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不与四时同》
辛者库
曌文十年的第一场夏雨,比以往时候来得稍微早了一些。
寅时一过,雨才将将小了点,辛者库的管事傅哀愁拎着鞭子,火急火燎地冲进屋,朝大通铺一通乱抽。
熟睡的太监们,掐着兰花指,惊叫着弹起身,缩到明窗下抱成一团。待傅哀愁抽打累了,才战战兢兢地跳下大通铺,穿衣戴帽。
落在最后的是香九,傅哀愁看她那不紧不慢的样子就来气,向她的背影“呸”了口唾沫,尖起嗓子骂:“你们这些小杂种,别以为雨大就能偷懒,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他声音拔高两个八度:“辛者库奴才!最下等的太监!连给主子舔鞋都不够格!”
有人暗暗啐了句,你他么够格。
香九瞄了那人一眼,没说话,琥珀般的眸子平静无澜,坠在其他人身后,掀开门帘出去了。
天空很黑,风也很大,雨水裹挟在风里,吹在她脸上凉丝丝的。好似洗了把冷水脸,余下的瞌睡全都醒了。
傅哀愁的骂声还在继续,矮萝卜般的身材像把鸟铳,嘴是铳口,往外突突连珠炮。
他大喘了口气,把所有人招呼到院子站好,分配起今日的活计。分配到最后,把最可能送命的分给了香九——去西六宫收恭桶。
香九全然没在意,悄悄打了个哈欠,到水池边推着手推车走了。
她一动,其余太监便跟着动,一辆辆推车,鱼贯而出。
按说西六宫的活计与其他宫并无差别,但好死不死,这月初,新来了位皇珺侍选,入住咸福宫。
听说是太后的亲侄女,皇贵太妃的亲外甥女,脾气臭得要死。
刚入宫一个月,就罚了两个奴才一百大板,一个绣坊的绣女,一个惜薪处的太监。
前者体弱,没挨住,两日后人便死了,后者现在还在炕上躺着呢。
过了螽斯门,西六宫便到了。
她是下等奴才,需绕到各宫后门去。那些值夜的太监宫女替她打开门,等到恭桶尽数收上推车,方捏住鼻子,赶苍蝇似的,让她快些走。
香九习以为常,从永寿宫一路往上,经过启祥宫、翊坤宫……末了便到了咸福宫,心情一下子变得上坟般沉重,稍作犹豫,认命地叩响门环。
门很窄,只够一个人过。领路太监提着一盏白纱灯笼,带她拐过两道弯:“就是这了。”
他指指净房的位置,嘱咐她动作麻利点。
香九说了句“辛苦哥哥了”,遂抬脚进去,腥骚味当即扑面而来,熏得她直落眼泪。不想多耽搁,熟练地盖上恭桶盖,两手并提着,逃似的钻出来。
领路太监见她孱孱弱弱,脚下更是虚晃两步,忙将灯笼换了只手,上前帮她扶了一把。
香九微微发怔,抬头瞧他,觉得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的光芒。
领路太监怪不好意思,憨憨道:“你这小太监,长得还挺好看。”
忽然,东暖阁里掌起了灯,光线很足,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紧随而来的,是一尖锐的瓷器摔在地上的声响,和一女孩的尖叫。
“是我妹妹!”领路太监拔腿往东暖阁跑,三两步便没了人影。
香九没料到他来这一出,恭桶没了扶力,往旁一歪,差点摔下去。好在香九反应快,生生稳住了,只是……洒了些。
真是祸不单行啊。
她叹了口气,找来扫帚把地仔细洗干净。地上积了雨水,洗起来倒不麻烦。
准备离开时,听见前院的动静大了许多,隐隐传来哭泣和求饶。她摇摇头,心想事不关己。宫里的奴才谁又比谁好过呢。
走到门边,却迟迟定不住心神,干脆扭身,沿着墙根,摸到前院,看见那领路太监正跪在院中央,一遍遍磕头,说着“求主子绕了我妹妹”的话。
脸上满是泥泞。
他身旁的小姑娘倒是倔强,跪得笔直,一声不吭,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
香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到一俏丽的背影,一顶妃色斗篷搭在肩头,随风摇动……
这该是新入宫的皇珺侍选,阮如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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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咸福宫出来,香九又推起她的推车,那些满满当当的恭桶压得车轱辘几乎滚不动道。
她攒足劲儿,踉踉跄跄的往前。胳膊又酸又软,脑子里总想着那对可怜的兄妹,忽尔念头一转,想起今天是她入宫一百天纪念日。
原来已经推了一百天的粪车了……
眼皮一抬,发现迎面冲来一名太监,领着两个雄赳赳气昂昂的侍卫,二话不说,用刀柄抵住她咽喉。
她不明所以,丢开推车,往后退,直到后腰撞上吉祥缸,整个人摔在地上。
两名侍卫顺势摁住她。
她自然三分惊三分怕,不知出了何事,挣扎着想抬头,反被人生生摁住后脑勺,脸压在雨水里,呛得难受。
那太监开口斥道:“不要命啦,皇主子的銮驾都敢挡,长了九条命不成。”
皇主子?銮驾?
香九只道自个儿运气“忒好”,一百天纪念日直接变祭日。
简直烂眼招苍蝇——倒霉透了。
眼一闭心一横:“奴才罪该万死。”
这架势,颇有点视死如归!
木苏娆春末南巡,沿路经河南、苏州、嘉兴、杭州等地,早累得浑身乏力。
昨日午后回宫睡了许久,一觉醒来已经入了子夜,冒着大雨不情不愿的去了奉先殿,给列祖列宗们祭香。
哪知回养心殿的路上遇到个不懂事的小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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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空理会,抚着怀里的沙巴兔,在步辇里闭目打盹,将将入睡之时,被那一声“罪该万死”吓了一跳。
这一吓,怀里的沙巴兔在腿上骨碌碌翻了个跟斗,摔落在地。
木苏娆心疼,吩咐落轿,俯身去抱时,小东西双腿一蹬,蹦跶跑了。
随行的太监总管南叶忙带人去追,左围右堵,将其赶到了香九身边。
香九鬼使神差地抱它入怀,沙巴兔很给面子,乖巧地蹭了蹭她臂弯。
南叶气得跳脚,拂尘在香九背上啪啪地甩:“混账东西,胆敢惊扰圣驾。兔小主也是你能碰的?”
“行了。”木苏娆觉得南叶聒噪,由人扶着,分花拂柳而来。
南叶讪讪,颔首退下,撑开伞为她挡雨。
木苏娆在香九跟前停下,裙摆被雨濡湿,精绣的鲜红花纹透出明亮的光泽。
她垂眸,一直看着浑身湿透的分外狼狈的香九。琉璃瓦上淌下的水吧嗒吧嗒,滴落在她们之间,溅起一朵朵水花。
蓦的,她微欠腰身,向香九伸出手,无名指和尾指上的护甲闪烁着金色的光,香九细细打量,发现其上还嵌有三颗红豆大小的玛瑙石,衬得那只手光洁迷人。
南叶呵斥香九:“发什么愣呢!”
香九回神,慢悠悠地抬手,将微凉指尖搭进木苏娆手心,借力站起身。但头还是低低垂着。宫里有规矩,奴才不能直视主子。
“多谢皇主子。”香九感激道。
她的指尖是凉的,木苏娆的掌心却是暖的。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一起凝固的,还有木苏娆唇边一抹笑,和所有人的呼吸……
南叶又给香九甩了一记拂尘,甩得那叫个气势如虹:“皇主子是让你把兔小主还来!!”咋还上手了呢。
香九:“……”
她触电般抽回手,重新跪了下去,认定今晚是在劫难逃了。
南叶咬牙切齿:“混账东西,惊扰圣驾不说,还胆敢……有辱龙体!”
最后这四个字,怎么听怎么带点腌臜意思。
木苏娆斜睨南叶一眼,眸心尽是火。
南叶心惊,使劲掌了两下嘴,央求木苏娆消气,一转头,把所受的委屈全怪罪到香九头上,没好气地问:“你是哪个宫的?”
香九抿抿嘴,没敢答。
南叶又问:“深更半夜,在此处做哪样苦差啊?”
香九颓然道:“奴才……收恭桶,推粪车。”
木苏娆嘴角一抽:那你还摸朕的手。
南叶的嘴角抽得比木苏娆还猛,作为太监总管,每一名小太监闯祸的背后,都有一份他的失职。哭丧着脸,也下了跪:“皇主子,奴才有罪,请您宽宥。”
一面说,一面夺回沙巴兔,捧进木苏娆的臂弯。
木苏娆看惯他耍滑,径自坐回步辇,语调生冷:“朕乏了,先回养心殿。”然眼角余光瞥向了香九。
南叶喜不自胜,晓得木苏娆饶了他,表忠心道:“那这刁奴如何处置?”
木苏娆眼珠滴溜一转:“……送慎刑司吧。”
香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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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双洁,请放心观看。
2、同性可婚。
3、女皇妻子称为皇珺(只能有一人),候选人皆称为皇珺侍选。
4、架空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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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九:“都让开,我要开始宫斗啦!”
刀豆
慎刑司的监牢,光线很暗,空气很潮,鼻息处总萦绕着挥散不去的霉味儿。
香九没慌没乱,拿过唯一一根白蜡烛,搁在床头的小方桌上,欲要在上黄泉路之前,睡个安稳觉。
掀开棉被一角,发现褥子上满是血迹,一团团的,构成的形状很诡异。
香九嘀咕道,大概是上一位兄台留下的吧。
看来安稳觉是没得睡了。她裹紧衣服,找了个稍微亮堂的角落蹲下,挂念起她的小推车和那一车恭桶。
忽然就笑了。
原因是听说慎刑司的断头饭有两荤两素,还管饱。她进宫一百天,连一顿饱饭都没吃过呢。
打定主意,先把断头饭吃好,再想办法活命。所谓“我命在我不在天”,没到一命呜呼时,一切都有转机。
于是她开始等待,慢慢的,慢慢的,窗外乌云退散,旭日东升,天地有了清白之势……牢门远处也有脚步声传来,偶尔夹杂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蜡烛也烧到了最后,噗嗤一下火苗熄灭,化成一缕青烟。
香九拍掉衣襟处的灰尘,端正好帽子,来到小木桌边坐好,为迎接断头饭做起准备工作。
“小太监,你可以走了。”一人解开门锁。
香九:“……”
说好的两荤两素呢。
另一人也细声细气道:“我还有差事要赶,你快跟我走。”
香九被他那身衣服唬了一下。茶绿色,胸前缀蝙蝠纹补子。腰间挂鲨鱼皮小刀鞘。脚下踩一双麂皮靴。
再一看那脸,不就是昨晚带侍卫摁倒她的太监嘛。
瞧这打扮,定是御前伺候的人,少说也是个正六品。
“敢问公公尊名。”香九试探道。
“……井喜。”
“皇主子……传我去养心殿?”香九忐忑的问。
井喜淡淡摇头,原路往回走,香九赶忙追上他,路上盯着他微驮的脊梁,没再问别的。
出了监牢,太阳光直咧咧的,颇是刺眼,香九下意识抬手挡了挡。
“你驾前失仪,以下犯上,皇主子饶你死罪,但仍有惩罚给你受。”井喜侧身,示意香九接旨。
一天到晚,尽下跪了。香九半撩开袍子,弯下膝盖。
心想,满宫上下,还有比呆在辛者库更惨的事吗。与之相比,所有的惩罚都能称作奖赏。
这般一想,竟然有了点小期待。
井喜面无表情:“现将你发往辛者库,受劳役之苦。”
然后胳膊一挥:“来人,拖下去。”
香九:“……”
两名侍卫领命,一左一右上来,将香九架了出去。从始自终,香九都未曾挣扎,只是神情有点……失望。
井喜眯起眼皮,望着她被越拖越远的可怜身影,忽然觉得此人高深莫测。
高深莫测的人最能沉住气,在这深宫之中,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一飞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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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的勤政亲贤殿内,木苏娆批完最后一本奏章,将其仔细搁到一旁,抻了抻酸软的后颈。
南叶停下磨墨的手:“皇主子,歇歇吧。对了,阮小主在外求见许久,不如奴才请她进来,陪您解解闷子?”
木苏娆拿过护甲依次套上指尖,起身步出勤政亲贤殿,坐了进东暖阁的炕,双腿并着一抬,整个人都窝上去,手肘斜支在黄缎金龙缂丝迎手上,盈盈一握的腰肢往下凹着。
她接过南叶递来的牛乳茶,呷了一口:“阮小主?她谁?”
“您忘啦,您南巡时,皇贵太妃为您挑了位新的皇珺侍选,叫阮如歌,月初入的宫。您才回来,还没见过呢。”
南叶小心翼翼道:“是皇贵太妃的外甥女……”
木苏娆哂笑:“还是太后的亲侄女。”
南叶默不作声,捧回茶盏,放上炕桌。
木苏娆眼底冷淡,唇上反而挂起笑:“这话你是帮皇贵太妃说的,还是帮太后说的?”
南叶大骇,惊出一身冷汗,趴在脚踏边:“奴才只有您一个主子,万万不敢帮旁人说话,可皇贵太妃总希望您身边可以有个知心人,奴才这才斗胆……皇主子息怒。”
“起来吧。”木苏娆没绷住笑,冷不丁笑出两声,语调变得活泼,“朕逗你玩呢。”
是不是逗人玩儿,只有您自己知道。南叶胡乱地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颇有眼力劲儿道:“那奴才出去支会阮小主,让她不用等了。”
躬身退到门边,又蓦的停下:“若其他小主求见……”
“和以前一样,不见。”
没过一会儿,井喜回来了,紧赶着来跟木苏娆复命。
木苏娆把香九送到慎刑司,不过一时兴起,发发气而已,没打算真要她的命,关了一夜,自然就把她放了。
但也不想再理会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随口“嗯”了一个字,让他把暖融融抱来。
暖融融就是那只沙巴兔。
井喜懂事,不光抱来暖融融,还从御膳房取了新鲜的菜叶,给暖融融当吃食。
木苏娆乐得开怀,挑了根细软的,亲自喂到它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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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九觉得皇主子真仗义,虽然没让她吃上两荤两素,但侍卫好歹帮她把一车恭桶推回了辛者库。
顺带把她也拖回来了。
当然,服务态度有些恶劣,像丢垃圾似的把她丢进门,碰巧丢在了傅哀愁脚边。
傅哀愁那张脸哟,立马变得比他名字还哀愁。
香九晓得,一顿鞭子是免不了了。
说实话,她觉得皇主子太霸道,不就拉了下手吗,跟她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居然还关她大黑牢,这样的女人若放在民间,俗称“母夜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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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叫你去惹祸!”侍卫一走,傅哀愁就露了原型,擀上袖子,取下腰间的鞭子,作势要动粗。
他身后,是一帮埋头做活儿的奴才,皆扭过脸,偷偷张望他们。表情或木然,或幸灾乐祸。
香九不卑不亢,扶着放恭桶的木架站好,看也不看傅哀愁,将推车上的恭桶,一一卸到水池边,又取来竹刷和皂角,洗洗涮涮起来。
傅哀愁最讨厌她的不服管教,他当了十年的辛者库管事,骨头再硬的奴才,几顿鞭子下来也打服了,唯独这个香九。
你打她,她不吭声。你饿她,她也不吭声。明明生得瘦瘦弱弱,跟个女孩子一般,骨性却烈得很。
傅哀愁吸吸鼻子,猛地踹翻恭桶,粪水哗哗啦啦,倒得满地都是。
臭气顿时熏上了天,苍蝇从四面扑来。
刀豆冲上去抱住傅哀愁高举鞭子的手,讨好道:“干爹,犯不着为这种人生气,儿子帮您教训她。”
他把傅哀愁扶到长凳上坐好,接下鞭子抖了几抖,自以为威风凛凛,实则狐假虎威,甚是滑稽。
香九眼睛里闪过轻蔑,重新提来一只恭桶。
下一瞬,手腕结结实实挨了一鞭,疼得直打哆嗦,衣服破开,血淋淋的皮肉往外翻。她咬紧牙关,身子打了个颤。
刀豆黝黑的皮肤透出狰狞的红,得意地喊道:“都仔细看好喽,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语毕,再次挥鞭。
鞭子落下的位置还是手腕,伤口加深,鲜血渗出来,合成一股,流淌进指缝。香九再能忍疼,也免不了哼哼。
“嗯!你小子挺有主意啊。”傅哀愁向刀豆投以表扬。
刀豆嘿嘿一笑,继续扬鞭,瞄准的……仍旧是手腕。
电光火石间,一瓢腥臊的粪水泼向他,速度极快,泼到他的脸,仿佛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火辣辣的疼。
他愣了!
傅哀愁也愣了!
所有人都愣了!
只有香九无比清醒,她舀了第二瓢粪水,像捏刀子一样捏在手里,目光如倔强的幼狼,死死锁着刀豆。
“你你你居然用这玩意儿泼我……”刀豆趴在井边干呕,慌慌张张地打了桶井水上来,洗了把脸,复才捡起丢开的鞭子,“我和你拼命。”
香九迎上他,又把粪水泼他一脸,转身抢了把扫帚,二话不说,对着他脑门劈下去,刮擦出数道细浅的血痕。
刀豆一摸痛处,见掌心满是血,登时目眦尽裂,呜哇乱嚎地扑向香九。
香九闪身避开,一脚踹他个趔趄。
傅哀愁坐不住了,大喝道:“住手!”
刀豆的一腔怒火早把理智烧没了,听不进他的命令,非要和香九拼个你死我活。
一番吵闹,惊动了辛者库的其余几个管事,纷纷跑进院子,见到了扭打在一起的两人。
其中一位管事嬷嬷性子泼辣,大步流星走过去,把他俩挤开:“要造反不成!”
刀豆先发制人:“禀嬷嬷,香九拿粪水泼我。”
“嬷嬷,是他先动的手,如若不信,您可以问问其他人,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
刀豆辩驳道:“你不好好干活,昨夜惹怒了皇主子,本就该罚——”
香九打断他:“皇主子发落我一夜慎刑司,已经是罚过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代皇主子来教训我!”
“你——”
“再说了,我是辛者库的下贱奴才,你何尝不是,你打我,我凭甚不能还手!”
话是对刀豆骂的,却句句指桑骂槐。
“放肆!”傅哀愁老脸挂不住,“我堂堂七品掌事,惩治不了你了!”
※※※※※※※※※※※※※※※※※※※※
木苏娆:“呜,甜甜的恋爱在哪里……”
孟青黛
“傅管事当然能惩治我。”香九的态度软和下来,向傅哀愁含腰垂首。虽说梗着脖子,但已是给足了傅哀愁面子。
她不傻,管事们都在这,若她对傅哀愁不屑一顾,那同时也抹煞了其余几个管事。相反,给傅哀愁服软,就是给所有管事服软,百利而无一害。
傅哀愁意外她突然唱这出,皮笑肉不笑地拍拍她的脸,嘲讽道:“看不出来啊,你个小娃娃,还是个见风使舵的主。”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就让他被迫吃下这闷亏。
“全是您的功劳,您管教有方。”香九从容的回答。
傅哀愁的面目止不住抽搐,不甘示弱道:“放心,我往后还会更加尽心管教你的。”
“那就有劳您了。”
刀豆不服气:“干爹,您可要给儿子讨个公道啊。”不能白白吃她两飘粪水。
傅哀愁侧眸,冷笑出奇凛冽,反手扇了刀豆一耳刮子:“你先动的手,还有脸叫我给你讨公道!”
“我是帮您——”
“用不着你帮我!”
刀豆暗暗攥紧拳头,他懂了,他干爹是要拿他背黑锅啊。
想在宫里求个平安顺遂,只有一个诀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既然有人出来背黑锅,自然要就坡下驴,几位管事稍作合计,看在刀豆是傅哀愁干儿子的份上,且还和寿安宫里的那位有关系……没体罚他,只让他将香九今日的活儿都给干了。
如此一来,每个人的面子都能顾忌到。
香九本没期待他们真把刀豆怎么样,没一并惩罚她,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所以不再强求别的。
难得有一天清闲日子可以享受,她简单的做了下规划,除开正午吃饭,其余时候统统用来——睡觉。
以此安慰她昨夜在慎刑司遭受的心理折磨。
奈何天不遂人愿,手腕的伤口一阵阵的疼,两个时辰不到她便醒了。
辛者库的奴才命贱,没资格请太医诊治,若有头疼脑热,都是自己咬牙熬过去。假若熬不过,油布一裹,抬出宫城便是。
她找来干净的棉巾缠住伤口,摸去了库房,想从里头找点能用的药。辛者库这么多年,人来人往的,总会留下点有用的东西。
一波翻箱倒柜,连耗子洞都没放过,好容易找出一瓶霉坏的护手香膏,估摸是哪个宫女遗落下的。
又找了许久,从架上的簸箕中,翻出一瓶药丸。瓶身保存完好,但上头的黄笺吃了些潮气,字迹全都洇开了,模模糊糊中勉强分辨出“乌鸡”二字。
难道是乌鸡白凤丸?好像是妇科圣药吧?
香九一下子泄了气,拔开瓶塞嗅了嗅,随手将其扔回原处。
思忖几许,见日头已经悬在天空正中,该吃饭了。
紧赶慢赶的到他坦拿了两个馒头饱腹,便接着回去睡觉。天全黑后,趁着黑咕隆咚的天地,溜去御药房偷了些药。
别以为这是什么难事,宫门一旦下了钥,御药房仅两名当值太医,和两名值夜的太监。
小心着点儿,不会被发现。
香九不贪心,只拿了两瓶外敷的金创药。
猫着腰,蹑手蹑脚回到辛者库,爬上大通铺,躲在被子里给伤口上药。
好几次下太手重,疼得满身冒冷汗,却不敢有大动作,怕吵醒旁边的人。
上完了药,全然没有睡意,把金创药拾掇好,藏在床头的屉柜里。
傅哀愁不是说了嘛,今后要好好管教她,挨打的时候还多着呢。她必须把药留好,以后拿来救命用。
哎,不知还要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紫禁城里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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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轮到香九去三大殿外铡草,七月的太阳,哪怕刚从西山顶冒出头,也是灼人的。
香九怕热,爱出汗,雪白的脸蛋儿红扑扑的,像搽了胭脂,嫣然腼腆。监督他们的管事嬷嬷,都不由的多看她几眼,调侃说:“你生得一副好皮相,当太监可惜喽。”
香九一声不吭,脚下的那块草皮像是受了虫害,全都枯黄了。她挨个把草铡干净,用巴掌大的钉耙翻了翻土。
她干得认真,腕上的棉巾渐渐渗出一团血红,正随着时间的推移扩大面积。香九查看一眼,淡然的将钉耙换了只手。
彼时,天放大亮,火红的阳光洒满每一个角落,一丝阴凉都不肯施舍。草坪前的宫道,偶有一宫的小主被簇拥着路过。
香九一位都不认识,嬷嬷喊跪,她就和周遭的奴才一样,俯身磕头,恭敬的送人远去。
奇怪的是,有一位小主在他们跟前停下了。
香九偷偷的打量,见其坐的是八人抬的仪轿,上绘金云翟鸟。
揣测这位小主品阶不低于五品。
“小太监,你来。”仪轿上的人音色清洌如泉水叮咚作响。
众人疑惑不解,她……在唤谁?
“小太监?”她又唤了一声,和先前一样,不疾不徐。
香九后知后觉,大起胆子抬头:“小主,您……叫奴才?”
“嗯,你来。”
香九懵懵的,提起沾了泥污的衣摆,膝行几步:“小主有何吩咐?”
“你的手腕怎么了?”她捏了块黄栌丝帕,帕角绣了一簇紫蓝色的黛尾兰,透着股端庄素雅的风韵。
香九倏然想起,宫内有一位名字含“黛”的皇珺侍选,好像叫……孟青黛。
“……奴才愚笨,铡草时不小心割伤的……”
嬷嬷抢过话头,殷勤道:“孟小主,辛者库的奴才而已,您不用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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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已?照你的意思,他们都是烂命一条?”
嬷嬷听出她心有不快,赔礼道:“孟小主息怒,是奴才嘴笨,嘴笨。”
孟青黛轻轻蹙眉,移开视线,对大宫女秋暖说:“一会儿到御药房,给这小太监取瓶金创药送去。”
秋暖蹲了福,答说记下来了。
香九好不感动,心窝子暖洋洋的,心夸孟青黛是尊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早知今日会遇上她,昨夜何苦冒风险去那劳什子御药房偷东西。
“奴才谢孟小主大恩!”
孟青黛淡淡地笑笑,迎着天边的光,乘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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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秋暖真的顶着红火大太阳来了辛者库,不光送给香九一瓶金创药,还带话给傅哀愁:“我们主吩咐了,近两日都别给这小太监安排苦差,找点轻松的活儿给她。”
傅哀愁腆着笑,一口一个奴才明白,还亲自送秋暖出去,半道上请她代自己向孟青黛请安。
然而一回来就指挥香九把库房那堆用坏的扫帚修理好,送去打扫处。
香九照办,将扫帚抱出来,在院内那棵老槐树上敲敲打打。扫帚上经年累积的灰尘,在这一刻得到解放,争相恐后的飞上天空,呛得人直咳嗽。
之后,她在树下放置了一根小马扎,安坐在上头,认真地拧起扫帚上的铁丝。拧着拧着,不自觉想起孟青黛,自言自语的感叹道:“好人呐。”
旋即又想起皇主子木苏娆,仿佛遇到晦气事般,利落地呸了一声:“人渣。”
几个休沐的小宫女,正在水井边浣发,皂角的香气清新怡人,连带空气都变得湿润干净。
“香哥儿。”她们擦干头发,冲香九招招手,神色紧张。
香九以为出了事,左右张望一番,走近她们。
“给你吃。”其中一人翻开拳头,亮出一颗黄澄澄的浑身滚圆的杏子。
“哪来的?”香九惊喜道。
“宁寿花园有片杏树林,我们天不亮时,溜去偷摘了些。”
香九感念她们有心,明白有口好吃的不容易,猜她们也没敢多摘,咽咽口水,将杏子往回推了推:“你们留着吃吧。”
“拿着拿着,”小宫女急了,硬塞给她,“别磨蹭,让管事的看见就遭了。”
香九盛情难却,张嘴咬了一口,甜腻腻的汁液溅得满嘴都是:“好吃,多谢。”
她咧开嘴,笑容如春花般绚丽。几个小宫女双颊腾的一烫,红晕染上大半张脸。
她们都是情窦茂盛的年纪,香九长得贼俊俏,勾得人心痒痒,难免不起结对食的心思。是以有好吃的好喝的,总想着她。
“还要吗?”另一人也递来一颗。
香九摆摆手,实在不好意思再多吃,吐出果核,和她们闲聊了几句家常。算是在辛苦日子里偷得片刻清闲,挺好。
“诶,快看,来新人了。”有人幸灾乐祸道。
香九应声回眸,见着了一位“熟人”,不,准确来说,是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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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光看文不收藏,都是耍流氓~~
再遇
这不是……咸福宫的那对兄妹吗?
他们一人背一布包袱,唯唯诺诺的由刀豆领着进来。
刀豆带他们围着院子走了一圈,介绍了一番辛者库的风土人情,拍拍巴掌,吸引满院的太监宫女的注意力:“新来的一对兄妹,福寿、福茉儿。”
他敷衍的介绍,大家伙自然敷衍的回应——一个字都懒得开口,低头专注自己的事。只平日唯他马首是瞻的几人,稍显热闹些。
刀豆很得意,转转腰带,傲气的对福寿福茉儿道:“在这里,甭拿以前伺候过主子说事儿,你们主子要真心疼你们,也不会打发你们来这鬼地方……如果不听话,是要挨鞭子的。”
他说着,觑了眼香九。
香九倒是不怕他,大大方方的与他对视。
刀豆死死瞪她,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拉起福茉儿的手:“走,哥哥带你进屋放行李。”
“诶!”福茉儿半惊半怒,挣开他,双眸张得大大的,喷着火,“死太监,别动手动脚的。”
刀豆的脸霎时难看成猪肝。
福寿把妹妹护在身后,笨拙的赔笑说:“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您担待担待。”
刀豆本就不知天高地厚,昨日平白无故在香九那吃了瘪,一肚子火窝着没地儿发,今日竟然连一个小丫头都敢轻视他。
还当着所有人的面。
他凶恶道:“臭丫头,模样挺水灵,脾气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劝你收敛着点,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福茉儿冷笑:“若有好果子,我一定分你一份。”
“茉儿!”福寿心惊肉跳,让她赶紧闭嘴。
一边说,一边拽着她往里走。
“想跑?没那么容易。”刀豆跨出腿,挡住他们的去路,几个小跟班也自觉的围上来。
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辛者库虽小,但也有地头蛇在。这对兄妹,看来是要吃亏了。
福寿展开双臂,尽力挡住福茉儿,连连后退:“各位……别别别,我代我妹妹给你们赔礼……”
刀豆狞着嘴角,飞出一脚,踹中他的心窝子。
福寿痛号一声,踉跄了两下。
福茉儿捂住他的伤处:“你们,你们……”
“你们”了许久,都没有下文,无助地仰着梨花带雨的脸庞,忿忿不平。
刀豆还没闹尽兴,捏住她下巴,猥琐道:“哟哟哟,哭了,哭得真好看,哥哥喜欢……”
“喂,新来的。”有人突然打断刀豆,声音轻飘飘的,有点闲散之意。
是香九。
众人不禁意外,她近日总惹麻烦,眼下不知避开,反而不管不顾的迎上去,摆明是要和刀豆撕破脸皮啊。
给她杏子吃的宫女扯扯她衣袖,提醒她莫惹祸事。
香九绕到水池边提了一沉甸甸的恭桶,砰的磕在池沿上,另一手则抓了只葫芦瓢,看样子,是要故技重施。
刀豆往后趔了趔:“没完了是吧,老子没找你麻烦,你也别自讨没趣。”
香九无心搭理他,对福寿继续未说完的话:“新来的,我手受伤了,陪我一起去打扫处送扫帚吧。”
从打扫处回来的路上,福寿和福茉儿一直缠着香九,问了良晌才问出她的名字叫香九。
“香哥儿,谢谢你救我。”福寿揉揉还在发疼的胸口。
香九没甚表情:“那日在咸福宫,你帮了我一把,当我还你人情。”
福寿如梦出醒,这才认出她来,喜不自胜道:“原来是你!我叫福寿,这是我妹妹福……”
香九不耐的加快脚程,她救人是于心不忍,但不代表她要交朋友。紫禁城危机四伏,朋友都是拿来出卖的,伶仃一人最保险。
福茉儿追上她,咧出雪白的小虎牙:“我叫福茉儿,你叫我茉儿就好了。”
香九转身,落日的余晖罩了她一身,红墙隔出的甬道里,是他们仨长长的影子:“刚才救下你,人情我便还完了,若有下次,绝不帮你。”
福寿愣愣的,嘴唇翕动几许,想要喊住她。
她则先一步返回来,漫不经心地说:“打你那人叫刀豆,传闻他除了是傅哀愁的干儿子外,还是寿康宫孟太妃养得男宠,你们看见他,躲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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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拥挤的大通铺,因为福寿的到来,愈发拥挤。满屋的潮气和汗臭熏得他皱鼻子。
好在他睡香九旁边,心情贼好。
且香九睡在最里头靠窗的位置,窗棂支棱开,能灌进新鲜的清风。
“天热,香哥儿,你脱衣服睡吧。”福寿环视一圈,发觉众人都脱得光溜i溜的,也照着做。
以前伺候主子,坐卧都有规矩,绝不可随性子脱衣裳。
香九紧紧闭着被辣到眼睛,心疼身为女孩的自己,从牙缝挤出两个字:“不用。”
福寿受挫,瘪瘪嘴,缩进大通铺睡了,半梦半醒间,嘟囔句:“……不知茉儿习不习惯。”
香九听闻,四肢百骸都一软,躺平身子,仰望被老鼠啃得不像样的房梁,幽幽叹息道:“我……也想我阿姐。”
这个该死的把我送进宫当太监的混蛋。
越想越气,便觉得这夏夜的蝉鸣让人闹心,但比这更闹心的……是福寿的呼噜,简直震天又撼地,震得香九的脑仁嗡嗡疼。
作孽啊。
反正睡不着,香九决定趁着夜深人静,溜出去泡个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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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太热,木苏娆晚膳时太贪杯,多饮了两盅杏花村酒。
酒水多饮,便于入眠,可也易醒。
她晕晕乎乎的下了龙榻,找来南叶逗闷子,喝下醒酒茶后,南叶劝道:“皇主子,安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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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胀鼓鼓的,如何安置?
木苏娆让琼玉嬷嬷伺候她穿衣,散步去御花园逛逛。
最近的路线是出遵义门上甬道,直直往北。因为怕闹出太大的动静,吵到西六宫的众人,所以只带了几名亲近的人随行。
琉璃灯也仅燃了一盏,照亮前头一小块地方。
南叶爱操老妈子心,隔小半柱香的工夫,就央求木苏娆回养心殿。
到后头木苏娆实在被吵得烦心,便威胁说要摘了他脑袋。
南叶瞬时不言语了。
一行人闲庭信步,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千秋亭。这里路径宽阔,再葱郁的枝叶都遮不住清透的明月。
原来走了这么久了。木苏娆心想。
一股心旷神怡之感袭上她心头,心血来潮的要赏月,吩咐南叶到御膳房传茶点。
南叶苦着脸说:“皇主子,很晚了,咱们回……”
“摘、脑、袋……”
南叶风一般的没影儿了。
木苏娆瞧他滑稽,低低发笑,不经意中,听见远处有哗哗啦啦的水声。
琼玉嬷嬷率先道:“好像是从澄瑞亭那传来的。”
澄瑞亭下有一方方正正的水池,不大亦不小,是附近唯一见水的地界,水声只有从那来。
“去看看。”木苏娆裙衫一闪。
池中果然有一人,长发海藻般散在肩后,肌肤茭白得恍若透明,柔和的月色白蒙蒙的笼着她。
真美。
夜色朦胧,木苏娆看不清那人的脸,可依然觉得她美。
尾随而来的琼玉嬷嬷,暗自打量木苏娆一番,呀,皇主子八成是看上水中的女子了。
甚好甚好,古今多少人,都曾迷失在这等浪漫邂逅中,何况帝王也有七情六欲。
她拦住另几名宫女,把她们拽到一处屋檐下,命她们同自己一起背过身去。皇主子的人岂是咱们能偷看的!
木苏娆歪着头,踩着汉白玉石阶一步步往下,最后顿在池边。池水一漾一漾的,宛若她随风轻荡的裙角。
她愠怒道:“何人在此!”竟敢擅闯皇家御园。
背对她的香九身躯一震,妈呀,好像有人在说话,是人还是鬼。
管他的,先躲起来再说。
香九深吸一口气,躲入水底。
朕怕是遇到个傻子吧。木苏娆额角突突地跳。双臂环胸,一副“看你能憋多久”的表情。
香九在水底看着她扭曲的身形,分辨不出她究竟是何身份,只叹遇到了硬茬。
在水下翻了个身,拼命向另一边游去。
这池子再大也就那么回事,香九往前游,木苏娆便在岸边跟着走。笃定其逃出她的五指山。
香九冒出脑袋换气,佯装恼怒:“你这人太无赖了,没皮没脸,偷看人洗澡还理直气壮的!”
木苏娆挑挑眉,浓黑的眼珠子似笑非笑:“你是哪个宫的?”
“东西六宫。”香九随口胡诌,重新扎进水中,良久良久,都不再冒头。
不见了?木苏娆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皱起眉头,仔细盯着渐趋平静的水面。
脚腕陡然一紧。
她垂眸,发现一只水灵灵的手将她猛地一拉。
噗通。
池面溅出巨大的水花,飞扬的水珠高高四散,与之相随的是木苏娆的惊呼。
“放……手……”木苏娆奋力扑腾着,大口大口的呼吸,然后被无情地……摁进水里。
“唔……咕噜咕噜……”
背着身的宫女们警觉地回头,目光全被琼玉嬷嬷截断。
“嬷嬷,好像出事了……皇主子在叫……”
琼玉嬷嬷脑筋有如碗口那般粗:“皇主子哪会如此失态。”分明是那女子的喊叫。
“统统转回去,有什么好看的!皇主子宠.幸谁,那是谁的福分!”
木苏娆:救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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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苏娆卒。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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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驾……”木苏娆水性差,才几下功夫,口鼻就呛了好几口,差点因此享年二十三。
她万万没想到,会被人摆这么一道,气得牙根痒痒,誓要扒了这人的皮。
“唔……”又一次被摁进了水……
“混账……”
她在水下拼命挣扎,像抓救命稻草一般,抓住香九的手臂不放,指尖几乎嵌进那滑溜溜的皮肉里。
香九吃疼,反扭开木苏娆的胳膊,迫使她放手,且还狠心的把她推远了些,惶惶恐恐的抓起衣裳跑了。
恍然间,身旁已经没人,木苏娆重重喘了几口粗气后,不似先前那般心慌意乱,稳住心神,用手背揩下俏丽睫毛上的水渍。
盘发早已凌乱,发髻上的朱钗正歪歪的虚挂着。
她无法预知水下还有多少危险,狼狈的游上岸,眸底满是惊惧。
裙衫湿漉漉的黏着身子,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她冲琼玉嬷嬷的背影龙颜震怒道:“还愣着做甚!要朕亲自请你们不成!”
琼玉嬷嬷和宫女们听她语气不对,颤巍巍地转过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皇主子这是宠幸了别人,还被别人给宠幸了啊!?
香九后怕极了,像只在迁徙途中走丢的幼兽,一手提帽一手提靴,光着脚丫在碎石子铺就的路上疯跑,脚心硌得生疼。
一弯腰,钻进了假山。
灰白的山石盖满了爬山虎,叶子长得肥厚,一叶紧挨着一叶,生命力异常旺盛。
她背靠着一处坐下,抱着脚丫揉了揉,唉哟唉哟的喘匀呼吸,套上鞋袜,穿好衣裳。寻思着从哪条路线回去比较保险,而后就听见御花园内忽然吆喝起来。
假山外晃过数只火把,照亮一方天地。
香九学起乌龟,慢吞吞的伸出脖子偷看。
见一管事太监紧张道:“御花园内藏了个女人,惊扰了圣驾。皇主子吩咐了,若是找不到人,咱们就提头去见。”
“喳!”太监们举高火把,颔首回应道。
皇主子!?
咋又是皇主子!?
等等,我摁下水的那人是……皇主子!?
香九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缩回原处乖巧式蹲好,喟叹与皇主子那妙不可言的缘分。
她绞尽脑汁琢磨脱身之计,还没琢磨出头绪,一列护军冲进了园子。他们训练有素,各自分散开,用刀尖拨弄繁茂的草丛,一寸一寸的搜查。
完了完了,死翘翘了。
香九猫着腰,往假山里头摸索,希望能侥幸找出一条别的路,哪怕找到个隐蔽的藏身之所也是好的呀。
这时,身后有脚步试探着靠近她……
香九头皮一紧,眼睛瞪得有如铜铃。
一只宽厚的手掌冷不丁的捏住她肩膀,力道不小,硬扳过她的身子。
原来是一名护军。香九忍下如擂鼓的心跳,尽量表现的坦荡,细声细语道:“奴才……把假山都找遍了,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护军上下审视她,见她那身太监服,没过多生疑,嗯了一声,算作回答,松开她走了。
香九双膝止不住的发软,弯下腰撑着双腿,稳住那激荡不已的心神。
死马当活马医吧,她埋头冲出假山,混进了太监堆儿,同他们一起,有模有样的找起人来,又是爬墙又是上树的,要多尽心有多尽心。
估计时机差不多了,才偷走一小太监挂在腰间的牙牌。
牙牌是内务府发放的,上书写着每个宫人姓甚名谁,何处当差。
香九拿着它,来到御花园的琼苑东门。如她所料,护军封锁了园子,准备瓮中捉鳖呢……
鳖?
呸,我才不是王八呢!
她理直气壮的把腰牌递上去,怂道:“奴才是御花园的洒扫太监。”
两名护军看都懒得看她,递回牙牌,推开门放她离开了。
香九:我真是个机智的猪猪女孩。
回到辛者库,已经是夤夜,届时月亮将将移过夜空正中,光晕冰冷明亮。
而辛者库人都窸窸窣窣的起了床,准备上差了。
福寿整理好被子,对刚进屋的香九问:“你去哪了?”
香九扯扯嘴角:“闹肚子,去净房了。”
“咱们屋不就有恭桶吗,何必跑那么老远……”辛者库人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多睡一刻是一刻呀。
“无妨。”床头有一方屉柜,第三格里放着香九的东西,她用钥匙拧开小锁,拿出一瓶金创药,涂抹手腕的伤口。
像是想到什么,侧了侧身,挡住福寿的视线,再把袖口挽高了些。
果然,四条红惨惨的抓痕,正明目张胆的躺在手臂内侧。
女皇陛下属鸡的吧!
香九腹诽着,用指腹剜了点药膏,胡乱的抹了一通。
“你咋会有御药房的药?”福寿是见过好东西的人,这药瓶裹了釉,剔透又玲珑。此等好物,只有主子们才配用。
香九放好药瓶,和他去到院子,熟练地刷起恭桶,把偶遇孟青黛的事讲给他听,当然,省掉了她在此之前偷药那事儿。
之后,再不搭理他。
福寿脸皮厚实,非要挨着她坐,有样学样帮她干活,小声道:“孟小主是宫内唯一一位可以和阮如歌一较高下的侍选。”
“她的父亲孟奇道是三品按察使,”福寿再次压低嗓音,“寿康宫养刀豆当男宠的孟太妃,是她的姑母。”
香九怔然,意外孟青黛还挺有母系势力。但也谈不上和阮如歌一较高下吧,人家背后可是皇贵太妃和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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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寿瞧出她的疑惑,扬起大大的笑容:“这你就不知了,孟小主年幼时,在南书房当过皇主子的伴读,这情谊,哪是阮如歌能比的……”
“说啥呢!”福茉儿从后跳出来,吓了他们一跳。
福寿惊魂甫定,揪了她两下胳膊,拉她坐好,磕磕绊绊道:“别拿这种事闹,奴才私下议论主子要受罚的,哥哥魂都被你吓没了。”
福茉儿吐吐舌头,送他个鬼脸。
.
木苏娆最近很暴躁,不,是相当暴躁。害得养心殿上下都齐刷刷的严阵以待,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前朝亦是起了波动,老臣们平日里忧国忧民就罢了,当下还有忧皇帝。堪称“上下五千年最辛酸朝臣”。
“几日了?几日了?”木·本就脾气差·苏娆质问道。
御花园管事和护军领班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上上下下几十号人,一个女人都找不到,朕养你们何用!”木苏娆打了个喷嚏,用丝帕挡住红彤彤的鼻尖儿。
南叶担心道:“皇主子切莫急坏了身子。”
受委屈的又不是你,你当然不急。木苏娆狠狠杀他一记眼刀。
再说了,一起受委屈的还有她帝王的颜面和尊严。
“皇主子,”护军领班抱着拳,“宫城偌大,极易藏人,不知您可还记得那人的长相,是否能命如意馆的画画人,画出肖像……”
“当然不记得!”木苏娆果断道。
那人自始至终背对着她,压根儿没看见脸。
护军领班:“……”
“朕再给你们三日,三日之内,哪怕把紫禁城掘地三尺,都要把她找出来!”
“是!!”管事和领班以头抢地,抖若筛糠的滚出了西暖阁,那身姿,滚出了一种马不停蹄之感。
“皇主子,”南叶引着琼玉嬷嬷上前,伺候木苏娆喝药,“杜太医说了,您落水受了寒,也受了惊吓,万万不能大意,需好生将养……”
木苏娆郁气难解,因动怒的缘故,心口有些发疼,执过药碗,屏住气息抿了一口。
呀,好苦。
她是因为谁,平白无故吃这苦的!
如此一想,越发的郁气难解了,又一看这盛药的枣红釉五彩开光瓷碗,竟然绘的是“鸳鸯戏水”。
鸳鸯……
戏水……
这是故意往她心窝扎刀子呢。
她欣白的脖颈浮出异常的红,如藤蔓般蔓延至耳根。胸脯亦开始轻颤,一抽一抽的。
一下摔了药碗。
黑乎乎的药汁尽数泼在栽绒花毯上,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浸润到了里头。
南叶和琼玉嬷嬷赶紧弯下膝盖,求她息怒。
木苏娆怒急反笑:“摆架。”
“诶,”南叶仓皇地问,“皇主子,您要去哪?”
木苏娆字字铿锵:“东西六宫!”
那人既说自己在东西六宫,朕就一宫一宫的亲自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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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苏娆:我要找到你,不管南北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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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奴
阮如歌搅着手中的丝帕,把一双脚跺了又跺:“姑母,您要为我做主啊。”
皇贵太妃伏案抄着《地藏菩萨本愿经》,一笔一划很是用心,半晌才问她:“做什么主?”
后宫没有执掌凤印的主位,一应事务全都由她代为主持,各宫的皇珺侍选为了那点讨好,每日都来向她请安。
今儿个不知怎的,阮如歌来了就不走了。
“皇主子呗,她总不搭理我。”
“她是不搭理你吗?她是整个后宫都不搭理。”
阮如歌:“……”
“你时常去养心殿请安,她宣你,你就进去侍茶研磨。她不宣你,你就在外头守到太黑。”皇贵太妃放下笔,苦口婆心道,“她性子不好,千万别惹她不痛快。学学人家孟青黛。”
说起孟青黛,阮如歌就忍不住跳脚:“她?”
一副虚伪的嘴脸,照样不得木苏娆喜爱,也不知装成白月光给谁看。
皇贵太妃看出她心中的小九九:“满宫上下,可无人不信服她。”
“姑母,”阮如歌听不进去劝,软软糯糯道,“您对皇主子有养育之恩,您帮我跟皇主子求求情吧……”
皇贵太妃摇头叹息,摆弄起手边的珊瑚盆景:“本宫啊,终究不是苏娆的亲娘……”
“皇贵太妃——”落英姑姑办完差事回来了,掀开帘子进来,见阮如歌也在,立马蹲了一个福。
皇贵太妃见她一脸新奇,问她可是在外头见着什么趣事了。
落英姑姑喜道:“皇主子进后宫啦!”
曌文女帝登基十年以来,洁身自好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尤其是在美色领域。
根据敬事房的秘密档案显示,她上一次进后宫还是……五年前。
原因是她放的锦鲤风筝,落进了永寿宫的后院。
从那以后,后宫的皇珺侍选们就满心期待她再放风筝。一日复一日,一夜复一夜的盼着,结果盼来了她琵琶别抱——改踢毽子了。
你说说,这毽子哪有风筝飞得高,更别提高过红墙,落进院子了。
真真是愁死个人。
因此,今日的后宫格外躁动,空气中隐隐飘荡着少女怀春的气息。
香九一踏上这地界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根据她的工作经验判断,事出反常必有妖:“福寿,你对这处的路熟,你来领路,咱们抓紧时间到翊坤宫。”
翊坤宫的主位,正是孟青黛。前些夜里的暴雨,淋坏了翊坤宫茶房的屋顶,需要添换些新的琉璃瓦。
内务府以事多为借口,推三阻四。她脾性再好,也受不了这等窝囊气。
秋暖不忍心她受委屈,今日去领份例时,在内务府里好一顿骂,逮谁骂谁。
内务府心知是把人惹急了,又因人手实在不够,便去了辛者库抽调人。
一有脏活累活,傅哀愁最先想到人一定是香九,再加上刀豆再旁边撺掇,是以“调一送二”,把福氏兄妹也一块打发了去。
福寿扬扬下巴,带着香九和福茉儿拐了道弯,上了西长街:“不急,翊坤宫就在前面。”
而西长街的那头,也闪出了一列人马。
“快跪下!是皇主子。”福茉儿提醒道。
香九那叫一个惊恐,急忙刹下脚步,火烧屁股似的奔到墙角……面壁而跪。
福寿:“……”
福茉儿:“……”
这是见到鬼了?
“香哥儿,香哥儿,”兄妹俩人跪在一旁,悄悄喊她,“跪反了。”
背对主子可是大不敬之罪啊。
木苏娆的辇轿停在启祥宫门口,下了地,并不着急进去,静心整理着腕上的披帛,吩咐南叶将里头的女眷全招呼出来。
清亮的眸子朝前方虚晃了一眼,眉心登时隆起。
南叶沿着她的视线看去,就见墙根底下清一水的奴才里,一蓝幽幽的“背影”甚是显眼,其正在身旁人的提醒下,贼兮兮的转身。
这是哪个宫的狗奴才啊!
南叶脸色铁青,怯生生地唤了声皇主子。
木苏娆脚下生了风,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前,一步一步逼近香九。绯红的裙摆泛起剧烈的起伏,宛若被疾风吹皱的水面。
南叶紧赶慢赶的追上去,先一步斥责香九:“放肆,居然敢——哟哟嘶,皇主子,奴才疼……”
他眼角泪光闪烁,五官抽搐成一团,想抬手捂住被揪住的耳朵……又不敢。
“看看,好好看看,”木苏娆指着香九,“这就是你这总管太监管教出的好奴才!”
“大前夜,有人挡了朕的銮驾。前夜,朕被人拽下澄瑞池。今日,一个太监都拿脊梁骨来埋汰朕了!”
南叶:呜呜呜……哪来的这么多刁奴啊。
木苏娆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高悬的大铁锤,她说一句,大铁锤就敲香九一记,几锤子下来,敲得香九是头晕目眩。
天哪,我最近对女皇干了什么!
木苏娆推开南叶的脸,丢下句“朕回养心殿后再收拾你”后,回头进了启祥宫。
南·委屈·叶踉跄数步,来不及站稳,“砰”地重重摔了一跤。
他倔强的擦掉眼泪,朝香九咆哮:“都怪你!”
“是是是,都怪奴才。”香九附和他。
“你是哪个宫的!”显然,南叶没有认出她。
香九松了松紧绷的心:“奴才是——”
南叶不耐烦道:“甭管你是谁!杂家饶不了你!”
福寿为人仗义,带着妹妹帮香九求情,求南叶格外开恩。
南叶露出一丝讥讽,他伺候木苏娆伺候的好好的,无缘无故的挨了顿骂,开恩个屁!
把拂尘甩上臂弯,对香九道:“狗奴才,你冒犯圣上,蔑视圣听,杂家非把你重重处置了不可。”
“来啊,”他喊来两名高高大大的太监,“将此人罚入辛者库!!”
香九:“……”
不能把我换到浣衣局么。
福家兄妹亦是有些蒙圈,面面相觑片刻,等南叶走远后,争着爬起来,去追那被两名太监拖出老远老远的香九。
一路追回辛者库。
香九又被丢在了地上,又被丢在了傅哀愁的脚边。
而傅哀愁的脸还像上次一样,比哀愁还哀愁。
挥舞着拳头问她:“狗崽子,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香九尽量保持着沉着的面容:“没有,帮翊坤宫填补房顶,忘记带琉璃瓦了。”
傅哀愁:你他娘的骗鬼呢!
※※※※※※※※※※※※※※※※※※※※
木苏娆:香香,累积四次以下犯上,可以获得株连九族大礼包哟~~
香九:……
大难临头
鉴于香九近日的表现,傅哀愁认为她不适合处理辛者库以外的苦差。
思来想去,还是刷恭桶最适合她,修补房顶什么的,另外派人去了。
“刷不完这些恭桶,不许睡觉!”茫茫夜空下,傅哀愁这样说。
香九一听,高兴坏了,呆在辛者库,一定遇不上皇主子。真好。
说实在的,她都有些纳闷儿是不是自家祖坟上冒青烟了,日日都能和皇主子来一遭,若不是她那身太监衣裳,她都怀疑皇主子识破她的女儿身,看上她了。
一刹那的晃神,想起被皇主子偷看洗澡的事……好像也不是偷看,人家是明目张胆的看。
香九有几分羞,脸像熟透了的樱桃。
渣女。她骂道。
“骂谁呢?”一声俏皮在耳畔响起。
香九吓了个哆嗦,手里的竹刷子掉进了水池:“福茉儿!你又捉弄人!”
福茉儿唇角扬起,露出那颗可爱的小虎牙:“我都蹲在这好久了,看你想事情想的出神,便没打扰你。”
她挤到香九身边,非要挨着香九坐。
香九无奈,往旁挪了挪,留出一小截矮凳。
“还没回答我呢,刚在骂谁?”
“骂你。”
福茉儿意味深长的哼哼着,挑起好看的眉梢,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口小碗,碗里头盛着满满登登的米粥。
香九有点发怔,指腹贴上碗沿,发现米粥尚有些余热。
“还有这个呢。”福茉儿环视四周围,确认没有别人后,从怀里掏出一用丝帕包好的窝窝头,“天热,都还热乎着,你快吃。”
她话音一落,老槐树上的蝉忽然爆发出鸣叫,此起彼伏,甚是刺耳和聒噪。
可对香九来说,这个夏夜却无比宁静。
“快点吧,我好不容易给你抢的晚饭。”
香九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推开恭桶,去井边打水洗手。
两人一起盘坐在吉祥缸的缸盖上,喝着粥,咬着窝窝头。
“好吃吗?”福茉儿问出这话就后悔了,辛者库的饭菜哪里谈得上好吃不好吃。
香九双眼弯成半圆形的线:“好吃。”
福寿老远就看见坐得高高的两人,小跑过来和她们打趣,扒拉着缸沿,用力一跳……一跳……跳……
好吧,跳不上去。
他挠挠脖子,笨笨地问:“你们咋上去的。”
福茉儿嘲笑他:“哥,你真笨。”
福寿并不生气,向自家妹妹呵呵的干笑两声,把她抱下来,牵起她的手,扎进了恭桶堆。
“诶,你们做什么?”香九讶然。
福寿挽上袖子,无所谓道:“帮你干活啊,一面墙高的的恭桶,你一个人要刷到啥时候呀。”
香九连忙跳下吉祥缸:“不行不行,自己的活儿自己干,太晚了,你们快回去歇着。”
“人多力量大。”福寿满脸固执。
福茉儿帮腔道:“香哥儿,你是好人,是好人就值得帮,别不好意思嘛。”
别看福茉儿年纪小,但也伺候过两位主子,见多了两面三刀的笑面虎,乍一见香九这样面冷心热的人,分外稀奇,也分外珍惜。
“你虽不爱搭理人,但我和哥哥晓得,你是个好人。”
福寿眼珠亮亮的:“你若不嫌弃,以后咱们仨,就一起相依为命的过日子了。”
香九:“我嫌弃——”
“既然如此,我们拜天地吧,以后我就有两个哥哥了。”福茉儿兴奋地鼓起巴掌,原地跳了几跳。
福寿心动道:“好。”
香九:“……”
拜天地?应该叫拜把子吧。
福家兄妹没念过书,一点不在乎拜的是啥,摁住不情不愿的香九,整齐划一的对着溶溶明月起誓。
誓言十分老套,和《三国演义》那三兄弟一样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香九心头顿时五味杂陈,尤其是在看见福寿那天庭低陷的短命相后……
然而,事实证明,她才是最可能短命的那个。
这日午时,她和福家兄妹一起在他坦吃饭,和以往一样,抢饭过程非常激烈,一筷子夹伸出去,逮谁夹谁,半截青菜叶都是稀罕玩意儿。
若能夹上一块肉,比发横财还开心。
福寿吃得热火朝天,抬了只脚上凳,后来吃噎着了,拎起茶壶咕咚咕咚猛灌两口
福茉儿拍拍他膝盖,提醒他别喝太多,吃放要紧。
福寿含混的点点头。
香九虽然挨着他们,却是面朝门而坐的,放眼而去,可以看见老旧的青石地砖和低空下盘旋的乌鸦,以及……逐渐靠近的一窝太监。
为首那人有点眼熟,一身茶绿的衣袍,胸前缀有大团的蝙蝠纹补子。
想起来了,养心殿的井喜。
井喜瞧也不瞧她,一挥手:“查!”
身后的小太监便豆子似的蹦跶进来,依次抓住宫女的手腕,在她们的惊呼和挣扎中,推开她们的袖子,露出一条条光洁的手臂。
辛者库的奴才们大惑不解,青菜叶子都不敢抢了。个个睁大双眼,看着他们,再目送一无所获的他们抽身离去。
福茉儿有种被太监非.礼的羞愤,摸摸方才被弄疼的腕骨,嘟囔道:“急三火四的,干嘛呀。”
对面与他们关系不错的管事嬷嬷语带惊奇:“事情闹那么大,你们没听说?”
香九和福家兄妹好几日没出过辛者库了,自然没有听到什么奇闻异事,摇摇头,热切的望着这位嬷嬷。
嬷嬷神秘道:“皇主子前些夜里在御花园,被一女人故意推下了水。发了好大的火呢。前几日,还亲自去东西六宫找了一圈。”
香九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如今啊,四十八殿的宫女被盘查了个遍,尤其是手臂,听说皇主子情急之下,抓伤过那人。眼下已查到七司三院了……”
完犊子啦,辛者库不就隶属于七司三院吗……
福茉儿义愤填膺,像个女侠道:“这可是弑君大罪啊,哼,若将这贼人逮住,必须严惩。”
福寿应和她:“对,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再灭他九族!”
香九抱住瑟瑟发抖的自己。
“香哥儿,你咋啦?抖得这般厉害?”福茉儿用手肘碰碰她。
“我……冷……”
福茉儿:“……”
大夏天的,明明热成狗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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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
他们热,养心殿的木苏娆比他们还热,一桶一桶冰块抬进勤政亲贤殿,一丁点儿作用都没起。
杜太医来请平安脉的时候说,皇主子是心火太旺。
木苏娆便用“要你说”的眼神瞪他。一摆手,打发他出去了。
南叶追出来,请他想想办法。
杜太医说:“皇主子像之前那般摔点瓶子骂点人,多少能泄点火……可现在……”
哎,他捻着胡须叹气。到底是君王,喜怒哀乐全藏在心底,导致郁气难纾,只怕心火会越积越多,恐伤龙体啊。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背好药箱,跨出门槛。
南叶好似被这话点醒,脑中闪过一记白光。
跑到木苏娆的书案前:“皇主子,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不要讲了。”
南叶:“……”
他讪讪的笑着,捧了盏茶给木苏娆。茶香芳醇浓烈,是云南新上供的金瓜贡茶,最得木苏娆的青睐。
木苏桥翘着尾指,用绘有青山远黛的茶盖,优雅的浮开浮茶。
南叶见她心情好上少许,再次开口道:“皇主子,奴才有个大胆的想法。”
“咱们找了许久,一点头绪都没有……上回您说没瞧见那贼人的正脸……或许,她根本不是宫女,而是个太监呢。”
木苏娆眉眼一怔。
对啊,太监打小就去了命根儿,身形会比平常男子更瘦弱,她误把太监当女人也是有可能的,
再回忆回忆当晚的那句娇嗔——
“你这人太无赖了,没皮没脸,偷看人洗澡还理直气壮的!”
音色很软糯呀。木苏娆纳闷了,太监的嗓音都尖尖细细的,会如此动听吗。
她把疑惑告诉给南叶。
南叶作为一名拥有三十年工作经验的太监,给出了十分专业的意见:“皇主子,依奴才看,这极有可能是个很娘的太监。”
娘到极致的那种!
倏然,殿内的光线黯淡下来,木苏娆的目光穿过窗棂,看见一块块乌云,正在飞速的往天空聚拢。
“刚刚还红火大太阳呢。”福寿在院角帮香九把晾干的恭桶放上推车,疑惑道。
香九则呆呆的站在那,满脸的魂不守舍,神神叨叨道:“天阴了,要下大雨了。”
这是在预示我这个主人公的悲惨命运啊。
福寿笑得像尊弥勒佛:“没事,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去送恭桶呗。”
在旁扶着车轱辘的福茉儿,连忙松开手,找来两件可以防雨的油衣塞到香九怀里。
香九还沉浸在无法自拔的思考中:不成不成,自古君王生性多疑,皇主子早晚会想到搜查太监,我得像个办法脱身。
什么办法呢……
“香哥儿,”上回请她吃黄杏的小宫女跑来,在她耳边道,“刀豆在撬你床头屉柜的锁
宫女和太监的屋子仅一墙之隔,她回屋时,听见隔壁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便借着那窗纱上的一小块破洞往里瞅了眼。
于是发现了刀豆偷鸡摸狗的行为。
“我看屉柜边上贴着你的名字,所以……他该是想偷你的东西吧……”
她话说到一半,福茉儿已经率先急得跳脚,随手捡了根木棍,急匆匆的往屋子跑去。
香九和福寿抬脚去追,被小宫女捞住了胳膊:“你们别说是我告的密啊……”
“放心。多谢。”香九道。
门被上了闩,福茉儿推不开,便开始拿脚踹,后来干脆跑到窗边,把本就破落的窗纱撕开好大一条口子。
“刀豆,你个小毛贼!”
刀豆已然撬开了屉柜,把里头的东西一股脑揣进袖子。
见被人逮住,情急之下,憋出了一身狗急跳墙的架势,插着腰骂道:“呸,老子东西不见了,找东西呢。”
说话间,香九和福寿跟着赶来了,两人想也没想,齐刷刷地抬脚踹开门,冲进了屋子。
外头的人被他们惊动,俱都停下手里的活,赶过来看热闹。
刀豆的跟班们,见他出了事,亦是紧赶着跑到屋子里,为刀豆撑场面。
要不怎说“人多力量大”呢,原本瑟缩成一团的刀豆,立马像变了个人似的,横眉瞪眼,凶狠极了。
香九毕竟占了理,理直气壮道:“你撬我屉柜做甚!”
“嘿,”刀豆扯了声长调,丝毫没有悔过之心,“屋子里睡了那么多人,就你整天把屉柜上锁,偷偷摸摸的,不知道藏了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不就三瓶金创药和一串星月菩提样式的佛珠嘛。
还以为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亏他冒这一趟险。
他把东西掏出来,搁在桌上,反问道:“就这几样玩意儿值得我偷?”
香九虚瞥了那串佛珠一眼,心脏咚咚狂跳,怕被人看出端倪,赶忙收回了视线。
“药是孟小主赏的。佛珠……是我娘的遗物,对我来说,哪一样都是宝贝,自然要小心保管。”
她沉默半晌,逼近刀豆一步:“这次就罢了,再有下次——”
“哎哟喂,再有下次你能把我如何啊!”刀豆尖酸道,“孟小主赏给你的自然是你的,,但这佛珠嘛……”珠珠圆润,大小匀称,或许还值点钱。
他将佛珠抓回手里……
香九当即攥住他的手腕:“放下。”
刀豆吃疼,仍旧十分的桀骜不驯:“不放,老子说它是我的,它就是我的。”
咔哒。香九一个反拧,几乎拧断刀豆的手腕骨。
刀豆倒吸一口凉气,对身旁的跟班们叫道:“还傻愣着!动手啊!”
下一刻,跟班就前仆后继的扑来,一个个犹如恶狼扑食。
福茉儿胆子大,不仅不躲,还削尖了脑袋往上撞。福寿怕她有个三长两短,张开双臂来了个,一记泰山压顶,把所有人压倒在身下。
压出一片惨叫声。
然后就是一片混战。
香九也不磨蹭,一手继续拧着刀豆胳膊,一手掰开他手指,在拿到佛珠的那一刻,用十二分的力,猛踹他裆部。
“哎呀!”刀豆的尖叫前所未有的尖细,脸色无比苍白的夹着双腿,原地跳了跳。
香九无辜地问:“疼吗?你拿什么疼的啊?”
刀豆:“你……”
一扭脸,发现傅哀愁站在门外,脸色阴郁,像只吐信子的毒蛇。
香九拍拍手心的灰,把福家兄妹捞起来站好。这俩货像是打急眼了,挣扎着要继续干架。
待听到傅哀愁一声假咳后,方才消停下来。
傅哀愁左右扫视一番,摁住火道:“一个个的不见人影,原来是瞎凑热闹来了。统统给老子滚到前院去!”
.
前院。井喜领着一班太监稳稳的立在老槐树下。
枝桠上,有只胖乎乎的麻雀跳来跳去,偶尔跳下几片绿油油的叶子,飘落在他的纱帽上。
傅哀愁领着众人绕到他跟前,赔笑道:“你久等了。”
井喜轻声喃语:“无妨。”
随之凝视眼前排站好的辛者库人:“所有太监都在这了?”
傅哀愁躬起腰身,围着黑压压的人堆数了一圈:“少了二十个,都被别司调去做事了,只眼前这七十名。”
“成吧,让这七十人跟我走一趟。”
“去哪啊?”傅哀愁多问一句。
井喜好脾气,不恼他,耐心道:“去养心殿。”
人堆中香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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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上就要见面啦,来个一见钟情好嘛~~”
木苏娆:“滚!!”
一睹芳容
想不到命运的审判来得如此之快。
香九默默低下头,豆大的汗珠沿着眉骨和脸颊滑落,啪嗒啪嗒的砸在灰扑扑的青石砖上。
傅哀愁站在最前头,领着队伍往前行,太监们都乖乖巧巧的,闷声跟着他。
大家出了辛者库,拐进长长的甬道,再一拐弯,便是东筒子街,沿路又出来好些太监,如意馆的、四执库、南果房的……
这是要大检查吗。
香九两眼四处乱瞄,打算找个机会开溜,奈何前后左右都有侍卫,逃走根本不可能。
且井喜有心眼儿,每搁两柱香就要清点人数。
把香九急得哟,啧啧啧。
一路弯弯折折,终于到了内右门前,这处位于养心殿东南角,被侍卫们里三层外三层的的围护着。
香九瞅着他们腰上的窄背长刀,猜算他们拔刀砍人需要耗时多久。
……也就一个眨眼吧。
“全都在此等候吧。”井喜轻飘飘的说。
他径自跨进门,门内仍是一条甬道,道路中间还开着一道遵义门。
从此进去,就养心殿的地界。
再出来,他则跟在南叶身后。
南叶停在门口的石狮子边,审视这黑压压的一片太监,清清嗓子道:“十个十个进,见到皇主子心里敞亮点儿,下跪请安,先放右膝再放左膝。出了岔子,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们。”
言罢,随意点了十名太监带去了。
木苏娆就坐在廊下乘凉,手边有茶有果有糕点,还有一只想要偷食的暖融融。
木苏娆点点它鼻尖,抱它到腿上,眼皮轻轻眯着,仰望黑沉沉的天,从下巴颏儿到脖颈的线条优美的不像话。
“好像落雨了。”
琼玉嬷嬷应和道:“的确落雨了,还不小,皇主子小心受风着凉。”
木苏娆抬手,示意她无需大惊小怪,这时,南叶带着人从照壁后走出来。
十名太监依次排开,唯唯诺诺的向木苏娆打了个千。
木苏娆俯下腰身,手肘支在膝间,手掌撑着下巴,居高临下的审视台阶下的众太监。
用软糯似糯米的声音命令道:“‘你这人太无赖了,没皮没脸’,你们把这句话对着朕重复一遍。”
众太监:“!!?”
谁敢当着皇主子的面骂人,且骂得还是皇主子本人!!
自寻死亡么!!
众太监学起那忸怩的大姑娘:“奴才们……不敢。”
“敢抗旨?”木苏娆冷哼,成功给太监们营造了一种横竖都是死的危机。
琼玉嬷嬷趁机道:“皇主子的话就是圣旨,统统快着点儿。”
“还有,语气要娘。”木苏娆着重强调。
于是,就有了以下画面——
一名又一名太监,两股战战,面如灰土,却硬着头皮,掐着兰花指,十分矫揉造作的对着曌文女帝木苏娆扭腰摆胯。
然后娘们儿唧唧的娇嗔:“你无赖,你没皮没脸。”
视觉震撼度,直逼半夜见鬼。
一个时辰后,木苏娆表示遭不住了。别说她,一把年纪的琼玉嬷嬷好几回都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南叶压低声音问:“皇主子,要不咱歇一歇?”
对于这个提议,木苏娆甚感欣慰。
这一歇就是好半天,侯在外头的香九甚至看到南府的琵琶伎由人领着进去,不一会,养心殿内便响起流畅圆润的泠泠之音。
香九:“……”
不愧是九五之尊,脾性如此阴晴不定。上一刻火急火燎,下一刻则悠然自得。
她堪堪松了口气,却不敢松懈,依然不气馁的思索对策,到后头,脑仁都有点疼了。
要不……拼了!
她伸手入怀,摸摸那串星月菩提。这根本不是她娘的遗物,亦不是普通的佛珠,而是……纵横珠,每一颗都填有火.药。
是她阿姐交给她防身用的……
天色渐渐变暗,夜色迷蒙中南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倍感疲乏之际,琵琶声停了。
他挥挥拂尘,像是在挥散自己的疲惫,努力瞪大重如千斤的眼皮。
木苏娆近日总嫌他这个总管太监不称职,再有差池,说不定要摘了他的官帽。
他再次来到内右门口,对井喜说:“徒儿,接着传人吧。”
香九的心,猛地跳到嗓子眼儿。
剩下的太监已然不多,木苏娆亦有些意兴阑珊,于是将他们一起宣进了中正仁和殿。
她坐在宽大的书案后,妆容精致,面庞明艳。在明亮的灯火中,宛若一朵迎风盛放的牡丹,张扬又恣意。
正倚着迎手,漫不经心的瞧着用凤仙花汁液涂染的指甲。
南叶伺候在她身侧,梗着脖颈高声道:“你们听好喽,挨个上前,对皇子说‘你这无赖,没皮没脸’”
香九觉得这话很耳熟,再一寻思,发现这话正是那夜她用来骂木苏娆的。
这女人,记性还挺好。
一众太监已从先前的同伴那听到点眉目,没有犹豫,老老实实照吩咐办事。
香九站在最后一排,眼瞅着轮到她了。
秉承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她故意哑着嗓子道:“你这无赖,没皮没脸。”
然后攥紧小拳头,等待阎罗王的召唤。
“咬字清晰些。”木苏娆可不是轻易能被糊弄的人,凌厉的目光穿过满屋的奴才,落在脸几乎埋到胸口的香九身上。
语气是不可抗拒的威严。
于是乎,香九又重复了一遍……依然是那般的咬字不清。
摆明的有鬼。
木苏娆若还未察觉端倪,那就是傻子。
南叶最会揣测木苏娆的心思,给井喜打了个眼色,命他把香九带上来。
香九就像一件物器,砰的一下,被人重重摔在书案前,怀中的佛珠硌得她胸口发疼。
不等她呜呼叫唤,木苏娆已然踱步到她眼前,一晃一晃的裙摆散发出馥郁的香气,刮痧着她的额角。
福寿也在太监堆里,他为香九感到心惊,可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你这人太无赖了,没皮没脸,偷看人洗澡还理直气壮的!’”木苏娆严厉道,“把这句话一字不落的说过朕听。”
香九以脸贴地:“奴才……不敢。”
不敢?朕看你敢得很!
木苏娆蹲下.身子,一把捏过香九的手腕,推开她的袖口,露出那四条抓痕。
哼,铁证如山。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长什么样!
“奴才不敢。”
“抬起来!”
木苏娆唇边浮出一抹冷笑,兀自用手捏住了香九的脸蛋,唔,手感还挺软和。
她掌心蓄力,迫使香九缓缓仰头。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刹,二人都身躯一震……
木苏娆触电般弹起身,慌慌张张地抓过腕上的披帛遮住脸,面色从盛怒的红转变为惊惧的白。
南叶和井喜赶来扶住她有些不稳的身形。
她挥开他们,踉跄着躲进了西暖阁的佛堂。
南叶和井喜大眼瞪小眼,又看了看匍匐在原地的香九,长得……不吓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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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故人
入夜,连绵了半日的雨停了,木苏娆却迟迟无法安睡,在黄花梨木大床上,辗转反侧,反侧辗转。
昏黄的烛火穿过轻透的罗账,照得她脸庞一片朦胧。
“琼玉,那个小太监呢?”
今晚轮到琼玉嬷嬷当值,她走近木苏娆,沉默半晌,才想起木苏娆问的是谁:“皇主子,您没发话,南叶公公不敢擅自处置她,眼下人还在中正仁和殿跪着呢。”
跪着?
木苏娆拧紧眉头:“快将人送回去。”
琼玉嬷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答应下来。
转身欲走时,被木苏娆叫住:“把画给朕拿来。”
琼玉嬷嬷嗯了一声,熟练的从穿堂门入了西暖阁,回来时,捧着一约莫三尺长的画轴,掀开床帘,稳稳交到木苏娆手中。
木苏娆解开系绳,将画缓缓展开。
她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画中人瞧,怔怔的,有点出神,指腹一下又一下的摩挲着画中人眉眼、嘴唇、耳廓……
“……容洛。”她梦呓般呢喃道。
像,太像了,那个小太监,分明长了一张和一模一样的脸。
第一次见到容洛是在五年前的冬天。
她甩掉了陪同她一路微服私访的护军和随行大臣,独自一人一路北上,到了北原。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十月初十,北原下着雪。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如扯絮飞棉,铺天又盖地。
天地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白。
冻僵的她,牵着冻僵的马儿骊风在大雪中艰难前行,期待寻到一处避风的山洞,不,哪怕是一棵大树也好。
不知不觉间,走上了雾霭河,骊风的马蹄在平滑的冰面上打滑,马身一歪,重重的摔了下去。
她抱住它脖子,涨红了脸,拼了命的想要扶它站起身,不然她和它都要死在这。
可无论如何努力,都是徒劳。她急得哭鼻子,骂骊风没用,气鼓鼓的蹲到地上,把脸埋进膝盖。
自言自语道,死了也好,反正百姓也不需要一个只临政不亲政的傀儡皇帝。
就死在这吧,遂了那恶毒太后和隆亲王的心。
然后,一件斗篷披在了她肩头,上头热乎乎的体温缓缓渡进她冰凉的裙衫里。
木苏娆抬起眼,看着眼前人,心问,北原也有如此好看的姑娘吗,精致的像个瓷娃娃。
香九是被养心殿的小太监客客气气的送回辛者库的。
她回来,自然有人高兴,有人发愁。
高兴的是福家兄妹,他们就坐在辛者库的门槛上,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甬道尽头。见到香九,屁颠颠的扑上去,对她上下其手,问说可有挨罚挨打。
香九紧张地抱住胸口,躲开这四只咸猪手。
至于发愁的人嘛,无非是刀豆和傅哀愁。
他们听说了今日养心殿的事,晓得香九就是那胆大妄为,推皇主子下水的混账。高兴的哟,恨不得摆酒放鞭炮。
孰料香九生命力极度顽强,这都能全身而退。
简直崩坏他们的世界观。
算了,惹不起,回房洗洗睡吧。
为庆祝香九全身而退,迎来新生,福茉儿特地为她烧了一桶热水洗澡。
香九害怕极了,从不暴露女儿的角度考虑,委婉的拒绝了她这番好意。
福茉儿小嘴撅得老高,孩子气的跺着脚。
香九无奈,找来一只大木桶,把热水和寒凉的井水兑到一起,洗了脸,又洗了手,最后脱下鞋袜,开始泡脚。
呼——
她舒坦的长吁一声。
朝福茉儿眨巴眨巴眼,问,满意了吧?
福茉儿笑弯了眼,点了下头。
许是这小丫头的笑容太有感染力,香九没由来的跟着她一块笑,直到躺进大通铺,那笑脸才有了收敛,先前还微翘的嘴角,渐渐往下,紧紧的,紧紧的抿着。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也不似以往明亮。
福寿见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以为她对白日的事还心有余悸,伸出手,像哄福茉儿睡觉一般,轻拍香九的背心。
“睡不着?”
“嗯。”
“有心事?”
香九对他刮目相看:“你能看出来?”
“你全都写在脸上了。”
“哦。”
“啥心事,说给兄弟我听听。”
“没,只是觉得……皇主子长得像我以前的一个故人。”
“是……怎样一个故人?”
香九眼皮沉了沉,有点犯困,含糊道:“……负心……人。”
福寿没太听清,准备再接着问问,耳畔却传来均匀的呼吸。
他稍稍侧了侧脸,眸中映着半开的窗户,和睡颜安详的香九,纠结着要不要把窗户给合上。夏季多雨,若深夜又下起来,打在窗沿上,会溅香九一身。
可若真合上,屋子里又臭烘烘的,香九又怕臭……
福寿一下犯了愁。要不,俺不睡了,任凭窗户敞开,真下起雨来,及时关上便是。
这是一个傻办法,但福寿却为了这个傻办法乐不可支。
香九睡得很沉,这是她入宫以来睡得最沉的一夜。她还做了梦,梦里有她,有北原的雪,还有苏素。
她用斗篷裹住冻成一团的苏素,像包裹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心软的帮她拍掉发顶上的碎雪。
苏素用漆黑如墨的眼眸望着她,告诉她自己的名字,问:“你是谁?”
“……我是容洛。”
香九唰地一下,从梦中惊坐而起,睁眼时,被直照进的阳光刺痛了眼睛。
她迅速闭上眼,良晌才再次睁开,带了点试探和小心。
几时了?
她把脑袋伸出窗外,借着太阳的方位估算时辰。
日上三竿。哇,居然在辛者库的地盘睡了个懒觉。
奇迹啊。
她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大通铺上,只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香九挠挠脸,疑惑的想,福寿怎的不叫醒她?还有那矮锉锉的傅哀愁,竟然没冲进来拿鞭子抽她。
一个个的转性了?
她跨出门,十分舒展地抻抻懒腰。阳光在脸上跳跃,洁白的皮肤下,起了层淡淡的红晕。
不经意间,闻到了皂角的香气,香九循着香味走了几步,见到了蹲在角落里洗衣服的福茉儿。
她动作麻利,细细的胳膊像是有无穷的力气,卯着劲儿把衣服拧成一股粗绳,挤压出哗哗啦啦的一片水。
“今日轮到你休沐吧。别洗衣服了,去玩吧。”香九捞她起身,拿过那团衣服抖开,才发现是她的外衫。
福寿
福茉儿趁机将它夺回手里,提着两边衣角抖落开,晾在竹竿上:“就几件衣服,我都洗好了。”
香九无可奈何,挽起袖子帮她一起干。
福茉儿推她一个踉跄:“去去去,洗衣服是细致活儿,哪里是你们能干的,交给女孩子吧。”
太监也算半个女孩吧。香九耸耸肩头:“那我去前院打两桶水来。”
福茉儿甩甩手,打发她赶紧去。
香九被她的模样逗得直乐,在她柔嫩的脸蛋上掐了一遭,见福茉儿作势要打她,方才扭身跑开。
前院的人见着她,分外殷勤,一口一个“香哥儿”,那矫揉造作的口音,像是倚拦卖笑的青楼姑娘。
香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顾不上打水,跑回去把所见所闻告诉福茉儿。
“嘻嘻,”福茉儿露出那颗闪亮的虎牙,贼兮兮道,“你推皇主子下水,她不但没摘你脑袋,还好生送回辛者库,你猜是为什么?”
香九像个好奇宝宝:“为了……什么?”
“看上你了呗!”
“呸呸呸,我可是个太监。”
“但你是个好看的太监。”
福茉儿十三岁入宫,在东西六宫伺候了有三年,皇珺侍选中好看者有,但若真真和香九相比,还是差了些。
香九捏住她耳朵:“小心祸从口出,害死哥哥我。”后宫那帮不得恩宠的侍选,非把她撕个稀巴烂不可。
“……大家都这么传,不然管事们会任由你睡懒觉?”
“还说!”
“唔,好吧。”福茉儿委屈巴巴的住了嘴,复又忍不住道,“哥,历朝都有女皇养太监当男宠,虽不太光彩,但总好过一辈子奴颜婢膝,你真的不想……”
“当然不想!”我又不是真的太监,再说了,皇主子长得像我旧情人,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膈应人。
没错,膈应!
福茉儿:我咋有你这么个不求上进的哥。
一场谈话,因香九的果断拒绝而结束。福茉儿晾完最后一件衣裳,蹦蹦跳跳的和她去他坦吃饭。
饭桌边,早有太监扎堆,各自执着筷子风卷残云。
见到香九时,都自觉的让开一条路,更有甚者,帮她添饭夹菜,奉承道:“香哥儿,特定给你留了饭菜,还热乎着,快来。”
香九:“……”
她被前呼后拥着入了坐,连带福茉儿也跟着沾光。
“哥,咱碗里都是肉丝。”
香九定睛一看,还真是,这待遇好的令人发指啊!
有一人插话道:“香哥儿,哪日飞黄腾达,千万别忘了我们啊。”
香九职业式假笑:“好咧好咧。”
一面回应,一面从簸箕里拿了两个馒头,将其掰开,把肉丝尽数夹进去,递给福茉儿:“揣好,给你哥留着。”
“嗯!”
而对面受到冷落的刀豆,意外的没发出任何声响,死死攒着竹筷,阴沉着脸……
一整个下午,福茉儿都像只欢乐的喜鹊,绕着香九左三圈右三圈的闹。
香九拿她没辙,专心刷着恭桶,怕她一个人太闷,偶尔同她闲聊几句。
“福寿去哪了?还不回来。”香九随口说。
“傅哀愁让他去清理筒子河里的淤泥和杂叶,”福茉儿回答道,“许是很费劲吧。”
香九在眉前虚搭了一个棚,遥望往西下坠的太阳,嘀咕说:“这也太久了。”
什么活要干整整一天,饭都来不及回来吃一口。
“我哥哪都好,就是太老实,不知道偷懒。”福茉儿双手叉着腰,“傻子。”
她拍拍放在怀中的馒头:“再晚些可就不好吃了。”
“那你帮他吃一个。”香九看出她嘴馋。
“可以吗?”福茉儿像个讨糖吃的小娃娃,害羞又胆怯。
“吃吧。”
“……算了,我哥一天没吃东西,肯定又累又饿,还是给他留——”福茉儿的话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跌跌撞撞的跑进院的太监身上。
香九随之看过去,见那人满身泥水,帽子不知去了哪,一团发髻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
“傅管事,傅管事呢!”他张皇失错的喊道。
院内的人被他吓唬住,呆呆的没动。
香九心头一震,奔过去抓着他:“出什么事了?”
那人眼眶一红:“……福寿死了。”
他的话一出口,香九便有些天旋地转,只一声不吭的站在那,不知该作何反应。
直到两块白花花的馒头滚到脚边,歪在她鞋边。
奴才的命不值钱,偌大的紫禁城里,每一天都在死人。
可香九没想到,这样的不幸会落在福寿身上。
明明昨夜那厮还帮她盖被子,听她诉说心事。
福茉儿没哭也没闹,弯腰把馒头捡起来,吹开面上的灰土,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弄干净,还能吃。
香九问她,给谁吃。
她答,留着给我哥路上吃。
路上?
对,黄泉路。
.
福茉儿独自回了房间,香九来到房门外,想要安慰她,却不知说点什么。
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
真要如此说,不如好好的闭上嘴。
“茉儿,你还有我呢。”她声音放的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门扉依然合着,里头一片寂静,香九怕打扰到她,缓缓退下台阶。
最后一丝夕阳被黑夜吞没,月光打在她发顶,惹得她没由来的抖了个寒颤。
赶到东华门的时候,宫门已经下匙,护军
用长矛拦着她,问她可有敬事房给的出宫腰牌。
将香九拿不出来,便又拔出窄背刀赶她走。
“我朋友就在宫门外清理筒子河,他死了,我得去送送他。”
宫内死了奴才,需在子夜沿着东筒子长街抬出神武门。可福寿偏偏命不好,死在了宫外,再没有抬回宫的道理。
“死人有何好看的。”一名护军调笑道。
另一名也搭话:“是啊。你别操那闲心,自会有人把他送回爹娘身边,好生安葬的。”
香九垂下脸,叫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忽然屈膝跪了下来,腰身挺得笔直,摘下帽子搁在一旁。
面朝宫门磕了三个响头,是磕给福寿的。然后又磕了三个,是替福茉儿磕的。
磕完之后,扭身走了……
“香哥儿原来你在这,可让我好找……”一小宫女在拐弯处,与她撞了满怀,上气不接下气道。
“有事?”
“有,快些回去,茉儿要和刀豆拼命。”
念念不忘
福茉儿和刀豆动手,无疑搬起蹍盘打月亮——自不量力。
香九赶回来时,她已是伤痕累累,被刀豆的跟班围在中间又踢又踹。
她抱着头,蜷缩成一团,倔强着不肯求饶,骂道:“刀豆,你害死了我哥,我要……杀了你。”
刀豆好整以暇的抱着双臂:“再血口喷人,我就撕烂你的嘴。”
“和我哥一起清理的筒子河太监,都是你的跟班,你们合谋……害死了他!”福茉儿说到最后开始剧烈的咳嗽,像是要咳出心口的愤恨和杀意。
刀豆眼底划过阴狠,吐了口唾沫:“你们认香九当兄弟,就是不把老子放眼里,呵,你哥之后就是你,劝你以后都小心点儿。”
“你……”福茉儿勉强挣扎,青肿的脸颊上是一双清澈坚毅的眼睛,直看到人的心底。
她说:“你等着吧,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跟班们像是听到个有趣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其中一人道:“傻妹妹,紫禁城不一样,善不会有善报,恶不会有恶报——”
“那就试试。”说话的人是香九,她冲到这人面前,胡乱挥舞着从库房找来的铡草用的弯刀。
刀面在白亮的月光下,反射出镜面般的寒光。
跟班们当即抱头乱窜。
香九乐于看他们出丑,在后头紧追不舍,追得他们连滚又带爬,一口一口“香大爷”。
香九很满意他们的表现,夸他们统统都是识时务的俊杰,复又把弯刀指向刀豆的鼻尖,问:“你呢?”
刀豆连连后退,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诶诶诶,刀剑无眼,你若敢动真格的,小心你的命。”
他摆明是话里有话。
在宫里头,只有主子才掌握生杀大权,看来他是把孟太妃搬出来保命了。
香九哂笑:“怕你啊。”
孟太妃养得男宠多了去,多刀豆一个不多,少刀豆一个不少。会理会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才怪。
香九在心里狠狠鄙视刀豆:没脑子的东西。
刀豆却认为她是有了皇主子撑腰,才会如此嚣张,以前再和他不对付,也没动过刀啊:“当皇主子男宠了不起啊!”
他未想到的是,口中的“皇主子”正在辛者库外头爬墙。
自从昨夜一睹香九芳容,木苏娆就彻夜难眠,今日更是食不知味,郁郁寡欢。
南叶担心的发慌,宣了杜太医来诊平安脉。杜太医说“心病还需心药医”。
南叶纳闷了,一个富有天下的君王,能有啥心病。
直到月上柳梢头,木苏娆带着他一人来到辛者库,他才稍稍有了点想法:难道……皇主子是为了这叫香九的小太监,才……
这样的想法着实诡异,惊得南叶皱纹纵横的脸疯狂抽搐。
他大起胆子问道:“皇主子——”
“嘘!”木苏娆比出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将灯笼熄掉。
南叶低头吹灭灯笼里的烛火,四围倏然一黑,伸手不见五指。
悠长的甬道分外寂静,只留有他们二人的脚步声。
南叶再次问道:“皇主子,咱们偷偷摸摸的来这做甚?”
木苏娆瞪着他:“谁偷偷摸摸了!”整个紫禁城都是朕的,朕爱去哪去哪。
其实她的目的很单纯,想确认自己是否眼花看错了香九的脸,毕竟世上哪有如此凑巧的事。她都怀疑香九就是容洛假扮的。
“是是是,奴才说错话了。”南叶求饶。
木苏娆懒得和他计较,发号施令道:“你,挨着墙根蹲下。”
蹲下?
南叶一头雾水,也不敢再多嘴问,乖乖照办。
刚蹲下,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子,就被木苏娆踩住了肩头。
唉哟,我的老骨头哟。南叶暗暗叫苦。
木苏娆扒拉着琉璃瓦檐,将声音压到最低:“啧,别傻愣着,把朕顶高些。”
“……好……皇……主子您小心别摔着。”南叶一手扶着木苏娆的脚,一手扶着自个儿的老腰,屏住呼吸,颤巍巍地站直腿。
木苏娆那被瓦檐阻挡的狭隘视野,一下变得开阔。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回来辛者库,跟想象中的差不多,又破又旧。
咦,槐树后头好像有人,还不少。
木苏娆伏底身子,目光穿过稀稀拉拉的槐树枝桠,仔仔细细的看着。
然后就听见那句“当皇主子男宠了不起啊!”
木苏娆:“……”
谁他么养男宠了。
朕明明在为我家容洛守身如玉。
“混账!”她用力跺了跺脚。
唔,南叶仿佛听见了肩膀断裂的声音。
秉承着爱岗敬业的原则,他咬紧牙关,顽强的挺住了。
而肩上的木苏娆还沉浸在遭受诬陷的怒火中,抓了片琉璃瓦,卯足力气抛向半空,砸了刀豆一个稳准狠。
“啊!”刀豆被砸破了眉骨,鲜血流进眼睛,一时半会看不清东西。
“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惹你刀爷爷我!”
还敢骂朕,治你个以下犯上大不敬!
木苏娆九五之尊的脾气上来了,再次薅起一片琉璃瓦扔出去。
还是方才的弧度,还是方才的角度,不偏不倚再次正中刀豆的俊脸,且还将他……砸晕过去了。
所有跟班都傻眼了,颇有想象力道:不愧是皇主子的心尖宠,都有人暗中保护了。
他们怯生生的瞥了一眼香九,再也顾不上刀豆,见鬼似的跑了。
香九亦有些疑惑,但心里有盘算。扶着福茉儿靠上吉祥缸,叮嘱两句后,去了后院。
借着后院的窄门绕出辛者库,脚踩风火轮似的往木苏娆的方向噌噌噌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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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要看看,是哪位好心人在暗中帮忙。
木苏娆为图方便,一口气摘了许多琉璃瓦,一片叠着一片,叠成一小摞。一抬头,发现院里没声响了,只留有一个被他砸晕的太监,和一靠着吉祥缸的小宫女。
什么嘛,没意思,真没意思。
木苏娆一下忧桑了。
“皇主子,皇主子,好像来人了。”南叶在下头提醒道。
“……那还不放朕下来。”被人瞧见九五之尊爬墙,多丢脸呀。
南叶扎起马步:“皇主子您踩着奴才的腿,当梯子。”
可惜这“梯子”患有严重老寒腿,木苏娆刚刚落下脚,它就不堪重负的打颤颤……
它一打颤,木苏娆整个人都跟着打颤,于是在落地的那一刹……崴了脚。
“嘶。”
她倒吸一口凉气,唇瓣紧紧的咬着,侧弯下腰,捂住脚踝。
蓦的抬眸,看到了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翘翘的睫毛,大大的眼睛。
不是香九又是谁。
木苏娆迅速用手遮住脸。
虽说香九是个太监,但那张和容洛相似的脸蛋,仍然让她有种夜会老相好的感觉,具体说来就是脸红耳热,呼吸急促。
心头更是不受控制的升起丝丝异样,说不清道不明。
香九:“……”
有啥好遮的,我都看见了。
“奴才,给皇主子请安。”香九淡定的俯身下跪。
木苏娆死鸭子嘴硬:“你认错人了。”
“……好的,皇主子。”
木苏娆:“……”
看来已经暴露了,木苏娆认命的收回手,端端正正的站好。昂首挺胸,身姿婷婷。
她搭了只手递给南叶。
南叶堪堪用胳膊接住,扶着她。
“小太监……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主子,奴才在家排老九,故贱名香九。”
“嗯。”木苏娆拿出一国之主的气势,红色纱裙在夜风中微扬。
转了话头道:“……今夜之事……不许向任何人提起。”
“是皇主子您爬墙头的事吗?”
南叶纠正道:“……胡说,你哪知眼睛看见皇主子爬墙头了!”
香九: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木苏娆补充道:“朕只是……晚膳贪嘴,出来散散步消消食……路过此地而已。”
香九:好的,辛者库欢迎你。
※※※※※※※※※※※※※※※※※※※※
来啦来啦我来啦
奸情
一瘸一拐的木苏娆和一瘸一拐的南叶,终于回到了养心殿。
南叶顾不上自己,焦急道:“皇主子,奴才为你传太医来瞧瞧吧。”
木苏娆摆摆手:“太晚了,朕怕惊动皇贵太妃,算了吧。”
南叶见缝插针的拍马屁,哦不,是龙屁,夸来夸去,只围绕一个主题——孝顺。
直把木苏娆的耳朵听出茧子,翻了个白眼,示意他闭嘴,吩咐道:“……派人去辛者库守着,及时回禀关于香九的消息。”
于是乎南叶又震惊了。
他试探道:“……皇主子,想晓得哪方面的消息。”
“方方面面。”
南叶:我滴个乖乖。
皇主子从没对谁如此上过心呢,看来这回是动真情了。
木苏娆自然不知道南叶的臆想,吩咐完该吩咐的事,兀自回了寝殿。
琼玉嬷嬷正在明间置换新的龙涎香,见她瘸着脚,吓了一跳。
木苏娆让她别惊动旁人,找找殿内可还有早前留下的药酒。
也合该她运气好,真让琼玉嬷嬷找到一瓶。
木苏娆有心事,没让琼玉嬷嬷伺候,缩上榻,捏着药瓶出神,只草草抹了点在脚踝处,蒙头睡了。
和昨夜一样,睡得并不安稳,即便睡着了,也是迷迷瞪瞪的。
翌日,琼玉嬷嬷隔着罗账喊她。
木苏娆以为到了上朝的时辰,往窗外一瞧,发现外头一点放亮的迹象都没有。
“出了何事?”
琼玉嬷嬷道:“回皇主子,寿康宫的小海子求见。”
木苏娆登时清醒了许多,匆匆穿上衣裳,沿着穿堂门,一路到了西暖阁后的佛堂。
灯火昏暗中,站着小海子。
他打了个千,向木苏娆请安。
木苏娆盘坐在上蒲团,面朝佛龛,捻起了佛珠。
她问:“太后那边出事了?”
“是,”小海子话中透出股兴奋,“隆亲王昨晚……留宿寿康宫。”
木苏娆捻珠的手突然一顿,她背对小海子,让人无法看清她脸上的情绪,良久,才听她发出长长的一声:“哦?”
尾音微微上扬,带了些嘲讽的意味在里头。
“说起来,朕自回宫就未曾去向母后请安,择日不如撞日……”
是以半柱香后,木苏娆浩浩荡荡的摆架寿康宫。
寿康宫的奴才们头一回见到天还没亮就来请安的主子,且此人还是木苏娆。要知道这位祖宗从来没把太后放在眼里过,更别说前来请安。
今日如此殷勤,活脱脱的黄鼠狼给鸡拜年。
她一进院子,晴嬷嬷便迎了上来,欲要请安时,被木苏娆一记眼刀杀住了嘴。
满院的宫女太监亦不敢出声,恭恭敬敬的以头贴地,个个噤若寒蝉。
木苏娆带着南叶,轻手轻脚地掀开帘子溜进屋,裙衫一晃,坐上了炕椅。
而隔壁东梢间,就是太后的寝屋。
木苏娆斜过身子,侧耳听着里头的动静。
皇主子是准备守株待兔啊。南叶暗想。一时愁上心头,伸长脖子张望天边那一线晨光,悄声道:“皇主子,卯时了,您还要上早朝呢。”
木苏娆:“滚。”
南叶满脸委屈的退到一边。
旋即就听见东梢间内有断断续续的言语声,依稀可听出是一男一女。
木苏娆了然一笑。
南叶则浑身一震。
只见吱呀一声,门开了。太后和隆亲王双双愣在当场。
木苏娆幽黑清亮的眼眸深不见底,笑吟吟的看着他们,语气却是一派惊讶:“……皇叔怎的在这?”
宫门下钥,除了乾清门留守的四名侍卫,和太医院值班的两名太医外,不得有任何男人留宿宫中。
隆亲王显然犯了大忌。
他一贯的温柔神色变得虚浮,佯装镇定喊了声:“微臣给皇主子请安。”
边说边微微颔首。
一点要下跪的觉悟都没有。
他是先帝亲封的辅政大臣,可以不跪,木苏娆看在先帝的面上,自是不会计较,只是心里介怀。
目光落向太后,懒洋洋道:“皇儿给母后请安。”
太后的脸变戏法似的红一阵白一阵,嘴唇翕动半晌,好容易应了她一声。
木苏娆觉得好笑,再次和隆亲王道:“皇叔,您还没回答朕呢。”
隆亲王再次一愣。
木苏娆最喜欢看他吃瘪,没忍住笑,笑声冷不丁的从唇边溢出,如银铃般清脆悦耳。
顿时心情大好,连脚踝上的伤都顾不上了,腰肢一摆一摆的,分花拂柳而去。
临到院里,直把那笑声拔上天,若不是礼仪规矩束缚着,她非笑得前仰后合不可。
南叶生怕她笑折了腰,手臂在后虚虚扶着。
当日早朝,木苏娆就夺了隆亲王两项官职。
一项是主管文臣武将、王公贵胄承袭升降的吏部尚书。
一项是握有五万铁骑军的兵部尚书。
朝堂登时一片哗然。惊讶者有,求情者有,趁机贬斥者有……唯独隆亲王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不是他敢,而是木苏娆从头到尾一副“如若挣扎,就暴露你和太后有奸情”的表情。
回养心殿换下朝服后,木苏娆美滋滋的往漱芳斋听戏去了,命人摆上瓜果茶点,随手在戏单上勾了一出《梨花颂》
台上戏子似乎就等她,张嘴便唱到——
“只为你霓裳羽衣窈窕影
只为你彩衣织就的红罗裙
只为你轻舞飞扬飘天际
我这里款款一曲诉深情
切莫道佳期如梦难觅寻”
曲调兜转反复,如泣如诉。
木苏娆的神思不禁虚晃一瞬,端酒的手随之一抖。
蓦的想起容洛来……
“朕……让你派人盯着香九的事办妥了吗?”
“办妥了,”南叶将木苏娆爱吃的风干栗子换到她跟前,“奴才正想和您说呢。”
他那双绿豆大的小眼珠十分警惕的扫了周围一圈,斗胆靠近木苏娆耳畔道:“……她和辛者库的一名叫福茉儿的小宫女很亲近……估计有一腿。”
言罢退开一步,担忧道:“皇主子,依奴才之见,您还是把她养在身边妥当些。”
木苏娆:“……”
朕看着像那种养男宠的人么!
“给朕滚到外面跪着。”
南叶蒙圈片刻,老脸一垮,泪光涟涟的求情:“呜,皇主子,奴才错了——”
“赶紧的。”
后来,南叶小小的总结了一下他受罚的原因——少女心思不能猜。
何况这少女还是皇主子。
再有就是君心难测,木苏娆堂堂女皇,能让尔等凡夫俗子看出来她暗恋一名太监嘛。
南叶越想越觉得自己不争气,刚跪好就给了自己两巴掌。
打得啪啪响。
周围的奴才们看得目瞪口呆,纷纷竖起大拇指,感叹道,看看,看看,不愧是太监总管,职业素养就是高!
井喜甫一进漱芳斋,就被罚跪的南叶惊了一惊,凑上去小心地问:“师父,您这是……”
南叶眼神警告他:别问,问就是伴君如伴虎。
井喜果断住了口,后又想起自个儿是有事要禀,忙道:“师父,辛者库那边递了消息来,那个叫香九的小太监出事了。”
“啥事?”
“……杀了人。”
慎刑司
这事要搁以前,南叶眼皮都不带眨一下,可是现在么……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他抱着拂尘艰难的站直老腿,想起什么似的,道:“不成不成,我不能进去,皇主子让我罚跪呢。”
擅自起身是抗旨啊。
他冲井喜挤挤眼:“你去把这事禀给皇主子。”
井喜有点犹豫,毕竟皇主子最心疼南叶,眼下舍得罚他,说明遇上事了,心情不太好。
犹豫着点了点头,躬身进屋了。
彼时,《梨花颂》将将唱完,木苏娆招来戏单,又勾了一出《西厢记》
听闻井喜说香九出了事,手中的羊毫笔不由一抖,语气却是轻飘飘的:“……与朕何干。”
她又不是真的容洛。
于是井喜沉默了,一副“皇主子说啥就是啥”的表情。
木苏娆将戏单递走,随手从盘中挑了块苏点,淡定的咬一口,再淡定的喝口茶。
戏重新开场,她葱白的指尖随着锣声鼓点,在桌边轻敲。
口中也跟着轻轻哼唱——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翔。
问晓来谁染得霜林绛?总是离人泪千行。
成就迟,分别早,叫人惆怅。”
唱到最后,又想起了容洛,木苏娆顿时比这番戏词还“惆怅”千百倍。
她对井喜道:“去给朕点另点一出戏。能够体现君王建功立业之艰辛,效死疆场之英勇的。”
井喜颔颔首,抬脚往戏台子后头去。
再出来时,台上果然换了一出……《霸王别姬》
木苏娆死亡凝视他三个弹指,用眼神告诉他“你和你师父一样让我失望”。
像是对命运投降似的问:“那香……小太监,眼下如何了?”
井喜意外木苏娆把话题绕了回去,顿了一瞬才道:“送进慎刑司了。”
.
香九严重怀疑,她这个月命犯太岁,才离开慎刑司没几日,又回来了。
且这次还是个大罪——杀人。
杀的还是那个本就挨千刀的刀豆。
她当真是冤枉啊。
事情还要从昨夜说起。
当时,她十分恭敬的目送爬墙被抓包的皇主子远去,随后屁颠颠的回到辛者库。因为担心福茉儿的伤,便将其移到库房暂住,方便她晚上照顾。
在帮福茉儿清洗完伤口,入睡后,她自个儿趴去窗边,观赏皎皎明月。
半夜,福茉儿喊她,说饿了。
她忙为她斟了杯凉水。可这也不管饱啊,于是……再次发挥偷鸡摸狗的本事,七拐八绕的溜去了御茶膳房。
也合该她运气好,竟然在挂炉局找到半只烧鸡。当即决定带回去给茉儿补补身子。
也不知是不是烧鸡的香气太招惹人,把起夜的刀豆给招了出来。
这厮循着香味一路找过来,趁香九不备,猛地夺过那只篮子,掀开绵纸一看,一只油亮亮的烧鸡严重惊艳了他的时光。
“好啊,你敢偷——”
香九怕他语出惊人,扑上去捂住他的嘴。
刀豆呜呜哇哇的挣扎,势要把她的罪行暴露在乌漆漆的夜空下。
香九急了,啪啪甩他两耳光,甩得他怀疑人生。
换来的结果就是……他要和香九拼命。
可香九不是一个普通的太监,刀豆注定不是她对手,在一阵扭打后,他妥妥的上气不接下气,靠在柱子上揉腰揉腿。
每揉一下,面部就抽搐一下。
香九懒得和他继续纠缠,拿回篮子扬长而去,就在这时,刀豆突然双腿发力,展示了一个饿狼扑食。
香九想当然的侧身躲开。
这一躲,就坏事了。
刀豆直愣愣的扑进了井口。
香九登时脸色煞白,想要冲过去救他狗命,奈何脚力不济。
等冲到井边,往里一张望,哪还有刀豆的影子。
她喊:“刀豆,你还活着吗?”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
得,估计是一命呜呼了。
秉持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善心,决定下井捞人,说不定捞上来还有口气在。
刚在腰间系好绳索,将一只腿跨进去,就被一股子力道给拽了回来。
且还一路给拽回库房。
“哥,刀豆他罪有应得,害死我大哥,老天要他一命还一命。”福茉儿红着眼眶道,“不是你的错。”
香九晓得福茉儿认定是刀豆害死了福寿,其实她也是怀疑的,毕竟福寿为人老实,唯一得罪的人就是刀豆。
她怕福茉儿真哭出来,打岔道:“不救就不救吧,把眼泪忍住,看看哥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说完,才想起烧鸡落在外头了,忙原路去寻。
寻到篮子时,不忘上下左右检查一番,确保没有留下任何在场证明,最后朝着那口水井悠悠叹了一口气,只道是一只烧鸡引发的血案。
此案截止到这,尚算稳妥,但她万万没想到,第二日,刀豆的尸体被人发现并打捞上来时,手里竟然拽着她的牙牌。
上头清清楚楚的写着她的姓名……
靠。
啥时候从她腰间扒拉走的。
“百密一疏啊。”香九蹲在牢房墙角,画着充满怨念的小圈圈。
守牢的太监开了门锁,把一托盘搁在她屁股后头,不耐烦道:“吃饭了。”
香九瘪着嘴,回头一瞅,来了精神,呀,这不正是我梦寐以求的两荤两素的断头饭吗。
她的心情一下好了许多。
不再管那三七二十一,决定先吃,吃完再琢磨脱身之策。
她非常有仪式感的,摆好碗筷,开始大快朵颐。吃完鸡腿吃猪蹄,吃完猪蹄吃韭菜……
最后给了个极其不要脸的建议——再添个汤就更好了。
对面的小太监:“……”
“别吃了别吃了,该上路了。”小太监全然失了耐心,上前拉扯她。
香九抱着剩下的那只猪蹄不撒手:“还没吃完呢。”
小太监见过许多临死之人,头一回遇见胃口如此优秀的。尖着嗓子一声吼,唤来两名同伴,三人连拉带拽,将香九弄出了牢房。
香九不得已丢开猪蹄,扣住牢门:“……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她破罐子破碎道:“……我是,皇主子的男宠。”
太监们可不信她说的话,当她是垂死之际的疯言疯语,把她抗上肩,一路抬去刑牢。
一路上,香九就没歇过气,把“男宠”二子嚎了一遍又一遍。
传遍了慎刑司的每个角落,阶下囚们全都扒在牢门上看热闹。
直到抵达刑牢,她才发现等候她的不光有慎刑司的首领太监,还有满目森冷的……刚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傅哀愁。
完了完了,彻底没活路了。
脱险
按理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喂她一瓶鹤顶红也就完事了。
但傅哀愁显然不这么想,且看样子和旁边的首领太监挺有交情,估计想要借此机会整治她。
香九被太监们摁在地上,忽然冷笑一声:“傅管事,您可想清楚喽,要让皇主子知道您对我动用私刑,可就得不偿失了。”
反正辛者库人都传她和皇主子有一腿,干脆将计就计,吓吓傅哀愁也好。
不出所料,傅哀愁果然露了怯。
首领太监看稀奇似的看了看香九,煞有其事地问:“怎么老傅,这小太监真是皇主子的……”
他转开话锋:“你别说,确实比后宫的小主们长得还漂亮。”
傅哀愁听得窝火,啐道:“呸,皇主子何其尊贵,瞧得上辛者库的下贱奴才?老子今天非要为我干儿子出口恶气!”
说着,从火盆中拔出烧得通红的火钳对准香九的俏脸。
首领太监大喝一声,顾不上许多,狠狠推开傅哀愁,踢开落下地的火钳:“这小太监我见过,上回她冲撞了皇主子的銮驾来过慎刑司……皇主子将她毫发无伤的给放回去了。”
慎刑司是什么地方,鬼门关啊。
能够平平安安的脱身,说不定真是皇主子对她有那种心思呢。
傅哀愁骂道:“这狗崽子伶牙俐齿,最会骗人。”
他怒火熊熊,捡回火钳,重新往香九的方向招呼。
首领太监当机立断,踹了他一个狗吃屎,傅哀愁老当益壮,逮住空挡反扑,和他打得难受难分。
也不知怎的,那火钳冷不丁的烙上了首领太监的大腿,疼得他直抽抽,他抱着腿,泪眼汪汪的左右打滚。
香九巴不得事情闹大,提醒身后的三名小太监:“都别愣着啊,帮忙去啊。”
小太监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般,冲上去,加入了这场混战——殴打傅哀愁。
南叶是带了木苏娆的口谕来的,刚进监牢,一团呜哇乱嚎直钻进他耳朵,要多聒噪有多聒噪。
试问,作为一名尽职尽责的太监总管如何能忍。
当即拂尘一甩,循着吵闹来到了刑牢,但见一群人正面目狰狞、张牙舞爪的干架。
边上还有一作壁上观的小太监。
定睛细瞧,哟,不正是王的“男”人——香九吗。
“都住手!都给我住手。”南叶吼道。
滚做一团的几人一看是他,忙不迭收起挥舞的爪牙,屁颠颠地并排站好,向他请安。
南叶咬紧牙花子,憋出一句:“安个屁。”
香九见他也跟老鼠见了猫一般,再无法好整以暇的观战。
但是心中窃喜,掂量着请南叶救命,哭诉这首领太监和傅哀愁草菅人命的恶行。
因而酝酿起期艾的情绪,正待情绪爆发时,南叶突然打了个岔——满脸堆笑的对她表示亲切慰问。
“你没事吧?”
香九:“?”
“在这住的还习惯吧。”
香九:“??”
南叶找了把长凳搬过来,学着那店小二,用拂尘甩干净上头的灰尘:“您将就着坐坐。”
临了又补了句:“您受委屈了。”
香九:“???”
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出,旁边那几人惊讶得目瞪口呆。尤其是傅哀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首领太监则庆幸自己及时悬崖勒马。
拾掇好了香九,自然该拾掇其他人了。
南叶转身之际,换了副恶毒嘴脸,眼神锐利如刀子,恨不得一刀戳死一个。
首领太监先发制人,搬出一条腿,指着上头血淋淋焦糊糊的伤口:“南总管,傅哀愁要对香小主动私刑,奴才不允,他就用火钳烙奴才。”
说到中途,给小太监们递去个眼色。小太监们全都心领神会,给他帮腔,一口咬定傅哀愁丧尽天良。
傅哀愁气得眼斜鼻歪,可姜还是老的辣,他端正表情,张口喊冤枉。
香九生怕他翻案,指指几名小太监,又指指首领太监的伤口:“人证物证俱在,休要狡辩。”
“您别生气,”南叶稳住她的怒火,“我帮您讨公道。”
香九瘪下气鼓鼓的脸,忽然感觉不对头。
到底是哪里不对头呢?
她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对着首领太监怼道:“你说谁是‘香小主’呢!”
首领太监:不是你说自己是皇主子的男宠嘛。
南叶事业有成的秘诀就是主子说一他不说二,是以帮着香九敲了首领太监几记脑门,悄悄叮嘱他道:“切莫声张。”
原来真是男宠。首领太监心想。
南叶又道:“皇主子有口谕给你。”
首领太监有些诧异,不顾腿上的伤,作势要跪,南叶忙捞住他,把他带到角落,这才悄声说:“皇主子的意思是,刀豆毕竟是孟太妃的男宠,慎刑司切勿把事情闹大,不然,寿康宫的面上不好看。”
南叶的眼珠闪烁起贼亮贼亮的光:“杀人一说更是太过头了,早早结案,免得满城风雨。你可……明白皇主子的意思?”
“……明白明白。”首领太监道。皇主子是想让他借这番理由,寻个由头放了香九。
真是妙计啊,既保全了香九的性命,又没暴露皇主子养太监当男宠的丑事。
啧啧啧,哪里是顾忌寿康宫的颜面,分明是顾忌养心殿的颜面呐。
高,实在是高。
因为后台强硬的缘故,三日后,香九被无罪释放,届时,满宫奴才一片哗然,无不把香九当成偶像仰望。
各宫更是争相八卦,把香九吹嘘的神乎其神,说她两进慎刑司,仅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就脱了罪。
亦有人说她是太监总管南叶的干儿子,南叶向皇主子求情,这才两次获得赦免。
如此一来,冷清的辛者库门庭若市,认识的,不认识,都来和香九称兄道弟。
就连各位皇珺侍选都派了贴身大宫女来示好,金银珠宝,不要钱似的往香九怀里塞。
日复一日,香九不是财迷也被祸祸成了财迷,找了口小箱子,把好东西全锁在里头。
“把它们给藏好,你以后出宫,就有嫁妆了。”香九将小箱子推给福茉儿。
福茉儿受宠若惊:“不成,都给我了你咋办。”
香九道:“哥哥有钱。”我阿姐富甲一方,她的就是我的。
福茉儿琢磨这话不假,攀上皇主子这根高枝,还瞅没有富贵前程么。
她环顾了一圈仓库,扒下角落那几块松泛的石砖,将箱子塞进去,再原样封好。
香九不放心,推来一摞半人高的大竹篓把那处挡住,方才安心道:“走,哥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养、心、殿。”
※※※※※※※※※※※※※※※※※※※※
来,大家猜一下谁攻谁受
谢恩
“去养心殿?”福茉儿小跑着跟上香九,出了辛者库,踏上甬道。
眼下日头烧得很旺,刺得她们背心烫呼呼的,唯有挪到墙根下头的阴影处才敢继续往前。
香九眉眼弯弯,解释说:“去和皇主子谢恩呗。”
她心若明镜,清楚南叶堂堂四品总管,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为人出头的,除非……皇主子有意帮扶她。
可是……图什么呢?
她一个假太监,除了美貌一无所有。
难不成真的看上她了?
香九不禁有点担心,又觉得皇主子不是这样的人,她虽然入宫时日短,但时常听说皇主子洁身自好的美名。
但,万一呢,万一偏偏为她情窦初开、一见钟情呢?
爱情这玩意儿,谁说得准。
福茉儿看她一会儿愁眉不展,一会儿豁然开朗,严重怀疑她撞邪了。
试探地喊她:“哥,你咋啦……”
香九猛然回神:“无碍。”遭遇爱情的烦恼罢了。
福茉儿见她无心与自己多说,便没追问,抬抬下巴,示意她看前头:“咱们到了。辛者库太监能求见皇主子吗?”
“当然不能。”
福茉儿:“……”
养心殿门前立有两尊青面獠牙的石狮子,其旁边还有带刀侍卫把守。
香九很有自知之明,没劳烦他们通传,拉着福茉儿,在石狮子后头,挑了块阴凉地,跪了下去。
她打听过了,皇主子每日批奏折批累了,都会去御花园走一走瞧一瞧。所以,必会路经此地。届时看到她跪守在殿门前,定会觉得她诚意十足。
她现在虽然是宫内半个红人,但得到的奉承和讨好,全因皇主子,所以得把人家哄高兴喽。
以便继续狐假虎威。
木苏娆正在为国事操心,她收到一封密折,上头阐明北原雎鸠城为隆亲王所用,竟然恶向胆边生,派遣细作潜入了皇宫大内。
至于目的……尚且不详。
木苏娆简直怒火中烧,牙帮子咬得嘎吱嘎吱响。南叶见状,扇扇刚沏好的碧螺春,捧上前去,让她呷一口去去火。
木苏娆气呼呼的将其一把抓过,手心立马吃烫,下意识的往回缩,茶盏哐当一声,摔成八瓣。
“混账!”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南叶哆哆嗦嗦的匍匐下身子。
木苏娆操起密折,作势要往他肉脸上招呼。
南叶缩起脖子,退开一寸。
“不许躲!”
南叶认命的挪回来,复又把脸往前凑了两分,大有“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觉悟。
“奴才挨打是小,皇主子保重龙体才是大呀。”
“手都烫出褶了,如何保重!”木苏娆怒其不争道。
南叶见她开起玩笑,估计火气泄了点,问说要不要宣太医。
木苏娆斜睨他:“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伺候朕出了差池?”传进皇贵太妃的耳朵里,那可不得了。
南叶半是懊悔半是无畏道:“奴才为此受皇贵太妃责罚是应该的。”
“罢了吧,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木苏娆吁出一口闷气,出了勤政亲贤殿,“陪朕去逛逛吧。”
“那是去御花园逛,还是去辛者库……哟,疼疼疼——”
木苏娆提住他耳朵:“你个老不正经。”
南叶:我这是为您脱单而奋斗啊。
然后一个晃眼,发现石狮子后头跪着两个人。
“皇主子你看,好像是香九。”
木苏娆侧身去瞧,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香九腿都跪麻了,终于等到了这位大祖宗,立马带着福茉儿向她扎扎实实的磕了三个头。
再掷地有声的表达了对木苏娆的谢意。什么皇主子心胸宽广、爽心豁目、恢宏大度,外加一个虚怀若谷。
这不都一个意思嘛。木苏娆不禁失笑。
她本就长得美,尤其是那双眼梢微微上翘的桃花眼,一笑起来,里头像盛了一汪盈盈秋水似的。
“在外头跪这么久,就是为了向朕谢恩?”
香九:“嗯。”
木苏娆收下唇边的弧度,朝她的方向走了两步,鬼使神差的弯下腰,点了下她脑门儿,骂道:“傻子。”
“能得皇主子青睐,那也算傻人有傻福。”
木苏娆一愣,讪讪的嘀咕道:“谁青睐你了。”
之后便再也没说什么,被一众太监宫女簇拥着,往另一边去了。
南叶用胳膊抬着她的手,暗暗打量她。
见她眼笑眉舒,如沐春风。
将才因密折而起的烦恼,仿佛都吹散得干干净净了。
南叶便搜肠刮肚,讲了些笑话给她听,甭管有趣无趣,木苏娆都甚是给面子的笑上两声。
气氛一度非常融洽。
主子心情舒畅,南叶这当奴才的,心情自然更加舒畅,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闲话,不知不觉间就回到了养心殿。
南叶的鼠眼挺尖,老远就看见石狮子的石墩一角放着一青白色的瓷瓶。
他跑上去拧开瓷盖,嗅了嗅:“皇主子,是金创药。”
他问守门的侍卫,谁将这东西放在此处的?
侍卫答,是那名谢恩的小太监去而复返。
南叶把药罐呈给木苏娆,附带一句:“您看看,定是瞧见您手上的烫伤,才特地为您取了一瓶来。多会心疼人,知冷知热的。”
木苏娆倒忽然显得不领情了,皱皱眉,认定香九也是那阿谀奉承之徒。
冷哼一声,心道,空有容洛的皮相,没有容洛的美好品德,妥妥的表里不一。
“扔了吧。”
南叶:“啊?”
您确定要扔掉这刚刚萌芽的爱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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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苏娆绕开他,自顾自的跨过门槛,进了院子,心头却又闷又涩。
她猜是因为香九的缘故,这死太监一到她面前瞎晃,她就想容洛。
瞧瞧她近日犯相思的频率,一日都有十次了……
心酸,太心酸。
她进到书斋,提笔铺纸,酝酿着给容洛写封信。其实她给容洛写过很多信,内容皆是爱与思念。
但容洛好像还再生气,五年来一封也没回过她,幸而她具有坚持不懈的厚脸皮品格。
“写点什么呢?”木苏娆犯了难,她有好多话想告诉容洛,又不知从何说起。
唯有了了几笔,诉说相思。
“我这里款款一曲诉深情
切莫道佳期如梦难觅寻
我分明见你飘飘欲仙展彩屏
切莫道云海迢迢星河远
我盼相逢
金风玉露绕祥云……”
是《梨花颂》里的一段,那日听戏,她久久无法忘记这段戏词,我盼相逢,我盼相逢,不正是她的心愿么。
她将信纸小心折好,装进信封,好生交给南叶,嘱咐他命人快马加鞭送去北原。
南叶忸怩道:“皇主子,您要……珍惜眼前人呐。”香九多好呀。
木苏娆想拔剑凌迟他,满腔郁闷化为一声:“滚。”
南·出气筒·叶,委屈巴巴地蹲了下去,很是费劲的滚了一圈半……
“回来。”木苏娆道。
于是南叶滚回来了。
“皇主子还有别的吩咐?”
木苏娆沉默半晌:“帮朕查查香九的腰上可有伤痕。”
南叶纳闷,可没多嘴,问:“什么样的伤痕?”
.
有了南叶和木苏娆撑腰,香九的小日子甭提多滋润。粪车不需要她推了,恭桶不需要她刷了。懒觉任她睡,饭菜任她吃。
最最开心的,是傅哀愁这老东西被南叶摘了七品管事的帽子,降为下.贱的辛者库人。
平日里受他欺辱的奴才,变着法的整治他。
香九看在眼里,舒服在心里。
清晨,温顺的风吹过一座又一座宫殿,也吹散了绵白的云团,露出碧蓝碧蓝的天幕。
香九和福茉儿坐在老槐树下乘凉。
她郑重其事道:“哥决定带你离开辛者库。”
福茉儿微微诧异,侧脸看向她:“可以吗?”
“现在后宫都来巴结你哥我,离开这,不是难事。”
“……也对,毕竟人往高出走,可是哥,”福茉儿抓住香九的手,“辛者库外头,全是麻烦和是非,你……想好了?”
“小丫头还挺老成。”香九点点她鼻尖,忍俊不禁道。
“我就是觉得吧,这地方虽然破旧,但没有烦恼,我在后宫伺候三年,就看明白了一个道理——身不由己。”
“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们不惹祸,祸也会主动找上门。”
香九夸她话糙理不糙,偏安一隅谁不想,只是……她得早日把任务办妥啊,不然,永远离不开紫禁城,回不了北原。
※※※※※※※※※※※※※※※※※※※※
木苏娆:听说你想换个工作岗位,御前太监了解一下~~
香九:……
——
当然是香九攻女王受啦~~
弥勒忍
北原有座城,名唤雎鸠。
名字取得文绉绉,却是江湖中最大的情报机构之一。
城主便是香九口中的混蛋老姐——容清。
所以,香九入宫当太监是有原因的。
按照常理,她应当扮成宫女,免得日日受那裹胸布的折磨……
但时间紧任务重,又恰逢一名叫香九的小太监入宫,身形与她颇为相似,她便让伴当将其给绑了,自个儿冒名顶替,光荣上岗。
目的只有一个,早日完成任务。
是以第一步就是从辛者库“走出去”:扩大活动领域,优化人脉结构,提高情报质量,完善内外联动。
因而不管福茉儿同不同意,离开辛者库一事,已经板上钉钉了。
福茉儿听闻后,像一朵失去水分的花朵,蔫了。
香九为哄她开心,特意和敬事房套了几日关系,拿到了出宫的腰牌。
“看看这是什么。”香九举起拳头,在福茉儿眼前晃了晃。
福茉儿正打水呢,捞出沉甸甸的水桶磕到一边,一根根掰开香九的手指,惊喜道:“呀,哥,你要带我出宫玩儿!”
自从福寿走后,她许久没这般开心了,一蹦三尺高,笑容如春花般灿烂。
到底是孩子心性。香九无奈的感叹。
事不宜迟,她们各自回屋,换上素素净净的普通衣衫,迫不及待的赶往西华门。
出了此宫门,便见老大一块下马石,福茉儿像挣脱牢笼的小鸟,拉着香九从石头前小跑而过,一头扎进热闹的人堆。
像个看新奇的孩子,东瞅瞅西瞧瞧,还非拽着香九陪她到桥底下的竹棚里听书。
香九由她胡闹,等她听够了,才带着她去了一生意惨淡的酒楼——风月小馆。
看看这名字,多么高冷,多么文艺,和惨淡的生意多么相配。
酒楼的东家是名高高大大的方脸和尚,身兼掌柜、跑堂、茶博士三大要职。
“弥勒忍,来二斤牛肉一壶酒,”香九和福茉儿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再来两份小炒和一份汤。”
弥勒忍一顿白眼翻给她,去了后厨。回来时酒菜尽数端了来,将其一一搁下,然后一屁股坐在香九对面。
香九看都不带看他,从竹筒里拔了两双筷子举到头顶,借着明晃晃的太阳瞧了瞧:“这……你洗的?”
弥勒忍摸摸锃光瓦亮的头皮:“没洗干净?”
香九点点头。
弥勒忍:“要用就用,不用拉倒!”
香九用“怪不得生意惨淡”的眼神瞅他。
“哥,你们认识啊?”福茉儿问道。
香九没打算细说,敷衍的“嗯”了个字,提起酒壶斟了两杯酒,一杯给自己,一杯推给福茉儿。
福茉儿眼底透出隐隐的兴奋,端着酒盅欲要豪饮,却被香九中途截胡了。
“差点忘了,小孩子不能喝酒。”
“哥,我不小了。”福茉儿扭扭腰,以示抗议。
可惜抗议无效,香九无情的没收了她的酒盅,为了断绝她的念想,将它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
喷了出来。
“……臭和尚,你往酒里掺水啦?”
弥勒忍矢口否认:“没有。是往水里掺了点酒。”
香九:“……”
要不是福茉儿在,她非一脚踩他脸上不可。
秉承着眼不见为净的想法,她起身去了柜台,找了块干净的棉巾子,擦拭沾了酒水的衣襟。
弥勒忍狗皮膏药似的粘上她,十分没有站相的歪倒在柜台上,悄声问:“有线索了吗?”
香九瘪瘪嘴:“我整日混在辛者库,到哪去找那东西的线索啊,不过眼下有机会去别地儿伺候了。”
弥勒忍震惊道:“你都混进去四个月,还毫无头绪,二城主,您得争气啊。”
他两只手像苍蝇腿搓来搓去:“我不是催您,主要是咱们……活动经费不多了。”
再来四个月,不,再来一个月,他就该上街乞讨去了。
香九狠狠鄙视他:“这酒楼盘下来的时候,生意红火着呢,你倒好,四个月不到就给败成这样!”
当初一抵达京师,他们就想着做点买卖掩护身份,所以一眼相中了风月小馆。谁知弥勒忍压根儿不是当东家的料,纯属一草包。
香九恨铁不成钢,摘下腰间的钱袋丢给他。
弥勒忍一掂量,顿觉沉甸甸:“你刷恭桶发家致富啦!”
“别胡说八道。”香九朝他光头呼了一巴掌,回眸看了眼乖乖巧巧的福茉儿,心头五味杂陈:“钱袋里头有地址,你将钱给一姓福的人家送过去。”
弥勒忍方脸一僵,忙将钱袋揣进怀里,死死捂着:“不行,这钱是我的。”
香九无情道:“不,它不是。”
说完转身欲走,弥勒忍捞住她胳膊,提醒说:“千万抓紧,隆亲王那头催得急。”
“晓得啦。啰嗦。”她一面说,一面往回走,拉起福茉儿抬脚出了店。
福茉儿奇怪道:“哥,一桌子菜咱们还没动筷呢。”
“他家的吃食,准是以次充好,哥带你去别家吃好的。”
随即,身后传来一声弥勒忍的凄厉喊叫:“客官,您还没结账呢。”
香九扭头送他一声“呸”。
弥勒忍:“……”
.
“出宫了?”木苏娆合上奏折,看向正奉茶的南叶。
“对,还带了一小宫女,就是上次和您提过的福茉儿。”
“她爱带谁带谁,与朕无关。”
南叶因皇主子放纵情敌而焦心不已,愁眉道:“皇主子,有些事吧,您要……主动。”
虽说全天下都上赶着来巴结您,但您不能老端着姿态啊,人家上回可给您送了瓶金创药呢,怎么也该还个礼才是吧。
南叶斟酌了一下,又道:“不如您赏她点小玩意,让她开心开心?”
木苏娆像是故意和他抬杠,用手支颐着脸,似笑非笑道:“朕凭什么赏赐她?”
南叶:活该你单身。
木苏娆看他吃瘪,有种奸计得逞的得意,复又端正神色,吩咐他去李鹤月的府上传话。
南叶晓得,这是又有外人听不得的口谕了,赶忙压弯腰杆,支棱起耳朵,聆听圣谕。
“您说。”
“命他即日启程,秘密前往招摇楼。”
人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招摇楼亦是江湖中最大的情报机构之一,与雎鸠城互掐多年。
尽管木苏娆对江湖势力嗤之以鼻,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招摇楼成为了她对付雎鸠城的最好选择。
偷看
福茉儿实在开心过了头,玩到金乌西坠也不舍得回宫。
香九没辙,威逼利诱外加生拉硬拽,把抵死不从的她弄进了即将下钥的宫门。
“哥,讨厌你。”福茉儿蹲到地上耍赖,小孩子脾气配上她的小虎牙,颇为可爱。
香九耸耸肩,一副“不服咬我呀”的表情,然后优哉游哉的甩甩手,走了。
福·没出息·茉儿赶紧去追。
届时,暮色低垂,一轮红日落向西山后。
两人心情甚好,落下的脚步声都好似那轻快的音符。你用手肘推推我,我用肩头挤挤你,你来我往,玩得不亦乐乎。
行到嘉祉门时,遇上一架十人抬的凉轿,香九急忙扯着福茉儿俯身垂首。
可终究慢了一拍。
但听一姑姑模样的人沉声呵斥道:“哪个宫的奴才,一点规矩都没有。”
香九恭敬道:“奴才是辛者库三等太监。”
“辛者库人?”凉轿上头的人忽然插了一句,好似染了风寒的缘故,音色有些哑。
香九诺诺称“是”。
而后补了一句:“奴才们愚笨,无意冒犯主子。”
不料那人眉眼含春的将她打量一番,哧哧笑出声来,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小公公,你长得可真俊俏呢。”
香九没多少行走江湖的经验,认识的人又以粗人居多,头一回被人如此夸赞,且还……语带轻佻。
脸倏的红若朝霞,不敢言语。
那人掩了掩嘴,又道:“明眸皓齿,月貌花容呐。”
说着,尾指微翘,令凉轿继续往前,在路尽头的穿堂门处一拐,便半丝人影也无了。
香九拍拍发颤的小胸脯,张望她消失的方向:“茉儿……她谁啊?”
福茉儿搀她起身,在她耳边悄悄说:“寿康宫的……孟太妃呀、”
“……跟刀豆有关系的那位?”
“对,就是她。”
香九脑子轰然作响,抬手呼了自己一巴掌。
福茉儿看着心疼,忙抱住她胳膊,问:“好端端的这是做甚?”
香九不淡定道:“你没听见她如何夸哥哥我嘛。”
明眸皓齿。月貌花容。
完犊子了,摆明想……那啥她呀。
香九一遇上事,总忍不住显露点女儿家的娇态,咬咬唇,跺跺脚,浑身上下娘里娘气的。
好在有一身太监皮,再娘也是情有可原。
话说到这份上,福茉儿也反应过来,小爪子充当蒲扇,呼呼的给香九扑腾凉风:“哥,别庸人自扰,你是皇主子的人,谁敢打你主意啊。”
香九送她一个“你想多了”的眼神。
高高在上的皇主子,哪里会看上她一刷恭桶的太监,除非眼瞎。
福茉儿不以为然,像个小牛犊似的钻到她身后,用头顶她的背,将她一路顶回辛者库。
调皮道:“哥,你先回库房等着。”
自从她们搬进库房,就再没挪过窝。两人就像对相依为命的“亲兄妹”。
虽说男女有别,可香九在福茉儿眼里基本不是男人,所以没甚顾忌。
“你去哪?”香九逮住她。
“给你烧热水去啊,你洗洗澡去去乏。再说了我这是知恩图报,你带我出宫玩儿,我总要回报你吧。”
香九捏住她鼻子:“算你有良心。”
.
木苏娆又在看那副画了,她斜倚在床头,展开画轴,久久凝视着画中之人,复又闭上眼睛静静地沉思。
等到困意泛起浪涛,方才心满意足的将它收好,小心翼翼地搁在枕边。
却听闻暖阁外传来南叶的声音:“皇主子。”
“何事?”
南叶上前几步,推开碧纱橱,跪在床帐外头,贼头贼脑道:“您不是让奴才打听香九的身上可有猫爪子伤痕吗?”
木苏娆犹如梦中惊坐起,唰的掀开帐子,满眼希冀地问:“打听到了?”
她和容洛在北原有过肌肤之亲,她记得很清楚,容洛左侧腰间是有两处猫爪子印的。
南叶嘬嘬牙花子:“……没有。”
木苏娆有种罚他去刷恭桶的冲动。
南叶:“不过辛者库递来消息,香九正准备……沐浴。”
木苏娆嘴角抽了抽,反手指着自己:“你想让朕去……偷.窥?”
南叶神色猥琐的点点头。
下一瞬,他的脸与木苏娆砸来的枕头来了个亲密接触。
只好匆忙改口道:“皇主子高风伟节,定是不会做这种下作之事。您先歇着,偷.窥的事交给奴才。”
那可不行!万一香九真是容洛,朕岂不是任由你个老阉驴,辱没了朕媳妇儿的名节。
木苏娆不耐烦道:“……罢了,朕亲自去吧。”
南叶:“……”
说干就干,是每一位想要名垂千古的帝王必须具备的美好品质。
为了更好的进行“偷.窥”,木苏娆果断的换了一身太监衣裳。若到时候被人抓包,她可以理直气壮的狡辩说,都是太监,看看又怎么了。
当然,缺点就是这身衣裳不太合身,帽子也有些不合适。
和以前一样,凡是做偷鸡摸狗之事时,木苏娆只会带一个人——南叶。
主要目的是拖他下水,因为他嘴实在太碎,最喜欢到皇贵太妃那打她小报告,以此获得其喜爱……和赏钱。
强迫他和自己一起,他们就是一根绳上蚂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她袖着手,垂着头,恭恭敬敬的跟在南叶身后,出了养心殿的大门,又相继跨出遵义门和内右门,一路都相安无事,未惹人注意。
一直走到北三所的地界,才站直了腰杆,揉揉发酸的脖子,颇有体会的嘀咕道:“这当奴才实在辛苦。”
南叶刹住脚,开始人生中第五百二十次拍龙屁:“皇主子,您年年微服私访,这次也差不离,都是体验百姓疾苦,实乃明君所为啊!”
话音落地,不忘竖起翘生生的大拇指。
木苏娆:谢谢您为朕的“偷.窥”冠上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
然后将他从头鄙视到尾,嗔他一句“不要老脸”。
南叶:“……”
人说“物以类聚”,北三所这样的冷宫,自然与辛者库紧邻,且只有一墙之隔。
木苏娆是位有脑筋的帝王,反思并且总结了上次被抓包的原因,稳妥起见,决定这次来个曲线救国——从北三所翻墙进入辛者库。
南叶是太监总管,牙牌一亮,一脸的颐指气使,让守冷宫的侍卫给他们开了门锁。
陪木苏娆进去的时候,叮嘱侍卫道:“不许偷看,否则挖你双眼。”
这一举动,受到了木苏娆的高度赞扬。
而侍卫则像一朵残破的狗尾巴花,凌乱在夜风中。
“皇主子,就是这堵墙。”南叶一番观察后,在一处墙根下站定。
彼时,木苏娆正用捡来的枯树枝,戳弄从地砖缝里溜出来的爬山虎,琢磨着把这小家伙逮回去给暖融融当个伴。
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南叶一见木苏娆悠然自得的样子,有点怒其不争:“皇主子哟,您快着点,再磨蹭下去,香九就出浴啦。”
言简意赅就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木苏娆认为此话很在理,丢开枯树枝,给他打了个眼神。
南叶准确的领悟了其中深意,撩开衣摆,露出那条老寒腿。
木苏娆一看到它,就想起上次因它崴了脚的惨痛经历,露出个牙疼的表情,摆摆手腕,示意南叶将它收回去。
旋即气沉丹田,轻巧一跃,在破破烂烂的琉璃瓦檐上跳了两跳,落进了辛者库的院子。
南叶满头黑线:明明会轻功,为何上次还要踩我老寒腿。
紧接着他又意识到一个新问题……
他要如何翻过去……
身份
宫内没有专设过浴房,主子们若想沐浴,皆是吩咐奴才烧好热水,送进暖阁。
更何况辛者库。
木苏娆猜测香九该是在净室里草草冲个凉罢了。
她做贼似的,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经过库房时,听见哗哗啦啦的水声。
脚步蓦的歇下。
用指尖戳破窗纱,借着洞眼往里偷偷瞧,正见屋内水汽氤氲,宛若冬季清晨的薄雾,雾中央的香九泡在浴桶中,悠然自得的哼着小曲儿。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木苏娆内心腾起一丝喜悦,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将那洞眼戳大了些。
她想,泡澡能要多长时间,等水凉了,人自然要从浴桶中出来,那时,她准能看见那双猫爪子印。
却忽然发现屋子里有两方地铺,一方靠墙,一方靠窗。
啊呀!这混蛋居然和旁人同住。
木苏娆心头直冒酸泡泡,哼,我为你守身如玉,你却给我戴绿帽子。
她咬紧牙关,强忍住怒火,稍作冷静后,又觉得错把香九当了容洛。
同住就同住呗,与她何干。一扭身发现南叶站在身旁,登时吓得头皮一跳。
幸而及时捂住自己的嘴,没让尖叫声破口而出。
小声问道:“怎么才来啊?”
南叶抬袖胡乱摸了一把脸上的汗,整了整被划拉出数道口子的衣衫,气喘吁吁地答:“奴才老了,不中用了。”
天知道他是咋过来的,先是爬上树,借着最顶上的那根树枝荡上墙头,最后一脚踩空,华丽丽……摔进辛者库的。
一把老骨头差点没弄散架喽。
爬起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要退休”。
不然,迟早被木苏娆这阴晴不定的祖宗折腾死。
“您可找着香九了?”南叶问。
木苏娆赶忙竖起食指抵在唇边,让他小声些,没好气的指向那枚洞眼:“就在里头呢。”
“是嘛!”南叶面露喜色,“奴才去瞅瞅。”
言罢屁股一撅,趴上窗台。
木·护妻狂魔·苏娆拽住他后颈领子,力道颇大,拽了他一个趔趄,噗通一下,摔成狗啃泥。
“朕的人你都敢瞅——”
“谁在外头!!”沉浸在热水澡中的香九惊觉风吹草动,循声望去,发现窗纱一角被戳出了一个小洞。
娘的,怕是暴露女儿身了。
她挥出一捧水,泼灭那不远处的烛火,屋内霎时伸手不见五指。
旋即利落地翻出浴桶,胡乱地裹上胸,披上衣服冲出门去。
而门外的木苏娆再一次撇下南叶……逃之夭夭了。
但南叶不会就此认命,提着衣摆,踉踉跄跄地往前院跑。
那肥硕的身材,活像一颗打滚的冬瓜。
香九不打算追他,捡了快石头在手上,胳膊一抡,其就在夜空下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砸中了南叶的后脑勺。
唉哟,南叶摔出了今晚的第二个狗啃泥。
香九大步流星的靠近他,撸起袖子一阵猛踹。
踹一下,南叶惨叫一声,最后实在受不住了,抱住香九的腿求爷爷告奶奶,高喊:“香小主,是我呀。”
香九觉得声音耳熟,俯下腰去看他的真面目:“南总管!!”
“对的对的,您可算认出我了。”南叶喜不自胜。
临了又套近乎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啊。”
谁他娘的跟你是自家人。
香九审视他道:“您……不在养心殿伺候皇主子,来在这做什么?”
南叶心虚地答:“……皇主子都歇下了,我四处瞎转悠。”
“那你可转悠得够远啊。”辛者库和养心殿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嘿嘿,老了,腿脚不听使唤。”
“我看不光是腿脚吧,您眼睛也不听使唤了吧?都偷看人洗澡了!”
明明是皇主子偷看的好吧。
南叶老脸有些挂不住:“没有的事——”
“窗纱上平白无故冒出那么大个洞,难不成是虫蛀的?”香九阴阳怪气道。
哪里是虫蛀的,分明是龙蛀的!
可南叶是谁啊,一直被木苏娆视为心腹的奴才。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心知为皇主子牺牲的时刻到了,硬着头皮道:“……香小主,你我都是太监,你有的我也有,你没有的我也没有。我看看罢了,没别的意思。”
香九杀心大起。
可内心还有点……小纠结。
毕竟南叶对她有恩,前不久才解救她出慎刑司。行走江湖讲究一个“义”字,她不能恩将仇报啊。
是以决定给南叶一个体面的死法。
用语重心长的口气问:“您想怎么死?”
南叶:“!!?”
“服毒而死怎么样,虽说五脏六腑被毒得稀巴烂,但皮相完整。”
南叶:“!!?”
“要不……窒息?这也能留个全尸。”
南叶算是个见过大风大浪之人,听得出香九没唬他,僵着舌头说:“香小主……你把奴才弄死了,皇主子会伤心的。”
此话一出口,他自己都不信,皇主子若真心疼他,才不会把他丢在这当替罪羊呢。
想到这,南叶竟落出两滴眼泪来。
香九愣了。
她还没动手呢,怎就……开始哭了?
说实在的,这是她第一次弄哭一个人,总有少许的不知所措。
“南总管,”香九扶他起身,安慰道,“男儿有泪不轻弹。”
“我不是男人!”南叶掐着兰花指撒泼。
之后,他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的往下掉。
这样的情况,用专业术语叫“苦肉计”,明眼人一看便知,但香九江湖经验匮乏,真真就心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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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脑袋也渐渐清醒,琢磨着宫里头丢个太监不算啥,但丢个太监总管就着实是件大事了。
思来想去,打算退一步海阔天空:“南总管,你偷看我洗澡有多久了。”
南叶睁大真诚的眼睛:“压根没看到,刚准备瞅一眼,就被你发现了。”主要是皇主子不让瞅。
“真的?”
“真的。”
“就没看到点不该看——唉哟!”
香九的天灵盖突然挨了一记闷棍!两眼直冒金星,天旋地转间,一头栽到在地……
南叶惊喜的看着突然从角落窜出来的人:“皇主子!”
他就知道皇主子舍不得他。
木苏娆催促他:“少废话,把人翻过来。”
“您想做甚?”
“扒开她衣服。”找找猫爪子印。
南叶:“……”
“我的好主子,咱们还是先走吧。”
再闹下去,整个辛者库的奴才都要吵醒的,到时候想走都来不及。
木苏娆嫌他唠叨:“别磨蹭,快。”
南叶迫于她的淫威,不得已的照办了。双手充做铲子,轻轻一使劲,香九就像咸鱼一般翻了身。
安全起见,又道:“皇主子,扒人衣服毕竟不是光彩的事,咱们将香九带去没人的地方扒吧。”
也对,四下无人,才便于为所欲为。
“那就……背回库房吧。”木苏娆道。
南叶提取出关键词“背”,立马化身老黄牛,任劳任怨的将香九背到背上。
随木苏娆返回库房。
一进到屋内,忙把香九扔进地铺,火烧屁股般在屋内跑了一圈,确定没有不相干的人目睹木苏娆即将实施的罪行。
后来又有些不放心,摘下帽子,挡住窗纱上的小洞。
木苏娆则颇有兴致的左右打量,入目皆是或新或旧或大或小的箱子、扫帚、簸箕、木架子……
一堆堆东西占据了库房的大半截江山。
环境非常脏乱差。
“皇主子,妥了,您赶快开扒吧。”南叶满头大汗道。
木苏娆不高兴的斜睨他,这话说的,像她要把香九宠幸了似的。
南叶:你本来就对人家有非分之想。
“奴才在外头给您放风。”他边说边贼头贼脑的出门去,关上门后,像门神一样死守在那处。
木苏娆依旧是一派优哉游哉的模样,找来火镰,点燃一盏豆油灯,蹲在香九身边,借着一豆火光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端详香九的脸。
顺便还上了手。
捏捏脸颊,揪揪鼻子,扯扯耳朵。
自言自语道:“没易容。”
接着开始自我心理建设。虽说这衣服扒开就扒开了,但香九没有猫爪印怎么办?
她算不算非礼了一名太监?完美的帝王生涯从此添了一块黑黝黝的污点。
管他的,先扒开再说。
木苏娆磨拳又擦掌,指尖勾上香九的腰间绦带……
就在这时……香九醒了。
不是那种迷迷糊糊的醒,而是无比清醒。
她睁着那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与木苏娆来了一个四目相接。
彼此皆是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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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
此情此景,像极了上回在中正仁和殿,木苏娆让她抬起头来的时候。
只是气氛非常尬尴。
“……皇主子?”香九看着木苏娆那身太监打扮,犹豫地喊她。
目光逐渐下移,落到了木苏娆那双干坏事的爪子上。
“您……解奴才的腰带做什么?”
言罢,自己先愣了。
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将今晚发生的所有事都参悟了。
原来不是南叶偷看她,而是皇主子偷看她,不仅如此,皇主子□□熏心,还想……还想宠幸她。
香九到底是个女儿家,何时被人如此对待过,惊恐的捂住自个儿的领口,犹如坚守最后的防线。
想了想,又觉得这样的反应不太激烈,是以深吸一口气,用出吃奶的劲儿尖叫一嗓子。
“啊——”
声音之尖锐,尾调之凄厉,整个房顶都抖了三抖。
差点掀了木苏娆的天灵盖。
“别叫!”木苏娆用凌厉的眼神威慑道。
香九哪会乖乖听话,气沉丹田,预备再来一叫。
木苏娆急了,顾不上体统不体统,扑上去捂住她的嘴:“再叫,朕把你舌头割了!”
把守在外的南叶被那一声尖叫吓软了老寒腿,隔着门板,哆哆嗦嗦的问:“皇主子?”
久久得不到回应,索性推门进屋一探究竟,碰巧撞见木苏娆扑向香九……投怀送抱。
南叶:画面太美不敢看。
紧接着院子里起了些窸窸窣窣的动静,估摸是被尖叫声吵醒的太监宫女。
南叶急得挠大腿:“皇主子,要来人了,咱们快跑吧。”
一国之君怎能害怕一干奴才,木苏娆果断拒绝了他的提议,下巴微仰,以示倔强。
“朕倒要看看,辛者库敢拿朕如何。”
南叶一个头两个大,心知她闹倔脾气,好生哄道:“您是九五之尊,他们哪敢啊。可……咱们是偷偷摸摸来的,传扬出去对名声不好。”
且您还扮成太监,太有辱光辉形象了。
木苏娆推开香九站起身,昂首挺胸道:“怕什么,大不了就说朕看上这小太监了,前来此地与佳人幽会。”
香九:“!!?”
南叶却忍不住欢喜:“皇主子,您真这么想的?”
“君无戏言。”木苏娆无所谓道。反正满后宫的皇珺侍选,多香九一个不多,少香九一个不少。
香九:不要比脸!!
南叶向香九挤挤眼:“小太监,还不快谢主隆恩。”
谢你妹!
老子进宫当太监,是为了脱单的么。
她再也无法装出一副受人欺辱的柔弱相,阴测测地爬起来,寻思着如何把这俩混蛋玩意儿给送走。
短暂的思索后,拿定了主意。
以一种妖娆的姿势,缓缓抬手,将腰间绦带摘了个干净。然后猛地敞开外衫,撕破肩头的衣料,露出雪白的肩头……
最后,不忘解开发髻,散下一头凌乱的青丝。
木苏娆和南叶:“……”
他们从没见过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侍寝的奴才。
“放肆!”木苏俏脸一红,侧过脸去。
香九决定再放肆一点给她看,风一般的冲到门边,神哗鬼叫道:“快来人啊,救命啊,有采花贼啊!”
叫到中途的时候慢动作摔倒,从石阶上一路滚下去,沾了一身的尘土,让本就“狼狈”的自己,平添一抹被人糟践了的“凄惨”。
接着又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了。
每跑一步,都娇娇弱弱的来一句:“流氓非礼啊!”
木苏娆和南叶:“!!?”
“皇、皇主子,这可如何是好?”
南叶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万万没想到人生中会遇到这样一个坎儿。
木苏娆头回吃这么大的亏,憋屈得要死,窝火道:“还能如何,跑呗!”
真要来了人,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得亏他们跑得快。前脚刚离开,后脚香九就带着一帮辛者库人冲进来。
个个都举着家伙什儿,来势汹汹。
福茉儿情绪最激动,头发都炸了,第一个冲进屋子,骂骂咧咧道:“贼人,给姑奶奶我滚出来。”
然就见那凌凌乱乱的地铺褥子。
脑子不受控制的开始了少儿不宜的想象。
几个弹指后,弱小的心灵被烙上了严重的阴影。
林黛玉式跌倒在地,仰天长嚎:“哥,都是我的错!我再也我给你烧洗澡水了!”
其悲愤欲绝的模样,给在场所有人营造了一种香九已经一命呜呼的错觉。
.
翌日,照例艳阳高照。天瓦蓝瓦蓝的,云雪白雪白的。
南叶干儿子遭遇采花贼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飞鸟,落进了四十八殿。
满宫上下无不震惊。
前朝更是忧心忡忡。
木苏娆在龙椅上端端正正的坐了两个时辰,腰酸又背痛,好容易盼到满朝文武都发言完毕,张嘴欲说“退朝”时,隆亲王截住了她。
“陛下,”隆亲王出列,站到大殿中央,“微臣听闻昨夜辛者库出了大事。”
对,出了个刁奴。
木苏娆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区区辛者库,不劳皇叔费心。”
隆亲王温润一笑:“微臣实在担心陛下和后宫的安危。”
“后宫之事自有皇贵太妃主持。”
“皇贵太妃年迈,陛下应当早日立下皇珺才是啊。”
这话实乃满朝文武的心声,众人齐齐上前附议。
最后,满头白发的李丞相进行了总结性发言——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成功将家庭内部矛盾,上升到了国家危机。
木苏娆脸都气绿了。一回养心殿就命女官拟旨,罢了李丞相的官,流放佘山铡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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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由是他妖言惑众,蔑视皇权。
南叶捧着那墨迹还没干的圣旨给她过目,为难道:“皇主子,真处置李丞相呀?”
木苏娆:“假的。”
南叶:“……”
“人家可是三朝元老,根基深沉,又是先皇的太傅,朕岂能意气用事。”
南叶:哇,您思想觉悟好高啊。
“直接派人暗杀他才稳妥。”
南叶噗通一下跪了:“皇主子,您三思啊!”
木苏娆闭上眼睛,一脸的心意已决。
不多久,井喜进来打了个千,说是皇贵太妃来了。
话刚开头,皇贵太妃就兀自闯了进来,见到木苏娆先是一声冷哼。
木苏娆忙来到她身前,扶着她坐进了紧挨着明窗的炕头。
“你要杀谁?李丞相?”皇贵太妃恼怒道。
“皇儿一时气话,母妃切莫急坏了身子。”
“你呀,就不能让娘省省心。”
皇贵太妃缓了几口气,又因顾念木苏娆一国之君的脸面,不好再教训人。让木苏娆陪她坐了会儿,才说起正事。
“辛者库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事关后宫,不可掉以轻心。”
木苏娆面不改色道:“全凭母妃做主。”
“既然如此,哀家便将此事交由刑部了。”
木苏娆突然有点后悔刚才的话。
南叶则吓得双腿打颤。完了,俺的帽子昨夜落在了犯罪现场,刑部不出一天就能找上门儿来。
木苏娆:“皇儿认为……不妥,也不是出人命的案子,交给刑部未免小题大做了,还是慎刑司吧。”
皇贵太妃:说好的任凭哀家做主呢。
“也罢,哀家派人去了趟辛者库,把那名遭欺辱的小太监带了来,就在外头候着,你传她进来问一问,再做决定吧。”
木苏娆心尖一紧:“问……就甭问了吧。”
“皇儿!”皇贵太妃显然有些不高兴,“前朝为此甚是忧虑,你怎可儿戏。”
木苏娆咬牙道:“传吧传吧。”
这……注定是一场尴尬的见面。
香九是打死都不想来,她现在一想到木苏娆就来气,恨不得骂她十八代祖宗。
满宫上下那么多皇珺侍选不喜欢,非喜欢她这个太监,品味也太独特了。
还有,喜欢归喜欢,不能霸王硬上弓啊。
不过也怪她自己,成天想着去抱木苏娆的皇大腿,这下好了,反惹一身骚。
“奴才给皇主子请安,给皇贵太妃请安。”她低头进来,俯身磕头。
皇贵太妃吃斋念佛,向来心善,心疼道:“好孩子,快起来吧。”
香九麻溜的站好。
皇贵太妃微一仰头,就看见她那白里透红的好看脸蛋,越发心疼的厉害:“多好的孩子啊,怎就如此命苦呢。”
说着,眼角闪烁起两抹泪光。
木苏娆:“……”
※※※※※※※※※※※※※※※※※※※※
就不给你们掉马甲,故事才刚开始呢,掉早了不好玩,哈哈。
靠近
“好孩子,别怕,你把事情完完整整的说给皇主子听,她定会为你做主的。”
不,她不会。香九心道。
但依旧决定演戏演全套。
趁众人不注意,狠狠拧了自个儿后臀一把,疼出两行清泪。
同时一个狗扑,倒在木苏娆脚边,抱住她的腿,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述昨晚的遭遇。
“奴才正在沐浴,不幸被贼人偷窥。”
“那贼人垂涎于奴才的美色,不惜冲破法律与道德的边缘。”
“她撬开门锁,一把抱住……呜呜呜,抱住奴才,直把奴才丢进褥子里。”
“奴才誓死捍卫清白,这才得以逃脱魔爪,大声呼救。”
木苏娆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定格为铁青。
南叶却在心里暗喜,太好了,这个故事里没有我。
香九的演技堪称完美,故事更是惊心动魄跌宕起伏,皇贵太妃听得入神,捂住那颗咚咚狂跳的心脏。
此时若在戏台边,她定要叫两声好,再砸两把赏钱。
“可怜的孩子,哀家懂你,哀家懂你。”她情绪激动的亲自扶起香九,“你放心,若逮到那贼人,哀家定让他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
说完,好像不解气,又道:“再将他剁成肉泥。”
一旁的嬷嬷小声提醒她:“您不能开杀戒。”
皇贵太妃方才想起自己是位虔诚的信女,捻了两下佛珠,念道“佛祖莫怪”。
木苏娆逮住机会,让嬷嬷把皇贵太妃扶回去休息。
且还恭恭敬敬将人送到殿门口,一副母慈子孝的感人场面。
等人没影儿了,表情瞬间一变,要多阴鸷有多阴鸷,用飞一般的速度,找香九兴师问罪去了。
香九不傻,晓得木苏娆饶不了她,溜去了养心殿的后门,准备抬脚跨出门槛时,被人叫住了。
“给朕站住!”
香九面如死灰,转身看向木.龙颜大怒.苏娆。
“过来。”木苏娆朝她勾勾手指。
这是一个十分具有挑.逗性的动作。
秦楼楚馆中的女子对它的使用,可谓是炉火纯青,眨眼的功夫,就能把男人们的魂魄勾走。
但木苏娆使用它时,挑.逗性全无,勾走的也不是魂,而是……项上人头。
香九摸摸发凉的脖子,向她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反正香九已是插翅难逃了,木苏娆有的是时间和她耗。
“快点过来,不然朕就让门前那俩侍卫——”木苏娆拖了个长调,“乱刀砍死你。”
于是香九认命的来到了她跟前,眨巴着亮亮的大眼睛,认错态度十分良好。
木苏娆拎小鸡崽似的,拎她回了西暖阁。
南叶紧赶慢赶的跟进去,挥退了所有奴才,以防木苏娆一会儿太过变态吓着他们。
一扭头,就见香九不怕死的躲过了木苏娆的一记飞踹。
木苏娆重心不稳,娇软的身子一晃,斜着倒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香九英雄救美,捞住她的腰肢,拥她入怀。
然后,
两人,
深情对望。
南叶默默把头……扭了回去了。
后又觉得自己呆在这好像不太妥当,想要离开,却发现门与自己相隔太远。
唐突的走过去,势必会破坏气氛。
那总不能干站在这吧。
多打扰人家小两口谈恋爱啊。
南叶左右一寻思,挪到柱子后头去躲着了。
而那两位主人公,还在……深情对望。
具体姿势是这样的——
香九捞着木苏娆的腰,木苏娆搂住香九的脖子,两人鼻尖相抵,呼吸相闻。
更重要的是两人都长得贼好看,相拥的画面从旁人的角度看,要多唯美有多唯美。
唯一的缺点是,这俩人一个是太监一个是皇帝。
所以,暧昧中又凭添一丝诡异。
至少两位主人公觉得很诡异。
她们望着对方那张“熟悉”的脸,心头五味杂陈,不可追忆的往事一一浮现在眼前。
于是彼此都感受到了对方心跳如擂鼓。
香九过得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心理素质稍强,最先松开手:“奴才冒犯了。”
语毕,方想起木苏娆霸王硬上她的事。腹诽道,冒犯个屁,我才是那个被占了便宜的人。
木苏娆讪讪的退开了些,耳根子火辣辣的烧。
半点飞扬跋扈的劲儿都没了,嘴巴笨笨的不知道说点什么。
半晌憋出一句:“无妨。”
香九严重怀疑她是不是吃错药了。按照她的脾气,该是要变本加厉折磨人才对呀?
南目睹全过程叶急眼了,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让他嗝屁。
悄悄探出头来,用“这么好的感情升温的机会,您要好好把握啊”的眼神看向木苏娆。
然而,木苏娆会错了意,以为南叶的意思是——这么好的扒香九衣服的机会,您要好好把握啊。
对呀,养心殿是她的底盘,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人,且现在也没外人,她和南叶两人齐心协力,完全可以制服香九这小混蛋。
木苏娆心夸南叶真靠谱。
关键时刻,脑子贼拎得清。
一面想,一面情见于色——眯起眼睛,邪魅一笑。
抬手扶额,故作晕晕乎乎的模样,趔趄一步,重新倒进香九怀里。
香九又顺势抱住她。
“皇主子?”
“哎呀~”木苏娆娇滴滴道,“朕好晕~”
“奴才去给您宣太医。”
“不用。”木苏娆果断拒绝,“你扶朕回寝殿休息吧。”
香九见她一副西子捧心的柔弱相,全然没生疑,以为是自己把她给气成这样的,不由的愧疚。
即使不情不愿,仍然抬起一条胳膊,让木苏娆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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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沿着暖阁后的穿堂小门,回了寝殿。
香九头一回来这,莫名有种闯入女儿家闺房的感觉。
颔颔首,害羞道:“皇主子,您好生歇息,奴才告退了。”
木苏娆一把拉住她:“你服侍朕。”
服侍?
这两个字……好令人遐想啊。
香九顿了良晌:“奴才粗手笨脚,怕弄伤皇主子。”
“没事,一回生二回熟。”
还他娘的有第二回!
香九表示要打人。
但迫于木苏娆的淫威,不太敢造次,继续扶着她往里头去,碧纱橱一推开,便见到那金灿灿的龙榻。
差点被闪瞎狗眼。
木苏娆坐上榻沿。
香九跪下.身子,为她脱鞋。
刚脱到一半,木苏娆一记窝心脚,踹得她翻了个。
“啊!”香九一手揉揉被踹疼的心口,一手揉揉闪到的腰。
挣扎着起身跪好。
“奴才知错,求皇主子宽宥。”
木苏娆眉梢轻挑,双腿一叠,问:“错在哪了。”
“奴才不该在皇贵太妃面前编排您。”
木苏娆如梦初醒:“你不说这茬,朕都给忘了。”
她气不打一出来,微一思忖,还是决定先办正事。
“既然如此,朕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可要。”
香九眼睛一亮,宛若寻到希望:“皇主子只管吩咐。”
木苏娆哂笑,薄唇轻启,一字一顿道:“把衣服脱了。”
香九:“!!?”
我就知道你觊觎我的美色。
香九心疼的抱住自己:“皇主子,您已经做错一次了,不可一错再错啊!”
哪有霸王硬上弓两次的。
追到碧纱橱外偷听的南叶,亦是一脸懵比。之后又是一脸嫌弃。
唉,皇主子终归没有恋爱经验,感情升温应该是循循渐进才对,哪能一来就开脱啊。
心急,太心急!
木苏娆被香九那惊恐的小模样逗乐,玩心大起,捉弄她道:“这么说,将功折罪的机会你不要了?”
“……嗯。”
“行。”
木苏娆不怒自威:“你回辛者库自我了断吧。”
香九:那我还是脱吧。
但脱之前还是要再扑腾一下。
“皇主子,”香九佯装委屈,红着眼眶道,“奴才出身卑微,今日能得您宠幸,已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木苏娆额头青筋突突的跳。
“但奴才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
香九面色戚戚:“……奴才是个不完整的男人,身子残了,见不得人,怕污了皇主子的眼,斗胆请皇主子闭上眼睛。”
木苏娆全然没理会。
香九倔强道:“皇主子若不答应,奴才……就不上您的龙榻。”
“……朕答应你。”木苏娆的耐心快被磨没了,心不甘情不愿的阖上眼皮。
“不许偷看。”
“朕绝不偷看。”
于是,香九开始往门口挪。
踮着脚尖,一步一步。
“脱好了吗?”木苏娆不耐烦的问。
“马上好,皇主子莫急。”
这时,香九已然推开了碧纱橱,却与南叶撞个正着。
小脸蓦的煞白。
她以为南叶要擒住她,孰知他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她快些走。
香九那叫一个激动啊,要不是情况紧急,她都想抱着南叶喊亲人。
递去个感激的眼神,跑远了。
木苏娆还在闭眼:“好了吗?”
没人回答她。
她深吸一口气,又问了一遍。
依然没人回答她。
终于,她感到不对劲,唰的睁开眼,看见了一个空荡荡的寝殿。
人呢!?
跑了!?
这个该死的刁奴!
木苏娆心肝脾肺肾气得发颤,一巴掌拍在龙榻上。
外头的南叶觉得事态不妙,也欲要开溜,不料木苏娆叫住了他。
“给朕滚进来。”
南叶娇憨可爱的滚到她眼前。
“香九人呢!”
南叶耸耸肩:“没……看到啊!”
木苏娆给他一记眼刀:“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在外头偷听?”
南叶登时抖若筛糠……
※※※※※※※※※※※※※※※※※※※※
说我短小的,哼,我今天破3000了。
其实我是一个勤快的作者——上一本《烂梗》我章章都是3000以上的。
礼物
“皇主子,奴才放走香九全是为您好啊。”
南叶滔滔不绝道。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您得到香九的人,也得不到香九的心,她会恨你一辈子的。您喜欢她,就应该慢慢讨她的欢心……”
木苏娆为养了这么个蠢货而忧伤,抬手指向一堵光.溜溜的墙。
南叶眨眨眼:“作甚?”
“你给朕一头撞死在那。”
南叶:“……”
.
在香九的心里,木苏娆的形象已然是心狠手辣的暴君了。
她生怕她追上来继续找自己麻烦,发了疯似的跑啊跑。
跑到筋疲力尽都不敢停下来。
结果慌乱之中跑岔了道,要饶上一大圈,才能回到辛者库。
走在半道时,在一凉亭边找了块大石头歇脚,把今日的遭遇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
开始画圈圈诅咒木苏娆孤独终老,寂寞一生。
在画满第二百五十个圈圈后,心情稍稍平复了些,又变回了那个可以愉快刷恭桶的辛者库骨干。
拍拍弄脏的小手,蹦蹦跳跳的去他坦吃午饭了。
却在他坦门前遇见一穿衣打扮甚是讲究的嬷嬷。
看样子有点眼熟。
她老人家在他坦门前左顾右盼,像是在等什么人。
香九有一瞬间的犹疑,猜测会不会是木苏娆派人在这堵她。
心中警铃作响,扭身便走。
那嬷嬷好似认出她,喊道:“小公公留步。”
留你.妹!
香九拔腿就开跑。
嬷嬷拔腿就开追。
二人你追我赶,成为了紫禁城内百年一遇的靓丽风景线。
路过的宫女太监们都不由的驻足回望。
纷纷发问,这是哪个宫的美丽小太监,被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嬷嬷看上了,想要与之结成对食。
仔细想想,还是一场挺凄美的爱情故事。
“小公公,你快留步啊。”嬷嬷也算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从没遇见过这样的硬岔。
骂香九没有尊老爱幼的品质。
后来实在跑不动了,扶着老腰,靠在墙边把气喘匀。
眼见着香九越跑越远。
自暴自弃的想,算了,不追了,再追下去老命都交代了。
之后又觉得奇怪,想不通香九为何一看到她跟见了鬼似的。
她摸了摸自己满是皱纹且暗沉的老脸……
好像找到了答案……
自尊心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其实嬷嬷不是养心殿的嬷嬷,而是寿康宫的嬷嬷。因着眼角有一月牙胎记,所以大家叫她月牙嬷嬷。
之前香九挡了孟太妃的仪驾,便是她开口训斥的。
后来孟太妃让她去辛者库打听打听,这貌美如花小太监姓甚名谁。
这才知道她叫香九。
今晨又听说她昨天夜里差点受辱,孟太妃担心,让她找香九问问。
顺便好生安抚两句,千万别有轻生的念头。
所以就有了这档子事。
月牙嬷嬷委屈巴巴的回到寿康宫,把香九嫌她长得丑的事说给孟太妃听。
孟太妃咯咯咯的笑:“原来还是个妙人儿呢。”
月牙嬷嬷试探道:“太妃,要不您别要她了,宫里头那么多小太监,总有能讨您欢心的。”
这个……恐怕是硬骨头。
不好下口。
比那会讨人欢心的刀豆差远了。
孟太妃勾起本就翘生生的嘴角,轻飘飘道:“你不懂。”
珍馐美馔吃腻了,偶尔一点野味儿更合心意。
接下来的日子,香九都在战战兢兢中度过。
成日躲在辛者库刷恭桶,矜矜业业,勤勤恳恳。
辛者库上下从没见过她如此爱岗敬业,近乎到了疯魔的地步。
估计是因受辱这事遭了刺激。
实在令人唏嘘。
福茉儿心疼她这个哥哥,每每与她说话,都揣着十万分的小心,怕一个没注意,勾起她的“伤心事”。
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缩在被窝偷偷抹眼泪。
而木苏娆这头也不太好过。
为了不暴露自己和南叶就是那晚“欺负”香九的人。她到达了此生的演技巅峰。
整日与南叶相互配合,于前朝安抚一干老臣,于后宫安抚一干老母亲。
甚至还性情大变,探访了东西十二宫,与每宫的皇珺侍选,都进行了一次亲切友好的会谈。
以求安慰她们那担惊受怕的心灵。
其中,以孟青黛表现得最为淡定从容,甚得木苏娆欣赏。
南叶也忙得不可开交,每日都往慎刑司跑,督促他们务必抓住那胆大妄为的采花大盗。
一切都在有条不稳定的进行。
但,这只是表面。
南叶那顶落在“犯罪现场”的帽子,还在香九手中。
在配合慎刑司查案的这段时间,她一直未将此物拿出来。
害得木苏娆一颗心七上八下,连着十日都失眠。
这夜,落雨了。
木苏娆在西暖阁后的佛堂诵经。
昏黄的烛火随风摇曳,晃荡着她与佛像的影子。
南叶在一旁为长明灯添油,忍不住道:“皇主子,要不奴才去辛者库……把帽子偷回来吧。”
木苏娆瞪他:“那块凶地你还敢去?”
指不定又折腾出事情来。
“……可咱们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啊?万一香小主狗急跳墙,把它交给慎刑司——”
“师父。”井喜在帘外喊南叶。
南叶皱起眉头,迈步出来,就见他怀中抱了顶帽子。
正是他留在犯罪现场的那顶。
他激动的将它拿过,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没错,是它!
“哪里来的?”
井喜答说:“在后门捡到的,就搁在门槛边。”
南叶惊喜非常,跳着去找木苏娆。
木苏娆看着帽子亦是一愣,喃喃道:“是那小混蛋送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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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混蛋自然是指香九。
近日木苏娆过得不舒心,便给她起了这样的诨号。
南叶回道:“想来是香小主。”
一个停顿后又道:“您瞧瞧香小主多心疼您,怕您为帽子的事烦心,冒着雨给您送来。”
他的话音轻轻柔柔,像片羽毛,直往木苏娆心底深处挠。
一丝情愫悄然蔓延。
“南叶。”
“嗯?”
“你说朕……是不是对香九太苛刻了。”
那是相当苛刻啊!
南叶不敢实话实说,劝道:“皇主子,您想多了,以后对香九好点就成了。”
“毕竟……感情是需要慢慢培养的。”
木苏娆怒了:“谁要和她培养感情!”
然而第二天,木苏娆问了他一个新问题——
“南叶,朕该如何对香九好一点?”
这个问题在南叶眼中,拓展出了新的意思——南叶,朕想哄香九开心。
这不就等于皇主子想和香小主好好培养感情吗。
南叶眼中闪过一道贼光:“送她礼物。”
木苏娆推开手边的奏折:“送什么样的礼物?”
“她最需要什么,您就送什么。”
所以当天下晌,香九就收到一把新的恭桶刷,和一辆新的推粪车。
得知此消息的南叶,一口气没提上来,昏倒在了勤政亲贤殿……
紧急送往太医院……
香九靠着老槐树,目不转睛的盯着院中央的那辆新粪车,其正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散发着一股不一般的气场。
不光是她,整个辛者库都被它吸引了。
一说:“我在辛者库十年,从没见过如此华丽的粪车。”
一说:“车身线条流畅饱满,力量感十足,加入了精巧的花纹进行点缀,实乃刚中有柔,柔中有刚。”
一说:“真真是低调奢华有内涵。”
一见过世面的管事太监看不下去了,道:“你们这群土鳖,可知这粪车价值连城,能在大栅栏换一四合院呢!”
众人七嘴八舌的问:“为何这般值钱?”
“因为它是用金丝楠木做的。”
众人震惊。
管事太监接着道:“它是皇主子特地赏给香九的,同情她前些夜里的遭遇,以做安慰。”
于是众人又心生嫉妒。
恨不得那夜受辱的人是自己。
齐齐向香九投以一怨念深重的眼神。
香九:“……”
夜里,月儿高高挂。
香九推着这辆豪华版推粪车,走在熟悉的东筒子街上。
无比……揪心。
尤其想到车里头装了一堆排泄物时,心更是揪疼得无法呼吸。
她觉得她推的不是粪车,而是一座可望而不可及的……四合院。
一抬头,惊见一裙衫飘飘的妙龄女子,站在前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一双水盈盈的桃花眼,一张似笑非笑的娇嫩红唇,还有……一脸的不可一世。
正是香九此生的冤家——曌文女帝木苏娆。
香九迅速低下头,从她身旁默默路过。
“站住。”木苏娆道。
香九左右扫了一眼,装作没看见她,自言自语道:“谁在说话?大概是我幻听吧。”
然后继续埋头向前。
木苏娆:“……”
“再敢往前一步,朕让你好看。”
香九立马停住脚,笑嘻嘻的跑回来给木苏娆请安。
木苏娆像是在生气,轻哼一声,没作答。
香九只好硬着头皮与她寒暄:“这么晚了,皇主子怎么在这?”
“朕……在这等你。”木苏娆忸怩道。
“……您有事吩咐奴才?”不会是想第三次霸王硬上弓吧。
香九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
做起随时捍卫清白的准备。
木苏娆却道:“没有。朕是来问问……赏你的恭桶刷和新粪车……你喜欢么?”
香九:喜欢个屁!!
事端
其实木苏娆心眼儿不坏。
那一身的骄纵脾气,纯属是自小被一众奴才惯出来的。
但也不代表她热心肠。
可香九偏偏长得像容洛。
对于木苏娆来说,香九受了委屈,就好似她家宝贝容洛受了委屈。
害得她心里又涩又难受。
她纤指微曲,勾住香九的下颌,迫使她抬头:“你不喜欢。”
香九违背良心道:“奴才喜欢极了。”
末了,两袖一甩,两膝一松,跪下去谢主隆恩。
木苏娆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的眼神出卖了你。”
你就是不喜欢。
她红唇一撅,作委屈状。
香九漆黑的眼珠车轱辘似的转了转,欲要憋出点优美词句,夸夸这辆推粪车。
好半天才道了句:“……这车拥有出色的底盘稳定性……以及操纵性。”
木苏娆委屈更甚:“好吧,你就是不喜欢。”
说着,两条手臂往怀中一抱,转身走了。
背影伶仃。
香九这才发现她未带随从和侍卫。
拔高声线,问:“不如奴才送您回养心殿吧。”
话到一半,倏然住了嘴。她要怎么送木苏娆回去,推辆豪华版粪车跟着她么。
不合适不合适。还是算了吧。
她这般想着,往另一条路去了。
木·倔强帝王·苏娆还在竖起耳朵听身后的动静,默默等待着香九追上来送她回宫。
她有点纠结,如果香九送她,要不要给她这个机会呢。
才不给!
朕堂堂九五之尊,是一个小太监想送就送的么。
然一回头,发现黑漆漆的甬道上只有她……一人。
木苏娆怒急反笑。
一腔无名火在胸腔里烧得噼啪作响,有种想屠香九满门的冲动。
“你个不解风情的混蛋。”她指着夜空骂道。
一连几日,木苏娆都阴沉着脸,养心殿上下也不知她遇上了何事。
人人行走坐卧都分外小心,生怕一个没注意,逆了龙鳞。
这日,趁着木苏娆上早朝的空档,井喜到太监所去找南叶。
关心他身子可好些了。
彼时,南叶刚喝完药上榻小憩。
见井喜火急火燎的,问他:“怎么了?”
井喜说:“求您快些养好身子回养心殿,大家伙都等着您救命呢。”
南叶让他把来龙去脉细细说来。
井喜便把那夜木苏娆独自去辛者库的事说给他。
南叶听完,胸有成竹道:“无妨无妨。”
热恋中的女人,总有点小打小闹。
他挪挪养出一圈肥膘的腰,一直挪到榻沿,作势要下榻。
井喜是他的徒弟,伺候他惯了,麻溜的为他穿上鞋袜。
陪他回到养心殿。
木苏娆从太和殿回来,老远就瞧见立在门边等候她的南叶。
发现他笑眯眯的胖脸白了一个度,像尊弥勒佛。
銮驾落下,木苏娆逗他道:“人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倒好,区区几日便活蹦乱跳了。”
还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
南叶嘿嘿发笑:“全仰仗您隆恩浩荡,煞退了奴才体内的病魔。”
木苏娆径自往里:“就你嘴巴抹了蜜。”
后又愁上心头,感慨道:“小混蛋要有你一半的嘴上功夫,朕便能舒心些……”
怎么又想到这厮了。
木苏娆懊恼。
南叶见状,掏出藏在怀中的暖融融,递给木苏娆。
以往木苏娆气闷,他都用这招,保准把木苏娆的郁气疏解得一干二净。
堪称必杀。
只是今日……好像不顶用。
木苏娆神情恹恹,晃了这团毛茸茸的小东西一眼,没接。
南叶犯了难,将暖融融搁下地,拍拍它的屁墩,让它自个儿去寻个地方玩乐。
“皇主子是为香小主烦心吧?”
刚在炕上坐下的木苏娆,被他这话惊了一激灵:“没有!”
“她惹您生气了?”
“没有。”
“那您为何闷闷不乐的?”
木苏娆一拍炕桌:“朕送她的礼物,她竟敢不喜欢!”
南叶:“……”
是个人都不会喜欢。
“要不,您重新给她送一份。”
木苏娆沉默三个弹指:“……说来听听。”
南叶为她的开窍感到欣慰:“能送的东西多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宝马豪宅……”
木苏娆摇摇头:“太俗气。”
一个连金丝楠木推粪车都看不上的人,旁的就更看不上了。
南叶改口道:“……当然了,您可以亲手绣块手帕,亲手绣个荷包送她——”
木苏娆抬手打断他:“朕知道了,她不是不喜欢推粪车,而是不喜欢金丝楠木做的推粪车!”
南叶:你是个注孤生的帝王。
之后的一段日子,木苏娆陷入了“给香九重新送辆推粪车”的思考中。
送辆什么材料的呢?
她认为,香九不喜金丝楠木,说明她视金钱如粪土。
但材料太便宜,显得她这个富有四海的帝王太抠门。
思来想去,决定亲自去问问。
为此,特地挑了个“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日子去。
还特地让驼骄太监七拐八绕,佯装出随便走走的假象。
再一个不经意,来到偏僻荒凉的辛者库。
结果……香九不在。
“估摸是某司某库人手不够给借走了,”南叶小心翼翼道,“皇主子,这是常有的事。”
木苏娆心里失落。
像片风中残叶,毫无生气的斜歪在銮驾上。
浑身都笼罩在郁郁寡欢的气息之中。
且这种气息一直持续到第二天。
这一天,是八月初一。
木苏娆秉承着姐友弟恭的原则,循例去上书房考问弟妹们的功课。
一同来的还有太后、皇贵太妃、孟太妃和端太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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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帮寡妇,自打从宫斗一线退休后,都无聊得紧。但凡是热闹,都要来凑一凑。
名义上她们皆是木苏娆的长辈兼母亲,木苏娆于她们挨个问安,方才落坐。
一边品茶,一边瞧着翰林大学士给弟妹们出难题。
题目很枯燥,弟妹们的回答更枯燥。
她听得神思出游。
情不自禁的想念起香九。尤是御花园初遇那夜,香九在澄湍池中沐浴的样子。
白蒙蒙的月光罩着她。人在池中央。影子在池面。
真应了那句诗——
香脸半开娇旖旎,
当庭际,
玉人浴出新妆洗。
她太过出神,以至于五皇弟木苏庭唤她都没注意。
木苏庭是端太嫔唯一的儿子,十岁不到,心急的想要让木苏娆看看他新练的字。
他性子软,字也柔。木苏娆总说他的字绵弱无风骨。
不过近日他有了长进,先生们都不吝赞许。
“皇姐。”木苏庭等不及,捧着一摞字帖跑到木苏跟前。
木苏娆抽回思绪,笑着将东西接过。
另一边,一在上书房当差的太监捧了一圆木托盘来,盘中间放着一盏茶。
木苏娆伸手端茶,被烫得惊呼一声。
手腕一个哆嗦,满满当当的茶水泼向了木苏庭。
茶盏也摔碎在地。
木苏庭惊叫着哭嚎着,端太嫔不管不顾的冲上前去,将儿子搂在怀中。
场面乱作一团。
木苏娆被烫得厉害,指腹红肿,不像是普通的烫伤。
南叶心疼:“皇主子!”
木苏娆当机立断,沉声道:“茶杯有问题。”
南叶会意,俯身去捡那一摊碎瓷片。
可惜其早已在一片混乱中,被踢得七零八落了。
.
“听说了吗,皇主子昨个儿在上书房伤了五皇子。”一刚从外头回来的辛者库宫女与好友叽歪道。
好友应和她:“好像是五皇子功课不佳,惹怒了皇主子,便用滚烫的茶水泼了五皇子。”
香九耳朵尖,路过她们时,讽刺道:“皇主子的事也是你们可以妄议的?怕是嫌命长了吧。”
其中一人不服气:“谁妄议了,我们不过是——”
香九逼近她们一步,眼眸喷火。
二人顿时敢怒不敢言,气咻咻的走开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传得最多的就是——木苏娆早对端太嫔母子心存杀念。
无风不起浪,别看端太嫔位分不高,却是先皇最疼爱的女人。
若先皇多活几年,准要给她抬抬位分,毕竟人家生了个儿子,母凭子贵。
而木苏娆既不是嫡出,也不是长女,生母还只是个早早去了的答应。
虽贵为真龙天女,但……总该对端太嫔母子有所介怀。
这些话私底下一传十十传百,有板有眼。
以至于各宫小主们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傻子都知道一个人失落失意时,耳根软心房脆,最容易与人“培养感情”。
眼下皇主子处在此阶段。
后宫竞争激烈,机会弹指一挥间,每个人都使出浑身解数,力争上游。
赶趟似的沐起了牛乳浴,以保肌肤能光滑细腻有弹性。
即便美不过皇主子,也不能输给其他妖艳贱.货。
然后争先恐后的往养心殿去,做那安慰皇主子的贴心小棉袄。
于是乎内务府的牛乳库存严重告急,连送牛乳的人手都有了短缺的苗头。
唯有去辛者库调人。
很不幸,这次被调走的名单里又有香九。
送牛乳是个力气活儿,能把人累成狗,香九仗着“南叶假干儿子”的身份,去找管事太监。
推脱说:“我一个推粪车的去送牛乳不合适吧。”
一身臭烘烘的,弄脏了牛乳,徒惹小主们不高兴。
管事太监说:“你即便是个推粪车的,那也推的是金丝楠木做的粪车,此乃御赐。”
“你现在就是咱们辛者库的门面担当!”
香九:“……”
※※※※※※※※※※※※※※※※※※※※
作者一贯的风格是轻松中带点沙雕哈。希望各位也都开开心心的,弃文勿告知。
情敌
看着管事太监那张欠揍的脸,香九真想给他一巴掌。
无奈身份悬殊,只能奴颜婢膝的应了。
认命的带着福茉儿去内务府。
路上说起木苏娆坏话,什么狂妄自大,自以为是……想到啥就说啥。
本来嘛,送什么不好,非送推粪车。
迷之审美。
福茉儿不明就里,舔舔小虎牙道:“挺好的呀,推出去多气派。”
气派你个鬼!
香九开始为福茉儿的审美观到担忧。
木苏娆的耳朵没头没脑的发着热,加之胃口平平,便让人把早膳都撤了。
侍膳一直是琼玉嬷嬷负责,苦口婆心道:“皇主子,心情不好也不能亏了身子啊。再吃些吧。”
她以为木苏娆在为端太嫔母子的事烦心。
怎么可能。
木苏娆懒懒摆手,去到外头散口气。
南叶陪她到廊下,那处早已摆好乌木座、小高桌,地毡熏炉也一应俱全。
为图新鲜,南叶还挂了只鸟笼在高处,笼中的金丝雀叫声灵灵,煞是好听。
木苏娆忍不住逗弄它两下,它便轻巧一跳,看也不看她。
木苏娆的性质也就缺缺了,吩咐南叶拿了面铜镜来。
对着它一照:“呀,耳朵怎的红成这样。”
怪不得热乎乎的。
她抬手一摸,弄疼了昨个被烫伤的手指尖,倏的缩回去。
常言道“耳朵发热有人说”,指定是有不怕死的贼人在她背后说她坏话。
试问紫禁城内谁最不怕死。
唯香九是也!
除了她谁还敢三天两头招惹自己。
这个不知深浅的刁奴。
木苏娆把香九的名字咬在舌尖,骂了千百遍。
哼,等着吧,等朕忙忘这头的事,准饶不了你。
正嘀咕的兴起,殿门外有了话音。
木苏娆隔着院子看过去,就见一姿态万千女子在与井喜说话。
一时想不起她是谁。
南叶凑到她耳边:“是阮如歌,阮小主。”
木苏娆当即白眼一翻:“扶朕进殿。”
她将将一动,阮如歌便瞧见了她,娇憨憨的喊了声:“皇主子。”
短短三个字,喊出了千徊百转以及牵肠挂肚之意,情绪饱满,感情充沛。
但木苏娆无动于衷,脚步连一瞬的停顿也无。
南叶斗胆提醒说:“皇主子,阮小主好歹是皇贵太妃的外甥女,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呐。”
养之恩大于生之恩。
皇贵太妃即便不是木苏娆亲娘,那也是尽心尽力将她养大的养娘。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木苏娆以为此话在理,有了妥协,重新回到乌木座上。
与此同时,阮如歌已经袅袅娜娜的来到她身前蹲福请安了。
木苏娆努力变得温和,笑问她:“来宫里这段时日,可还过得习惯?”
阮如歌意外于她的关怀,忙道:“一切安好。”
一来二去,二人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聊了许久。
当然,在木苏娆眼中这不过是姐妹间的寒暄。
但阮如歌显然不这么想。
从贴身宫女如意手中拿过食盒,搁上小高桌。
“臣妾听闻皇主子爱吃点心,亲手做了些荷花糕,想请皇主子尝一尝。”
木苏娆:不,朕不想尝。
南叶赶忙接话:“小主有心了,正巧,皇主子早膳没吃多少,奴才正为此时犯愁呢。”
阮如歌脸上晃过天赐良机的欣喜,将装有荷花糕的碟子轻轻捧出来。
木苏娆不情愿的拾了一块,小小的咬上一口。
唔,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不错。色香味浓,唇齿留香。”她假惺惺的夸赞道,神色却悄然透着铁青。
阮如歌矫揉一笑:“皇主子若喜欢,臣妾每日都为您做。”
木苏娆脸上的铁青显然加重了一分。
整个世界都沉默了。
阮如歌像是觉出说错了话,扯扯嘴角,又说了两句话便要告退。
她转身之际,木苏娆的余光一不小心瞥见一堆荷花糕下压着的信纸。
将其抽出来一瞧,惊觉是首情诗——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簪花小楷,字迹娟秀。
怎么看怎么充满了调戏意味。
真是不知羞耻。
木苏娆这下算彻底恼了。
“站住。”
阮如歌应声回眸,恭敬道:“皇主子有何吩咐?”
忽见木书娆扬了扬那封情信,脸颊飞染上两处酡红。
偏头垂眸,做羞涩状。
“这你写的?”木苏娆挑挑眉梢。
“……是。”
木苏娆眼带戏谑,招招手,示意她近前来。
这下阮如歌的脸颊就更红了,快要滴出血似的。
心道,原来皇主子这般好撩拨。
“臣妾爱慕皇主子,情难自抑,想以诗述情,还请皇主子莫要怪罪。”
“念。”
“嗯?”
“念!”木苏娆语气不善,将信纸丢进她怀中。
阮如歌的脸蛋由红转白,怯生生道:“皇主子——”
“阮小主。”南叶打断她,朝她挤眉弄眼。
阮如歌不敢再磨蹭,展开信纸一字一句的诵念。
念到第十遍时,木苏娆受不了了,鸡皮疙瘩如雨后春笋般往外冒。
起身回了勤政亲贤殿,随口丢下句:“给别人念去。”
这话的意思是,别在养心殿叽叽喳喳的没完,朕听着心烦。
聪明人一听,就知道该利索的滚蛋了。
可阮如歌吓糊涂了,拉着南叶请教:“南总管,皇主子此话何意,让我找谁念去啊?”
南叶方才算看明白,这阮如歌是个肚里无城府、无乾坤的草包。
顺着她的话往下,道:“皇主子没说,您也甭在意,出门左拐往后宫去,看谁顺眼就跟谁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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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如歌一知半解的“哦”了个字。
在如意的陪同下,离开了。
顺着甬道,一走一路瞧,左右都没个顺眼的。
如意斜着下巴:“小主,您看那边那太监可还让您舒心。”
阮如歌打眼瞧过去,正见一如花似玉的太监提着两大桶牛乳吭呲吭呲的埋头走着。
身旁还跟了个小宫女,她认得,是以前在她咸福宫伺候过的福茉儿。
“喂,小太监,你过来。”
香九循声看向阮如歌,见她打扮得珠光宝气,便知是位不得了的主子。
福茉儿惊诧着行礼:“见过阮小主。”
阮小主?
阮如歌!!
妈呀,遇上后宫阎罗王了。
香九磕下手中的木桶,一溜小碎步,打了个大大的千。
恭顺之意十足。
阮如歌从未遇到过这般有眼力见的奴才,一肚子委屈和火气消散了些。
让她起身。
香九喜笑颜开,擦擦鼻尖上的汗,殷勤地问:“小主有事?”
“有。”
香九微一垂首,愿闻其详。
但见阮如歌掏出袖中的一张信纸,对她深情并茂道。
“一生一世一双人。”
香九:“!!?”
“争教两处销魂。”
香九:“!!?”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香九露出一副吃到屎的表情。
怔愣几息后,拉起福茉儿就开跑,连两大桶牛乳都顾不上了。
那速度,堪比闪电。
好像晚一点,就要陪上性命。
阮如歌呛了一口扬起的灰尘,骂说:“这是哪来的刁奴。”
不等她把诗念完就敢走。
福茉儿惊叹香九手上的力气,无论如何都挣脱不掉,硬是被拉着跑进了一处假山。
她心脏跳很厉害,插着腰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香九则趴在洞边,像只机警的狐狸左顾右盼,确保阮如歌没有追上来。
“完了完了。”她好容易缩回身,蹲在一边。
福茉儿问:“何出此言。”
“你傻啊,没听到方才阮如歌给我念的那首淫.诗嘛。”
福没文化茉儿嘟起嘴,抠着鞋面:“人家没念过书,听不懂。”
香九:“……”
她不懂没关系,总有听得懂的。
譬如香九,譬如其余几个路过念诗现场的奴才……
不出几个时辰,一件新鲜事传遍宫闱,阮小主光天化日之下,向一太监公然示爱。
此太监颇有知名度,是南叶的干儿子,前几日刚遭贼人欺辱的受害人——香九。
八卦年年有,今夏特别多。
还一个比一个劲爆。
成功盖过了“皇主子对端太嫔母子心存杀念”一事。
太后炸了,皇贵太妃也炸了。
更炸的是孟太妃。
她在寿康宫来回踱步,冷笑道:“呵,阮如歌这个小妮子,竟敢截胡本宫的男宠。”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等这则八卦传进木苏娆耳中时,已然是另外一个版本。
总的来说就是:香九和她抢女人!
还在批奏折的木苏娆笑了,笑意未到眼底,森冷道:“看到没,朕对她好一点,她就恃宠而骄了!”
都敢骑到朕的头上撒野了。
南叶求情道:“……这其中怕是有误会。”
木苏娆倔强道:“你去趟辛者库,把朕赏她的金丝楠木推粪车给收回来。”
这……
南叶有点为难。
“皇主子,东西都送出去了,哪有收回的道理……”
再说了,那车都用来装过粪了……
“让你收就收。”
南叶“嗻”了一声,一步三回头的挪向门口,斜了外头那皎皎明月一眼。
“天色不早了,要不奴才明日再去?”
木苏娆给他一个眼神,让他慢慢体会。
南叶立马怂了。
※※※※※※※※※※※※※※※※※※※※
小可爱萌,明天停一天哈,有点事~~
失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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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好
事已拍板, 说干就干。
端太嫔说,那日在上书房为木苏娆奉茶的是名叫温保的小太监。
香九奔着这条线索就去了。
一有机会就撂下手里的活儿, 悄悄尾随人家, 一连几日,都没甚收获。
福茉儿为她忧心, 总问她事情如何了。
得知一无所获后,愁上心头,道一句:“完了, 事若不成,咱们连端太嫔也得罪了。”
她开始一根根掰手指,细数香九近来得罪的人, 傅哀愁、阮如歌、端太嫔……
香九没告诉她还有……皇主子。
这要是被她晓得了, 非拉着她就地上吊不可,以求留个全尸。
对了, 还有一位——看上她美色的孟太妃。
香九一下子比福茉儿还发愁, 喟叹流年不利,树敌太多。
还一个比一个位高权重。
朝着福茉儿笑了笑:“别急,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福茉儿气恼她:“只怕他尾巴还没露出来, 咱们命先没了。”
言罢, 端起黄铜盆, 去井边浣发去了。
香九无奈,这小丫头片子, 怎可长他人志气呢。
拎过桌上的茶壶, 咬住壶嘴, 咕咚咕咚几大口,喝了个底朝天。
周身的暑气散了散,脑子也渐次清醒。
她想,不能只白日盯温保,晚上也得盯,夜深人静,是干偷三摸四的好时候。
由此,牺牲了睡眠时间。
化身夜猫子,夜夜翻墙跳进上书房,猫在温保房外的草堆里。
这夜,依然月黑风高。
上书房还是那个上书房。
香九心血来潮,决定换个草堆猫,好比换个风水换个心情。
这一换,换出事情来了。
刚蹲进去,嘴突然给人捂上了。
香九一惊,却不怕。
气凝丹田,欲要和此贼人切磋一番时,人家压低声音喊她。
“香九?”
香九懵了,转头去瞧他。
居然是井喜!
我滴个乖乖!
“你怎的在这?”香九先发制人。
井喜犹疑一瞬,像是不想答。
后一转念,想起香九和皇主子的关系匪浅,早晚都得知道,也没甚好隐瞒的。
“皇主子让我来盯一个叫温保的小太监,他故意烫伤过皇主子。”
“皇主子受伤了?”香九眉眼稍抬。
紧张兮兮的模样,说和木苏娆没一腿都没人信。
井喜不似南叶那般善喜善悲,看破不说破。
“搽了药,已好上许多。”
香九这才发现自个儿反应过激,悻悻的摸了摸鼻尖。
井喜又问:“你呢,怎的在这。”
香九撒谎不脸红:“我亦是听说温保有问题,刻意来盯着他,为皇主子寻回一份清白。”
井喜:原来是因为爱情。
他心生感动,同时又心生一份敬佩。
看看,看看,满宫的皇珺侍选口口声声只爱皇主子一人。
实际呢,没一个站出来为皇主子说句公道话。
只想着趁此上位夺宠。
还不及一辛者库太监的十分之一。
井喜情绪激动,咽喉一紧,眼眶一热,一连夸了三个“好”字。
香九问:“井喜公公,你何故如此。”
井喜抹了把鼻涕泪:“我为皇主子高兴。”
这么多年了,总算遇到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了。
香九:“……”
独处最能培养感情。
漫漫长夜,闲着也是闲着,二人干脆有一句没一句的瞎唠。
香九是个跑江湖的,又冒名顶替入宫,不敢说太多,怕说漏嘴,大多是井喜来起话头。
别看井喜平日温温吞吞,熟络起来话倒蛮多的。
不过语调慢,像灶上的文火。
香九才知他与木苏娆一般大,十三岁就入了宫。
也是运气好,当差第一天就被送去木苏娆身边伺候。
同年先帝驾崩,他便平步青云,随木苏娆搬入养心殿。
自此,哪怕是个太监,也高人一等。
“那时皇主子年幼,隆亲王效仿前朝摄政王,同太后一道把持朝政,皇主子临政,却无法亲政……”
他眼眸光芒闪烁,像是在忆往昔峥嵘岁月。
香九听的入迷,对木苏娆有了股心疼。
“后来呢?”她问。
“多亏有皇贵太妃护着呗,”井喜如释重负道,“皇贵太妃母系势力于朝中盘根错节,牵制住了隆亲王一党。”
往后,木苏娆年岁渐长,心中有了城府和盘算,对隆亲王一党大肆打压。
香九心想,怪不得隆亲王狗急跳墙,来找我雎鸠城。
话及此处,朝阳东升,天空泛起鱼肚白,此地已不能久留了。
井喜与她依依惜别,约定今晚还在这方草堆见面。
一起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香九应了,晚上来时顺便去撬了御膳房的门锁,偷了一壶酒、一碟花生米、一只卤鸭子。
打算与井喜一起“举杯邀明月”。
然则,这夜来的不是井喜,而是——木苏娆。
彼时,香九缩在草堆里,掀开食盒,布菜置酒。
见有外头有动静,想也没想,拉着人家手道:“快来快来。”
音调之活泼,语气之急切。
待人真坐到她身边时,才发现不对劲。
好香。
她嗅了嗅。
是一种女儿家的馨香,浅浅的,淡淡的,往人心底钻。
还……莫名熟悉。
香九的脑袋嗡的一下炸了。屁股像被针扎着,再也坐不住,四肢撑地的往外爬。
被木苏娆一把拽住衣摆。
冷冽道:“回来。”
香九抖个激灵,在逼仄的空间里艰难转身:“给皇主子请安。”
“坐好。”
香九赶忙坐回原处。
“皇主子怎么在这?”
这个问题有点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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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井喜回去给她复命,将昨晚偶遇香九一事全秃噜出来。
把一旁的南叶感动的热泪盈眶。
劝她道:“皇主子,您看香小主满心满眼都是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您别和她置气了。”
为了一阮如歌,不值当啊。
旋即脑补一副香九在上书房外彻夜蹲守的孤单背影……
辛酸啊。
她听了井喜所言,已是心尖软软,再被南叶一折腾,铁石心肠都化为了饶指柔。
罢了罢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
当即让南叶把那收回的金丝楠木推粪车给送回辛者库去。
南叶:“……”
“皇主子,您忘了,您让奴才把它赏给御膳房……劈了当柴烧了。”
她扶额:朕头疼。
井喜道:“那香九可要伤心好一阵子的。”
“今晚香九还会到上书房,不如,”井喜化身月老,“皇主子您亲自去一趟?”
这是个馊主意。
但她采纳了。
所以有了此时此刻的情境。
因不知如何作答,便嗔了香九一声:“……要你管。”
话里带了些女儿家的娇态,仿佛在和人赌气。
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了。
香九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慢慢软和下来。
忽闻木苏娆奇怪道:“这酒菜……”
香九如临大敌。
“朕没猜错的话,是御膳房的吧。”
香九死鸭子嘴硬:“不是。”
木苏娆抬手拧住她耳朵。
香九:“是。”
说完,紧闭上眼睛,等待木苏娆对她耳朵的摧残。
左等右等皆无下文。
她大起胆子,将眼皮撑开一条缝,但见木苏娆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眸心深邃,好似要透过她看见另一个人。
她落下头,避开木苏娆那直白的目光。
从腰间摸出一罐药瓶。
个头颇小,比酒盅大不了多少。
是雎鸠城惯用的烫伤药。
她以纵横珠为武器,时有自伤,怕此次行动出意外,这次找弥勒忍时,讨了一罐备在身边。
“皇主子,这个给您。”
木苏娆看着躺在她掌心的小巧物什,好不喜欢,将其捏在指尖:“是什么?”
“烫伤药。明间偏方,很管用。”
“特意带来给朕的?”
“嗯。井喜说您被烫伤了……”香九鼓鼓腮帮子,一副娇羞样子。
木苏娆有些得意,她还在琢磨用何种方式向香九示好呢。
没想到这小混蛋先她一步。
手掌一摊,露出肿彤彤的指肚子。
“帮朕搽药吧。”
然后冷战结束,我们和好。
香九见她态度有了和缓,自然就坡下驴,
脑袋瓜一磕一磕的,掀开药罐盖子用指尖沾了一层。
捏住木苏娆的手时还很有礼貌的说了句:“奴才冒犯了。”
冒犯?
木苏娆勾起一丝唇角:“也不知谁第一次见朕就敢握住朕的手。”
香九搽药的动作很柔很轻,忽然一顿,不乐意道:“您当时不是把奴才丢进慎刑司了嘛。”
怎还翻起旧账来了。
“怪朕心软,那时就该摘了你的脑袋,”木苏娆自说自话,却也让香九听了一耳朵。
香九以为她是计较阮如歌那事。
“皇主子,您误会奴才和阮小主了。”
木苏娆眉梢轻挑:“朕没在意这事儿。”
“真的?”
“当然。”
香九惊叹她的广博胸襟,居然连被太监带绿帽子的事都能忍。
那句话咋说来着,“忍常人不能忍,得常人不可得”。
简直……了不起!
药搽好了,香九将将拾掇好小药罐,就被木苏娆拿了去。
她看看小药罐,又看看香九:“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香九对那辆金丝楠木推粪车心有余悸。
“……不用了,奴才是您的奴才,理应记挂您的龙体。”
“你真这么想?”
香九重重点了下头。
既然如此,木苏娆亦不好勉强。
略带失落道:“唔,朕本想在大栅栏那处,赏你一户四合院的。”
嘎!
香九石化当场:你他么的不早说!!
窦阿兴
接下来是香九的郁闷时间。
头埋进膝盖, 悼念那还未得到就已经失去的四合院。
浑身上下被怨念包裹。
帝王都是多疑的,木苏娆闲来无事最爱揣测臣子的心思, 一来二去, 便摸索出那窥探人心的门道。
香九这样的小喽喽更是不在话下。
本以为其视金钱为粪土,熟料是个小财迷。
木苏娆双手环抱胸前, 欣赏她的可怜样。
等赏够了,才问:“想要四合院?”
香九如获新生,抬起脸, 乌溜溜的大眼睛贼闪贼亮。
“那朕赏给你。”
这么好心?
香九有点不信,半信半疑的问:“此话当真……”
“金口御言。”
木苏娆歇了一息:“不过,你得帮朕追查到温保背后的人。”
本来香九就为这事来的, 爽快道:“奴才一定竭尽所能, 为皇主子肝脑涂地、万死不辞、粉身碎骨、赴汤蹈火——”
照她这个激动劲儿,再往下就是“与世长辞”了。
木苏娆赶紧打住她。
看看夜色, 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香九机灵道:“皇主子夙兴夜寐, 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奴才在这守着就成。”
木苏娆阖阖眼皮, 起身步出草堆。
那大摇大摆的样子, 一点不像来蹲人, 倒像是来视察工作的。
她一副九五至尊的派头。
香九的礼数自然能少, 弯腰塌背恭送她。
服务态度与青楼女子齐平。
奈何木苏娆还是不慌不忙。
婷婷玉立在月光下,仔细掸着粘在裙摆处的碎草根。
香九:“……”
终于, 女皇陛下收拾妥当, 抬脚走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香九松了口气。
气松到一半时,人家又回来了。
姿态万千,气定神闲。
“下次,”木苏娆睨着那方香喷喷的酒菜,“再敢溜进御膳房,朕剁了你爪子。”
香九忙把双手背到身后去,腆着脸:“再也不会了。”
说着扬起一标准的露八齿的笑。
求生欲简直爆棚。
木苏娆很满意。
哼着小曲儿去了。
香九:母夜叉!!
在木苏娆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后,香九朝着她离开的方向,做了十七八个鬼脸。
方才稍稍解气。
兀自坐进草堆里,吃菜喝酒。
到了下半夜,被瞌睡虫击得节节败退,梦起了周公。
吱呀。
老旧的门轴一声喑哑。
香九体内的江湖之血霎时沸腾。
浑身的肌肉一跳,倏的睁开眼,透过细密的草缝看向从屋内出来的人。
贼眉鼠眼,其貌不扬,非常符合阴险小人的长相。
看来是温保没跑了。
他蹑手蹑脚的合上门,在廊下张望左右,见天地一片寂静,方才放宽心。
一头扎出来,疾步往外走。
香九不着急,将残羹冷炙悉数收进食盒,提上轻功,跃上屋顶。
眼睛如鹰隼,紧盯着猎物,不肯有丝毫携带。
温保尚算谨慎,一步一回头,匆匆向北。
随后脚步一拐,来到了角楼下的皮库。
这是个和辛者库、北三所媲美的荒凉地。
隶属于内务府。
怎么说呢,内务府中本就留有一皮库,存的都是一等一的皮毛。
而瑕疵货则全送到角楼皮库这存着,每年春夏运出宫去,转售给那些皮货商人。
别看有瑕疵,它们要到了外头,那是叫人抢破头的好货。
香九纳闷了,这温保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好端端的来皮库做甚?
她飞檐走壁,如飞鸟般跳跃,袖衫擦过夜风,呼呼,呼呼。
几下眨眼,便落在了角楼顶。
微一俯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皮库的一角小屋……亮起橘黄色的光。
有情况!
香九眉心一蹙,凌空一个翻滚,落定在那处小屋的屋顶之上。
……掀开屋瓦往里看。
.
福茉儿不知香九是几时回来的。
清晨的阳光穿过破烂烂的窗纱,照亮了昏暗的库房。
福茉儿睡眼惺忪的起了床,一转眼,瞧见了呼呼大睡的香九。
她像是累极了。
缩在被褥里睡得酣然。
福茉儿梳好头发,跑去戳她的脸。
被香九逮个正着。
“你不是睡着了吗?”福茉儿挣开被抓住的咸猪手。
“醒了。”
香九撑坐起身,眼眸无比清明,福茉儿严重怀疑她之前是在装睡。
“哥哥有个重要任务交给你。”
“……什么?”福茉儿有点小紧张。
香九自上而下打量她。
那诡异的眼神,直让福茉儿心底发毛,本能的抱住自己。
“听过美人计吗?”
福没文化茉儿:“……没有。”
“通俗点讲就是……勾.引!”
福茉儿明白了,香九这是想让她牺牲色相啊。
她跳开一步,转身就跑。
香九哪能如了她的愿,追上她,老鹰捉小鸡似的拎住她。
“先听我说完。”
福茉儿挥舞小拳拳:“我不听我不听。”
可是最后,她妥协了。
原因是她要勾.引的不是男人,而是一名太监。
她与香九朝夕相处,嘴里喊她哥,但隐隐把她当姐妹。
为啥?
因为香九实在太娘,细皮嫩肉,清秀水灵。
比女人还女人。
试问谁家太监长成这样。
所以,潜移默化,福茉儿渐渐对所有太监一视同仁。
“太监”一词在她心中等同于“姐妹”。
她去给姐妹使美人计,不算勾引,顶多算交朋友。
然而,她还是太单纯了。
知道这位“姐妹”是谁时,她……慌了。
此人名叫窦阿兴。
人高马大,皮肤黢黑。
远远看过去跟一块门板似的,根本无法拿他当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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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等身材,此等肤色,为他在紫禁城的奴才界博得了一定知名度。
昨夜香九掀开屋瓦,一眼就认出了他。
福茉儿呼吸一窒,有原地死亡的征兆。
香九说时迟那时快,对准她人中死命掐,成功从阎王爷手里抢人。
然后无情一推:“去吧,哥相信你。”
福茉儿眼睛鼓鼓的瞪她,希望她能及时良心发现。
可是……她没有。
福茉儿绝望了。
她站在又长又深的甬道中间,顺了顺精心簪在发髻上的小黄花,摸了摸涂脂抹粉的脸。
复习了一遍香九教她的眼蕴秋波和扭臀摆腰。
活脱脱的一副搔首弄姿。
肩上还挑了一扁担,前后悬有两大框的劈成一节节的木柴。
贼重!
香九美名其曰:表演道具。
福茉儿据理力争,要求将扁担换为推车。
香九说——
咱们辛者库的推车都是推粪的,装它们不合适。而且你今日妆容精致,推车会破坏你的美。
福茉儿反对道,扁担就不破坏了么!
香九冷漠的驳回了她的反对。
她认命了,体会到了人微言轻的滋味。
旋即来到角楼皮库,围着它来来去去瞎转悠。
寻找勾.引窦阿兴的良机。
所谓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午时,窦阿兴走出皮库,去他坦觅食。
头顶的太阳火火辣辣,天地像一个大蒸炉,闷得他直冒汗。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下来,一颗接一颗,像雨珠子般。
有一颗略显调皮,滚进了眼睛。
“哎哟。”他吃疼。
抬手去揉。
揉出许多眼泪花子,把眼珠好好冲洗了一番。
刺疼的感觉没有了,但视线模糊了。
模糊之中,好像还看见一娉婷的粉色身影。
应该是个宫女吧,他想,宫女们都穿粉色。
他全然没在意,站在那,等模糊褪去,视线重新聚焦。
再一个不经意的抬眼。
哎哟,这宫女咋到俺跟前来了。
还挑着一副沉甸甸的扁担。
福茉儿很紧张,强行定住神魂。卸下扁担,用“秋波荡漾”的眼神与窦阿兴对上一眼。
掏出粉馥馥的丝帕递向他:“别揉伤了眼,擦擦汗吧。”
她翘起唇角,露出雪白的小虎牙。
窦阿兴春心一颤。
“不,不用了。”
他二十有五,向来木讷也不善言辞,和宫女一说话就容易脸红。
很是纯情。
福茉儿再接再厉:“拿着吧。”
像是有些急,抓过窦阿兴的手就要将其塞给他。
窦阿兴也急了,哆嗦着跳开,沿着墙根发足狂奔。
像是在逃命。
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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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杏出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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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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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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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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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白
千穿万穿, 马屁不穿。
虽然木苏娆一听老母亲们的吹捧就起鸡皮疙瘩,但也不好驳她们面子。
帝王式假笑听完整场, 还不时迎合两句。
迎合最多的就是皇贵太妃。
夸赞说:“若没母妃多年的悉心教诲, 皇儿哪能安邦治国,创出这太平盛世啊。”
皇贵太妃笑得含蓄, 说:“所谓成家立业,你该是时候立个皇珺了。”
这话头跳得可真远。
木苏在心里翻白眼。
干脆充耳不闻,问起端太嫔:“五皇弟的伤可好些了?”
“……好, 好多了。”
作为宫斗老手,端太嫔只有一瞬的慌张,从容淡定的接着道:“有劳皇主子挂念, 庭儿好了大半, 太医院很是尽心。”
彼时,南叶来了。
他从蹬道爬进亭子, 圆圆的身材, 像个一跳一跳的蹴鞠球。
向老主子们挨个问过安,方道:“皇主子, 人来了。”
这“人”指得是香九和窦阿兴。
木苏嗯了声长调。婉转又惬意。
诸位老太妃们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好像在说, 看吧,就知道有好戏看。
唯独一人不自在——太后。
木苏娆把她们的神色尽收眼底, 尤其是在看到太后那张老脸后, 心情尤为舒畅。
眉梢得意一挑, 让南叶把人带上来。
南叶领命,挥挥拂尘,朝下头喊了一声。
然就听镣铐摩挲的声音,哗哗啦啦,哗哗啦啦。
由远及近。
众人都搁下手中的茶点,伸长脖子张望。
只见两名太监踩着石阶上来了。
一个皮肤黢黑,身形伟岸。像块门板。
一个……歪着脖子。像个智障。
木苏娆:“……”
孟太妃和端太嫔有些坐不住。
前者两眼放光,像女妖精盯唐僧似的,盯着细皮嫩肉的香九。
暗叹此乃人间尤物。
后者单单是心底发虚。奇怪香九为何被抓,难不成是为她讨公道一事暴露了?
“奴才请皇主子安。”香九和窦阿兴被护军踹跪在地。
木苏娆没应,老神在在的端过茶盏,轻轻吹了吹,呷了一口。
她默了许久许久。
仿佛一个十分有耐心的猎人。
给足所有人胡思乱想的时间。
这其中要属皇贵太妃最是心中无鬼。
是以坦然的给起了个头,看向还趴在地上的香九和窦阿兴道:“说说吧,因何事触怒圣颜呐!”
答话的却是南叶。
他笑着指向窦阿兴:“回您的话,这奴才本在皮库当差,昨个儿傍晚私自倒卖宫中皮货——”
窦阿兴一听此话,急眼了,磕了几个响头道:“奴才冤枉,奴才冤枉啊!”
“信口雌黄,罪加一等!”南叶瞪他。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奴才们夹带“私货”出宫屡见不鲜,早已不是新鲜事。
皇贵太妃估摸其中另有隐情,不然自家皇儿不会如此兴师动众。
抬手打断南叶,对香九道:“歪脖子,你来说。”
歪脖子?
香九意外于这个膈应人的称号,装出胆小如鼠的样。
磕巴道:“奴才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昨天傍晚,奴才帮窦阿兴将一车皮货推至西华门便离开了,刚走不远就见一队护军将他围住,方回去询问,然后就被一同抓去了慎刑司。”
她说到此处,仿若格外害怕,身子跟着哆嗦起来。
也学那窦阿兴,磕起响头,一下又一下,撞得脑仁发疼。
“香九你胡说!”
窦阿兴目眦尽裂。
他终于明白了,香九在故意陷害他。从他们认识第一天起,香九就在张机布井等他跳了。
是他太愚蠢。
这香九根本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木苏娆终于开口了。
窦阿兴陡然一惊,半天没敢言语。
手却粗暴的拽住香九的领口。
香九再次发挥她那扮猪吃老虎的的本领,在讨喜的脸蛋上添了两滴泪花。
人人看了,都要叹一声我见犹怜。
木苏娆不淡定了,狗奴才,这不变相欺负我家容洛么。
孟太妃也不淡定了,哀家的人也是你敢欺辱的。
她俩齐声道。
“住手!”
“住手!”
言毕,彼此皆是一顿。
看向对方的眼睛满是复杂。
※※※※※※※※※※※※※※※※※※※※
小可爱们作者临时出差很突然 8月5号归来哈~~
帝王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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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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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坤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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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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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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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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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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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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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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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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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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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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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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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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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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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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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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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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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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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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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寝
香九眼尖, 一对眼就发现木苏娆神色不对,惊讶中带点尴尬, 尴尬中带点不知所措, 妥妥的做了亏心事。
眼风再往下滑,瞧见她脚下露出一角的书。
她记得方才慌乱之中, 将那《春.宫秘.戏图》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没来得及捡。
顿时了然了。
眼底贼光闪烁,暗暗搓手, 欲捉弄木苏娆,南叶却抢占先机,率先开了口:“皇主子, 夜深了, 您保重龙体,明日再计较那贼人吧。奴才这便带人退了。”
木苏娆瞪他一个眼神。
他以为自己又一次猜中圣心而骄傲, 拂尘甩到臂上, 像一只骄傲的孔雀,领着众奴才告退。
木苏娆想掐死他。
香九也想掐死她这干爹。
真的是, 每次都想方设法帮她制造侍寝的机会, 跟卖儿求荣之辈有何区别。
性质很恶劣, 极其恶劣。
“奴才奉孟小主之名, 前来问皇主子安好。”她屈下膝盖,规规整整的磕了个头。
视线还停留在木苏娆脚下的秘戏图上, 干脆将计就计。
睁着懵懂的大眼睛:“呀, 皇主子, 您踩着东西了。”
木苏娆脸颊透出不自然的红,像颗饱满的水蜜桃。
窘迫地轻咳了一声,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幅叫人脸红耳跳的画像。两个女子,其中一人她亲自用小狼毫调墨添笔,画成香九的模样。
踩着它们,足间都开始发烫。
再看看身边人。
嘤嘤嘤,好怀念当年的肌肤之亲呀!
她摸摸鼻尖,唤香九起身,抿着唇退开了脚。
香九颇为机灵的捡起它,开启了装文盲模式:“春……戏,什么图。”
一边装一边看向木苏娆。
“可爱。”木苏娆没有戳穿她这拙劣的演技,轻语一声。
香九却呆了。
可爱?
你怕不是眼瞎了吧!
她铁了心要捉弄木苏娆,狠了狠心将手里的东西翻开,一页接一页。
然后捂住被辣到的眼睛,羞涩道:“皇主子,这上头是……”
“那人和奴才长得好像——”
木苏娆逼近她,将她抵上书橱。
香九身后被膈得生疼,想退,却也退无可退。
木苏娆与她脸贴着脸,学着暖融融蹭了蹭。
后又在香九唇上啄了一口,嗓音低沉道:“那画中人就是你。”
香九忘了呼吸,小脸憋的紫红紫红的,怕她再有逾越的举动,抬手抵住她肩头:“皇,皇主子。”
这水灵灵的样子,木苏娆全当她在欲拒还迎。
手掌覆上她的脸:“朕今晚受到了惊吓,你留下来陪朕吧。”
啊啊啊啊啊啊!荤君果真叫我侍寝!
香九瑟瑟发抖,以委婉的方式拒绝:“奴才身份低微,怕配不上——”
木苏娆莹莹如玉的指尖止住她的嘴,轻声呢喃道:“不许你说这样的傻话,再说了,朕想你了……”
香九:你怕是想错人了吧,说的我跟你xxoo过一样。
“那奴才先回翊坤宫复命,完了再来找您。”
“朕才不相信你会去而复返。”木苏娆冲她挤挤眼,一副我看透你的心的神情,“你呀,坏。”
说完,不给香九推拒的机会,拽住她手,拽,硬拽!
香九扒拉住书橱,用肢体动作表达着拒绝。
木苏娆见她软的不行,便给硬的了:“你跑的出养心殿吗?”
“要么乖乖跟朕走,要么朕让人把你抬进去!”
香九也不装卑微了,问道:“皇主子,您有整个后宫,奴才去传敬事房来给您翻牌子。”
木苏娆邪魅一笑:“瞧你,吃醋啦?”
香九:老子没有!!
木苏娆勾住她腰带,威胁道:“要不……朕在这把你办了?”
香九震惊了,忙不迭的松开书橱,认命的被木苏娆拖着去了。
直到被摁在宽大的龙榻上。
“皇主子,您还没熄灯呢。”
“太亮了,奴才害羞。”
木苏娆不上她的当:“灯一灭你就跑了,黑灯瞎火的朕上哪找人去?”
“别挣扎了,今晚之后,”木苏娆的炙热目光在她眉宇间逡巡,朕会给你名分的。”
香九:一个太监要啥名分!
香九挣扎着推开她,木苏娆从后搂住她脖子,二人焦灼不下,谁也不让谁。
到后头都累出了一身汗,够呛。
香九本就和侍卫们一番打斗,体力耗掉大半,连口水都没有喝,又被催来养心殿,几番折腾,哪里是木苏娆的对手,全靠那颗抵死不从的心在强撑。
木苏娆没想到洛宝宝的力气还是那般大,这都累成一摊泥了,还紧紧箍着她手腕。
“疼,你把人家手腕抓疼了。”木苏娆睡在香九肩头。
香九充耳不闻,侧了侧头,闻着木苏娆发间清冽冽的香气:“谁让你不听话。”
“那你先松开。”
“不行。”
“朕不闹你了,乖乖睡觉成嘛。”
“你先睡着我再松。”
“……好吧。”木苏娆合上眼皮,真就作势睡了。
殿内蓦的安静下来,一丝杂音也无,唯有彼此由急变缓的呼吸。
“皇……主子?”香九轻轻喊着。
见木苏娆没应,又喊了一声。
木苏娆真是睡着了,大晚上的尽和那贼人斗智斗勇,上了榻困意便不自觉袭上来。
她扭了扭,在香九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额头贴上香九侧颈窝,感受着那处鼓鼓的跳动。
看来不会再闹了。
香九舒了口气,试着松开对她都桎梏她,两手对着虚空抓了几抓,想要寻个支撑点爬起身。
木苏娆像是发现香九要弃她而去,揪住她的衣襟缩成一团,好似在求亲亲求抱抱。
香九很是纠结,毕竟主仆后有别,到底还是心一软,随她去了。
.
清晨,第一缕天光破晓时,琼玉嬷嬷恭候在碧纱橱外,唤她。
“皇主子,该起榻上朝了。”
木苏娆早就醒了,侧着身,支着半边脑袋,含情脉脉的欣赏着香九的睡颜。
“小九九,朕要走了~~”。
香九和周公聊得热火朝天,被这声小九九吓得魂不附体,醒了个彻底。
“醒啦。”木苏娆给她一个早安吻,不安分的手在她翘臀上一搭。
非礼!
香九睁圆了眼睛,跳下榻,在不经意间看见了铜镜中衣衫不整的自己。
香九:!!!!
她手忙脚乱地理起衣衫,解释道:“皇主子,咱们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木苏娆给她个飞吻:“总有一天会发生的,不急。”
香九:“……”
秉承着离开是非之地的心,香九转身即走,忽尔觉得头上凉飕飕的。
一摸,帽子还没戴呢,她转着圈圈四处找。
木苏娆看戏似的看着她,趴在榻沿边上,翘起小腿,被子从足跟边缘滑落,露出粉粉白白的一截。
“找什么?”
“……帽子。”香九没好气道。
“在朕这呢。”木苏娆拿出帽子,勾起奸计得逞的笑。
“亲朕一口,朕就还给你。”
香九自暴自弃道:“奴才不要了。”
说着唰的拉开碧纱橱,但见琼玉嬷嬷杵在那,双双猝不及防!
“你你你,你怎的在皇主子的寝殿!”琼玉嬷嬷急道。
“我我我,我……”
木苏娆欢乐的话语在屏风后响起:“她来侍寝。”
琼玉嬷嬷:!!!!
当日,“香九侍寝”这则劲爆消息传遍紫禁城的大宫小殿,连无人问津的冷宫都为此沸腾。
紧接着,第二则劲爆消息诞生了——皇贵太妃晕倒了。
据说是气的。
※※※※※※※※※※※※※※※※※※※※
我想给你们写小甜饼,但你们却嫌弃它带慢故事节奏,呜呜呜,不,我就要写~~
还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锁,两人最大的肢体接触只是贴了下脸——真挺累的,唉,真的无奈
祸乱宫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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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王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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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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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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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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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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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水楼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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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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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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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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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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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地重游
香九又来到慎刑司故地重游了。这里还和以前一样, 黑压压、阴森森,一派人间地狱的好景象。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甚至还有一丢丢的亲切。
当然, 她不是来参观的,是来住宿的。
原因是皇亲国戚们听说自家的神鸦死了, 各个捶胸顿足,寻死觅活。张口闭口都是天亡我木氏一族,亡我天平盛世!!!
其中以隆亲王嚷嚷的最厉害。
香九叹:狗日的猪队友。
老子为你进宫当太监, 你居然把老子往死里整。
郁闷。
她搞不懂,几只乌鸦为何会跟国运扯上关系。
正准备向木苏娆虚心请教时,太后带人冲进绛雪轩, 将她给捉了。
一路捉进慎刑司。
慎刑司的管事早已和她混熟, 专门给开了一间南北通透的牢房。
这一贴心的举动,给予了香九一点温暖, 她叹, 人间自有真情在。
管事笑问她:“您这回又是因啥事进来的呀?”
香九无奈道:“封建迷信害死人。”
管事听得云里雾里:“您放宽心,有皇主子给你当靠山呢。”
香九一屁股坐进干草堆, 嗓音悠悠道:“这回, 怕是皇主子都保不住我了。”
.
木·暴躁·苏娆正在养心殿砸东西, 大的小的, 瓷的铁的。目之所及,无一幸免。
井喜在旁看着, 急得心慌慌, 拼命的劝。
“皇主子您千万保重龙体!”
“怒伤肝, 怒伤肝啊!”
“您小心点儿,满地的碎瓷片,划着您脚可怎么是好!”
木苏娆嫌他聒噪,抄起桌案上的茶杯,作势要丢他。
井喜的小脸吓得惨白,抱住头,转身跑了,一路跑到太监所去找南叶。
彼时,南叶躺在院子里的太师椅上看话本,一页接一页,不亦乐乎。
手边还放着一壶热茶,话本看到有趣之处,呷上一口,小日子甭提多滋润。
可惜再滋润的小日子也有到头的时候,比如现在。
井喜咋咋呼呼的冲进来,二话不说,粗暴的拽起他。
南叶闪了老腰,挣扎着:“出啥事了?”
井喜:“天大的事!”
言罢丢开他胳膊,去屋里找来他的帽子和拂尘。
“咱们边走边说,哎呀,快点吧您,养心殿都等着您救命呢!”
这话中听,充分体现出他这养心殿一把手的重要性。
南叶的职业自豪感油然而生,将衣摆帅气一撩,拂尘帅气一甩,潇洒的上路了。
路上很顺利,畅通无阻,在半柱香的时间内,成功抵达养心殿。
却见养心殿众人跟小蚯蚓似的,集体匍匐在暖阁外,抖若筛糠。
这阵仗,这气氛,一看便知是皇主子龙颜大怒,急需一个出气筒……
南叶突然觉得老寒腿不疼了——屁股疼。
为了屁股着想,他选择“默默离开”,临走时对井喜道:“好徒儿,别告诉皇主子为师来过。”
井喜经他提醒,唰的打起帘子:“皇主子,南总管来了。”
南叶:!!!!
南叶抱着为国捐躯的必死之心,进去了。
可暖阁内却是静悄悄的,他踢开脚边杂乱的碎片,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
“皇主子?”他喊。
“皇主子?”他又喊。
“这呢。”木苏娆的声音从乌木案后传来。
南叶紧巴巴的过去,就见木苏娆蹲在桌案底下,怀里抱着香九送她的那只沙巴兔。
南叶心疼极了,道:“皇主子,事情井喜同奴才讲了,奴才懂您的伤心,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香小主救出来。”
“而不是自暴自弃啊。”
木苏娆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我家洛宝宝是雎鸠城二当家,需要救吗?
“她会自救的。”
“……”南叶眨巴眨巴眼,“慎刑司又黑又冷,香小主那瘦弱身子,恐怕受不住,还需您去救——”
“她受的住。”
南叶:“……”
南叶生了疑惑,指着满地狼藉问:“那您这是做甚?”
“演戏。”
原来如此。南叶舒出一口气,屁股顿时不疼了。
“可朕却不知演给谁看。”木苏娆咬住下唇。
害死神鸦的动机能往大了说,也能往小了说。
往大——有人存心扰她国泰民安。
往小——有人存心害死香九。
前者针对的对象是她。能够有实力针对她的人必定权倾朝野,唯有隆亲王和太后是也。
可这俩人都是木家一份子,再丧心病狂,也不会去伤害神鸦,不然百年以后,有何颜面去面对列祖列宗。
所以,前者果断排除。
“南叶,香九平日竖敌可多?”
“那可太多了!”南叶是太监头头,宫内太监都算他的徒子徒孙,犄角旮旯的事,没他不知道的。
他扳起手指,数道:“辛者库的管事傅哀愁,死在井里的刀豆,被逐出宫的窦阿兴和王乾,咸福宫的阮小主……”
“还有孟太妃,香九不愿做她的男宠,指不定因爱生恨呐。”
木苏娆补充道:“母妃好似也不大喜欢香九。”
话一出口,南叶大骇,皇主子这是连皇贵太妃都怀疑呀。
不孝。
他磕头道:“皇贵太妃菩萨心肠,哪能和香九一小太监计较呢。”
.
香九盘算这回活命的机会不大,一番斟酌后,决定翻窗逃跑。
可窗是铁窗,翻出去有点难度。
她决定把策略变一变,改成偷钥匙。
待出了慎刑司后,她就一套行云流水的轻功,从此告别紫禁城。
任务她也不管了,狗日的隆亲王,再见吧。
这般一想,居然还有点舍不得木苏娆。
狗女人,还挺让人留恋的,可惜啊,终究不是苏素。
她在干草堆里躺平,双手枕在脑后,一边仰望铁窗外渐渐黑下的天空 ,一边怀念她逝去的爱情。
这时,管事来送饭了,两荤两素。
此乃其他牢友永远都享受不到的待遇,香九感激不尽,拉着管事陪她一起吃。
管事受宠若惊:“不了不了,当奴才的哪能和主子平起平坐,坏了规矩。”
香九夸他:“思想觉悟很高啊,难得难得。”
眼睛却紧盯着他腰间的钥匙。
她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到他身后,对着他的后脑勺就要劈一掌。
“狗小子!”裘白山忽然出现。
香九急忙停住,待看清来人后,挤出一笑脸:“师父。”
您可来得真是时候。
管事讨功道:“裘老爷子专程来看您,我就把人放进来了。”
他亲自扶着裘白山进到里头,说:“小的就不打扰二位了,你们先聊,聊完叫我就成。”
他躬身退出去,锁上牢门
香九就这样,目送着那串钥匙远去。
心里头拔凉拔凉的。
“狗小子,你可把你妹妹吓坏了,哭哭啼啼来找我,还非要跟着来。”
裘白山抬手打她,厚实的巴掌打在她胳膊上,很疼。
但也就一巴掌。
然后打开带来的食盒,取出酒菜,和两荤两素放在一块。
“来吧,师父从御膳房里捞了两菜,也不知你爱吃不爱吃。”
“能在慎刑司吃顿好的不容易,我哪会嫌弃。”香九坐到小桌边上,和裘白山面对面。
天黑了,牢里头更黑。
香九把那蜡烛搁上桌,勉强看清眼前的物事。烛火摇曳间,竟发现裘白山沟壑纵横的脸上,有水光闪烁。
“师父……您哭啦?”
“没,没有没有,”裘白山胡乱抹了把脸,“你眼花了。”
“您是不是舍不得徒儿我?”香九的声音像崩断的琴弦,坠到了底。
“谁舍不得你了,你个狗小子成天惹祸,”裘白山瞪着眼,摔了筷子,“被砍了头倒也好,师父我清净了。”
“徒儿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为师怎么和你说的。”裘白更凶了。
“让你进了养心殿收收心,好好伺候皇主子。”
“你非不听,喂乌鸦都能惹出事。”
“你呀你呀……”
凶到后头他已然哽咽,脑袋垂下去,指着香九说不出话了。
这下香九看得真真的,他就是哭了。
“我师兄当年也和你一样。一样的年纪,一样伺候在养心殿……”
香九双肩一颤:“您还有个师兄!!”
※※※※※※※※※※※※※※※※※※※※
感冒了,吃了感冒药也没见好,看开只有甜甜的恋爱能拯救我了~~
呜呜,我没有甜甜的恋爱~~
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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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马掉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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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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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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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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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观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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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清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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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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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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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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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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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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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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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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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茯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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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秘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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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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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分两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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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掉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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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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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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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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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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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敌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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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亲王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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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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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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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蜂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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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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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军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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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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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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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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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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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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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章补章
木苏娆绕着城楼闲逛了数十圈, 百无聊赖干耗到午时终于耗不住了,开始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 担心香九在路上遇到麻烦。
想象力放飞, 就是自我恐吓。
提着裙摆噔噔噔跑下城楼,吩咐随行护卫们速速去找人。
话说到一半, 远处冷不丁冒出一队人马,不是香九又是谁。
木苏娆又是一阵小跑,到了半道却停下, 摆出好整以暇的姿态,端出霸道帝王的架子。
香九了解,木苏娆的帝王包袱有些重, 在外爱面子。
于是跳下马, 蹦蹦哒哒的跳到她跟前,陀螺般转了一圈:“看, 毫发无损。”
木苏娆忍住想和她打情骂俏的冲动, 半嗔半怨道:“你可真叫朕好等。”
她牵住香九的手,往城楼的方向去:“现在才来, 老实交代, 路上跑哪鬼混去了。”
香九惊恐道:“绝对没有。”
想了想把遇上梦茯苓的事说给她听。
木苏娆顿觉蹊跷, 正欲开口, 就见方才那位铠甲将军,携着乌泱泱一片将士飞奔而来, 十分热情地叩了三个头。
“微臣给皇珺殿下请安, 皇珺殿下万福金安!!”
香九:“!!!!”
香九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错愕。
西北边陲, 果然民风彪悍!!!!
她转脸看向木苏娆,见其飞快避开她的目光……
“你和他们胡说八道了什么?”香九眯起眼睛,无情道。
木苏娆混淆视听道:“朕说朕这辈子非你不嫁。”
香九:我咋感觉你不是这样说的。
.
木苏娆是谁?曌文女帝。
“君心难测”与“女人心海底针”最完美的结合。
心思深沉,行事诡谲,想从她嘴里套实话,绝逼白日做梦。
香九骑着马,在苍茫无垠的大地上晃晃悠悠,追问木苏娆不下二十遍“到底和人家说了什么”。
木苏娆从最先的含含糊糊,到敷敷衍衍,再到龙颜震怒。
“烦死你了!!”
香九立马怂兮兮的闭嘴。
夕阳西下时分,抵达了雾霭河,河对岸就是雎鸠城的地盘。
时逢寒冬,河面结有一层厚厚的冰面。
如此一来省了渡船,但马蹄容易在冰面上打滑,香九吩咐众人下马,各自撕下一块衣料,包裹住马儿的马蹄。
待到一切准备妥当,已然天光幽幽。
木苏娆看明她的用意:“再等等吧,咱们人多,太引人注意,此行需尽量避人耳目,再一会天完全暗下,我们偷摸着入雎鸠城。”
香九确是此意,侧身挡住旁人的视线,在阴影处偷了木苏娆一个香。
木苏娆捂住被亲的脸,小声骂她:“这么多人呢!”
“没人看见!”
再说了,看见了又有何妨。
香九得意洋洋:“再亲一个。”
木苏娆赶紧用掌心挡住她贴上来唇,笑道:“滚。”
香九便捧住她的龙爪子亲亲啃啃,一连好几口才心满意足的松开。
因为再亲下去,木苏娆就要抬脚踹了。
几番磨蹭,最后一抹夕阳坠落西边天际,天地陷入无边黑暗。
香九难得正经起来,将随行护卫分成三大队六小队,各自沿着不同的方向出发,于子时三刻,在雎鸠城城门前的下马石前汇合。
木苏娆身份尊贵,怕有个三长两短,所以挑了最隐蔽亦是最长的路线。
于是她们先行一步。
香九自幼在北原撒欢,寒来暑往,一草一木都颇为熟悉,哪怕走在冰面上,也来去自如。
木苏娆则很受挫,将香九充当拐杖,死死抱住她胳膊,气呼呼的让她慢些走。
最后心一横,跳上香九肩头:“你背朕!”
香九断然拒绝。
木苏娆色厉内荏:“你敢抗旨不遵!”
这罪名可扣得太大,香九拿她没辙,乖乖当起苦力。
不就是背嘛,有啥大不了的,她辛者库劳模根本没在怕!
只是夜路不好走,她背着一大姑娘,脚下容易磕磕绊绊,好几次踢到大石头,差点将人甩出去。
木苏娆看出她是故意的,选择暴力警告——咬住她耳朵。
香九怕她下狠口,第一时间求饶:“错了错了!我跟你闹着玩儿呢!”
“再有下次,朕把你耳朵咬下来。”
香九道:“你这暴脾气,也就我要你……嘶……怎的又咬人。”
木苏娆郑重的说:“你骂朕母老虎!”
“这恰好说明我爱你,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木苏娆嘴角抽抽,惊叹此俗语还有这等巧妙的使用方法。
正斗嘴得厉害,忽闻远处有人在说话。香九放下木苏娆,拉着她闪进一块大石头后头。
说话声越来越近,再听窸窸窣窣的脚步,估摸着有四五人。
香九探出小半颗头,片刻才对木苏娆道:“是雎鸠城的巡卫兵,眼下断英死了,隆亲王称霸,该是都为他效力。看来城门就在眼前了。”
木苏娆还没玩过如此别具一格的“躲猫猫”,不免心惊肉跳。吁出一口气,努力调整呼吸。
等到那些人嘻嘻笑笑路过她们,确认危险解除后,才从另一边钻出来。
被他们一打岔,气氛陡然紧张许多,木苏娆和香九玩闹的心情被毁得干干净净。
屏息凝神,耳听六路,加快了脚下的速度,二人拐过十八道大弯以及十八道小弯,准时出现在城门前的下马石旁。
她们躲进草丛,那处,护卫们早已等得心急如焚,甚至盘算起家里人口够不够拿来诛九族,万一皇主子弄丢了呢。
“二城主!”
※※※※※※※※※※※※※※※※※※※※
这章发漏了,补上~~
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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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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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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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之我幸
因为容清那张破嘴, 香九与大宅子失之交臂,痛心疾首, 百爪挠心, 恨不能把容清咬下一块肉,红绫安慰她说, 养心殿还不够你住?
香九扬天长啸,当然不够,女人还是要有自己的一番事业。
虽然她业绩不佳, 但有自己的房产总归是条后路,否则日后吵架,她连离家出走的地方都没有。
木苏娆于心不忍, 答应说:“瞧你, 不就一套宅子嘛,朕送你便是。”
香九眼冒贼光:“十进院的那种。”
“行。”
香九破涕而笑, 果然, 嫁人还需嫁豪门,
容清和红绫唏嘘不已, 喟叹: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啊。
稳住香九, 一家四口又恢复其乐融融, 坐上牌桌, 搓起马吊。
司徒将军来禀,五万士兵都已各自上路, 于指定地点安营扎寨, 请木苏娆移驾。
碰巧木苏娆这把自摸吃三家, 见好就收,领着大家随司徒将军去了。
行军扎营讲究井井有法,白色营帐层层围裹,于寒风中猎猎作响,周边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守卫森严。
一列将士正在巡营,鞍不离马背,甲不离身。
木苏娆被前后簇拥着进了主帐,几位副将正围绕沙盘推演战况。
见木苏娆驾到,拱手行礼。
帐外,将士来报,有一女子求见陛下。
木苏娆与香九面面相觑,谁会在这时候来此。
她们转至帐外,看到那名女子时,香九惊呼:“你怎么会在这!”
梦茯苓一向对她没有好脸色,充耳不闻,双膝磕地,三呼吾皇万万岁。
木苏娆接过她呈上的信函,在看到招摇楼三字的时候,小小一惊,随后了然。
看着香九:“你们认识?”
香九压下音色:“竞争对手,多年恶战,不提也罢”
她与梦茯苓那点恩恩怨怨,够说三天三夜,补充道:“上回出宫,就是她带人绑的我。”
话刚出口,怕木苏娆迁怒梦茯苓,悻悻作罢,在木苏娆疑惑神色中摆摆手:“算了,没什么没什么。”
小东西,都有自个儿的小心思了,木苏娆在香九后腰拧她,见她疼得龇牙咧嘴才罢休,命人为梦茯苓上茶赐坐。
她一心想要笼络招摇楼,招摇楼定也存了心思和朝廷交好。
隆亲王大势已去,她们前来助她一臂之力自然情理之中。不然被雎鸠城一家抢功,招摇楼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倒是会打如意算盘。
木苏娆看破不说破,给香九递去个俏生生的眼色,笑而不语。
非常时期非常办法,雎鸠城眼下全仰仗木苏娆,多个招摇楼,愈发稳操胜券,香九以为给招摇楼分一杯羹,不是不可。
妻妻二人默契十足,既然香九无异议,木苏娆这便应下,但天下没有白拿的好处,招摇楼合该拿出诚意。
梦茯苓不愧是大弟子,当即表态:“招摇楼愿作探路先锋。”
招摇楼皆为女子,身姿灵巧,轻功了得,踏雪无痕更是出神入化,有她们探路,事半功倍。
香九腹诽,小师妹们个个水灵灵,来干这劳什子事,真舍得下本钱。
这夜,小师妹们趁月黑风高,搬入营地。
香九踮着脚尖,老远瞧着,哎,可怜哟。
容清得空来探望她,一看她此番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敲了她一记脑袋。
“无毒不丈夫。”
香九用肩头撞开她,骂道:“你铁石心肠。”
“是你心慈手软,有空学学你嫂子。”
江湖中有句话,有血流成河的地方就有红绫。
得亏她,雎鸠城曾一度与魔教齐名。
“她又冷又凶,我不学。”语毕思忖半晌,见四下没外人方才安心道,“如今断英死了,断雀姐姐真真可怜。”
容清如临大敌,紧张道:“别在你嫂子面前说这话。”阿姐怕你享年十九。
“所以偷偷问你嘛。”
容清道:“我想过这事,她若愿意重回雎鸠城,我不拦着,毕竟有自小长大的情分在,她若不愿意……她爹家大业大,带着这笔银钱,浪迹江湖未尝不可———”
“你舍得她?”
容清“嘶”了一声长音,警告道:“胡言乱语!我跟她清清白白——”
“但她对你情根深种!”
容清真觉得香九离家半年,翅膀硬了,要上天。
“这话如果传进你嫂子耳朵里,看我不找你算账!”容清一个甩袖,作势要走。
香九连忙抱住她胳膊:“好阿姐,我知错了。”
她们分别半年,还没好好说过话呢。
容清来寻她,本也有姐妹话家常的意思,挣扎两下挣回脸面,便冰释前嫌,道:“与隆亲王大战在即,阿姐问你,此后真就和那曌文女帝回京城了?”
香九想也没想道:“当然。”
容清眸光柔和清浅:“你念她五年,如今再遇,是注定的一世情缘,只是你远在异乡,我放心不下,同样的,你自幼在北原长大,真能舍得这地方。”
“自是舍不得,可我更舍不得的……苏苏。”
这女人心狠手辣,高高在上,一身的坏脾气,还顶爱拿她撒气,唯一的优点是爱她念她在乎她,全心全意的那种。
北原离开还能再回,木苏娆没了或许就真找不回来了。
世间有缘相遇、无缘相守的人数不胜数,她何不得之我幸,抓在手里。
容清与她心意相通,摸摸她脑袋,力道像棉絮一样轻柔,语音宠溺道:“阿姐有空会去看你。”
此次一别,不知再见是何年。
香九悲从中来。
木苏娆近日都被司徒将军和几位副将缠着脱不开身。今日好容易提前回帐,香九却不见人影,围着帐子绕上一圈,见那人正和容清说话,最后竟是愁容满面。
木苏娆担心,待容清走后,蹦到香九肩头,吵吵着让她背。
香九谨遵圣令,背着她四下闲逛,彼时圆月东升,风牵起衣角。
木苏娆偏头啃她脸颊,撒娇道:“和你阿姐吵架了?”
香九失笑:“没有。”
“那为何不开心?”
“……舍不得她,舍不得北原。”
两句话没头没脑,木苏娆却听懂了,隐隐有担忧,圈紧香九的脖颈:“然后呢?”
“然后……更舍不得你呀。”
木苏娆咬住唇,乐不可支地荡起腿,像个得了糖糕的小娃娃,小小的满足,大大的快乐:“那你阿姐愿意你跟朕回紫禁城喽!”
“她巴不得做皇亲国戚呢,不过话说回来,当年你为什么一个人来北原?要不是我好心,你早冻死了。”
“嗯?”木苏娆歪歪头,“当年你不是垂涎我美色才救的我吗?”
香九:“……”
当年就该冻死你。
木苏娆伸出手,在空气中画了一大大的圆:“咱们是天定良缘呗,朕就是奔着你来的。”
这话中听。
香九主动撅嘴,木苏娆贴上脸来,一个吻,吧唧落下。
二人傻瓜般冲着对方傻笑。
这就是爱情吧,简简单单,连风都会变甜。
夜更深了,叠在月光下的两人的影子,模糊,却如此亲切温暖。
香九一步一向前,走向她们憧憬的未来。
溶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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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
司徒将军顾不得三七二十一, 猛虎般冲向洞口,将士们训练有素, 提枪围上去, 枪.头纷纷往洞内刺探。
“没有人。”司徒将军大喘着气。
他回到木苏娆身前,惭愧地垂着头, 拱手道,“皇主子,咱们怕是被发现了。”
这点早在木苏娆的预料之内, 淡淡一句:“稍安勿躁。”
隆亲王占据溶洞的主动权,不可能白白放过这“地利”,布置定然十分周密, 关卡暗哨一个都不会少。
容清说过, 将士习惯地面作战,一到逼仄幽暗的环境, 很难适应, 身形施展不开,处处受掣肘。
要想取胜, 还需出其不意, 攻其无备。
“再往里, 朕怕有埋伏。”木苏娆拔出腰间佩剑。
“纵有埋伏, 有何惧哉!”司徒将军还红着眼。
香九却觉得木苏娆此话在理,用“活该你戍守边关十数年”的眼神看他, 遇事不动脑子, 莽夫啊。
她举起爪子自告奋勇:“未防有埋伏, 我先用纵横珠探探路。”
木苏娆大手一挥,准了。
香九利落的抱以一拳,在将士们的注目礼中来到洞口前,先将火把探进去,照亮一小块地方,与记忆中的一样,嶙峋险恶,像一只大蛇的血盆大口。
“都退开些。”我要开始耍帅了。
将士们知她是雎鸠城二城主,纵横珠的威力更是如雷贯耳,迫不及待的想要观摩,齐刷刷的连退三步,为香九留出充足的耍帅空间。
香九原地做起扩胸运动,舒展筋骨,变戏法似的指间忽然夹着几枚珠子,将士们眼睛都看直了。
这就是传说中十步杀十人的纵横珠!
小小的珠子,大大的威力。
然后就见香九胳膊一甩,数枚珠子像裹了十层内力,箭一般的直飞而起,空气里是被撕裂的呜咽声。
轰隆!轰隆!轰隆!
巨响层层叠叠,简直震山撼岳。
青白的烟火伴随一股刺鼻的味道喷涌而出,随之而来的是上百支短箭,不,或许更多。
“真的有埋伏。”香九大声道。
方才那支箭恐怕不是人为,而是提早布置在其间的机关出了岔子。
她凌空后翻,接连将纵横珠弹出十数枚,截了一片箭雨的气势。
将士们充做人墙,挥舞长.枪,可惜防御不及,箭来势汹汹,刺破他们的铠甲,扎进脆弱的皮肉。
司徒将军嘶哑地高喊:“别慌!摆阵!用盾!”
有他在,将士们心里踏实,迅速分成左右两队,躲开箭雨的攻击,步兵上前用盾垒砌出坚不可摧的铁墙。
所有人一眨不眨地盯住洞口。
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全身的血脉凝闭。
良久,良久。
……一切归于平静。
香九嗅到空气中的硝磺气味,浓烈刺鼻,溶洞内弥漫着挥散不开的烟雾,香九变得紧张,提醒道:“快,快,将衣摆沾湿,捂住口鼻。”
将士们扑到池边照做后,再次退到洞壁列队。
他们一动不动,心照不宣的等待着……
木苏娆向香九递去一个眼神,香九会意,又往洞内执出纵横珠,顷刻间硝烟滚滚,硝磺的味道愈发浓烈。
忽尔,洞内有人在咳嗽,寥寥几声,回音幽幽飘荡,像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
司徒将军全身的毛孔骤然绷紧,空打几个手势,或横劈或斜砍。
向士兵传达军令——抓活的。
火都烧上来了,就再加把劲儿。
香九庆幸纵横珠充足,咻咻咻的往里丢,里头的人再也撑不住,逃命般的往外冲,一头扎进水池。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
仔细数来,足足十好几个。
司徒将军携诸位将士,手起刀落、手气刀落,一顿残暴的疯砍,令他们当场毙命,只留一个活口。
那人被硝磺呛坏了嗓子,几乎要咳出黄胆,他现在身陷囹圄,明晃晃的刀剑横在眼前,不免胆寒。
司徒将军揪住他领口:“我问一句,你他妈就给老子答一句!”
那人呜呜呀呀,两手胡乱挥舞着。
竟然是个哑巴。
司徒将军火冒三丈,捏开他的嘴,大骂道:“他奶奶的,隆亲王这老狐狸,把人舌头割了!”
够狠!
木苏娆再了解隆亲王不过,轻哂道:“舌头没了,耳朵还在,总能听懂话。”
司徒将军看着她:“皇主子有何高见?”
“让他前面带路。”
香九眼珠一转,对哑巴道:“你带我们找到隆亲王,饶你一命。”
哑巴连连摆手,十万个不愿意。
香九继续道:“不光如此,皇主子还会许诺你荣华富贵。”
哑巴犹豫了一下,再次摆手。
利诱不成,唯有威逼!
司徒将军眼皮都不带眨,砍下他一根手指,血淋淋的物事飞上半空,再“噗通”落进池子。
他道:“别给脸不要脸,荣华富贵和人头落地,你到底选哪个!”
哑巴捂住淌血的伤口,选择荣华富贵。
“那就乖乖听话!”他推搡哑巴一把,“带路!”
.
哑巴在手,天下我有。
香九感觉如有神助,什么时候当心脚下,什么时候当心头顶,什么时候当心左右,哑巴一一提醒。且还附带指路服务。
阿姐再也不用当心我会迷路啦。
“朕倒是佩服隆亲王,不过一个月,他就将溶洞布置得危机四伏。”木苏娆道。
香九扶着她手肘,眉毛一边高一边低:“照他事先的计划,估摸想故意引我们入溶洞,这里地形诡异,可进可退,可攻可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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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苏娆表示认同。
“可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没曾想朕会和雎鸠城合作。你和容清自幼在北原长大,熟悉这里的一点一滴。”
地势、天气、季节,每一样都尽在掌握。
司徒将军大笑:“这回,隆亲王恐怕失算了!”
骄兵必败,木苏娆叮嘱他:“切莫掉以轻心。”
司徒将军神色讪讪:“末将遵命。”
防人之心不可无,哑巴轻易倒戈,他们还存有疑虑,越是往里走,越是疑心重。
小心使得万年船总归是好的,行到一岔路时,司徒将军命所有人停住脚,对哑巴道:“选哪边?”
哑巴趔趄一步,哆哆嗦嗦地指向左边洞口。
司徒将军冷笑着:“一样,你带路。”
哑巴重重点头,眼底一片悲凄,一瘸一拐地走出两步,见众人并没跟上。
“呜呜啊……”他嘴巴一张一合,手臂勾了勾,好似在说,走这,没错。
众人:没错你走啊!
你有本事指这路,你有本事先走啊!
“……”
哑巴犹豫了。
司徒将军踹他一脚:“荣华富贵你不要,非要当反贼的狗!”
一面说一面用刀架上他脖子。
香九看出司徒是一□□桶,生怕他犯下大错,抓住他手腕,求情道:“罪不至死,罪不至死……”
“皇珺殿下,您与皇主子身份尊贵,他存弑君之心,罪无可恕!”
“您菩萨心肠,莫拦着末将,今日末将就要取这乱臣贼子的狗命!”
“司徒将军,我们还指望他带路呢!”
“您让开,小心血溅身上!”
“司徒将军!”
那哑巴看得一愣一愣,心知这回是要动真格,抱住香九大腿,呜呜咽咽的,恳求她保自己一命。
香九趁火打劫:“你老实交代,到底走哪一条!”
哑巴手臂一展,指向中间那条。
香九痛骂他:“早干什么去了!”
哑巴竖起三指,做发誓状,飞快地爬到木苏娆脚边,砰砰磕头,眉心磕得又青又紫,嵌了碎石子,鲜血汩汩淌过鼻梁。
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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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
什么叫攻其不备, 这就是。
你找他时他不来,不找他时, 他跟土地公公似的, 吧唧一下跳出来,且来势汹汹。
将士们正值惬意的时候, 遇上突袭反应不及,刚提起枪,就被敌军抹了脖子, 鲜血染红一片。
司徒将军不愧是沙场老油条,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同时,还能高喊:“莫自乱阵脚, 骑兵往前,左右散开!”
将士们听他指挥, 无奈地域狭小, 散不开也躲不掉。
司徒将军只好破罐子破摔:“一起上!拼啦!”
溶洞内霎时杀声漫天, 地面都在颤动。
香九赶紧将木苏娆护到身后,从怀中掏了一把纵横珠,对准敌人, 一弹一个轰隆,一弹一个轰隆。
帮助我方将士成功扭转局势。
司徒将军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凭借一步杀十人的威猛, 来到她们的身边。
伟岸的身躯浴着鲜红的血, 为木苏娆充当肉盾:“皇主子别怕, 末将今日就是死, 也护您平安!”
香九感动至极:此乃拍马屁的最高境界是也!
——适当的时机说出适当的话。
佩服佩服。
大概也是南叶的心得吧。
木苏娆则全神投入寻找隆亲王中,目光越过司徒将军宽厚的肩膀,左打量右打量。
眉宇拧成一团,焦急道:“他不在这。”
梦茯苓由师妹们搀扶着,躲进她们这处,重重咳嗽两声:“那他也定然在不远的地方,我招摇楼虽然伤亡惨重,但也不是吃素的,这三日已经摸清他的家底,眼前这些是他全部的兵力。”
木苏娆冷笑:“看来他也熬不住了,想在这与朕拼决一死战。”
就像一场不计后果的豪赌,赌注是仅剩的一条命。
香九身体明显一抖:决斗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香九拽拽木苏娆的袖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隆亲王狗急跳墙,切莫大意失荆州。”
木苏娆心头暖洋洋,点点她耳朵:“小东西,放心吧,朕有分寸。”
话音刚落,余光瞥见对面洞口火光跳跃,洞壁上映出一道人影。
影子一动不动,像是在等待,也像是在欣赏这修罗战场,不,更像是享受。
木苏娆眸心的光打着旋:“是他!”
那影子好似也瞧见了木苏娆,跳跃的火光中,影子不断放大,刀剑铿锵,他们仿佛都听见对方微不可查的脚步声。
香九手腕一转,一颗纵横珠朝影子飞去。
轰隆——
硝磺弥漫,熏得人睁不开眼,待青烟散去后,露出隆亲王的笑脸。
他手举火把,脸庞隐在半明半暗中,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木苏娆,仿佛要掏出她的心窝。
香九瘆的慌,纵横珠不要钱一般开砸,隆亲拔出佩剑,一一从中劈开。
下一瞬,剑,落鞘。
将士们还在浴血奋战,嘶吼和鲜血将他们变成一只只猛兽。
而木苏娆和隆亲王,却好似遁入静止。
纵横珠讲究内力和腕力,香九累得喘不上气,乍一看英气逼人的隆亲王,小心脏吓得咚咚跳。
这两人打什么算盘呢。
就站这干瞪眼?
她有丝沉不住气,司徒则比她还沉不住,脖颈青筋暴起,提着刀就去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他再次发挥一步杀十人的威猛,迅速逼近隆亲王,所过之处,鲜血四溅。
随后一跃而起,血淋淋的大刀劈向隆亲王面门,隆亲王依然在笑,只是笑意狰狞。
手中的火把依然高举,佩剑二次出鞘,于一瞬间迎向司徒将军的大刀,电光火石中,司徒将军被震开,狠狠撞向洞壁。
他的手臂酥麻不堪,失去知觉,颤抖着抓住刀柄。
隆亲王居高临下望着他,狭长的眼角兜满不屑和杀气。
将士们纷纷赶来,长.枪刚刚刺出,已被隆亲王和护卫率先刺穿了心脏。
隆亲王鼻中一声冷哼,剑尖指向司徒将军:“你就这样护你的皇主子?光靠蛮力!愚蠢!”
司徒将军啐他一口:“乱臣贼子!”
隆亲王怒骂:“这江山本就是我的!”
他提剑指向木苏娆:“是她,谋朝篡位!”
一句控诉,如同石子投进原本无波的湖泊,激起层层涟漪。
将士们的战况已经过半,还未分出胜负,都因为这话停了下来。
司徒将军还在骂,骂他贼喊捉贼。
木苏娆倒没言语,抱臂立在那,静待下文。
隆亲王虽然争强好胜,但少年时性子柔,惯爱附庸风雅,因而气质潇洒,一般人瞧不出他那谋朝篡位的心思。
说得好听叫深藏不露,说得难听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他滔滔不绝,一字一句皆在控诉木苏娆十年前登基,名不正言不顺。
“众说周知,十年前先帝驾崩,皇贵太妃封锁宫门,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假传遗诏!”
“那是为了防你闯宫!”木苏娆真想为他颠倒黑白的本事拍案叫绝。
“哈,笑话!”隆亲王上前,“本王与皇兄是亲兄弟,一母同胞,血浓于水,凭何做那大逆不道之事!”
香九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那你倒是说说看?”
香九叹服他的脸皮,却又不敢公然道出他和冷常在有一腿,那可是木苏娆的生母啊。
隆亲王看出她为难,得寸进尺道:“小娃娃没得说啦?”
木苏娆忽尔道:“因为一个人!一个女人!”
隆亲王眉眼一跳。
木苏娆露出得逞的微笑:“你不是在找先帝的另一份遗诏吗?守护遗诏之人,是裘白山的师兄,先帝驾崩后他改名换姓,为的就是你。”
“哦?”隆亲王拖了个长音。
“为了保你一命。”
隆亲王一下笑岔了气,笑声浑厚且狂傲,回荡在这狭小的空间之内,他插着腰,仰着脸,状若癫狂。
“为了我?”他稳住气息,“你倒是说说,如何保我一命。”
木苏娆歪起脑袋,道:“你若就此罢手,朕看在先帝的份上,且称你一声皇叔,前程往事一笔勾销,保你不死。”
隆亲王打断她,嗓音陡然拔高:“你凭什么?你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本王,才该是坐拥天下的皇帝!”
噗嗤,香九没忍住笑。
利索的解开挂在腰后的布袋,丢给隆亲王:“先帝遗诏在此,自己看看吧。”
隆亲王接在手中,表情变了又变:“本王小瞧了你们,被你们先找到,白浪费了几番辛苦。”
他转动眼珠,轻蔑一笑:“不过,经过你们的手,怎知遗诏是真是假?”
“若要造假,朕何苦费劲心思去找?”
隆亲王闻言,嘬嘬牙花子,多了两分相信,将剑和火把交给身旁的护卫,再解开布袋,掏出里头的漆木小盒……
※※※※※※※※※※※※※※※※※※※※
大概还有2、3章结局啦,谢谢小可爱们一路的支持~
黄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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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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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
回到京城已是一个月后的事, 时逢年关,城内一片热闹景象, 两个小娃娃裹着厚厚的冬衣, 绕着马车嘻嘻哈哈的打转转。
赶路最是乏累,香九迷迷瞪瞪的睡了一天, 吃过东西,无精打采趴在木苏娆腿上。
马车蓦的停下,太急, 差点将她甩出去。
她气恼地掀开车帘,问骑马的司徒将军:“出了何事?”
司徒将军抱拳道:“两个小娃娃,皇珺殿下受惊了, 是末将的失职。”
香九不等他言语完, 撸起袖子跳下车,一副要找娃他娘理论的架势。
木苏娆忙喊她, 生怕闹出事, 这家伙的起床气真发起来,可不是一点两点。
门帘一掀, 追出去, 却见香九木头柱子似的立在那, 满目惊喜。
“苏苏, 你看,真热闹。”
香车宝马, 络绎不绝, 她光光站在这, 都好似能闻见酒肆饭馆里的香味四溢。
明明吵嚷不休,却感觉笑语欢歌,人声鼎沸。
木苏娆为她披上斗篷,白绒绒的一圈狐狸毛,衬得她脸蛋红得像搽了胭脂,勾得木苏娆心痒痒,忍不住掐了掐。
“朕陪你逛逛?”木苏娆挑眉。
香九立马绽出大大的笑脸:“真的?”
司徒将军在旁感叹美色误事,遂冒死进言:“皇主子,此处人多眼杂,我们太过引人注目……还是早早回去的好”
成功获得香九十记白眼。
但司徒将军不畏强权,继续劝道:“皇主子龙体金安是百姓和社稷之福。”
香九可算明白了,他拍马屁……挑人。
木苏娆勾住香九的尾指:“要不,朕明日再陪你来……金口玉言,朕保证。”
然而当日,满朝文武收到一条重要八卦,皇主子从北原带回一绝色美人儿,入住养心殿,此人名唤容洛,凤眉丹目,清新脱俗,肤如白雪,唇似列丹。
此八卦在口耳相传的力量中,被人民群众添砖加瓦,增添了许多故事性。
说是皇主子带男宠香九追踪隆亲王,在北原偶遇佳人,只一眼,便是天雷勾地火,果断抛弃男宠,携手佳人。
老臣们对此抱以怀疑态度,纷纷登门拜访大功臣司徒将军,彼时,司徒将军正和分别多年的娇妻你侬我侬,敷衍一句:“谁谁谁呀?什么偶遇佳人,哪里来的佳人,她本就是皇珺殿下呀?”便要撵人。
老臣们:“!!!!”
啥,皇主子要立此女为皇珺。
额滴个乖乖,天要塌了。
收到消息的后宫小主们坐不住了,老娘们勤勤恳恳在后宫里苦熬,空虚不说,还他么寂寞,一宫外女子,凭什么一来就往头上骑。
其中,当属阮如歌闹得最凶,孟青黛也不淡定了。
当然,漩涡中心养心殿,也很不平静。
南叶和井喜站在香九身前,上下左右反复打量,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位吃着佛跳墙的姑娘,像极了香九。
南叶捅捅井喜:“你……问问。”
“问啥?”
南叶翻他白眼,贴到他耳边悄悄道:“问问她姓甚名谁。”
长得一模一样,指定香九亲妹妹。
香九小口吮着热汤,优哉游哉,看好戏般瞧他俩,宫里头闷,她就指望这师徒二人替她解闷呢。
“……洛小主?”井喜迫于南叶淫威,扭扭捏捏的开了口。
香九含笑不语。
“奴才斗胆,想问问您与香小主是……”
香九凝视他,久久沉默,搞得井喜脚底生寒。
井喜扯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顺带呼了自己一巴掌,清脆响亮:“奴才冒犯了,您别怪罪,嘿嘿。”
南叶视他为爱徒,怕他挨罚,挺身而出,为他求情。
说起来,香九还是他干儿子呢,出去一趟人就没了,真真是揪心的紧。
果然,帝王都是大猪蹄子,见一个爱一个。
以前对香九多好啊,还送金丝楠推粪车呢。
香九玩够了,“噗嗤”一下,趴在桌上笑得花枝乱颤。
南叶和井喜:“…………”
“我的好干爹,是我呀!”
南叶见鬼一般一蹦三尺高:“你你你……香小主!!”
井喜也蒙圈了,扳过香九的肩头,眼珠快要掉出眼眶:“……香小主!!你是女的!!”
“嗯。”
“那你为何当起太监了?”
还处于亢奋中的南叶呼他脑袋一掌:“主子的事也是你能打听的。”
井喜:不是你让我问的嘛,呜。
井喜心里苦,但井喜不说。
香九没打算瞒他俩:“我和皇主子是老相好,假扮太监和她闹着玩儿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南叶猛拍大腿:“所以皇主子早看出来了!”
怪不得三天两头往辛者库跑呢,又是翻墙,又是偷看人洗澡……
真是有情调。
“难怪皇主子倾心与您,立您为皇珺。”
啧啧啧,为了引起皇主子注意,不惜牺牲自己刷小半年恭桶,这胆识,这魄力,这心机,这手段,活该一统后宫,成为帝王背后的女人。
瞧把皇主子勾引的……五迷三道的。
南叶摁住井喜,五体投诚:“奴才佩服!佩服啊!!”
香九:你佩服个啥。
阮如歌领着一干姐妹一进来,就见井喜被南叶拼命摁头,谄媚味儿隔着二里地都能闻见。
“喲,这还没当皇珺呢,南总管就上赶着巴结了?”
孟青黛不咸不淡道:“姐姐,切莫这样说。”
南叶抱着拂尘哈哈腰:“奴才见过几位小主。阮小主冤枉奴才了,奴才这是和洛小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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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来的洛小主!”阮如歌陡然呵斥,“皇主子还没封她名号,你这就叫上了?”
“奴才——”
“滚一边去!”
阮如歌帕子一甩:“本宫今日要瞧瞧,哪来的狐媚子,把皇主子迷得神魂颠倒。”
香九翩翩然转身,佯装一副颔首低眉的乖顺样子:“姐姐谬赞了。”
全场震惊。
这这这人不是……绝色太监香九嘛!
阮如歌受到严重惊吓,井喜年轻力壮,手脚利索,上赶着扶稳她。
“孟青黛,你认认,她可是先前在你宫里伺候过的死太监!”
孟青黛比她好不到哪去,她今日打着拜访的幌子前来,实则跟着众人一起来给这位新人一个下马威,谁曾想,战鼓还没开敲,已经哑了嘴。
香九懒得听她们聒噪,双手负后,摆谱道:“南叶,送客!”
阮如歌:“你放肆!”
“此处是养心殿,阮姐姐在此撒野才叫放肆!”
“你——”
南叶跨步,挡住阮如歌上前的步子:“奴才恭送阮小主。”
.
木苏娆被文武百官因立皇珺一事闹得头疼,她就不明白,她娶媳妇,关这般老顽固什么事。
刚踏进养心殿,琼玉嬷嬷贼兮兮地跑来:“皇主子,东西十二宫的小主们都来了。”
木苏娆那叫一个气,怎么个意思,在朕的地盘欺负洛宝宝,她撸起披帛,就要进去帮香九做主。
走到帘子外,忽闻一声:“南叶,送客!”
小老虎发威很给力啊!
朕还是不进去打扰她发挥了。
思及此,木苏娆选择摆架寿康宫,也该去看看母妃了。
“断雀”还没醒,端太嫔日日在旁守着,外人无不道一句,姐妹情,感天动地。
为其诊脉的是白太医。
他光荣完成任务后,护送裘白山和他师兄住进了太监庙,去陪他们师父杜伍。
回到御药房就被提拔为太医院院首,每日奔走于各宫,为老主子和小主子们调理疑难杂症。
最棘手的便是皇贵太妃。
不知她老人机家的是啥病,奇珍异草吃了遍,一点不见醒。
端太嫔颇有见地道:“哎,兴许是世间再无留恋,她不愿意醒,不愿意的事,谁都强迫不来。”
白太医醍醐灌顶,高呼活到老学到老。
木苏娆听后,看不出悲喜,她终归和皇贵太妃有心结,隆亲王没了,太后便没了气候,再没了皇贵太妃的掣肘,从此以后,朝堂内外无人再敢忤逆她。
她是真正的天下之主了。
晚膳时,她对香九这般道。
香九皱起鼻子,凶巴巴道:“谁说没人了,我告诉你,我以后日日管着你!!”
她总有法子逗木苏娆开心。
“你呀,整日跟南叶呆在一块儿,被他带坏了,少和他学,不正经!多让琼玉嬷嬷教你。”
南叶哭丧脸:“皇主子,奴才冤枉啊。”
琼玉嬷嬷心里乐开了花:“皇主子英名!”
香九认南叶当干爹,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南叶多好,白日阮如歌来叫嚣,全靠他帮我——”
她嘶了一声,转过话头:“对了,白日你都不回养心殿帮我,你都没看见,阮如歌带着一帮人,耀武扬威那样!”
木苏娆心虚,瞄了瞄琼玉嬷嬷:“朕没赶上嘛,下次,下次一准回来为你解围。”
“还有下次?”香九不依,磕下筷子,“不成,这回你必须给我个说法,好好教训阮如歌,她都欺负我多少回了。”
“当然,朕已经下令让她闭门思过一个月了。”
香九更气了,气到自己掐人中。
“回回都罚禁足,太便宜她了!”
“那你说,朕罚什么?”
“打她板子!”香九抱住双臂,气鼓鼓的。
木苏娆递给南叶一个眼色,南叶会意,解围道:“洛小主,宫里向来奖罚分明,阮小主是跋扈了些,但没把您怎么着呀。”
香九:这么无情吗!
“要不下次她来,我求她扇我巴掌?”
“不不不,奴才不是这意思。”南叶赔笑。
木苏娆适时插话:“呀,差点忘了,朕昨日答应过带你出宫玩的!”
南叶抓住救命稻草,拔腿开跑:“奴才去给您备马。”
琼玉嬷嬷也抓紧时间逃离现场:“奴婢去给你们拿两件衣裳,外头冷!”
香九很挫败:“我话还没说完呢。”
木苏娆拉着她往外:“咱们路上说。”
“我不!”
“听说西直门要放烟火盒子。”
香九有一点点动心。
木苏娆再接再厉:“你要喜欢,朕给你买好多好多。”
香九:“我如果都要呢?”
“全买!”
“金口玉言?”
“金口玉言。”
“……”
(全文完)
※※※※※※※※※※※※※※※※※※※※
给自己撒花花~谢谢小可爱们,《每天都在帮前妻脱单》已经蓄势待发啦,大概五天之后更,我一定像以前一样日更三千,争取四千,否则就……变仙女~~哈哈哈哈哈,大家快来监督我,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