的有点走火入魔,档案名就叫“书展”,电脑萤幕上方贴着便利贴,写上“书展”再画上好几个爱心,这种几近神经质的使命感,与平常神经大条的晴子实在是南辕北辙。 但我的麻吉好友说了,我本来就是个矛盾个体,尤其对写书一事特别执拗,会变成隐士。 也许,就像我曾跟徐奶奶及编编说的,有时候,明明这样写过去就结束了,但晴子的心就是很执拗,觉得太敷衍,觉得这样会很对不起那些支持阳光晴子的铁粉!所以,很自虐,有时候,写出来的不见得适合书宝宝,但却无愧于心,晴子还是很开心,很像个白痴,是吧? 总之,这本带着奇幻风格的书宝宝真的超级特别! 晴子还特别的去看了世界名着《狮子与我》,甚至还很幸运的在写作的日子里,在电影台看到应该是很多年前的西洋老电影〈狮子与我〉,因为影片有些泛黄了,演员晴子一个也不认识,但它真的很好看,感性的晴子看到后面还忍不住地哭了。 这或许就是晴子写稿的动力,每个故事都有感人的地方,看了,心就动了,脑袋转了,就想动笔写故事了。 不过,我的男主是变身成虎,但模样离狮子也不远嘛。(瞎!) 这是书展的书,也是新年的第一本书,晴子在这里祝大家新年快乐,心想事成,当然,钱包满满。 拜! 楔子 【楔子】 黄昏夕照下,一辆马车哒哒驶进都城的市集。 车内,季绍威面无表情的看着笼罩在橘红色夕阳下的繁华街道,蓦地,一间夹在两家老店铺的书铺捕捉了他的目光。 他蹙眉,这里何时开了一家书铺? “停车。” 马车停下,季绍威先行下车。 “你先回去,我走一走。” 驾车的元志邦已跳下马车,“我可以陪爷。” “不用了。” 元志邦看着相貌俊美的主子,再想到这几个月发生在主子身上的事,他难过的眼眶都红了,可瞧瞧当事人,却是一副云淡风轻,万事也没放在心上的淡然模样,让身为心腹的他更难受。 “行了,跟着我上战场杀敌都没落半滴泪,别在这里掉下男儿泪。” 元志邦长得高头大马,皮肤黝黑,相较于季绍威的天生贵公子样,尊卑立现,但熟识季绍威的人都清楚,他将元志邦视为生死之交的兄弟。 元志邦努力地压抑想哭的感觉,只敢点点头,先行驾着马车离去。 夜幕逐渐低垂,急着回家的路人在昏暗的路上快步疾走,但还是有不少人注意到高大挺拔的季绍威,急急地向他行礼。 说起季绍威,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年方二十四,相貌俊秀儒雅,却是一个运筹帷幄,征战无数的将军,因出生将门世家,十六岁就上战场,二十岁就当上将军,在战场上对敌狠辣,迅速掌控局势,是最受皇上倚重的军务大臣。 面对众人行礼,他只微微点头,不一会儿,街道显得冷清,他举步走向那家新书铺,这才发现它连个招牌也没有,推门而入,灯火通明的店内,除了一排排摆放整齐的书籍外,竟有好几只花色各异的猫咪盘据,有的慵懒地趴卧在无人的柜台上方,有的两两相依、相亲相爱,还有的像个老大似的昂首阔步走到他脚边,转了转确定他没有威胁性,才喵喵叫了两声,踱步走开。 店里都没人? 季绍威困惑的目光落在柜台上的一只箱子,上方写着“善良投钱箱”五字,而一只毛色黄橘的大猫就站在箱子旁,目光炯炯的盯着他,再警戒的看着钱箱,像个尽忠职守的守卫。 季绍威很难形容此刻的感觉,好像这些猫全是人变的…… 他神情悚地一变,对照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诡谲遭遇,这样的奇想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逛店铺,走着、看着,他发现这里卖的都是二手书,书本有的残页,有的破损,有的在内容画上线,写上读者的感悟、注解。 没有他要找的书? 他继续往后方走,一只纯白大猫突然从另一边踱步过来,还煞有其事的看了他一眼,那双纯净的大眼眨了眨,接着,转头走了两步,像是要确定他有没有跟上来,又回头看他一眼。 季绍威蹙眉,虽然不解,但仍跟着它的脚步转进另一区。 他眼睛瞬间一亮,想也没想的就道:“怎么知道我在找—— ”回头一看,那只白色大猫竟以一种得意的眼光看着他,再姿态优雅地转身走开。 他的目光回到眼前的书柜上,一本一本都是有关奇幻咒语的二手书籍,还有不少异族巫师施咒的乡野奇谈,但这些旧书,他大多已经拥有。 从“那件事”发生后,他就私下命人搜罗巫术施咒等相关书籍,自己也有了逛书铺的习惯,买回来的书已能倒背如流,却仍无法解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 他揉揉疲惫的眉心,再一一巡看书架上的书册。 一本略微厚重、字迹模糊的书册吸引了他的目光,他伸手拿下,打开翻阅,愈看眼睛愈亮,这是一本将各种咒术写得极为详尽的神仙志怪总集话本。 他合上书本,转身往柜台走去,偌大的书店内还是只有那几只性格迥异的猫儿,他的目光再度落在那只善良投钱箱上。 该付多少? 他翻看书的前页、后页,都没有标上价格。 看来这家店是让人自行挑选书籍后,再自己决定书的价值,他从袖口里拿出一只不曾离身的荷包,这是他最心爱的妻子亲手为他所绣,黑色绸缎上绣着一只展翅高飞的金鹰,他一直很珍惜…… 不过,现在她不再是他的妻子,她太害怕发生在他身上的怪事,哭求他放过她! 黑眸闪过一道抑郁之光,他沉沉的吸了口长气,将荷包连同里面的钱全投进投钱箱内。 “罢了!过去的人事物难以复返,就当买下新日子。” “喵—— ”顾守投钱箱的黄橘色大猫朝他叫了一声,那双圆亮的大眼似乎透着一抹赞赏之光。 他疯了吗?他苦笑摇头,拿着书,步出书铺。 随着他离去的身影愈远,那家店铺也缓缓的消失在起雾的夜色中…… 第一章 【第一章】 战火正烈。 金烈一族乃地处丹嵩皇朝南方边陲的部落国,为了争夺土地,不时越界进犯掳掠,迫得丹嵩皇朝皇帝派兵征讨。 杀声震天的战场上,旗帜飘扬,敌我双方杀得双目猩红,非伤即亡,哀鸿遍野,血染大地。 眼见统领丹嵩大军的主帅季绍威的精锐大军已攻陷王城,金烈一族的残兵只能拿着枪戟兵器,或惊慌逃命、或做最后缠斗,最终不得不跪下投降。 “杜丌巫师在哪里?” 季绍威高坐在马背上,冷冷的看着被生擒的金烈国王。 “他已经往东方森林逃走了。”国王一脸悔恨,杜丌是他最信任的军师,结果他竟然弃他先逃! 季绍威望向另一名副将,命令道:“处理后续的事。”再向他的贴身副将元志邦点个头,元志邦立即颔首。 季绍威一拉缰绳,身下坐骑立即像风似的奔往东方森林,元志邦也策马追上,手中不忘抓了一只火把,一边在心里嘀咕,这次打仗,大破敌军很重要,铲除恶名昭彰的金烈族巫师杜丌更是必要任务,但老奸巨猾的他跑得真快,脑袋也不差,知道逃往树木生长浓密到不见天日的东方森林内。 “将军,我来引路。”他边喊着前方的季绍威边踢马腹要追上前,前方不远已见一片黑幽森林。 “不必,已有人引路。”季绍威以深厚的内力传音给元志邦,一边策马进入黑林中。视线说黑也不黑,路上散发着几个光点,显然以贪财闻名的杜丌在逃难时也不忘扛几袋黄金珠宝,却在策马逃命时,布袋不慎开了口,散落一路的珠宝黄金,其中还不乏可以发亮的大大小小夜明珠,让他得以一路追踪。 “啧!财迷心窍,都什么时候了,还舍不得这些珠宝!”元志邦冲进森林内,也看到那些闪闪发光的夜明珠。 不一会儿,季绍威终于看到杜丌策马疾奔的身影,黑眸一眯,一个纵身飞掠,朝他击出一掌。 杜丌惨叫一声,从马背上跌落,嘴角染血,但他顾不得痛,“马、我的马啊!”他最在乎的金银珠宝就随着奔驰而去的马儿消失在他的视线内。 “可恶!”他愤恨抬头,胸口却被硬生生的踹了一脚,他痛得倒地喘息,一仰头才看到俊美如天只的季绍威就站在他身前,而他身后站的随侍,一手拿着火把,一手还拿着他最锺爱的一颗硕大圆润的夜明珠。 杜丌一手抚着胸,一手伸出去,喘着气道:“那、那是老夫的!” “死到临头,还在想这个。” 元志邦真的无法理解,但也多亏这个坏巫师对夜明珠有着执着的狂热,让乌漆抹黑的森林中除了火把的光亮外,还多了好几道光,才能这么简单的找到他。 杜丌脸色一白,像被这句话打醒,他忐忑不安地抬头,在夜明珠的光亮下,季绍威一身银色盔甲,更显得高大俊美,在对上他森冷的黑眸时,他竟觉得全身泛寒。 季绍威居高临下冷冷俯视,引起这场战役的罪魁祸首,就是这唯恐天下不乱的邪魅巫师,危言耸听,鼓舞金烈国王进犯,烧杀抢掠,造成生灵涂炭。 “饶命……别、别杀我。”杜丌身上已经伤痕累累,尤其是胸口那一踹,更让他吃痛不已,但他忍着痛,急着跪地求饶,一再磕头。 “别人可以留,独你不行。”季绍威黑眸闪动着杀戮之气,丝毫不见平常的淡然,他抽出腰上的大刀,狠狠的就往杜丌的腿戳下去,鲜血顿现。 杜丌痛呼一声,再恶狠狠的抬头瞪他,“我要诅咒你,拚着最后一口气也要诅咒你!” “是吗?”他冷冷一笑。 “我乃金烈一族法力最强大的巫师,一旦我下咒,将军绝对会后悔一生,除非你放我走。”他阴恻恻的开口威胁。 季绍威没回答,只是迅速的将插在他腿上的刀抽起,血液喷溅,引来巫师另一声的痛呼,狼狈倒地,痛吼着,“该死的……痛、痛死我了!” 季绍威高举着染血的刀,寒峻的黑眸没有任何情绪,但手上的刀缓缓地、慢慢地从巫师的胸口划下、插入,瞬间,鲜血迸射,巫师痛苦的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狠瞪着他。 “痛?这样的死法还便宜了你!” 季绍威手持染红的刀刃,以几近凌迟的速度缓慢地剥开巫师的胸口,脑海中浮现这长达半年的征战中,那些被金烈俘虏而送上祭坛惨死的士兵,他们的五脏六腑被掏出、脸上表情惊恐的被扔弃在沙场上,他们是活生生地遭受此等酷刑,而下手的就是杜丌。 元志邦在一旁冷汗直冒,虽然他从小就是将军身边的小厮,两人一起练武、一起长大,但爷一旦进到沙场,就与平时判若两人,那股嗜血狂霸的威势,让敌人都畏惧,不,此刻的冷血神态就连他也怕。 杜丌一头白发披肩,他咬着牙,忍着痛楚,知道在劫难逃,“我、我……不会……放过你……”他开始行使巫术,以狰狞的笑容、嘶喊的嗓音,使尽全身力气地念了一大串异族语言的咒语。 不想让他完成咒语,季绍威手上的刀子已一刀往他的腰腹间刺去,冷眼的见鲜血不停从杜丌的体内漫流而出。 但来不及了,此时天际突然雷声轰隆,风起云涌,银月迅速被云层遮蔽,东方森林显得更为阴森,夜明珠的光芒将杜丌吐血狰狞的老脸映照得更为诡异青白。 杜丌只剩一口气,却仍露出邪笑,用着气音道:“我—— 金烈第一巫师诅咒季绍威……呼呼……成为嗜血恶兽……呼呼……失去挚爱……终将……呼……呼……难容于世、至死方休!” 语毕,他双眼圆瞪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由于死状凄惨,元志邦在回神后,急急地将身上披风解下盖住杜丌,好遮掩他那死不瞑目的恶毒眼神,再忐忑的看向季绍威,“将军,你看—— ”他抬头看着雷声不断、闪光不断、乌云漫天却没落下任何雨水的天空,他头皮发麻,对这诡异天象感到胆战心惊,“不会有事吧?” “杜丌不过是嘴上逞强。”季绍威蹙眉道,但下一秒,他突然觉得身上有些不对劲。 元志邦陡地瞪大了眼,他只觉得背脊发寒,“将军,你—— 你的脸?!” 季绍威俊美的容貌下好像有东西在流动、冲撞,他开始感觉到疼,他的皮肤缓缓的冒出毛发,身体像被人拉扯撕裂般愈绷愈紧,伴随着愈来愈强烈的疼痛感,他被迫跌跪在地,身上的盔甲衣服扭曲碎裂,毛发变长、变得灰黑,他的双手迸出锋利的黑色指甲,身后迸出尾巴,失去人形! 早在季绍威的脸皮如波浪般浮动时,元志邦已吓得摀住眼睛不敢看,四周静到只听得见他害怕的喘息声。 瞬间,地上的夜明珠莫名暗了,从指缝间看去,似乎仅有他刚刚丢在地上的火把仍亮着微光,四周皆是一片黑漆。 下一秒,风起云散,银月现,夜明珠跟着亮起。 突然间的大放光芒,让元志邦不由自主得抬头,缓缓放开手,云散月开,但那轮银月却透着几抹血红,他惊悸低头,眼前不见将军,却见一只强悍的黄毛黑色虎斑大老虎,它长约三公尺,而地上散落着遭撕裂迸坏的盔甲及衣物,那本该是将军的,所以、所以它是?! 天啊!元志邦吓得全身簌簌发抖,软脚的跌坐在地。 由人变虎的季绍威更是惊骇至极,但他无法说话,他亲眼看见自己的手成了爪、布满毛,他惊恐的发现他不再是人,成了兽! “将、将军成了老—— 老虎?!”元志邦脸色苍白、吃力的说着。 我—— 我成了老虎?! 季绍威惊愕开口,但他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他只听到野兽的吼声。 不!不!不!不!他使尽力气狂叫,但听到的只有一声又一声的吼声。 元志邦看着在眼前朝自己狂吼怒叫的老虎,下意识的往后挪移,难过的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巫师的诅咒成真,将军要怎么办?!” 季绍威无法接受,他一直狂喊,吼到力气用尽,拚命喘息,仍对着血月怒喊—— 不不不!呼呼呼…… “不!” 季绍威张口狂叫一声后,陡地坐起身来,他急促的喘息着,怔怔的瞪着前方桌面烛台上的残火。 第二章 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此刻的他是人不是虎,他再往四周看了看,他亦不在那个有着血月的幽暗森林,而是在都城肃穆的定南王府内。 “砰”地一声,房门被人撞开,他一眼就见到元志邦跌跌撞撞的冲进来,而他也是目前唯一一个能自由进出他这个院落的人。 元志邦焦急的站在床边,看着主子又是额冒冷汗、脸色苍白,口气就充满着不忍,“爷又作恶梦了?” 他苦笑反问:“只是恶梦?”从他领兵出征大破南方金烈一族归来后,他的恶梦从白日延伸至黑夜,何曾断过? 元志邦难过的低头,杜丌施邪咒,让主子的人生从此大不同,他们都无计可施。 季绍威满身汗,他下床,迳自转往寝间后方的浴池,元志邦身为他多年的贴身侍从,知道此刻的主子不想多谈,他静静地备妥更换衣物跟上,待主子净身更衣后,他直觉地要再跟上侍候。 “不用了,让你贴身侍候已经太委屈你了。”季绍威道,金烈一战,皇上封赐,他从将军晋升为定南王,元志邦也升为武官,有华宅、黄金白银,他却甘于留在他身边,誓言直到诅咒解除,他才会回自己的宅子。 “是我自愿的。”元志邦一脸认真。 “做你的事吧!”他淡淡一笑。 “是。”他也知道爷要去哪里,遂静静地退下。 季绍威脚步未停的走到寝室另一方,他推开暗柜,里面赫然出现另一间书房,收藏的全是施咒或是邪门歪道等相关书籍,墙柱四周则镶嵌着不大不小的夜明珠,光亮偏淡黄,让这间书房也充塞着一股神秘氛围。 季绍威脚步不停的走到第三排的书柜前,抽出一本书,一页页的翻阅,但愈看眉头愈皱,这本书合该有什么特殊之处才是,但购买至今两个月,他却看不出什么异状。 这本书购自那家没有招牌的书店,但他日后经过,却再也不曾见过,他问了相邻的店家、甚至是经常出入该路段的百姓,却没人知道那里曾经开过一家书铺,而两家老店铺之间只隔一道墙,根本没有其余空间。 他也一度以为自己搞错,但手上的书确实存在,证明了他真的去过! 还有那些性格鲜明的各色猫咪,自从他被施咒变成老虎后,即使隔一段日子会恢复人形,但动物却都怕他,就连他专用的坐骑“追风”也是,只要他一靠近,它就浮躁不安,在大街上专售各色鸟的鸟店更明显,只要他经过,店里的鸟就慌张的叫,直想冲撞鸟笼飞出去,他知道这是动物们感受到生命受到威胁的本能反应,但那些猫咪们却态度从容,一点也不怕他…… “爷,老夫人说爷若是小憩起床,要爷去见见她。” 暗柜外,突然传来元志邦的声音。 他翻阅的动作一停,母亲还是不放弃?即使他已一再表达立场,甚至为了逃开母亲的催婚,以家事为由向皇上告假,远赴北城七日,游走多家书坊,搜寻解咒之书,直至今日午后返家,因连夜赶路,才上床小睡,本以为撑到傍晚生日宴开始,才会与母亲碰面…… 他轻叹一声,将书本放回书柜,转身步出暗室,再按上机关钮,暗柜的门自动关上,但就在他转身时,一道金光乍现—— “咦?”元志邦正对着暗柜,似乎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灿烂金光。 季绍威迅速回身,但后方除了书柜外,什么也没有,“怎么了?” 元志邦摇摇头,是眼花吧?而且他也知道主子有多想藉由那些施咒书籍解咒,他不确定就不该乱给希望,主子的日子已经过得够苦了。 季绍威深吸口气,“那就走吧。” 元志邦点头,“今天是爷的二十四岁生辰,我想老夫人一定又要提那件事了。” 他没说话,只是步出书房。 元志邦也不敢再说话,亦步亦趋的跟在主子身后,穿过亭台楼阁,离开主子独自居住的盛苑。这是主子严令只有他能自由进出的禁区,至于打扫送饭的奴仆,都只有在他的监督及指定时间内才能进来,为的就是不让主子变身老虎的事情有被任何人撞见的机会。 看着走在前方昂藏七尺的主子,他实在忍不住往天空看一眼,老天爷,祢也长长眼吧,这公平吗? 主子虽然出身高贵,为名将之后,但也因为家族世代的男丁都从军为皇朝平定江山,所以家中的男性长辈大多战死沙场,如今剩下的皆是老弱妇孺,主子虽然在二十岁时与尚书之女张玉弦成亲,却因长年征战,两人膝下无子,好不容易盼到主子凯旋归国,皇上龙心大悦,赐封爷为定南王,原以为可以与王妃生个小娃儿,让老夫人得以含饴弄孙,却是—— “娘。” 季绍威这一声,让心思翻涌的元志邦回了神,这才发现,他已顺着主子的步伐踏进雕梁画栋的侧厅,他及时止住步伐,才没撞上主子的背。 他尴尬的朝坐在前方的老夫人行礼。 赵秀妍微微点头,示意身后的丫鬟先退下,这才直视着俊美无俦的儿子。 她虽已为人母,但保养得宜,风韵犹存,再加上一袭上好的绸缎裙服,让她看来雍容华贵,只是此刻眉宇之间尽是忧愁,而甫吐出口的话,就让季绍威这对主仆同在心中一叹。 “绍威,娘是一年一年老了,就不知道此生有没有福分可以看到你再娶妻妾,延续季家香火……”赵秀妍话未歇,即拿起手绢轻轻拭泪。 季绍威抿紧唇,神情严肃。 “娘知道你对玉弦一往情深,毕竟你们是青梅竹马,她又温柔良善,可是,”赵秀妍哽咽一声,“你跟玉弦之间是不是真如外传,是她移情别恋?” “娘,不是说好了不谈玉弦之事。”季绍威打断母亲的话。 她轻叹一声,“娘也不想谈,但她离开多久了,难道你不该替自己想想、替娘想想?不是该找房媳妇吗?今日会有很多千金贵女来访,娘也替你物色了几个特别好的才女……” 季绍威无言,但孝顺的他没有转身离开,而是静静地听着母亲千篇一律的叨念。 只是一旁的元志邦听得很难受,他知道自从前王妃离开后,主子看来与平常无异,但心底肯定留下伤痕,才会私下命人搜罗一些施咒奇书,想解除诅咒,但一点用也没有。 赵秀妍叨念了好一会儿,见儿子只是坐了下来,应也没应一声,“还是玉弦的问题吗?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给了她一张休书,要她离府?” “我已经告诉过娘,娘又何须一问再问。”季绍威颇感无奈。 “志邦,你跟绍威亲如兄弟,原因真的如绍威所说吗?他征战沙场多年,杀敌无数,与青梅竹马的玉弦早已渐行渐远,情感不再,才迳行休妻?”赵秀妍就是不肯相信。 元志邦挺主子,用力点头,但心里可不踏实,主子曾轻描淡写的吐露,夫妻关系丕变,是张玉弦得知他会变成老虎,隐忍一段时日后,见他再度变成人,才畏惧求去,只是,究竟她是如何得知主子会变成老虎之事,主子却不说。 少了妻子的日子,他过得平静,不过,一旦变身成老虎,对王府上下来说,就成了主子养在盛苑的宠物,也因为有这只宠物虎,老夫人也不敢随意出入,无形中减少了她撞见主子变虎变人的机会。 赵秀妍抿抿唇,摇摇头再看着儿子道:“不可能会是这个原因。还有你岳丈张尚书,他对你休妻一事有多么不谅解,你是知道的!” “老夫人,尚书大人对爷的态度已有变,您就不必太操心了。”元志邦看着沉默的主子一眼,主动接话。 赵秀妍是有耳闻这事,就像外头传的张玉弦与远亲表哥有了情愫,两人远避江南过生活,但这些她都不在乎,她跟各大族亲紧张的是,这一房会在儿子这一代断后,所以这一年多来,她时不时地叨念着要儿子再娶妻纳妾,或是找个通房,只要能生下子嗣都好,可是儿子就是不为所动。 今日设宴,来了不少金枝玉叶,她怎么能不叮咛再三,她一说再说,直到管事前来通知已有宾客上门,她才结束叨念。 季绍威主仆方得以先行前往主厅堂招待客人,耳根终于清净。 第三章 二人走在曲桥上,元志邦忍不住建议,“还是让老夫人知道发生在爷身上的事,虽然匪夷所思—— ” “只是多了一人担心跟伤心,无济于事。”他淡淡的道。 “也是,可是这样爷实在太苦了。”元志邦低声说着,“老太爷跟老爷都不在了,老夫人又是养在深闺的大户千金,生性单纯,爷必须一人撑起家业,仅有的妹妹又太过骄纵,不听劝硬要嫁给贪色的静王世子,三天两头就回来吵—— ” “志邦,你是嫌今儿爷听到的碎念还不够是不?”季绍威突然停下脚步,幽深的黑眸看了真性情的好兄弟一眼。 他先是一呆,才尴尬的道:“不是,只是觉得爷老扮中间人,自己的情绪却得压抑,就连被诅咒一事也只能自己扛下,我是舍不得,觉得爷过得太辛苦。” “你若真有闲情余力,倒不如花点心思想想,怎么让追风不畏惧我。”他一说完,再继续往前厅走。 元志邦语塞,只能沉重的跟上主子的脚步,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 追风是主子的坐骑,跟着主子东西南北的征战,然而现在只要爷一接近就躁动不安,根本不让主子上马背。 无法上马,又如何上战场?!更麻烦的是爷会变身成老虎,而且哪时候变,要多久才能变回人,还不是爷自己能掌控的,完全没个章法。 所以,爷每每变身成虎后,不是想办法将破裂得不成样的衣服就地掩埋或丢掉,就是去找他收拾善后,反之,要是由虎变人,就得在变化过程中忍受痛楚,急奔回房,现在更是在盛苑的几个地方都藏些衣服。 要追风不怕主子,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到破解咒语的办法,偏偏那又比登天还难!想了想,他还是摇头了。 时值夏末,即使已近傍晚,阳光仍足,不少马车浩浩荡荡地停在定南王府的大门前,到访的宾客陆续下车。 虽然王府对外称今夜只是家宴,但盛装出席的来客着实不少,年轻女眷更是穿金戴银,费心的妆点打扮,毕竟,季绍威乃当今皇上的宠臣,相貌俊美,全身上下不仅有王者气势,更有一股世俗少有的沉静风采,而他已晋升王爷,王妃之位仍空着,一旦坐上,坐拥荣华富贵不过眨眼之间,外界争着攀权附贵,也是想让家族势力大增。 觥筹交错的席宴间,宾客们先跟主人家送礼说上祝福话后,就一一入席,千金们忙着争奇斗艳,官商们议论国事未来或谄媚称赞季绍威的威武平乱、封爵晋禄,而这种场合总有另一派人忙者交头接耳闲聊八卦,来搭配美酒珍馔。 靠在大厅窗旁的大圆桌,因远离主桌,更是交换新流言的好位置。 “听说王爷跟前王妃所住的独立别院内,养了只大老虎,才让前王妃害怕到连睡都不安心,坚持求去,而非外界所言是红杏出墙。” “这养老虎的事是旧闻了,何老兄,”邻座的文官拍拍他的肩膀,“月余前,有人从江南回到都城,信誓旦旦的说看到出走的前王妃和她的远亲表哥,两人同住一屋,互有情愫,就像夫妻般生活着。” “这事我也听说了,齐大人,”另一名武官也放下酒杯,小声附和,“所以,一个月前,张尚书一直对王爷休妻一事耿耿于怀,每回朝中相见,总忍不住大动肝火,但这阵子不同了,甭说不敢直视王爷,还能避就避,不对上眼最好。” 这桌刻意压低声音交谈,另一桌的女眷则不时的将羞答答的目光看向俊朗威武的季绍威,看得她们春心荡漾,但碍于女子该端庄矜持,不敢上前攀谈,只在座位上小口吃东西。 位于主桌的赵秀妍脸上带笑的朝每个看向她跟儿子这桌的男女宾客点头示意,一边不忘低声叨念坐在右边的儿子,“你瞧,宁王的千金温柔善良才德兼备,瞧瞧,何大人的掌上明珠出落得更美了,她还精通琴棋书画,还有,凌贵妃的侄女,娇俏可人……” “哥,你就选一个嘛,不然每回回娘家,听的全是娘在叨念哥的婚事。”季语欣坐在母亲的左手边,听得不耐,一张花容月貌也露出厌烦之色。 “是啊,大哥。”潘世轩也附和妻子的话,生性风流的他有一张好相貌,却是妻管严,只能私下在外逍遥快活,不敢纳妾。 季绍威淡漠的看了妹婿一眼,“管好自己的事。” 潘世轩尴尬一笑,偏偏妻子还冷哼一声,“就是,你少在外拈花惹草,净往花街柳巷跑,我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潘世轩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尽管在座的除赵秀妍、季绍威及妻子外,还有季绍威强调“家宴”,硬要元志邦那成了武官的奴才同桌,以及季家几个眼不聪、目不明的老不死远亲长辈而已,但他就是不高兴妻子当众给他难堪。 “我去外面透个气。”他心火儿直冒,随即步出宴席。他会寻求红粉知己还不是因为妻子太高傲、太难侍候,他早就后悔娶了她这个空有美貌的大小姐。 赵秀妍见女婿绷着脸离席,困窘的看着其他桌面露不解的客人点头僵笑后,这才看着还撇着嘴的女儿低声道:“你对丈夫也该尊重—— ” “娘,你管哥的事啦,我已经嫁人了。”季语欣没好气的打断母亲的话。 季绍威冷声开口,“谁允你这么跟娘说话的?!” 一见哥脸色变得极冷,她心惊战颤,不敢再吭一句,但不悦的红唇噘得更高,一张脸更是臭得不能再臭。 赵秀妍年轻时丧夫,对一对儿女相当宠爱,再加上儿子早早就上战场,留在身边也只有女儿,总不舍让她受半点委屈,才养成她任性刁蛮的个性,但宠习惯了,这回见她不开心,心不禁又软下,“其实语欣也没有常常用那语气—— ” “娘再宠下去,世轩纳妾之日不远。”季绍威语重心长。 这话让季语欣沉不住气了,火大的咬牙低吼,“哥,你的妻子红杏出墙,再也不想成亲是哥的事,干么诅咒我的婚姻?” 他瞟她一眼,这一眼透着阴鸷的冷光,“你再骄纵下去,甭说世轩,就这个娘家也不再让你回。” 说得好!一直忙着替季家高龄长辈们夹菜倒酒的元志邦给主子一个赞赏的笑,毕竟季语欣敢在夫家耍大小姐脾气,就是因为有娘家这座靠山可靠。 她脸色倏变,眼眶微红,却是倨傲的抬高下巴,“娘,我吃不下了,我去找世轩。” 赵秀妍见女儿也怒气冲冲的起身走人,整个大厅的氛围又僵了几分,她只能尴尬的起身再招呼大家,“没事,没事,大家吃啊。” 她坐下后,再小小声的跟儿子说:“你是哥哥,怎么可以对语欣说不让她回娘家的话?你—— ” “娘很清楚,她的无法无天、目中无人已让她在夫家难以立足,才会常回娘家,难道娘真的要见到她拿了休书回家—— ” 季绍威突然一顿,该死,不会在此刻吧?但一种熟悉的紧绷感在他体内流窜,他知道要变身了,他倏地站起身,“娘,我突然想到还有重要的事得去办。” 他这一起身,周遭宾客齐齐将目光投注在他俊美英挺的身上,美人们的眼眸更是熠熠发亮,那一袭绣着精致绣线的圆领黑袍,衬得他雍容又不失威仪,本以为他会一桌一桌的前来敬酒,没想到,却见他将手一拱,“谢各位前来,但本王临时想到还有重要事待办,就请各位慢慢享用,请多见谅。” 众目睽睽下,他快步转身步出宴席厅外,元志邦想也没想的就跟着起身,没想到,老夫人竟喊住他,他只能走到她身边。 “绍威在气我吗?气我太宠语欣?”赵秀妍忧心忡忡的道。 “呃、老夫人,没的事。” “绍威离席,这、这场面怎么收拾?”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妇道人家不擅交际啊。 但何止她,宾客们面面相觑,主角不在,这宴席还要继续吗? 元志邦也只能让那几个只顾吃喝的高龄长者起身,要他们拿起酒杯,跟着老夫人逐桌去敬酒,稍微平缓冷得僵滞的气氛,他才好离开去找主子。 盛苑内,季绍威以轻功飞掠,忍着全身的痛楚,踉踉跄跄地回到卧房后,已变身成虎躺在地上喘息。 第四章 变身的契机点,他已特别注意,情绪激动是其一,所以他这一年多来,已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却还是无法让自己不变身,等待变身的痛楚退去后,它才起身,迅速将碎裂的衣物咬至床底下,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元志邦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心也跟着一沉。 果不其然,这才是主子不得不撇下老夫人及那些宾客离席的原因。 “爷—— ”他难过的在老虎身前跪坐下来。 他微微摇头,一双琥珀眼直勾勾的看着他,再瞧瞧外头,像在问席宴如何? “不会太久,那些宾客应该就会离开了。”元志邦回答。 他再朝他点点头,再看向房门。 “要我去看看?” 老虎点头,元志邦虽不放心它,也只能道:“好,我去看看。” 元志邦起身离开,季绍威以虎之身步出卧房,在偌大的宅院里走着,心太沉重,他不自觉地步出别院,来到中庭。 几名仆人早见过这头王爷豢养的宠物虎,也知道它不会伤人,但还是不由自主的面露恐惧,动也不敢动。 他们怕他!他猝然转身,奔往后宅的竹林里。 这一次变身,又将持续多久才能恢复成人形?至少一个月吗?老天爷,他变身成老虎后,神志为何还这么清楚?若能忘了曾为人的记忆,是否会好一些? 如果可以,他想忘了玉弦对他的恐慌害怕,忘了她嫌恶又恐惧的喊着,“妖怪!”他更想忘了她惨白着丽颜,跌跪在他面前拚命磕头哭泣,“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吧……呜呜呜……” 不要想—— 不要想—— 老天,他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恶梦一场! 【第二章】 老天啊,拜托,拜托,不要让他看到我! 夜暮低垂,王府内的灯火已经亮起,但唐晓怡一点也不喜欢这么亮,事实上,夕阳的霞光都还在呢,所以她只能努力的蹲低、再蹲低,希望这片竹林能掩护自己的身影,心里猛求上天,千万别让刚刚看到她,一路追过来的潘世轩找到她。 她屏息以待,耳朵竖起,直到没听见任何脚步声后,她才小心翼翼地转过头,透过竹叶间缝,瞧见潘世轩已被大小姐强拉着往前院走去后,她这小婢女总算可以松了口气,端着手上的大瓷盘席地而坐。 是她倒霉吧,竟然被潘世轩看上,这个世子爷虽然长得不错,但眼神闪烁,老找机会对她毛手毛脚,若不是她够机灵,早就失身了。 她摇摇头,低头看着放在瓷盘上的冰糖肘子,这道菜是她负责端到王爷的生辰宴席上的,但因宴席提早散了才又端出来,她才会让在前院的潘世轩盯上。 她深吸口气,“好香喔,这端回厨房也只有被倒掉的分儿,实在太浪费了,不对—— ” 最浪费的该是王爷,中途离席就不见,客人都跑了,宴席能不撤吗?但那么多桌的菜全都得倒掉,会不会遭天谴啊? 她看着冰糖肘子,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人生就是这么不公平,有得吃的搞浪费,没得吃的只能对着美食流口水。”她摇摇头,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天大的事,有比填饱肚子还要大的吗?王爷跑那么快干啥?什么叫人为五斗米折腰,王爷不懂,她可是深切的感受到了。 她抬头看着已在天空出现的月亮,她不是古人,更不应该在这里当个镇日窝在厨房的小婢女,但她没有选择,为了餬口饭吃,她不能不干活! “算了,不吃白不吃,这可是用冰糖、酱油以小火不停的将冰糖炒至融化后,才将肉下锅的,得卤好几个时辰才完成,吃起来好入口、不干涩,慢慢咀嚼,肉香在口中还会回甘,几年前,老厨娘赏一块给我吃时,我还记得满口齿香,好幸福呢。” 她一边回忆一边说着,脸上的笑容愈灿烂,没错,她决定要独享这道好菜,反正也没人看到,她将双手放在裙侧搓了搓,就要拿起肘子大咬一口—— 一个庞大黑影突然一闪而过,她再眨眼,盘子上的冰糖肘子不见了!她下意识的转头寻找,先是一怔,接着身子一颤,心里升起一股寒意。 天啊,那是一只有着丰盈毛皮的大老虎,随着它的走动,还可以看到它身上的筋肉起伏,而它就是现行犯!偷肉贼! 但她不敢骂,瞧它低头吃得津津有味,还一下子就吃光光,她也不敢抗议或哀号,只是吓得呆立不动,她知道这只肯定就是传说中王爷养的老虎。 老虎抬头,一双不见底的琥珀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她,从她身上的奴仆衣着就知道是府里的丫头,不过,他对她没什么印象。 倒是那小小的冰糖肘子满足不了老虎的胃,这一天,肚子实在没进多少食物,刚刚瞧她边说边吞口水,原本心情低落的他趴伏在竹林一隅,竟意外被她的举止勾得饥肠辘辘,动物的掠夺兽性比理智更早行动,劫肉先食。 他迈步走向她,以头蹭蹭她,再看向空盘子。 唐晓怡头皮发麻的看着近在眼前的斑纹老虎,结结巴巴的问:“你、你、没没吃饱,是吧?” 他点点头。 竟然听得懂人话,果然!能让王爷当成宠物养就是不简单,“可是—— 我没有了呀。” 老虎发出不悦的低咆,一双黑眸还像冒了火,挺吓人的,但她不该感到惊恐,她曾经是个在动物园工作的兽医—— 也不对,她穿越到古代已有八年之久,早忘了该怎么跟这种肉食性动物相处。 那有没有可能?她再死一次,就能穿越回现代?!她在想什么!吓到胡思乱想了吗?冷静、冷静,她暗暗的吸口长气,再吞咽口口水,试着挤出一丝笑容,“呃,你的外表会让人畏惧胆寒,这你知道嘛。” 她在说什么?他静静的看着她。 “但你已经让爷豢养—— 应该一年多了,爷一直任你自由走动,没关在笼子里,可见,你也不会随便咬伤人的,是吧?” 他仍直视着她,只是眼神好像还多了抹挑衅,好像是在说,“你说呢?” 但她知道面对这种猛兽,眼神绝不能示弱移开,否则它要有什么举动,哪来得及逃?“好吧,你跟我来,厨房里应该还有不少吃的,好吗?” 她一手端起盘子要起身,没想到,脚一软,跌坐下来,她朝它干笑两声,才狼狈地二度起身,僵硬着步伐往厨房的方向走,再以眼角余光偷偷往后瞄,果真,那只特大号的毛小孩也跟着她走,身为一名因超爱动物才去当兽医的她来说,感觉不算太好,老虎不应该被人类饲养,不该仰赖人类喂食,天生的猎食能力都没了,日后还能回归山林吗? 她战战兢兢的带着它往后方回廊走,再穿过后院假山,才绕到仆役院后方,这么东转西走、小心翼翼地刻意避开其他仆役会走的路,这才来到厨房后方的柴房。 “你先在这里等着,别出来吓到人,我马上去拿。”她小小声的跟老虎说,就拿着瓷盘快步往厨房里去,果真,里面一团忙乱,每个人都在处理那些被撤回的桌菜,负责指挥的杜大娘一看到她,脸色丕变,气呼呼的指着她怒骂,“唐晓怡,你去哪里偷懒了?大家收手,回去休息,让混水摸鱼的来负责,看她还敢不敢偷懒!” 众人不敢出声,明知掌厨的杜大娘不知为何一直对唐晓怡看不顺眼,特别要孤立她,谁敢跟她好,谁就倒大霉,这几年来,他们虽然同情唐晓怡,却也不敢出声替她抱不平,尤其在唯一挺她的吕燕也被刁难一阵子后。 于是,一群人就跟着杜大娘离开厨房,独留她一人。 她吐了一口长气,自我调侃,“也好,这样也没人发现我偷拿菜了。”她连忙端出准备丢弃的四喜肉、红烧羊掌到后方柴房,“你慢慢吃,我忙去。” 她又奔回厨房去收拾,没一会儿,又端两盘出来给老虎吃,再奔回厨房收拾,一连几趟,厨房的事结束了,她也累瘫了,这会儿,静静地坐在老虎旁边,看它低头吃炖牛肉。 她敢靠它这么近,也不是胆子多大,而是这来回几趟,它很安静、很乖巧,就像一只大猫咪,她看着看着,忍不住就伸手抚摸它的皮毛。 他陡地一顿,飞快的抬头看她。 第五章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颤抖的手缓缓的离开它,只是,她好久没有摸到这么舒服的东西了,瞧它只是盯着她看,眼神也没变,她忍不住又将手掌再降低一公分,贴向它丰盈的毛再轻抚一下—— 还敢再摸!老虎琥珀色的眸子一凛。 唐晓怡吓得屏息,下意识的抽高手不敢再碰,但离它毛皮的距离不远,还稍稍碰到毛,不是她不怕,而是,这久违的手感实在令她怀念,依依不舍。 他瞪着她,瞧她一脸惊慌,右手却还依旧停在他的毛皮上方,真是个诡异的丫头! 它瞪着她不动就是在抗议吧,“没事,你吃、吃啊。”她干笑的将手收回。 他又瞪了她好一会儿,似在确定她不会造次后,这才再低头吃东西。 她缓缓的吐出一口憋了好久的气,但看它的眼神仍充满着惊叹,真大只的毛小孩啊,想当初在动物园工作,她还拿奶瓶喂过两个月大的小老虎…… 只是往事已矣,不,那算是上一世的事了,她是父母捧在掌心的天之骄女,家世优渥,求学路上,她还是一个跳级的天才资优生,二十一岁就取得兽医执照,更是工作的动物园创园以来最年轻的兽医。 不料一场车祸意外,让她穿越到这里。 只是,老天爷到底怎么安排的?让她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这名不见经传的丹嵩皇朝,还在一个八岁娃儿的身上重生,经历饥荒,再像个物品被父母卖给人口贩子,辗转又被卖到这里当小婢女,她一直催眠自己这只是个恶梦,总会有梦醒的一天,但随着残酷的现实,尤其天天在厨房里做婢女,跟着视她如亲女的凤厨娘学厨艺后,累积在手上愈来愈多的小小烫伤疤痕,让她再也不会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问题……这一晃眼也八年了。 她叹口气,从沉重的回忆中回神,老虎也吃饱了,走了几步,回头看她一眼后,缓步离开,消失在她的视线。 几天之后,定南王府后院厨房内,一如往常的,大厨、二厨及几名奴才忙着备膳、添柴火。 “快点!主子们等着开饭!”两鬓斑白的杜大娘一边吆喝,一边还以大杓子翻炒着铁锅,锐利的眼光往另一边瞄,又吼,“火火火,瓦锅里的汤在滚了!” 在另一处炉火上,瓦锅的鸡汤已冒出阵阵香气,但大家忙得没有时间闻香,个个挽袖洗菜、切菜,忙得不可开交。 “快一点,碗盘呢?快!”杜大娘停一会儿又吼了,“唐晓怡,这个月的薪饷你还想领吗?!” 不意外的,在这么多的奴仆中,最忙的就数唐晓怡,她也知道杜大娘就是看她特别不顺眼,一件又一件的差事不叫别人,就专喊她,她又没有三头六臂,怎么做?于是,薪饷东扣西扣,还曾只领到一串子,只有一个惨字了得。 “唐晓怡,汤里的浮渣怎么没捞除?” “火不够大!菜呢?还没切?唐晓怡,你别以为你是待在这里最久的,就可以不将我放在眼里,我可是大厨……” 叭啦叭啦、叭啦叭啦,杜大娘的嘴巴像机关枪猛向她扫射,但她就如同穿了防弹背心,半点感觉也没有,毕竟这几年下来,不管她怎么回应,杜大娘总能演出“说者无心、听着有意”的洒狗血大烂戏,她每每都被轰得灰头土脸,所以现在她很安静,也不生气,气到病了,还是得做,所以她只是像个旋转不停的小陀螺,快步穿梭在炉火、铁锅、橱柜、碗盘间,偶而能接收到“曾经”跟她亲如姊妹的吕燕投射过来的不忍眼神,但她不能有任何表情回应,杜大娘的超级雷达眼不时扫瞄她,吕燕也因此被罚过好几回。 说来真不可思议,小小的王府厨房内,还是能上演职场现形记,尤其是掌厨的杜大娘更是神气,颐指气使的对他们这些小丫头、小厮,因为她掌控着每个人的月俸多寡,谁敢得罪她?只是杜大娘不曾读过书,只识几个字,但贬抑踩压的功夫倒是做全了,她也真佩服。 总之,从凤厨娘退休回老家后,她每天都像在打仗。 终于,一道道香味四溢的菜汤送出厨房,接下来,大厨休息了,由二厨来料理他们这些奴才用的餐食,简简单单的饭菜一下子就吃饱了,一些人整理厨房,一些人去将主子们用完餐的残羹剩菜给端回来。 不意外的,身材圆润的杜大娘又是胖胖手一指,“唐晓怡。” 一群人全搥搥腰酸背痛的身子离开,吕燕也只能不忍的看她一眼,就跟着出去,偌大的厨房顿时只剩她这小阿信。 她习惯了,众人都知这厨房由杜大娘作主,看到她特意压迫刁难她,众人虽同情,但也不敢出声,长期下来,她总是一人善后。 洗洗刷刷地忙碌一个多时辰,好不容易能稍做休息,她小心地看着被她偷偷藏放在后方炉灶内的一只瓦锅,那里头,可有她昨儿半夜偷熬的好东西。 她开心的离开厨房,循着无人小径,往前方的庭台楼阁走,这会儿夜沉人静,王府的主子不是在房里休息、就是在洗浴,奴才们除了还得侍候主子的小厮丫鬟外,也回仆役院休息了,所以真要碰个人也难。 不趁机满足她这几天手太痒想摸毛小孩的欲望,更待何时? 她眉开眼笑地转往竹林,没想到,才刚拐过回廊,一条手臂突然伸出来,刻意挡住她的去路,她急煞脚步,一抬头看向来人,心猛地一沉,“世子爷。” 潘世轩轻佻地将双手放在她的两侧,将她困在自己跟柱子间,勾嘴一笑,“小晓怡儿……” 妈呀,她要吐了!唐晓怡心里作呕,但表情可没半点变化,毕竟她跟这个色胚也周旋三年了,从他追求大小姐进到定南王府后,就也“顺便”调戏她…… 但潘世轩是真的喜欢她,她身上同样是王府中奴婢所穿的淡绿色半臂搭白色常服裤装,从第一眼见她以来,她都穿着一样的服装,全身上下没半点饰品,但这抹淡绿跟白色在她身上就特别迷人,尤其是眼前这双柔柔沉静的明眸,像要吸人魂魄,可事实上她长相清秀,不是让人一见就惊为天人的绝色,像他的妻子,不过,与他妻子不同的是,唐晓怡是愈看愈美,愈看愈让人心动。 “明天,语欣要跟我回家了,今晚是我能再见你的最后机会,”他深情款款的看着她,“你下定决心了吗?不在这里当厨娘,就跟我?” 唐晓怡仰头瞪着他色眯眯的双眸,她真想朝他吐口水,“跟爷?爷要纳妾?” 他微微一笑,“胃口不小,只可惜你是丫头,只能当暖床的通房,但我绝不会让你受委屈,只要你说好,我就好好安排,就连语欣也不会知道你的存在……” “金屋藏娇?!谢谢爷的厚爱,我还是习惯当个丫头。”她的口气不疾不徐,也没半点嘲讽,这当然也是二十一岁的灵魂住到八岁孩童的身体后,再经过八年的人事经历才练就的好功力。 他定视着她,她可能不知道她是真正让他上了心,因为她不只有着与外貌反差的个性,她合该是个目不识丁的小丫头,但说起话来却颇有深度,不会听之无味,或许就是这样的奇怪矛盾,让她看来就比一些聊不出什么东西的大家闺秀更吸引他。 他俊脸上的笑容更深,放肆的将身体贴靠向她,“可是,我好想要你……” “世轩!”一个不满的娇斥声突然响起。 他脸色微变,飞快的退开身,再回头笑看着迎面走来的妻子,“你怎么来了?不是在房里休息?” “在娘家待太多天,我想回去了,找不到你,有奴才说你往这里来—— ”她边回答,但一双含妒的眼眸瞪着唐晓怡。 “我只是出来走走,怎么那么突然,不是说明天一早才回去?”他问。 “我连一晚也不想待了,哥突然出远门,我跟娘缠了几天要些银票,娘又只会叨念她能给的全给我了,她也没了,哥严厉管着娘的钱,帐房也被交代不能给我这个大小姐—— ”她是愈说愈火大,“我在这里就是个讨人厌的,多留一晚做什么?” “好吧,那就回去。”潘世轩知道要是没顺妻子的意,她的火气只会愈来愈大,偏偏他对她的耐性愈来愈少,两人就愈吵愈多。 第六章 但他要走,她却动也不动的直瞪着唐晓怡,“你这死丫头是没见到本大小姐吗?还是我嫁出去了,你这丫头也不必喊人了?” 她头低低的欠身行礼,“大小姐。” 季语欣没好气的瞪着她,“抬头。”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 季语欣讨厌她的双眸,可以说从她八岁时,第一次看到这丫头时,就不喜欢她这双超龄沉静的眼眸,“奴才就是奴才,谨守自己的本分,要被本小姐发现你勾引—— ” “说什么?!”潘世轩没好气的打断她盛气凌人的话,“有你这天仙美人的妻子,还有你常放在口中“我娘家哥哥岂是你惹得起的?”我哪来的熊心豹子胆敢看上她?” 他话里的嘲讽,她怎么听不出来?但她还是骄纵的瞪他一眼,“你最好是。”再愤怒的看向唐晓怡,“总之,乌鸦就是乌鸦,别作凤凰的蠢梦。” 她甩袖就走。 潘世轩撇撇嘴角,还有些不舍的回头看唐晓怡一眼,才不得不跟上前去。 谁要当凤凰?何况季语欣那脾气要跟她共事一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很想做鬼脸,但忍住了,待两人身影走远了,她也快步往灯火通明的竹林跑,但在竹林转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见到老虎。 “真是的,我还特别做了菜,难道要自己吃吗?”她失望的喃喃低语。 偏偏,前方的盛苑是禁区,她不能踏进一步…… 她眼睛突然一亮,有了!她飞快的奔回厨房,拿了块黑布包住微温的瓦锅,再度回到竹林内,打开黑布、瓦锅盖,她忍不住开心地笑了。 拿食物来引诱就行了,上回毛小孩不也是闻香而来? 虽然这锅肉是用要丢弃的食材做的,但她学习厨艺多年,再加上重生前,可也是吃遍世界各大美食的天之骄女,脑袋加手艺,这一锅肉味道极香,让人闻了就垂涎三尺,相信那只毛小孩应该不会错过。 夜风轻拂,月光皎洁,她将瓦锅放在一片较大的空地,自己再躲在竹林一隅,双手合十希望那窝香喷喷的好味道能吹得远一点,吹进盛苑…… 来了!竹林月影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接着,一只熟悉的黄色身影正缓缓走来,它悄悄移到食物旁,头部放低,琥珀色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四周,鼻子微微抽动在嗅气味。 “还真的闻香而来,果然是只贪吃的毛小孩。”唐晓怡忍着兴奋之情,慢慢的走出来。 是她?!居然敢批评他!而且,毛小孩指谁?他吗?他直视着她。 唐晓怡慢慢的走到瓦锅前,看着老虎似有疑问的瞅着她看,神情不太好,她不安的吞咽了口口水,“我说你毛小孩你不开心吗?但,这代表亲切。” 谁跟你亲切—— 我是主子,你不过是个奴才! 她咬着下唇,看着老虎直勾勾的瞅着她看,“呃,你吃啊,你还记得我吧?冰糖肘子?”她试着表示友好,缓缓的蹲到瓦锅前,指指锅内,“这很好吃的,是我用油爆蒜头,大火后再下牛腩翻炒,待肉变白,再加姜、葱、酱油、水、酒一起炒匀,待香气出来后,全放到砂锅里小火焖煮三个时辰才完成的,肉质有弹性又不会太软,香气四溢,有没有?”天啊,真的好香,她都咽口水了。 边说边自己吞口水?她简直像个白痴,他嗤之以鼻。 “怎么不吃?我可是提心吊胆偷煮的,我比你爱吃,但把口福留给你,你别浪费。”她急急的又说了,怕它转身就走,吃也不吃上一口。 他其实已让志邦喂饱了,但这锅肉闻起来真的很香—— 罢了,看她这么有心、还这么有胆量的分上,他就吃一些…… 吃了!吃了!唐晓怡开心极了,瞧它专注低头吃肉,真的好可爱喔,她实在忍不住伸手去摸它,毛茸茸的,好舒服,也好有感觉,好像回到她的兽医时代…… 她又摸他?! 他抬头瞪她,还发出不悦的低咆声。 她尴尬的收回手,而老虎还是老虎,吃完了就闪,没有半点依依不舍。 但从这一天开始,唐晓怡的生活不再只有锅碗瓢盆、柴米油盐,还多了冒险跟刺激,她一次次的放饵喂食,虽然毛小孩总是很现实的大快朵颐就走,但她总是把握机会摸摸它,跟它说说话,也跟它抱怨。 就在偷偷喂它半个月后,她才慢半拍的想到一件事。 所以,这一天,她备的食物没有繁复的烹调,调味料也没加,没想到,总是准时出现在竹林里讨吃的毛小孩吃了一口后,竟然凶巴巴的瞪着她。 谁要吃这没味道的东西?!他抬头瞪她。 “当然是你吃,你是老虎耶,理应吃生肉,不该吃烹煮过的熟食,但念在你被人豢养太久,咱们就一步一步来,这叫水煮肉,下回,我再弄个九分熟、七分熟,最后来个五分熟,总之,你得慢慢习惯吃生肉。”唐晓怡说得理直气壮。 吃生肉?!她疯了!他继续瞪她。 “真不吃?可是,你应该回归山林当你的山大王。”她同情的看着它,“说来,爷有点不对,老虎哪能养在家里啊!这叫虐待动物。” 多事!他嗤之以鼻。 “你不是嫌我多事吧?”唐晓怡跟它相处半个月,已经将它当亲人、好友了,谁教她在这里没半个朋友,能有多寂寞就有多寂寞,“嘿,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那什么眼神?你是老虎,按理,你口中的美食就该是生肉,那是你的天性跟野性,哪天你回到山里生活,你会饿死的,我真的是为你好,毛小孩。” 也许吧!不过,他没兴趣吃。这阵子愿意让她喂食,是没想到她的厨艺极佳,远比平时元志邦准备的佳肴更胜一筹,既然是白煮肉,就免了。 这一回,他没吃,率性走了。 原以为第二日她会改进,没想到,还是水煮肉,他当然不给面子。 接下来几日,唐晓怡竟然全部准备生肉,还义正词严的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老虎也有,像我—— 唉,反正我不会害你的。” 他看着感慨万千的她,但可没忽略她边说边伸手偷摸他的毛皮几把。 不得不说她真的挺特别的,胆识过人,说话的语气俏皮灵活,外表清秀,但一双灵秀慧黠的黑白明眸却相当动人,也许是这双眼眸,让清秀的外貌添了抹难以形容的吸引力。 但对她准备的没煮熟的肉,他还是一样视若无睹的走过去。 “毛小孩,你有没有那么不给面子!我可是特别替你留的,不然哪轮得到你吃,我比你更爱吃呢。”她说。 这一点倒是真的,当了她口中的毛小孩多日,她有时还会留一点给自己吃,小小口的咀嚼,延长吃的时间,再吃得干干净净,而且她心情不好时或生气时,会气呼呼的抱怨一大堆,但开始吃东西后,她就笑咪咪了。 “毛小孩,生气也是一天,难过也是一天,快乐也是一天,只要还有东西可吃,就得感恩,还想什么呢。”她说。 他觉得她很好笑,情绪这么好安抚,他只听过一醉解千愁,没听过一吃也能解万愁。 此刻,夜已深,再加上入秋,气温凉了些,她聪明的坐在竹林的背风处,嘀嘀咕咕抱怨着这段日子,她最常抱怨的杜大娘—— “你说,在厨房里当王,有必要这么神气吗!” 她边说边将揣在袖子里的肉包子拿出来,打开纸包,正要拿起来咬时,毛小孩的大头靠近,舌头一卷,没了! 她难以置信的瞪着它,“你居然抢了我的晚餐,你这毛小孩是土匪还是流氓?你的明明在这里!”她用力的指指被它忽略在一旁的瓷盘,上面还有她特别留给它的水煮肉,“我加了盐巴,也煮熟了,我妥协了,你不能捧个场吗?老虎吃太多调味料的东西实在不好。” 到底是我要吃,还是你要吃? 他摇摇头,一脚还不爽的踩上瓷碟,不意外的,圆盘破了。 “完了,我要被扣工钱了,毛小孩你是抗议了吧,其实,我也知道你想吃我曾煮给你吃的冰糖肘子、红烧牛腩、宫保鸡丁、绍兴醉鸡……”说着说着,她又吞口水了,“老实说,也不是我不愿再煮,这些都是用一些要废弃的食材加加减减才做出来的,做的好不克难,除了食材,还得挑整理厨房的时间来做,分秒必争,那代表的是,我得同时收拾跟烹煮……” 第七章 难怪!他愈吃愈不过瘾,不成,一旦变回人形,他一定得好好交代厨房一番。 随着一日一日,她的心事愈说愈多,他才发现府里很多事他都不知情。 随着秋意渐浓,他变身为虎已有月余,依过去的经验,这几日,他应该会变回人形,所以他总是特别小心,就怕在她的面前变身。 毕竟,妻子那惊恐至极的脸庞,全身颤抖的样子深植脑海,不知为何,他不想、极度不想这个丫头在未来的某一天也以同样的害怕神态看着自己…… 这一日,从来不敢踏进盛苑的赵秀妍突然带着丫鬟进入书房,脸上尽是掩不住的笑容,但在撞见元志邦身旁的大老虎时,她脸色刷地一白,身后的丫鬟更是吓得直发抖。 老虎看了脸色苍白的老夫人一眼,即迈开步伐往另一边的门走去。 “老夫人,它不伤人的。”元志邦真替主子难过,一旦化身成虎,能与主子相处的只有自己。 “我知道,只是它毕竟是野兽……没关系,只要绍威喜欢就好,”她笑咪咪的坐下,这才发现桌上就是一些有关茶叶、茶山等资料,元志邦连忙要收拾,但她摇摇头,“皇上今儿叫贴身太监送来一道圣旨,绍威不在,我只好代为接旨了,你知道圣旨写了什么吗?” 他打量着她,“看老夫人这么高兴,莫非是爷在两个月前与皇上反应家族中多是老弱妇孺,男丁极少,”见老夫人脸上笑容更浓了,他便接着道:“但皇上却一再重申未来若遇战事,仍希望由爷带兵征战,难道,爷直言既从将军晋升为王爷,希望皇上将人选放在其他人身上一事有好的结果了?” 说是“好的结果”,他却无法确定这对爷来说真的是好事吗?毕竟跟皇上请辞主帅之位也有半年多,不是爷畏惧上战,而是,没有马匹能上的主帅抑或是变身成虎的主帅,如何领兵冲锋陷阵? “是,就是这事,皇上应允了,未来若真有异族侵犯,不必绍威披挂上阵,皇上已交代严将军招训新血,另外,皇上也允了绍威可以为家族生意忙碌,有事再行进宫,得以以家为重。” 赵秀妍愈说愈开心,接下来又谈及儿子的婚事及延续香火等事后,又问:“你说绍威这一趟下江南与茶商谈合作事项,都去月余了还不回来?你也催催他。” “是,老夫人,我等会儿就派人催去。”他恭敬的道。 赵秀妍满意的在丫鬟的随侍下走了。 老虎再度走回书房。 元志邦看着它,“爷都听见了?”见它点头,他又道:“盛世太平,皇上允了爷求的事,爷应该放心了。” 能放心吗?琥珀色眼眸透着孤苦之色,一颗心更是百转千回,难以平静。 “晚膳时间到了,爷最近吃的较少,我还交代厨房改变菜色,看能不能让爷多吃点……” 元志邦后来说了什么,他已没在听了,他想到在厨房里受尽欺凌的小丫头,不知为何?一想到她,沉重的心情突然轻松许多。 “去哪里?爷,晚膳待会儿就有人送进来了。” 但老虎还是离开了,元志邦困惑的搔搔头,是自己多心吗?怎么觉得爷最近老往外跑? 【第三章】 秋雨蒙獴,滴滴答答的从白日下到黑夜,也因此唐晓怡一手拿了油灯一手撑着伞,不确定今夜毛小孩会不会赴约? 令她开心的是,它准时来到,于是一人一虎移到柴房内,将门锁上后,窗户开个小缝透气,里面温暖多了。 这间仅摆放一迭迭劈好木柴的房间,其实与后方的厨房是相连的,只是,空间小了点,也因此,虽只有油灯的光也足了。 柔和灯光下,毛小孩趴着吃她为它准备的美食,她也顺势坐在它身边,边说话边抚着它的毛皮。 “现在外头下着雨,屋内只有我跟你,好像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两个,遗世独立。”她低哑的声音透着抹孤独与疲累。 他边吃边听,心里替她感到不舍,这段日子以来,他听了太多,知道她心里有多么孤单无助,对未来又有多茫然。 所以,他做了一件会让她转换心情的事—— 他低头将那盘葱烧炖杂肉推到她面前。 她微微一笑,拿了一块肉放入口中咀嚼后,“对啊,我还有肉吃,还有你这毛小孩相陪,干么那么灰色。” 她有时候总说些他很难理解但能猜到意思的用词,像是灰色应指心情低落。 她吃了一点就没吃了,在厨房里干活,她知道备给这只宠物虎的食物分量极为可观,但近日它吃得不多,杜大娘还被要求换菜色。 只能说,老虎的命比她这丫头好太多,不过见它爱吃她煮的菜,总是吃光光——当然,水煮肉跟生肉除外——她还是很开心。 “好,别提灰色的事,你知道吗,这两天大小姐又跟世子大吵跑回来,依照往例,明天世子一定又一早过来。 “唉,他看来温文儒雅,其实就是个色胚,每次跟着大小姐回府,总会摸到后院来,不然就是趁送饭时,在中院等着拦我,色眯眯的,一副就想干坏事的样子,可说来他才十八岁,的确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就动物而言——” 她突然停顿,他抬头看她。 “毛小孩,你是公老虎,就我所知,你会有“求偶期”,看你已是成虎的样子,应该会发情了,爷如果找不到母老虎给你,也可以找只母狮子给你。” 什么?!他瞪着她。 她笑,“真的,公老虎跟母狮子是可以混种繁殖,生下的孩子就叫“虎狮”,这是有纪录的,不过我不是你的主子,你在那方面的需求也只能看爷哪天良心发现,替你找个伴儿,我可没胆跟爷提。” 她脑袋里竟然装这些东西?还说得煞有其事,但一个后院小丫头,怎么好像懂很多事?他实在难以理解。 “你觉得很奇怪吗,我怎么想得到这里?”人兽相处久了,也许真的心有灵犀,她似乎懂得它的眼神。她拍拍胸口,还一脸的了不起,“因为我是……唉,好汉能提当年勇吗?” 她是兽医,却在穿越后,成了整天拿锅铲菜刀的小厨娘! 她苦笑,说这给老虎听做什么呢?她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决定不再去想上辈子的事,“这阵子爷都不在,像过去一样,一出远门就一个多月,但爷回来后,好像又是整天忙,也没空陪你,说来,他当饲主很不及格。” 她在批评他?他有点不悦。 她想了想,又道:“对了,我跟你说,我很认真地怀疑,爷可能不能人道。” 什么?!他又瞪她了。 “告诉你,很多人都这么猜的,你是爷的宠物,或许也略知一二。”说到这里,她得寸进尺的将身体贴靠在它毛茸茸的身上,这温暖的触感就像她最爱盖的毛毯一样,又软滑又舒服。 “奴仆间不少人在传,自从爷一年多前打胜仗回来后,跟夫人之间就怪怪的,后来夫人就领了休书走人,这么长的时间下来,也没人见过爷有过任何女人,这是不正常的。” 你又知道了!他挺不屑的瞪她。 “食色性也,你懂吗?爷先前都在打仗,战场上什么状况都会发生的,我听说爷身上的伤也不少,毕竟刀箭是不长眼的,也许很倒霉“咻”地一声,王爷就一秒变太监了。” 她边说还边伸手划了道弧线,压根也没察觉老虎正恨恨的瞪着她,何况在这沁凉秋夜,窝着动物皮毛实在太舒服,她有点昏昏欲睡。 “若真的这样,爷也太可怜了,他那么帅、那么英挺,就算是我这个穿越来的,看过那么多时尚型男或野兽派帅哥,远远看到爷,一颗心也会怦怦乱跳呢……”她愈说愈小声,最后几句话听来更是粘成一团的呢喃呓语。 他可怜?虽然后面的话,他压根听不清楚,但敢怀疑他不是男人,还敢躺在他身上睡觉,他哪咽得下这口气! 它突然站起身来,而这个动作,让才刚梦周公的唐晓怡立即醒来,不解的看向老虎,就见它给她一记不悦的眸光,随即继续吃着刚刚剩下的美食。 她不懂它气什么,又伸手摸它,没想到它干脆移开两步,不让她碰了。 “毛小孩,受人点滴,该涌泉以报,懂不懂?”她也跟着移到它身边。 但他索性趴下闭眼,不理她了。 第八章 “欸,你这样有点没礼貌,我还没聊完呢。”她坐在它身边道。 天天只能趁夜晚跟一只老虎聊天?到底有没有那么可怜!他睁开眼看她。 “你这什么眼神,觉得我很可怜、很心酸?”她声音近乎控诉了。 就是。他的眼神相当肯定。 她瞪着它,久久、久久,转头看看这间小小的柴房,再看着一身古装的自己,还有这只被她拟人化的老虎朋友,想想,她真的好悲哀! 她眼眶红了,“你其实没说错,我真的很可怜,很多时候——不,是根本不能当原来的自己,我过去所学在这里一点用处都没有,我在这里没亲人、没家人,唯一的朋友吕燕还被杜大娘欺侮,只因为她对我好,帮了我的忙,呜呜呜……” 她忍不住的哭了出来,“所以我宁可不跟吕燕好、不再理她,这样她就不会被杜大娘欺侮,但我就只剩一个人了,我在这个地方一点归属感都没有,唯一的友谊还是自己亲自毁掉的,你说说,这到底是一个什么莫名其妙的鬼朝代……” 这疯丫头,说着说着,竟然自己哭起来?! “毛小孩,你是宠物虎,一定不了解当人有多辛苦,我不想孤独、我不想一个人,我更不想被排挤、被霸凌,但我不想就没事吗!”她愈说哭愈凶。 霸凌?这话他听不太明白,但其他的话,他倒是能体会,从玉弦离开后,他看来一切如常,但心里是受伤的,因此日子过得格外辛苦。 “所以,我做你这毛小孩的小奴婢也没关系,你听我碎念抱怨,我替你做点好吃的,咱们互取其利,好吗?”她边拭泪边抚摸着它的毛。 不必互取其利,他其实已经挺习惯了,他吃他的,她边摸边叨念她的不满,但这并非是他想当一只知心虎,而是他没搭理她,她照念她的。 更甭提,她的确是挺费心思的在讨好他的胃,就这一点上,他也可以勉强自己接受她的碰触,再者,因长年劳动,她有一双粗糙结茧的手,抚摸毛皮倒是让他感到意外的舒服…… “今晚好冷啊,毛小孩,我昨儿一整晚顾主子房的柴火,让炕里的热气不能断,今天又忙一天,我困死了,你行行好,让我睡一下……” 唐晓怡从穿越至今,就数今日情绪发泄最多,痛哭了一场,再加上身心疲累,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不成,她这一睡下,也不知哪时才会醒?而且,在这里睡一晚,肯定着凉的,他又开始移动起身子—— “又不安分?毛小孩,”她神情恍惚的低喃,“做老虎不能太现实啊,让我取暖。”她整个人环抱住它,就快睡着了。 他看着她,她长得挺好看的,整个人信赖地贴靠在他身上,半点也不害怕—— 这一点,莫名的取悦了他,他突然觉得好开心…… 但下一秒,他突然感到不适,该死的,他要变身了。 唐晓怡趴靠在它身上,此刻也感觉到毛小孩身体紧绷,但还没说什么,它突然起身,奔向柴房门口,她一个反应不及,趴倒在地上,也因此敲痛了下巴,混沌的脑袋也醒了,“等等,你别用撞的,我没薪饷可扣了呀!” 它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它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身体更是开始抖动,要变身了! “你怎么了?”她不懂,它看来好像很焦躁,下一秒,竟然快步越过自己,往后方相连的厨房跑去,这下子她更急,连忙要起身追上前去,却发觉自己脚麻了! 她在心里低咒一声,边揉脚边踉跄的追,“拜托你小心点,我真的没钱可扣了……” 庆幸的是,在她跛着脚走动时,没有听到可怕的瓷盘乒乒乓乓的掉落声。 只是,老虎呢?偌大的厨房竟不见它,可门关着,窗户也只有开一小缝,能让空气流通,庞大的毛小孩哪儿去了? 雨也不知在何时停了,月光透窗而入,骞地,左后方突然一个黑影闪过,她想也没想的就往左后方跑去,又紧急的煞住步伐—— 是她眼花吗?怎么会凭空出现一个不着寸缕的裸男?虽然他背对着自己,但从那结实的背部曲线就可看出那是个高大英挺的男人,而且他后背的伤疤还不少,最明显的是后背肌上有一个弯月形的伤疤,“你是谁?” 男人伸手拉开窗外,咻地一下,竟然飞出去了! 她焦急地一拐一拐跑到窗户旁,探头出去,但月光如水的夜色中,哪有裸男的身影? 那是所谓的轻功吗?不然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天啊,真酷,只是她东看看、西看看,毛小孩呢? 季绍威在夜色的掩护下,几个飞掠,返回自己所住的院落,迅速地穿妥衣袍。 由于恢复成人形的时机点无法预知,再加上变身时间极短,还如初生婴儿般全身赤裸,所以盛苑内的几个地方,他尽可能的都藏了些衣服,以防被进来的奴仆撞见,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在柴房里变身。 唐晓怡应该没有看到他的脸吧?对她口中的毛小孩突然消失在厨房里,她肯定有极深的疑惑…… 他沉沉的吸了口长气,依过去惯例,先行走到对面的楼房敲门。 房门迅速的被拉开,元志邦一看到主子恢复成人形,他简直要跪地谢天,他眼眶微红的哽咽道:“爷恢复人形,太好了!” 不是他太过激动,而是每回主子变身成虎后,他们都没把握到底会不会变回来,那种压在心头的不确定感实在太可怕了! “是啊,终于……”季绍威是感动的,在被诅咒的这一年多来,好在有他帮忙掩护,不然他也不知要怎么熬过来。 “夜深了,好好睡上一觉。”季绍威拍拍他的肩膀,他知道在他化身为虎的这段日子,他一直无法安睡。 “爷也是。”元志邦忍着泪水点头,爷化身为虎因体型庞大,无法上床睡,只能躺在铺设厚毯的地上休息,真是太可怜了。 片刻之后,季绍威终于能躺在久违的床铺上,他却想到唐晓怡,她不会傻得还在柴房里找他吧? 终究放不下她,他再度起身,施展轻功飞掠到后院,正好瞧见唐晓怡嘀嘀咕咕走到一个光线昏暗的小房子—— 他越过一旁的长屋,浓眉一蹙,再一间一间的探视,这才确定她是被排除在仆役主院外,一人独睡这似乎是置物间的狭窄屋子里。 她住的好克难,烛火一点,一张木床、一张木椅、一只破旧的柜子就什么也没有了。 “毛小孩也太可恶了,不打一声招呼就走……”她碎碎念的从柜子里拿出要换洗的衣物,再往仆役院的澡间走去。 他看着她边打呵欠边烧热水,再拖着疲累的身子进到仅有一人宽的澡间。 基于非礼勿视,他先行离开,回到自己房里。 然而当他再度躺回舒适的床铺,他却无法成眠,她过得那么辛苦,竟还费心的为他煮食…… 翌日一早,一用完早膳,他立即差来大总管,吩咐要他重新检视仆役院的工作内容,并尽速向他报告。在此同时,母亲已得知他返家的消息,急急而来,一见到他就是叨念,“你昨晚回来,怎么不先通知娘一声,娘就可以邀——” “娘!”他不得不打断母亲的话,可以料到她有一大串的闺女名要讲,“我刚回来,有很多事要处理,家里的大小事,志邦都有派快马向我通报,皇上的圣旨允我所求一事,我更该进宫去谢皇上圣恩。” “呃,也是。”赵秀妍有些失望,但马上又道:“那就约明天——好,后天、后天。” 季绍威见母亲一脸期待,只能点头,随即乘坐马车进宫面圣,叩谢圣恩。 接下来的日子,季绍威忙得昏天暗地,他得把握恢复成人的时间,处理经营茶行及茶楼的相关事宜,负责跑外面的元志邦已经被他操到一沾床就呼呼大睡,就连他自己也有几回是在书房里小憩,继续忙到天明。除此之外,他还得拨冗指派大总管重新整顿府里奴仆的工作与环境等事,这自然是为了回报唐晓怡的喂食恩情。 只是,她是一个镇日在厨房里忙碌的丫头,他则是一个未曾跟她打过照面的主子,突然对她特别关照也着实突兀,再加上,就她对他说过的一些流言八卦,厨房里也有明争暗斗,若是她受到特殊待遇反为她引来流言蜚语,让她更陷斗争的风暴中,这可不是他的用意,所以在安排上,总得合情合理,不见刻意,也因此让他伤透脑筋。 第九章 而这一方面,他暂时对元志邦隐瞒,毕竟唐晓怡喂食一事,他并未告知,这后续的事要说明白,也得耗些时间。 但即使这么忙碌,每一天,他总会拨时间到练功房练功。 这是他转化为人形时,一定要做的事,练功两个时辰,让自己的内功更加深厚,才得以应付无法自制的变身。 过去的他,总能专心练功,然而今天,他的心思却一直在唐晓怡身上打转,十多天了,她应该没准备食物要喂他了吧? “哥!” 季语欣突然气呼呼的走进来,而守在盛苑门前的两名小厮只能一脸无措的看着主子。 季绍威很清楚他们没有能耐挡住这娇蛮的妹妹,屏退下人后,才看着她,“我以为盛苑里有老虎,你一直不敢进来。” 经他这一提醒,气疯了的她才突然想起来,不安地看了看这宽敞又摆着各式刀剑的练功房,好在,没看到就好,她撅起红唇,“哥!我知道你回来后就天天忙,也没空听我说几句话,可娘一定有跟哥提吧,我回娘家都几天了,世轩竟然不闻不问,我找丫头去婆家探问,才知道他正跟一名花魁打得火热,连王府也没回,自然不知我回娘家几天了!” 这些事,季绍威其实比妹妹清楚,为了防止潘世轩来定南王府骚扰唐晓怡,他早派人去查他这几日的动向。 他看着妹妹,“那你还不回去?” 她瞪大杏眼,“你是我哥啊,你要替妹妹作主,派人将世轩从青楼里揪来这里跟我下跪道歉、求我回去,不然我的面子——不是,咱们定南王府的面子往哪儿摆?” “你要你的丈夫跟你下跪道歉?”他半眯起黑眸,“同为男子,我也听不下你的傲慢之语,你的公婆受不了你的坏脾气,移居老家生活,你再不收敛——” “够了!我才不是来听哥训话的,不帮我就算了,我自己去找他!我再也不会来求哥帮忙了!”她怒气冲冲的又走出练功房。 他摇摇头,先去浴池净身后,就到书房的暗室,他化身为虎的这月余时间,在外地为他搜罗咒语相关书籍的手下,也快马送回几本书籍,元志邦都将书收妥在这,只是埋首其中多日,他还是查不到半点解咒的相关线索。 离开暗室后,他走到别苑后方的马厩,尝试接触追风,但他才刚靠近,追风就不安地仰头嘶鸣躁动。 不久,元志邦前来,看到黑色骏马焦虑地在马厩里转圏圈,忍不住叹息一声。 季绍威沉沉的吸了口长气,“有事?” “爷,明月茶庄的叶掌柜来了。” 他点点头,与元志邦步出别苑,但在经过竹林时,他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 “那片竹林有什么吗?怎么每次爷经过,都伫足凝望?”元志邦不解的问。 他摇摇头,再度阔步而行。 不过十多天,他竟好想念唐晓怡,想念她抚摸的手,想念她烹饪的佳肴,他更想念她将身体贴靠着他,叽叽喳喳地说着话,那一人一虎独有的温馨时刻…… 但他现在是人,还是她的主子,她见到他能不恭恭敬敬、战战兢兢? 所以,见了不如不见。 何况,大总管已照着他的吩咐去做安排,也改善下人的生活状况,她应该过得轻松些了吧? 清晨时分,厨房内的众人已经忙碌起来,一如往常的,唐晓怡仍然被杜大娘操得团团转,这一点,有些人心里仍是替她打抱不平的,因为前阵子,大总管才发下一张调整过后的工作表,还指示要按表工作,甚至替他们这些大字都不识几个的奴仆,亲自朗读每个人的工作内容,让他们又惊又喜! 但大总管又不是无时无刻都在厨房内,作主的还是杜大娘,所以,工作表归工作表,讨好杜大娘的一样可以混水摸鱼,她看不顺眼的,一样忙得连上茅厕的时间都没有,就像唐晓怡。 只是今天的杜大娘颇反常,照喊唐晓怡外,笑容却特别大,就在众人刚备好主子的早膳,连饭菜都还没送出去时,大总管进厨房了! “就在这里呢,大总管。”杜大娘示意大总管跟她往最后方的炉灶走去。 众奴仆们不解的看过去,但唐晓怡却是心惊胆战。 厨房里的炉灶共建了八个,通常第八个没使用,但因炉火相连,第八个得以挨着第七个的火保温,多年来,她总将它当成天然的保温炉在使用,夜里偷烧好的菜,以瓦锅藏在里头,再摆放干木柴遮掩,一旦第七灶的炉火燃起,她那锅好料也跟着加热兼保温,即使在冬天,忙到只能吃些残羹冷饭的她也能独享一锅热热的好料…… 可这会儿,放在里头的是昨夜烧的好菜,因一连十几天,毛小孩都没出现,她特别在昨夜以碎肉做了冰糖碎卤,本以为可以诱出那只贪吃的毛小孩,但等了好久,还是让她失望了,她才又将瓦锅放回里面—— 当大总管将木柴里的瓦锅拿出,闻到散发着诱人卤香味时,脸上很快闪过一丝错愕,但杜大娘可是一脸的幸灾乐祸,“看吧,大总管,我就奇怪,厨房里的一些好食材怎么都不见了,原来就是唐晓怡偷的,她偷煮这道菜并藏在里头,肯定就是留给自己吃的!” 众奴仆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她会偷食材。 大总管年届五旬,为人淡漠不苟言笑,在王府已工作二十多年,对八岁就来到这里的唐晓怡还算照顾,因此虽然已亲眼看到,却仍难以置信,“晓怡,你怎么会偷食材?” “我没偷,这些是要废弃的食材,是煮给主子们膳食时,切掉不要的边边角角,那是要丢掉的。” 她神情平静的喊冤,不是她不害怕,而是她清楚杜大娘不会善了,她像泼妇般抗辩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口气平稳地解释,她甚至将煮食给王爷豢养的老虎一事也说了,只是这一点太匪夷所思,无人相信。 物证确凿,她擅自使用食材是事实,可大总管看着她清灵的双眸,又不似撒谎…… “大总管,这事不能不惩戒,否则大家跟着仿效岂不难办?厨房归我管,未来王爷或老夫人发现怪罪下来,我能拉你下水吗?” 杜大娘见大总管还在迟疑,一股火气直往脑门上冲,她就是不喜欢唐晓怡这孩子,个性云淡风轻,早熟的让人不安,但过去第一掌厨的凤厨娘却很喜欢她,还将一身好厨艺传授给她。 她很清楚,若不是她强势的不让这丫头掌厨,让主子们没机会吃到她的厨艺,她这第一厨娘的位置早让这丫头给篡去,后半生只能对这丫头言听计从,届时她这张老脸往哪儿摆! 还好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不过前阵子情势突然改变,大总管要她将每一个厨房奴仆的工作内容向他报告,而且上面还交代要看发放薪俸的帐簿,搞得她连夜重写一份并更改唐晓怡的数字,还得按照指示,让在厨房待过五年以上的奴仆都有一日掌晚膳给王爷品尝的机会。 大总管说,一是王爷想吃点不一样的,二是,王爷希望被分发在厨房工作的奴仆都学有一手好厨艺外,更想从中发掘人才,为日后开设的茶楼掌厨。 因为是王爷要吃的,她势必不能乱动手脚,但就厨房里的手艺,她说第一,没人敢吭声,但她心里清楚,唐晓怡略胜一筹。 只有让唐晓怡没法子煮食,她才能胜出到茶楼掌厨,本想栽赃她一些事,没想到老天爷竟帮大忙,让她瞧见她在半夜偷煮东西,又鬼鬼祟祟的拿到竹林待了好一会儿,才拿回来塞在炉灶里。 大总管看看杜大娘,再看看众奴仆,有些人在杜大娘的眼神示意下,也开始帮腔,“没错,得惩罚才有规矩。”有些奴仆则选择沉默。 吕燕眼眶红了,忧心的看着唐晓怡,她替好友感到害怕,但她也不敢说话。 唐晓怡不再辩驳,只是静静的看着大总管。 大总管深吸口气,“王府对犯错的奴仆有一套惩戒的方法……” 片刻之后,吕燕代替原本该端饭菜到盛苑的阿德送来王爷跟元爷的早膳,因为担心好友,她有些心不在焉,将饭菜摆上圆桌时,竟不小心将汤给打翻,她吓坏了,急急的用袖子擦拭桌面,眼泪也不停的掉落,“对不起,王爷、元爷,请原谅奴婢。” 第十章 元志邦正在跟主子报告他在一家百年茶栈试吃的心得,没注意到换了人送饭,她一哽咽开口,他才将目光移到她脸上,“你哭什么,不过是汤倒了,只是,”他浓眉一蹙,“今天怎么由你送来?杜大娘糊涂了吗!忘了只有我跟爷指定的奴仆才能进盛苑?” “因为……阿德在忙别的事……呜呜……”她愈说眼泪掉得愈凶,“盛苑有爷养的老虎,大家都会怕,所以杜大娘就要奴婢来,奴婢是吕燕……我……” “真是的,老虎不会伤人,大家怕什么?杜大娘也真是,找你这个一看就没胆的丫头来,下去吧!”元志邦受不了的摇摇头,要她走人。 她急急的行礼,但泪水还是一直掉,看着王爷欲言又止—— “还不下去,爷的事多如牛毛,忙的很。”元志邦急着报告又挥手催她。 季绍威突然将目光放到她身上,是个清秀且过于清瘦的丫头,与唐晓怡那丫头的身形差不多…… “……我在这里没亲人、没家人,唯一的朋友吕燕还被杜大娘欺侮,只因为她对我好,帮了我的忙,呜呜呜……” 季绍威的神情悚地一变,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他急问:“厨房里出了什么事?” 这急切的口吻,甭说泪眼汪汪的吕燕吓了一跳,连元志邦都傻眼。 “王爷……”吕燕突然朝他跪下,呜呜咽咽语无伦次的说:“求王爷救救晓怡,奴婢知道这事不该惊动王爷,可是,她是个好姑娘,绝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 她话还没说完,季绍威已经飞快起身,夺门而出。 他这段时间的确太忙了,母亲时不时的叨念成亲一事,还以他的名义邀约几名才色双全的名门千金上门茶叙,再借机要他坐陪,为了保有母亲的面子,他勉强陪客,即以要事忙碌为由脱身,再加上还得将时间分给茶庄的合作案,接见茶商、品尝各地送来的茶品,虽然他心里是惦记着她、想去见见她的,但太多的心思阻挡了他…… 而且见了又如何?她不识得他,只识得虎,只识他是主子! 所以每一晚,他都等着吃到她掌厨的好菜,想借机将她调离厨房,再做进一步的安排,一晚等过一晚,总想着杜大娘没那个胆子敢对上面的命令阳奉阴违,但他错了,大错特错了! 他几个飞身来到后院,就见到唐晓怡趴在厨房前方空地的一张长椅上,过去日日负责端食到他卧房的阿德正拿着一根大板子,重重地往她的屁股打去。 “还不说吗!偷食材作料理给谁?你肯定外卖吧,偷偷挣钱,还是与府外的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杜大娘气势凌人的怒叫。 唐晓怡咬着下唇,痛得眼眶刺痛,热泪直流,更甭提屁股像有火在烧,但要她招什么?全都是莫名其妙的控诉! “快给我住手!” 季绍威暴怒的吼声一起,奴仆等人全吓到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尊贵的主子竟会来到这仆役院,众人先是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急急跪下,“王爷。” 杜大娘反应慢,直到这会儿才急急地下跪磕头,“王爷。” 季绍威咬牙切齿的怒视着每一个人,“本王怎么不知府里也有私刑?!” 众奴仆跪在地上面面相觑,有志一同地偷偷将目光移到唯一见到王爷仍站着的大总管身上。 大总管在王府二十多年,看到一向云淡风轻的主子如此震怒也呆了,这时见到主子眼中似有狂风暴雨,他吓得回神,硬着头皮上前拱手,“禀王爷,这是多年沿袭下来的季家家规,季氏祖宗所订,担心下人们手脚不干净——” 但季绍威已经没在听了,他的目光落在唐晓怡身上,她额上有汗、脸上有泪水,看来好不狼狈,而身上的那件深蓝裤子已经透出血迹,他的心不由得一紧,“你还好吗?” 唐晓怡热泪盈眶的抬头看着恍若天神下凡的王爷! 感谢老天爷,不枉她替他喂老虎一个多月,让他这会儿来救她,她忍着痛答,“奴婢没事,谢谢王爷关切。” 奴婢?季绍威很难形容此刻心里的浓浓失落,但他也不明白自己在失落什么。 难道以为她会喊他一声“毛小孩”?!他沉沉的吸了一口气,再严肃的看向大总管,“马上找大夫来看她的伤,还有,府里日后不许再有私刑。” “是。”大总管连忙应声。 此刻,因为好奇而问了吕燕详情才与吕燕一起赶过来的元志邦,乍见眼前这阵仗也傻眼,他不敢相信府里有人用私刑,而吕燕那丫头更是泪如雨下的跪跌在被施刑的丫鬟身边,“呜呜……晓怡……”老天,她眼泪还真多! 杜大娘眼见主子要大总管将唐晓怡小心的扶起来,虽然面无表情,但眼里的不忍可清楚了,她想也没想的就起身上前控诉,“王爷,老奴不知道吕燕向王爷说了什么,她这丫头从来都搞不清楚状况,王爷多尊贵,哪有空闲来管我们这些奴才的事,唐晓怡可是个被人赃倶获的小偷——” “她煮的东西是拿来喂养本王的老虎,也是本王允许的。”季绍威冷冷的打断她的长篇大论。 王爷怎么会知道?凄凄惨惨的唐晓怡已被扶起身,她以袖拭泪,讶异的泪眼看向他,不过王爷也很糟糕啊,自己养的老虎让她喂养超过一个月,怎么可以闷不吭声? 至少也跟她打声招呼或说声谢谢,甚至跟杜大娘交代,她可以自由使用食材来喂老虎,那么这一顿“板子炒肉丝”也可免了不是? 杜大娘既错愕又尴尬的低头,“老奴不知道……” 在场无人知道,倒是元志邦震惊的看向主子,他竟然被唐晓怡喂食?! 季绍威没看他,只是看着辛苦撑住疼痛瘫软身子的唐晓怡,他很想将她抱起,但他知道这个举止太不合宜。 他只能握拳,压抑心里的冲动,再看向元志邦,“你帮忙扶。” “我?!”元志邦呆呆的指着自己,眼前这么多奴仆、总管,他竟要他这个也算个“官”的人,来扶那看来清瘦、没几两肉的唐晓怡? 唐晓怡也一楞,“不、不用元爷……” 但季绍威没理她,看着一直小心搀扶着她的吕燕,“你跟元爷扶唐晓怡回房休息,听好了,在她伤好之前,她什么事都不用做,而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照顾她。”丢下这句诂,不理错愕的众奴仆,他转身走人。 元志邦眨眨眼,直觉的想追上去,但一只小手及时拉住他,“元爷,要帮忙扶啊。” 他瞪着吕燕那让泪水洗过,现在却破涕为笑的双眸,竟然有点看痴了。 【第四章】 因祸得福,果然好心有好报! 此刻的唐晓怡是笑得眼儿弯弯、嘴角弯弯,她抬头看了看四周,一样是仆役院后方储室内的小小房间,但她现在趴卧的不是硬邦邦的木板床,多了舒服的软垫跟枕头,被褥也是软乎乎的毛料被,床前一角还有两个烧着木炭的暖炉。 好久没感受这样的幸福了,不过她头抬太高又转来转去,好酸啊,她将头放回软软的枕头上,笑了,有种趴在毛小孩身上的感觉。 真好,虽然屁股痛,但她的心情就像中了乐透头奖,开心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不仅吕燕天天陪着她、照顾她,不必留在厨房里让杜大娘欺负外,她受的杖刑的伤,王爷不仅找了城里有名的老大夫来看她,还交代管事,她的医药费没底线,吃的、用的、涂的都要最好的。 一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偷笑,没想到喂食毛小孩的附加价值这么高,真的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她愈笑愈开心,连有人开门进来的声音都没听到—— 一直到一双乌皮长靴出现在她的视线内,她才直觉地抬头一看,楞住。 季绍威来到床铺旁,低头凝睇着她。 她楞楞地看着他,一张像是由上天细细雕琢的俊容实在很吸睛,扬起的剑眉、深邃黑眸,挺直的悬胆鼻,还有那形状姣好的薄唇…… 她从没想过有那么一天,她会看着一个古代男人流口水——她从来就不是花痴那一挂的,只是,季绍威这个男人不只是长相帅而已,他身上还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不说话时沉静内敛,但要是凝神看人,就多了一股不怒而威的天生霸气,这自然与他得在沙场上冲锋杀敌有关。 第十一章 真的是帅翻了!她边看边在心里赞叹。 说来,这是三天前,她第一次那么近见到这个主子后,第二次的近身接触。她知道她发酸的脖子在向她发出抗议声,她的理智也在警告她,他是王爷,当奴婢的她不该直视这么久,更不该心跳怦怦加速—— 可是,她在二十一岁穿越到古代,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他此刻还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她很难没反应。 “好些了吗?”他关切的问。 他在说话吗?她趴着仰头,而他居高临下的站着,她的脑袋还在胡思乱想,根本没听清楚他说什么。 “咦?王爷怎么来了?” 出声的是刚端汤药进来的吕燕,一见到季绍威高大英挺的身影,她急急忙忙的屈膝行礼,眼见汤碗就要倒了—— 元志邦突然从她身后冒出来,一手及时地拯救了汤药,但也因为没有拿捏好力道,药泼洒出来,烫到吕燕的手。 “该死,爷,我带她去涂药。” 元志邦飞快的将汤药摆到桌上后,就拉着吕燕的手往外跑,也不管她羞涩的嚷着,“不用啦,元爷。” 唐晓怡眨眨眼,想到吕燕被牵手时,一张脸涨得红通通的,再想到这几天,她边照顾自己边说着元爷长得好好看,对她说话也好温柔…… “在想什么?”季绍威问着,因为她一张粉脸突然笑开。 她一楞,天啊,她的心思怎么那么容易就转开了,都忘了主子还在她这个拥挤的佣人房,吕燕还知道要行礼,她却躺着! 想也没想的,她急急就要起身,却忘了她皮开肉绽的屁股还无法任她随意乱动,这一拉扯,痛痛痛!痛死了!就算不久前才上药,也是痛到她龇牙咧嘴,忍不住低头呻吟出声。 “谁要你起来的!”他马上不舍的按住她的肩膀。 可你也没说不必请安啊,她痛得在心里犯嘀咕,眼眶都泛泪光了。 他将木桌旁的一只圆凳拉到床铺旁坐下,定定的看着她,“还很痛?” 她抬头看他一眼,嗫嚅的道:“是。”她可没忘了他是主子,虽然她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 这么安静的她,他真有点不习惯,但他也知道原因,主仆有别。 气氛很干啊,他看完她怎么不走?她还有汤药要喝,那药很苦的,若凉了一定更难入口,她继续在心里嘟囔。 他注意到她忧心的目光移到桌上的汤药,由于房间狭小,他只要伸长手臂就能拿到碗。 她看着他伸手端起碗,回过头来,就要喂她—— 她瞪大了眼,“不用的,爷给我,我可以自己喝……”虽然会很狼狈,她趴卧,所以得用双手略撑起上半身,才能喝药。 他怎会不知道那样喝药的难处?他径自_了一匙汤药吹了吹,再将汤匙送到她唇边。 毛小孩,你家主子这算不算是爱屋及乌?我对你好,换来你家主子对我好?她乖乖地张嘴喝下,莫名的,她竟然喉头酸酸好想哭—— 她连忙眨眨眼,忍住想哭的感觉,除了吕燕外,他是第二个对她这么好的人。 季绍威极有耐心一匙一匙的喂药,房里也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他喂完药后,回头放下碗,转过头来,就看她偷偷的将脸埋在枕头里,沾掉一直压在眼眶底的泪水,再抬头看着他,“谢谢爷。” 他定定的看着她,心里是懊悔跟自责,人虎相处的日子不算短,他知道她很坚强,她会落泪肯定是伤口很疼。 药都喝完了,他怎么还不走?但奴才能赶主子吗?她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 连笑都这么僵!该死!他等会儿一定要吩咐总管再叫大夫过来看伤口。 主子的眼睛在看哪里?她蹙起柳眉,顺着他的目光缓缓的转头,咦?她粉脸蓦地涨红,不会吧!他在看她的屁股?! 若非男女授受不亲,他还真想看看她的伤口,毕竟征战多年,如何处理一些皮开肉绽的伤口,他是很有经验的,季绍威边想边收回定视在她臀部的视线,看着再次将脸埋在枕头的唐晓怡,知道他在,她一定不自在也不能好好休息,他陡地站起身来,“你好好休息。” “是。”呼!终于要走了,阿弥陀佛。 他走了一步,回身看着她,正巧捕捉到她松了口气的表情,他忍不住道:“对你所受的一切,我感到很抱歉。” “没关系,奴婢没事。”她尴尬地说着,但对那事还是有些耿耿于怀,他明知她喂老虎,怎么都没说?才害她白白挨了好几个板子。 她不知道她一双诚实的眼睛已透露出她的心绪,他犀利的黑眸看向她。 “口里说没事,但心里很不满?” 她马上吸口气,“没有。”她哪敢,不过——她偷偷的瞄他一眼,再急急低头,是错觉吗?怎么觉得他瞪人的眼神跟毛小孩超像的? 果然,宠物被养久了,很多神情都会像主子,但毛小孩比这个带着疏离与威严的主子要可爱多啦。 季绍威嘴角一勾,从她的眼神就能看出她一定在心里嘀嘀咕咕的说他什么,这样很好,至于,为什么很好?他也不知道,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能再一次跟她同处一室,真的、真的很好! 书房内,元志邦一边写着开茶楼的相关事宜,一边看着坐在对面若有所思的主子,然后嘴角提起,他愈看愈觉有趣,一个处理事情向来除了专注还是专注的人,这会儿竟会失神、失笑、心不在焉? 季绍威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目光,突然看向他。 “爷的心情很好。”他忍不住贼贼的笑。 “你在说什么?”季绍威答得模糊,但眼中含笑。 这让元志邦更觉得玩味,近日他已把握机会问了多遍,但主子始终没有正面回答过他的疑问,“我说爷这阵子脸上的笑容好像变多了。” 他挑眉,“所以?” 元志邦忍不住地再靠近他一点,“应该是晓怡那丫头的功劳吧,她喂爷一个多月,爷吃了心情好好。” “她的手艺的确很好。”季绍威微微一笑。 “不过,那丫头胆子忒大,怎么敢喂食爷?”就是这一题,他问上好几次,但爷总是欲言又止,偏偏他又十分好奇,不打破砂锅问到底,就是心痒痒。 季绍威看着他,深知他的个性,若不回答,怕是他天天找到机会都要问上一遍,罢了,他回答,“其实,她是把我当成宠物,还敢伸手摸。” 什么?!元志邦瞪凸了眼,“她敢徒手摸老虎,还把爷当宠物?!” 季绍威点头。 他真的无法想象那画面,即使是自己,明知老虎是爷变的,他也没胆量伸手去摸,这跟捋虎须有何差别?话又说回来,她怎么可以——主子是何等尊贵的人,像只小猫的被她抚摸,象话吗! 他突地站起身,“不成,爷的毛皮哪是她一个丫鬟能摸的?我跟她说清楚去,免得她下回又没了分寸。” “不用了。”季绍威喊住他。 他走了两步,再度一楞,傻傻的回身问:“所以,爷是要让她继续摸?” 季绍威俊脸没来由的一红,不自在了起来,偏偏元志邦还凑近想看他脸上的那抹红,他连忙轻咳一声,别开脸,“没有,但我自己会跟她提。” 主子竟然会脸红?元志邦不敢相信地再眨眨眼,直觉的道:“莫非被她摸很舒服?” 季绍威脸上的红好像又加深了一层,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舒服?他是堂堂王爷、是叱咤战场的大元帅,被一个小丫头摸身摸头还乖巧的像只猫,能看吗?! 不答就是默认了!元志邦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既然爷喜欢,下回爷再变身为虎时,我也摸上一摸。” 闻言,季绍威直接转过来,赏他一记在战场上可以让敌人吓破胆的冷戾眼神,让元志邦的心跳“咚”地漏跳一拍,吓得马上改口,“不摸,绝不摸!” 季绍威还是恶狠狠的瞪着他,让他下意识的抬出会让主子心情转好,老虎变身为猫的关键人物—— “呃,爷,用午膳的时间到了,爷不想去看看那丫头吗?晚上还得跟老夫人还有白大人的千金用餐。”他讨好的笑道:“爷不是说过,老夫人天天安排名门千金见爷,若不是看过那丫头,根本没耐性陪坐。” 他直勾勾的看着他,“我不记得我这样说过。” 第十二章 元志邦尴尬,“呃,是我说的,但这也是我观察来的,爷会找个用膳时间去看那丫头,每每回来,整个人都变得很轻松。” 他看着他,无法否认这一点。 “老夫人自从接到皇上圣旨后,就积极的为爷挑选媳妇,爷不如收了——” “不。”季绍威明白他要说什么,但潜意识里,他不想让唐晓怡当他暖床生子的通房,至于原因,他还不想探究。 元志邦难掩失望的点头,“知道了,爷是想保护她吧……”杜丌那个巫师的恶毒诅咒,就像一团挥之不去的阴影,他长叹一声,若有所思的想着前阵子,奴仆间谣言满天飞,爷知情后,就要大总管通令下去,谁胆敢将爷对唐晓怡的特殊待遇传到老夫人或其他宗族大老耳里,谁就得卷铺盖走人,就是担心老夫人为了延续季家香火,一意孤行的让她成为通房……“咦?爷人呢?” 早在元志邦若有所思时,季绍威就离开书房了。 就这个时间点,他允许自己不去想那个诅咒,更不愿让那个诅咒来破坏一天中独有的好心情——他要去见唐晓怡的时刻。 或许是因为跟她在一起的感觉很好,即使忙得不可开交,他仍会找个用餐时间来看看唐晓怡,而他挑用餐时来探望她是有原因的,就像现在,吕燕才端进来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就见某人偷偷的吸气闻香,在咽口水。 “香吧,晓怡,是你最爱吃的烧卤跟肉燥烫青菜。”吕燕笑咪咪的将盛饭菜的漆盘放在床铺一角。 “对,好香、好香啊。”她猛点头。 季绍威是跟着吕燕走进来的,但他人高马大,所以,总能先看到原本因伤口疼而揪眉的容颜在闻到饭菜香时瞬间一亮、嘴角往上勾的神情变化,这样的表情总让他忍不住莞尔一笑,她那有好料可吃的可爱神态真的很逗人。 “晓怡,你真是的,每次眼里只看到菜,爷又来看你了呢。” 吕燕边碎念边坐了下来准备喂好友,不是她不懂分寸没请王爷坐,而是这几天下来,王爷命令在这间房子里不分主仆,做她该做的事即可。 干么又来了?唐晓怡马上在心里哀号,但在抬头看向英俊的主子时,她可是不忘要挤出笑容来,“王爷。” 他点点头,就径自在木椅坐下。 她只能朝他继续微笑,静静的微笑,她是真的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 而且,前几天,老大夫还一天来看她三回,吓得她以为是伤口恶化,还好老大夫说伤口恢复不错,只是伤在那里真的比较麻烦,要到起身走动却不痛,还得再一段时日。 “那老大夫怎么一日来三回?”她问。 “王爷交代的,老夫也不懂王爷为何那么担心,他自己受过更严重的伤也没见他替自己担过一分心。”老大夫如此说。 “老大夫治疗过爷?难道是一年多前的那一夜?”那个事件可震撼了整座都城。 他用力点点头,“对,爷讨伐的金烈一族余孽潜进都城,还进到王府内要刺杀王爷,那一夜,爷力拚一个又一个潜进来的刺客,后来被掳走,当时前王妃也差点遇害,还是爷饲养的老虎冲出来救她才没事,但老虎也受重伤。” 那件大事她当然记得,仆役院内,会武功的侍从都冲到前院跟盛苑去,那一夜死伤不少,直到第二天,被劫走的爷仍下落不明,老虎也身受重伤,元爷找了老大夫来看老虎,却不敢靠近它,最后还是元爷拿药亲自为老虎上药,好像五天过后,主子爷才回府,但仍是一身伤…… “那一次,爷跟老虎的伤势还真诡异,小伤不说,一人一虎的后背都被砍了一刀,深可见骨,老夫当时看得胆战心惊,就怕救不活他们,”老大夫摇摇头,“好在,王爷命大,伤势好转,只是——” “只是什么?” “老夫也不知道,王爷的伤势好转,老夫却再也没看过老虎,本以为它没熬过去,直到月余,才从元爷那儿听到它一样在盛苑里活动呢。”他顿了一下,突然一脸认真的看着她,“我听其他奴仆说,你也在喂食那只老虎,老夫真没想到你这丫头片子,胆子这么大。” 老大夫还说了很多很多,但是,她现在回想起来的是—— 那时候爷受的重伤还惊动皇上,派了太医来医治,约莫三个月爷的伤势才转好,那她不过是屁股开花,他为什么这么紧张又这么在乎,还天天来看她? 她边想边看着他,嘴巴也自动张开,一口一口的接受吕燕的喂食。 她吃得心不在焉,又在想什么?季绍威静静的坐下,看着她一口一口的吃东西。 他先前化身为虎跟她在一起时,没想太多,只是听着她东扯西聊的碎念,但这几天忙着处理府中大小事情,他才发现跟她在一起特别自在,甚至能让他忘却许多烦恼事。 他的眼神太专注,让思绪神游的唐晓怡都不禁回了魂,一边咀嚼一边偷瞄他,王爷怎么还不走,还一直盯着她看,这要她怎么当大胃王?! 毕竟在这么英俊的主子面前,小女人矜持的那一面还是会跑出来,她想顾点形象。 吕燕边喂边看着好友,也注意到她愈吃愈慢,“你吃不下了吗?” “呃——那个——”她要怎么答?她看了主子一眼。 季绍威看着她,再看漆盘上还有一半的饭菜,“我以为你讨厌浪费食物。” 她不自觉的直点头,“我是——呃——奴婢是啊,爷怎么知道?” 他看着她却是答非所问,“你不吃完,我就叫吕燕全拿去倒掉。” 吕燕一楞,想也没想就道:“晓怡,这可是爷天天写菜单交代大总管要厨房做的,我也因为你有了口福……” “爷写菜单?”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表情微微一变的王爷。 季绍威真的没想到吕燕会说出来,不,似乎是他忘了交代大总管别说出去。当时看到大总管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交给他菜单时,他只想快快将他轰离视线,才忘记叮咛…… 吕燕看着爷不说话,再次开口,“是啊,大家都说,你因为喂食老虎才挨板子,所以王爷过意不去,呃——”吕燕其实是有些粗线条,她说得太快,忘了王爷也在呢,她尴尬的看着好友,再干笑两声,“爷真的很有心,大家说爷是最好的主子了,真的,连我要照顾你,喂你吃东西,爷都交代要让我提前在厨房里先吃了,才来喂你,这些真的都很好吃,你别浪费啊。” “我不会浪费,我……这几天吃的全是我最爱吃的菜,只是爷怎么会知道我爱吃什么?”她有些受宠若惊,但也有更大的困惑,这些事连吕燕都不可能知道,她一直都是偷煮来吃的,从没被发现! 季绍威看着她惊讶的双眼,他会知道是因为她曾说过,她喂给毛小孩的料理,全是她的最爱,她肯让出来,足见她对毛小孩有多好了,但这要他怎么回答? 吕燕好奇的看着主子,唐晓怡更是睁着那双不解的明眸瞅着他看。 有一瞬间,唐晓怡几乎要以为自己眼花了,因为她在他眼中竟然看到一闪而过的困窘,那是不可能出现在爷身上的眼神啊! 季绍威陡地站起身来,没来由的冷声道:“啰啰唆唆的,吕燕,把这些菜都拿去丢了。” 她一楞,“不,爷,我要吃,真的,而且,一定能吃完的,真的,我其实饿死了,呃——奴婢饿死了,奴婢要吃!”她焦急的道,就怕这些美食被倒掉了。 他陡地坐下,冷冷的再看着她,“谁准你一直叫自己奴婢的!不是说了这里没有主仆之分?” “是,不喊奴婢了。”现在他说什么,她都照做,别倒了食物都成。 “还不吃?”他又说。 “吃吃吃!马上吃。”她看向呆住的吕燕。 吕燕才回了神,连忙喂食,是她多心吗?怎么觉得主子跟好友之间怪怪的,但哪儿怪她也说不出来。 唐晓怡一口一口的吃下饭菜,却也不时抬头看主子一眼,真是的,不知道她这样吃很有压力吗?干么不走?而且,这样趴着往肚里塞东西,会顶着啊,实在有点不舒服。 她试着移动身子,看是否能跪坐起来,没想到才一动—— “噢噢噢……”她急急的又趴了回去,呜呜呜……好痛哦。 第十三章 季绍威听她哀号,直觉就起身要去看她的伤口,但理性马上回笼,“还好吗?” 她忍着屁股的抽痛,泪光闪闪的点头。 “晓怡,你干么突然坐起来?你屁股的伤都还没愈合,万一再裂开了怎么办!”吕燕急道。 唐晓怡一直都清楚吕燕是少根筋,但没想到她竟当着主子的面提她的屁股! 天啊,她的形象——她一张粉脸烧红,根本不敢看向主子,只能拚命将脸埋在枕头里,没想到,这举止让吕燕更紧张的追问,“怎么了,你屁股很痛吗?爷,要不要再叫老大夫来看看她的屁股……” “吕燕!”唐晓怡脸红红的抬头叫她,“请你别再什么股什么股的一直叫,我那里没事。”真是糗死人了!她赶忙低头再让脸去跟枕头玩亲亲。 季绍威强忍住笑意,刚刚她那一抬头,脸上的红潮可是他与她相识以来,第一次见到,他没想到她也有如此娇羞的模样,而且还是因为他在这里。 没理由的,他发现自己的心情如夏日暖阳下的晴空,“我走了,你慢慢吃。” 他转身走出去。 吕燕也慢半拍的发觉自己说得太直白了,但厨房里的人谁说话是文雅的?她尴尬的向两颊红通通的好友直道歉。 “没事,我只是觉得好糗,不过……”她皱起柳眉,看着那还有一半的美食,再想着这几日吃过的好料,奇怪,爷到底是怎么知道她爱吃的东西的?她只跟毛小孩叨念过而已,但老虎又不会说话,爷如何得知? “不过什么?”吕燕也好奇。 她想了想,摇摇头,“呃——我只是觉得受这伤真的挺值得的。” 吕燕笑得直点头,“就是,不用忙厨房的事,还有人帮忙打理生活大小事,其他奴仆都说,你简直从丫头变成主子了,最棒的是,我也托你的福,在过好日子呢。” “不对,是我该谢谢你,若你没有跟王爷说,我现在肯定惨兮兮。” “不对不对,还是我该谢谢你,若你没有喂老虎,我跟爷说了,爷也不会理我的,何况——”她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大家都知道杜大娘对你特别坏,可你还是对大家很好,很多事明明不是你做错的,杜大娘还是怪罪你,你也帮忙扛了,对不起。” “傻瓜,我们别谢来谢去了,说来,要谢的是王爷。”她说。 “对啊,若没有这件事发生,大家都不知道王爷对奴才们这么好耶,尤其是对你,叫大夫来看,内敷外用,吃的比一般奴才都要好,大家很羡慕,”她顿了下,“哦,只有杜大娘天天生气,但自从你被打之后,大总管三天两头就亲自走一趟厨房,杜大娘不敢像以前那么颐指气使了。” “太好了,不过你不觉得,爷对我好像好得过头了?”不是她在钻死胡同,而是王爷对她真的好得太过火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现在天天吃好料,还全是她的最爱,之后该不会要付出什么代价吧? 吕燕看了半开的门外,再朝她点点头,“其实,厨房里、还有王府其他仆佣,大家都觉得奇怪,倒是大总管说了,一来,爷不希望府里私刑的事再度发生,二来,主子极疼宠老虎,从来都只有他跟元爷能喂食,老虎有灵性,肯吃你煮的食物,还让你喂食那么久,可见老虎很喜欢你。” “所以?”她开始相信何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身为天才资优生的她竟然搞不懂。 “爷对你这么好,就是要你赶快把伤养好,才能再煮东西给他的老虎吃啊。” 她想了想,赞同的点头,“真的,那老虎一开始就是因为贪吃我煮的东西才来找我……” “但你胆子怎么那么大?那是老虎啊。”吕燕瞪大眼,还是好难相信。 她尴尬的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呃——饭菜要凉了。”实在太难解释,她还是打哈哈的含糊答过,张嘴吃东西先。 唐晓怡不知道的事情愈来愈多,但吕燕总会变成包打听来告诉她。 这一日,大总管将所有的奴仆集合,将王爷的新德政一一宣布。 “主子交代,所有人的薪饷依工作内容及年资加给外,冬季即将到来,爷也指示,由府中统一添购御寒衣物,之后再统一发放,另外,满一年的奴仆可有五天的休假,第二年之后有六天,就算是卖终生契的长工、丫鬟也比照办理,这假只要事先请,都能自由出府。” 消息一出,王府的奴才们都笑得合不拢嘴。 “爷实在太好了,那我可以回去看我爹娘了。”有人说完忍不住喜极而泣。 “我也是,我已经七、八年没回去了。”另一名丫鬟也开心的红了眼眶。 “我也能见见我的青梅竹马,不知道她嫁人了没有?”一名小厮则是羞红了脸,他想讨老婆了。 当这事由吕燕传到唐晓怡耳中后,她简直难以置信,压根忘了屁股的伤,激动的直接从床上弹坐起来,但这一坐,碰到屁股的伤口,她唉叫一声,连忙再趴回床上,一手抚着臀部,呻吟连连,“痛痛痛!” “天啊,晓怡,你还好吗?”吕燕同情的俯身看着泪光闪闪的好友。 她点点头,但却有一脑子的问号,吕燕说的都是她跟毛小孩碎念府里对奴才们严苛,连点福利都没有,才叽哩呱啦说了些现代职场的劳工福利,爷是怎么知道的?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再回神时,发现吕燕整个人处在一种晕陶陶的幸福状态下,唐晓怡一喊再喊,才让她回魂,说出她为什么连走路都轻飘飘的。 “等你康复之后,我就要搬到元爷的宅第,当他的通房丫头。” 唐晓怡再次瞪大了眼,差一点又要坐起身来,好在——差一点点。 吕燕羞涩一笑,坐上床,“元爷向王爷要了我,王爷答应了,其实元爷是要我当他的小妾,是我不要的,我就是丫头啊,当姨娘我哪会?” “不会可以学,当妾已经很委屈了,还当个通房,更没地位。”她对古代的三妻四妾超难理解,她正值十六,因卖的是终身契,要是主子没安排,她就成了一辈子未婚的老丫头。 “我学不来的,你也知道我这脑子真的不太好,常顾前就没顾后,元爷肯要我,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吕燕眼睛熠熠发亮,粉脸也绽放着光采,“元爷还说,他跟我一样也是没爹没娘,只是幸运地让爷选在身边当侍卫,一起学武一起上战场,他会好好待我的。” 她凝睇着好友,她看起来很幸福,也是,把握当下的幸福就好了,人不要想太多,像她这个人生胜利组不就从天堂掉到地狱。 她伸手握住她的手,“好吧,只是你跟元爷到底是什么时候走那么近的?” “就是端汤药被烫伤的那一天……明明是小烫伤,元爷却命令我天天去找他换药。”吕燕愈说粉脸愈红,头也愈垂愈低,但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事,又兴奋的抬头,“有件事你一定会很开心,我走来前,还提醒自己留到最后再跟你说呢……” 她乐不可支的说完后,兴奋的问:“是不是很开心?” 唐晓怡呆呆的眨了眨眼,开心?!吃惊比较多吧,如果她耳朵没问题的话…… 她不得不再次确定,“你说爷将我调到盛苑,以后就在盛苑的小厨房里掌厨,专职张罗爷的三餐即可,而且还加薪俸?” 吕燕用力再用力的点点头,笑得合不拢嘴。 她还是很惊愕,为什么?只因为她有胆喂毛小孩?虽然说钱没有人在嫌多,但这样的好康一件件的接连发生,总让她有一种作梦的感觉——她往自己的脸用力一掐,“噢——痛!”她惨叫一声。 “晓怡,你干啥捏自己的脸?你吓傻了吗?”吕燕也被她吓到了。 “哈、哈。”对,她真的吓傻了!她揉着发疼的脸颊苦笑。 不过,调去盛苑也好,她好想念毛小孩啊,她已经好久没看到它了,偏偏主子来看她时,老是目光灼灼,她很难开口跟他说话,又怎么问? 这屁股的伤快快好吧,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摸摸它柔软丰润的毛了。 还有,她要仔细看看老大夫说的刀伤,留下的疤一定很可怕。 【第五章】 被季绍威近日对奴仆的各项福利,还有将唐晓怡调到盛苑掌厨等事吓傻的可不止唐晓怡,还有他的好兄弟、好朋友兼好下属——元志邦。 第十四章 时值深秋,在外头连跑了好几天茶馆的他才刚回府,直奔仆役院,原想跟吕燕小小的谈情说爱一下,却从她口中听到一堆新制,让他连抱抱心上人的心情都没有,就直奔盛苑的书房,偏偏主子以为他要报告—— “稍等一下,我正在看茶庄布置的进度报告,进度有些慢了。”他说。 元志邦也只能来回踱步,再看看季绍威,一下子左看,一下子右看,来回踱步打量,严重怀疑没有化身为虎的主子是否哪里不对劲? 季绍威原本还不理会他,直到他夸张的弯腰趴地看他的脚时,他才开口,“在你进书房之前,我娘已经派人请我去她那里一趟,我已经解释过了,我娘说我是一家之主,我想通就好。” 毕竟两人一起长大,也一起经历许多,从言行举止就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 元志邦站起身来,看着主子,“连老夫人也觉得怪吧,其实你是主子,主子做的决定,奴才是不能有任何质疑的,但大总管私下来找我,不安的说主子近日是否有哪里微恙,不然怎么会做出那么不一样的决定?” “当奴才真可怜,天天干活,就算过年,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休息,能休息的,最多也是年夜饭吃一餐,又得匆匆赶回,过年都那样了,更甭提平时,若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也不能请假,难道就不能有个假?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可以自由自在的到王府外间晃发呆?”她长叹一声,“奴才的一生很惨啊,要是爷能给个假,像是做满一年就有几天假,能出府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多好……” 季绍威没回答,脑海里想的是唐晓怡的抱怨,而这厢,元志邦已经开始念念有词—— “套句爷说过的话,我不算是奴才了,但我也曾是奴才,知道不是每个奴才都有身为奴才的自觉与责任,总有混水摸鱼的,万一让那些奴才放了假,尤其是那些拿了终生契的,也许趁机收拾细软溜之大吉,再也不回王府呢?” “那种对王府没有向心力、没责任感的留在王府里早晚也会出事,走了也好。”他说得淡然。 “是没错,但爷怎么会突然那么关注奴仆的事?”他一顿,突然若有所觉的看着主子,“是唐晓怡说了什么?” 季绍威点头。 “所以,那些好处都是那丫头说的?”见主子又点头,元志邦摇头了,“那丫头哪来那么多的想法?” 季绍威不自觉笑了,他能理解好友此刻的困惑,好几回,他都对她所言感到惊奇,有些用词更是特别。 元志邦蹙眉看着眼中含笑的主子,心里更急了,他几乎——不,他可以肯定那丫头已在主子的心里有了重量,虽然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也许连主子都还没有自觉,但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虽然很残忍,但他有必要提醒主子,他深吸口气,“爷,那些奴仆的事都不说,爷将唐晓怡调到盛苑的事,爷难道不怕?我是说万一被她瞧见爷变身可怎么办?” 季绍威脸上的笑容在瞬间不见,心也顿时变得沉甸甸的。 他其实也无法理解自己的作法,他清楚他该跟唐晓怡保持安全距离,不然哪天她撞见他变身,像前妻一样视他为怪物,既厌恶又害怕的一心一意只求离去,他能再一次的承受那种痛吗? 但他是真的想念唐晓怡,他好想念一虎一人相处的美好时光,那是一种身心可以完全放松休息的时光,充满着温暖与喜悦,所以他实在无法容忍任何人伤害她。 他本想辞掉杜大娘,所以曾装不经意的询问母亲,是否想过要换厨子? “不换!娘吃杜大娘的菜都多久了,已经习惯,还是你吃厌了?” “只是问问。”他随即改变话题。 为此,他无法辞退杜大娘,可脑海里光想到唐晓怡脸上又是汗又是泪,唉唉叫疼,他就心烦意乱,一旦他再化身为虎,他哪有能力保护她? 他突然一顿,他想保护她?! 不,应该不是,他只是想念两人的相处,也想念她的手艺,不然要是他又变身成虎,她若被谁弄伤,该如何替他张罗好吃的料理? “爷!” 所以,将她调来盛苑,在他看得见的地方,谁也不敢再欺侮她。 “爷?” 元志邦一连唤了主子好几声,还在他面前挥挥手,季绍威才恍然回神,“我会小心的,对了,把那些糕点拿去给她吃。”他特意派人去买的,本来是他要亲自拿去,现在,他不确定了,他突然有些心烦意乱…… “这不是都城街上百年老店内最有名的几款糕点?一、二、三……六小盒,一盒四块,不会太多了吗?爷,那丫头才吃过午膳没多久。” “她的胃超乎常人,吃得完的。”他淡淡的说着,也没有注意到好友给他一个哀怨的眼神。 厚此薄彼嘛,他在外面跑腿那么累,但主子沉默了,好像还陷入沉思,他只好拿着六盒糕点往仆役院去。 主子对唐晓怡还真是好,虽然她被那几个板子打得很狠,趴卧在床上的时间还挺长的,不过,在涂抹化瘀去肿的金创药膏再加上一帖帖贵死人的补汤入肚后,她终于能站起身,也能一拐一拐的走路。 元志邦看到她时,她正扶着墙走路,却不见吕燕。 她看到他搜寻的视线,微微一笑,“吕燕替我到街上去拿药了。” 他点点头,将六盒糕点放到桌上,就见她眼睛倏地一亮,“给我吃的?” “爷给的。” “爷对我真好。”她小心翼翼的坐下后,伤口可能还会疼,见她一下子又泪光闪闪,但拿起一块糕点入口后,眼睛猛然一亮,元志邦看着她吃着吃着就开心起来了。 “这么好吃?”害他也吞口水,想尝上一口了。 “很好吃,能这样吃,真的觉得好幸福,笑着吃东西,东西更好吃,对了,元爷也吃,再留两盒给吕燕——”她边说边分配。 但元志邦哪敢吃?主子都说她吃的完,他摇摇头笑道:“你吃吧,吕燕我会带她去吃的。” 她看着他,“吕燕是个很好的姑娘,虽然有点笨,有点少根筋,但她很善良,请爷一定要真心待她。”她还是忍不住开口。 他点点头,“我也是穷人家出身,不兴三妻四妾,你放心吧。” 她笑笑的点头,“我还是要谢谢爷,真的好好吃喔。” 他其实该走了,但他见她一块一块笑咪咪的吃下肚,他太好奇了,这个身上没几两肉的丫头真有个大胃? 见到她真的在他面前吃完那些糕点,他啧啧称奇,“爷说你的胃口超乎常人时,我还想着你就像个小不点,胃能有多大,没想到真的很能吃。” 她眨眨眼,颈后的汗毛根根竖立起来,“爷说我的胃口很大?” “是啊。”他笑说。 “怎么可能!我每一回都很努力的在他面前扮淑女,小口小口的吃,等他走了,我才大口大口的品尝美食,结果都被爷看到了?!”她以为她只在心里哀号,但元志邦突然发出的爆笑声,让她突然意识到,她竟不小心讲了出来! 天啊!她又羞又糗——残念啊。 “哈哈哈……”元志邦差点没笑翻。 愈跟她相处,愈能发觉到她的特别,难怪爷会情不自禁对她上心,而她毕竟是个小姑娘,与那些未出阁的千金闺女一样,对爷那张俊美如天只的脸庞有感,才会这么在乎形象,说来,他对吕燕一见钟情后,才知道原来男欢女爱是这么美好的事—— 如果爷也能有个伴的话……一个想法在他脑海成形,没错,这丫头不怕老虎已经是与众不同了,而连爷这样自制的人都能被她影响,尚未考虑周全就让她住进盛苑,也许他不必太杞人忧天,反倒可以扮扮月老? 唐晓怡不知道元爷在想什么,但他突然止住笑,还一脸严肃的看着她,现在还开始叹气?! “唉,我能这样大笑,而爷上一次大笑是什么时候,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元志邦煞有其事的再叹一声,“爷一直很孤傲,就算在外人面前我跟他像兄弟,但有些部分,是我无法深入的,那是他不要我担心,而刻意筑起的心墙。” 她想了想,直觉的接话,“那应该不是刻意的,不过会养宠物的人,一般来说,心里都挺孤独的。” 第十五章 他眼睛陡地一亮,“你能理解?即使养的是老虎?!” “当然,因为我是——”她硬生生的吞下“兽医”二字,她在动物园里工作,身边有不少同事都养毛小孩,把它们当成亲人、朋友,究其因,不就是孤独吗? “是什么?”他问。 “是——将心比心,是——有同感,如果可以,我也会想养的。”她说。 有同感?所以她也很孤独,也是,他从爱人那里得知唐晓怡被杜大娘欺负得有多惨,但没人敢替她说话,这个好、这样好,真的太好了! 唐晓怡见他突然眼眶红红的,吓了一大跳,“元爷?” “没、没有,我只是替爷感到高兴——不是,难过了起来,”他强掩住内心的狂喜,开始娓娓道来,主子当一家之主有多可怜,要管的、要想的那么多,妻子还红杏出墙,让主子不得不送出一张休书,还说他心肠软,老夫人频频催婚,他有多孝亲,不曾给过脸色,还说,那个只会找麻烦的骄纵妹妹…… 他说了很多很多,让唐晓怡听得眼红红、心酸酸,她暗下决定,爷是将她从水深火热的厨房里救出来的大恩人,既然知道他在淡然沉静的外表下,有这么多说不出的苦,她定要竭尽所能的为他分忧解劳、报答恩情。 半个月后,唐晓怡就在奴仆们羡慕的眼神下,与即将住到元志邦私人宅第的吕燕拥抱道别后,搬进了盛苑内一间清静幽雅的小厢房,一旁还有一株晚红的秋枫,一叶叶红透透层层迭迭的挂在枝上,美极了。 盛苑占地极广,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楼台旁还有一个不小的池塘,柳树垂池,主宅、浴池与书房连在一起,这也是主子在使用的主楼房,除了对面是她所住的小厢房外,还有一间较大的楼房,是给元志邦住的。 “原本志邦是打算让吕燕与他同住这里,你们两人也有伴,我也同意了,但是吕燕胆小,不敢住在老虎能自由行动的宅院,才搬至志邦的宅第。”季绍威说。 唐晓怡站在他身边点点头,这事她清楚,吕燕同她说过,只是—— 她偷偷的再瞄他一眼,真的好令她意外啊,带着她逛这王府禁区的不是列名可以进来的几名奴仆,也不是元爷,竟是主子本人。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一颗少女心真的是怦怦狂跳,重生的个儿太娇小,更衬托出他的高大挺拔,而且他比她想的还温柔贴心,他腿长、她脚短,但他步伐总是刻意地放慢。 季绍威有点闷,她还是好安静,一点都不像会跟毛小孩喳喳呼呼的唐晓怡。若是“正常”的她,肯定会问:“元爷为什么不搬回自己的宅第住?又不是没房子?这样来回两个地方,不累吗?” 事实上,唐晓怡还真的在想这些问题,那不设防的双眸也透露了这一点,但他无法为她解答,一切都是因为一个诅咒而起,困住了他,也困住了好友。 他带着她转身往另一边走,经过亭台曲桥后方,有一间宽敞的练功房,而在一座拱门后方,左边是这几日才特别添置厨具的小厨房,往右走到底,就是他专属坐骑追风的马厩。 但她不懂,他们才刚靠近栅栏,眼前这匹高大的黑色骏马就焦躁不安的踢脚甩尾。 她看向主子,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没想到,他只是退后几步,盯视着黑马。 说也奇怪,距离有了,马儿渐渐安静下来。 她眨眨眼,抬头看着他严肃的侧脸,怎么回事?追风不是爷的坐骑吗? 她从元志邦那里听到爷自从打完仗回都城至今,生活中只有忙忙忙,会不会是疏于跟追风培养感情,所以马对主子陌生了?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季绍威仍静静的看着与他出生入死的名驹,但她注意到了,他的眉头拢得紧紧的,他肯定也感到无奈吧,听元志邦说,季家一代代的男丁在沙场上建立了卓越功绩,皇上封赐不少,他却忙着替家中老少做些生意,开源生财,免得坐吃山空…… 尚未细想,一句不舍的话已脱口而出,“爷很累吧。” 他一楞,这才将目光移到她那显得有些尴尬的脸上。 是她看错吗?那双原本平静无波的黑眸透着点喜悦?!可她不过说了四个字啊,他好可怜,真的像元爷说的,好孤单。 好,总得有人开始对他关心、对他好,他是她的恩人啊! 她深呼吸后,再道:“我知道爷最近很忙,不对,一向都很忙,最近更忙了,要开茶楼,找地点、试菜什么的,呃——我会知道,是元爷从外面回来后,跟吕燕说,吕燕又跟我说,但吕燕住到元爷家去了,哈、哈。”怕他乱想,她连忙解释,不敢说元爷亲口说了很多,不然主子去斥责元爷多嘴,她这不反倒害了元爷吗?吕燕反正搬出去了,主子也不可能去找她。 季绍威眼中的笑意更浓了,这才是他习惯的唐晓怡,话总是一大串。 天啊,她讲个几句他就笑了,真的好可怜,她都替他感到心酸了。 “是很忙。”他答。 “可是,人不是机——”她咽下到口的“器”,“人还是要休息,像追风,它也需要你拨点时间再带它去策马奔驰一番,它看来跟你很陌生呢。”她看着正低头喝水的马儿。 他看着追风,他也想多花点时间跟它相处,但它畏惧自己。 她又怎么懂得他心里的煎熬?他变成老虎的事能瞒外界多久?一如一年多前,妻子是何时察觉到他的异状,发现端倪,已默默忍耐一段时日,他也没发现。 他更担心在未来的某一天,人变虎的秘密发现,他被当成妖怪,被人围剿诛杀,届时,娘跟家族的人,老的老、小的小,还有骄纵刁蛮又贪奢的妹妹,她挖家中财产可不手软,妹夫生性好色又游手好闲,难道就让他们这样坐吃山空? 所以,他必须想一个能长期生财的方法,还得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并能持续经营下去,在人事与金钱上,更得仔细布局,怎么可能不忙? “追风的事,我会斟酌,但眼下,茶庄及茶馆的开张是首要,皇上虽然已允了我不必再上战场,但有些事说不准,人生的旦夕祸福,不是完全能自己掌控。” 这一点,她心有戚戚焉,人生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可是—— “不只追风的事,爷也得想想自己,有时候,学会放松自己,才能交些朋友,像一些王公贵族们,总有一大堆排场极大的茶宴、赏花宴、诗宴等等,爷也应该出席。”她很认真的建议着。 他突然定定的看着她,“你很关心我?” 啥?她无措的眨眨眼,偏偏那双深不可见底的黑眸紧紧地锁着她,让她心跳得飞快,喉咙紧缩着,脸也发烫了。 他注意到她的脸浮现淡淡红晕,他知道是因为他凝睇的眼神。这在过去,也有千金闺女因他的注视而粉颊嫣红,但他一点感觉也没有,可是现在,他却很开心她在他的注视下,一张粉脸羞得透红。 “爷、爷是主子,爷过得好,奴婢才能过得好。”她勉强的挤出一段话,却看到他眼中有一抹光好像黯淡下来。 只是因为他是主子!他心中再度感到一股陌生的失落感。 她不知道她说错了什么,总觉得他好像又变得疏离了一点,可是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问,“那个——毛——不是,怎么都走了一圈了,也没看到爷的老虎?” 她想到它了!这让他乌云罩顶的心顿时清朗了些,他看着她,“盛苑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它又能自由走动,有时好几天,没特意找也看不到它。” “哦。”她很失望啊,她想它很久了。 “爷的老虎有名字吗?奴婢喂它时,也不知道该叫它什么?” “它没有名字。”它就是他,该叫什么名字? 宠物的主子没替宠物取名?那她又怎么好跟他说,她都叫它毛小孩?听来可一点都不像威猛老虎的名字啊,她偷偷瞄他一眼,又说:“还有件事,奴婢斗胆说说,爷别不高兴好不好?” 他点头。 “爷说过,人有旦夕祸福,有些事说不准的,所以未来的事真的很难说,无法预知,爷认同吧?” 他再次点头。 她深吸一口气,“那个,我在喂食毛——爷的老虎时,注意到它跟人一样吃熟食,生肉还不吃……” 第十六章 他黑眸倏地一眯,没错,他一忙都忘了跟她算这笔帐了。 “老虎应该在深山里生活才是,它有它天生的谋生能力,我指的就是找食物的能力,但靠人喂养,这对它一点也不好,日后,它会没能力觅食。” 她鼓起勇气说完了,主子怎么只是不怎么友善的瞪着她看? “听好了。”他一脸严肃。 “是。”她也跟着严肃起来。 “平常都是志邦负责喂食老虎,你就不必特意准备老虎的食物,但是——”他蹙眉,让她住进来一事,他的确想得不太周到,他不是人,就是虎,她无法同时看到人跟虎…… “但是?”她忍不住追问。 “志邦最清楚老虎的需求,有需要你准备老虎食物时,他自会吩咐你,你喂食它时,绝不许是生肉、或是水煮肉。” 她一楞,有点儿迷糊了,她不记得她刚刚有提到水煮肉啊! 而且她刚刚鼓起勇气说的那一席话,在强调的是野生动物该有的猎食本能,王爷现在怎么跟她鸡同鸭讲? “它跟我一样,喜欢吃冰糖肘子、葱烧卤肉……”他一连说了好几道菜,她的眼睛是愈睁愈大,因为这都是她先前做给毛小孩吃的,不过自己也太强了,打击率百分百,都这么巧煮到毛小孩爱吃的,呃——也是主子爱吃的! “这些正好也是我喜欢吃的菜,日后你三餐就做这些吧,同样的,日后,老虎有需要你韵食时,你也煮这几道菜喂它。”季绍威交代完毕。 一人一虎的喜好居然一样!而且截至目前为此,这是爷对她说最多的话,主旨就是吃嘛,毛小孩也只有为了讨吃才会出现在竹林…… 真的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鸟——不对,爷养的还是老虎呢,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好笑极了。 季绍威曾化身为虎与她相处月余,看她从惊愕、思索、理解到发噱的眼神灵活变化下,他知道她肯定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想什么?” “我在想老虎跟爷真像,真的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鸟——唔。”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大嘴巴,天啊,笨死了!她怎么忘了他是主子,不是她的毛小孩,可是,她也不懂此刻的感觉,怎么有一种形容不出的亲切感,让她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 瞧她懊恼的捂嘴,眸中透露出她真是个笨蛋的讯息,他竟忍俊不住地笑了! 这才是他认识的她,一个真性情的丫头,他很开心她不小心露出的真性情,他是否可以期待,未来两人间的相处,也会有像一人一虎时的美好温馨时刻。 她惊愕的眨了眨眼,再缓缓的放开捂嘴的手—— 爷笑了!还是笑出声的笑啊,仔细想想,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笑声,低沉而浑厚,也是这个笑容,让他那张高颜值的俊脸看来更迷人,惨了!她的心头小鹿又开始怦怦狂跳起来。 而这也是甫将吕燕安置在自家宅院后,回到盛苑的元志邦看到的一幕,他大步的走近两人,“什么事这么高兴?也让我笑一笑。” 季绍威笑意乍歇,但要他说,他还真的不知该从何说起。不过他的心情的确是愉快的,所以他只是点个头,再意有所指的看向脸红红的唐晓怡,暗示好友可以问她后,“我先回书房处理些事。” “爷——”元志邦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好奇心满满的他当然从善如流的问另一个人了。 唐晓怡很开心地分享刚刚的话,毕竟元爷与主子不同,没那么高高在上,何况她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骄傲,而这股骄傲看在元志邦的眼中就是沾沾自喜。 “元爷上回才说早不记得爷上次大笑是多久前的事了,今儿个我就让爷大笑了。”她难掩得意的笑说。 元志邦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她怎么这么厉害!能接近主子变身的虎,也能将由虎变成人的主子逗得哈哈大笑,强!真的强!那他是不是可以对她寄予厚望? “你对动物好像挺有一套的。”他边赞美边看向栅栏内的追风。 她不解的看着他,“爷是动物?”他们刚刚在谈的是爷吧? 他先是瞪大眼,再一想,才知道他的话让她误解了,他噗哧一笑,“不是、不是,我是在说,能跟老虎相处融洽不是一般人做得来的,对吧?” 而且她还敢伸出手摸,扪心自问,若他不知老虎是主子变身的,他可有勇气与虎相处?答案是——没有! 她微微一笑,用力点点头,她的确不是一般人啊,她是穿越来的人,还是名天才兽医。 “追风它与爷长年征战沙场,人马合一立下辉煌战功,但这一次与金烈一族对战回来后,追风就变得像是不认识爷一般,不让爷上马背,不然就是焦躁甩蹄,非常不安,好像爷是陌生人……”他边说边靠近栅栏,追风还靠近他,让他摸头。 她也跟着他走近,看到一人一马的互动,她蹙眉,“真的挺奇怪的,按理,动物都会对自己熟悉的人事物有感,不会如此反应的。”她也觉得无法理解。 “我是想,在不伤害追风的情形下,你可有什么好方法,让它能再接受爷这个主子?”不是他把烫手山芋丢给她,而是一年多来,他无计可施,她却像个懂得奇门遁甲的闯关高手,能一道一道的过关斩将。 她眼睛一亮,“好啊,我想办法,一定可以让爷跟追风再像老情人一样重修旧好的。” 她笑得合不拢嘴,她的本业就是兽医,能接近动物是最开心的事,何况毛小孩好像挺难找的,有追风当伴,她又有对象可以吐苦水了。 老情人重修旧好?真奇怪的形容,但他还是将喜孜孜的她留在马厩,因她说要先跟追风做朋友,他则迫不及待地跑去书房向爷报告。 “她居然很开心、还有信心?”季绍威不懂,一个拿锅铲的丫头哪来的自信? 他看向好友,“你觉得她能成功吗?” “我不敢保证,但她的确太特别了,也许我们真能期待。” 没错,季绍威忍俊不住的一笑,她的确很特别,特别到他竟觉得他黯淡无望的人生,好像射入了一道暖阳的光芒。 如果追风能重新接受自己,至少带兵上战场一事,他也能放心了。 不然,就他对皇帝的了解,因此刻是太平盛世,皇上才允了他辞主帅一事,一旦遇上战事,他不认为皇上会舍弃他这名战功辉煌的前将帅,派新秀领军…… 届时,他一不得抗君令,二又无法掌控变身,但事关众多将兵生命、国家兴亡、百姓安危,他又该如何是好? 不过,眼下季绍威能掌控的事就是“开阳茶庄”的开张,地点就在热闹的都城大街上,是一双并楼房,左边楼房专卖茶叶,相通的右边楼房就是茶楼,供应各式茶点及茶水,掌厨的厨师还是季绍威重金礼聘而来,并未挑选自家府中的大厨。 当初会以到这新茶庄工作的名义试吃厨房奴仆的厨艺,不过是想藉个名义让唐晓怡远离杜大娘。 但最终,他还是自私的将她留在盛苑。 至于这间经由能工巧匠装潢的茶庄及茶楼,他也找了有能力的人才担当掌柜、帐房,再调来府中多名机灵的奴仆当跑堂。 接着,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在锣鼓喧天、舞龙舞狮的盛大场面下,茶庄开张了。 不意外的,宾客如云,一切都如他预料且期待的。 但对早早就来的宾客来说,吃到好吃的茶点、喝的香醇好茶,确实是人生一大享受,但他们心里还是有些失望,没有看到英勇威武的定南王在茶楼里坐镇,虽然这茶楼早在筹备时就有传言,季绍威只会隐身在幕后,由他亲自挑选的人才来管理茶庄的一切。 但毕竟是开张日,所以一大早,季绍威还是跟着元志邦从茶庄后门,进到茶楼,看看两馆的准备状况,一看到等待捧场的客人在门外排得长长一列后,两人转而走到二楼的私房雅间,透过窗缝,一窥茶楼内座无虚席的盛况,看着伙计忙进忙出,而茶庄的客人也在试喝后,纷纷掏出银两购买。 “不用担心了吧?爷,我早说过,就算只看爷的面子,都城百姓也会走进来的。”元志邦笑得合不拢嘴。 第十七章 “经营茶庄,我希望是茶好点心好才让客人进门,而非我的面子。”季绍威不像他那么乐观,都城百姓在茶楼一次次都没看到他后,就会回归到对东西的喜好上,新鲜的热度一过,才是考验的开始。 元志邦仍是笑着点头,他有信心啊,他试吃过多少茶点,喝过多少茶,挑出来的绝对是最美味的,只是主子本性就谨慎内敛,要不,怎么开家店会这么累,就是因为他凡事都亲力亲为嘛! 不过,随着茶庄生意渐入佳境,季绍威才允许自己可以稍微松懈点,不必天天一早就到茶庄二楼厢房关注客人来去,查看帐册也改成二至三日才来一次,谁知今日竟有新状况! 这一日,他才刚跟元志邦从二楼厢房走出来,准备从后方的楼梯离开,母亲已经笑咪咪地带着有着几面之缘的贺家千金上楼。 “娘。”他再看朝贺家千金微微点头,“贺姑娘。” 一旁的元志邦也连忙跟二人打招呼,“老夫人、贺姑娘。” “好好好,贺姑娘,你看,我说绍威就在这里呢,”赵秀妍亲切的拍拍贺家千金的手,再看看俊美英挺的儿子,“人家贺姑娘是特意来捧场,她还买了好多茶要去送礼呢。”像是怕他没看见,她还指指她身后的几名奴仆,每人手上的确带了不少茶。 贺家千金羞涩一笑,双颊飞红,是一个美人胚子。 元志邦看向主子,给季绍威一个她真的很美的赞赏眼神,让他很无言,但他还是顾及母亲的面子,特意叫人送上一桌茶点、一壶好茶,坐下来,略尽待客之道后,方才开口,“娘,我府里还有事要做。” 赵秀妍脸色微一变,“可是贺姑娘——” “请娘陪吧。”季绍威直视着母亲,再礼貌的向脸色丕变的贺家千金点个头后,即先行离开。 “呃——爷还需要我帮忙,我也先走了。”元志邦也开溜,留下面色难看的众人。 【第六章】 “爷,等等、等等我!” 季绍威看着追上来的元志邦,以眼神警告,要他别再提“女人”的事。 “老夫人不会轻易放弃的。”元志邦忍不住还是说了句。 季绍威心里也有数,只要他身边一直没有红粉知己,母亲就会锲而不舍的一再安排媳妇人选与他碰面,可以预见,日后千金携婢带仆上茶庄的事不会少。 但他怎么有心?下一回变身的日子也许又快到了,他沉沉的吸了口气,一步下茶楼后方,元志邦就示意奴仆驾来马车,与主子一同坐进去。 马车哒哒前行,元志邦看着主子凝重的眼神,心里直叹气,最近真的太忙,就算将唐晓怡带进盛苑,但茶庄跟茶楼开张的事太过繁琐,主子想停下脚步跟她说话都难,难得吃上她煮的一餐,也只能吃得匆匆。 不管如何,生意算是步上轨道,总算能稍喘口气,如果老夫人别再找金枝玉叶来烦主子就更好了,主子的日子有唐晓怡的加入,应该可轻松些吧。 元志邦思绪纷飞,季绍威则是静静的看着车窗外的街景。 都城的深秋一如记忆中的灰蒙,层层枫红都已落了地,仅剩枯黄残叶仍占枝头,但这一年多来,他几乎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 他望着万里无云的天际,至少,开店的事已有好的开始,人手及茶商合作都已安排妥当,如果他出了什么事,茶庄的营业都能养活母亲的后半生…… 至于唐晓怡,他心里的确牵挂着她,似乎不需要任何理由,他只想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下保护,这阵子他能跟她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但至少她在盛苑,不会有人欺侮她…… 思绪间,他的视线不经意的看着位于城中街角的老书铺,他已久未踏进。 “停车。”他喊了一声。 元志邦跟着他的视线看出去,不意外的又是一间书铺,他眸中有同情,主子哪有什么轻松时刻?忙完了茶楼的事,解咒的事就又占据脑海,“我陪爷。” 季绍威点点头,两人同时下马车,走进店内。 书铺内,年届六旬的老板与季绍威、元志邦自是熟识,连忙迎上前来行礼,“王爷、元爷。” “我看看,你忙你的。”季绍威淡然一笑。 老板连连点头,他这家不起眼的老店铺,王爷已进来看过好几次,也买过书,王爷选的书虽然比较冷僻,但卖书人是不会多问的,他礼貌的招呼一下,才回到柜台后方。 季绍威则在一排排的书柜里寻找书籍,但看了几回,虽然有些新书,却没有他要的,他随即向老板轻轻点一下头,再看元志邦,他明白的跟着主子步出书铺,两人再坐上马车。 驾车的奴仆随即拉起缰绳驱车上路,马儿踢踏前行。 季绍威透过车窗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开口对驾车的奴仆道:“往津阳大街去。” 马车随即转往店铺林立的津阳大街,在曾经出现的无人书铺的地点,季绍威让马车停下,静静的看着曾经出现却不曾再见的书铺,如今,依然—— 元志邦静静地看着神情凝重的主子,无人书铺的事爷也告诉过他,但那本书根本没啥用,找不出解咒的方法。 “志邦,你私下派人到外地去查,看看有没有人听过一间只有各色猫咪顾店的无人书铺?”季绍威突然开口道。 “呃,是。” 暖暖秋阳下,天气微凉,唐晓怡的身上添了一件粉绿的背心,而这抹绿穿梭在盛苑落叶纷纷的秋景中,甚为显眼,也因为落叶铺了一地,扫也扫不完,她踩在上头,沙沙有声。 “奇怪,去哪儿了?毛小孩!毛小孩?”唐晓怡都算不清自己从住进来至今喊了多少遍的“毛小孩”。 盛苑占地真的很大,亭台楼阁不算,弯弯曲曲的回廊、环绕着中院及后花园的假山流水,这园林建筑简直像座迷宫! 她不知道毛小孩也会搞自闭,她住进来的这些日子,东绕西绕好几圈,就是找不到它,甚至以香喷喷、热腾腾的食物引诱,她自己都口水直流了,也不见它出现,为此,她还特意走到竹林去,想说它比较习惯在那里讨食,但还是没等到它! 盛苑已经够大了,要是毛小孩不止去了竹林,还偷偷跑到王府的其他地方,那她要找到它,就真的是不可能的任务了! 基于上回已向王爷问过老虎的事,再加上近日茶庄的开张,见他进进出出盛苑,忙得不可开交,她哪好意思去跟他说:“我找不到毛小孩,你可不可以帮我找一下?” 她不懂,它总要吃东西吧,可奇怪的是,厨房送来的食物都进到王爷的卧房,那些量看来也没特别多,但负责收回盘子的奴仆也说了,有时候是吃光光的,有时候一口也没吃,为此,元爷还曾跟他们说,有时他也会买外食喂它…… 真的是好“虎”命!难怪嘴巴那么刁! 她真的好想它,好想摸摸那毛茸茸的毛皮,但找不到它,她也没辙,只能暂时将注意力全放到追风身上,反正毛小孩跟她都住在盛苑里,她就不信永远都碰不到它! 此刻,她就站在马厩前看着追风。 “说来,爷真的有隐疾吧?不然,老夫人找的绝不可能是丑女,他怎么都不要呢?!”她还是不改跟动物说话的习惯,只是追风跟毛小孩不一样,追风虽然也有灵性,但脾气比较好,看她的眼神很温驯。 “你知道吗?小玉跟小雪说,大总管有令,要所有的奴仆都不许在老夫人面前嚼舌根——就是我被调进来住的事,不然就要被撵出府去。” 小玉跟小雪是两个单纯的丫头,也是被许可进盛苑打扫的丫头,因她要她们帮她找毛小孩,三个年纪相仿的人变得挺好,开始大聊八卦了。 “小玉跟小雪说,杜大娘曾偷偷跟别人说,真不知道爷看上我什么!他有看上我吗?她们还说,爷不让老夫人知道我住进来,是怕老夫人要爷将我纳为通房,可爷被前王妃给伤了心、丢了脸,所以不想搞这些有的没的……” 她边说边轻拍拍马背,再去拿了一桶清水,提过来让追风喝。 “小玉跟小雪说了很多很多,可是,我还是觉得爷那儿有问题,美女谁不爱呢?啊!忘了你听不懂。”她尴尬的看着原本低头喝水,突然抬头的追风—— “听不懂什么?” 第十八章 季绍威低沉的嗓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她杏眼圆睁,差点没被吓破胆!怎么说人人到?!她吞咽了口口水,注意到追风又开始躁动起来,原来它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抬头,而是主子来了! 她吞了口口水,希望主子没听到她说什么。她缓缓的转过身,暗暗的吐了口长气,还好,与她有点距离,她的话应该没有很大声吧?是吧? 季绍威直勾勾地看着她,说来,他是佩服她的,她就是有办法跟动物聊天,只是,他刚刚听到的话…… 爷怎么像毛小孩一样的瞪着她?她又咽了口口水,“爷,终于有空了?”赶快打破此刻僵滞的气氛,不然她因心虚有点脚软。 他沉沉的深吸口气,仍无法自制的瞪着她,怎么会有她这样的人!四处跟她照顾的动物说他不能人道!若不是他自制力太足、太过理性,他肯定将她抓到床上试试,看他能不能…… 她突然瞪大眼,她看错了吗?主子的俊脸在瞬间涨红,还飞快的转身避开她的视线?! 他肯定是疯了!怎么会有那么龌龊的想法?!季绍威的心绪一阵激荡,不自在的红了脸,暗暗吐息后,才回头看着正侧着头、蹙眉看着自己的唐晓怡,“开始说吧,你打算怎么做?” 她眨了眨眼,连忙回神,示意他再靠近栅栏一点,果然,追风又开始踢脚,她连忙上前,轻抚马儿的头,让它安定下来。 这让他颇惊讶,追风有灵性,喜好也很分明,不太爱让陌生人接触,但对唐晓怡竟然这么温驯。 也许是看到他脸上的诧异,她喜不自胜的道:“爷这阵子很忙,有时候我也不必备爷的三餐,所以几乎把时间都耗在追风这里,它对我已经很熟悉了。”其实,还有一半的时间花在找毛小孩上,但跟他说,又不能请他帮忙找。 他明白的点头。 “所以我发现,追风对爷的反应是恐惧,这自然就影响到爷与它的相处,我一直在想要如何帮助爷跟它传递感情?” “传递感情?”他不懂。 她笑了,“没错,以眼对视,眼神是很重要的,要不具威胁性,追风才能不畏惧,所以,爷要做到的是主动靠近、主动抚摸、主动说话,在这些主动中,眼神都要注视着马儿,不需言语的传递,以坚定的眼神告诉它,你绝对不会伤害它的。” 她一脸认真的说着。 “你怎么会有这些想法?”方法很奇特,前所未闻。 她有些不知所措,怎么回答?兽医要面对的就是各种动物,但又不可能熟悉各种动物,以猫狗而言,就有不同品种、习性,能练就的功夫就是以眼神、动作让它们知道,她是带着善意而来。 “其实、其实我——我曾经——呃,在老家有匹老马。”她只能胡说八道。 “我以为你八岁就因饥荒被卖离家乡。”他说得直接。 她瞪大了眼,“爷怎么知道?” 还不是她在他是老虎时,一再碎念的说着被贩卖又转卖的辛酸。 “我现在就试试你说的方法。”他刻意忽略她的问题。 她想再问,但又想着,主子要是又问她怎么懂马的问题,这不是自找麻烦了? 两个人各有心思也各有想隐瞒的事,就刻意忽略彼此的问题。 季绍威依她所言,接近躁进不安的追风,试着与它的眼神对上,但那并不容易,对一匹显然想暴冲的马,一下仰头嘶鸣,一下子又烦躁转圈,搞得他无力,唐晓怡更是满头大汗。 “追风,看清楚,他是你的主人啊。” “追风,没事的,我在这里。” 好几回,她急着想更靠近追风,却让季绍威给拉住,“你这样太危险了。” 谁知他拉她的力量太大,她现在整个人偎在他的怀抱里。“爷——” 他也意识到两人太过亲密,连忙放开她,“抱歉。” 她低着头,“没、没事。”才怪!她开始发春了吗?!怎么觉得让主子从后环抱的感觉超级好,有点像她抱住毛小孩的感觉,温暖又舒服…… 糟糕的是,季绍威也有同样感觉,他得握紧双拳,才能制止自己将她再揽入怀中,见她低垂的脸颊染着红晕,更让他心跳加速…… “……成为嗜血恶兽……呼呼……失去至爱……终将……呼……呼……难容于世、至死方休!” 杜丌临死前的诅咒一闪而过脑海,所有萌芽的情深意动乍然止步。 “今天就到此为止。”他突然转身就走。 她愣了一下,连忙抬头,急着叫道:“爷,我建议爷天天找个固定时间试试,与动物培养感情真的一点都不难,就是真诚相待,它会感受到的。” 他停下脚步,头也没回的道:“我知道了。” 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冷漠?她不懂。 接下来的日子,让她更是不懂了。 季绍威变得很疏远,她知道他忙,但他去茶庄跟茶楼的时间明明减少了,在书房的时间变多了,却指示没有他的允许,卧房、浴池与书房她都不可以擅入。 那三个地方成了禁区中的禁区,她强烈怀疑她遍寻不着的毛小孩就窝在那里。 但她是奴才,尽自己本分就好。 于是,他在练功房练功时,她拿走他脱下的外袍,表示“要让追风再次习惯他的气味”后,她带着外袍到马厩,将衣袍在手上展开后,站在栅栏前当人形招牌两个时辰。 一开始马儿愿意接近她,但在感受到季绍威的气味后,还是会焦虑踢脚,但一天天过去,时间一久,再加上王爷也的确在每日一早,就过来马厩与追风相处一个时辰,追风的确不如一开始畏惧,甚至能安静的接受他的靠近。 对此变化,元志邦是又惊又喜,“没想到她真的有两把刷子!” 盛苑亭台内,季绍威勾起嘴角一笑,“她说追风与我曾经是生命共同体,也许是某些原因让它不安,只要让它明白我还是当时与它出生入死的伙伴,它就会重新接纳我了。” “生命共同体?!这话听着新鲜但很贴切,她怎么会这么说?”元志邦喝了口茶,不可思议的笑着摇头。 季绍威也觉得她身上似乎带着秘密,不然,怎么会说出不少奇怪的话语?! 但他要忙的事太多,分身乏术,暂时拨不出时间去深究—— 抑或是,他不敢深究,怕苦苦压抑的情愫失控,再也回不了头! 季绍威的确是忙碌的。 要应付母亲百折不挠的催婚动作、要与追风培养感情、要练功,还有,一如他先前所担心的,茶楼跟茶庄新开幕,有太多人是为了想看他而来,在确定他不会出现在店内后,即使提供的茶品、茶点都维持一贯水准,人潮锐减是不争的事实。 管事与帐房对一下子少掉大半的生意也很不安,他得思索如何将生意再拉起来。 为此,他还要元志邦去找来几家平日有交情且经营多年的老字号,听听别人的经营之道。 因为盛苑难得有生面孔进出,再加上,小雪跟小玉就像吕燕一样,是两个包打听,唐晓怡终于明白对她愈来愈疏离的主子到底在忙什么。 “听说,茶庄现在的生意跟新开张时差了快一半。”小雪说。 “王爷痩了点,真的太忙太累了。”小玉说。 小雪跟小玉都长得圆润可爱,性子直率大胆又忠诚,才让她们得以进出盛苑,她们看过毛小孩,也很老实说:“老虎神出鬼没的,有时候很久都没见到呢。” 但她想死它了!天天在盛苑找上一轮,叫个几十声成了例行公事。 虽然找不到它,但她想帮它主人的忙。 他是她的恩人,就算他这段日子很机车,她做的菜小雪能送进禁区,但她却不成,差在哪儿呢?她就是不懂! 他还是天天一早就去看追风,她也站在一旁随侍,只是他很沉默,就算她刻意聊天,他也只是静静的抚摸追风,不发一语。 她不懂,一定要这么阴阳怪气吗?唉! 不过,有些事她想帮,但小雪跟小玉没那个能耐让她接近主子,好好说说话。 于是这一天,她在主子书房外徘徊许久,总算看到元志邦从书房里出来。 元志邦看看她,再回头看看书房,就让没大没小的唐晓怡给拉到不远的亭台内坐下。 第十九章 “元爷,王爷讨厌我吗?” 还真是开门见山!他摇摇头,“没有,只是爷最近又忙又烦罢了。” “我可以帮忙。”这段日子,她脑袋想的全是有关茶跟做生意的事。 怎么帮?他看着这段日子好好养着,终于养胖了点,整个人愈发亮眼的小丫头,虽然主子什么都没说,但他们情同兄弟,知道主子刻意不让她接近,就是有鬼!爷肯定是察觉自己对她的感情了。 瞧元爷看着自己不说话,她抿抿唇,“元爷以前跟我聊了很多爷的事,不也是希望我能多帮帮爷,让他不会感到那么辛苦、那么孤独吗?” 他眼睛瞬间一亮,她懂得!这丫头果然聪慧,难怪他家那丫头,老念着想来看她,但主子正在情感中挣扎,他怎么可能带吕燕来,让主子看他们有多恩爱? “元爷,你可不可以开口说些什么,别像爷一样,变得异常沉默啊!”她很无奈,忍不住抗议。 他笑笑点头,“好,你想说什么?” “我想知道,茶庄里的茶叶是自产还是外买的?生意不好,东西好坏是关键。” 她一开口便一针见血的直捣问题重心,他觉得主子实在不该将她推得远远的,这慧黠的丫头好像不只对动物有两把刷子而已。 他开始跟她娓娓道来主子为何会开茶庄及茶楼的始末—— 大约五十年前,季家第三代的太祖爷在一次战役上受重伤,被紧急送到离战地近百里的乡镇养伤,这次的死里逃生,让他惊觉季家一代代男丁几乎战死沙场,若某一代男丁雕零,留下的女眷又该如何生存? 恰巧他待的那个乡镇以种茶闻名,茶山遍布,太祖爷伤好后,就在那里买了茶山、设了茶厂,找了一个可信赖但因战伤残的老副将来全权处理茶行的大小事,每年的盈余及帐册都会派人送来都城。 该乡镇虽以茶闻名,但毕竟地处偏乡,来客不多,茶山的茶园广阔,老副将在那里落地生根、娶妻生子,夫妻两人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堆积如山的茶叶也不知往哪儿销。 所以,主子与太祖爷有了同样的想法,想找个开源的方法时,就想到可以将该地茶叶运到热闹的都城销售,再兼开茶楼经营,一举两得。 爷的脑袋真不错,难怪是沙场上的常胜军,唐晓怡在心里赞赏,不过,她看着元志邦老实道:“做生意人脉一定要广,不管是达官贵人、富商巨贾甚至是平民百姓,都是客源,但爷在人际这方面鲜少与人互动,是辛苦些。”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一个小厨娘怎么会懂这么多?” 这有很难吗?现代的电视剧、电影多多少少都会演到商场风云,尤其偶像剧,多的是富二代、富三代在生意场上你来我往的决策剧码…… “呃——在厨房煮东西,也得外出买食材,多多少少听到些有的没的,听久了也懂的,所谞久病成良医,我听久了生意经,也能懂一些些。”她边说边冒冷汗。 元志邦看着她,决定了,不听主子的,他突然起身,拉着她就往书房跑去。 “做什么?元爷?”她腿短,他跑太快了! 唐晓怡从不知道元志邦是个急惊风,一把将她拉进书房后,就叽叽喳喳的将她刚刚跟他说的话,转述给坐在书桌后方的季绍威听。 季绍威蹙眉看着她,显然也惊讶于她对生意这方面也有涉猎,“你很懂茶?” “没有,我不懂茶。”她忙摇头,但又担心他把她赶出去,连忙又说:“似我听很多。” 他注视着她良久,再看了元志邦一眼,就见他兴致勃勃的开口,“给她喝口茶,看她有什么想法?” 不待主子说好,元志邦就主动走到一旁,动手泡茶。 唐晓怡这才注意到书桌旁多添了一只方桌,上面有茶具、茶叶,还有用炉火温着的热壶,而且那只壶看起来就很名贵,价值不菲。 “那是紫砂壶,而茶注重的是泡出来的气韵、滋味及茶汤的颜色,入喉即甜润生津,才能谓之好茶。”季绍威注意到她的目光,主动开口。 她朝他微微一笑,“听来就很好喝。” 望着久违的笑脸,他有些失神,他知道自己刻意的疏离令她困惑,但不离她远一点,就怕管不了自己悸动的心。 两人四目相对,她的脸开始发烫,但却不太想移开视线,至于原因……嗯,脑袋有点混沌,她鸵鸟的不太想正视这个问题。 “好了,喝吧。” 煞风景的声音一起,两人同时移开目光,端着浓郁好茶的元志邦才慢半拍的发现自己打断了含情脉脉的两人,顿觉懊恼。 她脸儿烫烫的接过冒烟的茶杯,小小口吹了吹,轻啜一口,眼睛一亮,“好好喝,还有股特别的香味呢。” 元志邦摇头,“就这样?那我太高看你了。” 季绍威也啜了一口,看着脸更红的唐晓怡,“没关系的。” 她慢慢的喝,慢慢的感受,但她真的不是品茗高手,也不想装高手,不过她却想到了一件事,“这茶是紫砂壶冲泡的,但不是每个买茶的人都有这样的茶壶吧?或者,店里也可兼卖这种壶,大量买进,价格平实点,毕竟最重要是茶叶的销量。” 她想了一下,将茶杯放到桌上,“或者可以花点时间找类似的茶器,让平民百姓买得起的,当然,除此之外也可以想想,东西的包装,”她注意到放在桌上的茶叶盒子挺普通的,“若用好一点的瓷器来盛装,平时能当摆饰品,拿出来泡茶时,眼睛看精美瓷器是一种享受,喝入口更是一种享受,有好的东西也要会推销,才能带起买气。” 她说得头头是道,一说完,才发现静悄悄的。 季绍威看着她,元志邦更是瞪着她,她才发现自己好像说太多了…… “强,太强了!”元志邦简直像发现新大陆般朝她上上下下打量起来。 季绍威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不可思议。 “还说不懂茶,你根本懂透了!”元志邦用力拍手起来。 她懂茶?没有吧,但喝茶可以去油解腻,还有抗氧化的茶多酚,可以延缓老化,更可以调节脂肪的代谢,可以减肥……这些当然都是看电视广告来的,但这种现代化的名词怎么跟古代人说? 她的“推销”一词似乎点醒了季绍威,他微微一笑,“除了包装外,茶树品种、产地、春茶、冬茶、季节不同、采摘时叶子的老嫩不同、加工方法的不同,口感都有差异,或许也可以从这些方面来分别推销。” “对了,爷,咱们打胜仗回来,皇上不是也有将皇室送礼的贡茶赏赐下来,要是茶庄内上等的好茶,也能上贡到宫里成为贡茶,那价格就水涨船高了。”元志邦也跟着醒过来,脑筋转了转。 “可是,尽管老山茶区茶树连绵,茶农亦按时采收,但今年气候不佳,那里的管事还提及,若这边生意极好,也许得跟其他茶商收购散茶,”季绍威摇摇头,“当贡茶是大事,若无法准时交货,反倒惹祸上身,与皇室交易,太多规矩,不碰也罢。” 元志邦想了想,点点头,“真是可惜,老山茶区所产的茶气独具,清香回甘,还有天然的蜜香味——” 这时,一直在旁安静看着两人交谈的唐晓怡忍不住开口,“那就要依等级分开贩售,物以稀为贵,别浪费这点推销法。” 两人再次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你真是——不同凡响。”这是元志邦终于吐出的一句话。 季绍威则以眼神赞赏,她有着比其他女子都要聪明的脑袋,不,甚至比他都还要聪明,反应更是快,要他如何不对她动情? 她笑意盈盈,她还可以更不同凡响呢,如果这里有手机,求求谷歌大神,怎么经营、如何推销,滑滑手指头,万事皆知! 总之,这一天,季绍威的刻意疏离结束,禁区也取消了,唐晓怡总算又能自由进出书房、卧房,至于浴池,她很好奇,但是始终没机会也没勇气跨进去。 因为唐晓怡的建言,季绍威也指示元志邦及几名重要管事去进行推销的相关事宜,而唐晓怡也很勤劳,在取得季绍威的同意后,写了一张长长的采购清单,让天天负责出外采买王府三餐食材的仆人替她顺道买回来。 第二十章 接着,她就窝在盛苑的小厨房里,再拿出由开阳茶庄带回来的茶叶,以茶入菜,气味更显不同,她还做了茶梅当零嘴,酸甜酸甜,透着茶香,吃再多也不腻。 这些以茶入味的佳肴,她一道道的送到盛苑的厅堂,让季绍威跟元志邦试菜。 她看着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好菜,心里很得意。 但季绍威注意到的是她红通通的双手。 时序已入冬,从厨房走到这里也有一小段距离,再加上她得碰水煮食,双手老是冻得红红的,他注意到后,就差管事交给她可随身暖手的手炉。 “不是给了你暖手的手炉?” 她点点头,“煮东西拿那玩意儿怎么做事?何况这里热呼呼的,马上就暖手了。”因厅堂内有烧地龙,她边说边习惯性的脱掉保暖的外袍,再坐下来,搓了搓冰凉的手。 元志邦看了主子紧蹙的眉头,主子心疼了呢,不过,他的目光又回到桌上,“看来你很懂得吃,也很会厨艺,这一道道都有茶香味呢。” “是,我也很爱吃,我承认。”她俏皮的吐吐舌头。 因为她现在的身分不只是小厨娘,还能进到书房与他们议事,所以季绍威也恩准她可以在厅堂与他们同桌吃饭。 每一样都是她用心煮的,令人垂涎三尺,她在吃的时候,虽然也顾点形象,但每一样一定都要吃一些。 “你煮的每一样都很好吃。”元志邦边说边夹菜入口,吃得唇齿留香,难怪主子那么爱。 她莞尔一笑,“我在厨房里待了那么多年,能做的就是做菜,告老还乡的老厨娘将她最擅长的料理教我,还说,只要掌握住烹调的精髓,色香味绝不是问题。” 季绍威拿起碗筷,静静地品尝,一道道都相当可口。 她偷偷地看他,见他嘴角含笑,吃得津津有味,她唇一弯,也拿起碗筷夹了道菜轻轻咀嚼,咦——她突然想到一件事,连忙放下碗筷,“你们先吃,我少拿一样了!” 她起身就往门口跑,一拉开厅门,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凉空气时,才想到身上的衣着无法御寒,“啊,披风!”她脚步一停,直觉转身,没想到这一转,竟迎面撞向季绍威的胸膛,“噢!”有没有那么硬啊! “你没事吧?”他想也没想地揉揉她撞疼了的头,而她柔软的身子还贴靠在他身上,在她摇头时,乍见这近在咫尺的胸膛,她才慢半拍的想到她还—— 她缓缓的抬头看他,一颗心怦怦狂跳。 没想到,他也正看着她,眼神是那么的专注及温柔,让她差点忘了要呼吸。 “我、我……” “快穿上,会着凉的。”他说,黑眸里的温柔几乎要让她的心融化了。 她脸红通通的,“好、好。” 她结结巴巴地拿了他手上的披风,紧张的穿上后,就转身往门外冲去,厅堂外的院落,大树已光秃秃的,也不见花卉,寒风阵阵的,冷死人了。 但她的心却是暖烘烘的,还觉得眼前这萧瑟灰蒙的冬景美极了?!冷却一点!不对,冷静一点,她好像爱上爷了…… 她不知道的是,厅堂内的季绍威,看着她咚咚咚跑开的身影直至不见,才转身走回桌前,嘴角微扬的坐下。 元志邦笑容满面,但他很聪明,没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七章】 季绍威跟元志邦没想到,她少拿的那一样是——一锅蛋? “试试,又简单又好吃。” 唐晓怡一脸期待地看向季绍威,忍不住脸红心跳,但她在往返的这一路上,已经自我催眠,主子爱不得、不能爱,也爱不到…… 她深吸一口气,再看着搁在桌上冒着烟的茶叶蛋,“闻到没?茶香味浓吧,蛋壳略呈裂痕,蛋才能入味。” 她以汤勺各夹一颗给两人,奴婢当惯了,她手也巧,虽然蛋很烫,但她用筷子一剥一拉,就将蛋与蛋壳分离,交给两人品尝。 一见他们吃上一口就面露惊喜,她笑开了,“很好吃吧,我看过茶楼的菜式,多是糕饼类,虽然有甜有咸,但对不爱吃糕饼的人,就可以配些卤味跟茶叶蛋。” 季绍威听了觉得极有道理,点了点头,但元志邦有意见,“茶楼卖茶叶蛋,内用时得剥壳沾手,配茶也有点怪吧?” 她笑了笑,“其实我想的是让客人外带,煮个几锅,热腾腾的,尤其这会儿入冬了,天气寒冷,买了两颗放在口袋内,走在街上多保暖。”就像暖暖包。 “这你也想得出来。”元志邦瞪大了眼,觉得好笑。 “不止呢,肚子饿时就剥来吃,吃不完,在这么凉的天气也不会坏,带在身上,什么时候饿了,都可以剥来吃。”她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这点子好!”元志邦先是拍手叫好,但下一秒又皱眉,“但街上多的是挑担子卖茶叶蛋的。” “但他们用的茶叶肯定不是太好,我们自制的茶叶蛋用自己的茶叶烹煮,茶香足够,买的人带着走,香味四溢,让人闻了也想买来吃,届时,我们强调是用茶庄的茶叶来熬煮的才会这么香,这不是既免钱又可以让更多人知道吗?”她说。 元志邦忍不住的拍手赞叹,“天啊,实在太暴殄天物了,爷,咱们为了开店找来多少人才,没想到舍近求远,她就是个可造之才!” “不不不,我只是会说,不会做,”她可没忘记自己是穿越来的,万一光芒太露,哪天被当成妖怪看怎么办?还是低调再低调地躲在盛苑发声就好了。 “也许你可以试试。”季绍威对她也有信心。 “不不,我是个认识不了几个大字的丫头啊,虽然老厨娘教了我很多,我也自学了一些,但我喜欢简单的生活。”不是她没志气,而是树大招风,当小丫头比较不会惹事。 他定定的看着她,“好吧,有什么想法,你可以来找我说,或者你决定让自己试试,也可以跟我说,我会安排的。” 元志邦也朝她笑着,“我看你有与生倶来的生意头脑,只可惜欠栽培。” “可以吃了吗?欠栽培的丫头饿了呢。” 她这一说,三人都笑了。 其实她一点也不想被栽培,她只喜欢她提点时,季绍威那没说什么,但绝对赞赏的眼神。 何况,能跟他同桌吃饭,她已经觉得非常幸福了。 季绍威边吃,却忍不住在她低头大快朵颐时,投以一个温柔的眼神。 他何其幸运?有她绞尽脑汁的为他思索经营之道,对她的情动也愈来愈难压抑,他沉沦的心一再呐喊着要为爱屈服,他甚至开始替自己找借口,找出任何可以爱她的理由。 像是,他的确失去挚爱,他的前妻,但唐晓怡与张玉弦的个性截然不同,或许这也会造就不同的结果…… 总之,在自欺欺人下,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很美好。 但日子过得太美好会遭天妒,不久后,他还是无法自制的变身为虎。 “天啊,毛小孩,你总算出现了!” 这一天,一大清早,唐晓怡才从厨房里备妥早膳要端去给主子,老虎就出现在眼前。 “我想死你了!想死了!”她放下手上的漆盘,弯下身,双手抱着老虎,再热情地摸摸它毛茸茸的毛。 元志邦瞠目结舌地站在一旁,因为是第一回看到她跟老虎相处的模样,所以呆了、傻了。 直到发现那双琥珀色的虎眼扫向他,他连忙回神,“爷临时有事,出一趟远门,大概个把月才会回来,呃——爷交代了,你负责老虎的三餐,那早膳就让它吃吧。” “爷出远门要一个月?” 她脸上的失望那么明显,季绍威其实很高兴,但对变成虎的自己又感到沮丧,这样的日子到底何时才能结束? “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爷——老虎就麻烦你照顾了。”元志邦不得不先走,他很担心,爷一旦变老虎就会想得更多,动情的心怕是又要退回原点了。 唐晓怡则觉得自己好糟糕,居然已经开始想念主子了!不行、不行,不是催眠自己了吗! 她将早膳端回厨房内,老虎也跟了进来,虽然她知道老虎不怕冷,她身上的衣袍也穿得多,但没必要在外吹风受凉。 瞧它很快就吃完了,于是她很快地又炒了两道菜才喂饱它,整理一下厨房后,她揉揉它的毛,“这阵子你都躲在哪里?怎么都没看到你?你有什么秘密基地,让我知道好不好?” 第二十一章 想太多。他趴着看她。 “小气!”她收拾莫名低落的心情,振作起来,“看到你,我才想到我有多想念养宠物的美好时光,那时候,都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她眼睛突然一亮。 养宠物?什么指令?他不懂。 “你让爷养那么久,沟通能力一定非比寻常,这一点我能确定,我们毕竟相处了一段日子,虽然有一阵子不见,但应该还有默契的,是吧?” 直觉就不是好事!季绍威没理她,每每刚变身时,就有点忧郁,很多进行中的事都被迫中断,而他一点也不喜欢无法掌控的感觉。 他心情欠佳,她却兴致勃勃的问:“毛小孩,你可以坐下、趴下,来,握手,右手、左手……不懂吗?” 当他是什么了?!他难以置信的瞪着她。 “你这样不行,我很开心看到你,你配合一下,不行吗?”她又说。 他其实很喜欢她看到他时的眼神,那是开心,是真的很开心能见到他,而且他也很喜欢她对着他吐苦水、发泄,那是一种被依赖、被需要,有着存在的价值感。 但一段日子没见,她胆子竟变大了! 他看着她四处找了找,拿了张废纸弄成个圆球。 “来,我丢,你咬回来给我。” 他会蠢到去配合她?它是虎不是狗! “怎么这么不给面子?”不管她怎么丢,它连看也不看一眼,她只好拿起纸球自个儿上下丢着玩,怎么办?没有主子在的盛苑,她怎么连点力气都没了,还找毛小孩玩起幼稚游戏,她应该再花点心思想想什么能帮主子的…… “可恶,出远门也没提,我就这么不值得被告知吗?”她叹口气,像出气似的,将纸球用力扔到字纸篓去,“你是啊,你不过就是个丫头嘛。” 什么都自己说,笨蛋!他又瞪她一眼。 她吐了口长气,再坐到它身边,轻抚它毛茸茸的毛,“算了,别把心思放在爷身上了,好不容易才见到你,是不是?其实,有好几回我都想跟爷说,我想看看你,但他真的很忙,不过——”她揉揉它的肚子,突然很认真的坐正,看着它,“很奇怪的是,爷会莫名其其妙跟我说一些有关你的嗜好,毛小孩,你到底是怎么跟爷沟通的?超神的。” 什么叫超神的?他抬起头来看她,还真不懂。 “唉,我有很多事都想不透,有些事我只跟你说过的,像是我爱吃的菜、奴仆的福利……”她边说边看看左边、右边,甚至梁柱上,古代不可能有针孔摄影机,但有所谓的轻功,难道是爷派人潜伏在四周,偷听她跟毛小孩的对话,再转述给爷听? 肯定是!像电视、电影演的一样,到处都有什么来去无影的暗卫,还是什么耳目,要真是那样的话—— 她轻咳两声,再笑咪咪的看着毛小孩,“你应该不曾看过饥荒的场景吧,放眼看过去,就是人骨痩如柴,连土地都贫瘠,种不出一粒米来,所以即使只是一块硬到咬不动的小馒头,也会非常珍惜,一小口一小口咬着,觉得很甜很好吃……” 她怎么能说得这么开心?光想到那个情景,他就替她感到难过。 但它不知道的是,她开心的是接下来她要说的话,“所以啊,你要真能替我传话给爷,我真的很想说,府里一天浪费的食材实在很多,煮给主子们的饭菜也太多,吃不完的剩菜,下人碍于规定不能捡来吃,但这世上有多少人正挨饿啊……很饿、很饿喔。” 她干啥愈说愈大声,还一再加强语气地重复是怎样?他困惑的看着她。 应该听到了吧?等爷回来,要真有人跟他提这事,届时,她就能确定真有什么暗卫或耳目了。 她满足地将目光再放回毛小孩身上,它已经站起身来要往外走,显然不想待在小厨房里。 她也站起身来,看着它,它真的是一只很漂亮的公老虎,丰盈的毛皮、筋肉起伏,随着它的走动,优雅又有气势的步伐,更将它身为万兽之王的自信表露无遗。 对了!太久没看到它,她差点给忘了,她一直惦记着一件事啊。 “毛小孩,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她快跑上前。 这丫头疯了吗?竟然在他全身摸来摸去,粗糙的小手抚着他的头、前肢,逐渐溜下他的胸腹,再来回的往他敏感的后腿内侧下去,一阵难言的酥麻感涌上…… 他突然觉得不太对劲,身体似乎起了不该有的亢奋反应,想也没想的就起身往后退,避开某个较敏感的特殊部位,但她没察觉,“等一下。”她还是很认真的边摸毛皮边瞪大眼睛注意寻找。 有了!终于找到了!“毛小孩,你身上的一些小伤痕可能长了毛没有很明显,但这个——”她轻抚着它背上的弯刀型疤,“这个疤真不小啊,只是刚好沿着背脊下的筋肉线条,你又老爱往侧面趴下,若没这么仔细看,还真的不清楚。”只是,怎么有点印象,这伤痕好像在哪儿见过? 那个刀伤是那一夜——他心头一紧,突然快步跑开。 “喂!你——毛小孩,做人不能太现实,要懂得感恩,身为万兽之王的老虎也是一样的,哪有吃饱就跑的?”她在它身后大叫。 但毛小孩一下子就消失在她的视线。 也在这一天,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然后,她发现毛小孩搞自闭了,吃饭时才会出现,其他时间,若它不让她看到,她是一定找不到它的,她不禁想到前一阵子同样瞥扭的主子,真的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虎。 还好,追风不适用那一句话,主子不在,她怕它忘了主子的气味,仍然天天拿了主子的披风或被褥去跟它相处。 有时候,毛小孩也会过来,追风从一开始会微微不安,但时间一久,毛小孩靠近,追风竟也可以平静的对视,一马一虎,大眼对大眼的画面,让她觉得超好笑,但也觉得有些难过,她很想念主子,一个月过去了,他还没回来。 然后,又一个月过去了…… 正月里,大雪纷飞,天气冷飕飕的,将都城过年的气氛硬是减了好几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开阳茶庄跟茶楼的生意与寒冷的气温相反,随着茶叶的新包装、以茶入菜的咸食推出,生意渐入佳境。 但元志邦不怎么开心,主子这一次变身的时间太长了,按理,他该恢复人形了才是。 老夫人思儿心切,天天盯着他问,主子何时回来? “爷到外地找茶,当地因大雪封路,得等融雪了、路通了,才能回来。”他只能随便编话,能瞒多久算多久。 在他身前,就躺着化身为虎的主子,他正在跟主子报告其他事。 “还有一件事,老夫人知道唐晓怡的存在了,我忙不过来,请她跟我跑一下瓷壶商那里,刚好让出外的老夫人碰到。”元志邦说着,见它摇头,他又说:“没错,老夫人问了一堆话,因为她身上穿的不是王府奴仆一贯的冬装,爷另外购置给她的大氅太昂贵了,老夫人一看就发觉爷对她是不一样的。 “负责打扫这里的小雪跟小玉也被抓去问话了,她们来跟我告罪,说她们不是故意的,但老夫人问,她们不敢隐瞒,也不敢跟唐晓怡说,她们告诉了老夫人所有的事。” 他无言,但心里明白,之后的盛苑不会像现在如此平静了。 “还有,世子妃这个过年也没回娘家,老夫人说了,她为了追回世子爷,一路追到江南,还砸重金请了不少江湖人士去教训接近世子爷的妓女,事情闹得颇大,可以想见,她一回到都城,有得爷忙了……” 他头痛。 “原来元爷在这里——咦?毛小孩也在。” 唐晓怡走进书房,先是看到元志邦,才看到躺卧在铺着厚厚毛毯上的毛小孩。 “有事?”元志邦问。 她摇摇头,坐在毛小孩旁边,爷不在太久了,她对什么事都感到意兴阑珊,虽然也有跟着元志邦处理主子交代的一些事,但就是不来劲。 “你不去外头走走,感受过年气氛?”元志邦又问。 她又摇摇头,“外头好冷。” 这个冬天真的特别冷,好在毛小孩这阵子没玩失踪游戏,平时,在下雪又结冰的日子,它就像个会移动的天然暖炉,她在盛苑与厨房进出时,被风雪冻得全身发冷,它还会站在前头替她遮挡风雪,很有义气。 第二十二章 “那我回去一下再过来,呃——吕燕在家等我,还是,你要来?”他能读懂老虎的眼神,他不要她那么孤单。 “不用了,我有毛小孩,你们两人好好团圆。”她可不想去当电灯炮。 “那我回去吃个饭就回来。”元志邦看看她,再看看老虎,先行离开了。 “只有我们两个啊,呃,不是,我刚刚去看过追风了,它那里跟这里一样,都有暖炉,我还让它闻了爷的外袍……”她边说边依偎着它躺下来,开始说些它主子的不是。 “你说爷是不是出门太久了?这大过年的,他怎么可以不在,这是团圆的日子,虽然这家里的气氛的确不怎么温馨,听小雪跟小玉说,老夫人无心过年,爷不在,她叨念着又老了一岁,季家香火还是没个影儿,她们还听到,季语欣那个刁蛮大千金散尽家财,结识一大堆江湖人,还派了人回来跟老夫人要钱……” 书房里的暖炉其实很温暖,但她却靠它愈来愈近,手更是肆无忌惮地摸着它的毛皮,抚着、顺着,嘴里咕哝着,缓缓的合眼睡了。 他静静的凝睇着就这么大剌剌靠着自己睡的唐晓怡,他好想、好想抱她,这一次变身的时间太久,他不会变不回人了吧? 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元志邦再度走进书房,看着一人一虎依偎,他忍住笑意的看着老虎,“爷不必负责任吗?”这也算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还同睡! 他只是瞪他一眼,再看着窝在他身边的唐晓怡,即使在睡梦中,她的手仍似有似无的轻轻抚弄他的皮毛,不得不承认,真的满舒服的。 元志邦也看出来了,忍不住手痒痒的想去感受一下,但爷的眸光马上一射。 只有她可以。 “是,是。”一个男人摸一个男人的确不太象话,即使爷现在是虎身,“爷可曾想过,她不怕老虎,或许之后知道爷会变老虎,也不会怕爷?”他很小声的问。 他没有那么乐观,虽然她真的很不一样,但他真不想看到她脸上出现害怕的神情,甚至以“妖怪”来叫他。 她再怎么喜欢老虎,也不会喜欢由人变身的虎吧?那是个难以跨越的鸿沟,寻常人无法接受的事实,于是过去的自欺欺人,一旦变回虎身,也难以自欺了。 庆幸的是,在元宵过后,他再度化为人形。 春寒料峭,积雪仍深,天气一样极冻。 但唐晓怡在听到主子回府的消息后,也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什么,马上穿着保暖的棉袍,踩着积雪的白色小径,吐着白烟儿直奔小厨房,硬是煮个汤圆要给爷喝。 当她粉脸冻得红红,喜孜孜的端着汤圆放到主子面前时,甭说季绍威眉头拢紧了,连元志邦也开口,“你白忙了,爷不吃甜食的。” “不会啊,爷跟毛——老虎的口味一致,你听过老虎吃甜食吗?虽然,它就只吃了一颗。” 什么?元志邦难以置信的看向主子,然后,奇迹发生,他拿了汤匙,还真的吃了一颗后,看着笑盈盈的唐晓怡,“我有些事要私下跟志邦谈。” “是。”她笑得开心,端了汤圆走出去。 终于回来了!主子一袭镶着毛皮的刺绣黑袍,看来俊美无比,只是好像瘦了点,对了,她得好好准备一些他喜欢吃的菜。 季绍威看着她脚步轻盈的走出门外,不自觉勾起嘴角一笑,她真的很高兴他回来。 但元志邦一见书房的门关上,他可迫不及待的问了,“真的假的?爷真吃甜汤圆?!不管是虎,还是刚刚?”不能说他反应太大,他们两人可说是一起长大的,从他有记忆以来,主子从不吃汤圆的。 季绍威拿了帐本翻开,一边说:“她一直说那是吃平安的,一直碎碎念,我不吃她好像不会停止。” 而且,那汤圆像颗小豆丁,一吞就入口,在他吃下后,她竟然朝他的脸亲了一下,虽然轻轻的,但他就是感觉到了,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笑了。 “有发生什么好事吗?”元志邦觉得某人笑得好开心。 他脸色一整,“没事,坐下吧,虽然有些事我清楚,但有些事得要再说……” 于是,元志邦只能哀怨的说起这两个多月,茶庄跟茶楼里较细琐的事。 不意外的,赵秀妍得到儿子回来的消息后,就算畏虎,还是急急地到来。 但这一回,她不像过去催儿子婚事时,那么急着说话,而是笑咪咪的看着儿子。 元志邦心里有数,先行退开离去。 “晓怡呢?她不在吗?”赵秀妍四处瞧了瞧,可惜了,她以为会看到什么恩爱的画面,毕竟,她可将小雪跟小玉叫到跟前,好好的问过一遍,包括儿子为了唐晓怡暴怒,找了老大夫来看杖刑的伤等等,她才知道王府里发生那么多的事,她全被蒙在鼓里。 “在厨房忙吧。”他说。 “威儿,娘不会再逼你相看什么千金姑娘,娘不贪心,你喜欢府里的丫头,就放心在一起,过去的事娘也不会问,只希望,再过不久能有个金孙可以抱就好了。”赵秀妍真的不贪心,虽然唐晓怡是个丫头,但她问过了大总管,她很乖、很认分,也不曾与一些男奴仆有什么特别接触,是个清白自律的好丫头。 何况儿子能看上眼的,也不会是个差的,所以能快快有孙子可抱,她就满足了。 虽然知道儿子有很多事要忙,可是她就想看看儿子跟唐晓怡相处时是什么模样,毕竟儿子天生自制,太过规矩,过去跟玉弦在一起时,也不见两人多么热络,只是以礼相待,如寻常夫妻…… 季绍威对母亲的坐定不动也很无奈,不管明示、暗示他要忙的事极多,母亲仍笑说:“过年呢,语欣又不在……” 说来母亲也是寂寞,他便没多说,让母亲留在书房。 两、三个时辰后,唐晓怡过来敲门,“午膳时间到了——呃,老夫人好。” 她开了门,没想到老夫人也在里面,但她朝外看了看,平时随侍她的两名丫头也没看到。 “我让她们回家过年,后天才会回来。”赵秀妍虽是被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但她是善良聪敏的,只是当了娘后变得会碎念。 “老夫人人真好。” 她没什么机会跟老夫人相处,但在王府八年,从没听过哪个奴仆批评过她,只说,她也是佛心来着的主上,但不太管府里的事,不久前在瓷壶商前碰到面,老夫人回府后将与自己同行的元志邦叫去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后来老夫人再见到她,脸上的笑容可比冬阳还灿烂呢。 赵秀妍看着这清秀可人的丫头,上回在路上见到,就觉得很得她的缘,今儿一看更喜欢了,“是你很好,我听说府里有些新制还是你跟爷提的。”那是她叫小雪跟小玉来问话时知道的。 她忙摇头,“没有,是爷体恤下人才下的指示,晓怡什么也没说。” “呵呵呵,谁说的都不重要,过去的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她笑咪咪的看着儿子。 “娘,一起留下来用膳吧。”季绍威连忙移开话题。 她一楞,“好啊,可是杜大娘也有准备……” “派个人去说就好。”他突然想到一件事,看了站在一旁的唐晓怡一眼,明白她为何那日在跟老虎说话时,要一再强调“浪费、挨饿”,他微微一笑—— 儿子对唐晓怡笑了,而且是打从心底的笑,赵秀妍也不禁对着唐晓怡一笑。 唐晓怡看着母子都对她笑,虽然有点搞不清楚为什么,但她也很礼貌的回以一笑,“那我端菜到厅堂,顺便请人去跟杜大娘说一声。” 她行个礼,转身就走,却正好看到元志邦偷偷对她挤眉弄眼,也不知在暗示什么。 “今日,娘与我及志邦一起用膳,杜大娘那边的餐食也不可能温到晚膳食用,晚上肯定再煮新的,间接形成浪费,同理,有时我在外忙碌,来不及回来用餐,但这里也已备好餐食——”季绍威说到这里,注意到走到门口的唐晓怡突然站定,他微微一笑,“我在想,是否从今而后,将我们用不完或没有食用的剩食派几名奴仆到王府后门,救济一些吃不饱的穷人?” “好啊,只要那些人不嫌弃,当然没问题。”赵秀妍笑得合不拢嘴。 元志邦注意到唐晓怡还站在门口不动,“晓怡,不是要将菜端去大厅,怎么还站在那儿?” 第二十三章 她连忙转回身,“是,马上去,呃——马上去。”她诧异的目光对上目光含笑的季绍威,又尴尬的转身跑出去。 怎么回事?真的有暗卫吗,不然主子怎么会知道?绝不可能是毛小孩说的! 不管怎样,总是好事一件,她开心不已。 接着,她走到盛苑大门,看到小雪,连忙请她去跟杜大娘说一声老夫人要在盛苑用餐一事后,便将饭菜端到温暖的厅堂。 季家这一顿晚来的团圆饭,虽然主子跟老夫人都不介意她坐下一起用,但她还是婉拒了,她可没忘记自己的身分。 倒是元志邦说出老夫人的心声,“爷身边少一个红粉知己,老夫人要你坐下一起用餐,你还不懂?” 她懂也要装不懂好吗?她会害羞、会不自在。 所以她还是坚持到厨房去吃,顺道去喂毛小孩,但怎么找也找不到它,再回到厅堂时,桌上杯盘狼藉,大多菜色都扫光了,她看了也觉得开心。 “真没想到,你的厨艺这么好,我今儿可多吃了不少。”赵秀妍不吝赞美,表情和蔼的问着儿子,“威儿你说是不是?” 他点点头,眼里有着明显的赞赏。 她粉颊一红,注意到元志邦又在挤眉弄眼,她没理他,看着主子跟老夫人道:“爷跟老夫人过奖了,我会的全是凤厨娘教的,她注重食物鲜嫩,擅长清烩及川煮,口味较温和,杜大娘以红烧见长,蒸煮较多,味道浓厚也比较咸,但也是好吃的。”她说得中肯,也不想有任何话传到杜大娘耳里。 “原来如此。”赵秀妍愈看她是愈满意,握着她的手又说了一大堆话。 “娘有午后小憩的习惯,我送娘回房。”季绍威明白不送走母亲,母亲是有可能说上一整天的。 于是,季绍威跟着母亲离开,元志邦看着收拾桌面的唐晓怡,“我怎么觉得再过不久,我得改口喊你——” “元爷莫要乱说,我就是丫头。”她羞红着脸打断他的话,让元志邦笑着走人。 唉,旁人猛敲边鼓有什么用?主子什么表示也没有啊!她收拾完桌面,回到厨房,备了毛小孩爱吃的料理,但一整天下来,还是等不到它。 一连几天后,她忍不住跟主子提,“我找不到老虎,爷知道它在哪儿吗?” “志邦有在喂它,你不必忙了。”他说。 她再去找元志邦,“你什么时候喂老虎?通知我一声好不好,我找不到它。” “呃,它很有个性,我准备了它不见得吃,时间也不定的。”元志邦也答得含糊。 日复一日,唐晓怡还是习惯找毛小孩,但她也注意到主子跟元爷在回答有关毛小孩的问题时,总是简短跟含糊,让她不时的跟追风抱怨,“你说奇怪不奇怪?毛小孩在,爷不在,爷在,毛小孩就不在,怎么回事?”唉,她头都要昏了。 还好,还有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定王府的后门设了个驻点,让一些穷困的老百姓可以来享受一顿好的餐食,这事主子还让她参与,点名由她主导,让她俨然成了奴仆中的小小管事一枚。 所以她会在发放食物时,在旁观看着,若遇到脸皮薄的贫困人家,她会主动用油纸包了饭菜,直接塞给他们。 这些贴心举止,赵秀妍也看在眼里,想想,她天天在王府里,独居一个院落,吃斋念沸,也没想过这事儿。 “不必额外花钱布施,就能帮帮这些天天都来排队等着放饭的百姓,虽然也有不少乞丐前来乞食,但就像你说的,为善最乐,真的很好。”她笑笑的拍拍唐晓怡的手。 唐晓怡的黑白明眸里也有藏不住的笑意,虽然有时发放的量不足,但吃不完的食物得以妥善的被食用,很好,真的很好。 【第八章】 雪渐渐融了,春天的景致更加鲜明,树上冒出的嫩绿新芽、争妍斗艳的缤纷花卉迎着春阳摇曳。 季绍威在唐晓怡的建议下,开始牵着追风走一段路,再试着上马背,慢慢地让它感觉到他不会伤害它,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像在驯服一匹野生骏马般,重新取得它的信任,他也亲自喂食、亲自为它刷毛梳洗,人与马的相处渐入佳境,近日来,追风看到他时,还像他被诅咒前一样,开心的靠近他。 真不可思议!这一日,季绍威甚至可以骑上追风,在都城近郊策马奔驰一趟回到盛苑,他仍有种作梦的感觉。 他微笑地看着在马厩内休息的追风,忍不住伸手轻抚马鬃,再回头看着也感动地看着他的唐晓怡,“这事你功劳最大,我有赏,你想要什么?” 她眼睛陡地一亮,“求什么都行吗?” “求什么?当王妃?瞧你眼睛发亮的。” 在一旁的元志邦马上接话,这么长的日子相处下来,他真的挺喜欢她的,他也发现她有两面,在外,面对其他奴仆时,她沉静话少,可一旦只有他和主子两人,她那双眼眸就慧黠灵动起来,当然话也多了。 “王妃?!我、我、我哪有那么大的志向——不是,那么贪婪,我根本还没想到要什么。”唐晓怡整个人糗到不行,她困窘的看向季绍威,却发现他正凝睇着她,也因为他看她的表情太过专注,让她更加羞涩,整个脸都红透了。 “哇,你脸红得要冒烟了!”元志邦又忍不住促狭的说。 “不要再捉弄她了。”季绍威开口。 元志邦看着她因困窘而烧红的脸蛋,再看着主子脸上的笑意,他饶富兴味的道:“爷,那你也不要让她伤脑筋了,你不是早想好怎么犒赏她了?就是让她跟在你身边,在外头跑嘛!” 她诧异的看着主子,“真的?” 季绍威微微颔首,“你是个人才,把你困在这里太浪费,不过,还是要尊重你的意愿。” 她能说不吗?瞧主子那双温柔黑眸,即使心里有个声音要她记得她是穿越来的,过得愈低调愈好,但她就是不争气,轻声的说了句,“我愿意。” 接下来的日子,季绍威让她跟进跟出的谈生意,也因为在外就得顾及门面,所以在小雪跟小玉的仔细打扮下,唐晓怡淡扫蛾眉多添了抹动人的美丽,站在衣冠楚楚的季绍威身边,还意外的登对,像对郎才女貌的俪人。 王府上下,见老夫人待唐晓怡亲切和蔼,又见主子将她带进带出,元爷还会跟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喊“未来的姨娘”,每个人都相信她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唐晓怡也知道这事,毕竟她没架子,小雪跟小玉又像麻雀,总会逮到机会来跟她叽嚼喧喳的说。 但她不想贪心,她现在很忙,忙得很开心,最大的原因是她可以在主子身边,她知道自己没救了,她爱上主子了,看着他在商事上的历练虽嫌不足,但他很愿意学,反应也极快,像她才提点,“只在都城开茶行,店铺稍嫌不足,可以铺货到其他地区,市场才会大。” 他会立即派人去查哪几个城市的茶销售量比较大,着手开设新据点。 原本不擅交际的他,开始实行“礼多人不怪”的商场应对,对一些有往来的合作商铺或是下大单的客人,遇上生日喜丧等事,也会以自家茶品送礼或红白包来聊表心意,长期下来,茶楼跟茶庄的生意确实比刚开幕时更好了。 要说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太累了,他天天都忙到三更半夜。 身为丫头的她当然也是从早到晚跟着他来回忙碌,常常累瘫了,就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睡着。 再醒过来时,她身上必披挂了件袍服,就像现在—— 书房的烛火仍亮着,季绍威坐在另一边,没在看帐,好像在看书? 她仍在桌上侧趴着,趁机偷看他俊帅的脸庞,也注意到他的黑眸透着孤寂。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所以益发的让她感到不舍,陪在他身边的日子不算短,却能感受到这个男人有多压抑…… 就拿她的事来说吧,她知道很多人,包括老夫人在内,都以为他们私下可能有什么亲密关系,但从来都没有。 她不能说自己是失望的,偶而她会有种错觉,主子是喜欢她的,像是前些日子,有一名世子爷似是看上了她,还旁敲侧击想跟主要了她。 没想到—— “她是我府里的人。”季绍威这么说。 第二十四章 就这么一句话,然后呢?她当时还呆呆的看着他。 没有了,这不是废话吗!每个人都知道她是定南王府的人,但没人敢跟骁勇善战的他这么说,倒是那位世子爷暧昧一笑,“看来你家的爷对你有意,你就好好侍候吧。” 怎么侍候?当时的她只能尴尬点头。 本以为,那位世子爷走了,主子会跟她说些什么,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 总之,事后证明,她就是想太多,他对她没那种心思。 想到这里,她莫名地感到失落、惆怅与寂莫,她在这个时空注定只会一个人了,因为,她爱的人不爱她…… 思绪乍停,她的视线仍凝睇着主子却恍惚失神。 也在此时,季绍威的目光从书本移到她脸上。 她脸上的落寞那么明显,是想到什么了?事实上,他也曾在她身上感受到一股说不上来的孤寂,这令他感到不舍……他很想将她拥入怀里,让她知道她身边还有他,只是——他陡地握拳,看着桌上摊开的书,上面的每一个字都犹若针在刺心,制止他的情动,让他只能苦苦压抑。 该死的诅咒!他陡地站起身来。 她因这个动作楞了一下,抬起头看他,是她眼花吗?怎么觉得他眼里有怒火? “去睡吧。”他说,眼里的火花早已隐藏。 她直觉的摇摇头。 “你刚刚在想什么?”他想问的其实是,为何她看起来那么落寞? “没有,只是发呆。”她想说的是,他为什么不能爱她? 发呆?他微微一楞,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累了就回房睡。” 他再度坐下,目光回到书上。 她站起身,舍不得拿下披在身上的外袍,这有他的味道啊。 她披着衣袍走到他身边,这才注意到他看的书很特别,“解咒的书?”她压根没想到他也会看这种奇怪的事。 “只是看看。”他不自觉的希望她能多了解他,那么,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当她知道他的秘密后,不会排斥他,而是接受他? 但,一旦她主动拥抱了,他可有勇气接受? 脑海中下意识的浮现出一个“不”字,他沉沉的吸了口长气。 季绍威,没想到你这么懦弱!他在心中嘲讽自己。 书房内,静悄悄的。 在书桌一隅有一茶几,上方有一小小炉火,温着一壶好茶,唐晓怡放下外袍,起身替季绍威斟杯茶,再走到他对面坐下,静静陪伴。 宁静夜,气氛温馨,但不知怎么的,空气中就飘散着一股淡淡的哀伤。 不久,春雨落下,哗啦啦的下了整夜。 季绍威跟唐晓怡的情事不见进展,偏偏在春暖花开的这一天,季语欣跟潘世轩回到定南王府,而且,就是来吵架要钱的。 “哥、娘!你们都不知道他把我的脸都丢尽了……”季语欣在王府大厅就开始细说丈夫替喜花楼一个妖娆风骚的大美人赎身,再金屋藏娇,怕她去闹事,还带了侍卫镇守,就是不让她进去。 “我挡得了她吗?岳母、大哥,你们评评理,男人三妻四妾她不允,我在外面找个女人快活她也挡,还花钱叫了几名凶神恶煞的江湖人士,差点没把我打废了!”潘世轩怒火也不小。 这对夫妻像是说好的,一连几天在王府内白吃白住,每一天都能说一段很类似的对话,只是对象从喜花楼变成百花楼再变成红花院…… 重点总在最后的结语,“哥、娘,为了把世轩从那个狐狸精手中抓回来,我的钱都让那些江湖人士拿光了。”季语欣说。 “大哥、岳母,连我世子府的钱,也让语欣全拿去雇请那些江湖人,我世子府奴才们的薪饷都发不出来了,你们不该给一些吗?”潘世轩这么说。 要钱要的这么不要脸,让季绍威气得脸上铁青,说白了,一分钱也不给,但他不给,两人缠着老夫人要钱,偏偏她的钱早给女儿挖完了,吃的用的,季绍威没让她自个儿去买过,她深居简出,手边还真的没什么钱。 “说真的,大小姐要是我的妹妹,我肯定掐死她!”小雪小小声的说着,一手还在扫地。 “老夫人过去太纵容,大小姐又养尊处优,才有那么大的小姐脾气。”擦窗子的小玉也不敢大声,即使她们身在禁区的盛苑。 套句现代话,季语欣就是有公主病!唐晓怡坐在一旁,摇摇头。 她这一摇头,两人同时将目光移到她身上,小雪忍不住说:“说也奇怪,从大小姐跟世子爷来到府里的那一天开始,爷怎么要你待在盛苑就好,连后门发放剩食的事也不用了?” 唐晓怡摇头,她也不知道,但她猜想,一定是她过去跟毛小孩说潘世轩是个色胚的事,被暗卫听到说给主子听了,所以怕她遇到潘世轩,干脆让她窝在禁区。 可是,他一定不知道这几日,老夫人被大小姐缠得头疼没胃口,今儿一早就派人到这里,要她在午膳时,煮个清淡爽口的粥品送过去。 算算时间,粥熬好了,她不跨出禁区也不成,她轻咬下唇,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冤家路窄…… 不,不会的,现在是大白天,就算遇到了,他敢对她怎么样? 她想了想后,跟小雪及小玉挥挥手,就到厨房煮了一碗清淡爽口的姜丝鱼肉粥,步出盛苑,走到竹林前,她忍不住的朝四周看了看,仍然不见毛小孩的身影。 她轻叹一声,端着粥就往老夫人住的院落走去。 臭娘们!说回来就可以讨到钱,结果在这地方待几天了?什么也没有! 潘世轩边走边在心中咒骂,手上的酒瓶仰头一喝,空了?! 他火冒三丈的将酒瓶扔到地上,继续往前方庭院走。 要不是定南王府就是个金山银山,季语欣还承诺会将讨到的钱分一半给他,他根本懒得陪她回来小住,还得看丈母娘跟季绍威的脸色。 他气冲冲的走上回廊,眼睛突然一亮,唐晓怡!他直觉的闪身躲到圆柱后方,再偷偷看着她,好久没看到她了,没想到才多久没见,她出落得这么美,身上的裙装也不是奴仆的服饰,看来外传她被季绍威看中的传闻是真的了! 桃腮杏眼,美极了,根本不输他家那个河东狮、臭娘们。 在她行经回廊后,他小心的尾随在后。 唐晓怡步下阶梯,往另一小径走,蓦地,一个强大的力量拉住了她,她吓了一跳,哐啷一声,手上的漆盘落地,粥品也倒了一地。 但她无暇顾及,她马上被强拉入一个怀抱,在她直觉要开口呼救时,一个大掌已经粗暴的捂住她的口鼻,她奋力挣扎,但那人的力气很大,一路将她拖入隐密的假山后方,她只能朝捂住她口的手用力一咬—— “噢!”潘世轩吃痛的放开她,再甩了下手。 她很快的转过身,喘着气,同时也看清楚攻击她的就是潘世轩,“是你!你想干什么?我要叫人了,你快让开。” 潘世轩刻意挡着去路,怎么会让? “你叫啊。”他一步步接近,笑得淫秽,在她退到假山壁时,他以双手撑住她的左右两方,将她困在自己怀里。 “好久不见了,有没有想我?”他对她可一直很有兴趣,才频频调戏。 她脸色丕变,糟了,他身上有酒味! “怎么不回答?说来明明是我先看上你的,但外传季绍威与你相从甚密,怎么样?既然都尝过翻云覆雨的滋味了,再试试我的……”他邪魅的倾近。 龌龊!“放手!”可恶,他醉了,力气竟这么大! “放手,来人啊,救命!放手!”她努力的挣扎,但她的力气实在不敌这个色胚。 他整个人贴靠向她,动作粗野的硬是将腿挤入她双腿间,让她感受他的亢奋。 她想吐了!但他的手开始撕扯她的衣襟,她在挣扎中,发钗落下,前襟被撕开,但她不忘大叫,“救命!救……” 他沾染酒味的唇靠近,她急急闪避—— “这是在做什么!” 唐晓怡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开心听到季语欣的声音,虽然下一秒,她就被潘世轩推倒在地,但她知道,没事了! 季语欣火冒三丈的瞪着死性不改的丈夫,再看着跌坐地上,披着一头散发,狼狈不堪的唐晓怡后,目光再回到丈夫身上,“你疯了吗?这里是什么地方!” 第二十五章 潘世轩眨了眨眼,这才注意到,唐晓怡的叫声不只将他妻子叫来,还有几名奴仆丫鬟正瞪着他看,瞬间,酒意消去不少,他急急的撇清责任,“是她勾引我的。” “我想也是。”她恨恨的瞪着唐晓怡,即使心知肚明真相为何。 唐晓怡在一名丫鬟的扶持下站起身来,一手揪着被撕开的衣襟,难掩怒气的直视着她道:“世子爷是不是个色胚,大小姐你当妻子的比谁都清楚!就连白痴都能看得出来谁在非礼谁!” 季语欣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竟敢说我是白痴!别忘了你是身分卑贱的奴婢,世轩要你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拿什么翘?什么非礼?是我跟世轩说他可以要你,至少你比那些妓女要干净!”这后半段话,当然是气话,但她就是见不得唐晓怡一副清高样,搞不清楚自己只是个贱奴才。 唐晓怡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是你允的?!” 其他奴仆丫鬟们也不敢相信,一时之间,也都愤怒的看着她。 这让季语欣更为恼火,陡地拉高声音,“干什么?反了吗?谁才是主子?你们不过是我季家买来的奴才,连命都不值钱,让她当通房还便宜了她!” 闻言,潘世轩就喜孜孜的握着她的手,“你愿意让她当我的通房了?” 骑虎难下,她说不准,不是自打嘴巴?“对,我这就去跟娘要了她!”哼,将她带回家里,看她怎么整死这丫头! 其他奴仆们面面相觑,怎么会这样?唐晓怡不是爷的人吗?他们都这样以为的。 “我不会去的!”唐晓怡突然开口。 季语欣走了两步,半眯起黑眸,猝然又转身的走到她面前,“你以为你是谁,我是王府的大小姐,我作主要你跟了世轩,我哥跟我娘都不可能为了你这卑贱的奴婢拒绝我。” 这一点,唐晓怡还有自信,他们——至少,主子一定不会答应的,但她也受够季语欣的骄蛮了,“一个嫁出去的人,三不五时就闹着回娘家,前阵子没回来,这里总算清静多了,但这次回来,依然只会吵、只会要钱,没有一个女儿样、没个当人妹妹的样子,也没有一个主子样,当然,更没有个妻子样,见丈夫调戏丫头还一味护短……” “你敢教训我!”季语欣恼羞成怒的怒叫,一把拉起衣袖就要掴她一记耳光,但她高举的手猛地被人扣住。 “该死的,是哪个贱奴……”她怒骂的声音突然消失。 扣住她手的是季绍威,而她从没看过他有这样的眼神,阴狠无情,像要一掌杀了她似的,“哥——” 季绍威甩开她的手,黑眸里的冷芒令她吓得腿一软,直接跌坐地上。 他快步走到唐晓怡身前,见她披头散发、脸色惨白,一手抓着被撕裂的前襟,心一阵揪痛,他强忍着不舍的情绪开口,“还好吗?” 她一直很坚强的,自始至终,连一滴眼泪都没落下,但他这一声,竟轻易的就将她的眼泪逼出来,她眼眶一红,哽咽的道:“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看着她泪水滴落,他的心都痛了!他陡地转身,走到一直不敢看他的潘世轩面前,半眯起黑眸瞠视着他。 一见他眸中愤怒的戾气,潘世轩吓得往后一步,还因为太紧张,踉跄的往后仰,狼狈的跌坐在地上,还是甫站起身来的季语欣大胆上前,将丈夫扶起来。 但下一秒,季绍威突然出拳挥向潘世轩,力道之大,将潘世轩整个人打飞, “砰”地一声,撞到假山墙再跌下来,立刻鼻青脸肿,痛得他唉声叫疼。 “哥,你干什么?!”季语欣朝哥哥怒叫一声,但在对上他那阴狠冷漠的俊颜时,顿时咽下还想冒火的话。 此时谁也不敢说话,尤其是在场的奴仆丫鬟们,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主子的脸色这么可怕,气氛凝结到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唐晓怡看到他为自己出了气,眼泪反而掉得更凶,她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脆弱。 季绍威看到她泪如雨下,心揪得更痛,他不发一语,走上前去,突然弯身将她横抱起来。 唐晓怡瞬间落在他宽阔又温暖的怀中,惊愕地眨眨泪眼,“爷——” 但他没看她,只是绷着一张俊颜抱着她就往盛苑的方向走。 “哥——”季语欣觉得颜面尽失,骄蛮性子还是让她忍不住大叫。 他脚步一停,冷声道:“马上离开王府,还有,一年只准你回府一次。” 她窒了窒,“哥竟然只要那贱婢不要兄妹情。” “别逼我动手打你。”他头也不回的道,但声音更加冷漠。 她气得尖叫,“为什么?她只是贪图咱们季家的荣华富贵,她是惺惺作态,她是装模作样,她……” “而你只是泼出去的水!”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就算忍受不了她的骄蛮脾气,也不曾说出如此绝情话的兄长,而且他始终背对着自己说话,这到底算什么?然后她突然看到母亲站在几名奴仆后方,显然大家看傻了眼,没注意到她也被惊动过来。 季绍威人高马大,一眼就看到忧心忡忡的母亲,但他还是继续说:“给你半个时辰收拾行李离开,只要被我看到你还留在府里,我会毫不客气的将你跟你丈夫轰出去。”丢下这句话,他定定地看着皱眉的母亲一眼后,抱着静静窝在怀里的唐晓恰离去。 季语欣气得咬牙切齿,但她又不敢说出反驳的话,在季绍威的身影消失后,她才气呼呼地推开那些没长眼的下人,看着母亲道:“娘怎么也不帮帮我?” 这时候,许多奴仆才注意到老夫人也在呢。 赵秀妍轻叹一声,“听你哥的话吧。” “娘,你怎么也——”她气到泪水潸然而下。 赵秀妍摇摇头,再以厌恶的眼神看向一旁狼狈的潘世轩,“他做的事,娘也无法苟同,何况他下手的对象还是你哥中意的姑娘。” “姑娘?!她只是个贱婢!”季语欣尖酸的咒骂。 赵秀妍难得的脸色一凝,“她替你哥做了多少事,别说娘,其他人也都看在眼里,辛苦不在话下,”她愈说愈生气,因为女儿就是一张不受教的脸,下巴还扬得老高,“反观你呢?嫁出的女儿老往家里来不说,动不动就买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全由府里帐房支付,娘的钱也全给你了。” “娘,我就算是嫁出去,也还是你的女儿啊。”她怒斥。 “所以,就能理直气壮的坐享其成吗?”赵秀妍也恼了。 她顿时语塞,但心里觉得委屈透了。 赵秀妍叹息一声,“你哥说对了,我疼你根本是在害你,你回家吧,好好收敛脾气,学学如何为人媳、为人妻。” “好好好,都我不对,我走!”她火冒三丈的走向还疼得将身体靠在假山墙面的潘世轩,他一张俊秀的脸已黑青一半、嘴角流血,她气得握拳朝他怒叫,“还不走?还不够丢人吗!” 潘世轩撇撇嘴角,但想靠一己之力走动还真不行,季绍威那一拳打得真狠,他脚也在跌下时拐到了,“过来扶我,我脚痛。” “你们看戏啊?不会去帮忙!”季语欣气哭了,她身边的人都是饭桶。 奴才们看向赵秀妍,似乎也为了要不要帮忙而不知所措,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他们还真的想袖手旁观,一点也不想帮这个不要脸的色胚。 “去帮忙扶着。”赵秀妍终于不忍的开了口。 奴仆们只得帮忙扶着潘世轩出了府,再上马车,与气呼呼的大小姐一起离开。 他们由衷希望,这一对老是唾骂他们、跋扈又嚣张的夫妻,一年真的只见一次面就好。 季绍威抱着唐晓怡回到盛苑的房间,将她放在柔软的床榻上。 说来,她是备受礼遇的,这间房美轮美奂,有个小花厅,一排珠帘后方,有一张红木嵌螺钿的大床,四周的家饰更是精雕细琢。 他在床榻边坐下,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凝睇,伸出手轻轻的拭去她仍留在颊上的热泪,黑眸里有着深浓的歉意、不舍,以及一种再也无法隐藏的浓烈深情。 她不觉屏住气息,看着他的俊脸愈靠愈近,她感觉到灼热的呼息拂上她的脸颊,接着,他微凉的唇碰触到她的,她微微喘气,他的唇舌温柔探入,她瞬间被他的气息笼罩,四周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她的脑袋一片空白,但感官全鲜活了起来,她清楚感觉到他愈吻愈狂野、她嘤咛喘息—— 第二十六章 “砰”地一声,房门突然被撞开。 他飞快的放开她,见到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的小雪跟小玉,“你们照顾她。” 他快步的越过两人走出去。 她粉脸羞红,对小雪跟小玉笑得贼兮兮的笑脸,她只能傻笑,但心花朵朵放,他吻了她!他吻了她! “天啊,我们看到了!”小雪跟小玉脸红红的又叫又跳。 “拜托,别说出去。”她不得不跟两人双手合十的拜托。 她们很用力的点点头,笑得合不拢嘴。 但这么好的事,她们怎么守得住?不久后,王府内就传出主子跟唐晓怡在一起的事,另外,下人们的一些好处,也不知是怎么传开来的,大家都说是唐晓怡给爷的建言,所以大家对她感激万分外,更是一致的希望她很快的就能当主子的小妾,届时,大家一定过得更好。 何况,主子不可能一辈子不娶正室,城里也有许多名媛千金对主子芳心暗许,万一主子娶进来的是一个跟季语欣同样骄蛮跋扈的千金女,大家的日子就难过了,若真的出现那样的当家主母,至少还有事事为大家着想的姨娘啊。 赵秀妍也耳闻奴仆间传出儿子跟唐晓怡在一起一事,她是开心极了。 她早看得出来儿子对唐晓怡是特别的,要真能凑成一对,她绝对是乐观其成,但是先前催儿子找个妾或通房,引来儿子太大的反弹,这回,她选择不插手,慢慢来。 但她不忘对唐晓怡特别好,要下人熬安神汤给她喝,还找了织坊的绣娘到府替她量身订作,裁制多件布料上等、绣功精细的衣裙。 唐晓怡的确受惊不小,但她的心脏没那么弱,也没被潘世轩占便宜,倒是发生意外的好事,想到前几天那个吻,她的心里就甜甜的。 但眼下,看着这一室刚让人送过来的昂贵衣服外,还有一盒添购的珠宝首饰,她连忙摇头婉拒,“老夫人,这些都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傻瓜,我对你好,也是希冀你对王爷好,替他生个娃儿就更好了。”赵秀妍可是抱孙心切。 这话也说得太露骨了!她的一张粉脸顿时涨得红通通的。 站在一旁的小雪跟小玉更是替她开心,她们两个现在可是负责侍候唐晓怡的丫头,所以,在老夫人跟随侍的丫鬟离开后,她们迫不及待地将唐晓怡拉到梳妆台前,不顾她的反对,替她细细打扮起来,一定要让主子惊艳。 【第九章】 当唐晓怡被打扮得像个开屏孔雀,被小雪跟小玉又推又拉的走到盛苑院落,要再往书房时,书房门突然开了,季绍威走出来,一看到她,眼里闪过一道惊艳光芒。 “爷好。”她不自在的一福,也不知在羞什么! 小雪跟小玉笑咪咪的向主子行礼,再争相说着,“爷,晓怡很美吧,刚刚更美呢。” “就是,我们帮她戴了老夫人送的珠宝首饰,她全拿掉了,只留耳环。” 唐晓怡尴尬的笑,“我觉得太多了,而且这身衣裙也太昂贵了,老夫人大手笔送我,但无功不受禄……” 他微微一笑,“你做了很多,何况是我娘的好意,你就大方接受。” 她只能点点头。 “而且,你这样很好看。”他忍不住赞美。 一双映着光芒的黑白明眸,点上胭脂的粉润樱唇,半掩在乌润秀发下的耳上有一对莹白的单珠耳环,再加上身上一袭粉蓝色刺绣裙服,衬着她淡扫蛾眉粉白柔净的脸颊,让人看来分外的吸引人。 唐晓怡很难不脸红,但心里着实开心,女为悦己者容的心情,她好像可以体会了。 小雪跟小玉还在一旁挤眉弄眼、洋洋得意,但在主子看向她们时,她们急急行礼,再聪明的退下,让两人独处。 季绍威静静地看着唐晓怡,却欲言又止,让她莫名地紧张起来,事实上,从那个突如其来的吻之后,她一样跟着他到处走,但并未出现第二个吻或第一个拥抱…… 突然间,他开口了,“你今天有客人。”天知道,他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夜深人静时,让他一再回忆并想回味的吻。 她困惑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竟见到许久未见的吕燕朝他们走来,她看起来丰腴不少,元志邦还亦步亦趋的护着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还真好笑。 吕燕也看到她了,下意识的就要跑向她,但马上让元志邦给拉住,还被狠狠的瞪了一眼。 也或许跟元志邦混得太熟了,唐晓怡想也没想的就道:“你为什么要瞪吕燕!” “她不听话。”他有些孩子气的又瞪她一眼。 吕燕却笑了出来,“没事嘛,对不起,我会小心,”她再看向还想为自已说话的唐晓怡,“我从元爷那里知道你被世子爷欺侮后,一直急着要来看你,可元爷不让我过来,因为——我有喜了,但大夫说有点不稳定,要卧床一阵子,现在好了,元爷才让我来呢。” “太好了!太好了!”唐晓怡开心的拥抱她,这么热情,让吕燕有点害羞。 她笑看着吕燕,圆润了些、也多了抹少妇的风韵,如今怀孕,脸上还有一种即将为人母的光芒,“你变得好美。” “你才变得更美。”吕燕马上答,她长了些肉,一张清秀的脸蛋仍然未施脂粉,但整个人会发光,就像是沐浴在幸福中的人。 “我美,但也没有你美。”她微笑的看着如芙蓉面的吕燕。 “你们两个,我跟爷还在这里呢。”元志邦开玩笑的调侃起两个互相称赞起来的美人儿。 吕燕羞红了脸,就连唐晓怡也很尴尬,下意识的看向季绍威,却正好对上他专注凝睇的眼眸,但她这一对上,他却别开了脸。 又来了!在上次那个意外之吻后,季绍威就开始跟她的眼神躲猫猫,让她不禁怀疑,他难道后悔吻她?! 也不对,有时候他来不及避开时,她清楚的看到他眼里的深情及温柔,所以,问题出在哪里?难道是他身体有隐疾的事? 季绍威若是知道她看着他的时候,在想着他无法人道一事,肯定会暴怒吧! 但他想的仍是他的趁人之危,他的趁火打劫,他无法不对自己生气,竟会在唐晓怡被潘世轩欺负后,毫无预警的吻了她!说来,他跟潘世轩又有什么差别?! 不、不同的是,他是深爱着她的,但也因为爱她,他是否更不该去招惹她? “成为嗜血恶兽……呼呼……失去挚爱……终将……呼……呼……难容于世、至死方休!” 这句咒语时不时的浮现脑海,警告着自己,他也知道自己该跟她说清楚,他不能也不可以爱她,但每每见到她,他又说不出口。 有时候,他真的很讨厌自己这压抑的性格,他无法放纵自己去爱却又舍不得放手。 他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志邦,她们许久未见,让她们好好聊聊。” 唐晓怡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全盯在王爷身上,在对上吕燕意有所指的笑容时,更是红透了脸颊。 他与元志邦先离开,不忘吩咐下人为两人摆上一桌甜点,再沏上一壶好茶。 两人坐在亭台内,笑意盈盈,老天爷对她们很好,如今不再是窝在厨房的小丫头,还能在这里喝茶吃点心聊心事。 “晓怡,我看你当定爷的女人了,我刚刚有看到哦,虽然爷一下子就恢复自然的神态,但我从没看到爷这么认真、温柔的看过任何女子。”吕燕真的很替好友开心。 “我不知道。” 唐晓怡心里是很纠葛的,她不曾谈过恋爱,但她知道她是喜欢主子的,不只是他英俊的高颜值,还有很多很多的优点,他是爱毛小孩的男人,他也爱家、孝顺母亲,他有责任感,他对她有恩,他也给了她很多很多的自由,他更信任她,愿意倾听,只是,他也还有无法释怀的心结…… “你还不知道?我都从元爷那里知道了,”吕燕可兴奋了,“有些奴仆看到你还给你行礼,包括过去老是欺压你的杜大娘,见到你都来巴结,还笑咪咪的欠身喊了句,“未来的姨娘好!”” 真是咸鱼大翻身!一个准姨娘,他们是用这样的目光在看她的,唐晓怡也知道,只是,一个妾? 也是,这是古代,门当户对很重要,何况他还是战功赫赫的王爷,她这个来自饥荒地带的小丫头怎么撑得起王妃这称号? 第二十七章 但她不在乎的,管他是纳妾还是娶妃,对她这个现代人而言,她唯一在乎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季绍威爱她就够了! 所以,即使他无法人道,她也还是爱他,但为了顾及他的尊严,她不会主动求爱,她等着他敞开心房,告诉她他的隐疾,然后,她会很坚定的告诉他,不能行房没关系,两人在一起绝对有比性爱更值得在乎的事…… 不过,几日后,急着抱孙的老夫人已等不及地主动约她到她房里坐坐,喝些茶,聊些让她脸红心跳的事,迫得她不得不出卖某人的隐疾。 下人们对唐晓怡的态度改变,就连季绍威都感觉到了,但她倒挺沉得住气,一如过往,也没有任何改变。 说来,他是有点闷、有点火,但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在恼火什么,难道是在期待她能主动表现出什么,让他有勇气去拥抱她。 懦夫!爱得这么纠葛,爱得这么苦,根本不须什么难容于世,至死方休的诅咒,眼下这种想爱又不能爱的苦楚,已经够让他心痛了! 站在练功房的大院,他像要把一肚子的闷火、怨怼、怒气宣泄似的,一拳一拳的朝木桩猛打,在初夏阳光下,一个时辰后,他已汗水淋漓。 此时,唐晓怡端着凉饮过来,将茶盘放到一旁的茶几上,站着看他。 主子每每来练功,总是打着赤膊,他胸肌纠结,线条极好,就连背肌也极为结实,此刻上半身布满汗水,在璀璨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的小脸烫红,这绝不是因为阳光,她可是站在阴凉处。 可在现代,大街小巷都有男人的半裸广告或公车广告满街跑,为何看到主子半裸,她就特别害羞?!一颗心还怦怦狂跳,超有感! 季绍威也看到她了,他暂时中断练拳,走向她,她连忙递上毛巾,他随意擦一下,就看向她备的茶,她赶忙拿过毛巾,再将凉茶递给他,他接过手,以杯就口。 她看着汗水从他额际滑落,看着他因喝茶而滚动的喉结,再看着汗水从他结实赤裸的胸肌滑落——她怎么觉得口干舌燥、猛咽起口水? 惨了,该不会是昨晚老夫人找她说的那一段话在她脑袋里发酵,害她像个发春的花痴吧! 老夫人——糟糕!她想到出卖主子一事,虽然她希望老夫人别再给主子生子的压力,但她突然感到后悔了,这么私密的事,她实在不该多嘴。 季绍威将茶杯递给她,她迟迟没接手,“晓怡?” 她一愣,“是,我、我去忙了。”她回神接过茶杯,再放回茶几上,随即端起茶盘往厨房走去。 怎么魂不守舍的?季绍威蹙眉看着她心事重重的背影。 此时,一名奴仆快步过来,向他福身行礼,“爷,老夫人请爷去见她,说有要事相议。” 季绍威点点头,“跟老夫人说,我一会儿就过去。” 他沐浴更衣后,前往母亲所住的院落,母子小聊一段时间,就见季绍威铁青着一张俊脸返回盛苑,端坐在厅堂,等着跟某人算帐! 其间,元志邦还带来两本在外地买来的解咒书籍,但见主子表情有异,聪明的拱个手,也没多说什么就回家抱美人去。 唐晓怡在厨房内忙碌一阵后,将晚膳送到厅堂,就觉得主子的表情有点不太好,她站在一旁,悬着一颗不安的心看着他。 “昨晚,老夫人找你去说话。” 她脸色一变,“是的,爷。” 他缓缓眯起眼,“老夫人说了什么?” 她的心跳“咚”地漏跳一拍,“说我善良聪明,跟爷相处也很不错,还有很多……但说到后来,就不好说了。”她不断的猛咽口水,最后,干脆低头了。 “什么不好说?说!”他的眸中闪过一抹火花。 她身子一僵,她哪敢说! 她不敢说吗?无妨,他已经从母亲那里听到了—— “娘跟晓怡说,你自从休妻后,不曾跟哪个姑娘特别亲近,虽然晓怡是个丫头,但娘不介意,只要她愿意替你生个一儿半女,娘就保她一生的荣华富贵。” “她怎么说?” 他注意到母亲欲言又止,一张脸还突然红了。 “娘——嗯,虽然我们是母子,可是有些话实在难以启齿,但为了香火传承,娘还是想问,”她鼓起勇气的开了口,“威儿,你——你是不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疾,所以、所以,一直不愿再谈婚事?”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母亲。 她眼眶红了,“你老实说没关系,虽然娘也觉得不自在,但那丫头说得对,这世上,如果连我这个当母亲的都不能替你分担这不能人道的痛苦,还有谁可以呢?” 话一说完,她已哽咽的哭出声来。 他双手陡地握拳,不敢相信他耳朵听到的! “母亲,请相信儿没有隐疾。”他隐忍着一肚子的熊熊怒火,在母亲仍然半信半疑的泪眼下甩袖而去。 所以现在,面对着胆敢无的放矢的唐晓怡,他真想一掌打死她,上回他化身为虎时,她就提过,对追风也说过,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竟愚蠢到去跟他母亲说! 有杀气!她感到无形的怒火席卷而来,她下意识的连退好几步,拉开彼此的距离。 “到底是谁跟你说,我不能人道的?”他几近咬牙切齿的问。 “爷、爷怎么知道的?难道老夫人……”她吞咽了一口口水,瞧他步步逼近,她忍不住后退,直到背抵住了墙,动弹不得。 “你给我说清楚!”他额角青筋跳动,咬着牙,低头靠近她,两人间的距离只有咫尺。 熊熊怒火拂面,可怕的压迫感让她不由自主的猛吞口水,“其、其实,人要勇、勇敢的面对自己的隐疾——唔!” 她惊呼一声,红唇已被封缄。 他要让她知道她错了,大错特错!他近乎掠夺的强吻,热烫的身躯将她压靠在墙上,胯下的亢奋紧贴,他要让这该死的丫头不敢再轻蔑他! 她被吻到快没气了,他还将某个凸起物挤靠在她的双腿之间…… 完了!是“那个”吧?!她喘息着,想大喊自己错了,他是可以那个的男人。 但她的嘴被封住,怎么喊? 一开始,怒火攻心的季绍威只想让她知道他没有“不行”,但他失控了,克制不住的情欲狂潮已往他的四肢百骸流窜。 他停不了手,她是如此的甜美,再加上这段日子,苦苦压抑的情感也已濒临溃堤,在情欲的浪潮下,如排山倒海般汹涌而出,他激狂索爱,但她在情欲上一直是个生手,穿越前是,穿越后也是,菜鸟级的她哪能抵抗他霸道的吻、狂野的爱抚,这由他一手主导的猖狂欲火,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仅在转化成女人的刹那,强烈的痛楚下让她短暂寻回一点,但也只有片刻,便再度沉沦。 他满足的凝睇她深陷情欲的脸庞,听着她低泣、呻吟,直到她因狂喜而哭叫后,他才允许自己得到释放…… 唐晓怡是祸从口出!季绍威为了证明他不是无法行房,就将她吃干抹净了。 而且,在证明了他不是不能而是不愿后,也许是觉得吃一次跟吃两次、三次都一样,一连几天下来,他倒是吃她吃得理直气壮,还愈吃愈上瘾。 唐晓怡自认比较糟糕的是——她没有拒绝、没有挣扎。 当然,她应该比古人更了解性欲这玩意儿,毕竟网路世界什么都有,她虽没经验,但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她随手在网路上也看过不少,然而亲自上阵,还是跟自己有感觉的男人翻云覆雨,扪心自问,真的挺美好的! 再想到昨晚,他看帐本看到一半,就在书房里对她这样又那样,她的脸就涨红发烫,她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性情极度压抑的男人在床笫间,会变得既癫狂又热情,但她呢?被挑起情欲,意乱情迷,却又百分百的配合他的节奏,让他狠狠疼爱了一整晚,她会不会也太纵欲了? 想到这里,半梦半醒的唐晓怡突然回过神来,陡地睁开眼眸,再迅速的坐起身,看着这间宽敞豪华的寝房,上等檀香木的柜子上摆放着一件件价值不菲的古董珍品。 天啊,是真的!季绍威在书房跟她翻云覆雨还不够,后来还抱着她进到卧房,再大战一回合,此刻,她都还裸着身呢! 第二十八章 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太阳这么大?看来就像是正午或午后的阳光——糟了,她不会睡到中午吧?! 在她惊慌失措要找衣服穿上时,房门也让人轻轻地打开一个缝来。 她连忙抓起被褥遮住自己半裸的身体,而小雪跟小玉已笑咪咪的奔至床前,煞有其事的福身行礼,“你醒了呀,唐姨娘。” 她粉脸涨红,“你们在胡说什么?!” “我们说,现在可不止是日上三竿喔,连午膳剩食的发放都过了,你还没起床呢。”小玉一脸贼笑。 “就是,我说你当姨娘的日子不远了,你肚子里可能已经有娃了啊。”小雪开心的说。 小玉也眉开眼笑的接着道:“还有啊,老夫人在发放剩食时没见到你,还刻意叫奴仆去查你是跟着爷出门呢,还是在盛苑里睡着。” 听到这里,唐晓怡更囧,早在她被爷吃干抹净的隔天,她就让老夫人给叫去,在确定主子那方面没问题后,老夫人是谢天谢地,也谢谢她。 这阵子更是天天往庙里去,备三牲四果拜注生娘娘,要替爷求个小壮丁。 “结果我还在睡!”真是丢脸死了!“爷怎么没叫我?” “爷不会叫的,他还交代不可以进来吵你。” “不止爷,连老夫人也有交代。” 小雪跟小玉笑嘻嘻的又是一人一句。 她糗得无言,显然她成了王爷的女人已是全府皆知。 “爷还有交代,你醒来要替你沐浴更衣呢。” 两个小丫头也不管她说她要自个儿来,就推着她往浴池去,开开心心的侍候她洗澡。 唐晓怡很不自在,她全身还有被主子狠狠吃过的吻痕,真是的,又不是狗狗占地盘,还做记号呢,偏偏小雪跟小玉边替她洗还边说:“好多青青紫紫喔。” “难怪,爷还交代要抹药呢,爷好粗鲁喔……” 羞死人了!唐晓怡脸上的酡红使她原本就晒不黑的肌肤更显红嫩,让两个丫头又是暧昧的笑说:“果然,被爱过的女人会更美耶!” 片刻之后,唐晓怡才梳好妆着好衣,老夫人就在丫鬟的随侍下过来了。 她连忙欠身行礼,“老夫人。” “好好好。”赵秀妍笑咪咪的边说边看着她仍然平坦的腹部,再示意丫鬟让她们将端来的饭菜及一碗补身药汤全放桌上。 “饿了吧?多吃点,我已经跟绍威说,你是个姑娘,没必要跟他到茶庄或外头做生意,所以你就在这里,养好身子侍候他就好了。” 唐晓怡只能尴尬点头,老夫人是希望她干脆都躺在床上,让忙碌的主子能随时上床播种,早早受孕吧。 “对了,纳妾的事,绍威说他自有主意,要我别多想,”她伸手握住她的手,“你放心,只要你做到三从四德、娴淑恭良,替我季家生个娃儿,绍威还是没有任作动作的话,我也会替你出头,让你当姨娘……” 说到这里,一名可以自由进出盛苑的奴仆突然走到门口,先向老夫人行个礼后,想了想,又对唐晓怡行个礼,这才看着老夫人,“大小姐又来了。” 赵秀妍叹气,这个“又”代表的是女儿这几天总在儿子不在家的时间进门,也不知是否派人在王府外察看,不然哪会避得那么彻底?! “你吃吧,我先走了。”她朝唐晓怡温柔一笑,即带着丫鬟离开。 “大小姐真敢,爷都说出那么难听的话了,她还敢天天来要钱。”小雪受不了的摇头。 “晓怡,你说爷也不知道吗?”小玉好奇的问。 她没回答,只是坐下来吃饭,她肚子饿的咕噜咕噜叫呢。 王爷怎么会不知道,这府里的大小事都有人跟他报告,只是,毕竟是亲兄妹,钱又是老夫人给的,他总不能去质问母亲吧? 算了、算了,她不多想,钱也不是她的,看着眼前一桌飘散着诱人香味的好菜色,又见小雪跟小玉被诱得频频吸气,“一起坐下来吃。” 两人别扭不敢,但在她的坚持下,三人吃得好开心。 真好,她有爱人,也有朋友,唯一不好的是,毛小孩失踪好久啊! 撇除毛小孩不谈,唐晓怡的日子过得知足、快乐,几近圆满,对将成为季绍威的妾或通房,她是不在乎的,倒是他总会在忙碌之余找时间耕耘播种,让她充满期待,希望能做人成功。 她在这里没有亲人、没家人,要是能为深爱的男人生一个小娃儿,光想她就觉得好幸福。 只是,有件事,她一直不知该不该向他开口问? 此刻,两人在氤氲水雾的浴池里共洗鸳鸯浴,她舒服的贴靠着他,目光却落在他的背肌上。 他曾是主帅,在沙场征战百回合,身上的伤疤真的不少,但引起她注意的是,后背肌上一个像弯月形的伤疤,这跟几个月前,毛小孩在柴房内突然焦躁不安,她为了寻它,在窗前看到的那名裸男一样,同个位置、同样大的疤痕…… 但那名裸男怎么可能是主子?那可是仆役院,来到王府八年,她也不曾听过爷是暴露狂,再则,这段肌肤相亲的日子,他也很正常,没啥怪异举止。 那名裸男到底是谁?还是,根本是她眼花看错? “想什么?” 季绍威温柔凝睇,她看向他,他一头黑发如瀑,俊美非凡,但最重要的是,凡事压抑的男人,神情上难得这么慵懒惬意,她何必再添事端让他烦恼? 她微微一笑,“没想什么。” “我得去茶庄一趟,在兰城分铺的管事要送帐本过来。”他说。 她点点头,茶庄的分铺愈设愈多,他也愈来愈忙碌,哪天她得教教他各司其职,别什么都要管…… 两人起身后,回到卧房,她像个妻子一样替他梳发着衣,再亲了他的唇一下,就打算送他出门。 “你今天就在家休息。”他浅浅笑说。 “我又没做什么,怎么老爱我在家休息。”她很无聊呢。 老夫人天天要人炖补汤给她喝,说是助孕,还要王府上下走路要注意,绝不能碰到她一丝一毫,好像她已经怀孕了一般,她要是老是在盛苑休息,不真的让外界以为她怀孕了! 他揉揉她的发,“我一早就太放肆了。”他又笑说。 他还好意思说!一早就大玩激情,两人才去浴池净身,真的很不懂节制。她气呼呼的瞪着他,殊不知这神态看在他眼中有多么吸引人…… 但她倒是看出他眼中的灼热,这眼神她可熟悉了,害她心跳乱了,一张粉脸又浮现两团嫣红,“不行,才刚洗完澡……” 不行是她说的,季绍威就想要她,喜欢看着她在他身下娇吟,看着他的汗水滴落在她诱人的身躯上,看着她因深陷情欲而迷离的眼眸、泛红的胴体…… 情欲下的她是如此的美丽。 于是,又是一次激狂销魂,季绍威见她睡了,再次净身后才离去。 至于唐晓怡是被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吵醒的,勉强的打着盹儿吃点东西又睡了,再醒时已经是下午,趁小雪跟小玉不在,她径自到浴池沐浴,一个人洗感觉自在多了。 只是,才穿妥衣服—— “大小姐,请你别闯进去,大小姐——” “滚开!” 季语欣怒不可遏的推开一路想阻挡她进盛苑的丫鬟,终于进到寝房,而映入眼帘的唐晓怡一身清爽气息,穿着一袭白色裙服,乌亮的发丝尚未梳起,柔柔披在肩上。 季语欣不悦的眯起黑眸,即使脂粉未施,但不能否认的是,过去骨瘦如柴的唐晓怡多长了些肉,再加上她哥的宠爱,仅月余未见,她就从一个丑小鸭变成天鹅了! 还有她身上的白丝裙服,看来素雅朴实,其实那匹布贵得让人咋舌,大哥这么宠她,真是气煞人也! 还有娘,竟然当她面说没有多余的银两给她,却是一回身就进了中药行,买了许多昂贵的补身食材,面对她的怒声抗议,也只淡淡的道:“晓怡要将身体养壮点,才能替咱们季家多生几个壮丁。” 太过分了!凭什么?一个贱婢让哥跟娘捧在手心宠着、疼着,却无视她捉襟见肘的窘境,以及被丈夫嗤之以鼻的轻蔑与忽略。她吞不下这口气,她不过来教训一下唐晓怡,她满怀的怒火就无法宣泄! 那名丫鬟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但看向唐晓怡的目光却带着担心。 第二十九章 唐晓怡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你去做你的事。” 也好,老夫人到庙里上香,不会那么快回来,她赶快通知主子去。 丫鬟点点头,快步的跑出去,却忘了给季语欣行礼,这让她大为光火,“反了吗?给我站住!” 丫鬟在门口急煞脚步,连忙回身,一脸忐忑。 她咬咬牙,“我才是这家里的大小姐,而她——”她怒指着唐晓怡,“不过是个让我哥泄欲的贱丫头,你听她的?!” 丫鬟见她张牙舞爪,一张好看的脸都气到扭曲了,她更急着要去通知爷了,再怎么说,王府的奴仆们都知道,他们能回家看看老父老母、能有特别的休息日,都是唐晓怡的功劳,他们都已将她当未来的女主子看了!“奴、奴婢去忙了,大小姐。”她终于鼓起勇气快速行礼,就急急的跑了。 季语欣简直要气疯了,她咬咬牙,几步就冲到唐晓怡面前,“你厉害,真厉害,能管人,对茶庄的生意也行,当然,床上的功夫也很厉害,才能替我哥暖床!” 唐晓怡深吸口气,忍着没说话。 “不说话就没事?真会装,对了!我忘了你在外面还是个大善人,鼓励一些菜贩子、甚至是卖吃的店家、客栈比照王府用剩食救济穷人,哼!你鬼点子可真多,”她面露鄙夷,“而我丈夫却被你给彻底抹黑了,连王府大门都进不来!” 唐晓怡其实很想提醒她,她也不能进来的,但老夫人心软,让她随意进出,季绍威终究是哥哥,又不想让母亲难过,只好睁只眼闭只眼,至于另一件事—— “那些食物有的卖相不佳,有的已经快过期,卖不出去、自己也不吃,拿来救济人总比浪费食物好!”这一点,她愿意说明。 季语欣嗤声一笑,面露不屑,“我倒忘了,你不就是因为家乡闹饥荒,才被卖到我家来的,当年的你才几岁?” “八岁。”她答。 但真正的唐晓怡早就饿死了,因一场车祸意外离世的她却穿越时空在她身上重生,住在残破不堪又漏雨的木屋内,看着守着一亩干旱农地,骨痩如柴的父母又是泪水又是抱歉的将她卖给人口贩子,只为了换取些米粮让弟弟可以活下去。 她能体谅亦能理解,但还是为原主的唐晓怡感到心疼,她的父母重男轻女,所以弟弟没挨饿,但当姊姊的她,却是一天只能吃上一餐,而那一餐充其量也只是浮着几粒米饭的米鎺,根本吃不饱。 也或许她这个寄宿者曾经是个不愁吃穿的天之骄女,却在穿越后,体验了挨饿的苦,也体会到生命中的不平待遇及无奈,所以,穿越前的她对食物还没这么强烈的执念。 穿越后,她开始见不得别人浪费食物,她能吃进肚子就吃进去,即使是在厨房被杜大娘欺负时,吃的是快坏掉但还没馊掉的食物亦然,她的胃口才会愈撑愈大,但近日,在剩食救济后,已恢复正常食量。 “八岁,啧啧!八岁到我家,再用八年的算计,总算爬到我哥的床上,现在吃好、穿好,还会做表面功夫,做善事到外头去,”季语欣凶恶的瞪着她,一步步逼近,“但贱就是贱,你就是被贱卖到我家的小奴隶!” 唐晓怡一步步的退后,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不想跟她有肢体上的冲突。 但这更触怒季语欣,她半眯起眸子,一个快步上前,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再以长指甲狠狠抓过,唐晓怡的手背上顿时出现五条血痕,她开心地笑了。 唐晓怡顾不得疼,抽回自己的手,低头看着手背上被抓伤的红痕,上面还有血珠渗出,她可真用力! 但这对季语欣还不够,她还有一肚子的怒火未消,几个爪痕算什么?!她要将她的脸也抓花了,看她哥还要不要她! 她再度上前,挥手就要往她益发美丽的脸上抓去—— 但身后突然有个力量将她往后一扯,害她狠狠的跌坐在地,一抬头,看到的就是哥哥那张冷戾的俊颜。 “你真是——不准再踏进王府一步,这一次,再也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会下令守门的小厮就算是拿着刀也要制止你进府!”季绍威真的是气坏了,一再的容忍,但这个妹妹就是刁蛮不思长进。 季语欣害怕的站起身,但骄矜的个性,让她无法容许自己就这么逃开,她下巴一昂,“哥!我要说些忠言逆耳的话,哥不该再让这个贱婢耍得团团转,明明外面有多少金枝玉叶爱慕着大哥,哥却只要这个奸诈虚伪……” “滚!”他咬牙低吼。 “哥!”她大叫。 “滚!”他放声大吼。 季语欣气呼呼的一跺脚,转身奔了出去。 唐晓怡深吸口气,看着气到握拳的主子,“爷怎么回来了?” “有人通知我。”他的视线很快的落在她手背上显眼的五道红痕。 她跟着低头看,笑着摇头,“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他拥着她到软榻上坐着,去柜子拿了药盒,亲自替她的手背上药,却一个字也不吭,他的歉意全藏在他温柔而不舍的黑眸中,伤她的是他的妹妹…… 她懂,懂他的不舍、懂他的歉疚,她看着他蹙眉的俊颜,再看着她长了些肉的手,事实上,他还差人买了什么润肤膏给她抹手,她手上的厚茧也在缓慢的消失中。 “爷,跟你说句真心话,我当一个丫头——”尤其还是穿越来的,她保留了这句话,深情款款的看着他,“从不曾想到生命中会有这么一天,有人爱着疼着,还能相依相偎,我真的感谢老天爷,能够让我遇见你。” 他收拾好药盒,才抬头看她,“你过去过得很辛苦,我很心疼,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辛苦,甚至是被欺侮。”尤其是他的妹妹。 她摇头一笑,“我不怕辛苦也不怕被欺侮,只是会想到唐晓——我自己,”她想到这身体的原主,“我会感到不平,一家子若能同甘共苦,吃得少、吃不饱也没关系,只要在一起就好,不该因为是个女孩就轻易被割舍、卖掉。” 他不舍的将她拥入怀里,“自古以来,男丁是比女子受到重视。” 她抬头看他,“那爷能不能答应我,不管我生的是男是女,一律平等视之?” 他静静的看着她,神情却有点复杂。 “不行吗?”古代重男轻女的观念真是如此的根深蒂固,不容动摇? 不是不行,而是她不会孕育他的孩子!他的大掌轻抚过着她的脸,再倾近,于她额间印上一记。 他已经自私的拥有她,怎么能再让她为他生儿育女?那个解不开的诅咒是他的心结,所以他会用他所有的生命来守护她,让她远离一切的不幸。 只是,要是有了孩子,杜丌的诅咒所带来的不幸也许就会落在他们的孩子身上,届时,她也得一起承受失去的痛,他怎么忍心?! “好。”黑眸闪过某种情绪,脱口说出善意的谎言。 【第十章】 然而,时序转换间,季绍威再度变身成老虎,庆幸的是,变身时间在夜半三更,唯一被打扰的只有元志邦。 元志邦听到爪子抓门声,一打开,不意外的,看到变身为虎的主子,还有那双琥珀色眼眸中的歉意。 “我懂的,爷,没关系,我住这里很好。”他蹲下身来,与虎眼平视。 他还是感到抱歉,昨天元志邦才提到吕燕很希望他晚上能留在家里,两人感情愈来愈好,再加上吕燕的肚子渐渐大了,她希望晚上能看到他…… “没事,爷。” 元志邦微微一笑,要说苦,主子可比他苦上要百倍千倍,旁观者清,他知道主子的心沦陷在唐晓怡身上,可一旦化身为虎,刻意撇至脑后的诅咒就会浮上台面,成为幸福背后的阴影。 不久,天亮了,元志邦带着老虎去找唐晓怡。 “爷又临时出远门?怎么昨夜连提都没提?一早人就不见,老是神神秘秘的!”她不想抱怨的,但她以为他们感情已经更进一步,可以交心,可以信任彼此。 “他信任你,所以把他的宠物再托付给你,你得负责它的三餐。”元志邦指指她的身后。 她回过头,一见到毛小孩,她眼睛一亮,马上跑上前去,用力的抚摸它的毛,“你怎么跟你的主子一样,老是搞失踪,而且,是说好的吗?他在你就不在,你在他就不在。”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揉着它丰润的毛。 第三十章 这话听得元志邦冷汗直冒,下意识的去看老虎的眼睛。 但琥珀色的眼不见波动,他知道她很聪颖,这事还能瞒多久?他也不敢去想。 庆幸的是,即使化身为虎,他也还能陪着她,吃她为老虎烹饪的料理,跟着她来到马厩,听着她跟追风抱怨他的不是,看着她仍不忘拿他的衣袍给追风闻,提醒追风,“爷一走都要个把月的,你别又忘了他的气味,不给骑了呀。” 他的事,她总惦记着,这样被在乎的幸福,他好珍惜也好感恩,如果将来不是他想要的未来,至少,他还有这么多美好的回忆可以留念。 唐晓怡不知天天守在她身边的老虎,心绪有多么纠结又有多么的爱她。 但她心里想着主子,思念都已泛滥成灾。 好在还有毛小孩在身边,虽然老夫人不太放心她跟老虎那么亲密,但每天见一人一虎相处融洽,她也不多加干涉,但她还是怕老虎,来盛苑的时间少了,唐晓怡反而能喘口气,不必战战兢兢的。 但她一直都知道季语欣还是有来王府要钱,真的是古代版的啃老族,只是王爷对自己还是最好的,大门的奴仆没让人拿刀挡季语欣进来,但盛苑的大门就有带刀侍卫,想来,他还真保护她。 他到底去哪里了?每次出远门,回来就很忙,问去哪儿,都笑着混过去…… 她叹口气,一边看着不远处的毛小孩。 盛夏的阳光将全身布满黄褐色鬃毛的它照得闪闪发光,真的很好看。 不过也因天气太热,它躲进院落的树荫下,四肢张开仰躺地上,气喘吁吁。 只是没一会儿,阳光移位,又照到它,就见它用厚厚的手掌将虎脸遮住,以避开灿烂的阳光。 看到这里,她忍俊不住的笑了,从亭台内起身走向它,“毛小孩,这几日,我弄了不少冰凉的东西给你吃,像是凉粉冻、鸡肉冻,但还是不够对吧,天气太热了。” 他看着她,天气热,的确是夏日变身时最难熬的一件事,但今年夏天不同,最难熬的是,他不能抱她、不能爱她…… “来吧,有个方法可以马上凉爽。” 她引导它到池塘里,让它泡在水里,见它表情舒服了些。 “真好笑,老虎都会这样消暑解凉,你怎么不会啊?”她笑说。 他没想到她这么懂老虎习性,比化身为虎的他还要懂。 “舒服吧?动物跟人有啥两样?天热了,都想下水的。” 是吗?他突然将尾巴往水里打,溅得她满身水。 “喂!”她大叫一声,但因为天气实在太热了,她没生气,反正湿都湿了,盛苑是禁区,她乐得与老虎玩泼泼乐。 只是累了、喘了,她坐在池塘边看着仍泡在池塘里的毛小孩,突然有所感的道:“你这样真的不太好,由人豢养,忘了猎食的本能,我实在应该跟爷说说,将你放养回山林,让你明白活物当食物、追赶猎物才是你该有的生活方式。” 他的反应是,将尾巴再往水里打,再度溅得她满身水。 “好啊,毛小孩,你死定了!” 她俏皮的再度跳下池塘,溅得它摇头甩水,逗得她哈哈大笑,心里想着,她跟毛小孩好像另一种版本的世界名着《狮子与我》。 直到她看到元志邦、小雪跟小玉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她才湿漉漉的带着同样湿透的毛小孩离开池塘。 三人的表情各异,也不知道看多久了,但她不在乎,心里有个奇怪的声音在告诉她,等主子回来,毛小孩就又不见了,所以,她要把握人兽的相处时间。 稍后,她拿一桶桶水为它冲洗时,笑咪咪道:“人与猛兽的相处只要是真心,也能心意相通,对吧。” 他深深的望着她,尽管诅咒一事仍存于在幸福的背后,但他想自私一次,他想完完全全的拥有她,他想召告天下,她是属于他的,至于将来如何,他不愿将一生的时间完全给了担心,他只想好好的创造并收藏属于两人的幸福…… 一个月后,季绍威终于再度由虎化成人,得以接续他心中想要做的事。 他想成亲,不是纳妾,而是要娶正室。 说到婚事,母亲及其他家族长辈原是乐观其成,甚至是迫不及待的,但在知道新娘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而是一个卑微的小丫头时,意见就多了。 尤其是跟唐晓怡有过节的季语欣更是四处搧风点火,不惜一一拜会嫡系长辈说长道短,总结就是,“一个贱婢凭什么当正室,坐上王妃之位?!” 拜女儿之赐,赵秀妍承受了更多的压力,不得不亲自来到盛苑,屏退下人,与儿子单独谈谈。 “娘其实是左右为难,虽然晓怡的身世背景的确也困扰了娘,”赵秀妍看着坐在一旁的儿子,“但晓怡的确是个聪敏又对你有助益的姑娘,可以预见的是,她未来绝对会是个贤内助。”只是,肚皮还有些不争气就是了。 “那娘就该支持儿子。”季绍威说得坚定。 “但是,娘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家族嫡系分歧又多,不是娘说可以就可以,那些长辈……”她叹了气,摇摇头。 “我决定的事,尤其是终身大事,不会让任何人左右。”他再次强调自己的决心。 赵秀妍不由得拧眉,儿子的脾气她也知道,今日若不让他娶,错过唐晓怡,未来,可能也没有女人再入得了儿子的眼。 “恕儿直言,娘若不同意让晓怡成为正室,这一派嫡系也不会有子嗣,香火将断在我这里。” “娘不懂,不让你娶,你也不要她了?”她可急了。 “不,娘,就因为我太在乎她,无法将她当一个只是生养子嗣的工具,所以若没给她一个正式的名分,我不会让她生孩子,”他顿了一下,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直视着母亲道:“其实,这么长时间下来,她没有怀孕,原因出在儿子身上。” 他继而道出,在边陲重地驻扎打仗,时间短则半年,长则一年以上,再加上并非天天出战平乱,有时一整个月,双方休兵,日子枯燥,有的士兵会在休息时与附近的田园村姑,甚至到更远的乡镇与妓女合欢解欲,也因为这些地方的女子大都贫困,若要翻身,离开是唯一的路,所以这些从都城前来打仗的士兵就成了她们眼中的希望。 要能替男人生个孩子就有机会,毕竟多子多孙多福分,没人不要这福分的。 但军队长期驻军,也有防范之道,怕士兵们让女人有了孕,在战场上分心,影响战力,每个离营的士兵都被要求吃下一种抑制生育的药丸,那是一个异族大夫研制的药,以免士兵们大享艳福后,在兵营驻地出现一个又一个前来认亲的私生子女,打乱军纪也增加困扰。 这种药在都城也有得买,多在皇室王公贵族中流通,尤其是一些只想一夜风流却不想冒出私生子女的公子哥儿。 “所以——”赵秀妍大为震惊,她终于明白了,虽然儿子偶而外出一个月,但在王府的时间,小俩口明明那么好,为何却不见唐晓怡的肚皮有消息,原来儿子也吃了那样的药! 他点点头,“这件事,只有娘知道,也请娘保密,包括晓怡在内。” 她看着儿子那张严肃到不能再严肃的俊颜,深吸口气,她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羡慕唐晓怡,竟让她儿子爱得那么痴、那么深。 “好,娘去找那些家族长辈们谈谈,看看可有什么圆满之道。”她只能先行离开。 季绍威起身,目送母亲步出书房,由在门口候着的两名丫鬟随侍离去。 他知道自己不孝,不该以这样的手段逼母亲,但在终身大事上,他只要唐晓怡,他要守着她,他想给她一个名分。 他转身走到茶几旁的黑檀木柜,从中间的抽屉拿出一只黑色瓷瓶,蹙眉想了想,再次放回去。 吃药一事,他不能让唐晓怡知道,毕竟在幸福的底下,仍有着让他无法甩脱的阴影,所以即使成亲后,他仍会吃药,他跟她仍然不会有孩子……这一点,他还是愧对了母亲! 蓦地,一个极细微的脚步声窜入他耳膜,他猝然转身,“谁?” 唐晓怡站在寝室与书房相连的小花厅,一旁就是她刚刚藏身的屏风,她在屏风后方已站了好久,足以听到所有内容。 因为她不动,他走近她,这才发现她满脸泪水,“晓怡?” 第三十一章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我正好熬煮了一道好料要给你吃,书房门口守着的丫头说,你有交代,不许任何人进入,我就将菜拿回厨房,热着……”她哽咽了,但话却愈说愈急,泪也愈掉愈凶,“我进到寝室,本想整理一下,然后,我隐约听到你的声音,好像听到战场,我担心你又要打仗,不然怎么会一出远门回来就跟老夫人说要成亲,还说要我当王妃……”泪眼中有着感动与深情,紧紧的锁住了他的,“甚至连老夫人也天天出去,说是要跟一些长辈们谈我们的婚事……所以我……” “没关系的。”他明白了,她听到了,震撼了,心也乱了。 泪水再度滑落粉颊,“不对,有关系的,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因为一切都太突然,我太害怕了,所以才忍不住过来偷听,就怕你要上战场……” 他一把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温柔安抚,“没事,我没有要上战场。” “我知道,可是你好傻,你可以有三妻四妾,你可以有好多儿女。”唐晓怡热泪盈眶,她何德何能能在这三妻四妾的古代,找到一个如此专情的男子! “我不傻,我的心太小,我只想要我深爱的女子孕育我的孩子,我只想护卫我在乎的你。”他心里也有一抹小小的希冀,若在未来的某一天,她看到他化身为虎,会不会不怕?有没有可能因为他是如此的深爱着她,而宽容的接受他?他是那么那么的在乎她啊。 她靠在他怀里,感受他强而有力的心跳,让激动的情绪稍稍缓和下来,再仰头看着他,“我也想要守护你。” 他深情凝睇,他跟她的感情,与跟青梅竹马的张玉弦截然不同。 他跟张玉弦是众人眼中的金童玉女,理所当然的成为一对。 但他跟唐晓怡分享了更多的心情,不管他是人还是虎,她的一颦一笑是那么的吸引他,从坦然承认爱她的那一刻起,与她在一起时,特别的自在,再也不曾感到孤单。 如果能与她相知相爱相守一生,一如寻常的夫妻,拥有这般平凡又不平凡的幸福,该有多好? 他俯身,将一个充满期许的吻柔柔的落到她的唇上,再将她打横抱起,回到房里,让她在他身下娇喘、呻吟,这一夜,在她酣然熟睡后,他独自来到书房里的暗室。 在夜明珠的光芒下,他的视线再度来到那本从无人书铺买的书册,他拿起书走到一旁的桌子坐下,打开翻阅,希望能看到什么“希望”。 他一页一页缓慢的翻阅着,蓦地,他发现有一页似乎稍微不同,好像厚了点?! 他查看页数,果真,少了一页,奇怪的是,内容的接续却是正常的。 他好奇的轻轻一搓页面,发现似乎有粘贴的痕迹,他小心翼翼地轻轻拉扯,将其分开后,却是失望的。 页数存在,但这拉开的两页却是空白的!他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将其合上,站起身,突然,桌上的书竟然主动翻页,而且,就回到空白的那一页! 他难掩兴奋地再度坐下,仔细查看空白页上可有什么,但没有,就是两张白纸,他蹙眉,再度合上,书本却再度自动翻页,怎么会?! 但不管他试了多少回,它都会回到空白页,但还是什么都没有…… 当赵秀妍为了儿子的婚事与季家各嫡系的长辈周旋受阻时,季绍威仍一意孤行,着手要筹办婚事,没想到好事多磨,皇上派了贴身太监,急传他进宫。 御书房里,太监等等一干奴才都退到外面。 皇帝脸色凝重,季绍威亦然。 “朕知道爱卿致力于家族事业,但因边境战乱恐起,能让朕信任,得以良好地指挥调度、运筹帷幄的也独有爱卿。”皇上皱起眉头,若是季绍威抗命,他也不能强求,毕竟先前,他已允了他不必再披挂上阵的请求。 “臣愿意领兵上阵,只是,如果胜仗回来,请皇上答应臣一件事。”季绍威将所求告知,如此一来,母亲也不必为了他的婚事奔波。 皇帝不由得一楞,“爱卿此话当真?”见他点头,皇上还是忍不住摇头,“爱卿要不要再考虑?不管是公主、还是皇亲国戚的金枝玉叶,朕都可以作主的。” “臣的心太小,只能接受一个女人。” 皇上抚须微笑,“没想到爱卿还是个痴情种,好,朕允了,为了她,为了你们的美好将来,这一战,爱卿一定要平安归来。” 不过一日,季绍威接受皇命,将要前往边疆打仗的事已在朝廷传了开来,也因为时间紧迫,他必须在皇宫的练武场重整部队、校场练兵,还得与皇上议事,一连多日就睡在皇宫偏殿,仅派人回府拿些简单的换洗衣物。 今晚,他终于得以拨空回到定南王府。 但他分别跟母亲及几名管事交代事务,直至二更天,才进到盛苑。 唐晓怡也知道边境战乱恐起,皇上认定只有他能掌握局势,要他带队征战,他是不能也无法抗命,但她无法不担心,他在宫里这几日,她已难成眠。 寝房内烛火亮着,两人面对面视线胶着,她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最终只是转了身,静静的倒了杯温热的茶给他。 他平静的接过茶杯,静静的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温柔地将她拉入怀里,缓缓开口,“我跟娘、管事都提过了,如果——” “不要!我不要听爷什么后续安排。”她眼眶红了,将脸埋进他怀里。 她毕竟是聪颖的,但也因为这样,更让他舍不得,他在她的发上印上一吻,徐声道:“听我说,如果我立功回来,你就是我的王妃。” “我才不在乎当不当王妃,我只要你平安!”她泪水直掉,不愿去想不好的事,她更气自己的乌鸦嘴,他真的要上战场了! “众人眼里的门当户对我也不在乎,但我不要你受委屈,所以我会请皇上赐婚,在身分上,也做妥善的安排,大红花轿、迎亲仪式、正式拜堂,我季绍威要让你风风光光的成为我的妻子。”他深吸一口气,稍微放开她,低头凝睇,“这指的是最好的结果,倘若我在沙场上有个万——” 她飞快的伸手捂住他的唇,“不会有那一天的。”她哽咽了。 他轻轻的拉下她的手,“我也这么祈求着,但一切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她用力抱紧他,用力汲取他身上的味道,可泪水还是不停不停的掉。 “听着,若我出了事,娘会收你为义女,茶庄的事,管事们会处理,但我已授意由你来主导,”他顿了一下,听到她埋在他怀里的哭泣声,他沉沉的吸了口长气,“你沉静坚忍又善良慧黠,季家里,没人比你更适合接任茶庄的事,志邦将与我同行,生死难料,他要我跟你说,吕燕要托你——” “我不要听了!”她不想任性的,但这像在交代遗言啊!她泪流满面,“我只要当你的媳妇儿,不想当季家义女,还有,叫元志邦一定要活着回来,我才不要帮他照顾吕燕跟他未出世的孩子!” “晓怡——” 她突然踮脚尖,要解他衣扣,他伸手制止,但她又泪汪汪的说了,“这几天在皇宫,你不可能吃那种药了,药在书房不是吗,我要你今晚努力点,我一定要替你生个娃儿。”明明一脸的泪水,她又异常的认真。 他先是难以置信的瞪着她,接着笑了,“不行,不可以。” 她眼眶红了,停了手,“为什么?” “两军对决,就有战亡的准备,我不要你这辈子因为有了我的孩子,只能守寡。” “我不在乎,何况我早就跟了你,已不是清白之身。” “这是我自私的地方,”他深情的凝睇,“我情不自禁却不愿深思后果,但没有孩子,你的牵挂会少一点,你放心,我已要娘为你做最好的安排,不会让你去当填房,一定会找一个对你好的人……” “我不要,再好的人,我也不要。”她吸吸鼻子,可恶的泪水还是流不停。 他不舍的拭去她的泪水,深邃黑眸紧紧锁住她的,“你知道吗?在爱上你之前,我心里总有一处是空的,还有很多很多说不出的孤寂,但因为你,一切都变得圆满,我知足了。”拥有她,让他得以暂时遗忘杜丌的组咒,虽然偶而会想起,但也有一段幸福时光。 第三十二章 她泪水再度溃堤,“不要!我还不满足,所以,你一定要回来,为我回来,你欠我一、不,二个,不对,至少要生三个娃儿。” 他感动的笑了,却益发的不舍,他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在这个时候,她还这么认真的想着他们的未来。 她紧贴着他的胸膛,好希望时间就暂停在此刻,别再流逝。 这一晚,两人耳鬓厮磨一夜未睡,说着一起共度未来的美好蓝图,生下的孩子要叫什么名字。两人相约着为彼此挡风遮雨、同甘共苦,虽然甜蜜,却也难掩离别的伤感。 然而,再怎么依依不舍,还是得道珍重再见。 原来,这一夜能回来,是因为隔天就要奔赴战场了。 翌日一早,季绍威与家人道别,高坐在追风的马背上,他再给唐晓怡深情的一眼,随即与六名侍从前往皇宫,准备率领部队前往战场。 在他策转马儿奔驰大道时,另一边,元志邦也策马带着两名随侍跟来。 他放慢追风的步伐,与元志邦的坐骑并行,动物是很奇妙的,像会交谈似的,元志邦的马儿有些浮躁,在追风以眼对视后,竟也平静下来。 “好在有唐晓怡,不然此刻哪能见到爷骑着追风的英姿。”元志邦边骑边说,但心里惦记的还是对他殷殷叮属的吕燕,还有她肚中未出世的孩子。 季绍威看着他,突然伸手示意后方的侍从先停下来,再要元志邦策马到一旁的屋檐下后,两人同时勒住马儿。 季绍威直言,“你不必上战场,我可以跟皇上说。” 他摇摇头,“我是爷的副将。” “你已是官,而且再过几个月,你就是一个父亲,吕燕也需要你。”季绍威知道从小就是孤儿的元志邦多么渴望有一个家。 他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我一定要跟爷共进退,如果没有爷,元志邦的人生也不会有当官的一天,不会有吕燕、不会有即将到来的孩子,我一定要守护爷。” 季绍威强忍着心里的激动,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有今日,也是因为有你,不然,被杜丌耝咒的我,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闻言,元志邦才突然想起一件事,“爷,抱歉,昨晚吕燕泪涟涟的缠着我一晚,我无法来跟爷说,就是爷要我私下派人到外地去查看看有无一间不少猫咪的无人书铺……” 季绍威压抑着浮动的情绪问:“有消息了?” 他点点头,但又有些不确定,“事实上,不知道算不算,只是传说。” “传说?” “没错,除了爷所说的猫咪跟善良投钱箱外,有人曾看过柜台后方有老头,也曾有老妇,但也有一说,是漂亮姑娘,甚至是俊美少年,”元志邦摇摇头,“但再深入追问,那些人也只是听人说的,手下们再追问前一批人,他们同样也是听说,追了又追,手下们都未找到真正进入该书铺的人。” 季绍威沉默无言,如此一来,也等同没有消息。 “不过——”元志邦又道:“传说还有一个,似真似假,爷听听就好,听说那间书铺里的书大多是遭主人遗弃而摆放在书铺的,再加上历时相当久,渐渐有了神秘的力量,它们会帮助跟它们有着同样命运、也就是同样遭人舍弃的新主人。” “神秘力量?”季绍威低语。 元志邦用力点点头,“所以前两日,爷在校场练兵时,不是跟我提过,有关空白的那一页,也许那页就是关键。” 季绍威心里再度燃起解咒的希望,神秘力量?“好。我们定要凯旋归来。” 元志邦也大声附和,“没错,我们一定要凯旋归来!”为了他的妻儿! 季绍威再度策转马儿回头,扬起手,一声令下,多名随侍再次策马跟上,一行人前往皇宫后,季绍威即率领军队前往边疆,迎向未知的战场。 等待的时间总是缓慢,而且战场上上演的只有生死杀戮,赵秀妍寝食难安,天天进庙祈求菩萨,求子一切平安。 唐晓怡偶而出入茶庄、茶楼关心生意状况,外界早知道季绍威若没临危受命上战场,她应该已与他成亲,成了王妃,所以不管是来客还是雇请的管事奴仆,没人敢将她视为丫头,对她是恭敬有礼。 而她,即使身后有小雪跟小玉随侍,也并未端起架子,反而进退有据,待人有礼,茶行跟茶楼的大小事,她亦尊重管事未插手,放手让他们自己去做。 她的自重与尊重,反而意外地引来众人的敬重,不见疏离。 她也担心战事,但她坚信季绍威会为了她回来,所以她要化蛹成蝶,她要成为匹配得上他的女人。 只是她够坚强,怀了孕的吕燕却成了爱哭鬼,但大夫说这是正常的,孕妇很容易感伤。 所以,在找不到毛小孩,又没有追风相陪下,她常常去找吕燕。 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因为她们深爱的男人都在远方打仗。 但面对吕燕吃睡难安,她可不赞同,她还特别煮了一桌好菜,然而吕燕只吃了几口就摇摇头,“我没胃口。” 她伸手摸她的小腹,“你太瘦了,肚子里的孩子会吃不饱的。” “志邦一定没事吧,可是,战争总有意外……”说着说着,吕燕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只能给她拥抱,再安抚道:“放心吧,爷是主帅,你的男人是爷最佳的拍档,他们一定会胜利班师回朝的……” 说是这样说,但她也了解那种牵肠挂肚的心情,尤其不忙的时候,一人独处时…… 与吕燕告别,她一如过往的乘轿回到定南王府,天色已是黄昏。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厅堂里会有客人,还是一个她曾经也很熟悉的客人! 虽然错愕,但在看到坐在张玉弦身边的季语欣时,她倒不意外了。 最近在茶楼里进出,她就有听到客人们在聊,“听说没?有人看到张玉弦,定南王爷的前王妃啊,她竟然还敢回都城。” “我看到了,她还跟世子妃同坐一辆马车,两人有说有笑,前嫂子跟前小姑的感情看来还很好呢。” 当时她只是听听而已,没想到季语欣倒厉害,将人带回来了。 前夫人跟未来的夫人在厅堂相见,在一旁侍候的奴仆丫鬟都静默不语,但眼眸里全是对唐晓怡的担心,偏偏老夫人又不在。 静悄悄的凝滞氛围,在季语欣起身的刹那被打破了,“你回来了?看到没有,这样的大美人才是适合当我大嫂的人!”她趾高气扬的走到她面前,“我都查清楚了,哥是误会了大嫂才休了她,等我哥打胜仗回来,误会解释清楚,我哥就会再娶大嫂的。” “是吗?”她倒是平静。 季语欣没好气的瞪大眼,“废话,不管是外貌、身世,你与才貌德慧兼备的大嫂都差了十万八千里远,她才是有风范的大家闺秀。” 唐晓怡看着张玉弦,没错,虽然看来瘦了点,但这个前王妃一如她记忆中,明眸皓齿,无一处不美,不过她微微一笑,“有风范的大家闺秀?还是一个琵琶别抱的女人?” 这话一针见血,杀伤力也够,就见季语欣跟张玉弦脸色丕变。 但季语欣善辩,眼见她振振有词的驳斥,“那只是外界的流言蜚语,大嫂是被污蔑的。” “大嫂、大嫂,叫得真亲切,你真认为你哥还会要她?”这一次,唐晓怡将目光直接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张玉弦身上。 就见她瑟缩一下,随即低头。 季语欣的脸色也跟着一白,但她就是看不惯一个贱丫头竟然变成了凤凰,在开阳茶庄及茶楼以当家主母自居,她丈夫可说了,“趁唐晓怡还没成王妃前,你赶快回家挖钱吧,不然一旦她成了当家主母,你什么也拿不到了!” 那怎么成!潘世轩早成了穷小子,却顶着静王府世子爷之名,到江南向一些女人骗财骗色,早晚一定会出事的…… 她管不了他,但她需要钱生活,而这阵子,哥去打仗,管事却说钱的进出得经过那贱婢的允许,她差点没气疯了! 所以,她才费尽心力的去将前嫂子带回来,就是要哥跟张玉弦重修旧好,将唐晓怡踢出盛苑……她深吸口气,给了张玉弦一个眼神,这才看到她吞咽了口口水,看着唐晓怡道:“绍威会要我的,我们只是有些误会,我解释清楚了,他会再要我的。” 第三十三章 “我跟他之间,不是你想要介入就可以介入的。”唐晓怡直勾勾的看着她,但心里也难掩惶恐,她知道青梅竹马的情感并非一朝一夕形成的。 “总之,我站在我大嫂这一边,我就等着看我哥知道我为了他的幸福将大嫂找回来时,还会不会对我凶巴巴的。”季语欣得意洋洋的看着她,“你不会知道,我哥有多么深爱她。” “你也不知道,你哥有多么爱我。” 唐晓怡不想示弱,她相信自己更值得季绍威来爱她,虽然他从未告诉她,他将张玉弦休离的原因。 此时,赵秀妍从庙里回来,早在下马车时,守门的小厮就将张玉弦回府的事说了,所以这会儿走进来,神情上没有一丝惊讶,她看着女儿笑咪咪的匀住自己的手说:“娘,我跟嫂子要在家里小住一段时间,好陪陪你。” 张玉弦有点紧张却也上前行礼,“娘。” 她皱起柳眉,拉开女儿的手,“你在胡闹什么?” “我哪有胡闹?我再不回来坐镇,这个家被人搬空了,娘也不知道!总之,我跟嫂子就是要住下来,娘就是赶我们也不走!”她气呼呼的道。 赵秀妍摇摇头,不舍的看着这段日子为王府尽心尽力的唐晓怡,“我看我写封家书给绍威,看这状况,该怎么处理。”说白了,就是要拿儿子来压女儿。 “娘!”季语欣气得大叫,“干啥要问哥,你作主就好了!” “老夫人,请不要让爷分心,两军交战容不得一丝疏忽,让爷专心御敌吧,我与张姑娘会和平共处,谁熬不下去,等不了爷回来,谁就走吧。”唐晓怡神情平静,话也不疾不徐。 赵秀妍看着她,不得不承认她外柔内刚,善良又不失慧黠,“好,就这么办。” “娘!”张玉弦与季语欣异口同声的抗议。 但赵秀妍马上以手示意,要两人安静,她再看向终于面露不悦的张玉弦,“我儿已休了你,喊我娘实在不宜,请姑娘还是称我一声“老夫人。”” “娘!”季语欣再要抗议—— “这事不必再说,你要护她,就要有承担你大哥怒火的准备。” 赵秀妍身受礼教影响,对已被休弃的张玉弦没什么好感,何况儿子的心向着谁,她比谁都清楚,也只有唐晓怡有机会替她季家沿续香火,她不护她,万一出了事,儿子一定会怨她的!她再看向唐晓怡笑道:“走,陪我说说话,你今儿个又忙了什么?” 此举,明白表示她的心向着谁。 唐晓怡朝她感激一笑,挽着她离开厅堂,两人随侍的丫头也随即跟上去,尤其是小雪跟小玉更是悄悄的偷笑。 “惨了,娘的心根本被那贱婢收买了,完全向着她。”季语欣气坏了,拚命的跺脚。 张玉弦脸色苍白,她以为老夫人会挺她的,看来是她小看了唐晓怡。 为今之计,或许就是想办法让唐晓怡也看到季绍威的真面目,然后她就会像过去的自己一样,因为害怕而离开他…… 届时,她就能回到他身边温言软语地向他认错,凭着这些年的情分,他肯定会想起她的好,重新接纳她,那她就可以继续当他贤慧温柔的好妻子,也才能挽回娘家的声誉、挽回她的闺誉—— 她爹娘直言,除非她想办法再成为季绍威的妻子,不然,城里上上下下都说她红杏出墙,把尚书府的脸都丢光了,他们是不会再接受她的!她一定要回来,重新成为他的妻子。 【第十一章】 远在边城,季绍威站在营帐外。 三更天,夜已深沉,他仰头望着天空一轮明月,回想这二十多年的人生,生在将帅之家,从小就被教导要上战场保家卫国,所以有些喜爱的事物都得被剥夺,很多心绪也得学会压抑,尤其在上战场后,更得心静如水,有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镇定功夫。 但此刻,在这夜深人静之时,他竟沉不住气,十分浮躁,他知道这全是因为唐晓怡,他好想她,浓浓思念泛滥成灾。 很难相信他竟然会爱一名女子之深,深到想化身为夜风,只为看她一眼…… “爷在想唐晓怡。”元志邦也走出帐外,来到他身边。 他点头,元志邦笑了,他们都有一个让他们魂牵梦萦的女子,也因为她们的存在,这一段征战的日子,他们想战胜的心志更加坚定。 元志邦看着俊俏非凡的主子,好在有爷,身为主帅的他,领着他们一群披着战甲的士兵一次又一次的出生入死,尽管仍折损了些士兵,但至少这场硬仗打下来,可以预见的,他们胜算较大。 仰望天际的季绍威则在心中感谢老天垂怜,从来到战地的这一路上,到打仗的这数月来,他总共变身两次,而化身成虎的他,只能躲避于山林间,在元志邦的掩护下,以他这名主帅先去侦探军情为由,惊险的撑过来了。 “爷,接下来就是最后一役,不成功便成仁。”元志邦说。 他摇头,“慷慨就义?不,我们一定会回去的!” 几个时辰后,他们将跟敌军的主力军决一死战,他与多名副将共谋策略,一再沙盘推演,他有战胜的信心。 时间滴答而过,天未明,战鼓即起。 季绍威领兵,元志邦在侧,他们带着身经百战的刚强军队上阵,从南边纵岭附近,与打算夜袭的敌军相遇,两边看似势均力敌的厮杀,殊不知季绍威这方早已探得军情,刻意将他们逼往后方的一条谷道。 谷道后方,已有他派去潜伏的军队在等待,谷口的上方崖坡,还有引火的硫磺石块在等着,只要敌军过去,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还能不投降吗? 敌军且战且走,却没想到前后去路均已被堵住,上方还有火石,这下是插翅也难飞了! “杀!杀出重围!” 毕竟是主力军,战力仍强,再加上驻地大营已被攻破,没有救兵,抱着必死决心,虽然伤的伤,亡的亡,还是有一少部分的人冲出谷道,其中之一就是带头的将领,他竟然弃队往另一边的山径跑了! 主帅竟弃兵潜逃,敌军士兵难以置信,但瞧瞧对方主帅,一马当先、身先士卒,难怪他们会战败!他们又气又怨的纷纷丢下武器,跪下投降。 见状,元志邦及士兵们兴奋不已,但季绍威却突然拿走元志邦手上挥舞的帅字旗,“爷?” 季绍威黑眸半眯,高举手,将手上的旗杆往该名逃跑的将领射去,众人屏气凝睇,看着旗杆如风一般的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噗”地一声,射中该将领的咽喉,巨大的力道还将他整个人带着往前飞去,直至被钉死在前方的崖壁上气绝身亡,旗帜仍在半空中飘扬。 “胜利!”兴奋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季绍威打了一场胜仗,在三个月后率队凯旋,整个都城的大街小巷挤满了欢迎的人潮,鞭炮声不绝于耳,季绍威、元志邦所带领的军队接受群众的欢呼,浩浩荡荡进入皇宫,接受皇上的封赐,当晚,皇上更是大举设庆功宴招待将领级以上的官员,后妃及多名皇亲国戚作陪。 席间,季绍威与元志邦互看一眼,相视而笑,再举杯互敬。 只有老天爷知道,他们过了多么胆战心惊的一夜! 这一路从边疆战地返回都城,时间耗上近三个月,其间,季绍威又变身一次,元志邦心急如焚,担心回到都城前,主子还没恢复成人形,可就麻烦了! 虽然他可以跟其他士兵们说,主子思家心切,脱队骑乘追风先行返家,但他能跟皇上这么说吗? 好在老天爷长眼,在昨夜,也就是入城的前一晚主子变回来了! 皇上从龙椅上起身,笑着举起酒杯,对着季绍威道:“朕这杯酒要与爱卿同饮,若无你这名主帅制敌机先,与士兵们出生入死,何来的辉煌战功!” “微臣谢皇上,但建立战功最大功劳的是士兵们奋战不懈,置之生死于度外,臣不敢居首功。”他拱手行礼。 皇上赞赏的频点头,“好,好,爱卿说得没错,若没有雄兵,主帅亦难成事,朕要一一封赏这些有功将领……” 接下来,皇上一一对有功将士封官授职、赐予金银珠宝等等,所有人都赏赐完,独独漏了主帅季绍威,在座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皇上在卖何关子? 第三十四章 终于,皇上开了金口,“定南王在征战前已向朕要了赏赐,朕现在就要宣布,定南王与靖王爷的义女唐晓怡——也就是月前才由朕的皇弟收为义女的怡郡主择一黄道吉日完婚,共结连理。” “恭喜!恭喜!”在场的文武官员及受封将士齐涌向季绍威道恭喜。 月余前,唐晓怡从一个厨房丫头的身分走出定南王府,在开阳茶庄及茶楼主事,与常常前往喝茶的靖王爷夫妻结缘被收为义女,而皇上这一赐婚,让整个都城都为麻雀变凤凰的传奇沸腾了。 没想到擅于运筹帷幄的季绍威也在出征前就将自己的婚事打点好了。 众人莫不佩服、佩服! 皇上赐婚的消息,在不久后就传到定南王府,府内从上到下全乐坏了,个个脸上都笑盈盈的。 也因为唐晓怡从不端架子,亲切又好相处,每个人看到她都大声说恭喜,再加了句“夫人好。” 她在喜悦之余,粉脸酡红的挥挥手,“呃,谢谢,先别这么叫。” 没想到,大家刻意闹她,连忙退到两旁恭立,“夫人好。” “不对,叫王妃,王妃好。”小雪笑着要大家改口。 “不对,也可以叫怡郡主,怡郡主好。”小玉还煞有其事的行礼。 “你们——真是的,我真的不理你们了。”她被糗到不知所措,脸红红的,让每个人看了都忍不住的噗哧笑出来。 蓦地,一个粉白身影走出,大家尴尬的互看一眼,连忙站定,也不敢乱笑,毕竟她还曾是个“前王妃”。 张玉弦一走到厅堂,空气也在瞬间凝结,欢乐气氛不复见,整个静悄悄的。 接着,赵秀妍也走进厅堂,对着站在一旁的张玉弦视而不见。 她走近唐晓怡,“你也知道了吧?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她笑得合不拢嘴,她原本就喜欢唐晓怡,但碍于她的丫头身分,季家其他嫡系长辈对她成为正室一事是极力阻碍,没想到,前阵子晓怡成了怡郡主,身分变得尊贵,与季家门当户对了,这下子又由皇上亲自赐婚,谁还敢说话! “晓怡,你想看看要怎么布置新房?”她想了下,又叫了大总管,“对了,要赶快着手筹办婚事,这府里得重新粉刷、张贴喜字、张灯结彩,对,一定要喜气洋洋,还要宴请各方来客……” 赵秀妍说得欢喜,但厅堂的气氛就是怪,唐晓怡看了一眼快要哭出来的张玉弦,再想到在她成为怡郡王的那天,季语欣突然离府,还将张玉弦独留至今,迟迟未归,也觉得张玉弦很可怜,就她所知,就连张玉弦的娘家也不见容于她…… “老夫人,你——”唐晓怡示意老夫人跟张玉弦说些话。 “你要改口了,皇上都赐婚了,你该喊我一声“娘”。”赵秀妍这段日子跟她处得极好,人也变得不那么古板传统,只是,在听到她羞涩的喊了声“娘”之后,她开心的拍拍她的手,这才看向低头落泪的张玉弦,“你还不离开吗?语欣她为什么不敢回来?她知道她闯祸了,她也知道晓怡成了郡主后,当定王妃了,所以怕绍威骂她把你找来,就连忙跑了。” 错了!季语欣是在气炸心肺下,说要去找她熟悉的江湖人士,她绝对有办法让唐晓怡当不了王妃,她还要她挺住,说她一定会回来……张玉弦双手交缠,在心里想着。 赵秀妍见她还厚脸皮待着,“你真——” “回来了!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厅堂外,突然传来奴仆们兴高采烈的叫喊声。 俊伟不凡的季绍威随即映入众人眼帘。 天啊!张玉弦难掩激动的看着他,她怎么会忘了他有多么威武俊美?眼下,他不仅立下战功,皇上会给丰厚赏赐外,由他主导的茶庄及茶楼更是生意兴隆,应该已累积几座金山银矿了! 所以,就算他是妖又如何?会比在表哥的身边惨吗?表哥将季绍威给她的银票花光,还把首饰全变卖了,却仍一直伸手向她要钱,最后,甚至希望她能到妓院去为他挣一些赌本…… 她离开季绍威这么久,也未曾听过老虎伤人的传言,当初是她太惊慌了。 但是,他居然没看到她?!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笑容满面的越过她走到老夫人面前,“娘,我回来了。” “好好好,太好了。”赵秀妍眼眶泛泪地拍着儿子的手。 季绍威的目光随即落在眼眶同样泛泪的唐晓怡身上,他想将她拥入怀里,但四周太多人了…… 她看到他眼中的渴望,她又何尝不是? 两人四目深情对视,四周的人个个忍着笑意,就连赵秀妍都想笑了,“去吧——” 她话都还没说完,季绍威已一把扣住唐晓怡的手,迅速拉着她就往后走,直奔盛苑。 此时,众人再也忍俊不住地笑了出来。 “王爷的好想念晓怡呢。”小雪笑说。 每个人都开心的直点头,除了脸上苍白的张玉弦。 赵秀妍收敛笑意,走到她面前,“你应该懂绍威的心意了吧,他连看也没看你一眼……” 泪水夺眶而出,她转身跑了出去。 季绍威脚步未歇地拉着唐晓怡回到盛苑寝室,没想到,等待他的竟然是一桌好菜,而且全是他爱吃的,可以想见,她忙碌好一阵子了。 “你辛苦了。”他一把抱住她,紧紧的抱着。 “辛苦的是你。”她眼眶红了,紧紧的回抱他后,再抬头,“我好想你……” 这是她最想告诉他的话! 他狠狠的吻她,他太想念她了,实在无法慢慢来。 狂乱的激情,将两人卷进情欲的漩涡中,一次又一次的攀上高潮。 然后,他抱着她到浴池净身,一边聊着对彼此的思念、这段日子发生的点滴,也直到此时,唐晓怡才知道,她虽然制止老夫人写家书告知张玉弦的事,但吕燕写给元志邦的家书却提及了这事,难怪他乍见到张玉弦时,不仅没有面露惊色,甚至对她视而不见。 “我跟她已是过去,我眼里只有你。” 他深情凝睇,再捧着她的脸蛋轻轻一吻。 她很难不感动,“我其实有点害怕,我怕你看到她——” “不可能,我跟她再也回不去了。” 他眼里的情深意重是那么明显,她主动伸手,双手环抱他的脖颈,一手碰到他背肌后方的弯月形疤痕,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将他抱得更紧更紧。 好久不见了,毛小孩。 她其实已猜到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但她不急着说,也不打算问,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愿意开口告诉她,那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两人很温柔的再次欢爱,一寸一寸的轻抚、一寸一寸的亲吻,当他们穿上衣物再回到卧房时,即使饭菜都凉了,两人仍不愿分开,也不愿让奴仆来打断此时的独处时光,他们互喂彼此,吃饱了,喝口茶,上了床相依相偎,不久,她就在他怀里沉沉熟睡。 他静静凝睇她美丽的睡颜,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老天,这是多么幸福的一刻。 突然,窗外一个踩过草地的窸窣声响起。 怕惊扰了怀里的人儿,他小心起身,再为她盖好被褥后,穿上鞋子,步出寝间,见到倚靠在墙边的是张玉弦后,俊脸上也未见惊讶,因为他仍记得她的脚步声。 “绍威——”她一喊就哽咽了。 他刻意往前方灯火通明的亭台走去,就怕她惊扰了屋里人儿的好眠。 张玉弦也能猜到,他一直都是个温柔的丈夫。 她拭着泪走到亭台,“我想你,真的,离开你之后我感受更深,我一点也不爱表哥。”怕没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说,她急急的道:“可我没勇气回到你身边,直到语欣找了一群江湖人士到南城来找我。” 她忍不住哭了,“在得知我过得不好,也已与表哥分开多月的事后,她还特别下南城鼓励我,游说我回来,还一再保证她一定会帮我回到你身边,我才有勇气回来的。” 他这个妹妹存什么心思?!季绍威抿紧唇瓣,仍没接话。 这让张玉弦更急了,“我认真想过了,我从没想离开你的,我只是太害怕,才说出口是心非的话,我其实还深爱着你,而且、而且,只要你还要我,我可以为你保守那个秘密。” 他难以置信的半眯起黑眸,“你在威胁我?” 第三十五章 她倒抽口凉气,“没有,不是的,我只是要你再爱我。” “不可能。” “绍威,我真的还爱你啊。”她突然上前抱住他。 他一把拉开她,“你忘了你有多怕我?” “那是我愚蠢!我真的爱你,如果、如果你现在爱的是倾城之貌的名家闺秀,我也就认了,但唐晓怡只是一个八岁就进府的小厨娘,不是美人胚子,大字也许认识不了几个,就算成了郡主又如何?她还是配不上你……” “够了!”他冷声的打断她的话,“我不管语欣跟你说了什么,但我爱唐晓怡,这一生我只会与她相守到老,至于你,我知道你身上没钱,我会叫帐房拿钱给你,这几日请你离开。” 说完这一席话,他转身回到卧房,回到他深爱的女人身边。 张玉弦的心惶惶然的,但她明白她没有退路了,只有再回到季绍威身边,她才有好日子可过。 但老天爷像要断了她的希望,皇上已正式下诏赐婚,季绍威与唐晓怡将结为连理,而婚事的筹备更是如火如荼的展开,老夫人忙进忙出,笑咪咪的,但一看到她脸就变了,虽然她没开口再赶她,但府里的欢乐氛围,她也快待不住了! 但迟迟不见季语欣回来,如今她只能自己想办法,她直接去找唐晓怡谈。 令她觉得刺眼的是,在她曾经与季绍威同床共枕的卧房内,唐晓怡正在试穿嫁衣,那绣功精致的霞帔造价不菲,穿在她身上,竟显现出千金闺秀的气质。 “我们私下谈谈。”她艰涩的开口,目光落在侍候着她的小雪跟小玉身上。 两个丫头拚命摇头,她们才不要让唐晓怡跟她独处。 “没关系,你们先下去。”总是要面对的,就她所知,帐房已拿了钱给她,但她还是不走。 小雪跟小玉互看一眼,只能退下去,但一走出卧房,她们就开始跑,她们要去找主子来,免得夫人被欺侮。 卧房里,张玉弦在唐晓怡的对面坐下,“我要告诉你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是吗?有多么匪夷所思?”发生在她身上的际遇才像天方夜谭呢。 张玉弦深吸口气,直视着她,“其实,绍威他是个妖怪,是个会变人变虎的妖怪。”她等着,等着看唐晓怡面露惊恐、害怕,甚至嘲笑,指责她撒谎—— 但奇怪了,她的神情平静,好像她说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你没听懂吗?我说——” 唐晓怡微微一笑,“我听懂了,那如果我说,我只是魂魄寄住在这个身体里呢?”她指指自己。 张玉弦瞪大了眼睛,怒道:“胡说!看来你分明不相信我。” 唐晓怡摇摇头,“错了,我相信你,虽然我一直以为是我自己在胡思乱想,但——”她嫣然一笑,“谢谢你,你替我证明了我的怀疑是对的!” 张玉弦傻了,这什么意思?“你怀疑过绍威?你不怕吗?他变老虎后会咬死人,我亲眼见过的。” “我不怕,他是爷,他会咬人也一定有他的理由,像是为了保护你不被杀。”她仍平静的说着,看着脸色悚地一变的张玉弦,她知道她猜对了,在她受杖刑时,老大夫就曾对她提过,在金烈一族刺杀爷的那一夜,不仅爷被砍成重伤,毛小孩为了救夫人也被砍伤。 张玉弦双手交握,用力之深,连指甲都陷入掌心了,她如此激动是因为—— “所以他全跟你说了?坦承了他是妖?!” 唐晓怡摇摇头,“他没说,只是我爱他也了解他,我更相信他。” 张玉弦看着她,呆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那——那我也爱他,只是太迟才发现这件事,我可以回到我的位置吗?” “这件事你该去问爷,不是由我来决定。” “他、他——”她说不出口,她知道他会拒绝的,可是她仍不相信唐晓怡不害怕,“你一定是骗子,知道绍威会变成虎,你还能与他同床共枕,你还能爱他?” “我可以,不管他是人是虎,我都爱他,事实上,在你没告诉我之前,我已经猜到他有时候是人、有时候是虎,但两者我都爱,”她脸上绽放着幸福的光采,“我还可以告诉你,他回来的这段日子,我们天天在一起,我指的是翻云覆雨,指的是依偎共枕到天明,你还想知道更多吗?” 张玉弦的脸色愈来愈苍白,因为她发现唐晓怡那双明眸里的快乐是真实的。 雕花窗台外,季绍威深情的凝睇着唐晓怡,连站在一旁的元志邦都想拍手叫好,老天爷真的张眼了! 此时,张玉弦捂着脸飞身冲出门来,乍见到伫立在一旁的挺拔身影,她脸色一变,再低下头羞愧得匆匆奔去。 季绍威走进卧房,元志邦后脚也跟进,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元志邦这才意识到自己进去凑什么热闹?笑道:“我去看看追风。” 唐晓怡正幸福的看着身上的红色嫁纱,在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后,她叹了一声,“你听不懂吗?我不在乎……” 这一转身,她看到了季绍威,也看到了他黑眸里的深情。 “你知道了,你不怕我,真的不怕我……”他炙热的眼眸里仍隐隐有一抹不安。 她泪眼盈眶,这才明白了他心里积压的不安有多么沉重,她一个箭步上前,将他紧紧抱住,“不怕,才不怕,毛小孩、爷、主子,还是季绍威,我都不怕,我都爱!” 他紧紧的抱住她,感谢老天爷,他的不安跟恐惧消失了,同一时间他才知道原来他那么害怕会失去她,他的身子竟然在颤抖! 她感觉到了,眼眶发热,泪水不停的落下。 他吻她,不停的亲吻、爱抚,他将心里的爱与感动,藉由情愁让她感受。 不久,呻吟及喘息声充斥,两人在一阵缠绵过后才静下来交谈,他告诉她有关诅咒的来龙去脉。 她的手轻抚着他后背肌上的弯月形抱痕,细细的说起那一晚在厨房,看到他的裸背,再到后来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她心里就有疑问了—— “但我看你终于能过得轻松,你是那么的快乐,若我去追问那个疑点,让你陷入烦扰,我舍不得。” 他则说起那个善意的谎言,因为杜丌的诅咒,所以他从没打算让她生孩子,才会吃下抑制生育的药物。 她太感动了,一切都是为了她,他却独自承受那么多,“我真的好爱你。” 他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掌心深情一吻,有了她的情深意重,人生终于得以完美。 之后他带着她,来到书房的暗室。 “哇!”她难以置信看着这一排排数量不少的魔咒、算命、什么占卜吉凶、画符去邪的书籍,她甚至拿下一本翻看,里头尽是什么朱砂笔画符咒,包能消灾解厄的内容。 “最特别的就是这一本,但我一直无法悟透其中有何玄机,有什么神秘的力量。”他将那日进到无人书铺的事娓娓道来,还有后续的事,接着再示范给她看,将书本放在桌上,书本就主动翻页,停在空白的一页。 “空白的。”她好惊讶。 他苦笑,“对,不管你怎么翻,它就会回到空白的这一页。” 她仔细瞧了瞧,“但说空白也不尽然,它还是有标上页数。”难道是什么变魔术的隐形药水在上面?她好奇的再贴近打量,但还是看不出什么端倪,她抬头看着他,“抱歉,让你失望了。” 他摇摇头,“我看那么久都没看出什么,你别多想了。” 她点点头,但心里还是觉得没帮上忙有点难过,罢了,她索性拉着他的手回到卧室,一脸认真的看着她,“这么说吧,不管你是人是虎,我都会爱你,从今而后,别将心思放在这上面了。” “可是——” “美好的人生就该花在美好的事物上,”她轻咬着下唇,“我们别管诅咒的事了,我听过一喜破十灾,有娃儿就是有喜,对不对?”她笑了。 “晓怡——”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既然我们要成亲,即将有个家,那我们可以偷跑一下,让娃儿早点来报到。” “可是——”他还是犹豫。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相信老天爷有长眼,我们不要活在恐惧中,我们要创造属于我们的幸福,我要为你生儿育女。” 她说得很坚定,但粉脸上还是不小心的泄露出女儿家的娇羞。 第三十六章 季绍威凝睇着她,他在沙场上的战役不下百场,他从不在乎自己的生命消逝,但如果他深爱的女人为了他愿意豁出去,他一个堂堂男子又怎么可以胆怯?! 于是,在一阵缱绻缠绵后,两人相拥着沉沉睡去。 【第十二章】 火。 有火。 深沉的夜,桌上的烛火忽明忽灭,张玉弦脸色惨白的跪在季绍威面前。 但同时,一个交叉的画面闪过他的脑海,他变身成虎了! 他想起身,但他发觉自己动不了,他隐约察觉到他好像在作梦…… 成虎的他将一个又一个金烈族的余孽活生生的撕扯吞噬,有人的五脏六腑掉落一地,哀嚎断气,死状一个比一个凄惨,放眼望去,眼前的场景既恐怖又恶心。 但他暗黑无底的琥珀色眸子却又扫回张玉弦身上,沾染虎口的鲜血流淌而下,一滴滴的殷红落在虎爪上。 虎视眈眈的眼神,恍若可怖的鬼火,将张玉弦吓得频频发抖。 接着,画面突然又一闪。 “我早就发觉你是你养的老虎变的,就算你再温柔待我,我仍然害怕,可我始终没说,默默忍耐,就是怕你会杀人灭口!”张玉弦哭叫。 “你知道我绝不会伤害你的。”他说。 “骗人!你只是在试探我,我知道!” “不——你若真的受不了,我说过我们可以和离。” “没错,你说了,但你是妖怪、是野兽,我怎么敢讲实话?我会被你咬死的,就像那晚一样,那名金烈族的刺客活生生的被你咬死,鲜血淋漓。” “我是为了救你。”他难过的道。 “救我?你知不知道,每晚跟你同床,我脑海浮现的都是那日的狠戾画面,我想的是我的丈夫是一头噬血猛兽!”张玉弦泪如雨下,“我睡不着,我真的好害怕,我也无法忍受你碰我,我害怕,怕到魂不附体!”她几近尖叫。 之后,他不曾再碰过她。 画面又接着一闪。 张玉弦还是惊恐的看着他,“我没有一晚能好好睡着,我的丈夫成了老虎,我梦到你全身涨满狂暴的怒气向我扑来,我怕、怕死了……”她吞了口口水,再看着一旁被丈夫点去睡穴而倒地的表哥,“求求你,放我们走,我发誓我绝不会跟外人说你是妖怪!” “你——你不想了解我为什么会变成老虎吗?”他好心痛,两人是青梅竹马,她温柔可人、心细如发,他一直以为他们可以相知相爱相惜,她能理解并包容,甚至能陪伴他过着这非人的人兽生活。 “我不想知道!我只想跟表哥走得远远的。”她大声哭叫,见他不语,她害怕的跪下来,双手合十的泪求磕头,“算我求你了,求你饶了我们,再留下去,我会死的……呜呜呜……” 他沉沉的吸了口长气,伸手去解开她表哥的睡穴,再看着她半跪着爬到他身边,泪如雨下的紧抱他,这一刻,他的心已完完全全的碎了! 画面突然再次一闪。 “给她一张休书。” 季绍威黑眸半眯,瞠视着拥着她妻子的男人,“你说什么?” “她跟我说了,你不放她走,你会杀掉她,所以她要我帮她逃走,既然被你发现,你也愿意让她走了,所谓“君子有成人之美”,那就好人做到底,成全我跟玉弦,给她一张休书。” 他心痛的看着脸色惨白的张玉弦,“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 “求你,求你了,你是妖怪啊!我怕妖怪!我好怕,我求你……”张玉弦再度跪着、求着、哭着…… “不,我不是妖怪、不是妖怪!”季绍威低声的否认,但老虎咬伤人鲜血淋漓的恐怖画面却卡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不去,“走开!我不是妖怪!” “醒醒,你作恶梦了,爷、爷!”唐晓怡坐起身来,拚命的摇晃突然在睡梦中大声呐喊的他。 季绍威这才突然睁开眼眸,冷汗涔涔的看着她,“我作恶梦了?” 她用力点点头,以袖子温柔的替他的额际拭汗,“你一直大叫自己不是妖怪。把梦境说给我听,梦魇通常是常期压抑在心底深处的伤,说出来就不会再作梦了。” 他坐起身来,将她拥入怀中,在这静夜里,说起变身时,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操控着,让他全身仿佛被撕扯,每个毛孔都迸出毛发,到最终的虎面现身…… 一次次的变身,他总希望是恶梦而已,但自欺欺人,最终还是欺不了自己,在金烈一族余孽进到王府的那一夜,更让他彻底崩溃了—— 他将刚刚的恶梦,一个真实发生的恶梦说给她听。 唐晓怡的眼眶红了,负伤的野兽,留不住心爱的妻子,他的心一定很痛。 她泪光闪动的握住他的手,深情的道:“我不是张玉弦,而且我很特别,你更特别,我们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老天爷刻意安排的。” 没错,匪夷所思的两件事,一个发生在她身上,一个在他身上,这不是老天爷安排的,还有谁有这么神奇的力量?! 他没有去问她的特别是什么,也许如同她察觉到他会变虎变人一样,她身上也有许多谜团,但美好的人生就该花在美好的事物上,何况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聊,眼下,他只想紧紧的将她拥入怀中。 再过半个月,季绍威就要迎娶唐晓怡入门了。 为了这桩喜事,定南王府全体总动员,将王府内外布置得喜气洋洋,而且不管是文武百官、还是都城的富商名流、平民百姓,甚至是跟茶行、茶庄往来的商家,更是早早上门恭贺,提早将贺礼送进府,那礼物都堆成小山高了。 为了迎娶仪式,唐晓怡在婚前就到靖王府小住,等待季绍威骑着追风,引着花轿来接她。 只是,等待的时间过得特别慢,虽然有小雪跟小玉跟着她到王府暂住,她还是觉得煎熬。 直到这一天,吕燕的娃儿呱呱落地,她得到消息,乘轿要去看新生娃儿。 行经大街时,一辆马车突然停在前方不动,迫得她的轿子也不得不停下,而这一停,停了好一会儿,让她不得不拉开垂帘,问着在轿旁随侍的小雪跟小玉,“怎么回事?” 两人摇摇头,“不知道,那马车上的人掀着帘子,跟一名看似杀猪的屠夫交谈了好久,咱们的轿夫已经上前去问,应该知道是什么事了。” 唐晓怡略微探出轿外,果真见到前面马车旁,站着一名拿着屠刀的中年男子,男人还拿刀比了比,一手似乎在比价。 此时,轿夫回来了,他看着唐晓怡道,“郡主,前面那辆马车里的是个猎户,他在城郊的森林打猎,射中一只大老虎,虽然射了很多箭,但老虎仍挣扎不休,那人不敢靠近,又不想慢慢等着老虎气绝,所以才进城找那屠夫,要他跟着上车去杀老虎。” “老虎?!”她脸色微微一变。 “晓,呃——郡主,不会刚好是爷养的虎吧?”小雪直觉的道。 “怎么可能?世上又不止爷养的那只老虎。”小玉马上反驳。 “可是爷那只老虎很久没见了,它又不可能在都城里生活,只能往森林去啊。”小雪又道。 没错!有可能,何况依爷跟她说的,每一、两个月,他就会变身一次,算算时间,他可能变身了,偏偏能帮忙掩饰的只有她跟元志邦。 但吕燕产期近,元志邦搬回去住,而她却因习俗不得不住到靖王府。 怎么办?!唐晓怡愈想愈慌,偏偏轿夫还在说—— “猎户跟屠夫的价码谈不拢,那名猎户要完整的虎皮,虎肉给屠夫,但屠夫还要钱……” 不行!她一定要亲眼去看看,她连忙下轿。 “郡主?”两名丫头不解的看着她。 “我去看看,你们直接到吕燕那里,我会到那里跟你们会合。”她拉起裙摆,就往马车跑去,刚好猎户跟屠夫已谈好价,屠夫上了马车—— 她也急急的上了马车,“对不起,请让我一起去,我想看看是不是我认识的老虎。” 车上的两人迅速交换一个诡谲的目光,再故装惊讶的看着她,“你不是快要成为定南王妃的怡郡主?” “是。” “我知道了,都城的人都知道定南王也有养虎,呃——但我不知道我射中的是不是王爷养的那一只?” 两人一搭一唱,但唐晓怡没有心情去听,她双手交缠,在心中祈求上天,千万、千万不要是她的毛小孩! 第三十七章 在元志邦的宅第内,季绍威一边看着好兄弟抱着新生男娃笑得合不拢嘴,一边看着厅堂外,等着迟迟不见踪影的唐晓怡。 “爷,也许晓怡有什么事担搁了,你别急。”吕燕当了娘,看来更美了。 “就是,才几天没见,别急。”元志邦虽然接口说,但他的目光可没离开过怀里的儿子。 终于,季绍威看到小雪跟小玉进来,还带了贺礼,却没见到唐晓怡,再听到两个丫头说了她们来这路上遇到的事,他突然感到不安。 他在这里,就代表那只被射杀的老虎不是他,但在都城这么多年来,未曾听过有人猎到老虎,瞬间,一股不祥的阴影笼罩心头。 元志邦也觉得怪异,他将怀里的娃儿交给妻子,“爷,我们快去看看。” 他正有此意,两人很快的出门,好在他是骑乘追风过来的,只是,当他跟元志邦分骑两马驰骋在大街时,一个熟悉的粉白身影突然映入眼帘。 杂沓的马蹄声,让张玉弦下意识的看过去,没想到竟对上季绍威的视线,她吓了一跳,想也没想就抱着手上的包袱往另一边的小巷跑进去。 “前王妃,她怎么看到爷像看到鬼一样?”元志邦也看到她了,但主子已经掉转马头,追了过去,他连忙策马跟上。 张玉弦拚命的跑,拚命的回头看,但人哪跑得过马儿?一不小心,她就扑跌在地,包袱还散开,露出一迭银票。 她急着爬过去,将银票塞进包袱内,再抬头,季绍威跟元志邦已经下了马背,站在她面前。 “不是我,不要抓我,是语欣、是语欣找那些江湖人扮猎户又扮屠夫要诱唐晓怡去森林的,不关我的事!”她太害怕了,以为已经东窗事发,没想到却是主动露了馅。 季绍威倒抽了口气,转身就要走,但又想到什么,一把将她揪起身来,“在哪里?在森林哪里?语欣要将她骗到哪里?” “西宁湖那里,她说……唐晓怡跟爷的虎感情很好,所以她找了江湖人士费尽千辛万苦的运了头老虎到那里,将它炼在牢笼,还刻意把牢门半开,在它身上洒了假血,塞了药,让它看来奄奄一息——”她害怕的说着,“她说,唐晓怡一定会跑进牢笼里,她还得意的说,那药效不会持续太久,等到老虎醒来,就会把她吃了。” 季绍威脸色刷地一白,“你、你知道,竟然还放任我妹乱来,竟然没跟我示警!” 她怯怯的道:“唐晓怡不应该横亘在你我之间,如果没有她……” 他用力的将她甩回地上,“没有她,我也不会再接受你!” “不,骗人的,若没有她,你不会舍弃我,我们是青梅竹马,那么深的感情哪是说断就断的!”她大声哭求。 “我舍弃你?!我才是被你舍弃的人!求我饶了你,放过你的,不就是你?”他飞快的上了马背,冷声瞪她,“你最好开始祈求晓怡没事,不然我会拿你跟我妹去喂虎!” 他不是开玩笑的,她从他那双冰冷的黑眸中看到一抹嗜血的光。 “不是我做的,是语欣。”她害怕的低语。 “我不知道你竟然变得这么阴狠毒辣!”他恨恨的咬咬牙,看着元志邦,“这些事交给你处理,我要赶过去。” “我知道,我马上召集一些人过去。”他看着主子迅速的策马离开后,他难以相信的看着在地上哭泣的张玉弦,“那些钱买了你的良心吗?” 他也跟着策马离去,但不同的是,他前往王府,要多名侍卫带着弓箭跟着他前往森林。 良心?!张玉弦呆呆看着包袱,突然痛哭出声。 不是的,这些钱是唐晓怡要到靖王府去住的前一晚,突然到客房找她时给的,“我没别的意思,但没有钱什么也做不了,希望这些能有所帮助。” 然后,她就走了。 第二天,季语欣就私下派人约她出去,两人在一间小茶馆见面,她告诉她,一切都办好了,待唐晓怡死了,她就可以趁机安慰她哥,再当王府的当家主母,还说了要给她这个小姑多少好处…… 但她太害怕了,她不敢留在喜气洋洋的王府,不敢想象红色喜字变成白幡飘扬的样子,所以她跑了…… 只是,她怎么了?她何时变成一个如此阴狠毒辣的女人?! 季绍威找不到唐晓怡! 天空渐渐暗了,近郊森林近西宁湖的地方,他找了又找,就是找不到她。 他急了,慌了,就连元志邦率了一群人,还刻意驾了一辆马车,就怕唐晓怡受了伤,能赶快载回城里医治,但一群人一样遍寻不着她的踪影。 天黑了,季绍威却发现自己不对劲,他仰头一看,月圆时分—— 该死的,他因太激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要开始变身了,“志邦,你带队往另一边去找,快!” 元志邦发现主子的脸部变化,差点没疯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变身? 但他不敢犹豫,连忙带队往另一边去。 不一会儿,季绍威化身为虎后,突然听到森林里一个极为细微的求救声。 “救、救、命!” 他飞快的跑向声音来处,同一时间,另一头有着浓密鬃毛的老虎突然从林荫中冲了出来,与他交错而过。 他倒抽了口气,停下脚步,却不敢靠近在皎洁月光下,那一个躺在树丛中被咬得浑身是血的女性身躯。 不会是她!不会是晓怡!他眼眶泛泪的走近,突然瞪大了眼,是妹妹! “呜呜……不、不要……不要……” 季语欣没想到老虎去而复返,她已经被咬成重伤了,为什么?骄奢任性的她,为了要亲眼看到唐晓怡被老虎咬死的惨状才过来森林的,没想到唐晓怡在靠近牢宠前,就发现那不是哥的宠物虎,转身就跑。 她当时太急了,“射她!快射她!” 那些埋伏在四周的江湖人全朝唐晓怡射箭,其中一支射中她的肩膀,但另一支射中老虎,将老虎射醒了,它突然发狂的冲撞牢笼,扯断炼条,冲出牢笼就咬了一个江湖人,同时唐晓怡也看到她了,一脸的难以置信,但马上转身逃命去。 她知道,她一定要先杀死她,不然她去跟她哥告上一状,她就死定了! 没想到,在她追她的同时,也将自己暴露在老虎的视线内,她就被咬了!还被咬了好几口,她痛死了,血流得好多…… “对不起……哥,对不起……晓怡……我不敢、不敢了……”害人之心不可有!这是她咽下最后一口气时,脑海闪过的念头。 他看着躺卧在血泊中的妹妹,难过的低头,但突然又抬起头,迅速的奔向另一边森林,果不其然,唐晓怡一手捂着中箭的右肩,整个人虚弱的靠在树干上,在她前方,有五名黑衣人正面露邪笑的看着她。 他立即奔至她身前,面目狰拧的朝黑衣人唯吼。 “该死,怎么又来了一只老虎?而且身上没有假血,我怎么不知道这森林里还有另”只老虎?” “先杀了它,才能享受美人!” 两名黑衣人话一说完,就要朝老虎射箭。 他弓起身子,纵身往前一扑,以己身的重量将其中一人压制在地,张嘴一咬,另一个黑衣人见状,吓得落荒而逃,但另一边的三名黑衣人却趁机朝他射箭,同时发出一声暗哨,有更多黑衣人窜了出来,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 可恶!老虎发出沉重而猛厉的低吼声,他凶戾无比的朝黑衣人猛扑,但箭雨也一直射向他。 唐晓怡因跑太久加上失血,眼前一直蒙蒙的,她知道老虎靠近她,她以为她会被咬死,但慢慢的,她发现那只老虎跟她先前看的不一样,它一直守在她面前与那些黑衣人缠斗,不曾离去,它在保护她! 当这个念头一起,她的视线及脑袋都清楚了,她瞪大了眼,泪水瞬间涌进眼眶,“不要!快走、你快走!” 她看出来了,是毛小孩,是绍威,而它身上中了好几箭,汩汩流着血,她试着靠近它,但它陡地回头吼她一声,禁止她靠近。 他虽然迅捷轻灵,但季语欣找到的这些江湖人士,武功都不弱,再加上联手围攻,他又要顾及她,他已经有些支撑不住—— 突然间,一名黑衣人的匕首戮进他的脖颈,接着,又有人一刀刺入他脑门,他有些昏沉,几乎要倒地了。 不行,他要保护她,他要撑下去! 第三十八章 “不要!不要!”唐晓怡泪如雨下,尽管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仍看得到它身上的伤,她的鼻间充塞的全是刺鼻的血腥味,她不管了!她不假思索的冲上前去,双手大张的挡在它的身前,左手臂上顿时挨了一箭。 该死的!他低吼一声,森森白光的尖牙对着她,要她快退后! “你会死的!我不要你死!”她哭着摇头。 终于,听到打斗声的元志邦率人过来了!一见到伤重的老虎跟抱着它的唐晓怡身上也中了两箭,他眼眶都红了,气得他大吼,“杀了他们,保护爷的老虎跟王妃!” 一场混战开始,毛小孩似是察觉到自己快不行了,竟然撇下唐晓怡,往另一方跑去。 “去哪里?等等我。”唐晓怡忍着肩上跟手臂的箭伤,在这月光如水的夜晚,一手捣着肩上的伤,一边沿着地上的血迹寻找它的去向。 终于,她来到一个岩洞附近,她快步跑进去,毛小孩果真躺在洞内。 她强忍着泪水,急急的跪下查看,天啊,它的脖子、脑门都有伤口,身上中了好几箭,还被刺了好几刀,全身血肉模糊,汩汩流着鲜血,而它双眼紧闭,奄奄一息。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呜呜呜……”她一边掉泪一边撕开裙子替它止血,但它的伤处太多,有的伤口太大,根本止不了血,还有那些箭…… 怎么办?怎么办?!它已经伤重的失去意识,而她只能拚命瞒下哭声,跪坐在它瘫软的身躯旁,以颤抖的小手抚过它沾血的毛皮,一再的轻抚,哽咽的说着,“我在……我在这里……我陪着你……” 片刻之后,元志邦带人找了过来,但在看到老虎身上一道道狰狞的伤后,他差点掉下男儿泪,但他没时间难过,他要侍卫们迅速的将老虎搬到马车上,火速载它回府里,找老大夫来看。 明明是老虎,没找看动物的大夫,却找老大夫来看,府里的人也习惯了,只是老大夫看了后,眉头拢紧,“它受伤太重、失血太多,情况很不乐观。” 唐晓怡站在床侧,听着老大夫的话,她什么也没说。 因为老大夫说的没错,她刚刚在洞穴里,仔细查看老虎的伤势时,她就知道,它伤太重了! 卧房里,老夫人来了又走了,问了什么,说了什么,她都不知道,元志邦答了什么,她也不知道。 一天过了。 老夫人进来哭着说:“语欣被老虎咬死了,但不是被绍威养的这头虎咬的,是另一头,那头虎跑到城里,被衙门的人围捕射杀了。” 接着,老夫人走了,元志邦眼红红的跟她说:“我想爷不希望让老夫人知道大小姐做了什么,所以我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点点头。 “我跟老夫人说爷担心老虎的伤势,所以临时出远门,要去找一名有名的兽医来医治,婚事可能得延期了。” 她仍然点头。 “老夫人说要办大小姐的丧事,暂时没心情办喜事,这样也好,她没注意到你的异状,你看来气色很差,中箭的伤口虽然都处理了,但还是要睡一下。” 她还是点头。 元志邦看着她不吃不喝也不睡,整个人像没了魂似的看着躺在床上的爷,他也难过的哭了,真是该死的组咒!该死!该死!他难掩痛楚的跑出去。 卧房内,她静静的看着仍昏迷不醒的他,无声的泪水一滴滴滚落,这算什么?! 她是来自未来的兽医,但除了看着他的生命一点一滴的消失外,竟然什么也不能做,她怎么这么没用!她恨死自己了! 而他呢—— 她泪眼看着将一张大床塞得满满的老虎,他是季绍威,是为国家、百姓、家人努力了大半辈子的人,最终却只能以虎的形态死去?! 老天爷,我不服,不服!这对他太不公平了!以虎之身死去埋葬,直至被人遗忘,但季绍威呢? 他再也回不来了,皇上、百姓、还有他的家人会记得他的功勋成就,还是他的永久失踪?也许到最后,剩下的只有众人对他无故失踪的不谅解! 她突然起身,冲去书房,进到暗室。 她抓了那本购自于无人书铺的二手书,一翻开,一样是在那空白页,“该死的,该死的,该显现什么出来吧?!你出现在那什么鬼书店,他把你买回来,总有意义吧!” 她拚命的叫,努力的一翻再翻,只要摊开,它总会自动翻到那张空白页才停,她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抱着那本可恶的怪书,回到卧房,她深爱的男人仍然奄奄一息的以虎之身躺在床上。 “拜托,做点什么吧!就算不能救活他,至少让他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拜托!” 她崩溃了!低头瞪着她怀里的书本,她趴下,哽咽的放声哭泣,热泪一滴一滴落在空白页面上,濡湿了纸张,慢慢的、慢慢的浮现一些点、一些形、一些看不懂的梵字…… 空气变得沉闷,接着天空风起云涌,雷声轰隆,狂风暴雨席卷而至,原本灯火通明的定南王府突然变成一片漆黑。 正当奴仆们为这突然来的黑暗四处找蜡烛点火时—— 卧房内,唐晓怡泪眼看着怀里的书本泛起金光,那些她看不懂的文字竟然浮出页面,她楞楞的看着它们飞至床铺上方,突然在毛小孩的身上聚集,在它身上转了又转。 她屏息看着,元志邦正好拿着烛火冲了进来,一看到这画面,傻了。 床上的老虎开始变身了! 她泪眼朦眬的看着金光在它身上,像在治疗它的伤似的,那些字缓缓消失,它变成了他,躺卧在床上的是绍威!是绍威! “爷!爷!”元志邦兴奋的叫了出来。 “呜呜呜……”她忍不住的跪下,哭了出来。 谢天谢地!谢谢老天爷! 唐晓怡作了个美梦。 她梦到她在动物园工作,照顾三只才几个月大的小老虎,它们会亲热的舔她,还跟她睡在同一张床上,它们还小,看到什么东西都又咬又撕的,她笑着去抢她的抱枕,没想到其中一只还跟她拔河,却咬破了抱枕,毛茸茸的身躯往后连翻两个筋斗,逗得她放声大笑。 梦到什么了?笑得这么开心? 化身成虎的季绍威靠卧在床边,温柔的看着熟睡的妻子。 此时,小雪跟小玉走了进来,看着它,竟也开口,“王妃还在睡,也是,怀孕的人很能睡的,更甭提王妃的肚子好大,大夫说有可能是两个,甚至三个宝宝在里面呢。” “嘘,小声点,王妃在睡呢,对了,今儿是元宵节,我们也有准备你的喔,我放地上。” 她们现在跟老虎处得极好,一点也不怕它了,而且在她们眼中,它还是晓怡——不对,王妃的救命恩虎。一年前,它受那么严重的伤,幸得主子出远门找了一名很会治疗老虎的大夫,将它运到该名大夫的住处疗伤两、三个月,它才能健康的回来。 “这吃平安的喔。”两个丫头笑笑的再看它一眼。 季绍威看着摆在地上的汤圆,再看着两人蹑手蹑脚的离开。 突然床上有动静,唐晓怡醒来了,她坐起身来,看着放在圆桌上的汤圆,再看看放在地上的那碗汤圆,不由得笑了。 她下了床,毛小孩马上站起身,小心的跟着她,就怕大腹便便的她不小心拐了脚,还是撞到桌角。 她揉揉他的肚子,捧着肚子在椅子上坐下,一口吃着汤圆,想要喂他一口—— 他微微摇头。 “今天是元宵,一定要吃的。”她坚持。 好吧。他吃了。 她吃完那碗汤圆,顶着肚子贴靠在他的身上,再舒服的吐了口长气,“我这几天应该就会生了,你却在今天变身?” 他静静的凝睇,琥珀色眼眸里的深情那么明显,我会守护着你。 “好,那就说好了,我生了之后,你要照顾,”她可没忘记刚刚那三只小老虎的胎梦,她贼笑着又搓搓他的肚皮,满足的闭上眼眸,嘴角微勾,“还有,娃儿晚上哭时,你要抱着宝宝轻哄、唱摇篮曲给宝宝听,没声音?那就是没异议啰!以后都我说了算。” “还有……” 月光从窗间洒落,他趴在毯子上,深情的凝望着她边说边甜笑的丽颜,话语早成了呢喃,但他不在乎,这一辈子,即使不能完全解除冗语,但人生已经完整,何况,再过不久,还有新成员要加入,只是不知是两个还是三个? 他轻轻的、轻轻的以头碰触唐晓怡几乎要睡着的丽颜。 谢谢你,我爱你。 番外篇 【番外篇】 风光明媚的江南,在春神挥舞彩笔之际,增添了万紫千红的绮丽秀色。 在熙来攘往的繁荣大街上,还有一场抛绣球招亲,绣楼前万头攒动,绣楼台上一名有着花容月貌的千金女羞涩的握着手上的彩球,几度欲抛又止,让台下等待的众人惊呼连连。 “这边!这边!丢我这里……” 骚动喊叫的声音多是成年男子,好笑的是,其中又掺杂了三个童稚清脆的娃儿声。 “这里!丢我这里……” 没错!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娃娃就挤在人群中,约莫五、六岁的年纪,又叫又跳,粉妆玉琢的脸蛋让人不注意都难,更甭提三个男娃儿四周还有多名高大的家仆随侍,保护安全。 在离人潮不远处,一辆马车停在街角,前后仍有六名家仆随侍。 马车垂帘掀起,但还有一层精绣丝帘,让车内的季绍威及唐晓怡也得以观看三个儿子的兴奋模样。 “毛还没长齐,就想娶老婆。”唐晓怡笑着摇头,她现在贴靠的怀抱就跟毛小孩一样温柔舒服,她又是昏昏欲睡。 “他们只是贪玩,哪懂呢。”季绍威低头在她的额头印上一吻。 不一会儿—— “那三只小老虎真的很调皮。”季绍威的口吻中有着宠溺也有着无奈。 “他们又做了什——” 原本快去找周公下棋的唐晓怡突然从他的怀里坐起身来,从丝帘看出去。 果不其然!那三个小娃儿已经贼兮兮的穿过拥挤的人群,一溜烟往另一边不见人潮的小巷道跑,而奉命保护三个调皮捣蛋的五岁世子爷的家仆还被困在人群里,东看西看的在找人。 她连忙推推丈夫,“还不派人跟上去!” 他们这一趟打着察看各地茶栈、餐馆的名号下江南,实则全家出游,怎知三个在都城“还算”循规蹈矩的儿子,竟成了脱缰野马,三兄弟精力旺盛,逮到机会就玩失踪,说是要探险,将随侍们搞得人仰马翻。 “有人跟上了,倒是你——”他微笑的看着侍卫追上前去,再看看仍窝在他怀里的妻子,“真的不打算回都城?” 说到这,她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不行,好不容易等到三只小老虎长大点,可以出来玩,谁知道你又——不管,我一定要照行程玩回去。” 他深情的凝睇她益发美丽的脸庞,一手轻轻的抚上她尚未凸出的腹部,“不能怪我,三只小老虎说他们要妹妹了。” “你怎知我怀的是女儿?万一再来个三兄弟怎么办?”她不敢想,也不想去想。 “如果又是三兄弟,那我就得再努力。”他笑了,他的妻子正恶狠狠的瞪着她,他忘了,孕妇的脾气比较不好,而且若是三胎生九个,也真的太为难她了。 他讨好的从一旁的小桌上,斟上一杯香醇的碧螺春,微微吹了吹,送到妻子的唇边。 她微笑的接过手,啜上一口。 此时,一名侍卫过来禀报,“爷,小主子们追着一群猫,跟它们玩了起来,侍卫们已守着。” “猫?”他蹙眉。 唐晓怡也敏感的将茶杯放到桌上,一手握着丈夫的手。 “是,那些猫停在一家书铺门口,小主子们就在门口跟它们玩起来了。”侍卫拱手回答。 “你留在这里。”季绍威看着她道。 她摇摇头,“我也要跟你去。” 两人随即下了马车,在侍卫的引领下,往另一边行人较少的巷道走去,几乎是第一眼,季绍威就认出那些跟儿子们玩耍的猫咪就是无人书铺里的猫儿。 他在约五步远的距离停下,示意那些近距离保护儿子们的侍卫全退下去后,他才看向妻子,“没错,就是这间无人书铺。” 唐晓怡眨了眨眼,先打量书铺外貌,如丈夫先前所言,连个招牌也没有,从半开的窗户看进去,也可看到一排排摆放整齐的旧书籍,在无人的柜台上方,则有一只毛色黄橘的大猫佣懒的趴着,令她惊讶的是—— 那只猫咪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仰头对上她的视线。 她很难形容此刻的感觉,仿佛它是人变的,那眼神似人非猫,透着欣慰、愉快,它的视线移转到她身边的丈夫身上。 季绍威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对上含笑的猫眼。 谢谢! 他心里有太多太多的感激,那本二手书给了他新的生命,才能让他拥抱此刻及未来满满的幸福。 虽然,那本二手书在救了他之后,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一如这间曾经出现在他生命中的无人书铺,而今,它再度出现—— “我们进去吧,再去找找,也许有解咒的书呢。”唐晓怡拉着丈夫的手就要往门口走。 但是他握紧她的柔荑,原地不动,在她不解的看向他时,他摇摇头,“我已经很满足了,即使不能解咒——” “可是,它好不容易出现了……” 他微微一笑,看着前方走来一名垂头丧气的少年。 “老天爷待我不薄,我身边有深爱的你、有可爱的孩子们,还有你肚里的娃儿,我不贪心,把机会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那名少年边拭泪边看着与那些猫咪玩得开心的三个娃儿,突然快步的推开门跑进书铺。 那一只曾经像个老大,昂首阔步的走到季绍威的脚边,转了一转,确定他没有威胁性,喵喵叫了两声才踱步走开的猫咪突然看向季绍威,微微点一下头,再次昂然的走进书铺。 “希望他跟我一样幸运。”季绍威真诚的道。 “一定会的,那一定又是另一个美好的故事。”她仰头看着他,多么善良又知足的男人,她何其幸运,在穿越之后,与他相知相爱。 似乎是感受到她深情的凝眸,他的目光与她的对上,带着无限的款款深情,他低头,温柔的吻上她的唇。 “噢!又来了!”第一个娃儿捂住眼睛。 “又亲亲了!”第二个娃儿仰头看天。 “又k1ss!”第三个娃儿选择低头不看。 “嘘,娘说过,不能在外说外来语。”第一个娃儿跟第二个娃儿马上低声提醒最小的弟弟。 “哦,我忘了,sorry……”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变身情人之一《厨娘小王妃》; 02、变身情人之二《大猫将军》; 03、变身情人之三《狼御史的心机》。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