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枌榆草木长》 第1章 圣旨到! 【万里江山如绣,千秋岁月流金。列国纷纭,数不尽多少英雄豪杰。有道是忠骨自有青山埋,又何须回首望故里。】 【本书为群像文,核心内容是家国情怀,列国争霸。不会烂后宫,不会有无脑反派,不会有降智剧情。本书不涉及任何江湖武侠,也不涉及任何高武修仙,全书只有一到九境。 主角出场时只有不到十六岁,他的成长会随剧情慢慢推进。书中诗词除主角外,所有配角所作,均为原创。全文只有立场,没有黑白。敬请读者们耐心观看。】 【大周地形全貌图在本章结尾,点开作者说可查看。】 【六国方位图在第九章结尾,点开作者说可查看。】 【注释:本文内所有原创诗词均为近体诗,平水韵。(七律、七绝、五律、五绝)文中原创诗词保证平仄工整,格律正确,韵脚正确。请放心食用!】 …………………………………… 【七律·问鼎天下】 铁蹄席卷狼烟起,箭破残阳映日辉。 风送雨来长养力,狂雷紫电踏云归。 雄关横断三千里,巨浪鲸吞数百围。 不信请君回首望,八荒六合入吾扉。 ………..……………………正文起。 大周。 景平十四年。 帝都,皇城内。 “臣魏冉,谨上奏陛下:元武近日,动作频繁,挑衅不断。臣恐其有所图谋,西北安危,当谨以待之。 昔前人有云:“忌惮敌之狡诈,为将者当未雨绸缪。内安边境之黎民,外兴营中之军士。凡料敌于先者,不为殆也。”今元武异动,虽未成气候,其野心已昭然若揭。当增兵西北,早做防范,不致边境生变。 臣以为,增兵之议,非一日之功。望朝廷拨款,于西北自募,以备不时之需。凉州贫苦,土地稀薄,当于关内协调,确保粮草供应,以养士卒。 此外,敌寇屡屡扰境,耀武扬威,此时来使,恐非善行。臣以为,西北大营当主动出击,探其虚实,使其不得轻举妄动。 臣魏冉,伏望陛下圣裁,允臣之所奏。” 隆圣帝合上奏折,沉思许久后,唤来了贴身太监。“传大司命张启圣入宫觐见。” …… 一晃数日。 北境燕城,靖北王府。 “十多年了,没有金手指,也没有大气运,更没有系统。穿越前过得平平淡淡,穿越后还是平平淡淡,这特么不是白穿越了吗?”徐平暗自吐槽。 十三年前,大周靖北王之子,因溺水导致昏迷不醒。徐平正是那时,穿越到了溺水昏迷的靖北王幼子身上。 自打穿越以来,从小虽然锦衣玉食,奈何没有电器,没有网络,没有各种娱乐设施,整日无聊至极。前世小说中那些情节和设定,压根没有。平淡的生活,毫无一丝波澜。 前世,徐平还是个在读的理科生,不过其文科却也不差。诗词歌赋什么的,作为文抄公更是信手拈来,而这副身躯的武道天赋也极佳。这就给其父徐沧一种错觉:吾儿徐平,有惊世之姿! 原以为当不成气运之子嘛,做个纨绔子弟倒也可以。有事没事带上几个家丁,调戏下良家女子。或是与一众狐朋狗友,世家子弟勾栏听曲,喝酒聊骚。想来,小日子应该算是有趣。 奈何,其父作为靖北王,不光是异姓王,更是戍边之王,手握北境的二十万雄兵。除了需要保境安民,还要应付来自朝堂的各种猜忌。既不能让皇帝忌惮,更不能留下污点,落人口实。想当纨绔世子?不存在的!(有很多彦祖疑问,主角不是应该自污当纨绔吗。这里稍做注释:自污一般是涉及政治倾向和触及律法的。比如贪污受贿、侵占田地、克扣军饷。拥兵但不自重,营私但不结党,历史上几乎没有那个诸侯藩王的子嗣是纨绔子弟。很多小说这样写是为了拉反差,方便主角反转打脸,提高爽感。) 王妃走得早,靖北王从未纳妾,诺大的王府之内人丁单薄,只有徐平这么一个独苗。徐沧觉得自家儿子有惊世之姿,不可荒废,所以对徐平的日常管教,也是严厉至极。 不光如此。 徐沧时常告诫徐平,对待北境将士,要以礼相待,对待北境民众,要乐善好施。营中之事,当亲力亲为。而民众之事,更需平易近人。既不可高调做事,更不可高调做人。要胸有笔墨,更要腹有韬略。不可欺压百姓,不可鱼肉乡里,不可嚣张跋扈,不可草菅人命。 这么些年来,徐平过得虽不说如履薄冰,却也是小心谨慎。有时,他是真想找徐沧问上一问。“怕被忌惮,又不能有什么污点,当个透明人不就行了么!干嘛搞那么累! 又要低调谦逊,又要爱民如子。又要文韬武略,又要礼贤下士。我只是个藩王世子,又不是当朝太子。你要造反呐?家里有皇位等着继承?” 纵观这穿越界来说,徐平虽没遇到什么狗血的废材剧情,也没有什么高光的装逼打脸时刻。就八个字,枯燥乏味,平平无奇。 就在徐平郁闷着这该死的平淡生活之时,府门外传来了大队人马的声音。 “圣旨到!”一道公鸭嗓音传荡开来。 伴着嗓音,徐沧领着大批王府之人来到前厅。 “哎呀!本王就说嘛,这连日里来眼皮直跳的,当是有喜事来临,不曾想竟是刘公公来了。”徐沧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 “想来,咱家已有数年未见王爷了,王爷龙行虎步,当真风采依旧啊!”刘公公倒也寒暄了起来。 “哎,倒是北境事务繁多,有数年未曾进京请安了。不知圣上可安好!” 刘公公闻言双手抱拳,朝南一拜。“圣躬安!王爷且放心!”不等徐沧开口,刘公公继续说道:“王爷,容咱家先行宣旨可好。” “公公所言极是!自当如此。”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靖北王有子徐平,年少聪慧,心性上佳,朕心甚慰。而今徐平已至象舞之年,朕于以奖率,慰靖北王戍边之功。着徐平,即日启程,进京面圣。钦此!” 闻言,徐沧双眼微微眯起,皇帝的日子是愈发不好过了。 刘公公满脸喜笑,将圣旨递了过去。“王爷,该接旨了!” “啊!是是是,公公说的是!本王,本王领旨,谢恩。”徐沧嘴角微微抽扯,声音有些低沉。 看着其父的神态,徐平心里泛起了思量。美其名曰进京面圣,无非就是质子而已,这等事情在历史上多如牛毛。 可皇帝召自己为质子不合适啊,还是说另有他意?亦或是有什么隐情…… 刘公公没有拿什么脸面,更没有摆任何态度,而是将徐沧扶了起来。“王爷快快起来吧。您有从龙之功,更陛下的左膀右臂,而陛下又是不可多得的贤明之君。王爷切勿多想啊!” 徐沧的脸色并不太好。与寻常王爷不同,他只有徐平这一个独子。一旦徐平有事,他可就绝后了。 “纪凌(字隆圣),自先帝走后,我扶你继位。为防引人猜忌,这些年来如履薄冰。北境才刚刚安定,你就忘了你曾经说过的话。”徐沧心中暗自叹息。 大周国祚已有数百余年,先帝子嗣众多,大位争夺严峻。在夺嫡之争中,徐沧明里暗里,帮三皇子纪凌出谋划策,排除异己,说是一手扶持上位也不为过。 而今,君臣有别,这圣旨徐沧想接也得接,不想接,也得接。 徐平倒是也跟着起身。走到徐沧身旁,在耳边轻声说道:“父王,且宽心,事情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王爷快先起来吧,切勿多虑啊。”刘辟缓缓将圣旨递给了徐沧。 “哎!”徐沧叹了口气。“来人!设宴!” 闻讯,刘公公急忙婉拒。 “公公远道而来,实属不易,诸位随行弟兄更是人困马乏。本王自当一尽地主之谊,还望公公切莫推辞才好,否则本王心中愧疚难当。”徐沧语气颇硬,不容拒绝。 刘辟乃是宫里的老人,算上当今这位皇帝,他已经服侍过三位皇帝了。同时,他也是个颇为圆滑之人,城府极深。 圣旨虽已言明即日出发,但路途遥远,耽误个三两天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应允了下来。“王爷既然如此盛情相邀,咱家要是拒绝,那便是不识抬举了。弟兄们长途跋涉,也确实该好好休息一晚。” 这个面子刘辟必须给,但也就一日的时间。 “哈哈哈,公公当真是体恤之人。如此一来,弟兄们明日出发必然精神抖擞。” 一天就一天,徐沧也并没有得寸进尺。 “老高,去天香楼知会一声,就说本王今晚要宴请贵客,好酒好菜务必准备的妥当些。素闻公公不喜素食,当是多些荤腥为妙。” 刘辟自然明白靖北王的意思。“王爷折煞咱家了!如今各地多灾,外寇更是对大周虎视眈眈,切勿破费啊!” “哈哈!”靖北王爽朗的笑了笑。“公公服侍陛下乃天大的功劳,多吃一点怎么了?这民以食为天,不破费。更何况,弟兄们吃饱了,路上有劲,吾儿自然也能早日到京,一窥天颜!” 刘辟眉头微皱,心中暗暗思量着:靖北王什么意思,担心儿子到不了京城? ……………………………………… 【点开结尾作者说,可查看大周地形图。六国方位图见第九章作者说。作者说里面看不到的读者,也可以在本章说里面查看。】 第2章 北境第一楼 刘辟很清楚靖北王的想法,也很清楚朝内那些人的想法。 他其实并不赞同皇帝此举。 作为一个太监,却不能说不该说的话。 就朝堂而言,当今天下皇权势弱,臣权强盛,这是皇帝所不愿意的。两者之争也已经到了极度敏感的时刻。靖北王的站队,对于两边来说都至关重要。 建议徐平入京为质,乃是当朝大司命张启圣所谋。张启圣对于当年的皇位争夺,也是有着极大的功劳,曾是皇帝的忠实拥护者。 下旨之前皇帝其实询问过刘辟,刘辟自然不可能有任何言语上的明确表示,只能含糊其辞。 召质子入京,此举本身并无不妥,也是历朝历代常见的政治手段。 但靖北王不同于其他藩王,他是大周最为强大的异姓王,靠着麾下二十万北境精锐,与张启圣两人携手扶着皇帝登临大位。 同时,靖北王也是所有藩王中唯一一个只有独子之人。 召留质子,适合用在任何藩王手上,唯独不适合用在靖北王手上。这不但会引起对方的不满,还会让手握重兵的徐沧与皇帝产生隔阂。 就连亲手扶持上位的人都不信任,皇帝未免也太过狭隘,太不能容人。 徐平入京的变数太大,刘辟不理解,那么简单的道理,皇帝和张启圣岂能不知。 看着思量中的刘辟,徐沧倒也没有催促,反而耐心等待。 到底是精于算计之人,不过盏茶的功夫,刘辟似乎就想到了什么。 “王爷,还请宽心,随行这两千禁军皆是矫健之士,自然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护送世子进京朝圣。”刘辟面色平静,丝毫看不出任何表情。 “公公办事,本王自然放心!那么接下来还请公公稍作休息,晚些移步天香楼,与本王痛饮一番!” “王爷客气了!”刘辟点了点头。 “徐平,速去内府点帐,随老高一同前去,务必将晚宴之事安排妥当。” “是,父王!” 随即,徐沧便领着刘辟前往内堂闲聊。 不多时,徐平便与管家老高来到了天香楼。 天香楼共七层,在整个北境都颇有名气,前来者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富商巨贾。 天香楼颇为神秘,徐平本着好奇,多番打听其背景,却也无果。其父也曾明言,里面水深,盯着北境的人多,消停点。 “掌柜的!”管家老高,大喊一声。 闻言,掌柜急忙跑了过来。“哟,稀客啊!世子殿下,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徐掌柜,今晚我父王要宴请贵客,你看安排在几楼方便啊!”徐平笑着看向楼梯。 “既然是王爷设宴,自然是我天香楼最尊贵的客人!小的马上派人将六楼打理干净,一定把晚宴给王爷安排的妥妥当当!” 徐平眉头微挑,既然都要入京了,临行前,还是忍不住想要窥探一番。“我父王也不能在七楼设宴?” 徐掌柜面露为难之色,思虑了一会。“世子殿下有所不知。这天香楼的七楼啊,并非宾客就餐之所,而是我家楼主用餐之地,故而并非小的怠慢,实在是有些为难啊。” “掌柜真是有趣,你家楼主开设天香七楼,从未说过七楼不宴客。既然如此,怎的我父王就不能在七楼设宴?”掌柜越推脱,徐平就越好奇。要么是那两位,要么是皇城那位。 徐掌柜见徐平对他的说辞不买账,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既然如此,还请世子稍等片刻,待小的询问楼主之后再行答复可好?” “没毛病!徐掌柜快去快回!” 不一会,徐掌柜来到七楼:“小姐,徐德海求见!” “进来吧。”声音清丽而优雅。 徐德海推门进入阁中。 “何事?”女子舒眉一笑。 “小姐,今晚靖北王欲在我天香楼设宴。” “宴请何人?” “不知。” 女子思虑了片刻。“若我所料不错,应是大太监刘辟。” 徐德海微微点头:“倒是极有可能。” “你安排即可,何故询我?” “这!”徐德海露出为难之情。 “靖北王可是要在七楼宴客?”女子有些疑惑。 “小姐所料不错!” “呵呵!”女子掩嘴笑道:“王爷是不会在七楼宴客的,当是世子好奇这天香楼到底是哪方势力,方才搬出了他父王。” “小姐料事如神,我想办法搪塞过去。” 天香楼主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深思熟虑着什么。 好一会儿功夫,她缓缓站起身来。“大周,已有数百余年的历史了。辉煌过,也沉寂过,强大过,也衰弱过。”说着,女子推开了阁窗。 望着窗外来往的行人,天香楼主有些愣神,几息之后才开口说道:“你看这窗外车水马龙,朝代的更迭乃历史的进程,不可逆。 唯有百姓,无论哪朝哪代,无论君王是谁,他们永远都生存在这片土地之上。劳作着,繁衍着,生活着。”天香楼主捋了捋秀发。“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这样吧,你且问他一个问题,看看这位靖北王世子会如何作答。而后你将宴会设在七楼便可,我自会回避。” “小姐,是何问题?” 天香楼主黛眉微皱。“你就问他,大周如何才能兴盛,这天下百姓如何才能活得幸福安康?” “小姐?” “去吧!后续的事你看着安排便可。” 半天不见徐德海前来,徐平倒是要了壶茶,自个嗑起了瓜子。 老高似乎有些等不下去了。“世子,要不就在六楼设宴吧,王爷不在意这些。” “急什么!我都不急。再等一炷香吧。”徐平倒是没什么,实在不行六楼就六楼呗,反正也只是图个好奇。 两人说话间,却见徐德海快步赶来。 “徐掌柜!咋的,你这是去关外走了一趟吗?我这茶都蓄几壶了,你要是再来晚一些,这茶钱我快要给不上咯。”徐平一边嗑瓜子一边吐槽。 徐德海赶忙赔上笑脸。“世子殿下说笑了!这七楼从未有人上去过,故而小的才和楼主商量了好些时间。招呼不周,属实是招呼不周了,世子殿下海涵呐!” “可以理解,你家楼主怎么说?” 第3章 百姓疾苦 徐德海也不磨叽,很快便将天香楼主所出之题问了出来。 徐平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微微摇头。“天香楼在北境可谓第一楼,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徐德海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天下万苦,皆不如百姓之苦。安时苦徭役赋税,乱时苦兵丁征兆。 终其一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为一餐口食,一缕薄衣。 生而为人,却命似蝼蚁。你家楼主倒是有趣,一边楼内日进斗金,一边感叹民间疾苦!”徐平的言语之中略有讥讽之意。 也不怪徐平,一个在北境这等边疆之地都能大量敛财的商贾,突然有此一问,实在让他觉得有些稀奇。 徐德海没有因为徐平的讽刺而生气,反而仔细品读徐平那几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徐德海愣神之际,徐平摆了摆手。“徐掌柜,这七楼呢,我突然不想去了,宴席便设在六楼即可。” 听到徐平的话,徐德海回过神来。“世子殿下?这是为何啊?”就凭徐平刚刚的那些话,徐德海就知道此子颇有眼界。 徐平想了想。“也不为什么,就是突然没了兴趣。” 徐德海不死心。“可是因为我家楼主所提的问题?” 徐平手捏下巴,仔细思考了一会。“你家主子所提的问题呢,我可以回答你,但是没有任何意义。” “为何?” “天下亡,百姓自然苦。而天下兴,百姓还是苦。”徐平叹了口气。 徐德海面露疑惑,抱拳以礼。“还请世子殿下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这么说吧。天下亡,百姓们饱受战乱荼毒,人命如草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自然苦不堪言。” “那天下兴,为何百姓亦苦?” “我且问你。这天下兴,兴的是百姓还是官吏,世家,巨富,商贾。” “世子殿下此言,小的不太明白。天下大兴,自然百姓、官吏、世家、商贾皆兴啊。百姓们有饭吃,有衣穿,没有天灾人祸,这还不够吗?” 徐平有些为难,作为一个穿越者,他的理念和古人有着本质上的差异。也很难将真正的百姓之兴,让古人所理解。 稍作思虑,徐平和徐德海说道:“不是能吃饱饭就叫兴盛。 寻常百姓,没有学习的途径,目不识丁,思想贫瘠,只为一口饱饭而终日劳碌。可是,光能填饱肚子那不叫兴盛。 家禽走兽的一生就只为填饱肚子,它们谈何兴衰?食欲只是生存的本能。 一国之地的资源,九成以上掌握在了宫廷、世族、官吏、商贾手中。而这些人,却不足一国之民的万分之一二。百姓又何谈幸福安康?活下去,就已为实不易了。” 徐平的这一番话,徐德海哑口无言,久久不能平复。 好一会,徐德海才开口问道:“那世子殿下以为如何才能让天下兴盛,让百姓富足?” 徐平微微摇头。这是个有答案,又无解的问题。就算现代,也无法做到。 作为穿越者,现代人的理念基础是平等。但即便是现代,这也只是相对而言。 人依旧分为三六九等,世上的绝大部分资源,仍旧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优胜劣汰,这个无可避免。只有相对平等和相对尊严。 思量再三,徐平还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本没什么意义,既然你问得如此诚恳,我与你聊上几句也无妨。 列国君王争的是天下,各国诸侯争的是疆土,大夫们所争的是权利,而士人们所争的无非地位。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无论身份,无论地位,归根结底,不过一己私欲。 遥想百姓所争,堪堪一口餐食,却何其艰难。幸福安定,谈何容易? 没有战火纷扰,方能休养生息;没有苛捐杂税,方能富有余粮;没有阶级压迫,方能出人头地;没有士族剥削,方能稳定民生。 任何王朝的没落,都离不开底层矛盾爆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徐德海沉思许久,而后感叹到:徐沧的儿子或许有旷世之经纬,王佐之大才。 “世子既有如此见解,为何又说这毫无意义呢?”这点徐德海确实不明。 徐平两手一摊,略显无奈。“因为人人都有私心,你我也不例外。 要做到上述这些,会动到掌握着大量资源之人的利益,这远比开辟一国还难。轻则粉身碎骨,重则族谱升天。” 徐德海暗暗点头。“是这个道理!要动到所有上层阶级的利益,确实没人会这样做。” “世子殿下还请稍后,小的马上将世子所言转述给我家楼主。” “随你咯!”徐平耸了耸肩。 很快,徐德海便来到了七楼,并将先前徐平所言尽数告知天香楼主。 徐平的看法,天香楼主消化了好一阵子。“未曾想到,他竟有如此见解。此人之才,世间罕见。便是玄机阁文榜那位公孙先生,恐怕也未必有这样的见地。” 玄机阁囊括了整片大陆的世间英杰,设有文榜、武榜、军神榜、奇谋榜等等。可见天香楼主对徐平的评价之高。 徐德海更是深以为然。“小姐,那接下来?” “待有机会,我会一会这靖北王的世子。今夜我会启程回京,七楼让他设宴即可。去办吧!” 徐德海正欲离开,天香楼主又将之拦下。“他此番进京,路途遥远,朝中那些人心思难测,此行恐怕会有变故。 差皇城司的人全程跟着。如遇不测,尽力相救。” “小姐放心。” 片刻时间,徐德海便已回来。恰巧看见徐平正在搭讪一位年轻姑娘,不由的嘴角微微抽动,心中暗叹:怎么徐世子感觉不太靠谱的样子。 未免尴尬,徐德海咳嗽了两声。 徐平见状倒也脸不红,心不跳。“徐掌柜,你喉咙有疾?” 徐德海笑得不太自然。“世子殿下当真观察入微,连小的有喉疾都能知晓。” “不闲扯了,你家主子怎么说?” “主子说王爷大驾光临,乃天香楼的荣幸,世子更是当世少有之大才。楼主自然愿借七楼用于王爷宴请宾客。 当然,今日夜宴一切开支也由天香楼承担,聊表敬意。” “你家主子倒是大方!既然如此,我也不推脱,承了你天香楼这份情。” “区区小事,情不情的,世子言重了!” “既然如此,还有一件事麻烦掌柜的帮我一并办了。” “敢问世子何事?” 徐平头一偏,管家老高便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递了过去。 徐德海接过银票瞄了一眼,好家伙,足足白银三万两。 “敢问世子殿下,这银票?” “将银票置于食盒之中,让它出现在今晚的宾客手里。具体怎么操作你自己看着办。” 徐德海看着手中的银票,又看了眼徐平。前面还在大谈百姓疾苦的靖北王府世子,转头又行贿起当朝大太监。这还真是让人无语。 七楼内,天香楼主挽起了耳边的秀发,嘴角也随即微微上扬。“徐永宁,多年未见,如今的你倒是让人刮目相看呢。” 第4章 武道绝巅 徐德海并未因为这些小事,而重新定义徐平。虽说有些反差,却也无伤大雅。 他知道徐平绝非夸夸其谈之辈,关于百姓兴、苦的见解和其方略更是惊世之论。徐平与那些无病呻吟的儒生和华而不实的世家子弟不可同日而语。 “世子殿下放心,此事小的定然给您安排妥当。”徐德海笑着应了下来。 徐平微微拱手。“有劳徐掌柜!” 看着下去办事的徐德海,徐平知道,这天香楼是真不简单。 “也不知到底是哪方势力?”徐平暗自思量着。 “老高,走吧。” 回去路上,徐平一直都在询问老高关于这天香楼之事。老高在靖北王府十余年了,对于整个北境之事都了解颇深。 “老仆对此楼了解也不多,这天香楼乃是数年前所建,在整个北境都有些名堂。自此楼设立以来,不管接待何人,无论是高官还是富商,从未有人敢在此楼闹事。 景平十一年。缙安郡守之子俞涉,在天香楼看上一了名女子。欺而不得,大闹天香楼。而就在当夜,俞涉便被人打断腿脚扔在了郡守府大门外。 “此事,本世子也有所耳闻。缙安郡守作为一郡之长,原以为俞撼山定会勃然大怒,拆了这天香楼。没想到此事,雷声大雨点小,最后居然不了了之。” “世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余撼山曾领兵包围了天香楼,最后是王爷出面,将其臭骂一通,赶回了缙安郡。” “原来如此!看来老爷子对这天香楼倒是了解颇深。” “世子若是想知道其中原委,不妨直接向王爷询问。” “再说吧!” 回到王府,高管家向徐沧简单陈述了事情经过,也将徐平在天香楼所言,尽数告知了徐沧。 徐沧听后微微颔首。“这小子,倒是有些见解。”随后,又叹了口气。“多事之秋啊!臭小子这番话,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到那位的耳朵里了吧。 纪凌,弹指一挥,你我二人已快十年未见了,你到底在谋划什么?我可就那么一个孩子。” 徐沧眉头紧锁,手指微微用力,将手中茶杯碾碎。随即站起身来,眺望着远处。一股八境绝巅的惊人气势爆发而出,好一会儿,又缓缓散去。“不管你想怎么谋划,永宁(徐平,字永宁)是我的底线。” 王府雅间。 正在闭目休憩的刘辟缓缓睁开双眼,又微微眯起,不禁感叹。“靖北王离那一步怕是不远了,一旦迈入那一步,这大周就更乱了。” 大周所在,乃是大陆的中央。 在这片广阔无尽的大陆之上,武道兴盛,分为九境。 八境之后的九境,又被称之为太虚神境,寓意为超脱武道,遨游太虚。千年以来,步入太虚之人亦不超过一掌之数。(注释:全书最高只有九境,不会再有任何其他境界。) 数百年间,大周除了开国帝师,人间观观主:道衍真人,再无人问鼎太虚。 此刻感受到了靖北王徐沧散发出的威压,刘辟知道,靖北王恐怕是近代最有可能迈出那一步的人之一。 “武榜第二,半步太虚。哎!”尽管已经猜出了大司命和皇帝的用意,刘辟还是心有顾忌。 感受到徐沧的动静,徐平推门而入。 “父王,今儿个是怎么了?没吃药?”徐平调侃了起来。 “臭小子,怎么跟为父说话呢!”徐沧白了他一眼。“喊你低调,隐忍,你是把为父的话全当耳旁风了吗? 谁让你要求在天香七楼设宴的?还大言不惭的高谈阔论,你小子懂什么?” “我也想低调啊,奈何实力它不允许啊!”徐平摊手笑道。 “嘿!兔崽子,为父这爆脾气!”说着说着,徐沧便准备抽出腰间玉带。 “我都多大了,还吓唬小孩呢?”没等徐沧开口,徐平继续说道:“老爹,这天香楼到底什么来路!别说你不知道哈,老高都跟我说了。” 高管家在一旁冷汗直流。“娘也,世子他不是好人呐!” 徐沧瞥了管家一眼。“你个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做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我要是狗崽,您老可就是老狗了?” “彼其娘也!你个兔崽子要倒反天罡不成!” 管家见状也赶紧劝解。“世子殿下,您就少说几句吧。” “老爷子,你是我亲爹吗!有啥事是亲爹不能告诉儿子的?” “小祖宗呐,别再说了!”高管家冷汗直冒。 闻言,徐沧没有再继续骂了,反而思索再三,才开口回道:“永宁,不要和天香楼有过多牵扯。里面的水很深,你把握不住。” “没劲!明明知道又不告诉我,老爷子,你不知道好奇害死猫吗!” 徐沧眉头紧锁,似在思考着徐平所说的话,好像也有些道理。 “并非为父不告诉你,而是这天香楼与帝都那位有关,有些事不要太过好奇。” “哇哦!来头确实不小!” “行了,明日你便要启程进京,回去收拾收拾吧。” 徐平撇了撇嘴,便转身离去。 傍晚,太阳斜挂在天边,余晖映照着靖北王府的大门。王府周围的店铺,也陆续亮起了灯火。街道上行人渐少,百姓们纷纷围坐在自家门前,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光。 天香楼,华灯初上,热闹非凡。楼内酒香四溢,大堂之中乐声悠扬,宾客满座。 不过多时,刘辟便随徐沧来到了天香楼。看着高悬的牌匾,心中更是感叹。“今夜,这银子可不好拿啊。” “小人天香楼掌柜,见过王爷。”见靖北王到来,徐德海急忙行礼。 “徐掌柜,多日不见,你倒是愈发精神了。”徐沧笑着说道。 “王爷携贵客大驾光临,令鄙楼蓬荜生辉!小人自然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呐。若是怠慢了王爷和贵客,东家可饶不了小人。”徐德海一脸堆笑。 “是吗?贵东家可了不得!这天香楼誉满北境,能在七楼临宴,当是本王受宠若惊才对啊。”徐沧皱着眉头,掸了掸衣袍。 徐德海闻言,眼角微抽,但很快便绕开话题。“王爷您说笑了!您驻守北境十余年,才有了北境如今这份安宁。东家可是仰慕王爷许久,时时期望着,有朝一日能一睹王爷风采。只可惜王爷忧国忧民,军务繁忙,这才未敢贸然打扰。还望王爷且勿怪罪呀!” “近年来,边疆稳固,本王不过闲人一个,哪来的军务繁忙。言不由衷啊,徐掌柜。”徐沧捏了下鼻尖,脸色略带阴沉。“不对,怎么能叫掌柜呢?枢密司监察令,徐大人!” 第5章 威胁 最怕突然的安静。 徐沧毫不顾忌,当着刘辟的面,点破了徐德海的身份。这和撕破脸已经没有太大差别了。 徐沧知道,现如今皇权势弱,皇帝想要集权,意味着必然会对朝堂大肆清洗。这里涉及到了站队的问题,也是政治立场的选择。皇帝自然想要皇权稳固,一言决断天下。但那些权倾朝野,架空皇权的人,也不会坐以待毙。 他们可以拉拢他,可以制衡他,无论哪方势力。但徐平的身份有多敏感?手握重兵的外镇藩王之子,还是个独苗。掌控了徐平,本质上来说等于拿捏了自己,这是徐沧无法容忍的事。 宣徐平入京,意味着皇帝已经率先落子,他接着便是。但除开皇帝,别的什么阿猫阿狗,那就两说了。 其实嘛,徐沧想多了,整件事就是个乌龙。天香楼主所提的问题,不过是她当时随性而问,压根没有考虑那么多。 当然,身在其位,也由不得徐沧不多想,天香楼毕竟和帝都那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徐德海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眼神中伴有吃惊,有无奈,有为难,甚至还有些不解。是的,他当然不解,他不明白靖北王想要干嘛。天香楼虽然神秘,但在北境这块地上,要说靖北王对他们一无所知,那显然是自欺欺人。数年以来,大家相安无事,为何今日靖北王会屡屡发难,甚至当着大太监刘辟的面,点破他的身份。 思来想去,徐德海猜测,恐怕是因为中午的一番对话,让靖北王以为他们对其子动了心思。现在朝中风起云涌,靖北王会有这样的推断极其正常,而他主子也确实对徐平动了心思。 “不论小人是天香楼掌柜还是枢密司监察令,于王爷而言并无区别,不值一提啊。”徐德海躬身一拜,缓缓低下头颅。 “你的意思是,你堂堂正四品监察令在本王眼中和市井百姓无异?本王可没那么大的威风。徐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别乱说!” 刘辟在旁越听越不对劲,急忙打起圆场。“王爷乃当朝国柱,执掌一境。于王爷而言,徐大人这四品监察令自然是微不足道,王爷切勿多想呀。” “刘公公是明白人。哼!本王有没有多想,他自然心知肚明。” 徐德海有些郁闷,他知道徐沧是故意让他下不来台。他没有那一层意思,也不可能有那层意思。 开什么玩笑,暗指靖北王凌驾于皇权之上?狗命不想要了?更遑论刘辟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可就在旁边。要是按徐沧的言外之意,那还得了。别说他一个四品监察令,就算是枢密司司首,也不敢有这样的意思。 “王爷息怒,在下失言了。承刘公公所言,下官一小吏,怎敢冒犯王爷之威。还请王爷恕罪。”徐德海再次弯腰,深深一拜。 “听好了!蒙陛下圣诏,永宁明日便会进京朝圣。本王不管你的主子有什么谋划,别把主意打到永宁身上。谁要是敢害吾儿,本王就亲手送他去见先帝。” 话中意思显而易见,皇帝要落子,靖北王接着便是。但别人想要再插上一手,就要好好考虑清楚,有没有承受他怒火的实力。 徐沧的话属实把徐德海吓够呛,慌忙解释道:“王爷误会了,世子才情绝世,下官佩服不已,岂会有不该有的想法。” 看着胆战心惊的徐德海,刘辟眉头微皱,手掌也慢慢握紧,显然是这一番话让他也极为不适。 看似说给徐德海听,又何尝不是说给他听,威胁之意明明白白,就差没写脸上了。刘辟是谁?刘辟可是皇帝的心腹,司礼监大太监。徐沧有把皇帝放在眼里吗? 可话又说回来,靖北王府就只有那么一根独苗,要是徐平出什么意外,徐沧做出任何事情,似乎都不难理解。想到这里,刘辟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步棋风险太大,但凡有点差错,可能就是二十万镇北军入京。 高风险,意味着高收益,对于皇帝和大司命的决策,刘辟可以理解。徐沧虽然曾是皇帝的亲信,可天家哪有多少人情可言。只要能掌控徐平,就意味着可以兵不血刃的掌控北境二十万大军。 如今朝堂暗流涌动,皇帝手上可用的兵马并不多,戍京司、五军司、城防司皆属于帝都护军,禁军更不用说。皇帝迫切需要京都之外的兵马来稳固政权,增加筹码。 可一旦出事,又或者说徐平被其他别有用心之人所掌控,利用。那这二十万镇北军也许就会成为皇权颠覆的催命符。 而掌控徐平恐怕也是暂时的手段,并非长久之计。在刘辟看来,要想真正收回镇北军,也许只有除掉徐沧和徐平两父子。 刘辟不再多想,笑了笑说道:“王爷,素闻天香楼乃北境第一楼,咱家今儿个可是有口福了呢!” 徐德海也连忙附和。“公公所言极是,这天香楼的美食确有特色,下官这就带二位登楼。” 徐沧看此情景,也不再拉着脸,有些话点到为止也就够了。 “刘公公请!” “王爷请!” 帝都,神京。 皇城,承乾殿内。一位身着锦袍的女子正在帮隆圣帝整理奏章。台案上的烛火映照在她脸颊之间,紧锁的眉头显露出她疲惫的神态。 大周嫡长公主,纪妃鱼。 有人说她盛世美颜,如九天仙女。有人说她冷若冰霜,如凛冬寒梅。也有人说她遗世独立,倾国倾城。 “公主殿下,天政府少司命夏知秋求见。”有太监禀报道。 “让她进来吧。” “见过长公主。”夏知秋躬身行礼。 “来这边坐!”纪妃鱼笑着拍了拍身旁的椅子。 夏知秋缓缓起身。“谢殿下!” “知秋啊,本宫和你说过多次了,你我之间情同姐妹,无需如此。” “礼度不可废,这是本分。” “你越来越像张启圣那老东西了。”纪妃鱼摇了摇头。“那老家伙近来身体尚好?” “大司命身体康健,精神颇好。” 纪妃鱼微微颔首。“那贼老头子能吃能睡,三年未参早朝,身子自然养的不错。说吧,来见本宫何事?” 夏知秋立起身来,轻轻一拜。“知秋接到摘星司司首薛远禀报。昨日他夜观星象,紫薇星闪烁,七杀、破军、贪狼三星聚首,此乃兵灾之象,我大周恐有战乱将起。” 第6章 父女夜谈 摘星司在整个大周朝堂的四府二十六司中是存在感极低的一司,隶属于天政府。 虽说,一年到头都难得见到一份来自摘星司的折子,但凡是摘星司所述之事,历代皇帝都颇为重视。 纪妃鱼闻言,深吸了口气,思绪好一会才开口问道:“祸起何方?” 夏知秋摇摇头:“尚未明了。” “元武国使臣入京在即,此事不宜声张,本宫即刻前去禀报父皇。” 闻言,夏知秋微微点头。“有劳长公主,那知秋便先回去了。” 纪妃鱼也没有任何耽搁,起身便朝宣宁宫赶去。 纪妃鱼无论在朝内,还是民间,都有着极佳的口碑,而隆圣帝对于这位嫡长公主也是宠爱有加。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参政,朝中自然也有不少反对之声。不过隆圣帝对此却毫无表示,甚至曾多次直言:若不是纪妃鱼乃女儿之身,立其为太子,大周国必然更加强盛。 “陛下,长公主到。” “快传!”宣宁宫内,隆圣帝正在习练书法。 “父皇,在练字呢!”纪妃鱼来到御案之前,为隆圣帝研起墨来。 隆圣帝爽朗的笑了起来。“妃鱼啊,看看父皇这字如何呀?” 纪妃鱼仔细端详了好一会。“今日,父皇所书之字,字形正倚交错,大开大合。线条走势强劲而有力,跌宕而有致。或重或轻,如雷霆收震怒之美。远看大气磅礴,悬瀑三千尺飞流直下,近观疏密有致,似鱼戏荷塘动静相宜,当属好字。” 闻言,隆圣帝放下手中之笔。“哈哈哈!你这丫头,夸得父皇都不好意思写下去了!说吧,今日找父皇何事啊?” “儿臣此前正在承乾殿为父皇整理奏折,夏知秋来……” 隆圣帝抬手打断了纪妃鱼。“都下去吧。” 宫女、太监们缓步退出了宣宁宫。 “来父皇身边坐。” 纪妃鱼缓缓坐下。 “这个点了,夏知秋过来找你,不是什么好事吧。” “父皇英明!薛司首昨夜观星,说星象异动,我大周恐有兵灾将至。” 隆圣帝微微叹了口气。“薛远乃是张启圣的得意门生,他的观星之术,尽得老头子真传,当不会有所偏差。北面蛮子还未消停几年,又有战乱将起,我大周越来越不太平了。” 对此,纪妃鱼也深以为然。“大周苦北蛮之患久矣。数年前,若非靖北王与武成王协力,全歼了北蛮南下大军,北境现在也安生不了。” “薛远同夏知秋一起来的?” “是夏知秋来告知的儿臣,薛远并未前来。”纪妃鱼摇了摇头。 隆圣帝闻言,脸色渐渐变得难看,阴沉的说道:“自从那件之事后,张启圣已经数年未曾上朝。念其年迈,又于朕有恩,朕对他对他百般容忍,他是什么意思?如此大事,薛远为摘星司司首,不来向朕禀报,反而找夏知秋来转述,还是向你转述,他张启圣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纪妃鱼沉默不语,心中暗叹:当年齐王暗募兵丁,私造甲胄一事,一直是皇帝与张启圣两人心中的刺。 张启圣与徐沧两人,力扶当今皇帝登临大位。按说,两人应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徐沧在北境手握重兵,令皇帝心有顾虑。齐王乃是张启圣的女婿,因为兵甲案,齐王满门被诛,这其中自然也包含了张启圣之女,还有他年幼的外孙。 “妃鱼,怎么不说话。”隆圣帝面带微怒。 “父皇,张启圣曾是您的老师,更是天政府大司命。其人素来清廉,明辨是非,岂会不尊父皇,罔顾君臣之道。” “那就是薛远在为其师鸣不平咯?” “父皇多虑了,知秋乃是天政府少司命,薛远向其禀报并无不妥。” 隆圣帝的脸色并没有因为纪妃鱼的话而好转,反而更加深沉。“妃鱼,你是不是觉得父皇多疑,连扶持自己继位之臣都多番猜忌?” 纪妃鱼连忙起身跪地。“儿臣惶恐,儿臣岂敢。” 隆圣帝摇头叹息,将纪妃鱼扶起。 “他们与父皇之间的事,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太子仁善爱民,礼贤下士,当个守成之君绰绰有余。 但他多智却寡决,善谋却寡威,大周不太平,朕怕他日后稳不住啊。” “父皇春秋鼎盛,太子哥哥还年轻,日后多番历练,自然能担负起我大周的兴盛。” “无论是司徒文,张启圣,还是萧如讳,韩忠都是老奸巨猾之辈。朝堂之上,臣权强于皇权,便是父皇也压力渐大。” 纪妃鱼自然知道这些,却也无可奈何。 大周在宣康年间曾发生过奸相谋逆之事,自那以后,大周不再设相国一职。朝堂之中由左右相国领中政阁,改为如今的四府制,以分化相权。 四府为天政府,布政府,监政府,以及武政府,下设二十六司。 天政府设大司命,左右少司命。 布政府设大仲宰,左右少宰。 监政府设大御首,左右少御。 武政府设大都督,左右少都督。 四大府主又并称四柱国。 四大府主,除了大都督韩忠出生于军旅,其余皆为世族之人,背后力量颇大,皇权势弱,也难怪隆圣帝心思沉重。 “父皇,大司命对当年之事也许心中确实有些怨念,但他对大周忠心可鉴。日前不是还曾为父皇谋划北境之事吗。” “那老狐狸心思可没那么单纯,北境之事风险颇高,希望有朝一日父皇不会后悔这个决定,但愿徐沧不要让父皇为难。” 这个话题没有再继续下去。 而后,关于星祸之事,隆圣帝与纪妃鱼父女二人聊至夜深。 北境,天香楼内。 “此去路途遥远,本王护子心切,属实放心不下,刘公公不要让本王为难啊。”靖北王端起酒杯,小酌了一口。 “王爷爱子之心,刘辟自然理解,可王爷派兵护行,于理不合啊。”靖北王府的银子不好拿,刘辟自然知道,但是不拿又不行。 虽然料想到了徐沧可能会有不合理的要求,可私自调兵,属实太过了。皇帝派人来接你儿子进京,你还沿途派兵护行,这是什么意思?信不过皇帝?还是信不过禁军? “刘公公不必多想,陛下皇恩浩荡,微臣自然是感激涕零。路途遥远,也不过是以备不时之需,陛下会理解的。” “你咋那么大脸呢?感激涕零?有你那么感激的吗?知道的,你是护子入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示威呢。”刘辟心里暗自吐槽。 “王爷话都这样说了,本公也不是不近人情之辈,但不知王爷打算派多少人,派哪一营?”刘辟喝了口酒,深感无奈。 徐沧思索片刻,认真的说道:“也不多吧,就派三千人随行护送,至于那一营嘛。”徐沧拍了拍手,喊道:“进来!” 噗!!! 刚入喉的美酒,被刘辟给喷了出来! “三千人???” 徐沧认真的点了点头。“没错,只派三千。” “最多一千!”刘辟咬牙切齿。 徐沧波澜不惊:“好!就一千!” “我尼玛!”刘辟差点忍不住爆粗口。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一名身材魁梧,面如黑炭之人走了进来。 “参见王爷。” “起来吧,还不见过刘公公!” “张掖,见过公公!”壮汉抱拳一礼。 刘辟看着眼前的巨汉,脸色渐渐阴沉起来。 墨玉麒麟甲,北境玄甲卫。 第7章 贺州妻管严 玄甲卫,整个北境战力最为强大的一营,独立于镇北军之外。编制设七千步兵,三千骑兵,皆由武者组成。 玄甲所至,势不可挡。 当年北蛮以举国之力南下,震惊朝野。双方兵力悬殊,十余万镇北军节节败退,北境危在旦夕。更有甚者,扬言大周已现亡国之相。 幸得武成王星夜驰援,贺州军与镇北军合兵一处,大败北蛮主力。 玄甲卫更逆境而上,奔袭千里,以一万整编,破北蛮七万精锐,筑京观,屠骥城(注释:北蛮边境第一大城),所过之地,人畜不留,杀的蛮人血流成河,尸骨如山。 也正是此战,让玄甲卫名震天下,更有词曰:【破阵子·北境玄甲甲天下】 塞北腾蛟起凤,银枪月照如霜。 响鼓鸣锤天地动,碧落黄泉神鬼殇。 亭山夜未央。 铁马长嘶血染,皑皑白骨成行。 逐日追风千里远,墨玉麒麟镇大荒。 谁云周已亡? 看着眼前的玄甲卫将领,刘辟很是无语,派他们随行?你徐沧能不能干点人事。 “王爷,就算是沿途护行,也用不着派玄甲卫前往吧。” “这就不劳公公费心了,陛下不会介意的。” “王爷这是要把咱家的命搭上啊。” 徐沧笑着打了个哈哈。“好了,只要犬子安然到京,玄甲卫即刻返回,绝不滞留。” “王爷都派玄甲卫随行了,还有什么人敢触世子的霉头。 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返京,咱家就不多逗留了,先行告辞。”刘辟起身抱拳敷衍的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 回驿馆的路上,刘辟颇为无奈,纵有再好的口舌,也架不住形势不如人。“咱家信你的鬼,他们会回北境才怪。哎!希望陛下不会把咱家拿去点天灯。” 天香楼内。 “王爷放心,末将虽万死,定护世子周全。” “没那么严重,朝中那些人的心思,本王清楚的很。 皇帝要永宁进京,这会让他们觉得本王与皇帝之间将生出间隙。若是永宁死在路上,那更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末将看他们谁敢?真当咱们北境之师是泥捏的不成!” “有些时候杀人是不需要见血的。进京以后,只需记住一点,将来无论发生任何事,务必将永宁安全的带回北境。” “末将虽万死,必不负王爷重托。” “明日大张旗鼓的出发,沿途不要停留,更不要留宿,直奔神京便可。” “若是路上刘辟有异心呢?” “一千玄甲能敌两千禁军否?” “哈哈,王爷说笑了,莫说两千,就是四千禁军也不惧。” “那不就得了。” “末将明白了。” “下去吧。” “末将告退!” 张掖走后,徐沧继续饮了几口酒,便也起身离去。 上阳郡,长宁关。 一位英姿勃发的男子正在城关之上眺望远方。 “王爷,有消息传来。” “神京的消息?” “正是。几日前,陛下下旨召靖北王世子入京。” 男子沉默了许久,暗自说道:“看来陛下的日子不好过啊。” “王爷,靖北王可不是软柿子,召他的独子入京为质,靖北王能同意吗?” “徐沧会同意的。北境和咱们可不同,三王之首,这一局,他下得起。” “王爷,恐怕有些人不愿看到靖北王之子入京吧。” “这是自然,毕竟变数太多。” “那一路上岂不是会很危险?” “危险吗?并不会。” “这是为何,老奴不明白。” “因为玄甲卫一定会随行。” 就在二人闲聊时时,传来了一道女子的声音。 “夫君!” “老奴见过夫人!”传信之人躬身一拜。 男子回过身来,急忙上前。“婉君!你怎么来了?城关风大,你身子不好,不宜登城。” “那么晚了,还不回府,下人们自是不敢多言,我这做妻子的只能亲自前来咯!” “哈哈!夫人说笑了,咱们这便回府。” “夫君,你笑得好生勉强呢!” “哪有!快走吧,夫人!”男子尴尬的摸了摸鼻尖,快步往前走去。 见状,女子黛眉微皱。“宁毅,你不过来挽着我吗?” 男子立马靠了过去。“挽!必须挽!” 女子展眉一笑。“走吧,回府。” 堂堂武成王,也逃不过妻管严! …… 北境,靖北王府。 徐沧看着徐平,脸上的写满了担忧。神京局势错综复杂,阴谋诡计遍布朝野,北境虽然兵强马壮,有些事却也不得不妥协。 “兔崽子,此次入京,你一定要高调。” “你不是天天喊我隐忍,喊我韬光养晦吗?” “此一时,彼一时。入京之后,你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越是高调做事,你就越是安全。 你的价值越高,拉拢你的人就会越多,你获得的利益也就越大。但,无论是皇帝拉拢你,还是朝中那些人拉拢你,都不能轻易站队,你的站队也就意味着为父的站队。” “就是待价而沽呗?” “差不多吧!不过就算你是个废物,他们也有拉拢你的必要性,谁让你是我徐沧的儿子。” “他们若是想要除掉我呢?” “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也不敢。” 徐平明白,自己夹在两边最终必然是要站队的,独立于外只会受到双方的同时打压。“老爷子,我要是有朝一日站错队了咋办?” 闻言,徐沧哈哈大笑。“傻小子,你站队那边,朝堂之中的权利争夺就会向那边倾斜,何来的站错一说!你要记住,咱们北境的话语权,举足轻重。” “啧!”看着得意洋洋的徐沧,徐平不禁摇了摇头。“我要是皇帝,我肯定削藩。太特么猖狂了!” “兔崽子,你以为藩王好当吗?”说到这,徐沧收起了笑意,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兵甲一案死了多少人,无论是异姓王还是宗氏王,那个不是脑袋别裤腰带上的。” “老爷子,齐王当年真的打算造反吗?” 徐沧扯了扯嘴角,颇为不屑。“就凭他?一个夺嫡失败的废物,他造哪门子的反?他没这个魄力,也没这个能力。” “这么说来……” “行了行了,别扯远了。”徐沧打断了徐平的话。 “老爷子有所隐瞒啊。”徐平暗自说道。 “永宁!记住了,北境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退无可退的时候,不用顾及,咱们有掀桌子的实力。” “老爷子?” “记住,无论如何,无论发生什么,保住你的命,就是为父最大的心愿。” 虽是穿越者,但十余年的朝夕相处,对于徐平而言,徐沧和生父并无区别。 徐平郑重的说道:“放心吧爹。” “出来!” 一道身影鬼魅般的出现在了徐平身后。 “卧槽!吓老子一跳!” 徐平定睛一看:这瓜子脸!这卡姿兰大眼睛!还有这笔直的大长腿!御姐啊! “注意你的口水!”徐沧白了他一眼。 “嘶啦!” “老爷子,这位姐姐是?” “暗卫,英月娥。见过王爷,见过世子。”女子单膝跪拜。 “起来吧。” “是。王爷。” 看着满口哈喇子的徐平,徐沧一巴掌呼他脑壳上。“臭小子,月娥以后就是你的贴身婢女了,八境之下,她嘎嘎乱杀!” “那八境之上呢?”徐平冷不丁的问道。 徐沧挑了挑眉毛。“八境之上,老子嘎嘎乱杀!” 第8章 进京 实权藩王的麾下,无论情报人员还是门客、死侍数量都不少。而北境更是有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组织:暗卫。 暗卫只有七人,又被称为暗影七绝,英月娥,便是暗卫之一。七境圆满的修为,聪慧过人,善刺杀,在暗卫之中排行第六,号“绝影”。 看着眼前的绝色御姐,徐平不禁感叹。“老爷子!那么漂亮的姐姐,你怎么就不早点让我认识!” “兔崽子,又在打什么馊主意?”徐沧直接就给了徐平一个脑瓜崩。 “呵呵!明知故问!” “你先下去吧。” “月娥告退。”英月娥缓缓退去。 徐平朝向门外挥着手。“明儿见啊!” “老爷子,我也走了!” “待你入京之后,若是遇到少御府的女眷,关照一下。”言罢,徐沧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滚吧!” 翌日。 一大早,徐平便前往北大营点兵。在张掖的随同下,提了一千玄甲卫。 徐平也不客气,这一千玄甲卫全数骑兵。玄甲精骑,在玄甲卫中也不过三千之数。连人带马,全副黑金锁子甲,身背强弩,手持长枪,浓厚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面对眼前的精锐之师,徐平想起前世书中所述,那些历代名将,跃马扬鞭,驰骋沙场的画面,心中激荡万分,不由的高声喊道:“我北境儿郎,天下莫敌!如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世子威武!” “世子威武!” “世子威武!” “千军万马玄甲在,四方征战有何难?” “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 徐平振臂一挥:“出发!” 想,少年意气,挥斥方遒!怎能不让人心驰神往,热血沸腾。 另一边。 刘辟与禁军也早已等候在王府门前。 马蹄滚滚,尘土飞扬,望着领兵赶来的徐平,刘辟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 本以为徐沧只会安排一些护卫随行,不曾想,却变成了派人领兵随行。本以为会是镇北军中的预备营,谁知道居然是天下难敌的玄甲卫。这就已经够离谱的了。更离谱的是,居然还是一千玄甲卫重骑,这是护行吗?他都不好意思点破徐沧,这跟耀武扬威有何区别? “郭将军,这些个银票拿去犒赏下面的弟兄们吧。”刘辟拿出来昨日徐沧所赠的三万两银票。 “公公,无功不受禄,这如何使得!”禁军都尉,郭怀安急忙推开。 “无须推辞,这来回路上甚至辛苦,就当给弟兄们一点酒钱吧。” “公公言重,分内之事罢了!”郭怀安并不知道刘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是如何都不肯收下的。 “世人皆言咱家喜好黄白之物。”刘公公摇摇头。“咱家七岁入宫,已有数十个年头了。膝下既无儿女,也无旧亲。一缕孤魂而已,要这些个黄白之物何用?” “公公?郭某听不明白。” “郭将军,咱家入宫多年了,又是近侍,若没点喜好,容易遭人惦记。” “卧槽!老毕登!这些话干嘛说给我听?本将可不想听啊!”郭怀安暗道不妙。 郭怀安默不作声,刘辟继续说道:“郭将军,不必多虑,这些钱并不是白给你的。” “公公不妨直说吧。郭某是个粗人,实在不明。” 刘辟眉头紧锁。“看见这大队人马了吗,北境王牌,玄甲卫。” 郭怀安点了点头。 “这些银子,既可能是酒钱,也可能用作抚恤。” 郭怀安闻言色变。“抚恤?公公的意思是玄甲卫会对禁军动武?这怎么可能。” “最好不会,否则再多两千禁军也不过是徒增冤魂罢了。” 玄甲卫一旦护送徐平到京,就该立刻返回北境。但刘辟知道,徐沧自然是从未打算让这一千玄甲卫回北境的。算是给徐平的筹码,也算是给皇帝的态度。刘辟作为此行的传旨官,自然有义务将玄甲卫遣返。 这事一旦处理不好,很容易引起冲突的。 至于回京以后,皇帝会怎么想,怎么看,刘辟也并不确定。此行,他可以说是毫无建树,就算是皇帝心腹,又能如何?在人家的地盘上,是龙得盘着,是虎得趴着。 不过话虽如此,刘辟心中却已有了对策。 刘辟再次将银票放在郭怀安手中。 这次,郭怀安没有继续推脱,而是收下了这三万两银票。 来到王府门前,徐平翻身下马,朝刘辟微微一拜。“此行,有劳公公!” “世子不必客气,咱家也是为陛下效力而已。既然世子已到,那事不宜迟,即刻便出发吧。” 王府内,管家老高有些惆怅。“王爷,小主子就要出发了,咱们真的不去送行吗?” 徐平是王府少主不假,但也是老高看着长大的,不是亲子,却胜似亲子。 “有什么好送的,走了才好,免得整日在本王面前晃悠。” 舍不得三个字都快写脸上了,王爷还真是口是心非,老高很是无语。 “月娥,日后在京,好生照顾永宁。” “月娥明白。王爷月娥告辞。” 英月娥走后,徐沧眉头微微皱起,暗自思量起来:但愿吾儿此行顺利。 王府门前,徐平东张西望。 “世子?还在等什么呢?咱们赶紧出发吧。”刘辟催促道。 “马上!马上!” 此时,王府内一人快步走出。 见到来人,徐平朝着对方招了招手。“月娥姐,来这!” “世子称呼我月娥便可。” 徐平大步向前,极其自然的牵起英月娥的手。“走!咱们进京!” 帝都,神京。 仲宰府内堂中,两位锦衣华袍之人正在交谈。一位乃是当朝四柱国之一的布政府大仲宰司徒文,另一位则是当今七皇子纪允。 “太子前往暨州赈灾,此次接待元武国来使之事,你务必要争取到手,外公也会帮你说话。”司徒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外公,接待外使之事,不是应该由邦政司操办吗?” “皇子协助接待一事,鲁尚文会在朝会中上书请旨。此次,两国外交关乎着西境大事,元武此行由左相白敬安为首,四皇子随同。对方既然派了皇子前来,咱们大周也不能怠慢了不是,自然也该选一位皇子前往接待。” “外公是要我交好武成道?” 司徒文放下手中茶杯。“武成道为人低调,城府颇深,难以深交。虽贵为皇子,在元武却没有根基,不值得费心。” “外公的意思是?” “拜在白敬安门下。” “可白敬安是元武的相国,与他私下结交,拜入其门下,恐有不妥吧?” “有何不妥?你要知道,白敬安可不光是元武的相国,更是天下文榜第五,当世大儒。入他的门下,对你日后的名望积累,外交斡旋多有益处。” “孙儿明白了。” “明白就好,回去吧。” “孙儿告辞。”纪允起身离去。 司徒文抿了口茶,开始闭目养神。片刻之后,一位老仆走了进来。 “刘辟应当已经到北境了吧。” “回老爷,按脚程,昨日应当就已到达燕城。” “让咱们的人做好准备,不要与禁军纠缠,寻找机会刺杀徐沧之子即可,但也不必强求。” 第9章 削藩 大周布政府,乃大周朝廷四府之一,下设掌吏司、国税司、铸器司、议政司、枢密司、京卫司六司。 布政府大仲宰更是官居从一品,手中权利甚大,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早在当今皇帝还是皇子之时,司徒文便已是布政府仲宰,深的先帝信任。皇帝继位之后纳司徒家嫡女,立为贵妃。 同为四府柱国之一,天政府大司命张启圣,已多年未参朝政,司徒文毫无疑问的成为了文官之首。青州司徒一族,更是传承数百年之久,甚至早于大周立国。 先帝在位之时,朝内五子争位,激烈无比。而司徒文作为朝中重臣,却始终保持中立,并未站队任何一位皇子。按说,此类朝臣,新帝继位之后,大多会边缘化处理,或让其赋闲在家。可司徒文却不同,即便隆圣帝继位,仍旧地位显赫,权倾朝野,其人之能,可见一斑。 “老爷,明德有一事不明。” “说。” “现如今,陛下虽然忌惮靖北王府颇深。但,召徐沧之子入京为质,并非上策啊。徐沧手握重兵,更是三王之首,其子若是发生意外,陛下就不怕徐沧会反吗?” “咱们这位陛下,历来谨慎,此举不像是陛下的风格。若老夫所料不错,应该是张启圣那个老东西的计策。” “那陛下是何意呢?” 司徒文缓缓站起身来,抚须说道:“当年,张启圣与徐沧,一同扶持皇帝继位。徐沧常年手握重兵,日子久了,皇帝自然不放心。而张启圣因为兵甲案,与皇帝也生出了间隙。 如今,朝堂之内皇权势弱,皇帝召徐沧之子入京为质,看似为了制约北境。其本意恐怕并非如此。 张启圣的这步棋,虽然凶险,一旦稳住,便有可能改变朝堂目前的格局。北境那二十万雄兵,可不是五军司那些酒囊饭袋。” 思虑许久,司徒明德似乎明白了一些。“老爷的意思是说,陛下看似在制约北境,实则是为了拉拢北境?” “没那么简单!”司徒文缓步朝后院走去,司徒明德紧随其后。“皇帝应当是要削藩了。” “什么!”司徒明德大惊。“陛下可不是周武帝啊!削藩凶险万分,稍有不慎,甚至会动摇国本,战乱四起。如今的大周国力衰弱,周边各国更是虎视眈眈,陛下怎么敢?” “陛下不敢,张启圣那老东西敢!”司徒文来到后院鱼池之前,又缓缓坐下。 “召徐沧之子入京,这是第一步。接下来,要不了多久,陛下就会赐婚其子。想来,不是四公主,就是六公主。” “老爷的意思是陛下会将嫡女下嫁于徐沧之子?” “自然是嫡女,否则如何彰显陛下的诚意。”说到这里,司徒文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赐婚只是第二步。陛下不会让徐平尚公主,而会下嫁于他。这必然会搅乱不少人的谋划,其中自然也包括老夫,既已为帝婿,留徐沧之子常驻神京也合情合理。镇南王年迈,王府内斗严重,不足为虑。只要北面不乱,武成王又能蹦跶多久?” “按老爷这么说,削藩确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削藩便是第三步。一旦皇帝削藩成功,接下来恐怕就要对咱们动手了。” 司徒明德闻言,冷汗直冒。“张启圣竟有如此魄力!这里变数之大,难以预测,陛下居然也会采纳。” “不要小看了咱们这位大司命,你以为张启圣就只会看星星?” “怪不得老爷要除掉徐沧之子,原来是为了将这个变数提前抹杀。” “除,是除不掉的。你当靖北王和刘辟是泥捏的不成?” “那咱们为何还要动手?” “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老夫,凡事要有个起头的。那些人想看,就做给他们看。”思绪了一会,司徒文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你再派一队人马前去,如果咱们司徒家派去的人,没有机会除掉对方,另一队人马就转而保护对方。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还是不太稳妥。” “是!老爷!老奴这就去办。” “还有,告诉鲁尚文和付国忠,朝会请旨,不要让掌吏司和国税司的人参与。” “是,老爷。” 徐平穿越而来的这片大陆,地域极其辽阔,大小皇朝不在少数。大周以北,乃是金国,又称北蛮。与北蛮相接壤的乃是东边的卢国还有西北的元武国。大周以西则是安佑国与月石国,不过这两国均为小国,也是大周的附属国。靠近南境的是邦交相对和睦的南安国,也叫南蛮。在这周边列国中,当属大周与元武最为强盛,两国相争也有数百年之久。 数月之前,在两国边境又发生了不少的摩擦。元武国派白敬安前来出使,看似商谈,实则发难。 纪允这个七皇子,虽背景强大,但在众多皇子之中却并不出彩。论治国,不如太子,论武不如三皇子,民间也无威望。要想出彩,只能从文道入手。白敬安在天下文人心中,都颇有分量。 司徒文心里早已做好打算,无论这一次元武国的目的是什么,纪允都要站队白敬安,就算在邦交上作出一些让步,也不并无不可。 元武如今的国力鼎盛,而大周国力渐弱。外交上的些许让步,就算有所损失,也理所应当,司徒文不担心皇帝会因此而疏远纪允。反之,如果能因此交好白敬安,甚至拜在其门下,对他这个外孙来说,好处颇多。 燕城北郊。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郭怀安领禁军开道,玄甲精骑两侧随行。 徐平斜卧于马车之上,英月娥跪坐在其身侧。 看着窗外的大队人马,徐平回想起年幼之际,在神京的那些日子。 那时,新皇继位不久,与靖北王亲如一家,平日里更是以兄弟相称, 而徐平也经常进宫玩耍。徐平的印象中,宫里有位公主,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霸王。整日跟在他身后,两人每天在宫里嬉戏打闹,惹事生非。闹得整个皇宫,那是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不过没两年,徐沧接到北境告急的军报,父子二人也就离开神京,回到了燕城。 “离开京城已近十年之久了,也不知那个大哭包如今怎样了!” 第10章 安庆公主 神京,皇城,月华宫内。 “阿嚏!” “公主,日子愈发冷了,奴婢给您再添件衣裳吧。”有宫女小声说道。 “是啊,深秋已至。算起来,那家伙离开神京快十年了吧。”说话之人,正是五公主纪月华。 “公主是在说靖北王世子吗?” “废话!除了他还能有谁。” 这位五公主,面似桃花,眼如秋水,唇若丹砂,肤如凝脂,仿佛集天地之灵秀于一身。 大周五公主纪月华,高居玄机阁的胭脂榜第四。虽有倾城绝色之姿,不过其人性格火辣,不拘小节。平日里舞刀弄剑,女扮男装那都是家常便饭。安庆公主大名,在整个神京的纨绔子弟圈子里,那是相当炸裂的存在。不过这并不影响她成为大多数京城显贵之子,和大周诸多才子所倾慕的对象。 月华宫外,秋叶随风卷起,又悄然落下。宫内纪月华思绪飘荡,仿佛回到了数年之前。 “你是哪个宫的小姐姐?叫啥名字?” “我叫纪月华。你呢?你又是哪位府上的公子?” “月季花?” “是纪月华!!!” “不重要,你在这晃悠啥呢?” “没人陪我玩儿,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我叫徐平,没人跟你耍,你可以跟着我耍!” “你才多大?” “五岁啊,怎样?” “哈哈!我比你大,我已经六岁了!不是五岁的小孩儿了!你以后见了我要叫姐姐哟!” “行啊!不过,我管你叫姐姐,你管我叫靓仔!咱俩各论各的。” “什么意思?” “不重要!反正以后你见到我,叫我靓仔就行。” “靓仔?” “没错!就是靓仔!” 没人记得从何时开始,宫里出现了两个整天嬉戏打闹,捣蛋惹祸的大孝子。百鸟阁掏鸟窝,御花园钓锦鲤,尚膳监偷御膳,御马监下巴豆,整个皇城终日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时光飞逝,两年时间眨眼便过。 “父皇,靖北王叔要回去了吗?” “怎么,皇儿舍不得徐平?” “哪,哪有!” “这兔崽子,带着你整日在宫里面霍霍,他要再不走,父皇得少活好些年。” “没有的事,父皇你冤枉我们了!” 隆圣帝嘴角抽了抽。“你俩整日沆瀣一气,狼狈为奸,闹得这宫里是鸡犬不宁,说你俩冤枉,这话你自个儿信吗?” “父皇,那都是皇儿要徐平带着我玩的,不关他的事。” “看上那臭小子了?胳膊肘尽往外拐!” “哪,哪有,父皇瞎说。” “还说没有,你这小算盘打的朕在承乾殿都听到了。” “父皇,你再说皇儿走了,不理你了。” “要不等你长大了,父皇将你许配给他?” “好啊!好啊!” “陛下,靖北王世子来了。”有太监禀报道。 “他来了!父皇圣安,皇儿告退!”纪月华撒腿就跑。 “这丫头!”皇帝无奈的摇了摇头。 御花园内。 “小姐姐,我要走咯。” “你要回北境了吗?” “我父王说北方又不安生了,得赶紧回去。” “你还会回来吗?” “谁知道呢,应该,可能,也许会吧!” “我听说北方很乱,边境还经常有战事,你在那边要小心些。” “放心吧,宫里要是没人陪你玩,你就自己找乐子。” “记得给我写信!” “世子,该走了。”一旁的奴仆说道。 “我走了!” 纪月华失落的点了点头。 徐平的身影越来越远,纪月华突然大声喊道:“我在帝都等你!” 徐平闻言,回头看了看,随即放声大笑。“好,那你可等好了,我肯定回来!” 回想起那些荒唐事,纪月华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 “这王八蛋!一去那么久,还说会给本公主写信。快十年了!别说信,连根毛都没有。等他到了神京,看本公主怎么收拾他!”纪月华粉拳微微握紧。 闻言,一旁的婢女掩嘴笑道:“收拾徐家公子,公主您舍得吗!” “好你个死丫头,竟敢笑话本宫!看本宫先收拾你!” 北境,疾驰的马车上! 徐平打了个哆嗦。“嘶!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 眨眼之间,几日过去,徐平等人也离神京越来越近。 邻近神京的官道上,一队人马正在集结,领头的是一位身穿黑袍的男子。男子脸上有一道极深的刀疤,手中把玩着一把短匕。此人,正是司徒明德派来行刺徐平的这群人中的首领,高烨。 “头,按照脚程,今夜禁军就会到达丘坡岭。”说话之人是司徒家豢养的门客之一,吴宗。 “禁军有两千步卒,咱们只有百人。切不可轻举妄动,寻找机会,尽力即可。”高烨微微皱眉,又问道:“月影楼的人到了吗?” “月影楼此次派出了五名地字杀手,人数虽不多,但都在六境之上。” 高烨收起短匕,脸上表情略带不屑。“月影楼在搞什么名堂?血杀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靖北王的独子,身边岂会没有高手随行,派几个六境杀手是想把他儿子笑死?” “这不还有咱们吗。咱们的人马牵制住这两千禁军,月影楼的五人则全力绞杀,想来应当稳妥。就算有靖北王派遣的高手随行,有老大您在,还不是十拿九稳。” 闻言,高烨嘴角微微一颤,转身一巴掌拍在对方脑门上。“蠢货!你特么吹牛能不能别带上我?靖北王何许人也?天下武榜第二,半步九境,他派来的人岂能简单?更何况还有禁军都尉郭怀安,和大太监刘辟,你当他们死了?” “老大,你说的有道理啊!那主子派我们来干嘛?送菜么?” 此言一出,两人都沉默了。 突然!树林中有身影一闪而过。 “什么人!”高烨将手中短匕朝向远处的人影全力扔了过去。 “铛!” 远处闪过一丝火花,匕首应声落地。 一道充满魅惑的笑声音传来。“咯咯咯!司徒家的人好生无礼!妾身险些受伤呢!” 高烨拔出手中佩剑,指向来人。“来者何人?” “对我家楼主评头论足,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呀!”声音不再充满魅惑,而是有些阴冷。 “再敢口出狂言,小心在下手中之剑不留情面。”又有一道男声传出。 伴随着对话声,林中两道人影缓缓走出。 见到来人,高烨眉头微微皱起,收起手中佩剑。“原来是魅影姑娘和冷面书生。”说完微微抱拳。“有礼了!” “呵呵呵!小哥哥认得妾身?” “天字一号冷面书生!天字三号夺魂魅影!两位之名,如雷贯耳,在下又岂会不知!” 魅影慢悠悠的走向高烨身旁,抬手滑过吴宗的肩膀,娇声问道:“不知道加上我们二人,小哥哥还觉得是来送菜吗?” 第11章 月黑风高送人头? 月影楼,在大周境内威名赫赫。传闻楼主血杀乃八境修为,麾下分天、地、玄、黄四级杀手。天字五人,三位七境,两位六境。地字十八人,皆为六境高手,而其后的玄黄二字也均为四至五境之人。 现如今,月影楼除了五位六境杀手,还来了两位七境强者。为了此次任务,倒也是费尽心思。 吴宗摸了摸后脑。“魅影姑娘说笑了!有您和冷面书生在此,那什么郭怀安,刘辟等人,还不是臭鱼烂虾!不足为虑,不足为虑也!” “哈哈哈!太有意思了!司徒家那找来的这种极品!”魅影忍不住掩嘴大笑,继续说道:“小哥哥,那刘辟可是皇城三大高手之一哟!” “那么厉害吗?”吴宗看着高烨问道。 “小哥哥,你可知刘辟是何修为?” 吴宗摇了摇头。 在旁一直未曾说话的天字一号杀手,冷面书生,突然开口:“刘辟苦修混元真解数十年,修为已竟至八境中期。” 此话一出,众人沉默。 吴宗一听,顿时愁眉苦。“那不还是送菜么。” “住口,休要胡言乱语。”高烨瞪了吴宗一眼。 早在出发之前,司徒明德就已经告知了高烨,此行无需在意结果,尽力而为便可。 话虽如此,高烨还是有许多的不解。禁军并非武者,可是毕竟数量庞大,而且还有刘辟和郭怀安这些高手在内。虽然有月影楼相助,但怎么看成功率都不高。不过这个问题高烨不需要知道答案,上面怎么安排,他照办便是。 看着众人,冷面书生继续说道:“无需担心刘辟,楼主会亲自出手牵制。” 高烨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贵楼主亲自出手的话,此行的成功率必然极高。” “刚才不是还有人说,我家楼主是来搞笑的吗!”魅影在旁把弄着自己的秀发。 高烨并面无表情,微微抱拳见了个礼。“先前是在下失言了,抱歉。” “好了魅影,不要闲话了。”冷面书生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说说吧,接下来如何安排。” 思绪片刻,高烨开口道:“据推测,今夜禁军便会路过丘坡岭。届时,我们的人会牵制住禁军的人,既然刘辟由贵楼主亲自应对,那我便对付禁军都尉郭怀安。” “然后由我和魅影对付靖北王的人吗?” “没错。此行,靖北王必然安排了高手护行,他的人就交给二位了。至于剩下的五位地字杀手,则全力除掉靖北王之子。” 冷面书生点了点头。“可行。” 另一边,马车内。 “月娥姐,你说到了神京,陛下会为难我吗?”徐平一边吃着水果,一边随意的问道。 英月娥想了想。“世子殿下不必担心,皇帝应当不会为难你。” “因为老爷子吗?” “世子是皇帝为了搅乱京城局势,所布下的重要棋子。也是相隔数年之久,皇帝与王爷是否能够重新建立信任的媒介。他没有理由为难世子。” “有道理,不过本世子不这么认为。” “世子怎么看?” “如果我是皇帝,明面上我会进行打压,将对方推到自己的对立面去。” 英月娥黛眉微皱。 徐平继续说道:“背地里,我在暗自拉拢。这样岂不更好?” “将人推向对方,避免对方的极力打压。再暗中扶持,拉拢。没有了对方的打压,很快就可以站稳脚跟,等对方反应过来,为时已晚。”英月娥微微颔首。“世子高明。” “只不过……” “吁!” “停止行军!” 外面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徐平撩开窗帘,望向窗外。“发生什么事?” “回世子,刘公公下令停止行军。”有军士禀报道。 闻言,徐平跳下马车,朝前军走去。 “世子怎么来了?”刘辟问道。 “公公为何停止行军?” “世子有所不知,前方这地界叫做丘坡岭。此地人烟稀少,夜晚常有鸟啼兽鸣,今夜却安静异常。” 徐平点了点头。 “世子且再看。”刘辟指着前方继续说道:“此地烟尘密布,乌云遮月。若咱家所料不错,此地必有埋伏。” “驾!”看到正在说话的徐平和刘辟,郭怀安也驱马过来。 “郭将军,依咱家所看,不如派遣几名哨骑前往查探。” 郭怀安微微点头。“郭某也正有此意。” 看着大量的玄甲卫精骑,徐平微微摇头。“不必那么麻烦。” “世子有何高见?”刘辟问道。 “点亮火把,让禁军结成方阵前行,玄甲卫沿前后左右四方围绕禁军,正面通过即可。” “郭将军怎么看?”刘辟略显疑惑。 闻言,郭怀安深思许久。“世子所言可行。除非有上万大军围剿,否则当无大碍。” “吁!!”刘辟扯起了马栓。“那便按世子所言。” “传令:全军点燃火把,以四十人为行,五十人为列,继续行军。”郭怀安下达了军令。 徐平转头看向张掖。“传本世子令,差百名玄甲卫前方开道,剩余人马分三侧围绕禁军。” “末将尊令!” “继续行军!” “继续行军!” 全军高举火把,继续朝着丘坡岭前行。 马蹄滚滚!随着大军深入,丘坡岭内夜鸟齐飞,百兽尽散。 看着声势浩大的禁军和玄甲卫,丘坡岭内埋伏的刺客们惊呆了。 “头儿!咱们还要继续刺杀吗?”吴宗呆呆的问道。 高烨嘴角抽搐,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月影楼的一众杀手也懵圈了! “不是只有两千禁军吗?哪来的精甲骑兵?”魅影脸色极其难看。“你们司徒家就是这样提供情报的?我们特么是杀手,不是神仙!如此数量的精骑,老娘下去色诱他们吗?” 而一旁的吴宗,则是小声嘀咕:“我就说嘛,咱们是来送菜的。” 没有理会边上吐槽的两人,高烨眉头紧锁,死死盯着前方。 随着徐平等人越来越近,高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墨玉麒麟甲,这是北境的玄甲卫。” “据我所闻,玄甲卫并不是普通的兵士,而是全部由武者组成的军队。虽然境界不高,但也是货真价实的武者。”冷面书生这一席话,更是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片刻之后,魅影率先开口:“这买卖干不了一点,老娘走了,你们自求多福。”说完转身离去。 看着离去的魅影,冷面书生也开口附和。“这单买卖我们月影楼不做了,订钱日后自会双倍退还。告辞!”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高烨深吸了一口气。“今夜行动取消,所有人全部撤离。” “老大,咱们就这样放弃任务吗?” “我们是来刺杀的,不是来送死的!” 第12章 我家有妹初长成 两边差距过大! 高烨无奈,只能领着前来行刺徐平的这群人在夜幕之下悄然撤离。 一众刺客撤离之后,徐平等人快速通过了丘坡岭。穿过丘坡岭后,郭怀安看着前方开道的玄甲卫,问道:“前面还有几百里便到神京了,依公公看,这些玄甲卫如何安排?” “郭将军,你派人快马加鞭,先行赶回神京。并将徐平此行带来一千玄甲卫之事告知陛下,让陛下来定夺。” “来回传信,必然耽搁不少时间。就算陛下差人前来,恐怕也来不及。” “郭将军,不如这样。大军先不要入城,将所有人马带往城外的五军司大营,待陛下旨意到达,在行安排。” “好,就依公公所言。”郭怀安转头喊道:“来人。” “卑职在。” “你速速前往神京,将靖北王世子即将到达之事,禀报陛下。还有,一定要说清楚,徐平并非一人前来,随行的,还有一千北境玄甲卫。” “遵命!” 神京,皇城内。 “妃鱼,看看吧!”隆圣帝将一封密信递给了纪妃鱼。 “父皇,这是?” “内卫刚刚送来的。” 片刻之后,纪妃鱼将书信合上。继而说道:“这靖北王世子倒是有些才华。” 隆圣帝摇了摇头:“是有治世之才。” “父皇,何以见得?” “你觉得他说得如何?”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就目前大周民情来说,确实如此。但诸如此类的话语,哪些文人腐儒,每年说的都不少。” “你说得对。看清国情,提出问题,只能说明此子眼界不凡,只有能解决问题,方为大才。你继续。”隆圣帝抿了口茶继续说道。 “律法公平公正,国库充盈有余,官员廉洁爱民,君王知人善用。这些观点儿臣颇为赞同。但,对其所说的天下兴亡之苦,儿臣不敢苟同。”纪妃鱼微微摇头。 “说说你的看法。” “自古以来,民有民生,国有国运。朝堂之内,若上有明君,下有贤臣,且君臣一心,仁政爱民,便是万民之福。 而营中之内,上有虎帅,下有精兵,且将士一心,边疆稳固,便是万民之幸。其所说的那些颇有好高骛远,夸夸其谈之嫌。” “有些道理。” “父皇言其有治世之才,却是为何?” “因为八个字。” “八个字?”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闻言,纪妃鱼陷入沉思。 隆圣帝继续说道:“这可不是夸夸其谈之言,更不是好高骛远。这两句话于治世而言,可谓一针见血,精辟至极。没有了百姓,何来的君主,又谈何社稷。 底层百姓,才是承载江山的基础。历朝历代,鲜有国家亡于外战。朝代的崩碎,几乎都是从内乱开始。为上,皇权旁落,朝野混乱,乱臣造逆。为下,阶级矛盾愈演愈烈,直至无法调和。大周,该改变了……” 纪妃鱼思量许久。“父皇英明,儿臣茅塞顿开。” “妃鱼啊,你觉得徐沧的儿子进京之后,这京城会不会天翻地覆?” “天翻地覆?何以见得?” “随口一问,不必在意。回去吧。” “儿臣告退。” 纪妃鱼走后,隆圣帝放下手中茶杯,走向殿外。 望着眼前的皇城,心中颇有感叹。“不愧是你的儿子,就不知他能不能帮我破这一局。 当年的一事,非我所愿,你我二人自幼便相识,已有数十年了。若是连你都不懂我,这天下还有谁能帮我。哎!”隆圣帝摇了摇头缓步离开。 离开承乾殿后,纪妃鱼并未回自己的寝宫,而是来到了二公主纪知礼的宣静宫。 “妹妹回来,怎么也不知会一声。” “知礼,见过皇长姐。”纪知礼双手抱于胸前,拇指翘起交叠,低头屈膝,躬身行礼。 纪妃鱼快步上前,将其扶起,悠悠的说道:“你我二人虽非一母同胞,但从小一起长大,何须如此?随意便好!” “姐姐乃嫡长公主,妹妹怎能僭越。” “好了!好了!你再这样,我以后可不敢来你这宣静宫了。”纪妃鱼笑骂道。 “皇姐说笑了,还请入内。” 两人缓缓坐下。 “妹妹此次前往瑜州可还顺利?” 纪知礼摇了摇头。 见状,纪妃鱼皱眉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之事吗?” “倒是没有。不过途径暨,幽二州之时,沿路遇到大片流民。他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上至老人,下至孩童,死者不计其数。” “数月之前,神京便传来了暨州闹灾的消息。据说,土地干旱,田地颗粒无收。粮价每日剧增,百姓生活艰难。想不到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是啊,灾情之惨重,若不是亲眼所见,知礼也难以想象。” “可是大皇兄两月之前,便已前去赈灾了,难道毫无改善吗?” “具体如何,妹妹并不知晓。只是……” 二人交谈之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二姐!” 两人起身走去。 “你怎么来了!”纪妃鱼笑着说道。 纪知礼也说道:“月华妹妹!” 来人正是神京小霸王:纪月华! “大姐!你也在啊!” “你手中这是何物?”纪妃鱼疑惑的问道。 “你说这啊?”纪月华挥舞着手中兵器说道:“这叫镗,昨日才从韩老头府上顺来的!” 看着挥舞兵器的纪月华,纪知礼暗自感叹道:“真是我家有妹初长成,力拔山兮气盖世!” “韩都督乃是三朝元老,不得无礼!”纪妃鱼骂道。 “什么三朝元老!那瘪犊子坏的很,整天想着介绍他孙子给我当驸马。” “妹妹看不上吗?”纪妃鱼笑着问道。 “就他那瘪孙,贼眉鼠眼的,本公主能看上才有鬼了!整日跟在我屁股后面,以为我不知道他想啥呢!他哪是喜欢我,他分明就是馋我身子!呸!” “哈哈哈!”纪知礼掩嘴笑道:“你这丫头,好不知羞!” 纪月华将兵器随手一扔,急忙走到纪知礼跟前,挽起了纪知礼的手,问道:“好姐姐,你这次去外出好玩吗?可曾听闻北境的事?” 纪知礼偏着脑袋看向纪月华:“北境?北境能有什么事?” “就是,恩,就是哪个嘛,恩……” 看着扭扭捏捏的纪月华,纪妃鱼笑着说道:“咱们这位五妹啊,是想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关于靖北王世子的消息!” 闻言,纪知礼恍然大悟:“原来胭脂榜上的大美人,也有喜欢的人啊!” “瞎,瞎,瞎,瞎说!哪有这回事!”纪月华慌忙捂着脸。 “哇哦!原来五妹也会害羞!”看着纪月华这副样子,差点没把纪妃鱼乐死。 一旁的纪知礼,眉稍微微抖了一下,回想起了天香楼的一幕。 第13章 隆圣帝的愤怒 对于纪月华和徐平年幼时的那些事,纪知礼倒也清楚的很。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纪月华居然已经芳心暗许,毕竟那时候两人都只是几岁的孩童。如今的纪月华容貌绝世,高居胭脂榜前十。追求的人数不胜数,如过江之鲫。 而远在北境的靖北王世子,已有多年未与其有任何联系。即便如此,纪月华居然依旧对其念念不忘。 “月华妹妹怕是要失望了。姐姐在瑜州并未待多久,虽然瑜州与北境相邻,不过并未听到有关靖北王世子的消息。” 在北境之时,二人虽未谋面,不过徐平在天香楼的一番话,纪知礼还是极其认同的,颇有他乡遇知音的感觉。 只是那些话并不能告诉纪月华,更不能让纪月华知道自己是天香楼主。 “那姐姐此行可遇到什么有趣之事?”纪月华倒也没有失望,转而八卦了起来。 纪妃鱼说道:“说起知礼此行,我们刚刚正在聊着呢,你这丫头就来了。” “没有什么有趣之事,姐姐途经暨,幽二州之时,只有数不尽的灾民。”纪知礼叹了口气说道。 “数不清的灾民?怎么会这样。太子哥哥不是去赈灾了吗?” “具体的情况我也并不知晓。”纪知礼说道。 “好吧!那月华就不打扰两位姐姐了。” 纪月华走后,纪妃鱼也没多做停留便离开了宣静宫。 ……… 宫外,仲宰府内。 司徒文坐在池塘边,一边品茶,一边垂钓。脸上极其的平淡,似乎这天下间任何事情都无法调动他的情绪。 “老爷。”司徒明德来到司徒文身前,轻轻一拜。 “何事?”司徒文淡淡的说道。 “高烨回来了。” “可有什么收获?” “回老爷。昨夜高烨率府上死侍,连同月影楼,两位七境高手和几位六境高手埋伏于丘坡岭上。只可惜……”没等司徒明德说完,司徒文便打断了他。 “丘坡岭上人迹罕见,植被茂密,野兽繁多。秋冬季节云雾缭绕,视野极差。倒是一个极佳的埋骨地。”司徒文收回渔竿,整理了一下鱼线,甩出鱼钩继续说道:“此地很适合伏兵。不过,正因为此地是个极佳的伏兵位置,恰恰不能用作伏兵。”司徒文茗了一口茶,又道:“想来,昨夜没有任何斩获吧?” “老爷料事如神,高烨等人昨夜确实无所获。不仅如此,他们根本就没有动手。” “呵呵!有意思!都说这人啊,年纪越大,胆子越小。徐沧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竟敢派兵随行。” “老爷如何知晓?” “月影楼去了两位七境,加上高烨,就是三位七境高手。孝康也去过月影楼了,血杀同意亲自出手。” “连大少爷都出面了吗。” “五位六境,三位七境,一位八境,外加上百名死侍。这样的阵容便是刘辟和郭怀安也会觉得棘手。高烨为人果敢,除非悬殊过大,否则无论如何都会一试。既然他没动手,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徐沧派兵随行了。” “老爷英明!只不过,没有皇帝的旨意,藩王私自派兵入京无异于谋反,这靖北王确实是胆大妄为,他就不怕皇帝震怒吗。” “小瞧了他不是。徐沧没那么傻,何况还有刘辟在。就算派兵随行,也绝不会破千。无伤大雅!” “老爷有所不知,徐沧此次派来的可不是镇北军的某一营,而是玄甲卫。” “玄甲卫?他倒是好胆!皇帝要是知道了,想必会勃然大怒吧。”司徒文思考片刻,又继续说道:“但也仅此而已了,还不一定是真的动怒。” “老爷,那我们接下来是否还要……” “嘘!”司徒文将手指竖于嘴前。“有鱼儿上钩了。” 司徒文收回渔竿,将鱼取下,随即,又把鱼丢回了池中。“这神京的水,越来越浑了。” “老爷,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娴韵不是喜欢诗词歌赋吗,让她办个诗会,诗会之时务必要将四公主和六公主请来。还有,让少华把神京城内哪些达官显贵的子嗣中,未婚的也尽数喊来。年轻人就该多聚一聚嘛,看对了眼,结个姻缘也是不错。” “老爷,您不是说陛下会将四公主或者六公主下嫁给靖北王之子吗?” 司徒文抚了抚胡须,笑着说道:“呵呵!那不正好吗!” “明德这就去办。” ……… 京郊。 “公公,还有不足百里,就要到神京了,咱们现在就改道吗?”郭怀安问道。 刘辟考虑了一会,说道:“陛下应当已经收到消息了,只待陛下差人前来便可。改道五军司大营。” 皇城,文德殿。 “报!!!” 正在批阅奏折的隆圣帝微微抬头。“何事?” “禀陛下。禁军校尉许进求见。”有太监说道。 “宣。” …… “末将许进,参见陛下。”许进跪地行礼。 看着风尘仆仆,满头大汗的许进,隆圣帝眼角微眯,询问道:“许进,你不是随禁军一起回来的吗?” “禀陛下。是都尉大人派末将先行赶回。” “可是路上出了岔子?” “并未出任何岔子。但是此行并非只有禁军回京,一同前来的还有靖北王派遣的人马?” “你说什么?徐沧派兵前来?”闻言,隆圣帝站起身来,眼神阴沉。 “是的陛下。” “来了多少人马?” “并不多,只有一千人。”听到只有一千人马,隆圣帝脸色才有所好转。 “领兵将领是谁?” “回,回陛下。领兵之人名叫张掖。”许进小声说道。 隆圣帝刚刚有所好转的脸色,瞬间消失,勃然大怒的说道:“放肆!徐沧竟敢派玄甲卫入京,他想干什么?他是在向朕示威吗?”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所有殿内宫女太监全部匍匐在地,胆颤心惊。 许进脸色苍白,身上冷汗直冒,却还是继续说道:“不仅如此,前来的人马并没有步卒。全,全,全数精骑。” 闻言,隆圣帝怒不可遏,将手中毛笔用力砸向许进,骂道:“刘辟呢?他是干什么吃的?朕派他去传旨,他就是这么办事的吗?还有郭怀安,他是死了吗?竟然允许徐沧派骑兵随行?”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许进一边磕头,一边心里暗自说道:“能怎么办?咱们也干不过对方啊!郭都尉要是不同意,可不就是站着去,躺着回么!” “传朕口谕:让李尚武,即刻领三千禁军前去,先让这一千玄甲卫在京郊十里之外驻扎。告诉李尚武,切不可与玄甲卫发生冲突,安排妥当后原地待命。” “陛下,恐怕,恐怕来不及了。” 隆圣帝眉头紧锁,直直的盯着许进。 “郭,郭都尉应该已经带着玄甲卫前去五军司大营了驻扎了。” 隆圣帝猛然一拍桌子,怒骂道:“蠢货!五军司内全是勋贵之后,上百年未经战事,眼高于顶,狂妄自大。他以为张掖是谁?是五军司那群饭桶吗?一旦五军司的人敢口出狂言,张掖就敢宰了他们。” 隆圣帝看似愤怒不已,但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之色。 第14章 各方谋划 文德殿内。 隆圣帝左思右想,好半天后才开口说道:“让李尚武前去京卫司。到了京卫司之后,告诉吴镇疆,让他快马加鞭赶去五军司大营,将玄甲卫带到京卫司。无论如何都不要让玄甲卫和五军司发生冲突。切记,让吴镇疆一人前往,不要带兵前去。” 想了想,隆圣帝又道:“还有,让京卫司立刻收拾一所营地出来,待吴镇疆回来之后,将玄甲卫带过去安置。” “还愣着干嘛?去啊!” “奴婢这就去。”有太监应声道。 城郊官道。 “公公,五军司在神京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咱们带玄甲卫的人过去真的没事吗?陛下会不会怪罪。” “陛下自然是会怪罪的,但不必担心。” “郭某愚钝,还请公公告知啊。” “郭将军是怕玄甲卫的人与五军司的那些将领发生冲突吗?” “没错,五军司那些人,不过是一群仗着祖上余荫的纨绔之辈,无甚本事,还狂妄至极。” “郭将军不觉得五军司的人该换一些面孔了吗?”刘辟淡淡的说道。 郭怀安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快走吧,一会陛下派来拦截的人该到了。”刘辟眯着眼说道。 皇城,文德殿内。 众人退去之后,隆圣帝的脸色也恢复了平静。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毛笔,一边自言自语道:“张掖啊张掖,你可一定要沉住气啊。” 仲宰府。 “不好了,父亲。”司徒孝康急匆匆的朝内院跑来。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探子来报,刘辟一行人并没有朝着神京赶来,而是带着禁军和玄甲卫前去五军司了。” 闻言,司徒文放下渔竿,缓缓起身。 从容而深邃的眼神,平淡的看着池面。 许久之后,开口说道:“徐沧的人马才刚刚到京,陛下就想拿五军司开刀么?”随即,司徒文又摇了摇头:“刘辟这条老狗还真是忠心耿耿呢。” “父亲,看来他们是想要借着玄甲卫的手,清理五军司内咱们的人。” “不然呢。” “咱们就不能阻止吗?” “无法阻止,也来不及。刘辟一定会想方设法,让双方发生冲突,否则怎么对得起他这个心腹之称。” “这条阉狗,还真是歹毒至极。当初为了掌控五军司,咱们可是付出了不少的。”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局势越来越混乱,有些东西就不必强求了。” “父亲,五军司内废物虽多,可兵力不少啊。而且也是咱们手中唯有的一营兵马。” “五军司的那些个统领,都尉,虽是我们的人,但不堪大用。况且在大的冲突,也无非是死几个人而已,又能如何?” “那三弟呢,三弟怎么办?五军司出了乱子,皇帝也许会利用这会机会,撤了三弟的五军司司首。” “能怎么办,你三弟这些日子又不在军营。何况,自去年韩忠班师还朝,孝呈这个司首就已经无足轻重了。皇帝想要,还给他便是。” “可我还是心有不甘。”司徒孝康愤愤不平的说道。 “孝康,你要记住。皇帝是君,咱们是臣。有些东西不能拿得太死,否则皇帝不安心。” “父亲,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思考片刻之后,司徒文说道:“平日里,五军司的人就不安生。若是此次他们挑衅在前,先动刀兵,那他们的脑袋也就白掉了。反之,若是徐沧的人先动刀兵,那就让他好好痛上一阵。” “还请父亲明示。”司徒孝康似懂非懂。 “徐沧派军入京乃大忌,只不过人数不多,又事出有因。便是弹劾,也不过是走走场面,最终皇帝必然是高拿轻放,于徐沧而言无关痛痒。 刘辟带玄甲卫去五军司,一定是以暂驻待命为由。只要五军司的哪些蠢货先动刀兵,那玄甲卫就是自卫,无可厚非。 若是玄甲卫先动手,那事情可就不一样了。轻则寻衅滋事,妄杀朝廷将领。重则擅动刀兵,意图谋反。只要咱们死死咬住,皇帝想不处置都不行。 用皇帝重掌五军司,来换这一千玄甲卫的命,咱们不亏。这一千个人头落地,皇帝和徐沧便再无缓和的可能。” “可咱们如何才能保证五军司的人不会先动手。” “无法保证,毕竟棋慢一招。” 徐平等人离神京越来越近,官道却越来越狭窄。 “这不像是去神京的路。”徐平撩开车帘,朝外看去。 英月娥跪坐在徐平身前,将剥好的水果喂给徐平。“世子想到了什么?” “我虽离开神京快十年了。但,对于神京城郊,还是有些许印象。咱们自燕城而来,当以北门入城,北门的官道宽而地势平,植被稀而杂草密。此路不是北官道。” “世子稍待,月娥去询问一番。” “不用了,还是我去吧。” 说完,徐平起身。 “停车!” “吁!!!”马夫回头问道:“世子可是有事?” “张掖何在?”徐平大声问道。 闻迅,张掖急忙赶来:“世子有何吩咐?” “这不是去神京的路,问问刘辟,他要带咱们去哪?” “什么?他想干嘛?末将这就前去。” “快去快回!” 片刻之后,张掖回到徐平的马车前,说道:“世子,刘公公说玄甲卫无旨不得入城,只能先带我们去城郊的五军司大营暂驻。” “五军司?” “不错,正是五军司。” 闻言,徐平没再说什么,而是仔细回想。 徐平的印象中,五军司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里面兵弱,将寡。虽是武政府下独立的一司,但毫无威信可言。说是军营,实则不过是给那些功勋权贵的后辈,有个地方混日子而已。 徐平看了一眼马夫,说道:“继续赶路吧。”随后,低头钻进了车内。 徐平将五军司的情况,简单的和英月娥说一遍,然后问道:“月娥姐,此事你怎么看?” “历来,外军入京,都是单独划营,除非战时。刘辟将我们玄甲卫人带去五军司暂驻,表面看来没有问题。毕竟王爷派来的兵马,属于擅自入京,不能直接进城。 但是合驻就容易发生摩擦,军营之中发生摩擦就容易转为械斗,这就很不合理。咱们即将到京的消息,皇帝定然知晓,不日便会有旨意下来。刘辟完全可以让我们在城外原地驻扎待命,没有必要带去别的兵营暂驻。” “那依你看,刘辟此举何意?” “不好说,京城的局势咱们并不清楚。” “说得有些道理,咱们见招拆招吧。” 英月娥黛眉微皱,郑重的说道:“无论如何,无论到了五军司后发生怎样的口角和摩擦,咱们北境的人都不能动手,否则事情就大了。” 第15章 门下马卒尔 皇城外,京卫司衙门。 受命前来的李尚武手握令牌,高声喊道:“陛下有口谕传京卫司衙门,让吴镇疆速来领旨。” 片刻之后,一位身材魁伟的壮汉急忙迎了出来。“李统领,陛下有何旨意?” 李尚武将隆圣帝的话告知吴镇疆后,又快马赶回。 …… “吁!!!” “郭将军,前面就是五军司大营了,你和禁军在此等候吧。”刘辟淡淡看了眼对方。 “吁!”郭怀安勒马停住,满是疑惑的望向刘辟。“公公,这恐怕不合规矩吧?让玄甲卫单独前往五军司,万一发生什么不愉快,如何办?” “没什么不合规矩的。玄甲卫只是暂驻在五军司,等待陛下旨意而已。能发生什么不愉快?” “可是。” “好了,郭将军,不必多虑。一路上你也辛苦了,让弟兄们在此等候吧。”刘辟肯定是不会让郭怀安一同前去的,要是两边打起来,他跑出来拉架,就坏事了。 “好吧,就依公公所言。” 看见禁军准备原地休整,张掖驱马来到刘辟跟前。“刘公公,是要在此驻扎吗?” “禁军的任务是护送世子殿下入京。如今距离神京不过二十里地,又有张将军的人马在,自然不必随行了。前方就是五军司大营,玄甲卫的弟兄们在那暂驻即可,等陛下旨意到达,咱们便可以回去复命了。” 闻言,张掖也并未多想,点了点头,便走了。 “驾!” “驾!” 另一边,神京南门官道上,吴镇疆正骑着马快速朝五军司赶去。 神京城的驻军共有五司,下辖有十二营。分别是五军司,戍京司,城防司,京卫司和戍边司。五军司与戍京司乃京城的护城军,常年驻扎在神京城外。京卫司和城防司则是神京城内军,管理着京城内的治安,城门和城防。戍边司则是外战储备军。 自大周立国以来,除特殊时期,和战争时期。无论是外军入京还是边军入京,从未有安排过人马在京卫司扎营的。短期驻扎的一般就在城郊自行设营,长期驻扎的则是调去百里之外的戍边司合营。 对于北境玄甲卫,吴镇疆还算是比较了解,早年他也曾在靖北王麾下待过。 赶往五军司大营的这一路上,吴镇疆整个人处于懵圈的状态。本就是武将,本就不太聪明的脑瓜子。想冒烟了,他也没想明白陛下怎么会安排边军进城驻扎,还是驻扎在自己手下。不仅如此,更让吴镇疆懵逼的是,好好的玄甲卫怎么跑神京来了?简直是瞎子面前抛媚眼,莫名其妙! 跟着刘辟,徐平和玄甲卫很快就来到了五军司大营外。 “止步!来者何人?”营哨拔出佩刀,大声问道。 刘辟翻身下马,走上前去。“咱家乃司礼监掌印太监刘辟。” 营哨收起佩刀,抱拳一拜。“小的见过刘公公,不知公公来五军司何事?” “自是有要事前来,让你们司首出来一见。” “这……”营哨面露难色。“司徒将军并未在大营。” 闻言,刘辟的嘴角微微上扬,继续问道:“南营今日谁当值?” “回公公,南大营今日是高将军当值。” “唤他出来相见。” “公公稍候,小的这就前去禀报。”营哨转身高喊。“开营门!” 徐平和英月娥也从马车内走下,来到了刘辟身旁。 “刘公公,何时入营?”徐平问道。 “世子稍待,马上入营。” 徐平转头向张掖招了招手。 见状,张掖也翻身下马,走了过来。 “张掖,一会若是……”徐平小声在张掖耳边说几句。 “末将明白,世子放心。”说完,张掖又翻身上马。 大营内,些许烟尘扬起,一人一骑,穿营而出。“哈哈哈,原来是刘公公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高将军,咱家奉陛下旨意,前往燕城接靖北王世子入京朝圣。现如今已到神京城郊,弟兄们人困马乏,在你这五军司大营稍作休整。”刘辟看了一眼一旁的徐平。 看着远处黑压压的一队精骑,高猛眉头紧锁。“公公既然打北面而来,自当从北门进城,为何来我这南营休整?” 闻言,刘辟笑着回道:“边军非战时不得入城,想必将军也当知晓,故而前来南营休整。” “边军?” “正是。” 顿时,高猛脸上浮现出不屑的表情。“怪不得入不了京城,原来是北面来的蛮子。”高猛俯视着身前的徐平,继续说道:“你就是靖北王之子?” 徐平抬头看向马上的高猛。“正是本世子,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高猛抬头又看了一眼远处的骑兵,继续说道:“不过本将军没有养闲人的喜好,我南大营可不是稷善堂。” 闻言,刘辟大怒。“高猛,你怎敢胡言?稷善堂乃是收留乞丐之处,你是在说北境的将士们是乞丐吗?” “公公息怒,高某可没那么说。俾营颇小,粮草稀缺,何以容得下如此精兵悍将啊。哈哈哈哈!” 徐平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在北境的这些年,虽然平淡乏味,可何曾受过这种窝囊气。更遑论,对方侮辱的可是北境这些保家卫国的将士。 “呵呵!刘公公,既然这位将军有难处,我等也不好勉强。毕竟,也许他说的是实情呢?本世子看他身上穿的铠甲,尚不如我靖北王府门下一马卒尔。”徐平看向刘辟,笑了笑。 “哈哈哈哈!世子所言极是啊!” “嗨!姓高的,汝妻甚美,吾等望眼欲穿呐!哈哈哈!” “哈哈,看他们这穷酸样,咱们还是别为难人家了。” “世子啊,有些事,看破不说破啊,哈哈哈!” 随行的玄甲卫将士们,皆放声大笑。 高猛看着眼前这些嘲讽他的这些人,脸上瞬间有些挂不住。眼前这群人,连人带马,清一色身披墨玉锁子甲,肩背玄铁硬石弓,手握锻铁长枪,腰佩精炼重刀。五军司的人,不过是群混吃等死的勋贵后辈,别说士卒,就算他自己也没那么精良的装备。 “小子,若是你父王在此,某尚且畏惧几分。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质子也敢叫嚣,也敢嘲讽本将?”高猛面色阴冷,胸口怒火中烧。 话刚说完,高猛便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杀气逼近自己。 张掖纵马向前,抬起手中长枪,指着高猛。“匹夫,休得放肆!你想试试张某的枪法吗?” 第16章 五军司司首 张掖性烈如火,一身暴脾气整个靖北王府皆知。神京终非北境,为顾全大局,即便是高猛一再嘲讽北境将士,张掖也未曾发声。但徐平是靖北王的独子,羞辱徐平便是在羞辱整个靖北王府。张掖实在无法容忍。 五军司大营外的动静越来越大,营中将士也陆续围了出来。 看着眼前的张掖,高猛瞳孔微缩,挑眉问道:“你又是何人?” “爷爷乃靖北王麾下,玄甲卫副统领张掖是也。” 随着军营外前来围观的五军司士卒越来越多,高猛抬头环顾周围,笑着说道:“呵呵!我道是何人,竟敢在我五军司营前叫嚣。原来是一家奴!无名小卒,你也配与本将军动手?” 动手是不可能动手的,高猛一看张掖就不是个善茬。尤其是其身上散发的气势和七境的修为,便是比之大周的一些名将,也不遑多让。 “世人闻我玄甲卫之名,无不胆寒。你这鼠辈,何敢口出狂言?” “哈哈哈!天下胆寒?好大的口气!不过区区一边疆小吏,乡野蛮夫,本将在此还不速速下马?今日要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怕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来人!给本将下了他们的兵器。” 面前的这些人,看上去虽然一个个装备精良,悍勇无比。但五军司营内有数万兵马,这就是高猛的底气。 闻言,玄甲卫众人拔出佩刀,策马上前,与高猛的人形成了对峙。 事情和刘辟预料的几乎一样,五军司内里像高猛这种嚣张无知之辈,多如牛毛。两边虽然剑拔弩张,但刘辟清楚,不管怎么样,北境的人都不能先动手。否则今日之事,就不好办了。 “高猛,北境将士们一路辛苦,就算你不愿让他们在五军司休整,也无权动武。速速将兵器收起,否则今日之事你无法交代。”刘辟大声呵斥道。 “刘公公,我五军司的事,自有司徒将军做主。该怎么办,高某心里有数。就算有什么事,高某也自会和司徒将军交代。”高猛并没有听刘辟的警告,反而搬出了司徒孝呈。 “高猛,玄甲卫的弟兄们皆是百战之士,骁勇无比,不是尔等养尊处优之人可比。你莫要自误。否则你担待不起!”刘辟继续添火。 闻言,高猛更是不屑。在厉害,你能敌得过我数万之兵? “还不动手?”高猛大声说道。 徐平双眼微眯,颇有深意的看了刘辟一眼。随即大声呵斥道:“我看谁敢动手?” 五军司的士兵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高将军,本世子乃是奉诏入京,你是准备把本世子拿下吗?”徐平平淡的问道。 “哼!携私兵入京!本将看你是意图谋反。还不将这些人给本将拿下!”高猛是司徒文的人,更是卫国公之子,他丝毫不在意徐平的这些话。 闻言,五军司的人也不再犹豫,纷纷拔出佩刀,将玄甲卫包围起来。 看着五军司的人已经率先落位,刘辟拦在阵前,八境的修为显露开来。“高猛,咱家最后警告你一次。五军司不是卫国公府的私兵,未经旨意,你无权调动。若还是执迷不悟,休怪咱家手下无情。” 事到如今,徐平哪里还看不出刘辟的意图。话里话外句句看似调解,实则每一句话都隐含了挑拨。 从最开始,刘辟要众人前往五军司,事情就充满疑点。英月娥说得很对,外军入京,没有旨意言明之时,在城外暂时驻扎待命即可,根本不需要来此处。 到了五军司之后,刘辟先是透露出他们是边军,更是私自入京,后又暗指高猛贬低羞辱北境众人。稷善堂本是接济百姓,帮扶困苦的地方,整个大周境内的各大州郡几乎都有,稷善堂的东家更是有大周第一善人之美誉。可到了刘辟口中,却成了收留乞丐的地方。 最后,刘辟更是言明玄甲卫乃精兵悍将,暗讽五军司内都是废物。高猛要是退缩了,岂不是坐实了废物的名头。 看着眼前修为展露,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刘辟。英月娥轻声说道:“世子,刘辟心思不纯,恐怕有诈。” “无妨,且看他到底有何目的。”徐平想起了临行之前,徐沧的话。北境于大周而言,举足轻重。 高猛怒视着刘辟,大声说道:“刘公公,本将敬你为当朝大太监,你还是速速退下,免得刀剑无情,万一伤着公公,高某才是难以向陛下交代。” 说完,高猛向后撤了数步,随后拔剑指着北境众人,说道:“拿下!” 五军司的人闻言便朝玄甲卫杀来。玄甲卫的众人看着眼前的这些战五渣,神色不屑。“杀!” 双方战至一起,场面混乱无比。 “狂徒!待本将取尔首级!”张掖挺枪杀向高猛。 同时,刘辟也怒骂道:“放肆,当咱家不存在吗?”说完,刘辟也冲向高猛。 看着冲向自己的两人,高猛内心慌得一批,转头就跑。 可五军司的步卒,又如何能抵挡住一位八境高手和一位七境猛将的攻伐,眨眼之间两人便已来到高猛身前。 “鼠辈!看枪!”张掖枪出如弘,似狂龙乱舞。 高猛疲于招架,仅三回合,便被打落马下。 一旁的刘辟也是招式凌厉,一掌拍中其后背。高猛大口鲜血喷出,此时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半分猖狂,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别!别打了,别再打了!”高猛哀求道。 看着如烂泥一般,在地上拼命哀求的高猛,张掖收回长枪,不屑的说道:“原以为阁下的本事,也如嘴巴这般厉害。不成想竟是个绣花枕头。” 刘辟眉头微皱,张掖性格火爆,枪下从不留情,怎会放过高猛? 刘辟不知道,早在到达五军司之前,徐平就和张掖打了招呼,如果发生变故,或是发生冲突,不到万不得已,留对方一命。 无论是械斗还是争执,只要不死人,一切好说。一旦闹出人命,就不好收场了。 “张将军,果然勇武过人,一身本事令咱家也大开眼界。”刘辟笑着说道。 “张某一介武夫,难登大雅,公公谬赞了,愧不敢当。” 刘辟将高猛扶起,说道:“高将军,还不让你的人赶快停手。” “住手,都给本将军住手。”高猛一边扶着胸口,一边大声喊道。 就在此时,一道平静的声音传来:“除了徐平,其余人等全数拿下。” 众人抬头望去,一位身着墨色长衫的男子,领着数骑缓缓前来。 刘辟暗道:麻烦了。 来人正是五军司司首,神武大将军:司徒孝呈。 第17章 二叔? 二十多年前,大周出现了两位拥有绝世之姿的年轻人,一位出自北境燕城,名叫徐沧。一位出自帝都神京,名叫司徒孝呈。两人武道天赋世所罕见,自幼便相识,既是对手,也是好友。 先靖北王徐远山战死北蛮,徐沧年仅二十便承其父爵,不仅成为了大周最年轻的异姓王,徐沧本人,一手三十二路烈阳枪法更是举世无双。而司徒孝呈在神京那也是威名赫赫,绝技化玄十三剑更是难逢敌手。二十出头,便被先帝授予神武大将军之称,荣耀无比。 此二人并称大周双雄。 看着前来的司徒孝呈,刘辟暗道不好。这里有数万军士,司徒孝呈自身武道也只是稍弱于他,再想做点什么,无异于痴人说梦。况且,司徒孝呈和司徒文等人还是有极大的区别。 看到前来的司徒孝呈,高猛瞬间找到了主心骨,大声喊道:“将军救我!这些贼子胆大妄为,一个都不能放过。” 听到司徒孝呈的话,本已收起兵器的五军司一众军士,又再次拿出武器。 盏茶时间,司徒孝呈便已来到刘辟与张掖身前,看了眼高猛,说道:“孝呈见过刘公公!高猛乃五军司的人,将之交予孝呈如何?” 张掖眉头紧锁,看了眼刘辟,又看向司徒孝呈:“你是何人?” 司徒孝呈看了也张掖,说道:“七境后期,一身战力可敌七境圆满,倒是不错。只不过……” “三公子想要将玄甲卫众人全数缉拿?”刘辟打断了司徒孝呈的话。 司徒孝呈翻身下马,走向徐平。 “有何不可?” 张掖瞬间出现在徐平身前,拦住了司徒孝呈:“喂,本将在问你话,你是何人?何敢妄言?” 司徒孝呈看了眼徐平身旁的英月娥,笑了笑。 看到司徒孝呈,一直站在徐平身旁的英月娥神态显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拔出了手中的配剑,将徐平护在身后。 “你不如问问这位姑娘!”司徒孝呈看了眼张掖说道。 “大周双雄之一,司徒府三公子,司徒孝呈。”英月娥开口说道。 “生分了呀!小月娥!” 英月娥黛眉微皱,抱拳轻轻一拜:“月娥见过司徒公子。” 徐平看着二人,眉头一挑,暗道:我擦,这两人有一腿?? 司徒孝呈笑着说道:“小月娥!以前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求着学剑的时候,叫人家三少爷。” “哎!”司徒孝呈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现在新人胜旧人啊!叫人家司徒公子。三爷可是伤心的很呐!” 见英月娥脸颊涨红,司徒孝呈也没有在逗她,转而看向徐平,说道:“永宁,你长大了。” “见过司徒将军!”徐平微微一拜。 “你应当叫我一声二叔。”司徒孝呈摇了摇头说道。 徐平懵逼了,看向英月娥。英月娥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随即,看着懵逼的徐平,英月娥开口说道:“王爷与司徒将军,魏侯爷,还有顾姑娘四人结为金兰,已有十余年之久了。世子称其一声二叔,并无不妥。” 徐平有些无语,特么你是我二叔,你还干我的人?还准备全数拿下?你特么是不是跟老爷子有夺妻之恨?? “见过二叔。”徐平敷衍道。 司徒孝呈没有生气,转身看向高猛,说道:“刘公公乃三朝老人,便是本座也恭敬有加,谁给你的狗胆?自己下去领一百军杖。” “是,将军。”高猛连滚带爬,一溜烟便跑回了营内。 “故人有子前来,按说,我本应尽地主之谊。但,你怎能领私兵入京?这是形同谋逆的大罪,徐沧是修炼把脑袋修坏了吗?你不懂,他这个当爹的难道也不懂?还是说在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君臣之礼,根本就没有陛下!”司徒孝呈质问道。 “我父王乃大周臣子,对陛下忠心耿耿,岂会罔顾君臣之道。只是二叔有所不知。永宁此番入京,恐怕别有用心之人会加以暗害,故而,我父王才会派兵护送,以防万一。”徐平抱拳一礼,回道。 “哼!若是如此,只需派遣多位高手随行即可,何须兵卒?若只为护行,派些步卒也就算了,全数骑兵,还是精骑?他这是在给你护行吗?他是在向陛下示威,是在告诉陛下北境不好惹!” 这点司徒孝呈还真是冤枉徐沧了,到现在对方都还不知道,徐平把玄甲卫三分之一的骑兵都带走了! 属实大孝子,父愁者! “永宁,现在二叔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让玄甲卫的人即刻返回北境,二叔亲自送你入宫觐见陛下。要么,就别怪二叔把他们全部留在此处。”司徒孝呈脸色变得极其严肃,身上也隐隐的散发出八境的威势。 见状,英月娥叹了口气,剑指司徒孝呈,说道:“三公子,王爷派我随行,若是三公子要对世子动武,月娥只好得罪了。” “小月娥,你忘记你的剑法是谁教你的了吗?多年未见,如今都敢用剑指着我了?” “非月娥所愿,三公子勿怪!” “傻丫头,永宁是义兄的独子,我怎会对他下手。但这些兵甲是无论如何都留不得的。”说完,司徒孝呈又看向了徐平,问道:“现在,告诉二叔你的选择。” 这些人是目前来说,徐平入京最大的保障和底牌,弃之可惜。但眼下的情景,如果不让玄甲卫返回,司徒孝呈恐怕真的不会留手。 “世子,误虑,待张掖来会会他!”说完,张掖提枪便朝司徒孝呈攻去。 “张掖!小心!!”徐平大喊。 将全身气势攀登到极致,张掖挺枪而出,枪尖朝向司徒孝呈猛然刺去! 五军司众人大惊! “将军!” “大将军小心!” “将军小心!” 司徒孝呈不偏不躲,左手背于身后,右手轻轻一夹,枪尖再也无法前进分毫。随后双指用力一转,枪头骤然崩碎。 看着崩碎的枪头,张掖大惊,但并未退缩。丢掉手中长枪,张掖拔刀便朝司徒孝呈继续攻去。 “不知进退!”司徒孝呈眼神微眯,继而抽出随身佩剑。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住手!!” “快住手!” “你们不要再打了!!” “驾!” “驾!驾!!” “陛下有旨! “陛下有旨!!” 吴镇疆一边拍马,一边大声喊道。 第18章 说出其名,吓汝一跳 随着吴镇疆的到来,剑拔弩张的众人也各自退开。 “吴司首,陛下有何旨意?”司徒孝呈问道。 “司徒将军,事情陛下已经知晓,五军司的各位快些回营吧。” 司徒孝呈微微皱眉,说道:“陛下可知靖北王世子此番入京带有兵马?” “知道,都知道!司徒将军快让你的人回去吧!陛下已令吴某将玄甲卫的诸位带往京卫司衙门。” “京卫司衙门?吴司首,大周自立国以来,从未有过外军驻扎内城司营之事吧?” 吴镇疆摇了摇头,说道:“你就别再多问了,吴某也是奉旨而来,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总之陛下让你们消停点,不要闹了。” “既然陛下有安排,孝呈自当领命。诸位,回营。”司徒孝呈点了点头,回道。 “哎!”刘辟暗叹一声,走到徐平身前说道:“世子,既然吴司首已奉旨前来,也就没咱家什么事了。咱家还需回去复命,就此别过吧。” 徐平看着刘辟,轻声说道:“今日之事,徐平记住了,公公一路慢走。” 刘辟摇摇头,转身离去。 “吴兄!”看到吴镇疆,张掖心中一阵欣喜。 “贤弟!自燕城一别,你我已数年未见了,王爷他可安好?”吴镇疆也笑着问道。 “哈哈!王爷自然安好!数年未见,吴兄已是从二品司首了,当真让人刮目相看啊!” 吴镇疆摆了摆手:“哪的话,贤弟这是在笑话愚兄呢。” 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徐平问道:“张掖,这位大人是?” “哈哈!世子,这位是吴镇疆,吴大人!”张掖介绍道。 看着眼前的魁梧壮汉,竟是当朝二品大员,徐平也是不禁感叹,果然是人不可貌相。随即抱拳以礼:“徐平见过吴司首。”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啊!”见状,吴镇疆急忙将徐平的手托住,说道:“世子殿下切不可如此,否则便是折煞吴某了。” “哈哈!世子有所不知,吴兄也曾是北境之人,与我一同在王爷麾下效力。” “原来如此!不过吴司首乃是长辈,便是行个晚辈礼,也实属应当。”徐平笑着说道。 闻言,张掖在一旁脸都黑了! “世子殿下,我也是长辈啊,我也是将军啊,虽然是个副的。殿下真是偏心,对吴兄,那是一口一个司首的喊着,对咱一口一个张掖!哎!人比人,气死人!”张掖吐槽道。” 看着脸如黑炭的张掖,徐平差点没笑死。 “人家堂堂一司司首,二品大员。你只是个统领,还是副的!玄甲卫可不属于镇北军,乃是靖北王府的私兵。换句话说,你特么还是没编制的那种,能一样么!!!”徐平这话一出,张掖差点没吐血而亡! 看着相互吐槽的两人,吴镇疆也是乐呵呵的感慨道:“哎!贤弟啊,你就别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世子殿下是拿你当自己人。跟我,那是客套呢!” 再说了,玄甲卫可是天下第一流的军队,愚兄还巴不得当初留在玄甲卫做个统领呢。不用在神京这种地方勾心斗角,上阵杀敌,才是我等的向往。” “哈哈哈!那可不!我这玄甲卫副统领,朝廷就是给我个什么二品三品大官,那我也不换!”张掖大笑。 “好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世子殿下,还有北境的弟兄们,快随我回京卫司吧。” “有劳吴司首带路了。” 看着远去的一行人,司徒孝呈以内力传音道:“永宁,一切安排妥当后,来司徒府一趟,二叔在府内等你。” 听到传音,徐平也是远望五军司大营行了一个晚辈礼,说道:“永宁记住了。” 一路上,徐平都在想,无论是司徒孝呈,还是眼前的吴镇疆,都和北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要快速在神京站稳脚跟,这两人会是极好的借势对象,毕竟二人都是身居高位,执掌一司的大人物。 马蹄声声,不消多时,一行人便已来到了神京城门口。看着眼前的神京城,徐平暗自说道:“帝都啊!我徐平又回来了!” 神京。 大周国都。 这座古城已有千年之久,繁华程度在周围列国也是颇有名气。城内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行人商贾更是多如牛毛。经千年而不衰,盛世璀璨,辉煌耀眼。而神京城墙更是高约九丈,厚约五丈,坚实无比,巍峨壮观。自大周立国,数百年来,护佑着这座城池的安宁与繁荣。 城内街道宽广,商铺林立,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大小商队更是随处可见。不过,众人也未停留,直奔京卫司衙门而去。 就在众人赶路之时,一辆马车急行而过,身后还跟着一群家仆。 马车上的马夫一边驾车,一边大声喊道。“让开,让开!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快快让路。” 闻言,路上的行人纷纷朝两边散开。 马车朝着徐平等人快速驶来。 “吁!”眼见徐平等人,并无让路的打算,马夫急忙将马匹勒停。 “你们是什么人?是哪一营的甲士?没长眼睛吗?”马夫叫嚣着问道。 马车停下后,车内之人骂道:“你们这群废物怎么回事?为何停车?耽误了本少爷的大事有你们好看。” “公子息怒,有群不长眼的马卒没有让路,这才停车。”马夫回道。 “还不快去把人打发了?” “是!是!是!公子息怒!” “喂!你们这群臭丘八,还不快快让道?耽误了我家公子的事,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马夫极其嚣张的骂道。 闻言,张掖勃然大怒,正欲开口,一旁的吴镇疆拦住了他:“待愚兄上前一问。”说完,吴镇疆御马出列,淡淡的问道:“你们家公子是何人?如此嚣张跋扈?” 马夫不屑的说道:“哼!我家公子身份尊贵,说出其名,吓汝一跳!” “呵呵!在这神京城内,能让吴某吓一跳的名字确实有,不过你家公子应当不在此列。”吴镇疆摸着胡须笑道。 “无知!我家公子大名,整个神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哼!听好了,我家公子乃是李庆,李公子!”马夫自豪的说道。 此时,徐平也御马前来,看着面前嚣张霸道的马夫,问道:“这个李庆很出名吗?” 吴镇疆思索好一会儿,回道:“不知道,不认识,没听过。” “你敢小看我家公子?” 听到自己被小瞧了,马车内的人按耐不住,走了出来,看着吴镇疆说道:“你乃营中武夫,不知本公子之名也情有可原。听好了,本公子乃是督学司学子,家父李济是也。” “这李济又是何人?” 吴镇疆笑着说道:“掌吏司一个四品宣政令而已。” 看着提及自己父亲,对方轻描淡写的样子,李庆怒道:“狂徒,竟敢口出狂言?” 话刚说完,李庆突然一惊,眼前的吴镇疆身着的可是紫底暗花狻猊袍。大周武职一品麒麟,二品狻猊,三品狴犴……这是当朝二品武袍。 第19章 教坊司 五军司大营。 司徒孝呈坐在营帐之中,将发生的事捋了一遍,随即微微叹气。 是谁在做局,将玄甲卫的人安排到五军司?刘辟吗? 刘辟的背后也就代表着隆圣帝,司徒孝呈不同于司徒文,他是实打实的尊皇派。朝中的许多事,尽管他看在眼中,却也难以作为,一边是君上,一边是自己的家族。 “笔墨伺候!” 司徒孝呈于案台之上,挥笔急书。 “义兄徐沧亲启: 顷之岁月荏苒,自别神京,倏忽已逾十数载。怀古追昔,思绪萦绕于故地风物之间,不胜感慨。 忆往昔年少,共游大周,兄弟情深,携手风雨。兄之才情横溢,志存高远,每与兄论及天下,皆觉心旷神怡。 然。世事多变,料之未及。恨北蛮猖獗,屡犯边境。兄长领家国之重任,远赴燕城,卫大周之国土,护北境之黎民。奈何兮,愚弟卑劣,受困于囚笼之中,身陷于庙堂之内。未能与兄同行,抱憾终身矣。 虽心存千般不舍,愚弟亦深知兄之凌云壮志。万般无奈,只得身俯于神京城内,香灼于故塌之前,为兄长燃香祷告,明灯长启。兄之安危,弟时刻挂念;兄之困苦,亦感同身受。愿以心之相伴,略减兄之忧烦。 北境苦寒,战事频多。兄身处其间,历三载之春秋,克沙场之万难。荡蛮夷于塞外,诛贼寇于骥城。扬大周之天威,承无上之荣光。每念及此,弟恨不能亲身前往,与兄协力,为国尽忠。 大周积弱,外敌环伺。庙堂之内,权臣当道,庙堂之外,百姓疾苦。愚弟进不能振朝堂之乾坤,退不能解百姓之艰难。虚度数载,有负兄长之教诲,痛心疾首。 原以为国家疲敝,朝堂昏暗,社稷有垒卵之危,生灵有倒悬之急。然,幸得陛下英明神武,励精图治。朝内亦有忠臣志士,呕心沥血,欲拨云见日。东隅已逝,桑榆以待,愚弟深受皇恩,当尽心竭力,以全年少之所愿。 春去秋来,物换星移。 此番,兄长有子入京,明为朝圣,实为质子。愚弟深知此事,定寒兄长戍边之劳苦,罔顾卫国之功绩。兄长受难,乃朝廷之失,愚弟亦不胜愤慨。 然,兄长乃国家之栋梁,身怀保境之责,肩负社稷之功。万望兄长当以大局为重,切不可行有悖臣子本分之事。永宁贤侄入京,愚弟自当以此无用之躯,护其立神京之周全。纵有万般困苦,亦不负金兰之义。 今书寄于兄,聊表弟之思念。 谨以此信,遥祝兄长安好。 弟,司徒孝呈顿首。” 停笔,封缄。“兄长啊,希望有朝一日,你不会让我难做。” “来人!” “将军?” “差人快马加鞭,将此信送往燕城靖北王府。” “是,将军!” 看着退下的侍卫,司徒孝呈再度陷入沉思。 另一边,神京城内。 李庆已是冷汗直冒,但还是壮着胆子问。“不知这位大人是?” 看着眼前的李庆,徐平想起了当年,带着纪月华在神京城里横行霸道的经历。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 “京卫司司首吴镇疆,旁边这位乃靖北王世子徐平。小子,你有何指教啊?”吴镇疆一脸淡然。 闻言,李庆瘫倒在地,神色悲催,哪还敢有之前的嚣张。“大人,小子有眼不识泰山啊!还望大人放过小子,小子感激不尽啊。” “目无法纪,横行乡里,你父亲平日就是这样教你的吗?”吴镇疆怒声呵斥 李庆正欲回话,徐平却已开口。“这位兄弟,看你那么着急赶路,是有何事?” 李庆拜倒在地,回道:“九皇子约我等明日去西山狩猎,小子不敢耽搁,快马加鞭,这才冲撞了诸位。” 徐平笑了笑。“行了,那就赶紧去吧。不要再嚣张跋扈,否则定不饶你。” 李庆闻言,感激涕零。“多谢世子,多谢世子啊,小子这就滚!” “就这么放过他?”吴镇疆略带疑惑。 “拼爹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只要不是太过分,不为非作歹,草菅人命就行。咱们还要赶去京卫司,就不节外生枝了。” 吴镇疆点了点头。“也罢!他爹在朝内能力倒是还不错,就饶过他吧。” 众人未做停留,继续赶往京卫司。 …… 神京城西,京卫司衙门。 “哈哈!世子!都已安排妥当,鄙营虽小,亦不会怠慢了玄甲卫的弟兄们。”徐平正在堂内品茶,传来了吴镇疆的笑声。 看见来人,徐平起身。“多谢吴司首!” “什么司首不司首的,世子就不要见外了。倘若不弃,喊吴某一声大哥就行。” “既然如此,永宁就妄称一声吴大哥了!” “哈哈!如此甚好!” 张掖见状,却是连忙插话。“世子,世子那我呢?” 徐平笑了笑。“张大哥?” 张掖闻言,笑逐颜开,摸了摸脑瓜应声道:“哎!” “滚咯你,美死你了!” 几番寒暄之后,吴镇疆问道:“永宁啊,你接下来如何打算?” 徐平思绪一番。“陛下尚未有旨召见,我想先回靖北王府看看。” “永宁,我看你这一行人里,除了月娥姑娘,其余全是些大老爷们,如何照顾你的起居。不如哥哥帮你安排些家丁、婢女如何?”吴镇疆倒是很快带入了兄长的身份。 “家丁就不必了,府内有玄甲卫的弟兄们即可。只是婢女嘛,确实需要一些。”开玩笑,徐平心里都乐开花了。平时在靖北王府,徐沧管得紧,身边全是些爷们。这回来到神京,独居王府,不得找些国色天香的妹妹来服侍自己吗,这在前世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吴大哥,这神京城内,不知何处可以选购婢女?” “寻常丫鬟买卖,在城东人市。若有较高的需求,也可去天政府,教坊司购买。不过你也不用着急前往,待陛下召见之后,应当会有所赏赐。” “教坊司吗!”徐平捏着下巴自言自语。 吴镇疆继续说道:“没错,教坊司内多为罪臣妻女,敌国囚徒,以及他们的后代。” “想要购买教坊司内的人,恐怕价格不菲吧?” “寻常人市,婢女丫鬟不过五到八两白银。教坊司的女子少则数十两,多则上千两。”吴镇疆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但价格不是重点。购买教坊司内的人,需经教坊司司丞签字,方可获契。同时,里面的人非宗亲,权贵不可购买。若有违女子意愿,亦不可强买。” “原来如此。”徐平点了点头。 “可是对教坊司内的女子感兴趣?”吴镇疆打趣道。 徐平眉毛一挑,放声大笑。“哈哈!大哥又何必明知故问!” “哈哈哈!人市之贱籍,自然有失贤弟身份。择日,为兄陪你一同前去教坊司选婢。” 第20章 靓仔 “小姐,今早陈管事又送来了几封留书。”教坊司内一位身段姣好的婢女说道。 “莺儿,早与你说过多次,我已不再是少御府的千金了,称呼我姑娘即可。”说话之人如仙子临尘,美貌绝伦。一双杏眼蕴含春水,流转万千风情;细眉如柳,似远山含黛,清冷的白衣更平添几分柔怜。 婢女似有不甘,继续说道:“可是小姐……” “好了,都是那些人?”女子问道。 婢女撇了撇嘴:“还不是那些纨绔子弟。各个觊觎小姐美貌,不怀好意。今日送来的留书有国税司司丞唐禹锡之子,还有京卫司都府令赵建安之子。” “把信都退了吧。”女子说道。 “小姐,老鸨说,明晚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择一人梳笼,否则……” “否则什么?”女子黛眉微皱。 “否则就将小姐的身牌公然拍卖,落红之争,价高者得。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小姐早已沦落风尘,不要再有侥幸心理。小姐,他们简直欺人太甚,若是老爷还在……” 女子缓缓闭上双眼,呵斥道:“够了,不要再说了。” “小姐…….” “你去告诉老鸨,就说我知道了。” “呜呜呜!小姐!” “早已深陷泥泞,又如何保存清白。去吧。”女子微微一叹,眼角一滴清泪滑落。 …… 京卫司内堂之中。 “吴大哥,府衙内事务繁多,永宁就不多叨扰了。”一切谈妥之后,徐平起身拜谢。 “也罢,待为兄先处理完手上事务,再安排酒宴,为你接风洗尘。” “好!一切但凭大哥安排!永宁就先行一步了。”说完,徐平看了眼张掖说道:“领一百玄甲卫,随我回府。” “是,世子。” 靖北王府位于皇城西侧,也是神京各达官显贵所聚集之地。但凡能在此落户的,不是营中勋贵,便是朝中重臣。 虽离京已久,但徐平还是印象深刻,不一会功夫,众人便来到了靖北王府。 眼前的府邸,磅礴大气。门外两边耸立着一对威风凛凛的狻猊,而王府牌匾更是先帝亲题。王府外的道路两侧,植被茂盛,百花斗艳,这场景倒是和徐平想象中大相径庭。多年未至,还是当初的模样。 走到王府门前,徐平正欲推门而入,却听到里堂传来了说话声。 “哎哟!可把我累坏了!红秀,这靖北王府已经快十年无人居住了,为何主子还要我们隔三岔五过来收拾打扫?”一位身着翠衣的宫女问道。 “小环,你老问那么多做甚?主子怎么吩咐,我们做下人的怎么办便是。“另一女子回道。 “我也是好奇嘛,就是随口一问。”小环随意的说。 此时,另一位宫女开口说道:“我听说啊,这靖北王府的世子要来京了。” “这座府邸就挨着皇城西门,可见这王府的主人深受皇恩,身份尊贵呢!” “那可不!我还听说啊,这靖北王是大周为数不多的实权王爷,手握数十万雄兵呢!” “咯咯咯!小环,你又在瞎说了。咱们神京城内都没有数十万士兵,这王府的主人麾下兵马再多,还能多过神京不成!” 听到这些宫女的话,徐平眼神角微微一颤,心中暗自说道:这些人来自宫里,那么这些话自然也早已在宫里流传。特么我都还没进宫面圣,就有人迫不及待想要挑拨离间了么。 徐平正准备推门而入,张掖已先一步推开府门,大声呵斥道:“谁?谁在那胡言乱语?” 宫女们先是一愣神,随即怒斥道:“你是何人?好生无礼!我等姐妹在此说话,你怎能背后偷听?” 另一位宫女也说道:“看你装扮,应当是军中之人。不过此处是靖北王府,由不得你放肆。” “就是,就是!你个臭丘八,背后偷听,真乃小人。告诉你,我们是月华宫的人,得罪我们没你好果子吃!” “你!你!你……”张掖一时哑言。 “你什么你?” “我!我!我……” “我什么我!” 几名宫女,你一言我一语,怼得张掖头皮发麻。 张掖怒指着对方:“你们,你们这群臭娘们!” “哎哟喂!”张掖被轻轻推开。 徐平白了他一眼说道:“怼又怼不过人家。杵在这干啥?你挡着我了!” “世子,这群死丫头牙尖嘴利,让我教训教训她们。”张掖愤愤不平的说道。 “教训?你怎么教训?揍人家一顿?能耐!” 闻言,张掖只好退到一旁,暗自吐槽。 徐平笑着问道:“几位是哪一宫人?” 看着徐平的身着打扮颇为不凡,名叫红秀的宫女开口道:“月华宫,你待如何?” “不如何!你家主子这些年可好?” “我家主子?” “没错,五公主纪月华是你们主子吧?” 闻言,一旁的宫女小环呵斥道:“放肆!主子身份尊贵无比,岂是你可以直呼其名的?” “有何不可!名字取来不就是让人喊的吗?”徐平笑着说道。 小环正准备说话,被红秀拦住,随即问道:“看你衣着光鲜,应当身份不凡,不知是哪位王公大臣家的公子?” 徐平指了指头顶的牌匾,说道:“这座府邸的主人!” 闻言,几位宫女面色一惊,问道:“您是靖北王?” “额!说对一半。”徐平笑着说道。 “一半?” “没错!” “何意?” “少了几个字。” “哪几个字?” “的儿子!”说完徐平哈哈大笑。 闻言,几名宫女急忙行礼:“见过世子殿下。” 徐平也不和对方纠结,继续问道:“她过得怎样?” “回世子。主子深受陛下宠爱,自然是过得极好。” 徐平脑海中不由的浮现出纪月华的样子。“那个大哭包?” “世子,您太失礼了!怎能如此诋毁公主。”小环生气的说道。 突然,府门外传来了声音。 “你们是哪一营的兵卒?为何聚在靖北王府门口?”一位女子怒斥道。 “说话!公主问你话呢?哑巴了?”女子身旁的婢女说道。 玄甲卫的人你看我,我好看,好半天才说道:“我们就是靖北王府的人啊!” 女子黛眉一挑,问道:“你们是靖北王府的人?” “是啊!” “没错啊!” “可不是么!” 听着外面的动静,徐平也走了出来。 看着眼前的女子,徐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卧槽!” 女子也细细打量着徐平,两人对视半天之后,女子率先问道:“靓仔??” 第21章 始乱终弃? 时隔多年的再次相见,一声靓仔,终究让徐平确定了,面前这个倾世容颜的美女就是纪月华。 “月季花?”徐平大声笑着喊道。 “是纪月华!!!!” 看着眼前的纪月华,徐平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小时候咋没看出来呢!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啊! 徐平正欲迎上前去,却见对方拔出了佩剑。 纪月华脸颊通红,抬剑指着徐平,说道:“鳖孙,你不是说回北境之后会给本公主来信吗?信呢?” “啊?”闻言,徐平摸了摸鼻尖,尴尬的回道。 “啊什么啊?别说来信了,连根毛都没有!你看本公主今日锤不锤你就完事了!” 徐平头上一堆黑线,暗叹道:果然是纪月华,半点也没变。卿本佳人,奈何长了张嘴! 看徐平不接话,纪月华气势汹汹的朝向徐平跑来,手中的剑虽然举得老高,眼角却是止不住的落泪。“王八蛋!你怎么没死在燕城?十年之久,杳无音讯。你还来神京干嘛!” 徐平无语,总不能说回去之后自己压根就没想起过这事。 看着气势汹汹,却又梨花带雨的纪月华,徐平捏了捏下巴。“我是没写,你不也没写么。” 闻言,纪月华随手抓起了衣服上的配饰,猛的朝徐平砸去。“我可以不写,你凭什么不写!你都不给本公主来信,本公主凭什么先给你写?本公主不要面子的吗!” 本着好男不跟女争的原则,徐平笑着说道:“行吧!行吧!是我错!我给你道歉还不成!”说完,徐平朝着小跑过来的纪月华,张开双臂,准备来个重逢的拥抱。 “我去你丫的!”纪月华一脚踹向徐平。 这一脚,可谓技惊四座,周围的宫女和玄甲卫众人都惊呆了。 徐平来不及躲避。“纪月华!!!你有病啊!” 看着一旁的徐平,张掖本想过去将他扶正,奈何一旁的纪月华虎视眈眈,想想还是算了。万一眼前这公主,给自己也来上一脚,那不血亏。 看了一眼徐平,纪月华转身朝着随行的婢女说道:“走!回宫!” 听闻对方要回宫,徐平急忙起身追过去,一把拉住纪月华的手。“别!别!别!让你在神京久等,我给你个赔不是!” 看到徐平的举动,一旁的宫女们可急坏了,大声喊道:“世子殿下住手,快快放开公主!”说完,便赶紧冲了过来。 “都退下!”对于这些围过来,意图将两人分开的宫女们,纪月华狠狠瞪了一眼。 这一眼,把宫女们给难住了。这是上去把徐平拉开呢,还是不去呢?在这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不把两人拉开么,于礼不合,更有伤公主名誉。拉开么,回宫之后怕是连搓衣板都得跪穿。 就在此时,王府内的婢女红秀走了过来,说道:“世子殿下,还请先将公主放开。男女授受不亲,这样拉拉扯扯,有伤公主清誉,也有损世子形象。” 闻言,徐平放开了牵住纪月华的手。不过放手之前却还鸡贼的摸了摸! 红秀继续说道:“公主,奴婢看世子殿下有话要说。不如等世子把话说完,咱们再回宫如何?” “有屁就放!”纪月华气呼呼的说道。 徐平抓了抓脑瓜,老半天就蹦出三个字:“我错了!” “你错哪儿了?” “我哪儿都错了!” “那你当如何?” “改呗!” “还有呢?” “还有啥?”徐平满脸不解。 看着徐平这副样子,纪月华真是气得牙痒痒。“你失信于本公主,光是认错道歉有什么用,又不少块肉。” “说吧!你又想整什么花活?”徐平摊了摊手,问道。 想了半天,纪月华说道:“我要你去向我父皇请旨赐婚!” “赐婚?给谁赐婚?”徐平问道。 纪月华白了他一眼,说道:“废话!当然我和你啊?” “噗!”此话一出,一旁靠着府门,拿着携壶一边喝水,一边吃瓜的英月娥瞬间将口中的水喷了出来。 众人望向英月娥。 “失礼!失礼!你们继续!继续!”英月娥擦了擦嘴,尴尬的说道。 闻言,众人又望向徐平和纪月华。 徐平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纪月华。 纪月华也眨巴眨巴的盯着徐平。 周围的众人也不交头接耳了,徐平和纪月华两人也不说话。气氛变得极其尴尬。 许久之后,还是徐平率先开口:“你认真的啊?” “认真的啊!”纪月华很认真的回道。 徐平捏了捏下巴,说道:“不是,你等我捋一捋啊。” 纪月华点了点头。 “咱们打小认识吧?” “认识啊!” “你父皇和我父王,他们私下没给咱俩订娃娃亲吧?“ “应该没有吧!” “咱们好些年没见了吧?” “没见啊!” “那你要我娶你?” “没错啊!有什么问题?” “不是!虽然你长得国色天香,美貌无双。但多少是不是有些草率?” “不草率啊!” “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徐永宁!你是不是不愿娶我?你想始乱终弃不成??”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有大瓜! “什么鬼!什么始乱终弃!姑奶奶!这话能乱说的吗?”徐平赶忙捂住纪月华的嘴。 纪月华用力掰开了徐平的手,继续说道:“你以前明明说过,有朝一日会回神京娶我,你是不是想赖账?” 闻言,吃瓜众人又后退了半步。心中皆不由得发出一声吐槽:这瓜不熟! “有吗?” “有!” 到底有没有,时间太久,徐平是真记不得了:“姑奶奶,那时候咱俩还是几岁的娃娃啊。” 看着徐平这副模样,纪月华大声笑着嘲讽道:“哈哈哈!本公主逗你玩呢!倾慕本公主的人从城南排到了城西,哪轮得到你!” “服了你了!什么玩笑都开!” “没意思!好了,好了!不和你闲扯了,本公主要回宫了。”说完,便转身走向一众宫女。 没走几步,纪月华又回头看向徐平,说道:“对了,司徒娴韵后日要在明月楼举办诗会,你要没事的话一起来呗。” “没问题!保证到场!”徐平回道。 “我走了!” 看着离去的纪月华,徐平的脸色变的有些生冷。 回宫的路上,纪月华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和婢女们闲聊。 只是没人注意,这位公主眼底,流露出了些许失落。 第22章 大哥深得我心 纪月华等一众人离去后,徐平的心情有些烦乱。 “张掖,让玄甲卫的弟兄们全部换上常服,回府吧。” 原以为是个大瓜,原来只是个玩笑。众人唏嘘不已。 看着府内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以前在神京的日子,而纪月华的身姿也在萦绕在徐平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有的时候,很多人,很多事,并非不知,也并非不解,无奈罢了。 一样的摆设,一样的地方。徐平走入内堂,随意找了个位置,便坐了下去。 “世子可是有心思?”英月娥来到徐平身旁,开口问道。 “月娥姐,坐!” “是因为月华公主之事而烦心吗?”英月娥试着问道。 “此话怎讲?” “纪月华,大周五公主,高居天下胭脂榜第四。性格不拘小节,为人热情大方。英姿夺目,美艳无双。有如此佳人倾心,世子殿下就不动心吗?” 闻言,徐平笑了笑。“月娥姐拿我打趣了不是!月华就是贪玩好乐,刚才之事不过一出闹剧罢了。何必认真?” 英月娥摇了摇头。“世子殿下聪慧过人,心思细腻,又岂会不知对方心意。月华公主虽说只是玩笑,但其眼底的期待,和提及赐婚时的神情,可做不得假。” “那又如何?”徐平淡淡的说道。 “世子殿下想娶公主吗?”英月娥继续问道。 徐平闻言,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不悦的说道:“月娥姐,你今日的话是否有些多了?” 英月娥起身,俯首行礼:“世子殿下恕罪。王爷令我为您贴身婢女,月娥只想为您分忧,绝无僭越之心。” 徐平将英月娥扶起,说道:“却有些烦心。言语略重,莫要在意。” “世子殿下言重,月娥岂敢。” 徐平缓缓叹了口气。“试问,这世间美好之物,何人不想拥有。我虽自幼与纪月华相识,却也不过是儿时玩伴罢了。数年未曾联系,又还有多少情意?神京城,如今暗流涌动。皇帝想要以我为棋子,我的羁绊越多,有朝一日,身上的软肋也就越多。” 徐平轻揉眉头,继续说道:“况且,这大周天下,我与任何人联姻都行,唯独不能尚公主。否则,我靖北王府如何自处?老爷子百年之后,靖北王府又何以立于世?局势复杂,尚无法看清。而今日之事是月华的意思,还是皇帝的意思,更难以知晓。” “今日之事,在月娥看来,当是巧合。”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我前脚刚刚入府,纪月华后脚便到。” “世子,言之有理。但,不论是皇帝的试探,还是月华公主的本意,世子其实无需太过在意。” 徐平捏了捏下巴。“你继续说。” “在月娥看来,北境虽让皇帝忌惮,但更被皇帝所需要。世子乃王爷独子,召世子为驸马,无异于裁撤靖北王府,皇帝肯定不会这样做。所以,即便是联姻,也不会让世子尚公主,必然是将公主下嫁于世子。只不过,若是下嫁,朝臣想必会多番阻拦。” 徐平细细思量了一番英月娥的话。“所以月娥姐觉得我无需顾虑那么多,只需考虑月华的心意即可?” “月娥正是此意。世子,即便不是月华公主,皇帝也一定会择某位别的公主下嫁给您。” “有些道理。”徐平点了点头。 …… 皇城内,文德殿。 “徐平已到神京的消息,月华知道了吗?” “回陛下!月华公主已然知晓,早些便已出宫,前往靖北王府。” “下去吧。” “是,陛下。” 短短几句话之后,隆圣帝继续批阅奏折。 此时,有太监开口道:“陛下,刘公公回来了!” “快传。” 很快,刘辟来到文德殿。 “老奴刘辟,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 “行了,行了别千岁万岁的了。快将此行之事说于朕听。” 许久之后,隆圣帝屏退左右。 “这么说,五军司内只发生了一些械斗,并未有人身亡?” “是的,陛下。” “司徒孝呈还说了什么。” “司徒将军让徐平安置好之后,抽空去司徒府寻他。” “他来得倒是真巧。” “陛下,老奴此行有负圣恩,还请陛下降罪。” “什么罪不罪的,老狐狸,在朕面前还演这套。” “老奴该死。” “不过,徐沧派这一千玄甲卫随徐平一同入京,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有了这些玄甲卫在,徐平在神京的分量可就高多了。” “陛下,徐平私带兵甲入京,明日朝会之上,恐怕会有不少大臣弹劾。” “明明是朕有旨意,让他领一千兵甲随其入京。何来的私带兵甲一说?” “陛下英明。” “至于五军司的事。” 隆圣帝思虑许久,开口道:“拟旨。明日朝会宣读。” “是,陛下。” …… 日落西山,天边微霞渐隐。华灯初上,穹宇明月高悬。 “咚!咚咚!” 靖北王府门前传来阵阵敲门声。 “谁啊?”府卫大声问道。 “京卫司司首,吴镇疆。” “快快开门。”接到下人通报,徐平急忙迎了出去。 “吴大哥,快请进!” “不了,不了。贤弟,大哥今晚给你接风洗尘,快随我来。” “这……” “别这个那个的了,快随大哥前去。”说着,吴镇疆就逮着徐平往外跑。 “吴大哥,你这是带我去哪啊?” “哎呀,到了你就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 教坊司门前。 徐平看了眼楼上的牌匾,激动的握着吴镇疆的手,说道:“大哥,深得我心啊!” 看着激动不已的徐平,吴镇疆笑着调侃道:“你小子!还真是豪不掩饰。” 相视无言,二人微微一笑,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入了教坊司中。 “哟!吴大人!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快请进,快快请进。”看着前来的吴镇疆,老鸨赶忙迎了过来。“姑娘们,快来招呼贵客了!” …… 两人在堂内坐着谈天说地,姑娘们在一旁殷勤的伺候。 有人在背后按摩,有人在一边倒酒。有人喂着新鲜水果,有人夹着美味佳肴。 徐平大马金刀的斜坐着,感慨道:“这特么才是人生啊!” 就在徐平飘飘然的时候,一位清冷素雅的白衣女子从二楼缓缓走了下来。 第23章 红颜薄命 随着白衣女子的出现,教坊司内各种声音戛然而止。 如果说纪月华热情如火,那么这位白衣女子便是恬静如水。 看着眼前的女子,徐平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回想起前世,某位一声“好冷”天下知的女星。 是了,就是这种感觉。 我见犹怜。 看着徐平的神情,吴镇疆开口道:“贤弟啊,台上那位姑娘来头可不小。” “大哥知道?” “嗨!这里谁人不知!前任监政府少御首之女,薛若薇。” 徐平讶然。“监政府少御首?那可是正二品重臣啊。” 吴镇疆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堂堂少御府千金,却沦落风尘。哎!” “因何落难?”徐平问道。 “其父通敌卖国,不光薛府上下数百口,连带着鲁阳薛氏一族上千余人,尽数牵连。”吴镇疆平淡的回道。 两人说话之时,台上女子身旁的婢女说道:“诸位大人、公子。我家姑娘说了,今日欲以诗会友。在座各位只需缴付百两白银于姑娘身牌之下,便可上台赋诗一首。而拔得头筹之人,可上二楼与姑娘一叙。” 婢女说完之后,台下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掰扯起来。不过更多的却是吐槽。 “你以为你是谁?装什么清高?” “就是,就是!” “还以为自己是大小姐呢?哈哈哈!” “给你写诗,还要交百两白银?滑天下之大稽!”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呸! “不就是落红之争吗?还美其名曰以诗会友,下贱。哈哈!” 片刻之后,不光吐槽,已经开始有了谩骂之声。 老鸨也猝不及防。 要么以诗择人,要么价高者得,自教坊司设立以来,还从未有过又要做诗,又要给钱的。关键给了钱还只获得了一个上去做诗的机会,要是没择中,钱不白给了么。 台上的婢女眼里开始浮现出泪花。“姑娘,他们,他们简直欺人太甚。” 薛若薇咬着嘴唇,轻轻摇了摇头:“既然诸位不愿,若薇岂敢强求。”说完,便准备转身上楼。 “薛若薇,你别给脸不要脸!”一旁的老鸨大声呵斥道。 “自你入坊,已半年有余。今日你这身牌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老鸨咬牙切齿的说道。 “诸位贵客,切勿见怪。这薛若薇的身牌今日便行拍卖,诸位若想一亲芳泽,便踊跃参加!”老鸨笑着吆喝道。 “姑娘!”此话一出,薛若薇身旁的婢女竟大哭起来。 “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来人!把这不知高低的贱婢拖下去。”老鸨怒骂道。 “莺儿!刘妈妈不要。”薛若薇急忙将婢女护在身后。这要是被带走,少不了又是一顿毒打。 看着眼前这一幕,徐平便也没了心思继续喝酒。“走吧,吴大哥。” 吴镇疆愣了一小会,问道:“贤弟,可是扫了兴致?” “那倒不至于。只是如今这闹得,继续喝下去也不尽兴不是。”徐平淡淡的回道。 闻言,吴镇疆拍案而起,大声呵斥道“够了!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本司今日与贤弟在此饮酒,若是扫了兴致,本司要你们好看。” 这一下,可把老鸨吓够呛。 教坊司虽属于官营,但不设司首,顶头不过三品司丞,还是无权无势的那种。 当朝二品,教坊司可不常见,一年到头也难道遇到两回。更别提还是京卫司这种实权衙门的一把手。 “下去,都下去。”老鸨赶忙把上台来拖人的护堂赶走。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啊。”老鸨赶紧谄媚道。“薛若薇,还不赶紧过来服侍司首大人。” 红颜薄命,可能说得就是如此吧。徐平暗自叹了口气。 其实,徐平在薛若薇被谩骂,嘲讽之时,他也动过恻隐之心。只是身处神京,尚未站稳脚跟,他并不想出头。还有一点就是吴镇疆提到的,薛家是因为通敌卖国才遭此大难。在北境多年的他,要说最不能接受的是什么?那便是有人通敌卖国。大周的每一寸土地,都流淌着无数前人的热血。 看着不远处的吴镇疆,薛若薇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赶忙向这边跑来。 看到这一幕,周围又有人嘴巴开始蠢蠢欲动。不过再看眼吴镇疆,这些人也便没敢开口。 “咚!”薛若薇来到吴镇疆跟前,并没有按老鸨的话,对其好生服侍。而是跪倒在地,一直磕头。 吴镇疆微微一愣,将她扶了起来,问道:“你这是何意?” “吴大人,我父亲是冤枉的,我们薛家是被冤枉的。若薇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父亲好吗?若薇当牛做马也会报答大人的恩情!” 吴镇疆看着薛若薇,平淡的说道:“薛家姑娘,你父亲和一众薛氏族人早已流放北疆。我又如何能救?况且,你父亲通敌卖国,也没有人能救他。” 闻言,薛若薇泪如雨下,疯狂的摇着头,说道:“不是的,大人。我父亲是被冤枉的,父亲他没有通敌卖国。” 吴镇疆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薛若薇。 一旁的徐平亦是看着对方,心里产生了疑问。薛若薇之父薛维民,乃是监政府少御首,官居正二品,手中权利颇大。关于薛维民一案,据说证据确凿,并且在薛府查抄出了许多薛维民与元武国的书信往来。 监政府执掌大周律法,刑狱,审判以及行刑。薛维民虽然是二把手,位高权重。但通敌案,多数频发于布政府和武政府。大周立国以来,似乎都没出现过监政府官员通敌的先例,薛维民此案疑点极多。 此案从头到尾,监政府大御首萧如讳都未曾有任何发言,甚至都没有帮薛维民说过半句话,薛维民可是萧如讳的学生。 许久之后,吴镇疆开口说道:“抱歉了,薛姑娘,此事本官帮不了你。” 薛若薇用力的摇着头,正准备说话。 吴镇疆继续开口道:“其一,本官在京卫司任职,不便插手别府的事。其二,北疆乃不毛之地,你父流放已久,是否尚在人世犹未可知。其三……” “大人……” “先听本官把话说完。” “其三,此案乃监政府呈陛下所定。如今案件已结,现在出来鸣冤,你可知意味着什么?”话到此处,吴镇疆便也不再说下去。 薛若薇瘫倒在地,眼神涣散,似乎吴镇疆的话将她全身的精气神尽数抽空。 过了好一会,薛若薇缓缓起身,对着吴镇疆躬身行礼。随后,浑浑噩噩的走到悬挂其身牌之处。 看到这一幕,老鸨知道,这女人应当是认命了。于是大声吆喝道:“诸位贵客!众所周知,薛姑娘乃神京城内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光有着一身惊人才艺,更是完璧之身。现将其身牌挂售,起价白银五百两,价高者得!拍得身牌者,薛姑娘今晚便任君享用!” 第24章 徐平的疑惑 身牌代表着教坊司内女子的身份,虽为罪女,也算给予了一些人道。没有获取身牌,是不能强行对坊内女子动粗的。不过一旦得其身牌,便可在教坊司内对相应女子提任意要求,甚至打骂,虐渎皆无不可。 薛若薇貌美如花,又是前少御府的千金。一身才情,名满神京,还是初夜,身牌拍卖的价格那是一路飙升。 “七百五十两!我出七百五十两!”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喊道。 “八百!本公子出八百两。”一位长衫公子摇了摇手中羽扇说道。 “九百两,爷出九百两!” 望向台下争相出价的众人,薛若薇神色淡然,仿佛他们并不是在争抢她的身牌。 徐平不想多事,尤其是这种场合。可看着不远处的薛若薇,他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刚才薛若薇和吴镇疆的对话,他能感觉到薛家的案子恐怕不简单。只不过,他又能做什么呢?帮薛若薇翻案?那无异于痴人说梦。皇帝钦定,对的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 身牌价格还在上涨,而不远处的薛若薇,就像一件供人玩乐的商品。徐平自打穿越以来,身份显赫,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比起前世的他,各方面高了不知道多少个阶层。可现在,他突然有点讨厌这种古代社会。 一炷香的时间,身牌拍卖也到了尾声。 “七千二百两!还有哪位出价的吗?”这价格,老鸨嘴巴都笑得合不拢了。 台下已经没有人继续加价,白银数千两,非常高了。寻常买下一个丫鬟也不过几两银子。 收下钱后,老鸨笑逐颜开,取下挂在台壁上的身牌,将之交给了对方。“李大掌柜,薛姑娘今夜是你的人了!你可得怜香惜玉哟!” 出价的是个油光满面的中年商贾,锦衣玉带,大腹便便。 李掌柜摇晃着肥硕的身子,走到薛若薇跟前,手掌轻轻拍了拍薛若薇的脸颊,笑着说道:“大才女,今晚好好服侍爷!不然别怪爷收拾你。”说完,领着薛若薇便朝二楼走去。 没有任何反抗,也没有任何挣扎,薛若薇凄然一笑,出口成诗: 【金辉丝缕衣,铜臭浊心头。】 【柳巷悲歌苦,亡魂冤满仇。】 【月明孤影冷,心似水寒流。】 【十七载花落,三千尺凤楼。】 看着不远处的薛若薇,徐平细细思量了起来。 薛维民的事情处处透着奇怪,其人已是一府少御,当朝正二品的实权人物。只要他再进半步,就是四柱国的位置。 何况,薛维民的年龄并不算大,堪堪不惑而已,他那么做图什么?他又是如何在这个年龄就爬到少御守的位置?更让徐平不解的是,薛维民为何会被发配北境?寻常犯官都是流放岭南。 思绪片刻,徐平突然想起了临行之前徐沧说的话。“且慢。” 场内众人都看向徐平,老鸨也是眉头微微一皱,不过很快又舒展开来。“这位公子?不知是有何事?” 李掌柜也看向徐平,问道:“有什么事吗?” 吴镇疆也是一脸迷惑,他不知道全程一言未发的徐平准备干嘛。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也跟着站了起来。反正不管徐平要做什么,他肯定是要帮场子的。 徐平看着薛若薇,对方也看着他。 深吸了一口气,徐平开口道:“李掌柜,不知今日能否割爱。这位薛姑娘本公子也颇有兴趣。” 李掌柜看了看徐平,又看向徐平身旁的吴镇疆。他料想徐平身份肯定不简单,恐怕不是普通的官宦子弟,态度也算和善。于是,李掌柜笑了笑说道:“这位公子,之前一直未曾竞拍,为何又突然转变心意?” “薛姑娘文采斐然,本公子亦是有些欣赏,故而转变心意。” 薛若薇这首诗,倒也情真意切。十七岁女子,一朝失去清白之身,沦落为教坊司官妓。府中满门受难,全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无论她想做什么,似乎都不可能,甚至连他们现在是死是活都犹未可知。 “原来公子好诗词,想必是起了怜惜之心。理解,理解,鄙人完全理解。”李掌柜笑了笑,继续说道:“虽说,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不过鄙人愿交公子这个朋友。不如今夜你我二人双龙戏凤如何?公子先,鄙人后!” 若非落红之争,寻常买牌,根本不可能花费数千两的银子。李掌柜不但请徐平一起,甚至还愿意让先,这已经是极其给面子了。 不过徐平并非觊觎薛若薇的身子,全因徐沧让他关照下少御府的女眷? “抱歉!李掌柜!本公子并非是想与薛姑娘一夜春宵,所以还望李掌柜将身牌让与在下。不知可否?” 闻言,李掌柜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已经尽可能的最大限度给徐平面子了,徐平却让他下不来台。 一旁的众人也开始对着徐平指指点点。 此时,吴镇疆走了过来。 “李德发,今日之事,卖吴某一个面子。如何?”吴镇疆的面子,那在整个神京都是很有分量的。 “吴大人说笑了,莫说是大人您。便是这位公子,李某也给足面子了吧。” 吴镇疆眯着眼说道:“这些话本司不想听。徐公子的要求,你答应不答应?” “大人是想强夺?”李德发收起了身上的笑脸。 “强夺,你待如何?” “大人乃朝廷重臣,草民能如何?”李德发笑了笑。 “不用装模作样。有能耐就让你头上那位参本司一本。” “大人,说笑了!” 看着情况不对,徐平拦住了正欲开口的吴镇疆。转而向李德发说道:“李掌柜,今日之事,略有唐突,但还请卖本公子一个薄面,银子我再多加一千两。” 吴镇疆一把拉住徐平。“世子,没必要。” 世子?听闻此言,李德发瞬间抓住了重点,迅速调整好脸上的表情。随即,笑着说道:“原来是世子殿下!今日之事,草民多有得罪。 既然是殿下看中的,草民自当双手奉上,岂敢讨要银两。那都是草民孝敬殿下的,怎能让殿下破费。” 徐平微微摇头。“无功不受禄。这银子你收下便可。” 没等李德发开口,徐平便掏出随身腰牌。“张掖,领李掌柜去府上提银。” 说完,张掖便来到李德发身前。“掌柜的,随我走吧。” “那就多谢世子!世子尽兴!草民先行告辞。”李德发说完,跟着张掖离开了教坊司。 待李德发走后,徐平走到薛若薇的跟前,抬手帮她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边发,随即开口:“我尽量帮你离开此处,但你父亲的案子,我无能为力。” “世子殿下……”薛若薇正欲跪地行大礼,徐平托住了她。 “我无法帮你父亲翻案。不过,只要你父亲尚在人世,让你父亲和你们薛家人过得好些,问题不大。当然,前提是他们并未通敌叛国。” “世子殿下,此话当真?”薛若薇满眼盈泪。 “自然当真。” 第25章 白嫖 从徐平开口阻拦,老鸨本以为今晚的教坊司又会乱成一团,甚至大打出手,毕竟这种类似的事情在教坊司很常见。似这般和谐的,还真不多。 不过,当得知徐平是某位王府世子之后,老鸨也很想得通,神京城内的世子虽不少,但也不算多,她几乎都认识。却不知徐平又是哪位府上。 生意人自然利益至上,而察言观色更是生存本能。徐平和吴镇疆,两人虽然兄弟相称,不过明眼人都不难看出吴镇疆是以徐平为主。能让一位有实权的二品司首如此对待,老鸨知道,这位世子恐怕不是那些混吃等死的闲王之后。 老鸨扭动着丰韵的身姿来到了徐平跟前,行下一个万福礼后,便笑逐颜开的说道:“世子殿下,可还有什么别需求,奴家一定给您安排妥当!”说完之后,又瞪了薛若薇一眼,说道:“还在这干甚?还不快服侍殿下入阁?” 徐平虽然和李德发说他并不是觊觎薛若薇的身子,不过老鸨可不那么认为。什么怜惜了,爱慕了,扯犊子!男人还不都是为了那几分钟,不过是说得好听罢了。 “服侍就不必了。老鸨,我且问你。这教坊司内可有婢女收售?” “殿下眼光可真是太好了,教坊司内自然有此买卖。但不知殿下需要多少?王府规矩,坊内女子一定牢牢紧记,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闻言,徐平看了看吴镇疆。 吴镇疆开口道:“贤弟!以我看,无需太多,二十人足矣。待陛下召见之后,定有赏赐。” “那便要二十人吧。清白之身,年龄在十五至十八之间,性格好些,容貌讨喜便可。” “自然!自然!”老鸨点头道。 “对了,薛姑娘,也一并算在其中。” “这……”老鸨欲言又止。 徐平微微皱眉,问道:“怎么?不行?” 老鸨也是奇怪的很,徐平乃是王府世子,难道不知道教坊司的规矩吗。“殿下有所不知。教坊司内女子或为罪籍,或为奴籍。罪籍女子乃五年之内获罪者家眷、仆从。奴籍女子则为五年期满,由罪转奴。或为罪籍、奴籍之后。” “然后呢?”徐平捏着下巴,问道。 “这薛姑娘入坊尚未满五年,仍属于罪籍,而罪籍女子坊内是不可售卖的。” 徐平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吴镇疆。 “老鸨说得没错,确实如此。”吴镇疆点头回道。 “可有办法操作?” 吴镇疆想了想,说道:“若是寻常小官小吏之后,自然可以,但薛姑娘之事恐怕不太好办。其父乃是朝廷重臣,所犯之事更是重罪。要想把人从坊内带出,除了花费颇多之外,恐怕还需要当朝大司命张启圣的帮忙。” 徐平撇了下嘴,没再说话。 本以为能逃出苦海的薛若薇,听了吴镇疆的话之后,也露出了一抹黯然的神色。不过薛若薇还是开口道:“世子殿下的好意若薇感激不尽,更不敢让殿下为若薇劳心费神。”说完之后,薛若薇跪拜于地。“若是可以,望殿下能帮若薇打探父亲与族人的消息,倘若他们尚在,若薇斗胆请世子殿下照拂一二。” 老鸨也赶忙说道:“殿下,不过是短短几年,一晃眼也就过去了。待期满之后,奴家立刻将薛姑娘送去王府。” 徐平白了老鸨一眼。 真特么能扯犊子。五年?五年的时间黄花菜都成老坛酸菜了。 也难怪薛若薇刚刚的诗中哀道:三千尺凤楼。这教坊司一朝入内,想要出去真是比登天还难。 张启圣。这个名字徐平在徐沧口中倒是也听说过,算得上是徐沧的师长。 老爷子喊张启圣老师,那我喊他一句师公没毛病吧?徒孙求师公办事,天经地义吧? 徐平盘算了一下,开口说道:“薛姑娘不必如此,徐某既然开口了,自然作数。君子岂可无信?” “老鸨,本世子会差人给你送来五千两银票。自今日起,三个月内,本世子不希望有任何人为难薛姑娘,你也不能将其身牌挂卖。能否做到?” “殿下放心!殿下放一万个心!”老鸨脸都笑成了菊花。薛若薇的身牌卖了七千余两,卖完之后清白还在。又可以入账五千两,还什么都不用做。这不妥妥的白嫖吗? 就在老鸨心中窃喜的时候,徐平继续开口道:“不过,既然老鸨答应了此事,那么今日的身牌售卖自然做不得数。况且,本世子今晚也并未要薛姑娘清白。所以……” “所以什么?”老鸨呆呆的问道。 徐平将手伸到了老鸨面前,淡淡的说道:“七千二百两,退钱!” 闻言,老鸨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随即,苦着脸回道:“殿下,能容奴家捋一捋吗?” 吴镇疆可没给老鸨好脸色:“捋什么捋,赶紧退钱。” 怎么三言两语之间,还倒亏了两千二百两??? “殿下!这不合规矩吧?”到手的银子要吐出去,老鸨的脸都成了猪肝色。 吴镇疆板着脸说道:“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且问你。” “三月之内不为难薛姑娘,不挂售其身牌,你可答应了?” “答应了啊!”老鸨点了点头。 “今晚我贤弟可曾入其闺阁?” “未曾啊!” “薛姑娘今日可失了清白?误了教坊司落红的生意?” “没有啊!” “那你还不退钱?磨磨蹭蹭的,信不信本司首沙包大的拳头招呼你?” …… 无奈之下,老鸨只能把李德发给的七千二百两银票又递给了徐平。 “薛姑娘,这几个月你先安心待着,我会尽快将你带出去。” “若薇拜谢世子殿下大恩。”薛若薇感激涕零。 “那今日就先到此。走吧,吴大哥。” 见徐平等人准备离去,老鸨急忙开口问道:“殿下!殿下啊,那五千两银票?” 徐平头也不回的说道:“本世子说了会差人给你送来,你不必担心。三个月内,薛姑娘一切安好,银票自然会到你手中。” “不,不是今日给吗?” “本世子何曾说过是今日给你?” 白嫖的原来是这位世子殿下!老鸨闻言差点没昏死过去。 第26章 内卫 七千两啊,七千两!!!! 老鸨挤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望着薛若薇悠悠的说道:“姑娘,回阁吧!” 此时,徐平突然回头,看着薛若薇说道:“薛姑娘,这世间万难,终有过去的时候。我也有句话,赠予姑娘。” 薛若薇,半蹲以礼。“敢问殿下是何?” “你且听好:红楼苦酒可为乐?笑看春来万物生!” 念完之后,徐平什么话都没说,便转身离去。 薛若薇小愣一会,又会心一笑。简单两句话,却也给了她一缕期待。 日子嘛,总是要有些盼头。三个月的时间,不长! …… 皇城内。 文德殿。 隆圣帝正在执笔挥毫,刘辟在旁一边研墨一边问道:“陛下,戌时了。今夜可还移驾凤宁宫?” 隆圣帝想了一会,笑着说道:“月华今日想必已经见到徐平,那丫头此时应当高兴的紧。摆驾月华宫,朕去瞧瞧她。” …… 此时的月华宫和隆圣帝所想,那是截然不同。 宫内一片狼藉,纪月华双眼通红,几乎将殿内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一遍。 “公主,您快消消气吧。”宫女们一边收拾,一边劝解道。 “不准收拾!谁让你们收拾了?都给本公主滚出去!”纪月华大声骂道。 就在这时,隆圣帝来到了月华宫。 见皇帝驾到,宫女太监们慌忙跪拜,脸上浮现出一缕惶恐。 “陛下万福!” “陛下万福!” “都起来吧,公主呢?” “回陛下,公主,公主就在里屋呢。奴婢们这就去通传。” “不必兴师动众,朕只是过来瞧瞧月华。” “陛下!” “恩?” “公主,公主在发脾气呢。要不还是奴婢先去通传吧。”有宫女低着头小声回道。 闻言,隆圣帝皱了皱眉。“好好的,发什么脾气?那个不长眼的又惹到月华了。?”未等宫女开口,隆圣帝便径直走了进去。 “滚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刚进屋内,一把梳子便砸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隆圣帝脑瓜上。 “陛下!小心!”这可把随行的刘辟吓一大跳。 隆圣帝倒是非常淡定,摸了摸脑瓜,开口说道:“月华,是父皇。” “父皇?”闻言,纪月华急忙迎了出来。 看着双眼通红,面容憔悴的纪月华,隆圣帝笑着问道:“哟!是哪路神仙把咱们神京小霸王欺负成这样?” “徐平!!!他就是个混蛋!”纪月华咬牙切齿道。 “永宁欺负你了?”隆圣帝沉着脸,故作不悦的问道。 “就是他欺负儿臣!” “岂有此理!刘辟!” “老奴在。” “传朕口谕:让李尚武即刻带人前去靖北王府,将徐平带去天狱司大牢,好好反省反省。” “陛下,若遇反抗呢?”刘辟笑着问道。 隆圣帝想了想,说道:“若遇反抗就地羁押。敢欺负朕的女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老奴现在就去传旨。”刘辟说道。 这可把纪月华吓惨了,急忙拉住隆圣帝的衣袖,说道:“父皇且慢!” 隆圣帝疑惑的看着纪月华,问道:“可还有不满?若是还不满意,朕就派人打断他的腿。” “父皇!我可没要您抓他,更没要您打他。您可别乱来!”纪月华使劲扯着隆圣帝的袖子,就那么摇啊摇,摇啊摇。 “君无戏言!” 闻言,纪月华连忙跪地,抱着隆圣帝大腿说道:“不行!您要打永宁的话,就先打儿臣好了。” 隆圣帝将纪月华扶起,笑着说道:“哈哈哈!你这丫头!一边气得大发脾气,一边又舍不得父皇惩罚他,你就这么喜欢永宁那臭小子?” “父皇,别惩罚他!” “好!好!好!父皇不收拾他。你两自幼相识,多年未见,今日怎么闹得不欢而散?” 纪月华把白天之事讲给了隆圣帝听,不过赐婚这个所谓的玩笑她并没提到。 …… …… “这么说你是因为永宁这些年未给你来信,所以才生气?” 纪月华点了点头。 “因为生气,所以你就踢了他?” 纪月华不吭声了。 “简直有辱斯文!你是公主,不是市井刁民!”隆圣帝揉了揉眉头,无奈的说道。 “反正都怪他。”纪月华小声的嘀咕着。 “行了,你也别闹腾了,让宫人们瞧着不好,失了你公主的体统。知道吗?” “是,父皇。” 就在父女二人说话之时,月华宫外来了一名小太监。闻迅,刘辟转身离开月华宫。 片刻之后,刘辟便回到月华宫,在隆圣帝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一炷香过去。 “好了,父皇还有事,就不多陪你了。” 纪月华起身,行礼。“儿臣恭送父皇!” 起身离开月华宫之后,隆圣帝回到了文德殿。 “朕这女儿,哪是因为没有书信往来才生气,分明是因为永宁没有答应她来找朕赐婚。” “陛下,依老奴看,公主殿下对徐世子已是情根深种呐。” 隆圣帝沉思许久之后,微微摇了摇头“不妥啊。” “陛下?” “月华乃是庶出,其母妃舒黛依因病早逝,而章台舒家经商百年,富甲天下。不妥。” “是老奴多言了。” “行了,先不说月华的事了。将人带进来。” …… 盏茶的时间,一位身着黑袍,头戴兜帽之人来到了文德殿。 “内卫纯影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陛下。” “因何进宫?” “回陛下。几日之前,大仲宰命府上死侍和门客前往官道刺杀靖北王世子,同去的还有月影楼之人,包括楼主血杀。” “徐平一行人入京并未有过搏杀,这是为何?” “我等本埋伏于丘坡岭,但随行的人马除了禁军,还有大量精骑。故而放弃了行动。” 闻言,隆圣帝微微皱眉,思考片刻之后说道:“司徒文做事滴水不漏,如果他真要下手,就必会一击即中。即便发生变故,也不会轻言放弃。此次行动,不过是做给那些人看罢了。还有何事?” “今日,五军司大营有信送往北境,应当是五军司司首,神武将军司徒孝呈所书。” 隆圣帝手托下巴,许久未言。 “陛下,可要内卫进行拦截?” “不必了,下去吧。” 纯影走后,刘辟小声说道:“陛下,若是老奴前去,两个时辰之内,必定能将信带回。” “徐沧,司徒孝呈,魏冉,顾婉君,这兄妹四人,没一个省油的灯。算了,看了又如何?” 第27章 朝会(上) 夜幕渐深,万籁俱寂。月明星稀,秋风叶落。 一夜过去。 …… 清晨 皇城正阳门,前来上朝的百官陆续赶到。 “鲁大人早啊!”一位两鬓微白,慈眉善目的老者寒暄道。 “李大人今儿个精神也是不错啊!” “哈哈!据说杜司首又新纳了一房小妾,当真老当益壮啊。” “哟,付大人今日来的倒是颇早。这几日鲁某听闻付兄偶得一幅字帖,乃名家余公之作,退朝之后不知道可否借阅一番呐!” “大人若是喜欢,退朝之后,老夫便派人送至府上。”付国忠拂须笑道。 另一边几位武官也在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五军司又闯祸了!” “哦?快说说!” “高猛和北境边军打起来了。” “北境的兵马怎么会入京?老夫未曾听闻有北境调兵的旨意啊?” “私自调兵入京?那可是谋逆的大罪啊?” “嘘,小声点,别乱说话。” 就在官员们聊得起劲的时候,一位头发花白,身着鹤服的老者缓步走来。 “诸位同僚,早啊!” 一众大臣赶忙揖礼。 “见过大仲宰。” “见过大仲宰!” 众人一阵寒暄之后,天政殿前,太监高声吆喝道。“卯时三刻已到,百官入朝!” “诸位同僚,请吧!” “仲宰先请。” 天政殿内,文武百官分两侧而站。文官以大总宰司徒文和大御首萧如讳领衔,武官则以大都督韩忠和安国公卢定远领衔。 “陛下驾到!”大太监刘辟随隆圣帝缓缓入殿。 “百官行礼!” “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谢陛下。”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大周的朝会并非一日一会,而是五日一会。平日里,各府府主皆在皇宫偏殿,政安殿办公,而各司司首则在各自司衙办公,每隔五日在于朝会时向皇帝汇报。 “陛下,老臣有事启奏。”司徒文开口道。 “司徒爱卿有何事启奏?” “回陛下。老臣日前收到消息,暨州灾情严重,波及幽州,现二州流民已达数十万之众。太子殿下虽第一时间赶赴暨州,不过收效甚微,臣建议陛下加派人手,奔赴暨州以赈灾情。”说完之后,司徒文退回原位。 暨州受灾,两月之前隆圣帝便已令太子前往,现如今不但没有缓解的迹象,反而灾情更甚。这让很多人开始打起了算盘,尤其是其他几位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的皇子。 “太子授命前往,劳心费神。如今收效甚微,诸位爱卿可知为何?”隆圣帝冷冷的问道。 朝内大臣小声交流后,回道。“臣等不知。” 隆圣帝冷哼一声,将御案之上的一份奏折取出,随即递给了刘辟。“念。” “儿臣纪贤启奏: 暨州灾异频发,百姓哀鸿遍野,饥寒交迫。而各地官吏险恶,贪腐成风,致使粮食昂贵,民不聊生。上至郡守,下至小吏,贪婪恶毒,拒不作为,儿臣虽欲施仁政,救百姓于危难,然力不从心,困难重重。 昔者圣祖治天下,必以德为先,以刑为辅。今暨州官吏,背道而驰,贪墨成性,置百姓生死于不顾,此诚国家之大患,百姓之深忧。若不亟加整饬,恐将动摇国本,危及社稷。 儿臣请旨,严查暨州官吏,凡有贪腐不法者,不论贵贱,皆应依法惩处,以儆效尤。更需遣清廉之臣前往,彻查粮赏哄抬之事,平抑物价,以解民困。望父皇择贤能之士,委以治理,庶几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儿臣授命于暨州多时,未尽身负之重责,未安百姓之疾苦,有愧父皇信任,有负百姓所托。儿臣痛心疾首,现叩请父皇圣裁。” 此信念完,殿内朝臣交头接耳,你一言我一句。瞬间,整个朝堂乱成了一锅粥。 见此状,大太监刘辟高声喊道:“肃静!” 嘈杂之声渐渐平息。 隆圣帝开口道:“大仲宰可有话说?” “回陛下。太子殿下忧国忧民,乃我朝之幸。既然地方官吏贪腐严重,致使流民四起,民不聊生,自当严查。” “太子请查,并建议加派人手辅治,倒是于大仲宰之见不谋而合。”隆圣帝淡淡的说道。 “太子英明。老臣愿为陛下举贤。” “不知仲宰所举何人?” “三皇子德才兼备,腹有国策,可担此重任。” 隆圣帝闻言,扫视了一圈台下众人,开口道:“你们呢?” “臣附议!” “额!附议!” “臣等附议!” 隆圣帝看着眼前的群臣,目光变得有些阴冷。 “臣有异。”司徒文身旁的萧如讳开口道。 “哦?大御首有何异议?” “三皇子自是能力出众,不过臣有更好的人选,可委以重任。” “何人?” “臣保举七皇子,纪允。” 此话一出,司徒文眉毛微皱,不过很快又舒展开来。 “七皇子事事躬亲,素有贤名。为人谨慎,乐善好施,自是不二之人选。” “你们觉得呢?”隆圣帝又把球踢给了台下众人。 闻言,群臣又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此时,邦政司司首鲁尚文走了出来,开口说道:“陛下,微臣启奏。” “说。” “诚然,七皇子贤名远播,为人谦和有礼,身怀社稷。但毕竟年龄偏幼,尚需磨砺。暨州灾情严重,刻不容缓,若是力不能及,岂非误了家国大事。” 鲁尚文本就打算在今日朝会之上,提出由七皇子接待元武国来使之事,又怎能看着他被外派赈灾。 “陛下,鲁大人所言极是。七皇子如今尚且年幼,还需多加磨砺。”付国忠附和道。 “鲁大人,付大人,二位大人何以短视七皇子?在微臣看来,此次赈灾不正是磨砺七皇子之时,更何况还有太子殿下在把控大局。”又有官员站出来说道。 “臣支持七皇子。” “额!臣看好三皇子。” “臣也支持三皇子前去。” “还是应该派七皇子前去啊。” “七皇子。” “哼!三皇子。” “三皇子文武兼备,能力出众。” “七皇子贤名远播,身怀社稷!” 瞬间,朝内又吵成了一锅粥。 第28章 朝会(中) 大周自立国以来,数百年国祚,虽储君大多为嫡长子,却也有庶子继位的先例。 隆圣帝子嗣谈不上多,但能力出众,根基深厚的也不在少数。大皇子纪贤乃皇后所出,既是嫡子,也是长子。虽早已立为太子,但其余皇子却并未因此而打消夺嫡的念头。 三皇子纪武乃三印亲王,虽是庶出,不过自幼文武不凡,母族强盛,王妃更是当朝御首萧如讳嫡孙。此等背景让其一直都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 而七皇子纪允去年加封双印,虽同为庶子,但背靠仲宰府,外公司徒文自是不必多说,二舅司徒孝呈亦在军中身居要职。纪允自幼便善与人结交,且为人低调,谦虚有礼。长期以来,纪允对这储君之位也是望眼欲穿。 这些皇子的心思和他们背后之人的博弈,隆圣帝并非不知。皇权弱,臣权强,不是他放任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太子的性格。纪贤虽精于内政,却无威望,智慧不凡,却又处事软弱,这不是隆圣帝理想中的接班之人。 一个数百年的王朝,不乏尚武之君,也不乏仁善之君。开疆扩土,立丰功伟业的君王自然可歌可赞。守土安国,仁政爱民的君王也无可厚非。 如今的大周阶级矛盾愈演愈烈,百姓生活苦不堪言,藩王世家心怀鬼胎,周边列国更是蠢蠢欲动。在隆圣帝看来,如今的大周并不需要一个仁政厚德的守成之君。 数日以前,在接到太子纪贤的奏折之时,隆圣帝便勃然大怒。是因为暨幽二州灾情严重,贪腐成风吗?并不是。是恨其不争,愤其窝囊。 暨州灾情频发,国库早已拨款。作为太子,奉旨赈灾,广施粮赏,既不需要私自筹募,也不需要到处讨要。这样的事都办不下去,还需要上书请旨。一份奏折,通篇不是在叫难,就是在认错。纪贤是太子,是一国储君。太子怎么会错?有错也是下面百官的错。还主动请奏,要求派人前往帮扶,简直让人失望。 隆圣帝心很累,在他看来,朝廷可以考虑太子赈灾不易,调人员前往辅助。但作为太子,他不该主动要人。找朝廷要人,只会影响他太子的威严。 贪腐严重,就杀得人头滚滚。官吏不作为,就停职查办,摘去乌纱。人员不足,就让东宫筹派,就从周边郡府调度。 这么点事都无法独当一面,纪贤的赈灾表现,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有事只会找家长。 “肃静!肃静!”刘辟高声呵斥道。 望着台下争执不休的百官,隆圣帝冷冷的问道:“众卿吵出结果了吗?” 台下众人尽皆闭口不言。 “着,七皇子纪允,携掌吏司司丞廉木,国税司司丞唐禹锡,世狱司司丞刘裕一同前往,务必协助太子办好差事,解暨幽百姓之艰苦。” 闻言,鲁尚文等人面露苦色。司徒文早已交代了接待元武之事,务必要给纪允争取,如今皇帝已经开口,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司徒文双眼微闭,似在养神,好像此事与他压根无关。 “陛下。臣启奏。”说话之人乃布政府右少宰,顾令先。 “准。” “陛下,如今的暨幽两州,流民已达数十万之众,唯恐有变。三皇子自幼习武,更有多年的军旅生活,无论是在暨州惩治贪腐,还是预防及镇压民变,都乃不二之人选。七皇子虽有贤名,但阅历尚浅,恐不足以胜任。” 顾令先说得很有道理,逻辑也站得住脚。但隆圣帝却闻到了不同的味道。心中暗自想道:老东西,这么不想让纪允去?连顾令先都搬出来了。哼!朕还偏不如你意。 “越是缺乏阅历,越是需要锻炼,此事就这么定了,不必再言。”隆圣帝说道。 顾令先正准备开口说话,见一旁的司徒文微微摇了摇头,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其余众臣也附和道:“陛下英明。” “陛下。”司徒文轻声说道。 “大仲宰还要坚持吗?”隆圣帝不悦的看向司徒文,问道。 司徒文摇了摇头:“非也。陛下所决自是英明无比,老臣也极为赞同。” “那是何事?” “老臣闻,此次主使,乃当世文坛大家,元武左相白敬先。七皇子自幼颇擅文道,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对白公更是仰慕已久,可否让其在来使觐见之后,再行前往?” “呵呵呵呵!”隆身帝还未开口,一旁的萧如讳便笑着说道:“赈灾之事乃国之根本,刻不容缓,岂容耽搁?司徒文,你是觉得七皇子之事还大于国事?” “萧御首言之有理,家国大事自然高于一切,岂能因个人而耽误。只不过,各司衙可先行赶往,会见之后,七皇子在快马前去即可。” “说得倒是真好听,什么仰慕不仰慕的。依老夫来看,巴结才是真吧。” “大御首不必妄言,一切自有陛下来决断。”司徒文随意的回道。 就在隆圣帝沉思之时,司徒文继续说道:“陛下,此次暨州灾情如此严重,老臣自是夙夜忧叹。为解国家之困境,百姓之疾苦,老臣已派人前往青州募粮,想来应当不低于二十万石。” 此言一出,隆圣帝眉头微微皱起,并不接话。 “就为了见白敬安一面,自筹二十万石粮食?你青州司徒一族倒是大方。”萧如讳讥讽道。 “萧御首,老夫知道你很急,但请你先别急。暨州受灾,百姓受苦,我司徒氏自然要尽绵薄之力。大御首那么急,要不你也捐点?”司徒文笑着说道。 “哼!本御首一不贪,二不敛,自然是没有大仲宰多财多金。”萧如讳老脸有点微红。要人可以,要钱他是真没有。 “够了,别争了。”隆圣帝骂道。“各司之人先行,纪允随后。” 不管司徒文要做什么,见白敬安又想干什么,反正二十万石粮食是实打实的,就这一点,隆圣帝便拒绝不了。 “陛下……” 见萧如讳还想逼逼,隆圣帝不耐烦的说道:“要不你也捐个几十万石,朕让老七马上就去。不,现在就去。” 萧如讳闻言,老脸一红,退至一旁。 “此事就这么定了,众卿还有何事要启奏?” 七皇子纪允去暨州协助太子赈灾,已经成定局。好在可以将行程延长至两国会见之后,虽然没能按计划来,但也勉强可行。想到这里,鲁尚文走了出来。“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第29章 朝会(下) 隆圣帝看着台下的鲁尚文,心中升起了些许疑惑:邦政司在各司中并不是一个起眼的部门,鲁尚文这个司首平日议政话也不多,今日有点反常。 “鲁爱卿,又有何事要奏?” 鲁尚文整理了下袖口,微微躬身,开口道:“陛下,元武使臣不日便会到京,此番来使不同往日,不但主使乃左相白敬安,随同的更有元武四皇子武成道。 微臣请奏陛下,大周素来以礼着称,元武即有皇子入京,我大周自当择一皇子随同,如此,方不失我朝之威仪。” 看似有理有据,也合情合理,不过隆圣帝只一瞬间便明白了一切。 太子在暨州赈灾,八皇子纪诚在南境未归,其他皇子尚且年幼,若按司徒文的举荐,差纪武前往暨州,那么朝内能前去接待元武的皇子便只剩纪允一人。 “司徒文抛出了二十万石私粮,就只为给纪允创造一个结识白敬安的契机?”隆圣帝暗自想道。 片刻之后,隆圣帝眉毛微皱,原来如此。司徒文恐怕是想让纪允拜在白敬安门下。文人分国界,但文道不分国界,白敬安作为当世大儒,又是元武相国。拜在他的门下,承其文道,可以抬高纪允在民间的声望和名气。为其弟子,在未来的两国外交上也,纪允也更容易有所建树,立下功绩。 “呵呵,司徒文这老狐狸,朕若是采纳其言,令老三前去暨州,他连这二十万石粮食都不必出,一本万利。”隆圣帝心里念叨。 “鲁爱卿言之有理,不知爱卿心中可有人选!” “回陛下,微臣以为,七皇子纪允乃不二之人选。” “说说理由。” “一来,七皇子纪允自幼好文,天资非凡。而白敬安乃当世名儒,能与其多多相处,自可让七皇子受益良多。二来,七皇子虽有贤名,却阅历尚浅,若使七皇子随臣一同操办此事,亦不失为一番磨砺。其三,七皇子离京在即,提前了其心愿,想必亦能更好的前往暨州办差。”鲁尚文摸着胡须笑道。 隆圣帝尚未开口,萧如讳便说道:“陛下,老臣以为不妥。” “如何不妥?” “让皇子协同邦政司接待元武来使之事,老臣认为可行,但这人选老臣认为不妥。” 一个两个的就那么迫不及待吗,隆圣帝脸色露出些许不悦。 萧如讳自然看到了隆圣帝的表情,但并不为所动,依旧继续说道:“老臣认为,接待外国使臣一事,自该由太子殿下出面,而今太子在外赈灾,未能回京,自然该有三皇子替代,如何轮到七皇子?” “御首大人,此言差矣。”顾令先开口道:“此乃国事,如何因长幼而分先后?三殿下勇武不凡,性格刚烈。元武与我大周素来不和,若是接待过程中双方有所摩擦,岂非失了体统。而七殿下低调谦逊,为人平和有礼,自乃此事不二之人选。” “外交一事,平等对待即可,何需低调谦逊?至于摩擦,那更是无稽之谈。只要元武来使安守本分,何来摩擦?便是真有摩擦又待如何?难不成我大周还怕了他元武不成?”萧如讳冷声回道。 “两国邦交自当以礼为先,鲁大人乃邦政司司首,其举荐七皇子之言合情合理。御首大人如此阻拦,难不成在大人眼里,不让三皇子前往,便是畏惧元武吗?御首大人言过了吧。” “顾少宰是在教训老夫吗?” “岂敢。” “老夫看你敢得很。司徒文,张启圣不来,如今的天政府已是你布政府说了算吗!” 邦政司乃天政府下辖,萧如讳的话太过敏感,朝堂之上瞬间鸦雀无声。 一旁从未开口的夏知秋也站了出来,开口道:“陛下,鲁司首所奏所举,皆乃日前与我商议决定。俯望陛下允奏。” “少司命何时拜入的布政府?老夫怎的不知?哼!” “下官所言,大司命尽皆知晓,不劳御首大人费心。”夏知秋平淡的回道。 看着台下争论不休的几人,隆圣帝深感无奈。 “够了,大殿之上,吵吵嚷嚷,成何体统!”隆圣帝揉了揉眉角,低声说道:“就让老七去,长点见识也是好事。” 隆圣帝的本意其实并不想让七皇子纪允前去。但比起纪允,他更不想让三皇子纪武参与此事。 纪武于军中已有些许威望,若再和白敬安这个文道大儒扯上联系,不利于平衡。 “陛下,老臣还是觉得不妥。”萧如讳大声说道。 闻言,隆圣帝拍案而起,怒道:“萧如讳,你非要跟朕对着干吗?” “老臣不敢。” “啊……哈!”就在此时,一道声音传来。众人转头望去,只见大都督韩忠极不适意的打了个哈欠。 看着众人,韩忠摸了下鼻子,小声说道:“老臣昨夜没睡好,还请陛下恕罪。” 这帮混蛋!隆圣帝看着昏昏欲睡的韩忠,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此事就这么定了,谁再敢多言,就给朕滚去世狱司待着。”隆圣帝骂道。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退回原位,不再多言。 “还有人启奏吗?”隆圣帝坐回皇位,冷冷的问道。 “陛下……” “嗯?” 正欲开口之人,被隆圣帝瞪了一眼,急忙退回原位。 “既然都无事了。宣旨。”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大太监刘辟缓缓打开一张圣旨,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 诏曰:朕慰靖北王徐沧戍边劳苦,特赐其子徐平赴京朝见。沿途流匪贼寇横行,安全堪忧。除禁军随行外,朕亦命靖北王加派一千马卒,随同护行,以保平安。 入京之后,朕命随行人马入五军司驻扎。然,五军司都统高猛,素行不轨,寻衅滋事,大放厥词,辱骂边军。其行为之恶劣,已严重损害军威。经查实,五军司都统高猛官降三级,停职留用,以儆效尤。 尔等当以此为戒,钦此!” 圣旨尚念完,朝内群臣们便已窃窃私语。 “陛下老臣……”司徒文正欲开口,却被韩忠身后的司徒孝呈打断。 “陛下,微臣请罪。”司徒孝呈跪拜道。 司徒文看了眼司徒孝呈,退回一旁,不再说话。 隆圣帝双眼微眯,淡淡的问道:“不知神武大将军何罪之有?” 第30章 找个营生 …… “陛下,高猛乃微臣帐下都统。如今其身犯大过,微臣御下无方,自当同罪。”说完,司徒孝呈拜跪在地。 一旁,司徒文看着司徒孝呈,眼神中流过一丝诧异。 “那依神武将军之意,朕该如何处置你呀?”隆圣帝淡漠的问道。 “自当同罪论处。” “收缴帅印,官降三级?” “陛下圣明。”司徒孝呈再次拜俯。 司徒孝呈这番话,让司徒文一党的朝臣,脸露惊叹,不明其意。却还是纷纷出列求情:“陛下,高猛之过,怎可罪加神武将军。” “陛下,司徒将军为国效力,屡立战功,不可因此连带之责而降重罪啊。” “臣请求陛下宽恕神武将军。” “臣等请求陛下,宽恕神武将军。” 众人跪拜于地,连声求情。 看着台下众人,隆圣帝面无表情,平淡的说道:“众卿起来吧。司徒孝呈,你也起身吧。你虽有过失,但罪不至此。着,罚俸半年,下不为例。” 众臣起身:“陛下圣明。” “臣,谢陛下隆恩。”司徒孝呈亦缓缓起身,退至一旁。 隆圣帝看了眼堂内众臣,随即,起身说道:“退朝吧。”言罢,拂袖一挥,转身离去。 “退朝!”刘辟高声吆喝道。 众臣也随即离去。 …… 神京城,靖北王府内。 王府前厅,徐平边打哈欠,边伸了个懒腰。“张掖,昨日,京卫司那边的弟兄们全数在司衙食宿?”皇城内早已退朝,徐平倒是刚刚才起。 “没错,世子。” 徐平斜靠在太师椅上,捏着下巴想了想,开口道:“短期还行,长此下去不是办法。” “殿下所言有理。玄甲卫并非朝廷编制,皇帝虽安排在京卫司暂驻,但长此以往确实不妥。”英月娥在一旁附和道。 徐平叹口气。“陛下还未召见,往后之事暂时还难以明了。来京之前,我让老高在账房支了十万两银票。咱们现在落户神京城,除去日常用度,还要供给随行的这上千人马,得在神京找点营生才是。” 闻言,英月娥为徐平递上茶水,掩嘴笑着调侃道:“既然如此,世子殿下还豪掷数千两,为博美人芳心?” “哈哈!月娥姐取笑我不是。本世子乐于助人,见不得疾苦。不为色欲,只为救她们脱离苦海!”徐平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揉了揉腿脚,朝府院走去。 “薛姑娘若是残花败柳,其貌不扬,世子殿下恐怕就能省下这几千两了吧!” “她可是薛御首的女儿!好了,我练武去了!” 英月娥捋了捋耳旁的秀发,笑道:“月华公主若是知道世子昨夜去了教坊司,明日诗会必定精彩万分。想来,月娥倒是有些期待了!” 徐平满头黑线的回道:“你还是想想咱们在神京如何营生吧!” 要说营生,其实在来京的路上,徐平就想过几个法子。其中见效最快,又最容易有所成的无非就是餐饮和酿酒。 早在前世,徐平也没少看网文小说。但自穿越以来,徐平才发现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就餐食而言,古代的餐食做法少,调料和食材更是稀缺。许多现代的菜品,难以在现处的时代来进行复刻。 酿酒较为简单,从取材,到发酵,蒸馏,出酒。周期短,且度数远高于市面上的酿造酒。但大周并不允许精粮酿酒,而酿酒常用的稻糠,高粱,玉米等农作物,皆属于精粮。 两件事都可行,但都不怎么容易。 日上三竿。 内院之中,徐平大开大合,一手三十二路烈阳枪使得炉火纯青。 “世子殿下,武艺又有精进啊!想必离五境圆满也不远了。”张掖在一旁连连夸赞。 “哈哈!你吹牛就别带上我了!五境后期都还差点意思,圆满还早着呢。”徐平笑道。 张掖摸了摸后脑,抽出腰间佩刀,比划了几下。“要不末将陪世子练练?” “不练了,差不多了。咱们今日还有事儿要办呢。” “啥事啊?” “去教坊司呗!” “世子啊,昨夜咱不是才去吗?这薛姑娘自是美若天仙,但咱们天天逛勾栏不太好吧。” “没看出来啊,老张!天天脑壳里都想啥呢?谁大中午的逛勾栏,姑娘们都没起床呢。” 闻言,张掖露出一副疑问的表情! “昨夜我喊老鸨在坊内挑些清倌人,用以王府为婢,今日咱们去提人罢了。” “世子,可要通知月娥姑娘?” “通知她做甚?咱们这位暗卫姐,都快成吃瓜姐了。” 一阵秋风袭过,几片落叶飘起,贴在了徐平脸颊之上。 徐平甩了甩头,扯开落叶。一张御姐脸映入眼帘。“哟!月娥姐在这呢!” “难为世子还唤我一声月娥姐!那有什么月娥姐!吃瓜姐罢了!” 徐平一头黑线再次滑过脑门,怎么又成英黛玉了。女人呐! …… 西城大街之上,几位店铺掌柜正在闲聊。 “听说了吗,郭家和穆家的酒斗提前了。” “不是下月初三吗,提前到何时啊?” “嗨,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有个亲戚在皇城当差,这都是他告诉我的。据说是二公主要求,将今年的酒斗提前到了这个月尾。” “那不只有几日时间了,为何提前啊?” “那谁知道呢。” “掌柜的,你们所说的酒斗是何事?”徐平一行人正巧路过,听到这些便上前询问。 “你是何人?”有位肥头大耳的人回道。 “外地人,入京寻亲。” “怪不得,连酒斗都不知道。” 徐平撩开衣袖,掏出一些碎银子,递了过去。“有什么说法吗?” “嘿,能有啥说法。郭家和穆家啊,都是京城大户,专以酿酒,售酒为营生。这所谓的酒决呢,就是为了在两家之中选出来年的御酒所立。” “为何不让两家所酿之酒尽数入宫呢?” “那哪儿成啊。咱们大周不许精粮酿酒,只有宫廷御用方可,数量还很有限。若是赢家,来年除了供给宫内,还能获取一年的粮酒售酿资格。输家可就惨咯,来年只能以果酒,杂酒营生。” “原来如此。那酒斗在何处进行呢?” “就在城西醉仙楼呗。” “多谢告知!”徐平抱拳微微一拜,带着众人便前往了教坊司。 第31章 万恶的旧社会 “老鸨!”教坊司内,张掖高声喊道。 大白天的教坊司,除了伙计,几乎没什么客人,张掖这一嗓子,倒是把坊内众人惊了一跳。 “哟!世子殿下今儿个来得可真早,姑娘们都还在歇息呢!”老鸨赶忙迎了过来。 “昨夜本世子所要的二十位婢女,如今可已选好?” “那是自然,奴家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耽误殿下的事儿啊!”老鸨谄媚道。 “人在何处?” “殿下请随奴家来。” 半炷香后,众人来到教坊司内院。 “昨夜点到牌子的姑娘们,快些出来站好。”老鸨大声吆喝道。 不一会功夫,一群莺莺燕燕的清倌人便从厢房内走了出来,依次排好。 看着眼前这些姑娘,徐平心中暗自念叨着:这万恶的旧时代啊,这也太爽了! “世子殿下,这些姑娘都是按您的要求专门挑选的,年龄均在双十以内,尚未落红,清白得很。” “不错,老鸨有心了。” 闻言,老鸨笑着说道:“还不快给世子殿下见礼。” “奴婢们见过殿下!” “奴婢们见过殿下!” 众人齐齐行礼。 “这二十人多少银子?” “一共纹银一万二千两。殿下可还满意?” 一万二千两银子,若是按徐平前世来计算,也不过三百余万。娶个媳妇,买套房子都未必能够。而在如今的大周,却能买上二十个黄花闺女,且颜值都颇为不凡。 “不错,安排人手,随本世子回府提银吧。” “不用额外安排了,奴家随殿下走一趟便好。”老鸨的脸都快笑成了躲花。“姑娘们,快些收拾好细软,好日子等着你们了。” “对了老鸨,薛姑娘起了吗?” “这奴家倒是不知。殿下要见薛姑娘吗?奴家可以马上安排。” “算了,回府吧。” 就在众人准备离开之时,二楼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世子殿下且慢。” 徐平抬头看去,正是薛若薇。 不似昨夜那般清冷,此时的薛若薇身着粉花烟罗衫,头束平簪凌虚髻。看上去惹人怜惜的感觉渐少,反而多了一分俏皮。 “薛姑娘,今日气色不错啊!” “承殿下之情,若薇想通了许多!”薛若薇一边说着,一边赶忙下楼。 见薛若薇下楼,徐平也迎了过去。 “姑娘之美,婉若雪山寒梅,不曾想今日却多了一番春色!” “这!”闻言,薛若薇脸颊微微的有些泛红。“世子殿下,让您见笑了。” “不必如此,听着多少有些见外的。在下徐永宁,称呼在下永宁即可。”徐平笑了笑。 薛若薇急忙躬身以礼。“殿下不可,若薇一介罪女,怎敢僭越。” “啧!”徐平抓了抓脑壳。“你怎会在意这些?” “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 见薛若薇还是有些纠结,徐平继续说道:“怎么?” “若薇岂敢?” “就这样。”徐平眉角微挑,语气硬了几分。 “永,永宁!”薛若薇脸颊透红,还是有些许生涩。 “恩。那就委屈你先暂住教坊司,我会尽快安排你出去。” “不,不急的,殿下…..不是。永宁,你无需挂怀,我在这一切都好。”薛若薇声如细蚊,害羞两字填满了绝美的脸颊! “好了,王府还有些事,今日我就不多逗留了,闲时再来看你。” “永宁今日还有事么!”薛若薇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什么?”徐平问道。 “啊!没,没什么!” “先走了。”说完,徐平转身离去。 “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薛若薇突然又开口喊道:“永宁!” 徐平回头:“还有事?” “我…我昨夜有感,作诗一首,送…送给你!”说着,薛若薇颤颤的递给了徐平一张纸条。未等徐平打开,便捂着脸跑回了房间。 也没多想,徐平拆开一看。啊?古代真就流行以身相许吗? 【彼岸深深处,红楼隐翠梧。】 【浊尘君子客,破暗晓归途。】 【碧华高悬净,莲荷并蒂殊。】 【他朝同映雪,共启夜华珠。】 徐平缓缓将其合上。“等我来接你!” 离开教坊司后,徐平领着一众婢女回到了靖北王府。 看着门楣上的牌匾,老鸨心中惊叹:薛若薇恐怕是遇到贵人了,得亏之前的日子里没有怎么欺负她,否则啊…… 靖北王府这四个字在大周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回府后,徐平将一众婢女交给了英月娥。“月娥姐,这些人,有什么办法让她们百分百忠于王府吗?” “殿下放心,交给月娥吧!” 待英月娥走后,张掖这个大老粗找到了徐平:“世子啊,我看这薛姑娘好像对你有意思啊!” “这都能被你看出来?” “哈哈哈,殿下小瞧了咱不是。想当年,咱老张也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俊后生。村里那些个姑娘可喜欢咱了。” 闻言,徐平白了他一大眼。“喜欢你啥?喜欢你长得黑,喜欢你爱抠脚?” “嘿!殿下您别说,您还真别说。就咱这块头,下地干活都能顶上两头牛,姑娘们能不喜欢吗。” “竟特么扯犊子!行了,你去找英月娥问问,府上来了这么些个婢女,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有就赶紧去办。少爷我得回房睡一觉去!” “好勒!末将这就去。” …… 一晃眼,月已渐高。 …… 皇城西郊。 谁能想到一处简陋的茅屋内,坐着大周皇朝两位一品大员。 “司徒大人今日可是出血不少啊。啧啧!二十万石精粮。”萧如讳调侃道。 “萧兄是要帮老夫分担点吗!”司徒文面无表情的回道。 “哈哈!萧某可是有心无力!” “你这老狐狸。” …… 片刻之后,萧如讳沉声说道:“还是司徒大人透彻,只要老夫推出纪武,陛下果然起用了纪允。” “纪武在军中尚有威望,母族过于强盛,这可不符合陛下的平衡之道。” “三印王,应当是我这女婿此生的极限了。” “为防皇权旁落,外戚干政,谁做太子都轮不到纪武来做。”司徒文微微颔首。 “呵呵。这是自然。否则我又怎会将嫡孙女嫁与纪武。” “萧兄手段,自是高明。既能避嫌,又符合皇帝的心思。老夫佩服!”司徒文缓缓站起身来。 萧如讳也随即站起:“咱们这位陛下虽然失望,但就目前而言,还远不会动太子。” “事在人为嘛。”司徒文背着手,走出了茅屋外。 “那就要看司徒大人的手段了。”萧如讳也转身离去。 第32章 御首府公子 …… 城北,教坊司内。 一缕清晖透过窗棂映在内堂之中,姑娘们身着形色各异的抹胸,外披一件单薄的纱衣,发挽惊鸿髻,斜插一支朝阳五凤挂珠钗,在花台上翩翩起舞。 花台正中,领舞之人。披散的青丝于发尾使一根红丝系起,一身红纱松松垮垮,微微俯身便可看见白缎鸳鸯肚兜。大红裙摆侧面开了一条口子,白皙修长的玉腿清晰可见。纤纤玉足踏在素色大理石花台之上,指尖一抹红色胭脂随舞成莲。 “妙!妙绝!” “啧啧!当真是风情万种,千娇百媚啊!” “李姑娘,本少愿以白银一千两,与你一度春宵如何!” “俗,俗不可耐!本公子愿意作诗一首,盼姑娘侧目!” “这教坊司的女人简直是天上尤物……” 台下看客们连连叫好。 就在众人喝彩之时,一道低沉的声音问道:“李玉宁的身牌何在?” 众人齐齐看去。 内堂一处角落之中,开口之人身穿赤锦云花袍,头戴黑底花边进贤冠。一手把玩着酒杯,一手环抱着花魁,好不得意。 闻言,老鸨急忙迎了过去,满脸堆笑道:“哟!萧公子,您可是快一年没来了吧!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 “本公子离京许久,倒是冷落了坊内的姑娘们!”萧士杰淡淡的回道。 “那可不,姑娘们久久见不到您,可是伤心的紧呢!” “行了,别废话了。李玉宁的身牌的?” “萧大公子,您要玉宁姑娘的身牌作何?” 萧士杰将手中酒杯随手一扔,缓缓站起身来。“刘妈妈是聪明人,不觉得你的话问得有些愚蠢吗?” “这,奴家不明白萧公子的意思。” 萧士杰闻言,用力抓起身旁花魁的头发,阴冷的笑着问道:“花娘,你说你家老鸨是不是有些不懂事啊?”说完,俯身在花魁的脸上轻轻的嗅了一口。 “公子恕罪,公子恕罪啊。”花魁惊恐的大声求饶。 萧士杰松开了花魁的头发。 就在花魁如蒙大赦之时,萧士杰反手一巴掌抽在其脸上,美艳的脸颊瞬间涨红起来。 “啊!”花魁吃痛的瘫软在地。 “还不快滚!没用的东西,扫了萧公子兴致,我回头在收拾你。”老鸨见状急忙上前将人赶走。 花台上跳舞的一众舞娘,见状纷纷退散至一旁,不敢出声。台下的乐师也停止了演奏。 “都愣着干嘛?不用害怕,本公子又不会吃人!接着奏乐,接着舞!” 花魁小跑着离开以后,老鸨一脸陪笑的说道:“萧公子,真不是奴家不懂事啊!这李玉宁的身牌尚未挂售啊。” “这些够了吗?”萧士杰随手掏出一些碎银子,丢在了案台之上。 “萧公子!”老鸨面露难色。 “嫌少?” 何止是少,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真不是银子的事。萧公子您刚刚回京,有些事您恐怕有所不知啊。” “何事?” “过些日子,元武国有使者到京,这李玉宁已被选为国宴舞妓,此时万万不可失了身子。否则别说奴家,便是司丞大人也不好交代啊。” 萧士杰面露疑惑的问道:“当真?” “千真万确,奴家就算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欺骗您啊。” 闻言,萧士杰舔了舔嘴角,满目色欲的看了眼花台上的李玉宁,随即说道:“老鸨,你说的最好是真的,否则你知道欺骗本公子的下场。” 说完,萧士杰便准备离去。 “刘妈妈!”薛若薇轻声喊道。 老鸨回头一看,薛若薇正从内院走了出来。 “不好!”老鸨暗自说道。 萧士杰看着不远处的薛若薇,眼泛精光,急忙走了过去。 “薛若薇?”离京快一年的萧士杰并不知道薛家的事。 老鸨见状,大声喊道:“这儿没你的事,还不快回内院。” 双方长辈同为监政府臣工,薛若薇自然也识得萧士杰。而其恶名,整个神京城内更是无人不知。 薛若薇稍稍愣神,立马反应过来,转身便打算回到内院。 奈何,萧士杰脚步更快。眨眼工夫,便来到薛若薇跟前,将其拦下。 “让开!”薛若薇呵斥道。 萧士杰早已对这个名满都城的才女垂涎欲滴,抬手捏住薛若薇下巴问道:“你怎么会沦落到此处?” “龌龊之辈,与你何干?”薛若薇用力扯开萧士杰的手,怒道。 “哈哈!哈哈哈!堂堂少御府千金,帝都才女,竟然在教坊司为妓!哈哈!”萧士杰癫狂的大声笑道。 “你……”薛若薇脸颊通红。 “好好好!往日你高高在上,今日落到我的手里,看我如何收拾你。” 说完,萧士杰一手掐住薛若薇修长的脖颈。 “无耻!放开我。”薛若薇自是不堪受辱,与其拉扯起来。 可萧士杰力大,薛若薇又如何能挣脱得开。短短几息时间,便青丝散开,衣裳滑落。 “不可,萧公子不可啊!”老鸨向一旁的小斯交代了几句后,急忙过来阻止。 “你敢阻我?”萧士杰一脚将老鸨踹开。 “公子,公子不可啊,薛姑娘身牌还未挂售,不可用强。”倒地的老鸨大声喊道。 “哼!你以为本公子是谁?需要在意这个?”萧士杰不屑一顾。 萧士杰自是身份不凡,乃当朝大御首萧如讳之孙,不是教坊司内这些人可以得罪的。但尽管如此,老鸨还是上前将其拉住。 就这一小会的空当,薛若薇裹起滑落的衣裳,一巴掌扇在了萧士杰脸上。 恰是这一巴掌,彻底激怒了对方。 色欲攻心而又怒火中烧的萧士杰,用力将薛若薇踢倒,逞在其身上,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花台上,舞女们再次停了下来。坊内的玩客们也纷纷过来围观,似乎都在等着看这一出现场好戏,竟无一人上前帮忙。 滚烫的清泪缓缓滑落,薛若薇拼命挣扎,死死护住自己的衣裳。 老鸨很是无奈,但她也不敢强行保下薛若薇。虽然她知道徐平看上了这个姑娘,可萧士杰一样身份尊贵,她不知道徐平会不会因为一个官妓和其翻脸。 第33章 投石问路 北城街道之上,一位教坊司的护院正在拼命赶路。 所幸,教坊司离靖北王府不算太远,在武者的全力之下,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王府门前。 “咚!咚!咚!”教坊司护院用力的敲着王府门环。“开门!快开门!” 不一会,一位身着常服的玄甲卫走了出来。 “你是何人?来王府何事?” “小的教坊司护院,求见世子殿下。” “胡扯,世子殿下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这位兄弟,小的当真有要紧之事求见啊,还望通传一声。” 看着眼前大汗淋漓的教坊司护院,玄甲卫想了想,这大晚上的总不可能是来寻开心的吧。“你在此稍候。” …… 教坊司内。 “贱人,你竟敢打我?”癫狂的萧士杰用力抽打着薛若薇身上,丝毫没有半点手软。 “萧公子,别打了,不要再打了,会出人命的。”老鸨在一旁苦苦劝说。 “畜生,你不得好死!”薛若薇声嘶力竭的喊道。 半炷香后,似乎是怒火宣泄完了。萧士杰站起身来,扯住薛若薇的头发,将其往着厢房内拖去。 此时,一道人影大喊着冲了出来。“小姐!你放开小姐。”来人正是薛若薇的婢女莺儿。 “莺儿!”薛若薇大声喊道。 萧士杰松开了薛若薇的头发,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哪来的贱婢,不知死活。” 莺儿并没有因为萧士杰掏出了匕首便有所退缩,反而冲到薛若薇身旁将其紧紧抱住,眼底亦是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狠。 见萧士杰拿出武器,老鸨也不再是从旁劝阻,她急忙将两女护在身后,很是无奈的开口说道:“萧公子,万万不可啊。这要是闹出人命可就麻烦了,您三思啊!” 教坊司内除去萧士杰,也还有不少官宦子弟,眼瞅着事情好像有些严重了,众人也开始纷纷劝解。 杀人对于萧士杰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和杀死一只牲口,本质上没有太多区别。但此刻坊内人太多,当场行凶终归是不太好。 “将这个贱婢拖走,本公子今日可以饶她一条贱命。”萧士杰收起了匕首,平淡的说道,仿佛对方只是个任人宰割的畜生。” 靖北王府内。 听完教坊司护院的描述,徐平捏了捏下巴。既然隆圣帝晾着自己,迟迟不来宣旨召见,那么一个投石问路的机会,现在来了。 “张掖。” “在!” “你实力超群,脚程远快于我,你先行赶去。” “领命。” …… 另一边,萧士杰虽然收起来匕首,却还是威胁着说道:“薛若薇,别不识抬举,本公子要弄死你和你身边这个婢女,不过反掌之间。” 薛若薇咬紧牙关,死死盯着对方,却始终没有开口。 “姑娘,要不……”老鸨深深叹了口气。 “小姐不要!莺儿不怕死,莺儿会保护您。”莺儿努力控制着自己发抖的身躯,坚定的说道。 莺儿虽是婢女,但自幼与薛若薇一起长大,两人相交颇深,情同姐妹,并非只是单纯的主仆。 自打薛府受难,整个府上除去流放到北疆的众人,薛若薇身边也只剩这么一个亲人。她不舍,也不忍。 昨夜,徐平的到来给了她一份对于未来的期望。 可期望终究只是期望,并不是既定的事实。 “莺儿,你不怕死,我也不怕。可父亲、母亲他们生死未卜,还在等着我去解救,我们还不能死。”薛若薇双眼通红,面色苍白。 “放过莺儿……”此话一出,薛若薇仿佛全身的精气与力气尽数掏空。 “小姐。”虽然薛若薇这样说,可莺儿死死抱住她,并不肯松手。 老鸨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来人,将她带下去。” 无奈之下,一名教坊司护院走到其身后,一记手刀,便将莺儿打晕。 萧士杰蹲到薛若薇跟前。“大才女,今夜你可就归本公子了!哈哈哈。” 老鸨没有在阻拦,摇了摇头退至一旁。 片刻之后,厢房内,萧士杰侧躺在床上,细细打量着薛若薇那完美的容颜。 他并没有急着霸占眼前的这位绝世佳人,反而极其享这种感觉。 几息过后,萧士杰开口道:“跪下。” 哪怕是心有羁绊,薛若薇也不堪受这等奇耻大辱,怒骂道:“你可以杀了我,但你休想如此辱我。” “你的婢女你不管了?”萧士杰眯着眼睛问道。 “你要加害于她,我便陪她而去。莺儿不会怪我。” “你的父母,你也不管了?” “呵呵!若是他们知道我如此作贱自己,便是在九泉之下也不会认我这个女儿。”薛若薇不屑的回道。 看看薛若薇不肯就范,萧士杰怒火再次燃起。 未等他开口,薛若薇便说道:“天道有轮回,你的下场不会太好。” 见状,萧士杰勃然大怒,猛的起身,将薛若薇踢倒在地,整个人如恶虎捕羊般扑到了薛若薇身上。“贱人,我让你跪下。” 薛若薇缓缓闭上了双眼,脑海中浮现出徐平的身影,眼泪夺目而出。就在今日正午,她才向徐平表达了心意,怎知会是如此结果。 就在薛若薇绝望之际,房门被人大力踢开。 见有人破门而入,厢房的远处一道女子身影一闪而过。 “住手!”张掖看着薛若薇被萧士杰压在身下,欲行不轨。顿时双目猩红,一掌将对方打飞。 仿佛绝境之中的一缕曙光,薛若薇大声喊道:“救我。” 此时的薛若薇衣衫不整,张掖不敢看去,急忙将身上衣服脱下,递给了对方。“姑娘,快将衣服穿上。” “谁?谁敢坏本公子好事?”被张掖打飞在床沿的萧士杰缓缓爬了起来。 张掖看着眼前之人,抽出了随身佩刀。 萧士杰大惊:“你,你想干什么?你可知我是何人?” 老鸨此时也已赶到,急忙上前拉住张掖:“这位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见张掖不为所动,一旁薛若薇也慌忙开口道:“这位恩公,不要杀他,杀了他你在大周永无立足之地。” 张掖是个武夫,虽然脾气火爆异常,但先前在王府中,他已知晓此人乃是当朝御首之孙。事情太大,即便他再怎么愤怒,也不能妄自杀人。 见张掖没有动刀,萧士杰疯狂大笑起来:“贱民,今日之事本少记住了。你,还有你的父母,妻儿,和你相关的所有人都将生不如死。” 说完,萧士杰便准备夺门而去。 “是吗?” 众人回眸望去,只见徐平领着数十名玄甲卫来到了教坊司。 第34章 一举多得 随着徐平的到来,玄甲卫众人将通往厢房的过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把他腿打断。”徐平快步走向屋内,再次开口说道。 “慢着,殿下,不可啊殿下。将萧公子腿打伤会出大事的。”老鸨情急着说道。 萧士杰如果在教坊司受了重伤,不管和教坊司有无关系,她这个老鸨都很可能受到牵连。 “你在教我做事?”徐平看着老鸨,淡淡的问道。 刘桂儿这个常年混迹在达官显贵中的老鸨,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世子,竟然冷汗直冒。徐平眼神中的不屑,冷漠,平淡,让她赶忙闭嘴,不敢再言。 “你是何人?竟敢扬言打断本公子的腿?”萧士杰怒道。 徐平掏出了悬挂在腰间的令牌,随手丢到萧士杰跟前。“把令牌捡起来。” “跪下,把令牌捡起来。”徐平还是淡淡的说道。 见对方无动于衷,张掖一道掌风打在其膝盖之上,萧士杰顿时跪倒,双掌撑地。 徐平走到萧士杰面前,蹲了下去,指了指地上的令牌说道:“靖北王府世子,徐平,请指教。” “你……”萧士杰瞬间冷静了下来。“我乃……” “你乃萧如讳之孙,萧四海之子。我知道,然后呢?” “今日之事算我认栽,这女人留给你享用,行了吧?”萧士杰知道自己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和徐平硬刚,只能应声服软。 徐平拿起地上的靖北王府令牌,在手中把玩了一会,随即,用令牌猛然扇在萧士杰脸上。 其力量之大,萧士杰瞬间被扇飞。 薛若薇身体微微一颤,红着眼说道:“永宁,够了。” 徐平走到薛若薇身前,将其轻轻搀扶起来。“你先在旁边休息一会。” 薛若薇很怕事情闹大,害了徐平,于是开口说道:“永宁,我没事的,不要再追究了。” “小事。”徐平将薛若薇散落的秀发捋顺,轻声说道。 薛若薇见劝不动徐平,便只能退到一旁。而此时,薛若薇身披的外衣恰巧滑落了一角,露出暗红色的大片伤痕。 徐平看着薛若薇肩胛上的伤痕,将其抱在怀中,揭开外披一看,肩上,背上布满了血痕。 “你,稍待片刻。” 薛若薇点了点头。 “断其双臂。”徐平低声说道。 “世子?”张掖愣了一愣。 “怎么?要我亲自动手吗?” 闻言,张掖立马挥出一刀。 “啊!”萧士杰一声惨叫,手臂应声落地。 徐平淡然的看着地上惨叫,打滚的萧士杰,开口说道:“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去其双目。” 张掖微微皱眉:“诺。” 一刀斩出,萧士杰双目尽毁。 此时的老鸨瘫软在地,嘴里不停的念叨着:“祸事了,完了,全完了。” 本以为到这也就结束了,不成想,徐平继续说道:“说了太多污言秽语,拔其舌。” 片刻之后,如同活死人一般的萧士杰昏厥在地。 徐平看了眼地上昏厥的萧士杰,拔出了腰侧的匕首,随即,在身上划下一道深深的口子。 “世子!”张掖见状大吃一惊。 一旁的薛若薇也大惊失色,眼泪盈满了整个眼眶。“永宁!” 徐平收起了匕首,淡定的对着张掖说道:“让英月娥写信回燕城,就说我被萧士杰刺伤,老爷子自会上折子。” 张掖点了点头。 大量的鲜血将徐平的衣袍染红,薛若薇撕下披纱,一边落泪,一边给徐平包扎。 “行了,别包了,不然人家如何看得见。” “可是……” “我在北境受的伤多了去了,这不算什么。” 徐平来到刘桂儿跟前,笑着说道:“老鸨,按说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 “我,我绝不会乱说,殿下你信我,你相信我啊。”老鸨不停的磕头说道。 “萧家也许会找你麻烦,不过问题应该不大,毕竟你只是个老鸨。如果我找你麻烦,那可就不一样了。” “萧士杰与殿下发生了口角,怒而逞凶,奈何殿下武艺高强,将其制服。这贼子却凶性不改,用匕首刺伤殿下,这才惹怒殿下对其作出惩戒。”老鸨跪地说道。 “差不多吧。”徐平满意的点了点头。 张掖疑惑的问道:“殿下,这么说,别人会信吗?” “信不信重要吗?”徐平想起了来京之前徐沧的话。 “对了,老鸨,还有件事要你办。” “殿下,您吩咐。” “薛若薇我今日就带走,之后的所有事你看着办。” “是,是,是。” 本不该留着老鸨的命,可如果不是老鸨提前派人来通报,薛若薇定然是在劫难逃。徐平放过她,也算是还个人情。“今日你受苦了,随我回府吧。”徐平轻声说道。 “永宁,可以带上莺儿吗,她虽是我的婢女,可从小与我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这是自然。放心!” 半个时辰后,徐平领着众人大大方方的从教坊司正门离开。 回到王府,英月娥很快便将前来的薛若薇与莺儿安顿好,随后来到了徐平房间。 “殿下。” “进来吧。” 英月娥跪坐在徐平身旁,笑道:“殿下动作倒是挺快,这才一日功夫,就将人拐了回来。” “你这话说的,本世子是救人于危难之中,哪能叫拐!” “殿下今儿个,可是一怒为红颜呢。当朝一品大员的孙子,说废就废。”英月娥一边说道,一边给徐平递上一杯茶水。 “月娥姐觉得我冲动了?”徐平揉了揉双眼,将茶杯放于一旁。 “若只为泄愤,殿下大可派人暗中将其除掉,没有必要当众处置。况且,殿下与薛姑娘一面之缘,不至于此。” 闻言,徐平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那依你看呢?” “薛姑娘容貌绝美,才情不凡,殿下自然喜欢。只不过,凭借殿下的身份,怎样的女子都不难得到。月娥觉得殿下不会只因喜欢,就对萧士杰下如此狠手。” 徐平轻轻握住英月娥的手,笑道:“月娥姐武艺超绝,容貌不在薛若薇之下。若只为情欲,我何必舍近求远,大费周章。” “王爷让月娥做您的贴身婢女,若是殿下需要,月娥自会尽心服侍。” 徐平松开英月娥的手,起身说道:“有些事情,一举多得。既能收获美人芳心,又可投石问路。岂不绝好?” “殿下,您可真坏!” “你这话说得不对!我虽有私心,可今晚救了薛若薇是事实。” “殿下此言有理,是月娥妄言了!” 徐平将跪坐着的英月娥用力拉起,抱在怀中嗅了嗅。“身上好香。” “这是自然,殿下现在才知道么?”英月娥媚眼如丝。 “那今夜,永宁可就却之不恭了?” 英月娥轻身一扭,离开了徐平怀里,笑着说道:“殿下身上有伤,还是好生歇息吧!” 第35章 月华公主到 子时,神京城,御首府。 “父亲,靖北王府简直猖狂至极,欺人太甚。就算士杰只是庶子,那也是我萧家的人,他怎么敢?”萧四海双眼通红,脸色阴沉至极。 对于今晚所发生的事,萧四海始料未及。堂堂萧家子嗣,在神京城内,居然会被人断臂、毁目,拔舌。 “若是为了出气,为了争夺薛维民之女,大可不必如此。以靖北王府嫡子的身份,你那不成气的庶子,虽然恶劣,但不是蠢货,不会和对方硬来。”萧如讳平静的说道,仿佛被徐平收拾的萧士杰与他毫无关系。 看着全身包裹着纱布,昏死在床榻之上的萧士杰,其母王氏哭得撕心裂肺。“公爷,您可一定要为我儿做主啊,他才双十年华啊,如今却被人害成了废人。” 萧如讳看都未看王氏一眼,只是揭开手中的盖瓯吹了一吹,缓缓饮下杯中热茶,开口道:“无知蠢妇,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萧四海见状,也冷静了下来。“父亲的意思是?” “你觉得为父有什么意思?递折子,还是去皇帝面前哭诉?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可利可祸。”萧如讳瞥了一眼跪地痛哭的王氏,厌恶的说道:“今日之事,与你这小妾脱不开干系。平日里为父可没少让她们母子收敛一些,她们听了吗?” “难道这事就那么算了?”萧四海捏紧拳头。“再怎么说,士杰也是我的儿子。” “你待如何?除掉徐沧之子?”萧如讳沉声说道。 闻言,萧四海并未接话。 “自然不能算了,否则我萧家如何在神京立足。不过,你也收起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否则咱们萧府上下只有一个下场。” “什么下场?”萧四海疑惑道。 “鸡犬不留,人畜尽诛。” 萧四海眼神逐渐凝重。“父亲?” “别不相信。徐沧可不是宁毅,欧阳正奇。就算是皇帝,也不敢轻言杀其独子。” “父亲,那我们该如何?” “徐平这个小畜生,是在拿我萧府的人命来试水。待明日为父入宫一趟,先探探皇帝的心思。人既然已经废了,那便要废物利用。”说完,萧如讳站起身来,缓缓离开厢房。“为父乏了,都回去吧。” 与此同时,五军司大营内,司徒孝呈唤来一位头戴面具,身穿黑袍之人。 “你去教坊司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若是有,帮我那侄儿把屁股擦干净。” “主子,徐平如此行事,是何道理?” “我只是个武夫,不是谋士。我那侄儿有何用意,我又岂能得知。便真是为个女人也无妨,谁让他是我义兄的儿子。” “属下这就去办。” …… 一夜过去,天空鱼肚白出。 随着晨曦的微露,整个神京城逐渐苏醒。城内街道两旁,店铺陆续打开大门,私摊,小贩们也开始摆放起货物。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街头巷尾,传来阵阵吆喝声和讨价声。 皇城,月华宫内。 与往日大为不同。 纪月华身着浅蓝色印花齐胸襦裙,宽袖及胸口处,皆由丝线绣着青鸾锦纹。腰间坠着一小串藏银华佩,裙角处月白色芍药栩栩如生,淡紫色的披帛无风自舞。 铜镜印辉。 几支雕花金缕簪,将纪月华满头青丝挽作飞仙髻,一支银凤流苏钗和些许配饰稍加点缀。 少了平日的英姿,多了几分俏皮。 纪月华玉手轻轻将一朵浅粉色芍药别致发上,粉妆玉砌的鹅蛋脸尽显盛世美颜。 “公主!您今日可真美!”一旁的宫女感叹道。 “是吗?小环,你觉得本公主今日的打扮还要再调整下吗?”纪月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皱眉道。 “公主啊!您可是高居胭脂榜前五的美人呀,便是不加粉黛,那也定能艳绝全场!” 闻言,纪月华嘟着小嘴再次捋了捋发梢。“好吧!那咱们出发?” “公主,司徒小姐的诗会不是在巳时吗,现在出发是不是早了些啊。”宫女小环不解的问道。 纪月华挪开了铜镜,双手托着下巴说道:“谁说去找司徒娴韵,本公主要先去靖北王府。” “原来主子是想徐家世子了!” “嘿!你这丫头,讨打不是!”纪月华抬手敲了敲小环的脑瓜,继续说道:“本公主可不是想他,不过是怕那混蛋忘记罢了!” …… 靖北王府。 婢女们穿梭在王府各个房间之内,起炉、备膳、打扫庭院。虽出自教坊司,但经过老鸨的调教,这群原先的清倌人干起活来倒也扎实。 徐平没有让人服侍更衣的习惯,自个儿收拾半天后,伸了个懒腰,缓缓走出门外。 “殿下!”见到徐平,路过的婢女急忙行礼。 “薛姑娘起了吗?” “姑娘一早便已起身,此刻应当在后院。”同样出自教坊司,这些婢女倒也没有嫉妒薛若薇,反而庆幸徐平带她们脱离苦海。 “殿下今日诗会准备带上薛姑娘吗。” 徐平回头看去,英月娥端着一壶清水和面盆走了过来。 简单的洗漱一番后,徐平开口道:“薛姑娘如今还是教坊司的人,诗会想来人多口杂,就不带她去了。” “您身上的伤好些了没?” “嘶!”徐平轻抚了一下伤口,开口说道:“无碍,伤口只在表皮,不打紧。” “就算别有深意,其实也无需如此。区区萧府庶子,便是杀了又如何。”英月娥微微皱眉。 “这可不是燕城。况且,要老爷子上折子总得有点说辞不是。薛若薇自是不会多言,昨夜厢房内除了老鸨都是我的人,萧士杰被断臂,拔舌。便是想说什么,也无能为力。” “为何不把老鸨除掉?” “不是老鸨,薛若薇今日必然遭劫。恩将仇报,终归不好。” “宁愿受伤,殿下也依旧出手了。虽有他意,终究还是薛姑娘生得貌美。换做别的女子,怕是没有这般好运呢!” “薛若薇如此佳人,若是被萧士杰玷污,岂不可惜!” “难为您对薛姑娘如此费心!” 徐平瞄了英月娥一眼,说道:“姐姐这是吃醋了!” “月娥只是您的婢女,可不敢把自己想得太重,多说几句也不过是讨殿下嫌弃罢了!” 妈蛋!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徐平白了英月娥一大眼。 见徐平不接话,英月娥继续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殿下日后可不能如此了。” “月娥姐,你知道我不光是为了给薛若薇出气。咱们要搅浑神京的水,先从这个萧士杰开始不好吗?有身份,但不算大。有背景,但没我深。昨晚的事情不小,但也大不到哪儿去,尺度正好。” 英月娥还是摇头说道:“殿下入京已有几日了,皇帝迟迟未曾召见,这些月娥都明白,可……” 徐平拉住英月娥的手,笑着问道:“姐姐心疼了?我这不是……” “徐永宁!你们在干什么?”一道人影快速走了过来。身后还随之传来一道宫女的声音:“月华公主到。” 第36章 背锅二人组 一阵微风袭过,徐平忽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慌忙松开英月娥的手,朝着来人迎了过去。 “月季花?大清早的你来我这做甚?”徐平淡定的问道。 “你刚刚在干嘛?”纪月华狠狠瞪了英月娥一眼。 徐平微微摇头。“我能干嘛?倒是你大清早的跑来我府上,闲得?” 此话一出,纪月华愣了小一会儿,涨红着脸说道:“本公主是怕你忘了今日的诗会,特意来找你。你个鳖孙,不识好人心!”说完,粉拳一挥,捶在徐平胸口。 “公主不可!”徐平身上有伤,英月娥见状急忙上前阻止。 “我和永宁从小打到大!这有什么?”纪月华瞥了一眼对方。 “公主,当真不可动手!” 这一拳正好打在昨夜的伤口之上,疼得徐平头上冷汗直流。 看着徐平紧锁的眉头,还有豆大的汗珠,纪月华意识到事情好像不对。疑惑的问道:“你咋了?” “没怎么,我先回屋一会。”徐平咬着牙轻声说道。 就在徐平准备离开之际,身上外衣印出淡淡的鲜红。 “站住!”纪月华冲上前去,一把逮住徐平。 “你干嘛!!!”徐平大声喊道。 “撕拉!”纪月华用力扯开徐平身上的外披,里面亵衣露深红色的血迹。 “松手!” 任徐平如何拉扯,纪月华依旧死死将他逮住。 “把亵衣扯开。” “你疯了?这是外堂?” “我让你把亵衣扯开。”纪月华红着眼睛喊道。 徐平无奈之下,扯开半边衣领,胸口长长的纱布包裹着半边身子。 见此情形,纪月华沉声问道:“谁干的?” 徐平头都快爆炸了,这要是让对方知道自己是在教坊司受的伤,又得闹腾半天。 “是张掖!”徐平突然想到了什么。 “张掖?” “对,就是他。昨日与他切磋,一不留神被其伤到。” 王府偏院之中,张掖突然打了个哆嗦。“最近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 “张掖呢?他要死啊!”纪月华气愤不已。 徐平急忙拉住纪月华。“切磋时有点小伤本就是平常之事。不至于,不至于!” “你是主,他是仆。怎么如此没有分寸?就不会提前收手吗?”纪月华抚摸着徐平的伤口说道。 一旁的英月娥眼睛眨巴眨巴。心中暗自吐槽道:世子这家伙蔫坏! 徐平安抚了好一会之后,纪月华的情绪才得到缓解。 不对啊!怎么跑偏了?纪月华突然指着一旁的英月娥问道:“她是谁?你们刚刚在干嘛?” “啊?” “啊什么啊?问你呢,她是谁?” 未等徐平开口,英月娥回道:“见过公主殿下。月娥是世子的贴身护卫,刚才只是在帮殿下净面而已。” “真的?”纪月华面露疑惑。 “大清早的,能干嘛?你能不能别闹腾了?”徐平赶忙开口道。 闻言,纪月华撇了撇嘴道:“好吧!一会咱们一块去明月楼。你这有吃的吗?本公主还未用早膳呢,可饿惨了。” “呼!”徐平深吸一口气,这丫头还是好忽悠。 “永宁!”远处,薛若薇缓缓走来。 英月娥来着来人,眼冒精光,有大瓜来了!这要是连带着教坊司的热闹一起扯出来,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见缓缓走来的薛若薇,徐平抬头看向天空,轻声嘀咕道:“去特么的!真是服了!” 徐平本已放弃治疗,却不想薛若薇突然快步跑来,嘴里满是惊讶的问道:“月华公主?你怎么会在此处?” “若薇姐?”同样吃惊的还有纪月华。她急忙甩开徐平,上前与薛若薇攀谈起来。 徐平并不知道纪月华与薛若薇相交已久。在薛府受难之前,两人经常在一块玩耍,说是闺蜜也不为过。 看着眼前两女你一言我一语,徐平抠了抠后脑,走到一旁,随意的坐在了堂口阶梯之上。好像也没啥? 英月娥先是一愣,继而也跟着坐在徐平身旁。“殿下?” “你别看我,我母鸡啊?”徐平摊了摊手。 “若薇姐,你不是……”纪月华小声问道。 薛若薇脸颊微微泛红,看着一旁的徐平,说道:“是世子将我带出了教坊司。” “这么说姐姐现在自由了?”纪月华开心的问道。 虽是公主,纪月华也只能偶尔托人关照下薛若薇。毕竟薛家的案子是隆圣帝御笔亲批,严格来说,她本不应该与对方还有任何瓜葛的。 “自由,于我而言略显奢侈,眼下能脱离红楼已实属不易。”即便来到了靖北王府,薛若薇仍旧是罪籍。 闻言,纪月华收起了笑容,挽着薛若薇的手宽慰道:“姐姐,莫要灰心!办法总会有,月华相信薛大人是清白的,薛家一案一定另有隐情。” 一旁的徐平眼睛不由的抽了一下,开口说道:“薛家的案子是你爹亲自拍板,无论薛少御是否有冤屈,你都不要多言。” “世子说得对。月华,我父亲的事你千万不要乱说,更别在陛下面前提及。”薛若薇也附和道。 纪月华稍一愣神,也点了点头。 “对了!你怎么会带薛姐姐离开教坊司?快说!你是不是也觊觎薛姐姐的美貌?”纪月华突然问道。 她应该问的难道不是殿下为什么会去教坊司吗?一旁的英月娥满脸无语。 “什么话?这是什么话?什么觊觎不觊觎的,你可别乱说!我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 吴镇疆为了给我接风洗尘,死活拉着我去教坊司。 我可是一万个不愿意,又不想驳了他的面子,这才应邀而去。恰巧遇到有人想对薛姑娘欲行不轨,所以我便救了她。”徐平眼不红心不跳的淡定回道。 “京卫司司首吴镇疆?” “没错,就是他。”徐平使劲点了点头。 “贼眉鼠眼!本公主早就看他不像好人。居然带你去那等污秽之地,简直该死。”纪月华小脸气得通红。 “哎!张掖也好,吴镇疆也罢,遇到世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英月娥暗自感叹道。 第37章 大周太子 暨州,江安郡。 斑驳的城墙外,大量流民围坐在一起,身上衣服破烂不堪,沾满了灰尘与泥土。饥饿和寒冷折磨着他们,空洞的眼神中只带有一丝对生存的渴望。 暨州旱灾之严重,百年难遇,尽管朝廷早已拨款,也架不住受灾人群过多。 “快,快点。”城门外,大量兵丁正在卸粮。 “大人,东口的粮仓已经闭仓。还要继续清点吗?”有主事的低头询问道。 “继续清点,务必将所有稻糠登记出来。午时之前必须搭棚放粮,否则休怪殿下拿你们问责。”太子府从事大声喊道。 郡守府后堂内。 纪贤盘腿坐于锦榻之上,剑眉星目,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一身黑底金蟒袍,头戴银边束鬓冠,腰悬东宫太子令,肩挂五印玄龙披。 “殿下此法甚好啊!江安是暨州的最后一个郡,待到今日清粮完毕,应足以应付现状。”太子府令政郭平大步流星的走来。 “辛苦了!坐。”纪贤向来随和,并不摆架子。 “殿下,咱们把所有灾粮全部换成了稻糠,虽然可以解决粮食不足的问题。可长此以往,唯恐灾民心生怨念啊。” “灾民,何以为民?无根浮萍罢了。有吃的总比没有好,吃糠总比饿死强。无妨!”纪贤摇了摇头。 “殿下言之有理,依属下看,用不了多久,咱们就可以回京了。”郭平笑着说道。 纪贤叹了口气。“此举实属无奈,谈不上什么理不理的。能安然渡过此次灾情,便可。” “不过,殿下此次立下如此大功,却要让人分了去,属下当真为您感到不值。” “郭平啊,眼光要长远一些。不然我这太子之位如何能坐得稳?” “殿下是担心三皇子与七皇子吗?” 纪贤摇了摇头。“老三的母族过盛,这个位置轮不到他。老七嘛,有些机会,但是不大。” “那殿下有何担心之处?” “一个合格的太子,需要有能力,但不能强过皇帝。你可以表现的软弱,反而不能谋求过高的威望。 无功无过,皇帝只会觉得你的能力平庸,难当大任。但功绩过盛,是会让人忌惮的。已然是储君之位,功劳太多了,皇帝他不好办。”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 “本宫这些年的政绩常伴有瑕疵。父皇会生气,会失望,但他不会动我。在父皇看来,我性格偏软,有功亦有过,对皇权构不成威胁。 为何古往今来被废的太子不少,因为他们忘记了皇帝本就是太子最大的倚仗。” “殿下英明,高瞻远瞩,属下万不能及。” “功绩少了不足以服众,多了父皇他睡不好。本宫这些年也是如履薄冰啊!还得加点筹码才更稳妥。” “殿下是想……” “听闻永宁入京了。小时候他和月华经常惹祸,本宫可没少替他背锅。” …… 神京,皇城。 文德殿内,隆圣帝闭目凝神,不停转动着手上的扳指。 萧如讳之孙在教坊司被重伤一事,内卫昨夜便已向他汇报,对于徐平的做法隆圣帝思虑了一夜。 一早,隆圣帝便派人前往教坊司了解情况,奈何当时唯一目睹一切的老鸨,消失得无影无踪。经过内卫的多番探查,确信老鸨并未被徐平带走,也并未遇害。而徐平离开教坊司时,似乎还受了不小的伤,衣服上满是血迹。 “挖眼,拔舌,断臂。永宁这小子,做事可真够狠辣,比之其父也不遑多让。”隆圣帝缓缓睁开了双眼。 “陛下。据传,徐平从小天赋惊人,武道境界应当不低,昨夜却是负伤离去,事情倒是蹊跷的很。”刘辟开口说道。 闻言,隆圣帝不屑的说道:“能有什么蹊跷,萧士杰还能伤了他不成?不过是徐平给自己安排的理由罢了。这小子来神京才几天,就给朕出那么大一个难题。” “陛下,依老奴看,徐家世子恐怕是别有他意啊。照靖北王府的能耐,要除掉一个纨绔子弟,根本无须如此。受伤不说,还落下把柄。” 隆圣帝将桌上的茶杯掀翻在地,怒骂道:“废话!朕迟迟没有召见他,朝中的局势他也并不清楚。如今发生这样的事,他是在看朕打算如何保他,顺便摸一摸朝中那些人的反应。这个小王八蛋,从小心眼子就多。拿萧士杰的命,来找朕问路。他真是好大的胆子。” 看到隆圣帝动怒,刘辟赶忙挥挥手,将周围的宫女太监全部屏退。“陛下息怒!千万别伤了身子。” “事情还没了结。他便将人带回府,他不知道薛若薇是薛维民之女吗?萧如讳的背后到底是谁,朕都莫不清楚,他就敢先一步落子,简直荒谬。” “陛下切勿动怒。您不正是希望徐世子能把神京的水搅乱吗。也许徐世子根本没想那么多。” “他是没想到吗?他那是有恃无恐。”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殿外太监进来禀报:“启禀陛下!大御首萧如讳在外求见。” 隆圣帝冷眼一瞥。“哼!来得可真够快。宣。” “宣大御首萧如讳觐见!” …… “陛下!您可要为老臣做主啊!”萧如讳一进文德殿便跪地哭喊。 “爱卿,这是怎么了?” “陛下,昨夜我那可怜的孙儿在教坊司听曲,却被靖北王世子徐平虐待至残,如今生死未卜。陛下,您一定要给老臣做主啊。” “他为何不虐待别人,偏偏虐待你的孙子?” “这……” “嗯?” “陛下,徐平此子,心思歹毒,我那孙儿相中一女子,徐平见其貌美,便强行抢人,这才将我孙儿虐待至残。” 隆圣帝冷眼看着萧如讳,随手拿起桌上砚台砸向对方。“你孙子在教坊司寻花问柳,还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你脸呢?寻花问柳就算了,还强行掳人,掳得还是薛维民之女,萧士杰是猪脑吗?” 萧如讳见状,淡定的站了起来(四大府主见帝,不需要行跪礼),笑着说道:“陛下,您都知道了?” “你说呢?” “陛下,不管我那孙儿如何卑劣,但终归是被徐平残害,您得给我做主吧。” “你希望朕如何处置徐平?” “自然是一命换一命。” 隆圣帝起身来到萧如讳面前,轻轻拍了拍对方肩膀。“别演了,说点实际的。” “陛下,自薛维民案发,过去已经数月之久。左少御乃朝廷要职,不可一直空缺啊,老臣建议三皇子纪武,领监政府少御首一职。” “萧如讳,别逼朕骂你。太子也不过兼领布政府左少宰,你说话动动脑子。”隆圣帝脸色愈发阴沉。 萧如讳很清楚隆圣帝不可能让纪武兼领少御一职,这是把太子架在火上烤。“陛下,三殿下志在为国效力,若是您觉得少御一职不妥,那五军司副都统倒也颇为合适。” “下去吧。朕自有打算。”隆圣帝并未同意,但也没有反对。 “陛下万安!老臣告退。”萧如讳转身离去。纪武入五军司之时,就是他提前出局之日。 第38章 你想一块挨揍? 高猛才刚刚出事,朕这个好儿子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掌控兵权了吗?萧如讳走后,隆圣帝眉头紧锁。“刘辟,你怎么看?” “陛下,老奴不敢妄言。”刘辟低头,轻声回道。 “是不敢妄言,还是不敢明言?” 刘辟闻言,急忙跪地回道:“陛下,皇子之间的事,老奴实在不敢妄言啊。” “说,朕恕你无罪。” 纠结许久后,刘辟终究开口说道:“陛下,依老奴看,萧御首此举颇为奇怪。” 隆圣帝闭着眼睛思量了片刻。“你继续。” “陛下,若是三殿下领少御一职,明面上看,虽然获利巨大。但这势必会和太子殿下水火不容,实则并非好事。三皇子若领军中职务,则更加不妥,只会招人忌惮。萧御首为人精明,不可能想到不这一点。老奴不理解,他这样做,除了给他的孙女婿招风外,还有什么好处。”话到此处,刘辟不再多言。 “确实有些蹊跷,萧如讳这只老狐狸做不出这样的事。”隆圣帝手指不停敲打着桌面。“朕也该见一见徐平了。” “去安排一下,朕要出宫。” “陛下是要去靖北王府吗?” “月华不是要去参加什么诗会吗,朕也瞧瞧去。” “公主一早就去了靖北王府,这会儿恐怕还在呢。” “呵呵,那不正好。” …… 巳时。靖北王府内,众人已然收拾妥当。 “薛姐姐当真不去吗?”纪月华问道。 “我如今身份敏感,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便好。”薛若薇脸上带着些许遗憾。 “那我们走咯!”说完,纪月华带着徐平和英月娥前往了明月楼。 要说这明月楼,在神京也算是极为出名。不光是文人雅士吟诗作赋之处,也是京城一众年轻男女相会的地方。 巳时未到,楼内便陆续来了不少人。 今日诗会不同以往,到场的不光有许多官宦子弟,还有几位公主,司徒娴韵一早便安排下人将明月楼清场。 “许阳,你说司徒公子喊我们来参加诗会是啥意思?骑马射猎可以,这诗词歌赋我是一窍不通啊。”一位身穿青色劲装的男子问道。 “就是,咱们兄弟伙来这凑什么热闹。” “既来之则安之,管他那么多作甚?”名叫许阳的男子笑着说道。 “司徒公子到。”有仆从高声喊道。 “哥!”看见来人,司徒娴韵赶忙小跑着迎了过去。 司徒少华随手丢了一块碎银子给喊话的伙计,便大步走入楼内。 “妹子,事情办的怎么样?” 司徒娴韵莞尔一笑:“四公主与六公主都已到场,连月华公主也会前来。” 闻言,司徒少华愣了一会。赶忙将袖口整理一番,又扶了扶头冠。“妹子,哥哥今日这般衣着可还合适?” “咯咯咯!”司徒娴韵掩嘴笑道:“兄长仪表堂堂,人中翘楚。今日前来之人,谁能及得半分。” “此言差矣,若是早些知晓月华也会前来,我就不会喊傅乘风了。”司徒少华微微皱眉。 “连他也来了?”司徒娴韵疑惑道。 “哼,咱们这位少司君可不好请。” 司徒娴韵闻言也不奇怪。傅乘风与夏知秋一样师承张启圣。其人,风流倜傥,俊美不凡,年仅二十五,便已是天政府的右少司,有着神京第一才子之称。 “兄长是怕月华公主被他迷倒?”司徒娴韵调侃道。 神京城谁都知道司徒府少公子司徒少华钟情五公主,甚至司徒文还曾请求隆圣帝为其赐婚。不过,隆圣帝以纪月华年龄尚小给拒绝了。 “绣花枕头,岂能与为兄相比。”司徒少华扯了扯衣角,不屑的回道。 我这兄长,真是浑身上下嘴巴最硬。司徒娴韵暗暗吐槽。 “兄长放宽心,妹妹尽量想办法安排你与月华公主独处。” 听到这话,可把司徒少华高兴坏了。抬手拍了拍司徒娴韵的肩膀,郑重说道:“好妹妹,如果真能如此,为兄必有厚报。” “兄长见外了不是。月华公主国色天香,美艳绝伦。妹妹自然……” “月华公主到!”门外下人吆喝道。 “好了,不闲聊了。为兄先去接月华妹妹。” 司徒娴韵见状叹了口气。女人需要矜持,需要抬高价值,男人就不用了吗? 纪月华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除了高居胭脂榜的名气,还有她神京女霸王的称号。 随着纪月华走进楼内,一众男子那是眼冒精光,而同为女子的也自惭形秽。 “哇!月华公主可太美了!” “老许!老许!月华公主是不是在看我?” “张老四,你他妈假酒喝多了?抖什么抖?” “我也不想抖啊,忍不住啊!这要是能娶到月华公主,我少活十年都行啊!” “月华妹妹!”就在众人惊叹纪月华盛世容颜之时,司徒少华快步跑了过来。 “都给我闪开!”司徒少华大声呵斥道。 徐平眼角挑了挑,问道:“他是谁?” “司徒龟孙!”纪月华淡淡的回道。 徐平似乎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司徒少华来到了纪月华跟前,笑着说道:“月华妹妹,此处嘈杂。诗会尚未开始,不如先随我先去内堂休息片刻。” 就在纪月华准备开口之际,司徒少华看着一旁的徐平,脸色沉了下来,抬手指着徐平问道:“你是何人?怎会跟在月华公主后面?” “王八犊子!又想挨揍?皮痒了,敢拿手指着本公子?”徐平一把拍开司徒少华的手,骂道。 此话一出,一旁众人都惊讶的看向徐平。 “这位少年好生勇猛?是谁家公子?” “卧槽!连司徒公子都敢骂?这是哪路神仙!” “我本以为司徒公子已经够嚣张了,没想到这位更加嚣张?” 众人议论纷纷,吐槽不断! 司徒少华何曾受过这等气,当即撸起袖子准备动手。 徐平也不惯着他,一脚将人踹飞。“王八犊子,还想动手?忘了以前是怎么趴着求饶的?” 看到这一幕,众人从惊叹变成了懵逼?司徒家的公子,说打就打?神京何时有那么牛逼的人出现??? 看见发生了冲突,司徒娴韵急忙走了出来。“住手!” 看见快步向自己走来的司徒娴韵,徐平捏了捏鼻子。“司徒咸鱼,你是想跟你哥一块挨揍吗?” 司徒娴韵愣住了。从小到大,只有一个人喊她咸鱼,那就是靖北王世子,徐平。 “永宁?你是徐永宁?” 第39章 诗会(上) 徐平在神京那两年,整个京城的达官显贵之后,几乎都被他揍过。 一个徐平,一个纪月华,不是在皇城内嚯嚯,就是在神京城内嚯嚯,简直是上层圈内的两大毒瘤。 “爷爷在此!司徒咸鱼,你想给你哥出头?”徐平掰了掰拳头,朝司徒少华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你……”司徒娴韵脸颊微红。“徐永宁,还是和以前一样让人讨厌!” 司徒少华在旁人的搀扶下,狼狈的爬起身来,怒骂道:“徐平!你不要太嚣张!如今的神京不是你能猖狂的!” 这可把徐平逗乐了!也不多逼逼,一边揉了揉拳头,一边朝司徒少华走去。 见状,司徒少华大喊道:“你,你,你想干嘛?你不要过来啊!” “窝囊!”徐平白了对方一眼,不屑的说道。 就在此时,一道掌风袭过,将徐平震退了几步。“此处是吟诗作赋之地,徐公子如此粗鲁,实属不雅。本君建议你不要咄咄逼人,免受皮肉之苦。” 众人向着门外看去,一位身着白衣,手持羽扇的俊美公子走了进来。 “傅公子!” “哇!傅公子好生儒雅!” “公子,公子快看我!” 楼内的一些个官家女子眼含春水,脸颊红晕。 卧槽?神京还有比我嚣张的人?徐平捏了捏下巴,暗叹道。 “月华公主,还请移步一旁,免得污了自己。”白衣公子笑着说道。 “要你管?你少……” 没等纪月华说完,徐平就开口道:“月娥姐,封了他的修为。” 闻言,英月娥瞬间出手,一只刹,便将这位白衣公子制住。 如此大的反转,众人都看呆了。 “你?”白衣公子怎么也没想到,楼内居然有高手,自己六境圆满的修为瞬间被制。 徐平拍了拍衣服,来到对方跟前,一拳便照着对方眼窝干去。“能耐死你了,在本公子面前装模作样,你要上天?” 白衣公子脸色阴沉的说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爷爷管你是何人!”又一拳挥出,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瞬间变成了熊猫眼。 徐平转头看向纪月华。“这个鳖孙是谁?” “天政府右少司,傅乘风。”纪月华淡定的回道。 “右少司?大官?”徐平一脸疑惑。 “对,少司命,当朝正二品。” 刚把从一品的孙子弄了,又把正二品打了,徐平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 不过打就打了,也无所谓。天政府与其他几府不同,历代少司命皆由大司命亲传弟子担任,位高,但无实权。不过如今张启圣不管事,少司命的权力无形中提高了不少。 “还不解开本君的修为?”傅乘风黑着脸说道。 “呵呵!少司君息怒。你也说了,这里是吟诗作赋之地,要修为作甚?”徐平皮笑肉不笑。 “混账!靖北王府的人就是如此无理吗?你就不怕本君参你父王一本?”傅乘风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靖北王府世子丝毫不给自己脸面。 “大家快看。他急了!他破防了!他连家长都搬出来了!”徐平朝着傅乘风用力竖了个大拇指。随后,继续说道:“手长在你身上,你要参就参。反正参的又特么不是我!”徐平摊了摊手,完全不以为然。 眼看事态有闹大的趋势,司徒娴韵出来打起了圆场。“傅大人,徐世子并不知晓你的身份,所谓不知者无罪,还请不要见怪。 永宁,傅大人只是出言制止,并未伤你,不要把事情闹大。” 纪月华可不管傅乘风会怎样,她只抓到一个重点,张口便朝司徒娴韵怼了过去:“一口一个永宁的,你们很熟吗?” 怎么有股淡淡的酸味?众人闻到了瓜的味道。 司徒娴韵也不生气,平淡的回道:“月华公主言之有理。”随后看向徐平,行了个万福礼,柔声说道:“还请徐世子不要让娴韵难办。” 什么娴韵不娴韵的,可恶的女人!纪月华咬牙切齿。“难办?那不如别办了!” “月娥姐。”徐平抬手示意了一下。 英月娥随即解开了对方的修为。 “哼!”傅乘风转身便要离开。 “傅大人,且慢!都是误会,能否卖小女子一个薄面,待诗会结束再行离开?” 傅乘风的才情不凡,自幼喜好诗文的司徒娴韵,也想在此诗会赏鉴一番。 “既然司徒小姐开口了,乘风自然要卖这个面子。” “如此便好,小女子在此谢过。”司徒娴韵微微一礼。 “可恶!这个司徒娴韵,在永宁面前自称娴韵,在傅乘风面前又自称小女子,她要死啊!!!”纪月华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早知道就不来凑这热闹! “哎哟!你干嘛?”徐平尖叫一声。 “走,咱们回去,一点都不好玩!”纪月华使劲捏了一把徐平,愤愤得说道。 “来都来了,你发什么疯?”徐平一边揉着腰,一边骂道。 “月华公主,诗会尚未开始,怎的就要离去,可是对小女子有什么不满?”司徒娴韵笑着问道。 “司徒娴韵,你少在这阴阳怪气。本公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要你管!” “公主金枝玉叶,小女子岂敢?只是永宁……哦,不,徐世子似乎并不想走,公主要不先行离去?” 两人针锋相对,眼中似乎有刀光剑影! “你走不走?”纪月华死死盯着徐平。 徐平还没开口,司徒娴韵便抢先说道:“徐世子要不还是随公主离去吧,免得惹恼了公主,娴韵可要遭罪了。” “呵!司徒娴韵,你就那么想本公主走吗?本公主还就偏不走了。”纪月华冷笑着说道。 徐平拍了拍脑门,感叹道:这特么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啊,月季花也太菜了。又菜又爱玩! “既然如此,那大家便随小女子上楼吧!”司徒娴韵嫣然一笑。 片刻之后,一行人来到二楼,齐齐坐下。司徒娴韵走到台上,笑着说道:“诸位都是大周才俊,月华公主更是胭脂榜前五的绝世佳人。今日以诗会友,小女子提议,先以月华公主来开场如何?” 无论司徒少华还是傅乘风都是神京有名的才子,且两人都对纪月华倾慕已久,一来就搞那么敏感的诗题,也不知司徒娴韵打的什么算盘。 “既然司徒小姐开口了,我等自然没有异议,司徒公子文采出众,不如就先请吧。”傅乘风开口道。 闻言,司徒少华也不虚,随即起身走到台上,对着众人抱拳一礼。“月华公主乃世间瑰宝,岂是几篇诗文所能描绘。但今日是以诗会友,那少华就献丑了。 【玉骨冰肌映月华,秋波盈润照红花】 【青丝扶挽流苏动,半寸丹红半寸纱】 【剑舞花堂寻酒客,素柔纤拂醉琵琶】 【愿许神女千般意,万里红妆万里霞】 “好!好!好!” “妙啊!司徒公子这是在向月华公主表白吧!” “不愧是大才子,果然是好诗。” 台下众人连连称道,便是一旁的傅乘风也微微皱眉。 司徒少华缓缓走下台,来到纪月华跟前,深情的问道:“月华妹妹,你可知我心意!” 纪月华翻了个白眼,淡淡的回道:“不知道!听不懂!滚!” 第40章 诗会(中) “月华妹妹,可是不喜欢此诗?”司徒少华脸色有点尴尬,这首七律其实还行,他已经下足功夫了。 “滚呐!谁是你妹妹?一边去。”纪月华半分脸面都没给对方留,什么诗不诗的,她才不在乎。一口一个月华妹妹,谁特么是你妹? “月华妹妹,可是我惹你不开心了?要不……” “司徒公子,还是先退到一旁吧,如此纠缠非君子之举。”傅乘风插话道。 司徒少华狠狠瞪了傅乘风一眼,还是退到了台下。“你别得意,走着瞧!” 傅乘风打开羽扇,理了理衣褶,缓步走向台上,微微抱拳:“诸位,在下也来一首!”倒是逼格十足,只不过他似乎忘了自己脸上还顶着一对熊猫眼。 【碧沼涌金波,青林挺秀柯。】 【远山含黛色,云影共婆娑。】 成诗,一首五绝。傅乘风轻摇羽扇,笑着说道:“公主殿下,乘风献丑了!” “收起你那破扇子,现在是深秋,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纪月华白了他一眼。 “噗!哈哈哈!”不愧是月季花,开口就特么国粹,徐平人都笑抽了。 傅乘风尴尬一笑。“月华公主,在下……” “你也滚。”纪月华杏眼微瞪。 “好勒。”傅乘风收起羽扇,匆匆下台。 “我来!我来!”一位官宦子弟跑了出来。 “来什么来?张老四,给老子回来。别特么丢人现眼!”许阳大声喊道。 “张老四啊,你想写什么?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哈哈哈哈。 台下笑声一片。 徐平沉思了一番,如此机会,不装一把怎么对得起九年义务教育? “傅乘风和司徒少华还是有点墨水,写的诗平仄工整,应情应景。不过遇到我算你们倒霉!”徐平嘴角微微上扬,暗自说道。 徐平站起身来,看了纪月华一眼,走向台上。“你俩写得真好,下次别写了。就这水平,让隔壁元武知道,还以为我大周文人死绝了呢。” “徐平,你猖狂!”司徒少华愤然起身。 傅乘风打开羽扇,笑着说道:“徐公子如此瞧不起我等,想必是有大才?” “姐姐,这靖北王世子好嚣张啊!” “六妹,徐永宁的嚣张不是一天两天了,小时候在宫里,你我又不是没被他欺负过!” “你这人好生无礼,傅大人和司徒公子都是神京有名的才子,你怎能这样说?” “就是,有本事你写一首比他们还好的!” 徐平一波嘲讽拉满,引起台下吐槽一片。 “嘘!”徐平将中指竖在嘴前。“不就是作诗吗?这有何难?听好了!” “云想衣裳…花想容呗!” “呵呵!春风拂槛露华浓!” 徐平一边念道,一边走向纪月华。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写美女的诗里面,李白这首七绝那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怎么样?月季花!本公子这首如何啊?”徐平嘴角忍不住的翘起,压都压不住。原本是想来一篇洛神赋的,太长了,特么背不下来!“怎么样!诸位?本公子这首比起那俩货如何呀?” 纪月华脸颊通红,额头发烫,双手赶忙捂着脸庞,害羞道:“你,你,你干嘛!讨厌啊!” 司徒少华将头瞥向一边,不敢和徐平对视。 “你……”傅乘风无言以对。 这!这!这!众人吃惊的看着徐平,好半天都没缓过来。 而作为诗会的发起人,司徒娴韵更是眼含春水,久不能语。 明月楼后阁。 “陛下,这徐世子才华非凡啊!”刘辟惊叹道。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哈哈哈!有点意思,徐永宁这小王八蛋也不知哪里抄的。就凭他,能写出这样的佳作?”隆圣帝差点没笑死。 “陛下,这怕不是抄袭的吧。咱们大周可没有如此举世无双的诗啊。便是文榜前几的那几位,恐怕也未必作得出吧。”刘辟的想法倒是和隆圣帝不同。 闻言,隆圣帝仔细想了想,好像真是如此,他也没听说过大周有此等诗词。“看看再说。” 徐平一首清平调盖压全场,楼内气氛直接拉满。公主,小姐们一个个眼泛秋波,一众公子则是咬牙切齿。 “来人,看酒!”司徒娴韵走到台上,高声喊道。“素闻徐世子武道天赋惊人,却不想文道也是出类拔萃。依娴韵所见,便是那文榜上的名人大家也不过如此了。” “司徒娴韵,你倒是识货。”徐平笑着回道。 司徒娴韵接过下人递来的酒盅,满饮一盏。“数年未见,倒是生分不少。徐世子叫我娴韵便好。” “我还是喜欢叫你咸鱼!”徐平肩头微微一耸。 司徒娴韵见状倒也不生气,反而掩嘴笑道:“讨厌!儿时的花名现在还拿来取笑人家。” “公主!公主别再揉了,手绢都快被您扯烂了。”纪月华身旁婢女低声说道。 看见台上徐平和司徒娴韵互相调侃,纪月华肺都快气炸了。“多嘴,要你管啊。” 徐平感受到一股凉意袭来,连忙走下台去,坐到纪月华身边。“干嘛啊你,这副样子你要吃人啊?” “你坐过来干嘛?你咋不钻她裙子底下去?”纪月华狠狠揪了徐平一把。 “那不没机会呢吗!” 好家伙,这句话可把纪月华点燃了,拉起身旁的婢女就要走。 徐平赶忙将其拉住。“别!别!别!坐!坐!坐!开个玩笑嘛,干嘛那么认真。”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纪月华对徐平的不同,这可让司徒少华忍不了了。“徐平,这才哪跟哪呢?有什么嚣张的。 月华妹妹,他就是个烂人,你何必跟他生气。” “你说谁是烂人?你再说一个试试?信不信本公主锤得你爹都认不出你?”纪月华捞起袖子就准备上前。 “哥,别乱说话。徐世子才情无双,不可如此羞辱,否则妹妹生气了。”司徒娴韵也开口道。 傅乘风看不下去了,站起来说道:“司徒小姐,这诗会还继续吗?若是继续的话还请起下一题吧。” “诗词诗词,有诗又怎能无词。下一题便以美酒为引,作词如何?”司徒娴韵环顾四周,笑着问道。 题目一出,徐平又笑了。真不是我想做文抄公,是你们偏要撞枪口! “那便由我先来吧!”傅乘风缓缓走出。 台下众人还在讨论之际,傅乘风便已作完,前后不过盏茶功夫。 【临江仙·问酒】 【翠幕低垂风戏柳,醇香飘散心间。】 【琼杯玉盏映红颜。醉明灯火处,梦绕月边天。】 【一曲清歌愁未断,离情悲绪难言。】 【相思无尽泪潸然。酒消人去后,独坐夜阑珊。】 “临江仙吗?又没规定词牌,我要是掏出苏老大的明月几时有,你又该如何应对。”徐平看着台上春风得意的傅乘风,嘴角忍不住上扬。随即,又赶忙拍了拍脸颊,暗自吐槽道:不能再笑了,一会成歪嘴战神了。 第41章 诗会(下) “诸位,为了不耽误大家时间,本君随性而作,献丑了。”傅乘风得意的笑了笑。 “听不懂,不过好像很牛逼的样子?” “李老三,你斗大的字儿不识一个,你能听懂个毛?你有毛吗?” “嘿!张老四,你听得懂?” “听不懂啊,听不懂也不妨碍我嘲讽你啊?” “老许,你能听懂吗?” “呵呵,你以为我跟你们一样肤浅?” “那你听懂了?” “没听懂。” 切……!!! 看着台下一众哄堂大笑的勋贵子弟,傅乘风嘴角抽了半天。“武政府这帮该死的丘八,简直粗俗不堪。” “四姐,听了徐世子的诗,再听傅大人之作感觉普普通通啊!” “别瞎说,少司君这篇词作得也是不错。” 看台下众人嘀咕半天,司徒少华站了起来。“那本公子也来一首吧。” “怎么?你也要上去献丑?”徐平也跟着起身,嘲讽道。 “徐平,你……” “你什么你,下去!” 司徒少华拂袖一挥。“哼!下去就下去。” 徐平缓缓走到台上,席地而坐,抬手一挥。“拿酒来!” “公子,请!”一旁婢女赶忙递上。 徐平左手拿起酒壶,右手拿起酒杯,把玩了一番手中的酒杯,又随手扔在地上,随即,拿起酒壶痛饮一口。“哈哈哈,舒坦!” 明月楼内,暖黄色的朱光映照在徐平健硕的身子上,清冽的酒水顺着唇角缓缓流淌,几息时间,便将胸前的衣襟浸透……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呐!哈哈! ……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徐平将手中酒壶也一并扔出,整个人盘坐在地。 此词一出,瞬间鸦雀无声。 不一会功夫,台下直接炸开了锅。 “姐姐!这,这首词绝了吧?”六公主纪梦蝶惊叹的问道。 “六妹!我,我…..”纪晓蝶瞠目结舌。 纪月华虽然喜好武艺,对诗词却也是颇有研究。徐平这首词让她惊叹不已,不由的脸颊泛红,胸口小鹿乱撞。“这家伙……好厉害!” 坐在纪月华对面的是大都督韩忠的孙女,韩娥。身着一身翠绿色罗衣,眼神里透着清澈与灵动。“写得真好!” “这,这怕是我大周第一词吧”司徒娴韵从愣神到震惊再到失言,脸上的表情充满了迷茫。 傅乘风仔细品读后,深深看了徐平一眼,开口道:“徐公子大才,在下甘拜下风。” “张老四,这个好像是真牛逼吧?我看这些人都惊呆了?” “别问,问就是我不懂!但我不说,就没人知道我不懂!” 几息之后,徐平缓缓起身,扫了眼台下众人,开口道:“诸位,本公子这首可还入尔等之眼?” “说笑了!徐世子之才,傲绝大周,较我等更如皓月比繁星。你若是潜心专研,定能赶超公孙先生,成为当世文榜第一,名满天下。”司徒娴韵深深以礼。 “诗词终究是小道,我辈如何能拘泥于此?终日吟诗作对,舞文弄墨,既不能安邦,亦不能治国。又有何用?空负七尺少年材罢了。”徐平摇了摇头。 “那依你之见,当是如何?”傅乘风问道。 徐平深吸一口气,拔出手中佩剑,挥手斩断身旁案角,大声说道:“大周男儿,自当提三尺青锋,立不世之功。 尚武者外荡诸国,善政者内安百姓。镇乾坤于乱世,开疆域泽万民。 让四海之内威服于我朝,凡日月所耀皆大周国土。 复先圣之荣光,兴社稷之万年。但行如此,方不枉此生,不负韶华。” 言罢,徐平收起佩剑,捡起身旁酒壶,大声喊道:“诸位,幸得相见,当满饮此杯。 愿我大周山河永固,国运…昌隆!”说完,徐平将壶内美酒一饮而尽。 台下众人纷纷愣在原地。 傅乘风率先有所反应,当即抱拳以礼,继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受教了。” “好!说得好!我大周当山河万年!来!干!”许阳率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台下一片嘈杂!“干!”众人举杯同饮。 徐平这番话是肺腑之言。身处古代王朝,试问,堂堂七尺男儿,有谁不想跃马扬鞭,立下一番丰功伟业。“本世子兴作一赋,曰:大周风华,诸位全做消遣! 时维黄钟,岁在华年。 攀高楼以远望,观天地之苍茫。江山似锦图宏展,瑰伟壮丽;岁月若金流溢彩,灿烂辉煌。 天行健,山林川泽,禽鸟走兽俱欢颜;地势坤,田畴沃壤,稻黍麦菽溢芬芳。佳木葱茏,尽显青苍之态;玄翼齐飞,腾舞翩迁之盈。峰峦叠嶂,耸云霄之高远;江河浩荡,容大地之广博。 日出东隅,霞光璀璨映乾坤;月悬中天,清辉澄澈照八荒。 宫殿嵯峨,朱门启而龙凤舞;亭台轩榭,玉栏升而白泽瑞。观都邑之繁华,闾阎密集,朱甍碧瓦;探市井之纷纭,商贾齐聚,喧鸣鼎沸。 文华都,古迹俯拾皆是;赋韵城,传统历久弥坚。茶韵雅致,洪儒坐而论道;墨香飘逸,走笔龙蛇奇书。瑶台琼阁,锦屏绣幕。千篇妙作随云舞,万里华章映霞飞。琴瑟和鸣,声律悠扬,具述悲欢离情;书画精妙,笔韵神辉,尽显事世浮沉。 观庙堂,贤臣星罗棋布;望边疆,三军势不可挡。都督韩忠,气冲牛斗,镇四方之夷壤;司徒仲宰,仁德礼尚,树殿宇之梓桑。绮纨之岁,应激昂壮志,展雄图于天下;天生我材,当澎湃豪情,立伟业于世间。 嗟乎!宇宙万物,变化无穷;天高地迥,岁月悠扬。 观九霄之浩渺,星辰璀璨;识此身以卑劣,未尽余责。立如沧海一粟,奈何渺小;所愿大地广袤,须臾可及。 平,虚度数载,才力微薄。处乱世,叹此身之无为;俯穹庐,羡天地以何惭。 繁花似锦,富于春秋。心向高远,方绽萤火微光;砥砺前行,不负七尺少年。 今登高作赋,唯愿吾辈:英姿勃发,乘长风破万里浪;百折不挠,凌青云啸九天歌。” 作罢,徐平将酒壶随手一丢。“府上还有事,诸位尽兴,本世子先行告辞了。”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月季花,走,回府了!”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徐平便已转身离开。 …… 明月楼后阁。 徐平所说的这番话,结合日前内卫所传的暗报,隆圣帝心中有了打算。 “回宫,朕要召见徐平。” …… 对于徐平的突然离去,众人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诗会本应持续到日暮,徐平走后傅乘风也随之离开。除去司徒少华外,在场的大多文才普通,两位公主兴致缺缺,没过多时便起身回宫。 “张老四,我看这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了,咱们也撤吧。” “我要先回府练武了,你们随意。” “许阳,你等等我!” 诗会草草结束。 “妹妹,这徐平好生可恶,也不知给月华下了什么迷魂药。”众人离开后,司徒少华骂骂咧咧的走到司徒怜身旁。 “徐世子所作诗词,堪称惊世。今日之后,定会名传八方,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该登上玄机阁文榜了。”司徒娴韵跪坐于地,端起酒杯,小酌了一口。 司徒少华一听,可不乐意了。“文榜之上,皆是名家大儒,就凭这几首诗词,你也太高看他了吧?” “哥,你的文才在我之上,妹妹有没有夸大其词,你比我清楚。” 司徒少华撇了撇嘴,随手端起酒壶,一饮而尽。 “少时那个横行神京,惹事生非的靖北王府世子,如今却是志存高远,文武齐开呢。妹妹我啊,中意的很!”司徒娴韵掏出手绢,擦了擦嘴角的酒渍。 闻言,司徒少华抢过对方的酒杯,随手丢在一旁,沉声道:“瞎扯,你将来可是要嫁给皇子的人,别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司徒娴韵笑着站起身来,取下头上发簪,退去了脚上的绣鞋,轻轻提起裙摆,裸足点地,翩然起舞。轻盈而优雅,流畅且自然。急时如秋风扫落叶,舒缓若春风拂柳絮。三千青丝飞扬流转,翩翩舞姿曼妙绝伦。 “哥!好看吗?” “你这一支惊鸿舞,闻名神京。岂止是好看,简直妙绝无比,叫人浮想联翩。”司徒少华赞叹不已。 “你说,徐永宁会喜欢吗?”司徒娴韵一边跳,一边继续问道。 “妹妹,为兄刚才说的你忘了吗?”司徒少华脸色黑了下来。 司徒娴韵停下舞步,开口说道:“你啊,啥都按部就班,父亲和爷爷说什么,你就做什么。目光短浅,毫无主见。以后如何能行。” “有你这么和兄长说话的吗?徐平欺负我就算了,你也来?你还有没有把为兄放在眼里?” “这才几句话你就急了,性子真该好好改改。”没等司徒少华反驳,司徒娴韵便继续说道:“皇子也好,太子也罢,一旦继承不了大统,终究不过是个闲王。日后,若是新君仁善,到也落得清闲。若不然,那便是案上鱼肉,任人宰割。 妹妹若是靖北王妃可就不同了!对于北蛮,只需养寇自重,便是何人为君,都得卖上几分薄面,与靖北王府联姻,风险小,收益大,何乐而不为?” 司徒少华来到其跟前,小声说道:“你知不知道陛下打算削藩啊?” “爷爷说的?” 司徒少华点了点头。 司徒娴韵闻言,脸上并没有半分惊讶,反而笑着说道:“那也得削得掉才是。保藩可比夺嫡容易多了,不是吗!” 第42章 皇伯父 皇城,文德殿。 隆圣帝迅速赶回了皇宫,并将内卫所记载着关于徐平的卷宗一一查阅。“传朕口谕:召徐平即刻入宫。” “老奴这就去办。”刘辟应声道。 据卷宗所记,徐平武道天赋不凡,已踏入五境。在北境这些年,较为低调,平易近人,不曾有何显露。 “来到神京就一改往日作派,徐沧授意的吧。既然如此,朕就给你这个机会。”隆圣帝暗自说道。 …… 靖北王府。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薛若薇细细品读着徐平在诗会的所作。 “薛姐姐,这家伙臭屁极了,你都没见到他在明月楼的嚣张样。哼!还有司徒娴韵,一脸子狐媚相,准没安好心。”纪月华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吐槽。 “聊着呢?”徐平换了身便服,大步走来。 见徐平到来,薛若薇起身行礼:“世子。” “给他行什么礼,薛姐姐快坐下。”纪月华扯着薛若薇衣袖说道。 薛若薇何其聪明,自纪月华来后,再未称呼徐平为永宁。她看得出这位公主对徐平的心思,自己虽然也有着一些爱慕,但教坊司罪籍的身份,让她很是压抑。 “月季花说得对,薛姐姐不必如此,随意一些。”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 “圣旨到:靖北王世子徐平接旨。”就在几人闲话之时,门外传来了刘辟的声音。 徐平起身迎了出去。 “陛下口谕,传靖北王世子徐平,入宫面圣。”刘辟笑了笑,继续说道:“世子殿下,几日未见,愈发精神了,快随咱家入宫吧,莫让陛下久等了。” 徐平掏出一些银子,递给了刘辟。“刘公公辛苦了,我这就随你前去。” “徐世子客气了!” 靖北王府就在皇城的西侧,不一会时间,徐平一行人便来到了皇宫。 看着眼前壮丽宏伟的皇城,徐平感叹道:“快十年了,这大周皇城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敬畏。” 文德殿内,隆圣帝正在看书,刘辟走了进来。“陛下,靖北王世子徐平已在殿外等候。” 收起了手中的书卷,隆圣帝平淡的说道:“让他进来吧。” “传,靖北王世子徐平!” 徐平简单整理了下衣服,挺直身子缓缓走入殿内。 “臣(世袭的番王世子,没有官职也称臣下),徐平,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徐平跪地行礼。 “起来吧!这里不是天政殿也不是承乾殿,随意一些,叫朕皇伯父便可。”隆圣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来人,赐座。” 闻言,徐平起身走向一旁,缓缓坐下。“侄儿谢过皇伯父。” “说说吧,为何要虐打残害萧士杰。你这小子手段好生暴戾。” 徐平轻轻解开外披,撩起亵衣,露出了大片白纱。“皇伯父,萧士杰持剑行凶,谋害于我,护卫情急之下才出手伤人。” “把衣服穿好,成何体统。” “事出有因,还请皇伯父明鉴。”徐平淡然的回道。 看着徐平淡定的样子,隆圣帝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你少跟朕演戏。你是什么修为?萧士杰连武者都不是,他能伤你?到底怎么回事,如实说。” “事实就是如此,皇伯父如若不信,可传萧士杰前来对峙。” 闻言,隆圣帝抄起茶杯咂了过去。“混账!你断了他的手,拔了他的舌,他拿什么对峙?” 徐平赶忙跪地叩首。“皇伯父息怒,受该贼子袭伤后,侄儿便昏了过去。之后的事,侄儿一概不知。许是护卫情急之下,才以此泄愤。” 看着徐平这副死不认账的嘴脸,隆圣帝气不打一处来。“那么薛若薇呢?别告诉朕你不知道她的身份。” “皇伯父,侄儿只是见其悲苦,并不知其身份。”徐平再次叩首。 隆圣帝走下御台,来到徐平身前,一脚将人踢翻。“小王八蛋,你是摆明了知道朕不会收拾你,所以有恃无恐是吧。” 徐平也不生气,从小和纪月华在皇宫闯祸,没少被隆圣帝收拾,踢一脚那都是轻的。 “侄儿不敢!皇伯父息怒!”徐平淡定的爬起身来,继续跪拜于地。 “把人送回教坊司,别让朕收拾你。” “皇伯父都知道了?” “你说呢?”隆圣帝冷眼看着徐平,好半天后继续说道:“玩玩也就罢了,还敢把人带回府,你不知道她是罪臣之女吗?” “皇伯父,带都带回去了,哪有再送回去的道理。让人知道了,还以为侄儿不行呢。”徐平撇了撇嘴。 徐平的话,把一旁的刘辟吓一跳。他还没见过有谁明着抗旨的。 “好!好!好!出息了,都敢抗旨了!徐永宁,真有你的?”隆圣帝直接就给气笑了。 徐平扯了扯了隆圣帝的衣角,抬头嘿嘿一笑。“皇伯父,这人,侄儿肯定是送不回去的,不然就丢人丢大发了不是。要不这样您看如何,您给侄儿派个什么差事,侄儿保准给您办得妥妥当当。这薛姑娘就当您赏给侄儿的呗。” 隆圣帝眉毛一挑,拍开了徐平的手。 文德殿内突然安静下来。 刘辟见状赶忙端来一杯热茶。 接过茶水,隆圣帝小抿了一口。“呵呵!还没立功,就想先讨赏?” 徐平撇了撇嘴,并不接话。 盏茶过后,隆圣帝开口说道:“罢了罢了,看在徐沧的面子上,朕给你这个机会。” 徐平赶忙应声道:“您说,侄儿肯定办妥。” “差事不急,朕先问你几个问题。” “好勒!皇伯父,您问,侄儿知无不言。”说完,徐平嘿嘿一笑,便准备起身。 “跪着!谁让你起来了?”隆圣帝瞪了他一大眼。 “哦!” 隆圣帝走到一旁,挥手屏退左右,缓缓坐下。“朕问你,如今的大周,你怎么看?” 闻言,徐平愣了一会,仔细思量后,严肃的回道:“皇伯父,恕侄儿妄言。如今的大周内忧外患,朝堂之内,拉帮结派,以权谋私。朝堂之外,土地兼并,徭役负重。地方上世家欺压,军阀割据,政令难行。非国祚长久之相。”说完,徐平俯首一拜。 隆圣帝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寒意,继续问道:“还有吗?” “北蛮虽然元气大伤,但南下之心不死。而元武历来对我大周虎视眈眈,东卢亦是蠢蠢欲动。一旦大周朝内有所动荡,这些周边列国定会举兵来犯,势必将我大周分而食之。” “对于元武此次来使,你有何看法?” “狼子野心,不应以谋。”对于元武,在徐平看来根本没有任何谈的必要。 “说具体点。” “回皇伯父。元武近年,屡扰凉州。今年七月下旬,更以大量商贾走失为名,陈兵西北,意图大举进犯。如今派使臣前来无非为利,要么胁迫我朝赔款,要么要求我朝开放定平关,任其入境。在侄儿看来,根本无须一谈,当硬则硬。侄儿以为,我大周应及时增兵西北,与元武会猎定平。” “荒谬,战争岂是儿戏。你可知一旦开战,我大周会有多少将士牺牲。凉州会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隆圣帝沉声说道。 这些徐平又何尝不知,战争自然是会死很多人,但有些东西是不能退让的。 第43章 台舒氏,富可敌国 对于徐平的说辞,隆圣帝嘴上虽然并不赞同,但心里其实认可徐平的说法。 是啊,战争不是儿戏。没有任何国家愿意轻启战端。但退让,只会让人得寸进尺。 徐平眉头紧锁,过了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皇伯父,打得一拳开,才免得百拳来。如今,北蛮尚未恢复元气,这是难得的战机。就算是要谈,也得将他们打疼了再谈。打得赢要打,打不赢也要打。猛虎虽老,由有余力。以武会敌,方能止戈。” 闻言,隆圣帝大悦。“哈哈哈哈!你小子和你父亲真像。说得好!说得真好啊!朕告诉你,长兴侯魏冉早已请旨,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军报入京。” “长兴侯早已请旨?”徐平略显诧异。 “不错,早在上月,魏冉便请旨主动出击,就在定平关,与元武一决雌雄。” “如此甚好。皇伯父,侄儿建议,此战若胜,则可谈。若败,则就地处决元武来使,并全力增兵西北。” “此次主使的乃是大儒白敬安,无论胜负,动他都不妥。不过你说得很对,若是败了,恐怕就没什么好谈了,元武必然是狮子大开口。” “北境无战事,陛下何不让我父王挥军西北,以做驰援。” “哈哈!你那么孝顺,徐沧知道吗?”隆圣帝不想笑的,实在没忍住。 “国事大于一切。” 隆圣帝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来不及了,燕城距凉州上千里路遥。况且,你父王一旦离开北境,蛮子还安不安分就不好说了。” “好了,元武之事先不说了。你也不小了,也到适婚的年龄了。老四和老六,你挑一个吧。”隆圣帝摸着胡须说道。 “一定要娶吗?”徐平叹了口气。 隆圣帝一听,可不乐意了。在案台上翻了半天之后,拿起镇尺又给砸了过去。“你小子别不识好歹。娶朕的女儿委屈你了?” 徐平扭身一躲。“这不是委屈不委屈的事,皇伯父您这是乱点鸳鸯谱。我和纪晓蝶与纪梦蝶根本就没有什么交集,谈婚论嫁什么的,不得有点感情基础啊!” “你说什么?”徐平的说辞给隆圣帝都整懵了。自古以来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皇帝赐婚,这是极高的荣誉。 “就是没感觉呗。”徐平硬着头皮回道。 “感情都是培养的,等嫁过去之后,日子久了不就有感情了。” “嫁过去?您不是召我做驸马啊?”徐平虽然知道隆圣帝不会如此,不过如今亲身确认,还是让他心生不少好感。 “驸马?你是徐沧的独子,若是召你做驸马,徐沧那老王八蛋不得跟朕急?”隆圣帝想都没想就回道。 这么一听,徐平顿时就乐了。“那能不能换一个?” “你小子还真挑上了?”隆圣帝眉头微皱。“老大朕做不了主,她闹起来,朕也头疼。老五你就别想了。” “为啥?纪月华怎么就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别多问。滚回去想清楚,过几日答复朕。” “哦!” “杵在这干嘛?还不滚回去?等朕留你吃饭?” “皇伯父,那萧士杰的事?” “朕会处理,下不为例。” 徐平缓缓起身,揉了揉膝盖,大声说道:“皇伯父万安,侄儿告退!” “滚!” 回府路上,徐平一直在思量着。 纪月华的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何况徐平。事情和英月娥预料的一样,隆圣帝果然要嫁女。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对于纪月华,徐平自然是喜欢的,且不说从小两人就在一起鬼混,就如今纪月华这绝世容颜,不动心才有鬼了。 况且纪月华心思单纯,钟情于自己,不容易成为隆圣帝掌控自己的手段。不用尚公主,也就没了顾虑,娶谁不是娶,怎么也得争取一下。只要尺度把握好,应当不会成为自己的软肋。 回到靖北王府,纪月华已经回宫。 徐平心情不错,回到房间直接来了个葛优躺。“来人!” 婢女推门入内。“世子殿下,有何吩咐。” “让月娥姐来见我。” 不过多时,英月娥来到房内。看着葛优躺的徐平,笑着说道:“殿下心情似乎不错?” “还行吧!和姐姐预料的一样,皇帝打算给我赐婚。” “看世子的心情,想必是下嫁了。” “姐姐说得对,皇帝还直接点明了此事,倒是大气。不过,他让我在纪晓蝶和纪梦蝶里选一个,这可不太好。” “皇帝到是对殿下不错呢,这两位公主可是皇后所出,嫡女。” “这两人我不熟,也不了解。娶谁都有风险,不合适。” “殿下担心这是皇帝的眼线和囚锁?” “难道不是吗?” “月娥也不确定,不过殿下可以试着接触一下。” “那纪月华怎么办?她不得拿四十米砍刀砍我?” “那您与皇帝说,求娶月华公主不就行了。” “说了,老家伙不同意。” “为何?” “没有明言,所以才想问问姐姐的看法。” “不知。要么皇帝已经给月华公主安排好了婚事,要么已经物色好了驸马。还有一种可能,皇帝虽然想跟王爷联姻,但这些公主里,唯独不想您和月华公主结合。” 闻言,徐平坐起身来,仔细思考着英月娥的话。 半炷香后,徐平似乎想到了一些。“月娥姐果然聪慧。” “殿下已经想到了?” 徐平点点头。“纪月华的母妃你听说过吗?” 英月娥摇了摇头。 “德妃,舒黛依,章台舒氏。”徐平沉声说道。 “是那个富可敌国的舒家?” “不错。” “殿下,看来您要娶月华公主,怕是不太可能了。”英月娥也皱起了眉头。 “靖北王府有兵,有将,老爷子更是当世第一流的强者。如果在搭上章台舒氏,皇帝怕是睡觉都不踏实。” “那殿下准备怎么办?” 徐平将十指交叉,托住下巴,低声说道:“没办法,只能是她。否则,娶别的公主我不放心。” “确实如此,小心一些总是好事。”英月娥表示认同。 “不说了!月娥姐,让下人准备些酒菜,晚上吴大哥要来府上做客。” “好!” …… 文德殿。 …… “陛下,徐世子恐怕是想娶月华公主吧。” “德妃走得早,朕也想让月华有个好归宿,可是北境的兵锋太胜。十年了,十年能改变一个人太多,朕不放心。” “您是担心靖北王有异心吗?” “如果有章台舒氏的扶持,朕若是徐沧,恐怕没有异心都会生出异心。” 第44章 小池村 …… 御首府内,萧如讳端坐于内堂中央,一边享受着家仆的服侍,一边品茶。 “父亲,您说皇帝他会同意吗?”坐在其对面的萧四海低声问道。 萧如讳随意的挥了挥手,仆从们齐齐退下。“呵呵呵!同不同意现在可不好说。” 言罢,萧如讳端起桌上茶杯,在手中不停的晃悠,片刻之后,开口继续说道:“一旦皇帝同意纪武兼领五军司都统,你这女婿也就到头了。即便是皇帝不同意,也能埋下一根刺。你那废物儿子也算是物尽其用。” 微风袭过。桌案上的香炉飘散开缕缕白烟,蜡台上几撮火苗随风晃荡。 屋内安静异常。 萧四海仔细琢磨着萧如讳的话,许久之后问道:“父亲,那世倾日后又当如何?” “怎么?你舍不得?”萧如讳皱起了眉头。“凡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与我萧家百年兴盛比起来,孰轻孰重你应当知晓。” “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将世倾许给纪武,皇帝如何放心。一家独大,咱们这位陛下可接受不了。司徒老鬼在朝堂之上必须要有政敌,否则纪允便是第二个齐王。” 萧四海神色略显凝重。“父亲,纪允是司徒文的亲外孙。咱们就算全力支持,以后也未必受重啊。” 闻言,萧如讳放下手中茶杯,轻声叹了口气。“这也是无奈之举。太子软弱,不堪大用。想想他日前的奏折吧,一国储君,毫无魄力,被废那是迟早的事。 你那好女婿的舅舅和外公,在军中颇有威望,雄踞黔州百年之久,与镇南王又是世交,这九五尊位永远都落不到他头上。其余几位皇子年纪尚小,难成气候。如今,除了纪允,咱们已是无人可选了。” “父亲说得是。”萧四海微微颔首。 “不说这个了,教坊司的老鸨如今还未找到吗?”萧如讳脸色低沉,有些不满。 萧四海摇了摇头。“已经派了上百人各处寻找,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找不到人,你那废物儿子的事就不好办了。陛下的态度,为父现在吃不准。这事还得看看再说。”言罢,萧如讳起身离开了房间。 …… 夕阳西下,余晖映照在神京城郊的乱坟岗上,给这片寂静之地更添几分阴森。墓碑东倒西歪,有的已经断裂,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被岁月侵蚀得只剩下斑驳的印记。 四周是一片荒芜,野草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偶有几只乌鸦掠过,叫声在空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大人呐,奴家什么都不知道啊,奴家什么都不会说的,您就放了奴家吧。奴家一定会远离神京,再不回来。”若是徐平在此,定会惊讶不已。跪在坟堆旁苦苦哀求的正是教坊司老鸨刘妈妈。 “什么都不会说的只有死人。”黑衣男子拔出手中佩剑,神情冷漠无比。 “大人,饶命啊大人。您家主子明明说了会放过奴家的,不信,您可以回去问啊。”刘妈妈疯狂磕头,额头上鲜血淋漓。 “荒唐,主上何曾说过会放过你?” “就在教坊司啊大人。大人!对了,对了,当时还有个手持长刀的黑脸大汉,您可以问啊。求求您放过奴家吧。” “胡说八道,我家主上何时去过教坊司?” “您家主子不是靖北王世子吗?”刘妈呆呆的问道。 黑袍男子一剑挥出,老鸨缓缓倒下,眼中带着不解与迷茫。 “不知所谓。我何时说了我家主子是靖北王世子。”黑袍男子快速挥舞着手中长剑。只一会功夫,老鸨便被分尸成数块。男子将尸首以掌劲销毁后,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靖北王府内的徐平,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 神京城西百里开外的官道之上,一队竖着元武大旗的人马正在快速行进。为首者身穿蟒袍,英姿勃发。 “四殿下,明日便可到达大周。今夜就不再赶路了,找处村落休息吧。”一位身着紫金云鹤袍的老者笑着说道。 “就依相国大人所言。”蟒袍男子颔首道。 …… 月色渐起,清晖映地。 神京西郊的小池村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宁静,偶尔传来几声犬吠鸡鸣。村头的老槐树下,一些老人围坐在一起,微风轻拂,闲话家常,好不悠然。 村子里炊烟袅袅,与夜色融为一体。农舍内,火烛通明,点点黄晕透过窗户,洒在门前的小径上。 田边,稻香四溢,蛙鸣阵阵。 务农的村民们挑着扁担,提着水桶,朝村子走来。 “二娃,今儿个是不是又去掏鸟蛋了?” “李婶,俺家酿的果子酒起盖儿了,一会到家喊上李哥来家吃酒哇!” “老四啊,明儿个打田的时候你得来帮帮忙,我这老腰啊,又犯酸疼了。哎哟,年龄大了,越来越不中用。” “嘿,吴老二,昨个路过小翠家,她那眼睛眨巴眨巴看我呢!” “张大虎,就你这衰样,人家能瞧着你?” “哈哈哈哈哈!!!” “郎在高山打鸟玩呐,姐在河边洗韭菜。哥哥哟,你要韭菜拿几把,你要攀花夜里来哟……” 一路上,有人家长里短,有人唱起山歌。 …… “相国大人,前面不远处有个村落,咱们是否入村?”元武使队,一位哨骑问道。 “安全吗?” “应当安全,村子不大,只有百来户人家。” “入村。” 片刻之后,元武使队来到小池村外。 马蹄扬起烟尘滚滚,一行上千人涌入了村口。 看见一众军士来到村子,老槐树下正在闲话的几个老人连忙迎了过去。 “军爷,敢问是有何事啊?” “老头,我等路过此地,要在这个村子暂住一晚。去,安排些酒菜过来,多弄些肉食,听到了吗?”领头的元武护军副将大声说道。 闻言,几个村民你看我,我看你。好半晌才说道:“军爷啊,村子里穷,没有什么肉食,有些野菜和清面,您看可以吗?”老人小声问道。 “啪!”问话的副将扬起身上马鞭,用力抽在老人身上。老人应声摔倒。“大周贱民,还敢跟本将讨价还价?信不信本将屠了你这村子?” 见此情景,村口这几位老人赶忙跪地求饶。 随着辱骂和殴打的声响传开,村内一众村民齐齐走了出来。不明所以的村民们,看着眼前乌黑一片的兵甲,大气都不敢喘。 副将跃马走向众人,大声喊道:“一群贱民,把家中吃食都给本将拿出来,好酒好肉给爷爷们伺候好。听到了吗?” “是,是,是”村民们一边应道,一边回屋收拾。 副将转身回到使队中,抱拳一拜。“相国,四殿下,末将已打好招呼,咱们这就入村吧。” “前面带路。” “遵命!” “驾!驾!” “驾!” 一众人马穿过村口的老槐树,径直走进了村内。 ……………………………. (这里有些彦祖有疑问,觉得外国使队入京,本国不派兵跟着吗? 作者解释一下:在古代,外国使臣入京一般是不会派兵随行的。比如突厥入京见李世民,李世民只在对方回行的途中派兵保护。 正常情况下,一般是入京之后转由相关人士接待,安排,再上书请见。派兵随行是非常失礼的,也是对他国的藐视。因为这等同于监视,还是明面上的监视,这是不符合邦交的。比如三国时期,经常有臣使觐见外主,但不会有本国沿途派兵的情况。) 第45章 身似蝼蚁,命如草芥 小池村不过百余户,要对付这上千人的伙食极为困难。便是全村上下来凑,那也捉襟见肘。 百姓生活不易,土地兼并严重。想要招呼好这群兵士,除非将过冬的存粮一并拿出。每年秋后纳粮,都会有不少人受难。如今再掏出冬粮,无异于雪上加霜。 对于这些强行闯入村子的兵士,村民们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还得低眉顺眼的小心伺候。 “去,打些上好的马草来,给本将把这些马匹顾好。”一众军士席地而坐,领头的大声喊道。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有村民应声道。 护行军统领吴定来到白敬安的跟前,行礼道:“相国大人,末将已安排这些大周贱民起锅做饭,要不了多久便可。” 白敬安颔首道:“行军数千里,终于不用吃干粮了。” 百姓的难处,白敬安作为元武相国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大周百姓,与他何干。 “相国大人,咱们将这些村民的存粮用尽,不太好吧?”武成道走了过来。 “殿下,这是大周的百姓,不是我元武的百姓。他们每年纳上去的粮食,大多都会流通到军队之中。战时,在用这些粮食和我元武对峙。秋收刚过,正值纳粮之时,殿下就不要妇人之仁了。”白敬安拿出软榻铺好,盘腿坐下。(这里稍做注释:儒家并不一定就浩然正气,心怀大义,历朝历代奸恶歹毒的儒士多不胜数。比如三国时期的毒士贾诩,就是正儿八经的儒门正宗,不光是他,连其祖辈都是名儒大流。) 武成道挥出一道掌风,扫尽地上的灰尘,也一并坐下。“相国大人言之有理,成道受教了。” …… 许久之后,村民们将做好的饭菜一一端了出来。 “军爷,你们慢慢吃。果子酒都已经微起了,一会就给军爷们端上来。” 一众军士端起饭菜,狼吞虎咽。吴定丢掉手中土碗大声问道:“肉呢?为何没有肉食?” 闻言,村长赶忙迎了过来。“军爷息怒,军爷息怒啊。村子里贫瘠,没有什么肉食,小老可不敢瞒您呐。” “来人。”吴定大喊一声。 “将军!” “去,将村里的耕牛全部宰了,架火烹烤,分给弟兄们。” 村长大惊失色,急忙抱住对方,苦苦哀求道:“军爷,不可啊军爷。村子里只有几头牛了,若是全部宰了,来年可怎么办啊。” “滚,再敢废话,本将剁碎了你。”吴定一脚将村长踢倒在地。 “军爷啊……” “铛!”吴定拔出军刀,指向村长。“本将最后再说一次。滚!” 老村长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退至远处,佝偻的身体仿佛又矮了几分。 半个时辰后,几个军士抬出宰好的耕牛,架火烤了起来。 吴定来到白敬安与武成道跟前。“四殿下,相国大人,肉食已上,还请移步。” 武成道看了眼远处烤架上的牛肉,开口说道:“我和相国大人就在此处,不必在意我二人,烤好之后送些过来便可。” 吴定抱拳以礼。“诺!” 一众军士围坐在几处篝火旁,拨弄着烤架上的牛肉。 “哈哈,真香啊!” “哎,你还真别说,要不是来大周,咱们可吃不到牛肉啊。” “这糟心子的干饼,老子都快吃吐了。” “那可不,连日来天天吃干粮,都他妈给老子吃便秘了。” “吱,吱吱!”牛肉在烤架上滴着牛油,香味飘散四处。一众元武军士边吃边聊,好不得意。 就在众人大快朵颐之时,吴定大喊一声。“让村里的女人送酒来。” 闻言,村民无奈。片刻之后,一些女子端着果酒走了出来。 “军爷们,您们喝酒。”翠儿领着众人将果子酒放在了篝火旁。 将酒送到后,几人准备离去。 “站住!”吴定低声喊道。 姑娘们疑惑的转身。“军爷?” 吴定抬手指着翠儿说道:“你,过来给本将军倒酒。”说完,又看了看其他几个年轻姑娘,继续说道:“还有你们,给弟兄们倒酒去。” “军爷,我们……”几人一听,脸色煞白。 吴定打断了对方的话,低沉着声音说道:“还不过来?别让本将说第二次。” 无奈,村子里这几位年轻姑娘只能走了过去。 时间缓缓过去,这些元武军士们吃饱喝足后,手脚便开始不规矩起来。 村里的姑娘们被围在篝火中间,众人你推过来,我推过去。嘴里还不停的说着淫言秽语。 远处的武成道和白敬安看着眼前这一幕,并未开口阻拦。这些事情,他们早就习以为常。 吴定丢掉手中酒碗,一把将翠儿揽入怀中,双手游荡在其身上,嘴里还打着恶臭的酒嗝。 小翠惊慌失措,拼命挣扎。“军爷不要。” 酒劲正盛,兽欲已起。任凭小翠如何呼喊都没用。 吴定站起身来,粗大的手掌一把抓住小翠头发,将对方整个人提了起来。 “军爷,军爷不要啊,求求你放过我闺女吧。”不远处的小翠娘看到急忙跑了过来。 吴定一手抓着小翠,一手将小翠娘推倒。“滚开。敢坏了爷爷兴致,活剐了你。” 小翠娘颤抖着爬起身来,死死抱住吴定的腿,哀求道:“军爷,军爷求求您了,我给您磕头了。求求您放过我女儿吧。” 许是火气上来了,吴定抬脚用力踢向小翠娘。 这一脚势大力沉,小翠娘被踢开数米之外,嘴里大口吐着鲜血。 “娘!”小翠悲痛的大声呼喊。 吴定冷哼一声,拖着小翠前往了远处的林子中。 小翠娘倒地不起,手掌死死拍打着地面,嘴里悲凉的喊道:“畜生呐,天杀的畜生呐。我闺女还不到十五岁啊,你要遭报应的。”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引起了一旁护行军副将的不满。他快步走向小翠娘,拔出随身军刀,用力斩下。“贱民,找死。” 鲜血缓缓流出,些许时间,便将地面染红。小翠娘抬手指着远处的林子,嘴里呢喃着:“翠儿…翠……” 带着浓烈的怨恨,小翠娘在绝望中断了气。 武成道深深皱起了眉头,想说什么,最终却也并未开口,转而起身走向了远处。 “王婶!”灶台前还在看火的张大虎目睹这一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操起铁锹便冲了过去。“你们这些畜生。” 元武的兵卒们纷纷站起身来,冷眼注视着企图反抗的张大虎。 “大虎不要!”老村长跑上前去,死死将其抱住。“孩子,不要啊,白白丢了性命你爹娘可咋办呐。”村长眼中老泪纵横。 副将不屑的看着目眦欲裂的张大虎,缓缓走了过来,手中的长刀在月色下,寒意逼人。“贱民,本将就在这里,你待如何?” “畜生,你们不得好死!我跟你们拼了!”大虎使劲挥舞着手上的铁锹,却又被老村长死死抱住。 “军爷,军爷他还小,他不懂事,军爷你放过他。”村长一边紧紧抱着张大虎,一边哀求道。 长刀拖地,划出深深的刀痕。 “噗嗤!”村长嘴里还在不停的哀求,刀尖却已将他和张大虎一起贯穿。 第46章 周人死绝了? 神京城西的官道上,几名官宦子弟正在骑马赶路。 “这次西山狩猎,我可是斩获颇多。怎么样,你服不服啊李庆?” “郭子韬,你少来!本少那是为了不抢九殿下的风头,你以为呢?” “一路上没完没了,你俩就不能少说几句吗。这会儿都快亥时了,抓紧时间赶路吧。驾!” …… 乌云蔽夜,月色渐隐。 哀嚎声,哭喊声,充斥着整个小池村。 亲人受难,自会有人反抗。对于反抗之人,军刀无情的夺取了他们的性命。 百姓,命如蝼蚁。 吴定早已回到篝火前,林子内却传来更多女人的叫声。 燃火的木材越来越少,远处林子陆续有士兵走出,嘴里还念叨着各种不堪入耳的话。 村子内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些尸体,里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活着的村民们双目无神,瑟瑟发抖。 夜鸦哀鸣。 原本平静祥和村庄,此刻仿佛人间炼狱。 …… “吁……!”西郊官道上,郭子韬将马勒停。“喂,你们有没有听到前面那个村子里有呼救声?” 李庆和高远也将马勒停。“好像有,声音有些嘈杂,似乎不止一人在呼救?” “咱们要不要去看看?”郭子韬问道。 高远皱了皱眉头,说道:“都那么晚了,别横生枝节了吧?” “喂?你特么铁石心肠啊?有人在呼救啊?”郭子韬白了他一眼。 “关咱们何事?” “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啊。既然路过,去瞧瞧又咋了。”李庆也开口说道。 “管他做甚?李庆,咱俩去看看。”说完,郭子韬便骑马朝小池村而去。 “驾!”李庆也随即跟上。 看着两人身影渐远,高远无奈的摇了摇,便也跟了上去。 临近村口,呼喊声越来越大,空气中还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 李庆几人纷纷停下。 “郭老二,这大晚上的,我是不是眼花了?里面黑压压的人头,好像有不少兵马?”高远小声问道。 “不可能啊,没听说最近西郊有什么调兵的命令。”郭子韬在戍京司当差,对于这点他非常肯定。 “管他呢,咱们进去看看。”李庆说道。 “慢着!”高远拦住李庆。“我看事情有些不简单,咱们最好不要乱来了。不如走吧。” 就在众人商议之际,元武军哨卫发现了他们。 片刻之后,一群手持火把兵刀的元武士兵自村子内涌了出来。 护军副将大声喝道:“谁在此鬼鬼祟祟,还不束手就擒!” 郭子韬眼尖,一眼便看出对面兵士穿着的乃是元武的甲胄。“不好!是元武的人?” “元武的兵甲怎会出现在此处?” 疑惑中,李庆等人拔出手中兵器。 “住手!”剑拔弩张之际,武成道缓缓走了出来。“你们是谁?” “蟒袍?你是元武皇子?”李庆惊讶不已。 “不错,这位正是我元武国四皇子,尔等还不快快下马!” 元武有使者入京,这事众人皆知。闻言,李庆等人只得翻身下马。“我等见过四殿下!” “见过四殿下!” “看你们衣着不凡,想必也是官家之后吧?”武成道随口问道。 众人面面相视,高远率先开口道:“在下城建司下监造高远。这位是戍京司牙门校尉郭子韬。还有这位是督学司学子李庆。我等赶路疲惫,路过此低,本想进去讨杯水喝。不曾想惊扰了殿下,万望殿下海涵。” 武成道微微点了点头。“本皇子长途跋涉,亦是深感疲惫,在此小村稍作歇息。明日还要入京,就不留几位了。尔等快些赶路吧。” 郭子韬眉头紧皱,正欲说些什么,却被高远阻拦。“岂敢打扰殿下休息。殿下万安,我等就先告辞了。” 言罢,众人翻身上马,离开了小池村。 看着远去的众人,武成道脸色阴沉。 “殿下,可要末将前去将这几人处置了。”吴定走到武成道身旁,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啪!”武成道反手一巴掌甩在吴定脸上。“管不好裤裆里那玩意,就把它剁碎了喂狗。 为将者,连这点自控能力都没有吗?这是在周境,不是元武!你还想把那几人除掉?你是猪脑吗?” “殿下息怒。”吴定慌忙跪地求饶。 “死了多少人?” “回殿下,二,二三十个吧。”吴定低头回道。 武成道双眼微眯,手掌握拳。“将尸体就地掩埋。咱们是来出使的,不要再节外生枝,否则我饶不了你。” 言罢,武成道整理了下衣袍,脸上表情逐渐平静。 …… “你刚才拦着我干嘛?我告诉你,我从小在军营长大,但凡有一点点血腥味我都能闻出来。” 高远叹了口气。“这些我自然知道。兵甲入村,岂能有好事?那村子里的村民恐怕早已遭难。” “那你还拦着我?”郭子韬愤愤不平。 李庆一巴掌甩在郭子韬后脑。“不拦着你咋整?你就算进去了又能如何?” 闻言,郭子韬怒了。“那可是咱们大周的百姓,就这样不管不顾吗?你们还是不是周人?” “靠!我说不通他,老高,你来。” “无非就是奸淫抢掠,别说咱们知道了,就算是陛下知道了,可能也不会为了一些村民和人翻脸。你在这叫有什么意义?”高远无奈的说道。 “元武这些王八蛋都欺负到脸上了,还要装作看不见。你们读的都是什么狗屁圣贤书。老子羞与你们为伍!驾!驾,驾!”郭子韬用力挥打着马鞭,远离两人而去。 看着郭子韬远去的身影,李庆气也不打一处来。“操!郭老二这话说得,我特么感觉也有点不爽了啊。老子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也没干过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元武这些个王八蛋确实有点不当人了,在我大周境内,残害我大周百姓,咱们周人都特么死绝了吗?” 高远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咱们人微言轻,就算回去告诉家中长辈,也无济于事。” “我爹才不会管这些呢。老子要去京卫司衙门。”说完,李庆快马朝神京赶去。 第47章 百年基业,岂可拱手相让 高远是个谨小慎微之人,但李庆的一句周人死绝了吗?让他内心震颤不已,他又何尝不是一个周人。 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高远用力咬了咬嘴唇,随后拍马跟了上去。 …… 贺州。 武成王封地所在。 宣康九年,奸相谋逆,时任贺州刺史宁辰临危受命,起兵勤王。而后,因其忠肝义胆,战功卓越,于宣康十七年授封王爵,并加世袭。承祖上余荫,宁氏一族执掌贺州已有一百余年。 贺州全境地势平坦,沃野千里。南起定陶,北接长宁(长宁不是郡城,是关隘),东临神京,西连凉州。因其战略位置十分优越,历来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上阳郡,武成王府。 一身黑色劲装的宁毅正在月下舞刀。 静时如青松傲雪,急时如狂风骤雨。银霜勾月,宁毅眼携杀伐之气,臂沉千钧之力。大开大合之下,刀光如虹,划破夜空。 “王爷,子时了。”贺州军副将,吴忠奎递过来一张汗巾。 宁毅缓缓收敛气息,口中吐出一口浊气。随后将手中环碧刀用力插入木桩,才接过了吴忠奎递来的汗巾。“陛下最近召见徐沧之子了吗?” “回王爷!恰巧今夜有来自神京的信鸽。据信中所书,陛下正是今日召见的徐平。” “本以为还会过些时日,看来,我这侄儿也不是泛泛之辈啊。”(宁毅的妻子是顾婉君,顾婉君是徐沧的义妹,前文有提及) “王爷,陛下是准备落子了吗?会不会仓促了些。” “不要小瞧了陛下。一步快,则步步快,陛下现在最缺的不是时间,而是人。”宁毅将汗巾随手丢给了对方。 “王爷的意思是?” 秋风阵阵,演武场内老树微微摇晃,惊起几只夜鸟振翅而飞。 抬头望月,宁毅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忠奎,你若是陛下,你会拉拢徐平,还是打压徐平?” “陛下召靖北王之子入京为质,不就是为了牵制北境吗?既然如此,那自然是不遗余力的打压?”吴忠奎用力扣了下后脑,试探着回道。 “徐平入京数日,陛下都未曾召见,你以为陛下是在给他下马威吗?”宁毅继续问道。 “不……不是吗?”这话问得吴忠奎那本就不发达的脑瓜,顿时奇痒难耐。 “蠢材!去,搬张椅子来!”吴忠奎跟着宁毅有二十余年了,二人相处倒也随意。 不一会,吴忠奎扛着一大张躺椅跑了过来。“王爷,您坐!” 宁毅手枕后脑,缓缓躺下。“没那么简单,陛下可是高明得很。如今那么快召见徐平,想必是我这侄儿打破了他的布局。 “王爷?忠奎不明白。” 宁毅白了他一眼,耐心解释道:“陛下如果只想皇权稳固,他不会削藩。但陛下要的恐怕不只是皇权稳固。 大周异姓王统共有三位,实力当属靖北王府最强,我武成王府次之。 镇南王年迈,其子嗣虽多,却为世子之位争得头破血流,难当大任。本王若是皇帝,会拉拢靖北王,打压武成王,怀柔镇南王,分而待之。” 忠奎想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唇亡齿寒,这道理连末将都知道,几位王爷又岂会不知?” 宁毅坐起身来,摇了摇头。“徐沧的实力最为雄厚,于陛下有从龙之功,于社稷有戍边之能,轻易动不得。 要说拉拢,联姻是个不错的办法。不管结果怎样,起码一定时间内可以稳住。镇南王府内斗严重,无论欧阳正奇想要传位给谁,只需扶持其对手,南境便不足为虑。 待南北安分之后,本王自然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既然如此,那陛下为何把对方晾在一边,进京数日都不曾召见?” 宁毅的眼中露出些许不屑。“明疏暗拢而已,不过是做给那些人看。皇帝怠慢徐平,朝中那群人又会如何?” “古往今来,皇权与臣权之争不断,陛下晾着他,朝中那些人自然会拉拢他。” 宁毅微微颔首。“开窍了啊,忠奎!反之,如果陛下亲待他,朝臣们自然会打压他。等有朝一日,那群人亲手把徐平送上高位,却发现徐平是陛下的人,岂不心惊?” 忠奎绷着张苦瓜脸,思来想去。“这一旦暴露了,朝中哪些狗东西不得玩命针对他?” “这是自然,到那时,陛下会出来保他。” “王爷,那陛下从一开始就提拔徐平不就行了。为何要搞那么复杂?末将脑壳都要烧了。” 宁毅略显无奈,今晚的话题属实是有点为难这个武夫了。 “徐平在朝中要有一定的权柄。否则到不了既定高度,如何成为有用的棋子?关健在于,从一开始就被打压,陛下是怕他起不来。” 话到此处,吴忠奎整个思路都活了,仿佛重新长出了脑瓜。“原来是这个意思!!” 看着吴忠奎这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宁毅笑着捏了捏眉心。 “王爷,那您说徐沧会和陛下联姻吗?”盏茶的功夫,吴忠奎又冒出了新的问题。“ “不好说。徐平才入京几天就打乱了皇帝的布局。谁知道徐沧在想什么!” 联姻之事,宁毅确实难以揣测。对于徐沧来说,赐婚这种事,抗旨也无伤大雅。但万一这个便宜侄儿见色起意呢?隆圣帝那几个公主可都是大周有名的美人。 “王爷,咱们为何不联手其他几位异姓王?三王若是同心协力,陛下又能如何?”在吴忠奎看来,能够执掌一境的,岂是蠢材?皇帝的想法,几位异姓王又如何不知? 闻言,宁毅久久不语。 唇亡齿寒,道理是如此的浅显。 尚未真正祸及自身时,谁又能真的掏心掏肺。 “忠奎,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既得利益大于一切,没有谁能真正做到同心协力。本王也不行。” 夜,渐深。演武场的木台上,蜡烛换了一支又一支。偶有几声犬吠,和些许远处飘来的桂花香。 “王爷,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兵甲案呢,纪康肯定是被冤枉的。暗幕兵丁,私造甲胄,他哪有这个能力!”宁毅撑起身来,舒活了下筋骨。“齐王虽然没有这个能力,但是本王有。祖宗把武成王府的百年基业交到了本王手上,岂可拱手相让?想削藩?” “啪!!!”宁毅随手打出一道内劲,将身旁的木桩轰成了齑粉。“若是有朝一日陛下觉得本王想谋反,那本王就必须有谋反的能力。” …… 子时二刻。神京。 “开门!快开门!”李庆翻身下马,快步跑到京卫司衙门前,用力敲砸着府门上的铜环。 “吱……嘎…!”司衙大门缓缓打开,几名值夜的府兵走了出来。“谁啊,在此大呼小叫?” “我乃督学司李庆,有要事求见吴司首。”李庆气喘吁吁的说道。 几名府兵相视一看,转头说道:“司首大人不在,有什么事明儿个再来。” 第48章 先斩后奏 吴镇疆是从二品武官,因早年战功颇多,朝廷曾赏赐给他一座不小的府邸。但他和其他官员不太一样,三十好几了,还尚未娶妻成家。 作为军旅出身的大老粗,吴镇疆几乎不回府住。在他看来,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府邸,根本没必要。还得养一群家仆,太费银子。把钱浪费在此处,还不如天天去教坊司过夜。 这事在神京不是什么秘密,李庆直奔京卫司衙门也正是这个原因。 眼瞅着几个值夜的府兵就要关门,李庆连忙递过去几两银子。“兄弟!兄弟能不能告知下贵司首去哪里了?我真有急事。” 值夜的府兵将银子推开,略显为难的说道:“不是不告诉你,只是我们也不知道。” “哎!等等!大人下午去库房提了几壶收藏多年的佳酿。当时我正好路过,大人还跟我打招呼来着呢。”另一人突然开口道。 “那你可知吴大人去哪了?”李庆赶忙问道。 府兵仔细回忆了一会,不太确定,但还是开口说:“司首大人当时好像自顾自的嘀咕了一句:这酒,永宁肯定喜欢。想必大人应该是去找这个叫永宁的喝酒去了吧。” “永宁是谁??”李庆抓住对方,使劲的摇。 几名府兵齐齐摇头。 “李庆,你特么……哎哟!累死老子了,你骑那么快作甚?”高远紧跟李庆后面,也赶了过来。 李庆回头一看,高远已翻身下马。“你来作甚?” “现在是子时,你来京卫司有何用?我们要不……” “你先别说话。我问你,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永宁的人?”李庆没等说完,便打断了对方。 “神京那么大,那么多人,我怎么可能知道……等等,永宁?好像,我好像有些印象。” “快说,是谁?” 高远使劲揉了揉后颈,眼珠子不停的转。“有了!如果你口中此人不是小人物的话,那我还真知道。”似乎是突然想起了某人,一对瞳孔骤然放大。 “谁?” “靖北王世子,徐平,徐永宁!” 就在此时,一旁的府兵也插话道:“对对对,司首大人前几日还带着徐世子逛勾栏来着!” “瞧我这脑瓜!”李庆猛然一拍额头。“前几日我还在街上遇到了吴大人和靖北王世子。”说着,李庆又掏出一些银子硬塞给了几位府兵。“今日打扰几位兄弟了,拿着吃酒。” “那咱们……”高远正欲开口,李庆已翻身上马。 “还愣着干嘛,走啊。去靖北王府。” “不好吧,这都子时了?” 闻言,李庆直接拍马离去。“你不去,老子自己去。” 高远思量一番,随后也上马跟了过去。 …… “咚!咚咚!” “子时三刻,平安无事! “咚!咚!” 打更人敲着铜锣慢悠悠的穿梭在街道之上。李庆纵马而过,给人吓一大跳! 靖北王府门前。 “吴大哥,当真不在这歇息吗?”徐平与吴镇疆齐齐走了出来。 “我在衙门睡惯了,就不留宿了。过两日哥哥再带你去花街!哈哈哈!”吴镇疆笑着回绝。 “那可是期待得很呢!能被称为神京第一花魁的,这柳姑娘想必也是国色天香!” “大才子说话就是不一样!男儿何不存银票,夜夜勾栏睡大觉!永宁,你这真是好湿,好湿啊!好了,别送了,我回去了!”吴镇疆摇摇晃晃的准备翻身上马。 “哒哒哒!”马蹄声声!徐平和吴镇疆闻声望去,只见远处有俩人骑马朝着王府疾驰而来。 几息时间,李庆和高远便来到王府前。 “世子殿下!吴大人!”看着王府门口的吴镇疆,李庆翻身下马,急忙行礼。 吴镇疆微醺,打了个酒嗝。 徐平走近问道:“你是前几日那个李庆?” “殿下竟然记得我?李庆荣幸至极。”说着,又看向一旁继续道:“这是高远。在城建司当差。”李庆低头,双掌交叠,神色恭敬。 高远赶忙行礼。“下官城建司下监造高远,见过世子殿下,见过司首大人。” “如今已是三更天,你等来我府上有何事?”徐平疑惑道。 片刻之后…… “元武这帮畜生。在我大周境内,残害我大周百姓,谁给他们的狗胆!”徐平脸色勃然大怒。 一旁的吴镇疆也清醒过来。“这件事很复杂。应由神京府令转邦政司上报,待陛下有旨之后,再由捕狱司或戍京司拿人。你为何来找本官?” 李庆正欲回话,高远将其拦住。“大人说得是,是我们草率了。我等这就回去。” “你自个儿回去吧!你怕惹事,我可不怕。”李庆毫不避讳的开口道:“吴大人,那村子里肯定死了不少人。待事情层层上报,黄花菜都凉了。最后多半也是高拿轻放,不了了之。如今已是子时,除了京卫司之外,其他各司衙的府兵都无法出城。城郊各营没有受命更不会调兵,无奈之下只能来找您了。”说完,李庆躬身行了个大礼。 这种事情在北境是不可能发生的,连蛮子都没这个胆量。他元武凭什么?何况这是神京,是天子脚下。“你这个纨绔倒是有些担当,周人若是连这点血气都没了,那大周也就完了。”徐平颔首道。 “世子殿下,我虽然顽劣,跋扈,但也从未草菅人命,恶意行凶。我没想过要当什么好人,当什么英雄。可大周境内发生这样的事,都视而不见,那根本就不配当个人了。”李庆也怒道。 “永宁,此事你怎么看?”吴镇疆神色凝重。他在军中多年,此类事件在军营中常有发生。但大多是入侵,或者兵乱。在出使期间,于他国领土行此等恶事,简直闻所未闻。 对于元武的使队,没有陛下旨意,他不能擅自作主,更不可能带兵拿人,这是原则问题。往小了说,这是越权。往大了说,甚至会影响两国邦交。 “吴大哥,这事你不能出面。否则不管最终结果怎样,对你而言都是祸事。轻则罢官,重则下狱。没有旨意,擅自调兵,若是有心害你,恐怕性命都难保。” “世子殿下……”这话一出,李庆脸色煞白。 徐平抬手打断了他,继续说道:“此事我来处理。” “张掖!”徐平大声喊道。 “永宁,你身份敏感,不要冲动啊!”吴镇疆急忙说道。 徐平双拳握住,眉头紧锁。 “你虽是王府世子,但你没有官爵在身,这种事情你没有权利处理。不如我即刻进宫请旨。”吴镇疆拉住徐平,低沉着说道。 徐平点了点头。“旨是肯定要请的。你放心,我有分寸。”仔细考虑之后,徐平继续说道:“此事必须先斩后奏,否则就会如李庆所说,黄花菜都凉了,最后肯定也是高拿轻放。 吴大哥,你将司衙大令借我用作出城,我先带人前去。你即刻进宫请旨,一定要告诉陛下,我已经带人去了。否则陛下今晚定然不会下旨。” “你要带玄甲卫前去?” “玄甲卫是我靖北王府的私兵,不受武政府节制,不需要兵符。就这样。” 吴镇疆到底是军旅出身,没有过多考虑便应了下来。“好,那我这就入宫。” 第49章 天大的篓子又如何 …… 原本高悬于苍穹的明月,黯淡了几分。 大片乌云渐渐扩散开了,几息时间,便将夜空完全笼罩。 “世子!”张掖在听到喊声后快步跑了出来。 “通知所有玄甲卫,包括暂驻京卫司的那些,披甲集结,随我出城。”徐平深吸了一口,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张掖没有多问半句,迅速掏出怀中火折,点燃玄甲卫特有的烟桶。张掖没有多问,徐平让他干嘛,他就干嘛。 瞧见这一幕,李庆和高远对视了一眼,他们意识到事情好像整大了。 张掖没有逗留,转身变回府披甲。 徐平看向俩人。“一会你们在前面带路,若是有所顾虑,到达之后你们就先行离去。” 俩人闻言一同点了点头。 大半个时辰过去,玄甲卫众人集结完毕。靖北王府门前一千精甲骑兵,可谓声势浩大。 前来报信的李庆更是头皮发麻,他从小在神京长成,也可谓见多识广。却从未看到过如此精良的军队。 张掖牵着一匹黑马来到徐平跟前。“世子,都已准备妥当。” 此马名唤紫电踏云骓,本为徐沧坐骑,在徐平入京之时一并顺了过来。 “呼!呼!”踏云骓打了几个响鼻,徐平走上前去轻轻抚摸着马鬃,随即骤然一跃,跳上马背。“吴镇疆已前往皇宫,咱们也该出发了。” “咚!咚!” “子时已过!夜深人静,百无……?” 又有打更人路过,王府门前的上千精骑,吓了他一跳。 不过这与他有何关系? 打更人并未停留。 “子时已过!夜深人静,百无禁忌!” “咚!咚咚!” 看着远去的打更人,徐平抬手一挥,大声喝道:“出发!” …… …… 小池村。 武成道躺在马车内,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他不知道为何,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几息过后,武成道跳下马车,来到护行军士休憩的地方。 抬眼望去,小树林前一个大大的土坑,里面躺着几十具尸体,正是反抗暴行的小池村村民。土坑边角还有几具裸体女尸,亦被丢弃在内。 村内壁墙下,蹲着一大群瑟瑟发抖的村民。他们眼神中充满着恐惧,迷茫,愤怒,还有些许不甘。 巡逻的士兵看见武成道,急忙跑了过来。“殿下有何吩咐?” 武成道双眼微眯,眉头深锁。半晌过去,却摇了摇头,一言未发。 也许是从小的经历,让他养成了极为谨慎的性格。武成道拔出佩剑,用力敲击铁器。“都起来!都给本皇子起来。” 深夜之时,便是一小点动静都会引起骚动,何况是如此大声。 一众军士纷纷睁眼,迷迷糊糊中爬起身来。 还在打呼的吴定被武成道一把抓起,迷茫中睁眼骂道:“是哪个王八蛋,敢打扰老子美梦?” “你说什么?”武成道冷声问道。 吴定揉了揉眼,赶忙行礼。“殿,殿下?” “去,把人全部叫醒,即刻离开此处。” 白敬安也闻声惊醒,稍缓之后,来到武成道跟前。“殿下何意?” “相国大人,本皇子总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我们不如即刻出发,前往神京城。” “殿下,现在是三更天了,我们便是到了神京也无法入城啊?”白敬安有些疑惑。 “这个本皇子知道。但必须离开此处。”武成道还是一口咬定。“不能入城,那就在城郊十里外驻扎。辰时在入城。” 看武成道如此坚持,白敬安也不再多言。“好吧。就依殿下。” 就在二人说话之时,村口传来了大量嘈杂的声音。 …… “你们是什么人?”巡逻的哨卫拔出佩刀大声喊道。 因为并不确定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徐平也没有随意动武。“京卫司办差,还不快快让开。” 哨卫持刀指向徐平,大声呵斥道:“我等乃是元武国使队,容不得尔等乱来,还不速速退去。” 话虽如此,不过哨卫的身体却忍不住颤抖,眼前的上千骑兵给了他极大的压迫。 张掖策马走出,抬起手中长枪指向这群哨卫。“好大的威风!这是大周,不是你们元武,别逼本将动手。” 闻言,几名哨卫转身便跑,边跑边大声喊道:“有敌袭,有敌袭!” 徐平眼神一冷,亦抬起长枪。“全军戒备,进村!” 马踏声响彻苍穹,上千精骑,齐头并进。 村内武成道暗自感叹:果然祸事了。随即大声喊道:“全军戒备!” 盏茶的功夫,徐平等人便来到村内。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还有土壁下的这些村民,徐平怒火冲天。“好胆!元武当真是好胆!” 武成道和白敬安神色凝重,元武的护行军也整装以待。 两方人马形成了对峙。 “来将何人?”武成道率先开口问道。 徐平并未应声。 白敬安眼神略带凝重的说道:“四殿下,看他们的装备,是北境的人。” “北境?” “不错,本相如果没猜错,这些是北境的玄甲卫。”白敬安虽然看似稳如泰山,实则早已冷汗如雨。 看到大周军队到来,小池村的村民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开口求救。 “你们,都过来。”徐平看着那些村民,挥手示意道。 村民们颤抖的身形缓缓稳住,看着元武军士没有出声反对,一个个便拼命朝玄甲卫跑去。 看到村民都跑了过来,徐平拦住其中一人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仔细说。” “我们,我们本来……. ……” “张掖,过去看看。”徐平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朝不远处的小树林指了指。 见状,元武的军士纷纷拔刀以对。吴定更是大声呵斥道:“尔等是哪一营,我们乃元武国使队,尔等安敢放肆,就不怕你们大周皇帝陛下问责吗?” “问责?那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你应该先想想你们能否活着离开此处。”徐平不屑的回道。 吴定勃然大怒:“竖子,口出狂言!吃本将一枪!” 言罢,挺枪跃马而来。 “住手!”武成道连忙喝止。 “英月娥!”徐平怒吼道。 闻言,英月娥纵身跃起,持剑而上。 见此情景,白敬安大声道:“且慢!” “你是何人?”徐平微微皱眉。 双方人马严阵以待,大战一触即发。 “老夫白敬安!小将军威风凛凛,这些玄甲卫又以你为主,想必是靖北王世子吧?” 徐平闻言,扭动着脖颈,淡淡的回道:“是,又如何?” “世子,深夜率军来袭,是想大周和我元武开战吗?” 徐平正欲说话,不远处的张掖大声喊道:“殿下,这里有大量尸体,男女老少均有,都是我大周的寻常百姓。” “给我拿下!若敢反抗,就地格杀。天大的篓子,老子来顶!”徐平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怒火。 闻言,玄甲卫纵马上前,将一众元武军士团团围住。 “住手!黄口小儿,但行如此,你可知后果?”白敬安大声喝道。 “拿下!”徐平压根不再跟对方逼逼。 第50章 活剐 ……. 看徐平这架势,白敬安和武成道急了,是真急了。眼前这人做事不顾及后果的吗? 武成道急忙拦在徐平跟前。 “我乃元武四皇子,你可想清楚了。如果今日你刀兵相加,那来日我元武必然举国还击。”武成道的脸色很难看,他想不明白,徐平怎么敢?他们是元武国的使队啊,就算真要动手,难道不应该经邦政司呈周皇帝决断吗? “知道你是皇子,不用提醒我。你话说完了?”武成道身着华丽的蟒袍,徐平到来之时一眼便认了出来。 “你……” “世子殿下。万万不可。”高远也拦了出来。“两国交战,尚且不为难来使,何况此时并非战时啊。” 见徐平不为所动,高远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未经许可,擅自调兵缉拿外国使臣,这是要掉脑袋的。不如先放他们离去,待陛下有旨,再行处理啊。” 看着面前苦苦劝诫的高远,徐平心头怒火中烧。他翻身下马,来到对方面前,低沉着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怕。你给我记住了,咱们今日每后退一步,大周百姓的脊梁骨就会弯上一分。” 徐平用力抓住高远的衣领,怒目而视。“你回头看看,看看这些身后的百姓。他们在害怕,他们在恐惧,他们迷茫,他们不甘。在大周的国土上,任他国畜生肆意凌辱虐杀,我等还不敢出手。这样的国家,岂能长久?这样的军队,要之何用?” 徐平一脚将高远踢开,拔剑而指。“再敢多言,我扒了你的皮。” “玄甲卫何在?” “末将在!”张掖大声回道。 玄甲卫众人左手抬枪,右手拔出佩刀,齐声回道:“我等在此!请世子下令!” 徐平环视一圈,怒声呵道:“十息之内跪地缴械,否则……斩尽杀绝!” 吴定闻言,勃然大怒。“周狗!尔敢!” 见此獠如此猖狂,徐平顿时双眼猩红。“冥顽不灵!杀!” “匹夫!拿命来!”张掖率先冲出,瞬息之间便与吴定战至一起。 …… 皇城,正阳宫内。 “如果事态已经无法控制,务必留武成道与白敬安性命。”隆圣帝得知事情经过之后,同样怒火中烧。 元武简直猖狂至极,这是觉得大周已亡吗?连神京的百姓都护不住,还谈何大周百姓? “遵旨!” 得到隆圣帝的旨意,吴镇疆急忙朝小池村赶去。(徐平需要人带路,吴镇疆不需要,他是京卫司司首,主管神京和神京周边的治安。所以他认识路。) 待人走后,隆圣帝盘坐在龙榻之上,眉头紧锁,眼神凝重。 “陛下,元武日益猖獗,这是不把大周放在眼里啊。”刘辟低声说道。 隆圣帝闻言,脸上更是阴沉至极。“何止不放在眼里,简直是欺人太甚。想当年武帝四征元武,庆帝三战定平。便是如今,朕亦可往。” 刘辟缓缓跪地。“陛下息怒。长兴侯已对元武用兵,想来,很快会有消息。” “待看徐平今夜如何行事。便是国战,我大周也不惧。” …… 吴定乃元武禁军都尉,抽调为此次护行军统领。此人身手不凡,有着七境中期的修为。面对张掖,却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不过百十回合,便已披头散发,甲胄透红。 看到敌军主将不敌,玄甲卫纵马逼近。元武军士聚拢在一起,阵型越收越紧。 “啊!”随着一道枪芒袭过,吴定应声坠马,瘫倒在地。 武成道双拳紧握,脸上透露着浓浓的恨意。并不是对徐平,而是对吴定。若不是他,岂会有此时之祸。 见此情形,在场的元武士兵无不惊慌失措。 徐平缓缓走到吴定跟前,抬枪挑起对方的下巴,冷冷问道:“残害我大周百姓的人中可有你?” “噗!”吴定吐出一口鲜血,咬着牙关骂道:“便是杀光这些贱民,你又待如何?本将乃元武国正三品禁军都尉,你敢杀我吗?” 徐平转过身去,看向身后村民,开口问道:“有他吗?” 村民们先是不敢作声,几息之后有人小声说道:“不光是他,还有好多。” 随着第一个人开口,陆续有人开始指认。声音从小到大,最后变成了怒骂。 徐平平了平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后从袖口内掏出一把匕首,丢给了英月娥。“剐了。” 吴定大惊失色,口不择言。 武成道见状,正欲上前阻拦。白敬安却将其拉住,摇了摇头。 英月娥极善匕首,活剐对其来说得心应手。不过多时,吴定便已浑身残破,奄奄一息。 徐平看着正在受刑的吴定,平淡的说道:“三息之内,跪地缴械。” 元武这群士兵相互对视,犹犹豫豫,似乎并不肯放下手中兵器。 “三息已到。玄甲卫听令。” “在!” “一个不留。” “杀!”随着徐平话落,玄甲卫齐齐跃马冲向对方。 元武士兵慌忙抬枪以对,打算殊死一搏。 “住手!别反抗!” “放下武器!” 武成道愣神片刻,慌忙大喊。 就是这片刻之间,元武士兵便已有上百人受诛。 “够了!放下武器。” “投降!我们……投降!”武成道狞声说道。 “哎!”白敬安亦是忍不住的摇头。虽贵为元武左相,但他只是文官,并无修为。徐平这般大胆,他毫无办法。 “噗!” “啊!” “救我啊!” “投降!我投降!” “不要杀我!” 元武兵士嘶声呐喊,抱头鼠窜。 杀戮还在继续,徐平并未叫停。 武成道心思一狠,横剑于脖颈。“我若死,便再无缓和的可能,两国必会掀起惊世之战。届时,烽烟四起,生灵涂炭,无数人会因此而丧命。” 武成道的话不假,他是皇子,还是使臣。他若是死在此处,两国确实会大规模开战。倒不是说元武帝有多重视这个儿子,而是国体的问题,是脸面的问题。 “够了。”徐平还是开口叫停了。 有些事情不能退让,但有些事情必须慎重。 他手上并没有圣旨,所行之事已经是胆大包天。如果再逼死武成道,那就不是在保护大周百姓了,那是因一己私欲在泄愤。 终究是松了口气。看着哀鸿遍野,满地伏尸的元武士兵,武成道愤恨至极,却又无可奈何。 原以为杀戮已经终止,却不想徐平继续开口道:“去看看活着的那些畜生,有哪些是先前虐杀过我大周百姓的,清点出来。挖坑,活埋。” 第51章 认罪伏法 血腥味弥漫在空中。 小池村内的哀嚎声,从最初的村民,变成了如今元武的士兵。若非郭子韬等人西山狩猎归来,恰巧路过此处,那便不会有如今的反转。 人在做,天在看。算是应了小翠娘的话,他们遭报应了。 元武出使大周,共有一千五百名禁军随行护卫。而此时,满地元武军尸体,活着的还要被清点后活埋,武成道无法接受。“徐世子,事已至此,对错暂且不论。是我御下无方,致使随行军士残害大周百姓。但他们已经死伤过半,你还要继续追责。如此咄咄逼人,真当我元武好欺负吗?” 徐平收起了随身佩剑,将手中长枪插入地底。“不用试探我的底线。我说过,杀人偿命。同样的事,如果发生在元武,你当如何?” 武成道亦收起佩剑,眼角不停颤抖。许久之后开口说道:“我会记住今日之事,你也最好记住。” “世子殿下。”不远处英月娥突然喊道。 徐平转头望去。 “死了。” 看着血泊中已然不成人形的吴定,徐平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枭其首级,祭奠这些受难的村民。” “殿下,此人乃元武护行军副将,黄皓。据村民所述,此人之恶,更在吴定之上。”张掖如同提小鸡一般,将人提了过来。 此时的黄皓哪还有之前的嚣张。虽早已被打得筋骨寸断,口吐鲜血,嘴里却还是不停的求饶。 “牵马来。” “诺!” 黄皓微微一愣。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中充满着恐惧。“四殿下救我,四殿下救我啊。世子殿下,饶了我吧,求你开恩呐,饶了我吧。” 见其如此没有骨气,武成道恨不得立刻宰了他。“闭嘴,你是我元武的将军,岂可如此没有骨气。” “我不想死啊,殿下救我,救我啊。”黄皓声嘶力竭的呼喊。 “哒!哒哒!”马蹄声响,几名玄甲卫牵马走了过来。 武成道撇过头去,不再观看。白敬安更是早已闭眼静坐。 “滴哒,滴哒。”黄色的液体随着黄皓裤脚流出,大股腥臭的尿骚味窜了出来。 徐平抬手在鼻前挥了挥。“拖下去,五马分尸。” 大部分残害过村民的元武士兵都死在了玄甲卫的铁蹄下,只剩下少量几人被捆绑着拖了出来。 看着眼前这些瑟瑟发抖的人,徐平微微点头。 “埋了。” 元武士兵已尽数缴械,犯下恶行的人也已全部伏诛。 徐平没有半点轻松的样子,他知道,接下来自己要遭罪了。 擅自调兵、擅用私刑、擅杀使队、假传圣旨、藐视皇权、破坏邦交,这里面的每一条,都够隆圣帝扒了他的皮。 诚然,隆圣帝不会杀他,还会尽力保他,但朝臣们可不会放过他,光折子都能把自己淹死。 这事可太大了,该怎么办?徐平毫无思绪。 “殿下!”英月娥走了过来。 徐平神色略显疲惫,低声说道:“一切回去再说。先让弟兄们把村民安顿好,还有哪些遇害的,以黄土掩埋,再立块碑。就这样吧。” 英月娥是极其聪明的女子,她自然看得出来徐平现在心思沉重。那么大的篓子,换作一般人也不敢捅。 就目前来说,哪怕元武要开启国战,隆圣帝也不会弄死徐平,这一点英月娥很有把握。 徐平是在维护大周百姓,是为大周的脸面和国体。别的事情不敢说,如果因为此事要杀徐平,那徐沧是一定会反的。天下百姓也会戳皇帝的脊梁骨。 徐沧作为三王之首,麾下猛将如云,兵精粮足。他不反,其他二王势必不敢轻举妄动。可一旦北境起兵,料想贺州和南境也一定会起兵。 所以英月娥不担心徐平的生命安全。就怕朝臣施压,受以重刑,弄得生不如死,吃尽苦头。 该怎么办?英月娥想到了一个人。陆铮,暗卫之一,善谋。 …… 村口一道洪亮的喊声传来:“永宁,永宁!” 吴镇疆来了。 走进村子一看,吴镇疆大概已经猜到了前因后果,好在武成道与白敬安没出事。“永宁,陛下让你即刻进宫面圣。元武这些人交给我处理。” 徐平点了点头,这在他意料之中,甚至比想象中好多了。没被直接带去天狱司,算是不错。“好,我这就入宫。善后就交给吴大哥了。” “永宁啊,这件事情不小。但为兄能感觉到陛下对元武的行为也愤怒至极,路上你好生琢磨,看看如何辩解。”吴镇疆拍了拍徐平的后背。 徐平微微颔首。“张掖,你也留在此处。月娥姐,你随我先行回京。” …… 五军司大营。 司徒孝呈脸如黑炭,眉头都拧成了麻花。“我这侄儿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大半夜带着玄甲卫出城,疯了吗!” “主子,徐世子应当是去围剿什么人。有不少高手随行,属下未能靠近。” 司徒孝呈拍案而起。“他一无官职,二无圣旨。他要围剿谁?简直荒唐。在教坊司公然行凶,还留下个目击证人。刚给他把屁股擦了,又开始捅别的篓子。萧士杰的事还没完呢,他就不能安身几天?再探,再报。” “属下遵命。” …… “驾!驾!” 城西官道上,徐平快马加鞭朝着皇城赶去。 “月娥姐,事出突然,你有什么建议吗?” 英月娥稍做思虑,开口回道:“殿下,神京城内还有一名暗卫,名唤陆铮,负责在帝都收集情报。其人修为不高,堪堪六境初期。但其智谋超群,我可以联系他,想来应当能起些帮助。” “恐怕来不及了,我此番入宫,怕是短时间内回不了王府。”徐平低声说道。 与此同时,西城外十里处,一名身着白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正在把玩着手中令符。 “驾!” “驾,驾!” 看着远处渐渐浮现的身影,男子轻拂面须。“来了。” 就在徐平靠近之际,男子缓缓走出,将人拦下。 “吁!!”徐平与英月娥急忙勒马。 “你是何人?” 男子掏出怀着火折,轻轻一划。“暗卫,陆铮,拜见世子殿下。” 英月娥黛眉微皱,定睛一看。“陆老贼!” 闻言,陆铮嘴角一抽,开口说道:“月娥姑娘!” “你就是陆铮?你怎会在此处?”徐平疑惑道。 “殿下,时间紧迫,长话短说。您入宫之后,无论陛下说什么,无论陛下打算怎么做。您只需坦然认罪,求陛下严惩与您。切不可试探,更不可推脱。您务必要求陛下按律惩处。”陆铮笑着拂须说道。 此话一出,英月娥怒了,瞬间拔出手中长剑,指向陆铮。“陆老贼,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按律惩处,你是想殿下掉脑袋吗?你怎敢……” “陆先生,到底何意?”徐平打断了英月娥的话。 “元武对我大周百姓施暴,您身为大周爵子,自然不能容忍。为了维护百姓的安全,您只能出此下策,再入宫请罪。既然有罪,自然该按律惩处,您只需认罪,属下保您无恙。”说完,陆铮侧身让路。“殿下,四更天了,快去吧。” 第52章 失望 陆铮的出现,让徐平非常意外。从对方的态度来看,自己入京这几日的行为应该都被对方看在眼里。 徐沧只安排了英月娥随行,并未安排陆铮。所以徐平也没有什么多的想法,不过此事也可看出对方的情报收集能力不小。 对于今晚的事,徐平知道肯定糊弄不过去,他也没想着在隆圣帝面前扯混。隆圣帝肯定不会嘎了自己,事情具体严重到什么程度,尚未发酵,还不好判断。 但陆铮现在却让自己直接告罪,还一定要按律惩处,徐平不明白。这特么按律当斩啊? 时间紧迫,由不得自己多想。徐平揉了揉眉心,径直朝向皇城赶去。 …… 皇城,正阳宫。 “陛下,已经四更天了,要不您还是先休息吧。”刘辟轻声说道。 本已就寝的隆圣帝,在接到吴镇疆禀报后,心情颇为复杂。于百姓而言,他理解徐平,年轻人,有血性是好事。但他气愤徐平的做法,未经请旨便擅自调兵,人去了,再让吴镇疆来通报。 何况,事关国体,事关皇权威严,如此不顾后果,还有没有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休息?朕倒是想休息,徐平让朕休息吗?那么大的事,现在不先做安排,待到明日,弹劾的折子都能把朕淹死。”隆圣帝脸色阴沉,气息不顺。 “你来说。” “父皇,儿臣认为此事必须严惩。”吴镇疆走后不久,纪妃鱼便被喊了过来。“靖北王虽有功于社稷,但其子如此行事,若不严加处置,难震朝纲。” “具体点。” “儿臣建议:取消靖北王府世袭罔替之权。其父徐沧教子无方,由王爵降为一等公爵,但仍然节制北境一十三郡。徐平则受杖刑一百,后转天狱司收押。如此既可保其性命,想必也能平息元武之怒。”纪妃鱼躬身回道。 此言一出,刘辟便已暗自摇头。大周这位长公主虽然聪慧过人,却忽略了大周如今的局势。更不明白皇帝真正的心思。 隆圣帝稍微整理了下衣袍,缓缓站起身来。“这就是你的处理方法?” 纪妃鱼再拜。“正是。” “你怕此事会引起两国之战?” “儿臣认为,如今元武强盛,我大周因避其锋芒,不因与其开战。待大周民生恢复,国情转盛,再做应对。”纪妃鱼点头道。 虽有小智,却无大才。看似强势,骨子里却透着软弱,隆圣帝很失望。他原以为纪妃鱼会有什么真知灼见,却不曾想,眼光竟是这般狭隘。 “父皇有没有与你说过,上位者,任何一个决定都要掌握轻重,要平衡各方?有没有与你说过,看待问题要从根源出发,要从多方角度去衡量?都忘了吗?”隆圣帝怒道。 纪妃鱼吃惊的看着隆圣帝,眼里充满了疑惑。“父皇?” “你以为徐平最大的错是不计后果,是有可能引起国战?你以为父皇为难的是如何惩处他?”隆圣帝继续问道。 纪妃鱼木纳的点了点头。 “朕为难的是如何压住群臣,而不是如何处罚他。你简直愚不可及。” 闻言,纪妃鱼大惊失色,慌忙跪地叩首。“儿臣愚钝。” “你当然愚钝。徐平的错,错在藐视皇权,未经请旨擅自调兵。而不是错在他去收拾元武那些畜生。 他的行事有错,但他的出发点没错。是为国体,是为大周的脸面,更是为大周的百姓。” 隆圣帝咬牙切齿,颤抖着指向纪妃鱼。“你怎会如此愚昧?你怕元武震怒,你就不怕徐沧震怒吗?不怕天下百姓戳你脊梁骨吗?周人的骨气呢?” 隆圣帝越说越来气,自己给予厚望的长公主,就这?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 见隆圣帝大发雷霆,刘辟急忙上前将其搀扶住。“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身体要紧。” 今夜属实是把纪妃鱼吓够呛,她长那么大,还从没被皇帝如此训斥过。 “父皇,儿臣知错,儿臣……” “陛下,靖北王世子徐平在宫外求见!”外面传来的禀报声打断了她。 刘辟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宫女急忙递来一杯茶水。 “陛下,您先消消气。”刘辟将茶水递上。 隆圣帝接过茶水,一饮而尽,随后又缓缓坐下。“宣。” “宣,靖北王世子觐见。” 几息之后,徐平推门走了进来。 “罪臣徐平,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徐平跪地叩首。 隆圣帝抬手便将手中茶杯砸了过去。“你好大的胆子。要不朕叫你陛下如何?” 徐平闻言将头更低了三分。“陛下,微臣自知罪大恶极,不敢求陛下宽恕。” 纪妃鱼侧脸偷偷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徐平。暗道:毫无顾忌,简直肆意妄为。 隆圣帝笑了,自打吴镇疆来禀报之后,他还是第一次笑,被气笑的。“你自知罪不可饶,不敢奢求朕的宽恕?好啊,好得很。你可知你今日的行为按律该当如何?” “按律当斩。”徐平埋头回道。 “你不怕死?”隆圣帝看徐平这副模样,不禁问道。 “怕!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微臣。但即便再来一次,微臣也仍旧会如此。” “呵呵,你倒是有骨气。你是觉得朕不敢杀你?”隆圣帝眼神冰冷,言语阴沉无比。 徐平回想起陆铮的话,不要求饶,不要推脱,不要试探,只管认罪。 犹豫几息之后,徐平硬着头皮回道:“陛下,微臣之罪,证据确凿,微臣不敢有任何推脱。还请陛下治微臣死罪,微臣绝无怨言。” 话说完,徐平后背冷汗直冒。暗自说道:陆铮啊陆铮,你特么最好没有忽悠我,不然就算诈尸,我也要砍死你。 徐平神态严肃认真,不像做伪。也不像是在演戏,他真想求死?这怎么可能?隆圣帝万分疑惑。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嘎了徐平,如何处置方能压住群臣,这才是他为难的地方。徐平虽然越权了,还擅自调兵。但围杀元武使队这种事,想想都过瘾。隆圣帝要不是皇帝,高低也得一起去凑个热闹。 本想把人拿下,先丢到天狱司去数星星,可徐平如今这样请罪,反倒把隆圣帝给难住了。 作为皇帝。 徐平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自己要是不下旨,岂不是成了笑话。 我是皇帝啊,我不要面子的吗?你这样搞我很为难啊?你要请旨让我嘎了你,我难道要劝你不要让我嘎了你??? 突然,隆圣帝似乎想到了什么。“好!好!好!既然如此,来人!” 宫门外侍卫闻声推门而入。 “带下去,明日午时,于东门问斩。” 第53章 大事可期? 徐平懵了。这剧情怎么不太一样?陆铮不是说保自己无恙吗?还有隆圣帝,他是不是草率了点? 还没来得及开口,徐平便被侍卫拖了下去。 随着人被带走,正阳宫内只剩下刘辟,纪妃鱼和两名宫女。 隆圣帝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看着跪伏在地的纪妃鱼,隆圣帝叹了口气。“还跪着作甚,起来吧。” 纪妃鱼抬头看着隆圣帝,缓缓站起身来。“谢父皇。” “刘辟,你看出什么了吗?”隆圣帝轻声问道。 其实在徐平被带下去的那刻,刘辟就反应过来了。只不过作为奴才,又怎么能抢了主子的风头。 刘辟摇了摇头,微微一拜。“老奴不知,还请陛下明示。” 隆圣帝闻言,笑了笑。“呵呵,有意思啊,徐沧这儿子真有意思。朕没看错,此子确有大才。皇儿,那你看出徐平的意图了吗?” 纪妃鱼也摇了摇头。“儿臣愚钝,未能察觉。还请父皇解惑。” 隆圣帝抬手一招,刘辟立马端来一杯新茶。 “呼,呼…”隆圣帝揭开盖瓯吹了一吹。 “这小子聪明得很呐。他猜到了朕的想法。事情太大,高拿轻放显然不行。所以这小子以退为进,帮朕解决了群臣的问题。也给自己找到了退路。” 纪妃鱼歪着脑袋,仔细思量。“父皇,儿臣还是不太明白。” 隆圣帝喝了口茶,面色恢复了平淡。“这小子坏得很,既然不好办,那就别办了。既然不好压,那就别压了。反其道而行。在群臣请旨之前,朕先行下旨问罪,而且还是处斩。这样的责罚,够重了吧?足够堵住群臣们的嘴了吧。” 纪妃鱼点了点头。“已是极刑,自然足够。” “徐平若是被开刀问斩,百姓会如何?肯定会为其鸣冤,为其不平。毕竟他做的事,是为百姓。” “父皇,即便百姓为其不平,也改变不了结果啊?罪是他自己认的,旨是他自己求的。”纪妃鱼疑惑道。 “有些事,虽然不能说在明处。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徐平是徐沧的独子,朕要是因为元武的事杀了他儿子,他会如何?”隆圣帝放下茶杯,脸上带着些许不满。 “难道?难道他会起兵谋反?”纪妃鱼颤抖着问道。 话到此处,隆圣帝眉头紧锁,仔细考虑了许久后才说道:“不好说。这一点朕也拿不准。” 话题太重,众人陷入了沉默。 过了大约半炷香,隆圣帝才开口说道:“朕拿不准,朝臣们同样拿不准。” “父皇?” “朝臣们不会让朕杀了徐平。否则一旦北境生变,极有可能南境与贺州都会同时响应。到那个时候,天下大乱,烽烟四起。好日子过惯了,这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景象。” 言明这些话时,隆圣帝的心情十分沉重,却又无可奈何,更多的还是愤恨。大周藩王的威胁太大,皇权也弱于臣权。作为君王,隆圣帝每每念及,皆会寝食难安。 纪妃鱼这才恍然大悟。“所以父皇根本不用去考虑如何把事情压下来。朝臣们自然会来为其求情,为其找出一万个赦免的理由。” 这招以退为进,妙啊。 “也不完全是这样,有些人恐怕巴不得天下大乱。”隆圣帝冰冷着说道。 “父皇,那徐平?” “活罪难逃。这兔崽子太能惹事,到时让他在天狱司先呆上十天半月再说。”隆圣帝挥了挥衣袖。“好了,你退下吧。” 纪妃鱼稍作收拾,躬身一拜。“父皇万安,儿臣告退。” “陛下!” “你也下去吧,不用在这伺候了。朕要静一静。” “陛下万安,老奴告退。” …… 内庭监。 牢房内,昏暗潮湿,四壁斑驳。一盏昏黄的油灯摇曳不定,投下些许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霉味。 徐平靠墙坐在角落,双手枕头,眼神里满是无语。这是自己把自己给求死了? 不应该啊,皇帝难道真准备就这样嘎了自己?那老爷子还不得反了? 徐平尚未明白陆铮的用意。一天之内,又是诗会,又是入宫,又是喝酒,又是杀人。经历了太多,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陆铮说一定会保我无恙?怎么保?总不能是劫法场吧?”徐平自言自语道。 许是今日事情太多,让人疲惫不堪。徐平斜靠在墙角,不过片刻,便已入睡。 …… 北境在神京设立的情报据点,位于城南一处老巷子内的酒馆里。酒馆外墙略显陈旧,内部倒是雅致而舒适,暖黄色的烛光洒在檀木桌椅上,几壶小酒散着浓香。 酒馆的一角,围坐着一些身穿便服的北境暗探。他们在交换着各种情报与消息,有的脸上表情凝重,有的脸上表情深沉。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些把玩着身上的配饰,有些则端着热腾的酒水,时不时抿上一口。 柜台前,身穿白色长衫的男子静静地坐着,目光深邃而沉稳,仿佛能够洞察一切。他的手中握着一本书籍,身旁还放着几封尚未拆开的书信。此人正是西门外拦住徐平的陆铮。 陆铮的对面坐着英月娥,她低垂着眼帘,手中转动着一把幽黑的匕首。 “所以,这就是你的计划?万一朝中哪些人没有为世子求情,又当如何?皇帝一旦下旨,没有台阶,又如何能更改?”沉默许久后,还是英月娥率先开口。 放下了手中书卷,陆铮耐心的解释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元武若是与大周开战,只能先下定平,再取凉州。长兴侯可不是软柿子,要想拿下凉州,即便元武倾举国之力,也得三年两载。这是外患,短期内波及不到那些人。何况,大周与元武相争多年,各有胜负,非必败之局。” 话到此处,陆铮起身拿来一壶热酒,自顾自的满上了一杯。“主子如果起兵,贺州必然响应。半月之内,靖北王府便可整合北境一十三郡。幽州大营只有七万老弱,而暨州如今灾情严重,营中定无存粮。只需月余,便可拿下暨幽二州。 届时,武成王的贺州大营兵出长宁,直取陈关,而我北大营则屯兵江安,两军互成犄角之势。待那时,只需截取粮道,兵围青州,则天下二分。 如今已是深秋。 若五州陷落(北境,青州,贺州,暨州,幽州。),来年开春,镇南王的十一万大军一定会挥师北上,分一杯羹。 诚然,黔州尚有八万精兵,但孙国安(纪武的外公)与欧阳正奇有旧,虽然他是国丈,皇帝却未必敢用。而长兴侯离不开西凉,雍王离不开吴州。到那时,除了大都督韩忠,少都督张岳和赵阔,整个神京还有何人可以领兵?” 这番话让英月娥震惊不已,徐沧都还没有任何态度,陆铮连怎么起兵都已经谋划好了?“可瑜州、湘州还有湖州呢?这些地方兵马可不少?” 陆铮为英月娥倒上一杯酒,轻轻推了过去。“瑜州刺史色厉内荏,不足为惧。湘州陈王心怀鬼胎,湖州刺史更是有勇无谋。只要三镇藩王同心,则大事可期。 掀不掀桌子,和有没有能力掀桌子是两回事。” “戍边、戍京、城防、五军。神京可还有四司的兵力,这还没有算皇城的内军。”英月娥邹眉问道。 神京立都数百年,可从未有过外军攻破的先例。 第54章 鬼杰 屋内烛光摇曳,俩人对坐在昏暗的柜台前。如此敏感的话题,让气氛更显压抑。 “我何曾说了能攻陷神京?”陆铮笑着摸了摸胡须。 这句话可把英月娥给问懵了。 “这些事情只是假设。元武与大周世代深仇,如果世子殿下因元武之事死在了神京,这些假设就有可能成真。皇帝知道,这些个大臣也知道。 所以,皇帝怎么收拾殿下都可以,就是不能杀了他。一旦大周战乱四起,这些朝堂之上的大臣们还怎么安生?”陆铮随手收拾了下桌上的书信,将之整齐的放好。 “对于他们来说,内乱可比外患严重多了。内乱是会涉及站队的,一旦站队出现偏差,轻则人头不保,重则九族尽灭。你说,他们要不要替殿下求情?”话到此处,陆铮又为自己续上了一杯酒。 英月娥咬着指甲,仔细思考着陆铮的话,随后也给自己续上了一杯。“即便不这样,皇帝也不会杀了殿下啊?” 陆铮端起酒杯,随意的与英月娥碰了一碰。“不错。虽然死不了,但殿下会吃尽苦头,朝中那些人可不会放过这种借机发难的机会。 皇帝想要高举轻放,朝臣们就一定会反着来,这是皇权和臣权的碰撞。 但皇帝要杀了殿下,朝臣们就必须保他。既然他们都先行开口了,那皇帝小惩大戒,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最重要的是,就算知道皇帝不会杀了殿下,他们也必须求这个情。 罪是殿下自己认的,罚是殿下自己领的,皇帝已经先一步下旨了,他们如果不给台阶,那日月就真有可能要换新天了。 毕竟咱们的皇帝陛下也是要面子的。”说完,陆铮拿起手中的书,在英月娥头上轻轻一敲。“凡事多动脑子!不要只会打打杀杀!” “原来如此!”英月娥终是恍然大悟。“陆老贼,你还真是奸诈。” 陆铮笑着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随后缓缓起身离开了此处。“既不影响大局,也不用杀头。最多挨点板子,再在天狱司待上几日。如此一来,岂不甚好!” 神京算是一个试金场,没点能力,可做不了情报收集。陆铮,暗卫之一,排行第三,号“鬼杰”。 ……. 苍穹之上,一抹淡淡的金色浮现。 天,微微亮。 一夜未眠,吴镇疆领着武成道与白敬安来到了邦政府衙。交接完毕后,快速朝着皇城赶去。 徐平的性格他非常喜欢,相处起来也颇为愉快,早年又曾在镇北军服役,如今对方闯了大,吴镇疆是心急如焚。 事情已经发生,今日肯定会传开。吴镇疆做好了打算,在回宫复命之后,就算把脸皮放地上,也得拉着那些与他交好的官员一同入宫求情。 皇宫内此时还是一片寂静,偶有一些巡逻的侍卫来来往往。淡淡的晨光映照在正阳宫殿门外,隆圣帝半躺在龙榻之上,随身搭着一件锦袍,面容略显疲惫。他的眼睛微闭,呼吸平稳,进入了浅眠的状态。 寝宫内弥漫着清淡的沉香木香,给人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窗外,微秋风拂过,夹带着各类草木的气息。偶尔有几声鸟鸣打破了寂静,却很快又恢复平静。 “当!当!当!” 卯时的钟声敲响,隆圣帝缓缓睁开双眼,一手握着榻上的扶手上,一手掀开了锦袍。“刘辟,刘辟啊?” 闻声,刘辟急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陛下!” “老东西,来得倒挺快,没回耳房歇息歇息?” “老奴那敢呐!陛下您睡得浅,这不是怕您醒了没人伺候嘛。” 隆圣帝拍拍额头,打了个哈欠。“扶朕起来吧。徐平这小王八蛋,可真能折腾。朕这腰啊,又犯酸痛了。” 刘辟急忙将隆圣帝扶稳,开口吆喝道:“来人!快传御医。” “算了,别喊了!靠那些庸医,还不如你给朕按上一按。”说着,隆圣帝使劲敲了敲腰盘。 “好勒,那老奴这就帮您按。” “陛下,京卫司司首吴镇疆在宫外求见。”有太监推门进来禀报。 闻言,隆圣帝挥了挥手,示意刘辟退下。“真是一刻都不让朕安生。让他进来。” “臣吴镇疆参见陛下。” “起来吧,说说看,那边具体情况如何。” “回陛下,元武四皇子与左相白敬安无恙,臣已按您的旨意带去了邦政司,现在应当是鲁大人在招呼。” 隆圣帝微微摇头。“朕问的不是这个。” 吴镇疆思绪了一会,继续回道:“陛下,元武此行一共有一千五名禁军用以护行。在小池村内,有四百七十五人被诛杀。”对于徐平的这股子狠劲,吴镇疆也是佩服不已。 隆圣帝微微颔首。“你继续说。” “这些人里包含了元武国禁军都尉吴定,副都尉黄皓,以及三名禁军校尉。吴定被凌迟枭首,黄皓被五马分尸。另外还有三百余人轻伤,六十余人重伤。玄甲卫七人轻伤,无一人阵亡。” 言罢,吴镇疆跪地伏拜。“陛下,元武士兵滥杀无辜,奸淫抢掠,屠戮百姓,践踏我大周国体,这些人死不足惜。靖北王世子徐平,虽犯下大错,但事出有因,微臣恳请陛下酌情轻判。”吴镇疆重重叩首。 隆圣帝闻言,脸上虽然阴沉,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好啊,这才是我大周男儿的血性。要换做朕年轻之时,定叫他们片甲不留。 “你先起来。”隆圣帝来到吴镇疆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陛下。”吴镇疆缓缓起身。 “明日午时,徐平将于东门问斩。圣旨申时便会传下。所以……你来晚了。”隆圣帝平淡的看了对方一眼。 “什么!这,这……”吴镇疆顿时目瞪口呆,怎么会这样? “陛下,不可啊陛下,万万不可啊。”吴镇疆再次跪倒在地。“徐平虽然有罪,可他也是为了大周的百姓,大周的国体啊。臣万死,恳求陛下收回成命。” 隆圣帝低头看向吴镇疆,开口问道:“你可知徐平此次犯了多大的罪?他就是有一万个脑袋都不够朕砍的。” 吴镇疆正欲开口,隆圣帝没给他这个机会。“还有,可不是朕要治他死罪。是他自己求朕治其死罪,以儆效尤。所以,你回去吧,别跪在这了。” 吴镇疆双掌撑地,头昏眼花,嘴里不停念叨着: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刘辟见此情形,走了过来,将吴镇疆缓缓扶起。“吴大人,回去吧。别在这耗着了。” “别在这耗着了?对!不能在这耗着,我得赶紧出宫。”说着,吴镇疆躬身一拜。“陛下,微臣告退。” 待吴镇疆走后,隆圣帝嘴角微微上扬,过了几息,实在忍不住,放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吴镇疆啊吴镇疆,你这脑瓜子可远不如徐平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出宫路上,吴镇疆一直在嘀咕。“明日就要问斩,传信北境显然是来不及了。让玄甲卫来劫法场?不行,不行,那谋反了属于是!” 第55章 善武不善谋 隆圣帝在宫内笑得合不拢嘴,可怜吴镇疆在宫外脑壳都要想冒烟了。 “有了!”吴镇疆灵机一动!“司徒孝呈!对啊!怎么把他给忘了!他不是永宁的二叔吗!对,就找他!他肯定有办法。”吴镇疆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飞快的朝着五军司赶去。 不过,吴镇疆恐怕怎么也没想到,此时的司徒孝呈脑壳比他还大。 …… 司徒孝呈早已得知了徐平率军袭杀元武使队之事。 本以为徐平擅自调兵出城已是天大的篓子,却不曾想还有更大的!!! 几日前才刚刚书信于徐沧,说一定会保他儿子周全,现在好了,天都捅破了。也不知现在赶路还来不来得及,能否将信追回? “报!” “进来。” “将军,京卫司吴司首来了,说要见您。” “吴镇疆早年曾在镇北境待过,此时来找我,当是为了徐平之事。”司徒孝呈瞬间推断出了对方的来意。 片刻之后,五军司中军大营前。司徒孝呈看着风尘仆仆的吴镇疆急忙迎了上去。“吴司首,这才卯时,看你喘成这样,来我南营所为何事啊?” 吴镇疆上前一把拉住司徒孝呈的手,便朝大帐内走去。“祸事了,祸事了啊!司徒将军,你可是永宁的二叔,王爷的义弟啊。这件事你必须帮忙。” 果然是徐平的事,司徒孝呈眉头一皱。 “吴司首,看你如此着急,到底是何事?”司徒孝呈掸了掸坐榻上的灰。“来,先坐下,慢慢说。” “我不坐了!你听我说,永宁闯大祸了。他夜里率玄甲卫出城……” 不过多时,吴镇疆便已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事情,司徒孝呈大体也知道,他早已派人前去了解过。顺着马蹄印,也找到了小池村。 依他本人来看,徐平的行为是罪该万死的。一些寻常百姓,死了也就死了。每年秋后纳粮,类似的事情常有发生,受害的平民百姓起码百倍有余。 但古人极重信、义。徐平终究算是他的侄儿,是徐沧之后。他确实也不能看着对方出事。 “吴司首,那此事你可有安排?” 吴镇疆叹了口气,无奈的回道:“能有什么安排?只能拖上一些关系较好的同僚前去求情了。” 这话把司徒孝呈说得一头雾水。“这才卯时三刻,难不成陛下已经处理了徐平?你此话何意?” “何止是处理啊,陛下已经下令明日午时问斩了!!!”吴镇疆捶胸顿足。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陛下就不担心北境生乱吗?快,快随我入宫!”这话一出,司徒孝呈顿时急眼了。 “还入什么宫啊!我就是刚从宫里赶来。”吴镇疆大声说道。 司徒孝呈使劲拍了拍脸颊,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许久之后,开口道:“走!咱们现在马上走!你去见大都督。我回府去见父亲。” 还未等吴镇疆反应过来,司徒孝呈便已经离开了营帐。 与此同时。 靖北王府内,徐平彻夜未归,薛若薇亦是整夜未眠。 事情的经过,英月娥已经告知了她,也告诉了她陆铮的那些话。 尽管如此,薛若薇依旧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担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似乎能给自己一丝安慰。微微颤抖的肩膀,和紧绷的身体,使她全身上下写满了不安和焦虑。 “薛姑娘,你别这样。陆老贼料事如神,应该不会有大碍。”嘴上虽然安慰着薛若薇,英月娥的内心其实也一样没底。 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明日真要行刑,她和张掖会带着玄甲卫前去劫法场。就算全军覆没,也一定要保徐平的命。 当然,在此之前,她肯定是要先去把陆铮给嘎了!!! “月娥姐,你说永宁现在何处?会不会已经被关押了?会不会受刑?”薛若薇的焦虑,并没有因为几句话而得到缓解。 “应该不会。既然陆老贼让殿下去请死罪,那就没道理再对殿下用刑。”这点英月娥是可以确定的,谁吃饱了撑的,对一个死囚动刑?” …… “咚咚咚!” “快开门!”仲宰府门前,司徒孝呈用力敲打着门环。 “谁呀?这大早上的!”府内家仆睡眼惺忪的将门打开。“哟!三爷啊,您怎么回来了?” 司徒孝呈并未接话,推开大门,便径直走了进去。 “父亲!父亲?”司徒孝呈直奔书房而去。他知道每日辰时,司徒文都会在书房内习字。 书房内传来了司徒文的声音。“没点规矩吗!大呼小叫的。” “父亲!”司徒孝呈躬身行礼。 “不在南营待着,你回来做甚?”司徒文放下手中的毛笔,缓缓坐下。 看着眼前的父亲,司徒孝呈眼神里流露出些许纠结。司徒文说是朝内最大的权臣也不为过,而自己却是实打实的尊皇派。“父亲,发生大事了。” “能让你这个大将军辰时过来找为父,看来这事情的确不小。”司徒文指着旁边的椅子,示意对方坐下。 司徒孝呈整理了下衣袍,再次行礼,而后缓缓坐下。“陛下明日正午要在东门问斩靖北王之子。” “靖北王府的事么。徐沧是你义兄,也难怪你会如此急切的来找为父。说说吧,具体何事?” 脸色虽然平淡如水,司徒文的内心却早已翻起惊涛骇浪。问斩徐平?隆圣帝假酒喝多了??? 待司徒孝呈将前因后果阐明之后,司徒文的内心才平静下来。“徐沧这儿子倒是有些胆色。区区贱民,虽然死不足惜,但不管怎样,这是在大周境内。即便是大周的蚂蚁,那也不是元武可以肆意践踏的。” “父亲,徐平虽然有罪,但罪不至死吧。何况,徐平若是身首异处,远在燕城的徐沧,岂能善罢甘休。” “罪不致死?”司徒文笑了。“他要不是徐沧的儿子,一百条命都不够皇帝杀的。” 看着焦急万分的司徒孝呈,司徒文不禁有些惋惜。自己这个儿子什么都好,武道天赋更是百年难寻。只可惜,善武而不善谋,悍勇而寡智。“行了,回营吧。徐平死不了。” “父亲??”司徒孝呈疑惑不明。 “多想,多看,遇事要冷静。 藩王的威胁,皇帝岂能不知,以退为进罢了。”司徒文站起身来,拿着毛笔点了点墨,继续开始练字。 司徒孝呈也跟着站起身来。“请父亲明示。” “皇帝是怕朝臣们死咬着此事不放,下旨问斩也不过是为了堵住众人的嘴。徐平一死,轻则北境生乱,重则三王齐反,怎么杀?” “可圣旨一下,如何挽回?” “啧!”闻言,司徒文手中的笔晃动了些许,一张尚好的字帖,毁于一旦。“要是你二姐在此,想必早已看透。” 司徒文将字帖揉做一团,随手丢在了地上。 “朝臣们可不想大周境内战乱四起,会死人的。陛下此举就是让咱们去给他搭台阶。” 第56章 四大府主的反应 到底是文官之首,二朝仲宰。 顷刻之间,司徒文便已看透一切。 不过,让他感到诧异的是此事的处理手段。这可不是隆圣帝的风格,更不是张启圣的风格。 “回营吧,此事你就不要参与了。这个台阶文臣可以搭,武将说多了可不太好。”说完,司徒文重新抽出了一张纸。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好在心里有了数,司徒孝呈回营的途中还特地去街边买了几个肉包。 而另一边的都督府内,可不那么和谐。 “简直一派胡言!吴镇疆,你是大周的官,不是徐沧的官。他儿子犯下那么大的错,求什么情? 依老夫看,陛下的决断没有任何问题。该受刑受刑,该杀头杀头。怎么着,徐小子还敢反了不成?”说话之人正是当朝武政府大都督韩忠。 韩忠年过七旬,起于微末。数十年的戎马生涯,为大周立下了汗马功劳。太祖帝在位之时,便已是一府少督,可谓真正的三朝元老。 便是徐沧的父亲,当年未承袭王位之前,也曾在其手下当兵。论其实力,韩忠乃神京三大高手之首。论其统兵,更不在徐沧之下。 “大都督,就算徐平有错,那也是为了我大周百姓。下官恳请您看在王爷的面上为其求求情吧。”韩忠太过强势,无可奈何之下,吴镇疆竟是跪拜于地。 可惜,韩忠并不吃这套。“那也得按规矩办事。否则朝臣们有样学样,这国家岂不是乱了套。”说完,韩忠一把将吴镇疆拽了起来。“起来!老夫又不是陛下,你跪在老夫面前成何体统。” 未等吴镇疆开口,韩忠便下了逐客令。“来人,送客。”言罢,转身离开了此处。 吴镇疆深深叹了口气,缓缓走出了都督府。“哎!也不知司徒孝呈那边如何了。” “爷爷!”吴镇疆离开之后,一名年轻女子自幕帘内走了出来。正是韩忠的嫡孙女,韩娥。 韩忠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椅子上,吹着胡须骂道:“你这丫头,怎的又在后面偷听。” 韩娥笑着走到韩忠面前,抱住对方的胳膊使劲的摇。“爷爷!徐世子可有才华了,昨日的诗会上,震惊了全场呢!就连司徒少华和傅乘风都自愧不如。”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韩忠瞥了她一眼。 韩娥松开韩忠的胳膊,嘟起了小嘴。“到也没有,只是觉得怪可惜的。要不您就帮帮他呗,您去求情,陛下肯定给您面子。” 这话属实把韩忠整无语了,半晌之后,才开口说道:“死丫头,徐平那小子擅自调兵,爷爷要是去替他求情,事情就会变得更加复杂。来,给爷爷捶捶肩膀。” 韩娥乖巧的点了点头。 “这情谁都可以求,唯独爷爷不行,明白吗。爷爷要是去求情,那下次爷爷是不是也可以擅自调兵?咱们镇国公府的身份敏感,哪怕是一根刺儿,都不能留在陛下心中。” 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韩娥便不再多言。 …… 随着问斩的圣旨传阅给群臣,徐平的事也渐渐传开。 “听说了吗?靖北王世子要在东门问斩了?” “什么?你听谁说的?” “我爷爷的邻居的孙子的岳父的兄弟在衙门当差,这消息保真!” “我听说啊,是靖北王世子杀了元武的人!” “你这消息不对,我可听说人家把元武的使队全部杀了。” “既然死的是元狗,为啥要把靖北王世子斩首?” “谁知道呢?也许是杀得不够多???” “什么?靖北王把元武皇子杀了?” “什么?靖北王世子跟元武国皇后私会?” “什么?元武皇帝被靖北王世子杀了?” 圣旨虽未公示,神京的街头小巷,各种乱七八糟的消息,却是越传越离谱。 眨眼之间,夜幕降临。 得知此事的朝臣们,有不解的,有担忧的,有看戏的,也有深感不妙的。 萧如讳亦是百思不得其解,这徐平到底想干嘛?吃饱了没事,天天捅篓子?他自然无法理解徐平的行为,寻常百姓在他看来与蝼蚁无异。 虽然不解,不过萧如讳却是一早便拟好了求情的折子。 与萧如讳一样,大部分朝臣都拟好了求情的折子,陆铮的推断分毫不差。 这些人虽然不见得想让大周变好,但更不愿意内部发生大的动乱。未知的事情,总会让人感到忌惮。 考虑到纪月华对徐平的心思,隆圣帝一早便下令封锁了问斩徐平的消息。已经熬了一夜了,他可不想在熬一夜。“刘辟。” “老奴在!” “那几位有什么反应吗?”隆圣帝口中的那几位正是四府的府主。 “回陛下。据内卫传来的消息,司徒孝呈一早便回了司徒府,大约半个时辰后离开。吴镇疆则是先去了都督府,随后又去了几个司衙。除了大司命,目前还没有别的折子递来。” 隆圣帝正欲开口,刘辟似乎想起什么,急忙补充道:“对了陛下,还有右少司傅大人,他也有折子呈上。” “去将张启圣的折子呈上来,朕倒想看看这老东西写了些什么。”隆圣帝斜靠在椅子上,随手拨弄着案台上的镇尺。 片刻之后。 “陛下!”刘辟将折子轻轻放在了案台上。 隆圣帝打开折子翻了翻,几息之后,咬牙切齿的将折子盖上。许是觉得心情没有得到发泄,又拿起折子用力砸在了地上。 也难怪隆圣帝如此。折子上只有一句话:老臣全力配合陛下演这出戏! 隆圣帝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张启圣!总有一天朕要诛你九族!!!!” 刘辟淡定的走到旁边,将折子轻轻捡起,随后又端正的放在了案台之上。 对于张启圣的折子,隆圣帝会有这种反应,他早就习以为常。 “陛下,傅大人的折子还要呈上来吗?” “无非是求情罢了,不看。”说完便起身走出了宫外。 月色高悬,隆圣帝望着西边,脸上浮现出一抹担忧。自打魏冉的折子入京,过去已有月余。自那以后,始终没有再收到西面送来的折子。 小池村之事,徐平杀了不少元武使队的护行军。如此一来,凉州的军情便愈发牵动着隆圣帝的心。 第57章 过犹不及 昏暗的牢房内,徐平半躺在板床之上。经过长时间的思考,他已经大体猜到了陆铮的意图。 对于此人,徐平心里还是很佩服的。作为一个情报头子,陆铮毫无疑问绝对的合格。 徐平前往小池村时,已过子时。对方不但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还给自己准备好了退路。如此人才,用来搞情报,属实是大材小用。 “等出去之后,得联系老爷子把人让给我!”徐平翻身打了个哈欠,便缓缓入睡。 奔走了一日,吴镇疆可以说把神京城内能跑的关系,能用得上的人,全数走了一遍。就连曾在教坊司一起寻欢作乐而被弹劾的同僚,他都没拉下。还美其名曰:咱们有过命之交。 这帮人靠不靠谱,他不知道。 吴镇疆是真的尽力了。他不是世家之人,与韩忠一样,他也起于微末,同样是靠着军功在死人堆里爬上来的。没有庞大的家族,没有深厚的底蕴,虽然官居从二品司首,但他的影响力却不够大。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吴镇疆愁眉苦脸的来到靖北王府门前。 “咚咚咚!” “开门,我是吴镇疆。” 几息之后,英月娥开门迎了出来。“吴大人,你怎么来了?” “月娥姑娘,抱歉了。我已经把能找的人都找遍了。他们态度不明,没给什么答复和承诺。永宁的事,咱们今晚得好好谋划一下。”吴镇疆随着英月娥缓缓走入府内。 英月娥诧异的看了眼吴镇疆,好半天才想起来,陆铮的计划他可不知道,怪不得跑了一整天。“吴大人,殿下的事您可以放心……” 英月娥将一切和盘托出。 “什么!!!”吴镇疆嘴巴张得老大,顿时愣在了原地。随后又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好!好啊!只要事情能解决就行。说实话,元武那群狗日的,本就该死,要是我在场,我也一定会动手。” “大人为殿下之事奔波了一日,还没用晚膳吧?”说着,英月娥又转头朝着府内的婢女开口道:“去准备些酒菜,可不能怠慢了。” 婢女们赶忙点头应下。 “不了,不了。月娥姑娘太过客气。既然没事,我也就不再叨扰了。” “这……也罢。那月娥就不留您了。明日宫里有了消息,还请派人告知。” “这是自然。”言罢,吴镇疆离开了王府。 …… 一夜过去。 徐平的行刑之日已到。 辰时,文德殿内。 隆圣帝斜坐在御案旁的龙椅上,手中拿起一卷奏折,随意的看着。书房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台下站满了朝臣。除了武政府的几位都督和天政府的几位司命,几乎神京城内所有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到场了。 案台上的香炷熄了又燃,燃了又熄。茶水亦是换了一盏又一盏。 无论皇帝还朝臣们,始终没有一人开口。 时间缓缓过去。 隆圣帝收起了奏折,冷冷的看着台下的朝臣。“当朝柱国,共有四位,三人递来了让朕从轻发落的折子。 各司司首共有二十六人,里面有一十七人递来的折子是让朕网开一面。更有甚者,扬言徐平有功无过,让朕加以封赏。” 说着,隆圣帝缓缓站起身来。“还有各司司丞,府令,监令。一百多封折子!好啊!好得很!如此情景,在我大周朝堂之上还真是难得一见。朕今日也算开了眼啦。” 事情,自然是按照隆圣帝和陆铮的预期在走。但真正面对眼前的情形时,隆圣帝内心早已怒火中烧。 徐平的事他们可以这样,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有别的什么事,这群人还打算这样? 随着隆圣帝站起身来,殿内的气氛再次压抑了几分。 群臣齐齐跪拜于地。 “臣等有罪!” “臣等有罪!!” 事情虽然是隆圣帝所默许的,却又何尝不是对皇权的一种碰撞。 群臣们自然知道皇帝心中的不满。可他们无所谓,反正你要台阶,我们给了。只要不涉及自身利益,皇帝再有气,与他们又有何干系? “赵元易,你来说说。徐平所犯之罪可不小,朕为何要网开一面?”看着这群有恃无恐的朝臣,不收拾几个人,隆圣帝心意难平。 闻言,赵元易懵了。这么多人为何要问我?我哪知道啊,司首大人喊我这样写的? 看着愣神的赵元易,隆圣帝继续补充道:“想清楚了再说。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议政司监政令你也就别干了。回你幽州老家种田去吧。” 秋风袭过,御案上的火炷略微晃了一晃。 “微臣……微臣,微臣有罪!”赵元易浑身上下冷汗直流,一个劲儿的磕头。这咋说啊,他连徐平犯了啥事都不知道,传阅各司的圣旨,他压根还没看。 隆圣帝拿起折子不停的敲打着自己的手臂,几息之后,将折子丢在了赵元易跟前。“拖下去,流放岭南。” 话一说完,殿外立马进来了几个侍卫,拖着赵元易就往殿外走。 “陛下!陛下恕罪啊,陛下。微臣知错了……” 求饶声越来越小,赵元易的身影也渐渐模糊。 隆圣帝随手拿起另一份折子,翻看了几页。“李景良,你来说。” “回,回…回陛下。徐平藐视皇权,擅自调兵,袭杀使臣,自然是犯了不可饶恕之罪。”李晨良亦是颤抖不已。 “嗯,然后呢?” “但,念,念其是初犯,念,念,念其,念其年幼……” “初犯?这么说,同类的事,只要是初犯,皆可饶恕?”隆圣帝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 李景良大惊!”陛下,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臣……” “拖下去,一并发配岭南。” “陛下,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求饶声中,李景良也被缓缓拖走。 接连有两位朝廷重臣被带走,台下众人有些慌了神。 不过,为首的司徒文与萧如讳却是依旧淡定。 他们明白,皇帝这是在出气。虽然是皇帝自己要台阶,可这台阶搭的略高了些,下起来费脚。 凡事,过犹不及。 十几二十封折子也就差不多了,一整就是一百来封,确实有些过了。 隆圣帝扫了眼台下众人,再次拿起一本折子,略微翻看之后,便轻轻合上。“顾爱卿,你呢?你怎么说?” 众人纷纷转头看去,顾令先可不是前面那些阿猫阿狗。 就连一向平静如水的司徒文,脸色都沉了些许。 顾令先,布政府右少宰,握有实权的正二品重臣。作为司徒文的学生,其参与辅政已有十余年,也是司徒一党的核心人物之一。 皇帝要干嘛?想动顾令先?众人惊疑不定。 (各位彦祖,打个好评,点点催更吧!) 第58章 受刑 顾令先不同于先前那俩人,自接到通传群臣的折子后,他很快便猜到了隆圣帝的意图。 对于徐平本人而言,他没有过多去了解。不过就徐平干的这件事,他却有着与其他朝臣不同的观点。 所有人都知道徐平的行为犯了天家大忌,皇帝顾及其父,才如此处理。 但他们忽略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抛开其他因素,对于袭杀元武使队之事,皇帝自身怎么看。 “陛下。”顾令先缓缓起身。“臣觉得靖北王世子虽有大过,却亦有大功。功过相抵,不应再做处罚。” 隆圣帝眉角微扬,来了兴趣。“说说看。” “我大周自立国以来,本就与元武纷争不断,而近年更是屡扰边境,日益猖獗。此次来使,本因行两国缓和之举,惠泽万民。不曾想,元武贼子竟在我大周境内奸淫抢掠,滥杀无辜。此种种恶性,人神共愤,其罪当诛。”话到此处,顾令先竟是声泪俱下。 司徒文侧脸看向顾令先,心中萌生出了一丝疑虑。隆圣帝是什么性格,他在清楚不过,这些话无疑是说到了对方的心坎里。可这些话应该由萧如讳来说,顾令先说这些做甚? 挥袖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 ,顾令先继续说道:“我大周乃礼仪之邦,不愿枉造杀孽,故而才放过那些未行恶事之兵卒。此义足以彰显陛下之仁德,我周朝大国之风范。” 朝堂之上谁不知道顾令先是司徒党的人,动不动就跟皇帝唱反调。如今说这些话,把隆圣帝都给整迷糊了。 对于顾令先的声泪俱下,众人投来了鄙睨的目光。 不过其本人倒是脸不红心不跳,并未顾及旁人的眼神。“靖北王之子徐平,未经传旨,擅自调兵,本因是死罪。然,上诉之罪,皆事出有因。徐平之所为,一言一行均为大周百姓,一刀一戟亦未滥杀一人。 臣以为。上天有好生之德,陛下有圣君之度。元武恶贼凶悍无理,祸乱神京。陛下尚且能宽恕其罪,何况徐平呼?” 好嘛,这个台阶搭得舒服。隆圣帝也没心思去考虑,顾令先是不是昨夜假酒喝多了。 “顾爱卿倒是言之有理。如此说来,徐平之罪,倒也并非不可饶恕……” 隆圣帝的话还没说完,群臣便急忙叩首。“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他们可不想成为下一个李景良和赵元易。 事情到此,也算有了个交代。 不过隆圣帝可没打算就此饶了徐平。不管怎样,徐平的行为都是需要被追责的,否则皇家的威严何在? 况且不收拾收拾他,隆圣帝心气儿不顺。“都起来吧。” “谢陛下。” “徐平之事,虽然事出有因。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传旨:徐平藐视皇权,擅自调兵。念其一心为国,朕不忍重责。免去死刑,改受庭杖一百,受刑之后将人带回天狱司。若有下次,定斩不饶。” “陛下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万岁!” 众臣弯腰行礼。 隆圣帝挥了挥衣袖。“都散了吧。” “臣告退!” “臣等告退!” 群臣缓缓退出了文德殿。 离宫的路上,司徒文并没有与顾令先说话,也并没有叫住他。只是看了一眼,留下个眼神让其自己领悟。 顾令先躬身作揖。“恭送老师。” 待人走远之后,顾令先平淡的看了眼远处的宫墙,暗自说道:“老东西。看看谁的手段高明。” 很快,圣旨便传到了天狱司。 正在牢房内打坐的徐平,眉头随着圣旨的剩余字数,越皱越紧,直到最后拧成了麻花。 “罪臣,接旨。”徐平缓缓跪地,接过圣旨。脸上看似平静,心中早已骂出了无数句含妈量极高的话。 庭杖可不是军杖,这一百庭杖下去,要是没有修为的人,魂都得被打散。 既然徐平的事情有了定数,宫内消息也不再封锁,没多久此事便传到了纪月华的耳朵里。 “父皇!父皇!”文德殿门口,纪月华一个劲的大声拍门。 刘辟开门走了出来。“公主殿下,您就回去吧。陛下说了不见您。” “刘公公,我父皇怎么想的?永宁杀元狗还杀错了不成?大半夜的他怎么请旨?我看父皇是老糊涂了!”纪月华说起话来,可没太多顾忌。 不过这把刘辟给惊够呛。“公主啊,这些话可不能说啊。这是大不敬啊,陛下知道该生您气了。” “父皇就是老糊涂了。那是本公主不在,要是本公主在场,定将那些元狗斩尽杀绝。” 刘辟脑壳都大了,急忙将人拉开。 “松开!”纪月华用力甩开了手,她可不管这些。“拉开本公主做甚?还不让人说吗?” 刘辟正欲开口,殿内就传来了隆圣帝的声音。“她要说就让她说。要是在这说着不过瘾,就让她去天政殿说。” “完了,陛下也闹情绪了!”刘辟无奈的摇了摇头。 闻言,纪月华使劲跺了跺脚。“哼!” 天狱府司衙外,纪月华领着大批御医赶了过来。 “参见公主!”侍卫们急忙行礼。 “永宁呢?” 侍卫:“???” “就是靖北王世子,徐平。他在那?快带本宫去。” 几名侍卫面面相觑。“公主这不合规矩啊!” “让开!否则休怪本宫不客气!” “这……” “有能耐就让萧如讳去父皇那告我,否则赶紧滚。” 无奈之下,侍卫只能让开一条道。 “快!” 半炷香后,纪月华等人来到了关押徐平的牢房。“永宁……” 还不到一息,纪月华便已双目盈泪。 “把门打开!”纪月华大声呵斥着一旁跟来的牢头。 “是!是是!”牢头也没多想,立刻打开了牢门。 徐平趴在板床之上,额头冷汗直冒,整个背部鲜血淋漓,就连意识也有些模糊。 “父皇好狠的心,我讨厌他。”纪月华哭着跑到徐平跟前,颤抖的手,轻拂着他的背。 徐平硬撑着睁开双眼,扭头看向纪月华。“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去。” 纪月华的眼睛已有些许红肿,泪水不断地顺着脸颊滑落。她嘴唇紧闭,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却最终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走,我带你去月华宫。” “????”一旁的御医们都傻眼了。 你要带他去月华宫,大老远喊我们来干嘛? 不对啊?带男子去后宫?公主特么疯了? 第59章 来自凉州的军情 不光是御医,就连迷迷糊糊的徐平都因此话而清醒了。这已不是年幼之时,没有皇帝的允许,带去后宫那不作死呢嘛。 “你别闹了,后宫我如何去得。你是想你父皇宰了我啊。”徐平有气无力的回道。 御医们也赶紧在一旁附和。“是啊,公主,这可做使不得啊,要出人命的。还是让我等先给世子上药吧。” 纪月华又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这事不可行。但看着徐平的这副模样,她心如刀绞。留在这阴暗潮湿的囚牢内,谁来照顾他? 徐平自然能感受到纪月华的担忧,仔细思索一番后,开口道:“去后宫肯定是不行的,你别瞎搞。天狱司在皇城内,张掖他们进不来。你让御医每日过来帮我换一次药即可,随便带点吃食。” 徐平说得这些话,纪月华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父皇简直太狠了,你明明是为了大周的百姓,是为了他的子民,不赏也就算了,还把人打成这样,我再也不理他了。” “行了,别哭了。你父皇他不容易,我这么做是起了一个非常非常不好的头。换成别人,都该诛九族了。”徐平抬手轻轻抹去对方脸颊上的泪珠。“你先站旁边去,让御医们给我上药,疼死老子了。” 纪月华闻言慌忙让到一旁。“你们都小心着点,轻点。千万别把永宁弄疼了。” 御医们点了点头,便打开了药箱。 …… 与此同时,宣静宫里也得知了此事。 “父皇还真狠呐,一百庭杖,不死也得躺上几天。”纪知礼微微叹息。 徐平日前所作的诗词,她早已知晓。还在惊叹对方才华之时,便传来了徐平率军袭杀元武使队之事。 虽犯了诸多忌讳,却是为国为民,这让纪知礼极为认可。 虽已免去死罪,徐平却依旧身陷囹圄。在纪知礼看来,此时是将其纳为己用的绝佳时刻。 毕竟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的情义大得多。 “秋儿,随本宫去一趟天狱司。” “诺!” 不过多时,纪知礼带着两名御医来到了天狱司衙。 一众侍卫看着眼前的二公主,纷纷愣了神。今天是咋的了?五公主不是才来吗? “参见二公主!” 纪知礼面带浅笑,让人如沐春风。“都起来吧。徐平可在此处?” 又是为靖北王世子来的? “回公主,徐世子就在里面。” 闻言,纪知礼径直朝内走去。 这回侍卫们学聪明了,无一人阻拦。不管是关着的,还是来找人的,反正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 天狱司内阴暗的光线浅散在四周,囚牢内散发着各种刺鼻的异味。 随着渐渐深入,潮湿的地板将一双尚好的绣鞋缓缓浸透,纪知礼掏出绣帕捂住了口鼻。“牢头,徐世子在何处?” “回公主,就在前面不远。” 强忍着不适,纪知礼快速朝着里面走去,快接近之时,却发现徐平的囚牢外站着不少御医。 “这些是?”纪知礼轻声问道。 牢头急忙回话。“是五公主带来的御医,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 “五妹也在此?” 牢头点了点头。 对此,纪知礼倒也不意外。月华公主对徐平的心思她自然知道,对方遭此大难,纪月华没来那才奇怪。 “咳!咳!”纪知礼捂嘴咳了几声。 囚牢内,纪月华一脸担忧的看着徐平,似乎压根没听到声响。倒是御医们齐齐转头看了过来。 “参见二公主!”一众御医急忙行礼。 见此情形,纪月华也转头看了过去。“二姐?你怎么来了?” 徐平看上去伤的极重,纱带缠满了整后背。纪知礼黛眉微微皱起,柔声说道:“徐世子受难,是为大周百姓,姐姐自然也该来探望一番。” “???”闻言,纪月华一脸问号,随后又警惕起来。永宁受难你来看什么?也没见其他皇子公主来啊?难道纪知礼也喜欢永宁? 看着纪月华的表情,纪知礼很快便猜透了对方的心思。“你啊,又在胡思乱想了。” 感觉到自己的心思被猜透,纪月华撇了撇嘴。“哼!我可没瞎想!” 纪知礼走到徐平身边,微微行礼。“徐世子心系百姓,对于他国之恶,敢于拔剑相向,我大周男儿应如是也。” 徐平缓缓睁开了双眼,看向眼前这个的眉清目秀,温文尔雅的公主。他心中属实不知,这特么谁啊??? “这位公主是?” “这是我二姐,盛安公主,纪知礼。”纪月华在一旁介绍了起来。 徐平微微点头。“见过二公主!徐平有伤在身,难以起身见礼,还请公主恕罪。” “徐世子言重了。” 徐平在记忆中迅速过了一圈,纪知礼?好像有点印象,但不多。 “公主前来,并非只是为了见一见徐某吧?” 纪知礼看似平淡的眼眸中,带着些许隐晦的失望。小时候的那些事,想必徐平早已忘记。 有纪月华在场,许多话不方便说,何况这是俩人成年之后的初次见面。“得知世子受难,本宫带了御医过来,想尽些绵薄之力。不过有月华在此,应当是用不上了。” 徐平并未接话,心中暗自嘀咕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咱俩又不熟,总不可能是因为看上我吧! 许是看出了对方的疑虑,纪知礼轻声说道:“既然世子已有人照顾,那本宫也就不多逗留了。”言罢,微微一礼,便转身离去。 “你这姐姐有点意思!”徐平看着纪月华吐槽道。 纪月华嘟了嘟小嘴。“不知道,反正二姐与其他人不太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我也不明白。” “好了,你也先回去吧,别在这守着了。” 虽然有些犹豫,纪月华却还是点了点头。尚未出阁的公主,跑到天狱司来看个囚犯,本就不太合适。要是待久了,还不知道外头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带着浓浓的不舍,纪月华也离开了此处。 …… 文德殿内,隆圣帝侧躺在龙榻之上,一手拿着玉如意,一手拿着书卷,看得津津有味。 此时,一名太监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陛下,凉州六百里加急。” 第60章 火烧百里 “快!快呈上来!”隆圣帝随手丢掉手中书卷,急忙坐起身来。 刘辟见状急忙接过文书,转呈于隆圣帝。 “六百里急报。 臣魏冉,自凉州定平关,呈紧急军情书至朝廷: 今于武都郡,定平关外,吾凉州大营全体将士倾巢而出,与元武之师展开殊死较量。 双方皆尽兵甲之力,战局胶灼异常。然吾军众志成城,毫不退缩。 承蒙陛下所佑,吾遣精锐之师,于夜幕之下,奇袭元武之粮草大营。众将士蹑足潜踪,疾风迅雷,倏忽而至。待近粮草,燃之。须臾之间,烈焰焚天,火烧百里,其势之迅猛,敌未料之所及,不可救也。 此役之后,元武龙骧营七万精锐乱如散沙,丢盔弃甲。现退至彝岭据守,已是穷途末路。 兵法有云:退则乱,乱则败。 现,臣携大胜之师乘胜追击,以图全歼龙骧营残兵。 凉州之士,皆怀必死之志,誓以血肉之躯,卫我大周国土,百死以报效君恩。 臣魏冉:书表于凉州,武都郡,定平关。 景平十四年,阳月,初七。” “好!好得很!魏冉不负朕之所望,大败元武于定平关外,朕心甚慰啊。刘辟,即刻差人将此军报抄录,转武政府,通传神京。切记,街头小巷均不可拉下。”隆圣帝君心大悦,转手便将军报递给了刘辟。 刘辟接过军报,仔细查看,随后亦是欣喜不已。“陛下天威,佑我大周啊。长兴侯此番,定能将西境元兵斩尽杀绝。” “快,快去办!”隆圣帝已经很久没有那么高兴了。徐平袭杀元武使队之事,虽已堵住了朝臣的嘴巴,但对于元武而言,此事可还没了。 现如今,有此一役,再看元武此次来使,安敢挑衅。 …… 如此大捷,就连韩忠看到军报都吃了一惊。元武目前国力鼎盛,对于凉州,屡屡犯境,大周往日只有自保之能,并无进击之力。 而这封军报,给大周提升了极大的士气。 若真如魏冉所言,能在彝岭全歼元武边境这七万龙骧营精锐,那么接下来的几年内,凉州都能得以休生养息。 韩忠作为三朝元老,十五岁参军至今,已近六十年。他这一辈子,打的胜仗多不胜数,不过败仗他也没少吃。 做了几十年的大都督,他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判断力。就军报而言,大周胜了,但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韩忠便觉得有问题。虽然他并没有看出哪里有问题,但丰富的统兵经验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 韩忠虽然有所疑虑,可他毕竟远在神京,对于凉州局势很难作出准确的判断。“哎!希望是老夫多虑了。魏冉的能力不差,应当不会有大问题。” “来人!” “大都督!” “将此军报抄录,先给各司衙送去一份。随后,差人张榜公告,通传神京。” “诺!” …… 一日过去。 随着军报的公示,整个帝都已是全城沸腾。 “看到了吗,我大周终于站起来了!” “这位兄弟,上面写着什么呢?” “赢了,我大周长兴侯在关外打了大胜仗啊,把元武那些狗日的粮食都烧光了,那些狗日的被杀得丢盔弃甲,四处逃窜啊!” “天佑我大周啊!元狗们还敢嚣张吗?” 就在此时,一位身着白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来到此处。看完军报后,男子先是摸了摸胡须,随后摇着头缓缓离去。 “陆先生,为何摇头?” 白衫男子正是“鬼杰”陆铮。“回去再说。” …… 随着军报越传越开,就连驿馆内休息的武成道与白敬安也已知晓。 “这不可能!”武成道猛然一拍,面前的桌子轰然倒塌。“宇文逸有上将之才,在康州经略多年,怎会被杀得丢盔弃甲,退守彝岭?” 白敬安亦是皱起了眉头。“彝岭山平水稀,地势狭隘。龙骧营退守彝岭岂不是自寻死路?宇文逸怎会行如此下策?” “前有护行军被诛之耻,现有龙骧营败军之像。此番前来,还有何意义?” 武成道本是一个极其内敛之人,但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心绪难平,无法自控。 “四殿下不必如此。龙骧营之事尚未成定局,不可自乱阵脚。别忘了此次出使大周的任务。”虽然白敬安也难以接受如此变故,不过他显然还是要老道得多。短短几息便已调整好心态。 “此次前来主要是为了结盟,顺便打压周人的文道根基。龙骧营的变故,无非减少些许获利罢了,于大局而言不会有太多影响。殿下不该如此忘形,静一静吧。”白敬安朝武成道递去一杯清茶,随后自己也抿了一口 似乎是听进去了白敬安的话,武成道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呼!相国大人说得是,本皇子失态了。” “大周七皇子纪允,给老夫送来了拜帖。拜帖上说,在面见大周皇帝之前,由他与鲁尚文来接待我等,希望今晚老夫能赏脸一叙。” “相国大人乃文榜名儒,当世大家,纪允意图结交您,乃人之常情。” “呵呵呵!他还说督学司的学子们听闻老夫前来,亦是兴奋不已,问是否能一同前来。” “您同意了。” “自然!” “各取所需,倒是极好,相国大人受累了!” …… 城南的小酒馆内。 陆铮正在快速查阅着某些资料,额头上还有些许汗渍。桌上的纸张上布满了各种记号与标识,一些书信更是铺散得到处都是。 “先生,您这是怎么了?”一位年轻女子试着问道。 许久之后,陆铮将桌上乱七八糟的资料,书信悉数收起。“祸事了。长兴侯要大败。” 女子露出一脸的不可置信,今日魏冉的军报才刚刚通传全城,陆铮却说他将要大败? 看出了女子的疑虑,陆铮问道:“如今是什么季节?” “深秋啊!” “深秋该作何防范?” 女子思考片刻。“天干地燥,自然是防火咯。” 陆铮点了点头。“连你都知道这个季节注重防火,何况是宇文逸?” “先生?” “秋季主防火,西境则更甚,何况还是粮草囤放之地。怎么可能被火烧百里? 事出反常必有妖。 彝岭看似险地,有穷途末路之像。但它距离定平关颇远,且山脉连绵百里。凉州营多为马卒,道路崎岖,不易发挥。如果敌军分而扰之,待人困马乏,再合围聚歼,魏冉如何应对?” “可龙骧营亦是马卒为主啊?” “彝岭以南的二百里开外,还有井安郡的三万步营呐!耿士勋恐怕早已埋伏于此了,只待宇文逸将人引去,便会群起而攻。 魏冉孤军深入已是兵家大忌,若被合围,则必然全军覆没。” 第61章 大周可悲 陆铮的话让人无法反驳。 显然,长兴侯恐怕是中计了。诱敌深入并不是什么很高深的计谋,但凉州被压制太久,机会难得,魏冉大意了。 必须得想办法解凉州营之危。 凉州营一旦覆灭,定平就危在旦夕。定平关若是沦陷,则凉瑜二州再无险可守。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元武入关,北蛮就一定会再次举兵来犯。 定平关距神京约三千里路遥,即便是六百里加急,也已经过去至少五日,现在修书肯定是来不及了。凉州刚有捷报如京,携大胜之势,朝内必然得意忘形,很难居安思危。 “小月,先生现在修书两封,待到二更之后,你差人以箭矢射入五军司和都督府。”陆铮仔细思考许久才作出决定。 司徒孝呈是魏冉的义兄,无论真假,他都一定会重视。韩忠掌武政府数十年,调兵遣将离不开他。况且,如此时刻,也只有他的话皇帝估计能听进去。 “是!先生!”女子躬身一拜。 “即刻联系安凝霜,以她八境中期的修为,全力赶路,三日之内必能到达彝岭。但凡还有一丝机会,务必将魏冉救出。”(注释:安凝霜是徐平的小姨。) 闻言,女子有些犹豫。“先生,咱们可没有……” “你是想说咱们没有资格调遣安凝霜是吧?无妨,事关大局,她会去的。” 女子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 日落西山,明月渐起。 邦政司外的街道口,纪允和鲁尚文带着数百位督学司学子,神色恭敬的等待着白敬安离开驿馆。 些许清晖映照在他们身上,一众人等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纪允身着一身白色印花学服,面容庄重,尽显一国皇子风度。而督学司的学子们则整齐地站在一旁,纷纷弯腰以待。 白敬安的名气,天下皆知。能与他有所交集,是难得的机会。督学司的人除了极个别外,几乎全部到场。大周近年来文道衰弱,已有十数年未曾有人登榜玄机阁。 当白敬安缓缓走出驿馆之时,纪云和鲁尚文上前一步,带着督学司的学子拱手施礼。白敬安略微扫视了下众人,拂袖轻轻一挥,微笑着示意众人随意。“诸位,白某应邀赴宴,不必如此郑重。” 白敬安的架子之大,令远处的李庆颇为不爽。 “先生乃当世大家,我等既是后生,亦是晚辈,礼数可失不得。”纪允再次作揖施礼。 一阵寒喧之后,纪允和鲁尚文引着白敬安前往了醉仙楼。一路上,这位大周皇子与元武相国倒是谈笑风生,时而交流着儒道学说,时而沟通着两国文化。 醉仙楼内,盛大而奢华的仪式迎接着白敬安的到来。礼乐声中,一群貌美如花的教坊司清倌人翩翩起舞,尽显神京的繁华。白敬安对这一切早就习以为常,除了大梁,不管他前去哪国,接待的规格都不下于此。 酒过三巡,众人侃侃而谈。白敬安亦是滔滔不绝,张口便是各种名言。 “左相大人的儒道、文道造诣,实令吾等钦佩不已。堪比星辰璀璨,照亮吾等求学之路啊!” “这是自然!先生的儒道、文道之领悟,深刻独到,自然是堪比九天星辰。吾等习之受益匪浅,如醍醐灌顶啊!今日得以一窥先生圣容,小子顿觉三生有幸。” “今日得见先生,如沐春风。先生之能高山仰止,吾等望尘莫及,望尘莫及啊!” “先生之才,令吾等如痴如醉,祈望先生多多赐教,学生定铭记于心。” 各种吹嘘,马屁,络绎不绝。 这些大周的学子们似乎忘了,就列国而言,大周才是真正的文道圣地。 天下学宫曾有五位夫子出自大周。奈何,诸位先圣驾鹤西去,如今的大周已无人接续文脉。似白敬安这等酸儒,都可人前显圣,呜呼哀哉! 不光是督学司的学子,就连纪允也毫无底线的捧着白敬安的老脸。 一国皇子尚且如此,大周可悲。 也许是实在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了。李庆未跟众人招呼,便悄然离去。 宴会还在继续。 白敬安高谈阔论,唬得众人是佩服不已。纪允更是放下身段,亲自为其斟酒。 在场的这些人可都是大周的未来,大周的希望。 若是隆圣帝在此,想必早已气得暴跳如雷了。 …… 二更。五军司大营。 “嗖!”一发羽箭精准的射向营门。 哨位大惊失色。四下张望之后,见周围再无声息,随即用力拔下羽箭。 “报!将军,营门外有箭射入,携带着一封书信。” 已经睡下的司徒孝呈揉了揉眉头,缓缓起身。“呈上来。” 昏暗的烛光下,司徒孝呈接过了书信。 而此刻的都督府内亦是如此。 韩忠点燃一盏油灯,将信拆开。 信中所书:元武诈败,意在诱敌。凉州营有覆灭之险,定平关有沦陷之危。瑜州尚有步卒数万,当立即开拔,以拒元武。戍边司亦需早做休整,以备不时之需。瑜州营到达武都,定要依关而守,以待天时。且不可出城迎敌。 几乎是同一时间,韩忠与司徒孝呈齐声问道:“何人射入的箭矢?” “将军\/都督,射箭之人早已离去,未曾留下任何踪迹。” 司徒孝呈将书信置于烛火之上,片刻之间,书信便灰飞烟灭。 “来人!” “将军?” “备马。还有,今夜之事切勿声张。” “诺!” 另一边,大都督府。 韩忠眉头紧锁,这封信瞬间便点醒了他。为何白天看到军报的时候,自己会有一丝不安?就是这个了。“诈败而逃,诱敌深入。元狗!该死啊!” “老爷?”韩老夫人也已惊醒。 “来人,更衣。” “这大晚上的,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吗?” “老夫要立刻进宫。” 韩老夫人为其披上一件衣袍。“如今秋凉,你都七十有五了,再有几个时辰天便亮了,不妨一早再入宫吧。” “愚妇!凉州有失陷之危,再晚就来不及了。”言罢,韩忠站起身来,快步走出房内。 韩老夫人望着夺门而去的韩忠,脸色煞白。“凉州要失陷?” 南淮郡,一处酒楼的屋脊之上,一位头戴面纱,身着白色罗裙的女子缓缓抬起手指。 “咕!咕咕!”一只信鸽停在其指尖之上。 女子轻握信鸽,取下信笺,缓缓打开。 几息之后,手掌微微一颤,信笺瞬间化作粉齑。“差我前去彝岭救人,他也敢开这个口?”说话之人正是安凝霜。暗卫七绝之一,善剑,排行第二,号“神梦”。 (各位彦祖给个五星好评,点点催更吧!谢谢了) 第62章 玄机阁 凉州大捷乃是天大的好消息,隆圣帝一改近日疲态,在凤宁宫与皇后大战数百回合。 惜败! 许是好久未曾如此尽兴,回到寝宫之后,隆圣帝很快便酣然入睡。 “呼!呼!”宫内传出阵阵鼾声。 二更天,宫内万籁俱寂,韩忠却是心急如焚。他脚步匆匆,直奔正阳宫而去。 不消多时,韩忠便已来到宫外。“快去通传陛下,就说老夫有紧急军情求见。” 太监不敢耽搁,赶忙入内通报。半炷香后,隆圣帝才渐渐清醒。“快宣。” “老臣参见陛下,惊扰之处,还请陛下恕罪。” 隆圣帝睡眼惺忪的斜靠在龙榻之上,手掌使劲揉搓着面额,几息之后才开口问道:“文钦啊,那么晚了,来找朕何事?” 韩忠也顾不得君臣之礼,快步来到龙榻前,将书信交于对方。“陛下且看。” 接过书信,隆圣帝是越看越清醒,最后竟骤然起身。“此信何处所得?” “有人使箭射入府内。” “就信上所述,可能性有多大?”隆圣帝脸色阴沉到了极致,本以为的天大喜讯,瞬间变成了如此情形。 “陛下,早在昨日通传军报之时,老臣就心有不安。 宇文逸乃当世名将,西北常年缺水,秋季天干地燥,营中必然谨防失火。粮草囤积之处多有重兵把守,怎会被人火烧百里?他不可能犯那么大的失误。”韩忠说出这些话时,已经面目狰狞。 隆圣帝仔细思量着韩忠的话,许久之后才低声说道:“按照脚程来估算,军报入京需要数日。若真如你所说,凉州营岂非危在旦夕?” “彝岭距定平有数百里之遥,长兴侯孤军深入,极有可能全军覆没。陛下,我等需早作应对啊,否则凉州危矣。” “文钦,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闻言,韩忠躬身一拜。“陛下,老臣之见,与此信中所述一样。瑜州营当立即奔赴定平,据关而守。待戍边司前往凉州,再做打算。” “来人!” “陛下。”刘辟微微躬身。 “立刻差人前去瑜州传旨。令瑜州刺史黄世安做好粮草辎重调度,瑜州营将军毛云申即刻开拔武都。” “老奴这就去办。” “陛下,戍边司……” 话到一半,隆圣帝开口打断。“元武使臣就在神京,会谈在即,戍边司动不了。否则元武来使必会有所察觉,于国议不利。待元使离去,戍边司再行前往。” 韩忠点了点头。“陛下所言极是,老臣这就回去修书魏冉。” “文钦呐,交给你了。”隆圣帝握着韩忠枯瘦的手,微微点了点头。 另一边,司徒孝呈来到神京城内一处隐蔽的角落。 “吱嘎!”暗门被轻轻推开。 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走了出来。 司徒孝呈掏出一枚古怪的铜币,随意甩在桌上。“我要武都郡和龙骧营的所有情报。” 美妇拿起铜币,打量了一番。“一枚铜币,一个消息。” 思虑片刻之后,司徒孝呈眉头深深的皱起。无论是哪个情报,他都迫切的想要知道。他只是一位顶尖战将,不是韩忠。 “一枚铜币,外加黄金万两。” 美妇摇了摇头。“玄机阁的规矩,没有人可以坏。包括神武大将军您在内。” 一番纠结之后,司徒孝呈无奈的开口道:“龙骧营是否在早已在彝岭设伏。” 美妇收起铜币,素手轻轻一挥,暗门随即打开。“将军请回!明日三更来此即可。” 玄机阁。 整片大陆之上最为神秘的组织,与天下学宫并立于世。 不插手任何王朝之事,只做情报生意。 每年,玄机阁都会下发十枚玄古铜币在列国之中。凡获得铜币者,均可前往各国所在的驻地进行情报购买。 为了保证权威,玄机阁每年都会颁布一次文道榜、武道榜、奇谋榜、军神榜、国策榜、胭脂榜等多项榜单,用以彰显其非凡的情报准确性。 早在三百年前,梁国新立。当时有位皇子前往玄机阁购买情报,却与玄机阁梁境驻地之人发生了冲突。 事后,玄机阁梁境大掌柜被重伤,而大梁这位皇子也逐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从那以后,再无人敢挑衅玄机阁的权威。 数百年前的事,如今已难辨真伪。不过,这并不妨碍玄机阁的地位。 …… 一夜过去。 辰时三刻,皇城内便有圣旨传至四府二十六司。今日午时,隆圣帝将召见元武国使臣。 对于元武此次派人出使,大周的朝臣们大抵都能推测出来意,无外乎于定平关之事。 至于长兴侯昨日的军报,自然也给大周增加了极大的底气。 尽管事实并非如此,但已知详情的也唯有隆圣帝、陆铮与韩忠等人。 皇城内,天政殿前。白敬安与武成道并排而立,身后跟着一些随使的偏臣。纪允与鲁尚文作为接待官,则是站在白敬安身侧。 “老师此次来使,不远万里,途中还被靖北王世子惊扰,实属不易。学生此番定会尽力调解两国纷争,希望两国之间能和睦相处,再不起兵戈。”纪允微笑着小声说道。 昨夜散席之前,纪允便当着一众督学司学子的面正式拜入白敬安门下。本以为白敬安并不会接受,岂料对方只稍做推脱便应承了下来。 “殿下有心了!两国洽谈乃国事,殿下身为周人,当以已国利益为先,毋需顾虑为师。”白敬安嘴上虽然这样说,实际早已摸透了纪允的算盘。 纪允闻言,微微以礼,不再开口。 殿门外一道公鸭嗓声传荡开来。“宣,元武使臣入殿觐见!” “宣,元武使臣入殿觐见……!” 在纪允与鲁尚文的随同下,白敬安等人仰首挺胸,缓缓步入大殿。 大殿之内,司徒文于萧如讳领着一众文臣站于右侧。韩忠与张启圣则领着其余众臣站于左侧。今日的会面,就连数年未参朝政的张启圣都来了。 “元武国使臣:白敬安,参见大周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白敬安双手交叠,拇指朝上,躬身一拜。 “元武国副使:武成道,参见大周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武成道亦是躬身见礼。 “免礼。” “谢陛下!” 隆圣帝高坐于龙椅之上,脸色平静,面部毫无任何表情。几息之后,方才开口说道:“两位使臣不远万里而来,所为何事。?” 闻言,白敬安缓缓朝前踏出一小步,双手交叠,微微一礼。“回禀皇帝陛下:臣使此次前来,一为两国和睦,休兵止戈。二为文儒学说,两国论道。三为两国联姻,周元结好。” 隆圣帝饶有兴致的看着白敬安,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朕倒是好奇得很。贵国欲与我大周联姻?这可是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先例。不知贵国打算将哪位公主嫁入我大周?” “呵呵呵!皇帝陛下误会了!臣使所言的联姻,并非是元武公主嫁入大周。而是我朝太子殿下欲求娶贵国五公主。”言罢,白敬安抬手抚须,退回了原位。 第63章 大司命 …… “放肆!”隆圣帝尚未开口,身为大周武将之首的韩忠便大声呵斥。“白敬安,死于我大周铁蹄之下的元武贼子数以万计,你也想成为其中之一吗?” 白敬安面带微笑,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因为韩忠的话而动怒。 “大都督!周元二国相争多年,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死于兵乱。如今元武欲与我大周结亲,休兵止戈,互不相犯,这是利国利民之事,都督何必动怒。况且我大周乃礼仪之邦,如此威言恐吓,岂非失了礼数?”纪允自人群中走了出来。 隆圣帝依旧没有说话,只淡淡的看了纪允一眼。 “七殿下,你是在教训老夫吗?元武贼子岂会安好心?”韩忠声如洪钟,怒目圆睁。“狗屁的联姻!让我大周公主和亲,白敬安,你是当老夫死了吗?你元武还不配!” 此话一出,台下众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正所谓国辱有三,割地,赔款,和亲。 凉州的军报入京,携大胜之果。武将派自然诸多不满。 战争绝非好事,劳民伤财,损耗国力。一众文臣也是颇有意见。 从小声议论,到众说纷纭。盏茶之后更是纷纷开始争论。 “白相国,我大周与元武乃是世仇。联姻?你莫不是在说笑?” “白敬安,汝乃当世大家,何以出此狂言?” “哎!和谈有何不好?两国相争已久,苦的是百姓,费的是国力。” “公主也是大周臣子,为大周作出些许牺牲有何不可?” “元武太子乃当世人杰,公主不吃亏啊。 “肃静!”刘辟高声吆喝了一句。 不管台下吵成了什么样,隆圣帝依旧脸色平淡。“白敬安,联姻之事暂且不提。说说其他两项。” 随着隆圣帝开口,台下的议论之声方才缓缓平息。 白敬安轻拂须髯,微微笑道:“皇帝陛下。诚如殿内群臣所言,元武与大周相争多年,虚耗国力,劳民伤财罢了。 我元武景皇帝亲善爱民,不忍生灵涂炭,故遣我等前来和谈。 是为两国之交,百姓之安。是为民生修养,百姓之乐。 昔年,夏灭五国而成一统,非惟尚武力,亦因其制度有先,国盈民旺。 今我元武景皇帝,欲效先夏之所为,与贵邦相交,互通有无,以利两国之民。 又如梁之和亲,卢安之盟,皆为图求和平、休养生息,促发展之举。 现今,我元武愿与大周缔结良好,共御外侮,互不相犯,福泽万民。 此乃天数所至,天命所往。亦是人心所向,民心所愿。” 隆圣帝双眼微眯,手指不停敲打着御案,许久之后,方才开口。“说说吧,元景帝打算如何谈,如何相交,如何缔结良好。” 闻言,白敬安再次拜礼,笑着回道:“呵呵呵!大周之地广物丰,吾国欲求得凉州之地数处,以扩疆土,开垦务农。 但行如此,必可使百姓安乐,营武得息。 诚然,既为两国相交,自无贵国枉失之理。我元武愿向大周缴付白银五百万两,黄金三十万两。以慰凉州戍边之兵士,故地之黎民。 皇帝陛下。此举绝非贪得无厌,实乃为两国之交好,子孙后世之福祉,亦为两国边境百姓之安宁。”言罢,白敬安笑着退回原位。 “铛!!!” “狗贼!安敢辱我大周!”韩忠拔剑而出,怒发冲冠!一时间,寒光骤现,锋芒毕露。(四柱国可剑履入殿,面君不跪) “大都督,万万不可!一切不妨好好商谈。我大周……”纪允率先拦了出来。 司徒文曾与其说过,在洽谈之时,可帮白敬安适当争取一些利益。但这里面可不包含了割地。 白敬安的言论已经犯了众怒。纪允此时出来站台,可谓愚蠢至极。 隆圣帝眼角微微抽扯,眉头缓缓皱起。显然,他对纪允的行为也极度不满。 大殿之内,早已吵成一片。文官倒尚且还好,一众武将已然是怒火中烧。 “烂泥扶不上墙!”司徒文狠狠瞪了纪允一眼。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己这个外孙,压根没有理解此番让他接待白敬安的真正意图。 纪允看着司徒文的眼神,心中颇多疑惑。“外祖父是什么意思?”对于他来说,能承继大统就行,边陲之地给点也就给点,又有何妨。 “啪!”隆圣帝拿起镇尺用力一拍。“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陛下,老臣有话要说。”司徒文的突然开口,算是保住了纪允。若是连割地都出来站台,纪允这一辈子也就到头了。别说积累声望,整个大周百姓的唾沫都能淹死他。 “大仲宰有何话要说。”正所谓帝王之相,喜怒不形于色,便是白敬安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隆圣帝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白敬安居心叵测,老臣认为我大周与元武没有任何相谈的必要。依老臣看,应将其驱逐出境,永不得入大周。” 司徒文虽然权倾朝野,结党营私。但有一点,便是他也无法接受。那就是丧权辱国。 大周积弱,元武强盛。 于边境安宁而言,若只是些许银两,给了也就给了。联姻和亲也无伤大雅,列国之间和亲之举屡屡皆是。但割地不同,国土之争,那是寸步都不能退让的。 司徒文何许人也?当朝文首。他一开口,那些个文臣立马转变口风。 “陛下,大仲宰言之有理。臣附议。” “臣也附议!” “白敬安居心叵测,我大周国土岂能割让?臣附议。” “臣等附议。” 隆圣帝看向萧如讳,微微挑眉。“萧如讳,你呢?司徒文的提议,你怎么看?” 萧如讳缓缓出列。“回陛下。司徒大人的提议有那么多人附议,不需要老臣也够了。” “大司命已有数年未参朝政了吧。今日立于庙堂之上,想必定有高论。”对于萧如讳的反应,隆圣帝早就习以为常。他转而看向了韩忠身旁的张启圣。 “咳!咳!”张启圣拄着拐杖缓缓走到大殿中央。“陛下,老臣虽然年迈体弱,不过一身修为还在。若是陛下要挥师伐武,老臣愿尽绵薄之力。” 一直以来气定神闲的白敬安顿时脸色有些难看。“皇帝陛下。贵国大司命所言,是在向我元武挑衅吗?” 殿内气氛渐渐变得压抑,议论纷纷的群臣也不再言语。 未等白敬安继续开口,张启圣率先说道:“陛下,老臣年迈,就不在这殿内现眼了。请恕老臣先行告退。” 隆圣帝的脸上掠过一抹得意。虽然因为兵甲案,张启圣与自己有了隔阂。但家国大事,这老东西还是通透。“准了。” 拖着佝偻的身体,张启圣缓缓走出大殿。当他行至白敬安身旁之时,一股强大无比的气息扩散开来。 霎时间,整个天政殿内充斥着浓烈而刚猛的肃杀之气。 众人齐齐望去,但见张启圣佝偻的身形逐渐变得挺拔,随身的衣着则被强壮的肌肉所撑裂。 “匹夫!欺我大周无人呼?”一步迈出,地面随之龟裂。张启圣周围瞬间卷起阵阵狂风,手中拐杖顷刻间化为粉齑。 第64章 元武太子妃 狂风席卷,烟尘滚滚。 待烟尘散去,张启圣已然消失不见。 对于他的修为,刘辟、李尚武,甚至连韩忠都惊叹不已。虽不如徐沧,但张启圣亦跨入了八境圆满。 殿内短暂的陷入了寂静。 …… 与此同时,元武大都,皇城内。 “乔岳,此番白相出使大周,已有月余了吧。”说话之人正是元景帝。 “回陛下,已余六日了。” “今年三月,梁帝突然驾崩。如今叔侄相争,梁国朝局不稳,这是千载难逢的战机。” “陛下英明。只要与大周结盟,我朝便无后顾之忧。” “我朝强于大周。白相临行之前,朕再三对其嘱咐,和谈之时务必要强势一些,以免引起周人猜疑。也不知如今顺利与否。” “陛下且放宽心!相国大人的能力毋庸置疑。包括近半年来,屡扰凉州,也是了为迷惑对方。如此设计之下,先和谈,再联姻,而后结盟,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周人定然不会起疑。” “但愿如此。” 可惜元景帝并不知道,本应底气十足的谈判,却因为凉州传来的军报而出现转变。 …… 大周,天政殿内。 看着沉默不语的众人,还是隆圣帝率先开口。“白敬安,我朝四大柱国之言,你可听清楚了?” 元武强盛,元景帝素有一统天下之宏愿,此次主动前来和谈,隆圣帝总觉得有点怪,却又说不出是哪里怪。 对于张启圣的突然发难,包括白敬安与武成道在内的元武使臣惊魂不定。直到隆圣帝方才开口,众人才缓过神来。 毕竟是一国之相。白敬安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皇帝陛下。我元武是带着诚意而来,并非强要贵国割让疆土。既是两国洽谈,自然当有商有谈,何至于此?” 白敬安自然知道大周不可能割地,但他必须得这样提。一来可以体现出元武的强势。二来可以给对方构建一个参照。 两国有着数百年纷争,恐怕在周人看来,嫁公主就等于送去和亲,直接提的话大概率隆圣帝是不会同意的。 所以白敬安这是以进为退,我元武以强国的地位主动找你们和谈,割地不行,又不要你们赔款,那联姻你们总能接受了吧! 况且,以元武太子的身份迎娶大周公主,是真的谈不上和亲。毕竟嫁过去之后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妃。 “何至于此?白相国,无论割地、赔款还是和亲,这是战败国的行为吧?怎么,贵军是已经攻破凉州了?朕怎么不知道?”说这话的时候,隆圣帝其实是带着些许不安的,毕竟昨夜陆铮的信让他深感焦虑。 闻言,白敬安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能谈就有机会。 虽然出现了张启圣这个插曲,但在白敬安看来,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与大周联姻结盟应该不是问题。“皇帝陛下。既是和谈,自然需要慢慢谈。无论疆土也好,联姻也罢,我元武亦非空手白要。何来的割地、赔款与和亲之说?” “荒谬!区区几百万两白银外加几十万两黄金就想买我大周疆土,这与割地有何异议?”鲁尚文作为邦政司司首,昨夜虽然与白敬安相谈甚欢,但此时必须要站出来说些什么,否则隆圣帝饶不了他。 “如此说来,鲁司首的意思是可以买卖,只是价格不合适咯?”白敬安笑了笑。 “你……” “退下!”隆圣帝瞪了其一眼,心中不由的暗骂了一句:蠢货。 “哼!疆土乃是边关百姓赖以生存之地,岂有买卖之理?”又有一位大臣走了出来。 “呵呵呵呵!”白敬安淡然的抚了抚须髯。“百姓生存所依乃是钱帛,有了足够的钱帛,何处不能为家?数百万两白银与数十万两黄金,如若悉数发放于百姓之手,何愁他们没有安生之所?” “……你,你简直强词夺理!” 许是看不下去了,司徒文不屑的开口说道:“白敬安,不必枉费口舌,土地乃国之根基,如人之发肤。任你巧舌如簧,也不过是无意之争,说点实际的。” “大仲宰言之有理,白敬安,你省省吧!” “呸!只会逞口舌之利,有本事跟爷爷过上几招!” 白敬安完全没有在意这些话语。“呵呵呵!那不谈疆土,谈谈联姻总行吧?大周皇帝陛下,您觉得呢?” 隆圣帝眉头微微皱起,白敬安的话他仔细的考虑了一番。“说说看。” “皇帝陛下。我元武国太子乃当世人杰,自幼文武双全,及冠之年便已登上天下文榜。如今为修两国之好,愿以太子妃之位求娶贵国五公主,倘若日后太子殿下承继大统,则贵国皇女必为六宫之主,母仪天下。” 隆圣帝有些意动了。不同于割地,以太子妃之位求娶,即便是远嫁元武,也不失国体,与和亲有诸多差别。 看着隆圣帝的表情,白敬安明白对方应该是有些意动了,继续开口说道:“皇帝陛下。不光如此,我元武国对求娶一事颇为看重,若是陛下愿成其美,则我元武即刻附上聘礼:白银两百万两,黄金二十万两,锦锻万匹,蚕纱千斤。除此之外,另有骏马二千匹,牛羊五千头,各式珠宝美玉不计其数也。” 殿内众臣面面相觑,继而议论纷纷。太子妃之位,外加如此聘礼,说实话,元武倒是有些诚意。 “这……”隆圣帝抬手不停敲打着案台,许久之后,方才开口。“宣,五公主纪月华。” “宣,五公主纪月华入殿!” 一炷香后,纪月华满脸疑惑的来到了天政殿。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 “起来吧!”隆圣帝随意的挥了挥手。 “父皇唤儿臣来此,所为何事?” 隆圣帝自然知道她对徐平的感情,也正是因为这份感情,让他生出了将纪月华外嫁的念头。“月华,这位是元武国左相白敬安。” 纪月华瞥了对方一眼。“儿臣知道,就是纵容那些护行军欺辱我大周百姓的白敬安嘛。” 白敬安没有欺辱,但也没有阻止。此时正值两方正在洽谈,纪月华直接点明,让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公主殿下说得是。白某御下无方,是白某之罪。”说完,躬身以礼。 “父皇?” “月华啊,白相国代表元武国前来与我大周结盟,并且希望与大周结为姻亲。” “这与儿臣有何关系?还有,元武和我大周是世仇,他们哪来的脸?” “不得放肆!此番元武诚意十足,是为两国和睦,也为边境黎民。” 家国大事面前,纪月华压下心中的不屑,微微点了点头。 隆圣帝继续说道:“元武以太子妃之位前来求娶我大周公主。月华,你怎么看?” “求娶何人?”纪月华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你……。” 第65章 纪月华的强势 …… “儿臣???”纪月华一脸的不可置信。 隆圣帝微微点头。“武成乾乃少年英杰,才华横溢,并许以太子妃之位。你若同意,待其即位之后,你便是元武皇后。 此事,既可安两国百姓,免边境多年纷乱。对你,亦不失为一个尚好的归宿。” 纪月华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些许怒意。“父皇,已经同意了?” 隆圣帝微微颔首。“父皇确有此意。皇儿意下如何?” “谁要嫁谁嫁,儿臣不嫁。”说完,纪月华大步向殿外走去。 不同于割地,以太子妃之位联姻,大周的一众朝臣并没有太多抵触,反而齐齐劝解。 “月华公主,不妨多加考虑。元太子乃良配,您不必急着拒绝。” “两国联姻,乃利国利民之举。公主身为大周皇氏,当以天下为先。” “三思啊,殿下。元太子妃是多少佳人、贵女梦寐以求的地位。” “五公主乃天家血脉,如今正是为大周贡献之际,岂可任由性子胡来?” “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殿下要枉顾礼教,行不孝之举呼?” 天政殿内,群臣众说纷纭。纪月华怒声呵斥。“够了!!!本公主说了不嫁。两国相交,何时沦落到需要以一个女子为先?” 面对群臣的咄咄逼人,纪月华丝毫不肯让步。 “父皇,儿臣已有心仪之人,绝不会另嫁他人。还请父皇不要为难儿臣。”纪月华声音洪亮,跪地叩首。 “放肆!”隆圣帝拍案而起。“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父皇吗?” “公主殿下,我朝太子乃人中龙凤,岂是凡夫俗子可比?公主不要自误才是。”白敬安笑着看向纪月华。 纪月华脸色微白,眼神中却充满着坚定。“儿臣中意之人乃当世人杰,文武超凡,自不会辱没皇室门庭。父皇若要将儿臣强行嫁于元武,那便将儿臣的尸体送去吧!” 闻言,隆圣帝勃然大怒。这是天政殿,满朝文武俱在,还有元武使臣,纪月华这番话毫不顾忌,态度之强硬,可谓放肆到了极致。 况且,隆圣帝如何不知纪月华口中所说的是谁? “反了!你是故意让朕难堪吗?滚回去。” 纪月华跪在地上死死咬着嘴唇,不做任何回应。 司徒文微微眯起了双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五公主,勿要惹得陛下动怒。不如先行回宫,再好生思量吧。” 前几日的诗会过后,司徒娴韵与其阐述了当时的情景,还点明了纪月华似乎对徐平有意。即便知道隆圣帝的心思,司徒文仍旧打起了圆场。 “儿臣心意已决,断然不会有任何改变。还请父皇怜悯,允儿臣所愿。如此,儿臣便即刻回宫。”显然,纪月华对此并不领情。她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打消隆圣帝和众人的念头。 “好!好!好!真是大了,硬气了。连朕都管束不了你了。”隆圣帝眉头紧锁,脸色阴沉。“来人!” 闻声,殿外侍卫即刻冲入殿内。 “将月华公主带下去,杖责二十。禁足三月。” 此话一出,殿内群臣纷纷惊讶不已。 自古以来少有公主被刑杖责,何况还是隆圣帝最宠爱的五公主。 纪月华虽然有错,禁足责罚即可,何至于刑具加身,这会极大影响她的名誉和地位。更何况元武国还准备求娶纪月华为太子妃,若是此刻刑具加身,这还了得。 “且慢!”白敬安率先走了出来。“皇帝陛下。依臣使所见,月华公主年少,阅历尚浅,定是遭遇无耻小人蒙骗,故而才会心有不愿。 我朝太子殿下不过双十年华便已登上文榜,如今就学于天下学宫。未来更会承继大统,问鼎九五。 殿下倾慕公主已久,二位皆是皇室血脉,身份尊贵。如此才子佳人,珠联璧合,岂非当世之美谈? 公主年少,未能慧眼识人,倒也可以理解。但,萤火之光岂可与皓月争辉?这天下男子,又有几人能与我朝太子相提并论?” “呵呵!”纪月华冷笑一声。“你元武太子有多厉害,本公主不知道。当然,本公主也不想知道。不过要说无人能与其争辉,贵使之言,未免让人贻笑大方。” “公主倒是伶牙俐齿!”白敬安稍是整理了下袖袍,微微以礼。“既然公主对我朝太子不屑一顾,那敢问公主的意中之人,又是哪位当世俊杰?” 此话一出,隆圣帝暗道不妙,急忙开口打断。“够了,还不……” 未等隆圣帝说完,纪月华便铆足了力气大声喊道:“大周靖北王徐沧之子,徐平,徐永宁。” “什么?”白敬安两眼发直,差点没缓过神来。“公主是在开玩笑吗?” “还没闹够吗?还不赶紧将人带下去?” 侍卫慌忙上前。 “别碰我!!!” 纪月华这个神京小霸王还是有那么些影响力的,两名侍卫无奈又转头看向隆圣帝。 “父皇,儿臣中意的就是徐永宁。论及文采,儿臣料想列国少俊无人能出其右。论及武道,永宁自幼天赋异禀,其父徐沧更是天下武榜第二。如此人物,可配得上儿臣?如此人物,可有辱我天家门楣?如此人物,岂会输于元太子半分?” 徐平的几首诗早已在神京城内传开,若说文采,便是文榜的前几位,恐怕也不敢说能胜于他。要说武道,十六岁的五境后期,当世难寻。要说身份,元太子在尊贵,也是敌国之人,但凡有人敢拿这个说事,徐沧保证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你……”隆圣帝被气得哑口无言。这是配不配的事吗?章台舒氏要是与靖北王府联姻,那还得了。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之际。武成道身旁一位身穿灰白色长衫的儒雅男子走了出来。双手交叠,躬身拜礼。 “大周皇帝陛下。草民孟然,乃天下学宫之人,元武太子武成乾正是草民的师弟。我师弟才华横溢,品性高洁,便是草民也佩服不已。 公主殿下口中的徐平,既能与成乾师弟媲美,草民倒想见识一番。不为其他,只做交流。还请皇帝陛下应允。”在孟然看来。武成乾作为一国太子,并不需要武道上有太高的成就。若是徐平败给了自己,那文道上便也没什么可取之处。但行如此,纪月华还有什么可说。 孟然言罢之后,殿内一众人等齐齐看去,天下学宫的人? 事情已经有些超出隆圣帝的预料了。对于天下学宫的挑战,不能拒绝,否则有损国威。 想到前几日徐平所展露的文采,隆圣帝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元武这群人恐怕还不知道徐平所作的诗词,若是知晓了,应当也不会有此一幕。 “一看就是没挨过社会毒打,这个叫孟然的年轻人怕是要遭重。”隆圣帝心里不禁感叹。 “宣,靖北王世子徐平入殿。” “宣,靖北王世子徐平入殿!!” (各位彦祖们,给个五星好评,点点催更吧!谢谢了) 第66章 论道 天狱司内徐平正在调息,背上的伤口已然愈合。牢头带着传旨太监突然打开了牢门。“陛下口谕:宣靖北王世子徐平即刻入殿。” “宣我?入哪个殿?”徐平一脸疑惑。 “天政殿。世子殿下快随咱家走吧,莫让陛下久等了。” 一炷香后,徐平来到天政殿前,稍微整理了下衣袍,大步迈入殿中。 “罪臣徐平,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徐平闻言,缓缓起身。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徐平蓬头垢面,背上衣袍破破烂烂,暗红色的血渍早已干涸。 “永宁!”纪月华已退至庭柱之旁,看着徐平略显憔悴的脸色,心疼不已。 隆圣帝抬手一挥,一旁等候的孟然走了出来。“徐平,此人名唤孟然,乃是天下学宫之人。在此,欲与你论道一二。你可接受。” 孟然朝徐平作揖行礼。“在下孟然,月石国,余郡人士。然闻公子才华横溢,文武不凡。原以为公子少年英杰,怎得落魄如此?看来,传言终究有虚。” 徐平并未理会对方的嘲讽,转而朝隆圣帝躬身行礼。“自然接受。陛下放心,区区乡野村夫,何足道哉。” “粗鄙!公子岂不闻天下学宫内,皆世间大才。以出身论学识,岂非笑话?” 还没开始,火药味就已然十足。众人纷纷后退几步,将殿堂中央让了出来。 徐平微微一笑。“诗词歌赋,学术思想,道德伦理,国策方略。孟村夫,请指教!” 孟然脸色略有些阴沉,显然对村夫一词很是厌恶。“道德者,立身之本也。夫君子者,当以仁义为先。仁者爱人,义者正己。能仁且义,品性高洁,方能成君子之德。 然观公子乃带罪之身。夫罪者,其性有所缺,其名有所污,何以论道德呼?” 徐平闻言,眉头微挑。小逼崽子,人身攻击是吧!“德善于心,非于名。德行于身,非于言。汝乃一乡野村夫,岂识天数?似汝这等唯善于己者,旦惩口舌之争,行利己之所为,妄加仁德之名于己身,可笑至极。 平虽带罪之身,亦无愧于大周,无愧于百姓。豺狼险恶,屠戮苍生。夫罪己,亦当手持屠刀,诛恶净邪。德善黎民,仁尚百姓,便刑加吾身,亦为天下先。 反观汝之所为,德行于口舌之间,漠视恶鬼残杀百姓,与禽兽何异?还敢大言不惭,满口仁义道德,汝有何脸面在此高谈阔论?” 徐平袖袍一甩,面带不屑。小逼崽子,老子喷不死你。 “你……”元武护行军虐杀小池村村民之时,孟然也在现场。 徐平这是在骂他袖手旁观,妄谈仁义。 此举确实不妥,孟然不好反驳。“公子倒是牙尖嘴利,却不知是否有真才实学?” 徐平抬袖一甩,不屑的回道:“似汝这等夸夸其谈之辈,也配妄谈才学?” “哼!公子不必如此。然有几问,还请解惑。”孟然脸色已经很不好了,张口闭口乡野村夫,太特么欺负人了。 徐平摊了摊手。“吾儿诚心所问,为父自当为你解惑。” “哈哈哈哈哈!”台下顿时笑作一片。 “陛下恕罪!”就连司徒文都没能忍住。 孟然见此情景,脸色顿时铁青。“学术之道,何以明之?” “博采众长,广纳诸家之说,方能明其概要。上点难度。”徐平极为挑衅的打了个哈欠。 “然诸家之说,纷纭复杂,何以择之?” “以理为据,以实为证,察其可否,验其真伪。你到底行不行啊?” “猖狂!徐平,我再问你。学术之要,何在?”孟然已经不再称呼徐平为公子了,他已经绷不住了。 “不拘泥于古,善开新境。” “何以致之?” “勤于思,勇于索,不拘一格,方能有所斩获。” “学术之用,何也?” “启智开化,立身正本。” 正当孟然准备继续提问之时,徐平抬手打断了他。“你问了那么多,可否容我一问?” “请指教。” “汝因何而修学?” “自然是为了功成名就,青史留名,这有何可问?”孟然略带不屑的回道。 徐平摇了摇头。“肤浅,小道尔。竖子不足以论。” 闻言,孟然怒声呵斥。“狂妄!然修学数载,心中所愿乃大道正途。汝岂可辱我?” “小道就是小道,何来的羞辱一说?” “你……你粗鄙不堪!既然汝言吾之所愿为小道尔。那汝呢?汝又有何话说?”孟然破防。 “功成名就,青史留名?逐利也。”徐平缓缓走到大殿中央。“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吾辈寻学自当:修身、济世、经国、平天下。何以贪恋名利,图留青史?竖子岂不闻,千秋功罪自有后世评说?” 隆圣帝立身而起,连带御案之上的茶壶都被打翻。 台下众人,无论是大周,还是元武,皆是目瞪口呆,震惊不已。 良久过去,殿内依然鸦雀无声。 殿柱旁的纪月华早已脸颊通红,眼泛桃花。 “陛,陛下!”还是刘辟先回过神来,在旁小声提醒。 隆圣帝渐渐回过神来,若大周少年人人有此志气,万世可期。 “世子高志,当属大才!”不知是谁小声说了一句。 顿时,殿内众人齐声喝道:“徐世子高志,当属大才。” “永宁!”纪月华用力的朝着殿中央的徐平挥了挥手。 “月季花?她怎么在此?”徐平倒也未曾多想,继续开口道:“孟村夫,你还有何要问?” “我…我……”憋了好半天,孟然嘴里也蹦不出两个字。 “大声点,你嗓子拉家里了?” 此番论道,显然是被碾压了。孟然长叹一口气,低声回道:“公子大才。然,甘拜下风。” “声音那么低沉,你不服?” “徐世子,还有诗词歌赋尚未比较,如此咄咄逼人,有失礼数吧?”看到孟然接不上话,白敬安只能出来站台。 “诗词歌赋?行,那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徐平笑了,这不是赶着鸭子上来找虐吗?“既是如此,还请陛下赐题。” 隆圣帝深深看了徐平一眼,今日的徐平给了他极大的震撼。“那便以家国情怀为题,考教你二人之文采,诗词不限。” 孟然深吸一口气,躬身见礼。“皇帝陛下,诸位大人,献丑了。 【破阵子·山河如画】 【万里江山如绣,千秋岁月流金。】 【古道西风鸣瘦马,大漠尘烟路难寻】 【又几许笛音。】 【晨映霞光破雾,暮归月影穿林。】 【龙起腾云三万里,蹄踏彝山憾地沉】 【问何人剑吟?】” 孟然作罢,面带挑衅的看向徐平。 徐平自然也不惯着他。“你瞅啥?能耐!” 老子抄不死你!! 第67章 已为人妇? 孟然袖袍一甩,微微抬手。“请!” 徐平见状反手一挥,将孟然的手用力拍开。 “你且听好! 满江红·怒发冲冠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功罪千秋尘与土, 路行万里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凉州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彝岭山缺。 壮志饥餐元武肉,笑谈渴饮北蛮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里稍作注释:三十功名和八千里路描写的是岳元帅的个人经历,只能修改。凉州耻,犹未雪。是指在大周庆帝年间,凉州有七郡沦陷。那七郡现在还在元武手中。这个后文会有提及。本书里面文抄的诗词不会乱改,保证平仄工整,词谱和格律正确。彦祖们轻喷。】 徐平一把推开孟然,大声问道:“陛下,诸位大人,请做评鉴。” 隆圣帝闻言,轻声叹了口气。靖北王府暂且不论,就徐平而言他很是满意,大周就该多点这样的人才。“孟然,你可还有话要说?” “徐公子文采不凡。我…我认输。”说完,孟然一脸沮丧的退回了原位。这场论道,他输得一败涂地。 “好!好啊!这才是大周男儿该有的志向!徐平,你没有辱没你父亲的名号。老夫佩服!”韩忠率先开口,声如雷动,响彻整个大殿。 司徒文看向徐平,心中亦是极为认可。“是非功过终化尘埃。徐沧之子,当属人杰。” “你说诗词是小道尔,那这算什么?徐平,你了不得啊。我枉占神京第一才子之名。”傅乘风暗自叹息。 词之激昂,情之浓烈,报国之心难以言表。一众文臣惊叹不已,武将们则是热血沸腾。而不远处,纪月华看向徐平的眼中亦是深深的爱慕。 不得不说,满江红可谓气势磅礴,一字未提家国,却句句都是强烈的爱国情怀。 尤其是最后几句,可谓石破天惊。 可换成元武的人,听起来却是何其刺耳。 徐平如此针对元武,作为皇子的武成道再也按耐不住,径直走向大殿中央。“好一句壮志饥餐元武肉?竖子!安敢如此猖狂?西郊之事,尚未了结。你不怕两国开战吗?” “四殿下,你失态了。”白敬安眉头一皱,急忙上前伸手将武成道拦住,朝着对方微微摇头。这是在和谈,开战之事,岂能张口就来。何况元武如今打算对大梁用兵,怎可再与大周开启国战。 隆圣帝俯视着殿前的武成道,眼神中带着一抹阴冷的杀意。“元皇子,朕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威胁我大周吗?”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之内顿时鸦雀无声。哪怕平日里互为政敌的臣子,也都放弃争论,闭口不言。内部如何争斗都行,但对外不可。起码明面上不可。 武成道眼角一抽,眉头紧锁,急忙躬身行礼。“大周皇帝陛下。臣使失言了,还望陛下恕罪。” “武成道,西郊之事,朕本应重责。念尔等携两国邦交之重任,故而饶过尔等。若再敢出言不逊,朕定然严惩不贷。”隆圣帝随手将一份关于小池村的折子甩在对方身前。 武成道面色阴沉的将折子捡起,随即退至白敬安身旁。 白敬安略带不满的看了眼武成道,随即开口。“皇帝陛下。徐世子虽才学出众,我等亦是认可。不过,这是年轻一辈之间的交流,与国事无关。 联姻乃两国和谈之根基,亦是两国相交之媒介。还望皇帝陛下允臣使之所奏,将五公主嫁于我朝,以稳固两国情谊。” “和谈?联姻?”徐平一脸疑惑,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纪月华。 纪月华咬着嘴唇,用力摇了摇头。 徐平稍做思量,便大概推断出了当前的情景。 “元武与大周除了血海深仇,有何情谊可说?本以为汝乃当世大家,却不曾想竟会胡言乱语。”隆圣帝尚未开口,徐平便率先接话。 此举虽说于礼不合,但必须先声夺人。 “呵呵!此乃两国大事。你不过一黄口小儿,这大殿之上焉有你说话的份?” 徐平转头看向隆圣帝,躬身以礼。“陛下,微臣在这大殿之上,可言否?” “可!”隆圣帝低沉着应声。 徐平是徐沧的儿子,此刻满朝文武皆在,还有的元武一干人等。如果隆圣帝当场反对,那便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打靖北王府的脸。这事他必须认。 “白敬安,汝贵为元武左相,自诩当世名流,何以将两国相交之重责,依托于一女子之上?”徐平得知元武求娶的是纪月华时,内心早已怒火中烧。 闻言,白敬安笑道:“呵呵!两国联姻,共结友好,乃是国之大计。谈何依托?且,我朝以太子妃之位与以求娶,可谓诚意十足。倒是徐世子又是何意?莫非你不愿两国和睦,互止兵戈?” 此话一出,殿内一众人等纷纷朝徐平看去。 无论是地位,还是财帛,元武给的并不少,纪月华嫁给谁,在朝的大部分人其实并不关心。倘若将她嫁到元武,真能换取和睦,群臣们自然也乐意,毕竟没人喜欢打仗。 “既是如此,何不将贵国长公主嫁于我朝?汝当修书一封,想来,元帝陛下不会反对吧?”徐平眉毛微挑,言语中带着讥讽。 白敬安微微摇头。“我朝长公主早已有了婚配,徐世子何以在此妄言?” “是吗?贵国长公主已为人妇?不过那又如何?既然是为两国之计,本世子可勉为其难,代替我大周皇子将其迎娶。我徐平虽有所牺牲,亦是无妨。” “你休要胡言乱语,辱我皇长姐。我元武公主岂会嫁于你这等人物。”白敬安尚未开口,武成道反而有些沉不住气了。 徐平捏了捏下巴,瞥了对方一眼。“既为联姻,我朝五公主嫁得,贵国长公主如何嫁不得?还是说你元武已经横扫八荒,我朝需仰其鼻息?亦或是说,我朝孱弱,需嫁女求和?” “徐平,谨言。本皇子何曾说过大周要仰人鼻息?何曾说过大周孱弱,要靠嫁女求和?这是联姻,并非和亲,你不要在此胡搅蛮缠。”言罢,武成道额头淌过几滴冷汗。 白敬安微微摇头,他知道武成道并非徐平的对手。与其争论,必然有失。“徐世子,我等满怀诚意而来,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徐平怒而大笑。“哈哈哈!诚意?你元武的诚意就是唯恶不作?就是屠戮我神京百姓?就是奸淫抢掠?就是草菅人命?” “你……” “白敬安,你也有脸提诚意二字?贵国那么有诚意,何不先将凉州七郡归还我朝?”徐平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响彻整个大殿。 “牙尖嘴利!徐世子不必在此搬弄唇舌。如何行事,想来皇帝陛下自有决断。” (各位彦祖,麻烦写下书评,点点催更 打个好评!谢谢了) 第68章 徐喷子 …… 白敬安老脸略微颤抖,徐平一直抓着他们来时做的恶事,不管是他还是其他人都反驳不了。现如今,只能寄希望于隆圣帝,他看得出来,隆圣帝对于联姻还是心有意动的。 徐平整理了下蓬乱的头发,掸了掸身上的衣袍,大手一挥,转身便朝隆圣帝跪地叩首。“陛下,且听微臣一言。 和平,自是家国之大幸,亦为苍生之所望。 然,其成之径,当强国之根基。以和求和,其利也。以戈止戈,唯善也。 和平,当于刀兵之所求;尊严,当为弩矢之所及。 夫战者,方为国之利器。 内善于民,则百姓安居。外兴于营,则兵强马壮。 富者无所求于外,民者无所惧于内。 但行如此,方能使四海归心,国运昌隆。 和平,绝非姻亲可得,微臣伏望陛下三思。” 徐平料想,隆圣帝肯定是不愿将纪月华嫁给自己的。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皇帝非要将纪月华远嫁,那他只能带着玄甲卫劫亲了。 隆圣帝看着殿前的白敬安与徐平,心中有着颇多纠结。作为一国之君,他当然明白徐平所说的道理,但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其一,纪月华显然是非徐平不嫁了,但他不希望徐沧和舒家结为姻亲。 其二,徐平可不知凉州此时有陷落之危。若能联姻,缔结盟友,便可解凉州之险。 然而,真正让隆圣帝犹豫的不光是这些。他很奇怪,元武为何要与大周和谈? 近半年来凉州屡屡被扰,元武若要和谈,必会狮子大开口。先前提及的割地,恐怕只是个幌子,这明显不可能,元景帝又不傻。 可元武既没有提及钱帛,亦没有提及粮草。唯独在联姻这块不肯让步,而联姻又只是为了结盟。那元武和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隆圣帝可不相信元景帝真是为了两国的和睦。 看着皇座上蹙眉沉思的隆圣帝,徐平心急如焚,几息之后,再次开口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元武与大周数百年世仇,陛下,三思啊。” 此话一出,旁边的韩忠也跟着走了出来。“陛下,老臣以为徐家小子所言有理啊。和平是靠拳头打出来的,联姻岂能长久。” “陛下,大都督所言,微臣附议。”司徒孝呈开口道。 “陛下,臣附议。”接着开口的是吴镇疆。 “臣等也附议。”赵阔,张岳两位少督齐齐走了出来。 紧跟着,傅乘风、夏知秋、薛远,甚至连禁军大统领李尚武也一并走了出来。 “臣等附议!” “陛下,老臣也附议。”司徒文走到殿前,微微一拜。 白敬安见状,很是无奈。徐平最后那句话,刺穿了周人的骨头。显然,结盟恐怕是不可能了。 看着台下众人,隆圣帝叹了口气。是啊,元武与大周有着数百年的血仇,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和大周结盟,元帝必然有更大的图谋。 “徐平,那依你看,该当如何?”隆圣帝终究是开口了。 闻言,徐平长舒了一口气。 纪月华不同于其他公主,徐平抢谁的亲,隆圣帝都不会把事情做绝。但涉及到两国联姻,一旦下手,就很难善了了。 虽然徐沧说北境有掀桌子的能力,一旦内战发生,死的都是大周的将士,波及的都是大周的百姓。 于国家而言,于百姓而言,太自私。可人心非铁石,纪月华对他的感情,他亦不能辜负。 好在隆圣帝已应声。不然,麻烦就大了。 “陛下。无论联姻与否,对方都不会真心与我大周结盟。元武历来狼子野心,元帝欲得天下之意,更是人尽皆知。依微臣来看,对于白敬安等人,将之驱逐即可,毋需再谈。” 白敬安眉头紧锁,事情走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谈判的必要了。 但,国体不可失。 随即,白敬安上前以礼,沉声说道:“大周皇帝陛下。我元武景皇帝雄才伟略,天纵英主。我朝陛下行仁善之意,欲与贵国结盟。却不想贵国竟然这般无礼,既是如此,且待日后沙场再会。望大周皇帝陛下不会后悔今日之所决。” 见白敬安一改之前的态度,徐平骤然起身,开口喝道:“元景帝虽是雄主,可比之你太祖高皇帝,世祖文皇帝又当如何? 沙场再会?莫说元景帝,就算把你元太祖,元世祖挖出来,他们行吗?” 未等白敬安开口,徐平便怒声呵斥。“他们当年也不行!” 白敬安闻言勃然大怒。“徐平,你不过区区一小辈,安敢辱我元武!你简直……” “住口!二臣贼子,蝇蛇鼠辈!你原为梁国之臣,舍弃故土,转投元武,罔顾君恩,悖主求荣。 但凭三寸之舌,在此搬弄是非。一生好大喜功,沽名钓誉。不求安邦定国,枉全性命于乱世,身无尺寸之功,手无缚鸡之力,谁给你的狗胆,在此妄言沙场之争? 骥州城下,三十万北蛮贼寇,尽数伏诛。你元武比之北蛮又当如何?尔等要一探我大周兵锋利否?” “你…….你…你怎敢……!” “噗!!!”白敬安怒火攻心,口吐鲜血,骤然倒地。 “相国!” “相国大人!” “哼!当世大儒,文榜名流?就这?hetui……!!!” “侍卫的,进来抬人了!” …… 这一幕,把整个殿内所有人都给震惊了!卧槽?还能把人活活喷死的吗? 见几个侍卫走进殿内将白敬安抬走,隆圣帝嘴角不停的抽搐,心中暗自说道:“特么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不过有一说一,骂得真特么爽!老子已经好久没那么爽了,今晚得去找众爱妃聊聊人生!” 随着白敬安被抬走,一众元武使臣匆匆行礼之后,也随之跟了出去。 看着殿内洋洋得意的徐平,隆圣帝气不打一处来。“徐平,天狱司待得舒服吗?” “陛下?” “还不滚回去待着。” 徐平眼角一跳,心中破口大骂。“老币登,你特么给我等着。你欺负我,以后我特么欺负你姑娘。” “陛下,微臣告退。”说完,便准备离开天政殿。 “且慢!” 徐平回头看去,但见韩忠朝着自己咧嘴一笑。 “陛下,老臣向您要个人如何?” “韩爱卿,你是想要徐平吗?” “陛下英明,正是。” “理由。” “老臣看他志向不小,打算带其历练一番。” 隆圣帝瞬间明了,看来韩忠是想带着徐平前去定平关。 “徐平听封!” 徐平面带疑惑,走上前去。“陛下!” “现,朕封你为武政府七品侍骑令。下朝之后,便去报到吧。” “什么?”徐平愣在原地。“陛下!您要让我去喂马?” 第69章 魏冉中伏 …… 侍骑令,七品芝麻官!肯定是在报复!徐平差点没气死。 堂堂靖北王世子,你特么让我去喂马? “韩爱卿,你意下如何?”隆圣帝笑着看向韩忠,眼中有股说不出的舒坦。 韩忠可不管这些,反正他只要人。“陛下,老臣无异议。”说完,又看了徐平一眼。“徐家小子,下朝之后你先回府吧,换身行头再来。” 徐平站在原地,眼角不停抽扯,老半天也未曾接话。 “怎么,你不愿意?”隆圣帝强忍着笑意,低声问道。 “陛下,您不觉得让微臣去喂马是浪费大周人才,是让美玉蒙尘吗?您看能不能不给微臣换个官职啊?”喂马是不可能喂马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隆圣帝瞪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道:“你还挑上了?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回天狱司待着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父皇!您针对永宁,这不……” “退下,这哪有你说话的份。”纪月华刚准备开口,又被隆圣帝给呵斥了回去。 回到殿柱旁,纪月华脸色涨红,腮帮子鼓得比馒头还大。 朝臣也开始窃窃私语,片刻之后,司徒孝呈伏身一拜。“陛下,微臣以为……” “退下!朕不要你以为。” 闻言,司徒孝呈尬在原地,无奈的看了徐平一眼,又退回了原位。 徐平算是看出来了,隆圣帝这是铁了心要整自己。“陛下,微臣宁可回天狱司蹲着,反正微臣绝不去喂马。” 隆圣帝白了徐平一眼,随后又给韩忠使了个眼神。 韩忠瞬间便明白了皇帝的用意。大手朝着徐平一抓,提着人就往殿外走。“跟老夫回去。” 徐平拼命挣扎,张牙舞爪,咬牙切齿,口吐芬芳!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眼瞅着就要离开大殿,隆圣帝轻声一叹。“徐平。” “陛下?” “在武政府好好干,朕或许会给你一个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难不成事是纪月华的事?此刻徐平心中冒出来颇多疑问。“陛下?什么机会?” “永宁!”纪月华可没想那么多,疯狂朝徐平打起手势,她仿佛看到了隆圣帝赐婚的圣旨在向自己招手! 见隆圣帝看了纪月华一眼却并未反驳,徐平顿时心中大喜。他急忙挣开韩忠的手,跪地一拜。“陛下!微臣自幼在营中长大,极擅马事。论及养马,这大周境内微臣论其二,无人敢论其一!!” 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隆圣帝摆了摆手。“滚吧。” 徐平咧嘴一笑。“微臣这就滚!” 待徐平离去之后,隆圣帝抬眼环顾四周,本想说点什么,最终却还是没有开口。“散朝!”言罢,隆圣帝起身离开了龙椅。 “陛下有旨,百官退朝!”伴随着刘辟的一声吆喝,文武百官依次离开了大殿。 …… “韩老爷子,陛下就是开个玩笑,您不会真让我去喂马吧?” “大都督,小子文韬武略,对于兵法极为精通,您要不要考教考教?” “我在北境之时,父王时常会提起您老。说您老是大周最优秀的统帅,连他都对您佩服不已。” “大都督,您能不能说句话?” “老爷子,前几日诗会之时,得见您的孙女,小子惊为天人啊,她多大了?婚配否?家中可还有姐妹?” “哎哟喂!” 似乎是再也听不下去了,韩忠一巴掌拍在徐平脑瓜上。 “小子,回去好好准备,过两日随老夫前往武都。”韩忠面色凝重,眉头紧锁。 “武都?去武都做甚?”对于凉州之事,徐平并不知晓。 “呼!”韩忠缓缓闭上双眼,深呼了一口气。“武都可能要失陷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徐平满脸的不可置信。魏冉坐镇凉州十数年,怎么可能失陷? 看着徐平的表情,韩忠能理解他的想法。“老夫没有心思和你打花腔,回去收拾收拾,后日辰时来戍边司报道。” “是,都督。永宁这就回去收拾行装。”徐平没有在嘻嘻哈哈,事情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看着徐平离去的身影,韩忠冷不丁的大喊一声。“别打老夫孙女的主意,否则老夫打不死你!!” 徐平没有回话,径直朝着宫门外而去。 …… 文德殿内,隆圣帝靠在椅子上把玩着手上的扳指。今日两国接洽,徐平表现得让他很是满意。无论是那首壮志激昂的满江红,还是当庭怒骂白敬安,无处不彰显着周人的骨气,拳拳报国之心,更是无需言表。 大周有此人才,大周之幸。 “陛下。”刘辟为隆圣帝递来一杯热茶。 隆圣帝接过茶盏,小茗了一口。“是不是很疑惑,朕为何要给徐平一个机会?” “陛下英明神武,所思所虑,非老奴所能推测。” “你这老东西,言不由衷。” “陛下,老奴岂敢!” “月华已经当着满朝文武表态了,朕如果强压,对双方都不好。还会让人觉得朕在刻意阻挠,在提防徐沧。” “陛下,章台那边?” 隆圣帝放下茶杯,缓缓起身。“商人逐利。舒瞿若是识时务还好,若是他想法太多,那就别怪朕不念旧情了。” …… 康州,彝岭山脉。 “侯爷,前方就是土石谷了,咱们追行龙骧营已余数百里,却始终未有大的斩获。对方进退有度,散而不乱。还时时分兵袭扰,反制我军,依末将看,情况不太对啊” 魏冉抬头眺望着不远处的土石谷,心中萌生出一丝不安。 土石谷内犹如一道巨大的裂缝,横亘在眼前。两侧峭壁悬崖,地势险峻,仿佛擎天巨斧,将峡谷劈开。 “全军戒备,列阵缓行。” 马蹄声声,席卷尘土飞扬,大军缓缓进入了土石谷。 “吁!!”半个时辰后,魏冉将战马勒停。 谷内狭窄而崎岖,只能容纳凉州营单列通过。地面凹凸不平,周围还布满了碎石和砂砾,大军行进极为不便。 一阵狂风吹过,谷内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凉州营的战旗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将军?” “嘘!”魏冉将手指立于人中。“传令:后军变前军,依次退出此谷。我们中伏了。” 偏将闻言,急忙挥舞着令旗传信。 “吁!!”大军望旗而动,勒住马栓,缓缓调转马头。 就在凉州营准备撤军之际,峡谷两侧忽然擂鼓震天,无穷无尽的强弩、步卒探出头来。数百道龙骧营和井安营的旗子迎风扬起。 “魏冉!本将在此恭候多时了!” …………………………………………………. (各位彦祖,本书实在是没有流量,可能是题材不被人喜欢,也可能是写得不好吧,热度一直上不来。只能靠各位彦祖帮忙点点催更,打打好评了。) 第70章 土石谷之战 魏冉抬头望去,看着铺天盖地的元武兵甲,心中顿生浓浓悔意。 他知道,身后这几万凉州营大军,很有可能要因为他的判断错误而葬身此处。 “魏侯爷,你戎马半生,战功累累。我元武皇帝陛下求贤若渴,礼贤下士。你何不举兵来投,亦不失封侯拜将。”宇文逸大声喊道。 “侯爷,我等十数万兵马埋伏于此,不惜以三十万石粮草为引,诱你前来。如今的你,已是瓮中之鳖,只待本将一声令下,尔等顷刻间必将灰飞烟灭。 听耿某一句劝,投降吧。 不要白白枉送性命,埋骨在这边疆野岭。” 魏冉闻言勃然大怒,当即拔出腰间佩刀。“匹夫!休得辱我!为将者,自当死于沙场,何须马革裹尸。” 言罢,魏冉勒马转向身后的凉州营众将士,高声喝道:“身为军人,宁可进一步死,绝不退一步生。弟兄们,举起你们手中兵刃,为国尽忠的时候到了。” 宇文逸眉头皱起,他知道魏冉投降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心中颇有惋惜。两人在这西北荒凉之地,对峙了十年之久,虽各为其主,亦是英雄相惜。“魏侯爷,我两营兵马,已将尔等团团包围,想要逃出生天,无异于痴人说梦。侯爷当三思而行。” 魏冉抬起手中偃月刀,遥指对方,放声大笑。“哈哈哈!宇文逸,你我相识也有些年头了。你乃当世名将,若死在你手上,也算幸事。 来吧,本侯尚好的头颅,等着你来取!” 宇文逸微微点头,深吸一口气,抬手一挥。“放箭!” 令下! 漫天箭雨倾泻而出,木桩巨石滚滚袭来。 看着眼前这一幕,魏冉目眦欲裂。 无数箭矢遮天蔽日,大量石木碾压而过。或中甲胄,或中面盔,或中马匹,或将人穿透。一时之间,凉州营众将士人仰马翻,哀鸿遍野。 “不要乱,举盾,快举盾。”魏冉一边抵挡着无数袭来的箭矢,一边大声指挥。 只片刻功夫,凉州营便已死伤大片。 数阵箭雨袭过,宇文逸拔出佩刀朝前挥下。“擂鼓!杀!” “杀!!!” 狂风呼啸,旌旗猎猎。 战鼓雷鸣震天,两军如潮水一般向前冲去。刹那间,金铁交鸣,刀戟狂舞!喊杀声、马蹄声响彻云霄。 时间流逝,战况愈演愈烈。双方长刀交错,盾铠互击,每分每秒都有人在倒地。狭隘的山谷内已是尸堆如山,血流成河。 随着双方将士短兵相接,宇文逸纵马挺枪而出,兵锋所向,直取魏冉。 见状,魏冉亦拍马而上,手中偃月刀犹如狂龙出海,七境圆满的气势喷薄而出。 大地烟尘起卷,刀芒对上枪花,盏茶时间,两人便已斗至数十回合。 战场上,有些兵卒纵然身受重伤,却依旧咬牙坚持。有的虽已倒下,手中却还紧握着兵器。 鲜红的血液渗透了大地,整个山谷内弥漫着浓烈的肃杀之气。 …… 神京,靖北王府。 徐平早已回到府中,厢房内薛若薇与英月娥正在为其换药。 看着背上的杖伤,薛若薇眼眶有些微红。“永宁,你受苦了。” “谈不上。那么大的篓子,能成这样已经不错了,薛姐姐不必难过。” “世子殿下,韩忠说武都要失陷。这话可靠吗?前几日不是凉州大捷的军报才送入京?”英月娥收起药箱,轻轻为徐平穿上亵衣。 徐平缓缓撑起身子,盘腿而坐。“不好说。我在天狱司这几日,对外头的情况一概不知。刚看完那份凉州送来的军报,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粮草辎重乃行军在外的重中之重,竟被一把火全数烧尽?这也就算了。正所谓穷寇莫追,长兴侯倾巢而出,若是对面诱敌之计,则凉州营危矣。” “世子接下来作何打算?” “韩老爷子说武都有危,不会是空穴来风。我既然随军出征,自然要全力以赴。能联系陆铮随我同去吗?”徐平使劲揉了揉眉心,脸色略有些沉重。 如果武都陷落,也就意味着定平关丢了。定平一丢,凉瑜危矣。待元武长驱而入,北蛮亦会再次犯境。 英月娥微微摇头。“不行。没有王爷的授意,陆铮不会离开神京。” “事关边境之危,老爷子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啰嗦。你去联系他试试吧。有陆铮随行,应该会起到不小的作用。” 英月娥想了一会,轻声回道:“可以一试,但陆老贼来不来,月娥不敢保证。”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吧。” 英月娥微微点头,瞬间便跃上屋顶,而后消失不见。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小酒馆内,陆铮拿起几张纸,分别放入了三个口袋。 英月娥推门而入,将手中长剑随意的放在了桌上,自顾自的拿起一壶酒,张口便喝。“陆老贼,世子要去凉州,他希望你能跟他一块去。” 陆铮笑着将英月娥手中的酒壶夺下,在其额头上轻轻一敲。“且不说,此去凉州归期不定。神京之事纷繁复杂,我如何离得开? 烦请转告世子殿下,陆某已为其准备了三个锦囊,在凉州遭遇不明之事,不决之事,性命有危之时,可凭此锦囊应对,当能解燃眉之急。” 闻言,英月娥黛眉微皱,欲言又止。 陆铮敲了敲桌子,让其坐下,随后轻声说道:“不必如此,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咱们这几人都是王爷为世子所准备,最终肯定是要为其效力的。 但,不是现在。 仆强主弱,易起祸端,也容易引起主子的忌惮。你与我不同,这也是为何王爷先派你跟着世子的原因。” 英月娥略带疑惑的看着陆铮,许久之后方才问道:“有何不同?” 陆铮抚了抚须髯,微微一笑。“你是女我是男。你善武,我善谋。你可以成为世子的女人,而我只能是世子的仆从。这就是区别。世子年少,仆从太过聪明,不是好事。” 英月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定平关真有沦陷之危?” “自然……” 听完陆铮的分析之后,英月娥接过锦囊,转身离去。 看着英月娥远去的身影,陆铮眉头微微皱起。“来人。” “掌柜的!” “传信给安凝霜,告诉她世子去了武都。” 第71章 枌榆草木长 …… 夜已深。 靖北王府内,徐平斜靠在床榻上,仔细思量着陆铮与英月娥所说的话。 对于定平关的战局,陆铮阐述的非常明确。魏冉倘若中计,定然无力回天。其人能不能活着回武都尚未可知,定平关的生死只在旦夕之间。 隆圣帝虽已派兵支援,可瑜州赶去的步卒只有四万,且军械陈旧,老弱居多。为将者若是指挥上再有偏差,便是徒增四万亡魂。 “哎!多事之秋。”徐平摇头叹息。 他从小在边境长大,却从未经历过实战。虽有前世记忆和徐沧的教导,可战争从来都不是靠纸上谈兵。 历代名将,无一人不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读再多的兵书,也不如战场的磨砺。 “咚!咚咚”突然传来一阵轻微敲门声。 徐平整理了下身上衣袍,随即开口问道:“谁?” “永宁,是我。” “若薇姐?进来吧。” 薛若薇推开房门,缓缓走入屋内。 “那么晚了,还没休息吗?”徐平看向对方。只见薛若薇身穿粉色罗衫,外披一件白色纱衣,粉妆玉砌的肌肤若隐若现。 薛若薇轻轻摇头,随后来到徐平身旁坐下。 看着眼前的绝色佳人,徐平顿时心跳加速。“若薇姐,是找我有事吗?” 薛若薇点了点头,又慌忙摇了摇头。 “……你。”未等徐平开口,薛若薇用力抱了上去。 徐平轻轻拍打着薛若薇的后背,略带疑惑的问道:“姐姐你这是?” “马上就要前去凉州驰援定平关了,战场凶险,刀剑无眼。永宁,你奔赴沙场,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薛若薇的神色很是忧郁,说话亦是声如细蚊。 “我此去……” 薛若薇用手捂住了徐平的嘴巴,抬头靠向对方,眼眶微微泛红。 好家伙,这徐平能忍?直接翻起身来,一手将薛若薇抱起,一手环住对方的后颈…… “唔!……唔…”许久之后,两人才分开。 无言的对视,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爱意。 徐平缓缓将薛若薇的外纱褪去,伸手揽住对方细如片柳的腰身。“好姐姐,不后悔?” “永宁!”薛若薇眼神坚定,整个人扑了上去。 见此情形,徐平用力一吹,将油灯熄灭…… …… 神京城南,玄机阁内。 “神武大将军真是准时呢,三更天,正正好。”美妇扭动着妖娆的身姿缓缓迎了过来。 “我要的东西呢?” 美妇掏出一张信纸,随手摆在了桌上。 打开一看,上面只写着一句话:龙骧营与井安营伏兵于土石谷,凉州军危在旦夕。 看完之后,砰的一声,司徒孝呈夺门而去。 一夜过去…… 晨光破晓,映照在靖北王府。 徐平伸着懒腰自房内走出,随即又将双手叉腰,使劲晃动了好一会功夫。 一夜春宵,神清气爽。 我馋你的身子,你馋我的腰子! 呸!郎有情,妾有意! 见徐平走出房间,院内婢女们齐齐行礼。“世子殿下万安!” 徐平咧嘴大笑,朝着众人走去。 “小青,你倒是愈发水灵了!” “咦!秋儿,你最近好像胖了!快来,本世子给你瞧瞧!” “哟!那谁啊?这腰可真长!呸!这腿可真细!” 抚着脖颈用力摇晃一圈,徐平不禁感叹。“哎!还是在府里舒坦!” “殿下,昨夜可还尽兴!” 回头望去,英月娥缓缓走了过来。 “哈哈!月娥姐在说啥呢!本世子可没听懂!” “啧!不曾想薛姑娘看上去那么柔弱的女子,居然能陪你折腾一夜。这动静,月娥可是一整宿都没合眼呢!”英月娥秀发一甩,翻了个意味深长的白眼。 徐平也不和她掰扯,径直朝着演武场走去。“这古代的房子隔音就是差。” “嗖!呼!锵!”演武场内张掖正在舞着大刀,古铜色的皮肤配着满身腱子肉,看得徐平猛打一个寒颤! 看着徐平到来,张掖收起了长刀。“殿下?” “明日随军前往武都,我只带你和月娥姐。” “陆先生呢?” “他没空,不过给了我三个锦囊,应当能应付不少。“ “殿下,刚到神京之际,司徒孝呈邀您去司徒府一聚。咱们现在要去凉州了,您不去见见他吗?” “我那便宜二叔吗?也罢,今日无甚大事,便去一趟。”说完,徐平正欲离开,似乎又想起什么。“前几日寄回燕城的信,也不知老爷子收到没。定平关局势紧张,你今日再修书一封,差人送去。一旦凉州局势不妙,老爷子也能提前有所准备。” “好,我这就去办。”张掖将刀插入兵器架内,转身离开了演武场。 待人走后,徐平抬头看向天空,也不知是在做什么打算。几息过去,又使劲摇了摇头。“司徒孝呈。这人与老爷子齐名,想来不好忽悠。哎,我特么怎么没有主角光环?”吐槽声中,他缓缓走出了王府。 …… 与此同时,康州,彝岭山脉,土石谷。 一眼望去,谷内硝烟弥漫,飘散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石堆峭壁之上,鲜血已变为了暗红色,仿佛诉说着无尽的惨烈。 断臂残肢随处可见,扭曲的尸体,横七竖八的铺满了大地。破损的甲胄上遍布刀痕,被箭矢穿透的士兵还保持着临死前的挣扎。 惨绝人寰,触目惊心。不知又有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多少民户挂满白巾。 山谷外的一处灌木林内,魏冉带着所剩不多的残兵在此休憩。 他披头散发的斜躺在树脚旁,身上盔甲早已血迹斑斑,残破不堪。 “啊!”随着吃痛的叫声响起,魏冉拔出了射入腿上的箭矢。纵然有着七境圆满的修为,他也已是疲惫不堪,无力再战。 “侯爷,喝口水吧。”凉州营副将步履蹒跚的走来,手中拿着一个沾满血迹的携壶。 魏冉看着眼前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副将,想说些什么,干裂的嘴唇却始终开不了口。 清晨阳光映照在大地,几只斑鸠缓缓飞向远方。 “凉州营数万精锐埋骨于此,本侯有负皇恩,万死难辞其咎。”魏冉将携壶轻轻推了回去,起身捡起地上的佩刀。 “子善,我愧对你们!愧对国家!我是大周的罪人呐!” “侯爷!”副将闻言,已是泪流满面。 见此情景,周围残存的将士纷纷围了过来,长刀入地,单膝下跪。“侯爷,关内尚有两万披甲,不可放弃啊!我等虽万死,定会护您周全。” “咕咕…咕…”天空中又有几只斑鸠飞过,似乎也在述说着悲凉。 清风拂面,吹起了魏冉散乱的头发,抬眼望着凉州方向,他眼神中带着深深的不舍。“黄沙漫漫归无路,回首枌榆草木长。” …………………………………. (各位彦祖,本书实在是没有流量,可能是题材不被人喜欢,也可能是写得不好吧,热度一直上不来。只能靠各位彦祖帮忙点点催更,打打好评了。) 第72章 满门忠烈 …… 魏冉缓缓将手中长刀举起,散乱的头发随风而动。“都走吧……” 如今的定平关虽还有两万人马,却大局已定。对于这样的结果,身为主帅的他,唯有一死以谢天下。 一众将士见状,便知自家统帅已有死意。 诚然,魏冉的错误判断,葬送了凉州十余年的经营。可胜败乃兵家常事,哪有什么常胜将军。即便是大都督韩忠,当年打的败仗也不在少数。 “侯爷,若不是您这些年的经略和付出,凉州早就失陷了。 末将相信,纵然咱们兵败于此,营中的将士们和关内的百姓们,也不会怪您的。 您这满身的战创,您的三位公子战死定平。 侯爷,您为凉州做得够多了。”偏将脸上的血渍与泪痕早已模糊。纵然兵败,没有人能否认他们这些年为国家所做的贡献。 闻言,周围将士齐声喊道。“侯爷,您为凉州做的够多了!” “侯爷,您为凉州做的够多了。” 偏将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来,嘶声力竭的喊道:“您想想夫人,再想想小姐。您走了,她们孤儿寡母如何在这乱世求存?如何在这乱世立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那些朝堂之上的政客们,不会让她们好过的。侯爷!!” 魏冉心中猛然一阵颤动,妻女的面容浮现在他的脑海。 “爹爹!为什么您的胡子那么长?” “爹爹,您什么时候带我去关外玩?” “打雷了!爹爹我害怕!” “夫君,早去早回啊。” “子善他们又来府里偷酒喝了,夫君您也不管管。” “魏冉,你告诉我,老大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你答应过我,不会让老三去定平。魏冉,你好狠的心。” 纵似铁一般的硬汉,魏冉也已眼含热泪。 “爹!我都十六了,能随您出征了。” “魏平在此!元狗,休得猖狂!” “父亲快走!平儿断后!” “云虽年少,亦当承兄长遗志,以报国恩!” “侯爷,二公子魏云死战不退,身中数十箭……阵亡了……” “大哥二哥都去得,我如何去不得?父亲,我一定会亲手为兄长们报仇雪恨!” 往日的记忆,一幕又一幕的浮现在眼前。魏冉双拳紧握,周身沙硕飞扬,残破的铠甲骤然崩碎,气息随之节节攀升。 “侯爷!”见此情形,偏将的瞳孔也逐渐放大。 一众将士纷纷起身,重新燃起了强烈的斗志。“侯爷要破境了?” 对于修为来说,同一境界之内,为将者的实力要远强于寻常武者。 那是尸山血海中磨砺而来,是刀枪剑戟中砍杀而出,是无穷无尽的杀伐之气,是搏杀于千军万马中的钢铁意志。 半炷香之后,魏冉的气势已攀升到极致。“喝!啊!”随着一声怒吼,狂风呼啸,尘土飞扬。 入,八境。 魏冉将手中长刀猛然插入大地,眼中重新浮现出凌烈的杀气。“逃避是懦夫的行为,血仇未报,本侯怎能死于此处。” “传令!” “末将在!” “末将在!” “速将马蹄用巾布包裹,全军丢弃铠甲辎重,只留随身干粮,即刻撤回武都。” “诺!” …… 神京城,仲宰府内。 徐平坐在前厅的侧位,手中端着半盏油茶。正位所坐的便是大仲宰司徒文,而对座则是司徒娴韵,司徒孝呈并未在府上。 “呵呵呵!昨日殿前,你可是出尽风头啊。你父亲还好吗?” 徐平点了点头。“父王他身体健朗,有劳仲宰大人挂怀了。” “恩!你父亲于北境戍边多年,有他在是大周之幸。孝呈与你父亲乃金兰之交,平日里没事,多来府上走动走动。”司徒文脸上带着些许笑容,很是和善,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权倾朝野之人。 闻言,徐平微微以礼。“永宁多谢仲宰大人抬爱。” “永宁啊,在府上随意一些,不必如此的见外。 孝呈也算你半个叔叔,娴韵对你亦是颇为欣赏,私下里唤老夫一声太爷便可。”司徒文缓缓站起身来。“娴韵得知你来到府上,可是高兴得紧。你们年轻人之间多交流一些,老夫就不在此打扰你们了。”司徒文抚了抚面须,缓缓离开了前厅。 徐平眉头微皱,心里泛起了嘀咕:司徒文这算是给自己抛橄榄枝吗?他想要拉拢靖北王府?几息过后,徐平又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会突破隆圣帝的底线。 一道灵动而又略带妩媚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徐平的思路。“永宁,你在天政殿所作的满江红,可谓是豪情万丈。能否手书一份,赠于我收藏?”司徒娴韵朝着一边微微侧身,裙摆稍许上扬,露出半只玉足。 “嘶!雪糕!”徐平目光不由的看向对方。 见徐平未出声,司徒娴韵婉约一笑,随手撩起耳旁的秀发。“怎么?不行吗?”言罢,脚尖一挑,纱裙翩然扬起,又缓缓落下。 卧槽!司徒咸鱼那么会的吗?徐平嘴角一抽。“拿这个考验干部?那个干部经得住这样的考验?” 司徒娴韵双手托着下巴,靠在桌台之上,胸口的马里亚纳海沟若隐若现。“怎的不说话?是娴韵唐突了吗?” 啧!这家伙,小时候怎么没看出来。徐平耸耸肩膀,不以为然道:“我的字难以入眼。司徒咸鱼,你就别为难我了。” “是不堪,还是不愿?你文败天下学宫大才,怒骂玄机阁文榜名家,几首诗词压得神京文士喘不过气来。 就算敷衍,也得走点心吧?还是说娴韵入不得你眼?”司徒娴韵站起身来,走近徐平,抬手撑在对方跟前的桌台之上,身上阵阵幽香沁人心脾。 徐平抬眼望去,头皮发麻。司徒娴韵可不是一般人,此女心机颇深,又是司徒文的嫡孙女,必然有所图。 可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逗自己,徐平咽不下这口气。 “啊!你干嘛!” 徐平猛然起身,将之揽入怀中,随后在其耳旁轻吹一口气。这番突如其来的举动,惹得司徒娴韵惊慌失措。 “没干嘛啊,这不是气氛到了吗?”徐平松开对方的腰身,摊了摊手,咧嘴一笑。 就这短短几息,司徒娴韵便已脸色通红,耳根发烫。“你讨厌!” “现在又变成我讨厌了?我还以为你好这口呢。行了,既然你二伯不在,我也就不逗留了。你还是再练练吧!” 看着徐平离去的身影,司徒娴韵刚刚表现出来的惊慌也随之不见。她轻轻舔舐了下嘴角,笑着坐回原位。“徐永宁!有些意思!” 第73章 城西酒斗 …… 仲宰府,内院小池边,司徒文悠然自得的靠在躺椅上垂钓。 身旁几棵树枝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父亲,娴韵她还在前厅与徐沧之子相谈。”不远处,司徒孝康自后厅内快步走来。 司徒文抬手示意对方坐下,笑着端起了身旁的油茶。“这不挺好吗。年轻人,就该多接触接触。” “可是……”司徒孝康欲言又止。 司徒文随手递了杯茶过去,神色很是平淡的说道:“这丫头聪明得很,不比你二妹差。夺嫡不易,跟着纪允,前路未定。要是跟徐平好上,那就有更多的余地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不稳妥。” 闻言,司徒孝康眉头紧锁。“可是纪允那边?” “他只要不傻,就应该巴不得这两人好上。外有靖北王府,内有仲宰府,这九五之位,岂不唾手可得?”司徒文用力一扯,提起了鱼竿。 “父亲,咱们要是跟北面有联系,皇帝必会采取措施。甚至再来一桩齐王案,也不是没有可能。” “呵呵!”司徒文笑了笑,随即放下了手中的鱼竿。“为何要与北境有联系?难不成你还想着那丫头能嫁入靖北王府?” “那您的意思是?” “靖北王府将来的世子妃,必然是某位公主,这点毋庸置疑。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暗地里好上不就行了,要名份做甚?我司徒府何需在意这些。” “可是娴韵她……”司徒孝康满脸的不可置信。毕竟司徒娴韵是她的嫡女,身份高贵不说,还是纪允的青梅竹马。 司徒文瞥了他一眼,淡淡的回道:“这主意是那丫头自己提的,连老夫都小瞧了她。” “即便如此,靖北王府也未必会向着咱们啊?” 司徒文微微颔首。“这就要看那丫头的手段了。” “如果将来……”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 神京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幌子随风扬起,路边小摊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回府路上,徐平看着路边琳琅满目的商品,眉头微微皱起。来到神京已经有些日子了,王府的开支每日剧增。 突然,徐平想起了先前路边听说的酒斗,简单询问了下方位,便朝着醉仙楼走去。 大半个时辰之后,徐平来到了城西的醉仙楼内,随意找了一处位置坐下。“掌柜的!” “哎!客官,要点啥?”小二闻言,急忙迎了过来。 “来壶好酒,再来点小菜。小二,听闻郭家与穆家在此举办酒斗,何时开始啊?” 小儿拿起汗巾往背上一甩。“嗨!客官,您来得可真巧,这不就在今日嘛。”说完,小儿抬手一指。“喏!就在三楼呢!” 徐平抬头看了一眼,随手掏出些许碎银子递了过去。“本公子能上去一观吗?” 接过银子,小二笑逐颜开。“您还真别说,一般的寻常人家可去不了。不过小的看您这身行头,想必也是非富即贵吧?您稍待片刻,小的马上带您上楼。”说完,小儿急忙跑回了柜台边与醉仙楼掌柜不知在说些什么。 半炷香后,小儿快步跑来。“公子,请跟小的来!” 徐平跟随着小儿快步来到了三楼,但见楼内人头攒动,热闹非凡。郭家和穆家众人分排而坐,长案上摆满了各类酒具。现场酒气缭绕,醇香扑鼻,一众看客交头接耳,众说纷纭。 徐平随处找了个位置坐下,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众人。 “端上来!”说话之人正是郭氏酒行的掌柜。 很快,几个小厮便将自家精心酿制的粮酒摆放在桌案之上。 徐平站起身来,抬头望去,只见郭氏酒行端上来的酒,色泽晶莹剔透,酒味浓香四溢,应是经过了无数道工序打磨,倾注了极高的心血。 对座,一位穿着青衣,身材纤细,皮肤白嫩的女子也开口说道:“小桃,将我们的酒也端上来!” “是!小姐!” 盏茶时间,穆氏酒行的伙计也将自家所酿的酒端了上来。酒色如琥珀般深沉,散发着独特的酒香,看上去应当也是不错。 “起盏!上酒!”随着一声裁判的一声吆喝,两方同时将酒倒入了器具之中。 “小姐,如果今年的酒决咱们还不能获胜,穆氏酒行恐怕……”青衣女子身旁的婢女神色紧张,面带焦虑。 “没事,我相信张师傅的手艺。”话虽如此,该女子的手却紧紧握着袖口,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的品酒师。 反观另一边,郭氏酒行的掌柜脸上表情要轻松得多,似乎已经稳操胜券。 看着不远处的两方掌柜,徐平稍做思考,便已选好了合作的对象。 半个时辰后,品酒结束,随着几位裁判的评断,郭氏酒行最终胜出。 闻讯,青衣女子瘫软在座椅上,原本清亮的眼眸变得黯淡无光,两眼间挂着些许泪渍,微微下垂的嘴角,显露出深深的失望。 “果然是郭氏酒行赢了。” “嗨!这都连续几年了吧?穆家这回怕是惨咯。” “我听说啊,穆氏酒行熬到现在,早已将家底掏空了。” “这几年的御酒都是郭氏酒行专供,连带着价格都上涨了不少呢。” 围观的看客们窃窃私语,你一言我一句,让本就失望的青衣女子眼泪夺目而出。 “等等!”徐平缓步走了出来。“这酒本公子能尝尝吗?” 闻言,众人齐齐侧目看去。 徐平袖袍轻挥,来到了案台之前。 青衣女子略带疑惑的看向徐平,微微点了点头。 而一旁郭氏的掌柜却是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恰巧路过,瞧着此处酒香,来凑个热闹。” 郭氏掌柜见徐平仪表堂堂,身着华丽便也没有多说什么。“无妨,公子随意品尝。” 徐平端起郭氏酒行的酒浅尝了一口,轻轻放下。随即,又尝了尝穆氏的酒。 回味几息,徐平揉捏起了下巴:确实是郭氏的更为香醇。可惜郭氏已经连续拿了几年的粮酒销售资格,与其合作,收益不够大。 “差点儿意思!”徐平放下穆氏酒行的杯盏,摇了摇头说道。 “公子!”青衣女子见状,神色更是黯淡了几分。 而一旁郭氏酒行的掌柜则笑容更甚。 见此情景,徐平急忙朝着女子摆手说道:“你别误会啊!我不是说你的酒差点意思,我是说你们两家的酒都差点意思!” 第74章 我全都要 …… 徐平的话顿时引起台下议论纷纷。 郭氏酒行与穆氏酒行都是神京有名的老字号酒铺,自先帝在位之际,便已为宫中御酒。徐平这句看似不轻不重的话,却与打脸无异。 “这位公子还是不要信口胡言为好,本家给皇城供酒已有多年,难不成在公子眼中皇室御用,也入不得眼?”郭氏掌柜收起了脸上笑容,很是不满的看向徐平。 酿造酒在口感上相对柔和与丰富,保留了较多的原料风味。 而蒸馏酒则是在此基础上进行提纯,口味浓烈且醇厚。不但度数高,还易保存。两者各有优缺点,本无相较性。 不管哪种酒,喝多了,总归是想换换口味。徐平虽不好酒,但他知道,蒸馏酒的问世一定能赚得盆满钵满,任何空白的市场都有着无穷的潜力。 徐平拿起酒勺,又在先前的杯中续了一盏。“掌柜的不必动怒。此酒层次丰富,口感香醇,岂会入不得眼。” “既是如此,那公子又是何意?” “本公子酿有更醇、更烈的酒,故而才有此一说。你家的酒确实还可以,不过也仅仅只是还可以。若说佳酿,自然还差点意思。”徐平端起杯盏,在鼻尖轻轻一嗅,随即一饮而尽。 仿佛听到了天下间最好笑的话,郭家掌柜的连连鼓掌,捧腹大笑。“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我郭氏酒行所酿造的酒,誉满神京,并且专以烈酒而成名。公子的话,未免夸大其词,叫人贻笑大方。” 见徐平并不接话,对视几息之后,郭氏酒行的掌柜拿起酒盏,往着案台上一浇。顿时,整个现场酒香四溢。“此酒名为醉天仙,凡饮过此酒之人,上至皇室贵胄,下至寻常百姓,无不拍手叫绝。 你小小年纪,说什么酿造过更醇更烈的酒,是在说笑吗?还是说你压根就是来闹事的?” “就是,就是!郭家的酒我喝了半辈子,就没听过还有什么更好更烈的。” “对啊,这位年轻人,你若是想以此来引人注目,打错算盘了。” “我看这就是个哗众取宠之人,还在此胡言乱语。” “小小年纪,有什么资格在此评头论足?” 围观的众人也开始纷纷嘲讽,眼中甚至还带着几分不屑。 徐平没有在意,反而微微一笑。“人们总习惯对未曾接触过的事物先行否定,以免打破自己的认知。”说着,徐平拿出了一小块碎银摆在案台之上。“诸位,你们说这块碎银若是和桌上的铜盏一块坠落,二者谁先落地?” “这个铜盏重约七至八两,自然是铜盏先行落地。”一旁的青衣女子小声说道。 一旁围观的众人见状也是纷纷附和。 徐平摇了摇头。“同时落地。”言罢,将碎银与铜盏一并从案台上弃下。 “叮!啪!”众人望向台下。正如徐平所言,二者同时落地。 这一现象让众人大为吃惊,不明觉厉。 郭氏酒行掌柜皱着眉头问道。“这与酿酒有何关系?” 徐平摊了摊手。“没什么关系!只想告诉大家一件事。你们不知道的,不代表没有。本公子府上就存着不少私酿,两位可有兴趣前去一品?” 此话一出,郭氏酒行的人顿时明白,这人就是来砸场子的!“你到底是谁?在此大放厥词,到底有何图谋? 你可知我郭氏酒行的背后乃是德康商会。每年酒决均为皇室授意,想要横插一脚,也不怕磕坏了牙口!” “皇室授意么?”说着,徐平随手掏出府令掷于案台之上。“那也崩不坏本公子的牙口!” 众人急忙望去,只见令牌通体呈现出古朴的青铜色泽,上面雕刻着繁复而精致的纹路。令牌的中央,赫然雕刻着靖北王府四个大字。 “这!”郭氏的掌柜呆愣在原地,几息过后慌忙伏拜。“草民郭全见过世子殿下。” 众人见此,亦是齐齐拜礼。 “我等见过世子殿下。” 徐平收回令牌,笑着问道:“二位掌柜的愿去府上试酒吗?” “世子殿下,酒决已然有了结果。您贵为皇室贵胄,府上的酒,那自然是世间珍酿。 可即便如此,这酒不光御供,还要销售给寻常百姓。依草民看,试酒就不必了吧! 草民愿意每月拿出半成的利润,孝敬府上,您意下如何?”郭全作为酒行掌柜,操持那么大的生意,自然也是精明之人,他断定徐平来此就是为了分一杯羹。 若是寻常的朝廷权贵,凭借其背后的势力,孝敬一番也就罢了。可这靖北王府威名太甚,胃口估计也不小。区区些许黄白,恐怕是喂不饱的。 哗!这可引起众人不小的骚动。精粮酒的价格远高于杂酒与果酒,收益自然也是极为惊人。白送半成利润,好大的气魄。 “姑娘,你呢?愿随本世子回府试酒吗?”徐平并没有接话,转头看向旁边的青衣女子。 闻言,女子只稍做考虑,便已下了决心。“民女穆青衣,愿意随世子殿下前去。” 这一举动,让郭全很是不解。半成的利润已经不少了,难不成对方还不满足?“世子殿下,莫非……”虽未言明,不过众人皆知。 “呵呵!本世子并非巧取豪夺之辈,你们的酿酒生意各凭本事,我又岂能白拿你半成的利润。” 这话反倒把郭全给说懵了! 难不成这位靖北王府的世子真是为了喊他们去府上品酒?这怎么可能,除非他脑子有病。 思来想去,郭全还是觉得给少了。可那么大的生意,除去成本与各路打点,还有德康商会背后的抽水,实际利润其实已经不高了。 “世子殿下哪里话!这怎么能叫白拿呢?若非靖北王在边疆保境安民,我等商贩岂能安心做这酿酒的买卖。 这些许利润,全是草民自愿提供,用以孝敬劳苦功高的戍边将士们。草民再三思虑,半成的利润还是略显单薄,不足以犒劳三军将士。一成,殿下,您看如何?”说出这句话之时,郭全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徐平咧嘴一笑,抬起手掌,缓缓握成拳头。“些许小利,何须假借他人之手?酿造也好,销售也罢。本世子全都要!” 第75章 听懂掌声 …… 郭全还愣在原地,徐平已带着穆青衣离去。 回府路上,徐平简单的告知了对方自己的意图。 他没有精粮酿酒的资格,需要找人合作。而酒决失败的穆氏酒行就是不错的选择,因为利益分成更好协商,背景相对简单,也更好掌控。 “世子殿下,您所说的蒸馏酒真能改变未来的整个酒业吗?” 徐平薅了薅头发,非常认真的跟对方说道:“蒸馏酒的优势在于更醇,更烈,度数更高,还能长久保存。所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也并不比寻常的酿造酒高多少。若是顺利的话,日进斗金不难。” 听完徐平的话,虽然有些难以置信,穆青却还是觉得对方这种身份的人,应当不会戏耍自己。 而在穆青的口中,徐平大体也了解了当下穆家的情况。连续几年没有拿到资格,如今的穆家已是入不敷出,垂死挣扎。 虽然离京在即,好在徐平有把握通过提纯后的蒸馏酒打开市场。对于后续的销售,那便由穆青衣来管理。 脑海中虽然有着许许多多前世所知的营销手段,奈何马上就要出发武都,没有时间去操作,一切需要回到京之后再做打算。 至于酒决的输赢,对徐平这等身份的人来说,无关痛痒,只需将酒拿给隆圣帝尝尝便可。 有了初步的计划,细节日后慢慢调整便可。只要开始销售,靖北王府今后必会富得流油。 日后有了钱,徐平还计划着开家神京最大的凤楼。 那种场所将会是他收集情报和捆绑销售的重要途径。 “到了!穆姑娘,随我入府吧!” 穆青衣抬头看着眼前的门匾,脑海中不禁泛起了一些心思:怎样的女子,才能成为这座府邸的女主人? “世子殿下万安!”两人推门而入,府内一众婢女齐齐见礼。 徐平大步迈入内堂,突然之间窜出来一道身影。“哟!殿下不是去司徒府了嘛?这是哪儿来的姑娘,莫不是路边捡来的?这神京城就是不一般!”说话之人可不就是英月娥么。 “卧槽!你吓我一跳!”徐平白了她一眼。“整天神出鬼没的,月娥姐是要闹哪样!”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薛姑娘起床之后看上去可是憔悴了不少呢,殿下倒是好兴致,却不懂得怜香惜玉!”也不怪英月娥吐槽,三天两头搁府里来姑娘。要是每晚都如昨夜那般,她还睡不睡了? 闻言,徐平还没来得及开口,身旁的穆青衣却是脸颊通红,急忙伏身行礼。“民女穆青衣,见过世子妃。” ……“啥玩意?”英月娥愣了片刻,又回过神来。“这是把自己当徐平的女人了!!” “哈哈哈!月妃?哈哈哈哈!!”这话差点没给徐平乐死。 “切!月娥可没这个福分,殿下还是省省吧!”说完,英月娥纵身一跃,消失在两人跟前。 “???” 看着一脸懵逼的穆青衣,徐平笑着说道:“你且在此稍等片刻。” “是,殿下!” “对了,方才那位不是世子妃,你认错人了!” “啊!殿下抱歉,民女失言了。”穆青衣轻声一叫。 “无妨!随意坐吧!” 半炷香后,几名婢女从府库内端出来了两坛徐平亲自制作的蒸馏酒。 “开坛!”徐平接过女婢递来的茶盏,小茗一口。 随着封油纸揭开,浓郁而醇厚的酒香瞬间溢满了整个内堂。 “好香!”穆青衣不由得站起身来。 徐平手指轻轻敲点。“倒酒!” 婢女们缓缓将酒倒入杯盏。“殿下!” “不是递给我,递给这位姑娘。” “姑娘!” 穆青衣接过酒盏,先是轻轻一嗅,随后抿了一口。“咳!咳!” “慢点!” “嘶!殿下,这酒好烈!” 徐平微微颔首。“这是自然,因为经过提纯,度数远比酿造酒要高。怎么样?此酒如何?” “提纯?” “这个你不用关心。等拿到了精粮酿酒权,日后你们穆氏酒行只负责销售,其他的你一律不管。还有,原材料要由你们提供,我这边只安排人进行加工。” 穆青衣点了点头。“自无不可。世子殿下,那这酒的销售价格?” 徐平仔细思考了一番,随后问道:“比寻常的酿造酒高出三倍,你觉得如何?” “莫说三倍,如果全部是此等品质,青衣觉得便是五倍亦可。” “那就五倍!此酒晚些我送一份去宫内,就说是穆氏的藏酒。后续宫里如何选择,你不必再管。” 穆青衣顿时喜笑开颜,有了这个酒,往后的日子里,恐怕郭氏再也抢不到酿售权了。“青衣敢问殿下,这售酒的利润?” 徐平笑着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坐下。“这利润嘛,就三七开吧!本世子不贪!” 穆青衣知道此酒的价值,一旦拿下,往后真的会日进斗金,三七开她压根就不敢想。“殿下?太过了,这万万使不得!三七分成您太吃亏。” “想啥呢?我七,你三!”徐平很是随意的说道。 “???……”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这可真不贪心啊,你咋不说一九分?合着原材料我出,渠道我走,销售我来,你就负责一道工序,然后分去七成利润!穆青衣闻言差点栽倒在地。 “别小看了这三成利润,你应该知道它的价值。若是没有本世子,你们穆氏怕是撑不过今年冬天吧。”徐平打了个哈欠,很是不以为然。为啥选你,不就是好拿捏么,难不成是因为你长得美? “殿下,三成利是不是有些……” “二八!” “若是按这样分成,我们穆氏酒行……” “一九!” 被徐平逼急了的穆青衣,当场跪倒在地,眼中带着深深的无奈。“殿下,我会说服族中长辈的。” 徐平抬手将对方扶了起来。“这不就对了?我可以嫌少,但你不行,明白吗?因为我有选择的权利,而你没有。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眼光要长远一些。今日这三成利润,只是咱们合作的起步。未来,会有更多的生意等着咱们一起发财,明白了吗?” 穆青衣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满是幽怨的问道:“殿下,这样的合作,您就不怕我生出异心吗?” 徐平站起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穆青衣。“有可能背叛我的人,我都给了她三成利润。那将来忠诚于我的人,就是金山银山了!!” 一句话,直接将穆青衣当场ko!! 第76章 简直欺人太甚 穆青衣没有过多逗留,很快便离开了王府。 夜幕渐起。皇城文德殿内,隆圣帝对于徐平送来的蒸馏酒,赞口不绝。 隆圣帝可不傻,稍作考虑,便大致猜到了徐平的意图。虽然不知道此酒是何人酿造,不过定然来自靖北王府。 穆氏酒行若是有这个本事,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皇伯父,您若是喜欢,永宁日后经常给您送来。”徐平笑着走到隆圣帝跟前,再次为其续上一杯。 不过这回隆圣帝并未接过酒盏,而是竖起了五根手指。“朕要五成。” “皇伯父,您说的什么?永宁怎么听不明白。”徐平挠了挠头,打起了哈哈。 “小王八蛋,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最好自觉点。”隆圣帝平淡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狡诈。 “咚!”徐平当场跪地。“皇伯父,打劫都没您这样的,要不……” “六成!” “这酒真跟侄儿无关……” “七成!” 好嘛,天道有轮回。 徐平搓了搓手,咬牙切齿道:“好,五成就五成!那这原材料,您看?” “朕只要钱,其他的跟朕无关。” 啊啊啊!老币登!气煞我也!徐平差点没暴走。在穆青衣那里薅的羊毛,全都让隆圣帝给刮了去。 隆圣帝站起身来,负手于背后,神色严肃的说道:“徐平,你可知暨州的灾情已将国库掏空,甚至连朕的内府都已无存银。 韩忠既然向朕要你,那么你自然也知道凉州的事。”说完隆圣帝拍了拍徐平的肩膀,将之从从地上拉起。“年轻人应该眼光长远一些,要那么多黄白之物做甚?这里面的水太深,你把握不住。 好好去西境磨练,将来为国效力,亦不失封侯拜将。一门双爵,此等殊荣,你不想要吗?” 卧槽!老币登居然给我画饼?不知道我是北境饼王吗?徐平脸上表情都开始扭曲了。 “啧!年轻人大气一点。钱财乃身外之物,将来有好事,朕不会忘了你的。就这样,回去吧!”隆圣帝还没等徐平开口,便下了逐客令。 …… 回到王府,徐平忍不住破口大骂,每一句都带着极高的含妈量! “殿下,隆圣帝简直欺人太甚!”英月娥得知事情经过之后,当场为其不平。 而此刻,神京城西的穆氏酒行内。穆青衣刚从族中回来,脸上带着些许幽怨,嘴里不停的唉声叹气。 “小姐,靖北王世子简直欺人太甚!”穆青衣的随身丫鬟也在为自己的主子鸣不平。 唯有隆圣帝,此刻正在后宫力战群妃,好不得意。 …… 城南的小酒馆内。 陆铮惬意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书卷,一旁放着一封已经拆开的书信。 对于一个谋士而言,情报就是手中的利刃。这封信来自梁国,短短的数百个字,陆铮的心里便已谋划好了一件事。 “先生,戍边司的大军明日就要开拔了,您说定平关能保得住吗?”一位白衣少年来到了陆铮跟前,随意的找了张椅子坐下。 陆铮合起书卷,手指不停的敲打着桌案。“不好说,这就要看安凝霜是否能救出魏冉了。 他若在,凭借瑜州驰援的几万步卒,尚可暂保定平无恙。否则,待韩忠赶到,恐怕连武都都丢了。” 白衣少年皱起了眉头,片刻之后开口问道:“咱们需要做点什么吗?” “当然要做。稍后你去安排一下,让潜伏在元武的暗哨四处散播流言。就说,宇文逸携大胜之师即将攻克凉州。凭此战功,坐拥两州之地,足以裂土封王。” “先生这是何意?”白衣少年脸上满是疑问。离间吗?也不对啊。 陆铮拿起一份舆图递给了对方。“你知道现在的梁国正在发生什么吗?” “学生不知” “梁帝幼承大位,难以服众。如今的梁国朝堂之内,叔侄相争,文党专权,外戚干政。而朝堂之外,各地藩王、刺史拥兵自重,不奉朝廷。 每一个朝代的灭亡都是从内乱开始,我若是元武皇帝,定然会对大梁用兵。” 陆铮打开了已拆封的书信,再次仔细的看了一遍。随后起身将舆图铺开,拿起案台上的笔在舆图上画出几个标识。 “宇文逸若是攻陷了定平关,元景帝有三个选择: 其一,据守武都,巩固驻防,不对大梁用兵。 其二,召回宇文逸,放弃武都,据守定平关,而后兵发大梁。 其三,兵分两路,同时对梁、周用兵。” 白衣男子也站起身来,目光汇集在舆图之上。“若按先生所说,元景帝肯定不会放弃出兵大梁。 若要同时对两国用兵,元武也没这个实力,所以他会召回宇文逸?” 陆铮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以宇文逸的性格,他未必会听召。” “先生是打算……” 陆铮拿起桌上的舆图,骤然合拢。“只要宇文逸拒不退兵,咱们就有机会为大周除了这个祸患。” “若是定平关未失呢?” “宇文逸可不知道瑜州营和戍边司已经驰援武都。若是定平关未丢,那接下来就是韩忠的事了,与咱们无关。下去办事吧。” 白衣男子躬身行礼,继而转身离开。 陆铮来到酒馆后院,抬头望着北境,心中不胜感慨:乱世纷纭,群雄逐鹿。这天下,会成为谁的天下? …… 康州,彝岭山脉。 “萧儿,你与长公主大婚在即。此战之后,你便返回大都吧。”说话之人正是康州刺史宇文逸。 宇文萧微微点头。“父亲,经过一整日的追杀,魏冉如今身边不足千骑,今夜定能将其擒杀。” “为父倒是没想到,魏侯居然破入了八境,否则他安能逃亡到现在。不过此去定平还有二百余里,他注定要埋骨于此。继续行军!” …… “驾!” “驾!驾!” “侯爷,还有不足二百里就到定平了。” 魏冉正欲开口,几支箭矢急速袭来。 “叮,叮。”长刀一扫,箭矢悉数打落。 宇文逸纵马上前。“魏侯爷,下马受缚吧!” 言罢,数千轻骑将魏冉等人团团围住。 “弟兄们,保护侯爷!杀!”白子善抬起手中长枪,便朝宇文逸杀去。 魏冉看了白子善一眼,随后咬紧牙关跃马突围。“驾!” 八境之威,势不可挡;长刀所向,无人能敌。 “嗖!” “嗖!嗖!嗖!” 眼看即将杀出重围,数支箭矢骤然射出。 “侯爷何必垂死挣扎,耿某在此,你走不了的。”耿士勋亦率千骑赶到。 话音刚落,这队人马的后面便传来了大片的惨叫声。 “额啊!” “啊!” “谁?是谁?” “噗!” 尘烟席卷,一众后军兵甲纷纷人仰马翻,顷刻间便有数十人殒命。 待众人回目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罗裙,头戴面纱的女子正朝着他们杀来。 第77章 命悬一线 …… “是谁?”耿士勋急忙勒马回击。 魏冉眼眸一凝,纵马砍翻数骑,一跃而上,将其拦下。“狗贼!休走!” 偃月刀猛然挥下,长刀破空,惊芒乍现。耿士勋只得停在原地,侧身躲闪。手中长枪亦如狂龙出海,枪花伏影重重,直刺对方面门。 “铛!”魏冉提刀一横,应声挡下。 见状,一旁的宇文逸急忙甩开凉州营残兵,拍马袭来。 三人瞬间战至一起。 对于二人的夹击,魏冉且战且退。几息过后,寻得一缕先机,瞬间调转马头,长刀全力一挥,砍向宇文逸胯下战马。 “吁!!!”宇文逸大惊,迅速拉起缰绳,战马双蹄猛然抬起,方才堪堪避开。 见此情形,魏冉趁势追击,刀锋横压而下。 战马当场受惊,失蹄栽倒。 正当魏冉准备刀劈马颈,却被耿士勋一枪挑开。 宇文逸慌忙拉起缰绳,稳住身形。 一时间,三人斗得天昏地暗。 “不能再拖了。”看着不远处凉州营的残兵一个个陆续倒地,魏冉眉头紧锁,欲夺路而逃。“安姑娘!不要纠缠,快走!” 闻言,还在与一众骑兵搏杀的安凝霜,剑尖朝地上一点,轻身跃起,手中长剑若舞梨花,顷刻间便杀出一条血路。 “放箭,快放箭!”宇文逸双目猩红,都到了这个程度,如果被对方跑了,岂不是笑话。 “嗖!嗖!嗖!” 霎那间,漫天箭雨倾泻而下,连带着龙骧营与井安营的兵甲,亦有不少因中箭而坠马。 无奈,即将杀出重围的两人再次退回原位。 “魏冉,今日你插翅难飞!没有人可以救得了你!” 随着时间推移,凉州营的残兵已所剩无几,白子善亦身中数枪而亡。 哪怕魏冉与安凝霜有着八境的修为,在这上万人马的围攻下,体力渐渐不支,身上开始出现伤痕。 “唔!”一支箭矢袭过,安凝霜发簪断开,满头青丝飘然而起。 “你先走!别管我!”魏冉怒声大喊,他算是看出来,对方根本就不顾及性命。哪怕是这些人全部战死,宇文逸也铁了心要把自己留下。 “陆老鬼,你真该死!让本姑娘陷入如此险地。”安凝霜淡漠的眼神中出现了些许恼怒。随即,手中长剑缓缓浮起。“千秋如梦。” 长剑如流光溢彩,悬浮于半空之中。安凝霜素手轻挥,数以千计的剑芒朝着宇文逸等人袭杀而去。 顷刻间,一众元武兵卒血肉横飞,甲胄崩裂。大量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上百人命丧黄泉。连带着宇文逸和耿士勋亦是血流不止。 长剑缓缓落下,安凝霜抬手握紧。两人想要再次突围,却见更多的兵卒围了上来。 元武兵卒的包围圈越收越紧,半个时辰过后,魏冉与安凝霜只有招架之力,已无还手之能。 “徐沧!你这个混蛋!我恨你!”也不知为何,安凝霜突然开始破口大骂。 ……… 神京城,仲宰府内。 “父亲,据探马来报,韩忠似乎这两日都在戍边司,看样子是有大事发生。”司徒孝康将手中一封密信递给了司徒文。 司徒文接过密信,连看都未曾看一眼便随手丢在一旁。“最近几日,皇帝常在你二妹的长春宫留宿,心情似乎不错,还多次提及了徐平的几首诗。想来,徐平很是让他满意啊。” “你说陛下为何要与你二妹说这些?” “还请父亲明示。”司徒孝康面带不解。 司徒文瞥了他一眼,脸色显然有些不悦。“能不能长进一些,别什么都要为父告诉你。陛下这提醒咱们,不要去打北境的心思,免得撕破脸了大家都难堪。” “父亲,您说娴韵能吃住徐沧的儿子吗?” “谁知道呢,那丫头,鬼精鬼精的。对了,孝呈还没有消息?” 闻言,司徒孝康脸色阴沉,似乎对自己这个弟弟很是不满。“没有任何消息。他离开神京已有两日了。” “看来,孝呈又不安分了。这些年,他愈发跟家里疏远了。”司徒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提他了。你记住,韩忠的事你不要管,也不要去查探,那不是你能碰的。依为父看,咱们这位大都督又要出征了,应该是凉州。 回屋吧。” 司徒孝康点头应承,随即,转身离开。 皇帝、徐沧、张启圣、宁毅、还有韩忠和我司徒府,这局棋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司徒文背着手缓缓走入了厢房。 …… 此时的彝岭山脉,刀剑枪戟,金铁交鸣。 双方已战至白热化的阶段,魏冉与安凝霜多处负伤,几乎已完全力竭。 突然,一根暗箭射出,击穿了安凝霜腰上悬挂的配饰。 耿士勋抓住机会,挺枪刺出。“贼妇!看枪!” 安凝霜瞳孔骤然放大,横剑一挡,后退数步。可她尚未站稳,又有数道刀芒袭来。 “安姑娘!”魏冉顿时勃然大怒,慌忙上前阻挡,却又被无数兵甲围住。 “给本将死来!”耿士勋大喝一声,勒起缰绳,胯下战马双蹄高高扬起,手中长枪直取对方眉心。 “凝霜!”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一杆银枪骤然袭来,竟将耿士勋的左肩与身后数名士兵当场贯穿。 这一刹那的空隙,安凝霜翩然一闪,躲过刀芒,手中长剑起舞,迅速杀出数个身位。“司徒孝呈?” “元狗,你们当真该死!”司徒孝呈纵身跃进战场,瞬间便将包围安凝霜与魏冉的兵卒斩杀殆尽。 耿士勋口吐鲜血,缓缓爬起身来。“司徒孝呈!” 见此情景,宇文逸提枪一挥,身后士兵纷纷后退数步。“真让人想不到,竟然还有大鱼。堂堂神武大将军,单枪匹马出现在定平关外。这泼天的功劳,可真让本将受宠若惊。” 司徒孝呈捡起地上银枪,面带不屑的说道:“就凭你,也想留下本将?” “哈哈哈!如果只有司徒将军一人,凭某,自然是留不下的。不过可惜,魏侯爷与这位姑娘怕是早已力竭了吧。” 耿士勋撕开身上袍布,将伤口死死缠住,随后再次翻身上马。“司徒孝呈,你要走,我等拦不住你。 不过,你若是想带他们一起走,怕是还远远不够。” 耿士勋话音刚落,一道刚猛无匹的内劲从千米之外骤然袭来,将其再次击落马下。 “他不够,那本王够吗?” 第78章 靖北王 …… 这一幕,让在场的众人纷纷愣在原地。 “大哥!”司徒孝呈率先反应了过来。如此远的距离,随意就能放倒一位七境圆满的武将,整个大周只有一人能够做到。 “这天下的英雄豪杰不少,你宇文逸能算半个。不过,很抱歉!这几人……” 话未说完,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量自徐沧体内喷涌而出。强大的压迫感让场上的战马四蹄颤动,焦躁不安。 “嗖!”只一瞬,徐沧便出现在了众人跟前。 他微微抬腿,一脚踩在倒地不起的耿士勋胸口。 平地之上忽然骤起狂风,漫天沙硕夹杂着碎石激荡至数十丈之远,地面亦随之龟裂成网状。 “你带不走。” 徐沧言罢。周围的战马,纷纷嘶鸣不已,脱缰狂奔;落马的元武兵卒更是七窍流血,满地打滚。 “额,啊!!”耿士勋痛声大叫,全身经脉寸断,脸上口鼻喷血。几息之后,双手垂地,再无生机。 见此情景,众人头皮发麻,浑身颤抖不已。 “靖北王!!!”宇文逸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喊出这几个字。 徐沧随手一挥,将耿士勋轰成了碎肉。”你是自刎归天,还是本王送你归天?” 此话一出,宇文逸周围的兵卒急忙将其团团围住。“保护将军!” “徐沧!本将还有近万人马,你能将他们全部斩尽杀绝吗?”宇文逸咬牙切齿,双目血红。 徐沧闻言揉捏起了下巴,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几息之后,微微摇头。“不能。” 闻言,宇文逸暗自舒了口气。当他正欲开口之时,徐沧又继续说道:“啧!也不是不能!马卒若要逃跑,本王追杀起来太麻烦。” “噗!”许是怒火攻心,宇文逸竟然喷出一口老血。“你欺人太甚!” 徐沧丝毫没有理会对方,反而朝着司徒孝呈勾了勾手。 见状,司徒孝呈一脸懵逼,好半天没有反应。 “喊你把枪给我!”徐沧大步走到司徒孝呈身前,一巴掌呼在对方脑瓜上。“蠢货!” “哦。”司徒孝呈嘴角微微一抽,眉头拧成了麻花。 徐沧接过银枪,白了对方一眼。“一会再收拾你!” “宇文逸,想好怎么死了吗?” “徐沧!我跟你拼了!” 就在宇文逸准备带着麾下兵马杀向徐沧之时,远处传来了大量嘈杂的声音。“上将军!”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上百张战旗随风飘扬,少说有数万人马,是龙骧营与井安营的大军赶到了。 徐沧双眼微眯,将手中长枪丢给了司徒孝呈。“回定平。” 看着徐沧等人远去的身影,宇文逸脸色阴沉到了极致。 有副将靠了过来,不解的问道:“将军,咱们不再追了吗?” “步卒追不上,马卒不够多。”宇文逸长叹了口气。“撤军。” …… 夜鸟孤飞,马蹄滚滚。徐沧一人徒步在前,剩下的人紧随其后。 “驾!” “驾!” “吁!”魏冉手中缰绳用力一扯,勒马止步。“大哥,你等怎会出现在此?” 徐沧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安凝霜。 安凝霜见状,心里有些虚,慌忙侧脸避开。 司徒孝呈翻身下马。“兄长!” 徐沧看着对方,眉头微微挑起,一巴掌呼在对方脑瓜上。“兄长?” 司徒孝呈赶忙后退半步,随即抬手一挡。“大哥!” 徐沧眼神一凛,再一巴掌呼他脑门上。“大哥?” 这下可把司徒孝呈给整炸毛了。“够了!!!” “够了?”徐沧反手又一巴掌! “你干嘛!!!” “长本事了你?竟特么给老子添堵,谁让你来这的?”徐沧脸色一沉,又抬了抬手。 “有人暗箭传信,说三弟有危,我方才赶来。”司徒孝呈后退了数步,与徐沧拉开好几个身位。 “暗箭传信?肯定是陆铮那个蠢货。他犯病就算了,你呢? 老三是凉州刺史,你是五军司司首,你爹是大仲宰。没有皇命,你擅自离京,跑来边关救一个封疆大吏,你是猪脑吗? 反骨仔!还敢给本王写信,你写得那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你怕老子谋反?”徐沧声音越来越大,吓得众人大气都不敢喘。 “你还不是来了?”司徒孝呈似乎是不太服气,马上就开口反驳。 徐沧闻言,眉头微皱,瞬间出现在司徒孝呈背后。随即,一脚踹了过去。“王八犊子,你还敢还嘴?” “欺人太甚!!!”司徒孝呈咆哮着准备起身,却见徐沧缓缓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大哥,我错了!!!” 魏冉在旁微微摇头,忍不住的小声嘀咕道:“老二,你咋就不敢跟大哥干一架!” “老三!” “哎!大哥!”魏冉赶忙走了过来。 徐沧盯着对方看了许久,脸上带着些许疑问。“你为人谨慎,彝岭这一战不像你的风格。此等诱敌之计,你怎会看不出来?” 魏冉闻言,脸色很是凝重,几息之后方才沉声回道:“我收到来自北境的密信,上面的暗语正是大哥你行军传令时所用。故而,我才不疑有他,全力率军追击。” 此话一出,旁边的安凝霜瞳孔骤然缩紧。魏冉所说的暗语,除了徐沧之外,只有暗卫七绝知晓。难不成七绝里面有叛徒!这怎么可能? 得知此事,徐沧亦是脸色阴冷,七绝跟随他多年,颇有感情,并不像寻常的手下与仆从。“此事很复杂。你死了,受益最大的是谁?定平丢了受益最大的又是谁? 你若没死,此事必为我所知,只要此事不明,七绝就会逐渐失去信任。 要么害你,要么离间为兄与七绝。够阴险。” “王爷,七绝对您绝对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安凝霜闻言,急忙开口辩解。 徐沧白了她一眼。“不是混蛋吗?这会又变成王爷了?陆铮那瘪犊子让你来的吧?” “大哥,你冷静些,不要迁怒凝霜。”司徒孝呈开口道。 “她又不喜欢你,你叫个鸡毛。” 司徒孝呈脸上满是无奈。“凝霜就算不喜欢我,我对她的心意也从未改变。” “瞅你那衰样,人都说你是个好人了。” 众人齐齐看着徐沧,脸上写满了问号。“好人?” “问本王的好大儿去。” 第79章 银枪照月万刃低 …… 对于徐沧的话,众人竟皆无语。 只觉得不知为何,好人这个词似乎与司徒孝呈很贴合? “老三,回到定平之后早做打算。彝岭一战上密折给皇帝,别发军报了,等事情有了定数再行奏报。 老二,以你的实力,往返定平一趟,四日足矣。你现在立马赶回神京,回去之后自行入宫请罪,如果皇帝问及本王,就说你没见过。” “王爷,那我呢?”安凝霜小声问道。 徐沧一大的个白眼翻她脸上。“陆铮那个蠢货喊你来,你就来?他修为有限,摸不透八境中期的具体实力。 他不清楚,你也不清楚?耿士勋和宇文逸都是七境圆满的战将,他们实力远高于同级武者,做事情动动脑子!本王不是每次都能赶到的。” 安凝霜闻言,嘴巴一撇,脸色变得有些不爽,小声嘀咕道:“我来救人还来错了呗!” 徐沧眉角一挑,正欲开口。司徒孝呈急忙上前劝解。“好了大哥,凝霜来救老三也是出于好意,不要再责怪她了。” “反骨仔,你那么喜欢她,大哥娶她给你当嫂子好不好?弄个王妃给她当好不好?” 还有这种好事?安凝霜一听,顿时眼冒精光。“好啊!好啊!” “嗯?”徐沧转头看去。 “不好!不好!”许是害怕徐沧直接给自己一个脑瓜崩,这妮子慌忙摆手。 “你姐姐走得早,我虽然答应她会照顾好你,但肯定不是照顾到床上去,你这个丫头真是不让人省心。”自打王妃安凝雪过世,安凝霜无数次对徐沧表现出了爱慕,可惜徐沧始终都不接受。“行了,老三这里正需要人,你就先留在定平。其他人都散了吧。”言罢,徐沧缓缓向前走去,只几息的时间,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你就知道姐姐喊你照顾我,却不知道姐姐合眼的时候,喊我往后一定要照顾好你。徐沧,你就是个混蛋。”看着徐沧消失的身影,安凝霜眼神里带着几许失落,随之扬鞭而去。 “三弟,后面的日子不好过,定平关无论如何都丢不得,你多加小心。”司徒孝呈看了眼安凝霜的身影,微微摇头,便也离开了此处。 待到众人走后,魏冉回眸望向彝岭山脉,眼眶微红,不禁仰天怒吼。“到底是谁?坑害我凉州营数万将士?” …… 一夜过去。 神京,靖北王府 徐平穿上了从徐沧那偷来的铠甲,推开房门,大步走出。 今日就要前往凉州,英月娥与薛若薇早已在前厅等候。 “哒!哒!哒!”带着金属声的脚步缓缓靠近。二女抬眼望去,但见徐平一改往日形象,披着一身重甲而来。 铠甲整体呈现深沉的暗白色,甲片紧密相连,边缘处经过细致的打磨,光滑而锋利。一只硕大的青铜虎头牢牢镶嵌在铠甲中央,周围满是杀意十足的刀纹。一对肩甲高高耸起,印着墨玉麒麟图,左右两侧一边雕刻着“靖北”,一边雕刻着“无双”。 英月娥大吃一惊,不由自主的开口问道:“这是王爷的白锦云翎甲?” “永宁!”薛若薇看着眼前的徐平,心跳骤然加快,双腿微微并紧。 前厅内,婢女们羞涩的眼神中更带着浓烈的崇拜和倾慕。 “两位!早啊!”徐平咧嘴大笑。“本世子是不是英武不凡?” 英月娥抬手捂住了脑门,摇着头说道:“殿下,您把马顺来就算了。怎么连王爷的战甲都偷来了……” 闻言,徐平歪嘴一笑。“张掖!拿上来!” “来了!殿下!”张掖大步走入,将手中提着的长枪递给了徐平。 徐平接过长枪,在手中简单的挥舞了一番,随即猛然插入地面,银色的枪杆上赫然刻着五个大字“擎天一丈威”。 “怎么样,月娥姐!是不是比老爷子当年强多了!” “好嘛,殿下您可真孝顺!古今第一大孝子!马就算了,铠甲也不说了,连王爷的兵器您都不放过。” “这你就不懂了!这叫物尽其用!与其放在燕城吃灰,还不如随本世子上阵杀敌。老爷子什么实力?他就算用木枪,也能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这玩意儿他用不上!!!” 薛若薇缓缓走了过来,抬手整理了下徐平身上甲胄,又将头盔稍事扶正。“这是我昨日去求来的平安符,你带好。永宁,此去凉州,万事小心。” 徐平笑着接过符箓。“薛姐姐,你可是大才女。如今我出征在即,你不来一首吗?” 薛若薇掩嘴笑道:“在这神京城内论及诗词,谁又敢在你面前称才!献丑罢了: 【秋风瑟瑟雨凄凄,纵马飞蹄边塞西】 【一将血屠千里路,长缨照月万刃低】 “好一句长缨照月万刃低!老爷子的兵器,我绝不会辱没。”说完,徐平扬手一挥。“张掖,点兵,咱们走!” …… 城郊,戍边司。 各营兵马早已集结完毕,大都督韩忠正在中军大帐内调配部署。 “报!侍骑令徐平,入帐求见。”营帐外,侍卫带着徐平大步走入。 “来了!过来这边。”韩忠放下手中舆图,朝着徐平招了招。 “末将徐平,参见大都督!” 徐平正欲行礼,韩忠却抬手将之扶起。“好了,随意一些。过来看看舆图。” “都督,这些标注是?”徐平仔细看着舆图上的记号,暗自记在了心里。 韩忠挥手屏退了左右,随即神色严肃的说道:“大军的撤退路线与据守点。” “还没开战,就先做退守的准备吗?”徐平很是不解。 闻言,韩忠微微摇头。“未雨绸缪。未言胜,先虑败。战争不是儿戏,定平的局势我们尚未了解,一定要先做准备。胜则利,败亦不乱。 为将者,先考虑的不是如何取胜,而是兵败之际,如何全身而退,再做周旋。”见徐平还在思考,韩忠继续说道:“是不是觉得老夫善守而不善攻?” 徐平不由的点了点头,随后又赶忙摇头。“都督领军数十年,自然有其深意。” “徐平呐,领兵在外,只有做足了充分准备,没有后顾之忧,才去考虑如何取胜。明白吗? 战场风云变幻,数万人,乃至数十万人的性命都依托在领兵之人的手上。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你要切记。” 徐平闻言,深深以礼。“永宁受教了。” 韩忠继续指向舆图。“兵贵神速,大军行进缓慢。老夫有意让你率领麾下的一千玄甲与豹营的两千精骑先行赶往定平探查,你可敢接令?” “末将接令!”徐平当即单膝跪地,抱拳授令。 “去点兵吧。” “诺!”言罢,徐平起身出帐。 韩忠看向帐外,突然大声喊道:“徐平呐,万事小心啊!不要辱没了玄甲卫,和你的父亲。” 第80章 建功立业,马踏元武 离开中军大帐,徐平在偏将的带领下来到了豹营。 戍边司内的军纪和军貌要远强于五军司。整个豹营内与徐平所想象的不同,众人并没有因为他的年龄而轻视他。 因为徐平在小池村的所作所为,以及在天政殿的言谈。豹营的将士们反而眼神中带着不少期许与认同。 “徐平,点兵吧。”豹营统领卢义大步走来,将手中兵册递给了徐平。 徐平接过兵册却没有打开。他手扶佩刀,眼神凌厉的看着众人。“弟兄们,徐某奉大都督令,率两千精骑先行奔赴定平,愿随我一同先行的,现在,出列!” “侍骑大人!小的愿往!” “哈哈哈!徐侍骑,某也愿往!” “我愿去!” “我也愿去!” “徐侍骑,咱们不会是去喂马吧!哈哈,某也愿往!” 众人面面相觑,几息之后,陆续有人走了出来。很快,便已经凑够两千兵卒。 徐平大手一挥。“弟兄们!本侍骑一定会带着诸位建功立业,扬我大周天威!” 众人闻言,骤然拔出腰间佩刀,怒指苍穹,齐声高喝。 “建功立业!马踏元武!” “建功立业!马踏元武!” “建功立业!马踏元武!” 徐平见状,顿觉热血沸腾。将手中兵册还给卢义,而后翻身上马。“弟兄们!上马,出征!” 卢义抬眼望着战马上的徐平,沉声说道:“徐世子,一路保重!” “统领大人放心,徐平这就出发了。” 两千兵卒看着徐平,纷纷收起佩刀,翻身上马。 “出征!” “出征!” 就在众人扬鞭跃马而去之时,徐平的身后传来了大声呼喊。“世子,稍待!” “徐世子慢行!” “吁!”徐平手扯缰绳,勒停战马。 回头望去,只见营门内又有几骑冲出。 “是你们?”徐回目前一看,正是诗会现场出现的那些朝中勋贵之后。 “徐世子,我乃戍边司牙门校尉郭子韬。” “我是讨逆校尉吴百万!” “平虏校尉陈大军!” “世子,你了不起啊!我张士杰也想去定平干那些元武狗日的。对了,老张我现在是营下偏将。” “许阳,奋威将军!诗会之时,闻世子所言。男儿当提三尺青峰,立不世之功,我也愿去。” 徐平大喜。“好男儿,自当如此。不过,你们……” “世子放心,我等已向大都督请命,都督已经应允了。”许阳知道对方所虑,急忙解释。 闻言,徐平微微颔首。“既然如此,本世子也不多言。弟兄们,出发!” 戍边司中军大营内,韩忠正在修书给瑜州刺史,忽闻帐外传来声响。 “戍边司司首许定山,请见大都督。” “进来吧。” 韩忠抬眼一扫,示意对方入座。“定山,来找本督何事?” “都督,卑职听闻奋威将军带着几个校尉追随徐平而去,他们……” “怎么,舍不得你儿子?”韩忠站起身来,走到帐外,抬头眺望着营门外,许久过后,方才开口。“咱们终究有一天会退下来。大周的未来,就在这群孩子们手上。倘若不经历生死与困苦,又如何成长?如何纵马扬鞭,报效国恩。” …… 定平关内,魏冉站在城头俯望着彝岭方向,脸上充斥着惊人的杀意。 彝岭一战,凉州营的五万马卒三万步卒损失殆尽,只残存不到百人随其逃回关内。 自魏冉领凉州刺史,十年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大败,战损几乎接近五比一。若非先有安凝霜后有徐沧,他自己也定然已经埋骨于彝岭。 早在两军对峙之际,魏冉便做足了防守的准备,那封北境送来的密信改变了他的所有战略部署。由于信中所用的暗号为徐沧专用,这让他没有任何怀疑。 在领兵夜袭龙骧军粮草大营之时,魏冉便已经有了一丝疑虑,事情太过顺利,太过简单。可即便如此。出于对徐沧这个兄长的信任,他还是率全军追袭而去。 “大哥不会害我,七绝也已跟随大哥多年,出现叛徒的可能性不大。到底会是谁?”魏冉双拳紧握,身形忍不住的颤抖。 “侯爷!”有兵卒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说!” “据探马来报,宇文逸亲率大军十一万,已开拔定平。按脚程来算,明日午时便可在关外八十里处安营。” 魏冉闻言眉头紧锁。“可有携带攻城器械?” “禀侯爷:云梯约三十余架,投石车三十余辆,冲车十余辆。步卒约八万,马弓手约二万,驽兵约一万。” “随行的粮草辎重可知有多少?” “尚未得知。” “再探,再报!” “诺!” 定平关只有两万人马,算上连夜从武都调来的新兵,也不过三万余人。若只靠这些人,固守定平可谓九死一生。 魏冉眼神凝重,不停的来回踱步。“蒋福,瑜州有消息吗?” “回侯爷!” “毛云申、方括、苏缇昨日已率瑜州营开拔,不过到达定平仍需数日。” “传令下去,加固城防,你亲率一万步卒于关外挖掘沟壕,将所有马钉,钩刺,木刺全部铺满关口。 还有,让盾卫营直接驻扎于城门,塔楼内所有驽箭全数拿出,滚石,木桩即刻抬上城关。若是用材不够,便拆房掀瓦。待退军之后,本侯亲自为百姓们修房铺路。” “末将这就去办。” 定平关,西境第一雄关。数百年来,守护着凉州和瑜州,即便当年大周内乱,凉州七郡陷落,定平也未曾沦陷。如今却是兵寡将少,危在旦夕。 魏冉知道,宇文逸到达定平之后定,必会休整一日。也就是说,后日晌午,便是攻城之时。 凉州各郡运来的粮草已陆续到达了关内,只要能固守数日,瑜州营的驰援就会到达。宇文逸率军远征,其粮草补给必然艰难,待瑜州营赶到,两月之内定平不失,则凉州无恙。 …… 另一边,宇文逸的大军正浩浩荡荡的朝着定平进发。 耿士勋阵亡,这件事不小,元景帝要不了多久便会收到消息。宇文逸知道,元武国内已经在整军集结,只等来年开春,便会对大梁用兵。他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攻陷定平,一旦到那时,大周必然会全面反扑。 “父亲,凉州营遭此大劫,我等要想攻占定平关,必如探囊取物。” “我儿言之有理。魏冉损兵折将,为父料定关内守兵不足四万。时不我待!传令下去,加紧行军,明日午时之前,必须安下营寨。如此天大的军功,便是你回大都赢取长公主时最大的聘礼。” 第81章 兵临城下 …… 龙骧营与井安营已合兵一处,大军犹如猛龙出闸,漫天旌旗飘扬,三军连绵百里。 “驾!” “驾!驾!” “吾儿,有何心事?”宇文逸看着心不在焉的宇文萧,脸上略带不解。 宇文萧望着自己的父亲,心中很是无奈。片刻之后,摇了摇头。“父亲,美其名曰召我为驸马,何尝不是入京为质? 您在康州十余年,声威赫赫,麾下兵将更是数不胜数。陛下这是不放心咱们宇文家,想要用孩儿来制衡您啊。” 宇文逸眉头一挑,眼神瞬间阴冷了几分。“住口!你休得胡言。陛下雄才伟略,乃不世之主。身为臣子,岂能妄加揣测。为父平日里是如何教育你的?” 宇文萧深深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忠义之人,可还是忍不住反驳道:“父亲,孩儿与长公主自幼相识,互生爱慕,这些陛下何尝不知? 若是陛下对我宇文氏信任有加,为何要让孩儿尚公主?难道玉宁她嫁到康州之后,会受苦不成?明明就是您军功太甚,陛下他不放心。 依孩儿看,倒不如佯攻定平,再做打算。” 闻言,宇文逸勃然大怒,他怎么都想象不到自己栽培多年的嫡长子,竟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放肆!你是在让为父养寇自重吗?少学府教你的忠君爱国四个字,忘了?” “哎!”宇文萧无奈至极,对着宇文逸抱拳施礼,随即策马先行而去。 “这个逆子!”看其远去的的身影,宇文逸心中感慨万千。 宇文逸是一个忠臣没错,但是他并不傻,元景帝的心思他自然明白。可为将在外,又领兵多年。作为节制着康州十一郡军政大权的封疆大吏,皇帝对他有所制衡是正常的事。这并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只是防患于未然。 大军飞速行进,很快一日便已过去。 “吁!”定平关外数十里,一处靠近水源的平地之上,宇文逸勒停了战马。 随即,抬手挥起领旗,高声喊道:“三军停止前行,休整片刻。待到未时,在此处安营扎寨。” 身旁副将们闻言,纷纷纵马离开,领着各自的那一营停军整备。 ……. 烈阳高照,炙烤着定平关前的大地。关外一望无垠的荒土上泛起热浪滚滚,沙尘石硕在阳光下映射的双眼刺疼。 宇文逸打开随身带着的携壶,将壶中之水一饮而尽。十余万兵甲在热潮中依水而憩,康州军的旌旗随着些许微风无力的晃动。 “传令!”宇文逸收起携壶,略带沙哑的嗓音高声喝道。 “上将军!” “未时已至,即刻安营!” “诺!” 将令传下。 闻讯,一众士兵擦去头上汗渍,缓缓爬起身来。待到众将挑选好合适的地点,大军便陆续开始下营。 数个时辰后,几千个营帐拔地而起,在这定平关外的炙土之上若隐若现。 夜幕降临,一阵秋风袭过,为西境这边陲之地带来了些许凉爽。 康州军的营地中央,巨大的篝火堆逐渐升起,照亮了整个军营。 宇文逸卸去身上重甲,缓缓走出帅帐。 “来人!” “上将军!” “差一千哨骑各处巡视。今夜我军初到,各营精疲力竭,人困马乏。营内哨岗由一个时辰一换,改为半个时辰一换。再行加设两千哨卫,严防魏冉趁夜袭营。” “将军放心,末将这就下去安排。” “等等!”宇文逸思考片刻,又作出了些许补充。“再去安排一营兵卒挖掘壕沟、搭设箭塔。还有,传令各营,四更起锅,五更灶饭。大军卯时集结,挥师定平。” 偏将伏身一拜。“诺!” 宇文逸来到营门口,眺望着远处的定平关,内心总觉得有些许不安。 “父亲!”远处宇文萧巡营归来,朝着宇文逸微微拜礼。 “萧儿,为父先前的话重了些,勿要往心里去。”宇文逸看着眼前的长子,心中泛起了微微不舍。他知道,此役过后,宇文萧一旦回京,日后相见就属实不易了。 宇文萧闻言急忙躬身。“父亲,您言重了!孩儿知您忠肝义胆,也绝无劝您养寇之意。 此战之后,孩儿希望父亲早做打算。一旦咱们攻陷了定平,武都便是囊中之物。届时,父亲当屯兵武都,以据凉瑜。绝不可轻回大都。” 宇文逸微微颔首。“吾儿颇有远见,你之所想,正合为父之意。 我朝欲对大梁用兵,此事大周迟早会得知。 为父如今对于陛下而言,不可有失,否则两国战起,大周定会率军犯境。 一旦为父占据武都,对大周而言,便如鲠在喉。进可虎视凉瑜二州,退可据守定平雄关。 但行如此,陛下才会更加依仗为父。待你到回大都,陛下一定会善待于你。” 宇文萧看着自己满身战疮,鬓间微白的父亲,眼眶微红。随即,跪地伏拜。“孩儿让父亲受累了。” 宇文逸抬手将之扶起,笑着说道:“长公主品性纯良,温柔敦厚,是不可多得的良配。你小子回大都之后要好好对她,日后若要纳妾,需与其好生商量。” “父亲,孩儿定会想办法离开大都,再回康州。” “顺其自然吧。” …… 武都郡,定平。 城关大堂内,凉风袭过,案台上几盏烛火微微摇曳。边塞的气候早晚温差极大,魏冉紧了紧身上的外披,伏案执笔: 敬呈陛下: 罪臣魏冉,挥师征讨康州大军,遭逢大败,八万凉州精锐,悉数捐躯沙场,惨烈之状,罪臣痛心疾首。 此战之失,皆罪臣之责。罪臣有负圣恩,有负社稷,万死难辞其咎。 罪臣本当以死谢罪,然今事与愿违,贼将宇文逸率军十万,进犯定平。军情万分紧急,如泰山压顶。 今,罪臣以此带罪之身,欲率定平三万将士护我大周边境之安危。 罪臣诚启陛下,暂恕罪臣败兵之责,以求戴罪立功。罪臣携凉州营势与定平共存,关在人在,关破人亡。 若得陛下眷顾,罪臣侥幸得胜,当再行俯首。 俯望陛下应允。 罪臣魏冉百拜叩首。 “侯爷!”魏冉方才停笔,便有偏将入内。 “何事?” “侯爷!今日定平阳炎如火,天地炽燃。康州军日下安营,必然疲惫不堪,人困马乏。 末将以为,我等今夜可率兵奇袭,必当有所斩获。” 魏冉抬眼看向对方,许久都未说话。 …………………………………. (各位彦祖,本书实在是没有流量,可能是题材不被人喜欢,也可能是写得不好吧,热度一直上不来。希望各位彦祖帮忙点点催更,打个好评,作者谢谢了!) 第82章 夜袭(上) …… 西境的气候如何,魏冉在此十余年之久,自然是了如指掌。趁夜奇袭,的确不失为一手先机。 如今的定平关内只有三万兵甲,固守待援显然是不行的。魏冉收起了案台上的折子,缓缓起身。“去唤唐方和马季前来。” 偏将微微抱拳。“诺!” 片刻之后,偏将领着唐方等人匆匆赶来。 “参议唐方\/马季,参见侯爷!” 魏冉微微点头。随即打开舆图,抬手指向几处隘口。“本侯今夜欲率军奔袭宇文逸大营。这几处,皆险要之地,当可用于伏兵。待其追击而出,本侯将之引于此处,聚歼追兵,如何?” 唐方仔细端详片刻,随即与马季对视一眼,抱拳行礼道:“侯爷,卑职认为不妥。” 魏冉眉头微皱。“有何不妥?” “侯爷,宇文逸率军千里而至,又顶着烈阳之下安营扎寨,必然三军疲惫不堪,营内人困马乏。 然,宇文逸为将多年。如此形式,更会严加防守,绝不会漏出破绽。我军若是趁夜奇袭,卑职料定此行难有斩获。 倘若对方在营内伏兵,恐怕还会损兵折将。” “侯爷,唐参议之言,卑职附议。”待唐方言罢,马季也躬身表态。 “富贵险中求,亦在险中丢。今夜若无所作为,本侯料定宇文逸明日卯时便会兵临城下。 届时,仅靠定平的三万人马,固守城关难度太大。”唐方所言,其实魏冉心里也极为认同。若是凉州精锐尚在,他绝不会行此等险招。 马季眉头紧锁,沉思许久之后,开口劝解。“侯爷,若是固守,五日之内,定平必不会沦陷。只待瑜州营驰援,便可解燃眉之急。若是今夜再损兵折将,定平可就当真难保了。” “五日……未必守得住!”魏冉微微摇头。 堂内的气氛,逐渐变得沉闷起来。宇文逸的十余万大军,给了众人极大的压迫。 “呼!”半炷香后,魏冉深吸一口气,收起舆图,缓缓走出内堂。众人紧随其后,来到塔楼之上。眺望着远处的康州军大营,魏冉已经下定决心。“以本侯对宇文逸的了解,今夜他必然有所防范。但,也仅仅如此。若说设伏,他恐怕不会这样做。” “侯爷此话何意?” 魏冉闻言,抬手指向远处。“你们来看。宇文逸的大营连绵数十里,其内星火通明。他若设伏,自当偃旗息鼓。 且,他的康州军连日赶路,早已精疲力竭。明日是攻城之首战,意义非凡。他若设伏,势必会严重影响三军休整。本侯若是今夜未曾前往,宇文逸岂非自讨苦吃?如此疲惫之师,明日又如何攻城? 故,本侯料定他只会加强防范,必然不会伏军。 本侯只率五千轻骑前往,尔等在几处隘口设伏,只待今夜有所斩获,定平方有一线生机。” 闻言,一众参议纷纷跪地伏首。“侯爷三思啊!” “请侯爷三思!今夜若是中伏,则定平大势已去,武都也会顷刻间沦陷。” 魏冉眼神凌厉,双拳缓缓握紧。“够了!如今形势险峻,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况且,宇文逸深知本侯素来谨慎,不会兵行险招,本侯偏要反其道而行。 好了,本侯心意已决,尔等无需再劝。 传令!骁骑营立刻集结,待到二更,随本侯夜袭康州军大营。” 偏将闻言,当即单膝跪礼。“末将领命!” …… 定平关外,康州军大营。 宇文逸侧靠在木榻之上,手抬烛火,仔细端详着粮草行运图。 忽闻,营帐外传来些许动静。 “参见大公子!” “父亲休息了吗?” 宇文逸翻身下榻。“是萧儿来了?” “父亲!”宇文萧掀开营帘,快步走入帐内。“还未休息呢?” “吾儿,坐下说。”宇文逸随手拍了拍木榻。“明日乃是首战,需小心谨慎。定平城坚,我军的伤亡想必不小啊。” 就攻城战而言,进攻的一方向来损失颇重,即便康州军数倍于凉州营,这也是无可避免的事。宇文萧神色坚定,继而抬手以礼。“父亲放心,明日孩儿定会取那先登之功,以壮我三军声威。” 宇文逸闻言,微微颔首。“魏冉已然回到关内,求援的消息想必早已发出。为父料想,十五日之内,瑜州乃至贺州定会有兵驰援。我军当速战速决,绝不可拖沓,否则恐生变故。” 瑜州、贺州均与凉州接壤。瑜州营稍近,且以步卒为主。贺州则以武成王宁毅的马卒为主。 宇文逸并未料想到前来的是戍边司,而瑜州营更是早已开拔。这让他对战局的估算其实已有些许偏差。 “父亲所言极是。我军数倍于魏冉,强攻亦不在话下,依孩儿看,只需三日,定平必破。待到其他州郡驰援,武都也早已纳入我军掌中。” 宇文逸微微点头,收起了手中的粮道行运图。“但愿如此。对了,如今已快二更天,为何还不去休息?你当养精蓄锐,明日方可夺那先登之功。” “孩儿方才又去巡视了一圈,魏冉狡诈,儿恐其趁夜偷袭。” 闻言,宇文逸轻声一笑。“吾儿不必如此。为父了解魏冉,他用兵谨慎,如今定平兵疏将寡,他不会贸然来袭。况且为父已命人加强戒备,回去休息吧。” “父亲英明,儿告退。” …… 月黑风高,夜幕笼罩着定平关外荒凉的大地。 一支数千人的轻骑悄然无声地向着康州军大营潜行。 “侯爷!距敌营已经不足三十里。” “吁!传令!全军披上黑袍,熄灭火把,加紧行军。” 待近敌营数里之外,众人心跳如雷,气氛愈发紧张。凉州轻骑纷纷拔出腰间佩刀,只待令下,便会顷刻间冲向敌营。 “何人探营?”突然,一声尖锐的哨响惊破夜空。 魏冉闻讯,猛然抬起手中长刀,随即大喝一声。“众将听令!点燃火把,直取宇文逸中军大营!” “杀!” 霎时间!漫天火箭落如流星,顿时划破黑暗。康州军巡卫惨叫声不绝于耳,大营内瞬间如陷火海。 “杀!” “诛杀元狗!” “杀啊!” 喊杀声骤然四起,金铁交错,战马嘶鸣。凉州营一众轻骑,如潮水般冲向正在休憩的康州大军。 看着营帐外火光冲天,宇文逸大惊失色,慌忙翻身下榻。“魏冉!!!” “鸣金!速速鸣金!”宇文逸来不及披甲,提起长枪便冲出大帐。 帐外,康州军早已乱作一团,纷纷抱头鼠窜,四散而逃。 “我的腿!救我!” “来人,快来人,敌袭!” “啊!” “额…啊!” “救我,救我……” “有敌袭!!” “敌袭,有敌袭!快鸣金!” 第83章 夜袭(下) …… 漫天的火光映照在军营之内,随处可见尸体与逃兵。 魏冉领着一众凉州营轻骑横行肆虐,犹如无人之境。 营帐内,正休憩的康州军兵卒或死于火烧,或死于践踏,或在乱军中被当场诛杀。 披甲巡营的哨卫不过两千余人,完全无法阻挡这突如其来的夜袭,整个康州军大营被这区区几千人马搅得天翻地覆。 宇文逸咬牙切齿,只着一身单衣便上马杀向魏冉。“好胆!尔等休得猖狂!” 远处的康州军步营内,陆续有兵卒披甲出现,宇文萧亦领着数百骑快速袭来。 “侯爷!撤吗?”副将眉头微微皱起,四处营帐中袭杀而来兵甲越来越多。 “是否探查到对方存粮所在?” “尚未!” 魏冉扬起长刀,砍断几面旌旗,随即放声大笑。“哈哈哈!宇文逸,本侯在定平关等着你来!” “弟兄们,撤!” 闻讯,一众凉州轻骑纷纷收紧阵型,追随着魏冉依次冲出营地。 见此情形,宇文逸顿时怒火中烧。“整军,给本将追!” “父亲,万万不可啊!对方既然敢来袭营,回行途中必有伏兵!我军应当立即休整,打扫战场,救治伤兵。不可再行追击。”宇文萧纵马上前,急忙拦住其父。 “啊!!气煞我也!!”宇文逸双目猩红,高声怒吼,将手中长枪全力掷向魏冉撤退的方向。 “息怒啊父亲,我军本就疲惫不堪,如今再遭夜袭,明日恐怕难以攻城,不如让将士们好生休息一日,再做打算。” “不行!兵贵神速,岂能朝令夕改。传令,清点伤亡,打扫营帐。让将士们尽快休整,以备明日之战。” “父亲!” “去传令!” “哎!”宇文萧轻声一叹,策马退去。 …… 康州军大营外三十里处。 魏冉正率着一众轻骑朝关内奔驰。 “侯爷!”参议马季扬鞭拍马,绕至魏冉身前。 “吁!”魏冉急忙勒住战马。“何事?” “侯爷!宇文逸并未率军追来。此次夜袭我军损失不过数百,卑职料其定然在清点伤亡,休整部卒。我等此刻若是再行率军杀回,定当有更大的斩获。” “若是宇文逸有所防范,岂不是自投罗网?”偏将亦拍马上前,面带犹豫。 魏冉沉思片刻,随即,缓缓抬起右手。“不,马季言之有理。本侯于其对峙了十年之久,深知此人用兵之道。 宇文逸历来不喜欢更改军令,明日一定会按原计划率军攻城。 为保证三军体能,他不可能现在便令全营披甲。我等再行回击,必如屠鸡宰狗,定可大获全胜。” 闻言,众将纷纷点头回应。 “传本侯令,全军调转马头,再次袭营!” “诺!” …… 此时的康州军大营。 军营内一片狼藉,惨叫声,哀嚎声四处传散。受伤的兵卒随处可见,营帐更是被烧火无数。 “父亲,各营已清点完毕。” “说。” “据各营统计,大约有三千人轻伤,两千余人重伤。还有,还有四千余人阵亡。” 闻言,宇文逸抬手猛然拍下,身前案台顷刻间碎成数块。“好个魏冉!好个长兴侯!本将与你对峙十余年,没想到你竟会一改往日用兵,行如此险招,本将真是小瞧了你。” “父亲,是否要赶紧设防,以防魏冉再次来犯?” “怎么可能?他有这个胆子吗?他……” 话未说完,魏冉便再次杀到。 “杀!” “给我杀!” 漫天火箭顷刻间射入康州军大营,一众休整,治疗,打扫营地的兵卒纷纷愣在原地。 中军大帐外杀声四起,一偏将连滚带爬的冲入帐内。“报!将军!魏冉率军再次袭来,直奔中军大营!将军快请上马!晚了就来不及了!” “噗!”闻此讯,宇文逸怒火攻心,喷出一口老血。“魏冉匹夫!吾势当生啖汝肉!” “别骂了!将军快撤吧!” …… 一夜过去 晨光微露,此时的康州军大营内,硝烟弥漫,哀鸿遍野。 宇文逸灰头土脸的坐在草堆旁,抬眼望着营中抱头痛哭,唉声叹气的兵卒,他已没有了最开始愤怒,而是无奈的叹息。此次魏冉袭营,极大拖延了攻城的时机。 一方是远征,一方是据守。 时间对于宇文逸来说比一切都重要,每耽搁一日,各地驰援武都的兵卒就会更近一分,时不其待。 宇文萧同样一脸疲惫,长途行军数日不说,刚刚安营,又被袭扰一夜,他也是心思颇为沉重。 “萧儿,让各营今日好好休息。再额外加派三千巡卫,还有,差各营依次前去打水,务必小心谨慎。” 宇文萧点了点头,递给宇文逸一壶凉水。“父亲,今日已经错失战机,是否明日率军攻城?” “将营中肉食全部拿出,无需再行保留。今日犒慰三军,让弟兄们吃好喝好,明日辰时全军攻城。” “孩儿这就去办。” “回来!” “父亲?” “让下面人去办,鏖战了一夜,好好休息吧。你即将成为驸马,要有点上位者的姿态,不要再事事亲为,明白了吗。” “孩儿明白……” …… 贺州,昌平郡。 一队三千人的精骑正朝着定平关疾驰而去,领军之人正是徐平。 “世子,过了昌平,马上就要到凉州地界了。只需两日,想必便能到达武都。”陈百万抬起马鞭,遥指着前方说道。 “吁!”徐平勒住战马。“定平是否沦陷,我等如今尚未可知,不过武都一定还尚存。瑜州营是步卒,行军缓慢。咱们再快些吧,晚了,恐怕武都都未必还在。” 许阳抬手揉了揉眉头,有些担忧的问道:“世子,若是定平尚在,你可有退敌之策?” 徐平闻言,仔细思考了许久,随后沉声回道:“元武兵力数倍于定平关,在瑜州驰援的兵马赶到之前,固守必然有失。 定平关的气候炎热无比,宇文逸率军远征,每日的用水需求必然巨大。 想要暂缓攻势,只能截断水源。哪怕是一到两日,康州的兵马也会军心大乱,但行如此,可暂解定平之危。” 许阳一听,眉头顿时紧锁,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世子,武都郡可是下游,若是截断水源,凉州营怎么办?城内的百姓又怎么办?” 徐平摇了摇头。“生死往往只在一线之间,没水喝就不喝。 康州军有着十余万的兵力,且扎营在外,其水源需求,远高于凉州营。 一旦断水,引起的动乱和恐慌也会远高于凉州营。” “可是城内的百姓……” 徐平眼神凌厉,握拳的手中,指甲已深深刺入肉中。“断水之后,宇文逸必然会全力疏通。 多少大旱灾荒都过来了,几天的时间,渴不死人。 许阳,百姓的命是命,将士的命也是命。 若是关破城毁,则万事皆休。” 第84章 国之疆域,寸土不让 …… 徐平言罢,众人纷纷锁紧眉头,不再言语。似乎,有着极重的压力扛在肩上。 看着气氛逐渐变得压抑,郭子韬急忙打起了圆场。“好了,还是快些赶路吧。再晚的话,也许定平都已经沦陷了。” 闻言,众人长舒一口气,不再胡思乱想。 “驾!”徐平率先拍马而去。 众人一看,当即扬鞭纵马,紧随其后。 …… 凉州,武都郡,定平关内。 魏冉心情大好,昨夜一战,可谓是大获全胜。经过昨夜的偷袭,康州军今日已然无力再行攻城。对于定平关而言,每多一日的时间,便会多上一分机会。 “报!” “何事?” “禀侯爷!壕沟已全部挖掘完成,围绕着关前十丈之外,沟内马钉与木刺也已全部铺满。” 魏冉微微点头。“关头的石料与木桩可够?” “回侯爷!足以支撑数日。” “下去吧。” 偏将正欲离去,魏冉再次开口。“对了,把好酒好肉都拿出来,关内存粮全部开仓,让将士们吃个痛快,好好休整一日。明日,与康州军决一死战。” “诺!” 魏冉缓缓登上关头,眺望着远处的康州军大营,压力很是沉重。 定平关距武都不过百里,武都郡地势高而山脉险,除了武都,整个凉州地势广而植被稀。一旦丢了武都,再无任何关隘与天险。 届时,宇文逸可据此险地而俯视整个凉州。进可领精骑纵马飞驰,退可依定平据险而守。原本由于定平关阻拦而断绝道路的凉州七郡,也会因武都的丢失,重新连成一片。 想到此处,魏冉缓缓拔出佩刀,抬臂用力一挥,面前的烛台轰然倒塌。 定平一战,不可有失。 …… 时间转瞬即逝,眨眼便已是明月高悬。 贺州,上阳郡,武成王府。 宁毅将手中信函揉做一团,随即,猛然砸向门外。“蠢材!魏冉怎会犯如此大的错误!八万精锐尽丧,他是猪脑吗?此等诱敌之计竟然无法识破,简直枉为凉州营统帅!” 接到安插在凉州的密探来报之后,宁毅勃然大怒。虽说对于皇帝的意图,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无论锅里的肉怎么烂,那也是大周内部的事。 凉州七郡已失,若是再丢了武都,整个凉州三分之二的地域便尽归元武所有。 “忠奎!” “王爷! “取笔墨来。” “王爷,您是要上书陛下,请旨出兵吗?”吴忠奎第一时间便猜到了宁毅的想法。 宁毅脸色阴沉到了极致,手中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有何不可?” 忠奎使劲挠了挠头,眉头顿时皱成麻花。“王爷啊,凉州营覆灭的事尚未通传贺州,咱们贸然请旨不妥吧?皇帝老儿会怎么看您?他都没说,您咋知道凉州营覆灭了?” 闻言,宁毅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放声大笑。“忠奎啊,连你都会动脑子了?好,好事啊!” 几息之后,宁毅收起了笑容,极为严肃的开口说道:“你要明白,有些事情虽然大家都不说,却各个心知肚明。 你当我贺州没有徐沧的探子吗?还是你以为北境没有欧阳正奇的暗哨? 大家都知道,皇帝自然也知道。如今凉州营覆灭,定平必然是危在旦夕。 天大的事,天大的斗争,那都比不上大周的国土。咱们生活的土地,咱们自己人就算斗得死去活来,那也是自己人的东西。 元武算什么狗娘杂?也配染指我大周疆域? 皇帝不会啰嗦的,他恐怕还巴不得本王出兵凉州。最好和宇文逸斗个你死我活,那才是他希望看到的。行了,取笔墨来。” “好复杂?算了,忠奎这就给您取去。” 片刻之后,宁毅坐于案台前,提笔急书。 “臣宁毅,敬启陛下: 臣闻国之安危,系于兵戎。今凉州有难,敌寇肆虐,社稷危殆,百姓不安。念及此,臣痛心疾首,寝食难安。 今贺州粮草充裕,兵甲已足。臣愿亲率精锐之师,出征关外,以靖边疆。 臣此去,志在破敌,重振国威。待此战告捷,臣当敬献敌酋之首,以报陛下圣恩。 臣卫国之心,日月可鉴。伏请陛下应允。 臣宁毅,叩首。” 停笔,封缄。宁毅将信随手递给了吴忠奎。“差快马将此信送至神京。还有,一会你亲自去西营点兵。明日午时,兵出长宁。” “啊?王爷,您这折子才刚刚写好,咱们就出兵吗?”吴忠奎闻言,大为不解。 宁毅抬手重重的拍在其肩上,随后笑着骂道:“你这蠢材!现在不发兵,更待何时?等皇帝旨意下来,再送至贺州时,莫说武都,怕是凉州都丢了!” “可是王爷,皇帝老儿要是不同意,咱们这可是私自用兵啊,是形同谋反的?” 闻此话,宁毅眉头微挑,面色略带不屑。“你当徐沧,张启圣和韩忠他们跟你一样蠢吗。只要凉州不丢,一切好说。办事去!” “哦!”吴忠奎眼角一挑,应声离去。 元武与大周的国恨已经长达数百年之久,收复凉州七郡更是每个周人的期望。 如今失地未复,又添新仇,便是隆圣帝得知此事如何动怒,都不会表现出来。至少,在此战有定数之前,他不会下刀子。 …… 与此同时,神京的皇城内也很不安生。 “看看吧,这是天香楼送来的消息。”隆圣帝将手中密信丢给了刘辟,脸上的表情阴沉到了极致。 接过密信,几息之后,刘辟躬身俯拜道:“陛下,靖北王应当是去凉州了。北境的消息灵通,想必早已知晓一切。 此二人乃金兰之交,凉州营覆灭,长兴侯自然会身陷绝地,作为兄长,靖北王不会坐视不理。” 隆圣帝将刘辟手中的密信一把扯回,当即撕成了粉碎。“徐沧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他明知朕会察觉,还是毫无顾忌的赶去凉州。 一个,是手握重兵的异姓王;一个,是掌控着凉州的边疆大吏。 他就不知道避嫌吗?还是说他压根就不在意朕会如何看待他?” 隆圣帝越说越气,顿时怒火中烧,一脚踹翻了身旁的香炉。“昨日,萧如讳又来请旨,一双狗眼,天天盯着少御首的空缺。一个二个,有恃无恐,这就是他们的为臣之道?” “陛下,陛下息怒啊!”刘辟额头冷汗直冒,慌忙跪地叩首。 “息怒?你让朕如何息怒?司徒孝呈离京这几日,怕也是去了凉州吧。 这几人可真是兄弟情深呐。好啊,好得很。 狗东西,你来说。 是朕气量狭小吗!是朕妄加猜忌吗?还是朕容不下他们?” 第85章 定平关之战(一) …… 刘辟跪地俯首,半字未敢多言。 隆圣帝走到榻前,缓缓坐下。许久之后,方才长叹一口气。 “等凉州战事有了结果,朕也该好好收拾某些人了。” 对于隆圣帝而言,他除了需要知人善用,恩施万民。还需要制衡朝堂,巩固皇权。他的所作所为,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 大周延续了数百年,自然有昏君,也有明君,有庸君,也有仁君。同样,大周的朝廷,无论忠臣还是佞臣,无论能臣还是宠臣,这都必不可少。 朝内忠臣多了,思维局限,往往会过度保守,这就必须要有佞臣来调节。 能臣多了,皇权不显,君王容易被架空,这就需要宠臣来制衡。 就如同文官与武将历来都不合,是因为他们天生不合吗?并不是。 韩忠要是跟司徒文亲如一家,隆圣帝怕是连觉都睡不着。 其实,没有所谓的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皇帝在意你会不会谋反吗?不。他只在意你有没有能力谋反。你是忠臣又如何?你能保证你的后代也是忠臣吗?古往今来,忠臣之后谋反的并不在少数。 张启圣是忠臣吗?肯定是。韩忠是吗?自然也是。隆圣帝对于他们同样有所顾忌。 祖宗把江山传下来,哪位帝王不想千秋万代,皇权永固。 防范于未然罢了。 “南境与贺州安分吗?” “回陛下。据内卫近期送来的消息,镇南王府的嫡庶之争已是斗得不可开交。武成王在贺州安守本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闻此言,隆圣帝阴沉着的脸才略微有所舒缓。“朝内也就算了,外面那几人再不安分点,这大周的未来如何走下去。哎。” “陛下,当务之急还是凉州之事啊。” 话到此处,隆圣帝的眼色由阴沉转为了凌厉。“朕,此生之所愿,首当其冲便是收复凉州失地。 待到朝内局势稳定,朕当奖率三军,御驾亲征。” …… …… 翌日。 凉州,武都郡。 此时的定平关烈阳当空,沙尘滚滚。 即便只是辰时,此处也已炎热无比。 宇文逸率领的康州军已陈兵于关前,今日这一战,无论对于他还是魏冉,都至关重要。 关前,康州军旌旗猎猎,人山人海。 “威武!威武!威武!” “威武!威武!威武!” “停!”随着一声大喝,宇文逸缓缓纵马来到阵前。几息之后,他手抬令旗,勒停战马,双眼平淡的盯着面前的雄关。 其身旁两侧为龙骧营精骑,一众马卒,全部手持强弓,身披鳞甲。胯下战马更是齐声嘶鸣,响鼻如雷。 而宇文逸身后排着一列列用以先登的重装步兵。这些步兵乃是康州军中最为精锐的一营。此营兵卒皆高大而壮实。身披厚重的铠甲,手抬硕大的塔盾,数十架云梯屹立于步兵方阵四周。 “起!” 宇文逸令旗一挥,位于中军方阵内,几辆巨大的冲车被缓缓推出。数十架投石车也已准备就绪,巨大的石块堆积在旁,石上纷纷裹着油绳。 “父亲,咱们何时攻城?”宇文萧神色凝重,手中兵刃越握越紧。 宇文逸微微摇头,收起随身令旗,而后扬鞭一拍,纵马来到定平关前二十丈处。 “吁!!”待其缰绳一紧,顿时马蹄刨地,响鼻声声。“魏侯爷!何不出关一叙?” 定平关城头之上,魏冉与一众凉州营将士看着眼前声势浩大的康州军,纷纷面露凶光,持械而立。 “宇文逸,你我在此对峙了十余年。彼此之间除了仇恨,还有何话可说?”魏冉摇了摇头,弯弓搭箭,直指对方面颊。 “侯爷,这是本将最后一次劝降于你。 我大军数倍于尔等,粮草军械充盈有余。土石谷一战,你凉州营精锐尽丧。现如今,只剩一些残兵败将,如何挡我这十余万虎狼之师? 若是你开关献降,本将可保你封侯拜将,地位绝不在某之下。 你若是执迷不悟,待到关破城陷,本将必将尔等斩尽杀绝。 便是武都的百姓,亦会被本将屠戮殆尽。 一炷香的时间,还望侯爷三思。” “嗖!”魏冉一箭射出,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宇文逸马蹄之前。 “呵呵!宇文逸,本以为两军阵前你必有高论,怎得出此妄言?今日我若是转投元武,元景帝就不怕我将来再投他国吗?” 未等对方开口,魏冉便大声呵斥。“生而为人,有所为,有所不为。 魏某自幼生长在这片土地。身后,是我凉州八百万同胞;脚下,是我定平关数十万忠骨。 宇文逸,你可知凉州祖祖辈辈的先烈们正在天上看着我? 魏某……虽万死,又怎敢令先辈蒙羞?”言罢,魏冉举起佩刀,朝向身后的凉州营将士高声喊道:“弟兄们!身为军人,自当以死报国。 定平关的后面,是你们的父母,是你们的妻子儿女。 武凉山上埋的,是你们的父辈,是你们的列祖列宗。 你们会让元狗入关吗?” 一众将士双眼通红,浑身颤抖。多少年的血仇,尽在眼前浮现。 “绝不让元狗入关!” “绝不让元狗入关!” “举起你们手中的刀兵! 关在人在!关破人亡! 凉州大营誓与定平共存亡!” 闻魏冉所言,众将士纷纷举起刀兵,齐声呐喊。“与定平共存亡!” 宇文逸眉头紧锁,许久之后,策马转回了康州军中。 “父亲。”宇文萧抬起令旗,迎了上来。 宇文逸骤然拔出佩刀,用尽全身力气怒声喝道:“全军听令,擂鼓!进攻!” “呜……呜……….!”号角声响起。 中军方阵内,数十台投石车将点燃火油的石块一并倾射而出。 无穷无尽的康州营步卒顶着塔盾冲向城关。 霎那间,整个定平关前,擂鼓声、喊杀声响彻天地。 “杀!” “杀啊!” “冲啊!” 宇文萧朝着其父深深看了一眼,随即跟着康州军的先登营一并冲向关头。 “侯爷,放箭吗?”看着密如蚂蚁般的康州军步卒,令旗官大声问道。 魏冉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来袭的步卒。“再等等!待到百步之内,所有弓卒方可全力射击。” 言罢,魏冉大步流星,亲自登上城关擂鼓。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康州军步营便已逼近城关。 顿时,关内万箭齐发,碎石,木块一并倾泻而下。 自此,定平关之战,正式拉开帷幕。 第86章 定平关之战(二) …… 战起。 定平关的城头上,凉州营兵卒紧张的凝视着下方那如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先登营兵甲。 关下扬起的尘土在空中肆意飞散,仿佛一片浑浊的沙雾。康州军个个眼露凶光,高举塔盾,口中发出震天的呐喊,快步向着城墙逼近。 荒芜而炙热的旷野上,枯黄的杂草在风中颤抖,似乎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厮杀。 武凉山笼罩在沉闷的雾霾之中,整个战场被无尽的杀意所席卷。 艳阳高照,尘沙翻滚,似乎随时要将定平关掩埋。无比压抑的肃杀之气,夹杂着空气中浓烈的硝烟味,呛得人喉咙发紧。 随着三军靠近城关,大批冲锋在前的康州军步卒栽倒于沟壕之内。数以万计的马钉,木刺,钩镰顷刻间将来袭的前军步卒刺成蜂窝。 即便如此,康州军依旧疯狂的冲向前方,不过半个时辰,尸体便将关前的沟壕尽数填满。一时间,哀嚎之声遍地四起。 “轰!轰!轰!轰!”城关下,巨大无比的一辆辆冲车,自前军方阵内由上千名的重步兵拱卫着缓缓推出。 这些步卒,顶着塔盾,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肌肤上汗水淋漓,青筋暴起,奋力推着硕大大无比的攻城槌,每一次撞击声都如同惊雷乍现,震慑人心。 战槌上爬满斑驳的痕迹,这些攻城巨器,应当是经历了无数次惨烈的战斗。攻城槌扬起的尘土与硝烟混杂在一起,关门之外混沌不堪。 先登营的步卒推着云梯,悍不畏死。臂上肌肉紧绷,青筋凸起,艰难地朝着定平关城墙挪动,这些人眼神中只有对先登的渴望,丝毫没有一丝恐惧。 云梯上的先登营步卒茫茫无尽的爬向城头,这些兵卒个个面容扭曲,眼神坚定,向着城墙上疯狂投射。箭矢、石块带着呼啸的风声,纷纷漫天袭去。 “啪!啪!” “啪!” 康州军的后军方阵内,一块块燃着烈焰的碎石,如漫天流星一般,纷纷砸向定平关内。 城头之上,一时间火光四射而起。城墙内,凉州营守兵血肉横飞,塔楼,箭楼接连倒塌,整个现场满地狼藉。 城关上的守军,看着云梯上的康州军离城墙越来越近,心弦也随之越绷越紧。他们心跳如雷,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刀枪剑戟,抬架于墙关之上,强弓硬弩纷纷倾射而出。 便是万箭齐发,血肉横飞也无法阻止先登营的步伐,这些兵卒宛如饿鬼般爬满城楼,一人倒下,立刻又有数人登城。 狂风夹带着漫天沙尘袭过,吹动凉州大营的旌旗,发出猎猎声响。 巨大的兵力差距,让凉州营的守军紧张而又不安。可即便如此,他们眼神中依旧透露出坚毅与决绝,唯一的意志,那便是与定平关共存亡。 魏冉亲赴城头,嘶声大喊。“满弓!起油,燃木。给本侯放!” “放箭!快放箭!” “杀!”几位副将拔出腰间长刀,径直杀向登上城墙的康州军步卒。 整个城关上下,尸横遍地,杀声震天。 遮云蔽日的箭矢穿透着对方步卒的身躯,滚石木桩纷纷投掷而下。 “顶盾!快!” “快顶盾!” 城墙下,满地残骸,破损的盾牌随处可见。 “啊…!” “救命,快救我!“ 热油燃起熊熊烈火,焚烧着那些墙角下的残兵。 “额啊!” “啊…啊!” 随着城关之上的反击,箭矢顷刻间便覆盖了整个康州军攻城步卒的方阵。纵有坚盾厚甲保护,这些前锋兵卒也接连中箭倒地。 云梯上的先登营损失更是惨重无比。城楼上,一锅接一锅的热油倒下,惨叫声不绝于耳,康州军步卒皮开肉绽,一个接一个从高处坠落。 宇文逸拔出佩刀,摇指城头,高声大喝。“不准后退,给本将冲!强驽营,推井阑!”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在宇文逸的授令下,康州军后营内,四座高耸入云的井阑,在数千名步卒的护卫下缓缓推出。 魏冉见此情景,顿时眉头紧锁,双目猩红。“来人!” “侯爷!” “传令高定国,将所有投石车全数推出,不要节约滚石,把康州营的云梯和井阑给本侯全部砸成碎屑。” “诺……!” …… 时间缓缓过去,双方人马均已杀红了眼。除了关外,城墙之上亦是尸堆如山,怎一个惨字了得。 此战,无论凉州营的兵卒还是康州军兵卒,似乎都已忘记了自己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 …… 炙烤着大地的烈阳渐渐退去,黄昏的余晖浮现在眼前。夜幕,已临近。 关门未破,城头未失。 “叮!叮!叮!”康州军的中军方阵中传来了一阵阵尖锐的金锣声。 定平关城坚,凉州营兵卒更是悍不畏死。无奈,宇文逸深深叹了口气,只能鸣金收兵。 康州军残破的军旗,在微风中无力飘摇,时不时的发出瑟瑟声响。 城关下满地都是破损的兵器和碎裂的盾牌。破败不堪的尸体,倒在战场的各个角落。 整个定平关前的千丈之内如同一片废墟。 宇文逸抬眼望去,康州军的兵卒们大多眼神空洞地瘫坐在地上。 他们的战甲残破不堪,上面沾满了血迹和烟尘,似乎能与这破败的战场融为一体。 远处,一个步卒营的士兵,紧紧握着手中的断刀,手指因过于用力而大片发白。他的脸上满是烟泥,眼神中透着深深的恐惧和迷茫,绝望与无助充斥着整个内心。许是还未从先登之战中回过神来。 “哎。”宇文逸策马缓行,来到那名兵卒面前。“你是哪一营的?” 该步卒缓缓抬起头来,干涩的喉咙说起话来有些口齿不清。“小…小的是步卒四营的。” “小兄弟,回营了。明日还要继续,争取活下来。”宇文逸微微摇头,准备离开。 “没有营了。他们…都死了。哈哈!步卒四营的人全都死了。哈哈…只剩我一个……”说完,该步卒疯狂大笑起来。 看着眼前疯狂大笑,满地打滚的这名士兵。宇文逸眼眶微红,几息之后,一枪了解了他的生命。 幸存的兵卒纷纷互相搀扶着,艰难地在战场上挪动,他们步伐踉跄,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这些首战活下来的人,大多身上布满了伤口,鲜血不断渗出,眼神中充满着痛苦和疲惫,仿佛生命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地消逝。 一些重伤的兵卒更是躺倒地上,因痛苦而扭曲着身体,面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眼神中满是对活下去的渴望,却又渐渐变得黯淡无光。 秋风吹袭黄沙,扬起尘土纷飞。 定平关城之下,早已阵亡的兵卒,静静躺在那里,有些双眼紧闭,表情痛苦;有些嘴巴微张,似乎还在呼喊着什么。 用以攻城的器械,大多也已损坏,云梯,井阑倾斜的歪在一旁,上面布满了刀痕和箭孔。远处,冲车的铁鞍之下还冒着滚滚浓烟,投石车的绳索也早已经断裂。 “呼……!……撤军!”宇文逸长叹一口气,脸上满是无奈的表情。此战的损失之大,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 …… 随着大军陆续退去,夜幕也缓缓降临。 战场一片死寂,硝烟覆盖着整个定平关的内外。 魏冉来到哨塔之上,眺望着远方。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仿佛连风中都夹带着死亡气息。 定平关内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被投石车击中的地方,砖石破碎,城墙上满是血渍和战斗的痕迹。 凉州营这一战同样损失惨重。士兵们靠在城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中满是疲惫。 后勤的兵卒拼命救治伤者,看着那些因重伤而亡的战友,脸上写满了无奈和悲痛。 因守城而阵亡的兵卒,尸体散落在城墙和城内的各处,有的身形已然扭曲,有的尸体早已残破不堪。 暗红的血迹,遍布整个定平关城墙之上,破损的凉州营大旗在风中无力晃动。关头亦是满地残尸,各种兵刃随处可见。 夜幕下,几只乌鸦盘旋着,发出凄厉的血啼,让这定平关内更增添了几分萧瑟。 魏冉缓缓走下哨塔,看着关内哀嚎的兵卒,他眉头紧锁,心力憔悴。这还只是宇文逸攻城的第一日,便损失如此巨大,他们真能坚守待援吗? 看到魏冉走来,许多兵卒,即便已瘫倒在地,依旧开口见礼。“侯爷!” 魏冉眼眶湿润,轻声回道:“你们,都是好样的。都是我大周最值得尊敬的人,国家会记住你们,陛下会记住你们。” 言罢,魏冉来到一个身形瘦弱单薄的兵卒面前,缓缓蹲下,帮他整理着破烂的衣袍。“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回侯爷,小子叫李二牛。” “多大了?” “侯爷,小子一十有四了。” “你父母尚在吗?” “阿母已经走了。阿爹随您夜袭康州军大营,阵亡了。” 闻言,魏冉长叹了一口气。“二牛,你家中可还有兄弟? 李二牛顿时泪如雨下,指着城墙下的几具尸骸,用力摇了摇头。“啊哥们……都死在那里了。” 魏冉瞳孔微微缩紧,拍了拍李二牛的肩膀,随即站起身来。“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魏冉的义子。” 第87章 定平关之战(三) …… 北境燕城,靖北王府。 徐沧正在王府暗房内打坐,管家老高轻轻推门走了进来。“王爷,先生来了。” “呼……!”徐沧气沉丹田,长舒了一口气,方才站起身来。“请进来。” 片刻之后,老高领着一位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来到了暗房。 “见过王爷。”男子微微躬身,作揖行礼。 “先生为大周社稷,受苦了!”徐沧亦抱拳还礼。“来,坐。 老高,看茶。” “谢王爷。” “不知王爷见我所为何事?” 徐沧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沉,随后冷声喝道:“哼!大周竟然有人想将凉州拱手送给元武,先生可知魏冉此前如何落败?” 男子思虑片刻,随后轻声回道:“魏侯爷戍边多年,从未有如此大的兵败。想必是情报泄露,或是有人误导?” “何止是误导!有人以本王的名义修书给魏冉,言耿世勋和宇文逸因兵权而产生严重分歧。龙骧营粮草被烧,可乘胜追击,绝非诈败。”说着,徐沧将握杯的手微微用力,茶杯瞬间粉碎。 闻言,男子大吃一惊。“这…这怎么可能?靖北王府所用的军函暗语,只有王爷与您麾下的七绝知晓,难不成是七绝内出了叛徒?” “不对!”突然,该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突然变的凌厉。“还有两人知晓。” 徐沧微微颔首。“没错。张启圣,还有…….陛下。”(这里稍作注释:因为靖北王府只是节制北境的十三郡,镇北军虽然是归属在徐沧的麾下,但名义上还是朝堂的兵马。也是朝廷的编制。所以皇帝是知道镇北军行令的密函暗语。徐沧也有私用的暗语,这个皇帝并不知道。) 屋内突然安静,二人许久都不再言语。 …… “不!”男子率先开口。“陛下首先排除。无论朝内如何混乱,无论陛下有多想大权独揽,也绝对不会牺牲凉州。 大司命也不可能。他没有理由,也不可能出卖凉州。” “你说得没错,所以问题还是出在七绝。”徐沧微微点头,他认可对方的话。 “此人心思阴狠啊。有了此次事件,王爷对七绝恐怕不再如从前那般信任了吧。” 闻此言,徐沧顿时怒意骤起。“高奉!” “王爷,老仆在。” “查!除了安凝霜之外,余下六人,全都给本王查。” 管家老高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小声询问道:“王爷,英月娥如今随侍在世子的身边,也查吗?” 稍作思虑之后,徐沧开口道:“查!他们虽然跟随本王多年,但此事若不能有所交代,本王日后如何面对老三?如何面对凉州死去的数万将士?” 一旁的中年男子亦是开口附和。“高管家,此事务必要查个明明白白。否则余下六人,王爷便不能再用了。这对王爷来说,是莫大的损失,也是对方此计最为奸恶的地方。” “是王爷!”言罢,高奉正欲离去,又被徐沧叫住。 “凝霜正在老三那里。那封密信想必还在,让凝霜尽快传回来。去吧!” “诺!”高奉应声离去。 待到高奉走后,徐沧起身朝着男子抱拳躬身以礼。“先生,路线本王都已经安排好。只待时机成熟,便可将先生合理的送到北蛮。 蛮人善武不善谋,先生此去,必会被奉为上宾。日后本王能否克定北蛮,就看先生手段了。” 男子急忙站起身来,将徐沧见礼的手抬起。“皆为我大周社稷,何以受王爷如此大礼。 以某如今的身份,小女想必活得颇为艰难。若是王爷方便,还请稍加照拂。” 闻言,徐沧微微笑道:“先生放心,犬子如今正在帝都。令爱之事,待本王修书一封,他定会好生照料。” “如此甚好。某在此多谢王爷了。” 言罢,两人走出屋内,暗房大门亦随之缓缓关闭。 …… 而此时的定平关,康州军大营内。 宇文逸正在部署着明日的攻城,帐外中都令快步走了进来。 “将军。” 见到来人,宇文逸赶忙放下手中文卷。“统计得如何了?我军损失怎样?” 中都令微微叹气,随即摇头回道:“将军,今日一战,我军伤亡远超预期。 重甲兵阵亡了三千余人,重伤一千六百余人,轻伤六千五百余人。 步营则更甚,阵亡七千二百余人,重伤四千三百余人,轻伤六千九百余人。 其余各营损伤皆在两千左右。 攻城器械,井阑全数损毁,冲车尚余七辆,云梯尚余一十九架,投石车则余二十七辆。 此册内已尽数登记,还请将军过目。”说完,中都令将手中薄册递给了宇文逸。 宇文逸接过薄册,抬起油灯仔细查看了一番,随即合上薄册,长叹了一口气。“算上魏冉前夜的偷袭,我康州军已经损失了接近两万兵甲。 如今定平城关尚坚,必须要想办法诱敌出战。强攻之下,便是把彝岭的树木全部砍尽,也不够给康州子弟做棺材的。” “将军,我军已下营三日,魏冉必定早已向外求援。除去传信与调兵所需的时间,最近的贺瑜二州如果驰援,二十日内必能赶赴武都。” 宇文逸听完中都令之言,摇了摇头说道:“瑜州营不好说,若是宁毅贺州营的黑龙骑星夜驰援,最快八日便可赶到定平。” “将军,那咱们是……”话未尽,帐外忽然传来了通报声。 “报……!” “进来。”宇文逸大步来到帐前。 探马单膝跪地,拿出密信举于头顶。“将军,大周境内送来的密信。” “下去。”宇文逸急忙接过密信,正欲撕开,又转头看向一旁的中都令。“行了,你也先下去休息。” “诺!”闻言,中都令缓缓退出帐外。 待人走后,宇文逸打开密信: “毛云申已于数日之前亲率瑜州营开拔定平。神京城内,戍边司也于日前挥军西进,由韩忠亲自挂帅。” 合上密信,宇文逸不自觉的背上溢出些许冷汗。按照信中所述,武成王的黑龙骑没来,反倒是大周戍边司来了,韩忠已年过七旬,竟然还由他亲自挂帅。 “为什么?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等韩忠一到,别说定平关,整个康州军都有覆灭之险,宇文逸顿觉寝食难安。 ………………………………… (好多朋友劝作者去写爽文,说那个才是现在的主流,我写这玩意没人看的。借星爷的话,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这本小说,作者准备了很久,也筹划了很久,说放弃,实有不舍。) 第88章 定平关之战(四) …… 中军大帐内,宇文逸神色凝重,执笔在案台上写了又撕,撕了又写。 许久过后,宇文逸方才停笔。“来人! “将军!” “将这两封信差人快马送出,一封送呈于皇帝陛下;一封送至肃州秦王府。要快!” “诺!”侍卫接过信函,正欲离去,宇文逸又将其拦下。 “不必了。直接将之交于吴岳、黄定,两封信的内容并不相同,让他二人亲自前去,万不可送错。” “是,将军。” 瑜州营就算数日前便已开拔,那也不是问题。即便瑜州营赶到,也只有固守之力,绝无再进之能,但戍边司就不同了。 “好在戍边司赶到定平至少也要二十余日,还来得及。”宇文逸一边来回踱步,一仔细思考着对策。 秦王武敬山麾下的镇东军,乃元武首屈一指的部队。尽管肃州距离定平有将近两千里路遥,可若全军急行,依旧能在韩忠赶到定平之前先行抵达。 想到此处,宇文逸两眼放大,双拳握紧,他已然知晓了韩忠赶来的消息,若是提前做好谋划,是否能将大周戍边司全歼在此? 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其脑中孕育而生。 …… 一夜过去,次日清晨。 “父亲。”宇文萧快步来到康州军中帐之内。不过让他略感奇怪的是,攻城在即,自己的父亲居然尚未披甲? 宇文逸见自己儿子前来,掸了掸席榻上的沙灰。“来,坐。” 宇文萧微微摇头。“父亲,大军已经集结完毕,还请父亲披甲领兵。” “为父今日不去了。对了,你这几日也颇为辛苦,随为父在大营歇息吧。”言罢,宇文逸将人一把按在了席榻之上。 不可置信的眼神浮现在宇文萧脸上,如今局势紧张,攻城更需争分夺秒,他完全不理解其父的用意。 见状,宇文逸也不奇怪,反而语重心长的说道:“吾儿啊,为父已命左右副将前去,你就不必担忧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不仅如此,今日前去攻城的步卒以老弱残军为主,甚至随军带去的攻城器械也寥寥无几。这里自有为父的深意,你好好休息便是。” 宇文萧似懂非懂,稍作思虑后,开口问道:“父亲是打算让弱旅攻城,然后给魏冉造成一种我军已深陷疲态,损兵折将的错觉,待其出城追击,再对其进行围歼?” “哈哈哈!”宇文逸闻言放声大笑。“吾儿之所想,太过小看魏冉了。他的为人谨慎,定平关内兵少将寡,况且大周境内必然有兵驰援。于他而言,坚守即可,他不会追击的。” 宇文萧点了点头,大体已经明白了其父的话。“父亲,恕孩儿愚钝。既然并非诱敌围歼,那这又是为何啊?” 听及此问,宇文逸眉头微微缩紧,眼神也逐渐开始阴冷。“此事为父自有打算,目前能行与否尚未可知。你就不要胡乱猜测了,下去休息吧。” “是父亲。” …… 定平城关之上,魏冉看着眼前声势浩大的康州军,心里却带上了些许疑问。 他领兵多年,对于兵卒的强弱判断极为准确。对方看似人山人海,却散乱无章;看似气焰正盛,却并无军威。甚至,连宇文逸都没在现场? “侯爷,今日的康州军,不对劲啊。” “何止是不对劲!来的全是弱卒,宇文逸连面都未现,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魏冉眼中虽然带着些许疑惑,可更多的还是庆幸。在他看来,他比宇文逸更需要时间。昨日一战,凉州营便已损失了数千人,若是今日的攻势还如昨日那般,怕是难顶。 “侯爷,会不会是昨日康州军伤亡太大,所以宇文逸想缓一缓。”唐方在旁轻声问道。 魏冉闻言,微微颔首。“也许吧。宇文逸为将果敢,康州军昨日的损伤应当在两万左右,这还不足以让他动摇。本侯也猜不透他今日的用意。 不过,无论宇文逸怎么打算的,咱们都不可掉以轻心,务必要严防死守。不让对方有可乘之机。” “诺!” …… 此时的另一边,徐平领着玄甲卫与豹营的两千精骑已抵达凉州境内的丘原郡。 “世子,我军已连续赶路数日,是否稍作休憩?张掖勒停战马,开口问道。 闻言,后面的许阳等人也纷纷赶了上来。 “张老四,你在戍边司日子最长,对于凉州的情况也比我们更为了解。按脚程估算,我等赶到定平还需多久?”许阳眉头微微皱起。 “若按官道行军,此去武都尚有三百余里。武都距定平关很近,百里可达。我等可让大军休整两个时辰,再行赶路。今日酉时必然能到达关内。” 越是靠近西面,气候越发的炎热。徐平抹去额前的汗渍,转头看向身后的一众骑兵。“入城吧。就在丘原先行休整。 否则人困马乏,即便赶到定平也难有作为。待大军休憩补给之后,再全速行军。” 自打进入凉州地界,徐平便已深感此境的不易。不同于北境,西境这些年来战事频发,多数百姓家中十室九空,随处可见的白巾飘满街道。相较于神京的繁荣,西境可谓是真正的疾苦之地。 凉州七郡沦陷已过数十年之久,魏冉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固守凉州十余年,其能可见一斑。 自打庆帝兵败康州,凉州被元武压制多年,而今更是沦落至此。徐平不禁感叹,若非徐沧与宁毅全歼了蛮狗南下的精锐,北境现在的状况恐怕比西境还要严峻。 神京城内奢靡成风,朝堂之上争权夺利。反观大周的边疆,百姓真的太苦了。 “世子,喝口水吧。” 接过携壶,徐平正想打开,却又将之放下。“月娥姐,当初在燕城的天香楼,掌柜徐德海跟我说,在他看来,百姓能吃饱饭就是福气。 我当时不以为然,觉得能吃饱饭只是生存的需要,根本谈不上幸福。 现在回想起来,顿觉有些合理。这是时代的问题,是环境所造就。 对于凉州这些饱受战乱袭扰的百姓,莫说吃饱饭,恐怕能活着都是幸福。” 闻此言,英月娥脸色同样有些沉重,许久都未曾接话。 “月娥姐,数百年的国祚,大周已经走到了皇朝的末期。是终将消散在这时代的进程下,还是一举反弹,得以复兴当初的荣光?” 第89章 定平关之战(五) …… 徐平的话同样刺激着身旁这一众勋贵之后。 在场的无论许阳、张士杰,还是郭子韬等人,都是承袭父辈,或受祖上余荫惠泽之人。 他们从小生活殷实,家世显赫,有些甚至从未离开过神京。带着满怀的卫国之心奔赴边疆,沿途所见,却满是贫瘠与白巾。这与他们来时的激昂和印象中的生活环境,大相径庭。 “世子,反正我跟着你混,以后你咋说,老四我就咋办。” “世子殿下,大周自庆帝之后,便已走向下坡。若是咱们这一辈的人再无建树,恐怕大周真就难了。” 徐平眉头缓缓皱紧,他不禁想到了前世许多豪情壮志的诗词。 可,现实中哪有什么所谓的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那些创作这等流芳百世的诗词之人,几乎都是落魄而不得志的人。奈何与否? 恰逢此时,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挑着担子,步履蹒跚的路过此处。 徐平上前轻声问道:“大爷,您老年岁不低了吧,怎还干如此重活?您家中的子女呢?” 老者抬头看了眼徐平,颤颤巍巍的绕路而过。“哪还有什么子女哟,都死在定平了。” 徐平朝着张掖偏了偏头,对方立刻明白了徐平的意思。 “老人家,这有些碎银子,您老收着吧。”张掖来到老者跟前,从怀中掏出了一些钱帛。 老者摇着头,将碎银推了回来。“家里没人了,老头子我也是将死之人,要这银子做甚。多谢军爷了。”言罢,老者放下了身上的担子,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张掖身上的甲胄。“军爷,你这身盔甲精神呐!当年我儿子也有一套。你们是去定平的吧……保重啊。” 说完,老者抬起担子,缓缓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世子。”张掖脸上已经开始浮现出强烈的杀意。“元狗!该死!” 徐平牙关紧咬,握拳的手,指甲已深深嵌入肉中。“我要…改变大周,一雪凉州七郡之耻。” “凉州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凉州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顿时,一众勋贵子弟,连同身后的兵甲纷纷齐声高喊。 大周积弱,外寇横行;国仇家恨,何时以报? “传令,再做半个时辰休憩,经武凉山绕至关前。” “诺!” …… 日落西山,黄昏已至。 定平关前仍旧还在激烈的厮杀。 同样的时辰,不同的战况。今日攻城的康州军并未收到任何撤退的信息,中军阵内也尚未鸣金。 看着城墙下血肉模糊的满地残尸,就连魏冉这个身经百战之人都有些头皮发麻。 今日的攻城战并没有昨日激烈,但是康州军的损失依旧极高,甚至阵亡人数恐怕也远高于昨日。 就算是弱卒,也没有这样送死的。十余万的军中不可能全部是精兵,魏冉不想不明白,宇文逸到底是在闹哪样? 这都已经黄昏了,难不成还要夜战? 对于关内的守兵而言,夜战其实并无不可。但对于攻城一方,其实历来很少有夜战的情况。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自辰时擂鼓,至今已过去数个时辰,夜战无非是枉送兵卒的性命。 魏冉摇了摇头不再多想,转而朝着关门走去。 今日的康州军兵卒大多损失在城关之下,反而没有过多的进攻城墙,发起先登之战。 如今的城门口已经是尸堆如山,就连冲车的底座都崩碎了半边。铜骨之下,浓烈的硝烟裹挟着护卫在旁的一众兵卒。 “宇文逸还真是丧心病狂,简直不把士兵的命当命。”看着这一幕,魏冉不禁摇头感叹。 突然,定平关外的康州军大阵中传来惊天动地的喊杀声,鼓鸣更是震耳欲聋。 “杀!” “杀啊!” 魏冉急忙闻声望去,只见密如蚁群的康州军步卒自中军方阵后齐声杀出。一众先登营的重步兵紧随其后,身后云梯,冲车滚滚而来。 “这个疯子!侯爷,宇文逸是拿白天这几万弱卒的命,活生生消耗我军的体能和军械。”魏冉身旁的唐方见此情景,顿时目眦欲裂。 “传令各营,燃火夜战。”魏冉亦是被其的狠辣所震惊。“命步营死守关门,快。” 已经厮杀缠斗了一整日的凉州营,如今已然身感疲惫,宇文逸此时令精兵来袭,让这些兵卒惊慌不已。 军械,箭矢尚未补给完成,对方的人马便已兵临关下。 突然,一名浑身血渍,战甲透红的偏将朝着关头全力跑来。“侯爷!关门快守要不住了。关下的残兵尚未诛尽,宇文逸的盾卒便已赶到。如今数辆冲车袭来,咱们是否开关迎敌?” 魏冉还在思虑,身旁的马季率先开口说道:“侯爷,万万不可出关迎敌。一旦关门失陷,定平顷刻间便会覆灭。” “轰!轰!轰!” 城关下,冲车一阵阵的强袭,震得整个关口地动山摇。 来不及多做考虑,魏冉领着众人急忙朝着关门赶去。 待近关口,抬眼望去,凉州营的守门步卒眼眸中满是疲惫与慌乱。关门外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杀声四起。 “轰!轰!” 冲车上沉重而巨大的攻城槌一次又一次砸向关门,每一次撞击都震天动地,似乎随时有可能将关口破开。 “快!给顶住! “不要慌,给我顶住!” “咔嚓!” 咔…嚓…”支撑着关门的木棍有些已经开始断裂,门内的守兵见状纷纷拔出佩刀。 “不行了,要破关了……” “胡言乱语!上去,都给我上去。” “绝不能让元狗攻破关口!” 凉州营的步卒声嘶力竭地吼叫,一个个面部肌肉近乎而扭曲,手中扶着硕大的支棍,青筋爆满整根手臂。 “顶…顶不住了。”面对如此强悍的攻势,已经有兵卒声音开始颤抖,疲惫而恐惧的双瞳早已布满血丝。 “镇静!都给本侯稳住!”魏冉拔出佩刀快步冲上前去。 “弟兄们,不要乱。 本侯不与你们谈什么家国大义。 定平关的背后是你们的亲人,元狗入关,你们的父兄子弟将死无葬身之地。 你们的妻女将成为他们泄欲的玩物,就算死,也用你们的尸体将城门堵死。” “守住!”言罢,魏冉亲自上前,用粗壮的肩膀死死顶住大门。 见状,本已精疲力尽的凉州营步卒纷纷咬牙硬撑,眼神中的疲惫与恐惧也变成了决绝与刚毅。 “侯爷,开关迎敌吧!!”旁边的副将与守门的偏将当即跪地请命。无非一条命罢了,趁着现在还尚有些许余力。 “不行!否则定平必丢。”魏冉双目血红,额头汗珠如雨点般滚落。 关门外的喊杀声、撞击声如惊雷炸裂,众人的心跳更似擂鼓般剧烈颤抖。 魏冉很清楚,这已经是关乎生死存亡的战斗了。一旦关门告破,定平必将将陷入万劫不复。 忽然,定平关的塔楼之上一名哨卫大声呐喊。“侯爷!来援兵了,来援兵了!” “有兵马赶来驰援了!!” “呜……呜….…..!”定平关外传来一阵浑厚而有力的号角声。 攻守双方的兵卒纷纷抬眼望去,只见远处数以千计的精骑,如潮水般向着定平关前驰援而来。 肃杀之气,惊天动地。 领军者,手中擎天一丈威,胯下紫电踏云骓。不是徐平还能是谁? ………………………………… (各位彦祖,麻烦点点催更,给个五星好评吧!如果时间宽裕,还请帮忙写下书评啊,作者谢谢各位了!祝各位读者五一快乐!) 第90章 定平关之战(六) …… 关外,徐平胯下的踏云骓因主人凌厉而又浓郁的杀意,变得躁动不安。它心脏剧烈跳动,马首不停打着响鼻。 “嘶……呼……!”徐平能清晰的听到它粗重而又浑厚的呼吸。 踏云骓的每一次吐纳,似乎都在挑动着徐平内心的澎湃。 玄甲卫旌旗在狂风之中,猎猎作响。三千精骑纷纷抬起长枪。 “铛!”徐平骤然抬起枪尖,摇指着康州军的中军方阵,用尽全身力气,大喝一声。“杀!!!!!!”这一刻,犹如九天降魔主,自是人间太岁神。 “杀!!”闻声,一众驰援而来的重装骑兵纷纷怒吼着冲向敌阵。一时间,恰如狂风卷残云,更似潮水惊拍岸。 待近敌军,三千精骑紧紧握着长枪,手背上青筋如同巨蟒般凸起,仿佛随时都会挣破皮肉。 见状,康州军两位副将赶忙抬起手中令旗,嘶声呐喊。 “不要慌!!” “别乱,不要乱! “不准退,给本将冲!” “稳住!” 没给对面丝毫反应的时间,徐平等人顷刻间便陷进敌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仿佛将整天地撕裂。疯狂的厮杀中,玄甲卫众人双眼瞪如铜铃,面部肌肉因亢奋而极度扭曲。 徐平手中长枪若舞梨花,臂上肌肉如同巨蟒绞力,每一次挥动都携带千钧之重。一时间,人马合一,宛如猛龙出闸。 “额啊……” “啊,啊啊!” 康州军中阵内顿时人仰马翻,各相践踏。 “快跑,快跑啊!” “噗…啊!” “救我……额啊!” 方阵中,康州军步卒乱如散沙,抱头鼠窜,一个接一个倒在银枪之下。 踏云骓更似古之恶兽,驮着徐平在敌群中横冲直撞,马蹄高高扬起,又携带万钧之力轰然落下,将周围步卒撞得人仰马翻。 “贼子,勿要猖狂!”见势不妙,康州军左副将举起手中长刀,迅速朝着徐平袭来。 刀芒乍现。 徐平猛然回头,勒紧缰绳。踏云骓双蹄骤然抬起,后腿一蹬,巧然躲过。看徐平顾及不暇,一旁的兵卒纷纷围攻而来。 见状,徐平不远处的一道身影大喝一声,抬枪径直杀向对方。“张掖在此!匹夫,休伤吾主!” 得张掖相助,徐平调转马头,再次杀向围攻步卒,只稍许时间,便杀出重围。 反观一旁,张掖与康州军副将刀枪交错,战得天昏地暗。片刻之后,身为玄甲卫副统领的张掖显然更胜一筹,不足三十回合,一枪将敌将刺落马下。 由于夜幕降临,难以估算来袭人马数量的康州军,见主将被斩,更是军心大乱。纷纷鬼哭狼嚎,四散逃窜。 而远处的另一位副将见此情况,目眦欲裂。只得急忙鸣金。“镇定,镇定!不要慌乱!撤,快撤!” 而此时定平关内早已登上塔楼观战的魏冉,急忙提起令旗,骤然挥下。“凉州营听令!开关,迎敌!” “吱…噶!”魏冉令下,定平关城门缓缓打开。其内,凉州营众将士如饿虎扑羊般疯狂涌向四散奔逃的康州军。 局势,瞬间逆转! 在豹营、玄甲卫与凉州营的冲击下,关外敌军顿时一片恐慌。有的瞪大双眼,瞳孔中满是惊恐与绝望;有的脸色苍白如纸,纷纷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徐平在战场上疯狂杀戮,毫无顾忌的宣泄着心中的无尽怒火。康州军的喊杀声与惨叫声此起彼伏,数以万计的尸体铺满整个战场。 “穷寇莫追!”看着四散逃亡的康州败军,徐平稍舒一口气,将手中长枪插入地下,身上一股强悍的气势缓缓凝聚。 这是自他穿越以来,首次真正意义上的战场厮杀。生与死的战斗,让其停滞许久的修为破入新境。 战场上硝烟弥漫,刺鼻的恶臭与血腥混淆着空气,飘散在整个定平关前。 眼前四散各处的军械,还有满地残破的尸体,何其之惨烈。大量汗水自徐平的额头流下,他心脏疯狂颤动,大口喘着粗气。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战争与杀戮。 许久之后,张掖等人陆续朝着徐平靠了过来。“世子,怎么样,没受伤吧?” “世子少年英杰,手中一杆长枪杀得对面是满地伏尸啊!老四我佩服!” 看着这些血渍未干,满脸烟泥的勋贵之后,徐平放声大笑。“些许小伤,无足挂齿。诸位都是好样的,咱们周人自该如此。” “殿下,你破镜了?”张掖第一时间看出了他身上的气息更胜从前。 闻言,徐平微微点头。“本以为还会在五境圆满磨砺许久,却不想侥幸破入了六境。” 就在众人闲话之际,魏冉已率军退了回来。“你们是北境的人?” 见魏冉到来,众人赶忙翻身下马,单膝跪礼。“许阳见过侯爷!” “陈百万见过长兴侯!” “我等见过长兴侯!” “快,快起来。”魏冉没有端任何架子,将众人全部扶了起来。 看着陆续从战场上策马而来的骑兵,魏冉略带疑惑的指着徐平。“玄甲卫,你是……” “末将徐平,见过侯爷!” 魏冉闻言,顿时紧紧握住徐平的手。“徐平?是永宁?你是大哥的儿子?” “是我!三叔!”徐平看着眼前这个满身战疮与血渍人,双眼微微泛红。他完全能感受到定平关战局是何等惨烈,也能感受到凉州营的将士们是何等艰难。“三叔,您受难了。” “永宁啊,这是哪里话。三叔驻守边陲,这是职责所在,你父亲也一样。谈何受难!快,快随我入关。”言罢,魏冉用力拍了拍徐平的肩膀,拉着他就往关内走。 “对了,你们怎么会来定平?还有玄甲卫和豹营是怎么回事?” “三叔,您有所不知。自打您的军报入京,大都督就察觉到了不对。于是火速集结了戍边司,并派我等先行赶赴凉州。 至于玄甲卫的这些弟兄,现在随侍在我麾下。” 魏冉闻言,微微颔首。“原来如此!还是大都督眼界非凡,如此说来戍边司已经已经开拔了?” “三叔放心,我等自神京出发已有数日,戍边司定然已经开拔。” 对于凉州营来说,这无疑是天大的喜讯。只要瑜州营一到,固守城关,康州军短期内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入关的。 在魏冉看来,只待韩忠率领的戍边司大军一到,即可对宇文逸的康州军形成反包围,甚至是夺回凉州七郡也未尝不可。 可惜,他们并不知道戍边司赶赴凉州的消息,早已被人泄露给了宇文逸。 第91章 定平关之战(七) …… 在魏冉的带领下,众人很快来到定平关城头的内堂中。 今日徐平的及时赶到,对于一众关内众将士而言无异于久旱逢甘霖。 虽然只有三千人马,但出现的时机却恰到好处。经过今日一战,康州军的损失恐怕已经到了宇文逸无法接受的程度。 连日的攻城,加上康州军作为弃子的几营弱旅。截止目前来说,恐怕宇文逸已经折损了接近四万兵卒。而凉州营的损伤才堪堪破万,且定平城关仍旧未失。 魏冉与一众凉州营将领连同徐平和那群勋贵子弟,在内堂中聊得不亦乐乎。 许久未曾有过的大胜,给众人增加了极大的信心。 “永宁啊,大都督派你等先行赶来,可有交代什么?”魏冉笑着问道,整个人心情亦是缓和许多。 徐平微微摇头。“大都督并未特意交代什么,不过我看了都督最新标注的舆图。 上面多为退守路线与退守据点,似乎并没有西进的打算。” “呵呵呵!”魏冉轻轻抚了下须髯。“正常的事,韩都督用兵向来如此。不过你可不要因为这个而小瞧了他。”说到此处,魏冉脸上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韩忠高居玄机阁军神榜第四,乃当世数一数二的名将。昔年,东卢一战,他亲率八万安佑军大破吕范的二十七万征西军,那可谓一战天下惊。若是因为其性格而小视,那就大错特错了。” 一个能经历三朝而不倒的武将,哪怕历史上也难寻,徐平自然是不会小看。“三叔,既然如此,为何大都督没有西进的打算呢?只要我们固守定平,待戍边司绕到康州军背后,两面夹击之下,宇文逸岂非插翅难逃?” 徐平的这个问题让魏冉思考了许久,其实他也不是很明白韩忠的意图,不过他还是开口说道:“大都督用兵自有其深意,同时,你也不要小瞧了宇文逸。 以三叔看,他应当是顾忌肃州的武敬山。” “武敬山?” “没错,元武国柱,秦王武敬山。永宁啊,你以为那么多年来,陛下不想收复凉州七郡吗?陛下顾忌的从来不都是宇文逸,而是武敬山麾下的十五万镇东军。他对于元武而言,等同于你父亲对于我大周。” “原来如此。”徐平闻言,亦是深感世界之大,英雄豪杰如过江之鲫,名臣猛将更是数不胜数。 “不说这些了。定平的情况三叔先前也大体与你讲了,对于如今的局面,你有什么想法?” 徐平稍加思索,便将之前的想法告知了魏冉。本以为对方会反对,却没想到魏冉只几息时间便点头同意。“所谓慈不掌兵,永宁啊,你的想法三叔赞同。 非常时期,只要能保住定平,任何手段都可以使用。将士们会理解的,百姓们也会理解的。” “三叔,那就由侄儿前去……” “不!”魏冉打断了他。“你还年轻,以后的军旅日子还长,这种当恶人的事三叔去做。 你要记住,只有爱民,民才会助你。只有善待兵卒,他们才会为你卖命。你刚刚出道,不要沾上这种恶名。” 闻言,徐平眼色有些沉重。“那三叔你?” “哈哈!”魏冉展眉一笑。“三叔兵败彝岭,八万精锐尽丧,如今还有什么骂名是不可背的?好了,你们连日赶路,加上刚才的厮杀,早已精疲力尽了吧!快去休息吧!” “那好,您也早些休息。永宁就先下去了。”说完,徐平朝着魏冉躬身以礼,随即转身离开。 …… 此时另一边的康州军大营。 各种哀嚎声、哭喊声响彻军营。一眼望去,满是缠满纱布的伤兵和各种破损的军械。 今日一战,康州军再次损兵折将。 中军大营内,宇文逸正斜撑着额头查看舆图。 营帐外,宇文萧神低迷的快步走了进来。“父亲,我军今日损失惨重,就在快要攻陷城门之时,被不知哪里赶来的骑兵强袭,导致全军溃散而败,就连副将孙安国也阵亡了。 宇文逸放下手中舆图,淡然的随口问道:“损失了多少人马?” “大…大约两三万。”宇文萧微微摇了摇头,双手死死握紧。 “那就是三万吧,无妨。” 见宇文逸这副随意的态度,宇文萧很是焦急。“父亲?如此下去,我军的军心会动摇啊。” “来为父身边坐。”宇文逸拍了拍身旁的软榻,继续说道:“萧儿,你可知大周戍边司已经朝定平开拔了,还是韩忠亲自挂帅。” 闻言,宇文萧大吃一惊。“什么?那我军岂不是危矣?” “呵呵呵!非也,非也。”宇文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神色极为严肃的说道:“为父等的就是韩忠。你可知为父明知会损兵折将,为何还要让这些弱卒前去送死?” “难道不是为了消耗凉州营的体能和士气吗?”宇文萧面带疑惑,有些不解。 宇文逸微微摇头。“自然不是,为父就是要让他们全部折损在定平关下。若是不损兵折将,以韩忠的性格,他是不会来围歼我军的。” 宇文萧满脸不可置信,完全不理解其父的用意。“父亲,你怎么越说孩儿越不明白?” 宇文逸站起身来,抬手指向大帐内悬挂着的舆图。“韩忠率领戍边司赶来,看似我军危矣。但为父料其只会据关防守,待我康州军退兵,他便会退去。 肃州有着十五万镇东军,为父手上亦有十余万雄兵,韩忠对此必然有所顾忌。若不损兵折将,如何诱他西进? 待他赶到定平,见我军接连失利,溃不成军,他才会对我康州军进行绕后围歼。 为父已在康州调集了三万用于增援的步卒,只待肃州的镇东军一到,就可以对韩忠进行反包围,将大周戍边司全歼于此。”说完,宇文逸脸上浮现出强烈的战意。 宇文萧闻言,倒吸一口冷气。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谋划如此之深。“既然如此,父亲为何还在黄昏之际派先登营于重甲营去攻城?” “魏冉和韩忠不是傻子,戏如果演得太假,他们就会看出破绽。钓鱼又岂能不舍得下饵?” 宇文萧认真的点了点头,对于这点,他能理解。“如此说来,父亲已经与秦王合计好了?” “尚未合计。不过为父已经差人去给秦王送信,他应当不会错过这样的战机。”宇文逸微微摇头。 “父亲,可是陛下并不想对周朝大举用兵啊。” “有些事情不做就没机会了!这样的战机稍纵即逝,为父要赌上一把。”言罢,宇文逸拔出兵器架上的佩刀,朝着身前的案台猛然劈下。 咔…吱一声,案台瞬间分为两半。 …………………………………. (祝大家五一快乐!) 第92章 定平关之战(八) …… 回到营房,徐平双手抱着后脑斜躺在床榻之上,先前的定平关城下一战,历历在目。 在这样的年代下,无论哪国的子民,皆如蝼蚁。命不似命,人不似人。当权者的欲望,一念之下的决策,战争的荼毒,最终受难之人,皆是最为贫苦的百姓。 这些兵卒个不是父母生养,不是血肉之躯。 徐平微微摇头,摒弃掉心中杂念,正准备休息,门外传来响声。“咚!咚!咚。” “进来。” 房门推开,英月娥缓步走来。“殿下。” “你怎么来了?找我何事?”徐平撑起身来。 英月娥轻轻摇了摇头。“凉州之战,只待瑜州营和戍边司赶到,便可。 殿下乃王府独子,不该轻易涉险,你若是有何意外,靖北王府便将不复存在。” “呼。”徐平常呼了一口气,随即笑道:“不是有你和张掖吗,韩大都督既令我统军,岂能不身先士卒?”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英月娥来到徐平身旁,跪坐于榻。“殿下需知,战场上刀剑无眼。月娥既受王命保护您,自然不能让你涉险。今日若非有张掖在,殿下想要全身而退,属实不易。倘若……” “哗啦!”就在二人说话之际,屋顶突然传来声响。 “什么人?”英月娥拔出佩剑,正欲冲出门外,却被徐平拦住。 “小姨!是你吧?”安凝霜身上香囊,气味特殊,徐平只几息便已察觉。 闻言,其人一跃而下,推门入内。 见人入内,英月娥起身见礼。虽同为七绝,但其身份并不是徐沧的下属。 “不好好在神京待着,来这乱战之地做甚?”安凝霜黛眉微皱,脸色并不那么好。 徐平摆了摆手。“授大都督命,来定平查探军情。” “既然查探完了,那就回去吧。我亲自送你。” “如今定平危难之秋,怎可就此离去?小姨若是担心我的安危,有张掖和英月娥在,自是无恙。”见安凝霜正欲开口,徐平又急忙补充道:“自打小姨你外出办事,老爷子天天勾栏听曲。您有这功夫盯着我,还不如回北境看着他!”说完,徐平微微耸肩,摆出一副很是无奈的样子。 旦闻此言,整个屋内顿时温度骤降,寒意逼人。“你说什么?” 一旁的英月娥嘴巴微张,满眼的不可置信。 “你瞪我干嘛,又不是我逛勾栏!老爷子贼得很,看似清心寡欲,实则偷鸡摸狗。 只要小姨你主动一些,拿下他还不是易如反掌!我会帮你的!”卖就要卖得彻底嘛,反正徐沧又不在,怕个毛。 顿时,徐沧在勾栏搂着四五个姑娘,一边喝酒一边揩油的画面,在安凝霜脑海中渐渐浮现。 只一息,她便夺门而去。 安凝霜爱慕徐沧,这在北境并不是什么隐秘之事,王府上下连同七绝,几乎大家都知道。英月娥看着徐平,嘴角微抽,眼神中充满了佩服。整个大周敢这样编排靖北王的也就他儿子了。 待人走后,徐平眉头缓缓皱起,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今日一战,玄甲卫折损了几人?豹营的弟兄们损失不小吧?” 英月娥微微点头。“据张掖清点,玄甲卫轻伤三百余人,重伤三十九人,还有五人阵亡。相较来说,豹营损失较大。折损了大约二百余人,轻重伤者也远高于玄甲卫。” “按都督所言,瑜州营到达定平应当还需三到五日。今日我军居高临下,乘势而击,加之夜幕低垂,敌军难辨多寡,方才有此大胜。若待明日,恐怕就未必了。”徐平并没有被这一时的胜利而冲昏头脑,他深知,更为艰难的时候还在之后的几日。 “世子,来时,陆老贼给了您三个锦囊,要不您现在拆开一探?” 思虑片刻,徐平还是掏出了袖内的锦囊,打开了为首的一个。但见其上只有短短两句话:敌众我寡,又有魏冉中计在先。一火未尽,何不再燃一火? 合上信纸,徐平深思许久,继而将信纸递与英月娥。 接过信纸,英月娥看了一眼,随即开口问道:“陆老贼此计,世子以为如何?” 徐平捏着下巴默然不语,半炷香后方才开口回道:“可行。三叔因火烧粮草而中计,如今定平关内呈死守之势。对方兵强马壮,必然不会料到我等会复用此策。” “粮草乃行军在外的重中之重,即便对方料之不及,也必然有重兵把守,况且我们并不知道对方屯粮于何处。 世子,如今关内兵寡将疏,若是再损兵折将,恐怕就无力回天了。”英月娥的意见与徐平相反,在她来看,如今最好的局面仍就是死守待援。兵行险招,一旦失计,那对定平关而言,便是雪上加霜。 徐平站起身来,握紧双拳。“你说,今夜我等前去探营如何?” “探营?”英月娥亦是应声而起。 “来的路上,我曾说过,若要拖延时间,等各路兵马驰援,可先行阻断水源。宇文逸大军消耗颇高,断水之后必然引起动乱。此策,三叔已然同意。 如今,若是我等探得对方粮草囤积之地,再按陆铮所言,找机会将其一把火燃之。如此断水断粮,康州军岂非不战自败?届时,等宇文逸疏通水源,康州后续的补给送达,瑜州营也定然已经赶到。” 稍作考虑之后,英月娥问道:“殿下是否已经想好了人选?” “你、我再加张掖。你二人皆是七境高手,我亦跨入六境,只要小心行事,就算未得其果,应当也不会有危。” “世子,此事怕是不妥。不如由我前去,便是遇险,月娥也能全身而退。”英月娥摇了摇头,去十余万大军的帐下探营,莫说徐平只有六境,即便是英月娥自己都难以保证安全。 这不同于刺杀,没有固定目标,也没有任何计划和撤退方针,一旦被营哨发现,基本上属于白给。 “宇文逸的康州军连营数十里,军帐多不胜数,一人前去探营,恐怕难有斩获。” 就在两人商讨之际,安凝霜再次折返回来。 “小姨?你没回北境啊?” 安凝霜微微摇头。“王爷让我留在此处,我不能这样离开。 还有,你是姐姐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你不能去。英月娥一人前去多半也是徒劳无功。所以探营之事,你们就别想了。” 第93章 定平关之战(九) …… 徐平是真没想到安凝霜居然回来了,她可不会像英月娥这样与自己商讨。 自小在王府,除了母亲安凝雪,徐平接触过最多的女性就是这个小姨,她的性格徐平是在清楚不过。 众人皆不言语,空气突然变得安静。 自打蛮人兵败骥城,北境多年未有战事发生。来了凉州之后,他才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人间疾苦。 徐平并不想做一个苟全性命于乱世的人,他想大周的百姓过得好些,想这个病入膏肓的国家重获新生。 小说中那些穿越之后,以一己之力横扫八荒,统一天下的故事,并没有在徐平身上出现。身处乱世,更多的是渺小与无奈。 徐平本可以衣食无忧,甚至骄奢淫逸的走完这一生。 可当他亲眼见到一郡之地,十户九空,满城悲歌;一州之广,荒草丛生,遍野白巾。 他不想自己的国家是这副光景。 是成为一个为国尽忠,重铸荣光的志士。还是成为一个碌碌无为,泯然大众的庸人? 许久之后,徐平神色肃然,紧握双拳。“小姨,探营之事,势在必行。我并不想当英雄,只想为凉州营这数万将士略尽绵薄之力。” 徐平的话,并没有让安凝霜有任何意动。她抬手一个脑瓜崩弹在徐平额头之上。“我是你姨,反天了你?你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又是王府世子,何须事事躬亲?”言罢,安凝霜又深深叹了口气。“永宁,你们这一辈的意义是在未来。你是靖北王府的唯一继承人,你的父亲终有一天会老去。北蛮猖獗,那才是真正等待着你的敌人。” 安凝霜不希望他涉险,但并不是不能理解徐平的行为。反而,她对徐平的态度非常欣赏。“永宁,好好在关内待着。小姨替你去。” 徐平同样也能理解对方的担忧。他若是出事了,靖北王府也就成为了历史。北境的千万百姓又由谁来拱卫。 可,人总有一天会长大。 从幼时父母搀扶着你一步一步的学会走路,到儿时先生拿着戒尺教你一个一个的识字。 从少时长辈们期许的眼神中一天一天长大,到如今与一众志同道合的朋友,义无反顾的踏上边疆。 一路上,并肩而行的人会越来越多。而这一路上,有些人,走着走着,也就再也不见了。 “小姨,今天是你在此。如果某一天遇到同样的情况,而你并不在呢?” 闻言,安凝霜眉头微微皱起。 “不经历风雨,如何见长虹。你们护不了我一辈子。”徐平摇了摇头,神色愈发的坚决。 安凝霜沉默不语,这些道理,她又何尝不懂。 许久之后,她舒眉一笑。是啊,人总要成长。幼鸟,总有振翅单飞的一天。“你很像你的父亲。探营之事,咱们一同前去。若有变故,小姨定会护你周全。” ……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康州军大营早已偃旗息鼓。 一整日的攻城战,三军将士早已疲惫不堪。加之因徐平等人的突袭,康州军败得一塌糊涂,营内兵甲士气低落,早已熟睡。 二更过后,徐平、张掖等人身着夜行衣骑着快马悄然朝向康州军大营而去。 待到营前,众人翻身下马,隐蔽于营门几里之外。 些许夜风轻轻吹过,营帐在风中微微晃动。待近敌营,为数不少的巡卫四处穿插,整个营内的灯火偃息,鼾声如雷。便是如此,却反而让众人心神更为紧绷。 徐平见状,抬手比了个手势,示意大家散开。军营内兵甲虽多,但除了将官外,普通步卒几乎都不是武者。 探营并没有想象中得那么困难,安凝霜紧皱眉头,纵身一跃,轻易避开了这些巡逻的兵甲,朝着内营而去。 张掖则留在营门外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地形,以备撤离之时,便与接应。 营中明光暗淡,唯有卸粮之处灯火略盛,对于大军而言,晚上一般都是清点粮草之时。 一队哨卫走过,徐平与英月娥悄然朝着远处的后勤大帐而去。许久之后,在守备相对薄弱的辎重营外,徐平深吸一口气,紧了紧脸上的面巾,一跃而起,率先冲向营后。 “世子?”英月娥见状,心头先是一紧,继而赶忙跟上。 待到接近中军大帐时,安凝霜突然听到了一阵争吵。宇文逸和宇文萧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几息之后,安凝霜绕至营后,收起兵刃,俯身于帐外一角。 “父亲,您怎可如此行事?陛下对您本就有所忌惮,此计若是不成,往后我宇文府如何自处啊?”其内,一道年轻的声音传来。 “你目光何以如此浅显?陛下得知之后会如何,暂且不论。为父领兵在外,自当便宜行事,肃州那位亦不会错失如此良机。” “父亲,您这是拿宇文一族上千人的命在赌,您太过……” 宇文一族上千人的命在赌?他在赌什么?肃州那位不会错失什么良机?两人的对话让安凝霜听得满头雾水。 “够了,此事已经如此,你就不必再言。” “父亲!” “为父都是为了我宇文一族的未来……” 听着他们的对话,安凝霜心中暗暗盘算着如何获取更多有用的消息。 另一边,徐平与英月娥隐蔽许久,在远处一队后勤步卒自火房内离去之后,两人悄然跟上。 半炷香后,英月娥抬手指着远处一群正在卸粮的后勤兵卒轻声说道:“这些人当是从粮草囤积之处而来,世子,咱们跟上,应当能有所斩获。” 徐文闻言微微点头。“嗯,小心点。” “哎!他奶奶的,这仗打得,真是憋屈。” “你就别抱怨了,这几日前线死了上万人,重伤轻伤的更是数都数不过来。咱们不用上去送命,多好。” “要我说啊,这定平关就是鬼门关,哎为啥天天打仗?大家各自管好各自的不好吗?” 待远处的那队运粮兵缓缓离开大营,徐平开口说道:“屯粮点距离此处必然有不少路程,你跟着他们,找到之后即可赶回定平。” “世子,那你呢?” “小姨和张掖还在大营,我回去招呼大家撤离。找到康州军的存粮之地,此行便已目的达成。” 英月娥点了点头,侧身一闪,顷刻间便消失在徐平跟前。 待人走后,徐平再次返回营中,既然已经有了眉目,必须赶紧撤离,以免夜长梦多。 就在徐平即将潜行至中军大营处,大帐外,一只夜猫窜行而过。 闻声,帐内的宇文逸和宇文萧立刻警觉起来,大声喊道:“是谁在外?”安凝霜眼神骤然一凝,不再躲藏,径直冲了出来。 见状,远处的徐平亦拔剑冲出,双方瞬间陷入缠斗。 “撤!”徐平一剑挑开了宇文萧的兵刃,与安凝霜两人飞快朝着营门口夺路而去。 在外接应的张掖见势不妙,大喝一声,抬枪跃马,径直朝着营内杀去。 一时间,营内火光四起,锣声震天。 “有敌袭!有敌袭!” 幸得张掖及时杀到,营内围攻徐平二人的巡卫顿时乱做一团。几人瞬间便破出一道口子。 一番缠斗之后,宇文逸尚未披甲,竟被安凝霜一剑刺伤。众人大惊!徐平等人亦是不敢久留,迅速朝着外营冲去。 待近营门之时,宇文萧匹马杀到,身后一众步卒围攻而上。 “嘘……!”徐平用力吹响一声口哨。 闻哨,营门外顿时烟尘起卷,栅栏处一众卫卒顷刻间被踏云骓冲散开来。 铁蹄撼地,战马鸣嘶,只短短半炷香便冲至徐平跟前。 “吁…!”踏云骓双蹄骤然抬起,将一众围攻兵卒纷纷撞开。见状,徐平抬手牵着安凝霜飞身上马。 “张掖!勿要恋战!撤!” 见此情形,宇文萧顿时大怒,抬刀纵马紧跟其后。“吾乃元武国长公主驸马!龙骧将军宇文萧是也!营中贼将可敢留名?” “嗖!”张掖一箭射出,宇文萧慌忙抬起长刀一横,将箭挡下。再次望去,却见徐平等人已经离开大营。 营门外,徐平回目大笑。“尔就是武玉宁的驸马?汝妻甚美,徐某望眼欲穿呐!” 言罢,众人扬长而去。 ……………………………… (各位彦祖麻烦点点催更,打个好评!谢谢各位了!祝各位五一节快乐!) 第94章 定平关之战(十) ….. 看着徐平等人远去的身影,宇文萧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此时,宇文逸缓缓走来。“回帐。” 见父亲受伤,宇文萧慌忙翻身下马将人扶住。“父亲,您没事吧?” 宇文逸微微摇头。“些许小伤,无碍。” 二人回到中军大帐内,席榻而坐。“父亲,这些该死的凉州营兵将,三番四次扰袭我大营,简直欺人太甚。” 此话不假,先有魏冉夜袭在先,去而复返。如今又发生了徐平等人深夜探营,属实把宇文萧气够呛。 还有徐平走时的那句话,什么叫汝妻甚美,望眼欲穿?长公主金枝玉叶,更是自己的未婚妻,怎容他人如此嘲讽。 宇文逸先是点头,随后又微微摇头。“袭伤为父的人,为父见过。日前在彝岭救魏冉的就是这个女子?似乎和徐沧有所关联。” “如此说来,难不成对方是来刺杀父亲的?”宇文萧闻言汗毛竖起,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倒也未必!该女子刚才急于脱离战场,并不像前来刺杀之人。不过为父也只是猜测。”宇文逸神色有些不好,他真正担心的其实并不是被刺杀。而是先前在营帐内与其子所交谈的话,不知对方听到了多少。 “父亲,若非刺杀,那么对方便是前来探营。我等今日新败,并无探营的必要,在孩儿看来,恐怕多为粮草所在。”宇文萧看待问题还是非常清晰,他在整个元武的年轻一辈也算得上极具盛名。无论是其兵法谋略,还是武道实力,均可圈可点。 不过他的话并未让其父有所顾忌,反而略带不屑的说道:“且不说屯粮所在距此颇远,魏冉先前因偷袭粮草大营而中计,八万精锐被歼,如今又岂敢再来?吾儿多虑了。”宇文逸统兵多年,作为当世名将,其统率能力和腹中韬略,均享誉列国。 对于魏冉,两人确也颇为熟知。他料定对方中计大败之后,如今再不敢对粮草辎重有所惦记。 所谓愚者多虑亦有所得,而智者千虑亦有所失。此话,用在宇文逸身上,恰到好处。 “父亲,便是如此,依孩儿所看,还需加派人手,以做防范。粮草大营目前只有五千精兵把守,还是略显单薄。” 宇文逸微微颔首。“吾儿言之有理。晚些你再调一营步卒过去,八千人马,定当足矣。魏冉关内不过区区几万残兵,即便为其所知,要想攻破我军粮草大营,他起码分兵一万,他没有这个兵力了。” 这话确实不假,若非徐平率领三千精骑先行赶来。除去这几日的损耗,定平关内可用之兵已不足两万。对此,宇文萧自然也是极为认同。“既然如此,那孩儿现在就去?” 宇文逸闻言,微微摇头。“不急。先前那人于营帐后探听你我父子二人言语,不知其所得几何。这让为父心有多虑啊。” “父亲,咱们交谈中并未提及详细内容,亦未提及兵力部署,行军路线,甚至连何时出兵都未有半分言语。对方便是探听一二,也必然不明所以。父亲不必多虑。” 宇文萧这番话倒是让宇文逸安心了不少,他的谋划如果有失,别说定平关能否攻陷,就算攻陷了,恐怕元景帝都饶不了他。 …… 康中军大营距定平城关不过几十里,未过多时,众人便已赶回。 而此时的徐平房前,一道高大的身影正在门外站着。 徐平走近一看,正是魏冉。“三叔?你怎么来了?” 魏冉略显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去哪了?” “额!”徐平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如实告诉了对方。“侄儿与张掖等人趁着夜色,前去宇文逸那探营了。”说完,徐平挠了挠后脑,估摸着又得被一顿说教。 “哎!”魏冉叹了口气,此事果然如其所料。 一个多时辰之前,魏冉接到了关门守将的禀报,言徐平等一行四人离关而去,直奔康州军大营。那时,他便已猜到了众人的目的。“永宁呐,你是为凉州营,为这定平关,三叔不想过多的苛责于你。 你要记住,你的身份特殊。先不说你若发生意外,大周会掀起多大的波澜。便是大哥哪里,三叔也无法交代。 凡事要与三叔商议,切不可再如此莽撞了。” 徐平闻言,躬身一拜。“抱歉,侄儿让三叔担忧了。” 魏冉上前抬住徐平的手,随即收拾好心态,严肃的问道:“既然你已回来,那此行可有斩获?” “我等潜入不久便被察觉,不过再安全撤离之前,侄儿发现了对方的运粮队。英月娥尾随其后,当能探得对方粮草囤积所在。”徐平眉头微微皱起,英月娥前去已经有些时间了,如今还尚未回来。 闻言,魏冉稍加思考,继而问道:“你是打算率兵前去袭击对方粮草大营?” 徐平点了点头,随后将陆铮的纸书与自己的想法告知了对方。“依侄儿看,陆先生此计妙绝。届时,只待三叔派人前去截断水源,如此一来,对方断水断粮,必然军心大乱,定平足可以撑到瑜州营赶到。” “如今关内可用的兵力不多,除去阵亡与重伤的,尚可一用的人马不足两万。即便探得对方粮草囤积之地,我军也无余力再分兵袭之。”魏冉深思许久,否定了这个计策。 “哈哈!三叔勿虑,此事由侄儿前去即可。待到康州军再行攻城之际,三叔只需死守,不致对方分兵回救,侄儿亲率玄甲卫与豹营前往。”魏冉正欲开口,徐平抢先再言:“三叔放心,宇文逸损兵折将,即便有所防范,侄儿料他粮草大营守兵绝不会过万,玄甲卫皆以一敌十之士,还有豹营的两千人马,我等只为纵火焚粮,绝不恋战。若无意外,此战定可大获全胜。” 见徐平信心满满,魏冉也仔细考虑了他的设想,最终认同了此法。“这样,守关马卒所需甚少,三叔再给你两千人马,你率五千精骑前往,即便不敌,也能安然撤退。” 定平关内本就兵寡将疏,徐平正打算开口回绝,魏冉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此事就这么定了,若是你拒绝,那便不用再谈。三叔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去的。” 五千对一万?嗯,优势在我!说不定对方还不足一万。 徐平点了点头,不再拒绝。 “好了,既然如此,你快些休息!明日三叔就派人前来。”言罢,魏冉正准备离去。 徐平急忙开口。“对了,三叔。此行小姨还探听到一个消息,是有关肃州的。” “肃州?” 第95章 定平关之战(十一) …… “肃州?”魏冉面带疑惑,怎么又扯到肃州了。 半炷香后,徐平将路上安凝霜告诉他的消息悉数转达给了魏冉。 “怎么说来,并不知晓具体。”魏冉神色略带不解,这怎么和宇文氏的存亡挂钩了?还涉及到了肃州。 魏冉绞尽脑汁亦是百思不得其解,要说肃州,值得一提只有元武秦王武敬山。 可这和宇文逸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宇文逸觉得这几日损兵折将,没有把握拿下定平,继而打算找武敬山求援? 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定了,武敬山又不受宇文逸节制,就算求援也是上折子向远元景帝请旨。 魏冉不再多想,转而开口说道:“永宁啊,奔袭康州军粮草大营之事,你切记,安全第一。成败与否,尽力便可,勿要强求。” 徐平点了点头。“三叔放心,侄儿心里有数。” “去休息吧,三叔就先回营了。”言罢,魏冉缓缓离去。 徐平在其离开之后,并没有回房,英月娥迟迟未归,康州军的屯粮点尚未确定。他缓步来到城关之上,注视着敌营的方位,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担忧。 夜风轻扰,时间流逝。很快,已近五更天。徐平正欲回屋,远处一道人影出现在其视线之内。 半炷香后,英月娥终于回到关内。徐平快步朝其走去,心中长舒一口气。 “世子。”见到来人,英月娥微微以礼。 “快,快说说。具体情况如何,可探查到康州军的粮草大营所在。” 英月娥微微点头。“不负世子所托,其粮草囤积之处就在大营以北百里之外。” 徐平大喜。“可知守营兵卒数量?为将者有几人?” “大约有四千轻步卒,一千重步卒。为将者二人,一人修为七境初期,一人六境中期。世子,若是袭营,当有斩获。”英月娥很快便将所有粮草大营内的讯息一一阐明。 闻言,徐平握紧双拳,深深吸了一口气。“在你探营之际,三叔已与我商议,只待康州军前来攻城,届时,我亲率兵马前去。” “世子,其实张掖前去便可。安姑娘所言有理,您不必事事躬亲。袭营有风险,您在关内稍待即可。” “无妨,三叔那还额外给了我两千精骑!沙场磨砺正是如今我所需要的。今夜辛苦,月娥姐早些休息吧。”言罢,徐平便推门回房。 …… 神京,仲宰府内。 自回府后,司徒孝康便在后堂大发雷霆,一众家仆与婢女纷纷颤抖不言。 今日酉时,皇帝临时召见了许多朝中大臣,其中也包括他。 对于皇帝的临时召见,司徒孝康本没觉得有啥大事。岂料,皇帝要求他在三日之内凑齐三百万两白银,以做军饷。 大周近年来天灾不断,各处漏洞难以补缺。国库空虚不说,数月之前暨州灾情又让朝内财政雪上加霜。 作为国税司司首的司徒孝康是叫苦连连,他不知隆圣帝今日是抽什么疯,令其三日之内,必须凑齐。无论什么办法,否则就让他回家种田。 “吱嘎。”一道推门声传来。司徒文缓缓走入后堂。 旦见来人,司徒孝康慌忙收拾起杂乱无章的各类文书。“父亲。”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那还有我司徒府长子的风度?那还有当朝二品大员的威仪?”一进屋,司徒文便眉头一皱,显然是对司徒孝康的这种表现极为反感。 “儿失态,还请父亲见谅。”闻言,司徒孝康急忙躬身拜礼。 “哼!”司徒文冷哼一声,随手将一封信函递了过去。“看看吧。” 接过信函,司徒孝康查看片刻之后,顿时脸色大变。“怎么可能?长兴侯的凉州营全军覆没?那凉州岂不是有陷落之险?” “日前,韩忠长宿于戍边司内,为父就感觉凉州恐怕有变。只是没想到竟然如此严重,怪不得三日前戍边司全营西出。看来,如今的凉州,定然是朝不保夕。”司徒文脸上的眉头越皱越紧,连带着额头上的皱纹都连成一线。 就凉州而言,离神京颇远。司徒孝康只是惊讶片刻,便回过神来。“父亲,这凉州有危,与我等何干?自有武政府的人去解决。” “荒谬,事关国土,怎能无关?”司徒文来到椅子前,一并收拾起散落在旁的文书。几息之后,方才缓缓坐下。“说吧,皇帝今日召你何事?” “父亲有所不知,皇帝责令儿在三日之内筹集三百万两军饷。如今的国库别说三百万,就连三十万都拿不出来,我去哪里给他筹钱?这钱,谁能出谁出,儿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边说,司徒孝康边将账本呈于其父。 司徒文接过账本,随手放在一旁。“不必拿这些废纸给为父看。去年湖州水患,你捞了不少吧?”司徒孝康正欲开口,司徒文却抬手打断。“还有,瑜州营的军饷你也没少克扣吧?别以为你和赵阔那点破事为父不知。这两年你卖官捞得银子哪去了?” “父……” “暨州灾情,你也捞了不少。别在这叫苦,为父昔日与你说的话,都忘了吗?”司徒文猛然一拍案台。吓得其子当即跪地俯首。 “父亲,这…这…” “混账!”司徒文骤然起身,将身旁的文书尽数砸在司徒孝康脸上。“无论是文武之争,还是党派之争,都是政权争斗。就算有再大的分歧,也是大周朝堂内部的问题。 你可以买官卖官,也可以贪赃枉法;可以拉帮结派,也可以以权谋私。 但元武贼子入关,这是每个周人都无法接受,无法容忍的事。凉州军情,事关国土,事关边境。” 司徒文已经有很多年都未曾如此动怒了,这让身为其子的司徒孝康胆战心惊。 “把你的心肝掏出来,收拾收拾!给我记住了,咱们司徒家,世代生活在大周。为父不光是当朝大仲宰,更是土生土长的周人。 别忘了,你…也是周人。” “是,是…是。父亲教训的是,儿知道错了。”司徒孝康不停地拜服,背后早已冷汗淋漓。 “把银子吐出来,倘若不够,就从府上出。账如何做,不用为父教你。 让那些戍边司的丘八吃好喝好,他们死不死,为父一点都不在乎。但是,大周的国土,不能丢。” ……………………….. (各位彦祖,点点催更,写个好评吧!作者谢谢各位了!) 第96章 定平关之战(十二) …… 一夜过去,晨曦微露。 宇文逸的康州大营接连溃败,营内伤兵众多,士气低迷。 这对三军将士来说是莫大的打击,但对于宇文逸而言却是极佳的诱敌之象。 越是如此,待韩忠赶到,便越有可能西出绕后。宇文逸料想此举并不一定会得到元景帝的支持,毕竟如今的元武重心在其南部。 如是说秦王未至,那自己便将覆灭于此。若是如期而至,全歼了大周戍边司,那他宇文逸就是元武立国以来第一个攻陷凉州全境之人,甚至一战改变元帝的战略部署也未尝不可。 当宇文逸还在沙盘上演练之时,元武大都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不知道何时开始,关于他拥兵自重,不奉调令,功高盖主,妄想裂土封王的流言在整个元武京城内散播开来。 即便知晓是流言,却奈何越传越多,越传越真。此类信息对于领兵在外的武将而言,阴损无比。 自打宇文逸戍边东境以来,所立之功数不胜数,前些时日还全歼了凉州营数万精锐。在元武朝堂的影响力,可谓远超从前。 而元景帝闻得此讯,亦是对其称赞有加,各类送往康州的赏赐多如牛毛。而此事自然也让元武朝堂内的不少臣子眼红。 元武国,大都皇城内。 收到宇文逸送来的折子后,元景帝于偏殿召见了右相黄元舟。 “相国可知,如今的大都在流传着什么?”元景帝拨弄着御案旁的草木,言语中未有任何情绪。 黄元舟眯着双眼,笑着摇了摇头。“老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元景帝将一份密奏取了出来,放于案台之上。“是不知,还是不想知?” “呵呵。”黄元舟仍然没有接话。“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老臣不敢妄加猜测。” “近日,已有几位言官上奏于朕。宇文逸拥兵自重,好大喜功,妄借征伐,巩固军权。此事,相国大人如何看?”言罢,元景帝将手中折子打开,随意的查看了起来。 “众人言词凿凿,此事必然不会是空穴来风。依老臣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黄元舟微微以礼,却又补充道:“不过嘛,也有可能是大周的奸计,意图离间君臣。陛下英明神武,当已有所决断。老臣妄言,还请陛下恕罪。”滴水不漏,说了等于没说。 元景帝合上奏折,抬头看着眼前这位两鬓斑白的老臣,许久之后,将手中折子递给了对方。“看看吧。” 接过折子,黄元舟定睛一看,顿时摇头不已。旦见上书: “敬呈吾皇: 微臣宇文逸,蒙陛下圣恩,受领康州刺史。 自臣受命以来,夙兴夜寐,恪尽职守。现,敌寇凉州营精锐尽丧。经臣深思熟虑,确信,凉州营全军覆灭之势已成。臣当统率三军,攻克定平,进而谋得凉州,以慰我朝万年。 探闻,周境已有多股兵甲驰援,臣恐战事胶着,形势复杂,以目前兵力,实难达成全胜之局。 故臣斗胆,恳请陛下恩准,令肃州加派兵马驰援,以增我军实力。 臣深知此战关系重大,兴衰于赋国家之社稷。臣定当殚精竭虑,不辱使命,以报陛下圣恩。 微臣在此,恭请陛下圣裁,臣不胜急切,翘首以盼! 臣,康州刺史宇文逸:叩首百拜。” 黄元舟合上奏折,躬身一拜。“老臣以为,我朝的兵力部署与粮草辎重已有七成调往了南境,此刻当以谋取梁国为首,不应与他国大举用兵。倘若肃州镇东军东进,大周必然全线反击。届时,我元武有腹背受敌之险。老臣还请陛下三思。” 见元景帝不语,黄元舟继续说道:“陛下,倘若攻克凉州,我军需分兵两国,必然得不偿失。且,此战若定,宇文将军雄踞两州之地,当何以封赏?” 此话一出,殿内空气瞬间变得阴寒不已。许久之后,元景帝开口道:“即刻传旨宇文逸:若已取定平,则据定平而守,不可再进。若未取定平,退军康州。” “陛下英明。老臣告退。”黄元舟扶手再拜,继而转身离去。 待到离宫之后,黄元舟微微眯眼。日前,有位七境高手给其送来了二十万银票与一封密信。信中所述:相国大人若能使宇文逸退兵,某当再献黄金五万两,白银五十万两。珠宝美玉两箱,南安美人三十。 元景帝尚武,有问鼎天下之心。元武国内的文臣地位早已大不如前,皇权太盛,朝局完全无法被文党左右。如若再让宇文逸立此大功,朝内的激进派势必风头更旺。 黄元舟回首望了眼宫墙,坐上马车,朝着相国府扬长而去。即便没有这些黄白之物,他也会在背后使绊子。(稍作注释:历朝历代行贿他国权臣,奸臣的案例很多。比如刘豫行贿完颜昌、勾践行贿伯嚭、曹操派人行贿杨松等等。) 与此同时,肃州,秦王府。 秦王武敬山,当朝国之柱石,元武帝一母同胞的亲弟。一生转战各国,如今的元武之鼎盛,其人贡献了巨大的功劳。 武敬山身高九尺,面如黑炭,眼似铜铃,虎背熊腰。一身八境圆满的实力,高居玄机阁武榜第九。同时,因其卓越的领兵能力,亦高居玄机阁军榜一十七。 “王爷。”武敬山正于军营内练兵,不远处走来一位素衣中年男子。 看见此人,武敬山快步走去。“伯义来了,本王正有要事欲与你商议。” “王爷是因凉州之事吧!”吕伯义微微拂须,似乎心中早已有了算计。 “先生知我!”闻言,武敬山将宇文逸信中内容尽数告知。 此二人边走边说,很快便来到营帐之内。“王爷请。” 武敬山大马金刀的端坐于案台之前,随即拿起木支在沙盘之上比划半天。“宇文逸言韩忠率戍边司赶赴定平,约本王前去聚歼。如何对敌?” 吕伯义在沙盘之上端详片刻,随即开口回道:“韩忠乃大周国柱,由他亲自领兵奔赴凉州,可见定平已然朝不保夕。按其信中所述,凉州营已是强弩之末,瑜州老弱,不足为虑。宇文将军以弱示敌,此计颇为可行。 然,韩忠狡诈,若要诱其深入,当先下定平。取得定平之后,待其抵达,必会强夺此关。届时,宇文将军只需引兵败逃,韩忠必然不疑有他,方会追而围歼。 只待那时,王爷挥兵反围,则韩忠危矣。” 闻言,武敬山微微颔首。“宇文逸已然在定平接连惨败,如此尚不足以?” 吕伯义摇了摇头。“仅仅示敌以弱,还不足以令韩忠西进。宇文将军携康州十余万兵马强攻定平,瑜州营驰援,宇文将军久攻不下,不得已败军而归。 乍看之下,没有问题。但,筹码不够重。韩忠谨慎,只有夺得定平之后,再被其反夺,康州军则损十之六七,如此一来,此贼方会中计。” 第97章 定平关之战(十三) …… 对于吕伯义的那些话,武敬山思虑了许久,若按他的说法,康州军的损失必然惨重无比。但确实更为可行,若真能凭此全歼大周戍边司,那点损失,就太值了。 “伯义啊,还有一件事。” “王爷您说?” 武敬山手指不停敲打着案台,几息之后方才皱着眉头说道:“截止今日,本王也没有收到陛下的旨意。若是贸然出兵,只怕不妥啊。” “如此说来,宇文将军尚未请旨?”吕伯义面带疑惑,如果没有旨意,那不是瞎扯吗? “不!”武敬山将舆图打开,手指着定平的位置继续说道:“宇文逸说早已给陛下递了折子,陛下已然同意。想必要不了几日,就会有旨意送来肃州。 还有,他的信中所言,颇有道理。正所谓料敌于先,若此计成,则我元武再无东患。这的确是千载难逢的战机。” 吕伯义起身来到舆图旁,看着图上的标注,他知道,武敬山恐怕已经意动了。“王爷,伯义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闻言,武敬山大笑。“伯义有话直说便可,你我何须如此?” 吕伯义深吸一口气,神色很是凝重的说道:“王爷,您是藩王,身份何其敏感。若无旨意,擅自调兵,无异于谋反。况且,您还是与边疆大吏合谋用兵。 此事若是被朝中哪些有心之人加以设计,那就不妙了。” 此话一出,武敬山的神色顿时黯淡了几分,这个他又何尝不知。“伯义啊,你说的这些,本王自然知晓。但,本王若是不出兵,宇文逸就危险了,康州军就危险了。” “不如再等几日?” “不妥,兵贵神速。镇东军赶赴定平的时间并不比戍边司快多少,若是再有几日耽搁,那就为时已晚了。”神京到定平的脚程虽远,可他武敬山到定平的距离也不近。 就本心来说,武敬山还是非常愿意打这一仗的。大周要是折了韩忠与戍边司,那就是被打断了门牙的老虎,再也不足为虑。可没有圣旨送达,他很是为难。 “这样,本王不去。让方卫领五万镇东军先行前往。若有圣旨送达,本王再行赶去。若无圣旨,亦可称康州告急,本王不得已派兵驰援,随后在补折子。想来陛下应当不会难为本王。”武敬山绞尽脑汁,终是想出一个两全之策。 吕伯义微微点头。“这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只不过若是单凭这点人马,即便韩忠西进,恐怕难以吃掉他的戍边司。” “哎!”武敬山长叹一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言罢,其抬手一挥。“来人!让方卫即刻来见本王。” …… 凉州,定平关外,康州军大营。 连日以来的攻城,营中将士早已疲惫不堪,而宇文逸也并没有继续发动进攻。反而给了三军休整两日的命令。 这无疑是给康州军一众将士缓了一大口气,营中的伤兵也得以能够休养。 不过另一边的魏冉却感觉到了异样,按说看似康州军损伤严重,但其真正的精锐还尚存。不至于才几日的时候就放弃进攻,毕竟现在打的不是战争而是时间。 一方迫切需要支援,一方迫切需要在对面支援赶到之前结束战斗。 能缓则缓,对于这样的情况,魏冉自然是乐意看到,毕竟凉州营的损失也确实不少。 …… 一晃眼,两日已过。 这两日的休整时间内,徐平亦是与一众将士整日操练。自打他领兵以来,不是在战斗就是在赶路,还未真正与兵卒们有过深刻的相处。 徐沧告诉他要亲近营中之士,魏冉告诉他要善待麾下之人。两者的话,都让他受益良多。也得以这两日的长时间相处,如今的徐平已然和一众兵卒打成了一片。 凝聚力,便是为将者首当其冲需要拥有的。就好比魏冉,若非有极高的个人魅力与凝聚力,单凭这三万步卒,定平早已沦陷。 营内,众人正在谈笑,忽闻塔楼之上铜锣响起,号角声震耳欲聋。 当是休整两日之后,康州军再次前来攻城了。 而他们前来攻城之际,便是徐平率领五千人马袭营之时。 收拾好行装,徐平披甲上马。朝着城楼上望去,不远处的正是魏冉。 徐平抬手朝向对方一挥。“三叔,我这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见状,魏冉微微点头。“永宁,一路小心。若情况有变,即刻回关。” “末将令命!”徐平应声答道,随即扬起令旗。“出发!” 关内后门打开,由英月娥带路,众人绕过武凉山朝着康州军粮草大营疾驰而去。 城关上,魏冉仔细望着远处已列阵完毕的康州军,以内劲大声喝道:“宇文逸,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见?” 见此情形,宇文逸将头微微一瞥,似乎有着些许疑惑。他所知的魏冉,不是一个喜欢阵前嘴炮之人。 即便如此,他还是纵马上前。“魏侯爷今日有何指教?” “连日来,你康州军损兵不少吧?三军将士的性命亦是父母生养,何必让他们枉送性命。今日阵前,你我斗将如何?”魏冉抬手一扬,关下城门微微打开,几名武将自关内跃马而出。 “哈哈哈!”闻此言,宇文逸大笑。“魏侯爷,如今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斗将未免让人可笑。本将即便输了,你亦不会开关迎战,有何意义?” 言罢,宇文逸正欲抬旗下令,又听魏冉继续说道。“宇文逸,莫非你怕了不成?” “拖延时间罢了,小道尔。”宇文逸笑了笑。“不过,本将给你这个机会。” 宇文逸回头大喝一声。“何人上来迎敌?” 闻言,康州军营内一将飞马而来。“上将军放心,待吾前去,取敌将首级!” 顿时,定平关前,战鼓擂动,号角长鸣。 双方武将身披战甲,手持长兵,胯下战马嘶鸣不已。 几息之后,凉州营副将率先提刀跃马而出,带着凌厉的气势冲向对方,两军战将顷刻间便斗至一起。 而另一边,徐平已率军悄然绕过武凉山,朝着宇文逸粮草大营奔袭而去。 ………………………….. (各位彦祖,帮忙点点催更,打个好评啊!谢谢了!) 第98章 定平关之战(十四) …… 城关之下,双方将领你来我往,战意正酣,而此时的徐平已率军接近了宇文逸的粮草大营。 此屯粮之处,位于康州军大营后方的百里之外。营帐整齐排列,其内粮草堆积如山。 巡卫的兵甲一列列走过,营内一众运粮兵围坐在一起,低声交谈着。 “这日子是真没法过,热得老子皮都快秃噜咯。”步卒内,有人一直在喋喋不休 “咱们此次攻城,粮草的消耗速度可真快啊。”旁边另一兵卒皱着眉头说道。 “是啊,战事胶着,听说这几日的强攻之下,阵前折损了不少人啊。就连左副将都阵亡了,也不知道到底能攻陷定平吗?”亦有兵卒忧心忡忡地附和道。 “哎,就想混口饭吃。天天脑袋挂脖子上,也不知啥时候是个头。” “你就偷着乐吧,没让咱们去前线攻城已是天大的好事了。”闻此言,众人纷纷点头。 显然久攻不下,就连康州军的粮草大营内,一众兵卒亦是士气低迷。 这时,粮草督运官走了过来,听着他们的谈话,面色不悦。“好好干活,前线的事不是尔等可以妄议的,否则休怪本督收拾人。”兵卒们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些许无奈,又缓缓起身干活。 营外不足五里处,徐平扯起缰绳,踏云骓微微抬首,停在原地。“月娥姐,按你所述,前方便是康州军的粮草大营吧。” 英月娥点头确认。 “全军听令!”徐平大喝一声,抬起了手中银枪。“扬旗,进攻!” 闻此令,许阳挥动旌旗,马鞭猛然拍下。“杀!” “呜……呜……!”郭子韬吹响号角,全军顷刻之间朝着敌营冲杀而去。 不到半炷的时间,徐平便已率军攻至营前。张掖一马当先,挺枪而出,直奔营内中帐。 沿途,营门之外的拒马桩被张掖一一用长枪掀起,径直砸向营内。见到大片精骑袭来,粮营护军料之未及,只一瞬间便被攻破营门。 “敌袭,有敌袭!” 慌乱之中,康州军的粮草大营内破绽百出,五千精骑瞬间便攻袭而至。 对方守将见状,大惊失色,慌忙举刀迎来,却不到盏茶,便被安凝霜一剑枭首。 主将被斩,本就陷入慌乱的护粮军更如无头苍蝇般四散而逃。被斩杀者,多如牛毛;死于践踏之下的兵卒更是数不胜数。 护卫粮草大营的八千守兵溃不成军,不到两个时辰,便已尽数伏诛。 “呼!”徐平抬枪甩去上面的血渍,看着营内满地残尸,先是眉头微皱,继而又舒展开来,他已经开始慢慢习惯了这种血腥。 “张掖!”徐平高声喊道。 “世子?” 徐平指着面前的大量营帐,脸色有些复杂,烧了属实可惜。“这些粮草辎重,盔甲军械,咱们能想办法带回去吗?” “不行哦,世子。”张掖尚未开口,不远处的郭子韬策马而来。“除去此战折损的兄弟,咱们还余下了四千多人马。这些军械或可利用,粮草怕是难以带走。” 闻言,张掖亦是微微点头。 “燃火,将此处粮草焚尽。余下军械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砸烂。半个子都别给宇文逸留下。”言罢,徐平掏出了怀中火折,丢向对方用以屯粮的营帐。 众人见状,纷纷跟上。只盏茶功夫,整个康州军粮草大营内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 关前,双方斗将已然结束,宇文逸的康州军早已对定平关发起了进攻。 对于今天的攻城战,城关上的魏冉一改往日作风,并没有亲临城墙,反而在塔楼上不断的眺望着远方。显然,他此刻更为关心徐平等人前去袭营是否顺利。 对于康州军的兵力部署,多年的对峙让魏冉颇有把握,但如今的定平关经不起任何一点损失。好在玄甲卫非寻常兵卒可比,想来就算无所获,亦不会有太大风险。 “呼!”魏冉深吸口气,朝着城墙而去。 今日的攻城战没有他想象中严峻,似乎康州军的攻势对比前几日要略显疲软。 就在魏冉离开塔楼之际,忽闻关下的康州军开始有些混乱。盏茶的功夫,他便听到了对方自中营内传来的鸣金声。 顿时,魏冉大喜,他知道应是徐平等人袭营有了结果。宇文逸此时鸣金显然是已经收到了营内送来的消息。 而与此同时,中军方阵内的宇文逸脸色已然涨红,眼神中除了愤怒,还带着些许不解。 其粮草大营内有着八千人马拱卫,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被全歼,对方难不成派了上万精兵前去?这显然不可能,魏冉没有那么多人马用以分兵。 几日前徐平率军驰援之时,他正好不在前线领兵,并未得见具体情况。加之当时正值夜幕遮掩,回军副将也未能告知是何方人马。 在宇文逸看来,那些不过是魏冉暗中培植的近卫,并不足以对大局造成影响。况且,他本就打算给对方一种久攻不下的错觉。 可如今粮草囤积之处被袭,而营中余粮只够坚持半月。这对其来说就不是诈败之计了,而是真正的致命打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宇文逸之前的布局。不过作为当世名将,他并没有乱了阵脚。“传令退军,回营之后即刻休整。” “父亲,怎么办?”前线退下来的宇文萧策马来到其父跟前,眼中满是无奈。早在日前遭遇探营之时,为防不测,他们便已加派人马前去。如今不说得保无恙,反而还多搭上了几千人马。 宇文逸眉头紧锁,一时半会竟未能说出半句言语。 “父亲?”宇文萧很是担忧。 宇文逸用力揉了揉眉头,随后沉声说道:“据探马来报,瑜州营当于后日赶到定平。我军屯粮被焚,而康州运来的粮草仍需十余日。 待回军休整,后日三军全力攻城,再不做任何保留。” 闻言,宇文萧先是微微一愣,继而不解的问道:“父亲,那您之前的谋划?您给陛下递了折子,又修书给了秦王啊。如今,说不定肃州的镇东军都已然开拔了。” “谋划赶不上变化。为父现在就是要将计就计!既然屯粮被焚,我军不得已而全力攻城。恰巧遇到瑜州营驰援,三方激战之后,我军兵败不敌,无奈之下拔营后撤。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旦行如此,当韩忠赶到之时,定会全军绕后,断我大军退路。”话到此处,宇文逸脸色愈发阴沉。“到那时,就是韩忠和戍边司的末日。” 第99章 定平关之战(十五) …… 看着眼前如同潮水般退去的康州军,魏冉舒心展眉,快步来到定平关后门。 一个时辰之后,远处烟尘滚滚,大队精骑朝着关内归来。魏冉放声大笑,当即迎了上去。“永宁!此役如何?” 片刻之后,众人回到关内。 “参见侯爷!末将徐平,幸不辱命。康州军外营再无屯粮,此役大获全胜!”徐平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魏冉大喜,急忙将之扶起。“好啊!好得很!不愧是大哥的儿子,三叔给你记一大功!来,来,来!快随三叔入关。” 众人喜笑颜开,一路上你言我语,好不得意。 “永宁啊,此次袭营,宇文逸必然料之未及。以三叔对其的了解,此人军中必然还有余粮,但应当不足半月所用。 就在你率军前去袭营之时,三叔收到瑜州营快骑来报。只待后日午时,毛云申这四万步卒便可赶赴定平。届时,定平关之危当能暂解啊。”魏冉边说边笑,心情当是极好。 “哈哈!侄儿不敢居功。其营内有约八千兵甲,幸得三叔加派了两千人马,方才能如此快速拿下。否则仅凭侄儿这三千人马,恐怕少不了多费一番功夫。”徐平言语极为谦逊,这更让魏冉心生好感。 为将者,最怕居功自傲,好大喜功。徐平显然没有因这一仗而心生自傲。 魏冉收起笑容,拍了拍徐平的肩膀。“永宁啊,还有一事。日前你与三叔所说的断水之策,三叔已派人三百步卒前往,想必截流就在明日。届时,宇文逸断水断粮,必然军心大乱。只待戍边司抵达,便是此獠的末日。”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大喜。 “侯爷,若待韩都督赶到,咱们定能将康州这十万大军全歼于此啊。”许阳率先开口,其虽为将军,却也只是靠着其父余泽受封的杂号将军。首次行军在外,便能有如此斩获,那便是一步登天。 张士杰更是嘴角忍不住上扬。“这战要是全歼了宇文逸,咱老张这偏将也能连升个两级吧?哈哈哈!!” “那有那么容易!宇文逸麾下十万大军,就算大都督赶赴,连同关内也不过十余万人马。退敌尚可,要想全歼,何其困难啊。”郭子韬倒是意见去众人相左。 但闻众人所言,徐平倒是并未接话。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事情是否过于顺利了?宇文逸的十余万大军,真的会折损在此吗? 见其模样,似乎有些心事,魏冉笑着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何担忧?” 徐平本不想在众人热情高涨之际泼冷水,犹豫再三,却还是说了出来。“此战侄儿总觉得有些问题,却又说不上来。三叔啊,若是您的身份跟宇文逸互换,此次夺关之战,您会怎么打?” 闻言,魏冉有些不解,却还是耐心回道:“定平的地理位置特殊,除强攻外,并无他法。” 徐平点了点头。“是啊。可宇文逸亲率十余万大军攻城,如今已过去数日,关门一次未破,城墙一次未失。 定平关有危,大周境内各路兵马必然会驰援,宇文逸难道不急吗?他今日为何退兵?就算其粮草大营被袭,他此时退兵也无无济于事啊?侄儿总觉得怪怪的。” 徐平的话让众人有些无语,这关门未破,城墙未失不是好事吗?难道要被攻陷才行? “这……”就连魏冉对此话亦是有所不解。 许阳思虑片刻,随后开口。“凉州营连日来浴血奋战,关内将士折损近半。若非前几日我等赶到,定平关的城门恐怕都已告破。先有侯爷乘夜袭营,又有我等率军破阵,如今其粮草有失,其营中必然军心不稳。世子,是否多虑了?”徐平的话,让心情大好的众人纷纷皱起了眉头。 听了许阳的话,徐平微微点头。一切确实合情合理,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 “好了!永宁啊,自打你们从神京赶来,一路长途行军,又连战数场,应当放松一些,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待大都督率戍边司赶到,一切自当有其定夺。”魏冉帮其整理了下身上的甲胄,随即唤来了身旁的中都令。“带人将这些军械入库,再去清点一下营中损坏的兵刃,用以补充。” “诺!” “好了,你们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齐声拜别。 “永宁,你随我来。” 徐平正欲随众人离去,却被魏冉留住。 “三叔?”徐平略带疑问。 “来吧。”魏冉带着徐平很快便来到了他的内房中。“永宁啊,你刚刚的担忧,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 徐平迅速整理了自己脑海中的讯息,可许久之后还是没有具体的说辞。“三叔,侄儿并非危言耸听。自我入关以来,每战之惨烈,我亦深有体会。 如今,瑜州营即将赶到定平。就算宇文逸不知具体时日,也定然知晓我方已有兵马驰援。 粮草被劫烧,会极大的动摇军心。其三军并未归营,此事尚未传开之前,他难道不应该对定平发起猛攻吗?他为何要退军?况且,现在的宇文逸应当比我等更需要时间吧。” “嗯!”魏冉点了点头。“你的推测有些道理,领兵在外,懂得居安思危,不被眼前局势所影响,这是好事。 宇文逸军中即将断水断粮,只待瑜州营到达,我等死守之下,必能坚持到戍边司驰援。届时,他纵然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攻破定平。”言罢,魏冉拿出怀中舆图,指着肃州说道:“前去探营那晚,你曾有言,安姑娘听闻宇文逸与其子聊到了关于肃州之事。 肃州距离定平千里之遥,即便他向肃州请援……”话到此处,魏冉摇了摇头。“有戍边司在,就算武敬山亲赴,也无法更进一步。” 徐平听完也觉得颇有道理。“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如今,康州军粮草被焚,就算增兵,确实也无济于事。也许真是侄儿多虑了。” 两边都在算计着对方,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 (还请彦祖们点点催更,写写书评呀。作者谢谢各位了!!流量上不去,奶茶都喝不起啊!) 第100章 定平关之战(十六) …… 翌日正午。 烈阳当空,炙烤着大地,武凉山仿佛被热浪扭曲。天空湛蓝,没有半片云彩,偶有微风袭过,亦无半分清凉。 凉州,武凉山后的小道上,宁毅率领的三万精骑比瑜州营脚程更为快当,现已临近武都。 道路两旁,枯黄的杂草在风中摇曳,四散各处的灌木,与这片土地的沧桑融为一体。尘土飞扬,三万精骑如万兽奔腾,给这片荒芜的土地上留下大量蹄印。 “王爷,还有不足八百里,就能赶到武都。”吴忠奎抹去额头上的热汗,显然西北的气候让贺州赶来的众人不太适应。 宁毅微微点头。“加紧行军,待本王赶赴,当能暂解定平之危。” “哈哈!王爷言轻了。待咱们赶到,定将那宇文逸杀得人仰马翻!” “驾!”宁毅双腿用力一夹,疾驰而去。“探马尚未回报,前线形势不明,不要小看了宇文逸!跟上。” …… 另一边,康州军大营外的二十里处,一堆后勤兵卒正在沿着溪流排队取水。 随着时间推移,水桶不断提起,众人惊恐的发现,水流开始变小,也不再清澈。 见此情景,一众兵卒瞪大双眼,脸上满是惊慌。众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紧张和不解的氛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快,快看!”一名经验相对丰富的老卒眉头紧锁,额头冒出些许汗珠。他蹲下身子,仔细查看,赫然发现顺流而下的水源内混杂着大量泥土。显然,上流的溪水有被翻动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领头的一并俯身查看。 老卒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应当是水源被截了。” 闻言,领头的满脸不可置信。“凉州营的人干的?他们在下游,截断源流,他们也同样会断水。这帮混蛋疯了吗?” “快,快回去报信。”言罢,他领着几名兵卒沿着水流方向前去探查。沿途,水流越来越少,只剩下一小股细流在艰难地流淌。 半个时辰后,康州军中军大营内,宇文逸接到后勤兵卒的禀报,顿时脸色铁青。 “父亲,不必动怒。沿河寻找,要不了多久便可以找到截流之处。”宇文萧在旁拿起一张附近的地貌图,指了指图上的河道。 该河上出彝岭,下至陈郡,水流不大亦不小,上游距此并不近。找到截流之处不难,但即便派人前去疏通,要完全恢复营内供给也需不少时间。 “魏冉还真是蠢驴技穷,连此等办法都用出来了,可笑至极。”宇文逸收起脸上怒意,微微摇了摇头。“派一千轻骑前去疏通,要快。我大军数倍于他,定平炎热,营内用水需求颇大。如今虽然粮草被焚,尚能坚持些时日,断水却是万万不可。” “父亲,需要加派人手吗?万一对方在源头设伏……”宇文萧历来谨慎。 其父摇头一笑。“不会,我太了解魏冉。源头在我军后方,他设伏没有意义。行此小计,不过是为了给瑜州营赶赴定平争取时间。去办吧。” 宇文萧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营帐。 来到沙盘前,宇文逸拿起木支不停比划,最终在一处险要之地画上一个小圈。此地山高林密,乃是伏兵的绝佳位置。 “康州调来的三万步卒已经安营,按镇东军的行兵速度,应当已到井安,想必再有几日就能赶到定平。”宇文逸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拿起木支在手中不停拍打。“大周戍边司!这泼天的功绩,本将要定了。” 就在宇文逸考虑着如何设伏之时,营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一位声音阴冷尖锐的公鸭嗓在营内传散开来。“陛下有旨,康州刺史宇文逸速来接旨!” 言罢,一名太监领着一众身着禁军铠甲的兵卒朝向营内快步走入。 闻讯,宇文逸急忙走出帐外。 “微臣,康州刺史宇文逸接旨。” 太监仰视着这位战功彪炳的将军,许久之后,方才缓缓展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康州刺史宇文逸,领兵在外,靖边劳苦,朕心甚慰。而今局势有变,特颁此旨。 汝当审时度势,若定平已克,当据守城关,以图安稳;若未有所得,则即刻退回康州,以谋后续。 钦此!” “什么???”听完圣旨,宇文逸整个人血气冲霄,满脸不解。就算不同意镇东军前来,也不至于让自己退军啊。“陛下?这…这是何意啊?” 看着眼前满脸疑惑的宇文逸,传旨太监心中暗自摇头。“宇文将军,咱家观将军尚未攻克定平,既是如此,即刻拔营撤军吧。” 见宇文逸久久未言,太监眉头微微挑起。“将军,接旨吧。” 宇文逸眼睑不停颤动,手中双拳已然握紧。他早已修书给了秦王武敬山,虽尚未收到回信,但他料想镇东军应当已经开拔。 如今要是撤军,且不说错失了如此大好良机,甚至这些日子阵亡的将士也全都白白丢了性命。 宇文逸缓缓站起身来,眼神冰冷,眉尖皱紧。“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对于定平的现状,陛下有所不知。若是我军拔营撤退,魏冉必然率军掩杀,届时康州军将损失惨重。恕本将无法领旨。” “你……?”闻此言,传旨太监大惊失色。“宇文逸,你敢抗旨?” 见状,随行的禁军纷纷抽出了随身佩刀,营内顿时一片肃杀。 康州军众将士即刻走上前来,将一众禁军团团包围,同时,亦拔出了随身兵刃。 双方当即陷入了对峙。 太监高举圣旨,大声呵斥。“你要干什么?你们想造反吗?” 宇文逸抬手一挥,示意众人收起兵刃。随即转身朝着大都方向躬身以礼。“本将领兵在外,为国尽忠,出此下策,实乃迫不得已。烦请公公转告陛下,如今攻克凉州,指日可待。战事一旦了结,微臣即刻赶回大都,静待陛下圣裁。” 传旨太监满脸不可置信,止不住的微微摇头。他知道,宇文逸的政治生涯,算是完了。“宇文将军……你要三思啊。” “来人!” “末将在!” “送诸位禁军兄弟出营。”言罢,宇文逸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待禁军走后,宇文逸望着营门外,深深叹了口气。元景帝若是知道他私自传信武敬山,调集镇东军前来。他有一万个脑袋都不够砍。 第101章 定平关之战(十七) …… 对于皇帝的旨意,宇文逸其实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一来皇帝并不想东进;二来怕自己功高盖主,难以制衡;三怕自己坐拥康凉二州,心生不臣。 宇文逸双眸无神的回到了营帐之内,随即斜靠在软榻上,拿起案台上的舆图,一把撕成粉碎。“陛下为何如此啊,我宇文氏三代为臣,世受皇恩,岂会有不臣之心。” 元武经四朝雄主,方有今时之强。东拒大周,南镇大梁,能臣如云,带甲百万。到元景帝这一朝,鼎盛之势,已达巅峰。 可即便如此,却依旧未在疆域上有所建树。当年凉州七郡沦陷,也不过是捡了大周内乱的便宜。在宇文逸看来,如今的定平唾手可得,只需朝内鼎力支持,他定能一举荡平凉州。 皇帝防范,朝堂制衡。身有报国心,却难抒报国志。 营帐外传来了阵阵脚步,片刻之后,宇文萧挥起帐帘,冲了进来。“父亲,你糊涂啊。”自传旨太监走后,营内议论纷纷,传令回营的宇文萧已然知晓了先前的事。 “萧儿,你来了。”宇文逸将手中撕碎的舆图随意丢散在地上,心中无奈之情,难以言表。 宇文萧来到软榻前,将其父扶正。“父亲啊,您怎可抗旨啊?如此一来,就算立下天大的功劳,也将成为泡影。甚至我宇文一族恐怕也到头了。” 闻此言,宇文逸怒从中来。“为父全都是为了元武,上无愧于君恩,下无愧于先祖。 定平之战,已到了收网之时,岂可半途而废?为父若是拔营撤军,赶来围歼韩忠的镇东军又待如何?定平关下阵亡的上万将士,为父又如何与他们交代?” “您当真糊涂啊父亲!”宇文萧仰天长叹。“如今局势有变,您给写秦王的信无异于假传圣旨。若是派信卒前去拦截,镇东军可立即转回肃州。只要镇东军未至,咱们就还有斡旋的机会。 如今,您假传圣旨在前,抗旨不尊在后。便是拿下凉州,咱们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今天来的是司礼监太监,下次来传旨的恐怕就是内卫了。父亲,您这是要葬送整个宇文一族啊。”言到此处,宇文萧已是双目血红,浑身颤抖。 “够了!”宇文逸拍案而起。“为父是为了元武开疆拓土,是非功过自会有后人评说。下去整军,明日全力攻城。” “父亲……” “为父让你下去。” “嗨哎!”宇文萧满脸颓然的走出了中军大帐。 …… 定平关内。 即便一夜过去,徐平依旧心有所虑。 面对宇文逸这样的当世名将,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再三思索之后,徐平掏出了剩下的另外两个锦囊。拆看其一,所述:宇文逸用兵如神,切不可出关迎战。坚守一月,此贼可除。 收起纸书,徐平赶忙前往城关。 片刻之后,城关内堂中,徐平将此书转呈于魏冉。“三叔且看。” “陆先生给你的?”魏冉一眼便认出信上字迹。 徐平微微点头。 “我军本就没有外战的条件,自当固守。只不过,坚守一月,如何就能除掉此獠?”魏冉不明所以。 “三叔,明日瑜州营就能赶到。咱们目前关内尚有兵甲两万,待瑜州营合兵,关内便有六万兵马。足以坚守至大都督率军抵达。“ 魏冉微微颔首。“不可掉以轻心,宇文逸今日没来攻城,恐怕是正在整军。三叔已经派兵截断了上游的水源,如今关内储水尚可用五日。宇文逸营中储水不过超过一日所需,明日必会全力攻城。 疏通水源尚需时间,若宇文逸明日未得其果,接下来的三日之内,他便无法再次用兵。等其营中恢复用水,想来戍边司也该到了。届时,便是他康州军的末日。” 徐平转身看向远处武威郡的方向,不禁感叹。“三叔所言极是!此番若能除掉宇文逸的康州军,那么恢复凉州七郡便指日可待。” “哈哈哈!”闻言,魏冉放声大笑。“永宁好志向。三叔毕生所愿,便是恢复我凉州故土,将元狗彻底赶出关外。明日定然有场恶战,你就不必去营里了,好生休息一日吧。” “对了三叔,侄儿有一计,可用于明日守城。”挠了挠后脑,徐平一脸的奸笑。 “何计?”魏冉面带疑惑。 几息之后,魏冉将信将疑的问道:“永宁啊,你说的这办法能行吗?” 徐平拍拍胸脯。“三叔放心!保管有效!” 闻言,魏冉微微颔首。“下去休息吧。” “那侄儿就告辞了。”言罢,徐平快步离去。 行至城墙之上,偶遇许阳等人自远处走来。 “世子,今日还去军营吗?”郭子韬笑着问道。 徐平抬眼看向众人,竖起一根手指,微微摇晃。“不去了,大伙今日可以好好休息,明日将有恶战来袭。” 张老四闻言,放声大笑。“他娘的,这些日子可累死我了。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再有恶战,那也是明天的事!” 闻言,众人哄堂大笑。 一行人你一言我一语,边聊边走。待近城头之时,许阳笑着开口。“世子文采斐然,于此雄关之上,俯瞰万里边疆,何不赋诗一首,壮我大周男儿豪情!” “就是,就是!世子,来一首!” “张老四,你叫个鸡毛,你又听不懂!” “嘿!爷爷乐意!” “那就……来一首?”徐平看着脚下这座守护了大周边境数百年的雄关,亦是心中激昂。 “来!”众人齐声说道。 “为明日一战,壮哉我大周儿郎!”言罢,徐平深吸一口气,即兴作赋: 旌旗猎猎,战鼓雷鸣。雄师待发,兵锋正盛。逢国之危难,举三军而赴戎机;当寇之猖獗,挥利刃以诛外贼。 观乎,将士云集,英姿飒爽,铁衣耀日,兵刃寒芒。似猛虎之欲出,若蛟龙之腾翔。心怀激昂,气吞山河之壮概;目蕴豪情,志展乾坤之宏章。 据雄关而阅,行列整齐,气冲云霄。乘骏马而驰,尘烟滚滚,铁蹄铮铮。越沙场而无阻,渡江河而不惊。风萧萧而异响,云漫漫而遮光。 至若临敌之境,兵阵森严,戈矛林立,杀气腾霄,震慑八荒。号令既出,如雷霆之震聩;进击乍起,似狂飙之卷冈。 念彼热血之士: 捐躯赴难何辞死,视死如归岂顾躯。 忠骨自有青山埋,何需回首望故里。 (注释:这本书写到此处,终于上了推荐榜,谢谢各位读者的认可和观看。遥祝各位读者:前程似锦,不负韶华。) ………………………….. (作者有看到各位彦祖的留言,也很想加更以满足大家需求。可惜实在是写不过来,因为要考虑剧情的逻辑性和前后关联,还需要查阅很多资料,所以作者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加上白天又要上班,晚上还经常加班,基本都是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安心码字。 作者在此给各位读者表示歉意了。) 第102章 定平关之战(十八) …… 朝辉拂晓透晨纱,秋风又扬沙尘起。一夜过去。 定平关的局势渐渐明朗,各方驰援的人马,无论元武还是大周,都在朝着此处赶来。 此战本为对峙两国之间的试探,随着凉州营覆灭,宇文逸东进。此时,定平关的战局甚至影响到了两国的数个州郡,更有演变成国战的趋势。 先是与魏冉对峙多年的龙骧营,而后为了在关外歼灭其主力,又牵涉到耿世勋的井安营。彝岭一战,耿世勋阵亡,两营合兵一处。如今,宇文逸又将阳平郡的三万步卒调往了前线,连同肃州赶来的镇东军,定平关前已有四镇元武兵马。 反观大周这边,除了所剩不多的凉州营兵马,宁毅擅自集结贺州营出兵,毛云申则领皇命率瑜州营驰援,连同韩忠带领的戍边司,大周也已集结了三州四镇的兵马。 整个西北乱成了一锅粥。 “上将军,三军已集结。”康州军中军大帐外,副将抱拳以拜。 宇文逸披甲上马,将令旗扬起。“将士们,今日,你们中的很多人会死去。但,本将在此承诺,你们的父母子嗣不会有后顾之忧,你们的抚恤金一两银子也不会少。”言罢,宇文逸转头朝向身后。“抬上来!” 片刻之后,上千个木箱被缓缓抬出。 宇文逸抬手指着营中的木箱。“这里有一千个钱箱,每个钱箱内有白银两千两,你们每人都能分到二十两银子。 现在,上来将你们的饷银领走。 随后,举起刀兵,随本将建功立业,攻克定平!!!” 此话一出,整个康州军内大片喧哗,吵闹不绝。 钱帛,永远是激励人心最有用的东西。 …… 定平关城墙上,魏冉领着一众凉州营副将正在做着防御部署,徐平自远处快步走来。“三叔,城墙上都已准备妥当,保准给宇文逸和他的康州军一个天大的惊喜。” 闻言,魏冉眉头皱紧,忍不住的捏了捏鼻子。“永宁呐,你这方法可行吗?” 徐平大笑。“哈哈!三叔放心,这玩意的杀伤力不比热油差,甚至还能出奇效!” 抬眼看去,城墙、城头之上满是大桶大桶烧热的金汁,难以言喻的气味弥漫在整个定平关内。 一阵微风袭过,魏冉正欲开口,却被带来的气味当场呛到。“呕!!” 多损呐,烫不死也得被熏死!魏冉止不住的摇头。 那些身处魏冉旁边的副将们亦是止不住的摇头,两军对峙这么些年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靠奥利给守城的,他们是闻所未闻。 魏冉强忍着恶心,来到徐平身旁。“永宁啊,此战非同小可,保护好自己。瑜州营的信卒已经赶到,最多申时,大军必到。” “三叔放心。”徐平握紧手中长枪,随即应声离去。 辰时,关外烟尘滚滚,旌旗飘扬。宇文逸亲赴阵前,领兵而至。望着眼前的这座雄关,他扬旗一挥。“三军列阵!” 凭令,十余万大军迅速结成锥形阵,缓缓散开。 前军盾卫卒自两侧而立,重步卒推动着冲车驶向锥尖。待前军整毕,中军成方阵围绕着帅台展开,两侧投石车与云梯严阵以待。 宇文逸攀上帅台,拔出佩刀。“进攻!” “杀!” “杀啊!” 令下,大军涌动,迅速朝着定平关猛攻而来。 双方投石车纷纷点满火油,倾射而出。康州军阵内数十架云梯推动而出。一时间,喊杀声,哀嚎声,震天动地。 看着眼前汹涌而来的康州军,徐平拔出佩刀,大喝一声。“弟兄们!抬金汁!!!” 一时间,大堆冒着热泡的粪水被抬上城关。别说退敌,守关的兵卒差点没先被熏死。 待到敌军接近,除去漫天箭雨,大桶大桶的金汁浇泻而下。整个定平关下臭气熏天,城下兵卒四散而逃。 “这是什么?呕!!” “快跑!是大粪….啊!” 几位塔盾兵被熏得两眼发昏,踉跄之下,盾牌跌落。盾下兵卒下意识抬头望去,好巧不巧,一桶金汁浇倒而下。 “呕啊……啊!畜生啊!” “哪有这样打仗的,凉州……呕……” “快跑!这屎有毒!” 盾甲营两侧,云梯上的先登营步卒同样被浇了个满灌。 这正值两军交战,被敌军拿着大桶热粪浇倒,换谁能忍住? 云梯之上的步卒纷纷破口大骂,却被再次浇倒而来的金汁喂了个饱。身体尚未有所外伤,人却已经倒地抽搐不起。 如此恶臭之下,大量先登营兵卒跌落云梯。城关之下的步卒,看着两眼发白满嘴金汁的同袍,纷纷四散而逃,完全没有拉一把的想法。 只不到半个时辰,康州军的先登营精锐便损失大半。 见识到眼前这一幕,城墙上的许阳忍不住大声高喊。“世子太……呕…!” “呕!……!”徐平正想回话,却喉咙当场干呕。 一众凉州营的守城兵卒本想开口怒吼,提提士气,但闻着满是恶臭的空气,却连连作呕。 连城关之上的徐平等人尚且如此,何况攻城的康州军兵卒。 “这仗打不了一点…!” “快跑啊!周狗简直不当人。” “快…快……呕。” 攻城方的前军夹带着满身恶臭,抱头鼠窜。 城门外,护卫着冲车的重步卒更是惨痛。整个冲车几乎被浇了个透,连带着一身重甲的兵卒,盔甲内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味道。 远望着关下溃不成军的康州军,宇文逸跑下帅台,冲上前去。“怎么回事?谁允许你们退回来的?” 一位撤退回军的副将正欲开口,却被立刻打断。“你吃屎了?那么臭?”宇文逸一脸的愕然,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前军副将如同粪池内爬出,简直奇臭无比。 副将满脸苦楚,尚未开口,前线又逃回来了数不清的步卒。 这些人眼神呆滞,生死看淡。显然烧热的金汁不但伤害性极强,侮辱性更强。 “到底怎么回事???”宇文逸勃然大怒。 “上将军,我们不想去攻城了,我们不要军饷了。”有名步卒竟然当场哭了起来。 闻言,宇文逸当即抽出了军刀。“临阵脱逃,本将必斩之。” 副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上将军,不是我等不愿攻城啊……呕。” 话未说完,满口恶臭已经让宇文逸差点被熏昏过去。“离本将远点,谁他妈让你吃屎的?” 第103章 定平关之战(十九) …… 宇文逸已经快要癫狂了,两军对峙十年之久,从未遇到过如此情况。“说!究竟怎么回事?” 副将满脸的生不如死。“上将军,并非我等不愿对敌啊,狗娘杂的凉州营太他妈恶心了。他们用煮沸了的粪水浇倒,我前军将士们没被杀死也被熏死了。” “粪水?还是煮开的?”宇文逸满脸不可置信,魏冉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 双方对敌十余年,大家都是正面较量,即便有诸多算计,起码也没谁干这种烂屁股的事吧。 此话一出,连带着宇文逸身边的众人都沉默了。这特么是人干的事? “将军啊,咱们的兵卒悍不畏死,便是刀兵尽加于身,也未曾后撤。可是,可是这特么谁能受得了?太恶心了,这仗没法打了。” 宇文逸眉头紧锁,任凭他怎么谋划,也未曾想到会有一招煮粪守城。 “上将军啊,这帮龟孙子太他妈阴损了。回撤的路上,末将看到受伤倒地的兵卒,他们不光被粪水浇到,外伤之处还纷纷溃烂发黑啊……。”副将一边摇头,一边欲哭无泪。 “溃烂,发黑?到底什么意思?给本将说清楚。”宇文逸正欲上前揪住副将的护颈,却又赶紧退回原地,太特么臭了。 副将悲愤欲绝。“末将怀疑他们在屎里下毒。” “你放屁!”宇文逸一脚将其踢翻在地。 “将军,这是真的。金疮药、止血散根本就不管用,伤口处是又黑又臭。这帮周狗简直不当人子。” 宇文逸浑身颤抖,两眼发红。“不行,什么叫没法打了?就算是用命填,也给本将攻上去。”言罢,宇文逸将令旗丢给旁边的参将。“你来执旗。本将亲自前去督军,但凡敢撤退者,杀无赦。” “牵马来!” “诺!”一名侍骑赶紧将战马牵出。 宇文逸接过长枪,翻身上马,朝着定平关下疾驰而去。 待近城关,看着四散而逃的康州军,宇文逸大声喝道:“不准…呕…逃。” 一众兵卒早已在精神上被击溃,哪听得了这话。 “跑啊,快跑。” “额啊!” “太他娘恶心了,老子再也不来攻打定平了。” “快回营,跑啊。” 宇文逸目眦欲裂,当即抬枪斩杀了几名逃兵。“不准后退,都给本将……呕…… 冲,都给本将冲上城关! 胆敢后退者……呕!” 太过粪了,刚才的副将都不算什么,接近城关之后,宇文逸才明白为什么大军会溃散得如此彻底。这不是被打败了,是被打出心理阴影了。 满地狼藉,城关之下尽是污秽。除去城墙上往下倒的,每有滚石砸落,又将浇倒在地上的粪水溅起。别说攻城了,简直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看着这一幕,宇文逸心态崩溃,抬枪摇指城关之上。“啊啊啊!魏冉匹夫…..呕!本将势当……呕!”话未说完,他便策马而回。 仗打成这样,军心散了。更何况 ,如今的康州军大营中已经断水,前去寻源的兵卒尚未疏通。接下来的两到三日内,康州军大营都将无水可用。天气炎热,又如此臭气熏天,营中如何驻军。 瑜州营还没到,他们就败了。虽未损兵折将,却无力再战。 更为关键的是,既没有消耗到对方的兵力,也没有损耗掉自身的兵力。十余万人马未有所失,待水源疏通后,很快便可稳定三军。如此情况下,就算拔营后撤,韩忠也未必来袭。 徐平先焚粮,再截源,断水之后还泼粪。这也就算了,还特么在屎里下毒。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简直丧心病狂!虽说两军对垒,兵不厌诈,那也不能不讲武德啊。 宇文逸长叹一声,只能回营休整,再做打算了。 这一战,凉州营可谓大获全胜。 接下来断水的这几日,康州军不会再有任何军事行动。瑜州营今日就会赶到,只需耐心等待戍边司,则大局已定。 “永宁!好……呕!太好了…呕。”魏冉一边掩嘴,一边忍不住的笑出眼泪。不是赢得有多大,而是干得漂亮。 看着缓缓退兵的康州军,徐平也是会心一笑。金汁守城,也是在前世所知。他自己都未曾想过,实战之时,竟然会有如此奇效。“三叔。大局已定啊!” 在徐平与魏冉看来,如今的定平关之战,应当是已成定数了。只看能否在戍边司到达之后,将康州军尽诛于此。 “快,快收拾下。让人把城墙清理干净,这些金汁暂且留着,找个妥善之处存放。”魏冉拍了拍徐平的肩膀,显然是对于这个侄儿满意到了心坎。 能冲阵搏杀,亦能使奇谋诡计。不骄不躁,不居功自傲。好得很! “三叔,接下来咱们固守即可。宇文逸如今退去,瑜州营长途跋涉,定然疲惫不堪。待其到达之后,已不用立刻投入战斗,正好可以休整几日。”徐平抬起双臂,使劲伸了个懒腰,紧绷的神经也终在宇文逸退军之后,得到了放松。 “永宁啊,稍后打扫战场之事就交给马季他们。待瑜州营赶到,你随三叔一起去迎。 徐平点头应下。 本该两军杀得血流成河,满地残尸的一战,如今却被徐平搞成了这个样子。 定平关之战,草草结束。 只待瑜州营和戍边司赶到,接下来的战局就复杂了。双方都暗藏着同一个目的,全歼敌军。 …… 北境,靖北王府。 “王爷,世子确在定平。”管家高奉刚收到来自西境的消息,便赶忙前来。 徐沧放下手中茶盏,眼角稍稍挑动。“那兔崽子去多久了?” “有些时日了,都督韩忠遣他去的。王爷,可要暗中派人护着?”对于高奉来说,徐平是他从小看着长大,得知对方跑去了定平,高奉比徐沧还心急。 徐沧手指不停敲打着案台,思索片刻之后,摇了摇头。“不必了。有凝霜在,还有张掖与英月娥,应当无恙。对了,军函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闻言,高奉眼色变得生冷。“安姑娘首先排除。大先生尚在卢东,时间对不上。通知司徒孝呈与安姑娘的,的确是陆铮,所以也不会是他。就信中手书比对,老五也不是。老五自幼断了右臂,此军函并无左癖的痕迹。至于老七,以老七的智商,额……”言到此处,高奉未再继续说下去。 徐沧缓缓起身,抬眼看向了远处。随即,周围卷起风尘,一丈之内,物件尽碎。 “王爷……” “你是想说那人有可能会是老四或英月娥其中一人?” 高奉闻言,微微摇头。“老仆没有这个意思。” 风骤停,尘埃落地。徐沧身上的气势缓缓消散。“去府库取一丈威来。本王多年没有练枪了,今日倒想耍上一耍。” “额……” 见高奉半天未动,徐沧略带疑惑。“去啊?愣着做甚?” “王爷,您忘了吗?哪还有什么一丈威,早都被世子顺走了……。” “……”正在拂须的徐沧,听闻此言,差点没把胡子扯断。“这个王八犊子!他想气死本王了,好继承王位吗!!!” 第104章 宇文逸的谋划 …… 炎热的天气,恶臭的气味。整个康州军大营中,简直不堪入目。 战场风云变幻,再周详的计划也赶不上变化。此战,按宇文逸的设想,应当是双方战个惊天动地,惨烈无比。奈何却被徐平的一波金汁守城,彻底搅黄。宇文逸到现在都心有余悸,太特么缺德了。 “父亲,营内臭气熏天,怨声载道。如今已无余水可用,兵卒之中有不少人开始闹事。”宇文萧也很无语,这仗打根本不了一点。说着,一张极其可恶的脸,浮现在其脑海中。 汝妻甚美,徐某望眼欲穿呐!想到此处,宇文萧咬牙切齿。直觉告诉他,今日这场战斗,绝对和姓徐的崽种脱不开关系。 “疏通水源的人马已经派出,最多两到三日,营内就可恢复供水,派人下去安抚下。”宇文逸现在已是焦头烂额。朝堂之上,皇帝要他退兵;朝堂之下,镇东军即将到达。 营内又是缺粮,又是断水,还被凉州营的兵卒用屎给打败了。 自其经略康州以来,还从未遭受过如此败绩。尽是些旁门左道,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父亲,如今的战局,您还打算图谋戍边司吗?”宇文萧已有了退意。 “哎!”自己儿子的想法,宇文逸又岂会看不出来。可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萧儿,自打为父抗旨的那一刻起,咱们就没退路了。如若不能全歼戍边司,陛下那里怎么解释?文党那里又怎么交代?”属实是骑虎难下了。 见到自己父亲还在坚持,宇文萧心里挺不是滋味。明明为元武国计而殚精竭虑,却怎么也逃不开朝堂算计。 若有朝一日,康州军要想要入京,肃州是必经之路。为何是秦王在那里镇守?除了应对大周,更多的还是提防着宇文逸。 上有君王忌惮,下有党派纷争。虽欲建奇功,怎奈,心有余而力不足。 “父亲,接下来咱们作何打算?” 宇文逸来到沙盘前,抬起木支,仔细勾画着一些战略要点。半炷香后,方才开口回道:“如今,营内断水,这几日都无法再次用兵,只能静待韩忠领着戍边司到来。 以他的统兵能力,很快就能估算出我军如今有多少可战之兵。 对于镇东军,魏冉不一定会算进去,但韩忠一定会。按他的筹算之法,我军如今的兵力,他不会冒进。除非……”话到此处,宇文逸眼神再次变得凌厉。“除非拔营后撤,再分兵扎营。” 闻此言,宇文萧大惊。“父亲,按定平的地理情况,分兵扎营乃是大忌啊。 兵力分散,又无法协同。既容易被逐个击破,又容易被围点打援。 还有,定平炎热,水源稀少。分兵之后,距离远的营寨取水困难,营中极有可能生乱。况且此处地势平坦,无险峻可依,一旦对方有大量骑兵冲锋,我军会有覆灭之险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不卖个天大的破绽,韩忠岂会率军西进?只有他兵出定平,咱们才有围歼的机会。”宇文逸微微摇头,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父亲呐!”宇文萧满脸颓然。“您这是拿康州十余万将士的命在赌啊。何况,我军卖如此大的破绽,对方岂会没有警觉?岂会不知道我等有所谋划?” “哈哈哈!此话问得好!萧儿,为父问你。两军对垒,在兵力悬殊并不大的情况下,对方有极大的战略错误。若是你,你会放弃全歼敌军的机会吗?” 思虑片刻之后,宇文萧微微摇头。“自然不会。” “这就对了。”宇文逸继续说道:“除去这些时日的守城损耗,凉州营当有两万兵马,而戍边司当有十余万大军,再加上瑜州营,对方应有兵甲近二十万。 一旦出兵,韩忠必然会将镇东军计算在内。除去咱们攻城的损耗,为父加上镇东军,亦不过二十余万兵甲。 在两军兵力悬殊不大的情况下,我军卖了如此大的破绽,韩忠必然会率军西进。” “可是兵差不大的情况下,野战,咱们也未必占优啊?”宇文萧一愣。 闻言,宇文逸抬起木支,点在沙盘上的一角。“别忘了,为父还有阳平郡调来的数万步卒,这可不在韩忠的计算之内。只要部署得当,这几万步卒,足以影响全局。” 话到此处,宇文萧顿时了然。“兵力接近的情况下,您露出分兵破绽,给对方一个先机。再诱敌深入,利用镇东军围杀,阳平军伏击。” 考虑许久之后,宇文萧缓缓说道:“此计……可行。” 宇文逸微微颔首。“正是如此!兵力相近,韩忠没有理由不战。就算不能全灭,最少也能将之打残。旦行如此,凉州还不唾手可得?”在其看来,抗旨的事已经做了,无可挽回。若无天大的战果,没法交代。此战胜,则元武疆域大增,既能给元景帝一个说辞,也可堵住悠悠之口。若是败,他则死无葬身之地,连带着整个康州宇文氏都将灰飞烟灭。 …… 定平关内,大队骑兵缓缓入关。 瑜州营未至,倒是宁毅的黑龙骑先行赶到。如今形势渐佳,众人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城关中堂内,众人并没有过多寒暄。魏冉连同宁毅、徐平等人围坐在沙盘前,已经在仔细研究着如今的战局。 “这么说来,除了本王之外,瑜州营与戍边司也即将到达?”宁毅边说,边将几块标旗插在了沙盘的各个关键区域。 魏冉微微点头。“没错,瑜州营最迟也会在今日抵达。” “呵!宇文逸还真是狗胆包天,伏杀了数万凉州营精锐不说,还想拿下整个凉州。”宁毅注视着沙盘,摇头一笑。“凉州营如今尚有两万兵甲,而瑜州营亦有四万步卒,算上本王这三万精骑,关内已有九万人马。便是正面迎敌,也无惧。” “王爷,宇文逸不可小觑。瑜州营多为老弱,守城尚可,出城迎敌颇有风险。”魏冉谨慎,并不赞同宁毅的观点。 “魏侯爷多虑了。宇文逸何许人也?军神榜十三,本王岂会小觑于他。只不过,守城战,黑龙骑作用甚小,难以发挥。若是野战,本王的黑龙骑非玄甲卫不可敌。” 谈至此处,徐平想起了陆铮的纸书。“王爷,即便黑龙骑骁勇,但守城远比野战容易。只待大都督抵达,康州军还不灰飞烟灭。” 宁毅仔细打量着徐平,几息过后,展眉一笑。“你就是徐永宁?” 徐平点头应声。 “三千精骑破敌阵,倒是有几分你父亲当年的风采。” 第105章 脸面 …… 宁毅缓缓起身,将随身佩刀取下,递给了徐平。“你已至象舞之年,此刀跟随姑父久矣。今日,姑父便将之赠送予你。” 见状,徐平亦是赶忙起身。“姑父?” “哈哈!”宁毅大笑。“婉君是你父亲的四妹,本王自然是你的姑父,快快收下吧。” 徐平不由的看向魏冉,见其微微点头。随即,将刀接下,用力拔出。“好刀!” 铠甲有了,徐沧的;战马有了,徐沧的;武器有了,嗯,还是徐沧的!如今佩刀也有了,宁毅的!这一身装备,属实完美。徐平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有便宜不拿王八蛋!“多谢姑父!” 见状,宁毅嘴角微微一抽。“你小子就不推辞一下?好歹走走过场吧!” “哈哈!”徐平一脸贼相!“您是我姑父,这都自己人,搞那么虚伪干嘛!此刀甚好,永宁满意得很!” 宁毅拍了拍徐平的后背,轻声说道:“此刀名碧城,不要辱没它。” 徐平收刀回鞘,躬身一拜。“姑父放心,永宁定然不会。” 严肃不过一息,徐平似笑非笑的看着魏冉,脸上一副你看着办的表情。 “永宁呐!咱们该继续谈正事了。”魏冉一脸正色,假装自己看不懂的样子。 徐平嘴巴一撇,三叔咋不上道勒! 宁毅也是乐了,当即补充道:“魏侯爷,我这当姑父的都表示了,你这做三叔的没理由不给吧?” 魏冉很是无奈,他镇守凉州,穷得家里连老鼠都不来光顾。为官这些年的所有钱帛,几乎都给了阵亡的将士家属。并非不愿,实在是囊中羞涩。“永宁啊,要不这样吧!你如今不是陛下亲封的侍骑令吗?侍骑令又怎能无马可养?三叔赠你幼驹百匹,待你回京之后,也能有些事情可做。” 徐平眉头一挑,差点没口吐芬芳。 闲聊些许,众人正欲在沙盘上继续推演,堂外却见一位驿卒快步入内。“王爷、侯爷,毛将军携瑜州营已到达关口。” 闻讯,众人侧目相视。“走,咱们速去相迎。”魏冉赶忙起身。 待近城门,徐平等人望着关外的瑜州营,心中原本充满期待。而当瑜州营越来越近,众人却渐渐瞪大了双眼。 虽然大家都知道瑜州营战力较弱,营内老弱居多,怎么也没想道竟然弱成这样。 这些兵卒满脸沧桑,岁月已在他们身上刻下了厚重的痕迹。这些人的身躯不再挺拔,随身的军械也已陈旧不堪。 营中甚至还有大量残兵,或断臂或缺腿,一个个蹒跚着朝关内走来。 顿时,徐平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疑惑,更多的却是无奈。这样的兵卒,如何对抗宇文逸的虎狼之师? 不光徐平等人,就连定平关墙上的凉州营兵卒,也是满眼的不可置信。 要说最开始听闻援兵赶到,众人还满怀期待,当看清之后,瞬间一片哗然。“这也能打仗?这是怎么回事?” “瑜州营怎会破落至此?” 塔楼上的凉州营参议马季,望着关外长蛇一般的瑜州营,脸上更是茫然。“这……这怎么可能!简直荒唐!” 待瑜州营前军入关,众人面面相觑,原本喧闹的城头也变得鸦雀无声。 “吁!”不远处几位瑜州营将领见到魏冉等人,慌忙翻身下马。“末将毛云申见过武王,见过魏侯。” “末将苏缇\/方括,见过王爷,见过侯爷!” “三位将军,快请起。”魏冉一脸疑惑。“黄大人并未随行?” “回禀侯爷,刺史大人还在筹集粮饷,并未随军前来。” 宁毅缓缓走出,脸上略有怒意。“黄世安领旨前来驰援,三军已到,粮饷未齐,这是办的哪门子差事? 还有,瑜州营虽非精锐,也不至于落魄如此,到底怎么回事?” 闻言,毛云申等人对视一眼,脸上满是无奈。“王爷有所不知,瑜州营的军饷已经有多年未齐了。前几月,暨州灾情严重,瑜州也因此而受到波及,流民多不胜数,州内百姓苦不堪言。 瑜州灾情尚未了结,又获朝廷调令,现在莫说饷银,就算粮草也差之多矣。” 魏冉眼神凝重,眉头紧皱,这哪是来打仗的,这简直是来混口食的。“粮饷、军械暂且不谈,瑜州的兵甲怎得这副模样?” 毛云申面带无奈。“经历朝廷的三次裁撤,瑜州营内但凡青壮,早已另谋出路。侯爷,您别看这些兵卒老弱,他们依旧上得了战场,举得了刀兵。 这些人里面,大多参与过当年的北蛮一战,也大多是在那一战中落下伤残。即便这些兵卒不再精壮,可要说上阵杀敌,他们绝不会拖凉州营的后腿。”言罢,毛云申重重以礼。 此话一出,魏冉与宁毅竟皆沉默。当年北蛮南下,那一战打得可谓天崩地裂,伏尸千里。燕(北境)、瑜、贺、幽四州几乎十室九空,满天黄纸飘入雨下。 这些瑜州赶来驰援的兵卒,已然垂垂老矣,不负壮年。他们本应卸甲归田,却在定平告急之后,再次披甲上阵。 看着这些年迈伤残的老卒,徐平眼眶微红,心情难以言表。少壮之时,他们赴北境抵御蛮人入侵。垂暮之年,他们拖着伤残之躯,又奔赴西境抵御元武入侵。这样一群人,莫说军饷,就连饭都吃不饱。 “布政府那群尸位素餐的畜生,简直罪该万死!没有这些兵卒,他们哪有如今的锦衣玉食,哪有如今的家财万贯?司徒文,你是本朝最大的毒瘤。”魏冉忍无可忍,怒冲云霄。 宁毅眉头微皱,脸上同样阴沉无比。“魏侯,慎言!” 除去布政府,武政府也不乏一些该死之辈,军饷可不光是国税司一方能下黑手的。 看着远处魏冉和毛云申等人吵吵嚷嚷,瑜州营的一众步卒不明所以。他们误以为被凉州的将领瞧不上,竟然齐齐的跑上前来,跪地俯拜。“诸位将军请放心,咱们这些人虽然老弱,却也能提刀杀敌,绝不会丢了大周的脸面。” “将军放心,我等依旧能战!” 魏冉眼眸泛红,赶忙上前将领头的几人扶起。“弟兄们,快快起来。你们身上的战创,就是大周的脸面。这个国家,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看不起你们。 ……………………………. (各位彦祖,麻烦点点催更,写个书评,作者谢谢各位了。) 第106章 拔营撤军 …… 瑜州营的兵甲虽老,却也是身经百战之辈。他们为国家所做的贡献不可磨灭,为这片土地挥洒的热血永埋故土。 待瑜州营一众兵甲入关安顿好之后,魏冉连同宁毅带着徐平设宴款待了毛云申等人。 宴会上,众人倒也没有过多的寒暄,更多的还是对于此战的商讨和部署。 有了瑜州营的四万步卒,如今的关内已经九万兵马。为了最大限度发挥黑龙骑的优势,宁毅提出了藏兵的设想。 对此,魏冉倒也赞同。若是在攻城战胶灼之时,有三万精骑突袭,康州军必会被杀得溃不成军。 除了韩忠的戍边司,如今的定平已经聚集了三镇兵马,大战一触即发。 …… “吁!”贺州与凉州交界之处,大队人马前,一探马疾驰而来。“大都督,瑜州营已到达定平,不但瑜州营,连武成王的贺州营也去了定平。如今,关内已有九万兵马。” 领军者须发皆白,却不减半分气势,正是大都督韩忠。 “可有宇文逸的消息?康州军如今的兵马尚有多少?” “回都督,尚未探明。” “再探,再报。” 韩忠考虑片刻,唤来了戍边司先锋大将罗定边。“按徐平日前传来的消息,宇文逸久攻不下,损兵折将。信中还书,如今的康州军断水断粮,军心涣散,定平已渡过最为艰难的时日。 你率部先行,在关外百里处驻扎。差人仔细查探清楚,看看有没有将康州军围歼的可能。” “都督,不入关吗?” 韩忠微微摇头。“你到了以后暂不入关,去吧。” “诺!” 待人走后,韩忠缓缓抬手,暂停行军。随后拿出怀中舆图仔细查看起来,对于此战来说,他和宇文逸相同,都想着能将对方全歼在定平关。 …… 定平关内,宴席已然结束,正在众将准备离去之时,马季快步入堂。“王爷,侯爷。据探马来报,宇文逸拔营后撤了?” 闻此言,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当场站起。 “你说什么?宇文逸拔营了!”魏冉满脸疑惑。就算日前屡屡受挫,宇文逸也不应该拔营啊。何况,如今他营内缺水,拔营撤军会加大用水需求,这显然是一个极为不合理的情况。“说说详情。” “侯爷,宇文逸于今夜戌时拔营,如今的原驻扎地已人去营空。” “可曾探查到宇文逸是迁营还是撤军?” “这个并未探明。据探马所报,宇文逸拔营后撤的路线极为怪异。按蹄印和卒印来看,大军当是分五路而撤,其康州军有分兵之像。” “简直胡说八道!这怎么可能?”魏冉尚未开口,宁毅反而大声质问。“在旷野分兵,宇文逸是疯了不成?若是我军率精骑掩杀,逐个击破,他如何对敌?” 魏冉亦是眉头深皱,宇文逸为将多年,怎么可能犯这样的决策性错误。“会不会是疑兵之计?为防撤军之时,被我军追击,故意留下多路足印。” 马季微微摇头。“不确定,目前只知其撤军路径有样,其余的暂时还无法确认。” “下去再探,再加派五百哨骑通行。” 马季走,魏冉开口问道:“王爷,此事你怎么看?” 宁毅得知此讯,显然大为意动,若是他率黑龙骑星夜追杀,定可大破敌军。“宇文逸不会犯这种错误。正所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如今瑜州营已至,宇文逸也定然知晓。留下如此破绽,他必然料定我等心有顾虑,唯恐有诈。依本王看,恰恰是其故布疑阵,就是为防我军追杀。” 魏冉一听,顿觉有理。“王爷说得没错!兵者,诡道也。两军对垒,宇文逸冒然率军拔营,风险极高。 为防我军探查之后率精骑袭杀,宇文逸方才故弄玄虚,卖下破绽。其意图恐怕就是让我等心生顾忌,不敢用兵。而后再行合兵,重新下营。如此雕虫小技,又岂能瞒得过我等。” 闻言,宁毅眼神一冷。“忠奎,传令三军集结,随本王星夜追杀!!” “且慢!”就在众人准备行动之际,徐平突然开口。“姑父且慢!” “?”宁毅回头看去。“怎的,永宁也想一并前往?” 徐平摇了摇头。“姑父,三叔。你们是否忽略了一个问题。” 宁毅与魏冉侧目相视,齐声问道:“是何问题?” 徐平整理好思路,缓缓道来:“二位长辈!瑜州营乃是步卒,且,长途跋涉,岂有追击之能?而凉州营不过两万残兵,亦无外进之力。这些情况,宇文逸岂能不知?他分兵做甚?” 魏冉正欲开口,徐平微微抬手。“三叔且听我说完。既然对瑜州营和凉州营没有顾虑。宇文逸如此安排,必然有极大的图谋。若说防范,他大可不必。二位长辈都忽略了最简单的问题,宇文逸根本就不知道黑龙骑入关,他防范谁?” 堂内气氛微微凝固,众人竟皆沉默。 对啊,宇文逸并不知道黑龙骑已经入关了。他故布疑阵,防范谁?这根本没有道理。 魏冉捏着下巴,沉思许久。“会不会是宇文逸已经探查到了黑龙骑的到来?” 徐平掏出怀中舆图,随即,将之展开。“这种可能性不大。首先,他拔营的动机就完全不明。其次,如若已经知晓黑龙骑到达,他更不应该冒险拔营后撤。若是我军不疑有他,只管追杀,宇文逸岂不是自讨苦吃?”言罢,徐平抬手指着舆图上的定平关位置。“二位长辈且看。此处,是贺州至定平的入关路线,而此处是瑜州至定平的入关路线。 黑龙骑是挨着武凉山小道而来,瑜州营是走凉瑜官道而来。宇文逸的探马能够发现瑜州营不奇怪,可他如何能发现绕行武凉山的黑龙骑?” 徐平的一番话,让魏冉和宁毅冷静下来。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实在是摸不透宇文逸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你说得没错,甚至也可能是其诱敌之计。”魏冉微微颔首,显然是认可了徐平的想法。“永宁啊,那依你看,该当如何?”有理有据,不急不躁。对于徐平,魏冉很是欣慰,看样子,自己这个侄儿日后当能肩负起北境的安危。 “依侄儿看,咱们按兵不动即可。以不变,应万变。待探马回报之后,再做打算。” 其实,徐平的看法,本没有问题。只不过,他们想得太多了。 宇文逸确实不知道黑龙骑来了,他分兵而行,既不是故布疑阵,也不是诱敌之计。完全是因为没把瑜州营和凉州营放在眼里。 第107章 大战将起 …… 对于康州军的拔营,众人为防有他,最终还是没有出关追击。 宇文逸拔营后撤之后,也按原计划分兵下营于关外。翌日酉时,经派去的探马回报此讯,众人则是更加不解。 眨眼过去两日,戍边司赶赴定平,就在眼前。 身为将者,又岂会只御不进,魏冉与宁毅已经开始谋划起了如何将康州军永远留在关前。在他们看来,只待韩忠赶到,也就该全面反击了。 …… 与此同时,元武国大都,皇城内。 “混账!宇文逸想要干什么?他难道不知道朕欲对大梁用兵吗?还敢抗旨,简直岂有此理!”经太监禀报,宇文逸拒接圣旨之事,已为元景帝所知。“来人!” “陛下。” “拟旨!此次让内卫前去宣旨。朕倒要看看他宇文逸是不是还敢抗旨,他宇文氏是想反天了不成。”元景帝将身旁的烛台一脚踹翻,显然对于此事,已然愤怒到了极致。 “陛下息怒啊!”见此情景,殿内太监宫女纷纷跪地叩首,惶恐不安。 看着满地跪俯的众人,元景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居功自傲,目无君上,他有几个脑袋让朕砍!” 正在此时,殿外太监快步入内。“启禀陛下,乔大人在殿外求见。” 闻言,元景帝拂袖一挥。“宣!” “宣,内使乔岳入殿觐见。” 片刻之后,一位样貌俊朗的男子缓缓入内。“臣乔岳,参见陛下。” “来得刚好,朕正欲宣你入宫。”元景帝脸色阴沉,言语中明显心气不顺。 见状,乔岳躬身一拜。“陛下,可是为康州之事而动怒?” 元景帝略显诧异的瞥了对方一眼。“你消息倒是灵通?朕才刚接到回禀,你就入宫了?” 听闻此言,乔岳暗自一惊。他的话有些自作聪明了。 “陛下恕罪。倒不是臣的消息灵通,而是如今的朝内情势,能让陛下龙颜大怒的想来也只有康州了。”宇文逸率军东进,本就在朝内有诸多非议,元景帝对此也并不加以遏制。这样回答,合情合理。 元景帝稍作考虑,还是将宇文逸抗旨之事言明。“说说看,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乔岳思绪良久,作揖道:“陛下,此等先河不可开。无论宇文将军有何理由,都不该抗旨。否则,在外领兵的将领们尽皆效仿,这天下还不乱了套。” 这话确实说到了元景帝的心坎里。宇文逸的能力强不强,那肯定是强的。否则也无法保康州十余年的安宁。 但在诸多上位者看来,能力强的人,并不如听话的人。而宇文逸显然就是那种能力虽强,却不怎么听话的人,这也是为何元景帝始终对其有所防范的原因。不好掌控。 “那依你看,此事如何处理。”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元景帝的心思,乔岳能猜透一二,但怎么说才能让皇帝既满意,又不会多想,是一门学问。一个太聪明,还能揣测帝王心理的臣子,皇帝是不会喜欢的。“陛下。依臣看,应当先将之召回再做打算。” “废话!这还用你说?宇文逸抗旨,拒不退兵,如何召回才是问题。他能抗旨一次,就有可能抗旨第二次,你想清楚再说。”元景帝将手中折子一把甩在了乔岳身上。 见状,乔岳俯身将折子捡起,随后躬身一拜。“陛下可连下三道圣旨,再遣内卫与英国公蔡康一同前往。 倘若宇文将军连拒三旨,便可让内卫将其当场拿下,再由英国公领军回撤。 宇文将军抗旨在先,而英国公早年又曾在康州经略。其人施恩汇民,口碑极佳。在军中亦有不少威信。由他一同前往,必然不会引起哗变。” 闻言,元景帝沉默许久。宇文逸是不可多得的上将,虽不爽他抗旨,可元景帝本意上并不想将之拿下。 见元景帝不语,乔岳继续说道:“陛下,若是康州军内有所反抗,这也侧面印证了其不安之心,当尽早翦除。若是未有反抗,顺利交接,则宇文将军回京之后可再行安排。是安抚还是降罪,皆在陛下一念之间。” 乔岳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半炷香后,元景帝方才开口说道:“你先下去,容朕三思。” “陛下万安!臣告退。”言罢,乔岳缓缓退出殿外。 待人走后,元景帝斜靠在龙椅之上,思虑许久,最终还是采纳了乔岳的建议。“来人!传英国公蔡康。” …… 同样的事情,也在神京发生。 隆圣帝看完宁毅上书的折子后,差点没原地升天,太特么气人了。大家知道,但都不会挑明。你想干嘛?你特么不讲规矩的吗? 事关定平一战,隆圣帝也是无奈。无论怎样,终究是为了脚下这片土地。再有什么不爽,也得憋着。起码,战后再说。 神京的气候已经开始变冷,隆圣帝紧了紧身上的外披,缓缓走到殿外。“定平,也不知怎样了。 就在他诸多感慨之后,顿时又怒从心来。“这帮混账,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上个折子吗?简直可恶至极……” …… 又一日过去。 康州军分兵下营之后,并未再有任何动作,而大周戍边司也终于赶到定平。 定平关凉州大营,韩忠、宁毅、魏冉等人围坐于帅帐内。 戍边司既已抵达,如今的定平关便已摆脱了沦陷之危。如何退敌,或是更进一步,成为了众人议论的重点。 对于魏冉与宁毅来说,即便如今,他们也没摸透宇文逸分兵的用意。不过,目前关内的兵力充沛有余,即便与康州军野战,那也不虚。 …… 另一边,康州军主营内,宇文逸已安排好了肃州前来的镇东军。 虽说与其设想的一般,秦王确实派兵前来,可人数上却少了一半还多。与之前所料的十五万满编,悬殊颇大。这样的兵力,显然是不可能吃掉大周的戍边司。 朝内,已然难以交代。而定平之战,先前的算计也出现了重大偏差。如今的宇文逸身心俱疲。 他并没有抱怨肃州前来的人马不足,自己本就是连哄带骗,武敬山能派人来就不错了。皇帝既已责令自己退军,那必然也不可能再有圣旨送往肃州。武敬山属于擅自调兵,被自己坑惨了。 “事情尚未结束,若是陛下知道我调集了镇东军前来。康州宇文氏……也就到头了。”深感无奈,宇文逸仰天长叹。“朝野上下,里里外外都是算计。我宇文氏三代忠良……可叹,有心报国,却无力建功。定平一战,败局已现。” ………………………………… (还请各位彦祖,点点催更,打个好评吧!作者谢谢了!”) 第108章 会猎定平 …… 宇文逸分兵下营,诱敌出战的谋划,由于兵马不足,再次胎死腹中。 如今,对于他来说,最好的选择是拔营撤军。待大军退回康州后,自己在入京请罪。肃州兵马前来定平,元景帝要不了多久就会知晓,与其带罪而归,还不如主动一些。皇帝若是还念及自己为元武立下的汗马功劳,兴许能网开一面。 秋风一阵,吹起营帐外的帘布。宇文逸这个戎马半生的人,头上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些许。 在他看来,凉州营的覆灭,本是天赐良机。若是朝内鼎力支持,皇帝加以配合。拿下凉州,不在话下。就算要对大梁开战,有康州军在,只要调集镇东军一并前来驻守凉州,哪怕大周来袭,他也不惧。 许多时候,造化弄人。若是没有收到那封密信,宇文逸本不用谋划戍边司,只需全力攻下定平即可。但行如此,他也不会落得如今这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可即便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思来想去,他却还是心有不甘。“来人!” “将军。” “唤龙骧将军前来。” “诺。” …… 同一时刻,定平关内,韩忠、宁毅等人已经开始研究起后续的用兵之策。 “此战,韩公怎么看?本王的三万兵马,全凭你调遣。”对于韩忠,即便宁毅也是礼敬有加。 韩忠爽朗一笑,随即摆了摆手。“王爷勿急,待老夫先问几个问题。”言罢,韩忠朝着徐平招手示意。“徐平呐,连日来,除了你与康州军有过正面对战,其他各营均为守关所用。对于康州军的战力,你可有说辞?” 闻言,徐平快步出列。“大都督,末将自领兵赶赴定平以来,虽率精骑与之拼杀数次,但一次是在夜幕之下,对方难以估算兵力,加之敌军正在攻城,故而受袭撤军。另一次则是奔袭对方粮草大营,马卒对上步卒,且兵力悬殊不大,方才大获全胜。若以此来判断康州军目前的野战实力,恐怕多有偏颇。” “嗯,在理。”韩忠思量片刻,继续问道:“经连日对垒,康州军折损了多少兵马,魏侯可有判断?” “康州军自陈兵定平以来,有过数次强攻。其中,有三次最为激烈。除去永宁以金汁退敌的那次,依本侯估算,康州军折损了不下三万兵马。加之两次袭营,总计应当不下四万。” 闻言,韩忠微微颔首。“也就是说,康州军目前尚有兵力约合七万。” 众人齐齐点头。 “也不对,镇东军亦有十五万精锐,将之一并计算在内,康州军当仍有二十余万的兵力。” 宁毅略带疑惑。“肃州的镇东军也来了?” “这倒未必。不过嘛,将之一同计算在内,方才稳妥。” 以目前的局势来看,康州军想要东进已然不可能,众人就看韩忠是否决定西进了。 营帐内,众人交头接耳,各抒己见。大约一个时辰后,方才统一了意见。三军出关,与康州军会猎定平。 “诸位!”韩忠站起身来,将标旗挨个插在沙盘之上。“如今的定平关,已有九万兵马,算上老夫带来的戍边司,那就是二十四万。除去守关的,后备的,以及押运粮草辎重的,关内可外战之兵,当有二十万。”言罢,韩忠将木支抬起,在沙盘之上的一处险要隘口划上一道。“且看,此处地势高而植被茂,距彝岭不过百里,距定平亦不过百余里,乃绝佳的伏兵之地。 如今探马尚未获悉肃州军动向,此处可分兵两万,据险阻击,以防有兵马驰援。” “再看此处。”韩忠将一标旗一插,抬手划出几道沟壑。“此处乃康州军正营所在之地。宇文逸分五路下营,虽不明其意,但即便算上肃州的镇东军,亦可一战。 待我军掩杀,若是宇文逸死战不退,则镇东军必在附近。若宇文逸轻易便率军溃逃,则肃州军必在此二处设伏。”言罢,韩忠再次插下两面标旗。 “大都督,若是宇文逸的兵马不止这些呢?”徐平突然开口问道。 闻言,韩忠轻拂须髯。“无妨!只要不绕后围堵,我军正面交锋,即便宇文逸还有额外部署,也无济于事。 要记住,当你想包围对手,将其围歼之时,对手很有可能也想将你围而歼之。 宇文逸如此下营,多半是为了诱我军深入,甚至绕后阻截。他是在告诉我等,他已经卖了如此大的破绽,就看咱们敢不敢西进了。 以不变应万变!只要不分兵而袭,正面掩杀,我军就不会有大的风险。也许未必能胜,但必不会败。” “韩公,若不分兵断其退路,宇文逸率军逃回康州,又当如何?”魏冉对此獠可谓深恶痛绝,恨不得生食其肉。 “哈哈哈!”闻言,韩忠拂须而笑。“魏侯,有时候不能太贪心。咱们的本意是解定平之危,并非剿灭康州军。” 宁毅眉头紧锁,显然对韩忠的安排有些不满。“大都督,如此用兵,是否过于保守?宇文逸并不知道戍边司已到达定平,肃州距此颇远,武敬山未必在此。若是我等率精骑掩杀,戍边司率军绕后合围,康州军必然插翅难逃。 况且,镇东军有十五万建制,戍边司亦有十五万。即便武敬山亲至,正面迎敌,当也不惧。” 韩忠微微摇头。“若是不止镇东军呢?”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沉默。 片刻之后,魏冉拿起木支于沙盘之上划下一道长痕。“此处乃是宇文逸退回康州的必经之路,若是在此设伏,只要其兵败,则必然全军覆没。康州比邻的只有肃州,能与戍边司正面对抗的,也只有镇东军。大都督,依本侯看,除去镇东军,宇文逸手里不会再有他营兵马。” “大都督既然心有顾忌,这绕后之事就由本王前去。”话到此处,宁毅拍案而立。“戍边司正面对敌即可,由本王率黑龙骑前去断其退路,必将此獠诛杀于定平。” 韩忠叹口气,他知道,众人这是铁了心想把康州军全歼于此。“不妥,戍边司以步卒为主,黑龙骑乃是正面掩杀的绝对主力。” 就在众人相视无言之时,徐平沉思之后,开口说道:“大都督,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不如,让末将率玄甲卫与豹营前去。” 第109章 前无进处,后无退路 …… 韩忠尚未开口,魏冉率先阻止。“不行,你不能去。此事风险极高,若真有他营兵马,你必然身陷重围,救之未及。” “三叔……” 徐平正欲与之争论,却又被宁毅打断。“徐沧就你这一根苗子,不可轻易涉险。况且豹营不过区区五千的建制,如何够用?此战,你随军学习,长长阅历即可。” 徐平眉头皱起。“诸位长辈,战场虽刀剑无眼,却也是造就英雄之路。三军将士去得,我亦去得。北蛮猖獗,如若不在此时磨砺,更待何时?” 闻言,韩忠微微点头。他本就出身微末,徐平的说辞,甚合其意。“徐平,你有这样的心态,是好事。除了豹营,老夫再分一万黑龙骑与你。你既有建功之心,当万事谨慎,切不可鲁莽行事。若遇不敌,切勿恋战。”言罢,韩忠掏出一块令箭,递与徐平。 “既然韩公都点头了,姑父也不再多言。”宁毅大喝一声。“吴忠奎听令!” “末将在!” “你率军一万,随徐平同去。此战,不可有失,若遇伏兵,定要将其带回。” “诺!” 见状,魏冉亦是开口。“永宁呐,如此一来,你便有了一万六千精骑。凉州营的兵甲,下马可步战,上马可奔袭,三叔再拨四千人马于你。你率这两万精骑前去阻截,千万要小心。宇文逸狡诈,你当谨慎以待。” 徐平挥手扬起大氅,单膝跪拜。“末将接令。” “来人!” 闻声,一名侍甲急忙入内。“大都督。” “戍边司连日赶路,当休整三日。明日辰时,差信卒前去给宇文逸送上战书,约其三日之后,于定平关外一决雌雄。” “诺!” …… 晃眼一日。康州军大营内,宇文逸已经开始合计退军之事,在其看来,由于兵马远低于预期,打下去也无非是徒增康州军的尸骨。 现如今,分营屯兵的他,自食恶果。定平关已不再是半月前兵疏将寡的局面,冒然拔营撤军,必被追杀。“时不利吾啊……” 退则乱,乱则败。按宇文逸的估算,戍边司定然也已到达定平,如今的镇东军兵力不足,莫说围歼,即便是正面迎敌,也难有胜算。此时如若韩忠西进,绕后合围,康州军危矣。 久攻不克,本就是下的饵子。断水缺粮,亦无伤大雅。康州运来的粮草已然陆续入营,水源也早已疏通。可兵马数量上的错误估算,让他深感无奈。即便手中还暗藏有阳平郡的几万步卒,也难有作为。 戍边司已到,攻陷定平不再可行。兵力不足,诱敌深入,围而歼灭,更是无稽之谈。五万镇东军,七万康州军、外加三万阳平军。面对定平的二十余万大军,如何安然撤离,才是宇文逸如今最为伤神之事。 分兵下营至今,对方都尚未来袭,不过是谨防有诈而已。一旦局势明了,过不了几日,大周的兵马必然袭杀而来。 关外到处都是凉州营探马,宇文逸连退兵,都成为了一种奢侈。 “父亲,按您的部署,孩儿已将各营兵马安排妥当。”宇文萧快步走入中军大帐之内。 “萧儿,待撤回康州之后,为父会前往大都告罪。届时,你便以州内无人镇守为由,暂缓入京完婚之事。” 闻言,宇文萧神色黯淡。“父亲……” 宇文逸抬手打断。“先听为父说完。如若为父此去不回……” “父亲……”言到此处。宇文萧已然跪地叩首。 “你便离开康州,再谋出路。也算,给我宇文家留根苗子。倘若陛下顾念为父功绩,能放过宇文一族,你便入京完婚,再不要离开大都。”言罢,宇文逸长出一口气,缓缓将手中兵符取出,递给了其子。 宇文萧摇了摇头,神色由黯然变为了冷冽。“父亲,如今定平已屯兵不下二十余万,我等退回康州后,不如拥兵据守。 只要东患尚在,陛下就动不了您。朝中大臣若是苦苦相逼,咱们就放开井安与武关。只待周兵入境,两军一旦陷入拉锯,朝内谁又能奈何得了咱。” “你说什么?”宇文逸满脸错愕,几息之后拍案而起。“你,你,你这个逆子……” “父亲……” “啪!”尚未开口,宇文萧便被其父一巴掌扇在脸上。“开放武关,放周狗入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是卖国,这是,这是……”宇文逸胸口一阵绞痛,顿时口不能言。 见状,宇文萧急忙上前搀扶。 “滚开……” “报!”忽闻,帐外传来一道吆喝,一名康州军信卒大步冲入帐中。 “禀上将军,魏冉派人送来战书。” 宇文逸手掌死死撑住案台,方才站稳身子。“…念……” 信卒打开战书,缓缓念道:“致康州刺史宇文逸: 吾大周精锐,三军正盛,气势如虹。现欲兵出雄关,肃清蝇鼠。 今,特以此战书,邀汝三日之后,会猎定平。望汝沐浴净首,以待我军兵锋。 大周,武政府都督:韩忠。” 闻此,宇文逸身形微颤。韩忠并没有隐藏其到达定平的讯息,反而直接下来了战书。 “……下去。” 看着信卒缓缓退出营帐,宇文逸捂着胸口,缓缓靠坐于地。“老匹夫,你简直狂妄!你就那么自信吗?就那么有把握?” 信卒方才刚刚离去,宇文逸尚未平复心情,营帐外传来了更大的喧哗吵闹。 “圣旨到!康州刺史宇文逸,听旨。”不再是公鸭嗓,喊话声铿锵有力。来传旨的显然已不是太监。 宇文逸脸色煞白,他怎么也没想到圣旨来得如此之快。 心口的绞痛,让其难以言喻。艰难的整理了下衣袍,宇文逸缓缓爬起身来。 未等他迎出帐外,传旨的内卫便已掀开营帘入内。“康州刺史宇文逸,听旨:即刻拔营撤军,退回康州。刺史宇文逸,随内卫一同回京。 钦此。” 丝毫没有任何寒暄,没有任何表面形式,每一句话都直接了当。显然,即便尚未知晓肃州军之事,元景帝也已怒火中烧。 宇文逸闻言,险些栽倒在地。如今,韩忠战书已下,关外到处都是探马,一旦自己随意拔营,必然会遭遇对方雷霆之击。 见宇文逸没有反应,内卫脸色一冷。“宇文将军,该接旨了。” 宇文逸正欲辩解,却见内卫于怀中又再掏出两道圣旨。“宇文将军要抗旨吗?这里还有陛下的两道圣旨,你是否打算一并违抗?将军,想好了再说话。” (各位彦祖麻烦点点催更,写个好评!作者谢谢各位了!) 第110章 忠君爱国 …… 先有韩忠的战书在前,又有元景帝的圣旨在后,宇文逸再也撑不住,一口鲜血自嘴角溢出。 内卫见状,眼中没有丝毫反应。“宇文将军,还不接旨吗?” “铛!”宇文萧拔剑而起。“简直欺人太甚!!!” “住手!”宇文逸大喝一声。“把剑放下!你眼里还有为父吗?” 对此,内卫反倒略带不屑。随即,眉头微微皱起。“怎么?龙骧将军是想造反吗?” “内使大人,犬子绝无此意,还请大人明鉴。”宇文逸一把夺过其子手中长剑,用力丢至一旁。 “不重要。这旨,将军是接还是不接?” “大周戍边司已赶赴定平,陛下想来并不知晓。若是此时冒然拔营,对方率军掩杀,我康州军有覆灭之险啊。”宇文逸微微摇头,眼神中带着些许无奈,也有些许悲凉。 “呵呵!”内卫闻言,冷笑一声。“这个与本使无关。本使只问将军接旨否?” 与此同时,帐外一老者缓缓入内。“宇文将军,别来无恙啊。” 宇文逸抬眼望去,微微愣神。“英国公?” 内卫将圣旨递到了宇文逸跟前,随即笑道:“宇文将军,你走之后,康州军自有国公爷暂领,就不劳你多虑了。” 英国公蔡康,先帝年间也曾在此经略数年。元景帝将派他一同前来,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 “临阵换将乃是大忌。况且国公爷主内政而非领军,陛下何以于此。”宇文逸双眼微微闭合,似乎,他已经没了选择。“微臣,微臣……接……” “父亲且慢!”宇文萧双眼血红,迅速捡起地上长剑,摇指着内卫。“我父子二人戍边安境,连连征战。多年以来,陛下对父帅信任有加,更于年初招我为驸马,岂会传来如此荒谬的圣旨?分明是你假传圣旨,在此意图不轨。依本将看,尔乃大周奸细,妄图乱我军心!” “你说什么?”这话,将前来传旨的内卫与蔡康齐齐震住。 宇文萧并未顾及,转头大喝一声。“来人!” 闻言,帐外大量康州军步卒涌入帐内,拔刀而侍。帐外,亦是乱做一团,双方人马纷纷持械对峙。 来使顿时满脸怒意,一身修为骤然外放。“放肆!黄口小儿,你怎敢在此胡言乱语,藐视圣意?” “呵!”宇文萧面带不屑。“在这康州军大营内,本将说你是奸细,你就是奸细。本将说你假传圣旨,你就是假传圣旨。我父子领兵在外,以拒大周。岂容尔等在此妖言惑众。”言罢,宇文萧挥剑将圣旨挑落。“给我拿下!” “够了!”就在剑拔弩张之际,宇文逸终究还是阻止了其子的行为。“逆子!为父平日就是这样教你的吗?忠君爱国四个字,你忘了?” 宇文萧不可置信的看着其父,许久之后弃剑而笑。“可叹呐!我宇文氏为元武流血流汗,内安百姓,外安边境,竟落到如此地步。忠君爱国?好重的四个字。 凉州营八万精锐尽丧,多好的战机,朝堂之人岂会不知?这天下又岂是靠权术制衡可以平定的?呵!不就是一条命吗?既然陛下想要,那就拿去吧。”言罢,宇文萧愤然离开大帐。 见儿子愤然离场,宇文逸神色黯然。“内使大人,犬子年幼无知。先前多有冒犯,还请大人宽恕。 微臣…这就……接旨。”此话一出,宇文逸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精气,顿时间苍老了许多。 内卫见状,眉头缓缓舒展,他的内心又何尝不怕。宇文逸若是当场反了,他有一百条命都不够对方砍的。“宇文将军,请起吧。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将军为元武立下汗马功劳,陛下又岂能不知。不过回京述职而已,放宽心。” 一旁的蔡康将宇文逸缓缓扶起。“宇文将军受苦了。陛下那里,自有明断,将军切莫多想。”宇文逸站起身来,正欲开口,又被蔡康抬手制止。“将军之事,蔡某也会尽量斡旋,朝廷不会为难将军的。还有,既然大周连戍边司都来了,蔡某不善领兵,还请将军领兵退回康州,入京之事,暂缓几日也无妨。”说完,蔡康朝着内卫使了个眼色。 “宇文将军,陛下虽急着召见于你。不过路途遥远,也难免耽搁时日,还请将军即刻安排撤军,本使也好与将军回京复命。” 宇文逸躬身一拜。“多谢内使,多谢英国公。” 宇文逸既已接旨,内卫也并未逗留,随即转身离去。在其离去之后,蔡康看了眼宇文逸,微微摇头,一并离开了大帐。 在二人离开之后,宇文逸缓缓坐下,掏出了舆图。仔细思考许久后,方才开口。“来人!” “将军!” “去传令三军,今夜拔营撤退。除中军大营外,其余各营合兵一处,每营留下两千批甲阻截追兵。让谢威领阳平郡三万步卒于康凉道斜谷设伏,若遇敌军,不必恋战,拖延便可。 还有,镇东军尚未暴露,通知方卫马上撤回肃州。办完之后,再将各部将领唤来此处。” “诺!” 许久之后,康州军一众将领汇聚于中军帐内。 宇文逸在沙盘之上划下几道路线,随即开口说道:“今夜,各营开拔之后,韩忠定然会率军追杀。首当其冲,便是我中军大营。你们率本部兵马与本将在此断后,可有异议?” “上将军,断后之事,由我等便可,何须您亲自上阵?” 宇文逸摆了摆手。“无须多言,本将自有深意。” 众人面面相觑,几息之后,纷纷抱拳授令。“我等无异议,愿随上将军断后!” “我等无异议,愿随上将军断后!” “呼!”宇文逸长叹一口气,眼神里满是落寞与无奈。“都下去吧。” “诺!” 众人走后,宇文逸缓缓走出营帐,于他而言,断后的这一仗,当是此生的最后一战了。 “啪!” “啪!” 宇文萧的营帐内传出了一些细碎的声响。宇文逸掀开帐帘走入其内,映入眼帘的是满地杂乱的文书,撕散在地的舆图。案台倒在一侧,一旁的兵器架已然被利剑劈断。 见到宇文逸入内,瘫倒在地的宇文萧并未起身,而是将手中佩剑随意的丢弃在身旁。 “萧儿,你走吧。离开大营,不要再回元武。就现在。”说完,宇文逸转身走出营帐。 “父亲……”宇文萧闻言,赶忙爬起身来追了出去。 看着眼前这个儿子,宇文逸眼眶微微泛红。“走吧!为父调集镇东军之事,内卫尚不知晓。晚了,就来不及了。” 宇文萧满眼含泪,跪倒在地。“父亲啊,你若是振臂一呼,何至于此?咱们一起走吧,赶回康州之后,带上族人,天地之大,何处不能安身?” 宇文逸缓缓蹲下,捧起脚下的些许沙土,于手中端详片刻,随后又将之挥手一扬。“你想说为父愚忠对吗?” 见其子并未回话,宇文逸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忠就是忠,不忠就是不忠,没有愚不愚蠢的说法。无论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改变不了背叛的事实。” 闻言,宇文萧怒声大喝。“只要回到大都,朝中那些人是不会放过您的。” “为将者,岂可死于朝野?为父既不会回京,也不会随你离去。萧儿,擅自调集镇东军已经触及了陛下的底线,为父若是不死,宇文氏日后必被清算。”言罢,宇文逸渐渐消失在其子的眼前。“生是元武人,死是元武鬼……” 第111章 穷途末路 …… 夜已深,即便是西境,也有些微凉。 定平关内,众人还在做着战前的部署与谋划,马季却是气喘吁吁的冲入堂内。 “都督、王爷、侯爷!据探马来报,宇文逸的康州军有拔营撤军的迹象!” 闻此讯,众人先是一愣,随即慌忙起身。 魏冉快步来到马季跟前,死死握住其肩膀。“此话当真?消息可否属实?” “回侯爷,下官已再三确认,此消息属实。” “宇文逸他疯了不成?冒然拔营,他就不怕我等率军袭杀?”宁毅也赶忙上前,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元武朝内的局势,众人并不知道。对于他们来说,宇文逸的所为,大家完全摸不清头脑。不过沉思片刻,韩忠还是下达了马卒追击的命令。轻骑袭杀,即便有诈,也容易脱身。 “韩公,如今宇文逸兵分五处下营,可要分兵而击?”魏冉开口问道。 “唯恐有诈,还是不要分兵了。咱们直奔宇文逸中军大营即可。” 宁毅微微颔首,显然也认可这个方针。 很快,关前集结了大约五万精骑。宁毅、韩忠、魏冉等人各领一万。原定三日之后前去阻截康州军退路的徐平,亦是领着两千豹营与一千玄甲同去。 康州军分营之后,距离定平关从原来的八十余里增加到了一百五十里,这距离于轻骑而言,不算太远。 “出发!”韩忠一马当先,拔出手中佩刀大喝一声。 顿时,数万铁骑朝着康州军迎敌袭杀而去。一时间,大地震颤,马蹄滚滚,卷起烟尘漫布。 约合两个时辰,定平关内这数万精骑便已来到宇文逸的中军大营前。 “吁!”韩忠勒住缰绳,战马骤然停下。 与众人设想的不同,康州军并没有任何伏兵的迹象。抬眼远望,宛如长蛇一般的兵甲正在朝着康州迅速退去。而营内早已满地狼藉,各类遗弃的甲胄、军械、攻城器随处可见。 韩忠抬手示意众将士止步。随即,挥手一扬,数万马卒纷纷取下背上硬弓,齐射而出。整个康州军大营内顿时火光四起,硝烟弥漫。 火势越来越盛,一炷香后,韩忠见营内没有异样,方才率军再进。 康州军前来夺关,自然以步卒为主,虽已有些距离,但步卒的行进速度,又怎能与马卒相较。 未过多时,众人便已率军追上。 数万轻骑如疾风迅雷,马蹄翻飞,长枪高举。而远处,正在撤离的康州军拼命奔逃。大旗被遗弃的七零八落,整个军中一片混乱。 “杀!”魏冉大喝一声,率先冲杀而去。 见状,徐平与宁毅的人马亦是紧随其后。 众人眼神冷峻,手中兵刃寒芒刺眼,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敌军。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康州军撤退的步卒纷纷惊恐不已,各处逃窜。 各部马卒如狂龙出海般冲入敌阵,长枪刺击,刀剑挥舞,漫天鲜血在月色下四处飞溅。喊杀声、马嘶声响彻云霄。面对马卒的掩杀,康州军的步卒毫无还手之力,原本混乱的场面变得血腥无比。喊叫声、哀嚎声响彻云霄。一时间,康州军兵卒肢体横飞,内脏四溢。 就在一众精骑如屠猪宰狗般收割敌军生命之时,远处大队人马朝着徐平等人袭杀而来。 定睛一看,领兵者正是康州军主帅宇文逸。顷刻间,对方马卒便般奔杀而至,长枪前指,呐喊声响彻天际。 “杀!”徐平眉头紧锁,抬起枪尖,率先杀入敌群。而身旁数万精骑,亦是放弃了追杀残兵,齐齐朝着宇文逸的人马冲杀而去 “给本王杀!”宁毅长刀一指,麾下黑龙骑纷纷冲进敌群。 “杀啊!” 两军近身,顿时枪杆相交,乒乓作响。铁器的摩擦,引得场上火星四溅。战马扬蹄嘶鸣、撞在一起,双方兵甲在马背上辗转腾挪,奋力拼杀。 伴随刀枪剑戟的搏杀,鲜血迸射,未过多时,便染红了战甲和马匹。有的兵卒被当场撞飞,有的则被长枪透体而出。双方混战至一起,一时间杀得难解难分,整个战场犹如人间炼狱。 前来追击的马卒有近五万,宇文逸带来断后的康州军不过万余。时间飞速流逝,其部兵马越来越少。 在一声声惨叫中,随同宇文逸前来断后的部将,也接连被徐平、安凝霜等人斩杀。 整个现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眼见部将一一倒下,宇文逸稍稍晃神。 张掖抓住机会,大喝一声。“狗贼!给本将拿命来!”正被围攻的宇文逸来不及反应,右肩被张掖一枪刺入。 “连宁毅都来了,四镇兵马,本将还真是意外。”宇文逸咬紧牙关,持枪用力一挑,迅速将张掖的兵刃打开。可未等其缓神,英月娥便一剑刺入其腹。 忍着剧痛,他勒紧缰绳,抬起马蹄,欲挺枪刺向英月娥。尚未出手,却又被魏冉一枪拍在后背,将之当场击落马下。 “噗!”宇文逸头盔摔落,整个人披头散发,口吐鲜血。他瘫倒在地,显然已经无力再战。 而远处,喊杀声还在继续。闻声,宇文逸黯然回目,却见不远处的康州军兵马挨个倒下。这一刻,他回想起了儿时的记忆。 那一日,惠风和畅,万里晴空。而那年的宇文逸,尚不足七岁。 “逸儿!长大后,你想做什么呀?”说话女子眉清目秀,温文尔雅。将年幼的宇文逸抱在腿上,抬手帮他整理着发髻。 闻言,宇文逸挣脱开来,站稳身子。在女子面前用力挥舞着双拳,一脸憨笑着回道:“母亲啊!待孩儿长大,定要学爹爹一般,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守护我元武河山!保护我元武子民!” 女子眼神中满是宠溺,起身摸了摸宇文逸的额头。“那逸儿可要好好习武,将来才能报效朝廷!卫我家园!母亲期待你建功立业的那天。” 模糊不清的记忆,戛然而止。宇文逸松开了手中兵刃,意识开始有些涣散。 看着他倒地不起,宁毅拍马而来,扬起手中兵刃,欲将之就地斩杀。 “且慢!”韩忠叹了口气,朝着宁毅微微摇头。 “宇文将军,老夫有一事不明,还请解惑。”韩忠翻身下马,将之扶起。 “韩都督是想问本将为何会拔营撤军吧。”言到此处,宇文逸失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吾欲报国,时不利兮。吾之败,非尔等之功。外有虎狼,内有奸佞。可叹呐!再不能跃马扬刀,驰骋沙场矣。” 看着眼前这个对峙多年的敌将,魏冉深深叹了口气,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他的三个儿子都死于康州军的刀兵之下,虽是血海深仇,但他并不憎恶对方。本就各为其主,只有成败,没有什么对错。死在他魏冉手下的元武人,也不在少数。 韩忠眉头紧锁。“宇文将军……” “韩都督免开尊口!还请速速送本将上路。既为臣子,虽万死,不可令吾皇蒙羞矣。” 闻言,韩忠微微颔首。“来人!” “大都督。” “送宇文将军上路,留其全尸,厚葬于关外。” 景平十四年,子月十七,军神榜十三,元武国名将宇文逸,阵亡于定平关。 ……………………………. (双方你来我往,调兵遣将。一封来自大周的密信,宇文逸谋划万千,却怎么也没有算到自己会是这般下场。 而魏冉等人也已经做好了正面与康州军决一死战的准备,却同样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康州刺史宇文逸,下线。) 第112章 仇恨 …… 龙骧营与凉州营,从两军对峙,到互相兵戈试探。从魏冉中伏兵败,到宇文逸东进。牵一发而动全身,最终演变成了数十万大军陈兵定平。 可惜,元景帝并不想宇文逸东进。在他看来,且不说元武准备对大梁动手,倘若宇文逸真的攻下来凉州,该如何封赏?让他裂土封王,还是节制两地? 一旦宇文逸坐拥康凉二州,未来极有可能尾大不掉。甚至有可能成为后世之君的心头大患。宇文逸是忠臣又如何,谁能保证他的后代也是忠臣。 得不到元景帝的支持,此战,从一开始,宇文逸便输了。 断后,本不应该是三军主帅干的事。不过对于宇文逸来说,死于沙场,总好过死于朝堂。 他若是活着回去,抗旨不遵、假传圣旨、擅自东进、损兵折将,这桩桩件件都足以将他千刀万剐。而现在,其人阵亡于沙场,元景帝便是想追究,他也死了。至于处置宇文一族,也不再有这个必要。 宇文逸对于元武的贡献颇大,而今元武又意图对梁国用兵。此时再去处置他的家人,未免让三军将士心寒。 何况,他既然已死,又哪来功高盖主的威胁。元景帝只让他回大都述职,并没有说要处置他。便是康州军有怨言,也怪不到这位皇帝的身上。只要蔡康稳住康州,一切便成定数。 远处的山坡上,宇文萧看着自己父亲战死沙场,泪如雨下,悲痛欲绝。本就是两军交锋,他不恨韩忠等人。如今,他的心中埋下了一颗巨大的仇恨种子,那就是元景帝。 注视许久,宇文萧跪地叩首,而后转身离去。 韩忠看着现场这满地的康州军尸体,微微摇了摇头。宇文逸死前的话含糊不清,众人也无法确定他究竟是为何如此。 “大都督,还追吗?”徐平擦去枪尖的血渍,沉声问道。 “来人!” “大都督。” “把宇文将军的尸体送回关内。入关之后,好生安葬。” “诺!” 待人走后,韩忠稍作思考,随后眉头微微皱起。“耽误得太久了,未必能追上。” “韩公,以步卒的行军速度,全力以赴也未必追不上。”宁毅对黑龙骑颇有把握。 “也罢!”韩忠翻身上马,扬刀一挥。“全军追击!” …… 与此同时,康州军内,蔡康接到探马来报,顿时脸色大变。“你说什么?宇文将军殉国了?” “是的大人。上将军率兵断后,奈何敌众我寡。将军死战不退,围攻之下……将军……阵亡了!” 闻此讯,蔡康摇头长叹。他知道,宇文逸是用自己的命,换其全族的命。“陛下啊,何至于此啊!” 宇文逸一死,武敬山就必须来康州坐镇,否则凉州七郡有得而复失之险。蔡康很有自知之明,他是绝对敌不过魏冉的。 在其沉思之际,内卫也闻讯赶来。“蔡公,宇文逸当真阵亡了?” “不会有假。”蔡康脸色苍白。 “其子呢?宇文萧可随其一同阵亡?” 闻此言,蔡康神色阴冷,脸色也变得不好。“怎么,内使大人很希望宇文将军绝后?” “呵呵!国公哪里话?本使不过是担心其子安危罢了。” 蔡康瞥了他一眼,略带不屑的问道:“内使大人,宇文将军既已阵亡,你也就不必再等了吧?不赶快回京复命吗?” 内卫眼角微抽,简单以礼之后,便匆匆离去。 “呸!狗东西。”见人走远,蔡康愤然怒骂。内卫走后,蔡康赶忙传令各营,将所有辎重与甲胄尽数遗弃,只留随身干粮。“三军听令!轻装简行,加紧回撤。” …… 康凉道上,韩忠率领大军还在继续追击康州军。 不过,追击途中遇到了诸多康州军行军辎重与刀兵铠甲。无奈之下,韩忠只得分兵收集,将这些遗弃的物件派送回关内。 众人率军追杀至今,已然到了天明。 “都督,前方大约还有数百里,便要进入康州地界了。”位于最前方的徐平凉州营偏将回马来报。 闻言,韩忠稍作思考。“无妨。按脚程估算,大约百里左右,我等便可追上。” 大军继续前行,又过半个时辰,众人行至一片峡谷之内。“停军!”韩忠大喝,继而抬手一挥,全军止行。 闻言,宁毅、魏冉拍马而来。“大都督?” 韩忠抬头望着不远处的峡谷隘口,又看了眼身旁的徐平。“永宁,你来说说。这峡谷内可有伏兵?” 徐平抬眼仔细眺望着这片峡谷。但见峡谷内灰蒙一片,大量烟尘漫天扬起,远处似乎还有旌旗若隐若现。 “大都督,若是伏兵,当偃旗息鼓,隐而不显。依末将看,前方并非镇东军的伏兵,而是康州军故布疑兵。 况且,如果镇东军在,宇文逸便不会率军断后。他完全可以稳固阵脚,收敛三军,继而缓缓撤回。就算有所则损,也不会如此窘迫。如今,就连他阵亡,镇东军都未曾现身,形势显而易见。” 韩忠闻言,微微颔首。“合情合理。不过,老夫料定其内必是伏兵。” 徐平不解。“为何?” “呵呵呵!”韩忠拂须微笑。“因为宇文逸的撤军太过仓促,显然是有他不得不冒险拔营的事情发生。 此人分兵下营,想来,应当是为了激我等西进。如今,他被迫撤军,必然会沿途安排伏兵。也许数量不多,全做拖延,但一定会有。否则,按步卒和马卒的脚程差距,即便他来断后,也有极大可能被我等追上。” 徐平思虑片刻,随即点了点头。“都督言之有理,永宁受教了。” “哈哈!大都督还是那么谨慎。依本王看,永宁说得没错,此处当是疑兵罢了。镇东军未至,康州军匆忙撤军,就算想布伏兵,他也是有心无力。况且,若是伏兵,何至于如此显眼。” 韩忠笑着摇了摇头。“反其道而行之罢了。” “韩公,那依你之见,我等还继续追击吗?如今缴获的军械辎重不计其数,依本侯看,即便回军,也已大赚。” “不!”韩忠摆了摆手。“老夫虽然料定此处必是伏兵,但数量绝对不多。康州军已经没有大量分兵设伏的兵力了。” “传令!加速进军。若遇伏兵,切勿纠缠,快速通过。” 第113章 定平事了 …… 韩忠令下。众人先是面面相觑,几息之后,率军冲进峡谷之内。 对于众人来说,康州军已是岸上鱼肉。若是仅凭推测,便放弃追击,便是韩忠也有些许不甘。 马蹄声震耳欲聋,数万精骑如潮水般涌入峡谷。张掖领着玄甲卫更是首当其冲,未过多时便已接近谷口。 后军见此情形,更是不疑有他,赶忙拍马紧跟。 待到玄甲我即将离开此谷,谷内忽然擂鼓震天,阳平军的旌旗四处扬起。只一瞬间,数以万计的驽兵与步卒齐身出现。 “奉上将军命,我等在此久候了!”喊话之人正是宇文逸调来的平阳郡守将谢威。 “吁!”魏冉、宁毅等人见状纷纷大惊。 即便是韩忠也皱起了眉头,按照他的估算,康州军不可能大量分兵设伏。仓皇拔营后撤,他们没这个时间。最多,也不过是临时组织起来拦截的小股力量。 魏冉急忙调转马头。“前军转后军!速速退出此处。” “放箭!”谢威扬起令旗大声喝道。 阳平军得令,大量箭矢、滚木纷纷倾泻而下。谷内骑兵急忙回马后撤,不少兵甲中箭落马。 “不要乱!撤出此地!”峡谷内顿时乱作一团。 在韩忠、宁毅等人的指挥下,追击康州军的马卒纷纷快速回退。谷内中伏,自然有些损失,好在峡谷内道路宽阔,众人撤离迅速,并未伤筋动骨。 看着凉州这些追兵人仰马翻,哀鸿四起,谢威神色有些无奈。虽能居高临下进行伏击,却无围堵这些人马回撤的能力。 “将军,他们快要退出谷内了。” “无妨,让他们退去便是。马卒若是前后没有兵甲围堵,咱们也无可奈何。”宇文逸给谢康的命令本就是阻截即可,只为大军撤回康州争取时间。要想围杀,阳平郡这几万步卒是远远不够的。 “将军,这些追兵已然撤离,咱们是否也回退阳平?” “再等等,以免对方人马去而复返。”言罢,谢威汇回想起了宇文逸传来的消息:伏兵拦截之际,派手下百十来人在马尾上系好树枝,于谷林中往来驰骋,一定要扬起漫天尘土,给魏冉等人造前方大量伏兵的假象。 此地位置极佳,适合伏兵。对方途径此处,必然有所防范。但行如此,魏冉等人便会认为这是疑兵之计。只待其人马中伏后撤,便不会复来矣。 宇文逸兵败阵亡之事,谢威同样已经知晓。对于此事,他无奈叹息。“上将军戎马半身,却落得如此下场……” 就本意来说,谢威很想派兵驰援。奈何,上阳郡的兵甲皆为步卒,正面对上韩忠率领的精骑,不过是徒增伤亡。 待追兵撤离,半个时辰过去都未见韩忠复返,阳平军亦缓缓离开此处。 先有宇文逸和谢威的阻截,又有蔡康沿途的安抚,一众康州兵甲,终是有惊无险的回到了境内。 宇文逸阵亡,在军中造成了极大的震动。此事本该严重影响到康州局势,好在凉州营精锐已覆灭,魏冉没有西进之力。 定平关这一战,一边是凉州营精锐尽丧;一边是宇文逸损兵折将,身死关外。定平还是那个定平,康州还是那个康州。于双方而言,接下来的日子,都得消停许久。 …… 离开此谷,韩忠回首望去,微微摇头。康州军的主力保存尚好,回关之后,仍需再做打算。好在短期内,西境当不会再有战事发生了。 “回关。”韩忠抬手一挥。 …… 连夜奔袭,众人疲惫不已。回关休息一日,城关内堂中,众人笑声连连。 “韩公,此战我军缴获军械辎重不计其数啊!”宁毅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他怎么也没想到两军未搏,对方就已败走。 闻言,张掖更是笑声如雷。“哈哈!也不知到底发生何事,竟让宇文逸这厮,落得个兵败身亡的下场。” 魏冉亦是松了一口大气。自凉州营精锐覆灭以来,他除了自责,更多的还是担心元武大举犯境。如今,宇文逸身亡,对于元武来说,应当是极大的损失。“虽不知具体何故,不过此獠一死,凉州接下来应该会安生很长一段日子了。” 听着众人议论纷纭,徐平亦是兴奋不已。这是他首次踏上战场,也是首次立下军功。定平的这几战,徐平杀敌数百,斩将四人,武道也有所突破,可谓收获丰厚。“大都督!如今康州军回撤,宇文逸阵亡,咱们是否有机会再进一步?” 此话一出,众人皆不再闲聊。堂内静默了些许时间,倒是宁毅率先开口。“要说再进一步,自然是收复凉州七郡。 宇文逸虽然身亡,不过康州军主力仍在。而肃州还有武敬山的十余万镇东军,攻城不同于守城,若无绝对的兵力优势,恐怕难有斩获。” 韩忠缓缓站起身来,在沙盘上看了许久,最终摇了摇头。“凉州七郡沦陷已有数十年。若要收复凉州,势必发起国战。对于现在来说,朝局不稳,国库空虚,这些年天灾不断,百姓艰难,时机尚未成熟。” “不错,我凉州营损失惨重,黑龙骑又无法攻城,单靠瑜州营与戍边司,难度太大。”若说在场的所有人,恐怕没有谁能比魏冉更想收复故土了。 韩忠微微颔首。而后拍了拍徐平的肩膀。“此事,需要诸多谋划。甚至老夫有生之年,也未必能见到故土复得。永宁啊,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若是咱们这些老不死的无法做到,以后就要靠你们了。” 闻言,徐平神色肃然,躬身一拜。“大都督请放心,永宁定会谨记此言,以复我大周故土!” “都督请放心,我等定会牢记您今日所言,荣耀大周,恢复故土!”跟随徐平前来的一众勋贵之后,竟皆齐声以礼。 韩忠微微平手,随即笑道:“凉州营如今兵力尚缺。为防元武异动,依老夫看,瑜州营当留两万步卒在此,戍边司老夫也给侯爷留下两万兵甲,如何?” “如此甚好,韩公费心了。”魏冉点头颔首,随即作揖以礼。 “魏侯,那此战之事,就劳烦你给陛下递折子了。” “韩公放心,这是自然。” “既然康州军已撤退,本王也不便久留。魏侯,待到明日,本王就回军贺州了。” “王爷不再多留两日?魏某也好犒劳一二。等众将士龙马精神,再行回军也不迟呐。” 宁毅微微摇头。“就不劳烦侯爷了。贺州事务繁多,本王来时,走得急,不便再多耽搁。侯爷无需如此客气。” 韩忠亦是插言道:“魏侯啊,凉州疾苦,战事频频,一切就交给你了。待休整一日,老夫也就班师了。” 闻言,魏冉再次躬身以礼。“此役,魏某多谢诸位了。” 就在此时,一位侍卒入堂禀报。“侯爷,关外有一黑袍男子飞马而来,直言想要见您。” ………………………………. (还请各位彦祖点点催更,打个好评!作者谢谢各位了!) 第114章 投诚 …… 接到禀报,魏冉面带疑虑。仔细思考片刻,他还是决定见一见来人。“将人带来此处。” “诺!” 很快,侍卒便将此男子带入内堂。 见堂内满坐皆齐,男子微微愣神,几息之后还是掀开了头上的兜帽。“晚辈宇文萧,见过诸位。” 见到宇文萧,堂内众人纷纷相视无言。 盏茶功夫,魏冉率先开口。“宇文小将军来我定平关何事?你若是没有合理的说辞,就别怪本侯将你当场拿下了。” 一旁徐平微微皱眉,虽有不解,却能猜到一二。康州军的突然撤退,和宇文逸的阵亡,恐怕有诸多隐情。 宇文萧深吸口气,当场单膝跪地。“败军之将,前来相投,还请魏侯收留。” “什么?你父亲宇文将军亡于我等之手,你在说笑不成?”魏冉眼睛瞪大,显然此事让他大为震惊。 徐平亦是嘴角微抽。“宇文将军,你可是元武驸马。你康州军与我等仇深如海,你这话,未免让人难以置信。” 宇文萧的突然来投,就连韩忠都不明其意。“小将军,说说理由吧。” 知道众人不解,宇文萧想起了康州军大营内其父的遭遇,双眼继而缓缓闭上。 “呼!”长叹一口气,宇文萧毅然睁开双眼。“诸位多虑了。我孤身来投,既非诈降,亦非算计,仅仅为报父仇而已。” 此话一出,魏冉更是不解。“你父亲在领兵断后之时,命亡于我等之手,既是报仇,你还前来相投?如此说辞,岂非自相矛盾?” “两军交战,父亲阵亡我无话可说。但真正害死我父亲的并非诸位,而是那坐在龙椅之上的元景帝,武敬远。”宇文萧摇了摇头,手中双拳越握越紧。 此信息一出,魏冉骤然站起。“这!” “魏侯,你肯定很想知道我父亲为何会突然拔营撤军吧? 因为武敬远连下四道圣旨,要父亲即刻回军。不仅如此,他还要求父亲随同内卫一并赶回大都。”随后,宇文萧将一连串发生在康州军内的事情尽数说了出来。 得知前因后果,众人纷纷沉默不语。而宁毅则是满脸愤慨,眼色极为不善。“武敬远是怕你父亲势大,以后难以制衡。这列国之间,可从未有过独拥两州之臣。如若不早些遏制,他是怕将来尾大不掉。” 宇文萧微微点头。“自是如此。父亲他宁愿身死关外,也不愿反叛。如此君上,枉为人主。空有问鼎天下之心,却毫无容人之度。哼!就凭他,也配坐拥万里江山。” 宇文萧的话,宁毅极为认同,隆圣帝又何尝不是对他们百般提防。需得将军安天下,不愿将军享太平。“宇文萧,你父亲的遭遇,本王亦表同情。 不过,你并不了解为皇者。他们并不在意你父亲有没有不臣之心,他们在意的是你父亲有不臣之能。 况且,你父亲忠心又如何?谁能保证他的后代也忠心?比如现在的你!” “还有。”徐平突然插言。“驸马爷,不论怎么说,你父亲始终亡于我等之手。且康凉二州仇恨颇深,你的理由,不够充足。” 见此情景,宇文萧在怀中掏出一封密信交给了魏冉。 接过密信,魏冉定睛一看。这是陆老贼的笔迹。信中言:黄元舟私受贿赂,乃奸佞小人。宇文将军退兵之祸,尽为其一手造就。 收起密信,魏冉沉声问道:“这信是谁给你的?” “自然是家父。事情的真伪,数日之前,家父便已查知。” “就算一切真如你所说。你大可投去梁国,甚至投去北蛮,你的话,尚不足以说服本侯。”魏冉亦是从旁补充。 “没错。我与尔等却有深仇。但凡有多一份可能,我都不会转投大周。只可惜,并不是我选择了投靠你们,而是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闻此言,众人齐齐望去,宇文萧接着说道:“梁帝年幼继位,难有作为。梁国境内如今四方纷纭,藩王各自割据,诸侯拥兵自重。以在下看,大梁已现亡国灭种之相。 而北蛮经历多年前的那场大战,早已伤筋动骨。莫说兵向元武,怕是大周靖北王已经对其虎视眈眈了吧?”言罢,宇文萧转头看向徐平。“在下若想有生之年,能报父仇。除了大周,已无别国可选。” 宇文萧不再言语,堂内众人面面相觑。 “韩公,依你看?”魏冉眉头紧锁,若得宇文萧,对于日后谋取康州而言,当如虎添翼。可身背其父殒命之仇,始终让人难以安心。 韩忠摇了摇头,并未言语。 “王爷……” 宁毅袖袍一挥。“此人脑后有反骨,留下此人,非明智之举。” 随着宁毅话尽,堂内气氛逐渐变得沉重。 得见此信,徐平想起了陆铮给予的锦囊。随即拆开最后一个,旦见其言:宇文逸受人迫害,若与生死危机,可好言劝降,对方当留世子一命。若康州有人来投,世子可信之。 收起锦囊,徐平眼角抽动。传出那些流言蜚语的可不就是陆铮吗,行贿黄元舟的多半也是他,元景帝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玩弄人心之辈,手段真不干净。 不过话又说回来,宇文逸若是安分一些,在没有元景帝首肯的情况下,不擅自东进,谁又能动得了他。 事实难料。凉州营的覆灭,让宇文逸看到了绝好的战机,可也正是这个战机,让他命归九泉。 “三叔,此人可否交给我?”沉思良久之后,徐平最终还是采纳了陆铮之言。 魏冉眉头微挑,继而又拍了拍徐平的肩膀。“永宁呐,此人非善类,你确定要留下?” “宇文萧,你孤身来投,家中可还有亲人?他们尚在何处?”徐平看向对方,心中已做好了打算。 “若说直系亲属,在下母亲与幼弟尚在康州。” “两军交战之下,你父亲亡于我等之手。妄谈相互信任,未免可笑。 既然你前来相投,自然不愿亲人留在元武受迫。若能将他们接入大周,你可愿意?” “你是想以他们为筹码?怕我生有异心?” “自然如此。入境之后,徐某会将他们送去北境。如果此事你能接受,那便可以留下。” 宇文萧眼神先是一凝,而后又长舒一口浊气。“可以。不过,此事并不容易办到。” 闻言,徐平转头看向英月娥。“月娥姐,此事……” “世子放心,陆老贼当有办法。” 第115章 班师回朝 …… 众人对于宇文萧的投诚,各有各的看法。不过徐平既已有了决定,他人也并未反驳。对于以其血亲为质,倒也不失为一个手段。 “永宁啊,既然你已下了决心,那宇文萧便跟在你身边吧。”言到此处,魏冉又看向对方。“宇文萧,让你跟着永宁,你接受否。当然,你若不接受也无妨,只不过本侯身边可不会留你。” 徐平如今不过舞象之年,对于宇文萧来说,并非好的选择。可魏冉话已至此,也由不得他多做考虑。“敢问徐公子……” “你想问我到底是何人吧。靖北王徐沧之子,徐平。” 闻此言,宇文萧有些惊讶,转而又多了几分期待。靖北王徐沧的儿子,当不是泛泛之辈。“败将宇文萧见过世子,往后愿随左右,兵克元武。”言罢,宇文萧竟单膝而跪。 “不必如此。”徐平抬手将之扶起,而后眉头微锁。“谈及兵克元武为时尚早,不过我大周必然会与元武有场旷世之战。”凉州七郡之耻,尚未了结。终有一日,大周铁蹄必将马蹄元武。 宇文萧并没有因为徐平的话而显得失望,反而暗自庆幸,想来对方当不是夸夸其谈之辈。“世子所言善也,在下等着那天。” “来人。”魏冉唤来侍卒。 “侯爷。” “带宇文公子下去休息。” 宇文萧抱拳施礼,随后转身离去。 待其走后,魏冉言道:“永宁啊,此人不简单,你要多加注意。凡事信三分,留七分。若觉有样,当尽快除之。可错杀,不可放过。” “三叔放心,日后我会多加留意。如果此人没有二心,往后兵发康州,当占得不少先机。” “如此甚好!明日你就该回京了。定平这一战,你虽初登沙场,却也立功不小,三叔会替你上表请功。下去休息吧。” “多谢三叔。姑父、大都督,永宁就先告辞了。”言罢,徐平作揖以礼。 正当其刚走出内堂,却听魏冉大声喊道:“对了!永宁啊,一百匹幼驹三叔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明日回京,你记得带上!” 闻此言,徐平脚下一不留神,险些栽倒。“谢谢啊!三叔,你真是个好人!” 看着徐平远去,韩忠拂了拂须,爽朗一笑。“有几分徐沧当年的模样!待老夫好好调教,将来当是我大周又一良柱。” “良不良柱,本王暂且不说。他那身行头,全是他爹的吧!真有意思。二位,本王也不逗留了,就此别过。” 宁毅快步离开内堂,心中更是打起了一些心思。“徐沧啊!皇帝要是做得太绝,你我二人联手,这大周天下未必不能改姓。” “既然都走了,老夫也就不叨扰了。侯爷!保重。” “大都督……保重。” …… 翌日正午。 定平关外,戍边司军阵整齐排列。空旷的荒土上,戈矛林立,旌旗蔽空。韩忠率众跃马在前,三军甲胄光亮,威严肃穆。 忽闻定平关内金鼓擂动,徐平不由的抬眼望去,擂鼓之人正是长兴侯魏冉。 再看身旁,张掖、许阳、宇文萧等人御马而立,好不威风。“月娥姐,小姨呢?” “昨夜就走了。应当是回北境找王爷去了。”英月娥眼睛一瞥,继续调侃道:“按殿下的说法,王爷想必还在勾栏醉生梦死。就不知安姑娘回燕城之后,能不能逮个正着!” 徐平两眼一白,倒吸一口冷气。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天高皇帝远,老爷子还能隔着千里之遥跑来捶我?别闹!” “殿下开心就好!” 二人闲聊之际,韩忠抬手一扬。“三军听令!” “大都督威武!” “大都督威武!” “班师回朝!” 众军闻声而动,行列整肃,朝着神京徐徐而进。一路上蹄声如雷,尘烟滚滚。众将士神情豪迈,虽有征尘之色,却带凯旋之喜。至此,定平一战,落下帷幕。 …… 与此同时,神京皇城内。 隆圣帝正于案台前批阅奏折,一旁的刘辟递来一封密信。“陛下,内卫送来的。” 接过密信,隆圣帝并未查看,反是放在了一边。“又是关于司徒文的吧?这帮废物,尽是些鸡毛蒜皮之事,有何用处。” “陛下,司徒仲宰行事谨慎,想必内卫也已尽力了。” “瑜州那边怎么说?黄世安这粮饷可不好筹吧。”隆圣帝冷笑一声,手指不住的敲打着案台。“孙怀义天天在司徒文那里做些无用功,脑子就不会转一转吗。瑜州营这些年日子不好过,真以为朕不知晓?” 刘辟瞳孔微缩,立马领悟了皇帝的意思。“陛下,是否要开始着手……” “等凉州来消息再说,现在还差个契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司徒孝康要是栽了,司徒文这个做父亲的还能像现在这样稳如泰山?”隆圣帝嘴角略带不屑,瑜州空饷之事,他早已经知晓,等的就是为了抓条大鱼。 如今凉州战起,瑜州营驰援关内,这件事可不小。魏冉兵败,凉州营覆灭,这在朝内早已引起动荡。若是因粮饷之事耽误了凉州战局,彻查下来,司徒孝康罪该万死。 “陛下,如今已过去半月有余,想必近期就会有战报入京。”刘辟为隆圣帝整理好案台上的折子,随即拿出一份纸书。 书曰:元武欲对大梁用兵,当早做准备。 合上纸书,隆圣帝微微皱眉。“消息可靠否?” “细作传回,未明真假。” 闻言,隆圣帝拂袖一扬。“荒唐。武敬远要对梁国用兵,宇文逸还敢东进?他元武已经有能力同时对抗两国了?呵!朕怎么不知道?” “陛下,大周如今国库空虚,便是元武真欲对梁用兵,我朝也难以西进啊。” 闻言,隆圣帝笑道:“无妨,元武虽然国力鼎盛,却也不可能两线作战。对于如今的局势而言,只要北面不乱,朕巴不得武敬远兵发大梁。 届时,梁国必然会向我大周求援。一旦梁国求援,银子还会缺吗?除了这个,朕只待徐平回京,也该找他薅点羊毛了。” 第116章 纪贤的心思 …… 梁国如今的局势紧张,这对于大周来说其实并不好。没有梁国牵制,就会极为被动。好在北面蛮子这些年消停了不少,只待来年开春,大周便可提前增兵西境。 隆圣帝来到软榻前,本欲唤刘辟摆棋对弈几局,殿外太监却快步入内。“启禀陛下,太子殿下回宫了!” “太子回来了?他人呢?”暨州灾情拖了数月有余,虽常有折子入京,不过太子此行确也费时颇久。 “回陛下,太子殿下如今正在殿外求见。” 隆圣帝赶忙起身。“狗东西,既然太子已在殿外候着,还不快传。” 对于太子此次办的差事,来京的折子大体也已经阐明。事情,没有太多可说,正常流程,正常处置。 但就办事过程和太子的处理方式,隆圣帝是如何都不满意。虽进退有度,却难显威严。即便有功,也得分出去不少。 早在元武使臣请见之前,纪贤就已将事办妥。留了些收尾工作,递上折子,倒是给后来赶去的纪允平白捡了个便宜。 “传太子纪贤入殿觐见!” “传太子纪贤入殿觐见!!” 片刻之后,纪贤风尘仆仆的快步走入殿内。“儿臣纪贤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 隆圣帝的脸色本不太好,可看着眼前太子这副疲惫的模样,终究还是上前将之扶起。“说说吧,此次赈灾为何拖延至今。”言罢,隆圣帝挥手屏退了左右。 “回父皇,儿臣……” “坐下说。” “谢父皇!”纪贤躬身以礼。“儿臣此行本无需耽搁许久,怎乃诸郡流民颇多。为防祸事,儿臣与七弟耗费大量时间,方才安抚妥当。” 隆圣帝眉头微微皱起。“仅仅如此?” “回父皇。此次赈灾,暨州各郡贪腐严重,幸得父皇及时派人前往处置。否则儿臣尚需不少时日,才得以回京复命。” “呼。”隆圣帝叹了口气,脸上神色愈发不好。“没有父皇派人前去,你就处理不了了吗?你是当朝太子,你的东宫属官都是酒囊饭袋吗?” 纪贤见隆圣帝怒意渐起,慌忙跪地叩首。“父皇息怒。儿臣有愧,请父皇责罚。” “给朕起来!”隆圣帝见状,更是怒从心来。“你是太子,是我大周的一国储君!动不动就请罪,动不动就责罚。你不要脸,朕还要脸! 你怎的如此软弱?有功即赏,有过即罚,这样的小事,你都无所作为吗?地方官员贪腐受贿,狼狈为奸,你就不会自行处理吗?简直不堪大用。” 纪贤非但没有起身,反而将头埋得更低。“父皇,儿臣领布政府少宰,虽有议政之责,却无惩处之权。朝内自有法度,自有父皇做主。对这些狼心狗肺之辈,儿臣虽然愤恨,却不可僭越,更不可越俎代庖。还请父皇明鉴。” “你……”闻言,隆圣帝怒意消散了些许。“你是太子,外出办差,事从权宜。若是样样请旨办事,他人会如何看你?朝中百官会如何看你?太子威严何在?太子的体统何在?你怎的如此愚昧。” 纪贤微微摇了摇头。“父皇,祖宗礼法不可废,朝廷制度不可乱。儿臣当行份内之事,任他人如何看待,亦无愧于心。” “简直迂腐。没有太子威信,你日后何以服众?何以承继大统?” “儿臣惶恐。父皇春秋鼎盛,只盼能为父皇分忧,其他之事,非儿臣所念。”言罢,纪贤嘴角微微一挑。 “你这孩子。”隆圣帝脸上怒意渐渐消散,抬手将之扶了起来。“你母族孱弱,朝中亦无根基,仅凭东宫属官,难以站稳身子。父皇知道你宅心仁厚,注重分寸。但你若无威信,日后将会举步维艰。” “有父皇就够了,儿臣要这些做甚。”纪贤微微摇头。 隆圣帝颇为无奈,在他看来,纪贤若身在盛世,做个守城之君绰绰有余。如今,天下纷纭,他这个底子太过薄弱。“皇儿,永宁入京你可知晓?” “永宁?徐永宁吗?” “正是。他已入京有些时日了,不过其人现在凉州,想来要不了太久便会回来。小时候你两关系不错,待其回京之后,你当多与他走动走动,明白吗?” 此话一出,纪贤心里都乐开了花。他本就打算拉拢徐平,却又担心隆圣帝会起戒心。他思虑许久,也未想好万全之策。如今,皇帝自己开了这个口,那事情就好办多了。“永宁小时候在宫内闯祸不少,儿臣可少没替他挨打。既然他来了京城,儿臣可得好好与他说道说道。” 隆圣帝眉头舒展,继而笑道:“小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在心里?” 见气氛缓和,纪贤亦是微微一笑。“他和月华妹妹两人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整日将宫里搅得乌烟瘴气,因为他俩,儿臣可没少挨板子。即便过去多年,如今在想来,亦是历历在目。” “这小王八蛋鬼精的很,日后与他好好相处,记住了吗。”隆圣帝抬手拍了拍纪贤,转而坐回了龙椅之上。 “儿臣记住了。” “行了,你连日赶路,想来也已疲惫不堪,给你母后请个安,便回去休息吧。” “父皇万安,儿臣告退。”纪贤俯身一拜,缓缓退出殿内。 待人走后,隆圣帝靠在椅子上把玩着茶盏,许久之后,开口问道:“太子之事,你怎么看?” 刘辟闻言,急忙跪礼。“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老奴岂敢妄言。” 隆圣帝淡漠的看着跪伏于地的刘辟,心中不免有些无奈。“你也下去吧。” “诺!” …… 离开文德殿后,纪贤驻足许久,望着巍峨壮观的皇宫,他心中不免有些意动。这大周天下,是纪家的天下,却还不是他的天下。 无论是纪允还是纪武,背后的人都不少。唯有自己这个所谓的太子,一无母族做后盾,二无朝中大臣支持。身处东宫储君之位,稍有不慎,便是命归黄泉。 如今徐平既已入京,隆圣帝还主动开口,那么机会便已来临。自己的父皇当年便是在徐沧与张启圣的支持下夺得大位,而现在,他纪贤同样可以。 只要外有靖北王府的支持,内有天政府张启圣的帮扶,这九五大位便如探囊取物。 更何况,隆圣帝对自己还未有设防。皇帝春秋鼎盛,现在就开始崭露头角,积累威信,那才是真正的愚蠢。 想到此处,纪贤嘴角上扬,随即掏出腰间的东宫太子令,把玩了许久…… 第117章 捷报入京 …… 一晃几日过去,戍边司已行至瑜州,再过些时日,便能回到京城。 徐平等人路上时不时的聊起凉州这一战,对于这些初出茅庐的后辈,此战确是受益良多。 “世子!凉州这几战,咱老张杀敌过百啊!回去之后,恐怕老太爷都得高看我一眼!” 许阳瞥了张世杰一眼。“你家老头子双目失明已久,他拿脚丫子高看你?” “哈哈哈!老许说得有道理啊!张老四,你还是省省吧!真要要说起来,光是火烧康州军粮草那一战,我就杀敌近百。待到回京之后,怎么也能混个六品杂将当当!” 徐平回头望了郭子韬一眼,嘴角差点没笑歪。“就你那三脚猫的修为,捡漏都能说得那么清新脱俗!本世子也算开眼界了!” “都省省吧!定平这一役,世子杀敌数百,斩将四人。你们差远了!”言罢,许阳双腿用力一夹,快马追着徐平而去。 撇开张掖这等沙场老手不谈,无论许阳,郭子韬还是张世杰等勋贵之后,都有着不错的战功,杀敌报国,其志可赞。 凭借此战,徐平嘴角更是抑制不住的上扬。只待回京受赏,隆圣帝还能让自己当个七品马侍不成。 看着徐平等人沿途的谈笑,随行而归的宇文萧脸上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既没有表现出不悦,亦没有和众人言语。无论未来是何走向,如今的他已无退路。 将自己的亲族为质,宇文萧心中虽有些芥蒂,却也理解。或者说,更多的还是无奈。 从意气风发的一国驸马,沦落到被迫投靠敌国,这般落差,何其之大。若非心志坚韧,常人难以做到。更何况,有再多的说辞,也改变不了其父死于大周这个事实。 但若说心意,他对元景帝的恨,却远高于魏冉等人。死于沙场,算是身为武将的一种归宿。可元景帝与朝中那些奸佞小人的行为,让他为自己的父亲感到不值,也为自己和族人感到不值。皇权富贵,忠君报国?简直可笑。 想到此处,宇文萧不由的捏紧了手中拳头。此生,若是有朝一日能兵临大都,他要问问武敬远,可曾后悔当年的行为? 宇文萧抬眼看向跃马在前的徐平,他深知对方不可能完全信任自己,起码现在不可能。不过,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呼!”长舒一口气。宇文萧眼神变得愈发冷厉。 促使两国开战,让元武覆灭,成为了他现在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这边,班师回朝的三军士气高昂。而远在肃州的武敬山,却是雷霆震怒。 “简直荒唐!荒唐至极!陛下怎可如此行事啊?宇文将军征战数十年,其祖上更为元武立下了数不清的功绩。仅凭猜忌,便害得他阵亡于定平,这算怎么一回事。 还有朝中哪些奸佞小人,整日勾心斗角,玩弄权术,元武四世造就的鼎盛,终将毁在这群人的手中。”武敬山已然得知了康州军之事,对于宇文逸的阵亡,他愤怒到了极点。如此一心为国的将才,居然就这样死于边野,何其悲哀。 “哎,王爷慎言啊!”得知此事,吕伯义亦是惋惜不已。定平之战,耿世勋的阵亡,本就已经难以接受了,如今还把宇文逸也搭了进去。凉州营虽然精锐尽丧,可千军易得得,一将难求啊。这两人身故,康州便已无战将可堪大用了。 “伯义啊,你说这叫什么事啊。宇文将军阵亡的消息一旦传回大都,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如今我朝正欲对大梁用兵,依本王看,这不是个好兆头啊。”武敬山眉头紧锁,心中的担忧无需言表。 闻言,吕伯义微微摇头。“王爷,宇文将军阵亡,我元武痛失一柱也,但此事并非完全是陛下造成。 王爷递上去的折子,并未说明调兵跟宇文将军有关。他率军断后,战死定平,其实是害怕陛下得知此事,日后会清算宇文一族。” 武敬山缓缓闭上双眼,仰天长叹:“君不知臣,臣不知君。可悲矣!” “王爷,接下来咱们当早做打算了。如今英国公只是暂领康州,他年事已高,不会久待。如今宇文将军阵亡,朝廷又已调兵南境,康州的局势,需要王爷来稳住啊。” “伯义言之有理,本王这就给陛下递折子。若是朝内有人派来自然最好,若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本王就亲赴康州。至于肃州事务,陛下另做安排即可。” “王爷英明,当是如此。” …… 大周,皇城内。 “凉州捷报!凉州捷报!”魏冉派来的信卒高举军报,快步朝着承乾殿跑去。 闻讯,整个皇城内的人纷纷侧目而视,交头接耳。 “陛下!凉后军报来了!”刘辟快步入内。正在承乾殿内处理公文的隆圣帝听到此讯息,赶忙离开大殿。 见皇帝亲临,信卒高举战报,跪地呈书。“陛下!凉州战报,凉州一战我军大捷!” “快,快呈上来!”上月,听闻凉州大捷,隆圣帝兴高采烈,与皇后大战数百回合。还没高兴多久,当夜却又听闻韩忠推断凉州营有覆灭之险,而后传来的消息果然如此。这一来一去的反差,差点没把隆圣帝心态搞崩。如今等待许久,终于又有新的捷报入京。此战还有韩忠在场,应当不会再有意外。 刘辟赶忙接过军报,躬身呈上。 打开奏报,隆圣帝脸上的表情极为丰富。看着前半段,他大喜过望。看着后半段他无语至极。 守关的时日里,徐平那是阴招百出,一会火一会水,又是屎又是尿。隆圣帝嘴角忍不住的抽扯。“这小子,还真是缺德。” 直至结尾处,看到康州刺史宇文逸阵亡于关外,他忍不住大声笑道:“好!好得很啊!先是耿世勋,再到宇文逸,折了这两人,他武敬远怕是肺都要气炸了吧!” 闻言,连刘辟都震惊不已。“陛下,康州刺史宇文逸死了?” “死了!死得好啊!此獠害我凉州数万将士,朕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言罢,隆圣帝看向信卒。“快说,戍边司何时班师回朝?” “回禀陛下。宇文逸阵亡,康州军退军的第二日,大都督便率军班师了。” 闻言,隆圣帝大手一挥。“刘辟!” “老奴在。” “即刻安排下去,待大军回朝,朕要亲自设宴接风。” 就在此时,不远处太子纪贤亦是快步跑来。“父皇!” 看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太子,隆圣帝面带疑惑。“慢行。这样子成何体统!” 纪贤先是躬身以礼,随即笑道:“父皇啊,此战乃天大的喜讯。儿臣一时情急,倒是失礼了。” 闻言,隆圣帝脸上笑意更甚。“待他们回来,朕要好好犒赏。” “父皇,为表君恩浩荡,待大军到京之际,不如由儿臣前去城外相迎如何?” 隆圣帝微微颔首。“你是太子,能如此想是好事。三军将士为大周而战,正该当此殊荣。届时,你带着百官同去,一定要好生准备,莫要怠慢。” “儿臣领旨。”言罢,纪贤嘴角轻轻一笑。 第118章 王朝末期 …… 接到凉州传来的捷报,隆圣帝欣慰不已。眼看着临近年关,这消息无疑是新一年最好的开篇。 大周立国已有数百年之久,王朝肉眼可见的步入衰落。如今,外患暂解,隆圣帝势必要趁着这个时期来整肃朝纲。 大周的庙堂内腐败严重,群臣贪污受贿、结党营私。自张启圣离朝,司徒文可谓大权独揽,就连明面上的政敌萧如讳,与他也不过是一丘之貉。臣权强,皇权弱,下面人一己私欲,上面的难以作为。正是此等现象,方才有了如今的政治秩序混乱。 而朝堂之外,形势更为棘手。各州郡土地兼并严重,国内的土地几乎都集中在权贵富商手中。大量百姓失去了耕地,生活无着,贫困潦倒,更有甚者背井离乡成为流民。 长久以来,贫富差距的急剧扩大,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贫农对权贵、世家、以及地主阶级的强烈不满和仇恨。 百姓无地可种,国内的耕地就得不到有效利用,这严重影响着农业产出。每年秋收纳粮,大周各地引起的反抗与械斗不计其数。你不纳粮就是违法,你纳粮就吃不饱饭,过不了冬。 如此恶性循环之下,百姓苦不堪言,权贵地主却赚得盆满钵满。国家的税收日益减少,纳税人口更是急剧下降。 就军队而言,大周本不亚于元武。奈何现在的国库空虚,根本负担不起。除去四境边军,国内储备兵丁已是年年裁减。 对此,隆圣帝也无可奈何,他绞尽脑汁想要改革,想要抑制矛盾。可皇权不显,政令难行。对他来说,显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百姓疾苦,赋税沉重,天灾四起,战乱频发。地方上,偶尔还会发生民变,社会稳定严重恶化。 光是近两内年发生的动乱就有数起,韩布(韩忠之子)领兵平乱至今未归。若是凉州一战告败,大周恐怕离败亡也不远了。 好在凉州大捷,算是给了隆圣帝一些希望。对于朝中那些争权夺利,尸位素餐之辈,他早已深恶痛绝。 收起手中的军报,隆圣帝望着脚下这个百年皇城,他的眼神阴冷到了极致。 要说群臣,司徒文这个把控朝政的老贼,他更是恨之入骨。庙堂之上,不是他的门生就是故吏。如今,整个朝内,既无新鲜血液,又无可用之人。 满朝文武,能让司徒文忌惮的,徐沧算是一个。若是徐平不能把水搅浑,那这数百年王朝,怕是真就难以挽回了。 想到此处,隆圣帝转头看了眼身旁的纪贤。“太子,记住父皇的话。日后多与徐平走动走动,若是有必要,你可以给他点甜头。这个兔崽子,打小就鬼精。没好处的事,他不感兴趣。” 闻言,纪贤眉头微微一挑,继而作揖以礼。“父皇放心,儿臣自会与永宁好好相处。” “记住,对待徐平这类人,必须真心实意。他和徐沧很像,若是玩虚的,他能感受得出来。相处之时,不要过多试探。有好处,能给就给,他会记在心里。”言罢,隆圣帝迈步离去。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恭送父皇。”纪贤再拜。 行至数步,隆圣帝突然回头。“凉州军报之事,赶紧让布政府抄录,而后传阅各司。 传阅完后,再移交武政府全城布告。军报的内容好好修饰一下,免得一些个狗东西跳出来找凉州营兵败的岔子。去办吧。” “儿臣领命。” …… 一晃眼,又一日过去。凉州捷报的公示,贴满了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 而一早接到传阅下来的消息,吴镇疆大喜过望。本还担心徐平首次随军出征会不会有什么闪失,岂料他非但没有闪失,反而还立下了不小的战功。 先是率军陷阵,后又火烧粮营;关内金汁退敌,关外斩将建功。这一战,不说徐平做得有多好,至少没给徐沧丢人。 自打徐平随军赶赴凉州后,薛若薇担忧得紧,时不时还会来京卫司打探消息。如今看到了军报,吴镇疆第一时间便赶去靖北王府报信。 得知此讯,薛若薇自然万分欣喜。一方面,自己心仪之人建功立业,杀敌报国。另一方面,战事了结,徐平也回京在即。除了婢女,她一个人留在这偌大的王府,还是有着些许孤单。 除去薛若薇,得知此讯的司徒孝呈更是欣慰不已。毕竟是徐沧的儿子,对徐平,他还是抱有着不小的期待。 而司徒府内,关注此事的自然不止他一人。司徒文倒是并未说什么,脸上一如既往的平淡。反观司徒娴韵就不同了,不但整个人眉飞色舞,还打算精心准备一场晚宴,欲给徐平、郭子韬等人庆功。 只不过,要是纪月华也来了,她这庆功宴怕是不太好办! …… 皇城内,纪允也已归朝。在其汇报完差事之后,隆圣帝本给予了他一些表彰。可在问及凉州之战时,纪允的回答却让他很不满意。“这么说,在你看来,凉州一战魏冉虽有功,但功过不能相抵。其败军之责,理应追究?” “父皇,凉州一战,若非瑜州营与戍边司及时驰援,恐怕难有斩获。况且,宇文逸兵败乃是元武朝内导致。长兴侯虽有守关之功,可凉州营数万精锐因其指挥不当而覆灭。此事,长兴侯难辞其咎。” 隆圣帝看着跪地表述的纪允,脸上毫无任何表情。“那依你看,此事该当如何处理!” 纪允沉思片刻。“依儿臣看。父皇仁德,念魏冉守关不易,降职留用,罚俸三年即可。如此一来,既有惩戒,又暗含体恤,长兴侯自当感激涕零。” 隆圣帝并未接话,转而看向一旁的纪贤。“太子,你呢?你怎么看?” 纪贤从旁出列,继而作揖以礼。“父皇!儿臣的看法倒与七弟不同。” “有何不同?说来听听?” “回父皇。长兴侯戍边多年,劳苦功高。自古以来,胜败乃兵家常事。在其经略凉州这些年,流血流汗,杀敌卫国。魏侯的三位公子更是为国捐躯,战死沙场。以一战之过而苛责于他,未免寒了戍边将士之心。” 闻言,隆圣帝依旧不怎么满意,正欲开口,但见纪贤继续说道:“不过,国有国法,法有法度。小惩大戒,明责暗褒即为最优。 儿臣以为,父皇可将其一等军侯,降为二等军侯。同时追封其三子卫国之功绩,并加授其夫人为二品诰命。”言罢,纪贤躬身以礼,退回原位。 第119章 阳谋 …… 纪贤的说辞正合隆圣帝心意,那么大的伤亡,不做惩戒不合适。但真要追责,却更加不妥。 爵位可凭战功或授,如此惩处对魏冉这个戍边侯来说不痛不痒。虽做削爵,却又将荣耀转嫁到其夫人身上,再追封其子。如此一来,里外都齐活了。 “多跟太子学一学,凡事都要多想多虑。下去吧。”隆圣帝随手一挥,将纪允遣出。 抬头看了眼纪贤,纪允脸上皮笑肉不笑。“太子哥哥,皇弟受教了。 父皇万安!儿臣告退。”说完,纪允缓缓退出殿内。 待纪允走后,隆圣帝朝着纪贤压了压手。“坐下说话。” “儿臣多谢父皇。” 纪贤端坐之后,隆圣帝却是许久都未开口。侧目而视,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沉重。 魏冉的事情虽已有了安排,可宁毅的事才真正让他怒不可遏。现在,凉州的战事已经结束,也该好好谋划大周内部的问题了。 见此情景,纪贤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父皇何事忧虑?不知儿臣是否能为您分忧?” 闻声,隆圣帝回过神来,随手将案台之上的一份折子递给了纪贤。“自己看。” 接过折子,纪贤简单翻看了片刻,随后将之合上。“父皇?儿臣不解。” “你当然不解。”隆圣帝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在外赈灾,边陲之事自然难知详情。” “父皇,就折子上述,并无不妥啊?” “宁毅上折子的时候,凉州营覆灭的消息父皇可尚未通传。” 纪贤眉头皱起,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 看着他脸上的变化,隆圣帝眼神愈发阴沉。“这不是重点。事从权宜,既是为了国之疆域,父皇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话到此处,隆圣帝拍案而起。“可魏冉的军报你也看了,按照脚程估算,父皇的旨意尚未下达,宁毅就敢先行出兵。他的眼里,还有半分皇权吗?” “啪!!!”隆圣帝一把抓起御案上的茶盏,猛然砸在地上。“他简直狗胆包天。就连徐沧都没干过这样的事,他是觉得大周内忧外患,真就动不了他吗!” “父皇息怒!”见状,纪贤赶忙跪地叩首。“正所谓兵贵神速,武成王之事,当属无奈之举。父皇切勿大动肝火,保重龙体啊。” “你以为他没有考虑过父皇得知此事之后会何等震怒吗?不,他宁毅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有恃无恐!简直混账!”隆圣帝怒火中烧,越说越气。“朝外一个宁毅,朝内一个司徒文。这二人整日蹦哒不停,哪还有半点臣子之礼?你说,此事该如何处置?” 听闻此言,纪贤暗自叹息。如今的大周真的经不起风浪,一旦有内乱发生。恐怕就将改天换地。 好在宁毅不同于徐沧,处理起来没有那么棘手。同样的事情,如果换成北境,那就难办了。 “父皇。儿臣以为,贺州之事必须谨已待之。宁毅率军西进,在朝内看来,定然是父皇首肯。至于是圣旨先到,还是兵马先动,众人难明先后。 更何况,宁毅虽然兵马先行,父皇却也后有旨意。一切皆是为了凉州安定,冒然处置,恐会生变。” 隆圣帝揉了揉眉头,又缓缓坐下。纪贤说的这些,他何尝不知。“说点具体的。” “父皇。定平这一战,凉州营险些覆灭,其编制已不足以应对元武之患。而宇文逸阵亡之后,最大的可能是由武敬山前来坐镇康州,其手下的镇东军乃是堪比我大周镇北军与戍边司的存在。 一旦此事如儿臣猜测这般,那么如今的凉州明显兵力有缺。既然宁毅忠心为国,贺州又非边境,父皇何不让贺州营调兵入凉州。 此事,于公于私,都无可厚非。宁毅若是照办,他的贺州营实力将大打折扣。 三镇藩王手中的兵马,名义上仍旧属于朝廷节制。如今国库空虚,财政吃紧,除去边境外的各州郡都在裁撤兵甲。 宁毅就算再行募兵,朝廷也可驳回。他若是私自募兵,那可就是谋反。” 此话一出,隆圣帝紧锁的眉头略微有些舒展。这是阳谋,没有借口,没有大义,宁毅就算想反都不会有人支持。“皇儿言之有理。你继续说。” “父皇!若是宁毅不肯就范,那就是公然抗旨。他私自率兵前往凉州,不是为了保境安民吗?现在朝廷给他这个机会,他又不照办,别人会怎么看?百姓们又会怎么想? 届时,父皇在将他抗旨拒上,擅自调兵的事情抬到明面上,他该当如何?就算要反,都不会有人支持他。起码南北二王就不会支持。不占大义,师出无名,他武成王要如何蹦哒。”言罢,纪贤将头更低三分。 看着眼前的太子,隆圣帝心中暗叹:太子多智寡威,既无朋党,也无外戚。若非性格太软,倒是不错的接班人选。“皇儿果然聪慧过人,一切都合情合理,确实是尚好的谋划。说吧,想要点什么赏赐?” 闻言,纪贤微微摇头。“儿臣所说的这一切,想必父皇早已了然于心。父皇只是为了考教儿臣,儿臣怎敢讨赏。” 识大体,知进退,不邀功,不请赏。不错,今日的一番交谈,隆圣帝很满意。“太子赈灾劳苦,朕这个做父皇的岂会不知。待你回东宫后,自会有赏赐送达。下去吧。” 纪贤再次叩首,方才起身。“父皇万安!儿臣告退。”韬光养晦,并不是要装疯卖傻。如何既能表露才能,又不让皇帝忌惮,这才是学问。 离开大殿,纪贤驻步许久。徐平暂且不论,如何才能拉拢远离朝政的张启圣? 沉思越久,他眉头皱得越深。因为兵甲案,张启圣与隆圣帝才生出嫌隙。若要拉拢对方,最好的办法就是解决当年的兵甲一案。 想到此处,纪贤赶忙摇了摇头。这件事难度太大,牵连太广,而且重启兵甲案会触及隆圣帝的底线。 “看来,还是得先从北境入手。”纪贤自说自话,朝着东宫缓步而去。 第120章 夜会 …… 月悬中天,清晖澄澈。 三更,整个皇城已然万籁俱寂,皇帝的寝宫内却是烛火正盛。 殿外,巡逻的禁军来来往往。而殿内却是空无一人。隆圣帝早在一个时辰之前,便在刘辟的安排下悄然离宫。 …… 皇城外的一处暗阁内,隆圣帝一身便服盘坐在软榻之上。手中一根细竹,不停拨弄着身前的炉灰。 盘坐在其对侧的男子,一身黑袍,随意把玩着手中茶盏。 阁内安静异常,烛火微微摇曳。男子将体内真气附于茶盏之上,引得茶水连连翻腾,时不时的发出些许声响。 转眼,一炷香过去,两人依旧未曾开口。气氛也从安静,变得有些沉重。 隆圣帝侧目看了眼窗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快四更了。” 闻言,男子先是一愣,随即,同样侧目朝着窗外看去。“你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啊。” “那……又如何?一些跳梁小丑罢了,朕可不是先帝。”言罢,隆圣帝指尖微微用力,茶盏骤然崩碎。 男子见状,眉头微微挑高。“无论如何,你都不该触碰我的底线。天下事,自有天下人。若非先太子……” “打住!”当男子提及先太子,隆圣帝眼神变得愈发深沉。“朕是为了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你要理解我。” 男子轻声一笑,继而又微微摇头。“当年的齐王之事暂且不论。你答应过我不会让他入局,你的话还能信上半分?” “朕没有时间了。任何人,都该为这个国家而尽责,现在没得选。朝内的局势你很清楚,朝外更有列国环伺。大周数百年江山,岂能亡在朕的手里。” “纪凌,你还是那么虚伪。”闻言,男子略显不屑。“你的哪些心思,我可太清楚了。说到底,就是不放心,冠冕堂皇的话莫要再说。饵已经丢下,你早做安排。”言罢,男子缓缓起身。 也许是不甘,也许是无奈。隆圣帝亦站起身来,掏出一份暗报,随手甩在案台之上。“司徒文的手是越来越长,朝内已经无人可信。身在其位,当谋其政。不把水搅浑,你要我如何做?如何推倒重来?” “呵呵!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男子亦掏出一封文书交给了隆圣帝。这个你收好。……走了。” 隆圣帝抬手拉住对方。“且慢。你不去看看他?” “去看他做甚?”想到那个该死的糟老头,男子嘴角忍不住的抽扯。“我也一把年纪了,还去他那找不自在?”言罢,男子快步离开了暗阁。 见人即将消失在眼前,隆圣帝大声喊道:“徐沧,齐王之事,怨不得我。你为何就不能……” “够了。我还没瞎,你好自为之。” 待人走后,刘辟推门入内。“陛下,靖北王之事……” “不是信不过他,手里没有筹码,朕心难安。”看着手中的文书,隆圣帝长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非朕所愿。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输,唯独朕输不起。就算和他的目的一致,那又如何?人心是会变的。” 刘辟听完,不由的点了点头。“陛下所谋,皆非易事,老奴自然知晓。只不过……” “没有人比他儿子更合适。毕竟,徐平连朕都不敢轻动。二十万镇北军啊,能踏破多少人的府邸。徐沧是不是朕的人,现在并不重要。只要他初衷不变,那群蛀虫,朕就能挨个收拾。” …… 离开暗阁,徐沧的身影在月下快速移动。未过多时,便来到一间老酒馆内。 似乎察觉到徐沧的到来,对方推门而入,陆铮已然在堂前等候。“暗卫,陆铮参见王爷。” 徐沧缓缓抬起右手,一股强大的真气凝聚在掌心之内。 见状,陆铮急忙跪地。“陆铮有罪,还请王爷责罚。” “你何罪之有?”真气愈发凌厉,在寂静昏暗的酒馆内发出滋滋声响。 闻言,陆铮叩首于地。“未经请示,擅作主张,陆铮罪该万死。” “额啊!”一道掌风袭来,陆铮被击至数丈之外,力量刚猛,连带酒馆内的座椅也撞坏许多。“噗!”鲜血自其口中翻涌而出,顾不得体内伤势,陆铮颤巍着爬起身来。“多谢王爷手下留情。” 看着面部狰狞,满头大汗的陆铮。徐沧拂袖一挥,散去了体内真气的波动。“下不为例。” 陆铮赶忙拜礼。“陆铮不敢。” “查查英月娥近半年的举动。还有,留意老四的行踪。”言罢,徐沧转身而去,消失在酒馆门外。 “诺!”陆铮硬撑着站起身来,遥望徐沧离去的方向躬身以礼。 待见徐沧离去,酒馆内一名侍童掀开幕帘,快步而出。 将陆铮扶稳后,侍童轻声问道:“先生,主上是何意?” 一阵夜风袭过,吹动屋外的木门吱嘎作响。酒馆内烛火摇曳,似乎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有人妄图离间七绝与王爷,多半和魏冉兵败之事有关。” “先生?怎的又与魏侯有关?” 陆铮微微摇头。“凉州营覆灭之事,处处透着古怪。凭借魏冉的用兵,当不止于此。定然是有人影响了他的判断,而此人恐怕与七绝有关。” 侍童顿时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七绝追随主上多年,有几位甚至自幼便跟在主上身边,怎么可能有内奸。” “这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因为人心难测,所以才有人妄图离间王爷与我等。只要此事一日不明,王爷就不会再信任七绝。” “那咱们该怎么办?” “尽快查清此事。至于王爷刚刚的吩咐,我亲自去办。” “是,先生。” …… 时光流逝,一晃眼几日过去。戍边司的信卒已将大军今日入京的消息呈报。 拂晓时分。 东宫内,纪贤身着黑底金蟒袍,肩挂五印玄龙披,朝着宫门外快步而去。 宫门外,百官早已就位,一个个仪表堂堂,面容喜庆。但见太子到来,纷纷作揖见礼。“臣等参见太子!” “臣等参见太子!” “诸位大人,三军凯旋还朝,乃国之盛举。请随本宫出城相迎,贺我大周虎狼之师!” “太子请!” “诸位大人……请!” 第121章 迎三军 …… 日出东隅,朝晖漫天。 刚至辰时,纪贤便率着文武百官于西门外迎侯大军班师。 隆圣帝本没有授意其他皇子,不过纪允在司徒文的提醒下依旧随行而来。其身旁落后太子半个身位的,是自发前来的纪武,军旅历练丰富的他,比众人来得更早。 大周已经很久没有如此隆重的迎接某人了,定平关一战,本质上来说根本算不得大胜。康州军只是撤军,戍边司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斩获。 奈何国内局势非常,朝廷需要营造这么一场大胜的喜讯。纪贤便是早已看透了隆圣帝的心思,故而才主动提出城外相迎。 在太子的领衔下,满朝文武除了司徒文、张启圣未至,就连萧如讳也来了。可见何其隆重,何其荣耀。 百官身后不远处,还有大量自发而来的百姓。对于此次战报,在纪贤的美化和朝廷的大肆宣扬下,整个神京城内早已家喻户晓,万人齐喝。 人群中,薛若薇一改往日素装,身着一身红底绣花云纹裙,显得格外喜庆。满脸欢愉之色,洋溢在整个脸颊。未至辰时,她便已经在此等候,双眼神采奕奕,眺望着远方的官道,嘴角笑意盎然,颇有一番小媳妇盼君归的样子。 时间缓缓过去,大军尚且未至。百姓们便已然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百官丛中,为首的纪贤脸上面无表情。他既未与众皇子议论,也未与百官交谈。身型如松,挺拔而立,只偶尔时不时的看向远方。 辰时悄然过去,阳光愈发耀眼。 忽闻远处,旌旗飘扬,烟尘席卷。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中,浩浩荡荡的戍边司大军逐渐靠近。 日辉下,三军将士铁衣闪烁,蹄声如雷。大军前列,韩忠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身旁除了随行将领,还有着众多随徐平同去的勋贵之后。 见大军临近城门,早已等候多时的百官们纷纷肃穆而立。 “停!”韩忠大喝一声,抬手一扬。身后三军齐齐止步,烈马响鼻声声。 “恭贺我大周将士,班师回朝!”纪贤高喊一声,率先出列相迎。 “恭贺三军,班师回朝!” “恭贺三军,班师回朝!” 纪贤身后,一众百官躬身行礼,口中高呼迎词。远处百姓更是群情激昂,各类赞颂之声不绝于耳。 见此情景,韩忠赶忙翻身下马,徐平等人亦紧随其后。 未等韩忠见礼,纪贤便神色激昂,趋步向前,拱手一拜。“大军还朝,本宫翘首以盼。遥见,铁甲寒衣,旌旗蔽日,烈马嘶鸣,尘烟滚滚。 诸君远征而归,功高盖世,本宫携百官相迎,以彰诸君荣耀。 壮哉我大周儿郎,国之大幸,陛下大幸,万民大幸!”言罢,纪贤俯首深深以礼。 韩忠当即上前将纪贤双手托稳。“太子谬赞,韩某愧不敢当。皆蒙陛下天佑,方有此战之利。”随即,回头大声高喝。“陛下威武!三军威武!” 身后十余万将士亦戈矛齐竖,齐声大喝。“陛下威武!三军威武!” 韩忠再喝。“大周万年!陛下万年!” “大周万年!陛下万年!” 大军山呼海啸,兵刃寒光耀眼。得亏亲临城外相迎,此等情景,便是纪贤亦热血沸腾。 随着三军言罢,纪贤作揖行礼。“还请大都督乘骑,本宫亲自为你牵马入城!” “殿下,万万不可!” 韩忠本欲拒接,却见纪贤已然牵起马拴。“还请大都督莫要推辞! 擂鼓!奏乐!” 韩忠微微颔首,随即翻身上马。太子亲引诸将入城,城门口热闹非凡,欢呼声、鼓乐声交织齐聚,仿佛冲破云霄。 京城百姓更是簇拥在道路两旁,争相目睹这一壮观场景。一时间,整个京城都沉浸在这场胜利之中。 看着这一幕,随行的宇文萧心中却很不是滋味。曾几何时,自己的父亲也是这般荣耀归朝,元景帝亲率百官相迎。 如今,物是人非,亲人已逝。 大军入城,远处的薛若薇四处张望,终在半炷香后见到了徐平的身影。 并没有大声喊叫,也没有上去一见。只是默默看着徐平随大军穿行而过,还是那身白甲,还是那个模样。不过一月的光景,可在她的心里却恍如隔世。初次见面和初次分别,总是叫人难以忘怀。 薛若薇眼神柔和,嘴角微微翘起。安静注视着徐平离去的身影,直至消失在城西街道之上。 另一人与她截然相反。精心打扮了一整夜,换了不知多少衣裳,多少配饰。在临近出宫之际,却是酣然入梦,睡得深沉无比。 “公主!公主啊!您再不起身,徐世子就该入宫了!奴婢都听到皇城外的马蹄声了!”身旁宫女小心推搡着纪月华,又怕吵醒了对方挨骂,又怕主子错过了大军入城。 见纪月华半天没反应,可把服侍的宫女给急坏了。无奈之下,红秀来到纪月华身旁,轻声说道:“公主,司徒小姐去找徐世子了!!!” “什么!”闻声,纪月华猛然起身。随后用力拍了拍脑瓜,一股醋意涌上心头。“司徒闲鱼要死啊!!” 看着身旁似笑非笑的红秀,纪月华恍然大悟。“胡扯!永宁都还没回京,她去哪找?不对啊!!完了,完了!秀儿,什么时辰了?” 闻言,红秀轻叹口气。“公主,您可算起身了!班师回朝的大军都快到皇城了……” “啊?太子哥哥怎么不喊我!唔,气死本宫了!” “太子殿下派人来时您睡得正酣,下人们不敢打扰,只能离去了。公主,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您再不赶快,他们就入宫了!” 此话一出,纪月华撒腿就跑,朝着宫门外狂奔而去。 …… 皇城正门外,隆圣帝的御驾已然等候在此。见不远处大军缓缓而来,其势震天撼地,隆圣帝不住的点头,满意至极。几息后,他掀开驾帘,快步迎去。 见状,纪贤松开马栓,躬身拜礼。“参见父皇。” 韩忠亦翻身下马,稍稍整理了铠甲,当即单膝跪地。“老臣参见陛下。” 见状,韩忠身后,一众部将携数万精兵亦是齐齐跪礼。“参见吾皇!吾皇天威浩荡!震佑八荒!” “吾皇威武!德服四海,功盖千秋!” “吾皇威武!德服四海,功盖千秋!” “众爱卿快快平身。”言罢,隆圣帝一把将之扶起,而后抓着韩忠枯瘦的臂腕,放声笑道:“大都督一路奔波,年过七旬亦披甲出征,无愧为大周国柱!来,随朕一同入宫!” ……………………………………. (诸位彦祖,还请帮忙写个书评吧,最近数据暴跌,没有一点流量,太惨啦!作者谢谢诸位了!) 第122章 众将受封 …… 待到大军入城,已至午时二刻。 一众将士紧随隆圣帝大步迈入宫门。 冬季,阳光不再炙热,温和的倾洒在整个皇城之内,熠熠生辉。皇城内一片腾欢与庄重,随处可见的彩旌四处飘扬,上万禁军分侍主道两侧,万丈红毯由宫门一路延伸到天政大殿。 待到皇帝与三军迈入红毯,禁军戈矛并立,四方擂鼓震天。 “陛下威武!三军威武!” 宫门至主殿距离颇远,许久之后众人方才缓缓入殿。 天政殿内,隆圣帝高坐在龙椅之上,目光威严且深沉。朝中群臣分列两侧,静待一众武将授赏。 “起鼓!”刘辟高声吆喝,激昂澎湃的鼓乐声顿时奏起。 “鸣钟!”再一声吆喝,编钟清脆悦耳之声,伴随鼓乐鸣彻大殿。 半炷香后,刘辟双手缓缓摊开。“罢!” 闻言,韩忠领着身后部将齐身出列,单膝跪礼。“吾皇万岁万万岁!” 隆圣帝袖袍一挥,当即起身,而后双手微微一抬。“众将平身!今日,尔等凯旋班师,朕心甚慰!” “谢陛下!”众人站起身来,再次作揖见礼。 看着下方龙精虎猛的众将,隆圣帝高声大喝。“众将听之!” “陛下!” “汝等率军征伐,历经艰难,勇而无畏,功莫大焉。今,朕甚感欣慰,当犒赏三军,以彰其勋。” 韩忠率众将俯拜。“陛下圣恩,臣等感激涕零。” “赐美酒佳酿,慰众将士畅饮,以解征战之劳。” “臣等谢陛下厚赐。” “赐绫罗绸缎,以饰功勋之身。” “陛下之恩,臣等无以为报。” “赐牛羊牲畜,使营下饱食。” “陛下体恤,臣等岂敢不效死力。” “亦赐珍宝财货,以嘉功勇。愿汝等日后更为朕之股肱,保大周江山永固。”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圣明!”殿内两侧朝臣亦齐声高呼。 言罢,隆圣帝大手一挥,逐一论功封赏:“韩公文钦,此次率军靖边,指挥有方,谋划全局,更诛宇文贼獠于定平。 特赐府邸一座,外设八环白玉锦狮一对;黄金万两,锦缎千匹!” “陛下隆恩,臣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言罢,韩忠缓缓退至一侧。 “许阳听封!” “末将在!” “此战,你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杀敌过百,斩将一人。特封五品破虏将军,赐良田五百亩,白银三万两。” 许阳大喜,慌忙侧目而视,但见其父微微点头,眼中颇有赞许之意。“陛下,末将感激涕零,愿为大周效死!” “张士杰听封!” “到我了,到我了!老许,快闪开。”张士杰赶忙将许阳掰开,快步上前见礼。“陛下,末将在!” “此战,你杀敌近百,勇武不凡。特封六品宣武将军,赐良田百亩,白银万两。” “谢陛下!末将万死,难报陛下圣恩。!” 一炷香过去,看着隆圣帝逐一封赏这些有功将士,徐平嘴角不停的抽扯。“老毕登搞毛啊!我呢???” 看着徐平脸上诧异的表情,隆圣帝心里说不出的展劲。“张掖!” 闻言,张掖先是一愣,随后看向徐平。 “看他做甚?还不出列?” “额!”张掖抠了抠脑门,随即大步迈出。“陛下,张掖在此!” 隆圣帝微微一笑。“张黑子,你与朕也算老熟人了,说说看,此战你想要什么封赏?” “啊?” “你杀敌数百,斩将七人,关前一战诛杀康州军副统领,如此功绩,朕允你自行思量。” “陛下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 “额,末将想要陛下的万里玉麒麟!!!” 隆圣帝顿时额头一抹黑线。“你倒是想的美!换一个。” 张掖撇了撇嘴。“那没了!” “哈哈哈!”隆圣帝大笑。“张黑子,你不要官?吴镇疆可是跟朕说了,你对他那二品司首的位置垂涎欲滴。” “陛下啊,您就别拿咱逗趣了!要说杀敌可以,让咱当官,那不是闹呢吗?” “你到是有自知之明嘛!玉麒麟就别想了,一会自个儿去御马监挑别的。” “哦!”张掖微微抱拳,退至一旁。 封赏完毕后,隆圣帝再次开口。“众将士们,今日朕摆下盛宴,与尔等同庆!” 此话一出,三军将士连同满朝文武纷纷齐声以礼。“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万岁!” 刘辟拂尘一挥,高声吆喝。“宴起!” 闻言,宫女们鱼贯而入,端着各类美酒佳肴,整个天政殿内顿时热闹起来。 “且慢!”徐平五指摊开,抬手高高举起。“陛下!还有我呢?” “咳!咳!”隆圣帝强忍住笑意,故作不解的问道:“徐侍骑,你有何事启奏?” 徐侍骑这三个字一出,台下顿时笑作一片。 徐平眉头一挑,恨得咬牙切齿。“陛下!微臣跟您捋一捋哈!” “捋一捋?好,你说!”隆圣帝饶有兴致的看向徐平,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定平这一战,末将率军陷阵,于关外大破攻城敌军。对吧!” “恩!有此事。” “末将率军奇袭,火烧康州军的粮草大营。对吧!” “恩!折子上有写!” “杀敌、斩将就不说了!末将以金汁守城,大败宇文逸三军!这个也对吧?” “你那是恶心宇文逸三军吧!”隆圣帝眼角一阵抽扯,看到军报时,他都怀疑自己老眼昏花了,还能这么玩。 “您就说他败没败吧!” “徐平,还有啥,一次说完。” 徐平微微一愣。“不是!陛下,这些还不够?” “你说的这些,魏冉折子都写了。还有啥?” “断康州军水源,为瑜州营驰援争取时间,这也是末将献计啊?” “恩,这个也写了!” 隆圣帝与徐平两人相互对视,就那么对视着,谁也不说话。 几息之后,许是心中笑意再也压不住了,隆圣帝率先开口。“确实功劳不小。只不过,赏赐之事,朕不是提前就给你了吗?” “啊???” “啊什么啊?教坊司的事你忘了?还是说你金屋藏娇的事,朕记错了?” 老毕登!你特么!老子真想跟你拼了!徐平脸色发绿,心中怒骂不已。 看着徐平的这副模样,隆圣帝差点没笑死。不过,逗归逗,几息之后,他脸上笑意不再。“徐平,上前听封!” 老毕登良心发现了?徐平赶忙出列。“陛下!末将在!” “徐平,定平这一战,你英勇非凡,战功卓着。特封武政府四品巡察使,授安西将军衔。” 徐平顿时大喜过望,正欲拜礼。却闻隆圣帝继续开口。“别着急谢恩!听着,随你西进的豹营两千人马一并归入你麾下,朕允你在京城单独设营,连同入京的玄甲卫一并纳入此营。听明白了吗?” 第123章 奸佞? …… 武政府巡察使,四品职。品阶不高,但权力不小。主管武政府下辖各司的监察,以及外军各营的监察。 单独设营,意味着调兵不受左右少督节制,属于自领一部。皇帝什么意思?徐平脸上笑意褪去,转而眉头微微皱起。 论功行赏,徐平目前的战功是远到不了四品内职的,更别提独领一营。合理的封赏应当是与许阳等人雷同,授杂号将军誉,在戍边司领职。如此封赏,便是纪贤都不明其意。 隆圣帝话说完,整个朝堂内安静了不少。 并非只有徐平和纪贤不解,在场的众人里,除了韩忠一脸淡定,其他文臣武将纷纷窃窃私语。 看着台下愣神的徐平,隆圣帝眉头微微挑起。“怎么还不谢恩?” “这……”徐平尚未来得及说完,萧如讳率先走了出来。 “陛下,老臣认为不妥!” 见萧如讳出列,其身后之人纷纷跟着附和。“陛下,臣等也认为不妥。” 隆圣帝早已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并没有动怒,脸上表情反而异常平静。“如何不妥,说说看。” 萧如讳微微见礼。“于礼法不合,于朝制不合,于军功不符,于祖制不符。” 张口闭口这不合那不符,萧如讳原以为隆圣帝会面露不悦,结果却恰恰相反。“萧爱卿,还有别的吗?”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如此封赏,恐怕难以服众。”萧如讳再进一步。 “萧如讳,说空话可没有意义。” 闻言,萧如讳掸了掸袖袍,抬起枯瘦的双手,作揖以礼。“其一、徐平如今尚且年幼,妄领朝廷四品要职,于礼法不合。 其二、安西将军并非列号将军,不当与朝职一并封赏。大周制,重号将军不得兼领内府职务。武政府巡察使乃朝中四品内职,此举有违朝制。 其三、此定平一战,徐平虽有功绩,但凭此功绩,不足以授如此封赏。这于其所立之战功不符。 其四、太祖帝曾有遗训,藩王与其子嗣不得领神京内城军,让其单独设营,此举有违祖制,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言罢,萧如讳微微一拜。其身后众朝臣亦同声附和。“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隆圣帝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淡淡的看着台下众臣,而后笑道:“说得倒是有理有据。徐平之事,暂且不论。 萧四海!” 闻声,殿柱旁的萧四海先是一愣,而后赶忙出列。“陛下。” 见萧四海步入殿前,隆圣帝随手将一份折子丢在其跟前。“这有一封你与北蛮私下互通商友的折子,你不妨看看。” 此话一出,殿内鸦雀无声,萧如讳眼角狂颤,作揖的手缓缓放下。这类事情在朝中并不是什么稀奇事,非战时,与外邦私下通商,往往皇帝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涉及的利益太广,法不责众。真要查办,没有几人干净。 或与东卢,或与南安,或与北蛮,或与大梁。私下有干系的朝臣太多,无论是何党派争斗,一般不会有人将此事挑明,也不会有人以此来说事。大家心照不宣,算是一种默契。 而今,隆圣帝拿出一份不知何人上书的折子,公开将此事说出,这让在场的一众朝臣惶恐不安。 “陛下,是何人如此构陷?此人随意污蔑朝廷重臣,其心可诛。还望陛下明鉴,切勿被其蒙蔽。”萧如讳眉头紧锁,率先开口。 “对啊!陛下,此人是谁?简直胡言乱语。萧司丞奉公守法,廉洁勤政,岂会与北蛮互通。” “陛下,此人必是奸佞小人,这是陷害忠良啊!” “不知上折子的是哪位同僚,可在大殿之内?何不站出来对峙一二?” 朝臣们众说纷纭,一时间,殿内乱作一团。 “萧四海,你不打开看看吗?”见对方捡起折子,却迟迟未动,隆圣帝沉声发问。 闻言,萧四海偷摸着瞥了其父一眼,但见萧如讳微微摇头。“陛下啊,此乃奸佞陷害于臣,还请陛下明鉴,为臣做主。” 就在此时,殿外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怎么,本王是奸佞吗?” 众臣闻声朝着殿外看去,却见徐沧龙行虎步,径直迈入大殿。 靖北王?他怎么入京了?萧如讳脸色阴沉,后槽牙死死咬紧。 徐沧大步走出殿中,随即微微见礼。“臣徐沧,奉诏入京,在此参见陛下。” “参见靖北王!”见其入内,朝臣纷纷躬身见礼。 你奉个狗屁的诏,隆圣帝白了徐沧一大眼,心中腹诽不已。“免礼,赐座!” 刘辟抬手一挥,殿内太监赶忙将交椅抬出。“王爷,请。” 徐沧将椅子扶正,大马金刀的坐了上去。“谢陛下赐座。” 见此情形,殿内气氛愈发不好。一场庆功宴,怎的就变成了这番景象。 看着徐沧,徐平两眼发黑,差点没昏死过去。老爷子怎么来了?老大不小了,瞎跑啥?安凝霜回北境了没?勾栏的事捅出去了没?偷马、偷甲、偷长枪的事,老爷子知道了没?一大堆问号,填满了徐平的脑瓜。 萧四海见徐沧来此,顿觉胆战心惊。若不在现场,背后调侃也是无妨。当其真正直面徐沧,只几息时间,便已是汗如雨下。“王……王爷。” “萧如讳,你就是这么管教儿子的?你可知污蔑本王是何下场?” 这话没把萧如讳气死,先把龙椅上的隆圣帝给气个够呛。特么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老子都没你那么嚣张。 对于皇帝而言,限制其实颇多。身在其位,各种礼法,祖制,舆论,还有臣权的抗衡,隆圣帝是无法像徐沧这样的。 “王爷言重了!此事,想必其中定有误会。若未得真凭实据,还请王爷切勿轻下定论。 当然,王爷戍边劳苦,卫国卫民,又怎会是奸佞之辈。”萧如讳抬手略施以礼。 闻言,徐沧轻蔑一笑。“本王就是污蔑他,你又待如何?本王说他私通北蛮,还需要证据?” 这话一出,满朝文武都惊呆了,连徐平都一起惊呆了?老爷子那么嚣张的吗?怪不得皇帝天天想捶他,这换谁受得了?太特么猖狂了。 “你……你,你!”萧如讳顿时哑口无言,脸色阴沉到了极致。他为官数十载,何曾受过如此小觑? 看着萧如讳那面如死灰的表情,徐沧再次笑道:“御首大人,你看你,又急!本王就是开个玩笑!上折子怎么能没证据呢,这不乱套了吗? 诸位大人,本王说得对不对?” …………………………………… (还请诸位彦祖给个好评,点点催更,作者在此谢谢了!) 第124章 搅屎棍徐沧 …… 徐沧的一番话,非但没有让人放松,萧如讳的脸色愈发难看。 萧四海有没有问题,自然是有的,这满朝文武又有几人没问题?北蛮已经消停了许久,对于官员私下通商,隆圣帝这些年并未处置。 如今,在这三军班师之际,将此事挑开来说,显然是在针对萧如讳。毕竟司徒文和张启圣一个告病在家,一个不理朝政。 只稍做思考,萧如讳很快便反应过来,隆圣帝和徐沧恐怕早有打算。丢出徐平封赏之事,无非是做个交换而已。 安西将军虽为重号将军,但此时的大周并无外战,这个无关痛痒。让他不理解的是,武政府巡察使主管营中监察,并不直接领军。在这个位置落子,隆圣帝是要图谋什么?为何又让徐平自领一营?大周从未有过内职领兵的情况。 看着萧如讳不时变幻的神情,徐沧双手扶椅,扫视了殿内一圈。“诸位大人这是怎么了?莫非本王的到来,让诸位在这朝堂之上难以言语?” “王爷说笑了,我等…我等…” “方才本王在殿外之时,诸位不是言辞凿凿吗?这论功行赏,一提到本王那不成器的儿子,诸位大人又是礼法,又是祖制,如今为何沉默不语?”言罢,徐沧缓缓站起身来。“诸位是觉得本王不在,犬子好欺负吗?” “徐沧,你何必咄咄逼人?老夫方才所言之事,那件不合朝制?那件不合规矩?定平一战,令郎却有功绩不假,但即便论功封赏,也得合情合理吧?” “哈哈!”徐沧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份看似密函之物,随即,不停的在萧如讳面前来回晃悠。“萧大人,你不是要证据吗?令郎私通北蛮的证据,你要看看吗?与敌国暗中通商,这可不合规矩,不合朝制呢? 御守大人执掌刑律,想来应当比本王更清楚此事的后果。” 闻言,萧四海大惊失色,当即跪地叩首。“陛下,微臣冤枉啊!微臣……微臣怎敢私自与北蛮通商。陛下!微臣自令平狱司以来,恪尽职守,一心为国,还请陛下明鉴啊!” 看着殿前跪地叩首,满头大汗的萧四海,徐沧走到其跟前,缓缓蹲下。“萧司丞是在说本王污蔑你吗?” “陛下,此事定有蹊跷,还望陛下恩准老臣彻查此事。”萧如讳急忙躬身一拜。 但闻此言,徐沧连忙鼓掌。“萧如讳,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儿子犯下的事,你这个当老子的来彻查?”说完,徐沧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朝着隆圣帝作揖以礼。“还请陛下明鉴!臣之所奏,皆证据确凿,若有不实,臣甘愿受罚。” 徐沧之言,群臣纷纷惊讶不已。别说污蔑了,就算屎盆子扣在萧四海脸上,又能罚什么?罚俸半年?别闹了。 看着徐沧在殿内耍混,隆圣帝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徐沧,你有何证据,还不速速呈上来?” 看到徐沧准备将手中密函呈上,萧四海胆战心惊。慌乱之下,竟欲当庭认罪。“陛下,微臣……微臣有……” 罪字尚未出口,萧如讳狠狠瞪了其子一眼。“且慢!陛下,单单一封密函,不足以说明问题。还请陛下给老臣些许时间,老臣定给陛下一个交代。” 徐沧已经快十年未曾入京,此次连他都入朝了,隆圣帝到底在谋划什么?萧如讳深知此事古怪,却也顾不得多做思考。 见此情形,隆圣帝眉头微挑,继而袖袍一挥,扶手撑在御案之上,饶有兴致的问道:“不知御首大人准备何时开始着手?” 萧如讳暗叹不妙,却又无可奈何。“老臣这就下去查证。” “啊嚏!”见萧如讳准备转身离去,徐沧极不适宜的打了个喷嚏。随即,他将手中密函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张出恭所用的软纸,在鼻下来回擦拭。“诸位大人何以如此看着本王?本王常年用信笺装软纸,一点特殊习惯而已,这很合理吧?” “徐沧!”萧如讳后槽牙差点没咬碎! “御首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闻言,萧如讳袖袍一甩,大步走出殿外。 见萧如讳愤然离去,徐沧朝着徐平瞥了一眼。“兔崽子,还不出来谢恩?” “啊!”徐平眼角一扯。不对劲,很不对劲!老爷子和隆圣帝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隆圣帝站起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徐平。“徐平战功卓着。特封武政府四品巡察使,加安西将军衔。”言罢,隆圣帝又看向韩忠。“着,武政府加设一营,建制三千,由巡察使兼领。” 韩忠抱拳参礼。“老臣遵旨。” 事情蹊跷,徐平眉头紧锁。 “徐平,愣着做甚?想去养马?”隆圣帝嘴角上扬,心情大好。 闻言,徐平赶忙叩首谢恩。“微臣徐平,谢吾皇恩典。” “起来吧!”隆圣帝坐回龙椅之上。 没有了萧如讳带头,徐平授封之事,群臣再无人敢上前多言。 看着大殿两侧的舞女、乐师,隆圣帝抬手一挥。“今日乃是犒赏三军,都停下来做甚?接着奏乐,接着舞!” ….. 与此同时,南安国,帝都皇城。 朝堂上吵吵闹闹,文臣武将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有此情景,乃因一份来自元武的国书。 书曰: 吾国与贵国,邦交久矣,情谊笃厚。 当今之世,局势动荡。梁帝年幼,朝内不稳,诸侯割据,藩王拥兵自重。此乱象纷生,其国势危矣。 此等情形,吾国观之,若此时两国携手用兵,必能破其乱局,成就大业。梁国之乱,恰为进取之机,若坐视不理,恐失良机。 现今,诚意邀贵国共力伐之。待到大事将成,当共分其利,同享其荣。愿贵国详思,早作定夺。 第125章 挥师大梁 …… 元武帝欲得天下之心,并非什么隐秘之事。就南安而言,偏安一隅久矣。元武一封国书,引得朝内诸多武将蠢蠢欲动。 此国西接大梁,北接大周。本着远交近攻,就地理位置来说,南安当与大周不和。 怎奈,南安地广人稀,物产贫瘠,未有雄图之力。历代南安国主均与大周大梁为善,能保着足下这片疆土便是祖训。 自打收到元武国书以来,南帝苦思久矣。梁国局势纷乱,其自然知晓。可朝局混乱,并不意味着梁国军力孱弱。相反,若以举国之力讨伐,其必定上下一心,共御外敌。 在南帝看来,大周与元武交恶久矣,定平一战,元武更是损兵折将。 若在对梁用兵之时,大周集重兵出定平,元武首尾难顾,必然有失。届时,南安就将承大梁举国之势。 而今,一众武将纷纷请战,南帝颇有些无奈。 国内的局势和列国的局势,朝中大臣们并非不知。可南安已有多年未曾用兵,谁还不想试上一试。有元武这个强国领头,万一有所斩获,岂不美哉。 看着朝堂之上乱作一团,南帝愈发的不耐烦。“吵吵嚷嚷,成何体统。顾爱卿,你来说。” 闻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抬手微微以礼。“陛下,老臣认为不妥啊。 元武于定平新败,上将军宇文逸、耿世勋阵亡。其国已然兵锋受挫,如今用兵恐非天时矣。” 此话一出,未等南帝开口,便有武将迈步出列。“陛下,顾大人此言,末将不敢苟同。 自古以来,胜败有数。两国纷争,又岂是一战可论?彝岭一战,大周亦是损兵折将,其凉州精锐几乎尽丧。定平战后,大周与元武可谓两败俱伤。何来的兵锋受挫? 陛下,我朝沉寂久矣,如今的大梁内乱不止,已现亡国之相,此时若不分一杯羹,更待何时?” “大将军此言差矣!”台下,又一文臣迈步而出。“如今的大周虽已无往日荣光,但其兵锋之利,列国竟知。 昔年,北蛮已举国之力南下,元武亦是陈兵二十余万于定平关前。世人皆言,大周亡矣! 结果呢?元武铩羽而归,北蛮数十万大军尽数被诛。若是我朝冒然兴兵,大周举兵来犯,我南安岂不危矣?”言罢,此人侧至一旁。 “富大人言过其实了吧?陛下,大周如今天灾横行,民不聊生,此时的国库必然空虚,何来的余力对我朝用兵?大将军所言末将附议。” “陛下,四方争战,劳民伤财。我南安如今国库并不宽裕,若是此战未果,岂非得不偿失?” “一群酸儒,尚未开战,何出此言?依本将看,就是有你们这群不思进取之辈,我南安方才偏安一隅。” “匹夫之勇!你们这些武夫怎知安定一国之艰难?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整日就知道打打杀杀。如今国内百姓困苦,因当休养生息,怎可擅起兵戈?” “一群酸儒!” “无知莽夫!” “你放肆!” “你粗鄙!” “陛下,臣等请战!” “陛下,打不得啊!” “陛下,此战未利,末将提头来见。” “陛下,穷兵黩武非明君所为啊!您若是执意要战,老臣……老臣就一头撞死在这大殿之内。” “顾老贼,你倒是撞啊!!” “你当老夫不敢吗?” “你撞啊!” “你以为老夫在说笑吗?” “你撞!” “欺人太甚!老夫……老夫……” “撞!” “陛下,老臣一片忠心啊!”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台下再次吵成了一片。 看着殿内这些文臣武将,南帝头都快爆炸了,这皇帝干不了一点。“够了!国师,你来说。” 闻言,南安国师作揖以礼。“陛下,依臣看,此战无外乎两种结果。 其一、元武与我朝南北夹击,大梁难以抵挡,必向大周求援。届时,大周可获巨利一笔,同时挥军西进,以图收复凉州失地。 一旦对梁之战顺利,武敬山当调集康州军与镇东军合兵一处,死守凉州七郡。一旦对梁之战陷入胶着,武敬山当退军武关以拒大周。只要康州不失,元武就不会首尾难顾,无论哪种情况,对我朝都无关痛痒。 其二、坐山观虎斗。若是元武的战局不顺,则大周挥军元武。若是我朝的战局不顺,则大周挥军我朝。不管怎样,大周皆可获利。 前提是,南北二线有一方战局陷入胶着。不过,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并不大。单单应对元武,大梁就需倾举国之力。如何还有余力应对我南安的雷霆之击?如若大梁分兵南北,则必然二线均失,兵败更快。”言罢,此人缓缓退回原位。 南帝闻言,沉思许久。偏安一隅,并不代表没有争雄之心。如今,开疆扩土的机会摆在面前,他终究是抵挡不了如此诱惑。“传旨:给梁帝送上战书。国内全境开仓清粮,三军集结边境,待到来年开春,挥师大梁。” 南帝显然决心已定,事已至此,殿内群臣亦不再谏言。“臣等遵旨!” “臣等遵旨!” …… 大周,皇城。 萧如讳走后,隆圣帝大宴群臣。天政殿内酒香四溢,各种美味佳肴数不胜数。 经通传,殿内朝臣的家属也陆续入宫参宴,整个现场热闹非凡。 隆圣帝端坐中台,徐沧与韩忠分列其侧。两旁,文臣武将邀杯斗酒,谈笑风生。 钟鼓鸣悦,大殿中央,教坊司舞女身着彩衣缓缓入场。见礼之后,随着乐声而翩翩起舞。 众女双臂柔若无骨,恰似随风扬柳,轻盈灵动。玉足巧点,纤腰摆弄,更如踏云腾雾,裙裾飞扬。一颦一笑,引得台下朝臣们连连喝彩。 待到一曲舞罢,隆圣帝笑道:“司徒孝康,朕素闻令爱舞姿曼妙,何不在此献舞一支,以贺大周万年。” 司徒孝康闻言,赶忙抬手以礼。“陛下谬赞了!我大周三军威武,国祚万年。小女自幼习舞,于此盛宴之上,该当助兴!”说完,司徒孝康朝着其女微微颔首。 司徒娴韵缓步而出,笑靥如花,朝着隆圣帝躬身一拜。“陛下!臣女一人独舞恐不尽兴,不如韩娥妹妹也轻歌一曲,以此相伴!” “如此甚好!文钦啊,你意下如何?”隆圣帝饶有兴致的看向韩忠。 “哈哈!老臣那孙女颇善歌舞,定让陛下眼前一亮啊!” 隆圣帝抬起酒杯,一饮而尽。“奏乐!” 几息之后,韩娥亦缓缓走入台中,躬身一拜。“陛下!臣女献丑了!” “好!好!好!”见此情景,众皇子与殿内朝臣的子嗣们齐声道好。 皇室成员那一列,纪月华盯着徐平,使了半天眼神,也不见其有所反应,差点没当场发飙! 自打徐沧入朝之后,徐平一直心不在焉。他是真没注意到纪月华,甚至连司徒娴韵与韩娥上台他都没反应过来。“老爷子会不会打死我?怎么办,好想开溜?” ………………………………….. (诸位彦祖,诸位亦菲,本书自从上榜以来,数据和流量天天暴跌,作者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每天查看,心都哇凉哇凉的。家中母虎怒曰:有时间写这些破玩意,你还不如去跑滴滴。作者心里苦啊!还请诸位帮忙写写书评,点点催更,支持一下好吗!作者在此感谢了!) 第126章 月照西楼寻酒家 …… 司徒娴韵看着心不在焉的徐平,黛眉微微皱起。说实话,她本不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献舞,奈何皇帝点名。 可上台之后,她又在心中仔细思考了一会。男人不都好这口吗,尤其是现在这种场合。 上有当今皇帝,下有文武百官,在这样的人群中独舞,何其风骚,何其耀眼。这样的女子,那个男人不心动? 徐平到底在搞什么鬼?不是擦汗,就是抠脑,一会抓耳一会挠腮,难道他不喜欢跳舞好看的翩翩女子? 司徒娴韵是越想越无语,纪月华何许人也?能倒拔垂杨柳的大神。徐平莫非好那种??? 转眼一看,台下的司徒少华目不转睛的盯着纪月华,两眼珠子就差没飞过去了。 “这些人都特么瞎啊?还是说现在的大周不流行弱女子了??” 随着丝竹之声悠扬而起,韩娥轻启朱唇,歌声似夜莺婉转,清脆空灵的回荡在大殿之内。 司徒娴韵不再多想,随着歌声翩翩起舞。抬腿、挥袖、指尖婉转,纤腰摆动。倒是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袅袅秋烟里。 “好!!!”司徒娴韵与韩娥二人轻歌曼舞,便是隆圣帝亦大声呼好!“众爱卿,与朕一同满饮此杯!” 闻言,群臣纷纷抬起杯盏。“臣等贺陛下万年!大周万年!” 台下香气馥郁,台上佳人献舞,惹得一众文臣武将如痴如醉。 司徒娴韵一边跳着,一边时不时的朝徐平抛去几个媚眼。 见其毫无反应,当即借着舞姿来到徐平跟前。而后拿起案台上的杯盏悬于头顶,继而杯盏倾斜,美酒滴滴入喉。 此举更是引得一众公子齐声道贺。 “妙绝!妙绝啊!” “好!绝了!” “司徒小姐真当惊艳啊!” 徐平抬眼一看,满脸懵逼。司徒咸鱼在搞鸡毛?跳舞就跳舞,你拿我杯盏做甚?你拿走了我特么喝啥?” 但见徐平这副表情,司徒娴韵差点没当场破功。太可恶了,他是木头做的? 半炷香后,一曲舞罢。 隆圣帝看向司徒孝康,笑道。“倒是不错!令爱舞姿不凡,当属一流!” “谢陛下称赞!”司徒孝康微微以礼。 “来人!” “陛下!” “看赏!” “臣女拜谢陛下!”司徒娴韵当即躬身谢恩。 “文钦呐,你这孙女可了不得啊!歌声绕梁,空灵飘渺,当赏!” “陛下谬赞啊!丫头,还不快快谢恩!” 韩娥亦躬身一拜。“臣女谢过陛下!” 待到赏赐完毕,隆圣帝目光看向徐平。“永宁!” “啊?”徐平先是一愣,而后立马起身。“陛下,微臣在。” 隆圣帝嘴角上扬,略带调侃的笑着问道:“如此美酒盛宴,载歌载舞!你小子不作诗一首,以助兴致?” “哦……哦!”言罢,徐平余光一扫,但见徐沧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差点没当场跑路。“陛下,微臣…..微臣……” 众人还以为徐平脸皮薄,纷纷开口鼓动。 “徐侍骑,来一首!”郭子韬率先打头! “郭老二!人家现在可不是侍骑了,人家是将军了!哈哈哈!” 张士杰亦是大声吆喝。“徐平!来一首给咱们戍边司的弟兄们显摆显摆!免得人家说咱们这群人都是莽夫!” 闻言,许阳嘴角一扯。“张老四,你特么是不是虎!如此隆重的场合,要称呼职务知道吗?” “徐职务?”张士杰抠抠后脑,满脸不解。 许阳看向身旁的郭子韬。“一会把这货带回戍边司,杖毙。” 台下武将们纷纷起哄,引得徐沧也站起身来。“陛下让你作诗,你就作。磨磨唧唧的,讨打?” “徐将军,莫非不愿?”司徒娴韵那一声徐将军,可谓魅到了骨子里。引得徐平当即打了个寒颤。 徐平目光绕开司徒娴韵,又见韩娥眨巴眨巴的瞅着自己,似乎也很是期待。 徐平嘴角一撇,朝着隆圣帝躬身以礼。“陛下,微臣献丑了。”言罢,徐平迈步而出。一步一句,八步成诗: 【玉盏冰寒滴露华,粉融香雪透轻纱】 【韩娥歌罢人初醒,锦瑟声停笑梦花】 【酩酊但愁春有限,晚来醉意揽烟霞】 【钿筝闲倚宫廷美,月照西楼寻酒家】 闻诗,韩娥黛眉微翘,脸颊些许泛红。“徐…徐世子,好诗!” 司徒娴韵眼眸一眨,同声附和。“徐将军文武双全,大才也!” “不错,徐平啊,你也当赏!”隆圣帝亦是微微颔首。 “微臣,多谢陛下。” “老许,啥意思啊?你给解释解释呗,老张我听不懂啊。” 闻言,许阳赶忙将脸侧过一旁。张老四简直是戍边司之耻。 就在众人闲扯之时,徐沧嘴角一咧,抬手朝着徐平勾了勾。“好大儿,过来这边坐。父王有些事想跟你聊上一聊!” 闻言,徐平顿时汗如雨下,当即跪地讨饶。“陛下饶命!呸!陛下救我!” 隆圣帝面带不解,随之看了二人一眼。“你们父子俩这是,在玩啥?” “聊聊家常而已,陛下见笑了,不必在意!”说完,徐沧抬手挥动。“诸位同僚愣着做甚,继续吃酒,继续吃酒。” “徐沧,这是天政殿!你,你,你不要过来啊!”但见徐沧靠近,徐平撒腿就想跑。 “兔崽子还想跑?”徐沧大手一抓,顷刻间便将徐平拎到跟前。“来,坐下说。为父好好与你唠唠嗑!” “爹!”徐平脸色发白,不停吞咽着口水。 “你是我爹!” “您没在燕城啊?” “在燕城?你确定不是在勾栏?” 完了完了,要死了要死了。徐平四处张望,就是不敢和徐沧对视。 看着徐平这副样子,徐沧无奈的摇头一笑,随即勾着他的脖子,轻声问道:“小兔崽子,定平一战伤到哪没?” “啊?老爷子,你不捶我啊?” “你都是将军了,是朝廷大臣了,为父还能像你小时候那般揍你?” 此话一出,徐平歪嘴一笑,立马又支棱了起来。“老爷子,你早说嘛,吓得我这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嗨,定平那一战,我跟你说……” 没得徐平话说完,徐沧揉了揉拳头。“要捶也得回府不是,在这里成何体统?” 第127章 自费设营 …… 夜幕低垂,犒赏三军的大宴也早已结束。靖北王府内,徐平鼻青脸肿的蹲在内堂之中。 许久未曾见到自己的好大儿,徐沧本不欲动手,不过嘴上念叨而已。但闻徐平把薛若薇照顾至卧榻之上时,徐沧差点没气死。 早在北境,他本打算修书给徐平,却得知徐平已随韩忠前往凉州,此事作罢。入京之后,又打算当面提及,谁知两人已生米煮成熟饭。 教坊司所发生之事,徐沧早已知晓。可英月娥差人送去的信中并未提及薛若薇,只言徐平将萧如讳之孙废了。 看着身旁一脸死相的好大儿,徐沧很是头大。有人给老徐家传宗接代,这本是天大的好事,可偏偏却是薛维民的女儿。 薛维民如今已然前往北蛮,而他现在的情况极其复杂。既是以身入局,蛮子又岂会不做调查。倘若对方知晓其女与靖北王府有关,很可能会影响大局。 不过话又说回来。反其道而行之,亦是可以。若是有诈,薛维民又怎会明目张胆的让女儿与靖北王府有关联,这显然不合常理,更不可能有那么大的破绽。 况且还有教坊司之事做遮掩,徐平将其带回府上,一切反而更像巧合。 想到此处,徐沧的心情才有所缓和。 “兔崽子,既然已经睡了人家,那你就得负责。回头告诉薛家姑娘,没必要深居简出,搞得跟金屋藏娇似的。”言罢,徐沧抬手指了指堂外的匾额。“咱们靖北王府的事,谁敢胡言乱语?莫说教坊司的罪女,就算你把老鸨接来,也没人敢叽歪。” 徐平一听,满头黑线。“老爷子,你能不能换个比喻。我可没那么重的口味。” 徐沧轻声叹了口气。“臭小子,薛家不容易,好生对待这个女娃。” “老爷子,薛家到底什么情况?” “和北面的蛮子有关,现在一切还未有着落,你不必问得那么清楚。总之,听为父的话就行。”看着徐平微微点头,徐沧摇头一笑。“起来吧,还蹲在那里做甚?” 徐平大喜。“你不生气了?” “为父的不就是你的?莫说那些兵器铠甲,就连这王府也一样。生什么气?过来这边坐。” “老爷子,你是不是大宴上喝多了?这可不是你的风格?你没把我吊起来打,我都是三生有幸。” 徐沧缓步走到徐平身边,将之一把拉起,而后又拍了拍其肩膀。“臭小子,你爹我这辈子没太多牵挂。唯有一点,就是希望你平安。 如今,你已入朝局,此间险恶,你的所作所为务必要深思熟虑。为父不在身边,万事小心谨慎。 若是你去见你娘亲了,老爹我就算反了又有何意义?你懂吗?” “老爷子?有那么严重吗?” “这不是严不严重的问题,而是人心难测。朝堂的纷争,只能朝堂内部解决。兵权只是用作威慑,并不能帮你处理所有问题。” 闻言,徐平沉思许久。 “于朝堂之内打滚,没有足够的情报与眼线可不行。陆铮鬼点子多,能帮到你不少,从明日起,他就跟在你身边做事。” “老爷子,他若是跟着我,那北境的情报网咋办?”陆铮本事不小,徐平倒是早就想找他爹要人了。 闻言,徐沧嘴角止不住的抽动。“他只是跟在你身边做事,又不是死了。” “……有道理。” “臭小子,无论关系多么好的人,信七分,留三分。除了你爹,这个世上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是敌人,知道吗。” “老爷子,怎么听你说的话,好像在交代后事?” 说了半天,徐沧顿时愣住,而后一巴掌呼在徐平脑瓜上。“王八犊子,你就不能盼你爹一点好?” “缓和下气氛嘛!你啥时候回燕城?” 徐沧眉头微微皱起。“今晚。” “不多待几日?” “省省吧兔崽子!你巴不得老子现在就走吧?” “嘿嘿!怎么可能!你看你,又说笑。” “永宁,爹走了。”徐沧轻轻拍了拍徐平的后背。 脸上笑意不再,徐平的神色变得难以言喻。几息之后,他躬身一拜。“爹,您保重。” 徐沧微微颔首,而后转身离开了王府。“对于大周而言,纪凌是个好皇帝,但他不可信。好大儿,你要切记。” 看着徐沧远去的身影,徐平久久未动。 …… 一夜过去,翌日辰时。 徐平身着黑底金边云豹袍,头戴青玉花珠进贤冠(注释:官职封赏后,当日皇帝就会让人将官袍、官印等东西送到。),大摇大摆的朝着皇城而去。 政安殿内(注释:朝中各司均有单独的司衙,但四大府主与左右副职则是在皇城内办公),韩忠早已在堂中等候。 行至殿外,徐平稍事整理了下身上衣袍,随即迈步入内,作揖以礼。“巡察使徐平,见过大都督,见过左右少督。” 张岳与赵阔二人对视一眼,而后微微颔首。“徐巡使不必多礼,自便即可。” 韩忠见状,爽朗一笑。“徐平来了?快来这边坐。” 徐平点了点头,而后,端坐于侧位之上。“大都督,下官此来是为设营之事。” “恩!永宁呐,这营房设在何处,你可想好了吗?这一切所用所需,陛下可没让布政府拨款。” “啥意思?” “咳!咳!”韩忠瞥了一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简单说就是,设营所需的一切费用要靠你自筹。” 徐平正欲坐下,差点没原地摔倒。“啥玩意?朝廷立的建制,钱要我自个儿筹?陛下不是在整我吧。” 闻言,韩忠一脸的尴尬。自打早上收到隆圣帝的通知,他也一度认为皇帝是不是在整人。“胡说,陛下怎么会整你。永宁,国家困难啊,国库没钱啊,你得为国家考虑不是?眼光长远一些,格局要大一些。” 徐平就那么死死盯着韩忠,盯得对方老脸都有些挂不住。“韩老爷子,单独设营之事,耗费颇高。除了军饷,剩下的一切都得我自己出。你把我卖了,你看我值多少?” 无奈之下,韩忠搓了搓手心,卖着老脸大声一喊。“武政府内四品以上的,都给老夫过来。” 第128章 筹钱(上) …… 韩忠一声吆喝,殿内武政府的官员齐齐赶来。 “大都督!”众人站至一起,微微以礼。 韩忠的老脸,似乎已经不打算要了,开口便直奔主题。“在场的所有人,今日午时之前,每人筹五千两银子送来。谁要是少一两银子,老夫亲自登门拜访。” 看着这一幕,徐平捏了捏下巴。这老头可以处啊,有事他是真上。 众官员不明所以,纷纷侧目相视。 见没人表态,韩忠眉头一皱。“张岳、赵阔。” “都督?” “你们是少督,一人一万两,起个表率。大家都是明白人,别特么说没钱。赶紧差人送来。” 闻言,两人嘴角疯狂抽扯,差点没当场爆粗口。 张岳眉头紧锁,“不是,大都督,您这是借还是要啊?” “废话,当然是借,难不成老夫还会明抢?” 此话一出,众人心里好接受了一些。 “都督,那这条子?”张岳搓了搓手,嘿嘿一笑。“您老千万别误会,绝对不是信不过您!” “老夫有啥好误会的?又不是老夫找你们借。”言罢,韩忠侧目看向徐平。“借钱的是他,找他打条子去。” 徐平看着张岳和赵阔,差点没当场昏倒。韩忠这死老头处不了一点。“二位大人放心,要不了多久,这钱下官就能还上。” 两人相视一笑。这感情好,借给靖北王府应该比借给大都督府靠谱多了。 有了张岳和赵阔两位少督的带头,其余众人纷纷响应。不到一个时辰,徐平便已筹得六万多两白银。 “大都督,这也不够啊?还有,诸位大人都已经借了,就您还没给钱?”徐平抬起手掌,拇指与食指不停的搓。 韩忠把头一甩,赶忙离开了殿内。“老夫没钱,你找陛下要去。” 见情况不对,徐平急忙追了出去。“老爷子,陛下昨日论功行赏之时,赐了您黄金万两,您为何要把我当傻子?” 待徐平跑出殿外,四周空无一人,那还有什么武政府大都督? 在神京城内修建一个容纳三千人左右的驻军大营耗费极高。除去位置尚佳的地皮,还要考虑大营的防御工事以及营帐和木屋。此外,营内还得有存放粮草和军械所用的栗仓与库房。 徐平仔细估算了半天,若按北境大营的标准,起码得三十万两白银。就这,还没计算地皮、人工和损耗。 属实是无可奈何了,徐平只得硬着头皮跑去了文德殿。 “陛下!武政府巡察使徐平,正在殿外求见。”见到徐平前来,太监快步入殿通报。 闻讯,正在与纪贤对弈的隆圣帝慌忙起身。“赶紧把他打发走!朕今日谁也不见。” “父皇……您可真是……”见此情景,纪贤装作没能忍住,当场笑了出来。 听到殿内传来的笑声,徐平当即跑入殿内。“陛下,您要是不见我,这差事我可办不了一点。您要不另找他人吧!!” 隆圣帝嘴角微微一扯。“永宁啊,你怎么跑来这了?朕今日有点乏了,有什么事过几日再说不行吗?” “陛下,您就算把我卖了,我也凑不出几十万两来修营啊。” 看着愁眉苦脸的徐平,隆圣帝很想赶紧离开,却又被徐平堵在殿内。韩忠跑了也就算了,还能被皇帝也跑了?“陛下,您就直说吧,您能给多少?” 闻言,隆圣帝揉了揉眉头。“朕不是让韩忠跟你说了吗?有什么事,你找他去。你来找朕有何用?” “韩老爷子让我来找您,您又让我去找他。皇伯父,你们别玩我了。” “永宁啊,朕是真没钱给你啊,要不你再想想办法?” “多的也不说了!皇伯父,韩老爷子给我凑了十五万两,怎么着您也得给这个数吧?” 见隆圣帝面露难色,纪贤笑着走了过来。“父皇,儿臣哪里用不上什么银子,府库大约还有个几万两,您再帮忙凑点。”言罢,纪贤来到徐平跟前,一拳捶在对方胸口之上。“好小子,现在都当将军了!” 徐平眉头一挑,打量了纪贤半天。“太子殿下?” 闻言,纪贤故作生气。“多年未见,怎么如此生分了?叫皇兄。” 徐平微微摇头。“殿下身份尊贵,微臣岂敢。” “小时候一口一个纪大头,如今你还演上了?好小子,玩这些?”纪贤笑着拍了拍徐平,而后继续说道:“父皇,儿臣这就带永宁筹钱去!” 既然有人出钱,隆圣帝自然是大喜过望。“好好好!如此甚好!快去,不用跪安了!去吧去吧!快去!”话刚说完,隆圣帝便溜了。 见皇帝跑路,徐平无奈的撇了撇嘴。 “走!随本宫拿钱去!”纪贤倒是热情得很,当即便拉着徐平离开了文德殿。 两人一路闲聊,很快便来到东宫。“来人!” “太子殿下!” “去清点府库,看看还有多少存银,一并取来。” “诺!” 看见纪贤如此热情,徐平还真有点不适应,小时候在宫里可没少坑他。“太子殿下倾囊相助,永宁在此多谢了!” 纪贤一听,当即白了他一眼,徐平的惯用套路。这话一接,那可就不是借了,那是白给。区区一些银子,能换徐平的好感,那是千值万值。可两人多年未见,表现的太过了,不合适。“要还的!你小子又想坑我?” “呵呵!呵呵呵!怎么可能?”徐平满脸尴尬。 未过多时,便有下人将银票送来。“太子殿下,除去一些散银,还有八万两。” 纪贤接过银票,在徐平面前晃了晃。“怎么样,本宫这个兄长做得到位吧?”言罢,纪贤一把抓住徐平,将银票塞到了对方手里。“记得还给为兄!不要逮着一个人坑!要是还不够,为兄帮你坑别人去!” “太子殿下妙绝啊!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搞钱!”尽管纪贤一口一个为兄,徐平却依旧称呼他为太子殿下。没有平白无故对你好的人,这点徐平再清楚不过。 纪贤仔细想了半天,而后歪嘴一笑。“戍边司里有个叫张士杰的,你肯定认识吧。” “张老四吗?他与我一同出征凉州,自然认识。” 纪贤点了点头。“他的外公和舅舅经营着京城内数一数二的布坊,找他坑钱,比你在这东拼西凑强多了。” 第129章 筹钱(下) …… 得知此消息,徐平都震惊了。张老四那傻大个,还是家财万贯的富公子? 父族当官,母族经商,怎么就生了个戍边司之耻? “愣着做甚?走,本宫与你一同去戍边司!”纪贤笑道。 …… 午时已过,纪贤只并未带多少随从,众人很快便已来到戍边司。 待近大营,徐平等人正好遇到豹营统领卢义。“参见太子!” “卢统领免礼。” “不知太子与徐将军前来所为何事?” 纪贤侧目看了徐平一眼,两人鸡贼一笑。“卢统领,我等前来寻人!烦请入营通报!” “好嘞!殿下稍后,末将这就进去通报!”(注释:军营有严格的管理和秩序,即便身份尊贵如太子,入营也需要遵循程序和礼仪。更是为了方便军营内的将士接待,以确保安全和秩序。所以太子入营也要通报。” 片刻之后,卢义来到戍边司帅帐。“末将参见大都督!” “何事?” “都督,太子殿下与安西将军正在营外待入,说是来找人。” 闻言,韩忠大吃一惊。“什么?徐平都追到军营来要钱了?卢义!” “末将在!” “你今日没见过老夫,老夫今日也没来过大营。”言罢,韩忠匆匆离去,留下卢义一人在原地发呆。 几息之后,卢义回过神来,急忙又转去侧营。“司首!太子殿下与安西将军到!” “太子殿下来了?快,快去相迎!”许定山当即起身,赶忙迎了出去。 不一会,在许定山的接引下,众人谈笑风生的迈入营中。 “原来如此,殿下稍后,臣这就将人唤来!”得知二人前来寻找张士杰,许定山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早在韩忠到来之时,他就觉得奇怪。询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为了银子。当其听闻武政府内所有四品官员都给了,顿时暗呼不妙。武政府辖下那么多司,那么多司首、司丞,岂不是都得给钱?(注释:五千两白银大约一百八十万人民币) 半炷香后,卢义领着张士杰到来。 看见来人,许定山笑道:“殿下,人已带到,微臣就先下去了。” 纪贤微微颔首。“许司首公务繁忙,还请自便。” 许定山躬身以礼,赶忙离开了偏帐。繁忙个鸡毛,他料定二人肯定是为了银子而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张士杰在戍边司是有名的冤大头,平日里请客吃酒,勾栏听曲基本都是他买单。许定山微微摇头,今日,张士杰要遭重。 待人走后,纪贤挥手屏退了左右,帐内便只剩他们三人。 “太子殿下,你们来找我做啥?”张士杰抠了抠后脑,满脸不解。 徐平歪嘴一笑,当即勾搭在对方肩膀上。“来来来!坐下说!” 纪贤亦是微微点头,指了指身旁的软榻。“士杰,来坐!” “哦!” 待人坐下,徐平与纪贤对视了一眼。“张老四,咱们是不是一起杀过敌?” “是啊!” “咱们是不是一起袭过营?” “没错啊!” “那咱们是过命的兄弟吧?”徐平咧嘴一笑。 闻言,张士杰抬手拍了拍胸脯。“那必须的!” 言罢,徐平抬起胳膊推了推对方。“兄弟我现在有难处,你帮不帮?” 张士杰大笑。“你这还用问?帮,必须帮?谁不帮,谁是孙子!” 纪贤似乎有点看不下去,巧妙的将头转向一旁。 “张老四,兄弟我现在缺点银子,你给借点呗?” “嗨!老徐啊,你早说嘛!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要多少?” 徐平当即抬手竖起了两根手指。“不多不多!就这个数?” 张士杰一看,拍着大腿就道好。“什么借不借的,区区二百两银子,兄弟一句话的事!” 徐平微微摇头。 “呵呵!老徐!总不能是两千两吧?”张士杰略带疑惑。 徐平再次摇头。 “你小子!呵呵!你别跟我说是两万两?”张士杰嘴角开始颤抖。 “二十万两!”徐平淡定的说道。 “……”愣神半天,张士杰突然大笑。“你小子,又拿咱老张寻开心!” “兄弟,你就说帮不帮吧!” 这下张士杰是真傻了,徐平这样子可不像开玩笑。“什么啊?你在说什么啊?你当我家是京城首富啊???” 此话一出,徐平故作疑惑。“不……不是吗?” 一旁,纪贤亦是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张士杰。“难道不是?” “你们真那么想?” 见纪贤与徐平齐齐点头,张士杰恍然大悟,仿佛重获新生。“啊……是……啊……是是是!那必须是!帮!这忙我必须帮!区区二十万两,洒洒水啦!” 徐平一听,用尽吃奶的力气,一把拍在张士杰后背。“好兄弟!讲义气!二十万两而已嘛!对你来说,还不是洒洒水!” “必!必!必须的!” 徐平和纪贤两人相视一笑,而后缓缓起身。“好兄弟!交给你了!晚上来靖北王府吃酒!” 看二人起身,张士杰微微愣神。“你们这就要走啊?” “这不是回去准备酒席等你吗?银子的事,没问题吧?” “没!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见事情有了着落,纪贤掏出携壶,饮下一口美酒。 一旁,徐平再次拍了拍张士杰,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就放一万个心吧!这事太子作保!” “噗!”纪贤刚喝下的美酒,瞬间喷了出来。侧目看着徐平,满脸的不可置信,王八犊子不当人。 …… 酉时,张府。 “爹,您老近来身体可好?”张士杰满脸谄媚的为其父捶起了肩膀。 “呼!!”其父张瀚文掀开手中盏盖,轻轻吹了口气。“说吧,又要拿多少银子去招呼你那群狐朋狗友?” “嘿嘿!爹,那都是兄弟!不是狐朋狗友!过命的兄弟!” “让你来城建司,你非要去戍边司。那里面竟是些乌七八糟之人,整天拿银子出去吃吃喝喝,勾栏听曲,你能不能长点出息?” 闻言,张士杰捶肩的手当即停住。“老爷子,这话可不对啊!我现在是将军,是朝廷六品将军,这还不够争气?” 此话一出,张瀚文先是一愣,而后想起了昨日天政殿内,皇帝亲自封赏其子。“算你小子好运气,陛下赏识你。说吧,又要多少银子?” “嘿嘿!不多,不多!就二十万两!” “什么?”听到二十万两,张瀚文的手慌然一颤,手中茶盏亦险些摔落。“你当你外公是京城首富?” 张士杰抠了抠脑瓜。“不……不是吗?” 但听此言,其父眉头一紧,将手中茶盏当场砸落。“来人!” 几名家仆赶忙小跑过来。“老爷!” “将这个逆子拖出去,杖毙!” ………………………………….. 感谢各位彦祖支持本书,你们的支持和肯定是二狗写作的动力! 在此,致谢各位彦祖! 为响应彦祖们的要求,作者今日加紧制作一张大周全地形地貌图,用以方便各位彦祖们阅读和带入。 暂停更新一日,作者在此给各位彦祖致歉了!!! 祝各位彦祖龙年大吉,万事如意!! ………………………………….. 【经过五个小时的加班,作者连夜将大周全地形地貌图制作完成,放在第一章结尾作者有话说里面。 诸位彦祖可以点开第一章的(作者有话说)查看地图,方便了解大周具体版图详情,以及各地的地形地貌。 今夜因赶制地图,明日停更一期,作者再次向诸位彦祖致歉!】 第130章 人情 …… 就在府内的家仆准备将张士杰带走之时,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笑着走了过来。“姐夫,何事动怒?” “德发啊,什么时候来的?”张瀚文起身招了招手。(注释:李德发。教坊司内拍下薛若薇身脾的李掌柜。) 看到来人,张士杰眼睛一亮,顿时支棱了起来。“舅舅,快点救我!老爷子倒反天罡了!他想打死我,好让老张家绝后!” “你这个逆子!”张瀚文一听,血压当场飙升,差点没原地升天。 见情况不对,李德发转身将张士杰一把抓住。“士杰,你又怎么了?怎么惹你爹生那么大的气?” “这小子就是个败家子!若不是他娘从小溺爱,怎会变得这般模样。”张瀚文是恨铁不成钢,抄起案台上的茶壶便砸向张士杰。 见状,张士杰赶忙将身子一扭,巧妙的躲了过去。“舅舅,我不过就是想要点银子而已,你看他这爆脾气,哪有半点慈父的样子!” 得知是因为银子的事,李德发轻轻拍了拍张士杰,而后笑道:“没事!不就是点银子吗,舅舅给你。”言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千两的银票塞到了对方手中。“我说姐夫啊,这点小事何必动怒!银子而已,犯不着啊!” 张瀚文长叹口气。“你们就这样宠着他吧,迟早要出事的。” “银子能出什么事?”李德发不以为然。 “你怎么不问问这个逆子要多少。” “小孩子能要多少银子?姐夫,你就是太严苛了。”李德发摇头一笑。“士杰啊,一千两够不够,不够舅舅再给你些。” 但闻此言,可把张士杰乐坏了。“不多,不多,一点都不多!舅舅啊,您再给我十九万九千两就行。” “多少???” “十九万九千两!” 李德发嘴角狂颤,一时间竟然接不上话。 见对方没反应,张士杰搓了搓手,脸上写满了谄媚。“舅舅,您不会拿不出来吧?” “钱呢,舅舅肯定是有的。不过,二十万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你总得跟舅舅说下是用作何事吧?”李德发想了想,还是先问问清楚,看看自家这个傻侄子是不是又被骗了。 张瀚文回过神来,他都给气糊涂了。“逆子,你要那么多银子做甚?” 张士杰抠了抠后脑。“不是我要,是徐平要!” “徐平?靖北王世子?”李德发与张瀚文二人侧目而视。 “对啊。” “徐家世子没说是为何吗?” “没说!不过太子殿下也在场,他给做的保。” “就连太子也在?” “可不是吗!”张士杰点了点头。 只是稍稍考虑,张瀚文很快便猜到了原因。“大抵是为了营房之事。” “营房?”李德发不解的问道。 “昨日犒赏三军,陛下对徐平大肆封赏,还让其自领一营。国库空虚,早已经没有余钱了,应当是陛下让他自己筹款。” 闻言,李德发点了点头,笑着看向张士杰。“你与那徐世子关系如何?” 这话一问,张士杰想起营内徐平说的那些,当即拍了拍胸脯。“兄弟!那可是我过命的兄弟!” 李德发一听,心中立马盘算了起来。许久之后,方才开口。“这银子,舅舅可以拿给你。但你要记住,这钱你可以隔三差五的催上一催,但绝对不要他还。明白吗?” “舅舅,您这话可说的对!过命的兄弟,怎么能要他还呢!” “哈哈!你小子!”李德发大笑。“如此甚好!”说完,他朝不远处的下人招了招手。“去账房支二十万两银票来。不,支二十五万两。” 张士杰不解。“舅舅,他只要二十万!” “傻小子,你既然要帮这个忙,那就要帮到对方心坎里。给予对方超出期待的帮助,才能加深这份人情。明白吗?” “不明白!”张士杰摇了摇脑瓜。 “傻小子,快随伙计去支钱吧!” 待张士杰走后,其父微微皱眉。“德发啊,你是想拉一拉靖北王府的关系?” 李德发掏出几张银票,在手中不住的拍打。“姐夫啊,银子可买不来靖北王府的关系。这钱就算我送到王府去,人家也未必会要。 换做士杰就不同了!他们既是同辈,亦是战友,对方会承他这个人情! 每多一条路,日后就多一份可能。毕竟这二十五万两银子,对于布坊来说,无关痛痒。 以小博大,一本万利,何乐而不为!” 张瀚文微微颔首。“朝局动荡,昨日大宴之时,就连靖北王都出现了。京城的局势是越来越复杂,这笔买卖,不亏。” …… 靖北王府大门外,纪贤与徐平两人勾肩搭背,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推门而入。 “奴婢见过世子殿下!”一众婢女躬身行礼。而后,目光看向徐平身旁的纪贤。 “这位是太子殿下!” 众人一听,赶忙跪礼。“参见太子殿下。” 纪贤微微颔首,两人迈步走入府内。待入正堂,却见司徒娴韵正在里面等候。 “哟呵!了不得啊你!连司徒府的小姐都找上门了!”纪贤看似随意的调侃,但其眼中却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阴沉。 徐平见状,亦是微微皱眉,而后又赶忙舒展开来。“司徒咸鱼,你来我府上做甚?” 闻声,司徒娴韵侧身回眸。见到徐平身旁还跟着太子,她赶忙起身相迎。“娴韵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徐世子!” 纪贤微微一笑。“司徒小姐在此久等了吧?” “殿下言重了!”司徒娴韵躬身以礼。 “永宁啊!既然司徒小姐找你有事,那本宫就不打扰你们了!”言罢,纪贤准备转身离去。 他怎么会跟徐平在一起?司徒娴韵心中暗道不好。早知道,就该差人过来送请柬。如今撞个正着,可不是什么好事。 “殿下且慢!娴韵在寻梦仙设宴,路过王府,正欲邀请徐世子赴宴!恰逢殿下也在,不知晚上可否赏脸赴宴?”司徒娴韵微微一笑。 “是吗?本宫也有份?”纪贤故作疑问。 “殿下说笑了!这是自然。” 纪贤笑着回道:“司徒小姐好意,本宫心领了。东宫事务繁多,本宫就不去了!你们尽兴!”言罢,纪贤拍了拍徐平肩膀。“永宁放心!路上说的地皮之事,本宫来搞定。” 看着纪贤离去,司徒娴韵黛眉微皱。拒绝得毫不拖泥带水,丝毫没给她留面子。 “愣着干嘛?司徒咸鱼,你不打算说事吗?找我做甚?”徐平可不相信对方是来请他赴宴的。这种小事,派个人来通知即可。 第131章 陆铮入府 …… 堂内,两人互相看着彼此,默不作声。 几息之后,司徒娴韵随手一撩,扬起了耳边的青丝。“恰巧路过!怎么,娴韵前来相邀,还来错了不成?徐世子这话问得好生无趣!” 徐平眉头一挑。“司徒咸鱼,有话不妨直说。前去凉州的人那么多,你都挨个上门相邀?宴不宴会的,别闹了,大家都挺忙。”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一道倩影在堂后驻足探听,未过许久,又悄然离去。 “他们怎能与你相较?也配我司徒娴韵亲自上门?徐平,你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还真是扫兴呢!告辞了!”司徒娴韵稍事整理了下裙摆,随即扬长而去。 离开王府,司徒娴韵看着远处的皇城方向,黛眉微皱。“他是打算拉拢靖北王府站队吗?”几息之后,她又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 …… 靖北王府内,徐平随意的坐在了堂前的台阶上。一手把玩着靖北王府令,一手敲打着台阶。 “世子殿下!”英月娥从远处缓步走来。 见到来人,徐平拍了拍身旁的台阶。“这边坐。” 英月娥躬身施礼。“世子殿下,陆老贼来了。如今就在后院。” 闻言,徐平眼睛一亮,赶忙准备起身来。“陆先生来了?走,咱们去见他。” “小月娥!张口闭口陆老贼,你还真是不讨喜呢。”未等徐平起身,陆铮便快步走来,而后单膝跪礼。“暗卫陆铮,参见世子殿下。殿下万福。” 收到徐沧派人传来的消息,陆铮先是不解,不过很快便明白了他的用意。提早前来,应当不光是为了辅佐徐平,恐怕更多的是为了看住英月娥。王爷对她和老四已经产生了怀疑。 英月娥父母早亡,自小便跟在了徐沧身边。她是内鬼的可能性不能说没有,但是并不大。没有合理的动机。 对于此事,陆铮有着自己的看法。不过主子既然已经授意,他这个做下人的,只需谨守本份即可。 徐平起身来到陆铮跟前,抬手将之扶起。“陆先生不必多礼。” “世子唤我陆铮即可,先生二字,陆铮岂敢以授。” 闻言,徐平微微颔首。陆铮这人懂分寸,他很满意。“哈哈!陆先生智谋超群,又是长辈,不必自谦。”言罢,徐平拉着其人,边走边聊。“陆先生,眼下正好有一事困扰,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还请世子示下!”陆铮微微以礼。 “昨日,陛下封我为武政府巡察使,依你看,此为何意?” “世子,皇帝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巡察使可不是个讨人喜的差事。这个官身,看似职权不小,却极易树敌。”陆铮还在沉思,英月娥倒先行回道。 “是这个道理。不过老爷子昨日居然没有推脱,反而让我领职谢恩。有古怪。” 几人缓步而行,不一会便来到了后院之中。许久之后,陆铮沉声回道:“王爷与隆圣帝之间,肯定是达成了某种协议。 这个位置极易树敌,但以世子殿下的身份,恰恰不怕树敌。 皇帝应当是想清理朝堂,需要有人来做这把刀。而殿下,就是最合适的执刀人。他让您自领一营,恐怕就是为了以防意外。” 徐平点了点头,陆铮的看法和他大致相同。如今的大周,朝内皇权不显,若不大肆清洗,隆圣帝寸步难行。 对于人选来说,徐平自然最佳。有着二十万边军的威慑,没有人敢轻易对其下手。 这些年来,皇帝并不是没有提拔过此类 臣子。奈何每次深入,只要有一点点风吹草动,不是死于非命,就是辞官归隐。 “陆先生,宇文萧随我入京了,目前与玄甲卫一同暂住在京卫司。” 闻言,陆铮微微点头。“此子之才,不下于其父。将来,定能成为殿下手中的利刃。” 徐平抬头看着远处,思量许久之后,沉声说道:“宇文萧的血亲……” “殿下尽管放心,陆某已派人将之送往燕城。” 此话一出,徐平微微一愣,而后又展眉一笑。陆铮做事果然滴水不漏,自己尚未言明,他便已将事情办妥。“陆先生,宇文逸之死,是你的杰作吧。” “呵呵呵!殿下说笑了。”陆铮摇了摇头。“宇文逸的死,是他自己导致。此人刚毅,做事果断。凉州营的覆灭,让他看到了更进一步的希望。 陆某虽在背后做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但归根结底,还是他刚愎自用。如若他不冒然东进,便是背后如何操作,也没人害得了他。” 徐平侧目看向陆铮,而后颔首道:“宇文萧心智非凡,能忍常人所不能。为达目的,便是投靠杀父仇人亦无所顾。 早在定平之时,我曾言以其血亲为质,方愿将之收留。此人几乎没有过多考虑,便应允下来。” 陆铮淡然一笑。“殿下不必顾虑。倘若宇文萧听话,能成为殿下手中不可替代的利器。殿下可谋取黄元舟首级,将此人彻底收服。倘若他暗中壮大,图谋不轨,陆某自会为殿下除此恶虎。” “如此甚好。本世子得先生,如鱼得水也。”徐平嘴角微微扬起,本就打算挖徐沧的墙角,现在倒是省了不少事。 “殿下言重了。陆某当为殿下分忧。” “对了,还有一事。” “殿下但说无妨。” “皇帝让我自筹经费,单独设营。京城内地皮颇贵,王府暂无余钱可以购买。好在纪贤帮我弄到一片荒山,就在城西。 不过开山平地所需的人力、工钱同样不菲,先生可有良策?” “这有何难,殿下且宽心。”陆铮微微拂须。“开山平地所需的人工颇多,仅凭殿下手中这三千人马自然是不够的。而额外招工所需的费用也确实颇高。 殿下可派人佯装茶商,发布招工,就说租下了此山,要在山中开垦种茶。 在令营中人马提前将大量碎金埋于山土之下,待到劳工掘出金子,殿下再将劳工驱逐,暂停开山。 人心贪婪,此事必然会传开。届时,会有无数百姓自发前来开山,他们可不会管你茶商不茶商。 此山乃殿下所有。待到事了,殿下再去官府报案,京卫司自然会为殿下追回这些耗费的金子。 旦行如此,殿下不必花费一两银子,便可将此事办妥。” ………………………………………. (应各位读者要求,作者已将大周地形全貌图绘制完成,以方便各位彦祖阅读和了解,能更好的带入书中。 地图就在本章作者说内可见。也可在第一章作者说内看见。 有读者说作者说里面看不到,现在可以在章节讨论里面查看。 感谢各位彦祖支持!希望各位彦祖看在作者熬夜画图的份上,帮忙点点催更,写个书评吧!!!作者在此感谢了!) 第132章 徐平吃瘪 …… 陆铮的话说完,徐平思虑了许久。 英月娥闻言,则是黛眉微微皱起。“陆老贼,你这不是欺百姓吗?” 诚如陆铮所言,这样可以不费一分一毫,免费榨取劳动力。所有前来开山的百姓,完全是被当作猴耍。到了最后,官府插手,没挖到金子的百姓自然会举报挖到的人,这是人性。连用作鱼饵的金子都可以追回,此计将人心玩弄到了极致。 徐平瞥了一眼对方,心中不免有些无奈。这才刚刚回京,酿酒之事尚未展开,王府确实没有余钱。 陆铮的法子肯定好用,只是太过奸诈,甚至可以说是歹毒,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百姓生活本就疾苦,这样做,徐平于心不忍。 似乎看出了主子的想法,陆铮再次开口说道:“殿下若是觉得不妥,陆某还有个法子。” “快说?” “月华公主乃是章台舒氏的……” 话未说完,便被徐平打断。“不行,找纪月华更加不妥。接触舒家,容易踩到皇帝的底线。” 陆铮微微摇头。“殿下可以去皇帝面前诉苦,不经意间将此事透露给他。 只要殿下与月华公主有情,早晚都会接触到舒家。若是暗中联系,皇帝反而会更加猜忌。 如今的朝局,他需要您来做刀,这点小事他一定会让步。” 就在陆铮分析之时,徐平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殿下?”陆铮与英月娥同时朝他看去。 “我先前酿的酒,府上还有剩吗?” “薛姑娘应当知晓。”英月娥微微摇头。她与徐平一同至凉州而回,酒的事,她并不清楚。 徐平歪嘴一笑。“司徒咸鱼既然邀我去赴宴,那就将酒带去给我的冤种兄弟们尝尝!先收钱,再酿酒,也未尝不可啊!” “殿下,酒还没酿,怎么卖?”英月娥不解。 “预售!你不懂!薛若薇呢?” “西厢房吧!” “你们回去休息,本世子自有妙计!”言罢,徐平快步离去,留下陆铮与英月娥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王府西院。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薛若薇缓步而出。“永宁,回来了!” “不是和你说了多出来活动活动吗,怎日关在屋内做甚?没必要深居简出。”徐平无奈的摇了摇头。 “屋内很安静,这样挺好的!看你火急火燎,发生了何事?”言罢,薛若薇抬手将徐平额头上的汗渍擦去。 “天大的事儿!我先前酿的酒还有剩吗?” 看他这副模样,薛若薇掩嘴一笑:“有啊!都替你收着呢!” “还有多少?快,快!马上差人送去司徒府。”徐平大喜。 “你去凉州之后,这些酒我全都封存在府库了。十二坛,一坛未用。” “好好好!戍边司的冤种们,都给徐爷爷送钱来吧!”徐平咧嘴大笑,快步朝着府外而去。“若薇,今儿个事多,忙完再来陪你!记得留下两坛。” 看着徐平离去的背影,薛若薇摇头一笑。“莺儿。” “小姐!”闻声,莺儿快步跑了过来。(注释:莺儿是薛若薇的贴身婢女,前文有提及。) “快差人去库房取酒,永宁亲自酿的那些。取出之后全部送去司徒府。”言罢,薛若薇正欲回房,却见莺儿迟迟未动。“怎么还不去?” “小……小姐!莺儿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薛若薇黛眉微微皱起。“你与我情同姐妹,有何话不可明说?” 似乎还是有些犹豫,莺儿依旧未曾开口。 “说呀?到底何事,吞吞吐吐的做甚?” “先前莺儿路过外堂,正巧遇到世子殿下与司徒小姐在说话。” “那又如何?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姐,我发现月娥姑娘躲在堂后偷听他们说话,那样子鬼鬼祟祟的。” 闻言,薛若薇先是一愣,而后严厉呵斥道:“胡说!月娥姐自北境随永宁而来,在王府多年了。定然是你将人看错,此事休要再提。” 莺儿一听,顿时情急。“小姐,我肯定没看错。” “够了!你从小与我一同长大,今日我不想苛责于你。日后再敢胡言乱语,你就离开王府。办事去。” “小姐……” “还不去?” “哦!” 待人离去,薛若薇揉了揉眉心,而后缓步回到屋内。 …… 仲宰府。 司徒娴韵斜躺在软榻上,指尖随意拨弄着耳旁的秀发,一个人自言自语。“今日倒是有些不美,居然让纪贤撞到了。大家都说他软弱,本姑娘怎么感觉不像呢!” “小姐!”闺房外,忽然有婢女叩门。 “何事?”司徒娴韵微微侧身,雪白修长的双腿,在轻纱内若隐若现。 “回小姐,靖北王世子来府上了,说是来找您。” 闻言,司徒娴韵先是一愣,而后嘤嘤笑道:“这根死木头居然会来找我?去将阮花青萝纱取来。” “诺!” 待人走到门前,司徒娴韵又补充道:“要取最薄的那件。” 大约半炷香后,司徒娴韵身着幻彩琉璃裙,肩披阮花青萝纱,脚上一双锦绣芙蓉履,缓步走入外堂。“哟!这是哪儿来的稀客呀!今儿个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言罢,司徒娴韵挥手扬起裙摆,随意的坐在了椅子上。 看着一双美腿在裙纱内呼之欲出。徐平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司徒咸鱼这家伙,特么天天拿这个考验干部,她是不是忘了小时候怎么挨揍的? 看着徐平脸色变换不停的表情,司徒娴韵掩嘴笑道:“公子怎的不说话?哑巴了不成?” 闻言,徐平嘴角疯狂抽扯,特么忍不了一点。正欲开口回击,又被对方抢先。“娴韵上门相邀,却被拒之千里。如今公子前来府上,又不吐露半字。 莫不是在拿娴韵打趣?哎呀,乏了!乏了!公子还是请回吧!” “槽!”徐平再也忍耐不住。“司徒咸鱼,你嗓子咯痰了?就不能好好说话?” 司徒娴韵抬手撑在案台上,托起下巴,青纱滑落,露出半个香肩。“随便说上几句就动怒,公子这心性可该改改呢!” “好!好!好!你这么玩是吧?行!行行!老子这就走!” “你看你,又急!”司徒娴韵脚尖一挑,裙纱微微扬起,又缓缓落下。 第133章 司徒咸鱼 …… 就很气!徐平气得牙痒痒,恨不得上去咬她两口。“你到底想怎样?” “哟!没哑呢?”司徒娴韵将腿微微抬起,而后轻轻揉捏着膝盖。“哎呀!今儿个走累了,这腿可酸,要是有人帮小女子揉揉该是妙极!” “咦???”徐平眉头一挑,心里直接就泛起了嘀咕。“司徒咸鱼是要奖励我?” 见徐平未有反应,司徒娴韵紧了紧身上的轻纱。“愣着做甚?委屈你了?徐平,你是木头做的?” 好家伙,这特么谁能忍?徐平当即跨步上前,正欲握住司徒娴韵的细腿,却见对方往后一收。“说笑而已!怎的就认真了?男女授受不亲,徐公子还真是失礼呢!” 妈的,惹不起。徐平朝她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转身便准备离开。 见人要走,司徒娴韵轻声一笑。“说说吧,来找本姑娘何事?” “没事,你一边凉快去!” “哈哈!这就生气了?你还和小时候一样的心性!”司徒娴韵缓步上前,抬手帮徐平整理了下身上褶皱的衣袍。“外堂人多嘴杂,有什么事去内院说。”言罢,她也不管徐平同不同意,扯着他的胳膊就走。 徐平嘴角一撇,算了,不和小女人一般计较。“拉拉扯扯,你就不怕下人乱说?” “本姑娘行事,何需在意他人?谁敢胡言乱语,我拔了他的舌头。” “……”徐平看着她的表情,一时间竟然接不上话。司徒咸鱼确实不是什么善类。 “你随意坐,本姑娘马上就来。”两人来到内院,司徒娴韵打了声招呼,提起裙纱便快步离去。 待人走后,徐平随意的靠在座椅上,仔细考虑着怎么弄钱。正当他想到一半,司徒娴韵小跑着又回到了内院。“你动作倒是挺快。晚宴我同你一块去,不过一会……” 徐平尚未说完,便被对方打断。“看你这窘迫的样子,先不说这个。”言罢,司徒娴韵从袖袍内掏出一叠银票,随意的丢在了案台上。“这有二十万两,不够再与我说。” “你这是干嘛……”徐平看着银票,眉头一皱。软饭什么的…… 司徒娴韵竖起手指,微微摇了摇。“别嫌少!本姑娘平日不存银子,有这些就不错了。设营之事,焦头烂额了吧?本姑娘解你燃眉之急,说吧,准备怎么感谢我?” 司徒府的钱,可不好拿。徐平将银票推了回去。“多谢好意。无功不受禄,这钱你收回去。” 闻言,司徒娴韵掩嘴大笑。“你还演起来了。怕我司徒家的银票拿着烫手?放心,不白送。要打条子的!” 如果是借,性质就不一样了。只要酿酒生意做起来,这钱很快就能还上。徐平眉头缓缓舒展。“放心,这钱我尽快还你。至于要怎么感谢,你说。”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一阵凉风扫过,吹起司徒娴韵案台前的绢帛,几息之后,又缓缓落在徐平身上。 徐平拿起绢帛,正欲递回去,却见司徒娴韵黛眉微皱。“把它收好,弄丢了我可不喜!” “你在说啥胡话。女人用的绢帛我要来做甚?”徐平白了她一眼。 司徒娴韵抿了抿嘴,抬手扯去头上的发簪,微微一甩,满头青丝缓缓扬起。“这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用的绢帛,这是本姑娘用的。你不是要感谢我吗?收好它。” 无奈,徐平深吸一口气,几息之后又将之重重吐出。“还有呢?一次说完。” “这钱嘛,自然是要还的。每年五千两银子,四十年还清!” 徐平拿起案台上的银票,在掌中轻轻拍了拍,而后站起身来。“你到底在图啥?” 这话问得,司徒娴韵当即就笑了。“当然是图你靖北王府啊!难不成图你长得帅?图你小时候欺负我?” “你,倒是挺直接…….”徐平嘴角一阵抽扯,这话也说太直白,大家不得隐晦点? “我不直说,你就猜不到吗?可别闹了!大家都是聪明人,何必装傻充愣?”说着,司徒娴韵缓缓站起身来,抬手搂住了徐平的脖子。“本姑娘对靖北王妃的位置可是垂涎欲滴呢?你说,我能如愿以偿吗?” “你当隆圣帝不存在?”闻言,徐平嗤之以鼻,丝毫没给她留面子。 “一边搂着我,一边说这样的话。你可真是不讨喜。” “小姐!外面有个靖北王府的下人送来了一车酒。”徐平正欲将之推开,院外一位司徒府的家仆走了进来。 司徒娴韵侧目而视,松开了徐平。“知道了,下去吧!” “诺!” 待人走后,她拍了拍手,一名黑衣女子闻声而来。“小姐。” 见到来人,司徒娴韵竖起手指,在脖颈处轻轻一划。“扔去乱坟岗。” “是,小姐。” “下人们没规矩,倒是叫你看笑话了!送酒来我府上何意?莫不是想把本姑娘灌醉了,好欲行不轨?”司徒娴韵一边笑一边调侃,仿佛刚刚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你哥要是有你一半的手段,司徒一族当后继有人。”徐平微微摇头。 听见徐平这么说,司徒娴韵心里顿时美滋滋的。“这不还有你吗?你也可以是我哥呀!徐哥哥!妹妹好看吗?” “凑合吧!比起纪月华还是差点意思!”翻身做主,这一拳,直击要害。 “你……” “你什么你?你吃瘪的样子,倒是比刚刚好看!”抓住机会,就要乘胜追击。 “徐永宁,给本姑娘滚!” 徐平看了她一眼,笑着将银票收起。“本世子正有此意!送来的酒晚上你带去,只说是我酿的即可。 若还想要,让他们来靖北王府找我。你也一样!”言罢,徐平转身朝着院外走去。有钱了,还去参加晚宴做甚。等着人上门被坑,岂不美哉! 见他要走,司徒娴韵瞥了一眼。“纪贤没有传言中那么简单,和他混在一起,小心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徐平回眸。“你怎么知道?” “女人的直觉。爱信不信。” “他要是简单,早就不是太子了。你哥和纪武难道没想过扳倒他? 他们成功了吗?并没有。所有人都觉得纪贤不行的时候,说不定他正偷着乐呢。” 话说完,徐平快步离开了司徒府。扮猪吃老虎?呵呵,雕虫小技。 第134章 老奸巨猾 …… 与此同时,城南外的一处破庙内,萧如讳手里拿着一枚棋子,看着棋盘,迟迟没有落下。 “萧御首,看了这么久,落下的子也不会改变。你何不换个角度考虑,说不定能有意外之喜。”司徒文捶了捶腰身,轻声叹了口气。“这人啊,不服老了不行,老夫这腰身又犯酸疼了。” 萧如讳将手中棋子丢回了棋罐内。“区区武政府巡察使,还能翻了天不成。皇帝他心急了,就徐平这小小年纪,能有什么建树。” “呵呵呵!”司徒文仰首拂了拂须。“萧御首言不由衷啊。一千玄甲卫,外加两千豹营,这三千人马能做的事情可多。 昔日北境一役,蛮人被杀得血流成河。时隔多年,依旧没缓过气来。如今定平之战,两国损兵折将,罢武言休。皇帝若是现在不做事,更待何时。” 萧如讳微微颔首。“依仲宰大人高见,皇帝接下来打算做何?” “武政府巡察使……”司徒文轻声念叨了一句。而后再次陷入沉默。 “巡察使职位不高,权利却不小。靖北王之子不同于其他人,没有谁敢轻易谋害。 依老夫看,皇帝是想清理内府武职。他既然没把三皇子放在五军司,说明对黔州和南境还抱有侥幸。 如今,纪贤已然归朝,三子必有所争。 仲宰大人,你那不成器的外孙,该提点提点了。 “清理内职吗?”司徒文自顾自的重复了一道。而后眉头微,缓缓摇了摇头。“除了韩忠、张岳和赵阔,武政府各司司首也好,内府武职也罢,他们只负责政务,并不直接领军,清洗他们没有太多意义。” 听闻此言,萧如讳满是褶子的脸,不由的一颤。“难不成皇帝想清理各营?”言罢,萧如讳又赶忙摇了摇头。“这不可能。韩忠从不站队,张岳又以他马首是瞻,赵阔更与咱们暗通款曲。京城内外各营的将军、统领背景盘根错节,势力极其复杂。皇帝没这个条件。” “呵呵!为何一定是京城各营?为何一定是武政府内?萧大人,你的眼光未免狭隘了。”司徒文将棋子收起,缓缓站起身来。“凉州一战,局势紧张,瑜州营收到圣旨星夜驰援。毛云申所率的兵马是何状况,你我二人心知肚明。 瑜州营的军饷,黄刺史怕是现在都还没凑齐吧?回去好好把屁股擦干净,这么些年来,赵阔和咱们可没少黑银子。让皇帝借题发挥,属实不美。毕竟,你拿得可比老夫多多了。 听了对方的话,萧如讳眼睛微微眯起,几息之后,起身离去。“三镇藩王就够他头痛了,还有各地流民和匪类。皇帝要想以此来针对我等,未免异想天开。 张启圣不理朝政,韩忠不站队。有你我二人在,他能翻起什么风浪。这大周的天下,还不是文党的天下?” 待人走远,司徒文收起了案台上的棋盘。余光一瞥,脸上满是不屑。“无知蠢货。皇帝不动文党,是为了制衡武政府。只要北境公开站队,其他二王必会响应。届时,皇帝还会担心武政府做大吗?想收拾谁,还不是易如反掌。 鸡蛋一半放在文党,一半放在北境,在留些零散的给皇帝拾捣拾捣,这样才是长久之计。把持朝政,一手遮天?真以为纪凌是泥捏的不成。” 司徒文佝偻着身子,缓步朝着山下走去,行至半山,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不悦。“老二怎么就生了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注释:司徒孝怜,皇贵妃,司徒文嫡女。) …… 回到靖北王府,徐平的脸上那叫一个舒坦。“司徒咸鱼的二十万两、张老四的二十万两、武政府的五万两、还有纪贤的八万两!徐沧那抠货,咱这辈子都没那么富裕过!。 想到此处,他又突然一愣!不是喊了张老四来王府吃酒么,还好没随司徒咸鱼去赴宴。虽然只是一句客套话,不过别人会跟你客套,张老四只会当真!“月娥姐!” “世子,何事如此开心?” “自然是银子有了着落。去,让人设宴,本世子要好好款待我的冤种兄弟。” …… 时间一晃,张士杰如期而至。 两人倒是把酒言欢,聊得不亦乐乎。在其拿出二十五万两银票后,徐平眼睛微微一眯,他很清楚,对方这是打算送佛送到西。 肯定是背后有人教张老四这么干的,凭对方这个脑瓜,那可领悟不到人情世故的精髓。 钱收下,这个人情徐平认了,银子只要尽快还上便可。对于张老四这种没有花花肠子的武夫,徐平还是相交甚欢。没有太多的牵扯,没有过于复杂的背景。在这泥潭一般的京城,算得上让人舒心。 比起司徒娴韵和太子纪贤,这货更值得深交。有事,他是真上。 待人走后,徐平躺在卧榻上,仔细回想着司徒娴韵的行事。她将话说得再明白不过,这其实并不合理。 为了徐平授职,连徐沧都出面了,这意味着北境有向皇帝靠拢的趋势。司徒文何许人也,一切的一切,必然了熟于心。要说司徒娴韵的心思,她爷爷不知道,徐平是打死也不信的。 庙堂之内,皇权和臣权的争夺,历朝历代屡见不鲜。对于中央集权而言,除了各地藩王,司徒文作为文党头头,那是皇帝要铲除的二号人物。 无论是第一次拜访司徒府时对方的态度,还是如今司徒娴韵的所为,徐平怎么想都觉得有古怪。北境和司徒府如果勾搭在一起,皇帝是肯定要掀桌子的。 说什么靖北王妃,那不扯犊子吗?就算皇帝让步,同意让纪月华嫁给徐平,也不可能让司徒府与靖北王府联姻。 商人在有钱,那也是商人。如果皇帝不想要脸面,收拾一个章台舒家,费不了多大力气。仲宰府就不一样了,这两家要是弄到一起,徐沧干脆直接称帝算求,不过是南北分治而已。 可话说回来,徐沧称帝对司徒文有个鸡毛好处。他当皇帝和纪凌当皇帝,司徒家都是臣子。本就已经位极人臣,换个主子,没有半点区别,何况司徒文的嫡女还在后宫服侍皇帝。 想到此处,徐平微微摇头。这帮人实在是各个老奸巨猾,同样是穿越者,前世那些小说里的主角,怎么三下五除二,就全部收拾了。 第135章 快刀 …… 月悬中天,京城各处早已万籁俱寂。司徒府内堂中,几盏烛火将屋子照得通亮。 司徒文缓缓掀开帘幕,堂内映射出来一些暖黄色的光线,在这夜幕下显得格格不入。 见到来人,司徒娴韵起身见礼。“爷爷。” 司徒文随意的坐在了偏椅上,抬手指了指身旁。“徐平今日来府上了?” 看到司徒文示意,司徒娴韵扯了扯裙纱,缓缓坐下。“是的爷爷。” “你在账房支了二十万两银票给他?” 司徒娴韵微微皱眉。“少了吗?” “不少。再多,他也未必会要。见到银票,他是何反应?” “没什么特别反应,问了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司徒文微微一笑。“你这丫头。他就没问你图什么?” “这个自然是问了。”司徒娴韵点了点头。 “你怎么说?” “孙女如实告知了。” 听到此话,司徒文倒是来了兴趣。“说话那么直白,可不是你的风格。” 闻言,司徒娴韵抬手以礼。“爷爷,天下乌鸦一般黑。想要风生水起,家族兴盛不衰,就不能把自己当聪明人,更不能把别人当傻子。对于徐平那样的人,如实相告,才能获得好感。” 司徒文余光扫了她一眼。“你说的有些道理。看来,爷爷平日教你的那些,你都记下了。鬼丫头,如今的局势,你怎么看。” 这个问题让司徒娴韵沉思了起来,大约盏茶的时间,方才轻声回道:“朝堂就像两条临近的河流,一条是军权,另一条是政权。 这两条河平日里互不相扰,可一旦风雨来袭,水位上涨,又会互相交融。 咱们司徒家就在这两条河的中间,只有左右兼顾,风雨来时,才不会被河水淹没。” 此话鞭辟入里,司徒文满意的点了点头。“少华远不如你。接着说。” 司徒娴韵想了想,继续开口道:“就大周如今这个局势,咱们司徒府既得盯着锅里的肉,又得防着皇帝的刀。得在锅中还有余肉时下筷子,还得在皇帝落刀之前抽身。” 看得很准,司徒文微微颔首。“徐平授封武政府巡察使之事,你怎么看。” 闻言,司徒娴韵莞尔一笑。“皇帝让徐平当这个巡察使,不过是投石击水罢了,不起浪花,也泛涟漪。” 司徒文捶了捶后腰,起身离去。 “爷爷,我扶您。” …… 与此同时,皇城,正阳宫。 “陛下,徐平今日去了司徒府。在外堂中与司徒娴韵攀谈片刻,而后随其去了内院。”一位身着金边黑袍的男子禀道。 “还有呢?” “陛下。自徐平去后,不到半个时辰,司徒府内便有家仆被丢到了乱坟岗。” “人救活了吗?” 黑袍男子微微摇头。“陛下恕罪!微臣赶到之时,此人早已断气。” “废物。下去吧。” “微臣告退。” 待人走后,刘辟为隆圣帝端来一壶新茶。“陛下,是否派人监视……” “呼!”隆圣帝揭开盏盖,轻轻吹了几口气。“张掖和英月娥身手不凡,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极易暴露。徐沧和朕是一条船上的,只要大方向不出问题即可。” “徐平前往司徒府,兴许是为了筹集银两,毕竟设营开支不小。白天您不是还躲着他吗?” 隆圣帝微微皱眉。“借银子能把人借死?要么是听到了不该听的,要么是看到了不该看的。”言到此处,隆圣帝将茶水一饮而尽。“老狐狸,你可千万别落在朕的手上。否则,朕要你九族尽灭。” “还有几日就是年关了。陛下,年关一过,徐平就到了可以赐婚的年纪。”刘辟眯着眼睛,微微笑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隆圣帝放下茶盏,眼神浮现出一丝阴冷。“徐沧没有点头,冒然下旨,他会有诸多想法。何况,月华这个性子……再缓缓。” “陛下,您打算将月华公主……” “这个逆女,公然在天政殿当着满朝文武言明。不是她,还能是谁?况且,其他几个公主,徐平怕是难以接受。”隆圣帝嘴角微微扬起,而后话锋一转。“不过嘛,就算是月华也无妨。要想娶她,就让徐平把章台舒家除掉。舒瞿什么时候倒,朕就什么时候把月华许给他。” “陛下,若是徐平不愿意呢?”刘辟有些担忧。 “由不得他不愿意,除非他同意娶老四或者老六。徐远山死于北蛮,这是血海深仇,给北蛮的鱼饵已经丢下,徐沧不会由着他乱来。”(注释:徐远山,徐沧父亲,徐平的爷爷,死于北蛮。前文有提及过。) “陛下英明,是老奴多虑了。” …… 一晃过去两日,有了足够的钱财,徐平建营之事进行得如火如荼。光有兵没有将怎么行?一早他便跑来了文德殿。 “侄儿徐平,见过皇伯父!皇伯父龙马精神,威武不凡,侄儿给您请安了!”徐平歪嘴一笑,躬身见礼。 隆圣帝瞥了他一眼,满脸的鄙视。“哟呵!徐巡使叫的那么亲热,这是银子攒够了?说吧,求朕何事?” 徐平搓了搓手,露出一脸谄媚。“皇伯父说哪儿的话!这没事,就不能来给您老请安吗。” “少跟朕来这套!就你那心眼子,比石墨还黑。你要不说,就赶紧跪安。” “嘿嘿!嘿嘿嘿!皇伯父明鉴!要说这银子嘛,侄儿确实筹够了。不过,光有银子也不行啊,这营里没有足够的人,怎么给您老办差。” “所以说,大清早的不是来请安。是来问朕要人来了?”隆圣帝白了他一眼,从徐平进屋所说的第一个字开始,他就没信过。 “一样一样!都一个意思嘛!不耽误!” “说吧,又准备坑谁。” “皇伯父,您这话说得,我可没坑人啊。” “没坑蒙拐骗,你拿来的银子?到底想要谁。” 徐平想了想,随即嘿嘿一笑。“许阳、郭子韬、张士杰、李庆。” 闻言,隆圣帝眉头微微皱起。“你可知朕为何让你干这个巡察使?” “做一把快刀,翦除奸佞,整顿朝纲。” “你说的这些人都是朝臣子嗣,你就不怕这把刀落到他们背后之人的身上?” 第136章 权势滔天 …… 对于隆圣帝的问题,徐平早已经料到。 朝中势力虽然盘根错节,不过自打凉州回来,他便已经对这几人的背景做了一定了解。 有了自己的了解,加之陆铮所提供的信息,对于这几人,没有太大问题。 张士杰的父亲乃城建司司丞,位高,权弱,并且隶属于天政府。与司徒文和萧如讳没有太多关联。 郭子韬的父亲则是戍京司副统领,不在内府任职,属武政府下辖,背景同样比较干净。 而李庆就更简单了,其父虽在布政府掌吏司任职,不过四品宣政令。论及职权,还不如自己。且为官清廉,口碑不差。 除了许阳的关系复杂一些,其他人都不是问题。不过,其父虽为戍边司司首,但各司司首、司丞均为内职,并不直接领兵。同时,还受韩忠节制,应当也没有大问题。 “皇伯父既然要整顿朝纲,侄儿自当为您分忧。这些人的背景,侄儿清楚,当不会有什么意外。若是真有问题,那便是罪有应得。”言罢,徐平躬身以礼。 隆圣帝平淡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微微颔首。“这几人可以调给你用。”徐平正欲拜谢,隆圣帝抬手制止了他。“听朕把话说完在谢恩。” 徐平点了点头。 “朕授你先决之权,凡不涉及二品以上的官员,你可以便宜行事。除了玄甲卫,剩下的两千豹营精骑,就是朕给你的底气。你可明白?”说着,隆圣帝于案台上拿出一块令牌,丢给了徐平。 接过令牌,徐平反掌一看,上面錾刻着四个大字:如朕亲临。 拿到此令,徐平眉头一紧。如今,他的身上已有了两块令牌,一块上刻:靖北王府;一块上刻:如朕亲临。 一块代表军权,一块代表政权。论及权势,除去四大柱国,朝内已然无人可望其项背。 徐平看着令牌,想起了徐沧回北境之前所说的话。他已经大致猜到了老爷子和皇帝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 如若所料不错,隆圣帝助徐沧兴兵北蛮,徐沧助他重整朝纲,想必薛维民一案就是丢给蛮子的鱼饵。而且这个鱼饵分量很重,全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下那么大的决心,看来是薛维民自己毛遂自荐,难怪徐沧说薛家不容易。 “皇伯父,我虽任巡察使,可只限武政府与其下辖的各司营,并不涉及其他各府各司的巡察……” 隆圣帝叹口气。“徐平啊,这已经是朕能做的极限了。就这,还是让你父王一起出面的结果。你去过凉州,该知道那里是怎样的民生。” 徐平点了点头。凉州一行,给他的感触极深。 “瑜州营驰援定平,你也在场。他们是什么情况,你比朕更清楚。如今朝中满是尸位素餐,争权夺利之辈。 大周各地更是灾祸频发,民不聊生。境内匪军四起,境外大敌环伺。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你说的吧。” “回陛下,是微臣所言。”话题愈发沉重,徐平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嬉笑之色。 “说得很对。阶级矛盾的不可调和,是一切祸乱之始。百姓都活不下去了,自然也就天下大乱。 先从各地的外营开始,你好好琢磨。下去吧。”言罢,隆圣帝挥了挥手。 “微臣告退。”徐平作揖以礼,转身离开了文德殿。 行至天政殿前,徐平抬头看了眼巍峨的大殿。这里,本该是为天下兴的地方,什么时候却变成了藏污纳垢之处。 就目前来看,一切都没有头绪,但瑜州营的粮饷之事,他还历历在目。 这些千里之外赶来的步卒,年轻时,奔赴北境,以拒蛮人南下。待到年老体衰,又驰援西境,抵抗元武入侵。 想到此处,徐平长叹了一口气。他们吃着糙粮,拿着陈旧不堪的兵器,十余年风风雨雨,四方征战,保家卫国。结果却是落得一身伤残,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这样的国家,何以报效?这样的朝堂,正该清洗。 “对大周而言,隆圣帝是个好皇帝。但他不可信,你要切记。”徐沧的话回荡在徐平脑海中。尽管如此,他依旧想改变大周的现状,不为皇权富贵,只为百姓活得像个人样。 徐平一路低头沉思,脚步走得越来越快,没过多时,便已来到了宣正门前。 他正欲转身,却见一女子从不远处缓步而来。“徐巡使,一品以下官员不得从宣正门进出,此举有违礼法,走偏门吧。”(注释:古代皇宫正大门不可随意进出,除了皇帝以外,皇后也不能从正门进出。) 闻声,徐平侧目一看,正是那日请旨重判时,身旁跪着的长公主纪妃鱼。 虽说他本就打算改道,不过听到走偏门这几个字,心中顿时有些不悦。一般大家都会称呼为侧门,或者直接称呼门称。走偏门可是极其不礼貌的说法,甚至是一种侮辱。 徐平瞥了对方一眼。“怎么,我靖北王府不配?” “你现在还不是靖北王。就算是靖北王徐沧,也得讲规矩,讲朝制。”对于先前之事,纪妃鱼一直耿耿于怀,徐平的肆意妄为和无所顾忌,让她这个自幼生长在皇城内的长公主很不舒服。一个两个都不尊皇权,不敬天子,虽然知道隆圣帝动不了北境,但她还是想给徐平一个下马威。 “呵呵!”纪妃鱼这话一出,徐平当场就乐了。“你是在教训我,还是教训我父王?” 意识到话说得不妥,纪妃鱼赶忙开口辩解。“本宫只是就事论事。自然没有话责靖北王之意。” 徐平眯着眼睛看了对方一眼,随后转身朝着侧门而去。“你最好没有。否则,我拔了你的舌头。” “你……你狂妄!”纪妃鱼满脸的不可置信。 闻言,徐平掏出了一块令牌。“你要是没瞎的话,应该看得见吧。便是本世子要走这宣正门,又有何不可?” 纪妃鱼定睛一看,如朕亲临四个字,在日辉下闪着金芒。 待徐平走后,她眉头紧锁,今日这件事,两人梁子算是结下了。 硬要说对错,其实也没有对错,身处的立场不同罢了。在她看来,自己的父皇是君主,就算皇权势弱,那也只是相对于司徒文这类人物。 徐平只是个晚辈。一无官职,二无权利,便敢擅自调兵,藐视皇权。若他成了靖北王,那时候还了得? 隆圣帝那日对她的说教,她并非不懂。可她不信,她不觉得徐沧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起兵犯上。何况,徐州、湘州、吴州、幽州、乃至青州、黔州,加起来各镇兵马不下数十万。 在她看来,是隆圣帝一再容忍才会有如今这样的局面。 可惜,纪妃鱼虽有一定的政治见解,却并不懂打仗。战争,很多时候看的不光是兵力。 第137章 局中局 …… 北蛮,圣天城。 皇宫一处幽静的阁楼内,北帝耶律洪阳将一枚棋子缓缓掷于棋盘之上。“二十余年过去,薛爱卿,你终于回到圣天了。这些年在大周,你做得很好。” 闻言,薛维民抬手以礼。“陛下高瞻远瞩,臣下愧不敢当。” 看着眼前这个骨瘦如柴的人,洪阳帝放下手中棋罐,将其见礼之手微微托起。“先帝布下此局,已过去数十年。当年那些随你一同潜入大周之人,死的死,散的散。便是小有所就的那几人,也不过萤火微光。 咱们金国的子民尚武,你能在大周爬到正二品的位置,为实不易。” 闻言,薛维民再次拱手见礼。“陛下谬赞!幸得陛下暗中支持,臣在监政府才能游刃有余。 二十多年来,栽在微臣手中的金国密探多不胜数,若非如此,周帝不会对臣下信任有加。 现如今,大周已然身陷局中。微臣能有如此建树,全赖陛下英明。”(注释:北蛮是大周对它的称呼,金国是正名。) 见薛维民丝毫没有居功自傲,洪阳帝微微颔首。“爱卿不必自谦。就凭你能说服周帝以你为饵,便是大功一件。 凉州营之事,也是你做的局吧。可惜了,未能让元武大举侵入,反倒是连宇文逸和耿世勋都折在了定平。” 此事确实出乎薛维民的预料,魏冉不但侥幸逃脱,元武最后还损兵折将。“陛下所言甚是。不过此事也让徐沧对七绝不再如从前那般信任。没有了七绝的辅佐,他不过是缺了牙齿的老虎。日后不足为虑也。” “你是如何做到让魏冉西进的?”话到此处,洪阳帝倒是来了兴致。 “回陛下。周帝既已启用微臣献上的诈降计,自然将北境的军中暗令告知了臣下。 一封密信,魏冉不疑有他,才会率凉州营倾巢而出。至于火烧粮草,亦是微臣给宇文逸传信之后,他提前设下的饵。” “你在燕城的日子,徐沧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你?” 话到此处,薛维民微微一笑。”回陛下。徐沧怀疑了七绝,怀疑了张启圣,甚至怀疑了周帝,唯独没有怀疑臣下。毕竟臣下就是他用来对付大金的武器,他纵然千算万算,又怎会怀疑自己的武器。” 一切道明,洪阳帝非常满意。“办得好。徐远山死于万箭穿心,依你看,徐沧的下场会如何?” 此话一出,薛维民稍作思考,随后在棋盘之上落下一子。“自然是步其父的后尘。” “鲁阳薛氏都处理干净了吗?” “陛下且放心。周帝与臣为了演好这出苦肉计,已将鲁阳薛氏全部处理。流放在北疆之人,臣也已经清理干净。如今的鲁阳薛氏人畜尽诛,一个未留。” 洪阳帝将手中棋子随手一丢,而后缓缓起身。“你倒是心狠手辣,当初做局让薛家收养你之时,你不过十余岁。在大周生活了那么多年,薛家对你不错吧。” 闻言,薛维民亦是缓缓起身。“都是为了我朝大计。臣便为恶鬼,亦无所顾。” 洪阳帝余光扫了对方一眼,双手背于身后,缓步走出了阁楼。“朕听闻你在大周还有个女儿?你的真实身份,她知否?” 薛维民眉头一皱,不明其意。“臣女并不知晓。” “未免将来有可能影响大局,必须将之除掉。事后朕会把九公主下嫁于你,不会让你绝后。” 此话一出,薛维民大惊失色。虎毒尚且不食子,不管怎么说,薛若薇也是他一手拉扯大的。他虽心思狠辣,却也实在下不了这个手。“陛下!微臣定会将小女接回圣天城,绝不会影响到我朝大计。还请陛下顾念微臣不易,饶小女一命吧。”言罢,薛维民赶忙跪地俯首。 洪阳帝看着匍匐在脚下的薛维民,神色平静,眼中毫无波澜。“潜伏数十年,你应当心志如铁,还会在意这些?” “臣下就这一点血脉,还请陛下开恩呐。”言罢,薛维民将头再低三分。 对方已在大周生活了数十年,逼得太紧了不好。想到此处,洪阳帝微微颔首。“也罢。你最好将人处理妥当,免得朕来插手。” 薛维民喜出望外,朝着跟前的皇帝重重叩首。“微臣叩谢陛下恩典!臣虽万死,定会为陛下尽忠。” “你是金人,是为大金,不是为朕。下去吧。”(注释:薛维民是内奸的身份,作者在教坊司的剧情中其实就埋了伏笔,彦祖们也可以去回顾一下!) (注释:有读者反映没看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坐作者稍做注释。 首先是第二十三章,徐平看出来薛维民一案有很多疑点,很少有主管律法的官员会涉及通敌卖国,因为此类官员不涉及政务和军务。 其次是薛维民的动机很奇怪,他已经是少御首的位置,再进一步就是当朝柱国,他没有通敌的必要。后文也印证了他是皇帝和徐沧设计,打入北蛮做卧底的。但这里又有一个不合理的地方。以一族性命为代价,做卧底打入北蛮,作为皇帝肯定是不会这样为难自己臣子的。说明这件事是薛维民自己毛遂自荐,主动提出的。 而后徐平又发现另外一个疑点。薛维民很年轻,才四十左右的年纪就爬到了一府少御的位置,这也不合理。他能爬到这个位置正是因为他主管律法,刑务。多年来,北蛮送了大量鱼饵给他处置,目的就是为了帮他爬上高位,赢得皇帝信任。 最后在八十七章,徐沧和薛维民的谈话中,从头到尾都是他在引导徐沧将内奸往七绝上去推断。从而让徐沧开始对七绝产生怀疑,并且开始调查七绝。) …… 大周。 离开皇城,徐平朝着靖北王府一路缓行而去。 隆圣帝那些话,让他一大早的心情就变得有些复杂。出宫之时,纪妃鱼的所言,更是让他极其不悦。 皇帝和老爷子属于私下交易,对于这件事,徐平不便多言。徐远山的死,是整个靖北王府的刺。若是徐沧被蛮子设计害死,他也一定会兴兵北伐。 战争不是儿戏。想要靠一境之力,对抗一国,那是异想天开。没有皇帝的支持,这件事就不可能成功。同样,没有北境这数十万边军做震慑,皇帝想要清理朝堂,同样也是痴人说梦。 两人既是相互利用,也是相互依存。 就在徐平边走边思考之时,一辆马车行至身旁,又缓缓停下。 徐平抬头一瞥,但见车帘掀开,司徒娴韵探出头来。“哟!大清早的,徐家世子怎的这副模样?莫不是一早吃了黄连,才落得这般愁眉苦脸?” 徐平当即白了她一眼,转身便朝着另一边走去。 “嘿!”见到徐平绕路,司徒娴韵揭开帘幕,抬脚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徐木头,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本姑娘开心开心。” 徐平闻言,回头瞪了对方一眼。“司徒咸鱼,你丫是不是闲的?” “喂!本姑娘好歹前日给了你二十万两银子,你就不能客气点?” “是借。” “好好好!是借是借。说说看,遇到啥事了,本姑娘给你参考参考。” “你可拉倒吧!”徐平满头黑线。老爷子和隆圣帝的勾当,能说给你听,你咋不把牙齿洗白点。 司徒咸鱼一听,当即掩嘴而笑。“徐哥哥!你怕小女子吃了你吗?还是说,这事和天政殿哪位有关?亦或是与北境有关?” “呼!”徐平吐出一口浊气,抽身绕开了跟前的司徒娴韵。 “还是说与两者皆有关?”司徒娴韵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派胡言。”徐平怕其猜出一二,无奈之下,便将遇到纪妃鱼的事给推了出来。 徐平言罢,司徒娴韵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几息之后,微微一笑。“就这事?” ……………………………….. (昨晚写着写着,写睡着了!忘记定时发布了!现在补上!各位彦祖见谅!) 第138章 阿猫阿狗 …… 看着司徒咸鱼的这副模样,徐平不知为何,总觉得牙痒得厉害。“怎么,此事,我不该生气?” 司徒娴韵撩起了耳旁的秀发,而后笑着回道:“如果是她的话,很正常。这个女人从小深受宠爱,对皇权看得非常崇高。她虽然有一定的政治眼光,不过格局不够大,看问题太过片面,有小智而无大才。” 徐平微微颔首,对于司徒娴韵的话并没有任何反应。 见此情景,司徒娴韵朝着马夫抬手一挥,将人赶离了现场。“徐世子!不要动怒了,这点小事不值当!要不要我这个未来的世子妃帮你出口恶气?” “你?”徐平诧异的看着对方,搞不懂这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说看?” 闻言,司徒娴韵扯了扯胸前的轻纱,媚眼如丝的看着徐平。“你叫人家一声世子妃,人家就说给你听!” “爱说不说。” “徐木头,你还真是不解风情。” 几息过后,见对方依旧没有反应,司徒娴韵撇了撇嘴。“纪妃鱼得皇帝授意,经常帮忙整理文书和奏折,是内宫中唯一一个常与外臣有所联系的公主。 在朝为官之人,那个不是男性,要想出气的话,只需找些宫女太监在暗中散播流言即可。 就说她行为不检,勾三搭四,喜好男色。这种事情传多了,假的也成真的了。 自证清白可比造谣污蔑困难,她越是辩解,越是动怒,这事儿就显得越真。 至于如何证明清白,别开玩笑了,这种事情一百张嘴都说不干净。” 待到对方把话说完,徐平盯着她看了好半天。“司徒咸鱼,你倒是……” 似乎知道徐平打算说什么,司徒娴韵抬手挡住了他的嘴。“别把那两字说出来,否则本姑娘可不喜。” 见状,徐平轻轻一挥,将司徒娴韵的手从嘴边挪开。“此事再说吧,先走了。” 司徒娴韵这法子确实阴损,纪妃鱼一旦中招,必然是百口莫辩,名声毁于一旦。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瑜州营军饷之事,与纪妃鱼不过几句口角之争,京城的局势已经够乱了,徐平暂时还不想节外生枝。 看着渐渐走远的徐平,司徒娴韵随意的靠在一棵老枯树下,交叠在一起的玉足不停的相互拍打。“你不做,我做。本姑娘瞧上的男人,什么阿猫阿狗也敢来挑衅。”言罢,司徒娴韵舔了舔嘴角,扬长而去。 回到王府,徐平差人唤来了许久未见的穆青衣。 司徒娴韵前日设下的晚宴效果不错,昨日便有不下十个人来王府找他买酒。时间才刚刚过去两天,待到蒸馏酒的消息完全传开,靠预售来套的银子,就可以大把入手了。 “民女穆青衣,参见世子殿下。”见到徐平,穆青衣躬身拜礼。 对于酿酒销售,徐平反正只安排人手负责加工,这就省去了绝大部分麻烦。能捞钱,还不会耽误正事,很不错的感觉。 徐平俯视了一眼对方,大约过了十几息才将人唤起。商人善于察言观色,初期不能给太多面子,免得对方蹬鼻子上脸。涉及到利益的事情,分寸得拿捏好。“穆姑娘免礼,随便坐。” “谢殿下。”穆青衣再次见礼,而后才缓缓坐下,姿态确实放得很低。 见她知分寸,徐平微微颔首。“穆姑娘知道今日唤你所为何事?” “殿下西征还朝,事务繁多,青衣不敢叨扰。今日殿下暂得半日清闲,唤民女前来王府,当是为酿酒之事。” 徐平摇闻言,摇了摇头。“酿酒之事没什么可商议的。你将发酵好的酒送来王府即可,本世子自会命人加工。今日唤你,主要是售酒之事。” 听到徐平这么一说,穆青衣倒是来了兴趣。原本的设想中,她以为对方只管加工和分钱,难不成这个世子还懂经商。“青衣还请世子殿下明示。” “这酒自然是你来售卖。不过如何销售这酒,你要听本世子的。 其一、安排人手四处通告,就说手中有珍品佳酿,欲以高价拍卖。前来参加拍卖者,必须非富即贵。当然,拍卖之时,可拿出部分供人提前品尝。 其二、所有用以拍卖的酒,必须找自己的人买下,无论多高的价格都不能卖给他人。 其三、暗中流一部分出去,至于放出多少数量,你自行把控。 其四、待到讯息传遍京城,众人开始四处寻酒,你再办一场拍卖会。此拍卖会不卖酒,只卖经销权。” 说到此处,穆青衣微微一愣。“世子殿下,精粮酿酒严格受到朝廷把控。没有朝廷的售令,他们如何可以售卖?” 徐平点了点头。“穆姑娘说得很对。没有销售权,他们做不了这个生意。所以其五、有兴趣做这个生意的酒行,必须将招牌换成你穆氏的招牌,这样才可以合法销售。 当然,他们沿用你的招牌,需要每年按期支付银两给穆氏,并且只接受预付。然后再将咱们酿制的酒转给他们销售,咱们不做零散生意,只做商户的生意。 其六、待他们拿到经销权后,想要销售,同样只接受预付定酒,并且要限量,保证市场价值,和酒的价值。你只需等预付款到位,再拿着这笔钱收粮酿酒。旦行如此,你穆氏就不必垫资做这个买卖,同时也保证了这个生意的持续性和稳定性。 毕竟咱们先拿了银子,就算对方突发意外想要变卦,那也是对方违约,银子分文不退。” 穆青衣双目圆睁,嘴角不自觉的微微张开,她眼中仿佛看到了金山银山。“世子殿下,那咱们日后不再经营零售吗?寻常百姓的生意,岂不是浪费了?” “百姓的钱,让他们去赚,咱们赚他们的钱,明白吗?没有人能将所有生意都纳入自己的口袋,利益最大化即可。赚商人的钱,远比赚百姓的钱来得容易。” “殿下……您……” “现在还觉得给你三成利润少吗?本世子想做这个生意,一分钱都不用掏。” 闻言,穆青衣慌忙跪地拜礼。“民女多谢世子殿下提携。日后定为殿下做好这桩生意。” “最后提点你一下。在制定供货份额和供货价格的时候,不可平均而分。从总份额内单独拿出一份,谁出的单价高,谁就能白拿这一份。 但凡有一人不同意,那就所有人都别想拿这一份,无论出多高的单价。 让他们自己去斗,你才能玩得转。这话你听明白了吗?” 穆青衣被徐平的这番操作所震惊,一时间竟然忘了回话。 “嗯?” 待到徐平轻哼一声,她才赶忙回过神来。“民女一定会将事情办妥,还请世子殿下放心。” “那就好。没你什么事了,回去吧。” 闻言,穆青衣躬身以礼。“世子殿下万福金安,民女告退。” …… 一晃眼,半日过去。明月高悬,清晖已然映照八方。 徐平双手枕着后脑,躺在屋瓦上看着夜空。文德殿的事,历历在目。在其看来,隆圣帝和徐沧之间的谋划,他应当是没有猜错的。 可这件事情徐平总觉得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第139章 北上巡营 …… 翌日辰时,神京城西荒山的临时营帐内。 徐平端坐在正中央,两边站着的可不就是张士杰、许阳等人。 “诸位同僚们,早上好啊!”徐平歪嘴一笑。 张士杰抠了抠后脑。“老徐,咱们怎么都被调来给你打下手了?” “啧!在朝的时候,称职务!要叫本世子巡察使大人。张老四,你特么虎啊?” 闻言,台下众人面面相觑,随后笑得前仰后翻。“徐大人?徐巡使?好威风啊!” 徐平老脸一红,赶忙拿起镇尺拍了拍案台。“安静!都给本世子,呸,都给本官严肃点!许阳!” “哎!小的在!大人有何吩咐?”话刚说完,许阳捧腹大笑。“不好意思啊老徐,实在是没忍住!!” “……”徐平拿起茶杯就砸了过去,他终于明白隆圣帝为何天天砸杯子了。这帮该死的丘八,太特么气人了。“够了!听我说。” 看着徐平脸上的表情变得认真,众人不再嬉笑打闹。而后互相对视一眼,齐齐抬手见礼。“我等见过巡察使。” “参见巡察使。” “调你们过来,是本使向陛下所请。你们可知这是为何?”徐平眼神变得凌厉,不再似最初那般模样。 众人微微摇头,对于此事,他们确实感到意外。“还请巡察使示下。” 徐平微微颔首。“在场的除了李庆,你们都曾与我一同去过凉州,见过哪里的民生,哪里的残酷。十室九空,漫野白巾,无数忠魂埋骨他乡。瑜州营到达定平时,诸位都在现场,是何情况,不必我在多做描述。 战死边疆,那是军人的荣耀。可为何活下来的人却沦落到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瑜州营的部卒们到达定平之时,未曾获得过一两银子的军饷。甚至于,他们在瑜州的日子里,也从未获得过充足的粮饷。这些银子哪里去了?而此类事件也绝不仅限于瑜州营。” 话到此处,殿内气氛变得沉重。这些在场的勋贵之后,竟皆沉默不语。见状,徐平双拳缓缓握紧。“既为陛下亲授的武政府巡察使,那我就一定要还他们一个公道。此事必将涉及到各种人物,还有各种不可控的风险。诸位可愿随我?” 许阳眼神一凝,率先站了出来。“诸位,随咱们一同拼杀元狗的那些弟兄,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咱们要不要给他们讨个公道?”言罢,许阳立刻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末将许阳,愿为巡察使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见状,其余人等纷纷紧随其后。“我等愿随巡察使肃清奸佞,重振日月。” 徐平上前将众人一一扶起,而后作揖还礼。“咱们曾是同生共死的战友,徐平在此多谢诸位了。” “我等万死不辞。” 整肃外营不同于整肃京城各营。名义上虽为朝廷兵马,可实际掌控的都是各州刺史、将军。要说军饷之事与他们无关,徐平是一万个不相信,无非是从朝内开始层层分利罢了。“李庆。” “督学司学子李庆,见过巡察使。”看着台上的徐平,李庆内心久久难以平复。两个月前,他还是靖北王府的世子。而如今,虽尚未承继王位,却已是与自己父亲一般的人物。不,职权甚至远高于自己的父亲。 “元武袭杀京郊百姓之时,是你给本使通的信。七皇子携众学子给白敬安设宴之时,你是唯一一个提前离去的吧。虽有些跋扈,但你尚有热血。本使可以信任你吗?” 闻言,李庆没有做太多考虑,很快便应下声来。“愿为巡使大人尽绵薄之力。” 徐平满意的点了点头。在场众人都是年轻一辈,背景也不算复杂,大多还与自己有袍泽之情,可以用作自领一营的班底。“许阳、张士杰、郭子韬。” “末将在。” “豹营调入的两千人马,你们各自领兵五百。” “诺!” “张掖!” “末将在。” “一千玄甲,仍旧由你统领。” “诺!” 话到此处,徐平侧目看向张掖身旁的宇文萧。“宇文萧,豹营剩下的五百人马就交给你了。我知你曾是元武的龙骧营将军,这点兵力你别嫌少。总有一日,咱们会兵临大都。” 宇文萧眉头微微皱起,几息之后,却又缓缓舒展。“末将,领命。” “李庆,营地建设之事,就交给你了。” “巡察使,您要外出?”李庆略带疑惑的问道。马上就要年关了,这时候,一般内职官员都不会再离京。 徐平深吸了口气,随后骤然拔出腰间的碧城刀。“瑜州营的部卒连饭都吃不饱,本使还过什么年? 众将听令。” “我等在!” “今日整军备马,明日午时,随本使北上巡营。” 闻令,众人当即抱拳参拜。“遵令!” …… 而此时的司徒府内,司徒娴韵斜躺在软榻之上。冬日的阳光宛如纱幔,映照着她的全身,柔和而又舒适。“啊……哈……欠。”司徒娴韵伸了个懒腰,拿起案台上的红枣,随手向上一丢,枣子缓缓坠落,恰到好处的落入了她的樱桃小口之中。“来人!” “小姐。”那日的黑衣女子再次出现。 “安排宫里的眼线传个消息出去。就说长公主私德不佳,与宫内办差的年轻臣子眉来眼去,勾三搭四,搔首弄姿,打情骂俏。 记住了,这些话要说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若有好事之人打听,不光要点到为止,还要加以否定。”话刚说完,司徒娴韵又翻了个身,继而抬手一扬。“办事去吧。” 闻言,女子黛眉微微皱起。“小姐,事关长公主,需要告知老爷吗?” “长公主又如何?臭鱼烂虾罢了。下去办事,不要让本小姐说第二遍。” “诺!” 黑衣女子正欲离开,又被司徒娴韵喝止。“暂且等等,现在还不妥。徐木头刚和她结下梁子,马上就传出闲言碎语,对他不利。这件事得等那死木头离京了再去办。” “小姐,靖北王世子何时才会离京呢?”女子满脸疑惑的问道。 “腿长在他身上,本小姐怎么知道?不过他既然领了巡察使的职务,要不了多久就会离京。内营水深,这根木头肯定会先从外营下手。” “小姐,要是……” “能被他查出来,咱们司徒家不是白混了吗?下去吧。小姐我乏了。” (各位彦祖能帮忙推推书,点点催更,写写书评吗。作者在此感谢各位彦祖了。流量和数据一掉再掉,从六万掉到四万,每天数据都是一片下跌,太难了。) 第140章 争论不休 …… 瑜州营的事,必然不会顺利,这点徐平早已料到。对于他来说,唯一的优势就是身上这两块令牌。 侵吞军饷不同于一般的贪腐,其中涉及到的大人物至少都有好几个。作为刺史的黄世安肯定有参与,国税司也跑不了,武政府肯定也有大人物在里面。 虽说黄世安这个瑜州刺史在朝中并不怎么出众,可那也是总领一州军政的封疆大吏,当朝正二品。要想虎口拔牙,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接到命令,众人各自回去准备,偌大的营帐内只剩下了徐平一人。思虑许久,他决定再次入宫请见。 京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喧鸣嘈杂,随处可见的各类装饰挂满了道路两侧。徐平看着这番景象,突然想起了远在燕城的徐沧。 “快要年关了,也不知老爷子过得如何。”想着想着,徐平突然哼唱了起来。“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更加珍惜自己。没有我的岁月里,你要保重你自己。”唱着唱着,徐平似乎又觉得不对劲。“卧槽,我特么是疯了吗?居然会想他。看来,最近的事情太多,把我脑子都整乱了……” 一晃眼,徐平已经来到了皇城内。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隆圣帝似乎猜到了他要入宫,早已在正殿等候。 “说说吧,又来找朕何事?”语气平淡且冰冷。 不知为何,徐平总觉得今日的隆圣帝心情很差。“陛下,臣是来请旨的。” “你说。” 徐平躬身以礼。“臣既为巡察使,自当巡视大周内外各营。若非凉州战起,瑜州营之事,恐怕依旧无人问津,并且此类情况绝不只限于瑜州。臣欲先从瑜州开始彻查,想必定能有所斩获。” 闻言,隆圣帝微微颔首,而后揉了揉眉心。“这是你的本职工作,一切自行安排即可。准备何时出发?” “回陛下。明日午时。” “明日就走?何不等到年关过后?”隆圣帝略显疑惑的看着他。 “时不我待。”徐平眼神一凝,声音低沉了几分。“自陛下授命以来,已然过去多日。若不尽快展开,对方必然将一切处理干净。待到年后再去,臣恐为时已晚。” “是这个道理。你有心了。”隆圣帝冰冷的声音缓和了几分,心情似乎比之先前要好上不少。“既然是来请旨,想必你心有顾虑。明说吧,有何所求。” 徐平沉默了几息,而后整理好身上的衣袍,抬手作揖,极为郑重回道:“陛下,军饷之事,事关重大。若说瑜州刺史没有参与,臣是万万不信的。 且不说此次巡营必然会被其多番阻挠,若是一旦查实,黄世安定会反抗,届时……” 此话一出,隆圣帝顿时眉头一紧。“你是担心他会对你不利?” “并不是。”徐平微微摇头。“臣是想问陛下,如若黄世安反抗,臣可否将其就地缉拿?” “瑜州营共有五万兵马,除去留在定平的两万步卒,黄世安手里尚有三万可用之兵。 徐巡使最好先行奏报,再做打算。不到万不得已,不当与其正面冲突。一旦生命受到威胁,他可不会管你是何背景。 对于这种人而言,就算他叛国出逃,本宫都不会觉得意外。”就在徐平与隆圣帝交谈之际,纪贤缓步走入殿中。“儿臣参见父皇。” 隆圣帝朝着纪贤微微点头,而后开口说道:“徐平呐,黄世安只是条小鱼,把他逼急了,大鱼就不会出来了。如果没有遇到性命之险,手段尽量柔和一些。 他若真敢行逆反之事,你可以从北境调兵平叛,毕竟你父王就在哪里。朕许你这个权利。” 闻言,徐平躬身一拜。“微臣领命。” 隆圣帝侧目而视,于案台上拿出一封信笺。“正巧你们二人也在,都看看吧。” 纪贤接过此信,只几息过后,脸上表情就变得无比凝重。“父皇?” 隆圣帝抬手一挥,见状,纪贤又将信递给了徐平。 看完此信,徐平亦是极为震惊。“陛下,南安向大梁宣战了?此信的内容……” 隆圣帝摆了摆手。“这封信的内容不会有错。南安派去下战书的使者,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到达梁都。” “父皇,看来元帝是要动真格了。之前元狗派使者前来结盟,也不过是担心战事陷入胶着之后,我大周会兴兵西进。” 隆圣帝长叹一声。“若是元武和南安同时出兵,大梁就危险了。徐平,这件事你有何看法?” “自然是打。陛下,于我朝而言,大梁是牵制元武主力的关键。一旦梁国失陷,大周恐怕独木难支。” “道理自是如此。可凉州营精锐尽尚,戍边司亦不可轻动。大周若要挥军西进,当需集结贺、幽、瑜、凉四镇兵马。 这四镇兵马里面除了贺州营和幽州营是满编,其他二州已无精兵。 况且我朝先有暨州灾情,后有凉州之战。国库已然无力支持大规模外战,这是国力上的差距。父皇,此事当需慎重啊。” “太子殿下,一旦两国战书送达,大梁必会向我朝求援,银子当不是问题。 至于兵力的话,可以再从黔州抽调一部分。就算有再大的差距,此战也非打不可。唇亡齿寒的道理,还用多说吗?” “徐巡使,康州军主力未失,武敬山的镇东军也在。长途远征,风险何其之大?况且前每一战都是攻坚战,而非野战。没有足够的国力支持,难度堪比登天。” 看着争执不休的二人,隆圣帝心思愈发沉重。无论是纪贤说的,还是徐平说的都没有错。一旦梁国覆灭,那么大周离覆灭也就不远了。同样,如果冒然攻打康州,难见成效不说,稍有不慎,这些将士就可能埋骨他乡。大周经不起这样的损失。 皇帝一直不曾开口,徐平与纪贤二人各自坚持自己的看法,整个大殿之内变得压抑无比。任何一个错误的决策,都有可能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慢着!”徐平突然大喝一声。“陛下,太子,咱们为何一定要攻打元武?” 第141章 各取一国 …… 对于大周来说,坐视梁国覆灭显然是不行的。冒然出兵元武,风险也同样巨大。如何才能既解梁国之危,又能保存自身实力才是关键。 “陛下,元武虽强,可若梁国全力抵御,他也未必能讨到好处。咱们并非一定要兵出西境,和他正面对抗。 与其牵制元武这头猛虎,不如兴兵南安这匹饿狼。于西境而言,元武强,我朝弱。于南境而言,我朝强,南安弱。何不以强击弱,举兵南下。” 南安与大周比邻,两国邦交已久,对于两国伐梁,所有人的第一想法都是攻打元武,以求缓解梁国的压力。更为重要的因素是元武与大周本就是世仇,若非受到国力的限制,大周也无时无刻不想进攻康州,收复凉州七郡。 徐平的话让隆圣帝与太子心头一颤。对于南安来说,大周还是可以拿捏的。也正是因为两国长期以来邦交还算和睦,所以镇南王的日子过的最是舒坦。 南境无论兵马粮草还是军械储备都颇为宽裕,若要从南境入手,确实是个方法。 “徐巡使,南安多年未经战事,虽然其国不算强大,但也不可小觑。对此,你可有详细的计划?”纪贤只稍做思虑,便赞同了徐平的观点。 徐平展眉一笑。“咱们与其和元武打死打活,不如让大梁去和他消耗。只要南安稳住,元武必然身陷梁境。 若说具体,咱们可以调集黔州、湘州的兵马赶赴南疆,与镇南军合兵一处。 南安既然想在大梁分一杯羹,主力必然调往其国西部。镇南军有十余万,黔州与湘州的兵马加起来也有十余万,这三镇兵马只需陈兵关外即可。 待到三国战起,南安战事胶着,咱们就揍它。元武战事胶着,咱们还是揍它。只要南安分兵回救,梁国以东的前线压力必然骤减。这样,他就有条件全力应对元武。 若是梁国分兵而拒,战事陷入危局,元武与南安必然兵力身陷梁境。届时,咱们就举全国之力,一举南下,荡平南安。 只要南安有灭国之险,梁国腹地内的南安兵马必然如丧家之犬,回之不急。到那个时候,梁国就可以关门打狗,与元武决一生死。 即便梁国不敌元武,为之所灭,咱们亦可以拿下南安,各取一国。” 闻言,隆圣帝双拳紧握,似乎看到了大周兵锋直指南都的一幕。 “父皇、徐巡使。以儿臣看,此策虽有妙绝之处,可若我朝以举国之力南下,东卢岂会安分?” “不!”隆圣帝大喝一声。“不要小看了雍王,东卢若想来犯,吴州的镇东军也不是吃素的。 只要北境不乱,徐平的策略就是目前的最优解。与昨夜韩忠所说的分兵西境,再图南下,有异曲同工之妙。或者说,比之更为可行。”见纪贤正欲开口,隆圣帝率先说道:“父皇知道你想说什么。银子梁国自然会送来,至于粮饷就交给司徒文去解决,他会有办法。这是关乎国家大局之事,这老匹夫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作妖。”言罢,隆圣帝大手一挥。“来人!” 闻声,殿外太监急忙小跑入内。“陛下!” “传四大府主于承乾殿议政,张启圣若是推脱,就把他绑来大殿。” “诺!” “徐平,瑜州巡营之行,黄世安若真有异动,朕允你便宜行事。临行之前,你最好修书一封,送往燕城,以便你父王早做安排。” 徐平当即躬身一拜。“微臣领命。” “下去吧,瑜州一行自个儿小心。” “谢陛下,微臣告退。” 离开大殿,徐平驻足许久。如今年关在即,本想去趟月华宫,又怕月季花闹腾,想想还是作罢。毕竟马上就要再次离京,这妮子还是别去招惹。 落日余晖映照在靖北王府门匾之上,徐平靠在立柱旁,心中不由的琢磨起来。酿酒之事已然安排下去,待到回京,想必初具规模。建营之事有了银子,又有李庆在旁盯着,当也不会有什么差错。 偷得半日清闲,好想去趟勾栏。 府内张灯结彩,薛若薇领着一众下人布置了许久。“永宁,你看这样如何?” “这些事交给下人们做即可,你就不必操心了!”回京没多久,又要赶去瑜州,薛若薇一人留在府上,多少有些冷清。“马上就要年关了,需要什么你自行添置。我公务在身,陪不了你,抱歉!” 闻言,薛若薇掩嘴一笑。“怎的要说这些话?大丈夫志在四方,不必挂念。我在王府一切都好,你外出公干,照顾好自己。” “你啊,就是这般性格。这要是换成月季花,头都得被她敲烂!今晚就不在府上吃饭了,咱们……” 两人说话之际,书房内传来一道声响。 闻声,徐平与薛若薇齐齐赶去。 待到书房,徐平眉头微微皱起。“你在此处做甚?” “莺儿,你跑永宁的书房来干嘛?”薛若薇亦是冷声问道。 见到二人,莺儿先是佯作一愣,而后赶忙跪地。“殿下,莺儿该死,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香炉。” 徐平微微摇头。“我是问你为何在我书房之中?” “回,回殿下。如今年关将至,莺儿看书房内平日无人打理,故而想打扫一下,再添置一些装饰。”莺儿颤声回道,目光又看向了一旁的薛若薇。 见状,薛若薇冷眼以对,声音亦是低沉了几分。“没有经过永宁的同意,你怎可擅作主张?” 闻言,莺儿顿时一脸委屈,声音软弱无比。“殿下,小姐,莺儿不是擅自作主。先前莺儿看到月娥姐也曾独自前来书房,所以莺儿才会前来打扫。”言罢,莺儿赶忙磕头俯首。“莺儿手笨,将香炉打翻,请世子殿下责罚。” “莺儿,抬起头来。” “殿下?” “你说你曾看到过英月娥出现在本世子的书房内?” 莺儿微微点头。 “你还看到过什么?”徐平眼睛微眯,脸上表情却略显平淡。 “回殿下……” “莺儿,休得胡言。”尚未开口,却被薛若薇打断。 徐平见状,顿时来了兴致。“有什么是本世子不能知道的吗?你说。” 薛若薇盯着莺儿,说话声音变得凌厉无比。“我怎么与你说的?你忘了?” “小姐,莺儿没有看错。那日明明就是月娥姐在偷听,我都不止一次看到过了。” “啪!”一道清脆的声响,薛若薇抬手便挥出一巴掌。“搬弄是非,胡言乱语。你若是不想在王府待下去,现在就走。” 徐平微微一笑。“若薇,不必动怒,有什么话不能让人说吗。莺儿,你先下去。此事到此为止。” 第142章 裴擒虎(上) …… 见徐平没有继续听下去的打算,莺儿只能告罪离去。 待人走后,徐平将摔落在地的香炉捡起,放于案台之上,又挪了挪位置。 “永宁,莺儿所说的话不可当真。这丫头平日缺乏管教,稍后我会好好教育。若你不喜,我便给些银子,让她离开王府如何?” 莺儿的话,徐平并没有轻信,有些地方经不起推敲。“无妨,些许小事,不必过多苛责,教育一番即可。明日午时还要赶赴瑜州,今晚就不陪你了。早些休息。”言罢,徐平转身离去。 “永宁!”见人离去,薛若薇开口唤道。 “还有事吗?” “没,没事。你也早些休息。” 徐平微微一笑。“好!” 回到屋内,他不由的想起了在教坊司初次遇到薛若薇的场景。从目前老爷子给出的消息中,他已经推断出了薛维民是大周给元武下的套,可这件事总有说不出的感觉。 还有薛若薇,她的所有举动和一切行为并没有让徐平感到违和的地方。在王府的几个月里,她深居简出,几乎不参与任何社交也几乎从不外出。 除了平时打理王府内的一些闲杂事务,她没有任何所求,也没有问及过任何关于朝内和北境的情况。若真要说,只有一个地方让徐平有些疑惑。 教坊司这种地方,寻常出入的人龙蛇混杂,薛若薇这样的女子,是如何保留清白数月之久?有人暗中关照吗? 莺儿这个婢女,恐怕有古怪。至于薛若薇,现在徐平还拿不准。 另一边,薛若薇的厢房内,莺儿跪伏于地,脸上表情并没有先前那种惶恐。“奴婢与小姐一同长大,又岂会害了小姐。” 薛若薇黛眉微皱,脸上怒意愈盛。“够了!你还在狡辩。你在少御府多年,各种规矩早已了熟于心。书房是什么样的地方,你不会不清楚,谁允许你进去的? 还有,你说月娥姐私自潜入王府书房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就是凭空捏造。你这样做是何居心?” “小姐,奴婢只会对您好,万不会做任何对小姐不利的事情。您难道不相信奴婢吗?”莺儿微微摇头,并没有丝毫慌乱。 薛若薇似乎并不想听这些,依旧开口问道:“我只问你证据呢?” “这些事情,奴婢只是偶然所见,又怎会有证据。小姐若是不信,便将奴婢赶出王府即可。” “你!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总之此类事情不要再有下一次,否则你就自行离开王府。下去。” “奴婢遵命。”闻言,莺儿缓缓起身,推门离开了厢房。 …… 一夜过去,京城的北面官道,徐平带领众人朝向瑜州飞马而去。 路上,徐平细细盘算着此行的目的。隆圣帝的话,他自然铭记在心,若说连黄世安这个一州刺史都是小鱼,在往上可就是各府副职,甚至各府府主了。 且不说此行是否顺利,即便真能通过黄世安捞出什么,恐怕也很难以此扳倒司徒文这等人物。 日月交错,徐平等人马不停蹄,不过几日时间便已穿过陈关,到达武阳岭。 山岭之内,满是参天古树,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徐平等人穿梭其间,忽闻前方林子里传来阵阵激烈的声响,引得林中百鸟齐飞。 众人闻声赶去,隔着颇远距离,只见一少年,身型枯瘦如柴,肤如焦炭,双臂粗壮结实。黢黑的脸颊上布满疤痕,一双凤眼深陷眼窝,恰如两点寒星。粗长的眉毛紧贴于眼眶之上,鼻梁高挺而窄细。此人一袭破旧的麻衣松垮地挂在身上,整个人犹如恶鬼那般,与一头巨熊缠斗在一起。 见状,徐平抬手一挥,众人纷纷勒马停行,聚目而视。 但见双方拉开距离,一阵周旋,巨熊暴怒无比,张开血盆大口,獠牙锋利,怒吼之声震得树叶簌簌落下,其势之猛,令人胆寒。 如此情景,少年却丝毫不惧,赤手空拳,不断追逐着巨熊,猛力朝其击打。 徐平顿时惊讶不已,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这少年好生了得!” “殿下,此人没有半点修为波动。”徐平身旁的张掖眉头微微皱起,脸上同样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就在大家惊叹之时,只见该少年身形一闪,快速绕至巨熊身后。见状,此熊亦是猛然转身扑来,少年侧身翻滚,险险避开,继而一拳朝着巨熊的腿部挥去。“砰”的一声闷响,打得它剧痛无比,连连咆哮。而此熊亦是不甘示弱,庞大的身躯猛地一甩,带着凌厉的攻势再次扑向少年。 少年双脚用力一蹬,高高跃起,在空中一个旋转,躲开了这凶猛的一扑。落地后,他迅速向前冲去,在此熊尚未反应过来之时,骤然挥拳砸向此熊背部。巨熊吃痛,愤怒地吼叫着,转身又向其咬去。少年当即弯腰下蹲,躲避之后,双腿猛然发力,一记重拳直击此熊下颚,其力之大,竟当场将之颚骨击碎。见状,少年一跃而起,单手死死擒住熊首,再一记重拳,直击此熊的天灵盖。 “呜嗷!”一声怒吼,巨熊瞳孔渐渐开始涣散,不过几息时间,便倒地不起。 “此人当有四象不过之力啊!”许阳瞳孔放大,嘴角止不住的抽扯。 “如此年纪,在没有武修的情况下,便有这般胆量和身手,真乃天生悍将。”郭子韬等人亦是齐声附和。 在徐平等人的议论声中,少年侧目而视。“尔等是何人?在此偷看,意欲何为?” “小英雄,你是谁?你父母何在?”徐平当即纵马上前。 见到徐平跃马而来,少年双目一凝,立刻转身逃跑。 “张掖!拦住他!莫要伤其性命!”见他要跑,徐平大喝一声。如此少年,简直比绝世美姬更让人垂涎欲滴。 “小子!莫跑!”闻令,张掖急忙策马追去。不过十息,便已来到少年跟前。“莫要再跑,我家主子有话问你!” 遭遇张掖拦路在前,少年环视周围,当即捡起一块粗木朝着张掖跃身砸下。 第143章 裴擒虎(中) …… “好胆!!!”见此情形,张掖瞳孔一凝,举枪横挡于头顶。 哐当一声巨响,少年手中的粗木骤然断开。这一击,力沉千钧,张掖顿时双臂发麻,就连虎口都被震裂。“好小子?” “给我下来!”就在此时,少年迅速抓住枪头,集全身之力,向后猛然一拉。张掖未能防范,竟被当场扯落马下。看对方坠马落地,少年抓住机会,惊天一拳,直取对方面门。 情况不妙,张掖顾不得多想,全身修为攀升到极致,当即回手一拳。 两拳相碰,结果却出乎众人意料,即便是七境修为全开的张掖,仍旧被击退数丈之远。而其出拳之手更是颤抖不已,连带着整条手臂都失去了再击之力。 “还不快快让我离去!否则,我可就不再留手了!”少年握紧双拳,身上的戾气已然开始具现化。 此话一出,张掖顿时双目圆睁,单手一撑,翻身而起。“好小子,你竟然还留有余力?” 不远处,徐平眉头紧锁,他万万没有想到张掖竟然拿不下此人。要知道,此少年可是没有任何修为在身。“英月娥,七绝之中可有如此人物?” 闻言,英月娥微微摇头。“以此少年的根骨来看,若是有高人指导,修为当扶摇直上。一旦他拥有修为,除了王爷之外,恐怕无人是其敌手。” “小姨也不行?” “不行。此子若有修为,安姑娘纵然剑术超凡,亦非其三合之敌。就目前来看,他如果真的留有余地,那就绝不仅仅是四象之力。殿下,一力破万法啊。” “此子,我要定了!”徐平抬手一挥。“围上去,务必将之生擒。” 闻言,英月娥、许阳等人纷纷跃马上前。不过些许时间,众人便将之团团包围。 “小子,何不听我等一言?”宇文萧大声喝道。 看到如此多的人跃马而来,少年眉头皱起,紧紧握住拳头。“你们为何拦我?” “驾!”徐平双腿用力一夹,亦是朝着其人跃马而去。“小英雄,怎么称呼?” “裴擒虎。怎的?你们人多又如何,我不怕你们。” 徐平放声一笑。“哈哈哈!小英雄,我这里可有数千精骑,你如何能敌?我等不忍伤你,你可愿与我聊聊?” “你们人多又如何?我不怕!”言罢,裴擒虎双脚猛然踏地,全身上下青筋爆起,其脚力之沉,就连地面亦凹陷下去。“来啊!” 见对方如此头铁,徐平歪嘴一笑,而后抬手一挥。“弟兄们!教他做人!” …… 半炷香后,裴擒虎被五花大绑的送到了徐平跟前。即便如此,他嘴里依旧不停的叫嚣。“有本事一个个来,群殴算什么好汉?” 闻言,徐平捡起一根木棍,在其头上轻轻一敲。“小兄弟,不是你说不怕的吗?” “你们人多欺负人少,我不服!” “哈哈哈!”徐平捧腹大笑。“你很能打吗?你能打有个屁用!出来混,要讲背景,要讲势力!” 裴擒虎勃然大怒。“你有种放开我,我们再打一场!” 徐平点头一笑。“放开他。” 众人虽不明其意,却还是将之放开。 绳索一解,裴擒虎撒腿就跑…… 见状,徐平抬手一挥!半炷香后,对方再次被五花大绑的捉了回来。“你跑啊?怎么不跑了?” “你……” “你什么你?” “我……” “我什么我?有能耐你接着跑,你看本使逮不逮你就完事了。本使别的不多,就特么人多。你要不要再试试?”徐平捏了捏下巴,嘴角笑得合都合不拢。天送猛将,何其幸运。“来人!” “殿下!” “月娥姐,把这小子吊树上。弟兄们都饿了吧?这小子不是杀了头熊吗,生火,烤肉,咱们今晚就在此地休息。” 英月娥掩嘴一笑。“殿下,您可真是蔫坏。” “啧!一天天的,瞎说什么大实话?办事去。” …… 夜幕逐渐降临,落日余晖已然褪去。 武阳岭内,时不时的传出一阵阵呼喊。 “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任凭裴擒虎喊了一整个下午,徐平却未搭理他半分。众人围坐在一起,一边有说有笑,一边处理起了熊肉。 没过多久,篝火熊熊燃起,一块块硕大的熊肉被架在火上缓缓转动。 随着时间过去,熊肉的表皮已被炙烤得金黄酥脆,油滴不断落下,在火中滋滋作响,升腾起阵阵诱人的香气。 徐平脱去外袍,身着简单的劲装,挽起袖子,手持长柄毛刷,不断在熊肉上刷着各种佐料,料汁混合着油水顺着肉块流淌而下,滴入浓浓的篝火之中。 周围的众人纷纷围拢过来,眼中满是期待。有人口中啧啧有声,有人则不停地咽着口水,被这香气撩拨得心急难耐。 “殿下,能不能先给我一块?”张掖捞起袖子就准备分肉。 见状,徐平白了他一眼。“你那手不疼了?还能吃肉?” “嘿嘿!这肉可香,吃了就不疼了!” 宇文萧亦是靠了过来,俯身在熊肉之前闻了一闻。“这火候不错,熊肉烤得正正好啊。殿下,末将已是急不可耐啊,何时可以分食?” 闻言,徐平咧嘴一笑。掏出怀中匕首在熊肉上割下一块,而后在众人面前一晃,却将之递给了身旁的英月娥。“美人优先,懂不懂啊,你们这群丘八?” 英月娥接过熊肉,正欲吞食,却见树上倒挂着的裴擒虎勃然大怒。“这是我的!我的啊?你们凭什么抢我的熊肉?” 徐平再次割下一块熊肉,先在鼻尖微微一嗅,而后起身将之拿到裴擒虎身前。“小子,香吗?” “嘶!”裴擒虎鼻子一吸,浓郁的肉香夹杂着佐料的味道顿时沁入鼻腔。“香啊,好香的。我从没闻过那么香的肉味。给我,快把它给我。” 见对方这副模样,徐平抬手将肉举到他嘴边不停的晃悠。 倒掉在树上的裴擒虎拼命晃悠着脑瓜,却怎么也咬不住。“别,别动了!这样我吃不到啊!” 徐平微微点头,将肉悬停在了对方嘴前。就在裴擒虎即将咬到之际,徐平赶忙一抽,反手将肉送进了口中。“你打伤了我的手下,还想吃肉?你在想屁吃?”言罢,徐平朝着一旁的张掖挑了挑眉。 见状,张掖心领神会,急忙捂着手臂大喊大叫。“断了,哎呀,我这手断了。不行了不行了,我看到我太奶在向我招手了。” 徐平老脸一黑,快步过去,一巴掌呼在张掖脑瓜上。“你特么能不能别那么浮夸?” 第144章 裴擒虎(下) …… 京城,摘星司。 陈旧而幽静的凌云阁顶,一缕月辉透过窗棂,轻洒在地面。张启圣静坐在软榻之上,一袭藏青色长袍,灰白的发丝随意披散在肩头。 他双眸凝神,手中正轻轻摇晃着一块古朴的龟壳,壳内的竹签相互碰撞,发出些许清脆的声响。 一阵寒风吹袭而过,张启圣微微眯起双眼,口中念念有词,苍老的声音带着独特的韵律。手指时而轻拂胡须,时而在身前比划,似乎正在解读天地之间那难以捉摸的玄机。 半炷香过去,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弥漫着神秘莫测的氛围。微微飘动的帷幔,好似也在随着他的手指而动。 “呼!”张启圣收起龟壳,长舒了一口浊气。原本凝神聚会的双眸骤然睁大,而后又再次缓缓眯起。“有意思!想不到徐沧的儿子竟有如此机缘。”话到此处,张启圣轻拂须髯,嘴角也随之微微上扬。“我大周将添一位无双战将也。” 闻言,薛远眉头微皱。“师父?此人比之靖北王如何?” “此人臂可擒蛟,足可撼地,其力之大八象不过,万夫难挡。若能步入八境,当不亚于徐沧。不过此子杀孽过重,乃早夭之相,待为师再探一二。” …… 武阳岭内,徐平蹲在树下,看着挂在树上摇摇晃晃的裴擒虎,手中再次割下了一块肥美的熊肉。这小子的未来如何安排,他心里早已有了盘算。 刀尖上的熊肉散发着浓郁的油脂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引得裴擒虎连连吞咽口水,两只眼睛直冒精光。“喂!你究竟想怎么样?”裴擒虎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冲着徐平大声喊道。 “小子,你家里还有没有长辈在世呢?”徐平狡黠一笑,将手中熊肉递到对方的嘴边。 “啊呜!”裴擒虎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下那块肉,在嘴里使劲咀嚼起来。那种心满意足的表情,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最美味的食物,无需任何言语表达。“我家早就没长辈了,老爹早年被蛮子杀害,娘也在同一年病故。喂,能不能再给我一块肉吃啊?” 听到裴擒虎这样说,徐平心中暗自窃喜:嘿嘿,这事成了!“小子,这么说来你是孤身一人生活在这武阳岭中?” “你再给我一块肉呗!” 闻言,徐平将肉割下,又给其递上一块。“我在这武阳山已经好些年头了,平日里就在这山中捕猎觅食。要不是你们这些家伙抢走了我的熊,这足够我吃上好几天了呢。”裴擒虎一边说着,一边双腿用力摇晃起来,使得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快把我放下吧,我保证不会逃跑!” 徐平思考片刻,随即拿起手中匕首用力投掷出去。只听见一声脆响,系着裴擒虎的麻绳应声断裂,其人也随之坠落到地上。“裴擒虎,跟我着我混如何?我保证你天天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这样的生活可比待在这深山老林中要强得多啊。” “啪啪啪!”裴擒虎拍了拍衣服上沾着的山土,脸上露出一丝轻蔑之色。“你可别在那儿吹牛了。我老爹就是个当兵的,别说是大口吃肉了,就连饭都经常吃不饱呢。” 徐平一听,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你父亲是瑜州营的部卒?” “这还用问吗?在这个地方,除了瑜州营之外,哪还有其他兵营啊。” 徐平拍了拍对方肩膀,郑重承诺道:“你放心,我说到做到。只要有我一碗粥,就少不了你的一口饭。跟着我,我让你做大将军,可威风的那种,怎么样?” “你真没骗我?” 徐平微微摇头。 “我食量可大!一顿能吃十斤生肉。老爹死后,村子里的人本想照顾我,奈何我口欲过甚,他们负担不起。否则,我也不会跑到这森山老林了。” 徐平当即大手一挥,朝着张掖使了个眼神。“这头巨熊是你所杀,这肉全部留给你吃。总而言之,跟着我,绝不叫你吃亏。” 看徐平脸色严肃,口中之话不像作伪,裴擒虎大喜。“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以后我就跟你混了。要是你不给我饭吃,我可揍你啊!” “好!一言为定!”徐平放声大笑,就凭收服此人,便不枉瑜州之行。 …… 与此同时,瑜州,溧阳郡,刺史府。 “老爷,有封京城送来的信。”管家快步入内。 此时的黄世安搂着一位小妾,一边饮酒一边调情,原本惬意无比,见到来人,顿时脸色一沉。“何事不能明日再说?有什么信比老爷陪伴爱妾还重要?”言罢,他抬起大手,揉捏了下小妾的下巴,引得对方娇羞连连。 管家见状,急忙躬身一拜。“老爷,这是大御首送来的密信,想必是有紧要之事啊。” “萧如讳送来的?哼!想必又是为了粮饷之事。”说着,黄世安将怀中小妾推开,而后缓缓站起身来。“暨州灾情严重,以至于波及到周边各境,便是我瑜州也受其所累,哪来的粮饷发放? 朝廷拨下来的银子还不够塞牙缝的,布政府、武政府、监政府,那个没捞好处。若非定平告急,瑜州营被迫驰援,发个屁的军饷。 天天就知道催,他萧如讳怎么不把银子吐出来?”说完之后,黄世安一把扯来管家手中的信件。 然而,仅仅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脸上原本猖狂的表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脸不安。豆大的汗珠缓缓从其额头滑落。“这事怎么和靖北王府还扯上了关系?简直荒唐!安排徐沧的儿子来我瑜州巡营,皇帝究竟是想干什么?” 看到黄世安脸色变得如此难看,一旁的小妾急忙站起身来,然后俯身过去,小心翼翼地捏着手中秀娟,不停为其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老爷,您可千万不要动怒啊!以免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那就太不值得了。” 黄世安闻言,当即眉头一皱,反手就是一巴掌,这一掌力量之大,当场将身旁的小妾打得摔倒在地。 小妾顿时惊恐万分,抬手捂住被打的脸颊,茫然失措地看着黄世安,结结巴巴地问道:“老,老爷?” “蠢货!”黄世安怒骂一声,随之厌恶地瞪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小妾。接着,他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大步走出屋外。“快去把赵元给我叫来!” 第145章 应对之策 …… 刺史府内,黄世安端坐在正位之上,他的脸色不断变化,时而凝重,时而忧虑。靖北王世子,可与以往前来的巡察使大不相同。瑜州紧挨着北境,如果把事情做得太绝,徐沧很可能会兵出虎关,直取溧阳。 看到黄世安这样的神情,侧坐着的赵元轻抚胡须,缓缓说道:“大人,您不必把事情想得这么复杂。” 黄世安闻言,眉头一皱。“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元微微一笑。“您看,徐平可是靖北王府的世子啊,他的身份如此尊贵,也许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再说了,这世上哪有金钱买不通的人呢?如果有,那只能说明钱给得还不够多。 退一万步来讲,即便这个世子不愿意跟我们站在同一边,那也没关系。除了个别特殊的州郡之外,大周各地军队中贪污军饷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在他还没到溧阳之前,我们可以先发放一部分军饷,稳定住军营里的声音。然后再找几个替罪羊出来,抢先将他们处死。这样一来,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就算他想有所行动,又能怎么样呢?” 待赵元说完之后,黄世安仔细考虑了许久,这样做确实也是一种办法。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瑜州的军饷贪腐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要想销毁所有与此事有关的证据,这显然不太现实。况且受利和牵扯之人极多,谁能保证不会有别的官员被纠察出来?“赵元,银子可以先弄一些给营中应急,要说替罪羊嘛,本刺史也已经有了人选。可若是对方仍旧查出问题该如何是好? 毕竟拿钱的可不止几个人呐,如果随便找个理由把人拿下,再来一番刑讯逼供,恐怕那群软骨头会把一切都交代出去!”黄世安依旧是忧心忡忡。他深知这件事情的复杂性和严重性,如果不能妥善处理,不仅自己的性命难保,甚至可能会引发更大的危机。 听闻这话,赵元嘴角微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刺史大人啊,您莫要心慌意乱。这溧阳郡究竟是由谁在当家作主?答案显而易见,自然是非您莫属! 那徐平即便贵为巡察使,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捉拿任何人吧?且不说他是否需要向朝廷禀报,哪怕是在这瑜州城中行事,也必须得到您的首肯才行啊!莫非他竟敢公然抓人不成? 倘若此子当真存有这般念头,那么将他留在瑜州又有何妨呢?” “你竟然……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赵元的一番言辞,让黄世安惊愕不已。“他可是徐沧的儿子啊,一旦我们对他动手,恐怕整个刺史府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闻言,赵元摆了摆手。“大人啊,还请您稍作冷静。若是局势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我们也唯有采取这种权宜之计了。只要能把事情处理得滴水不漏、干干净净,徐沧岂能发兵瑜州?在缺乏充分理据与正当借口的情况下,他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好!就算他徐沧丧心病狂,不顾天下大局,不顾百姓流言蜚语。咱们大不了叛逃他国,又有何不可?” 赵元越说,黄世安的心是越乱。银子重要还是命重要?为了捞银子,把命都搭进去可就太蠢了。事情已经发生,要想挽回是不可能的。若徐平是个头铁之人,这件事怎么操作都会露出马脚。 可要说杀了对方,黄世安一想到徐沧那张面孔,就忍不住的心头狂颤。无论叛国还是刺杀徐平,都是下策中的下策。“我说赵元,你就没有风险小点的法子吗?徐平可是徐沧的独子啊?就算叛国,没有瑜州营的一兵一卒,能叛去何处?” 赵元瞳孔缩紧,起身来到黄世安跟前,而后俯身在其耳边轻声说道:“刺史大人,下官有一计,可保瑜州无忧。” “快说!”黄世安骤然起身。 “拉拢,自然是首选。若是拉拢不了的情况下,咱们不妨这样做。 溧阳的勾栏远近闻名,待人到后,咱们以款待为由,将人请至其中。而后安排女性刺客假扮花魁,于闺房内将之除掉。 待到事发,必然引起极大的骚动,届时在让府上高手假扮一些刺客,于勾栏内制造混乱。 大人见到巡察使受袭,自当护其周全。奈何刺客猖狂,不但谋害了巡察使,还将大人一并刺伤。当然,大人的伤一定要够重,您的伤越重,就越能洗脱嫌疑。毕竟军饷贪墨,背后涉及的人也不少,没有证据,谁敢说是您派的杀手? 待人死后,您在通知北境,并上书朝廷主动请罪,此事便可解。徐沧就算想要兴兵南下,也没有由头。您为了保护他的儿子都身负重伤了,他还能攻打瑜州不成?” “可是……” “大人呐!徐平要是死了,那就是天大的事。皇帝还会有心思去管军饷贪墨的问题? 届时,徐沧如果起兵作乱,咱们就投靠他。若是他没有兴兵南下,您就还是瑜州的天。 如果一切都不顺利,那就卷款出逃东卢,亦可享半生富贵啊。” 听完这些话,黄世安瘫坐在椅子上,抬手托着额头,沉思了好一阵子。“一切,就按照你说的办。但是一定要想尽办法拉拢此子,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取其性命。” 闻言,赵元微微一笑,继而躬身施礼。“大人英明。” “你下去安排吧。”黄世安抬手一挥,不再言语。 见状,赵元轻掸衣袍,微微一拜,而后缓步退出屋内。 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黄世安不由的长叹一声:这叫什么事嘛,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银子真是害人的东西。 曾几何时,黄世安也是个一心为民,廉洁无私之人。当年,他初入瑜州为官,不仅与人为善,事事躬亲,屋内更是悬挂着诸多至圣名言,时刻鞭策着自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亦不知受到怎样的腐蚀,屠龙之人,终究成为了恶龙。 第146章 内忧外患 …… 大梁,帝都。 天空泛起一抹鱼肚白,宏伟的皇宫大殿在稀薄的晨光中渐渐浮现。 来自元武与南安的战书已于昨日一前一后相继送达。 “卯时三刻已到,百官入朝!” 随着宣令太监一声吆喝,一众梁国大臣身着华丽而整齐的朝服,神色凝重地依次踏入朝堂,并按各自的品级与职位分列在大殿两侧。 见百官入殿,殿内太监拂尘一挥。“陛下到、太后娘娘到!” 言罢,年幼的梁帝在太后的陪同下,迈着略显稚嫩的步伐,缓缓走向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 “ 臣等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众爱卿免礼。”即便已经有过多次朝会经历,年幼的梁帝脸上,依旧写满了紧张与不安,幼小的眼眸中透露出对未知局势的恐惧和迷茫。 梁帝身上那厚重的龙袍松松垮垮,瘦弱的身躯坐在宽大的龙座上,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年仅二十余岁的太后顾秋婵,侧坐在皇帝身旁,面容虽然端庄,眼神中却也难掩那一丝焦虑。 几息之后,顾秋婵深吸口气,随即扫视了一眼朝堂下的群臣。“诸位爱卿,元武与南安同时给我朝送来战书,如今的大梁内忧外患,实乃危急存亡之际。” 顾秋婵话音刚落,朝堂上便是一片混乱。一众大臣神色各异,交头接耳。有的忧虑,有的愤怒,更多的则是一脸惶恐。 “陛下,太后,如今各地藩王诸侯拥兵自重,朝廷兵力分散,实难应对两国攻伐。不如主动求和吧。”双鬓已然花白的梁国左相池国栋率先出列。大梁立国已久,如今先皇突然驾崩,留下个这么个烂摊子,属实叫人无奈。 听闻此言,镇国公顾应痕双目圆睁,怒不可遏。“哼!若非平日里争权夺利,勾心斗角,搞得朝堂乌烟瘴气,何以有如此局面?还想求和?元狗和南安会跟你谈和吗?”(注释:顾应痕是太后顾秋婵的父亲,是为外戚。) “当务之急,应速速想办法稳定内部,整合兵力,方可抵御外敌。镇国公,此时,就不要在谈论功过是非了,还是先说点实际的吧。”见顾应痕含沙射影,不远处的卫国公满脸不屑。 闻言,卫国公身后的左将军傅康亦是怒而呵斥。“若说祸乱朝纲,你顾应痕首当其冲,如今倒是说得义正严辞,简直厚颜无耻。” 见此情形,顾应痕身旁的京都府令亦是出声反驳。“没有真凭实据,傅大人还是管好自己的嘴巴。镇国公乃大梁国柱,劳苦功高,战功彪炳。污蔑一等国公,本官看你才是居心叵测。” 梁帝看着群臣们的争吵不休,心中愈发恐惧,小手紧紧抓住顾秋婵的衣袖,仿佛这是仅有的依靠。 似乎感受到皇帝的恐惧,顾秋婵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然而,她不过一介女流,面对如此形势,内心亦是不知所措。“够了!不要再做无谓的争论!诸位爱卿可有良策解此危局?” 顾秋婵言罢,朝阳之内安静了几分。一位身材魁梧、相貌威严的武将站了出来,声音犹如洪钟一般。“陛下,太后,末将以为当下之计,应当先派遣使者前往两国,探探他们的虚实和意图。于此同时,朝内当尽快筹集粮饷,并对一众藩王诸侯加以节制。” “吴将军说得轻巧,你以为各地藩王会听宣听调吗?” “哼!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要是大梁国破朝亡,他们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就算开城献降,你以为元武和南安就会重用他们?一旦投敌,就将背负叛国的骂名。待到事了,便如案上鱼肉,日后必将任人宰割。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岂能不知?陛下、太后,如此之际,更应加强朝廷对地方的控制。上下一心,共御外敌,我朝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吴青峰的话,引得朝堂再次议论纷纷。 不过多时,右相萧良图亦是拱手出列。“派遣使者前往两国,恐怕是有去无回啊。万一触怒了两国,岂非加速战争的爆发?” “若不派遣使者,如何知晓他们的真实意图?一味地退缩只会让两国更加肆无忌惮!”吴青峰当即反驳。 “陛下、太后。战争一旦开启,我大梁绝非两国之敌。不如,不如割地赔款,先保得一寸生机,再图他日也未尝不可啊。” 闻言,吴青峰与傅康勃然大怒。“贪生怕死,苟延残喘,岂是长久之计?今日割一地,明日赔两城?未言战,先求和,萧良图,你可真是我朝的肱骨之臣。” “老夫,老夫也是为了大梁……”萧良图老脸一红,赶忙退回原位。 朝堂上的争论愈发激烈,一众朝臣众说纷纭。有人主张求和,有人主张备战,还有有的主张先解决内部问题。各种观点相互碰撞,让朝堂上的气氛变得异常压抑和激烈。 嘈杂的争论声中,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师周信缓缓开口。“陛下,太后,臣有一言。” 此话一出,众人目光纷纷投向周信。 “太师快快说来。”顾秋婵大喜。 周信缓步出列,整理身上的衣袍,而后作揖以礼。“如今局势危急,不能只考虑眼前的利益和得失。 若说同时应对两国攻伐,如今的大梁是做不到的。元武既然已经联手南安,那便不会接受我朝的求和,割地赔款更是无稽之谈。不过白送土地与钱粮罢了,断绝不了元景帝的野心。 我朝与大周邦交已久,没有我朝牵制元武主力,大周亦会坐立不安。与其出使元武和南安,不如出使大周,以求合作。 就大周而言,弱于元武,强于南安。而我朝亦然如此。” 话到此处,周信躬身一拜。“陛下、太后。我朝只需牵制元武南下主力,待大周挥师南安,南帝必然调兵回援。届时,大梁东部战局便可缓解。 只要南安退兵,元武虽强,想要独自吃掉我朝,那也是痴人说梦。 唇亡齿寒的道理,周帝不会不知,只要周梁协力,此局可解。” “大周真的会出兵南安吗?”周信的这些话,年幼的梁帝很是好奇。 “陛下,太后,梁国之所以会陷入如今的困境,不仅仅是因为外敌的威胁,更是因为朝内自身存在的问题。 自先帝驾崩,朝局混乱。朝内官员腐败严重,百姓生活困苦。朝外藩王诸侯拥兵自重,不奉朝廷。 论兵力,我大梁并不弱于元武。若非朝纲崩坏,礼乐尽丧,元武安敢犯我疆土? 如今的情况,看似险峻,稍有不甚,大梁便有亡国之危。可这样局面,又何尝不是重塑朝纲的机会?” ………………………………….….. (为爱发个电吧!各位彦祖!) 第147章 风雨飘摇 …… 周信的话有理有据,让原本焦虑不安的顾秋婵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 “那我们……”顾秋婵正欲开口,却被顾应痕怒目一瞪。 “周太师,你是想借此消耗诸侯与藩王的实力?” 周信见状,顿时眉头一紧,语气加重了七分。“太后娘娘话未说完,镇国公何以插言?这是为臣之道、为臣之礼吗?” “呵呵呵!”顾应痕拂须一笑。“周太师是在斥责本公吗?” 气氛压抑不堪,朝内文武皆不再言。顾秋婵无奈,抬起手肘,轻轻推了推梁帝的身子。 小皇帝支支吾吾,几息之后,方才诺声说道:“国,国公,也是为了大梁。无,无妨的。” “哎!”周信不由的长叹一声。内有外戚干政,外有藩王拥兵。满朝上下,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大梁已是风雨飘摇。“陛下、太后,老臣愿出使大周,以解我朝之困。” “陛下,太师言之有理。只要大周愿意与我朝联手,何惧元狗?待我朝开放飞云关,引周军自玉螭入境,两军夹击,南安兵马腹背受敌,必将全军覆没。 到那时,周朝举国南下,他南安还不俯首待宰?”话到此处,吴青峰单膝跪地。“末将愿领兵东进,以拒南安。” 见对方请旨领兵,顾应痕微微一笑。“吴将军,你到底是想领兵东进,以拒南安。还是想与岳山王合兵一处,意图不轨? 陛下,太后。臣以为,此时我朝不应分兵东进。南安犯境,自有岳山王应对。至于元武南下,臣自可领兵拒之。 南安之事,就不必劳烦车骑将军挂帅亲征了。” 闻言,吴青峰双目充血。“顾应痕,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争权夺势。我朝已是危在旦夕,你到底意欲何为?” “吴青峰,不让你领兵挂帅,你就雷霆震怒。你还敢说没有外心? 陛下,太后。依臣看,要想攘外,必先安内。吴青峰狼子野心,意图不轨,应当就地缉拿,移交法办。” “你…你…”话到嘴边,吴青峰仰天长叹。“先帝啊,你睁眼看看吧。大梁的江山社稷就要断送在此人手里了。” “来人!”顾应痕拂袖一挥,侍卫当即涌入殿内。 看到侍卫入殿,梁帝幼小的身子颤抖不已,小手紧紧抓住顾秋婵的袖袍。“母,母后。” 顾秋婵扶稳幼帝,脸上满是无奈。“且慢,吴将军也是为了……” 顾应痕眉头一皱,并没有给自己女儿说话的余地,“太后,本公都是为了朝廷,为了我大梁的江山社稷。”言罢,他大手一挥。“带下去。” “顾应痕,你简直丧心病狂!吴将军戎马一生,数败元武于关外,即便是先帝在位之时,亦对其礼遇有加。你要断我大梁国柱吗?”傅康大喝一声,当场将侍卫拦住。 此话一出,殿内群臣纷纷小声议论。大梁车骑将军吴青峰,军神榜第五,三十年戎马,名震六国,元武对其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傅将军,有些话可别乱说。” “顾应痕,吴将军乃大梁国柱,你不要太过分了。”言罢,卫国公亦是缓步而出。 周信抬眼看着这个皇城金殿,心中亦是悲凉不已。曾几何时,梁国也是不亚于元武的强国,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番模样。“镇国公,领兵之事暂且不论。吴将军并无任何过错,你何必咄咄逼人。” 随着傅康、孙振岳与周信开口,殿内朝臣亦是同声附和。 这些朝臣并没有多在意吴青峰的下场。不过是元武与南安将大举来犯,对方还有用得上的地方。亡国之臣,还是没人想当。 越来越多的人为其求情,顾应痕抬手一挥,又将侍卫遣散出去。就如今的局势,他也不想犯众怒。“本公只是派人送吴将军回府罢了,诸位同僚何必担忧。 既然吴将军不愿离殿,那便留下。 诸位同僚。依本公看,元武也,好南安也罢,不过是想趁着我朝混乱,前来捡漏而已。 周太师去大周请援,自是可行。除此之外,若再由本公来节制全境兵马,必然北御元武,东镇南安。旦行如此,又何愁外患不除?”言罢,顾应痕抬首仰视着龙椅上的梁帝。“陛下,太后。有本公在,自当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区区肖小,不足为虑也。” 吴青峰正欲上前,周信谣了摇头,将之一把抓住。“镇国公,出使大周,老臣自然责无旁贷。不过,既为求援,对方必然有诸多要求。” 看着殿内气氛渐缓,顾秋婵暗舒一口长气。 先帝在位之时,为提防外戚,在这深宫之内,她根本就不受恩宠。然而先帝突然驾崩,引得内外一片混乱。自己的父亲更是伙同禁军都尉薛刚兵围后宫,除掉了先皇后与大皇子。继而,一手推着年幼的二皇子继位九五至尊。 顾秋婵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原本如履薄冰的后宫生活,顿时间天翻地覆。儿子登上了皇位,自己成为了太后。 可她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幸运,反而每日胆颤心惊,惶恐不安。生怕自己的父亲会篡夺皇位,谋害幼帝。 每当夜幕降临之际,顾秋婵都会难以入睡,她曾不止一次梦到其父领兵入宫,除掉梁帝。就如同,除掉大皇子那般。 想到此处,她伸手将年幼的梁帝紧紧搂住。作为一个后宫女人,顾秋婵很清楚如今不过是时机未到,一旦时机成熟,她和幼帝就是其父篡位的最大阻碍。 九五至尊的诱惑,岂是区区一点血脉情谊可以护住的。京城四营有一半在顾应痕手中,禁军统领与其更是一丘之貉。要想护佑着梁帝长大,顾秋婵需要一个依靠,一个足以撼动其父的依靠。 时间一晃而过。太阳渐渐升高,日辉透过窗户洒在朝堂之上,照亮了一个个朝臣的脸庞。顾秋婵轻抚着梁帝的后背,心中暗自言语:“皇儿,一定要记住这些欺负你的人们。待到将来,你好挨个的收拾。”话到此处,她用余光扫了眼自己的父亲。 若说欺负她们孤儿寡母,自己的父亲比之他人,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148章 顾应痕的狼子野心 …… 顾秋婵稳住心神,让自己不再多想。而后扶稳幼帝,缓缓站起身来。“周太师,依你看,大周会有何所求?” “回太后。大周与我朝相接壤的土地甚少,对方不会在疆域上开口。 依老臣看,其所需的无非钱帛与粮草。 不过,即为求援,对方定然会狮子大开口。我朝当提前筹集白银两千万两,粮草五百万石。并让永安公主随行联姻,用以稳固此次的两国之盟。” 顾秋婵黛眉微皱。“周帝会与我朝联姻吗?” “永安公主姜云裳,高居胭脂榜第二,乃是冠绝天下之美人,周帝又岂会拒绝。如今的大梁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公主即为先帝亲妹,理当担负两国邦交之责。” 话到此处,顾应痕之子勃然大怒。对于永安公主,他早已垂涎欲滴。若非其父顾虑名声,此女怕是早已落入其手。“周太师此言差矣。大周皇帝岂是贪恋美色之人,此次求援虽看似相助我朝,他大周能捞的好处也不少。何需再让公主外嫁?” 周信微微摇头。“联姻是为了巩固两国结盟,并非和亲。顾小将军眼光何以如此短浅? 以永安公主惊世之貌,必然深得周帝恩宠。倘若诞下皇子,有我大梁作为支柱,日后争一争这大周皇位也未尝不可。” “哼!望靠女子来图谋天下,岂不让人耻笑?”顾明轩一脸不屑。 “好了,此事就按太师说的办。”顾应痕倒是看得通透,一把将正欲上前理论的儿子拦住。“待朝会结束,出使之事,就劳烦周太师着手安排了。” 顾应痕的这番话,让在朝的众多大臣深感不适。言语中的态度,仿佛这大梁天下已是他顾家所有。 孙振岳心中虽然很是气愤,却又无可奈何,如今的大梁已经不能再折腾了。他微微叹息,拉着吴青峰便退回了原位。 长时间的争论和商议,朝堂之上也算是暂时达成了一致。 顾应痕朝着顾秋婵使了个眼色,对方见状,牵起梁帝,抬手轻轻一扬。“大梁的安危,就全赖诸位爱卿了。”言罢,顾秋婵带着小皇帝缓步离开了大殿。 首领太监见此情景,当即拂尘一挥,继而高喝一声。“早朝已毕,百官退朝。” 清脆的朝钟响起,一众大臣纷纷退出朝堂。出宫路上,有的交头接耳,有的忧心忡忡。 吴青峰与孙振岳并排而行,望着顾应痕离宫的身影,心中愤怒不已。见到二人驻足而立,傅康与周信亦是靠了过来。 “吴将军,今日你冲动了。兵权何其敏感,这只会让顾贼更加防范。”周信已在朝五十余年,看着大梁由盛转衰,他又何尝不想做点什么。“如今,光是京城,就有一半的兵马在其手中,北面还有他麾下的十余万边军。虎口夺食,不明智啊。” 闻言,傅康脸色阴沉到了极致。“禁军之中,我还有些旧部。陛下与太后深受其制,我等即为臣子,岂可作视奸贼篡逆?不如……” “没用的。就如今的局势,首当其冲是应对元武与南安。就算杀了顾应痕,也难保不会出现张应痕,李应痕。 如若吴将军不能挂帅,北面就只能交给他来处理。” 吴青峰亦是微微颔首。“此獠虽然奸恶歹毒,但领兵打仗也确实有一手。只可惜本将不能远赴东境,南安的压力就全在岳山王身上了。” “东境岳山有南萍山脉与飞云关作为奇险,不会轻易丢失。若能引周兵入境,让其与南安酣战,定能让贼兵有来无回。”孙振岳亦是开口说道。 周信轻拂须髯,微微摇头。“驱虎吞狼并不可行,大周也不是什么善类。若是南安退兵之后,周兵赖在飞云,如何是好?请神容易,送神难。让大周挥军南安本土才是最优。” 话已至此,余下三人纷纷朝着周信躬身以礼。“出使大周,山高路远,一切就全赖太师了。” 宫外,顾应痕与顾明轩并肩而行。 “父亲?您为何要让永安公主嫁与大周啊?您知道孩儿对她的心意。”对于其父殿内的态度,顾明轩不明其意。 “一颗心思全在女人身上,你就这么一点出息吗?”对于儿子的说辞,顾应痕满脸不屑。“待为父登上皇位,你就是太子。这天下间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一旦为咱们起兵夺权,与姜家便是血海深仇。姜氏的女人你也敢要?就不怕她背地里给你一刀?蠢货。” 闻言,顾明轩顿时双拳一紧,心中满是不爽。对于姜云裳这个女人,他早已将之视为禁脔,如今到手的鸭子要飞了,又岂能心甘。 此时的顾明轩内心深处泛起了一个龌龊的念头,得不到其人,霸占其身,又未尝不可?他本就在禁军任职,整个宫内畅行无阻,要想强暴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简直易如反掌。 似乎看出了其子的心思,顾应痕眉头微微一紧。“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若是将一个破了身子的女人献给周帝,你可知意味着什么?” “父……父亲。” “宫里那么多女眷,嫔妃也好,公主也罢。你看上谁,想霸占谁,为父不管,也不想管。 大梁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你真以为殿内为父说的那些话底气十足吗? 你以为为父不让吴青峰领兵是怕他分走军权?” 闻言,顾明轩微微一愣。“难道不是?” “无知蠢货!为父是怕北境扛不住元武的攻伐。一旦战局不利,为父好让他挂帅北上,抵御元武。这样才能将咱们的嫡系撤下来,最大限度保存实力。进可以谋夺皇位,退可以图求自保。 只要为父手中还有兵马,就算大梁真的亡了,为父手也有筹码。不论是投靠元武还是南安,甚至是大周,咱们顾家都能有一席之地。 整日就知道女人,与王朝霸业,九五至尊相比,女人连尘埃都算不上。” 顾应痕的话犹如醍醐灌顶,让顾明轩豁然清醒。是啊,与大业相比,女人算得了什么呢?就算是人间绝色,还能玩出朵花来? 有了权力,整个大梁的女人还不是随便自己索取。 第149章 三国伐武? …… 半日过去,大梁皇城,锦绣宫内。 姜云裳依扶在窗沿之上,眺望着远处的天际,神色很是平静。似乎宫内的事,与她并无关系。 顾秋婵缓步入内,看着不远处的姜云裳亦是两眼微凝。 此女,面若桃花,目若秋水,顾盼生辉,神采飞扬。眉似远山之黛,唇若涂朱之艳,肤如凝脂之滑,发如乌丝之柔。行止之间,风姿绰约,仪态万千,确实叫人莫能直视,无愧于胭脂榜第二。 “公主。”轻轻的一道声音,将之飘散在外的心思唤回。 闻声,姜云裳微微侧目。“原来是太后娘娘来了。请恕云裳未能出迎,失礼了。” 对方会有这种反应,顾秋婵早就习以为常。虽身居宫内,顾应痕的所作所为,姜云裳又岂能不知。尤其是其子顾明轩,觊觎之心早已无需言表。能称呼一声太后娘娘,实属不易了。“公主,元武与南安同时对我朝下来战书,此事你当已知晓吧。” “自然知晓。不过,那又如何?姜家的基业亡于元武还是亡于你顾氏,又有何区别呢?”姜云裳再次将双目看向窗外,似乎对这一切都不以为意。 闻言,顾秋婵先是微微一愣,继而走到对方身旁,缓缓坐下。“你当知晓,父亲所为非我本意。尘儿他年幼继位,虽非名正言顺,却也是先帝血脉无疑。就算不为这江山社稷,你也是他的亲姑姑。” “顾应痕挥刀弑后,屠戮皇子,如今你又来说这些,有何意义?是想要我嫁于其子吗?好求他饶过姜逸尘性命?”言罢,姜云裳缓缓起身。“若是为此,你唤他来将我带走便可。不管怎样,你儿子也是皇兄仅存于世的血脉。 我这个当姑姑的,也算帮他一把吧!毕竟,姜逸尘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他呢!”言罢,姜云裳准备转身离去。 “且慢!!”顾秋婵将人拦住。“我知道你对我顾家怨念颇深,我也从未想过让你谅解,更不是让你嫁给顾明轩。” 这话倒是让姜云裳微微惊讶。“不是为你弟弟来做说客?那又是为何?是将我献给元武?亦或是南安?” 顾秋婵微微摇头。“也并非让你前去和亲。周太师建议我朝求援大周,希望你能前往大周,与之联姻。” “嫁给纪隆圣吗?倒是比嫁给你那弟弟强。当然,也比嫁给武敬远强!纪隆圣不过四十而已,我若是诞下皇子,说不定还能争一争大位,周信是这意思吧。” 顾秋婵黛眉微皱,正欲开口,又被姜云裳打断。“行了,你也不必多费口舌。我去便是。嫁给谁不是嫁呢?无需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填补你内心的那一丝愧疚。即为公主,享得了这份富贵,我就认这个命。 何况,我有拒绝的余地吗?” 闻言,顾秋婵微微低头,似乎不想与之对视。“你何必如此。你若不愿,我会想办法。” “你?”姜云裳微微一笑。“不过是个傀儡罢了,比我又能好到哪里去?还是算了吧!免得你难做。” “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生又如何?死,又如何?最终不过一堆枯骨罢了。 顾秋婵,想要你儿子好好活下去,你就要够狠。在这皇宫里,心慈手软是一种奢侈,也是在放大你的天真。 只要元武和南安兵败,你父亲就有精力来排除异己,谋夺大位。那把刀,终有一天会落到你儿子头上。好好想想吧。”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你弟弟顾明轩不是觊觎我吗?你父亲麾下的主将杜大勇,对我也是垂涎欲滴呢!将我赐给杜大勇不好吗?亦或是赐给禁军统领薛刚?” “你……” “不过很可惜!现在的你,没有这个机会了!女人于权利而言,太过渺小。不过啊,女人却可以用来分化权利呢。 顾秋婵,好好护住你儿子吧。我这个当姑姑的,还是很希望他能长大成人哟。” 闻言,顾秋婵长叹一声,转身离开了锦绣宫。对于姜云裳这番话,她内心深处是认可的。皇权大位在前,她若不做些什么,大皇子就是姜逸尘的前车之鉴。 …… 又一日过去。 梁都京城之内,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两位天下学宫弟子缓步行走在嘈杂的街道之上。孟然论道败于徐平之手,这事早已传了回去,对于此事,学宫内亦有诸多声音。(注释:天下学宫并不会参与列国纷争,但它的所在地是梁境。) 在许多学子眼中,天下学宫乃世间人才汇聚之地。徐平既然没有在此求学,也没有前来此处听教。能败孟然,兴许只是侥幸罢了。 “师兄,你说徐平真有这么厉害吗?连孟然师兄都在其手上吃亏?”一位青衣女子柔声问道。 “天下人才犹如如过江之鲫,岂是学宫可以尽收的?既然败了,那就是败了。再多冠冕堂皇的借口,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不要小看了天下间的任何人。” “可是他都没来我们学宫求学啊?” 闻言,男子微微摇头。“天下学宫是求学之所不假,可为何非要来此呢?这世间没有学宫存在之前,天下人就不求学了吗?” 此话一出,身旁的青衣女子微微愣神。 似乎,这样的道理,他们从未想过。天下学宫在厉害,没有学宫之前,天下间的圣贤,俊才也不少。 “师兄啊,各处都在传言元武与南安要攻打梁国。你说,梁国会就此灭亡吗?” 男子稍做思虑,而后眉头皱起。“梁国是否会灭亡,并不在元武与南安,也不在它自己,而在大周。” “大周?” “它不会坐视大梁覆灭,能否解梁国之危,要看大周有多大的决心。” “师兄,你的意思是大周会派兵支援大梁吗?还是说他会出兵牵制?” 男子手托下巴,仔细考虑了一会。“不清楚。不过,若是师兄来操盘大周的话,我既不会派兵支援大梁,更不会出兵牵制元武与南安。” “那……” “师兄会派兵佯攻南安,而后联合金国与大梁,三国齐出,举兵伐武。” 第150章 年关到来 …… 男子此话一出,反而将青衣女子逗得掩嘴大笑。“师兄啊师兄,金国与大周相争已久,又岂会联手?” “呵呵!”男子侧目一笑。“这天下间的纷争,皆因利起。既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盟友。这个关系是微妙的,也是随时可以转换的。 此时的元武虽强,却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可它若是灭了大梁与大周,金人还能与它互为友好吗?怕是睡觉都睡不踏实。 任何关系都是暂时的。其实,扳倒元武,群雄逐鹿,对于任何一国而言,都是更为有利的。” 女子微微点头,似懂非懂。“那大周为何不与金国联合呢?” “难点有三。首先,元武还没有强大到如此地步。金人也需要元武来牵制大周。 其次,大周的靖北王府与金人乃是世代深仇。要想联合金国,首先就要徐沧点头。 最后一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就目前而言,还缺乏一个契机。” “……”女子小嘴一嘟。“师兄,你这说了等于没说啊。到底什么契机呢?” 男子抬手在其额头上轻轻一敲,而后爽声笑道:“制造一个金国与元武反目成仇的契机。”言罢,男子扯了扯袖口,于其内掏出一张舆图,仔细端详了起来。 青衣女子凑上前去,饶有兴致的一同看向舆图。“你在看什么呢?” 半炷香后,男子合上舆图。“看看大周能不能吃掉南安。各取一国,这是除了三国伐武之外,最优的选择。 好了,咱们出来许久,该回学宫了。再不回去,夫子又该生气了。” “师兄,你那么有抱负,为何不择一国而侍呢?” 男子抬头望着苍穹,许久都不再言语。 “师兄?” “在等。等一个值得师兄追随之人……” 二人一路闲聊,缓缓朝着城外走去。大约两个时辰之后,终是回到了天下学宫。 刚入殿内,却见一白衣女子端坐在正殿之中,左手玉笛,右手戒尺。 见状,男子一愣。“学生李正我,见过夫子。” 青衣女子亦是心头一颤。“学生柳芊芊见过夫子。” “今日的功课做了吗?”白衣女子声音轻灵且柔和,似乎听不出任何情感波动。 听闻此话,李正我嘴角一撇,心中暗道不妙:完了,要遭。 眼见大事不妙,柳芊芊疯狂摇头。“都是李师兄带我出去玩的!夫子,您要罚就罚师兄。芊芊什么都不知道……” 李正我余光一瞥,嘴角疯狂打颤,这丫头…… “嗯!”白衣女子起身,缓步走到李正我跟前。“你可有话要辩解?” “夫子明鉴,学生有错,甘愿受罚。” “知错,认错,就是不改错。这是第几次了?” “夫子……” 白衣女子抬起戒尺,在对方身上轻轻一拍。“你的心不在此,留下来也没有意义。” 见状,柳芊芊急忙辩解。“不是的,夫子!都是芊芊喊师兄带我偷跑出去……” “他若心静,谁喊他也不会走。” “夫子教训的是。”李正我躬身一拜。 闻言,白衣女子将戒尺收回。“心静则安,心急则堕。你还差得远,回去面壁三月。” “学生知错。”李正我再拜,而后离开大殿。 见李正我离开,柳芊芊心头一紧。“夫子…….” “去把今日的功课补了。” “哦!学生这就去。” 待二人走后,白衣女子坐回原位,手中拿出一张信纸,但见上书:“……平,虚度数载,才力微薄。处乱世,叹此身之有为;俯穹庐,羡天地以何惭。 繁花似锦,富于春秋。心向高远,方绽萤火微光;砥砺前行,不负七尺少年。 今登高作赋,唯愿吾辈:英姿勃发,乘长风破万里浪;百折不挠,凌青云啸九天歌。” 收起信纸,女子嘴角微扬。“倒是有些意思。 不过,还差得远。” …… 年关已至,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大周,皇城内热闹非凡,气象万千。 自宣正门进殿,入目所及,处处皆张灯结彩,红幔随风飘拂。庭中红毯铺陈于地,宛如鲜红的绶带,径直通向远处的天政殿。 隆圣帝携皇后御坐于龙椅之上,一众后妃与皇子则端列于御案两侧。 “臣等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殿内,一众朝臣齐身见礼,山呼万岁之音,恰若洪钟,震彻九霄之外。 “众爱卿,免礼。”隆圣帝抬手一挥。刘辟当即拂尘一甩。“百官入坐!” “谢陛下!” “乐起!”刘辟再次吆喝一声。 闻令,殿内乐师扶指齐奏,丝竹之声悠悠扬扬,婉转悦耳,萦绕于宫廷之间。 “起宴!上膳!” 言罢,御膳监精心备下的佳肴美馔,琳琅满目地罗列于案台之上,引得殿内香气袅袅四溢,直叫人垂涎欲滴。 “诸位爱卿,来,满饮此杯!”隆圣帝抬起杯盏,高喝一声。 闻言,众臣纷纷举杯谢礼,将酒一饮而尽。“谢陛下!” 隆圣帝正欲开口,韩忠却是急忙询问。“陛下啊,这酒怎的如此之烈?似乎,与往年的大为不同?” “哈哈哈!”隆圣帝淡淡一笑。虽然面上如此,心里却早已开花。“文钦呐,这酒可不好得。朕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寻到。” “陛下?这酒……” “爱卿不必多言,你若喜欢,朕帮你弄个几坛。至于银子嘛,也不多,区区五千两而已。于此仙宫佳酿而言,不过是俗物罢了。” “多少……?” 隆圣帝大手一撑。“五千两而已。爱卿乃好酒之人,这点银子,想必还是舍得的。”言罢,隆圣帝急忙示意刘辟。 “老奴领命!这就为大都督寻个十坛八坛。”边说,刘辟还边朝着韩忠微笑。 韩忠老脸一红,不要嘛,面子上又挂不住。要么,五千两银子一坛的酒,皇帝怎么不去抢?“那,那就劳烦刘公公给老夫弄个几坛吧。此酒来之不易,三坛,不,两坛即可!” 这一番话,引得殿内众人纷纷大笑。整个气氛,好不愉快。 宫女太监们往来穿梭,井然有序。 大殿中央,教坊司的一众舞姬翩翩起舞,彩袖轻盈飞扬,尽显婀娜多姿之态。轻盈的舞步,伴随优美的乐律,为这殿内的气氛更添几分旖旎。 后宫妃嫔与一众公主,皆饰以锦绣珍宝,华光之璀璨,熠熠生辉。朝臣们笑语喧哗,各自进献奇珍异宝,贺岁之词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徐平领着众人,已然接近溧阳。 第151章 司徒小姐 …… 溧阳郡已靠近北境,年关的日子,气候是愈发的寒冷。城外百里之处,徐平勒马停行。 “吁!”众人纷纷侧目而视。 徐平侧身看向不远处的英月娥。“月娥姐,你在此处与我等分两路而行,看看能否在城内打探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入城之后,若是有所收获,便来驿馆寻我。若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你便继续在暗处打探。” “诺。”英月娥微微点头,而后调转方向朝着另一边策马而去。 “张掖!” “世子?” “派人前去刺史府通报,送上巡察军营的公文。在黄世安赶来之前,咱们先去趟瑜州大营。” “好!” 一切交代妥当,徐平扬手一挥。“加快速度,继续行军。” ……. 京城,仲宰府。 后院内,司徒文安然端坐。虽已告病在家,但其一身威严仍旧萦绕周身。 一袭素雅的长袍,衣角在微风中轻轻飘动。面前是一方池塘,水光潋滟,倒映着天空与枯树。身旁的案台上,摆放着几盏茶杯,其内溢出袅袅茶香。 司徒文手持钓竿,神态悠然,目光专注地凝视着水面。沧老的脸上,满是平和与宁静,不紧不慢地等着鱼儿上钩。 “老爷,按照脚程来估算,徐平应该已经到达瑜州。”司徒明德快步走来。 司徒文轻捋一下胡须,微微点头。“皇帝想要让他做刀,那就给些肉他切,不要咬得太紧。大过年的,外出公干,人家也不容易啊。” 司徒明德微微一愣。“老爷,黄世安那边?” 司徒文抬手扯了扯鱼竿,水面泛起一些涟漪。“黄世安只是小鱼。军饷之事,必然会牵连出一大串人,什么人该咬,什么人不该咬,这个他应该知道。 皇帝想凭此事来清理国税司,那是远远不够的。让孝康把屁股擦干净些,只要不让事态扩大,无非是担个失察之责,无伤大雅。” 闻言,司徒明德微微点头。“老爷,对于咱们来说,黄世安自然无关痛痒。可若是他自己被抓住把柄……” “你怕他会狗急跳墙?” “万一这斯……” 司徒文脸上的表情深沉了几分。此事若被查实,往大了说,抄家灭族。就算是往小了说,起码也是流放苦寒之地。“高低也是一州刺史,徐平若是把他逼急了,他到真有可能乱来。 不过,萧如讳已经提前传信给他,用来顶包的人,他肯定已经安排好。只要把所有的来往证据处理干净,在将这些年的银两消耗做实,没有那么容易被抓住把柄。”话到此处,司徒文端起杯盏,小饮一口。“倘若黄世安真被徐平咬死……” “那咱们就派人除掉他,免得他鱼死网破,闹出什么天大的事情来。”司徒文话未说完,司徒娴韵却悄然已至。“爷爷!” “丫头,你来了。过来爷爷这边坐。” 见到来人,司徒明德微微以礼。“见过小姐。” 司徒娴韵理了理裙边,缓缓坐在临近司徒文的一块石案上。“爷爷,要说以防万一,提前除掉他才是最为妥当的。毕竟,没有什么人比死人安分。” “呵呵呵!”闻言,司徒文轻拂须髯。“那么迫不及待,担心徐平为其所害?” 司徒娴韵掩嘴一笑。“爷爷说笑了!军饷之事若被查实,就算黄世安把所有人都供出来,他也难逃一死,这个道理他很清楚。 何况,他若是敢乱咬,不说咱们司徒府,就算是赵阔和萧如讳也饶不了他。要想救自己,和往常一样,是最简单的办法。 虽说徐平身份特殊,他不一定有这个胆量。但人在绝望之下,那是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做的。” 司徒文微微摇头。“你这丫头。动不动就取人性命,黄世安是一州刺史,可不是阿猫阿狗。” 司徒娴韵起身来到司徒文身后,为其轻轻捶其背来。“爷爷,这种事情,对于咱们司徒府来说,不难吧!”见司徒文不接话,她又继续说道:“徐平可是拴住靖北王府的关键,他要是出事了,天下可就乱套了。” 闻言,司徒文回眸瞥了她一眼。“他要是出事了,你的如意算盘就打翻了吧!你这死丫头,心眼子都算到爷爷身上来了。” “哎呀爷爷!这有何区别吗!不都一回事!” “明德。” “哎!老爷!” “让高烨带人去趟瑜州,给老夫盯死黄世安。若他有异动,就处理干净些。省的他给咱们司徒小姐添堵!”说完,司徒文放下鱼竿,抬手在司徒娴韵额头上用力一敲。“这样满意了吧?司徒大小姐?” “诺!”司徒明德躬身以礼,快步离去。 “讨厌!爷爷又取笑我!” “爷爷老了,哪有精力取笑你,往后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将来若有所得,要好好关照你哥,他可没你那么鬼精。” 听到对方提及司徒少华,司徒娴韵顿时额头一黑。“就他那心思,可别把咱们司徒府败了就不错了!” 司徒文摇头一笑。“这不还有你吗。少华是你哥,对他和善些。整日像教育晚辈似的,你哥够让着你了。” “爷爷放心。只要娴韵在,司徒府就败不了!” …… 夕阳西下,转眼又是傍晚。 溧阳城门下,众人驻行而立。张士杰策马上前,掏出了相应文书。 门卒见着眼前这数千精骑,不由的心头一颤。但见文书所述,倒还是正常放行。 徐平等人双腿一夹,朝着溧阳郡快马而去。 溧阳郡的城墙历经了无数风雨,依旧透着厚重的气息。城中,铺满青石板的街道宁静且悠长,两旁房屋错落有致,有些简约古朴,有些稍显华贵。 与徐平想象中略有不同,瑜州虽受灾情波及,却并没有十分萧条。街上行人数量恰到好处,没有很多,却也不少。 “上去问问!”徐平甩头示意。 见状,张士杰翻身下马,来到一处小摊前。“大叔,这瑜州大营在何处?” 闻言,摊主先是一愣,继而抬手指着远处。“诺,就在此去五十里开外的旷地上。” 问得消息,张士杰从怀中掏出几文铜币递了过去。“多谢啊!” 接过铜币,摊主满面笑容。“军爷,你们要是赶去大营啊,慢慢来,不用急!” “为何?” “听说最近发放了数年的饷银,军营里面这几日可热闹了,基本上都要到天黑尽了才会歇营呢。” “瑜州营发军饷了?”张士杰眉头微皱。 第152章 瑜州之行 …… 回到队列,张士杰将瑜州营发放饷银之事告诉徐平,却见对方脸色沉了几分。“巡察使,营中弟兄们有银子拿是好事啊,你咋愁眉苦脸的?” “呆子。”许阳跃马上前。“早不发,晚不发?咱们刚到溧阳,黄世安就已经发过饷银了?” 张士杰抠了抠脑瓜,不明其意。“所以呢?” “所以咱们刚出京城,这消息就已经传到了溧阳。”宇文萧平淡的补充道。 “驾!”徐平用力一夹,快马加鞭的朝着大营赶去。“跟上!”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徐平等人终于来到瑜州大营。这里却如摊主所言,不但热闹非凡,营中更是灯火通明。“张掖!” “世子。” “你上去通报,就说武政府巡察使徐平,在此请见瑜州营毛云申将军。”(注释:一州大营主将为三品武职,位阶是高于徐平的。) 得到徐平授意,张掖跃马上前。一番交谈之后,他紧锁着眉头,回到了徐平身旁。“世子,毛将军被羁押了,说是因为贪墨军饷之事。” “你说什么?” 张掖声音沉重。“不光毛云申被羁押,瑜州营有两位副将已被斩首。其中包括了于成勇和方括。” 瑜洲营统共有六位副将,黄世安这是一口气拔掉了三分之一,他哪来的胆子。对于这样的事情发生,徐平是料之未及。如今来看,是准备让这些人顶包,再来个死无对证。想必有关讯息也早已被其处理干净,若是要深挖,难度不是一般的大。“能够不引起动乱就除掉两位副将,看来无论是营内还是营外,在溧阳这个地界,黄世安都有着绝对的掌控力。” “世子,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先入大营。”言罢,徐平率先跃马而去。 待到营前,暂代毛云申之位的副将王尚武早已在此等候。“瑜洲营副将王尚武,见过巡察使。” 徐平等人翻身下马,快步走近。“王将军,本使奉陛下旨意前来探营,有劳将军前面引路了。” “徐巡使,这边请!”王尚武抬手一摊,既没有推脱,也没有任何抗拒,反而极其配合。 片刻之后,在王尚武的带领下,徐平等人来到中军营帐。侧目望去,但见案台之上早已摆满账本与兵粮册。“巡察使大人,营中所用的全部账本与造册均在此处,还请查阅。”言罢,王尚武朝着营外大声喊道:“来人!” “将军?”闻声,帐外侍卫快步入内。 “给巡察使与诸位将军看茶。” “诺!” 徐平来到案台前坦然坐下,心中的不悦更甚七分。连账目都已处理完毕,这群人的手脚属实够快。 王尚武笑着来到徐平身旁。“徐巡使有何需求,尽管吩咐。末将当一一为您办妥。” 闻言,徐平淡淡一笑。“王将军倒是有心了,本使不过是例行公干,若有劳烦之处,将军就多担待了。” “巡察使说笑了,职责所在,应当的。若无它事,末将就先下去了。”王尚武言罢,躬身以礼,姿态放得极低。 看着对方如此淡然,徐平眉头皱紧。黄世安这态度,想必是对自己胸有成竹吧!“张掖。” “世子?” “去外头找些人来,不要领头的,寻常步卒便可。” 片刻之后,张掖领着两名普通兵卒来到帐内。“世子,人已带到。” 见到来人,徐平微微点头。“诸位,随意些,来这边坐。” “大人,请问唤我等前来是有啥事吗?” “本使听闻,瑜州营已有多年缺发饷银,你们平日里靠什么度日?家中可还宽裕,有余粮否?”徐平一边翻着案台上的账本,一边随意的问道。 闻言,二人相视一眼,继而沉声回道:“大人明鉴,瑜州这些年日子苦啊,咱们这里年连裁军,但凡年轻力壮的,早已不在营中。刺史大人也是劳心费神,虽没有充足的粮饷,到也能勉强度日。好在秋后纳粮不会波及营中,家中还是有些存粮的。” 徐平听到此话,眉头不由的皱起。“黄刺史劳心费神?瑜州营粮饷缺发,他可有言明是为何?你们不恨他吗?” “哎呀,大人说笑了。刺史大人在瑜州口碑上好,对待营中弟兄们也是多有照顾。这钱粮虽然不足,也怨不得他呀!朝廷的拨款,一分一钱都有明细。加之近年来,灾情频发,瑜州的赋税不齐,光是秋后纳粮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前几日,刺史大人彻查贪腐,光是营中副将就有两人克扣咱们的军饷,大人秉公处理,不光将这两人尽数处决,还将拖欠已久的西行粮赏全部给咱们补齐了,这可是不容易啊。”话到此处,两人纷纷一阵憨笑,似乎对于此次发饷极为满意。 这两名兵卒的话,徐平虽有些意外,却也并不是完全无法理解。就寻常士兵而言,他们所能了解到的讯息本就有限?不过黄世安的口碑很好,这却是为何? 一个常年缺乏军饷的大营,对于主政者,难道不该唾弃吗?看来事情比想象中更为复杂。“黄刺史在瑜州多年,你们在其治下拿不到充足的军饷,难道就没有不满吗?” 闻言,二人微微摇头。“大人,此事说来可就话长了。” “无妨,你们慢慢说,本使有的是时间。” 稍作思虑,年岁稍微大点那名士兵开口回道:“要说怨言嘛,肯定是有的,毕竟谁不想多拿些银子。可大人他也不容易啊,银子都拿来建设郡城,改善百姓生活了。一切开支,每年都有公示,咱们都是土生土长的瑜州人,父母子女都在这儿呢,赚了银子不也是添补家中嘛。” 话到此处,另一人亦是开口补充。“大人有所不知,咱们瑜州穷啊。早在刺史大人尚未前来瑜州之前,这边的日子过得那是更苦啊。莫说军饷,就算饭都经常吃不饱。弟兄们三天饿两顿,那都是常有的事。 自从黄大人升任刺史,银子虽然少,但饿饭的事情还是比之前好多了。以往的日子,每年秋收纳粮,死个几百上千人都是少的。大人主政之后,这些事也已经好很多了。就这溧阳城的百姓,都比以往多了两倍呢。” 听闻此言,徐平深吸了一口气。在他的预料中,黄世安应当是个作威作福,贪污腐败之辈。怎么实际情况会有那么大的出入。还是说军饷的事情另有隐情? (各位彦祖,帮忙打个好评,点点催更吧!作者在此感谢了!) 第153章 瑜州刺史黄世安 …… 明察暗访,是个很好的办法。但黄世安不是傻子,肯定能猜到。这也就变相说明了眼前这些兵卒所说的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如若是刻意让人这样说,自己随便打探一下就能发现问题。况且这两人的表情,言语中的细节,让徐平确信二人没有说谎,也并非受人要挟。“张士杰,郭子韬。” “大人。” “你二人去城内打探一下,与当地百姓多做沟通,尽量了解清楚些。完事之后再去城外的村落也打听一下。” 二人对视一眼,齐声一拜。“诺。” 待人走后,徐平将手中账本合上。“两位可否与本使详细说说。比如,黄大人具体都为当地做了些什么?他在任期间,溧阳的百姓日子过得怎样?治安如何,暨州灾情波及到此的这期间,他是如何处理的?可曾开仓放粮,接待流民?” 徐平这一连串的问题,倒是将二人问了个愣神。“不急,慢慢说。张掖,去弄些茶水来。” 闻言,二人整理了下思路,继而开口回道:“要说具体做了些什么,那可就太多了啊!大人,请听我给您细细道来。 您就看这溧阳郡的城墙,经历了数百年光景,那早已是破败不堪。刺史大人为了翻修城墙,据说当时连府上的家具,首饰都变卖了不少呢。 还有啊,您看这溧阳郡的街道,那在数年之前,还都是青砖加夯土呢,现在可都是青石板街。” “对啊,对啊。修桥铺路就不说了。光是前年剿匪,就耗费颇多。朝廷给的军饷不够,阵亡的弟兄们,抚恤银还是刺史大人自己掏腰包给的。”另一人也从旁插话。 “可不是吗。去年突发山害,引得上游水流枯竭,也是黄大人亲自带人前去疏通。暨州爆发灾情的时候,大量流民入境,大人不但开仓放粮,还亲自搭棚施粥,虽然效果差强人意,可咱们瑜州也穷不是。” 两人说话之际,张掖缓步入内。“两位兄弟,来喝口水。慢慢说,说清楚些。” …… 瑜州刺史府,朱红色的大门油漆剥落,门环亦是锈迹斑斑,些许铜绿点缀其间。一名家丁依墙而立,身型很是单薄。 府内,零零散散的几名家仆面黄肌瘦,用以打理府上的婢女也不过五指之数。 陈旧的家具摆满了内外厅堂,院中荒草萋萋,花圃中亦是些残枝败叶。庭廊的柱子上油漆斑驳,几处地方甚至露出了里面的原木。 黄世安缓步自内堂走出,看着眼前这一幕,会心一笑。“赵元,就本官府邸如今这模样,如何啊?” “呵呵!大人,您这还用说吗。” “就算是耗子来了,都得在府中留下点啥吧?得亏大人我表面功夫做得好,咱们这些年在瑜州,口碑那可是不错呢。待徐平来到府上,瞧见这般光景,你说他会作何反应!”黄世安拂须一笑,心情似乎比几日之前好了不少。 赵元见状,亦是开口附和。“莫说贪墨军饷了,怕是此子前来,都得给您救济一些银子。” “这话我爱听!对了,那些人都处理干净了吗?” 闻言,赵元收起脸上笑意。“大人,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吗?凡是与那些事情有关的劳工,全部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黄世安眉头微微皱起,没有了方才愉悦的心情。“那么多条命,本官也不想啊。他们死,总好过本官死。”话说到这,黄世安脸色阴沉了起来。“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你好,我好,大家好。 皇帝非得搞这些破事,本官才拿了多少银子?大鱼不去捞,天天逮着小的弄,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 “大人所言极是。”赵元微微点头。 “徐平既然跑大营去了,本官岂能不尽地主之谊。走,咱们去瞧瞧靖北王这个好儿子。” 大半个时辰过去,黄世安领着赵元与一众下官驱马赶到了营内。听闻徐平正在中帐找人问话,几人先是面面相觑,而后又微微一笑。“诸位同僚,随本官去见见咱们的巡察使大人吧。”言罢,黄世安掀起帐幕,缓步走入其中。 正在与兵卒交谈的徐平,得见来人,第一时间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当即起身见礼。“下官武政府巡察使徐平,见过刺史大人。”(注释:徐平是武政府四品内职,刺史是正二品封疆大吏,他见到对方是需要行礼的。) “哎呀!徐巡使客气了,不当如此,不当如此啊!”见状,黄世安满脸堆笑,大步上前将对方见礼之手托起。“你与我同朝为官,都是为了大周天下,不搞这些虚的。” 黄世安的样子与想象中出入极大。身材并不高,还有些发福。整个人慈眉善目,两鬓还有些微微泛白。见状,徐平亦是笑脸相迎。“大人您说笑了!您既是上官,亦是长辈,这礼数可不能失。” “你看你,见外了不是。什么上官不上官的?往后还不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徐巡使啊,我与你父王也算旧识,若不嫌弃,唤一声叔父便好。”黄世安轻拍了下徐平,随即弯腰帮其收拾起案台上凌乱的账本。 见此情景,徐平暗自一笑。玩这套?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如此行事,徐平亦是满脸带笑。“既然如此,那晚辈可就僭越了!” 见徐平的样子不难说话,黄世安笑着摆了摆手。“不打紧,不打紧!老夫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随意些!随意些便可。” “下官初到瑜州,不过例行公事,未能先行前往刺史府拜会,大人莫怪啊!”徐平掏出一份公文,抬手递了过去。 接过文书,黄世安佯装动怒。“怎么还下官下官的?徐巡使这样,老夫可要生气了!” 徐平微微一笑。“那接下来的日子,侄儿可就多多叨扰了?” “例行巡察,什么时候都可以。你长途跋涉,来到瑜州,叔父怎么也得尽下地主之谊。徐平呐,今日就先到这里!” 言罢,黄世安拉着徐平就往营外走去。“来,随叔父回刺史府,叔父为你接风洗尘。” 徐平正欲开口,黄世安抢先说道:“府上简陋,你多多担待。今日时间匆忙,待他日,叔父陪你在这溧阳城中好好逛逛。” 第154章 暗示 …… 黄世安这套玩得倒是不错,徐平眉头微皱,又缓缓舒展。瑜州之事,得慢慢来,欲速则不达。“好!那就有劳叔父了。” “哪里话!”黄世安侧身朝着张掖、宇文萧等人招了招手。“诸位将军远道而来,同行可好?鄙府虽小,摆个三桌两桌,那也是无甚问题啊!” 徐平使了个眼神,众人相视一眼,而后快步跟了出去。 前往刺史府的一路上,黄世安是谈天说地,家长里短。不知道的,恐怕还真以为徐平是其亲侄。不,亲侄怕是反倒没那么热情了。“徐平啊,你父王身子可好?蛮人猖狂得很,这些年多亏有你父王执掌北境,否则哪会有如今的安宁。” “叔父言重了。戍边安境,本就是靖北王府的职责,谈不上劳苦。父王他身子硬朗,有劳叔父挂怀。” 闻言,黄世安微微颔首。“瑜州贫苦得很啊。若非有你父王,瑜州营岂能裁军?若不裁军,叔父这刺史是真要干不下去了。数万大军得吃饭,朝廷也不容易啊。” 徐平余光一瞥,而后笑道:“瑜州在叔父的治理下,井然有序,百姓安居。侄儿可是听闻了诸多有关叔父的政绩呢,瑜州军民对您可是赞不绝口啊!” “啧!咱们在朝为官,不就是要为国为民吗?谈什么政绩不政绩的,与你父王一样。都是职责所在,职责所在啊!”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很快便已来到刺史府前。看着眼前的府邸,徐平暗暗不屑:你倒是会作秀。看这样子,不来给你扶贫都是皇帝的失责。 “徐平啊,府上简陋,与你靖北王府可比不了。多多担待,多多担待啊。”言罢,黄世安没有了先前的笑意,随意的领着徐平推门而入。 待进府内,徐平内心有些复杂。黄世安的这番话,多有言外之意。无非就是想说自己是条小鱼,皇帝的心思可不在这里。你靖北王府还不如管好自己,大家都不容易,不要死盯着别人,没什么好处。 道理其实是这个道理,可事情却不是这么个事。“叔父,倒是廉洁从政,这府邸多年未经翻修了吧。” “贤侄啊,让你见笑了。前段时间暨州灾情严重,为解民困,府上能卖的都被我给卖了。就这件事,还惹得我那内人大吵大闹呢。”说着,一行人等便已来到客堂。“随便坐,把叔父这里当做自己家,切勿客气。” “多谢。”徐平微微拱手,而后淡然入坐。“据侄儿了解,叔父为官清廉,口碑颇好。想来,溧阳的百姓对您很是爱戴吧。” 黄世安摆了摆手。“都是应该的。既然在此为官,自然要造福乡里。” “今日前往大营巡察,听闻瑜州营有两位副将受诛,就连毛将军亦被羁押。不知道可有此事?” 闻言,黄世安长叹一口气。“确有此事,待叔父慢慢为你道来。 侄儿有所不知,这几人狼心狗肺。瑜州本就贫瘠无比,百姓日子艰难,营中的将士们亦是颇为困苦。 若非此次筹集粮赏,叔父多番查验,都不知道这些畜生贪污腐败,克扣军饷,简直丧心病狂。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是叔父的过失。若非我御下无方,疏于管理,岂会让这些蛀虫为祸一方。叔父有罪,愧对朝廷,愧对瑜州啊。”话到此处,黄世安抬起袖口轻拂眼眶,似乎再晚一些就会潸然泪下。 徐平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表演,既没有说话,也没有接嘴,气氛突然尴尬了起来。 见对方不表态度。黄世安当即岔开了话题。“贤侄啊,此次巡营辛苦了吧。先不说这些,吃好喝好,有什么差事明儿个在办。”言罢,黄世安拍了拍手。“真是没点眼力劲,快上菜啊,磨磨蹭蹭的!惹恼了老爷的贵客,可别想再拿赏钱。” 话刚说完,屋外待命的下人们急忙端着美味佳肴快步入内。不到盏茶的功夫,餐桌上就摆满了各类美食。 徐平见状,眉头微微皱起,他再次听出了黄世安的言外之意。无非就是让自己走个过场,该给的银子一分不会少。闹僵了,大家都不好看。 时间一晃而过,两人侃侃相谈,倒还真有几分叔侄的味道。酒足饭饱,黄世安倒也没留徐平在刺史府暂住,亲自送其前往驿馆之后,便也匆匆回府。 …… 二更天,徐平屋内仍旧燃着烛火。英月娥跪坐在床榻旁,开口说道:“世子,这些便是今日所了解的情况。” “这么说来,在你打听了一些黄世安的情况后,便去私访了城内的居民?” “是的,不过当初翻修城墙的劳工一人也未曾找到。多方询问之下,这些人或是失联,亦或是离开了溧阳。”英月娥黛眉微皱,整个溧阳城的百姓,都对这位刺史看法颇好。 徐平稍作思虑,而后缓缓起身。“这事有古怪。还有什么具体讯息?” 英月娥想了想,继续回道:“处决瑜州营副将之事,满城皆知。但他们妻儿老小并没有受到牵连,反而全部离开了溧阳。” “怪不得没有引起动乱,看来黄世安是控制了这几人的家属。离开溧阳是肯定不可能的,大概率已经遇害了。斩草除根这种事情,一州刺史岂能不知。”徐平捏了捏下巴,长叹了口气。 这才刚一离京,对方就已经开始清理线索。外营何其之多,能准确无误的判断出自己来了瑜州,要么是有人走漏了风声,要么就是皇帝的心思已经被人猜透。 “溧阳是何时开始修桥改路?据说去年曾发山害,黄世安亲自带人前去疏通,这里可有打探到什么可疑之处?”英月娥正欲开口,徐平又继续追问。“还有,溧阳今年的秋收纳粮齐吗?在他升任之前,此地是否每年都有不少人死于此事?” “世子,溧阳的道路改建已经有些年头了。据当地百姓说,黄世安为了保证道路通顺,每年都会花大量银子翻修。山害去年确实发生过,但具体有多严重,并没有确切的说法。至于纳粮之事,死人是常有的,就算在咱们北境也不例外。” 听闻此言,徐平微微颔首,随即拿起一块配饰不停的把玩。“年年都翻修道路?” “是的!” “黄世安倒是聪明……” 第155章 发现蹊跷 …… 年年修路,还美其名曰改善溧阳城的基建,怎么看都是在造福百姓。黄世安倒是会玩得很。 徐平微微一笑。“有些意思。” 修桥补路什么的,可不就是吃银子的好手法吗。即便是徐平穿越前的现代,多少贪官污吏也喜欢在这方面动手脚。 就算偷工减料,以次充好,那也无伤大雅。风险低,数额大。哪怕用料再差,人走在路上,还能因此死了不成? 不过,仅仅只是这个还不够。搭建城墙的劳工连一个都找不到?徐平心中大致又有了些眉目。 这城墙,必然也有问题。 “每年的秋后纳粮,都会激起不少民变,这在各州各郡都有发生。黄世安是如何缓解冲突的?你可有打探出个结果?” 英月娥微微摇头。“不是很详细。” “说说看。” “据说是黄世安让郡县的大户人家来帮忙百姓摊赋。纳赋保足,清乡的事情自然是好了许多。但具体的情况百姓知道的也并不多,反正没人下乡抢粮,对于他们而言就够了。” 听闻此言,徐平瞳孔微微放大。让富人给穷人摊赋?这简直匪夷所思,黄世安是怎么做到的?别的不说,单就这一点,确实有本事,也确实是造福一方。 要知道,每年因为赋税不齐,纳粮困难。各州的官兵、府兵都是直接下乡硬抢,即便北境也一样。每当清乡开始,烧杀抢掠,草菅人命,那都是家常便饭。 百姓们若是交足纳粮,就吃不饱饭,过不了冬,会饿死。如果不交,那就是公然违抗朝廷,违抗政策,触犯国法,这也是要杀头的。 横竖都是死,自然会有无数百姓想要反抗。可平民又如何对抗披甲之士?不过是一具具刀下冤魂罢了。 在北境的日子里,徐平也曾试图阻止过这样的事情发生,却被其父拦住。有些事情是定数,也不可轻易触碰。 百姓拒不纳粮,就是在违抗国法。官兵杀人不但不会有惩罚,还指望着这些人头领赏,这可不是杀良冒功。违抗国法,武力抵抗,难道不该杀吗? 土地兼并,导致百姓无田可种,沦为佃户,流民。无田可种就纳不上粮,纳不上足粮就是违抗国法。纳满足粮就过不了冬,一样活不下去。 造成土地兼并,是多方面的因素,也是几乎每一个王朝末期都会面临的问题。 农业发展和生产力的提高,较为富裕的地主就可以购买更多土地,以此获取更多的农业产出和财富。 而门阀贵族这类统治阶层,不光拥有财富还拥有特权,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巧取豪夺。靖北王府保境安民不假,但也同样属于此类阶级。 造成这种情况是政策问题,是国情问题,是古代社会体系的问题。 倘若英月娥打探到的是实情,那这黄世安就算贪污腐败,克扣军饷,也不失为一个能臣。 徐平沉默了许久,方才收拾好心态。“郭子韬和张士杰下乡了。让张掖带着宇文萧、许阳和裴擒虎到城外集合。隐秘些。” 看着徐平布满血丝的瞳孔,英月娥黛眉微皱。“世子,这都二更天了?长途跋涉千里之遥,要不先休息一晚吧。”作为贴身婢女,她更在意的还是徐平的身体。 “瑜州的问题远比我想象中复杂,黄世安这个人不一般。不怕贪官,就怕有能力的贪官。他不倒,于国法不容,于数万瑜州营将士不公。可他若是倒了,对溧阳,对瑜州而言,却也未必是好事。 不休息了,抓紧办正事吧。”言罢,徐平换上一身黑袍,朝着门外缓步走去。 见状,英月娥亦起身离去。 大半个时辰后,徐平等人悄然出现在了溧阳郡的城墙外。 看着眼前古朴而巍峨的城墙,徐平心思一沉。“避开城卒,寻个隐蔽之处凿墙。本使到要看看这城墙到底有何古怪,为何所有劳工都找不到了。” 闻言,几人相视一眼,而后纷纷四散开来。 徐平本欲亲自动手,英月娥却是将之拦住。“世子,还是我来吧。” “不至于,花不了什么功夫。”言罢,徐平朝着城角一跃而去。 不过一会,众人寻得合适之处,纷纷起手凿墙。 本以为会耗时甚久,可堪堪一炷香的时间,城墙上便被凿出许多窟窿,这让众人大吃一惊。 随着一声脆响,徐平所在的墙角,亦是凿开一处缺口。“果然如此。”俯身望去,但是见墙内使用石料,均为空心石材。里面更有大量砂砾与碎土。 “世子……” 徐平眉头紧锁,脸上满是阴沉。“黄世安还真是好胆啊,竟敢在城墙上动手脚。怪不得劳工都已失踪,应当是遭其毒手了。” 片刻之后,众人再次回到原位。所有人反馈的讯息均为一致,城墙内部全是填土与砂硕,根本不是实心墙。 许阳双拳紧握,满脸怒容。“这等猪狗不如之辈,城墙乃是一城命脉所在,他竟然如此下作,简直罪该万死。” “去把墙洞填好,尽量复原,不要让其发现。办妥之后,咱们回驿馆再说。”徐平心思愈发沉重。连城墙都敢动手脚,何况是修路。甚至所谓的山害,恐怕也另有蹊跷。 闻言,众人纷纷回去填坑,唯独宇文萧还留在原地。 徐平略微有些诧异。“怎么了?” “凿墙的窟窿,我之前便已填好。留在此处是有些话想与你说。”宇文萧的神色有些凝重。 “何事?” “早在定平,我就与你说过,元景帝打算开春之后兴兵大梁。此战若起,要不要请旨前往凉州?如若要攻打井安与武关,我可以为先锋。” 看来宇文萧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徐平摇了摇头。“不光是元武,就连南安也会出兵大梁。未与你说,是因为还不确定。” “南安也想分一杯羹?” 徐平微微颔首。 宇文萧神色黯淡了几分。“如果南安也插手此战,那就不适合攻打康州了。” 徐平顿时来了兴趣。“你怎么看?” “若是武敬远邀南安一同出兵,那就说明他此战已经下定了决心。对于东境势必会严加防范。 父亲虽然阵亡,但是康州军的主力尚在,武敬山也会率镇东军前来康州,元武国内也一定会往康州提前增兵。 强攻代价太大,还未必能有斩获。” “那依你之见?” 见徐平这么问,宇文萧嘴角上扬。“大周自然是全力攻打南安。胜可逼其退军,让元武与大梁死斗。大胜,当可谋其一国,一举挥师南都。” 第156章 各行其事 …… 宇文萧的想法与自己倒是不谋而合。徐平展眉一笑,而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别急,有的是机会。” 宇文萧微微点头,不再言语。 待到收拾完毕,众人快速朝着驿馆而回。能如此顺利,全赖瑜州多年没有战事。门卒侍卫略有松懈,休憩打盹,也实属正常。 回行的上,徐平时不时的用余光扫向宇文萧,心中亦有些期待。此人为帅,裴擒虎为将,能有不俗的表现。 待到驿馆,徐平等人围坐在一起。无论是瑜州营副将被诛,还是提前发放饷银,对于徐平此行来说都大为不利。 黄世安表面功夫是做到位了,银子桩桩件件都有去处,每笔开支都记载的非常详细。又是修筑城墙,又是改善城建,又是剿匪又是疏源。更别说还有缓解清乡纳粮之事,这也难怪当地百姓对其看法颇好。 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不该将修筑城墙的劳工全部处理掉。可话又说回来,不把人处理了也不行,明察暗访之下,此事必然会露馅。这也应了那句老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黄世安若是单纯的贪污腐败,克扣军饷也就算了,可他明面上确实做了不少,在当地已经建立了民望与口碑。就算城墙之事捅出去,他也可以推得一干二净。反正死无对证,最多就是担个失察之责。 铺下去的路,你不可能把它起开。无论拨款疏源,还是率军剿匪,这些都难以查实。即便有些线索,多半也不够充足。 要想深挖,毛云申才是关键。他是瑜州大营正将,即便是黄世安也只能羁押,不能直接处决。 想到此处,徐平舒了口气,起码还有证据可以查实。否则,瑜州巡察这件事就办不下去了。“英月娥。” “世子。” “你还是继续暗访,各处打探,看看能不能挖出一些有用之人。” “诺。” “许阳。” “在。” “明日你找些百姓引路,去一趟山害爆发之处,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有没有人为的痕迹。” “遵令。” “张掖。” “殿下。” “你明日带人去趟瑜州大营,将所有账本,粮册带回来。” “殿下,为何不找几名副将前来问话?”张掖有些不解。 闻言,宇文萧倒是替徐平回道:“不能让我们见的,全都成了顶包鬼。剩下的,自然就是可以让我们见的,问不出名堂来。” “要是光查军营的账目不行,咱们就查他刺史府的去。” “武政府的巡察使没有这个权利,就算有,黄世安也肯定想要了应对之策。”宇文萧微微摇头。 “好了。你明日将账本和粮册带回来便可。其他的事,你这脑瓜子就别为难它了。”徐平亦是摇头一笑。“宇文萧,明日你随我去趟府牢,看看能不能见到毛云申。” 宇文萧轻叹一声。“怕是有点难。你有巡察的权利,但是没有越过刺史提人的权利。 瑜州毕竟还是黄世安说了算,他只要随便找个说辞便可以拒绝。” “这个人必须要见,否则的话,瑜州咱们可就白来了。到时候,别说顺藤摸瓜,挖出内府那群人,就算是黄世安,恐怕也动不了。”见宇文萧正欲开口,徐平又继续补充道:“朝内要是不处理干净,如何能够上下一心,挥师伐武?” 徐平完全可以猜到宇文萧的心态,对于大周朝政之事,他自然不愿过多掺和。当然,这也很正常,很好理解。画饼是门艺术,又能望梅止渴,又能多个念想。 确有些道理,见徐平如此说辞,宇文萧话锋一转。“要不,咱们暗中一探?府牢不比天牢,以其守卫程度,应当有机会。” 闻其言,英月娥当即打断。“世子,此举危险。不如让宇文萧前去暗访,我去府牢查探。” 徐平只稍加考虑,便否定了英月娥的想法。“还是我去,即便暴露了,黄世安也不敢动我。你不同,你若是暴露了,会有性命之忧。” 英月娥掩嘴一笑。“殿下多虑了。月娥本就专行刺探、刺杀之事。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听闻此言,徐平方才微微颔首。“毛云申是否在刺史府牢尚未可知,倘若他真在牢中,必然有高手看着,一切多加小心。” …… 翌日辰时,阴雨绵绵,寒风凛冽,溧阳的天气,愈发的寒冷。 刺史府内,黄世安手中一杯热茶,案台上暖炉滋滋作响,时不时的冒起点点星火。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赵元收起油伞,快步走入屋内。见状,黄世安放下手中茶盏,眉头微微一皱。“怎么大清早就火急火燎的?来坐。” 闻言,赵元掸了掸衣袍上的雨珠。“大人啊,一早门卒传来消息,城墙的偏角有处颇大的裂痕,似乎被人以蛮力击打至此。裂痕中间开了个窟窿,又不知被何人用碎石块堵上。” 黄世安身子一颤,随后满脸无语。“什么乱七八糟的?城门的外墙乃青石与花岩所砌,被人用蛮力击出裂痕?简直荒谬。” 赵元赶忙上前抓住黄世安。“我的刺史大人啊,快随我前去一观吧。虽然匪夷所思,但确实是真的。” “也罢,也罢!既然你那么肯定,那就去瞧瞧。”言罢,两人快步朝着府外而去。 一个时辰后,黄世安与赵元领着一些府兵来到城墙下。看着眼前的景象,他心中充满了疑惑。“这……” 赵元微微摇头。“大人,你说会不会是徐平察觉到了城墙之事?” “不应该。若是有所察觉,为何会弄出这么大的痕迹,难道不该妥善一些吗? 留下那么大的纰漏,他是怕本刺史不知道?”言罢,黄世安抬手一招。“来人!” “大人!” “沿着墙端仔细勘察,看看还有没有类似的情况。” “诺。” “大人,倘若真是徐平做的……”赵元眼神里多了几分阴冷。 “无妨。就算被他发现,又能如何?反正已经死无对证,找几个顶包的,最多不过是失察之责。”黄世安摆了摆手,他如何没听出赵元的意思。 “大人呐。若是对方一查到底呢?总有藏不住的东西。何况,毛云申可还活着。” 说到毛云申,黄世安眉头一紧。“找几个靠谱的,把他转移到暗牢。再派些高手潜藏在府牢内,我倒要看看他接下来准备如何。” …………………………………………. (在读掉到三万多了,哎,越写越没人看。作者是真难啊。) 第157章 议政 …… 新年新气象,天气虽冷,神京城内却是热闹非凡。 自打徐平离京后,隆圣帝对于元武和南安讨伐大梁之事,已经召集群臣商议了多次。 最终讨论的结果,几乎也与徐平之前的提议相近,无非细节上优化了些许。 时间已至午时。承乾殿内,大周几乎所有高官都汇集在此,便是纪贤、纪武与纪允也同样就在殿中。 今儿个一早,皇帝便再次召集了群臣,不再是讨论应对之策。梁国的态度,毫无疑问,大家不谋而合,必然是前来求援。 开春在即,隆圣帝已打算调兵遣将了。 殿内群臣围作一片,三位皇子分列在御案两边。 “陛下,此次南征所需的粮饷甚多。诚然,大梁定会有所给予,不过待其到京在做筹调,为时已晚啊。”唐禹锡眉头紧皱,对于外战之事,已经有了定数。作为国税司的二把手,司徒孝康不出来站台,他便首当其冲。 打仗更多的还是拼国力,张岳亦是开口附和。“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陛下,唐司丞所言,有理。若待梁使入境,尚不知几何。当于朝内先行筹措,随后在行补仓亦可。” “哼,说得轻巧。国库那还有银子?二位大人要不先捐点?”萧如讳满脸不屑,连看都未曾看过对方一眼。“陛下,依老臣之见,不如让各州自行筹措,于当地征拨。” 隆圣帝双眼微眯,显然对萧如讳的提议很是不满。“司徒爱卿,你就不打算说点什么?” 闻言,司徒文捶了捶后腰,缓步走到御案前。“是为国家征战,是为江山社稷,没有让人自筹的道理。萧大人说话,历来不怎么靠谱,陛下听听就行。” 萧如讳一听,当即佯怒道:“司徒文,你什么意思?本御首只是就事论事。哼,筹款乃布政府的职责,与老夫何干?你那么有本事,何不为陛下分忧?你青州司徒氏乃名门望族,捐个三五百万两银子,定然不成问题吧?” “家国大事,还分部门?萧御首,你又说笑了。”司徒文微微摇头。 “你这是偷换概念。司徒文,任凭你巧舌如簧,这也扯不到老夫头上。” 见状,隆圣帝抬手敲了敲御案。“朕要听的是解决办法,不是你们两人吵架。” 见隆圣帝脸色变差,司徒文当即给纪允使了个眼色。“父皇,依儿臣看,筹集粮饷之事,可分三段解决。” “你说说看?”听纪允一说,隆圣帝倒是来了兴趣。 纪允躬身以礼。“父皇明鉴。 首先,咱们可以找百官与京城的商户募捐,凡参与募捐达到一定份额的官员,可授予下阶爵位。 凡募捐数额巨大的富商巨贾,可许其子嗣科举之权。当然,这也只限一代。 首期募捐数额无需太大,在开春之际够拨付南境即可。并且募捐的钱粮当设上限,以防生乱。” 闻言,隆圣帝眉头微挑,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司徒文。于朝廷而言,卖爵确实比卖官面子上要好些。“老七,你继续说。” 纪允再拜。“待第一批粮饷拨出。朝廷就有足够的时间增收赋税,补矿铸币。如此一来,便可再行拨付第二笔钱粮。” 话刚说完,纪贤便微微皱眉。大周的赋税已经增收至数年之后了,再行增赋,无异于把百姓往绝路上逼。铸币多了更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战时。纪允的法子是在杀鸡取卵。不对,纪允可没这个脑子,这是司徒文的法子。 纪贤正欲开口反驳,却闻纪允继续说道:“父皇。我朝赋税已收至若干年后,此番增赋乃不得已而为之。为平民怨,当在此后减免两年赋税,以做弥补。儿臣更愿亲赴民间,广设粥棚,割发代首,以安民心。” “你有心了。”隆圣帝看着纪允,嘴上虽然这样说,内心却冷哼一声。不愧是司徒文这个奸贼,果然一早就安排妥当了。 让纪允出来捞个大功不说,还可以在民间赚足声望。一旦采用此策,只要战争获利,纪允就算未曾参与,同样当记一大功。 得到隆圣帝的认同,纪允作揖再礼。“父皇,待这两批粮饷拨出,想必大梁前来求援的使队也早已入京。届时,大把的银子也就送来了。 旦行如此,既不用从国库出钱,亦不用欠下国债,岂不甚好。”言罢,纪允规规矩矩的退回了原位。 纪允的话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只要不傻,都能明白其中的便利。对此,隆圣帝自然也无话可说。“你这法子很好,父皇很欣慰。此事,就按你说的办。” 闻言,纪允会心一笑,赶忙拜谢。“儿臣谢父皇夸奖。” 隆圣帝脸上表情淡漠,手指不停敲打着台面,几息之后,方才开口。“三军粮饷事关重大,你要好好办差。待到事了……”话到此处,隆圣帝顿了一会,而后扫了一眼纪允对面的纪武。“父皇加授你为三印王。” 听闻此言,司徒文当即眉头一紧。隆圣帝的言外之意,纪允定然是反应不过来的。 尚未来得及开口,却见纪允已经跪地谢恩。“叩谢父皇恩典。儿臣必为我大周尽心竭力,不负父皇信任。” “啧,这个蠢货。”司徒文暗叹一声。若非纪允是司徒孝怜所出,他是打死都不愿扶持对方。猪队友。 看着叩首谢恩的纪允,纪武当即眉头一皱。“父皇,七弟如此优秀,实乃我朝之幸。儿臣虽不似七弟这般擅政,却也能提三尺青锋,为我大周领兵出征。”言罢,纪武单膝跪地,抱拳以礼。“南征一战,儿臣愿为先锋,还望父皇恩准。” 隆圣帝眉头微挑,似笑非笑的看着纪武。“此次南征,戍边司暂时还不会去。皇儿打算如何当这个先锋?”几息之后,看纪武还在思考,隆圣帝继续笑道:“是打算去找你外公借兵吗?” 闻言,纪武大吃一惊,全身冷汗亦是随之而下。“父皇明鉴,儿臣岂敢。” 第158章 各怀鬼胎 …… 一个想在军中积累威望,一个想在朝外积累民望。呵呵!倒是野心不小,隆圣帝淡淡一笑。“皇儿这是作何?起来吧。你外公是黔州刺史,也是此次南征的主力之一,你要想当这个先锋,找他帮忙也并无不可。” 听闻此言,纪武更是低头俯首。“儿臣不敢,还请父皇明鉴。” “戍边司并不提前参与此次南征,这事你是知道的。既然你知道,那父皇就很难理解你的行为啊?”隆圣帝脸上笑容更甚,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多疑之心。“咱们除了君臣,还是父子。皇儿,你说对吗?” “是,是是是!父皇说得是。”对于隆圣帝的态度,纪武是完全摸不清头脑。 隆圣帝收起脸上笑意,继而拂袖一挥。“还不起来说话?满朝文武在此,不要失了体统。” 见此情景,纪武稍缓内心深处的惶恐,而后缓缓起身见礼。“儿臣谢父皇。” 看到纪武起身,隆圣帝丢给对方一个自行领悟的眼神。“你想随军出征是好事,跟着张岳便可,不要有再多的想法。” 司徒文在怎么权倾朝野,他也造不了反。徐沧在怎么远离朝堂,也有谋取天下之力。纪允想捞名望,可以。纪武想在军中捞威望,这是隆圣帝无法容忍的。起码,现在还早。 “儿臣,儿臣谨遵父皇旨意。”言罢,纪武正欲退回原位,萧如讳却走了出来。 司徒文双眼一眯,那老狐狸这是要出来补刀了,纪武要遭重。 “陛下,老臣有话说。” 隆圣帝嘴角微颤,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萧爱卿,你想说什么?” 萧如讳满脸堆笑,似乎想佯做闲话家常一般。“陛下啊,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哦?”隆圣帝亦是佯作吃惊。“萧爱卿此话怎讲?” “三皇子拳拳报国之心,征南之战,乃是数十年难得一遇之大战。跟在张少督的左右,岂非错失尚好的历练之机?”言罢,萧如讳目光看向纪武,故作姿态的点了点头。 纪武见状,顿时大喜。 闻言,隆圣帝缓缓起身。“那依萧爱卿之见呢?” 见此情景,司徒文双目微闭,若无其事的拂了拂须髯。他知道,萧如讳的刀子要来了。 “陛下,五军司副统领一职,如今仍旧空缺。何不让三殿下暂代其职,自领一营兵马前去。既可为国效力,亦可用做历练。旦行如此,岂不美哉。”萧如讳边说边笑,似乎此事已成定局。 萧如讳的说辞有理有据,也合情合理。满朝文武在此,皇帝若是当殿反驳,纪武的脸面何在,在朝的地位何在。便是孙国安知晓,也会生出怨言(孙国安,黔州刺史,纪武外公。)。 司徒文双眼一睁,满是皱纹的脸颊随之一颤。仗终归是要打完的,五军司副统领这个位置一旦给出去,可就不好拿回来了。皇帝对此必然是极度不满的,纪武一旦点头答应,这刺也就埋下了。而他的大位之争,也有可能提前宣告结束。 隆圣帝微微一笑,转头看向身旁的纪武。“老三,此事你怎么看?萧爱卿举荐你自领一营,前往南境,你可有把握?想好了再回答。” 看着对面的纪武,纪贤心中不免有些无奈。自己这个三弟没有那么多的花肠子,皇帝话说得太过隐晦,他很可能听不出来。 纪贤暗自摇了摇头,纪武若是出局太快,那可不是什么好事,矛盾点会全部集中在自己这个太子身上。想到此处,他抢先出列。“父皇,您这不是为难三弟吗?五军司已有近百年未曾经历战事,且不说它战力如何。南征一战,事关重大,应派上将领军出行,而非用做历练。单就皇子为先锋,此举便颇为不妥。” 见纪贤如此说辞,纪武眉头一皱,他可没有觉得为难。自己正准备谢恩,就被纪贤给搅和了,这口气如何能忍。为此,他毫无疑问的记恨上了对方。 纪武狠辣的瞥了一眼纪贤,殊不知对方却是为了保他。 隆圣帝会心一笑,纪贤说得很好,甚得他意。“太子此言有理,倒是朕草率了。五军司确实多年未曾磨砺,国战非儿戏,此事还是作罢。” 萧如讳眼角微抽,正欲继续开口,却见司徒文暗中一瞥。只一息,他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太子殿下深谋远虑,实乃我朝之幸。如此一想,倒是老臣妄言了。” “萧大人还是深思熟虑再做进言吧,免得言语不妥,让人贻笑大方。”司徒文亦是开口斥责。 见纪武未能得偿所愿,纪允嘴角上扬,心中更是乐开了花。 而另一旁的纪贤,则是长舒了一口气。三个人的局面才更容易积累底蕴,纪武一旦提前出局,游戏可就不好玩了。 一群人明争暗斗,心怀鬼胎。便是大周已经到了王朝末期,也并不能让人凝聚一心。 一晃眼,又是一个时辰过去。 该商议的也都商议得差不多了,隆圣帝大手一挥,声音变得极其威严。“传旨:粮饷调度之事,由布政府起头,各相关司衙协同。 粮饷募捐一事,则由七皇子纪允全权负责。 扼令黔州营与湘州营全数赶赴南境,待到开春,兵发南安。” 三道旨意下达,群臣面面相觑,而后齐声拜礼。“陛下圣明。” “太子留下,其余的都散了吧。”隆圣帝扬手一挥,大臣们纷纷告礼退去。 待到殿内只剩下隆圣帝与刘辟,纪贤抬手一拜。“父皇有何旨意?” 隆圣帝虽脸色平淡,语气中却有着几分不悦。“宫里最近多了不少流言蜚语,你可有听说?” 纪贤点头。“您说的可是关于皇妹?” “除了她,还能有谁。” “父皇,流言不可信。不过,此事恐怕会对皇妹造成很不好的影响,甚至还会传到民间,有损我皇室威严。” 闻言,隆圣帝微微颔首。“她是什么德行,父皇自然知晓。传出这等流言,也不知是冲着她来,还是冲着朕这个皇帝来。 天家的颜面不可损,此事交给你去办。好好查清楚,不要让事态扩大。” “父皇。清者自清,只要皇妹不做争辩,日子久了,自然就过去了。至于是何人所为,儿臣自当查清,还请父皇宽心。” 第159章 舒家暗通元武? …… 纪贤的话说到了隆圣帝心坎里。有些事情,不可争辩,更不可回应,说得多了,假得也成真的了。何况,纪妃鱼越是在意,事情就越会传得越快,覆盖越广。 私德对于公主而言,往往比性命还要重要,尤其是尚未出阁之前。本欲让其自行处理的隆圣帝,还是难以放心。“此事你要好好提点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有些时候,沉默比争论更管用。” 纪贤拱手一拜。“父皇放心,一切交给儿臣。” “还有一事,也交给你去筹备。”隆圣帝于案台上翻看片刻,在众多文书中取出一份。“如今的大周,各地流民祸乱,匪类猖獗。将科考提前开设,难度放宽一些,名额也多放一些。 对了,记得把各司举荐的人员先行剔除。若无多余的闲职,你就自行加设。” 闻言,纪贤双眼微眯。只不过短短几息时间,他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隆圣帝在这个时间点开科考,其本质并不是为了国家选备人才。天下动乱,这只是施恩与收拢人心的办法。 朝廷就像一个囚牢,除了维持国家的正常运转,也是为了锁住天下学子。 天下间这些读书人,只要没事,就会胡思乱想,就会胡言乱语。既无官职,也无爵位,对于他们而言,不管想说什么,还是想做什么,更多的还是随心而行。 无论是煽动民心,还是抨击朝政,此类事件往往都是读书人引起。 百姓懂得什么家国大事?是非对错?读书人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时间久了,人数多了,影响力自然也会日益增大。 而科举正是拴住这些读书人的链条。一旦有功名在身,有官职获授,他们就会患得患失,更没有心思再去想那些乌七八糟的事。 读书人也是人。有了机会,也就等于有了希望,一门心思往上爬不好吗?捞钱、捞利、捞名誉不好吗?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当然渴望一展抱负,青史留名。对于当权者来说,他们不要胡言乱语,激化底层矛盾也就够了。各取所需。 为何历代皇帝忌惮的虽多为武将,但往往把持朝政的却是文臣? 武将可以通过刀兵来争天下,文臣可以通过笔杆子来乱天下,都不是省油的灯。没有文人领头,光靠刀兵,那与土匪何异? 稍做思绪,纪贤躬身以礼。“儿臣定会为父皇分忧。” 隆圣帝微微颔首。“遇到有真才实学之人,往东宫调几个过去。你是太子,该加设一些随侍的属官。” “父皇,如今的大周正是用人之际,朝廷也需要更多的新鲜血液。东宫人手尚且宽裕,暂时就不必增加了。”言罢,纪贤将头低下三分。 隆圣帝嘴角上扬。“也罢。朝廷现在确实人手不足,如若遇到大的变故,填漏补缺必不可少。你有心了。” 南征之事,不能叫变故。按照隆圣帝所言,恐怕是徐平在瑜州办的差事。会牵出很多人吗?还是说,会把三大内府拉进来?纪贤心中估算起了后续可能发生的情况。“对了父皇,徐平已年过十六,依儿臣看,当择一皇妹许之吧。” 隆圣帝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这种事情可不像是纪贤会妄议的。“皇儿怎么突然想到此事?你与永宁关系尚好,平日里称兄道弟的,莫不是他与你私下聊过?” 纪贤轻声笑道:“这倒是没有。儿臣偶然在靖北王府遇到了司徒家的小姐,见二人相谈甚欢,故而想到此事。” “司徒文的嫡孙女?”隆圣帝脸上笑意不再。 见状,纪贤佯装失言。“父皇,您切莫误会了。三军至凉州还朝,司徒小姐在酒楼宴请同辈而已,登门拜访,不过是为了送上宴帖。” “送宴帖有必要亲自去吗?”隆圣帝冷哼一声。“先不说这个。依你看,你那几位皇妹中,哪位比较适合?” “若说身份,自然是妃鱼最为合适。不过嘛,依这两人的性子来看,多半是处不到一块去。 四妹与六妹温柔可人,性格讨喜。当是不错的人选。” 隆圣帝瞥了一眼,淡淡的问道:“月华与徐平的事,你应当知晓吧。” 闻言,纪贤轻拍额头。“您瞧儿臣这记性,月华妹妹与永宁自然也是良配。” “太子。” “儿臣在。” “章台郡虽非徐州州府,却也是繁华无比。舒瞿对此地的发展功不可没,朕倒是该好好感谢一下这位国丈呢,你说是不是?” 闻言,纪贤当即跪地拜礼。“父皇,儿臣要检举章台舒氏。” “舒氏安守本分,福泽一方,你想检举什么?” 纪贤知道,隆圣帝是想动舒家了。“回父皇,舒瞿奸恶狡诈,罔顾君恩。暗通元武,其心可诛。” 闻言,隆圣帝缓缓起身。“他可是朕的国丈。太子,若无真凭实据,还是不要忘随意妄言。” “父皇,徐平前往瑜州巡营,想必要不了多久便会回京。届时,只需让他前往徐州巡营,必然能证实儿臣所言。”商人做到了舒家这种地步,是不可能干净的。只要花精力去查,就一定能挖出许多肮脏龌龊之事。 至于暗通元武,这种事情,皇帝说你通敌,你不就是通敌吗?还需要证据? 隆圣帝嘴角上扬,对于纪贤的话非常满意。“那就等徐平回来,再让他去趟徐州。” “父皇圣明。” …… 另一边,随同徐平前来瑜州的众人,都已各自出去打探消息。 对于英月娥刺探府牢之事,徐平虽有些担心,却也认同了此举。毕竟她本就精通于此,谨慎一些,当无大碍。 两个时辰过去,张掖带着大量账本与粮册回到了驿馆。 徐平再次仔细查验着所有账本,虽然明面上没有问题,可若与推论结合起来,也能大致算出差额。比如城墙,单就这一项,黄世安吃掉的银子就不会少于数十万两。 除去城墙之外,算上修桥铺路,除害抗灾,征剿流匪等等事件,加起来的银子起码就有数百万两了,这还没有包含对方这些年克扣的军饷。 若说这些银子黄世安贪了不少,那么秋收纳粮之事,到底又是什么情况?这样一个贪官,他为何会让商贾,地主帮百姓摊赋?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第160章 帮百姓摊赋 …… 徐平只是武政府的巡察使,并不涉及政务巡查。若非瑜州营有军饷缺漏,黄世安甚至都不必搭理他。想要具体了解秋收之事,只能找当地的商贾和地主打听。 想到此处,他当即收拾好账本,与张掖一同外出探查。 黄昏将近,二人带着几名玄甲卫快步穿梭在溧阳城的街道之上。路过一处府邸,匾额上刻着金色的孙府二字,徐平眉角一挑,迈步走了上去。 “咚咚咚!”门环的撞击之声,清脆而有力。 不过几息,府院内便传来一阵脚步声。“谁啊?” 待到府门打开,家仆见是生面孔,不禁眉头微皱。但见徐平身后有数名披甲之士随行,他说话倒也客气。“诸位官爷,不知来府上找谁?” “不知你家主人可在?本官乃武政府巡察使,有些事想请要找他询问。”言罢,徐平掏出了一块武政府大令。 听闻此话,家仆赶忙躬身拜礼。“小的见过上官。老爷就在府中,诸位请随小的来。” 片刻之后,孙家老爷于前厅之中接待了徐平等人,不但姿态很低,态度亦是非常和善。“诸位大人到访,草民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啊。” 徐平微微笑道:“孙家主言重了。本官此来,是想问下赋税之事。” 一听是赋税之事,孙家主顿时眉头舒展。对于他们这种人而言,钱从来都不是问题,何况他本就从未逃税过。“大人,不妨直说。草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徐平点了点头。“孙家主,溧阳这些年的秋收纳粮,情况如何?下面闹得凶吗?” 这个问题倒是把孙家主问住了。并非不知,而是奇怪。这是内政,武政府的巡察使管这个做甚。不过话虽如此,他还是耐心的回道:“大人有所不知。溧阳也好,溧阳附近的郡县也罢,已经多年未有大规模民间闹事了。 粮赋充足,官衙自然无需下乡收粮。不下乡,百姓自然也就没什么可闹的。” 对方的表情神态不似作伪,徐平反而微微愣神。“如此说来,瑜州当颇为富庶。可瑜州历来贫苦,全国皆知,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孙家主眉头微皱。“大人。瑜州贫苦与纳赋缴粮并无直接关系啊?再穷也得遵守国法不是,拒不纳粮可是要杀头的。” 黄世安知道自己要来,那么定然也与当地的商贾有过串联。不过秋收纳粮事关重大,涉及到的人数不胜数,欺瞒是显然不可能的。“本官听闻刺史大人让你们主动帮百姓摊赋,可有此事?” 徐平的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这是个不符合逻辑的问题。若说不是,那是瞎扯,随便打探便可知晓。若说是,那么理由呢?白白掏钱给百姓摊赋,说出去谁信啊。 可事实却是如此。整个溧阳与其周边的郡县,每年纳粮就是由他们这些人来挂名分摊。 刺史府出大头,他们出小头,百姓再出剩下的那一部分。纳粮压力小了,百姓自然也就不闹事了。而粮缴足了,府兵自然也不用再下去抢粮。 但是这个问题没办法回答。摊赋的钱从哪里来的?说自己掏的,没人信。说刺史府给的,那刺史府哪来的钱? 徐平到来之前,黄世安确实召集了当地的士绅富豪谈过。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们知道。对于纳粮,按对方的说法就是一口咬死,徐平信不信,不用管。 想到此处,孙家主老脸有些微颤。“回大人话。我等均为瑜州人士,家乡贫瘠,百姓艰难。刺史大人号召我等主动分担,我等自然不好回绝。何况,些许钱财,全当为了后世儿孙积德。” 徐平眉头一紧,嘴角微微抽扯。“孙家主莫不是当本官傻子?这话,你自个儿会信吗?” 闻言,孙家主眉头紧锁,却依旧咬紧牙关回道:“草民所言,句句属实。大人若是不信的话,亦可召人询问。” 特么的,耗子给猫当伴娘?我信了你的鬼。“一年两年也就不说了,年年摊赋?孙家主,你是在戏耍本官吗?” 孙家主很为难,这番说辞确实上不了台面。可刺史大人已经交代了,不这样说还能怎么说。“大人啊,您若是不信,不妨召他人前来对峙啊。草民的话可是句句属实! 您说我这把年纪,要那么多钱做甚?帮父老乡亲们分担一点,那也是行善嘛。这行善之举难道还有错不是。” 对方死咬着这么说,徐平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找别人来问,多半也是这个结论。要想问出什么有用的讯息,除非带回驿馆严刑拷打。 对此,徐平也不是没有想过。可他不管政务,没有这个权利。无论强行抓人,还是暗中拿人,黄世安都会借题发挥。 瑜州营驰援定平,还没有正面作战,宇文逸便已退军。因此,徐平和瑜州营的将士并没有什么战友之情。 反观黄世安,在整个瑜州的军民心目中口碑都很不错。正面和他发生冲突,肯定是不可取的。 徐平眉头紧皱,若是陆铮在此,当有办法。 时间渐渐过去,思虑许久之后,徐平站起身来。“孙家主,多有叨扰,告辞了。” 未等对方开口,徐平便已大步离去。回驿馆的路上,他脑海中仔细整合着各种了解到的信息。 要说摊赋,这些个地主和商贾显然不会那么好心。而能够使唤他们,或者威逼利诱他们的,也只有黄世安这个一州刺史。 同时,涉及的商贾人数众多,黄世安也不可能逼着所有人给钱。百姓没粮可纳,商贾也不可能全摊,士兵又不下乡掠夺,那么这些缺粮谁来出? 最终,徐平做出一个看似荒谬,却很有可能是实情的推断:帮瑜州百姓摊赋的钱,说不定是黄世安自己出的? 想到此处,徐平愣在原地。随着深入了解,瑜州一行的情况,已经远远超出他最初的判断。 黄世安肯定是贪官无疑,修筑城墙的劳工也定然为其所害,那么他为啥要帮百姓摊赋呢?吃力不讨好就算,这样的好名声还得挂在商贾和地主的身上? 突然,徐平眼睛一亮,原来如此。 第161章 溧阳郡的勾栏 …… 黄世安是个贪官无疑,可人都是有两面性的。他自然是罪该万死之人,可如果徐平所料不错,他贪来的银子,大部分应该用作百姓的赋税上缴给朝廷了。 好家伙,贪朝廷的银子,缴给朝廷,黄世安会玩啊。可还有一个问题徐平没有弄清楚,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想这个也没意义,答案恐怕只有黄世安本人才知道了。 事情已经有了眉目,接下来就是如何证实,如何挖掘证据。 毛云申是否在府牢,目前尚未得知。只要英月娥探得一二,那么一切都会陆续浮出水面。 人证是一方面,证据也是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就目前而言,除了城墙的缺漏,其他事件,还需要等待消息。 夕阳西下,余晖如金。徐平缓步走在路上,看着黄昏下的这番光景,心中多了一丝迷茫。 溧阳的街道上,百姓或三两成群,或形单影只,忙碌了一天的人们,迈着悠闲的步伐归家。 街边的店铺热闹非凡,酒肆中传出些许欢声笑语,伙计们穿梭其间,桌台上各类美酒佳肴。 “叮!叮!叮!”途经铁铺,里面火星四溅,老匠挥着铁锤,石台上摆满了各种农具。一旁的布庄,幌子在寒风中轻轻飘动,掌柜仔细整理着新到的布料,脸上更是笑意盈盈。 “看一看!瞧一瞧了啊!”临近驿馆,几处小吃摊铺前围满了老少,香甜的气味四溢飘散,属实叫人垂涎欲滴。 “老人家,给我整两块米糕!”徐平来到摊前,递上了几枚铜币。 “哎!好嘞!”收起铜板,摊主摆弄半天,挑了几块较大的递到徐平手里。“热和的呐,您收好!” “谢了大爷!”吃着米糕,徐平继续朝前走去。驿馆旁的杂货铺里,掌柜正热情的介绍着各种新鲜玩意。 远处,一位老汉推着小车,慢悠悠地走着,车上的货物摆放得整整齐齐。偶有马车驶过,蹄声响彻街道,扬起一片尘土。 如此情景,徐平长叹了一口气。溧阳的百姓,日子过得不差啊。京城虽好,却没有这份烟火气。黄世安这个刺史,好坏暂且不论,他治下的溧阳,实属是耐人寻味。 回到驿馆,徐平斜靠在软榻上,心情较初到之时,复杂了许多。他抬手撑着额头,我双眼缓缓闭合。 过去许久,当他即将睡着,屋外传来了声响。“世子!黄世安来了。” 闻言,徐平使劲甩了甩脑袋,而后又抬手拍了拍脸颊。“走,出去见见。” 刚出内堂,却见对方满脸堆笑的大步走来。“贤侄,府衙事务繁多,忙到这会方才结束。招呼不周,招呼不周啊!” 徐平见状,微微以礼。“叔父言重了。” “来来来,叔父带你去个好地方!”言罢,黄世安拉着徐平就往门外走去。 半个时辰后,众人来到一处勾栏前。 “叔父这是……”徐平嘴角微抽。 “嗨!都是过来人,叔父还能不懂你们年轻人吗?”说着,黄世安拍了拍徐平。“瞧你那眼神,可别小看了溧阳城的勾栏!别的虽然比不上京城和燕城,不过这勾栏嘛,可就未必了。” “有什么说法吗?”徐平歪嘴一笑。 闻言,黄世安拂须笑道:“溧阳自古多美人。莫说京城,就算是皇城内,也有不少女子来自溧阳。” 徐平捏了捏下巴。“溧阳多美人,好像确实有此一说。叔父也是性情中人啊!” 话刚说完,黄世安便笑着将徐平带入其中。“贤侄,既来之则安之!公干固然无比重要,适当放松一下,也无不可啊!” 两人并肩而行,踏入勾栏,门内一片灯火辉煌。华灯高悬,将整个大堂映照得如梦如幻。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婉转悠扬,萦绕在每个角落。 见众人入内,老鸨赶忙上前相迎。“刺史大人,诸位贵客,快快这边请!”言罢,她又朝着堂内大声吆喝。“天字阁摆宴!” 徐平侧目而视。“叔父倒是常客啊?” 闻言,黄世安摆了摆手,佯作无奈。“瑜州挨着京城,常有同僚往来,或是走访,或是公干。招呼接待之事,避免不了。次数多了,自然也就熟了!贤侄可切勿取笑啊!” 徐平微微点头,不再多言。 宽敞的正堂中,衣着暴露的女子们穿梭往来,巧笑嫣然,身上珠翠在烛光下闪着耀眼光芒。 环伺左右,或男,或女,各类调情、痴靡之声四处传来。 “小宝贝,你身上真香啊!快让大爷我好好瞧瞧!”一中年男子搂着几女,嘴里各种污言秽语。 另一边,有女子趴在一位老者身上不停的抚摸着对方前胸。“哎呀!赵家主,您怎么才来呀!奴家可想死您了!” 舞台上,歌姬扭动着身姿,轻盈优美,彩带飘飞,如仙如魅。台下的看客们或饮酒作乐,或痴迷地看着表演。 在老鸨的带路下,徐平跟着黄世安沿回廊走去,一间间厢房透出暧昧的光线,里面传出阵阵调笑之声。精致的屏风后,人影绰绰,奢靡之气弥漫。 片刻之后,天字阁前,众人推门而入。 但见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金银器皿在烛光下熠熠生辉。空气中弥漫着脂粉香气和浓烈的酒味,仿佛置身于醉生梦死之地。繁华且极具诱惑,一片灯红酒绿之象,实属叫人目眩神迷。 “叔父,瑜州虽贫瘠,这溧阳的勾栏倒是令我大开眼界啊。”徐平嘴角微扬,言语之中带着些许调侃。 闻言,黄世安也不生气。“贤侄啊,在穷的地方也有会几处繁华。这不稀奇,不稀奇啊!”说着,黄世安抬手招呼。“老鸨,还不将坊内的那些个头牌唤来?磨磨蹭蹭,你可知我这侄儿是何等人物?怠慢了他,整个大周都没好日过。” 徐平眼神一凝,心中顿时充满不悦。黄世安这贼獠,话里有话,含沙射影,简直岂有此理。 但见徐平脸色不好,黄世安却是微微一笑。“贤侄呐,北境安生了好些年,你父王他劳苦功高啊。要叔父来说,大周已是风雨飘摇,他该好好打算打算了。” 张掖大惊,正欲拍案而起,却被徐平使了个眼神。“叔父,戍边安境乃是靖北王府的职责所在。功劳不功劳的,言重了。” 第162章 公子,真坏 …… 黄世安拿起酒壶为徐平满上一杯,脸上的笑意并没有因为气氛变重而落下。 对于他而言,送走徐平也罢,拉拢徐平也行。徐平前往孙府之事,他自然是已经知晓。不过话说回来,无论城墙还是暗查,不到万不得已,撕破脸并不是其本意。 本欲现眼的老鸨,见到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急忙笑着退了出去。生意人,哪能有不精明的。阁内这些人,跺一跺脚,她这勾栏顷刻间就将灰飞烟灭。 “贤侄。瑜州与北境相连,戍边将士劳苦,我也是深有感受。”说着,黄世安从怀中掏出一些纸书。“你看,这可是瑜州士商们联名上书,要叔父转交于你的。” 接过纸书,徐平随意扫视了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呵呵!募捐书?玩这套?黄世安倒是可以。 “贤侄啊!这些可都是瑜州商贾与百姓的意愿,莫要推辞啊!”言罢,黄世安于怀中掏出三千两银票,一并递了过去。“叔父穷!比不得他们。银子虽然少,你可不要介意,这也是给边境将士们尽点绵薄之力。” 徐平接过银票,在手中不停的拍打。募捐书上的份额约合六十万两白银,黄世安倒是真有本事。里子外子,票子面子,全都做足了。“叔父,瑜州的商贾们出手可真是阔绰呢。想我在京设营,求三告四,也凑不出那么多银子。您说,侄儿若是把这些银子收下了,算不算受贿啊?” 听闻此言,黄世安眉头一紧,佯作动怒。“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捐款怎么能算受贿呢? 这些可是捐给边境将士们的,不过是由你代为转交而已,谈何受贿一说?你要是不收,叔父可要生气了。” 徐平脸色沉了几分,瞳孔也随之缓缓收紧。“侄儿若是不收,叔父便会生气。但不知叔父生气之后,又会当如何?” 此话一出,阁内的气氛凝固。黄世安收起脸上笑意,而后拍了拍徐平的肩膀。“瑜州这个地界,叔父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为官多年,好像还没有谁让叔父生气过。” “如此说来,这些银子,侄儿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咯?”言罢,徐平用力一捏,手中酒杯骤然崩碎。 “哈哈哈哈哈!”见此情景,黄世安顿时大笑。“开个玩笑罢了,贤侄莫怪。银子不过是些心意,给北境将士们一点慰藉。收与不收,还不全看你?” 闻言,徐平亦是放声大笑。“叔父这个玩笑可是开大了呢,侄儿还以为今日走不出这勾栏之内了。” 就在二人言谈之际,老鸨领着几位年轻女子缓步入内。“还不快去服侍诸位大人!” “哎哟,这位年轻官人,您生得可真俊呢!”几位女子当即来到徐平与张掖身边。 见此情景,徐平咧嘴一笑,而后抬手捏了捏身旁女子的脸颊。“来,给本公子把酒满上!” 见状,张掖眉头一紧。“世子……” 徐平抬眼一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啧!美人相伴,你愣着做甚?喝酒!” 待一群莺莺燕燕的女子坐好,黄世安大手一招。“老鸨,你身边这位姑娘是何人?看着倒是有些面生?” “大人,这位是新晋花魁,沐姑娘。她可是第一次待客呢!若非是您来了,奴家可舍不得她梳笼。”说着,老鸨朝着这名女子使了个眼色。“快去吧,可得让诸位大人们尽兴了!要是你命好,被大人们瞧上,日后荣华富贵,可别忘了妈妈我呢!” 徐平扫眼看去,此女一袭青衣,身材修长。在其绝美的面容下,一双玉手却显几分蹊跷,与英月娥倒有七分相似。 “还不快过来?”黄世安双眼一瞪,当即招了招手。 女子微微点头,而后缓步来到徐平身边坐下。“公子……” 徐平眉梢一挑,似笑非笑。“招手的是刺史大人,你来我这做甚?” 闻言,女子稍一愣神,又赶忙起身朝着黄世安走去。 “啧!贤侄啊,这可都是特意唤来招呼你的,来我这做甚?”言罢,黄世安又朝女子使了个眼色。“把人招呼好,可千万别怠慢了。” “既然如此,那就来这边坐吧。”徐平眼睛一瞥,脸上颇显几分随意。“姑娘怎么称呼?” “小女子沐秋怜,见过公子。”说着,此女躬身施礼,脸上表情倒是叫人颇为怜惜。 见状,黄世安抬手一挥。“还不出去?” “是是是!奴家这就走!”老鸨满脸谄笑着合门而出。 待老鸨走后,徐平等人有说有笑,似乎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时间一晃而过,酒足饭饱,黄世安起身准备回府。“贤侄啊,你要留宿此处也行,将人带回驿馆也罢,全赖你喜好。叔父年纪大,得先行回府了。”说着,他还刻意看了眼徐平身旁的沐秋怜。 “多谢叔父款待!”徐平微微一笑,将三千两银票与募捐书又给递了回去。 黄世安看着案台上的银票,心中更增几分怒意。简直不可理喻,话已经说得如此明白了,徐平到底想干什么?给皇帝做刀,真的好吗?这天下还不够乱么?有一天,这把刀落到靖北王府头上,你又待如何?心中虽然不满,黄世安却依旧满脸堆笑。“既然贤侄介怀,那便罢了。” 不是一路人,那就是敌人。 黄世安收起银票,摇晃着离开了阁中。 见人走后,沐秋怜为徐平收拾起身上的衣袍。“公子是在阁中歇息,还是回府?” “你觉得呢?”徐平平淡的回道。 “这……小女子怎敢僭越!全凭公子做主便好!” 闻言,徐平抬手捏住对方的下巴。“姑娘倒是生的漂亮,为何在这勾栏营生?” “怜儿命苦,委身于此勾栏之地,实属无奈之举。还请公子莫要嫌弃!”沐秋怜目蕴柔情,声音轻灵无比。 “张掖,回驿馆!”言罢,徐平将沐秋怜一把抱起。 “呀!”沐秋怜脸颊一红,当即挽住徐平的脖颈。“公子,您可真讨厌。” “是吗?一会还有更讨厌的呢!”徐平低头看着对方的双手,嘴角微微上扬。黄世安啊黄世安,玩这一套,你有这个本事吗。 ………………………………………. (有彦祖觉得瑜州的剧情节奏太慢,太磨叽了。作者在此注释一下:黄世安是一州刺史,正儿八经的封疆大吏,在瑜州经略多年,根深蒂固。主角不可能三章两章就弄死对方,这样是不符合逻辑的。 最主要的是这个角色要比宇文逸复杂很多,如果不做好足够的铺垫,重要剧情节点出现,就会显得很突兀。他也是前期牵出朝内隐线的重要人物,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贪官污吏。下一章就会开始进入重点和冲突。黄世安是怎么从一个好官变成贪官,他为什么要帮百姓缴纳赋税,他的做法到底是对还是错。 作者希望通过黄世安,让各位彦祖切身感受到一个好人是如何被腐蚀,是为什么被腐蚀。又是如何在官场,通过自己的手段去庇护一方。) 第163章 黄世安的过往 …… 回到驿馆,徐平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心中泛起了冷笑。人倒是生得绝美,奈何做要贼? 屋内,烛火稍显昏暗,沐秋怜跪坐在软榻上,缓缓褪去身上的外袍,双眸之中蕴含秋水。“公子,大人说跟着您日后可得荣华富贵,是真的吗?” “荣华富贵?沐姑娘说笑了,把本公子服侍好了,莫说荣华富贵,就算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能给你摘来。”言罢,徐平伸手一扯,将之揽入怀中。“生得可真美呢!” 见状,沐秋怜眼光一凝,而后又快速调整好姿态。“怜儿服侍公子睡下可好?” 徐平佯笑。“这就睡了?漫漫长夜,咱们不做点什么吗?” 闻言,沐秋怜莞尔一笑,柔声细语。“怜儿今日不方便,公子切莫怪罪,待到明日可好?” 徐平抬手抚摸着对方脸颊,俯在其耳边轻声回道:“你不是还有嘴吗?也不错啊!” …… 与此同时,黄世安也早已回到府上。他既没有唤来赵元,也没有休息。徐平的态度,几乎已经摆在明处,如何才好?真要走到那一步吗? 一个人靠在床榻上,黄世安回想起许多往事。 【那一年,正逢大旱,他初入官场,调任至瑜州。北上赴任之时,黄世安途经陈关,整个武阳郡外的官道上,抬眼望去,满是逃难的流民。 看着路上这些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百姓。他跳下马车,四处安抚,心情很是沉重。 待近溧阳,黄世安遇到个满身泥泞的女孩,瘦弱不堪的身子,拦住了他的马车,跪地拼命磕头,只求些许施舍。 询问之下,他得知与其相依为命的父亲就快饿死。没有任何犹豫,他当场便从家仆那里要来一些干粮,递给了对方。 拿起干粮,女孩磕了几个头,兴高采烈的跑回去找她的父亲。 待人走后,黄世安继续赶路。过了段时间,他又叫停马车,打算转头回去,再多拿些吃食给她。 可当他回到原处,哪还有什么女孩,有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无数流民在争抢着那些为数不多的干粮。 黄世安将人群驱散,唤着下人一块将女孩安葬。他很自责,也很难受。他知道,对方的死是他处理不善,一手造成。 安葬完女孩,时间已经过去许久,他带着沉重的心情来到了溧阳。 几日过去,办理完交接,黄世安就任入岗。 一晃月余,在溧阳赴任的他,不再是那个满怀抱负,高谈阔论的新晋官员。 黄世安曾坚信自己未来一定能够恩泽百姓,造福一方。而现实却给了他狠狠的教训,他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六品下官,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秋收已至,陈关前的流民惨状还历历在目,转眼又到了纳粮之际。 在刺史府令的安排下,黄世安被派往收缴赋税。这是郡城的头等大事,倘若收不齐赋税,轻则罢官,重则下狱。 赋税有多难收,黄世安心知肚明。府令提点他,只要让商贾大户们自领份额,此事便可解决。可他很清楚,那些领了份额的商贾大户们,是如何层层盘剥欺上瞒下。 无可奈何,黄世安只得亲自带着税吏下乡收粮。可多日过去,回到溧阳,他却是两手空空。乡下的田地根本就是烂账,大量土地被挂靠在士绅的户下,各种隐田更是多不胜数。要想将赋税收齐,无异于痴人说梦。 事情到此,黄世安无言以述。无数的百姓将田地分挂于士绅名下,要想清查田亩,那就是与整个瑜州的士绅为敌。更何况,他自己就是士绅之一。 又过去几日,黄世安最终还是召来了一众商贾大户,让他们自领份额,缴纳赋税。 自领份额是规矩,历来如此。只过去一日,这些人便将份额缴足。 看着眼前的账单,黄世安摇头叹息。在这些人的层层盘剥之下,缴纳上来的份额与实际赋税相差甚远。那么剩下的呢?剩下的又当如何? 黄世安将此事告知了府令,却引得对方捧腹大笑。剩下的还不简单吗?下乡抢就是了,自己这个收粮官,只需要盖上府衙大令便可。 回到家中,黄世安仰天长叹。这与强盗土匪何异?泱泱大周,礼仪之邦,数百年国祚,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几日之后,在府兵统领的带领下,一众官兵大摇大摆的闯入了各个村落。眼前这样的景象,黄世安顿觉一切是如此陌生。 他亲眼看着那些如狼似虎的府兵是如何挨家挨户的肆意劫掠,将百姓们过冬的存粮洗劫一空。但凡有人敢反抗,转瞬间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强忍着怒意,黄世安也曾开口与统领理论。收赋就行了,为何还要杀人? 听闻此言,府兵统领愣目而视。这些人拒不纳粮,就是违抗国法,难道他们不该杀吗?不杀这些刁民,办差的弟兄们又拿什么去领赏? 整个村落内满是官兵的嬉笑声,黄世安瘫坐在地,脸色惨白。收粮大印是他亲自盖上,心中那些抱负何其可笑? 数日之后,赋税纳齐。府衙内上报的收粮文书写的那叫妙笔连篇,盛世繁华。实收五万石,上缴三万石。期间,遭遇刁民悍匪数百,抗税违法,已被尽数清剿。点账完毕,就连他这个收粮官,也分到了不少银子。 庆功宴后,黄世安回到家中奋笔疾书,于案台上写下了几句话:《灾疫四起,民不聊生,赤地千里,饿殍遍野。吾食吾禄,皆为民脂民膏,百姓易虐,天道难欺。》 之后的几年,黄世安大肆敛财,各处行贿。他要爬上高位,只有爬上高位,才能庇护此方。 而后的日子里,他巧立名目,挪用公款,贪污受贿,克扣军饷。黄世安虽然越来越腐败,可每年一到秋收纳粮,商贾大户们领完份额之后的缺漏,他便从非法所得的银子中上缴。 自此以后,瑜州不再有秋收惨剧,人口也日益增多,黄世安的口碑愈来愈好。百姓们都说他是好官,是他庇护着瑜州这一方土地。】 ………………………………………. (其实每个角色,作者都是详细构思过的。无论剧情还是铺垫,作者很想细腻的刻画每个人物,将他们活灵活现的展示给彦祖们看。 最近的追读掉得厉害,作者不知道大家是不是不喜欢此类剧情,无奈之下,只能作出大量删减。 有关黄世安的剧情,本来还有更多,甚至还有和它国相关的剧情。包括徐平在瑜州的经历,大纲上其实还有不少。彦祖们不喜欢看,作者只能全部简化了,加快推动瑜州主线进度。 最后,作者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第164章 早已看破 …… 驿馆屋内,徐平的一席话,引得沐秋怜眉间颤抖。许久之后,方才柔声开口。“公子!您可真坏!只一夜时间,待到明日不好吗?怜儿定会好生服侍您。”说着,她抬手搭在徐平肩膀,指尖轻轻挑弄着徐平的手掌。 见状,徐平眉头一紧,瞬间扣住沐秋怜的手腕。 这一举动,引得对方当场大惊。尚未来得及开口,却见徐平另一只手径直擒住自己的脖颈。“公……公子……这,这是何意?”沐秋怜声音颤抖,呼吸开始变得困难。 “呵呵!你倒是能忍,这都不动手?”言罢,徐平催动修为,力量又加重了几分。 沐秋怜顿时瞳孔放大。怎么回事?自己什么时候暴露的?“你……” “咔嚓!”一声脆响,徐平将之手臂当场掰折。“姑娘,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啊!”脱臼带来的疼痛,让沐秋怜失声痛呼。“你早就发现了?那为何……” “为何不在勾栏就动手吗?”徐平咧嘴一笑。“刺客暗杀的本事不一定多好,但是逃跑的手段必然绝顶。勾栏人多,黄世安又在现场,被你跑了怎么办?”言罢,徐平擒住对方脖颈的手掌又加力了几分。“谁派你来的?黄世安吗?是想刺杀本公子?”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很简单,你的手与我一位姐姐类似,她极其擅长刺杀,是一双常年把弄短刃的手。 不过很可惜,我此次前来,黄世安并没有见到她。否则的话,恐怕是不会让你来了。” 听闻此言,沐秋怜不由的瞳孔微颤。今日之事,怕是很难脱身了。“自然是黄世安派我前来,不过他没让我现在杀你。” “还有别的吗?你还知道些什么?”徐平微微一愣。 沐秋怜将头仰起,脸上满是不屑。“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是何身份,那就应该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 徐平稳住握颈的手,抽身一转。“沐姑娘,你听说过满清十大酷刑吗?呸,我在说什么胡话。 你想见识下本公子的手段吗?” 沐秋怜冷笑一声。“吃得了这碗饭,就料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不就是刑讯?你以为我会怕吗?” 徐平先是一愣,继而嘴角上扬。“这么说来,你很勇咯?不过本公子专治不服。 此次前来瑜州,我手下的几千人马长途跋涉,也该好好慰劳一下了。 你生得那么漂亮,想必,他们肯定会喜欢得很!” 闻言,沐秋怜脸色苍白,似乎能想象到无数个军营中的大老粗朝着自己扑来。正欲开口怒骂,却见徐平眉头一皱。“我在想啥呢,那不白白便宜你吗?”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简直欺人太甚! 徐平突然拍了拍额头。“反正你也不打算招供,要不,拖出去车裂?不行,不行,太浪费资源了,还是送去军营比较好。” 听着徐平在这自言自语,沐秋怜脸色愈发惨白,额头上豆大的冷汗不停坠落。 “啪!”徐平一拍大腿。“我怎么把他给忘了。沐姑娘,本公子手下有位猛士,名唤裴擒虎,专吃生肉,尤其喜爱人肉。把你交给他,也算物尽其用啊。”言罢,徐平大喝一声。“裴擒虎!” 几息之后,面如恶鬼,肤如焦炭的裴擒虎推开房门,径直而入。“老大,你喊我?” 看着眼前之人,沐秋怜心神不宁,颤抖的瞳孔中显露出无尽的恐惧。身为一个刺客,她对危险有着极其敏锐的感知,裴擒虎给她的压力太大,犹如洪荒恶兽一般。 “沐姑娘,你看我这兄弟如何?”徐平咧嘴一笑,他知道,对方的心理防线正在崩塌。 似乎再也承受不住压力,沐秋怜心思一横,六境修为骤然爆发。忍住剧痛,她用脱臼的手臂猛然掏出匕首,当即就欲自刎。 徐平瞳孔一缩,正欲夺过匕首,却见裴擒虎大喝一声。“小贼娘,狗胆包天!吃俺一拳!” “阿虎!不要!”徐平大惊! 说时迟,那时快。裴擒虎一跃而起,千钧之拳直呼沐秋怜后背,只一瞬间,拳头便从其后背贯穿而出,留下一个硕大的血洞。 顿时,沐秋怜鲜血四溅,飙洒得徐平满脸都是。几息之后,她瞳孔涣散,匕首坠落而下,整个人瘫倒在床榻之上。 徐平一把抹去脸上的血渍,目瞪口呆的看着裴擒虎。“大哥!她就快招了?” “不怪我啊,我怕她捅你!”裴擒虎也目瞪口呆的看着徐平。 “阿虎!” “老大!” “阿虎!” “老大!” “裴擒虎!!!!你特么是对方派来的卧底???一个张士杰就算了,现在又多个你。老子何德何能,同时拥有你们二位?你俩是卧龙凤雏吗?”徐平无能狂怒,两眼一黑,差点没昏死过去。 “卧龙凤雏?”裴擒虎摸了摸脑瓜,满脸的不解。 “滚!!!!!” “老大,消消气,我这就滚。” 看着死在床榻上的沐秋怜,徐平长叹了一口气,线索又断了。不过有一点,自己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黄世安却没让对方现在下手,这是为何?忌惮老爷子吗?事情要是被自己捅出去了,他一样会人头落地。没有区别啊? …… 另一边的刺史府内,许久过去,黄世安还是唤来了赵元。他的所作所为,毛云申知道吗?作为瑜州营正将,他当然知道,但他却一直没有上报。 出身军旅,对于黄世安克扣军饷这样的行为他自然不认同,可他知道黄世安拿着这些银子的用途。毛云申既不同流合污,也不往上举报,这是他能做的极限。 对于他的不站队,黄世安平日里也没有过多为难。可如今徐平来了,前路不明,他只能将这位将军羁押。 黄世安眉头微微皱起,脸上的表情难以言喻。“赵元,毛云申转移走了吗?” “大人,现在还没有。不过按照您的吩咐,今夜二更就会将其转去暗牢。”赵元摇了摇头。 闻言,黄世安先是一愣,而后又点了点头。“你随我去趟府牢,咱们去见见这位共事多年的同僚吧。” 第165章 暗探府牢 …… 夜如漆墨。一袭黑色夜行衣的英月娥如同鬼魅一般,悄然潜至刺史府牢的附近。 府牢外,几名守卫百无聊赖地闲谈着勾栏趣事。 牢内,同样有几名守卫在闲话长短。 “哎,你说今晚会不会有事啊?” “能有什么事,咱们这有高手埋伏,怕啥。”另一人满不在乎。 “也是!你说毛将军咋就和贪军饷扯上了关系?” “我怎么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他拿得最多呢?” “刺史大人还真是心善,隔三差五还来看他,既没用刑,也没逼供。” “上头的事情,轮得到你操心吗。省省吧!” “切……” 就在几人闲聊之际,英月娥轻巧地推开了穹顶侧面的偏窗,些许轻微的响动,却被牢卫的谈话声音掩盖。 “嗖!”英月娥身型一缩,脚尖轻轻穿过偏窗,继而整个身子滑进府牢,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府牢内光线昏暗,阴森而压抑。敏锐的感知,加上常年累积的经验,英月娥黛眉微皱,此内恐怕暗藏有不少高手。 府牢并非天牢,平时多用于关押寻常犯人。自打徐平前来,黄世安虽增添了守卫,好在数量不算特别多。 英月娥沿着内道缓步而行,待进府牢深处,她玉臂一颤,袖袍中的匕首径直滑落于手掌之中。 早已夜深,牢内的囚徒或是东倒西歪的卧榻在草席上。或是靠在牢壁蜷缩在角落。 “哈欠!”一位牢卫拍了拍嘴边,眼神满是困意。 另一旁,几名牢卫抱着佩刀靠在炷台下。“哎,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当!当当!”忽然,一名巡逻的牢头大步走来,而后用力敲打着手上的兵刃。“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一个个松松散散,像什么样子?” 见此情形,英月娥眼神收紧,脚尖轻轻一点,当即跃至顶梁柱上。 片刻之后,牢头又绕行至外围。见人一走,牢卫们有的继续开始打盹,有的则是满脸不屑。“拿个鸡毛当令箭,有啥子了不起的嘛。还不都是混口饭吃。” “呼!”英月娥暗自吐出一口浊气,从梁柱上一跃而下。 岂料,落地之时,她袖口上扬,正巧碰到墙上的烛台。见烛台坠落,英月娥眼神一凝,当即将匕首一挑,烛台平稳的落在了匕首尖上。 拿起烛台,英月娥脚尖一踮,又将之挂回墙上。 许久过去,一处偏僻的角落中,英月娥看到了囚牢内的毛云申。凉州一战,毛云申作为瑜州营主将,自然是由他带兵驰援,英月娥也是在那时见过此人。 囚牢内的毛云申挨着墙角盘腿而坐,身上既无枷锁,也无任何伤痕,这与英月娥想象中大为不同。 而牢门外的两侧盘坐着三位武修,虽未动手,不过从对方吐纳的气息中,英月娥大体判断出了几人的修为,应当没有谁高于七境。 毛云申就在此处,可要想将其带走,显然不现实。 不过此事也在徐平的预料之中,对方应当是知晓一切的关键人物。关押他的地方,定然有高手看着。 临行之前,徐平便已交代了英月娥,若是无法将人带走,那就看看有没有机会问他几个问题。 可就眼下的情况来看,除非悄无声息的将门外三人斩杀。否则,一切都是徒劳。 想到此处,英月娥眉头紧锁,几缕细微的内劲波动在其身上涌现,今晚要想有所斩获,恐怕是要强来了。 而就在此时,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气息波动,牢门外的三人猛然睁开双眼。“何人在此?” 见对方有所察觉,英月娥瞳孔收紧,只一瞬间便将修为全开。她抬手一拍,脸颊上浮现出一块漆黑色的恶鬼面具。 感受到极致的杀意,三人骤然起身,当即拔出手中兵刃。“来人!有敌袭!” “找死!”英月娥轻灵一跃,身形如鬼魅般朝着三人袭去。 见一道黑色身影极速袭来,长发男子大喊一声。“老三,小心!” 即便该男子发出警告,却仍旧晚了一步。英月娥手中的短匕倏忽而至,其中一人来不及反应,仅一息时间,匕首便在其脖颈处划过。 “唔……唔……”男子瞳孔放大,慌忙丢掉兵刃,双手虽死死捂住脖颈,却没有半点作用,仅仅几息时间,便倒地不起。 见此情形,余下二人大吃一惊。抬眼望去,只见英月娥立于烛台之下,清晖透过窗棂映照着匕首,鲜红的血液从刀尖上缓缓滴落。 二人眉头紧锁,背靠着背,将手中兵刃横挡在胸前。“你是何人?竟敢来刺史府牢逞凶。” “取你命的人。”言罢,英月娥抬起匕首,在手中转腾一圈,寒芒一闪而过,须臾之间,她便已至二人身前。 “猖狂!!!”高个男子怒吼一声,手中兵刃横于腹前一挡。刀匕相交,引得火星四射。 英月娥双眸一凝,将手中匕首反向一勾,瞬间便在对方手臂上划下一道极深的口子。 见状,长发男子抽刀一劈,将英月娥逼退数步。“大哥小心!” 看着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高个男子脸色凝重无比。这才一回合,就受了如此伤势。“此人当有七境圆满,我二人不是其对手,莫要硬拼,拖住即可。” 闻言,英月娥将匕首夹在臂弯之间,而后轻轻一拉。血渍不再,匕首再次寒光夺目。“就凭你们?” “先动手!”两人对视一眼,率先冲了出去。 顷刻间,三人便战至一起。 听闻里面的动静,大量的牢卫抬着火把冲了进来。“有敌袭!有敌袭!” “蝼蚁。”英月娥回眸一瞥。 “退后!与她拉开距离。”见到牢卫赶来,两人慌忙向后抽身。英月娥攻势诡秘无比,仅仅十几息的时间,二人身上便已多处负伤。 随着大量牢卫赶到,英月娥与对方展开激烈交锋。刀光剑影在这狭小的空间内闪烁,即便以一敌众,她却丝毫不落下风,不到半炷香,便已有十余人倒下。 就在众人酣战之时,一道黑影从暗处窜出,手持利刃向她袭去。 英月娥侧身一闪,当即反手刺出。对方脖颈微微一偏,轻松躲过。其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第166章 瑜州营正将 …… 随着两人拉开身位,府牢内,双方陷入了对峙。 看着暗中窜出之人,英月娥却是冷笑一声。“还有高手?不过,还不够。” 言罢,众人再次战至一起。 与此同时,囚牢内的毛云申早已睁开双眼。早在定平之时,他便见过英月娥。此时的她虽然戴着面具,但两人身型和功法相似。作为正营武将,毛云申的修为自然不弱,一眼便将之认出。 看着眼前这一幕,他长叹了一口气。英月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他很清楚。也正因为徐平会来,黄世安才将自己下狱。 作为瑜州营正将,撇开自身修为不说,他在军中同样也有极高的威望。对于黄世安将自己下狱之事,毛云申非但没有反抗,甚至连克扣军饷的罪名他也没有反驳。 人是复杂的。黄世安的所作所为毛云申虽然不认同,但他也清楚,各州刺史,恐怕没有谁比黄世安做得更好。起码,对待当地百姓,他是真心的。瑜州这些年的变化,也是实打实的。 牢笼外的打斗愈发激烈,已有大量牢卫死于英月娥之手。整个狭窄的空间内,满是浓郁的血腥味。 突然,毛云申眼神一凝,而后却又闭上了双眼。长发男子被英月娥一击刺中咽喉,当场横尸伏首。 时间缓缓过去,打斗之声开始减少,刺史府牢内已是满地伏尸。四位在此看守的武修,已然倒地三人。而英月娥也不好过,她的身上已经开始出现伤痕,自身体力也在迅速下降。 诚然,她有着七境圆满的修为,徐沧也曾说过,八境之下,她能乱杀。可她擅长刺杀,终究不是战将,体能上的劣势,随着时间推移,只会快速放大。 四位看守的武修,两位七境中期,一位七境后期,一位七境初期,如今只剩下最后出现的那位七境后期之人。英月娥深吸了一口气,抬臂用力一挥,将匕首上的血液甩出。“毛将军,你我二人联手,咱们一起杀出去。 闻言,毛云申微微摇头。“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在下不会离开此处。” 英月娥微微愣神,继而眉头一紧。“你不是被抓入此处的?”突然,她又想起进入府牢中见到对方的情景。身上既无枷锁,也无任何伤痕。“你是自愿下狱的……” 事情麻烦了,瑜州营的军饷之事,恐怕多有隐情,这个消息必须马上告诉徐平。 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牢卫,英月娥眼神凝重。当她正欲杀向仅剩的一位武修时,背后传来了一阵掌声。“哪里来的老鼠,本事可真是不小啊,竟然将本官的府牢搅得天翻地覆。” 听闻此言,英月娥猛然回头,但见黄世安与赵元领着一群兵甲缓步朝着自己走来。 看着朝向自己而来的众人,英月娥冷哼一声。“没有武者在内,就凭这些兵甲,也想拿我?”言罢,英月娥黛眉挑起,甩开牢卫,全力杀向仅剩的那位七境武修。 金铁交错,两人再次战至一起。 英月娥很清楚,再拖下去会有性命之危。要想离开此处,只需解决眼前这人。 见此情形,黄世安微微摇头,而后朝着毛云申瞥了一眼。“毛将军,你还在犹豫什么?本官做得还不够多吗?” 闻言,毛云申眉头紧锁,几息之后,他深吸一口气。“黄世安,你好自为之。”言罢,他缓缓起身,双臂穿插在牢柱间隙之间,而后用力一掰,破牢而出。 但见此状,英月娥内心一沉,冷汗自额头缓缓渗出。 “姑娘,你还是束手就擒吧。黄世安的所作所为,我全然知晓。是非对错,我亦不想多言。但有些消息,你还是不要带出去了。”言罢,毛云申的瞳孔骤然放大,全身青筋暴起,七境后期的修为攀升到了极致。 虽为七境后期,但毛云申是战将,硬实力远高于寻常武者。即便不及张掖,也悬殊不大。(注释:战将实力高于同级武者,这个前文有提及。) “难道我要折在此处?”英月娥眼角疯狂跳动。毛云申给的压力极大,远高于先前那四人合力。七境后期的战将,实力几乎不亚于七境圆满的武者,便是单打独斗,她要拿下对方也不容易。 …… 与此同时,北境,虎关。(注释:虎关临近溧阳,具体位置可在大周地形图中查看。) 隘口前,大队兵甲正朝着关内涌入。两千马卒,七千步卒。这队人马清一色墨玉麒麟甲,手持银枪,肩挂重弩。领军之人身高九尺,臂长三尺,须髯绕颈,目如苍鹰,正是玄甲卫大统领:沈黎。修为,八境初期战将。 待到大军入关,虎关守将陈胜利躬身施礼。“末将参见大统领。” 沈黎微微颔首。“陈将军辛苦,快快免礼。” 安顿好随从兵马,两人并行至关头之上。 “大统领,不知今日率玄甲卫到此,所谓何事?”陈胜利尚未收到徐沧下达的文书,对于瑜州之事,他也并不知情。 闻言,沈黎抬眼望着溧阳方向。“王爷收到信函,世子殿下授命前往瑜州巡察军饷之事。 一旦有所查实,王爷担心黄世安会狗急跳墙,固而派本统领前往,以保世子万全。” “原来如此。”陈胜利点了点头。几息之后,他又眉头微皱。“大统领,黄世安敢对世子不利?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沈黎瞥了对方一眼。“一旦查实,他就是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皇帝砍。甚至还会牵连出诸多朝中人物,你说,他能活下来吗?” 仔细一想,陈胜利微微摇头。“那自然是活不下来的,皇帝不收拾他,都会有别的人除掉他。” “所以说,王爷才怕他狗急跳墙。毕竟,横竖都有可能死。世子要是出事了,天下大乱,说不定他还能有些生机。若是他那些破事被查实,世子擒他入京,他就是必死无疑。”话到此处,沈黎周身激荡起浑厚的煞气。“咱们北境的小王爷他都敢动,瑜州的棺材铺子生意是太差了吗……” “大统领,可需要末将集结虎关守军随行?” “不必了,莫说瑜州营现在不过三万兵马。就算它满编,也不够玄甲卫杀的。顾好马匹,本统领明日一早出关。” “诺!” 第167章 东卢奸细 …… 一夜过去。 驿馆内,徐平一早便唤来张掖等人围坐在一起。英月娥昨晚未归,多半是出事了。 以她七境圆满的修为,又极擅身法,能将她留下,要么人数众多,要么有八境之上的高手。 “世子,瑜州非前线,不会有八境战将存在。若说武者,黄世安能招募到八境之上的可能性也不大。英姑娘出身北境,对方只要不是丧心病狂,不会杀她。”张掖能有这样的看法,实属不错了。 宇文萧微微摇头。“黄世安可不知道她是靖北王府的人,除非她主动承认。不过这些不是重点,她活着的价值比死了强百倍。” 徐平轻叹一口气。“给郭子韬他们的传信送出去了吗?” “一早便已飞鸽送出。” “张掖,立刻点兵,随我去刺史府要人。”徐平缓缓起身。 见此情形,宇文萧眉头紧锁。“此举不妥。英姑娘既未表明身份,又是私自潜入府牢。黄世安就算当场将她诛杀,咱们也不占理。 世子,且不说英月娥是否还活着。硬闯府牢是下下策,瑜州营可有三万兵马,刺史府衙内也有上千府兵。冒然前往,胜算恐怕不大。” “怕什么?本部一千玄甲,足可敌他数千兵马,我就不信黄世安敢跟咱们硬拼。靖北王府的人,他瑜州府也敢动?”张掖拍案而起,声如洪钟。 “呼。”徐平深吸口气,脸色也是愈发的凝重。“在咱们出发前,京城便已有消息送达。黄世安一切都准备妥当,截至今日,咱们手上都没有他贪污受贿,克扣军饷的直接证据。” 张掖抠了抠后脑。“啧!没有贪污腐化,克扣军饷,赋税的银子从哪里来的。再说了,溧阳城墙偷工减料,以次充好,这个是事实吧。” “世子,要不这样如何。”宇文萧亦是站起身来。 “怎么说?” “你是武政府的巡察使,既然来到瑜州营巡察,见一见毛云申总行吧。虽然他可以推脱,可以搪塞。但是咱们带兵前往,这个名头终归要好些。” 考虑片刻,徐平微微颔首。“就按这个来说。他若是要东拉西扯,咱们就兵围刺史府。出发前,我已书信燕城,老爷子应当会有安排。”言罢,徐平伸手于怀中捏了一把隆圣帝授予的天子令。 隆圣帝虽然交代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动用,但如今已非用不可了。 不光是英月娥,见不到毛云申,整个巡察完全进行不下去。 …… 另一边,刺史府内,黄世安同样满面愁容,一夜过去,沐秋怜并未送信回来。 “刺史大人,沐秋怜不是被擒下,就是被杀了。昨夜潜入府牢的女子,应当也是靖北王府之人。事已至此,既然徐平他不识好歹,咱们不如先下手为强?”赵元微微躬身,手中双拳悄然握紧。 闻言,黄世安转头一瞥。“赵元,你跟了本官多久了?” 赵元先是一愣,而后作揖以礼。“回大人话,已有八年了。” “嗯。”黄世安点了点头,随后缓步走到对方身后。“你怎么就那么想本官杀了徐平呢?他可杀徐沧的儿子,他死了,大周可就乱套了。” “下官都是为了大人着想啊!徐平要是将咱们做的事情捅了出去,您可就危险了。只要杀了他,徐沧反不反,咱们都有余地。 他要挥军南下,朝廷不会不管。咱们就算要跑,也有足够的时间。 他要是不反,您不还是瑜州的天吗?皇帝那还有心思管军饷之事?”言罢,赵元再次拱手施礼。 黄世安冷笑一声。“你说得倒是有理有据啊,本官差点就信了。” 赵元眉头一皱,对于黄世安的话,他不明其意。正欲开口之际,一把短匕从其后背穿胸而出。 “噗!”鲜血涌出,赵元满脸不可置信。他双手死死握住匕首,回头看去,却见黄世安满脸笑容。“大……大人?你……” “赵元……不对,应该叫你吴元。祖籍东安,卢国人士,本刺史没说错吧。”黄世安将匕首骤然拔出,抬脚将其踢翻在地。 闻言,吴元大惊失色。“你……你早就知道了?” 黄世安满脸不屑。“吴元啊,你真以为本官这个一州刺史是酒囊饭袋,就只会贪赃枉法?” “那你为何……” “你很有能力,能帮本刺史做很多很多事情,这样的人,为什么不用?”言罢,黄世安缓缓蹲下。“从你入府的第二年春,本官就知道你是东卢的奸细。” 吴元大口吐着鲜血,脸上充满了不解。 见状,黄世安继续说道:“那年,清瑜江爆发水患,你治理得很好,非常好,好到本刺史难以理解。你的背景是暨州人士,暨州可是常年缺水的,你忘了吗?” “就凭这个,你就……” 黄世安微微摇头。“这只是个引子,在之后的日子,本官可是将你的祖上八代都查了个干干净净。 起初,本官还以为你是皇帝派来的,谁曾想,你竟然是卢人。你说,巧不巧?” “黄世安,这些年的……” 吴元尚未说完,却被对方打断。“至于密信嘛,这些年你送去东卢的消息,自然是本刺史想让你送的。 本来还想留着你,可是你意图太明显了,明显到不把本刺史当个正常人。 徐沧的儿子,你说杀就杀?隆圣帝都没这个胆量。就算你想大周内乱,也应该做得隐晦些,太心急了。 当然,这也不是重点。除了毛云申,唯一一个知道所有事情和证据的,也就只剩你一人了。经过昨夜之事,毛云申已经站队,只要你死以后,徐平还能找出本官的把柄吗?” 话到此处,吴元瞳孔逐渐涣散,口中的话也不再清晰。“那…那个女的…你……” 黄世安缓缓起身。“谁能证明她昨夜来过刺史府?何况,有人夜袭府牢,未明身份,本官宰了她又如何?无凭无据,徐平还能率军前来? 就算他胆大包天,瑜州营还有数万兵马,毛云申已经站队,本官何所惧?什么借口都没有,徐沧敢兵发瑜州?造反也不是这么造的。更何况……算了,跟个死人说那么多做甚。”言罢,黄世安将匕首随手一丢。“来人!拖出去,剁碎了喂狗。” 第168章 得见毛云申 …… 吴元,卢国人士,怀远侯吴权亲弟,潜伏于大周多年。本以为自己这些年谨慎无比,奸细的身份神鬼不知。岂料,早在入府的第二年,黄世安便已将他的老底给摸透。 至于为什么留着他。一个暴露了身份的细作,不就是最好用的工具人吗。既知道对方的意图,也知道对方的底细。 对方还会不遗余力的为自己做事,谨小慎微,出谋划策。又怕暴露,又怕得不到重用,无法触及核心讯息。 这样的人,比本国人士用起来可顺手多了。 “呵,呸!”黄世安看着吴元被府卫拖走,戏谑一笑。“用起来那么顺手,你要不是东卢狗,本刺史还真有点不忍心杀你呢。” 一晃眼,大半个时辰过去。 刺史府内堂中,黄世安端着茶盏,正在细细品尝。 忽然,一名府卫快步入内,脸上神色慌张无比。“大人,大人呐。” “天塌了?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黄世安眉头微挑。 “武政府巡察使来了。” 闻言,黄世安轻笑一声。”我这贤侄倒是来得快。来就来了,瞧你这样子。” “大人呐,他……他是带兵来的。” “哦?”黄世安缓缓起身。“你说他是带兵前来的?兵围刺史府,他要逼他老子造反不成?”言罢,黄世安大步朝着府衙外堂前去。徐平会来,他早有预料。那么快就带兵前来,他倒是没想到。 片刻之后,黄世安满脸堆笑的出现在徐平面前。未等对方开口,他便抬手握住了徐平的臂腕。“贤侄,你怎么来了?快,快快,快随叔父入内。” 这副热情的样子,似乎衙门外的三千精骑,他并没有看见。 徐平微微一笑,很是配合的随其步入内堂。“叔父,侄儿今日前来,是想见个人。” “何人?总不会是女人吧?怎么着,又想去勾栏了?”黄世安皮笑肉不笑,言语中充满了深意。 闻言,徐平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依旧笑得很自然。“叔父说笑了,侄儿既然是来衙门办差,怎么会见女人呢?瑜州营将军毛云申,侄儿想见上一见。这件事,不会太为难叔父吧?” “见,必须见!你可是陛下亲派的武政府巡察使,当然要见一见瑜州营正将。贤侄啊,不瞒你说,你今日要是不来,叔父还打算去请你呢。”黄世安轻轻拍了拍徐平的后背,边说边笑。 “……”黄世安的这番话,让徐平心情一沉。难道,毛云申也和对方是一伙的。他在定平见过对方,是一位正直无比的将领,不应该啊。“叔父,武政府的事,侄儿得单独见他。这个,没问题吧。” 小兔崽子,得寸进尺。黄世安心头顿生怒意。“可以到是可以。不过,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贤侄多多体谅。” 在黄世安的陪同下,徐平来到了刺史府大牢。里面烛火昏暗,甚至还残留着昨夜打斗的血腥味与痕迹。 见此情形,徐平微微皱眉。 “呵呵呵!贤侄啊,昨夜有个不知死活的女贼擅闯大牢。故而有些脏乱,你可莫要介意。”黄世安轻笑一声,似乎昨夜只是发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闻言,徐平双拳缓缓握紧,连带着呼吸也加重了几分。“那不知叔父可曾抓到此恶贼!” 黄世安袖袍一挥,很是不以为意。“贤侄说笑了。区区小贼而已,还能逃得出叔父的掌中? 不过嘛,此女倒是颇为坚韧,莫说寻常刑具,便是牢卫穿了她的一双琵琶骨,都未曾吐露半字呢……” 此话一出,徐平身形微微一颤,体内的内劲逐渐开始涌现。当他正欲开口之际,宇文萧在其后背轻轻一拍。“世子,这府衙地牢还真是别具一格呢。” 闻言,徐平眉稍一抖,当即散去了内劲波动。 半炷香后,几人来到关押毛云申的囚牢之前。他依旧盘腿而坐,并未因为徐平等人的到来而露出任何表情。 “贤侄啊,就在此处了。叔父在外头等你,动作可要快些才好。”言罢,黄世安笑着离开了府牢。 待人走后,徐平拱手以礼。“下官武政府巡察使徐平,见过毛将军。” 毛云申缓缓睁开双眼,而后又微微摇了摇头。“徐世子,你不该来此处。” 果然有问题,徐平眉头紧锁。“毛将军,咱们在定平见过,我也见过瑜州营部卒的艰难。你身为一营统帅,下面的弟兄们过的什么日子,你都看在眼里。 我不知道你和黄世安有怎样的交易,但瑜州营的现状,应该不是你想见到的。” 徐平言尽,毛云申长叹了口气。“我愧对他们,也愧对陛下。军饷之事,就是在下所为,徐世子可将在下带回京城交差。” “胡言乱语。毛云申,你乃是上三品武将,领兵多年,也算是为大周立下过汗马功劳。不管怎样的交易,值得你拿命去填吗? 一旦此事做实,你可知道要背负怎样的骂名?连带着你的家人也会深陷泥泞,也会不得善终。你疯了吗?”徐平怒从中来,他无法理解,到底是什么情况,能让毛云申给黄世安背那么大一口黑锅。 毛云申听闻此言,并未动怒,反而自嘲一笑。“在下不过孤家寡人,早就没有妻儿老小了。徐世子,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毛云申,你的报国之心呢?定平关内会师之时,你自己说的话,你忘了吗?”徐平深吸一口气,当场将牢门踹开。“你是军人,你应该死在战场,死战边疆。而不是在这里替人背锅,你的军人信念呢?克复凉州这四个字,你忘了?” 面对徐平的呵斥,毛云申依旧摇了摇头。“战争是流血的政治,政治是不流血的战争。徐世子,这天下何处不是战场?” “你的意思是…….” “没有深意,世子不必多想。黄世安虽然不是个好人,但他对瑜州而言,却是个好官。”言罢,毛云申俯首而拜。“巡察使,还请放过他,也放过瑜州百姓。” 第169章 如朕亲临 …… 听完毛云申的话,徐平大体明白了。 黄世安为何帮瑜州百姓摊赋,没有任何阴谋诡计,只是单纯的拯救这些活不下去的人。在这样的时代下,这种行为简直匪夷所思。但,这恐怕就是实情。 黄世安摊赋的银子哪里来的?自然是贪污受贿,克扣军饷。 毛云申为何帮他背锅?因为他代替不了黄世安,也救不了瑜州的百姓。用他的这条命,换对方的命,他觉得值。 “毛将军。黄世安为了掩盖真相,销毁证据,你知道他杀了多少人吗?”徐平努力消化着这些信息,他的心态也随之发生了一些变化。 闻言,毛云申微微摇头,而后却又点了点头。“杀多少,我都能理解。毕竟,他也是人,他也不想死。” “那么军饷呢?这些老卒们为大周流过血汗,却过成了这样样子,你身为统帅,你就不心寒吗?” 毛云申缓缓起身,掸了掸身上土灰,而后又无奈的一笑。“所以我没有和黄世安同流合污,这也是我能做的极限。 至于瑜州营的那些部卒,那是本将愧对他们,怨不得黄世安。他们虽然过得苦,但至少还活着。” 徐平正欲接话,但见毛云申摆了摆手。“徐巡使,请听我说完。 你只看到了黄世安贪赃枉法,克扣军饷。但你知道吗?每年朝廷拨下来的银子和军饷,到他手上的不足三分之一。但他却用这不足三分之一的银子,养活了整个瑜州。 剩下的三分之二去哪里了?呵呵!自然是武政府、布政府,还有监政府。 在下并不是为其说话,但有一点,黄世安说得对。” “那一点?” “他不是陛下,阻止不了大周朝的溃烂,他的能力只有那么大,能做的只有那么多。顾好瑜州,已经是极限了。” “那他为何不能与我直说……”徐平双眼缓缓闭上,瑜州此行,远远出乎他的预料。 闻言,毛云申先是一愣,而后又放声大笑。“说了你就会放过他吗?未必吧。况且,陛下让你来瑜州,恐怕也不只是为了他。徐巡使,在下说得对吗?” 没错,隆圣帝是想用黄世安牵出朝内的那些畜生。但凡有一点证据,黄世安肯定是必死的。皇帝饶不过他,其他的既得利益者,同样也会弄死他。 想到此处,徐平有些无奈。是咬死黄世安,顺藤摸瓜,捞出更大的鱼。还是放过黄世安,回京复命,拿毛云申顶包。亦或是说…… 正当徐平还在思虑之时,黄世安缓步走来。“贤侄,一炷香到了。叔父在内堂准备酒菜,随我同去吧。”言罢,黄世安侧目扫了毛云申一眼。“毛将军,一起吗?” 毛云申抱拳以礼,再次盘腿坐下。“不必了,刺史大人慢走。” 进入府牢之后,徐平已然扫视了各处,英月娥显然不在此处。如今,毛云申态度已经明确,留下来,也没有意义。就看自己如何选择罢了。 想到此处,徐平轻轻摇头,随着黄世安离开了府牢。 几人快步来到堂内,满桌的酒菜倒是香味扑鼻。徐平见状,朝着张掖甩了一眼,而后缓缓坐下。“多谢叔父款待。” 黄世安为徐平添上一杯美酒,而后依旧是那张笑脸。“贤侄啊,人也见了,营也巡了,不知贤侄准备何时启程回京?”话到此处,黄世安端起杯盏,将酒一饮而尽。“回去的路途遥远,叔父怕你辛苦,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位美人。待你回京之时,来找叔父便可。” 闻言,徐平抬手一挥,杯中美酒倾洒而出,溅得桌面到处都是。“黄世安,敞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待如何?” 见状,黄世安也不恼。“徐巡使,这话问得好生奇怪。应该是本官问你吧,你待如何啊?” “呼。”徐平深吸一口气。“你先将人放了。” “呵呵呵!”黄世安轻拂须髯,止不住的摇头。“说来就来,要走就走……”话到此处,他将手中酒杯猛然砸碎。“徐巡使,你当我瑜州刺史府是什么地方?” 见此情形,府卫们自四方涌入,瞬间将内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黄刺史想要动武?”徐平嘴角微扬,而后大喝一声。“给本使围了瑜州府!” 号令即出,府衙外的三千精骑当场四散开来,同样将刺史府衙围了个水泄不通。 顿时间,双方人马纷纷持刃而立。府门外,响鼻声声,寒光夺目。 “啪!啪!啪!”黄世安见状,笑着鼓起了掌。“徐巡使好大的威风?莫说你只是武政府的四品巡察使,无凭无据,便是武政府少督也不敢兵围刺史府。”言罢,黄世安重新为自己斟上一杯酒。“徐大人,这可是形同谋反的!你简直无法无天!!!!” “哈哈哈哈!黄刺史说笑了!”徐平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而后猛然砸在案台之上。“本官谋反了吗?你要不要看清楚再说话?” “如朕亲临……”见状,黄世安瞳孔骤然放大。“你……你竟然……” “黄刺史,谋反的好像不是本官吧?还不放人!!!”徐平抬手一拍,案台顿时四分五裂。 黄世安脸上笑意不再,这块令牌的分量太重,他不能无视。“徐平,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为何非要纠缠不放?我倒了,对你有何好处?” “没有好处。虽然没有直接证据,我也大体知道了你的所为。 黄世安,你对百姓的态度很好,好得很,我无话可说。 但是,是非对错,不该由我来说,也不该由你来说。修筑城墙的劳工,你全数暗害了吧? 瑜州营的方括和于成勇,也死于你手。 还有多少事,多少人命,是我尚未得知的?不过,想来应该不少,毕竟,你已经提前开始清理人证、物证。 你说,他们的命,白死了吗?” …… 府衙外的远处,高烨带着司徒府的刺客早已暗藏于此。 “头儿,如果黄世安想要调兵,咱们要除掉他吗?”吴宗小声问道。(注释:送菜哥,不知各位彦祖是否还有印象。) “大总管让咱们来盯着,咱们就好好盯着,别的事情不要多想。有什么行动,大总管自然会传信。” “头儿,等瑜州营调兵,咱们再动手不是晚了吗?” “特么的蠢货,这里现在有数千人马在对峙。你要是不怕死,你现在就冲进去。” 第170章 以退为进 …… 既然已经挑明,双方也就不再遮掩。 黄世安看了眼四分五裂的案台,微微摇头。“徐平,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逼不得已的,也是无可奈何的。”言罢,黄世安抬手一挥。“都退下…… 你随我来。” 徐平眉头微皱,稍作思虑,还是跟上了黄世安的步伐。 许久之后,一处阴暗的角落外。黄世安扒开杂草,在斑驳不堪的一块青砖上用力一按。一扇暗门,缓缓打开。“进来吧。” 幽暗的过道内,烛火摇曳。随着二人越走越远,里面渐渐传出些许声响。黄世安再次推开一扇大门,映入眼帘的是大量百姓。 “这些是……”看着这些眼神平淡的百姓们,徐平心头一颤。“这些是修建城墙的劳工?” 黄世安微微颔首。“不止。知情者全部都在此处。”话到此处,黄世安轻声叹了口气。“徐平,你觉得本官就一定是个滥杀无辜之人吗?” 徐平眼角一扯,愣神了几息。“黄刺史……” “应该把他们除掉,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不过,本官也是人,不是畜牲。你若不来,他们甚至也不会有此牢狱之灾。”言罢,黄世安又将门缓缓合上。 “那么于成勇他们?” 黄世安面无表情。“确实死了。他们拿了不少银子,在这瑜州地界的官员们,就没谁少拿的。既然拿了这些银子,他们也该帮本官顶这个包。” 事情到此,徐平已经开始动摇。黄世安是好是坏,他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已经不是简单的几句话所能描述。“黄刺史,这么些年来你经略瑜州,难道就没有……” 闻言,黄世安摇头笑道:“自然也害了不少人,尤其是帝都派来彻查的官员。当然,也确实有些普通百姓遭祸,堂子那么大,有的事情它避免不了。 至于你,本刺史很想除掉。可惜啊,你要是死了,大周会乱套。一旦烽烟四起,最终受难的还是百姓。” 听闻此言,徐平沉默不语。如果就这样放过黄世安,那此行还有何意义,又如何牵连出朝内的那些人。 对方已经将一切挑明,如果自己还要坚持下去,那恐怕就真要动刀兵了。何况,黄世安对百姓,真的不错。“刺史大人,你难道就不能用别的法子来治理瑜州吗?贪污受贿、挪用公款、巧立名目、杀戮钦差。你真以为能这样混一辈子?” 闻言,黄世安竟然放声大笑。“徐平啊徐平,你出生在靖北王府,岂能真正体会民间的疾苦。” 徐平正欲开口,却见黄世安朝他摆了摆手。“你亲眼见过灾情现场吗?你肯定没见过。可是本官见过。 赤地千里,饿殍遍野,武阳山的树皮都被啃光了。怎一个惨字了得? 徐平啊,易子而食,你以为只存在于书中吗?不,我见过,不止一次见过,一堆锅中烂肉罢了。” 徐平听闻此言,不由的眉头皱起。“朝廷赈灾的款项,每年都有拨付,瑜州的这些官员贪墨得还少吗?你自己就没拿过一分吗?” “赈灾款项?你别开玩笑了。经过层层盘剥,下发到瑜州的还能有多少?你问本官拿没拿?我告诉你,拿了,拿得还不少。 我要是不将这些银子分给地方官员,谁去赈灾?是你去?还是陛下去?还是萧如讳和司徒文去?当官的都喂不饱,百姓能吃饱吗?” “黄世安,你这是在偷换概念。赈灾本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你若是不伸手,他们谁敢伸手?”对此,徐平大为愤慨。 “笑话。”黄世安面带不屑。“本官要是不伸手,与他们就不是一路人。既然不是一路人,谁会真心办差?只会阳奉阴违,暗中贪墨罢了。 你以为你是刺史,你说什么,人家就会听什么?陛下的话,他司徒文会听吗! 别说司徒文那些人,就算是你父亲徐沧,他会听吗?不在一条船上,没有共同的利益关联,谁也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而真心办差。” “你这是强词夺理,混淆黑白。既然瑜州官场如此肮脏,那就更应该肃清。若是按你的说法与做法,那大周就该烂透了。” 但见黄世安意欲反驳,徐平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好,退一万步来说,即便你贪墨银两是逼不得已,那么克扣军饷呢? 瑜州营的部卒为了国家流血流汗,多少忠魂埋骨他乡?他们如今老了,却过得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连他们的军饷你都克扣,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听闻此言,黄世安摇头笑了,笑得极其无奈。“记得本官初到瑜州之时,被前任府令派往下乡收粮。那年正逢旱灾,不说颗粒无收,却也是难以自足。 府兵们拿着刀兵挨家挨户的搜索,见粮就抢。敢反抗,就是违抗国法,就是死。若不反抗?一样也会饿死。 返回之际,途经城郊的平桃村,其内有一妇人,虽然瘦可见骨,却一边抚摸着怀中婴儿,一边哺乳。不足半岁的婴儿趴在其怀中,睡得很沉。 未过多时,府兵破门而入,抢走了她家里仅存的一点口粮。妇女抱着府兵的腿苦苦哀求,她需要吃食,没有乳汁,她的孩子会死。”言罢,黄世安长叹了口气。“你知道结果是什么吗? 长刀穿胸而过,连带着婴儿一起。 血溅数尺,本官的脸颊之上全都是那个妇人的鲜血。哪怕时隔多年,都让人记忆犹新。” 听完此话,徐平双眼缓缓闭起,他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当时的情景。“黄世安,我很同情这些百姓,可这和军饷……” 似乎知道徐平想要说什么,黄世安摇着头打断了他的话。“徐平,军饷没有意义的。瑜州营的部卒们已经老了,他们已经没有价值了。 他们虽然吃不饱,但还可以苟活。那些扣下来的银子,你知道可以救多少人吗?没有这些银子去摊赋,每年纳粮,瑜州九郡会死成千上万的百姓。” 闻言,徐平的双手缓缓握紧。“朝制有缺,百姓疾苦。朝内还有着大量的极恶奸邪之辈,不加以整顿,如何救国?” 似乎听见了天大的笑话,黄世安放声大笑。“还想救大周?你省省吧。大周已经烂了,早就没救了。” 第171章 黄世安的谋划 …… 黄世安的话让徐平大为触动。到底是经历了多少事,才会让一个封疆大吏对自己的国家失去希望。 “你的所作所为,我没有资格去妄加评论。但你应该随我回京,你不可能瞒一辈子。既然我来了,与此事有所牵连的人一定会对你失去信任。早晚有一天,你也会死在他们的刀下。”徐平深吸一口气,黄世安的对与错,不该由他来评判。 闻言,黄世安拂袖一挥。“回京?去陛下那里认罪自首吗?我活着,瑜州的百姓们能吃口热饭,每年秋收能少死成千上万的人。 我死了,陛下能得到什么?一个整顿吏治,肃清奸臣的美名?引得百姓们欢呼雀跃? 呵呵!那又如何呢?要夸他英明吗?” 贪官污吏自古有之,杀之不绝。在既得利益的腐蚀下,整个染缸的渗透下,官员要想两袖清风,一心为民,实属不易,更遑论古代这种社会体系。 可今日的事情总让徐平觉得有些怪,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黄刺史,朝有朝制,国有国法……” “徐平,陛下若是想靠我来牵出司徒文等人的罪行,那就太过天真了,他们的屁股比你想象中干净得多。至于那些有所牵连之人信不信任我,会不会除掉我,那就不劳你徐巡使多虑了。” 闻言,徐平沉默了许久。“黄世安,我会在陛下面前为你求情,无论如何都会尽力保全你性命。” 黄世安先是一愣,而后拍了拍徐平的肩膀。“我知道你不想置我于死地。徐平,我也有妻儿老小,我也想活下去。我不会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中。 你没有我任何贪赃枉法的直接证据,我为何要和你回京去赌?隆圣帝是什么样的人,你靖北王府不清楚吗?” “你说的对,我确实没有证据,可你难道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待到东窗事发,落个满门抄斩?” “徐平,我想庇护着瑜州的百姓。很可惜,我能力有限,改变不了大周,我能做的也仅此而已。”见徐平还想说什么,黄世安双眼缓缓闭上。“贤侄。你不了解皇帝,皇帝看的是大局,他需要通过叔父来挖出朝中那些人的把柄。其目的也不是为了整顿吏治,而是和他们做交换,逐步收拢皇权。 我若是随你回京了,没有人能保得住我。” 徐平眉头紧锁,心中很是纠结。 “哎!”黄世安轻声叹气。“这个里面的牵扯之大,甚至有多位皇子也参与其中,听叔父一句劝,你不要趟这个浑水。隆圣帝让你来做刀,是因为你父亲有足够的威慑力。 可若真到了要人命的时候,除非你在燕城,否则靖北王府的名头也保不住你。就像现在,如果你非要拿我回京,我也是会反抗的。你明白吗?” 见徐平久久未言,黄世安一语惊天。“徐大人,就连韩忠都牵扯在内,你明不明白……” 此话一出,徐平如遭雷击,整个人愣在原地。“怎么可能,连大都督也……” “叔父不想动你,你出事了,你父亲一定会起兵,大周会亡国的。你若是要苦苦相逼,叔父就只能叛投它国了。”言罢,黄世安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狡诈,而后,他缓缓转身离去。“那个姑娘没事,晚些叔父会把人给你送回驿馆……” 看着黄世安远去的背影,徐平陷入了沉思。 在战争爆发的动乱之下,投敌叛国是常有的事,可如今的大周并没有战乱。要是连一个当朝正二品的刺史都放弃了自己的国家,大周真的病入膏肓了。 凉州也好,瑜州也罢。这样的情况不只在此二处。徐沧治下的北境就好吗?好个屁。每年纳粮一样会死不少平民,北境一十三郡一样有诸多的贪官污吏。 并非徐沧放任这些人贪赃枉法,而是光戍边就已经耗尽了靖北王府的所有精力。 何况那些都是地道的北境人士,把他们收拾了,谁给你靖北王府卖命?谁来治理北境这一十三郡? 没有这些人在后方办差、捞钱,光靠镇北军顶个毛用。三天饿五顿,不用打就散了。 隆圣帝想要挽天倾,却处处受制于祖制、规矩和朝中臣子。杀人自然是最简单的办法,却也是最无效的办法。 不从根源出发,杀了司徒文,很快就会出现张文,李文。水至清则无鱼,贪官污吏是杀不尽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社会体系的问题,更是人性本质的问题。哪怕大刀阔斧的改革,剔除一切反对声音,大周也只能苟延残喘。至于推倒重来,那更是痴人说梦。内乱一起,各国立马就会兵发大周。 难道真如黄世安所说,大周已经没救了吗?徐平的心情是愈发沉重。瑜州之行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查贪抓鱼,而是大周根基溃烂的显照。 要想解大周的困境,光靠内政已经不行了,必须双管齐下。内部实施改革,外部发动战争。通过战争来发财,再用战争财来改革,国家有钱,才有可能缓解阶级矛盾。 想到此处,一个卑劣的谋划出现在徐平脑海之中。 既然元武和南安要在开春之后对大梁用兵,那么大周为什么只攻打南安呢?大周也可以对大梁用兵啊。 只待大周与南安开战,南安必然会收缩梁境的战线。届时,只要以全歼南安在梁境的兵马为由,大梁应当会放开飞云关。一旦大梁引周兵入境,那可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梁国以北有元武攻伐,梁国以南有大周驻军。只要你肯给钱,我就走。你不给,我就打你。一旦银子到手,我还是可以找理由继续打你。只要你大梁战败,你还得赔付巨额的战争赔款。列国之间哪有什么真正的合作共好,有的只是杀伐纷争。 背后捅刀子虽然下作,可就大周如今的国情而言,还有顾及脸面的必要吗。梁国势弱,谁都想分一杯羹。只有兵精马壮,国富民强,才有资格谈仁义道德。 战争是获取财富的利器,而阴谋诡计是赢得战争的伎俩。卑劣又如何? 第172章 误导 …… 时间过去许久,刺史府衙外,徐平缓步走出。 看到来人,吴宗轻声问道:“老大,你看,那个是不是小姐交代的人?” 高烨眉头一皱。“既然他出来了,双方人马也已经散开,咱们多观察一下再撤。” “哎,这一天天的,办的都是些什么差事。让咱们来瑜州刺杀瑜州刺史,我看上头多少有点大病……” 闻言,高烨嘴角一抽。“你特么……” 吴宗抠了抠脑门。“不是吗?一个月就百十两银子,玩什么命啊???” “你特么别废话了,要去刺杀黄世安也轮不到咱们……好好盯着就是。”言罢,高烨当即甩了对方一个大嘴巴子。 不是这群人?闻言,吴宗暗自一惊。 …… 刺史府暗堂中,一位老者掀开幕帘,缓缓走出。 见到此人,黄世安抬头一瞥。“一切都是按仲宰大人所言办的,大管家还有什么事吗?” 司徒明德微微以礼。“刺史大人,这可不光是为了我家老爷,也是为你自己。” 黄世安缓缓起身,将手背于身后。“大仲宰就那么肯定徐平能推断出来?就算他真的推断出来了,他会信吗?” 闻言,司徒明德摇了摇头。“刺,都是一根一根埋下的。信不信,不重要。” “大仲宰好气魄,就连那一位的脏水都敢泼。七皇子和赵阔还真是好命啊,此事一旦被陛下所知,太子和大都督也就到头了。”黄世安冷哼一声。 “刺史大人,话可别乱说……” …… 夜幕降临。 回到驿馆之后,徐平躺在软榻上,仔细回想着今天的一幕。刺史府之行,他感到一种莫名的违和感,却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黄世安的话,有很多地方触动了他。桩桩件件,条条款款,说得是模是样。他为瑜州所做的,为百姓所做的,徐平很佩服。贪赃枉法,却又义正严辞。 见到隆圣帝的皇令,黄世安不得已才将事情挑明。 看似无奈,但就实际情况来说,不应该如此。这不是在京城,徐平不觉得皇帝的御令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若真是这样,之前那些前往各处巡察的同类官员,早就把人肃清了。 从徐平入府,再到得见毛云申。而后因为英月娥的事,双方几乎撕破了脸。到最后,双方陷入对峙,徐平拿出令牌,黄世安为保全自己,只能与他坦白交心。 这一切都顺理成章,几乎没有什么漏洞。 想到此处,徐平愈发觉得事情有怪。 “咚咚咚!”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 徐平当即起身。“进来。” “世子,接到传信,散出去的人都陆续回来了。”张掖说道。 闻言,徐平双眸一凝。“快去把赶回来的人全部叫来!把宇文萧也喊来。” 片刻之后,张士杰、郭子韬、许阳等人围坐在一起。 待人到齐,徐平扫了一圈,而后开口问道:“说说吧,都了解到了那些情况。” 许阳微微点头,率先开口回道:“巡察使,我率本部人马在当地百姓的引路下找到了所谓的山害爆发之处。 山害爆发的时间已经过去许久,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但有一点,就地势情况与阻断距离来看,与实际消耗相差甚远。咱们都知道黄世安贪污,但数额差异恐怕远咱们超想象。” “哦?”徐平眉头一皱。“能估算出个大概吗?” 许阳仔细想了许久。“府衙公示的劳工账目上,其记录的疏源填山消耗大约二十万两白银,实际消耗应当不到五万两。 而此类自然灾害事件,在瑜州经常发生,长年累月下来,其贪墨的银子恐怕不在百万之下。” 徐平微微颔首。“你是如何推断的?” “军中有擅水利的兵卒,通过丈量、局部填方、地形与土质勘探,综合在一起估算。”言罢,许阳声音变得低沉。“这还只是溧阳一郡……” 徐平缓缓闭眼,仔细默算着账目差,许久过后,方才继续开口。“郭子韬,说说你和张老四下乡的结果。” 闻言,郭子韬掏出怀中册子。“回巡察使。就溧阳附近的乡里来看,每年除去商贾们领走的份额,大约还需要上缴三万石。按照当地的粮价折算成银子,大约六万两。 这里面的价格会因为一些灾害和添赋而增加,但最高不过九万两左右。 还有,瑜州府衙帮百姓摊赋的份额也并非全额。今年纳粮,附近的乡里依旧上缴了大约八千石。” 徐平接过对方递来的册子。“也就是说,溧阳郡府摊了不到六万两的赋银。 结合山害的损耗,满打满算,大约十余万两白银。 黄世安光疏源就报领了二十万两,这还没算修筑城墙、修桥铺路、还有他克扣的军饷。”话到此处,徐平徐平脸上的表情愈发阴沉。“暨州灾情,瑜州府担了多少,粥棚架设了多少?延续了多少时日?” “大约两月有余。粥棚数量不算多,四门各设三处。按估算,溧阳郡的担银大约七万两。不过赈灾有专项拨款,不与府库挂钩。”宇文萧淡淡的回道。“还有一点,但凡涉及城建的劳工,几乎都寻不到了。” “那些劳工被关在刺史府衙内。”徐平侧目看向宇文萧。“如果按我们的估算,除去黄世安为瑜州承负的银子,他这些年恐怕还贪了不下千万两白银,这还没算下面的郡城。 即便层层瓜分下去,他私人所得也不会低于数百万两。”言罢,徐平声音变得越来越大。“他还真是个好官。” 宇文萧眉头微微皱起。“世子,这些可都没有实际的证据。全是推断和猜测。若说劳工都在府牢,那么就更有问题。” 闻言,徐平微微一愣。“何意?” “世子,你怎么知道劳工在府牢?” 宇文萧此话一出,徐平猛然清醒。“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总觉得有种难以言表的违和感,黄世安是在误导我……” …………………………………….. (本书即将更改书名,作者在此征求各位彦祖的建议。有什么合适的,觉得不错的书名,还请在此处留言啊!给作者做个参考呗!作者在此谢谢诸位彦祖!) 第173章 立人设 …… 听闻此言,众人纷纷起身。 “世子,此话何意?” 详细整理了一遍思路,徐平抬手揉捏着下巴,将发生在刺史府内的事情一一说明。 “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这么说……”郭子韬面色一惊。“他还是个好官?” 闻言,徐平微微摇头。“不,这件事有问题。从咱们到达瑜州开始,黄世安就在给咱们下套。”言罢,徐平摆手示意众人坐下。“我出身上层,他是在给我立底层人设,用来博取我的同情和信任。” “你的意思是……”宇文萧正欲接话。 徐平摇了摇头,将手中册子放在了案台之上。“听我说完。 起初,黄世安或许是真心为民,但随着时间越来越久,金额越来越大,他的初衷变质了。救济百姓,摊负税务,成为了他立给众人的人设。”话到此处,徐平将案台上的册子翻开。“用以救民和摊赋的银子,已经远远低于他贪污所得,更他遑论克扣军饷之事。 今日在刺史府与他相谈之时,总有一种违和感让我很不自在。 宇文萧的话,提醒了我。问题就出在那些被他暂时收押的劳工上。” “劳工又有什么问题?”张士杰薅了半天头发,一脸的懵逼。 见状,许阳一巴掌呼他脑瓜上。“别特么再薅了,听世子说。” 徐平瞥了一眼张士杰,脸上的表情很是阴沉。“我同他进入刺史府的暗牢之内,那些人如果是百姓,为何不大声呼喊?为何不开口鸣冤?这无关于我是谁,这是人的本能。 他们虽然衣衫褴褛,模样憔悴,但眼神却很平淡,并没有不安和慌乱的感觉,好似早已预料到会有人前来。这就是我感到违和,却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地方。”(注释:169章有铺垫。) 宇文萧思虑几息,开口说道:“世子的意思是说那些人是府兵假扮,真正劳工百姓确实被处理干净了。留下他们给你看,不过是让你觉得他良心未泯,却又无可奈何……”(注释:劳工早就被害,这个在153章有铺垫。黄世安与赵元的对话。) 徐平微微颔首。“没错,劳工这方面这只是其一。从我们来到溧阳,所见所闻,都离不开他对瑜州的贡献,还有百姓对他的口碑。 这是他长久以来立下的人设,虽然贪赃枉法,却又一心为民。这个人设是立给那些不愿意与他同流合污之人看的,比如毛云申。 瑜州的官员里面总有与他背道之人,总有廉政之人。这些不与他为伍的官员,势必还有着为民之心。与其一个个除掉,不如让他们视而不见。 对于贪官,黄世安与他们狼狈为奸。对清官,黄世安给他们编织形象,不是我想贪,我贪也是另一种方式为民。 长久以来,他就这样混迹在瑜州的官场之中。白的理解他,黑的跟随他。没有人闹事,也没有人举报,毛云申甚至还愿意为他顶包。要说玩弄人心,他简直是有一套。” “要这么说来,他在牢中与你说的话……”宇文萧很快便抓住了重点。 徐平点了点头。“其二,他给我营造一种只要回京他就必死无疑的结论。把深处的矛盾往朝内去推,把关于他的问题弱化,把朝中奸佞的问题放大。 为了把事情严重化,他甚至搬出皇子来做挡箭牌,还佯装怕我受害。 朝中皇子除了纪贤、纪武与纪允,其他的年龄尚小,参合不了此事。 纪武背后是萧如讳,纪允背后是司徒文。这二人谁都知道不干净,只是没有实际证据。他所谓的有皇子参与其中,和点名司徒文与萧如讳有何区别?只是玩弄了一个语言技巧而已。” 宇文萧摸了摸鼻尖,开口补充道:“他还故意让你去见毛云申,既然毛云申已经选择了站队他,本没必要继续关在府牢,让他和你在府牢见面,是为了让你更容易动摇。” 话到此处,徐平猛然拍响案台。“此贼之奸诈,简直丧心病狂。在建立了人设上的好感和形事上的信任后,他再故意提到韩都督。” “纪武的背后有司徒文,纪允的背后有萧如讳。韩忠出身军旅,没有世家背景,他大肆敛财的意义不大。黄世安故意提到韩忠是想暗示你韩忠的背后也站着皇子,他是帮皇子在搞钱。”宇文萧瞳孔一紧,眼角止不住的抽扯。 宇文萧一语道明,徐平怒火中烧。“这个狗贼,其心可诛!他是想说韩忠背后站着太子,在通过我将这些情况传给陛下。 纪贤有亲近我的意思,这个恐怕是陛下默许的。除去靖北王府,若是在牵连出大都督府,无论太子还是韩忠,恐怕离死也就不远了。” 屋内的气氛已经凝重到了极致,郭子韬和许阳等人纷纷沉默不语。他们万万没想到黄世安居然在背后谋划了如此之多,甚至主意打到了当朝太子和武政府大都督到头上。 宇文萧双眼微眯。“世子,这件事,恐怕不光是黄世安。” 徐平侧目一瞥。“谋划此事的主使者当然不是他。要么萧如讳,要么司徒文。 这个狗贼,为了取得我信任,先在府牢内暗示出英月娥被抓的消息,乱我思绪让我动怒。 见到天子令之后,在佯装无奈的和我坦白,吐露心声。先让我知道英月娥受伤,最后又告诉我她完好无损。靠这种小伎俩,让我感到反差和感谢,老阴碧。” “世子说得不错,英月娥成了他博取你好感的筹码,也是最后一步。”宇文萧嘴角微微上扬。“可惜,百密一疏,还是被咱们察觉到了纰漏。” 闻言,徐平亦是嘴角微扬。“你说得没错。哪怕是在深的局,都一定会有漏洞。黄世安的话真假参半,但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这群狗东西,想让我当棋子,也不怕老子掀了他们的棋盘。” 见此情形,张掖开口问道:“世子,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徐平微微一笑。“所有证据他都可以处理干净,唯有一点他处理不掉。”言罢,徐平看了眼身旁的宇文萧。 “呵呵呵!那就是银子。”宇文萧也看了徐平一眼,同样笑了起来。 第174章 再入刺史府 …… 大周,东宫。 太子府内廷浴殿中,热气袅袅升腾。纪贤踏入池内,温水渐渐将其没过,漆黑的长发飘散在水面。 浴池边摆放着精致的铜盆,盆中盛着些许花瓣。纪贤微微仰头,双目轻闭,面容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更显几分神秘。 许久过去,他缓缓坐直身子,宫女们小心地伺候着,将毛巾浸润,为其擦拭着身上。 夜色已深,偶有些许水滴声和轻微的脚步。纪贤随手揽住一位宫女,轻轻一拉,将人扯入池中。 就在此时,殿外却传来一阵声响。“殿下,太子妃来了……” 听闻此言,纪贤抬手勾了勾池内宫女的下巴,而后又将人一把推开。“都出去。” 几息过后,太子妃傅红玉推门而入。“季昌送来了消息,事情查出了一些眉目。” 纪贤微微侧头,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入水中,又溅起微小的涟漪。“萧如讳还是司徒文。” 傅红玉跪坐在池边,随手拿起毛巾,为其擦去额头上的水珠。“应当是司徒府,是不是司徒文不好说。” “哦?”纪贤嘴角微扬,慵懒地伸展开双臂,似乎颇为惬意。“本宫那皇妹呢?这几日情绪可稳定?那么点小事就弄得心神不宁,真是不堪大用。日后除了用作联姻,恐怕也没什么别的价值。”言罢,纪贤抬手搂住傅红玉的腰肢,在其身上轻轻一嗅。“瑜州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傅红玉褪去身上的衣袍,露出羊脂白玉般的肌肤。“纪妃鱼这两日倒是冷静了不少。至于徐平嘛,溧阳那边还未有消息传回京城。” 闻言,纪贤搂住傅红玉的脖颈。“本宫已向父皇进言,徐平和纪月华的事情应该已成定数,章台舒家要灰飞烟灭咯。” “南境、贺州还有徐州,大周要乱套了呢。”傅红玉莞尔一笑,顺着纪贤的身子径直滑入了池中。 见状,纪贤靠在对方怀里。双目缓缓闭上。呼吸平稳而均匀,神态怡然自得,似乎很享受这片刻的闲暇与安宁,仿佛大周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傅红玉将人推开,把头埋入了水中。 一夜龙蛇舞…… …… 翌日一早,英月娥独自回到了驿馆。 徐平得知她归来,急忙寻了出去。 堂内,看着略显憔悴的英月娥,徐平微微皱眉。“无碍吧?” “无碍,受了些轻伤。月娥有劳殿下挂怀了!”言罢,英月娥躬身施礼。 见状,徐平抬手将之扶起。“没事就行,事情已经有了眉目,接下来你好生休息即可。” “殿下言重了,些许小伤而已,无关轻重。待月娥沐浴一番,很快便好。” 徐平微微颔首。“去吧。” “月娥告退……” 待人走后,徐平唤来了宇文萧、张掖与裴擒虎等人。“南境即将有战事,瑜州之行得赶快了。你们随我再去趟刺史府。” “可要带人?” 思虑片刻,徐平点了点头。“自然!明面上我与黄世安应当不会有大冲突。说不定他还希望咱们去呢。毕竟,我可还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态度。”话到此处,徐平不由的咧嘴一笑。“不过嘛,不带人去,本世子怎么砸了他的棋盘。” 刺史府内,黄世安悠然地坐在太师椅上。左手托着茶盏,右手微微揭开盏盖,一股热气袅袅升起。他眯起双眼,低头端详着盏中的茶汤。“瑜州的天,它变不了。” 轻抿一口,茶香在其口中缓缓散开。周围一片静谧,偶尔传来一些轻微的鸟鸣声,更衬出此刻的祥和。黄世安放下茶盏,嘴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在他看来,徐平的瑜州之行,也到此为止了。接下来,无非就是走个过场,而后回京复命。毛云申既然已经站队,能把他给捞出来,更好。 捞不出来,那也无妨。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寒风袭过,天空愈发的阴霾。年关早已过去,万物复苏的季节也即将来临。春季多雨啊,又要到捞银子的时候了。看着映入眼帘的院墙,黄世安似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许久过去,外面有家仆入府通报。 徐平又来了。 黄世安缓缓起身,当即迎了出去。“贤侄啊,今日无事吗?” 徐平看着满脸堆笑的他,似乎两人从未撕破过脸皮。“叔父,此次前来瑜州巡营也有好些时日了,多有叨扰啊。” “来来来,快来里面坐。”说着,黄世安一把拉住徐平,笑着带人来到了内堂。“贤侄啊,这个你还是收下。将士们疾苦,聊表心意了。”言罢,黄世安再次掏出了募捐书与银票。“这下,你不该推脱了吧。不论这些银子干不干净,只要它的用途是为国为民,那就无可厚非。” 见状,徐平接过募捐书,在手中轻轻拍打了几下。“多谢叔父了!永宁可是受之有愧啊。 叔父日前所言,永宁受益匪浅。瑜州之事,全乃形势所迫。叔父忧国忧民,庇护一方,侄儿又怎能妄加评判。” 两人攀谈之际,一位家仆俯身在黄世安耳旁说了些什么。“你能明白叔父的不易就好。你先在此稍坐,叔父去安排一些事务,很快便回。你我今日可要多喝几杯。”说到此处,黄世安缓缓起身。 见对方起身,徐平亦是跟着站起身来。“叔父,我能在您这院中逛逛吗?” 闻言,黄世安微微一愣,而后点头回应。“我这院子长久无人打理,竟是些枯枝败叶,贤侄若不嫌弃,随意逛。” 看着黄世安离去,徐平跟宇文萧对视一眼。二人行走在府内院落之中,随意打量着四周。许久过去,宇文萧侧目看向徐平。“世子,可有发现?” “难说。数额巨大的银两,黄世安不可能兑换成银票,这样会留底。要么藏匿于府内,要么藏匿于外处。”说到这,徐平再次扫视了一圈。“藏匿于外处的可能性也不大。长时间需要人看管,难保下面人不会伸手。数额巨大,人心如何经得起诱惑。” 对此,宇文萧亦是认同。“大体上是这个道理。即便当初还在康州,府中银钱也不会外置。按咱们的推算,如果有数百万两的银子,那么也不是一般地方所能藏匿的。” 二人边聊边走,又过去片刻。徐平在一处墙角下缓缓蹲下。 第175章 藏银之处 …… 大约半炷香后,黄世安摇晃着身子回到了内堂。 看着院中的徐平,他眉头微皱,很快又舒展开来。“贤侄啊,我这院落可是破败不堪啊,倒是让你见笑了。” 徐平瞥了宇文萧一眼,而后两人朝着堂内走去。“叔父说笑了,待到春来,稍做修整,亦当别有一番景色。” 几人沿着案台围坐而下,黄世安抬手一挥。“来人,看茶。”言罢,他又朝着徐平微微一笑。“不知贤侄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若是叔父帮得上忙,你尽管开口。” 闻言,徐平抬眼看着黄世安,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深沉。“叔父,若说事情嘛,侄儿还真有一件。” “哦?何事?”黄世安拂须问道。 二人说话之际,却见家仆端着茶水送了过来。徐平揭开盏盖,轻轻吹了几下。“既然昨日与叔父已把话说开,那么侄儿想问下叔父何时将人归还?” 此话一出,黄世安当即一愣。英月娥一早便已返回,按脚程来算,至少一个时辰之前就该回到了驿馆。“贤侄此话何意啊?那位姑娘,叔父可是一早就放回了。难不成她没有回到驿馆?” 徐平佯作吃惊,将手中茶盏轻放于案台之上。“叔父,您的意思是人已经走了?这是您在与侄儿玩笑呢吧。” 见徐平这副模样,黄世安心里泛起了不解。难道人真的没有回去?也不对。还是说徐平想借机寻事?几息过后,他抬手为徐平沏上一杯茶水。“若是人不见了,叔父可以派府兵帮忙寻找。贤侄手下不是还有数千精兵吗?这溧阳城也不大,想来,要不了多久便可将人找到。” 就在此时,宇文萧用余光扫了徐平一眼,随即开口说道:“世子,英姑娘乃是王爷的……若是把人丢了,王爷怪罪下来,咱们下面人可要受罪了。” 闻言,徐平亦是佯作叹息。“叔父,你有所不知。此女乃是我父王的相好,若是人不在了,侄儿也不好交代。” 话到此处,黄世安如何不明白,徐平又是来找茬的。什么靖北王相好,简直是胡言乱语,这是把他这个一州刺史当傻子对待。 黄世安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那依贤侄的意思,是待如何?” 徐平缓缓起身,扫视了一圈周围。“叔父啊,可否容侄儿差些下人进来寻找?说不定是她迷路了,人还留在这刺史府内呢?” “啪!”黄世安拍案而起。“荒谬!昨日我已与你说得清清楚楚。就这样,你还要执迷不悟吗?搜查刺史府?你以为你是谁?” “呵呵!”徐平嘴角上扬,既不动怒,也不吵架。“叔父息怒!息怒啊。侄儿这也是无奈之举,出此下策,还请叔父应允。” 徐平是想查自己的存银之处吗?黄世安很快便猜到了对方的意图。想到这,他反而笑了起来。让他一探究竟,死了这条心也好。“哼,也就是你了。若是换做别人如此无礼,叔父我可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既然人是在府内丢的,那你就唤些人来找吧。别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叔父我这下人少,不好收拾。” 闻言,徐平朝着张掖使了个眼色。 张掖心领神会,当即离开府内。片刻之后,他便领着百名玄甲卫来到了此处。 徐平微微一笑,朝着黄世安拱手施礼。“叔父多多担待,侄儿得罪了。” 黄世安冷哼一声。“要是找不到人,贤侄还是快些回京吧,说不准那位姑娘已经离开瑜州了。” 徐平并未接话,只是抬手一挥,张掖当即领着众人各处查看。 黄世安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些兵甲,仿佛他们搜索的是并不是他的府内。对于这样的情况,他本可以直接拒绝,可他不想再次撕破脸。更何况,随随便便就能被人发现的话,这么些年早就出事了。 时间缓缓流逝,整个刺史府内的各处都是玄甲卫在巡查。徐平朝着宇文萧看了一眼,对方微微点头,两人极有默契的走到院墙附近。 见此情形,黄世安眉头微皱。“我说贤侄啊,这院子里面空空如也,全是些杂草枯枝,一眼便可看清一切,还有寻查的必要吗?” 徐平回头一笑。“我与下属随便瞧瞧罢了,叔父难道介意?还是说此处有什么不方便的情况?” 看着不远处的徐平和宇文萧在院墙上指指点点,黄世安突然发难。“够了!时间已过去一炷香有余,还要寻到什么时候?贤侄莫不是觉得叔父这个一州刺史好欺负?” 看着黄世安的表情,徐平愈发确定了自己的推测,银子恐怕就在刺史府内,或者说至少有一部分在。 徐平和宇文萧走在院中,这院子看似没人打理,杂草丛生。这些杂草又短又枯,稀稀拉拉的长在各处。如今已过年关,春分将至,丝毫没有起芽的迹象。再看院墙,墙面斑驳陈旧,墙角与缝隙处却连一根草都没有。这些地方想必是有藏银,甚至整个院墙内部都有可能是银子堆砌。 刺史府的院子没人打理,本就是件奇怪的事。现在看来,不过是黄世安怕被人发现,才营造出这种迹象。 当然,刺史府院落内的银钱应当也只是一部分。埋土、埋地、砌砖、粪池,多半都有藏匿。府内定然也有暗房、暗库。更遑论狡兔三窟,黄世安也不可能只有这一个窝。 对于查饷嘛,抓住一处足矣。只要人赃并获,它处藏银刑讯审问即可。 “叔父莫急,这就好!”言罢,徐平大喊一声。 闻声,玄甲卫的众人缓缓从各处退了出来。 见状,黄世安阴沉着脸说道:“这找也找了,看也看了。贤侄,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闻言,徐平嘴角上扬。“宇文萧,本使都说了英月娥不在刺史府,你非要说人在此处。如今折了我叔父的脸面,回去之后,看我怎么处置你。”说完,徐平转头看向身旁的张掖。“愣着做甚,还不把他拿下!” 徐平的话音刚落,宇文萧微微一笑,当即拔出佩刀,朝着张掖冲去。六境修为全力爆发之下,其刀势刚猛无比。 见状,张掖倒是不慌不忙,只侧身一躲,长刀便由上而下,全力劈在了院墙之上。 黄世安这些年贪墨的银子确有一部分砌于院墙。看到这一情景,不远处的他慌忙大喊。“住手!快住手!!” 第176章 人赃并获 …… 随着宇文萧刚猛无比的一刀砍在了院墙上,整个院墙出现了一道深长的裂痕。几息过去,裂痕逐渐扩大。 看着这一幕,黄世安目眦欲裂。“你们放肆!!!徐平,你到底意欲何为?来人!!”一边说着,他一边冲到宇文萧身旁,将人一把推开。 “咔……嚓!” “咔…嚓…!!” 随着院墙裂缝增大,里面一片晃眼的银白色浮现出来。 徐平平淡的看了眼院墙,继而抬手一挥。“张掖,还不带人去帮帮黄刺史。” 随着黄世安的喊话传开,府院内大量士兵涌入。“徐平……你非要与本官作对吗?” “动手!”徐平大喝一声,玄甲卫众人当即拔出佩刀。 一时间,双方人马对峙在一起。黄世安眼角疯狂抽扯,心中怒火横生。“瑜州营有数万兵马,你以为凭你这几千营兵就能翻天? 徐平,退一步,大家都好。往后的每年,我可以给你算上一份。我与你说过,撕破脸了,你离不开瑜州。” “黄世安啊黄世安,你可真会演戏!就连本使都差点被你感动了。”言罢,徐平缓缓走到院墙旁,随即,用力朝着裂缝处挥出一拳。几息之后,其内堆积的白银轰然倒塌。“啧啧啧!你可真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啊。就这些银子,连本使看着都眼红!”话到此处,徐平弯腰拾起一块银锭。“景平九年、武政府定饷。这白花花的军饷,本使还以为你全部用之于民了呢!” 听闻此言,黄世安咬牙切齿。“本官不想把事情做绝。徐平,每年三成,你就此离去,咱们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你若是执迷不悟,就别怪本使翻脸无情。” “黄大人,你是在说笑吗?”言罢,徐平全身内劲骤然涌现,而后全力一掌,将裂痕扩散之处的银子尽数推翻。“这些可都是瑜州营将士们拿命换来的钱,是瑜州九郡百姓的血汗钱!!! 你简直狼心狗肺!!!” 闻言,黄世安勃然大怒。“徐平!今天杀了我黄世安,瑜州的百姓会拍手称快。明天找个理由杀了你这个巡察使,他们照样会拍手称快。 百姓目不识丁,懂得了什么是非对错?只要死的人比他们有钱,有权,有身份,那就够了。 本官贪得再多,那又如何?瑜州难道不比往年好吗?你以为换个人来瑜州,这里就干净了?就算干净得了三年五载,那么十年八年之后呢? 你不过一黄口小儿,你懂得了什么?本官就算……” “恶贱匹夫!你比之司徒文与萧如讳更加令人作呕!”言罢,徐平猛然拔出了腰间的碧城刀。“一边与我大谈朝堂昏暗,一边又痛哭百姓疾苦。一边叹息着国家溃烂,一边又收刮着民脂民膏。 上不思图报国恩,下不思仁善黎民。国之蠹虫,民之贼寇!心黑如墨,欲如涛海。 居高位而不思恤民,掌权柄却以利己肥家。搜刮污银,如狼吞虎噬;聚敛民财,似蚁聚蜂攒。 以公帑为私囊,以官爵作市贾。枉法徇私,克扣军饷。谄媚权贵,形如腐尸。狗贼,汝德之败坏,行之恶劣,简直令人发指,人神共愤!” “徐平……你……你,你……” “住口!蝇蛇鼠辈,贪得无厌,似汝这般畜牲,安敢在此嘤嘤狂吠。你有何狗脸去见瑜州的九郡百姓? 泱泱大周,数百年国祚,何曾出过似汝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竖子……你真要鱼死网破不成?本官不愿……” 未等黄世安说完,徐平大喝一声。“裴擒虎!给我拿下刺史府!!!” 闻讯,府衙外精骑迅速将此处包围,裴擒虎则领着玄甲卫朝向内院杀来。 一时间,整个刺史府内金铁交鸣。 看着玄甲卫肆意屠戮外堂的府兵,黄世安大惊失色。“徐平,本官乃当朝二品刺史,你无权在此拿我。” 闻言,徐平冷哼一声。“陛下授我便宜行事,如今你人赃并获,就算本使将你当场处决,亦是无妨。”言罢,徐平抬起手中长刀,摇指着黄世安。“你还不束手就擒。” 时间尚未过去许久,刺史府后院内,大批玄甲卫如潮水般涌来,将整个后院围得水泄不通。 一众府兵围绕着黄世安,纷纷拔出手中佩刀。 徐平抬手一挥,双方瞬间短兵相接,喊杀声响彻府内。 刀兵的碰撞不断传来,引得内院火花四溅。数百名府兵怒吼着,挥刀砍向院内的玄甲卫。 见状,张掖满脸不屑,长刀挥砍,只几息时间,便有数人倒下。 半炷香过去,外堂的府兵便已被清理的七七八八。 “啊!!”一位府兵统领惨叫一声,整个人被击飞数丈之远。 徐平侧目看去,但见裴擒虎首当其冲的闯了进来。“老大!” 他正欲开口,却闻府外马蹄声声,兵丁的呼喊之语此起彼伏。 “不好,是瑜州营的兵马来了。”宇文萧翻身而起,站至院墙之上。 闻言,徐平眉头紧锁。“若是毛云申领兵前来则无妨。人赃俱获,他若是知道了黄世安的所作所为,恐怕比咱们更想宰了他。”说到此处,徐平又微微摇头。“他应该还在府牢,恐怕不是他。” 宇文萧点了点头,而后侧目看向不远处的黄世安。“是你提前调兵了? 世子,咱们带上他撤吧。” “哈哈哈哈哈!”闻言,黄世安嘴角缓缓扬起,亦如两人对饮时的那般。“贤侄啊贤侄,想清剿刺史府,你恐怕来不及了。” 府衙内还有数百名府兵,要在瑜州营包围之前肃清,该是不可行。想到此处,徐平看着黄世安,双眸微微凝起。 当是猜到了徐平的心思,黄世安笑着说道:“贤侄啊,你也别想着拿我做挡箭牌来撤离府衙。一旦我被你擒获,那就随时都有可能交代一切。 只要这些事情被查实,所有人都难逃罪责。我要是被你拿下了,他们恐怕巴不得我死。” 如今人赃并获,这是拿下黄世安的最好机会。要是此时率军撤离,一切可就回到原点了。 徐平掏出怀中的天子令看了一眼,而后高举于顶。“帝令在此,见令如见陛下,尔等还不放下刀兵。” 得见此令,一众府兵面面相觑。 “在场的没有谁是干净的,往日里你们拿的银子少吗?”见状,黄世安赶忙大喝一声。“徐平,事已至此,你就别费心机了。 你就此离去,今日府内之事,全当没有发生过。” “擒贼先擒王,张掖,拿下他!!!” 第177章 两军对峙 …… 黄世安的一席话,瞬间就稳住了府兵的心思,这群府兵之中确实也没有那个是干净的。贪污腐败之事,历来都不只限于为官的那几个。 徐平知道,接下来只能硬来了。先将人拿下,后续在做打算。“张掖、阿虎,拿下黄世安!!!” 闻令,张掖、裴擒虎等人携同玄甲卫径直杀向府兵。一时间,血花在府院内四处飞溅。 另一边,府衙外的豹营精骑组成紧密之势,一步步地向内挤压。府门处的战斗同样是异常激烈,有人倒下,立刻就会有人继续冲出。整个刺史府的里里外外,混乱与血腥交织,惨烈无比。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王尚武与苏缇领着上万瑜州营兵马赶到。抬眼看着刺史府外的战况,王尚武大喝一声。“住手!” 见到大量兵马赶到,许阳眉头紧锁。除去留在凉州戍边的兵卒,瑜州营尚有步卒两万,马卒一万。就凭一千玄甲与两千豹营是无论如何都抵抗不了的。 无奈之下,许阳抬手一挥。身后兵马纷纷止戈。“王将军,我等在大营见过。你率军前来,所为何事?” 闻言,王尚武冷哼一声。“尔等乃武政府巡察使麾下,本就无权在刺史府拿人。如今还刀兵强闯,这是形同谋反! 尔等要是识相,就快快下马受降。否则的话,本将定叫尔等伏尸于此。”言罢,王尚武抬手一挥,身后的部卒纷纷搭弓引箭。 见此情形,许阳怒声喝道:“狂妄!王尚武,我等受皇命前来,巡察使更有天子帝令随身,你敢藐视皇权,兵犯天威不成?” “呵呵!”王尚武冷笑一声。“你说有就有吗?三军听令……” “王尚武,你简直狗胆包天!!你就不怕被诛九族吗?”许阳心头一颤。豹营乃全数马卒,没有塔盾的遮掩,对方如果万箭齐发,顷刻间就会被射成刺猬。 “诛九族?呵呵!是吗?放箭!!” 一声令下,驽手正欲开弦,却闻外堂传来大声呵斥。“住手!!!” 众人眺望过去,但见徐平擒着黄世安至府门外走出。“本使携天子令巡察瑜州,尔等要谋反吗?”言罢,徐平抬手一摊,金黄色的天子大令出现在众人眼前。 见到皇令,瑜州营的部卒面面相觑之后,纷纷愣在原地。 “将军?” “王将军,这……这?” 王尚武勃然大怒。“休要听他胡言!他那令牌是假的!此人丧心病狂,胁迫刺史大人,尔等还愣在原地做甚?还不放箭吗……” “将军,袭杀巡察使可是要杀,杀头的……” “王将军,我看那令牌金灿灿的,可不像是假的啊。” 看到身后议论纷纷,犹疑不决的瑜州营兵甲,王尚武头皮发麻,连带着后槽牙都快咬碎。“你们想抗令不成??” 与此同时,已被擒获的黄世安亦在府门口大声呼喊。“三军将士们,本刺史待你们怎样?待瑜州的百姓又怎样?你们现在家有余粮,过得松活,这样的日子不好吗? 朝廷昏聩,有奸佞作祟。本刺史含冤受罪,你们勿要生疑。还不速速将这些兵马拿下。”什么二品刺史,什么靖北王世子,如今都已不再重要。他已做好了打算,只要今日一旦脱身,立马就潜逃它国。 听闻此言,瑜州营的部卒纷纷收起弓弩,转而拔出佩刀。黄世安在溧阳的口碑自是不用多说,恐怕朝中有恶贼乱政,意图残害忠良。 “快放开刺史大人!”有部卒立马持刀上前。 有一人起头之后,立马就有数名部卒上前。“黄大人为瑜州尽心尽力,岂会是奸臣乱党,你等还不快快放人。” 见状,徐平亦是大喝一声。“你们不要听他的!此人贪赃枉法,克扣军饷,如今已是人赃并获,当场被本使拿下。 诸位将士,你们不妨派人入府查看,那么些年来的军饷都被此人藏匿于府中。是真是假,一眼便知。” 此话一出,瑜州营中再次嘈杂了起来。 “不是于成勇和方括那两个狗官扣了咱们的军饷吗?怎么又成了刺史大人?” “刺史大人早已将克扣军饷的将官斩首示众,你在胡说八道。” “就是!” 见到众人出声,黄世安亦是赶忙开口说道:“徐平,你不要在此血口喷人!将士们,本官数日之前才给你们发放军饷,你们都忘了吗?还不将这些人拿下?” 徐平瞥了一眼黄世安,脸色阴沉无比。“诸位瑜州营的弟兄们,是真是假,你们前往一探便知?这等事情,岂会是本使信口开河?难不成银子还能是假的?” 见事态不对,王尚武眉头一皱。“本将乃瑜州营代统领,你们要违抗军令吗?还不将这些人马拿下。” 看着周围的兵卒,王尚武与黄世安心惊胆颤。若在拖延下去,势必生变。朝廷下来的饷银是假不了的,只要入到府内一探,立马就会露馅。 突然一名校尉走上前来。“王将军,可否容我等进去看看?” “锵!”王尚武当即拔出佩刀。“本将让你们将人拿下,违抗军令者死!”言罢,他抬刀架在此人脖颈。“不要再让本将说第三遍!” 见状,瑜州营的将士全数抬起刀兵。大战一触即发。 “裴擒虎!!!”徐平大喝一声。“把院墙撞开!连带着外墙一起!快!” “好嘞!大哥看我的!!!”言罢,裴擒虎双拳紧握,臂膀骤然涨起,连带着全身上下,青筋乍现,只一瞬间,便将全身气势攀登到极致。“呀!!!喝啊!!!” 闻声,连带着府内、府外的兵卒纷纷抬眼望去。 “坏事了!”王尚武暗叹一声,举起长戟便径直朝向门外的豹营兵马杀去。“杀!都给本将杀!!!”要不是黄世安还在徐平那边,他早就率军冲杀而去,那还用啰嗦半天。想到此处,他暗暗骂道:“可恶啊,早知道就该连着黄世安一起宰了。” 第178章 刮骨疗毒 …… 王尚武突然来袭,顿时便引得双方部卒神经绷紧。寻常对峙都是兵甲为先,主将先行的可不多见。 “狂妄狗贼,你安敢逞凶!!!”见有将来袭,张掖翻身上马,当即杀上前去。 带头的都已经冲杀开来,双方的兵马亦是不再犹豫,纷纷朝向对方冲去。 “住手!别打起来!都住手!!”徐平大惊。瑜州营的部卒西征北伐,却过得贫苦不堪。他们都是为大周流过血汗之人,不该死在此处。更遑论豹营与玄甲卫更还是自己的亲兵,无论哪边有所损伤,都是莫大的不值。 “砰!!砰!”就在此时,府衙传出几声巨响!裴擒虎竟以蛮力将整个内院墙壁与府衙外墙撞开。巨大的窟窿下,大量白银滚落出来,铺散在墙角的各处。“老大!!” ……,这满地的白银让瑜州营的兵卒们愣在原地。他们齐齐看向黄世安,难不成这么些年拿命来换的银钱都在此处。 “将,将军……这,这么多银子?”只片刻的稍动,立马就有部卒开始询问。 王尚武头皮发麻,脸色阴沉无比,这下事情闹大发了。 看着满地白银,徐平当即拦在玄甲卫身前。“诸位瑜州营的弟兄们,你们睁眼看看这些银子,本使可有妄言?黄世安贪赃枉法,克扣军饷,你们还要为了他而枉送性命吗?”幸得裴擒虎及时撞开院墙,否则必然引起双方械斗,那边的损伤,都是徐平不愿意看到的。“王尚武,如今这银子就摆在眼前,你还有何话可说?” “真的是银子!!” “好多银子啊……” “弟兄们,这都是银子啊。” 徐平言语之际,瑜州营的部卒已经开始骚乱,有大量的士兵冲向院墙,甚至连手中刀兵都纷纷丢弃在旁。 “混账!不要乱!都不要乱!”王尚武勒住缰绳,手中兵器一横,将身后兵卒当场拦下。事情已经掩盖不了,他抬眼看向府衙前的黄世安,佯装怒火中烧。“黄世安,这是怎么回事?你竟敢贪墨军饷?” 闻言,黄世安眼角疯狂抽扯,尚未来得及怒骂,徐平便已开口。“王将军,在这瑜州地界,谁不知道你是黄刺史的跟班,如今说这些话,怎么着?是想撇清关系吗?” 此话一出,王尚武身后的兵卒纷纷侧目以视。“将军?” “王将军,咱们的饷银……” “住口!”王尚武回头瞪了一眼骚动的兵卒,而后又转身以礼。“巡察使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末将怎么会跟黄世安这种狼心狗肺之辈有关,一切都是他所为,我等可都被他蒙在鼓里啊。”言罢,王尚武驭马后撤,缓缓退入军中。 “呵呵呵!恶狗弑主啊!”黄世安冷笑连连。“王尚武,事到如今,你还想与本官撇清关系?你拿的银子,在这溧阳郡内可仅次于我。” 听闻此言,在场兵卒怒视着退入军中的王尚武。“王将军,黄世安所说的,都是真的吗?” 眼见事情败露,王尚武眉头紧锁,意欲夺路而逃。可未等他拍马,瑜州营的部卒便将之团团围住。 “王尚武,你整日在营中为我们鸣苦,为我们道哀,都是在演戏吧。” “你这个狗贼,张口弟兄闭口兄弟,你就是这样做人的吗?” 仅仅几息时间,瑜州营的部卒纷纷破口大骂。 见状,黄世安冷哼一声。“都是秋后的蚂蚱,你还想撇清关系?分银子的时候,你可是比谁都积极,如今想下船?晚了!你简直可笑至极。” 与此同时,潜伏在刺史府附近探查的高烨抓耳挠腮,事情出乎意料,他怎么也没想到黄世安居然那么快就被徐平拿下,连带着贪墨的银子也泄露了出来。 “头儿,这下怎么办?”吴宗在旁小声问道。 高烨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一会咱们的人冲上去制造混乱,只要刺史府衙外再起兵戈,自然有人会除掉黄世安。” “头儿,府衙外可有上万瑜州营的兵马在啊。咱们就百十号人,这样冲出去,那特么不是找死呢吗?” 闻言,高烨白了吴宗一眼。“随行的门客都有修为傍身,哪有那么容易死。至于那些死侍,死了也就死了。” “那咱们不用管黄世安吗?是谁会除掉他?” “问那么多做甚?管好你自己。” 为免对方起疑,吴宗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刺史府外,瑜州营早已经四散开来,抢银的,吵闹的,怒骂的,引得整个现场混乱不堪。 见此情形,王尚武双目一凝,骤然勒紧缰绳。战马吃力,双蹄顿时抬起。“都给本将闪开!!”言罢,他抬起兵刃将身旁兵卒挑开,而后双腿一夹,妄图逃离现场。 “阿虎!!!拦住他!”徐平见状,赶忙大喝一声。 “好嘞!老大,瞧我的!!”言罢,裴擒虎捡起一块银锭,抬脚踏出弓步,震得整个地面龟裂成蛛网状。而后他铆足全力,将银锭砸向飞奔而逃的王尚武。 “嗖…………….啪!!”一声巨响!银锭穿袭而过,将王尚武连人带马砸翻到数丈之外。 见状,徐平大喝一声。“还不快把他拿下?” 瑜州营部卒先是微微愣神,继而一拥而上,瞬间将人死死摁住。 “放开我,放开本将!!” “你们反了不成!!” “还敢猖狂!给老子安静点。”一名下品杂将掏出汗巾,一把塞进了王尚武嘴里。 “唔!唔唔!” 片刻过后,王尚武被几名校尉五花大绑的带到了徐平跟前。“巡察使大人,我等被此贼迷惑,绝非犯上作乱,还请大人明鉴呐。” 徐平微微颔首。而后又看向一旁的王尚武。“装了十三就想走?张掖!!” “末将在!” “废了他的修为,押下去。”说完,徐平回头看着黄世安。“叔父,你还有什么后手没使出来吗?” 此刻的黄世安倒是平淡无比。“贤侄啊贤侄,我不过是条小鱼。死了我黄世安,大周就能得救了吗?你也太天真了。” 对于此言,徐平嗤之以鼻。“一条不够就十条,十条不够就百条。” “呵呵!好似我这等人,大周官场数不胜数。人都被你处理完了,这天下谁来给皇帝打理。”黄世安摇了摇头。 “不必在此饶舌,朝堂上的奸佞再多,还能多过天下百姓?” 第179章 交换 …… 看着王尚武被带走,瑜州营的兵卒也纷纷放下了武器。 没有引起血斗,徐平长舒了一口气。黄世安这样的人必然不在少数,也必然不止在大周。看着对方一脸平淡的模样,徐平微微摇头。“黄大人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黄世安与徐平对视一眼,而后回头看了眼刺史府。“巡察使觉得本官该说些什么?” 徐平瞥了他一眼,心中多有不屑。“大周还真是艰难呐。 奸佞横行乱庙堂,豺狼虎豹祸民乡。 你在与我大谈百姓疾苦之时,是怎么做到脸不红心不跳的? 黄世安,汝脸皮之厚,堪比帝都城墙啊。你简直罪该万死!” 听闻此言,黄世安非但没有动怒,反而放声大笑。“徐平啊徐平,按理说,你是动不了本官的。光靠这些银子,可扳不倒一州刺史。” “呵呵!”徐平也跟着笑了。“哪怕是人赃并获,你都有说的。你干这个瑜州刺史是选错路了,你应该去邦政司任职啊。” “不必言语讥讽,有意义吗?”说着,黄世安眯起了双眼。“巡察使可不领兵,你有一个好爹啊。 若非顾及徐沧,你区区四品小吏,安敢在刺史府动武?光靠隆圣帝的天子令,那可不够啊。” “哦?听你这么说来,刺史大人是心有不服咯?”徐平缓步走到黄世安跟前,仔细打量半天。“似汝这等人渣,下辈子投胎怕是要进畜生道了。” 黄世安当初的话有多让徐平意动,如今就有多让徐平恶心。他对瑜州的确做出了贡献,这个没有人否定。 可你要贪就贪,何必摆出忧国忧民,唯恨自己力所不及的姿态。暗中吸食着大周的血肉,却在那里装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简直无耻至极。 抛开贪腐不说,还想在背后埋刺。要是没有察觉到异样,将瑜州的经历如他描述那般反馈给皇帝,那还得了。韩忠可是大周的擎天之柱,他若倒台了,列国君主做梦都得笑醒。 司徒文也好,黄世安也罢,为了个人利益,简直丧心病狂。 想到此处,徐平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阴冷。“黄世安,你是自己交代清楚,还是本使大刑伺候?若非你还有用,本使现在就想将你千刀万剐。” 闻言,黄世安先是一愣,而后又满脸不屑。“横竖都要死,交不交待有何区别?你若是能放我一马,让我离开瑜州,我可以将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你。 否则的话,别说你这个巡察使,就算司徒文他们也不会饶了我。我活着,对于他们而言可不是好事。 咱们做个交换,只要让我离开瑜州,我保证你能得到有用的信息。我只是小鱼罢了,扳倒我可救不了大周。” 黄世安这话不假,不把烂根挖穿,杀一百个贪官都没有意义。这是由上至下的利益链接,也是巨大的利益网。 若非有靖北王府这个后台,恐怕朝中还真没有人敢深挖。 对于这样的奸贼,徐平是深恶痛绝。对于这样的人,也不需要讲什么信用。 徐平眉头紧锁,佯作颇为纠结。 见状,黄世安继续说道:“徐平,不到万不得已,我都没想动你。奈何啊,真到了如今,想动却动不了咯。 徐沧的名头确实响亮,当然,这也和溧阳挨着北境有关。若是其它州郡,那可就未必了。”说完,但见徐平没有回应,黄世安又继续说道:“你不必这般纠结,我的死活也没有那些消息重要。 这么些年来,就算贪腐,我也实实在在的为瑜州做了不少事。 反观你父王,能成为一境之主的戍边王,他可比我黑多了。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你还年轻,阅历尚浅,何必咬着我不放?” 闻言,沉默许久的徐平终于回道。“你这些年贪墨的银子不止于此吧?” “正所谓狡兔三窟,更何况我这个一州刺史,银子当然不止这些。”见徐平正欲接话,黄世安却先行开口。“只要放了我。这些银子你可以上缴国库,还有更多的藏银之处,我也可以全部告诉你。那些银子,你可以交给你父王,北境的兵马,想必又能壮大不少。” 徐平闭上双眼,而后又缓缓睁开,脸上写满了无奈。“你说的对,你的命,死不足惜。不过,我如何验证你话的真伪?若要本使放你离开,你必须先行交代。” 闻言,黄世安亦是皱起了眉头。把知道的都交代了,那不就任人拿捏了。主动权一旦丢失,对方要想反悔,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就算丢些无关紧要的消息给徐平,人家也不傻。不是自己需要的信息,给了也没有意义。 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言语,纷纷陷入了沉默。 随着瑜州营的部卒放下刀兵,张掖等人也让随行兵甲散至两侧。府外,玄甲卫将院墙包围,饷银虽已查获部分,但也不由瑜州营的兵卒争抢。只待事情有了进展,徐平还需要上书请旨才行。 玄甲卫不同于寻常兵卒,在他们的协调与安抚下,瑜州营的部卒们已经开始逐渐恢复秩序。 远处,高烨与吴宗等人死死盯着府衙门外,想要寻找一个制造骚乱的机会,却又迟迟没有出现。 瑜州的上万兵马,再加上徐平的三千营兵,如此局势,要想造逆,难度太大。一旦稍有不慎,别说这些死侍,就算是这群门客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头儿,到底咋整,一会要是黄世安全部交代了,就麻烦了。” 高烨考虑几息。“没那么快,一州刺史哪有那么简单。现在下手风险太大,还不一定能见成效。虽然只是制造混乱,可毕竟有上万兵马在此。” “咱们直接佯装平民,煽动刺史府周边的百姓们,一起冲出去抢银不是甚好?对方最多驱赶,不会下杀手啊。”吴宗两眼珠一转,似乎充满了智慧。 “刺史府并不在闹市区,这周围的人口稀疏,起不了太多作用。何况外围还有那么多瑜州营的兵卒,百姓也是人,他们又不是傻子。 再看看。” 第180章 互相拉扯 …… 徐平与黄世安看着彼此都没有说话。时间缓缓过去,在玄甲卫将刺史府封锁后,现场的秩序愈发稳定。 “许阳!” “巡察使。” “带着你部人马,把刺史府后院内的地皮全部翻开。处理完后,再将内墙也依次凿开,有任何发现,及时禀报。” “诺!”说完,许阳抬手一挥。“本部弟兄们,随我来。” 看着众人进入府内,徐平又唤来了宇文萧。“带着你的本部人马,将现场的瑜州营部卒接收,把他们送回瑜州大营。待营中安定,你去将行营大令收缴。 还有,告诉瑜州营的将士们,饷银一个子儿都不会少,切莫生乱。” “交给我。”宇文萧披风一甩,大步离去。 “呼……”徐平再次转身看向黄世安。“来人!” “巡察使!”张士杰快步上前。 “去张榜公示。你在领着本部人马全城昭告,就说黄世安贪赃枉法,克扣军饷,让整个溧阳城的所有百姓都来看看他们的好刺史。” 张士杰抱拳以礼。“好嘞!” 当他正欲转身之际,黄世安脸上的表情起了些许变化。“且慢!” 徐平余光一瞥。“怎的?刺史大人害怕事情被百姓知晓?怕受千夫所指?” 黄世安并未在意徐平的嘲讽,反而长叹了一口气。“给溧阳百姓留点念想吧,毕竟本使是他们信任了多年的父母官。” “黄世安,早知今日,你何必当初。”言罢,徐平又朝着张士杰招了招手。“再等等看吧。看看咱们的刺史大人配不配合。” 听闻此言,黄世安颇为纠结。人要脸树要皮,在此经略多年,当面被成千上万的百姓唾弃,他多少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废话也就不说了。徐平,我先前说的提议,你觉得如何。你让我走,我将所知的一切全部告诉你。” 徐平故作沉思,片刻之后,他看向张士杰。“你带兵去把瑜州府的大小官员拿到此处,记得斯文点……” “斯文???”张士杰满脸懵逼。 “啧,就是客气点。去吧。” 徐平话刚说完,却见张掖俯身靠了过来。“世子,你是武政府的巡察使,并不兼任监政府内职,没有权利缉拿府衙的官员啊。” “所以本世子才让他客气点嘛!我这叫请,不是缉拿! 何况皇帝授我便宜行事,咱们麾下这三千精兵可比监政府的头衔有用多了。 不然咱们如何能拿下一州刺史。”言罢,徐平不以为意的看向黄世安。“这话说的对吗,刺史大人。” 对此,黄世安嗤之以鼻。“哼,谁让你是徐沧的儿子。换做他人,本使早就把他皮给扒了。” 两人已经拉扯许久,时机也已成熟。徐平冷笑一声。“你说得对。你这一条命,杀与不杀,没有那么重要,大周不会因为你的死而改变。现在,把你所知道交代出来,本使可以让你离开瑜州。” “徐平,口说无用。我走之后,自会修书于你。”黄世安将头一撇,徐平的话他依旧信不过。更何况还有司徒文等人,若不趁现在离开大周,早晚难逃一死。 “那就是没得谈了?”见此,徐平两手一摊。“张掖!” “世子。” “把人带下去,大刑伺候。”言罢,徐平抬眼环视。宇文萧已经带着瑜州营的部卒离开此处,玄甲卫看守在整个刺史府外,许阳也已带兵在府内搜查。如今的黄世安已是案上鱼肉,绝无后手。“刺史大人,这瑜州府的大牢,你不陌生吧。本巡使有的是时间和你慢慢玩。” 听闻此言,黄世安脸颊上的横肉不住的颤动。他并非武修,贪腐奢靡多年,如何受得了大刑加身。“别浪费时间了。只要本官什么都不说,就还有价值。你不会杀我。” 徐平快步走到黄世安身前,一把扯下他腰悬的府衙大令。“郭子韬。” “巡察使。” “你拿着刺史府的大令,去将溧阳城防接手。接手之后,城内四门全部封锁,只许进,不许出。”说着,徐平将府令扔给了对方。 “诺。” “黄世安,四门一旦换防,你就是插翅也难飞。你若是早点交代,也免受那皮肉之苦。你的狗命,如何能与大周的根基相提并论? 本使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只要你交代一切,并将所有藏银之处供出,本使可以让你暗中潜出溧阳。 离开了瑜州,天大地大,总有你容身之处。” 黄世安心头一沉,连城防都被接手,那就真的没有余地了。“徐平,你不是派人去请瑜州的官员了吗?我可以把他们的底细通通告诉你,也可以把所有罪证移交给你。” 见他如此不上道,徐平怒意横生。“不要再心存侥幸,你知道本使问的不是瑜州官吏。 如果你一再挑战我的耐心,那本使可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徐平,我只想求一条活路。不管怎么说,我为瑜州也做了不少贡献。其他各州各郡就没有贪官污吏了吗?而他们除了贪污腐败,何曾为当地发展做过什么? 这么些年来,我救下的百姓没有十万也有八万,这些你都看不见吗?没有我给他们摊赋,他们早就死了!死了!!!”黄世安的心态慢慢产生了变化。死不张口,徐平不会善罢甘休。可若是真将那些人交代出去,他又怕自己被四处追杀,还会牵连到老家的全族上下。 黄世安的心中所想,徐平自然也是知晓。他只有不开口,才有活着的机会。若是他交代了一切,自己也会立马送他去见阎王。“你没有和我谈条件的余地。就算你不说,难道他们就会饶过你?只要你说,本使给你盘缠,亲自送你离开溧阳。” 此话一出,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与此同时,远处的高烨等人看着刺史府外的兵甲逐渐变少,心中顿时大喜。 自宇文萧带着瑜州营部卒离去,此地便只剩徐平的两千五百营兵。 现如今,张士杰带兵前去拿人,郭子韬带兵前去换防。现场只余下了一千玄甲卫和府内搜查的许阳本部。 时间已到。 高烨抬手一挥。“弟兄们准备好。待对方将瑜州府的大小官员带来,府衙外必会有所骚动。届时,咱们的人全数冲出,只需制造混乱,不要与玄甲卫拼杀。” …………………………………….. (瑜州之行即将结束,徐平又要回京了搞事了!!) 第181章 体面 …… 若有大量兵甲相护送,那些人必然无计可施,徐平的话已经动摇了黄世安。只要自己全身而退,管它朝内洪水滔天,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对方出尔反尔。 至于钱帛,这些年来,他早就转移了大量出去。即便干不了这个刺史,也能享半生富贵。 想到此处,黄世安意动了。“徐平,你当真会亲自送我离开?” “本使可不是你黄刺史,也没那么厚的脸皮。既然承诺了,自然会兑现。”徐平双目低垂,似乎并不屑于回答这样的问题。 黄世安思虑半天,最终还是没有直接言明。“就算我说了,那也是空口无凭。没有真凭实据,你动不了那些人。 只要你派人送我到黎昌,除了供状,我还可以将部分证据的线索提供给你。到了黎昌,我若是失言,你大可将我再次抓回。” 对于这样的安排,黄世安的说辞确实是合情合理,不过徐平压根就没打算放过他。 更何况一州刺史,也不是他能随意擅断的。除了收集供状和罪证,还需要上书请旨,待朝廷另派官员前来接任。不过在此期间,还有足够的时间操作。 徐平双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对于黄世安的处理,必须谨慎。缉拿一州刺史,这样的事情瞒不了多久,远在京城的那些人很快就会知道。 要在那些人下手前挖出一切,还要在挖出有效讯息前保住黄世安的狗命。 考虑到此,徐平侧目而视。“刺史大人倒是想的周全。不过,本使信不过你。无论如何,你都要让本使先见点甜头。” “……”盏茶的时候过去,黄世安却也下了决心。说一半留一半,未尝不可。“徐巡使小小年纪,还真是好手段。也罢,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消息。毕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你知道就好……”徐平满脸鄙视。 就在二人盼攀谈之际,张老四脚步匆匆,领着大群瑜州府衙的本地官员赶来。 待近府外,看着被玄甲卫封锁的刺史府衙,一众官员大惊失色,不明所以。 刺史府令孙仁义更是满脸惊恐,颤抖着大声问道:“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平抬眼一扫,但见此人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眼神中满是慌乱,他拿的银子恐怕也不在少数。 “不知道啊,怎么会这样!?”内府司马双手不停地搓着,急得满脸通红,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张士杰带兵前去的时候,差点没把他给吓尿。 而此人身旁的溧阳郡守更是眼角疯狂颤抖,时不时的抬手在额头上抹汗。“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啊?怎么会有营兵来包围刺史府?”言罢,他不停的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嘴里也不知道在念叨着啥。 就在众人议论之际,通判郭俞掰开身旁几人,快步走出。“都安静,吵什么吵?” 待其走上前来,但见黄士安被粗实的绳索五花大绑,往日的威严和那张熟悉的笑脸已然不见,只剩下狼狈与颓丧。 看着被兵甲包围的一众官员,徐平嘴角微微抽扯,这种事情就不该让张老四去办。 “都特么安静点!”张士杰大声喝道。“吵吵闹闹的做甚?” “张将军,您倒是给我们讲讲这是为何啊?”有官员急切地追问,眼睛死死盯着张士杰。 “张大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越来越多的官员纷纷附和,语言之中满是焦急与不安。 张士杰抬头看了眼徐平。“都给老子站好了,听巡察使大人训话!!” 闻言,郭俞勃然大怒。“本官乃三品通判,不管那府的巡察使都没有这个权利!” 话刚说完,张士杰一巴掌拍在对方脑瓜上。“你特么的!通判了不起啊?没看到你们刺史都被拿下了吗?什么玩意?你比老子还傻?” 见此情形,郭安身后的一众官员如无头苍蝇般交头接耳,惶恐不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为何连刺史大人都会被绑?” “这是咋了,这是……” 嘈杂的议论声在紧张的氛围中愈发显得喧闹。 徐平迟迟没有开口说话,这让众人心绪愈发纷乱。有的急得直跺脚,有的不停地用袖子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更有甚者眼神呆滞,整个人都仿佛失了魂一般。 与此同时,高烨等人同样聚精会神的盯着府衙外。张士杰虽然带着部卒赶回,但现场却多了大量衙官,机会远比最初之时高了不知几何。 “嘀嗒!嘀嗒!嘀嗒!”伴随着轻微的声响,天空中下起了小雨。 徐平伸手接了几滴落下的雨水,而后大氅一挥。“就这些人吗?” 张士杰点了点头。“回巡察使,除了下三品小吏,其他的府官都在此处了。” 闻言,徐平微微颔首。若按张老四所言,那么除了一些小卡拉米外,人应该都到齐了。“诸位瑜州府的老爷们,本使有些问题需要你们解答。过来登记好你们的所任官职、姓名、入仕时间以及世族背景。” 此话一出,众人先是微微愣神,而后又转头看向黄世安。但见黄世安面无表情,有位官员站了出来。“我等乃瑜州府的政务官,你有何权利盘查我等?” 徐平抬手一招,张掖不慌不忙的递过来一锭银子。“这位大人所言在理。不过,本使手中这银子可是军饷。既然是军饷,那就与本使有关。” 徐平说完,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几息之后,又有官员站出。“就算是军饷,关我等何事?军饷之事,你去营中闻讯即可。凭什么抓我们来此处?” “啧!”徐平嘴角一抽,而后侧目看向张士杰。“本使不是说请吗?不是让你斯文点吗?你怎么就那么粗鲁?吓着诸位大人可就不好了。” “巡察使,这有啥区别吗???”张士杰一脸懵逼。 “确实没区别!来人!” “末将在!”张掖猛然拔出佩刀,浓郁的肃杀之气,吓得一众官员直打哆嗦。 徐平冷哼一声。“愿意上来登记的,那就给他们体面。不愿意上来登记的,你就帮他们体面。” 第182章 黑衣刺客 …… 徐平的强势让在场众人瞠目结舌。作为一群政务官,高高在上的他们,又哪见过这样的场景。 甚至于徐平身旁的黄世安都不住的摇头,太嚣张了,简直不把瑜州府的官员放在眼里,这里面可不乏一些三品乃至四品的官吏。谁叫人家手里有兵呢,形势不如人。 看着远处沉默不语的黄世安,这些府官面色苍白,心惊胆颤。今天的事恐怕不会善了了。 张掖手提长刀,大步上前。“诸位瑜州府的大人,请吧!” 闻言,众官员面面相觑,无奈的叹息之下,他们只得挨个前去府内。 而就在此时,高烨顿觉时机已到,而后抬手一挥。“弟兄们,冲出去。” 此话一出,潜伏在各处的死侍前仆后继,猛然冲向刺史府衙外。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打破了府外的秩序。 府衙外,一众官吏正待盘查入府。但见此状,他们个个神色惶恐,不知所措。 看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死侍,徐平眉头骤然一紧。“不要慌!玄甲卫戒备!!” 在场的营兵先是一愣,而后纷纷举起手中兵器。一众死侍与门客如饿狼般左冲右突,妄想在短时间内冲破府衙外的防线。然而,玄甲卫与豹营兵卒挺枪而立,同样杀向袭来的众人。 高烨率领的死士人数众多,且行动灵活,身手不凡。一时间,玄甲卫竟然难以将之完全压制。 见此情形,张掖长刀一挥,赶忙退至徐平身旁。“世子小心!!” 作为司徒府的门客首领,高烨修为乃七境后期,几乎不亚于张掖。他在玄甲卫中来回穿梭,手中佩刀大开大合,只几息时间便将数人击倒。 为了制造混乱,高烨余光扫向一众瑜州府官员,而后破开玄甲卫包围,径直袭杀而去。 但见来袭,张士杰勃然大怒,立马就想冲上前去。 “回来,蠢货!你不是他的对手。”徐平见状,心头一紧,当即大声喊道。 听到徐平的喊话,张士杰慌忙侧目而视。就这一瞬的时间,高烨已杀至其跟前。 对方本就是七境后期的修为,加之刀势刚猛凌厉,张士杰瞳孔骤然缩紧,正欲架刀格挡,忽闻身旁有道人影闪过。“小逼崽子,你找死!吃俺一拳!!” “阿虎小心!”张士杰慌忙大喊。 裴擒虎拳劲之猛,其势之强,就连高烨都震惊不已。他急忙收转刀身横于胸前,本欲将此击挡下,岂料这一拳似若巨象奔腾,携带万钧之力。相接触的一瞬间,他便连人带刀被击至数丈之远。 “噗!”高烨吐出一口鲜血,铆足了劲才将身形稳定。他咬紧牙关,慌忙将长刀换手。裴擒虎的力量之大,震得他整根臂膀剧痛无比,连带着握刀之手的虎口也因此而完全炸裂。“徐平麾下何时有了这般人物?” 看着眼前这一幕,徐平双目圆睁。“张掖,上次阿虎和你打的时候没那么猛吧?” 张掖嘴角微微抽扯。“殿下,看来这小子在武阳岭的时候确实留手了,否则我这条臂膀怕是已经废了。” “这小子要是到了八境,能不能帮我把老爷子揍一顿?”徐平捏了捏下巴,嘴里泛起了嘀咕。 高烨深深吸一口气,继而环视了一圈周围。死侍的主要目的并非与玄甲卫正面抗衡,只需要制造混乱即可。 虽然自己被迫退后,但死士们在人群中穿梭奔突,引得大小官吏惊慌失措,到处奔逃。一群人挤在一起相互推搡,尖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有的被吓得瘫倒在地,瑟瑟发抖,有的慌不择路,撞翻了案几和文书。 尽管玄甲卫已经竭力维持秩序,但场面依旧迅速失控。府衙外的案台上,登记文书早已散落一地,斥骂声,哭喊声交织在一起,整个现场陷入了极度的混乱。 “世子,要不要……” “收缩包围圈,务必保护好这些人。逃散的刺客别管了,四门已被郭子韬带人前去接手,他们出不去。” 闻令,在场的众人逐步靠近,刀口枪尖汇集于一处。整个阵型拉成了一字长蛇,将府外的这群官员紧密护住。 即便如此,一众死士速度极快,依旧在人群中左冲右突。 府衙外,玄甲卫长枪挥舞,无数刀光剑影闪烁而过,盏茶功夫,便已有数名死士倒地。鲜血逐渐染红了地面,空气中弥漫浓厚的杀意。 就在双方兵戈交错之时,一名黑袍男子持剑杀入,仅一瞬间便将阵脚破开。 见状,张掖与裴擒虎快速分立在徐平左右,将其死死护住。“殿下小心!!此人当在八境之上!!!” 闻言,徐平猛然拔出碧城刀,双目凝神,严阵以待。“保护好这些官员,他们都是重要人证。” 黑袍男子剑术之高,不过几息时间,豹营便有十余人倒地。 看着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徐平忽然心头一颤,当即大声喊道:“此人的目标不是我!快去护着黄世安!!” 说时迟,那时快!就连张掖与裴擒虎都尚未有所反应,黑袍男子的长剑便倏忽而至。 见此情形,黄世安大惊失色,慌乱之下竟直接栽倒在地。 “小心!!!”徐平飞身而出,长刀直击剑身。 “啧!”黑袍男子轻哼一声,就在剑尖离徐平只有半寸之际,他急忙将长剑一挑,剑锋在徐平的衣袍之上轻划而过。 “狗贼!休伤世子!!” “小逼崽子,你休要猖狂!!”正当他欲将徐平踢开之时,却见张掖与裴擒虎朝向自己快速袭来。 见状,黑袍男子抬剑一撇,先将张掖刺来的枪尖迅速拍开,而后又回手一击,与裴擒虎的拳头撞击在一起。 待三人散开之后,黑袍男子侧目看了一眼裴擒虎。“好小子,力气可真不小。”言罢,他纵身一跃,再次与二人战至一起。 见徐平受袭,大量玄甲卫包围过来,将二人团团围住。徐平翻身而立,又将黄世安一把拉起。待对方稳住身形,徐平赶忙看向黑袍男子。 就在刚才,对方本可一剑刺入,连带着自己与黄世安一起斩杀。可他为何没有下手?失去这一次机会,他不会再有击杀黄世安的可能。想到此处,徐平的眉头越皱越紧。 第183章 黄世安殒命 …… 一旦黄世安被捕,必会有人来刺杀,这个徐平早已想到。只是他没有料到对方的动作竟然这么快,想来是潜伏于此多时了。 黑袍男子的突然出现,差点让黄世安丢了性命。千钧一发之际,却又因为自己而收手,这可不像是刺客的所为。 徐平抬眼望去,黑袍男子手持利剑,身姿挺拔,被面具覆盖的脸颊上,只露出一双极为深寒的眼睛。对面来势汹汹的张掖与裴擒虎,似乎并没有半点意动。 “贼子!拿命来!” 随着一声怒吼,战斗瞬间爆发,张掖猛然挥动长枪,如狂龙探海,直刺黑袍男子面门。 但见此人身形微微一闪,同时挥剑朝着张掖的枪尖骤然一拍,剑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寒光,带着凌厉的风声。 与此同时,裴擒虎亦是趁机从侧面攻去,拳劲之大,引得身旁狂风作响。 见状,黑袍男子反应极快,只侧身回剑一挡,剑身与拳头碰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响。 裴擒虎眉头一皱,顿时纵身跃起,双拳扣十,朝着男子背部砸去。 “啧!”男子轻哼一声,而后又借力一转,剑势突变,朝着裴擒虎咽喉直刺而去。 “阿虎小心!!!”张掖持枪一挑,当即将剑尖截住。 闻声,裴擒虎脸上闪过一抹惊讶,慌忙后仰拉开距离,只这一瞬,额头上便已是冷汗直冒。他没有兵器,又没有修为傍身,赤手空拳之下,极其吃亏。 见其避开,张掖再次挺枪进攻,招式凌厉,枪枪直击要害。黑袍男子在枪影中左躲右闪,步伐灵活,每一次都能巧妙避开长枪的攻击。 “不知进退。”男子暗道一声,而后瞅准时机,一个箭步上前,锋刃倏忽而至,瞬间挑向长枪。 见状,张掖赶忙抬枪一压,正当他堪堪挡住之时,男子抽身而退,剑尖在其握枪手上用力一点,当场将枪击落。 被人破去兵刃,张掖顿时大怒。而黑袍男子则趁势而起,剑影交错,瞬息之间,便逼得张掖连连后退,只有躲闪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就在裴擒虎准备冲上前去之时,徐平却大喊一声。“都回来,不要和他纠缠。” 闻言,黑袍男子回眸看了徐平一眼,而后抬剑横扫,将两人逼开数个身位。“真是越来越过分了,竟搞这些破事。”言罢,黑袍男子收起长剑,快步离去。 待其走后没多久,四方涌出的死士也被一一斩杀。高烨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无奈至极。黑袍男子明明有机会杀了黄世安,却因为徐平而收手了。现如今,任务定然是没办法继续,说什么都晚了。想到此处,高烨抬手一挥。“撤!!!” 闻言,余下的几名死士与门客快速夺路而逃。 正当众人准备追击之时,徐平却大喝一声。“穷寇莫追!保护好这些官员。”此话说完,徐平着对方远去的身影,心中已经猜出了部分。“打扫战场!” 片刻过后,玄甲卫将前来的刺客尸体悉数摆在了府外。“殿下,郭子韬带人前去换防了。待到溧阳城的四门封闭,咱们要不要全城搜捕?” 徐平瞥了一眼惊魂未定的黄世安,长舒了一口气。“咱们不能在城中呆着,这里极易潜伏。将所有官员带去瑜州大营,在营中审问便可。至于搜查……不必了。分头行事抓不到大的,小的多半是死士,抓住也无济于事。” 徐平话刚说完,一旁的张士杰便开口问道:“巡察使,这些官员数量不少。全部带去大营,路途上再有刺客伏击,咱们怕是不好应对啊。” 听闻此言,徐平微微一愣,而后不禁笑了出来。“张老四,连你都会动脑子了。不容易啊,不容易!” “瞧你说的,咱又不是……” 就在二人攀谈之际,府内的暗门口,一位略显佝偻的老者悄然而至。 经过刚才的战斗,一部分营兵正在处理伤口,一部分正在维持秩序,还有部分在一众官员身边保护。此时的黄世安身边仅有徐平、张掖、张士杰与十余名玄甲卫。 只这一瞬间的疏忽,老者脚尖一点,纵身跃至院墙之上。 由于他是从府内出现,距离黄世安不过数丈距离,当他出现在院墙之上时,众人虽有所反应,却为时已晚。 “小心!!!还有刺客!!”尽管徐平一把将黄世安推开,暗器却依旧命中。 “额,啊……”黄世安抬手捂着胸口,目光死死盯着老者离去的方向。“司,司徒明德……” 见到黄世安被暗器穿胸而过,徐平目眦欲裂。死士,刺客,连带着黑袍男子可能都是遮掩。真正的死手,恐怕是此人。“黄世安,撑住!!”言罢,徐平赶忙撕开身上的衣袍,将伤口处死死缠紧。“撑住,你可千万别死!!来人!” “世子。” “快去唤军医,快!!” “唔!……唔!”黄世安抬起右手死死抓住徐平,瞳孔颤抖不止,口中大量鲜血溢出。“是……是司,司徒文……” “别再说话,你……” 黄世安未等徐平说完,满是血迹的手却将他嘴巴遮住。“听……听……听我说…… 赵……赵阔,赵阔是司徒……是司徒文的人。 “什么!你是说武政府左少督是司徒府的人?”徐平大惊。这要是被证实了,司徒氏必被处理。 “……听,听我说完…… 不止赵阔,还……还有司徒孝……孝……” “孝什么!孝康还是孝呈?” “孝……孝康,他……他和元武,和元武有……苟且。” “军医呢?军医怎么还没来?”徐平怒火中烧。黄世安知道的事情,恐怕比他想象中还要多。 “徐……徐……徐平。我……我对不起……对不起瑜州的……瑜州的百姓。不,不要将我的……我的罪状……公布。 给,给瑜州的……百姓们,留,留一丝……光……光亮。”言罢,黄世安再次吐出大口鲜血。 “世子,快让开!”二人说话之际,张掖总算领着军医赶到。 可当军医正欲给黄世安止血时,对方却死死拉住徐平的手。“还……还有……还有萧如讳,他……他和司徒……和司徒文……” 话未尽,黄世安已然断气。在他生命中的最后时刻,过往的种种再次浮现在其脑海之中。尤其是那个正在哺乳的妇人,仿佛用着世上最为乞求的眼神看着他。 “从何时起?本官也变成了危祸一方的恶龙……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 (黄世安的原剧情其实要复杂很多。这里面本来还有一些探查、摸底的隐线和旁枝,担心彦祖们觉得节奏太慢,在不影响主线的情况下,作者全部加以浓缩了。 为官数十载,黄世安贪了不少,也确实为瑜州做了不少。害了不少人,也实实在在的救了不少百姓。就算他初衷变质了,救人也是既定的事实。正如他所说,没有管百姓死活的官吏,也一样在贪污腐败。 一棵树上,大量枝叶都烂了,夹在其中的那片,也很难得以保全。 都说出淤泥而不染,可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 第184章 夺妻之恨? …… 大周,京城。 司徒府内,司徒文正靠在软椅上悠然自得的品着茶。 无论是大周即将南征,还是徐平前往瑜州巡营,似乎都影响不了他的情绪。 对于他而言,纪允能不能上位是司徒府能否再兴一朝的关键。 知道要打仗,他便提前做好了银子筹措的安排。只要纪允把这事办好,于此次南征而言,那便算得上首功。 这第一阶段的筹款最为容易,商贾的子嗣们能捞个科考的机会,小吏们能买个杂爵,都是提高阶级等级的买卖,纪允该能办得顺丰顺水。 正当他闭目养神之际,却听闻堂外有杂乱的脚步声传入。 “外公!外公啊。”几息之后,纪允推门而入。 见到来人,司徒文缓缓站起身来。“老夫和你说了多少次?一个合格的帝王,要喜怒不形于色,要摆得正,坐得稳。就算天塌下来了,也不能失了该有的体统。 看看你这火急火燎的样子,哪有半点帝王之气?” 听闻此言,纪允赶忙拱手以礼。“外公息怒啊,孙儿知错了。” “说吧,到底何事?”司徒文白了纪允一眼,而后又叹口气。 “这不是最近天气渐好嘛,孙儿欲设宴邀请京城的富商前来商议募捐之事。” “然后呢?” 纪允捏了捏鼻尖。“孙儿好歹也是皇子嘛,自然不便亲自前往。可毕竟是为了南征之事募捐,若是派下人前去,又略显诚意不足。所以……” “所以你想让小丫头帮你出面?”司徒文缓缓坐下,自顾自的端起了茶盏。 纪允再次拱手。“还是外公知我!” 闻言,司徒文面带不屑。“你又想捞好处,又放不下身段。放不下身段,又怕人觉得你摆架子。 你是皇子,当硬则硬。你以为你那贤王的名头有那么精贵吗?人家看的是利益,不是看你的身份。 你是募捐不假,他们获利也不假。优柔寡断,患得患失,你能成什么大气?” 司徒文的这一通呵斥,引得纪允连连道错。而看着他道错的这副模样,司徒文更是腹诽不已。 真就是个不成器的东西,他要是能和司徒文顶上几句,反而还会让对方高看几眼。 “哎。”司徒文挥了挥手。“坐吧。” “谢外公。”纪允点了点头。 待人坐好之后,司徒文给其满上了一盏茶水。“除了这事,还有什么?” 纪允揭开盏盖,轻轻吹了口气。“外公啊,孙儿发现娴韵妹妹最近都不怎么搭理我了,您知道是为何吗?” 听闻此言,司徒文余光瞥了一眼。“小丫头的事,你就不要多管了。以后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你也少和她来往。” “啊?”纪允满脸不可思议。司徒娴韵不该是他指定的王妃吗?“外公,您此话是何意啊?” “没什么意思。换一个人选,我看云秀那丫头挺喜欢你,就她吧。”司徒文盖上盏盖,似乎更换王妃只是件微不足道的事。 听到司徒娴韵换成了司徒云秀,纪允大吃一惊。“外公,云秀才九岁啊???” “九岁又如何?等几年不就行了?凭你的身份还在意女人?” “可是……” 知道纪允想说什么,司徒文却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别可是了。小丫头跟徐平勾搭在一起了,所以你就别想了。” “怎么又是徐平?白敬安之事还没过去多久,他怎么又跳出来了?”得知是因为徐平,纪允勃然大怒。先前的两国朝会上,自己好不容易讨好的白敬安,却被徐平骂得体无完肤。此事过后,连带着自己都把脸丢尽了。 “不要那么容易动怒,愤怒只会让你失去理智。这话外公没跟你说过吗?” 对于司徒文的话,纪允是半点都听不进去。白敬安那件事都还没完,现在又扯上了司徒娴韵,这与夺妻之恨有何异义?“外公,是不是这狗东西用了什么不干净的手段?待到他回京,孙儿找人收拾他。” 听闻此言,司徒文满脸震惊的看着纪允,竟然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见对方这副表情,纪允轻声问道:“外公,娴韵与我可是青梅竹马啊。要是连自己的女人都被抢,我这皇子日后何以立足?” 纪允的这番话,司徒文非但没有理会,反而抄起茶杯就给砸了过去。“你是人头猪脑吗?徐平何许人也?靖北王徐沧的独子。 南征在即,你今日敢动他,明日你父皇就得把你的脑袋送去燕城。老二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你的命难道比得了大周的江山社稷?” 纪允先是一愣,而后眼神之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当他正欲开口之时,却听司徒文继续说道:“白敬安只是你夺嫡路上名望累计的助力。真正要想上位,你就要不计一切代价的拉拢徐平,拉拢他就是在拉拢靖北王。” “外公……”这一点,纪允当然知道,可突然被人抢了媳妇,他是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看着纪允的表情,司徒文第一时间便猜出了他的心思。几息过后,方又佯作无奈的说道:“小丫头和徐平走在一起,那也是为了你将来的大事,你到底明不明白?”言罢,司徒文缓缓闭上双眼。嘴上虽然这样说,可真正为的还是整个司徒一族。把话说好听一些,也不过是不想纪允和徐平闹出事情。这不符合他的立身之道。 听完这些话,纪允沉默许久。“那孙儿接下来该怎么办?” 见纪允怒意渐散,司徒文轻抚须髯。“明面上,你不要和徐平扯上关系,这会引来你父皇的忌惮。你可以私下交好他,但是一定要隐晦。” “外公,可是太子……” 司徒文摆了摆手。“这不一样。你的背后有司徒府,纪武的背后有孙国安和萧如讳。你父皇让纪贤和徐平混在一起,表面上看是在帮纪贤,实际上还是为了制衡你和纪武。懂吗?” “孙儿明白了。外公,徐平去瑜州巡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他可是带去了三千精兵啊。黄世安这条老狗知道的可不少。” “不打紧!黄世安没有机会开口。”司徒文淡淡回道。 听司徒文这样说,纪允的心才算是落到了地上。“明日朝会上若是父皇问起南征之事,孙儿要接话吗?” “当然要接。打仗哪有那么草率的,朝堂之上喊几句口号就打起来了?明日朝会上你正常上报军饷之事便可,待到大梁的使臣到周,你要在邦交上多为大周争取利益。这件事办好了,你父皇会高看你几眼。” ………………………………………. (各位彦祖,本书的世界地形地貌图在本章作者说可见。地图非常大,由于上传限制,放大之后可能不是很清晰,彦祖们先将就看。) 第185章 徐平升帐 …… 时间过去许久,待到纪允离开之后,司徒孝康从内堂中走来。“父亲。” 见他到此,司徒文却连头都没抬。“屁股都擦干净了?” “您放心,绝对不会有纰漏。”司徒孝康从袖袍内掏出一本册子递了过去。 接过账册,司徒文翻看了一会。“大周最近不太平,你消停一些。前线的军需物资要把控好,南境这一战非同小可,芝麻大的漏洞都不能出。” “父亲……”司徒孝康欲言又止。 见他这副模样,司徒文将账册置于台上。“有什么话就直说,吞吞吐吐做甚?” 闻言,司徒孝康俯身在其父耳边轻声说道:“孙国安要是挥军南安,咱们要不要在背后给他一刀?长途远征,只要粮草出了问题,他必然焦头烂额,只要……” 话未说完,司徒文就摆了摆手。“对外战争不同于对内。主战场不在大周,以战养战,孙国安不会有大碍。 还有,南境安分了多年,欧阳正齐又岂会没有存粮。这两家是世交,你动他粮草没有意义。若是因此而延误了战机,待南征大军回朝,你这脑袋就别想要了。” 司徒文的这番话并未把其子说动。反而让司徒孝康觉得他已经老了,做什么都畏手畏脚。 萧如讳与司徒府本就在一条船上,若是孙国安出事,纪武也就断了双臂。只要再扳倒纪贤,皇位对于纪允而言就是板上钉钉的事。“父亲,前些时日的政议,皇帝已经许诺了纪允三印。这次的筹款,咱们私下拿多少出来合适?” 话说到这,司徒文竟然罕见的皱起了眉头。“让他先去筹,差多少就补多少。比定额高出一些便可,太多了也不行。” 看着对方脸上的表情,司徒孝康不明所以。“您对纪允似乎不太满意?” “哎!”司徒文吐出一口浊气。“老二的这个儿子太不争气。既无大才,亦无大智。光是靠些小聪明,如何能成大事。” “父亲?” 司徒文缓缓站起身来,背着手朝花园走去。“前几日的议政你不在现场,纪允他不是当皇帝的料子。”言罢,他抬头仰望着苍穹,心中顿生一股无奈。 除了加印之外,对于别的情况,司徒孝康确实不知。“是他又惹恼了皇帝?” “呵呵!”这话倒是把司徒文给说笑了起来。“他要是真能惹皇帝生气,那也算是他的本事。只可惜,皇帝连动怒的心思都不想用在他身上。” “是因为加印之事?”司徒孝康似乎猜到了一些。 “还能有什么?半点都沉不住气。他才刚加二印,皇帝提这个无非是试探罢了。非但不婉拒,还上赶子谢恩。跟着他,咱们司徒府前路堪忧……”言罢,司徒文拂袖而去。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司徒孝康嘴角微微上扬。“父亲啊父亲,这不正好吗。只要能扶他上位,这大周的天下岂非我说了算。那么好的傀儡,您怎么就不想这一层呢。” …… 瑜州,溧阳郡。 夜幕笼罩着驻军大营,帅营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徐平的身影。只见他身着云翎甲,腰悬碧城刀,神色阴冷的端坐于帅位之上。 帅营四周,胄铠鲜明的玄甲卫手持火把,挺立如松,威严之气弥漫着整个大帐。 “升帐。”徐平一声令下,阴重中带着难以遏制的怒火。堂堂一州刺史,在上千兵甲的保护之中,竟被当场刺杀,司徒府简直猖狂至极。本欲和这些瑜州贪官们慢慢玩的他,此刻已然没了这份耐心。 “巡察使传令升帐!” “巡察使传令升帐!” 片刻之后,几名被五花大绑的瑜州府吏被玄甲卫推搡着带进营帐。这群人神色惶恐不安,目光四处躲闪,哪还有平日里的嚣张气焰。 徐平目光如炬,冷冷地扫视着这些案台前的官吏,厉声喝道:“本使奉皇命前来巡营,蒙陛下授本使便宜之权,一字一句,尔等想清楚再说。”言罢,徐平抬手一挥,瑜州营正将毛云申至幕帘后缓步而出。“毛将军请坐。” “谢巡察使。”毛云申拱手施礼。 见此情形,一众官吏吓得浑身颤抖,口不择言。徐平手指不停敲打着案台,几息之后,开口说道:“瑜州刺史黄世安被当街刺杀,其中缘由不必本使再多赘述。 从实招来,或可免受重刑,若有半句谎言……”徐平缓缓站起身来。“五马分尸。” 徐平话音刚落,宇文萧拔刀而出。“跪下。” “跪下!”堂内甲士厉声呵斥,惊得众人瘫跪在地。 “拿来。”徐平抬手一招,张士杰赶忙将几本账册递上。“瑜州府通判郭俞,章台人士,任职七年。”说着,徐平看向一旁的毛云申。“此人干净吗?” 毛云申眉头微微皱起,而后摇了摇头。 “你是自己招,还是本使帮你招?”徐平拍了拍手上的账册。 闻言,郭俞冷汗直冒。“本官乃是朝廷任命的三品政官,你,你……你……” 未等他说完,徐平便微微摇头。“张士杰。” “末将在。” “带人抄了通判府。”言罢,徐平将其中一本册子甩在了郭俞跟前。 “诺!” 见张士杰快步出帐,郭俞大惊失色,当场瘫软在地。“招,我……我全招。” 徐平冷眼看向对方,再次坐回帅位。“写下来。” “大,大约,一百,一百二十万两。其中军饷三十余万,税赋五十余万两,还有一些挪用和贿赂,大,大约四十万两。”话到此处,郭俞已是满脸煞白,握笔的手颤抖不已。 “可有命案?”盏茶过去,见他写完,徐平大喝一声。 闻言,郭俞拼命叩首。“饶命!巡察使饶命啊。” “毛将军。”徐平侧目看了一眼对方。 “不在少数。”毛云申深深叹了口气。 “张掖!” “末将在。” “拖去校场,车裂。” “诺!” 但听此言,郭俞两眼一白,昏死过去。 看着张掖将人带走,宇文萧俯身在徐平耳边说道:“没有圣旨,会不会不妥。” “无妨。要是靠请旨办差,黄花菜都凉了。”说到此处,徐平仔细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帮我拟一份折子,除了言明瑜州之事,还得让朝廷加紧派候补官员前来。” “交给我。”说完,宇文萧缓步退出。 第186章 回京在即 …… 这些都是虾米,根本抓不住朝中那些尾巴。黄世安死得太过突然,事情难办。虽然得知了一些惊人的信息,可一无证据,二无事件,根本难以着手。 想到这里,徐平顿觉心中压抑。瑜州之行,变数巨大,始料未及。自己前来办差的消息,恐怕也是司徒文通知的黄世安。不会是皇帝开口,应当是对方提前猜到。这群该死臭虫,无时无刻不在吸食着大周的血肉。 “刺史府令孙仁义,溧阳人士,任职二十一年。到你了,说说吧。”徐平同样丢了一本册子给对方。 “大人,下官,下官这就写。”孙仁义满头大汗,四肢发软,双眼不停的眨动。郭俞受车裂之刑,吓得余下之人更是魂飞魄散。 “报!“就在孙仁义书写罪状之时,一名玄甲卫快步入内。 “何事?” “巡察使,溧阳城外来了大队人马,是咱们玄甲卫的战旗。” 闻言,徐平先是一愣,几息之后方才反应过来。“是老爷子派人来了。快,通知郭子韬引他们入城,直接带来大营。” “巡察使,此举有所不妥吧。”毛云申站起身来。北境的兵甲没有皇命,怎可擅自出关?就算玄甲卫是靖北王府的私兵,也需要请旨离境,何况他们还跑来了溧阳。(这里注释一下:虎关是内关,大周地形地貌图上有。) “啪!”徐平又把隆圣帝的天子令给掏了出来。什么叫不要轻易动用?不用的话拿着有啥用?“毛将军,见令如见陛下。” “瑜州营正将毛云申,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见令,毛云申当即拜礼。 徐平先是将人扶起,而后打量了半天令牌,又一把揣入怀中。真好用。 看着徐平的表情,毛云申嘴角止不住的抽扯,这还真是乱来。 片刻之后,孙仁义将罪册递上,徐平仔细翻看了一会。“你倒是交代的挺细嘛。连带着整个瑜州府的数百名官吏都在此中。许阳!” “末将在。” “将人押入军牢,再带人去抄了他家。” “饶命,饶命啊,巡察使,我可以退银子,我可以退田,饶了我……”孙仁义的身影越来越远,他的喊叫声也越来越小。言罢,徐平将剩余的册子全部甩在了地上。“自己写清楚,免得遭罪。死一个还是死一窝,你们自己想。” 见此情形,有名官员忍受不住,当场怒骂。“既然交不交代都是死,我等还交代个屁,来啊,你杀了我!!!” 听闻此言,徐平微微颔首。“说得真好啊。来人!” “巡察使!” “拖出去执鞭刑。” “大人,不知刑责多少下?” “既然他那么有脾气,那就打到死。”言罢,徐平拂袖一挥。“拖走。” 这小子真狠。看着帅坐上的徐平,就连毛云申的背上都流出些许冷汗。 不到盏茶功夫,营帐外便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吓得在场官吏浑身颤抖,更有甚者连裤脚下都溢出了一滩黄色液体。 “本使没时间在这里和你们磨洋工。坦白从严,抗拒更严。还是那句话,要么死一个,要么死一窝。想清楚。”说着,徐平将孙仁义的罪册递给了一名玄甲卫。“把它送去交给张掖,按着名单上的人挨个抓。七品及以下先不动,贪污数额低于两万两的也先不动。去吧。” “诺!” 见状,毛云申眉头紧锁。“巡察使,你把六品以上的官吏全抓了,瑜州的政务怎么办?这样会乱套的。” 徐平摆了摆手。“百姓们一般接触不到七品以上的官员,短时间内乱不了。毛将军放心吧,我已向陛下请旨调人了。” 闻言,毛云申暗叹了口气,这瑜州的官场变天了。职务连坐的、家属牵连的,公示之后被举报的,一来一去,估计得有上千个人头落地,就这还没算七品及以下的小吏。 大周本就够乱了,这么搞,朝内不知又会引起多大的连锁反应。皇帝让徐平当这个巡察使,还自领一营。按他这样玩法,整个大周的官吏都得被杀得一干二净。 想到此处,毛云申又微微摇头。就算真要巡视天下,黔州、贺州、吴州,外加南北两境,这些地方徐平却是动不了的。 看着帅台下的这群贪官,徐平不禁想起了黄世安生前的一些话。隆圣帝并不是为了整顿吏治,只是为了抓住朝中某些人的把柄,用来交换皇权。 若真是如此,那北境就得站队了。没有营军做支撑,根本就无法改革。科举也得同步进行,就凭督学司的那群烂货,无非是换了一批恶虎,又送上去一批豺狼。 随着最后一个犯官被带走,徐平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待到大家散去,他坐在帅椅上陷入了沉思。 富国强民,富国在先。如何在现今这样的局势下填补亏空,充裕国库,徐平左思右想依旧无果。 若是想望靠前世中所了解的一些经济手段,和一些当前社会所能做用的发明,那是杯水车薪,弄点玻璃、肥皂、细盐之类的去捞钱远不足以富裕国库。 上层体制不做出变更,银子就是一堆数字。和珅倒台之时,嘉庆吃得盆满钵满,又有何用。仅仅用来填补各种亏空,各种漏洞,才几年时间便回到原点。 社会发展的第一需求是粮食,而粮食也是所有国家的经济命脉,包括现代。如今的大周百姓既吃不饱饭,又无耕田可用,不解决粮食问题,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要想增加农业产量,最好的办法是氮肥,这也是现代社会解决食物问题的第一大利器。可惜古代社会制作不了这玩意,哪怕现代也只有十几个国家能制造。 想到此处,徐平拍了拍额头。要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就得杀人,就得强权,朝廷解决土地兼并,营军发动对外战争。以战养战,通过侵略获取资源。 大周已经是病入膏肓,不下点猛药,连苟延残喘都做不到。 只待瑜州事了,回到京城之后得和隆圣帝好好谈谈了。 第187章 徐平的推论 …… 帐内一阵寒风袭入,徐平抬眼看去,但见宇文萧快步入内。这倒是来的刚刚好,自己本就打算唤他过来。 “这边坐。”徐平拍了拍左侧的梯榻。 “巡察使,折子已拟好,你看一眼。”言罢,宇文萧缓缓坐下。 接过折子,徐平随意的放在一旁。“不用看了,你办事我放心。”说着,他整理好思路,继续说道:“有些关于元武的事,我想问问你。可能会涉及到你父亲,你不要介意。” 闻言,宇文萧紧了紧眉头。“你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徐平闭上双眼,中指与食指不停敲打着台面,许久过去,方才沉声问道:“定平一战之前,魏冉的凉州营被你父亲伏击,几乎全军覆没,当时你应该在场吧?” “我在,此事我很清楚。”宇文萧点了点头。 “世人皆知魏冉用兵谨慎,你们的诱敌之计算不上高明,他为何中计?”言罢,徐平余光看了眼对方。黄世安说司徒孝康与元武有苟且,但却不知是哪方面,凉州营的覆灭是否和他有关。 宇文萧揉了揉眼窝,摇着头说道:“你们大周有奸细,有人提前设计好了一切,书信于我父亲。至于魏冉为何没有疑虑,这一点我不清楚。他与父亲对峙多年,确实不该犯这样的战略失误。” 徐平想了一会,又继续问道:“你知道司徒孝康吗?”刚说完,他又补充道:“就是我朝大仲宰司徒文的儿子。” “司徒文自然知道。但是其子我并不知晓,也许父亲知道。”宇文萧回答的很平淡,并没有作伪。“这人有何特别?” 徐平微微颔首。“很特别。司徒文的嫡长子,国税司司首。黄世安死前说他与元武有苟且,但具体是什么,是和谁,他没来得及说。” “定平一战之所以父亲没有连续强攻是因为他收到一封来自大周的密信,信中透露了戍边司与瑜州营的动向,他想凭此先机吃掉大周的戍边司……” 宇文萧话说到一半,徐平摆手打断了对方。“如此说来你父亲并没有得知黑龙骑赶赴凉州之事?” 宇文萧点了点头。“并不知晓。若非收到那封密信,他原以为会是瑜州营与贺州营前来。并且我们刚到定平下营的第三日,父亲就收到了这封密信。” 话到此处,徐平仔细思考着一切事情的经过和动向,不再言语。 宇文逸会判断贺州营与瑜州营前去定平这不稀奇,毕竟这两州本就紧挨着凉州。魏冉中伏导致凉州营覆灭的消息,战前隆圣帝并没有公开。 从京城快马加急,信卒也需要五日以上才能到达定平,康州军下营的第三日宇文逸就收到消息,那么此事一定是武政府内传出,或者是武政府的人传信给对方,否则无法在大军开拔之前将消息送达。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黄世安临死前的话,徐平并没有怀疑。 赵阔若是司徒文的人,司徒孝康又与元武有苟且,那么会不会是赵阔暗中泄露了三军动向,或是赵阔告诉了司徒孝康,转而由司徒孝康透露给的宇文逸。 设计魏冉中伏与泄露行军动向的会是同一个人吗?“你父亲与泄露大军动向之人熟吗?是否经常有书信往来?武政府左少督赵阔你知道此人不。” 闻言,宇文萧抬手托起下巴,思虑了许久之后方才开口。“应该熟悉,否则父亲不会轻信。要说书信来往,应当不频繁,毕竟卖国之事,肯定是要慎之又慎。 至于你说的赵阔,这个自然知晓,毕竟他是军神榜上之人,为将者岂会不去了解。” 听完宇文萧的回答,徐平再次沉默。 赵阔是武政府的二把手,戍边司若是覆灭了,对他有什么好处?凉州营覆灭了,谁的收益最大? 突然,徐平心头一沉。若是韩忠率领的戍边司在凉州兵败,那么赵阔便是武政府的一把手,这是军权交替的指向。 倘若定平丢了,导致凉州沦陷,那么武政府的左右少督必然要率军反击,甚至是开启国战,这又与利益不符。 所以设计魏冉导致凉州营覆灭的,与泄露三军动向的不是同一个人,或者说不是同一方势力。 想到此处,徐平使劲捏了捏鼻梁,还是有问题。韩忠一旦兵败,凉州同样会丢。这对赵阔来说,依旧与利益不符,况且司徒文也不会容忍凉州沦陷。除非有第三方势力能在韩忠兵败之后,保证宇文逸不东进。 “宇文萧,你父亲若是拿下了定平,有谋取整个凉州的打算吗?” 此话一出,倒是把宇文萧问住了。“这是自然啊,父亲一生都在为元武开疆扩土而努力。定平若是丢了,夺取凉州自然如探囊取物一般。” 闻言,徐平微微颔首。定平一战的最终结果是宇文逸被迫退兵,而退兵不就意味着不能东进吗。 若说有谁算到了宇文逸无法东进,那就只有一个人,陆铮。毕竟传出流言蜚语,行贿黄元舟,害对方兵败被诛的就是他。 先有人设计魏冉中伏导致定平告急。待韩忠率军支援,赵阔泄露行军动向,意图坑害对方用以夺权。而后因为陆铮的提前设计,宇文逸又无法东进。即便戍边司兵败,定平也依旧是那个定平。 此战结束,就算韩忠不死,司徒文他们只要死咬着不放,大都督也会从韩忠变成赵阔。 越想下去,徐平越是心惊。陆铮可是老爷子的人,难道他和赵阔有勾结?可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他想要谋害韩忠?韩忠要是出事了,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尽管这一切都是猜测,可连在一起却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倘若魏冉出事,韩忠兵败,赵阔得以上位。那么这一串事件下来,陆铮在里面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在亲密的人都只能信七分,一定要留三分,世上只有老爹一定不会害你。”徐沧回北境之前说的话,回想在徐平的脑海中。 第188章 战争财 …… 自打定平之战结束,徐平也曾多次推演过此战,却并没有太多头绪。而今牵出了武政府的少督,似乎一切都逐渐明了。不管陆铮在里面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只要回京就能挖出一二。 七绝乃是老爷子的左膀右臂,若是他们有问题,那事情就麻烦了。陆铮的行为完全没有可寻之迹,徐平怎么都想不出韩忠倒台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看着徐平这副绞尽脑汁的模样,宇文萧开口问道:“可是还有什么疑惑?” 宇文萧这么一问,徐平回过神来。“想到一些事情,却有疑惑。” “你说,兴许我能帮你想想。” 闻言,徐平微微点头。陆铮是坑害宇文逸的主要责任人之一,不能挑明了说,只能换了一种问法。“如果韩忠倒台了,对我靖北王府,或者说对我靖北王府的人会有什么影响?” 这一问倒是把宇文萧给问住了。“韩忠是大周的擎天柱,他倒台了,对整个大周都不是好事。军事压力变大,靖北王府自然也会受到波及。” 徐平摇了摇头。“不对,我是问有什么好处吗?” “好处?”宇文萧愣神。“失一擎天巨柱,大周的军事实力严重下降,这还能有什么好处?” “啪!”徐平拍案而起。“你刚说啥?” “能有什么好处……” “上一句。” “大周的军事实力严重下降。” 听闻此言,徐平一巴掌拍在对方的肩膀之上。“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啊!他算计的很可能就是这个。” 宇文萧一脸懵逼。“你在说啥?” “没什么,一切还未证实,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说着,徐平双眸一凝。“你觉得赵阔的统兵能力如何?” “在大周能进前五。大都督韩忠、你父亲徐沧、雍王纪廉、武成王宁毅,再就是左少督赵阔。”宇文萧几乎没怎么思考,很快便排了出来了。 徐平微微颔首。“不错,与我想的没有出入,基本上是这么个样子。”话说到这,徐平的心里愈发确定了自己所想。魏冉离不开凉州,纪廉离不开吴州。韩忠一倒,内圈排得上号的只剩下宁毅与赵阔。 两人相谈甚久,很快,一个多时辰便已过去,沈黎率着玄甲卫到达了瑜州大营。 见到来人,徐平赶忙起身。“沈叔,老爷子怎么连你都派来了。” 闻言,沈黎单膝跪礼。“末将沈黎,参见世子。” “沈叔快快请起。”言罢,徐平快步上前将人扶起。 “世子,王爷担心你在瑜州有危,怕黄世安会狗急跳墙,方才派遣玄甲卫赶来。” 连玄甲卫都派来了,老爷子还真是夸张啊,徐平笑着摇了摇头。“快,沈叔来这边坐。” 就在徐平与其攀谈之际,宇文萧侧目而视。此人就是玄甲卫的大统领吗,果然气势不凡,不愧是大周第一营的统帅。“见过沈将军。” 沈黎转头打量着宇文萧。“世子,这位小将军是?” “康州刺史宇文逸之子,原龙骧营少将军宇文萧!都来这边坐。”徐平掸了掸帅案后方的软榻。 听完徐平的介绍,沈黎朝着宇文萧微微点头。“小将军无需多礼。”言罢,他径直来到帅案旁盘腿坐下。“世子,末将看你麾下的营兵已经接管了城防,留在身边的兵卒不多,是否要玄甲卫前去将之换下?待隆圣帝有旨到瑜州在另做安排?” “不妥,巡察使有天子令,在瑜州可便宜行事。他接手溧阳的城防名正言顺,若是北境之甲去换防怕被有心人上书。”徐平尚未接话,宇文萧便率先开口。 对于此言,徐平余光看了眼对方。说得没问题,是这个道理,不过却不合规矩。看来,宇文萧是迫不及待的想要体现自己的价值,这倒也无可厚非。“你说得对。沈叔不必担心,瑜州的事基本了结,我已差六百里加急上书,不日便会回京。” 沈黎点了点头。“边军本不得入京,也得亏溧阳与虎关相近,出了这个地界,末将就不好在为世子护行了。” “无妨。老爷子好吗?” “自然好得很,就是较为担心您在朝中是否顺利。几日前,王爷收到了隆圣帝的传信,是关于即将发动的南境之战。 信中还提及了您的想法,对此,王爷颇为认可。怕您要随军出行,连五爷也随末将来到溧阳了。”说着,沈黎爽朗一笑。“对了还有,随您入京的玄甲卫有些损失,末将为您挑选了一些用作补充。” 听闻此言,徐平的心中颇暖。老爷子虽然从不把好话挂在嘴边,却无时无刻不在默默支持着自己。“沈叔,你说的五爷……” “哗啦!”帘帐掀开,一位独臂男子笑着大步走入帐内。“暗卫,唐禹,见过世子。” 徐平定睛一看,但见此人身形矮小,还断了一臂,身披厚重铠甲,笑起来满口的黄牙。“唐将军请起!快入座!” “世子,末将擅长阵战与攻坚,王爷担心您要随军南进,特遣末将前来追随。”言罢,唐禹抱拳重重以礼。 “老爷子将你差来,那北境……” 唐禹拂须一笑。“北境安宁,蛮子这些年消停不少,世子不必担心。” “世子,您可别看五爷其貌不扬,若说起阵战,大周那是无人能出其右!连大都督韩忠都不行。”沈黎亦是笑着补充道。 北境果然是人才济济,怪不得皇帝如此忌惮。看着面前这两人,宇文萧暗自思量。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永宁又岂会门缝里看人!两位将军多虑了!”听沈黎这么说,徐平赶忙点头表态。他能看得出来,对方怕自己会因为长相而小瞧了唐禹。 “南安比之元狗与蛮子要弱上不少!世子若是南征,必能凭借此战而扬名立万,建功立业。”沈黎与唐禹相视一笑。 不过此话却与徐平的谋划不同。他并不光考虑南安,更打算凭借此战,好好在大梁捞一笔。 只要大梁开放飞云关,那就是发战争财的绝佳机会。卑鄙也好,小人也罢,那都不如巨额的战争利益来得要紧。 第189章 北伐 …… 看着北境的这些将领,徐平眉头缓缓皱起。 回京之后必须和隆圣帝好好谈谈,恩科也好,天子门生也行。反正要尽快纳士,皇帝的身边严重缺人,光捞钱不行。只有人财两得,才能大刀阔斧的改革,才能在朝内杀得人头滚滚。 人才的重要性,远非寻常可比。各方为何如此忌惮北境,可不光是边军,更因为徐沧麾下猛将如云。 在徐平看来,其实边军对于朝局的影响极小,这点也和徐沧所言相同。朝中事,必须朝中了,北境的二十万边军更多的还是一种无形的威慑。 望靠着这些部队只能掀桌子,却没有夺取天下的能力。老爷子要是起兵,宁毅和欧阳正奇为何一定会响应?不是因为北境实力强大,而是他们有谋取帝位的机会。 北境一旦起兵,蛮狗就会南下,各国也会兵伐大周,就如同现在的大梁。武成王的贺州不是边境,面对南安,镇南王的压力也很小。三王之中,老爷子实力最强,压力却也最大。 冒然起兵,除了能搅乱天下,几乎不可能再进一步。镇北军还没拿下陈关,北境就得丢。一旦北境沦陷,二十万镇北军就是丧家之犬,只能走到哪抢到哪,还会被另外二王捡漏。 对于大周而言,戍边司是唯一能与镇北军正面对抗的内军。一旦战起,韩忠率领的戍边司,必然会将镇北军作为头号打击的目标。擒贼先擒王嘛,老大消停了,老二老三也就趴窝了。 正因如此,就北境而言,宁毅的探子和欧阳正奇的暗哨恐怕比隆圣帝还多。这也是为何同为异姓王,三王却始终无法齐心的原因。 想到此处,徐平不禁摇了摇头。隆圣帝看似处处受制,老爷子又何尝不是。也难怪他们俩要抱团取暖,组队干架。一个想收回皇权,肃清朝野。一个想兵伐北蛮,报杀父之仇。 “沈叔,你前来之时,老爷子还交代了些什么吗?”徐平笑着问道。 听徐平这么问,沈黎紧了紧眉头。“世子,王爷他……” “为何吞吞吐吐?”徐平瞳孔微凝,而后转头看了眼宇文萧。 得见徐平的目光,宇文萧缓缓站起身来。“巡察使,营中还有事务尚未处理,我就先行退下了。” 徐平微微颔首。“早些休息。” 待人走后,大帐内只剩下了徐平、沈黎与唐禹。“世子,王爷得知您是前往瑜州巡营,黄世安这些年在此地的所作所为,咱们北境其实也略知一二。 他此番遇袭身亡,银子之事,您当能好生操作一番。” 闻言,徐平先是一愣,而后又想起了黄世安的话。不过徐沧执掌一境,这些年的北境并没有特别缺银子。 老爷子为何突然说起这个?是在暗示自己转移这些脏银吗?还是要自己将银子送去北境?这些银子里面除了黄世安搜刮的国财还有大量瑜州营的军饷。 按徐平的原计划是把脏银回缴国库,军饷全数补齐。如今老爷子这样一说,他顿时有些犹豫。瑜州营的兵卒们已经够苦了,追回的银子又被自己扣下,那自己和黄世安又有何异。 见徐平迟迟未曾开口,沈黎继续说道:“世子,王爷的意思还是以您为主,不管您作何安排,王爷都支持。” 徐平缓缓眯眼,深吸了一口气。“北境是缺银子吗?是不是老爷子要用兵?他到底在谋划什么,对于我这个儿子有什么不能直说的?” 这话说得,将沈黎给难住了。他只能跟徐平耐心解释道:“世子,很多事情并非王爷想瞒着您。您也知道,王爷就您这一个子嗣,怎么会对您有所遮掩?” “那就是老爷子他不想让我参与,他谋划的事情应该有很大的风险。沈黎,我说的对吗?”作为靖北王府的私兵统领,他知道的事情一定很多,徐沧对他的信任几乎可以堪比老高。话到此处,徐平抬手拦住了正欲回话的沈黎。“老爷子是不是打算对蛮子用兵,你如实告诉我。” 徐平早已猜到了皇帝与徐沧的交易,只是一直未曾证实,如今老爷子想扣下瑜州的这些银子,恐怕是在筹集战备资金了。 徐平的话问得很死,沈黎不知该作何回答。早在北境之时,徐沧就曾与众人说过,有关于北伐之事,不要透露给徐平,免得他参与进来。 以一境之力对抗一国,就算与隆圣帝配合埋下了暗子,风险也极高。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起码还有个子嗣,不至于让靖北王府绝后。 看着沈黎一脸为难的表情,徐平几乎可以确定自己的猜想没错。老爷子不想自己参与进来,是不想自己跟着冒险。 只要自己不参与北伐,就算老爷子兵败蛮狗,自己也能顺利接任境北王,皇帝不会为难自己,大周需要有人戍边。“沈叔,你与老高一同看着我长大,十多年了,你们对我来说和亲人无异。 老爷子的决定,我不会反对,爷爷死于蛮狗,这是血仇,我只想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计划的。抵抗蛮子南下和挥军北上是两个概念,北蛮就算元气大伤,那也不是一境之力可以对抗的。” 徐平把话挑明,沈黎无奈之下看了眼身旁的唐禹,但见唐禹微微点头,他轻声叹了口气。“王爷打算三年之内挥军北上,攻取武州,兵锋直指圣天。具体如何安排与部署的我并不清楚,这一切都只是计划。” “世子,大先生在东卢布局已久,届时王爷会联合东卢一起北上,事情没有您想得那么危险,您不必如此担心。”沈黎话刚说完,唐禹又随之补充道。 徐平沉思片刻,方才开口。“大先生?” “大先生是暗卫统领,他在东卢已数年之久,为的就是配合王爷兵发北蛮。”说到此处,唐禹双眸圆睁,抬起右手紧紧握拳。“南下之战,北蛮损失了三十万精锐,只要东卢联合北境一同出兵,想要拿下蛮狗的武州不是难事。” 第190章 肃清瑜州 …… 听闻唐禹的话,徐平心情好了许多。若是联合东卢一起,那么风险确实会小很多。 在配合上埋在北蛮的薛维民,北伐之事或许可行。 想到此处,徐平揉了揉眉间。三年的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短。自己必须要在三年内做足准备,以配合老爷子攻打蛮狗。 徐平抬眼看着沈黎与唐禹,仔细思虑了一番之后,还是决定将银子扣一部分送至北境。“沈叔,这些查脏的银子内,我会将瑜州营的军饷划出,剩余的你带回北境。至于账目,我来处理。” 用作北伐,也算是国之大计。扣了也就扣了,起码不是用于个人享乐。因此,徐平也就当场拍板。 听闻此话,沈黎微微点头。“世子,您也可以扣一些带回京,时间尚且宽裕,不急当。” “这个倒是不必了,我在京城有的是法子弄钱,银子你只管带走。回到北境,让老爷子放宽心,我也会在朝内帮北境谋划。 要想北伐,无论军需还是粮饷都离不开内部的支持。欲速则不达,千万要谨慎。爷爷的仇,可不光是老爷子的事。” 与徐平的一番对话,倒是让沈黎与唐禹很是欣慰,虽才二八年华,却已有了徐沧的一些身影。“世子放心,一切都在王爷的计划中,不会有问题……” …… 一夜过去。 翌日一早,徐平便来到刺史府。 经过一夜的查抄,堂内堆满了不计其数的脏银。看着这些银子,徐平微微摇头。瑜州这个地方,几乎就没有几个不贪的官吏。 就在徐平感叹之际,张掖带兵抬着数箱账册入内。“世子,所有账本都在此处。末将按照孙仁义手书的册子查抄,所获白银不下千万两。就这些,还没有算上瑜州其他郡县的官吏。 “为了筹集设营的几十万两银子,老子把腿都跑断了,还欠了张老四一个人情。这帮畜生,真下得去手。”就堆在眼前的这数箱账册,徐平看得头皮发麻。瑜州本就够贫瘠的了,这些畜生简直是丧心病狂。 张掖亦是不住的点头,他一个月的银子也不过数百两,瑜州这些贪官,随便拎出一个来,都够他吃几辈子。“世子,今日还要升帐吗?” 闻言,徐平冷哼一声。“还升个屁,凡是贪污超过十万两的全部拉去校场,待到午时,统一腰斩。十万以下五万以上的废去四肢,押入死牢。” 张掖点了点头,递过去一本小册。“世子,还有几个贪污数十万乃至上百万的,都在此处。” 徐平接过册子,仔细翻看了半天。“拉去刑台,车裂。” “末将这就去办。”说完,张掖便准备转身。 “还有,让许阳全城布告,待到午时将至,开放瑜州大营,让全溧阳的百姓都来看看这群畜生的下场。”言罢,徐平将手中小册用力砸在案台之上。 “对了世子,那些犯官家属呢?” “未及涉案的,待皇帝调的人来了他们自己处理。凡有涉案,有牵连的,男的流放北疆,女的充入镇北军大营。”言罢,徐平怒火中烧,一脚踢翻了案台。“大周百姓都已经到了如此艰难的地步,这群杂碎还肆意搜刮民脂民膏,一个个奢靡至极,贪得无厌,简直人神共愤。” “世子,是否让沈统领回燕城之际将他们一并押走?” 徐平颔首道。“让沈黎统计好人数,若有老弱病残,就地处决。凡七岁以上十四岁以下的充为军奴,七岁以下的送去王府,充为死士。” “诺!” …… 午时已至,烈日高悬。 瑜州营校场上,气氛凝重而肃穆。徐平披甲而入,身上透着令人胆寒的威严。身后,一列列严阵以待的营兵,神情冷漠,紧握手中的兵刃。 “带上来。”徐平大喝一声。 校场中央,一众瑜州府官吏被五花大绑,瑟瑟发抖。 内府司马满脸惊恐,颤抖着不停说道:“巡察使饶命啊!下官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大人,大人饶命啊……” “下官只是一时糊涂啊,求巡察使给我一条活路!银子,银子我可都没花啊,我能退,能全数退回……”内府长史涕泪横流的哭喊道。 更有甚者声音哭喊声已经嘶哑,腥臭的尿骚味到处都是。“这都是被郭俞蛊惑,巡察使啊,下官真的知道错了!您饶了下官吧……” 与此同时,校场周围,成千上万的溧阳百姓密密麻麻地围聚着,目光中充满了愤怒疑惑,和些许期待。 看着这群哭爹喊娘的犯官,有人怒目圆睁,破口大骂。这些丧尽天良的畜生,还有脸求饶!快杀了他们……” “你们拿的可是我们的血汗钱呐,就因为劳银,我那孩儿至今未归,你们就该千刀万剐!”一位老翁咬牙切齿,眼眶中更是老泪纵横。 校场各处,数以万计的百姓激动地挥舞着拳头。“不能放过他们,不要放过这些畜生,杀,杀了他们!!!” 徐平扫视一圈,缓步走到一众受刑贪官的面前,声音冷酷而阴狠。“似尔等这群畜生,贪污受贿,挪用公款,鱼肉乡里,危祸一方。 上不思图报国恩,下不思仁善百姓。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惹得天怒人怨。尔等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青天在上,日月昭昭,穹庐之下如何能有尔等容身之地? 玄甲卫何在?” 听闻此言,周围百姓们顿时群情激愤,“杀了他们!杀了这群畜生…..!” “我等在此!请巡察使下令!” “听令!”徐平扬手一挥,玄甲卫猛然拔出佩刀,阳光的映照下,刀刃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闻言,一众瑜州府官吏绝望中哭得死去活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有人疯狂地扭动身体。“饶命啊,巡察使饶命啊,我家中还有老小!” “你们这群畜生,作恶的时候,可想过我们的家中老小!” “开刀!腰斩!!!”说着,徐平拔出碧城刀,骤然挥下。 随着徐平令下,玄甲卫手起刀落,这群瑜州官吏被当场腰斩。 见此情景,溧阳的百姓们欢呼雀跃,掌声、叫好声震耳欲聋,此起彼伏。 看着眼前这些百姓,徐平并没有因为惩处了瑜州的官吏而意动,反而想起来黄世安的话。 百姓们目不识丁,他们能懂得什么是非对错?杀了我黄世安,他们会拍手称快,明日若是杀了你徐平,他们同样会拍手称快。 “……哎!!!” ………………………………………. (群已开通,有需要的彦祖可以加入群内!不涉及剧透的问题作者会在群内回答! 书籍的一些设定和资料作者也会在群中分享!) 第191章 各怀心思 …… 瑜州一行,营中将领死了一半,刺史府吏死了九成,朝内怕是要引起轩然大波。不过有天子令在,倒是也无伤大雅。最多就是朝堂上的一番言语争斗罢了,隆圣帝若是连这都摆不平,他早就下台了。 一晃几日过去,在全城搜查之下,黄世安的其余各处藏银之所也被逐渐挖出。白银七百余万两,黄金十余万两,各类珠宝美玉更是不计其数。 看着案台上的大量账目,徐平唤来了张掖。“瑜州营的建制已经残缺,将其中的一百五十万两军饷拨下,派人分发到瑜州营的三万部卒手上。余下的交给沈黎,全数充入境北王府库。其余官员的脏银单独立据上报朝廷,账目我来做。” 张掖眉头微皱。“世子,扣走那么多银子,不会有事吧?” 徐平托着下巴仔细思考了一会。“北境也要有战事了,老爷子有需求,我也没有办法。 不过对金战争本就是国之大计,隆圣帝现在最需要的是收拢皇权,而不是银子。就算被他发现,他也会佯装不知,无妨。” 听徐平这么一说,张掖亦是点了点头。“世子言之有理,末将这就去办。” 张掖刚走,英月娥就缓步入内。但见其人,徐平起身迎了过去。“月娥姐,你在驿馆休息便可,怎么来刺史府了?” “殿下,一些小伤无碍的,休息了几日足够了。”言罢,英月娥躬身见礼。 闻言,徐平微微点头。“如此甚好,随意坐。递上去的折子应当已经入京,回去之后咱们有得忙活了,也不知朝内南征的调度妥当没有。” “殿下,皇帝会差咱们前去?按说巡察使通常不会直接参与战事。”英月娥并未入坐,而是将徐平案台上的账册一一收好。 “哈哈哈!”徐平放声笑道:“你可不要忘了,本世子不光是巡察使,还是正儿八经的安西将军。”话到此处,他神态逐渐变得凝重起来。“隆圣帝让不让我去,我都得去一趟,得在大梁好好捞一把,老爷子可是连唐禹都派来了。” “五爷来了?看样子王爷是担心您会随军南进。无论南安还是大梁,虽然实力弱于元武,但国战不同于局部战争,风险依旧非常高。” 徐平揉着眉间,考虑了几息。“在此之前,恐怕还得出使大梁。” 英月娥不解,歪着脑袋问道:“为何要出使大梁?不该是梁国来我大周求援吗?” 徐平看着英月娥许久都未开口。 但见对方没有回答,英月娥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堂内一时间变得异常安静。 时间缓缓过去,终究是英月娥先行开口。“殿下,我去为您沏茶。” 听闻此言,徐平摇了摇头,摒弃掉心中杂念。“我打算和皇帝提议,要求大梁开放飞云关,让周军入境。” “世子是打算在大梁驻军?”二人说话之际,唐禹快步入内。“小月娥,好久不见。” “五爷,燕岭关……” 英月娥话至一半,唐禹就开口补充。“蛮狗这几年还算安分吧,北境短期内不会有变动。” “确如唐将军所言,我正是打算在梁境驻军。”徐平点头应声。 “嗨!什么将军不将军,世子叫我老五就行。”说着,唐禹躬身以礼。“殿下,您可以放一万个心,若要在梁境驻军,在下可以领兵。” 徐平微微颔首。“具体还要看皇帝如何安排,大都督如何分兵。不过,皇帝应该会接受我的提议,他不会放过这等机会。 咱们要在三年内积累足够的底蕴,和足够的权柄。隆圣帝给最好,他不给,咱们就要抢。 司徒文和萧如讳能够左右朝局是因为他们有足够多的党羽。咱们在朝内的根基薄弱,结党难度太大,只能通过征战来夺取并巩固军权。大都督年过七旬,要不了几年就该退下来。” 唐禹想了想,反驳道:“南征未必会动戍边司,韩忠应该也不会参与此战。” 此话倒是与徐平不谋而合。“戍边司的作用是巩固边疆,哪里有战事,就赶去哪里支援,对外战争肯定不会去。 应该是以镇南王府为主,再以黔州军与湘州军为辅。看看回朝之后我能争取到些什么。” …… 与此同时,神京,皇城内。 隆圣帝斜靠在龙椅上,翻手打开了徐平六百里加急的折子。但见上书: 臣,武政府巡察使徐平,敬启陛下: 臣奉命赴瑜州,以肃贪腐之弊,军饷之失。初至瑜州,细察民情,明访暗探,深知积弊之深,贪官污吏横行无忌,百姓水深火热,苦不堪言。 经数日清查,瑜州刺史黄黄世安,贪赃枉法,中饱私囊,克扣军饷,草菅人命。并于其府中,查抄出大量白银及军饷,数量之巨,令人瞠目。 臣本应拿其入京,以待陛下发落。岂料遇之悍匪数百,当街行凶,刺史黄世安遇袭身亡。刺客猖獗,臣剿之未尽。 黄世安遇袭,臣不胜愤慨,遂严法纪,明赏罚,凡涉贪腐者,克扣军饷者,不论位高权重,皆以严查深究,部分已受极刑。 现今,瑜州刺史之位空缺,府内官吏寡薄。 然,瑜州政务不可久废。恳请陛下速遣贤能之臣,以至补任,赴渝州九郡,使地方重归清平,选贤任能,政通人和,以安民心。 臣徐平敬启,伏惟陛下圣裁。 景平十五年、端月二十一。” 合上奏折,隆圣帝无奈的揉了揉眉心。黄世安遇袭他早已知晓,而瑜州官场被清洗,不但朝内会引起轩然大波,司徒孝康的尾巴也没抓到。只能以失察而罪责,不痛不痒。“传旨!” “陛下。”刘辟微微躬身。 “既然黄世安已死,传旨,让徐平即刻回京。”隆圣帝将奏折放在一旁,不由的叹了口气。 听闻此言,刘辟眉头微皱。“陛下,黄刺史死了?” “他不死,那几只老狗如何安心。要除掉黄世安,萧如讳可做不到,是司徒文下的手,去传司徒孝呈入宫见朕。” 第192章 帝王之意 …… 文德殿内,隆圣帝神色平淡的坐在软榻上,案台上放着一盘棋,与两盏茶。一旁的香炉青烟袅袅,大殿之内除了司徒孝呈再无他人。 看着跪坐在对席司徒孝呈,隆圣帝将黑白两盒棋子一并递给了他。 接过棋盒,司徒孝呈有些愣神。隆圣帝已经许久未曾单独召见他了,一来就是如此阵仗,这让他不禁有些惶恐。 许是看出了对方的不解,隆圣帝端起茶盏,揭开盏盖吹了口气。“孝呈,朕听闻你棋下得不错。这一黑一白的棋子,同时由你执子,你在棋盘上博弈一局。” 皇帝这样一说,司徒孝呈更是多了几分不解。自己和自己下有极大的局限性,缺乏对弈中的不确定性与意外性,棋局的走向也会过于单一。“陛下,不知……” “你下便可,其他无需多想。”隆圣帝打断了他。 听闻此言,司徒孝呈只能自己与自己对弈起来。许久过后,都未能见出分晓。隆圣帝又再次打断了他。“白子也是你,黑子也是你,下起来不舒服吧?” “陛下,微臣……” 隆圣帝摆了摆手,平淡的问道:“你既然下得不舒服,为何不把棋盘掀了?” 此话一出,司徒孝呈大惊失色,慌忙跪地叩首。“陛下,微臣岂敢。” “哼?你会不敢?朕看你敢得很呐。”说着,隆圣帝一把将棋盘掀翻。“堂堂神武大将军,有什么不敢的?告职的这几日,你去哪儿了?” 看着隆圣帝的眼神,司徒孝呈顿时汗如雨下。“陛……陛下,微臣,微臣……” “神武大将军何以吞吞吐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隆圣帝冷笑着看向对方。 “这……” “当街刺杀一州刺史,可不太好啊。”隆圣帝站起身来,而后话锋骤然一转“你好大的狗胆?”在吴宗消息传回的第一时间,隆圣帝便猜到了刺杀黄世安的黑袍男子是司徒孝呈。 皇帝的一番怒斥,让司徒孝呈心头猛颤,他再次叩首俯拜。“微臣有罪,微……” 未让他说完,隆圣帝一把将之扶起,而后话锋再次转变。“瞧你这样子,朕不过是说笑罢了。起来吧。” “陛下,微臣有罪……”司徒孝呈死死不肯起身。 见状,隆圣帝将手一松。“你和徐沧自幼与朕相识,有多少年了?” “回陛下,三十余年了。”闻言,司徒孝呈微微抬头。 隆圣帝随意的俯视了他一眼,平淡的问道:“孝呈啊,年少之时,在张启圣那里修学之际所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听到此话,司徒孝呈缓缓闭眼,儿时的记忆涌入脑海。“微臣有负皇恩,请陛下降罪。便是处以极刑,微臣也绝无二话。” “兄弟齐心,还大周一个朗朗乾坤。”说着,隆圣帝缓缓坐下。“朕可是记得很清楚呢。” “陛下……” “听朕说。”隆圣帝摇了摇头。“朕知道你不想夹在中间,但人总要有所选择。执黑子,还是执白子,全在你。” 司徒孝呈双手撑地,脸上写满了无奈。“陛下,微臣愿意辞官卸甲。” 隆圣帝笑了。“这个五军司司首,你不想干了?” “回陛下,微臣有愧。” “你父亲可不会允许你辞官。”说着,隆圣帝再次托手将之扶起。“起来说话吧。此处没有君臣,咱们还是当年的三兄弟。” 司徒孝呈终是站起身来,而后躬身一拜。“陛下,您只管将司印收回,父亲那里孝呈自有应对。” “不必了,这个司首你干着,谁也拿不走它。”隆圣帝深吸一口气。“孝呈啊,再这样下去,数百年大周就要成为历史了。 朕做皇帝是为国家,你做将军也是为了国家,分饰的角色不同罢了,你明白吗?咱们都是周人,都是在这片土地上长大,朕要想拨云见日,离不开你。” 听闻此言,司徒孝呈俯首涕零。“微臣愿为大周、为陛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隆圣帝嘴角微微上扬,而后笑道:“徐沧的儿子都已经在朝中活跃了,你啊你,到现在了还没成个家。” “陛下,微臣……” “朕知道你中意谁,安凝雪的妹妹吧。” “这,微臣,凝霜她……”司徒孝呈脸颊微红。 “待到大周青天日耀,国泰民安,朕给你们赐婚。” “可是凝霜她……” “啧,她还敢抗旨不成?徐沧那边朕会帮你去说。” “真的吗?陛下,微臣……” “君无戏言。下去吧。”言罢,隆圣帝端起茶盏,将茶水一饮而尽。 “谢陛下隆恩,微臣绝不辜负皇恩。”司徒孝呈赶忙叩首谢恩,而后大步退出殿内。 待人走后,隆圣帝唤来了刘辟。 “陛下,此番敲打……” “盯死他。五军司在他手上要比在别人手上好。”隆圣帝没了先前的笑脸,眼神转而阴沉了许多。 看着司徒孝呈远去的背影,刘辟点了点头。“陛下,何不让徐平去兼任五军司副统领?” “不行,这样太明显了。司徒文是何等的老奸巨猾,他岂会看不出来。” “陛下英明。” …… 与此同时,东宫太子府。 纪贤刚与太子府的一众属官商议完恩科之事,傅红玉便快步入内,将溧阳送来的密信交给了他。 仔细查看之后,纪贤将密信置于烛火之上点燃。“徐平可真有本事,他这一趟把瑜州搅了个天翻地覆啊。” “此话怎讲?”傅红玉颇有兴致的问道。 “刺史黄世安受袭身亡,瑜州的大小官吏徐平宰了数百人。 不仅如此,涉及到的官员家属全部被其发配到了北境。”纪贤的话很平淡,平淡到似乎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闻言,傅红玉微微愣神,而后又莞尔一笑。“他胆子可够大的,区区四品巡察使便敢扫荡一州。” “他要不是徐沧的儿子,黄世安早把他千刀万剐了。先不说这些,如今瑜州刺史之位空了出来,得好好谋划一下,如何将咱们的人放到这个位置上。” 第193章 争锋相对 …… 春寒虽至,神京却是风和日丽。 街道上,司徒娴韵身着绫罗绸缎,衣袂飘飘,华服上的刺绣精美绝伦,在众多侍女的簇拥下于马车内缓缓下来。 “秋儿,今日到是难得的好天气!却不知纪妃鱼心情好些了吗!”司徒娴韵嘴角轻扬,眼神中更有几分不屑。 闻言,一身黑衣的秋儿摇了摇头。“小姐,据宫内传出的消息,长公主已经数日没有离开寝宫了。” “走,去逛逛!”司徒娴韵莞尔一笑,手持香罗扇,肩披青华纱,莲步轻移,朱唇微启。不时与身旁侍女轻语几句,引得一众下人掩面而笑。 但见来人,街道两旁的商贩们瞧见这阵仗,纷纷停下手中活计,躬身见礼。 司徒娴韵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路过珠宝铺子,她驻足一瞥,掌柜赶忙捧出新到的首饰,满脸谄媚地介绍。“司徒小姐,这可是南安新到的极品翡翠,世间罕有呐,与您的身份最是相配。” 司徒娴韵轻抬眼眸,拿起项链打量了一番。“色泽嘛,倒是不错,可惜做工略显粗糙。瞧瞧这镶嵌之处,不甚平滑,难登大雅之堂。” 掌柜赶忙赔笑。“小姐眼光独到,小的这就再给您换些瞧瞧!一些疏忽,司徒小姐莫要怪罪啊。” “看就不必了,挑些手艺颇好的送上府去。”司徒娴韵轻摇罗扇,缓步离去。 “小姐,年关之时,您不是才添置了不少新首饰吗?”秋儿歪着脑袋轻声问道。 “大管家昨日已经回府。想来啊,应是瑜州事了,该死的徐木头也当回京了。 春至情易动!本小姐可要好好的准备一番。”说着,她又移步至一家绸缎庄,挑选着新送来的布料。 见到来人,布庄掌柜自然是殷切至极。“司徒小姐,这些是东卢新运来的丝绸,触感丝滑,质地柔软,正可用做春纱,您可要瞧瞧?” 司徒娴韵伸手轻抚布料,而后微微点头。“这料子算得上佳品,只是颜色不够明艳,可有更鲜亮些的?” 掌柜连忙应声。“有有有,司徒小姐您稍等,小的这就去拿。” 片刻之后,掌柜拿着一匹朱红色的料子而来。“小姐,您瞧瞧这个。这可是锦云华庄新出的料子,在整个东卢也不多见啊。若是用此料做纱衣,定当明艳非凡呐!” 看着此布,司徒娴韵眼前一亮。若是以此料子为纱,再以苏袖阁的绸缎为披,还不得把那死木头迷得神魂颠倒。“不错,本小姐很满意,这有多少,全部送到府上去。” 闻言,掌柜大喜过望。“好嘞!您一万个放心,小的这就去打包……”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店铺之外,另一道声音传来。“这料子本公主要了!红秀,去付钱!” 这话传来,众人纷纷侧目望去,却见纪月华在一众宫女与侍卫的随同下大步入内。 见状,司徒娴韵杏眼一眨。“哟!今儿个太阳打那边出来的?月华公主居然不去铸剑坊了?” “司徒咸鱼,本公主要去哪里,你管的着吗?红秀,拿料子!”纪月华不由的白了对方一大眼。 “事有先后,君子不夺人所好,月华公主这样不好吧!”司徒娴韵一把将布料按在台面上。 “本公主又不是君子!再说了,正所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尚未结账,这料子还算不上你的吧!”说着,纪月华掏出一叠银票拍在了案台之上。 徐平一声不吭的离京可把她给气个够呛,今日本是去他设营之处查工,可路上看到司徒娴韵,纪月华也不知是为什么,反正就是觉得不爽!“还不把银票收起?” 见此情形,掌柜惊慌不已,这两位都不是他能得罪的。如今,两人为了一匹料子发生争执,他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更别提收银子。“草民参见公主,公主万安。”说着,掌柜的急忙跪地叩首,仿佛根本就没看到案台上的银票。 “免礼!起来把银票收好,料子本公主现在就要带走。”言罢,纪月华一把抓住布料。 “草,草民不敢…..!” 司徒娴韵嘴角一撇,眼中也起了几分怒意。“公主何必强人所难。秋儿,付钱!” 闻言,秋儿微微一愣,而后尴尬的俯身在对方耳边说道:“小姐,您的私钱不是都给徐世子了吗,不送回府上,秋儿没那么多现银啊。” 此言一出,司徒娴韵差点栽倒在地,她都把这茬子给忘了。“掌柜的,你做点买卖不容易,本小姐也不想你为难。”言罢,她又转头看向纪月华。“没必要强迫人家掌柜的,既然咱们都瞧上了,那就价高者得。” 大周谁不知道舒家富可敌国,这话当场就把纪月华给说笑了。“掌柜的,这些料子多少银子?” 掌柜看了眼纪月华,又看了眼司徒娴韵,而后小声回道:“回公主,两,两千四百两。” “两千五百两!”司徒娴韵率先开口。 “哼!三千两!”纪月华满脸不屑。 “三千五百两!”司徒娴韵脸色平淡。 “切!本公主出四千两!” “四千五百两!” “五千两!” “本小姐出五千五百两!” 纪月华咬牙切齿,当即小手一拍。“本公主出一万两!!!” “公主,这也太多了。”红秀赶忙拉了一把纪月华。 司徒娴韵黛眉舒展,嘴角上扬。“掌柜的啊,你可都听到了,咱们月华公主愿意出一万两买你的这些料子呢!你可要好好打包啊。”言罢,她摇了摇罗扇。“秋儿,咱们回府!” 看着司徒娴韵扭着腰身缓步离去,纪月华把头一扬。“哼!” “公主,咱们是不是被坑了??”红秀嘴角一阵抽扯。 纪月华白了她一眼,又转身看向一旁的掌柜。“打包!” 天降横财,这可把掌柜的乐翻了,不过他也不敢要那么多。“公主殿下,不必那么多银子,您看着给就行!” “红秀,点给他三千两,咱们走。” …… 马车上,秋儿掩嘴轻笑。“小姐,这下纪月华可吃大亏了!” 闻言,司徒娴韵手指夹起垂落耳旁的秀发,绕了一圈又一圈。“纪月华只是心直口快,不拘小节,你真以为她傻?一万两银子买布,这钱你以为掌柜的敢收?” 第194章 小富婆纪月华 …… 神京,城西。 原本的荒山头早已不在,抬眼望去,满是热火朝天的景象,众多劳工正在井然有序地建造着军营。 阳光洒落,一众劳工穿梭其中,身影匆匆。有的身强力壮,穿着粗布短衫,肌肉紧绷,费力地搬运着巨大的木材,额头虽被汗珠填满,却顾不得擦拭。 另一边,大量劳工砌着砖石,军营的轮廓已逐渐浮现。 “快!快点!这边,这边……”城建司的监造拿着营图,身上同样是大汗淋漓。 远处,李庆与一众工匠站在高处,测量着营角尺寸,时不时的指挥着这群劳工调整位置。 营地内,嘈杂的呼喊声此起彼伏。“一二三起!” “你往左一点,再往左一点!” 驻地的监工不少,时刻盯着着进度和质量。对于徐平交代的这个差事,李庆倒是极为负责。 “那边,那边!不要磨磨蹭蹭!把校场的围栅在扩宽些!” “营房和马厩的木料怎么还没送来?” “栗仓的下基不够扎实,加固,再加固一些!” 就在此时,纪月华大步入内,她目光看着眼前的这番景象颇为满意。“你,还有你,去那边盯着。”话刚说完,她又想到什么。“红秀,回去之后让城建司在派点人来帮忙,我去找父皇拿条子。” “公主,这早就超制了,您都去陛下那里四五次了,陛下现在看到您就头疼。”红秀满脸无奈,眼神中更有些许笑意。 闻言,纪月华小拳头在其脑瓜上用力一敲。“若不加快点进程,等到永宁回来了怎么办?让他手下的数千兵马睡大街上?” “可是公主,陛下他现在都躲着您呢。” 纪月华咧嘴一笑。“父皇让永宁自己出钱设营本就没道理,不给钱还不给人吗?城建司又不是什么机要衙门,父皇他要是躲着我,我就去承乾殿守着他。” “好吧!”红秀点了点头。 纪月华似乎还是觉得不够,使劲薅了薅红秀的头发。“还有啊,把月华宫府库内的银子全部拿出来。 预算往上加就是,永宁的中军大营一定要修得气派点!等他回来了,本公主给他个大大的惊喜!” “您交代就是了!再薅下去,奴婢的头发都快被您薅完了!”红秀是欲哭无泪。 “奥!”纪月华抬手指着远处。“你说这块地要不要再加设一座军械库?” “公主啊,您已经在里面加了数十万两银子了!这西郊大营的规格都快赶上京卫司了,莫说三千营的建制,就算一万都绰绰有余。” “军营自然是越大越好,你这丫头懂什么啊?”纪月华满脸的不以为然。“府库如果不够,就把我私库的银子也拿出来。永宁以后要长期在此办差,可不能马虎了。” “那可是国丈爷给您的岁钱啊,全拿出来了,您可就只剩官俸了。”红秀使劲摇了摇头。 ”本公主又不花银子,就这样!” “公主,月华公主!”李庆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 纪月华点头应下。“小李子,本公主再想办法给你弄点人来,你可要盯好了!” “公主放心,最多二十日,二十日内必能交工。”自从得知了徐平设营之事,纪月华是天天往这里跑。久而久之,李庆也早已习惯。 “走!随本公主进去督工!”言罢,纪月华大步朝着营内走去。 …… 此时的文德殿内,隆圣帝看着眼前的折子神色颇为不悦。 就在纪贤进言之后,他已经决定了要对舒家动手,可暗卫搜罗的全是些鸡毛蒜皮之事。 舒瞿怎么说都是国丈,做得太明显,不光对皇室的名声不好,天下百姓也会对他这个皇帝闲言碎语,更何况还有纪月华夹在里面。 这件事要让徐平去做,总要有个缘头。徐平是武政府的巡察使,没有特别合适的理由,收拾舒家这个差事,派不到他的头上。 想到此处,隆圣帝将折子一把合上。薛维民已经去了北蛮,对于徐平的婚事,徐沧那边也需要通气。“来人!” “陛下。”一名太监快步入内。 “去徐州传旨,宣舒瞿入宫。” “诺!” 隆圣帝抬手一挥,又转头看向身旁的刘辟。“大梁那边怎么样?” “陛下,除了日前传回的消息,目前还没有新的动向。” 闻言,隆圣帝掌心敲打着扶手,先是眉头微皱,许久之后又舒展开来。“朕是万万没想到啊,连姜云裳都送来了,大梁到是诚意十足嘛。” 刘辟亦是点头笑道:“梁宣帝要是泉下有知,怕是不得安宁啊。” “哼!”隆圣帝眼神戏谑。“他也算得上一位明君。可惜啊!死后连亲妹妹都沦为联姻的工具。” “据传此女貌若天仙,人间难得!老奴恭喜陛下喜得佳缘呐!”刘辟俯身施礼。 此话一出,皇帝顿时龙颜大悦。“此女乃胭脂榜第二,当有一番别样。”言罢,他又微微摇头,而后抬手揉捏起了下巴。“老东西,你说朕将她赐给徐沧如何?” 刘辟瞳孔一紧。“陛下,您是想……” “徐沧丧偶多年,又戍边劳苦。靖北王府人丁单薄,朕可是忧虑得很。”说着,隆圣帝双眼微微眯起。 “北蛮那边……” 话未说完,隆圣帝便已开口。“没那么快。薛维民要想在北蛮站稳脚跟,起码也得几年时间。” “自打先王妃离世,徐沧未曾再纳。便是赏赐给他,他也未必会……” 隆圣帝站起身来,朝着后宫走去。“如此世间绝色,他徐沧单寡多年,难道就不动心吗?” 刘辟紧跟着隆圣帝,轻声回道:“陛下!您不也没动心吗。” “你这老东西!这也只是随口一提。他有他的谋划,朕有朕的需求,本质上还是一条船上的。 只要徐沧想要的,可以尽量满足。”言罢,隆圣帝抬手扬起袖袍,快步离开。“把北境的探子撤些回来,全部丢到贺州去。” …………………………………………. (麻烦诸位彦祖点点催更,给作者一个好评吧!谢谢了!) 第195章 亭下之约(上) …… 阴雨绵绵,时间已过去月余。隆圣帝派来的候补官员陆续到达,处理好交接,徐平便已率军回京。 又过去数日,京郊官道上,徐平领着大队人马朝帝都奔驰而去,身后还押运着数百万两脏银。 一路上,他时不时的回首望去。即便私自扣下了黄世安贪墨的银子,上缴数额依旧不少,交差该是不成问题。 瑜州之行让本就混乱的局势变得更加复杂,不但死了黄世安,还牵出了赵阔和司徒孝康。 一想到徐沧计划兵发北蛮,徐平就觉得心有不安。有些人,必须挖得一干二净。有些事,必须弄得一清二楚。陆铮是肯定有问题的,这点他几乎可以确认。而对方的所求是什么,大体也已猜出。先从他入手,或许是最佳的选择。 “老爷子既然让陆铮跟着我,想必也能知道一些,只是没有表现出来。不管大周的未来如何,北境是根。”徐平心中暗自思量了许久,脸色也愈发沉重。 回京之后要做的太多,他已有些心力疲惫。一是为南征,二是为夺权,三是为查清真相。只有这一切都落实,才能在北伐之际为徐沧提供助力。 看着徐平满脸沉重的模样,宇文萧策马而来。“巡察使,离京城还有些路程,是否要休整一番?” “是啊,巡察使,老张我看你脸色不怎么好啊。”张士杰亦是开口附和道。 “吁!”英月娥将马勒停。“世子,您的脸色不太好,这雨一下就是数日,怕不是受寒了吧?”言罢,她又大喊一声。“军医!” 见其停行,张掖赶忙抬手一扬。“停止行军!!” “停止行军!” 徐平正欲开口,却见玄甲卫军医已快马上前。“世子,可否……” “不必了,没着凉,只是有些心思。加紧行军,争取今日赶到京城。”刚说完,徐平正欲拍马赶路,却闻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郭子韬!顾好脏银。” 闻言,郭子韬骤然拔出佩刀。“戒备!” 几息之后,一小队人马朝着徐平等人快速奔来。“世子!我家主子有请!” 待到对方靠近,众人抬眼看去,前来的人马身着精甲,腰悬长刀,正是纪贤的东宫府卫! 见状,徐平抬手一挥,示意郭子韬收起兵刃。“太子殿下有请?” 领头的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施礼。“回世子,正是太子殿下有请,还请世子随我等移步。” “巡察使且慢!”宇文萧双眼微眯。“有什么事不能在京城说,何故在此荒郊野外相见?” 听闻此言,领头之人明白对方有所误会,赶忙解释。“世子多虑了!殿下知您今日到京,故而差下官前来引路。 这些时日阴雨不断,颇为寒冷,殿下知您瑜州办差劳苦,特在西门外的五十里处设酒相迎,以做暖身呐。” 话虽说完,徐平却平静的看着对方,迟迟未有表态。 见状,此人回头大喝一声。“卸甲!” 令下,身后这群兵卒纷纷翻身下马,退去甲胄。 看着原地腾兵退甲的府卫,徐平方才微微颔首。“郭子韬、许阳、张士杰!” “末将在!” “你三人领本部人马,押送银子前去京卫司。” “诺!” 言罢,徐平双腿一夹,策马上前。“前面引路。” 领头之人再次抱拳以礼,方才站起身来。“世子这边请!” 许久之后,在对方的引领下,徐平等人来到一处凉亭外,纪贤早已在此等候。 见此情形,徐平正欲翻身下马,纪贤却快步上前为其牵起马绳。“你这臭小子可真慢!我在这都等你颇久了。 神京这鬼天气啊,寒冷异常,快随我来喝杯热酒。”言罢,纪贤用力扯了一把马绳。“驾!” “太子不可!”徐平抬手一拍马鞍,顿时翻身而下,抱拳见礼。“武政府巡察使见过殿下。” “哟呵!”纪贤将手中马绳松开,几息之后用力在徐平后背拍了一把。“你小子跟我玩这套?走!”也不管徐平愿不愿,纪贤一把勾着他的肩膀便大步向前。 但见此状,徐平先一愣神,而后咧嘴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又想坑人?” 此话一出,纪贤侧目而视,同样笑出声来。“明知故问!” 言罢,两人勾肩搭背,摇摇晃晃的朝向凉亭走去。 待到入座,纪贤抬手一挥。“上酒!” 闻言,下人们很快便送来了酒壶。拿起酒壶,徐平自顾自的倒上一杯,而后又在鼻尖轻轻一嗅。“尚可!” 对此,纪贤倒是认真的点了点头。“比起穆氏酒庄新推出的确实差点意思。这话也不对,应该说是比起你靖北王府酿的。” 徐平正欲将酒一饮而尽,闻言,赶忙将杯子放回原位。“你这酒我可没喝啊!张掖咱们走。” 见状,张掖一脸懵逼。“世子?” “这酒太贵,喝不起!” 但见徐平站起身来,意欲离去,纪贤慌忙将之拉住。“别!别!别!坐!坐!坐!” “你消息够灵通啊?坑人都坑到我头上来了。”徐平白了他一眼,又缓缓坐下。 纪贤嘴角一扯。“啧!两兄弟之间说这些做甚?我是那种人吗?” “缺钱?”徐平敲了敲酒壶,下人赶忙重新换上一杯。 纪贤脸上的笑容逐渐退去。“缺人。” “你这酒喝不了一点。”徐平把酒杯又推回原位。 “瑜州刺史,这个位置,你帮我。”纪贤语出惊人。 闻言,徐平摇了摇头。“下面没人,就算你弄个人上去也会被架空,有何意义。” “这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纪贤将杯子又推回了徐平身前。 “我有什么好处?”这回没有犹豫,徐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话到此处,纪贤拂袖一挥。“这就看你想要兵,还是想要人。” 徐平瞳孔微收,脸上的笑意同样不在。“说说看。” “五军司副都统,或者督学司司丞。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纪贤眉头缓缓皱起。 听闻此言,徐平眼角一阵抽扯。“你就那么信我?就不怕我在背后给你捅刀子?” 纪贤摇头笑道:“你不会。最起码现在不会。” “纪贤,你所谋不小啊。” “我不拿,司徒文就会拿。不过是自保而已。”隆圣帝的话纪贤亦是赞同,对于徐平这样的人,明说,比一切都有用。 第196章 亭下之约(下) …… 纪贤与徐平对坐在凉亭之中。 “滴答!滴答!”丝丝细雨轻声作响,初春的凉意穿透着衣裳,亭外仿佛被一层朦胧的纱幕所遮掩。 案台上,火炉里的炭火微红,下人取下一壶,又温上另外一壶。 纪贤眉头微皱,望着亭外那连绵不断的雨丝。“徐平,你我可各取所需,亦可合作共进。此事在你。”言罢,他轻抿一口温酒,继续说道:“朝内虽然派系林立,纷争不断。不过南征在即,一切都会因此而暂时消停。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看来,司徒文已经递折子了。”徐平同样抿了一口。“你果然不简单。” 纪贤佯装愣神,而后又无奈一笑。“我一无外助,二无军权。不过是求个安宁,这也算不简单吗?何况,你我相谈甚久,我说什么了吗?徐平啊,你想太多了。” 听完纪贤的一番话语,徐平心中腹诽不已。都是狐狸,玩什么聊斋。“你要我如何帮你?” 纪贤掸了掸雨滴沾湿的衣袍,抬手为徐平又续上一杯温酒。“东宫内属官不少,你只要正面向父皇举荐便可。至于怎么说才合适,这个你当不需要我多言。” “仅仅如此?若是这个,你自己也可递折子吧?”徐平把玩着案台上的酒杯,神色很是平静。 闻言,纪贤长叹一口气。“溧阳紧挨着北境,你的话举足轻重。刺史之位,乃封疆大吏,光靠我递折子,就算父皇同意,司徒文那边也过不了。”话到此处,纪贤将杯中美酒挥洒于地。“反对的折子多了,父皇他不好压。” 是这个道理,纪贤的话没有问题,这是皇权与臣权的交锋。徐平考虑了许久,方才微微点头。“如今朝局复杂,外有列国虎视眈眈,内有忧患亟待解决,你父皇他确实不容易。” “这么说……” 纪贤刚刚开口,徐平便已应声。“此事我可以帮你。 五军司太敏感,把督学司司首的位置弄给我,不会太为难你吧?” “噗!”刚入喉的美酒,纪贤当场就喷了出来。“你还真敢开口?这可是从二品。” 徐平满不在乎的回道:“张夫子都快七十了,也该告老还乡了。纪贤,你要的可是一州刺史,吃亏的买卖,咱老徐可不做。” 雨水滴落在亭檐,发出清脆的声响。纪贤缓缓起身。“强强联手。” 见状,徐平嘴角微微上扬。“那就强强联手!” 雨势渐小,炉中的炭火已渐渐泛白。看着徐平离去的身影,纪贤朝着府卫抬手一挥。“把在场的酒侍处理干净,不要留下一个活口。” 许久过后,雨势再次转大,凉亭周围的惨叫声与求饶声不绝于耳。雨滴,敲打着四处,溅起水珠点点,暗红色的血液流淌了一地。 纪贤扬长而去。 …… 回京路上,徐平一言未发。纪贤的话没有太多漏洞,瑜州挨着北境,他倒是想得够深远。 “殿下,咱们要和太子合作吗?末将看他可不像好人呐!”张掖使劲抠了抠额头。 闻言,徐平嘴角一阵抽扯,自己身边的猛将已经不少,可惜只会打仗。“他要是能信,母猪都能上树。相互利用罢了。”说完,徐平又转头看了眼身后的裴擒虎。“阿虎,回京之后我给你安排个好去处如何?” “老大,你要让我去哪?吃得饱吗?”裴擒虎两眼珠子睁得老圆。 “必须的!”徐平咧嘴一笑。就连老爷子都是张启圣教出来的,把他丢给老张头应当绝佳。 “巡察使,纪贤要这个瑜州刺史的位置图谋不小,咱们是不是要派人盯着?”宇文萧眉头微皱。 徐平突然大喜过望,怎么把宇文萧给忘了。要是身边全是张士杰、裴擒虎这样的极品那不完犊子。“阿萧,你也可以跟着他们一样喊我世子,没必要那么谨慎。咱们的目标一样,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信你。” “世子,能别叫我阿萧吗?”宇文萧嘴角疯狂抽扯,皱得眉头都快打叉了。 徐平认真的点了点头。“好的,阿萧。” …… 司徒府西厢房内,司徒娴韵端坐在铜镜前,身旁的一众侍女手捧各种珍宝华饰,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但见她轻抬玉手,拿起一支镶满翡翠的金簪,仔细地插入发髻之中,即便天不作美,金簪依旧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让其更添几分高贵。“按照消息估算,他今日也该入京了!”言罢,她又轻扫蛾眉,挑用最为细腻的螺黛描绘出柳眉,眉梢微微上挑,带着一抹动人的风情。“死木头!” “小姐啊,今儿个天气可坏,这雨是愈发的大了。您打扮的这般精致,着实可惜呢!”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轻抿朱唇,将那娇艳无比的口脂均匀地涂抹开来,恰如六月樱桃,着实诱人。 “雨越大,岂不是越好?”一双美眸在朱红色的眼影点缀下,更显明亮妩媚。“去将新到的衣裳拿来。” 许久过后,司徒娴韵穿上一件淡粉色罗裙,裙袂上绣着精美的图样,玉臂稍扬,裙边随之轻轻摆动,宛若春日桃花,又多几分俏丽。“还不错!”言罢,她又于腰间系上一条白色丝带,勾勒纤细的腰肢。 “小姐,咱们今日要出门吗?您这般打扮,要是惹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多嘴。”说着,司徒娴韵戴上一对晶莹剔透的珠玉耳坠,耳坠摇曳生姿,与其颈间的项链相互辉映。“去给本小姐备好马车!” “是,小姐!” 待人离去,她微微起身,对着铜镜再次审视了一番,确认完美之后,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去北门!” 与此同时,新设的大营内,纪月华将腰悬的佩剑扶正。“给本公主牵马来!” 红秀微微摇头。“前几日子朝会,只说徐世子已回京复职,可没说具体啊。 公主,您都连续去北门几日了,这雨下得颇大,今儿个就不去了吧?” “啰嗦!秀儿,你怕本公主着凉啊?放心吧,怎么可能!快去!”言罢,纪月华一把掀开帐帘,大步走出。 见状,随行的侍卫赶忙为其撑起油伞。 第197章 雨下相遇 …… 时间流逝,徐平等人等已接近北门。雨颇大,城门之外人烟稀少,或三或两,纷纷快步而行。 一辆精致华丽的马车停靠在内墙边,车后拥簇着不少下人,与这城门外的景象倒是格格不入。 “驾!驾,驾!”城门内的远处,传来一阵马蹄。 雨中,视野不利,司徒娴韵掀开帘子眺望许久,而后又将帘子放下。“怎么哪里都有她,真是服了。” “小姐?”秋儿面带疑惑。 司徒娴韵黛眉微皱。“纪月华来了!” “那咱们……” “让下人先行回府。沿官道出城!”司徒娴韵掀开车帘,朝着马夫轻喊一声。 “是,大小姐!”说着,车夫用力挥下马鞭。“驾!” 京城外的十余里处,车驾缓缓停行。春雨飘洒,如烟如雾。远望,佳木繁茂,峰峦叠嶂,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司徒娴韵嘴角微微上扬。“就这了,将油伞取来,本小姐要下车!” 几息之后,司徒弦韵身着一袭淡粉色罗裙,手持桃花油纸伞,平静地立在树下。 眉如远黛,眸似秋水,眼中刻意透着几分期待与急切。微风拂过,春雨绵绵,些许树叶飘落,有的落在肩头,有的落在湿地。 许久过去,徐平等人跃马而至,泥泞的官道上,马蹄溅起泥水,在雨中弥漫开来。 众人抬眼望去,但见一粉裙女子撑伞而立。 “吁!”踏云骓在树前停下,徐平眉头微微皱起。“何人在此?” 司徒娴韵将油伞轻轻一偏,露出绝美容颜,雨滴敲打着随风飘散的青丝,她甩了甩秀发,而后微微一笑。“徐木头,好久不见了呢。” 瑜州之行,因为黄世安的事,本不想搭理她。见其立于雨中,犹豫片刻,徐平还是翻身下马,溅起些许泥水。“司徒咸鱼,大雨天的跑这来做甚?别说是等我,你那心眼子干不出这种事。” 此话一出,司徒娴韵差点破功。 “徐木头,你还是那么让人讨厌。”说着,她缓步上前,抬手为徐平掸了掸衣袍上的水珠。道路两旁,嫩绿色的小草在雨水滋润下愈发青翠,几株不知名的野花也已含苞待放。 “有事说事,没事我还得进宫面圣,懒得陪你在这玩偶遇。”徐平白了她一大眼。 司徒娴韵微微一笑。“你就那么不待见我吗?” 刚走一个纪贤,又来条咸鱼,徐平心中腹诽不已。“没事我可走了?” 闻言,司徒娴韵将油伞挥手一甩,任由雨水滴落在其身上,而后转身离去。“随你的便!” 徐平正欲翻身上马,却见司徒娴韵脚下一滑,口中不由得哼出一声。“切!!花狐狸!”话虽如此,他还是冲上前去,赶忙将人揽住。“玩这个,你累不累?” “那么喜欢搂着我?死木头,想不想搂一辈子?”言罢,司徒娴韵一把将其抱紧。 “司徒文可……” 徐平正欲开口,司徒娴韵抬手将其嘴唇捂住。“这雨可大,本小姐怕冷!” 徐平眉头微皱,又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能任由对方紧紧抱着自己。“你搞这些又是何必?明知道不可能,若……” “本小姐不在乎。”司徒娴韵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徐木头,为我遮风挡雨,可好?” 此话一出,徐平微微愣神,许久都未开口回应。 雨水打湿了他俩的衣裳,两人对视片刻,徐平缓缓伸出手,为司徒娴韵拂去发间的雨滴。 此时,雨势更大几分,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彼此的呼吸与心跳。树叶在雨中簌簌飘落,一男一女相拥在这春雨之中,似乎与周围的山水草木融为一体,恰如一幅水墨画卷。 “老大!还走不走了?这雨好大!”一道不合时宜的言语传来。 徐平回头一看,但见裴擒虎使劲掸着头上的雨滴,脸上写满了问号。 他正欲继续开口,宇文萧一把将其嘴巴捂住。“你继续。” 不行,我要赶紧把这家伙送到张启圣那里去。徐平揉了揉眉头,嘴角更是止不住的抽扯。“行了,那么大的雨,一会得病就闹心了,你赶紧回府吧。我也得立马进宫。” 差不多就行了。司徒娴韵松开双手,而后狡诈一笑。“不要小瞧了本小姐!你不想要权利吗?司徒府可以帮你。你若有我,北境定当固若金汤。”言罢,司徒娴韵踮起脚尖,小嘴在徐平脸颊上轻轻一点。未等对方有所反应,她便拾起油伞朝着马车而去。 徐平翻身上马,而后双腿用力一夹。只几息,便已超过马车。 司徒娴韵掀开帘布,浅笑一声。“徐木头,好好考虑!司徒府未必是你的敌人!” 徐平回眸一看,两人相视一眼。“司徒咸鱼,跟你好,我怕腿都被你忽悠瘸了!” 闻言,司徒娴韵黛眉微皱。“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走了!”徐平扬长而去。 马车内,秋儿一边为其擦拭着雨水,一边开口问道:“小姐啊,您为何对徐家世子如此上心呢?” 司徒娴韵无奈的叹了口气。“爷爷年龄不小了,府中没有合适的后继之人,若不好生谋划,司徒府的未来堪忧。” “不是还有七皇子吗?”秋儿不解。 “纪允?他就算上位了也是个傀儡,无意义的选择。”话到此处,司徒娴韵又舔了舔嘴角。“更何况,本小姐是真的中意这根木头呢!走了,回府!” “为什么呀?” “你不懂!因为好玩!” …… 北门外,纪月华扶剑而立,身后的这群侍卫早已被淋成了落汤鸡。 “公主,还要继续等吗?这都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您是金枝玉叶,陛下若是知道了,秀儿又要挨板子了。” 闻言,纪月华白了她一眼。“不就是挨点板子吗?到时候本公主给你垫厚实些,这样打起来就不疼了!” “打得不是您啊,秀儿怕疼!”红秀是欲哭无泪,一脸的生无可恋。 “别吵!别吵!有人马来了!”纪月华突然大喊一声,而后径直冲出城门之外。 “公主!公主!伞啊,没打伞!”侍卫们在后面拼命追逐。 “参见安庆公主!”城门外,门卒们纷纷跪地见礼。 “永宁!是永宁吗?”纪月华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第198章 春情易动 …… “月季花?”隔着老远,徐平一眼便认出来对方。“别跑了,那么大雨!”说着,他挥起马鞭,赶紧迎了上去。 就在两人靠近之时,徐平还未来得及将马勒停,纪月华便纵身一跃,翻上马背。 “鳖孙,你可算是回来了!走,我带你去瞧样好东西!”言罢,纪月华猛然拍向马身。“驾!!” 见此情形,一众侍卫又纷纷转头追马而去。大雨天的,遭老罪了。“公主!公主慢点啊!” 两人同骑,马背上,纪月华紧紧搂着徐平的腰身。既没有斗笠,亦没有蓑衣,随着雨滴坠落,很快便将衣衫打湿。 “吁!”似乎觉得不妥,徐平突然将马勒停。回头看去,但见纪月华衣衫湿润,凹凸有致的身材更是若隐若现。 “?”纪月华一脸问号。“你这样看着我做甚?快走啊?” “吸!”徐平一把抹去人中上的鼻血,赶忙抬手将眼遮住,几息之后,手指又微微分开,露出一条细缝! 见状,纪月华立马反应了过来,一把将人推翻下马。“你给我滚犊子!” “嘿嘿!”看着手忙脚乱遮住胸前的纪月华,徐平咧嘴一笑。“啧!咱俩小时候还一起玩水呢,这有啥的?”言罢,徐平又再次翻身上马,不过这回却是来到了纪月华的背后。 纪月华小嘴一嘟。“你要死啊!从定平回来也不跟我打个招呼就走,一去就是两月,现在还想占我便宜,你……” 未等说完,徐平便将之抱入怀中。“雨太大,一会着凉了可不好!坐稳了!驾!” 这一举动引得纪月华血压升高,整个脸颊瞬间红成了苹果。“那…..那,那你可得把我抱紧!要是害我病了,我拿剑砍你…”声音越说越小,直至最后,已然听不见了。 春来万物生,绵绵细雨,马蹄声声。一路上,草木在风雨中摇曳,些许嫩芽自润土中探出,偶有野花绽放,散发着微弱的芬芳。 徐平轻拥着纪月华,踏云骓朝着军营奔驰而去,蹄下溅起串串水花。 “月季花,冷吗?” 闻言,纪月华不由的往后靠了靠,紧贴着对方温实的胸膛。“你傻啊?本公主有修为的好吗?” “哈哈!不愧是你!”徐平一手紧揽着她的纤腰,一手执缰。“你要带我看啥?总不会是大营吧?”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那可不一般!对了,我听说你在瑜州杀了不少官吏呢,没事吧?”纪月华突然回头一问。 徐平正欲俯身扯紧缰绳,纪月华这一回头,两人额头碰上额头,嘴唇碰上了嘴唇。 这一对碰!两人都愣住了! “咚!”就在此时,一块令牌砸在了裴擒虎脑瓜上。 英月娥甩了甩秀发,看着正欲跃马而上的裴擒虎。“别盯着看了!赶路!” 雨水顺着纪月华的发丝滴落,春风在耳边呼啸,远处的山林里,几只飞鸟冲破雨幕振翅高飞。 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和野花的芬芳,每一次马蹄的起落都引动着两人的心跳。 徐平正欲搂住纪月华的脖颈,但见对方一把将自己推开。 “啊啊啊啊啊!鳖孙,你敢欺负我!”纪月华正欲跳下马去,却被徐平紧紧抱住。 …… 一个时辰过去,众人来到军营前。 徐平看着眼前新设的营地,眼珠子差点掉落在地。“这?这啥玩意?” 纪月华一脸得意,抬手指着一座巨大的营帐。“看到没,这就是中军大营!”说着,她又转向另一个方向。“这边是校场和演武台!还有那儿,看到没?那儿是军械库和辎重营!”言罢,她又单手叉腰,微微仰头。“你再看对面,那一排是营房和马厩,后面是栗仓!左侧那个数丈高的楼台瞧着没,那是帅台,点将用的!怎么样,厉害吗?” 看着这座营地,徐平嘴巴越张越大,眼中充满了问号。“月季花,你把你父皇的国库偷了???” “滚犊子!国库穷得老鼠都不光顾,这可是我自己掏的腰包!你要什么谢我?”见徐平这副震惊的模样,纪月华心里顿时美滋滋的,这两月的努力一点也没白费。 “好家伙!不愧是舒家的孙女,你这口袋里够厚实啊!这都快赶上京卫司大营了吧?吴大哥看了不得吐血三尺?”徐平不禁摇了摇头。太豪了,简直豪无人性。 三千建制的大营,活生生修成了三万的建制!这就是富婆的好吗?这就是不需要努力的人生吗?可恶啊! 此话一出,纪月华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怎么样,本公主对你不赖吧!” 徐平头摇得飞起。“我要再喊你月季花你就把我毒哑!” 闻言,纪月华认真的点了点头。“是有这么想过!不过还是算了,本公主总不能嫁给哑巴吧!算你个鳖孙走运!” 徐平扯了扯嘴角,半天没接上话来。 “你还没说怎么谢我呢?”看他半天没有回应,纪月华哼了一声。 “嘿嘿!等到南征结束,我让老爷子亲自来找你父皇!”徐平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 “干嘛?” 徐平笑着摸了摸纪月华的额头,郑重回道:“给咱俩赐婚!” 听到这话,纪月华先是一愣,而后使劲抱住徐平。“真的?” “啧!比黄金还真。” “可是父皇那边……”纪月华眉头又微微皱起。 见状,徐平双手捏住她的脸颊,用力一扯。“所以要等南征结束!放心吧,我还能跑了不成!你父皇会同意的!” “敢骗我你就死定了!”纪月华拍开徐平双手,嘴角微微一撇。 “你这家伙,整天就喜欢舞刀弄枪!我哪敢骗你啊,你不得拿四十米砍刀砍我!” “哼!”徐平这话一出,纪月华可就不乐意了。“不是小时候你和我讲的故事吗?那个叫李秀宁的公主,我可佩服她了!” 听闻此言,徐平倒是有些无奈。原来这纪月华这妮子从小尚武是被自己所说的故事给带偏了!“好了!这营也看了,时辰也耽搁不少。咱们一起入宫。我还得去你父皇那呢。” 纪月华当即点了点头。“走!” 两人刚离开不久,身后大量侍卫才气喘吁吁的跑到军营。老惨了。 第199章 改革 …… 皇城,文德殿,隆圣帝身着宽松常袍斜倚在锦榻之上,手中一本古籍,看得颇为入神。 案台旁的香炉,些许青烟升腾而起。 几名宫女垂首立于一侧,端着果盘与茶盏,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唯恐惊扰了皇帝的雅兴。 殿内的窗幔随风轻摆,窗外雨丝如帘。 片刻之后,隆圣帝揉了揉眉尖,将古籍合上。“刘辟。” “陛下,老奴在!”刘辟接过古籍,端正的放在一旁。 “那小子今日该到了吧?”隆圣帝端起宫女递来的茶盏,看了一眼,却又递回。“司徒文的折子已经上来两封,不好再压了,朝会提前。” 刘辟微微点头。“陛下,若是按内卫所报,徐平当在今日入京。” “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你说朕要不要敲打敲打。”说着,隆圣帝抬手一挥,将宫女太监们屏退。 “您不是想让他做刀吗?陛下,这才刚开始就敲打,会不会有些……”话到此处,刘辟便不再多言。 闻言,隆圣帝抬了口气。“朕是怕刀锋太利,容易崩刃。南征在即,朝内的一切都要以此为先。” “徐沧可还在呢,他能收拾黄世安不也是因为徐沧的威慑吗。陛下,您多虑了。” “哼,那是没碰上硬茬子,若是让他去贺州,去黔州,还能如此?不过嘛……” “报!”二人说话之际,殿外一小太监快步入内。“启禀陛下,武政府巡察使徐平在殿外求见。” “哦?来得好,快传!” “传武政府巡察使徐平入殿!” 盏茶之后,徐平嘴角一歪,大摇大摆的走入殿内,单膝跪礼。“微臣徐平,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不知道为何,隆圣帝看着徐平的模样总觉得牙痒痒。“徐巡使,你还知道回来?在溧阳玩得开心吗?瑜州上下,你处决了数百位官吏,光是给你填漏、补缺、擦屁股,朕是几个晚上没合眼。你就是这样办差的?” “皇伯父,侄儿可都是奉命行事!那些狗官贪赃枉法,鱼肉乡里,根本没把您放在眼中啊,您说该不该杀?” 徐平正准备起身,却被隆圣帝一眼给瞪了回去。“跪着,什么时候让你起来了?” “皇伯父,您给侄儿赐个坐呗!侄儿告诉您一个天大的消息!”徐平不停的朝隆圣帝眨眼,表情那叫一个诚恳。 见此情景,隆圣帝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起来吧,随便坐。” “谢皇伯父!”徐平赶忙起身。“侄儿跟您说,这次瑜州之行,侄儿查抄的数百万两白银,全都给您押送回来了,如今就在京卫司衙门等人接收呢。” 闻言,隆圣帝嘴角疯狂颤抖,环视周围一圈,发现没什么可用之物,刘辟赶紧将怀中御印递了过去。 接过御印,他当即就给砸了过去。“你说的消息就是这个?这还用你说?是不是朕对你太宽容了?” “皇伯父,您消消气!自然是还有!”言罢,徐平余光巧妙的看了眼刘辟。 见状,隆圣帝眉头先是一紧,而后又抬手一挥。“刘辟,这里不用伺候了,你也下去吧。” “诺!”刘辟躬身以礼,缓步退出殿内。 待人走后,隆圣帝瞥了徐平一眼。“他跟在朕身边数十年了,有什么事,你连他都不信任?” 话到此处,徐平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嬉笑。“回皇伯父,黄世安死前有所透露。” “何事?快说!”隆圣帝目光一凝。 “司徒孝康与元武有苟且,但具体是什么不得而知。”黄世安的话徐平却只说了一半,赵阔之事牵连太大,无凭无据,那是万万说不得。即便有证据,恐怕也不能轻易透露给皇帝。 原以为皇帝得知此事会勃然大怒,岂料隆圣帝却并无太大的反应。“可有证据?” 徐平无奈的摇了摇头。“黄世安死得太过突然,尚未来得及查证。皇伯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当不是空穴来风。” 隆圣帝微微颔首。“你觉得凉州营覆灭之事是否与其有关?” “无法确定。皇伯父,据侄儿推断,凉州营之事恐怕非一股势力所为,当还有别的人参与。”徐平声音低了几分,连带着殿内得气氛也愈发凝重。 “可还有别的事或消息?”隆圣帝继续问道。 闻言,徐平站起身来,而后掸了掸身上的衣袍,继而跪地以礼。“臣徐平,启奏陛下。” 看着他如此正式,隆圣帝亦是眉头缓缓紧皱。“准。” 徐平整理好思路,将瑜州之行的前因后果尽数上报。在隆圣帝沉思许久过后,他又继续说道:“陛下,似黄世安这等官吏,起码还为百姓做了些许事实,光就其摊赋而言,每年便可少死上万平民。 而其他各州各郡的贪官污吏,有何人以行此事?” 这是根烂了,这些隆圣帝岂能不知。他迫切想要收拢皇权,正是想大刀阔斧的整顿朝制。“徐平,瑜州之事,光是参你都折子就不下十余本。朕全数压了下来,你应该知道朕的决心。” 徐平点了点头,这个他信,也是他意料当中的事。“陛下,昔年夏灭五国而成就一统,乃依制度所行而强国,其制度所赖皆因吕公废旧制而立新改革。 如今我大周国库空虚,百姓贫瘠,赋税繁重,民不聊生。尸位素餐之辈横居庙堂之上,争权夺利之臣腐蚀社稷之壁,若不去骨拔瘤,国祚难以久长。”言罢,徐平俯拜叩首。 听闻此言,隆圣帝久久未语。朝堂上的那些是人,那些是鬼,他心知肚明,却又无可奈何。 凡涉及利益之争,群臣会联名反对。要想动武,又有巨大的利益牵扯。朝内光是应付司徒文、萧如讳就已经力不从心。朝外还有宁毅、欧阳正奇之辈拥兵自重。 对于文臣,杀多了,朝内无人理政。杀少了,又不足以震慑乾坤。 戍京司和城防司需要驻守京城,五军司多年没有参战,戍边司更要震慑列国,不可内耗。 就藩王诸侯而言,只能温水煮青蛙。要是逼得太急了,难保不会鱼死网破。 隆圣帝想到这些,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油然而至。 第200章 侵略与财富 ……. 皇帝的难处徐平自然知晓,要想破开局面,只能北境公开站队。 可他目前在朝内的掌握力不够,权柄也不够,现在站队,太早了。镇北军可以用做威慑,而不能真正离开北境。除非把棋盘掀翻了,大家一起完蛋。 想到此处,徐平亦是颇感无力。 时间缓缓过去,窗外细雨绵绵,案台上的茶水早已凉透。 徐平抬头看着皇帝,皇帝亦是低头看着他。 许久之后,隆圣帝似乎下了某种决心,继而深吸了一口。“可有何具体的说法?具体国策?” 闻言,徐平微微点头。“微臣以为:其一、应严查亏空,不论涉事官员位高权重与否,一经查实,严惩不贷。设立密折制,增设监察司,并独立于四府之外。立制,朝臣相互监督,凡据实举报者,予以重赏,下臣可衔上职。凡被举查实者,抄家没产,以充国库。” 隆圣帝微微颔首。“有些道理。不过增设新司,且不受四府节制,不易。 还有,你所说的下臣可衔上职。此法虽好,但才不配位,依旧难以长久。 无论是暨州赈灾还是西御元武,甚至是此次南征,全赖司徒文筹集粮饷。若是把司徒文换成唐禹锡,付国忠之辈,朝廷又从哪来的银子。这是能力问题。” 徐平摇了摇头。“陛下,下衔上职方可彻底分裂党派,人都是自私的。只要涉及自身利益就没人会不动心,一旦上位,便要剔除一切把柄和疏漏,以防下职举报。 至于如何衔接,可以增设额外制度,用以考核才能。且此举只限于改制期间,一旦朝制稳定,再做调整不迟。 陛下,大周已是腐败不堪,若不与以猛药,如何能行。” “还是不妥!”隆圣帝思虑片刻,仍旧予以否定。“若按你说的办,朝臣只会整日勾心斗角,为博上位,死死盯着对方,如此一来,大周的局势还会更乱。 还有别的吗?说说朝外。” 隆圣帝的顾虑合情合理,徐平无奈的点了点头。“其二,土地兼并愈发严重,贫者无立锥之地,富者田连阡陌。 微臣以为:即将历代以来按人头征收的丁银,分摊到田赋中,按照土地的多寡来征收赋税。如此一来,方可最大限度改善土地兼并。” 闻言,隆圣帝略带疑惑。“细说。” “回陛下!首先需要全面清查大周的田土,对其进行重新丈量和登记,明确土地的实际占有情况和所有者,如此便可杜绝虚报和隐田。 其次,根据新丈量的田地面积、肥沃程度、以及地理位置等综合因素,重新核算赋税。并以此来确定每亩田地相应的赋银数量。 与此同时,差布政府改革户籍制,不再仅以人丁作为赋税的主要依据。” 听完此策,隆圣帝缓缓闭上双眼。 见状,徐平继续说道:“陛下,此策之利:其一,大量减轻了无地及贫地百姓的负担,不再仅以人丁而承受赋税压力,从而缓解大周的底层矛盾。 其二,旦行如此,定可促进我朝的人口增长,百姓不再因新增人丁带来的赋税而抑制生育。 其三,如此一来,我朝的赋税更当公平合理,富户因需承担更多税额,一定程度上可以抑制土地兼并。” 沉思许久的隆圣帝缓缓睁开双眼,他点了点头,很快却又摇了摇头。“徐平,你确有王佐之才。只可惜,你所言之策弊处亦是不小。 若按此策而行,会极大损害富者阶级的利益,遭与顽强抵制和反对,有些州郡甚至还可能引起兵乱。你父王徐沧,他第一个就不会同意。” “你听朕说完。”见徐平正欲回口,隆圣帝当即抬手。“要想重新丈量全境土地,且不说人力物力,便是实施过程中,地方官吏的执行性和公正性不同,就会存在极大的偏差与不公,这同样会导致大量百姓的利益受损。” “陛下啊,利大于弊,便是可行啊。”徐平深吸一口气。“如今的大周社稷已有累卵之危,富者阶级亦当为国之稳定而先。 他们本就享有诸多特权与财富,若有抵制,当以屠刀而向,绝不姑息。 至于地方官吏,可令新设的监察司以做监管,环环相扣。若遇徇私枉法,滥用职权者,可先斩后奏。” 隆圣帝犹豫不决,徐平再次叩首。“此策利在千秋,便些许弊端,亦不足为惧。 陛下,百姓乃国之根本,土地乃民之生基。根基若失,何以稳固天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陛下!” “徐平,国库空虚,若按你所述之策而行制,得不到朝臣支持,所需所耗的银子又从哪里来?没有银子又何以支持此策?光靠杀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徐平的提议隆圣帝岂能不知其妙,可大周已经不能有任何动荡了,也根本拿不出钱财来支撑改制。 “对外战争!侵略他国!没有钱,咱们就去抢。”言罢,徐平骤然起身。“陛下,南征之战,臣同样有奏。” 闻言,隆圣帝亦是站起身来。“对于南征之事,你亦有奏?说说看。” 徐平躬身以礼。“陛下,大梁来使,定然为联合我朝。对于梁国而言,咱们不光要钱要粮,还需要求对方开放飞云关,让我军深入梁国境内。 以解南安攻伐为由,待我军越过南坪山脉,梁境四州皆无险可守。 只要镇南王全力攻打南安,其国必然要回师驰援。即便不回师,也一定会收缩南部战线。只待那时,我周军便可取而代之,虎踞梁境以求其财。” 隆圣帝眉头愈发收紧,徐平的话让其颇为震惊。早在先前,元武为何想要与大周结盟,不就是为了安心攻打梁国。 撕毁盟约,反戈一击,不但下作,还会损害国家信誉。若是各国之间都这样,那还结什么盟,既然规矩都没人遵守,那还定规矩做甚。 几乎没有过多考虑,隆圣帝便开口拒绝了徐平的提议。“此事不妥,列国之间还未曾行如此卑劣之事。即便毁盟,那也要提前以国书知会,并给对方充足的内调时间。若按你所说,日后谁还敢与大周结盟?” 徐平摇了摇头。“既是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陛下,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 若是大梁主动对我朝用兵,那可就不是咱们恶意撕毁盟约了。” 但见隆圣帝依旧没有接话,徐平再次开口。“陛下,咱们可以不要梁地,只要战争赔款。有了大梁的赔款,咱们便有改制的基础资源。 一旦有了足够的钱,朝臣们反不反对可就不重要了。” 第201章 君与臣(上) …… 夜渐深。 连绵细雨飘洒在皇宫的屋檐和廊道。徐平与隆圣帝对坐在殿内,气氛凝重异常。 文德殿内,烛火轻轻摇曳,些许光影在梁柱间跳动。雨水顺着屋檐滑落,敲打在青石地面,溅起细碎的水花。 隆圣帝既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态。徐平抬眼看去,而后又刻意避开对方的目光。 “徐平,一旦我朝同时对南安与大梁开战,你可知会有怎样的风险。”隆圣帝神色阴沉,眉头紧锁,过去许久方才开口问道。 闻言,徐平低垂着眼帘,而后双拳缓缓握紧。“陛下,大梁内乱,咱们可以与梁国权臣顾应痕暗通款曲。若是以帝位为许,此獠安有不允之道?” 此话一出,殿内空气仿佛凝固一般。 隆圣帝缓缓起身,朝着殿门走去。 雨声愈发清晰,滴打在窗棂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几息之后,徐平也随之来到殿门前。地上的积水映照着两人身影,浮显的有扭曲与模糊。 若按徐平所言,或真可有所斩获。 既得利益永远是一切的先决条件,正所谓兵不厌诈,元武能谋取梁国,大周为何不行? 只要大周出兵,大梁的主力必然调往梁境以北。又有元武牵制,又有南安起头,只要不灭国,怎么收割梁国都不为过。 届时,大梁腹背受敌,三国陈兵,大周想要掠财,岂不如探囊取物。 “陛下,不光如此。”徐平拱手行礼,继续说道:“一旦我军入境,咱们还可以借力打力,以战养战。梁武之争,若梁胜,则内通顾应痕,围梁都而攻梁。若元胜,则据梁都合兵以攻元。 若是两败俱伤,战局焦灼,咱们就同时出使两国,主战场在大梁境内,谁要是不给钱,咱们就打谁。” “徐平,你可真够狠的。不过,你有没有考虑过一点。”隆圣帝声音愈发深沉。 徐平眉头皱起。“请陛下明示。” “若是欧阳正奇兵败南安呢?或者他与孙国安出工不出力呢?”隆圣帝可谓语出惊人。“到那时,南安全力反扑,梁国关闭飞云关,咱们在梁境的兵马就有全军覆没之险。” 徐平正欲开口,隆圣帝突然回身。“若要按你所言行事,那么南征这一战恐怕得让韩忠亲自领兵。 可你要知道,韩忠已经七十有五,国战非同小可,动辄三年五载。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东卢和蛮子又该蠢蠢欲动了。 徐平啊,没有韩忠,光靠你父王和雍王是镇不住的,戍边司不可轻动。” 其实还有一人可以派往南征,那就是宁毅。 可如今国战将启,隆圣帝打算采纳纪贤之策,以巩固凉州为由,让宁毅调兵定平。 若是要派宁毅前去南征,且不说有违初衷,还会让其巩固权势,壮大军威。 殿内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丝丝缕缕地在空气中弥漫。殿外雨水滴落,隆圣帝与徐平再次沉默。 事情确实没有徐平想像中这般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战争不是儿戏。决策者稍有偏颇,就有可能葬送数十万将士的性命。 雨,越下越大。朱红色的殿墙在雨水浸润下,颜色愈发深沉而凝重。 皇帝与徐平一前一后,立于廊道。抬眼望去,文德殿外,些许花朵在雨中微微颤动,花瓣上沾满水珠,碧绿的枝叶被冲刷得愈发鲜亮,透出勃勃生机。 青石铺就的小径上,偶有几名宫女撑着油伞,裙摆轻拂,匆匆而过。 远处,亭台楼阁之间,雨丝如幕,模糊了宫殿轮廓。 时间缓缓而逝。 隆圣帝抬手掷于雨中,任由雨水滴落在掌心。“徐平呐,你有治世之才,亦有谋国之略。只需多加历练,定可为大周之柱。” “陛下……” 隆圣帝摆了摆手。“大梁求援,朕欲让司徒孝呈领五军司前往岳州。 且不论南安战事。 倘若依你之策,以谋国而先,那他是远远不够的。” “陛下?”徐平眉头紧锁,不明其意。 “司徒孝呈可为将,不可为帅,更遑论图谋如此之大。”话到此处,隆圣帝突然放声而笑。“你此去溧阳,徐沧那混蛋给你派人了吧?” 徐平微微低头,算是默认。 隆圣帝继续笑道:“你也不必如此。他是什么性格,朕比你还清楚。他怕朕会派你前去南安磨砺,必然会派人前来帮你。老五还是老三?” 闻言,徐平顿时一惊。 看着他这副表情,隆圣帝笑着摇了摇头。“臭小子,朕知道的比你想象中多。你也不必这么意外,就连老七都是朕推荐给他的。” 徐平深吸口气,继而作揖以礼。“回陛下,唐禹随微臣前来。” 隆圣帝微微颔首。“原来是老五,你爹可真够疼你的。”话到此处,皇帝停顿了许久,犹豫再三,方才开口。“你已是安西将军衔,若是朕加封你为镇南大将军,你可敢领兵入梁?” “什么?陛下……”对于隆圣帝这话,徐平震惊不已。四镇将军虽非常驻,却是实打实的二品武将。皇帝这是准备交换了吗? “怎么,你不敢?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这可是你说的?”隆圣帝似笑非笑的看着徐平。 “陛下,微臣一无军功二无经验,如何领此武职。还请陛下三思。”徐平不由的摇了摇头。 若说随军南征,可以。若是单独领兵大梁,万一战略部署,战略方针出错,那是会死无数将士的。这方面徐平多少还是有些顾虑。 见此情景,隆圣帝颇为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既然此策是你所奏,那朕也不妨直言于你。 韩忠、赵阔乃至张岳,他们离不开戍边司,更不可能去梁境驻军。 司徒孝呈可战,不可略。领兵拒敌,他可以,驻军谋国,他不行。” “陛下,还有……” 猜到了徐平想说谁,隆圣帝双眸缓缓闭上。“宁毅是吧,朕……不能用。 至于你嘛。 宇文萧之才不亚于其父,又有唐禹随军而行。你父亲若知你要前往大梁驻军,他可比朕担忧多了。 徐平啊,你不就擅长捅娄子吗?再大的篓子,你爹也会帮你补。 还有,此役若是你能建功,朕就将月华许给你。” 闻言,徐平心头窃喜,正欲接话,岂料隆圣帝再次补充。“章台舒家不可留。朕不想和你绕弯,你能懂朕的意思吗?” 第202章 君与臣(下) …… 隆圣帝将话直接挑明,徐平愣在原地。 “呼!”徐平长叹了一口气。“陛下,您是想让我去除掉舒家吗?”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徐平也没什么好顾虑了。 “不要用这样的眼光看待朕。你若是处在朕这个位置,兴许你比朕还狠。”隆圣帝双手背在身后,缓缓朝着殿内走去。 徐平跟随隆圣帝缓缓入殿,但闻其继续说道:“徐平,就你的方略与国策而言,朕能看出你是真心想恢复大周的荣光。朕是为国家,你亦是为国家。 你与月华结合,是为彼此之家。朕要巩固皇权,亦是为朕之家。 须知,凡事有得必有失,任何交易,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朕已宣舒瞿入京。 他若是懂事,你可以不用将屠刀挥向月华的娘家。可他若是不懂事,那你就勉为其难吧。”话到此处,隆圣帝已然没有了先前的笑脸。 徐平很平淡,并没有因为这番话而泛起波澜。在他看来,隆圣帝能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如此透彻,已经不容易了。 见徐平没有回话,隆圣帝拍了拍身旁的座椅,示意他坐下。“你也可以拒绝……” “陛下的意思是……”徐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若是让舒家倒台了,在整合侵略梁国所获得的利益,大周当可解燃眉之急,国策也可顺利推行?” 闻言,隆圣帝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和你父亲很像,够狠,眼光也足够长远。 徐平,朕不会逼你做这把刀,最好舒瞿也不要让朕失望。” “陛下,那么南安之事?”若说舒家,徐平更在意的是南征之战。倘若欧阳正奇与孙国安磨洋工,那自己在梁境可就危险了。 隆圣帝紧了紧眉头,抬手在眉间不住的揉捏,几息之后,他沉声回道:“朕会让老三随孙国安同去,有他在,孙国安不会做只表面功夫。 至于南境。哼!谁获首功,朕就封谁为镇南王世子。让他们自己争去。 既以侵略大梁为策,任何事情都要为其让道。效果虽然不如韩忠亲自前去,但朕能做的也只有那么多。” “陛下英明……”徐平拱手施礼。 隆圣帝余光瞥了他一眼。“你先别忙着拍马屁。镇南大将军,这可不是朕说给就能给的。 此事,朝内超过一半的文职与武职都会反对,能不能拿到手,朝会上还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若是拿不到这个位置,你就随欧阳正奇南征去吧。” 听闻此言,徐平当即起身,而后单膝跪礼。“臣,令旨。” 若是算上与纪贤的利益交换,镇南大将军兼督学司司首,领武政府巡察使。 呵呵,谁说弄权一定要结党。 徐平言罢,两人相视一笑。 你想要我为刀,我恰好可以借外战来争权。殿内两个人,八百个心眼子。 “起来吧,东西还给朕。”说着,隆圣帝便伸手过去。 徐平抠了抠脑瓜。“什么东西?” 隆圣帝白了他一大眼。“你小子,别演戏了。还不把令牌拿来。” “令牌?什么令牌?” 闻言,隆圣帝气不打一处来。“毛云申都给朕递折子了,别逼朕拿茶杯砸你。” “您说这个啊!”徐平仿佛恍然大悟,不情不愿的从怀中掏出了天子令。 见状,隆圣帝一把将令牌抢过。“朕就不该把它给你。”说着,他又用令牌在徐平脑瓜上使劲一敲。“还有,关于你所说的监察司,待南征结束之后,你上奏折,朕批条子。” “陛下放心,此三策既是环环相扣,臣自当早做准备。”言罢,徐平躬身以礼。“陛下,入梁所需的军需?” “这个你去找司徒文,他会帮你解决。” 方向大体敲定,算是落实了半步,剩下就得看朝会之争了。想到此处,徐平心情顿时轻松许多。 殿外,雨已停。 徐平咧嘴一笑。“皇伯父,侄儿可以去趟月华宫吗?” “你还想去后宫?”皇帝当场愣住。“反了你了!”言罢,他当即一脚踢在徐平的屁股上。“滚!滚得越远越好!朕一看着你就来气。” “好好好,侄儿这就告退!”未等隆圣帝开口,徐平撒腿就跑。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隆圣帝笑着摇了摇头。“和徐沧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 待徐平走后不久,隆圣帝唤来了刘辟。“他所说的这三策,你看如何?” “依老奴看,徐平所列举之策于如今的我朝而言,颇难。而且……” 见其吞吞吐吐,隆圣帝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明说即可,你能有什么顾虑呢。” 闻言,刘辟微微点头。“陛下,您让徐平领四镇之职,是否有些不妥啊。此子才二八之年,担当此任,怕是难以服众。” “他担不起,徐沧还担不起吗?隆圣帝摇头说道:“掠梁是他所提,他是最好的执策人。镇北军离不开北境,对于内政改制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所以您让他去大梁镀阅历与军功?” “没有威信,他以后如何推行此策。四镇将军非常驻,待事情了结,其麾下兵马也将返回原营。无碍。 对了,梁使到哪了?”言罢,隆圣帝站起身来。 皇帝既已有决,刘辟自是不再多言。“回陛下,已过徐州,想来,要不了几日就会入京。” 隆圣帝微微颔首。“请见之事,让邦政司拖着。接待之事让徐平去办,相处时间越久越好。” “那大梁的国书,以及使臣落所?” 隆圣帝余光一扫,而后嘴角略微扬起。“国书嘛,朕近日偶感风寒,已然无心审阅。邦政司的驿馆早已人满为患,住在它处不妥,失了我朝的体面。让徐平领着周信与姜云裳住到靖北王府去。” “陛下,住到靖北王府是否有些……”刘辟俯身到皇帝耳前,轻声问道。 “待朝议之后,朕自然会把姜云裳赐给徐沧,如今暂住其府,岂不甚好?” “就凭此女,未必能如您所愿啊。” “经过齐王之事,徐沧已经不可能再与朕交心,但是其子不同。此女不过是随手而落的棋子,成与不成,无伤大雅。” “陛下,姜云裳有冠绝天下之颜,若只为寻常棋子,颇有些可惜啊。” “你这老狗。只要关系到徐沧,就没有可惜一说。于大周的江山社稷而言,区区女子,尘埃而已。” 第203章 花中君子 …… 微雨,簌簌而落。 靖北王府于雨幕之中,静谧且朦胧。府门朱红微启,门前灯笼于风雨间微晃,柔光昏黄。 “终于回府了!”徐平抬眼望去,心思略微复杂。旦入王府之际,雨滴落其肩头,留点点湿痕。府内小径两侧,新柳抽芽,于细雨中轻摆。 “世子殿下!是世子殿下回来!”女婢迎门而视,徐平缓缓入内。 “小青……你倒是愈发水灵了!” 小青脸颊微红,双目异采。“殿下,您又取笑奴婢!” “参见殿下!”府卫亦是齐齐见礼。 徐平点头示意,快步而过。行至回廊,可见正堂。其内烛光摇曳,一众婢女着淡青之衫,步履轻盈,穿梭其间。或持银壶,为桌上茶杯添温茶;或轻拂帷幕,整理着屋内的陈设。 “殿下万安!”众人躬身见礼。 待入内堂,薛若薇静立其间。身着素月白长裙,发丝微扬,又有几缕贴附在脸颊之上。 “永宁!”看着徐平归来之向,她眸中略含杂绪,期待与忧虑交织于微妙情状。 雨湿堂外繁花,花瓣飘落,透着淡淡芬芳。徐平掸了掸衣袍,笑着轻声回道:“我回来了!” 些许愣神,薛若薇面带浅笑,快步上前为其换下外袍。“一路跋涉,又入宫去那么久,可累坏了吧!快,先用膳!” 徐平微微点头,歪着脑袋打量着对方。 见状,薛若薇脸颊微红,抬手捋顺了耳旁的发丝。“你这样看着我做甚?” “没啥!”徐平大马金刀的端坐在正位之上。“一起坐,张掖和英月娥呢?” 闻言,薛若薇抱起裙摆,缓缓坐在徐平身旁。”月娥姐回房了,张掖与裴擒虎和宇文萧吃酒去了。”说着,她为徐平夹夹上一些菜食。“这个叫裴擒虎的少年长相好生独特呢,张掖带他回府之时,府上的婢女们都吓坏了!” 徐平扬起眉尾,咧嘴笑道:“你可别小瞧了他!裴擒虎这小子可不是一般人! 对了,我去瑜州的这些时日,陆铮来过府上没?” 薛若薇轻轻摇头。“没有来过府上,自打你离京之后,陆先生倒是去过营房几次。” 徐平托着下巴思虑了一番,还是决定今夜便见一见陆铮。“来人!” “殿下!” “让英月娥去将陆铮唤来,就说我要见他。”言罢,徐平推开了身前的碗筷,为自己倒上一杯热酒。 “诺!” 待人走后,薛若薇将酒壶挪开。“吃点饭菜吧,一会该凉了。” 徐平拿起筷子在桌上扫了一圈,而后又缓缓放于桌上。“倒是不怎么饿,干脆全部撤了吧。”言罢,他又想起来在溧阳之时的推测。 陆铮到底在扮演怎样的角色?是想老爷子更进一步吗?他和赵阔有什么瓜葛?驻军大梁非同小可,除了唐禹,必须将陆铮也带上方才稳妥。 以自己的能力,皇帝不可能让自己领四镇将军,无非是借靖北王府的人罢了。一旦知道自己要去它国驻军,老爷子又岂能不过问,不做安排。 相比较于武成王宁毅,隆圣帝还是更信任徐沧啊。 徐平深吸一口气,端起杯中热酒一饮而尽。 看着他神态略重,薛若薇自然是不明所以。“可是有什么心事?” 徐平先是一愣,而后低垂着眼帘看向薛若薇。其父之事,她恐怕还不知晓吧。 是什么原因让一个正二品重臣甘愿背着灭族之祸前往它国卧底?徐平不能理解。 回想起前世,与黄盖、姜维、李陵之类的诈降相比较,薛维民是不是太过了?连带着鲁阳薛氏,全族被灭? 待其百年之后,九泉之下,他何以面对列祖列宗。 徐平很纳闷,反正他是做不到,爱国也不是这么个爱法吧。“没什么,自打定平归来,我也没有好好陪你,留你一个人守着偌大的王府,这些日子辛苦了。” 听闻此言,薛若薇笑着为自己也倒上一杯热酒。“怎么会。大丈夫当为国为民,志在四方。我在王府过得颇好,那能有辛苦一说。 倒是你,各处奔走,风餐露宿。比之你我初见之时,看上去消瘦了不少呢。”说着,她亦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咳!咳!” 看着薛若薇不擅饮酒的样子,徐平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心中也是有些感慨。 虽已有夫妻之实,可两人日常的相处却是相敬如宾。 她永远都是这样,恬静而知礼,多才而雅致,不争不抢,颇有大家闺秀之范。 无论自己多晚回来,无论自己在外头喝了多少,她永远都在内堂静静的等着。一盏热茶,一碗热粥,吃与不吃,都会提前准备妥当。 今晚已经约了陆铮,耗时估计不少,又得让其独守空房。想到这些,徐平亦是有些愧疚。“若薇,时候不早了,你先休息。春日已至,待到这几日事了,咱们去城西郊外走走。” 见徐平这样子,薛若薇掩嘴而笑。“瞧你这眉头皱得,都快搅在一起了!是觉得冷落我了吧?不会! 永宁,你有正事要办,当以此为重。 我能力有限,才疏学浅,在大事上帮不了你什么。能照顾好你的起居,就是我的幸福了。”边说,她边拿手背碰了碰酒壶。“酒尚温,我在陪你饮一杯。” 与纪月华和司徒咸鱼不同。薛若薇知书达礼、深居简出,恰如五月蕙兰,虽清净淡雅,亦是别有一番韵味。若非朝会将至,于陆铮又多有疑问,徐平此刻还真想将之就地正法。 若说人前的薛若薇如淡雅之兰,那卧榻之上的她,便如朝阳之葵。恩!主打的就是一个反差! 时间缓缓流逝,两人相谈甚欢。 看着被酒渍沾湿脖颈的她,徐平已然欲火难忍。陆老贼来得应该没那么快吧?想到此处,他骤然起身,将薛若薇一把抱起…… “呀!永宁你……” 忽闻堂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英月娥领着陆铮快步而入。“殿下?我和陆老贼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闻声,徐平侧目而视,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你跟裴擒虎学的是吧?你俩是一伙的吗?” 第204章 毒谋(上) …… 夜色笼罩着王府书房,徐平与陆铮席榻而坐。屋内几盏烛火摇曳,昏黄而温暖的光晕,倒是让气氛不那么沉重。 “陆先生,你认识赵阔吗?”没有太多寒暄与拉扯,徐平直接单刀直入。 陆铮转头而视,但见角落里一座青铜香炉袅袅升起淡蓝色轻烟,墙壁上的字画在烛光下显得影影绰绰。 见其没有回应,徐平微微摇头。 宽大的书案摆在中央,堆满了各类不同的文书。红烛于烛台上淌下蜡泪,烛火在微黄的纸书上跳动。陆铮就这么盯着烛火,许久之后,方才叹口气。“殿下想知道什么?” 随着陆铮的目光,徐平眉头紧锁,亦是朝向案台上的文书看去。“你能说些什么?” 局势如此复杂,每一个决策都关乎着无数人的生死,万事皆需慎之又慎。 “凉州营之事,与你有关吗?”陆铮知道的事情必然难以估量,要么他变节了,要么他想逼老爷子一把。无论哪方,有一点,徐平可以提前确认,他必不是个安分之人。 陆铮微微眯起双眼,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又过去几息,他方才摇头回道:“王爷于陆某有知遇之恩,更有救命之情。无论陆某做什么,都是为了靖北王府。殿下,您不信任我吗?” 听闻陆铮此言,徐平眉头皱起,嘴角亦是微撇,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徐平抬起头,看了眼窗外,随之又点了点头。“陆先生,我可以信任你吗?” 此话一出,半掩的窗户外,恰好一阵微风吹进。案台上的烛火晃动得更为剧烈,也映照得两人身影在墙上时长时短。 风过,烛火不再摇曳,陆铮缓缓站起身来,最后又跪地俯首。“凉州营之事非陆某所为。赵阔与陆某却有所约。” 闻言,徐平内劲涌现,起身之际,一把将身前的案台拍碎。“你好大的胆子!此事若是被老爷子知晓,你可知是何下场?” “千刀万剐。”陆铮极其平淡的回道。 徐平看着叩首在地陆铮,心中怒火更甚七分。“莫说老爷子,就连爷爷都曾在韩忠手下当兵,你竟敢设计于他? 果然!只要是太聪明的人,就没一个安分的。陆铮,韩忠要是倒了,大周就失去了最大的屏障,你简直罪该万死。”言罢,徐平骤然抬腿,将之一脚踢翻在地。 陆铮爬起身来,继续跪伏于地。“世子殿下所言极是。韩忠倒了,大周自然失一擎天之柱。不过,咱们北境也会失一劲敌。 若说整个境内谁能与王爷一决,那也只有韩忠率领的戍边司。” “未授上命,就敢擅行其谋。你简直放肆!”徐平怒声呵斥。就陆铮这个人,他算是看出来了,不好好敲打一番,前往大梁驻军是带不了他的。“陆铮,你以为韩忠倒了大周就改姓了吗?你以为韩忠倒了北蛮和东卢还会安分守己吗?” 陆铮没有起身,反而席地坐下。“殿下,先让韩忠倒台,在把赵阔变成为咱们北境的人,那可就不一样了。 大周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纪家已经坐不稳这个江山了。 陆某受王爷大恩,此生无以为报。为我靖北王府之计,便为厉鬼缠身,亦无愧于此生。” 徐平先是轻蔑一笑,继而同样席地而坐。“你这样的人不可能名留青史,将老爷子推向那个位置,你是打算再进一步?享开国之荣?从龙之耀?” 闻言,陆铮先是一愣,而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见其这般反应,徐平继续说道:“就大周如今这个破罐子,即便登临九五,亦是亡国之君。朝野混乱,本就民不聊生,待到内乱一起,四方而至,这天下又能坐得了几日?”说着,徐平把玩起了腰悬的靖北王府令。“那么简单的道理,你聪明绝顶,又岂会不知?” “哎!”陆铮重重叩首。“殿下,陆某没有时间了。若不报此大恩,此生有憾矣。” 徐平眉头微微皱起。“你什么意思?” “殿下不必多虑,字面意思罢了。殿下可知王爷欲图北伐?” 陆铮这么一问,徐平不由的点了点头。 见状,陆铮摇头说道:“此非大势,难以兵谋。 既是王爷所决,除非朝内发生天大的变故,否则不会有所更改。 以一境之力兵伐一国,岂是明举?国战打的是后勤,打的是国力,此间差距,非阴谋诡计可逆。 殿下,只有王爷登临九五,方可有所图谋啊。”话到此处,陆铮不再多言。 徐平神色凝重,脸上带着不可置信。“没时间了?你的意思是……” 陆铮摆了摆了。“殿下不必如此,三年两年还是能拖的,再久就不行了。” 确认此言,徐平长叹一口气。“你应该知道老爷子没有这个意思。” “所以陆某才擅作主张,暗中布局。 世子殿下,王爷固执,尤其是老王爷走后。到如今,有许多话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北伐不可行,陆某早有传信。王爷既然心意已决,某也只能旦尽人事。”言罢,陆铮再次叩首。 徐平仔细斟酌了陆铮的话,与自己在溧阳时的设想如出一辙,他也确实参与了通敌之事。“说说赵阔,你和他有什么交易?” “请恕罪陆某不能相告。”陆铮再拜。 “连我都不行?” 陆铮摇了摇头。“在未有定数之前,即便是王爷亲至,陆某也不能说。” 徐平回到座位前,转身坐下。“我很有可能要领兵前去大梁。关于此战事,你怎么看?” 听闻此言,陆铮顿时来了兴趣。“殿下是想借梁国求援之举,而后要求对方开放飞云关?” “不错!”徐平微微颔首。“南征不需要我去,大梁才是我的龙腾之地。” “殿下英明!”说着,陆铮慌忙起身。而后从怀中拿出一张舆图放于案台之上。“殿下请看图。” 徐平抬手拿起身边的烛台,随后将之照耀在舆图之上。“你说,说具体些。” 陆铮笑着抚须道:“若是梁国当真开放飞云关引周兵入境,那咱们自然是出工不而出力。 只要岳山王与南安战至焦灼,双方必然会两败俱伤。 而后咱们以大梁帝位为利,暗中勾结顾应痕,不让梁国增兵东部。一州换一国,此獠一定会同意。 待南安之兵收缩战线,岳山王一定会反城回补。到那时,咱们可以背后偷袭,将大梁以东的兵马全歼。 一旦我军占据了岳州与飞云关,即可居高临下,可虎视梁都。 进可谋其国,退可谋其财。有飞云关作为天险,即使是有所变故,也可安稳退出梁境。” 第205章 毒谋(中) …… 听完陆铮的话,徐平嘴角一阵颤抖,这家伙比自己还毒。自己本打算驻军梁境给于大梁兵力上的压力,待鸠占鹊巢后,再图谋其国之财。 陆铮可倒好,直接打算灭了岳山王。还是在两军战后,在对方回营之际下手。此计之歹毒,下限之低,便是徐平都瞠目结舌。 陆铮的方略的确比在梁国驻军更为稳妥也更为可行。此策对于自己而言,进可攻退可守,一旦拿下飞云,梁国东部就等于门户大开,周兵想入就入,想走就走。 想到此处,徐平亦是颇有些心动。兵不厌诈,只要不亡国,大梁残了总比大周亡了要强。 何况只要解除梁国东部危机,那么它就有条件全力与元武一战。 无论两败俱伤还是那国胜利,都可以继续之前的图谋,除去下作,百利而无一害, 陆铮仔细看了许久的舆图,而后又继续说道;“若要背后出手,必须要梁国之兵先行动手,如此方有出师之由。 殿下,此事陆某可以办到。” “哦?对此你有何妙计?”徐平顿时来了兴致。 “岳山王姜安民为人正直,但行事刚毅不懂变通。待到我军入境,三国战起,陆某只需略施小计,姜安民定会失策。”说到此处,陆铮在袖袍内拿出炭笔。“殿下且看这里,南安要想兴兵大梁必然会从武定关强攻,而后驻军辽远,绕道雍城。”说着,他在相应的位置上画上一圈。“殿下,您在看这里。咱们以伏兵围敌做由,前往岳林山暂驻。此地距雍城不过三百里,距岳山郡亦不过四百里。待到大梁与南安战起,咱们只需坐等双方血战,待姜安民回军休整之际,将其兵马全歼于城外。” “你可真够……” “殿下,无毒不丈夫啊。这是战争,手段越是阴险卑劣,我大周将士们的牺牲就会越少。”话说到这,陆铮又在岳山郡画上一圈。“只要我军占据了岳山郡,殿下只需屠城即可,再留下部分老幼,将他们驱赶至关下。 飞云关内的守军均为岳山郡本土之民而募,只要岳山被屠,此关不攻自破。” 听完陆铮的话,徐平眉头是越皱越紧。 看着徐平并不接话,陆铮无奈的摇头说道:“殿下,屠城,在战场上是常见之事。 首先是威慑对手,鼓舞士气。岳山郡好比咱们北境的燕城,是大梁东部的防御重地,即便将岳山王的部队在城外全歼,要想破城也会十分惨烈,战时,部卒会有极大的心理压力和怨气。 破城后屠城可以宣泄他们的情绪,也可以对周围郡城形成强大的威慑力,摧毁他们的心理防线,让他们不再负隅顽抗。 其次,攻城之后,开拔梁境的镇南军可能会付惨重伤亡,城内还极有可能潜藏残余敌军,或招致大梁的援军到来。 屠城可以最大程度地消灭岳山郡所辖范围内的有生力量,减少咱们战后受到反扑的可能性。 还有,这也是为了咱们掠夺物资方便以战养战。攻城所消耗的大量物资,破城后可以通过屠城快速掠夺,用于补给军队,增强战力和续航啊。” “这些我知道……”徐平不耐烦的回了一声。 “殿下啊,咱们要兵发大梁,那就是长途远征,况且还要图谋其财。占领城池后咱们还要守城,屠城能减少城内人口,这些活着的梁人,随时都有可能成为潜在的反抗势力,杀光他们,自然也降低了咱们守城的压力和风险啊!” 徐平抬手使劲揉了揉双眼,“这事先不说,待咱们到了大梁再议。”言罢,他再次沉默了。 这是战争,死大梁百姓,总好过死大周将士,可这样做本质上与元武屠戮小池村村民有何区别。 道理谁都懂,徐平也懂。占城之后喊几句口号,安抚一下,百姓就全部归心了? 血海深仇,又是外战,怎么可能。宇文逸要是攻破了武都,他嗓子喊哑巴了,凉州百姓也不会归心。 徐平不去想了,到时候再说吧。“还有别的什么策略吗?” “那要看殿下所问是哪方面了。” “对于梁国的大局上,你有何看法? 闻言,陆铮仔细思考了许久。“若咱们想谋取梁国,自然是暗中扶持顾应痕上位。 他要上位,必然要弑君。到那时,咱们再联合梁国的一些旧臣去收拾他。 待其伏诛,殿下再扶持一个傀儡,从而把控大梁的朝政。 旦行如此,则可名正言顺。” 徐平微微颔首。“若能虎据岳州,又有飞云关天险,咱们就是梁国境内最大的军阀势力。 不过,梁宣帝只留下两位子嗣。现如今大皇子已死,顾应痕若是弑君登基,咱们又去哪里找傀儡来拉大旗?” “呵呵呵!”陆铮微微一笑。“大梁如今只有两位宗氏王,岳山王与陈王。 岳山王自然是由咱们来收拾。而元武伐梁,陈王首当其冲。 除掉这两位,宗氏就已无姜姓后人。到那时,殿下纳一梁国公主,待其诞下子嗣之后,殿下赐其姜姓,岂不是绝好的傀儡。” 徐平捏了捏下巴。“陆铮,你的计策怎么看都没问题。但是你有没有考虑一点。” “请殿下明示?”陆铮点了点头。 “他国岂会坐看我等蚕食大梁?还有一方面,咱们如果靠奸计谋取了岳州,并且坑杀了岳山王,梁民会作何看待?一旦南安在武定关的兵力后撤,梁国东郡的其他兵力亦会整合在一起,用以讨伐我等。”言罢,徐平同样在舆图上画上几个标签。 听闻此言,陆铮双眼微微眯起。“蛮子目前没有兵犯北境的能力,更何况朝内韩忠还在。 东卢的话,有大先生在,还有联合伐金的定策,也不会进犯吴州。 至于南安,丘州和晋陵无险可守。欧阳正奇屯兵休养了那么多年,只要他与孙国安两人全力以赴,必然可以长驱直入,攻占百宁郡, 而后陈兵镇云关外,兵锋所向,直指南都。”言罢,陆铮躬身一拜。“殿下,我等只需夺取大梁的岳州,就可以谋求一国啊。 以伪帝之策联合顾应痕,他必然会支持我等。只要有他为内应,拿下岳州不是什么难事。舍一州而谋一国,这个诱惑他是抵挡不了的。 一旦东部战起,武定关必失。届时,南安取甘州,我军取岳州。待到南安留守在甘州的部卒回援,梁境之内就没有能威胁我军的兵马。” 第206章 毒谋(下) …… 听闻此言,徐平的眉头越皱越紧。梁国可以残,但也不能亡,这个尺度极其微妙。 见徐平沉思,陆铮已然有所预料。“世子殿下,您也不必担心唇亡齿寒。 国战非同小可,元武在强,没有南安的协同,他也拿不下大梁,吴青峰可不是吃素的。 两国战事越焦灼,对咱们就越有利。 大周的南征兵马只要锁死南安,岳州就是您说了算。 此次元武与南安伐梁,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大周只有凉州与元武接壤,也只有北境与蛮子接壤。除去这两国,南安与东卢不会兴兵周境,而东卢又不与大梁接壤。 若真按陆铮之策,领兵占据飞云关,那可是能虎视两国七州之地的。不得不说,真的很诱人啊。 “若是大梁放弃元武,转头来攻打咱们的……”话说一半,徐平又摇了摇头。“只要稳住顾应痕,大梁不会。咱们只取一州,元武若是入关,大梁可是会灭国的。” 闻言,陆铮亦是开口接话。“殿下所言极是。只要顾应痕能把持住朝政,要求大梁割地、和亲,他会点头。咱们可是能以帝位许诺的。 一旦割地,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占据岳州与飞云关。他得一国,殿下得一州。 待到时机成熟,和亲公主为您诞下子嗣,您在反过来收拾他,扶幼子继位,权至摄政。 如此一来,您就可以成为大梁的天。” “对了,唐禹也来了,你知道吗?”徐平突然一问。 陆铮轻拂须髯。“自然知晓,他是陪殿下南征的最佳人选。对于阵战与攻坚,即便韩忠也未必及他。”言罢,陆铮又缓缓眯起双眼。“殿下,您若是要领兵前往大梁,不知是领哪一营?领兵又是多少?” 徐平叹了口气,双手抱于胸前。“一切都还未确定,只是有较大的可能。 今日入宫面圣,皇帝有意加我为四镇之职。若按此职来论,当领兵四到六万。若要谋取岳州,还需要多做筹划。” 此话一出,陆铮脸色阴沉了些许。“敢问殿下,皇帝为何要加您为四镇?这可不符合规矩,也不符合功绩。” “利益交换罢了。”徐平神色平淡,心中并没有太多波澜。“今日我给皇帝推荐了一些国策,他需要一个够份量的执策人。” 听完此话,陆铮眉头缓缓舒展。“陆谋不擅内政,这个就帮不了殿下了。 不过,皇帝的心思不纯,四镇非常驻将军,虽为二品,但是容易回收兵权。 况且欧阳正奇乃镇南王,让您领兵大梁,并加镇南衔,欧阳正奇会怎么想?” 徐平先作颔首,而后又拍了拍身旁的坐榻,示意对方过来。“你的意思是只要拿下岳州,就让皇帝加我为岳州刺史?那么这几万人马,自然也就是我的了。” “然也!”陆铮爽朗一笑。“殿下就这样反制他,若是按咱们的计划,顺利拿下岳州,那您领岳州刺史无可厚非。 天高皇帝远的,飞云关只要在咱们的手中,隆圣帝不给也得给。” 徐平微微颔首。“钱可以给皇帝,岳州得给咱们。若是按此策谋划,那就必须要和纪武弄好关系。” “殿下所言在理。纪武乃是孙国安的亲外孙,而孙国安与欧阳正奇又是一丘之貉。 若是能与纪武相交,对日后节制岳州东连南境有极大的帮助。 三王之中,当属欧阳正奇较弱,您与他为善,他不会拒绝。”陆铮笑着在舆图上画出一道长线。“此道,由玉螭至南甫。只要与他们交好,您在岳州就无后顾之忧。” 沉思片刻,徐平笑着合上了舆图。“此 策甚合我意。” 两人相视无言。 夜色深沉,靖北王府门前。 沉重的大门在其身后缓缓关闭,陆铮回头望去,匾额上的靖北王府四个大字在灯笼的映照下格外深沉。 夜风吹过,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身体的不适感愈发强烈。 “咳……咳!咳!”突然,喉咙一阵发痒,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此间寂静。 弯下腰,陆铮抬手捂住嘴巴,想要抑制咳嗽,却无济于事,一股温热的液体涌上喉咙。 垂目而视,看着手掌中的些许血渍,陆铮微微摇了摇头。他知道,身体已经到了崩溃边缘。“咳咳……我这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啊,时间不多了。” 数十年来的积劳,他已然身心俱疲。现如今,距离徐沧北伐还有几年,徐平在大梁的日子也不会短。想到这些,陆铮双目缓缓闭紧。“待到北伐之际,我怕是不能再为您效力了。 几息过后,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陆铮心中充满了不甘。“王爷啊,您为何不肯听我之言。联合东卢北伐,这是在与虎谋皮。 薛维民此人有颇多疑点,鲁阳薛氏人畜未剩,他的早年已然无迹可寻。 不行,王爷已将筹码全部压在了此人身上,必须尽快将此人查清。” 就在思量之际,陆铮忍不住再次咳了几声,手中的血迹在灯笼下格外刺眼。 一夜过去,翌日一早。 京城的大街小巷渐渐苏醒,倒是一片热闹非凡。 今日无雨,朝辉洒城墙之上,映照着城门缓缓开启,等候在城外的人们恰如潮水涌入。 街市上,徐平领着张掖等人大摇大摆的穿行而过。 偶有马蹄声、车轮声与吆喝声交织在一起。贩夫走卒们早早地摆好了摊位,新鲜的蔬果、香气扑鼻的小吃,让人目不暇接。 “看一看,瞧一瞧了啊!” “包子,卖包子咯!” 几辆马车在人群中缓缓前行,车帘偶尔被风吹起,露出一些身影。 店铺陆续开门营业,各类伙计们忙着打扫店面,整理货物。 “客官,进来看看不?” “来瞧一瞧啊,新到的料子,上好的料子啊!” “世子啊,咱们这是去哪?”张掖开口问道。 徐平咧嘴一笑。“酒坊!纪贤连穆青衣的后台都摸清楚了,咱们去溧阳的时日,她应当已经搞出点名堂了。” 第207章 立足 …… 许久过后,几人来到穆氏酒铺。 “几位客官,抱歉!抱歉!本店已经不打酒了!”见到来人,伙计赶忙迎了上来。 徐平捏了捏下巴。“你们掌柜呢?” “掌柜,您要见我们掌柜的?不知这位客官是……?” 见伙计磨磨唧唧,张掖冷哼一声。“我家主上乃靖北王世子,快去将你们掌柜的唤来相迎。” 听闻此言,这伙计先是一愣,而后放声大笑。“吹牛!靖北王府的世子怎么会跑来酒铺,人家那都是专供的。” “世子殿下?”几人掰扯之际,穆青衣身着一袭青衫路过。 “你这生意做得不错嘛,那么快就不卖散酒了!”徐平歪着脑袋,瞥了对方一眼。 见状,穆青衣赶忙行礼。“民女穆青衣参见世子殿下。” 徐平点了点,而后缓步入内。 酒铺内弥漫着浓郁的酒香, 穆青衣赶忙招呼着伙计备酒。“世子殿下,此酒口感醇厚,风味独特。一切按您的意思,酒坊如今已不再贩售散酒。” “一切顺利吗?”徐平俯身闻了闻酒味。 “回殿下,起初有些摩擦,在分出一份让他们自己玩之后,果然如您所料。”穆青衣躬身道,而后为徐平倒上一杯。 端起酒杯,徐平在手中把玩了起来。“这个正常,人都是自私的。如今铺子里的利润如何?”见其正欲开口,他又补充道:“今日不是来查账,你口述即可。” 穆青衣笑着点了点头。“回殿下,如今已经有十三家酒铺与我们合作,虽都是一些小号子,但胜在量大。挂牌费用共计六十五万两,订酒的预付款一百七十五万两。” 徐平微微摇头。“这些你稍后理个单子送来。此时言明利润即可。” “约合有一百二十七万两。”言罢,穆青衣俯身偷看着徐平,似乎很想得到夸奖。 “两个月的时候,还不错!”徐平嘴角微微上扬。“也就是本世子可以分到89万两银子对吧?将之兑换成银票,差人送到靖北王府去。” 看着徐平平淡的样子,让没有得到夸奖的穆青衣有几分失落。“殿下现在就要吗?” “有难处?”徐平侧目而视。 见状,穆青衣赶忙摇头。“没有,这是您的,青衣怎敢擅动。只不过这些银子已经是一个季度的货款了,若是您现在要全部取走的话,铺子里可用的本钱就有些紧。” 闻言,徐平略作思考。“你是担心粮价波动,导致成本增加是吧?这个无妨。 你送八十万两来即可,我在给你多留九万两银子。 还有,没钱就去弄。扩大范围,不要局限于京城。咱们这个酒势必会对原酒行业造成一定冲击,无论如何,价格都不能降。 哪怕利润下跌,也不行。若是有人想要增加供给量,那也不行。加钱也不行,一定要咬死。明白了吗?”说着,徐平转头看向张掖。“拿快靖北王府的辅令来。” “世子!”张掖赶忙掏出一块。 接过令牌,徐平看了一眼,而后又将之递给了穆青衣。“这块令牌你收好。 生意大了,吃了别人碗里的菜,会有麻烦,它能帮你解决不少。 非逼不得已,不要随便用。我靖北王府的名头,不是你能狐假虎威的,明白了?” 见此情景,穆青衣当即躬身一拜。“青衣定不负殿下厚望。” 徐平微微颔首。“未来,本世子用钱的地方颇多。等把酒铺生意做大,我在给你找点别的路子挖金。”话到此处,徐平缓缓站起身来。“好了,本世子还有事,就不在此处过多逗留了。穆掌柜也不必相送。” “殿下!青衣……” 尚未来得及开口,却见徐平已领着张掖等人离去。“去大营!” “世子,玄甲卫和豹营已经调过去,如今有了银子,可添置些军械与马匹了。” 一说到银子,本来心情大好的徐平,突然想起来隆圣帝那个老毕登,不由的脸色发绿。八十万瞬间缩水成了四十万,再还掉张老四的二十五万与武政府的那些债务,基本上又没多少了。 想到此处,徐平牙齿一咬。纪贤的就算了吧,还个毛。“那还有银子,咱们还得还账呢,苦得很啊。快走吧!” 许久过后,众人来到营前。 待到踏入大营之后,一眼望去,三千精兵早已在校场上操练。 见到来人,许阳、宇文萧等人当即迎了出来。“世子!” “巡察使!” 看着眼前这一幕,徐平咧嘴一笑。“以后这就咱们的窝了!李庆!” “巡察使!”李庆作揖以礼。 “事情办得好!替我写个折子上报,就说营设已安,此营日后便称之为龙骁营!” “诺!” 待李庆退至一旁,徐平环顾四周,看着这些威武不凡的兵卒,心中涌起一股自豪之情。他深知,这些将是他手中的利剑,是他的嫡系,也是他最初的班底。 片刻之后,众人随徐平来到帅台。三千龙骁营兵戈寒芒,整装而立。 快步走上帅台,徐平注视着下方的这些兵卒。“这座城西大营,日后便称之为龙骁营!张掖!” “末将在!” “擂鼓!”徐平大喝一声。 “诺!” “咚!咚!咚!咚!” 半炷香后,徐平振臂高喝。“吾等热血之士,皆乃大周脊梁!今立新营,本将当与诸君并肩而战!” “愿随将军先!”三千营兵齐声高呼。 徐平双拳一紧,而后拔出佩刀。“凡战者,当怀陷阵之志,抱必死之心。 以吾等血肉铸就无上荣光!以吾等刀兵荡除四方敌寇!” 闻言,众将士热血沸腾。“愿随将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见状,徐平刀指苍天,怒目圆睁,厉声吼道:“若有贼寇猖獗,狼子野心,犯吾疆土,扰吾邦民,该当如何?” “战!战!战!杀!杀!杀!” “既为军人,自当纵马扬鞭,肃清四方蝇鼠!凡遇敌者,当以狂风之疾,席卷八方荒,当以雷霆之势,碾碎敌胆!” 旦闻此言,众将士群情激昂,心头更是热血澎湃。 “将军威武!”许阳大喝一声! “将军威武!”郭子韬、张士杰等人亦是与一众兵卒齐声高喝。“将军威武!龙骁营威武!” “吾等,生而为战,死而为荣!”徐平怒声吼道! “四方征战!扫平八荒!杀!杀!杀!” 第208章 舒瞿 …… 看着台下众将与之身后的兵卒,徐平双目缓缓闭上。 曾几何时,自己只是个上课睡大觉,下课冲食堂的普通学生。 而今已然物是人非。 自己有了立身之营,有了立身之卒,龙骁营就是手中最为锋利的尖刀。 感叹之余,徐平睁开双眼,吐出一口浊气。陆铮之策,图谋甚远。两人的夜谈,基本已经将后续的战略方针定型。 在大周争夺权力,在大梁争夺地盘。 只要布局得当,三年的时间,足够支援老爷子北伐。 …… 与此同时。 京城之外,南郊官道上,几辆马车疾驰而过。 “驾!驾,驾!”马夫扬起长鞭,时不时的挥打而下。 一眼望去,头车上装饰精美,金丝楠木打造的车身闪耀着非凡贵气,木垣内镶嵌的珠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拉车的四匹快马更是神骏非凡,无不彰显着此车主人极其尊贵的身份。 “老爷,喝杯茶水吧!”车内,管家神色颇沉,说话声音亦是带着几分无奈。 “哎!”舒瞿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将携壶推开。作为大周首富,纪月华与徐平之事他又岂能不知。隆圣帝召他入宫,圣旨背后的隐藏之意无需言表。 “老余啊,皇帝这是不放心咱们,是欲除之而后快啊。”舒瞿无法违抗圣旨,即便知道有险,也只得硬着头皮前往。 车窗外,路上的风景飞速后退,舒瞿的思绪却愈发沉重。自己是什么人,舒家是什么样的情况,天下皆知。 徐沧,大周数一数二的藩王势力,纪月华自小便与徐平相识,他本没有多想。 谁知道时隔多年,这两人居然好到了一块,皇帝怎么可能容忍靖北王府与自己有关联。 看着忧心忡忡的舒瞿,老余俯身在身耳旁轻声说道:“老爷,要不咱们离开大周?” 闻言,舒瞿先是一愣,而后又不得不苦笑道:“根在这里,咱们又能去哪?更何况老夫是纪凌的岳父,也并没有和北境有任何瓜葛。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就算月华那丫头真与徐平结合,他纪凌不也是靖北王府的姻亲吗?” “老爷,皇帝的心思是防范于未然,与我等不同啊。只要咱们舒氏富甲天下,他就无论如何都放不下这颗心的。”老余将携壶收起,而后躬身一拜。 舒瞿苍老的面容上止不住的摇头,这些不需要谁说他也知道。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徐州紧挨着京城,章台多的是京城的探子,要想转移产业是不可能的。至于投靠他人,暗中扶持,那就更不现实。北境离徐州颇远,而徐州附近的藩王刺史又没有对抗皇权的能力。 要想将祖产变现,皇帝立马就会有所察觉。若要离开徐州,要么舍弃产业投靠靖北王府,要么直接出逃他国。 可没有了产业,只留银钱在身,无异于离开狼窝,又进虎口。 这些年虽然与徐州刺史有些勾连,与章台郡守也相交颇深,可一旦涉及到皇权,这些人只会瞬间翻脸。 一想到这些,舒瞿就心头颤动。 “要想保住舒家,要么将章台的祖业舍弃给皇帝,要么就卷款潜逃去北境,其他是没有什么选择了。”言罢,舒瞿得眼神又黯淡了几分。 舒瞿这么说,老余亦是点头回应。“您是国丈,大小姐虽然已经走了,但没有合适的借口,皇帝也不好公然下手。 老爷,要不咱们趁这段时间暗中变现一些祖业吧?探子来回传信需要时间,皇帝调令南下也需要时间。 借这个空档,咱们可以绕道青州,直奔燕城。” 闻言,舒瞿沉思许久,终究还是予以否定。“族内有数千口人,咱们若是一走了之了,他们怎么办? 还有,若要投靠徐沧,那为何不将祖产直接上缴国库。宽了纪凌的心不说,还能落个好名声。”说到此处,舒瞿回想起多年之前的那些事。“若非顾婉君,黛依她怎么会与纪隆圣相识。 老爷我看人最准,那么多皇子里面,纪隆圣的城府最深。 当初我就劝解过她,嫁给对方不是一个好的归宿,她偏不听。 哎!” 言罢,主仆二人尽皆沉默。 马车飞驰,不到半日便已来到南门。舒瞿掀开帘子,看着巍峨的城墙,心中顿生无力之感。 于皇权而言,财富虽然刺眼,却也没有到为之忌惮的地步。可搭上徐沧,那就另有说法了。 “老余,咱们入城之后绕道城西,先看看能不能见一见这位靖北王府的小世子,随后老爷再行入宫。对了,一会你我换身衣服。” “好嘞老爷!”说着,老余掀开车帘,朝着马夫交代了几句。 …… 从城西大营回来,徐平的内心已然平静了不少。若非亲身体验,光靠言语,岂能切身感受这种身为一营主将的热血。 “春儿,晚饭备了没?”后院中,徐平收起长枪,从演武台缓缓走下。 见状,丫鬟赶忙为其披上外袍。“回世子殿下,薛姑娘将前来邀酒的许将军、张将军等人安排在了外阁,在内堂给您单独准备了些清淡之食。” 闻言,徐平嘴角一扯。“每次都是这个点,那群龟孙那是来邀酒的,分明就是来蹭饭的。三天两头往府上跑,怎么不把他们腿给跑折了。” “殿下说得是,薛姑娘今日准备的全是素菜,没有半点荤腥。他们坐不了一会,估计自个儿就得找机会溜了!” 徐平抬起手指在春儿头上轻轻一弹,而后快步走去外堂。“本世子去收拾他们!” 片刻之后,外堂内。 看着许阳、张士杰、宇文萧等人有说有笑,勾肩搭臂,徐平当即咳了几声!“兄弟们,今日又来我府上做甚?” “老徐,走,咱们喝酒去!”郭子韬搓了搓手,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 许阳亦是跟着补充道:“今儿个醉仙楼听说有好货,你不是最喜欢这些吗?” 见状,徐平白了这群人一眼。“如此甚好啊,那咱们走吧!”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纷纷愣神。 “额,老徐啊,你不是每次都会说出去做甚,就在府上吃吗?今儿个怎么和平日里不……” 张老四话还没说完,宇文萧一把将他嘴巴捂住。“世子,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你们几个呢?”徐平捏着下巴扫视了众人一圈。 “嘿嘿!我爷爷今日要摆酒纳妾,我先告辞了!” 闻言,张士杰抠了抠脑壳。“许阳,你爷爷不是死了十年了吗?” “你特么的……” “世子,我爹喊我回家吃饭,我也告辞了哈!”言罢,郭子韬撒腿就跑。 不一会的功夫,众人便一哄而散。 徐平来到王府门外,看着他们跑路的背影,顿时觉得牙痒痒。也难怪傅乘风天天骂戍边司,真就是一群臭丘八。 众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不远处停下一辆马车,马车内,一位身着素袍的老者缓步而下。 第209章 天下乌鸦一般黑 …… 徐平本欲转身回府,却见老人径直朝向王府走来。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觉得此人与月季花有几分相像。 也没有多想,徐平快步迎了上去。“老人家,可是有事?” 闻言,舒瞿抬眼一看。但见徐平身着劲装,眉目中与徐沧有着七分相似。“老夫舒瞿是也,不知可否入府讨杯水吃?” 听完这话,徐平瞳孔骤然缩紧,而后微微点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老人家还请入府一叙。” 两人快步入府,沿途并未再言。 许久之后,王府书房。 徐平与舒瞿对坐在案台前。 “国丈爷,徐平有礼了。”说着,徐平作揖见礼。 舒瞿轻拂须髯,而后抬手还礼。“你父亲与老夫亦旧识,你与他年轻之时倒是颇像啊。” 徐平笑着为舒瞿倒上一杯茶水。“国丈爷啊,您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来到王府,就不怕陛下多心吗?” 舒瞿摇了摇头,稀疏且灰白的眉毛缓缓扬起。“隆圣帝他不会在靖北王府外加设暗哨的。 既然你已入京城,徐沧必然会派高手随行保护。 于皇帝而言,监视你,得不偿失,还会闹得徐沧不悦,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舒瞿此言却有几分道理,徐平听完微微颔首。“不知您老来王府是有何事?”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和月华那丫头的事,可是害苦了我舒家啊。”言罢,舒瞿脸上的神色深沉了几分。 如此直言,徐平不由的一惊。舒瞿此行的目的,多半是为了探风。 事情不好办了。 陆铮说得对,一境伐一国,绝对不是明智之举。要想开启国战,只有登临九五之位方才稳妥。 可北境虽强,大周境内能和徐沧掰手腕的也不在少数。 除去韩忠的戍边司、纪廉的镇东军。若是欧阳正奇联合孙国安,那也可以与镇北军斗上一斗,更遑论贺州还有个不安分的宁毅。 要想登临九五大位,望靠兵伐,那是痴人说梦。 镇北军只有掀桌子的实力,没有夺天下的资格。 司徒文也好,萧如讳也罢,他们在朝经营了数十年之久,方才有如今的权力。 想在三年后支持老爷子北伐,那就只能在朝内争取足够的权柄。若想掌握权柄,那就必须和皇帝勾搭,这是选择问题。 想到这些,徐平竟是久久未曾接话。 看着对方这副神态,舒瞿的双眼微微眯起。“徐平啊,你与月华结合与否,老头子我不好干涉。 舒家并不想夹在皇帝与你父王中间,来见你也不是要你有任何表态。 小丫头既然选择了你,你也算得上半个舒家人。老头子没有什么太多想法,善待那丫头即可。” 听闻此言,徐平回过神来。望着两鬓斑白的舒瞿,他轻叹了口气。“舒老爷子,您既是月华的长辈,那自然也是我的长辈。 后辈之间的关系,让您无辜受累,永宁万分抱歉。 靖北王府为大周戍边北方,已有一百余年了。这其中的艰难与疾苦,想必您亦有所知。无兵锋之盛,贼寇何以胆寒。而兵锋太盛,皇帝自然也难安。 将来,无论局势会如何变迁,永宁绝不会辜负月华心意。”话到此处,徐平双眸凝神。“靖北王府从来都不是纪凌的敌人,永宁认为章台舒氏亦然。” 舒瞿点了点头,他已经听出了徐平话中之意。且不论此话的真假,有一点几乎可以确认。即便自己携款潜逃北境,徐沧也不会收留。 皇帝与徐沧的关系是极其微妙,无论哪方都不能打破这个平衡。 徐沧打破了,那就等同于掀桌子。 皇帝打破了,那就等同于逼反。 经商数十年,舒瞿是何等的精明。有自己相助,北境的实力能更上一层。若是连这样的助力都不需要,那就说明皇帝对于徐沧的作用更大。 换句话说,徐沧没有夺天下之心,他有别的打算。 想到此处,舒瞿豁然开朗。既然都没得选择,那还犹豫什么。表态吧,表忠心吧。 看着对方的表情变换,徐平心里长舒了一口暗气。舒瞿夹在中间难受,自己夹在中间同样难受。一边是月季花的娘家,一边是月季花的老爹。 诚然,得到舒家的支持,北境的军力必然有所提升,但这依旧不足以与北蛮对抗。 若如隆圣帝所言,老爷子的想法太多的话,那就真难办了。 好在对方还算理智,用财富的舍弃,换取一定程度上的安稳,这也不是坏事。“老爷子,此时正值膳时,不如在府上吃点?” 看着徐平的神态,舒瞿的一些心思也放了下来。就算纪凌是恶虎,他徐沧也难保不是毒狼。也罢,那就消财避祸吧。“老头子我就不在此逗留了,陛下还等着呢。若是有朝一日舒家罹难,月华那边,还望你能多多开导。”言罢,舒瞿缓缓起身。 见状,徐平亦是站起身来。“永宁送您出府。老爷子,舒家不会受难,月华也会无忧无虑的开怀一生。您请放心。” 闻言,舒瞿微微颔首,而后两人一同后离开了内堂。 府门外,徐平看着舒瞿坐上马车朝向皇宫而去,不由的摇了摇头。老头子自然是个聪明人,自己已将话说透,他应当会有所取舍。 只要不对舒家下刀,这就足够了。 舒瞿干净吗?见他的鬼去吧!这种人哪有干净的。 说到底还是月华的娘家,隆圣帝若真要让自己挥刀,那也是不行的。 人嘛,谁不是自私的。 …… 另一边,东宫内。 纪贤看着案台上这些文书与信件,心中颇为烦恼。 督学司司丞可以,徐平要的是司首,拿王八蛋还真是白点亏都不肯吃。 嘴上虽然爽快的答应了,纪贤这脑袋都要爆炸了。司首的位置要是那么好抢,司徒文他们就该下台了。 “郭平!” 闻声,太子府令赶忙上前。“殿下?” “恩科之事筹备得如何了?” “回殿下,再有月余,即可开设。” “到时候泄点题出去。老夫子都快七十的人了,也该告老还乡了。” “殿下,主考官可是您啊。若有考题外泄之事,您也是会受到牵连的。” “办差办差,有点瑕疵再去交差不是更好吗?就这么办。” 待到郭平离去,纪贤唤来了剩余的东宫属官。 第210章 月影楼主 …… 东宫正殿。 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檀木书案,案台上,各类文书、笔墨堆满。 纪贤斜靠在雕花太师椅上,手中拿着一份渝州的候补官员任职表。 一众东宫属官分坐两侧,神色凝重。有的交头接耳,有的微微皱眉。自打纪贤赈灾回京,已经很久没有召集所有人在一起了。 “传阅下去,都看看吧!”说着,纪贤将手中文书递给了身旁的侍从。 接过文书,殿内瞬间安静了不少。 角落里的几个香炉,偶有些许青烟升腾而起,淡淡的香气四溢,更让殿内弥漫着宁静而又深沉的氛围。 半炷香过去,传阅众人的文书再次回到了案台之上。纪贤眼神平淡,看不出任何情绪。“瑜州之事,朝野震惊。大小官吏,已有上千人被诛。 如今,朝内候补不足,此州仍有许多空缺静待下任。 此事,都说说吧!” 听闻此言,众人当即反应了过来,太子这是打算送人去瑜州下任。 “殿下,瑜州四品及以上的官吏早已前去赴任。如今所遗留的空缺与小吏,几乎没有什么要职了。” 纪贤眉头一挑,侧目看了对方一眼。“是废话就不要说。若有利缺,还能让你们在此商议?” “刺史之位尚待观察。司徒文已经递上去了三份折子,陛下均未首肯。殿下,咱们要不要……” “刺史之位不是你们该操心的。下面的小官小吏,选好人,选好位置。前去赴任之人,不要与东宫有过多关联。” 闻言,一众属官商议起来。 许久之后,有人开口回道:“一共尚缺三百余位下品小吏。殿下,大体的人选卑职可以草拟。” “殿下,四品以上,尚有三位空缺,青州台呈与幽州粮造乃卑职远亲,可信,可前去瑜州赴任。”又有人补充说道。 “哼!一个五品台呈与六品粮造就想去瑜州任上四品职。你这算盘倒是妙! 太子殿下,卑职有一表亲,乃是吴州内府司马,他对殿下仰慕已久,一心想在您的麾下效力,当可调任瑜州。” 纪贤微微颔首。“司马,倒是可以。打份条子上来。” “诺!” 众人吵吵闹闹,交头接耳,大约半个时辰后方才拟出大体名单。 “这三人,本宫会亲自上折子。其余的下品小吏,你们整理好后打条子上来,交给郭平。一切由他去安排。”言罢,纪贤缓缓站起身来。徐平啊徐平,本宫可是都已安排妥当,就等你上折子了。 见太子起身,众人亦是跟着起身行礼。 见状,纪贤拂袖一挥。“吴方留下,其余人都散了吧。” “诺!” 几息之后,众人缓缓退出殿外。 纪贤抬手轻扬,屏退了左右。“来这边坐。” 吴方赶忙躬身谢礼。“殿下,不知单独留下卑职是有何事?” 纪贤嘴角上扬,整个人斜靠在软榻之上。“溧阳北接燕州,西接凉州。距虎关不过数百里,境内更有陈关为险。 你说,这个地理位置如何?” 闻言,吴方心头一颤。“殿下,您,您是想吃下瑜州?” 纪贤微微摇头。“吃下瑜州没有任何实际价值。西边有魏冉,北面有徐沧。过了陈关就是京城,你说,怎么吃?” 原来如此,只一会功夫,吴方立马就反应了过来。“您是想拉拢北境?而后雄踞瑜州九郡? 魏冉与徐沧是金兰之交,只要陈关握在手中,长宁关外又是贺州地界。 您要是能得到靖北王府的支持,那瑜州在这个地理位置,可就是固若金汤啊。若是经略得当,甚至还能直面……” 话到一半,纪贤抬起手指。“嘘!” 见状,吴方眉头一紧。“殿下英明。只不过瑜州刺史之位……” “自然有人会送到本宫手里。你去办一件事。” “殿下请吩咐。” “无论用什么手段,把新赴任的瑜州通判变成东宫之人,如果不行,就除掉他。” “必要的时候,暴露一些东西也无妨。” “诺!”言罢,吴方快步退出殿内。 待人走后,纪贤移步至一处暗阁之内。 “啪!啪!啪!” 他轻轻拍了拍手,而后一名男子悄然出现。“唐景白参见太子殿下。”(注释:月影楼天字一号杀手,前文有提及。) “毛云申此人又臭又硬,让血杀找个好机会……” “你太心急了!”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 闻言,两人回头一看,但见一青衣女子缓步入内。 “红玉,你怎么来了?”纪贤赶忙上前牵起对方玉手。 见到来人,唐景白亦是作揖以礼。“参见楼主!” 傅红玉摇了摇头。“我要是不来,你不就犯错了。” 纪贤微微摇头,而后抬手一挥。“你先下去吧!” 唐景白侧目看了眼傅红玉,得见对方点头示意,而后悄然离去。 “毛云申乃是七境后期的战将,此人上无老辈,下无儿女,长年住在大营之内。刺杀他,你真是疯了。” 听闻此言,纪贤无奈一笑。“你这火气可真够大的。此人忠于大周,非金银财帛可以拉拢,亦非高官爵位可以动摇。若不将此人除掉,如何掌控瑜州。” 傅红玉抬手挽起耳旁的秀发。“纪武的背后有孙国安与萧如讳,纪允的背后有司徒文。 傅家跟着你是因为没得选,当年皇帝赐婚之时,你是如何向我承诺的? 父亲在右都少御已经十余年了,能不能在进一步,享那从龙之功,我傅红玉压根就不在乎。 今天你敢派人刺杀毛云申,明天你是不是还想刺杀张岳、赵阔? 刺杀三品武将,风险何其之高。此事要是被抓住把柄,你自己倒台就算了,可别牵连我傅家。”言罢,傅红玉一把甩开了纪贤的手。 “你先消消气!军政,军在前。若是拿不下瑜州营,就算捏着刺史之位,也没有什么意义。 连黄世安都奈何不了毛云申,何况是咱们塞进去的人。” “那是你的事。 还有,你和徐平的交易为何不提前与我商议? 既然你把位子从司呈改为了司首,那后天的朝会,父亲也不必在检举李季了。 你自己好自为之。”言罢,傅红玉扬长而去。 看着傅红玉渐渐远去的背影,纪贤双拳紧握。“若非没有强大的母族相助,本宫岂容你放肆。” 第211章 语言艺术 …… 神京,皇城外,禁卫牵着舒氏的马车逐渐远去。 舒瞿身着锦袍,腰系玉带,挺起略微佝偻的后背,缓步朝着皇宫走去。 朱红色的侧门缓缓打开,宽阔的汉白玉大道径直通向内殿。 玉道两旁,身姿挺拔的禁军面容严肃,眼神锐利,手中兵刃在夕阳下闪耀着冷冽的寒芒。 “国丈爷,快请这边!”在几名太监的引路下,舒瞿余光扫了一眼禁军,继而加快了脚步。 待进内墙,偶有几名身着淡色素裙的宫女穿行而过。有的拿着各种物品,有的端着各类糕点。 许久过去,舒瞿终是来到文德殿外。 抬眼观之,大殿宏伟壮观,金黄色的琉璃瓦在夕阳下熠熠生辉,殿门上方的匾额间,“文德殿”三个大字,笔力雄浑,气势非凡。 “多少年没有来过了。黛依啊,你可真是给为父出了个偌大的难题。”舒瞿深吸一口气,摒弃了心中的杂念。 “宣国丈舒瞿,入殿觐见!” “宣国丈舒瞿,入殿觐见!” 听到太监的传音,舒瞿掸了掸衣袍,缓步走入殿内。“微臣舒瞿,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国丈亦称臣子。) 殿内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隆圣帝端坐在龙椅上,眼神冰冷地看着他。 见状,舒瞿心中一紧,今天这场会面怕是不好说啊。“微臣舒瞿,参见吾皇!” 隆圣帝依旧没有任何回应,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此时,殿内的气氛异常压抑,仿佛空气亦为之凝固。隆圣帝的脸色虽愈发阴沉,嘴角却是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无奈,舒瞿强装镇定,当即跪地以行大礼。“微臣参见陛下。” “起来吧,国丈爷!”言罢,隆圣帝随手拿起一份折子,甩在了对方跟前。“有人检举你暗通元武,你可有话说?” 生意做到那么大,哪能离得开各国之间的走动。这根本就不是欲加之罪,只看皇帝打算怎么做。 舒瞿缓缓站起身来,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自从知道徐平和纪月华好上,他总是心存侥幸,迟迟未曾入宫表态,皇帝对他的不满自然也不是一天两天。 作为大周境内富可敌国之族,这万一要是再搭上徐沧,多少人觉都睡不踏实。 已经到了表态和站队的时候,舒瞿轻声叹了口气。 纪隆圣在未登基之前,自己好歹也给予了大量财富上的支持,舒黛依与其也是感情颇深。 既然财富守不住,那就不守了,总比灭族强。 至于投靠徐沧?算了吧,徐沧又能比纪隆圣好到哪里去。能与皇权分庭抗礼,岂会是什么善类。 纪月华与徐平好上又如何?舒黛依当年还不是与纪隆圣如胶似漆。 想到这些,舒瞿神色恭谨,将头微微抬起。“陛下,微臣近日时常念及往昔,深感陛下之恩如山川厚重,微臣愿如那山间之磐石,虽经风雨,亦坚守不移。” 听闻此言,纪隆圣眼神深邃,似乎若有所思,几息之后,方才开口回道:“国丈爷能有此念,朕心甚慰。”说到此处,他又突然话锋一转。“这世间风云变幻,诸多事难以预料啊。国丈爷,你觉得呢?” 舒瞿垂首,作揖以礼。“陛下所言自然极是。然,微臣之心,犹如那深根之木,纵有疾风骤雨,亦是不会动摇半分呐。” 隆圣帝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月华那丫头心思单纯,颇受恩宠,朕自是希望她能平安顺遂。这其中的分寸,国丈爷想必是明白的。” 闻言,舒瞿心领神会,赶忙应声。“陛下放心,微臣定当谨慎行事,绝不会让陛下为此事烦忧。 微臣久居章台,感念京城繁华,望陛下应允,容微臣迁族入京。如此一来,微臣亦可更近其地,感受圣泽。” 此话一出,隆圣帝愣神几息,眼中更是透着几分探究。舒瞿能做到这一步,他料之未及。“国丈爷此议,足可表拳拳之心。依朕看来,所谓的暗通元武,必然也是子虚乌有。”言罢,隆圣帝抬手一挥。“来人,赐座。都愣着做甚?还不给国丈爷看茶。” “谢陛下!陛下,微臣之心,日月可鉴呐!”说着,舒瞿缓缓入坐。“微臣举族迁至京城,必然引起骚动。待到落户之际,恐怕会惊扰邻里。微臣愿纳白银一千万两,用以陛下安抚京城百姓,万望陛下应允微臣所奏,否则微臣心意难安呐。” 舒瞿很识时务,隆圣帝嘴角微扬,脸色亦是和善了不少。“国丈爷,全族搬迁,实非易事。此事不急,朕可许你三月之期。” 闻言,舒瞿赶忙应下。“陛下,微臣早已做好万全准备,无需三月之久。还请陛下明鉴。” 隆圣帝微微颔首。而后放下茶盏。“如此甚好,朕心甚慰。为防夜长梦多,待你回徐州之后,就开始着手此事吧。” “微臣皆凭陛下裁断。”到此,舒瞿算是给了一个明确的态度。只要自己带着舒家入京,那也就等同于公开站队。也等同于将家族的七寸交到了皇帝手中。 天下乌鸦一般黑。 倘若舒黛依还在,情况会有所不同。可惜没有如果。 “朕已在宫中设宴,国丈爷随朕同去用膳。”话说到这,隆圣帝缓缓站起身来。“刘辟,差人去靖北王府传旨,让徐平一块入宫用膳。 对了,还有皇后和太子,把月华也喊来一起。 去吧!” “老奴这就去办。” “诺!” …… 城南小酒馆。 陆铮仔细查阅着案台上的资料,时不时的在上面划下几笔。 “先生,茶来了。”书童端着茶盏快步入内。 “先放在那儿吧。”陆铮随意的回了一声。“宣德六年,鲁阳薛氏当时的族长还是薛平绅。同年,薛平绅在前往黎昌之时曾在途中受袭,而后请得溧阳名医宁吉医治。 四年后,宁吉病故,留下一徒弟,名唤余大友,此人应当还在溧阳。你去通知下面人,半月之内,务必将此人请来京城。” “先生,若是余大友离开了溧阳呢?” “无论宁吉还是余大友,他们都是溧阳本地人,就算离开了,也定然还有故旧。去打探清楚,务必要将此人带回,先生我有大用。” 第212章 家宴(上) …… 皇城内,尚膳房。 隆圣帝端坐在主位,与身旁的纪贤倒是相谈甚欢。 皇后白惜月在其左侧,一头乌发盘成飞云髻,几支金钗玉簪,颇为耀眼。她身姿婀娜,优雅大方,一颦一笑间,流露着华贵的气质。 除了皇帝与太子,纪月华亦是与舒瞿有说有笑,殿内气氛倒是融洽得很。 宫女们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精美的菜肴摆放在桌上。空气中虽弥漫着各类食物的香气,但在座众人的心中却各有所思。 半个时辰后,徐平方才赶到。待入尚膳宫内,他心头一紧。舒瞿居然也在,隆圣帝是颇有深意啊,这个老毕登。 “微臣参见陛下,娘娘!” 见状,隆圣帝招了招手。“还不赶紧过来这边坐,今晚这是家宴,随意一些。” “谢皇伯父!” 待到徐平入座,隆圣帝率先开口。“今日难得聚在一起,都随意一些!正所谓民以食为天,便是再有天大的事,也都把心思先放下。” 徐平余光扫了一眼,心中腹诽不已。连纪月华和纪贤都一并来了,隆圣帝这心也太急了吧。“谢皇伯父款待!” 白惜月轻轻点头,脸上笑容可掬。“陛下所言极是,这等团圆之景实属难得。今日殿内没有那么多规矩,尽兴即可!”声音温柔婉转,恰如黄莺出谷,让人听了倒是心旷神怡。 闻言,纪贤神色很是恭敬。“儿臣感谢父皇母后恩典。既是家宴,那儿臣可就顾不得体统了!今日定要与父皇多饮几杯。”话虽这样说,其目光却时不时地落在对坐的舒瞿身上。这老家伙,神色自如,看来是已经站队了。 大殿内,除了这群各怀心思之人,也只有纪月华较为活泼,完全没有考虑过舒瞿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外祖父,您怎么来京城了?也没跟月华打声招呼,您近日身体可好?” 听闻此言,舒瞿展眉一笑。“多谢公主挂念,外公身体还算硬朗。 承蒙陛下圣恩,外公才得以携舒家迁至京城呐。日后啊,外公就在神京落户了!” 话刚说完,殿内气氛顿时微妙了许多。 徐平与纪贤相视一眼,两人心中都颇感震惊,舒瞿这是要弃车保帅了。 “都愣着做甚?这尚膳监的饭菜不合胃口吗?”隆圣帝似笑非笑的看着徐平。 “皇伯父,这宫里的御膳自然美味。不过嘛,时间久了,也当换换口味。”就在此时,徐平突然回道:“侄儿近日发明了一种新奇的吃法,名唤火锅。不如在此这家宴之上为您展示一番。” 徐平虽然话里有话,隆圣帝却是饶有兴趣。“哦?如此说来,那朕倒要好好见识一番?”言罢,隆圣帝抬手一挥。“把菜都撤了,看看咱们靖北王府的世子能有什么新花样。” 得到隆圣帝的许可,徐平便吩咐宫女按其所述取来相应之物。 片刻之后,一个硕大的铜锅便被端了上来,连带着各种新鲜食材和调料,摆满了整个案桌之上。“皇伯父,锅中为水,水沸方可煮食。 不过嘛,火候倒也要掌握好。否则,水尽则食毁!”说着,徐平将锅底放置的炭火烧红,火势旺盛,将铜锅烧得滚烫。 小王八蛋,含沙射影,话里有话,徐沧可没这样的德性。看着眼前的铜锅,隆圣帝眉头微微收紧。 “永宁,这是什么吃法?”纪月华两眼汪汪,对此颇为好奇。 “永宁从小鬼点子就多,许是在哪儿又学来的新花样。北境离京城颇远,说不准那边的吃法与咱们多有异处呢!”白惜月脸上虽带着些许笑容,话却不是那么个话。 徐平将手中炭夹随意的丢在一旁,而后缓缓站起身来。“皇后娘娘有话不妨直言?” 此话一出,殿内气氛急转直下,连带着一众宫女都愣在原地,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见此情景,纪月华正准备拉住徐平,却见纪贤朝她摇了摇头。 “徐平呐,皇后是你的伯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觉得她在调侃你?还是觉得朕对你太宽容了?”说着,隆圣帝抬手一拍,震得案台不住的颤动。“放肆!” “父皇……”纪月华身子也随之一颤。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一众宫女太监慌忙跪地叩首。 徐平并没有接话,也并没有告罪,反而开始动手制作火锅。他先将一锅高汤倒入锅中,而后又放入了一调料,让汤底更加浓郁鲜美。“皇伯父,锅中若无水,烧久了,可是会炸锅的。” 隆圣帝脸色阴沉到了极致。“你是在警告朕吗……” 言罢,大殿之内顿时鸦雀无声,连带着白惜月、纪贤,与舒瞿等人尽数跪地。“陛下息怒!” “本是同根木,莫让枝枯残。陛下,您觉得呢?”徐平的眼神也愈发凌厉。 皇帝要逼着舒瞿站队,可以理解,北境也没有想与对方有所瓜葛的打算。可将自己喊来敲打,那就过分了。话里话外,处处透着警告,何必如此。 想到这里,徐平紧了紧拳头。兔子急了还咬人,大不了就把棋盘掀翻,大家一块玩蛋了算求。“待到水沸之后,这火锅之内方可放入各类食材。”说着,他将案台上的食材一一放入锅中。 片刻之后,食材在锅中翻滚,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都出去!”隆圣帝抬手一挥,屏退了殿内的宫女太监。“起来吧,跪着做甚。” 闻言,众人怀揣着不同的心思,缓缓站起身来。 看着案台前拌煮食材的徐平,纪贤头都大了。这么嚣张的吗?还真是和徐沧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而白惜月则更无语。她与安凝雪是极为要好的闺蜜,当年一个嫁给了还是皇子的纪凌,一个嫁给了还是世子的徐沧。 她怎么也没料到徐平如此不给面子,小时候闯了多少祸,都是她去皇帝面前求的情。 想到这些,白惜月亦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刚上桌她就明白了皇帝的心思,无非是借自己来敲打徐平罢了。 可这臭小子也太直白,就差没当面掀桌子了。服个软,点个头不行吗。哎! 第213章 家宴(下) …… 时间缓缓过去,殿内的气氛愈发不好。 徐平淡定的看了一眼隆圣帝,而后一边边操作一边说道:“这火锅的妙处就在于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选择食材和调料。 喜欢辣的就多放点辣,喜欢淡的就少放点料。 不过嘛,太淡了寡味,太辣了伤胃。 不知皇伯父,您是喜欢辣一些,还是喜欢淡一些?” “你……!!”此话一出,隆圣帝竟然哑口无言。 “父皇?永宁?你们在说什么……”纪月华感觉到殿内压抑的气氛,眼中盈出了些许泪痕。“父皇,您不要欺负永宁好吗?儿臣求您了。”说着,她便跪伏于地。 看着纪月华这般模样,徐平当即有些心疼,而后一把将人拉起。若非天性单纯,夹在中间,她日子当是不好过的。“起来,跪着做甚!” 纪月华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哎!”徐平轻声叹了口气。“皇伯父已多年未曾去过北境,蛮狗猖獗,元狗歹毒。 外崖狼影现,内苑竹当齐。 皇伯父,您与我父王难道不是一条船上的吗?” 卧槽!这话是能明说的吗?纪贤与舒瞿被吓一大跳,就连白惜月亦是瞠目结舌。 空气突然变得沉闷,整个殿内无人再多言语。 时间缓缓流逝,众人沉默许久。 “哈哈哈哈!说得好!”隆圣帝突然放声大笑。“你这火锅倒是新奇,看着就让朕食欲大增。”他算是看明白了,徐平这王八犊子吃软不吃硬,半点委屈都受不得。舒瞿还在一旁看着呢,简直毫不顾忌。 年轻人就是气盛啊! 闻言,纪贤也赶忙附和。“此等独特的烹饪之法,儿臣还是第一次见,想必味道当是不错。” “永宁!”纪月华小手拉了拉徐平的衣角。 “来尝尝!”徐平坐下身来,随之为纪月华碗中夹去一些食材。 看着徐平与纪月华,隆圣帝亦是暗自叹了口气。女儿嫁给他,当是个好归宿,也算是一把剑鞘。他算是明白了,徐平要比徐沧更倔。 “好吃!”看着隆圣帝和徐平神色渐渐缓和,纪月华脸上重新浮现出一些喜色。 “多吃些!”说着,徐平又为皇帝盛了一碗。待到品尝之后,隆圣帝微微点头。“味道甚是独特,有些意思。” 众人见皇帝口风转变,也纷纷开始品尝起来。 在这看似和谐的氛围下,暗流依旧在涌动。对于督学司司首,纪贤其实并没有绝对的把握。而对坐的舒瞿,心中亦是有着颇多感叹。徐沧与徐平两父子,确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白惜月随意的品尝了些许,心中却在思索着隆圣帝的用意。在这皇宫之中,她虽贵为皇后,话语权却并没有多大。尤其是面对司徒孝怜,她这个皇后的身份,并不能带来什么优势。 按说今日的家宴,她本该各中调和,却险些弄得不欢而散。待到此事传开,司徒孝怜怕是又要阴阳怪气了。 “徐平,朝会的事,你可有想好?”隆圣帝放下碗筷,平淡的问了一句。 徐平为自己夹上一些食材,而后随意的送入口中。“回皇伯父,侄儿会尽力争取。” 争取什么?后日的朝会有变故?纪贤心头一动。徐平是要借朝会获得更多权柄?他与皇帝私下有交易?“永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提!” “没什么!若有必要,我自当向皇伯父开口。” 隆圣帝余光扫了一眼纪贤,而后笑着说道:“督学司马上要开设恩科,你们两人私下也可交流一下。徐平啊,这件事不小,关系到国家的人才选拔,他若是有求于你,你小子可不要推三阻四。” 闻言,徐平点头应下。这么快?这不是送到嘴里的肉么。 “还有,找机会见一见张启圣。后日朝会之上,若是能拉着他来给你站台,当事半功倍。” 这感情好,正打算把裴擒虎塞给那老头子,两件事凑着一块办。“皇伯父,大司命已经多年未参朝政,他会见我吗?” 未等其说完,隆圣帝便摆了摆手。“你去把摘星楼前的观月碑偷走,那老头自然会来找你。” “这……”徐平嘴角一抽,这怕是要挨顿毒打哦。 见他这副表情,隆圣帝眉头微挑。“你怕什么?啧!他又不会揍你。” “当真?” “额……自然,自然当真!”言罢,隆圣帝将头撇向一边。 此话一出,纪贤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偷张启圣的观月碑?这是人干的事?徐平腿都得被打断。 众人你一句我一言,殿内的气氛也慢慢活跃起来。 纪月华在品尝美食的同时,也察觉到了这种变化。“父……父皇!傅乘风去年偷观月碑,事后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您让永宁去……” 一听这话,徐平眉头一颤。这老毕登果然不是什么好鸟。 隆圣帝捏着鼻尖,赶忙岔开话题。“对了!大梁的使团过几日便会入京,到时候由你去接待。” “我去?这不是应该由邦政司去吗?”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老毕登肯定又没安好心。 徐平正欲开口反驳,却闻隆圣帝继续说道:“忘了日前你提议之策吗?朕可都是为这打算。小王八蛋,你可别不识好人心。” 火锅中的热气升腾,弥漫在空气中,逐渐模糊了众人的面容。在这看似普通的家宴背后,徐平与皇帝第一次有了正面对抗。 随着锅中食材慢慢减少,此宴也接近尾声。 隆圣帝放下手中筷子,脸上神色既无喜也无怒。“今日之宴,甚合朕意。” 闻言,众人纷纷起身,作揖以礼。 “多谢陛下赐宴,臣妾先行告退。”白惜月眼神中带着些许隐晦的忧虑,率先离开了尚膳宫。 待其走后,纪贤亦是开口告安。“儿臣告退,愿父皇保重龙体。” “多谢陛下设宴,微臣告退。”说着,舒瞿躬身再拜。 “永宁,咱们也走吧!”纪月华拉着徐平的手。 看着逐个退出殿内之人,隆圣帝眉头微微皱起。“徐平,你是聪明人。朕把月华交给了你,你不要让朕失望。” 旦听此言,徐平沉默了许久。“多谢皇伯父款待,侄儿告退。” 尚膳宫内再次恢复了平静,只剩锅中还散发着余温。 …… 另一边,北蛮,圣天城内。 “你说什么?若薇在靖北王府?”薛维民不由的一愣,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第214章 大战三百回合 …… 收到大周境内细作的回报,薛维民心头顿时一沉,他是没想到自己的女儿怎么就住到靖北王府去了。 早在薛府受难之际,他便已经做好了各种安排。明面上本就是为了大周的国计,除了莺儿,也还有其他相应的后手。 演习自然要演全套,薛若薇被冲入教坊司是必然的事。打招呼喊徐沧暗地里关照下也是为了博取对方的信任,让整件事情看上去更为合理。 你关照就关照,怎么还把人关照到府上去了?人都已经入府了,那发生了些什么也无需言道。 这事弄得,薛维民顿觉心神不悦。 不同于鲁阳薛氏,薛若薇毕竟是他从小疼到大的亲女儿,洪阳帝要自己除掉薛若薇,这样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如今和靖北王府扯上了瓜葛,事情就复杂了许多。自己女儿是什么性格,薛维民很清楚。若是突然有一天,她得知了一切,夹在中间怕是进退两难。 “想办法通知莺儿,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有意无意的透露一些内情。事情要做得巧妙一些,尺度要把控好。”言罢,薛维民不由的看向窗外。“还有,多收集些七绝的情报,尤其是老大、老三与老四。” 内仆点头应声,而后又低声问道:“主上,其他几人……” 薛维民摆手打断了对方。“唐禹和吕卫在燕岭关与我朝对峙多年,安凝霜与英月娥影响不了大局,无妨。 通知咱们的人,把重点主要放在大先生与陆铮身上。这两人颇有能力,也是徐沧的智囊,要尽快铲除。” “是主上。” …… 一晃眼,一夜过去。 靖北王府。 清晨的阳光透过轻薄的纱幔,洒在床榻之上。薛若薇悠悠转醒,发丝有些凌乱地散落在枕间,双眸还带着几分初醒的迷蒙。 随着一声哈欠,徐平缓缓坐起身来。 “永宁,今日怎么醒得这般早?”一夜春宵,薛若薇脸上还残留着些许潮红。激情过后的余韵,为她面容增添了几分妩媚。 “抱歉,倒是把你吵醒了!”徐平侧目而视,但见她的衣衫松垮地挂在身上,领口微敞,白皙的肌肤和若隐若现的锁骨,散发着慵懒而迷人的韵味。 闻言,薛若薇眼神逐渐变得清晰,嘴角也随之微微上扬。轻轻伸了个懒腰,她手臂从被中缓缓挪出。“哪有啊!今日可要入宫办差?”说着,她身体微微扭动,带着衣衫轻摆,倒是更显风情万种。 看着对方这般诱人,要不是今日事情颇多,徐平倒想与其再战三百回合。“今日倒是不入宫,看到那老币登我就牙痒痒。不过还有别的事,时间颇紧,得赶紧出门!”言罢,徐平一把将被子掀开。 “用完早膳再去吧!”薛若薇帮其整理好衣袍,脸上还遗留着些许羞涩。 徐平双手叠叉,转了转腰身。“今儿个事情多,去完了张启圣那里,还得去趟司徒府呢,就不用膳了!现在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吧。” 薛若薇轻轻摇头,而后站起身来。“再忙也得照顾好自己,我去给你弄些吃食,很快就好!” 见状,徐平抠了抠脑瓜。“真用不,你再睡会吧!我这就出门了!” “忙完早些回……”看着他推门而出,薛若薇轻声喊了一句。 …… 摘星司倒是离王府不远,对于这个贼老头,徐平心中怀揣着一丝紧张。 张启圣可不是什么和善之辈,徐沧与纪凌早年都曾在他门下求学,据说三天一顿小打,五天一顿吊打。 拳脚功夫自是不必多说,至于仙风道骨什么的,和这贼老头压根就不沾边。 清晨的街道还略显冷清,只有少数几个早起的摊贩开始准备着生意。徐平倒是无心留意这些,反而一脸坏笑的瞥了眼身旁的裴擒虎。“阿虎啊,老大我今天送你去个好地方!!” “府上挺好啊,我能不去吗?”也不知为什么,裴擒虎总觉得徐平没安好心。 “少跟我讨价还价,快走!” 不过多时,两人便已来到摘星司。 抬眼望去,但见此楼气势恢宏,庄严肃穆,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徐平余光扫了一眼对方,舌头在嘴边不由的一舔。让你特么天天没点眼力见! “来者何人?”靠近门前,守卫横枪拦住二人。 “武政府巡察使,请见大司命!”徐平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好自己的心情。 守卫审视一番,而后摇头回道:“大司命不见客,若有公差可去天政府上书。” 闻言,裴擒虎拉了拉徐平的衣袍。“老大,我看这楼有点不一般啊!要不咱们还是回府吧?” 见此情形,徐平眉头微皱,而后掏出了随身令牌。“既是如此,那就烦请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靖北王府世子徐平,前来拜见师祖!” 守卫尚未开口,楼顶却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你小子脸皮比徐沧还厚。” 闻言,徐平目视楼顶,作揖以礼。“徒孙徐平,拜见师祖!”言罢,他连忙掸了掸衣袍。 几息之后,苍老的声音再次传来。“一肚子坏水!将人领上来吧!” 在守卫的引路下,先是穿过了回廊与庭院,而后又快步登上楼顶,徐平与裴擒虎终是来到了张启圣的书房前。 守卫敲了敲门,听闻里面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进来吧。” 推门而入,屋内布置简洁,四周摆满了书籍和画卷。张启圣盘坐在案台前,垂目翻阅着一本古籍。 见状,徐平躬身见礼。“晚辈徐平,特来求见师祖。” 张启圣抬起头,随意看了一眼。“来找老头子何事?” “晚辈入京许久,因公务繁忙,迟迟未来拜见师祖,还望师祖恕罪。”说着,徐平微微低头,余光又在对方脸上一瞥。 “说人话。”张启圣将手中古籍放下,眼睛直直盯着徐平。 这糟老头真特么难相处,怪不得徐沧和隆圣帝天天想捶他。“额!晚辈的确有些小事想……” “皇帝叫你来的,还是你爹叫你来的?”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齐王之事,在大周是人尽皆知,皇帝也正因此事,才与张启圣和徐沧有了隔阂。 事情肯定有诸多隐情,无论徐沧还是老张头,那都是纪凌的左膀右臂。到底是怎样的事,让皇帝不得不这样做?谋反?齐王哪有那个能力。“回师祖,父王让我来见您。” 闻言,张启圣满脸不屑。“胡扯。他自己都不敢来见老头子,会喊你来?” 第215章 老张头 …… 张启圣这么一说,徐平嘴角一阵抽扯。 老爷子和张启圣之间又发生了什么?皇帝也就算了,难道徐沧和他也有矛盾? 一时间,徐平竟然有些愣神。 要说齐王案,算得上大周自景平历以来最大的谋逆案。 景平五年,本是风平浪静。 然而,一封检举齐王暗募兵丁,私造甲胄的密折,让这位曾经备受尊崇的皇室宗亲,沦为刀下亡魂。此事一出,令朝野上下一片震惊。 按皇史所载,齐王纪康谋反之事看似突然,实则早有端倪。传闻纪康对隆圣帝的某些政举心生不满,认为他才是天命所归,加之身边谋士的鼓动,最终才走上这条不归之路。 至于真相,自然没有那么简单。 朝内的权力斗争错综复杂,齐王案的背后,自然隐藏着更深层次的政治阴谋。在徐平看来,纪康夺嫡失败,被贬至幽州,上有镇北军,下有五军司和戍边司,京城之内更有戍京司与城防司。除非脑子坏了,否则不可能谋反。 既然不可能谋反,自然也没有威胁皇权的能力。隆圣帝完全没有必要大费周章的铲除一个对自己没有威胁的人,既会引得宗氏王爷心寒,落下一个屠戮亲族的恶名,又弄得徐沧和张启圣离心。 那他到底图谋什么? 自打兵甲案爆发,一场血腥的镇压便随之开始。隆圣帝下令戍边司对齐王封地的势力进行围剿。 在赵阔的统领下,没花多少功夫,纪康便被捉拿回京。 既是谋反,自然要杀之以儆效尤。不仅纪康本人被处以极刑,那些与他有过牵连的大小官员及家属,也同样遭难。上万人被卷入兵甲案,其中也包括了张启圣的女儿与外孙。 此案造成的影响之大,根本无需言表。 纪康是先帝嫡子之一,其兄长便是先太子。自先太子病故,多位皇子参与夺嫡,纪凌则在徐沧与张启圣的扶持下登位。 若说张启圣与隆圣帝决裂,那完全可以理解。老爷子又是为什么? 既不是为了巩固皇权,也不是为了肃清政敌,那兵甲案到底原因是何? 越想,徐平越觉得无法理解。 他若是皇帝,对绝不会做没有意义的杀戮。到底是怎样的利益矛盾,才会让隆圣帝做出这样的事? 看着案台前沉思的徐平,张启圣不由的咳了几声。“想好了没?” “呼!”徐平吐出一口浊气。“师祖,我父王为何不敢来见你?” “怕被老头子揍呗,怕老头子我骂他忘恩负义呗。还能是为何?”张启圣掏了掏耳朵,回答很是随意。 忘恩负义?这是什么意思?忘谁的恩负谁的意?“师祖……” 张启圣白了徐平一眼。“别问,问了也没啥子意义。既然你老子不告诉你,自然有他的道理。 老头子我也不想为难你这个后辈,照实说吧,所求何事?” 闻言,徐平作揖以礼,而后将设定的国策与张启圣说明。“大致便是如此,师祖觉得如何?” 听完徐平所述,张启圣白眉微挑。“你这瘪娃子,你说的这些,你老子第一个就不会支持。 况且就目前来说,大周也负担不起如此巨大的变革,而且此策的弊端亦是颇大。 虽然你将丁税并入了田赋,一定程度上减轻了贫农的负担,但土地兼并的根源并未得到实际解决。 富农士绅依旧可以通过其他手段兼并土地,底层矛盾还是存在。 且不说丈量土地耗费巨大,便在实际操作中,必会存在地区差异和官吏贪腐,富农避税之后,贫农的负担同样得不到减轻。” “师祖,此弊确实存在,可若是监管得当,依旧是利大于弊啊。”言罢,徐平的眉头也逐渐皱紧。 张启圣捋了捋胡子,几息之后方才继续开口。“若按你所述之策改革,百姓的人口不再是征税的主要依据,那么大周百姓的人口就会急剧增长。 这会导致人均受用的耕地面积大量减少,从而影响农业生产和朝廷的财政收入。 再说了,若是新生的孩子全是你和徐沧这种瘪娃子,那大周不完犊子了?” 听闻此言,徐平脸颊一黑。“师祖,您可不带人身攻击的啊!!!” “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此策若是操作得当,确实是利大于弊。不过,时机还不成熟啊。这会涉及到大量的弊漏摊赋,没有充裕的国库兜底,推行不了。 不过你小子够黑,居然打算去大梁抢钱来支撑改革。梁国也是惨,是人是鬼都想揍它。 搞它可以,搞残了也行,但千万别搞死咯知道不?” “这个是自然。师祖请放心,晚辈心里有数。”徐平点头应声。 闻言,张启圣满脸鄙视。“你小子比你爹还黑,老头子是怕你掌握不了尺度。大梁不能亡国,起码现在不能亡。 还有,吴青峰你别搞他。他不死,大梁就能和元武扳手腕。他要是死了,大梁基本上也就完了。” “师祖,那晚辈……” “既是为国,明日朝会老头子会到,这个人情也不会算在你小子身上。”说着,张启圣抬手一挥,房门骤然打开。“门外那小子交给老头子,三年之内,老头子送你一位无双战将。” 此话一出,徐平大喜过望。“晚辈多谢师祖!!” “回去吧,南征非同小可,万事要小心谨慎。” 闻言,徐平躬身一拜,而后转身离去。 待过门外,张启圣突然开口。“不要去探究纪康之事,那会跨过纪凌的底线。” “晚辈记住了。”徐平回身再拜。 看着徐平离去,张启圣长叹了一口。此子究竟是紫薇星还是贪狼星?为何一直在两者之间变换?简直匪夷所思。 离开了摘星司,徐平心情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沿着大路走向司徒府,街道两旁的喧嚣之声不绝于耳。 南征大梁的粮草和军饷需要司徒文来筹措解决,而黄世安之死又是对方所为,如今却要去司徒府求助,多少有点讽刺。 第216章 司徒府 …… 司徒府,后花园。 春日暖阳斑驳的洒在地上。司徒娴韵身着一袭暗红色的罗裙,慵懒的靠在躺椅上。 “妹妹,按你这么说,陛下会让徐平随军前往南征?”司徒少华捏着下巴问道。 闻言,司徒娴韵伸了个懒腰!嘴角上也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淡笑。“就连舒瞿都入京了,想必是已经站队。皇帝没有了后顾之忧,为何不用徐木头?” “南征可是国战,稍有不慎就会命丧它国,陛下就不怕徐沧有它念吗?” “不会!”思考片刻,司徒娴韵否定了对方的设想。“对外战争不同于内斗,靖北王不会有异议。 纪凌是正经的马背皇帝,论及统兵,他也不弱于徐沧。能让徐木头参与,应该是做好了万全的安排。 何况,你怎么知道是去南征?万一是去大梁?谁知道呢!”言罢,司徒娴韵缓缓站起身来,朝着园圃走去。 见状,司徒少华亦是随之起身。“你是说陛下会让徐平随三叔去支援大梁?” “那可未必,领兵的是不是三叔还不好推断。”说着,司徒娴韵漫不经心地揪着一朵鲜花,手指用力,将花瓣一片片撕扯下来,扔在地上。“皇帝呢,是肯定不会用宁毅的。在不调配戍边司的情况下,张岳和赵阔也不可能去大梁。 三叔不适合独自领兵它国,我若是皇帝自然会让徐平去。 靖北王府的麾下可是猛将如云,小的要去打仗,老的会不帮忙吗?说到底,用的不是徐平,而是徐沧。” 听闻此言,司徒少华眉头微皱。“你这丫头啊,说话没大没小。三叔听见了,你又得挨揍!还有啊,若按你说的,那咱们该怎么办?” 司徒娴韵摇了摇头。“你怎么什么都来问我?没有一点主见。 无论是去南征还是去驰援大梁,我都得好好谋划一下。 他可是妹妹心尖上的人,要是出事,那就不美了。” 司徒少华站在不远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虽为兄长,对于自己这个妹妹他却是颇为佩服。“爷爷他……” “爷爷是爷爷,我是我。”说着,司徒娴韵突然回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兄长啊,你的能力可真该好好打磨一下。” “我这不是……” “再不长进一些,司徒府日后如何能交到你手上?”言罢,司徒娴韵余光瞥了对方一眼,话语中更是充满了讽刺与不满。 “哎!”司徒少华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解释,却在司徒娴韵冰冷的目光下硬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 见状,司徒娴韵嘴角的冷笑更甚,她缓缓走近司徒少华,每一步都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少跟纪允混在一起!这般唯唯诺诺,哪有司徒府少当家的样子?” 这话说的,司徒少华将头一偏,不敢与之对视。“我是你哥,我那是让着你。” 司徒娴韵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倒没关系,只要有我在,司徒府就不会没落。” “你对徐平……” 话未说完,司徒娴韵便摆手唤停。“这是两回事。妹妹虽然喜欢徐木头,但这和司徒府的兴盛并不冲突。”说着,她缓缓转过身来,随意的踢开脚下花瓣。“有文有武方可长久,强强联合才是正途。 人需要伴侣,家族亦然,这对于司徒府和靖北王府都一样。” “说得好,倒是有些大小姐的风范。”一道苍老而平淡的声音自园外传来。 两人回目一看,但见司徒文佝偻着身子缓步入内。“少华,你要多向娴韵学习。” “孙儿谨记爷爷教诲。”司徒少华躬身见礼。 司徒娴韵亦是快步迎了上去。“您怎么来了?爷爷我扶您。” 司徒文挥手捶了捶腰盘,而后平淡的应了一声。“再说下去,你这丫头连爷爷都要训诫了吧?少华是你兄长,你要多让着他一些呐。知道不!” 此话一出,司徒少华又支棱了起来。“就是就是,天天教训我,我可是你哥!” 见状,司徒娴韵白了他一大眼。“你又觉得你行了?” “丫头,徐平来府上了,你去陪陪他。” 闻言,司徒娴韵眼光一闪。“徐木头来府上了?爷爷,您不去吗?” 司徒文轻声叹了口气。“瑜州之事做得不够干净,爷爷就不去见他了,接下来的事你出面即可。若是……” 话还没说完,司徒娴韵便已经飞快的跑了出去。“这丫头。到底是你吃住他,还是他吃住你?女大不中留啊……” 内堂,徐平斜靠在椅子上,一手把玩着府令,一手敲打着茶盏。 司徒文就在府上,却有意避开了,这倒是让他舒活了些许。 “哟!什么风把哥哥吹来了?”司徒娴韵缓步走入其中。 见到来人,徐平收起手中令牌。“司徒咸鱼,你今日这般模样,倒是与往常有些不同!” 闻言,司徒娴韵笑得花枝乱颤。“你这根死木头居然会关心我的打扮?这么说,你是开窍了呗?你不喜欢啊?你若不喜,我马上去换!” “客套话而已,随便说说!”徐平白了对方一眼,而后自顾自的抿下一口茶水。 “你这人果然无趣!”说着,她来到徐平身旁,撩开裙摆,随意坐下。“今儿个上我司徒府来做甚?总不是想本姑娘了吧?” 徐平倒上一杯茶水递了过去。“你又没月季花好看,想你做甚!” “死鸭子嘴硬。”司徒咸鱼接过茶盏,抬手放在了一旁。“既然不是,那我这司徒府可没那么好客!要不,公子先回?” “啊想想想想想!想死我了,行吧?”徐平嘴角一撇,这一拳打得有点草率了。 “这还差不多!”司徒娴韵端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说吧,又有啥麻烦?” “那么直接?不客套几句?”徐平倒也调侃了起来。 闻言,司徒娴韵撩起耳边的秀发,在手上绕成了几圈。“世子与世子妃说话还需要铺垫吗?用得着客套?” “这可是你说的?”徐平咧嘴一笑。 见状,司徒娴韵同样笑了起来,而后手指在徐平面前摆了一摆。“不不不!这是世子妃说的!” 第217章 一条船(上) …….. 完犊子了,这妮子准没安好心。徐平嘴角一扯。 南征之事还没有定数,至于镇南大将军之职,也得等朝会结束,才见分晓。现在就过来打底,会不会早了一些。 张启圣应该会出来站台子,司徒文是如何都不可能的,这是原则问题。怎么才能把话说透,又留有余地,徐平沉思了许久。 看见徐平迟迟不做声,司徒娴韵挑了挑脚。“是不是想弄粮草和军饷?” 卧槽?徐平心头一惊。这特么还是咸鱼吗?这怕不是成精了?“你说啥呢,怎么就扯到粮草和军饷?” 闻言,司徒娴韵满脸鄙视。“在本姑娘面前没必要玩什么虚的吧?我说了,司徒府未必是你的敌人,何必遮遮掩掩。”话到此处,司徒娴韵站起身来。“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无论司徒府怎么造,若没触及底线,皇帝都不会拔掉它。” 徐平抬眼看着司徒娴韵,正欲说话,却见对方走到了自己跟前。“这其实一点都不奇怪。司徒府分裂了皇权是不假,但却不会颠覆皇权。 对外,大周的钱粮赋税,民丁田土,全在爷爷的心中,这可不同于账册。 对内,大周的官员选拔,权利调和,政务处理,外交斡旋,也全得爷爷掌舵。 没了靖北王府,蛮狗就算南下,宁毅和韩忠也不是吃素的。 没了我司徒府,谁去筹措粮草军饷,谁去平衡朝堂党派。 你来我司徒府,不就是为了钱吗?” 徐平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同样站起身来。“论及内政,你确实通透。只不过,有一点你忽略了。” “哦?说说看!”司徒娴韵眼睛一眨,似乎颇为期待。 徐平抬手一拉,将之揽入怀中。“战争打的是国力,国力离不开内政。不过,若是掀桌子就没人去考虑这个了。” 对于徐平的举动,司徒娴韵顺势俯身在其胸膛。“对于外战而言,我司徒府向来都不含糊。若说内乱,那可是要站队的。保藩就是在阻止内乱,徐木头,咱们难道不是一条船上的吗?” 这话说得,徐平嗤之以鼻。“倘若跟你在一条船上,被你卖了,我怕是还得帮你数钱。” 闻言,司徒娴韵一把将之推开。“徐永宁,你是在羞辱我吗?本姑娘在算计,也不会算计自己的男人。你简直令人扫兴。” “啧!”徐平冷哼一声。“司徒娴韵,你的出发点就有问题。 靖北王府和司徒府要是搞到一块去,皇帝还能睡得着?那么简单的道理,你又岂会不知?” 司徒娴韵将双手扶在后颈,而后用力一扬,满头青丝飘散而起。“怪不得你对我诸多防备,就因为这个?” “这还不够?南征在即,我确实需要司徒府帮忙,有什么条件,你大可提出来。” “你果然是根木头。”言罢,司徒娴韵将徐平一把推坐在椅子上。“本姑娘不需要你给什么名分。世子妃什么的,不过是句玩笑罢了。” “你说什么?” 徐平正要起身,司徒娴韵却当场骑在了他腿上。“本姑娘没跟你开玩笑。皇帝想削藩是为了掌握外军,方便他收拢皇权。 没有外军来制衡武政府,他就不能大刀阔斧的对布政府下手。动不了布政府,他自然无法收回皇权。 你说,咱们是不是一条船上的? 还有,本姑娘跟你好可不止是为了我司徒府。你以为我司徒娴韵是什么人?为了家族可以将自己当作筹码? 什么阿猫阿狗也配我司徒娴韵的青睐? 徐平,本姑娘告诉你…… 呀!你有东西顶着我了!!!!”话未说完,司徒娴韵骤然起身。 见此情形,徐平老脸一红,赶忙将之掰倒。“意外,都是意外!你,你别介意哈!” “你,你你,你……”司徒娴韵亦是脸颊通红。嘴上说说可以,真遇到了,她也是呆愣在原地。“你龌蹉!!!” 无奈,徐平抠了抠脑瓜,只得尴尬的站起身来。“谁让你老喜欢钓鱼?那个正常人禁得起这样的诱惑?” “钓鱼?”这话说的,几息之后,司徒娴韵方才反应过来。“你简直……简直……” “说正事,咱们说正事。”徐平将头撇向一边,完全不敢与之对视。 “徐木头,嘴上说着没兴趣,身体倒是诚实的很嘛?”司徒娴韵话风突然一转,而后淡定的坐回了原位。“咱俩既然话都说到这了,本姑娘也不和你玩虚的。 粮草需要时间调集,至于军饷,我来给你解决。还有,你若是领兵前往大梁,千万小心着点。梁国已经够乱了,他们可不会在意你靖北王府的名头。” 此话一出,徐平眉头皱紧。“你连我要前往大梁都猜到了?女人太聪明可不是什么好事。” “哼!这很难猜吗?让你去南征,跟欧阳正奇混在一起,除非皇帝喝多了。武成王他是断然不敢用的,你去大梁,不就等于你爹去吗?”说着,司徒娴韵为自己添上一杯茶水。“本姑娘说了,有我在,北境也当固若金汤。聪明不聪明,那要看对谁。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除了自己人,谁会掏心掏肺的对你好?” 话说得这般透彻,徐平是万万没有想到的。古代社会,女子的名节高于一切,何况还是司徒家的大小姐。 司徒咸鱼要是真那么跟自己好上,那可就委屈大了。“娴韵……” “不是咸鱼吗?你脸皮真厚。” 本来还有那么几分感动,特么的,就不能跟她好好话说。“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闻言,司徒娴韵掩嘴一笑。“种下地里的庄稼,到时间了,你不得收割啊? 你要南下,朝廷肯定会调拨军需。 但是望靠那个,肯定不够的。 青州是我司徒府说了算,青州的粮食就是你前往大梁用兵的底气。 至于军饷嘛,纪允不是在募捐吗?等银子到位以后,我自然会送到你手上。” 话到此处,徐平也缓缓坐了下来。“纪允与你……” “阿猫阿狗就不要提及了。徐平,你去大梁千万要注意几点。” “说说看。” “攻心为上、占地为上、借势为上。用兵为下、掠夺为下、军功为下。 军需,司徒府会给你保障,这个你不必担心。 至于军功,拿多了,欧阳正奇一定会给你下绊子。” 第218章 一条船(下) …… 话已至此,双方都沉默了许久。 日照窗棂,内堂中,案台上的香炉青烟徐徐升起,弥漫着淡淡的香味。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气氛,逐渐变得暧昧起来。 相对而坐,案台上满是精致的茶盏,茶香袅袅。徐平轻执茶壶,为司徒咸鱼斟满一杯。“你这家伙,真当刮目相看。和小时候比起来,变化之大,我是未曾料到。” 司徒娴韵轻抬玉手,接过茶盏之际,指尖恰巧划过徐平手背。“怎么了,让你这根死木头吃惊了? 小时候天天揍我哥,揍他就算了,还揍我,你也下得去手。” 闻言,徐平脚趾一紧,顿时尴尬无比。 司徒娴韵抿上一口茶水,嘴角上扬,眼波流转。“不好意思啊?死木头,你这样子是害羞了?”说着,她将身子微微前倾,小嘴一嘟,吐气如兰。 望着近在咫尺的咸鱼,徐平一时间竟然有些失神。这条咸鱼真的好会啊!“我可不光欺负你们哈,小时候我也没少给你们讲故事。” 见状,司徒娴韵抬手轻轻搭在徐平的肩上。“死木头,眼珠都不转一下,莫不是看痴了?” 徐平回过神来,捉住她的手。“你可别玩火,我要是疯起来,我自己都害怕。” “反正早晚都是你的,无所谓啊?”言罢,司徒娴韵将手微微挣脱,却又似推还就。“给本姑娘个讲故事,就当帮你筹粮的谢礼了!” 徐平抬起手指,在耳后抠了抠。“你想听啥?小时候不都讲过了吗?”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白了他一眼。“我记得你最后一次在大院讲故事,说的是白什么来着,对了,白素贞!白素贞和西门庆路过高老庄,还没讲完你就回北境了,本姑娘想听,就说这个!” “啊?”徐平愣在当场,这特么不是扯犊子吗?死咸鱼记性怎么那么好? “啊什么啊?法海和许仙最后修成正果了没?曹孟德又为何要三打白骨精?潘金莲真帮贾宝玉诞下了一子?”司徒娴韵一边说,眼睛一边眨巴眨巴。 听完,徐平嘴角一抽,不由的为她竖起大拇指。“你记性真好?” ”废话,从小锻炼的好吧。本姑娘可是司徒府的大小姐,你以为是啥?”见到徐平哑然,司徒娴韵小嘴一翘,颇为得意。 看着对方这副样子,徐平突然想到了司徒孝康。若按黄世安所言,他与元武是早有苟且的,这事,司徒咸鱼知道吗? 卖国求荣,坑害边军,这样的人,自己是一定不会放过的。 要说对这条咸鱼一点意思都没有,那是假的。可司徒咸鱼若是知晓整件事,那又该怎么相处。 道不同,是不相为谋的。 见徐平不再言语,司徒娴韵歪着脑袋看着他。“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思量再三,徐平还是决定透露一些。若真不是一路人,那只能趁早划清关系。“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司徒娴韵,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似乎感受到徐平态度的变化,司徒娴韵坐回了原位。“什么事,你说。” “司徒府,和元武……” “有什么话直说,和我不必如此。”司徒娴韵黛眉微微皱起。 闻言,徐平心思一沉。这种问题就算的真有,正常人也不会承认。点到为止,也只能是稍做试探。“你们和元武有往来吗?” “往来?”司徒娴韵稍稍愣神。“这个当然有,这还用问吗?满朝上下,文武百官里面,有几人未与它国暗中通商的。这不是什么稀罕事。” “我说的可不是通商。”徐平眉头越皱越紧,堂内的气氛也随之沉闷起来。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面带疑惑。“不是通商还能是什么?难不成你觉得我司徒府暗通元武?”言罢,她骤然起身。“徐平,这绝对不可能。 爷爷对元武恨之入骨,当年庆帝三战定平,尽管他一直反对,真到了国战爆发之际,所有的后勤军需,全部是爷爷在筹集和调配。 即便去年的定平之战,戍边司的军饷与粮草也是我司徒府筹措。 我司徒府专权不假,结党也不假。贪污受贿,把持朝政,这些我都认。可要说暗通元武,你未免也太小瞧我司徒府。” 见她如此反应,徐平捏起了下巴。司徒娴韵的话不似作伪,司徒文对于大周的国政贡献,不可谓不大。 除了用文党来制衡武政府,便是南征北战,朝廷也离不开他。 黄世安说得很对,隆圣帝想收回皇权不假,但他更多的还是希望通过制衡与把柄来交换。 尽管有五军司与赵阔,真要用强的,司徒府比之三镇藩王与黔州刺史孙国安还是有些差距。 老张头算是废了,除去天政府,那么萧如讳又在朝堂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想到这些,徐平摇了摇头。司徒孝康之事,司徒文定然知道,但具体是什么,这恐怕就难说了。“随口一提,不要介意。三年后我有件大事要办,到时候也离不开你司徒府的斡旋。 既有利益共通之处,那倒也算得上一条船上的,起码暂时是。” 除了在朝堂上争权,若有隆圣帝与司徒文的支持,北伐的可能性便会再高几分。 闻言,司徒娴韵嘴角一撇。“除了利益关联,就没别的了吗?” “哈哈!”徐平一把将之拉入怀中。“就连舒瞿皇帝都动了杀心,若是他知道你与我勾搭在一起,司徒府顷刻间便会覆灭。” 司徒娴韵冷哼一声。“我司徒府时历数朝之久,爷爷高居两朝仲宰,你以为是白混的?” 对于百姓而言,司徒文绝对是朝内最大的毒瘤,可即便如此,你却拔不了他。 就本心来说,徐平并不想与司徒府有勾连。奈何老爷子要北伐,既得利益,终究会击碎本心。 “司徒咸鱼,你就不怕我吃了你吗?”说着,徐平将手一紧,两人贴得更近。 “你少来这套。”言罢,司徒娴韵朝着徐平的嘴唇一口咬去。 两人,缠吻许久…… 第219章 站台子 …… 幕帘之后,看着相拥而吻的两人,司徒文背着手缓缓离开。 “爷爷,小妹她是不是……”司徒少华亦是紧随其后。 苍老的面容上,司徒文罕见的浮现出一丝无奈。“这个小丫头,一直在加筹码。加到最后,连自己搭进去了都没反应过来。 她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果然是女大不中留了。” 闻言,司徒少华有些呆愣。“爷爷,小妹她不是一直在争取北境吗?这对我司徒府而言是好事啊,若是能搭上靖北王府,那不是最好的结果?” “好个屁!”司徒文嘴角微微一颤。“用整个青州的资源去支持那小子南下,那是为了司徒府好吗?那是怕她的小情郎在大梁会吃亏。哎!” 司徒文这么一说,司徒少华眉头同样皱起。“爷爷啊,这到底是谁钓谁啊?这不是乱套了吗?” “钓什么钓,连鱼竿都被顺走了。这个死丫头,一身的反骨,八百个心眼子全用在了爷爷身上。瞧好吧,过不了一会她就该来找爷爷了。话到此处,司徒文使劲捶了捶肩膀。“来帮爷爷按按,年纪大了,这身子是越来越不行了。” 见此情形,司徒少华赶忙搀扶着司徒文坐下。“爷爷啊,您就由着小妹乱来吗?徐平率军南下,咱们要是帮忙,得搭上多少军需和粮饷?” 司徒文平淡的看了眼远处,双手在膝盖上不停的敲打。“无妨,付出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得到。” 一老一少正在闲话之际,果不其然,司徒娴韵缓步朝着两人走来。“一边去,我来给爷爷按。” 见状,司徒文余光瞥了她一眼。“滚滚滚!你这死丫头,按摩的价码太高,老头子我受不起。” “爷爷,瞧您说得,娴韵……” “滚!” “哦!” …… 落日缓缓西斜,余晖渐淡,轻柔的铺洒在靖北王府内。 徐平斜坐在内院的台阶上,思虑了许久之后,还是打算见上几人。“月娥姐,差人去给许阳、郭子韬、李庆他们几个送一份宴帖,就说我在府上已经备好晚宴,让他们赶紧来。” “殿下,需要那么正式吗?”英月娥微微以礼。 徐平捏着下巴又考虑几息。“还是正式一点吧,毕竟是求人办事,不管事情成与不成,礼数还是要到位。”说着,他似乎又想到了几人。“吴大哥那里,待到晚宴之后我单独去。还有,给傅乘风和张老四也送份帖子过去。” 但见如此安排,英月娥顿时有些疑惑。“殿下,太子哪里不用吗?” “不必了,纪贤一定会替我说话,他可不是傻子。去办吧!” 镇南大将军,这个位置颇为敏感,手中权力何其之大。倘若欧阳正奇知道了,恐怕得吐血三天。 这台不好站,明日的朝会,所需议政的事情颇多,难整啊…… 时间缓缓过去,夜幕已然降临,王府内倒是灯火辉煌。 大堂之中,屏风隔开座位,桌案上摆满珍馐美馔,琼浆玉液香气弥漫。 徐平身着锦袍,大步走入堂内。待众人落座,他高举酒杯。“诸位兄弟今日能赏光前来,本世子感激不尽啊!来,干!” 话音刚落,席间众人神色各异。 傅乘风微微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两人之间并无太多交往,突然请来赴宴,却是不知为何。“徐世子客气,乘风有礼了。” “老徐啊,是不是有什么好事要带上咱老张?”张老四倒是满脸堆笑,第一个举杯应和。 李庆现在也隶属于龙骁营,算是徐平的直接下属。如此正式的邀请,他亦是完全不明其意。“巡察使,下官敬您一杯!” “老徐啊,搞那么正式,这可不是你的风格,照实说吧,是不是又想坑咱们?” 许阳此话一出,龙骁营的众人当即捧腹大笑。 看着这群丘八,徐平差点破功。“什么话呢,这什么话?咱是那种人吗?” 见状,傅乘风亦端起酒杯,而后一饮而尽。“在场的都是年轻人,徐巡使若是有事需要乘风相助,倒是不妨直言呐。” 闻言,张老四也站起身身来,大声吆喝道:“老徐啊,有啥事吗?你尽管说,老四我一定帮帮场子。”言罢,他便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呼!”徐平深吸口气。“诸位弟兄,我朝南征在即,这个想必无需多言。为解大梁之困,除了南征,本使准备上书陛下分兵入梁。” “分兵?老徐,大梁使臣尚未入京,这事从何说起?”郭子韬面带疑惑的问道。 徐平微微摇头,而后拍了拍桌台,示意众人坐下。“此事有些复杂,简单几句难以说明。分兵一事,乃是陛下提前授意。” “陛下让你上书吗?既是如此,那我等需要做些什么!” 徐平双手交叠,托于桌子台之上。“既是分兵大梁,自然需要有人领兵。这个位置我会出来请旨,待明日朝会,希望你们帮我站台。” 此话一出,众人相视片刻,而后又交头接耳。 “少司命从不参和军务,徐巡使,此事我帮不了你,今日之宴……” 话未尽,徐平于怀中掏出一块小铜牌递给了对方。 接过铜牌,傅乘风大吃一惊。“是师尊授意的?” 徐平微微点头。 “师尊多年未参朝政,天政府的几位司首未必会听我之言。不过你放心,既然是师尊授意,我与师妹定当尽力。”言罢,傅乘风作揖以礼。 此时,堂内已经没有了嬉笑声,除了张老四,众人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看大家都不说话,张老四不由的抠了抠脑瓜。“老徐,你放一万个心,你让我说啥我就说啥。” 听闻此言,许阳嘴角一抽,而后抬手拍在他脑瓜上。“张老四,你特么连参加朝会的资格都没有,你是不是傻?” “好像是哦?”张士杰恍然大悟。“老徐啊,那我能做啥?” 许阳白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徐平。“老徐,你要搭台子,我肯定帮场子。此事我会与父亲说,但是父亲会如何做,这个我无法保证。” 闻言,徐平当即抱拳还礼。“多谢。” “对啊!我也可以找我爹啊!”张士杰抬手拍了拍脑门。“我爹要是不帮你,我就跟他急,反了他了!” 第220章 朝局 …… 张老四话刚说完,堂内的气氛又再一次改变。 对于这个大傻个,众人侧目而视,嘴里半天冒不出一个字。 “你们看着我做甚?吃酒,吃酒啊?”言罢,张老四自顾自的喝下一满杯。 见众人纷纷表态,李庆吐出一口气,随之站起身来。“巡察使,此事,我也会与家父商议,但具体如何,难以保证。还请巡察使见谅。”说完,他躬身一拜。 “老徐,这事儿你放心!!”郭子韬拍案而起。“我爹就我这么一个儿子,这事只要我去求他,他一定会帮你站台。 武政府没有其他几府那么复杂,我和我老爹都是直性子,不就是打仗吗?我还正想去别国瞧瞧呢!” 见郭子韬与李庆起身,徐平也随之站起身来。在场的所有人都已表态,再加上吴镇疆,分量已然不算小了。 早在设营之时,徐平就已经摸清了他们父辈的情况。这群人都是无党之人,没有多么复杂的背景,若是司徒孝呈明日也愿意帮自己站队,那就有希望了。 想到这,徐平躬身以礼。“多谢诸位弟兄支持,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是用得上我之处,尽管开口。” 话到此处,徐平拍了拍手。大堂两侧的帘幕之久,几位婢女缓缓而出。 “参见世子!见过诸位将军!” 徐平抬手一挥,一众婢女纷纷为众人送去一个锦盒。 接过锦盒,众人面面相觑。 见状,徐平端起酒杯。“弟兄们,满饮此杯。老徐在此谢过了!一点小小心意,诸位全做消遣。” 听闻此言,众人赶忙举杯同饮。 “老徐,这盒子里是啥?老张我……” “啰嗦!”话未尽,许阳一巴掌拍在张老四脑壳上。“老徐啊,意思意思就行,多了我可不要!”言罢,许阳将锦盒收起。 见他收下,众人也不再犹豫。 几息之后,桌案上唯有傅乘风的面前还剩下一个。 “少司君,可是有顾虑?”徐平眉头微微皱起。 傅乘风双眼微眯,似乎有些不满。“徐巡使,既然是师尊的授意,那这个,傅某不能收。还请拿回。” 闻言,徐平咧嘴一笑。“少司君,你不必那么快拒绝。也许,里面不是你想象中的东西呢?” “这?” “不妨打开看看。”徐平在此之前说道。 傅乘风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忍不住将之打开。定睛一看,但见盒中乃一古籍。“这是七五星禄?” “我不学这玩意,收下吧。算不上什么贵重之物。”徐平嘴角微微上扬。 自打司徒府回来,他便将东西备好,靖北王府内的奇珍异宝,并不少。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钱,比如张老四!但也有许多东西,是他们拒绝不了的。 人情固然重要,若没有半点利益,人家凭什么掏心窝子帮你?关羽能封金挂印,他咋不把赤兔还给曹阿瞒。 做人呐,要懂事。 拿起古籍,傅乘风爱不释手,他很想将书递给徐平,心中却属实不舍。“此书,乘风收下了。徐巡使日后若有需要,可随时差人来天政府取回。”言罢,他作揖还礼。 舍不得脸面,又舍不得东西,这倒也是人之常情。徐平咧嘴一笑,并不介意。大才子嘛,格调还是要的。 “老徐,我的呢?咱也想现在瞧瞧?“张老四大声问道。 见状,众人纷纷大笑,连带着傅乘风亦是浅笑几分。 “老四,想看就看,咱们之间,没那么多讲究。”徐平随手一挥,堂内的婢女们缓步退去。 “这是刀谱?哇塞!老徐啊,你是我亲爹啊!你可真懂咱呐!”拿着刀谱,张士杰喜出望外,随手便照着比划起来。 见状,徐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待日后我给你寻把好刀!” 众人开怀畅饮,时间缓缓流逝。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除了喝得不省人事的张士杰,其余人等已然回府。 看着众人离去,徐平微微皱眉。“还得去找吴大哥谈谈。来人!” “殿下!” “照顾好老四。” “诺!” …… 翌日。 清晨的曙光尚未完全穿透黑夜,京城的大街上便已出现了一列列匆匆前行的队伍。 天空泛起一片鱼肚白,初春,寒冷的雾气弥漫在街巷之间。 卯时,一众朝臣乘着马车,从各自的府邸出发。 车轮在青石路上滚动,辘辘声响,打破了神京的寂静。马蹄声清脆,回荡在空旷的街道间。 皇城外,朱红色的门前,朝臣们逐渐汇聚。或是相互拱手作揖,或是三五成群的轻声交谈。 “许司首,早啊!日前听闻元狗又有异动,似乎连武敬山都赶赴康州了。”掌吏司司丞廉木拱手见礼。 “哼!元武想吞下大梁,又惧怕我朝兵锋,自然会向西境调兵。 既是元武有异,武政府自会筹划,廉司丞还是想想瑜州官吏下派之事吧。”许定山捋了捋须髯,脸上满是不屑。 “一州刺史何其重要,又岂是三两个月所能敲定,我司自会上书,这就不劳大人费心了。”言罢,廉木转身走开。 “王将军,南征在即,首批军需今日便会送至城郊,您可派人过来点账了。” 王淮庸面色凝重,抱拳见礼。“唐大人辛苦,条子大都督已经批复,粮草军备之事既已筹备妥当,下朝之后本将便派人前去清点。” 言谈之际,赵阔跃马而至。 见状,几位武将聚在一起,赶忙抱拳见礼。“见过左少督!” “诸位,有礼了。大都督可到?” “尚未。” 赵阔微微颔首,而后与众人聊至一起。 “哎!又要打仗咯,真是不安生呐。” “鲁大人,您小点声……” “鲁尚文,南征是国策,你在这嘀嘀咕咕的说什么胡话?” 闻言,鲁尚文眉头一紧。“吴镇疆,本司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咳,咳!”萧如讳轻两声,缓步而至。 闻声,众人纷纷侧目施礼。“我等见过大御首。” “大老远就听你们在这闲言闲语,朝议将至,有什么事,大殿上去说。 在这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萧如讳,你倒是好大的官威。”司徒文亦是缓缓走下马车。 “见过大仲宰!”但见来人,群臣赶忙躬身以礼。 “哈……欠……!时辰颇早,老夫还没睡醒,诸位同僚,你们继续吵!正好让老夫醒醒瞌睡。”韩忠在张岳的陪同下姗姗来迟。 “见过大都督!” “大都督慢些。”赵阔垂目一瞥,而后赶忙上前牵马。 “驾!驾,驾!”远处传来一阵马蹄。 众人回目,但见徐平拍马而至。 天色渐亮,朝阳洒下淡淡金辉。寒风吹拂,将众人的朝服吹得猎猎作响。 “卯时二刻已至,城门开!” 随着一声吆喝,宣正门缓缓开启。 在太监的引领下,群臣沿着宫道缓缓前行。宫墙高耸,朱红色的墙壁在阳光下庄严肃穆。 第221章 开刀 …… 天政殿内,钟声悠扬回荡。 刘辟高喝一声。“陛下到,百官入殿。” 几息过后,隆圣帝身着龙袍,头戴冕旒,在侍从的簇拥下,缓缓登上金銮宝座。 朝堂之下,文武百官整齐排列,身着朝服,手持笏板,跪地朝拜。 “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隆圣帝微微抬手,示意众臣平身。“这些都免了吧,宣旨。” 闻言,刘辟将圣旨打开。 “奉天承运皇帝, 诏曰:今南安谋兵犯梁,此乃天机,朕决兴师动众。 黔州刺史孙国安、湘州刺史公孙禹,智且勇,速率精兵趋赴南境。其军粮,悉由朝廷给之,首批已至,无粮秣之忧矣。 镇南王欧阳正奇,才略超卓,统兵有法,当与孙国安会师进兵。其部粮草,由朝廷分拨,余者自筹。 待到春来,三月之期,兵发南安。 钦此。” 宣毕,台下一片喧哗。 几息之后,鲁尚文缓步出列。“微臣有事启奏。” “说。” “陛下,大梁使臣尚未入朝请见,两国邦谈之事,未有定数,是否稍待其后?” “鲁司首,梁使不日便会入京。南征乃国策,何须等待他人?无论三军调配、粮草押运,还是陛下圣旨送达,都需颇久,此间足矣。”许定山亦是站了出来。 鲁尚文眉头一皱,继续说道:“倘若与大梁相谈不睦,该当作何?” “陛下尚未给南安送去战书,何妨?”徐平也站了出来。 “陛下,七皇子军饷筹措未尽,此时便遣孙国安南下,是否早了些?”顾令先紧了紧手中笏板,站到了鲁尚文身旁。 隆圣帝扫了眼台下。“瑜州贪腐,徐平奉旨清查,如今已有赃银入库,军饷之事无妨。” 闻言,纪允出列。“父皇,儿臣筹集的军饷有二百七十余万两,与南征既定之需悬殊甚小。 徐巡使抄没的赃银亦有数百万两,诸位大人,当可宽心。” “老七,募集军饷之事,你有心了。南征此役,你当记一功。”言罢,纪隆圣侧目看了对方一眼。 见状,纪允躬身一拜。“既是为我朝社稷,儿臣自当鞠躬尽瘁。父皇谬赞,儿臣不敢贪功。”得到表扬,他低头瞥了纪贤一眼,嘴角亦带些许笑容。 事有定数,群臣面面相觑,而后纷纷退回原位。 见此情形,隆圣帝挥手一扬。“此事就这么定了。”说着,他缓缓站起身来。“瑜州刺史黄世安,上不思君恩,下不善黎民,贪赃枉法,克扣军饷。 其人尚未押解入京,便受刺客袭杀,萧大人,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话刚说完,萧如讳便站了出来。“黄世安之事,老臣已责令捕镇司查办,还请陛下稍待。” “距离黄世安被刺已过去月余,那可是当朝二品刺史。萧大人,你捕镇司还准备让朕等多久?”言罢,隆圣帝缓缓走下高台。 “微臣失责,还请陛下再给微臣一些时间。”捕镇司司首李崇,快步走出。 “呵呵!一拖再拖,最后不了了之。”司徒孝康亦是随之而出。“李大人,这不是贵司惯用的伎俩吗?” 听闻此言,萧如讳嘴角一抽。特么的狗东西,这人不就是你们司徒府弄死的吗。为了甩台子,全往监政府的人身上推。“司徒孝康,查案自然需要时间,要不此事交给你去办?” 看着堂内心怀鬼胎的众人,徐平垂目而视。司徒文与萧如讳是政敌,相互拆台子是正常事。可黄世安临死前想说啥!萧如讳和司徒文怎么了?话说一半,真是服了。 看着台下演戏的群臣,隆圣帝暗自摇了摇头。人是司徒府弄死的,司徒孝呈不可能出来说话,哪来的证据。 萧如讳拖拖拉拉,司徒文悠然自在,仿佛这事压根和他们无关。 这也就算了,身为皇帝,还得配合他们演戏,真是荒唐。“李崇,朕再给你两个月的时间,若是没有结果,你就可以考虑告老还乡了。” 此话一出,群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李崇是二品司首,还是萧如讳的人,这么搞,皇帝是不是草率了? “陛下,李司首恪尽职守,在朝二十余年了。刺客如此狠毒,其幕后之人更是猖狂至极。查案之事,该当尽力即可啊。”言罢,萧如讳抬手拂须。 隆圣帝并未接话,转而看向徐平。“徐平,此案是你所办,你怎么看。” 能怎么办,人都死了,司徒府干的事能留下疏漏吗?大的拿捏不了,捞点小的还费劲,这皇帝做得真累。“回陛下,黄世安遇刺身亡乃国体有失。今日,他们敢袭杀一州刺史,明日是不是还敢袭杀几位府主?” 此话一出,司徒文余光一瞥。这可真不是个好糊弄的娃子,李崇要遭。 “倒是言之有理。还有吗?”隆圣帝微微颔首。 “陛下,依微臣看,若是什么都查不出来的话,那不如换个人领职吧。李司首年纪也不小了,为大周操劳一生,说不定正可借此机会退下,好颐养天年呢?”说到这,徐平转头看向李崇。“司首大人,下官所言有几分道理吧?” “你……” 李崇正欲开口,萧如讳抢先说道:“徐巡使,你这话过了吧?若按你所言,国家要筹款南征,若是筹不到款,前往办差的官员就该罢免?” 闻言,徐平嘴角微扬。“既在其位,当谋其政。办不了差事,留着做甚?难不成萧大人不这么认为? 本使若领皇命,办不好差事,不用陛下降旨,本使自会请辞。” “巧舌如簧。人在你手上出事,这么说来,你才应该重责。”萧如讳眉头一皱。 皇帝想捞鱼,大家都懂。但是李崇必须要保,这是原则问题。 且不说他身居二品要职,若是这么点事都站不住,萧党也该另拜堂口了。 “你说的很对,御首大人言之有理。下官失责,自会请罪。”说着,徐平迈步来到萧如讳的跟前。“不过嘛,啥事情都得一件件来,你先别急。” 李崇闻言,背上流下些许冷汗。这是不可能办下来的差事,为了这个丢官,岂不是贻笑大方。“陛下,此案复杂,微臣定会给陛下一个交代。还请陛下容臣详查啊。” “陛下,如此大案,颇为棘手。李大人想必心中已有方向,当多宽限些时日啊。” “郭司丞言之有理,陛下,李司首定会尽心竭力,还望陛下三思。 眼看局势不好,萧如讳的人纷纷出列。 第222章 武政府 …… 这件事不可能随便找个人顶包,在场的朝臣心中有数。拖,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看着众人出列,司徒文双眼平淡。就明面上来说,他应当落井下石。可如今局势已经不好,他要是出来站台,今日难以善了。 没有得到司徒文的授意,其府之臣也并未如往常那般挑事。 结党之事,历朝不绝。看着那么多朝臣为其说话,徐平冷哼一声。“有多大肚子吃多少饭,有多少能耐做多少事。 既居高位,自当为陛下分忧。拖,可拖不了多久。” 倒也不是徐平想咬着对方不放,他和李崇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这是和隆圣帝的利益交换,只能算其倒霉。 闻言,萧如讳眉头紧锁。“住口!你不过是个四品巡察使,在此大殿之上安敢饶舌? 徐平,朝中自有朝制,含沙射影,话里有话,你简直放肆!” 见萧如讳动怒,徐平余光一瞥。“萧如讳啊萧如讳,你老糊涂了? 陛下让本使说话,而你,又不让本使说话。不知这大周天下是听你的,还是听陛下的?” 此言一出,殿内鸦雀无声,就连韩忠和司徒文都投来诧异的目光。有些话,不能随便说,否则高度会瞬间上升。 站在徐平对侧的萧如讳满脸吃惊,他赶忙躬身以礼。“陛下,老臣绝无此意。此子猖狂至极,满口胡言,老臣要弹劾他!” 见事情闹大,隆圣帝暗自一笑。正欲开口之际,却见徐平怒声喝道:“萧如讳,拖了那么久,你儿子屁股擦干净了? 还弹劾?少在本使面前耍这套!死的可是一州刺史,不是阿猫阿狗。 办得了就办,办不了就趁早让贤。 四品官又如何?老东西,你以为我靖北王府的人是吓大的吗?” “你……” “别吵了,成何体统?李崇,朕给你半年时间,半年之内拿不出结果,你自己来找朕请辞。”言罢,隆圣帝拂袖一挥。 “陛下,陛下不可啊!” “李大人劳心为国,陛下何以如此?” “陛下,此举有违朝制啊!” 见隆圣帝授令,群臣当即躬身拜礼。只要人够多,这一套百试不爽。 看着这群朝臣,徐平戏谑一笑。“诸位大人这是做甚? 陛下要是不收回皇命,诸位大人是否还准备回去上折子?是否还准备行那联名上书之策?” 公开言明臣压君,徐平的话让众人心头一颤。 “休得胡言!我等一心为国,岂容你在此含血喷人?徐平,你安的是何居心?” “哈……欠!”韩忠睁开老眼。“连话都不让人说吗?武政府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教训了?” “徐巡使所言,依臣来看,未有不妥之处。不就是拟折子吗?臣现在就可以上一份。”吴镇疆大步走入殿中。 “陛下,末将要弹劾平狱司司丞!”郭正军抱拳而出。“张司丞,充入军奴的吴州盗匪你何时给本将送来?”(注释:郭子韬之父,戍京司副统领,前文有提及。) 见此情形,天狱司司首潘振拱了拱笏板。“陛下,老臣要弹劾戍边司司首。”说着,他转头看向对方。“许定山,你纵容儿子打伤我孙儿,此事又怎么说?” “你放屁,明明是你孙子挑衅在先?你要是不服气,来跟本司过几招?” “张岳,你儿子抢我儿子小妾,此事你是不是该给本司一个交代?” “你汪汪个啥?人就在府上,有种你来抢回去。” “沈福,本将的亲卫不过是在教坊司比划武艺,你他妈的什么时候放人?你若是再不放人,老子亲自去你世狱司衙门坐堂。” “一群臭丘八!!” “狗酸儒!” “粗俗不堪,有伤风化。” “傻狗,来跟爷爷过几招?” “彼其娘也!!!” “放你母的屁!” 整个朝堂吵成一片,简直堪比菜市口。 见状,司徒文嘴角微微一颤,武政府这群大傻子冒出来干啥?莫名其妙? “别吵了!”隆圣帝大喝一声。“你们还有半分礼仪吗?还有半分体统吗? 一个个大呼小叫,鸡毛蒜皮的事都拿出来吵,有能耐去殿外打一架,打死了朕来埋。” 闻言,武政府的几人纷纷退回原位。边退,边骂,嘴不是一般的碎。 台柱旁的萧如讳余光看了一眼司徒文,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他也只能眉头紧皱。 日子还久,还宽裕得很,此时不宜再与皇帝争论。想到这,萧如讳眼角微颤,余光给李崇使了个眼色,而后退回原位。 老大都跑了,下面人也只能退回原位。 见此情形,李崇只得叩首领旨。 新的左少御皇帝一直不肯点头,而右少御傅秋衡又不是自己人,现在还牵出一个捕镇司司首。监政府的权柄在逐渐变小,萧如讳心中暗怒不已。 北境这是准备站队皇帝了?看着大殿中央的徐平,众人心思各异。 “司徒孝康,你呢?”隆圣帝目光一转。 闻言,司徒文微微点头。 得到授意,司徒孝康缓步出列。“微臣失察,甘愿受罚。” 连司徒孝康都出来了,赵阔也只能走向殿中。“军饷之事,微臣也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高猛算一个,李崇算一个,再加上已经前往北蛮的薛维民,和已死的黄世安,隆圣帝心情大好。 这四个位置,没有一个散差,虽然未必能咬死,也已经不错了。想到此处,隆圣帝摆了摆手。“罚俸三年,降半职留任。” 黄世安若是不死,能获利更多。萧如讳的朋党势力远不如司徒文,监政府接二连三的出现空漏,也算是捞起一些小鱼。 “说说吧,谁去赴任瑜州刺史。”隆圣帝缓步走到大殿中间。看着这群人,他亦是颇为无奈。 “陛下,老臣日前已上了三份折子,其中的人选老臣已然考量许久,无论是谁,定当不负此责。”司徒文瞳孔微微凝聚,略带佝偻的身子也挺直了几分。 见司徒文出列,纪贤心中一紧,而后余光看向徐平。 第223章 文党之威 …… 瑜州刺史,封疆大吏。即便瑜州营建制不全,又夹在凉州、北境与京城之间,但依旧是至关重要的位置。 对于此处,隆圣帝自然不会放自己的人上去,否则会有制衡徐沧之意。 瑜州刺史之位,司徒文已经连上了几份折子,拖也拖得够久了。 放给他,那是万不可能的。不给他,朝内又无人出来争夺。 武政府之人不可领职一州刺史,这是原则问题。张启圣撂挑子,萧如讳不出来争。 如今就剩几个皇子,纪允是司徒文扶持之人,纪武是孙国安的外孙,他们自然也不会出来站台。 剩下个没有党派扶持的纪贤,这位置很难送到他手里。 考虑到这些,隆圣帝眉头微微皱起。 见隆圣帝不说话,司徒文继续开口。“陛下,一州刺史不可长期空缺,尤其是瑜州如今的现状。 还请陛下允老臣所奏,今日便可差之赴任。” 但见司徒文出来请旨,其党纷纷随之出列。 “陛下,大仲宰所奏合情合理,俯望陛下允之。”顾令先微微躬身。 “大仲宰所言,老臣附议。”鲁尚文亦是出来站台。 紧接着,付国忠、司徒孝康、廉木、高平等人纷纷出列。 一时间,殿中站满了十余位朝臣。 “臣等附议,望陛下圣裁。” 见此情形,隆圣帝咬牙切齿。“朕若是不允,又当如何?” 闻言,司徒文轻拂须髯。“陛下,老臣所荐之人尽皆良臣,此乃为江山社稷、黎民福祉计也。若陛下不允,实非明君之范。 夫明君者,当广纳贤言,信臣任贤,以成大业。 老臣所荐所举,乃于公心,欲为陛下分忧、为天下谋福。 若陛下因一己之私、一时之疑而拒臣之请,是闭贤路、塞言途,使忠臣寒心、志士扼腕。 且老臣所荐之人,皆德才兼备、忠君爱国,必能励精图治,造福一方。 陛下若是不允,便是不识贤才、不辨忠奸,如此则朝纲紊乱、君臣不睦。 老臣授先帝委以辅政,殚精竭虑,呕心沥血。陛下若是不许,实负明君之名,更负天下之望。 老臣拳拳之心,皆为陛下与家国,望陛下深思熟虑,允老臣之请。”言罢,司徒文躬身施礼,其身后群臣纷纷随其而行。 “呵呵!”这话说的,隆圣帝当场就笑出声来。“朕若是不允,便不是明君?这就是你司徒文的为臣之礼?辅政之道? 你简直放肆!!!” 见皇帝动怒,司徒文掸了掸衣袍,再次躬身一拜。“陛下,夫为君者,自当持重内敛,何以言怒?此非圣君之行也。 昔年,圣祖有言:为君者,当需广纳忠言,信而用之,方能安邦定国、造福社稷。 而今老臣进谏,陛下或充耳不闻,或加以斥驳,如此行径,岂是明君所为? 若陛下执意如此,不以江山为重,不恤黎民之苦,拒纳忠臣之言,肆意动怒无常,则负万民之望,有亏明君之德,必使朝纲失序、奸佞当道、贤良远遁,江山社稷危矣。 老臣伏惟陛下察纳雅言,慎思自省,复归圣明之途,方为天下之幸,社稷之福。” “你在教训朕吗?”隆圣帝抄起玉佩便砸了过去。 见状,司徒文微微摇头。“陛下未遵祖训,此大谬矣。祖训乃立国之本、治世之基,岂容轻忽背离。 且陛下动辄打骂臣下,实非贤君之举。 老臣忝列朝班,尽忠职守,一心为陛下与江山谋事。陛下当以速允,拖之不决,实无意义,徒增纷扰、误国误民。” 话到此处,隆圣帝已然怒火中烧。“司徒文,难道朕不用你的人就是有违祖训?就是拒拿谏言?你简直荒唐!” “此皆陛下之臣,与老臣何故?陛下何以妄言?”司徒文平淡的回道。 “你……”闻言,隆圣帝差点没气死。 “素闻大仲宰明辨是非,德高望重。今日下官有一事不明,还请解惑。”徐平站了出来。 见徐平出列,群臣面面相觑。刚搞完萧如讳,现在又准备怼司徒文? 闻言,司徒文捶了捶腰盘。“徐巡使有何事不明?” 徐平微微以礼。“陛下自即位以来,广开言路、仁善百姓,兴科举、治贪腐,西御元武、兵伐南安,此非明君呼?” 闻言,司徒文摆手道:“徐巡使所言未免偏颇。 陛下虽广开言路,纳之未必皆善,亦有遗珠之憾。 百姓困厄犹存,未得根本解脱。科举之兴,历朝皆有,何以为功? 大周疲敝,贪腐之治,徒治末流,巨蠹仍存,何以为绩? 凉州之役,魏冉有失,致精锐尽丧,国之大伤,何以为武? 今议兵伐南安,胜负未卜,兴师而就,若无所得,岂非徒耗民财? 老臣所奏皆为社稷,凡举之人,尽皆良实,清正廉明,必能造福一方。 陛下执意不允,岂非刚愎自用?何以明君之为?” 你不就是最大的巨贪,怎么好意思提及贪腐之事?徐平嗤之以鼻。“大仲宰何以出此悖逆之言? 陛下开言纳谏,纵有微瑕,亦在图新革弊,岂容以偏概全而诋之? 百姓生息,非一日之功,利在恒久,此乃众目所睹,岂容妄加诽议? 固然科举有制,亦有兴负之偏,岂可全盘否定。 至于贪腐之治,论及此,呵呵!大仲宰就不脸红吗?”话到此处,徐平声音更高几分。“西御元武,实乃保家卫国,战必有损,岂因一时之挫而责陛下用人之误? 所谓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宇文逸连同耿世勋命亡定平,何以视而不见? 兵伐南安,此乃国策、绸缪长远,岂因未见胜负而妄加非议? 至于大仲宰奏请之事,陛下圣明,自有权衡,即为臣子,不思己私,反责陛下,实乃心怀不轨。” “徐巡使倒是能说会道。”司徒文摇了摇头。“陛下诸多措置,实有失当矣。 言路虽开,谏之未纳。 仁善未及根本,科举、贪腐未臻尽善。 凉州一战,陛下未行朝议,便允魏冉西进,以至兵将折损,定平告急,此非决策有失? 兵伐南安,尚未可言,不因以论。” 闻言,徐平瞋目而视。“口口声声为国为民,实包藏私心。 陛下之策,皆以邦国长远为计,岂所尽知? 大仲宰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所荐所举之人,未必贤良,恐有植党营私之嫌吧? 依本使看,陛下自是明察秋毫,方才不允所奏,实乃英明之断。 大仲宰不思感恩,反出恶言,岂是为臣之道?岂是臣下之礼? 陛下励精图治,宵旰忧劳。吾等即为臣子,自当辅弼匡正,而非妄加指责。若人人如此,我朝倾危,天下大乱矣!” 就此言谈之际,司徒文与徐平却暗自对视了一眼。 第224章 看热闹,站台子 …… 与萧如讳不同,徐平此番出来站台,除了要帮纪贤推人,更需要明面上与司徒府对立。 既获隆圣帝欢心,又能兑亭下之约,还可以表明立场,可谓一举多得。 咸鱼和木头都勾搭在一起了,靖北王府重要,还是瑜州刺史重要,司徒文还需要考虑吗。 带一波节奏,再来一波退让。你好我好大家好。 而话到此处,隆圣帝也没有了先前的怒意,反而余光扫了一眼徐平,此间多少还带着点暗喜。“大仲宰乃两朝之柱,徐平,你当就事论事,朕岂无容臣之度?你不可人身攻击。” “陛下,徐巡使所言,儿臣附议。”但见时间成熟,纪贤缓步而出。 见有人带头,天政府的两位少司命纷纷出列。“臣等附议。” “额,臣也附议!”吴镇疆又走了出来。 怼萧如讳他附议,怼司徒文他也附议,反正徐平说啥他都附议。 “末将附议!”郭正军紧随其后。 看他们上前,许定山也跟着上前。“臣也附议。陛下圣明,当自有所决断,岂容尔等酸儒在此饶舌?” 这话一出,武政府的纷纷站了出来。 见状,司徒文眉头一紧。这帮大傻子怎么又出来了?有毛病?不管搞谁他们都出来帮场子? 这话还真没错,谁当这个刺史这群人压根就不关心。 反正有人带头,只要搞文党,不管是那个派系,武政府的都想出来搅事情。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说几句话又特么死不了。 看着这群人,萧如讳亦是眉头微皱。若非武政府,他和司徒文就该斗起来了。不说分庭抗礼,也不会暗通款曲。 不过最让众人意外的还是天政府。 张启圣又不参与朝政,傅乘风和夏知秋喝假酒了?跳出来站台子? “陛下,依微臣看,太子殿下仁善百姓辅政有方。 暨州赈灾耗时虽久,却也收效显着。即便灾情波及瑜州之际,殿下也多有作为。 至于瑜州刺史之职,太子府令郭平,兢兢业业,德才兼备,可堪此任。”言罢,徐平躬身一拜。 “附议,臣附议!”吴镇疆第一个开口。 隆圣帝瞥了眼吴镇疆,嘴角一颤。多亏朝中还有这群丘八,要全是萧如讳、司徒文之类,这皇帝也别干了。累。 “臣等也附议!” “末将附议啊!陛下!” 见到有人跳脚,郭正军、许定山等人又出来站台。这人跟人的,不过片刻,大殿中央就站满了武政府之人。 萧如讳和司徒文说啥,他们就反啥。别人说啥他们就支持啥。也不懂,反正就是对着干!何况徐平本来就是武政府的人。 看见下面人反复横跳,赵阔暗中瞟了眼司徒文。正当他欲出列反对之际,却见韩忠老眼直勾勾的盯着他。 只一息时间,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徐平的需求是在其请旨分兵入梁时出来抢位,如今出来参和瑜州刺史又是为啥?里面还涉及到了东宫的人,莫不是靖北王府要站队太子?这又把傅乘风给整懵了。 反正站都站出来了,他也就不再多想。“陛下,徐巡使所言有理。臣附议。” 见师兄开口,夏知秋微微以礼。“微臣也附议。” 天政府的两位少司君,外加武政府的一群丘八全都跳了出来。这事儿,倒是让隆圣帝有些意外。“徐平所言,有理有据,甚得朕心。准了!”说着,隆圣帝转身走向龙椅。 这就准了?群臣面面相觑,看来皇帝早有此意。 让一个无权无势无外戚的太子近臣去瑜州任职,这倒是也很符合他的平衡之道。 坐回龙椅,皇帝敲了敲扶案。“此事就这么定了,掌吏司尽管去办。” 闻言,司徒文缓缓眯眼。徐平会出来掺和瑜州刺史之事,即便是他也有些意外。但也只是意外,没过多久,他便猜到了皇帝和徐平私下必有交易。“陛下既然有所决断,老臣下朝之后便去打条子。”言罢,他也退回了原位。 听闻此言,纪贤窃喜不已。 司徒文要是一直反对,武政府的这些人在怎么跳脚也会不了了之。他们本就不参与政务,拖到下次朝会,此事就会有变。 窃喜了片刻,很快,他又疑惑起来。 司徒文怎么会轻易就放弃了?这可不像他的风格。 而一旁的萧如讳眉头一皱,他也不明白司徒文是什么意思。 武政府这群人跳脚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回怎么那么轻易就退步?有古怪。 看着心思各异的众人,隆圣帝其实也有些不明所以。司徒文今日的退步,退得太过轻易了。也不去多想,他哼了哼嗓子。“诸位爱卿,还有何事启奏?” 闻言,朝堂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鲁尚文正了正官帽,而躬身一拜。“陛下,大梁使臣的关书已至,不日便会抵达京城。微臣请旨拨款,予以接待。” “此间小事,何以朝会上书?自己去国税司打条子。”隆圣帝微微皱眉。 闻言,司徒孝康撇了撇嘴。“陛下,为筹南征,国库已无余银。 邦政司自有私库,当此艰难之际,一切开支应由邦政司自行筹措。” “陛下,邦政司的库银乃政务储备。此次大梁使臣入京,乃两国之交,自当由国税司拨付,何以微臣自筹?” “鲁尚文,去年接待元武,你从国税司调拨了三十万两白银。钱呢?你别跟本司说用完了? 还有,你邦政司的府衙翻修,也是在本司打的条子,你什么时候还钱?” “一派胡言!司徒孝康,接待元武的三十万两白银你也好意思说?人都走了数月有余,还欠着十余万两,你什么时候补上? 去年年初,衙堂走火,你的人在我司吃喝拉撒,呆了整整两月,这笔钱你什么时候算? 去年五月,本司出使东卢,所需所报皆有条子,你什么时候给钱?” “够了!别吵了!”隆圣帝拍案而起,整天都是这些破事,这皇帝当得一肚子气。 “陛下,你得给微臣做主啊!” “没钱!” “没钱你当的什么国税司司首?我邦政司衙门牵条狗来都行。” “鲁尚文,彼之汝母!!!” “狗娘批,今天不给钱老子跟你拼了。” 第225章 分兵大梁 …… 虽是一伙人,可只要涉及到利益,同样会闹得不可开交,这个就连司徒文也没有办法。 哪怕隆圣帝拍案而起,那也只消停了几息时间。很快,两人再次吵了起来。 看着皇帝满脸无奈的表情,徐平亦是摇了摇头。 都以为皇帝好当呢?以为君临天下,妻妾成群,日子堪比神仙? 错了,大错特错。 除非是昏君,否则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 先是萧如讳对抗皇权,给李崇站台。后是文武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没消停多久,司徒文又跑出来抢瑜州刺史,还把隆圣帝数落了半天,更别提武政府还有群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丘八。 现在好了,连司徒文自己的人也吵了起来。 光就一个朝会的时间,隆圣帝被气了不知道多少次。 哎!这皇帝谁爱当谁当,正常人真干不了一点。想到这里,徐平看着台上争吵不休的两位司首,鸡贼的抠了抠鼻尖。 隆圣帝本就心烦意乱,看着徐平这副样子,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鲁尚文。” “昂?陛下?” 但见皇帝开口,两人也安静下来。 “接待大梁使臣之事交给徐平去办。其他的也不用你管。” “?”鲁尚文愣在原地。 既然皇帝点名,徐平也只好出列。“陛下有令,微臣自当尽心办差。却不知,接待的银钱……” “你自个儿筹。”隆圣帝当场打断。 闻言,徐平抬手指着自己。“我?” 见有人扛锅,鲁尚文和司徒孝康纷纷退回原位。管他是谁,反正不用自己掏钱办差就行。 “怎么,你有问题?”隆圣帝瞥了一眼对方。 接待使臣之事早就通了气,徐平倒也没有多想。可事到如今,怎么又变了?“陛下啊陛下,设营是微臣自筹的吧。怎么接待它国使队也要自筹? 您要是这么安排,那微臣可办不了这个差事。”言罢,徐平赶忙将头一撇,不再与其对视。 见状,隆圣帝当场就笑了。“徐平,你那大营是三千建制吧?朕怎么听说修得比京卫司大营还好? 莫说三千,怕是三万人都没问题吧?” 卧槽!拿月季花出来打偏章。这老毕登简直不讲武德。“修营的时候微臣前往瑜州办差了,这您是知道的。 待微臣回京,大营就已经这样了。至于为什么会这样,那微臣就不知道了。也许是陛下皇恩浩荡吧!”行啊,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呗。 “这件事你去办,办妥了朕有好东西赏给你。”见他不上套,隆圣帝继续开口。 徐平两眼一直。“什么好东西?” “啧,嘴脸!一会去邦政司打条子。”隆圣帝是看到他就气得牙痒。 “陛下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呗。”徐平摊了摊手。 “众卿,还有何事启奏?”说着,隆圣帝朝徐平使了个眼色。 见状,徐平自然心领神会。“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说。” “呼!”徐平掸了掸朝服。“陛下!元景帝狼子野心,其国欲取大梁之策世人皆知。 微臣请奏陛下:我朝除去南征,还应分兵大梁境内,以作驰援。” 闻言,韩忠眉头一紧。这事,他怎么不知道?驻军它国,那么大的事,这臭小子怎么不提前和他通个气。 “徐巡使所言,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分兵大梁?此策一出,台下议论纷纷。 且不说大梁是否接受,便是军需、粮草以及军饷也会成倍增长。 “徐巡使,不知你所言分兵之事,是由南境分兵,还是由朝内分兵?”那么大的事情越过武政府请奏,徐平是什么意思?赵阔率先站了出来。 “自然是朝内。”徐平侧目而视。 “戍边司不可能离境作战,你所奏请之事草率了吧?”张岳亦是站了出来。 “自然不是戍边司。”徐平摇了摇头。 不用戍边司?难不成用五军司?那特么不是去送菜吗?张岳眉头皱起。“徐平,你的意思是?” “加设新军,由内府调兵。”徐平眼眸微凝,声音也高了几分。 “陛下,不可!军饷粮草……”司徒孝康正欲出列,却见司徒文摇了摇头。 加设新军?听闻此言,台下群臣再次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 许久之后,韩忠缓步而出。“陛下,若是大梁同意开放飞云关,此策当可。” 但闻韩忠开口,群臣面面相觑。 “大都督,南征所耗颇好啊。如今国库空虚,不可再行用兵呐。” “陛下,穷兵黩武非明君之策。徐平所奏,微臣以为不妥。” “我朝既已兵伐南安,大梁的东部战局必然有所缓解。依老臣看,此战,无需再行添兵。” 看着殿前请奏的徐平,韩忠微微眯起双眼。且不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单就增兵大梁而言,对南征帮助巨大。 若是联合姜安民抵御南安大军,那么远征其国境内的兵马压力就会骤减。一旦战局有变,梁境的南安兵马也会有所牵制。 “陛下,就用兵而言,我朝若能进驻梁境,对南征大军有百利而无一害。徐平所奏之策,老臣附议。”言罢,韩忠抱拳一拜。 “陛下,梁周尚未洽谈,现在论及用兵是否早了些?” “这个无妨,大梁没有拒绝的权利。除非它不需要牵制南安。” “国库空虚啊,陛下。我朝……” 唐禹锡尚未言罢,司徒文却缓步走了出来。“无论军饷还是粮草,自会有布政府筹措解决。此策,老臣附议。” “朕的内府也尚有余银,无妨。” 布政府怎么解决?司徒孝康低头看向其父,脸上颇为不解。 南征也就罢了,去大梁驻军和司徒府有什么关系?明显是赔钱的买卖,半点好处都捞不着。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父亲真是老糊涂了。 司徒文的这一举动,让满朝文武皆惊。 既然韩忠和司徒文都表态了,出列反对的朝臣们纷纷退回原位。 “父皇,儿臣请战!”纪武第一个站了出来。 “陛下,微臣愿领兵入梁。”司徒孝呈躬身一拜。 “末将愿往!”张岳亦是站了出来。 “右少督,前往大梁驻军耗时颇久,归期难定,还是本司去吧。”司徒孝呈再拜。 “萧如讳,你呢?你怎么说?”隆圣帝敲了敲案台,示意众人安静。 闻言,萧如讳满脸平淡,仿佛此事和其毫无关系。“既然两位府主都赞同,也不需要老臣说什么了。” “既然三位府主都无异议,徐平,你所奏之策,准了。”言罢,隆圣帝深吸口气。 第226章 镇南 …… 既然要分兵入梁,那么开设新军便是当务之急。 领兵它国驻军,这个位置何其敏感。 若由司徒孝呈领兵,司徒府之势必然更甚。莫不是因此,所以司徒文才站队? 一众朝臣心思各异,就连司徒孝康也如此认为。可是,为何没有与他提及? 司徒孝呈虽为司首,加授神武将军。可神武将军只是荣誉衔,司首属于内职,受韩忠节制,并不直接领兵。 司徒府已经够势大了,再让其子领兵不合理,皇帝不可能接受。萧如讳暗自揣摩了半天,依旧未有所得。 “议论了半天,论出个结果没?”隆圣帝突然开口。 “陛下,倘若要分兵入梁,敢问是否要临时增设一军?又由何人领兵?”顾令先率先问道。 隆圣帝微微颔首。“戍边司不离境,自然要加设新军。至于何人领兵,此策乃徐平所奏,那便由其领兵入梁。”言罢,他余光看了眼徐平。能不能拿下,得看那臭小子台子搭得够不够硬了。 让徐平领兵大梁?他才十六岁啊,既无威信,亦无战功,皇帝在闹哪样? 这一举策,让朝内的群臣极为诧异,便是武政府的人都难以理解。 “陛下,臣有异议。”张岳拱手道:“徐巡使年纪尚幼,未有充足经验,让其独自领兵大梁不可取。” “张少督所言有理,陛下,徐平资历尚浅,何以担此重任?还望陛下三思。”赵阔亦是随之而出。 “徐平呐,若是让你领兵大梁,你可敢授命?”隆圣帝并没有表态,反而把话口转移到了徐平身上。 此言一出,朝堂上瞬间一片哗然。 萧如讳拱手道:“陛下,此事当万万不可。 凉州一战,徐平虽有些许建树,但毕竟有韩忠、魏冉主持大局。 其人阅历尚浅,战场经验不足,如此等重任,恐怕他难以胜任。 若稍有差池,不仅有损我朝威名,更会使大梁境内兵马陷入绝境,陛下三思!” 见状,司徒文也上前一步。“陛下,老臣也认为此举欠妥。 战争之事,关乎国家生死存亡,徐平资历尚浅,难以服众。 况且此次驰援大梁,路途遥远,战况复杂多变,当需派遣经验丰富之将,方能掌控全局,老臣望陛下收回成命。” 萧如讳且不说,就司徒文而言,不管徐平所求是何,他都必须要反对,这是原则问题。否则,隆圣帝又该失眠了。 但见两位府主出列,其他朝臣也纷纷附和,一时间,朝堂上反对之声此起彼伏。 事情本就是隆圣帝与徐平私下商议的结果,此次出征,背后涉及的利益交换颇多。 既然皇帝不可能明面上站台,压力也就全在徐平身上。 站在武将队列中的徐平,此时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单就党派纷争不谈,朝臣们的质疑也不无道理,自己在军伍中的资历确实尚浅。光靠背后那几个人肯定不够,张启圣和韩忠才是关键。 沉思片刻,徐平深吸一口气,大步出列,抱拳以礼。“既得陛下信任,微臣定当肝脑涂地。”言罢,他转身看向群臣。“昔年,宁王十五岁披甲,定国公十六岁便随武帝西征,先武王十九岁马踏亭山。 诸位大人所忧所虑,未免草率。大周数百年历史,岂不闻自古英雄出少年? 陛下,微臣自幼在营中长大,多年以来熟读兵书,苦练武艺,而凉州之战更是受益良多。 论及经验虽不比诸位前辈,却也有一腔报国热血。驰援大梁,臣定当谋划周全,竭尽全力。” “徐平,空有热血,又有何用?你于营武不过区区数月,何以在此大放厥词?还自比宁王、武王,简直荒谬至极,叫人贻笑大方。”萧如讳冷哼一声。 闻言,徐平亦是厉声喝道:“参你儿子的折子还在龙案之上,萧如讳,他的屁股你擦干净了?迫不及待的跑出来跳脚?也不怕闪了舌头。” “你……你放肆!!!” 见状,赵阔眉头一紧。“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岂是你纸上谈兵所能应对?莫要因为你的莽撞,让无数将士白白送命。” 徐平冷脸瞥了对方一眼,而后袖袍一甩。“左少都督,下官对你一向敬重。不过嘛,你还是先把军饷之事处理妥当吧。 此次出征,既蒙陛下看重,微臣愿立下军令状!倘若无所建树,臣愿以死谢罪!” “徐平…….你!” “叫什么叫,给老夫回来。”徐平也是武政府的人,自己拆武政府的台,欠收拾?韩忠瞪了赵阔一眼。 朝堂上的争论愈发激烈,隆圣帝看着眼前的局面,心中虽有不悦,但也只能开口喝道:“徐平,就事论事,不要扯别的。” 司徒文沉思片刻。“徐平,你还是太年轻了,虽有为国之心,尚需多番磨砺。 战场上的变数太多,你若是有失,连带着南征的大军也会陷入被动。” 言罢,司徒文与萧如讳下面的朝臣也纷纷出列反驳。一时间,大殿中央站满了人。 听闻此言,徐平从容以对。“仲宰大人妄论了。少年强,则国强。不于年少之时为国建功,更待何时? 既是征战它国,臣自当小心谨慎,筹谋万千。 陛下,自闻南征之策,父王已是夙夜忧国,望可遣将同行。此战,若有不利,臣定当提头来见。” “陛下!徐巡使领兵入梁,臣愿以人头担保!”吴镇疆大步而出。 “荒谬!徐平,此战倘若有失,便是你人头落地又有何用?”萧如讳躬身一拜。“陛下,万不可如此。此子心性未定,所言所述不过是纸上谈兵,何以当此重任?” “萧御首,你会打仗吗?你又不会。”许定山出列。“陛下,依臣看,徐巡使既有为国之心,又有靖北王府战将随行,当可担此重任。” “呼!”傅乘风深吸口气,随之缓缓而出。“诸位大人,依本君看,徐巡使年少有为,饱读兵书,定可当此重任。” “陛下,末将附议。”郭正军抱拳一拜。 “少司君言之有理。臣附议。”张翰文亦是出列拱手。 “许司首所言,臣也附议。”李济跟着站了出来。 见状,薛远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上前表态。“臣……附议。” 即便出来几人站台,那也远没有司徒文与萧如讳的人多。皇帝不便开口,也没有重量级的人物出来,不过片刻周旋,文党声势便再次高涨。 “神武大将军还在这呢,徐平,难不成你比他还合适?陛下,依臣来看,还是让其再多历练个几年吧。”司徒孝康拱手以礼。 闻言,顾令先余光看了眼司徒文,而后微微低头。“此言合理,臣附议。” “臣等也附议。”鲁尚文、廉木等人齐齐拜礼。 “附议个屁!不去战场磨砺,去尔等府上磨砺吗?一群跳梁小丑。” 闻声,众人纷纷回头。 但见张启圣佝偻着身子缓缓跨入殿门。 第227章 夜观星象 …… 见张启圣入殿,隆圣帝心头大喜。徐平这臭小子,还真把这老不死的拉来了。 “见过大司命!”众人万分诧异,纷纷回身以礼。 这老家伙怎么来了?司徒文眉头微皱。 都多年未参朝政了,这个老不死的,他来干嘛?萧如讳亦是不明其意。 “参见陛下。”张启圣敷衍着拱了拱手。 见状,隆圣帝牙又开始痒了。“大司命免礼吧。” 怎么连师尊都来了。夏知秋与傅乘风相视一眼。 “大都督……大司命怎么来了?”张岳朝韩忠轻声问道。 “蠢货。”韩忠白了他一眼。“你问我我我问谁去?鬼知道这老东西抽什么风。” “陛下,老臣夜观天象,徐平领兵入梁乃是大兴之兆,当可用之。”言罢,张启圣撑着拐杖缓步走到萧如讳身边,一把将其推到一旁。“你挡着老夫了。” “你……”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差点把萧如讳气个半死。 “你什么你?天政府乃是四府之首,靠一边去。”说着,张启圣捋了捋须髯。“陛下赶紧下旨吧,这可是老臣昨夜观星求得的天意,保准没错。” “大司命,昨夜大雨,您老……”司徒孝康嘴角一扯,心中腹诽不已。 听闻此言,张启圣捋须之手突然一顿。“哎呀,那就是前夜。前夜求来的天意。” “真丢人呐!”傅乘风赶忙捂住脸颊。 “师尊昨夜喝得烂醉如泥,今日还能开口说话就不错了,你体谅体谅吧。”夏知秋无奈的摇了摇头。 “张启圣,你不要在这胡搅蛮缠。”萧如讳怒从心来。 “你儿子烂屁股。”张启圣打了个酒嗝。 闻言,萧如讳面色铁青。“你说啥?你简直粗俗不堪!陛下,老臣,老臣要弹劾张启圣。” 张启圣掀开朝服,抠了抠后腰。“你儿子烂屁股是天意,那都是星象所现。关老夫何事?萧如讳,你当官当傻了?你弹劾个鸡毛。” “陛下,张启圣满口胡言,尽是些污言秽语,老臣建议把他赶出大殿。”萧如讳差点没气昏过去。 得亏他不参朝政久矣,不然隆圣帝估计要少活十年。“大司命,你是三朝元老,注意点体统。朕看你是闲得慌。” “天政府的人妄言,陛下见笑了。”话到此处,张启圣跺了跺拐杖。“都跑到殿前做甚?吃饱了撑的?鲁尚文,信不信老夫打断你的腿?” 话刚说完,先前出来帮萧如讳与司徒文站台的天政府文臣纷纷退回原位。 见此情形,司徒文瞳孔微微收紧。即便张启圣已经数年未参朝政,其余威依旧不可小觑。经营多年,还是顶不住他三言两语。 “陛下,臣保举神武大将军。” “臣附议。司徒将军战功彪炳,乃领兵大梁的不二人选。请陛下三思。” “唐司丞所言,老臣附议。陛下,还请三思呐。” “臣等也附议。” 见群臣连奏,张启圣冷哼一声。“你们又不懂打仗,附议个屁。怎么,你们也会看星星?也会测国运?” 这个搅屎棍,司徒文摇了摇头。不过这样也好,此任本就要送给徐平,张启圣跑出来扛锅,正好如意。“大司命,你连话都不让人说吗?” 闻言,张启圣当即扫了眼韩忠。“韩老头,徐平可是你武政府的人。你哑巴了?也不说几句?” 韩忠脸色一黑,这个死老头,怎么见人就咬。特么有毛病。“陛下怎么决断,武政府自当领旨,有何可说。” “大都督?”赵阔一愣。“这……” “这什么这?你给老夫消停点。” 话到此处,隆圣帝嘴角微微上扬。张启圣来了,萧如讳翻不起浪花。只要武政府不跳脚,此事当为可行。“司徒孝呈,领兵大梁之事,你怎么说?” 闻言,司徒孝呈看了眼徐平,而后躬身一拜。“一切全凭陛下圣断。” 对于这个回答,群臣交头接耳。司徒孝呈和司徒文是不打算争取吗?就算皇帝不愿让司徒府的人领兵,也不该如此啊。 “既是如此。徐平,上前听封。”隆圣帝站起身来。 “微臣在!” “朕承天命,统御四海。 今,武政府巡察使,安西将军徐平,忠勇可嘉,才略过人。特加镇南大将军,原安西将军之职卸衔。 其麾下兵马,着令戍边司四万、戍京司一万、五军司两万,三司调拨,合计领兵七万。 凡粮草、军械、军需、军饷辎重等诸般用度,悉由布政府筹措支应,务使军需无缺,兵马壮盛。 望卿膺此重任,殚精竭虑,沙场克敌,扬我国威,立不世之功。钦此!” 此旨一出,群臣震惊,连带着司徒文与韩忠亦是眉头紧锁。 原以为皇帝会以安西将军职,着领其统兵三万,挥师大梁。到底是怎样的交易?怎么就成了镇南大将军? “陛下,徐平自领安西将军职,并无额外功勋,何以加封四镇之职。老臣还请陛下三思啊。”萧如讳当场站出来反对。 “不可啊陛下,此举有违朝制。无战功在身,何以受封此衔?长兴侯魏冉戍边十余年也不过镇西之职,陛下,三思啊。” “我朝从无此类先例,臣望陛下三思。” “大都督?”张岳轻声开口。 思虑许久,韩忠沉声回道:“出去给皇帝站台。” 闻言,张岳迈步而出。“既是领兵大梁以作驰援,自当加受四镇之职。陛下,末将附议。” 见张岳出列,许定山、吴镇疆等人纷纷出列。“末将附议\/臣附议。” 纪凌又特么喝多了?镇南之职,这让镇南王欧阳正奇怎么想?张启圣老眼一凝,心中盘了几息,而后给傅乘风送去一个眼神。 得见此状,傅乘风随之出列。“右都督所言有理,既为国战,安西将军之职自然不足,陛下英明,臣附议。” “战功就是战场上拿下来的,陛下英明决断,老臣附议。”言罢,韩忠缓步而出。 得见韩忠出面,隆圣帝心头暗喜。“文倾呐,你可要多多提点他。”说着,他又转头看向张启圣。“大司命以为如何?” “一个个大惊小怪。依老臣看,就算加个征南大将军又如何。老臣夜观星象……” “张启圣,你放屁。”萧如讳怒火攻心。 第228章 丢不起这个人 …… 好家伙,领兵七万的镇将。皇帝是觉得徐沧的兵锋还不够甚吗,给他儿子再送点战功过去?还是说他希望对方死在大梁? 殿内这些未明此意的群臣,一个个不知该作何说辞。 萧如讳余光看了眼司徒文,见对方迟迟未有表态,他心中满是不解。疯了吧,这群人。让个乳臭未干的娃娃领职四镇,皇帝真是疯了。 韩忠和张启圣已经出来站台,他一个人自然顶不住,司徒文到底在想什么? 正当他欲开口之际,却见太子纪贤也站了出来。“父皇英明。徐将军少年英雄,一心为国,定可堪此重职,儿臣附议。” 连太子都出来了?群臣面面相觑,心中的疑惑更甚。 纪贤也想掺和?是人是鬼都来给靖北王府站台?还是说,徐平先前提议由太子府令前往瑜州任职刺史,是两人提前勾连好的? 这水是越来越浑了。 同样不解的还有纪武。这特么算是怎么回事?外公都没领职四镇,父皇咋想的? 见群臣争得不可开交,隆圣帝拍了拍案台。“都争够了吗?司徒文,你呢?你怎么说?” 闻言,司徒文看了眼徐平,又看了眼隆圣帝。还能怎么说?自家孙女都在给这臭小子筹集粮饷了,想想就来气。 纪贤要拉拢徐平肯定是得到了皇帝默许的。韩忠嘛,只会为大周考虑,为战争考虑,他会站台也不奇怪。 张启圣又是闹啥子?莫不是徐沧私下和他做了交易?他们的关系得到缓和了?局势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老臣只负责后勤军需,其他的,老臣无话可说。陛下英明,当有决断。”话到此处,司徒文缓缓眯上双眼。 闻言,萧如讳满脸不可置信。 疯了,全疯了。 两位府主连同太子一起出来站队,司徒文还特么中立。这帮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今日的朝会之上,司徒文已经三次退让了,他到底在搞什么鬼?萧如讳站在大殿中央心烦意乱。 事情太过突然,一切都没有征兆。几件事堆在一起,全部随了皇帝的意。今日的政权碰撞,皇权可谓大获全胜。 想到此处,他的目光再次看向了司徒文。但见对方闭目养神,萧如讳心中更是怒骂不已。说好了是一伙的,你特么居然卖我?你不跳脚你早说啊,整得老子跟个傻子一样。“陛下,老臣年迈,身体抱恙,先请告退了。” “准了。”隆圣帝嘴角扬起,今日的朝会过瘾呐,过瘾! “陛下,老臣也年迈,身体也抱恙……” 张启圣话未说完,隆圣帝便不耐烦的大手一挥。“准了。” 看着萧如讳缓步离殿,张启圣快步追上前去。“你个烂屁股!”话刚说完,他便被门槛绊倒,连带着拐杖都甩出去老远。 “师尊!!!” 傅乘风正欲上前搀扶,却被夏知秋死死拉住。“别去,天政府丢不起这个人。” 隆圣帝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特么都是哪里来的神仙,大周迟早毁在这群人手里。 “徐平,待到下朝之后,你便去武政府领镇南将军印。率三军入梁,你定要慎之又慎,万不可辜负朕之厚望。” 听闻此言,徐平跪地叩首。“末将定当全力以赴,扬我大周天威。” “徐平留下,其余人散朝!”言罢,隆圣帝起身离去。 “陛下有旨,百官散朝!” 随着刘辟一声吆喝,群臣三呼万岁,而后转身离殿。 半炷香后,文德殿内。 隆圣帝与徐平对案而坐,案台上,香炉青烟缭绕,温热的烈酒香气浓郁。 “挥军大梁,朕也没有多的要交代。徐平啊,待你入梁久了,折子一定会堆得满桌都是。无论局势如何,你一定要稳住,一定要留有后手。”话到此处,隆圣帝眉头微微皱紧。“于朝内,朕会尽量帮你扫清一切阻碍。于朝外,朕会让蒙章领五千精兵前往玉螭,为你留好退路。若是战况有变,他会前往飞云关接应,为你断后。” 闻言,徐平心头一暖。无论隆圣帝怎么玩弄帝王心术,只要涉及到大周国事,他确实毫不含糊。“皇伯父放心,侄儿定不辜负皇恩。” “你小子!”隆圣帝喝下一口温酒。“这不是放心不放心的事,你要是死在大梁。你父王百年之后,谁去接任靖北王?谁去为大周戍边安境?”言罢,他使劲揉了揉眉心。 “皇伯父,您这话也太直白了吧,还以为您是怕我出事呢。”徐平嘴角一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见状,宫女正欲上前续杯,却见隆圣帝摆了摆手。“都下去吧。”说着,他亲自为徐平倒满。“朕与你父王自幼相识,自打他接任王位之后,已经多年没有与朕对饮了。 徐平啊,朝局复杂,有些事情,并非你想象得那般。 在外人看来,徐沧功高盖主,北境兵锋过甚,朕与他更是势同水火。其实……” “皇伯父……” “听朕说完。”隆圣帝再饮一口。“其实啊,朕的心里很清楚,徐沧不会,他做不出那样的事。”言罢,隆圣帝长叹口气。“朕要是不防着你爹,其他藩王会怎么想? 他们会觉得朕和你爹是一伙的,他们会害怕。这人啊,一旦害怕了,就容易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你明白吗?”说着,隆圣帝抬起酒杯,而后挥手一甩,杯中烈酒洒满地面。“这一杯,敬给那些为国牺牲的北境将士们。” “皇伯父,您和父王他……” “朕知道你想问什么。当然,这些也不是全部的原因。朕确实提防着你爹,就算他不会,朕也不得不提防他。人心嘛,毕竟是有可能改变的。” 听完这些,徐平心头有些意乱。“皇伯父,北境的兵甲,不也是大周的兵甲吗?” 听闻此言,隆圣帝先是一愣,而后又无奈的笑道:“你这贼小子,说这话,你自个儿信吗? 徐平,没有那个皇帝不想皇权万年。但是朕不同,朕所看重的,是我大周的民生安定,山河永固。”话到此处,一股强大无比的气势喷薄而出。“祖宗把江山交到了朕的手里,只要朕还在……就没有人可以欺凌我朝、没有人可以乱我疆土、没有人可以屠戮我大周子民。 小子,你率军入梁。朕,就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第229章 咸鱼的小情郎 …… 人是复杂的,是多变的,也是矛盾的。 隆圣帝的心意,徐平能感受得到,这并不是作伪。 大周天下走到如今的地步,并不是隆圣帝的错。徐沧也曾评价过,对大周而言,纪凌是个好皇帝。 某些事情上,就算他不可信,但只要涉及到国政,他就不会在背后捅刀子。 朝外,除了徐沧、宁毅、欧阳正奇,还有孙国安、纪廉与纪安。这些诸侯,藩王每一个都有自己的地盘。 朝内,司徒文、萧如讳、张启圣,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派系。 皇帝做到这个份上,真的很不容易。若换成庸君,昏君,大周早就亡国了。 垂死挣扎也好,苟延残喘也罢,终究是自己的国家。 “陛下,臣愿肝脑涂地,为我大周扫平四方。”言罢,徐平单膝跪地,抱拳施礼。 见状,隆圣帝大笑。“起来吧。这里只有叔侄,没有君臣,就你那点花花肠子还完这套?回去的路上指不定怎么数落朕。” “呵呵!皇伯父说笑了,怎么可能。侄儿岂是那种无耻之人。”徐平尴尬的抠了抠后脑。 “你小子。”隆圣帝摇了摇头。“今日朝会结束,你爹应当很快就会知晓。他会安排那些人相助于你,朕也拿不准。不过嘛,作为伯父,朕也不能不表示一下。”言罢,隆圣帝拍了拍手。“进来。” 几息之后,一位身材矮小的男子从屏风后面快步而出。“参见陛下。” “这是内卫副统领郭怀仁,他会随你前往大梁。” 隆圣帝余光一扫,郭怀仁转头对着徐平拱手见礼。“见过镇南大将军。” 但见此人,徐平眉头微皱。“皇伯父,此去大梁归期未定,是否……” 见状,隆圣帝摆了摆手。“你以为朕是派他去做监军?还是以为派他去盯着你? 臭小子,郭怀仁擅长情报收集。有他在你身边,你在梁境就会多一双眼睛。” 闻言,徐平点头应下。“皇伯父,侄儿断无此意。您多虑了。” “下去吧。”隆圣帝屏退了郭怀仁。“小王八蛋,言不由衷。你是徐沧的儿子,不会做对不起大周的事。朕没必要派跟刺卡在你心里,郭怀仁能够为你做的有很多。明白吗?” 徐平端起酒壶为隆圣帝倒满一杯。“嘿嘿!皇伯父,您喝酒。” 接过酒杯,隆圣帝极为鄙视的看了徐平一眼。“由五军司和戍京司分拨的兵卒,朕会直接调往你的龙骁营驻扎。至于戍边司的四万人马,待到出征之际,你再去韩忠那里点兵。”喝下酒水,隆圣帝轻叹一声。“五军司多年未战,不可委以重任,也不可用作先锋。若遇硬仗,或攻坚城池,可以让他们先顶上。 还有,除去你自己的三千龙骁营,戍边司这四万人是你手中最大的底牌。论及排兵布阵,两军对垒,你要多听唐禹的。 徐平啊,朕可是把七万将士的命交到了你手上,就算不能建功立业,你也不要让他们轻易就埋骨他乡。” 听闻此言,徐平心情沉重了不少。这是自己第一次领兵外境,倘若有失,后果难以想象。“皇伯父放心,侄儿不会让我大周将士的血白流。就算战死,也定会让他们魂归故里。”言罢,徐平深深一拜。 “午膳就在宫里用吧,陪朕吃个饭。到时候韩忠也会到场,你要多向他学习请教。 还有,此去久矣,离京前的这些日子你要多去陪陪月华。待你凯旋归来,朕亲自给你们摆台子办酒。”说完,隆圣帝便背着手朝尚膳房而去。 …… 京城,司徒府,后院。 下朝归来的司徒文躺在靠椅上,倒是悠然自得。 “爷爷,今日怎的那么久才下朝?”轻灵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司徒娴韵手中拿着一堆册子快步走向前去。 见到来人,司徒文缓缓翻了个身,而后将手枕着后脑,只留下个后背对着他的好孙女。 这副样子,倒也没把司徒娴韵赶跑。她嘴角微微一笑,而后趴在靠椅前轻轻推了一会。“爷爷,今儿个早朝您去了那么久,皇帝都说了些啥?” “问你爹去。”言罢,司徒文便开始闭目养神,不再搭理对方。 “他又没下朝。”想了想,司徒娴韵继续撒娇道:“何况,他也不在府上住啊!您就跟我说说呗。”见对方迟迟没有反应,司徒娴韵撇了撇嘴。“您老要是再不开口,我可就修书送去青州了。” 听闻此言,司徒文原本平淡的面颊微微一颤。“死丫头,霍霍爷爷也就算了,别去折腾你族叔了。一把年纪的人,还要被你呼来唤去,你那小情郎就那么好?” “什么小情郎啊?您老又开始胡说八道了,孙女可都是为了咱们司徒府。 怎么样嘛,皇帝今儿个说了啥?徐平是不是要去大梁?”言罢,司徒娴韵使劲把人给翻了过来。“皇帝让他领什么职?领那一营去驻军?是五军司吗?朝会上有没有提及粮草和军饷之事?大军什么时候开拔?” 司徒娴韵叽里呱啦问了一大堆,司徒文差点没被烦死。“皇帝采纳了徐平之策,要在两国邦谈之际要求大梁开放飞云关。至于领兵嘛,也是由他去。”言罢,他在司徒娴韵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臭丫头,你这小情郎倒是有些意思。 今日的朝会之上,就连张启圣都来给他站台,看样子是私下聊了些什么,亦或是说张启圣推算出了什么。这大周的局势是越来越乱了,你消停点,爷爷还想多活几年。” “您是说张启圣都来了?”司徒娴韵黛眉微皱。“北境公开站队了吗?爷爷,徐平领兵三万入梁,这能行吗?” 闻言,司徒文双眸微凝,平淡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复杂。“皇帝加封徐平为镇南将军,领兵七万入梁,由三司调拨。 丫头,这事怕是没那么简单。粮草和军饷爷爷来想办法。此事,你不要参与了。” “怎么可能?”司徒娴韵满脸震惊。“就连孙国安也没有加封四镇,皇帝授他镇南将军之职,欧阳正奇会怎么想?皇帝是打算分化三王吗?” 司徒文思虑片刻,而后微微摇头。“或是制衡镇南王府,或是给欧阳正奇施压,亦或是挑起孙国安的不满。分化三王,他不会做得那么明显。” 第230章 初遇 …… 欧阳正奇与孙国安是一丘之貉,两家相交百年有余。南征大梁之战,也是由这两方为主。 皇帝若是挑拨了他们与徐平的关系,那徐平在大梁不就受制于人了吗? 想到此处,司徒娴韵冷哼一声。“事为国之大计,皇帝还在玩这套制衡之术,简直荒谬。倘若徐平在大梁出事,他就不怕徐沧掀桌子砸棋盘吗?” “不!”司徒文摆了摆手。“他可不是在制衡徐平,他是在反制孙国安和欧阳正奇。 用镇南之职挑起三方矛盾,既可避免他们三者联合在一起,也逼着孙国安和欧阳正奇全力以赴。 徐平前往大梁用兵,此间局势是极其微妙的。一旦那两条老狐狸拖拖拉拉,出工不出力,我朝对南安就起不了威慑。 倘若真是如此,你的小情郎在大梁可就危险了。 一旦因为他们用兵有失,导致徐平在大梁出事,你说徐沧会不会宰了他俩?” 听完了司徒文的分析,司徒娴韵沉默了许久。“爷爷,徐平要率军入梁,势必会从玉螭入境。若是他俩使绊子,军需和后勤补给就会变得很麻烦。为了避免此事,徐平一定会和那两只老狐狸搞好关系,所以皇帝才提前分化他们?” 闻言,司徒文微微颔首。“大体如此。” 司徒娴韵深吸一口气,而后又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欧阳正奇还好,若是徐平和孙国安搞到一块,皇帝怕是喝水都塞牙。” 司徒文抬手撑住躺椅,而后缓缓站起身来。“皇帝要考虑的事情太多,这个也怪不得他。 就徐平和皇帝而言,他们之间必然达成了某种交易,具体是什么,爷爷也推断不出来。 现如今,就连张启圣都参与了进来,他们所谋不小啊。” 司徒文后面这些话,司徒娴韵已经听不进去了,她的脑海中出现了别的打算。 既然事情那么复杂,徐平又是独自领军入梁,这岂不是绝好的机会?对于一个外派驻军的将领而言,若有极善内政的搭档。 那,可就太妙了。 经过深思熟虑,司徒娴韵的嘴角微微扬起。“爷爷,您老继续睡!孙女先还有要事要办,走啦!” “死丫头?你又准备去哪?爷爷……”看着对方快步离去,司徒文笑着摇了摇头。 …… 晨曦破晓,京城的城门缓缓打开,街道在初阳的映照下,渐渐苏醒。 南门外的官道上,大梁的使臣队伍徐徐而来。 远远望去,但见其队旌旗飘扬,骏马嘶鸣。 太师周信跃马在前,其后跟着姜云裳的马车。马车周围,一群身着锦衣的侍卫,个个身姿挺拔,神情肃穆,手持长枪,腰间佩剑,步伐整齐地护卫前行。 车内,姜云裳掀开帘布,随意的朝着窗外看去,眼神平淡的如同死水。 “公主,咱们就要到神京了。您乃冠绝天下之美,大周皇帝陛下定会对您恩宠有加。”说着,侍女抬手为其梳理起秀发。 姜云裳将手一撤,帘布缓缓落下,马车内再次隔绝了喧嚣。“恩宠吗?未必吧。据说大周皇权势弱,也许纪隆圣会用我来拉拢一些朝臣呢?小玉,本宫说的对吗!”话到此处,姜云裳微微一笑。 闻言,侍女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公主,这怎么可能?您高居胭脂榜第二,世间怎会有人不动心。” 姜云裳抬手轻抚着小玉的秀发,而后摇了摇头。“你不懂。对于皇权而言,女色渺小如尘埃。” 与此同时,徐平早已领着玄甲卫在城门口等候。“张掖,府上都准备妥当了吗?” “放心吧殿下,月娥姑娘早就安排下去了。” 许久过去,大梁使队终于抵达。 但见使队赶到,徐平策马向前,拱手行礼。“大周镇南将军徐平,特在此处迎接诸位使臣,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随着队伍穿过城门,围观的京城百姓亦是纷纷涌上街头,好奇地张望着这支使队。 听闻见礼之声,马车内的姜云裳再次掀开帘布。 抬眼远望,只见徐平身披云翎甲,腰悬碧城刀,身姿威武,目光有神。而其身后的玄甲卫全数披甲,军容严整,气势非凡,手中兵刃在阳光下寒芒闪烁。 “公主,接待咱们的就是这些人吗?领头的将军看上去好是年轻啊。” 放下帘布,姜云裳微微点头。“此人想必不足双十之龄。于此年纪,便已是镇南将军,真是匪夷所思。” 两人相谈之际,大梁使队中,周信亦是策马上前,躬身回礼。“有劳徐将军!奉我大梁陛下之命,臣使周信前来贵国,愿能促进两国友好邦交,造福黎民百姓。” 闻言,徐平笑着点了点头。“诸位远来是客,徐某已在府中设宴,也特为诸位接风洗尘,请随我来。” “这是何意?徐将军,贵国鲁司首未曾前来?”徐平的话让周信有些疑惑。由武将接迎也有先例,倒是无妨。可赴宴难道不该是去邦政司吗?或者受他国皇帝宣令,入宫赴宴。 见状,徐平也有些无奈。酒坊的银子全都还帐了,剩下的也进了老毕登的口袋。接待它国使臣耗费颇多,他可没那么多闲钱。 能在王府设宴款待,那已经是看在皇帝给龙骁营设立时批条子的好处了。 “贵使有所不知。鲁司首病入膏肓,哦不是,鲁司首偶感风寒,告病在家,邦政司衙更是人满为患。陛下特令徐某在府中设宴款待,为诸位接风洗尘呐。”言罢,徐平无奈的撇了撇嘴。皇帝不给银子,差事能办就不错了。“张掖!” “末将在!” “你速领护行军的兄弟们前往龙骁营暂驻,记得要好生招呼!一切所需所耗去找张老四。” 闻言,张掖眼角一抽。摊上这么个好兄弟,张老四真是家门不幸。“末将领命!诸位,这边请!” 公主尚未出阁呢?还是前来联姻的,大周皇帝什么意思?就这样打发人?周信心头顿生一股淡淡的凄凉。国弱,何堪?“那就有劳徐将军了。” “无妨,这边请!”言罢,徐平转身,引领着周信与公主车驾向王府而去。 许久过后,众人到达靖北王府,府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靖北王府?徐平,徐,难不成是大周靖北王徐沧之子?看着门上的匾额,周信面露些许震惊。没做过多思虑,他缓步来到车驾之前。“公主,到了。” 几息之后,姜云裳在侍女的搀扶下,缓步走下马车。 看着眼前的女子,徐平竟是有些恍惚。 此女当是天上仙,误入凡尘画中颜…… ………………………………………….. (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与认可,你们的鼓励就是作者的动力!再次感谢! 第一卷:(潜龙出渊)到此结束。 第二卷:(双龙探海)敬请期待! 读者朋友们也可以推测一下双龙是谁! 答对有福利哈!!) 姜云裳 第231章 晚宴 ……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王府的院墙外。 就在徐平愣神之际,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侍女簇拥着姜云裳缓缓走向府门。 徐平抬眼望去,其人眉如远黛,眸如星辰,肌肤胜雪,朱唇不点而红。 漆黑的长发挽做飞云髻,点缀着些许珠翠,一袭绣着大梁独有花纹的锦缎罗裙,裙摆微微飘动,恰如仙子临凡。 看到姜云裳的那一刻,徐平心脏猛然一跳,万物失去色彩,唯有她熠熠生辉。倾国之貌,带着端庄且优雅的气质,直叫人怦然心动。 待人靠近,徐平双眸微凝。说好听了是联姻,其实与和亲无异。姜云裳表情极其平淡,似乎没有任何波澜。对于此行背后的政治目的,她的心中就没有失落与苦涩么? 似乎察觉到徐平略微复杂的目光,姜云裳微微抬眸,与之视线相撞。虽有一丝诧异闪过,很快却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公主,这边请。”徐平话虽出口,却未有行礼。 见状,姜云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礼貌而又疏离的微笑。“徐将军有礼了!” 闻言,徐平当即回过神来。许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连忙收敛神色,而后上前一步,拱手见礼。“公主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徐某已在府中设宴,为公主与诸位使臣接风洗尘。” 姜云裳轻轻点头,微微躬身,其音更如黄莺出谷,叫人如闻天籁。“有劳徐将军引路。” 简单的寒暄过后,徐平摒弃掉心中的杂念,带着众人走进王府正厅。 庭前的路上,徐平侧目看向对方,心中亦是有些感叹。似这般女子也摆脱不了政治联姻,踏入那深宫院墙。 队列中的姜云裳始终保持着端庄得体的姿态,眼角的余光偶尔也会打量一下徐平。 待入正厅,众人依次入座。徐平举起酒杯,简单以礼。“公主与诸位使臣远来,我朝自当热情款待。 此次元武兴兵南下,又有南安在侧虎视眈眈。大梁与我朝既为友好,我朝亦不会坐视不理。 于善两国邦交,徐某在此邀诸位同饮。 望两国携手用兵,以拒元武贼寇。” 听闻此言,周信与一众使臣当即举杯回应,席间,众人相谈甚欢。 “刚于城门外,听闻徐将军乃大周四镇之一,却不知参与此战否?云裳敬将军一杯!”姜云裳端起酒杯,而后掩嘴尽饮。 “公主殿下有礼。参战与否,一切全凭陛下圣断,徐某尚未可知。”言罢,徐平亦是举杯同饮。邦谈未果,有些话还是不便说得太好听。万一相谈不妥,撕破脸了,大家都难堪。 听闻此言,姜云裳微微点头。 “将军年少有为!周某观将军不足双十之年,却已是镇南之职。有道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前人诚不欺吾啊。”周信笑着捋了捋须髯。 徐平爽朗一笑。“周大人言重。徐某妄承父辈余荫,又幸得陛下赏识,谬赞了。” “英武非凡,不骄不傲!徐将军,你太过谦逊了。大周皇帝陛下慧眼识珠呐!”话到此处,周信似笑非笑的端起酒杯。“当今天下,战乱不止。各国纷争,接踵而至。徐将军,依你看,元景帝可聚六合否?” “元武虽强,却是外强中干。昔年,北蛮南下,元武亦是大举进犯。其结果,却是是两国损兵折将,蛮狗伏尸千里。 去年秋,定平关一战,元武本有机会破关而入,元景帝却醉心权术,害得上将宇文逸阵亡关外。宇文逸乃当世名将,却未得明主。 元景帝徒有虚表,驭下多疑,于臣属不能信之任之。兢兢以察,唯其生变;处处提防,无有君臣之信、鱼水之情。 依徐某看,此人性贪好大,些许微末小利,倾身相博。逢宏伟大业,却懦懦不前,惧祸己身。譬如此流,实非英雄之辈,难成大业,更遑论横扫六合,一统天下。周大人未免说笑了。”话说到这,徐平侧目看向宇文萧。 见状,宇文萧亦是侧目而视,心中颇有些意动。“大将军所言有理。为君不堪,何以平天下?” “这位小将军是?”周信微微皱眉。 徐平笑着拍了拍宇文萧的肩膀。“原康州军少帅,龙骧将军宇文萧是也。” 宇文逸之子?周信暗道一句。“却也是仪表堂堂啊,小将军有礼了。”说着,周信将杯中之酒饮尽。“依徐将军看,却不知洪阳帝又当如何?” 闻言,徐平将正欲饮下的杯中美酒挥手洒出。“哼!豺狼恶狗,有何好说?徐某早晚必诛之。” “徐将军霸道!”姜云裳轻声附和道。 周信微微一笑。“但闻将军所言,这天下帝王,何人可堪问鼎?东君?南帝?亦或是隆圣帝?” “南安鼠辈不足为道。吕范的二十万征西军命丧吴州,东卢亦是自顾不暇。若论当今天下,梁周联手,谁敢称雄?” “哈哈哈哈!”周信微微愣神,而后又放声大笑。“徐将军心怀壮志,当可于此乱世纷争,立下一番丰功伟业啊。” 徐平双目微垂,余光瞥了一眼对方。前往大梁之后必然会有诸多碰撞,若是按陆铮之策,还会对大梁兵刃相向。于此两国邦谈之际,需要争取颇多。 一旦顺利拿下岳州,那就是梁境内最大的军阀之一。先与顾应痕暗通,再娶一梁国公主,以子摄政。倘若一切顺利,日后龙腾四海,那也未尝不可。 老爷子的北伐计划已经谋定,只要坐稳梁国政权,便可有效牵制元武。若再取得大周朝内足够的权柄,北伐当为可行。 思虑片刻,徐平举杯相邀。“承蒙周大人美言,徐某敬你一杯。公主,同饮否?” 闻言,姜云裳颔首低眉。“祝将军沙场扬名,威震寰宇。”言罢,她的眼神不经意间与徐平交汇,而后又侧目避开。 宴会结束,安排好周信等人,徐平望着姜云裳离去的背影,眉梢微微挑起。皇伯父啊,旦此人间之仙,美色什么的,只会害了你。侄儿还年轻,应该为您分忧…… 第232章 出游 …… 靖北王府外,司徒娴韵看着徐平将外使和姜云裳带入府中,心中不由的生出一丝不解。 说不上来为啥,就觉得事有蹊跷。 跳坐在对街的树桩上,司徒娴韵不停的晃悠着小脚。不过些许功夫,她便想到了不少。“秋儿!” “小姐。” “你去让宫里的眼线查查,看看最近有没有新的寝宫收拾出来。还有,让太监打听一下,宫里的膳食有调整吗?”言罢,司徒娴韵抬手卷起耳旁的秀发。“咱们这位皇帝陛下阴得很呀!老想欺负徐木头,看本小姐怎么给他使绊子。” 闻言,秋儿满脸不解。“小姐,您又想玩什么呀?老爷知道了又得收拾您。” “爷爷还是太保守了!既然要下注,那就要下重注!”说着,司徒娴韵轻轻跳下木桩。“姜云裳这个女人不简单,本小姐要是不弄明白,那个死木头会吃大亏。” “您怎么知道她不简单?” 司徒娴韵撇了撇小嘴,心中亦是琢磨了半天。“不知道,直觉吧!这女人生得太过貌美,这对男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要不要秋儿除掉她?”见主子这样说,秋儿握紧了手中长剑。 见她这副表情,司徒娴韵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你傻啊?她是大梁的公主,又是送来联姻的,怎么除?” “小姐,秋儿可没您那么聪明。您到底什么意思啊?” “哎!”司徒娴韵深吸一口气。“小姐是怕皇帝把她赐给徐沧。你不懂。” 这话说得,秋儿听完整个人都呆愣在了原地。“这怎么可能?她不是大梁送来给皇帝取乐的吗?” 闻言,司徒娴韵眉头微微皱紧。“纪凌可不是一个会被美色诱惑的人。留在皇帝手上,不过是件可有可无的玩物。 徐沧丧偶多年,本小姐要是皇帝,一定会把她赐给徐沧。不为拉拢,只做分化。否则,他干嘛让徐平去接待梁使? 让死木头领兵大梁,你以为他真的没有任何防范吗?先让人结识此女,在把她赐给其父,这样就能留根刺在对方心中。 哼!看本小姐敲烂他的如意算盘。”言罢,司徒娴韵快步离去。“秋儿,你马上安排人手入宫。” “是,小姐!” …… 翌日。 京城的天气逐渐转好,春寒虽在,却也无风无雨。 靖北王府客房内,姜云裳身着淡蓝色罗裙,裙边绣着少许图案,外披一层轻薄的白纱,平添几分朦胧之色。 “公主,早膳已备好,王府的下人前来通禀了。” 姜云裳将长发挽作凌云鬓,几支碧玉簪斜插其中,独留几缕发丝垂落在脸旁。“知道了。周太师去了吗?” “没有,太师去了邦政司衙门。”侍女微微摇头。“公主,大周皇帝怎么会让您住宿在藩王府上,这要是被有心人嚼起舌根,您的清誉会大为受损啊。” 皇兄若是还在……!姜云裳无奈的暗叹了一口气。“大梁势弱,莫说王府,便是让我等前往客馆落脚,又能怎样?” “要不要奴婢将早膳给您送来?” 思虑几息,姜云裳摇头蹙眉。“隆圣帝让我等在此处落脚,当是另有深意。在这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咱们恐怕都要寄宿在此处里了。”言罢,她缓缓站起身来。“有些事情是避不开的。当然,本宫也没有刻意回避的必要。” 厢房内,徐平难得的打扮了一番,身穿月白色锦缎华袍,其上绣着些许雅致的金底暗纹,腰间一条玉带收紧,让其身姿挺拔如松。“都说不用了!搞那么复杂,多累啊!” “既然负责招待大梁臣使,哪能穿得那般随意!天天一身劲装,叫人看着失礼了不是!”言罢,薛若薇为其提了提领口。“这样就好多了!” “走吧,用膳去。”徐平尴尬的抠了抠脑瓜!能有这般形象,那可多亏了薛若薇帮他打扮。 闻言,薛若薇掩嘴微笑。“你去,我就不去了!” “这是为何?可是有哪不舒服?” “别磨蹭了,快些去吧!”薛若薇笑着将人推出房外。“永宁,你那点心思我还能不知道吗?那公主好生漂亮,瞧瞧你,张掖说你昨晚眼珠子都快飞出去了。” “怎么可能!!!她可是大梁送来和亲的公主。是皇帝的女人!徐平嘴角一抽。 薛若薇稍一愣神,几息之后,将房门缓缓关上。“那可说不准!当年东卢战败,送来大周和亲的公主不就被赏赐给了雍王吗? 快去吧!” 这话不假,这不光是大周,各国之间都曾有这样的先例。想到这,徐平眉头微微皱紧。 若按陆铮所言,当娶梁国公主为谋。姜云裳……很不错啊! 边想边走,当此用膳之际,两人倒是在王府前院中相遇。但见其人,徐平微微躬身。“见过公主!昨夜可还休息得好?” 见状,姜云裳轻轻点头。“多谢徐将军,一切安好,有劳挂念。”声音虽似黄莺啼鸣,语气中却带着淡淡的疏离。 所谓食不言,早膳之际,两人几乎没有什么交流。不到半炷香,便已进膳。 看着眼前的姜云裳,徐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公主第一次来京,郊外景色甚美,不知公主可愿摆驾出游。陛下既让徐某接待,也当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带和亲公主出游,这人好大的胆子?姜云裳抬眸,眼中却无一丝犹豫。“那就有劳了。” 闻言,徐平点齐护卫,带着姜云裳离开王府,朝向城外而去。 王府的马车宽敞且华丽,车内铺着柔软的锦垫。两人对坐,身边各有一名婢女。 “且看远处那片树林,每到春日,万物复苏,群鸟齐飞!于此林中,鸟兽欢颜,倒是好不自在。”徐平笑着说道。 姜云裳掀起车帘,向外望去,但见林内郁郁葱葱,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形成片片光斑,“自在么……,徐将军想说云裳不如一林间飞鸟?” 徐平并未接话,而是侧目远望,紧了紧随身的外袍。 不多时,两人在一众护卫的随同下,来到一座青山脚。 到达此处,徐平先行跳下马车,而后转身抬手,欲扶对方下车。 见状,姜云裳黛眉微微皱起,却又缓缓舒展。 第233章 囚龙锁 …… 待入山中,两人并肩而行。 抬眼望去,青山连绵起伏,山上树木繁茂,一片翠绿。 徐平看着远处,平淡的说道:“此山名为观云,景色秀丽,其顶有一古寺,传闻颇为灵验,不妨登山一观。” 感受到徐平态度上的微妙转变,姜云裳轻轻点头。 沿着山间的小道而上,两旁,野花野草肆意生长,斑斓的花朵于风中轻轻摇曳,透散出阵阵芬芳。 行至山腰之处,已然半日过去。 偶遇一处清溪,其水清澈见底,面上漂浮着几片落叶。停下脚步,徐平弯腰取出携壶,而后将之续满。“走了许久,想必公主也累了,可要在此歇息片刻。” “徐将军安排便可。”姜云裳在女婢的搀扶下席地而坐。 见状,徐平将携壶递给了对方。“喝口水润润喉。” “男女授受不亲,将军这般,是否有些不妥。”姜云裳将携壶轻轻推开,而后摇了摇头。 入周联姻!既然是联姻,怎么才能把人挖来呢?徐平左思右想。除去颜值不谈,此女乃大梁先皇的亲妹,其人在梁境应该有些分量,否则也不会送来大周。 老毕登若要纳她,那就麻烦了。老毕登若是想用她来谋求政治利益,那就可以想想办法。 萧四海没这个资格,司徒孝康嘛,还是差点意思。韩布,快五十了,不太可能。张启圣无后,也不会是他。 想到此处,徐平眉头微皱。宁毅若是敢纳妾,顾婉君得把他天灵盖掀咯。欧阳正奇则不足为虑。若要用来谋局,老爷子岂不是最佳人选。 先将此女安排来靖北王府,若是再把她送去燕城?徐平后背突然一凉!老毕登不会想学王司徒吧??? 很快,徐平又恢复平静,一切不过是猜测罢了。 歇息片刻,徐平领着众人继续登山。顶上一座凉亭,放眼望去,山峦连绵,云海翻腾。远处的村庄、田野尽收眼底,如诗如画。 山风呼啸,吹得衣袍猎猎作响。看着眼前美景,徐平长舒一口气。“公主,这景色可还入眼?” 望着远方,姜云裳眼神中亦是流露出一丝惊艳。“确实美不胜收。听闻徐将军颇擅诗词,可有兴致?” 听闻此言,徐平取下随身佩刀,将之插入土中,扶手搭在剑柄之上。“倒是略懂一二。既然公主有兴趣…… 【狂沙怒卷漫长空,月如弓,马嘶风】 【烈酒盈樽,白骨铸峥嵘。】 【铁衣霜寒血未冷,刀欲饮,剑如虹】 【横刀立马战苍穹,地听封,天归宗】 【扫尽狼烟,四海靖边烽。】 【六合八荒歌盛世,千古业,缚五龙】 见笑,献丑了。”言罢,徐平将携壶中的清水饮尽。“张掖!” “末将在!” “差人去打点野味来,有甚好,寻不到也无妨。快去快回。” “诺!” 看着离自己几丈远的徐平,姜云裳平淡的双眸中泛起些许涟漪。他,倒是与皇兄有几分相似。“徐将军雄心壮志。当赞。” “公主想说徐某野心勃勃?”徐平回目而视。 “缚五龙!徐将军是将我大梁也算进去了呢。”姜云裳微微摇头。 “不该算进去吗?公主未免言笑了。”言罢,徐平缓步来到姜云裳跟前。“贵国皇帝年幼即位,引得大梁朝局混乱。当今天下群雄侧目,恨不得分而食之。 观其四方,唯有我大周欲出兵驰援。 公主殿下以为,大梁有救吗?” 听闻此言,姜云裳依旧平淡。“当着本宫的面说这些话,徐将军不觉得失礼吗?” “哦?”徐平戏谑一笑。“徐某不说,待到邦谈之际,就没人会说了吗?” 这一突如其来的反问,让姜云裳心头微微一颤。国弱,多难,何以求得半分尊严? 见其沉默不语,徐平再进一步。“公主殿下不想除掉顾应痕吗?你皇兄若是泉下有知,对此獠当是恨之入骨吧。” “你……”姜云裳黛眉一蹙,很快却又恢复平淡。“云裳不过一弱女子,将军说这些做甚。” 闻言,徐平缓缓从其身边走过。“你言不由衷啊……” “却不知将军想要什么?”姜云裳侧目。 徐平回头与之对视了一眼,而后扬长而去。“公主不妨猜猜。” 两人各自分立一方,许久都未再言语。 半个时辰过去,张掖快步赶回,手中还提着几只野兔。“世子,只有这些。” 接过野兔,徐平点了点头。“够了。架火,烹之。” ……. 与此同时,他们的出游引得大梁使臣们议论纷纷。 “怎的一早就出去?也不只会一声?公主与这靖北王府世子走得如此之近,恐怕不妥啊。”一位副使忧心忡忡。 “此番联姻,公主身负重任。若是被人闲言碎语,大周皇帝怕是君威震怒啊。”另一人同声附和道。 “好了,不要议论了。徐将军授命接待我等,陪公主郊外一游,也无伤大雅。”几人言谈之际,周信推门而入。 “我等见过太师。”见到来人,众副使纷纷起身行礼。 见此情景,周信摆了摆手。“不过是外出踏青,还有诸多婢女与侍卫随行,能有什么事,不要在此妄言。” “太师啊,公主万金之躯,更身负联姻重任,岂可与男子外出?列国之间也未有此类之事啊。” “哎。”周信叹了口气。“那有什么万金之躯。你见过那个外嫁它国的公主过得好的吗?人,我们已经带到。自踏入神京起,便不再以我大梁为主导了。 徐平乃大周靖北王的独子,此人的身份颇为特殊。公主已不再是先帝在位之时,对于大周皇帝而言,远没有其父来得重要。” “太师,您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顺其自然吧……” 见周信这般说,其他几人也不再议论。 国之不国,国体何顾?便是带着你送来联姻的公主满山乱跑,又能如何? 待众人离开之后,周信仰天长叹。二百余年的大梁国祚,怎就沦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第234章 汝非豺狼? …… 京城的傍晚,残阳如血。 徐平蹲在烤架旁,熟练的翻转着上面的野兔,转动之余,偶尔也会瞥向一旁静立的姜云裳。 烤架下,柴火噼里啪啦地烧着,跳跃的火苗肆意炙烤着野兔。徐平手中的树枝不时的拨弄一下炭火,火势也更为均匀。 许久过去,野兔被烤得金黄,滋滋地冒着油花,油脂滴落在炭火上,激起一阵带着香气的烟雾。 见状,徐平从怀中掏出布袋,轻轻抖动一番,些许香料均匀地撒在肉上。瞬间,浓郁的香味弥漫开来,引得随行的玄甲卫纷纷侧目。 看着兔肉,张掖忍不住吞咽口水。“世子这手艺,绝啊!” “少不了你的份!”徐平白了他一眼。 又过去半炷香,兔肉烤好。徐平将之取下,用匕首切下一块。“尝尝。” 野兔表皮酥脆,内里鲜嫩多汁,香料的味道完美地融入到了肉里。姜云裳接过,轻咬了小口,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尚可。” “瞧你这样子!”徐平切下一块,又递给了身旁的张掖。 “这一口绝了!”张掖口水直流。 “那是自然!”言罢,他自己也切下一块放入口中,慢慢咀嚼。“此次联姻,不知梁国作何期许?” 听闻此言,姜云裳双手交叠于身前,漫不经心地回道:“既是两国邦议,那自有外交的规矩,徐将军当早已知晓,又何必诸多试探?” “谈不上,也没有这个必要。”徐平眼神微凝,看着烤架上的火苗,“初到京城,公主可还习惯?” 姜云裳将手中兔肉放下,眼神倒是愈发的平淡。“不过是换一座囚牢,有何习惯不习惯。云裳猜不透将军的深意,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徐平将炭火拨散,而后翻弄这周围的泥土。几息之后,他抬头看着远处。“没有什么猜不透的。 你与梁宣帝乃一母同胞,多年以来,你二人兄妹情深,他的崩逝,对你打击不小。 公主殿下,你或许可以考虑跟徐某合作。” “其为恶虎,安知汝非豺狼?”姜云裳将头微微一偏,目光不由的看向远处。 “说得好!”徐平放下手中兔肉。“公主倒是通透。不过,当此风云变幻之时,你恐怕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姜云裳轻轻一笑,笑声中却没有多少温度。“徐将军这算盘打得倒是响亮。却不知贵国皇帝知道了,会作何感想?我又为何要信你?” 徐平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摆。“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 在苦难中学会坚强,又在安逸中变得脆弱。妄想追逐希望,却总在黑暗中迷失方向。 想用面具来伪装自己?呵呵,不过是枷锁罢了。 公主殿下,徐某可不是你的敌人。” “有些道理。与虎谋皮,让自己不会沦为玩物是吗?”姜云裳亦是站起身来。“只不过,将军又怎知我会在意这些?” 徐平嘴角微微上扬。“各取所需,等价交换。” 望着天边的残阳,姜云裳眼神逐渐有些迷离。“就怕你高估了自己。” “你会想通的,徐某拭目以待。”言罢,徐平转身继续摆弄烤架上的野兔,不再言语。 见状,姜云裳重新将目光投向远方,晚风吹起她的发丝,却吹不走心头的阴霾。 从一位身份显赫且容貌冠绝天下的梁国公主,沦为利益交换的工具,沦为皇权旁落后的新贵玩物,她能甘心才有鬼了。 对此,徐平很有自信。 就陆铮的策略而言,姜云裳是梁宣帝亲妹,得到她,在大梁的图谋会顺利很多。倘若需要拉大旗,也没有什么比这个头衔更完美。待日后需要除掉顾应痕之时,此女更可以成为他的断魂刀。 烤架下的最后一丝火苗熄灭,天色也已黑透。徐平将炭火拨弄了一番,随之站起身来。“张掖,收拾下,回府。” 一晃几日过去,自郊外一行,徐平与姜云裳再无任何交流。偶尔在府中相遇,也不过各自点头示礼。 对于大梁使团而言,隆圣帝迟迟不予召见,让他们心急如焚。无论天政府还是邦政司,这些日子周信全都跑了个遍。张启圣拒不接待,鲁尚文告病在家。 无奈之下,周信只能找到徐平。 对于皇帝拖着他们不见,徐平也思考过多次。具体未明,反正老毕登准没安好心。 王府书房内,周信将徐平递过去的茶杯缓缓推开。“徐将军,劳烦您入宫一趟吧。 我等不远万里而来,只为两国邦交能友好共进。贵国皇帝陛下就算偶染风寒,这已经数日过去,也当无恙了吧。” 听闻此言,徐平自饮一杯,手指不停敲打着台面。 见其没有反应,周信眉头微皱,而后从袖袍内掏出一叠银票。“周某自知将军军务繁忙,还请帮扶拂一二。” 接过银票,徐平随意的翻看了一会。五万两银票,其人倒是大方得很。“周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也就意思意思,还请徐将军笑纳。”言罢,周信抬手以礼。 徐平将银票推回,而后笑道:“这可就不够意思了。大人这是想让徐某犯错啊。” “徐将军哪里话。一点小意思,给下面弟兄们喝杯水酒。”见对方不买账,周信只得再掏出几张银票。“依周某看,靖北王府虽华贵非凡,却少些绿植点缀。 此次前来贵国出使,多有叨扰。素闻贵国花草奇艳,周某本欲采购些许,以还将军款待之情。 奈何初来乍到,对神京知之不详。不如将军由代劳,也算周某略表心意。”话到此处,周信将手中银票连同徐平推回的那些再次推了过去。 “周大人可真会说话。”言罢,徐平站起身来。“在府中稍候吧。徐某擅棋,恰逢此刻技痒,正欲入宫找陛下切磋一二。” 见状,周信亦是缓缓起身。“那周某就祝将军旗开得胜了。” 离开王府,徐平却并未入宫,反而在大街上逛了起来。 “徐木头?”司徒娴韵的车驾正巧于此间路过。 第235章 不熟 …… “晃悠啥呢?上来一叙?”掀开帘布,司徒娴韵探出头来。 徐平抬头看去,见其面带坏笑。“司徒咸鱼,怎么哪都能遇见你?”说着,徐平跳上马车。“去哪?” 见徐平乘上马车,司徒娴韵将婢女唤了下去。“哪儿也不去!本姑娘在帮你这死木头铺路呢。”说着,她将帘布放下。 听其这么一说,徐平倒是来了兴趣。他先将人揽入怀中,而后笑着捏了捏对方的脸颊。“你会那么好心?又在打什么主意。” “少时就说你反应慢,这去北境待了快十年,你还真是一点没变。”言罢,她将徐平的手使劲拍开。“皇帝让你去接待大梁前来的使团,还把人安排在你府上住,你这死木头就没点想法吗?” 徐平将下巴搭在对方肩膀上,而后轻声在其耳边说道:“不好说。这就要看皇帝准备怎么安排这个梁国公主了。 按理,外臣尚未觐见,其国用来联姻的公主应当深居简出,人前不显。 既然同住一个屋檐下,自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合规矩,也不合邦制。我这皇伯父准没安啥好心。” “还不算笨!”司徒娴韵点了点头。“就你没想过隆圣帝会把她赐给你爹吗?” 徐平沉默了几息,眉头缓缓皱起。“自然有想过。初见此女,我可是惊为天人。老爷子清寡多年,难说。” “若真如此,确实不好办。本姑娘让人去宫里打探过,自大梁国书送达,已经许久过去。便是人已入京数日,宫里也没有新殿收整,所需所用之物也尚未添置。 皇帝可没安好心,给你爷俩埋刺呢,除非你和你爹对此女一点兴趣都没。 她可是胭脂榜第二,仅次于天下学宫的夫子……”说着,司徒娴韵仰头在徐平脸颊上轻轻一点。“她好看,还是纪月华好看?” “为啥不加上你?”徐平咧嘴一笑。 司徒咸鱼稍稍一愣,而后抬手捋了捋耳边的秀发。“那就加上本姑娘!” “她好看!” 此话一出,车内气氛微微凝固。几息之后,司徒娴韵在徐平肩膀上咬上一口。“死木头,那你加上本姑娘做甚?” “嘿嘿!我不想月季花垫底。”徐平赶忙将头撇向一边。 “……” “……” “呼!”司徒咸鱼深吸口气。“不气,本姑娘一点都不气。” “哈哈!你这家伙。”徐平将人抱坐在自己腿上。“逗你呢!你们各有千秋,何以言语相较?再说了,咱们现在不是一条船上的吗,既是自己人,那都一样!” “鬼话连篇!”司徒娴韵白了他一大眼。 “说说呗,铺啥路?你不会想?”徐平收起脸上笑意,语气深了几分。 见状,司徒娴韵双眼微眯。“你父王从未纳妾,便是你母妃走后,他也未曾再娶。 过不了几日,整个京城都会称颂他矢志不渝,用情专一,与你母妃伉俪情深,乃大周各地传扬的佳话。” 舆论吗?光靠这个可不够啊。徐平微微摇头。“赐婚是恩旨,是彰显皇帝仁善臣子之礼,不够。” 司徒娴韵点头回道:“自然不够。隆圣帝若是没这个心思最好。若是有,呵呵,爷爷自然会出来反对。你和张启圣有旧吗?或者你也可以让他开口。” “你心眼子真多。想套话啊?你爷爷和萧如讳……” “不熟!”司徒娴韵嘴角一撇。 见状,徐平亦是嘴角微扬。“我和张启圣也不熟。” 见对方这样说,司徒娴韵犹豫许久。想开口,却还是忍了下来。 徐平对她多有防范,这个大家心照不宣,她也完全可以理解。 而她对徐平却不能有太多隐瞒,否则上不了一条船,这是被动一方所需要妥协的游戏规则。 萧如讳之事,事关重大。他是司徒府明面上唯一在朝的政敌,背后还涉及到纪允和纪武。 这事,说不得。起码,现在说不得。 “徐平,并非我……” 司徒娴韵正欲开口,徐平却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各有各的立场。立场让咱俩无法坦诚相待,这不是你我的问题。”言罢,徐平为其顺开了背后的秀发。“前进一步是未知,退后一步却是深渊。 司徒府有司徒府的困境,王府有王府的不易。 倘若你不是司徒府的大小姐,我也不是靖北王府的世子,你我不至如此。身不由己罢了! 张启圣,我确实不熟。朝会上他能来给我站台,其实我也颇有些意外。”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思虑片刻,却是摇了摇头。“这也倒未必。立场会根据人和环境而改变,我不会将自己当作筹码。 为了司徒府的兴盛和延续,我可以不计一切代价,但这不包括我自己。 除非我自愿,否则没有人可以左右我司徒娴韵的意志。” “这么说,我还真是幸运!”徐平轻轻捧起司徒娴韵的脸颊。“承蒙姑娘青睐,徐某三生有幸。你若不负,我亦不负。” “你这算是与本姑娘表露心意吗?”司徒娴韵扯紧了徐平的领口。 “靖北王府不会是司徒府是敌人,但愿司徒府不要成为你我的阻碍。”话到这,徐平脸色生冷了几分。“大仲宰的所为,我不去探究,那个自会有后世评说。 但你父亲恐怕……”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倘若真如你猜测那般,爷爷也饶不了他。” 闻言,徐平微微颔首。“那可就最好不过了。” 马车徐徐前行,不过多时,便在司徒府外停下。 跳下马车,两人相视一眼。 “用了膳再走?” 徐平微微摇头。“不了,我去趟东宫。” “他不会和皇帝唱反调的,你这是浪费时间。”知道徐平所为何事,司徒娴韵当即就给予了反驳。 “这是自然。并非为了拉他站队。”徐平揉捏着下巴,思绪有些复杂。 南下在即,科举虽立,可开堂会考还需要颇久。刚拿到镇南之职,督学司司首的位置也该缓缓。 “既非为此,那就陪我用膳。”说着,司徒娴韵拉着他便朝府内走去。 见状,徐平嘴角微微抽扯。“这样拉拉扯扯,你就不怕有人看到?你司徒府上的眼线怕是不少。” “人都是利益驱使的,眼线就不能拉拢策反吗?靠几根钉子就想看死司徒府,那有那么简单。 能让皇帝知道的,那都是爷爷想让他知道的。本姑娘都不怕,你这根死木头怕什么?”说着,司徒娴韵抬手挽住了徐平的胳膊。 第236章 司徒府之幸 ……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走进司徒府。阳光穿透庭院,洒在他们身上,落了下了一片片光斑。 司徒娴韵的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倒是颇有一番别致的韵味。徐平侧头看去,嘴角微撇。“天天这么穿不累吗?” “好看吗?”司徒娴韵眼角一瞥,轻轻扬起裙摆。 “明知故问!” 沿着青石铺就的小径,穿过繁花似锦的前院。春色撩人,阵阵花香弥漫空中。 司徒娴韵停下脚步,俯身轻嗅,发丝从肩侧滑落。见状,徐平伸手为其将发丝别到耳后。“你这家伙……” “死木头,心里又念叨些啥。本姑娘可不吃那套!”言罢,她扯了扯袖摆,快步朝前走去。 膳厅内的布置颇为素雅,爬满雕花的桌椅摆放整齐,窗户半开,些许微风带着花香轻轻吹入。 “本姑娘可为你做了不少,你还是第一次陪我用膳。”司徒娴韵为徐平拉开座椅。 徐平微微点头,二人相对而坐。“是是是!各地调拨的粮草……” 菜肴陆续被端上,色香味俱佳。 “这可是大梁特有的!”司徒娴韵夹起一块糕点,递到徐平面前。“死木头,快尝尝这个,本姑娘平日里的最爱。” 接过糕点,徐平轻咬一口。“味道不错。近日朝堂上的变动不小,隆圣帝已经下旨,算算时间,这两天就该送至南境与黔州。” 闻言,司徒娴韵轻轻皱眉,思索了片刻方才回道:“这些我自然知道,爷爷已经差人整合了青幽二州的粮草,要不了多久便会送去你的龙骁营。 至于军饷,纪允筹集的银子也会先拨付给你,而欧阳正奇和孙国安那边则由顾令先调配解决。”说到这里,司徒娴韵指尖轻轻敲打着唇边。“皇帝一边加你为镇南,一边又拿姜云裳做文章,你要是去了大梁,轻易不要用兵。” “何止这些。”徐平饮下一口温酒。“他还派人随行了,内卫副统领,孙怀仁。禁军副统领蒙章也会前往玉螭驻军。” 司徒娴韵放下手中糕点,而后抬手把玩起了耳旁的发丝。“这是他的风格?想必话还说得极为好听。 放心吧,涉及到国政,他还不至于背后捅刀子。 你去大梁准备如何行事?别说什么联合岳山王对抗南安的鬼话,本姑娘可不信。” 闻言,徐平再饮一口。“朝堂内风云变幻,各方势力角逐,不过是利益使然,我可不想在这里面打滚。 既然在大梁驻军,自当以谋其政。你觉得如何?”言罢,徐平眼神飘向对方,亦是带着几分探寻。 司徒娴韵轻哼一声,起身走到徐平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捏了捏。“话里有话!你可莫要一概而论,我司徒府不过是顺势而为。 这偌大的天下,何处没有纷争? 既在其位,自当谋利。既是谋利,何以瞻前顾后?即便出了再大的事,把它摆平了就不叫事。 没有我司徒府,也会有别人。 至于图谋梁国,你这根死木头野心可是不小啊。你身边没有擅政之人,大梁虽然纷乱不堪,那也不是谁都能咬下一块肉的。 你小心引火烧身。” “有兴趣吗?”徐平抓住她的手,让其坐在自己身旁。“既然是一条船上的,你就没点什么想法?” “你求我啊!”司徒娴韵嘴角微微上扬。 两人言谈之际,天空渐渐阴沉,淅淅沥沥的春雨开始飘落。雨滴敲打在窗户上,似乎让空气阴冷了几分。 见窗外雨落,徐平摇了摇头。“你这家伙,还真是半点亏都不吃。” 时间缓缓过去,两人相视无言。 望着窗外的雨幕,司徒娴韵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温柔。“这雨,来得可真是时候,让本姑娘心绪都宁静了不少。” 徐平看着她的侧颜,伸手轻拂她垂落而下的发丝。“一帘湿梦催心静,满径香痕引梦幽。” 除去利益与心机,司徒娴韵,确实是个妙人。 “三声啼鸟唤情起,几处烟村入画流。”司徒娴韵脸颊微红,转身靠近徐平,双手挽住他的胳膊。“你也不是木头嘛!” “你这条咸鱼!”徐平微微摇头。“想得太深,活得太累。”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轻轻靠在徐平的肩头,“你以为我愿意吗?既是司徒府的大小姐,本姑娘尊享了这份殊荣,就要承担相应的负重。 若无足够的分量,就会成为家族联姻的工具。倘若有朝一日司徒府失势,你觉得我会有什么好下场吗?”话到此处,司徒娴韵眼眸低垂,情绪也有了些许起伏。“姑姑钟情你父亲多年,可她最终却嫁给了皇帝。 身在司徒府,那是她的不幸。可我不是她,有我,才是司徒府的大幸。” 徐平嘴角一颤,老爷子那种身高九尺体壮如牛的超级莽夫也有这种往事…… “徐平,你说我的结局会好吗?”司徒娴韵问得很认真,没有半点作伪。 闻言,徐平心头很是意动,抬手将之搂入怀中。“我若不是靖北王府的世子,你还会……” “没有那么多如果。”司徒娴韵抬手打断了徐平的话。“我说过,我不会把自己当作筹码。你小看了我,也小看了你。” 雨丝越来越密,窗外的花园被雨幕笼罩,朦胧而平和。两人就这般依偎着,似乎都很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许久过去,司徒娴韵微微抬头,直视徐平的双眼。“你若想在大梁谋事,就该与顾应痕合作。 此人狠辣,狼子野心,他的为人下限极低。与他合作共谋,只要利益交换得当,没什么事他做不出来。 当然,对于此人,你要千万小心。与虎谋皮,得提前准备好除虎的手段。” 徐平点了点头。“却有此意。对付他的手段,还得在姜云裳那边。” “不愧是本姑娘瞧上的男人,通透!”司徒娴韵莞尔一笑,缓缓站起身来,给徐平添上一杯温酒。“用她的名义拉大旗,上策。 不过此女清心寡欲,要想掌控她,还得多番谋划。 不说这些了!” 接过酒杯,徐平轻抿一口。“你要是男儿身,司徒府可不得了。” “本姑娘要是男儿身,还能便宜了你这根死木头?”雨渐停,淡淡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司徒娴韵拉着徐平的手。“陪我去后院走走……” 第237章 那年(上) …… 雨初歇,空气中弥漫开清新的气息,微风吹拂,带着泥土与花植混合的甜香。雨后的阳光透过云层,柔和的洒在司徒府后花园内。 离开膳阁,司徒娴韵披上一件淡粉色薄纱。屋檐下,偶有些许挂稍在边角的雨丝滴落而下。 步入庭径,沾上少许春雨,她的发丝微润,几缕碎发凌乱的贴在脸颊之上。 “府上这院子倒是雅致非凡。”徐平跟随其后,余光随意扫视着庭内的春植。 “本姑娘亲自打理的,这个自然。” 两人朝着内院而去,经过雨水滋润,小径两旁,花植娇艳欲滴,瓣上挂着稀疏的水珠,阳光下,更有几分韵味。 司徒娴韵停下脚步,微微仰头,春风徐来,带着湿润的水汽,轻轻撩起她的裙摆和发丝。 见状,徐平缓步上前,抬手将司徒娴韵杂乱的几缕秀发别至耳后。“咸鱼,你这院中的布置……” “不要说话。”司徒娴韵微微低眉,避开了交汇的目光。几息过后,她扯去身上的披纱,随意的丢弃在一旁。“是不是和宫里的南门大院有几分相似?”言罢,她缓步来到一处石台前,抬手擦去面上的水滴,而后扬起裙摆,轻轻坐下。“我怕冷,过来抱着我……” 闻言,徐平坐其身旁,用力将之揽入怀中。“怕冷你还……” “不要说话,我乏了,让我靠一会。” 积水倒映着两人相依的身影,偶有几片被雨打落的嫩叶飘下,轻轻落在了她的肩头…… 思绪飘荡,司徒娴韵双目缓缓闭紧。 多年以前,徐平与司徒娴韵初次相遇还是在舒黛依的宫院内。 那时正值初夏,院内百花争艳,彩蝶齐舞,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花香。纪月华与徐平领着一群皇子、公主与一众世家子弟正在后宫嬉笑打闹。 恰逢司徒文入宫见女,跟在其后的司徒娴韵身着一袭粉色罗裙,摆上绣着些许彩蝶,一支玉簪挽起秀发,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两侧,便与如今相比,也是颇为相似。 从小便被家教与族规束缚的她,看着院内打闹的人们,心中落下一些羡慕。 司徒孝怜的寝宫就挨着舒黛依,爷姑攀谈之际,司徒娴韵悄悄溜了出来,在后院中托着下巴席地而坐。 就在这时,徐平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拿着被他烧断的宫帘躲了进来。 “你是谁?”司徒娴韵歪着脑袋问道。 “嘘!喊什么喊,你小声点!” 闻言,司徒娴韵乖巧的点了点头。 初见其人,徐平身上带着一种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气质。她很好奇…… 当两人的目光交汇,时间仿佛凝固。司徒娴韵被这种独特的气质所吸引,心中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 自那一天起,徐平、纪月华、司徒娴韵和他哥,还有其他世家的几个孩子,成了形影不离的玩伴。皇宫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他们霍霍的足迹。 南院,曲折迂回的廊道间,众人常常嬉戏打闹。 司徒娴韵和这群娃娃不同,她永远都静坐在一处,注视着这些瘪犊子惹事生非。每当有人欺负司徒少华,她总会出来呵斥。 结果就是兄妹俩一起挨揍。 “就你这小身板还出来站台子?”这群瘪犊子里面,徐平下手最损。 雕梁画栋的宫殿内,司徒娴韵总是谨慎的寻找着藏身之处。奈何她在怎么躲,徐平都能快速把她逮出来。 每当她开口询问之际,徐平就会给她一个脑瓜崩。“傻子才躲这。” 御花园的湖畔内,司徒娴韵经常过来投食喂鱼。徐平则不同,他做了个很特殊的网篓。大家喂鱼他捞鱼,腿都差点被隆圣帝打折。 “你是条咸鱼,喂什么喂?我带你干点别的。”隆圣帝不让他下网,徐平又做了几把鱼叉……事后,连带着司徒娴韵都被打得哭爹喊娘。 至于尚膳监偷食,御马监下药,那都是小儿科。只要是人干的事,徐平那是一样都不沾。 除了在宫里宫外捣乱,徐平也会在闲暇之余,给这群瘪犊子讲些来自蓝星的故事。 除了被他魔改到不成样的各类名着,司徒娴韵最喜欢的便是安徒生童话与一千零一夜。 这些徐平口中讲出的故事,每一个都活灵活现,与这时代也毫不沾边。 除了这些故事,徐平总会给众人讲起天文地理知识和宇宙的奥秘。对于这些,这群瘪犊子一般都提不起兴趣。 而司徒娴韵,她总是听得格外认真,心中也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向往。 凭借着超越时代的认知,徐平还会给大家科普一些现代知识。 除了那些磨皮擦痒的男孩,司徒娴韵喜欢靠徐平身旁,安静的倾听这些匪夷所思的学问。 这些儿时的相处中,司徒娴韵最为深刻的便是徐平的动手能力。 在京的某天,徐平利用宫中所能找到的材料,制作了一个简易指南针。 得见此物,司徒娴韵大为好奇。 “司徒咸鱼,这玩意可以帮人们辨别方向,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有它,就不会迷路。”言罢,徐平将之递给了对方。 接过指南针,司徒娴韵轻轻地转动,看着指针始终指向南方,她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利用了磁场的原理,以后有机会再慢慢给你解释。” 那年宫宴,徐平带着众人爬上屋顶,并肩而坐。看着满天繁星,他指着穹顶,对司徒娴韵说道:“在一个叫蓝星的地方,有一种叫做飞机的东西,可以把咱们带到天上……” “徐大头,你要上天啊?”司徒少华满脸疑惑。 “闭嘴!”司徒娴韵瞪了她哥一眼,而后靠在徐平肩膀上,憧憬的问道:“你说的天宫里一定很美吧?” “有机会,带你们一起去看。” 随着时间流逝,徐平与司徒娴韵之间的感情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而这一份变化徐平却从未察觉。 一封来自北境的文书,徐沧领着徐平回到了燕城。 临行前,徐平将指南针送给了对方。 而离京时,司徒娴韵在城墙上目视着徐平北上的马车,直至消失不见…… 徐平送她的这个小玩意,司徒娴韵至今还保留在闺房之内。 曾经有一次,下人打扫之时,失手将之摔落在地。待司徒娴韵得知此事,其人被活埋于乱葬岗。 第238章 那年(下) …… 这些记忆,徐平早已模糊。 而司徒娴韵也从未和人表露过半分。 时间快速流逝,弹指便是十年,两人再次相遇,已是徐平作为质子入京。 本以为儿时的记忆不过是过眼烟云,命运却让两人背负着不同的身份,再次走到了一起。 司徒府也好,靖北王府也罢…… 靠在徐平的胸膛,司徒娴韵前所未有的放松。尽管知道徐平不会娶自己,她依旧享受这种感觉。 许久过去,些许雨水落下,滴在青石板上,晕出一小片深色。 又几息,雨滴纷纷扬扬,四处飘落。打在屋檐上、花丛中、庭院内。 司徒娴韵睡得正香,徐平眉头微皱。 雨丝齐齐,初如牛毛,又如青露,院中的花植在雨下,越发显得生机勃勃。 见雨越来越大,徐平将人一把抱起,快步朝着堂内而去。 感受到脚步的起伏,司徒娴韵缓缓睁开双眼,抬手指着一侧。“送我去闺房。” 闻言,徐平微微一愣。“我去你闺房?” “怎么,你害怕?”司徒娴韵抬手搂着徐平的脖颈。“怕本姑娘吃了你?还是怕本姑娘给你下套?” “怎么可能??我会怕你这条咸鱼?”言罢,徐平朝着对方遥指的方向快步而去。 穿过回廊,绕过庭院。 片刻之后,司徒娴韵的闺房前,徐平将人缓缓放下。“是这吧,我回府了哈!” 在其转身之际,司徒娴韵将之一把拉进屋内。“跑什么跑?死木头,你心跳得好快啊……” 卧槽!她她她,她不会……男孩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徐平嘴角疯狂抽扯。“这不好吧!司徒咸鱼,你又想玩什么花活?” “哟!还说不怕呢。”言罢,司徒娴韵拉着他跨入了屋内。 但见其状,徐平心头微微颤动。司徒娴韵非寻常女子,对于这样的场景,他还从未有想过。 “死木头,愣着做甚?随便坐,难不成还要本姑娘服侍你不成?”话到此处,司徒娴韵脚跟轻轻一踢,屋门缓缓并拢。 “你快别闹了!我得入宫一趟。鲁尚文拖着使团不见,周信早已焦头烂额。”话虽如此,徐平是半点入宫的想法都没。对于皇帝的打算,目前还没有妥当的应对法子,时间能宽裕一些自然更好。 见他这般样子,司徒娴韵掩嘴而笑。明明脸上都写满了尴尬,却要佯作淡定。“徐木头,没看见我衣裳被雨打湿了吗?” “所,所以呢?”徐平将头赶忙撇开。 见其没有反应,司徒娴韵微微摇头,而后缓缓褪去身上外衣,只留下轻薄的内纱。 待到外衣飘然落地,凝脂般的玉背在纱衣的笼罩下若隐若现。“递件外披给我,就在你旁边。” 徐平吞咽了一口,半捂着眼睛快步来到柜前。“那件?” “都行!” 随便选了一件,徐平转过身去,却见对方站到了自己的身后。 未等他有所反应,司徒娴韵便递过去一个锦盒。“心底幽梦云遮影,眉间远思雾掩踪。流年悄逝心犹念,岁月无痕梦亦空。 你还记得吗?” 接过锦盒,徐平眉头缓缓皱紧。待其将之打开,却见一个简易的指南针躺在盒内。 一时间,儿时的记忆涌上心头。“司徒娴韵,你还留着……” 闻言,司徒娴韵摇头轻叹。“我不喜欢你这样叫我。太过正式,还有些疏远。”接过衣袍,她将之披挂在肩上。“不要用这种诧异的眼神看着我,很让人不喜。 我就是我,从未改变。” “呼!”徐平吐出一口浊气,走向桌案前缓缓坐下。“你到底想要什么?” 望向窗外滴落的细雨,司徒娴韵眼神逐渐变得迷离。“我想要你娶我,你敢吗?你不敢。 非但不敢,你还会说些不切实际的承诺……就如同,小时候那般。 人们总习惯将希望寄托于未来,而那并不是既定的事实。我司徒娴韵可不会盼着那个。” 一阵春风袭过,吹动着木窗上的帘布猎猎作响。“我已经很克制了。徐平,你并不懂我。 在你眼中,我心机深成,为人歹毒。身在其间,没有价值的人,那可活得连猪狗都不如。 与你的再次相遇,让我又成长了几分。 感谢你。” 话到此处,司徒娴韵将窗户关紧,而后扬起袖袍,褪去绣鞋。“这一舞,你可要看好了。此生,我只跳这一遍……” “司徒咸鱼……” “看好了!只此一次!” 闻言,徐平心意烦乱。 侧目而视,只见她微微仰首,双眸似一湾秋水,波光潋滟中透着一抹迷离与沉醉。 轻启朱唇,嘴角噙着一抹微笑,恰如四月桃花,娇艳动人却又不失端庄典雅。 徐平缓缓站起身来,摒弃掉心中杂念。 司徒娴韵舒展肢体,纤细的手臂似灵蛇舞动,指尖在空中划动,仿佛轻拂着无形的琴弦。 舞步加快,其腰肢如风中细柳,轻盈扭动,既含柔美,又极具韧性。 “你慢点!” 徐平正欲上前,却见她莲步轻移,足尖点地,裙摆飞扬,似彩云追月,又似霞光万道。 突然,司徒娴韵身子一软,正欲跃步腾舞之际,竟摔倒在地。 “司徒咸鱼!”徐平跨步而出,赶忙将之抱起。 看着她通红的脸颊,徐平抬手在其额间轻轻一摸。“嘶!好烫!你疯了,不舒服还跳舞?” “抱紧我,我怕冷……”言罢,司徒娴韵缓缓闭眼。 “抱什么抱!我去给你喊大夫!” 徐平将人放在床榻之上,正想迈步而出,却被她紧紧拉住。“你是在担心我吗?” “废话!怪不得和平日里不一样,你特么都烧傻了!” “那么担心?那你喜欢我吗?”言罢,司徒娴韵轻咳了起来。 “喜欢喜欢喜欢!行了吧!姑奶奶,你别闹了,风寒入体就麻烦了。” “咳,咳!我可是司徒府的人,你不怕我给你下套?” 闻言,徐平在其身上轻轻一抱。“都开始说胡话了。等着,我一会就来。” 看着他急匆匆的推门而去,司徒娴韵嘴角微微上扬。“小样,本姑娘喜欢的男人还能跑了去。” 第239章 各方打算 …… 许久之后,徐平在司徒少华的陪同下带着医师快步赶来。 一路上,司徒少华看着他,咋看咋不顺眼。怎么说呢,就很气!特么的凭什么。 看着司徒少华一副死相,徐平抬手搭着对方肩膀。“别这样,小时候都一伙的。怎么大了就变了?有好处我喊你。” 见此情形,司徒少华一把将徐平的手拍开。“你一肚子坏水,别想整我。你以为我还是小时候?天天被你耍?” “啧!不上道!”说着,徐平低头俯在对方耳根。“我哪里有本极品春宫图,过几天我给你弄过来。那些可是照着胭脂榜上的美人画的,稀罕得很。” “真的??”司徒少华双眼一亮。“好兄弟讲义气!送那么大的礼,要不你再揍我一顿?不然我拿得不安心。” “傻不拉叽的,别总觉得我要坑你。司徒龟孙!呸!司徒少华,咱俩也算从小就认识了,有好东西我能不给你?” 这个瘪犊子,从小就色得一批。隔三差五偷看宫女洗澡,还美其名曰增长见识。 对于他这种极品,就连徐平这个祸害都觉得无语。 两人言谈之际,很快就来到司徒娴韵的闺房。正当徐平准备推门而入,司徒少华却将他拉住。“你进去干嘛?这可是我妹,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懂?” “两本。”徐平抬起两根手指。 “走嘛,一起进去……” 待众人步入房内,听到动静,司徒娴韵缓缓睁开双眼。 “咸鱼,大夫来了。快让她给你瞧瞧。” 正当她准备起身之际,却见徐平背后司徒少华探出头来。“妹妹,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春寒要注意。” 见状,司徒娴韵抬手指着对方。“滚出去。” 闻言,司徒少华愣在原地。“粗鲁!”说着,他看了眼徐平。“走吧,走吧。这丫头凶得很。” “是让你滚,永宁留下。”言罢,司徒娴韵强撑着坐起身来。 “我是你哥!!!” “你滚不滚?” “滚……”说完,司徒少华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待人走后,司徒娴韵面色苍白,双眸微闭,靠在锦衾之上。 见状,大夫轻轻坐下,伸出三指搭在对方纤细的腕上,垂眸凝思。 见许久没有言语,徐平稍显焦虑。“病情如何?严重吗?” 大夫松开手,缓声回道:“司徒小姐乃是春寒侵体,又遭雨湿,邪气入里所致。所幸发现及时,尚无大碍。” 闻言,徐平安下心来。“那就有劳大夫快快开方诊治。” 大夫点了点头,取出纸笔。(麻黄二钱、桂枝三钱、白芍三钱、炙甘草一钱、生姜三片、大枣三枚。) 搁笔,审视一番,确认无误。“以水煎服,每日两次。让小姐卧床静养,切不可再受寒。” 司徒娴韵缓缓睁开双眸,声虽有些虚弱,言语却很是平淡。“劳烦了,下去领赏吧。” “小姐好生歇息,按时服药,不出几日便可康复。”言罢,她收拾药箱,转身缓步离去。 待人离去,徐平坐到床边。“你是真能折腾,落下病根麻烦得很。” “在这陪我,哪都不许去。我乏了,眯一会……”说着,她便靠在了徐平的肩旁。 见人睡着,徐平仔细回想着入京后两人之间所发生的一切。 无论对方的立场如何,她非但没有害过自己,还帮了不少。 司徒文能在朝会上让步,并且帮着自己解决入梁所需的军械粮饷,不会仅仅只是两头下注,这和司徒娴韵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皇帝忌惮北境,又被文党压制。无论靖北王府还是司徒府,那都是双刃剑。 没有徐沧,无人戍边。 没有司徒文,无人理政。 而这两人又是收拢皇权的阻碍。 想到这些,徐平心思颇为杂乱。 国战非同小可,老爷子要想北伐,除了皇帝,司徒文的支持也极其重要,这关乎着大军的供给与军需。 撇开立场不谈,一边与皇帝勾搭,一边又与司徒府勾搭。入京后的局势,比想象中要顺利。 一切都在往有利的方向发展,接下来需要好好考虑下如何应对皇帝的所为。 顾应痕关乎着在大梁是否能顺利的夺取岳州,而姜云裳又关乎着日后如何除掉顾应痕。对于图谋梁国政权,这两者缺一不可。 本欲找机会接触纪武,可领职镇南又会让孙国安不悦。看似让自己领兵入梁,其实已经提前做好了诸多安排与防范。不得不说啊,隆圣帝的这一步,走得很漂亮。 就拖吧,拖得越久越好。 徐平揉了揉眉心,仔细思考着后续的安排和计划。 “唔!”在其沉思之际,司徒娴韵微微侧身。 见状,徐平为其捋顺了秀发。正当他准备换个姿势,却见胸口有些许水渍。 咸鱼居然也会流口水!徐平摇头一笑。 …… 与此同时,黔州。 刺史府内气氛愈发的压抑。 自接到皇帝的圣旨,孙国安止不住的摇头叹息。这是对他不信任啊。 想起自己的外孙,孙国安心头压抑。 外戚身份太过于敏感,皇帝对于纪武向来没有太好的脸色。 如今,三军入南,纪武却连半点军职和油水都捞不着,只能跟着自己去前线混。也不知萧如讳这个大御首是干什么吃的?贵为当朝四柱国之一,那么点事都拿不下来 一旦纪武来了黔州,有他在,就不能出工不出力,否则纪武这辈子就卡死在了三印王。 可即便全力以赴,他并未授衔领军,混的也不过是些小功小利。 隆圣帝的心思,大大滴坏!! 时间一晃而过,眨眼之间,夜幕已然降临。 经过多番考虑,孙国安决定为自己的外孙搏一搏。 黔州挨着贺州,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拉拢宁毅是个绝佳的选择。 既然谋无可谋,倒不如联合他人。反正宁毅本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只要纪武承诺永不削藩,他很有可能会站队。 想到此处,孙国安轻喊一声。“来人。” 闻声,屋外的管家快步入内。“老爷有何吩咐?” “老爷我修书一封,你差可靠之人送去上阳郡,武王府……” 第240章 余大友已死 …… 南境,锦宁。 夜幕笼罩着镇南王府,府中的后堂烛火摇曳。 欧阳正奇身着一袭深紫色锦袍,端坐于主位之上,面色很是凝重。两个儿子,嫡子欧阳靖、庶子欧阳宇分坐两侧。 欧阳正奇手中握着午时送达的圣旨,目光在两个儿子身上扫过。“隆圣帝的旨意已下,令为父领兵南征。对此,你们二人有何看法?” 欧阳靖一袭黑色长衫,剑眉星目,倒是颇有嫡子之风。一番思虑之后,他率先拱手回道。“父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如今朝局诡谲,皇帝对我们这些藩王一直心存忌惮。 依孩儿之见,此次南征,说不准是其一箭双雕之计。既要借我们之手牵制南安,又想借机削弱王府的实力,我等万不可全力以赴。” 闻言,对坐的欧阳宇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不屑的笑容,反驳道:“大哥此言差矣。 陛下既然下了旨意,我们若是出工不出力,一旦被其察觉,那便是抗旨之罪,到时我们欧阳家便有灭顶之灾。 南征是国策,大梁可亡国不得。 大哥以为父王是徐沧吗?” 见其如此,欧阳靖冷哼一声。“你懂什么?我们若是全力征战,就算胜了,也会元气大伤。 届时,其他藩王定会袖手旁观,而皇帝也可以肆无忌惮地对咱们动手。 倒是你,平日里只知争那世子之位,关键时刻却看不清局势。” 闻言,欧阳宇骤然起身,抬手指着欧阳靖怒声喝道:“欧阳靖,你少拿世子之位说事。 如今是在商议南征,你莫要扯那些没用的。我可是一心为父王分忧,倒是你,居心叵测!” 欧阳正奇皱了皱眉头。“都住口!什么时候了,还在为了些许私怨争吵。本王怎么就见不到你们兄友弟恭?” 见其动怒,两人悻悻住口,眼神之间却是火花依旧四溅。 欧阳正奇双眼微眯,缓缓站起身来,负手踱步。“靖儿的担忧不无道理,宇儿的顾虑也并非毫无根据。 此次南征,确实是棘手之事。既要让皇帝觉得我南境忠心耿耿,又要保存实力,以防有变。” 欧阳靖思索片刻。“父王啊,依孩儿之见,咱们不妨表面上全力以赴,暗中却留有余地。 纪武要想争夺太子之位,孙国安可不能出工不出力。咱们让孙国安在前面顶着,岂非绝好? 还有,在行军布阵上,咱们也可以做些手脚,让战事拖得久一些,看似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实则无伤大雅。” 欧阳宇撇了撇嘴。“大哥,咱们若是做样子,孙国安岂能善罢甘休? 南征一旦无所斩获,南安在大梁的兵力必然不会回撤。到那时,大梁恐怕有灭国之险。 若是依你之策,一旦咱们操作不当,被陛下察觉,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父王,依孩儿看,咱们不如在另外两镇兵马中安插亲信,控制军队的动向,一旦有变,也好及时应对。” 听完二人所述,欧阳正奇微微点头。“你们二人想法都有可取之处。 不过,此事还需谨慎谋划。南征的军需粮草皆由南境自筹,既然朝廷不予拨付,这上面可以做点手脚。粮草不足,自然无法全力以赴。 但也不能做得太过,大梁要是完了,那大周也就差不多了。 军功,咱们不需要,尺度得拿捏好。” “父王,此次南征不如由孩儿领兵。”欧阳靖拱手一拜。 欧阳正奇重新坐回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台,沉思良久。“此次南征之战非同小可,为父决定亲率大军出征。 靖儿,你留在府中,打理府中事务,同时密切关注朝局和湘黔两州的动向。 宇儿,你随为父出征,在军中协助为父料理军务。” 闻言,欧阳宇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父王英明,孩儿定当不辱使命。” 而对坐的欧阳靖却面露担忧。“此去南安路途遥远,战事凶险。父王,您这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一定要多加小心。” 欧阳正奇摆了摆手。“为父征战沙场多年了,区区南安鼠辈,不足为惧。 倒是你们,安分守己,做好自己份内之事便可。” “哼!”欧阳宇不屑的看着欧阳靖。“大哥啊,你就安心在府中待着吧!这战场上的事,有我和父王就够了。” 旦见对方又出来跳脚,欧阳靖怒目而视。“你休要张狂,若不是父王护着你,你以为你能有今日?” 两人又开始争吵起来,欧阳正奇看着他们,心中暗自叹息。两个儿子虽然有嫡庶之别,可欧阳宇的母亲是陈王妃的近亲,身份地位不轻,实在是不好平衡。 “好了,都别吵了。就不能注意点体统和德行吗?”欧阳正奇站起身来,“各自回去准备,不要让为父失望。” 闻言,两人拱手行礼,纷纷退出后堂。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欧阳正奇心中感慨万千。此次率军南征,其间风险不大,但也不小,宁毅和徐沧倒是乐得自在。 贺州本就不是边境,而徐沧的镇北军也已经多年未战。单就休养生息,屯兵固土而言,三王差别不大。要是南征有失,皇帝一定会借机发难,不可胜,亦不可败。 给南安足够压力的同时,还不能把嫡系搭进去。事情难办。 “不行,本王得修书一封送去黔州,看看孙国安怎么说。大的不出来跳脚,小的整日心惊胆颤。” 想到此处,欧阳正奇长叹一口气。元景帝真是吃饱了撑的慌,收拾大梁做甚?你好我好大家好不行吗?非要动刀动枪,特么的崽种。 …… 此时的神京。 城南的小酒馆内,自打晚膳收到探子传回的消息,陆铮靠在后院的躺椅上已经一个多时辰过去,信上的内容让他颇感不安。 余大友死了,死得极为古怪。 据信中所述,此人在数月之前去往北境探亲,路遇劫匪袭杀而亡,其人已是尸骨无存。 北境可是徐沧的地盘,怎么会有劫匪? 陆铮翻阅大量书文与卷宗,几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唯有一点,余大友遇害的时间与薛维民被发配北境的时间极其相近…… 第241章 未雨绸缪(上) …… 离开后院,陆铮缓步来到酒馆暗房。 暗房内烛火昏暗,陈旧的桌案上,堆放着大量情报纸书与一些和薛氏有关的资料。 侧坐在案台前,陆铮再次翻阅起了余大友与宁吉资料。 “咚咚咚!先生!”书童轻声叩门。 陆铮揉了揉双眼,放下手中书卷。“进来吧。” “先生,这是您要的鲁阳郡户籍册。” 接过户籍册,陆铮快速查阅着其内的信息,手中毛笔时不时的在册子上圈出一些地方。 烛火微微晃动,半个时辰又已过去。随着查阅的深入,陆铮对于薛府的人丁有了较为准确的了解。 合上册子,陆铮暗自思量。宁吉的医术传承于百草经,此人极善外伤医治,尤其是刀伤。 “查查薛平绅受袭之后可有纳妾?” 闻言,书童躬身施礼。“先生,鲁阳薛氏早已灭族,这……” “无妨,薛氏是鲁阳大族。身为一族之长,他若纳妾当地的士绅必会前往。” “好的先生。”书童拜礼离去。 待人走后,陆铮看着台上的烛火,脑海中构建起整件事脉络。包括余大友的日常行踪、接触人物、薛维民上位的一切轨迹。 这些看似无关的信息,他将之一一串联起来。 许久之后,陆铮在纸上写下:薛维民年方四十便已高居左少御,不合理。 薛维民押送北境与余大友身亡几乎同一时间发生,不合理。 薛氏的丁册之中没有薛维民幼年的一切记载,也不合理。 被薛维民查处和缉拿的细作与暗探全都是蛮狗……更不合理。 萧如讳是薛维民的恩师,他知道的应该不少。 围绕着这些问题,陆铮抬头望向窗外。 没有什么证据,也没有准确讯息,一切都只是推测。传书给王爷?不可行。得传书给大先生…… “薛维民的身份若是有问题。”陆铮自言自语道。“那么此人的女儿与少主……哎!麻烦了。” …… 一夜过去,宣旨的太监一早便来到靖北王府。 接下圣旨,徐平沉思片刻。周信等人入京的时间不短了,送去黔州与南境的圣旨应该已经到达,皇帝这是不想继续拖了? 也不对,应当不光如此。 京城的街头小巷都在传着老爷子与母妃的事,这样的消息隆圣帝定然已经知晓,时间越久,对他就越麻烦。 三日后的辰时便是两国邦议,时间对于双方都很紧。 皇帝若无它意,直接纳了姜云裳就没有余地了。若是想将人赐给老爷子,即便拦下以后,其人又怎么处理,这也是个麻烦。 思前想后,徐平差英月娥前去将陆铮唤来。 半个时辰过去,陆铮身着一袭青袍,快步朝着王府走去。 其人刚踏入王府大门,阵阵清幽的花香便扑鼻而来。待到内院,陆铮放眼望去,只见庭中繁花似锦,争奇斗艳。 徒步间,偶遇几株花草,却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些花草形状奇异,叶片边缘带着锯齿状的纹路,颜色也是极为艳丽且陌生。 见此情景,陆铮心中一凛。早年,他曾游历四方,博闻广识,却也从未见过这般花草。 “不像是大周的花植……”心中暗自思虑一番,他缓缓走近,仔细端详着这些陌生的植物,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陆老贼,世子还在等你。”英月娥轻声提醒。 闻言,陆铮摆了摆手。“稍待片刻。” 这些花草的模样,与他曾在书卷中看过的北蛮花植颇有几分相似。 这些北蛮的花植怎会出现在王府之中? 陆铮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心中的疑团愈发浓重。站在花丛边,他眉头微微皱起,陷入了沉思。 未过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陆铮抬眼望去,见徐平快步走来。“参见世子。” “陆先生免礼,书房一叙。”言罢,两人快步朝着内堂而去。 一路上,徐平将近日的情况与大体的想法一一告知了对方。“依你看,邦议之事当如何?时间紧迫,姜云裳的事不好办。” 听闻此言,陆铮低眉垂目,抬手捏着下巴许久没有接话。 见其如此反应,几息之后,徐平继续开口问道:“陆先生有心事?” “无妨。世子,邦议既在三日后,那便还有些准备时间。大梁使臣早已入京,而皇帝却迟迟不予召见,除了抬位份,恐怕确有埋刺之意。” 徐平微微颔首。“话虽如此。可皇帝如何知晓我一定会对此女有兴趣?倘若赐给老爷子之后我没有任何反应,那他岂不是白费心思?” “世子所言有理,不过……”陆铮轻拂须髯,眼神中带着些许无奈。“无论有没有意义,这都是概率问题。 纪凌不是个重女色的帝王,对于姜云裳的安排,有和无,只有这两种可能。他有一半的概率能买中,何乐而不为?”言罢,陆铮深吸一口气。“世子,那你对此女……” 徐平双眸微眯,而后看向远处。“且不论其相貌,便是她的身份,我便必须要争取。 自梁宣帝驾崩,顾应痕夺权,大梁的皇室宗族已然所剩不多。除去已经成婚的,还有个别年幼的,姜云裳是最优的人选。 作为梁宣帝一母同胞的亲妹,用她来扯大旗,你我商议之策当更为可行。” 来到内堂,两人对坐于案台之前。 “王爷那边倒是不必担心,府上有安姑娘在,此女入不了王府。” 陆铮话未说完,徐平便嘴角一撇。“老爷子隔三差五往勾栏跑,你确定他那边没问题?陆先生,你这是情报不准啊。” “额!呵呵!!!”陆铮尴尬的扯了扯胡须。“应该,应该不会。” “玩笑而已!”言罢,徐平神色逐渐变得凝重。“陆先生,此女的情况颇为复杂,即便送去北境,老爷子大概率也不会留她,一具刀下冤鬼罢了。 倘若赐婚,此人便不能再用。无论她是生是死,都浪费了这个棋子。只要皇帝的圣旨一下,即便修书给老爷子也没有意义。” 第242章 未雨绸缪(下) ……… 王府内堂之中,檀香木的桌案上摆放着几盏茶具,一旁的香炉内飘出些许青烟。 徐平双手负于身后,在堂内来回踱步。 一旁的陆铮轻抚着几缕须髯,亦是许久未曾开口。 停下脚步,徐平转身看向陆铮,率先打破了沉默。“联姻之事对后续影响颇大,必须把隆圣帝的心思给他按死。” 陆铮微微躬身,拱手回道:“世子殿下……” “坐下说。”徐平走到桌案前,随意地撩起衣摆坐下。“此刻已无太多时间,依你看来,当如何行事。” 见状,陆铮走到徐平对面坐下,轻抿了一口茶,缓缓说道:“其一,咱们可派人在府中制造些祥瑞之兆。 让玄甲卫去城外购一只花鹿,以白墨涂之。待到明晓,逐鹿于府门,并大肆宣扬此事。姜云裳入住王府,传之为上天示意,其人与我王府有缘。 于此同时,陆某再派些暗哨佯装江湖术士,在神京城中散播言论。便说此等祥瑞预示着王府与大梁联姻,当可兴大周社稷,安百姓民生。 王爷在北境,王府现在以您为尊,无需刻意指向,自会有人传道。 待此事引起反响,再让那些与世子交好的朝臣提及,引导朝中风向。尤其是天政府的傅乘风,关于此类事件,张启圣不在,他的话语权足够重。” 徐平手托着下巴,思考片刻。“此计倒是巧妙,百姓愚昧,只要派人四处起头,半日便可传遍京城。 不过,皇帝的态度尚且不明,咱们入梁在即,动作不能太大。” 陆铮点了点头。“世子所虑甚是。此事做得隐秘些不难,都是在京摸爬滚打了多年的哨子,忠心不二,且手脚干净。对于煽动百姓,传播流言不成问题。” 闻言,徐平微微颔首,示意陆铮继续。 “其二,此次前来的大梁使团中有位副使,其人名唤孟安,贪财好色,私德不佳。 世子,咱们可以收买此人,让其在周信耳旁吹风进言,晓以利害。 言明姜云裳若入王府,日后大梁定能得到靖北王府全力支持。您现在已加封镇南大将军,无论是大梁国内的战事,还是其人在我朝的生活,您都能给予保障。 反之,若姜云裳入宫,于深宫内院,诸多算计,且隆圣帝心思难以捉摸,其人未必能有好下场。 姜云裳乃梁宣帝亲妹,周信又是大梁的死忠之臣,他自当晓其厉害。 同时,世子可告诉周信,若姜云裳与世子联姻,您可在邦议之际尽量为大梁斡旋一二,以保两国长久和睦。如此双管齐下,周信必会意动。” 徐平皱了皱眉。“陆先生此计虽好,但邦议之时,一旦我提及飞云关,周信恐怕有反水的可能。 姜云裳此人城府极深,一切事物都看得很淡,未必会被轻易左右。 还有,月华哪里又当如何?陆铮,我不能负她。” 闻言,陆铮微微摇头。“世子,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要是娶姜云裳为妻,月季花得砍死我……”徐平当即白了陆铮一眼。 “那就由联姻改为赏赐,姜云裳如今可不是什么金枝玉叶,若非元武南下,她对大梁还有些价值,顾应痕早把她用作利益交换了。 世子,我朝尚未给南安送去战书,大梁没有太多挣扎的空间。至于开放飞云关,待国书互换,再行补奏即可。”言罢,陆铮笑了笑。“人在异乡,孤立无援之时,难免会心生恐惧与动摇。更何况,姜云裳的城府在深也不过是一闺阁女子,又逢家国动荡,只要给她足够的利益和心理暗示,掌控此女不难!她就不想手刃顾应痕吗。” 听闻此言,徐平思索片刻。“可还有第三策?” 陆铮微微点头,而后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其三,陆某早前派人搜集了一些对隆圣帝不利的民间言论。 比如去年的南方水患,暨州的赈灾粮款贪污克扣,导致灾民流离失所。还有湖州悍匪猖獗,朝廷迟迟未能有效解决。 又比如去年凉州之战,皇帝未经朝议便让魏冉出兵,致使数万精锐尽丧,这口锅他得背好。 就在这几日,咱们便将这些言论暗中传播开来,给京城的百姓多拉点话道,加深此间的口风影响。 待朝会上谈及联姻之事,可以让武政府的人引导话题,将这些民间的不利言论与大梁联姻皇室相关联。 百姓已然苦不堪言,隆圣帝若在此时执意将之纳入后宫,定会引起民怨沸腾,让大周百姓觉得皇帝只图享乐,不顾民生。 如此一来,他就算不下旨赐婚,也不能纳之为妃。起码,暂时不能。” 闻言,徐平嘴角微微上扬,手指不停敲打着台面。“让武政府牵头给皇帝施压,这倒是不错的法子。武政府内大多都是瞎鸡毛跳脚看热闹的,这事我去找吴镇疆他们。” 话到此处,陆铮站起身来。“世子,只要部署得当,皇帝也无可奈何。要么拖,要么妥协。” 徐平沉默不言,随之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景色,过去许久之后,方才开口说道:“岳州,我势在必得……隆圣帝想靠这些小手段来平衡,差点意思。” “世子英明。朝内的权柄不好抢,司徒文和萧如讳咬的太死,大梁才是您龙起腾云之处。”言罢,陆铮躬身以礼。 听闻此言,徐平眉头微挑,而后转过身来,看着对方。“也不完全是。司徒府,可以算半个自己人。这些日子京城的流言,你应当听到不少。” “是关于王爷与王妃的?” “没错!”徐平点头应声。“这是司徒府办的好事。邦议之时,司徒文应该会反对皇帝纳妃。” “呵呵呵!”陆铮轻抚须髯。“看来,世子和司徒府的大小姐走到了一起。这个倒也正常,无论削藩还是北境站队,这都是司徒府不想见到的。” “那是自然。隆圣帝想削藩是为了收回外军的兵权,而咱们北境站队,也有等同的意义。 一旦有了外境的军权,咱们的皇帝陛下就有了底气。即便没有文党,他也有能力制衡武政府。 只要武政府有人制衡,他第一个开刀的就是司徒文和萧如讳。” 话到此处,徐平突然想到了卧病在床的司徒娴韵。也不知那条咸鱼好些了没…… 第243章 试探 …… 对于应付皇帝之事,两人相谈之后,基本确定了对策。而此时的陆铮,心里却有些无奈。 看着眼前的徐平,他欲言又止。薛若薇与其有了肌肤之亲,没有正妻入府之前,说她是半个王府女主亦不为过。 见陆铮这副样子,徐平微微皱眉。“陆先生可是有心事?先前在庭院之际,你驻足许久,莫非有什么问题?” “倒也没什么特别。”没有准确的证据与指向性,陆铮并未将薛维民之事谈及。“世子,这王府庭院内栽的花植您知晓吗?” 他怎么会问这个?徐平有些不解。“我对花草树木不怎么了解,平日都是府上婢女在打理,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闻言,陆铮先是躬身以礼,而后沉声回道:“世子,方才路过庭院,陆某仔细观详许久,此内有几种花植非大周所产,却不知是何人在打理?” 见对方如此郑重,徐平思虑片刻。“这些平日里我不过问,不过,院内的花圃一般由莺儿在照料。” “莺儿?薛姑娘的婢女?”陆铮双瞳骤然缩紧。 “没错,此人正是若薇的婢女。”徐平点了点头。“怎么,这花有问题?” 陆铮深吸一口气,将头转向窗外。“此花当是北蛮所产,世子,花植的买卖并非什么稀罕事,各地的商户也多有采购。 除去花植,南安的珠宝美玉,东卢的丝绸锦缎,还有大梁的糕点,这些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府上的这些,在北蛮也不多见。寻常途径获取不易,很少有富商贵族会采买此类花植。” “北蛮来的?”徐平稍稍愣神。“陆先生到底想说什么?” 仅凭一些花草,说明不了什么。陆铮犹豫再三,还是决定隐晦一些。“世子,这些花植价格不菲,咱们入梁多有用钱之处,当需精打细算啊。 陆某知晓一些价廉物美的类似花草,不如唤莺儿姑娘前来,陆某可以传她一些。” “不对!陆先生,你言不由衷啊。”徐平语气加重了几分。“这些小事,你不可能如此费心。至于王府的财务,你向来也不会过问。到底何事,为何不直言?”言罢,徐平唤来屋外的玄甲卫。“去将莺儿喊来。” “诺!” “先生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徐平再次开口问道。莺儿?这个女的,早先徐平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难不成陆铮也有同感?“莺儿如何?你直言即可,不必顾忌。” 事关薛若薇,妄加猜疑主上的内人是身为家臣的大忌,陆铮需要有充足的线索。想到此处,他还是决定先见见这个婢女。“世子言重了,可否先容陆某见其一面?” “也好。”徐平颔首回道。 半炷香后,听闻徐平传召,莺儿快步而来。 旦见屋内之人,她赶忙躬身见礼。“参见世子,见过陆先生。” “免了。陆先生有话问你,你要悉数作答。”言罢,徐平扬起锦袍,缓缓而坐,而后,为陆铮续上一杯温茶。 莺儿再次屈膝行礼。“先生请问,奴婢定当知无不言。” 闻言,陆铮微微点头,手中把玩着随身的书卷,目光随意地落在其人身上。“莺儿姑娘,近日来,这王府中的花植倒是越发美艳了,你每日在薛姑娘身边伺候,可留意到这些变化?” 莺儿脸上露出一丝浅笑。“回先生,奴婢经常照料,确实添了些新的花卉植物,这不是春季来了,也好让院内增色一番。” 陆先生将书卷揣入袖口,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哦?先生倒是有些好奇,这些新添的花植,你可知晓它们的来源?” 听闻此言,莺儿心头一紧,脸上却依然保持着镇定,垂眸回道:“先生,这些花植皆由坊市送来,奴婢并不清楚其来源。” 徐平侧目看了眼陆铮,而后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这些新添的植物中,有些并非我朝之物,你可曾有所察觉?” “世子,奴婢对花卉植物了解甚少,实在未曾留意到此事。”莺儿抬头,眼神刻意中闪过一丝迷茫。 “是吗?”陆铮抿下一口茶水。“这些花植价格不菲,府内的开支都有账目,便是坊市送入,你没有过账?没有挑选?” 思索片刻,莺儿慌忙跪地。“先生,这自然是有的,见其美艳,奴婢方才留下。未曾详虑,还请世子殿下责罚。”言罢,她低眉垂目,眼中闪过一丝冷厉。 闻言,陆铮轻抚须髯,起身指向门外的一片绿植。“此花名为丹芳,内含微毒,长期栽养,对人会造成严重损害。 花坊不可能将其拿来售卖,莺儿,你打算害谁?” “那不是……”话音未落,莺儿便赶忙转口。“奴婢不知此物有毒,奴婢……” “那不是什么!”陆铮轻声问道。 “那都是奴婢该死,奴婢不知,还请殿下重责。”说着,莺儿不停的磕头。 见此情形,徐平正欲拍案而起,却见陆铮余光微凝,而后送去一个眼神。“这世间花植繁多,往后注意些。下去吧。” 莺儿佯作如获大赦,叩首告罪之后躬着身子退出了房内。 退出门外,她双眸凝重。接到薛维民的传信,她本欲通过一些细微的调整,给薛若薇营造一些金国的生活氛围。比如饮食,日用,植被等等。 这些花植即便在金国也不多见,她是如何也没料想到居然会被认出。 “主上给的时间太紧,大意了……”莺儿暗叹一口。将一切直接告知薛若薇显然是不可行,且不说她从小在周境长大,便是如今与徐平的关系也极其难办。 倘若她知道了自己是金人,莺儿很难预料她会有怎样的反应。 靖北王府和大金那是不共戴天之仇,事情怎就发展成了这样。 对于今日的询问,莺儿可以感受到徐平和陆铮对她产生了怀疑。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许对方还会故意留着自己。 毕竟,没有什么人会比一个暴露了的细作更让人放心。 “不行,得让花坊的哨子赶紧撤离。” 第244章 薛若薇的态度 …… 而屋内,在其离开之后,陆铮与徐平久久未语。 当提及丹芳之时,莺儿第一时间的回答是出于本能反应,这几乎可以肯定她认识这些花植。即便她不是蛮子,也必然和北蛮有关。 那么薛若薇呢?薛若薇又充当着怎样的角色? 气氛愈发的凝重,相对而坐的两人没有谁先开口。 对于徐平而言,和薛若薇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且将自己照顾的无微不至。若是她真的有问题,该如何?杀之吗?其父不是去北蛮卧底了吗?难不成其父也有问题? 徐平怀疑莺儿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尤其是提及英月娥之时。凭借她的身手,真要做些什么,怎么可能被人发现。 薛若薇能够在教坊司那么久没出事,这事情也和莺儿脱不开关系。 半年以来,就算没有萧残废,难道也没有别的纨绔子弟瞧上她?这不合理。只能说明她有自保的能力,亦或者说,有人在暗处关照着她。能第一时间解决问题的,只会是贴身之人,那不就是莺儿。 这个婢女会武…… 就在徐平思虑之际,陆铮也同样有些为难。一些细碎的线索,加一些没有具体指向和证据的推断,怎么才能妥当的表达给自己的主子。 薛若薇与徐平已经有了多次同房,倘若此人有了身孕,又该如何?万一这些推断出现了偏差,那可就麻烦了。不但会让主子生厌,还会极大的失去信任。 时间缓缓过去,香炉已然熄灭。 看着案台上逐渐散去的青烟,两人心头一凝。 “陆先生……” “世子……” 二人对视一眼,徐平微微点头。“你先说。” 见状,陆铮却是摆了摆手。“还是世子先说吧。” 闻言,徐平长叹一口。“具体的,还没有太多指向。但是莺儿这个女子,应当有些问题。至于具体是关乎那方面,现在还下不了结论。 她与薛若薇从小一起长大,既是她的贴身婢女,她若是有问题的话……”到此,徐平没有继续说下去。 “世子,你对薛维民怎么看?”陆铮并没有直接谈及薛若薇与莺儿。 “自然很佩服他。”停顿几息,徐平又摇了摇头。“但是,总感觉有些怪。 陆先生,依你看,这样一个位高权重之人,真能为了卧底而牺牲全族上下吗?”话到此处,徐平拿起台边的香木,再次点燃了一根。“那可是上千口人。” 听徐平这么说,陆铮亦是愣了几息。能够毫不顾忌族人性命的,除非他本就不是同族。而这一点,也与他所推断的有些类似。 即便是通敌获罪,也不至于全族上下找不出一个活人。鲁阳薛氏人畜未留,薛维民的身份与来历便无迹可寻。 若说他是为了防范北蛮的细作打探,那也没有这个必要。他的身份列国尽知,没什么可隐瞒的。 一个人要将身份做到无懈可击,那么他的身份就一定有问题。 思虑许久,陆铮开口回道:“世子言之有理。人非草木,谁能无情?为了做局而搭进去全族,这个确实不合理。当然,也不排除薛维民有难言之隐。”虽然认同了徐平所说的话,他的回答却还是保留了余地。 “那些花植既然是北蛮的,你说,莺儿会不会也是北蛮的?”说着,徐平使劲扇了扇香木。“陆先生,此女多半会武。” “要不要试试她?”陆铮也有同感。 闻言,徐平点了点头。“这个就由你来安排,一定要挑机灵点的。”言罢,他再次沉思起来。 薛若薇是个恬静淡雅的女子,还有些敏感。找她过来询问,很伤人,这代表着不信任。 香灰积得越来越多,眨眼间,又过去了半支。 无论薛维民还是莺儿,事关重大,犹豫再三,徐平还是唤来了薛若薇。 感受到屋内沉闷的氛围,薛若薇有些迷茫。“永宁,陆先生。” “若薇,这边坐。”说着,徐平为其拉开一张木椅。“有些事想问你,你不要多心。” “有何事?你尽管问。”看着徐平,薛若薇眼神清澈,并没有半分躲闪。 “是这样……” 徐平正欲开口,陆铮却抢先问道:“薛姑娘,莺儿的来历你清楚吗?” 看到陆铮开口,徐平的眉头缓缓舒展。由他来问,比自己要稍微好些。 听陆铮问及莺儿,薛若薇先是一愣,而后点头应道:“她与我自幼相识,几乎是一同长大。陆先生,莺儿可是犯错了?” “这倒没有,不过是些小事。”陆铮笑着回道。 听对方这么说,薛若薇倒是心情放松了一些。“她与我同龄,也与我一同长大,大约是在九岁那年。 莺儿家里遭了难,父亲见她可怜,便也就带回了府上。” 九岁已经不小了,徐平眉头一皱。“这么说来,在那之前,你们也并不认识。她初到府上的时候,与你相处如何?” 这些多年前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薛若薇仔细回忆了许久,方才开口回道:“不太好。也不能说不太好,就是很多习惯与我大不相同。” 闻言,陆铮双眼一眯。“习惯不同?大周疆域宽广,各州各郡都有不同的习俗。这倒也正常。” “并不是。”薛若薇摇了摇头。“记得父亲说她是本地人,可她的各种习惯都和京城人士不太一样。” “哪方面不一样?”陆铮瞳孔骤然放大。 “饮食、衣着,好像都有些差异。具体的记不清了。”言罢,薛若薇面带疑惑。“永宁,莺儿怎么了?要唤她来吗?” 若是薛若薇有问题,她应该会帮莺儿打掩护。可她的神态和言语并不似作伪,几息之后,徐平摇头回绝。“这倒是不用。还有什么关于她的吗?对了若薇,莺儿有习武吗?” “习武?应当没有。” “薛姑娘再仔细想想?她跟随你已有多年,有什么特别之处吗?”陆铮插话道。 闻言,薛若薇抬手托着下巴,仔细回顾了一番。“确实没有。如果非要说的话,莺儿这丫头顽皮得很,经常都会几个时辰见不到人。有时候想训斥几句,看她满脸的疲惫,我也于心不忍。” 听完此话,徐平与陆铮对视一眼。 第245章 先下手 …… 听其说完,屋内的三人都不再言语。 不明所以的薛若薇心头有些慌乱。在她看来,许是莺儿又做了什么错事,惹得徐平不悦,方才将之唤来。 “永宁,你要是不喜欢莺儿,找户好人家将她嫁去如何?她跟随我多年,若是有不妥之处、失责之处,还请饶恕她好吗?”说着,薛若薇缓缓起身,而后躬身施礼。 “言重了。”徐平起身将之扶起。“倒也不至于此,都是些府上的琐事。问这些,你也勿要多想。更不必和莺儿知会,免得她觉得我这主人家的小心眼。” “你放心。我不会乱说。”薛若薇点了点头。 见状,徐平为其整理好裙摆,而后轻声说道:“我和陆先生还有些话说,你先回屋休息,晚些再来陪你。” “那我去给你们准备晚膳。”言罢,薛若薇缓步走出。 待人走后,徐平率先开口。“陆先生怎么看?” “这……” “无妨。照实说。” 闻言,陆铮拱手施礼。“世子殿下,依在下来看,薛姑娘所言可信。即便是莺儿真有什么问题,她恐怕也不知情。 就在刚刚的言谈中,无论是关于薛姑娘的神态、言语、还是反应,都没有让人感到违和之处。 她可以隐瞒,也可以佯作不知,甚至还可以帮她的婢女遮掩,可她并没有。 便是言中所述,那么这个婢女极有可能不是大周人士。” “那薛维民呢?”徐平开口问道。 陆铮摇了摇头。“这个现在还不好说。” “与我所想的一般。”徐平为自己续上一杯茶水。“莺儿若不是周人,那么,她极有可能是北蛮的人。” “世子的意思是……” “细作。你觉得呢?” 听闻此言,陆铮眉头紧皱。“世子,此女若是细作,经过今日之事,咱们怕是打草惊蛇了。” “陆先生,打草惊蛇岂不是正好?”徐平嘴角微微上扬。 “世子英明!陆某会派人盯着她。只要此女有动作,那就不难抓到尾巴。若真是北蛮派来的细作,那可就太好了。”言罢,陆铮亦是微微一笑。 “看先生手段了。来,喝茶!” “薛姑娘那边……” “无妨。她是个懂事的人。” …… 翌日酉时。 王府后门内,玄甲卫按徐平的吩咐,从城外山林中买回了一只活蹦乱跳的花鹿。此鹿身姿矫健,灵动的眼中透露出对陌生环境的警惕。 看着鹿,徐平嘴角微微上扬,挥手示意众人将备好的白墨端了出来。 打量一番,徐平亲自拿起毛刷,将银粉与白墨混合的颜料均匀的涂抹在此鹿身上。 自鹿脊开始,再到四肢、腹部,最后是头部,每一处都被仔细地覆盖上白色。随着时间过去,原本充满生机的花鹿逐渐被白色所吞噬,通体仿佛为雾气笼罩。 待到最后一笔颜料落下,一只通体雪白的花鹿出现在众人眼前。被白墨涂染的躯体尚未干透,闪烁着湿漉的光芒,看上去既神圣又虚幻。 凝视片刻,徐平满意的点了点头。“今夜便将它带到王府大门内,张掖,你亲自看着它。” “诺。” “将府外的墙院旁与门柱下布置大量铜镜和锡纸,要做得隐蔽些。 还有,放些竹筒和陶瓷罐在院槛内。 咱们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看到这祥瑞之兆。” “世子,让那些做甚?” “营造氛围,明日你就知晓了。” …… 一夜过去。 黎明前夕,夜色还未完全褪去,整个京城还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 王府大门前,张掖用蚕丝所制的鱼线将鹿拴于槛内。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提前布置的材料上,光线经过折转和反射,照映在鹿身。 花鹿原本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迷茫地看着周围这陌生的环境。被白墨涂染的躯干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使其看上去充满了神秘与虚幻。 被鱼线牵住的白鹿缓缓站起身来。甩了甩头,它双蹄微扬,而后仰首鹿鸣。当风吹过陶罐与竹筒,低沉而悠长的声音,颇有一番祥瑞之音。 正当此时,京城的百姓们也开始陆续出门。卖早点的小贩挑着担子,哼着小曲儿走在街头。 当其路过王府门,不经意间瞥到那只白鹿,顿时吓得手中的担子掉落在地。 “我的老天爷,那是什么!”小贩的惊呼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本想靠近一观,看着远处巍峨的王府他又退回原处。 附近的百姓们听到呼喊,纷纷围拢过来。当众人看到王府门前的白鹿时,无不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一时间间竟无人敢出声。 好一会儿过去,人群之中才爆发出一阵惊叹。 “白鹿!这是白鹿啊!是祥瑞啊!”一位老者激动得浑身颤抖,连忙跪地朝拜。 “白鹿怎么会出现在王府门前,莫不是上天在预示着什么?”一旁,更有多人议论纷纷。 而此时,经过乔装打扮,提前混入人群之中的北境哨子,有意无意地开始引导众人的话语。 “听闻梁国公主即将来我大周联姻,会不会这白鹿是在预示公主与王府有缘。”突然,一位书生模样的人摇头晃脑地说道。 “我跟你们说,我爷爷的表兄的儿子的女婿是京城有名的风水师。这白鹿出现在王府门前,那可是天大的祥瑞。那是上天要给大周带来大福气啦!” “可不是吗,你看那白鹿周身散发着奇异的光芒,定是神灵降世。而且啊,这白鹿在王府门前,肯定与前来联姻的梁国公主有关,说不定是公主的福兆呢。” 言论如同一颗颗投入水中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百姓们的好奇心和兴趣被进一步激发,纷纷交头接耳,四处转告。 正待众人议论之际,张掖在府内以内劲扯紧。奔跳、发呆的白鹿当即吃痛,只得顺着鱼线缓步迈入府内。 由于脖颈被拴,此鹿边走边甩脑袋。 隔着老远看着这一幕的众人更是惊叹不已。 “快看,这白鹿跑入王府了?这王府有大福报啊!!” “你懂啥?何止是跑入王府,它在给靖北王磕头呢?” “我的妈呀,灵兽献祥啊!” “靖北王不是在燕城吗?” “那就是给他儿子磕头呗。” 第246章 对比 …… 随着消息的迅速传播,越来越多的百姓聚集到了王府门前。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白鹿啊,这是真的吗?这一定是天大的好事。” 旁边的一位妇人双手合十,不停地念叨。“上天保佑,这祥瑞降临,希望能给我家老头子带来好运。”言罢,她竟然当场跪在了王府之外。 一位年轻的小伙子则充满好奇地打量着白鹿:“哪有白鹿啊?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人群之中,各类猜测和议论此起彼伏。 有人说这是王府积德行善,上天降下的赏赐;有人说这是预示着国家将迎来太平盛世;还有人说这是神灵对京城百姓的庇佑。 此时,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学者缓缓开口:“自古以来,白鹿即为祥瑞之兆。如今出现在王府门前,定非偶然。 这大梁公主可不就住在王府吗? 想来,若是这位靖北王世子能与公主联姻,那便是大周之幸,也是对我们京城百姓之幸。”言罢,这位老者缓缓离去。 看着老者缓步离去的背影,众人更是交头接耳。 “我看那老头挺厉害啊。” “你从哪看出来的?” “反正就是厉害,你懂个鸡毛。” “那是得道高人吧?你看他,眉毛比我腿毛还长啊?” 众人听了老者之言,纷纷点头称是,对这一说法深信不疑。 时间流逝,在陆铮派人四处宣扬下,靖北王府外出现白鹿献祥的情景越传越多,越传越离谱。 “我跟你说,这王府不简单。就连里面的老母鸡一次都能下八百个蛋。” “这算什么?靖北王府的世子可不是一般人。上次我去王府给那世子搓澡,他的蛋都有两个。”言罢,此人环顾四周。“怎么样啊,厉害吧?” 听闻此言,在场的男子纷纷看了看裤裆子…… “我听说啊,就连王府里的婢女都是貌美如花,简直和我老婆一样好看。” “你老婆不是斗鸡眼吗?” 不到午时,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全是关于此事的传言。 相反,京城的酒馆内、客栈内到处都是陆铮安排的哨子在散布流言…… 贵平客栈的大堂内,几位行商模样的人正围坐在一起,一边喝着茶水,一边交谈着。 “听说了吗?就是当今圣上失德,这才引得灾疫四起,百姓们都苦不堪言呐。”一位身着灰色长衫的中年男子压低声音说道。 旁边的商人赶忙摆摆手,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兄台,这话可不敢乱说。不过,最近这两年灾情确实闹得厉害啊,不但死了不少人,这生意也是越来越难做了。” “哼,若不是皇帝的过错,怎会天降灾祸?这是老天爷发怒了。”另一个年轻些的商人愤愤不平道。 角落里一位穿着破旧长袍的书生模样的人亦是开口插话道。“诸位啊,慎言呐。不过,如今这世道,民生艰难确是事实。” 而在不远处的酒馆里,一群酒客也在谈论着同样的话题。 “皇帝老儿整日在宫中享乐,不管咱们百姓死活,这灾疫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去年暨州和幽州死了十数万的人,南方大水更是搞得数十万人无处安生。哎!”一个满脸胡茬的壮汉喝了一大口酒,大声嚷嚷着。 对面,一位老者叹了口气:“哎,灾疫横行,家中老小都染了病,这日子可怎么过哟。说不定还真是上面的人失德,惹恼了老天爷。” “都噤声吧!莫要因为几句言语丢了脑袋。”人群中,也有谨慎的人提醒道。 茶馆内,气氛也同样热烈。 “本少爷就是从凉州来的,我还能不知道那边的情况?”一位穿着绸缎长袍的富家公子摇着手中的折扇说道。 同桌的一位老者捋了捋胡须。“定平关一战死了十多万边军呢。” “那有十多万?不是两三万吗?去年公告都贴满了大街。” “公告你就信?若不是治国无方,怎会让边疆年年战乱?”旁边一位年轻的秀才激动地站起身来。 随着讨论愈发激烈,茶馆里的其他人也齐齐加入讨论,一时间众说纷纭。 “这灾疫不知何时才是个头,都说是皇帝的问题,我看未必没有道理。哎,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静海。”一个瘦高个小声嘀咕道。 “嘘,你了小声点吧,小心被官府的人听到。” “怕什么,大家都这么说。仗,仗打不赢。活,活不下去。如今民不聊生,总得有个说法。” 陆铮所安排的这些言论在京城的各个角落迅速传播,百姓或是愤怒,或是忧虑,或是恐惧。而关于隆圣帝失德的说法,也在愈传愈烈。 转眼间,落日的余晖洒下,给整个京城添上了一份暖意。 文德殿内正在批阅奏折的隆圣帝低头抬目,语气略微有些不悦。“什么事?这般慌慌张张?” “陛下,您看看这个吧。”言罢,刘辟赶忙递过去一份纸书。 随着阅读的深入,隆圣帝的眉头越皱越紧,到最后一把将此书撕碎。“查!赶紧去给朕查!” “现在查怕是来不及了。陛下,邦议在即,当务之急是制止这些流言的扩散啊。” 听闻此言,隆圣帝拍案而起。“什么白鹿献祥,一派胡言?哪来的这些乱七八糟? 还有,朕兢兢业业,为了这大周呕心沥血。这群愚民当真该死,他们就没脑子吗? 前些天还在传什么徐沧与安凝雪伉俪情深,如今便开始传这些乌七八糟的。 徐平这小王八蛋,他是想跟朕下上一局吗?朕可以成全他。”话到此处,隆圣帝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狠辣。“玩这些不堪入流的事就能让朕改变心意? 刘辟,去靖北王府传旨。让徐平率兵去将这些胡言乱语的百姓全部缉拿。” “陛下,这……” “愣着干嘛?要朕亲自去?” “老奴遵旨。” 正当刘辟准备离开之际,隆圣帝又冷笑着说道:“不必羁押了,让他将这些人全部斩杀,当街斩杀。一定要他亲自去。” 第247章 邦议 …… 听闻此言,刘辟大惊失色。皇帝这是想要两败俱伤啊…… “陛下不可啊!”刘辟赶忙跪地。“这样会引起极大的民愤,大周已经经不起这样的动荡了。”言罢,他不停的叩首。 对于后果,隆圣帝又岂能不知,可他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他还没下定决心,徐平就开始跳脚,还有把他放在眼里吗。 思虑再三,隆圣帝终究是叹了口气。事情还是不能做太绝,万一徐平当场抗旨,那可就要撕破脸了。“让李尚武去把领头的和那些喊的最凶的处理了。至于那些口出狂言的,全数收押。待到邦议之后,再慢慢安抚解决。” “陛下英明。陛下,闹了这么一出,再想要拿姜云裳做文章怕是不易啊。”刘辟背上冷汗直流。皇帝也真不容易,差点就忍不住了。哎。 听闻此言,隆圣帝坐回原位。“既然是棋子,自然有先手亦有后手。时间还早,这一局可以慢慢下。朕着急,你以为徐沧就不急吗?他儿子要去大梁,他这个当爹的岂会放心得下。 一切都以南征为首,要按徐平所言的国策来推行,除了银子,这事还需要他们父子站台,便是让那臭小子玩点心眼也罢。 当务之急是要盯死宁毅。待到邦议结束,也该给他下旨了。” 闻言,刘辟点头应声。“陛下英明。还有一事,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就直说。”隆圣帝俯视着刘辟,脸上虽然已经平淡了许多,内心却依旧怒火难抑。 “据内卫所报,徐平最近似乎和司徒家走得比较近。”刘辟双目缓缓抬头。 隆圣帝笑着摇了摇头。“这个无妨。他要去大梁,离不开司徒文给他弄银子。” “不光是这个。陛下,徐平似乎和大仲宰的孙女走得有些近。”刘辟拱手回道。 “你说什么?”隆圣帝面带疑惑。“司徒娴韵和老七算是青梅竹马,待到老七过了二八之年,朕便会给这两人赐婚。 徐平和她走得有些近?说具体些。明处还是暗处?” 听皇帝这般问,刘辟摇头回道:“没有特别具体的情报。只是潜藏在司徒府的内卫已经多次看到两人同处了,多为明处。” “司徒文不会碰北境这个底线。”隆圣帝否定了此事。“联姻之事他知道不可行,除非他司徒府已经不想待在大周。” “陛下……” 见刘辟还想说什么,隆圣帝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再有一年,老七就到了婚龄。而徐平也将要领兵前往大梁,这些无关重要的事不必再提。 办事去。 “老奴这就去。”见皇帝如此说道,刘辟却是暗自叹息。 退出大殿,他在门外驻足许久。在这个老登看来,就算司徒文不触碰这个底线,男女之间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旦此情形,就该快刀斩下,将一切提前扼杀。 …… 转眼两日过去。 宏伟的宫殿在阳光映照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殿墙高耸,琉璃瓦顶闪烁着七彩光辉,朱红色的大门缓缓紧闭,匾额上的天政殿三个大字威严肃穆。 殿内,气氛庄严隆重。隆圣帝身着华丽的龙袍,端坐在龙椅之上。他身姿挺拔,面容威严,双眸中透着睿智与深沉。 皇左右两侧,文臣武将们整齐排列,身着朝服,交头接耳。目光所及,全在大殿入口。 “大梁使团到!”随着殿外太监那尖锐而悠长的通报声响起,沉重的殿门缓缓打开。 一众大梁使臣陆续走进大殿。 为首的自然是大梁太师周信,他身着一袭浅紫色官袍,上绣些许云鹤之图,腰间束着一条镶金嵌玉的锦带。 在其身后,跟着数位大梁的副使,这些人神色虽有些凝重,步伐倒也还算沉稳。 而队伍中央,自然是此次使团的核心人物,姜云裳。 今日的她,一袭水蓝色的华丽宫装。裙摆上,金丝刺绣的凤求凰之图,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腰间束着一条白色丝带,其上镶嵌着几颗宝石,更衬托出其纤细的腰肢。 待姜云裳自队内走出,她微微仰首,头上一顶精美的凤冠,冠上的明珠闪烁着柔和的光芒。而脸上的面纱更为她增添了几分高贵与神秘。 “大梁公主姜云裳参见大周皇帝,万岁万万岁。”言罢,她躬身施礼。那身段可谓婀娜多姿,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优雅与高贵,无愧为天下第二的美人。 见其礼毕,使团众人亦是行至殿中,齐齐作揖见礼。 “臣使周信,参见大周皇帝陛下,愿陛下万岁,万万岁。” “大梁臣使参见大周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状,隆圣帝微微抬手。“平身。周梁互为友好已有多年,如今贵国来使,所谓何事?” “谢陛下!”周信再次拱手,而后向前一步,恭敬地回道:“陛下,今日我大梁使团前来,实因我国已面临生死存亡之危机。 去年冬,元武与南安联合发来战书,欲对我大梁发动战争。 想那元武兵强马壮,南安亦是诡计多端。此两国来势汹汹,倘若多线作战,我国甘、岳二州实难抵挡。 现如今,两国狼子野心,我大梁已是危在旦夕。”说到此处,周信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大周与大梁,世代友好,守望相助。如今大梁有难,望大周能念及昔日情谊,施以援手。 此次,我国特将公主姜云裳送来,愿与大周联姻,结为百年之好,只盼大周能够出兵相助,解我大梁之危。 只要大周兵发南安,我国东部战局必然得以缓解。大梁愿倾举国之力,与元武会猎陈州。” 言罢,周信侧身,姜云裳微微垂首,莲步轻移向前一步。“皇帝陛下。云裳虽为女子,却也深知国家大义。为解大梁之困,更为两国情谊,云裳愿嫁入大周,望陛下能出兵相助。”说完,她微微低头,余光瞥了眼不远处的徐平。 第248章 周信的顾虑 …… 见姜云裳的余光扫过自己,徐平嘴角微微上扬,送去一个戏谑的眼神。 隆圣帝沉默片刻,目光扫过下方使团和姜云裳。他的眼神故作复杂之态,佯装思考着其中利弊。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大梁与大周,向来情谊深厚。 如今大梁有难,朕自是夙夜忧叹。不过,战争之事,关乎两国百姓生死,关乎江山社稷。 我大周国困民贫,国库空虚多年,便是有心相助,也无粮草军饷。出兵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闻言,周信面露无奈。要钱就要钱,还说得那么委婉。“陛下宅心仁厚,实乃大周百姓之福。 臣使听闻大周近年灾疫频发,三军将士节衣缩食。只要大周出兵,我国愿提供白银一千万两,粮草二百万石。以慰皇帝陛下圣恩。” 听完周信所言,朝堂内的群臣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兵伐南安乃是国战,一千万两白银就想做这个买卖,周大人言笑了吧?”萧如讳率先出列。 闻言,一位白发苍苍的副使出列。他双手捧着笏板,躬身行礼。“萧御首,大梁与贵国相邻,若大梁为元武与南安所灭,大周的南境必将受到波及。 所谓唇亡齿寒,此理甚明。 且大周与我国世代友好,如今有难,理应相助。何况,此次我国还送来云裳公主联姻,足见诚意。此间两国之事,又岂能只看钱帛?” “依大都督看呢?”隆圣帝没有接话,反而将目光看向了韩忠。 韩忠抱拳行礼,声如洪钟。“陛下,老臣认为王副使所言极是。 元武与南安蠢蠢欲动,此次联合攻打大梁,其野心昭然若揭。若让他们得逞,下一个目标必定是我大周。 镇南王与孙刺史乃沙场悍将,当可亲率大军,攻伐南安!” “穷兵黩武非善举。”司徒文平淡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深意。“陛下,国战非同小可,一旦开战,所需的粮草、军饷、兵器等物资耗费巨大。如今,国库空虚,出兵攻打南安,必将给财政带来沉重负担。 且战争会导致大量百姓流离失所,农田荒废,商业停滞,其后果不堪设想。陛下要三思。” 见司徒文出列,鲁尚文这个邦政司司首自己也得站出来。“陛下,大梁送来公主联姻,虽有诚意,却不堪国战之利。 两国兵戈岂是儿戏? 出兵它国,胜负难料。倘若战败,我国不仅损兵折将,还会在诸国面前颜面尽失。 臣认为此事需谨慎对待。” “鲁尚文,你不懂唇亡齿寒吗?”徐平笑着出列。“这本将看,这仗必须要打。只不过呢,我朝民生疾苦,三军总不能饿着肚子征战。 陛下,依末将看,周太师当再加点诚意才是。” 闻言,隆圣帝眼皮垂,余光看向了大殿中央的周信。“周太师,镇南将军之言,你以为如何?” “皇帝陛下,大梁亦是国库空虚,百姓水深火热。白银一千万两已是极限了。”周信故作无奈的摇了摇头。 见状,徐平冷哼一声。“周太师不必说这些虚的。一旦战争有失,损的可是国本。 本将说个数。”说着,徐平缓缓伸出三根手指。“三千万两。” 听闻此言,整个大殿都沸腾了,连带着隆圣帝也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这特么疯了?老子都还没开口。 金额是早已商议好的,周信佯作愤怒不已,纠结万分之后,长叹一声。“徐将军说的这个数我国负担不起…… 一千五百万,不能再多了。” 徐平咧嘴一笑,赶忙拱手回礼。“那就一千五百万吧。可以了!”言罢,他又转头看向隆圣帝。“陛下,末将觉得周太师诚意十足,大梁诚意十足!末将愿领兵出征。” 早在前日,徐平便买通了孟安。三名教坊司未落红的清倌人,外带白银十万两。与三女学了一晚上的大周方言,孟安办起事来真就一点也不含糊。 看着徐平这副样子,隆圣帝都惊呆了。 朕还没拍板,你可以你吗个*******。隆圣帝差点没气昏过去。不说三五千万,最起码两千万吧?你特么是大梁派来的? 你不是要去大梁搞钱来改革大周吗?徐平这个崽种! 南征本就是国策,又是当着满朝文武和大梁使团的面。在窝囊与生气之间,隆圣帝最终选择了窝囊气。 见到皇帝脸色铁青,群臣面面相觑,朝堂上的争论愈发激烈。 “够了!别吵了!成何体统?”皇帝看着台下争论不休的朝臣,猛然拍击御案,示意众人安静。“诸位所言,皆有其理。出兵相助大梁,事关重大,需权衡利弊。 周信,你且详细说说大梁目前的战局与兵力部署。” 闻言,周信再次行礼,而后详细介绍起大梁的筹备。“皇帝陛下,目前元武与南安已集结于大梁东部与北部边境,两国兵力约有六十万之众。 其中,元武约合三十余万,南安约合二十余万。 元武虽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有诸多谋士良将。但我大梁亦会倾尽全力抵抗,以于北境陈兵二十万有余,且粮草、兵器等物资充沛。足可与元武一决雌雄。 至于东部,岳山王于甘、岳二州已集结大军九万,必会与南安决一死战。” 隆圣帝点了点头,目光扫向群臣。“诸位爱卿,对于大梁战局,可有良策?” 此时,张岳站了出来。“陛下,末将有一策。我朝可先派遣一支精锐之师,迅速增援大梁东部防线,稳住战局。 同时,派遣镇南王与黔、湘,两州刺史合兵晋陵,虎据丘州。 此外,朝内当加紧筹备粮草、军饷,训练新兵,以备后续作战。待时机成熟,再令这三镇兵马对南安发动全面进攻,一举击溃其境内守军。” 增援东部战线?那岂不是要开放飞云关让周军入境?周信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陛下,张少督所言,末将附议。”徐平拱手一拜。张岳真是好人,给他加鸡腿。 见徐平附议,吴镇疆赶忙出列。“臣也附议。” “老臣附议……”韩忠缓步而出。 见韩忠出来,武政府下的各司司首纷纷出列附和。 见此情形,周信顿时眉头紧锁。“皇帝陛下,贵国只需牵制南安即可。至于大梁的东部战局,臣使相信岳山王能妥善应付。” “周太师,你是不希望我朝分兵驰援梁境吗?”司徒文缓声问道。 第249章 驻军 …… 见司徒文站出来了,徐平心中一喜。 好事啊,等着捡漏! “周太师,主驻军梁境,一则可保后勤补给线安稳无虞,使粮草、军备得以源源不断的供应。 二则可使双方军队更好地协同作战,及时应对战场上的瞬息万变,实乃必要之策。”司徒文说完,许定山亦随之出列。 闻言,周信腹诽不已,这驻军一事怕是大周早有预谋。尽管如此,他但面上仍带着谦逊温和的笑容,有条不紊地回应道。“将军大义,周信钦佩。 然,大梁百姓久居安乐,性情淳朴,对异国驻军之事颇为敏感。稍有不慎,恐引发民间慌乱与抵触,进而导致民乱。 届时,内忧外患交织,于抗敌大计反为不利。 且我大梁为表求助之诚意,已然给予了上千万两白银,更愿与贵国联姻。 对于两境之战,我国必会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懈怠。 此外,大周可派信卒常驻岳山郡,有此紧密联络,定不会失了战机,贻误战事。” “太师所言,虽顾及了大梁民情,然战场风云诡谲,变幻莫测。 驻军梁境,我军方能迅速掌握局势,灵活调兵遣将,及时做出战略决策。 若仅依靠信卒传递军情,路途遥远,消息滞后,万一错失战机,岂不是悔之晚矣?”顾令先亦是随之出列。 周信眼神中闪过深深的忧虑,开放飞云关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沉思片刻,他缓缓说道:“大人,驻军一事,确易生出嫌隙。 我大梁一心抗敌,绝无半分他念,但百姓之心需安抚,民心向背关乎国家根基。 若因驻军之事引得民心浮动,内忧外患之下,实非两国之福。 不如在关外设立协同之地,双方派员共商战事,调兵遣将。 大周军队悍勇,加上我大梁对地形、民情之熟悉。强强联合,亦可达到协同作战之效,大人以为如何?” 徐平双眸微眯,拱手行礼。“周太师所言,有几分道理。此事重大,牵涉诸多,还需从长计议,权衡利弊。” 看来,周信对大周是不放心啊,唯恐引狼入室。徐平考虑到后续还要谈及姜云裳之事,不轻不重的附和了一句。 此时,赵阔挺身而出,虎目圆睁。“周太师,你莫不是担忧我大周军队入境后,会有损大梁利益? 大周此番应援出兵,乃是秉持正义,为救大梁百姓于水火。 你又何必诸多顾虑,推三阻四,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周信拱了拱手,面色虽诚恳,言辞却是坚定无比。“将军误会,周信绝无此念。 此事关系重大,不得不谨慎权衡。南安犯境,已使我大梁焦头烂额,若因驻军之事,使两国情谊蒙尘,互生嫌隙,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况且,我大梁境内如今匪患渐起,民生多艰。若再有异国驻军,只怕民心惶惶,内乱更甚,到时更是难以全力抗敌。还望陛下与诸位大人明察。” 闻言,隆圣帝微微皱眉,手指轻轻敲击龙椅扶手。“周信,朕亦知此事于大梁而言确有难处。 不过,我大周将士出兵远征,劳师动众若只为牵制,得不偿失。 我朝分兵梁境与岳山王合兵对敌,方可全歼南安大军,一旦大获全胜,更可进一步动摇南都守军之心。 贵国若不是不允,我朝南征大军战略指挥皆受掣肘,实难全力出兵。” 隆圣帝这么说,周信心中纠结万分。 一方面是国家即将面临外患,战火连天,百姓哀嚎,急需大周出兵解燃眉之急。 另一方面,让周军入境,又怕引狼入室,导致大梁陷入更深的危机。 想到此处,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焦虑。“皇帝陛下,周信深知大周出兵之重要性与必要性。 但驻军之事,兹事体大,还望陛下三思。 大梁如今内忧外患,实难承受驻军可能带来之变数与风险。 我国愿倾尽全力协调物资与情报,确保大周南征大军作战无虞。 还请陛下体恤我大梁百姓之艰难,另觅良策。” “无根浮萍,何以它国征战?”司徒文摇了摇头。“周信,梁、周乃累世相善,情契深厚。 此番兴师相助,实乃心意诚至,绝无半分伪情。 驻军之举,亦为速战速决,早解大梁之厄,俾百姓复归太平。 若因汝之虑而延宕战机,致南安贼寇兵势愈强,届时,大梁危矣。 梁危,大周恐亦受其牵累。唇亡齿寒之理,岂不知乎?” 周信心中叹息,这些大周之臣皆是为利益考量,所言亦有其理。但其身为大梁的太师,更须为国家的长远利益打算。“大仲宰所言,周信不敢忘。 只是此事牵连甚广,稍有不慎,便会祸及两国。 还需周全谋划,谨慎行事。若只为一时之利,而不顾长远之安,周信恐愧对大梁百姓,亦无颜面对陛下与诸位大人的情谊。” “荒谬!”司徒文厉声喝道:“为解大梁之困,我朝将士不惜万里南征,赴汤蹈火。 驻军者,不过为益于战耳。而今,汝屡加阻拦,岂以吾大周有不善之图乎?赤诚一片,汝却诸多猜嫌,岂不令人心寒?”话到此处,司徒文朝隆圣帝拱手。“陛下,依老臣看,南征之事,不如就此作罢。” 闻言,周信面色骤变,立刻回道:“大仲言重了,周信绝无此意。 只是驻军一事涉及国土安全与百姓民心呐,不得不慎之又慎。 万望仲宰大人理解。” “哼!巧舌如簧。周信,战场之上,时机倏忽而逝。若不驻军,吾军于梁境之地形、民情皆一无所知。于大梁东部战局亦是难以估算,外战之军何以宽心?速定南征战略,有效战乎? 况乎,驻军亦可对南安之敌军成威慑之势,使其不敢妄动。 汝但虑大梁一方之忧,而置两国共同之利于不顾,实非明智之措,乃小人之心。 既有求于我朝,又诸多防范,单凭此一点,大梁便无可胜之机。”言罢,司徒文拂袖一挥。“汝若是拿不定主意,老夫亲自走一趟梁都,但看贵国皇帝如何抉择。” “大仲宰何以咄咄逼人?大梁对大周之信任毋庸置疑。”周信仔细思虑一番,而后开口反驳。“驻军并非唯一之法,双方可提前互通情报,加强战前演练与磨合。我大梁将士也可与大周军队分享地形、民情等信息。只要双方齐心协力,定能共克难关,不必非得驻军。”言罢,周信余光看了眼不远处的徐平。你特么倒是说句话啊?哑巴? 第250章 如虎如狼 …… 见周信投来求助的目光,徐平赶忙将脸撇开。外交这块,司徒文果然强势,一言不合就掀桌子。不是拒援,就是出使大梁。 见司徒文立场如此坚定,其党羽纷纷附和,皆言驻军之必要与好处,一时间,朝堂上双方的争论之声此起彼伏。 周信面色凝重,心中暗暗叫苦,面对司徒文这般强势,他深感无奈。若不能妥善解决此事,大梁的危局将难以化解。 沉思片刻之后,他再次拱手说道:“皇帝陛下、大仲宰、诸位大人,元武与南安陈兵关外,随时都有犯境的可能。 若此时大周前往驻军,引发民乱,大梁内部动荡四起,于抗敌之事更是雪上加霜还 望陛下与诸位大人以大局为重,体谅大梁之困境。 正所谓唇亡齿寒,若是大梁亡国了,大周岂能独善其身?” 话说到这,姜云裳亦是侧目而视。看着气定神闲的徐平,她心中冷笑不已。 大周就那么想入梁境?镇南大将军?看来,这个靖北王府的世子也是所谋甚大呢。 “肃静!”看着争论不休的群臣,隆圣帝沉声喝道。“周信,若不允驻军之事,朕实难发兵,此事关乎于大周将士安危与国家利益。 至于你所说的唇亡齿寒,大梁若是真亡了,恐怕不止我大周会坐立不安。 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 听闻此言,周信心中万分绝望。隆圣帝的话不对,也对。 大梁若是真的灭国了,北蛮也一样会有顾虑。它和元武之间可是没有关隘与天险相阻隔的。 大周不出兵,大梁面对两国的入侵必将危如累卵。难道只能饮鸩止渴?国家内乱四起,百姓遭殃,社稷倾颓,数百年国祚啊。 周信咬了咬牙,跪地叩头,声音略带悲怆。“皇帝陛下,还请念在两国情谊,重新斟酌驻军之事。若大周执意驻军,大梁内乱必起,届时不仅无法抗敌,反而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百姓罹难,生灵涂炭,两国情谊亦将荡然无存。陛下,三思啊!” 听闻此言,隆圣帝目光闪烁,佯装思考着其中利弊。他低眉垂目,手指仍轻轻敲击着龙椅上的扶手,大殿内一时陷入沉默。 许久过后,隆圣帝挥了挥手。“回去转告梁帝,此次两国攻梁,朕也爱莫能助。若无它事,那就随朕前往尚膳监赴宴吧。”言罢,他给徐平送去一个眼神。对方的小动作他可以稍后再论,涉及两国之间的大事,必须一致对外。 “陛下,请容臣使……”周信赶忙叩首。 “陛下且慢!”见隆圣帝瞥了眼自己,徐平心领神会,当即站了出来。 “哦?镇南将军还有何事?”隆圣帝笑着问道。 徐平看了眼周信,而后躬身一拜。“陛下、仲宰大人。依末将看,周、梁乃唇齿相依,周太师虽有顾虑,也是情有可原。 末将愿率兵入梁与岳山王携手共进,定将南安来犯之兵全歼与于梁境。”言罢,徐平又转头看向周信。“周太师,倘若连锅都没了,还考虑里面的肉做甚? 本将若领兵驰援,愿向天起誓。 只要贵国不主动挑事,本将绝不会动贵国的一军一民。 只要贵国能保证粮草与物资的供给,本将绝不取贵国的一草一木。 若无贵国皇帝应允,本将绝不离开岳州半步。”言罢,徐平嘴角微微上扬。老子要做岳州刺史,离开岳州做甚?你不挑事?陆铮有的是办法让岳山王挑脚。 听徐平当着满朝文武立誓,周信心中的顾虑顿时消去大半。 “附议,臣附议。”吴镇疆出列。“依臣来看,徐将军所言不失为一个折中之法。” 南征本就是国策,分兵入梁也早已经通过了朝议。旦见吴镇疆出列,许定山、傅乘风、郭正军等人纷纷出列附和。 “臣等附议。” “老臣附议。”韩忠亦是微微拱手。 “陛下,倘若大梁暗怀不轨,徐平驻军梁境恐怕有危。”司徒文微微摇头。“老臣以为,应遣大都督前去,方才妥当。” 闻言,韩忠指着自己。“老夫去?” “不不不!皇帝陛下,韩都督乃是大周的擎天白玉柱,杀鸡焉用牛刀?”周信赶忙表态。“依臣使看,徐将军前往便可。只要岳山王与徐将军合兵御敌,定能将南安贼寇尽数诛灭。”话刚说完,他就后悔了。好像被绕进去了?没准备答应啊?哎,算了。徐平发誓了,总不能有什么大的变故吧? 他果然要领兵入梁?姜云裳的眉头不经意间缓缓皱起。 “徐平,此去大梁,你可有把握?”隆圣帝并没有急着下旨。既然演戏嘛,还是演个全套吧。 “回陛下!如若不胜,末将提头来见。” 隆圣帝微微颔首。“既是如此,那梁国使团回境之日,你便率军随行吧。 周太师,你先起身。这样的安排你可接受?不会太为难你吧?” “臣使,臣使……无异议。”哎!一场邦议,周信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气。若是梁文帝时期,列国安敢如此? 看着此事已了,姜云裳心中闪过一丝凄苦。接下来,就轮到到她了。 “皇帝陛下,这是公主的嫁妆清单,请您查阅。”说着,周信缓缓站起身来,将一份册子递给了殿柱旁的太监。 接过清单,隆圣帝随意的翻看了一会。 东西倒是不少,于国嫁礼仪上没有什么太大的疏漏。“公主舟车劳顿,辛苦了。回礼清单稍后会由邦政司送至。 大梁战乱将起,大周也将挥军南征。于此国家危难之际,朕也就不多做安排了,多担待。 婚礼交由礼善司拟定,一切从简。”言罢,隆圣帝双眼微眯。徐平已经察觉到自己的意图,并且先行落子,那么姜云裳这枚随手丢下的棋子自然也就失去了意义。 想到此处,隆圣帝淡漠的扫视了一眼台下的姜云裳。既然没有必要再赐给徐沧,那就留着自己玩吧。 天下第二的美人,做个马奴倒也不错。 第251章 和皇帝抢女人 …… 隆圣帝高坐于龙椅之上,眼神与内心毫无波澜。徐平与徐沧本就是父子,徐平要领兵入梁,虽然做了诸多防范,却还是差点意思。 姜云裳既然用不了,那便算了。一个没用的女人,闲暇之余过去玩弄一番,就当打发时间了。 几息之后,隆圣帝目光扫过众人,缓声开口道:“众卿可还有事要奏?” 听闻此言,萧如讳出列,拱手作揖,言道:“陛下要纳梁国公主为妃,此乃关乎两国联姻之大事,岂可草草了之? 依老臣看,当按国礼迎之。” 见这货又出来跳脚,隆圣帝气不打一处来。马上要打仗了,哪有钱搞这些?萧如讳真特么该死。“萧如讳,大周与大梁相交已久,无需在意这些形式。如今,两国已是外战在即,自当从简。” 见萧如讳出列,司徒文当即给顾令先送去一个眼神。 见状,顾令先紧跟着上前一步,躬身以礼。“陛下,臣以为,大梁求援,我朝已应之。南征必将劳师动众,耗费无数钱粮。 联姻一事,或可缓议,先权衡利弊,再做定夺。” “这与联姻何干?”隆圣帝眉头微皱,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陛下此言差矣!”司徒文随意的拱了拱手。“兵者,凶器也。战者,危事也。 出兵助梁,大周已入战乱之险。陛下当以此为重,不可负圣祖之训。 两国联姻,乃布承天下之大事。倘若一切从简,岂不让列国笑话? 若要不失国体,当按国礼操办。 但行此举,则劳民伤财,虚耗钱粮,陛下当三思而行。” 见司徒文和萧如讳出来反对,徐平暗自一笑。 只要不是关乎到国策,或者关乎到底线的大事,萧如讳是肯定会出来跳脚的。 反正皇帝干啥,他就反对啥,这是朝内尽知的事。 至于司徒文嘛,那就要多谢病床上躺着的咸鱼了。 对于姜云裳,隆圣帝其实纳不纳都无所谓,赏赐给谁也没问题。可徐平前几日的做法让他极其不爽,甚至差点想掀桌子。 如今已不赐给徐沧了,这群人还是不依不饶,他咽不下这口气。 思虑片刻,隆圣帝沉声说道:“正因为战事将起,朕才会一切从简。周信,你身为大梁主使,可有异议?”主使的要是不说啥,你们还扯个毛。 周信对视着皇帝的目光,缓缓抬手,躬身施礼。“皇帝陛下,我国公主姜云裳乃先帝亲妹,还请陛下以礼相待。”言罢,他余光扫了眼徐平。 “?”这句话差点没把隆圣帝送走!老子刚同意发兵你就出来跳脚?特么的崽种。 “陛下,末将以为,打仗打的是钱粮和兵力。 国库本就空虚,南征已然耗尽国力,且军资储备亦非充裕,此时纳妃,不可取。 其中利弊,还望陛下三思。”张岳迈步而出。他倒是没和徐平有什么苟且,只是单纯的觉得不该在这时候搞这些破事。 一个两个都跳出来是吧?好得很!隆圣帝微微皱眉,目光扫向众臣。“大梁既已示好联姻,若我朝拖之、拒之,伤两国情谊。 婚嫁乃后宫私事,不当以此而论。” “陛下,无妨,缓缓亦是无妨。”周信当即补刀。 大殿前的朝臣越来越多,隆圣帝的心情也越来越差。这帮人,简直可恶。 正当他欲开口之际,司徒孝康却拱手出列。“陛下,出兵援助大梁,军费开支已然巨大。且近年天灾频发,各地灾疫四起,百姓生计艰难,此时应以稳定国内为重,实在不宜纳娶。 几日前,京城的大街小巷满是陛下纳妃的议论,此举与民心有背,臣以为不妥。” 听完司徒孝康的话,隆圣帝不由的将目光看向徐平。这个王八犊子,比徐沧还特么可恶。徐沧只会正面刚,这崽种尽在背后搞这些不入流的。“司徒孝康,既是联姻,那便是喜事。灾疫频发,更需以喜冲之。退回去,不必再言。” 而此时,一直未曾发言的徐平迈步站了出来。“陛下,既是如此,末将倒是有个两全之策。” 想干嘛?当着梁国使团的面,徐平难道想公开跳脚?隆圣帝脸色阴沉之极。“你有何策,不妨直言。” “素闻大梁公主贤良淑德,若陛下将公主赏赐于末将,末将感激涕零。既保两国联姻之策,亦为末将率军入梁壮哉声威。”言罢,徐平直视皇帝,眼神没有半分回避。 既然想玩,那就玩一玩。老毕登想做王司徒,我可不是吕奉先。人我要定了,先帝来了也留不住她,我说的! 周信听闻,心中一动。他本就担忧姜云裳入皇宫后,在大周宫廷复杂的局势中难以自处,日前又有孟安多番提议。 若能嫁与靖北王府的世子,或许于姜云裳而言是更好的归宿。徐平日前的承诺他得以遇见,而此番对方还要率军入梁。 思虑再三,他开口道:“皇帝陛下,徐将军所言,亦不失为良策。公主下嫁于靖北王府,亦可结两国之好。” “啪!!!”隆圣帝脸色一沉,拍案而起。之前的事还没找他算账,现在又出来抢女人?士可忍孰不可忍!“婚姻之事,岂容如此儿戏。公主乃大梁的金枝玉叶,入靖北王府,怕是有失身份。”刚说完,隆圣帝立马就暗道不妙。气昏头了都。这种话怎么能说?这把徐沧置于何地…… 随即,他赶忙补充。“朕的意思是,公主乃皇族后裔,又携两国邦交之责,当以同等身份相待。否则,岂非失了国礼。” 这话一出,满朝文武都愣住了。 隆圣帝,他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 在国力不对等的情况下,这种送来和亲的公主,赏赐给马夫的都有。这种事,周武帝和梁文帝都干过…… 见此情形,徐平明白。纳不纳,这个无关重要,隆圣帝不是个好女色的君主,他是心头有怨,还夹杂着一定程度上的顾忌。 思虑几息,徐平拱手行礼。“陛下,臣对公主绝无半分不敬之意。 只是如今局势,联姻以结盟,未必要以入宫之方式。末将定当善待公主,不负陛下与大梁之期望。” 听闻此言,群臣纷纷议论起来。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徐平和隆圣帝之间有事情。 第252章 当朝仲宰之能 …… 按理说,将人赐给徐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个名义上的联姻公主罢了。 可徐平本就要入驻大梁,赐个梁国公主给他会加大风险,徐平可不是徐沧。 单这一点,隆圣帝多少还是有些顾虑。 况且,徐平如此跳脚,他早已气得牙根直痒痒。 京城到处都传着这两年发生的灾情,还有魏冉损兵折将的缘由。 若只有徐平还行,司徒文和萧如讳又岂会不做文章。看着台下那些跳脚的文武,隆圣帝恨不得当庭罢免。 布政府和武政府需要相互制衡,而萧如讳又是司徒文唯一的政敌,这种盘根错节的关系轻易动不得。 思来想去,隆圣帝沉声喝道:“联姻之事,关乎国祚。纳梁国公主,可使彼此联系更为紧密,亦可彰显我朝之威。 至于别的,可待局势明朗再做定夺。 退朝!” 话刚说完,隆圣帝正欲起身,却见司徒文摇头说道。“且慢!陛下,强纳梁国公主入宫,必致民怨汹涌。 百姓犹处灾疫之苦,为君者当以民生为务,皇帝断不可因私欲而误国。 凉州营数万兵甲埋骨他乡,更当引以为戒,日省己失。劳民伤财、贪恋女色非明君所为。 先帝以老臣为辅政,如今民怨四起,皇帝当纳老臣之谏。” “朕不是说了一切从简吗?司徒文,你说够了没有?”隆圣帝拍案而起。 “两国联姻岂可从简?皇帝此举乃至传承礼法于不顾,至民心所向于不闻。 既不可从简,便更不可穷奢。 于内,百姓饿殍遍野,饥荒横行。 于外,三军将士南征在即,元武南安秣马厉兵。 如今已是狼烟四起,皇帝更当修身、勤政、节源、经国。”话到此处,司徒文躬身施礼,其党派成员纷纷出列附和。 见此情形,隆圣帝肺都差点气炸。司徒老狗,我*****你妈个*******!“那依大仲宰之见,朕当如何?” “于此国家艰难之际,皇帝不可再纳新妃入宫。大梁既有联姻之意,那便另择他人即可。”言罢,司徒文再拜。 见状,徐平深知时机已到,当即据理力争。“陛下,末将非为私利,实乃为大周江山社稷着想。 末将领兵驻军大梁,局势多变,胜负更未可知。以联姻结盟于靖北王府,亦可使大梁子民心安。” 听闻此言,姜云裳余光一扫,很快却又恢复平淡。在她看来,嫁给谁不是嫁,为妻为妾亦无所谓。自己不过是大周权力角逐下的玩具罢了。 而此时的隆圣帝缓缓坐回龙椅,面色阴晴不定。他的心中自然明白,强纳梁国公主入宫,虽可出口恶气,可今日的皇权与臣权之争,很明显,他输了。 群臣的反对之声不可忽视,且国内局势确实不容乐观。 若将大梁公主赐给徐平,虽能暂时平息群臣争议,却又担心靖北王府在梁国因此而坐大,日后的徐平更加难以掌控。 思虑及此,隆圣帝缓声说道:“此事重大,朕需再行思量。众卿暂且退下,午后再议。” 见状,群臣无奈,只得行礼告退。 不远处的徐平看着司徒文佝偻着走出大殿,心中不免有些忌惮。 开口祖制,闭口法礼。有根有据,言辞犀利。有这样的臣子,隆圣帝怕是肺都得气炸了去。 还好不是敌人,起码,暂时不是…… 暂退朝议之后,回到天政府内堂休息的姜云裳端坐在软榻之上。 虽目睹了朝堂之内的争论,可她的内心却是平淡如水重重。 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她似乎并不那么在意。 而此时,姜云裳的陪嫁侍女端来一杯热茶。“公主,那大周皇帝似乎有意纳您入宫,可这朝堂上反对之声甚多,不知该如何是好。” “本就为两国邦议而来,无论本宫的结果会是如何,有谁会在意?联姻与否,只要大周同意出兵即可。”言罢,姜云裳缓缓站起身来。“周太师来了。” 见状,周信躬身施礼。“参见公主。” 姜云裳侧目看了眼窗外,而后饶有兴致的问道:“周太师,您觉得联姻此事,大周会如何收场?” 闻言,周信沉思片刻。“公主,下官以为,嫁与靖北王府世子,或许对您来说更为妥当。” 姜云裳微微摇头。“此人亦非善类。” “也许他会带公主回到梁国呢?总比困死在这深宫内院强呐!”周信亦是叹息着回道。 …… 许久过去,午时已过。 隆圣帝再次召集群臣商议联姻之事。 对于群臣的进言,他没有太好的理由反驳。对于徐平的诉求,他也不想同意。 既不赐于,也不纳之,那就拖着吧。 隆圣帝暗叹一口,沉声说道;“朕思虑再三,众爱卿所言不无道理。既是如此,联姻之事日后再议。 下朝之后,云裳公主暂住邦政司。其余闲杂琐事,便不再行朝议。” 话刚说完,却见司徒文正欲出列。隆圣帝眉角微微跳动,心中怒火中烧。自己已经退让了,这老不死的还想不依不饶吗。“大仲宰出列,所谓何事?” “陛下,两国联姻乃邦交大事,何以拖之不决?”说着,司徒文直起了腰身。“依老臣之见,朝内多有贤良,择一人而合,岂非上佳?” 闻言,隆圣帝面色铁青。什么联姻不联姻的,不过是明面上说得好听些罢了,与和亲之女有何异议?司徒文就偏要和自己作对吗? 见皇帝不说话,司徒文继续补充。“梁国公主正在此大殿之内,陛下何不让其自行选择?”言罢,他余光看了眼徐平。哎!司徒娴韵那个死丫头,比司徒少华还不省心。 “云裳公主,我朝大仲宰所言,你可有异议?”隆圣帝沉声问道。 听闻点名自己,姜云裳缓步而出。“回皇帝陛下,云裳无异议。” “那你便择一人而就,如何?”这场闹剧实在令人愤怒。隆圣帝已经不想再浪费时间和精力去与司徒文争论。 “自无不可。云裳谢陛下恩泽。” 姜云裳话刚说完,徐平便迈步上前。正当其经过对方身边之时,却是小声念叨了一句。“顾应痕会屠尽你姜氏全族,公主想好了再选。”言罢,徐平来到殿中。“陛下,末将日前已修书北境,想必,不日便会有所答复。 此次相助大梁,定可将南安贼寇一举荡平。” 第253章 派系 ……. 好家伙,徐平这是癞蛤蟆跳脚,虽不咬人,纯纯的膈应人。 事已至此,隆圣帝高坐于龙椅之上,冕旒下的面庞虽看不出太多情绪,然而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无奈与愤怒。“知道了。希望你不要辜负朕的厚望。” 在他的心中,这场闹剧不过是政权争夺的博弈与较量,却不知徐平与司徒文早已暗中勾搭。 “云裳公主,我大周才俊济济,任凭你仔细斟选。你可要挑好了……”皇帝的声音虽在朝堂之上回荡,看似慷慨,实则心中五味杂陈。虽知晓背后的暗流涌动,却又不得不维持表面的平和。 听闻此言,姜云裳微微欠身,美目四处流转,佯装打量起堂下众人。 许久过去,她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了几位年轻的朝臣身上。 大殿的正中央,徐平一身轻甲,身姿挺拔如松。身为靖北王府世子,更加镇南大将军职,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极度的自信。 不过,他虽看似气定神闲,然而紧握的拳头却泄露了他内心的野望。 徐平深知,此次联姻于他而言,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一旦成功,他将在大周与大梁的权力格局中将占据更有利的地位。 先拿下岳州,再以子摄政,只要谋划得当,就算掌控大梁朝政也未尝不可。 姜云裳的目光在徐平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意。 人非草木,谁能无情? 徐平的话并没有任何修饰,若真让顾应痕篡位,姜氏的确会被尽诛。 身处乱世,皇家带来的尊荣,亦是皇家套上的枷锁。一旦梁境的朝局有变,姜氏全族当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并且,徐平即将前往大梁驻军,手握重兵,又有几人能与之抗衡。 顾应痕是必须除掉的,否则,九泉之下也难见列祖列宗。合作,虽是与虎谋皮,却也有那么半分可能。 以身侍虎,望求一朝之机,亦可驱虎吞狼。 想到这些,姜云裳深吸一口气,镇定住自己的心神。“云裳愿择镇南大将军徐平为姻,万望皇帝陛下恩准。”言罢,她俯首叩拜。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隆圣帝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又无法当场发作。 龙椅之上,隆圣帝紧紧地抓住扶手,心中愤怒与无奈交织。徐平这小兔崽子,野心勃勃,他若是与大梁公主联姻,日后在梁境将更难掌控。 想到此处,皇帝的目光扫向朝堂上的群臣。 见姜云裳表态,一些与徐平私下有交情的朝臣面露喜色。徐平联姻成功,对驻军大梁而言无疑是一大助力。 而另一边,萧如讳与其党派却是忧心忡忡,徐平的势力一旦扩张,将会打破现有的权力平衡,威胁到文党的地位。 司徒文这老鬼怎么不站出来跳脚? 有了上次朝会之事,司徒文不出来,他又不想做这个出头鸟。 思来想去,萧如讳决定看看再说。 见无人站出来反驳,隆圣帝心中长叹一声。司徒文和萧如讳这帮老鬼,这时候特么的当什么孙子? 自己虽为天子,却处处受到这些权臣的制衡。如今,就连联姻之事都无法做主。他看着堂下的徐平和姜云裳,心中充满了无奈与憋屈。 “陛下,镇南大将军才华出众,与大梁公主实乃天作之合。”吴镇疆大步出列。管他呢,反正娶老婆总不会错。 闻言,大殿两侧的朝臣满脸震惊的看着吴镇疆。疯了吧?没看到皇帝的脸已经快拉到地板上了?这时候还出来附议? “是啊,陛下。此次联姻将使两国关系更加紧密,实乃好事。末将附议。”见吴镇疆出列,许定山亦是站了出来。管他呢,儿子都跟着徐平混了,还能咋整?反正是个和亲公主,这在他看来,不过是个玩具罢了。 “陛下,许司首所言,臣附议。”李济拱手出列。几十万银票的注都下了,既然要把好关系,那就把到底。反正联姻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 “末将附议。”郭正军亦是摇着头,无奈的站了出来。儿子千叮万嘱,他就郭子韬这一个独子,属实难办。 随着台下出列的人越来越多,韩忠也站了出来。“陛下,依老臣看,合理。” 看着殿中这些大臣,隆圣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徐平什么时候也有派系了? 吴镇疆就是个大老粗,而且早年曾在北境待过很久。他会出来站台不奇怪,谁会跟个大傻子一般见识。 韩忠嘛,只会为大周和战争考虑。徐平与大梁公主联姻,在梁境会更有优势。他会站台也不奇怪。 许定山,李济、郭正军这几个抽的是什么疯? 几息之后,隆圣帝恍然大悟。许阳、郭子韬、李庆,是这群人…… 然而,他又不能直接驳斥,否则必将引起朝堂的动荡。 隆圣帝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低沉着缓缓开口说道:“既然公主已经选定,那此事便如此定下。” 话虽如此,皇帝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他知道,徐平一旦与大梁公主联姻,很有可能借助大梁的地盘进一步扩张自己的势力。 “陛下圣明!”徐平嘴角微微上扬,赶忙叩首谢恩。谢恩之际,他还不忘瞥了眼不远处的姜云裳。这可是上好的棋子啊,怎么能让别人浪费了。 “姜云裳,一切相关的文书会由邦政司送达,婚嫁之事,你与徐平自行商议。退朝……”言罢,隆圣帝拂袖一挥,快步离开了大殿。连带着原本安排好的晚宴,他也已经无心在办。 退朝之后,隆圣帝独自一人坐在文德殿中,面色更是阴沉无比。回想起朝堂上的一幕,心中的怒火再次燃起。 “徐平,你以为凭借这场联姻就能在大梁如鱼得水吗?你未免也把梁国想得太简单了些。”说着,隆圣帝将案台上的一切全数掀翻。“这一局才刚刚开始……” 第254章 不对等的合作 …… 文德殿内,纪隆圣愁眉不展。 凌乱的御案上,散落着撕碎的文书。 片刻之后,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宫墙,心中思绪万千。大周的江山,也是纪家的江山。 经过两次朝会,姜云裳的事已经说明了不少问题。朝中,以徐平为首,或者说以北境为首的派系,正在逐渐形成。 这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上次朝会,因为徐平站队皇权,隆圣帝大获全胜。而这一次,却恰恰相反。司徒文有问题…… “来人!”皇帝大声喊道。 一名太监匆匆走进,躬身道:“陛下。” “传朕旨意,让内卫盯紧司徒府。” “诺!” 尚未触及底线,有些事情,不是当务之急,宁毅和司徒文才是首要目标。 …… 而此时的靖北王府内,徐平则是满面春风,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皇帝的谋划虽早上一步,却没有足够的支撑。司徒文的强势,属实让人爽快。 想到此处,徐平不禁感叹,面对这样的朝臣,纪隆圣怎么制衡都不为过。若换成自己,恐怕也难以左右。 你想要权利吗?司徒府可以帮你。司徒娴韵的话回响在他的脑海中。 就朝廷目前的局势来看,这是一个极其微妙的平衡关系,没有人可以轻易打破。 韩忠在朝的军威太甚,张岳又以他马首是瞻,这样的情况,皇帝自然忌惮。 满朝上下,有一半的人是司徒文的门生与故吏。 司徒文的派系制衡着武政府,要想动司徒文必须要靖北王府站队。换言之,由布政府制衡武政府改为靖北王府与武政府相互制衡。 而萧如讳的监政府又是司徒文明面上唯一的政敌,皇帝一样动不了,只能逐步收回监政府的职权。 而隆圣帝想要削藩,也是为了拿回外境的军权,方便他制衡武政府。 武政府没人压着,司徒文和萧如讳他就永远也动不了。 由此可见,司徒文和徐沧的立场,其实是相近的。 只要北境在,没人动得了司徒文。朝内若和司徒文暗通,削藩也不会削到北境的头上。按住了欧阳正奇,皇帝第一个收拾的就是宁毅。 这一局,纪隆圣不好下啊!徐平把玩着手中的将军令,眉宇间的戏谑显露无疑。 今宵,注定是个让人开心的夜晚。 “姜云裳这个胭脂榜第二的美人,皇伯父既然无福消受,那侄儿可就却之不恭了。”徐平将大印置于桌案上,缓步离开了书房。 夜幕降临,东阁内,姜云裳跪坐在软榻之上,手中一本古籍,看得很是随意。 今日的朝会,让她颇为震惊,皇帝居然被压制到如此地步。徐平的所作所为,即便用放肆来形容都不为过。 公然和一国之君争女人,还是在满朝文武的面前,还争赢了。果然是毒狼恶虎。他若是领兵入梁,实难预测大梁会有怎样的动荡。 “顾应痕,你和徐平,谁会胜出呢?本宫倒是很想看一看。”小声嘀咕了几句,姜云裳放下了手中的古籍。“皇兄的死,与你一定脱不开干系……” “是吗?”正当她自言自语的时候,徐平推门而入。 见到来人,姜云裳表情平淡。“徐将军不觉得很失礼吗?就算本宫与你联姻,也得等邦政司和礼善司的文书走完吧? 深更半夜,破门而入,靖北王府的世子真让人刮目相看呢?” 闻言,徐平缓步来到对方跟前,而后抬手捏住姜云裳的下巴。“你也知道这是在靖北王府? 姜云裳,云裳公主!合作是建立在对等的基础上,礼仪也是建立在对等的关系上。 没有人会和蝼蚁客气。 还是那句话,顾应痕的仇,只有徐某能帮你报。 徐某说过,你一定会想通。而现在,你是不是该体现价值了?说说吧,你在大梁还有哪些可用之人,身为梁宣帝的亲妹,你不会一点根基都没有吧……”言罢,徐平松手来到桌案前,缓缓坐下。 “不过是个女子,能有多深的根基?若真有,还能被送来大周联姻吗?徐将军未免言笑了。”姜云裳侧目看着窗外,言语中平淡而随意。 听闻此言,徐平摇头一笑。“你可真是言不由衷。嫁入大周,你似乎并没有多么抵抗,嫁给谁,你似乎也并不在意。 对于你这样的人,寻常手段,恐怕难以掌控啊。 徐某胆小,可不想入梁之后被你背后来上一刀。” “呵呵!”姜云裳愣神而笑。“连皇帝的女人都敢抢,徐将军会在意这个?云裳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若非薄有几分姿色,将军怕是不会好言好语吧。” 对于此话,徐平点头应和。“这个是自然,人的价值取决于他能给对方提供什么。 无论背景、经济、利益、政治,这些都是相互交换的资本。而颜值,只能是取悦对方的手段。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你的顾忌,可以理解,这个无可厚非。 只不过,人们总希望在面对岔路的时候可以作出相对有利的选择。可人们往往会忽略一点,这世上的大部分人,根本就没有选择的资格。 云裳公主,徐某不想和你浪费时间。 你是想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还是想成为一个挽救家族的人? 姜氏的列祖列宗们不会怪你选择了与虎谋皮,因为你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听闻此言,姜云裳罕见的露出了一丝无奈。 大梁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究竟是亡于内乱,还是亡于外寇,亦或是亡于眼前这个男人?没有人说得准。 徐平的话里话外,无不透露出他的狼子野心。此人若是率军入梁,恐怕并不比顾应痕好到哪里去。 也许会给姜氏留个体面?也许不会。 说他会因为自己而挽救大梁,呵呵,这样的话,三岁小孩都不会信。 “徐平,你究竟想要什么?”姜云裳沉声问道。 “这个不好说!就目前而言,要得还不会太多。至于以后嘛,那可就难说了。”言罢,徐平站起身来…… 第255章 挟天子以令不臣 …… 屋内的气氛因为徐平的起身而变得万分压抑。 姜云裳能感觉到对方的强势,这是一种连伪装都不愿意的自信。 “你小小年纪,野心如此之大,就不担心磕坏了牙口吗?”姜云裳冷声问道。(注释:姜云裳年龄比徐平大很多,二十有三) 闻言,徐平微微皱眉。“没有人愿意把自己搞那么累。我家老爷子要整事情,我这个当儿子的不努力不行。” 姜云裳摇了摇头。“不就是想攻打北蛮吗?这事天下皆知。你倒是上进,想靠大梁牵制元武?那也得大梁活下来再说。”话到此处,她也随之站起身来。“时候已经不早了,徐将军还不回?” “姜云裳,你这副冰冷而又平淡的样子真叫人不喜。”徐平转身走上前去。“我不会放一枚不可掌控的棋子在身边,你若是不想当个有用的人,徐某也可以成全你。” 见徐平态度大为转变,姜云裳却依旧平淡无比。“你会放过姜氏吗?若不会,那你和顾应痕有何区别?” 听她这么一问,徐平抬手捏起下巴。似乎很认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若要以子摄政,还需赐其姜姓,不可能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顾。其本质上还是与顾应痕想要篡位有一定区别。 思虑再三,徐平双手负于身后。“为我诞下一子,我会赐其姜姓。” “你是想要携子掌政?”姜云裳不由的双眼微眯。“所以你选择找我合作?徐平,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倒是精妙。只不过,你以为凭你就一定能扳倒顾应痕? 他在朝数十年,麾下披甲十余万,猛将谋臣更有上百名,你未免也太小看他了。” 见姜云裳的情绪有了些许变化,徐平冷哼一声。“小看了他?不,我可不会小看这世间的任何人。只不过,从你嫁入大周的这一天开始,他就失去了先机。 他太急了。 挟天子以令不臣,不好吗? 天天想着登临九五,他都不怕磕坏了牙口,何况徐某?” “挟天子以令不臣?你……”听徐平这么一说,姜云裳心中大惊。眼前这个人,心机可谓罕见,顾应痕若真这么做,用不了两代人,大梁的江山就会被其完美掌控。届时在胁帝禅让,那可比谋朝篡位要强太多。“徐平,我倒是小瞧你了。” “这个不重要,小看不小看的,徐某一点都不在意。”说着,徐平摆了摆手。“我只想知道你能带来多大的价值,藏着掖着是没有意义的。 你也不必如此顾忌,与我合作算是给你的选择,这可是恩赐,你要想清楚。 你若是不想当这枚棋子,那就老死在这靖北王府吧。” “我要你……” 姜云裳话未说完,徐平便打断了。“在你能给我提供价值之前,不要与我谈任何条件。虽然你很合适,可大梁也不是只有你这一个公主。摆清楚自己的位置。” 这几句话,狠狠的撕碎了姜云裳心中那残存的尊严。一个没有价值的人,徐平没有给她半句客气话。 “呼!”姜云裳沉思许久,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我在朝内确实有些可用之人……” “你看你,早说不就完事了吗?非得人家把话怼你脸上?”徐平白了她一眼。“是后宫的人,还是朝内的人?” “都有。其中有些是皇兄的人,也有些是长期与我交好,或是对我垂涎欲滴的。” 听闻此言,徐平眉头紧皱,而后沉声问道:“吴青峰是谁的人?还有周信?梁都的内军之中,可有能用的?” 姜云裳摇头叹息。“吴青峰自然是忠于皇兄,忠于大梁的人。他不会站队。 内军中有两人可利用,但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周太师可信,也可用。” “啧,就是说你也不确定。”徐平手指不停敲打着桌面。 要想名正言顺的拿下岳州,必须与顾应痕先合作。 与他合作就得扶他上位,让他去除掉年幼的梁帝,事成之后,如何除掉他才是谋夺梁国朝政的关键。姜云裳的影响力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不过,也不算小。 “你也这么理解也可以。但皇兄在在位之际,忠于他的朝臣自然不会坐视顾应痕篡位,他们自然可用,就看你如何做。”言罢,姜云裳整理下裙摆,而后端坐于床榻之上。“徐将军,想问的,你已经问了。该说的,我也说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非礼仪之道。云裳要歇息了,请回吧。” 此话说完,她便不再多言,自顾自的收拾起床榻。 看着她这副万事皆无所谓的模样,徐平总觉得心气不顺。明明是心有所念,非要整得这般平静,此女要么就是心智若妖,隐藏颇深。要么就是看破红尘,无欲无求。 特么的你要是看破红尘,你咋不去当尼姑呢? “云裳公主,你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徐平大步来到床榻之前。“算不上寄人篱下吧,也不至于这般。你这女人可真不讨喜。” “既是合作,徐将军难道不该给予基本的尊重吗?还是说,徐将军也离不开世俗的肉欲,想要云裳俯首侍奉?”说着,姜云裳便开始宽衣。“既是不对等的联姻,你若候之未及,也无需如此。 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身为棋子,该有的觉悟云裳不缺。” “打住,打住!”徐平当即喝止。“虽非对等,还不至如此。正妻自是不可,王府侧妃也不算亏你。 姜云裳,你的遭遇我不予评价。这世间苦难之人多如牛毛,没必要这副嘴脸。你若心有诸多不愿,亦可搬离王府。” 美若天仙又如何,天天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搞得谁欠了你几个亿似的。徐平对于姜云裳的做派,那是嗤之以鼻。 “无根浮萍罢了。若徐将军不喜,可将云裳与随嫁之人送去邦政司驿馆。既是身处棋局之中,徐将军还希望一个棋子能和颜悦色吗?未免有些强人所难。”言罢,姜云裳将床檐的帷幔落下,只留一道模糊的身影。 第256章 威望的积累 …… 几日过去,听闻徐平让隆圣帝将大梁公主赐与自己,纪月华差点没气昏过去。 就算没有言明是以正位迎娶,那也让她难以接受。 徐平说了会向皇帝请旨赐婚,这怎么请完旨连人都变了?纪月华自是不担心他会辜负自己,可心中却是极为不爽。 作为靖北王府的世子,侧妃不会少。可自己都还没过门,怎么给别人抢了先。司徒咸鱼就不说了,如今还莫名其妙多了个梁国公主,这算怎么个事。 思来想去,纪月华准备出宫一趟。 而此时的龙骁营内,徐平正在清点着陆续送来的粮草账目。 在司徒文的授意之下,纪允筹集的首批军饷已拨付了大半过来。至于黔州与湘州的南征粮饷,落下的部分也只待到梁国的银子送达周境。 看着营内堆积如山的粮草,徐平不禁感叹万分。青州司徒氏,确实有点东西。这军备筹集的效率,在列国之间都算得上高效。 中军大帐外,宇文萧匆匆入内。待入帐内,见徐平正在清点账目,他放缓了脚步。 听到动静,徐平抬头看去。“怎么?有事?” “世子先忙……”宇文萧微微摇头。 见他如此,徐平放下手中账册。“有话不妨直言,不必那么拘谨。”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许阳与郭子韬已将你所传的操练之法授下。 不过,五军司调来的那些部卒偷奸耍滑,怨言颇多。”言罢,宇文萧递上来一份名单。“这些是领头闹事之人。” 接过名单,徐平随意的翻看起来。“五军司多年未经战事,其内部卒懒散惯了,这个正常。 诸如此等小事,你看着处理便可,何须请示?” 闻言,宇文萧欲言又止。 “怎么?这些人有朝中背景?”看他这副模样,徐平第一时间便猜到了几分。 “这是肯定。世子,跳脚的虽多,敢带头的自然背后有些靠山。”说到这,宇文萧眉头微皱。“这倒也不是重点。既然入了龙骁营,是虎得趴着,是龙得卧着。 不过咱们立营未久,又未经战事。这些它营调来的兵马若是大量处置,容易引起动乱与不满。” 杀鸡儆猴也好,重刑立威也罢,这确实需要在军中有足够的威信。 徐平领职镇南大将军本就是利益交换所得,也是隆圣帝制衡三方的手段。 光靠刑责来处置,难以服众。 一个空降授职的将军,想要快速积累威望是很难的,军功和威望只能逐步积累。 通过长时间领兵,展示卓越的军事才能和战略眼光。深入了解军队的现状、人员构成、粮草军械情况等。 还需要通过制定合理的训练计划、战术安排,向新营的部卒们展现出军事方面的深厚造诣和独到见解。 在这期间,还需要通过指挥正面战争或局部战争的多次胜利来巩固。 而光靠这些,也只能让人敬佩。 领兵过程中,与麾下部卒同甘共苦,建立深厚的情谊。参与日常训练,和这些部卒一起摸爬滚打,了解他们的需求和困难,给予关心和支持,以此来真正赢得他们的信任和尊重。这一点,魏冉就做得非常不错。 三千建制,突然扩充到了几万人马。这其中的难度,自然不小。 对于这样的情况,徐平不是没有提前考虑过,镇北军的那套是无法用在五军司身上的。 要想赏罚分明、公正无私。对于违反军纪军规的行为进行公开处刑,就目前阶段而言,还不合适。 隆圣帝虽然把他们看作炮灰,可徐平不那么认为。这些人只要使用得当,那可都是日后雄踞岳州的根基。 太软了不行,太硬了也不行。 思虑再三,徐平让宇文萧将带头闹事的那几人带来了帐内。 入帐之后,看着端坐于正位的徐平,这几人面露些许不屑。 他们会有这样的表情,徐平倒是一点也不奇怪。“说说吧,为何闹事?” 闻言,其中一人随意的拱手一拜。“回大将军话,咱们可没闹事。 五军司营规所设的操练时间早就过了。 何况,大将军所传的操练之法还真是别具一格。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将军是在耍猴呢。”言罢,此人嘴角一撇,似乎并没有太多顾忌。 “放肆!!!”见此情形,张掖骤然拔出佩刀。“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安敢在此叫嚣?” “你们呢?你们几人也这么想?”徐平摆了摆手,示意张掖收起佩刀。 听对方问及自己,余下几人纷纷点头意见附和。“大将军说什么,便是什么咯。” 刺头嘛,在哪里都有。北境也有,这一点都不奇怪。对于他们的反应,徐平只是平淡的敲了敲案台。“你们几人有些背景,不过嘛,这还远远不够。 便是本将把你们当场处决,也不会有人给你们站台。”见几人正欲开口,徐平却接着说道:“这只是其一。 其二、你们都是勋贵之后,你们的祖辈也曾为大周抛头颅,洒热血。五军司已多年未战,入驻大梁可不是游玩。 你们的命虽然是自己的,也别丢了父辈的脸面。本将带你们前往大梁驻军,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带你们回家。”话说到这,徐平缓缓站起身来。“其三、本将资历尚浅。在你们看来,授封大将军不过是承袭父辈余荫,与你们没什么不同。 不过嘛,这话对,却也不对。 多少年来,大周已经有无数先烈埋骨于关外。本将率军前往大梁,不希望你们也成为一具枯骨。 每日多练几个时辰,战场上也许就多几分活下来的机会。 道理很简单,你们不是为了本将,是为了你们自己的狗命。”言罢,徐平拿起案台上的令箭,随手丢在了对方跟前。“张掖!” “末将在!” “责令全营,校场观刑,将此人拖下去车裂。 既然你不想活,与其受敌军屠戮,不如本将送你往生极乐。 宇文萧,待到刑毕,把本将方才所言复述一遍。 李庆!” “大将军。” “去帅台布告。凡闹事,若有举报,赏银百两。” 第257章 宇文萧与长公主 …… 见徐平的表情极其平淡,口中言语也不似作伪,其人当即慌了神。这位新任的镇南将军,真的会宰了自己。 寻常也不过是挨点军棍,人多了,还未必会用刑。车裂是什么鬼?发发牢骚,闹闹脾气,你特么就把我拉去车裂?“大将军饶命,饶命啊。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饶什么命?取你命的不是本将。反正你这样的人上了战场不是逃兵也是送死,本将不过让你早些超生而已,怎就不明白本将的良苦用心?”言罢,徐平负手于后背。“另外几人呢?你们也不想活着回大周?” 听闻此言,其余几人赶忙跪地叩首。新任的镇南将军这是要动真格啊,哪有那么治军的?“饶命,大将军饶命啊。不闹事,再也不闹事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这群人的心中却是恐惧,而非心服口服。 “记住你们说的话。若是再有下次,那也别怨本将。死在自己的故土,总好过客死他乡。”说着,徐平缓缓拔出腰间佩刀。“将此人拖下去。” 见此,宇文萧双目微微收紧,徐平的做法不好。还没立足、立威,就重刑治下,还是车裂。这让营中的其他部卒怎么看?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统帅。 而率先开口之人懵了。为啥?就因为我特么先回话?“上……上将军?我……我……” 徐平缓步来到对方跟前,而后猛然一刀挥落。刀尖触地,离其裆部也只有几寸的距离。 顿时,其人裆前,一股黄色的液体缓缓流出。 见状,徐平抬手在鼻前挥了一挥。“起来吧。就你这胆子,还想当出头鸟?”话到此处,徐平却是亲自弯腰将人扶起。 “上,上将军?”如此之大的反差,竟然让他一时间难以言表。 徐平收起佩刀,而后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我都是周人,我并没有指望你们建功立业。”说着,他揉了揉眉间。“随军征战,本将不想你们能光宗耀祖,只想你们能活着回来。 今日,你们觉得本将严苛,觉得本将给你们增加了极大的负担。 总有一日,你们会感谢今天的一切。 好好想想。下去吧。” 听闻此言,几人愣在原地,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几息之后,其人开口回道:“多谢上将军饶命……多谢上将军。” 见此情形,徐平微微摆手。“本将不是屠夫,下不为例。 回去之后到库房领条新的换洗,像什么样子?” 几人走后,宇文萧余光看了眼徐平。军中的丘八没那么多小心思,这番敲打,恩威并施,应当能让他们安分许久。 虽不算完美,却也有些东西。领数万兵马在外,营中的管理还需要多加磨合。 不过,有句话徐平说得对。小命可是自己的,不想要了,自然会有人来取。 见宇文萧沉思不语,徐平笑道:“待到出征,咱们手上就有七万兵马。宇文萧,我倒是看好你,大梁是跳板,借梁伐元,你会有报仇的一天。” 又给我画饼!宇文萧嘴角一撇。“世子放心,率军入梁,必不会叫你失望。” “来,这边坐。”徐平拍了拍木榻。“阿萧,你与武玉宁两情相悦。 如今物是人非,你就没什么想法吗?” 闻言,宇文萧眉头缓缓皱起。“世子想问什么?” “别那么紧张,吃个瓜而已。不是,有些好奇而已。”徐平咧嘴一笑。 听他这么一说,宇文萧的神色顿时有些黯然。与寻常的联姻不同,两人并非只有利益交换,双方本就彼此爱慕。若非定平关这一战,怎会变成如今这番光景。 思绪万千,宇文萧终究不知如何开口。 见他愁眉苦脸,徐平摇头一笑。“大丈夫何患无妻?不止于此。 你若是心有所念,何不修书一封?” “世子,我与元景帝乃死仇,何必让她夹在中间?”宇文萧摇头叹息。“与其彼此纠葛,倒不如断得干净。” 宇文萧这话,徐平白了他一眼。“口是心非。既然你离开了元武,元景帝自然会为她另招驸马,我不信你忍得了。” “那又能如何?倘若有朝一日我能取下武敬远的首级,她如何自处?亦或是我死于讨伐元武,她又当如何? 世子,你也不必担心,武玉宁不会成为我的软肋。也没有人可以动摇我对元武的仇恨。”宇文萧深深叹口气。“她若是成为我前路的阻碍,我不会手软……” 听宇文萧这么一说,徐平突然想起了月季花。虽有不同之处,却也有类似的地方。 纪隆圣和老爷子他们到底发生过什么? 老张头又为何要说老爷子忘恩负义? 上一辈的事情,里面不知包含着多少隐秘。齐王,又在此间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皇权富贵!天下间,多少英豪成为这四个字的囚徒。 “宇文萧,我并不是试探你。不管是黄元舟还是武玉宁,依我看,不如找个机会一并解决。”言罢,徐平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递给了对方。“我说过,会帮你先除掉黄元舟。这份名单上是他在外养的妾室,陆先生送来的,应该靠谱。” 还有没多久就该挥师大梁了,宇文萧这个人,不能一直画饼,得拿出点实际的东西了。入梁之战,他的作用可不小。 接过这份名单,宇文萧仔细翻阅。许久过后,他将之合上。“世子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徐平双手托着下巴,撑在了案台之上。“既然要办,全看你。” 简单的几句话,宇文萧也立刻明白了徐平的用意,这是想实打实的收拢自己。“世子是想我修书给她,而后将武玉宁接出元武境内?”说着,他又摇了摇头。“她不会跟我走的,更不会离开元武。没有必要牵连到她的身上。”言罢,宇文萧站起身来,躬身一拜。“世子好意,在此拜谢。” “谈不上吧。几个月来,你为我做了不少事情。 你的母亲在北境很好,咱们之间也可以不是单纯的利益交换。 我还是更喜欢交心……”说着,徐平起身托了宇文萧拜礼的手。“我不是元景帝。” “世子……” 正当宇文萧准备开口之际,营帐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大将军,月华公主朝中军大营来了!” ………………………………………… (出差在外,时间有点紧,今日只能更一章了,各位彦祖们见谅!后面会补) 第258章 兴师问罪 …….. 军中,龙骁营部卒的操练之声虽然震耳欲聋,却也盖不住徐平的心虚。 月季花怎么来了?见鬼! 顾不得多想,徐平赶忙掀开帘帐快步而出。正当他行至外营,一匹白色骏马却快速冲了过来。 马上之人身着一袭紫色劲装,腰间束着金色腰带,长发高高扎起,英姿飒爽却又满脸怒容。来者可不是月季花?只见她手持马鞭,径直朝着徐平冲去。 站在徐平身旁的宇文萧见此情形,正欲上前阻拦,却被他抬手制止。 几息之后,纪月华在徐平面前使劲勒住缰绳,骏马扬起前蹄,长嘶一声。“你个鳖孙,言而无信的混蛋!”她怒目圆睁,眼中都快喷出火来,手中马鞭当即朝着徐平挥舞过去。 见状,徐平侧身一扭!虽轻松躲过了这一鞭,脸上却露出一丝尴尬。“月季花,这是在大营!别闹了,听我解释。” “你还知道这是大营?这大营还是本公主自掏腰包给你修的。 那日在营中,你是怎么说的? 你还有什么好解释!”言罢,纪月华翻身下马,将马鞭狠狠地扔在地上。“你明明答应过我,会向父皇请旨赐婚,可如今你却在朝会上请求父皇将那大梁公主赐给你,你把我置于何地!” 徐平看着眼前怒火中烧的纪月华,心中顿生一丝愧疚,但很快又恢复了心态。“月季花,此事并非你想的那样,有什么事咱们去一边说。” 闻言,纪月华双手抱在胸前,冷冷哼了一声。“哦?那是怎样?鳖孙,你可别把我当傻子糊弄。这事你要不说清楚,你看我捶不捶你。” “啧。你是公主!注意点形象!”徐平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抬手想要拉住对方的手,却被她侧身躲开。“月季花,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要不了多久,我就得领兵前去大梁,这事儿你肯定知道。 如今的朝中局势复杂,在梁境之内也没有什么根基,必须要借助一部分外力。” 作为靖北王府的世子,纳个侧妃,这很正常。纪月华能够理解,也没那么大的反应。可徐平一声不吭就当庭请旨,这个让她很是不爽。“所以,就为了这个你就当着满朝文武请旨?你哑巴了,不会提前跟我说一声? 去年,元武国来使,我当着满朝文武言明非你不嫁。你这鳖孙,你这样做人家会怎么看我?”说着,纪月华将头一撇。 闻言,徐平摇了摇头。“并非我不想提前与你招呼,事情能否如我所料这个当时还不确定。 大梁此次前来联姻,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作为梁宣帝的亲妹,姜云裳在梁国颇有根基。长期驻军,有她的背景在,梁人不会过于抵触。 大梁纷乱不堪,朝内局势复杂,与她联姻能更好的获取情报与资源,也得以在梁境谋取优势。” 话虽这样说,可徐平的心中却多少有些无奈。也并非他想藏着掖着,事情涉及到朝堂内的政治利益交换,也涉及到与隆圣帝之间的博弈。 月季花夹在中间,当真是有些难办。 “哼,说得好听。”纪月华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那我呢?在你的心中,我就那么不懂事?你怕我成个绊脚石?” 看着对方眼中的些许泪水,徐平心中不免叹息。“月季花,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 身处乱世,多少眼睛盯着北境。有些事,有些话,我无法和你言明,但这并不代表着我不在意你。 倘若有一天,你父皇……” “这话别说,我不想听。”说着,纪月华抬头直视徐平的眼睛。“父皇是父皇,我是我,不要混为一谈。 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了你,我纪月华就是靖北王府的人。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听她这么说,徐平伸手拭去纪月华眼角的泪水:“你想得太简单了。 如果有人要让我家破人亡,我是一定会反抗的……”话到此处,徐平脸上的表情沉重了不少。“月季花,政治立场没有对错可言。 不提前做好准备,待到风雨来临之际,何以立足?” 纪月华已经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徐平也不得不做出回应。有些话,有些事,并不能按个人意愿而改变。 这丫头的心思很单纯,也没有掺杂半分利益,更没有半分算计。有这样一个女子对自己全心全意,是那是福分。 但愿纪隆圣不要让大家难做。否则,怎么面对纪月华,徐平也会非常苦恼。 见他说得如此郑重,纪月华当即愣了神。几息之后,她拍开了徐平的手。“我不懂这些,我也不想懂。 北境也好,父皇也罢。 你们要干什么我改变不了,但我永远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言罢,纪月华一把将徐平抱紧。 “你这家伙,那天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钱。”徐平笑着摇了摇头 闻言,纪月华将头一别,不再看向对方。”那你会卖我吗?” “不会……你可是月季花,带刺儿的!” “别叫我月季花!”纪月华狠狠瞪了徐平一眼,“陪我走走。” “你这是要搞视察啊!”徐平笑着点了点头。 随之,两人在军营中漫步。 抬眼望去,龙骁营的部卒来来往往,有的擦拭着兵器,有的在搬运粮草。 校场内,还有的在操练阵法。徐平一边走,一边给纪月华介绍着军营中的情况。 “这边是营帐,那边改成了军械库,还有那,栗仓在那儿更合适些。”徐平指着不同的方向说道。 看着忙碌的兵卒们,纪月华心中的怒火渐渐消散了不少。“这些五军司调来的人看起来也没那么不堪嘛?” 徐平笑了笑。“这是外战,是攻略。他们也想活下去不是。不为保卫国家,不为光宗耀祖,有朝一日能活着回大周就是幸事了。” 听徐平这么一说,纪月华不由的歪着头问道:“那这场战争,我们有胜算吗?” “南安吗?问题不大吧。”言罢,徐平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目前局势对我们有利,南安长途远征,只要欧阳正奇和孙国安他们卖力点,胜算不小。” 思虑再三,徐平还是没有将谋划梁政的事告知对方。 能做个单纯而无忧的公主,已经是目前来说最好的状态了。 也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想到这,隆圣帝的脸孔缓缓出现在徐平的脑海中。 第259章 运粮 …… 初春的午后,阳光挥洒在营帐之上,染上一层金黄,徐平带着纪月华走过一处又一处。 “你这龙骁营,也没本公主想的那般有趣。”即便气已经消去了大半,纪月华还是双手背在身后,嘴角微撇,脸上刻意摆出几分微怒。 徐平微微一笑,调侃道:“月季花,军营生活本就枯燥艰辛,自然比不上宫中的繁闹。” 闻言,纪月华满脸鄙视。“哼,你倒是当上将军了,说话都没以前好玩!我才不稀罕宫中那些繁文缛节。 倒是这战场,让人心生向往。此次出征大梁,要不你……” 月季花这家伙,真是一张口就能猜到她在想啥!徐平抬头望了望远方,眼神中闪过一丝深沉。“战场风云变幻,凶险难测,你别想搞些花活。” “喂,你不是说胜算不小吗?”纪月华拍了拍徐平的肩膀,“你从燕城来京,一会去凉州,一会去瑜州。这还没待多久,又要去大梁驻军,回来都猴年马月了。鳖孙,你带我一起去呗?” 果然又想整事!徐平听她这一说,脸色顿时一变。“月季花,战场凶险,稍有不慎就会埋骨异乡,不可涉险。 再说了,你父皇要是知道了,得把咱俩的腿一块打断。” “你不说,他咋知道?”纪月华皱了皱鼻子,将手搭在徐平的肩膀之上。“你可别小瞧我,我也是自幼习武,现如今都快步入五境修为了,不比戍边司那些大傻子差。” 闻言,徐平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家伙倒是勇气可嘉。 只不过,就凭你那花拳绣腿,可别整活了。 战场厮杀不同于武者比斗,那是真正的人间地狱。其间的杀戮血腥,不是你在京城所能感受的。 战场上没有下限,也没有对错。 那种满山白巾,伏尸遍野的地方,不是你该去的。”说着,徐平轻轻摸了摸对方的头。“要听劝。” “李玉宁可以,我凭什么不行?你这是小瞧我!”纪月华冷哼一声, 两人边说边走,半炷香过去,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帅台。 见状,纪月华眼睛一亮,快步走到帅台旁,看着远处正在演练部卒的张士杰、郭子韬等人,她兴奋地说道:“你看他们,我可不比他们弱,反正你去哪我就去哪。别想把我甩在京城。” 谁傻你跟谁比是吧?徐平无奈的白了纪月华一眼。“这不一样。要不你去找你老爹请旨,他要是同意,我没问题。”言罢,徐平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两人言谈之际,天空中飘来几朵乌云,渐渐地遮住了阳光。 一阵凉风吹过,带来了一丝寒意。 “要下雨了。”徐平皱了皱眉。“五军司这些人懒散惯了,这雨一下,又得耽搁不少训练。” 闻言,纪月华却不以为意。“下雨怕什么,下雨就不能操练吗?他们是去打仗,又不是去玩。” “没那么简单!”徐平摆了摆手。“凡事过犹不及,他们不是边军,需要时间适应和改变。” 没过多久,豆大的雨点便倾盆而下。见状,徐平赶忙拉着纪月华到一旁的营帐中避雨。 营帐内,雨水打在帐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望着外面的雨幕,纪月华心中的想法愈发坚定,“一去就是三年五载,等你回来都多久了?我也要跟你出征大梁。” 见她眼神很是坚定,徐平的心中却暗暗叫苦。且不说皇帝怎么想,就大梁那边的局势复杂程度也难以预料到。“我呢,肯定是不会带你去的,这不是儿戏。月季花,在京城等我回来。有什么……” 话未说完,纪月华却插言打断。“徐永宁,当初你回北境也是这样说的。这种话我可不想再听。” 徐平深知对方性格,一旦心中决定了的事情,很难改变。沉思片刻,他皱着眉头沉声回道:“我还是那句话。这事,你自个儿去请旨,你爹同意,我没意见。” “扯犊子!”纪月华冷哼了一声。“等禀报了父皇,他能同意才有鬼了。” 想到此处,纪月华心中不由的打起了小算盘。她余光瞥了眼身旁的徐平,口中小声嘀咕了起来。你们不让我去又如何?腿长自己身上,还需要你同意? “你放心,我不会乱来啦。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就算了吧!”言罢,她抬手使劲拍了一把对方。 “你最好别整花活!”徐平白了纪月华一眼。对于她的话,那是连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知道自己劝不住,他的心中暗自盘算着该如何应对。 春雨沥沥,愈下愈大,纷纷扬扬地飘洒在大地之上。 只一会功夫,雨丝变得愈发密集,打在行人脸上,带来些许凉意。 城外的大道上,一队人马快速朝着龙骁营赶来。 司徒娴韵乘着马车,斜靠在坐榻上。前些天受寒着凉尚未痊愈,虽精心打扮了一番,却也难掩面容的憔悴。 在其身后,长长的粮草车队在泥泞的官道上缓慢挪动。 随着雨势渐盛,车轮深陷入泥坑中,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 驾车的侍从们大声吆喝着马匹,不时的偷瞄着前方马车,生怕稍有差池惹来责骂。 感受着窗外的落雨,司徒娴韵黛眉微微皱起。她掀开车帘,探出头去。“快些,耽误了行程,本小姐可不喜!”冰冷的声音在雨中响起,不带一丝感情。 “是!是!大小姐息怒!”侍从们赶忙应声,语气中满是敬畏。 若说司徒府,司徒文绝对不是最威严的人,他年事已高,对待一切早已平淡如水。 司徒娴韵则不同,整个府中上下几乎无人敢触其霉头。别说下人,便是司徒少华都整日被其训斥。 按理说,她的这种行事风格应当极不招人喜欢。不过,对于这个,司徒文却没有太多的干涉。 反而时常叮嘱府中那些晚辈要多向对方学学,尤其是司徒少华。 虽非长姐,却颇有威信。这一点,司徒文都看在眼中,对于这个孙女,他倒是非常满意,否则便早已用作联姻。 对于纪允,司徒娴韵很少给他好脸。原本既定的许多事,也在随之慢慢改变。 第260章 好戏开场 …… 车驾内,司徒娴韵的脸色略显苍白。即便调养了多日,押运粮草也把她折腾够呛。 “小姐,要不秋儿去吧。您身子尚未痊愈,可别着凉了。”看着主子这番模样,秋儿不禁有些心疼。 闻言,司徒娴韵松开车帘。“这里的账册尚未核对,青州下来的粮草也尚未清点完毕,这些事你办不了。” “小姐,这些事你平日里都不管,怎的今日想着亲自押送?”秋儿面露不解。 司徒娴韵嘴角微扬,脸上也泛起了淡淡的笑意。“多日未见,本小姐想那根木头。 军营事多,五军司不好带,近日送去的粮草与军需爷爷还没打条子,咱们去看看那死木头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 “您不是说与他不能经常见吗?免得皇帝看出什么?” “无妨!”司徒娴韵轻咳了几声。“他的粮草军需本就由布政府调拨,何况大军开拔在即,现在不用过多避嫌。”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后方的几辆马车陆续陷入了深坑,任凭马匹如何用力,车子都无法动弹。 见状,驾车的侍从翻身下车,赶忙跑上前去。“大小姐,车轮陷进去了。” 闻讯,司徒娴韵抬手掀开帘布,眉头亦是微微皱起。“一点小事都办不利索?赶紧弄出来!”言罢,她缓步从车内走出,随之一跃而下。泥水飞溅,惹得裙纱一片污渍。“快些,天黑之前必须入营。” “一、二、三!推!”旦见其人,几名身强力壮的护卫立刻冲了过去,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边,这边垫起来!” “都使劲些,快,快把粮袋扶稳! “小姐,伞!”秋儿赶忙为其遮住。 见此情形,司徒娴韵扬了扬手。“快将篷布盖好……” 雨中,时间仿佛减慢,许久过去,刚有车驾脱困,后方又有新的陷坑。 雨水不断地打在篷布之上,有些已经开始渗漏,逐渐浸湿了粮草 见状,一名护卫赶忙上前问道:“大小姐,篷布有破损和渗漏,得修补一下,不然粮草受损就糟了。” 闻言,司徒娴韵语气更低了几分。“还不赶快!这也需要来请示?” “是!是!”护卫低头应道,转身去寻找预备的修补材料。 站在雨中,即便有人打伞,司徒娴韵的裙袍依旧被浸湿得略显狼狈,其面容之上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而这时,淋得浑身湿透的护卫,忍不住问道。“大小姐,这雨太大了,要不要您先回车上稍待?” 闻言,司徒娴韵并未言语,她转头看了看车队,心中只想尽快将粮草送达。 “小姐,要不先回车上吧?”一旁的秋儿也是随之附和了一声。 “不紧盯着他们,本小姐不安心。”对于这些忙碌在雨中的护卫,司徒娴韵的眼中却没有丝毫怜悯。“再快些。莫要误了时辰。” 听其这么一说,众人不敢再言,只能默默加快速度。 随着时间推移,车队终究是缓慢的行过了这段坑洼不平的烂路。 即便如此,雨越下越大,整条城西官道也随之变得泥泞不堪,马蹄不时打滑,队伍的行进速度亦是越来越慢。 车驾内,司徒娴韵时不时的揭开帘布探头回望,看着缓慢行进的车队,她的心中也是有些烦躁。时间越久,粮草就越有可能受损。想到此处,她摇头说道:“秋儿,你去支会一声。让下人们打起精神,能在戍时之前赶到大营,小姐重重有赏。 谁若是偷懒偷闲,那就别怪小姐不给活路。” 城外,运粮队的众人咬紧牙关,在雨中艰难的前行。 经过数个时辰的艰苦跋涉,龙骁营的轮廓逐渐出现在了眼前。 得见此景,司徒娴韵的脸上稍微有了些许缓和。“秋儿,派人去通报一声,就说布政府的新一批粮草到了!” 片刻之后,随行的护卫策马奔向大营。 而此时的中军大营内,徐平与纪月华正聊得不亦乐乎。 忽闻帐外传来一些声响,许阳快步走入帐中。“月华公主,上将军,布政府有批新粮送来。” 闻言,徐平站起身来。“送去栗仓,交由李庆即可,怎的突然过来询问?” “额……这!这个嘛……”许阳看了眼纪月华,而后又摸了摸后脑。 见他这般反应,徐平有些不解。“你搞什么名堂,有什么不能直言的?”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 许阳这话一出,徐平嘴角当即一抽!完了,准没好事。总不会是…… “今日的押运官是司徒府的大小姐。”说着,许阳连理都没见,赶忙跑出了帐外。 听见司徒娴韵送粮草来了,纪月华顿时双目圆睁。“司徒狐狸?她来干嘛?她又不在府中任职,送什么粮草?” 好嘛,咸鱼变狐狸了。月季花这火气很大啊。徐平脚趾不自觉的紧在了一起。“这我哪知道?我先去迎人哈!你在这等着。” 纪月华眉头一皱,脑瓜飞速运转。“还专门去迎她?鳖孙,哪有一营主将去迎运粮官的?你是不是想避开我?我也要去。” 卧槽?月季花咋回事啊?这智商怎么忽高忽低的?徐平慌忙把头撇开。“人家大老远从城外的栗仓送来,迎一下不过分。 现在外头下着雨呢,你就别去了。一会整得身上湿漉漉的,见了司徒咸鱼你岂不是要落了下风?” 听徐平这么一说,纪月华认真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啊!要是让她看了笑话那还得了。哼!” “行了,我先去营门!”说着,徐平便赶忙跑出营帐,路上还不忘回头看了眼…… 不多时,徐平亲自带领着一队侍卫迎了出来。 “司徒咸鱼,你怎么来了?”看到司徒娴韵,徐平笑着迎了上去。 见状,司徒娴韵心头一喜,疲惫不堪的身体也有了几分精气神。“我来送粮草,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死木头,你就不能问点别的?没看到本姑娘淋湿了?”言罢,司徒娴韵抬手一挥。“送去栗仓。交付之后把账册带回。” “是!大小姐。”闻言,粮队缓缓朝着营内前去。 “没必要亲自来。”见其憔悴的面容,徐平心头一紧,当即走上前去。正当他欲开口,却又不自主的回头看了眼。确认月季花没有跟出来,他笑着说道:“你不是前几日才着凉,如此奔波做甚。” 司徒娴韵白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第261章 咸鱼对上月季花 …… 见她这副模样,徐平亦是心生感慨。无论司徒娴韵的出发点是什么,也不论她到底有着怎样的打算,起码所作所为都是在给自己提供帮助。 纪月华也好,司徒娴韵也罢。 喜欢不喜欢,真有那么重要吗?喜欢不是挂在嘴上的。对于人而言,实际付出与口头表述,终是没有可比性。 “命人将粮草接收安置好,完事后把帐点了。”徐平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李庆,而后抬手掸了掸司徒娴韵衣袍上的雨珠。“走吧,去中军大营坐坐。”言罢,他嘴角微微一撇,反正避是避不开的,算求。 “哟?看你这表情,不是很欢迎本姑娘来军营?”司徒娴韵第一时间便感受到了对方神态上的变化 闻言,徐平咧嘴一笑,转身朝着侍卫挥了挥手。“去给司徒小姐准备些姜汤,还有干净的衣物。 走吧!哪有什么不欢迎。又在说笑了不是。” “你可真是言不由衷!”司徒娴韵白了他一眼。“帅营有人在?” “……” 见徐平正欲回话,司徒娴韵却是笑着说道:“让本姑娘猜猜!你这龙骁营不受张岳和赵阔的节制,没要紧事,韩忠也不会来。 看你这副表情,是纪月华!她来找你心兴师问罪的吧?” 卧槽!果然是咸鱼精。徐平当即愣在了原地。“这你都能猜到?有东西……” “很难猜吗?你一点都不了解女人。”言罢,司徒娴韵大步朝前走去。 片刻之后,两人来到营帐之前。看着敲打在蓬顶的雨水,徐平心头顿生一种不妙的感觉。 姜云裳的事才刚解释好,司徒咸鱼又来跑来了。但愿这两人别搞事情! “进去啊,愣在原地做甚?堂堂镇南大将军,你怕这个?”司徒娴韵走进营帐,自顾自地坐下。 卧槽!就这么进去了?见状,徐平赶忙随其一同入内。 看见来人,纪月华先是一愣,而后骤然起身。“司徒狐狸,你来这干嘛?” “公主殿下来得,娴韵怎就来不得。”司徒娴韵平淡的回了一句,也没有半点起身行礼的举动。 “这是军营,哪有姑娘跑来军营的?你想干嘛?”纪月华警惕的瞪了对方一眼。 “真有意思!”司徒娴韵掩嘴而笑。“月华公主莫不是男扮女装的汉子?” 看着两人火药味渐起,徐平赶忙插言说道:“司徒小姐来送粮草,此乃正事,月季花你别……” 话未说完,司徒贤韵嘴角上扬。“营门之外,一口一个娴韵,怎么到了帅帐还改口了呢?徐将军莫不是在玩什么新花样?” “我哪有???”徐平嘴角一抽。 卧槽特么的,司徒咸鱼不安好心,纪月华的智商又是个迷,徐平后背微微一凉。 听她这么一说,纪月华顿时就提高了嗓门。“我不信!永宁和你又不熟,你休要在这里挑拨离间!” “哪有什么熟不熟的?小时候不都是在南大院玩的?”司徒娴韵始终保持着那种平淡的表情,这反而让纪月华难以捉摸。“永宁,人家说得对吗?” 听闻此言,徐平尚未开口,便被纪月华狠狠瞪了一眼。“永什么宁?司徒狐狸,叫的那么好听,你咋不去天政殿叫?这儿不欢迎你!回你司徒府去!” “永宁,你不欢迎我吗?”司徒娴韵笑着看向身旁的徐平,轻轻挑了挑脚。 “嗯?”纪月华皱着眉头看着徐平,似乎也在等待答复。 “额……这个,额……”徐平将头一撇,赶忙避开了两人的目光。 “鳖孙,说话啊,你哑巴了?” “永宁?很难回答吗?” 两女几乎同一时间开口。 戍边司那几个大傻子呢?怎么还不来救驾?军营那么多事,他们就没什么要来禀报的吗?徐平的额头上逐渐冒出一些汗珠。 见他久久不语,司徒娴韵摇着头缓缓站起身来。 而桌案前的纪月华亦是大步朝其走去。 此时的营外,李庆安刚置好了运粮的队伍,正准备去帅营交帐,却被远处的宇文萧大声喝止。 “宇文将军?可是有事?”李庆不解的开口问道。 “没什么要紧事别去帅营,月华公主和司徒小姐在!” 闻言,李庆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宇文将军是怕我打扰到他们吧?不会的,我去交了册子就走。” “我是怕你腿被人打断……”言罢,宇文萧一溜烟儿便跑不在了。 “莫名其妙?”见其离去,李庆快步朝着帅营走去。 帐外,他一边开口吆喝,一边抬手掀开帐帘。“上将军,都经安置妥当,下官前来交册!” 见到李庆进来,徐平顿时两眼放光!救星来了!“本将这就随你前去栗仓……” 闻言,李庆歪着头不解的问道:“栗仓已经在点库了,不劳上将军亲往。下官是来交账的!” 特么的崽种,你看不懂状况吗?徐平两眼一黑,差点给他一拳。 “徐将军要去哪儿?”司徒娴韵一把抓住徐平的衣角。 而一旁的纪月华亦是开口喝道:“小李子,杵在这干嘛?想挨揍?” 似乎感觉到了气氛有点不对,李庆余光瞟了眼徐平,而后赶忙跑出帐外。 待人走后,司徒娴韵在徐平的耳边轻轻吹了口气。“徐将军想好了吗?” “你干嘛?”纪月华大吃一惊。“你,你你,你好不知羞???” “月季花,人家大雨天的过来送粮草不容易!你别闹腾了!”徐平眉头一皱,心中开始有些烦躁。“司徒咸鱼,这是军营,你也别闹了!” “倒是娴韵唐突了?来得不巧了?惹得徐将军不喜?”司徒娴韵随意的坐回了椅子上。 “你给我过来!”纪月华一把将徐平拉到跟前。“要么她走,要么我走!” “够了!!!”徐平怒喝一声,简直是反了天了。“能不能消停点? 要是不能好好说话,你俩就一起走。 我这军营容不下二位大神!” “好威风?”司徒娴韵将腿一翘,当即冷哼了一声。 “本公主才不稀罕!哼!”纪月华虽然回了一句,却半分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报……”一名侍卫快步入内。“禀报上将军,大梁太师周信派人前来送话。邀您今晚前去邦政司商议云裳公主之事。” 第262章 徐沧的算盘 …… 神京的雨还在不停地下着,丝毫没有放晴的感觉。 而此时的北境,靖北王府内,徐沧靠在躺椅之上,手中拿着一封东卢送来的信。 “王爷,要不要老仆去将他们唤来?”老高眉头微微皱起,一般情况下,大先生是不会轻易来信的,多半是有事发生。 “不必了。”徐沧微微摇头。他一边敲打着扶手,一边仔细阅读着信中内容。许久之后,掌心内劲涌动,信件随之粉碎。“想必是陆铮给他传的信。 这个蠢货,总喜欢自作主张,他是怕本王听不进去。 白玉书在东卢的身份极其敏感,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冒险送信来北境。看样子,他们是查到了些什么,又没有具体的细节与证据。”言罢,徐沧余光扫了眼窗外。“好大儿要去梁国驻军,把北境放在贺州的探子先撤回来,全部丢到南境去。 给本王盯死欧阳正奇。” “王爷,连大先生都给您来信了,那么陆铮之前所书的那些……”话到此处,老高不再说下去。 见他这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徐沧甩过去一个不屑的眼神。“做甚呢?搞得天塌下来一般? 即便老头子没有阵亡于亭山,也必须要北伐。”话到此处,徐沧缓缓站起身来。“一旦梁国失陷,元武就会联合蛮狗再次南下。 韩老头已经七十有五了,撑不了几年。 现如今,白玉书已在东卢掌握了不小的权柄,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听闻此言,老高非但没有展眉,反而脸上表情更为凝重。“王爷,陆铮他……” “陆铮那个蠢货心太急,有些东西关乎于往事,他弄不清楚。”徐沧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纪康的遭遇,张启圣不会原谅本王。” “先太子都死那么久了,您当初辅助他之时也是尽心竭力。王爷,这些张启圣又岂能不知?他如此做派,实属迂腐。”老高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是本王的恩师,他有气,本王也只能受着。”徐沧抬头看着天空,许久之后才继续开口。“先太子的死,本王亦是痛心疾首。那贼老头完全就是一根筋,无论怎么说他都听不进去。 这样的事,别说纪凌,便是换作本王也容忍不了。贼老头要是当初听劝,何至于连女儿和外孙都横尸于市?” 听闻此言,老高当即附和道:“齐王那是自讨苦吃,何以怪罪于您?您早就让他把人送走,他要是真没点小心思何至于此。” “哼!你会这么想,那贼老头可不会这么想。他是疯了吗?竟然让纪康把人送到北境?还怪本王忘恩负义。 本王要是将人收下,那大周岂不是完犊子了?”言罢,徐沧双眼微微眯起。“北伐之事,势在必行。陆铮也好,白玉书也罢,他们能想到的,本王岂会不知? 至于薛维民嘛,纪凌和本王安排他去当棋子,你会把身家性命和全部家底都放在一枚棋子身上?更何况,此人还是个心狠手辣之辈。 他的作用,从来都不是北伐,而是稳住耶律洪阳。” 听徐沧缓缓道来,老高的脸上却满是不解。“王爷,既然如此,您为何不与陆铮他们言明?” “陆铮的能力虽不小,但是他喜欢自作主张,有些谋划,他过早知晓了不好。”眼看着天色渐暗,徐沧揉了揉眉心,转身朝着内堂走去。“陆铮那个王八犊子,他要是安分一点,去北蛮的就是他而不是老四。 不过,这倒也无所谓。老四在那边同样经略了多年,只要他不出问题,就不会有大碍。 对了,薛维民最近有送消息来吗?” “王爷,他尚未有消息送回。”老高快步跟上前去。“世子和薛维民之女……” “只要能给咱们老徐家添丁,别的都无大所谓。安凝霜走了没?”徐沧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见他这么一问,老高心头不由的鄙视了一番。“戌时便已离开了燕城。” 不在?那还去内堂做甚?徐沧站停脚步,而后笑着朝向府外走去。“今晚府上就不用备膳了,本王要去勾栏吃酒……” …… 另一边,龙骁军的帅营之内,夹在二人中间,徐平本就头大,莫名其妙又整个姜云裳出来。 这事不提还好,侍卫刚禀报完,月季花的脸上立马就挂不住了。甚至于连司徒娴韵也没有了那副平淡的表情,两人极其罕见的站在了同一战线。 什么鬼?就不能整点人事?徐平恨不得把侍卫拉出去弹丁丁,弹到死。 对于这种没有点眼力见的近卫,他算是服了。 月季花是火力全开,司徒咸鱼则是阴阳怪气,两人配合好不默契。 不过些许时间,原本佯装动怒的徐平便败下阵来。 就眼前这两位,他是走又走不了,扯又扯不赢。 看着徐平这尴尬的样子,司徒娴韵反而心中暗笑不止。对于她而言,纪月华从来都不是敌人。毕竟她的心思单纯,为人也很是简单,与姜云裳完全就不是一个概念。 反观姜云裳,对于此女,就连司徒娴韵也摸不透。要么就真是无欲无求,甘心做枚棋子。要么就是暗藏歧异,城府极深。 三人就在这帅帐之内你看我,我看你。 每当徐平想开口,却总会受到两人的同时攻击。渐渐的,他感觉到气氛似乎变了。 念及此处,徐平余光扫了眼司徒娴韵。 关于姜云裳的话题,司徒娴韵总是有意无意的附和着纪月华。 这才不到一下午的光景,她就把纪月华给干趴下了。咸鱼真的牛啊…… 并非争赢,而是把人给干到了一条战线上。明争暗拢,会玩。 就这一手,月季花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开始和司徒咸鱼勾肩搭背。 就如同,小时候那般。 就在徐平暗自思量之际,纪月华突然开口说道:“你这样看着我们做甚?鳖孙,我不管。我和咸鱼也要去邦政司。”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徐将军这样可不讨喜呢。”说着,司徒娴韵缓缓起身朝他走去。 路过徐平身边之际,她很小声的念叨了一句。“月季花不行,本姑娘换个对手来玩玩……” 第263章 区别 …… 天色渐暗,阴雨天的傍晚,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沉沉若坠。 倒春寒的日子,京城是愈发的冷。阵阵凉风呼啸,雨滴噼里啪啦的砸落,在地上逐渐汇聚成几道水流。 龙骁营外,徐平领着纪月华与司徒娴韵朝向城内而去。 马车内的空间狭小,气氛稍显尴尬。徐平斜靠在门框处,余光时不时的看向两人。 纪月华与司徒娴韵分坐在两侧,同样会偶尔看向对方。 马蹄声声,溅起泥水些许。 车内,众人无言。 车后,随行的侍卫,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泥泞路上疾行。 许久过去,夜幕已然遮蔽了最后一点余光。 徐平抬手掀开窗帘,车外一阵凉风袭来。“这雨下得可真不是时候。”言罢,他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语气中透着些许烦闷。 “是雨下的不是时候,还是侍卫来的不是时候?”司徒娴韵不由的白了他一眼。 见有人率先发难,纪月华抹了把出营时沾上的雨珠,而后狠狠一甩。“也就是有些讨厌鬼,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 哼!本公主倒要看看那姜云裳是天上的仙女不成?” 就不该开口。徐平嘴角一撇,心头更是多了几分无奈。“莫要说这些!月季花,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形势所需……” “哟!这会儿变成形势所需了?姜云裳这女人可不是什么善茬。”说着,司徒娴韵把玩起手中的玉佩。“想靠她来达到既定的目的,你还是多留几个心眼吧。” “这我自然知道。”徐平摆了摆手。 “司徒咸鱼,她有那么厉害吗?”纪月华歪着脑袋插言道。 闻言,司徒娴韵表情深沉了不少。“作为一个美貌冠绝天下的女子,梁宣帝驾崩之后,她还能在后宫落得干净,这样的人能简单才有鬼了。 徐木头,你说呢?” “原来如此!”纪月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小脑瓜。“不过嘛,我看也未必!她要真有那么厉害,还能被送来联姻?” “这话不对。她再有本事,也阻挡不了梁国朝局的变动。与大周联姻是国策,是为了应对元武与南安的征伐。在这一点上,不是个人能力所能对抗的。”言罢,徐平抬手搭在窗檐上,仔细思考了许久。 司徒娴韵看了眼对方,附和道:“自打姜云裳入京,我派人收集了许多关于她的情报。其结果很让人意外,这样一名女子,居然找不出任何有用的讯息。” “那又怎样?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啊!”纪月华嘟了嘟嘴。 “不!这能说明很多问题。”司徒娴韵黛眉微微皱起。“莫说是她,以我司徒府的能力,便是夫子都能查到不少。 这个女人,要么有大人物帮她遮掩。要么,她就真如白纸一般。这世间,谁会是张白纸?更何况还是一国公主。” “不管怎么说,姜云裳始终是梁宣帝的亲妹。”徐平的声音亦是低了几分。“梁宣帝何许人也?若再给他二十年,恐怕不亚于当年的梁文帝。” 几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车内的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看着叽叽喳喳的纪月华,又看了眼哈欠连天的司徒咸鱼,这倒是让徐平心头暗喜。 就司徒娴韵而言,她其实并没有想要和纪月华争的想法。自打风寒着凉,除了当日,徐平后面一次也没去看过她,她这纯粹是不爽。 如今过来送粮,遇到了纪月华也不过是拌几句嘴。就这丫头,司徒娴韵还没心思和她斗。 纪月华则恰恰相反,她与对方本没有什么矛盾。不知为啥,一看到司徒咸鱼她就总觉得牙痒痒。尤其是对方和徐平之间的互动,总让她有种危机感。 如今,这两人因为姜云裳,关系反而缓和不少。 眨眼一个时辰过去,窗外的雨水又大了不少。 城南的道路两旁,树木在风雨中剧烈摇曳,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可算到了!”徐平轻声念叨一句,随之转身跳下了马车。 司徒娴韵缓缓探出头来,徐平正欲伸手去扶,却见纪月华也钻了出来。 正当他嘴角微抽,暗道不好之际,纪月华却已经跳下车来。“扶她吧!我可没那么娇弱!” “走吧!二位姑奶奶!”徐平不由的松了口气,而后抬手拉住司徒娴韵,将人稳稳牵下车来。“张掖,你随我入府,其余人在府外候着。” “诺!”侍卫拱手以礼。 四人相视一眼,快步朝着邦政司衙门而去。 待进府衙,昏黄的灯笼微微摇晃,些许微弱的光线时明时暗。 片刻之后,几人快步来到了邦政司衙门大堂。 司衙内,周信正焦急地踱步。这都已经好几日过去了,隆圣帝何时才下文书?再有月余,元武的大军就该出关了。 “周太师,徐某有礼了!”徐平等人踏入屋内,雨水顺着他们的衣角不停地滴落,在地上形成一滩滩水渍。 见到来人,周信赶忙相迎,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徐将军啊,可算把你盼来了。”言罢,他又看了眼徐平身旁的纪月华与司徒娴韵。“这二位是?” 徐平抖落身上的雨水,笑道:“这鬼天气,路上着实是不好走。 这位是司徒府的大小姐,司徒娴韵。旁边这位是五公主。” “见过五公主,司徒小姐!”虽然不知道徐平为啥带这两个不相干的人来,周信还是抬手摆了摆。“来来来,快请这边坐。” “周大人有礼\/娴韵有礼了。” “周太师在邦政司衙可还住的习惯!” “尚好!多谢将军挂怀。” 只是简单寒暄了几句,周信便迅速切入正题。“此次邀徐将军前来,主要是商谈前往大梁的具体时日,以及云裳公主与将军的联姻事宜。” 既然周信开门见山,没有任何遮掩,徐平也直截了当的回道:“驻军的最后几批粮草已经运往玉螭,军饷也已入营,周太师不必担心。” “徐将军,这文书何时才下啊?”周信脸上的神色颇为急切,并没有因为徐平的几句话而好转。 第264章 三女齐聚 …… 见他这副模样,徐平也可以理解。朝内去往南安的信使已经出发,隆圣帝迟迟没有下旨,是有些说不过去。 周信虽然可以快马赶回,但龙骁营开拔梁境需要数月,玉螭还需要屯粮,时间确实有点紧。 沉思片刻,徐平继续说道:“这两件事得分开。 使团先不论。周太师可先行回梁,出关的文书邦政司会尽快安排。”言罢,他余光看了眼司徒娴韵。 见状,司徒娴韵微微点头。“此事,我跟爷爷说。” “至于龙骁营前往大梁的时日,还需综合考虑诸多因素。 雨季就快来临,行军的路途状况、随行军备、粮草辎重等等,都需要妥善安排。 至于联姻之事,缓缓亦是无妨。”话虽如此,徐平却是言不由衷。隆圣帝到底在想什么他也摸不清楚。 “徐将军,兵贵神速啊。南安狗贼早已屯于禅郡,只待元武出兵,他们便会进军武定关。 京城距离飞云关颇远,龙骁营入境,需要数月的脚程,不能再拖了。”言罢,周信从怀中掏出舆图。“在周某来神京之前,岳山王便已往甘州调兵。 待到龙骁营大军入境,你们还需商谈战略部署与粮草分拨,不能延误了战事啊。” 听他这么一说,徐平顿时心头一颤。姜安民分兵甘州了?那岳州的守备兵力岂不是远不如前。天助我也…… 见徐平没有接话,周信眉头一皱。“徐将军,徐将军?” “啊!我在听,在听。”徐平回过神来。 “依周某看,徐将军入宫一趟吧。这事只能你去请旨了。”周信着急之余,竟然忘了给众人看茶。“来人!上茶!” “父皇的身体抱恙,就算你们去了也见不到的。”纪月华突然开口说道。 “陛下病了?”徐平瞳孔微微收紧。 “对啊!”纪月华点了点头。“昨日我去文德殿找父皇,是刘辟说的。” 这个时候病了?这个老毕登又在玩什么花样?看来是姜云裳之事让他心生怨怒。 想到此处,徐平反而松了口气。这种关乎国政的大事,纪凌不会耽误,无非就是撒个气而已。“明日我入宫一趟,周太师还请宽心。” “如此甚好!一切有劳徐将军了。”话说到这,周信脸上的表情略微好了一些。“来来来,喝茶,喝茶!” “这茶好苦!”纪月华轻抿了一口,黛眉微微皱起。 “公主殿下习惯就好!大梁的茶叶列国出名,虽有些苦涩,却是回味无穷啊!”周信为其再次续满。“徐将军,不光如此,还有联姻之事也不该久拖啊。”说着,他自顾自的饮下一口。“云裳公主乃先帝亲妹,万望将军以礼待之。 既然朝会已有定义,将军拖之不于,有失国礼了。” 大梁虽已四面兵戈,该有的国体,周信还是不想丢。姜云裳虽然与和亲公主有些相似,但归根结底,两者还是有些差别。 屋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屋内的气氛因为周信的话而变得紧张起来。 对于司徒娴韵而言,徐平纳不纳姜云裳为妃,她倒是不怎么在乎。除非造反,否则徐平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娶她的,只要姜云裳没有歹念,她不会去管这样的闲事。 司徒娴韵会这样想,纪月华可不会。朝议之事,徐平是请旨将人赐下,而非请旨赐婚。若非如此,她早就砍人了。如今自己都尚未入门,她来凑什么热闹?就算真要论及嫁娶,那也得自己在先。 “周太师,大军马上就要出征了,哪有时间弄这些?贵国公主要是等不及,也可换个人选,反正和谁联姻不是联姻? 依本公主看,司徒少华也不错嘛!”说完之后,纪月华还侧目看了眼司徒娴韵。 这话倒也是扯犊子,姜云裳既然对徐平入梁驻军有用,她自己也不会阻碍。这期间的轻重纪月华还是分得清,多说几句,反正能拖多久算多久。总之,她肯定要第一个嫁入靖北王府。 听她这么说,周信心头微微有些不满。 纪月华是公主,姜云裳亦然。到了对方的嘴里,反而变成了货物一般。“月华公主还请注意言辞。我大梁虽是主动联姻,贵国难道就不该讲点礼数吗?” 闻言,纪月华嘴角一撇。“反正现在不行,前线都要打仗了,现在来纠结这些做甚?周太师,依本公主看,贵国未免本末倒置了吧。” “两国联姻乃是大事,云裳公主嫁入靖北王府,这个草率不得。 倒不如先找人算个吉日,待到敲定了具体时间,再谈嫁娶也为时不晚。”司徒娴韵平淡的看了眼周信。 见状,徐平也跟着表态。“周太师,联姻自是大事。不过嘛,事有轻重缓急,还是待徐某入梁了再说吧。”什么时候纳入王府,他倒是不在意,先拖着总归没错,给这小霸王一点时间。 见三人如此说,周信冷哼一声。“徐将军这是在推脱吗?朝议之时,可不见你这般言语。 大军开拔在即,周某也不是不能理解。 便是如此,那先设宴通告,已订婚期总是可以吧?” 周信并不知晓徐平的心思,反而以为众人是在轻视姜云裳。轻视她,不就是轻视大梁吗。这一点,忍不了。 周信态度上的转变,徐平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不过几息,他便猜出是对方有所误会。姜云裳这个女人,对于谋夺梁政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周信亦然,不能把关系搞得太僵。“周太师多虑了!徐某岂会怠慢了贵国公主? 既是婚嫁,自不可操之过急。至于订亲一事,亦然如此。 依徐某看,大军这几日便会出征,实在是太过仓促。不如到了梁境再议?” “徐将军怎么想,那便怎么办。周太师不必强人所难。免得话说多了,还落人笑话。”周信正欲开口之际,姜云裳却是缓步入内,平淡的语气中还夹杂着几分冰冷与不屑。 旦见来人,纪月华骤然起身。“好,好漂亮的女子?” 近距离一观其人,就连司徒娴韵亦是心中有些诧异。此女,不简单…… 第265章 咸鱼之威 …… 邦政司的驿馆内堂,气氛因为姜云裳的突然到来而沉闷了不少。 对于这个女人,纪月华与司徒娴韵心中有着极为不同的看法。 除了惊叹此女的容貌,纪月华还被她的气场所影响。不单单是年龄上的差异,她还在此女身上感受到了淡泊一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这种冷漠很像一个人,已故的靖北王妃,安凝雪。 而司徒娴韵则不同,她在此女身上感受到了淡淡的不屑,尽管隐藏得很好,却还是流露出了几分。姜云裳并不是在特别针对谁,恰恰相反,她似乎没有把堂内的几人看在眼中。 不同于高位者对于下位者,反而更像是骨子里就没把别人当成同类。在司徒娴韵看来,姜云裳的自视甚高,还有这种淡漠与无所谓,完全也是由此而生。 “呵呵!真有意思!”心中暗自念叨了一句,司徒娴韵偷着舔了舔嘴角,而后缓缓站起身来。“云裳公主,司徒娴韵有礼了。 娴韵观公主天颜绝世,想必在梁国有不少倾慕者吧?既是入周联姻,他们就没有不甘吗?亦或是说,这些人中就没有几分惋惜?”说着,司徒娴韵掸了掸裙摆,而后抬手朝前一伸。“这边坐。随意些!” “?”见此情形,徐平心中出现个大大的问号。这是邦政府衙,又不是司徒府,咸鱼这气场丝毫不弱于对方,甚至更强。哪怕有周信在,她也将自己当作了此处的主人。 面对司徒娴韵的这番作态,姜云裳亦是微微愣神,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自然是有,世人皆知,又有何好问? 至于甘心与否,事关国事,又岂会因个人好恶而行事?司徒小姐问这些,是想表达什么?亦或是说,本宫之事,与你何干?” “随口一问,客套几句罢了。公主不必如此。”言罢,司徒娴韵将周信命人沏来的茶轻轻推开。“日子已经够苦了,还喝茶做甚?何况还是梁国之茶。 云裳公主觉得呢?” 此话一出,姜云裳立刻感受到了对方的敌意。面前这个人压根就是在挑事,拐弯抹角、含沙射影,简直放肆到了极致。 对于此话,周信也极为不满。梁国在怎么孱弱,那也轮不到一个黄毛丫头来评头论足。“司徒小姐慎言。周梁乃唇齿相依,难道贵国大仲宰没有教过你礼数吗?” “那也要看人不是?”司徒娴韵轻飘飘的回了一句。“有些人啊,不吃点苦头,永远都摆不正自己的位置。”说着,她余光瞥了一眼徐平。此女不好掌握,对于大梁的谋划恐怕没那么简单。不借机敲打敲打,还以为自己是根什么葱? 看着司徒娴韵火力全开,徐平和纪月华挪了挪位置,两人挨在一起,竟然淡定的吃起瓜来。 “啪!”周信拍案而起。“徐将军,你就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司徒小姐又不是徐某的下属,不知周太师觉得本将该说什么?”徐平满脸淡定的怼了回去。司徒咸鱼的用意,他能够察觉到几分。除了试探,更多的还是敲打。 闻言,周信怒从中来。孟安是嘴巴吃坏了吗?三番五次的向自己进言?徐平这是什么态度,朝会之上可不是这么回事。“这是关乎联姻之事,徐将军,公主乃是你的未婚之妻,你就这般态度?” “是赐予,不是赐婚。周太师,有些话可别说错了。一字之差,相距甚远。”徐平还未接话,司徒娴韵便替他回道。 听闻此言,周信满脸的难以置信。话虽是这般说,可他一直以为徐平会以正位将之迎娶。 “司徒小姐倒是能说会道。”见周信这副模样,姜云裳摇着头说道:“靖北王府是代表大周与我梁国联姻,这其中的一切,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我司徒府外有只野猫,谁给它吃食它就朝谁张牙舞爪,你要给它几巴掌,它立马就老实了。 云裳公主,你说,这是为什么?”话到此处,司徒娴韵掩嘴而笑。“因为它贱嘛!” 卧槽!咸鱼这话有点过头了。徐平和纪月华两眼圆睁,嘴角齐齐张大。 看着脸色铁青的姜云裳,徐平心中却是颇为感叹。就在场的三女而言,司徒咸鱼是真有一番正室的姿态。可她明明连侧妃都不可能…… “司徒娴韵,你是想找茬吗?徐平,人是你带来的,你是什么意思?故意给我大梁脸色看?”周信忍无可忍,当场怒声呵斥。 见状,司徒娴韵亦是脸色一变。“什么阿猫阿狗也配在此叫嚣? 本小姐活了这么些年,就没谁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周信,你要试试我司徒府的手段吗?”话到此处,她扯起袖袍,将之挥手扬起。“姜云裳,做人要识趣,收起一些不讨喜的心思。 落魄凤凰不如鸡,该有的觉悟,本小姐希望你也有。”说着,司徒娴韵猛然拍向桌案。“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 “你……你,你……你猖狂!”周信还从未见过如此强势霸道的女人。就算不对等,大家也会和颜悦色,佯装几分,里子面子都给彼此留点空间。司徒娴韵这是撕破脸来怼人,简直没有半分顾忌。 见此情形,就连姜云裳亦是心头猛然颤动。自打她出生起,即便梁宣帝驾崩了,同样没有人这样羞辱她。 随着司徒娴韵拍案而起,堂内顿时鸦雀无声。纪月华扯了扯徐平的衣角,而后小声在其耳边说道:“司徒咸鱼那么凶的吗?小时候怎么没发现?” “废话。咱们好几个人揍她哥,她都敢出来站台子,她能不凶?”想到往事,徐平亦是心头一颤。 咸鱼这家伙从小就强势,就算被揍得哭爹喊娘,第二天她还是会出来跳脚。你可以欺负她,但你不能欺负她哥。或者说,不能欺负她的人。 这家伙是在帮自己打压姜云裳,但是有些过了。这个女人的心思,徐平始终都拿不透。似乎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第266章 姜云裳的图谋 …… 司徒咸鱼的火力太甚,气场太强,除了横眉冷对,姜云裳并没有回嘴。 见气氛变得有些凝重,徐平捏了捏下巴。姜云裳这个人确实需要打压,自己也这样认为,并且也是这么做的。 不过,此人的底细还没有摸透,分寸要掌握好,不然容易引起变故。 想到此处,徐平余光扫了眼周信。 正当他准备起身之际,司徒娴韵却悄然从他身边经过。“白脸我已经唱了,你还不出来唱红脸?” 闻言,徐平嘴角微扬,想到一块去了。 调解几句正好,尤其是周信在此,入梁需要用到他,缓和一下双方矛盾。 坏人做完了,好人轮到自己来做,咸鱼真是个妙人。就女子的肚量而言,她不愧是司徒文的亲孙女。 “行了,到此为止。司徒小姐,有些过了。梁国与周国乃是友邦,咱们的敌人是元武与南安。”徐平亦是站起身来。“周太师还请稍安勿躁,有人的地方便有纷争,此事自古如此。几句口舌之争,何必动怒。”话说到这,他缓步来到姜云裳跟前。“云裳公主既是代表大梁,大周自不会怠慢。 既然关系两国联姻,时间确有些仓促,并非轻视,见谅。”言罢,他朝向周信微微拱手。 见徐平态度转变,周信的脸色稍微好了些许。司徒娴韵和他是什么关系?姜云裳来的很是突然,却不知徐平是不是故意为之。 见其没有接话,徐平笑着为他倒上一杯茶水。“周太师,莫不是还心存不悦?这倒也是无妨,徐某可以理解。 不过,太师大人大量,如此小事,当不会记挂在心吧?” 闻言,周信瞥了他一眼,而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还请徐将军尽快入宫吧。天色已晚,请恕招待不周……” 见状,徐平倒是依旧面带笑脸。“云裳公主来邦政司当是有事相商,那徐某也就不逗留了。告辞。” 看着徐平等人离去,周信将手中茶杯猛然砸碎。“司徒家的女娃简直欺人太甚!” “这是在大周,人在屋檐下。”姜云裳看着徐平离去的背影,心中亦是有些恼怒。司徒娴韵,此女实属可恶。 周信长叹一口气,而后坐回侧位。“公主此时前来,可是有要事商议?” 犹豫片刻,姜云裳沉声回道:“徐平纳我入府是想以子谋政。” 闻言,周信惊叹不已。“此人竟有如此大的野心? 那此人率军入梁岂不是……” “不入大梁,他如何除掉顾应痕?”姜云裳微微摇头。“他想谋政,与顾应痕就是生死之敌,两虎相争,岂不甚好? 没有兵力,他又拿什么和对方斗。无论结局如何,终究比现在的大梁好。” “以子谋政,徐平难道是想?”周信眉头紧皱,心中愈发的不安。 姜云裳轻叹一声。“我若是为此人诞下长子,他会赐之姜姓。 无论未来如何变动,大梁的江山,起码还有一半是我姜氏的血统。” “什么?云裳公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周信看着姜云裳的面容,顿时觉得无比陌生。“陛下他……” “周太师,顾秋婵是保不住陛下的。”姜云裳打断了他的话。“倘若顾应痕当真谋朝篡位,我姜氏一族必将遭受血洗。 让徐平去和他斗吧。他若是得胜,也必然元气大伤,可以再找机会。他若败了,大梁也有一半在我姜氏手中。”说着,姜云裳缓缓闭上双眼。“周太师,你是皇兄最为信任之人,待到时机来临,本宫需要你的支持。” 尽管姜云裳舌灿莲花,周信却迟迟没有接话。姜逸尘早已登基为帝,不管他得位正还是不正,他都是大梁的皇帝,而且骨子里流的也是梁宣帝的血。 若按姜云裳所言,那置如今的大梁皇帝于何物?倘若梁宣帝泉下有知,恐怕也不会同意这样的做法。 思来想去,周信还是没有答应。徐平和顾应痕斗是好事,但是他想再进一步是痴心妄想。姜云裳的孩子就算登基,谁能保证徐平不是下一个顾应痕? 看着周信眼神中的变化,姜云裳察觉到了他的心思。“周太师,你所虑之事本宫自然知晓。只不过,本宫可不是顾秋婵。 当初来大周联姻,本以为会嫁给隆圣帝为妃。可世事难料,如今的局势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本宫甚至还能重回大梁,这难道不是天赐之机?” “公主,请恕周某直言。陛下已是大梁国君,这个是既定的事实。无论发生什么变化,周某都不会背叛大梁,背叛陛下。”言罢,周信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云裳公主请回吧。” “周太师误会了。”姜云裳亦是缓缓站起身来。“姜逸尘是本宫的亲侄子,倘若他能稳住江山,自然也对得起这个九五之位。 他若不行,甚至于…… 本宫也不能让大梁的江山亡于此代。” “那公主之前为何……”周信仔细考虑着姜云裳的话,这与她在梁境时的行事风格有了极大的区别。 闻言,姜云裳摇头苦笑。“那时是没有机会,本宫人微言轻,何以谋划如此大事? 周太师,现如今,机会已经来了。 利用都是相互的,徐平在利用咱们的同时,咱们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 “公主啊,你这是与虎谋皮啊。”周信深深叹了口气。“此子心思颇为深沉,不是一个可以掌控的人。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被虎所害。” “这是自然,哪有不付出代价就可以谋划大局的?与虎谋皮亦是驱虎吞狼,只要豺狼尽诛,他未必还是猛虎。”话到此处,姜云裳的眼中罕见的流露出一丝狠厉。“周太师,其为恶虎,安知吾为绵羊?” 这一次周信不再严辞拒绝,反而有了些许动摇。若是姜逸尘当真稳不住,那也确实不能看着大梁数百年国祚亡于此朝。“只要陛下尚在,周某不会行叛逆之事。还请公主见谅。” 听他这么一说,姜云裳微微颔首。 第267章 吃人嘴软呐 …… 靖北王府前,徐平脸上满是尴尬。 一路无言,车驾内,纪月华与司徒娴韵都不理他。 对此,徐平也本来也没觉得什么,不想理我就不理呗,这有啥呀。 待马车途经司徒府时,司徒娴韵竟然不回府了?这可倒好,她不回府,纪月华也不走了。 一个让人回府通知,言明留宿在军营,明日还要点帐。 一个让人回宫通知,就说晚上要在大营过夜,明日还要去武馆。 司徒娴韵在府上说一不二,除了司徒文之外,便是她爹也管不了她。 纪月华就加个更字。隆圣帝现在看着她都头大,已有好几日都没有理她,反正随行有一众禁卫,也没人管她。 便是如此,王府门前三人面面相觑。 薛若薇还在等着自己回去吃饭呢,这两女的一去,王府今晚又安生不了。一想到此处,徐平只觉得夜晚的春寒愈发冻人,后背嗖凉嗖凉的。 “怎么?你愣在原地做甚?不打算让我们入府?”纪月华小嘴一翘,眼神之中满是醋意。姜云裳厉不厉害她不知道,但人是当真漂亮。对于此女,连她身为女子也颇为惊叹。也正因为多出这么个人来,反而司徒咸鱼倒是顺眼了不少。 至于咸鱼嘛,她倒是不在意这些。纪月华是一根筋,太过单纯,欺负她没意思。姜云裳倒是个不错的玩具,应该能让自己愉悦许久。至于为何要来靖北王府过夜,其实也没什么深意,司徒娴韵就是闲的。 看着表情不一的两女,徐平也是有些无可奈何。这种场景,他料到迟早会有,只不过来得居然这么快。思索片刻,他磨磨蹭蹭的来到府门之前,扣动了门环。 几息之后,厚重的府门缓缓开启,英月娥探出头来。“世子?”刚准备施礼,却见徐平背后跟着纪月华与司徒娴韵。这是有大瓜啊???英月娥双眼发亮,赶忙来到两女跟前,躬身以礼。“月华公主,司徒小姐,快请入府。不知二位前来,多有怠慢,还请恕罪!” 徐平在府门外驻足片刻…… “这都什么人啊?特么服了。”徐平白了几女一眼,自顾自的走入了府内。 穿过前厅与回廊,几人缓步来到外堂之中。待到众人纷纷入座,英月娥赶忙安排下晚膳。“月华公主、司徒小姐,不知二位来府,晚膳倒是简单了些。 这天气湿寒,不如喝杯温酒,亦可驱寒暖身。” “正有此意!靖北王府的酒我还没喝过呢,薛姐姐呢?”纪月华一听,当即表态。 看着她这般随意的模样,司徒娴韵微微撇嘴,这还真是当成自己家了呀!“那就喝点吧!本小姐倒也渴了。” 喝酒?喝什么酒?难不成真要在府上过夜?徐平一大个白眼甩向英月娥。“府上的存酒烈得很,不适合女子斟饮,你俩就别闹腾了。”说着,他大手一挥。“月娥姐,快去忙别的吧。这儿就不用你伺候了。” “……”英月娥微微一愣,而后咬了咬后槽牙。有瓜还不让人吃!“世子万安,月娥告退……” 还是北境有意思。徐沧在教坊司被安凝雪亲手逮出来,那场面,现在想起都颇为刺激! “死木头,怎的不让人饮酒?你这靖北王府的待客之道有些失礼啊。”司徒娴韵小脚一翘,双手托着下巴,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对方。“怎么?堂堂镇南大将军,怕我们这些小女子喝醉了欺负你?” 纪月华亦是开口问道:“薛姐姐呢?喊她出来啊?” “公主有所不知,徐将军怕人多了他拿捏不住!怕翻船呢!本小姐说得对吗?”司徒娴韵立马补刀。 “你真讨厌!”听她这么一说,纪月华狠狠瞪了徐平一眼。“一个两个还不够?就知道沾花惹草?大梁公主你也想要,我呸!” “不要东拉西扯了!还用膳不?你们嘴巴那么能说,干脆……” “还不让人说呢?”司徒娴韵笑着打断了徐平的话,而后又侧目看了眼纪月华。 见状,纪月华亦是微微点头。“说得天花乱坠,还不就是馋人家身子?呸!” “那可不?要是姜云裳长得像李嬷嬷那般,哪怕她是大梁的天,徐将军怕是也下不去手呀! 倒是妹妹多嘴了,一不小心又说了些不讨喜的话,徐将军不会介意吧?不会那么小心眼,和一个小女子计较吧?”司徒娴韵裙摆一甩,换了一边的腿再次翘起。 闻言,徐平头皮发麻。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根本还不上嘴。“行!行!行!既然话那么多,你们自己吃!老子回房睡觉!” 特么的,这天聊不了半点。 “哟!公主快看?他还急了?还想甩堂子?多威风!”司徒娴韵余光瞥了一眼,嘴角当即翘成了月牙。 “老子不跟你们逼逼!”徐平转身就朝着门口走去。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好男怎么会和女斗?“爱吃不吃!” “鳖孙!你想跑?” 司徒娴韵捋了捋秀发,而后抬起筷子为纪月华送去一些菜食。“甭管他,免得说多了,叫得人家为难。 徐将军公务繁忙,要休息就赶紧去吧。 倒是妹妹们来得不巧,多说几句,也是讨人嫌弃。”言罢,司徒娴韵抬手敲了敲案台。“这天气可真坏,也不知雨要下到何时,剩下的几万石粮草怕是送之未及呢? 徐将军千万不要多想!妹妹怎么会故意耽搁?那都是天空不作美呀!对了,还有那剩余的军饷。哎!妹妹到想快些送过来,又怕讨将军嫌弃。 罢了,罢了!要不还是算了吧!” “讨厌鬼!”纪月华抄起香囊就给砸了过去。 徐平身子一蹲,恰恰躲过。这两人一文一武,就好比宁毅和司徒文。怪不得隆圣帝整天想搞事情,特么的忍不了一点。“爱咋滴咋滴!老子不奉陪!” “你敢!” “你试试?” 两人齐声喝道,拍案而起。 徐平后背一凉,赶忙又转过身来。“说笑,说笑而已,有话好好说嘛。” 都是自己人,真难呐! 第268章 月季花的小心思 …… “月娥姐?你躲在这外头做甚?那么大的雨可别着凉了!”薛若薇缓步来到外堂。 “嘘!”英月娥眉头一皱。“薛姑娘,有戏啊,有好戏看!!!” 闻言,薛若薇脸色略显诧异。“是发生什么了吗?云裳公主在里面?” 听闻此言,英月娥美眸微睁。怎么把这个女人忘了?她要是在可就更精彩了。“云裳公主去邦政司了,不是她。”说着,英月娥猫着步伐来到薛若薇跟前,而后抬手朝着后方指了指。“司徒小姐与月华公主正在里面。 薛姑娘,你要是此时进去,那可就更精彩了。” “这样不好!”薛若薇摇了摇头。“永宁是一家之主,咱们不能这样在背后看他的笑话。” 真没劲,英月娥嘴角一撇。“靖北王府没那么多讲究,就算王爷也经常被安姑娘收拾。你就不想看看?可有趣了!” 犹豫了许久,薛若薇声如细蚊般的回了一句。“……想!” 吃瓜可是女人的天性,英月娥似乎给薛若薇开启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来,躲到这边!” “这样真的好吗?永宁知道了该不高兴了吧!”薛若薇黛眉微微皱起。 “那你听不听?”英月娥嘴角一撇。“这可不容易遇到。” “……听!”薛若薇抬手捂着面庞,脸颊亦是微微红起。 堂内,徐平尴尬的坐回了原位。想说些什么,却又开不了口。只要他开口,立马就会被怼。 哎!吃人家嘴软啊,徐平是真拿这两人无法。纪月华他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司徒娴韵这种城府极深的女子,怎么也会跟着玩这套?毛病,得治! 他自是这么认为,司徒咸鱼却不同。既然不能入府,两人私下勾搭,月季花是她必须拿捏的一关。枪口一致对外,才容易打成一片。毕竟,这孩子是真的很好忽悠。 除开月季花的关系,对于姜云裳这个女人,司徒娴韵是打心眼里讨厌。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很不舒服,这种舒服说不上来是源自于何处,就是一种感觉。 徐平入梁的谋划,恐怕不会有预期中的那么顺心。此女,必须要拿捏死了,免得她在背后给自己的男人埋刀子。 三人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着,各自也怀揣着不同的心思。 月季花自然是最简单的,她的心里只有一个点,这鳖孙啥时候娶她。 咸鱼则是一门心思在谋划着徐平入梁后的军需与后勤保障,还有关于姜云裳的情报收集与摸底。 看着眼前这两人,徐平的心思却已经飘到了远处。 唐禹、宇文萧,他们可以各自领一营兵马。张掖嘛,还是依旧领着玄甲卫与豹营那两千精骑。 李庆可以管理军需和内务,许阳、张老四等人可跟在身边为副将。 陆铮自是军师。 现如今,就差统筹管理后勤与内政的人了。自己要去大梁驻军,这个老爷子肯定是知晓了的,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别的安排。 想到这个,徐平嘴角一扯。死老头,儿子要去打仗了,也不修书来问问?什么靖北王,叫勾栏王算求。 除此之外,还有莺儿,此女最近一直没有离府,唯一一次还是和英月娥一起。要么是借她打掩护,要么就是想泼脏水。 自莺儿最近一次外出后,城南的花坊便清冷了许多。其中含义,无需言表。陆铮安排的很妥当,也将人盯得很死,这些人几乎找不到任何关联之处,非寻常势力所能培养。 多番打探,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群人不是周人。不过嘛,恰如花坊,本就有许多他国驻脚商人,也没办法推测出有效信息。 陆铮放出去的哨子尚未回报,一切还未有定数。 入梁在即,主要精力还得防到此事。想到这些,徐平自顾自的喝了一口热酒。 纪月华倒是吃得小嘴满是油光,司徒娴韵却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徐平神态上的微妙变化。“怎么了,徐将军有心事?不妨说出来让大家乐呵乐呵!” “嗯?你有心事啊?”纪月华亦是抬起头来。 “也谈不上心事,毕竟率军入梁不是玩笑,自当有诸多考虑。”说着,徐平突然给司徒娴韵倒上一杯。“娴韵,你们司徒府的情报能力很强,有件事,确实需要你帮个小忙。” “有事喊娴韵,没事喊咸鱼。似你这般脸皮厚的,整个京城也是不多见。”司徒娴韵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关于姜安民、周信、吴青峰这些人的具体情报与信息。这个你帮我弄一份。”说着,徐平再次为其续上一杯。 听他问及这个,司徒娴韵却是面带不解。“你们北境的情报网岂会在司徒府之下?这些你难道没有提前安排?” 闻言,徐平摆了摆手。“这倒不是。光北境的还不够,整合一下罢了。” “我也可以啊?外公手下也有不少做情报的人哦。”纪月华突然插言道。 见徐平与司徒娴韵侧目看向她,纪月华抠了抠小脑瓜。“你们这样看着我做甚?舒家生意遍布天下,自然要有足够的情报。虽然多半是关于行商的,但是打探一些也不是什么难事嘛。” “你这傻丫头!”徐平心头一暖,而后笑着摸了摸她的脑瓜。“这事你不能掺合,更不能借去你外公的人。有些事情,你外公不可以碰,知道吗?” “为什么?”纪月华面带疑惑。 司徒娴韵亦是微微摇头。“这没有为什么,且不说你外公未必会帮你。就算他真想帮你也不行。”话到此处。她的语气加重了几分。“还有,商人不可信。哪怕他是你外公也一样,要留个心眼,知道不。” 听闻此言,纪月华当即就不乐意了,正当她准备反驳之际,徐平却开口附和。“舒瞿不是只有你这一个外孙女,何况你还是皇室的人,其中利害,并非寻常。 咸鱼的话太直了,但是她说的没错。 月季花,凡事要留些心眼,京城的局势复杂,待我离京之后,你安分一些。谁的话都要留几分余地,不要轻信他人。” “哎呀,你们可真会说!知道了,知道了!”话虽如此,纪月华却压根没打算留在京城。徐平去哪,她就要去哪。 第269章 掀桌子(上) …… 春寒料峭,阴云密布,微雨淅淅沥沥地飘洒着,文德殿外的花植在雨中微微摆动。 与徐平之前所料有些偏差,隆圣帝居然真的病了,这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殿内,皇帝面色苍白如纸,人虽虚弱的靠在龙椅上,其目光却依旧锐利。看着徐平一步步踏入殿中,他轻咳了几声。 徐平身着常服,并没有刻意整装。他缓步靠近案台之前,而后躬身一拜。“微臣徐平,拜见陛下。”话虽恭敬,其眼神内却潜藏着一抹深沉。皇帝迟迟不下派文书,恐怕也是等着自己入宫。这个老登,一天天的累不累。 见状,隆圣帝微微抬手,虽示意对方随意,声音却不同往日,语气中颇有几分威严。“徐平,此番前来,想必对率军大梁之事,已有妥善筹谋。说吧,来找朕何事?” 闻言,徐平站直身子,而后双手抱拳回应。“大梁的局势错综复杂,微臣虽精心布局,仍存些许难以预料之变数。 无论驻军梁境,还是联合姜安民抵御南安大军,都需要时间筹划。现如今,粮草已运往玉螭,却不知陛下打算何时下旨?” “……”本想说些什么,隆圣帝思虑片刻之后,却是没有开口。 见其不作表态,徐平倒也不急,两人就这么相视无言。 此时,雨滴急促地敲打着殿窗,发出连绵的清脆声响,春风袭来,殿窗也随之吱嘎晃动。 许久过去,隆圣帝轻咳数声,而后眉头紧蹙,目光望向殿外那昏暗阴沉且飘着微雨的窗外。“是你自己来的,还是周信去找的你?” “回陛下,梁国局势险峻,周信自然急需回国。不过,即便没有他,微臣也打算宫觐见。”言罢,徐平亦是转头看向窗外。 给纪武与宁毅的圣旨早已拟定,只待徐平大军开拔,隆圣帝便会传下。为何迟迟不给周信下文书,他也却有几分犹豫。“此去大梁驻军,该说的都说了,朕也没什么可额外交代的。 徐平,一切当以国家利益为先,这其中的关系,你要思量周全。” 徐平微微低头,将目光收回。姜云裳的事,皇帝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怨怒。他居然没有含沙射影,指桑骂槐?这倒是让人不好揣测。“陛下请放心,微臣定当肝脑涂地,不辱使命。 只是,待大军入梁之后,除去军需补给需要陛下全力支持。玉螭的驻军与栗仓管理还望陛下……” “你在试探朕吗?”隆圣帝的眼神瞬间一凝,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放心,这些自会妥善安排,驻军玉螭的蒙章会听你调遣。 既是国之大计,你与蒙章务必要同心协力。徐平,朕可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就给你下绊子。你的那点小心思,朕可以理解,但理解不代表接受。 倘若朕不想要北境一十三郡,你可知意味着什么?大周,不是只有你父王可以掀桌子。 姜云裳之事,只此一次。”言罢,隆圣帝撑着扶手缓缓起身。“你要记住,只有这一次。” 闻言,徐平的心头虽猛然一颤,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极其平静的回道:“臣一心只为陛下和大周,绝无半点私心杂念。” “司徒文呢,最近你和司徒府倒是走得颇近?”隆圣帝冷笑一声,话语中带着一丝阴沉的寒意。“有些事情,不要碰。这不是态度,是警告。 朕可以让步,但你不能得寸进尺。” 这已经不是敲打了,隆圣帝要划线,徐平不由的皱起眉头。真要说大周谁最有能力掀桌子,那自然是纪凌。 纪廉可镇压宁毅与欧阳正奇,调韩忠率戍边司与徐州大营北上,再联合蛮狗。只要隆圣帝不怕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收拾北境,不难…… 韩忠虽不忠于皇帝,但他忠于大周,就凭他的能力,也难怪陆铮想除掉他。 纪凌本就是马背上出来的皇帝,就如同司徒文所言,不要真把他当软柿子…… 念及此处,徐平再次行礼。“微臣奉命入大梁驻军,自然离不开与布政府的接洽。 陛下,大军所需的粮草与军需也要布政府调拨,微臣自当谨守本份。” “司徒文的孙女呢?”隆圣帝目光扫向徐平,而后将内卫送来的密信丢在了对方的跟前。“纪月华是朕的态度,至于舒瞿,你的做法朕也很满意。 朕与你既是君臣,亦是叔侄。徐沧想要北伐,朕支持,不要让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影响了大局。 你和太子交好,可以。和司徒府走得太近,朕不喜。”言罢,隆圣帝缓步来到徐平的身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年纪允就到了适婚之龄,你应该明白朕的意思。” 听闻此言,徐平心头剧烈颤动,只觉得有股难以言喻的怒火正在燃烧。他看着面前的皇帝,隐藏在袖袍内的双手缓缓握紧。 姑姑中意你父王多年,最终却嫁给了皇帝。司徒娴韵的话在其脑海中回响。 自打入京再遇司徒咸鱼,徐平始终对她抱有着防备。可当皇帝真正言明态度,他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接受。 大周的土地,自然是大周的,谁也不能践踏。可大周的皇帝却并不是非你纪凌不可。一年的时间,足以在大梁站稳脚跟。 若真要鱼死网破,驻梁之军,未必不能北上。北境之师,未必不能南下。 韩忠、纪廉…… 黄世安曾有言,赵阔是司徒文的人。只要搞定了韩忠,他就是武政府的新都督。陆铮和赵阔却有勾结,是什么,徐平大致推断出了一二。 皇帝维护自己的皇权,这个没错,也无可厚非。 徐平想为自己和北境谋划,这个也无可厚非。 立场决定了态度。 徐平深吸一口气,而后眼神微眯。“陛下言重了,微臣自然知晓。” “是吗?如此最好。”隆圣帝随意的瞥了徐平一眼。“如今的大周虽然内忧外患,那也只是相对而言。 想要社稷稳固,国泰民安,自然很难。 如若不去考虑这些因素,许多事情就会变得简单……” 殿内气氛沉凝如铅,两人相互揣测,各怀鬼胎。 第270章 掀桌子(下) …… 踱步许久,隆圣帝缓缓坐回原位。有些话已经说透,对方会怎么看,他并没有特别在意。 对于徐平而言,他即将率军入梁,也将脱离掌控,必须要重锤敲打。 这无关乎局势,只为了让对方多一份忌惮与顾忌。 只要不怕天下大乱,甚至丢了江山,纪凌要想收拾司徒文、宁毅,甚至是徐沧都不算难,这是取舍问题。 一旦真到了他退无可退的地步,他是这么想,自然也会这么做。 徐平并没有怀疑这些话的真实性。姜云裳的事情,只是个导火索。与司徒府的频繁接触,才真正触及了他的底线。 窗外的雨滴声逐渐敲散了殿内的沉闷。 隆圣帝手指不停敲打着御案,许久之后方才开口。“徐平,雨季将至,三军入梁耗时颇久,期间的一切你要安排妥当。 入梁之后,不要急于布局,先和姜安民应对好南安的攻伐,不能完全依赖欧阳正奇和孙国安。 还有,大周主要的兵力分布依旧放在南境,后续的粮草和军需也会以南境为主,你要提前做好谋划。”言罢,隆圣帝抬眼看了看窗外的院墙,心中亦是有几分顾虑。“一旦大军入梁,飞云关就会隔绝与周境的一切关联,万事谨慎,不要葬送了这入梁的七万大军。” “陛下宽心,微臣自不会轻易用兵。”徐平低下头颅,双眼却是微微抬起。看着眼前这个皇帝,他的心中已然开始了新的谋划。 纪允是司徒文的亲外孙,不能随意下刀子。不过,让纪贤给他下点绊子,拖拖时日不是难事。 欧阳正奇和孙国安都不是安分的人,玉螭的兵马要想入京,只需借道南境与黔州。 只要过了黔州,可就离京城不远了。 一旦掌握岳州,掌握飞云关与玉螭,皇帝再想要从自己手上抢人,那就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不怕天下大乱。 司徒咸鱼…… 她的话,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徐平确信这一点。 与司徒府联姻,皇帝自然接受不了,换做徐平是皇帝,同样也接受不了。若真到了那一步,便看看谁的刀兵更胜…… 想到此处,徐平眉角微微扬起。纪允啊纪允,你可不要逼我,更不要分不清谁是大小王。纪贤若是拿捏不下你,徐某就得拿你的脑袋当夜壶了。 司徒文何等的精明,老子要是反了,他也当重新选择。这一局棋,纪凌,咱们就好好斗上一斗。 徐平的心思,隆圣帝虽能猜到几分。对于他而言,却犯下一个错误。他把女人当做尘埃,可徐平却不这样。至少,对于纪月华和司徒娴韵,他不会这般。 也许是久居高位,也许是身处高度不同所导致的差异,他是无论如何都料想不到徐平的决心。 看着眼前这小子,隆圣帝轻轻摆了摆手。“下去吧,文书明日便会送去邦政司。 还有,准备整军。三日之后去戍边司和戍京司点兵,待到合营,挥师大梁。” “微臣领旨,告退。”徐平躬身施礼。 在其转身之际,隆圣帝犹豫再三,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君臣,君臣。君有君的立场与无奈,臣亦有臣的难处与本份。这无关乎对错,只在利益与立场。 永宁,这一点,你一定能理解。 当然,朕也知道,你未必能接受。 常言道,为君者,自是无情,天家亦无家事。凡善国者,江山之本,百姓之基。 朕在即位之前,曾领兵数载,也曾辅政数载。无愧于边疆,无愧于百姓,无愧于你父王,更无愧于大周社稷。 即为君者,朕要做的,仅仅只是守住江山,仁善百姓。这期间的一切,大多都非出自本意,但朕必须这样做。 让你领兵大梁,也许有朝一日朕会后悔这个决定,但不是今日。 人要想获得什么,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朕也不例外。这份风险,就是用作交换的代价。 希望你不要让朕为难。”话到此处,隆圣帝起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徐平的确能感受到他的无奈。谁不想你好我好大家好?司徒文要是吴镇疆,他的孙女会嫁给谁,隆圣帝压根就不关心。 换作自己要是皇帝,文臣之首与戍边藩王搞到一起,自己的手段会更加激进。 反观隆圣帝的气魄,徐平亦是佩服。明知道让自己领兵入梁有可能被反噬,为谋大周的江山社稷,他甘心冒这个险。 本就没有对错,谈及这些,也不过是吐露一分心声。 便是如此,徐平同样不想有朝一日与皇帝刀兵相向。会死很多人,很多百姓,很多兵卒。更何况,月季花夹在中间,她又该如何抉择。 也许北境会覆灭,也许江山会易主,没有人能预测结果。 放弃司徒咸鱼?让他和纪允联姻,那也不可能。人非草木,谁能真正无情?隆圣帝可以?或者说,只有登临九五之人才会受权利的改变…… 没有站到相同的高度,如何看待不同的风景。 思虑许久,徐平朝着隆圣帝远去的方向微微以礼。立场带来的对立,不代表他对此人就不认同。 缓步退出大殿,走在皇城之内,徐平抬眼扫视着四方。 究竟是皇帝束缚了天下?还是天下束缚了皇帝?每个人都向往权利,却不知权利早已改变了自己曾经的模样…… 半日过去,徐平已回到军营。安排好一切事务,他疲惫的睡了一觉。 梦中,徐沧在纪凌与司徒文的支持下北伐成功,克定圣天。大梁在自己的掌政下挥师元武,宇文萧手刃元景帝。 梦中,徐沧正与纪凌把酒言欢。而自己带着张老四、郭子韬、裴擒虎等人在勾栏吃酒,却被纪月华与司徒娴韵逮了个正着。 梦中,大周重塑荣光,百姓安居乐业。 梦中,六国一统,天下再无战事。 梦中…… 一觉醒来,军营还是这个军营,大周还是这个大周。 徐平缓步走出大帐,抬眼望着远处正在操练的士兵,心中多了一份期望,却也多了一份不安。 人言,梦境与现实往往相反? 不过,谁信呢? 第271章 韩忠的告诫 几日过去,收到文书的周信已然赶回大梁。隆圣帝也已传旨各司,徐平点兵合营就在今日。 朝阳初升,金光洒于戍边司营地。大营外,徐平英姿飒爽,身着白锦云翎铠,胯下紫电踏云骓,手扶佩刀,战盔上,红缨随风飘动,双目有神,恰似寒星璀璨,整一个威风八面。 “徐将军有礼!” 旦见来人,徐平翻身下马。“司首大人有礼了!” “哈哈哈!这边请!”许定山亲自陪同着他缓步入营。“这才数月时间,徐巡使便已是镇南将军。 此番,犬子随军入梁,还望将军稍加照拂啊。”言罢,他从怀中悄然掏出一叠锦帕包裹的银票。“犬子年幼无知,若在军中犯了忌讳,还请大将军多多担待。” 见此情形,徐平摇头一笑。“司首大人言重了。许阳胆略过人,有勇有谋,入梁之后定可建功立业,加官授爵。 无需如此,见外了。” 闻言,许定山佯作微怒。“徐将军已是镇南之职,将授从二品,当与本司平级相待。一口一个大人,徐将军这是不把在下当自己人呐! 许某不求那小子能功成名就,只盼将军能让他活着活来。”言罢,许定山当即微微一拜。“一切,全赖将军了。” 徐平赶忙托起对方的手。“一起去,自当一起回。许司首,请宽心。” “来!入营!”许定山笑着拍了拍徐平的后背。 可怜天下父母心呐!徐平应声入内。 许久过去,众人来到帅台前,韩忠早已在此等候。 看着徐平精神抖擞,韩忠轻拂须髯,眼神中亦是带着几分期许。 “末将徐平,参见大都督!”徐平单膝跪地,拱手以礼。 “起来说话,军营内无需如此。”韩忠笑着将人扶起。“臭小子,今日穿得倒是人模人样,有几分徐沧的风采。” 见状,徐平开口打趣道:“大都督,您老还欠着我筹营的钱呢! 此去大梁,归期未定!要不……” 听闻此言,韩忠老脸一红。“什么钱不钱的?听不懂,别在这胡说八道。 徐平,老夫戎马多年,带过徐远山,也带过徐沧。如今,老夫已然年迈,没有机会带你了。 此去大梁是在它国用兵,一旦有险,没有兵马可以驰援。 记住了,夫战者,于不败而谋后定。见善而怠,时至而疑,知非而处,此三者,道之所止。 无大势之利,当以正而不以奇。可胜不可骄,可败不可乱。 切勿以三军为众而轻敌,勿以受命为重而必死,勿以身贵而贱人,勿以独见而违众,勿以辩说为必然。”说着,韩忠走到徐平的跟前,为其扶正了头上的战盔。“既为将者,以诛大为威,以赏小为明,以罚审为禁止而令行。 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赏一人而万人悦者,赏之。不可犹豫,以至营武不整。 在外驻军,用之于机,显之于势,成之于君。徐平呐,你要切记啊。” 听完韩忠的话,徐平心头一暖。无论老头子的立场是什么,即便他不站队,但他从始至终都希望大周能赢。 军神榜前五其实没有强弱之分,这五人从未有过正面交锋过。之所以有排名,也不过是根据战绩而定,但个人的战绩并不能说明一切。 看着徐平面露沉思,韩忠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上台点兵吧!” 闻言,徐平赶忙抱拳一拜。“谢大都督教诲。”言罢,他缓步登上帅台。 台下的戍边司将士,队列整齐,甲胄鲜亮,兵刃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冽光芒,个个精神抖擞,昂首挺胸,目光炽热地望向点兵台上的徐平。 抬眼扫视一圈,徐平气运丹田,高声喝道:“诸君!南安虎视眈眈,欲犯大梁疆土。所谓唇亡齿寒,吾等当赴大梁驻军,此乃国之重任,亦是军人之无上荣耀! 望诸君当以忠勇为念,奋力杀敌,扫靖边锋,以彰吾军之威!” 闻其声如洪钟,回荡于营地,众将士齐声高呼:“愿随大将军,战无不胜!” 徐平目光灼灼,骤然拔出佩刀。“战场无情,刀枪无眼,吾等惧否?” “不惧!杀敌报国!肃靖边锋!” 见状,徐平热血澎湃。“身为军人,当有进无退,有死无生。以吾等之威,碾碎敌寇之胆。以吾等之躯,横扫八荒六合。” “将军威武!愿随将军四方征战,扫清六合。”营内,戍边司的呼声震天动地,惊飞鸟雀。 而此时,韩忠登台,神色庄重,将戍边司调拨的部卒兵符递给了他。“徐平,此役重大,望汝慎之又慎,勿负众望。” 见状,徐平抱拳。“都督放心,徐平必定不辱使命!自当以谋至胜,以勇略克。” 听闻此言,韩忠微微颔首,而后退至一旁。“一切交给你了。” 徐平当即复言。“吾等生于周土,自当为国尽忠。 今,南安、元武狼子野心。恰逢国之疲敝,吾辈当挺身而出,以吾之剑,斩敌之首。以吾之躯,挡敌之锋。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同仇敌忾,共赴沙场。 诸君,愿否?” 一时间,营内将士群情激昂,纷纷齐声高喝。“荡寇!破敌!” “荡寇!破敌!”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似要冲破云霄。 走下帅台,徐平沿阵而行,至一少年跟前,见其虽面容稚嫩,却眼神坚定,徐平心头一颤。“初临沙场,心有惧否?” 闻言,少年挺起胸膛,大声回道:“随将军入梁,小子不惧!虽万死,亦当杀敌报国!” “很好。当勇战立功,名垂青史!待凯旋之日,徐某愿与你共饮老酒。”言罢,他又来到一老卒身前。“昔年,李左良虽年过八旬,亦可披甲。惧否?” 老卒拱手,神色肃穆。“大将军但有所令,吾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虽老迈,历经百战,定当陷阵在前,随将军荡平南安贼狗!” “善。”徐平归至帅台,厉声喝道。“吾军威武,定当克敌制胜!若有退缩者,军法无情。若有立功者,重重有赏! 明晨,四更起锅,五更灶饭。大军卯时开拔,与龙骁营、戍京司,合兵南门,挥师大梁。” 第272章 出征 …… 徐平将前往大梁驻军,此事,薛若薇自然知晓。本以为还有些时日,却不想眨眼之间便在明晨。 厢房内,薛若薇身着素雅的衣裙,静坐在梳妆台旁,目光有些失神。凝脂般的肌肤依旧难掩略显苍白的脸色,尽管努力保持着心情,略微颤抖的双手却显露着她内心的不安。 薛若薇深知此去意义重大,可每当念及徐平,心中的担忧却如潮水般涌来。 夜色悄然而至,膳堂内,几盏烛火微微摇曳。桌上摆满了菜肴,对位而坐的两人却毫无食欲。 “尝尝吧,都是你平日里最爱吃的。”薛若薇抬手为徐平盛上一碗热汤,言语虽如往日那般温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永宁,这些在大梁可就吃不到了。此去路途遥远,保持好体力。” 徐平看着她,眼中带着些许愧疚。“又得让你独自守着王府了。 闲时多出去走走,府上日子乏,也好作个消遣。酒坊送来的银子留下一些入库,其余的你看着安排便好。” 闻言,薛若薇浅浅一笑,笑容中暗带着几分苦涩。“既是为了家国天下,若薇明白事理。出门在外,得顾好自己,万事小心啊。” 徐平微微颔首,却没有再多言语。 饭后,两人漫步庭院。春夜的清晖映照在身上,拉出彼此的影子。薛若薇轻靠在徐平的肩头,声音轻柔而平和。“永宁,沙场无情,刀剑无眼,小心些……我在府里等着你回家。” 见状,徐平握住她的手。“放心,此去大梁没有你想象中那般危险,也未必要三年五载,抽得些许闲日,我自会回京。” 许久过去,两人缓步回屋。 夜渐深,屋内的烛光昏黄而温暖。 薛若薇至柜中取出徐平的衣物,小心的放在床上。看着身前这些物件,她的眼中满是温柔。 仔细收拾一番,薛若薇拿起一件厚实的披风,检查着每一处针线,手指轻轻拂过面料,颇有几分眷恋。确认完好无损,她将其缓缓叠好,动作轻柔而娴熟。“闲时记得拿出来晒晒,皱了可就不好了。” “这倒是!放心吧,记着呢。”徐平笑着回道。 将披风放置一旁,她又拿起甲胄,坚硬的甲片在烛火下泛着寒光。薛若薇拿出怀中锦帕,仔细地擦拭着每一片甲叶。想到徐平身着战甲,于万军丛中厮杀的情景,心中不免一阵揪紧。 她稳住情绪,又拿起几件常服,仔细地抚平上面的褶皱。每一个衣角,每一条缝线,似乎所有牵挂与祝福都置于其间。“你啊,总是不爱洗澡,要勤快些!军中不比府中,没那么多下人伺候,可要注意了。别让郭子韬、张老四他们笑话。” “知道了,知道了!要是老爷子早就喊我滚了!也就你,还收拾这些!”徐平捏了捏鼻尖,脚趾不由的抠了抠鞋头。 整理好衣物,薛若薇将徐平惯用之物一一放入行囊。而后,她又将一块绣有鸳鸯的手帕一并放入其内。 收拾衣物的过程中,薛若薇的泪水几次在眼中打转。虽说徐平言明了自己会抽空回京,可驻军在外,哪有那么容易。 强忍着不舍,她掸了掸叠好的衣物,不能在对方面前表现出过多的脆弱。 “差不多就行了。”徐平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对方忙碌的身影,心中亦是有些感动。薛若薇不争不抢,善解人意,与她的相处很是暖心…… 闻言,薛若薇抬起头,脸上露出些许笑意。“都是些小事,不麻烦。免得你粗心大意,一会忘记这个,一会忘记那个。” 烛火下,二人相视而笑。 “此去不会太久,照顾好自己。”徐平轻轻拂了拂薛若薇的秀发。“有什么事,或者有什么需要,去找吴大哥。能帮的,他不会推脱。” 薛若薇停下手中动作,缓步走到徐平身前,投入其怀抱。“此去大梁,保重。” 两人相拥而眠,这一夜,徐平的心思繁多,睡得很浅。而薛若薇睡得也不安稳,梦中总是出现徐平在战场上受伤的情景。 …… 翌日一早,南门处已是战旗飘扬,三军行列齐整,戈矛林立。徐平跃马而至,神态很是从容。 待进城关,隆圣帝已携百官在此摆台。 见此情景,徐平翻身下马。“末将徐平参见陛下!” “起来吧!甲胄在身,倒是有几分徐沧当年的模样。朕,看好你。”隆圣帝抬了抬手。“来人!赐酒!” 闻言,刘辟端着御酒躬身上前。“镇南大将军请!” 接过酒杯,徐平一饮而尽。“谢陛下赐酒,末将当不负众望,扫清贼寇。” “同饮!”见隆圣帝端起酒杯,身后百官亦是纷纷拱手。 “徐将军!”刘辟为其再续一杯。 “谢陛下!” “老徐好威风啊!”张老四在远处抠了抠脑瓜。 许阳白了他一眼。“废话,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啧!可不能人身攻击啊?” “别特么说话了,注意点影响。”郭子韬怒怼上去。 见众人斗嘴,陆铮与唐禹相视而笑。 宇文萧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自是感慨万千。曾几何时,元景帝也是这般为宇文逸送行…… 饮罢,徐平再次躬身施礼。“陛下,末将走了……” 闻言,隆圣帝眉头微微皱起,心中亦是无比复杂。徐平入梁驻军,这是一步谁也无法预测结果的棋。“朕在神京等你捷报。沙场无情,万事谨慎,保重……” “擂鼓!”韩忠大喝一声。 “咚!咚!咚……” “呜……呜……” 随着号角响起,徐平翻身上马,而后猛然拔出腰间佩刀。“出征!!!” 看着徐平率军远去的身影,隆圣帝余光瞥了眼司徒文,而后双眼微微眯起。 “完了,完了完了,睡过头了……”张启圣撑着拐杖摇摇晃晃的赶到南门。“怎么走得那么急???陛下,老臣夜观星象……” “叉出去!”隆圣帝袖袍一甩,大步离开了此处。 而另一边,纪月华则是身穿一袭轻便的男装,在威逼利诱之下,早已混入了李庆的辎重队伍内。 第273章 战争的根本 …… 大军开拔之后,徐平骑行于中阵。忽然听到后营传来些许喧哗,他策马而回,却见纪月华从一辆马车中钻了出来。 “这是在搞毛???”徐平又惊又怒。 见他这副表情,纪月华嘴角上扬。“徐大将军,腿长在我身上,我要和你一同前往大梁。” 闻言,徐平眉头紧皱。虽然料到了她不安分,却没想到她竟然混入了军中。“月季花,这是去打仗,你是不是疯了?” “鳖孙,你就这么小瞧我?”纪月华腮帮嘟得老高。“我不怕,我研读的兵书不比你少,连韩忠都夸我机灵……” “那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徐平不由的白了她一大眼。“是你自个儿回去,还是我派人送你回去?” “切,你要是不让我随军,我就自己跑去岳州。去定平之前你打过仗吗?你还不是没上过战场?”说着,纪月华拔出佩刀,舞得那叫像模像样。“要是怕我给你添乱,我保证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干嘛就干嘛。” 言谈之际,徐平想到了隆圣帝先前所说的话。要纪允纳司徒娴韵,这算是他划下的线。得到舒瞿的表态,将纪月华下嫁给自己也算是他的态度。 退无可退,他自然会掀桌子。若非重心在宁毅和司徒文的身上,隆圣帝忍不了那么久。 将纪月华带在自己身边,也许,算是一个台阶。堂堂一朝公主,偷偷出宫离京,纪隆圣真的会不知道?别说笑了。 想到此处,徐平不禁摇了摇头。人不为己 ,自是天诛地灭。司徒娴韵的出发点不管是什么,她所做的事没有一件不是为了自己。便是如此,纪月华不可负。 这个台阶,我也不下…… 看着徐平摇头,纪月华略带不解。“你摇头是什么意思?鳖孙,难道你真想送我回去?” “不送了!你愿意跟着,那就跟着。”徐平淡然一笑。“别捣乱就行!” 至于皇帝与月季花,将来的事,那自然要将来再说。一切,尚未有定数…… 靖北王府门前,薛若薇眺望着远方,眼神中的落寞与孤寂表露无遗。随着徐平的离去,其内心也变得空落落。 “小姐,回府吧。”莺儿低头轻声说道。 闻言,薛若薇摇头不语。 见状,莺儿微微躬身。“您就这般在意靖北王府世子吗?” “此话何意?”薛若薇黛眉微皱。“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小姐,又是姜云裳、又是纪月华,还有那个司徒娴韵。徐世子的身边满是这些莺莺燕燕之人,依奴婢看,他可不像是您的良人呐。”言罢,莺儿将头低下,余光却注视着薛若薇脸上的表情。 本以为这样说会引得对方心意烦乱,却见薛若薇展眉轻笑。“做人要知恩图报。永宁救我于水火,我自当侍奉在其身旁。 偌大的王府不会只有一个女人,我也从未将自己当作王府的主人。他需要我,我会在此守候,他若不需要,我亦会离开。 我没有司徒小姐的才思,也没有月华公主的身份。能在王府照顾他的起居,就是一种幸运了。”言罢,薛若薇转身朝向府内走去。“莺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小姐何出此言?”莺儿双目微微收紧。 “感觉。”薛若薇回首望去,而后长叹了一口气。“你自幼与我朝夕相处,已经有十余年了。有什么不能明说吗?” “……”莺儿纠结一番,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忍了下来。薛若薇对于徐平的感情已经很深了,挑明一切,暂时还不可行。“奴婢自然是为了小姐好,岂会做出对不起小姐的事?” 闻言,薛若薇摇头否决。“对不起我不要紧,不要对不起永宁。”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府内,院墙外,一名黑衣男子悄然离去。 此时的司徒府内,司徒娴韵侧躺在床上随意的翻看着面前的文书。 “小姐,人已经走了。”秋儿躬身施礼。 “那又如何,走了就走了呗。”司徒娴韵伸了个懒腰,随即缓缓坐起身来。 这样的反应倒是让秋儿有些纳闷。“您那么在意徐家世子,为何不去相送呢?” 闻言,司徒娴韵笑着给了对方一个脑瓜崩。“我去送他,他就不走了?改变不了的事情就不要白费功夫,有这时间,还不如把账算清楚。” “送去龙骁营的粮草辎重已经清点了好多次啊,不会出错的。” 司徒娴韵小脚一翘,而后捋了捋身上的纱衣。“那是自然,过了本小姐的眼,怎么可能出错!咱们如今要算的是他后续的粮草用度。 他率军入梁不是前线的首要目标,南征之战才是重中之重。 第一批粮草拨付下去,后续的粮草军需就会以孙国安和公孙禹为主。前线吃不得败仗,欧阳正奇自领一境,皇帝让他自筹是无可厚非的,其余二州的兵马可就不同了。” 听她这么一番说道,秋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小姐,那咱们还需要去青州筹集后续吗?您的父亲已经有些不满了?” “鼠目寸光。他除了会贪银子,还会做什么?不必在意。”说着,司徒娴韵将身前的文书再次翻看了一会。“你去将青州和幽州的田册与丁册弄来,不要经国税司,免得他啰嗦。” “……”秋儿嘴角一颤。“小姐,那可是您的父亲。您这样做,被他知道了又该数落您了。” “父亲也好,三叔也罢,他们要是靠谱一些,小姐我何需如此?”话到此处,司徒娴韵站起身来。“待清点完账目,青、幽二州的税粮照着册子加倍收缴。此事,我直接与爷爷说。” “这……这怕是有些难啊。” 司徒娴韵黛眉一皱,声音也随之深沉了许多。“收不到就去借,借不到就让青州的府兵下乡去抢。本小姐只要银子,搞不到银子和粮草徐平打个屁的仗。 皇帝只要把粮草和军饷一卡,他在外境还怎么蹦跶?” “小姐,徐世子领兵数万,可以以战养战啊。” “驻军大梁,没有站稳脚跟之前就去劫掠他国,那是找死。 打仗打的是后勤而不是刀兵,没有后勤保障,韩忠去了也得吃败仗。” 第274章 各方谋划(上) …… 对于自家小姐的安排,秋儿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却也没再劝说。 就司徒娴韵的父亲而言,并不能在府上一言九鼎,司徒文依旧是主导。只要他没有意见,别的事情那都好说。 幽州虽然不是司徒氏的根基所在,其刺史却是司徒文的门生,一切想来也无大碍。 待到秋儿走后,司徒娴韵取出柜中的锦盒。打开盒子,她小心的擦拭了一番里面存放的指南针,而后又笑着将之放回原位。 “也不知这根木头此去顺利与否。不过也不重要,只要南境稳住,不会有太大的负担。”想到此处,她收起脸上的笑容。“待到后方稳定,本姑娘也去大梁瞧瞧……” …… 另一边,太子府内,纪贤刚刚从南门归来。看着徐平率军远去的身影,他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兵权,何其重要。现在不需要,不代表不用提前做好谋划。就日前徐平所言,他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区区纪允,打压他不要太轻松。 虽然没有完全言明,纪贤却是心中猜到了几分。徐平这家伙多半和司徒娴韵搞到一块去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来人!” “殿下有何吩咐?”殿外,府中管家快步入内。 见人入内,纪贤于怀中掏出一封手书递给了对方。“找个靠得住的人,将此信送去北境,务必要亲手交给徐沧。” “殿下,这?”管家犹豫了几息,却还是低头问道:“瑜州刺史之位才刚刚拿下,咱们现在就和靖北王府联系吗?这样会不会太冒险?” 纪贤轻笑了一声,而后脸色逐渐变得深沉。“想要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谋事,不拿出点诚意怎么行? 司徒文站队纪允,他孙女又和徐平不清不楚,这是想两头下注啊。他可以,本宫为何不行? 徐平加封镇南之时,连张启圣都出来帮他站台,走父皇的老路不是更稳妥吗? 办事去……” 听闻此言,管家当即躬身一拜。“殿下英明,老奴这就去办。” 待人远去之后,纪贤把玩着手中的东宫太子令,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要是父皇想给老七赐婚,我这个做兄长的怎么能不给他点惊喜。 既是强强联手,你可别让我失望啊,徐平…… 就在徐平离京后的第二天,神京城内送出了两封圣旨。 一封自是送往贺州的武成王府,另一封则是送去给了纪武。 隆圣帝端坐在内殿,身边只留下了刘辟一人随侍。“去将他带来,注意些。” “诺!” 片刻之后,内殿的后阁中,一位身着便服的中年男子掀开帘布,低头走到了皇帝跟前。“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你倒是会挑时间……说说吧,朕凭什么信你?你可是他的得意门生。”隆圣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既没有示意对方起身,也没有正眼看他。 “回陛下,既然想更进一步,那便要不惜一切代价的剔除一切阻碍。微臣愿做陛下身边的忠犬……”言罢,此人俯首叩拜,态度极其诚恳。既没有说冠冕堂皇的话,也没有拍马屁。 闻言,隆圣帝却是脸色阴沉下来。“连自己的授业恩师都可以背叛,你这样的人朕如何敢用?” 话虽难听,此人却还是低头辩解。“大周是陛下的大周,江山是陛下的江山。身为臣子,微臣忠于陛下乃是本份,如何谈得上背叛?” “顺着原路走下去,那个位置迟早也是你的,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吗?”隆圣帝将茶盏随意的推开,而后缓缓站起身来,负手而立。“言不由衷。漂亮话朕可没心思听,说点实际的吧。” “回陛下。微臣也已年近五旬,何以枯做等待。既然老师处处与陛下为难,何不让微臣为您分忧……”言罢,他重重叩首,将四肢趴伏于地。 见此情形,隆圣帝余光看向刘辟。 见状,刘辟自是心领神会。他缓步来到其人跟前,而后将手伸向对方。“大人可有物件或书信呈于陛下。” 闻言,他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递给了刘辟。“自然是有。还请陛下过目。” 接过密函,刘辟将之转呈于隆圣帝。 许久过去,隆圣帝合上此信,而后笑着摇了摇头。“就这么些鸡毛蒜皮的事,有何意义?” “陛下,司徒文谨慎,凡有关事宜,便是其子也知之甚少。微臣所知的虽然只有这些,不过,只要再给微臣一些时间,定能有更多斩获。” 看着对方满脸谄媚,隆圣帝心头很是不屑,就连眼神中也满是戏谑。“知道了。顾令先,好好办差,朕会给你机会,你可以下去了……” 闻言,顾令先赶忙再拜。“微臣感激涕零。陛下,微臣告退。” 看着他躬着身子缓步退出内殿,隆圣帝不由的冷笑一番。“刘辟,你怎么看。” “回陛下,忠于陛下乃是每个臣子的本份。陛下英明,老奴不敢多言。”说着,刘辟为隆圣帝倒上一杯茶水。 “呵呵,你这老狗,在朕的面前还玩这套吗?”接过茶盏,隆圣帝却并未饮下,反而将杯子能够茶水挥洒在殿前。“照实说吧,朕恕你无罪。” “陛下,依老奴看,此人野心不小。虽非善类,却可好生利用。大仲宰已立于朝堂数十年,他会站队陛下,恐怕是摸到了什么消息。”刘辟的眼神凝重,语气亦是有些低沉。 听他这么说,隆圣帝却很是不屑。“顾令先算是司徒党的核心人物之一,他要想上位,没必要转投朕的门下。 若说时不其待,司徒文已年近古稀,他何必此时出来冒这个险。叛主之人,没有谁会喜欢。这样的道理,顾令先岂能不知? 看来,他隐瞒了不少啊……” “只要陛下使用得当,依旧无妨。”刘辟眉头一皱,而后躬身一拜。“顾令先可没有大仲宰的能力,无论他有怎样的谋划,陛下拿捏他岂不轻松许多。” “确是有几分道理,刘辟,让贺州的棋子盯紧点,看看收到圣旨之后,宁毅是什么反应。”言罢,隆圣帝缓步走出殿外。抬眼望着南方,他不由的想到了徐平。 第275章 各方谋划(中) …… 又是几日过去,徐平离京后,得知此事的不同势力自然也是心思各样。 要说最为恼怒的当属孙国安,连他都没有加授四镇之职,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凭什么?皇帝是在影射自己的吗?简直荒唐。 对于此事,赶到黔州随军的纪武亦是愤愤不平,他与徐平本无太多交际,如今这般实属让人心意难平。“外公,父皇这是担心咱们呐……” “哼!简直可笑,可笑至极。”孙国安拂袖一挥,一脚将桌案踢翻。“外公虽然与欧阳正奇交好,却也是实打实的国丈。自古以来,外戚乱政之举比比皆是,便是现今的大梁这般,顾应痕不就是例子吗? 你父皇何止是担心,他根本就信不过咱们。如此行事,处处提防,他难道就不怕咱们给徐平下绊子吗?还是说他早就已经放弃你了?”言罢,孙国安怒意更甚。 听对方这么一说,纪武的心情自然更加沉重。外戚干政?父皇是有多不信任自己。 念及此处,他低头瞟了一眼对方。“外公啊,那咱们南征岂不是徒做嫁衣?” “你父皇倒是英明神武,他所谋划的何其之深?大梁要是灭国了,大周也就离死不远了。 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他就是算死了这一点,才可以肆无忌惮的打压咱们。看着吧,欧阳正奇比咱们想法更多。”说着,他大步朝向外堂走去。“拖一拖无所谓,大梁自然不能亡国,咱们也不是软柿子。 不就是拉扯吗?南安在大梁的兵马若有所得,咱们就陈兵百宁,把架势摆足了给他施压。 南安的兵马要是回退,咱们也就跟着退兵。想让我黔州军去当这个冤大头,做他的美梦。” 话刚说完,却闻府外极远之处传来一句内劲十足的话。“孙国安,来后山见我。” 听见此声,整个刺史府内慌乱无比,守卫与家仆的喧哗之声此起彼伏。 “谁?谁在说话?”纪武大惊失色。这可是在一州刺史的府邸,还是手握精兵的黔州府。何人如此放肆? 正当他准备冲出府外之时,孙国安却一把将人拉住。“他来了,你在府上等着。外公去去就回……” “外公,小心有诈。”纪武眉头紧皱,显然刚刚的传音给了他极大的压迫。 见他这副模样,孙国安拍了拍纪武的后背。“无妨,有些规矩没有人可以打破。即便是他也不行。” “能让您如此忌惮,他是……?”看着孙国安满脸凝重的表情,纪武只觉压抑无比。 “徐沧……”言罢,孙国安纵身一跃,飞速朝向郊外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城郊后山顶,孙国安缓步朝着对方走去。“王爷倒是雅致非凡,竟然有空来我这黔州游历。” “儿子要出门干仗,本王这个当爹的心里不踏实啊。国丈爷,您觉得呢?”徐沧负手而立,背对着孙国安缓缓说道。 “呵呵呵!”孙国安走上前去,与徐沧并排而立,眺望着远处的风景,他的面色淡然无比。“王爷这是在威胁我吗?” “本王就这么一个孩子,他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九泉之下,本王可是无颜面见列祖列宗啊。 您说对吗?孙刺史?您也不想本王做个不孝之人吧?”说着,徐沧掌中凝聚出一股刚猛无匹的气劲,而后随手一挥,不远处的山石骤然炸裂。 “就凭镇北军?那可不够啊……”孙国安对徐沧的所为视若无睹。“黔州与北境相隔甚远,还是说王爷觉得韩忠年迈,已经可以任人拿捏了?” “贼心不死。”徐沧摇头一笑,随之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对方。”是不是很好奇?这封信怎么会到本王的手中?” 见到此信,孙国安脸色骤变。他将信一把撕碎,而后突然缓声笑道:“王爷倒是好手段啊。” “算不上好手段,多亏了四妹。”徐沧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 见此,孙国安不再言语。许久过后,他的心中愈发复杂。隆圣帝也好,特么的徐沧也罢,这两个崽种……尽不干人事。 对于孙国安的沉默,徐沧逐渐变得有些不耐烦。他转身看向对方,而后理了理自己的袖口。“国丈爷,本王时间宝贵,来趟黔州不容易啊,不能空着手回北境,你说对吗?” “徐沧,就凭这个,依旧不够。即便没有宁毅,我黔州军也不是吃素的。你真以为孙某是软柿子?”言罢,他很是随意的拱了拱手。“告辞了。” 孙国安正欲转身离去,却见徐沧缓步朝着自己走来,而其身上也随之迸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给脸不要脸。”言罢,徐沧抬手擒住对方的脖颈,而后缓缓将人举高。“本王可不是皇帝,做事没那么多讲究,也没心思玩那些权术制衡。” 即便被人擒住,孙国安依旧面色平淡如常。“怎么,想让我给你儿子铺路?”话到此处,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凌厉。“徐沧,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有能耐你就杀了孙某,装腔作势,当我孙国安是吓大的吗?” “哈哈哈哈哈!”但闻此言,徐沧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将人缓缓放下。“不愧是执掌数万精锐的黔州刺史,果然有气魄。 本王不会白要好处,只要国丈爷按我说的做,待到南征结束,本王可保你外孙加授四印。”言罢,徐沧还顺手帮对方掸了掸衣袍。 东宫太子便是五印,历朝历代都没有太子即位之前其余皇子加授四印,这一荣爵往往都是新君用来安抚同宗所预留。徐沧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而实际操作起来恐怕难如登天。“你倒是好气魄,四印王,你说加授就加授?怎么,这大周的天下已经姓徐了吗?本刺史怎么不知?” “国丈爷言笑了,本王可是忠臣,有些话还是不要妄言。”说着,徐沧收起脸上的笑意。“能不能办到,待南征大军回朝不就知道了?本王又不是欧阳正奇,这点小事很难吗?” …………………………………………. (数据不好,在读狂掉,各位彦祖点点催更,写写评论吧!作者在此感谢!) 第276章 各方谋划(下) …… 徐沧的话孙国安本是不愿相信,又是威逼,又是利诱,还特么画大饼。真到了南征结束之后,一切早已有了定数,到那个时候他还有什么价值。 思来想去,孙国安依旧不做表态。“你还是把心思用在你儿子身上吧。如此大的好处,孙某可无福消受。 更何况,徐平与纪贤走得颇近,他授镇南之时,他可是当着满朝文武站队。这事你岂会不知?是把孙某当猴耍吗?” “小孩子过家家,如何做数?”徐沧摇了摇头,脸上的眼神满是戏谑。“本王就那么一个儿子,拿他的安危与你做交换,难道会失言吗? 孙国安,吾儿若是在大梁出了事,本王可以保证,你和欧阳正奇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徐沧……你敢坏规矩?” “老子要是绝后了,规矩什么的,还有意义吗?这大周又不是本王的天下。” 见徐沧的言语不似做伪,孙国安内心深处又多了几分谋算。皇帝既然想通过这种手段来制衡,与徐沧暗通也不是不可以,关键在于受利够不够多。“空口无凭,孙某如何信你?” “呵呵呵!国丈爷说笑了。”徐沧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再次递给了对方。 接过密函,仔细查阅一番,孙国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国丈爷,这你可没有想到吧。他的字迹你自然认识,是真是假,你可自行判断。”言罢,徐沧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闻言,孙国安当场将信揉捏成一团,而后随手丢还给了徐沧。“哼,王爷乃当世英豪,也会玩这种不入流的伎俩?若是想以此来离间,未免可笑至极。” “是真是假,你心中自然知晓。本王不想与你多费口舌,南征之战,只要国丈爷能拿下镇云关,纪武之事便算做效。”言罢,徐沧摆了摆缓步朝着山下走去。 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不见,孙国安才显露出脸上的怒意。“欧阳正奇,你竟敢算计老夫,简直是好胆!!! 你这偏安一隅的鼠辈,就连徐沧都比你通透。 既然想让黔州军去帮你做踏板,那就别怪老夫给你下绊子了……” 许久过去,孙国安方才回到府内。 府中的纪武早已等得不耐烦,见到来人,他赶忙迎上前去。“外公,徐沧与你说了什么?他怎么会来黔州?” 见纪武这般焦急的模样,孙国安拍了拍他的后背。“淡定一些。遇到事情不要慌慌张张,这天塌不下来。”言罢,他大步朝向内堂走去。“进内屋说。” 闻言,纪武赶忙跟上前去。“外公,他是不是来威胁咱们的?徐沧轻易可不能离开燕城,如今大摇大摆的跑来黔州,他就不怕父皇知晓了会震怒吗?”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屋内,孙国安端坐在椅子上思虑了许久。“知道又能如何?你父皇还能动他不成? 至于威胁嘛,可以理解。毕竟徐沧就那么一个儿子,儿子要打仗,当爹的又岂会袖手旁观。” “那咱们……” 纪武尚未说完,孙国安却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不打紧。不到万不得已,徐沧他不会撕破脸,无非就是换个方式拉拢咱们。 外公已经决定了全力攻打丘州,这是用作交换的条件。” “什么?”纪武大吃一惊。“外公,强攻丘州,咱们黔州军势必会损失惨重啊。况且咱们不是商量好了吗,与南安拉扯即可,为何又要改变策略?” 听对方这么一问,孙国安无奈的摇头叹息。“形势不如人呐,不合作不行。 徐平领兵大梁抵抗南安,若是咱们不能有效的施压,他那边就难定胜负。徐沧用四印王的位置来做交换,外公已经同意了。” “四印?”纪武拍案而起。“外公,这不可能!我大周历代都没有这样的先例。除非新帝即位,否则皇子不得加授四印,这是给太子留空间,也是防止东宫失势。 徐沧凭什么敢承诺这个?倘若孙儿真的加封四印,那些朝中的大臣会怎么看?纪贤这个太子本就软弱不堪,这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吗?父皇也不可能同意。” “你坐下说,怎么如此毛毛躁躁。”孙国安将之使劲扯回了原位。“你所说的这些是历代传下来的祖训,也是防止储君会心生不安,这些外公当然知晓。 徐沧何许人也?他的话分量极重。当为可信。至于他会如何帮你争取,那就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了。 一旦加封四印,你离太子之位可就是半步之遥。只要纪贤倒台,你就能名正言顺的接掌东宫,这个交换,外公愿意搏一搏。”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孙国安眉头微微皱起。“你父王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外戚,要是不另辟蹊径,你这辈子难登九五。”话到此处,他的脸色也变得意味深长。“你已经娶了萧如讳的嫡孙女,怎么在朝依旧没有半点起色?他这个大御首是吃屎的吗?” “这……”对于孙国安的这个问题,纪武亦是不知作何回答。别说外公了,就连他自己也觉得纳闷。先是加授三印,后又纳了萧如讳的孙女为妃,本以为会高歌猛进,结果却是愈发的被皇帝疏远。 “待外公派人打探一番,这只老狐狸恐怕没那么简单。”孙国安自是一门心思都放在自己的外孙身上,但凡关乎纪武之事,他都异常敏感。 闻言,纪武满脸不解。“外公的意思是萧如讳有异心?” 稍做思考,孙国安还是否定了这个说法。“这倒未必,也许是外公多虑了。 好了,不说这些。 既然徐沧都已经出面,那咱们也就不再耽搁了,你回去收拾好行装,后日便随外公挥师南下。” “不等舅舅吗?” 孙国安摇了摇头。“不等了,咱们率前军先行开拔南境。到了欧阳正奇的地盘,外公还有不少事情要提前部署。” …… 此时的南甫北郊,徐沧跟前站着的正是玄甲卫大统领沈黎。“王爷,这是安姑娘送来的密信。” 接过密信,徐沧随意翻看了一会。“这个兔崽子,真不让人省心。” 第277章 抗旨? …… 待徐沧看完密信,又将之递给了对方。 接过信函,沈黎是越看越无语,连带着嘴角也止不住的抖动。“小王爷他……” “王八犊子,他就是想气死本王了才好继承王位。这次定不能饶他!!”徐沧一把将密信扯回,而后撕成了碎片。 “额……”见徐沧动怒,沈黎低着头偷偷白了对方一眼。说得比唱得好听,每次都是暴跳如雷,每次都是说说而已…… “说话啊?你特么哑巴了?”徐沧看着沈黎不接话,脸上的怒意更甚。你不接话,我这脾气不是白发了??? “王爷想让属下说什么?”沈黎将头再低三分。 听闻此言,徐沧满脸的不可置信。“反了,都特么反了!你是不是皮痒痒了?还是觉得本王提不动刀了?” “您要发脾气就去找小王爷,您朝属下发脾气不算本事……”说着,沈黎赶忙后退数步…… “???”徐沧愣在原地。“我尼玛!好好好!”说着,他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刀。 见状,沈黎当即跪地。“小王爷可太不争气了,又惹您动怒,依属下看,就应该好好收拾一番。” “这还差不多。”徐沧又将佩刀缓缓收了回去。“算了,那兔崽子也是为咱老徐家开枝散叶,只要那女娃娃是真心待他,其他事都不重要。” 我就说嘛,雷声大雨点小,每次都要走一遍过场。“王爷,要不要属下派人……” “没这个必要,司徒老鬼要是连这点手段都没有,那也白瞎了他在朝几十年。”徐沧自然知道沈黎想说什么,对于他而言,有人下注是好事。尤其北伐之战,更离不开司徒府的支持。 听徐沧这么说,沈黎脸上却是浮现出一抹担忧。“王爷,这可是犯了大忌讳啊。皇帝不可能接受,也不会容忍。” “谁要他忍了?反正江山又不是本王的的,他要忍不了就真刀真枪的干一仗。”言罢,徐沧当即翻身上马。“咱们北境有何可惧?” “您有把握和韩忠的戍边司干仗?”见徐沧上马,沈黎赶忙起身跟上前去。 闻言,徐沧勒停战马,而后手捏下巴仔细思考了许久。“那倒没有!” “………”这特么不是扯犊子吗,沈黎满脸的鄙视。 见他这副表情,徐沧放声大笑。“瞧你这副蠢样。本王没有,韩老头一样没有。你以为他就有百分百的把握对抗镇北军?”话说到这,徐沧的脸色变得深沉起来。“咱的好大儿既然和司徒府的女娃子搞到一起,咱这个当爹的还能怎么着?当然是给他撑腰。 事情没有那么严重。 本王倘若绝后了,下去见不了祖宗。 江山要是搞丢了,纪凌下去同样没办法向祖宗交代。 他都不怕,老子怕个鸡毛。” 两人一起完蛋是吧?沈黎看着徐沧,脸上的表情满是无语。 “派人盯着司徒府。还有,你亲自去一趟南境。告诉欧阳正奇,他要是敢给我儿子添堵,老子砸烂他的镇南王府。”说着,徐沧双腿一夹,朝向北面策马而去。 欧阳正奇与孙国安不同,镇南王府本就内斗严重,北境出面,他自然顶不住压力。 狗皇帝还真是好谋划,让小王爷去大梁驻军,王爷想不出力都不行。无需他亲自下场,就把孙国安与欧阳正奇压得死死的。想到此处,沈黎长叹一声。但愿小王爷在大梁一切顺利。 否则,大周就该狼烟四起了…… 与此同时,贺州,武成王府。 自打收到隆圣帝传来的圣旨,宁毅却是无比淡定。分兵三万派到凉州戍边?那又如何呢? “纪凌啊,凭此就想打压本王?此等谋划,小道尔。”宁毅把玩着手中的圣旨,脸上带着不屑的表情。 “报!”门外侍卫高声喊道。 随意的弃掉手中圣旨,宁毅缓步走到正位。“进来。” “参见王爷。” “起来说话,可是北境有消息了?”自打顾婉君让他将孙国安送来的密信转给徐沧之后,宁毅整日在府中候着,就为了看看北境的反应。 闻言,侍卫拱手一拜。“回王爷,正是北境传来的消息。” “哦?快说!” “收到您的消息,徐沧早在几日前便已南下。您要表述给他的话,马卒也已经全部转达。”说着,侍卫将头微微低下。 “徐沧可有话要交代?他表态了吗?”宁毅当即站起身来。 “额……这个,这个属下,属下不敢。” 见侍卫磨磨唧唧,宁毅快步上前去,而后一巴掌呼在对方脑门上。“吞吞吐吐,有什么话还不如实说来?是嫌自己命长吗?” “宁毅,在侍卫的面前逞能做甚?”言谈之际,顾婉君推门而入。 见到来人,宁毅快步走上前去,抬手将之扶住。“夫人,你怎么来了?” “你想知道的问我就行,不要随意为难下人。”说着,顾婉君快步走到主位,而后缓缓坐下。“一个月二两银子,讨口饭吃不容易,对他们和善点。” “是是,夫人说的是。”宁毅笑着坐在顾婉君身旁,而后朝侍卫送去一个眼神。“来回奔波,辛苦了,下去领赏吧。” 待到侍卫离去,宁毅赶忙将人揽入怀中。“夫人,你身子不好,如今春寒,得多加些衣服啊。” 见此情形,顾婉君白了他一眼。“直接问吧,老夫老妻了,还演这些。” 听闻此言,宁毅尴尬的将人松开。“呵呵,夫人言笑了。兄长可有交代些什么?为夫可是都按你说的办了。” “大哥让你消停点,别整日跟个猴儿似得上蹿下跳。你是嫌纪凌放在贺州的眼线太少吗? 还有,南征之事,已是定数,咱们要早做打算。 你暗地里整的那些事情,真以为我不知道?”言罢,顾婉君将头一撇,轻声叹了口气。 “夫人都知道了?”宁毅嘴角一颤,目光赶忙看向别处。 “暗募兵丁,私造甲胄,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如今,皇帝让你派兵前去凉州,你打算怎么办?” 听对方这么一问,宁毅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两国开战,皇帝以防范元武为由,为夫不好拒绝。况且,三万步卒,还不至于伤筋动骨,送去魏冉那里,无妨。” “不可,这兵你不能派。” “夫人是要我抗旨?”宁毅眉头一皱,心中突然有些不解。 第278章 反骨仔宁毅 …… 这个旨不能抗,除非打算掀桌子。宁毅的贺州不在边境,他没有合适的理由。倘若真要掀桌子,贺州也没这个实力。起码,目前还没有。 看着自己丈夫这般模样,顾婉君笑着为其理了理衣袍。“兵呢,肯定是要派的,圣旨不能抗。就连大哥都不敢轻言掀桌子,何况是咱们贺州。 不过嘛,不能给的太容易。否则皇帝就该起疑了。” “夫人的意思是……”听其这么一说,宁毅顿时反应过来。 “自然是如你所想的那般。”顾婉君笑着看了眼窗外。“咱们可不比大哥,要想保住基业还得多番谋划。 无论大周还是它国,历代王朝,造反成功的寥寥无几。且不说大周数百年国祚,对于纪氏掌权,百姓的思想早已根深蒂固。 光靠你手下这些虾兵蟹将,你是干得过韩忠还是打得赢纪廉?夫君,不到万不得已的局面,不要和朝廷正面对抗。 真到了那一步,即便是大哥也不行,何况咱们。” 闻言,宁毅的神色凝重许多,这些事他自然心中有数。他并非贪恋权力之人,若非隆圣帝逼的太紧,谁愿意冒着满门被诛的风险去行那造逆之事。“夫人言之有理,暗中募集的兵丁为夫已下放至定陶务农,甲胄就在王府暗库,不会有大碍的。” 看着他这般凝重的表情,顾婉君心里亦不是滋味。三王永远不可能一条心,即便反了也一样。 哪怕不考虑韩忠,宗氏藩王的实力也不容小觑。除去镇守东境的纪廉,陈王也同样心怀鬼胎。 这个世界永远充斥着利益的交互,没有人可以真正做到同心协力。皇帝想收拾其中一个,余下的自然会联手对抗,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清楚。 若是贸然起兵,那就两说了。一旦战局拉长,不在背后捅刀子都算仁至义尽。 更何况,倘若真的推翻纪氏统治,谁又来当政?宁毅?徐沧?还是欧阳正奇? 念及此处,顾婉君心生不悦。就算义结金兰,徐沧的心思她至今也无法摸透。一边是兄长,一边是夫君,对于她而言,若是北境能与贺州联手,自然最好。 可无论她如何暗示,徐沧却始终没有表态。当然,这也并非不能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顾虑与牵扯,顾婉君并没有过多的言语。对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看着自己的夫人沉思许久,宁毅缓缓站起身来。对于她的所虑,自己自然知晓,多做安慰也不过是徒劳。“夫人,无论皇帝想要做什么,为夫也不是任人拿捏之辈,放宽心吧,一切都未有定数。 三王虽不齐心,却也无碍。皇帝的顾虑可比咱们多得多,他要是走错一步,那这江山可就要易主了。 便是他尚为皇子之时,就极善隐忍。如今内忧外患,他的底线只会慢慢降低,待到真有一天想做些什么,为夫也不惧他。”一边说,宁毅一边将人扶起。“该用膳了,夫人……” “爹\/父王!”两人言谈之际,殿外一男一女跨门而入。 见到来人,顾婉君的脸色也随之变得温和许多。“辰儿、玉儿,不是去长宁狩猎了吗,怎么那么快变回来了。武儿呢?” “大哥?他已经回营了,他都不来看看母亲,我劝他,他还教训我。母亲,下次你可得帮我收拾他。”言罢,宁辰笑着拱手行礼。“孩儿见过母亲,父王!” “你大哥军务繁忙,带着你们两个出去狩猎已经耽误了不少时日。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看看徐平,人家比你才大一岁,如今已是镇南大将军,领兵数万,本王怎么就生了你个没出息的?”宁毅话刚说完,却见顾婉君脸色阴沉了下来。“呵呵,夫人……” “怎么?嫌我给你生的儿子不争气?你再找几个呗,拦着你了?”言罢,顾婉君来到宁辰身旁,仔细的为他整理起衣袍。 “……夫人言中了,这哪能啊!” “娘,二哥都快五境了,在同辈之间可算很好了!你看爹,一回来就教训人。”宁玉赶忙补刀。 “快五境?五境算个屁!”宁毅满脸不屑的瞥了对方一眼。“徐平都六境了,他才十六而已,你还好意思说? 同样是藩王之子,你怎么就不能给父王长长脸?” “开口徐平闭口徐平,宁毅,要不你认他当儿子去?”说着,顾婉君将兄妹俩拉到一块。“不要理你父王,他自己比不过大哥,总喜欢拿你们去比较。能耐死他了。 这次出行玩得开心吗?可遇上什么稀奇事,快与娘说说。” 见母亲给自己撑腰,宁玉偷瞄着朝向宁毅做了个鬼脸。“倒也没什么,都是些寻常玩意,没劲。 父王,你说徐平领兵去大梁好玩吗?他才十六,陛下怎么敢让他出征啊?” “妹妹,这你就不懂了。”宁辰故作高深的扶了扶发冠。“陛下是想锻炼他呢!以后好在北境戍边,为我大周镇守边疆啊。” 废了!宁毅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无奈,满脸都是嫌弃。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这玩意咋冒出来的? “宁毅!你那是什么眼神?”顾婉君白了他一大眼。“走,随母亲用膳去。” 见几人嬉笑着穿过回廊,宁毅笑着摇了摇头,而后快步跟上前去。 正当几人朝向膳堂而去,宁武正巧回到府上。“见过父王,母妃。” 见到来人,宁毅的心情好了许多。“回来就好,军营的事安排妥当了?” “回父王,一切都已办妥。营中老弱均已发放了额外饷银,便是按圣旨上办亦无大碍。”言罢,宁武递上去一份名册。 接过册子,宁毅正欲查看,却闻顾婉君冷声说道:“老卒大多追随过先王,便是在你麾下也已多年。派他们去凉州,你叫别人怎么看?你武成王府就是这样善待自己的部卒?” “母妃,此事亦非父王所愿,乃是孩儿自作主张。”话到此处,宁武躬身一拜。“这般行事虽有失军心,倘若不然,总不能将精锐送去吧。” “这是两码事。人家跟着咱们武王府四方征战,已至卸甲之年还送去边疆,岂不叫人心寒?”说着,顾婉君转头走向外堂。“我亲自去一趟大营,该发的饷银照旧,愿意去的加倍,不愿意去的便留在贺州,此事不可强迫。 武儿,做人要讲良心。” 第279章 两国战起 …… 看着顾婉君离开王府,宁武转头看了眼宁毅。“父王……” “你母妃说得对,都是跟了咱们几十年的人,应该给他们一个选择的权利。 对了,徐平你应当知晓。对于他率军前往大梁,你怎么看?”言罢,宁毅也随着走向外堂。 “二哥,不吃饭了啊?” “你看母亲的脸色,你还想吃饭?欠收拾吗?” 一路上,宁武紧跟着其父,言语中也分析了不少大梁的情报。对于徐平率军入梁他并不看好,不过,此事更多的还得看南境的局势能否打开。“父王,皇帝的心思已然表露无遗,是不是该…… 除去徐州,咱们离神京距离最近,孙国安送的信不无道理。 欧阳正奇即将离境,远征南安,动辄三年五载。只要魏冉与纪廉脱不开身,也不是没有机会。 陈王世子前些时日已与孩儿私下见了面,只要大梁兵败于元武,咱们武成王府的机会可就来了。” 听闻此言,宁毅沉思了许久。 他至外堂缓步走向演武场,一路上都未曾再言半句。 见此,宁武亦是随行于其身后,也未再过多进言。 眨眼一个时辰过去。 演武场内,宁毅气沉丹田,吐出一口浊气,而后将手中兵刃递给了其子。“你母亲不赞同为父起兵是有道理的。 即便戍边司调给了徐平几万人马,那也还有十余万精兵。倘若徐沧不牵头,没有人可以牵制韩忠。正面对上戍边司,咱们的机会同样不大。 即便侥幸取胜,京城还有五军司、戍京司,以及李孝师的徐州营。 这还没算上城防营与禁军。”言罢,宁毅抬头望向苍穹,脸上露出些许无奈。 接过长刀,宁武将之轻放于兵器架之上。“母亲与徐沧常有书信往来,可他始终没有任何表态。 欧阳正奇南下,皇帝立马就派人前来贺州宣旨,他和徐沧之间必然有着咱们不为所知的交易。 否则,他不敢如此行事。” “这个怪不得他……”宁毅摇了摇头。“徐沧是戍边王,他要面对的不光是皇帝,还有北蛮那些个贼狗。 他要是起兵作乱,蛮狗定会南下。皇帝也是吃死了这一点,才敢做手脚。 这期间的关系极其微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要想让徐沧掀桌子,除非……” “除非咱们给他添把大火。”宁武双手抱拳,而后躬身一拜。“徐平去大梁驻军,他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徐沧还如何坐的住。 无论是由什么导致,派其子率军入梁的都是皇帝。 只要徐沧起兵,一定会分部分镇北军留守燕岭关,待到他和韩忠对上,多半是两败俱伤。” 闻言,宁毅侧眼看了下其子,而后笑着将之扶起。“打他儿子主意的人不少,想弄死他儿子的你还是第一个。 徐平是你母亲的义侄,你母亲不会同意的。武儿,并不是只有他儿子出事他才会起兵,你这步棋可不好。 与其和陈王暗通,不如和徐沧言明。只要他起兵,倘若拿下了神京,为父愿意拥他称帝。 徐沧的名望可比咱们高多了,他戍边多年,劳苦功高。他造反,百姓们的接受程度会更大。 皇帝既然向贺州的兵权下手,离收拾咱们也不远了。时不我待啊……” “父王,徐沧恐怕没有称帝的念头。” “呵呵呵!权利啊,是个容易让人窒息的毒物。徐平小小年纪便驻军一国,这样的权利,他把控不住。 徐沧不想称帝,他儿子呢?为父在定平见过其子,那可不是个安分的主。”话到此处,宁毅的脸色变得舒坦了许多。“贺州没有什么战事。待为父修书一封,你亲自去一趟大梁,留在徐平的身边办差。 他要是没有这个念头,你就帮他制造这个念头。” 闻言,宁武面带不解。“父王,咱们若是拥徐沧称帝,那岂不是……” “不必多言,为父知道你想说什么。”宁毅摆手打断了其子的话。“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咱们再另做谋划。” “父王英明,孩儿今日便收拾行装。”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得等他入梁之后你在去。太急了不好,也很唐突。 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去大营看看你母亲。”宁毅爽朗一笑,而后大步朝向府外走去。 …… 一晃眼,大半个月过去。 随着周信回到梁都,整个朝野上下心思各异。对于他此行的任务,无论是何党派都极为看重,毕竟没有人想做亡国灭种之臣。 虽也有不少人暗怀鬼胎,明面上的态度倒也很是和谐。 自打他入京的第二日,顾秋婵便在其父的授意下召开了朝会。 对于此行的结果,一众大梁的朝臣也算预料其中。虽不至于唇亡齿寒,大周肯定也不愿坐视元武壮大至此。 一千五百万两银子,外加上百万石的粮草,这个尺度也在预期之中,甚至还比预期的低了一些。 对此,便是顾应痕也心头大喜,毕竟在其看来,大梁的东西与自己的没什么区别。 当周信提及徐平将前往梁境驻军后,朝内的话风顿时大变。 有赞同的,有反对的,有担忧的,也有心态颇好的。 经过一日的商议,凭其口舌之能,周信终是说服了殿内的朝臣。也无怪于他,便是他本人也不愿意徐平前来梁境,大周虽不比元武,那也不是什么善类。 事情既然有了定数,当日顾秋婵便下旨送去了岳州。对于这个周信口中年仅十六岁的镇南大将军,她倒是有些好奇。 派这样的人前来,不是为了镀金,恐怕就是很不简单。 当得知其父是徐沧时,原本还颇为不屑的一些人,言语上也是收敛了不少。 就此事而言,吴青峰倒是心头宽慰了许多。他本就担忧岳山王难以应付南安举国来犯,现有人驰援,当能暂缓东部战局。 东部稳住了,便可全力对抗元武。 至于徐平是否会在梁境作乱,这点他倒是没有太过在意。只要有飞云关在,其深入梁境的兵马便是孤军,孤军深入,向来难有作为。 而朝会的一日过去,竟无一人提及姜云裳被赐予徐平之事。盛世美人贵如金,乱世美人如蝼蚁,没有人在意她是嫁给了隆圣帝还是嫁给了谁…… ……. 又几日过去,徐平率军刚过黔州,元武兵马便已如期而至。 元境,凌云关外,数十万大军陈兵。而梁国,陈王姜尚武亦是严阵以待。 第280章 陈州鏖兵(上) …… 元武与大梁的交界处,凌云关矗立在崇山峻岭之间。关外,既是两国的边界,也是战略要冲,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春风带着丝丝凉意,吹拂着凌云关内外的大地。 元武三十余万大军,在关前广袤的平原上扎下营帐,远观,连绵百里不绝,延伸至视线的尽头。 山头上,姜尚武看着元狗的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似乎在宣告着即将向大梁袭来的风暴。 “禀王爷,傅大人传来了消息。”一位信卒快步而来。 接过信函,姜尚武面带喜色。“呵,南安还真是可笑。似此等鼠辈,如今也敢兵犯我大梁,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按信中所述,自打南安收到大周送去的战书,南帝整日焦虑不安,朝内的文武两派更是吵得不可开交。 便是如此,连带着开拔武定的兵马也停军不前。 “前怕狼后怕虎,大周的兵马还未及南安,便已是如此。就凭这群鼠辈,岳山王当是无忧矣……”言罢,姜尚武策马而回。“再加派些探马,务必盯好元武的一举一动。” 此番兵伐大梁,三军主帅乃元武兵马大元帅慕容烈。虽已年近六旬,依旧是无可撼动的擎天立柱。三十年戎马,其人更是高居军神榜第二。 正营的帅帐之内,气氛凝重而肃穆。慕容烈大马金刀的端坐在虎皮木椅上,目光深沉且刚毅,他的脸庞如刀削斧凿,早已刻满了岁月和战争的痕迹。 在其身旁,一众随军将领围绕着巨大的舆图,激烈地商讨着用兵计划。 对此,慕容烈非但没有参与,反而任由他们各自交流。在他看来,打仗,当以众长而议,不以独见而决。 许久过去,争论之声逐渐变少,众人面面相觑,而后齐身转向慕容烈。“主帅,我军兵力上虽有优势,大梁也已屯兵二十万于丘原。各方小道与关口均有梁军分布,姜尚武在此立下十余座营寨,若一一取之,恐怕战事久矣。 依末将看,不如寨前叫战,而后分兵万峻山,绕袭陈州。” 闻言,另一人大步出列。“主帅,高将军所言有理。待我军休整三日,给姜尚武送去战书,末将愿率精兵三万绕道万峻山,直袭此獠后方。不为破城,只需断其粮道,其前军营寨不攻自破。” 听闻此言,慕容烈看向台前的众将,声音低沉有力,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诸位,此次出征,大梁虽然兵马不多,但其占据地理优势。绕截粮道风险不小,顾应痕的兵马动向尚未探明,不可以轻易分兵。 还有吗?” “大帅,末将以为,应当集中兵力,从正面强攻。其寨虽多,却非险要,以咱们的兵力优势,突破姜尚武的防线,难度不大。 若要拔寨,末将愿为先锋。不胜,当提头来见。”一位身材魁梧的将领抱拳说道。 “不妥!”另一将领摇头反驳,“其寨所处地势狭隘,大军难以展开,正面强攻必然会遭受巨大损失。末将建议,分兵多路,从侧翼迂回,倘若对方出寨迎敌,自可合而歼之。对方若是死守,咱们亦无所谓,进退皆在我军。” “于将军所言有理。陈州干旱,盛安郡的城墙低而薄,除了翁城并没有护城河环绕,只要拔掉前寨,我军强攻难度不大。分兵不可取。” 慕容烈微微点头,陷入沉思。片刻之后,他站起身来,大手一挥,指着舆图说道:“李盛宗,本帅授你先锋之职,你领本部人马,正面叫战,探探姜尚武的底。” “诺!” “于安南,你领两万精骑从左翼绕过梁军防线,截断其左路援军。” “末将领命。” “张猛!” “末将在!” “你领步卒两万,从右翼佯攻。本帅亲领大军为你们压阵,先看看姜尚武作何应对。” “末将领命。” …… 数日过去,李盛宗已率前锋抵达。 梁军大营内,气氛颇为沉重。姜尚武面容严峻,眼神中透着果敢。 “慕容烈派人送来战书,其部先锋已至寨前,如何退敌?”其神态极其沉稳,并没有因为兵力上的悬殊而胆颤。 “王爷,据寨而守非长久之计。此獠率大军长途远征,在其兵马士气与体能未达巅峰之际,我等可出寨迎敌。 若能在寨前斩将,必然重挫其兵锋。” “荒谬!王爷如此下寨就是为了拖延时日,怎可出寨迎敌? 王爷,末将以为,我等可据寨而守,但其强攻受损,回整之际,我等便弃寨而去。 此距陈州数百里,我军连寨十余座,待其兵临其地,早已是人困马乏,损兵折将。 到那时,我等自可与此獠会猎陈州。” “参军大人所言差矣,王爷要的是退兵之策,可不是弃寨。若按你所述,恐怕要不了两月,慕容烈的大军就该兵临盛安了。” “哼,郭将军言过其实了吧?立寨的目的是为了消耗对方的兵力与士气,就算弃寨又如何?只要达到预期的战略方针即可。” “王爷,北营的兵马早已整装待发,我军营寨占据地理优势。此间道路狭窄,其大军难以铺展,末将愿率军迎敌,定将李盛宗斩于阵前。” 看着议论纷纷的众人,谋士许匡拱手施礼。“王爷勿虑!待到明日,凭某三寸不烂之舌,定能叫李盛宗无功而返。” “两军对峙,怎可……” “张将军想说靠阵前数语岂能退敌?”许匡拂须笑道:“呵呵呵,有何不可? 王爷,李盛宗有勇无谋,咱们可以诈败而开寨诱敌,待许某稍加挑衅,此贼必然中计。” 思虑片刻,姜尚武骤然起身。“孙禹。” “末将在!” “待到李盛宗明日寨前叫阵,你当紧闭寨门,拖至午后方可开寨迎敌。 此战,可败不可胜。待此獠入寨,全力歼之。” “诺!” “张彪。” “王爷!” “你领本部人马埋伏于牙谷道,一旦此贼退军,全力剿杀。” “领命。” 一番部署之后,众人纷纷退出帅帐。看着营中整装的部卒,姜尚武心中泛起了些许忧虑。已经过去月余,顾应痕的兵马依旧没有赶到前线。 第281章 陈州鏖兵(下) …… 夜幕降临,月光洒在军营之中,给压抑而沉闷的营中带来些许宁静。 宁静的背后,双方人马全力备战。 兵卒们擦拭着武器,检查着盔甲,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最后的准备。 没有人知道,明日是否还能活着回来。 偶有几只夜鸟飞过,留下几声啼鸣。 慕容烈站在营帐外,仰望着天空中的明月,心中思绪万千。攻略它国的战斗将会残酷而血腥,为了领土的扩张,将有无数兵卒死于荒野,埋骨异乡。 “主帅,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副将走到慕容烈身后,轻声说道。 慕容烈点了点头,“让各营的部卒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李盛宗虽悍勇,却冲动易怒,你乘快马赶去,提醒他谨慎行事。” 闻言,副将拜礼退去。“诺。” 此时的梁军大营中,姜尚武同样无法入眠。他于营内来回巡视,安抚、激励着麾下的部卒。 一方为攻城掠地,一方为保家卫国,两者不可相较。 夜色,越来越深,战场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 黎明的曙光刚刚破晓,李盛宗的军营中便响起了激昂的战鼓声。 “咚!咚!咚!”鼓声如雷,震彻云霄,顷刻间便击碎了清晨的宁静。 营前,李盛宗跨上战马,高举长刀,大喝一声:“出征。” 随着他一声令下,大军如潮水般向着营寨涌去。马蹄声声,恰如疾风骤雨,扬起漫天的尘土。先锋营步伐整齐,喊杀声震天动地。 数十里开外,慕容烈亲率主力开拔,气势如虹,锐不可当。 寨楼的城墙上,姜尚武神色凝重地看着对方大军逼近。 半个时辰过去,李盛宗已兵临寨前。抬眼远望,他策马上前。“里面的大梁崽子们听着,早早开寨献降,免得枉送性命。”言罢,他抬手一挥,阵前数十位壮汉敞着臂膀策马上前。“给本将照着这群乌龟的十八代祖宗问候,骂到没气儿了就换人继续。 给老子把里面这些龟孙骂出来!” 闻言,这群人撑着嗓子破口大骂。 “里面人听着,我*********” “*****你母,***祖宗的******” “一群乌龟,你***的****,爷爷****” 见状,姜尚武平淡的眼神中泛起一抹不屑。“放箭!”他一声令下,塔楼上的弓弩手们纷纷张弓架弩,霎时间,漫天箭雨如黑云般向阵前倾射而出。 “退后百步,给本将接着骂!”李盛宗冷哼一声,策马而回。 …… 时间缓缓过去,眨眼便已午时。自打寨前骂阵,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 虽是春时,此地的气候却也逐渐变得炎热。前来攻寨的兵马或是抬手擦汗,或是取壶饮水。一时间,整个寨前充斥着战马的响鼻声与士兵的喧哗声。 方才入阵首日,还不至于强攻,看着这群精疲力尽的大汉,李盛宗大手一挥。“下去,换人继续。” 正当前军之中又有人出列之际,寨门却是缓缓打开。 “李盛宗,让本将来会会你。”孙禹策马出寨,其身后的兵卒分两侧随行而至。“都是老熟人了,元武是没大将了吗?竟派你这莽夫前来叫阵? 兵斗、将斗还是阵斗,让本将看看你的能耐。” 听闻此言,李盛宗勃然大怒,双腿用力一夹,当即朝着对方扬刀杀去。“呸,狗东西只会逞口舌之利,吃爷爷一刀!” 见状,孙禹亦是挺枪上前。 只几息时间,双方便缠斗在一起,引得各方人马齐齐叫好。 “将鸣锤取来,本王要亲自给孙禹擂鼓助威!”姜尚武高喝一声,大步朝向鼓台而去。 …… 大周,镇远郡外。 龙骁营的数万兵马,逶迤百里,气势如虹。 徐平与陆铮等人跃马在前,谈笑间,回目远望,三军旌旗蔽日,甲胄生光。 “前部加快行军,莫要耽搁。”宇文萧抬手一挥,朝着前方开道而去。 “诺!”兵卒齐声回应,步伐愈发齐整。 多日未雨,午后的黔州,明日高悬。道路两旁,草木耷拉着枝叶,偶有几缕春风袭过,引得尘土飞扬。 三军前阵,宇文萧率其本部人马开山辟路,便是春季,汗水亦沁湿了皮甲。 行至小道,前路崎岖,怪石嶙峋,郭子韬飞马至徐平跟前。“大将军,此间道路难行,且狭窄多险,怕是要耽误行程。” “吁!”徐平勒马,沉思片刻。“让宇文萧前去开路,将张老四所部一并带去,务必使后军速进。 就脚程来算,咱们赶赴梁境还需要数月。日前,姜安民已派信卒送来关引,元武与大梁也已在陈州开战,时间紧迫啊。” “缓些亦是无妨。”陆铮轻摇纸扇,策马上前。“世子宽心,大周的战书早已送达南安。其国小而派系多,依陆某看,南安入梁之兵马亦会耽搁不少的时日。 我大军长途跋涉,常行即可,不必刻意急行,当在入梁之前保持体力为好。” 闻言,徐平微微颔首。“有些道理。若是加快行军,后续的辅卒负担亦会加重。 让老四传令下去,大军原地休整两个时辰。对了,让宇文萧所部也稍作休整,之后换许阳率部开道。” “穿过乌岭,便可转回官道,老萧也不容易啊,末将这就去传令。”言罢,郭子韬飞马离去。 在大军休整之际,后勤的辅卒依旧忙忙碌碌,确保军械辎重无虞。 此地路险,一辆辆装满军需的车驾在推拉下艰难前行。看着眼前这一幕,便是李庆也下场帮扶。 “大人?”一小卒抹了把汗,朝向李庆抱拳一拜。“这一路可不轻松,绕行乌岭咱们辎重营又得耽搁许久。” 听闻此言,又有辅卒开口附和。“可不是吗,但愿能早日抵达玉螭。” “莫要多言,专心做事,军需乃是我军命脉,容不得半点差错。”言罢,李庆自己推起了车驾。 “小李子,我来帮你!”不知何时,月季花至中军回马而至。 “月华公主?不可!”见状,李庆赶忙上前阻止。 纪月华微微摇头。“这里没有公主,只有兵卒。大将军领兵在前,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你这辎重营任务繁重,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说着,纪月华捞起袖子就上前推车。“我可是有修为的,没那么娇贵!” 第282章 人生的改变 …… 但见纪月华身先士卒,这群辅卒脸上虽沾满尘土,却当即打起精神。 就连公主和内府司马都亲自推车,有些部卒即便脚底磨出了水泡,却依旧咬牙坚持。 后营虽依旧缓行,却少了许多牢骚。众人赶路之际,忽闻狂风骤起,惹得此地飞沙走石。漫天沙尘让人难以睁眼,队伍也随之有些骚乱。 “莫要慌!山路崎岖,稳住车驾。”李庆正欲招呼,却见纪月华已率先开口。 闻令,众人拉紧绳索,赶忙稳住马车。 不到半个时辰,狂风过后,远处传来隐隐雷声。 辅卒与民夫在崎岖狭窄的山路上缓慢行进,沉重的脚步声和车轮的吱呀声交织,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变得阴沉压抑。 纪月华抬头望向天空,眼神也随之变得沉重。“见鬼了。” 闻言,身旁的李庆回望后方,地扫视着长长的队伍。“偏偏在这节路上起雨,恐怕要和前军落下不少脚程。”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稀稀拉拉地落下,敲打在营卒与车驾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公主,咱们要停军吗?” “不行,这雨估计一时半会停不了。”纪月华微微摇头。“前营正在休整,咱们得趁这个时间赶上去,一会过了山头再说。” 随着雨势渐大,雷声轰鸣,后营的辅卒步伐变得愈发沉重,豆大的雨水模糊了视线,山路也随之变得泥泞不堪。 “加把劲!护好物资。”纪月华高声呼喊,于山路中来回穿梭。“快,再快些。” 见此情形,队伍士气为之一振,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绪亦被重新点燃。 “快点,快跟上!”有人大声喊道。 “这边再过来点。再盖些遮布,这雨怕是越下越大了。” “公主,伞!”李庆快步上前。 “打什么伞,数万人的后勤队伍,有谁打伞了?”言罢,纪月华挥舞着马鞭,亲自指挥着队伍的前进。 见状,李庆赶忙逮住身边的小吏大声喝道:“去,去找件蓑衣来。” “是是,下官这就去办。” 队伍中,人们相互鼓励着,努力在雨中艰难前行。 “李大人,这雨来得猛,道路泥泞,马车行进困难,恐怕会耽误行程!”一名班头匆匆赶来。 闻言,李庆眉头紧皱。“让民夫赶紧去推车,加快速度!倘若落下了脚程我饶不了你。” “诺。” 眼瞅着一辆辆辎重车陷入泥坑,车轮因打滑而动弹不得。纪月华当即冲上前。“一起推,加把劲!” “不可,不可啊公主。”李庆快步上前推着车驾。“您是千金之躯,这要是被大将军知道,他非得扒了我的皮。” “啰嗦!小李子,来,使劲!一、二三,推!”纪月华声音在雨中回荡。 数万人的后勤队伍延绵不断,一辆辆车驾艰难缓行。 纪月华领着李庆四处奔走,任凭雨水敲打在身上,便是衣衫湿透,她也没有半点在意。 听闻后方传来一阵阵呐喊声,远处,姜云裳的婢女掀开车帘朝向后方望去。见此一幕,她满脸不解。“您快看,这大周的月华公主居然和这群民夫为伍,还亲自去帮他们推车。” “将车帘放下来。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看的不要看。”言罢,姜云裳缓缓闭起双眼。有失体统,荒谬。 “公主,要不您还是回马车吧,千万莫要伤了身子!”李庆将送来的蓑衣赶紧递了过去。 接过蓑衣,纪月华披在身上,而后随意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你怕什么?不就是下雨吗,又不是下刀!赶紧去忙。” 李庆不再多言,两人在此间来回奔波,大声指挥着车驾避开水坑和滑坡。 时间流逝,眨眼便已过去一个时辰。 即便两人的声音已经开始沙哑,却依旧激励人心。 “小心些,注意脚下!扶稳车驾。”李庆方才言罢,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便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雷鸣。 马匹受到惊吓,嘶鸣不止。 “快,顾好马匹!千万不要脱缰。”纪月华大喝一声。 “公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雨越下越大,要不先停军吧。”李庆快步而来,焦急地说道。 闻言,纪月华望了眼后方队伍,无奈的点了点头。“小李子,咱们离前军差了数十里了吧。” “兴许不止……” 而此时,队伍中的气氛越发紧张。大量的民夫体力已接近极限,脚步也变得虚浮。 “我实在走不动了……”不远处,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起来!一会大人收拾你。” “哎!那么远的路敢去大梁,造孽啊。” “这才哪到哪?早着呢……” “再加把劲,前面开阔些,到那里休整一下!”李庆指着前方喊道。 听闻此言,众人长舒了一口气,步伐也略微加快了一些。 雨中,夜幕渐渐降临,李庆带着队伍缓行至山坳。民夫们纷纷放下手中担子,挨个的瘫倒在地。 纪月华虽已疲惫不堪,没有休息便立即查看物资的情况。 “公主,布政府分派下来的遮布都是今年新制,没有什么受损。” 听李庆这么一说,司徒娴韵的脸突然出现在纪月华脑海中。她嘴角微微一撇,而后掀开车驾上的遮布。“这些甲胄也是上好的材质,那条咸鱼倒是靠谱。” “去,让民夫赶紧烘干衣物,待雨一停就得继续出发。”李庆转头朝着身边的人沉声说道。 “下官这就去。” 见状,纪月华又将人喊住。“既然都歇在这了,让他们多歇会吧。” 这一休整,便是一夜过去。 晨曦微露,雨也早已停歇。 清晨的阳光洒下,纪月华起身打了个哈欠。随意的舒展了一番,她将身旁的李庆摇醒。“别睡了!小李子,咱们这一歇又是一晚上过去,真是服了……” 闻言,李庆迷迷糊糊的撑起身子。看着眼前的纪月华,他的心头颇多感慨。 早在数月之前,他还是个整日游手好闲的纨绔,除了骑马打猎便是勾栏吃酒。现如今,整个人生都因为徐平而改变了…… 第283章 三军入玉螭 …… 神京,皇城内。 “臣宁毅,敬启陛下: 国之将战,西境边患未宁,元武虎视眈眈,狼子野心。微臣虽职微力薄,然忠心耿耿,志在保国安民。 每念及此,热血沸腾,愿遣本部三万精锐之师赴边戍守,以卫国之疆土,护黎庶安宁。 然,此事繁杂,实非朝夕可成。兵马调拨,路途遥远,其间诸多事宜需妥善安排。 一则,三万之众,当分批而行,方能有条不紊,不至混乱。 二则,长途跋涉,粮草筹备慎要,若粮草不继,将士饥馁,何以御敌? 三则,军备亦须周全,甲胄、兵刃、弓弩等皆需一一检点,或有缺者补之,损者修之,方能保营中齐整,无后顾之忧。 微臣深知此事关系重大,不敢有丝毫懈怠。然诸多准备,皆需谨慎。故,恳请陛下宽限时日,容臣精心筹划,分批调度,妥备粮草、军备。 旦行如此,方可保至边之时,营武士气高昂,战力强盛。 微臣宁毅,不胜惶恐,敬候圣裁。” 合上奏折,隆圣帝随手将之甩给了身旁的刘辟。“看看吧。” 片刻之后,刘辟将奏折合起,缓缓放于御案之上。 “老狗,你就没什么想说的?”隆圣帝端起茶盏,于手中不停的晃动。 刘辟俯首一拜。“老奴惶恐,对此不敢妄言。陛下英明,还请恕罪。” 闻言,隆圣帝面带不屑。“有什么妄言不妄言的。宁毅的那点小心思还需要遮遮掩掩?拖之不决,徒增烦扰。 即便分批而遣,亦非上策。他又怎会不做筹谋。” “陛下英明神武,武成王岂敢犯陛下天威。”刘辟躬身再拜。 “哼!宁毅啊宁毅。”隆圣帝撑着扶手站起身来。“这家伙多半是养私兵了。” 对于这一点,刘辟也有猜测,无非是不敢明言而已。皇帝既然开口,他慌忙跪地叩拜。“陛下,豢养私兵行同谋逆。没有真凭实据,还是不当先下定论啊。” “只要数量不多,倒也无妨!”隆圣帝大手一挥,将杯中茶水洒向门檐。“那个藩王不养私兵?徐沧的玄甲卫是怎么来的?依他的折子来看,问题不大。 欧阳正奇与孙国安已经率军开拔,徐平的龙骁营……应该也到了黔州地界。”话到此处,隆圣帝突然发笑。“徐沧这家伙还去了趟黔州,这两父子真是有意思。 老狗,上酒来!” “陛下,酒。”半炷香后,刘辟端来一壶老酒。 “朕自个来。”接过杯盏,隆圣帝亲手为自己倒满一杯。“大周江山,何其壮哉!”言罢,他大步走向门边,而后朝着祖祠的位置躬身一拜。“这一杯,敬我大周先圣。是他们,打下这万里江山。” 一杯洒尽,隆圣帝再次续满。“这一杯酒,要敬我大周戍边在外的千万儿郎……”说着,他再次将酒洒向门外。“呵呵呵!这最后一杯,朕要敬先武王宁远。 是你,挽狂澜于既倒,扶社稷之将倾。 是你,千里擒王,护龙卫国。 是你,年近古稀依旧戍边凉州,马踏关外。三十年戎马,未尝一败…… 可惜啊,老子英雄儿子豪杰,你这孙子却成了朕的心头大患。 不得已而为之,朕有愧于你,应该敬你一杯。”言罢,隆圣帝将酒杯当场捏碎。“宁毅啊宁毅,好好享受余下日子吧,你蹦跶不了多久了……” 听闻此言,刘辟大惊。“陛下,您是打算要……” “嘘!”隆圣帝面带戏谑,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狠辣。“这就要看元武有没有能耐了。” …… 晃眼便是数月过去,徐平的大军已至玉螭城外。 落日余晖映照着城外逶迤而来的龙骁营大军。行列齐整,旌旗蔽日;马蹄声疾,尘烟滚滚。 玉螭城头,郡守潘珉与禁军副统领蒙章翘首以盼,神色间满是肃穆。 不多时,大军行至城前。 见状,城头上的潘珉大喝一声。“开城门!” 随着其人令下,城门缓缓开启。蒙章一夹马腹,领着数百步卒飞奔向前。“蒙章在此恭迎龙骁卫大军!”其声洪亮,在空旷之地回荡。 “吁!”但见来人,宇文萧勒马而止,抱拳回礼。礼罢,他将手一抬,当即大喝。“前军止步!散道!” 待前军让行,徐平与陆铮等人自军中缓步而出。 “末将蒙章,参见镇南将军。”说着,他翻身下马,快步迎上前去。 “有劳蒙统领相迎。”徐平微微颔首,而后抬手一挥。“三军入城。” “列阵,迎军!” 蒙章高喝一声,其身后部卒纷纷单膝跪地。“恭迎镇南大将军入城。” 待到城门完全开启,潘珉领着玉螭郡官快步上前。“下官玉螭郡守潘珉,恭迎大将军入城。” “有劳了,潘郡守,前面引路。” 随着徐平令下,大军鱼贯而入,步伐震天撼地,马蹄扬起的尘土尚未落下,便已被后续的队伍所掩盖。 城内,街道两侧,百姓夹道而立,眼中满是敬畏之色。不少孩子躲在四处,探出脑袋,望着这支京城而来的大军。 待徐平跃马而入,潘珉于道旁拱手。“大将军,城中已备下营地与粮草,供龙骁卫将士们休整。” “许阳。” “末将在。” “你领三军随蒙统领前去大营,沿途勿要扰民。” “诺!” 许久过去,三军陆续入营。 其内粮草物资堆积如山,司马与粮造忙碌有序,逐一清点交接。“许将军,早先布政府派来的粮草,均已清点完毕,可呈大将军一阅。 帐内已备好酒菜,还请将军赏脸。” 接过册子,许阳微微点头。“粮造大人好意心领,此营距城颇远,本将还有诸多军务在身,不逗留了。”言罢,许阳当即策马而回。 与此同时,郡守府内,摆下盛宴。厅内灯火辉煌,佳肴美酒琳琅满目。潘珉举杯笑道:“大将军,诸位将士一路劳顿,但此薄酒,聊表敬意。 梁境距此还有不少路程,大军可在玉螭做片刻休憩,养精蓄锐。” “潘郡守有心了。本将已差信卒前往岳州府,入梁的三军粮草,你早做安排。”言罢,徐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是自然,大将军请放心。”说着,潘珉起身为徐平再满一杯。“下官早已安排妥当,城内尚有可用民夫数万,绝不会耽搁大军入梁。” 看着玉螭郡守满脸谄媚,徐平心中泛起颇多感慨。 权势,多少人为之疯狂。 大军即将到达梁境,今晚也该和姜云裳谈谈了…… 第284章 巴结 …… 玉螭不过一边城小郡,蒙章在此驻军五千起不了关键作用。 对于隆圣帝的这番安排,徐平心头盘算了许久。真要说防范自己,望靠这点人马还远远不够。 若真为接应,似乎也没有太多必要。飞云关阻截了周军入梁之路,如若真有什么未知的意外发生,蒙章又能做些什么?替大军断后?别闹了…… 徐平百思不解,也就不再过多考虑。按陆铮所谋,岳州也好,飞云关也罢,那都是自己必须要拿下的战略根基。 无论皇帝有何打算,走一步算一步,以不变应万变即可。 夜幕虽已深沉,郡守府内依旧是灯火辉煌,酒过三巡,席间的气氛愈发炽热。 潘珉满脸堆笑,神色中更是带着几分讨好与谄媚。言谈之际,其目光紧紧地盯着坐在上首的徐平。“大将军呐,您今日能途径玉螭,真是令下官这小郡蓬荜生辉啊!”说着,他举起酒杯,身体亦是微微前倾,“这杯酒,下官敬您,预祝您旗开得胜,横扫八荒。 您虽年少,却已是赫赫战功,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下官对您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 听闻此言,张老四正欲开口,却被身旁的宇文萧拦住。 对于此类阿谀奉承,徐平微微抬眸,轻抿一口酒,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微笑。“郡守大人言笑了,本将初次领兵在外,何来的战功赫赫? 却不知蒙统领初来之时,郡守大人也这般热情否?” “额,这!呵呵!大将军这话说的……” 见其面露尴尬,徐平笑着为自己续满酒水。“玩笑而已,不必在意。潘大人屯粮开道,整营建仓,辛苦了。” 见徐平饮下酒水,潘珉心中大喜,连忙拍了拍手。 闻声,只见几个仆人鱼贯而入,手中捧着各式礼盒。 潘珉站起身来,打开其中一个礼盒,里面是一块璀璨夺目的美玉,在烛光的映照下,散发出温润的光芒。“大将军,玉螭虽是边疆小郡,却是盛产此物。 这是下官偶然所得,世间罕见,今日献给将军,以表下官对将军的敬仰之情。 您看此玉,温润无瑕,唯有您这般神武之将方配拥有啊!” 徐平的目光在此玉上停留片刻,而后轻咳一声。“此等宝物,在场的可有数人,郡守大人这是让本将为难啊。” “都有,都有!”见徐平没有拒绝,他心中一喜,又急忙打开另一个礼盒。“此乃天下学宫夫子所书,笔走龙蛇,大气恢宏。大将军,此书亦是下官偶然所得。不知将军觉得如何?”潘珉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见状,徐平却微微摇头,神色平静的回道:“夫子所书自是世间瑰宝。不过,郡守大人这是何意?莫不是觉得本将会夺人所好?” “大将军,您这是折煞下官了。这点小小物件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言罢,潘珉再次拍了拍手。 这时,堂内的屏风后走出几位年轻貌美女子,她们身着薄纱,体态婀娜,步履轻盈,脸上带着羞涩而迷人的笑容。 “大将军,这几位女子皆是下官精心挑选,个个才艺双全,温柔体贴。 这些都是南境的士族女子,她们仰慕将军久亦,愿为大将军侍寝,以解将军征战之劳。 您为出征大梁,也该享受享受这温柔乡的惬意啊。”说着,潘珉赶忙走到一旁。“不光大将军,便是您麾下的副将,下官也已安排妥当。”话到此处,他又拍了拍手,堂内再次走出十余名女子。 比之徐平身旁的几人虽有些差距,却也算得上貌美如花。 老家伙,这是打算让自己学方言啊。徐平眉头微皱,沉默片刻后说道:“郡守大人的好意,本将军心领了,只是如今战事在前,无心于此。” 听闻此言,潘珉脸上的笑容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惶恐。但很快,他又强挤出更为谄媚的笑容。“大将军一心为国,下官实在佩服。这些不过是下官的一点小心意,还望大将军莫要推辞。 这些女子家世尚可,皆清白之身,大将军威名在外,她们仰慕不已,便是用作婢女她们也心甘情愿呐。” “还请大将军收留我等!”潘珉的话刚说完,在场女子齐齐躬身施礼,眼中更是带着几丝妩媚。 见此情形,徐平站起身来,双手负于背后。“郡守大人的心意本将军已知晓了,玉和笔书本将留下了。 至于这些女子,哪里来的便送回哪去。 行军在外,岂可留女子于营中?” 闻言,潘珉赶忙赔笑。“大将军,是下官考虑不周,大将军恕罪。”言罢,他拂袖一挥,堂内女子逐一退去。 “多谢款待。潘大人不必相送,本将告辞了。”徐平看了他一眼,随手收起了桌案上的礼盒。 潘珉微微一愣,而后低头问道:“下官早已将府内清整,大将军何不在此暂住。” “不必了!”言罢,徐平转身离去。 “下官恭送大将军!”潘珉将身子弯得极低,人已走出殿堂,他依旧保持着作揖的姿势。 几人走出府外,张老四靠近问道:“老徐啊,哦不!大将军,为何礼要收,人却不收啊?” “玉螭是入梁的最后一座郡城,这里屯放着咱们所需的物资与粮草,后续的军需补给也要从此处运送,和潘珉搞好关系是很有必要的。”徐平尚未回话,宇文萧便替他向张老四做出了解答。“自于女人嘛,这个很麻烦,大将军是不想和此处的士族有诸多牵扯。” 听宇文萧这么一说,徐平的嘴角微微一撇。是这个道理! 更何况,月季花可还在后营……作死也不是这样做的! “你们自行安排,我还有事,就不与你们同行了。”言罢,徐平翻身上马,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待徐平走远,张老四抠了抠脑瓜。“老徐不要我要啊,咱可还没摸过女人呢!” “你在京城不是天天去勾栏吗?” “吃酒而已嘛,又不做别的。” “吃素酒???” “不然呢???” “真有你的……”宇文萧白了他一眼,随之也跨马而去。 第285章 侍寝? …… 夜幕笼罩着大地。 城郊,偏营四周唯有寂静的黑暗,偶尔传来几声夜鸟啼叫,几座营棚内透出微弱的烛光。 徐平翻身下马,缓步走向姜云裳所在的营帐。些许夜风穿梭而过,发出尖锐的呼啸,吹动帐外的帘子不停地晃动。 “是谁!”见有人走来,姜云裳的婢女开口问道。 “和你们主子通报一声,就说徐某前来一见。” 待人靠近,婢女赶忙见礼。“参见大将军,奴婢这就去。” 片刻之后,营帐内,徐平与姜云裳对坐于两侧。烛台上,火苗微微摇曳,光影在四壁跳动,映照着两人的身影。 “徐将军深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姜云裳身着一袭略显素雅的长裙,安静地端坐于榻上。 徐平抬手将战盔取下,随意的放在了一旁。“过了玉螭就到梁境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能重回大梁,料之未及吧。” 闻言,姜云低垂着眼眸,并不接话,浓密的睫毛在其脸上投下淡淡阴影。她的双手轻轻交叠于膝上,整个人极其平静。 “你倒是淡定。”自打率军入城,徐平尚未卸甲,稍微挪了挪位置,便发出阵阵金属声响。 “在大周也好,回大梁也罢。于我而言有什么区别吗?将军总喜欢半夜前来?”姜云裳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也并未因徐平的嘲讽而意动。 “此时此地,你该明白你的处境。”徐平的语气突然加重不少。 姜云裳微微抬头,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无奈,随后又被佯装的顺从取代。“我既已随你至此,自是愿与你合作,何必诸多言语奚落。” 徐平冷笑一声,目光却未曾从她脸上移开半分。“你若真识时务,甚好。 大梁如今的局势、人物关系,还有顾应痕的详细情况,说来我听。” 闻言,姜云裳微微皱眉,似是在犹豫,片刻后缓缓开口。“早先与你已说了大概,我身处后宫,许多具体的细节不甚了解。 顾应痕能挥刀弑后,屠戮皇子,他在朝中的势力自然盘根错节。单单中政阁就诸多官员与其勾结,并不仅仅只是寻常外戚。” 徐平微微眯眼,抬手捏起下巴。“说具体些,都有哪些官员?军中、府中,不要有所遗漏。” 姜云裳装作思索,目光偶尔闪躲。“中政阁左相池大人、京城府令郑大人,此二人皆为其心腹。还有太子太保孙同,也是顾应痕的同党。 除此之外,譬如刘丰、马钺,还有御督中使魏道贤,均与他来往甚密。” “哦?你倒是知道的不少嘛。”徐平皱了皱眉,双手抱在胸前。 姜云裳心中一紧。“不必试探,虽处深宫庭院,我毕竟是先帝的亲妹,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分虚假。” 烛火摇曳,徐平沉默片刻,突然站起身来,缓缓踱步至姜云裳身前。甲胄在身,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军中呢?禁军之中可有他的人?” 见状,姜云裳身子微微一侧。“除去他的嫡系,禁军统领薛刚被他拉拢。还有,城防营统领吴文钟,副统领吴文勇,这两兄弟也是他的人。” 徐平停下脚步。“云裳公主,咱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 薛刚,执掌皇城禁军,他是顾应痕的人不奇怪。 京城府令和城防营都是他的人,连这你都知道? 姜云裳,你的话可信度不高啊。 你可知欺骗我的下场?” “倘若不信,你又何必来问我?待你率军入梁,我所说的这些人你花时间打探便可验其真伪。”言罢,姜云裳将头一撇,不再与徐平对视。 闻言,徐平重新坐回原位,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台,连连发出声响。“既然是合作关系,谁都会有小心思。这个可以理解,但理解不代表我会接受。” “是又如何?若非顾应痕,我怎会委身于此。徐平,大周让你率军入梁,真就是为了对抗南安?”说着,姜云裳拂袖一挥,当即站起身来。“既然是合作,你能除掉顾应痕当全我心中所愿。便是如此,我自然是忠于你。” 看着姜云裳起身,徐平大笑起来,笑声在营帐中回荡,带着几分嘲讽。“忠?身处乱世,这个字太过廉价。你我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你有你的谋划我可以理解,也不在意。 姜云裳,我说过,待你诞下子嗣,我会赐其姜姓。 合作的小船,别翻了才好。”言罢,徐平亦是站起身来。 “既然如此不信任,倒不如杀了我,也落得个干净。”姜云裳冷哼一声,脸上的神情也随之变得愈发生冷。 闻言,徐平沉思许久。“倒也不是不可以……我不喜欢留刀在背后。” “呵呵,那你就动手吧!不必再言。”姜云裳将脖颈微微抬起,而后缓缓闭上双眼。 “铛!”长刀出鞘,徐平当场挥下。 刀芒乍现,姜云裳的几缕发丝飘落,刀尖在其脖颈半寸止住。“你说的这些人我会一一确认,最好你所言非虚。否则,徐某的刀下次就不会留手了。”言罢,徐平将长刀归鞘。“目前在梁都能与此獠对抗的都有哪些,除去城防营,他手中还有别的吗?” 姜云裳把头微微一偏,抬手将长发捋至耳后。“卫国公孙振岳,左将军傅康,还有岩台大营前将军季书同。 此三人掌京城一半的兵力,四营中有三营隶属其下。除去皇城内军,他们与顾应痕相互对抗,彼此制衡。”姜云裳面部没有太多表情,语气也颇为平淡。 “这么说来,顾应痕能掌控内政主要还是因为禁军?” “不光如此,他所掌控的兵马乃是越州与宁州,此二处也是他的根基所在。能让诸多朝中之人站队,光靠禁军不够。”姜云裳叹了口气,眼神之中罕见的流露出几分忌惮。 闻言,徐平微微颔首。“你皇兄乃当世雄主,十三岁登基,十五岁便亲政。在其治下,大梁的国力可谓与日俱增。便是这样的人,怎会坐视顾应痕状大至此?这其中,怕是有诸多隐情吧。” 听徐平谈及梁宣帝,姜云裳平淡的眼神中露出几分不悦。“徐平,这与你我所谋有何干系? 时辰不早了,你请回吧。” “请回?”徐平摇头一笑。“云裳公主就不打算侍寝吗?” 第286章 徐平借城 …… 听徐平这么一问,姜云裳面无表情的淡淡回道:“倘若徐将军迫不及待,云裳自无不可,既是合作,该有的觉悟我不缺。” “呵呵?也罢,两国联姻,咱们又是合作关系,徐某还不至如此。”说着,徐平脸色一沉,语气中带着一丝威胁。“回到梁境,安分一些,顾应痕可不简单。 与我合作,你是打算驱虎吞狼吧,最好两败俱伤。人嘛,自然要为自己谋划。这一点无可厚非。 不过,咱俩合作你不吃亏,大梁的血脉依旧有一半是你姜家。倘若顾应痕掌权,会有怎样的下场你清楚。” 姜云裳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自然知晓。接下来,当如何?” 徐平盯着她看了许久,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公主以为呢?” 闻言,姜云裳心中冷笑。“暗中联络那些对顾应痕不满之人,待南安退去,便可再进一步。” “未免太过简单。就凭这些,岂能扳倒顾应痕?在梁驻军,徐某很不踏实啊,云裳公主不觉得应该帮徐某争取一些东西吗?” 姜云裳是为雪仇,自己是为除虎,与顾应痕暗通必须提前做足准备。待其除掉梁幼帝,也就该除掉他了…… 徐平是打算在梁都谋兵?简直荒谬。 其人本就驻军在梁境,若是有了京城的兵权,岂不是下一个顾应痕?念及此处,姜云裳低下头,不做回答。 见她不说话,徐平也随之沉默。双方都有着自己的打算,均把对方当成了棋子。便是心思各异,倒也有些默契。 博弈嘛,过程也是种享受。 许久过去,徐平起身走到帐前,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夜风卷着沙尘吹过,他轻轻掸了掸衣袍。“时间紧迫,几日前我便收到战报。 岳山王麾下大将施鲭兵败乌岭,武定关恐怕已经告破。待南安占据辽远,东境的局势就会变得极其险恶。 姜安民的兵力有限,咱们得先稳住岳州不失。你与他乃是同宗,你当修书一封。” 见状,姜云裳走到徐平身后。“你想让我说什么?” 徐平转过身,目光与之相对。“你是个聪明人,当真不知?” 听闻此言,姜云裳别过头,避开他的目光。“你不妨直言,我没有心思去猜。” 话音刚落,一阵狂风猛地吹进营帐,蜡烛熄灭了几支,营帐内顿时昏暗了许多。 徐平重新点亮蜡烛,缓缓说道:“既然有所图谋,那就不该留退路。徐某想要的很简单,让姜安民把紫萍郡划于我驻军。 扎营在外,没有根基。云裳公主,徐某很为难啊。” “这不可能。”姜云裳面露惊怒。“紫萍距离奉天不过数日脚程,让你驻军?你简直荒唐。” “你不总是一副平淡而面无表情的模样吗?怎么突然就动怒了?姜云裳,收起你的小算盘,先想想怎么处理南安吧。”徐平戏谑的看了她一眼,言语中也没有半分脸面。 片刻之后,姜云裳似乎下定了决心,开口回道:“徐平,此事王叔未必会听我的。 紫萍乃是战略要地,他岂会因为三言两语便将之划出?” “是借,借城暂驻!”徐平微微一笑。“待到南安兵退,徐某自然是会还的。” “呵,岳州有九郡,镇南大将军怎么不去上棠驻扎。你哄小孩吗?”姜云裳的语气没有了先前那种平淡。 “你看你,急了?”徐平摇头冷笑。“不是说了吗,咱们可是合作关系,怎么,云裳公主这就不愿了? 还是说,你压根就没想过要帮徐某争取些实际利益?” 闻言,姜云裳冷哼一声。“荒谬!又想谋京城兵马,又想驻军紫萍以虎视奉天。徐平,你这算盘都快砸我脸上了。 扳倒一个顾应痕,却又弄来一个徐应痕?你在说笑吗?” “啧啧!果然是急了。”徐平摇头摆了摆手。“我说过,大梁的江山还有一半是你姜氏血脉,这和顾应痕谋逆能相较吗?” “若真按你这么说,其子顾明轩觊觎我久矣。嫁给其子,顾家的后代中一样有着一半姜氏血脉。” 听她这么说,徐平倒是颔首点头。“你说的没错,是这么个理。还在大周之时我便与你说了,送你来联姻,顾应痕就已经失去了先机。” “你这野心还真是毫不掩饰。”姜云裳走至一旁,自顾自的坐回了软榻。 “什么话?徐某也不想啊。”徐平亦是缓缓入座。“我麾下有一将,名唤宇文萧,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头,他可是天天盼着挥师元武。 除去他,徐某也很想收拾元武啊。老爷子北伐,武敬远必然出来搞事,不弄他我睡不踏实。” “所以你就……” 姜云裳话未说完,徐平继续开口。“元武天天欺负大梁,怎么着,你这个梁国公主就不想揍它? 似顾应痕这种人,元武若攻克北境,他怕是会率部投敌吧? 换徐某来掌权,可就不同了,这是本质上的区别。”待徐平言罢,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此时,营帐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一名兵卒禀报道:“大将军,有新的情报送达,军师已在帅帐等候。” 徐平挥了挥手。“知道了。你去回报军师,就说本将稍后就到。” “诺。” 待人走后,徐平抬眼望向帐外,而后缓缓站起身来。“还没考虑清楚?徐某的耐心有限。” 闻言,姜云裳暗叹一口气。“我会修书送去岳山,至于岳王会不会答应,我无法向你保证。” “这就够了!我相信你知道怎么写。”言罢,徐平快步离开营帐。“云裳公主,合作愉快……” 看着徐平离去的身影,姜云裳站起身来大口喘着粗气。当其拔刀之际,她还真以为对方会杀了自己。 与虎谋皮?亦或是驱虎吞狼?这个少年不好应付,稍有不慎,他恐怕就会翻脸。 对于如今这样的局势,姜云裳也不知自己的选择对否。不过有一点她认同,顾应痕谋逆,姜氏会满门被诛。 徐平的话,未必…… 第287章 我剑未尝不利 …… 回到帅帐,陆铮早已在此等候。 见徐平入内,他快步迎上前去。“世子殿下,梁境哨子送来的,看看吧。“ 接过信函,徐平越看神色越差,大梁北部的战局远远出乎他的预料。不过短短数月时间,姜尚武已连丢四郡,元武大军现已兵临盛安, 陈州危在旦夕。 合上信函,徐平没有了在姜云裳帐内的那般淡定。若是陈州沦陷,元军在梁境便有了立足之地,到那时,虎威关可就难守了。 一旦虎威丢了,梁国的北面大势已去。 “世子可知姜尚武为何会兵败至此?”看出了徐平眼神中的深沉,陆铮亦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再多谋划,也架不住局势骤变。 “军师,姜尚武虽不及慕容烈,也算是军神榜上有名的将领。攻守之间,元武要想拿下陈州,按咱们估算,起码要翻年。”徐平眼神中带着几分不解,也有几分诧异。 “然也!世子所言甚是。”陆铮从怀中拿出舆图。“元狗算是下血本了,不拿下大梁当不会罢休。上月初七,武敬远从关内调拨了十余万兵马出境。 现如今,兵临盛安的兵马当不下四十余万,他这是把元武境内可调之兵全数派出了。 不光如此,战事已过去数月,顾应痕的兵马依旧在越州。 姜尚武多次派信卒前往,其部却没有任何回应。” 听完陆铮的话,徐平满脸不可置信。顾应痕无论多想谋逆,也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拖后腿。若是元狗破关而入,他难道想做个亡国之君?“还有别的情报吗?吴青峰可有动向?” “吴青峰已亲率大军驰援,奉天四营他带走了一半。”陆铮眉头紧锁,语气也同样沉重。 顾应痕这个狗逼,他特么想当某位委员长不成?徐平瞬间反应了过来。“他保留自己的嫡系,再让吴青峰将京城的驻军派往外战,若是如此,暗通此獠,咱们的筹码可就小太多了。” “殿下啊,这不是关键。”陆铮的语气更是加重了几分。“如今的奉天,顾应痕麾下兵马有绝对的主动权,驻守梁都的只剩下了岩台大营。” “你的意思是他想篡位?”话刚说完,徐平便否定了这个。“这不可能。元武和南安的外患未除,他要是此时篡逆,那是愚蠢至极。一旦登基,在大梁战败之后他可就没有余地了。” 闻言,陆铮点头回道:“自是如此。既为臣子,他完全可以左右摇摆,倘若局势不利,即便投敌亦无不可。 为君则不同,那是亡国之君。 陆某所担心不是这点……” “军师的意思是……这不可能吧!”徐平瞳孔微微放大,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僵硬。 “没有什么不可能,万一此獠真的与元武暗通,那咱们入梁可就危险了。”话到此处,陆铮抬手指向舆图。“世子且看,奉天至虎威,虽有两州之远,元狗一旦破关,境内再无天险可守。 若有顾应痕为内应,最多一年,元武便会兵临奉天。” “吴青峰可不是等闲之辈。就算兵将少于元武,慕容烈想除掉他也绝非易事。”徐平指着舆图沉声说道。 陆铮微微点头,而后轻声一叹。“倘若顾应痕断了他的粮草与军需呢?吴青峰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无力回天。” “军师言之有理。两种可能,其一、大梁朝内的局势有变,顾应痕失去了造逆的先机。其二、元武给了他足够的诱惑,甚至以王爵许之。”徐平看着舆图,而后闭目沉思了片刻。“军师,咱们必须马上着手安排。 再大的诱惑也比不了九五之位,稳住此人,咱们才能有所图谋。” “世子是想……” 徐平骤然睁开双眼,而后握紧拳头。“对,我要见他一面。” 听闻此言,陆铮双眼微凝。“此事交给陆某来办。世子,姜云裳那边……” “按咱们日前所谋,我已与之言明。她今日便会修书给姜安民。紫萍郡,他肯定是不会给,先由姜云裳开了这个口,别的郡城咱们就好谈了。言罢,徐平指向舆图。“此处是咱们驻军的最佳位置。 待南安拿下甘州,咱们驻军此处与姜安民正好呼应,他的接受程度也更高。 此地临河,城郡虽小,其护城河却是岳州最宽的一处。还有,此地与岳山的距离也颇为合适。 倘若要除掉姜安民,待其回军休整,于此处伏击,他必然上天无门,入地无路……” “世子,雍城我已提前布下暗哨。只要姜安民让出此城,咱们入梁的第一步便算完成。”陆铮合上舆图,而后作揖一拜。 两人相视一眼,而后齐齐入座。思虑片刻,徐平捏着下巴问道:“可有京城的消息送来?” 陆铮微微摇头。“尚无。不过,幽州似乎有流民起义,司徒孝呈已前去平乱。” “流民起义?”徐平先是一愣,而后面带疑惑。“幽州比邻青州,而青州乃是司徒府的根基所在,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具体的暂时不知。”陆铮稍做思考,又抚须说道:“不过,前些日子送来玉螭的粮草远高于我大军开拔之前。 想来,应当是司徒府在青、幽二州大肆搜刮所得。”说到这,陆铮看着徐平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怪异。“世子啊,司徒府这么做,其代价可远超下注。 青州是其根基所在,幽州刺史乃司徒文的学生,也算半个司徒氏的地盘。 把自家后方搞得乌烟瘴气,用来支持咱们入梁。世子殿下厉害……” “打住,打住!”徐平嘴角一撇。“我可没让司徒娴韵这么搞。” 闻言,陆铮轻摇纸扇,笑容中多少带着点深意。“皇帝的心思难测,司徒府这女娃娃是怕咱们被人拿捏了命脉。 就如同当年的王爷那般,司徒孝怜也是倾其所有。否则,蛮狗举国南下,光靠咱们北境如何能敌。” 听陆铮这么一说,司徒娴韵的脸庞浮现在徐平脑海中。“无论蒙章还是郭怀仁,这些都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粮草被控,那才是要了老命。” “听闻皇帝打算将之赐予纪允,对此,世子可有想法?” “狭路相逢勇者胜,我剑也未尝不利。”言罢,徐平拔出腰间的佩刀,用巾帕擦拭了许久。“陆铮,我可不是老爷子。” 第288章 陈州之危 …… 在玉螭休整数日,徐平率大军朝飞云关而去。 与此同时,陈州,盛安郡。 姜尚武的十余座营寨延缓了不到月余的时日,在元武增兵之后,陈州的边郡纷纷陷落。对于此事,他心中深感无奈。 顾应痕的兵马未至,这让他始料未及。 对于此人,他自是深恶痛绝,没有他的驰援,仅凭陈州兵马难以应对。 战事过去数月,元武的军需与粮草源源不断的朝前线送来,展开阵脚徐徐图之,便是慕容烈的部署。 这是明牌,即便知晓,姜尚武也没有太好的阻敌之策。 盛安算不上坚城,死守的难度巨大。郡守府内,姜尚武端坐在正位,其下分立着各部将领。“都说说吧……” 孙禹出列。“王爷,吴青峰的大军已经开拔,我等只要能坚守数月,当可与元武再做周旋。” “这还用你说?如何坚守数月,这才是关键。”张彪的神情略显低落。陈州西部的四郡已失,没有呼应,死守盛安无异于痴人说梦。 对于他的反应,姜尚武也并没有加以驳斥。数月以来,除了阵亡的,站在这堂内的众将就没谁完好无损。刀伤,箭伤,各种战创多不胜数。“许匡,你可有话说?” 闻言,许匡躬身一拜。“王爷,诸位将军。数月以来,我军与慕容烈血战多次,此獠的折损虽高于我军,其麾下兵马却仍有四十余万。 元帝数次增兵,他这是铁了心要吃下陈州。坚守待援恐怕不可行,以许某看,可弃城而退,将兵力集中至虎威关。 待吴青峰率部赶到,我等在与之决一死战。” “荒谬!”郭守义拔剑怒喝。“许匡,你是元武的内应不成? 陈州乃王爷根基所在,放弃盛安,退兵虎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自开战以来,便是依你之策,我军已是一退再退,现如今,退无可退,你让咱们弃守陈州?本将看你是找死?” “哎!”许匡暗自叹息。陈州的兵马接连挫败,四郡相继沦陷,这些将领的心情可想而知。“郭将军,咱们虽失去了四郡,可你想过没有,王爷麾下的主力尚存,慕容烈却是损失了数万兵马。 顾应痕不来,死守是断不可行的。吴青峰大军未至,我等当需保存实力啊。” “呸!你要是一仗不打,一个兵卒都死不了。我大军尚有十余万,盛安的粮草可支撑一年有余,未战先退,你这无胆鼠辈。” “许匡,你还敢胡言乱语?就是听你所言才有如今的困局。连陈州都丢了,咱们要当孤魂野鬼吗?” “够了,别吵了。”姜尚武拍案而起。 见状,许匡躬身再拜。“王爷,诸位将军。盛安既无护城河亦无翁城,如何守得住元武的四十余万大军?只有退守虎威关才是正解。 虎威地势狭窄,易守难攻,两边更有群山环绕。据守关内,我大军只需分兵驻扎于山顶,便可互相照应。 此地,慕容烈的大军无法展开,他若想强攻,我军居高临下,可阵前破敌。”话到此处,许匡跪地而拜。“王爷啊,死守盛安乃是败兵之策,不可谋之。 若王爷听我所言,弃城之前,城外当布下伏兵。在其兵临城下之前,可将城内无法带走的物资尽数焚烧。再布下大量火坑、强弩、与草堆。只要元狗入城,咱们可以火箭焚之。 待其退出城外,王爷再以伏兵袭杀。旦行如此,必有所得。 就算丢了盛安,我军兵马尚在,粮草尚足,只待吴青峰援兵赶到,咱们再做它谋不迟啊。” 放弃盛安,意味着放弃陈州。姜尚武作为陈王,许匡这是要他放弃祖业啊。对于此事,他犹豫再三,迟迟无法抉择。 且不说祖业有失,元狗拿下陈州,在大梁境内就占据了一境之地。若是屯兵,积粮,站住阵脚,再想要拿回陈州可就难如登天了。 思虑许久,姜尚武依旧未有所抉。许匡的谋划很合理,也符合如今的局势。可丢了祖业不说,陈州在自己手上沦陷,大梁百姓的唾沫都能把人淹死。 百姓能懂什么?他们只知道你丢了国家的疆土。你是大梁的罪人。 哎!姜尚武眉头紧锁,情绪也变得有些低落。顾应痕这条死狗,若非他,陈州怎会受困至此? 此贼,简直人神共愤。姜尚武恨不得立刻挥师越州。打不过慕容烈,老子还打不过你?他妈的崽种。 眼瞅着主子无法抉择,许匡无奈的摇了摇头。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不是他能决定。 许久过去,堂内的气氛愈发压抑。许匡跪伏于地,亦是未曾起身。姜尚武是个极其果敢之人,他迟迟没有表态,意味着自己的提议多半未被采纳。 见此情形,他的心中也能理解。这是祖地,丢了祖地,泉下无法与先辈交代。 “盛安不能丢,许匡,你先起来。”姜尚武终究是开口了。“并非本王不愿,丢了陈州,此生恐怕都难以夺回。 倘若元武继续南下,还有几分可能。倘若他据守陈州,那可就驱之不掉了。 便是大周西境,周庆帝三征元武,依旧未能夺回凉州失地。 这个骂名,本王背不起…… 祖宗泉下有知,本王也无颜面对。” “王爷,死守盛安我军必败啊……”许匡仰天长叹。 “住口,许匡,你想乱我军心吗?”听闻此言,孙禹大声呵斥。 姜尚武摆了摆手,而后沉声说道;“生养之地,岂可失于它国?就算兵败于此,我陈州儿郎也算将命还给了故土。”言罢,姜尚武拔出佩刀。“坐以待毙非英雄所为,大梁的疆土不能在本王手上有失。许匡。” “王爷。” “你留守盛安,遣散城中百姓,将之送往关内。” 闻言,许匡微微一愣,而后苦笑着点头应下。“诺。” “孙禹。” “末将在!” “传本王令,给慕容烈送去战书,邀他庐原一战。 此战若胜,则足以支撑到吴青峰大军赶赴。 此战若…..败,本王……自当…以死殉国。” 第289章 庐原之战 ……. 数日过去。 元军大营,慕容烈高坐营帐之中,身侧烛火摇曳,将其面容映照得明暗不定。 当姜尚武的战书被呈递至其面前时,他双眉紧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姜尚武竟有如此胆量,敢主动向本帅挑衅。他以为他是吴青峰吗?”慕容烈猛地将战书揉作一团,狠狠掷于地上。 几息之后,他霍然起身,大步走向营帐中央,凌厉的目光扫过麾下众将。“陈州四郡已失。现如今,姜尚武下来战书,邀我等半月之后于庐原一较高下。既是如此,那便与其会猎庐原。” 言罢,慕容烈缓步走向舆图,手指重重落在其地。“庐原地势平坦,正适合我大军展开攻势。 左翼,赵存勇,你率本部四万铁骑,以雷霆之势冲垮敌阵。” 闻言,赵存勇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末将领命。” “右翼,李盛宗,你率六万步卒稳步推进,与左翼相互呼应,牵制敌军右翼。” 李盛宗拱手应道:“遵命!” “高平,你领兵三万,于吴关口设伏。” “末将领命。” “张猛、于安南。” “末将在!” “你二人于庐原摆下鱼鳞阵,邀其先锋破阵。” “薛鄂,你亲率本部强弩为其二人压阵助威。” “我等领命!” “中军,由本帅亲自领兵,正面强攻。” 言罢,众人齐齐抱拳。“我等谨遵元帅令。” 见状,慕容烈大手一挥。“今夜,命内府司马开仓灶饭,待大军酒足饭饱,明日辰时挥师庐原。” 又几日过去。 陈州,庐原。 慕容烈亲率四十余万大军集结于此,旌旗蔽日,盔甲闪耀,马蹄声和脚步声震得大地微微颤抖。 待至阵前,慕容烈抬手一挥。“前军摆阵。” “诺!”于安南与张猛当即跃马而出。 而此时,姜尚武身着黑色战甲,手持偃月长刀,屹立于阵前。其身后兵马虽不足二十万,却士气高昂。 数百丈外,双方人马严阵以待。 看着对面元狗,姜尚武回望身后。“我陈州的儿郎们,今日之战,关乎我大梁的生死存亡。 你们身后是陈州的数百万黎民,里面有你们的妻儿,有你们的父母。 告诉本王,你们该当如何?” “守我故土,死战不退!”闻言,梁军齐声高呼,震彻云霄。 “敌寇猖獗,该当如何?” “旦尽刀兵,以报国恩!” 言罢,姜尚武骤然抬起长刀,遥指着对面军阵,大喝一声。“众将,告诉本王,谁敢破阵?” 闻言,张彪、孙禹跃马而出。“末将愿率部请战!” 见状,姜尚武抬手扬刀。“擂鼓!助威!” 随着令下,孙、张二将抬眼远望,元武大军的身影如一片黑云压境。“儿郎们,随本将杀敌破阵!”言罢,此二人双腿用力一夹,举起刀兵便冲杀而去。 “杀!!!” “杀啊!!!” 一众兵卒扬刀怒吼,声势滔天,义无反顾的冲向敌阵。 见大梁兵马出阵,慕容烈抽出佩刀,向前轻轻一挥。“御。 狂风呼啸,漫天黄沙席卷庐原战场,双方的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随着慕容烈令下,于安南和张猛挥动着令旗,其阵兵马手持长枪、盾牌,排列整齐,散发着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 待近敌阵,孙禹高声怒吼。“陈州的儿郎们,纵是敌众我寡,亦当杀敌报国! 杀!!!!” 战鼓雷鸣,孙禹猛夹马腹,率先冲入阵中。其部兵马紧随身后,恰如惊涛拍岸,怒卷狂澜。 见兵马入阵,于安南令旗一挥,阵中弩手万箭齐发,密集的箭雨呼啸而来。 孙禹跃马而起,踏向敌军盾阵,长刀所过,杀得元兵人仰马翻。 便是如此,其身后的部卒却不断有人中箭倒下。 “老孙,你去右翼!”张彪大喊一声,随之拍马而上。“贼狗,看枪!” 眨眼间,双方短兵相接。无数长刀挥动,带起阵阵凌厉之声。战马嘶鸣着,冲踏阵中,马蹄扬起沙尘四散,无数兵卒左劈右砍,血花四溅。 “你来变阵!”见有战将深入,于安南收起令旗,而后挺枪而出。 “元狗!给爷死来!”一名枪卒挺枪刺来,孙禹侧身躲过,反手一刀,将其头颅斩落。随之,从侧面亦有数人扑来。 几番纠缠,孙禹刚出一阵,却见于安南跃马杀到。“梁狗,让本将瞧瞧你的能耐。” 几息之后,二人战至一起。 阵中,刀兵碰撞,喊杀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远处的张彪身上已满是鲜血,已然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老孙,杀出去!” 话音刚落,阵中便有元将挥着开山斧杀到。“虾兵蟹将,也敢前来破阵?吃你爷爷一斧!” 见状,张彪赶忙举刀相迎。“狗贼,安敢犯我疆土!拿命来!” “铛”一声巨响,火花四溅。两人你来我往,缠斗在一起,引得周围士兵纷纷避让。 时间缓缓流逝,元、梁双方厮杀至天昏地暗。军阵中,残肢断臂随处可见,鲜血早已染红了庐原的大地。 见阵中胶着,慕容烈抬手一挥。“左右二翼,杀。” 闻令,早已严阵以待的其部兵马当即冲向对阵。 “杀!”李盛宗一马当先,直取姜尚武。 见敌军大举袭来,姜尚武缓缓向前,而后长刀挥落。“将士们,随本王杀敌报国!!!” 至此,庐原之战正式拉开。 …… 此时,徐平已率部踏入梁境。 夜幕降临,飞云关前三里处,大军在此暂做休整。陆铮快步来到其身旁,小声说道:“世子,事情已经办妥。今晚子时,林中一叙。” 闻言,徐平面带诧异。“军师,此獠亲自来的?” “呵呵!然也。“陆铮轻拂须髯,脸上待着一抹浅笑。 见状,徐平亦是随之一笑。“军师果然是好手段。” “世子谬赞了。既为谋臣,陆某自然不能误了此等大事。” 本以为对方会派人前来,结果倒是远远超出了预期。对此,徐平很满意。 夜幕低垂,子时已至。 风声簌簌,低语着阴冷的气氛。徐平负手立于树下,脸上颇为平静。 几只夜鸟飞过,顾应痕如鬼魅般悄然现身。 第290章 各取所需 …… “徐将军倒是年轻……”顾应痕缓步走向徐平身旁,将袖袍轻轻一挥,露出了半封信函。“约顾某相见于此,想来必有高论。” 闻言,徐平微微皱眉,目光在黑暗中闪烁不定。“镇国公,今夜这风,刮得颇有些不同寻常。想来,大梁以北,姜尚武日子不好过吧。” 顾应痕双手抱胸,神色自若。“这风如何不同?” “呵呵!国公爷明知故问。”徐平微微仰头。“风太大,容易将棋局吹乱。既是身处其间,棋盘翻了可就不好玩了。 元武非善类,与其相谋,难以成执棋之人。” 徐平含沙射影,顾应痕轻声一笑。“棋局乱了,才有新的落子之机。” “镇国公手握重权,雄踞宁、越两州之地,想必对此局走向,心中早有定数。”言罢,徐平转头平视对方,眼神之中没有半分波动。 听闻此言,顾应痕摇头轻笑,而后不紧不慢地回道:“重权又如何?有些路,若无外力相助,也未必能走得通。” “是吗?”徐平亦是嘴角上扬。“倘若国公爷有意开辟新路,徐某倒是愿做那助力之风。” “呵呵!徐将军有点意思。”顾应痕眯起双眸。“却不知将军这风,力道几何?” “名不正,则言不顺。”徐平缓缓走近几步,压低声音。“旦此纷乱之际,徐某虽初来乍到,然兵力精锐。 你部皆在大梁以北,本将驻军大梁以东。岂有后顾之忧?” “兵马可不是重点。依徐将军所言,何以名正言顺?顾某可是忠臣,岂会行悖臣子本分之事?”言罢,顾应痕面带不屑的瞥了一眼徐平。 “外有虎狼,内有兵乱。 幼帝受难,江山有危,国公爷临危受命,率军扫荡四方,匡扶社稷。 此非忠臣?”徐平淡淡一笑,对于顾应痕的眼神毫不在意。“只可惜,幼帝体弱多病,早已不堪受累。便是驾崩,何人可授大梁天命?非镇国公呼?” 但见对方气定神闲,顾应痕侧目看向它处。“后顾之忧?徐将军莫要忘了,这是大梁的国土,本公的势力,非你所能想象。 本公在军中经营多年,亲信遍布,那可是实打实的铁血之师。 朝堂之上,亦有众多追随者,只需一声令下,便能掀起惊涛骇浪。 徐将军,你的筹码不够多啊。” 闻言,徐平神色未变。“有些事,多一份力,便多一份胜算。 如今的局势,风云变幻,稍有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 国公大人纵然根基深厚,若有外助,岂非如虎添翼? 当然,这并非关键。”话到此处,徐平眼神变得生冷。“徐某可不是元武,两者相较,何以为谋? 裂土封王?还是位临九五?此二者,岂可相提并论。” 沉默片刻,顾应痕缓缓开口。“徐将军所求为何?” 这狗东西总算开口了,徐平的眼中闪过一丝狡诈。“事成之后,国公爷当将岳州划归大周,让徐某能有一方立足之地。” “一州之地?”顾应痕目光锐利。“岳州乃大梁边疆重地,徐平,你胃口不小啊,也不怕撑死自己?” “若能登上高位,区区一州之地又算得了什么? 况且,若没有徐某支持,国公爷这九五之梦,怕是要多生波折。 毕竟,信我,还是信元狗,这还用考虑吗?”言罢,徐平席地而坐,完全没有在意顾应痕脸上的表情变化。 顾应痕背过身去,沉思良久。“旦行此事,岂有这般容易? 谋朝篡位,自古以来成者寥寥无几。 一旦有失,便是千古骂名。元武兵强马壮,裂土封王岂不美哉?” “哈哈哈哈哈!”徐平放声大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错过这等良机,日后恐怕追悔莫及。 顾应痕,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闻言,顾应痕猛然转身,目光死死盯着徐平。“你……” “你什么你?顾应痕,事已至此,你还在乎名声?你想的不就是这个? 本将可没有试探的意思,字字句句皆为你我二人之利。还是那句话,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徐平收起脸上笑意,言语之中多了几番狠厉。 “这一步踏出,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大梁的民心所向依旧是姜氏,本公虽有野心,也深知其中风险。 徐平,就凭你还不够。”言罢,顾应痕也席地而坐。 “富贵险中求!见小利而忘义,谋大事而惜身。岂是大丈夫所为? 如今,元武与南安兵伐大梁,此时便是你积累名望之机。 东部战线,徐某与姜安民共据南安。北部,姜尚武、吴青峰,再加上你的两州兵马,何惧慕容烈? 只要平定此战,你在大梁的威望便可达到巅峰。 百姓们懂什么是非对称?你可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梁帝年幼而崩,既无子嗣,亦无同宗,此等天时地利,你到底还在犹豫什么?”话到此处,徐平掏出携壶,将之递给了对坐的顾应痕。 不得不说,徐平的这番话深深打动了顾应痕的内心。若真如此,九五之位,那可就近在眼前啊?只要平了外乱,除掉梁幼帝还不是易如反掌。 接过携壶,顾应痕一饮而尽。“口说无凭,本公如何信你?” “啧!你作为大梁权臣,对周境的局势也当有所了解吧?”说着,徐平一把将携壶取回。“徐某索要岳州,不过是给自己留个退路,很难理解吗? 强强联手,各取所需。 对此,徐某没有必要骗你,也没有这个动机。” “只要岳州?”顾应痕突然问道。 “我领兵有限,除了岳州,难不成还可占据大梁东部?” 沉默许久,顾应痕微微摇头。“岳王如何容得下你?岳州可是他的老巢。” “呵呵!自然是除之而后快。”言罢,徐平抬手在脖颈上轻轻一抹。“他不死,你这皇帝坐得岂能安心?” “哈哈哈哈!够狠,够有野心。本公愿意与你这样的人合作。”顾应痕缓缓站起身来,而后转身离开。“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徐平亦起身离开。 第291章 入梁 …… 待徐平离去,远处的小树林内又一道人影悄然出现。“主上,可否要……” “不必了。”顾应痕摆手示意。“岳州是他能吞掉的极限。再多,他也吃不下去。 更何况,本公要是上位,收拾他还不是易如反掌。这可是在梁境。 你立刻前去越州,让公羊叔赶紧率军开拔,越快越好。 晚了,陈州可就难保了。 此人说得对,外战这何尝不是积累名望的机会。姜尚武与慕容烈已交兵数月,此时必然损兵折将,本公现在派兵前往,必可坐收渔翁之利。” “主上,元武那边……” “哼!”顾应痕冷哼一声。“徐平不过区区一小辈,与他合作更容易拿捏。若真与元狗合作,前路难料。 便是封本公为王,那又如何? 自古以来,各国的异姓王可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闻言,此人微微点头。“主上英明,属下这就去办。” “还有,通知池国栋,给吴青峰的第二批军需赶紧调拨。陈州丢了尚可接受,虎威若是丢了,我朝大势已去。”言罢,其人纵身一跃,快速离开了此处。 见顾应痕与其下属离去,英月娥于夜幕中悄然消失。 回到军中,徐平与陆铮商议许久。翌日正午,大周的援兵终于抵达飞云。 盛夏已至,飞云关高耸险峻,恰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厚重的城墙在艳阳下屹立不倒,虽为梁东第一关,却也难掩岁月的沧桑。 城墙上,大梁的守关之将身着战甲,神色紧张而凝重地注视着远方那滚滚而来的烟尘。 “将军,是周国援兵来了!”一名年轻的兵卒瞪大眼睛,高声呼喊。 “终于来了。”一旁的副将声音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带着一丝期待,又夹杂着几分忧虑。 见状,飞云守将薛毅眉头紧皱,双手扶着城墙,身体微微前倾。 关外烟尘滚滚,视线亦变得模糊。抬眼远望,逐渐清晰的旌旗和整齐的队列仍依稀可辨。 对于徐平率军入境,薛毅沉默不语,内心更是充满矛盾。周军的到来意味着增强了对抗外敌的力量,不过,他对这些来自大周的兵马心存警惕。 “肃静,看清情况再做定夺。”薛毅的声音略显低沉,他深知自己肩负着镇守飞云关的重任,任何一个决定都可能关乎岳州的安危。 “吁!“待近关前,徐平勒马止行,手扶碧城刀,身披云翎甲。在其身后,龙骁营大军延绵不绝,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大将军,梁将居然不提前相迎,简直可恶。“一旁,郭子韬跃马上前。 闻言,徐平抬头望向城楼。“吾乃大周镇南将军徐平,奉命率军驰援,还不速速开关。”其声音洪亮有力,在关前久久回荡。 “末将薛毅,在此见过镇南大将军。”沉默片刻,他权衡再三,最终还是下令打开关门。伴随着沉重的吱呀声,关门缓缓开启。 见此情景,徐平一马当先,率领龙骁营踏入飞云关。马蹄声响彻关内,扬起一片尘土。 片刻之后,薛毅快步走下城关,于城门前抱拳见礼。“末将薛毅,见过大周镇南将军。甲胄在身,请恕末将不能跪行大礼。 徐将军,关内已备好营地,还请将军入营休整。” “有劳了,前面带路。”徐平眉头微微一皱。 “这边请!”薛毅翻身上马,双腿用力一夹,开道而去。 “岂有此理!世子,这人什么态度。”张掖握紧手中长枪,面上神色亦是无比生冷。 “稍安勿躁。”陆铮亦是策马上前。“要是有人领兵前往燕城驻军,你态度怕是比他还差。走吧,莫要耽搁了。” “走吧。”徐平微微颔首,而后拍马而去。 飞云关内,此地的部卒警惕地打量着这些入境兵马。 好奇的目光在徐平等人身上来回移动,试图从他们的装备、神态、军貌中判断这支援兵的实力。 “世子……” “不必在意。”对此,徐平目光扫视四周,并没有任何神色上的变化。他能感受到这些目光中的审视和怀疑,只不过,那又如何。 “徐将军,甘州的局势异常险峻,南安兵马已攻破武定,不知将军可有对策。”路上,薛毅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着。 “我大周精锐已陈兵晋陵,想必要不了多久便会兵临百宁。到那时,南安的兵马自当回救。 至于甘州,本将当与岳王共御外敌,无甚大碍。”徐平的声音非常低沉,言语中也没有半点情绪起伏。 听闻此言,薛毅微微拱手。“前方便是军营,徐将军一路辛苦,请先稍作休整。” “尚好。”徐平点头示意。 半炷香后,龙骁营在关内临时搭建的营地中安顿下来…… 各营部卒搭建营帐、整理军备,一切井然有序。 入夜,帅营内,徐平唤来了英月娥。 “世子!” “月娥姐,大军休整三日便会朝岳山郡开拔。你留在此地,务必将关内部署,关防的兵力分布,以及此地的粮草情况摸清。 若有所得,飞鸽传书与我。”言罢,徐平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纸。“这是薛毅及其麾下部将的情报。 其人虽然只是飞云守将,却是实打实的八境战将,你要千万小心。” 接过纸书,英月娥仔细端详许久。“世子放心,月娥定不辱命。” “世子,南境的消息。”就在两人言谈之际,陆铮掀开帐帘快步而入。 “快,快拿来。”徐平神色一凝,当即迎上前去。 “世子,南境已有大周三镇兵马,这些南安鼠辈居然没有差人来谈和。”英月娥倒是有些诧异。“遇战先求和,南安的一贯作风。 数月过去,孙国安、欧阳正奇,还有公孙禹的三路兵马当已攻陷晋陵才是。” “宇文萧已派探子前往甘州,咱们要做的是如何在有限的条件下拿下岳州。 现在,来看看欧阳正奇与孙国安会不会给咱们一些惊喜。”接过信函,徐平拆开一看,脸上也随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292章 落子 …… 片刻之后,徐平笑着将信递给了陆铮。 “真是有意思,南安居然还有能力分兵丘原。看来,孙国安他们给的压力不够大啊。 这样也好,压力给早了,姜安民岂不是捡了个大便宜。” “世子,陆某已安排好了一切。只待咱们入驻雍城,岳州便如探囊取物。”陆铮亦是拂须而笑。“不可太急,也不可太缓。 待孙国安等人兵临百宁,咱们除掉姜安民的时机方才成熟。” 闻言,徐平嘴角微微上扬。“呵呵,顾应痕此人野心虽大,却也算得上谨慎。一步之遥,他也耐得住性子。与他合作,关键点还得看姜云裳。 此人在梁经略了数十年,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这局棋,有意思。” 闻言,陆铮微微点头。“隆圣帝的心思难测,不过,在元武与南安退兵之前,他应当不会背后做手脚。 与虎谋皮,再借力打虎。顾应痕虽是冢中枯骨,亦需多番谋划。” “就凭他,还想除掉世子……” 见其面露狠厉,陆铮摇头说道:“小月娥,不要轻视天下间的任何人。能在梁宣帝的眼皮底下壮大至此,他可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军师所言在理。待到它年,是本世子摄政大梁,还是身殒此地,现在还不好说。 姜云裳,瞒了咱们不少事。”徐平眉头一皱,脸上的神色也露出几分不悦。 “无妨。”陆铮轻摇纸扇。“此女虽是除掉顾应痕的重要角色,不过咱们才刚刚率军入梁,除掉此獠还需等三国战事敲定。 对于梁国的政权,世子当以图谋其地为主,拿下岳州后方可将势力向朝内展开。待其除掉梁帝,咱们在举兵讨逆。 姜云裳若是有异心,也可一并除之。” 闻言,众人相视而笑。 休整数日,姜安民派来了接引使,徐平率部向岳山郡进发。 一路上,所见皆是其国兵士积极备战的景象。田里的农夫匆匆收割着尚未成熟的庄稼,妇女则在村中赶制着军服和绷带。道路两旁,时不时的还有一队队兵马快步而过。 又几日过去,徐平等人终于抵达岳山。 郡城内,姜安民亲自指挥着防务。他身着银色铠甲,于烈阳下四处奔走。兵卒来来往往,搬运着军械与粮草。有的扛着沉重的物资,有的推着装满石块或滚木的车驾。 “这仗啥时候是个头啊,赶紧打退南安狗贼吧。也好过上些太平日子。”几位须发皆白的民夫一边搬运粮草,一边叹息着。 “听说了吗,大周派了援兵来,说不定很快就能弄死那些狗东西。”一年轻小伙大声喊道,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却也顾不得擦拭,似乎对于徐平等人的到来还满怀憧憬。 “瘸子李,别叫了。谁知道这些援兵安的什么心。” “你懂个屁?大周和咱大梁是盟国。盟国那就是兄弟,兄弟懂吗?揍那些南安鳖孙去。” 众人议论纷纷,徐平等人于城中穿行而过。便是图谋其地,他心中也有几分无奈。 政治立场决定了战争走向。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当权者的一言一行,最终受苦受难的却是贫苦百姓。 步入府衙,但见姜安民身材魁梧,目光炯炯,脸上透着豪迈之气。 “哈哈哈!徐将军英雄出少年啊!本王可算把你们盼来了。”他的笑声爽朗,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快请入座,此次有劳诸位了。”言罢,姜安民大笑着走上前去,一把拉住徐平的手臂。 见状,徐平稍稍一愣。对方这般热情还真是叫他有些不习惯。“见过岳王!周梁乃唇齿相依,不敢言过。徐某有礼了。” “徐将军怎的如此客气?战事紧迫,前线的局势不容乐观,本王就不设宴了。 这边请,咱们正殿商议。”说着,姜安民拉着徐平大步走进府堂。 “正值战时,自当一切从简。王爷请!” 堂内,姜安民并未坐于主位,而是与徐平等人对位而坐。“南安狗贼来势汹汹,已连破我甘州数座城池。可有良策破敌?”他眉头紧锁,语气亦是加重几分。 闻言,徐平沉思片刻。“王爷,当务之急是加强长萍山的驻防。 南安长途远征,如今正值盛夏,待其兵出辽远,定会在林中下营。王爷何不以火攻之?” 姜安民微微点头。“此计甚妙,本王亦是如此设想。不过,南安此次领兵之将乃袁正芳,此人颇有韬略,并非不知兵者,要想以火攻之,尚需诸多谋划。” “这是自然。王爷可先驻军长萍山,再做谋划。”徐平拿出舆图。“徐某愿驻军岳林山,与王爷相互照应。”说着,他在图上划下一笔。“此处,乃粮道所在,距此二百里外便是雍城,徐某愿分兵驻守,与王爷大军成犄角之势。” 看着舆图,姜安民脸上的表情微微改变。“徐将军愿驻守此处自是好事。 只不过,岳林山与紫萍相距甚远。几日前,本王收到了云裳公主的来信,信中所述想必徐将军也是知晓。” “并非徐某贪心。驻军在外,若无城郡相依实乃无根浮萍。既为国战,耗时必然长远,此番所求实属无奈,请王爷理解。”言罢,徐平作揖以礼。 听闻徐平此言,姜安民微微颔首,此等请求他也并非不能接受。国战动辄便是三年五载,想有一处安身也算人之常情。“请恕本王直言,紫萍虽为本王所辖,其城却为奉天以东之根基。 此郡非寻常城池,便是本王也不能肆意决定。既然徐将军有意驻扎岳林,何必舍近求远?不如就近择之,也便于大军粮草军需调度。” “哦?不知王爷所指乃是何处?”徐平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徐某麾下兵马长途跋涉久矣,自是略有疲惫。若按王爷所言,也并非紫萍不可。 就近之地,当属岳山以西的雍城,可否容徐某在那驻扎休整,以待恢复元气。”言罢,徐平笑着看了眼对方。 第293章 走着瞧 …… 看着徐平投来的眼神,姜安民心中颇有所思。 “王爷?何事不可明言?”见其沉思,徐平语气加重了几分。 “这……”雍城虽不大,却是距岳山最近的坚城。让徐平在那驻军,姜安民同样有些为难。 见其沉默,徐平眉头微皱。“怎么,雍城乃边西一小郡,难道也不可吗? 徐某并非小气之人,紫萍既然让王爷为难,莫不是雍城也让王爷为难?还是说王爷信不过徐某,亦或是信不过大周? 我等不远千里而来,如此这般推三阻四,不好吧。” 听闻此言,姜安民犹豫片刻。“徐将军言重了。既是联手对敌,本王岂会这般不尽人意? 驻军之时,还望徐将军约束部下。雍城虽小,亦有数十万百姓,切不可扰民。” 徐平嘴角上扬,赶忙应声。“王爷多虑了,这个自然。徐某定当严加管束。” “王爷不可!”徐平话音刚落,姜安民身旁的内使便开口说道:“将军言笑了。雍城不过百里小郡,岂可驻军数万? 旦行如此,当是怠慢了镇南将军。 依下官看,岳山以南的谷杨郡乃上佳之地。谷杨城广人稀,且地势平坦,用于大军驻扎当为合适。” “王爷,这位是?”徐平侧目而视,语气也生冷了几分。 “下官岳山郡内使令陈济,见过大周镇南将军。”言罢,陈济躬身施礼。 “呵呵!”徐平摇头叹息。“军师,人家对咱们可是百般防备啊。若要率军驻扎在谷杨郡,徐某又何必来岳山? 数万大军来回折腾,陈内使是在拿徐某开玩笑吗?” “这……”至飞云入境,关内以南二百里便是谷杨,徐平这么一说,陈济顿时有些语塞。 见状,陆铮摇了摇纸扇,而后缓缓站起身来。“大将军,依陆某看,咱们不如就在城外扎营吧。免得扰了各郡的城中百姓,还让人诸多忌惮。 出征在外,也不必强求。免得叫岳王爷难办。” “告辞了!”徐平骤然起身。 “且慢!”姜安民亦是随之起身。“徐将军何出此言?周梁结盟乃国之大计,本王岂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雍城距此仍有数百里路遥,可休息几日在行前往。” 姜安民为人刚正且不善变通,这倒是个很好的破绽。看来,陆铮所谋划的,这第一步算是落子了。 念及此处,徐平却佯作不悦。“王爷大可不必。即便你无此意,也难保下面人不会议论。 徐某初入大梁,尚未有尺寸之功。为免日后周梁有隔阂,还是免了吧。”言罢,徐平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 几息过去,徐平心头泛起了嘀咕。姜安民在搞鸡毛?再不拦住就得出府了? “不致如此,不致如此啊。徐将军还请留步。”犹豫再三,姜安民最终还是上前将之拦下。“并非不放心,雍城地稀物薄,用作驻军并非最佳之处。 它与岳林相近,与岳山亦是比邻,在雍城驻军亦有颇多优势。 既然徐将军不嫌城小,那便率军入雍城暂驻,本王立刻差人送来大令。” “不会太为难王爷吧?”徐平故作诧异。 见其如此神态,姜安民暗叹口气。“不为难,这有何为难。就甘州战事,你我尚未详谈,何不入内堂一叙?” “王爷请。”徐平抬手示意。 “请……” 两人再次步入屋内。 …… 而此时的神京,司徒府内,司徒娴韵正欲出门,却被纪允拦住。“有事说事,你是皇子,拦人车驾是极其失礼之举。怎么,从小在宫里老夫子没有教过你吗?” “娴韵,这是我从东卢弄来的胭脂,费了不少精力。今日来此,一是为赠礼,二是邀你同游。”说着,纪允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递给了对方。“听闻城西来了许多新奇之物,不如你我一同前去瞧瞧。” 接过锦盒,司徒娴韵将之扔给了身旁的婢女。“七殿下赏你的,收好。”言罢,她拂袖一挥,迈步朝着马车走去。 见对方这般态度,纪允眉头一皱,而后又强挤出几分笑意。“你若是不喜欢,我那还有别的。” “喜不喜欢要看是谁送的,如此简单的道理你不懂?简直无趣。闪开。”司徒娴韵余光扫了他一眼,神色也随之变得阴冷。 “你这是何意?哼,再有不到一年你便是我七王府的人。如今这般做态,是诚心让我难堪吗?”话到此处,纪允收起脸上的笑意,抬手便将人拦下。“司徒娴韵,收起你的高高在上,本皇子可不吃这套。” 不到一年么?听闻此言,司徒娴韵罕见的皱起了眉头。事情有些麻烦,看样子得和爷爷谈一谈了。 见她不接话,纪允的脸色愈发阴沉。两人也算从小一块长大,自打徐平回京,对方似乎对自己很是疏远。司徒文虽然说过,但徐平驻军大梁,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京。 更遑论隆圣帝已经给了自己暗示,司徒娴韵将来是要嫁入王府之人。如今这般,倒叫人实属下不来台。 想到此处,纪允的语气也变得不再和善。“怎么,人在京城,心在大梁?你还是省省吧,明年就会有赐婚的圣旨。” “二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司徒娴韵无语的摇了摇头。“连自己的优势是什么,劣势是什么都分不清楚。 你要不是身上流着一半司徒家的血,早已沦为废子。” “你说什么?”听闻司徒娴韵这番话,纪允脸色骤变。“放肆!你以为你是谁?” “秋儿,送七殿下回府。他若不走,就打断腿了抬回去。”言罢,司徒娴韵跃上马车而去。“纪允,你能在此与我说话不是因为你是皇子,没有司徒府你什么都不是。 无知蠢货……” 看着她远去的车驾,纪允满脸的阴沉。 “请吧,七殿下。”正当他双拳紧握,秋儿悄然出现在其身后。 “给脸不要脸,咱们走着瞧……”纪允暗怒不已,心中的恨意也愈发强烈。 第294章 司徒府的态度 …… 议政司衙前,司徒娴韵缓身跃下马车。 幽州流民起义至今已过去许久,司徒孝呈率五军司前去平乱,非但没有起到有效的遏制,反而愈演愈烈。 现如今,揭竿而起的义军已有十余万之众,便是如此,她也没有延缓田税与丁税。 若说征拨,早已超期数年之久,百姓活不下去自然会反抗。内有地方士族压迫,外有朝廷超额征粮,现在的幽州四处动乱,连带着各郡的地方小吏也伤亡不少。 想到这些,司徒娴韵心情不畅。对外战争的根基自然是军需,而百姓赖以生存的粮食更重中之重。 无论以怎样的形式对待,也无法解决立场问题。徐平要打仗,隆圣帝在朝内以优先南境为由节制其粮草无可厚非。若非迫不得已,她也不愿如此。 张榜布告没有意义,饭都吃不起了,谁管你打仗不打仗。 盛夏一过,便是新一轮的秋收纳粮,届时,恐怕会受到影响的州郡更多。 “哎!真是处处麻烦,也不知死木头在大梁如何。”小声嘀咕了几句,司徒娴韵快步走入了议政司。 旦见来人,司丞一脸谄笑。“大小姐今日倒是偷得几分闲暇,竟然有空来余某这衙堂?快快快,里面请。” “余大人有礼了,大仲宰可在?”司徒娴韵随意的回了个礼。 “在,仲宰大人正在内堂。可要本官替小姐通报?” “不必了,我自行前往,你忙去吧。”言罢,她绕过余司丞,快步朝着内堂而去。 见状,余懿眉头微微皱起。哼,摆什么大小姐架子,本官好歹也是三品司丞,简直可笑。 当其正欲离开,却见顾令先缓步而来。 “下官见过右少宰!” “余懿,小声嘀咕啥呢?司徒娴韵可是司徒府的大小姐,她自然看不上你。”顾令先从袖袍中掏出一份文书递给了对方。“这些是幽州府衙呈报的,已经越过议政司送往本官手中,这差事办得,真叫人为难。” 闻言,余懿微微一愣,而后赶忙接过文书。“下官失责,还请少宰责罚。” “刘司首年事已高,离告老也要不了多少时间。你这个做司丞的办事利索点,三位司丞中本官可最看好你,你可明白?”话到此处,顾令先笑着朝内厅走去。 见状,余懿心中窃喜,赶忙朝其背影躬身施礼。“多谢大人抬爱,下官自当以大人马首是瞻。” “慎言!不是以本官,是以仲宰大人马首是瞻。懂吗?” “是是是,下官言语不当。不过,大仲宰年过六旬,您位居少宰,又是仲宰大人的学生。一样,都一样!”言罢,余懿躬身再拜。 “呵呵呵!真会说话……”顾令先笑着回目而视,又摇着头离开了此处。 内堂中,司徒文正在批注各地呈报入京的折子,却见司徒娴韵推门而入。“不好好在府上待着,来此做甚?” “娴韵给爷爷请安。”说着,她笑着半蹲施礼。 见状,司徒文放下手中的笔,而后抬手轻轻一挥。“都下去吧。” “我等告退!”几位府官缓缓退出堂内。 “说吧,有什么事不能等爷爷回府?你这丫头跑来此处影响不好。”说着,司徒文合上了案台上的文书。“来给爷爷捶捶肩。” 闻言,司徒娴韵快步上前,而后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爷爷,这是三叔派人送来的。” “哦?他居然会给府上送密函?”接过密函,司徒文将之随意的放在一旁。 “您不看看吗?” “有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地方上杀良冒功、抢夺劫掠。你三叔是营中之人,不好处理。”说着,司徒文双眼缓缓闭上。“百姓日子不好过,营中的日子也一样,兵卒是要吃饭的。” 司徒娴韵微微点头,心思却已然飘到了别处…… “嘶!死丫头,捶轻些,你想把爷爷这把老骨头拆了不成?” 司徒娴韵尴尬的回过神来。“爷爷,事情闹大了幽州刺史不好交代吧。” “他是爷爷的得意门生,不会多言。”司徒文不由的摇头叹息。“死丫头,你这事情办得不好。莫说幽州,再这么下去,便是青州也经不起折腾。 你啊,办事的手段还是略显稚嫩。徐平入梁的军需是国事,本就不该由你为其私自筹措。” “可是皇帝那边……” 话未说完,司徒文却摇头打断。“皇帝的心思很复杂。徐平前去大梁驻军必然和他做了交换,至于是什么交换,这个爷爷暂时也猜不透。 对于如今的局势而言,皇帝要想对徐平做出限制自然会在军需上下手段,但他不会做得太过。 倘若情况有变,七万兵马损失是小,和徐沧翻脸才是关键所在。这个尺度他自然会拿捏到位,不要把他想得太简单。 你可以给徐平筹集军饷和粮草,但是不能太过,咱们和北境的关系同样很微妙。”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并未开口。皇帝的心思她并非不知,以防万一罢了。 见其这番模样,司徒文继续说道:“在京城之际,你和徐平接触得过于频繁,这个皇帝必然知晓。 在他眼中,爷爷自然不会去触及这个底线,所以他并没有作出什么举动。 你与老七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待其明年过礼,赐婚的圣旨就该下了。这件事,你需要好好考虑。 你的态度代表着爷爷的态度,所以抗旨肯定是不行的,拖上一阵倒是问题不大。具体要看徐平作何选择。”话说到这,司徒文无奈的叹了口气。“北境的暗哨何其多,你与他暗地里好上徐沧必然知晓,他儿子的态度自然也代表他的态度。”说着,司徒文拍开了对方捶肩的手,而后撑着桌案缓缓站起身来。“哎!死丫头,你这一身的心眼子全都用在了爷爷身上。要知道,徐沧就算反了也几乎不可能成功。 即便他侥幸成功了,咱们司徒府同样是臣子。保藩的目的是不让皇帝腾出机会来对咱们下手,不是让他造反。 看着吧,欧阳正奇与孙国安率军去了南境,只要元武能顶住压力吃掉大梁以北,皇帝就该对宁毅下手了。” 第295章 生米煮成熟饭 …… 司徒文的这番话回荡在司徒娴韵的脑海之中,并非不懂,亦非不知。 她的内心深处早在小时候就已经对徐平起了念头,如今无非是加深彼此的关系,让不可能逐渐变成可能。 就此而言,皇帝想怎么做,她目前也没有很好的应对之法。“爷爷,孙女的心思您自然知晓,徐平也好,司徒府也罢,这都是孙女极为看重的存在。 皇帝要将我赐给纪允,这件事我是不可能接受的。您在朝数十年,难道就无法作出应对吗?”言罢,她脸上对神情也有了几分不甘。 “可以,但是不行。”司徒文平淡的表情罕见的露出几分不悦。“舒戴依与皇帝也曾如胶似漆,如今,她人走了,皇帝是如何对待舒瞿的? 你与徐平好上你就能了解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吗?便是现在了解,那将来呢? 如果公然抗旨,那就等于明面上站队北境,这个皇帝是不会接受的。就算压上整个青州,也难有胜算。 别忘了,咱们可以扶持徐沧,皇帝就不能暗通北蛮吗?与江山相比,北境一十三郡的分量可就小多了。” 司徒文的话重重的敲打着司徒娴韵的内心,对于这样的情况,她自是不会妥协。若是司徒文不愿意出面解决,那就只能让徐平或者说徐沧来解决。 若是二者都不愿意触碰底线,那就出逃它国。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 似乎猜透了对方的想法,就在她沉思之际,司徒文在其脑瓜上轻轻一弹。“别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即便你愿意,徐平也未必会愿意。 或者说,他压根不可能这样做。你别忘了,他是靖北王府的独子,他爷爷的血仇可还没报。他爹不会由着你俩胡来,懂吗?” “爷爷……”司徒娴韵脸上一变,而后立马转换了态度。“您在朝那么多年,我可是您的亲孙女!您要是不帮我解决这事,我很难办啊。 您也知道,一遇到难办的事情孙女就头疼,这人啊,一头疼就容易做些不过大脑的事。”一边说,她一边使劲摇着司徒文的胳膊。“纪允这个蠢货,咱们和北境勾搭他未来的路就会更顺。这样的道理他都不懂,您说,把我嫁给他岂不是失策?” “死丫头,别再摇了!你再摇爷爷这把老骨头就该散架了。”司徒文一把将她的手拍开,而后脸上逐渐变得深沉。“你到底是为咱们司徒府还是为你的小情郎? 整天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你糊弄鬼呢? 一旦爷爷抗旨,就意味着文武联合。要不咱们举族搬迁到燕城?徐沧干脆在北境称帝算了? 整日说你哥,你比他还不省心。” “这也不是不可以嘛!”司徒娴韵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闻言,司徒文脸色骤变。“你说啥?” “啊?没啥?”司徒娴韵嘴角微微一撇。 “收起这些不该有的心思,这件事要办也是徐沧来办,不是咱们来办。 你记住,北境的二十万边军是他的,可不是爷爷的。”言罢,司徒文拂袖一挥。“回去吧,还杵在这做甚?” 闻言,司徒娴韵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主意。徐沧也许未必会同意,但如果生米煮成熟饭,那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想到此处,她轻轻舔了舔嘴角。人有时候做的选择未必是本意,更多的还是随事态发展而就。 只要徐平对自己死心塌地,徐沧就不可能不管。靖北王府人丁单薄,开枝散叶的诱惑不信这老登不动心。 司徒娴韵笑着躬身施礼。“爷爷!娴韵告退!您老好好办公!走了!” 看着她转身离去,司徒文从袖袍内掏出另一封密函。“徐沧啊徐沧,你这是想让我司徒府上你的贼船啊。 一个二个,整日不干正事,要是把这些算计用在它国,大周何至于此。”看完手中信函,司徒文将之放在烛火上燃尽。“这大周的万里江山,我司徒府可没有兴趣掺和。 若非老七烂泥扶不上墙,老夫就算陪你们下这一局又有何妨。 人算不如天算,待看你们如何搅得天翻地覆吧。” …… 几日过去,徐平率龙骁营大军浩浩荡荡的涌入了雍城。看着眼前这座城池,他的内心有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姜安民的为人却如陆铮情报中这般豁达与豪爽。他并没有派人随行,也没有派人监营,这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马蹄声、脚步声和盔甲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这城内的宁静。 徐平、宇文萧、陆铮等人跃马而过,神色平静,审视着周围的一切。 东郊与岳林山相近,大军扎营于此。 即便顶着烈阳,龙骁营的部卒倒也很是麻利。不多时,一顶顶营帐逐渐冒了出来。 唐禹领戍边司的重步卒设营于外,宇文萧则领轻步卒扎营在后,相互照应,却又互不干涉。 为数不多的精骑自是由张掖所制,战马不时打着响鼻,焦躁地刨着蹄子。 看着营内的众人,徐平心情甚好。只要占据了雍城,日后当大有所为。 “大将军!”郭子韬快马而来。 “哦?一切顺利吗?”看着对方前来,徐平眼神微凝,心中亦是兴奋不已。 “末将已率军接管了城防,有岳山王的手书与令箭,一切颇为顺利。”言罢,郭子韬笑着翻身下马。“城关外,末将已派小队人马换上便衣,混入人群,便于收集城中的情报。 四门守卒皆由玄甲卫组成,自我接管城防,已对进出人员严加盘查。” “靠谱!老四呢?”徐平嘴角上扬。 “他领本部兵马出去巡视,想必还要些时间才会回营。还有,雍城郡守差人送来了宴贴,邀我等今晚前去郡守府赴宴。” 闻言,徐平微微皱眉。“有点意思,城门处一见,此人给我的印象就颇深。瞧瞧也好,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我去通知军师他们!”言罢,郭子韬快步离去。 与此同时,看着张士杰率军巡城,当地民众对这支大周前来的军队反应激烈。 一些百姓在角落里窃窃私语,面露忧色。 “外军进城,不知是福是祸啊。”几位年长的菜农不住地摇头叹息。 “看他们这阵仗,莫不是要把咱们的城给占了?” “瞎说?人家是来帮咱们收拾南安。” “但愿吧,别扰了咱们的正常生活便是最好咯。” 穿行过街,张士杰见一白衣男子与一青袍女子朝着自己缓步而来。“你们是何人?” 闻言,男子笑着作揖以礼。“天下学宫李正我,在此见过将军!” 第296章 李正我 …… 天下学宫的人?张士杰眉头微皱。想到元武来使之际,孟然与徐平殿前论道,他心中顿时生出几分不满。这些个读书人,没啥好货? “你是天下学宫的?” “正是。”李正我笑着点头。 “来此做甚?” “学生自肇林而来,欲往奉天而去,路过雍城暂做休憩。”言罢,李正我再次拱手施礼。 闻言,张老四嘴角一撇。“那孟然是你何人?” 一旁的柳芊芊歪着脑袋回道:“他是李师兄的同窗,你问这个做甚?” “你也是天下学宫的?” “正是!” 孟然不是啥好货,这两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货!张老四当即大喝一声。“哼!本将看你们是南安奸细!来人!” 见状,一旁的部卒纷纷拔出佩刀。“将军?” “给我拿下,送去军营交大将军审问!” “你?” 柳芊芊正欲反驳,却见李正我轻轻摇手示意。“稍安勿躁。 这位将军,我等路过此处,不知将军为何要缉拿我等?若是学生言语有失,还望将军息怒。” 读书人的嘴巴能说会道,张老四自然是不想与其多言。他抬手一挥,而后抽动马鞭跃马而去。“带走!” …… 夜幕渐深,郡守府内,徐平等人与雍城郡守方定相谈甚欢。 酒过三巡,殿内的气氛也愈发和谐,正当徐平邀杯之际,却见许阳快步走入。“大将军!” “何事?”见状,徐平微微皱眉。 “张老四又干傻事了,他把天下学宫的人给抓了……”许阳俯身在其耳边回道。 “……”听闻此言,徐平嘴角一抽,而后面露不解。“他特么有什么大病吗?没事拿天下学宫的人做甚?” “额!这个末将也不知,末将回营之际他便已将人押入营中。” 徐平放下手中酒杯。“方郡守,营中尚有军务,徐某就先告辞了。” 见状,方定站起身来。“既然大将军营中有事,下官送您回营。” “不必了!多谢款待。”言罢,徐平等人快步赶回大营。 半个时辰后,中军大帐内,张老四一脸尴尬的站在徐平身旁。“老徐啊,老四我一看这两人就不像好货。” “你咋看出来?特么的一天天竟给老子惹事。”徐平一巴掌呼在他脑瓜上。“天下学宫乃六国文道圣地,夫子文武双榜第一,其下学子大多出仕在列国,你吃饱了撑的拿人家回营?” “那孟然不就是个鳖孙吗?还有,元武太子也在里面求学,能是些啥好货。”张老四抠了抠脑瓜,满脸都是不解。 “你特么……!”算了,谁会跟个大傻子计较?徐平无奈的白了他一眼。“你把人押在哪儿了?带我去瞧瞧。” “人在茅房锁着呢!” “……!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徐平赶忙离开了大帐。 盛夏寥廓,军营之中炎热而干燥。偶有几阵夜风袭过,却也没有半分凉意。 茅房内,李正我斜靠在木墙上并未有任何言语。一旁的柳芊芊叽叽喳喳,满口都是国粹。 “老四,还不快去将人放出来。”待进茅房,徐平捏着鼻子驻步而止。 几息之后,张老四带着两人快步走来。 见到来人,李正我眉头微皱。徐平尚未卸甲,火把将肩甲上的靖北与无双二字映照得一清二楚。“李正我,见过将军。” “你是谁?为何将我与师兄押回军营? 军营就算了,还将我们锁在这等污秽之地,简直荒唐!”柳芊芊掸着身上衣袍,满脸的不满。 听闻此言,徐平无语的看了眼身旁的张老四。“徐某乃大周镇南将军,此事全因误会,叫二位受苦了。 如今天色已晚,城内已然宵禁。二位可在营中休息一夜,明日本将派人送你们回宫。” 果然是大周靖北王府的人。看着年纪与打扮,当是徐沧之子,徐平。念及此处,李正我拱手施礼。“既是误会,便不劳将军麻烦了。我与师妹明日自行回宫便可。” “你那么年轻就是镇南将军?吹牛!”柳芊芊满脸的不可置信。 “师妹不可胡言。”李正我微微摇头,而后将人扯到了一旁。“徐将军,明日还要赶路,我等先行告退。” 李正我正欲离开之际,却见柳芊芊盯着徐平的铠甲看了半天。“师妹?” “靖北?你是靖北王府的人?你是靖北王府世子徐平?” 柳芊芊这一惊一乍的,李正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师妹,咱们该走了。” “且慢!”柳芊芊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就是你论道赢了孟师兄?” “哦?姑娘有何指教?”徐平笑着问道。 “指教不敢当!徐将军那么厉害,可敢与李师兄论道一二?”柳芊芊围着徐平转了一圈,而后投去一副看戏的眼神。 “芊芊,不可妄言!”说着,李正我朝徐平拱手一拜。“师妹年轻贪玩,言语多有冒犯,将军切勿见怪。” “师兄,论道乃是学术交流。怎么就冒犯了?这天下学子行走在外,坐而论道乃是美谈!”言罢,柳芊芊又朝着徐平看去。“将军能败孟师兄,想必是有大才,何不在此交流一二?” 徐平正欲开口,李正我便皱着眉头呵斥道:“徐将军并非行走在外的学子,与咱们多有不同,不要无理取闹。”说着,他拉住柳芊芊转身离开。 “既是论道交流,自然无妨。李兄不必如此。”李正我给徐平的感觉极好,对于柳芊芊的提议他也起了几分兴趣。“既然姑娘如此好奇,徐某自不会扫兴。 李兄何不随我前往帅帐一论?” 闻言,柳芊芊大喜。“师兄!徐将军都已经相邀了,你不会拒绝吧?” “这……” “哎呀,李师兄,你怎么那么多事!走了走了!徐将军,此番多有叨扰,不要见怪呀!”柳芊芊拉着李正我便走。 见状,李正我无奈的摇了摇头。“既然徐将军相邀,学生自当从之。” “随我来。”言罢,徐平领着二人便朝帅帐而去。 第297章 全才(上) …… 帅帐内,烛火摇曳。 徐平与李正我相对而坐。 “徐将军请。”李正我作揖以礼。 见状,徐平却微微摆手。“还是李兄先请。” 闻言,李正我点头应声。“天下。” 哦?徐平有些诧异。沉默片刻,他缓缓开口。“天下苦战事久矣。何以论之?” “将军曾言:修身、济世、经国、平天下。学生愿闻高见。” 这人,不简单。徐平稍作思考,而后神色变得深沉。“今之世局,六国扰攘,烽火连天,百姓深陷水深火热。 吾等身处其位,当思良策合六国以解苍生之苦。” “大周之势,何言以政。欲合六国当至以其谋?”李正我微微以礼。 见状,徐平拱手回应。“大梁,其国外戚专权,幼帝孱弱,以至朝纲崩坏,贵族倾轧,民生凋敝。 其地虽广,内乱不止,更有多国虎视眈眈,已呈风雨飘摇之势。 元武狼子野心,近年频频兴兵,虽兵精粮足,但其元帝刚愎自用,用人多疑,于军权紧握不放,致使边关将领心怀忧惧,军心不稳。 南安偏安一隅,君臣沉迷享乐,不思进取,官场腐败,民不聊生,鼠辈尔。 东卢数年前与大周一战,元气大伤,如今虽蛰伏待机,然其族多财,不可不防。 北蛮亦在往昔战后国力衰微,但其民风剽悍,若遇天时,或有蠢动之心。 吾大周处中央之地,四面临敌,局势危急,当如何破局,李兄可有高见?” 李正我起身拱手,面色沉毅。“以学生观之,欲解当前困局,当首重内政。 大梁之患,在于外戚弄权。当遣密使入梁,联络忠良之士,助力内部争斗,使其无暇外顾,可减其国之力。 用间其五:因间,内间,反间,死间与生间。 昔日,大梁与元武一战,反间计,使大梁以苍苟代李觞,终致梁国大败。 外戚与忠臣相互猜忌制衡,其国根基不稳,自可以谋。 元武虽兵强,皇权过甚,军心浮动,当派细作散布谣言,离间君臣,伺机而动。 夫主将之法,务揽英雄之心,赏禄有功,通志于众。 将军当以利诱之,结交元武朝中温和派系,加强文武纷争,以至其国营中难整。 南安国小派多,当以能人前往为幕,分化朝堂,使其自乱阵脚。 东卢、北蛮,元气未复。筑坚城,广屯粮,自以防其谋,不可进之。” 有东西!徐平大喜,逐继续问道:“李兄所言有理,如何行事?” 李正我点头回道:“学生谬论,将军见笑。 离间元武君臣,可使人传其边关之主拥兵自重。言在多,而不在实。元帝本就多疑,秦王军威极盛,必生猜忌。 再派暗子携厚礼结交元武朝中温和派大臣,使其为谋党势而乱政。 宇文将军便是前车之鉴。 例如大周之初,周帝用之计,离间茂竣与韩奇,使韩奇势孤,终至定平大败。 于大梁,将军当联外戚所制之皇族与旧臣俯势于暗处。再许以重利于顾公,助其夺权,后而除之。自可谋其政而乱其国。 大周兵伐南安,待时局有变,可派巧舌之士,以通商之名,贿赂其各派权臣,使其互相争斗。 游说其间,使朝政不整。兵谋其地,使民生动乱。当可图之。” “此乃外交之策,内政若何?”徐平压住心中之喜,继续说道。 闻言,李政我沉思许久方才开口。“内政之要,在于安民、富国、强兵。 安民者,当轻徭薄赋,赈济灾民。遣官员内境巡视,严惩污吏,安抚百姓。 民不失务,则利之。农不失时,则成之。 复生产之法,分发田种、具予农户,减免田租,鼓励垦荒,不可因一时之利而致根基紊乱。 国之疲敝,亦不可杀鸡取卵。 百姓艰难,当予以给之。兴修水利,勘察地形,依江河之势而至,引沟渠,灌溉农田。 将军可征商以解民困,不可以民困而解国困。 赋以商谋而不可薄民。 民穷,则国乱,杀之不尽。商利而不尽国策可诛之。 聚利于寡众,国弱之根源。” “……”徐平追问。“李兄,强兵之策何以?”说是论道,却成了一问一答。 “强兵之道,一在选将,二在练兵。选将需不拘一格,广纳贤才,不论出身,唯以武艺、谋略、品德为考量。”说着,李正我侧目看了眼徐平身旁的张老四。“练兵当严以赴之。 操练,习阵、骑射、格斗,不可或缺。 厚赏军功,为将者,当分利给之。不可因善军而轻利。民者,所求皆利。 凡兵战之场,立尸之地,必死则生,幸生则死。 善利使战,重赏之下,当有勇夫。必死之心,方能求得生机。 审敌虚实而趋其危,直击薄弱之处。以治为胜,教戒为先。 治理得当,训练有素,方能取胜。战前之重利与训诫,至关重要。 凡战,智也。斗,勇也。阵,巧也。当择将而就,用人以长。 徐将军。兵者,武为植,文为种。武为表,文为里。武为枝干,文为根本,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小战用奇,大战以正。谋不患众,而患寡决。兵不在多,而在精勇。 分兵而就,不受成规束缚,或千里奔袭,或逐个击破。 合兵而就,当聚兵以阵。不谋其兵,主将之失。或谋其地,非利而为。国战,当歼其国兵力,不可因城郡而至战略有失。 营中纪律严整,为将赏罚分明,自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见两人相谈,柳芊芊的神色越来越不自然。不是论道吗?怎么就变味了?师兄并未择主,说这些做甚??? 听完李正我的话,徐平心中久久不曾平静。策略、外交、内政、治军、统兵,各国之间不缺这样的人才。 但像李正我这般全科满分的,哪怕是靖北王府也没有。 唐禹善战不善谋,陆铮善谋不善政。宇文萧算是不可多得的领兵之人,但他同样不善策略、外交与内政。 就这样的人才,怎么可能放他回天下学宫??? 第298章 全才(中) …… 看着眼前的李正我,徐平两眼发光,如获至宝。似此等人物,列国何求? 这样的人,不会轻易入世。该怎么把他拿下?沉思片刻,徐平继续问道:李兄所言大善!兄之才学叫人惊叹。” “学生妄言,徐将军谬赞了。” 闻言,徐平笑着摆了摆手。“依李兄之见,若要出兵征战,何以用兵?” “这……”犹豫几息,李正我缓步走到舆图前,指着说道:“那便先说元武。 其军事策略常以迅猛强攻,歼敌主力为制。元武地广而平坦,植被繁茂。其国盛产烈马,凭借其精锐骑兵,力求速战速决。 不过,刃利而易折。其国野战过于倚重骑兵,步骑协战非其长处。且元武兵马善于长途奔袭,后勤补给线极易暴露。 对敌元武之策,当以据守为主,耗其锋锐。于要地设伏,截击其补给。以弓弩克精骑冲阵,待其士气衰竭,再以奇兵反制。 能柔能刚,其国弥光。能弱能强,其国弥彰。纯柔纯弱,其国必削。纯刚纯强,其国必亡。将军当刚柔并济,灵活应敌。 慕容将军率军攻梁,依学生愚见,陈王当弃陈州而屯兵虎威。 陈州之地,地势坦平,且无险隘雄关可凭据。若野战、阵战,绝非元武之敌,其兵力之差,悬殊甚巨。梁境以北,无可守之利也。 反观虎威,其地狭隘,于元武而言,补给之线颇长。周遭山脉众多,彼处骑兵难以展开攻城之势,器械亦难以顺遂推进。 且虎威属内关要地,补给之线相较为短,驰援之便显而易见。 虎威地形繁复交错,极易设伏兵以待敌,可绕袭敌军之后,更能诱使敌方分兵而守,使之难以彰显兵众之优。 陈王当聚兵于此,以待天时之变,行消耗之策,不可拘于一城一池、一州一郡之得失,当以全局为重,谋长远之胜。”话到此处,李正我抬手指向梁国关内。“徐将军再看大梁。 大梁之军,数量虽多,训练有缺,军纪涣散。 其国政乱,相互制衡,且将领多为贵族,徒有虚名,实战经验匮乏,野战之利非其所就。 梁军阵法变换迟缓,指挥不灵。若是两军对战,将军可采突袭之策,以轻骑之利穿插,乱其部署。诱敌深入,设伏围之。 战时,亦可利用大梁内部矛盾,以崩损其营之武,以内部瓦解其防线。 凡兵之道,莫过乎一。一者,能独往独来。作战需统一指挥,灵活多变。” “战争难免生灵涂炭,若得一地,何以治理?”徐平双拳暗中握紧。这等人物,真大才。 听闻此言,李正我手托下巴,稍作思考。“既是新得之地,当以安抚为主。废除苛政旧制,任用当地贤良。 仁尚黎民无以论真伪。抑商重农,若必要之时可截商以取利于民。旦行如此,自可迅速收拢人心。 而后当设立学堂,教化百姓。减免赋税数年,使民休养生息。 商,富也。民,众也。聚众而就,方可稳固根基。其成非制于人,利也。” 看着李正我缓缓道来,徐平心中的野望迅速膨胀。“若要一统八荒,如何收服天下民心?” “将军御统八荒而镇四方?”李正我当即反问。 “列国纷争,百姓疾苦。若可为,舍我其谁?”徐平的声音逐渐变得深沉。 “好志向!”李正我继续回道:“广施仁政,天下归心。 开言路,听民声。兴科举,选人才。不论贵贱。修律法,正典范。仁人之兵,不可诈也。以德服人,以武制政。柔道治国,施惠于民,终得天下归心。” 沉思片刻,徐平为其搬来椅子。“李兄请坐。” “谢将军。”李正我作揖还礼。 “如今大梁被南安入侵,依李兄看,当如何抉择?”言罢,徐平将身旁的椅子搬到对方的旁边,当场坐下。 见徐平大摇大摆的坐到自己身旁,李政我微微拱手。“不宜轻动,坐观其变。 若南安久攻不下,可趁其疲惫,出兵袭其后路。 大梁势盛,可暗中与南安结盟,共敛两国之财。 外乱而内整,示饥而实饱,内精而外钝。徐将军于梁境驻军,当以内修战备,外示平和。示敌以弱,反击以制,方可一举破之。” 妙哉!妙啊!徐平内心窃喜不已。“李兄之策虽妙,实施起来,困难重重,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闻言,李正我微微摇头。“徐将军,虽道阻且长,亦当志坚。昔日夏以变法而扫六合,虽阻力重重,何以妄乎? 依学生愚见,每逢乱世,英雄崛起,把握时机,果断行事,方可成就伟业。” 徐平微微颔首。“李兄所言极是。旦行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上兵伐谋,谋定而后动,方万无一失。” “将军高见!自是如此。”李正我笑着点了点头。 “李兄!”徐平笑着拱手以礼。“若敌军据险而守,吾军强攻不利,又当如何?” 只几息,李政我便开口回道:“围而不攻,断其水源粮道。 佯攻他处,引敌分兵,再寻机破之。 若是险关要道,将军可围而乱之,围点打之,或以大势压之,或以内应谋之。非其城破而就于兵者。” 好好好!若能得此人,何愁老爷子北伐无望?如刘邦遇韩信,如刘备得孔明。曹之荀彧,周之吕尚。 念及此处,徐平站起身来。“李兄乃当世大才,所言所道,徐某受教了。” 见此情形,李正我赶忙起身。“徐将军言重。学生愚见,倒叫将军见笑。” “呼!”徐平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躬身施礼。“李兄,徐某在此有一事相请,略有唐突,请勿见怪。” 闻言,李正我眉头微皱。“不知将军所言何事?但说无妨。” “李兄。如今乱世纷扰,百姓受苦,徐某欲平定四方,还天下以正。 然,徐某自知才疏学浅,此事非一人之利也。万望李兄出山相助,共成大业。” “这……” ………………………………………… (出差结束,开车返程。有五百多公里路,只能更一章了。作者也要搬砖吃饭!各位彦祖见谅。) 第299章 全才(下) …… 对于徐平此言,李正我并未接话。一旁的柳芊芊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正欲开口说话,却被对方瞥了一眼。 师兄不是要等人吗?我看这个靖北王府世子就不错啊!多俊啊!柳芊芊嘴巴不由的嘟囔起来。 “李兄,徐某虽有唐突,还望李兄切勿怪罪。”说着,徐平拱手再礼。这个人估计不容易收服,有点难弄啊。 见徐平态度如此诚恳,李正我也躬身一拜。“徐将军乃王爵贵胄,学生不过一乡野草民,何以受此重礼。” “才德为先,不当论贵胄。”徐平摇头回道:“徐某若能得李兄相助,必当奉李兄为上宾。任之、信之、善之、听之,绝对不因利而背,绝不会因众而轻。”言罢,徐平再次作揖以礼。“还请李兄助我。” 闻言,李正我掸了掸衣袍,而后将衣衫正位,随之拱手言道:“徐将军,学生有三问,不知将军可否解惑?” “还请李兄言明。徐某知无不言。” “其一、何为君?何为臣?何为民?”李正我沉声问道。 一阵夜风吹入,烛火微晃,二人的影子在帐内微微摆动。徐平闭目许久,而后缓缓走到帅案之前。“君、臣、民三者,相辅相成,互为依存。 君为首,掌大政方针,定国安邦之略。 君之贤明与否,关乎国之兴衰。明君当怀仁德,广纳谏言,明察秋毫,以公平正义治世,方能使臣民敬服,国家昌盛。 君之权,根在民。民为水,君为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君当以民为本,施仁政,轻徭役,听民声,顺民意,解民困,固民生。 民拥君,君位稳而国势强。反之,君若暴虐无道,横征暴敛,不顾民生疾苦,必致民怨沸腾,民心思变,江山易主。 臣乃君之股肱,佐君理政,执行君命。 良臣当忠君爱国,具卓越之才能,清正廉洁之品行。既能为君出谋划策,排忧解难,又能体察民情,上通下达。 为臣若不忠不贤,谄媚弄权,则祸国殃民,君威受损。 民为邦本,国之根基。 民之富足安康,国之繁荣根本。君当视民如子,施仁政以养民,使民安居乐业。 臣当以民为本,恤民之苦,解民之困。 民顺则国稳,民富则国强。 民之力,不可小觑。民之勤奋劳作,创造财富,推动国家发展。 民之慧,汇聚文化之流,传承文明。民之团结,可抵御外侮,保家卫国。 徐某愚见。君、臣、民三者,须和谐共处,各尽其责。 君明且爱民,臣贤且恤民,民敬且顺君,如此方能长治久安,开创太平盛世。” 闻言,李正我微微点头。“其二、农为国之根基,商以辅之,何兴?” 农是国家根基,古代重农抑商,要平衡二者,不容易。苦思许久,徐平方才开口回道:“重农之根本,增田亩之产额,兴水利之便利,授农以精妙之技,减农之赋税,安农之心志,令农无后顾之忧虑,专心于稼穑之事,仓廪自然充实,根基愈发坚固。 于商,立规矩以约束,祛其奸邪之行,保其公平之态。开通商路,畅达贸易,设市肆且有序,减税负以利商。 商不可唯逐利而忘义理,当以诚信为根本。行商坐贾,以义为先,不可为富不仁,坏市场之序,损百姓之利。 固本农商之利,使农有余产以交易,商有良货以利民。 农、商相互依傍支撑,农产丰富则商货充足,商路通畅则农利增加。农商犹如鸟之双翼,车之双轮,缺一不可,相辅相成,方能行稳致远。 既为政,当御民众以农商之理,使知二者皆为国之必需,不可偏废。 官者,秉持公正,不可厚此薄彼,衡二者之发展。应因时因势,定适宜之策,扶农以固本,助商以繁荣。兴农之业,使田野丰饶,谷麦盈仓。旺商之事,令市场活跃,货物流通。 旦行如此,则农兴商盛,促邦国之繁荣,臻黎庶之富足。” 李正我仔细思考着徐平所言,小半炷香后方才点头称赞。“徐将军高才,却非世家纨绔可比。”说着,他转头看向舆图。“这其三嘛,徐将军乃周人,周,何以聚六合?” “呵呵呵!李兄此言差矣。”李正我如此问道,徐平却是微微一笑。“聚六合者,非为周,乃徐某所望。” “……”李正我先是微微一愣,而后豁然笑道:“原来如此。” “李兄,徐某心意至诚,望李兄入世相助。”言罢,徐平退去上身铠甲,而后深躬一拜。 就先前那些问题,对于徐平的回答,李正我并没有太多意动。天下学宫之人,能有此见解的不在少数。 此时的徐平屈身相邀,他心中亦有几分为难。 拒之?对方的赤诚之意他能感受到。允之?又并非自己理想中的效力之主。 犹豫再三,李正我抬手将徐平扶起。“徐将军,学生还有一问,万望将军言明。” “李兄请说。”看着对方的表情,徐平知道先前的回答并没有打动他。对方能留在此处与自己对话,全是因为礼教所至。 放,是不可能放的。这样的人,三顾茅庐也未尝不可。 “聚六合而解百姓疾苦,使其免受战乱荼毒。确乃学生所愿。却不知,将军所愿是何?”言罢,李正我看着舆图,表情渐渐变得凝重。 ???李正我这么一问,徐平心中顿时大喜。真不怪我啊,我不想装的,实乃这样的人才不可放过。“李兄仁善,吾辈楷模。 若论徐某所愿,唯有四句。” “哦?敢问将军,是哪四句?”李正我略显诧异的看向徐平。原以为对方会豪情壮志的高谈一番,只有四句? “呼!”徐平吐出一口浊气。“此唯徐某个人所愿,非以立正之本,李兄听之或可一笑。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师兄!!!”李正我尚未开口,一旁的柳芊芊却是两眼泛光。 第300章 道不同 …… 帐内的火烛不停摇晃,徐平与李正我两人四目相视,气氛变得有些深沉。 对于徐平这四句话,李正我并没有改变心意。有些惊艳,有些宏大。但,也仅此而已。“承蒙将军厚爱,学生愧不敢当。将军所愿高义,学生亦是佩服。”言罢,李正我躬身施礼。“不过,徐将军并非学生所等之人。万望见谅!学生先行告辞了。” 这下麻烦了?徐平眉头微微皱起。正当李正我欲离开帅帐之际,徐平不由的轻喝一声。“且慢!” “哦?徐将军可还有事?”李正我回首看向对方。 徐平缓步上前,而后作揖问道:“既为同路,何不同行?徐某心有不解,还请李兄不吝赐教。” “这……”李正我犹豫再三方才开口。“学生愚见,徐将军见笑。 将军言,为天地立心。 天地本无心,自有其道。天地亦无情,万物有源。岂能强为?何以妄立? 将军言,为生民立命。 自知者不怨人,知命者不怨天。各人命运,自当主宰,他人安能代之立命? 将军言,为往圣继绝学。亦非全然。 生也有涯,知也无涯。何以有涯而随无涯,殆已。往圣之学无尽,时过境迁,岂能尽继而不立新? 为万世开太平。”话到此处,李正我略微停顿。“…… 夏亡自有因,后人哀之而不鉴,后人复哀后人也。世事无常,变数众多,何来万世太平? 将军所愿,学生倾佩。然,路虽同,道不同,何以言伴?” 闻言,徐平苦思良久。“李兄所言亦有偏颇。 天地虽有其道,人心之善、正,可为天地增辉。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赋天地以仁善,耀八方之黎民,何言强为? 兄言:知命者不怨天。 然,人以其慧、慧以其德。吾辈自当行引生民,为其明正道、行正事,破雾障,晓迷途。 往圣之学,精华恒在。虽时移世易,其根本所在,历久弥新。继其学术,取其精义,再创新立,方为传承。 至于万世太平,却乃徐某所愿。虽不能行,愿以己身,为天下先。” 听完徐平的话,李正我拱手回道:“徐将军所言有理,学生受教。 道无尽,亦有尽。所愿所谋,虽殊途同归,却终非同类。 临行之前,学生有几句,将军听之或可一笑置之。” “请说?”徐平面色变得愈发深沉。这样的人,如果不能将之收入麾下…… “将军有心,志向天下。既欲统八荒而扫六合,需谨记。 携匡世经纬应胸怀天下,拥一统之心当唯我独尊。 将军身上缺了一个字……” “何字?” “霸!”言罢,李正我转身离去。“愿将军武运昌隆。” 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徐平不禁陷入了沉思。 营帐外,李正我与柳芊芊并排而行。 看着他朝营外径直走去,柳芊芊心中颇有些疑惑。“师兄,你要等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啊?你告诉芊芊嘛!” 见他不回话,柳芊芊继续问道:“李师兄啊,我看这个徐世子就很不错啊。 他可比那些寻常贵胄有趣多了! 再说,依芊芊看,他既有真才实学,也有善民之心,这样的人还不行吗!” “…….”李正我余光看了眼对方,依旧未曾开口。 “师兄!你说句话啊师兄?”柳芊芊拉着对方的臂膀使劲摇晃。 “他统一不了天下。”李正我无奈的摇了摇头。 听闻此言,柳芊芊眼冒金光。“这是为什么?师兄,你快说啊。” “哎!”李正我轻叹一声,而后将对方的手缓缓挪开。“欲合天下非比寻常,凡有此心的君王不需要才华,也不需要仁心。 唯三样,不可或缺。” “哪三样?” “知人识人、霸道狠厉、唯心不显。” “这样的君王会仁善百姓吗?” “六合不定,战乱永存。无此等心智何以谋六国于囊中?先有恶,才有善。恶亦可为善之。” “啊?”柳芊芊当即愣住。“师兄,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闻言,李正我轻声笑道:“不知。所以一试。”说着,他抬头看向远处。“大约还有半炷香,咱们就要出营了。 看看徐家世子是不是师兄所等的人。” 与此同时,营帐内。 徐平神色不定的斜靠在帅案上,手指不停敲打着案台。 李正我乃梁国人,这样的人终究有一天会入世。他若不是自己人,对上他,日后怕是难言胜负。 按理说,此等人物,若是不能为自己所用,当尽早除之。 可念及此处,徐平的心情却愈发沉重。 如此大才,杀之何其可惜?留之,徒增风险。到底该怎么办…… “世子。”帐外,张掖快步入内。 “他离营了?”徐平眉头紧皱,双拳也随之握紧。 闻言,张掖微微点头。 “呼!”吐出一口气,徐平撑着桌案站起身来。“你再去一趟,带句话给李正我。” “什么话?” “李兄之才,世所罕见。为谋大业,徐某得罪了。或携手同行,或长眠于此,凭兄自选。”言罢,徐平转身看向舆图。“非我所愿,慎之。” 闻言,张掖恍然一惊。“世子,天下学宫的人不可擅杀啊。且不说列国有诸多能臣出自其下,便是书院夫子,那可是天下武榜第一。 杀之后患无穷。” “不!”徐平负手回头。“夫子再强,其力有限。 李正我不同,这个人,若是咱们北境收之不下,将来对上此人,那才叫真正的后患无穷。 去办吧。”言罢,徐平望向舆图,而后抬手在雍城外的两处隘口划下几笔。自打入梁,郭怀仁便被派往甘州,如今其人尚未回报,甘州的局势不好判断。 见徐平不再与自己对视,张掖抱拳以礼。“世子放心,这就去办。” 待近营门之前,李正我回头看了眼连绵不绝的营帐,四处燃起的台火。 “师兄,咱们就这样走了吗?” “要不然呢?夫子还在等着呢,你就是贪玩。” 话音刚落,张掖大步走来。 第301章 双龙探海(上) …… “李公子慢行,大将军有几句话要末将带给你。”说话间,张掖已来到其人跟前。 见到来人,李正我非但没有意外,反而还露出了几分探究的神色。“学生在此,愿闻其详。” 见状,张掖抬手扶住腰间佩刀:“或站着留在此处,或躺着留在此处。李公子,大将军望你慎选……” “你说什么?”柳芊芊脸色骤变。“天下学宫之人在列国行走已有数百年,何曾受过此等威胁?简直荒唐!”言罢,她抬手便拉起李正我。“师兄,咱们走。” “铛!”张掖长刀挥落,刀尖在两人跟前而止。“末将没有工夫与二位言笑。 李公子,请选吧。” 见对方拔刀,李正我抬头望向夜空,随后轻声笑道:“将军不必如此。师妹,你也冷静一些。”说着,他作揖以礼。“学生愿随将军回营,有劳了。” “师兄……” “无妨。稍安勿躁。” 片刻过去,营帐内,徐平正襟危坐,面色深沉。“李兄,请恕徐某失礼了。” “学生见过将军。”面对他,李正我神色自若,毫无惧意。 帅帐外,狂风呼啸,扬起漫天沙尘。帐内的气氛紧张而压抑。 徐平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对方。许久之后,他率先打破了沉默。“李兄,你我在此论道,兄之才华令人敬而畏之。 徐某诚心相邀,怎奈天不遂愿。 而今,你我重聚于此,实非我愿,不得已而为之。” 李正我微微仰头,脸上却是露出一抹从容的笑容。“命运使然,何需言表?学生被押解至此,倒也在意料之中。” 原以为对方会心生愤慨,听闻此言,徐平剑眉紧皱,眼中暗带疑惑。“李兄便知徐某所图,尚能如此,当属人杰。” “将军言重了。“李正我目光坚定,抬头直视徐平。“将军欲除我而后快,实乃乱世求存之必然抉择。 仁慈与善意在这乱世之中,如无根之萍,难以立足。唯有狠厉和霸道,方能在波谲云诡的局势中掌控乾坤,成就大业。 将军此举,倒有几分决心和果敢。似这般,方可谋八荒六合。” 徐平听闻,先是一愣,随后仰头大笑起来:“哈哈,李兄果然与众不同,想法如此独特?” 李正我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拱手说道:“乱世之中,列国纷争不断,百姓流离失所。 若要一统列国,结束战乱之苦,非有铁血手段。 狠厉,并非无情无义,为天下苍生迎太平盛世,无可论对错。 心术聚六合之基,霸术伐六合之势,谋术平六合之决,仁术定六合之远。”话到此处,他躬身一拜。“在下宁州李正我,愿助将军一统八荒、横扫六合。” “师兄?”柳芊芊双目圆睁,脸上充满了不解。 见状,李正我笑而不语。 徐平凝视着李正我,许久之后,方才缓缓起身。“先生在上,请受徐平一拜。”言罢,徐平亦是躬身拜礼。 见状,李正我点头应道:“愿为主公效犬马之劳。” 言罢,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此时,营帐外的风声愈发猛烈,恍惚之间,似有双龙腾云,汇聚天下势。 “先生请!” “主公请!” 两人相视一笑。 徐平将之扶起,而后走到帐内的舆图前。“现如今,各国势力犬牙交错,错综复杂。咱们虽有一定的兵力,若是要想逐一击破,并非易事。先生可有高见?” 李正我踱步至地图前,目光在地图上扫过,沉思片刻后回应道:“主公,依我之见,领兵在外当先择一谋身之地。 此处临河,雍城虽坚,却地寡人疏,不利扩张。据此城而谋,难以进图。” 闻言,徐平捏着下巴沉思片刻。“欲谋岳州之地,紫萍自是最佳。 不过,此城临近奉天,姜安民自然不会允之。选择雍城,也属折中。 此处地势复杂,与岳山和岳林相近,只得据此以后谋。” “呵呵呵!此事,主公勿虑。”李正我轻声笑道:“南安攻势迅猛,三月之内必下甘州。届时,姜尚武自会率军拒之于长萍。 待到那时,主公可佯败引南安之兵入岳州,紫萍之兵自会驰援。 一旦紫萍出兵,战事胶着,主公可趁势取之。” “如此一来,姜安民岂会善罢甘休?”徐平眉头微微皱起。 “无妨。主公,为防南安长驱直入,咱们取紫萍乃拒南安之贼,实属无奈,不得已而为之。”言罢,李正我在舆图之上划下几处据点。“姜安民便是心有不满,也得默认此事。 主公占据紫萍,又有雍城相呼应,而后再与其划州而制。待时机成熟,便可取而代之。” 闻言,徐平微微颔首。“先生此计倒是可行,只不过……” “南安不退,姜安民不可除之,只得徐徐图谋。”说着,李正我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沉。“此人雄踞岳州久矣,鸠占鹊巢,必须名正言顺。 待主公取下紫萍,周边郡县可以利益诱惑,加之武力威慑,再于朝内暗通,便可逐步蚕食。” 听闻此言,徐平再次陷入了思考。 营帐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的面容。偶有夜风袭过,引得帐外帷幔猎猎作响。 过去许久,徐平抬起头来。“先生所言不无道理,其中的分寸微妙。分兵而据,咱们当需谋划周全,否则弄巧成拙,反倒会让姜安民心生它意。” “这是自然。”李正我轻轻点头。“主公英明。” “来,先生,这边坐。”徐平笑着来到桌案之前。“得先生相助,我之大幸。” “主公谬赞了。”李正我亦是随之入座。 相视一眼,两人随之深入交谈,从当前局势分析到未来的战略规划。 在两人激烈的讨论中,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便已然临近三更。 本欲要对方同榻而席,奈何李正我的身边又跟着个柳芊芊。 真要说起来,柳芊芊也算是颇有姿色。 对于美女,人们总是格外的大度。可看着眼前的柳芊芊,徐平总想把她敲晕。 原来异性也可以成为同性间的电灯泡! 第302章 双龙探海(下) …… 营帐外,部卒巡逻的脚步声与盔甲的碰撞声交织。 徐平揉了揉眉心,心中颇为感慨。“先生,今日相谈,确是受益匪浅。 天色已晚,不如早些歇息,明日再继续商讨。” 闻言,李正我拱手以礼。“主公,正我先行告退了。” “张掖。” “末将在!” “带先生与柳姑娘前去行营,务必要安排妥当,切勿怠慢。” “诺!” 待其离去,徐平独自坐在营帐内,望着摇曳的烛光,心中思绪万千。 他深知,在这乱世之中,要想成就一番大业,个人之力终究有限,人才至关重要。 李正我的出现,让他看到了一丝原本渺茫的希望。但他也明白,信任需要时间来建立。这样的人,必须让对方也看到希望。 舆图一早,晨曦透过营帐的缝隙洒入。 徐平与李正我又聚在了一起。 “先生昨夜可还休息的好?” “主公可还休息得好?” 听闻此言,徐平先是一愣,而后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先生真是个妙人。” “主公亦然!” 两只狐狸对视一眼,而后齐齐入座。 “先生,如今咱们已暂驻雍城,若是能顺利取下紫萍,是否要另立新制?”徐平率先开口问道。 这是个很麻烦的事。作为外军驻扎,本当谨守当地军政,免得生出骚乱。可徐平要图谋岳州,也不能只靠武力。没有得到民心所向,难以长治久居。 听徐平这么一问,李正我亦是考虑了许久。作为它国外将,本无权擅改制政。不但会引起对方的警觉,还容易与当地旧族产生摩擦。 不过,龙骁营并不是真的暂驻,该踏出的一步还是要走。 想到这里,李正我沉声回道:“除了既定的军事策略,自然还需注重内政。 咱们既然要谋取岳州,即便姜安民有异议,也当与之慢慢周旋。 百姓乃郡城之根本,只要让他们安居乐业,咱们的根基方能稳固。 人都是自私的。谁对他们有利,他们就会心向谁。毕竟,就明面上而言,咱们是来抵御南安,他们不会有太多的戒心。 只要处理得当,待咱们占据岳州,此地的民心也已经随之转变。” 这话徐平亦是深表赞同。“先生所言极是,那依你之见,应当如何处理此地的内政?” “先拿下郡守府,再以通敌之名,派人通报姜安民。”说着,李正我双目微凝。“待郡守府受制,主公可遣信任之人替之。 而后自是减轻赋税,让此地百姓能负担起生活,尤其是战时。 其次,不可取此地之粮,咱们保障他们的家中余粮充足,便是秋收到来,亦不可派兵清乡。 至于制政之士,需于当地择之,在以厚利许之。贤能与否无碍,听话便可。” 徐平听完此言,心中对李正我的敬佩之情愈发深厚。内政治理,如今正是自己手上最缺的人。 二人相谈甚欢,不多时便已半日过去。 用完午膳,李正我起身拜。“主公,我在营中已逗留许久,天下学宫那边还有诸多事务需要安排,我需先行告辞。” 闻言,徐平面露不舍。“这就要走?” “主公不必挂怀。”李正我笑了笑。“天下学宫之事不可耽搁啊,否则夫子就该动怒了。 待我处理完毕,定当速速归来。” 本就是路过此地,倒也合情合理。徐平无奈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送先生出营。” “谢主公!”李正我再拜。 两人并肩走出营帐,帐外阳光耀眼,校场上,龙骁营正在操练,喊杀声震天动地。 徐平和李正我一路无言。待二人来到营门之前,徐平停下脚步,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先生,我派数骑随行护送,此去,一路小心。” 闻言,李正我作揖而就。“主公,保重! 待正我早日归来,与主公共创大业。” 李正我转身离去,身影在阳光下渐行渐远。徐平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挪动脚步。 “世子。”此时,陆铮缓步来到其跟前。 “军师?驻防之事都安排妥当了?”徐平缓缓转过身来。 陆铮拂须笑道:“世子放心。许阳所部已前往城外三十里处下营。宇文萧已前往岳林,五日之内当可到达。” “呼!”徐平闭上双眼,而后吐出一口浊气。“此人,军师怎么看?” “世子心中已有明镜。信之、任之,何需再做思考。”言罢,陆铮轻摇纸扇,脸上亦是充满感慨。“天下能人何其之多!陆某繁星之才,岂能与皓月争辉。” “军师过谦了。”陆铮的话,其实并没有刻意谦逊。单就计谋而言,两人之间也许难分伯仲。但李正我擅长的远远不止计谋。 “走吧!回营。”徐平迈步而去。 “恭喜世子得此大才!我北境当再兴百年矣。”言罢,陆铮随之同行而去。 …… “这怎么可能?这特么啥玩意?”摘星司内,张启圣盘坐在团蒲之上,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师尊?”看着老头子这副模样,傅乘风亦是颇为不解。学徒二十载,张启圣这老币登还从未有过这般一惊一乍。 对于他的疑惑,张启圣并未言语。“不可能,这不可能?难不成老夫还没醒酒?” “师尊,您到底在说什么?” “啰嗦!滚出去。”张启圣抬起案前的酒盏便砸了过去。 莫名其妙?大中午的发什么酒疯?傅乘风骂骂咧咧的退出了阁楼。 “紫薇已现?八荒聚首? 不对!不对,不对!老夫肯定是还没醒酒。”说着,张启圣凝聚内劲于掌中,而后一巴掌乎在自己脸上。 …… 数日之后,李正我与柳芊芊方才赶回了天下学宫。 正堂内,夫子端坐于正位。“回来了。” “回夫子,耽搁几日,学生认罚。” 闻言,夫子白纱轻挥,缓缓站起身来。“此行可有收获?” “夫子,我和师兄路过……” 柳芊芊话未说完,李正我便偷偷扯了对方一把。“夫子,此行略有收获,学生已将之录册,请夫子查阅。” 接过递来的册子,夫子却随意的将之放到一旁。“真是不安分……找到你要找的人了?” 夫子 第303章 南安鼠辈(上) …… 对于夫子的问题,李正我微微颔首。徐平与他心中所想之人尚有差距,真正让他看中的其实是年龄。 这样的年纪尚未定性,将来的空间极其之大。徐平所言倒也颇有见解,对政治、民生、军事等等,亦有一定的认知。 年轻代表着希望,也代表着可塑,至关重要的是代表着时间。 这,也就够了…… “既已择主,为何还要回来?”夫子将李正我递来的册子还给了他。“学宫的规矩你自然知晓,可惜,为师对你说的话你却并未谨记。” “夫子,师兄他……” “你先回去,将录册留下。”说着,夫子抬手轻轻一挥,柳芊芊已然被送出堂外。 见此情形,李正我低眉垂首。“夫子所教所授,学生不敢相忘。此事,实乃大势所致,亦非学生所愿,还请夫子明鉴。” “将未尽之事、未尽之课、未尽之学补缮,待学宫事了,你便下山去吧。” 正当夫子转身离去,李正我却突然开口回道:“夫子,您就不问学生所择之人……” “徐平!”言罢,夫子的身影消失在大堂之内,只留下一册书卷放于案台之上。 拿起台上的书卷,李正我眉头却是微微皱起。书卷早已泛黄,边角也多有破损,轻轻翻开书面,旦见古卷的首页唯有两字:屠龙。 就在李正我翻看之际,远处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书是死物,人是活物,切记。” 闻声,他收起古卷,朝着声音传来之处深深一拜。“学生谢过夫子。” …… 午后,骤雨突至,学宫后山的空气中弥漫着清新与湿润。 公孙妙善肩披霜羽绫罗纱,身着流云飞仙裙,独自静坐于悬崖峭壁之上,任凭骤雨倾盆,却未沾湿半分。 远山含黛,云隐婆娑。公孙妙善领口处的银丝花纹与裙角边的素雅兰花,与此景融为一体。纱衣轻盈如烟,似有若无,在雨中肆意摆动。 狂风骤雨,几株翠竹剧烈摇摆,她抬手轻轻一扬,竹前风停雨止。叶上挂着的串串水珠偶尔滑落,滴入下方水洼,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坛开封的烈酒,浓香四溢。公孙妙善轻执酒杯,微微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快哉!”烈酒入喉,她眉头轻蹙,却又瞬间舒展开来,眼中亦闪过一丝舒畅。 暴雨稍止,阳光透过林叶的缝隙洒下。 她再次斟满酒杯,手腕轻抬,酒水在杯中荡漾,映出她清冷的面容。 饮罢一杯,公孙妙善放下酒盏,双手捧起酒坛,仰头猛灌了几口。酒水顺着嘴角流下,瞬间便浸湿了胸前的纱衣。“倒是有些意思。”言罢,她以指为剑,于对侧山头书下一词,曰:【破阵子·惊龙】 【山岭独斟烈酒,林梢漫卷狂风。】 【浩渺苍穹云影乱,峻峭峰峦雾万重】 【心潮逐浪汹。】 【闲意淡观世事,几回春梦雕龙。】 【天下纷纭多变幻,岁月沧桑几异同】 【醒来月似弓。】 …… 又几日过去。 欧阳正奇兵临平京关、孙国安则不遗余力的猛攻丘州,短短数月时间,南安便已失了数郡。 南都皇城内。 朝堂上的气氛凝重而沉闷。 南帝紧皱眉头,端坐在龙椅之上,目光阴沉的扫过殿下群臣。 大周这个狗贼,不去收拾元武,跑来欺负南安。一想到这,他双握扶手,连带着关节都因用力而泛白。“说话,一个个,平日里不都挺能说吗?如今大周势盛,你们都哑巴了不成?” 闻言,须发皆白的太子少师颤颤巍巍地出列。“陛下,大周此番来势汹汹,已连下四城,我朝危在旦夕。 老臣以为,当务之急应是求和,以保百姓安宁。如今国内兵力空虚,粮草不足,实在难以支撑长久之战。” 此言一出,朝内议论纷纷。 但凡言战,这群老不死的总是率先出来求和。 对于求和之谈,右将军怒目圆睁,大声呵斥。“张口便是求和? 我朝将士在前线攻打大梁,如今怎能向大周低头? 你个贪生怕死的老儿,只知求和,毫无骨气!平日里就胆小如鼠,如今更是要将我朝尊严拱手让人! 王贤狗贼,彼之汝母!” 闻言,王贤气得脸色发白,颤抖的手指着对方骂道:“有勇无谋的匹夫,只知逞一时之勇,全然不顾社稷安危。 两线作战,我南安必是国破家亡。你不过是一介武夫,只懂得打打杀杀,懂得什么谋略与大局?老夫羞与你做口舌之争。” “贪生怕死,无胆鼠辈。还没派你上前线就迫不及待的想求和,我朝的骨头都被你们这群酸腐给压垮。” 见二人相争,又有武将出列。“大周兵力强盛,装备精良,且士气正盛。 陛下,若此时主战,恐胜算渺茫。倘若撤回攻入梁境的军队,便也前功尽弃。不如暂且求和,待我朝整顿军备,时机成熟后再图反击。” 右相孙谦清了清嗓子,亦是跟着站了出来。“陛下,境内久战势必生灵涂炭,百姓苦不堪言。求和虽有损颜面,却能争取喘息之机。 待我军夺取岳州,日后再与周狗决一死战不迟。李将军,莫要被冲动蒙蔽双眼。” “孙谦,你们这群文弱书生,懂什么战事! 凡遇战事,只会求和求和,你简直是我朝之耻! 似尔等这群只会躲在后方摇唇鼓舌的儒生,有何资格谈论战事!”鲁乡侯亦是随之大步出列。“我朝岂能向周狗示弱? 求和只会让对手更加轻视,认为我朝软弱可欺。”说着,他朝南帝抱拳一拜。“陛下啊,如今应当坚守城池,与大周多线展开对峙,待其粮草耗尽,自会退兵。 王贤、孙谦,我朝就是有你们这帮软骨头!平日里只会阿谀奉承,遇到强敌,只想求和保命! 简直荒唐。” “无知莽夫,不知天高地厚!打仗不是靠嘴硬,要有实力。 如今拿什么跟大周对峙?似汝这般不知深浅,空有一腔热血,实乃亡国之言。” “鲁乡侯,此时莫要意气用事,得从大局考虑。数国混战,岂可只看眼前胜负?却不考虑长远利益。” 看着台下争吵不休的文武,南帝一时半会也是难以抉择。 打,多半是打不过的!除非入梁之兵回援。 求和属实是有失体统。这是国战,哪有刚开战数月就特么求和的? 第304章 南安鼠辈(下) …… 见皇帝犹豫不决,国学府祭酒林博摇头说道:“对峙?如何对峙?且不说国战需要大量粮草和军备支持,便是巩固了岳州,梁境之兵又当如何? 如今,国内粮仓空虚,亦无法支撑长久对峙?求和乃是权宜之计,先稳住大周,再从长计议。几位将军,空有一腔热血,却无谋略,匹夫之勇罢了。” ”老狗,何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鲁乡侯勃然大怒。“尔等这群鼠辈,就该告老还乡,免得这此误国误民。” 见此情形,右将军亦是怒火中烧。“欺软怕硬的老狗,遇到强敌就想求和,简直是我朝的败类! 平日里装得一本正经,关键时刻却毫无担当! 陛下,末将请战!末将愿领兵五万支援丘州。 如若不胜,末将提头来见。” “莽夫!执意如此,必当危及社稷,尔等鼠目寸光,岂知其间之理?” 南帝眉头紧皱,脸色愈发阴沉。“都别吵了!” 朝堂瞬间安静下来。 “诸位的小心思,还是收一收。如今局势复杂,每个决策都关乎存亡。”言罢,南帝侧目看向主张求和之臣。“王少师,既然你所言求和,可有具体的方略? 如何能确保周狗接受求和,且不会提出过分要求?” 闻言,王贤暗喜,当即拱手回道:“陛下,依老臣之见,我朝可派遣使臣携厚礼前往神京,为表诚意,我朝可承诺一定的赔偿和让步。 比如割让一些丘州的边垂城池,亦或是每年进贡一定数量的财物。 只待我军拿下岳州,回头再与周狗周旋亦是为时不晚。” 听闻此言,鲁乡侯赶忙施礼。“陛下不可如此,万万不可! 周狗狼子野心,即便求和,也未必会退兵。 陛下,我朝不可自降国威,更不能让子孙后代蒙羞! 王贤老狗,倘若按你说言,那是把我朝往火坑里推!割让城池?进贡财物?这是丧权辱国!是愧对先祖! 老狗,你安敢如此?” “你……你,你这……” “老贼住口!”鲁乡侯跪地叩首。“陛下三思,便是回军也不可割地啊。” “鲁侯爷言过其实了吧?边陲小郡,给了也就给了。 如今形势危急,若不采取求和之策,我朝的兵力和资源有限,如何同时应对大周和大梁。 靠你三言两语就能退兵不成?”右相亦是冷声质问。“陛下,老臣以为可以一边求和,一边加强境内防御,以备不时之需。 只要时间充裕,当可招募新兵,训练士卒,同时筹措粮草和军备。” “陛下三思啊!”鲁乡侯急切不已。“陛下,求和只会让周狗更加嚣张。 欧阳正奇已屯兵关前,孙国安更是攻占四郡,便是求和周帝也不会答应 微臣以为我朝应当立刻调回攻打大梁的兵马,全力对抗大周。 似王贤、孙谦之流,只想求和保命,根本不顾国之尊严! 陛下,只要调回大军,集中兵力,微臣愿抬棺出战,与大周决一雌雄!” 听闻此言,林博摇头说道:“侯爷,调回梁境之师也非易事,且大梁那边的局势也需考虑。 如果我朝贸然调回军队,姜安民可能会趁机南下,到时候必将腹背受敌。” 看着殿内的群臣争论不休,南帝脸色阴沉无比,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去大梁。 “陛下,臣以为可以先派使者试探大周的态度,再做决定。 倘若周帝的条件可以接受,些许小利让之无妨。如果条件过于苛刻,我们再做其他打算。” “谈你妈的头!”大将军刘能大声怒骂! “你?你……汝母狗贱*******” “林狗,我**********” “气煞我也!老子*********” 看着众人争论不休,互相诋毁谩骂,南帝感到无比头疼。但此危难之际,朝内根本无一人可扛大旗。若非国师已入梁境,何至于如此。 念及此处,南帝拍案而起。“够了!别再吵了。王贤,你来说。” “陛下,求和并非耻辱,而是为了国家的长远利益。只要能保住根基,日后自可另做它谋啊!” 话音刚落,鲁乡侯当场怒喝:“卖国求荣的狗贼,汝母*********” “匹夫安敢如此?我****汝母!” “二位大人,别再吵了。”言罢,右相躬身一拜。“陛下,大周的兵力和军械优于我朝,若硬拼,恐怕凶多吉少。 国内的粮草供应也出现了疲态,无法长期支持大规模的战争。 求和吧。” 南帝缓缓站起身来,来回踱步,心中依旧是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一位太监匆匆跑来,在皇帝耳边低语几句。 片刻之后,他脸色大变。“诸位,刚刚传来消息,张之洞开城献降,孙国安已攻克晋陵。” 得知此讯,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 孙谦赶忙说道:“陛下,事不宜迟,求和之事必须尽快决定。” “王贤,既是你提议,此事便交由你去办,即刻出发。”言罢,南帝眼神之中闪过一抹无奈。 “老,老臣去?”王贤面露难色。 “怎么?难道要朕亲自去?” “老臣已年过七旬啊陛下!” “嗯?” “……”见皇帝动怒,王贤一脸悔意。干嘛自己要先出来说这事?这特么不是吃饱了没事干么。“老臣这就下去安排。” 大梁境内的消息尚未清晰,自上一份军报已然过去月余。若要让大军回援,时间上也很难解决。 对于此次的交锋,南帝亦是颇为不解。 欧阳正奇在南境多年,孙国安与他又是蛇鼠一窝。这么些年来,两国之间自然也少不了一些摩擦碰撞,这回是疯了吗?玩命的打? 思来想去,恐怕也只有暂时求和,以做延缓。无论怎么说,先拖着便可。 与此同时,晋陵郡内,孙国安春风得意的跃马在街道之上。拿下此处,意味着黔州军在丘州有了大城依托。 对于外战,尤其是长期之战,这一点乃重中之重。 而平京关前的欧阳正奇收到此讯,整个人都傻了。 本想让孙国安去啃那块硬骨头,怎么就开城献降了?还是说他与对方早就暗中有了苟且…… 第305章 甘州之战 …… 孙国安拿下晋陵不过几日,梁境以东的甘州营却是连战连败。 午时,姜安民正于书阁内审阅粮册,便是夏日的烈阳也未能带来一丝暖意。 “王爷,王爷!”侍卫匆匆而至,脸上神色颇为慌张,未及通传便闯入书房。“大事不好!甘州急报!”言罢,其人赶忙呈上一封沾有血迹的军报。 见此,姜安民心头不由一震。“你先起身。” 接过军报,潦草的字迹中透着急切与紧迫。“末将林正呈报王爷:苏北石与顾绍倾巢而出,现已兵临析津。 贼军声势浩大,装备精良。吾等虽拼死抵抗,奈何寡不敌众。 析津城墙多处破损,郡内粮草将尽,若援兵不至,甘州危在旦夕。 末将望王爷速速发兵救援,否则甘州不保,岳州危矣!” 合上军报,姜安民嘴角微微颤抖,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南安这群鼠辈,简直可恶至极。若非北境艰难,何至于此。” 甘州乃岳州屏障,若是失守,对方便可长驱直入,甚至危及奉天。“速速召集众将前来议事!”姜安民大声喝道。 “诺!” 不多时,岳王府的正堂内便聚集了一众州内文武。 “都坐吧。”姜安民摆手示意。 众人皆神色凝重,面面相觑,堂内的气氛也随之压抑至极。 “甘州战事危急,析津有破城之险,诸位怎么看?”姜安民目光扫过众人,言语亦是沉重无比。 早在南安攻入武定,岳州营便已分兵三万驰援。虽有兵力上的劣势,却未曾想到会败得如此之快。 “王爷,甘州不可失,当务之急是尽快发兵救援。” 刚有人开口,便立刻有人反对。“王爷不可。 甘州地势平坦,其兵力数倍于我军,不利于正面作战。依战略之初的部署,岳州营的布防重点当围绕长萍与雍城。 不到半年,我州先后派往三万步卒,便是岳州营内之兵也已不足五万。 即便此时再做驰援,兵力有限,且仓促出兵,恐难取胜。” “王爷,安将军所言谬矣。防守甘州是为延缓对方攻势,也是为了消耗对方兵力。 析津乃甘梁道最后一城,此郡若丢,对方必会屯兵休整,待秋后清粮,便会大举进犯岳州。”言罢,此人骤然起身。“依末将来看,大周已派兵七万入境,我等当邀其共同出兵,以拒南狗。” 闻言,多位营将站起身来。“王爷,析津既然危在旦夕。时不我待,岳州营当即刻开拔。” 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姜安民沉思片刻,心中已有决断。“析津不能丢,本王今日便亲赴雍城,向徐平求援。 秋收之前,必须保住此城。” “王爷,末将前去便可,何需您亲往?” “不妥!既有所求,自当本王亲去,既是诚意也是态度。 下去之后,清点好各营兵马军械,待到徐平兵出雍城,咱们与他合兵一路。” 闻言,众人抱拳施礼。“诺!” 夜幕降临,姜安民带着数位亲信星夜兼程。马蹄声响彻道路,扬起阵阵尘土。 徐平的七万大军当已休整完毕,此时出兵对方应是不会拒绝。念及此处,姜安民的心情有了几分缓和。 一夜快马狂奔,黎明破晓,众人方才抵达雍城。 雍城,龙骁营内。 徐平得知姜安民到来,心中不由的暗自盘算。对于甘州的局势,他也已经收到探马回报,析津告急倒是个极佳的契机。 营前,看着满身尘土的姜安民等人,徐平携陆铮大步上前,表现得极为热情。“岳王爷亲临,怎不提前通报?有失远迎,还望王爷勿怪啊! 快随徐某入内一叙。”他拱手施礼,而后又大声一喝。“来人!” “大将军?” “还不快快设宴,本将要与岳王把酒言欢。” 顾不得寒暄,姜安民摆了摆手,直接说明来意。“徐将军,析津危在旦夕,设宴什么的就不必了。本王来此是为恳请将军出兵相助。” “哦?连析津都已告急?”闻言,徐平故作义愤填膺。“岳王爷放心,既是周梁联合对敌,职责所在,本将定当全力以赴,解析津之困。 军师,传令升帐!” 见状,陆铮摇着纸扇轻声一笑。“大将军稍待,陆某这就去办。” “岳王还请稍作休息,本将这就前去安排。”言罢,徐平拱手以礼。 “徐将军,兵贵神速,还请快些发兵。” “王爷放心,这是自然。” 片刻之后,帅帐内,徐平靠在桌前,手指轻轻敲击着台面。 若按陆铮所谋,李正我所略,那么此次岳山王前来求援,便是绝佳的机会。 既可在战场上立下战功,提升自己领兵后的威望,亦可趁战乱之机,暗中布局,削弱姜安民的兵力,甚至趁乱拿下紫萍。 “南安也不光是鼠辈嘛,还是极好的工具人。”徐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容。“来人!” “大将军?” “让姜安民前来听帐。” “诺!” “大将军传令升帐!” “大将军传令升帐!” 片刻之后,帅帐内,宇文萧、唐禹、郭子韬等人分立两侧。 “诸位,此次驰援析津,务必要全力以赴。军师,下令吧。”说着,徐平站起身来,将令箭一并递给了陆铮。 看着徐平的眼色,众人心领神会,赶忙抱拳应声。“大将军放心,我等明白。” “宇文萧!” “军师。” “你领本部兵马前往析津以东,沿河下寨,提防南狗绕道截粮。” “诺!” “唐禹。” “末将在。” “你领兵两万为先锋驰援,于析津以北居高而下,力求阵前破敌。” “得令。” “郭子韬、张士杰、许阳,你等随大军后至。” “我等遵令。” 见陆铮退回原位,徐平微微一笑。“王爷,南安此次来犯虽气势汹涌,我等携手对敌亦是颇有胜算,三日之内,徐某便亲引大军开拔。” 听闻此言,姜安民微微颔首,眼中满是期待。“此次全仰仗徐将军之力。析津的生死存亡,皆系于将军一身。若能退敌,本王当重礼相谢。” 徐平起身,拱手回道:“岳王放心,本将必当竭尽全力。 此次作战,需谨慎行事。据本将所知,南安主将乃苏北石,此人勇猛善战,且足智多谋。其部亦是训练有素,悍不畏死。 不过,本将领中军迎敌,已有了应对之策,当无大碍。” 第306章 徐平的布局 …… 徐平神色自若,姜安民侧目而视。“愿闻其详。” 闻言,徐平大步走到舆图之前,指着析津的位置说道:“岳王请看,城外地形复杂,有山谷、密林。 我等当依地形之便设下埋伏,贵部可派一先锋,佯装败退,引敌军进入岳林,待伏兵四起,必受雷霆之击。” 思考片刻,姜安民双目收紧。岳州营尚有精兵五万,分兵设伏却也可行。“此计甚妙,可行。” 徐平点头。“放心,届时本将亦会分兵而至,但求将南狗前军聚歼于此。” “哈哈哈!如此甚好!”姜安民毫不犹豫地回道。 …… 半日过去,龙骁营内,一片繁忙。或是整理装备,或是调拨粮草。 姜安民走后,徐平在帐内来回踱步。 “唐禹。” “末将在!” “你此次出兵,只许败,不许胜。”话到此处,徐平停下脚步,目光扫过众人,“其余各部按之前部署行事,不得有误。” “诺!” “切记,咱们的目标可不仅仅是击退苏北石,关键在于紫萍。” “大将军,待唐将军败走,我部是否要退至长萍?”宇文萧出列问道。 “不,你要防止姜安民回军。”陆铮抬手指向舆图。“待唐禹退至紫萍地界,你可差信卒去紫萍求援。 若紫萍出兵,唐禹便趁势取之。若紫萍不予,你便引清安河之水截断粮道,拖延岳州营粮草与辎重的调拨。” “这……”宇文萧眉头微微皱起。“若是截断粮道,我前线大军一样会受阻。” “这个无妨。”徐平微微摇头。“粮草受阻,我便是回军驻守也无可厚非。能否阵前破敌不重要,只要析津不丢便可。 姜安民比咱们急,一旦我回军驻守,他要是不调紫萍的兵马前来驰援,甘州可就危险了。” “诺!“宇文萧抱拳一拜。 “张掖!” “末将在。” “姜安民会分兵长萍,你领本部三千精骑于岳林后方设伏,待双方死战之后,你务必将其残部全歼。 告诉玄甲卫,不要留下岳州营的任何一个活口。”言罢,陆铮退回原位。 “诺!” “诸位,此战务必保存实力,若遇正面强攻,让五军司的顶上,戍边司与戍京司不可轻易涉险。”徐平将标旗插入沙盘,而后给唐禹递去了兵符。 “我等谨遵大将军令!” “报!”一名侍卫快步入内。“禀报大将军,粮草、军备已全数准备就绪。” 闻言,徐平大手一挥。“传令各营,出征。” 随着徐平一声令下,唐禹与宇文萧率大军先行开拔,军旗飘扬,马蹄声响彻云霄。 几日过去,徐平亲率中军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朝着长萍徐徐行进。 两侧山峰高耸入云,数万大军绵长而壮观,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遮天蔽日。 “军师,依你看,咱们此去甘州,胜算几何?”徐平扬鞭指着析津方向笑着问道。 “世子放心,据我所知,析津以南的二百里处地势平坦,适合大军展开作战,我军可在那里与南安一决雌雄。 平原左侧有处山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陆某已让许阳前去那里下寨,若战事不利,可作为退守之地。 待到前线,我大军当于近水且背风的山谷之中下营,既能保障营中饮水,亦能避免苏北石借风火攻。 此战当无大碍,解析津之困不难。” “军师所言甚合我意。”言罢,徐平突然想到了月季花。“对了,李庆的后勤所部何时到达梁境?” “按脚程来算,当已临近玉螭。” “加派信卒前去,务必做到十日一报。” “世子放心。” 二人跃马在中,突然,前军传来一阵骚乱和呼喊。徐平眉头紧皱,厉声喝道:“何事惊慌?” 闻言,前军让开道口,一探子快马加鞭的飞奔而来,在徐平面前翻身下马,跪地禀报:“大将军,两日之前苏北石亲率大军攻城,姜安民已率轻骑先往。” “连主帅都上场了?看来,咱们驰援的消息对方已然知晓。”徐平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毫不犹豫的挥手说道:“让大军加速前进。” 时间流逝,转眼夜幕降临,急行半日的大军在山谷中暂驻。 营中篝火点点,兵卒围坐于篝火旁,吃着简单的干粮,脸上写满疲惫。 帅帐内,徐平与众将围坐在一起。 他手指在舆图上轻轻移动,声音亦是有些低沉。“明日一早,继续加快行军,务必在破城之前抵达。” 闻言,张士杰将手指向舆图。“此去析津还有三百余里。老大,咱们若是一直急行军,待到析津怕是难以作战啊。” “无妨!姜安民比咱们急,他的岳州营会先顶上去。 守城不难,得引其分兵而入,待苏北石攻之不下,送战书邀他平原一战。” “世子言之有理。唐禹的先锋明日当已抵达,他诈败之后可引走顾绍所部。 届时,咱们分兵两路,一路穿插,吸引对方主力。二路从侧翼包抄,断其退路。 待战至拉锯,唐禹方可向紫萍求援。” “宇文萧于粮道驻扎,待唐禹败退,无论如何他都能挑起事端。”说着,徐平不由的咧嘴一笑。“此战,优势在我。” 与此同时,姜安民则是心急如焚。徐平的兵马以步卒为主,到达析津仍需数日。 苏北石亲自上场,南安兵马必然士气如虹。自己虽已率轻骑星夜兼程,待到前线也是人困马乏。 “先帝在位时,本王就曾上书多次,顾应痕此人生有鹰眼,留之不得。可惜啊,竟让此獠壮大至此。”他暗叹一口,心中感慨万千。 若非顾应痕拒不发兵,陈王不至于连战连败,吴青峰也就不必前往北境,吴青峰若能驰援甘州,何愁南狗不退。 念及此处,姜安民心生一丝不祥之感。 徐平此人看似年轻,却总给他一种不安的情绪。大周来驰援自是好事,可为何总觉得心绪难宁? 自打收到姜云裳的书信,他也曾多次探查过徐平。除了参加过定平之战,再无别的事迹可寻…… 第307章 大戏将至 …….. 又过去几日,即便姜安民已率轻骑先行赶赴,大军未至,依旧是杯水车薪。 残阳似血,余晖倾洒在析津城墙之上。 狂风席卷,甘州营的军旗猎猎作响。 城墙上,郡守郑玄通的铠甲早已血迹斑斑,其人披头散发,面容满是疲惫。 “大人,苏北石强攻数日,我军伤亡惨重,粮草也即将告罄,怎得还未有援兵前来啊。”守将言语沙哑,全身伤口交错,鲜血亦是不断渗出。 闻言,郑玄通紧握着刀柄,手背青筋暴起。“本郡早已派人前去求援,想必要不了多久岳王的兵马便会赶到。 吾等深受国恩,守土有责,便是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能让苏北石破城。” “大人,苏北石发起新一轮进攻!投石车和冲车都已上阵,敌军势大,西门有被破之险。”一名年轻小卒满脸血污,跌跌撞撞的大步跑来。 得知此讯,郑玄通举刀高呼。“快去向王爷禀报,就说西门有危,下官先行前往。”言罢,他当立马朝着城西赶去。“随本郡杀敌卫国,不成功,便成仁!” 城墙上,喊杀声瞬间震耳欲聋,箭雨如飞蝗般射出,密密麻麻,好似黑云压境。滚木礌石不断砸下,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大量惨叫与肢体破碎。 城外,投石车抛出的巨石砸向城墙,砖石崩裂,尘土飞扬。云梯上的先登卒如蚁群般攀爬而上,密密麻麻,一时间,刀光剑影交错,鲜血四溅,空气中弥漫着腥臭的血腥味。 “呜……!呜……” 生死存亡之际,几声号角响起,远处出现大量黑影。 随着黑影越来越近,双方部卒尽皆侧目远望。 唐禹骑着一匹雄健黑马,威风凛凛,气势磅礴。“全军,破敌!”骏马嘶鸣,声震长空,其人手持马刀,率先冲杀而去。 “稳住军阵,迎敌。”见有援兵赶来,苏北石令旗挥动,顾绍当即便率右翼迎上。 “杀!” “杀啊!” 唐禹一马当先,其身后的兵卒齐声呐喊,气势如虹。 “杀!杀!杀!” 蹄声如雷,扬起漫天的尘土。 见有兵马袭来,正在指挥攻城的敌将吕涉脸色骤变。“收缩侧翼,速速阻拦!” 唐禹所部如蛟龙出海,瞬间冲入敌阵。 其人虽独臂,却是悍勇无比,刀势刚猛,所过之处,大量步卒纷纷倒地,鲜血在空中飞溅。 “开城迎敌!”城头上的姜安民见此情形心情大好,徐平的先锋既到,守住城池当无大碍。 城前的冲车阵被接连搅乱,千斤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杀!杀了这群南安鼠辈!” “杀啊……” 一时间,甘州营的部卒如潮水般涌向城墙前的敌军。 见唐禹杀开口子破阵而至,西门处的郑玄通亦是激动不已。 “尔等来援,犹如雪中送炭!此恩此情,没齿难忘!”他登上塔楼大声呼喊。 唐禹眼神平淡的抬头望去,而后微微拱手。“吾等来迟,让诸位受苦了。此刻不是叙旧之时,先破敌军!” 闻言,郑玄通抬手一扬。“出城迎敌!” 城头上,姜安民俯瞰战场,心中落下一块巨石。 时间飞逝,夜幕降临。城外的战场上硝烟弥漫,遮天蔽日,喊杀声、兵器相交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敌军虽势大,却是久攻未破。观其左翼,看似严密,实则兵力调配不均,吾等可从此处破敌。”唐禹抬手指着敌军左翼,朝开城而来的析津诸将大声喊道。 闻言,郑玄通点头颔首。“这位将军所言甚是。 敌军右翼不可小觑,且有精骑护阵,将军攻左,右翼待本郡破之。” “可!”言罢,唐禹率部向着顾绍防线的左翼冲杀而去。 马蹄声响彻云霄,如滚滚惊雷。 “杀!” “稳住阵脚,舍弃攻城器械!”顾绍见左翼受袭,当即回马赶去。“顶住!都给本将顶住!” 随着唐禹率部穿插,左翼阵脚逐渐崩溃,城墙下的兵卒四散逃窜,丢盔弃甲,旷野之上满是哭喊声与求饶声。 就在左翼激战正酣之时,郑玄通亦是主动杀向对方右翼。 守城数日,得以出城野战的兵卒如猛虎下山,势如破竹。 “梁狗找死!”顾绍所部右翼的副将大惊失色,匆忙组织抵抗。“给我挡住!挡住!” “老狗,看刀!”其人策马上前,瞬间便与郑玄通战至一起。 远处,苏北石放下手中令旗,眉头亦是缓缓皱起。 夜幕已然降下,夜战对攻城不利。无奈之下,他冷哼一声,只得鸣金收兵。 城内,唐禹、姜安民、郑玄通等人坐于堂中。 援军的及时赶到,让析津得保。没有太多寒暄,待到清扫完战场,唐禹便前往既定之处驻扎。 与此同时,宇文萧亦是在析津以东的河畔下营。 析津城内,姜安民与郑玄通等人饮酒犒兵,对于今日之战亦是复盘多次。现如今徐平的先锋已至,接下来只待岳州驰援的兵马赶到,析津自可暂保无恙。 “王爷,待徐平大军到达析津之时,咱们便可与苏北石一决胜负。”郑玄通痛饮一口,脸色也比之早先好了太多。 闻言,姜安民亦是面露笑意。“徐平有兵七万,除去分兵驻守粮道的一万,驰援此地的亦有六万兵马。 析津城内尚有兵力三万,待本王的岳州营赶到,咱们便有十余万兵马。 届时,本王自当给苏北石送去战书。” “哈哈!王爷,有了这些兵马,守住此城不难啊。 只要车骑将军回朝,南安这群土鸡瓦狗不足为虑。 到那时,咱们也可一举夺回失地。” “话虽如此,却不知陈州如何了。元狗不比南安,陈王的压力巨大,慕容烈乃当世顶尖之帅,想守住北境防线不易。 不过,只要秋收清粮,我朝本土作战的优势便可显露。 待到两军陷入对峙,慕容烈大军的补给线过长,正所谓一鼓作气,失了先机,再想拿下陈州当是痴人说梦。” “王爷言之有理。据信卒消息,顾应痕已发兵陈州,北境有三镇兵马驻守,慕容烈他占不了便宜。” 言谈之际,徐平大军已然临近。 第308章 插标卖首 …… “报!”堂外,一信卒快步入内。 见有信卒前来,姜安民当即起身。“忽闻城外马蹄声疾,是徐平率部赶到还是岳州营到了?” “回王爷,徐平所部人马已至,正在南门五里开外。” 闻言,姜安民大喜,急率众人出城相迎。“诸位,随本王前去相迎。”言罢,他赶忙大步离去。 郑玄通等人面面相觑,而后快步跟上。 南门外,徐平英姿飒爽,身后大军旌旗蔽日,盔甲闪耀。 析津城门缓缓打开,姜安民大笑着迎了出去。“总算来了!”说着,他快步上前,紧握徐平之手。“快随本王入城。” “王爷亲自相迎,徐某三生有幸。”徐平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亦是带着几分笑意。 “哈哈哈!徐将军客气。你此番仗义援手,实乃我朝之幸!” “王爷言重,徐某既来驰援,定当全力以赴,保城安邦。” 言罢,两人并肩入城。 待到郡府,几人分宾主落座。 没有多余寒暄,姜安民率先开口:“苏狗势大,今日若非龙骁营先锋马快,析津恐怕难保。 既然大军已至,不知徐将军可有退敌良策?” 闻言,徐平微微沉思,而后道:“敌军虽众,我军兵锋亦盛。 依徐某看,当以精锐绕袭敌之侧翼,待吾于正面佯攻,诱敌深入,彼时侧翼之军突起,击其不备。 王爷可引兵于汕谷设伏断其后路,使之进退无路,必能破敌。” “苏狗久攻不下,其军心必散,徐将军言之有理。”郑玄通骤然起身。“王爷,下官愿领兵于汕谷设伏。” “岳州营虽兵马未至,城内之军尚有七万之众,唐将军手中亦有两万精兵,阵前对敌当为可行。”言罢,姜安民亦是站起身来。“便是如此,则可缓析津城损之失。” 听闻此言,徐平走向沙盘,于盘上划下数处。“我部先锋依城西高出下寨,既可居高临下亦可阻截顾绍所部,待大军休整一日可邀其福原一战。” “岳州营虽以步卒为主,想必离析津也只有几日脚程。徐将军,若要阵前对敌,何不等本王麾下的兵马赶赴?”姜安民微微皱眉,面带疑惑。 “不妥啊王爷。”陆铮起身回道:“正所谓兵贵神速。苏狗攻城多日,兵锋受挫,士气不整,此时邀其一战时机正好。 若待其休整几日,恐难以胜之。” 徐平作主攻?大周的信誉那么好?姜安民沉思片刻,最后还是点头应声。“既然如此,那便劳烦徐将军给此獠送去战书。” “哈哈哈!自无不可!”徐平颔首。 “善也!”姜安民笑着轻拂须髯。“来人!” “王爷!” “摆宴!本王要与徐将军一醉方休。” 商议既定,宴后,徐平遂写下战书,翌日一早便遣信卒送往敌军营地。 …… 苏北石中军大帐。 “报!”侍卫高声喝道。 “进来。” “禀上将军,大周镇南将军徐平差人送来战书。” 闻言,苏北石面露不悦。“念!” “战书曰: “敌酋苏北石麾下诸君:吾乃大周镇南将军徐平。 今,本将率精锐之师驰援于此,吾军驻扎于城南山麓。 明日辰时,两军阵前相见,敢与吾阵前斗将,以决胜负乎?若汝胆怯,速退。 若汝接战,当沐浴净首,以待本将雷霆之威。” 接过战书,苏北石怒容满面,将战书狠狠掷于地上。“不过一黄口小儿,安敢如此张狂! 若是徐沧亲至本将还忌惮几分,你算个什么东西!气煞我也!” 见其怒火滔天,前军大将顾勋道:“上将军息怒,徐平不过虚张声势罢了。” “虚张声势?他有何资格在本将面前虚张声势?”苏北石冷哼一声。“既然此人不知天高地厚,吾军兵强马壮,明日必让他有来无回。” 闻言,其麾下众将纷纷请战,欲与徐平一决高下。苏北石沉思片刻,而后将令符一一甩出。“且看明日阵前,诸位如何破敌。” “上将军威武!我等领命!”接过令符,众将齐声高喝。 入夜,城南大营处,徐平麾下一信卒快马前往唐禹驻扎之地…… 次日辰时,两军对垒,阵势森严。 徐平身披云翎甲,手持一丈威,胯下踏云骓嘶鸣不已,威风凛凛立于阵前。 敌军阵中,苏北石亦亲自压阵。 “苏北石,你已年近五旬,不回家享天伦之乐,何以在此插标卖首?”徐平笑着大喝一声。“何人出战!” “大将军,末将请战!”张掖策马而出。 “黄口小儿,你休得逞口舌之利!何人出战敌将?”苏北石当即拔刀相指。 只听一声鼓响,敌军阵中亦是跃出一员猛将,此人身材魁梧,虎背熊腰,手持一根宾铁狼牙棒,双目圆睁,大声喝道:“吾来战你!”声如洪钟,震人心魄。 见状,张掖跃马而出。“来将通名,本将枪下不斩无名之辈!” 闻言,对方勃然大怒。“吾乃赵猛,今日定将你诛于马下!”言罢,其人挥舞狼牙棒,以泰山压顶之势直向张掖头顶砸来。 这一击带着呼啸之声,似有千钧之力。 张掖侧身一闪,轻松避开,随即长枪如灵蛇出洞,直刺赵猛咽喉。赵猛反应亦是极快,挥棒格挡。 枪棒相交,火星四溅,发出一声巨响。 “好!” “漂亮!!” “好!好!” “取鸣锤,本王要亲自擂鼓!”姜安民怒喝一声,大步走向鼓台。 “咚!咚!咚!咚!” 随着鼓声愈烈,两人瞬间便已交手十余回合,赵猛攻势凌厉,兵器虎虎生风,每一击都蕴含着万钧之力。 而张掖却不慌不忙,长枪灵活多变,或刺或挑,或扫或拨,将之攻势一一化解。 战至七十余合,张掖勒紧缰绳,战马前蹄高扬,看准破绽,长枪猛地刺出,正中对方右臂。 “好!好!好!” “杀!杀了他!” “好!” 这一击,引得全军士气大盛。 “好枪法?”赵猛吃痛,手中狼牙棒险些落地,只得败回本阵。 苏北石阵中诸将见赵猛落败,又有一人跃马冲出。“贼将,休得猖狂!” 其人身材矫健,面容刚毅,手持一双长刀,刀刃闪烁着寒芒。 “你又是何人?”张掖抬枪立马,枪尖摇指对方面门。 闻言,此人纵马疾驰,口中大喊:“吾乃杨定是也,狗贼休要猖狂,待看吾来战你!”言罢,其人一身七境修为攀至极限。 第309章 陆铮巧计擒杨定 …… 话音未落,双刀已然化作两道寒光,朝着张掖左右夹击而来。 见状,张掖眼神一凝,手中长枪一抖,瞬间将双刀荡开。“南安鼠辈,就凭你也想取本将首级?” “呸!只会狗叫,看爷爷刀法如何!”杨定攻势凌厉,左右并发,刀光如疾风而至。 见状,张掖沉着应对,长枪如蛟龙翻腾,与杨定的双刀碰撞在一起。 一阵鼓声轰天,转眼间,两人已激斗三十余回合,难解难分。 此时,张掖突然大喝一声,长枪猛地发力,将对方双刀震开。紧接着,一枪刺向杨定胸口。 杨定长刀拖尾,虽侧身躲避,却被枪尖划破肩头,鲜血顷刻之间便将战甲染红。 肩虽中枪,他却战意更胜从前,当即怒喝一声。“不过如此!”言罢,杨定骤然弃掉右刀,而后牢牢握住枪头。“贼将,给爷爷死来!” 左刀挥下,张掖大惊失色,赶忙托起枪尾格挡。“好胆!” “喝啊!”刀势力沉千钧,竟将张掖胯下战马压跪于地。 “张掖小心!”徐平心头一紧,当即拍马助战。“贼将看枪!” 杨定长刀虽被挑开,张掖不敢恋战,赶忙勒马回退。“世子,此人悍勇,离八境只有半步之遥,小心。” 见徐平出阵,苏北石面色阴沉。“小辈找死!“ 话音刚落,只见其麾下大将顾勋怒目圆睁,拍马而出。“黄口小儿,区区六境也敢阵前助战,待吾来取你狗命!” 见对方大将来袭,徐平岿然不惧,挺枪迂回而战。 顾勋巨斧挥舞,势如猛虎,直欲将徐平劈成两半。而徐平长枪舞动,密不透风,枪尖闪烁着点点寒星,与对方的巨斧激烈碰撞。 四人混战至一起,引得周围尘土飞扬,杀声震天。 顾勋力大无穷,巨斧不断挥砍。隔着一境之差,徐平只得且战且退。 对方步步紧逼,不到三个回合,便已将人逼入角落。 突然,踏云骓身形一转,徐平长枪如闪电般刺出,直奔顾勋面门。 见状,他急忙举斧格挡,却被徐平巧劲一带,枪尖在其斧柄上划出一阵火光。 “贼将找死!”顾勋勃然大怒,斧柄回身一拍。 见状,徐平双目圆睁,赶忙横枪格挡。双方兵器碰撞,对方力大无比,震得徐平虎口剧烈疼痛。 不行,久战必失!念及此处。徐平看准时机,全力施为,长枪如龙跃九霄,瞬间便与对方拉开身位。 见张掖与徐平被接连压制,苏北石身后大军士气大振,齐声高呼,声震云霄。 城头擂鼓的姜安民心头紧绷,当即弃掉鸣锤,直往城门而去。 “吱嘎!”城门开启。 姜安民跃马而来。“徐将军勿惊,待本王来助你!” “多谢!”见状,徐平点头应声。 姜安民手持偃月刀,径直冲入敌阵。 见状,苏北石军中亦有一将迎战。“江都孙烈在此,敌首来战!” 孙烈擅使长枪,枪法娴熟。两人刀枪相对,互不相让。 一边刀法刚猛,势大力沉;一边枪法灵活,以巧破力。 双方战至十数回合,姜安民大怒,七境后期的修为喷薄而出。“狗贼受死!” 孙烈大惊,正欲挺枪刺来。姜安民却侧身躲过,反手一刀,当场砍断对方右臂。 “杨定救我!” “老孙,快快回退!“见袍泽受伤,杨定甩开张掖,拍马朝向姜安民杀来。 “贼将休走!”张掖紧随其后。 一时间,徐平、姜安民等三人与对方顾勋、杨定二将战得天昏地暗。 “不行,不能再战。”城楼上,陆铮双眼凝视着阵前,心头紧张万分。 若非姜安民杀到,徐平恐怕早已被顾勋拿下。即便以三战二,杨定却是一人勇斗二将,愈战愈勇。 “叮!叮!叮!叮……”城内传来一阵鸣金。 “午时将至,罢兵休整!”塔楼上,陆铮高声喊道。 听闻鸣金,几人纷纷策马回退。 “哼!待吾卸甲来战,定将尔等拿下!”杨定大喝一声,策马退回军阵。 …… 片刻之后,徐平等人退回城中。 城楼之上,张掖褪去铠甲,大碗饮着烈酒。而其身旁,徐平则是大口喘着粗气。顾勋当有七境中期的实力,一手巨斧使得力大无穷。 “世子,喝口水吧。”陆铮快步而来。 “可恶,若非裴擒虎不在,否则定要此贼身首异处。”接过携壶,徐平一饮而尽。 “徐将军稍安勿躁,本王麾下有一战将名唤:刑诸,七境圆满,擅使一对铜锤。最多三日,其部便可赶到析津。”说着,姜安民亦是席地而坐。 “三日太久,怕是候之未及。”张掖将手中酒碗砸碎,脸色也变得阴沉无比。“也就是析津兵寡将疏,若是大统领在此,便是以一战三也可轻松拿下。气煞我也!” “诸位,依陆某观之,苏北石前军战将当以杨定最勇。不过,其人虽勇,却性烈易怒。”说着,陆铮抬手轻拂须髯。“何需沈大统领亲至,世子,待陆某略施小计,当可取其贼首。” “哦?军师快快道来。”闻言,众人侧目而视。 “呵呵呵!诸位,杨定虽勇,何不诈败诱敌?”陆铮轻摇纸扇,而后徐徐道来。 …… 烈日高悬,午时过后,城前的大地被烧得滚烫,热气层层翻涌。 杨定威风凛凛的立于阵前,他赤身裸衣,手持长刀,胯下战马亦是焦躁的踏着蹄子。 前战得胜,其身后大军士气高昂。 “哼,一群无胆鼠辈。”杨定瞅着前方城墙,声若雷霆的吼道:“里面的人听着,还不速速开城投降,若要负隅顽抗,本将定让尔等城毁人亡。” 雄浑的声音穿透云霄,在空旷的战场上久久回荡。 城墙上,徐平眉头紧皱,面色深沉的注视着下方叫阵的杨定。 “世子,末将出城了。” 闻言,徐平微微颔首。“杨定这条死狗勇猛异常,你千万小心。” “世子放心,待吾擒他回来!” 城门缓缓开启,张掖单枪匹马疾驰而出,身后跟着小队亲兵。 “匹夫,来与本将大战三百回合。”张掖手握长枪,策马来到杨定跟前。 见到来人,杨定轻蔑地瞥了一眼,冷哼道:“手下败将,也敢前来送死!看刀!”言罢,他挥舞长刀,以雷霆万钧之势朝对方猛劈过去。 见状,张掖不敢怠慢,横枪抵挡,只听“铛”的一声巨响,火花四溅。杨定这一刀力量极大,震得张掖手臂发麻。“就凭你?给本将死来!” 第310章 唐禹诈败走岳林 …… 两人瞬间陷入激战,杨定刀法精湛,刚猛有力,大开大合,带着排山倒海之势。而张掖则凭借灵活枪法左挡右突,勉力支撑。 “小子,给爷死!喝啊!”杨定长刀带着呼啸的风声横向扫来。 见状,张掖急忙勒马后仰,长枪驻地,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 未等人稳住身形,杨定又是一记力劈袭来,刀刃从上而下,张掖侧身闪躲,长枪刺出,直取对方咽喉。“狗崽子,休得猖狂。” “来和你杨爷爷战个痛快。”杨定反应极快,挥刀拨开长枪,而后刀背横压而下,将张掖的枪杆死死制住。 好大的力气。张掖眉头紧皱,赶忙抬脚踢起枪尾,当即将对方刀背撇开。 双方你来我往,转眼已过数十回合。 杨定悍勇异常,张掖身上已添下多处轻伤,汗水湿透衣衫,血渍也缓缓渗出。 他妈的,这斯果然厉害。张掖策马与之拉开身位,凭借速度四处迂回而战。 “躲躲闪闪非好汉所为,狗崽子,来陪你杨爷死斗三百回合!”见张掖策马四处迂回,杨定顿时心急如焚。 闻言,张掖故意放慢枪速,露出右侧空当。 “好机会!”杨定瞅准时机,一刀砍来。 “唔!”张掖佯装慌乱,匆忙抬枪抵挡,却被杨定的刀劲震得虎口开裂,连带长枪亦险些脱手。 “就是现在!”感到时机成熟,张掖趁机败逃,朝着城西林子快马而去。 “杨定小贼,我********!”一路上,张掖口吐芬芳,满嘴国粹。“杨定,汝母生得甚是美艳,我******。你妈个*******!” 闻言,杨定勃然大怒。“啊啊啊啊!狗贼,安敢辱我母亲!你休要逃走,看爷爷取你狗命。” 城墙上,徐平见张掖诈败而走,双手紧紧握拳。杨定这傻逼,你可一定要追啊。 而苏北石军中,顾勋、赵猛等人见状纷纷大喊:“杨将军,小心有诈!” 见此情形,杨定却根本听不进去。“小逼崽子,老子今日必取你性命!”言罢,他便不顾一切地纵马追去。 张掖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回头观察杨定的距离。“杨狗!汝母*******! 哈哈哈哈!本将定叫汝母*******!” “气煞我也!!!”杨定穷追不舍,口中大骂。“鼠辈,哪里逃!你个****!爷爷看你能逃到何处!” 张掖把着距离引杨定朝向城西的小林奔去。 追至林前,杨定心中虽闪过一丝顾虑,却实在听不得张掖满口国粹。犹豫片刻,他骤然跃马冲了进去。 刚入林中,四周突然杀声四起。无数箭矢如飞蝗般从林中射出,杨定的亲兵纷纷中箭落马。“狗贼!你安敢设计害我?” “傻狗?你追你吗呢?”张掖勒住缰绳,转身杀回。 漫天箭雨袭来,杨定奋力挥舞长刀,拨开四面八方而来的箭矢。“小人,你个阴险小人!” “还敢叫?还想突围?”张掖抬枪袭杀而至。 “先饶你狗命!”见对方人多,杨定拍马而回。 奔走其间,他正欲离开树林,却被马索绊倒。陆铮布下的伏兵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之团团围住。 见状,张掖大声喊道:“杨定,今日你插翅难逃!” 杨定怒目圆睁。“尔等奸诈小人,有本事与我真刀真枪的一战!” 话音刚落,回应他的则是更为猛烈的攻击。一众伏兵手持长枪短刀,缓缓向杨定逼近。其人虽勇,在重重包围之下,也逐渐力不从心。 “傻狗!”就在杨定疲于应对之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他死死罩住。 杨定挣扎着想挣脱,却无济于事。 见此情形,张掖趁机上前,一枪抵住对方咽喉:“杨定,你已被俘,还不投降!” “我不服!有本事单打独斗!”杨定咬牙切齿,始终不肯放下武器。 “你特么还不服气?”张掖眉头一挑,而后抬手一挥。众人瞬间冲上前去,将之五花大绑。 “我你吗个*******!奸贼********!” “拿汗巾来!把他嘴巴堵上。”张掖翻身上马,朝着城门而去。 众人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城门之前,徐平等人看到杨定被擒,心中顿时大喜。“打开城门!” 阵前,苏北石满脸阴沉,连带着身边的一众将军亦是满口国粹。 “上将军,下令攻城吧!” “攻你吗个头?眼瞎?没看见杨定被擒了吗? 三军士气受挫,城内亦有数万守军,拿什么去攻城?”说着,苏北石心头一颤,险些气昏过去。 短短一日时间,孙烈右手被断,杨定阵前被擒,无奈,他只得鸣金退兵。“让顾绍所部盯死西面之兵,传令,回军休整。” “诺!” 城西高山之上,唐禹见苏北石退兵,嘴角微微扬起。“来人!” “将军。” “传令,全军出击!若遇顾绍阻截,只许败,不许胜。”言罢,他回身上马。 半个时辰后,唐禹率部从城西山坡袭杀而来,其声势浩荡,喊杀声震天动地。 见状,姜安民眉头一皱。“徐将军,贵部的唐禹将军为何擅自出战?” “王爷无虑,本将早前曾与之有令,若能阵前败敌,当居高临下,阻敌退路。 现如今,杨定被擒,苏北石大军兵锋受挫,故而追袭。”言罢,徐平抬手一挥。“张掖!” “末将在!” “点兵!随本将出城破敌!” 见徐平与张掖转身离去,姜安民面色变幻不定。既然敌方前军已退,只需等岳州营赶赴即可。对方只是败将,并非败兵,怎可轻易出城追击? 虽不明所以,姜安民叹息一声,却还是率部而去。“传令!” “王爷?“ “让郑玄通留守,本王随徐将军前去追敌。” 城门前,苏北石大军退而有序,见徐平率军追击,他抬手一扬,后军变前军,双方当场战至一起。 一时间,析津城门之外兵器相交,火花四溅。喊杀声、碰撞声,震耳欲聋。 “杀!”徐平一声怒吼,长枪一挥,率先发起冲锋。“苏北石休走!”他一马当先,身后的五军司部卒紧紧跟随,马蹄声响彻天地,扬起漫天的尘土。 “迎敌!”顾勋大喝一声,迎头而上。 不过半个时辰,战斗便已进入白热化阶段,而战场的侧翼山头之上,唐禹率部如猛虎下,径直杀向对方军阵。 见状,顾绍亦是率左翼迎战而上。 除去徐平亲率的前军,侧翼同时展开了激烈交锋。 时间流逝,几方人马战得天昏地暗,待到左侧战事胶着,唐禹神色淡定,而后抬刀一挥。“撤!” 见唐禹朝向岳林撤走,徐平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只要唐禹退走,接下来就看宇文萧了。 第311章 徐平收杨定 …… 看着顾绍率军追击,姜安民心头充满了疑惑。“这是怎么回事?唐禹的兵马怎就撤军了?” 虽只有一面之缘,他对唐禹印象却颇为深刻,对方并不像无能之辈,不到一个时辰的交战便率部败逃,简直荒唐。 想到这,姜安民抬眼望向敌阵中率军冲杀的徐平,心头的疑问又缓缓平息。战场本就变幻无穷,虽不明所以,想来也是有所缘由。“徐将军,左翼有溃败之相,还请速速回军,勿要再追!” “吁!”徐平当即勒住战马,而后回身看向对方,眼中亦是满带不解。“这是怎么回事?顾绍所部虽有兵力优势,也不至于败得那么快?” “别问了,本王如何知晓?”姜安民边杀边喊,快马朝向城门而回。“快撤!若是顾绍率军袭来,咱们就危险了。” 闻言,徐平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穷寇莫追!快快撤回城内!”言罢,他亦是甩开对方兵卒,朝着城内拍马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众人围坐在府堂之内。 “哈哈哈!徐将军威武,此次能阵前擒将破敌,将军当居首功。”言罢,姜安民起身拱手。“待清扫完战场,本王自当上表陛下为将军请功!” “我部先锋溃败,如今形势未明,探马亦是尚未回报,请功就不必了!”说着,徐平大手一挥。“张掖!” “末将在!” “将人押上来!” “诺!” 片刻之后,杨定被一众玄甲卫五花大绑的押了进来。 府堂内,气氛虽严肃无比,杨定却是双目圆睁,面带凶悍之气。 徐平端坐在大堂之上,目光沉静的审视着对方,陆峥与张掖分立两旁。 “张掖,你先率部回营,若是有探马赶来回报,你可自行处之。”说着,徐平起身走到杨定跟前。“把他嘴里的汗巾取下来!” 闻言,玄甲卫抬手一扯,杨定当场破口大骂。 “别骂了,累不累?杨定,你如今已为阶下之囚,可有何话要说?”言罢,徐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杨定怒哼一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们使诈擒我,算什么英雄好汉!” 闻言,徐平摇头一笑。“你乃猛将,若能为我所用,当可成就一番大业。” “黄毛小子,你省省吧!老子我忠心不二,岂会背叛旧主!你们用此卑劣手段擒我,老子不服!”杨定不屑地扭过头。 见对方态度颇硬,陆峥向前一步。“杨将军,战场之上,兵不厌诈。你虽勇猛,但过于刚强,方才中了我们的计策。” “我呸!”杨定怒视陆峥。“尔等休要多言!若不是张掖诈败诱我,岂会落入你们陷阱!” 见状,姜安民亦是开口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如今,局势已定,你若能归降,我们不会亏待于你。” “哼!你以为老子是那些软骨头?不过一条命罢了,十八年后又是条汉子。”杨定依旧不为所动。 “我知你心有不甘,不过,你家中尚有老母,就这样死了,你的母亲又由谁来照顾?你若肯降,徐某可保你母亲离开南安。”说着,徐平抬手为其松绑。“好好考虑考虑吧。 身为人子,不可不孝。” “切,我老娘早死了。” “你爹没死吧?” 闻言,杨定沉默不语,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倔强。 “哎!”徐平轻叹一口。“你这一身武艺倒是漂亮,若就此埋没,岂不可惜? 只要你愿意归降,过往之事,一概不究,你仍可在战场上一展雄风。你家中的血亲徐某也会想办法让他们安全离境。” “……”杨定抬头不语,其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又被倔强所取代。“莫要再费口舌,老子绝不屈服!” 徐平长叹一口气,“也罢,先将他押下去,好生看管。” 侍卫得令,将杨定带了下去。 看着他大摇大摆的朝门走去,徐平高声问道:“徐某已给你松绑,你就没想过强行逃离?” “小子,你仗义。既然你给咱松绑,咱也不会做那卑鄙偷袭的小人。投降嘛,绝无可能,早早送爷归天吧。”言罢,杨定大步走出堂外。 ”将军且慢!”陆铮摇着纸扇追上前去。 “你这斯还有何事?” “小事!”陆铮笑着捋了捋须髯。“依陆某看,杨将军虽离八境只有半步之遥,不过嘛,你困在七境圆满也颇久了吧!” 闻言,杨定罕见的露出几分失望。“是又如何?你管的着吗?” “若是陆某能让将军破入八境呢?” “军师?”徐平一听,赶忙走上前去。徐沧曾说过,陆铮的修为不高,武道天赋也不怎么样,他能让人破什么鸡毛境? “咱凭什么信你?再说了,就算能破入八境,咱也不做那投敌的鼠辈。” “你这话可不对。”陆铮正欲开口,徐平却先行反驳。“杨定,你为何要参军打仗?” “废话,当然是为了吃饭。难不成是为了被你抓?你傻子吧?” “……”这逼,真想把他嘴巴撕烂。“既然是为了混口饭吃,那你也该知道南安的百姓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昔日,夏统六合而镇八荒,便是如今的列国也均为夏亡而至。 你在我麾下混饭吃和在南安混饭吃有区别吗?做人,不要那么一根筋。” “对啊,他们都说老子一根筋。” 闻言,徐平嘴角一阵抽扯。他抬手搭在杨定的肩膀上,而后轻声说道:“当你被张掖擒获之后,苏北石立马就撤军了。 武将被擒的下场,他不会不知。 但徐某可以告诉你,若是我麾下之将被人生擒,便是拼了这条命,我也不会弃他于不顾。 袍泽之情,岂可忘之? 跟着苏北石,他把你当战争工具。跟着我徐平,老子把你当兄弟。” “额……”想了半天,杨定眉头一皱。“知这……这……” 他妈的,还犹豫?油盐不进啊。徐平心中怒骂一声,而后抱拳躬身一拜。“岂曰无衣?与尔同袍。 还请将军助我!” “世子?” 陆铮正欲将之扶起,徐平却摇了摇头。 第312章 三方谋划 …… “哎?不可,万万不可如此。”见徐平拜礼,杨定赶忙双臂用力,将押送他玄甲卫当场震退。“你这搞得老子都不好意思了。”言罢,他当即将徐平托手扶起。“哎!败军之将,何以受如此大礼。 承蒙小将军厚爱!”话到此处,杨定跪地施礼。“败将杨定……愿降……” “好好好!”闻言,徐平大悦,随即亲手将之扶起。“杨将军,你的家眷尚在南安。 为防迫害,接下来的战事,你无需披甲上阵。” 见徐平如此为自己着想,杨定心头顿生暖意。“主公勿虑,末将家中只有一年迈老父,待末将修书一封,父亲自会离境。” “军师。”徐平笑着看向陆铮。 见状,陆铮轻摇纸扇。“世子放心,此事交给陆某来办。” “善!” “嘿,军师,你真能让咱破入八境?”杨定咧嘴大笑,声如惊雷。 “额……”随便说说的,这人怎么还当真了?陆铮嘴角一撇。“呵呵!杨将军还请放心,只待时机成熟,将军自可顺利破境。” “是……是吗?”杨定抠了抠后脑,脸上写满疑惑。 “来,随我回营!饮上百杯烈酒。”徐平未等姜安民说话,抬手便拉着杨定离开郡守府。 看着徐平等人离开此处,姜安民心中默默念叨:岂曰无衣,与尔同袍…… …… 与此同时,另一边。 苏北石身披战甲,满面怒容的踏入中军大帐。战甲上遗留着血迹与尘土,他丝毫没有心思擦净。 本以拿得先机,对于今日的败军,简直荒唐至极。 想到大将杨定被生擒,副将孙烈被阵前断臂,苏北石双目圆睁,怒火中烧,心中的愤懑喷发而出,如此沉重的打击,实在叫之难以释怀。 营帐内的气氛压抑至极,一众将士皆神色凝重,沉默不语。 见无人发言,苏北石猛地一拍案台,当即怒声吼道:“此番失利,乃我之过! 然,析津战事未休,尔等当谋破城之策,以雪前耻!”言罢,他愤怒的目光扫过众人,接着说道:“秋收将至,敌方新粮将源源不断的送至前线。 吾大军长途远征,粮草物资运送路途漫长。军师,说说吧,有何良策? “上将军,强攻城防,难度太大,我军当诱敌出城作战方为可行。”军师汪忌缓缓起身。 “详细说来。”苏北石面色阴沉,手中不停敲击着台面。 见状,众将纷纷抬头,目光聚焦在汪忌身上。 “上将军,何不派遣小股精锐在城前挑衅,辱骂敌军。 咱们当让这几百精兵身着旧甲,佯作疲惫之态。 待到城前,齐声高呼敌将之名,言语极尽羞辱。 对方新胜,安有不战之理?当会出城驱赶。待之出城来战,顾将军当阵前迎战,而后佯装败退。” 听闻此言,苏北石眉头一皱。“便是如此,对方也只会派前营来战,仅仅如此,何以制胜?” “一而再,再而三。上将军,城前叫阵不过是疲其心智,一再为之,对方当厌烦不已。”说着,汪忌缓步来到舆图之前。“我军接连叫阵,接连败走,对方当何为? 新胜拒战有损士气,要解此法,自然是袭营。” 苏北石微微点头,思索片刻。“有些道理,对方若闭门拒战,自会士气有失。袭营反制虽是常见,对方又岂会不知我等有所防范?” “上将军,如今盛夏将过,当可散布谣言,称我军内部生变,粮草短缺。 我军潜伏在析津的细作尚有,可有意无意的透露我军粮草将尽,兵卒人心惶惶,甚至久攻不下,已有不少人逃离军营。 还可在后军烧毁空营,佯作生乱之象。 如此一来,对方当会夜袭大营。” “军师,就算梁狗前来袭营,也不会倾巢而出。即便咱们有所斩获,那也起不了大用啊?”赵猛脸色难看,对败阵之事耿耿于怀。 “不!汪忌所言有理。天气炎热,我军后续粮草尚未送达,需要提提士气。 还有,若能擒住来袭之将,或可将杨定换回。”苏北石头当即站起身来。心中权衡一番。他当即敲定了此议。“由张康率五百精兵,就依汪忌所言,在城前叫阵挑衅。 回军沿途不设伏兵,对方必会生疑。 这样,顾勋带三千人马,于回行两侧密林之中埋伏。林中多设绊马索,弓手藏身于枝头,李胜率两千人马后续接应。 若是敌军势大,尔等当败而复去。若是敌军势小,伏之勿尽。 只待再三为之,姜安民必心生不满。一旦流言四起,其部当趁夜袭营。 届时,便可再做谋划。” “末将定不辱使命!” “上将军放心,末将领命。” “诺!” 众人抱拳施礼,而后大步退出帐内。 待众人走后,苏北石面色严峻的走出营帐,望着远方,心中不由的顾虑起来。 顾邵率部追击唐禹,如今已过去数个时辰,既未得探马回报,亦未有兵卒回营。 …… 烈日炎炎,大营内,正在巡视的宇文萧挥手抹去额上汗渍。 突然,一名探马疾驰而归,飞身下马后直奔上前。“将军!属下在百里开外发现唐将军正朝岳林方向撤军!” “唐禹撤往岳林了?”宇文萧听闻,眼中闪过一阵惊喜。“你先下去休息。” “诺!” “来人!” “将军。” “传令,即刻派信卒前往紫萍求援。就说唐禹阵前不敌,已率部往岳林撤走。 敌寇势大,有上万轻骑沿途追袭。紫萍距岳林脚程不远,还望张郡守引兵前往岳林接应。” “诺!”闻言,信卒领命疾驰而去。 待其走后,宇文萧当即回到帅帐,并迅速召集一众校尉。“尔等率本部人马前往栖山谷待命。若本将有令送达,当即刻掀土破石,截断岳山至析津的粮道。” “诺!” “吴辅,你领一队哨骑,迅速赶往紫萍西面的高山,密切关注其部动向。务必要做到每三个时辰回报一次。” “领命!” “还有,分十人为一组,继续打探唐禹的动向,脚程一定要快,此间消息当两个时辰一回报。” “将军放心,交给我了。” 看着众人离帐,宇文萧嘴角上扬。 紫萍若是不出兵,那就是见死不救,徐平也可以撤出析津。紫萍若是出兵驰援,呵呵,那此城可就要易主了。 第313章 唐禹败,大周求援 …… 唐禹的败退算不上很高明,若非阵前有失,顾绍并未打算深追。 随着一夜追袭,唐禹所部狼狈不堪,兵卒丢盔弃甲,旗帜歪斜。这些败兵逃跑的速度并不快,还时不时的回头放箭。 对此情形,顾绍心中也有几分生疑。回想交手之初,对方指挥若定,周军也是顽强搏杀,此刻这般轻易溃败恐有伏兵诱敌之计? 雍城的主力均已调往析津,岳山的援兵也在路上,唐禹败退的路线是岳林,岳林地势平坦植被稀疏,不是伏兵的上好位置。 念及此处,顾绍放慢追击速度,仔细观察着周围地形和退军行阵。 见对方缓行,唐禹亦是放慢速度,派出大量哨骑查探。 日出东隅,晨曦拂照大地,随着追击距离拉长,顾绍越发觉得有诈,果断下令停止追击。 闻令,众将面面相觑。“将军,为何停止行军?” 顾绍沉声道:“周狗败得太不寻常,恐有埋伏。传令大军缓行,且先观察,再做打算。” 此时,唐禹收到哨骑回报,心中暗道不妙。思索片刻,他大声一喝。“来人!” “将军?” “传本将军令,严整军容,不要再丢弃甲胄与辎重。 派些弓手伏于两侧林中,遇敌齐射,步程要远,精度要低。无需组织,盲目阻截便可。” “诺!” …… 许久过后,接到探马回报的顾绍再次心中起疑。 “将军,对方退军齐整,沿途已无丢盔弃甲之态。” “再探,再报!” “诺!” 难道不是伏兵而是缓兵?经过一番思想斗争,顾绍决定再次追袭。 “将军,您不是说……” “兵法,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就算有埋伏,岳林亦非上佳之地。以我军实力,也能从容退回。”言罢,顾绍抬手一挥。“丢弃随军重物,加紧行军,务必将之剿灭。” 与此同时,宇文萧在营中听完探马回报,嘴角微微上扬。 顾绍连夜追袭,已至二百余里,时机到了。“来人!” “将军。” “传本将令,差信卒快马前去紫萍求援,言辞恳切,引其率兵介入。”言罢,宇文萧大步朝向校场走去。 “诺!” 两个时辰后,一名郡守府卫快步入堂禀报。“郡守大人,外面有大周信卒求见。” “哦?大周的信卒来我紫萍做甚?去将人引进来。” 待入府内,信卒恭敬施礼。“大人,我家将军唐禹遭敌军追袭,如今局势不明,恳请郡守大人出兵相助。” “析津而来?”张安面带疑惑。 “正是……” “简直荒谬!既是前线所部,何以本官前去相救?紫萍不过八千守军,又如何能将之救回?” “追军不过数万,唐将军麾下亦有上万兵卒,若大人愿前往相救,南安狗贼或疑有伏,当不会再进。” 闻言,张安在房内来回踱步,细细思考着利弊。半炷香过去,他却是依旧未曾点头。“你家将军退兵当回雍城,何以往紫萍而来?” “并非往紫萍而来。郡守大人,三国于析津交战,退军雍城之道被截。无奈,我家将军现引兵往岳林而去。” “没有王爷的军令不可出兵。还请回报一声,本郡力所不及,万望见谅。” 闻言,信卒站起身来。“大人的意思是要见死不救? 我大周于前线屯兵数万,两国结盟,若是大人如此行事,我主也当引兵退出梁境。 告辞了!”话到此处,信卒大步朝向门外走去。 看着其人离去,张安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大喊一声。“小兄弟且慢!” “大人还有何事?” “哎!”张安长叹一声,而后拍了拍信卒的肩膀。“你且下去休息,本郡这就点兵五千,随你前去相救。” …… 夜幕低垂,析津城内。 “你听说了吗?南安粮草不足,军心涣散,连大将杨定都被擒了,营中还有不少逃兵呢。” “我也听说了,依我看,南安不行,就连前军大将都被擒获,咱们大梁的军队是不是该趁机进攻?” “别轻易相信谣言,说不定是南安的诡计呢?” “放屁,连他们的将军都被活抓了,这还能有假?依俺看,就该趁他病要他命。” 随着谣言越来越多,姜安民心中开始动摇。“来人,去请徐平来此。” 不一会,徐平快步而来。“王爷,那么晚了找我何事?” 姜安民皱着眉头沉声说道:“你可听说苏北石军心不稳之言?” “此事到处都在传。”徐平点头。“徐某确有耳闻。 王爷,此事不可轻信,夏季将过,当驻守以待新粮,苏老贼比咱们急。” 徐平这么一说,姜安民叹了口气。“这个本王自然知晓,可这些言论已在营中引起不小的骚动。 还有,这两日苏北石的部将一直在城前挑衅,我军一旦迎战,他们就败逃。 这群狗东西,去之复返,接二连三,搞得城内士兵心情颇为烦躁。 如今天气炎热,他们天天过来骂阵,实在是叫人忍无可忍。” “王爷打算率军袭营?”沉思片刻,徐平余光扫了对方一眼。紫萍可以偷取,析津可丢不得。“此事还需谨慎考虑。若是贸然出击,很可能中伏,拒守方为上策。” 听闻此言,姜安民犹豫了片刻。“如果此事做实呢? 徐将军,岳山驰援的兵马明日便到,即便真有设伏,也不会危及析津。 为将者,自当果敢。既有此机,或可一试。 若胜,当大有斩获。即便败,亦无伤大碍。” 大碍是没有大碍,万一特么被人生擒了咋整?徐平嘴角一撇。“王爷打算派何人前去袭营?” “既是袭营,当以勇将为先。本王麾下上将未至,自当本王亲往。”言罢,姜安民朝徐平投去一个期望的目光。“徐将军麾下战将骁勇,何不与本王同去?” “……”竟特么扯犊子。这要是个坑,去了还得了?徐平想都没想就开口回绝。“王爷言过了。 杨定新降,不可用之。张掖已回西营休整,且连战数日。徐某麾下无大将可用,还请王爷见谅。” “张将军不在?哎!本王早就说了,不必出城分兵立寨,徐将军太过谨慎。”姜安民眉头皱起。“对了,唐禹将军有消息吗? 本王的探马回报,他已往岳林而去,想必能甩开顾绍的追兵。” “尚未有所回报。”闻言,徐平微微摇头。“不过,应该没有大碍。 王爷若要率军袭营,还请万分小心。” 张掖在就有鬼了,他早就率玄甲卫绕道岳林而去。 第314章 奔岳林,张安中伏 …… 岳林地界,马蹄声如哄雷,扬起阵阵烟尘,顾绍率军一路紧追唐禹。 双方兵马相距不过二十余里,唐禹跃马在前,不时回头张望。“顾绍此人,不光勇猛有余,倒也是颇为谨慎。让后军再加快些脚程,今日拂晓,他当不会再追。” “紫萍那边尚未有消息传回,咱们将之引入岳林是否有些仓促?” “无妨!他若不来,宇文萧便会截断粮道。”言罢,他双腿一夹,快马而去。 一路上,唐禹毫无章法的阻截,更让顾绍确定了对方只为缓兵。“追!今日定要将此周狗拿下!” 两方人马在岳林的小道上疾驰,马蹄声、铠甲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岳林之中,树木茂密,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 唐禹一边策马狂奔,一边留意着身后的追兵。 看着唐禹的身影在前方若隐若现,顾绍亦是心中的愈盛。“贼将休走!” 许久过去,岳林深处的开阔地带,唐禹所部缓缓停行。 摆好阵脚,他转过身,静待着追来的顾绍,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小贼,你可终于来了。” “吁!”顾绍勒住战马,看着唐禹,眼中充满了警惕。“还敢猖狂?怎么,在这旷野之地,你还埋有伏兵不成?” “伏兵?这个倒是没有。”唐禹笑着挥了挥手,周围涌上无数兵卒。“不过嘛,本将等的可不是你。” “胡言乱语?”顾绍怒喝一声,长刀当即挥下。“杀!” “杀!”唐禹亦是跃马而至,瞬间冲入敌阵。 只几息时间,双方当场厮杀在一起,刀光枪影,金铁交鸣,杀声更是震天动地。 随着时间推移,顾绍逐渐感到不妙。唐禹所部的战力与先前截然不同,他的败退必定有蹊跷。 不过,自己有着兵力上的优势,他要想吃掉自己也是痴人说梦。 念及此处,顾绍亦是愈战愈勇。 就在双方杀至难解难分时,远处传来一阵喊杀声,张安率领五千轻骑赶来救援。 见到对方兵力高于唐禹,他确信信卒所言非虚。“唐将军,我来助你!” 随着张安的兵马加入,顾绍见势不妙,心中暗道不好。非于此五千人马,自己已深入岳州,对方既然能提前赶来,想必是早有预谋。他当机立断,立刻下令撤军。 见此情形,张安正欲追击,唐禹却将之拦住。“郡守大人,穷寇莫追。此地地形复杂,恐有埋伏。” “唐将军言之有理。既是如此,还请将军速回析津。本郡率部前来,没有王爷军令已是大忌,还要赶回紫萍,就此别过了。” 唐禹抱拳以礼,而后掉转马头。“此番有劳郡守大人!唐某在此谢过。”说着,他抬手一挥。“撤军!” 半炷香后,看着唐禹率部缓缓离去,张安心头亦是有些疑惑。看这样子,就算自己不来驰援,顾绍轻易也拿不下他才对?“算了算了!既是结盟,免得落人口实。传令回军!” 张安话音刚落,张掖却率玄甲卫与豹营如鬼魅般出现,截断了他的退路。 见到来人,张安心头顿生不妙。“尔等是哪一营的兵马?我乃紫萍郡守,何以在此截我退路?” “张郡守,本将可是在此久候了。”张掖骑黑色战马,身披黑色铠甲,手持长枪,眼神戏谑。“张某借郡守大人首级一用,还请行个方便。”言罢,张掖抬手一挥,三千精骑如恶虎扑羊般袭杀而去。 见状,张安心中大惊,迅速组织部卒抵抗。“你是大周的兵马?尔等这是何意?” “我家主子对紫萍垂涎欲滴,还请大人行个方便啊!”说着,张掖当即冲杀上去。 任凭张安如何抵抗,面对玄甲卫,这并没有什么鸡毛用。不过个把时辰,张掖便将之首级割下。 为防姜安民起疑,此时的唐禹则率兵赶紧退回了雍城,并连夜派信卒前往析津。 与此同时,张安率兵出城之后,宇文萧则率军赶到。见紫平城门紧闭,他当即策马上前,于城下喊话。“城上的人听着,我乃大周龙骧将军宇文萧! 张郡守中伏,赶紧开城,让本将进城驻扎,以防南安兵马来袭。”言罢,他掏出随身令牌,以内劲用力掷上城头。 接过令牌,城卒查看片刻。“没有王爷和张大人的军令,我等不可擅开城门啊?” 言罢,其身旁另一人却开口说道:“郡守大人确实率军出城了,万一有危该如何是好?” “你傻啊?擅开城门是要杀头的?” “大周是盟国啊,他们的兵马入城应该没事吧?要是南安真有兵马来袭,就凭咱们这几千守军能行吗?” “不行不行,我这就去请示郡丞大人。” “磨磨蹭蹭做甚?还不快开城门?”见对方犹豫不决,宇文萧怒喝一声,其身后兵马亦是大声高喝。 “将军稍后,郡丞大人立马就来。” 片刻之后,郡丞快步来到城头。看着城前这数千人马,他心中顿生疑惑。“宇文将军有礼。 将军言郡守大人被伏,不知将军从何处得知此事?” “本将驻扎在粮道,所部探马有数百骑之多,岂能不知? 张郡守前去接应唐将军,却在途中遭遇顾绍所部,如今生死未卜。 顾绍有数万精兵,紫萍空虚,若不让本将入城驻扎,一旦顾绍兵至,尔等又何以守城?还不快开城门?” “这?这……” 见其并不接话,宇文萧大手一挥。“三军听令,撤军!”言罢,他掉转马头,朝向大营而去。“哼,这又不是我军城池,丢了关本将何事? 遮遮掩掩,处处提防,荒谬!枉费本将星夜来援。” 见其麾下人马后军变前军,郡丞当即大喊一声。“宇文将军,且慢,且慢啊! 并非下官提防,这紫萍实在是不同于其他郡城,若无王爷军令,下官这是要被杀头的。” 闻言,宇文萧回目而视。“这个关本将何事?告辞了!” “……”见对方缓缓离去,郡丞咬着牙槽再次大喊一声。“将军,将军勿要动怒啊? 下官,下官……这就开城。” …… 另一边,元武大都。 皇城之内,元帝早已休息,却闻贴身太监快步走入殿内。“陛下,大事,天大的事啊!国师莫无涯十载游历,已于今日回京了!” “你说什么?老师回来了?”听到莫无涯的名字,元景帝当即惊醒。 莫无涯,时历四朝,年已过百。 军神榜第一、武榜第三、文榜第二。 第315章 紫薇星现 …… 听闻莫无涯回到京城,元景帝赶忙起身着衣。“他人在何处?” “陛下,国师就在西山帝陵。” 怎会在帝陵?元景帝虽有几分疑虑,还是决定星夜前往一会。“朕要出宫,即刻安排,要快。” “是是是,老奴这就前去。” 大半个时辰过去,元景帝带着一众禁卫快步赶到山脚。“就在此地驻扎,朕一人上去便可。” 闻言,禁军统领大惊失色。“陛下,如此恐怕不妥吧。” “有何不妥的?”元景帝冷哼一声。“若连国师都护不下朕,你们就能行?将方圆三十里处封锁,任何人不得靠近。” “…”犹豫再三,其人躬身拜礼。“诺!” 西山之巅,许多古老的陵墓静伏于此。 陵园外,一座旧亭子,略显斑驳,国师莫无涯独坐其中,一袭黑袍在夜风下微微飘动,元武能有四朝之盛,其居首功。 莫无涯静坐于亭内,仰望星空。斑白的须髯,发髻随意束起,几缕残丝在风中轻扬。苍老的面庞,岁月在其脸上刻下极深的纹路。历百年风霜,眉如剑,斜飞入鬓,给人以极强的压迫感。 夜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 他微微眯眼,享受着此间的片刻宁静。 一炷香后,元景帝快步来到山顶。他一身明黄色龙袍,头戴帝冠,气宇轩昂。 听到动静,莫无涯缓缓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一丝淡淡微笑。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多年未见了……” “学生见过老师,您终于回来了。”元景帝作揖躬身,语气亦颇为恭敬。 莫无涯微微点头,“陛下,来这边坐。” “是。” 亭中,两人相对而坐。 “老师,近日国事繁杂,朕的心中颇多困惑。”元景帝皱起眉头,神色间露出一丝疲惫。 莫无涯看着元景帝,眼中却是有着几分无奈。“陛下但说无妨。” 闻言,元景帝叹了口气,将元武如今的朝局一一说出。 莫无涯静静地听着,时而点头,时而沉思。待其说完,他缓缓开口。“陛下,治国之道纷繁复杂。 身为君者,当于朝廷诸势之间,谋求其衡。官职任免、赏罚之措,使各方相制,保陛下处权之核便可。 宗室之争,亦当善衡。防兄弟阋墙、宗室夺权,亦需借宗室之力固统治。此间利益分配,当合理。为之,点到即可。 乱世君者,不可仅靠制衡之术。”话到这,莫无涯轻叹一口。“宇文将军之事,陛下做得不好啊。” “老师……” 元景帝欲反驳,却被莫无涯打断。“用人之道,亦不仅在于识人之明。 善察而重用,当展其长,既任之,当信之。 驭群臣,虽需恩威并施,更需用之不疑。疑者,便是不用,亦不可用之而生疑。 每一代君王都有属于他自己的使命。陛下怕尾大不掉吗?那是后世之君所要解决的问题,而不是陛下。 列国纷争不断,防范于未然不该用在当下。陛下既欲取大梁,那就更应该重用宇文逸。 大周兵伐南安是为解梁国之困,若是梁国到了覆灭之际,纪凌必会出兵西境。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将战火隔绝在我朝之外方为上策。 陛下应该支持宇文逸。” 听闻此言,元景帝久久未语。 见他如此,莫无涯继续说道:“陛下是觉得我朝没有两线作战的能力?” “这……老师所言极是,学生正是有此考虑。”言罢,元景帝再次作揖。 “哎!”莫无涯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不打他,他就不打你了吗? 陛下既有一统六合之心,当不惧天下诸国。” “老师教训得是……”元景帝轻声回道。 “紫薇已现,八荒聚首。此势,不在我朝境内,陛下当早做打算。”说着,莫无涯缓缓站起身来。“这个兆头不好啊。” 不在元武的境内?听闻此言,元景帝脸上顿时阴沉不已。几息之后,他亦是骤然起身。“老师,不在我朝,您的意思是?” “那边!”莫无涯朝着南面的大梁方向抬手指去。“梁境。” “大梁?这怎么可能?梁幼帝说是傀儡也不为过。难不成是顾应痕?老师,就凭他哪有这个能力。”元景帝先是满脸震惊,很快又转变为满脸的不屑。 听他这么一说,就连莫无涯亦是有些不解。“星象所现,尚不可为正论。 不过,如今的大梁混乱不堪,也许不是梁帝,也不是顾应痕。” “对了老师,若按您的说法,太子正在天下学宫,也算得上在梁境。御六合而统八荒者,岂不是亦有可能?” “陛下是说武成乾?”莫无涯眉头缓缓皱起。此人他自幼便见过,并没有这等面相。 “正是!太子前往天下学宫求学,如今已过去数个年头,他所在之地不正是大梁境内?”想到这里,元景帝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得欣喜。 闻言,莫无涯微微颔首,而后平淡的回道:“也许吧。看来,为师要去大周和大梁走上一趟了。”言罢,他缓步朝向山下走去。 见状,元景帝赶忙跟上前去。“您才刚刚回京,这就要走吗?” “星象非为师所长,待为师去张启圣那里走一趟。至于大梁,呵呵,八荒聚首,难道夫子就不好奇吗?”话到此处,莫无涯突然纵身一跃,而后消失在夜空之下。 见人离去,元景帝长叹一声。对方已有数十年未参国事,如今回来,恐怕是对元武的未来不放心啊。 五国之中,谁又能与如今的元武抗衡? 这个问题,元景帝苦思无解。 许久之后,他亦是缓步朝着山下走去。 而此时的析津,姜安民正欲率军出城袭营,却闻信卒来报。 “大将军,王爷。大事不好,张郡守中伏,如今生死未卜,十万火急。”言罢,信卒赶忙递上一份密信。 “你说什么?”未等徐平接过信函,姜安民拍案而起。“张安远在紫萍,他怎么会中伏?中谁的伏?岳州营分驻在紫萍的兵马只有八千,这到底怎么回事?” 第316章 图谋紫萍 …… 见姜安民这副模样,徐平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看样子,比自己想象中要顺利许多。 截杀张安的这口大黑锅,顾绍得背特么一辈子。妙啊! 李正我的分析有道理,雍城虽坚却地寡人稀,不利于后续展开。若能谋得紫萍作为据点,对内对外都有极大的好处。 既然张安已死,宇文萧想必是入驻其中了。接下来,就看怎么才能让对方打落的牙齿往肚里吞。 念及此处,徐平佯作动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张安不在紫萍好好统筹后勤,他怎么会被人伏击?还不快细细道来?” 见徐平动怒,信卒赶忙叩首。“回大将军,具体情况小的也不清楚。今夜亥时,唐将军为甩开顾绍,一路朝着岳林而去。 张郡守当是碰到了追击唐将军的顾绍所部,方才受袭。” “你放屁!”姜安民正欲问话,徐平却是大喝一声。“唐禹朝岳林而去,张安在紫萍待得好好的,他怎么会遇到顾绍的追兵? 还有,顾绍所部有数万追兵,如此大的动静,张安岂能不知?”言罢,他当即拍案而起。“来人!” “大将军。”侍卫闻声而入。 “即刻让哨骑去岳林打探,其人是死是活都得有个说法。还有,给本将查清楚,张安大晚上的为何会出城?” “诺!” 其人正欲离开,却见又是信卒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王爷,不好了王爷!” “何事?还不快说?”见此情形,姜安民勃然大怒,心头顿生一股不妙。 闻言,信卒赶忙跪地。“回王爷,我营探马在岳林附近发现大量尸体。有岳州营的兵马,还有南安的兵马。连,连,就连……” “就连什么?吞吞吐吐,有何事不能明言?”说着,姜安民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信卒爬起身来跪俯于地,而后将额头死死贴在地上。“就,就连紫萍郡张郡守都阵亡了!” 听闻此言,姜安民脸色骤变,险些栽倒在地。“你说什么?” “郡守大人遇到南安兵马,在岳林阵亡了。”言罢,此人身形止不住的颤抖。 “……………”得知这一讯息,姜安民久久未能言语。张安在紫萍待的好好的,他怎么会去岳林?还遇到了南安的人马? 等等,岳林?唐禹所部不是正往岳林撤军吗?想到此处,他眉头紧皱,继而转身看向徐平。“徐将军,不知贵部的唐将军回营否?他既往岳林撤军,是否遇到张安?可否差人前去一问?” 徐平故作沉思,而后颇有些忧虑的回道:“岳王,如今已经快四更,本将亦未收到唐禹所部的回报。 顾绍大军追击了两日,也不知道是否已经脱险,本将这就派人前去。” “有劳了。”姜安民随意的拱了拱手,而后快步朝着堂外走去。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徐平亦是思虑再三。 对于双方而言,姜安民来求援,自己也亲率大军赶赴析津。唐禹被追截,派信卒前去求援也是正常的事,这个就算对方知晓也只能忍下。 紫萍到岳林的距离与岳山相差无几,姜安民的主力已调往前线,这算是一个极好的时机。若非如此,便是求援也该去岳山而不是紫萍。 现有的问题就是时间差,还有就是张掖做得够不够干净。玄甲卫披重甲,蹄印深度与顾绍的轻骑不同,且岳林的交兵痕迹需要处理妥善,唐禹部卒的尸体不可留在现场。 想到这些,徐平亦是快步离开大堂。 张掖的行军耗时会高于对方,他得快马加鞭的回营驻扎,免得露出鸡脚。 一夜过去,转眼已是辰时。 帅帐内,陆铮笑着掀帘而入。 见到来人,徐平赶忙起身。“军师,怎么样,一切都安排妥当?” “世子放心,玄甲卫归营尚需时间,张掖已先行赶回。事情办得干净,他将唐禹所部的尸体换上了南安皮甲,如今盛夏,蹄印的痕迹不算明显,便是有所起疑,姜安民也无法以此为证。”言罢,陆铮将册子递给了徐平。 接过兵册,徐平翻看了一会。“宇文萧那边有消息吗?” “尚未传回。不过,依陆某来看,想来他已经入城。”说着,陆铮的眉头却是缓缓皱起。“世子,宇文萧以探马消息为由而入城,姜安民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人现在是进去了,怎么把紫萍控制在咱们手中才是当务之急。” “这个无妨!交涉而已。”徐平将册子放在一边,而后起身走到舆图前。“苏北石的大军就在城外五十里处,姜安民留守岳州的兵马不过两万,他的主力已全部调往析津。 紫萍本就只有几千守军,如今张安被咱们吃了,城内的兵马应当不会高于三千。 即便他想拿回紫萍,也没有再做分兵的兵力。他若是强为,那便是不信任我等,这样的事情,我求之不得。 只要他想收回紫萍,咱们就率军退出析津。看看他是想保析津还是想保紫萍。” “话虽如此,这件事情还得看北境的战局如何。如今的北境,大梁已调集了三镇兵马,慕容烈想啃下这块骨头没那么简单。 北境一旦稳住,梁境的内军就可以分兵前往岳州。若是如此,咱们的筹码就会大大减少。”言罢,陆铮抬手在川州与楠州划下记号。 听闻此言,徐平捏着下巴沉思许久。吴青峰的能力毋庸置疑,秋收将至,新一批的粮草会源源不断的运往北境,慕容烈想在这个时候拿下虎威不太现实。 一旦战局稳住,事情就会变得复杂。 许久过后,徐平使劲揉了揉眉头。“这样办,派人联系顾应痕,他也该出来起点作用了,紫萍这件事离开他办不好。” 闻言,陆铮微微颔首。“世子殿下言之有理。有他在朝内给吴青峰下绊子,北境的战事就不会那么顺利。 只要北境不安宁,咱们这边没人能顾得上。” “你差信卒去一趟飞云,英月娥在……” 就在二人言谈之际,姜安民满面怒意的闯了进来。“徐将军,你是不是该给本王一个说法?” 第317章 姜安民兴师问罪 …… 二人言谈之际,姜安民怒容满面,带着几名亲卫闯入了大营。 听闻外头喧哗,徐平正欲离帐,抬眼便见其气势汹汹地大步走来。 “徐将军,你这是何意?你是不是该给本王一个说法?”姜安民怒声质问,脸上的不满没有丝毫遮掩。“紫萍本非前线,你派麾下部将在粮道驻扎也就罢了,让人入驻紫萍?你到底是何居心?” 见状,徐平与陆铮对视一眼,而后微微皱眉,起身拱手道:“岳王息怒,徐某此番前来驰援大梁,自是为了两国大计。王爷所言之事,徐某并不知晓。” “说得好听。”姜安民冷哼一声。“你周军入我大梁境内,本就惹人猜忌。既是两国互为盟友,难道不该谨守本分?看你如今这架势,莫不是想趁机占我大梁城池?”话到此处,他一把将身旁的器架掀翻。“我来问你。昨夜,唐禹自前线败退,不往雍城退军也就罢了,为何要往岳林而去? 明知紫萍的守兵只有八千,去紫萍求援又是何故?张安率部前去驰援,连一个活着回去的人都没有,难道你不该给本王一个解释吗?”言罢,他修为骤然攀升,当场拔刀而指。 “你说什么?”徐平脸色骤变,佯作完全不知。“唐禹去紫萍求援?张安所部连一个活口都没?”震惊过后,他的脸色随之变得极其阴沉。“解释个屁!姜安民,徐某率军前来。便是析津告急,我当日便挥军赶赴。 阵前相斗,本将一马当先,可有出工不出力?可有偷奸耍滑?可有临阵退缩?”说着,徐平亦是拔出随身佩刀。“你向徐某求援便是可以。而唐禹兵败,向张安求援便是不可? 姜安民,借老子的兵守城,在老子的帅帐拔刀?你好大的狗胆!” 只听铛的一声,修为暴起的徐平一刀将身前的案台砍翻。“怎么?你以为老子好欺负不成? 你大梁也想试试我大周的刀兵利否?” “不可!不可啊?”陆铮赶忙上前来打起圆场。“王爷?” 见姜安民并未接话,他又转头看向徐平。“大将军?世子?大敌当前,二位不可如此啊? 世子,张郡守阵亡,岳王爷自然怒意勃发,把话说清楚便可。 遇战不利,求援是常有的事,何以因此而刀兵相向?如此这般,岂不是让苏北石笑掉大牙?” 闻言,徐平眼中闪过一丝暗笑。“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 说你妈个屁?姜安民,老子告诉你,莫说此事老子现在才知,便是老子提前知晓也不会阻止。 怎么?析津告急,你能向老子求援,唐禹势危就不能向你的兵马求援? 你还敢在老子的帅帐拔刀?来人!” 随着徐平大喝一声,帐外瞬间冲入大量兵卒。“给老子拿下!” 闻言,众人当即拔刀靠近! 姜安民的亲卫脸色一沉,随之也拔出随身兵刃。 徐平的态度不光强势,短短几句话便巧妙的将一切换着方式言明。 老子不知道,唐禹求援很正常,你敢闹,老子就敢打。 看着徐平这副模样,姜安民亦是心中充满疑惑。怎么回事?难道他确实不知?唐禹是只退军之际,择近而求援? 即便如此,也不至于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吧?顾绍又不是有什么大病。更别提宇文萧,就这样入驻紫萍?谁给他的权利? 念及这些,姜安民心头怒火更甚。“好好好!好得很啊,徐将军有魄力,本王倒是小瞧你了。 求援之事暂且不提,张安才刚阵亡,贵部的宇文萧就入城驻扎,这又是何意?你不会告诉本王这是巧合吧?” 闻言,徐平戏谑一笑。“宇文萧去没去紫萍驻军本将不知。不过,既然你说了,那便当他入驻紫萍了吧。 来人!” “大将军?” “去给宇文萧传令,让他退出紫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又不是老子的城池,他去守个屁。” “诺!” 侍卫正欲离去,又被徐平叫住。“也不用撤出紫萍了,你让宇文萧领兵退到飞云关去,就说是本将说的。”言罢,徐平斜眼看向姜安民。“既然人家对咱们多番顾虑,咱们又何必留在此处?我大周将士的命也是爹生娘养的,与其在此受人猜忌…… 陆铮!” “世子?” “传令三军……” 徐平话未说完,帐外一名侍卫匆匆来报:“大将军,南安贼狗有异动。” 闻言,徐平和姜安民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紧。 “说?“ “苏北石先锋顾勋于城下摆阵,邀我军前去破阵。” “他特么还敢来?杨定不够,还要送个顾勋给本将?”徐平立刻下令。“密切关注敌军动向。 传令,让张掖即刻披甲。连杨定都被老子拿下了,何况是他。 今日必叫这群南安鼠辈见识见识老子的厉害。” 言罢,他当即掏出军令。而几息之后,却又佯作愣神。“等等,给老子回来。” 闻言,侍卫赶忙退回。“还给张掖传个勾八。传本将令,今日午时,三军拔营,退出大梁。” “什么?大将军?”侍卫满头雾水。这敌军都到城前摆阵了,现在撤军??? 看着眼前这一幕,就连姜安民亦是愣在原地。“这王八蛋………?他特么是不是太草率了?临阵退军?闹呢?” “愣啥?还不去传令?”徐平一脚踹在侍卫的屁股上,而后大步朝着帐外走去。“姜安民,既然你想法如此之多,本将就不奉陪了,你自求多福吧。 陆铮,让郭子韬搭台,许阳点册,今日便退出大梁。” 看着徐平离去的背影,姜安民心头不由泛起一抹无奈。这人怎么这样?这也太不稳重了?营中有争执不是很正常吗?“徐将军还请留步?” “在老子帅帐拔刀,还让老子留步?留你吗个头。”言罢,徐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处。 “你……”气煞老夫!!!姜安民差点没气昏过去。 见姜安民如此模样,陆铮靠上前去,轻声说道:“王爷勿怪。 世子年少气盛,受不得冤枉气啊。 不过,王爷只要与他好好说,再与他道个歉,便可。” “本王……” 他正欲开口,陆铮却抢先补充道:“世子终究是个二八之年的孩子。只要您这边说几句好话,还不成吗?” 老子连郡守都阵亡了,还要老子给他道歉?周狗,尼玛欺人太甚。 姜安民沉着心思赶忙追了出去。 第318章 徐永宁以退为进 …… 见姜安民快步朝着自己追来,徐平回头一笑。“咋的?岳王爷还有事?” 看着徐平这副讨打的模样,姜安民心头憋屈至极。“徐将军,不致如此啊。 如今大敌当前,苏北石的数十万大军陈兵于此,将军不可意气用事。” “哦?这么说来,王爷刚才是在与徐某开玩笑咯?这求援之事……” “两军交战,既为同盟,阵前不利自当求援,这个无可厚非。”姜安民咬着牙沉声回道。 “那倒是?”徐平咧嘴一笑。“你岳山王还不是来找本将求援了?要是同盟之间不做援助,那还结个屁的盟。 虽然本将不知道宇文萧是什么时候前去紫萍驻军的。不过,他驻扎在粮道附近,想来张安阵亡之事他定是有所察觉,方才前往紫萍,以拒南安。 王爷今日前来,这般兴师问罪,是不把我大周放在眼里啊。” “徐将军这是哪里话?”姜安民暗自叹息了一口,国弱,何堪?“如今苏北石前来城前叫战,咱们不是争论之时,徐将军,不如先行破敌如何?” “哦?王爷在说笑吗?您刚刚在我这帅帐之中可不是如此啊?既然心有顾忌,又诸多防范,王爷何必活得那么累? 不如趁早投了南安,亦不是失封侯拜将呐!”言罢,徐平拂袖一挥,大步朝着营房走去。 投降?这不是扯谈吗?果然是小孩子心性。念及此处,姜安民的心情稍稍有了些许缓和。战场之事,变幻莫测,也许今日确实有些唐突了? “哎!”轻叹一声,他又赶忙追上前去。“徐将军慢行。 今日之事,本王略有唐突,还请徐将军勿要多心。周、梁互为盟友,自当同心协力以拒贼寇。 不过是几句言语之争,将军不要就莫要介怀了。” 闻言,徐平驻足回首。“哦?徐某还是喜欢王爷刚刚那般强势的模样?” “这个………”姜安民无奈,抱拳微微以礼。“一时情急,徐将军切勿见怪。” “马上就要离开大梁了,今生都未必还能相见,本将有什么好见怪的?王爷,您说对吗?”徐平微微一笑。 “徐将军,本王言语有失,还请见谅。”言罢,姜安民躬身施礼。 见此情形,徐平故作诧异。“那么张郡守之事?” “南安狗贼狼子野心,此事自然与徐将军无关。” “我部宇文萧之事?” “宇文将军入城是为防顾绍偷袭,既是以拒贼寇,也算合情合理。” “早这样说不就好了?王爷,咱们都是为了收拾南安,你不该诸多猜忌。”徐平回身,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言之有理,徐将军,如今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不如……” 姜安民话未说完,徐平披风一挥,快步朝着校场走去。“王爷,顾勋那斯既已兵临城下,咱们就不要再耽搁时间了。” 见状,姜安民点头应声。“本王这就召集人马,我等大营一叙。” 一炷香后,前军大营。 徐平与姜安民等人分立在帅案之前。 “与前几日不同,今日苏北石亲自前来压阵,其先锋大将顾勋已兵临城下,何人敢去破阵?”言罢,姜安民抬手掏出军令。 闻言,场内众将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郭子韬跨步而出。“末将研习军阵十载,愿率部破阵。” 出来凑什么热闹?徐平赶忙白了对方一眼。“顾勋乃苏北石大将,依本将看,其军阵严整,森然有威。兵卒各安其位,恰如铜墙铁壁,气势恢宏,其威可慑敌,其严可服众,当遣上将破之。 郭子韬,你虽有心,还当多加磨砺。” “王爷,末将愿率军破阵。”姜安民麾下一黑脸大汉大步出列。“如若不胜,愿提头来见。” 见状,徐平大喜。“来人!赐酒!给这位将军壮行!” “……”听闻此言,姜安民嘴角一扯。老子还没同意呢,你急个毛?“李将军,顾勋悍勇,其阵森严,小心。” “来!满饮此杯!”接过酒盏,徐平赶忙递给了对方。 “谢将军赐酒,待看末将取其狗头。”言罢,其人大步离去。 待人走后,徐平转身走向沙盘。“诸位且看,此处地势平坦,以灌木为主,利于步卒攻袭。待阵前破敌,可差一精锐于此处袭杀敌军侧翼。 再看此处,此处居高临下,利于骑兵冲锋。素闻王爷麾下骑兵骁勇,待我军牵制对方右翼,王爷何不率军居高而袭。” 沙盘之前,姜安民注视许久。 正当他欲开口之际,却闻堂外的鼓声已停。而后,侍卫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启禀王爷、大将军,李将军率军破阵,敌方狡诈,其阵多变,不到十回合,李将军与其部众便被剿杀。” “什么?”闻言,姜安民大惊。 “哦?顾勋竟有如此之能?”徐平捏着下巴沉声问道。 见状,张掖来到徐平跟前。“世子,要不让我去?” 徐平微微摆手。“不急,再看看。” “哼!王爷勿惊,区区八门金锁阵,待末将前去破之!”众人诧异之际,姜安民麾下又一战将出列。 “不知这位将军是……”徐平笑着问道。 “末将施炳阌。”其人抱拳以礼。 “好!赐酒!” “何需助酒?王爷、大将军,还请稍待片刻,末将去去便回。” “好!有心气!”言罢,徐平亦是抬手一挥。“王爷,不如随本将登城一观,也好给施将军助威!” “甚好!” 说着,众人快步朝城头走去。 析津外,两军阵前,顾勋跃马横刀,威风凛凛。“里面的人听着,本将观尔等乃无能鼠辈。不如早早开城献降,也免得城破人亡!” “呔!!!”城门一开,施炳阌与其部众跃马而出。“贼将休的猖狂,待看本将前来会会你!”言罢,他便举刀袭去。“弟兄们随我破阵!!!” 见状,徐平双臂交叉,仔细注视着顾勋所摆军阵,心中暗生一股不妙。“张掖,这个好像不是八门金锁阵吧。” 闻言,张掖亦是眉头一皱。“应当就是八门金锁阵,不过,此阵看上去与寻常却有不同。若是唐禹在此,当能轻松破之。” “咚!咚!咚!咚!” 姜安民鼓未擂过一阵,便闻城墙上兵卒大惊。 “不,不好了,施将军被困了!” “快看,将军坠马了?” “完了,完了完了,又要被斩……” 回目而视,姜安民脸色大变。这才不到半炷香,施炳阌的脑袋便已被顾勋斩下。 第319章 二将陷阵 …… “呵呵呵!一群乌合之众,还不快快开城献降?”顾勋提着施炳阌的首级跃马来到城门之外,气焰之嚣张,简直猖狂至极。 见又有部将阵亡,姜安民的心头为之一颤。连折两员战将,对如今的他而言可谓雪上加霜。阵前被诛,更三军气势也受到极大的打击。 丢掉鸣锤,姜安民阴沉着脸大步来到众人身旁。“还有何人敢去出战?” “王爷,要不,要不挂免战牌吧?”其身旁一位将领低声问道。 “不可!”徐平微微摇头,连带着瞳孔亦是紧紧收拢。“未曾接战还好,如今连战连败,若不找回场子,苏北石立刻就会下令攻城。 三军士气严重受损,万不可就此放过对方。”言罢,他再次仔细观察着顾勋所部之阵。 听闻此言,姜安民摇头叹息。“正所谓事不过三,我军如今已连败两阵,如若再添败绩,那可就难办了。” “打得赢要打,打不赢也要打。关键在于敢不敢迎敌。”说着,徐平侧目看向身旁的张掖。“此阵不是简单的八门金锁阵,恐怕真正布阵之人也非顾勋,你可有把握?” “末将愿意一试。” 张掖正欲转身,却被徐平一把拉住。试一试,换言之就是没把握…… 如今的镇南军,除了唐禹就是张掖,宇文萧并不适合为战将。要是连张掖都折在了此处,那特么得亏到姥姥家。“王爷军中可有擅阵之人?” “有是有,只不过其人驻军长萍,如今并不在城内。”姜安民使劲揉了揉眉头,脸上也满是愁容。 就在众人商谈之际,顾勋再次开口。“战又不战,降又不降,却是何故? 怎么,害怕本将的刀下不留活口? 无妨,本将可有将人给你们送回来,只不过,得用爬的才行!哈哈哈哈!” 见己方占优,其身后部卒亦是随之纷纷大笑,各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 张掖紧了紧身上战甲,抱拳道:“大将军,要破此阵,除非极善阵者。若要以武破之,起码也得八境之上。 依末将看,午时将至,咱们不如先行挂牌,或可趁此将唐禹调来。” 这个提议很快便被徐平否决。若按沈黎所言,唐禹极擅阵战与攻坚,单论及此,便是韩忠也未必能强过他。 即是如此,前几日又何以败走岳州?不妥。 城外,顾勋依旧在叫嚣,思来想去,徐平与姜安民决定各派一将,同时破阵。 “张掖,千万小心。若觉有恙,尽快撤出此阵。”言罢,徐平亲自为其倒酒助威。 身旁,姜安民亦是眉头紧锁。“你已七境圆满,即便破之未及,也当全身而退。小心应对。” “王爷放心,末将去了……” 片刻之后,析津的城门缓缓开启。张掖与邢诸跃马而出。 抬枪立马,二将神色凝重。 远远望去,对方军阵森严,喊杀声震天动地。 “报上名来?”顾勋大喝一声,而后缓缓退回阵位。 “燕城张掖在此,待吾来会你!” “你刑爷爷来也!!” 言罢,张掖与刑诸扬起手中兵刃,大声喝道:“弟兄们,破阵!” 两人言语雄浑有力,在风中回荡,瞬间点燃了众人斗志。 “杀!”众人齐声高呼,声浪如雷,径直朝着对方军阵袭杀而去。 见状,顾勋登上令台,手中的令旗当即扬起。“打开杜门、景门、休门,放他们进来。”言罢,兵卒迅速调整阵型,阵中旌旗飘扬,其部严阵以待,散发着森然的杀气。 “刑将军,我从杜门入。”说着,张掖抬起手中长枪,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陷阵之势,仿佛能将面前之敌踏为齑粉。 “张将军小心!”刑诸长刀挥起,当即朝向休门袭杀而去。 一众部卒紧随其后,眼神坚定。“陷阵之志,有死无生!杀!!!” 见状,顾勋令旗一摆,漫天箭矢袭射而来,前排重甲兵搭起塔盾,中排枪兵纷纷抬枪以对。 “举盾!杀!”张掖一马当先,其部亲卫高举盾牌,奋力抵挡对方箭矢。一步一步向着杜门逼近。 待到众人冲入阵中,对方兵卒迅速移动继而变换阵型。 见状,张掖与刑诸眼神一凛,赶忙勒住缰绳,冷静观察。 见敌阵八门转换,眼花缭乱,二人心中顿生寒意。“小心!” 短暂思索,张掖领着部分亲卫调转身型杀向伤门,刑诸则率部众寻找阵眼所在。 阵中,双方展开激烈搏斗。他们的刀枪挥舞,金铁交鸣。众人配合默契,相互为掩护,战阵之内顷刻间血肉横飞。 顾勋于令台上淡然的看着这一幕,手中令旗挥舞,不断调整指令。 随着阵型变化,此阵愈发复杂,八门相互转换,让刑、张二将难以捉摸。 伤门处,顾勋所部如潮水涌入,他们手持长枪短戟,攻击凌厉。 很快,刑诸的亲卫便陷入困境,即便顽强抵抗,却有大量部卒阵亡。 见此情形,张掖与刑诸心中涌起一股焦急。“稳住!不要乱了阵脚。” 他抬枪一挑,破开对方前军盾阵。“随我破入景门!” “无知莽夫!“顾勋早已察觉其意,他当即调动兵力,加强景门防守。 待到张掖与刑诸冲至景门,迎接他们的是更为严密的防御。 城楼之上,徐平与姜安民注视着这一幕,心头顿生不妙。顾勋指挥得当,阵型变化多端,显然背后有高人摆阵。 随着时间流逝,战场上局势对二人愈发不利。 部众不断有人受伤倒下,而对方却如潮水般源源不断。张掖与刑诸纷纷涌起一股无力感,两人多次寻找破阵之法,却始终未得其位。 顾勋见时机成熟,下令全面进攻。八门金锁阵如同一座巨大的绞肉机,将张掖与刑诸与之麾下亲卫紧紧包围。 “不好办,这斯的阵法好森厉害。”刑诸长刀劈下,言语中亦是满带愤怒。 ………………………………………… (今日有事耽误,还请彦祖们见谅。作者在此感谢!!!) 第320章 苏北石的军师 …… 激烈的战斗中,二人的麾下的部卒伤亡惨重,便是张掖与刑诸身上也已多处受伤。 鲜血染红了军阵,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各处,整个阵内一片惨烈。 “张将军,我们不敌了,快撤吧!”一名亲卫焦急地喊道。 闻言,张掖眉头紧锁,看着周围倒下的部卒,心中充满了不甘。 “不行,咱们得赶紧离阵,继续下去只会全军覆没。”刑诸亦是满面怒容,对于此番败阵心中憋屈至极。 环顾四周,张掖无奈下令。“撤!” “还想走?哪有那么简单!”顾勋令旗一摆,生门与开门中涌入大量步卒,当即拦住了他们退路。 “给爷爷死来!”刑诸大喝一声,领着一众亲卫在混乱中艰难挪动,每退一步都仿佛有千钧之重。 “往这边走!”张掖挺枪而来,当即将包围圈撕开一口。 对方的箭矢如飞蝗般袭来,亲卫纷纷用身体为张掖与刑诸遮挡。随着一个个在箭雨中倒下,这些人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畏惧。 见状,两人心中心愤恨不已,全力挥舞刀兵,拨打着四方袭来的箭矢,欲为一众步卒开辟生路。 随着顾勋不停的调整军阵,对方的攻击越来越猛,众人仿佛陷入绝境。 “刑将军,咱们不能再拖了!快随我突围!”张掖大喝一声。 闻言,刑诸爆发出惊人战力。他一声怒吼,长刀奋力横扫,当场逼退包围而来的敌军,领着仅剩的亲卫拼死突围。 众人一路冲杀,尸体填满了阵中,兵卒一个接一个倒下,待到敌军前阵,只剩下寥寥数人。 许久过去,在张掖与刑诸的顽强拼杀之下,二人终是冲出敌阵。 此时的两人疲惫不堪,伤痕累累。回头望去,顾勋所摆之阵艰险万分,随将破阵的步卒几乎全部阵亡。 “快快打开城门!”见他们退出战阵,徐平赶忙大声喝道。 “吱嘎!”随着一声巨响,析津城门缓缓开启,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硝烟之中。 看着他们逃出战阵,顾勋眉头一皱。若非此二人勇武不凡,怕是早已人头落地。收起令旗,他再次跃马来到城门之下。“也不过如此嘛?可还有敢战之将?” “午时将至,暂且休兵。顾贼休得在此猖狂,待本王点将,今日必要你死无葬身之地。”言罢,姜安民满面怒容的转身离去。 抬眼看向远处的军阵,徐平摇了摇头,随姜安民一同回到帅帐。 帐内,看着刑诸与张掖满身战创,众人竟皆沉默不语。此二人已是在场武力最高的战将,连他们都破之不下,顾勋此阵可见其威力不凡。 妈的,若非不便将唐禹调来,岂能让顾勋这条死狗猖狂。念及此处,徐平的心中愤怒不已。自打对方摆阵,已有两将阵亡,两将重创。这逼特么嗑药了?那么猛? “王爷,要不咱们休战吧。若是对方强攻,又再做打算。”姜安民麾下之侍沉声说道。 杨定被擒,原本众人士气高涨,随着今日之败,大家又陷入了低迷。“来人!” “王爷。” “挂免战牌,罢兵休战。”无奈之下,姜安民长叹一声。 “……”闻言,徐平亦是沉默不语。对方若是天天来叫战,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待到士气低至底谷,也就是苏北石攻城之日。 帐内的气氛沉闷不已,众人纷纷面色凝重。 徐平斜坐在软榻上,双手交叉,托着下巴思虑再三。不行就得调唐禹来了…… 似乎看出来他的心思,陆铮在旁小声说道:“世子不可! 破阵为利,这是两军之事。 可姜安民若是起了贼心,咱们在岳州就难办了。” “军师,你有破阵之策吗?”徐平将头微微一偏,余光看向不远处正在包扎的张掖。 闻言,陆铮微微摇头。“陆某并不擅长阵道,未能帮到世子,心有愧矣。” “我自幼研习军阵,王府中的阵图早已倒背如流。此阵虽按八门所摆,却非八门之实。其死门与生门并立一侧,怪哉。”话到此处,徐平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帐内,众人情绪低落,时有时无的说上几句,眨眼便已经过去一炷香的时间。 “小将军,小将军何在?”闻声,众人纷纷侧目而视,只见杨定快步冲入帐内。“诸位,此阵凶险,不可再去破阵。” “杨将军?来来来,快到这边坐。”见到来人,徐平当即站起身来。“此阵你识得?” “这是自然!小将军,此阵乃八门金锁阵演变而来,摆阵之人看似顾勋,实则并非是他,应该是苏北石军师郝志回营了。 此阵有九九八十一种变化,如若不能破除阵眼,任你有通天之能,也不过是枉送性命。”言罢,杨定立刻从身上掏出一张阵图。“单龙入海,二分阴阳,三仙献宝,四面刀兵,此乃阵之四杀也。 小将军,此阵凶险万分,切不可再派人去了。” “你既识得……” 话未说完,杨定摇头回道:“识得,破不得。阵眼多变,若非深谙阵道,胡乱推测就是害人害己。” 接过阵图,徐平不禁感叹。“江山如此多娇,天下英雄,不可小觑啊……” 析津城外,顾勋所部依旧在破口大骂,便是徐平与姜安民的十八代祖宗都被问候了一道。 帐内的众人一筹莫展,析津的免战牌也缓缓挂上了城头。 看着这一幕,顾勋满脸不屑。“里面的乌龟们听着,若是不敢来战,不如把城内的女子送来,也好让本将犒劳犒劳兵卒。 旦行如此,本将今日可暂且退去,饶尔等一条狗命!哈哈哈哈!” “猖狂!特么的狗贼!”城内,许阳怒喝一声,正欲冲往营中,却见远处有一白衣男子缓步而来。 “小将军,在下天下学宫李正我,路过析津,欲请见徐将军,不知可否引路?” “天下学宫的人?”许阳面带疑惑。“如今正是战时,你是如何入城的?” “天下学宫的学子受各国任用,行走于世,不受战火所限。 在下途径此处,欲见徐将军一面,还望小将军行个方便。” “没看见敌军正在叫阵吗?我家大将军哪有时间见你?既是路过,赶紧离去,免受波及。” “无妨,无妨!区区阴阳八门阵,在下挥手可破。” 第321章 观阴阳,李正我献策 …… 听闻此言,许阳放声大笑。“口出狂言!便是军中诸多战将皆对此束手无策,你一白面书生,懂得什么排兵布阵?” “这位小将军,在下只为营中求见,万不会耽搁军情,还请引路。”言罢,李正我作揖以礼。“在下已拜徐将军为主公,如若不信,小将军带吾回营便知。” 许阳表情略显诧异,见其态度诚恳,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带其回营相见。 大营帅帐之内,众人脸色沉闷,对于顾勋的叫嚣心中虽有愤恨,却也无应对之策。 徐平看着不远处眉头紧锁的姜安民,脸上亦是有些无奈。若非图谋紫萍,便是差唐禹前来,岂能受此等羞辱。 顾勋此獠,简直猖狂至极,他妈的这个崽种! 念及此处,他骤然起身,将披风挥手一扬。“本将去城头瞧瞧。” “本王随你同去!”见状,姜安民亦是站起身来。 片刻之后,许阳领着李正我来到帅营之前。“大将军何在?” 见到来人,侍卫微微摇头。“将军与岳山王前去城楼观阵,许将军或可登城去寻。” 闻言,许阳点头应声。“也罢,我这就前去。” 在城头之上?李正我微微一笑。此事倒是正好。 城头上,徐平与姜安民看着不远处顾勋所摆的军阵心中惊叹不已。 “此阵依托八门而变,首尾相顾,虽有死门相拒,却与生门相依。 依本王看,若要破阵,当以生门入,景门出。待其变阵之际,或可寻那破阵之机。”言罢,姜安民于怀中拿出阵图。“且看此处,此处以重甲为先,枪卒为辅,不可破之。徐将军,再看这,这由轻骑为先,强弓为辅,或可一试。 看完阵图,徐平心中思量片刻。“言之有理,如今艳阳高照,其军披甲列阵必然体能消耗极大,不如待到申时再行一试。” “呵呵呵!不可不可!二位,此阵不可以八门而探,当以阴阳而破。”就在二人商谈之际,许阳领着李正我快步走来。 听闻此言,徐平赶忙回头看去。见到来人乃是李正我,其欣喜之意挂满面容。“李先生?你怎么来了?”言罢,徐平快步迎上前去。“士别数日,徐某挂念不已。今日见先生康健,吾心甚慰啊!” “主公!”李正我笑着作揖施礼。“有劳主公挂念,正我愧不敢当。 叙旧暂且不急,待某将此阵破之,再与主公把酒言欢如何?”说着,他当即掏出一份古卷。 “这位小先生是?”见两人相谈甚欢,姜安民面带疑惑。 “这是天下学宫李先生,如今在本将营中任职!”徐平笑着回道,脸上颇有一番显摆之色。 “在下李正我,见过岳山王!” 天下学宫的人?姜安民心中暗自揣测了一番。“既是学宫之人,当为天下大才。先生识得此阵?不知可否言明?” “主公、王爷,勿虑。”李正我将手中古卷打开,而后微微躬身。“不过雕虫小技罢了。既然识得,自然破得。”言罢,他指着顾勋的军阵笑道:“二位且看,此阵乃八门阵演变而至,不以八门为变,以阴阳而分。 其阵为九壁、八门、四极、阴阳。 便如生门、景门、开门而入则吉,从伤门、惊门、休门而入则伤,从杜门、死门而入则亡。 其变阵非依阵壁而至,当以阴阳而至。 不过,无论其阵演化几何,万变不离其宗。既要破阵当以乾、坤、震、巽、坎、离、艮、兑而探,便可破其阴阳鱼眼。” “哦?”徐平大喜。“具体如何?” 听闻此言,李正我只稍加思虑便开口笑道:“若我军从生门入,攻其三号阵壁,则三号阵壁中的敌军将后撤,引我军入其九号阵壁,同时阵中的九号、七号、六号、五号阵壁会按逆位方向包围三号阵壁右翼。其八号、一号、二号则按顺位方向包抄三号阵壁的左翼,四号阵壁补齐八号阵壁的空缺并向上移动,对我军形成包围之势。也就是划阴阳而截,让我军首尾不得相顾。 若要破阵,不可以生门入,要将之看为离与坎。破阵当遣猛将于休门入,将其看作乾眼便可。在其阵变之际,由五号阵壁攻入其中,对方当以八号、四号、三号、二号阵壁从右翼包围。 届时,我军当以阴阳为界,放弃五号阵壁而转攻其九号阵壁,九号阵壁以轻骑为主,其七、六、一号,皆为重步卒,变阵缓慢,调配不易,待我军杀入九号阵壁,趁其布阵未及,当于五号阵壁再次杀出。其军九号与五号便是阴阳所在,一旦破其九号与五号,则敌军阵脚必乱,继而阴阳鱼显。破之,则阵毁。” 听完李正我的讲解,徐平心头大震。此人当有惊世骇俗之才,行军布阵更可谓神鬼难及。如此精妙的阵法,顷刻之间便已看透其中,若非自己人,万万留之不可…… “来人!”徐平当即大喝一声。 “大将军。” “传本将令,着张掖……” 话未尽,却见李正我微微摇头。“主公且慢。”说着,他缓步来到徐平跟前,俯首在对方耳旁轻言。“既然识得,自可破之。 前有数将阵前溃败,这是主公建立军威的好机会,主公可亲率精兵破阵,有正我在此,必保主公无虞。” “先生的意思是……”闻言,徐平嘴角微微上扬。“好好好!我得先生,真可谓如鱼得水也。” “主公过誉了,既为同路,正我自当尽心辅佐,以助主公一统六合。”言罢,李正我躬身施礼。 “来人!”徐平大手一挥。 “上将军?” “披甲!取本将一丈威!传令玄甲,随我破阵!!!” “世子不可?”许阳大喝一声。“不如由我等前去。” “老大?你不要冲动啊!”张老四亦是大声阻拦。 见此情形,姜安民也是大惊。“徐将军且慢。 破阵之事当由部将为之,主帅岂可轻易赴险?一旦情况有变,悔之晚矣。” 第322章 破八门,徐永宁入阵 …… 见众人阻拦,徐平微微点头。“既为将者,自当破敌于先。尔等去得,我如何去不得? 许阳、郭子韬、张老四,你们三人领本部亲兵随我一同破阵!”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而后齐声拜拳。“愿随上将军破阵!” “既是如此,本王亲自为徐将军擂鼓助威!”言罢,姜安民大步走上鼓楼。 “还有不知死活的?”听闻城头传来鼓声,顾勋抬眼远望。“军师此阵果然凶悍。” 片刻之后,城门开启,徐平领着玄甲卫与许阳等人策马而至。 远观其阵,旌旗招展,战鼓擂动,阵中充斥着浓烈的肃杀之气。 徐平身披银甲,头戴重盔,凝视着前方的八门金锁阵,手中长枪缓缓握紧。 看到来人,顾勋先是一愣,而后放声大笑。“哪里来的黄口小儿?就凭尔等也敢前来破阵?不如早早回城,免得让本将笑掉大牙。” 闻言,徐平面色平静。“我道是谁在此插标卖首,原来是那日的贼狗。 怎么,杨定被擒也就算了,你这厮也想来我营牢坐坐?” “那日放你离去,还敢阵前猖狂!小小贼子,可敢报上名来?”杨定被擒,三军士气受挫。如今再被提及,顾勋勃然大怒。 “草泥马!老子是嫩爹!!!”言罢,徐平大喝一声。“老张,去探探他前阵口子!” “我去?”张老四嘴角一抽。“好勒!老大在此稍待,看老子砍他狗娘养的! 弟兄们,随我杀!”话音刚落,张士杰便率军朝着前阵冲杀而去。 见张老四陷入前阵,徐平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其间布局。 待到阵门缓缓开启,但见阵中兵卒排列整齐,防御严密。 要破此阵,必须按阴阳之势寻阵眼所在。思虑几息,他抬手一挥。“许阳,你领兵从生门杀进,只做试探,切勿恋战。 记住,一定要小心谨慎,倘若发现情况不对,立即撤回。” “末将领命!”许阳应声,随即带领本部亲兵向着生门袭杀而去。 当许阳靠近生门,立刻遭到了对方的猛烈攻击。箭矢、投石漫天飞来。 “举盾!收缩阵型!”许阳大喝一声,领着其部奋力抵挡。一旁,张老四亦朝向开门全力冲杀。 待到二将入阵,敌军阵型突变,诸多阵壁袭杀而来。 见势不妙,许阳立即下令撤退。众人且战且退,虽有些许折损,却也迅速摆脱追击。 “大将军,生门防御严密,无法突破。” “老徐,开门有多处阵壁阻截,其部便阵速度不超过十息。” 闻言,徐平微微点头。“看来生,开二门非阳阵所向。 郭子韬,你率部从休门杀入,只做试探,切勿久战。” “诺!”郭子韬抬刀勒马,大喝一声。“杀!” 片刻之后,郭子韬飞马而来。“我部同样遭到对方猛攻,但其阵壁阻截远没有之前快。 其部七号位与三号位甚至未能进行变阵我便已退出其间。 大将军,休门的部卒没有生门多,或可一试?” 闻言,徐平抬手一挥。“阳为正,阴为奇。阳重势,阴重疾。 传令,全军列阵,从休门入,尔等直取对方五号阵壁,若遇阻截,立刻向九号转移。我来为你们殿后! 待破入九号,再向五号回袭。 待到此阵阴阳鱼现,便是咱们破阵之时!”言罢,徐平抬枪指向休门,双腿用力一夹。“弟兄们!随我破阵!杀!!!” 听闻将令,玄甲卫当即带上面甲抬起长枪。“破阵!杀!!!” 几息之后,徐平亲自率领大军朝着休门冲杀去。 待众人靠近休门,对方的箭矢与刀兵更加猛烈。 “杀!!!”玄甲卫毫不畏惧,马踏盾阵,兵刃寒芒,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徐平挥舞手中长枪,一马当先,临阵在前。其枪如蛟龙出海,所到之处,前部盾卒乱作一团,或被枪袭,或被马踏,接连栽倒在地。 许久之后,徐平领着玄甲卫突破休门防御,瞬间冲入五号阵壁。待入阵中,却立刻陷入敌军的包围。四面八方兵刃袭来,喊杀声震天动地。 “结阵!破敌!”徐平勒起缰绳,踏云骓双蹄高高扬起。 听闻战令,玄甲卫收缩距离,迅速结成战阵,长枪如林,盾牌如墙。“御守!” 待到其余阵壁援军袭杀而来,双方展开激烈厮杀。刀光剑影中,鲜血飞溅,喊杀声与惨叫声交织在一起。 顷刻之间,便有数名玄甲卫被敌军长枪刺穿。见状,众人咬紧牙关,反手便抬枪刺向对方。 “稳住!待援!”徐平长枪横扫,踏云骓左突右撞,当即杀开一丈身位。“丢弃弩袋,举盾成环!随我稳住战阵!” 混乱的军阵中,玄甲卫相互配合,默契十足。或是负责进攻,或是负责防守,或是负责掩护。有人倒下了,立刻有人补上。 徐平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长枪所到之处,敌军纷纷避让。 一炷香后,许阳所部率先从九号阵壁杀出。“大将军,末将来了!” “许阳,助我!”徐平大喝一声。“玄甲卫,丢弃战盾,随我杀入阵眼!!!” “杀!!!”闻令,玄甲卫果断丢弃手中盾牌,纷纷抬起兵刃朝向内阵杀去。 “不要放他们进来!”顾勋眉头紧锁,当即扬起令旗。 奈何,就近的阵壁变阵缓慢,尚未靠近徐平等人,张老四与郭子韬便相继杀到。 “闪开闪开!都给你张爷爷闪开!” “大将军速行,末将为你阻截!” 随着徐平与许阳破开五号阵壁,其内远处一座高台若隐若现。 “来将何人?竟敢破阴阳八门阵!”一名敌将大声喝道,跃马朝向徐平袭杀而来。 “大周镇南将军徐平!狗贼,待看吾来取你首级!”徐平怒喝一声,当场拍马杀向敌将。 “区区六境也敢猖狂?看本将拿你!” 两人瞬间战在一起,枪刀碰撞,引得火星四射。 十余回合后,徐平凭借战兵优势,一枪挑断对方肩甲,而后抬枪刺向对方胸口。 见状,敌将横刀抵挡,将枪头死死压在地面,而后拔出随身佩刀,全力挥劈下去。 刀芒乍现,沿着云翎甲划胸而过,留下一道长长的刀痕。 见对方单手握刀,徐平突然变招,长枪一转,身型后仰,枪尖从背后穿过,径直刺向敌将腹部。 “徐沧的烈阳枪法?”敌将躲闪不及,被徐平一枪刺中,当场从马背坠落。“你…你是……” “逼话多!”未等其言罢,徐平一枪刺穿对方咽喉。 第323章 天下魁首(上) …… 随着五号阵壁的敌将倒下,阵内兵卒士气受到极大打击。 玄甲卫趁机展开猛烈反击。众人如猛虎下山,所到之处,血肉横飞,敌军部卒纷纷溃败。 破开阵壁,众人士气高涨。 “兄弟们,随我来!”徐平大喝一声,带领众人朝向九号阵壁边缘冲去。“阳阵已经破,杀!!!” 在徐平的奋战下,玄甲卫展现出极强的战斗力和高度的默契。 不远处,张士杰、郭子韬等人亦是相互配合,共同杀敌,逐渐摆脱了敌军的包围。 此时,许阳也在阵中奋勇杀敌。他手持偃月刀,威风凛凛,每一刀落下,都有敌军惨叫着倒下。“大将军速行!末将为你阻截敌阵!” 在其辅助之下,徐平领着玄甲卫与九号阵壁内的敌军展开激烈的近身搏斗。“兄弟们,玄甲所至?” “势不可挡!!!” “杀!!” 众人受到鼓舞,士气大振,玄甲卫本就由武者组成,于此敌阵之中势如破竹,奋力拼杀。不到半炷香,徐平便在九号阵壁处破开一口。“率先破入令台者赏金百两,赏女十人!!!给老子宰了他们!!” 在另一方向,郭子韬等人也在与敌军激战。“拖住口子,不要让阵壁转移!死也给老子守住阳阵阵脚。” 闻言,张老四领着麾下骑兵,不断地冲击着五号阵壁防线。“别让这群崽种合阵。” “老四!小心!!” “爷爷命大,老徐还没送刀给我,死不了!!!杀!!!” 在众人的搏杀下,本欲合阵的五号壁再次出现缺口。 经过激烈厮杀,徐平破开九号壁,终于来到阵眼所在。“阴阳已破,鱼眼现! 杀!!!” 阵眼处,敌军防守森严,一位身着素袍的文将亲自坐镇。 “果然不是顾勋那个沙雕。”徐平看到这位文领,心中涌起一股强烈斗志。“你就是摆下此阵之将?” 闻言,此人面带微笑。“小将军虽威风凛凛,不过,凭你还破不了此阵。想必小将军背后有高人指点吧?” “关你鸡毛事?破了就是破了,要不老子摆阵你来破?”徐平抬枪指向对方,眼中满是鄙睨。 “呵呵呵!小将军倒是有趣。这天下军阵本将烂熟于心,破之无趣,免了吧。 阴阳八门阵乃天下奇阵,没那么容易就破除。小将军,不可大意。”言罢,此人缓步走下令台。“日后再会。” 见状,徐平亦是不再废话,他当即挥舞长枪,朝着此人冲杀去。 令台左侧,护旗将也不甘示弱,举起长刀便迎了上来。 随即,两人展开激烈搏杀。 长枪如疾风突刺,大刀如怒海拍岸。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令台周围,玄甲卫与对方也战至天昏地暗。喊杀声、金铁声,震耳欲聋。 城墙上,李正我看着军阵,眼中露出一抹浅笑。“时机已到,当出城破敌。” 听闻此言,陆铮赶忙大喝一声。“传令张掖,率三军开城破敌。” 经过数十回合较量,徐平找到破绽。长枪刺出,正中对方胸口。 敌将惨叫一声,当即倒地。 见状,徐平长出一口浊气。 若非先前斗将让苏北石折了孙烈,丢了杨定。面对他们,自己恐怕早已败下阵来。 随着护旗将倒下,阴阳鱼当场被破。 阵中,敌军顿时陷入了混乱。徐平趁机带领玄甲卫全面反击,所到之处,敌军迅速溃败。 与此同时,城门缓缓打开,张掖与刑诸领着上万精骑朝着军阵冲杀而去。 阵内阵外,四处刀兵。 经过大半个时辰的交锋,此阵被彻底攻破。顾勋领着残兵丢盔弃甲,四处逃窜。 整个析津城前尸堆如山,血流成河。 …… 夜幕渐起,龙骁大营中,徐平等人举杯畅饮。 此次破阵意义非凡,不但让三军将士对自己有了极深的认可,自己在军阵上的受益亦是良多。 看着李正我抬杯皱眉,徐平大笑着摇头问道:“便是如此奇阵,先生挥手可破。面对此等好酒,怎就忐忑不安?” “就是就是!爷们哪有不能喝酒的?”张老四一把将手搭在对方肩上。“你是不是不行?你不行你早说啊?” “这……” 李正我正欲开口,张老四却是一把将酒杯夺过。“嗨呀!你要是不行,咱老张帮你喝!世子,来!干了!” “你特么的,没大没小。”郭子韬一巴掌甩他脑瓜上,赶忙又将酒杯递了回去。“先生切勿见怪啊!老四他这里不太好使。”言罢,他抬手指了指对方的脑瓜。 眼见众人这般热情,李正我无奈的笑了笑。“倒也不是在下扫兴,此次外出,途经此地,明日还要赶回学宫。” “明日就要回去?”闻言,徐平面色变得有些遗憾。“先生,何不在此多待几日?我可修书一封送往学宫,想必夫子不会责怪于你。” “额……这怕是不行。”李正我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主公不了解夫子,在下尚未结课,不可坏了学宫规矩。 否则,夫子得把我腿打折……” “这娘们这么凶?”张老四当即抠了抠脑瓜子。 “嘘!张将军慎言。”听他这么一说,李正我脸色骤变。“不可在背后议论夫子。” “许阳。” “世子?” “把老四绑了送去学宫。” “?” “给夫子下酒助兴。” “……” “老大,别啊……” 徐平白了他一大眼。“夫子,本名公孙妙善。文、武、胭,三榜第一,这列国天下唯一的九境。你他妈嫌命长?敢在背后议论她的长短?” “我去!这,这么厉害的吗?”张老四满脸震惊。 “喊你多读书,你非要去骑猪?”郭子韬亦是开口补充。 闻言,张老四恍然大悟。“老大,这么厉害的人,你要是能娶回家当媳妇还不牛逼飞天?” 卧槽?娶夫子回家?这话把徐平都给说震惊了。正所谓女大三抱金砖,夫子得大自己多少? “别瞎说???夫子不可妄论。”李正我赶忙捂住张老四的嘴。 第324章 天下魁首(下) …… “唔,唔!”张老四使劲掰开对方的手。“你那么紧张做甚?隔着千里远,她还能听到不成?” “能不能听到在下不知,不过,有件事想必诸位应该有所耳闻。”说着,李正我脸上浮现出一抹郑重。“八年前,夫子远赴金国,与耶律武阳一战……” “这事天下皆知!”许阳亦是眉头缓缓皱起。“耶律武阳,耶律洪阳胞弟,北蛮并肩王,天下武榜第四。 据说二人斗得天昏地暗,战了三天三夜夫子才以半招取胜。” “哪有什么三天三夜。”李正我凝重的摇了摇头。“耶律武阳三天三夜都未敢出手,夫子只出了半招,他躺了整整三年…… 若非如此,北蛮南下那一战,大周恐怕凶多吉少。” 听闻此言,徐平拍案而起。“竟有如此大的差距?” “九境已非我等所知。千年以来,八境圆满之人不知几何,而破入九境的却是屈指可数。”李正我为自己再添一杯新酒。“张将军可知夫子为何会去找耶律武阳?” “不知道啊?我咋可能知道?”张老四满脸问号。 “呵呵呵!说来也是有趣。”李正我举杯再饮。“耶律武阳曾言欲纳夫子为王妃,然后就躺了整整三年……” 闻言,张老四脸色大变。“老徐啊,这娘们可不像好人呐?” “你特么别再说了。”徐平忽闻背后一阵寒意。“来来来,吃酒,吃酒。 先生,你此次外出所为何事?” “说来惭愧,学宫事务繁多,让主公久等了。”话到此处,李正我作揖以礼。“此次外出是为安抚因战乱波及的甘州流民,也算是教课之一,每个学宫学子都必须为之。 在下的录册已封,要不了多久便可下山来投奔主公。” “原来如此。先生安排妥当便好,营中之事勿需挂怀。”徐平为对方续上一杯。“天下学宫果是能人辈出,听闻武成乾亦在学宫求学,依先生看,此人如何?” 李正我捏着下巴沉思片刻。“此人城府颇深,从不轻易显露。便是求学数载,恐怕也只有夫子知其能力。” “若是与先生相比?”徐平把玩起手中杯盏,心中盘算了几分。元景帝年龄不小,自己真正的对手恐怕还在未来。 “所修非同,无法相较。不过,主公还请放心,此人虽颇有城府,却未得夫子亲授各道。换言之,夫子并不看好此人。”言罢,邀杯同饮。“主公,请!” 闻言,徐平虽端起酒杯,脸上却略有些诧异。“天下学宫从不参与列国纷争,夫子怎会待之有别?” “并非如此。”李正我微微摇头。“夫子亲传向来只有三人,他并不是其中之一。” “哦?不知如今是哪三人?”徐平将酒饮尽,脸上暗藏期待。倘若都是李正我这般大才,那可要尽收才是啊…… “在下是其一,师妹柳芊芊,主公已经见过。还有一人嘛,夫子尚未收下。”似乎看出了徐平的想法,李正我笑着为其倒满酒杯。“主公可有它谋?” 柳芊芊?就那小丫头?拉倒吧!徐平嘴角一撇,心中也是有些疑惑。“先生,夫子亲传有什么条件吗?” “主公想拜入学宫?”李正我放下手中杯盏,继而摇头拒绝。“学宫的规矩繁多,课程受时间所制,主公若想修学,除了会耽误不少正事,入世之后也会被学宫剔除,得不偿失啊。” “夫子亲传也一样?” “自然一样。待在下前来投奔,日后便不可再以天下学宫学子行走。” “原来如此。”听对方如此说来,徐平心中顿生些许失望。 见状,李正我拱手施礼。“主公勿虑。 学宫之子行走于世,倘若主公有真才大智,他们自会前来投奔。” “哦,啊,好好!”要是夫子能来投奔岂不是原地起飞?那不得按着老爷子锤?徐平的心思飘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主公?” “啊?先生言之有理。”徐平回过神来。 李正我略微拱手,从怀中掏出一卷古籍。“主公,此卷乃夏末兵法大家公羊正德所着,亦是学宫所藏奇宝之一。” “公羊遗卷?此卷不是早已失传?”接过古卷,徐平欣喜若狂。 “在下明日方才回宫,主公何不趁机将之抄录。”言罢,李正我侧目看向徐平。 两人四目相对。 几息之后,徐平咧嘴一笑。“看来先生也是性情中人啊!” “李先生,你那么孝顺夫子知道吗?”张老四大声问道。 “来人!” 闻声,帐外侍卫当即冲入。 “把张老四叉出去。”徐平大手一挥,张老四当场被人架了出去……“时间不早了,诸位也都回去休息吧。” “这就休息啊?”即便被人架了起来,张老四嘴巴却没闲着。 “既是如此,大将军早些安歇,我等就先告退了。”言罢,郭子韬等人纷纷站起身来。 “主公,再会!” “且慢!”徐平将李正我一把拉住。“你们先走,我与先生还有公务要谈。” “……” “世子敢情是嫌咱们碍事啊?”许阳咧嘴大笑,拉着郭子韬快步退出了帐中。 …… 与此同时,天下学宫内,夫子一人缓步穿梭于后山林间。抬眼望向苍穹,平淡的眼神中露出几分戏谑。“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为其立足大梁,你倒是煞费苦心。”言罢,她挥手轻扬,远处的枯树缓缓栽倒。 “呵呵呵!紫萍与学宫相近,犬子初来乍到,还望夫子稍加关照。”枯树旁,徐沧的身影于夜色中悄然出现。 “学宫从不涉及天下纷争,如此简单的道理还用言明吗?愚蠢。” 此话一出,徐沧体内一股惊天彻地的内劲骤然暴涨。 见此情形,夫子毫不掩饰的投去一抹不屑。“虽主修文道,拳脚功夫我倒也略懂一二。”言罢,暗金色气劲浮现在其周身,引得一丈之内的树枝左右狂摆。 稍作思虑,徐沧眉头缓缓皱起。“徐某岂敢与夫子动手。” “三招!若能接下,我可护他一次。” “……”几息之后,徐沧散去内劲。“儿孙自有儿孙福。打扰了!徐某告辞。” 越过山门之外,他当即破口大骂。“这个贼婆娘……真他妈厉害,惹不起。” 话音刚落,一道掌风自远处袭来。徐沧避之未及,被当场拍入土堆,只留下半截身子露在外面。 “管好嘴,下不为例。” 第325章 天下之谋 …… 营帐内,烛火通明,酒香四溢。 待到众人走后,徐平抱拳以礼。“此次破阵多谢先生相助。” 见状,李正我赶忙将手托住。“主公这话言重了。在下既追随于您,自当尽心为您分忧。 主公,据在下了解,您是否已拿下紫萍郡?” “却有此事。我依先生之策,以诈败诱张安出城接应,再让部将趁势入驻紫萍。 现如今,姜安民的主力已全部调往析津城,宇文萧所部人马在紫萍有绝对的兵力优势。”言罢,徐平反手拿出舆图。“析津无护城河相依,久守必失。 依我看,待秋收之后,可弃城而退。姜安民当与苏北石在长萍相拒,待到大周的兵马发力,南安要么求和,要么收缩战线。 届时,只要姜安民退军回补,我打算让三军埋伏于岳林,将其主力就地全歼。” 看着舆图,李正我沉思片刻。“全歼岳山王的兵马不难,难的是如何拿下岳州的民心。即便寻个借口让我军师出有名,此事也不妥当。 主公,依在下看,要除掉姜安民并非上策,此事更不能由我军来做。 此人雄踞岳州多年,颇受百姓爱戴,与之刀兵相向,不利于日后收拢民心。” “有些道理。”徐平眉头皱起。 李正我的策略与陆铮的产生了分歧…… 对于陆铮与李正我方略上的不同,徐平思虑了许久。 便如陆铮所言,也许是拿下岳州最高效的手段。若按李正我的说法,耗时虽然需要颇久,却可稳定长治,或可将之真正变为根基所在…… 察觉到徐平脸上的表情变化,李正我开口说道:“主公,稳定方可图谋后续,一时之利难以长久。大梁地广物博,恰逢战乱四起,天下英雄辈出,若能不以刀兵取岳州之地,其下诸多人才或可一并纳之。” “先生的意思是……”徐平抬头注视着对方,突然有所明了。“除去北境,我在大周的根基尚浅,你是要我不光图谋岳州,还要连带岳山王的旧部一并收之?” “主公英明。”李正我抬手作揖。“人才不会因地域而受限,主公总有一天会回到大周。届时,大梁需要有人为主公看着,大周也需要有人为主公效力。 恰逢乱世,人才所求,高于一切。譬如刑诸,此将悍勇,孔武过人,岂非陷阵搏杀之才? 主公驻军大梁,身边兵多却将寡,若能凭借岳州之士而壮大,岂不美哉。” 听闻此言,徐平为其满上酒盏。“先生所言自是有理,不过……”话到此处,他为自己亦是续满一杯。“我现在需要时间,三年之后老爷子打算挥师北伐,我必须能助其一臂之力。 若按先生言,此间谋划耗时颇久,恐怕短时间内无法有所斩获。” 李正我端起酒杯,而后又将之放下。眉间的神色变化,徐平全部看在眼里。“先生有话不妨直言。” “主公,北蛮不可谋……”此话便是点到为止,也让徐平心头一颤。 虽然蛮狗与北境是不共戴天的血仇,但北伐不可行的策略陆铮也曾言明。念及此处,徐平沉声问道:“先生也觉得以一境之力兵伐一国不可为吗?” “非也非也!主公,请!”李正我将杯子烈酒一饮而尽。 见状,徐平皱着眉头将酒饮下。“我既尊兄为先生,那便会给予绝对的信任。还请先生直言。” 李正我放下酒杯,而后站起身来,躬身施礼。“主公若要统八荒而聚六合,北蛮是不可或缺的助力。 元武与北蛮地域相通,且无天险与隘口阻隔。大梁也好,大周也罢,若想要图谋元武,就地形而言,难度颇高。 天下大势,当以整观,而不可局限。 北蛮之所以与元武交好,并非是两国互为邻友,而是大周曾经的兵锋过盛。 主公,大周若是亡了,元武与北蛮还能交好吗?耶律洪阳恐怕连睡觉都不踏实。 如今,天下列国,当属元武最强,大周次之。就元武与大周而言,元武有武关与嘉定关为险。同理,就北蛮而言,与大周有千里草原为屏。 无论大周实力如何,都无法轻易压制北蛮的生存空间,但元武不同。 元武若是过盛,它想吃掉北蛮完全可以兵出华宁,长驱直入。 就如今的天下,对北蛮威胁最大的其实是元武而非大周。 便如今日,大周举兵攻伐南安,北蛮为何不趁机南下?并非惧怕北境兵锋,其根源是不想元武过于壮大,看着梁国为之吞并。 对其而言,元武强,大周次之,可。大周强,元武次之,亦可。 若有任何一方过于强大,它都是坐不住的,尤其是元武。 主公欲统天下,当据梁国,掌周国,联合金国,二分元武,后取南安。 主公取南安,北蛮自然会取东卢。届时,主公再与之一决雌雄。” 听闻此言,徐平心头一颤,失手将酒杯当场捏碎。“先生,蛮狗与我北境乃世代血仇,就连爷爷都死在了关外。 况且,三国伐武,若是心思各异,必然大败而归。” “主公,这个在下自然知晓。”李正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若能掌大梁与大周,此策便有了先行条件,接下来就是让北蛮与元武反目。 主公若想一统,早晚会与北蛮一决。届时,便可报此血仇。” 李正我的方略与老爷子的想法有极大出入,他多半也不会同意。思来想去,徐平开口说道:“若先取北蛮,在以北蛮,大梁与大周合兵伐元?如此可行?” 闻言,李正我微微摇头。“一境之力取不了北蛮,便是大周举一国之力也不行。” “有先生相助也不行?”徐平沉声问道。 “此非大势。无论有没有在下都不行。” 徐平看着对方凝重的神色,再次补充道:“倘若再加东卢?” 李正我思虑几息。“还是不够。” “……” “主公,若北蛮真有灭国之险,元武也会出兵大周,就如同现在大周出兵南安。故而,主公必须先破元武,方可图谋它国。” 第326章 诱敌之策 …… 听完李正我的话,徐平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若真按其所述,也许却有几分一统的可能性。 就元武所依托的地理位置,想要拿下除南安外的任何一国都有极大风险。只有将之率先按死,才有图谋天下的可能。 但就现实而言,难度何其之大。李正我的话没问题,光靠大周与大梁不够,必须三国同时分三路出兵,才有可能将其分而食之。 大周兵出定平,大梁则兵出陈州,若蛮狗在同时进攻清都,元武必亡…… 除去挑拨北蛮与元武,便是徐沧那边也未必能接受。 念及此处,徐平无奈的摇了摇头。“先生,天色已晚,你我二人不如同榻而眠,有诸多问题还想与先生一谈。” “自无不可。主公,联合北蛮只是一种策略,也并非必然。如今当以大梁为主,待我军取得岳州,再做它谋不迟。”言罢,李正我再次施礼。 “待我拿下岳州会上表皇帝加我为岳州刺史。只要顾应痕除掉梁幼帝,咱们便联合姜氏旧臣举兵讨伐,届时,或可图谋大梁国政。”徐平将席榻掸净,而后笑着摆了摆手。“先生这边坐。” 见状,李正我微微点头。“于大周朝内而言,主公已是镇南将军,若再加封岳州刺史,便可为封疆大吏。 届时,主公再联合北境与贺州,隆圣帝怕是要坐不住了。” “哈哈哈!徐某也不瞒先生,除去北境与贺州,就连司徒府亦有可能。”言罢,徐平脸上的笑意更盛,而司徒咸鱼的面容亦是随之出现在脑海之中。 听徐平这么一说,李正我脸上显得略微有些诧异。“主公与司徒府也有交情?” “可不是一般的交情!到时候先生就知道了!”皇帝想将咸鱼许给纪允?做他的春秋大梦。 结岳、贺、燕、青四州之势,甚至魏冉的凉州也不是不能争取。 大先生在东卢,有他挑事,纪廉离不开东境。赵阔可是司徒文的人,韩忠即便再强,也不可能同时应对四镇兵马。 纪凌若是做得太过,大不了掀桌子干一仗,看看谁的刀兵更利。 “主公倒是好手段!”李正我亦是笑着拱了拱手。“司徒文的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若是真能拉上司徒府,这大周的天恐怕也要变了。于此而言,一统大业便是更近一步。” 听闻此言,徐平拍了拍对方肩膀,笑而不语。 见状,李正我亦是面带微笑。 相视一眼,两人心领神会。 一夜过去,辰时的营门前,徐平目送李正我缓步离开了析津。 而此时的苏北石大营,对于昨日的败阵他已然怒火中烧。要说是被列国名将所破也就罢了,被个黄口小儿破阵,简直是奇耻大辱。 看着他阴沉不定的表情,帅帐内的众将尽皆不语。 “尔等就没什么想说的吗?”苏北石面色变得愈发不好。“顾勋,你也算得上军中上将,你就是这么摆阵的吗?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言罢,他猛拍桌案,将台上物件一把掀翻。 我能有啥办法?鬼知道对面怎么看破军阵的。“上将军,末将阵前有失,甘愿受军法处置。” 闻言,苏北石抬手一挥。“自己下去领三十军棍。秋收将至,若还不能寻得破城之法,我军便会陷入劣势。 下去。” “上将军且慢!”话音刚落,郝志缓步入内。“上将军,此战之失非顾勋之责。 行军打仗,胜败乃兵家常事,便是阵前有失,也可理解。” 见到来人,苏北石脸上的表情有了些许缓和。“军师,阴阳八门阵乃当世奇阵,竟会被一小辈所破?简直荒谬。” “既能摆阵,自然可为人所破。这天下间人才辈出,岂是一道阵法所能尽服。”言罢,郝志于袖袍中掏出一封文书。“这是信卒昨日送来,大将军看看吧。” 接过信函,苏北石越看越惊。“怎么可能败得如此之快?这才不到半年,就连晋陵都丢了?” “上将军,重点不是晋陵丢了。而是陛下已差使者入周,想来又是朝中文党意欲求和。”郝志微微叹息,脸上表情亦是有些失望。 听闻此言,苏北石将信当场撕碎。“又是这帮酸儒。若非他们,我南安又岂会为列国所不屑。 这群人贪生怕死,胆小如鼠,简直误国误民。 朝中可有别的消息传回?陛下可有收缩战线的心思?” “暂时没有。不过,这一切估计还得看出使大周的结果。上将军,咱们要早做打算了。” 话到此处,两人的脸上也愈发凝重。 “如今的析津有兵不下十余万,强攻怕是伤亡太大。军师可有良策?”苏北石缓缓坐回帅位之上,而后抬手一挥。“你们都下去吧。” 闻言,帐内众人面面相觑。“诺!” “强攻诱敌。除去析津,甘州几乎全境沦陷,若我等损兵折将,姜安民当有心收复失地。”说着,郝志摊开台上舆图。“上将军请看,平康距离析津较近,我军可佯攻析津而诈败后撤,诱姜安民前来攻打平康。” 思虑一番,苏北石在舆图之上划下几处隘口。“若要诱敌出战,当连续强攻。城前的尸骨越多,我军后撤之态就越真。” “上将军英明!待到我军主力退至岩华山,此獠当会心意大动。 届时,丢下一种空城给他,或者将之歼灭于平康。” “不过,若是此贼不出,岂不是白白折损不少兵力。”苏北石眉头一皱,又继续问道。 闻言,郝志摇头一笑。“送些老弱病残给他当饵亦是无妨。 大将军,如今,新粮未至,我营中粮草已然不多。姜安民龟缩于城内也无碍,便当腾清人口罢了。” “好!咱们就按此策行事。”苏北石倒也果决,他当即拍案而起。“来人!” “上将军。”侍卫快步入帐。 “传令各营:休整三日,三日之后强攻析津。” “诺!” …………………………………………… (各位彦祖点点催更,打个好评吧!作者在此感谢!!!) 第327章 陈州沦陷 大营内,徐平领着陆铮等人四处巡视。 “上将军、军师,破阵之后,这苏北石当安分不少时日吧。”看到众人靠近,郭子韬快步从校场跑来。 闻言,徐平微微摇头。“难说。秋收之后天气便会转凉,我要是他,当全力攻打析津,务必在入冬前拿下此城。” “呵呵呵!大将军言之有理。”陆铮缓缓打开折扇。“冬季,各国都会罢兵休整。 若不能在此前入兵长萍,苏北石的战略意图就会受到极大影响。只有统一了整个甘州,陈兵长萍之时,他的补给线才得以缩短。 日子不好过啊,恐怕要不了多久便会有恶战要打了。” “军师的意思是苏北石会强攻析津?”郭子韬满脸震惊。“我军有六万兵马在此,姜安民的主力也已全部调来析津。 此城虽无护城河相依,城墙高五丈,厚约三丈,强攻他得拿多少兵马来填?” “道理是这个道理。”徐平抬手揉了揉眉心。“无论他作何打算,只要据城死守,他便无再进之机。 传令下去,让各营休息一日,好好放松一下,调整好体能与状态。 姜安民的兵马折损了还可以征募,咱们的兵马少一个是一个,接下来的战斗,不到万不得已,还是留些余地。” “报!”徐平话刚说完,远处一侍卫快步而来。“禀大将军,郭统领回营,正在帐外等候。” 郭怀仁回来了?倒是速度挺快啊,徐平捏了捏下巴。“都散了吧,各忙各的去。 军师,你随我回帐。” “诺!”许阳等人抱拳离去。 片刻之后,帅帐内,郭怀仁见徐平归帐,当即躬身见礼。“下官见过镇南将军。” “郭统领一路辛苦,这边坐。”徐平拍了拍右侧的座椅示意。 “谢将军。” “来人,看茶。 郭统领此时回营当已有所得,却不知陈州局势如何?”徐平笑着看向对方,眼神也透着几许试探。 闻言,郭怀仁微微拱手。“回大将军。 据下官所探,陈州势危,姜尚武损兵折将,其麾下先锋高长胜兵败被诛,上将孙禹被俘,谋臣许匡自焚于盛安,姜尚武已率残部退守虎威。” “什么?”徐平拍案而起。“如此说来陈州已尽归元武?” 听闻此讯,便是陆铮也眉头紧簇。“吴青峰已率大军驰援,顾应痕的兵马应当也已赶赴陈州。姜尚武怎会一败至此?” “庐原一战,吴青峰救之未及,姜尚武中慕容烈火计,于河口大败,以至主力尽失。”话到此处,郭怀仁表情凝重。“顾应痕的兵马得知姜尚武大败便停军不前,就地驻扎。” “啪!”徐平怒火攻心,将身旁器架当场掀翻。“顾应痕是疯了吗,这个时候还在保存实力?就算陈州要丢,那也得等到入冬之后。这个鼠辈!简直荒唐。 粮草和军需呢?可有送入虎威?虎威若是丢了,梁国大势已去。”本来还想让顾应痕给吴青峰下点绊子,现在倒好,虎威都不知能不能保住。 “这……这个……” “何以吞吞吐吐?有什么直说。” 郭怀仁表情略显无奈。“大将军,送往虎威的军粮掺杂了不少沙土与稻糠,便为此事,吴青峰已多次上表。 看来,顾应痕是打算断了他兵出虎威的念头。” 与陆铮对视一眼,徐平躁怒的心情得以缓几分。有粮就行,掺土也无所谓,若能拖得越久自然越好。 北境的战事持续时间越长,东境可图谋的东西也就越多。陈州丢了,慕容烈大军过冬便有了据点,行军粮道也会缩短不少。好在虎威还在,吴青峰只要据关而守,撑个一年半载应该不是问题。 只要双方陷入拉扯与消耗,东境就没有人能顾得上。 “大梁朝中的局势如何?可有打探到有用信息?”徐平重新坐回帅座,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平静不少。 “不太好。”郭怀仁摇头回道:“梁国如今已分为三个派系。 除顾应痕外,还有以卫国公为首的主战派和以左相为首的求和派。 大梁主力已全部调往北境,现如今,朝内的反战之声越来越多,陈州沦陷正好给了文派求和的说辞。” “哼,周信呢,他就没做些什么?”徐平抬手敲击着台面,嘴角露出一丝戏谑。 “周信告病在家,并未参政。” “病了!真病假病?” 闻言,郭怀仁微微点头。“应该是真的病了。自打收到陈州沦陷的消息,他再未离开府邸。” 时间紧迫啊…… 思虑片刻,徐平将之唤退。 “世子,求和不过是痴人说梦,元武不可能在这时候退兵。咱们需要尽快拿下岳州了。”陆铮走上前来,微微躬身。“苏北石的大军近日当会攻城,咱们……” “不妥!”徐平微微摆手。“我若是元景帝,我会同意大梁求和,不过,期限也只能到明年夏。 拿下陈州,慕容烈需要时间整合,也需要时间囤积新一批的粮草与军需。 越往后拖,变数越大,吴青峰的压力也就越大。”言罢,徐平站起身来。“来人!” “大将军。”侍卫快步而来。 “你去趟雍城,让姜云裳来析津见我。” “诺。” 待人走后,陆铮轻摇纸扇。“世子是打算……” “军师,咱们可不能让大梁求和,否则此行的收益就会变小。待慕容烈将陈州完全掌控,吴青峰可就没有本土作战的优势。 咱们的目的是拿下岳州,虎威关若是丢了,奉天离沦陷也就不远了。届时,咱们拿岳州也就没什么意义。 顾应痕这个狗贼,心不是一般的黑,咱们还得给他也送封密信,免得此贼坐山观虎斗,在把大梁给搅亡咯。” “世子英明……”陆铮笑着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神京,香山寺。 禅房内,司徒孝怜看向窗外微微晃动的身影,嘴角泛起一抹嘲弄。“约本宫来此相见,你又何必遮遮掩掩。” “吱嘎!”房门被一把推开,安凝霜冷脸走了进来。“约你的不是我,我可没这个喜好。” “你和你姐姐一点都不像,难怪徐沧不喜……” 话未尽,一把长剑瞬间架在了司徒孝怜的脖颈之上。 第328章 往事 …… “冲动、易怒,整天舞刀弄剑,难怪徐沧不喜欢你。”言罢,司徒孝怜将剑缓缓推开。“说吧,见我何事?” 闻言,安凝霜面露不屑。“你那么喜欢姐夫,也没见你成靖北王妃。切!堂堂司徒家大小姐,还不是成为政治牺牲品。” “你比你姐姐更不讨喜。若是为了说这些,本宫没时间和你废话。”言罢,司徒孝怜拂袖一挥,当即站起身来。“还有,本宫可不是什么政治牺牲品。 本宫若是不愿意,没人逼的了。” “哟,你还是挺介意的嘛?”安凝霜白了一眼。“姐夫让我来告诉你,他不希望你儿子和司徒娴韵走得太近。皇帝打算给他们二人赐婚,这事你应该知道。 姐夫他不希望看到这件事发生,你来解决。” 闻言,司徒孝怜沉默片刻,而后放声大笑。“怎么?害我一个不够,还想连着我那小侄女一起?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笑。” “哟哟哟!嘴上说着姐夫可笑,当初是谁赶都赶不走?还天天给我姐姐下绊子。 司徒孝怜,你和当初一样让人厌恶。” “牙尖嘴利。此事与我无关,告辞。”说着,司徒孝怜大步朝向门外走去。 见此情形,安凝霜将剑缓缓收起。“果然和姐夫说的一模一样。” “徐沧说了什么?”司徒孝怜骤然转身。 “姐夫说你一定会说事情和你无关,让我把话带到即可,你自会想办法解决。”言罢,安凝霜露出一抹嘲弄。“路可是你自己选的,怪得了谁? 当初,姐夫在北门等了你一整宿,事到如今,你又有什么资格怨他?” 听闻此言,往日的回忆涌上心头,司徒孝怜眼中闪过一抹怀念。“这件事我可以帮忙,但拖不了太久,纪凌是什么人徐沧比我更清楚,最多一年半。” “纪允真是皇帝亲生的?”安凝霜冷不丁的问道。“那年的除夕庙会,你可是……” “住口!休得在此胡言。”司徒孝怜厉声呵斥。“你现在说这些有何意义?是想羞辱我吗?” 见对方神色有变,安凝霜笑着摊了摊手。“破了身子的女人纪凌居然也要,他倒是想得开。 在姐夫和司徒府之间,你最终选择了司徒府。 不就是天下大乱吗? 小侄子若是出事了,你看姐夫会不会举兵造反。司徒孝怜,你当初若坚定不已,北境的刀兵同样会为你而举。 枉你聪明绝顶,如此简单的道理都看不明白。还是说,你觉得姐夫是个无情无义之人?你啊,从始至终都不懂他。也难怪靖北王妃是我姐姐,而不是……” “纪隆圣要的是司徒府的态度。”司徒孝怜脸色微白,眼中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痛苦。“韩忠威震六国,蛮狗虎视眈眈,你以为造反是好事吗? 历朝历代,有几个藩王造反成功的?” “看吧!这就是你和我姐姐的区别。”安凝霜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就是想太多。 谁说造反一定要成功?打就完了,谁怕谁? 纪凌都不怕,我北境会怕吗?这江山又不是姐夫的,丢了也就丢了,管他呢。 再说了,你以为嫁给纪凌之后就万事大吉了?也不看看齐王是怎么死的,齐王府是怎么灭的? 姐夫和张启圣扶持他的时候,他是如何承诺的?兑现了吗? 兵甲案还不是因为先太子?孩子那么小,还是个庶出,他放过了吗?姐夫就是看出他不是个好货,这才三番五次劝张启圣不要趟这个浑水。 如今可好?一把年纪了,女儿和外孙一并横尸街头。司徒府严重分割着皇权,这把刀迟早落你们头上。” “……”听完此言,司徒孝怜内心久久不得平静,心底深处的不安也是愈发浓烈。 “司徒孝怜,本姑娘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司徒府的未来,不是你可以左右的。纪凌不是先帝,他没那么仁慈。”言罢,安凝霜一跃而起。 见她离去,司徒孝怜眼神一凝。“这些话是徐沧说的吧,你可说不出这些。” 闻言,安凝霜驻足在树干之上。“是谁说的重要吗?对了,姐夫还有句话要我转告于你。” “他就不能自己来见我?”司徒孝怜罕见的一丝怒意。 “喂喂喂!你可是皇帝的妃子。”安凝霜笑着回道。 “他会在意这个?”闻言,司徒孝怜亦是满脸不屑。 “司徒孝怜,姐夫让我告诉你,若是真到那一步,他会毫不犹豫的宰了你儿子,而且是亲自出手。 走了!再也不见!”安凝霜的身影缓缓消失在林中。 看着对方远去,司徒孝怜瘫软在地,眼角也随之流出一抹清泪。并非不想,亦非顾忌。那一夜,她被锁在了暗房,根本就去不了北门…… 晃眼一日过去。 析津北大营,徐平与姜云裳对坐于帅帐之内。 看着对方疲惫不堪的模样,徐平为其唤来一杯热茶。“时间紧迫,我也就不与你过多寒暄,陈州的局势你可知晓?” 闻言,姜云裳微微摇头。“你将我安置在雍城,里外都是你的人,我又怎能有所耳闻?不必试探,直言吧。” “陈州,已全境沦陷……”徐平眉头随之皱起。 “什么?”姜云裳大惊,连带着手中茶杯也摔落在地。“陈王叔雄踞多年,怎会败得如此之快?” 徐平摇头轻叹。“这个怨不得他。顾应痕迟迟不肯发兵,等他出兵之际,陈州已经丢了大半。 姜尚武与慕容烈在庐原一战,其部精锐几乎尽丧,连带着盛安也丢了。” 姜云裳神色凝重。“此贼就是大梁的千古罪人,若非是他,梁国怎会祸乱至此。” “此话不必再说。”徐平摆了摆手。“现如今,大梁朝内的求和之声愈发高涨,周信也已告病在家。我需要你帮忙稳住朝局,大梁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元武和谈。” “我?我若有这能力还会坐在此处与你言谈?”姜云裳斜眼一白。 “你没有,你皇兄有。纸笔在此,你当修书给梁宣帝昔日的近臣。姜云裳,你可是先帝的亲妹,你的话,对于这些摇摆不定的人应当有些作用。 求和不过是苟延残喘,一旦慕容烈稳固陈州,吴青峰本土作战的优势可就没了。 到那时,大梁亡国也已不远。你又如何报仇雪恨?顾应痕这条老狗可是随时都能投靠元武的。” 第329章 苏北石下饵诱敌 …… 看着徐平极为深沉的表情,姜云裳点了点头。“不能保证有效,但可以一试。” “你看着来便可,这可不光是我为的利益,你自己也清楚。”话到此处,徐平缓缓站起身来。“大梁的局势不好,便是除开北境不说,南安兵马也没有回退的迹象。 咱们时间紧迫,你若是有可用资源,不要再藏着掖着,朝内都不安分,朝外还打个屁的仗。” “我尽量。”姜云裳当即拿起纸笔。“可有别的什么要交代?” “岩台大营守将季书同,你与他可有旧交?”突然想到什么,徐平嘴角微微上扬。 闻言,姜云裳先是一愣,而后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怎么,徐将军是想让我拉拢季书同?” “吴青峰带走了奉天一半的兵力,在京城能与顾应痕扳手腕的只剩岩台大营,这不得好生谋划?莫说徐某,便是公主殿下也当知晓其利吧。”言罢,徐平端起携壶满饮一口。 “哦?那依徐将军之见,云裳当如何行事?是去勾引季书同吗?”姜云裳面无表情的问道。 “噗!”听闻此言,徐平刚饮下的茶水一口喷出。“你说什么胡话?好歹也是靖北王府将来的侧妃,老子还没那么下作。 想一想,问一问,打听打听,抓住此人的把柄。倘若没有,就给他制造。 或是威胁,或是利诱。姜云裳,要对付顾应痕,京城内部没有兵马可不行。此事交给你来办,办妥了,日后咱们举兵讨贼才更有胜算不是。” “巧舌如簧,狼子野心。” “彼此彼此,各取所需。” …… 一晃又过去两日,烈阳高悬,大地被烤得滚烫。 苏北石身披黑色战甲,眼神冷峻的凝视着析津城。在其身后,旌旗飘扬,黑压一片的军队延绵不绝,气氛肃杀而压抑。 城前,其兵卒看似庞大,其中却多为老弱病残,有的身形佝偻,有的面容疲惫。 城关上,徐平与姜安民神色凝重,各类守城器械,滚石、檑木也已四处堆满。 一阵热风吹过,引得阵旗剧烈飘动。 “呜……呜……” 号角声起,苏北石挥下手中的长刀,一声令下。“前军,进攻!” 闻令,大军如潮水般缓缓向前涌动,沉重的脚步声震耳欲聋。 待其部众靠近城墙,徐平仔细观察片刻,心中随之有了几分疑虑。城前的部卒不像是精锐…… “放箭!”姜安民大喝一声。 瞬间,城墙上万箭齐发,遮天蔽日的箭矢射向靠近城前的兵甲。 城下兵卒虽举起盾牌,仍有不少中箭倒地,惨叫声此起彼伏。 十步之内,滚石、檑木倾砸而下,利箭划破长空。 或中盾牌,或中云梯,更将意图先登的兵卒当场穿透,带起大片血雾。 析津城下,中箭兵卒痛苦哀嚎,倒地翻滚,未及挣扎,便有热油浇下,碎石砸落。 大量兵卒来不及惨叫便已当场毙命,临死前的眼中充满恐惧与不甘。 远处的中军阵内,苏北石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心中虽有不忍,却是战略方针的必然。 一炷香过去,他再次挥下令旗。“投石车准备!” 见令,巨大的投石车被缓缓推上,装填着巨石抛台依次甩出。“一二三,放!” 几息之后,满天巨石砸向城头,连带着城墙亦是微微颤抖,碎石飞溅。 “快,快找掩体。”徐平拔出佩刀,来回穿梭在城墙之上。“老四,让塔盾卒全部顶上。” “小心!”一块碎石溅起,张掖赶忙将之挑开。“城头危险,世子快退回城内。” “啊!” “腿,我的腿……” “额啊!救我!” 巨大的投石在空中划过,城墙与之碰撞,石块瞬间碎裂。 碎石四处飞溅,或砸在守卒身上,引起一片惨叫。或砸在箭垛之上,将之砸得粉碎。 看着四面八方涌来兵卒,徐平眉头深深皱起。“苏北石特么吃错药了?那么多兵卒不分批调换,城前根本就容纳不下,他这是攻的什么城? 快上推杆,不要让云梯靠近!!” 随着战斗持续,越来越多的兵卒咬紧牙关,扛着沉重的云梯冲向城墙。 城墙上,无数滚石、檑木轰然砸下,大量推杆将靠近的云梯不断推倒。 “啊……” “额……额,啊!” “救我,救我!” “啊啊……” 城墙的四周,无数兵卒纷纷坠落,先登营的部卒脸上满是汗水与血污。 “冲,冲上去!” “啊……!” “唔……额啊!” “不要乱,不要乱,稳住!” “噗!!” “啊,啊!” 便是如此防守,更多兵卒在攀爬城墙的过程中坠落,尸体堆积在城墙之下,血流成河。 析津城外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让人无比窒息。时间仿佛变得愈发缓慢,战斗也随之进入胶着。 苏北石的大军不断进攻,始终却也无法登上城墙。未进翁城,单单墙外便已是尸骨如山。 看着城下惨烈的景象,徐平心中充满了震撼,他开始怀疑对方的真正目的,攻城哪有这般的?不把兵卒的命当命吗? 黑色战马上,苏北石冷静观察着城前的局势。他很清楚此战不能持续太久,否则意图会过于明显。 想到这,他决定加大进攻力度,随之也派出更多兵卒与器械。 一时间,战场上杀声震天,双方兵甲纷纷杀红了眼。 云梯上,一名即将登城的步卒被许阳长刀刺中,尽管已痛苦倒地,却仍然用手抓紧长刀,怎么都不让许阳将之拔出。见状,身旁的盾兵赶忙搀扶,尚未站稳,巨大的滚石砸下,两人一同坠落云梯。 偏角处,陆续有兵卒登上城墙,张老四率众与之展开肉搏。 刀、斧、枪、戟,金铁交鸣。 “南门,支援南门。”姜安民大声怒喝。 “杀!” “杀上城楼!!” “宰了他们!” 南城墙,双方已然短兵相接,砍得血肉横飞。俯眼望去,城墙下,大量兵卒被礌石砸得粉碎,鲜血与内脏四处飞溅,箭矢与弩矢插满塔盾。 不光苏北石的征西军,便是姜安民的岳州营与徐平的龙骁营也没好到哪去。 城墙上,巨大的投石接连砸来,大量避之未及的守兵被当场砸成肉饼。 自云梯上四处飞袭而来的箭矢,同样插满整个城头。每时每刻都有守兵中箭坠城。 几个时辰过去,战场上早已遍布着浓厚的死气。 “叮叮叮叮叮!”苏北石军阵中响起一阵清脆的鸣金声。 第330章 姜安民欲图平康 …… 夜幕降临,城外满是血腥、打扫战场的兵卒派去一批又一批。 帅营内,徐平与姜安民领着各自麾下的部将分坐两侧。 看着灰头土脸,满是血渍的众将,徐平脸上却露出一抹疑惑。苏北石今日的攻城虽然势猛,实际却是战损亏到了姥姥家。 这才第一日,城墙下便满是征西军的尸骸,起码近万…… 苏北石在盘算着什么? 见众人沉默不语,姜安民轻拍案台率先开口。“各营的损失已经上报,兵册也清点完毕。诸位,今日之战,说说吧。” “王爷,除去南门稍显吃力,其他各门还算坚实。若按今日的攻势估算,便是再给苏狗十万大军他也拿不下析津。”刑诸随手抹了一把汗渍,继而放声大笑。 “刑将军不可大意。”身旁的马庆开口反驳。“苏狗的征西军有三十万之众,除去析津城,甘州几乎全部沦陷。 此獠当会全力攻城,力图在秋收之前拿下甘州全境,如此他便可保冬季的休整。” “拿下析津哪有那么简单?马将军言过其实了。”刑诸笑着摆了摆手。“我军有十余万兵马,若要强攻,便是拿下此城,他还能剩多少兵力?” 闻言,姜安民沉声说道:“咱们的守军自是不少,人撑得住,城门未必撑得住。 徐将军,你有何看法?” “王爷言之有理。若是连续强攻,破门是迟早的事,倘若进入巷战,析津也就失去了战略意义。 依本将看,固守不是长久之计,还是需要找机会阵前破敌。”言罢,徐平起身走向舆图。“王爷,不如给苏北石送去战书,邀他城外正面一战。 此獠有兵力优势,当不会拒绝。其左翼有我部唐禹牵制,待两军相交,我军可诈败而逃,诱其进入城内伏之。” “不妥吧!”姜安民亦是站起身来。“倘若有失,弄不好析津都得丢。” “旗鼓相当,自当以正而不以奇,反之亦然。王爷,本将觉得完全可以一试。”话说完,徐平又坐回原位。 “……”思虑许久,姜安民还是摇头否定了这个计划。“固守虽有难度,但苏北石的兵马也不是无穷无尽的。 倘若为了强攻析津而大量折损,南安这次出兵也就没了意义。” “行吧,本将只是援助,决定权在王爷身上。告辞了。”见姜安民回绝,徐平当即起身离去。 …… 接下来的几日,苏北石的攻城就没有停过。经过多日强攻,城下的尸骨已然堆积如山。 面对如此情形,徐平内心深处的疑惑更甚。如果按苏北石这样继续下去,城池还没攻下,对方的损失却是惨重无比。 他开始考虑苏北石的真正目的,也许对方并不是要攻下析津,恐怕另有图谋。“军师,苏狗的行为有些失常啊。” 闻言,陆铮亦是皱起眉头。“世子可有什么看法?” “暂时没有,就觉得奇怪。”徐平捏着下巴思考片刻。“你看哈,这个傻狗已经连续攻城了五日,析津城外是尸骨如山,血流成河。 按他这个打法,就算拿下析津,也失去了兵力优势。他又不是慕容烈,有那么厚的家底这样玩。” 徐平的话有些道理,陆铮轻拂须髯,同样考虑了许久。“世子,单就这一点还不好判断。苏北石比姜安民更需要时间,连日攻城也可能非其所愿。咱们一直固守,他除了强攻,并无它法。” “话是这么说。军师难道没发现一个特别的地方吗?”徐平目光看向城外。“按他这样的攻城频率,东门和南门早该告破了。 到如今,他连翁城都没进,只有一个可能,前来攻打的并非主力。” 听闻此言,陆铮轻摇纸扇。“世子的意思是苏北石在用计?” “这个不确定。宇文逸兵出康州,魏冉守定平可比咱们吃力多了。”说着,徐平缓缓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着苏北石攻城的全部过程。 “若说用计,只有一种可能,此獠打算诱咱们分兵出战。城下尸骨无数,如果不是精锐,那就是送给姜安民看的。”陆铮将纸扇骤然合上,而后双目一凝。“世子,平康距析津不过百里,若是苏北石引大军后撤……” “姜安民一定会出兵平康!!!”徐平双目当即睁开。“他想诱之前往,而后在平康设伏聚歼。这个老狗,走,咱们赶紧去见姜安民。” “南境一直没有消息送来,也不知孙国安与欧阳正奇战况如何。否则的话……” 陆铮话未尽,徐平当即点头。“正是如此。 姜安民还不能出事,起码现在不能。 南境的战局未知,他的兵马倘若折损殆尽,咱们拿什么挡住苏北石的三十万征西军。” 正当二人准备出营,却见不远处一信卒飞马而来。“大将军!” “见状,徐平勒住缰绳。“何事?” “回大将军。据探马来报,苏北石已率大军拔营后撤。岳山王邀您帅营一叙。”信卒翻身下马,赶忙单膝跪地。 “你说什么?”闻言,徐平和陆铮当即对视一眼。“这条老狗,拿上万部卒的命来卖破绽,简直丧心病狂。” “世子,苏北石此举恐怕和咱们推论的相差无几。” “多半无异。” 半个时辰后,徐平与陆铮快步走入姜安民帅帐。“听闻苏北石已拔营后撤,王爷这边准备作何安排。” 见徐平到来,姜安民笑着拍了拍身旁的座椅。“来来来,徐将军快请入座。” “多谢。”徐平微微拱手。 “徐将军,此贼连续强攻数日,如今其部损失惨重,拔营后撤恐怕是为用作三军休整,以防我军袭杀。”话到此处,姜安民大手一挥。“依本王看,苏北石元气有伤,其部众士气低落,日前不是还曾听闻他军粮将尽吗? 这可是尚好的机会呐,本王打算趁势出兵,一举夺回平康。” “不可。”徐平站起身来。“若是苏北石的诱敌之计,如何应对?” “呵呵呵!徐将军所虑,本王也早有想到。”姜安民笑着朝徐平摆了摆手。“此贼兵锋受挫,我等不可坐失良机。平康距析津不过百里,即便当真有诈,回撤所耗时间也不算多,当是无碍。” 第331章 奔平康,姜安民中伏 …… 见姜安民如此说来,徐平将先前与陆铮所推测的情况一一说明。 “就平康而言,此城便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苏北石就是料到我等会有此打算,故而后撤,示敌以弱。王爷万不可出兵平康。”言罢,徐平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深沉。 见其如此说来,姜安民却是脸上露出几分不悦。“徐将军,苏北石虽强,我岳州营也不弱。按将军所言,其部并非精锐,故而未能破城,此话言过了吧?” “这是两码事……” 徐平正欲反驳,姜安民亦是随之起身。“徐将军何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军坚守数日,乃将士一心,悍不畏死,便是如此,将军便言其部为弱旅? 平康乃我大梁国土,既然苏北石率军后撤,本王自当夺回失地。徐将军就不必多虑了。” 多虑你吗个鸡毛?老子巴不得苏北石干死你。问题是你不能现在就被干死啊?你要是噶了,老子怎么守城?念及此处,徐平气得咬牙切齿。“王爷,咱们只需固守以待天时即可,如今出兵攻打平康收益甚微,一旦有变,得不偿失。” 见徐平如此说来,姜安民的脸色却是愈发难看。“徐将军何必在此泼冷水?我岳州营大军即将集结,如此不好吧? 平康是我大梁的城池,苏北石新退,岂可错失良机?若丢的是大周的城池,徐将军也能如此看得开吗?”言罢,姜安民拂袖一挥。“好了,此事本王心意已决,徐将军莫要再劝。 营中事务繁多,就不留将军了。” 闻言,徐平心中愤怒不已。还给老子下逐客令?姜安民,你这个狗逼东西!行行行,老子这就走。“本将告辞了,岳山王自求多福。” 见其离去,姜安民大声喝道:“传令各营,整装备武!升帐!!!” …… 炎炎夏夜,暑气依旧弥漫。抬眼望向苍穹,星月亦是无辉。 析津城外,姜安民身披战甲,眼神颇为坚毅。多番安排,他领着一万五千精兵悄然向平康进发。 平康城虽不大,曾经倒也繁盛,自打沦陷,其间百姓受苦多矣。念及如此,姜安民的神色由坚毅变得狠厉。“再加派些探马盯着苏北石大军。” “王爷,咱们此次夜袭,定能成功夺回平康。苏狗大军已退至数十里开外,便是得知此事也救之未及。” 闻言,姜安民微微颔首。“平康虽是小城,却居于甘川要道,战略意义甚远。若能一举夺回,当大振军威,安百姓之心。” 大军轻装速行,及近平康,遥见城门微开,守军松散,零星的几驾粮车斜靠在墙角。 但见此态,姜安民心有疑虑,环顾左右,他沉声说道:“平康既陷敌手,此郡守兵何以如此松散?恐有诈焉。” “嗨呀!王爷您多虑了。这本就是个小城,如今苏老狗退去,此城无大将驻守,如此也实属正常。”说话之人面带轻蔑,倒是毫不在意。 思虑片刻,姜安民点应声。“既然本王星夜来袭,岂有退缩之理?平康乃战略要地,若能收复,亦可让徐平领兵驻扎,与析津相互呼应。” 闻言,谋士荀修微微摇头。“王爷,苏北石非等闲之辈,此人狡猾多端,外守如此松散,定有阴谋。我军当谨慎应对,寻那破敌之策。” “倒是言之有理。”姜安民当即下令全军停行。“三军待命,加派哨子前去探查。” 不过多时,几名身手矫健的探哨伏夜而归。 “如何?”见到有人回来,姜安民握紧马鞭。 “回王爷,城外看似松散,实则暗藏伏兵。城墙也有弓手严阵以待。” “数量多少?可探查清楚?” “应当不多,大约几千,具体不明。” “几千人?”姜安民皱起眉头,思考片刻后说道:“不能贸然行动,需寻一计策,破其伏兵。” 闻言,荀修当即献策。“王爷,我军何不声东击西? 咱们可分兵两路,一路由下官在城外制造声势,吸引对方注意。另一路由王爷绕至城后,寻薄弱之处,伺机攻城。” 姜安民把玩着手中马鞭,几息之后沉声应道:“便依你所言,小心行事。” “诺!”荀修挥手一扬,当即带走一营。 待近城关,众人在城外击鼓呐喊,一时间,大量火把将城前照得通亮。“里面的人听着,苏北石已退,还不速速开城献降?” “敌袭,有敌袭!快关城门!”城上,守卒大声呐喊,铜锣声震耳欲聋。 见状,城墙上顷刻间戈矛林立,大量弓手纷纷探出头来。 与此同时,姜安民趁着夜色,悄然绕至城后。 “此处城门未闭,就是这!”姜安民大喝一声,当即拔出佩刀。“随本王杀!!” “王爷,还未有探哨回报啊……” 其人话音未完,姜安民便已率先杀向城门。“来不及了,城门马上就会关闭。 岳州儿郎们,随本王杀敌报国!!!” 城墙上,苏北石冷笑一声,对身边的顾勋说道:“姜安民求胜心切,果然中计。今夜,定要让他有来无回。” “上将军英明,此人岂是将军之敌。” “呵呵!倒也不能这么说。”郝志笑着轻拂须髯。“大梁的主力都在北境,以一境御一国,怪不得他。且看今夜他如何应对。” “哼!一旦入城,便是插翅难飞。” “好了,不要再闲话,准备迎敌。” “诺!” 城外,随着姜安民一声令下,数万兵卒似猛虎下山,径直朝向城门袭去。 看着对方袭来,顾勋正欲挥手,苏北石却将之拦住。“不急,等他的中军入城。” “敌袭,有敌袭!!”城门外,见有兵马来袭,门卒撒腿就跑。“快,快关城门。” “痴心妄想!”姜安民怒喝一声,张弓搭箭,将之当场击毙。“杀!!!” 就在他率部冲入城内,却见城中空无一人,漆黑的夜幕下,没有半点火光与声音。 “……”见状,姜安民心头一颤,当即勒停战马。“苏狗?南安贼狗?何不出来与本王一战?” “王爷?咱们……” 副将话音未落,忽闻一声巨响,火光冲天而起。巨石滚木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城内伏兵四起,喊杀声震天动地。 第332章 陷重围,徐永宁遇险 …… 但见此景,姜安民面色大惊。“本王中奸计矣!苏北石,你个狗贼?何在?” 城墙上,苏北石平静的看着深陷重围的姜安民,几息之后,他抬手将身旁的火架点燃。“岳王爷,别来无恙。本帅在此久候了。” 见苏北石现身,姜安民勃然大怒。“狗贼!奸贼!本王势当生啖汝肉,生饮汝血!” “岳王爷,而今你已深陷重围,插翅难飞。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汝何不倒戈来投,亦不失封侯拜将。” “南安鼠辈!若非元武势大,尔等安敢犯我疆土?儿郎们,举起刀兵,誓杀贼寇!!!”姜安民修为爆发,当即抬枪陷阵。 见状,苏北石抬手一挥。“杀!” 闻令,四方伏兵如潮水般涌入,喊杀声震天动地。 “众将士,今日虽陷绝境,无可惧。吾等当奋勇杀敌,便是万死以报国恩!”他一马当先,长枪所过,势如破竹。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苏北石势大,便是左冲右突,姜安民依旧深陷重围,不到半个时辰,渐显颓势。 刀光闪烁,血光四溅。 南安之兵源源不断,难以抵挡。 随行的副将已有多人力战而亡,兵卒更是死伤无数。姜安民心中悲愤不已,却是无力回天。 见他悍勇,苏北石眉头微皱,而后张弓搭箭。 嗖的一声弦音,姜安民当场中箭。 “何必做无用的抵抗,岳王爷,我朝陛下求贤若渴,你大梁却内乱不止,如此值得乎?” 姜安民将箭拔下,当即破口大骂。“陛你吗********,南安鼠帝,本王********!” 见状,苏北石无奈的摇了摇头。 “可恨呐!本王不听徐平言,方有今日之祸。九泉之下,何以面对列祖列宗?”看着部卒与部将挨个倒下,姜安民心生死念。 正当他欲抬枪自刎,却闻城外传来大量马蹄声。“姜安民,稳住!本将来也!” 闻言,苏北石骤然转身。“又来一群不要命的。迎敌!!!” “杀!”徐平大喝一声,数千铁骑朝着城内冲杀而去。 “徐将军救我!!!”见到有兵马前来驰援,姜安民心头大喜。 傻狗,妈的!徐平心中暗自吐槽。“王爷撑住!” 张掖与徐平快马当先,冲入敌阵,长枪挥舞,如蛟龙出海。精骑所过,苏北石的步卒难以阻截,接连倒地。城门处,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片刻之后,徐平奋力杀对方身边。“快走!!苏北石的伏兵不止这些。” 见到徐平,姜安民心中稍安。“徐将军大义,本王铭记于心!待吾等突围,日后必有厚报。” “别逼逼了大哥!快杀出去!”徐平用力拍马,踏云骓一跃而起,当即突出重围。 片刻之后,张掖率部与姜安民之军合兵一处,奋力突杀。敌军虽众,戍边司却是锐不可当,顷刻间便撕开一道口子。 姜安民与徐平,张掖等人并肩作战,刀与枪交织,如虎入羊群,杀得苏北石伏兵节节败退。“徐将军之勇,吾不及也。” “大哥,现在不是互相吹捧的时候,敌众我寡,快快突围。”徐平白了他一眼,而后抬枪挑开栅栏。“这边走!” 在徐平带领下,众人且战且退。 敌军紧追不舍,箭矢如雨,大量士卒不断倒下。 城内,看着他们即将离去,苏北石眉头微微皱起。“军师……” 郝志轻声笑道:“上将军勿虑,他们走不了的。” “王爷,前方还有阻截,吾等往何处突围?”刚出城关,便有副将问道。 闻言,姜安民看着四周,思索片刻后说道:“不如分兵而退。 徐将军往东边突围,那里地势较为开阔,苏北石的兵力也相对薄弱。 本王向南面突围,那里离长萍较近,岳州营有兵驻扎。” “行,王爷小心!”徐平点头同意,随即朝着东边奋力拼杀。“张掖,快撤!” “世子先走,我来断后!” 大半个时辰后,徐平领着兵马渐渐远离了平康地界。正当他长舒一口气时,周围杀声震天,旌旗招展。 “大将军!”许阳脸色骤变。 “吗的,见鬼了……”徐平当即握紧手中长枪,踏云骓亦是不停打着响鼻。 夜幕之下,四面八方的敌军缓缓靠近。 “是顾绍所部,苏北石这条老狗,还真是筹谋够深。难办了……”徐平眉头紧锁,心里也随之浮现出些许躁动。“许阳,你率部向北走。老四,你往南。” 闻言,两人大惊。“世子\/老大?” “呼!”徐平深吸一口气。“我马快,我来引开追兵。若不分兵,咱们都得交代在这里。姜安民这个蠢货,把老子害惨了。” “不行,要走一起走。”张老四当即举起长刀。“横竖一条命,老子杀一个回本,杀两个血赚。老大,你走先。” “你个蠢货!老子胯下是神驹,你特么胯下也有神驹?还不快走?”徐平抬手使劲一拍,张老四的马当即吃痛而去。 “许阳,你也走。我可是答应过你老子的,你要是折在大梁,我没法交代。” “世子……” “走!” 深吸一口气,许阳抱拳以礼,而后拍马而去。“世子保重。” “……”看着众人分头而退,徐平拍了拍胯下战马。“大哥,交给你了。”言罢,他双腿用力一夹。“驾!”踏云骓嘶鸣一声,顷刻间便冲了出去。“孙子,爷爷在此!有本事来干我啊?” 见状,顾绍勃然大怒。“追!” 若是一人独行,当可甩开追兵,可身后还有部卒。徐平只得领着残部且战且退,身后箭矢漫天袭来。双方你追我赶,便是许久也未曾将人甩开。 “贼将看箭!”只听一声弦响,顾绍弯弓盘马,当即一箭射出。 见状,徐平身旁一部卒一跃而起,肉身硬接此箭。“上将军小心。” “顾老狗!老子要将你千刀万剐!”徐平勃然大怒,亦是转身张弓搭箭。 “徐将军,下马吧。” 闻言,徐平骤然回目,但见赵猛横刀立马在前,其身后部卒纷纷站至两侧。 “将军,我等为你杀开血路!”言罢,其身后部众迎着漫天箭矢冲上前去。 “南安狗贼!老子宰了你!”徐平抬枪直刺对方面门,与赵猛当场战至一起。 不远处,两道身影注视着眼前这一幕。 “这就是你选的人?”公孙妙善面色平淡如水。 李正我躬身一拜。“还请夫子相助。” 番外篇(一) …… 景平二年秋,神京。 夜,静谧如水。烛火摇曳,映照着帷幔轻舞,徐沧与司徒孝怜相依于床榻之上。 目光交汇,情愫流转。 “你可真够大胆,司徒文要是知道,估计得气死。”言罢,徐沧随手扯去她身上的亵衣。 司徒孝怜抬手托着徐沧下巴,嘴角微微一撇。“你非要在此时提他吗?武夫就是武夫。懂不懂春宵一刻值千金?”说着,她微微垂下眼眸,一抹羞涩染上脸颊。 闻言,徐沧一把将之揽入怀中。“嫌老子是武夫啊?那你回去呗。” “你怎么那么讨厌?好好的一个人,偏偏生了张嘴。” “啧!司徒府的女人就是不一般,话都不让人说。”言罢,徐沧抬手捏住对方的下巴。“不过也正常。司徒大小姐连圣旨都敢抗,你就不怕纪隆圣天子一怒?” “那你怕吗?”司徒孝怜轻抚着徐沧的背膀,而后缓缓将头贴在对方胸膛。 徐沧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你又在说什么胡话?老子会怕他?你应该去问问纪凌,惧我北境刀兵否。” “你爹要是知道,估计得打死你。” “小美人儿,彼此彼此啦!” 话到此处,两人缓缓靠近。 四臂相拥,呼吸交织。 徐沧轻吻着司徒孝怜的额头,一路向下,滑过鼻尖,最后停留在对方唇上。 衣衫渐解,肌肤相触,两人感受着彼此的温度与心跳。 “你会负我吗?” “怎么可能?整天说些不着边际的。” “切!安凝雪可……” “啰嗦!你二人都是咱心尖上的肉,后日三更,北门等你。” “徐沧,这天下万般,不及你分毫。” “哈哈!司徒大小姐,请为咱老徐家开枝散叶。余生,还望多多指教!”言罢,徐沧用力一吹,烛火随之熄灭。 月色透过窗棂映入床榻,帷幔中,两人似龙蛇狂舞。 一夜鱼水交融。 翌日清晨,徐沧尚在熟睡,司徒孝怜便已匆匆回府。 “呼!还好还好!”说着,她轻轻将厢房的木门推开。 旦入屋内,尚未来得及关门,却传来一声咳嗽。“逆女,昨晚你去哪了?” “父……父亲!”抬眼望去,只见司徒文端着茶杯四平八稳的坐在正椅上。“女儿昨晚去,去参加论会。女儿一时技痒,未能赶回府来。” 见司徒文不接话,只淡淡的饮下杯中茶水,司徒孝怜暗道不妙。“爹?父亲?老头子?” “家门不幸。”司徒文放下杯盏,缓缓站起身来。“皇帝的圣旨已下,这是交换,不是试探。 你的政治眼界远高于孝康与孝呈,意味着什么无需为父多言。” 听闻此言,司徒孝怜甩门而出。 “大小姐!请回屋。”门外,家仆抬手将其拦住。 “你们……”退回屋内,司徒孝怜死死瞪着对方。“要嫁你嫁,女儿不嫁。” “这可由不得你。”司徒文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即便徐沧敢娶你,徐远山呢?他会同意吗?这样的文武联合,历朝历代都没有君王会接受。” “您可是大仲宰,这点事都摆不平。依女儿看,您还是告老还乡吧。”司徒孝怜将头一撇,不再与之对视。 “文臣难不难处理,那要看有没有触及皇帝的底线。一旦触及了,收拾文臣远比收拾武将容易。”话到此处,司徒文拂袖一挥。“将大小姐带去暗房……” 家仆闻声而入。“诺!” “?”见状,司徒孝怜大发雷霆。“司徒文,你个*****!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 晃眼两日过去。 摘星楼内。 “老张头,借你摘星令一用。”徐沧一屁股坐在案台之上,而后抬手搭着张启圣的脖颈。 “逆徒,你就是这样尊师重道的?”张启圣抬手一挥,将徐沧的爪子当场拍开。 “啧!不上道。”言罢,徐沧从腰间取下携壶。“你还会在意这个?”说着,他将携壶在对方面前不停的摇晃。“这可是醉天下新出的,而且是玄音姑娘亲自酿的。 别说徒儿有好货不孝敬你。” “这还差不多。”张启圣正欲接住,却见徐沧又将之挪开。“???” “一物换一物。老张头,你不会又想白拿吧?” “一肚子坏水。”张启圣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这回又想坑谁?” 还没递过去,徐沧却已将之夺下。“多谢师尊!” “酒!”见状,张启圣白了对方一眼。 “烂酒鬼,拿去!” 接过携壶,张启圣爱不释手。“我的好徒儿,下次有这等买卖再来啊。” “玄音姑娘所酿之酒真就那么好?”徐沧冷不丁的问道。 “你懂个屁。滚吧。”言罢,张启圣起身朝着内堂而去。 见此情形,徐沧将令牌轻轻抛起,而后又稳稳的接在手中。“师尊,您老可要慢慢享用啊!” “滚!”内堂内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声音。 片刻之后,张启圣从库房寻来许多尚好的药材。“有口福咯!” 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将药材按比例配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啊。刚刚好!”说着,他赶忙打开携壶…… 壶盖方才微启,一股尿骚味从壶内缓缓飘出。 “…….” “徐沧,你个逆徒,老夫********!你要遭报应的!!!”张启圣怒火攻心,差点没原地去世。 …… 五更,北门外。 徐沧斜靠在马车上,双手枕着头,嘴里叼着一根野草。 “世子,这都五更天了,咱们还等吗?” “噗!”徐沧一口吐掉野草。“你催个鸡毛?想必是有所耽搁,再等几个时辰。” 许久过去…… “世子,辰时了。如今城门已开,司徒小姐不会来了。” 这不可能?徐沧抬眼望着神京巍峨壮观的城墙,心中泛起一丝不安。“再……再等等看。” 与此同时,司徒府暗房内。 司徒孝怜披头散发,憔悴的脸颊被泪水填满。她的声音早已沙哑,手掌也早已拍的血红。“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爹,女儿求你了!你放我出去吧。 司徒文,你******!” “大小姐,别再喊了。已经快午时了。” 听闻此言,司徒孝怜瘫软在地,嘴唇微张,双目无神。 几息之后,她缓缓抱住膝盖,再也流不下一滴泪水。 …… 景平三年春。 神京,皇城内。 隆圣帝赐封司徒孝怜为皇贵妃,于天政殿大摆宴席。 席间,纪凌端坐于龙椅之上,皇后坐其左侧,司徒孝怜坐其右侧。 殿内,群臣有说有笑,或是敬酒,或是献礼,整个现场热闹非凡,气氛融洽。 酒过三巡,殿外突然传来太监的一声吆喝。“靖北王府世子徐沧到。” 闻言,众人纷纷侧目而视。 “微臣徐沧,见过皇帝。”言罢,徐沧手中提着一个布囊大步走入殿中。“皇帝纳妃,本世子岂有不到之礼?要让百姓知道了,还说北境的人没有礼数。” 但见来人,司徒孝怜双拳握紧,眼神无比凄苦。 他怎么来了?这个臭小子。张启圣脸色骤变,搞不好要出大事。 见他入殿,纪凌神色变化不定。“既然来了,免礼,赐座。” 闻言,太监赶忙搬来椅子。“世子殿下请入座。” “且慢!微臣远道而来,是为祝贺我皇大婚。既是祝贺,当有贺礼。”言罢,徐沧将手中布囊随手丢出。 几息之后,布囊缓缓滚到殿中,其内一颗人头显露出来。“不知这份贺礼皇帝可还满意?” 见状,群臣大惊失色,司徒孝怜亦是不知所措。 纪凌眼神骤变,人头乃是暗伏于北境的内卫副统领郭平章。“世子这是何意?” “没什么,抓到个北蛮哨子,送来给我皇大婚助助兴。”说着,徐沧抬手一挥,人头瞬间化为血雾。 “你……”纪凌死死压住内心的怒火,继而缓缓起身。“倒是别出心裁,好得很啊。” “什么北蛮细作?你简直放肆!”萧如讳厉声呵斥!殿内群臣亦是指指点点。 闻言,徐沧笑着朝萧如讳走去,每迈出一步,其体内的气息便暴涨几分。当他站于对方跟前,一股八境的气势喷薄而出。“老子说他是细作,他就是细作。 怎么,北境的事,还要向你监政府上报不成?”话到此处,徐沧抬手搭住萧如讳的肩膀。“老子的事你最好少管,否则,老子杀你全家。” “徐沧,够了!”见事态不妙,韩忠皱着眉头站了出来。 “大都督……”徐沧松开萧如讳,朝向韩忠拱手施礼。 见状,韩忠快步来到对方身前,大手将之稳稳抓住。“快跟老夫走。” “慢着!”纪凌将酒杯随手丢在殿中。 闻言,殿外瞬间冲入大量禁军。 “徐沧……”见有禁军入内,司徒孝怜心中悲愤交加,两行清泪缓缓滴落。 韩忠眉头紧锁,转身一拜。“陛下?” “你们这是要做甚?当老夫死了吗?”张启圣怒目圆睁,挥手便将禁军震退。 “徐世子好威风。”纪凌缓步走下龙台。 “那是自然。忘了是谁扶你上这个位置的?”徐沧亦是将韩忠的手甩开。 “拿……下!”纪凌双眼眯起,语气阴冷至极。 突然,殿外一阵喧哗,几名禁军被一道刚猛的内劲打入殿内。 “怎么?皇帝要拿我父子二人吗?”一位身着黑蟒袍的男子大步入内。 闻声,众人心头无比震颤。 “参见靖北王。” “免了。” 徐远山!纪凌正欲开口,刘辟却从内堂匆匆走出。“陛,陛下……镇北军有异动,沈黎与布信率军已出虎关。” 得知此讯,纪凌脸色大变。“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禁军先是一愣,而后赶忙退出殿外。 “靖北王远道而来,还不快快赐座。” “免了。本王年迈,不喜嘈杂,就不在这大殿现眼了。”言罢,他一把拉住身旁的徐沧。“为父在此,吾儿休惊。本王倒要看看这大周的天塌不塌得了。” “远山……你怎么也来了。”韩忠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韩公、大司命,犬子给您们添麻烦了。”徐远山躬身施礼。 “爹……”看向不远处的司徒孝怜,徐沧眼眶血红。 “靖北王……”纪凌咬牙切齿,十指也已捏得发白。 见他这副样子,徐远山横眉冷对。“先帝与本王情同手足,皇帝可别把恩情变为仇恨。” “你……”纪凌哑口无言,一时竟愣在原地。 “不要一再试探本王的底线。”言罢,他拉着徐沧便朝殿外走去。“走!” “孝怜……”徐沧心如刀绞。 见徐沧离去,司徒孝怜骤然起身,而后又失魂落魄的缓缓坐下。 宴席,草草了之…… 夜幕渐深。 春华宫内,司徒孝怜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身上满是瘀伤与血渍。 “连身子都破了,是徐沧吧?”纪凌双目血红,怒火勃发。 听闻此言,司徒孝怜随手擦去嘴角的血水。“明知故问。怎么,陛下不敢面对? 望靠欺负我这个弱女子来满足你内心的恐惧?还是想挽回那点可怜的自尊? 你连他的半根手指都比不上。” “好一个司徒大小姐。”纪凌抬手掐住对方脖颈,而后将之高高举起。“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只可惜,徐沧敢,你不敢。” “唔!唔……”司徒孝怜脸颊通红,呼气也变得极为困难。“有……有本事,杀,杀了我。” 闻言,纪凌当场狞笑。“不不不!你可是司徒府的大小姐,司徒文的嫡女。朕怎么能杀了你呢?朕应该好好宠爱你才是。” “你……你,龌蹉。”便是如何挣扎,司徒孝怜也无法反抗。 见她瞳孔略微有些涣散,纪凌方才将手松开。“大周第一美人,胭脂榜第二。啧啧!爱妃这番模样还真是狼狈不堪。” “咳!咳,咳。”一阵剧烈咳嗽,司徒孝怜方才缓过神来。“我早与他说过你不是什么仁善之辈。可惜……” “这个你可怪不得徐沧。”纪凌嘴角微扬。“毕竟是先太子的遗训,他和张启圣又岂会不从?” 闻言,司徒孝怜神色大变。“难道先太子的死……” 话未说完,纪凌便一掌震碎了对方的披纱。“嘘!现在可不是聊这个的时候。爱妃,你该侍寝了。” “你真是狼心狗肺。”司徒孝怜颤抖着缩到床角。“先太子将你视作亲弟弟相待。纪凌,你的下场不会太好。 我拭目以待。” “只要大周江山稳固,朕的下场好不好重要吗? 你、我、徐沧,咱们三人自幼便已相识。你若不是司徒文的女儿,你二人大婚朕当厚礼相赠,还会亲自给你们搭台。”话到此处,纪凌扯起床上的薄纱,随手丢给了对方。“就在这春华宫终老吧。 徐沧曾在西境救过朕两次,你是他的女人,朕算是还他这个人情。” “你……”司徒孝怜如获大赦。 “别用这种诧异的眼神看朕。发生今日这样的事,换做任何人都会动怒吧? 不过,朕还不至于靠个女人去恶心他。 若非北境的刀兵太甚,咱们三人本可如儿时那般要好。”纪凌掸了掸龙袍,而后缓缓站起身来。“朕会找个弃婴给你,你那么聪明,应该明白朕的意思。 安分些,不要让朕撕破脸。”言罢,他转身离去。“司徒府可不是北境。” ………………………………………… (应各位彦祖们要求,作者会随剧情加写番外。喜欢看,或者不喜欢看,都可以在此留言。 具体根据各位彦祖的评论而定。若是喜欢看的彦祖居多,作者会不定期更新番外剧情。) 第333章 夫子 …… 看着正在搏杀的徐平,公孙妙善抬起手中戒尺。“天下学宫不涉及列国纷争,你身为学子,忘了?” “事出有因。”李正我再拜。“夫子,学宫规矩,方圆百里之内不得武斗。如今,两军交战,岂可置之不理,坏了先圣遗训。” 闻言,公孙妙善将戒尺在对方额头上轻轻一敲。“滑头!此处离学宫地界尚远,为师就那么好糊弄吗。” 思虑片刻,李正我将营中徐平所述转达给了公孙妙善。“夫子,去民之患,如除腹心之疾。 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师之所处,荆棘生焉,三军所至,必有凶年。 列国战火荼毒生灵,四方百姓流离失所。学生欲尽绵薄之力,以解天下疾苦。望夫子相助。” “有些志向。”公孙妙善微微颔首。”却不知所择之人如何。何不借此一观?” “夫子……” 李正我刚欲继续开口,却被对方一眼瞪回。“嗯?万物有源,因果有道。静观。” 两人言谈之际,徐平麾下的部卒却是挨个倒下。 看着越来越多的兵马围上前来,徐平杀气更盛。“好好好!想不到老子今日竟会陷入如此险境。来吧,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血吗赚。”言罢,他扯去背后披风,抬枪朝着顾绍攻去。“南安鼠辈,今日不死,来日必叫尔等全境待宰。” “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顾绍长枪一抖,如灵蛇出洞般刺向徐平。 “狗贼,你叫个勾八,老子*******”徐平抬枪格挡,却被对方强大的力量震得手臂发麻。 “周狗,拿命来!”赵猛挥舞着长刀袭杀而来,刀风呼啸,气势逼人。 见状,徐平赶忙侧身闪避,险之又险地躲过这一击。“草泥马!” 三方混战,二将步步紧逼,徐平渐渐陷入困境。 “踏云骓,看你了!”徐平大喝一声,抬枪将二人兵刃挑开。 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困境,踏云骓四蹄生风,速度快如闪电。马首高扬,它一跃而起,瞬间带着徐平脱离了二将的包围。 “孙子!来啊!”徐平趁机调整状态,再次迎敌。 “好一匹骏马,贼狗,给爷死来!”顾绍见状,怒喝一声,纵马追来。 面对二人夹击,踏云骓双蹄抬起,昂首嘶鸣。 借助速度优势,徐平不断变换身位,长枪亦是几次划破对方甲胄。“就这?老子今日宰了你。” “贼狗,气煞我也!”赵猛一把撕去破损的披肩,手中兵刃亦如狂龙探海。“给老子死!” 三人你追我赶,战马嘶鸣不已, 半炷香过去,战斗也是愈发激烈。徐平虽凭借战马优势与顾绍和赵猛周旋,但二将实力强横,久战之下,他渐渐陷入困境。 “哪里逃?” 顾绍长枪如龙,猛然刺向对方。 徐平正欲侧身躲闪,却被赵猛瞅准时机,长刀呼啸而来。 见状,踏云骓当即一跃,虽避开这致命一击,但徐平肩膀亦被被刀刃刮到,一阵火辣的疼痛传来。 二将攻势不停,徐平疲于应对,踏云骓左冲右突,试图为主人寻得一丝战机。 然而顾绍与赵猛配合默契,不给徐平丝毫喘息之机。 突然,顾绍长枪背身一刺,徐平躲闪不及,大腿被划开一道极深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 随着战斗时间拉长,徐平的伤势越来越多。手臂、腿部、背部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口,鲜血逐渐将战甲染红。“难道今日要死在此处?姜安民,你他妈个*,害人不浅。” 远处,李正我神色焦急,见徐平伤势愈重,他当场跪地。“夫子,还请相助。” 见状,公孙妙善微微皱眉。“他若死在此处,便是天命不予。既是天命,你何以强为?” “夫子,学生叩请夫子相助。”李正我并未接话,反而当即叩首。 “你我师徒一场,为师若是出手,你我此缘便尽。想好了?” 李正我眼神一凝,而后将学宫令符当场丢弃。“学生有愧师恩!” 闻言,公孙妙善屈指一弹,令符当场燃起。“师缘已尽,你好自为之。”言罢,她裙纱微摆,而后足尖轻点,当即消失在李正我身旁。 仅仅几息过去,众人跟前忽有一阵狂风袭过,公孙妙善身形飘渺,缓缓而下。 在她临地的瞬间,其周身数丈之内一阵金色气劲荡开,将冲向徐平的一众人等掀翻在地。“学宫百里之内不得武斗。” 见状,众人摸爬起来,脸上神色满是震惊。“老顾,这娘们足尖没有落地,怕不是遇到鬼了???” “什么鬼不鬼的?”顾绍脸色骤变。“这人起码八境中期。” 公孙妙善眼神平淡的俯视着二人,将手中戒尺缓缓抬起。“哪来的,回哪去。” 赵猛闻言勃然大怒。“你这臭娘们好生嚣张?老子有数千精兵,找死不成?还是想试试爷爷的老二厉不厉害?” 话音刚落,公孙妙善戒尺轻挥,一道金光乍现,尚好的头颅冲天而起。“出门在外要尊师重道,要讲礼貌,家中长辈没有教过你吗?下不为例。” “…………….”哪里来的猛人?卧槽啊?徐平脸色大变,赵狗肯定是没有下一次了。 “赵猛?”看着他脖颈处血如泉涌,顾绍心头大为震颤。“你到底是何人?怎敢与我南安为敌?” “南安吗?”公孙妙善戒尺轻轻敲击着掌心。“贵国立朝二百余年,曾有三任皇帝与七位相国在学宫求学。善缘,不因与逆。” 青玉尺,飞仙裙,天下武者俱俯首。 梨木壶,绫罗纱,世间文人尽折腰。 想到此处,顾绍先是一愣,而后恍然大悟。“你你你,您,您是夫子?” “见到夫子要行礼。”公孙妙善玉指轻弹,顾绍双腿吃痛,当场跪地。“记住了?” “顾某有眼无珠,冒犯夫子,还请夫子恕罪。”顾绍双手撑地,额头上冷汗不断的滴落。 “孺子可教。退去吧,下不为例。” 她就是夫子?看着悬浮于身前的这位白衣女子,徐平微微失声,而后两眼一黑,栽倒在地。 第334章 初入学宫 …… 徐平静躺在床榻之上,意识却如一叶扁舟,于时光长河中浪荡。 那年,自己还是名高中学生,阳光穿透窗棂,洒下片片光斑。教室里,宽敞明亮的空间,摆放着整齐的桌椅。 正值自习,同学有的嬉笑言谈,有的讨论问题,四周都是熟悉的面庞。 下课铃响起,众人甩开书本,齐齐冲向室外。 操场上,或三两个男生勾肩搭背,或几个女生讨论八卦。有些正在打球,有些冲向店铺。 随着广播声响,音乐缓缓传出:这一路上走走停停,顺着少年漂流的痕迹。迈出车站的前一刻,竟有些犹豫。 不禁笑这近乡情怯,仍无法避免,而长野的天,依旧那么暖,风吹起了从前。 从前初识这世间,万般流连,看着天边似在眼前,也甘愿赴汤蹈火去走它一遍。 如今走过这世间,万般流连,翻过岁月不同侧脸,措不及防闯入你的笑颜…… …… 徐平悠悠转醒,只觉脑袋一阵钝痛。缓缓睁开双眼,入目之处皆是陌生。 他躺在一张雕花檀木床上,锦纱柔软丝滑,触手生温。环顾四周,房间布置得极为素雅。 洁白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幅字画,笔走龙蛇,墨香四溢。窗边一张梨木书桌,文房四宝整齐地搁置其上。一只白玉笔洗中盛着些许清水,倒映出窗外景象,一把青玉戒尺平放在一旁。 不远处,香炉袅袅升起青烟,淡雅的香气弥漫四处。几个青花瓷瓶,瓶身绘着简单的山水。 “我是昏死了?”徐平拍了拍头顶,正欲撑起身来,却发现身上缠满布纱。“这是在哪???女人的房间?”他硬撑着翻下床来,缓步朝着屋外走去。 房间的角落摆着几盆绿植,叶片翠绿欲滴。推门而出,庭院中假山怪石林立,流水潺潺,花草繁茂。“嘶!疼死老子了?这特么谁包的?” 正当徐平吐槽之际,一道清丽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咦?你醒了?” “柳芊芊?”徐平抬头望去,却见对方快步走来。 “本姑娘给你包的,嫌疼啊?你把布纱扯了呗,话真多。”言罢,柳芊芊递上一碗药汤。“喏,喝了它。” 看着碗中黑乎乎的药汤,徐平不禁眉头皱起。“你确定这是人喝的?” 闻言,柳芊芊脸色大变。“嘶!你想死啊?这是夫子配的药。” “夫子配的?”徐平回想起月下的那一袭白色身影。接过药碗,他一饮而尽。“夫子果然妙手仁心,药虽苦,想来应当疗效甚好。” “切,就是些寻常药材,你这马屁拍得也太歪了。”柳芊芊一把拿回药碗,满脸带着鄙视。 “芊芊。课业做完了吗?” 柳芊芊当即一愣,缓缓转过身去。“夫,夫子。学生见过夫子,今日的课业全都做完了。” 闻言,徐平亦是赶忙转身。旦见夫子肩披绫罗纱,身着飞仙裙,腰间悬着一个梨木小酒壶,与气质极为不符。“在下徐平,在此见过夫子,多谢夫子救命之恩!” “不必言谢,万事有源。”公孙妙善缓步走到庭院,而后躬身打起一桶清水,径直朝向花圃走去。“你非学宫学子,伤好之后便自行下山去吧。” “夫子……” 见他欲言又止,正在浇花的公孙妙善余光一瞥。“安静。” 怪不得纣王被苏妲己迷得神魂颠倒,这样的世间奇人,又岂是言语可述。 啊,好想当冲师逆徒! 就在徐平遐想之际,赵猛人头飞起的画面突然出现。 算了,这师不冲也罢…… 片刻之后,公孙妙善缓缓起身。“还有何事,直言便可。” 闻言,徐平当即一跪。“夫子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见状,柳芊芊双眼圆睁。“???” “你想入天下学宫?”公孙妙善淡淡的回道。 徐平摇了摇头。“学生想拜夫子为师。” “你做梦呢?”柳芊芊满脸震惊。 “芊芊。” “夫,夫子。” “去把论国策抄袭十遍。”言罢,公孙妙善拂袖轻挥,柳芊芊被当场送出庭院。 见状,徐平脸色大变。特么论国策有上万字啊,抄十遍? 算了,这师不拜也罢。 将人送走,公孙妙善双手负于背后。“理由。” “……”我要是说我一时兴起,她会不会一巴掌拍死我?徐平嘴角一抽,而后赶忙作揖以礼。“天下苦战乱久矣,学生想解此困局,能力有限,望夫子相授。” “不够。” “……”思虑片刻,徐平再次开口。“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 货恶其弃于地,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不必为己。 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 天下大同,天下大兴,是谓天下苍生所望。学生请夫子相授。” “仁育群生,义征不惠,四方宾服,罔有不庭。学宫立世已余数百年,所授之学囊世间万般。”公孙妙善素手轻抬,徐平被一股金色气劲缓缓托起。“人谋筹策、军农器械、屯田、练兵、营垒、阵图、阴阳、天道、风云、向背。 所欲何求?” “夫子……”学宫不愧是天下圣地,徐平心中大为感叹。“学生欲寻天下之道。” 公孙妙善微微摇头。“智乎万物,道济三军。人或有异,学无止境。 徐平,学宫所载言无文饰,你当潜心钻研,自可理探玄微。” 这是要我拜入天下学宫吗?可是我想拜你为师啊!徐平嘴角偷偷一撇。“夫子,自学乏引,耗时多舛。易入困惑,虚掷光阴。 若无夫子之导,恐入歧途而不知返,蹉跎岁月,终无所成。 天下疾苦,学生欲解清明,非有良师之引。良师如夫子者,可启学生蒙昧,引学生正途,使之有所进益焉。” “滑头。昔年,夏之圣祖帝君,牧口边陲,兵行天机。文治礼德,仁合八荒。欲安天下,如今的你还差得远。”言罢,公孙妙善裙纱轻甩,步步生莲,其人朝向庭院之内走去。 第335章 强行拜师 ……. “夫子慢行!”徐平赶忙追上前去。 闻言,公孙妙善回目。“还有何事?” “夫子乃天下文首,学生心向至诚,恳请夫子传道授业。”言罢,徐平躬身施礼。 “脸皮甚厚。”公孙妙善黛眉微皱。“徐平,为君者,或有能臣功高盖主,或有佞臣为祸社稷,何解?” 思虑一番,徐平开口回道:“回夫子。 遇功高盖主之臣,君当宜审时度势。 既为能臣,当重社稷。可加以厚赏,金帛爵禄,无所吝惜,使其感念君恩。亦可分其权,设官分职以制衡,免其势大难制。 或可远调,委重任于他处,既可善用其能,又防近主而震主威。 且当示以恩信,常加礼敬,使其知君之重贤,而不敢萌异志。 若为忠良,自当竭诚以报主恩,为社稷之福。若有二心,亦当早察而除之,免生祸乱。 遇奸佞之臣,为君者自当明察秋毫,辨其伪态。 收其权,削其职,免其祸乱朝纲。或黜之远地,使其不得近君侧以逞其奸。若罪大恶极,自当绳之以法,以正典刑,儆戒后人。 亦当整饬吏治,肃清朝廷,使奸佞无容身之所。亲贤良,远小人,保社稷之安,国家之宁。” 公孙妙善眼神平淡,素手轻拂,将身前的石凳擦净。她缓缓坐下,而后将手轻轻一压。“席地而坐。” “是!”徐平作揖还礼。 “昔年,周文帝威震列国,其下有一能臣名唤:季道远。此人功高震主,聚四海名望。 文帝有难,杀之,或失人心。留之,难以制衡。 元康十六年,大周乱臣当道,文帝因病而远遁朝野,漠视奸臣为祸,残害忠良,季道远亦死于奸相蔡裕之手。 元康十八年,大周民怨沸腾,文人士子口诛笔伐。中秋国宴,群臣闯宫,列举蔡相七十二条罪状。 元康十九年春,文帝病情好转,重掌朝政。他诛杀奸佞,整顿吏治,肃清朝野,减免赋税,并为季道远平反昭雪,立碑于神京,彰表其为国之功绩。 蔡裕被诛,民愤平息,百姓高呼文帝圣明,大周江山永存。”话到此处,公孙妙善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间旧草屋。“那里便是周文帝求学于此的故居。” “夫子……” 徐平正欲开口,公孙妙善却是微微摆手。“求学必自基始,勿务高远,当跬步渐进,脚踏实地。 学如筑台,基固而后能高。若始即好高骛远,则如空中楼阁,虽美而不实。 积跬步以至千里,累小流而成江海,方能筑学业之大厦,成德业之辉煌。 学宫所授良多,学者当以务实为本,勿贪高远之虚名,而求切实之进益。” “您这话不对,夫子……” “嗯?”公孙妙善眼神微变。 “啊,不是。”徐平当即咽下口水。“学生的意思是,学宫自有其道,囊括四海之成。夫子,这和拜师不冲突啊。” “你这人,好生顽固。为何非要入我门下?”拜师求学是一种他人的认可,公孙妙善眼神中露出几分无奈。“徐平,若伞弗为人蔽风雨,孰举之于顶?为所护者,亦为所限。可为汝御风雨之伞,亦能使汝不见天日焉。 听闻此言,徐平内心久久不得平复,对方说得有道理。 伞不能为人遮风挡雨,谁会把它高高举在头顶?被什么保护,就被什么限制。能为自己遮风挡雨,同样也能让自己不见天日。 “万事靠自己,学生受教了。”言罢,徐平起身施礼。 “真是愚不可及。”公孙妙善亦是站起身来。“学宫之内,古籍古卷,浩如繁星,足资汝学,以广识见,通悟万物,拓己视野。 徐平,汝当以己意悟之,为学宜有独见。 若拜吾门下,则学为吾束之。若吾有谬,汝道必歧。寻学不可倚人引途,己道当自行之。学如登山,岂赖他人携引?唯自强奋,方能凌绝顶而览众山小。 若寄望于人,如倚危木,终有倾颓之日。当以己力破迷雾,踏征程,方得大道之真。 知否?” “既是如此,那李正我和柳芊芊呢?”徐平嘴角微微一撇。“有教无类,夫子授学又岂可因人而择之?” “……”闻言,公孙妙善亦是一愣。欲拜入自己门下的人多不胜数,或小心谨慎、或谦逊有礼、或敬畏如神、或敬而远之,还从来没有人像徐平这般死缠烂打的。“脸皮之厚,世所罕见,九境亦难破之。” “夫子,学生驻军大梁,抵御南安。既欲扫六合而统八荒,无光阴之余也。学生徐平在下,师尊请受学生一拜。”言罢,徐平直接跪地拜礼,完全不给公孙妙善开口的机会。“有教无类,夫子不可违先圣遗训啊。” 有强行收徒的,哪有强行拜师的?徐平这番操作,公孙妙善白了他一大眼。 就在徐平拜师之际,李正我收拾好行装朝着此处而来。“夫子,学生……”话未说完,他却是愣在原地。卧槽?自己刚被逐出师门,徐平怎么还拜入师门了??? 见到来人,公孙妙善暗舒一口气。“你与他说。好生交流。”言罢,她足尖轻点而去。 “夫子,夫子?师尊??”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徐平大声呼喊。 “……..”沉默几息,李正我的嘴角微微一抽。“主公,你这是?” “你这身行装?这是学业已尽,要下山去了吗?”看李正我背着行囊,徐平面带疑惑。 “……..”李正我拱手施礼。“在下已不是学宫学子,可随主公图谋大业矣。” “我以为还要好些时日,怎的那么快就搞定了?先生手段果然高明。”徐平笑着拍了拍对方肩膀。“等我伤势恢复,咱们一并回营。” 听闻此言,李正我有些不解。“主公所受不过是些寻常外伤,营中亦有军医,何不今日便走?” “先不说这个。先生,你随夫子寻学多年,可知其喜好?” “?”李正我看着徐平的眼神,几息之后方才开口。“夫子喜好唯三:书、酒、乐。” 第336章 高山流水 …….. 书?四大名着合订版,也不知能不能把人拿下?酒嘛,这个在行。至于乐,得亏老爷子从小管教,前世也没有白报兴趣班,君子六艺都不是问题。 念及此处,徐平咧嘴一笑。 “主公?您这是?”看着他这副笑容,李正我心中不免有几分无语。 “啊?没啥!没啥!”徐平抬手拍了拍脸颊。“对了,你擅乐否?” “这个自然,主公何以有此一问?”李正我微微拱手。 “好好好!尚好!”徐平笑着紧了紧身上的纱带。“我倒是有些技痒,先生不如与我同奏一曲?” 闻言,李正我满脸问号。“您这身上还有外伤,日后若有闲时,在下自当陪主公尽兴。” 徐平一把搭在对方肩膀上。“些许小伤罢了,不值一提。无妨!”言罢,他当即取下李正我身上的行囊。“来来来,咱们就在此处同奏,学宫有琴和筝吗?” “额……自然是有,主公稍后,在下这就去借。” “有劳!先生快去快回。”看着对方快步离去,徐平心情大好。一曲高山流水,天涯何处觅知音。夫子,这跨越时空的一拳,你便是九境,能敌否? 片刻之后,李正我与书童抱着一筝一琴匆匆而来。“主公,七弦可否?” 见状,徐平当即颔首。“尚好!先生来这边坐。” “不知主公欲弹何曲?”李正我掸了掸衣袍,坐到徐平身旁。 “请文房四宝!”徐平朝书童微微拱手。 书童先是一愣,而后看向李正我。 见状,李正我亦是点头颔首。“凡入学宫者皆是客,去吧。” “是!”书童躬身施礼。 “主公是要……” 徐平老脸微红。“昔日偶有所获,幸作一曲,与先生同奏。” “原来如此。”李正我笑着点头。“主公才情不凡,在下佩服。” “哪里哪里!先生谬赞。”徐平将目光看向远处的植被,不再与之对视。 言谈之际,书童端着文房四宝而来。 “便是此谱,先生一观。”半炷香后,徐平将曲谱递给了李正我。 接过曲谱,李正我细细品鉴。几息之后,他脸色微变。“主公音律造诣非凡,常人不可及也。” 对视一眼,徐平沉心静气,将双目缓缓闭上,仔细感受这此处的意境。 院内青砖黛瓦,历经岁月洗礼。苔痕爬上石阶,朱门半掩,绿树成荫。日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光影。 一方石台,两张旧凳,徐平与李正我相对而坐。 一人眉如剑锋,目若朗星。 一人面容刚毅,英气逼人。 许久过去,徐平方才缓缓睁眼。“先生请!” 闻言,李正我脊背挺直,姿态优雅,将七弦古琴置于膝上,双手缓缓抬起。“主公请!”言罢,他将左手轻按琴弦,侧身垂目,专注的凝视着曲谱。 见状,徐平双腿盘起,将古筝轻放在身前的石案之上。而后用左手轻抚琴弦,感受其张力与温度。 几息后,李正我右手拨弦,动作轻柔且流畅,恰如微风拂水,荡起层层涟漪。乐起,他身躯随之晃动,与古琴融为一体。 忽有青鸟腾飞,徐平右手扬起,如同利剑高悬,猛然挥下,其手指重落于弦上,发出清脆声响。接着,他左手迅速按弦,改变音高,动作果断至极。 随着乐调变化,两人双手在琴、筝上迅速拨动,时如疾风骤雨,时如潺潺流水。他们眼神专注而炽热,将心中豪情尽皆倾注于其上。 琴音与筝声交织,如高山之巍峨,流水之灵动。时而大气磅礴,似崇山峻岭屹立天地之间。 闻此琴音,书童满面呆容,一时竟愣在原地,不知言语。 此时,微风乍起,吹动院中竹叶沙沙作响。墙边几株绿植,枝叶随风飘落,散在院墙四周。 闻声而至,院墙外,公孙妙善缓缓驻步。 见到来人,书童正欲开口行礼。却见她手指轻放于人中之处。“嘘!” 随着两人缓缓奏来,琴音声律悠扬,传意于庭院之内。 伴随此音,或忆往昔豪情,或感江山秀美。弹奏之间,两人心意相通,无需言语。 终,音渐缓而止。 “先生高艺。” “主公高艺。” 徐平与李正我对视一笑。 “此曲何人所作?”公孙妙善缓步走来。 见到来人,徐平暗自一笑。这可是跨越时空的一拳,就知道你扛不住。“学生偶然所作,让师尊见笑。” 听闻师尊二字,公孙妙善本欲反驳,却又作罢。“将曲谱拿来,待吾一观,或可有改良之处。” “……”原来夫子也离不开俗套啊。“此谱不过学生随性而作,师尊乃天下文首,岂敢劳烦您耗费心神。” 此话一出,公孙妙善再次一愣。自己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只要开口,无人敢逆。 徐平突然把她给整不会了。 几息之后,她轻咳几声。“无碍!既为夫子,何以言殆。学宫或可将之收录,亦为流传后世。” “粗鄙之作,何以流传于世。师尊,依学生看,不必了吧?”徐平将李正我身前的曲谱一把收回。 见状,公孙妙善眉头开始皱起。“你这人怎的如此顽固?” 想要啊?你求我啊?这话差点就被徐平说出口来。“非学生顽固,唯恐有污圣贤之眼。” 闻言,公孙妙善将戒尺从腰间取下。 “给!”徐平一把将谱子递了过去。 接过曲谱,公孙妙善嘴角微微上扬,而后背身将谱放于袖袍之内。“既无大碍,早早下山去吧。” “师尊,学生还有不少曲谱。不过,既然夫子让学生下山,学生自是不敢有违师命呐。”说着,徐平露出一抹无奈的表情。 “滑头。”公孙妙善回目而视。“再留几日亦是无妨。”言罢,她缓步朝向院外走去。 待人走后,李正我满脸震惊。“主公真可谓当世人杰啊?” “哈哈,哈哈哈!过誉,过誉了。”徐平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话音刚落,一道掌风袭来。两人被一同拍入草堆,只有半截身子露在外面。 第337章 夫子偷酒(上) …… 几日过去。 学宫后院内,李正我快步走来。“这是信卒刚送来的,主公请看。” 接过信函,徐平微微颔首。“得亏学宫挨着岳州,否则传信耗时颇久,此番有劳先生了。” “主公言重了。”李正我微微拱手。 几息之后,徐平将信缓缓合上。“张老四他们安全回到了析津,苏北石大军后撤以来也并未再进。 煮熟的鸭子飞了,这厮估计得气死!” 李正我微微点头。“主公英明!有此一失,姜安民当严防死守,不再冒进。苏北石应该会消停不少时日。” “难得偷几日闲暇,舒坦!”徐平放下手中笊篱,而后使劲伸了个懒腰。 “在下看主公这几日可是忙得很呐,便是有外伤在身也劳碌整日。”李正我面带疑惑。 “我也不想啊,投其所好呗!”徐平不由得撇了撇嘴。 见他如此说道,李正我愈发不解。“学宫有上百位学子,主公为何非要拜入夫子门下?” “夫子可是文武双魁,想拜入她的门下不是很正常吗?”徐平将头一转,抬手抠了抠耳根。 “倒也是。”李正我帮徐平收拾起地上的农具。“不过,天下间像主公这般费尽心思的却是不多见啊。又是作曲,又是酿酒,又是打扫庭院……” “对了先生,你成家了吗?”徐平突然话锋一转。 “?”李正我先是一愣,而后微微摇了摇头。“百姓疾苦,天下未平,何以成家?主公怎会有此一问?” 原来是单身狗啊。徐平余光扫了对方一眼。“柳芊芊喜欢你!” 闻言,李正我嘴巴微张,半天回不上话来。 见他这副模样,徐平拍了拍他的肩膀。“忙去吧!话题太高端!” 尽管不明所以,李正我还是作揖离去。 “神仙啊!”看着他的背影,徐平微微摇头。“没事,以后徐某多帮你娶几个弟妹!” 又一日过去,酿酒还在继续。 徐平身着素袍,挽起衣袖,将精选的谷物一一铺开,仔细检查每一粒的品质,确保颗颗饱满而无瑕疵。“老李,打水来!” 片刻之后,李正我提着两桶清泉而来。 “有劳有劳!”他将水缓缓注入大桶,而后将谷物投入水中,轻轻搅拌,待其充分浸泡。他便生炉,上蒸。 蒸汽袅袅升起,带着谷物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 看着徐平时而地调整火候,时而观察着蒸煮程度,李正我无奈的摇了摇头。“主公还真是雅致。” “你不懂!这可是跨时空的一拳。”蒸煮完毕,徐平将谷物取出,摊放在干净的竹席上晾凉。待温度适宜,他加入城内购来的酒曲,再次搅拌均匀。 夜幕降临,他将这些混合物装入一个个陶制的酒坛中,密封好坛口,放置在阴凉的角落。 日子一天天过去,徐平每日都会来到后院,查看酒坛的情况。待到发酵完成,他便开始蒸馏。 随着时间流逝,后院内,醇厚的酒香开始缓缓溢出。 翌日正午,阳光明媚,徐平在石案上摆下几个杯盏。“老李,尝尝?” 随着近日的观察,李正我对徐平的酿酒手段愈发佩服。闻着浓香四溢的酒味,他使劲点了点头。“主公真是妙人呐!在下,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好兄弟!有咱一口吃的,肯定有你一口喝的。”言罢,徐平将酒封打开,只一瞬间,整个庭院溢满酒香,便是远处的阁楼与木屋内也有学子推窗探寻。 微风带着酒香缓缓飘散,庭院后山打坐的公孙妙善眼眸微微睁开,嘴角竟是险些流下一滴涎液。“这是什么酒?”寻着酒香,她快步朝向庭院而去。 待近院门,只见徐平与李正我二人仰肢翻天的半躺在草地上,身前两个酒壶,酒杯东倒西歪。 “主公,这酒可真烈。在下此生都未曾尝过。”李正我脸颊微红,言语也开始有些混乱。 “烈是自然,不过,时间紧迫,醇香稍稍欠了一些。”徐平端起酒壶再饮一口。 院外,公孙妙善吞了吞口水,正欲迈步而入,却又退了回来。无人相邀,这是非常失礼的事。 徐平迷迷糊糊中却是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他余光一瞥,嘴角当即上扬。这个酒蒙子,果然来了! 念及此处,他稍稍一咳。“哎呀,这酒喝多了可不好,我这脑瓜子翁翁的,不行不行不行,醉了,我要醉了!”言罢,他四肢瘫地,当即打起呼噜。 李正我使劲拍了拍脸颊,本欲让自己清醒一些,却是酒劲一上,当场醉倒。 见此情形,院外的公孙妙善心里几度挣扎…… 几息之后,贪嘴战胜了理智。她莲步轻移,飘然而至。 待到两人身旁,她蹲身捡起了地上的酒壶,鼻尖轻轻一嗅,浓郁而劲烈的酒香扑面而来。“好香,好烈的酒!” 看着熟睡在旁的二人,她又环顾了一圈四周。确认周围无人,她取下腰间的梨木小酒壶,小心翼翼的将剩余的酒倒入壶内。 便是几息的时间,于她而言却是漫长且煎熬。公孙妙善吞咽着口水,心脏也随之快速跳动。 待到最后几滴倒尽,她将酒壶抬起来晃悠了一番。“这就没了……” 收起梨木壶,她足尖轻点,随之消失在庭院之内。 感受到周围没了动静,徐平当即睁开双眼,拿起酒壶一看,嘿嘿,上套了!夫子也不过如此嘛!夫子也是人啊! 后山上,公孙妙善赶忙打开酒壶,正欲饮酒,却又有些不舍。 思来想去,她决定浅浅的饮上半口。 半口入喉,自然意犹未尽。 再来半口…… 半口又半口,半口又半口。 眨眼之间,酒,没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酒壶,她瞬间呆愣在原地。许是不死心,她又使劲晃悠了半天,却是一滴也没有落下。 “??????”一堆的问号出现在公孙妙善脑瓜上。明明自己只喝了半口,怎么就没了? 收起酒壶,她灵光一闪,徐平养伤的木屋内肯定还有…… 第338章 夫子偷酒(下) …… 夜幕低垂。 学宫内,公孙妙善白裙白纱,静静立于楼阁之上。月光映照下,她清冷的气质与微红的脸颊形成了极强的反差。 开口讨要?岂不让人贻笑大方。 偷酒?这样的想法,公孙妙善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笃定心思,她轻吸了一口气。读书人的事嘛,怎么能叫偷呢!品鉴,品鉴而已。 时过三更,万籁俱寂,公孙妙善悄无声息的穿过了庭院内的小径。 小木屋内,徐平早已入睡,周围一片静谧,唯有淡淡的酒香在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飘荡。 公孙妙善站在屋外侧耳倾听,确定屋内没有动静,她偷偷推开了房门。 “吱嘎!”门轴发出轻微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闻声,心脏猛一跳,她紧张地停顿了几息,确定没有引起徐平注意,方才悄然钻入屋内。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面,泛起一层银白色光晕,公孙妙善的目光瞬间被角落里那两坛酒所吸引。 她缓缓走近,眼神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渴望。纤细的手指轻抚酒坛,似乎感受到微微凉意。 她心脏剧烈跳动,紧张与兴奋交织的情绪逐渐蔓延。 几息之后,公孙妙善取下梨木壶,继而将坛盖掀开,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让她差点沉醉其中。“好酒!” 正当她取酒之时,身后却传来一声轻微响动。公孙妙善心头一紧,身体瞬间紧绷起来,虽有盖世修为,大脑却一片空白。 “夫子?”徐平举着油灯,满脸错愕的看着对方。“您这是……” 见此情形,公孙妙善清冷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你认错人了!”此时此刻,她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涌上心头,连带着手中的梨木小酒壶也摔落在地。 夫子偷酒?这该死的反差感!徐平心中亦是大为震惊。 几息之后,他才回过神来,赶忙作揖行礼。“夫子大驾光临,学生有失远迎。却不知夫子深夜至此,所为何事?” 公孙妙善轻咳一声,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尴尬,脸颊也随之红到了耳根。“你这人怎的胡言?都说你认错了。”话到此处,她玉手一拍,徐平被当场打晕。 见徐平倒地,公孙妙善抬起足尖轻轻踢了几脚。确认对方昏迷,她赶忙捡起地上的梨木壶,而后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回到寝居,公孙妙善坐在窗前,看着手中的梨木壶,嘴角微微上扬。 天下人敬她、畏她、怕她。 而这一夜,她的心中却是生出一丝别样的感觉。 酒入喉,醇厚的味道在舌尖散开,仿佛看到了学宫之外的世界,那个充满烟火气的世界。 高处不胜寒,天下谁能懂? 清晖澄澈,微光如水。她静静品味着美酒,思绪也逐渐飘远。 启智、开化、修身、传道。身为天下学宫夫子,既是无上荣誉,亦是无尽枷锁。 偶尔享受一下简单的美好,也算是一种幸事。 夜渐深。 公孙妙善轻轻放下酒壶,又缓缓闭上双眼。酒后,沉浸于此间宁静,她的心情很是愉悦。 翌日一早,徐平昏昏沉沉的从地上爬起。他可以确信,昨晚那个百分百是夫子。 “桀桀桀桀!”徐平使劲拍了拍脸颊,而后朝着文圣阁缓步而去。 待近文圣阁,忽闻一阵清朗之声。抬眼望去,公孙妙善端坐于阁前,气质如往常一般清冷,神韵更是非凡。 “甘州乱起,烽火连天,百姓罹难,流民遍野。既身处学宫,当思解民之困。”言罢,她轻叹一声。 “请夫子教诲!”周围学子神色肃穆,静心聆听。 公孙妙善手握戒尺,缓缓起身。“当此战乱之时,粮乃民之根本。 尔等当聚众人之力,劝募富贾之士,行义捐之举。 一粥一饭,来之不易,思民之困厄,尽己所能,集粮以馈流民。 或奔走呼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使感民苦,慨然解囊。 或邀四方之士,共襄善举。或财帛,或粮米,皆为救民之举。 仁人志士,常以济民为己任。尔等学子,当效先贤,心怀苍生,为流民谋一饭之饱。”话到此处,公孙妙善稍作停顿。 环顾四周,但见众人皆神色凝重,若有所思,她继续说道:“募粮之事,非一日之功。需持之以恒,不懈努力。不可有偏私之心,不可使粮米落入奸恶之手。当以公正之心,行救济之事。” “夫子,学宫可否资之?”有人起身问道。 “自然!”公孙妙善微微颔首。“尔等可散于甘州,架棚施粥。 流民无所依,风餐露宿,苦不堪言,学宫之子自当起而为之。 或筑棚以庇之,或施粥以暖之。虽不如广厦之逸,或可挡风雨之袭。其善不论大小,积微成着,可解民于倒悬。 切记,不可使棚屋成争斗之地,粥场成哄抢之所。当以仁爱之心,行慈善之事。” 看着不远处的公孙妙善,徐平当即席地而坐,亦是随众人听学。 “夫子,流民多稚子,或可引学入宫?” 听闻此言,公孙妙善颇为满意。“传学识以启民智,学宫圣训也。 既作抚民,可凭所学,授以知识,启其心智,明其善恶,晓知礼法。 学宫百里之内,当设简易学堂,容收稚子,教授识字、算数、礼仪。 堂外当常设讲学,或耕种,或纺织,或手艺。 战乱之苦,非为当下。授一技之长,予民以谋生计。 尔等寻学于此,当与民善为业。 切记,勿以流民基弱而厌之,勿以境之艰而废焉。以仁心育之,以智慧启之。”言罢,阁前一片寂静。 几息之后,众人起身施礼。“我等谨记夫子教诲。” “今日便下山去。”公孙妙善颔首应声。 “诺!” 徐平站起身来,内心亦是深受触动。原本以为天下学宫只为授业,却不想竟是如此接地气。 怪不得李正我极其务实,没有半点腐儒的作派。 初见,是那个挥手便取人首级,开口便退数千精兵的夫子。 再见,是那个强夺曲谱,半夜偷酒的夫子。 到如今,徐平明白了天下学宫为何受列国尊崇,夫子为何受世人敬仰。 看着公孙妙善腰间悬着的梨木壶,徐平不禁感叹,当真是天下奇女子。 “学生武成乾,在此请见夫子。”阁门外,一黑袍男子缓步而来。 第339章 帝术(上) …… 见到来人,徐平眼神微眯。他就是元武的现太子吗,倒是气度不凡。 “进来。”公孙妙善平淡的回道,在她的眼中,武成乾与其他学子并无不同。 几息之后,武成乾躬身施礼。“这是此去甘州的录册,还请夫子过目。” 接过册子,公孙妙善仔细翻看了许久。 “学生能力有限,请夫子责罚。”武成乾再拜。 公孙妙善点头颔首。“你来学宫已有五个年头,此间的衣食用度均为自理,能有这些存银已是不错,不必在此妄自菲薄。”言罢,她将录册缓缓收起。“善不已为大,恶不已见小,力所能及便可。” “夫子,此三国战乱,学生……” 见武成乾欲言又止,公孙妙善却是微微摇头。“世间有道,万物有源。列国战乱乃天行有变,你不必因此而介怀。” 闻言,武成乾深吸一口。“学生已多次修书于大都,元帝陛下……” “你着相了,下去吧。”言罢,公孙妙善缓步走入阁内。 “是,夫子。”武成乾拜礼离去。 几息之后,他行至徐平跟前。“学生武成乾,有礼了。”说着,他拱手见礼。“这位兄台看着颇为面生,可是新入学宫的学弟?” 见对方如此礼貌,徐平倒也是笑着拱手还礼。“在下徐平,非学宫学子,有礼了。” 闻言,武成乾稍作思虑,几息之后恍然大悟。“原来是靖北王府徐世子。 兄之才情不凡,学生心神向往,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听闻此言,徐平的眉头却是有些皱起。 大周与元武世代交恶,除了血仇,没有半分的情意可言。武成乾气度超绝,言谈得当,心智当属不凡。“元太子谬赞了,愧不敢当。” “学宫之内只有学子,没有太子。”武成乾微微摇头。“修身、济世、经国、平天下。徐世子此言大善,学生亦欲此为。恨不能与兄早识,或可学宫搭伴也。” “武兄实属妙人,却不知贵国左相身体可好?”徐平想了想,决定探探他的底。 原以为对方会脸色有变,却不想武成乾躬身一拜。“却问君王之欲? 无非夺粮、夺财、夺土,谬矣。 夏亡已有数百年,天下本为一家,战争不因祸及百姓。白相有失圣贤,学生代其告罪。” “……”闻言,徐平只得微微颔首。 “学生还有要事,改日在与徐兄坐而论道。”言罢,他侧身离去。 刚走几步,却见武成乾回首说道:“我朝将于涂月设台,为长公主招一良人。徐兄若是有空,可来大都一观。” 给武玉宁招驸马?宇文萧,你老婆要没了呀。“多谢告知,倘若有空,徐某自会前来。” “如此甚好!”武成乾淡然笑道:“宇文萧如今随徐世子征战,或可一同前来。学生告辞了。” 看着他离去,徐平眉头紧锁。此人确如李正我所言,城府极深。 片刻之后,徐平来到文圣阁前,古老的门匾两侧挂着一副对联。 上联曰:文阁聚典,呈千秋智慧。 下联曰:圣域藏珍,纳万卷奇书。 “这文圣阁有点意思!”驻足几息,徐平迈入阁内。 待入阁中,古朴之气盈满四周。 徐平环顾一圈,其内书籍充栋,几欲触顶。大量古卷或已黄旧,或有破损。 阁中书架,皆以深色良木所制,纹理宛然,幽香隐隐。架上格间,错落有致,几处陈旧的木案上笔墨纸砚俱全。 “来此所为何事?”公孙妙善的声音自二楼传来。 闻言,徐平朝着楼上拱手一拜。“虚度光阴,学生心中有愧,故而来此一观。” 几息之后,公孙妙善轻声回道:“无需自责。纵不虚度光阴,亦难成有用之人。上楼吧。” “????”我自问没有招惹你吧?徐平嘴角一抽,差点口吐芬芳。“是,夫子。” 二楼小阁内,公孙妙善盘坐于软榻上。手中一把戒尺,身旁几本古卷。“此阁有书万卷,你可自行参阅。” 徐平瞟了眼对方腰间的酒壶,而后拱手施礼。“学生请夫子传道解惑。” “本夫子不是……” “有教无类,夫子不可违先圣遗训。”徐平嘴角微微上扬。 公孙妙善黛眉微皱。“你这人……” “有教无类,夫子不可分而待之。” “你问……”她深吸一口气,极力平复着内心的冲动。也不知为何,就是特别想揍一顿眼前这个人。 “谢夫子!”徐平当即盘腿坐下。“既然天下学术尽纳于学宫,那么……” 话未尽,公孙妙善便摇头打断。“世间学术无穷无尽,学宫岂可尽纳?” “学生欲求帝学。”徐平的眼神微凝,眉间也缓缓聚拢。 “野心倒是不小。”公孙妙善的神色却无半点波澜。 “请夫子教诲!”徐平作揖以礼。 听闻此言,她将戒尺在徐平的头顶轻轻一敲。“滑头。 我且问你,三国混战,劳民伤财,百姓受战乱之苦。战争,或对?或错?” 思虑几息,徐平沉声回道:“于元武和南安而言,君王开疆扩土,自然是对。 于大梁而言,国土被占,子民被屠,自然是错。” 闻言,公孙妙善微微摇头。“并无对错可言。战争只是决定了谁将拥有这块土地。 徐平,人的本质是杂食动物,除去领地意识,更多的还是猎杀弱小,谋取利益。 或是繁衍生息,或是填饱肚子,或是得一处安生,或是享一世富贵。这,便是杂。 传学授业,开化启智,便是为人套上枷锁,赋予伦理、道德、仁善、信义。 而君王则不同,所谓开疆拓土,东征西讨,无非四解。 一解政治之虑。显权威、固统治、证正统。 二解经济之求。得资源、增税收、拓空间。 三解军事之略。为防御、谋进攻、获荣耀。 四解文化之远。显优越、促融进、合四方。 天下合而分,分而合,便是因此,也是必然。 既是求学,当择一而就,不可好高骛远。” 听完此言,徐平沉心静气,思虑良久方才开口。“夫子,这与学生欲求帝学有何不同?” “人学所授天下万民,帝学只为帝。本就不同。” 第340章 帝术(下) …… “请夫子教诲!”徐平再拜。公孙妙善的话深深刺激着他,若想一统八荒,看待世间万物的角度也当改变。 见状,公孙妙善轻声问道:“你可知何为人学,何为帝学?” 徐平微微摇头。“请夫子明示。” “天下大道,皆分阴阳,便是学术也不例外。”说着,她拿起戒尺在案前画上一个小圈。“自古以来,命有高低贵贱,人分三六九等。 帝学授予统治阶层:心术、权谋、手段、御民,培养的是统治者。 人学授予被统治阶层:仁义、道德、忠孝、礼仪,培养的是被统治者。 帝学,非统治者不可授。 人学,乃世人所修,亦为世人之精神所依。 于帝者而言,分其利益,便如害其性命。 于人者而言,动其观念,便如掘人祖坟。 帝者、人者,双方都在扞卫自己的精神支柱,而人者的支柱却是帝者利益的来源。 双方完美融合,便是阴阳所依。 徐平,近年来,有两人欲求帝学。一个是你,另一个是武成乾。”话到此处,公孙妙善稍稍停顿。“但,我并没有教授武成乾帝学,也并未将其收入门下。你可知这是为何?你又为何觉得我会收你入门?” “……”听完这些,徐平久久未语。武成乾是一国太子,他都没资格学吗?列国的皇室自然有帝术之教,但与天下学宫相比,恐怕尚有差距。 见徐平不语,公孙妙善戒尺轻扬,木门缓缓开启。“回去,想明白再来。” “你偷酒!”徐平突然开口,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为什么会蹦出这一句。 听闻此言,公孙妙善握尺的玉手微微一颤,连手中的青玉尺也险些摔落。“从来没有人敢如此与我说话。” 看着她缓缓起身,徐平的额头逐渐溢出些许冷汗。她不会杀人灭口吧?果然是祸从口出啊。老爷子?徐沧?爹?救我…… “你害怕?”戒尺缓缓搭在徐平肩膀之上。“你心跳很快。” 几息之后,公孙妙善收回戒尺,摇头一笑。“本夫子很可怕吗?” 这话说的,徐平当场就吐槽了。你特么不可怕?你要不可怕你把赵猛的脑袋当果盘削?削完还让人家下不为例???太特么欺负人了。 “起来吧!”公孙妙善取下腰间的梨木小酒壶,在徐平面前晃悠了一番。“酒酿得不错!本夫子欠你一个人情。”言罢,她瞬间消失在屋内。“滑头!” 待其走后,徐平赶忙起身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吓老子一跳。 “徐平,宁心静气。 如见如来见如来,佛光普照净灵台。 禅心似月辉尘世,慧性如莲映碧埃。 摒弃俗尘千般念,抛开欲海万重怀。 轮回苦道寻真我,明觉菩提本善哉。 并非我不愿教你,帝学不可轻窥,易失本心,勿要着相。还有,夫子也是人,没那么可怕。”远处,公孙妙善的声音缓缓传来。 “夫子?”听闻此声,徐平快步追了出去。 片刻之后,他在远处的一棵古树下看到对方斜靠于树枝,手中拿着酒壶,嘴角还滴着酒渍。 见他追来,公孙妙善微微侧目。“倒是有些意思。不过,还差得远。” 但见对方侧目,徐平径直朝着树下跑去。嫌自己不够快,他当即催动修为,而后纵身一跃。 “啪!”一道掌风袭来,人被当场拍翻在地。 “?????” “学宫之内不得动武。”公孙妙善再饮一口,回得很是随意。 我尼玛,不能动武你咋飞过去的?徐平差点没气死在原地。“夫子,既然不能动用修为,那您?” 闻言,公孙妙善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满。“规矩是给弱者定的,本夫子例外。” 徐平踉跄着爬起身来,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凭什么? “你不服?”公孙妙善将酒壶挂回腰间。 “???”徐平大惊失色。“没有,绝对没有。” 闻言,公孙妙善轻轻敲打着手中的青玉尺。“半月之前,有个人也如你这般不服。” “然后呢?”徐平有种不好的预感。 “山门外的土堆里有个坑,便是那人留下。”言罢,她缓步朝向后山而去。 “谁啊?” “你爹。” “……”卧槽?老爷子来过?还和夫子动手了?命真硬啊,什么人都敢惹,也不知嘎了没。 又几日过去。 徐平每天醒来便到文圣阁读书,久而久之,他愈发喜欢这里的氛围。所谓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环境的改变,让他心境彰明,受益良多。 便是阁中的各类古籍、古卷,凡有不懂,一壶小酒,推门而入,公孙妙善会为他一一解答。虽无师徒之名,却是悉心授之。 随着相处时间变多,徐平发现公孙妙善确非冷峻寒霜,难以相处之人。 一早,晨曦微露,徐平便已朝着文圣阁而去。 行至一半,李正我却是快步而来。“主公且慢,刚到的密信。” 接过信函,徐平查看一番,随之咧嘴而笑。“这么搞,咱都不好意思去背后捅他刀子。先生,你也看看。” 看完信,李正我亦是微微点头。“这也算因祸得福!姜安民能有此心不足为奇。 他为人刚直,性格大度,在岳州口碑极佳,这个符合他的作派。” “非但没有再提,还把宇文萧那一万人马的粮草给包了,好人啊,大大滴好人。没白救他,有恩他是真报。”徐平拍了拍李正我的肩膀,随之收起脸上笑容。“苏北石的情况有些奇怪,我来此已近一月,他的大军居然没有半点动静。 还有不到月余就该秋收了,这条老狗在搞什么名堂。” 闻言,李正我思虑许久方才回道:“大周的兵马入南安已有数月,依在下看,无非两种可能。 其一,南征兵马势大,苏北石受限于朝内困局,营中存粮将尽,他暂时不敢与我军大战,以免抽身未及。 其二,或是南安丢了晋陵,他要收缩在梁境的战线,以便随时可以回援。” 徐平颔首应声。“若真如此,倒是可以喘息不少时日。我北境安插在南安的哨子尚未有消息传出,也不知欧阳正奇与孙国安战况如何。” “还有第三种可能。”二人言谈之际,公孙妙善朝着文圣阁走来。 “见过夫子。”两人齐齐施礼。 第341章 约酒 …… “又来看书?倒是勤奋。”公孙妙善缓缓走过二人身旁。 几息之后,李正我开口问道:“夫子的意思是?” 闻言,她微微偏头。“自然是求和,南安的一贯作风。” 看了对方一眼,徐平笑出声来。“夫子言之有理。若非如此,世人又何以鼠辈言之。” “略有偏颇。”公孙妙善转过身来,目光深邃。“徐平,世人皆言南安鼠辈,却不明深意。 凡君者,国之中枢。南安立朝已有二百余年,其间不乏昏君、庸君,但其亦有明君圣主,并非皆是鼠辈。 遇战求和,此中缘由有四。 一者,南安虽地广,人口却稀少,且诸多地域实难利用。山川湖泊、荒野裂土,或地势险峻不可至,或土壤贫瘠难耕种。”言至此处,公孙妙善轻蹙秀眉。“此乃天时所至,非以言笑。 二者,南安之民,素以文道见长。其国文人雅士辈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蔚然成风。沙场交兵,实非所擅。每逢战事,兵卒怯懦,将校乏勇,难以御敌。 此乃传承所至,亦不可言笑。 三者,人稀赋寡,国税自是不足。其国之财,多用于民生、文道之发展,难以支撑大规模外战耗费。军需不足,兵械不精,粮草匮乏,何以为战? 这最后一点……”公孙妙善稍稍停顿,而后目光看向李正我。“便由你来作解。” 见状,李正我作揖以礼。“其四在于所处位置。 南安与大梁、大周交接,常年受两国所制。其国东部以荒漠为主,毗邻东卢且无险峻可守,边防压力甚巨,需耗费大量财资以固边防。 若起战事,不仅耗财甚多,且士卒亡损,百姓罹难。 求和赔款,虽有损财之痛,然无亡人之忧。便是两者相较,战则无力外击,同是耗财,且有亡人之祸。故而南安每遇战则先求和。”言罢,李正我再拜。“学生些许粗鄙之见,夫子见笑。” “明白了吗?”公孙妙善举起戒尺在徐平头上轻轻一敲。“万物有源,不可随意取笑他人。” 闻言,徐平嘴角微微一撇。“哦!” 见状,公孙妙善饶有兴致的问道:“可是心有不服?” “谁敢啊,你说的都对。”徐平双手交叉于胸前,将头赶忙撇开。 “若你为南帝,当如何?”她将戒尺收回,嘴角流过一丝浅笑。 但见对方如此问道,徐平当即便来了兴趣。“夫子,学生谬见,听之或可一笑。 其一,其国地广人稀,不可用之地虽多,亦非绝境。 当以宏图远略,广纳移民。可许以田宅、赋税之惠,引天下之人来归。 倘若如此,数年之内,人口必增,荒土必垦。 再者,兴水利,改土壤,使之化为沃野。人多则力众,力众则事成,何愁土地不得尽其用? 兴农之时,可教民以耕战之术,农闲则练,战时则勇,使民皆可为兵。行此策,广纳移民,兴修水利,数载之后,其国必强。 其二,民善文道,此乃瑰宝,非征战之碍。 当以文育其魂,武铸其魄。兴武举,重军功,励将士,使民知荣耻、晓大义。 以文道养其仁心,以武勇壮其胆气,如此则民可兼文武之长,何惧征战?且文可安邦,武可定国,二者相辅相成,方为强国之道。 其三,国税不足,才是当务之急。 兴农桑,自以农为本,当与民以精耕细作,提高亩产。辅以工商发展,通贸易,活经济。 改税法,轻徭薄赋,使民有余财,国有税收。与此同时,自当精兵简政,裁汰冗员,以蓄国力。 财,国之根基。理财之要,在于开源节流。兴利除弊,使财货流通,国家富足。 至于这最后一点……”徐平思虑许久,方才继续回道:“夫子,处大国之间,虽有压力,亦可为机遇。 审时度势,以外交之策应之。或可结联盟,以谋共同之利。或使纵横捭阖之术,让邻国相互制衡,便是如此,自可从中取利。 我若为帝,以自强为本,外交为辅。治国之策,当恩威并施。内修德政,外示军威。而后当铸高台以广纳贤才,兴教育,启民智,强军事,铸利器。 国练精锐之师,吾伐四方不臣。”话到此处,徐平抱拳施礼。“天下战乱,统八荒而扫六合者,舍我其谁。” “你还真是……”公孙妙善嘴角一抽,差点没接上话来。“有志者,事竟成。看书去吧。” 闻言,徐平跨步来到对方身旁,轻声说道:“学生以陶罐制了些冰块,此地的天气炎热,酷暑难耐。 夫子,果水中加冰自可解暑,若在以酒佐之,以琴曲韵之,待到清晖拂照,岂不美哉。” “……”公孙妙善双目微光,不由得吞了吞口水。“何意?” 能有何意?喊你晚上来喝酒啊!“一人独饮稍显无趣,误了这难得之机,倘若……” “无妨无妨!”李正我插言道:“在下可陪主公痛饮。” “你一边去!”徐平将他推至一旁。“夫子若是晚些无事,何不前来同饮?或可消暑解乏,或可改良一二?” 闻言,公孙妙善微微颔首。“也罢。酿酒学问颇多,你既有心探究,本夫子自可品鉴一番,当可为你改良一二。”说着,她不自觉的扶了扶腰间的酒壶。 “学生告辞!”徐平躬身施礼,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待其走后,李正我也随之一拜,尚未来得及开口,却闻公孙妙善说道:“既已作出选择,遵从本心便可。此子可塑性强,好好辅佐,不要浪费了你这一身才学。” “学生谨记夫子教诲,当为天下百姓谋安生立命之世。” 许久之后,公孙妙善缓步来到后山。席地而坐,取出一张符箓。几息后,符箓被内劲催动,她双指并拢,轻喝一声。“起! 天辉浩渺映灵芜, 地蕴乾坤万象殊。 人悟世尘寻至璞, 和融大道本如酥。 道启鸿蒙玄微现, 法定阴阳八卦拘。 自镇宁心无为至, 然归本我见真武。” 符箓骤然升空,顷刻间便被燃起。 几息之后,她拂袖一挥。“解!” 符箓伴随金光缓缓汇聚成字…… 第342章 玄真道解 …… 入夜,偶有几缕微风。 庭院中倒是宁静,清晖拂照,洒落于青石板上,泛起柔和的光晕。 一张石案,几个木凳,旁边一堆的水果瓜皮,公孙妙善未至,徐平自己倒是差点喝饱。 “嗝!”看着案上的冰镇果水,他嘴角也是微微一颤。“这天也太热了,特么越喝越想喝。”看着眼前这一摊乱七八糟的,徐平摇了摇头。“算求!管他呢。” 话音刚落,人来了。 回目望去,但见公孙妙善依旧是那身衣服。许是受月照影响,徐平总觉得她脸色不怎么好,还有几分苍白。“学生见过夫子。” “咳,咳!”正欲开口,公孙妙善却是咳了几声。“既是品酒,随意些便可。”她掸了掸木凳,缓缓坐下。“这就是你说的冰镇果水?倒是与寻常颇有相异。” “……”听闻此言,徐平手忙脚乱的将桌案收拾干净。“呵呵,夫子言笑了。这个不重要!”说着,他将壶中美酒缓缓倒出,赶忙又重新剥了一些果肉置于冰壶。“这酒可烈,夫子尝尝?” 看着眼前的酒盏,公孙妙善心中生出一股奇特的感觉。虽好酒,却从未有人邀自己饮酒。 于自己而言,常人或敬之、或畏之、或惧之、或远之。她习惯性的取下腰间悬着的梨木壶,稍稍愣神,又将此壶放下。“你这滑头倒是有心了。”言罢,她素手擎杯,烈酒入喉。 初品,公孙妙善秀眉微蹙,火辣之气冲荡于脏腑之间。她朱唇轻抿,一丝唇痕残留于杯口,恰如丹蔻之上,娇艳以为点缀。“确是好酒,满上。” 徐平呆呆的看着对方,一时竟然愣神在旁。 见状,公孙妙善眉头微皱,继而手指敲了敲台面。“愣着做甚?” “啊?哦,好好!”徐平赶忙为其续满一杯。 再品,她眼眸之中微光乍现,双颊淡红,仿若星点暗夜,恰似春桃初绽,便是苍白的脸色也好了几分。“六国能人辈出,或文道称雄,或武道显圣。”说着,她缓缓起身,酒气自口内溢出。“对否?” 徐平点了点头。“这世间豪杰如过江之鲫,自是多不胜数。” 闻言,公孙妙善身姿微侧,发间珠翠轻轻摇曳。“于吾之前,皆为刍狗。” “……”徐平心头大颤,视天下英雄为无物,这是何等气魄。 话到此处,她举目四望,眼中满是不羁与傲然。恰如世间万物,皆尽于杯中烈酒。 “夫子……” 公孙妙善拿起桌上酒壶,她笑,笑中带着三分醉意,七分豪情。似与天地同醉,与岁月共舞。“抚琴,助酒。” 徐平微微点头,随之将古琴放于膝盖之上。“学生献丑了。” 他轻拢慢捻,指落弦动,一曲平沙落雁,音律悠悠而起。初似微风拂面,起层层涟漪。曲调渐展,似雁翔天际,留阵阵惊鸣。 其身旁,公孙妙善举壶畅饮,虽烈酒穿肠,却不见半分苦涩。反倒是那股子洒脱之意,愈发浓烈。 徐平神色专注,眉宇间尽是沉醉。他指下琴弦颤动,时而高亢,如雁鸣长空,声震四野。时而低回,似雁落平沙,悠然自得。 闻曲,公孙妙善侧身而视。“素闻你词赋有道,且作一赋,待吾观之。” 听闻此言,徐平缓缓闭目。“夫子谬赞了! 时维朱夏,清晖澄澈。抚琴助酒,吾之大幸。 世有夫子,文圣武绝。盛世之姿,难述尽详。 观呼!目若秋水之潋滟,眉如远黛之微扬。发如乌瀑之流泻,肤若凝脂之莹光。笑则群芳失色,颦则万物含伤。 步也,轻盈若燕舞于春风;止也,静雅似荷立于清塘。衣袂飘兮,若仙袂拂云影;环佩响兮,似天籁绕回廊。罗绮飘扬,似彩云追月;锦缎芙蓉,若冰魄寒霜。 韵也,清婉如瑰兰绽幽谷;质也,高洁若苓菊傲秋霜。温婉恰如春水漾碧波,端庄则似峻岭立斜阳。 遥而瞻之,逸如飞鹤,灵若游鸾。若晨雾之笼月,若清风之舞絮。近而视之,肩似玉削,腰若纨束。若明珠出沧海,若仙女临尘凡。 学生幸而一睹,唯愿春华永驻,夫子常芳。” “你……”听闻此赋,公孙妙善微微愣神。虽高居胭脂榜第一,可多年以来,从未有人对自己的容貌作出赞赏。 在其看来,便是世人敬仰,也无非于文圣武功,徐平若不提及,她都快将自己的容貌忘却。 公孙妙善脸颊微红,不知是酒,还是别的什么。几息之后,她抬头望月,朱唇轻启。“贫嘴!小滑头,记好了。 太古苍茫,混沌未分,道隐冥冥。 鸿蒙飘渺,阴阳相生。灵源静谧,意韵空灵。 万象含藏,千般蕴藉,玄秘幽微不可名。 观自在,塑本我。乾坤浩荡,道韵天成。”言罢,她素手捏指,将一股浩瀚无垠的金色内劲打入徐平体内。 感受到体内真气四溢,强大的内劲游走于全身,震得五脏六腑如翻江倒海。徐平心神俱惊,慌忙盘腿而坐,死死压制着体内流窜的真气。 见状,公孙妙善黛眉微皱,正当她欲为对方拂平内劲之时,嘴角却是溢出一丝血渍,脸颊也再无先前的红润。“徐平,不要抗拒,气运灵台,抱守合一。 让真气至任脉而始,经阳维、阳跷而至阴维、阴跷。再经带脉、冲脉,回流督脉。” 许久之后,徐平的气息缓缓平和,人也随之入定。 见状,她嘴角微扬,继而朝着后山寝居而去。 …… 时过二更,后山上,公孙妙善缓步走出小木屋。“既然来了,还不现身。” “见过夫子。”莫无涯作揖以礼。 见到来人,公孙妙善眼神不悦。“莫先生来此所为何事?若无……” 话未说尽,莫无涯修为暴起,继而一掌袭去。 “啪!”两股内劲剧烈碰撞,二人凌空对下一掌。 几息之后,气劲缓缓消散。莫无涯非但没有半分损伤,公孙妙善反而后退了半步。 “果然如此。”见此情形,莫无涯拂了拂苍白的须髯。“你精通文、道、儒、佛等多派学说。这天下间,探寻天机之术多不胜数。却不知是为何故,竟然让你动了玄真道解?”话到此处,莫无涯双手负于身后,缓缓向着对方走去。“让老夫猜一猜。 紫薇现世,八荒聚首。是为人?亦或是天下?” 公孙妙善的脸色愈发苍白,她双眼微微眯起,随之取下腰间戒尺。“便是如此,你待如何?” “此术害人不浅呐。”莫无涯的气息节节攀升,不过几息,便已至八境绝巅。“公孙妙善,令尊不就是因此术而化道。” 第343章 天下兴,学宫亡 …… 听闻此言,公孙妙善面带不屑,周身内劲也随之翻涌。 几息之后,饱含道韵的金色气息以她为中心喷薄而出,将此地的空间瞬间割裂。 其身前十丈,大量沙尘、碎石受内劲牵引,纷纷离地而起,于空中疯狂打转。“你可知九境为何被称作神虚?”公孙妙善朱唇轻启,此处的树木剧烈摇晃,枝叶簌簌坠落,地面随之颤抖,无数细微的裂痕如蛛网般迅速蔓延。 见此情形,莫无涯双眼凝神,当即驻足而止。“到底是天下魁首,便是受如此反噬也尚有余力?有一套……” “世人喜欢以自身见解去臆测未知的事物,并加以否定,安内心所惧。你,也不例外……”话到此处,公孙妙善缓缓腾空,青丝狂舞,内劲激荡于此,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周围一切。 远处,夜鸟惊惶腾飞,林中走兽四散奔逃,纷纷远离这片充满压迫的区域。 苍白的须发疯狂颤动,莫无涯体内的真气也因对方的内劲而剧烈翻涌。任凭他如何催动修为,也始终无法再进一步。 俯视着面前这个苍老的身影,公孙妙善抬尺一压,无可匹敌的内劲将之当场逼跪于地。“蚍蜉撼树,妄想窥天?” “好,好得很。真是好手段……”莫无涯双掌死死撑地,八境绝巅的内劲也随之浮现在周身。“老,老夫领教了……”言罢,他手撑膝盖,无比艰难的站起身来。“告辞。” 待其离开此地,公孙妙善竟是当场坠落,口中也溢出大量鲜血。解道符所现:天下兴,学宫亡…… 收起戒尺,她蹒跚着向朝屋内走去。 与此同时,学宫外,莫无涯亦是不堪重负,口中也喷出一口气血。“与九境真有如此大的差距?既是强弩之末,恐怕也非八境可敌……” …… 一夜过去。 徐平缓缓睁开双眼,查探了一番体内真气。“我跨入七境了?”起身后,他尝试着调动内劲,行运周天。“果真是七境!根基夯实无比,毫无半点虚浮。”话到此处,徐平顿时心情大好。 许久过后,他再次来到文圣阁。这一日却和往常有别,除了两位书童,便是午时已过,公孙妙善也未曾前来。 念及此处,打听了一番,徐平朝着学宫后山而去。 沿径而行,古木参天,枝叶繁茂如华盖,遮天蔽日,倒是得些许阴凉。 徐平一路快步行至后山,抬眼望去,一座木屋静静伫立。此屋虽小,却透着古朴淡雅之气。屋顶茅草整齐铺就,屋前几株翠植摇曳生姿。 四周,繁花点点,色彩斑斓。徐平作揖行礼,在外轻声问道:“学生徐平,在此请见夫子。”几息过去,屋内却未有回应。他走上前去,抬手抠动门环。“夫子?” 不在吗?徐平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推门而入。 屋内陈设简单,收拾得却挺利落。中间一张旧桌,桌上有个青玉茶壶,边上倒扣着几个茶碗,公孙妙善从未离身的梨木小酒壶静置于此。 环顾四周,墙角的木架上堆着一些古籍,窗户边挂着几幅字画,被风吹得微微摆动。台边一把旧琴,许是有些年头,琴弦也已落灰。 徐平轻扣屏风。“夫子?在吗?”见没有回应,他探头往里看去。简单的木床上,放着几件纱衣。 几息之后,徐平的眉头皱起。夫子的衣服上怎会有血渍?一股莫名的不安瞬间涌上心头。 正当他欲转身之际,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好看吗?要不要进去瞧瞧?” 闻言,徐平猛然转身,却见公孙妙善拿着戒尺脸色平淡的看着自己。 “夫,夫子来了!”该怎么办?徐平好像看到太奶在向他招手? 见状,公孙妙善微微皱眉。“擅入他人房间是非常失礼的事,家中长辈没有教过你吗?” “我又没偷酒。”徐平小声嘀咕了一句。 闻言,公孙妙善戒尺当场挥下。 “错了,错了!”徐平赶忙催动修为,双手死死抱住头顶。 本以为对方会让自己原地去世,却见戒尺在头顶停住,而后又轻轻一拍。 “夫子?” 公孙妙善收起戒尺,颇为无奈白了徐平一眼。“下不为例。” “哦!” “随便坐吧。” 见对方没有动怒,徐平赶忙搬来两个木凳。“您先坐。” “滑头。”公孙妙善抬手抱着裙摆,而后缓缓坐下。“说吧,所为何事?” 闻言,徐平拱手施礼。“见夫子今日未去文圣阁,特来求教,请夫子授学。” “坐。” “谢夫子。” 公孙妙善思虑片刻,而后轻叹一声。“徐平,欲统八荒,既为君者。你可知何为君?” 徐平本欲回答,几息之后却放弃了这个想法。“请夫子教诲。” “为众人所不知之事,以众人所不解之法,此为君者。”说着,公孙妙善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得深沉。“徐平,记住了。 御臣之道,使臣下尽信一事,则其事必成实焉。汝所为者,成此而已。 君于臣,当行事于一者,不断重复,皆得强之,终为其本能。凡事有联,连之,则成合固化其志之网。 先足需于,复引之,终成共需。为臣定一鹄之,未若与之一所。 勿早予满足,勿全遂满足。为君者御臣,明至善者恒于下阶。需为其决,勿告之以何往,但指其向为善。 臣无隐忠,君无蔽言,国之禄位,赖之而存。 咳,咳!”话到此处,公孙妙善一时难忍,轻咳了几声。 “夫子?”徐平心头突然一紧。她这是受伤了? “无妨。”公孙妙善微微摆手。“人易见者,常为假象。反之,则隐于其后。 大智之人,善匿其智。于其前觉己确然者,乃知其成掩己之器。 切记,永不信人者,恒信于人者,皆危也。此二种人,皆无实言。 御民之道,不同于御臣之道。 徐平,掌朝政者,倘无以予百姓精神之值、情绪之值及信仰之崇,则其必衰颓,决然为历史之所摈弃焉。” 第344章 逆徒 …… 看着自己面前的公孙妙善,徐平心神难宁。似夫子这样的奇女子,怎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她?又是怎样的人才能走进她心里? 见徐平开小差,公孙妙善黛眉微皱,抬起戒尺在对方头上轻轻一敲。 “啊?学生失礼。”回过神来,徐平赶忙拱手施礼。 “徐平,御民者,当画地为牢,以精神缚之,以信仰囚之。夫凡规法,皆为护君权之礼、成高序之效命也。 君立于朝,朝治于世。朝有三要,其一者,民崇君。其二者,皇权至上。其三,无违而从。 造惧与迫人弃己,乃下乘之法。成之君王,必使民悦,此悦可虚亦可伪。如此则民勉力而奋,无生君之不满。 记住,君化万民,唯存一旨。于百姓与朝廷融合、排斥间,求一至善之衡。”言罢,公孙妙善缓缓起身。“你可明白?” 听闻此言,徐平眉头紧锁。对方所授予的观点,与儒家思想,道家思想,可谓大相径庭。儒家主张为政以德,仁者爱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孟子更言,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道家的无为而治,也与对方所说的颇有偏差。 念及此处,徐平亦是站起身来。“敢问夫子,此与儒、道,等学说相去甚远。若是以此为治,天下安否?” “你要做的是立天下,而非安天下。天下未立,何以言安?”说着,公孙妙善轻叹一口。“君与民,本就不同。所授所学,自然也不可以相较。 帝学乃帝之道,民学……乃帝之予。百姓所知的,是列国君王想让他们知的。百姓所学的,是列国君王想让他们学的。 欲安世,必先立世。徐平,仁政与帝道实无冲突,苟使百姓觉善,则为善焉。真假利弊,无需介怀。 日前我曾与你说过,帝学易使人失其本心。然,帝学乃君王稳固政权之术,政权稳固,方能为百姓谋更多之事。 你要切记,民心乃政权稳定的基础,获取民心乃稳定政权的伎俩,勿觉其污,政治本非纯净之物。” “学生受教了。”徐平深深一拜。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你来此也有月余,可有所获?”公孙妙善轻声问道。 听闻此言,徐平将衣袍收拾齐整,而后深深以礼。“学生之幸,受益良多。” “算一算日子,这南安的使团也该入神京了。”说着,她于怀中掏出一张锦符递给了对方。“接下此符,你便是我公孙妙善之徒……” 徐平大喜过望,正欲伸手,却见对方微微摇头。“你要记住。既处乱世,吾辈立于天地,可善、可恶、可仁、可戾,道分阴阳,物有两面。 诛一人为恶,屠万人为雄。暴为戾,以暴止暴,还天下清河为仁。无恶便无善,无魔便无佛。善恶两面,魔佛一念。唯正本真,无我无相。仁治八荒,天下归心。” 遵从本心?冲师行不行?徐平双手交叠,拇指并起。“学生谨记。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看着他这副诚恳的模样,公孙妙善嫣然一笑。“如今大梁战乱,你既领兵于此,若遇艰险,将此符燃之,百里之内,为师瞬息便至。” 接过符箓,徐平打量了半天。“真有那么神?” 闻言,公孙妙善嘴角微微抽扯,恨不得立刻把徐平逐出师门。“难道为师还能骗你不成?” 将符箓收好,徐平的眉头却是缓缓皱起。“师尊,你受伤了?” “问这个做甚?” “您可是我师尊,徒儿关心一下不是应该的吗?”徐平余光瞟了眼对方。“这天下还有人能伤到您啊?” “套话就套话,还说得义正严辞,脸皮甚厚。”言罢,公孙妙善轻舒一口浊气。“窥测天机,受了些反噬。恰遇莫大前来,与之相对,有些加重,倒也无大碍。” “莫大?您是说军神榜第一的莫无涯?” “正是此人。” 徐平神色凝重。“武榜第三,您受天机反噬,那……” “那老东西伤得比为师重。”公孙妙善不屑的摆了摆手。“好了,回去吧。为师要休息几日。”几息之后,见对方还不离去,她略带疑惑。“还愣在这做甚?去文圣阁吧。” “师尊,靖北王府常年与蛮子对敌,针对内息与暗伤,府内有上好的调养药方,我去给您抓几副药来。” 闻言,公孙妙善心生几许暖意。“这倒不必了,调息几日便可。你还是……” 话未说完,徐平已推门而出。“师尊等着,我去去就来。” 日落余晖,徐平拎着几袋药草快步朝向后山而去。一路上,他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回到木屋,徐平轻扣门环。“师尊!” “进来吧。”公孙妙善静静的盘坐在软榻上,双眸微闭,面色也略显苍白。天机反噬非比寻常,远非表相可现。她闭目入定,平复着体内紊乱的内息。 “差了几味辅药,也不知效果如何。师尊稍待,我这就去煎。”言罢,徐平快步前去厨房,将药材熬成汤。 看着他跑进跑出,公孙妙善笑着摇了摇头。“此伤非寻常药材可辅,伤得也没有那么严重,何必徒劳。” “您这话不对……” “嗯?” “啊不是。我意思是,有没有用是一回事,走不走心是另一回事嘛。师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言罢,徐平笑着擦了擦脸上的汗渍。 已经记不清多少年了,还从未有人照顾过自己?公孙妙善脸上虽然没什么变化,内心却颇有几分愉悦。“你倒是能说会道。有时间在这煎药,不如多读几本书。” “不耽误!” 一个时辰后,徐平端着药汤,快步回到对方身边。“大郎,该喝,呸!师尊,该喝药了。” 看着徐平关切的眼神,公孙妙善接过药汤,轻饮一口。“呸!!!怎的如此之苦?” 见状,徐平抠了抠脑瓜。能不苦吗?特么手一抖,配药的时候黄莲放多了……“良药苦口嘛,师尊,快喝吧。” 看着手中端着的药碗,公孙妙善面露难色。“为师的伤药膳无用,要不……” “您可是天下文武第一人,天下学宫的夫子。您不会是怕苦吧?”徐平直接发出灵魂拷问。 “嗯?” 徐平慌忙摆手。“您别误会啊!徒儿绝不是取笑您,只是有感而发?” 许是拉不下面子,公孙妙善闭着眼睛将药一饮而尽。 “师尊?师尊?”看着对方手中那空空如也的药碗,徐平眉头一挑。“您这脸色怎么有些发绿?” 只听砰得一道声响,徐平被一掌拍入了门外的草棚。 “逆徒!你是放了多少黄莲?你想毒死为师不成?” 第345章 和谈(上) …… 几日过去,正午,公孙妙善盘坐在屋外的木榻上,微微闭着眼睛,神色也轻松了许多。经过几日调养,内伤已基本平复。 徐平懒散地靠在一旁的草棚边,嘴里叼着一根野草。“师尊,我可是按您说的将书都带来了此处,您可不能再赶人了。” 闻言,公孙妙善缓缓睁眼。“有你在此处,真是没有半分清净。” 徐平一个鲤鱼打挺,当即站直身子,摆手道:“哪能啊,这不是担心您嘛。” “担心?为师看你是闲得慌。这几日的课业都做完了吗?” “那是自然。”徐平嘿嘿一笑,凑到公孙妙善身边。“师尊,您现在感觉如何?要不要徒儿再给您煎药来?” “你想毒死为师?”公孙妙善侧目一瞪,伸手便拿起戒尺。 见状,徐平眼疾手快,当即将青玉尺夺过。“您受伤了,这玩意徒儿帮您保管。” 公孙妙善无奈的白了他一眼。“为师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呢,也别整天在我这儿晃悠,该干嘛干嘛去。” 徐平一屁股坐回旁边的草棚。“师姐又不在,徒儿走不得!不然谁给您做饭。” “看看你哪有半分君王之气?”公孙妙善倒是被徐平这话给逗笑了。“芊芊是你赶走的吧?滑头。 既然课业做完了,昨日那个故事你继续说。唐僧和法海,到底谁娶走了白素贞?” 闻言,徐平咧嘴一笑。“话说,唐僧与白素贞路过高老庄…… 这一日,白素贞挽着唐僧,二人正欲入庙化缘,却被一行僧拦在庙外。 见状,唐僧上前见礼。(这位施主,为何将贫僧与娘子拦于此地?) 言谈之际,该行僧却是一声怒喝。(大威天龙!世尊地藏!) 唐僧大惊。却见白素贞侧身上前,将之护在身后(你来了?) 法海道:(我来了。) 白素贞道:(你不该来。) 法海道:(可我已经来了。) ……”徐平信口雌黄、胡言乱语、语无伦次、口不择言,眨眼,又是一日过去……. 大周,神京。 皇城内,天政殿在阳光照耀下泛着淡淡金光,朱红色的宫墙庄严肃穆。 大殿之内,文武百官分列两侧。 隆圣帝高坐于龙椅之上,头戴冕旒,目光深邃。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一旁,刘辟尖声喊道。 鲁尚文率先出列,恭敬行礼。“臣启陛下,南安使臣已在殿外等候。我大周兵锋所向势不可挡,此来当为求和。” 隆圣帝微微颔首。“宣。” 闻言,刘辟高声宣旨。“宣南安国使臣进殿。” 随着一阵脚步声,南安一众使臣缓步入殿。王贤神色略显紧张,其身后跟着几位随从,手中捧着礼盒。 待入正中,他躬身拜礼。“臣使参见大周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隆圣帝微微抬手。“平身。两国交战已有数月之久,如今来此,所为何事?” 王贤站起身来,微微抬头,目光中带着几分恳切。“皇帝陛下,今日臣使奉我国君之命,前来大周,为两国百姓福祉,特求和平。 开春以来,两国边境交兵,百姓苦不堪言。我朝深知战争之害,故派臣使前来求和,愿与大周永结友好,共享太平。” 司徒文目光不屑,缓缓出列。“南安挑起战端,兵发大梁。如今却来求和,简直荒唐至极。莫要废话了,说说诚意?” 王贤侧身拱手,连忙说道:“陛下,我朝愿献上大量珍宝、丝绸、马匹,以表诚意。 且,我朝承诺,今后将与大周互通贸易,共同发展。此外,我朝愿割让边境三城,以弥补我国挑起战争之过。” 此言一出,大殿内一片哗然。众武将面面相觑,露出不屑之色。文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王使,一把年纪了,你在说笑吗?”韩忠冷哼一声。“我大周已攻克晋陵,兵锋所向,直指百宁。你拿什么让三城?莫不是要将百宁让于我朝?” 听闻此言,殿内群臣齐声大笑。 许定山亦是随之出列。“陛下,南安反复无常,不可轻信。求和不过缓兵之计,待日后时机成熟,必会再起战端。” “此言差矣啊!王贤拱了拱笏板。“我朝此次求和,真心实意。皇帝陛下,我朝与大周和睦久矣,如今虽起兵戈,也实乃不得已而为之。 我朝虽地广,却人疏物寡,兵发大梁也不过为扩百姓生存之地,与元武自是不可相较啊。百姓疾苦,不堪重负,又岂会再起刀兵?”言罢,王贤暗自叹气。提议求和的虽然是他,他却并不想出使。大周是抽什么风了,怎么不去打元武?还有朝内那群臭丘八,叫得一个比一个嚣张,败的一个比一个彻底。 闻言,隆圣帝微微眯眼。“王贤,朕且问你。尔等以举国之力兵谋大梁,如今,丘州危在旦夕,你说,朕为何要与南安罢兵言和?” 王贤微微一怔,皇帝这样问,那便是有得谈。思虑片刻,他开口说道:“大周皇帝陛下,我朝兵伐大梁也不过图谋小利,丘州与贵境相距甚远,便是沦陷,也难以治理。 陛下,且不说我朝内还有数十万大军整兵而待。便是两国死战,大周胜,也当是惨胜。得不偿失啊。” 听闻此言,隆圣帝尚未开口,纪贤却是站了出来。“实属荒谬。贵国陈兵三十万于梁境,国内可调之兵不过十余万,怎么,贵国皇帝陛下准备把防范东卢的兵马抽调回来吗?” “呵呵呵,王贤,不必诸多试探。”司徒文微微拱手。“陛下,依老臣看,两国罢兵言休也未尝不可。 白银五千万两,黄金一百万两,牛羊三万头、骏马一万匹,如此或可相商。至于城池嘛,连同百宁,丘州七郡当尽归我朝。” “南安多变,不可亲信。陛下,依微臣看,若论和谈,南安当派质子入我大周,以防有诈。”顾令先亦是出列附和。 闻言,王贤面露尴尬。这群周狗简直欺人太甚,你他妈的怎么不去抢。 第346章 和谈(下) …… 看着大周朝内的这群人,王贤差点没原地升天。太特么欺负人了,难道就不遮掩一下吗? 他微微皱眉,很快又恢复镇定:“皇帝陛下,派遣质子之事,臣使当修书我皇,以示诚意。 至于这白银五千万两,连黄金也要上百万两,我朝贫弱,实难负担。” 闻言,隆圣帝沉默不语,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求和也不是不行,缓过今年也是可以。徐平在大梁的一举一动郭怀仁都有呈报,便是短暂的罢兵,也无伤大雅。 只看,好处能捞到多少罢了…… 大殿内一片寂静,众人都在等待皇帝的决策。 过了片刻,皇帝缓缓说道:“求和,朕倒是也是不能考虑。王贤,拿出诚意来。” 王贤顿时大喜,再次行礼。“皇帝陛下圣明,白银五千万两实属为难,若贵国愿意罢兵言休,我朝愿支付此战赔款一千五百万两白银以及一百万两黄金。 至于牛羊马匹、锦缎丝绸、珠宝美玉等物自然也不会落下。”话到此处,他微微拱手。“陛下,世人皆言南安多美人,我朝愿赠美人八百,以助陛下充实后宫。” “一千五百万两白银?王使,你是在说笑不成?”隆圣帝抬起手指,嘴角微扬。“朕说个数,三千万两,少一分都不行。” 此时,司徒文再次开口。“便是两国贸易,贵国也当给予大周便利。贵国当免税三年、我朝赠税三年。” 三千万?还免税三年?王贤差点没昏死过去。这要是答应了,回去连皮都得被皇帝扒了去。“陛下,贸易方面自然可以给予大周一定便利,不如以两年为期若何? 至于这银两,可否再行商议?” 隆圣帝微微点头。“既是和谈嘛,自然是有商有谈。”说着,他朝韩忠送去一个眼神。 “陛下,南安求和,当是别有用心。待到梁国局势稳定,谁知道这群鼠辈又会闹什么幺蛾子?依老臣看,如今,我大周兵风正盛,攻克丘州指日可待,为何要罢兵? 王贤,银子尚且不谈,丘州七郡的大印尔当早早备好。”言罢,韩忠怒目圆睁,瞪得对方冷汗直流。 王贤无奈的摇了摇头。“韩公误会,我国求和之心,天地可鉴,岂会有异心?皇帝陛下,既是和谈,倘若我朝支付赔款,贵国兵马也当退出晋陵吧? 至于丘州以北的七郡,我朝可划四城予之。陛下,两国相谈,贵在诚意,何以如此为难我朝?” “呵呵呵,王使,贵国兵伐大梁的时候可没给我朝城什么诚意啊?怎么,元武兵锋虽盛,我大周也不是吃素的。”张岳怒声一喝,惊得王贤连连点头。 见状,隆圣帝拂袖一挥。“好了,你也不必在此虚耗时日。岳州以北,七城划归我朝,白银两千万两,黄金八十万两,其余照旧。 朕不是和你商量。 王贤,贵国接受不了也无妨,殿外架着一口油锅,你自个儿跳进去吧。 至于南安……”隆圣帝犹豫几息,而后骤然起身。“司徒文。” 闻言,司徒文拱了拱笏板。“陛下。” “全境开仓,即刻清粮。” “……老臣遵旨。” “韩忠。” “老臣在。” “传令戍边司,三日之内南门集结,孙国安与欧阳正奇的动作还是太慢,朕再给它加把火。” “刘辟。” “老奴在。” “传旨贺州,让宁毅即刻点将。着令贺州营与戍边司合兵乾州,挥师南安。” “且慢,且慢!陛下,陛下啊!我朝诚意满满,陛下何以如此?臣使,臣使……”王贤颤抖着拱手施礼。“可否容臣使修书于吾皇?” 有毛病?你就不怕北蛮南下?隆圣帝这是要干死南安啊。王贤当即跪地。“大周皇帝陛下,陛下啊,北蛮狼子野心,不得不防,何以如此?” 见对方依旧不接话,王贤只能不住的叩首。南帝会不会宰了自己,他不知道。现在要是不答应,大殿之上的纪隆圣肯定会拿自己祭旗。“还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此议合情合理,合情合理啊。臣使签,这就签,臣使这就签国书。 十年之内,我南安与大周共结友好,互不相犯。” 听闻此言,隆圣帝抬手一挥。“拖下去,烹了。” “???????”王贤呆愣在原地。你他妈的,不签你要搞我,签你也要搞我?那我不是白签了吗?“陛下,您这是何意啊?” 听闻此言,司徒文冷笑一声。“王贤啊王贤,你年过七旬了吧?能不能活十年都还是未知,签十年的停战书?”言罢,他拱手施礼。“依老臣看,最多五个月。 五个月后便会入冬,王贤呐,你可不吃亏。” 五个月?老子赔那么多,还划了七城给你,就五个月?“司徒文,你欺人太甚!” 见状,司徒文拂了拂须髯。“陛下,既然王大人不愿意,那还是烹了吧。” 隆圣帝佯作不悦。“啧,我大周乃礼仪之邦,五个月确实太短……” “陛下圣明,陛下圣明啊!”王贤如获大赦,赶忙叩首以拜。 “那就六个月,六六顺嘛。王贤,你意下如何?”隆圣帝俯视着对方,脸上满是戏谑。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噗!”王贤怒从中来,骤然喷血。 “一把年纪就不要出来现眼了。”隆圣帝转身回到座位。“一年,你若不签,半月之内,我大周必然再增新兵。” 我还有十几个小妾,今年三月才刚添新房,我不想死啊。谁他妈建议来求和的?好像是我自己?王贤两眼一黑,当场倒地。 见状,司徒文嫌弃的摆了摆手。“泼醒他。大殿之上,成何体统。” 被凉水泼醒的王贤浑身发颤。“你们就算杀了我,我也不签。” “哟呵?硬骨头?”韩忠骤然拔刀,大步走到王贤身前,而后抬手一挥,刀尖当场划断对方的须髯…… “还不快将录册拿来?”王贤惊恐着大喝一声,其身后的随侍赶忙将之递上。“臣使这就修书回朝……” 看着他这副模样,隆圣帝不屑的冷笑一声。有这样的文臣,南安也算到头了。 第347章 武玉宁的驸马 …… 元武大都,长宁宫内一片静谧。 武玉宁身着一袭淡紫色长裙,静静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眼神空洞的望着窗外庭院。 乌黑的长发未添配饰,随意的垂落在肩头,几缕发丝在微风中轻轻飘动。身为胭脂榜第三的她,虽面容绝美,却带着深深的哀愁。 秋季将至,院内的树叶渐渐泛黄,偶有几片落叶,恰如现在的她,飘零而无助。 皇宫内的喧嚣似乎无关于她,唯有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宇文萧的身影。那个曾与之海誓山盟的人,却因定平之战,被迫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想起往日,二人时常同行于御园,或一同赏月,或一同畅饮,闲时也曾一同谈论着未来。 那时,双方眼中只有彼此,充满爱慕与憧憬。如今,一切都已成过去,只剩无尽的痛苦和思念。 轻叹一声,武玉宁缓缓闭眼,试图将这些痛苦的回忆从脑海中抹去。 越想忘记,过往的画面却越发清晰…… 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此间寂静。“公主,怎的一人在此发呆?“ 闻言,武玉宁睁开双眼,勉强露出一丝微笑。“婉儿?你今日不去庙会,怎的有空来我这儿?” “你都不去,我去了也是无趣。”林婉面容娇俏,眼中充满关切。她缓步走到对方身旁,半蹲着握住武玉宁的手。“玉宁,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这又是何苦呢?” 武玉宁的眼神再次黯淡下来,她微微点头应声。“这一切为何会变成般?父皇并没有处置宇文氏啊,他……他为何要叛国?” 闻言,林婉亦是轻轻叹口气。“不管怎么说,宇文大将军始终是…… 父亲战死,这是巨大的打击。况且,陛下也不会再信任他。”话到此处,她已声如细蚊。 “便是如此,他就不能带我走吗?”武玉宁轻咬嘴唇,眼中闪着泪光。“纵有万般无奈,为何不与我商量?就这样一走了之,独留下我人在此……” “他哪敢回大都?更别提见你。”林婉双手托着下巴,轻靠在窗边。“再说,许是不想你陷入两难,或是不想你随着他四处奔走,风餐露宿。 我可听说了,宇文萧那家伙现在投靠大周了,在那什么靖北王世子的麾下。 玉宁,大周和咱们可是世仇啊。你不能一直沉浸在过往,也该为将来考虑了。” 听闻此言,武玉宁苦笑不止。“我还有什么未来?简直可笑。 父皇已经下令让我重新择婿,还要在几个月后为我摆台招驸马。他若是知道了,会来带我走吗?” “这你有些为难他了,他可是投靠了大周啊。”林婉儿握住武玉宁的手。“不过,你也不用这么悲观。也许还有转机呢?将来的事谁知道? 说不定宇文萧那家伙就来抢亲了!喂喂喂!要是真有男人愿意这样为我,我这辈子都跟着他。” 武玉宁摇了摇头。“不可能,他已经叛国了,我们之间绝无可能。” 闻言,林婉捏着下巴想了半天。“要不我替你修书一封,来不来是他的事。” 武玉宁叹了口气。“婉儿,就算他来了大都,现在的我又该如何面对他?” 林婉当即白了武玉宁一眼。“又想让他带你走,又怕面对他。我的公主殿下,你事怎么那么多?” “可是……” “我的公主啊,没那么多可是。是你嫁给他,又不是陛下嫁给他。你怕什么?” 闻言,两人对视一眼,继而同时陷入沉默。 许久之后,林婉死拉着武玉宁站起身来。“不要一直呆屋里,咱们出去走走,也许心情还能好些。” 殿外,各类花朵四处绽放,两人在园中漫步,享受着片刻宁静。 “公主,陛下派人来传话,让您去朝阳殿一趟。”一名宫女匆匆而来。 闻言,武玉宁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找她也不过是为了择婿之事。 见此情形,林婉撇了撇嘴。“避是避不开的,玉宁,朝前看。” “你先回去。”武玉宁点头应声。 朝阳殿,元景帝坐在书案前,脸色有些阴沉。 见状,武玉宁跪地施礼。“儿臣参见父皇。” 元景帝看着武玉宁,几息之后方才抬手示意。“起来吧。你可知朕今日找你来所为何事?” “儿臣不知,请父皇明示。”武玉宁起身施礼。 闻言,元景帝合上手中文书。“在有几个月你就该成婚了,你那些心思还是收起来为好,不要失了皇室的体统。” 见武玉宁神色哀愁,久久不愿开口,元景帝脸色一沉。“宇文萧已经叛国,你不要再对他抱有幻想。朕为你择婿,也是为你的未来着想。” “父皇,叛国并非他的本意。倘若……” “给朕住口!你简直放肆。”元景帝勃然大怒,当即拍案而起。“不要再提他,要么你就嫁给耶律明康,要么就接受招婿。 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皇室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言罢,元景帝一巴掌甩在了武玉宁的脸颊上。 武玉宁栽倒在地,嘴角也随之溢出些许血渍,她心中充满了绝望,颤巍着跪俯于地。“儿臣宁愿终身不嫁。” “你说不嫁就不嫁?”元景帝负手走过她的身旁。“别忘了,你是元武的长公主,你的婚姻关系到皇室的利益,回去好好的想清楚。 朕最后再警告你一次,不要失了皇室的体统,更不要让皇室颜面扫地。 否则,别怪朕不念父女之情。滚。” …… 又几日过去。 恰逢午时,徐平刚出文圣阁便遇到了宇文萧。“阿萧?你咋来了?” 见到徐平,宇文萧笑着大步上前。“世子在这天下学宫内好不自在,都已经过去月余了,这伤还没好呢?” “嘿嘿!瞧你说的!”徐平笑着拍了拍对方肩膀。“我这可是在学习。” “学啥?”宇文萧面带疑惑。 “学外语呗。呸!学文、学武、学战场指挥、学临敌布阵,忙得很。 说吧,怎么突然来此?” “月华公主和李庆到了,最后一批粮草已经入营。我也是恰巧路过,来看看你。” “有件事,本打算回营在与你说,既然你来了……”徐平脸色变得深沉了几分。“阿萧,武玉宁要嫁人了……” 第348章 陪你一辈子 …… 便是徐平这么一说,武玉宁的模样缓缓浮现在宇文萧脑海,昔日的种种涌上心头。 他微微握起双拳,几息之后却又将之松开。“世子,我与她早已无瓜葛。这血海深仇,武敬远必须要还。” “你瞅瞅你,眉头都快皱成一条了,我也是思虑再三才决定告诉你。”说着,徐平抬手搭在对方肩膀上。“呐,如果,我是说如果哈。如果有一天隆圣帝要除掉我靖北王府,你说,我会反抗吗?” 听闻此言,宇文萧沉思片刻。相处那么久以来,徐平是什么德性,他大体也了解了不少。若说引颈受戮,那他肯定不是这样的人,这厮贼鸡儿黑。“不到万不得已,皇帝不会这样做。稍有差池,大周不复存在。 便是他当真如此,世子应该也不会坐以待毙。” “说得对,是这个理。”徐平的眉头也缓缓皱起。“月华与我,你是知道的。倘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不会手软。我相信,她也能理解。 你死我活的立场,这无关乎对错。即便她不能,我也会坚定立场。北境有着靖北王府的数千口人命,我不可能放弃他们。 如果真有伤口,只能时间来抚平。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话到此处,徐平长叹一口。“兄弟,说这些,无非是告诉你一件事。即便你和武敬远有血海深仇,也不影响你娶武玉宁。这是两码事。” “……”闻言,宇文萧久久未语。 “不要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事情没你想得那么复杂。今年年底,武敬远会公开给她招夫婿,大闹元武,这种事想想都刺激。 你说,要是你在大都把他女儿抢走,武敬远会如何?”未等他开口,徐平大笑着说道:“自然是气死他狗日的。” “世子……”宇文萧微微愣神,而后躬身一拜。“倘若真能……” “别别别,别说什么以死相报,以身相许之类的,还不至于。既然你投靠我,咱也得给你点盼头不是。”说着,徐平使劲拍了拍宇文萧的后背。“这事得好好谋划。待到冬来,各国都会罢兵休整,时间正正好。 这事是武成乾告诉我的,到时候咱们去凑个热闹,搅他个天翻地覆。” “多谢世子,末将感激不尽。日后必为世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宇文萧单膝跪地,抱拳以礼。 “见外了不是?”徐平一把将人扶起,嘴上也闪过一丝笑意。一直用人,也得给点实际行动。光靠大饼,那不行。“大都的情况你比较了解,到时候咱们好好谋划。 跟着我混还能让你小子吃亏不成?我带你在学宫逛逛。” 两人相视一笑,正欲离开此地,却见一道掌风袭来,徐平当场被拍成了大字。 “你前日的课业什么时候交?”远处,公孙妙善的声音缓缓传来。 “师尊……您,您来了?”徐平心中大呼不妙。 面对眼前这一幕,宇文萧的嘴角疯狂抽扯,怎么看都感觉徐平不靠谱。“没,没事吧?” 正当他准备将人扶起,却见徐平使劲摆了摆手。“别扶,不然你也得躺着。” 看着远处缓缓走来的白衣女子,宇文萧心头大为震撼。这人好生可怕,隔着那么远的距离…… “别看,低头,见礼。”徐平赶紧扯了扯宇文萧的裤脚。“是夫子,也是我师尊,她脾气可不怎么好!你悠着点。” 听闻此言,宇文萧大吃一惊,赶忙躬身施礼。“晚辈宇文萧,在此见过夫子。” 公孙妙善素手轻扬,一股柔和的内劲将之缓缓扶起。“学宫之内不必如此拘礼,随意一些便好。” 怎么和徐平说得不一样?不是挺好,挺随和的吗?宇文萧面露不解。“晚辈谢过夫子。” “好了,你随意逛。学宫内有着不少书阁,也可以随意翻读。去吧。”言罢,公孙妙善微微点头。 宇文萧看了眼对方,又看了眼躺地上的徐平。“打扰夫子,晚辈这就走。 世子,你自求多福……” “孺子可教。”待其走后,公孙妙善一把揪住徐平的耳朵。“打算躺到何时?” “躺着好,多躺会。”徐平嘴角一撇。 “起来。” “我不起来,起来你还揍我。” 听闻此言,公孙妙善很是无奈的白了他一眼。“不揍你,为师保证。” “真的?”徐平一个鲤鱼打挺,当即翻起身来。“嘿嘿!师尊,你不在后山待着,今日怎么有空来文圣阁?” “我要不来抓你,你这课业打算何时才送来?”说着,她举起戒尺在徐平头上轻轻一敲。“整日偷懒,如何得行?你不是要安天下吗?” “不安了,谁愿意谁去。我就在这学宫陪着您。”徐平咧嘴一笑。 见徐平这么一说,公孙妙善流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贫嘴。你打算和宇文萧去大都?” 收起脸上笑意,徐平微微皱眉。“因为宇文逸之事,他选择投靠我,算起来也快一年了。我得拿出点诚意,否则,日子久了我不放心。” 公孙妙善微微颔首。“利益自是紧要,恩惠也必不可少,该是如此。”说着,她脸色变得有些严肃。“莫无涯被为师所伤,应当在大都休养。此人文韬武略,城府极深,你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凡事不可强为,若无合适的机会,不要让自己陷入险地。” “师尊是在担心我吗?”徐平笑着问道。 “你这滑头。师父担心徒儿,这有什么问题吗?”公孙妙善将头稍稍偏开。 徐平抿了抿嘴。“没毛病。您啊,说啥都对。 师尊,武玉宁之事,徒儿自当谨慎,您就放一万个心。 待到六合一统,天下安定,我来学宫给您酿酒抚琴。 后山再搭个木屋,哪也不去了,天天陪着您。” “花言巧语!你要真有这心,去把先课业补了。” “哦!” 看着徐平大步走向文圣阁,公孙妙善微微抬手,金色的内劲缓缓浮现于掌中。“随便折腾,为师给你兜着。” 第349章 星象与道学 …… 夜幕如墨,繁星璀璨,后山上的小木屋外,公孙妙善静静伫立。 一袭白衣在秋风中微微飘动,嘴里有着些许酒气。她抬眼凝视着穹顶,手指不停的变幻。 “师尊!咋又在看星星?你怎么跟老张头似的?”徐平提着木壶,大步朝向木屋而来。“这是今日新做的,尝尝?” 见徐平上山,公孙妙善稍稍侧目,抬手在人中前轻轻一摆。“嘘!” 看她若有所思,徐平安静的站到对方身旁。这星星有啥好看的,为啥高人都喜欢看这玩意?思虑一番,他也随对方一起抬头望月。 只坚持了小半炷香,徐平便开始四处张望,他目光看似落在星空之上,余光却时不时的偷偷望向对方。 月光洒在公孙妙善脸上,为她增添了一抹神秘而迷人的光彩。 如此似幻似仙的女子,徐平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他有想克制自己的情感,不过也就是随便想想罢了。恩,克制个鸡毛。 微风吹过公孙妙善的发丝,引得首服轻轻拂动。见状,徐平心跳不由的加快,想伸手去摸,又怕族谱升天。 片刻之后,公孙妙善微微侧首,不经意间,两人目光交汇。许是看出对方眼中闪过的慌乱,她眼神中带着疑惑与好奇。“你这滑头。怎的,又闯祸了?” 闻言,徐平赶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师尊别闹,怎么可能。” “不老实。”公孙妙善嫣然一笑,目光中带着几分调侃。“你方才提到的老张头可是张启圣?” “对啊,那个老酒鬼,鸡贼得很。”徐平席地而靠,双手枕着后脑。”师尊,您认识他?” 见状,公孙妙善掸了掸灰尘,随之也缓缓坐下身来。“不要小看张启圣。若非折了道基,他比你父亲更有可能跨入九境。单论星象之道,便是为师也不及他。” “那么厉害?”徐平略有些吃惊。 话到此处,公孙妙善面露戏谑。“这个老东西色心不死,若不是调戏酒仙子,又怎会被打断道基。” “酒仙子?” “玄音仙子,沐玄音。当年的武榜第二,如今的武榜第五。” 我靠?大瓜?徐平瞬间来了精神。“师尊,老张头当年啥修为,就敢调戏武榜第五的高手?” “八境初期。”公孙妙善的言语中略带些许遗憾。 卧槽?八境初期泡人家八境圆满?老张头还是差点意思啊。老子七境初期,想泡九境,这波怎么说?“额,呵呵!果然是自不量力哈。” 闻言,公孙妙善却是微微摇头。“这和修为无关。早年,他们本为一对,也是同出一门…… 不说这些了。徐平,你想学星象吗?” 徐平使劲摇头。“不想。” “嗯?” “想,我特别想。” 见状,公孙妙善抬手便给了徐平一个脑瓜崩。“行军打仗、济世经国,不会观星是不行的。可以不擅长,但必须懂。 明白吗?” “您是师尊,您说啥都对。” 山风徐徐,吹得衣袂飘飘,公孙妙善无奈的白了他一眼。若是寻常学子,早就被赶下山去。对于徐平,她却是无可奈何,似乎也……舍不得…… 她抬首望向星空,面容在星光下更显睿智。“且看这浩瀚星空,星象万千,皆有其道。星道运行,对应世间万物变化。” 徐平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问道:“何为星象之道?” 公孙妙善轻捋发丝,朱唇微启。“星象者,天地之密。无论星辰、位置、亮度、运动,皆可预示人间之事。 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君之象;荧惑守心,不祥之兆。星象与天道关联,八卦则显象而生。 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对应天地八方之象。而星象亦分二十八宿,布于周天。 八卦之变,可应星象之变。乾为天,坤为地,天有日月星辰,地有山川河流。星象之动,可影响八卦之运势。” 仔细思虑许久,徐平似有所悟。“师尊所言甚是玄妙。这天道又如何体现于星象之中?” 闻言,公孙妙善凝视星空,眼神深邃而悠远,似乎穿透无尽时空。“天道者,自然法则也。 星辰之运行,遵循天道之规律。日月交替,四季轮回,皆为天道所现。星象变,亦映天道盛衰。道行昌盛,星辰明亮,万物繁荣。道行衰微,星辰暗淡,灾异丛生。 观星,目测星辰,记录其位、运动,以推测吉凶祸福。星象、八卦、道启,关乎天运,亦是国运。 道学之精髓,在于顺应天道,追求内心宁静。观星象之变化,可悟天道之运行,进而调整自身所行,以符合道求。 徐平,道学讲究阴阳平衡、五行相生相克。星辰亦有阴阳之分,日为阳,月为阴。五行对应五星,金、木、水、火、土应太白、岁星、辰星、荧惑、镇星。五星之运行,影响着世间之五行之气,进而影响万物之生长变化。 五星睦,世间五气平衡,则万物繁茂昌盛。若五星有异,荧惑逆行,便可致五行之气失衡,引得灾疫四起。” 听闻此言,徐平沉思良久。怪不得各国都有类似摘星司的部门,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张启圣能混成这样,那肯定不是只会看星星。 见他沉思,公孙妙善缓缓起身。“道学之妙,在于其无形而又无所不在。 静心、净心、敬心。静心者,排除杂念,使内心宁静。净心者,去除私欲,使内心纯净。敬心者,敬畏道之存在,保持谦卑之心。 切记,旦行如此,方能与道相通,感悟道韵。”言罢,她缓步走向山尖,再次抬头望月。 见对方起身,徐平也是站起身来。 刚走上前去,山顶一阵狂风袭来,吹动着石块上的梨木壶剧烈晃动,不到几息,便翻倒在地,朝着崖边飞速滚去。 见此情形,徐平飞身上前,正欲将之握紧,脚一空,当场坠落悬崖。 高空坠落,没有施力点,任凭他如何催动修为也无济于事。“师尊!!!” “平儿!”见他坠崖,公孙妙善脸色大变。 第350章 夫子的体香 …… 七境还远远达不到凌空的程度,徐平的内心自然是有着几分恐惧。不过,更多的却是期待。师尊何许人也?天下武榜第一,她能看着自己挂在此处吗? “桀桀桀桀桀!” “平儿!!!”听到声响,公孙妙善大声回应。 见徐平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悬崖边,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但瞬间又恢复了冷静。 没有丝毫的犹豫,公孙妙善全力施展修为,身形如闪电般向崖壁跃下。 看着徐平在空中摆动四肢,公孙妙善万分紧张。“别怕,有为师在。”言罢,她体内气劲涌动,周围的空气也随之扭曲。 公孙妙善的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长发飞舞,宛如仙女临尘,几乎在徐平坠落的瞬间便追到了他的身边。 徐平急速下坠,死亡的感觉紧紧笼罩着他。“师尊!”在其摆动之际,一道身影迅速出现在他的身旁。 “把手给我!”公孙妙善骤然出手,紧紧抓住徐平的胳膊,强大的内劲瞬间将徐平下坠的势头止住。 见此情形,徐平正想咧嘴一笑,却被风压吹得脸庞乱颤。“师尊……” “你这是做甚?胡闹。”公孙妙善稳住两人身形,体内金色的真气缓缓浮现。“怎的如此不小心?你这……” “这不是您最喜欢的酒壶吗?我怕它掉下去。”徐平打断了对方的话,另一只手缓缓举起一个小酒壶。 看着梨木壶,公孙妙善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怎的就如此愚昧?人重要还是酒壶重要?简直荒唐。”言罢,她足尖轻轻一点,借着壁崖上坠落的碎石一跃而起。 金色的气劲包裹着两人,徐平心脏剧烈跳动,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挂稳酒壶,他一把搂住公孙妙善的腰身。“师尊最喜爱的酒壶,自然也是要紧非凡。下次不会了!您放心!” 当徐平抱住她腰身的一刻,公孙妙善微微一怔,脸上闪过一丝红晕。本能的打算将人推开,却又赶忙反应过来。她轻轻拍了拍徐平的肩膀。“别怕,有我在。下次不要如此鲁莽了,知道吗?” 好,好香啊?师尊身上好香啊!徐平心意飘飘,越抱越紧,鼻尖也缓缓溢出一些血渍。 怎么还流血了?公孙妙善满脸不解。看着徐平这副呆呆的模样,她轻抚对方的后背,都给孩子吓傻了?“你啊,整日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痒,不是闯祸就是偷懒,为师真是怕了你了!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啊?哦,哦,好好的!”听闻此言,徐平回过神来。“不是有您在吗?师尊,这都小事,不打紧!” “我要是不在你身旁呢?” “怎么会?徒儿一辈子陪着您。”徐平很是认真的回道。 闻言,公孙妙善无奈的白了他一眼,再次施展内劲,将之紧紧护在身边。“整天说些不着调的,为师早晚被你气死。” “瞎说!”徐平紧紧地搂着公孙妙善的腰,感受着她的温暖与气息。“徒儿给您准备了新酒!怎么样,我是不是特别孝顺?比李正我那个木头,还有柳芊芊那个惹祸精强多了吧?” “你少整点幺蛾子,为师就能谢天谢地了。”话虽如此,公孙妙善却是心头微颤。 片刻之后,二人终于回到山顶。徐平松开了搂着对方的手,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公孙妙善看着他,眼中没有责备,只有关切。“你啊,差点把为师吓死了。伤着哪里没有?怎么脸上还流血了?” “吸啦!”徐平猛吸一口,赶忙抬手抹去流下的鼻血。“没事,您放心。” 轻叹一声,公孙妙善给了徐平一大个脑瓜崩。“回去休息吧,真是没有半点清净。” 闻言,徐平抠了抠后脑。“哦!那徒儿可就走了?” 几息之后,徐平继续说道:“徒儿真走了哈?” “滚!!!”公孙妙善拂袖一挥,人被当场送离此处。 “师尊!你身上好香啊……….”人虽消失在了眼前,徐平的声音却是缓缓传了过来。 听闻此言,公孙妙善脸颊泛红。这该死的滑头,胡说八道些什么,真是欠收拾。 几息之后,她又无奈的摇了摇头。自打徐平上山,就没一天消停过。真是……热闹了许多呢? …… 与此同时,大周,摘星司。 烛火微微摇曳,映照着莫无涯与张启圣的身影。两人虽对位而坐,却是没有任何言语交流。 时间缓缓过去,烛台上的火烛换了一支又一支。 许是耐心有限,张启圣抬手端起桌上的酒壶。 见状,莫无涯微微一笑。“怎么,你就不打算请老夫喝一杯?” “你多鸡毛啊?老夫为啥请你喝酒?不请自来,有什么屁就放。”言罢,张启圣自顾自的一饮而尽。“嗝!!!” 莫无涯摇头一笑。“就你这张臭嘴,没被人打死真是难得。” “关你屁事?”张启圣将酒壶随手丢弃在一旁。“怎么?想动手?你以为你是夫子? 要不是老夫当年伤了根基,不把你屎打出来,算你个老阴狗拉得干净。” 听闻此言,莫无涯倒也不生气。“老夫去了天下学宫,夫子连玄真道解都用了,这可不是好事啊。 张启圣,老夫不擅星象,告诉老夫,那人是谁?” 此话一出,张启圣先是微微愣神,而后放声大笑。“你老糊涂了?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逗老夫一乐?老子是你爹?你问我就告诉你?学艺不精,你个蠢货。” “呵呵,我有沐玄音的下落。”莫无涯缓缓站起身来,双手负于身后。“老东西,你不想知道吗?” “北蛮太子,耶律明康。”张启圣几乎没有半息考虑便随口回道。 闻言,莫无涯脸色渐沉。“荒唐,张启圣,你敢戏弄老夫?就星象所现,明明是在梁境内?” “你不信啊?你不信就对了。”张启圣也随之站起身来。“连你都不信老子凭什么信你?傻狗。” 见对方如此说来,莫无涯反而拂须笑道:“此物,你不会不认识吧。”言罢,他将一个耳坠递给了对方。 接过耳坠,张启圣将之随手一扔。“她死不死关老夫何事?滚吧。” 莫无涯微微颔首,随之破窗而去。“这都不肯说?原来是周人,纪武吗?”此子不是在南安?“呵呵,待老夫一探便知……” “纪你吗个头,傻狗。”待其走远,张启圣捡起地上的耳坠。“师妹……” 第351章 下山 …… 翌日午时,徐平兴高采烈的朝着后山木屋而去。他正欲推门而入,公孙妙善却是推门而出。 “嘭!”两人……撞了个满怀。 “……”还是那么香啊!徐平差点没流下鼻血来。“师,师尊。” 见对方吸了吸鼻子,公孙妙善满头的黑线,赶忙将人推开。“匆匆忙忙的做甚?成何体统。” “都是意外!师尊,你快随我来。”徐平直接就拉住了对方的手。“这边,这边。” “慢些。”公孙妙善脸一脸不解。“你这是带为师去哪?” “到了您就知道了!” 片刻之后,徐平养伤的木屋前,二人齐齐驻足。“师尊,请!” 见此情景,公孙妙善满是疑惑瞥了眼徐平。“你这滑头,又在玩什么?” 闻言,徐平赶忙推着对方靠近。“您快进去瞧瞧!” 公孙妙善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推门而入。“不好好作课,整日就偷懒。” 门开的一瞬间,映入她眼帘的是上千只纸鹤伴随着无数花朵散落,待到它们缓缓落地,一个简易的木偶小人叩拜在一幅画前。 “这画……这是我?”看着墙上这幅炭笔所绘的素描,公孙妙善愣神许久,连带着脸颊也有些许泛红。“你……倒是有心了。” 夫子 见状,徐平快步上前,躬身施礼。“拜谢师尊传道授业,徒儿感激不尽。” “你啊,上山也有些时日了,三天打鱼 两天晒网,这要何时才能成长。”素手轻拂画卷,公孙妙善的内心充满暖意。 听她这么一说,徐平跑到画卷之前,抬手就准备将之扯下。“师尊要不喜欢,徒儿这就把它烧了……” “慢着!”公孙妙善心头一紧。“此画…..与寻常多有不同。既是一片孝心,毁之岂不可惜。” “师尊,您且在此稍候片刻!”徐平咧嘴一笑,快步跑去屋外。 “你去哪……”尚未说完,人已经跑没影了。 小半炷香后,徐平端着一壶果水快跑而来。“快,您尝尝,一会冰该化了。”说着,他赶忙将之递给了对方。 接过壶杯,公孙妙善面带疑惑。“这又是何物?” 徐平笑着摊了摊手。“天气炎热,这是徒儿特意为您做的。放心,没黄莲,保准不会坑您。” “真的?……”将信将疑的公孙妙善浅尝了一小口。“好特别的味道?怎么做的?” 闻言,徐平单手一撑,当即坐在了桌案之上。“这您就不懂了。先将果肉打散,在放入奶中,以内劲催动,将之混合均匀。 沉淀一个时辰,置于陶罐中保存,而后放入木桶,桶内添冰降温。静置一夜,佐以蜂蜜,浆果等物,待到搅拌均匀,再于此中添上新冰与凉茶。师尊,口感如何?” “酸酸甜甜,冰爽可口,还有着浓郁奶香,和丝丝苦味。你这滑头,要是课业能如此上心,为师就谢天谢地了。”言罢,她一饮而尽,阵阵冰凉,似乎颇为满足。“再给为师盛上一碗。” 见状,徐平耸了耸肩。“莫得了!” 公孙妙善黛眉微皱。“再去做一碗。” “徒儿要作学,哪有这个时间?还是不能整这些乱七八糟的,耽误了功课。” “好好好,去把列阵图画十遍,再把国论三十二册抄十遍。”言罢,公孙妙善拂袖一挥,大步走出屋外。“少一个字,为师打断你的狗腿。” 我*****。徐平此时恨不得拿针把自己嘴巴缝上。何苦呢?何必呢?“徒儿……” “还不去?要为师送你去?” “……”都别拦着我,我要冲师。 …… 日子一天天过去,眨眼又是半月。 这一日,刚交完课业,李正我却是匆匆而来。“主公,看看吧。” 几息之后,徐平合上信件。“南安果然求和了,欧阳正奇和孙国安还不赖嘛,给的压力够大。才过去半年,丘州丢了一半,苏北石这厮日子不好过了。” “就信中所述,南帝接受的可能性应该不大。还有五月便会入冬,一年的时间还是太短,苏北石便有再多筹谋也拿不下析津。 还有,如今的丘州有大周三镇兵马,欧阳正奇的镇南军驻扎在平京关外,孙国安占据了晋陵,公孙禹屯兵茂郡,苏北石若想大举用兵,南帝不会接受。”话到此处,李正我拱手施礼。“光靠驻军不够,咱们是时候拿下紫萍与庸城了。” 闻言,徐平捏着下巴略作思考。片刻之后,他微微摇头。“要夺取两郡的政权,现在会不会操之过急了?姜安民的大军虽然驻扎在析津,苏北石若是收缩战线,他应该会分兵回岳州。” “苏北石不会回撤。”徐平话刚说完,公孙妙善却是缓步而来。 “夫子\/师尊。”两人齐齐施礼。 “国战不光靠了解对方的领兵之人,还要了解对方的国情与君王的心思。南帝李策虽非雄主,却也不是庸君,大周光靠三镇兵马吃不下整个南安。”她素手一挥,一张舆图缓缓升起。“平京关没有那么好拿,无论两国是否罢兵,他都不会让苏北石回军。 甘州几乎全境沦陷,若不稳住战果,晋陵可就白丢了。便是求和赔款,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苏北石一旦回退,入冬之前姜安民必然反击,到那时,甘州有得而复失之险,丘州也未必能收回。” “若如师尊所言,那咱就该给姜安民下饵了。”话到此处,徐平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宇文萧有三千兵马驻扎在粮道,有七千兵马驻扎在紫萍。我部还有五千兵马在雍城,只要拿下此二处的政权,岳州以北的五城便尽在我手。” 闻言,李正我微微颔首。“主公,析津有咱们数万兵马,姜安民的主力轻易动不得,事不宜迟,当早做打算。” “呼!”徐平深吸一口气,而后躬身一拜。“师尊,徒儿要下山了……” “战场多变,万事小心。” 闻言,徐平拍了拍李正我的肩膀。“我去收拾一下,咱们今日便回营。” 待到徐平离去,李正我面带不解。“夫子,天下学宫从不参与列国纷争,您为何……” 公孙妙善眼神平淡。“师父帮徒儿,这与天下何干?” 第352章 天南地北,师尊最美 …… 傍晚,徐平与李正我飞马而去。后山的枯树顶,公孙妙善看着徐平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顿觉有些空荡。 待到人影消失不见,她才缓步回到小木屋内。推门而入,桌案上摆着两坛新酒,旁边还有几壶果水…… 公孙妙善正欲开坛,却见徐平送给她的画旁留下了一封信。 拆开一阅,信中所述:“天南地北,师尊最美!!! 袅袅飞羽,纱如蝉翼。凡间有仙,神韵天成。 云鬓似烟岚,墨韵染画卷。 眸若辰星,华光似银河璀璨。唇若丹蔻,轻启如万花含羞。 瑶台玉酒,醉天地群仙。墨笔同彩,绘云岚之妙。 箜篌瑶琴,绫罗华彩。万古风华,倾城绝世。 一须臾,翩翩倩影映苍穹浩渺。几刹那,盈盈芳姿舞碧落空灵。 霜华点染万千灵辉,月色塑就天上人间。 此去道途远,几度回朱颜。 莫到巫山尽,世有人间仙 。 徒儿走了!师尊,后院还有两坛,你少喝点,喝完可就没人给您酿了……” 合上信件,公孙妙善脸颊渐渐泛红。呆愣几息,方才四处翻找着昔日的铜镜。 木架底,她轻轻拂去镜上的落灰。凝视许久,她不由的抚摸起自己的脸颊。“我真有那么美吗?” 几息之后,公孙妙善将铜镜收起。短短两月的相处,有条杂鱼似乎钻进了她的心底。 …… 与此同时,收到王贤来信的南帝大发雷霆,整个偏殿内能砸之物几乎都被他砸了一遍。 殿内,几名太监、宫女跪地叩首,一群文臣武将闭口不言。 见状,南帝更是怒意勃发。“都给朕说话?哑巴了?一个个平日能说会道,现如今怎的装聋作哑?” “陛下,周狗简直欺人太甚。这是完全不把我朝放在眼里啊。” 话音刚落,南帝抄起镇尺便砸了过去。“这还用你说?左相,求和之策你也颇为赞同,事到如今,你打算闭口不言吗?” 闻言,左相微微拱手。“陛下,依老臣看,大周毫无诚意,或可让苏北石回撤?只要分兵回境,收缩战线,去除外患亦非难事啊。” “不可啊陛下。”一白发武将快步出列。“甘州几乎尽归我朝,此时分兵,或有得而复失之险。依末将看,不如再增新兵,与周狗飞云一决。” 左相摆了摆手。“郭老将军,为筹划攻梁,国库早已空虚,如何再添新兵?更遑论筹集粮草、军饷非一日之功,此间耗时当需颇久,一旦周兵攻陷百宁,丘州大势已去。 陛下,还是抽调苏北石所部……” “不可!”未等说完,国师顾宪中快步入殿。“倘若分兵,此番图谋大梁便是竹篮打水。陛下,何不行离间之计?” ”哦?”听闻此言,南帝脸色渐缓。“国师快快道来。” “回陛下!孙国安占据晋陵,无论屯兵还是补给都颇具优势。如今,欧阳正奇的大军陈兵平京久矣。 久攻不下,其人必有所虑。我朝当集重兵出平京,与之一战。待其兵困人乏,士气衰落,必会前往晋陵休整。 只要欧阳正奇的兵马回退晋陵,久而久之,双方必有摩擦。若是孙国安不允,两人必生嫌隙。 至于和谈之事,我朝可待此后谋划。若计成,则拒之。若不成,再作交涉不迟。” 听闻此言,南帝思虑许久。“倘若按国师所言,当于梁境再增新粮。 来人!” “陛下。” “给苏北石传旨,让他无需保留,全力攻打析津,新一批的粮草军械会陆续送达。 告诉他,入冬之前,无论如何都要占据甘州全境。时间拖得越久,国库的负担和压力也就越大。” 闻言,左相心头一颤。“陛下,若是周狗……” 南帝骤然起身。“所以才更要尽快拿下析津,此时分兵,前功尽弃。” …… 秋风渐起。 回营未过多久,姜安民便差人给徐平送来了请柬。“先生,按陆铮所言,我已经传信宇文萧,这几日他便会有动作。” “陆先生之策可行,咱们在析津陪着姜安民便是。不过,人选一定要精明,郡丞也不可擅杀,免生祸端。”说着,李正我眉头缓缓皱起。“姜安民此人果敢,逼急了也是会出手。” 闻言,徐平颔首应声。“放心,都是王府旧部,不会有问题。” 许久之后,二人跃马来到姜安民营前。 营门之外的老远处便听到对方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徐将军,你可算来了。本王可是苦等时日啊,快随我入帐。” 二人翻身下马,微微以礼。“王爷龙马精神,倒是叫人欣慰。” “区区箭伤,不足挂齿!”姜安民握住徐平的手腕,拉着他大步朝营帐走去。“那日若非徐将军率兵来援,本王恐怕是凶多吉少啊,大恩不言谢,请……” 帐内,众人谈笑风生,开怀畅饮。对于徐平驻军紫萍之事,姜安民也并未提及。如今的岳州各郡已开始秋收,除去协定的份额之外,送去了不少新粮给徐平。 酒过三巡,关于秋后布防和驻守的安排众人倒也达成一致。除去长萍,姜安民的主力已分四处下寨。 天色渐暗,一校尉快步入帐。“启禀王爷,苏北石大军有异动。”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具体说。” “据探马回报,苏北石大军已于昨日向析津开拔,顾勋为先锋,顾绍为左翼,余同方为右翼,苏北石与郝志亲领中军。” “可有携带重型攻城器械?” “云梯、井阑、冲车、投石车,样样齐全。” 徐平看着身旁的姜安民,脸上也没有了先前的笑意。“恐怕是要强攻了。” “他得拿多少命来填?”姜安民亦是神色凝重。“苏北石是打算把老底压上了,南安新调的军需与粮草应该已在路上。” 闻言,徐平微微颔首。“数十万大军强攻,便是人守得住,析津城可撑不住。” “战损太高了苏北石也接受不了。徐将军,析津尚有十余万兵马,连月以来,我部日日都在加固城墙,依本王看,为今之计还当固守待变。” “不妥!”李正我站起身来。 第353章 筹谋 …… 见李正我起身,众人侧目而视。 “王爷、主公,依在下看,我军当弃城而退守岳州,与苏北石会猎长萍。”见姜安民打算开口,李正我作揖以礼。“王爷请听在下说完。 诸位,苏北石势大,固守城池便是挡得了一时,也挡不了一世。即便短时间内守了下来,析津也是一片废墟。待其整军,必会再来。 便是如此,我军当分兵而退,依城郡之险,凭借少量兵力消耗其部粮草与兵马。待城关告危,再以空城诱敌,焚火燃之。 苏北石补给线过长,虽有重兵护行,可分兵袭扰,不求毁粮,但求拖延。 长萍地势狭隘且易守难攻,此地南临岳山,北接雍城,乃是入岳州的必经之道。在此处与其对峙,方可寻败敌之策。” 听闻此言,姜安民眉头紧锁。“一旦析津丢了,甘州可就全境沦陷了,连带着甘川道也会被截断。依本王之见,无论如何都要拖到入冬,否则,来年的战事将会更为险峻。” 徐平余光扫了眼李正我,瞬间变猜出了对方的心思,这是打算图谋岳州了。“岳王爷,城丢了,可以再夺,若是咱们兵马折损殆尽,那可就没有后路了。 依本将看,放弃析津,毁城耗敌乃是上策。驻守紫萍的难度也低于死守析津,无论与之正面交战,还是下寨固守,拖到明年问题不大。” 见徐平如此说来,姜安民沉默许久。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乱了他先前的安排。 析津若是丢了,他和姜尚武就成了难兄难弟,一人丢一州。若是死守,人命可以填,城池怕是顶不住。犹豫再三,他决定分兵而退。“徐将军,不如这样,本王分兵三万回退长萍,你分兵一万协防,留兵一万拱本王守城,剩余人马调回雍城驻扎,与长萍相互照应。” 除去宇文萧手上的一万和唐禹手上的一万,姜安民这是要分去自己手上几乎一半的兵力。思虑许久,徐平沉默不言。 若将五军司的两万调拨给他,自己手上剩下戍边司与戍京司的五万精锐。待到姜安民分兵长萍,析津驻军还有六万,长萍的驻军将有四万…… 长萍只有四万吗…… 一旦析津失守,意味着驻守析津的六万兵马将损失殆尽。拿五军司的两万废物换他的四万精锐,还可以借此消耗大量苏北石的兵马。 待其退出析津,双方在长萍交兵,可以进一步消耗兵力。届时,只要孙国安和欧阳正奇猛攻丘州,苏北石必然分兵回援,自己再吃掉长萍剩余的残部,岳州可就尽入手中了……可行。 见对方久久未语,姜安民不由的眉头紧锁。“徐将军可是还有他策?” 闻言,徐平回过神来。“王爷,调拨两万人马助你守城自然可以,只是……” 见他面露难色,姜安民追问道:“有何难言之隐,徐将军不妨明言?” “苏北石有三十万大军,王爷率六万兵马死守太过冒险。依本将看,还是退守长萍再做图谋吧。”言罢,徐平抱拳拱手。 见他这番说道,姜安民倒是微微愣神,而后又放声大笑。“多谢徐将军好意,本王感激不尽。不过,苏北石的兵马虽多,我姜安民也不是软柿子,就算他要拿下析津,老子也崩他一口碎牙。” “王爷,若不可守,务必焚屋毁城,切不可留给苏北石整休。”说着,李正我余光瞥了一眼徐平,两人心知肚明。 “诸位放心,这是自然!” 众人商谈一番,随即纷纷回营。 待入帅帐,徐平和李正我对视而坐。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先生,若是姜安民与苏北石在析津死斗,咱们自可坐收渔利啊。”言罢,徐平打开案台上的舆图。“长萍将会是此战的关键点,只要固守于此,苏北石短期之内是无论如何都拿不下的。 若是双方能拼个你死我活,咱们取岳州就如探囊取物。” 闻言,李正武在舆图上划下几处险要之地。“届时,主公可在这几处下营,既可用作防守,也不会过于消耗我军兵力。”话到此处,他微微皱眉。“只不过,此战的关键并不在我等。” 徐平一手捏着下巴,一手将飞云关标注在圈内。“英雄所见略同啊,咱们能不能拿下岳州的关键还在于南安。 倘若欧阳正奇与孙国安用兵不利,或是给不了足够的危险,那就吞不下姜安民的人马。没有他的协助,苏北石的大军光靠咱们自然是守不住。 对此,先生有何看法。” 闻言,李正我苦思良久。“就苏北石目前的动向来看,南安朝内应当是有旨意,否则,他不敢全力攻打析津。 此间的关键点无非有三。 其一、南帝想要在入冬之前一举拿下甘州,方便借助冬季休整与稳固。还有,若不能拿下甘州全境,粮道与甘川道就无法完全掌控,这不利于南安收取战果。 其二、大周给南安的压力有,但是还不够大,他可以一举拿下甘州,而后分兵回守丘州。只有稳固了甘州,即便南安北部的战局不利,也不至于得而复失,竹篮打水。 其三、南帝在等……” “等什么?”徐平不停敲击着案台,心中大体有了思路。 “主公,试想一下,你若是南帝,在苏北石无法回援的情况下,面对大周这三镇兵马,如何应对?”李正我笑着看了眼徐平。 闻言,徐平脱口而出。“自然是离间计最佳! 他在等,看此计是否能奏效。而后再决定如何应对两国和谈。 一旦生效,苏北石就有了足够的时间。 即便不行,他也可以通过求和来给苏北石争取时间。” “主公英明!”李正我作揖施礼。“便是因此,苏北石如今才敢大举进犯。” “不行,咱们得给孙国安和欧阳正奇提个醒。这两人要是不给力,咱们在岳州的风险可就大了。”话到此处,徐平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变得深沉。“无论是否能顺利拿下岳州,咱们手上的兵马都不能有太大损失。 一旦局势有变,谋取岳山郡,退守飞云关也未尝不可。” 第354章 心知肚明 …… 秋风瑟瑟,战马嘶鸣。 苏北石的大军连营数十里,各营磨刀擦甲,大战一触即发。 休整一日,析津城外旌旗飘扬,战鼓雷鸣。随着苏北石令下,顾勋所部向城墙与城门发起猛烈的进攻。 十余架投石车抛出漫天石块,砸向城墙,其声震耳欲聋,无穷无尽的兵卒扛着云梯冲向城墙。城外,硕大无比的冲车连续撞击着城门。 城头,姜安民亲执令旗奔走各处,指挥着四方守军防御。滚木、礌石倾泻而下,无数箭矢更似飞蝗过境。 双方展开激烈战斗,喊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首日的强攻并没有取得明显进展,苏北石调整战略,营中精锐尽出。 休整一夜,即便对方来势汹汹,依旧遭遇了姜安民的顽强抵抗,双方殊死搏斗,城下早已堆满尸体,析津城依然屹立不倒。 眨眼过去一月有余,苏北石不断调整战术,析津城一次又一次遭受猛攻。或是焚火、或是掘道、或是偷渡水门、或是扰乱军心。 双方接连死斗,各种战术层出不穷。随着时间推移,面对数十万大军轮番强攻,析津的守军已然疲惫不堪。 城中,军需与器械开始短缺,岳州营与五军司的伤亡也越来越大。 城关上,一名信卒快步而来。“启禀王爷,大事不好了。” 见对方神色慌张,姜安民心中涌出一股不安。“何事?还不速速道来。” “镇南将军徐平派人送来消息,紫萍郡郡丞通敌叛国,已被其部宇文萧缉拿,送往了雍城大营。”言罢,此人赶忙递上一份文书。 “什么?”接过信函,姜安民的心中颇有些烦躁。“荀修,你且一看。” 片刻之后,荀修合上信函。“李郡丞在紫萍多年,根深蒂固,怎会轻易投敌?便是如此,又怎会巧到人赃并获?与之合谋的南安细作还跑了? 王爷,此事您怎么看?” “我朝危在旦夕,便是有人投敌卖国也不稀奇。莫说李呈,本王看顾应痕就有暗通元武之嫌。否则,陈王安能一败涂地?”话到此处,他深深叹了口气。“大梁数百年国祚,怎得败亡至此……” 闻言,荀修捏了捏胡须。“可是……” 姜安民摇头打断了他。“既已是人赃并获,且有大量书信作证,徐平当不至于妄加污蔑。” “我的王爷啊,下官的意思是……”话到此处,荀修微微停顿,而后继续说道。“倘若是徐平想谋取我紫萍呢?” “胡言乱语!”姜安民勃然大怒。“此时正值战时,你怎可妄加猜忌?他若是心有歹意,何必在平康救援本王?”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王爷。” “够了!若是他有心害我,何必送借两万部卒于我调配?徐平领兵不过七万,分兵两万已是极大的诚意,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退下吧。”姜安民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见状,荀修掩面长叹。“徐平调来的两万兵马显然不是精锐,若是咱们与苏北石斗得你死我活,他手上可还有五万虎狼之师。” “住口!本王让你退下。” “王爷,您糊涂啊。周人并非善类,不得不防,怎可因些许小利而轻信?” 闻言,姜安民骤然拔刀。“竖子,你安敢欺吾? 周梁联合对敌,你却一再挑拨离间,到底意欲何为?若是因你所言,双方必然互生猜忌,到那时,岳州危矣,大梁危矣。 来人!” “王爷!”几名侍卫拔刀上前。 “将荀修押入大牢。” “诺!” “王爷,王爷,周人不可轻信,徐平恐另有图谋啊王爷!王爷……”随着声音越来越小,荀修的身影也越来越远。 待人走后,姜安民将刀归入刀鞘。荀修所言他当真不知吗?不,他非但认同,还非常肯定。李呈的家眷都在岳州,析津尚未失守,他不可能现在就与敌暗通,若是苏北石赢了,族谱升天。若是苏北石败了,他一样得族谱升天。 即便知道又能如何呢?难道去找徐平对质吗?别闹了,两人一旦撕破脸,对方随时可以退出岳州。到那时,岳州离沦陷也就不远了。 这是七寸被人所拿…… 又几日过去,苏北石的攻势愈发频繁。 抛开战损不谈,城内的守军开始有些士气低落。连月来的强攻,不光守城兵卒身心俱疲,城门也有三次告破。若非析津的翁城坚险,此城早已陷落。 守到入冬?怕是有点不现实啊。念及此处,姜安民整夜难以入睡。 与此同时,雍城郡府。 “报!”一道声音传开,龙骁营的探马飞速朝着衙堂而来。 见到来人,李正我微微颔首。“可是析津的消息?” “回军师,苏北石的攻势比上月还要更甚,析津城恐怕很难撑到入冬。” 看来,南安的新粮未至,苏北石军中的存粮已经所剩无多。“传令,再加派二百哨骑,密切关注析津战局。”言罢,他快步朝向内堂走去。 片刻之后,李正我推门而入。“主公。” 合上古卷,徐平站起身来。“先生前来可是有要事?” “主公且看图。”李正我当即掏出怀中舆图。“自打苏北石攻城以来,时间过去一月有余。据探马来报,此獠非但没有加以休整,反而今日的攻势愈盛。 依在下看,征西军营中粮草定然所剩无几,或可以此为机,帮姜安民拖延时日。” 闻言,徐平仔细看着舆图,几息之后方才指着图上的苏北石大营回道:“若要以此为计,无非其二,或可截其新粮,但是难度过大。或可夜袭敌营,纵火燃之。” 李正我微微颔首。“主公,我军游骑于甘粮道穿行月余,已延缓不少时日。若要彻底截断,当派重兵围绞,苏北石也定然会察觉。 或可派几名身手矫健之士夜探敌营,待我军探得其囤粮所在,再焚火燃之。” “可行,先派几人前去探查,我这就将英月娥从飞云关召回。” 第355章 乱局 …… 半炷香后,几名哨子朝向雍城外飞马而去。 徐平与李正我并立在舆图之前,对于接下来的布防商谈了许久, 说话之际,堂外又有暗哨来报。“上将军,军师。 紫萍郡丞之事姜安民已然尽知,但他似乎并没有来雍城的打算。” “哦?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徐平捏着下巴微微点头。“还打探到了什么?” “回上将军,姜安民的谋臣荀修被其打入了大牢。” “这是为何?”李正我双眼微微眯起。 暗哨摇了摇头。“具体不明,在姜安民收到紫萍的讯息后,其人便被下狱。据属下所知,荀修在下狱前与姜安民似乎有几次过争论。” “下去领赏吧。”说着,李正我朝向徐平微微拱手。“主公,看来,姜安民也算得上通透。他这是怕与咱们生出嫌隙,还顺带把荀修给保了。” 闻言,徐平亦是点头应声。“苏北石的大军就在城外,析津随时有可能告破,他这是不得已而妥协啊。 倘若此时与咱们翻脸,别说甘州,岳州他都得丢了去。” “如此一来,咱们要想吃掉岳州还得多做谋划。在入冬之前,还需要尽量帮姜安民缓解前线压力。过冬之后,他与苏北石的大军将在长萍进行对峙,主公,南安的局势也当早做筹谋。” 徐平点了点头。“先生放心,我已修书给燕城,看看老爷子怎么说。 孙国安那边我也派人前去通报,只要他们卖力一些,苏狗明年必当分兵。 那时便是咱们占据岳州的最佳时机。” “主公英明。” …… 残阳如血,映照着析津的大地。城里城外尸堆如山,血流成河。 郡府内,姜安民满脸疲惫的斜靠在帅椅上。除去兵卒不说,便是连他自己也多处负伤。 “这样下去,析津迟早会被攻破。王爷啊,不如向雍城求援吧。”刑诸一把抹去脸上的汗渍,将身上铠甲也一并褪下。“咱们若是照这个打法,最多还能支撑一月。” 闻言,姜安民眉头紧锁。“若要向雍城求援,当初又何必分兵? 诸位,不要如此垂头丧气,苏北石这一个多月来阵亡了数万精锐,其战损远远高于我军。 咱们要做的是尽可能在析津消耗他的主力,待到入冬,他便是夺下了此地也无法整休。 还有三月,再撑三月便可。” “王爷,且不说咱们,今日的西门再次告破,如此强度,便是人可以硬撑,这城门也是断然撑不住啊。” “撑不住就加固,加固不了就将翁城封死,总之,无论如何都要撑到入冬。只要拖到那时,咱们便可以焚屋毁城,苏北石便是拿下析津也无法休整。”言罢,姜安民站起身来。“派人去长萍再调一万兵马前来。” “王爷,若是再向析津增兵,驻守长萍的兵马可就只有三万了…… 一旦春来,咱们与苏狗还有长时间的硬仗要打。王爷三思啊。” 姜安民思虑几息,摇头予以否决。“徐平手下还有五万,待到明年春,招募的新兵也当调往前线,于此时而言,如何守到冬季才是关键。”言罢,他无奈的揉了揉眉心。去办吧。” “哎!”郭有才长叹一声,快步离去。 随着姜安民增兵,城中除了东门也已尽数封死。城内尚有守军四万,苏北石这些时日的伤亡已经超过了八万,几乎四比一的战损,这也算战略上的些许收获。 只要拖下去,最终即便丢了析津,苏北石也是惨胜。待到退军焚城,没有可休整之地,此獠还得调兵它处过冬。想到这些,姜安民心头的压抑有了些许缓解。“传令,加强戒备,全力驻防。” 入夜。 雍城府衙内,英月娥的身影一闪而过。 内堂中,徐平与李正我、张掖、杨定等人围坐在一起。 “世子,月娥姑娘回来!”张掖笑着站起身来。 徐平微微点头。“整天神出鬼没的,不是她还能是谁!” “月娥参见世子,您可不带背后说人闲话!”吱嘎一道声响,英月娥推门而入。 “来来来,这边坐!”徐平拍了拍身旁的软榻。“留你在飞云做暗哨,辛苦了。” “世子言重,都是月娥应该……”话未说完,英月娥却是满脸震惊。“世子,你,你入七境了? 张黑子,王爷在二八之年时也未入七境吧?” 闻言,张掖使劲摇了摇头。 “嗨!本世子是天纵仙姿,万中无一的绝世天才!老爷子还差点意思!” 徐平此话一出,李正我满脸惊讶的看着他,心中腹诽不已。“主公好不要脸……” 英月娥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世子,飞云关的情况我大体已经摸清,除了一些机要所在,军营我也探查了多次。”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这是飞云关的城防图,包含了分兵、布局、补给、和存粮。” 接过地图,徐平仔细查看了一番。“很详细,能做到这样已经够了。关于薛毅,你可有打探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英月娥微微摇头。“此人很是低调,几乎整日都在营中。除了已知的八境修为,其他并无什么有用信息。” 话音刚落,杨定放声大笑。“大将军勿虑,凭杨某手中长刀,定可叫这厮魂归九泉。” “哦?杨将军能战八境初期?”徐平略微有些诧异。 “又不是没宰过。大将军放心!” 徐平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月娥姐,有件要事要交给你办。” “还请世子吩咐。”英月娥躬身施礼。 “探营!据杨将军所述,苏北石的行军粮草一般都不会与辎重屯放在一处。 他大军连绵数十里,按此獠的习惯,粮草极有可能屯放在临水的位置附近,以便遇火可救。”话到此处,徐平起身来到舆图之前。“此处,此处,还有这,这几处位置临水,且地势平坦,可重点探查。”说着,他又在对侧标下几处位置。“此二处也很有可能。” 观察许久,英月娥将之默记于心,而后抱拳施礼。“世子放心,交给我来办。” “刚回来,又要办差,辛苦了。”徐平将袍中的袖箭递给了对方。“小心些!若不可知,回来便好,切勿强为。” 第356章 司徒孝怜的态度 …… 拜别屋内众人,英月娥消失在府内。 月黑风高,苏北石大营中灯火通明,临水的几处营寨更是守卫森严…… 而此时的神京,皇城内,宫墙高耸,随处可见的炷火投下长长的影子,纪允身着素色长袍,外罩黑色披风,匆匆朝着春华宫而去。 再有不到半年就该满岁,司徒娴韵近来的态度他是如何都接受不了。并非愚蠢,只是单纯的咽不下这口气。 两人本为表亲,年龄又还相仿,在朝臣们与一众皇子眼中,这本该是尚好的联姻对象,也是加深司徒府与自己捆绑的筹码。 现如今,不但司徒娴韵对自己冷言冷语,就连司徒文的态度也模糊不清。除开脸面不谈,京城挑得出手的显贵之后,本就已经所剩无多,何况司徒娴韵到底也是胭脂榜第七的女人。 念及此处,纪允再次加快了脚步。 春华宫位于皇城深处,其周围的环境清幽无比。宫门口,几盏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微弱的黄光。 片刻之后,纪允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去通传一声,本皇子求见母妃。” “七殿下稍候。”太监恭敬以礼,转身入宫通报。 不一会儿,此人快步而出。“贵妃娘娘已经歇息,若无要事,殿下明儿个再来吧。” 闻言,纪允眉头紧锁,脸上的眼神也变得有些阴沉。“若无要事,本皇子又岂会深夜前来?再去通报。” “这……” “还不快去?” “是是是,殿下息怒。”无奈之下,太监连连告罪。 许久过去,纪允方才入宫。 待入殿内,只见灯火通明,哪有即将歇息的模样?几位宫女静站一旁,垂首而立。 穿过宫殿长廊,纪允再次整理了一下衣袍,方才推门而入。 司徒孝怜斜躺在软榻上,身着一袭华丽的青紫色锦袍,肩膀上,淡紫色纱衣垂落于地。 见到来人,她眼神中透着一丝冷漠,随意的扯了扯裙纱。“这么晚了,你来此所为何事?” 闻言,纪允上前几步,跪地行礼。“儿臣纪允,拜见母妃。” “起来吧。”司徒孝怜微微抬手,示意对方起身。“本宫歇得早,你不知道吗?”她声音冰冷,没有半分温度。“都下去吧。” “诺!”一众宫女缓步退出殿内。 纪允站起身来,拱手施礼。“母妃,儿臣今日前来,是想与您商谈儿臣的婚事。 如今,外公深居简出,娴韵对儿臣处处疏远,若不早做安排,儿臣的夺嫡之路恐怕难有胜算。 恳请母妃成全。” 听闻此言,司徒孝怜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你与娴韵的婚事,本宫不会同意。 还有,本宫曾警告过你,夺嫡之事你不要参与。既然你愿意听司徒文的,那你又来找本宫做甚?”她语气坚决,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纪允心中一紧,连忙问道:“为何?母妃,儿臣此举也是为大局着想。若能纳娴韵为妃,对争夺太子之位大有裨益。 至于您所说的,生为皇子,岂有不争之理?就算儿臣不争,未来的日子也未必好过。纪武一旦登上皇位,儿臣岂会有好下场? 母妃,儿臣若是成功上位,您可就是太后啊。” 闻言,司徒孝怜袖袍一甩,缓缓坐起身来。司徒府的嫡孙女怎么能嫁给纪允这种货色?两边下注就能保障船不翻吗? 父亲啊父亲,你还是那么贪心。一边想让娴韵傍着靖北王府,一边又想替纪允争夺皇位。 可惜啊,你的算盘注定打不响。那么多年来,你就不奇怪纪隆圣为何从小就不待见纪允吗? 想到此处,徐沧的身影缓缓浮现。司徒孝怜眼神微红,心头狠狠一揪。 在司徒孝怜看来,凭借徐沧的修为,想把她带出皇城并非难事。时隔多年,纪隆圣就算知道了也无可奈何,一道皇贵妃病故的圣旨罢了。 可在徐沧看来,司徒孝怜当初没有跟着自己去北境便是选择。何况,她连皇子都已诞下,早就是纪隆圣的女人了…… 双方各有各的想法,到底是阴差阳错。 见对方久久未语,纪允试探着开口。“母妃?您在想什么?” 司徒孝怜回过神来,冷笑一声。“你以为本宫不知你的心思? 司徒文不见你,自然有他的道理。朝内朝外谁不知道你背后是谁?娶不娶司徒娴韵重要吗? 你父皇明年自然会给你赐婚,你在担心什么?担心她抗旨吗?还是说,你认为司徒文也不支持你?” 听闻此言,纪允心中不服。“就算父皇赐婚,也未必是司徒府。母妃,儿臣与娴韵自幼相识,感情深厚。 娴韵虽然近来对儿臣有些冷淡,儿臣相信,只要母妃出面,定然会有改变。她从小最听您的话,外公的心思儿臣摸不透,也只能来劳烦您。” 司徒孝怜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她怒视着纪允,语气也随之变得凌厉。“你这是在忤逆本宫吗? 有多大能力就做多大梦,天天惦记着九五之位,你看看你?哪有半点帝王之气? 司徒文会害你不成?用你的猪脑想想清楚。与谁联姻要看皇帝想让谁与你联姻,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的心思。 怎么,自从靖北王世子入京后就感觉司徒府不似往日那般? 本宫告诉你,安分守己,或可谋个富贵吉祥。你若是听不懂,大可随司徒文慢慢折腾,在把自己的小命折腾没了去。” “母妃,您这是何意?”纪允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他不明白司徒孝怜为何如此反对。 几息之后,纪允双膝跪地,再次恳求道:“母妃,儿臣求您了。您看看纪贤,没有强大的背景,也没有外戚扶持,他这太子何其窝囊?” 司徒孝怜站起身来,缓缓走到纪允面前,双目俯视,嘴角带着几分不屑。“你以为纪贤和你一般? 连什么是虎,什么是羊都分别不出,还妄图九五大位。也就是司徒文了,永远都喜欢玩这一套把戏。” 第357章 意图不轨 …… 纪允脸上的表情愈发难看。 为什么?为什么都不帮我?司徒文到底在谋划什么?深居简出就算了,为什么连我都不见?还有司徒娴韵这个贱人,自从徐平入京,两人眉来眼去,真该千刀万剐。 除去司徒府,为何连母妃也不帮我?难道我就那么不堪大用? 纪允的双拳缓缓握紧,他埋头垂目,眼神中满是恶毒。该死,简直该死。 看着他这副模样,司徒孝怜却是面带不屑。“还愣在这做甚?本宫要歇息了,你跪安吧。” “母妃?您……”许是不死心,纪允半跪着扯住司徒孝怜的裙摆。“若是连司徒府都无法巩固,朝中大臣会如何看待儿臣?那些个皇子又会如何看待儿臣? 父皇态度不明,对儿臣不闻不问,母妃若不帮我,天下还有何人能帮我?” 闻言,司徒孝怜心中万般不悦。为了防止司徒府与靖北王府扯上瓜葛,皇帝自然会把人许配给他,连那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果然是愚不可及,烂泥扶不上墙。 望靠纪允来稳住司徒家?司徒文未免也太过天真。倘若他知道纪允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不知会作何感想? 几息之后,司徒孝怜拂袖一挥,抬脚便将人踢开。“拉拉扯扯,成何体统?简直朽木不可雕。 本宫最后说一次,你该跪安了。” 松开裙摆,纪允撑着膝盖缓缓起身,飘忽不定的眼神中藏着浓浓的恨意。“母妃早些休息,儿臣先行告退。”言罢,他转身离开了春华宫。 院墙外,纪允一拳挥打在树枝上,心中的愤怒不言而喻。 回到府中,他斜躺在软榻上,手中不停把玩着玉佩。“来人!” “殿下?” “让王晟速来。” 片刻之后,王晟匆匆赶来。“殿下,有何吩咐?” 待到人来,纪允屏退左右。“司徒娴韵这女人,她不但刻意疏远,还常常对本皇子言语奚落,你可有良策助我?本皇子要好好收拾她。” 听闻此言,王晟虽心头一惊,面上倒也不敢表露,思索片刻,他开口回道:“七殿下,且不说您与司徒小姐乃是表亲。 她可是司徒府的嫡孙女,您想收拾她怕是……不太妥当吧。” “怎么,连你也敢忤逆本皇子?”纪允拍案而起,一把将手中玉佩砸在对方身上。 见状,王晟赶忙跪地。“殿下息怒。在下只是担心事情闹大,对您会有影响。” “简直是废话!”纪允怒声呵斥。“若非如此,本皇子喊你前来做甚?”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啊!”王晟沉思许久,而后眼神一凝。“女子最重清誉,尤其是未出阁的女子。殿下,您与司徒娴韵是青梅竹马,何不……” “你的意思是让本皇子……”纪允捏着下巴思虑起来。 见状,王晟赶忙点头。“正是如此。便是破了身子,也必然不敢声张,否则她的颜面何存?司徒府的颜面何存? 司徒娴韵不过二八年岁,此事要是捅了出去,她日后如何嫁人?她若是将来被许配给殿下,那也不过是早一步而已。若是没有许配给您,您也不吃亏。” 考虑再三,纪允开口问道:“她若是告知司徒文又该如何?” 闻言,王晟微微摇头。“殿下,此类事件在京城数不胜数。当年,傅少御的女儿不就是因此被许给了吴家?” “你这法子还是不妥。本皇子只是想教训教训她,这要是闹大了,不好收场。”话到此处,纪允眉头紧锁。“更何况,司徒娴韵的身边跟着一个叫秋儿的丫鬟,此女是七境高手,风险太大。” “将人支开,下药不就行了?”王晟微微拱手,继而笑道:“只要将人约出来,殿下还怕没有机会吗?” 闻言,纪允眼前一亮。“细说?具体如何?” 王晟接着道:“司徒小姐酷爱诗词,殿下何不举办一场诗会,邀请京城中的才子佳人参加,再特意派人给司徒小姐送去邀请函,言明此次诗会有诸多名家出席,这样可以降低她的戒心。而诗会的地点,就设在春香阁。” 沉吟片刻,纪允却是摇头否决。“她不会来的,你这法子行不通。” “殿下,您不是说她与靖北王世子眉来眼去吗?如今,徐平人在大梁,他的消息对司徒娴韵应该很有诱惑才对。”言罢,王晟嘴角微扬。 “瞎扯,连本皇子都知道的,司徒府能探查不到?”纪允面露不悦。 “您可是皇子!殿下,有些事也许是陛下告诉您的呢?万里路遥,也许正是司徒府所不知的呢?”话到此处,王晟脸上挂满了谄媚。 听闻此言,纪允当即反应过来,随之也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不错,就按你说的办。不过,此事一定要办得隐秘,届时还要将那个丫鬟支开,找些靠得住的,手脚办干净些。” “殿下英明。”王晟点头应下。“在下自然不会让您失望。至于春香阁那边,在下亦会提前安排妥当。” “哦,是吗?”纪允眼露戏谑,嘴角也随之上扬。“你打算如何安排?起来说话。” “谢殿下。”王晟缓缓起身。“咱们可在雅间内布置一番,以七仙草燃炉,再于酒中添上蔓岚汁。此二者无色无味,混合摄入体内,三个时辰都不会清醒。便是司徒娴韵如何小心,也无法察觉。 至于那个丫鬟,只要殿下能让她在雅间外候着,在下将她引开。 待时机成熟,殿下自可……”王晟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眼神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好得很,有一套。”纪允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此事就交给你办。若办得好,本皇子重重有赏。” 闻言,王晟连忙施礼谢恩。 “下去吧!”纪允躺回软榻,心中的怒意也得到极大的平复。他似乎看到了对方一丝不挂的昏迷在榻上,任凭自己摆布。 与此同时,东宫内,纪贤抬头望月,负手于后背。“这么说来,老七离开春华宫时愤怒至极?这母子二人可真有意思……” “回殿下,正是如此。” 闻言,纪贤缓缓转过身来,手中把玩着东宫太子令。“把月影楼的人撤些回来,盯死他。” “殿下,有必要吗?” “本宫可是受人所托,既是合作,得讲诚信不是吗?”言罢,纪贤将太子令随手抛起,落下的一瞬间,他又紧紧握住。“也算是打发时间了。” 第358章 姜还是老的辣(上) …… 翌日辰时,纪允要在春香阁举办诗会的消息传遍了神京的大街小巷。 七皇子牵头,达官显贵们的府邸自是议论纷纷。在许多人看来,有司徒文这个大仲宰作为后盾,纪允能位临九五的机会可不小。其人尚未婚配,若能嫁女入府,也当是博一个前程。 午时刚过,一众花枝招展的官家小姐或乘马车,或三五结伴,陆陆续续朝着春香阁而去。 司徒府内,司徒娴韵满脸愁容的核对着各种文书与账册。自打征粮以来,幽州与青州发生了多次流民动乱,各衙口的丁册、田簿全是一本烂帐,无论如何填缺都有巨大纰漏。 “小姐,该用膳了。”秋儿推门而入,手中端着菜盘。“您昨夜又没合眼,要不还是歇息一会吧。” 见有人进来,司徒娴韵放下手中账册。“派去静海的税吏还没回京吗?” “没有。”秋儿微微摇头。 “一帮蠢货!办的都是什么差事。”司徒娴韵长叹一声,抬手使劲揉捏着眉心。“你派人去趟国税司,把调拨给孙国安的新粮扣下,先送往玉螭。” 闻言,秋儿面露难色。“这不行吧?大爷不会同意的,到时候您又得挨收拾。” 司徒娴韵冷眼一瞥。“他除了会捞银子还会做甚?简直鼠目寸光。 还有三叔,他是去攻打元武吗?平乱平个半年也没点起色。流窜到京郊的乱民已有数万之众,他这个五军司司首还不如趁早卸任。” “我的小姐啊,您也不能只逮着青幽两州薅啊。三爷离京半年,参他的折子都快堆满布政府了,您还是消停点吧。”秋儿的声音越说越小,余光还偷瞄了对方一眼。 “那是他无能!怨得了谁?”司徒娴韵气不打一处来。“他是去平乱,不是去安邦。 要换成宁毅和徐沧,早将这些乱民杀得一干二净。 别啰嗦了,按我说的做。你现在就去布政府打条子,爷爷的大印在我这,谁敢说一个不字?” “大爷那边要是……” 话未说完,司徒娴韵摆手打断。“让他自个儿来找我。那么些年来,要不是他整这些破事,国库的存银何至于此? 你以为小姐我只抓着青幽二州不放?北境是徐沧的地盘,贺州是宁毅的地盘,更别提凉州和吴州。能怎么办? 还有几个月就要入冬了,新粮要是不及时送去,镇南军在大梁吃土吗?” 听闻此言,秋儿无奈的撇了撇嘴。“小姐啊,您把乾州军的粮赏扣了,待孙国安班师回朝,您这脑瓜不想要了?” “南安随时可能议和,不打仗他要那么多粮食做甚?大梁的东境有着数十万大军陈兵,一旦粮草有缺,军心涣散,镇南军瞬间就会土崩瓦解。”话到此处,司徒娴韵双手使劲揉捏着脸颊。“两线作战,小姐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名义上是布政府在调拨后勤,就朝内这堆烂帐,不下点手段,怎么调?” 秋儿歪着脑袋不解的问道:“皇帝的手中不是有吗?姜云裳的陪嫁可不少。” “人赏了,钱他自个儿留着,纪凌这算盘珠子都快崩人脸上了。”言罢,司徒娴韵再次拿起账册核对起来。“皇帝的私库确实有银子,可他不会给,这是拿捏徐平的好筹码。听话,就喂上一些,不听话,就断他三两个月。 按期程算,徐平军中的粮草应当还能撑上四个月。新粮送到玉螭需要三月,这期间还不能出岔子。” “你把皇帝想得太简单了。”两人言谈之际,司徒文佝偻着身子缓步迈入书房。 “爷爷\/老爷!” 正欲施礼,司徒文却摆了摆手。“大小姐免了吧,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起。”他无奈的捶了捶后腰,缓缓坐到侧椅上。“司徒府非得被你折腾垮了去。” 见状,司徒娴韵小嘴使劲嘟了嘟。“您这话说的,我可不敢。 秋儿,你先出去。” 闻言,秋儿低头看了眼司徒文。 “大小姐都发话了,你看老夫做甚?” “爷爷!瞧您说的。”司徒娴韵赶忙上前为其捏肩。“孙女这不是没办法吗?要不您给支个招呗?” 司徒文转头白了她一眼。“哟,司徒大小姐也有没招的时候?”说着,他长叹了一口气。“凡事不可操之过急,粮食是百姓们生存的根本。你把它收刮干净了,人家能不乱吗? 记住,刮七分,留三分,在从收来的粮食中拿出一分去救济他们。但行如此,他们反而会对你感恩戴德。 丫头,做事的时候不要把人逼急了,知道吗?” 司徒娴韵微微颔首。“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要……”话到一半,司徒文却是剧烈咳嗽起来。 见此情景,司徒娴韵赶忙为其拍打后背。“爷爷!您没事吧?” 过去许久,司徒文才得以平复。“爷爷已经老了,力不从心了。日子不太平,顾令先此人……算了,不说这个。 丫头,孙国安的粮草不能扣,他和欧阳正奇是真正限制苏北石的缘由。 南征大军若是军需有缺,营中必然生出事端。就算两国罢兵言休,你也得让他们粮草充足,这是战略上的威慑。 兵精粮足,意味大周着随时可以对南安发动战争。失去了这个威慑,你以为靠着徐平那几万人能顶住苏北石的数十万大军?” 思虑几息,司徒娴韵点头问道:“可是爷爷,如今的青幽二州已不堪重负,各府上来的册子也根本对不上,皇帝必然会抓住这个来做文章。 据探子回报,囤积在玉螭的最后一批粮草已经送往前线。离入冬只有几个月了,若不提前调拨,镇南军可是会断粮的。” “你可知皇帝为何不派监军?”司徒并未接话,反而将话题一转。” “您的意思是……”司徒娴韵眼眸一凝。 “因为不需要。皇帝不掏钱可不是为了拿捏徐平,他是为了不让岳州为其所获。 小丫头,倘若姜安民损兵折将,徐平反戈一击,拿下岳州可不是难事。 一旦布政府掏空,皇帝就可以把粮草断了。届时,徐平只能以战养战,烧杀抢掠。失了民心,他待不长久。 咱们的陛下是为了日后能把他顺利调回大周,明白了吗?” 第359章 姜还是老的辣(下) ……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脸色逐渐变得阴沉起来。“还真是处处提防呢?他就能确定姜安民会损兵折将?徐平会图谋岳州?” “不能确定。”司徒文微微摇头。“防范于未然罢了。 北境,要是再加个岳州,咱们的陛下晚上如何睡得着?” “便是如此,那当初为何要派徐平去大梁驻军?”司徒娴韵满脸疑惑,如何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司徒文平淡眼神微微眯起,几息之后方才开口回道:“这个爷爷也不清楚。他们之间当是有些交换,皇帝也不得不用他。或者说,用徐沧比用宁毅顺手。” 司徒娴韵点了点头。“这倒也是。驻军他国,皇帝自然是不敢用武成王。 爷爷,那咱们具体该如何?” 话到此处,司徒文佝偻的身子缓缓站了起来。“小丫头,你有几分是为司徒府?又有几分是为你的小情郎?” 见对方如此问到,司徒娴韵脸颊微微泛红。“您老说啥呢……” “哎!”司徒文长叹一声。“爷爷对不起你二姑,她已经多少年没回过府上了。待到爷爷死的那天,她怕是大喜过望吧。” 此话一出,爷孙二人相继沉默。 司徒文的言语中有流露出诸多无奈,也有着诸多遗憾。到底是自己的亲闺女,人越老,也许越需要子女相伴。哪怕只是偶然相见,也好过老死不相往来。 看着他苍老的面庞,司徒娴韵轻声安慰道:“爷爷,过些时日我入宫一趟,好好劝劝二姑。” “免了吧!”司徒文微微摆手。“纪允是何种德行爷爷岂能不知?扶持他也算是弥补一下你二姑。 至于你嘛,你那点心眼子全都用在了爷爷身上。不要名分都想与徐平走到一起,他真有那么好?” 司徒娴韵脸色一变,赶忙解释。“孙儿可都是为了……” “别说是为了司徒府,为了司徒府你把青、幽二州搅得鸡犬不宁?”司徒文无奈的白了她一大眼。 见搪塞不过去,司徒娴韵默默的低下了头。“是,孙儿就是想和徐平在一起。” “老头子我是犯了天规吗?你一个,你二姑一个,徐家的男人就那么好?哎!”司徒文使劲捶了捶腰盘。“既是如此,不会后悔?” “不后悔。”司徒娴韵脸色肃然,眼神锐利。 得到确切的答复,司徒文缓缓挺直了腰杆。“丫头,记好了。首先,孙国安的粮草你无论如何都不能扣,这个关乎大局。至于如何调拨,你可以添沙、添糠、打壳。将粮草打散,十取其一,将之兑换成稻糠。 将稻糠混合沙土添入粮草,数量不要超过一成。这样,每十石,你便可多得一石。 再将多的这一石继续打散,换做粗粮且不添糠、沙。如此交替,四十万石粮草你便可将之变为四十万石添糠的精粮与十六万石不添糠的粗粮。最后将粗粮与添糠的精粮混合为杂粮,避免因掺糠而营中生乱。 将这五十六万石粮草清点入仓,南境送去三十六万石,玉螭送去二十万石。” “爷爷……” “听爷爷说完。”司徒文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脑瓜。“青、幽的账目与纰漏,做不好就不要再做了。 傻丫头,流民与乱军那么多,连你三叔都疲于奔走。这些刁民心生不满,火烧府衙,府库都没了,哪儿还有什么账册? 至于秋税,银子都被乱军抢完了,哪儿还有什么秋税?就这几十万两银子还是幽州刺史从乱军手中夺回的,不该嘉奖吗?” 两州的赋税只上缴几十万两银子?好家伙,一黑黑数百万两……皇帝知道了肺都要气炸!司徒娴韵嘴角止不住的抽扯。“这样会不会太过了?” 闻言,司徒文平淡的看了她一眼。“皇帝要是心中有恨,送些个中品小吏的脑袋给他解解气不就成了。” 听完这些,司徒娴韵豁然明朗。“不愧是两朝仲宰,您可真是老狐狸。” 此话一出,司徒文满头黑线。“你这死丫头,有你这么和爷爷说话的吗? 待入冬的新粮调拨完毕,你还得给徐平额外准备一份。”话到此处,司徒文的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倘若真到了那一步,他即便不回大周,也不会受制于人。 记住了,凡事留余地,这不是留给你和徐平的,而是留给纪凌。只要还有余地,他就不会做得太过。 给他留一分,于你们而言就是七分。”言罢,司徒文缓步朝着门外走去。“咱们不能公然抗旨,皇帝若要赐婚,你就躲去大梁,或者燕城,爷爷会将你从司徒氏除名。 小丫头,日后若是司徒府有难,能帮则帮,莫要强为。 徐沧……也不是什么善类。” 看着对方逐渐离去的背影,司徒娴韵舔了舔嘴角。老头子不说她也打算去梁境。这个死木头,半年了也不来封信!简直岂有此理, 得到了司徒文的点拨,她合上账册,使劲揉了揉脖颈。正欲用膳,秋儿再次推门而入。“大小姐,七皇子约您去春香阁参加诗会。这是帖子。” “晦气!”接过信帖,司徒娴韵随手丢到一旁。“不是和你说了吗,这些阿猫阿狗送来的东西不要往府上带。” 闻言,秋儿撇了撇嘴角。“小姐,他说他有徐家世子的消息,帖子您一看便知。” “徐木头的消息?”司徒娴韵赶忙将帖子捡起。 几息之后,她将帖子合上。“大周正在打仗,他还有心思办诗会,怪不得皇帝那么不待见他。蠢货! 备驾,随我去趟春香阁。” …… 春香阁外,数十名府卫持械而立,男男女女陆续入内。 纪允身着黑袍,一柄纸扇,靠坐在雅间的席榻上。身后,两位侍女垂目左右。 时间缓缓过去,大半个时辰后司徒娴韵推门而入。看见屋内的侍女,她随意的挥了挥手。“都下去,不需要你们伺候。 秋儿,把门顾好。” “是,小姐!” “表妹,来这边坐!”纪允端起酒杯,满饮一口。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拾了拾裙摆,缓缓入座。“旦此国战之际,你还有心思在这儿办诗会,还真是愚不可及。” “这是两码事!表妹近来可好?”纪允眉头一皱,又很快的舒展开来。“昨日入宫面圣,听父皇提及大梁。哎,战事艰难呐。” “陛下说了什么?”司徒娴韵的内心猛然紧。 第360章 纪贤的态度 …… 见她这般焦急的模样,纪允内心怒火中烧。这个贱人,果然和徐平有一腿。“倒也没什么要紧事,来,先喝酒!”说着,纪允为其满上一杯。 司徒娴韵面带不屑。“酒就免了,直说吧,想要什么好处?” “啧!表妹怎的如此急切?”纪允佯作不解,而后又自顾自的饮下一杯。“连酒都不愿喝,你是看不起本皇子吗? 既是如此,那我可走了?”言罢,他缓缓起身,将酒杯随手置于案台之上。 司徒娴韵黛眉微皱,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变得阴沉。“在我面前玩这套把戏,你是有多愚蠢? 秋儿,走。”言罢,她起身离去。 见此情形,纪允脸色微变。待司徒娴韵行至门前,他突然说道:“据父皇所述:苏北石用兵过人,徐平远非其对手,镇南军损失惨重,他本人也是重伤昏迷。” 听闻此讯,司徒娴韵赶忙转身。“你简直胡言乱语!靖北王府有多人随行,攻防相对,即便不敌,也不至如此。更何况还有岳山王协同,岂会轻易兵败?荒谬!” 见她情绪有所波动,纪允笑着摊了摊手。“这是父皇说的,你若不信,自然可以派人打探。凭借司徒府的手段,要想确认真假不难吧?” 自打徐平入梁,司徒娴韵派往玉螭的探哨确实不少。虽偶有消息传回,却也没有太多价值。至于最近这些时日,府上并没有新的战报送达。 念及此处,她眉头紧锁,内心深处也略有不安。“你还知道什么?重伤昏迷?是多重的伤?” “坐!”纪允指了指案上的酒壶,再次给自己满上一杯。“表妹,不过是邀你参加诗会而已,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看看这大堂,那么多的显贵之女,本皇子可是连面都没出。” “莫要废话!纪允,明说吧,你又想捞什么好处?”看着对方连饮几杯,司徒娴韵内心的戒备也随之降低几分。 “好处?”纪允先是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原来是以为自己想拿这个做交换,这可正好……“能要什么好处?怎么,不过是一同参加诗会罢了,这算吗? 何必动怒,坐。” 闻言,司徒娴韵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了原位。“陛下还说了什么?苏北石虽然有数十万大军,镇南军与岳州营合兵,也有十余万精锐。固守城池,岂会如此?” 这特么谁知道?那不都瞎编的吗。思虑几息,纪允又将桌案上的酒杯推到对方面前。“咱们是来看诗会的,诗酒诗酒,空座于此岂不无趣? 满饮此杯,待表兄细细道来。” 见状,司徒娴韵拂袖一挥,酒杯当场摔碎在地。“秋儿,让人换一个来。” “小姐稍候!” 片刻之后,秋儿端着新杯入内。“这是新盏,尚未用过。” “去屋外候着。”接过酒杯,司徒娴韵随手将其倒满。“只此一杯。”言罢,她将酒一饮而尽。 看着她喝下此酒,纪允心头窃喜。“表妹当真好酒量。” “酒已尽,说吧。”司徒娴韵不耐烦的瞥了对方一眼。 见搪塞不过去,纪允开始胡编乱造,对甘州的战局一通点评。 话语之中虽多有偏颇,奈何司徒娴韵心头烦乱,却也未能及时发现。 纪允缓缓道来,时不时的饮酒挥扇,时不时的起身作诗。时间一拖再拖,转眼已快酉时。 见窗外的天色有变,司徒娴韵也开始有些烦躁。说了半天,一点重点都没有,东拉西扯,胡言乱语。许是听不下去,她的耐心也逐渐耗尽。“到底伤至如何?陛下难道就没有过问?既是探报,战损呢?为何没有透露? 还有,你说了半天,镇南军如今是何人挂帅?既然主帅伤重,军心自然不稳,陛下和靖北王打算如何?” “……”问题一串接一串,纪允这脑子压根转不过来。沉思许久,他站起身来。“本皇子欲往净处一行,稍待片刻。”言罢,他起身离开。 看着对方快步离去,司徒娴韵黛眉微微上挑。果然是蠢驴蠢马屎尿多,废物。 …… 城西一处小院,纪贤躺在椅子上看着古籍,脸上的眼神平淡无比。 忽闻一阵声响,树梢微微摆动。 “殿下,有消息。” 见到来人,纪贤合上书卷。“瑜州送来的?还是关于纪允的?” “关于七皇子。” “若无要事,盯着便好。这个蠢货,整日就知道添乱。”说着,纪贤再次将书卷摊开。 闻言,唐景白面露犹豫。 见状,纪贤微微皱眉。“怎么?有事说事,不必吞吞吐吐。” “殿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七皇子在春香阁举办诗会,司徒娴韵也去了。” “所以呢?他两本就是表亲,这有何奇怪的?”纪贤坐起身来,脸上露出几分不解。 “这个自然没什么可奇怪,不过有一点属下有些疑惑。” “照直说吧。”放下古卷,纪贤眉头缓缓皱起,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安。 唐景白微微点头。“咱们月影楼在春香阁有哨子,这个您知晓。据哨子回报,阁内今日送去的香料中有不少七仙草的碎叶。” 听闻此言,纪贤骤然起身。“七仙草含毒,在大周明令禁止。这个蠢货,他想做甚?” “殿下,此草无色无味,焚烧会使人心神不宁,若是佐以它物,还能有奇效。” 纪允在搞什么名堂?办诗会要七仙草做甚?纪贤百思不得其解。“还有什么别的消息吗?” 闻言,唐景白微微摇头。“没有别的什么特别之处。若是非要说,此次诗会作为举办者的七皇子却是从始至终都未曾露面。” 纪贤站起身来,将古籍丢在一旁,脸上的神色也愈发深沉。不怕有人出招,就怕出昏招。如今,局势混乱。大周朝内各方势力相互拉扯,若是有人乱来,很可能引起一连串反应。 念及此处,纪贤的心思愈发深沉,他完全无法估算出纪允想要干嘛。毕竟,一个蠢货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第361章 看戏 …… 见纪贤沉默不语,唐景白尝试开口问道:“殿下,此草流传于下九流和江湖上较多,一般用来炼制毒丹,或摄魂丹。七皇子莫不是想对哪家女子下手?” 听闻此言,纪贤突然心头一愣,很快又回过神来。“若图美色,以他的身份完全没有必要。 老七尚未纳妃,前去参加诗会的女子多半想借此结缘,他若需要,这群人自会投怀送抱,何须大费周章? 况且,既然他全程都未出面,说明他志不在此。”话到此处,纪贤又顿觉有异。“你说司徒娴韵也去了?” “是的,殿下。”唐景白微微点头。 这个蠢货难不成……没道理啊。明年皇帝应该会给他赐婚,大概率就是司徒府。他这么做是图什么?这两人在搞什么名堂? “纪允应当是想收拾司徒娴韵。”纪贤思索之际,傅红玉推门而入。 “红玉\/楼主!” 傅红玉微微点头。“徐平和司徒娴韵眉来眼去,这个你应当知晓吧?” 纪贤当即笑道:“这个自然。早在徐平从凉州回京便已看出来了。你的意思,纪允因此而心生恨意?” “你们男人谁能咽下这口气?”傅红玉自顾自的坐在靠椅上,裙纱一甩,她嘴角微微扬起。“不光如此。司徒娴韵对纪允可没啥好脸色,这个你肯定不知。” “楼主,如此说来,这岂不是好事?”唐景白拱手施礼。“他本就不受皇帝待见,若和司徒府在闹出丑事……” “是好事,但也不是好事。”纪贤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倘若闹大,容易出乱子。” “纪武去了南安,没个三年五载回不了神京。纪允若是倒台了,整个朝野上下都会盯着殿下。即便不想,人家也会推着你往前走。当然,这个不是关键,纪允倒了,纪武又不在京城,陛下的眼中可就只剩咱们的太子殿下了。”傅红玉接过话来。“书生!” “楼主!”唐景白神色微凝。 “把司徒娴韵想办法弄出来,顺便通知司徒府,让他们自己去擦屁股。”言罢,傅红玉侧身躺下,红色的纱衣内露出半个香肩。 “属下这就去办。” 唐景白正欲离去,纪贤却是将人叫了回来。“不必了!看戏就行。” 闻言,唐景白微微一愣,而后转身看向傅红玉。“楼主……” 见此情形,傅红玉面带诧异。“哦?太子殿下有何看法?” 纪贤脸上泛起一抹戏谑。“明年春,父皇定然会将司徒娴韵赐给纪允。 若只为此事,父皇得知了最多也就是提前下旨。只要以正妃迎娶,司徒文不会将此事闹大。本就是七王妃的人选,或早或晚罢了,何必撕破脸? 让纪允和司徒府栓死,这可比司徒娴韵和徐平勾搭在一起强多了。 文武联合啊,别说父皇,连本太子都有点害怕呢。” “哦?”傅红玉回眸一笑。“徐平不是太子殿下的好兄弟吗?未来的助力吗?咱们殿下可真会做兄弟呢。” 听闻此言,纪贤抬手托住傅红玉的下巴。“兄弟可以,兄弟太可以了可不行。毕竟,本太子要是登临九五,日后还得与我这位兄弟好好切磋呢。 靖北王府啊,数十万边军。那年的春宴忘了吗?十万大军出虎关,徐远山差点当殿翻脸。这样的事情,想想都后怕呢!父皇连这都忍下来了,真有气魄。” 听闻此言,傅红玉亦是微微皱眉。数年前的这件事,没有人敢提及。北境公开叫板皇室,即便事情已经过去多年,纪凌心中就没有想法了吗?“想借靖北王府稳固你的实力,又想要提前防范。太子爷还是考虑清楚吧,莫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徐平的心思我还摸不透,过早落子不妥。这小子心黑,可不是个安分的主。”话到此处,纪贤再次拿起了桌案上的古卷。“盯着纪允,莫要闹出人命即可。” “属下领命。”见傅红玉没有反驳,唐景白转身离去。 …… 与此同时,摘星司内酒气弥漫,张启圣歪躺在地板上,手中抱着一大个酒壶。“去把裴擒虎喊来。” “师尊,您这消息靠谱吗?”傅乘风脸上写满鄙视。 “嗝!!”张启圣打了个酒嗝,而后一脚踹在对方屁股上。“你个小王八蛋,让你去就去,真当为师只会喝酒?那都是为师玩剩下的,蠢货。” 傅乘风嘴角一扯,骂骂咧咧的退出了屋内。老王八蛋…… 片刻之后,上身绑满铁链的裴擒虎破门而入。“贼老头,吃你爷爷一拳!” 话音刚落,张启圣抬手一挥,裴擒虎被拍成了肉球。“去趟城西春香阁,把你大嫂带来摘星司。” 听闻此言,裴擒虎赶忙爬起身来,双手用力一撑,铁链被瞬间崩裂。“我大嫂?” “徐平的相好不是你大嫂,难道是为师的大嫂?”张启圣转头看向傅乘风,抬手指了指裴擒虎。“傻狗。” “贼老头!!!老子跟你……” “嗯?” “错了,错了错了。” “快去快回。”徐沧这个逆徒,从小不干人事。司徒孝怜就不说了,儿子又和司徒娴韵勾搭在一起。这是生怕纪凌不掀桌子,给他添口气是吧。 “老头,我大嫂是谁?长啥样?”裴擒虎抠了抠脑瓜,带着满是清澈的眼神。 闻言,张启圣微微一愣。“鬼知道长啥样,为师又没见过。总之谁长得漂亮你就带谁走,丑的徐家那群傻狗看不上。” “啥样的算漂亮??”裴擒虎面带不解。 “去你吗的!”张启圣一脚将人踢出了摘星楼。看着踢飞出去的身影,他赶忙大喊一声。“记住,人叫司徒娴韵。带错了为师打断你的狗腿。” “……”几息之后,傅乘风无奈的叹了口气。摘星司内就没有一个正常人,恩,除了自己。“师尊,为何不去通知司徒府?” “通知个屁!这天下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话刚说完,他已然呼呼大睡。 第362章 打死你哟 …… 纪允始终未曾出现,前来参加诗会的众人也开始陆续回府。 二楼雅间,看着天色渐暗,纪允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欣喜。“表妹,甘州的战况便是如此。当然,父皇不会坐视镇南军兵败,想来过不了多久,朝内便会有新兵开拔梁境。” “荒唐。”司徒娴韵冷哼一声。“各州百姓苦不堪言,国库更是入不敷出,哪还有什么征兵的可能? 若有别的什么消息,差人送来一份。今日有些乏了,先行告辞。” 见司徒娴韵打算回府,纪允的眼神微微有变。“且慢,这还有份新到的军报,不如看看再走。” “有军报你不早说?简直浪费时间。”司徒娴韵满脸无语。“于我一观。” 闻言,纪允在身上翻找起来,几息之后他佯作一愣。“瞧我这记性,好像落在了府上,要不你派个可靠之人前去取来?” “这里那么多府卫,为何要我派人去你府上取?”司徒娴韵侧目而视,脸色也不怎么和善。 “这倒也是!”说着,纪允当即站起身来。“来人!” “殿下。” “你去趟府上,让管家将书房案台上的黑面文书取来,要快。” “诺!” 待人走后,纪允笑着说道:“此处距离府上颇远,来回得花不少时间。不如本皇子安排些菜食,你我二人就在此处用膳。”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微微皱眉,脸上的表情也愈发不耐烦。“不必了!秋儿!” “小姐!” “你亲自去将军报取来,路上务必保管妥当。”言罢,司徒娴韵将头一偏,目光朝向窗外望去。 “小姐稍待,秋儿去去便回。” 见人离去,纪允心头疯狂颤动,机会终于来了。念及此处,他起身走向一旁,抬手点燃了香炉。“不用膳也无妨!”言罢,他背身服下一粒解药,而后露出一脸戏谑。 见对方神色有变,司徒娴韵顿觉事态有变。她脸色平淡,没有露出半分破绽。“时候不早了,府上还有事,先走一步。待到秋儿回来,你让她回府即可。”说着,她整理了下裙纱,而后缓缓起身。 见状,纪允笑着伸出手来。“表妹急着回去做甚?” “你这是何意?”司徒娴韵脸色变得有些阴沉。“七殿下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吗?”话音刚落,她身形一软,恍惚间险些摔倒在地。 “表妹这是怎么了?”纪允端起酒杯,漫不经心的饮下一口。“司徒娴韵,本皇子可是你的表兄啊。咱们从小一同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了吧?”话到此处,他脸上表情逐渐变得狰狞。“为什么?自打徐平入京,与你相处不过几次,他到底有什么好?”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反应过来,原来如此。她强撑着桌案,言语中充满不屑。“因为你蠢。还真是可怜,外公想扶你上位属实是异想天开了。 纪允,你好歹也是七皇子,身边会缺少女人吗?就为了一点所谓的脸面,所谓的自尊心?我要是与徐平在一起,内有司徒府扶持,外有靖北王府暗中站队,这样的局势你看不懂? 果然,蠢货是无药可治的。” “胡言乱语!”纪允先是一愣,而后勃然大怒。“将自己的青梅竹马送于他人,本皇子还没有那么贱。” “还真是一厢情愿。”司徒娴韵无奈的摇了摇头。“与咱们一同长大的显贵之后数不胜数,难道都是你的青梅竹马?简直荒唐至极。”见对方正欲辩解,司徒娴韵却是冷笑一声。“不过,联合北境也不是重点……” “你什么意思?”纪允眉头一皱,心中充满恨意。 “没什么意思。北境不北境的,本小姐喜欢他,这才是重点。懂了吗?”说着,司徒娴韵瘫软的身子缓缓倒在坐榻之上。“想对本小姐行不轨之举? 纪允,你最好想清楚,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可就无法挽回了。除了司徒府,靖北王府也会成为你的敌人,用你的猪脑想想,你可知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同时得罪了大周最强的文派和武派。 你猜,爷爷会不会饶了你?”若不是恰巧与司徒文聊了半日,司徒娴韵的心中也是没有底气。 听闻此言,纪允愣在原地。犹豫再三之后,他咬牙切齿的回道:“外公……外公他岂会放弃我?你不过是一女子,司徒府又怎会因此事与我翻脸。至于北境,你觉得徐平会在意一个破了身子的女人?”说着,他逐步朝向对方走去。“司徒娴韵,你放心!今日之事我自会向父皇请罪,也会以正妃之位将你迎娶,你不吃亏。” “纪允,你若敢对我不轨,我一定会杀了你……”意识越来越模糊,司徒娴韵的身子愈发无力,一股滔天的恨意也油然而生。 闻言,纪允笑着脱去外袍。“表妹,你没有这个……” 话未尽,只听“砰”的一声响起,王晟惊慌着破门而入。“殿下,不好了殿下。” 见状,纪允眉头一皱。“何事惊慌?” 其人尚未来得及回禀,楼下便传来一阵喧哗,几名府卫惨叫着被人打入阁内。 一时间,春香阁内的诗客脸色大变,四散奔逃跑。 “谁?这谁啊?” “何人竟敢在此闹事?” “快走快走!!” 感到事态不妙,纪允一边收拾衣服,一边冲出门外。“放肆!!!何人在此闹事?” 几息之后,裴擒虎拎着几个人头大步入内。“都给爷爷闪开,打死了不赔。” 其身后围满府卫,虽有长枪短刀,却不敢靠近半分。 “殿下,来了个疯子。”王晟颤抖着跪倒在纪允跟前。要是搞定了司徒娴韵还好,如今人没搞定,他多半要凉。 “废话!”纪允抬手便是一巴掌。“本皇子没瞎。 小子,你是何人,为何在此闹事?本皇子乃当朝七殿下,你找死不成?” 裴擒虎歪着脑袋面带不解。“你知道我大嫂在哪吗?”言罢,他跃入正堂,随手将人头捏爆。“快说,不然爷爷打死你。” 第363章 裴擒虎寻嫂 …… 见裴擒虎如此嚣张,纪允满面阴冷,心头更是充满怒火。这他妈哪里来傻子?他歇斯底里的怒声喝道:“拿下他!” 刹那间,纪允的家仆与府卫如潮水般汹涌扑来。 见状,裴擒虎双目赤红,兴奋不已,体内的暴戾之气喷薄而出。“快让爷爷宰了你们。”随其一声咆哮,春香阁的灯盏剧烈摆动,窗纸瞬间崩裂,无数木框漫天飞起。 话音刚落,裴擒虎瞬间冲入人堆,刚猛的拳劲崩山裂石,几名府卫被当场毙命,阁楼内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众人见状,心中虽涌起无尽恐惧,却又不敢违抗命令,只能硬着头皮四散开来。 “杀,杀了他。” “弟兄们,宰了他。快宰了他。” “你先上。” “我不行,你上,你牛逼啊。” “我大嫂在哪?”裴擒虎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说着,他俯冲上前,当场擒住一人,抬手一捏,脑袋被生生捏爆。 “……” “你,你,你到底是谁?” “疯子,这个疯子!” 裴擒虎进一步,众人便退一步。几息之后,他猛然一跺脚,地面瞬间龟裂,整个春香阁也为之一颤。 极度暴戾的气息让身形靠前的两名府卫瘫倒在地,腥臭的尿液随之溢出。 见状,裴擒虎走上前去。“说?” “你,你你,你倒是问啊?” “你大嫂是……” 话未说完,裴擒虎抬手一撇,将对方脑袋当场拧下。一时间,此人瘫倒在地,血如泉涌。 二楼之上,纪允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恐惧不已。难道是司徒府的死士?这特么不可能,司徒府哪有这样的死士?“都愣着做甚?快上,给我上,杀了他。” 听闻此言,众人回目一望,而后咬着牙关一拥而上。 “为啥都不告诉我?你们,该死!”裴擒虎勃然大怒,他不明白大家为何不告诉他大嫂在哪? “欺人太甚!你不说,谁他妈知道你大嫂是谁?” “你,你到底想干嘛?” “杀,杀了他啊?” “都得死!”说着,裴擒虎横冲直撞。每一次出手,都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和漫天的血雨。 不到半炷香,春香阁内一片狼藉,大量尸体东倒西歪,现场血腥无比。 不行,此处不能再待了。纪允的双腿不停打颤,全身上下满是冷汗,从未上过战场的他竟是差点吐了出来。“王晟,扶,扶着本皇子,快,快走。这人有病。” “是是是。殿下,这边。”太残暴了!王晟带着纪允从后堂猫着离去。 “……”片刻之后,纪允看着眼前的狗洞怒火冲天。“这就是你说后门?” “殿下啊,还是先离开此处吧。依属下来看,外头那些府卫可撑不了多久。” 听着堂内传来的惨叫声,纪允嘴角止不住的抽扯,犹豫再三,他还是钻了进去。 见主子跑路,仅存的几名府卫撒腿就跑。裴擒虎倒也没追,他抠了抠脑瓜,而后大声一喝。“大嫂?大嫂?” 声如惊雷,震得一众来不及离去的诗客耳膜生疼。 一位官家小姐畏惧不已,她不由的小腿一缩,却不料此举引起了裴擒虎的注意。 他大步走到此女身前,抬手将之躲藏的桌案掀开。“你说,我大嫂在哪?” “呀!”青衣女子大惊失色,险些昏倒过去。“小,小女子见……见过好汉。却,却不知道好汉说的是谁?是,是哪家小姐?” “就是我大嫂!”裴擒虎眉头一挑,脸色有些不好。 “不,不知,不知您大嫂是谁?” 是谁?裴擒虎想了想。“就是我大哥的女人呗。” “……”此女嘴角一抽,却还是轻声问道:“那您大哥的女人是?” “就是我大嫂呗。你是不是傻?”裴擒虎歪着脑袋,满面不解。 “爷,您这嫂子叫啥名儿?”许是看不下去,旁边一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听闻此言,裴擒虎恍然大悟。贼老头说啥来着?叫啥?思虑许久,他使劲挠了挠耳根。“好像,好像叫司徒啥的……” “司徒娴韵?司徒府大小姐?”青衣女子糯糯的问道。 “啊对对对,就是叫这个。你人还怪好的勒。”裴擒虎咧嘴一笑。 听闻此言,青衣女子小脸一红。“这位壮士,司徒小姐就在二楼雅间,要不我带你去?” 裴擒虎点了点头。“成!前面带路。” 片刻之后,二人来到雅间外。“司徒小姐就在屋内。” “嫂子?嫂子!” 见没有反应,裴擒虎正欲推门而入,却被青衣女子拦下。“这位壮士,男女授受不亲,要不小女子进去吧?” “为啥?” “因为不礼貌呀!你稍候!”言罢,青衣女子缓缓推开了房门。 待入其内,司徒娴韵已然昏迷。见此情形,此女退了出来。“她昏倒了。你在这杀了那么多府卫,一会儿京卫司就该来了。要不我送司徒小姐回府,你快跑吧。” “你不怕我?”裴擒虎面带疑惑。 闻言,青衣女子点了点头,而后又赶忙摇了摇头。“开始怕!现在不怕了。” “为啥?”说着,裴擒虎将拳举过头顶。 “因为……因为,你这人呆呆的……”话到此处,女子脸颊红到了耳根。“好了,你快走吧。” “那不行,贼老头喊我把人带回去。我要是走了,他得打死我。”言罢,裴擒虎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递给了对方。“他们不敢抓我。” 接过令牌,青衣女子当场愣住。“这是天政府的摘星令?” “我不知道啊?反正贼老头说除了皇帝陛下,京城没人可以拿我……” 话未说完,女子赶忙将令牌递回,而后跪拜于地。“小女子鱼娩柔,参见大司命。” “拜人就算了,你拜个令牌做甚?果然是傻子。”裴擒虎一把将人拉起。 “……”鱼娩柔微微一愣。“见此令如见大司命,您不知道吗?” “那我要是打这块令牌,是不是也等于打那贼老头?”说着,裴擒虎随手将摘星令丢在地上,而后玩了命的踩踏。“小爷打不死你。” 第364章 吴镇疆解围 …… 看着裴擒虎疯狂踩踏摘星令,鱼娩柔满脸不解。这人好奇怪?未做多想,她躬身施礼。“这位大人,司徒小姐是您大嫂吗? 小女子在京城也算有点人脉,却是从未听过此事,您不会弄错了吧?” 闻言,裴擒虎想了半天。“不知啊,反正贼老头喊我把人带去摘星楼。” “大人,这儿死了那么多人,要不了一会城防营就该来了。您杀的可是七皇子的府卫,要不要派人先去天政府通报?”鱼娩柔朝楼下挥了挥手。“小环,你快些回府,就说我在春香阁遇事,让爹赶紧来一趟。” “好的小姐。” 见状,裴擒虎满脸问号。“贼老头说没人敢抓我,他敢骗小爷?” “这倒不是。”鱼娩柔赶忙摇头。“您有摘星令随身,官差自然是不敢抓您。 不过,死伤众多,事关司徒府小姐还有七皇子,还是该妥善安排下。” “你这小娘子好生啰嗦?你把我嫂子背去摘星司,谁敢阻拦,小爷宰了他。” 几十里路呢?背去?鱼娩柔脸色露出一抹为难。“不如这样,小女子陪您去一趟摘星司如何?阁外有备好的马车,我再让下人们去司徒府通报一声。您看?” “……”也没多想,裴擒虎当即便应声下来。“那行,敢骗我揍你啊?” “来人!”鱼娩柔轻声喝道。 几息之后,两名婢女快步而来。“二小姐请吩咐。” “去将马车叫来,把司徒小姐扶上车。” “是,小姐。”。 言罢,鱼娩柔与婢女赶忙推门入内。 “司徒小姐?司徒小姐?” “醒醒,您快醒醒?” 见没有反应,鱼娩柔微微皱眉。“去打盆水来!” “是。” 另一头,婢女刚刚下楼,却见阁门外大量兵丁入内。 看到有官差前来,躲藏在四处的众人纷纷摸爬着窜了出来。 “有狂徒,差爷,快抓了他。” “快,快拿下他?” 一时间,春香阁内议论纷纷,众人指指点点。 闻言,领头的骤然拔刀。“何人在此趁凶?竟敢擅杀王府兵卒?” “哟呵?又来一群找死的?”裴擒虎纵身一跃,当即从二楼跳下。“哪来的孙子,看爷爷宰了你们!!!” 话音刚落,兵丁让开一道,吴镇疆大步走入。但见其人,他当场愣住。“阿虎?” “吴老大?你咋来了?”裴擒虎挠了挠脑瓜。 看着满地尸骸,吴镇疆眉头紧锁。“你怎么又闯祸了?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闻言,裴擒虎使劲点了点头。“都是一群废物,不尽兴,一点都不尽兴……” 话未说完,吴镇疆赶忙上前将人拉到一边。“你小子找死不成?你闯大祸了。这些都是七王府的家仆与府卫,你没事杀他们做甚?这是在打皇室的脸。” “不知道啊。贼老头喊我来找大嫂,他们非但不让我找,还想抓我。小爷我岂能惯着他们?”话到此处,裴擒虎掏出了怀中的摘星令。“吴老大,你看,没骗你吧?” “大司命的令牌?”见状,吴镇疆赶紧将令牌给人塞了回去。“你虎啊,你特么哪儿来的大嫂?就算找人,你也不能杀那么多府卫。 寻常兵卒也就算了,这些都是王府的兵丁,七殿下肯定会去陛下那里告状。 这事太大,瞒不住,你赶紧回去找大司命。” “哦?”裴擒虎点了点头。 见他没有动静,吴镇疆一巴掌拍在对方后背上。“愣着做甚?赶紧走,一会儿城防营也该来。对了,你嫂子是谁?” “叫司徒啥来着,记不住了。” “你确定姓司徒?”听闻此言,吴镇疆脸色大变。“你大嫂,那就是徐平的女人,还特么姓司徒?祸事了。”想到此处,他转身抬手一挥。“将春香阁给本司围起来,任何人不得离开此处。” “诺!” 见此情形,堂内的众人不明所以,纷纷开口问询。 “大人?我等为何不能离开?” “行凶的是这个黑脸鬼,大人,您是不是弄错了?” “大人,咱们都是来此吟诗吃酒的,没有在这闹事啊?” “别废话了!都给本司安静!”吴镇将大喝一声。“全部带回司衙审查。” “诺!”闻令,现场的兵丁迅速将众人控制。 “阿虎,你赶紧去找大司命。还有,大嫂这件事你千万不要乱说,其余的交给我来摆平。快去,不然要出大事。”吴镇疆神色凝重,语气颇为急切。 听闻此言,裴擒虎却是摇了摇头。“那可不行,贼老头喊我把大嫂带去摘星楼。 我要是空着手回去,三个月都下不了床。” 吴镇疆满脸不解。“大司命为何要让你带人回去?” “我不知道啊?” “闪开,闪开!城防营办差!”两人言谈之际,又一队官差赶到。 “铛!”一阵金属声响起,在场的京卫司府兵纷纷拔刀。“京卫司办案,任何人不得入内。” 双方拔刀相对,城防营兵卒后方,一位武将跃马而至。“死的可是府兵,不劳烦京卫司的弟兄们了。”言罢,他双腿一夹,当即纵马上前。 见此情形,吴镇疆一把将身旁的桌案拍碎,而后大步走向门口。“怎么,城防营好大的威风?” 但见来人,此将赶忙翻身下马。“末将罗勋,见过吴司首。” “回去吧,此地交给本司处理。” “这……”犹豫几息,罗勋开口回道:“吴司首,此处死了数十名府卫,这已经不是京卫司的管辖了,应当交由武政府。 末将要是回去了,此事无法向鱼将军交代啊。倘若上头追查,末将罪责难逃。 还请吴司首行个方便。”言罢,他赶忙抱拳施礼。 “你是在教本司办差吗?”吴镇疆语气低沉,体内的气劲也随之溢出。 见状,罗勋慌忙跪地。“末将不敢。司首大人,职责所在,若是大都督知道,末将小命难保,还请大人见谅。” “你不用交代了,带着你的人,回营。” 闻声,众人侧目而视,但见一位黑袍武将快马而来。 第365章 老张头执棋 …… 见到来人,吴镇疆散去体内气劲。“多日未见,鱼将军风采依旧啊。” “哈哈哈!吴司,彼此彼此。”鱼定方翻身下马。“事情我已大体知晓,罗勋,你先回营去。” “诺!”听闻军令,罗勋赶忙起身。“收刀,回营。!” “事情我大体已经知晓,吴司请!”看着满地狼藉,鱼定方亦是颇感棘手。 “鱼将军请!” 两人一同入内。 堂内,鱼娩柔与婢女已将司徒娴韵扶下二楼。裴擒虎守在原地,半步也未曾离开。 “大人,来了那么多官差,要不您还是先走吧?小女子已派人去司徒府送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前来。”鱼娩柔也是颇为无奈,无论他们怎么唤,司徒娴韵也始终未有醒。 “那不行,人我必须带走。否则,贼老头饶不了我。”裴擒虎摇了摇头,大步朝向门口走去。 “这位大人……”见状,鱼娩柔急忙跟了上去。 几息之后,裴擒虎气运周天,双腿用力一踏。只一瞬,整个春香阁内的物件剧烈摆动,地面震颤不已。“都给小爷闪开。否则就别怪小爷宰了你们。” 到巧不巧,吴镇疆与鱼定方正好走入堂中。“阿虎?你搞什么名堂。” “吴大哥?我得把人带去摘星楼。” “你这娃子,你怎么一根筋?”吴镇疆嘴角疯狂抽扯。 “爹!”鱼娩柔追上前来,躬身见礼。 “这位是吴司首。”看着裴擒虎,鱼定方心头一震。好刚猛的内劲…… “小女子见过司首大人。” 闻言,吴镇疆微微颔首。“鱼将军,此事有些复杂,不如交由本司处理?” 犹豫几息,鱼定方却是摇了摇头。“不是本将不给吴司面子,死了那么府卫……” “把令牌拿出来!”吴镇疆沉声喝道。 “哦?”裴擒虎将摘星令直接举过头顶。 “这……”鱼定方单膝跪礼。“末将见过大司命。” “鱼兄,此事你不要掺和,信我。”吴镇疆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在大的事,自有天政府顶着。” 听对方如此说道,鱼定方沉默不语。几息之后,他微微点头。“此事我会如实上报陛下。既有摘星令,本将不敢阻拦。” 得到首肯,吴镇疆松了口气。“还愣在这做甚?回去。” “那不行……” “且慢!”裴擒虎话未说完,鱼娩柔开口插言。“小女子备有马车,不如让小女子将人送回?”话到此处,她缓步上前。“咱们可以悄悄把人送去摘星楼!” “那行!” “让开道!”吴镇疆大喝一声。 “先走了,吴老大。”言罢,裴擒虎大步朝着堂外走去,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看着他这模样,吴镇疆心里很是纳闷。 张启圣搞什么名堂?徐平和司徒娴韵眉来眼去,这事京城确实有传闻。 可天政府为什么要掺和进来?还派裴擒虎来接人?嫌事情不会闹大吗? 简直莫名其妙? 片刻之后,鱼娩柔与婢女搀扶着司徒娴韵钻入马车。 …… 与此同时,摘星司内,张启圣正在盘腿打坐,口中念念有词。 “老师,出事了。”薛远急匆匆的推门而入。 闻声,张启圣缓缓睁眼。“春香阁?” 薛远点头应声。“正是。老师,裴擒虎大闹春香阁,杀了数十人,而且全是七皇子的府卫。怎么办?” “杀了就杀了。在咱们大周,杀人很奇怪吗?”张启圣缓缓起身,侧目看向窗外。 “老师,这可是打陛下的脸啊。”薛远作揖施礼,眼神中满是焦急。 “蠢货。他难道不该打吗?”张启圣打了哈欠,露出满口黄牙。“你师兄交代的,你就别瞎操心了。凭你这脑瓜子,还是好好看星星去。” “……”薛远微微一愣,而后嘴角忍不住的抽扯。“老师,不带您这么骂人的。” “你可知为师为何要将那小女娃子带来摘星楼?”张启圣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的问道。 “不是师兄交代的吗?”薛远微微皱眉。 闻言,张启圣老脸挤出一抹嘲笑。“傻狗。徐沧说啥老夫就听啥?他和纪凌都是老夫带出来的,什么德性老夫最是清楚。 紫薇现,八荒聚。连莫无涯这个老鬼都出世了,老夫得给这六国天下添把火。” “老师,您的意思是……” “别想,想了你也想不明白。”言罢,张启圣随手拿起案台上的酒壶。“打酒去。” 接过酒壶,薛远却并未离开。“ 见状,张启圣白眉翘起。“你还杵在这做甚?” “呼!”深吸一口气,薛远躬身一拜。“老师,倘若靖北王府与司徒府勾搭在一起,陛下恐怕就不会再忍让了。” “你懂个屁。”张启圣满是不屑。“欧阳正奇和孙国安兵伐南安,倘若大梁的战局愈演愈烈,咱们的陛下一定会让宁毅率兵前往凉州。 到那时,除了北境,大周可没有其他藩王了。” 听闻此言,薛远恍然大悟。“您是想在此之前帮师兄探探陛下的底?” “那个逆徒。算了,不提也罢。”张启圣无奈的叹了口气。“如今,元武、南安、大周、大梁,四国混战。 这个时候,皇帝是无论如何都动不了司徒府的,否则,谁来给他弄钱。蠢货,此时不做试探,更待何时?” “可是……” “老夫知道你要说什么。”张启圣摆手打断了对方。“司徒府的小女娃只是引子,徐平都不在大周,两人还能睡一块去不成? 双方都有余地,这样才能探出咱们陛下的底线。 好了,废话莫要多说,打酒去。” “……”沉默几息,薛远拜身离去。“学生这就给您打酒。” 待其走后,张启圣抠了抠脚丫子。“一把年纪了,还不让老子消停。徐沧这个王八犊子,摊上他真是倒八辈子血霉。” 小半个时辰过去,裴擒虎领着鱼娩柔来到楼顶。他一脚踹开屋门,大声喝道:“贼老头,小爷回来了!!!” 闻言,张启圣挠了挠耳根。“人呢?” “小女子见过大司命!”鱼娩柔赶忙扶着司徒娴韵入内。 见到司徒娴韵,张启圣骤然起身…… 第366章 凤舞天下 …… “将人放到榻上。”这个女娃子……有点意思,张启圣双眼微眯。“阿虎,去打盆水来。” “哦!” “大司命,司徒小姐她?”将人放妥,鱼娩柔用手巾擦去司徒娴韵额头上的冷汗。 长得真水灵!张启圣捏了捏胡子。“你这小丫头又是哪家的?” 闻言,鱼娩柔赶忙施礼。“家父鱼定方,小女子鱼娩柔,在此见过大司命。” 鱼家的姑娘?有点意思。“行了,随便找个地方坐,不用在这招呼。” “小女子不敢。”鱼娩柔赶忙躬身。 见状,张启圣倒也没有在劝,他掸了掸席榻,自顾自的靠了上去。“你在春香阁?” “回大司命,小女子当时正在春香阁。” “你都看到了什么?”张启圣半睁的眼眸中露出一丝深沉。 似乎感受到对方语气上的变化,鱼娩柔心头有些害怕。“小,小女子……” “行了,你啥也没看到。”张启圣拍了拍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记住,不该说的话不要说,免得把小命搭了进去。” “是是是。”鱼娩柔使劲点了点头。“大司命放心,小女子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会说。” 鱼定方的女儿怎么会送司徒娴韵来?张启圣缓缓闭上双眼,手指不停的掐算,片刻之后,他嘴角微微下塌。“城防营么……怪不得七杀渐弱,原来如此。” “贼老头!水来了。”裴擒虎大喊着跑进屋内。 见状,张启圣气运周天,几缕柔和的内劲缓缓溢出指尖。“麻烦。”言罢,他晃悠着来到司徒娴韵身侧,食指稳稳的按着对方肩井穴。 “啪!”一道轻微的声响,张启圣中指一弹,内劲骤然爆发,真气瞬间渗入司徒娴韵的天阳穴,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唔!”似乎感受到震痛,司徒娴韵轻哼了一声,身子也随之微微一偏。 见状,张启圣缓缓皱眉。这帮龟孙,竟然用蔓岚汁佐草,倒是歹毒。 “贼老头,你行不行啊?”裴擒虎歪着脑瓜问道。 “傻狗!”张启圣没好气的甩了虎子一个脑瓜崩。“要不你来?” “阿虎,别打扰老师。”薛远赶忙将他的嘴巴捂上。 话音刚落,张启圣周身内劲狂涌,他微微屈指,轻点曲池穴,随后手腕一转,小指顺势滑向合谷穴。手劲时而轻缓,时而急促,唯恐真气刚猛而损伤对方经脉。 “唔……噗!”醇厚的内劲缓缓涌入司徒娴韵体内,一口浊气伴随着黑色污血被她吐出口中。 见状,鱼娩柔赶忙为其擦拭干净。“司徒小姐?” 半炷香过去,张启圣的额头渗出几丝汗渍。你个不要脸的瘪犊子,你欠老夫一个大人情。 越来越多的内劲涌入,随着体内毒素迅速排出,司徒娴韵的面色逐渐由苍白转为红润,身体也有了细微的反应。 几息之后,她缓缓睁开双眼,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随后又恢复了清明。“我这是……” 环顾四周,她强撑着靠了起来。“这是在哪里?你们……您,您是大司命?” “哟呵,小女娃认得老夫?”张启圣挠了挠脖子,满不在意的打了个哈欠。“救你可花了老夫十成的内劲,如若不然,你便是醒来也是个痴傻。 说吧,怎么感谢老夫?” 此话一出,薛远嘴巴大张。还能这样胡说八道的吗?老头子坑起人来果然埋汰。 听对方如此说道,司徒娴韵赶忙挣扎着起身。“小女子见过大司命,救命之恩感激涕零,若是……” 话未说完,张启圣灌下一口老酒。“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就说老夫这个人情你打算咋还?十成内劲啊,老夫要打坐五年才能恢复。” 这人怎么感觉不太靠谱?司徒娴韵嘴角微微抽扯。“大司命希望晚辈如何偿还?” 闻言,张启圣咧嘴一笑,打出一大个酒嗝。“司徒府的眼线遍布天下,帮老夫查一个人。” “这大周天下还有您查不到的人?”司徒娴韵黛眉微皱。张启圣都查不到的,司徒府估计也难。 “你这小女娃好啰嗦。”张启圣掏出一个耳坠递给了对方。“沐玄音,有了消息随时来摘星楼。” “酒仙子沐玄音?”司徒娴韵脸色变得有些犹豫。“此人已有十余年未曾出现,晚辈恐怕……” 话音未落,张启圣内劲翻涌,满头白发疯狂舞动。“小丫头,你若是查不到,老夫可要亲自去你司徒府走一趟了。” “贼老头,吃你爷爷一拳!”裴擒虎同样内劲翻涌,刚猛无匹的拳风瞬间将周围空气绞裂。 双方对上一拳,张启圣满脸不解。“你他妈抽什么疯?” 烟尘散去,裴擒虎退后几步,抬手便将司徒娴韵护在背后。“贼老头,你敢欺负我大嫂?” “……”张启圣当场愣住,这大傻子真是没有半点眼力见。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亦是满脸疑惑。“你是谁?” “我是你弟啊?”裴擒虎歪着脑袋回道。 只一瞬,司徒娴韵恍然大悟!这是小树林里那个打断自己和徐平拥抱的大傻子。 “你叫我大嫂?” “对啊。” 司徒娴韵脸颊微微红起,心头更有说不出的愉悦。“再喊一声。” “大嫂?” “哎!”她长舒一口气,脸上也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舒坦!“好弟弟,以后在京城姐姐罩着你。”说着,她朝向张启圣微微躬身。“救命之恩,小女子铭记于心。酒仙子已消失多年,即便是司徒府也未必能打探到下落,还请大司命息怒。” “罢了罢了!尽力便可。”看着裴擒虎怒目圆睁,张启圣无奈的撇了撇嘴。“耽误了不少时间,回府去吧。”言罢,他缓缓掏出木鞭。“老夫还有要事,不送了。” 见状,裴擒虎拔腿就跑,却被薛远一把抓住。“小师弟,安分些,免得师兄揍你。” “大嫂,你不是说罩我吗?” “大司命,小女子先行告退。”司徒娴韵余光扫了一眼裴擒虎,缓步退出屋外。 “司徒小姐,我同你一起。”鱼娩柔看了眼裴擒虎,亦是跟了出去。 “司徒家这小女娃竟有凤舞之资,真是有意思。只可惜……算了,关老夫何事。”张启圣笑着走到裴擒虎跟前。“乖徒儿,为师今日好好疼你。” 第367章 怒火中烧 ……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很快便来到摘星楼外。 在鱼娩柔的搀扶下,司徒娴韵缓缓登上马车。“今日之情,娴韵记下了,日后若有需要,可来司徒府寻我。” “司徒大小姐言重了。”说着,鱼娩柔拍了拍马背。“把人送到司徒府,一路上小心一些。” “诺!” 掀开车帘,司徒娴韵探出头来。“娩柔姑娘,刚刚与你说的话要切记。死了那么多府卫,事情定然会闹大。小心些,走了。” “司徒小姐慢行!”鱼娩柔微微以礼,目送着马车远去。 …… 皇城,文德殿内,月色透过雕花木窗洒在龙案上。隆圣帝手中拿着一本古籍,神色专注。 “陛下,属下有要事禀报。”一名内卫匆匆入内,单膝跪地。 合上古籍,隆圣帝微微抬头,眼中透出一丝疑惑。“说。” 内卫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陛下,刚刚得到消息,今日酉时,春香阁内有人袭杀了数十名七王府的府卫。” 闻言,隆圣帝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手中古籍“啪”的一声拍在桌上。他骤然站起身来,怒目圆睁,大声喝道:“数十名府卫被杀?何人如此大胆?简直猖狂。城防司和京卫司是吃屎的吗?” 见皇帝大怒,内卫低着头,不敢言语。 “说,到底怎么回事?”隆圣帝来回踱步,心中燃起滔天怒火。 “回,回陛下,具体的尚未探明。行凶者乃是一黑脸武夫,骨瘦如柴却力大无穷。 事发之时,城防营与京卫司已经赶到春香阁。此人携带有摘星令,鱼将军和吴司首只得让人离去。”言罢,内卫叩首在地,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再探,再报。滚!” “陛下息怒,属下这就去。” 文德殿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隆圣帝脸色铁青,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杀意。他大步来到在窗前,望着窗外景色,心中却有诸多疑问。怎么还和天政府扯上关系了? 思虑几息,他挥手屏退了宫女。“刘辟。” “陛下!老奴在。” “让张启圣来见朕,现在,立刻。” “这,这……”犹豫几息,刘辟还是开口回道:“陛下,大司命未必会来啊?” 闻言,隆圣帝瞳孔收紧。“让李尚武带着禁军前去。就算抬,也把他给朕抬来。” 几息过去,见刘辟仍未出发,隆圣帝抬脚将之踢翻。“怎么?朕连你都使唤不动了吗?”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啊。”刘辟将头俯叩在地,双手却是抱拳举过头顶。“派禁军前去摘星司会引起朝野震动的,陛下,正值战时,三思呐。” “你不去,朕亲自去。”说着,隆圣帝大步朝门外走去。 见状,刘辟死死抱住他的腿。“陛下请三思呐。天政府乃四府之首,派禁军前去拿人不妥啊。如今,情况未知,局势不明,实非上策。三思啊,陛下。” “没有张启圣首肯,天政府谁敢杀皇子的亲卫?”隆圣帝怒声喝道,连带着身旁的书架也掀翻在地。“朕是一再容忍,又一再让步。 今日敢杀皇子的亲卫,明日是不是敢杀朕的亲卫?” “报!!!!”内卫再次入殿。“参见陛下。” 见状,隆圣帝怒喝一声。“说!” “回陛下,据京城暗哨回报,行凶者是去找大嫂的?” “什么乌七八糟的?哪儿来的大嫂?谁的大嫂?说!”隆圣帝怒目圆睁,声如惊雷。 内卫赶忙叩首。“还,还不确定。据探查,好像是大仲宰的嫡孙女,司徒娴韵。七殿下今日举办诗会,此女也一同前往。” 怎么又和司徒府扯上了联系?隆圣帝双眼缓缓闭上,仔细思虑了许久。 “陛下,不如先将七殿下唤来询问?”刘辟微微抬头,轻声问道。 “去传老七入宫。”隆圣帝坐回原位,心中不由的盘算起来。一场小小的诗会,竟然把张启圣和司徒文都牵扯了进来。事情不会那么巧,有人开始不安分了….. “老奴这就去。” 小半个时辰后,纪允快步来到殿内。看着闭目养神的隆圣帝,他心思一动,赶忙跪地哭诉。“父皇,您要给儿臣做主啊! 儿臣在春香阁举办诗会,却有狂徒入内行凶,杀了大量府卫。若非仆从机敏,带着儿臣从后门离去,儿臣日后就见不到您了。”话到此处,纪允已是声泪俱下。 见隆圣帝没有反应,他继续说道:“事发突然,天色已晚,儿臣本欲入宫请见,又恐打扰父皇休息!请父皇为儿臣做主。”言罢,他当即俯身叩首,态度诚恳无比。 “啪!”的一道声响,案台上的镇尺砸在了纪允额头之上,大量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淌而下。 “七殿下倒是好兴致啊!”隆圣帝缓缓站起身来。“国战之际,你身为皇子,不以身作则也就罢了,反倒流连风雅之地……”话到此处,隆圣帝挥出一道掌劲,纪允被当场打翻在地。“司徒文平日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父皇?”纪允颤颤巍巍的爬起身来,眼中满是惊恐。“父皇息怒,父皇息怒啊。” “怎么,是督学司太闲了吗?还是说七殿下早已满腹国策,兵法通神?”隆圣帝缓步走到纪允身旁,而后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颊。“遇袭也就算了,为何不拔刀以对?你在怕什么? 纨绔成性,胆小如鼠。孽障!皇室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话音刚落,隆圣帝再次将之踹翻在地。 “父皇……儿臣,儿臣知错。请父皇息怒啊,父皇。”纪允爬起身来,拼命叩首,浑身上下颤抖不已。 “看看你这副窝囊样?说,今日之事缘由何起?若有半句谎言,朕扒了你的皮。” 纪允不敢抬头,俯首在地,缓缓将前因后果道了出来。 “刘辟。”隆圣帝大喝一声。 “老奴在。” “传旨镇刑司,将王晟剥皮楦草,九族尽诛。” “陛下息怒,老奴这就去。” 待刘辟离去,隆圣帝内劲翻涌,抬手便将纪允擒在半空。“真有本事,朕倒是小瞧你了?就那么迫不及待?就那么沉不住气?” 第368章 双方态度 …… “唔!唔……”悬于半空,纪允拼命挣扎,双手死死抓住隆圣帝的手腕。“父……父皇,父…皇,饶了儿臣……儿,儿臣,知错了……” 见状,隆圣帝缓缓将手松开,纪允坠落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蠢货,司徒娴韵是你的,谁也抢不走,明白吗?”说着,他话风突变,声音变得异常阴沉。“要做,就要做得干净,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而不是留下那么大的纰漏来让朕给你擦屁股。 你若是……” “陛下,陛下!”正在此时,殿外一名太监快步入内。“大仲宰来了……” 闻言,隆圣帝掸了掸龙袍,脸色逐渐平复了下来。来的倒是挺快? 殿外,司徒文身着朝服,神色罕见的透着几分凝重。“老臣在此请见陛下!” “宣!” “宣大仲宰入殿!” 闻言,司徒文缓步入内。 殿中,一股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隆圣帝负手立于正中,脸上无喜无忧。 “老臣,参见陛下。”司徒文微微施礼。 “大仲宰深夜前来,当有要事吧?” 看着纪允侧跪在殿内瑟瑟发抖,司徒文沉默不语,心中揣测起皇帝的心思。“老臣来此……” 话未说完,隆圣帝却是厉声喝道:“司徒爱卿,你来的正好。你可知你这外孙今日所犯何罪?” 闻言,司徒文作揖回道:“陛下,臣方闻此事,痛心疾首。七殿下年少轻狂,一时糊涂,望陛下念其年幼,从轻责罚。” 隆圣帝冷哼一声。“年幼无知?做出此等禽兽不如之事,岂能轻饶?朕若不重重惩处,何以正国法,何以安民心? 更遑论爱卿乃我朝巩固,岂可令爱卿蒙羞?令皇室蒙羞?” 纪隆圣这是要落子了……司徒文可以确信。“陛下,七殿下虽有错,他毕竟是皇室血脉,若处罚过重,恐会引朝野动荡。老臣恳请陛下三思。” 司徒文看了眼身旁的纪允,心中既有愤怒,也有无奈。若非是自己的亲外孙,又岂会扶持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女儿就这一个子嗣,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念及此处,司徒文再次施礼。“如今正值国战,朝内不可再有动荡。国库空虚,七殿下已尽力筹措,现有一百七十万两白银即将入京,功过相抵,望陛下轻罚。” “司徒爱卿,老七这般禽兽不如,险些害那丫头失身,岂能就此轻饶?”隆圣帝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透着淡淡的戏谑。想靠这些银子就保住纪允和司徒娴韵?这老东西未免异想天开。 我什么时候筹了一百多万两银子?纪允抬起头来,泪流满面的哭诉。“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做出这等错事。 但儿臣对表妹真心爱慕,绝非有意冒犯。求父皇饶了儿臣。” “你住口!”司徒文怒声呵斥。“分明是强词夺理,若真心爱慕,又岂会行此不轨之事?”这个蠢货,简直无可救药。 果不其然,纪允话音刚落,隆圣帝便开口说道:“司徒爱卿,依朕看,此事传扬出去必令司徒氏蒙羞,司徒娴韵的清誉也会受到损害。 老七也是一片痴心,不如就让你孙女搬入七王府待嫁。年后,朕亲自给他们办台设宴,如何?” “陛下,老臣……” “司徒爱卿!听朕说完。”隆圣帝笑着摆了摆手。“死了数十名府卫,两人又在雅间独处颇久,瞒是瞒不住的。 若不如此,天下人如何看待你孙女?若不如此,这丫头日后又如何嫁人?”话到此处,隆圣帝佯作无奈。“当然,爱卿若是不同意,朕也不会强求。 只不过,此事影响恶劣,若不严惩老七,国法何在?这大周的体统何在?” 闻言,司徒文眉头微微皱起。倘若公然处罚,事情必然传遍大周。司徒娴韵与纪允独处一处,时间还颇久。天下人会怎么看待此事?天下人又会如何臆测此事? 连皇子都受到如此惩处,那司徒娴韵肯定是失了清白。失了清白的女子,靖北王府无论如何都不会接纳。纪凌啊纪凌,这一子落得真是不错…… 见司徒文沉默不语,纪允跪着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袍。“外公,外公。我,我只是一时糊涂,我会好好对表妹。” “陛下言之有理!”司徒文苍老的身子缓缓挺起。“却不知陛下打算何时让小丫头搬入七王府?” 司徒文的话反而让隆圣帝稍稍一愣。这老东西那么快就会让步?绝不可能。思虑片刻,他开口回道:“为防谣言四起,不如明日便让她入府。爱卿以为呢?” 闻言,司徒文笑着拂了拂须髯。“呵呵呵!请恕老臣万难从命。 陛下,我大周以仁德立国,当以礼义为先。未婚入府,此举有悖礼数,恐遭世人诟病。既有损皇室之名,亦让老臣蒙羞。” “司徒文……” “陛下,且听老臣说完。”司徒文微微拱手。眼神平淡如水,没有丝毫波动。“如今正值战时,且大周各地流民遍野,赋税单薄。但此朝局混乱民生动荡之际,陛下乃当世明君,自知其意。 纪允年少轻狂,行事有失妥当,训诫一番便可,陛下不因致力于此末枝小事。 若此事传扬,大周百姓视皇室,必心有疑虑。皇子之行,素以尊贵自持,何以行此不端之事,何以为民之典范? 正所谓,子不教,父有责。帝虽尊,然教子无方,致皇子如此行径,何以服众?皇室之威,恐自此损。 百姓或疑陛下之德,或叹世风日下,或忧国之未来。如此,则民心不稳,国之根基摇动矣。”话到此处,司徒文微微躬身。“非老臣不愿,实乃为陛下,为社稷着想。” “司徒爱卿倒是忧国忧民。怎么,爱卿就那么不想与朕联姻?”隆圣帝脸色逐渐变得阴沉,语气也加重了七分。 “陛下以仁治国,当明辨是非,不可因一时之念而坏了规矩。老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以显陛下之圣明。”司徒文的态度丝毫没有因皇帝变脸而转变。 见状,隆圣帝突然放声大笑。“爱卿打算与靖北王府联姻?” “呵呵呵!陛下打算下罪己诏?”司徒文亦是笑了起来。 第369章 中门对狙(上) …… 皇城内,文德殿在夜色笼罩下,颇显寂静。其内烛火摇曳不定,映照着皇帝与司徒文的面庞,两人的身影也随烛火拉得修长而扭曲。 窗外,夜风悄然拂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偶尔传来几声夜鸟鸣叫,更增添了几分压抑与凝重。 隆圣帝负手而立,面色阴沉无比。“司徒文,你是觉得大周离不开你,还是觉得朕离不开你?罪己诏就不必了,或可将老七贬为庶民?” 纪隆圣的声音低沉无比,回荡于文德殿内,惊的纪允连连叩首。“父皇,儿臣知道错了,父皇开恩,父皇开恩呐。” “住口!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父,父皇……”皇帝的态度纪允摸不透。他不明白,不过是件小事,何况司徒娴韵也并没有失了身子,怎的一言不合就要将自己贬为庶民? 听闻此言,司徒文亦是心头大震。贬为庶民?怎么可能?皇帝就算再不待见纪允也不至如此啊?这毕竟是皇子,体内流的可是纪家血脉。就为防范于先,便要牺牲自己的子嗣?疯了。 心头虽有万千谋算,司徒文的神色却依旧是那般平静。“此举有违朝制,自圣祖立国以来从未有此先例。陛下岂可因个人好恶而置祖制于不顾? 七殿下虽有错,错不至此。陛下还是三思而后行。”司徒文的声音不卑不亢,于此压抑的气氛中显得格格不入。 “大仲宰果然能言善辩。”隆圣帝面色一沉,双眉紧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怎么,大仲宰是觉得与皇室联姻有辱门楣?或是觉得北境更有底气?” “陛下何出此言?老臣何曾说过要与北境联姻?陛下贵为一国之君,不当妄言而有失偏颇。”司徒文挺直身子,目光毫不回避的迎上对方。“大周国祚已有二百余年,陛下当效仿历代先圣,对臣子信之仁之,方可为明君圣祖。” 闻言,隆圣帝怒而生笑。“张口道德仁义,闭口祖制礼法。司徒文,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身为臣子,朕倒想问问你这两朝仲宰,这就是你的为臣之道?忠君之道? 明日,朕若是看不到令孙入七王府,你来说,朕当如何?” 纪隆圣是打算撕破脸了?看来今日之事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 摘星司的人救下了司徒娴韵,还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的大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连张启圣都插手了。 司徒文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他微微低头,再次拱手道:“为臣之道老臣自是不敢忘。 然,陛下亦当以仁德礼信治国,不可强行为之。老臣一心为江山社稷着想,还望陛下明察秋毫。” “真有意思。”隆圣帝嘴角上扬。“既然大仲宰振振有词,朕也当以理服人。 老七年幼,过府却有不妥。不过,事情既已发生,未免皇室颜面受损,也未免仲宰府受人非议。 孝怜入宫多年,宫中枯乏,若能得人相伴自是极好。 朕欲纳司徒娴韵为贵妃,这个大仲宰当无异意吧?”言罢,隆圣帝走向桌案,当即取出一张圣旨。“如今正值国战,也可借此祭天以告慰先圣,不如就在当月如何?” “父皇?”纪允一听,脸色大变。怎么还纳入后宫了?老子抢儿子的女人??? “啪!”一道通红的掌印在纪允脸上缓缓浮现。“朕让你说话了吗?” “是是是,儿臣,儿臣有罪。”纪允慌忙叩首。 见此情形,司徒文瞳孔收紧,额头上罕见的冒出些许汗渍。宁可放弃纪允也要控制未知的事态,到底为什么? 很快,司徒文又冷静下来,面色如常的回道:“自无不可。陛下看上她,那是她的福分,老臣无话可说。 只不过,如此大事当择吉日,当月未免太过仓促。”言罢,他微微躬身谢礼。纪允是无论如何都要保的,毕竟是女儿唯一的子嗣后代。 那个死丫头又该如何?纪隆圣不同于纪允,他若是开口,必然会做好一切安排。就算不到婚期,也可以提前召入宫内。这个无法拒绝…… 一旦入宫,不可能还有机会送去北境。 “呵呵呵!司徒爱卿何故这般模样?”隆圣帝脸色一变,语气中多了几分调侃。“你可是大周的国柱之一,纳你孙女为妃也算是朕对你的体恤与恩赐。 圣旨明日便会送到府上,卿当早做准备为好。”话到此处,隆圣帝握笔写下圣旨。 呵呵,司徒文啊司徒文,倘若你知道纪允不是你女儿亲生,不知道你这位两朝仲宰会作何感想。 徐沧也好,司徒文也罢,终究有着自己的算盘,事发突然,却也并无大碍。至于死在春香阁的府卫,张启圣是打算做甚?这一点纪隆圣尚不知晓。 片刻之后,隆圣帝将圣旨摊开。“爱卿可要查看一番?毕竟明日便会送去你府,若有补充之处,此时也是正好。 刘辟!” “老奴在。” “今有狂徒当街行凶,擅杀数十名王府亲卫。传旨鱼定方,封锁京城四门,在查明真相之前,不得放任何人出城。” “诺!” “且慢!”司徒文眉头微皱。“近日将有粮草入城,封锁城门恐延误军情。还请陛下三思。” “呵呵,还是爱卿想的周到。”隆圣帝笑着点了点头。“不过嘛,这个也无妨。让粮队入戍边司稍待,行凶之人出自摘星司,想来,要不了多久便会见分晓,误不了前线军情。刘辟。” “陛下。” “照办。” 刘辟领旨办差,不到几息时间便退回了文德殿。“陛下,大司命在外求见……” 他怎么来了?纪隆圣心中不由的泛起一丝怒意。“朕还没去找他,他倒先来了。宣他入殿。” “不必宣了……”张启圣佝偻着缓步走入殿内。“老臣见过皇帝。” “大司命好兴致,那么晚了还入宫。说说吧,所为何事?”隆圣帝余光看了眼身旁的司徒文,脸色没有了先前的笑意。 第370章 中门对狙(下) …… 看着张启圣入殿,司徒文却是缓缓退至一旁。“多日不见,大司命倒是康健。” “司徒老贼,看你这模样,怎么,遇到难事了?要不要老夫给你算一卦?”张启圣掸了掸衣袍,随意的找了张椅子坐下。“老臣年迈,站不得,陛下不会介意吧?” “无妨,何事入宫?”隆圣帝眼角止不住的颤动,这老东西简直猖狂至极。 “两件事。”张启圣打了个哈欠,笑着露出一口老黄牙。“这其一嘛,老臣新收一徒儿,名唤裴擒虎。 今儿个天气好,我那徒儿在春香阁作诗,却被七王府的亲卫无故打伤,敢问陛下是否该给老臣一个说法?” 听闻此言,纪隆圣勃然大怒,正当他欲开口之际,张启圣却是摆了摆手。“这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我那徒儿皮糙肉厚,也没伤着哪里。 这其二嘛,陛下,老臣夜观星象,紫微垣中帝星光芒晦暗,四周星宿摇曳不定,似有不祥之兆。贪狼星更是异常耀眼且闪烁不定,亦有泛滥之势。天市垣中,一些原本暗淡的星宿竟也隐隐发出奇异之色,此乃肉欲横流之象。 陛下,此等星象变化,预示我大周淫祸四起,秽乱京都。 如今,宫廷之中,老臣听闻有不轨之人暗行淫乱之事,扰后宫秩序。民间亦是风气不正,烟花之地人满为患,青楼妓院混乱不堪。 皇帝,如今的大周,富商巨贾、达官贵人沉迷于声色犬马,忘却礼义廉耻。如此下去,势必道德沦丧,人心涣散,我朝怕是危矣。” “……”隆圣帝愣在原地,许久之后方才回过神来。这个老不死的,开口天道,闭口星象,简直荒唐。大周立朝数百年,神京何时不是如此? 思虑许久,隆圣帝沉声说道:“张启圣,你纵容家徒擅杀府兵,如今还在此大放厥词?你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久了? 倒打一耙,信口雌黄?”话音刚落,他便抬脚将桌案踢翻。“你若是知趣,现在便回府。 否则,休怪朕不念旧情!” 听闻此言,张启圣满不在意的抠了抠耳根。这个傻狗,星象是真有巨变啊。如此看来,今日这底是摸透了。对于司徒府的态度,纪隆圣已经不再退步。 张启圣缓缓起身,抬头望向窗外。“老臣已立三朝,皇帝忘了吗?”言罢,他从怀裆里掏出一枚金令。“世祖文帝所赐,大周帝师,国之柱石。上断天意,下辅朝野。 怎么,皇帝不认?” 见此金令,隆圣帝神色骤变。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早把这玩意给忘了。 见其神色有变,张启圣继续笑道:“便是先帝在位之际,对摘星司也颇为倚重。皇帝是打算废除摘星司不成?”话到此处,张启圣挺直了佝偻的腰杆,体内也有真气随之流转。“摘星司乃圣祖爷与开国帝师道宁真人同创,志在为大周社稷谋福,为大周百姓谋福。 祖师爷虽驾鹤西去,咱们这些个徒子徒孙也是殚精竭虑。皇帝,最好想清楚了在说话。” 此话说完,司徒文脸色骤变。张启圣抽什么疯?这是完全不给皇帝台阶了。他想大周完犊子不成? 隆圣帝双拳死死握紧,几息之后却又缓缓松开。大梁的战局尚未有定数,如果今天撕破了脸,大周恐怕就要刀兵四起了。 念及此处,他暗吸口气,语气深冷的问道:“那依大司命所言,又待如何?” “呵呵呵,这就对了。”张启圣笑着捋了捋通白的须髯,脸色也随之转好。“如今的大周形势危急,皇帝当思解困,不致灾祸四起,民风受辱。 既为天下之主,当以身作则,断绝此等淫靡之风,为万民之表率。 老臣斗胆进言,五年之内,陛下不可淫妃纳妾,务必清正后宫,让皇室为大周道德之典范。 不光如此,陛下当节衣缩食,以示与民同苦,更要勤政修身,心系天下苍生。唯有如此,方能扭转乾坤,安定天下。” “荒唐!!!”隆圣帝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五年不碰女人?老子又不是石头。“什么星象秽乱,淫祸四起,简直一派胡言。” 闻言,张启圣淡定的掏了掏耳朵。“淫祸不除,国家危在旦夕。如今星象示警,秽乱之气弥漫,若不及时遏制,必将引发血灾。 既为天下之主,当以天下百姓为念,以国家社稷为重。若皇帝能以身作则,断绝淫靡之风,天下百姓必能效仿,民风可正,国家可安。” 隆圣帝尚未来得及反驳,司徒文却是抢先开口。“陛下欲纳娴韵为妃,此乃皇恩浩荡,老臣感激涕零。然,大司命所言不得不慎重考虑。 既为江山社稷,为大周百姓。唯叹娴韵无此福分,不能在陛下身边伺候。 陛下当以天下为重,纳大司命之言。” 司徒文怕是要到头咯!张启圣并指一掐,心中腹诽不已。还没到那一步,看来,底线还不够深呐。 得再添把火。 “皇帝乃天下共主,自当以天下先。便是如此,不可罔顾臣言。”张启圣笑着摆了摆手。“星象乃天道所显,亦是大周国运使然,老臣岂会妄言?” 好好好,好得很。隆圣帝抬眼扫过此二人,心中已有了决断。司徒文这条老狗果然有猫腻,看来是两头下注了。又想保着纪允又想借孙女勾搭北境。天下间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既是天道有异,朕又岂会不顾?纳妃之事暂且不论。 司徒文,提前入府有失体统,那便改至年底。但行如此,你当无异议?”言罢,隆圣帝随手撕毁案台上的圣旨。“既是未过门的王妃,朕当派人看护,亦当教授礼仪规矩,你当无异议?” 纪允和司徒娴韵,呵呵,老狗,你自己好好选一个吧。隆圣帝缓缓坐回龙椅,心中已然有了谋划。既然顾令先那么想上位,此人能力虽不及司徒文,却也够用。 这大周的布政府,也该换张脸了。 第371章 早夭之相 …… 明目张胆的派人监视,司徒文苍老的脸颊上没有了先前的平淡。今日之事,彻底激化了纪隆圣与北境的那条线。 到底是为什么?事态为何会突变至此? 张启圣……这个老狐狸恐怕是在帮徐沧探路,贼心不死。 “回陛下,老臣……领旨,谢恩。”司徒文的腰身似乎又躬了几分。本还有诸多谋划的余地,如今却被纪允给全盘拖垮。念及此处,他余光瞥了眼跪伏在地的纪允。真是害人害己,无可救药。 老二她……怎么就生了那么个不争气的东西。司徒氏,前路堪忧。 皇帝通过纪允来落子,那就不能把事情做绝……韩忠尚在,赵阔还翻不起风浪。经过大半年的征粮,青、幽二州也是民怨沸腾,局势愈发的不妙啊。 在司徒文沉思之际,隆圣帝随意的挥了挥手。“老七,你可听见了?待到司徒娴韵过门,你可要好好对待人家。” “父皇,儿臣谢过父皇!儿臣,儿臣绝不会辜负表妹。谢父皇隆恩!”纪允顿时欣喜万分,慌忙叩首。一会天一会地,这般落差,他这小心脏差点没跳出嗓子眼。 闻言,纪隆圣侧目而视,言语中带着七分戏谑。“不能让咱们仲宰大人寒了心。” “儿臣谨记,儿臣叩谢谢父皇!” 看着纪允这般模样,司徒文心底生出一丝悲凉。被玩弄于股掌之间都尚不可知,到底缘何至此?自打司徒孝怜入宫,她再未与司徒府联系,如今这般,女儿怕是对自己恨之入骨。 司徒文眼皮微微上抬,注视着龙椅上的皇帝。以自己的血脉做棋子?不得不说,好手段。这是把退路给提前封锁了…… “事情既已有定数,老臣年迈,也就先行告退了。言罢,司徒文躬身行礼。 见状,隆圣帝嘴角微扬。“哦?大仲宰可是心有不悦?亦或是身体不适?朕看你脸色并不太好?” 听闻此言,司徒文余光看了眼身旁的张启圣。今日这一切,与他脱不开干系。到底在图谋什么?还是说,张启圣也打算掺和进来?“不劳陛下费心,老臣好得很。七皇子虽有失体统,也不过是年少无知。陛下不当区别对待,应多加提点才是。 老臣告退……” 见他缓缓退出大殿,隆圣帝的内心逐渐恢复平静。司徒文怕是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败在哪里,纪允也算发挥了该有的作用。“大司命的摘星令倒是好用,袭杀数十位王府亲卫也能安然离去。 却不知它日若是袭杀禁军,摘星令是否还会现世?” 司徒文今日是一败涂地,拿捏了纪允也就是拿捏了他。身后没有皇子,他这个大仲宰的地位也会一落千丈。 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这老东西恐怕也要落子了……张启圣笑着抬起头来。“皇帝所言有理。 摘星令、辅政令、镇狱令、神武令,四府各掌一令。依老臣看,不妥,大大的不妥啊。皇帝应当收缴,通通收缴。” “你……”隆圣帝眉头一皱,险些拍案而起。收缴四令?那和裁撤四府有何区别?张启圣这条老狗。“大司命言重了。” “不言重,一点都不言重!便是老臣也觉得此令多有不妥。皇帝乃是天子,乃是天下共主。想给谁就给谁,想收回就收回。 难道不是吗? 韩老头想必第一个就会上缴。”话到此处,张启圣打了哈欠。“如今天色已晚,老臣明日便向皇帝请旨,如何? 除了四令,三王令也当一并收缴。皇帝以为呢?” “呵呵!呵呵呵呵!大司命说笑了。”隆圣帝缓步走到对方身旁。“老师多年未参朝政,还是不要胡言乱语,免得引人遐想。” 一阵夜风袭过,吹动烛台上的火苗左右颤动。 “嘀嗒!嘀嗒!嘀嗒!”窗外渐渐响起雨声,夜幕笼罩下,细雨悄然飘落,轻轻洒在屋顶之上。 宫墙在夜色与雨幕的交织下,倒是更添几分寒意。连通文德殿的回廊寂静无声,只有雨滴顺着廊檐滑落,在青石地面上溅起一朵朵微小的水花。 偶尔有巡逻的禁军走过,脚步声在雨中显得格外清晰,又很快被雨声淹没。 隆圣帝看着窗外的雨幕沉默无言,张启圣亦是心有所思。 便是如今这大周朝局,没人能预测会有怎样的变幻。张启圣入局,打乱了纪隆圣的许多谋划,却也意味着未知的因素减少了许多。 两人望着窗外一言不发,跪伏于地的纪允却是率先开口。“父皇,儿臣……” “起来吧。”隆圣帝随意的看了他一眼。 “谢父皇。” “七殿下,老臣看你面色不好,要不要老臣给你算上一卦?”张启圣突然开口。 闻言,纪允侧目看向皇帝。 “看着朕做甚,大司命问你话?”隆圣帝饶有兴致的回道。 纪允赶忙作揖施礼。“劳烦大司命。” 张启圣笑着摆了摆手。“不打紧,一点都不打紧。哪有什么劳烦的?就是多少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纪允面带疑惑。 “早夭之相!活不了太久啊!”言罢,张启圣缓步离开了文德殿。“皇帝乃圣君,心中自有明镜,老臣告退。” 早夭?纪允脸色骤变。“大司命,大司命请留步?”刚刚追出殿外,张启圣却已然消失在雨幕中。 “父,父皇?大司命所言……” 话未说完,隆圣帝却是很不耐烦的打断了他。“滚回去,不要让朕给你擦屁股。否则,你知道后果。” …… 此时的东宫内,纪贤神色凝重,今日的事情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死了数十名府卫,满城都在传着各种谣言,司徒娴韵和徐平的事也闹得人尽皆知。 过去了那么久,皇帝定然已经知晓。文武联合?张启圣也跳了出来,这盘棋的风险是越来越大。莫说太子之位,稍有不慎,大周恐怕都得改天换日。 不行,不能再等了。摸不透徐平的心思,无法落子。 “来人!” “殿下?” “取文房四宝,本宫要修书送往大梁。” 第372章 背后 …… 今晚的的夜,宁静中透着深沉。 司徒文独自坐在府邸的庭院中,雨滴纷纷洒落,打在青石板上,溅起些许水花。庭院中,几株芭蕉随风摇曳,发出沙沙声响。 雨幕如银线交织,滴落池塘,泛起层层涟漪。司徒文神色平淡,静静凝视着池面。 虽年事已高,苍老的脸颊上依旧带着几分凌厉。 退去朝服,一身灰色长袍,没有多么华贵,布料反而有些陈旧。 长叹一声,司徒文取下头上顶冠,苍白的发丝稀疏地散落在肩头。隆圣帝的态度已经表明,这就不得不落子了。 想要同时保住纪允与司徒娴韵显然是不可能,派人盯着就想过河?哪有那么简单。 不但事发突然,被皇帝抢得了先机,还连带着天政府也掺和了进来,张启圣在做何谋划司徒文摸不清楚。这是要做选择了…… 将司徒娴韵送出京城?不行…… 纪隆圣一旦宣扬此事,重罚纪允,那么纪允此生都难以再图九五。但凡如此,连带着背后的文党也会转投他处。失去了争夺皇储的资格,谁还会跟着司徒府混。 新君即位,必被清算。 若是将司徒娴韵嫁入七王府,恐怕又是第二个司徒孝怜…… 想到此处,司徒文眉头紧锁,眼神也愈发凝重。 就在这时,司徒明德举着油伞,匆匆走来。“老爷,夜已深,雨势渐大,还是回屋歇息吧。” 司徒文微微抬眼,沉默片刻,开口说道:“明德,这雨啊,恰似世事无常,纷纷扰扰,何时方休?朝局混杂,多方入局,亦如这雨,难以消散呐…..” 闻言,司徒明德微微颔首。“老爷一生睿智,定能寻得妥善之法。” “这人老了,便是想图个清净,也图个天伦之乐。”司徒文轻叹一声,嘴角微微下撇,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沉稳与内敛,只有岁月刻下的皱容。 “老爷,咱们青州司徒氏立族数百年而不倒,这天下各州遍布您的门生故吏,倘若皇帝做得太过,不如……”话到此处,司徒明德便不再多言。 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司徒文他双手交叠于膝上,拇指不停的相互敲打。许久之后,他缓缓起身。 见状,司徒明德赶忙迎上去。“老爷小心,我扶您。” “回书房吧。对了,去将小丫头唤来。” 半炷香后,司徒娴韵推门入内。看着司徒文深锁的眉头,她心中涌上一股不好的念头。“爷爷,那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小丫头,来这边坐。”司徒文拍了拍身旁的座椅。“身子好些了吗?可有留下什么暗伤?” 闻言,司徒娴韵笑着摇了摇头。“都已检查过了,并没有留下暗伤,您放心。” 司徒文点了点头,继而沉默不语。 见他欲言又止,司徒娴韵问道:“爷爷唤我来此,可是有要事?” “丫头啊,你和老七自幼相识……” 话未说完,司徒娴韵便黛眉微皱。“爷爷是来帮他说情的吗? 此人阴险龌蹉,险些害我失了清白。若非大司命相助,今日怕是中着了他的道。爷爷,若是为此,您还是免开尊口吧。”说着,司徒娴韵将头撇向一边,不再与司徒文对视。 似乎心有愧疚,司徒文叹了口气。“你这丫头脾气是越来越大,和你二姑一样。 爷爷还未说完,你便开口打岔,这可不合礼数。” “我才不管这些。总之,不除掉他就已是孙女的底线,也是看在二姑的面上。您老要是来说这些,还是早些休息吧。免得一会又说我惹您生气。”言罢,司徒娴韵咬着嘴唇偷偷瞥了一眼对方。 几息之后,见司徒文没有接话,她继续说道:“过几日孙女还得去趟静海,新粮入库乃是大事,免得下面人手脚不干净。” “少华去吧,你……”司徒文顿了顿,又颇为无奈的说道:“你就留在京城,不用去了。”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神色微变。“爷爷?您老这是何意?粮草筹集之事一直是我在操办,怎的突然就要大哥去? 再说,就他那点心思,被人玩了都弄不明白。爷爷,您还是我去吧。”说着,她使劲摇动着司徒文的手臂,言语中也多有讨好之意。“大哥他不是这块料,您老就别瞎折腾了。” “皇帝封锁了四门,你哪也去不了。”司徒文的语气加重了几分,脸色也没有了先前的和蔼。 “什么?纪凌这是何意?”司徒娴韵神色骤变,心中也是猜到了几分。“莫不是因为今日之事?人就在摘星司,他封锁四门做甚?” “小丫头,就凭你这份聪明,其意还用爷爷说吗?”司徒文站起身来,缓步朝向窗边走去。 “……”此话一出,巨大的不安浮现在司徒娴韵的脸颊之上。“皇帝可是要赐婚了?” 司徒文微微颔首。 得到确认,司徒娴韵的眼中透过一丝狠厉。“为防生变,他提前封锁四门?便是如此也无意义。 要想离开京城,可不是什么难事。” “除了圣旨之外,明日皇帝便会派人来府上盯着你。”司徒文随意的回道。 “爷爷?您就……” “小丫头,这是极限了。”司徒文无奈的转过身来。“皇帝本想让你明日就搬去七王府,爷爷严词拒绝。 便是如此,他改口纳你为妃。好在张启圣出面,此事才作罢。 派人盯着你,爷爷拒绝不了。” “为什么?”司徒娴韵满脸不解。凭司徒府的朋党和底蕴,要想推脱与回绝,此事并不难。大不了联名上奏,群臣谏言。 “不为什么,皇帝用纪允做筹码。小丫头,你应该知道,爷爷不可能不保他。”司徒文长叹一声,脸上也再无那份从容。 得知此事,司徒娴韵的眼角滑落一滴清泪。“所以,您是打算让我嫁给纪允?” “丫头,他是你二姑唯一的子嗣,也是司徒府不能放弃的底子。此间意义,你应当知晓。若无皇子用以站队,没有人会继续跟着咱们……” 第373章 最高 …… 见司徒娴韵沉默不语,司徒文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爷爷也想成你所愿,事态的发展超出了爷爷的预期。 丫头,如今已不单单是你的婚事,这还关系着咱们司徒府的未来。你能理解吗?”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随手擦去眼角的泪痕,很快便平复好情绪。“连自己的血脉都能用做筹码,纪凌倒是有气魄。 爷爷,纪允是什么德行您清楚,扶持他即位不过是您一厢情愿。若是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他也未必会倚重咱们司徒氏。”话到此处,司徒娴韵嘴角上扬,眼中带着深深的狠辣。“天若不予,我自取之。 从小到大,凡我所欲,无求不得。 您若是将我嫁入七王府,我一定会除掉纪允。” “啪!”话音刚落,一道掌印在司徒娴韵的脸颊上缓缓浮现。“你要气死老夫吗?他是你二姑的子嗣,是你的表兄。你宁愿拖着整个司徒氏覆灭,也不愿嫁给他? 简直荒唐。” “爷爷说笑了。”司徒娴韵轻轻抚摸着脸颊。“司徒氏会覆灭,而我,不会。” 此话一出,司徒文愣在原地。“你……” “您若是信我,我必保司徒氏再兴百年。您若是不信…… 呵呵,我可不是二姑。”言罢,司徒娴韵拂袖一挥,端坐在正位之上。 “……”双方正眼对视,一同陷入沉默。 过去许久,司徒娴韵本以为对方会雷霆震怒,却不想司徒文竟然放声大笑。“好好好,好得很。 不愧是我司徒府的大小姐!果然够狠,有一套。” “爷爷……” “你说得没错,扶持纪允上位几乎不可能。”司徒文摆手打断。“爷爷愧对你二姑颇多,她的子嗣,爷爷必须要保。是为你二姑,亦是为咱们司徒氏。 不过,就凭你这份心性,去往北境也不会落了下成。 纪允也许上不了位,而你,未必。 皇帝做不成,皇后也未尝不可嘛。” “爷爷,您的意思是……”司徒娴韵双眸圆睁,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司徒文负手于背,静静的站在窗前。雨滴敲打在窗棂,发出清脆的声响。 眼见司徒文没有说话,司徒娴韵起身走了过去。看着对方的背影,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意动。“今儿个这雨可真大。” “这雨来得突然,且气势汹涌,有人不安分了。”司徒文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 司徒娴韵微微颔首。“青州虽与北境不相连,路途却也不算太远。” “你这丫头想得太过简单。”司徒文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这雨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有其规律可循。每一滴都有它的去处,每一场雨都有它的意义。 大周……二百八十余年的国祚……不算长吧,也不短了。” 司徒娴韵微微皱眉,心中已然有了几分头绪。“早在大周立国之前,咱们司徒氏便已雄踞青州。山雨欲来,又有何所惧。” “若不扳倒韩忠,北境难有胜算。赵阔是个投机之辈,不可信。”司徒文轻叹了口气。“这世间之事,亦如这雨。有些事情看似偶然,实则是必然。有些选择,一旦做出,便无法回头。 小丫头,你可不要忘了,纪隆圣曾戍边多年,也是高居军神榜前十的人物。”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心中一紧。自打纪隆圣登基称帝,军神榜第八的名号世人早已遗忘。 看着对方不时变幻的神色,司徒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你可知如今的局势?” 稍作思索,司徒娴韵说道:“如今的朝堂风云变幻,各方势力相互角逐。 徐沧欲图北伐世人皆知,欧阳正奇一鼠辈尔,但求保全自身。至于宁毅嘛……不说也罢。 韩忠执掌京城兵马及徐州大营,二叔掌五军司,庸王、陈王、孙国安各自拥兵也不在少数。 有纪武在,孙国安不会轻动。庸王为先太子马首是瞻,自然也是忠于大周。陈王没有这个实力,野心却也不小。 正是这些人相互猜忌、相互制衡,纪隆圣才能稳坐朝堂。 一旦大梁势危,凉州必然战起,待宁毅离开贺州,北境便是最为薄弱的时候。” “说得不错,确是如此。”司徒文微微点头,“不过你忽略了一个人。” “谁?” “张启圣。”司徒文拂须笑道。 提及此人,司徒娴韵略显疑惑。“爷爷的意思是?” “今日之事,与这老贼脱不开干系。” “他想打破司徒府与皇帝的平衡?他是在试探皇帝的底线?”司徒娴韵瞳孔骤然收紧。“张启圣欲图谋……” “嘘!”司徒文抬手噤声。“兵甲案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这老东西贼心不死。” “让咱们做他的问路石,简直该死。”司徒娴韵的眼中流露出一抹狠厉。 见状,司徒文摆了摆手。“也不完全如此。没有他,你今日离不开春香阁。 更何况,你若是去了北境,与他便是一路人。不必在意这些,能被人利用,才说明有价值。 你看这雨,虽然凶猛,但终究会停。这世间局势,也如此一般。” “爷爷,您也打算入局了吗?”司徒娴韵嘴角微微上扬。 “不入不行啊,由不得爷爷。”司徒文转身走向内堂。“安心待在京城,爷爷会让明德去一趟北境,徐沧不入局,咱们太被动。 纪允之事不要过于记恨,全当卖你姑姑一个人情。 至于皇帝这边,他想监视,那便让他监视即可,咱们司徒府也不是吃素的。”话到此处,司徒文的腰身渐渐挺直,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极为凌厉。“一把年纪了,闲着也是无趣。既然皇帝想玩,那爷爷便陪他好好玩一把。” “爷爷,我……”司徒娴韵深吸口气,内心极为不悦。 “别想着偷跑去大梁,徐沧入局,你才有余地。他反了,未必能拿下江山。但是纪家这江山多半要丢。” “您会助北境一臂之力,对吗?” “傻丫头!爷爷可不是助北境,是助你登上凤位。 明白了?”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大喜过望。“如此说来,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嫁给徐平?” 见状,司徒文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不然呢?难道真让咱们司徒大小姐做个暗妾? 或是纪允,或是你。记住了,要做,就要做到最高。” …………………………………………… (各位彦祖抱歉!昨晚开长途,凌晨三点过才到家,今日只能更一章了,还请见谅。) 第374章 赐婚 …… 秋雨缠绵一夜,萦绕在司徒府的每一个角落。直至黎明时分,方才渐渐收势。 经过洗礼,府中的花草树木挂着晶莹的水珠,四周弥漫着泥土的气息,倒是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没有太多休息,司徒娴韵早早醒来。 推开闺房窗门,带着凉意的微风拂过脸颊。抬眼望着庭院,她嘴角微微上扬。皇后之位?很让人期待呢。 下人们忙碌起来,或是打扫庭院,或是收拾屋子,秋儿端着早膳快步走来。“小姐用膳吧,您这身子还当多加调养” “这是自然,没了身体,也就没了本钱不是?放那儿吧。”司徒娴韵笑着捏了捏秋儿的脸颊。“今日府上无事,去将京城以北四州的丁册取来。 还有田簿,快去吧。” “是小姐!” 片刻之后,一众家仆抬着几个硕大的木箱缓缓入内。“大小姐,册子都在这了。” “辛苦了,下去领赏吧。”言罢,司徒娴韵一边用着早膳一边核查暨、幽、瑜三州的账册。 忙碌之际,府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清晨的安宁。司徒明德匆匆回屋,沉声说道:“老爷,宫里来人了!” “是刘辟吗!”司徒文缓缓起身。 “回老爷,正是。” 司徒文看了眼院墙,摇头一笑。“来得倒是够快。走吧,去瞧瞧。” 另一边,听到动静,司徒娴韵脸色微沉,亦起身迎了出去。 小半炷香后,一群身着宫服的太监在禁军护卫下浩浩荡荡的走进了司徒府。 刘辟手持圣旨,神色肃穆。华丽的掌印宫服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圣旨到!大仲宰听旨。”言罢,他的脸上带居高临下的神情,与往日那般模样截然不同。 “刘公公倒是来得早。”司徒文负手于后背,缓步迎上前去。 见状,刘辟清了清嗓子。“司徒大人还是先听旨吧!” 司徒既未行礼也未躬身,只随意的点了点头。“老臣司徒文在此,遥祝吾皇万福。” 刘辟眉头一皱,却又很快舒展。他缓缓摊开圣旨,黄色的锦缎夺目耀眼。“奉天承运皇帝, 诏曰:司徒氏有女娴韵,出生名门,性行温婉,聪慧灵秀。举止端庄,有大家闺范;德才兼备,为女中翘楚。朕之睿鉴,察其才情超逸,姿容绝世,心甚嘉之。 七皇子纪允,天潢贵胄,英武俊逸,风华正茂。今以司徒娴韵赐婚于七皇子,实为天作之合,佳偶自成。此无上荣耀,可耀门楣。当择良辰,成大婚之礼,冀其夫妻和睦,琴瑟和鸣,成就美满姻缘。 又遣宫婢五名至府,以侍之,此乃朕之隆恩,圣眷之厚。望司徒氏感恩戴德,悉心备嫁。钦此。” 宣读完毕,司徒府上下一片寂静。圣旨上的每一个字,如同尖刺穿胸,扎在司徒娴韵心底。即便早已预知,她依旧满腔恨意。 司徒文的神色没有任何波澜,他抬手接过圣旨,语气很是平淡。“老臣领旨谢恩。 对此,刘辟满不在意,脸上反倒有几分笑容。“恭喜大仲宰! 此乃陛下隆恩,司徒小姐能嫁于七殿下为妃,莫大荣耀!司徒府亦当飞黄腾达。” “府上事务繁多,不留公公了。”司徒文袖袍轻甩,转身朝向内堂而去。“明德!” “老爷。” “送客。” 闻言,司徒明德一步跨上前去。“刘公公,请吧。” “仲宰大人慢行!”刘辟笑着指了指身后的五名宫婢。“司徒管家,这五名宫婢乃陛下所遣,用以伺候司徒小姐,可得好好安排妥当。” “这就不劳刘公公费心了。”司徒明德抬手一挥。“司徒府自会安排。” 见此情形,刘辟余光一扫,声音更尖几分。“此皆是精心挑选,乖巧伶俐之人,定能将司徒小姐伺候得妥妥当当。”言罢,他满意地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去。 待其走后,五名宫婢静立在一旁,眼神冷漠,似乎没有任何感情。“见过司徒大小姐。” “秋儿!”司徒娴韵舔了舔嘴角。 “小姐?” “带下去调教一番,让她们记清楚司徒府的规矩。” 闻言,为首的宫婢眉头微微皱起。“司徒小姐,陛下……” 话未说完,一道清脆的巴掌声便响彻在堂内。“在司徒府,未经主子首肯不得擅自言语!这,便是第一条。记住了?”言罢,司徒娴韵招了招手,秋儿赶忙递上锦帕。 随意擦拭一番,她拂袖一挥,大步离开此处。“什么阿猫阿狗,晦气。” …… 与此同时,大梁,庸城大营。 探查两日,英月娥飞速赶回营中。 “呵呵!主公啊,君子当落子无悔。这都第七子了,您要输了。”言罢,李正我再进一子。 闻言,徐平撇了撇嘴角。“这个世道君子可混不好! 先生,下棋下的是人情世故。我可是让着你的,你还得再练上个两年半。” “为何是两年半?”李正我不明其意。 “因为……” 话未说完,帐帘掀开,英月娥快步入内。“世子。” 见到来人,徐平大喜。“辛苦,快来这边坐。怎样,此行可有收获?” “呼!”深吸一口,英月娥点了点头。“营中栗仓当有数十座,较大的几处皆有重兵把守,且距离河道颇近。 殿下若想焚粮,恐怕有些难度。” “无妨,这个在我的意料之中。”徐平微微颔首。“先生有何看法?” 李正我作揖施礼。“想要帮姜安民缓解前线危局,此乃最佳之策。 若是风险过大,咱们便只挑最大的一处栗仓下手。” “哦?先生细说。”徐平起身来到沙盘之前。 见状,李正我亦是站起身来。“主公当可如此。 遣十余位善武者,日一察之,且时露于敌哨。尤于夜,必作声。如此持续数日,敌必力竭而疲于应,以惧大军来袭,亦大损守卫者之息。 若彼拔营易地,则复如前。若彼增戒,则任之。待其久而习以为常,以为唯哨无兵袭,则择良机而焚其粮仓。” 第375章 纪贤来信 …… 析津城外,战云如墨,笼罩着大地。秋风呼啸于荒原之上,扬起的沙尘逐渐模糊视线。远处,山峦叠嶂,静观着硝烟弥漫的战场。 苏北石大军营帐连绵起伏,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连日以来,苏北石数营交替,持续不断的发起强攻。姜安民虽于长萍再次增兵,形势依旧艰难。 营帐内,徐平与李正我相对而坐。 “主公放心!”李正我笑着给徐平添上一盏新茶。“苏北石攻城心切,新粮未至,每日派去探查骚扰的部卒连番不绝。只有千日做贼哪有日日防贼,其部后营久守必有疏漏。” 徐平微微颔首。“所言再理!咱们的粮草还可坚持数月,李庆与月华也于日前赶回玉螭。 马七退八。先生请!” 李正我轻点棋子,向前稍稍一推。“马一退二。 主公,运粮与点仓无需公主亲往。杨定不可出战,何不让他前去。” 闻言,徐平撇了撇嘴角。“月华在军营枯燥乏味,有点事情做也好。 更何况,由她来运粮,对于士气也是极大的激励。 咱们在大梁尚未站稳脚跟,她倒是与玉螭守军打成了一片。这可是好事。 车三平八。” “主公高见。”李正我轻笑。“若想据岳州而虎视南境,玉螭是重中之重,蒙章这五千驻军不可小觑。 象七进五,主公,该你了。” 举起旗子,几息之后徐平又缓缓将之放下。“陆铮和宇文萧已经完全掌控了紫萍的四门与府衙,雍城有咱们主力在此,依你之见,是否将周边小城纳入?” 闻言,李正我思虑一番,而后微微摇了摇头。“如今前线焦灼,姜安民自然是无暇他顾。不过,其部兵马在岳州与长萍也尚有数万,现在有取,为时尚早。” 炮九进四,徐平落子。“咱们的新粮也尚未到达,稳点倒是没错。 先生,此距入冬还有数月,姜安民怕是撑不了那么久。” “尽人事,听天命。主公,拿下岳州并不难,守住战果才是关键。”李正我看着棋盘微微皱眉。“按脚程算,近日该有南安密信送来。孙国安在晋陵已屯兵数月,该催上一催了。” “我已连书三封送往北境,老爷子应该会给他施压。”徐平站起身来。“走吧,去校场看看……” 见状,李正我嘴角微微颤抖。“车四平三,主公,这棋……” 徐平余光扫了眼棋盘。“先生,下棋下的是人情世故。你这样是不会有女孩子喜欢的!!!” “……” 与此同时,苏北石粮草大营外,英月娥领着一群黑影四处穿梭。他们身着黑色劲装,行动敏捷。或是制造动静,或是制造声响。 一旦有哨位出现,众人毫不恋战,稍作袭扰便迅速撤离。 听闻此讯,苏北石站在台前,心中满是愤怒和无奈。 “上将军,咱们粮营连日被骚扰,是否要继续加派哨位?或是撤营合并?” 苏北石眉头紧锁,沉思片刻。“继续加派人手,务必确保粮草安全。新粮还有两月就会送到,此间不可有任何差错。” “上将军,合营吧。虽离水源较远,却是妥当一些。”郝志快步走入帐内。“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若是前线酣战,对方分兵来袭,或有大失。” 苏北石面色生冷,沉默不语。他心里充满了矛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继续进攻析津,担心对方率军偷袭。此处临河,他又不想轻易更换粮草大营的位置。 见对方沉默,郝志继续说道:“对方扰而不袭,加派卫军只会徒增负担。即便离开河道,距离也不算远。 小心驶得万年船,上将军当谨慎。” 闻言,苏北石长叹一声。日子一天天过去,此种骚扰持续了颇久。粮草大营内的兵卒整日严防,除去体能消耗,士气也逐渐低落。“那便按你所言,传令辎重营合兵于后营内。” “诺!” 又几日过去。 得知苏北石后军拔营,徐平的心中倒是有些意外。正欲前往校场,却见许阳匆匆而来。 “世子,世子!!有神京送来的消息。” 闻言,徐平快步迎上前去。“是陆铮暗哨送来的?” “是太子送来的。”许阳赶忙将信递给了对方。“世子,苏北石的粮草陆续搬离了河道附近,咱们还要继续派人前去骚扰吗?” “让英月娥摸摸底,看他搬去哪里。”言罢,徐平随手拆开信函。“纪贤居然会给我来信?有意思。” 片刻之后,他瞳孔缓缓收紧,捏着信纸的手指也逐渐泛白。 信中所述: 见字如晤。 近者,纪允于春香阁设会,司徒娴韵亦往焉。二人独处,幽会于阁中长达数个时辰之久。 其间,有人至春香阁大闹,欲寻司徒娴韵。终,其人离时,或有何事,不得而知。 事出,京中哗然。众人皆疑司徒娴韵所由,亦对二人独处之时多有揣测。不知其间究竟何隐情也。 翌日,陛下赐婚于司徒娴韵,其府欣然接受,现已有多名随侍宫婢入府。 阅尽燃之。 见徐平神色有变,许阳眉头皱起。“可是神京出了什么事?” “你先回去,我静一静。”说着,徐平转身走入帐内。 帅案旁,徐平将信函至于烛台之上,几息之后,信函渐渐燃尽。看着面前纸灰,他神色虽无喜无悲。这种事必然人尽皆知,纪贤不可能乱说,应该是真的…… 司徒娴韵是打算嫁给纪允吗?为什么? 信上所言如利刃穿刺,司徒娴韵竟然和纪允在春香阁幽会?纪隆圣翌日便给这二人赐婚?她还欣然接受了?呵呵,莫不是司徒府已经选好了。 徐平的手微微颤抖,往日的点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踉跄着靠坐在地,心中满是愤懑与不甘。“真是好得很!老子才来大梁不到一年,这就换人了? 咸鱼啊咸鱼,站队站得真够快的,司徒府怕是得了不少好处吧。 来人!” 闻声,侍卫快步入内。“大将军?” “传令各部,帅营升帐。” ………………………………………. (许多彦祖私信我,问会不会一个误会几百章。作者统一回复,不会。 下一章节开始就是近期燃点,徐平回神京。) 第376章 布军 …… 纪贤的信肯定没有问题,这种事情随便一查便可证实,想要挑拨也不至于做得那么愚蠢。 信中没有任何细节,便是发生什么,自己也定要问个清楚。徐平端坐在帅案上,脸色并不怎么好。 半个时辰后,李正我、张掖等人汇聚其间,帐内的气氛肃穆且沉闷。见徐平久久不语,众将分列两侧,面面相觑。 扫视一圈,徐平缓缓起身。“来人!” 几息之后,几名侍卫快步入内。“大将军。” “呼!”深吸口气,徐平抬起双臂。“卸甲。” 见状,众人不明所以。 “老徐,啊不!大将军,这是出啥事了吗?”张老四率先开口。 “主公?”李正我亦是眉头微微皱起。 褪去铠甲,徐平负手走下帅台。“本将要回神京一趟……归期不定,营中诸事皆托付于李正我。” 闻言,众人满脸不解。 “大将军,未得传召,外将不可擅自入京啊?”许阳抱拳拱手,大步出列。 “对啊大将军!”郭子韬亦是随之站了出来。“现如今,两军对峙,苏北石的攻势愈发频繁,析津随时都有陷落之险,此时回京是否有些不妥?” “大将军,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要不你交给咱,老四一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 众人议论纷纷,或者询问、或是劝诫、或是进言。 徐平摆了摆手,目光看向李正我。“军师怎么说?” 听闻此言,李正我上前一步,拱手施礼。“主公且宽心,在下当竭尽全力,不负主公所托。” “军师,你……”张老四正欲开口,许阳却是将人拉住。“大将军,到底所为何事?” “无它,诸位不必担忧。”徐平拍了拍郭子韬的肩膀,又帮许阳理了理甲胄。“一切听军师的,切不可莽撞,更不可闹事。”说着,他转头看向张老四。“尤其是你。我不在大营,你要听军师的话,千万不要胡来误事。” 闻言,众人对视一眼,而后齐声拜礼。 徐平微微点头,大步走到舆图前。“如今,苏北石虎视眈眈,姜安民若是不敌,你们务必谨慎,该驰援驰援,该放弃放弃。 军师,你统筹全局,我放心。各营兵马的调配也一并交给你。”言罢,徐平掏出兵符递给了对方。 接过兵符,李正我作揖施礼。“主公尽可放心。” “此处关隘,需精兵把守,以防苏北石阻截粮道。张掖!” “末将在!” “玄甲卫交给你了。一切要听军师的。” “诺!” “析津城外,再加派五百探马,务必做到两日一报。哨位要加强巡逻,若有紧急情况,迅速决断,不可延误战机。”说着,徐平在舆图上划下几处。“老四,雍城以南地势开阔,你今日便拔营入城,只留三百暗哨即可。” 张士杰赶忙抱拳。“大将军放心,咱一会便去办。” “郭子韬。” “末将在!” “你领本部人马前往丘平山下寨,若遇敌袭,且战且退,务必给雍城大营争取应对时间。” “末将领命,大将军放心!” “诸位,倘若姜安民兵败,析津与长萍失守,你们便撤出梁境,退往玉螭。”徐平转身看向众人。“城丢了,可以再夺,兵马不能丢,咱们就这点家底。 听明白了吗?” 众将齐声应道:“谨遵大将军令!” 见此情形,徐平满意的点了点头。几息之后,他看向李正我,眼神中充满信任与期望。“军师,一切托付于你了。” “主公重托,在下万死以报。” “世……大将军……” 见张掖欲言又止,徐平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有话直言。” “此去路遥,让玄甲卫护你入京?”张掖眉头紧锁,语气也是有几分深沉。 “不必了。我如今已是七境,有踏云骓驼行,往返最多月余。人多了目标太大,反而不好办。”言罢,徐平大喝一声。“将人带上来。” 片刻之后,在两名侍卫的押解下,郭怀仁挣扎着步入帐内。“大将军这是何意?” 见状,徐平笑着摆了摆手。“你们这是做甚?本将是让你们去将人请来!你们这不是害郭统领心惊吗?下去吧。” “诺!”侍卫缓步退出帐内。 待人离去,徐平走到郭怀仁身后。“本将近日要外出一趟,不知郭统领同行否?” 闻言,郭怀仁面露不解。“不知大将军这是何意?倘若下臣行事有失,还请大将军责罚。” “倒也没什么?”徐平从袖袍内缓缓掏出匕首。“郭统领,你与陛下通信所用的暗语可否告知本将?” “大将军是在言笑吗?”郭怀仁心头猛然一惊。京城是发生什么变故了吗?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徐平这是疯了不成? “本将的耐心有限。”徐平拿起匕首在袖袍上来回擦拭。几息之后,他猛然插入对方的后腰。“跟着谁不是跟?和谁混不是混。” “额啊!”郭怀仁吃痛,当即跪倒在地。“徐平,你,你……你想谋……” “嘘!”徐平一把将他的嘴巴捂住。“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来,免得没有退路。 本将便是把你杀了,你猜陛下会替你报仇吗?郭统领,命可是自己的,别傻了!” “你休想!内卫只忠于陛下,徐平,你胆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郭怀仁捂住伤口,额头渗出大量冷汗。 “啧啧!那就是没得谈咯?”徐平将匕首架在对方脖颈,而后缓缓往下移动。“你那么忠心,要不让你和刘辟做个伴?” “士可杀不可辱!只要半月之内没有新的密信送达,陛下便会知道一切。你若是想以此来要挟,未免异想天开。”话虽如此,郭怀仁的底气却不足。且不说没人愿意当个太监,就算真出了什么事,皇帝还能兴兵攻打北境不成? 底线,是会逐渐降低的…… 看着他挣扎的模样,徐平笑着看向张士杰。“老四,去打桶水,顺带让人弄些蚂蝗过来。” “好勒!大将军放心!咱去去就回。” 见张士杰离帐,郭怀仁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滴落在地。“你,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徐平咧嘴一笑。“本将自幼便擅长逼供,手中掌握有数十种酷刑。郭统领稍安勿躁!一会你可以挨个享受!” 第377章 宽衣 ……. 郭怀仁瘫倒在地,手掌死死捂着伤口。 看着这一幕,帐内的众人饶有兴致。或是出言调侃,或是屡屡献策。尤其许阳,作为戍边司司首之子,他所见过的军刑多不胜数。每列举一样,都让郭怀仁脸色骤变。 半炷香后,张士杰快步回帐。“大将军且看!” “好得很!”徐平微微颔首。“将人带去军牢,囚于桶内。记住,牢内四面封死,不要让他见到半点外光,还要保证牢内火炷不断。 每日只需送饭一次!但不要与他说任何话,半句都不行。” 听闻此言,郭怀仁满脸不解?不严刑拷打?也不审问?这算哪门子刑讯逼供? 见他这副模样,徐平笑了笑,笑得极为瘆人。“每日在桶内丢几条蚂蝗,吃喝拉撒都让他在桶内解决。 来人!” 几名侍卫闻声入内。 “带下去。” 看着郭怀仁被拖出帐外,众人纷纷面露疑惑。“大将军,这样有何用?” 徐平神色戏谑,嘴角微微上扬。“没有时间的概念,没有日月的交替,还没有人与他交流。 要不了几日,他会交代的。” …… 夕阳落下,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夜幕降临且逐渐变深,还有几分压抑。 安排好一切,徐平回到郡府,脸上的表情虽显平淡,内心的愤怒与不甘却未衰减。 见其入内,侍卫单膝跪礼。“参见大将军!” 余光扫视一眼,徐平微微抬手。“退下吧,内堂不用留人!对了,让婢女送几坛酒到后院。”言罢,他独自走向内堂。 “诺!” 待入其内,徐平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抬头望月,不由得吐出一口浊气。 自打两人在京城重逢,他对司徒娴韵处处提防。本就心机颇重,又是司徒府的大小姐。 随着相处次数变多,儿时的一些记忆也随之变得清晰。不管目的缘起何处,始终帮了自己不少。本已放下戒心,现在却又如此……到底司徒府的人能有几分真心…… 赐婚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赐婚宴,也是臣子对皇帝圣恩的回应与感激。 念及此处,徐平内劲翻涌,挥手便拍碎了身旁的石案。“既是如此美事,怎么能少得了靖北王府!呵,老子也去喝一喝皇帝这赐婚酒。” 片刻之后,仆从端来几壶老酒。“大将军请用。” “下去。”徐平拿起酒壶,猛灌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流下,却浇不灭心中那团怒火。 抬头仰望星空,徐平的眉间多了几分冷厉。驻军大梁的后勤与粮草一直是布政府在筹措,若是时局有变……恐怕还得提前做好打算,免得被皇帝掐住了命脉。 庭院中,清冷的月光洒在地上,树木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徐平端着酒壶打量了半天,又将之一饮而尽。倘若司徒府彻底倒向纪隆圣,北伐怕是不易。埋在京城的探子不少,近日也该有消息传回。 酒过三巡,酒意渐渐涌上心头,徐平的脑瓜开始有些昏沉,心中的愤懑也随之增长。 世家大族多为利,即便真是如此,倒也无可厚非。“得亏老子认真了!北境也不是泥巴做的。 槽!!!!! 老子不信咸鱼会选纪允。”言罢,他摇晃着站起身来,迷迷糊糊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脚步虚浮,却无法停下。 不知不觉间,徐平来到姜云裳的闺房外。他站在门前,眼神迷茫却又带着一丝阴冷。 见到来人,屋外的婢子慌忙行礼。“奴婢见过大将军。” “让开。”徐平一把将人掀开,随手推开了屋门。 “大将军,大将军不可啊……” 话未说完,徐平侧目而视,只一眼,对方闭口不言。 几息之后,他踉跄着走进房间。 闺房内,姜云裳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看着满身酒气眼神迷离的徐平,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徐将军深夜前来可是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你这女人为何随时都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真叫人扫兴。”徐平看着姜云裳,心头的怒意更添几分。 “已经夜深,大将军若是喝醉了,还请回屋歇息。这般行事,恐非君子所为。”姜云裳紧了紧衣袍,缓缓站起身来。 闻言,徐平微微一愣,很快却又缓过神来。“君子?我何时说过我是君子?你这女人本就心思不纯,既是相互利用,还总喜欢摆出一副心无所虑,事无所顾的态度。”说着,他晃悠着走到对方身前,一把将之揽入怀中。“姜云裳,你该侍寝了。” 见状,姜云裳大惊失色,慌乱挣扎中一把将人推开。“徐平,你我尚未行礼,如今正值国战,你不要乱来。” “你不是说你很自知吗?你不是说该有的觉悟你不缺吗?”话到此处,徐平抬手一挥,房门当场闭合。“我虽不是啥好人,你与我也不过是一丘之貉。 你的那点小心思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暗中送去奉天的密信,要不要老子一封封念给你听? 想当太后吧?想垂帘听政?亦或是想光复大梁昔日的荣光? 当然,这也正常。” 姜云裳眼神微微一变,而后赶忙平复好心中的思绪。“大将军喝醉了,本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既是合作,该给的尊重还是要有吧? 你若是想要强占我,尽可一试。看看咱们还能不能合作下去,这可是在梁境。” “啧!果然换了个地方就是不一样。”徐平抠了抠脑瓜,打出一个酒嗝。“是姜安民给你的底气?蠢货真是无药可救。 这是大梁生死存亡之际,你猜他会不会因为你来和我翻脸?”话到此处,徐平的眼中除了醉意还多出一份狠厉。“我由着你背后搞小动作可不是顾及姜安民。心比天高 命比蝼蚁。 姜云裳,陈州已经沦陷,我要是率部退出岳州,你猜岳州会不会沦陷?你猜顾应痕是会杀帝夺位,或是投靠元武? 宽衣。” “你……”姜云裳低头垂目,手指缓缓并拳。 见她站在原地,徐平怒意更甚。“听不懂本将的话吗?” “徐平,你简直猖狂……” 话未说完,屋内一股七境气息喷薄而出,震的房中各类摆设剧烈摇晃。“我让你宽衣。” 第378章 你舍不得我? ……. 屋内,几盏烛火微微摇曳,映照着姜云裳的脸庞。窗外,树影婆娑,夜风吹过,引得屋外沙沙作响。 “公主殿下,还在等什么?”徐平缓步朝着对方走去。“你这觉悟也不似你口中所述这般嘛?” 姜云裳怒目而视,心中顿觉不妙。“徐平,你醉了……” “不要再在背后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和善。”言罢,徐平嘴角勾起一抹戏谑,一步步逼近对方。“咱们这些人立足于事,凡有所求者,必当等价交换。既然把对方当作大鱼,怎么能不下饵料呢?” 随着徐平逐渐靠近,姜云裳不断后退,直至后背抵上冰冷的墙板。 窗外,风势骤起,吹动窗户嘎吱作响。 徐平伸手捏住姜云裳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既然野心不小,你这样的人还会在意这些?本将说的对吗?公主殿下觉得呢?”言罢,他将之拥入怀中,不顾对方挣扎,挥手便扯去她的纱衣。 虽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临近此时,姜云裳却是满头空白。本以为入梁之后会有些许变化,现实却并非如此。徐平不但占据了雍城,连紫萍也一并纳入其中。 对此,姜安民竟然也默认了…… “本宫今日不方便,你……” 话未说完,徐平霸道地吻上了她的双唇。任凭姜云裳如何反抗,却无法挣脱对方强有力的怀抱。 几息之后,徐平一把将之扔到床上,白色的纱裙逐渐凌乱。姜云裳瞪大双眼,脸上满是羞怒。“你就如此急不可耐?徐平,咱们有着相同的目的,我也绝没有想过要垂帘听政,你先冷静。” 闻言,徐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中满是不屑。“怎么,是要我把信怼你脸上才认吗?给周太师的,给卫国公的,还有几封送去陈州的。 姜云裳,你可真是本事不大,心思不小呢?我驻扎在析津的那些日子,你怕是巴不得吴青峰南下吧?” “你……”姜云裳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徐平一把按住。“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还要留着我?呵呵,可笑。你难道不是想取顾应痕而代之?你我又有何区别?” “我何时说了咱俩有区别?”徐平抬手擒住对方脖颈,眼神中透着生冷的寒意。“杀你也不是不行…… 不过,你在大梁有些名望,又是两国联姻的绳索,还不到这个时候。 好好合作,各取所需不行吗?你想除掉顾应痕也该有点作用吧?” “果然不该让大周入关,你与顾应痕也不过一路货色。”姜云裳拼命挥打双手,不停拍击在徐平的胸膛。见毫无作用,她又抬起双脚在空中胡乱蹬踹。 见状,徐平将之脚脖一把抓住。“我可没有屠戮你姜氏皇族。想要马儿跑,你又不想让马儿吃草。十言九假,你这女人的心思也好不到哪里去? 让我来猜一猜,姜云裳,梁宣帝的死跟你有关系吗?” 听闻此言,姜云裳并未接话,反而不再挣扎。“胡言乱语,你还真会说笑。便是你心有歹念,还不允许我有所应对? 你个周狗!” “这份心性,可笑。”言罢,徐平随手撕去对方的亵衣。“记住了,你已不再是大梁的嫡公主,而是我靖北王府的侧妃……” 姜云裳的脸色逐渐平淡,嘴上也不再有任何言语。床下一片凌乱,或是裙纱、或是亵衣、亦或是肚兜…… 摇曳的烛火将两人身影拉长,窗外风声依旧,伴随着徐平粗重的喘息,一夜过去。 …… 翌日一早,阳光透过窗幔洒入。 姜云裳缓缓睁开双眼,昨夜的不堪如潮水般涌来,让她身体瞬间紧绷。 愣神几息,她试着动了动身子,却感到下体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徐平还真是毫无怜爱之心。 徐平衣袍散落在床尾,姜云裳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匕首之上,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杀意。 怒火中烧,她咬着牙关,轻巧的伸手去握住匕首。当她将匕首举到半空时,心中却又涌起一阵犹豫。杀了徐平,自己无法全身而退,也再无可能扳倒顾应痕。 犹豫再三,匕首始终未曾落下,姜云裳眼中的怒意渐渐被无奈所取代。 恰在此时,徐平悠悠转醒。看着姜云裳手握匕首,他眼中泛起一丝冷漠。“怎么不动手呢?怕影响了你的谋划? 本就相互交换,何必这般惺惺作态?” “瞧你这副模样,真是让人作呕。”姜云裳冷冷回道,声音因疼痛而有些颤抖。 闻言,徐平微微皱起眉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彼此彼此!你莫不是把自己当什么好人了。本就是各取所需,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给谁看? 更何况,昨夜你还是挺配合的嘛。”言罢,徐平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随手将地上的衣物丢给了对方。“你也不亏,博一个机会罢了。合作愉快啊,云裳公主。” “哼!与虎谋皮,我又有何所惧?更多的都已失去,你以为我还在意这些?”姜云裳亦是针锋相对,言语之中丝毫没有作伪。 “难得你那么直接。”几息之后,徐平缓缓穿上衣袍。“走了。”说着,他再没看对方一眼,径直向门外走去。 看着徐平离去的背影,姜云裳的心中反而没有了先前的怒火,更多的还是一种特别的复杂。“你就这么走了?穿上裤子便不认人,你还有没有点风度,有没有点良心?” 听闻此言,徐平停住脚步。“不是吧阿sir!你舍不得我?” “你说什么?”姜云裳满脸不解。“谁会舍不得你?滚!!!” “随你咯!本将还有要事,没时间和你掰扯。一会我让人来伺候你,你自己好好休息。”言罢,他转身离去。 看着徐平推门而出,姜云裳强忍着疼痛将衣衫穿起,心中也随之泛起一阵不安。对方对自己了如指掌,要想虎口夺食,恐怕会被吃干抹净。 也许该考虑一下其他方法…… 离开房间,徐平立刻吩咐仆人牵来马匹。远望飞云方向,他翻身上马。 第379章 回京 …… 余晖洒在官道上,马蹄声声,徐平身着劲装,背驼行囊,向着神京疾驰而去。 一路上,风声呼啸,他的思绪也是愈发复杂。离开大周已有数月,谋得雍城与紫萍为根基,在梁境也算有了落处。 自打入京,与司徒娴韵拉扯了颇久。本以为彼此之间不再是单纯的利益瓜葛,如今却又成了这般模样。 司徒府若能推纪允上位,起码还能再兴一朝,司徒娴韵与之联姻也说得过去,到底是亲上加亲罢了。 “驾!”徐平挥动马鞭,双腿用力一夹。 本也无它,回京又能做些什么呢?算是了却一份羁绊么,老头子北伐也很需要司徒文的支持…… 思绪一转,徐平眉头微微皱起。皇帝要是知道自己离开了岳州,估计得气死!气死了好啊!吗的! …… 转眼之间数日过去,神京城南的小酒馆内,徐平枕着胳膊斜靠在躺椅上。经过多日打探,事情的经过大体已经知晓。 如同纪贤信所言,司徒娴韵确实与纪允在春香阁待了许久,皇帝赐婚之日,司徒府也没有任何发声。 大闹春香阁的黑脸男子是谁?若按探子所述,与裴擒虎倒是颇为相像。 自己回京的消息尚未有外人得知,便是薛若薇也一样。犹豫再三,徐平放弃了前去摘星司的念头。张启圣所向不明,私自回京的消息还是不宜声张。 京城内,大街小巷都弥漫着一种热闹的氛围。七王府内,下人们忙得不可开交。 管家在庭院中来回穿梭,声嘶力竭地指挥着众人布置场地、准备宴席。“手脚麻利点!赐婚宴别出了岔子。” 丫鬟们手捧着鲜花,匆匆忙忙地在各个房间摆放。 各类奇珍异宝五颜六色摆满厅堂,从各地快马加鞭运来的货物亦是数不胜数。 火夫们在灶房忙得满头大汗,炉灶里的火焰熊熊燃烧,锅中的菜肴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各种山珍海味摆满屋内。 纪允站在庭院中,望着忙碌的众人,脸上满是笑意。“这次赐婚宴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让京城所有显贵尽知。” 管家微微点头。“殿下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只是,司徒府内似乎没有什么太多的表示。” 七皇子摆了摆手:“无妨,今日只管好好筹备赐婚宴,其他的事日后再说。”皇府的大门被重新粉刷一新,朱红色的大门上镶嵌着金色的铆钉,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府内张灯结彩,到处挂满了红色的绸缎和灯笼,喜庆的氛围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茶馆里,几位茶客围坐在一起,谈论着这件事。 “你们说,这司徒府和七皇子的赐婚宴,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啊?” “呸呸呸,你可别乱说。这可是皇上赐婚,能有什么变故?” “话虽如此,我可听话说靖北王府的世子和那司徒府的大小姐不清不楚啊。” “嘘!这种事情能乱说吗?你小命不想要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就只希望能过点太平日子。管那么多做甚!” 茶馆内,人声鼎沸,集市上,一众商贩也在议论纷纷。 乔装一番,徐平缓步走在京城的街道上,周围的喧嚣声传入耳中,他不由的皱起眉头。 本想去趟春香阁,却已被封锁。 一家酒坊前,他停住脚步。见状,店小二赶忙迎了上来:“客官,要点什么?陛下给七皇子赐婚,这几天的京城可热闹啊。” 徐平微微一笑:“哦?是吗?你都知道些什么?” “大家不都在说么,司徒府和七皇子联姻,这次的赐婚宴据说邀请了京城所有的名门望族和朝廷重臣啊,那场面,啧啧。 而且啊,听说为了这次婚宴,七王府都准备了好久,光是宴席就摆了几百桌,各种珍馐美味让人垂涎欲滴。还有啊,听说还请了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来表演,要在婚宴上热闹个三天三夜呢!”店小二滔滔不绝的说着,徐平则是脸色颇为平淡。 有些人的态度不明,有些人还是可以走动一番…… 念及此处,徐平缓缓离开了酒坊。 司徒府内,司徒娴韵看着窗外秋风吹落叶,心中却是恨意满腔。莫说赐婚宴,单是想想那番场景便令她作呕。 皇帝倒是会玩,却不知徐沧是否会出现在此次婚宴。 “小姐,七王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可否要……”秋儿推门而入,轻声说道。 “爷爷可没有送去帖子,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言罢,司徒娴韵捋了捋肩旁的秀发。“真是天不遂愿,也不知派去大梁的府侍到了没。徐木头要是知道了此事估计得气死。” 闻言,秋儿撇了撇嘴角。“小姐,老爷再三让您不要和大梁那边联系,要是被皇帝知道就麻烦了。” “那可不行。”司徒娴韵轻叹一声。“拖延了那么久,这事要不讲清楚,得闹出天大的乱子。 徐木头可不是忍让之辈,忘了吗?因为舒瞿之事,他可是当场和皇帝闹了起来。” 秋儿点了点头。“大小姐,您说北境真的会接纳咱们吗?” “只要徐沧不傻。”司徒娴韵嘴角泛起一抹笑意。“你可知,徐沧若是起兵,最先沦陷的必然是渝州和幽州,下一步,他便该屯兵幽州再合围青州,暨州多灾,若有咱们的支持,抛开粮草与军饷不谈,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一举拿下北方。 你说,他会不会接纳我这个儿媳妇?” 秋儿似懂非懂的皱了皱眉头。“那些中立派的大臣们呢?只要韩忠还在,徐沧不会与他为敌吧?他可是韩忠一手带出来的?” “这个本小姐也难以预测。不过,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他恐怕不会念旧情。 当年的齐王案,徐沧顾念旧情了吗?并没有。”言罢,司徒娴韵微微摇头。“现在谈这些为时尚早,看看此次婚宴怎么说。 朝中那些墙头草可不是什么好货,他们若想观望也正常。毕竟这场赐婚宴可能会对未来的局势产生极大影响。” 闻言,秋儿神色微变。即便过去了那么些年,齐王案依旧让人心惊。齐王府数千口人,死无全尸…… 第380章 计划 …… 沉默片刻,秋儿扶着司徒娴韵缓步走出屋外。“大小姐,皇帝那边盯得够紧,此次赐婚宴还得办得圆满成功,不让任何人挑出毛病来。” “这个自然。三叔不在,咱们司徒府目前可没有筹码。” “小姐……” “有话直说。”见对方欲言又止,司徒娴韵余光一瞥。 “最近的京城中流传着一些谣言,都是在说您和徐家世子。”说着,秋儿赶忙将头低下。 “本就是事实,算不上什么谣言。”司徒娴韵脸色平淡,并没有因此而动怒。“这个死木头,若不是我一再主动,他怕是躲都躲不急。 行了,不说这些事。秋儿,你再去城内打探一番,看看那几府是什么做派。再备辆车,本小姐要出门一趟。” “宫里那几个……” “无妨!”司徒娴韵满不在意的打断了对方的话。“她们要跟,让她们跟着便是。” “是,小姐。” 看着屋外的风景,司徒娴韵随意的坐在椅子上,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若按司徒文所言,司徒府是打算彻底站队北境了。 历朝历代,谋反鲜有成功,却不知如今的北境又有几分可能性。不过,若是能登临九五,徐沧想要北伐也当更为可行。 …… 七王府中,纪允满面春风的端坐在主位之上。“这次赐婚宴,是个绝佳的机会。务必要将各府府主请到,本皇子也可借此拉拢一番,先有父皇赐婚于我,又有司徒府作为底子,机不可失。” “殿下所言极是。不过,咱们也要小心太子玩些小动作。如今的大周,纪武虽不在朝内,萧如讳等人应该不会视若无睹。” “哼,他们能奈我何?本皇子有父皇的赐婚,名正言顺。只要赐婚宴上不出什么乱子即可。”纪允自信满满的站起身来。“京城的达官显贵们都在看着,不光他们,本皇子还要开设粥棚,与民同乐。” “殿下,京城都在传言王妃与徐平眉来眼去,此次婚宴……” 话未说完,纪允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徐平?他远在大梁。更何况,这可是父皇赐婚,他又能如何?” “殿下,徐平在朝中也有一些人脉,我们还是要防范一下吧。” “不足为虑。一些连党派都没有的人物罢了,又能做何? 再去京城的各个堂口点下册子,切勿生出差池。” “诺。” 与此同时,靖北王府内,薛若薇坐在正堂内,神色颇有些遗憾。 “小姐,这是您要的锦盒。”莺儿快步而来。 接过锦盒,薛若薇打量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白玉金边丝楠木,倒是尚可。”言罢,她掏出一两银子放了进去。“务必要将锦盒收好。 待赐婚宴时,你差人送去七王府。” 一两银子的贺礼?莺儿面带疑惑。“光是这锦盒便要数千两银子,小姐,您这贺礼为何只有一两银子?” 闻言,薛若薇缓缓起身,眉间的神色也略显忧愁。“我看得出来,司徒小姐与永宁必有情意。陛下将她赐给七皇子,永宁若是得知此事,心里当是不好受。” “便是如此,那为何还要……” “永宁如今不在京城,我既然留在府中顾着,不能让靖北王府落人口舌。”话到此处,薛若薇罕见的泛起一抹恼怒。“贺喜是礼数,银子是态度。 去办吧。” 随着夜幕的降临,京城逐渐恢复了平静。七皇子府的准备工作也基本完成,只等明日的赐婚宴正式举行。 月光如水,洒在寂静的街道上。京卫司内,徐平与吴镇疆对侧而坐。 “这么说来,果然是阿虎去的春香阁!” “先别提这个,你小子怎么就偷偷跑回京城来了?”吴镇疆为徐平满上一杯。“你可别告诉我准备去赴宴?陛下要是知道你回来京城怕是要出大事。” 接过酒盏,徐平满饮一口。“吴大哥想得太过简单。这件事,背后有人在推。” “谁?谁那么大胆子?” “老张头呗。”徐平转头看向窗外。“我与司徒娴韵之事虽然私底下也有议论,远远没有闹到这般人尽皆知的地步。 为何让裴擒虎去春香阁救人?摘星司高手如云,用得着吗?还是他疯了不成?” “永宁啊,这话可不兴说啊。若是按你先前的推论,大司命岂不是想……” “谁知道呢?老爷子始终不肯把齐王案告诉我,这里面涉及的恐怕不止是他们几个。”言罢,徐平双腿架在石案上,抬头仰望着星空。“这可是给我女人的赐婚宴,老子怎么也得去捧捧场子。” “你疯了?”吴镇疆脸色大变。“难不成你想把它搅黄?你这可是打三方的脸,除了纪允、司徒府、还有陛下。永宁,你可有和王爷通气?” 闻言,徐平微微颔首。“这个自然,入周前我便给老爷子传信了。吴大哥,你掌管京城的治安,我需要你帮忙。” 犹豫几息,吴镇疆沉声回道:“王爷待我恩重如山,更有救命之情。若非如此,早在蛮狗南下我便死在了虎关, 只要能帮得上忙,你但说无妨。” “如若明日有变,你这府衙内的匪盗不少,明日安排一些在城南,最好闹些大动静。务必把巡防营给引过去。”说着,徐平坐起身来。“北境留在京城的探子与暗哨不少,足够牵制七王府的府卫。只要禁军不来,我大可闹他个天翻地覆。” 闻言,吴镇疆眉头紧锁。“你这样做的意义何在?你想把人带出京城?” “不行。”徐平微微摇头。“她要是跟我走了,司徒府没办法交代。” “那你……” “人虽然不能带走,搅黄这赐婚宴还是易如反掌。不必担心,便是皇帝亲临,我亦有说辞。”徐平笑着满饮一杯。“岳州以北的雍城与紫萍皆在我手,此事我尚未书信于朝廷,我这镇南将军也没有白忙一场吧? 皇帝要是在,我便是回京述职,偶遇此事。徐某一片赤诚,当着满朝文武上缴城印,他能奈我何?他若是不在,我便是当众求亲,他又待如何? 吴大哥,大周可是有百年未得它国城池了。这点面子皇帝都不给吗?” “永宁啊,上缴了城防大印你回大梁之后如何是好?” “啊?”徐平稍稍一愣。“再刻几个不就行了?皇帝要是喜欢,我送他十个八个。” 第381章 各方来人 …… 听闻此言,吴镇疆满脸震惊。还能这么玩的吗?天下间哪有这样的事? 许是看出了他的不解,徐平笑着挑了挑眉头。“吴大哥不必如此。 你或许在想,城防大印乃是执掌郡城的根本,但那是常时。如今,非常之时,便是有这大印皇帝又能如何?派人去接手这两郡吗?谁听他的?皇帝陛下可不傻。堵他的嘴罢了。” “即便如此,若是陛下未至,你还打算当众求亲?这和造反有什么区别?”吴镇疆依旧是面带不解。 “我的好大哥,我可是拿着两城的战功去求亲。纪允行吗?有能耐让他也去大梁打几座城池下来,你看姜安民干不干他。”话到此处,徐平站起身来。“莫说是司徒府的大小姐,就算是求娶公主,也不过分吧? 婚宴之上,当着满朝文武,倘若我是皇帝,我肯定不会撕破脸。老子要是率军退出大梁,岳州必然沦陷。到那时,大梁就有灭国之险。 不就是文武联合吗,他只要拖着不就完事了?不点头,也不拒绝。有姜云裳的先例在此,人的底线只会越来越低。 反正先拖着,他又不吃亏。倘若撕破脸也好,亦或是撤军也罢,大周可是真会亡国的。” 听闻此言,吴镇疆微微颔首。“司徒孝呈平乱未归,欧阳正奇与孙国安还在南安。 如今陛下也没有可以派往大梁之人,除非他启用宁毅,或者调动戍边司。” “我便在此歇息一晚,吴大哥,此番多有叨扰,抱歉。”言罢,徐平躬身施礼。 “说什么话。你在此便好,我也出去一趟。赐婚宴这种事大都督不会参与,我这边再联系几个武政府的同僚,他们想必是愿意看这个热闹。”吴镇疆起身离去。 待到吴镇疆走后,徐平侧靠在席榻上。 单就皇帝这边肯定是接受不了,拖着对大家都有好处。闹上这一出,和翻脸也没有太大区别,就看谁先退让了。以目前的北境而言,起兵不是时候,但对皇帝也一样。 李正我的话很对,北蛮这个时候不会南下作乱,大周亡了元武迟早也会翻脸。夹缝中谋利才是蛮狗的生存之道。 本以为会到年后,那么快就与纪隆圣正面交锋。想来,多少有点刺激呢。徐平的嘴角微微扬起,手中的拳头也逐渐握紧。 大周自然不能亡,但皇帝也并非纪家独享。那就来呗! 皇子赐婚宴,京城免了当月的宵禁。 月悬中天,一白裙女子缓步走在京城的街道之上。 “天干地燥,小心火烛。这位姑娘,那么晚了还不回府吗?”更夫敲着铜锣缓缓而过。 “敢问老人家,此间何处有酒坊?”女子轻声问道,腰间一个小酒壶微微晃动。 “这个时辰酒坊早已关门,姑娘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多谢老人家……”话音刚落,其人消失在更夫眼前。 “卧槽!鬼啊!!!!”更夫踉跄着摔倒在地。 …… 翌日午后。 阳光洒在京城的大地之上,七王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宾客陆续前来,或是交头接耳,或是献上贺礼。 纪允身着华袍,满脸笑意的站在府门口迎客。 “恭喜七殿下,贺喜七殿下!” “鲁司首快请!”纪允微微还礼。 正欲上前攀谈,付国中快步而来。“七殿下好福气啊,陛下隆恩浩荡,老臣也来凑凑热闹。” “哟!付大人也来了?快请入内。” “多谢多谢,殿下有礼了。” 两人刚刚入内,又见几人跃马而来。 “许司首来了?”纪允快步迎上。“快快有请!” “见过七殿下,恭喜了。”言罢,许定山跨门而入,并未与之攀谈。 粗鄙武夫……纪允暗骂一声,继而朝着张岳走去。“张少督快请,屋内早已备好美酒!” “谢过七殿下。”张岳微微点头,转身入内。 几个时辰过去,京城的达官显贵陆续到来,府门口已经停满了各种马车。 纪允回到府内,四处招呼着前来献礼的文武朝臣。 便是有众多熟悉的面孔。他的内心却极为不悦。四大府主无一人前来,天政府更是可恶至极。不说大司命,左右少司命同样未至。 在场的朝臣们互相寒暄,眼神中却透露出不同的心思。 天色渐暗,司徒文与司徒娴韵的车驾缓缓而至。 “大仲宰到!”府外,门侍吆喝一声,众人纷纷侧目而视。 “见过大仲宰。” 在司徒娴韵的搀扶下,司徒文缓缓步入屋内。“都看着老夫做甚?该干嘛干嘛。” “表妹来了!外公,快上坐。”纪允赶忙小跑过来。“您老也不提前通知,孙儿好去府外迎您。” 闻言,司徒文并未接话,只是随意的扫视了一圈周围。“丫头,扶我到那边。” “好的爷爷。”司徒娴韵裙摆一挥,搀扶着司徒文绕开了纪允。 见此情形,屋内的众人面面相觑。 纪允嘴角不住的抽扯,心中更添几分恨意。便是如此场合,竟然让自己下不来台。 “来人!” “殿下!” “待本皇子更衣,准备开宴。” “诺!” …… 神京城北,几匹快马匆匆而来。 “吁!”徐沧勒停战马,抬眼远望京城北大门。“司徒明德的话有些道理,咱们这群人凑凑热闹也好。 这日子熬久了,免得纪隆圣他搞不清楚状况。” 闻言,身旁的老者摇头一笑。“你这小子真是不老实,便如老王爷那般,总是口是心非。” 徐沧尴尬的嘴角一抽。“阿叔,您这话可不对哈,我……” “别特么扯犊子,还不是为了小娃。”老者拂须大笑,眼神中颇有几分豪迈。“徐家人丁单薄,就那么一根苗子。老头子和你爹有八拜之义,徐家与布家也是百年之交。 放心,你只管办事,阿叔万死不辞。” 徐沧眼神微凝,而后抱拳施礼。“您老可是镇北大将军,不是我靖北王府的家将。 侄儿在此多谢阿叔。” “哈哈哈哈!”布信放声大笑。“你这瘪犊子尽说好听的哄人。放心吧,镇北军已经集结,随时可以兵出虎关。”说着,他从怀中掏出半边兵符。“小沧,拿好它,阿叔已经年过七旬,镇北军一个统帅就够了。” 两人言谈之际,西门外亦有小队人马朝神京飞驰而来。 第382章 赐婚宴 …… 皇城,春华宫内,隆圣帝面色平静的端坐于主位上。“怎么,赐婚宴你不打算前去参加?” “玩这种小把戏,你还真是可笑。”司徒孝怜注视着窗外,丝毫没有转身的意思。 见对方如此说道,隆圣帝微微一愣,很快却又笑出声来。“这可不是什么小把戏。 徐沧的态度不明,朕也不过是防范于未然。你爹是什么做派你自然清楚,否则你也不会处在这深宫之内。” 司徒孝怜整理好披纱,将周围的裙摆挑开。“你那么希望我去?怎么,怕给皇室丢脸不成?” “好歹也是你的子嗣,丢的可不光是朕的脸面。”隆圣帝起身离开。“朕在文德殿等着你。” “你真叫人作呕。”司徒孝怜目光看向门外,神色阴冷了七分。 落日的余晖不再,神京城内华灯初上。 纪允身着红色蟒袍,嘴角挂着看似亲和的笑容,快步从内堂走出。“让诸位久等!” 许久之后,司徒娴韵亦是从内堂的另一侧走出。一身红色广袖袍,针法细腻,色彩斑斓,领口与袖口处更是绣着龙凤呈祥,腰间一条绸缎锦带,金钗、玉簪点缀在发髻之间,端庄整齐且颇为华贵。 虽是美艳不可方物,她却满脸冰霜,眼神中暗含七分厌恶三分恨意。 宾客满座,言谈之间,却是大多心怀鬼胎。便是监政府众人,表面上笑容不减,相互寒暄,暗中却是察言观色,盘算着自己的利益。 随着二人走入正台,场内的喧嚣之声逐渐消散。“今日,本皇子大喜,承蒙诸位大人拨冗前来,深感荣幸矣。 父皇圣恩,此番乃人生之幸,亦是皇室之庆。愿与诸位同享此乐,共贺新禧。 今日,美酒佳肴,尽情享用,共庆此良辰佳时。”言罢,纪允作揖一拜。 几息之后,唐禹锡率先献礼,他恭敬地呈上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颗璀璨夺目的夜明珠。“臣下在此恭喜七殿下订婚大喜,愿殿下与王妃百年好合,携手同行。” 见状,纪允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嘴上却是假意谦虚。“唐司丞客气,如此贵重的礼物,受之有愧啊。还请先行入座,今夜定要一醉方休。” 紧接着,鲁尚文满脸谄媚。“殿下,这幅字画乃先夫子真迹,价值连城。下官衷祝殿下与王妃万事顺遂。” “哎!不可不可!鲁司首这般重礼,叫人如何是好?”纪允摆手回绝,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此画。“快快入座,待会可要多喝几杯。” “谢殿下。” 随着时间过去,众人纷纷献礼。或是奇珍异宝,或是名人字画。 一众下人穿梭席间,谨慎的为在场宾客上菜、斟酒。 屋内众说纷纷,言谈之间满是笑意。时不时的有人目光看向司徒文,得不到反馈又赶忙收回…… 宴间,忽闻府外门侍大声吆喝。“靖北王府贺礼到!” “靖北王府的贺礼?有点意思。”傅秋衡低眉垂目,余光看向府外。(注释:纪贤岳父,傅红玉之父,右少御。) “呈上来!”纪允轻笑一声。“靖北王远在燕城,徐世子亦在大梁为国征战,想不到竟然会派人前来贺喜,实在是叫人感动,本皇子心中有愧啊。” 闻言,众人齐声道贺,冠冕堂皇的话语络绎不绝。 片刻之后,纪允接过贺礼。“此锦盒倒是贵气非凡,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言罢,他缓缓将之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单薄的一两白银…… 见此情形,场内顿时鸦雀无声。纪允脸上的笑意不再,心中虽怒火冲天,却还是强行忍住。“呵呵!这……这份贺礼倒是,倒是别出心裁。” “是是是!七殿下,一两自然代表着一帆风顺,银子既是瑶台银阙、金紫银青呐。 殿下,依下官看,靖北王府也是诚意十足,诚意十足啊!”鲁尚文见气氛不好,赶忙打起了圆场。 “鲁司首倒是言之有理啊。”纪允端起酒杯,故作姿态。“今日,承蒙诸位厚爱,百忙之中前来参加本皇子的赐婚宴。 在此,本皇子敬诸位一杯。”言罢,他一饮而尽,眼中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什么金紫银青,明明就是瞧不上。”吴镇疆放下酒杯,极不适宜的打了个酒嗝。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而后齐齐朝他看去。 见状,吴镇疆抠了抠耳根。“诸位都看着我做甚?难道说错了?” “没错吧!我看就是这个意思!”许定山开口附和,脸上也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你们这些莽夫懂什么?还不吃酒,快吃酒!”赵建安亦是笑着举杯。“来来来,下官敬殿下一杯,祝殿下百年好合。” “赵府令有心了。”纪允强压着怒意饮下一口。“娴韵,你虽不擅饮酒,也当有所表示,不可薄了诸位大人面子。”说着,他将酒壶递给了身旁的司徒娴韵。 “薄谁的面子?”司徒娴韵冷笑一声,抬手便将酒壶推开。“本小姐没这个嗜好。” “你……”纪允笑着赔礼,而后俯身在对方肩侧,小声说道:“你要如此,丢的可不光是我的脸面,你司徒府也一样。 司徒娴韵,别给脸不要脸。” “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二姑亲生的?”司徒娴韵满脸疑惑。“她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蠢货来?”言罢,她将头偏,侧身走向一旁。 眼见气氛不对,一众大臣低声议论,众说纷纷。 对此,纪允恼羞成怒却又无可奈何。几息之后,他抬手一挥。“奏乐,献舞。” 闻言,管家巧使一个眼神,侍从快步走入内堂。 片刻之后,一众教坊司舞女与乐师自两侧而出。“见过七皇子,见过诸位大人!” “好!!!”台下众人齐声高呼。 伴着丝竹声起,众舞女随之起舞。身姿婀娜,脚尖轻点,手臂婉转,眼神顾盼生辉,风情万种。 “布政府右少宰到……”话音刚落,又闻一声传来。“大御首到!” 听得此讯,纪允喜出望外,这两人的到来算是给自己添了不少脸面。 我这学生不安分呐,老夫真是意外。司徒文平淡的看了眼屋外,心中已然猜到了些许。 第383章 镇南将军到 …… 随着萧如讳到场,众人纷纷起身。“见过大御首!” “七殿下,老臣有礼了。”萧如讳掸了掸衣袍,缓缓朝向正中走去。“诸位同僚看着老夫做甚?陛下的赐婚宴,御首府岂有不到之理?吃酒吧。” 纪允快步迎上前去。“萧御首大驾光临真叫本皇子受宠若惊,还请上座。” “谢过七殿下。” 这老东西也会来?看着萧如讳到堂,纪允眼中闪过些许阴鸷与狡诈。 厅内,众人攀谈甚欢,纪允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与前来祝贺的人挨个寒暄。 见此情形,司徒文朝司徒娴韵送去一个眼神。“不要失了礼数。” “爷爷……”犹豫几息,她还是缓步走向宾客席,优雅地与宾客互动,笑容更是恰到好处,让人难以察觉分晓。 婢女、侍从穿梭席间,山珍海味与各种美酒摆满桌案,各方礼物更是琳琅满目。 待到乐停,众人举杯恭贺!纪允笑着端起酒杯。“多谢诸位今日来此,同饮!” 闻言,司徒娴韵亦是随之举杯,虽微笑着回应,眼中却透着疏离与不屑。 正在此时,王府外,刘辟匆匆而来,高声道:“圣旨到!” 闻讯,除了司徒文与萧如讳,场内众人纷纷起身离座,跪地俯首。 见状,刘辟扫视一圈,展开圣旨,尖着嗓子宣读:“奉天承运皇帝, 制曰:今七皇子与七王妃喜结良缘,朕心甚悦。特赏赐东卢珍珠一斛,以添王妃妆奁之华;和田玉如意一对,愿尔等生活如意,和和美美;蜀锦百匹,供王府裁制衣裳;官窑瓷器一套,彰显皇家恩宠;黄金千两,以助府中用度。望尔等夫妻同心,为皇室增光。钦此!” “儿臣叩谢父皇隆恩!”纪允赶忙上前接旨。“刘公公辛苦。”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叠一袋银子递给了对方。 “恭贺七殿下喜结良缘!”收起银袋,刘辟挥手示意。“将礼物呈上。” 几息后,一众宫女、太监鱼贯而入。为首之人将红木锦盒缓缓打开,柔和光泽的珍珠圆润饱满。身后几位太监更是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对和田玉如意。抬眼望去,玉质温润细腻,雕刻精美。 “还请殿下过目!”刘辟轻挥拂尘,面带笑意。 “赏!通通有赏!”纪允大喜,心头更是盈满虚荣。 “脚步都快些儿!”刘辟站至一旁,一众小太监抱着一摞摞南安锦丝穿行而过。 待到贺礼入殿,纪允再次跪礼,脸上堆满了讨好之色。“儿臣多谢父皇赏赐,父皇隆恩,儿臣感激涕零。” 一旁,司徒娴韵深吸一口气,也跟着微微躬身。 纪允眉头微皱。“表妹啊,诸位大臣都在,可别失了礼数?快行跪礼。”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纠结万分。 “陛下驾到!!!” 正当她欲行礼,隆圣帝领着司徒孝怜也一同来到了此间。“免了吧!今日乃是家宴,无需这些繁文缛节。” “我等参见陛下!贵妃娘娘!” “末将\/臣等,参见陛下!!参见贵妃娘娘!” 王府外,大量随侍整齐排列,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纪允见状,赶忙上前迎接,脸上满是谄媚的笑意。“儿臣不知父皇和母妃驾临,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随意一些。”隆圣帝只微微点头便走进宴厅。 “臣女参见陛下!参见贵妃娘娘!”司徒娴韵上前请安,礼态举止得体。 见状,司徒孝怜迎了上去。“你这小丫头倒是愈发水灵,多日不见,快让本宫好好瞧瞧。” “多谢娘娘抬爱!我扶您!”言罢,她赶忙上前搀扶。 见隆圣帝入厅,司徒文缓缓起身。“老臣在此见过皇帝。”言罢,他余光看向一旁的司徒孝怜,神色中满是复杂。“见过贵妃娘娘。” “大仲宰免礼!”隆圣帝意味深长的与之对视一眼。“今日可是好事,朕也难得偷这一份清闲。” “陛下金安!”萧如讳亦是站起身来。 闻声,隆圣帝侧目而视。“哟?萧爱卿也在?” 老子一直在的好吗?装什么看不见。萧如讳嘴角微抽,脸上依旧带着笑意。“既是七殿下的赐婚宴,老臣岂有不来之理?” 一番寒暄后,隆圣帝与司徒孝怜端坐在主位。“诸位爱卿不必拘谨!随意便可。” “多谢陛下!”群臣纷纷入座。 见状,刘辟拂尘再挥。“献舞!” 片刻之后,内宴监舞姬翩翩而入,宴会继续。 为了讨好皇帝,纪允不断献着殷勤,或是敬酒,或是歌功颂德。一旁,司徒娴韵亦是巧妙周旋,适时地插上几句话,既展现出恭敬,又不失分寸。 偶尔与纪允对视在一处,她眼神中闪过极度的厌恶,却又很快恢复成温柔得体的模样。 言谈之际,纪允突然凑近。“表妹,今日你我大喜,可要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才是。” 闻言,司徒娴韵心中冷笑不已,面上却始终带着得体的笑容。“七殿下放心!” 见状,隆圣帝嘴角微微上扬。“怎么还叫七殿下?应该改口了!” “改口?”司徒娴韵顿觉不妙。 “虽未入府,却已定亲!便是称上一句夫君也不为过嘛!”言罢,隆圣帝目光扫视了一圈周围。“依诸位爱卿来看,朕说的是不是这个理啊?这丫头还害羞上了!” 闻言,群臣赶忙回应。 “是是是!陛下所言甚是啊!” “既然陛下已经赐婚,提前改口也未尝不可嘛!反正也不差这三五个月!” “司徒大小姐,今日之后你便算得上七王妃了,不必如此见外!让咱们这些人看了还以为你心有介怀呢?” “喊一个!!再喝个交杯酒!如此岂不美哉!” 面对群臣从旁起哄,司徒娴韵的心头烦躁不安。她余光看向司徒文,却见对方闭目养神,并没有给予任何回应。“陛下……臣女,臣女……” 话未说尽,府外传来一阵骚动。 众人侧目望向门口,却闻侍从高声吆喝起来。“镇南大将军徐平到。” 第384章 献印 …… 众人侧目,厅内顿时议论纷纷。 司徒娴韵与徐平眉来眼去早已传开,群臣面面相觑,一时竟然不知作何言语。 这死木头怎么来了?司徒娴韵心头大感不妙。这一身红袍,这满座宾客,还有这赐婚宴……怎么办?他肯定误会了。 不对,这可不是误会不误会的事。外战之将没有圣旨不得入京,他私自潜回京城与谋反无异啊。简直疯了!念及此处,司徒娴韵的脸色顿时惨白。 正当她欲开口,却见隆圣帝缓缓站起身来,眼中的神色已是阴沉无比。猖狂,简直猖狂至极。“诸位爱卿,这赐婚宴倒是颇有意思,就连驻军大梁的镇南将军都赶回来赴宴。老七……” “父皇?”纪允心头大悦,私自入京,徐平特么不是找死吗? “你面子大得很呐,徐将军隔着万里路遥来给你二人祝婚,一会可要好好与他喝上几杯。”说着,隆圣帝缓步走下主位。“带着你的王妃一起,可千万别失了礼数。” 闻言,纪允作揖施礼。“父皇放心,儿臣定然要与徐将军多饮几杯。”言罢,他伸手牵向司徒娴韵。“爱妃,过来这边。” 司徒娴韵身子微微一侧。“陛下,臣女不擅饮酒,怕是难以作陪。” “哦?”隆圣帝转头看向司徒文。“仲宰府的大小姐不会饮酒吗?这倒是稀奇事。” 话音刚落,厅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徐平身披云翎甲,手扶碧城刀,大步朝向屋内走来,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群臣侧目而视,但见其胸甲处,硕大的青铜虎首英气逼人,左右肩甲上,靖北与无双四字格外耀眼。 看到徐平这副架势,在场的众人顿时深感不妙,原本热闹的交谈声戛然而止,整个场面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徐平这是做甚? 要坏事!司徒文骤然起身。他正欲开口圆场,隆圣帝却抢先一步,脸色更是阴沉得可怕。“不愧是我大周的镇南将军,好生威风!” 看到徐平前来,纪允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稍稍退后半步,面色凝重地望着对方。“徐将军这是何意?” 闻言,徐平丝毫没有理会纪允,他转身面向隆圣帝,微微抱拳。“甲胄在身,臣就不行礼了,陛下不会介意吧。” 此话一出,厅内众人震惊不已,便是连隆圣帝都呆愣在原地。他这是连样子都不想装了? “徐木头……”司徒娴韵心意大乱,司徒文一把将之拉住。 短暂的沉默片刻,鲁尚文站起身来,正欲开口驳斥,却见群臣无一人起身。顾不得尴尬,他又赶忙坐了回去。这是北境与皇权的交锋了,还是当孙子比较好。 “既是赐婚宴也是家宴,自当免了这些繁文缛节。”隆圣帝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喜怒,只随意的拿起一盏酒杯在手中把玩。 “谢过陛下。”徐平的语气非但没有丝毫恭敬,反而生冷至极。看着司徒娴韵身披红袍,他早已怒火中烧。 气氛,似乎压抑到了极致。无论皇帝还是徐平都不再言语。 突如其来的变故,即便聪慧如司徒娴韵亦是不知所措。倘若今日之事不能妥善的圆场,大周就要变天了…… 看着司徒娴韵,徐平眼中闪过极为复杂的情绪。深吸一口气,他大步走到对方面前。“司徒咸鱼,这天下颇大,何不随我四处走走?” 徐平的声音坚定而决绝,在寂静的王府正厅中回荡,仿佛惊雷乍现,震慑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几息之后,厅内一片哗然。 群臣面面相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特么是在七皇子的赐婚宴上,徐平此举无疑是公然挑衅皇家威严,简直与谋反无异。 一些胆小的下臣早已吓得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手中的酒杯都差点拿不稳。 大丈夫应如是也。见徐平这番模样,司徒娴韵的眼神都快拉丝了! 只可惜,她并不能答应。 这若是点头,那就再无余地。司徒文说过,任何时候都要给皇帝留一分,这一分就会变成锁死他的关键。 见司徒娴韵没有表态,徐平心中大概也能猜到一二,这个不怪她。 而此时,纪允早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徐平,你这是何意?今日是本皇子的婚宴,你竟敢如此放肆!” “徐平,你可知你在做什么?你这是打算造反吗?”隆圣帝也随之开口。他的声音不大,但却充满威严和压迫。 闻言,徐平挺直了腰杆,直视着皇帝的眼睛。“臣有说过什么吗?陛下是不是误会了?”言罢,他取出怀中包裹,拿在手上不停的把玩。“臣只是邀请司徒大小姐四处走走罢了,此举莫不是有违朝制?亦或是说有违国法?” “呵呵!真是能说会道。”隆圣帝怒极反笑。“好一个四处走走。 徐平,你身为镇南大将军,本应驻军大梁抵御南安。未经请示,擅离职守,未受皇诏,私自入京。 你眼中还有没有朕,还有没有朝廷!”皇帝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几乎完全吼了出来。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群臣见状赶忙跪地叩首,整个厅内的气氛压抑得直叫人喘不过气。 “陛下又误会了。”徐平眉头一挑,笑着摊了摊手。“臣可不是到处乱跑,更没有擅离职守。”言罢,他缓缓打开布囊,两枚金印浮现在众人眼前。“此物,诸位大人或可识得?不知陛下识得否?” 闻言,隆圣帝眉头一皱,细细打量了一番。几息之后,他脸色愈发的难看。徐平在大梁还是很顺利嘛,连城印都拿到了两枚。 “陛下,老,老臣认得。”鲁尚文谨慎的抬起头来。“这是大梁的郡城大印。” “……”废话,这还用你说?隆圣帝白了他一大眼。“所以呢?徐将军想说什么? 是来向朕邀功吗?亦或是说,你在向朕彰显你的能力?” 徐平看了眼不远处的司徒娴韵,而后耸了耸肩。“陛下英明!看人真准。” 第385章 动手 …… 此话一出,群臣哑口无言。隆圣帝余光一瞥,刘辟悄然离开了此处。 见无人接话,徐平抬眼扫视一圈,嘴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臣不负皇命!自打驻军以来,臣下殚精竭虑,连战连捷,此印正是城印。” “一州那么多城池,国战当前,捞几个城印有何可说?”纪允厉声质问。 “有能耐你也去捞几个?”说着,徐平将大印翻转。“一处紫萍,一处雍城。这两座城池诸位大人不会不知吧?陛下不会不知吧?” 紫萍和雍城?这岂不是说岳州几乎有一半落入了徐平的手中?隆圣帝脸色微变,群臣亦是满脸震惊。 半年的时间便站稳了根脚?紫萍距离奉天颇近,连紫萍都让给了徐平……看来,前线压力很大,姜安民已经无暇他顾。隆圣帝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很是复杂。 见对方神色有变,徐平将大印递给了身旁跪地的侍从。“还不将之呈给陛下?” “免了吧!”隆圣帝语气平淡,没有丝毫的波澜。“徐将军不远万里回京,就是为了此事?” “不然呢?”徐平抬手扶住脖颈,微微扭动了一番。“陛下圣明!城防大印乃重中之重,臣下该当亲自送回。 否则,匆忙回京,微臣总不能是欲图谋反吧?” 此言一出,厅内群臣吓得噤若寒蝉,或是低头俯首,或是跪地叩首。整个王府弥漫着极度压抑的气氛,便是连司徒文与萧如讳也不做插言。 徐平与隆圣帝对视许久,双方的目光都未曾离开彼此。在场的众人能感受到这二人之间的对峙,或许稍有不慎大周便会刀兵四起。 “既是如此,当入宫请见,怎的还有空来此赴宴?”隆圣帝负手走向徐平,眼神之中的杀意已近乎具现。“今日乃是老七的赐婚宴,来都来了,坐下喝几杯水酒,也算是为此二人恭贺。 徐将军以为如何?” 听闻此言,徐平微微皱眉。他抬手搭在刀柄之上,眼神中没有半分退让。“臣不擅饮酒,怕是要叫陛下失望了。” 正面硬刚吗?太冲动了!这可是在京城。司徒文余光瞥向徐平,心中不由的紧张起来。好在明德去了趟北境,今日若是徐沧不来,事情难办了…… “无妨!不会也可以学嘛。”隆圣帝抬手一挥。“老七,人家不远万里前来赴宴,还不带着你的王妃去敬酒?” “给他敬酒?”纪允顿觉颜面扫地,心中的恨意更是愈发强烈。 隆圣帝微微皱眉。“还愣着做甚?” 见皇帝动怒,纪允慌忙躬身。“儿臣遵旨。”言罢,他快步上前,抬手便要牵住司徒娴韵。“表妹,咱们……” 话未说完,徐平突然甩出一道掌风,瞬间将之掀翻在地。“实在不好意思!本将不喜欢有人碰她。” 动手了?他疯了吗?殿内,群臣纷纷退让到一旁,今日之事恐怕无法善了。皇帝已经多次给了台阶,徐平是丝毫不打算下啊。 纪允瘫倒在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怎么敢?就算北境再强,这可不是燕城啊? 他尚未回过神来,徐平却已绕过对方来到司徒娴韵身前。“穿得大红大紫,一点都不好看。” 闻言,司徒娴韵先是一愣,而后嘴角上扬,抬手便扯去头上的珠冠。“你不喜欢以后便不穿了。” “徐平!你找死!!!”纪允挣扎着爬起身来,当场拔出怀中的短匕。 眼见事态失控,司徒孝怜怒喝一声。“住手!” “母妃?”纪允回头望去,却见对方也已走下台来。 “陛下!此婚臣妾也不赞同。”言罢,司徒孝怜微微躬身。“老七还小,心性未定。 倒不如缓上一缓,日后再做打算。” “呵呵!呵呵呵呵!”隆圣帝再也没有了身为帝王那股喜怒不形于色的姿态。“来人!” 闻声,屋外大量侍卫冲入厅内。“参见陛下。” 隆圣帝取下配饰,缓缓走向徐平。“告诉朕,你是来贺礼的,对吗?”说着,他气运周天,磅礴的内劲也随之溢出体外。“喝下这杯庆婚酒,朕今日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我若不喝,陛下又待如何?”徐平亦是朝向皇帝走去,体内的真气同样喷薄而出。 见状,司徒娴韵大惊失色!她冲上前去赶忙抱住对方。“你不要冲动。” “徐平,不要乱来!!”吴镇疆抽身跃起,死死将人拦住。“万事好说,千万不要冲动。” “美色乃是噬心蛊,朕已经给了你太多次机会。”言罢,隆圣帝抬手一挥。“就地格杀。” “陛下不要!”司徒孝怜慌忙跪地,死死拉住纪凌的衣袍。“他只是一时冲动,绝无犯上之意。陛下,三思啊!” 见此情形,群臣纷纷叩首。“臣等还请陛下三思啊!” 这都啥啊!一个不怕死,一个不怕丢了江山。萧如讳同样大为震惊,便是多年前的那场春宴,徐沧也未曾如此。 “还请陛下息怒。”暗叹一口,司徒文终究站了出来。“徐平兵镇边陲,入梁数月以来餐风饮露,浴血疆场。每遇外敌,身先士卒,历经艰险未有惧色。 陛下,南安鼠辈狼子野心,徐平坚守以待,佑我朝百姓安宁,护我朝社稷稳固,其功赫赫,不可磨灭。 今日之事虽有过激之举,亦可理解。徐平性直而情重,盖与臣孙素有渊源,绝非有意犯上,其心可鉴。 外敌虎视眈眈,列国心怀鬼胎。若陛下因一时之怒而诛杀,不稳之象生焉。元武与北蛮若趁此大举来犯,我朝危矣。 陛下圣明大度,胸怀天下。当以仁德服之,更当宽宥以待。如此,徐平必感恩戴德,痛悔己过。 老臣恳请陛下深思熟虑,赦徐平将军之罪,以安人心,稳边境。”言罢,司徒文亲自端着酒盏来到徐平跟前。“听老夫的,把这杯庆婚酒喝了。” 接过酒盏,徐平却是将之挥洒于地。“过激吗?徐某可是来献印的,陛下此举或是何意?或待如何?” “很好!好得很。”隆圣帝缓缓拔出腰间佩剑。“再有求情者,诛九族。” 第386章 死者为大 …… 话音刚落,府门外传来侍从的大声吆喝。“镇西大将军,长兴侯魏冉到!镇北大将军,虎亭侯布信到!” 听闻此讯,连带着萧如讳在内的众人震叹不已。若是算上徐平,四镇将军,一次来了三?纪允这赐婚宴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连布信与魏冉都来了?徐平心中顿生暖意,当是老爷子提前安排以免事态失控。 今日若是彻底撕破脸,北伐是肯定不行了,大周也得完犊子。 但箭在弦上,徐平不打算退让。自己还没有正式表态,于皇帝而言尚有余地。 想到这,他余光瞥了眼纪允。老子可以暂时不娶,你勾八想都别想。 若只为防范于未然,皇帝今日便要诛杀自己,未免本末倒置。这不单是北境与纪凌的对抗,更是相互摸底和试探。谁若是先退步了,那便是输了。 现如今,多了魏冉与布信,底气也更添八分。念及此处,徐平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臣下不过是回京献印,陛下何故如此?” 突如其来的转变,隆圣帝顿觉不妙。倘若今日退让了,且不说司徒府能否与靖北王府联姻,便是在场群臣会如何看?他们会觉得皇帝害怕北境,纪家怕了徐家。 念及此处,隆圣帝的脸色难以言喻。当他还在权衡之际,府门外却再次传来几声吆喝。“靖北王徐沧到、武成王宁毅到。” “……”厅内落针可闻,死寂般的气氛压在众人身上。几息之后,群臣纷纷侧目而视,一齐望向门外。 徐沧来了?多少年未见,司徒孝怜的心中大喜过望。 隆圣帝将手往身后一摆,厅内的侍卫齐身退回原位。就连宁毅都来凑这个热闹,是顾婉君的意思吧…… 片刻之后,魏冉与布信并肩踏入厅内。“臣魏冉\/布信,参见陛下。” “免了。虽非战时,两位爱卿离境入京所为何事?”言罢,隆圣帝拂袖一挥。“都退下。” 场内的舞婢、乐师如蒙大赦,慌忙拜谢而退出厅内。 “听闻镇南将军拿下紫萍与雍城,大周自武帝仙逝,再无此等建树,老臣不远千里而来,自是为陛下贺喜。”言罢,布信微微拱手,看似恭敬,实则暗藏歧意。“我朝有此良臣勇将,陛下之幸,大周之信。” 话音刚落,魏冉拱手拜礼。“陛下,如今战乱四起,各国局势微妙。徐将军驻军大梁功不可没,当予奖率,以励三军。” 隆圣帝收起脸上怒意,心中暗自警思权衡着利弊。四镇来了三,三王来了两。刘辟已暗中前去调兵,若是将之一举拿下,是否可行?“尔等倒是有些意思!如此说来,徐平非但无过,还有大功?” “自是如此。”布信目光如炬,语气中带着七分强硬。“若南境不稳,北境与西境也当受此牵连。 元武虎视眈眈,北蛮秣马厉兵。皇帝当以江山社稷为重,以免朝内生乱。” “陛下,我等身为臣子,自然以陛下之命是从。”魏冉抱拳再拜。“也请陛下顾全大局,莫要因一时之误而罪责徐将军。” “徐平,朕最后再给你一个机会。喝下庆婚酒,今日之事就此作罢。”隆圣帝将佩剑一把插入案台。 “……”徐平眉头紧锁,手中的碧城刀待之欲出。 “喝什么酒?莫不是死人酒?”双方僵持之际,徐沧身着蟒袍,大步入内。“依本王看,今日可不吉利,不宜摆喜酒。皇帝觉得呢?” “徐沧……”隆圣帝怒极而笑,手中的天子剑寒光凌厉。“靖北王府打算谋反?” “别别别!本王可是忠臣。”徐沧笑着来到徐平跟前,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陛下让你喝酒你怎么不喝呢?这可不是为臣之道啊。”言罢,他脚步一晃,瞬间便出现在纪允身旁。“七皇子私通北蛮,图谋不轨。依本王看,其罪当诛!”话音刚落,徐沧一把握住对方脖颈。“人要是死了,喝的不就是死人酒吗? 好大儿,死者为大!你可别闹情绪。” “父皇救我!!!!”纪允呼吸困难,裆部滴落大量黄色液体。 “住手!”司徒文大惊失色,颤巍着来到徐沧身旁。“徐沧,放开七殿下。” 见状,徐沧余光瞥了眼对方。“司徒老鬼,你最好别掺和此事。” 当着皇帝的面擒杀皇子?这已经不是打脸了。隆圣帝气劲翻涌,身上的龙袍猎猎作响。“给朕拿下!” 闻言,场内的侍卫纷纷拔刀,瞬间便将之包围。 “七皇子图谋不轨,陛下这是做甚?”宁毅冷笑着问道。 此话一出,布信当场拔刀。“陛下为恶贼蒙蔽,靖北王自当清君侧,正国法。还望陛下不要一错再错!” “皇帝确定要拿我父子二人?”徐沧将纪允随手丢到一旁,体内真气缓缓浮现,整个大厅也随之龟裂。“本王已有多年未曾动武了……” “过来。”徐平挥手拔出佩刀,而后将司徒娴韵拉到身旁。“是不是傻?纪允的话也能信?回头再收拾你!” 一时间,整个七王府内杀气四溢。在场的朝臣因徐沧的气劲而颤抖,巨大的压迫感让人无法起身。 “陛下不可啊!靖北王府据守北境,于大周而言乃国之屏障,岂可自毁?”司徒孝怜叩首在地,脸上的神色复杂无比。 “王爷!”吴镇疆亦是将之拦下。“若是大周内乱,只会让元武与北蛮笑掉大牙。” 双方短暂的陷入沉默。 估算着时间,许久过后,隆圣帝抬手一挥。“靖北王府犯上作乱目无君王,此之天地不容,朕亦不容…… 拿……下!!!” 闻言,宁毅脸色骤变。真要撕破脸?隆圣帝是不打算要北境了吗? “陛下?三思啊?”司徒文与萧如讳同时出声。 “靖北王府乃大周国柱,陛下三思。”魏冉单膝跪地,连带着在场的大量武将亦是纷纷求情。 隆圣帝随手褪去龙袍,将佩剑直插身前。“再有言情者,同罪论处。” 闻言,群臣面面相觑,一个个噤若寒蝉,不再言语,整个厅内充斥着强烈的肃杀之气。 徐沧撕去身上蟒袍,气息因杀欲而变得异常兴奋。“那就来吧。” “老爷子……” 徐平正欲上前,却被布信一把拉住。“找机会离开,二爷帮你拖住。” 恰在此时,府外传来大量马蹄声,刘辟与李尚武领着禁军急行而至。 第387章 还有高手 …… 见禁军围府,宁毅虽沉默不语,身上气势骤然浮现,隐有示威之意。他眼神紧紧盯着皇帝,丝毫没有退让。靖北王府若是倒下了,武成王府也当紧随其后。 几息之后,屋外传来一阵嘈杂。 “护驾!护驾!” “快,快,再快些!” “闪开!!” 李尚武与刘辟率禁军冲入王府,喊杀声瞬间响彻整个府邸。 见禁军赶到,隆圣帝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事已至此,若能一举除掉,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徐平犯上作乱,朕已是一让再让。 尔等不思国恩,不顾君情,那就休怪朕不念过往。今日若不惩处,何以正国法? 徐沧,禁军有万人之众,如今已将王府团团包围,你若知反,当束手就擒,或可留尔等一命。 如若不然,你父子今日离不开神京。” “你还是那么可笑?”徐沧摇了摇头,眼神满是不屑。“就凭这群虾兵蟹将就能拿得下本王?莫说上万禁军,便是北蛮十余万大军也未曾办到。” “武榜第二,你若要走,自是无人拦得住。只不过,你走了徐平又当如何?”隆圣帝眼中满是戏谑,心态也从愤怒转为平静。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心头一紧,她死死拉住徐平,眼中满是柔意。“放心,便是九泉之下,我陪你。” “不至于。”面对如此形势,徐平的脸上反而有着几分众人所不明的笑意。 徐沧回头看了眼徐平,心中已然做好了打算。镇北军已调拨至虎关,隆圣帝想必还未知晓。倘若不可逆,那便打。“吾儿进京献印,皇帝摆出那么大的阵仗,看来是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北境苦寒呐,本王戍边多年,早已是身心俱疲。还是南方好……”言罢,徐沧缓步向前走去,每进一步,禁军便后退一步。 几息之后,李尚武抱拳施礼,而后骤然拔出佩刀。“王爷,在下得罪了。杀!!!” 一声令下,大量禁军冲杀而至。 “无妨!你还得罪不了本王。”强大的气劲肆虐,将披风吹至剧烈舞动。 禁军似潮水般涌来,徐沧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微微一踏,地面崩碎,为首的数人被掀翻在地。“有一个算一个,来吧。” “一起上!”见状,李尚武脸色大变,再次怒吼道。顿时,禁军包围而至,手中的兵刃寒芒,将徐平等人团团围住。 “里里外外有上万精兵,徐沧,凭你一人之力或能如何?”隆圣帝掀开众人,缓步走向对方。“先帝在位之际曾与朕有言,对待北境当信之仁之。 现如今,尔等所行之事还有半点臣子之意?上苍有好生之德,朕亦有仁君之度,束手就擒。” 闻言,徐沧放声大笑,八境绝巅的气息笼罩着在场的所有人。“皇帝,你的内卫该换人了。” “何意?”隆圣帝眉头一紧,心中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靖北王府戍边多年,劳苦功高。陛下此番作为与残害忠良何异?”宁毅笑着走入场中。“自毁国柱,又岂是明君所为?”话到此处,他于袖袍中掏出一枚兵符。“来得匆忙,忘记将此物留在大营。 丢了兵符乃是死罪,贺州营自然担待不起。好在本王的行踪犬子知晓,就怕他一时情急,入京寻找。便是如此,还望陛下切莫见怪。” 宁毅调兵了?在场的众人心头大惊。这是准备公然谋反吗?萧如讳神色凝重,悄然退至一旁。“快去将韩忠请来。” “武成王竟爱说笑!”徐沧亦是掏出怀中兵符。“本王看你是诚心捣乱,找兵符怎么会找到京城来?皇帝,你以为呢?” 就在双方对峙之际,纪贤匆匆赶来。见状,沿途的禁军赶忙让道。 太子怎么来了?隆圣帝眉头紧锁,心中的预感越发强烈。“你来此处做甚?” “父皇……”纪贤扫视一圈。顾不得行礼,他俯身在皇帝耳旁。“瑜州急报!沈黎率玄甲卫已出虎关,镇北军紧随其后。三军所过,声势浩大,当不下十余万。毛云申已率部与玄甲卫对峙……” 得知此事,隆圣帝并没有动怒,反而细细权衡着利弊。短短几息,他心中已然做好了打算。 若是将人放了,且不说皇室威严将荡然无存,便是往后,任谁都可以此为据。 事已至此,若要破局只有拿下徐沧和宁毅,镇北军与贺州营必然投鼠忌器。 念及此处,他取出怀中天子令,当着在场众人交给了纪贤。“传朕旨意,调集戍京司与城防司来此。差内卫赶赴徐州,让李孝师率部北上。” “父皇?”纪贤愣在原地,一时间竟然未能做出反应。这是江山不想要了?你不要我还想要啊??? 见状,隆圣帝大喝一声。“现在,立刻!!!” “陛下不可!” “三思啊!陛下!” “陛下圣明,徐将军乃入京献印,何至于此?” “老臣奏请陛下收回成命。” “臣等请陛下收回成命。” 顾不得明哲保身,场内群臣当即跪拜叩首,无论如何都不愿此事发生。 一旦李孝师率军北上,那就意味着与北境全面开战,再无半点缓和的可能。 内乱会死人,站队意味着重新洗牌,这完全不符合众人利益之根源。 面对于此,隆圣帝似乎早有预料。常言道,法不责众!倘若内乱四起,哪还有此一说?“凡敢求情者,皆以同罪论处。是诸位爱卿忘记了,还是朕未曾有言在先?” 此话说完,群臣噤若寒蝉,一时竟也不知如何是好。皇帝这是铁了心要战,也无怪于他,徐沧父子二人也就算了,连宁毅、布信等人也一并来此。 不再是司徒府站队之事,靖北王府与皇帝之间的平衡已然打破,徐沧不掀,纪隆圣也不会再做忍让。 大战一触即发。 见皇帝明确态度,李尚武率先发难,八境中期的修为全力爆发,顷刻之间便已率部杀至徐沧跟前。 一旁,刘辟催动修为,体内真气于周身流转。若与徐沧硬拼实在太不明智,转念一想,只要拿住徐平,对方自当束手就擒。念及此处,他俯身而出,径直冲向徐平。 见状,徐平神色微变,将碧城刀横于胸前,紧紧护住身后的司徒娴韵。 “腌狗!尔敢?”徐沧勃然大怒。 正当他欲出手,却听一声巨响,刘辟被一道金色内劲击穿数丈,口中也随之喷出大量鲜血。“还……还有高手?” ………………………………………… (祝祖国母亲生日快乐!!!!! 同祝自己生日快乐!!!!!! 也祝今日看书的各位彦祖节日快乐!) 第388章 夫子的规矩 …… 见此情形,隆圣帝脸色大变。且不说府外有上万禁军,刘辟乃八境后期,只一道掌劲便能将他打得倒地不起,徐沧恐怕也难以做到。 突如其来的变故,府内局势瞬间变得混乱不堪。 “噗!!”刘辟吐出大口鲜血,艰难的爬起身来。心中再无它念,全被恐惧所替代。 她来了?这个贼婆娘怎么会来神京?徐沧第一时间便猜到了是谁。 府门外一道璀璨灵光乍现,如日辉映照穹庐,泛起层层斑斓。 包围王府的禁军纷纷抬头,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须臾之间,金光澎湃。 一道倩影由远及近,迅疾如风,委实难以捕捉!短短几息,此人便已现身于王府内厅。 金光渐渐收敛,白衣女子缓缓浮现。 众人侧目而视,其人手握青玉尺,腰悬梨木壶,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内劲。 女子莲步轻移,衣袂微微飘动,褶皱流光溢彩,所过之处留下徐徐道韵。 随着她到来,强大的压迫感如潮水般蔓延。厅内,无论徐沧等人,还是李尚武与禁军,在其内劲之下不由自主的停下战斗。 果然是师尊?看到来人,徐平心头大喜过望。早在先前,他便感受到符箓有异,虽不能完全确认,想来也是八九不离十。 “徐木头,这个女人好可怕……”司徒娴韵身子微微颤抖,本就没有修为的她呼吸也随之变得困难。 “嘘!!!”徐平脸色一变,赶忙摇了摇头。“别瞎说,她心情好像不怎么好。” 见徐平与司徒娴韵小声嘀咕,女子先是眉头微蹙,而后足尖一点,身形瞬间出现在大堂中央。在其落地之间,更蕴含千钧之力,整个地面亦为之颤抖。 她眼神平静且冷漠,随意的扫视一番全场,继而又回到徐平的身上。“还不过来?” 一时间,包括隆圣帝在内,整个七王府陷入死寂,众人看着徐平朝其走去,却无一人发声。 “师尊……”待到女子跟前,徐平低头垂目,不敢与之对视。 毕竟是皇帝,只几息便回过神来。“你是何人?”话刚说完,隆圣帝却是再度开口。“飞仙裙、绫罗纱,你……你是天下学宫的当代夫子?”徐平怎么会和她扯上关系?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公孙妙善并未接话,反而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司徒娴韵。“你是何人?” “我?”司徒娴韵抬手指向自己。几息之后,她回过神来,赶忙上前见礼。“小女司徒娴韵,在此见过夫子。” 吴镇疆瞪大双眼,低声自语。“天下学宫的夫子怎么会来京城???” 一众禁军呆若木鸡,兵刃几欲脱手。靠前的一人颤声问道:“这谁啊?” 见状,李尚武连忙捂住他的嘴。“噤声!别冒犯。” 魏冉与布信对视一眼,皆露凝重之色。 “徐平何时拜入的天下学宫?”宁毅满脸疑惑。“似乎还是亲传?” 一旁,徐沧亦是微微颔首。“且看她如何决断。” “夫子大驾光临,有礼了。”隆圣帝将佩剑归鞘,大步走上前去。 “皇帝陛下有礼。”公孙妙善微微以礼。 见她如此敷衍,隆圣帝虽有不悦,却是很快调整好心态。“不知夫子此番入周所为何事?若有需要,朕自当倾囊相助。” “徒儿顽劣,有失体统,倒是让皇帝陛下为难。”言罢,公孙妙善素手轻挥,将堂内禁军震退。“本夫子今日来此便是将人带回学宫。” “天下学宫历来不参与六国之事,夫子在言笑吗?”隆圣帝眉头微微皱起。事情闹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若是让人就此离去,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皇帝陛下恐有误会,此事与天下学宫无关。”说着,公孙妙善将戒尺抬起。“徐平乃本夫子亲传,不劳烦皇帝陛下插手。”言罢,她将戒尺在徐平头上轻轻一敲。“下不为例。” “哦!”徐平低头看着对方裙尾,心中满是暖意。 这就完了?这女的莫不是把人当个傻子糊弄?隆圣帝怒火中烧,再无先前那般平静。“夫子,徐平大闹婚宴且不谈,身为臣下,与君上刀兵相向,合乎礼数?合乎臣子之义?” “方才不是已经训诫了吗?既为一国之君,岂能如此计较?亦或是说……陛下认为我徒儿好欺负不成?”话音刚落,九境独有的神虚之气四散而出,无可匹敌的内劲将场上众人死死压在原地。“皇帝陛下不愿与之为善?” 翻脸必然不可行,公孙妙善乃天下唯一九境,无人知其深浅。学宫更是人才汇聚之地,其下学子诸多出仕于六国之间,影响力不可小觑。 “好大口气!天下学宫莫不是想插手大周内政?”隆圣帝脸色微变,语气也变得深沉。无论如何,反正气势不能输。 闻言,公孙妙善再进一步。浩瀚无比的金色内劲激荡于此,空间也为之扭曲。“学宫立世已余数百年,昔夏未亡,其君亦然礼待有加。 皇帝虽雄才伟略,比之昔夏圣祖帝又当如何?” 隆圣帝眉头紧锁,握剑的手掌也溢出些许汗渍。“夫子今日所为恐怕有背先圣遗训吧?这是要坏规矩吗?” “本夫子便是天下学宫的规矩。”公孙妙善戒尺轻挥,金色内劲骤然扩散。 见状,李尚武大惊失色,无论如何催动修为,却是毫无应对之力。顷刻间,场内禁军纷纷栽倒,连带兵刃也随之脱手。 …… 与此同时,摘星司内,张启圣似乎心有所感,脸色突然一变。“啥玩意?谁把这尊大佛给整来了?” “师尊?何事惊慌?”薛远作揖施礼。 顾不得多言,张启圣抬手一挥,窗门当即打开。几息之后,他纵身一跃,消失在此间。“公孙妙善这个贼婆娘来了,老夫要躲上一阵。” 见状,薛远急忙来到窗户前。看着张启圣逐渐消失的身影,他脸上满是疑惑。“师尊,你这是做甚?!!” “再不走她得打死老夫……”夜幕下,张启圣的声音缓缓传来。 第389章 慢着 …… 七王府内,金色气劲笼罩全场。 刘辟捂着胸口斜靠在侧,李尚武则单膝半跪,手臂微微颤抖。 数百禁军瘫倒在地,或是呻吟不止,或是面露惊惧。 见此一幕,隆圣帝脸上的怒意渐渐收敛,没有必要与天下学宫闹翻。得罪的文人士子多了,口诛笔伐,四处宣扬,有理成了无理、维护皇权也成了残害忠良。 徐沧、公孙妙善,有此二人在,恐怕也难以更进一步。手中没有筹码,镇北军与贺州营不好应对……即便是在京城,局势已然脱离掌控。 “夫子乃天下文首,既然开口,朕倒也愿结善缘。”言罢,隆圣帝抬手一挥。“都先退下。” 见他表态,公孙妙善散去周身气劲,在场众人如蒙大赦。“如此甚好。”言罢,她余光扫视一圈,而后将戒尺收回袖袍。“既然无事,本夫子便不再逗留。九皇子年幼聪慧,或可入宫求学。” 此话一出,隆圣帝心头的怒意消散了些许。对方算是给了几分薄面,也留了几分余地。“既然夫子开口,自无不可。” 虽与徐沧撕破了脸,北患未除,他不会孤注一掷。于自己而言,纪允的赐婚宴虽被搅黄,只要有他在,司徒文也不会完全倒向对方。 无论皇室还是北境,彼此还尚有一分余地。 厅内气氛得以缓和,禁军也已陆续退出府外,压在群臣身上的巨石算是落地。萧如讳微微拱手,而后轻声言道:“陛下,老臣年迈体弱,先行告退。” 沉默几息,隆圣帝微微颔首。随着萧如讳离去,朝臣们纷纷请离。片刻之后,厅内众人所剩无几。 见此情形,徐平眉头一皱,缓步走上前去。“陛下圣明。 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依臣下看,七皇子德行不佳,又有通敌之嫌,还望陛下详查,收回成命。” 好一个得寸进尺。纪隆圣不由的冷笑一声。“徐将军如此上心,莫不是对司徒府的丫头有意?” 闻言,徐平直视对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臣下乃凡夫俗子,自然不能免俗。” 话音刚落,隆圣帝尚未开口,厅内温度却是骤减。也不知为何,公孙妙善只觉心头不悦,再次将戒尺取出。 “??”但见此景,隆圣帝大为不解,内心怒意再起。都已经如此退让,这贼婆娘还想打不成?简直岂有此理!欺人太甚!“不知夫子此举何意?” “与皇帝无关。”公孙妙善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司徒娴韵身旁。“倒是生的貌美。此间事了,你可以回府了。” “夫子?”司徒娴韵脸色微变,完全摸不透对方的心意。“若是小女有得罪之处,还请夫子见谅。”言罢,她躬身施礼,态度极为诚恳。 “……”公孙妙善黛眉微蹙,转身瞥了一眼徐平。“随我回宫。” 这是……咋的了?难道?不会吧?徐平低头垂目,只将余光看向对方。“请师尊稍待,徒儿随后就来。” 公孙妙善握紧戒尺,几息之后,她足尖轻点,消失在此处。“莫要让为师久等。” 夫子的态度隆圣帝看在眼里,她似乎很不喜欢司徒娴韵?这倒是有趣!自古以来师命难违,恐怕都无需自己干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徐将军能说会道,却不知令师可否应允?” 听闻此言,徐平额头上罕见的溢出些许汗渍。 厅内的气氛有些诡异。 徐沧跨步上前,将徐平一把拉住。“好大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爹?” “怎么可能。”徐平将佩刀归鞘,而后抬头与隆圣帝对视一眼。“不劳陛下费心。” 隆圣帝看了眼死狗一般的纪允,又看了眼不明所以的司徒娴韵,脸上泛起一抹似有似无的戏笑。“老七,还不带着你的王妃退下。” “父皇?”纪允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对于如今的局面更是完全不能理解。 老壁登还不罢休?徐平勃然大怒,正欲上前制止。却见司徒文率先开口。“陛下请听老臣一言。” “哦?”隆圣帝侧目而视,饶有兴致的看向对方。“大仲宰又有高论?” 司徒文躬身施礼,而后微微仰首。“司徒娴韵德不配位,有失礼教,岂可再入七王府为妃? 今日,陛下在此,又有诸位同僚见证。 臣之孙女娴韵,性恶劣,无女德,实不堪为皇家妇。且其犯下大忌,臣虽痛心,不得不将之禁足于府内关怀,以正家风,免污皇家清誉。” 司徒明德与北境已然搭上,筹码足够深…… “爷爷?”司徒娴韵舔了舔嘴角,脸上却故作几分凄苦。“孙女不孝,让家族蒙羞。” 见此情形,隆圣帝眉头微皱,很快却又舒展开来。 今晚发生如此大事,司徒文欲以退为进再做观望?这……倒也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本为女子,无非联姻筹码。只要有纪允在此,司徒文就不会完全倒向北境。 没有司徒府作为背景,司徒娴韵与北境暗通款曲也无关痛痒。且不说公孙妙善是否首肯,即便真有一日嫁为旁妾,终究不过弃子而已。 司徒老狗选择了自己的外孙,徐沧自然也不会再与之相联。 念及此处,隆圣帝佯作不解。“司徒爱卿言重。年轻人犯错也是应当。”说着,他余光看向纪允。“老七,你可还愿纳司徒娴韵为妃?” 纪允微微一愣,而后拼命摇头。光是赐婚宴都闹成这样,什么妖魔鬼怪都来了。要是真娶了她,小命怕都难保。“司徒娴韵有失女德,岂能入皇家为妇? 儿臣叩请父皇收回成命。”说着,他踉跄着爬起身来,额头贴地,连连叩首。 “随我走。”徐平将司徒娴韵拉住,而后朝向皇帝微微拱手。“梁境军务繁忙,臣下就不多做逗留。先行告退。” “臣告退!”宁毅看了眼司徒娴韵,又拍了拍徐平的肩膀,在其耳边轻声说道:“回去之时来趟贺州,姑父有安排。” “自无不可。”徐平点头应下。 见状,魏冉单膝跪礼。“陛下,微臣也先行告退。” “慢着!”隆圣帝扫视一眼,语气中带着九分生冷。 第390章 斗殴 …… 正当众人告礼,隆圣帝却是挥手将剑投掷于门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诸位爱卿在言笑吗?”言罢,殿内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天下学宫乃六国圣地,朕可以卖夫子几分薄面。但也仅限于此……” 听闻此言,场内众人神色各异。 宁毅眉头一皱,将手扶于刀柄。“如此说来,陛下所欲何为?臣下入京贺宴,乃为皇室之喜,莫非此举有失?亦或是说,陛下欲动刀兵?” “宁毅……”念叨着名字,隆圣帝走到众人跟前。“作为先武王的后嗣,你辱没了先辈之荣光。”话音刚落,近乎八境圆满的气息澎湃翻涌,除徐沧外,厅内众人被当场推后数步。“贺州营曾护龙有功,到你手中却成了这副模样……”说着,隆圣帝一把擒住宁毅。“擅自调兵?谁给你的狗胆!!!!” 见此情形,徐沧跨步向前,体内气劲再次喷薄而出。“皇帝好身手,离京多年,本王都差点忘了。” “怎么,迫不及待吗?”隆圣帝侧目望向徐沧,随手将宁毅甩到一旁。“将虎关关印交给朕,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否则……尔等离不开京城。”言罢,他目光直视对方,于怀中掏出帝印。“全面开战还是互留余地,想清楚再回答朕。 朕可以让步,但不代表你能得寸进尺。 朕与你讲君臣之义,你最好受着,如若不然,朕会亲自踏平燕城。” “御驾亲征?呵呵,是你的风格。”徐沧将徐平推到一旁。“好大儿,还不走?莫要让你师尊久等。” 闻言,徐平神色凝重。早在入京途中便已修书李正我,却不知对方安排的是否妥当。“虎关授于先帝,陛下如今之举,莫不是打算忤逆先帝遗旨?” “哈哈哈哈!大的不说话,小的出来亮台子?”隆圣帝放声大笑。“御驾亲征又有何不可?京城三司外加徐州大营,北境能敌否? 镇东军虽不可轻动,拿下青州也不过翻掌之间。徐沧,朕最后再说一次,交出虎关关印,今日之事作罢。” “哈哈哈!”徐沧一把将宁毅拉起。“纪凌,不必诸多试探。你都不怕丢了江山,老子又有何所惧? 来啊,开战!!!!!” “父皇\/陛下……” “王爷……” 纪贤与吴镇疆等人齐声开口,殿内的气氛愈发凝重。 “陛下、王爷,大周危如垒卵,若是我朝内乱,武敬山必出康州,耶律武阳必会南下进犯,何至于此啊?”魏冉站起身来,死死将徐沧拉住。 闻言,皇帝与徐沧对视一眼,彼此尽皆沉默。 倘若纪隆圣御驾亲征,自可率徐州营北上拒敌,只待韩忠领戍边司剿灭贺州,便可合兵。以纪廉之能,拿下青州确实不难,司徒府是关键…… 徐平脸色深沉,思虑一番,将司徒娴韵轻轻推开。”你先离府。” “好!”司徒娴韵微微点头,转身向隆圣帝躬身施礼。“臣女告退。”言罢,她径直朝向府外而去。 皇帝余光一瞥,倒也没有阻拦。 厅内只剩徐沧父子与宁毅等人,气氛没有了先前的死寂,反而舒缓了几分。 “镇北军也好,虎关也罢,先帝将之托付于靖北王府自有深意。 所谓百善孝先,皇帝罔顾遗旨,更欲四起刀兵,便是它朝西去,泉下有何颜面与先帝相见?”布信褪去身上甲胄,缓缓掏出一封旧信。“老王爷临终之际曾有遗言,非至亡族灭种,府中后嗣不得兴兵犯上。王爷至诚至孝,自然不会违抗先王遗命……” “阿叔!!”似乎知道对方的意图,徐沧心头大惊,赶忙将话打断。 “听我说完。”布信抬手一挥,将徐沧拦至身后。“陛下,青、幽内乱,玄甲卫逼不得已,方才出关剿贼……至于镇北军,老臣身为镇北军统帅,擅自调兵罪责当诛。 陛下若要处置,老臣……愿领死罪。”言罢,布信单膝跪地。“老臣万望皇帝以大局为重,莫要让大周陷入万劫不复。” 布信已在朝五十余年,布家三代九子皆阵亡于边野,若要拿他来泄愤,且不说无实际利益所得,便是韩忠也不会同意。 隆圣帝微微摇头,抬手将之托住。“布老将军言重了……” “皇帝有圣君之姿,更有雷霆手段。此诚大周之幸,当致力于富国强兵,不因内耗而致外贼觊觎。”布信抬手抱拳,语气颇为诚恳。“北境戍边多年,乃大周屏障。皇帝若刀兵相向,列国自会趁虚而入,与此间大梁何异?” 话说完,徐沧与隆圣帝几乎同时散去体内气劲。大周内部打死打活,最终不过便宜外贼。 自己人怎么都行,纪家当这个天下还是阿猫阿狗当这个天下徐沧并不在意。若是外寇入关犯境,丢的是大周疆土,做的是千古罪人。 念及此处,徐沧呼出一口浊气。“虎关乃先帝所赐,皇帝若要强取,那便开战。 至于今日之事,小孩子过家家,抢个女人罢了,有必要摆出那么大的阵仗?” “说得轻巧。离京那么些年,嘴上功夫倒是渐长。”隆圣帝暗叹一声。“率军胁迫皇帝,看看这历朝历代,何人有你这般放肆? 若是武帝在世,文帝当朝,你这脑袋早就丢了一万次。” 闻言,徐沧白了纪凌一眼。“你就只会逞口舌之利。老子是放肆,你呢?当年之事你是闭口不提?” “住口!!!”隆圣帝脸色一变,声音也随之提高几分。“徐平。” 怎么突然喊到自己?徐平余光看了眼徐沧,随即拱了拱手。“臣在。” “你若纳老四为正妃,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隆圣帝语出惊人,众人愣在原地。 徐平尚未开口,徐沧却是冷哼一声。“切!虎子安能娶犬女?” “你说什么?”隆圣帝呆愣几息,随后勃然大怒。“狗贼,你辱我太甚!!!” “怎么着?有本事开战,老子怕你?”徐沧大喝一声,挥拳便朝纪凌砸去。 “?”眼窝吃下一记重拳,纪隆圣帝破口大骂。“狗逼崽子,老子草你********!” 顷刻间,两人扭打在一起。 突如其来的一幕,在场众人纷纷愣在原地。 第391章 欧阳正奇兵败 …… 一个当朝天子,一个实权藩王,两人如同街边泼皮,边打边骂,边骂边打。 你一拳,我一脚,各种污言秽语,亲妈问候,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流氓斗殴。 许久之后,徐沧瘫倒在地,双手死死捂着裆部。纪隆圣则趴在案台上,大口喘着粗气。 一时间,整个厅内气氛尴尬无比。这两人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皇帝连亵衣都被徐沧撕烂。 看着这一幕,徐平眼角止不住的抽扯。 预想过会有诸多可能,却怎么也没想过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看了眼皇帝,又看了眼徐沧,本想上前搀扶,却见厅内无人擅动。几息之后,徐平又退回原位。 打吧,打吧,你们就打吧。最好打死了算求。 “徐平。”隆圣帝大喝一声。 闻言,徐平心头一紧。“陛下?” “把老四娶了,朕不但给你摆台,还给你增兵。”言罢,皇帝扶着桌案站起。“小子,你粮草快没了吧?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打算。” 话音刚落,徐沧翻身而起。“你就是个阴险小人。不就是粮草?怎么,活人还能被尿给憋死?” “言不由衷。”隆圣帝戏谑一笑。“与朕做亲家很吃亏吗?徐沧,收起你的心思。你我曾有袍泽之情,何必苦大仇深?” “既是如此,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徐沧亦是颇为不屑。“怎么,北境有违先帝遗诏不成?至于虎关,哼!先帝仁善,为何将关印托于家父,你难道不知?” 隆圣帝眉头一皱,脸上再无表情。“那就是没得谈了?” “陛下,月华在前,臣与四公主也毫无交集,何至于此?”徐平见气氛僵硬,开口插言。 “这是两码事。”隆圣帝扫视一圈,缓步来到徐平身旁。“似今日这般,列国君王有谁能让步?朕已经给了台阶,也并未要求你尚入…… 或是交出虎关,或者纳老四为妃,二中选一,没有商量的余地。”话到此处,隆圣帝神色微凝,直视着徐平。“倘若你父子不愿接受,那便战。” 事情闹成这样,皇帝仍然有所退步。究其根源,还是不愿大周内乱…… 虎关乃北境命脉,自然丢之不可。倘若迎娶纪晓蝶,那便意味着与其他二王分裂。 说是台阶,无论如何选择都极为不妥。 念及此处,徐平久久未语。 见此情形,徐沧拍了拍他的肩膀。“无需多想,这天塌不了。”说着,他又转头看向皇帝。“算盘珠子都崩人脸上了,你就那么有把握? 要战便战,你都不怕丢了江山,老子怕个鸡毛?” 闻言,隆圣帝嘴角微微一颤。“你还真是粪坑里的顽石,简直又臭又硬。既然如此……” “大都督韩忠到!!!” 话未说完,韩忠匆匆而来。见皇帝与徐沧披头散发,他心中满是疑惑。“老臣见过陛下。” “你来了……”隆圣帝转身看去。 “见过韩公。”徐沧抱拳施礼。 韩忠看着厅内这颇为荒唐的景象,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这两人恐怕到了彻底翻脸的边缘,若不妥善处理,大周必将内战。 思虑几息,他朝皇帝抱拳行礼。“武政府收到最新军报,老臣有所耽搁,方才迟来,陛下恕罪。” 有军报入京?皇帝与徐沧对视一眼,两人不再彼此较劲。“可是大梁送来?亦或是南安军报?” “回陛下,南帝集结大军二十余万兵出平京关,与欧阳正奇所部战于垣穰。战事胶着万分,双方各有所失。 本就久攻不下,又逢新粮未至,镇南军士气有失,营中已有诸多流言。南帝借此调兵绕后,欧阳正奇不敌,于三江口大败。 幸得孙国安率部驰援,若非如此,镇南军几乎损失殆尽。” “你说什么?”徐沧率先出声。“欧阳正奇是人头猪脑?南安主力几乎全在大梁,他这是打得哪门子仗?” “战损呢?战损几何?”徐平心中亦是颇为震惊。南境若无建树,苏北石大军将会倾巢而出。届时,姜安民绝非敌手。一旦析津丢了,甘州全境沦陷…… 韩忠摆了摆手,神色无比凝重。“若是军报非虚,战损约合四比一。” “啪!!!”只听一道声响,纪隆圣抬掌便将案台劈碎。“荒唐!!!!欧阳正奇是饭桶吗?坐镇南境数十年,他就是这样领兵的?” “折了多少人马?”徐沧沉声问道,心中怒火中烧。 “大约七万……” 此话一出,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许久之后,宁毅率先开口。“镇南军有十五万建制,除去留守锦宁的部卒,欧阳正奇折了七成兵马?” “正是如此。”韩忠长叹一声,瞳孔缓缓收紧。“陛下,老臣请旨增兵,或可让戍边司亲赴南安。” “不妥。”徐平当即打断。“大都督,戍边司已分兵四万于大梁,倘若再行分兵,境内空虚,列国必会蠢蠢欲动。” 闻言,隆圣帝微微颔首。“徐平言之有理。文钦,东卢、北蛮不得不防,此时不可再做分兵。” “陛下,倘若战略有误,晋陵有得而复失之险。老臣年迈,恐怕时日无多,不如让老臣领兵三万前去驰援。不求速胜,当可稳定战局。”言罢,韩忠拱手施礼。 “不行。”隆圣帝再次摇头。韩忠若是离开大周,戍边司也就没了震慑之力。不在兵将多寡,其根源还是看人。念及此处,他余光看了眼不远处的徐沧。“朕会调徐州营分兵,你得留在京城坐镇。” 见韩忠欲言又止,隆圣帝继续说道:“即便欧阳正奇有失,南安境内还有孙国安和公孙禹,一切待到入冬再看。”言罢,他抬手一挥,语气带着几分阴冷。“今日之事暂且不论,尔等先行回府,明日文德殿一聚。”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拱手施礼。 “既是如此,老臣告退。”布信余光看了徐沧一眼,缓步离开殿内。 “……”徐沧面色深沉,而后大步离去。“好大儿,走。” 片刻之后,殿内之人纷纷离去。 正当韩忠拜礼,皇帝却是将之拦住。 第392章 回忆 …… 待众人离去,隆圣帝面无表情的坐在主位之上。 殿内只剩韩忠与皇帝,他扶着案台站起身来。“文钦,这边坐。” “谢陛下,老臣就不坐了。”韩忠拱手施礼,而后眉头紧皱。“敢问陛下,今日之事何已至此?” 见对方直入主题,隆圣帝沉思几息,不再遮掩。“若要你率军北上,可有把握?” “陛下此话何意?”韩忠稍稍愣神,而后单膝跪地。 见状,隆圣帝抬手将之扶起。“且不说徐沧今日刀兵相向,他与宁毅调兵示威,此二人之心无需言表。 大周已有数百年国祚,闹成如今这个局面,朕有愧于先圣。 今日敢调兵,明日就敢谋反。身为武政府大都督,韩公打算袖手旁观?”言罢,隆圣帝自饮一杯。 “陛下,老臣不信徐沧会谋反。”韩忠摇头回应。“希望陛下也不要妄加揣测。” 对方会有这样的说辞,纪隆圣也算预料之中。韩忠执掌武政府已有数十年,其下旧部多不胜数,军中威望无人可望其项背。他虽不忠于自己,忠于大周便可。 转念一想,有韩忠坐镇京都,倒也无后顾之忧。“文钦,徐远山算是你的旧部,徐沧也是你带出来,你若为难,留守京城也是无碍……” 听闻此言,韩忠神色骤变。皇帝这是铁了心要开战吗?徐沧所为确实太过强势,换做任何皇帝都无法容忍。“陛下,如今的大周正值国战,又遇欧阳正奇新败。除去南安与大梁,西面元武与北面蛮子也不得不防。 此诚列国战乱之际,朝内后勤吃紧更当同仇敌忾,老臣伏望陛下三思。” “无妨。”隆圣帝似乎早有预料,他手扶天子剑,眼神平淡的望向远处。“据前线传来的消息,大梁已失陈州,姜尚武与吴青峰退守虎威,只待明年春,慕容烈必然大举南下。” 话到此处,韩忠立马明了。皇帝这是打算在元武得势之后将宁毅调往西境……若真如此,三王便只剩徐沧。但真想要拿下北境,也没有那么容易。“陛下就不能……” 未等他说完,隆圣帝便长叹一声。“非朕所愿。北蛮之患尚在,但凡徐沧还有半点君臣之义,朕也不想与他为难。”说着,他罕见的流露出几分怀旧。“想当年,朕与他一同驻守凉州,除去袍泽之情,他也曾两度救朕于危难。 文钦啊,你说,朕错了吗?” “陛下……”韩忠欲言又止,许久之后终未开口。 见其这般,隆圣帝无奈的笑了笑。“还有什么是与朕有何不可说的? 北境如同利刃悬顶,朕在,徐沧他不会起兵作乱。朕若是走了呢?纪贤可没有能力吃住他。 便是抛开此处不提,倘若徐沧走了,徐平呢?他又能安分吗?”言罢,隆圣帝负手于背后,缓步走向门外。“断了司徒府与靖北王府联合的念头便是在给彼此留余地,现在看来,他们父子并不想留这个余地。” 没有北境来制衡武政府,布政府就永远也动不得。可若是北境反了,制衡之道也就不再重要。 徐平的改革之策或是可行,皇帝也清楚他是真心为大周谋划。可惜,立场决定了双方无法交心。 “徐沧错了吗?他没错。朕也没错。”隆圣帝继续说道:“常言道,最是无情帝王家。若真无情,当年蛮狗南下,完全可以放弃北境……朕又何必御驾亲征,挥师定平。” 听闻此言,韩忠微微点头。若按当年的局势,皇帝如果没有远赴凉州抵御元武,亡国不至于,北境定然沦陷。 换言之,大周的疆土,纪凌还是不想丢在自己手中。许是无颜面见先祖,许是愧对天下百姓。 沉思许久,韩忠轻声问道:“当真无缓和之地?” “朕之所欲,徐沧自然知晓。是朕不想缓和吗?是北境不想。”隆圣帝抬手撑着额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即便是抛开利益不谈,靖北王府戍边多年,乃周之屏障,若非逼不得已,谁又会自毁屏障? 不怨朕,也不怨徐沧……”话到此处,隆圣帝心头顿生不悦。“若非父皇将虎关交给了徐远山,安能有今日之难?” 言罢,两人对视一眼,纷纷陷入沉默。 纪隆圣思绪飘荡,转眼想起多年之前。 …… 大周,宣定年间,隆冬。 漫天飞雪,将整个皇宫层层覆盖。 朝阳殿在积雪重压之下,似乎承载着岁月的沧桑与流转。寒风凛冽,呼啸着穿过宫墙。 周仁帝静躺于龙榻之上,面若枯槁黄土,气息微弱,恰似残烛摇曳。 苍白的脸颊上,他双眼深陷,目光空洞而迷离,曾经的威严与睿智如今已被病痛消磨殆尽。 纪凌、纪康、纪廉与一众妃嫔守在一旁,眼神恍惚,面容憔悴。 寒风袭来,吹动帷幔沙沙作响。周仁帝微微动了动手指,众人立刻噤声。 他的声音沙哑而无力,仿佛从极远之处传来。“远山……还没来吗?” “陛下\/父皇!!!”纪廉双眼通红,当即跪在龙榻旁。“父皇,刘辟已前去北境多日,想必靖北王这几日便能赶到。” “是……是吗……”周仁帝微微侧首,望向门外的目光逐渐迷离。 寝宫外,雪越来越大。交织、碰撞,在空中形成团团白色。风过,卷起雪花扑打着窗沿、墙壁与屋顶。 透过门缝,殿外已被大雪覆盖,皇城的过往依稀可见。 枯败的木植在风中剧烈摇晃,些许枝干被压得嘎吱作响。 “在位十余载,既无安邦之略,亦无善民之行……朕,有愧先帝……九泉之下,无颜以对……”周仁帝轻咳几声,原本清晰的宫殿回廊也随之模糊不清。 听闻此言,众人齐齐跪地。纪凌眼神微凝,心思难以平静。自打太子病故,皇帝再未新立。现如今,朝内各方蠢蠢欲动,周边列国虎视眈眈。此时宣徐远山入京,恐怕不是好事…… 远处,天政大殿屋顶之上,积雪不断滑落,宫女、太监穿行而过,脚步匆匆。 第393章 仁宗的心思 …… 众人哀叹之际,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刘辟匆匆走进寝宫,跪地禀报。“陛下,靖北王徐远山求见。” “老三,可是老三来了?”周仁帝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他微微点头,声音已几乎无法听清。“快……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徐远山身着云翎甲,大步踏入寝宫。他身姿挺拔,虽面容冷峻,眼神中却透着哀痛。铠甲上落满了雪花,头发也早已湿透。 许是回光返照,周仁帝撑着床榻,颤抖着缓缓坐起。“老三,是,是你吗?扶……扶朕起来。” “父皇!!!”见状,纪凌与纪廉赶忙将之扶稳。 “陛下……”徐远山来到龙榻前,单膝跪地,声音沉稳而有力:“陛下,臣徐远山拜见。” 看着徐远山,周仁帝眼中满是欣慰与托付。他挣扎着想要坐直,众人连忙上前托稳。“老三,你,你也老了……”言罢,他轻轻握住对方,那双曾掌天下大权的双手,如今却似枯枝般无力。“朕……朕大限将至。” 周仁帝的声音颤抖着,每一个字都用尽全身之力。 “陛下,您怎会一病至此?”徐远山眼中闪过深切的悲痛,他紧握住对方,声音亦是有些哽咽。“陛下莫要再言,好好休养,待来年开春,臣陪您西郊狩猎。”言罢,他怒火攻心,厉声喝道:“太医呢?为何不见太医?” “王爷……” 纪廉正欲开口,纪凌却微微摇头。 “老三啊,莫要动怒…….”周仁帝摇了摇头,轻声道:“大哥今日召你前来,是有要事相托。” 闻言,徐远山眼神泛红,双手也随之微微颤抖。“陛下但有所命,臣万死不辞。” “这里没有外人,不必,不必如此。”周仁帝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这大周的万里江山,还有我大周子民,哥哥全都托付给你了……” “大哥不过偶感风寒,何出此言呐?”徐远山潸然落泪,声音也颤抖不已。 周仁帝微微摇头,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张诏书。“小沧这孩子真犟,大哥想做他的岳丈可真难……哎……罢了!”话到此处,他将诏书递给了对方。“三弟,这是传位诏书,大哥将它交给你…… 新君继位,离不开你的辅佐。你要替大哥看好他,也替大周的子民看好他。 咳……咳……有劳了。” 徐远山心中一震,连忙跪地。“大哥放心,三弟万死不负重托。” “如此便好!”周仁帝微微点头,目光望向窗外的大雪。“三弟……”话未出口,他却猛然咳出大量鲜血。 “大哥\/父皇……” 几息之后,似乎得以平复,周仁帝从怀中抬出半边兵符,将之递给了对方。“这是镇北军的另一半兵符……收,收好它……” 见状,纪凌瞳孔骤然收缩。本想开口劝谏,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放弃。 接过兵符,徐远山心中感叹万分。皇帝这是担心自己走后北境有难呐。“大哥……” “莫要推辞。”周仁帝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大哥这一生,为了大周江山,南征北战,历经无数艰难险阻。 如今,大哥病入膏肓,心中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新君和你。 你,你……你要,你要替大哥看好这万里江山……” 闻言,徐远山眼中含泪,坚定道:“大哥放心,三弟必竭尽全力,以保大周江山稳固。” “三弟啊……自今日起,虎关划归北境……由你来执掌。”话到此处,周仁帝死死握住对方的手。“三弟……大哥要走了。蛮狗歹毒,大哥再也护不了你了……你要保重啊……” 言罢,周仁帝缓缓闭上双眼,手也随之垂落。这一刻,他放下了所有牵挂。 “大哥!!!!!”徐远山泣不成声,险些栽倒在地。执掌虎关,意味着北境有着绝对的主动权。皇帝这是担心有朝一日自己功高盖主,新君会对自己下手…… “父皇\/陛下!!!” 周仁帝在位期间,仁政爱民,待人宽厚有加。朝内朝外,几乎无人不感念其德行。 殿内众人悲痛不已,一众妃嫔更是泪如雨下…… 看着周仁帝的遗体,纪凌心中却是颇为愤慨。镇北军也就算了,虎关乃大周内境第一雄关,也是阻截北境与内境最大的屏障。 将它交给徐远山,皇帝简直疯了?这无异于在大周江山之巅悬上一柄利刃。 此时,寝宫外的雪依旧纷纷扬扬的下着,或是在为皇帝驾崩而哀悼。 徐远山站起身来,看着皇帝的遗体,他心中充满了悲痛。自打两人相识,从玩伴成为兄弟,又从兄弟成为君臣,最后,依旧是兄弟…… 此君者,天下难寻。 …… 收起思绪,隆圣帝回过神来。看着眼前满头白发的韩忠,他心中已然有了决定。先帝对他必然有所交代,若北境不反,他不会率军北上。 既是如此,真到了不可逆转的一步,只能御驾亲征了……身为军神榜第八,纪隆圣并不惧北境。 先帝有言,待北境当信之仁之。这一点纪隆圣也极为认同,他与徐沧又何尝不是自幼相交。 树欲静而风不止,世事无常,变幻莫测。 纪贤多智寡决,纪武勇而寡谋。此二人皆非强君之辈,若不加以节制,待到徐沧走后又当如何? 身为皇帝,也是颇为无奈。内有司徒文与萧如讳,外有徐沧、宁毅、孙国安等辈。 既要面对列国虎视眈眈,又要面对朝内的诸侯拥兵。既要仁善百姓,又要威服八方。 曾几何时,纪隆圣一心想登临九五。现如今,他多少有些后悔。权力的确会让人疯狂,守住这份权力,并且传承下去……欲望同样会让人疯狂。 便如北境那般,想反,随时都能反。这样的臣子,列国都不曾拥有。能容忍到如今这个地步,隆圣帝的心性确非常人可比。 君王巩固皇权有错吗?自然没有。别闹了,权力交替自古都伴随着欲望的崛起。你若是皇帝,你会容忍北境的存在? 第394章 月下漫步 …… 韩忠看着皇帝满脸复杂之色,心中亦是有些无奈。君臣君臣,有君才有臣,有臣才有君…… 自打兵甲案发,宁毅蠢蠢欲动,北境四处埋子。对于此情,隆圣帝知晓,却并没有做任何表示。 景平九年,齐王府满门尽诛。世人皆以为徐沧会率兵出境,结果却出乎意料。他非但没有出兵,反而将逃窜到燕城的齐王世子当街斩杀。 其中隐情世人不得而知。事了,张启圣离朝而退居幕后,隆圣帝兵伐元武,一战便是两年。 期间,北境大肆征兵,短短两年,镇北军便恢复建制,弥补了北蛮一战所造成的损失。 在镇北军疲弱之际,隆圣帝本可一举荡平燕城,他却出人意料的率军西出,既没有对徐沧下手,也没有借机发难…… 若说交心,此诚相互依存,并不在于某一方。北境也好,贺州也罢,历任君王并不全是气量狭小之辈。 便说隆圣帝,真是他容不下北境吗?作为大周以北之屏障,自毁根基,他并不蠢。 这是一个极其微妙的关系,到底要多么信任才叫信任? 让徐沧纳娶司徒孝怜?让徐平迎娶司徒娴韵?舒瞿乃大周首富,或可军商一体?还是放任文武联合? 倘若真到这一步,即便双方皆无不轨之心,背后的追随者也会推着你向前。 先帝自是仁善,将虎关交给了徐远山。 留着如此大的包袱传位新君,但凡皇帝孱弱,北境完全可以谋取天下。这一点,周仁帝不可能不知。 但他依旧那么做了…… “陛下……”苍老的面庞上爬满皱纹,韩忠暗叹一口,终究未曾劝诫。“若朝内一旦陷入内乱,南境未必会安分。 唇亡齿寒,若北境将覆,其余二王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无需多时,大周便会四分五裂。” 隆圣帝微微颔首,脸上亦是流露出几分纠结。“稍有不慎,大梁便是前车之鉴。 文钦,朕没有更好的办法,若三王愿意让步,一切都有转机。” “陛下,徐沧虽然跋扈,对大周却是忠心耿耿,何以至此?”韩忠轻叹一声。 “你错了。”隆圣帝微微摇头。“他并不忠于大周,他只忠于自己。之所以没有再进,那是他对九五之位不感兴趣。 他没有兴趣,他的子嗣呢?徐平呢?徐平又待如何? 文钦啊,难不成三王只为自保?不!但凡有丁点可能,他们便会如恶虎一般分食皇权。 欲望会催生人的野心,朕若是退,他们便会进。朕若是进,他们便会反。 昔夏是如何亡国的? 夏明宗一退再退,禹王得寸进尺,最终九王齐反,明宗皇陵自刎。 是明宗暴戾吗?还是明宗不义?他仁善子民,宽待诸王,内修水利,外兴农桑,其结果呢?落得个亡国之君。 已然是内忧外患,自当兵行险招。趁着年轻,除了文党,朕也该为后继之君扫清障碍。是巩固皇权还是丢了江山?一切尚未可知。 你看看徐平吧,何其猖狂?太子没有营武生涯,如何压得住他?倘若朕不作为,大周的江山必失。” 闻言,韩忠瞳孔收紧。“陛下是打算….” “朕不会与它国苟且,这是君德,也是身为纪氏后人的底线,”话到此处,隆圣帝拂袖一挥。“朕知你不欲北上,倘若真到了那一步,朕自会御驾亲征,讨伐北境。” …… 明月高悬,清晖澄澈。城南小径上,徐平与司徒娴韵并肩而行。 彼此无言,两人漫无目的的走着,脚下的青石板发出些许声响。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桂香。 徐平微微侧头,随意调侃起来。“倒是会玩,连红服都穿上了……” 闻言,司徒娴韵缓缓凑近,在对方脸颊上轻轻一吻。“哟!大将军眼红了?真是小家子心性。” 徐平嘴角一撇,眼神中带着几分不满。“你傻啊?要不是裴擒虎及时赶到,你还能走出春香阁?” “死木头,你那么担心我?”司徒娴韵环抱着徐平的手臂,将脸贴了上去。“本姑娘忙前忙后,为了你那点军饷与粮草腿都快跑断了去。如今这般说道,显得你能耐了。” 行至湖边,徐平停下脚步,轻叹一声。“这不是担心与否的问题,如今局势险恶,你在京城要多加小心。” 司徒娴韵缓缓抬头,朝徐平翻了个白眼。“如此说来倒成了本姑娘的不是?你要是担心何不带我去大梁?无趣。” 话音刚落,徐平一把将之抱紧。“苏北石势大,梁境的局势未明,便是我自个儿也难保平安。 再等等,待我拿下岳州便接你过去。” 司徒娴韵眼泛秋水,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耳尖也随之透红。“就知道哄我。你这死木头说话何曾作数过?” “额……”徐平尴尬的抠了抠脑瓜,这回倒也确实没打算画饼。“放心吧!咱老徐骗谁也不能骗你不是。” “花言巧语。”司徒娴韵踮起脚尖,抬手托住对方脸颊。“本姑娘耐心可不好,不要让我久等。” “这次定然不会。”言罢,徐平牵着她的手继续前行。 湖水在月光映照下波光粼粼,湖边垂柳依依,柳枝随风摇曳。 司徒娴韵将头靠在徐平肩膀,抬眼望向远方。“听闻陈州已经沦陷,你在外征战顾好自己。如果局势有变,该退便退,该舍弃的也不要惋惜。 当然,倘若南境稳住,苏北石不得已而分兵回援,该下手也切勿犹豫。 为将者领兵在外最忌寡决,若营中后勤有缺,及时修书于我。” 闻言,徐平面露疑惑。“大仲宰将你囚禁在府,你……” 话未说完,司徒娴韵黛眉微展,笑得花枝乱颤。“徐木头,本姑娘只是禁足,又不是死了。更何况还有我哥在,我的话他不敢有违。” “青州和幽州不堪重负,你还是得悠着点。此二处距北境不远,倘若皇帝发难,可往燕城转移。”言罢,徐平将人一把揽入怀中。“司徒大小姐倾力相助,徐某真是三生有幸。” 司徒娴韵嗔白一眼,清了清嗓子。“油嘴滑舌!人都是你的,还计较这些俗物?” 第395章 立后 …… 司徒娴韵挽着徐平大摇大摆的朝府上走去,任凭路人如何看待,两人也并未在意。 府门前,司徒文早已等候在此。 “爷爷……”司徒娴韵赶忙松手。 见其神色不善,徐平本欲离去,却见对方摆手说道:“入府吧。” 闻言,两人对视一眼。 几息之后,司徒娴韵点头蹙眉。“爷爷当有要事交代,你师尊还在等你,莫要耽搁了。” “听你的……” 片刻之后,府中内堂,司徒文挥手屏退左右,缓缓坐上正位。见两人牵手并立,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拉拉扯扯,简直是有伤礼教,成何体统? 小丫头,你该回房了。” 闻言,司徒娴韵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抬手搂着徐平的脖颈。“您老还真是多事,就不能装作看不见吗?” 徐平老脸一红,赶忙将手掰开。“大仲宰唤晚辈入府所为何事?” 暗叹一声,司徒文苍老的面庞上显露出罕见的深沉。“徐平,你如何看待司徒府?” “权倾朝野,贪得无厌。”徐平回答的直截了当,并没有丝毫掩饰。 “你若为君,此等臣子,或可诛否?”司徒文继续问道。 此话一出,司徒娴韵当即开口。“爷爷这是何意?徐平,你该回去了……” “放肆!此处岂有你插言之地?”司徒文拍案而起。 “大仲宰不必动怒。”徐平将司徒娴韵拦至身后。“你先出去。” “……好。”言罢,她转身而出。 “坐吧。”待人走后,司徒文拍了拍身旁的侧位。 沉思片刻,徐平想起夫子所言,继而开口回道:“凡我所欲者,即为正。凡及我所欲者,便为善。反之,必诛。” “有点意思。”司徒文微微颔首。“你若为君,或待北境之势若何?” 徐平心头一颤,随之沉默。司徒文是打算切断皇权与北境之间的连线?换位思考便是当行之策…… 许久之后,徐平沉声回道:“我若为君者……北境当除。且,非我徐氏宗亲不得封王,违者天下共诛。” “臣强主弱,或遇功高盖世,或遇权臣当道,你当如何?”徐平的回答司徒文并未回应,反而调转了话题。 听闻此言,徐平深吸一口气,眼神愈发的凌厉。“我既为君,自当德至夏祖,武并六帝,何人又可功高盖世?” 好大的野心。司徒文眉头一皱,脸上无任何表情。“倒是有些枭雄之势。你若驾鹤西去,后世之君或强或弱?或可守江山万年?” 徐平摇头一笑。“后人自有后人诀,与我何干?” 司徒文满意的点了点头。“徐平,欧阳正奇兵败,皇帝明日召尔等商议,司徒府该当如何?” “自然是筹备军需,以供徐州营开拔南安。大仲宰此问何意?”徐平抬手揉捏着下巴,眼中带着一丝不解。 “不!”司徒文挺直了苍老的背脊,缓缓站起身来。“老夫要领群臣逼宫,阻止皇帝增兵南安。” 徐平骤然起身,表情极为复杂,他第一时间便猜到了司徒文的打算。“大仲宰欲与皇权正面对抗,在由北境来出面驳斥?” “光驳斥可不够。要狠狠打压,要让皇帝认为双方彻底翻脸。真假并不重要,无论他信与不信,这是留给他的余地。 文武联合,历代君王都不可能容忍,给他留一分余地,就是给皇权套上枷锁。 要记住,皇帝也是人,是人就会计较得失,权衡利弊。不到最后一刻,他都不会擅动刀兵。待皇帝有所反应,为时已晚。”言罢,司徒文负手走向门外。“有两件事你必须答应老夫,否则,司徒府会站队皇权,北境翻手可覆。” “何事?”徐平心头一沉,眼中透露出不易察觉的野心。 司徒文抬头望月,脸上再无往日那般睿智,反而有着些许落寞。“有朝一日若是皇权不复,你要保纪允富贵一生,万事不可刀兵相向。” 纪允?跳梁小丑罢了,徐平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还有呢?” 司徒文回过身来,轻叹一声。“娴韵这丫头性子狠,也受不得委屈。日后若有不当之处,多多担待……便有再大的过错,留她一命。” 此话一出,徐平愣在原地,几息之后方才回过神来。“大仲宰言重了,我与令孙相交于微末,便是它朝得势,我又岂会害其性命?” “你不了解这丫头……”司徒文无奈的摆了摆手。“她若得势,眼中很难容人。” 听闻此言,徐平眉头紧锁。“您老的意思是……” “老夫要你立她为后。若应允,司徒府将全力助你谋取天下。”司徒文语出惊人。 徐平心头震颤,一时未做言语。若立咸鱼为后,月华怎么办?她非但无条件的信任自己,还没有掺杂半点利益。 见对方沉默,司徒文脸色微变。“靖北王府主外,司徒府主内,文武皆备。区区后位,莫非你心有不愿?亦或是说……你认为光靠靖北王府便能图谋再进? 徐平,既是交换,自当有得有失。小丫头待你可不薄。 纪氏执掌天下已有数百年,民心所向非武力可取。若无文党与世族的支持,便是再给北境十万兵马也休想染指帝位。 小辈,此番交易你可不吃亏。” 司徒文的话徐平自然知晓,可自己承诺过月季花会以正位迎娶……“大仲宰所言晚辈皆知。晚辈与月华有婚约在前,请恕晚辈难以接受。 无论司徒府是否会与北境暗通,只要娴韵入府,其位不会在月华之下。若有朝一日位临九五,娴韵虽不及凤位,却也不会低人一等。 望大仲宰斟酌。” 听闻此言,司徒文面带戏谑。“正所谓君子重诺,依老夫看,你可不是君子。 倘若北境兴兵南下,你与纪氏便是血海深仇,届时,纪月华不过是个亡国公主,安能窃居后位? 退一步说,你先夺人江山,再纳其女为后,但行如此,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徐某虽非君子,有所为,却也有所不为。情意岂可凭价而沽,无论月华还是娴韵,此间相交非利益所向。”言罢,徐平躬身施礼。 “司徒府冒着九族尽诛之险扶你问鼎天下,便是如此,难道还比不上纪月华?”司徒娴韵推门而入,眼中满是不悦。 番外篇(二) …… 景平五年秋,北境。 亭山山脉,漫山遍野的枯草败叶在风中簌簌飘落。 徐远山扶着刀柄立于坡谷,四周满是镇北军尸体。 战甲早已残破不堪,刀刃上布满缺口与血迹。红缨于风中微微颤动,诉说着昔日荣光。 不远处,蛮狗如潮水般涌来,喊杀声在山谷中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 望着这一幕,徐远山眼中透着坚毅与决绝。“张曳……” “王爷。” “你从左翼突围,定要将此讯送回,沿途切勿恋战。” “不如末将护您……” “再不走就走不了了。”言罢,徐远山抽出佩刀。“朝中当有内贼,本王有负先帝重托,虽万死,无颜九泉相见……” 听闻此言,张曳深吸一口气,继而跪地施礼。“末将纵然万死,定将此讯送达。王爷……保重。” 待其走后,徐远山怒声喝道:“北境儿郎们,惧否?” “杀敌报国!万死不辞!!!” “进则死亦荣焉,退则生亦耻也。儿郎们,随本王杀………” 随着战斗持续,镇北军的伤亡越来越惨重。直至日落,唯剩徐远山与少数部卒。 众人被蛮狗逼至高地,大量弓弩手于四面八方而至。 耶律洪阳于阵中缓步而出,满脸得意的看着徐远山。“徐公,今日你插翅难逃!投降吧,大周能给的,本王可加倍。”(注释:耶律洪阳此时尚未承继九五。) 闻言,徐远山冷笑一声。“言笑了。徐某虽不才,又岂会向蛮狗投诚?”他的声音雄浑有力,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徐公高居军神榜第三,能有今日之失恐怕心意难平吧?”言罢,耶律洪阳戏谑一笑。 话音刚落,天空中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水敲打在徐远山脸颊之上,混合着汗水与血渍。抬眼望向苍穹,他缓缓举起手中佩刀。“说吧,他是谁?” “粮草出了那么大的纰漏,行军路线与粮道皆失,徐公难道想不到吗?”言罢,耶律洪阳抬手一挥,漫天箭雨倾泄而下。 “司徒老鬼干不出这种事,看来本王所料不差……果然是齐王与司徒孝康。”转头望向北境,徐远山挥刀自刎。 …… 转眼半月过去。 神京,皇城内。 夜已深,纪凌卧于龙榻之上,双目紧闭,神色不安。 窗外一阵寒风袭过,吹动园中枯木沙沙作响,隆圣帝于梦中惊起,额上冷汗涔涔。 白惜月闻声而起,玉手轻抚其面,柔声问道:“陛下,何事惊扰圣梦?” 稍作平复,隆圣帝面色凝重,只微微摇头,未及言语。 见他如此神色,白惜月温言软语。“陛下勿忧,臣妾相伴,或再歇息片刻?” 闻言,隆圣帝紧了紧衣袍。“近日总觉心神不宁,梦遇狂蟒吞象,大周恐有边患将至,明日得让张启圣入宫一趟。” 话音刚落,忽闻殿外匆匆脚步声。 几息之后,刘辟推门而入。“老奴参见陛下,娘娘。” “深夜来此,所为何事?”隆圣帝披上外袍,缓缓起身。 刘辟躬身一拜,赶忙将军报递给了隆圣帝。“陛下,北境八百里加急。” 接过军报,隆圣帝心中顿生一股不祥的预感。“连武政府都来不及报备,难不成徐远山前线有失……”说着,他当即打开军报。 几息之后,隆圣帝双目血红,一把将军报撕毁。“荒唐,简直荒唐至极。竟敢谎报军情?岂有此理。 刘辟!!” “老奴在。” “将信差五马分尸,全族尽灭!!!”言罢,隆圣帝怒火中烧,将军报摔砸于地。 “陛,陛下?”刘辟满脸不解,当即捡起地上的军报查看……“这,这这,这怎么可能?镇北军损失过半,连靖北王都阵亡于关外?” 得知此讯,白惜月亦是脸色煞白。“陛下切勿动怒,许是军报未明,或可再行探查?” 刘辟低头垂目,语气也有些颤抖。“陛下,这可是八百里加急,还是沈黎手书,断然不会有误,当早做打算啊。” 只听“啪”的一道声响,隆圣帝当场将桌案拍碎。“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徐远山乃军神榜前三,镇北军更是身经百战,怎么会连主帅都阵亡了?啊??? 回答朕!!!” “这,这这……”刘辟的额头渗出些许汗渍,慌忙跪地叩首。“ 见状,白惜月赶忙上前安抚。“陛下保重龙体,倘若……” “给朕滚!”话未说完,隆圣帝却是一脚将之踹翻。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如若军报属实,北境必然危在旦夕,当务之急是招大都督与徐沧入宫啊。”刘辟额头贴地,不停的叩首。 白惜月强忍着疼痛,死死抱住纪凌的大腿。“陛下息怒,快招大都督入宫吧。” 正欲开口,隆圣帝却是怒火攻心,当场栽倒在地。 “陛下?陛下!!!” “太医,快传太医……” …… 一夜过去。 文德殿内,隆圣帝与徐沧,韩忠对侧而坐。 香炉内,白烟袅袅。偶有微风吹动窗户吱嘎作响。 得知徐远山阵亡的消息,徐沧并没有过多言语。身为军人,本当死于沙场,既是荣誉,也是信仰。 北境有此大败,蛮狗定会挥师南下。对于这点,三人想法如出一辙。非但如此,韩忠料定元武也会大举犯境,定平绝非魏冉一人可守。 经过商议,隆圣帝决定诱敌深入,将蛮人引至关内围杀。 除去北境,暨、幽、瑜三州兵马也由靖北王府统一节制,宁毅绕后围堵。 至于定平,则由戍边司与凉州营协防。 直至全盘敲定,为防走漏风声,隆圣帝暗中调集三司分批出京,一切后勤则由司徒文全权负责。 数日过去,待京城事务安排妥当,徐沧带着徐平返回北境。 出城之日,纪月华哭得泪眼婆娑。司徒娴韵则偷偷目送着马车离京,并没有任何表露。 …… 秋风吹,战鼓擂,北蛮以举国之力南下。 广袤无垠的燕岭关外,狂风呼啸着掠过荒原,亭山峦连绵起伏,勾勒出北境雄浑的轮廓。 城关前,耶律洪阳率数十万大军汹涌而至。其兵马所过,旌旗招展,遮天蔽日,北蛮战旗于秋风中猎猎作响。 抬眼远望,战马嘶鸣,铁蹄阵阵,磅礴的军势震慑着北境的每一寸土地。 燕岭关历经岁月洗礼,砖石虽显斑驳,却依旧坚固,护城河水悠悠流淌,波光粼粼,倒映着天空的阴霾。 徐沧立于城楼,手扶佩刀,身姿挺拔。 徐远山阵亡所带来的打击颇大,仇恨也蔓延在整个镇北军中。 连日来,没有做太多抵抗,镇北军在徐沧的指挥下,佯装节节败退。 营内兵卒虽心有不甘,军令如山,也只得有序撤离。 不到半月,燕岭关失守,撤军脚步扬起阵阵尘土,镇北军的身影在辽阔的原野中渐渐远去。路边,荒草在风中摇曳,似在为故土沦陷而叹息。 随着镇北军撤离蛮狗入关,北境之地陷入一片混乱。百姓或是惊慌失措,或是四散奔逃,略有薄财者纷纷远遁此地,以躲避即将到来的屠戮。 城郊的村子里,烟囱不再冒烟,房屋紧闭门窗,一片死寂。田野间,庄稼再也无人收割,麦田大片倒下。 待到蛮狗深入,徐沧与之四处周旋,境内三州兵马纷纷响应,大周以北刀兵四起。 战争持续数月之久,双方人马陷入胶着之态。耶律洪阳率大军于北境横冲直撞,围追堵截,却始终未能彻底剿灭镇北军。 得益于北境的山川河流,易守难攻的地形优势成为天然屏障。 山峦之间,云雾缭绕。河流奔腾,水花四溅。任凭耶律洪阳如何布军,徐沧凭借着地形优势,不断与之周旋,持续消耗着对方的兵力与士气。 …… 景平六年春,定平关告破,隆圣帝率徐州营与戍京司御驾亲征。 景平六年夏,燕城沦陷,徐沧不再防守,与耶律洪阳会猎于虎关之外。 九月初,隆圣帝与韩忠谋定火计。于武凉山外纵火焚林,烈火熊熊,迅速蔓延,不到一日便席卷整个武都以北。 凉州本就炎热,武都缺水,武敬山被迫弃城,又于城外中伏,无奈之下奔走于关内河口。 行军未至半日,武都以北骤雨倾盆,隆圣帝下令掘堤引流,水淹元狗。武敬山御之未及,大败而逃。 九月下,韩忠以诱敌之策再次放弃武都。 十月中,陆铮精心策划,利用北境地形优势,掘开河道,引洪水围困燕城。耶律洪阳受困其中,粮草大量受潮,三军士气跌落低谷。 十月下,耶律洪阳疏源开流,待城中水势稍散,其部出城下阵,却遇沈黎率玄甲卫袭击粮道。粮道受袭,双方于辽阳郡外展开搏杀。 正值双方死斗,宁毅率军绕后,出现在辽阳郡南。 耶律洪阳后方遇袭,当即组织兵力进行抵抗。然而,宁毅三军士气高昂,作战颇为勇猛,不到三日便破其防线。 与此同时,徐沧率镇北军倾巢而出,与宁毅遥相呼应,对耶律洪阳形成合围之势。 十一月初,毛云申率部奇袭,于左翼大败耶律明宗。同期,玄甲卫于燕岭关内四处奔走,阻截粮道。耶律洪阳疲于奔走,率军退出燕城。 景平七年春,徐沧强攻燕岭关受阻,兵败退守燕城。同期,耶律明宗率军再次攻破辽阳。 春末,徐沧率军叩城,于辽阳城外正面攻破耶律明宗所部。其人撤之未及,被徐沧阵前斩杀。 六月初,耶律洪阳于燕城叫阵,徐沧率部抵御,与宁毅左右呼应,三方对峙。 六月中,隆圣帝集结三州五镇兵马,一举夺回定平。武敬山兵败退关,退军途中慕容烈之子慕容伯为隆圣帝亲手斩杀。 定平失而复得,韩忠领兵奔赴北境,隆圣帝亲自驻守凉州。 九月初,韩忠率戍边司抵达北境,与徐沧、宁毅、毛云申等人合兵一处。 十月中,韩忠率部诱敌,于七峰原大败耶律洪太阳。其部撤之未及,又遇宁毅绕道阻截,耶律洪阳主力折损过半。 十月下,徐沧再次强攻燕岭关,耶律洪阳未做抵抗,星夜撤军。 十一月上,玄甲卫千里追袭。 十二月初,镇北军联合戍边司与贺州营于骥城外将耶律洪阳主力剿灭。 至此,三十余万北蛮大军尽数伏诛。 景平八年初夏,隆圣帝班师回朝。同月末,韩忠与宁毅班师。 同年秋,徐沧接任靖北王。隆圣帝于京城设宴,亲自为其搭台。 酒过三巡,两人勾肩搭背,醉醺醺的朝着内殿而去。 文德殿内,纪凌斜靠在躺椅上,手中拿着一个酒壶。“要不是老子御驾亲征,你这泼皮早就死在了燕城。有什么感激的话你就说,老子受得起。” 闻言,徐沧猛灌一口老酒。“别说得那么矫情。这是你纪家的江山,弄丢了见不了祖宗的是你。” “你还真是无耻?”纪凌拍拍脸颊,随之打了个酒嗝。“连耶律洪阳都对付不了,还要韩老头率军驰援,全身上下你也就嘴巴最硬。” “啪!”殿内发出一道声响!徐沧一酒壶砸在了纪凌的脑瓜上。“别和老子扯这些有的没的,说吧,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脑瓜被砸个大包,纪凌倒也不在意。他将壶中烈酒一口饮尽,继而随手丢在了一旁。“求人办事你就这态度?” “老子什么态度?”徐沧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死的是我爹,不是你爹。” “我爹早死了。”纪凌随意的回了一句。 “……”沉默几息,徐沧摆了摆手。“先帝仁善,你比他差远了。” 听闻此言,纪凌也随之沉默。许久之后,他看着穹顶无奈的叹了口气。“老头子要是真仁善就不会留那么大的包袱给我。” “你怕老子谋反?”徐沧语出惊人。 “你?你不会。”纪凌笑着摆了摆手。 徐沧抬眼望向窗外,心中也是颇为感叹。“一码归一码。说吧,是谁?” 纪凌站起身来,随徐沧一同看向窗外。“不知道,不好说,查不出。” “你他妈的???” “别急嘛,老子会给你一个交代。”话到此处,纪凌抬手搭在了徐沧的肩膀上。“还在怪我?” 徐沧一把拍开了他的手,语气也不再和善。“司徒孝怜?你真是个狗东西。” “别那么说,你是皇帝你比我还狗。” “……..” “我没碰过她……你,懂我意思吧。” “草,你他妈糊弄鬼呢?纪允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爱信不信。” …… 一夜过去,看着徐沧离京的身影,纪凌无奈的摇了摇头。 次年,震惊大周的兵甲案爆发。 …………………………………………… (番外均为二合一,四千字以上。) 第396章 司徒文的交换 …… 见司徒娴韵推门而入,司徒文眉头微微皱起。“是谁让你进来的?身为司徒府大小姐,你的涵养呢?你的礼数呢? 出去。” “爷爷何必多言,求来的我司徒娴韵不稀罕。”说着,她便要转身离去。 见此情形,徐平一把将人拉住。“先消消气,成吗?” “我若图谋后位,大可择皇子而就。司徒府又何必冒如此风险?亦或是说在你心里我比不上纪月华?”言罢,司徒娴韵将徐平的手使劲甩开。 徐平脸色微变,心中顿生不悦。“我何曾说你图谋后位?你我相交非利而就,莫非司徒府不与北境相联,我便会负你不成? 无论你还是纪月华,与我而言同样重要,此间情意非利益可比。如若不然,我又何必回京?今日的夜宴,北境几乎与皇帝撕破脸,如此还不够吗?” 听闻徐平所言,司徒文面带不解。世家联姻最重利益,无论源起何由,终以既得利益为首。既然要图谋天下,纪月华如何能与司徒府相较?便是舒瞿,终究不过商人。 见两人互不相让,司徒文轻咳几声。 “爷爷……”司徒娴韵侧目而视。 “司徒府需要的是一个态度。徐平,人各有志,老夫理解。倘若你不愿如此,现在便可离开。”言罢,司徒文抬手示意。“你可以走了。” 徐平尚未开口,司徒娴韵却是不淡定了。“爷爷,似您这般,未免也太过草率。” 司徒文嘴角微微一抽,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又废了一个,造孽啊。“徐平,立足于世当有舍有得,岂能尽如人意?小丫头待你一片真心,司徒府亦可助你更进一步。 便是如此,何以犹豫?你既有问鼎天下之志,自当顺势而为,莫要误人误己。” “呼!”徐平吐出一口浊气。“天下万般皆由利而使,于情于义,非晚辈所求。 今日,司徒府以利相邀。明日,若有变故,是否也要另择她人? 大仲宰,晚辈与月华有婚约在前,若因利而生变,即使今日承诺在先,它朝又岂会兑现?”话到此处,徐平抬手捋顺了司徒娴韵耳边的乱发。“我可以承诺一点,无论有没有司徒府的帮衬,我都不会负你。 即便位份稍低,你与纪月华也同等相待。” 徐平态度非常坚决,几乎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司徒文摇了摇头,缓步走出内堂。 见状,司徒娴韵却是赶忙上前。“还请爷爷稍待。” “还有何事?”司徒文并未停顿,继续朝着屋外走去。 “爷爷……”司徒娴韵紧随其后,待两人离开此处,她轻声说道:“爷爷,您何必如此胁迫?您知道我不在意这个。” “你不在意我在意。”司徒文停下脚步。“纪允便是再过无能,扶持徐平的难度也远高于他。 司徒府并非没有选择的余地,爷爷也不需要攀附新君。”话到此处,司徒文眼神微凝,言语也不再遮掩。“你是什么性格爷爷很清楚,让你安分守己、位居人下,你做不到…… 日后诞下子嗣,嫡庶有别,你会争,你会抢,你会不择手段。 徐平不是一个和善之辈,你二人便是再过恩爱,五年呢?十年呢? 他能容你一时,难以容你一世。你明白吗?” 此话一出,司徒娴韵心头一颤,继而陷入沉默。司徒文的话说的很对,早在离屋的那刻,她便做好了争抢的打算。 许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司徒文继续说道:“小丫头,你若为后,当是皇帝的一大助力。你若为妃,当是祸乱后宫的根源。爷爷看人很准,何况是自己的孙女。” “可是……”司徒娴韵犹豫再三,终究未能说出口来。 见她欲言又止,司徒文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这丫头,莫要想太多了,爷爷还能害你不成?” “……” “舍不得那小子?”司徒文笑着调侃道。 司徒娴韵嘴角一撇,立马回怼。“您老又在这取笑我,您是不是闲的?” “你一个,你二姑一个。爷爷活了几十年,也算见多识广,徐家的男人真就那么好吗?”司徒文转身看向屋内,眼中带着几分探究。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脸颊微红。“不知道,反正他和别人不一样。” 司徒文微微颔首。“当年,你二姑也是这么说的。哎,造孽啊。” “爷爷……” “行了,他跑不了。既然不愿让步,恶人便由爷爷来做。历朝历代,废后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言罢,司徒文轻喝一声。“徐平,出来一见。” 片刻之后,徐平皱着眉头走出屋外。 “你这斯命好啊,老夫羡慕不来。”司徒文余光一瞥,眼中带着几分不悦。 徐平先是一愣,而后作揖施礼。“不知大仲宰此话何意?” “哼!明知故问。”言罢,司徒文拍了拍手。 几息之后,司徒明德悄然而至。“老爷有何吩咐?” “通知下面人,明日辰时随老夫入宫面圣。” “敢问老爷,是何缘由?” “告诉他们,明日无论如何都要劝阻皇帝增兵南安,尤其是赵阔。”司徒文随意的挥了挥手。“去办吧。” “诺。” 司徒文能当着自己的面明言,这让徐平深感对方魄力之大。赵阔身份何其敏感,老登这是下定决心压宝北境了。 “赵阔是个墙头草,此人虽可利用,但不可信。若能除掉韩忠,他当名正言顺的执掌戍边司。能听懂老夫的意思吗?”司徒文轻声问道。 “大仲宰不再要求晚辈立娴韵为后?”徐平尝试着问道。 闻言,司徒文平淡的看向远处。“小丫头离不开你,老夫又能如何?还有,你该改口了。” “叫爷爷。”司徒娴韵赶忙补充道。 “额……这……” 见徐平犹犹豫豫,司徒娴韵面带疑惑。“你还在等什么?” “不是,我爷嘎了呀……这样喊会不会不太吉利。” “嘎了???” “就是阵亡了……” “呵呵!无妨。”司徒文转身离去。“明日你该知道怎么做,不需要老夫提点吧?” “大仲宰,啊不是,爷爷放心,晚辈知晓。” 第397章 死定了 …… 待到司徒文离去,徐平将司徒娴韵拥入怀中。“许久未见,你倒是愈发漂亮。” “难为徐哥哥说这话来骗我,本姑娘哪有纪月华好看?”话虽如此,司徒娴韵却是牵起徐平的手,轻放在脸颊之上。 “啧!好好说话。”徐平嘴角一撇,下巴搭在对方肩膀之上。“你知道我不会区别对待,无论你还是月华,都是咱心尖上的肉。 事有先来后到,人有信义廉耻。旦无诚信者,便是今日许下重利,它朝又岂会兑现承诺。 我可以因为利益放弃纪月华,同样可以因为利益放弃你。此间根本,你当知晓。” “你还真是巧舌如簧。能当着满朝文武骂死白敬安,果然有两把刷子。”司徒娴韵心中虽有些恼怒,却还是强压下情绪。“别说本姑娘不给你机会,皇后不皇后,我压根不在乎。可你若是辜负了我,后果自负。” 徐平暗叹一声。“我要是这种人,今日大可许你重诺。 司徒咸鱼,如今说这些为时尚早。大周数百年国祚,便是当年奸相谋逆,联合四位宗王,最终也是功亏一篑。 选择靖北王府,你司徒氏就不怕栽了跟头?” “这不一样。”司徒娴韵裙纱一摆,缓缓坐下身来。“当年的丞相府操之过急,且不说利益分配不均,四王心思各异,谁也不愿率先下场,便是如此,才会被逐个击破。 靖北王府最大的问题在于北蛮,你爹要想兴兵犯上,蛮狗必然乘虚而入。 又要分兵燕岭关,又要挥师南下,没有司徒府作为内应几乎不可能实现。 韩忠已年过七旬,而赵阔又是司徒府的人,北境一旦起兵,三月便可拿下瑜州与暨州。 届时,北境联合司徒府所辖的青、幽二州便可弥补兵力上的缺失。只要拿下嘉萌关,赵阔自会开城献降。” 闻言,徐平托着下巴沉思许久。 对方不言,司徒娴韵继续说道:“北境起兵,贺州与南境必会响应。由他们去牵制纪廉与孙国安,咱们只需要率先攻入京师便大局已定。” “没那么简单。”许久过后,徐平摇头否定了她的设想。“你忽略了一个人。” “谁?”司徒娴韵面带疑惑。 徐平神色凝重,语气也深沉几分。“自然是咱们的皇帝陛下。 纪凌可是军神榜第八,当年一战,武敬山被他打得抱头鼠窜,连带着慕容烈的嫡长子都阵亡了。他若是亲自下场,北境的胜算依旧不大。” “可他已多年未战。久疏战阵,昔日功绩又岂能与今时相较?” 司徒娴韵开口反驳,徐平却摆手将之打断。“老爷子同样多年未战,当然,这倒也不是重点。”徐平揉了揉眉心。“纪凌只需要驻守嘉萌关,再由韩忠攻打贺州,纪廉攻打青州,但行如此,哪儿来的胜算。”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脸色微变。“庸王岂能离开东境?” “内政我不如你,这行军打仗,你还是差点意思。”徐平摇头一笑。“咸鱼,你不了解边军的战力。纪廉作为戍边王,拿下青州不过翻掌之间。快则月余,最慢也不会超过三月。 司徒氏作为青州第一大族,虽然有着深厚底蕴,但是面对镇东军,与孩童无异。” “如此说来,岂非毫无胜算?”司徒娴韵心头一颤,眼中流过一丝困惑。 “倒也并非如此!”徐平再次摇了摇头。 见状,司徒娴韵嘴角微微抽扯,一脚踹在徐平的屁股上。“你就不能一次说完?” “你看你,急了!!!”徐平抬手抓住对方脚丫,内劲涌动,指尖轻轻一弹。 一时间,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司徒娴韵脸颊微红,当即破口大骂。“你要死啊? 讨厌!!!” “高攻低防!”徐平捧腹大笑。 见对方这般模样,司徒娴韵舔了舔嘴角,缓缓站起身来。“走,随我回房。” “????”徐平微微一愣,而后赶忙回绝。“你疯了?这特么大晚上的,别闹!” 闻言,司徒娴韵嘴角微扬。“切,高攻低防。” “你还真是……半点亏都吃不得。”徐平撇了撇嘴。 两人相视一笑,紧紧抱在一起。 片刻温存,又缓缓分开。徐平眼中没有了柔情,转而变得极为凌厉。“倘若真要谋取天下,光靠三王不够,纪廉必须争取。” “这怎么可能?他可是忠皇派。”司徒娴韵捋顺耳旁的秀发,几息之后,她却恍然大悟。“不对,他是先太子的死忠党,他只是忠于大周,并不忠于纪凌……” “你不觉得先太子的死很蹊跷吗?“徐平沉声说道。 闻言,司徒娴韵微微颔首。“就算没有蹊跷……咱们也可以让它变得蹊跷!可以从兵甲案入手。” “正是如此。倘若先太子死于纪凌,你说纪廉会不会起兵谋反?”徐平戏谑一笑。 “这件事交给我。”司徒娴韵抬手搂住徐平的脖颈。“你果然很坏。” “彼此彼此!”徐平俯身于对方面前,而后用力吻了下去。 呆愣几息,司徒娴韵一口咬下,继而奋力回应。 两人缠吻许久,眼中满是暧昧。 一阵清风拂过,虽意犹未尽,却是缓缓分开。 司徒娴韵挑起徐平的下巴,眼中满是爱慕。“耽搁了那么久,你不去找你师尊?” 听闻此言,徐平呆在原地。“草了!” “怎的这副表情?”司徒娴韵眉稍微挑。 来不及解释,徐平内劲翻涌,当即一跃而起。“先不说了!你赶紧休息。兵甲案你悠着点,容易跨过纪凌的底线。”言罢,他头也不回的翻墙而去。 “???”莫名其妙!司徒娴韵亦是转身回房。 离开司徒府,徐平随符箓所至飞速朝着西山而去。“完了完了,全特么完了。死了死了,肯定死定了。” 大半个时辰过去,西山之巅,公孙妙善的模糊的身影渐渐浮现。 见她立于月下,徐平嘴角疯狂抽扯,赶忙躬身施礼。“徒儿见过师尊!您怎么来神京了?您说话撒?” 第398章 夫子饶命 …… 秋风带着丝丝凉意,徐平嘴角一撇,缓步上前。反正都要着,算求。 山巅,云雾退散,公孙妙善的轮廓逐渐清晰,出现于徐平视线之中。 “徒儿徐平,见过师尊!”言罢,他低头垂目,余光偷偷看向对方。 公孙妙善缓缓转过身来,一袭轻纱,衣袂在夜风中轻轻飘动,淡蓝色丝带随意系于腰间,勾勒出纤细的身段。 悬着的梨木小酒壶微微晃动,她抬起眼眸,神色清冷而深邃。“怎的耽搁如此之久?尽把为师的话当耳旁风。”言罢,公孙妙善轻捋发丝,举手投足间,从容而随性。 “师尊?你今天不揍我?”徐平抠了抠耳根,试探性的问道。 “你欠揍?”公孙妙善白了他一眼。“为师不远万里而来,就是为了揍你?荒唐。” “嘿嘿!那就好!”徐平咧嘴一笑。“您怎么跑神京来了?” 听闻此言,公孙妙善从怀中掏出一封纸书。“有人修书于我,说你或有大难。” 接过纸书,徐平越看越心惊。“这是何人所书?天下竟有如此奇人?” “张启圣。”公孙妙善随意的回道。 徐平眉头微微皱起,眼中带着一抹罕见的狠戾。“老张头?他怎么知道我会来?还算准我会去砸场子?我身边有他的哨子?” “不知。”公孙妙善微微摇头,几息之后又轻声说道:“张启圣要想算计你无需安插哨子。” “老张头那么厉害?”徐平眉头一挑,言语中带着几分好奇, 闻言,公孙妙善抬手便给了徐平一个脑瓜崩。“为师教你星象道学,你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痒,朽木不可雕。” “师尊此言差矣!术业有专攻,贪多嚼不烂嘛!”徐平撇了撇嘴,心中多少有些不服。也不是不信,只觉得此类学说大多都是忽悠人罢了。 “你这滑头!!”公孙妙善无奈的叹了口气。“张启圣师承道门,星象、卜卦炉火纯青,绝非浪得虚名之辈,不要小看他。” 徐平微微颔首。虽然不信,却也保留着几分敬畏。“师尊,他为何会修书给你?便是此番入京,发生如此大事,与张启圣脱不开干系。 摘星司高手如云,持摘星令前往,但凡换个人,何至于在春香阁闹得满城皆知。” 听徐平如此问道,公孙妙善却是一语道破。“世间万物皆有源。立足于世,或为利益驱使,或为信仰驱使。张启圣为人洒脱且不拘小节,非利益可动其心智。 如今这番作为,将北境与皇权推向了决裂的边缘。次意有二,或是试探底线,或是推人站队。 离开王府,你去了哪儿?” “回师尊,徒儿去了司徒府。”徐平余光瞄了一眼,不由的抠了抠脑瓜。“您不会真生气了吧?” 公孙妙善取出戒尺,在徐平头顶轻轻一敲。“为师有那么闲吗?” “那您先前在王府……” 徐平尚未说完,公孙妙善却是出言打断。“你真是榆木脑袋。天下学宫不涉足列国纷争,这是留给列国君王的底线。 为师若不有此作态,待你回大梁,吃亏的是你那位小美人。” “我还以为师尊你……” “啪!!!”一道掌风袭过,徐平被拍成大字。“休得胡言!为师都是为你好。” 一个鲤鱼打挺,徐平翻起身来。“你说了不揍我的?师尊不可言而无信哦。” “不要再东拉西扯。你去司徒府可有所获?”公孙妙善岔开话题。 “算有吧。”徐平点头应声。“司徒文决定站队北境,明日会率群臣逼宫。” “皇帝的底线张启圣应当已经摸透,司徒府也被他推到了你这边。便是如此,你还觉得春香阁之事没有必要吗?”公孙妙善莲步轻移,缓缓朝山下走去。“此人的心思不纯,你要多加提防。” 见状,徐平赶忙追上前去。“师尊,徒儿欲谋天下,您会支持我吧?” 闻言,公孙妙善微微侧目。“当你能驾驭天下,天下英杰自会追随。 徐平,欲如火炽,雄心似焰。利若有实,交缠则变。欲促逐利,心驱拓疆。过逐利者,欲心失驭。须知欲驯,雄心可导。利非所求,审欲察心。 你若心有所向,何须在意为师?” 徐平眉头一皱,嘴角一撇。“您就说支不支持吧。” “……….”公孙妙善无奈的叹了口气。“支持,行了吧。” “师尊真好。”徐平会心一笑。“待徒儿平定天下,结束这列国战乱,自当回学宫陪着您,再也不下山了。” “收起这些花言巧语,你当为师好哄骗不成?” “怎么会?我这可是真心话。” “滑头!甘州局势不好,早些回去,莫要贪玩。为师还有要事,你不必再寻。”言罢,公孙妙善消失在原地。 …… 月隐云后,夜如浓墨。 城北郊外的破庙中,残垣断壁,荒草摇曳。张启圣蓬头垢面,衣衫邋遢,斜倚在破旧的佛像旁。手中拎着一壶老酒,时不时仰头痛饮,打上几个酒嗝。 几壶烈酒下肚,老张头眼神迷离,满脸通红,已然醉得昏昏沉沉。破庙中弥漫着酒气,偶有几只老鼠穿过。 夜风吹袭,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老张头自是浑然不觉,依旧沉浸在醉意之中。 月光下,公孙妙善的面容逐渐清晰。她眉头微蹙,看着烂醉如泥的张启圣,眼中泛起一抹杀意。 许是有所察觉,老张头微微睁眼。“谁特么打扰老夫清梦?找死不成???” 话音刚落,一道金色内劲袭过,张启圣连人带壶被拍入墙中。“你好大的狗胆?连本夫子的徒儿都敢算计?” 闻言,张启圣使劲晃了晃脑袋,当即清醒过来。“卧槽?公孙贼婆?啊不,夫子?” “道宁虽故去,也算得上圣人。道门传承到你这一代,竟是这般不堪。”公孙妙善面带不屑,缓步朝着对方走去。 “他牛任他牛,关老夫何事?老夫见都没见过他。”张启圣催动修为,挣扎着从墙上跳落。“公孙妙善,你怎能仗势欺人?咱们得讲道理。” “你不服?”公孙妙善微微摇头,从怀中掏出戒尺。 “夫子饶命。”张启圣双腿一软,当即跪倒在地。 第399章 凶卦 …… 对于公孙妙善,张启圣是避之不及。本以为离开摘星司对方就找不到自己,谁曾想一夜未过,人就站在自个身前。 张启圣老脸通红,满口酒气,一个劲的认错。“老夫修书于你,怎么说也算留了后手。便是如此,你又何必不依不饶?” “单凭这个理由还不够。”公孙妙善素指轻弹,将一道金色内劲打入对方体内。“你根基有缺,能步入八境圆满已是难得。废你七成修为,你可有怨言?” 话音刚落,张启圣体内的真气便骤然翻涌。他本欲运气抵抗,犹豫再三后放弃了这个念头。 金色的内劲四处奔流,短短几息便窜行周天,直至最后,其势汇聚于丹田之外,形成一道金色枷锁。 “你他妈的??”一声怒骂,老张头的修为节节衰退,最终停留在八境初期。“辱我太甚!!!” “口出狂言?”公孙妙善黛眉微蹙,裙纱微微扬起,随之又剧烈摆动。“你待如何?” 张启圣双手握拳,当即站起身来。“有种你就杀了老夫。” “也可以。”说着,公孙妙善手中的青玉尺发出阵阵微光。 听闻此言,张启圣心头一颤。“老夫说笑的,你别当真。” “聒噪。”戒尺一压,老张头再次跪地不起。“我问,你答。若有半字虚言,本夫子送你去见左道宁。” “能说的老夫可以告诉你,倘若不能说的,你便是杀了老夫也无用。”言罢,张启圣从怀中掏出一块破龟壳。 “解道符所显,天下兴,学宫亡。”公孙妙善取出符箓,素手一挥,金色气劲汇聚成字。“如有不实,你知道后果。” 看着眼前这一幕,张启圣眉头紧锁。莫无涯说她用了玄真道解,可天下大势又岂会显露得如此明朗?除非……“你连解道符都用了,莫不是心有不甘? 既是天定,何必找老夫的晦气?便是祖师爷所授,也未必强于玄真道解。” 闻言,公孙妙善掸了掸落灰的蒲团,盘腿而坐。“或凶、或吉?此间是否与紫微星有关?” 张启圣撑着膝盖缓缓坐正。“明明心中已有答案,还特么为难老夫。”说着,他将龟壳置于身前。“等着……” 月光透过窗棂映入庙中,古老的符文若隐若现。 夜风吹袭,白发不停摆动。张启圣凝神静气,缓缓闭眼,双手捏指,几张符箓贴着龟壳流转成环。“乾坤万象,阴阳倒转,玄门八卦,洞察天机。” 几息之后,龟壳逐渐旋转,周围的符箓金光大显。“神道天溯,大观自在。道子今日以龟为媒,符箓为引,求问天道,解吾疑惑。”言罢,他的双手微抬,符箓随之徐徐升空。“启!!!” 话音刚落,龟壳飞速旋转,随符箓的排列中逐渐升起。 许久之后,一张凶字符紧贴着龟壳坠落于地。 扯下符箓,张启圣眉头紧皱。“你也看到了……紫薇所向,天地皆逆。学宫与之相悖,必遭凶年。” “为何不是大吉?”公孙妙善面色不悦。 闻言,张启圣嘴角一抽。“……..” “说话。” 张启圣收起龟壳,眼中满是无语。“你修道修傻了?天象所现,老夫怎么知道?” 公孙妙善拂袖一挥,面前的符箓当即燃起。“继续测,测不出大吉你就一直测。” “…….”张启圣先是呆愣几息,随后骤然起身。“你特么,欺人太甚!!!” “你测不测?”公孙妙善再次取出戒尺。 “动刀动枪的,老夫测就是了。”无奈之下,张启圣又掏出一叠符箓。“测多少次结果都一样,你又何必如此……” “莫要多言。” 谁娶了这个贼婆娘倒八辈子血霉。张启圣暗叹一声,心中颇为憋屈。 时间缓缓而过,龟壳都转冒烟了,结果依旧未曾改变。 张启圣满头大汗的瘫倒在地,嘴角也溢出一丝血渍。“此间都是天意,不可逆。” “是么。”公孙妙善缓缓站起身来。“也许吧。” “倘若你心有不甘,不如趁早归隐,或可寻得一条生路。”张启圣嘴角一塌,苍老的面庞上带着几分惋惜。“依老夫看,九境虽为天地之极,却非你之极。 你若远遁尘世,不与之相交,天道亦不可强加。” 公孙妙善余光一扫,脸上带着几分不屑。“所以你想推动天下大势?道门之人果然贼心不死。” 闻言,张启圣无奈的摇了摇头。“既是天下大势,何须老夫来推动?公孙妙善,老夫是在救你,你可不要自误。” 对此,公孙妙善并未回应。“他到底是谁?” “这个老夫无可奉告。”张启圣抠了抠耳根。“连莫无涯都下场了,老夫要是贼,他就是狗贼。三象归位,乃大势所趋,天道有缺,此间不可名状。老夫劝你早做打算。” 公孙妙善轻打响指,老张头体内的金色内劲逐渐消散。“最后一个问题。” 张启圣轻捋须髯,沉声回道:“你问?” “天行有变,八荒聚首。行人道,或可逆?” “???”张启圣满脸卧槽。“你当老夫是神仙?这特么鬼知道?” “原来如此…..多谢。”言罢,公孙妙善的身影消失在破庙中。 待其走后,张启圣吐出一口浊气。谁又不是逆天而行?究其根源,不甘而已。 便是如今的大梁、南安,曾几何时,也是风光无限。时过境迁,昔日荣耀不在,苟延残喘罢了。 …………………………………………… 有许多彦祖留言和私信,希望作者把各榜单列一下,便在此处写明,只列前十。 军神榜: 第一、莫无涯(元武) 第二、慕容烈(元武) 第三、徐远山(大周,已故) 第四、韩忠(大周) 第五、吴青峰(大梁) 第六、郭义武(北蛮) 第七、纪廉(大周) 第八、纪隆圣(大周) 第九、耶律武阳(北蛮) 第十、于之道(东卢) 武道榜: 第一、公孙妙善(九境绝巅) 第二、徐沧(八境绝巅) 第三、莫无涯(八境绝巅) 第四、耶律武阳(八境绝巅) 第五、沐玄音(八境圆满) 第六、公叔班(八境圆满) 第七、汤安国(八境圆满) 第八、卫忠良(八境圆满) 第九、武敬山(八境圆满) 第十、方孝渊(八境圆满) 文道榜: 第一、公孙妙善(天下学宫) 第二、莫无涯(元武帝师) 第三、纪同(周仁宗,已故) 第四、白玉书(大先生) 第五、白敬安(元武左相) 第六、闻孝国(东卢国师) 第七、司徒文(大仲宰) 第八、季方之(北蛮太宰) 第九、傅文德(南安大祭酒) 第十、姜圣(梁宣帝,已故) 胭脂榜: 第一、公孙妙善(天下学宫) 第二、姜云裳(大梁前公主) 第三、武玉宁(元武长公主) 第四、纪月华(月季花) 第五、司徒孝怜(大周皇贵妃) 第六、杨师师(东卢国花) 第七、司徒娴韵(咸鱼) 第八、顾婉君(武成王妃) 第九、白惜月(大周皇后) 第十、顾秋蝉(梁国太后) 第400章 司徒文火力全开(上) …… 一夜过去,徐沧与宁毅等人早早便前往城西。欧阳正奇于南安大败,此番结果委实叫人难以接受。 正值秋季,此时增兵在时间上倒也有些益处。只待稳住晋陵,来年春季再行用兵也未尝不可。 清晨的阳光洒落,皇城内,金色的琉璃瓦熠熠生辉,朱红色大门缓缓开启。 昨晚烦忧甚多,隆圣帝彻夜未眠。文德殿中,他高坐龙椅,一身明黄色龙袍,冕旒遮掩下看不出半点喜怒。 对于增兵南安,他与徐沧等人有着相同的看法。无论是缓解大梁困境,还是拓展疆土,彰显国威,此事意义重大,势在必行。 回廊中,司徒文一改常态,他精神矍铄,健步如飞,领着大量文臣浩浩荡荡的朝着内宫而去。 许久过去,文德殿前,司徒文深吸一口气,苍老的面容上略带凝重。他回目望向身后的一众文臣,微微点头。“老夫交代的话都记清楚了?” “大仲宰放心!”群臣齐齐施礼。 司徒文微微颔首。“如此便好。待到此间事了,老夫亏待不了尔等。”言罢,他缓步踏入殿内。 见状,群臣面面相觑,未做言语便依次跟进。 殿廊内,刘辟瞧着眼前这一幕,心头满是疑惑。“见过大仲宰。辰时未至,不知大人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你一个小小印监,老夫有事与否,需要向你禀明吗?”说着,司徒文一把将刘辟推开。“还不前去通报?” “你……” 对方尚未开,司徒文身后的文党便纷纷上前。众人你一嘴我一句,张口便是国家大事,闭口便是江山社稷,怼的刘辟哑口无言。 “你们,你们……”见此情形,刘辟呆愣几息,赶忙朝着殿内匆匆而去。“陛下,大仲宰携群臣闯殿而来!!!” 闻言,隆圣帝放下手中奏折,缓缓抬起头来。“辰时未至,他们怎么来了?” “老奴不知啊?这群人气势汹汹,态度强硬无比。陛下,是否要老奴将他们拦在殿外?”刘辟瞳孔收紧,躬身施礼。 “免了吧。你能拦得住司徒文?”隆圣帝摆了摆手。“开殿,让他们进来。” 片刻之后,群臣径直入内。每一个的脚步都带着千钧之重,踏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微而沉闷的声响。 “陛下在上,臣等冒死进谏。增兵南安一事,实乃不妥,请皇帝三思。”司徒文率先开口,声音虽有些苍老,却强势无比。他微微抬头,目光直视对方。 “你说什么?”隆圣帝微微皱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悦。司徒文疯了?昨日的赐婚宴他就在现场,前因后果,岂能不知?“司徒文,增兵乃为国家社稷,你身为布政府大仲宰,当有高论,何以如此短视?” 司徒文拱了拱笏板,语气平淡。“回陛下。昨夜回府,老臣苦思良久。 现如今,朝内百姓疾苦,各地又天灾肆虐。年初募粮,民间已然怨声载道,不仅国库空虚,青、幽二州更是动乱频发。 但此艰难之际,能稳定梁境兵马与南征大军已实属不易。如若再行增兵,朝内必然不堪重负,届时,民怨沸腾,社稷倾危。 陛下,大周历经多年战乱,不可再穷兵黩武。欧阳正奇便是兵败或可回收战线,且平京之地,易守难攻,再战风险依旧。 身为皇帝,当以百姓福祉为重,如若不然,大周必生内乱。” 听闻此言,隆圣帝怒喝一声:“满口胡言!孙国安驻守晋陵,公孙禹屯兵粮道。如若不添新兵,欧阳正奇何以为武? 增兵乃为国家长远计,岂可因一时之利而言罢?” “皇帝错了。”司徒文微微摆手。“战争打的是国力,既遇兵败,收缩战线即可,岂能本末倒置? 如若皇帝一意孤行,百姓不堪重负,朝内必然动乱四起。届时,此番南征又有何意义?”言罢,司徒文微微皱眉。无论如何都要把皇帝的内府掏空,否则便是祸患。 “南征之战是为国策,更为解大梁东部压力。司徒文,别逼朕骂你!”言罢,隆圣帝拍案而起。“唇亡齿寒,如此简单的道理还需要朕来言明? 大梁已经丢了陈州,倘若南征不利,必成国患。你老糊涂了?” 气氛僵硬,司徒孝康拱手施礼。“陛下言重了吧?大仲宰所言极是。朝内百姓历经灾劫,此时增兵,恐民心不稳。 依臣看,谁若是劝陛下增兵,其用心必然歹毒。陛下不可不防。” 听闻此言,隆圣帝怒目而视。无论韩忠、宁毅、徐沧,甚至是自己,全都意在此处,难道自己也图谋不轨?“你放肆!此诚国之大策,岂容无端猜忌?司徒孝康,你身为国税司司首,谨言慎行。” 见隆圣帝态度如此强硬,唐禹锡微微躬身。“陛下,司徒大人并非无端猜忌。依老臣看,镇南王府手握重兵,若再借增兵之机壮大,恐对朝廷不利。陛下当权衡利弊,不可一意孤行。” “陛下,欧阳正奇前线有失,自当由南境补调,何以朝廷再行增兵?且不说国库空虚,早已无力负担,如果再败,不利于入冬休整。”付国忠握紧笏板,当即站至唐禹锡身旁。 面对众人的上书,隆圣帝随之沉默,脸色也越发阴沉。他手指轻轻敲打着龙案,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个个言辞凿凿,真是我朝的肱骨栋梁。 司徒文,朕若不允,你是否还打算联名抗旨? 增兵之事,朕心意已决,不容更改。管好你的后勤,别让朕再言。”皇帝的声音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见此情形,司徒文躬身施礼,言辞毫不退缩。“臣等深知陛下心系国家,但增兵一事,不可草率。 瑜、暨二州灾情惨重,青、幽二州更是不堪重负。皇帝若执意增兵,老臣愿辞官归隐,不再过问朝政。”言罢,司徒文摘去官帽,满头白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此言一出,殿内群臣纷纷跪地。“陛下若一意孤行,罔顾江山社稷,臣等愿与大仲宰同进退,辞官归隐。”众人的声音整齐划一,在大殿中回荡。 第401章 司徒文火力全开(下) …… 看着下方跪地的一众文臣,隆圣帝心中恼怒不已。尽管如此,他也知晓司徒文在朝中威望颇高,若逼得太紧,恐引起更大的动荡。 南征本就是国策,自打开战以来,司徒文率领布政府稳固后方,募集粮草军需,从未有过反对之声。如今率众逼宫,此间深意难料。 若说昨晚的赐婚宴,徐平与徐沧等人即便大闹王府,双方甚至撕破了脸皮,待到韩忠前来,各自也收敛了许多。无论朝内怎么斗,一致对外算是众人的默契。 现如今,辰时刚至司徒文便搞上这么一出,隆圣帝很是心烦。且不说正值战时,便是寻常日子也不可能让众人辞官,否则国政谁来处理,后勤谁来保障。 “司徒文,朕是否可以理解成你在率众逼宫?”皇帝的声音虽阴冷无比,眼神中却透露出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无奈,也有一丝犹豫。 听闻此言,司徒文微微抬头。“皇帝若不纳谏,有失明君之度也。臣等并非与皇帝为难,皆为我大周的长治久安。 圣祖昔日有言,君者当以百姓为重,以江山社稷为重。朝内已是民不聊生,大周恐有倾覆之险,又谈何未来? 陈州沦陷、甘州势危,皇帝此时再行增兵也难保大梁万全。即是如此,何不收缩战线?或令徐平撤出飞云也未尝不可。” “陛下,大仲宰一心为国,陛下当纳我等谏言。” “分兵两国负担颇重,秋收不利,陛下当调整策略。或可让镇南王府自行解决,或可退守以待天时。 若陛下非要增兵,也当调令五军司南下驰援,否则万万不可强为。” “依老臣看,此时若与南安和谈,也未尝不是办法。” “陛下,青、幽动乱不过小事,付大人所言有理,或让司徒将军率五军司南下,既可增兵于外,也不致于再添负担。” 听着众人各抒己见,步步紧逼,隆圣帝陷入沉思,殿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良久过去,皇帝缓缓开口。“罢了,增兵之事,容朕……再行斟酌……”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疲惫,手中的茶杯也随之捏碎。 “且慢!!!南征乃国策,岂可因一时之失而更改?便是有尔等这群腐儒,大周才会一蹶不振。” 众人闻声看去,但见徐沧与宁毅等人齐齐入殿。 见到来人,纪凌心中顿生一股舒爽。靖北王府也好,武成王府也罢,但凡涉及三军战事,徐沧与宁毅往往不会让步。 “司徒文,你口口声声为国为民,大梁若是亡国,大周又如何独善其身?本王看你是心怀不轨,在此动摇军心。”宁毅大步上前,未与皇帝行礼便开口怒斥。 “若说心怀不轨,武王昨夜所行之事合乎君臣之礼?合乎臣子之态?便是如此,你又有何脸面在大殿之上高谈阔论?”司徒文微微侧目,平淡的回道。 “你……” 宁毅正欲开口,徐沧却将之拦住。“国库空虚是谁造成的?还不是布政府无能? 司徒文,欧阳正奇如若有失,苏北石必然倾巢而出。届时,莫说甘州,便是岳州也有沦陷之危。 你如此行事,至国政于何地?至驻守大梁的数万部卒于何地?” 闻言,司徒文余光一瞥。“老夫还以为谁在此胡言乱语,原来是靖北王? 说到底还是担心你儿子罢了,若是宁武驻守大梁,你还会如此上心?” “放肆!本王……” “住口!”司徒文怒声喝道:“你未奉圣召,擅自入京,此事暂且不论。 徐沧,靖北王府的职责是拱卫北境,抵御元武。 论及国政,后勤保障,筹粮募饷,此处安有你说话的份?” 听闻此言,徐沧勃然大怒。“老贼,你妈了个**********!” “粗鄙武夫,若无本宰在此,北境昔年早已沦陷,还不速速退下,免得叫人贻笑大方?”司徒文拂袖一挥,大步走入正中。 “司徒文,是为国事,你喝多了?见人就干?”韩忠眉头一皱,将徐沧一把拉住。 “呵呵呵!我道是谁?原来是武政府的丘八?韩忠,布政府乃四府之次,老夫在此请谏,你来凑什么热闹?”说着,司徒文捋顺了须髯。“匹夫速退,老夫羞与你多言。” “彼之汝母!!!”韩忠双眼圆睁。“你这老狗,气煞我也!” “这就动怒?粗鄙不堪。”言罢,司徒文微微拱手。“陛下若要强行增兵,老臣年迈体弱,只能告老还乡。” “????”看着眼前这一幕,隆圣帝满头问号。司徒文发什么疯?已有多年未见他这般强势了。“别吵了,尔等先行退下。容朕三思。” 见隆圣帝转身离去,众人纷纷退出文德殿。 偏殿内,司徒文长舒了一口气。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舒瞿赠予了皇帝白银上千万两,布政府不能动,必须把这个掏空。 一众文臣在偏殿内议论纷纷,虽不明深意,却是不得不进言。早在昨夜,司徒明德挨个走访,今日不同以往,若不拿出必要的态度,司徒文会秋后算账。 念及此处,鲁尚文轻声问道:“大仲宰此番所为,到底何意?” “问那么多做甚?少不了你的好处。”司徒文站起身来。“议政司监政令,明日让令郎前来赴任,老夫给你批条子。” 闻言,鲁尚文喜出望外。“多谢大仲宰抬爱!您让下官咬谁下官就咬谁,一定将事情办得漂亮。” “父亲,为何突然要反对增兵?”鲁尚文话音刚落,司徒孝康大步走来。 余光一瞥,司徒文负手而出。”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今日之事,事关重大,别多问。” “大仲宰,下官这里是暨州刚上来的奏报,还请您老过目。”唐禹锡躬身施礼,从怀中掏出一封文书。 接过文书,司徒文随意的看了几息。“暨州来的赋税先过一遍你手,你身为国税司司丞,办事麻利些,莫要让老夫来操这个心。” “是,是是。下官知道,大人放心。” 言谈之际,司徒文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可能的情况。要想彻底掏空内府,还得加把火候。 第402章 靖北王府图谋不轨 …… 与此同时,武政府偏殿中,气氛很是尴尬。武将本就不善言辞,一个两个被怼得灰头土脸。司徒文率众逼宫,韩忠与徐沧等人也是不明其意。 “司徒文这老匹夫,简直岂有此理。”宁毅面色阴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狠厉。 “武王息怒。司徒文此举,恐怕是为了压制我等之势。闲时,文党势大,战时自然武将并起。 此獠深谙平衡之道,司徒孝呈如今不在朝内,他断然不会看着武派坐大。 不过,增兵南安,乃大势所趋,就算布政府卡住军饷,陛下的内府也因有余。”魏冉沉声说道。 闻言,布信微微叹气。“明争暗斗也就罢了,但此国政大事,还考虑党派之争。简直荒谬。” “不一定……”徐沧捏着下巴沉思许久。 “靖北王有何高见?”韩忠侧目而视。 徐沧摆了摆手。“谈不上高见,韩公有没有想过一点,司徒府虽争权夺利,结党营私,但凡国之大计,司徒文这老匹夫却从不含糊。 今日之事,恐怕没那么简单,也许这老贼想帮司徒孝呈夺取兵权。” “靖北王言之有理!”众人议论之际,徐平却是推门而入。“见过大都督、武王、魏侯……你们来得可够早!” “没办法,欧阳正奇不干人事,不给他擦屁股,怕是晋陵都的丢了去。”宁毅轻叹一声,眼中带着几分不悦。 “稍安勿躁。待本将来试试他。”徐平朝众人微微点头。 闻言,徐沧眉头一皱,赶忙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大儿,你行不行啊?司徒老鬼可不好对付。” “啧!上朝的时候称职务。”说着,徐平一把将徐沧的爪子拍开。“依本将看,司徒文的说法倒也没错。 青、幽动乱四起,暨、瑜灾情惨重,支持两线用兵布政府已竭尽全力,还得看陛下怎么说,看看陛下有没有这个决心。” 韩忠微微颔首。“咱武政府就你嘴巴厉害,一会你看着来便可,老夫给你站台。” “张、赵二位少督未至?” “张岳已前往戍边司待命,赵阔稍后便至。” 徐平手托下巴盘算起来。赵阔是司徒文的人,一会还得看他如何行事,这厮多半还不会进言。 时间缓缓过去,各殿的争论愈发激烈。 隆圣帝没有明确表态,但心中对增兵南安之事始终难以释怀。 作为军神榜前十,对于此次用兵他看得很深。欧阳正奇折了七万兵马,必然要退回晋陵,若不增兵,镇南军无再进之力。冬季将至,各方兵马需要在此时休整。 调兵南下耗时颇久,若不借此机会,待到春后孙国安必然要分兵,晋陵有得而复失之险。 国库空虚,赋税已增收至三年后,若再行增兵,百姓的确难以承受。司徒文的说辞没有太大问题,压得太紧,朝内必然四方动乱。青、幽二州便是前车之鉴。 念及此处,隆圣帝揉了揉眉心。进,则民不聊生。退,则前功尽弃。除非……散尽内财,以此来缓解布政府的压力。 “还是不妥。”犹豫几息,隆圣帝自言自语。“一旦朕的钱粮耗尽,倘若朝内局势有变,司徒文的站队就可以左右各方。这个老贼,恐怕早已有所预料。” 大半个时辰后,隆圣帝再次召集众人入殿。无论如何,增兵势在必行,即便内财尽散也不可让步。 早前南安求和,大周态度强硬,如今若是有失,列国岂不笑掉大牙? 大周的脸面不能丢,国体更不能丢。即便形势对自己不利,隆圣帝依旧更看重大周的未来。 “陛下,南安狼子野心,若不趁机打压更待何时?老臣以为,增兵势在必行,若不找回场子,何以扬我大周天威?”布信抱拳施礼,率先出列。 “布老将军言之有理,依朕看……” “满口胡言。”司徒文见状,当场打断了两人对话。“皇帝不可如此行事!增兵南安草率至极,劳民伤财,穷兵黩武,岂是明君所为? 皇帝,布信所言恐有私心,若是朝内百姓动乱,靖北王府若待如何?皇帝当慎重考虑,不因听此谬论。” “司徒老狗,你找死!!!”徐沧怒发冲冠,当场暴起。 隆圣帝亦是拍案而起。“司徒文,布老将军在朝数十年,于大周有社稷之功,你不可妄言。” “老贼,你不要危言耸听。靖北王府一心为国,何来的私心?增兵南安,乃为国家社稷,岂容你在此泼脏水?”宁毅也随之出列。 “老夫危言耸听?布信,你与徐远山乃八拜之交,与靖北王府更是一丘之貉。老夫有没有妄言,你心头自然明了。”司徒文拂袖一挥,大步走入殿中。“若非皇帝仁善臣子,你擅自调集镇北军出关,此刻早应人头落地。” “司徒文……..你,你,你……”布信两眼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哼,无知匹夫。”说着,他转身看向不远处的徐沧。“徐沧,你这般跳脚,是否被老夫说中了痛处? 大周本就民困财疏,你此番作态还说没有私心?怎么,你很希望徐州营开拔南境? 国内动乱四起,百姓饿殍遍野,你有何狗脸在此叫嚣?既是为了国策,靖北王府何不捐上白银千万两以做支持?” “本王,本王……我草你*********?”徐沧撸起袖子,正欲上前干架,却被韩忠死死拉住。 “大仲宰,陛下召集群臣商议,你又何必咄咄逼人?”韩忠微微摇头,本欲与其争论,想想还是算了。 “陛下且看,奸臣自个儿站出来了。徐沧是一个,布信是一个,还有武成王。”说着,司徒文轻拂须髯。“我大周国情众人又岂能不知?便是如此,还怂恿陛下增兵,此非奸臣之势,亦非奸臣之志?” “你放屁!!!司徒文,汝母狗贱,老子**********?” “皇帝且看,若非被老臣戳中痛处,徐沧何以如此动怒?”话到此处,司徒文回头看去。“倘若徐远山在此,老夫还敬重几分。 你?区区一竖子,何以论长短?还不速速退下?” 第403章 大周第一喷 …… 双方在文德殿内激烈争论,气氛也随之变得压抑。 司徒文几乎点明了靖北王府的处境,甚至无时无刻不在往增兵一事上做文章。对于如此尖锐的说辞,隆圣帝心头盘算了许久。 倘若与北境撕破脸,司徒文又能有怎样的好处?这并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为保纪允,这个老东西一定有诸多顾虑,如今这般强势简直匪夷所思。一边与自己作对,一边又与北境各种刁难。荒唐。 看着下方争吵的群臣,隆圣帝正欲开口制止,徐平却是率先出列。“素闻大仲宰明辨是非,德高望重,乃大周之肱骨。今日本将有一事不明,还请大仲宰解惑。” 见徐平开口,司徒文故作不悦。“徐将军或有何事不明?” 闻言,徐平朝着隆圣帝抱拳施礼。“增兵大梁是为长久之谋,大仲宰开口圣君,闭口社稷,恐有不妥吧? 陛下自即位以来,广开言路,善待百姓,开科举,治贪腐,西御元武,南镇蝇鼠,励精图治,赈灾救民于朝外,翦除奸佞于朝堂,此非明君也?” “呵呵呵!”司徒文笑着掸理朝服,抬手向隆圣帝随意的拱了拱手。“非也非也!皇帝重武轻文,罔顾朝野之声。东征西讨,更是劳民伤财,穷兵黩武。 圣祖有制,科举四年一设,皇帝擅改朝制,至传承法礼于不顾,寒世家俊杰效国为民之心愿,岂是明君所为?” 徐平扶正甲胄,大步上前。“正所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今我大周兵强马壮,朝内猛将如云,朝外军民一心,自当开疆扩土,讨逆助梁,以章陛下文治武功。此乃顺天而为,谈何穷兵黩武。 世事有变,朝内人才稀疏,自当添增科举,依时而就。 寒门、世家皆我大周之民,皆可入仕,又谈何轻贱世家俊才? 皇帝神文圣武,承继大统,应天合人,威服八荒,当是真龙耀世。 反观大仲宰三朝元老,如今却不顾君臣之礼,不章文德之名,欲行逼宫苟且之事乎?” “牙尖嘴利!”司徒文微微摇头。“今日殿前不必空谈国情,妄论百姓。 追思惋惜,庆帝在位,穷兵黩武,以至民不聊生,人心惶恐。压迫世家,更是饥荒横行,饿殍遍地,而后四处征战,乃至生灵倒悬,大周将倾。 皇帝如今所行之事,与往昔庆帝何曾相似?如今的大周,朝内君臣离心,国库空虚,朝外大敌环伺,秣马厉兵,唯有陛下察纳雅言,放权于朝,方能使朝政和睦,君臣同心,但行如此,我大周必将国祚永存,江山稳固。” “大仲宰位列当朝四柱石!眼光何以如此狭窄?”话到此处,徐平抬眼直视,目光毫不退缩。“当今天下,烽烟四起,诸方列强,狼子野心。 朝外权贵鱼肉百姓,朝内臣子不扶社稷,你安敢大言不惭,妄论江山稳固,国祚永存?” 几息之后,徐平目光扫过朝内群臣,继续说道:“就凭尔等这些争权夺利,一己私欲之人?便是本将目光所及,一眼望去,朝堂之内,唯有陛下,殚精竭虑,欲复大周江山于灰烬。 内府皆散,犒慰兵甲,亲征凉州,力破元武,屯田戍边,巩固疆土,科举兴才,永不加赋。”言罢,徐平朝着隆圣帝抱拳施礼。“而后更是马踏边塞,剑指定平,收复失地,天下皆惊。 陛下为国为民,呕心沥血,欲挽大周于将倾。又岂容尔等在此非议?” 闻言,隆圣帝拍案而起。卧槽?昨天还想和老子掀桌子,今天怎么一反常态?我有那么猛吗?我咋不知道??? “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徐将军到是能说会道。”司徒文不由的揉了揉眉心。“昔日庆帝在位之时,张康、李觉接踵而至,凉州七郡竟倾覆于世。 压迫世家,重用寒门,耗尽国力,三战元武。所谓水无常形,兵无常势,原以为能拨云见日,却竟是些乱臣贼子。 吴沛拥兵自重,胁迫天子,镇边武将属实无耻。沈季假借周名,架空皇室,奸佞之臣何其猖狂?七郡沦丧,国之大辱,皇帝岂不闻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先帝以臣为辅政,如今天下未定,四方未平,臣又岂能袖手而观之? 到是徐平,你是何用心? 你本为藩王世子,不思大义,不识大体,蛊惑陛下,擅动刀兵,妄借征战,巩固兵权,兴兵南下,图谋不轨。北境之地,更是皇权难达,居心叵测。 老夫大胆推论,竖子,你欲谋反吗?” “司徒文,休得放肆!你……” 皇帝正欲呵斥,徐平却当庭怒骂。“聒噪!无耻狗贼,满口胡言,挑拨离间,含血喷人。 任凭你巧舌如簧,在下功罪,自有后人评说。 到是大仲宰尽职尽责,耗费心神,提拔后辈,举荐才能。 眨眼之间,这满朝上下,不是故吏,就是门生。朝堂之内妄图一手遮天,朝堂之外更是沽名钓誉。 极恶奸邪,蝇蛇鼠辈。贪得无厌,结党营私。现如今,权倾朝野,誉满都城。自诩国之栋梁,四方名望。本已是位极人臣,还妄图兵权加身,下一步,你将之若何?” “竖子!你安敢妄言?”司徒文平淡的眼神中罕见流露出七分不悦。本是对手戏,多少有点过了。 “这就急了?”徐平嘴角微扬。“本将还曾听闻大仲宰欲与赵阔勾结,意图陷害都督韩忠。 事成之后,赵阔主外,执掌军权,企图兵围神京。仲宰主内,以为内应,里外勾结,欲以黄袍加身。” “放肆!本宰何时与赵阔勾结?你…….” “住口!皓首匹夫,苍髯老贼!不臣贼子,妄想图谋篡位?” “黄口小儿……你!你!你……” “断脊之犬,摇唇鼓舌,狼心狗行,谄谀之辈。不思报国之策,裹挟群臣逼宫,如今陛下在此,你何敢嘤嘤狂吠? 时历三朝之久,未尽定国之功,你有何狗脸立于大周朝堂之上?泱泱大国,百年国祚,何曾出过似汝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第404章 掏皇帝的内库 …… 口不择言,连司徒文勾结赵阔这种无稽之谈都扯出来了,还谋害韩忠? 一个骂靖北王府图谋不轨,一个骂司徒府意图谋反,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直疯了! 隆圣帝无奈的叹了口气。“徐平,你不得肆意污蔑。大仲宰劳心为国,若无真凭实据,要慎言。” “臣不过直言不讳,何来污蔑一说?至于证据?那是监政府的事。”言罢,徐平看了眼司徒文,转身退回原位。 话音刚落,司徒文却是身形颤抖,险些摔倒。“你,你你……老夫,老夫与你势不两立……” “大仲宰?!!” “父亲,父亲……” “快,快……!” 一时间,众多朝臣齐齐上前,或是将之扶稳,或是怒斥徐平。 “够了!都住口。”司徒文在众人搀扶下站稳身子。“既然徐将军怀疑老臣,未免落人口舌,老臣这就回府待查。”说着,他转头看向徐平。“若所查有虚,今日之事,老夫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言罢,司徒文收起笏板,颤巍着朝殿外走去。 “大仲宰且慢!”隆圣帝眉头微皱,赶忙从台上下来。“不过几句口舌之争,爱卿当以江山社稷为重。” 妈的老贼,你走了谁来筹集军饷?皇帝心中腹诽不已。 “皇帝英明,不需要老臣了。”司徒文微微摇头,枯瘦的双手作揖施礼。“老臣年事已高,在此大殿之上胡言乱语,终究是误国误民。还请皇帝体恤,容老臣回府待罪。” 言罢,司徒文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途中,他余光扫了一眼徐平,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浅笑。 “大仲宰?” “忠宰大人慢行!陛下,臣告退。” “啊,臣等告退…..” “陛下,老臣头风犯了,先请告退。” 眨眼之间,文德殿内只剩一群丘八。 见此情形,徐沧放声大笑。“好!好得很呐!!!就该杀杀这老狗的锐气。不愧是本王的好大儿,果然有为父当年的风采。” “你还是省省吧。”隆圣帝嘴角一扯,满脸不屑的瞪了对方一眼。“你当年能有什么风采?话都说不利索。” 闻言,徐沧冷哼一声。“司徒老狗心思险恶,口口声声为国为民,实则包藏祸心罢了。有何说不得?” “人都走了,你积点口德。”隆圣帝无奈的走回龙案旁。“他包藏祸心,你呢?率玄甲卫出关?还在七王府与朕动手?徐沧,你脸咋那么大?”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徐沧将头一撇,不再与之对视。“皇帝不就是怕司徒文与北境联姻吗?你看看这架势,你觉得可能?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话直接就给隆圣帝说笑了。“就你这样的还君子?是废话就别说了。朕问你,增兵南安你怎么看?” “本王拿眼睛看。”徐沧挠了挠耳根,满脸的不在意。 “你……” 见气氛如此尴尬,韩忠轻咳几声。“陛下,依老臣看,增兵自是可行。不过,司徒文所言也不无道理。国库空虚,大周的百姓早已无力负担,如若布政府吃紧,或可……” 听闻此言,隆圣帝老脸一黑。一个两个的,天天惦记着内府那三瓜两枣,属实可恶至极。 “陛下,臣有奏。”徐平抱拳施礼,大步走到韩忠身旁。 “有什么话你说。”昨夜之事,隆圣帝恨不得将徐平千刀万剐。今日之事,突然又觉得他还是有几分顺眼。起码,夸得很爽。 自古以来的皇帝谁不喜欢佞臣?难道他们都是傻子?真的分辨不出忠奸?明明就是情绪价值给满了好不好。 徐平深吸一口,缓缓道来。“若是依臣之见,司徒文此番必然托病罢朝,许是心气不顺,更多的还是借口抽身。 为支援两线作战,布政府是惹得天怒人怨,倘若再做征敛,无异于杀鸡取卵,陛下不可以民困而解国困。” 隆圣帝捏着下巴思虑几息,而后点头示意。“你继续说,具体些。” “陛下何不从内府调拨?不够的在于朝内征集。既有天子起头,想必群臣也当慷慨解囊。但行如此,何愁粮饷有缺?”徐平低头垂目,缓缓退回原位。 皇帝的内府银子不少,若不借此机会掏干,日后容易受制于人。徐平这个想法与司徒文不谋而合,欧阳正奇送了那么大一份礼来,不做做文章都对不起他。 龙案旁,隆圣帝眉头紧锁。说来说去还是内府来出银子。……许久之后,他无奈的点了颔首。“也罢,本为国策,百姓艰难贫苦,银子便由朕的内府来出。 至于何人领兵,大都督可有说法?” “回陛下,便让张岳前往如何?”韩忠没有过多考虑,直截了当的做出了答复。 “那便由张岳前去,圣旨随后就到。”思虑再三,隆圣帝最终还是首肯。 张岳要是去了南安,赵阔又与司徒文暗通款曲。若是真要……此乃天赐良机。只要能坐实齐王案,拉拢纪廉也不是难事。 念及此处,徐平余光看了眼韩忠。不到逼不得已,他确实不想与之为敌。且不说徐家三代都曾在韩忠手下当兵,便是六十年军伍,确为大周立下了汗马功劳。 沉思之际,隆圣帝敲了敲案台。“既然事情已定,尔等可自行回府。”言罢,他抬头看了眼徐沧。“你与徐平留下。” 听闻此言,徐沧与徐平对视一眼。“自无不可。却不知皇帝还有何事?” “你们父子两…..随朕来……”未做过多言语,隆圣帝转身朝内殿而去。 …………………………………………… (作者病了,实在太难受,停更或单更一到两日,稍微好些就会恢复更新,希望各位彦祖见谅。) 第405章 交心 …… 文德殿内堂中,金色的帷幔在微风中轻轻飘动,隆圣帝走向龙椅,缓缓坐下。他面色阴沉,看着徐平父子二人,冷哼了一声。 阳光透过窗纱,照耀着冰冷的地面。徐沧垂首而立,眼中满是随意。即便殿内无人开口,想来多半也是为了昨夜之事。 “你父子二人就没什么想说的?”隆圣帝微微侧身,衣袍随意摆动。他眼神中透露出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无奈、有那么几分杀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听闻此言,徐沧正欲开口,徐平却是将之拉到一旁。老爷子一旦出声,轻则不欢而散,重则当场翻脸。就算要造反,那也不是这么个造法。“陛下有话不妨直言。臣下愚昧,圣意难测。” “镇南大将军!活干得不错,短短半年时间便拿下岳州一半的掌控权,姜安民对你是又爱又恨吧? 既要借助你的兵马,又要看着你暗地里偷鸡摸狗,这样就算了,还要装作不知……想来,他的日子不好过。”说着,隆圣帝将郭怀仁送来的密报一一递给了徐平。“都是关于你的,看看吧。” 接过密报,徐平将之置于烛台上。“国家贫弱,自然就要挨打。” 见状,隆圣帝倒也没有阻拦,片刻过去,这些密报缓缓燃尽。“言之有理,元武弱了,蛮狗一样会觊觎它。” “陛下圣明。大梁如此,大周如此,天下列国同样如此。王朝鲜有亡于外战,大多亡于内乱。”说着,徐平缓缓取下头上的战盔。“天下万苦,百姓最苦。天下动乱,人心更乱。盛世原为热血铸,却叫热血泣秋风。太平本为将军立,不让将军享太平。 陛下,宇文逸之事还历历在目,何以至此?” “…………”听闻此言,隆圣帝低头不语。 一旁,徐沧却是按耐不住。“事情反正是干了,咱们都是马背上出来的,痛快些便是,何必来这一套。” “防范于未然倒也没错。”徐平拍了拍徐沧后背,又拍了拍徐沧的铠甲。“陛下,您觉得我父王是这种人吗? 若不苦苦相逼,怎么看他也不是犯上谋逆的料吧?即便……” “他不是,那你呢?”隆圣帝突然开口。 闻言,徐平先是沉默几息,而后放声大笑:“陛下言笑了,臣下有几斤几两还用过多赘述吗?老爷子都干不出的事,更何况是我这个做晚辈的?” “你爹做不出来很正常,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武将,没那么多弯弯绕。至于你?你那心眼子有多黑还用朕说吗?”话到此处,隆圣帝站起身来。“为君者,自有远虑。你未曾站在朕的位置,如何能断定朕的对错? 除了巩固疆土,惠泽于民。还要平衡朝堂,分化党派。既要保皇权不旁落,也要护江山不折亡。 便是朕在,朕敢断言北境不会作乱,有朝一日朕若不在了呢? 徐平,你甘心屈于人下?辅佐新君?” “将来的事,为何不等将来再说?陛下谋划如此之多,岂不是杞人忧天?”徐平站直了身子,拱手施礼。“自打先帝走后,爷爷执掌北方,忧国忧民,戍边安境,最后更是阵亡于关外,对的起先帝信任否?皇帝若是明君,谁又会行那犯上之事?”言罢,徐平低头垂目,纪贤可没有老币登想得那么简单。 隆圣帝微微颔首。“你若是新君,对待北境当如何?” 闻言,徐平眉头一皱。“怀柔拉拢,与之联姻。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刀兵。即便真到了无法调解的那一步,也不能便宜了元武与北蛮。” “你这厮小心思果然够多。”隆圣帝无奈的摇了摇头。 “陛下此言差矣。无论臣下怀揣着怎样的小心思,根源也不过是为了自保。”蛮狗是限制北境战力的极大因素,同样也是束缚皇帝的极大因素。并非历代君王都这般看重疆土,但纪凌绝对是。 念及此处,徐平继续说道:“这天下英雄,论及是非成败,何人又能尽诉?或是安邦定国者,或是摧城拔寨者。其结果或是配享太庙?亦或是九族尽诛…… 陛下既要江山图治而垂青史,岂可轻贤臣良策而误社稷之安? 臣下之所为,皆无愧于心。论及千秋功罪,自有后人评说。” 听完徐平的说辞,隆圣帝心中还是有几分认同。“那你大闹老七的赐婚宴也是为了朕的江山社稷?你当朕是三岁孩童?” 这件事必须大而化小……沉默几息,徐平再次施礼。“陛下圣明!事情远没有您想象中这般复杂。 臣下的确对此女有心,但也仅此而已。 男欢女爱,不过世间常态罢了,没必要事事联想到政治结合。换言之,司徒娴韵便是街头贩夫之女,臣下亦会与之相交。 更遑论司徒老狗如此不待见北境,您觉得双方会联合吗?” “就他?除非老子死了。”徐沧当即开口补充道。“这厮用心之歹毒,贪婪成性,本就是大周第一祸害,就该千刀万剐。” 听闻此言,隆圣帝白了他一眼。“当初北蛮南下你可不是这样说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哼!此一时彼一时。”徐沧将头一偏。 ”那你儿子还和他孙女有染?此事别告诉朕你不知道。”隆圣帝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话一出,徐沧笑了。“那又如何?老子当初还和他女儿有一腿,那咋了?哦对了,她现在还是某人的皇贵妃。” “你……”不知为何,隆圣帝此刻非常想与北境开战,不蒸馒头蒸口气。“旧事就不必再提。 既然徐平入京是为献印,此事便到此为止。当日在场的人中,那些个大臣自是不敢多言,除了他们,禁军朕会交代。 七王府的侍从与家仆朕会处理,让你北境的人也把屁股擦干净。”话到此处,隆圣帝拍了拍徐平的肩膀。“希望朕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徐平,有一句话你说得对,你爷爷的确对得起先帝的信任。 而朕,也有言在此……大周这江山可以姓纪,也可以改姓。但绝不会是姓武,更不能姓耶律。 北境若要挑起刀兵,朕自会踏平北境。 外寇若要侵我疆土,朕亦会荡平外寇。 ……” “接着!”徐沧抬手一挥,将虎关大印丢给了隆圣帝。 接过关印,纪凌沉默无言,许久之后又将之丢给了对方。“罢了,免了吧……” ……………………………………… (作者躺在病床上打着吊瓶更新的,各位彦祖多多体谅,一旦好转,立马恢复正常。) 第406章 图谋不轨 …… 徐平和徐沧缓缓走出皇宫的大门,日耀当空,却并未驱散那一抹凝重。徐平微微侧头,看向身旁一脸随意的徐沧。“老头,你就不说点啥?” “能说啥?你小子心可够黑,你瞒了老爹我多少事???”徐沧侧身看去,两人对视一眼。 徐平满脸无语,眼中亦是带着几分探究。“别说我了,你和皇帝又是咋回事?也瞒了我不少吧?老爹,你这样搞整得我很被动啊?” “好大儿,你……算了,不问了。” 见对方欲言又止,徐平抬手搭在徐沧的肩膀上。“呐,夫子之事纯属意外,这可不是我有心瞒你。还有,司徒娴韵这事我信中有说,你也知晓,还有啥?” “永宁,你实话告诉爹,是不是有图谋九五之心?”徐沧脸上的表情不再似最初那般随意,反而阴沉了不少。 “……” 见他不接话,徐沧摇了摇头。 父子二人沿着街道前行,周围的喧嚣声似乎与他们隔绝。 徐平心中思绪万千,皇宫内的种种经历在脑海中不断浮现。徐沧则目光深邃,亦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两人并肩而行,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徐平微微颔首。“却有此意。” “好大儿,你知道为何纪凌不去计较昨夜之事吗?”徐沧突然问道。 沉思几息,徐平眉头紧锁。“自然是不想见到大周支离破碎,让列国钻了空子。” “并不完全这样……”徐沧微微摆手,随之长叹了一声。“他想强政,皇权又受世家与党派的制衡。他想动武,兵力又受周边列国的限制。 你以为皇帝好当吗?先帝自是仁善,可先帝在位期间,大周何其贫弱? 纪凌虽然多疑,可在他手上,大周却仅次于元武,这是因君王而带来的改变。 你要记住,他可是和莫无涯正面交过手的人,这个连为父都做不到。 外有宁毅、孙国安、欧阳正奇等人,内有司徒文、萧如讳、张启圣等人,他不多疑皇权早就旁落了。这是为君者的本能,便是周文帝也曾屠戮过不少忠良。 咱们擅自调兵,还正面与他叫板,此类事件列国君王无人可忍。反观纪凌,他却能忍下来。 除了防止内乱,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希望,振兴大周的希望。你那两枚郡城大印真以为他不在意?你这臭小子想取姜安民而代之吧?他又何尝不想拿下岳州? 老爹和你说过,纪凌不可信,但他对我朝而言绝对是个好皇帝。 致于率众谋反……”话到此处,徐沧深深吸口气。“除非元武与蛮狗开战,否则没这个机会。 好大儿,你很想当皇帝?” 闻言,徐平沉默的点了点头。 “光靠宁毅和欧阳正奇不够,还得加上司徒文、张启圣和纪廉。有朝一日,韩老头西去,元武与北蛮狗咬狗,待到那时,机会也就来了。”言罢,徐沧笑着勾住徐平的脖颈。“老爹再告诉你一件事……” “何事?”徐平侧眼望去。 “赵阔既不是司徒文的人,也不是皇帝的人。他从始至终,都是咱们北境的人。” 听闻此言,徐平心头一颤。“这怎么可能?老爷子,如此说来……” “没错,这是咱们北境埋最深的子。除了你我父子二人,再无他人知晓。”话到此处,徐沧的脸上露出一抹寒意。“你爷爷曾说过,凡我北境儿郎,若非走投无路,不得犯上作乱。 只不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有没有刀子和捅不捅人是两回事。既然你有心谋取天下,那咱就是害一害人也无妨。 纪凌不好对付,你别看老爹天天叫嚣着和他开战,若无内应,真打起来无人能攻破神京城。” “那你还做得如此明显?生怕别人不知道北境有谋反之力?”徐平嘴角一阵抽扯。 “哈哈哈!”徐沧咧嘴大笑。“你会天天把老子想谋反写脸上吗?越是如此,纪凌反而越会放松戒备。毕竟人惧豺狼远不如毒蛇。” “那北伐之事……” 提到北伐,徐沧抠了抠耳根。“你想谋取天下,咱们就干纪凌。你不想,咱们就干蛮狗。要么为了爹,要么为了崽,你老子我多会变通?” “好家伙,爷爷是阵亡于蛮狗,他要是死在元武手上……” “那老子就和他断绝父子关系。这仇谁爱报谁报,反正老子报不了。”徐沧想都没想就回道:“打打蛮狗还行,一境之力去打元武,老子又不傻。” “……………..”听闻此言,徐平差点栽倒在地。“你咋那么幽默?” “别特么扯远了。”徐沧一巴掌乎在徐平的后脑勺。“好大儿,你真打算图谋大周?“ 思虑一番,徐平沉声回道:“大周不太现实,起码目前看来不行。大梁,大梁或许不错。” “嗯!为父也是这么想。用纪凌的兵马去图谋你的帝位,回头再去打他!”徐沧满意的笑了起来。 言谈之际,两人行至王府门前。 熟悉的朱红色大门,牌匾上靖北王府的烫金大字,这让徐平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安心。 徐沧停下脚步,抬头凝视着王府,片刻后,他轻笑一声,率先踏入府门。 随着二人迈入王府,下人们便迅速迎了出来。府内护卫身姿挺拔,整齐排列在道路两侧,手中兵器微微低垂,神色肃穆。“恭迎王爷、世子回府。” “还是往日这般模样,甚好。”徐沧微微抬手。“卸甲。” 闻言,一众婢女轻盈走来,微微福身行礼,替徐沧与徐平褪去身上甲胄。 几息之后,薛若薇带着莺儿快步而至。 见此情景,她先是一愣,随后赶忙躬身施礼。“罪臣之女薛若薇,见过靖北王、见过世子。” “你就是薛维民的独女?”徐沧随意的打量了一番。 “回王爷,正是。” “随意一些,不必如此拘谨。”说着,徐平上前将之扶起。 “倒是生的水灵……”话音刚落,其身旁的莺儿却引起了徐沧的注意。“你,过来。” 闻言,莺儿心头一颤。“奴婢,奴婢参见王爷。” “你是北蛮人?”徐沧眉头一皱,眼神中带着几分深意。 此话一出,府内鸦雀无声。 ………………………………………….. (也不知道是流感还是啥,真的好老火啊,喉咙像刀割,全身酸痛,鼻子还出不了气,输液几天也不见效啊,彦祖们谁有特效法子???能给支个招?难受得一批。) 第407章 负我者必诛 …… 北蛮与靖北王府乃是血海深仇,徐沧一句看似随意的问话,瞬间让整个现场气氛骤变。 被问及此处,莺儿心头一颤,很快却又平复下来。自打上次与陆铮对话,她已经多次发现有人盯着自己,即便没有完全暴露身份,多半也相差不远。 薛若薇在靖北王府过得不差,需要自己贴身保护的机会也大大减少。表面而言,自己无非是从小收养的婢女,要想与薛府撇清关系,也并非难事。便是如此,最严重的后果无非一死。 念及此处,莺儿跪地施礼。“奴婢参见王爷!王爷所言奴婢惶恐,奴婢自幼在神京城长大,并非北蛮人。” “是吗?抬起头来。”徐沧缓步上前,言语中的寒意更深几分。“小丫头,本王倒是有些好奇啊。” 莺儿缓缓抬头,眼神中刻意流露出几分惊慌。“王,王爷……” 有点意思!徐沧微微侧目,却见徐平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是不是北蛮人倒也没那么重要……你,听可曾听说过白玉茹?” 抑制住内心的不安,莺儿轻轻叩首,而后摇头否认。“回王爷,莺儿不知。” “当真不知?”徐沧再进一步,体内刻意流窜出几许内劲。 莺儿佯装栽倒,浑身颤抖不已。“还请王爷息怒!奴婢不认识什么白玉茹。奴婢自幼在神京长大,从未离开过神京,请王爷详查。” “行了,下去做事。”徐沧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好大儿,咱们下棋去。”言罢,他随意的瞥了一眼莺儿,而后大步朝着内堂走去。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看着一旁忐忑不安的薛若薇,徐平心头有些意动。“我此番回京匆忙,又有要事在身,未能提前与你知会,莫要多想。” “不打紧,见你平安,我心甚慰。王爷似乎有事找你,你先去忙吧!”强压着心中的激动与期盼,薛若薇虽轻喃几句,却始终表现得大方得体。 见她如此懂事,徐平有些愧疚。“你且在屋稍候,我去去就来。” 闻言,薛若薇柔声笑道:“不急,正事要紧。” 看了眼莺儿,徐平也快步离开。 书房内,父子二人相视一笑。 “老爷子,你咋知道她是蛮狗?”徐平自顾自的饮下一口热茶。 闻言,徐沧眉头微挑。“我咋知道?我不知道啊。” “……….”徐平嘴角一抽,对死老头的鄙视又多了几分。“不知道你这样问?白玉茹是谁?咋从未听你提及过?” “管得真宽。你二妈。” 徐沧正欲拿起茶壶,却被徐平一把给夺了去。“能不能好好说话,小心我娘晚上来找你。” “兔崽子,别拿你老娘打趣。”徐沧抬眼望向窗外,些许回忆涌上上心头。“永福昭郡主,郭义武的表妹,与你老子有段露水情缘罢了。” “吹牛。”徐平白了他一大眼。“郭义武是北蛮军神,他的表亲和你有染?你咋不说耶律洪阳的皇后与你有染。” 闻言,徐沧嘴角微微上扬。“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不愧是咱的好大儿。 爹和你说,北蛮的女人烈得很,那滋味可不一般!啧啧!回味无穷啊。” “行行行,您老慢慢回味。我简直是疯了,居然会来找你。” 见对方起身,徐沧赶忙将之拉住。“别别别!坐坐坐。咱们父子好久没聚,爹也是和你唠唠闲话嘛。” “说吧,为啥突然提及这个?在莺儿身上你发现了啥?”徐平无奈的坐回原位。 “这个婢女会武,还不差。当然,这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想来你也知晓。”话到此处,徐沧的眉头缓缓皱起。“她和白玉茹长得颇有几分相似。 此女虽然隐藏得很好,其所修功法应当也与白玉茹同出一辙。要么是她的后辈,要么是她的同宗。” “未曾出手你也能看出功法?”徐平将信将疑的看着对方,眼神中满是疑惑。 “老子说了和白玉茹有段露水情缘,你这兔崽子咋就不信?凡修炼此功法,体内会有一股特殊气味,这个她本人未必知晓。老爹我阅女无数,自然能察觉到。” 见对方如此说道,徐平捏着下巴思虑几息。“既是如此,你为何还点破她?早在入梁之前,我与陆铮便已盯上此女,几乎可以断定她是蛮狗的细作。 要么从小就潜伏在薛府,要么就是薛维民也有问题。” “薛维民有没有问题不好说。不过此人行事狠辣,不是什么好货。”徐沧起身负手,缓步走向窗边。“到底是故人亲族,点破她是给她机会。看来,此女并不想要这个机会。” 话音刚落,徐平便摇头否定。“哨子也好,细作也罢。老爷子,你见过谁为了当细作连全族都能舍弃的?为国尽忠也不是这么个忠法。” 徐沧微微颔首,手指敲打起台面。“确实有几分道理。 薛维民的身份咱们暂且不去考教,有他在北蛮,是黑是白都对咱们靖北王府有利。 至于这个小婢女,好大儿,你准备怎么做?” “暴露了的细作自然最好用!先饶她一条狗命。待咱们对蛮狗有所动作,此女兴许能替咱们做不少事情。”言罢,徐平起身走到了其父的身旁。“老爷子,薛若薇对我不差……自打我离京,陆铮已对她做了多番调查,应当不是细作。” 闻言,徐沧回过头来。“即便薛维民是枚暗子,她还被蒙在鼓里?” “陆铮的情报能力你知晓,想来应当如此了。”徐平郑重的点了点头。 “倘若薛若薇也是细作呢?小子,她是你第一个女人吧。”言罢,徐沧似笑非笑的看着徐平。 “自然是杀之以绝后患。”徐平没有太多思考,当即便做出答复。 徐沧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罕见的露出一抹无奈。“白玉茹便是如此。不过,你爹我当年放过了她。” “心慈手软,难成大业。”徐平余光扫了一眼窗外的景致,很快又收了回来。“女人的命是命,手底下将士的命也是命。若有负我,何人不可诛?” ……………………………………… (果然是阳了,服了。真的是防不胜防啊,太特么可恶了。) 第408章 改日 …… 夜幕渐起,华灯初上。 靖北王府,家仆婢女四处穿行。前堂左侧的膳厅内,微黄的烛火摇曳,倒是显得有几分暖适。 徐平身着白衫,褪去头冠,后发一根黑绳随意束起,罕见的有那么几分儒雅。 他脚步沉稳,言谈轻松,领着薛若薇缓缓朝向膳厅而去。 与他截然相反,徐沧的到来让薛若薇精心准备了一番,虽不再是薛府大小姐,该有的着装礼仪不能丢。 她身着淡紫色曲裾深衣,细腻的丝绸在烛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泽。发间珠翠轻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两人虽有说有笑,薛若薇却刻意落后徐平一个身位。她步伐优雅,微微摆动的裙尾却带着几分轻盈。 “搞那么郑重做甚?老爷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老粗,你不用这般拘谨。”徐平摇头笑道。 “既是王爷又是长辈,岂可失礼。你就是太随性了,待到日后执掌王府可不能这般随意!不然你那些同袍又该看你笑话。”薛若薇垂首低眉,体态恭敬而谦逊,清澈的眼神中藏着满怀的柔情。 “我就是个粗鄙武夫!跟你说不通!”徐平撇了撇嘴角,眼中带着几分玩笑。 听闻此言,薛若薇抬手为其抚平衣袍上待褶皱。“你这般才华出众,哪能这么说自己?傅少司对你可是推崇备至。” 这情绪价值,给得很足啊。徐平笑着捏了捏鼻尖。“那就是有才华粗鄙武夫!!” 啪!薛若薇抬手拍开徐平的爪子。“别再捏了,叫下人们看见不好。走吧。” 膳厅内,徐沧早已先到。“哟,你这臭小子今日倒是有模有样!坐。”言罢,他稳步走到主位,缓缓入座。 “可惜老高没来,许久未见,也不知那老家伙腰腿好些了没。”说着,徐平掀起后袍,随意的坐在侧位。 “若薇见过王爷!王爷万福。”待徐沧与徐平坐下,她才依次入座。 见状,徐沧满意的点了点头。“你看看人家姑娘,再看看你?啥玩意。” “镇南大将军,你说啥玩意!”徐平白了他一眼。 “世子公务繁重,在府上难得偷闲,若薇又怎可与之相较,王爷言重了!”薛若薇坐姿端正,腰背挺直,双手轻放于膝上,尽显大家闺秀之范。 闻言,徐沧余光一瞥,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你小子运气好,老子要是姑娘咋的也瞧不上你。” “啊是是是,对对对,你说啥都对。” 几人言谈笑语,不一会,几名婢女井然有序地端上一道道美味佳肴。蒸熊掌、炙鹿脯、烩羊羹…… 见状,徐平正要伸筷子,薛若薇扯了扯他的衣角,而后微微欠身,动作轻柔地夹起一块鹿肉,放入徐沧的盘中。“王爷,此肉今早新到,味道醇厚,您尝尝。” “哈哈哈!”徐沧微微颔首。“你这丫头不错,甚合本王心意。” “王爷谬赞。”几息之后,薛若薇又替徐平布菜。“世子也尝尝,厨子是荟膳楼新到的,手艺当是不错。” 徐平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确实不错,别忙着招呼了,一块吃。”言罢,他也为对方送去一块菜食。 但见此状,薛若薇浅浅含笑。“世子不必这般劳烦,若薇自会取用。”其音如清泉流淌,悦耳动听。言罢,她缓缓伸筷,夹起小块鱼肉送入口中。 “来人,看酒。”徐沧放下手中碗筷,侧目看向徐平。“准备何时回大梁?” “甘州局势不好,明日便走。”徐平擦拭一番嘴角,眉头缓缓皱起。 听闻此言,薛若薇心头一颤。即便有着许多不舍,却也未有半分表露。 徐沧沉思几息,而后又微微摇头。“甘州早晚要丢,只看丢得有没有价值。 小子,你此番用兵务必要谨慎,欧阳正奇新败,在朝内援兵赶赴南安之前,苏北石那老狗的攻势会异常频猛烈。” “这个自然,你就放心吧。”徐平接过酒杯,满饮一口。“姜安民不会固守析津,能撑多久便是多久。” 听父子二人论及军情,薛若薇正欲起身回避,徐平却将之拦下。“随意些,不必如此在意。” 听闻此言,她微微颔首,为两人将酒添满。“那若薇便陪王爷与世子小酌几杯。” “自无不可。永宁说得对,你这丫头没必要如此拘谨,本王也没那么多讲究。”说着,徐沧从怀中掏出一封纸书。“这是哨子从南安传回,其国内纷争不少,主和派与主战派吵得不可开交。” 接过信函,徐平简单看了一番。“欧阳正奇新败,其国文党居然认为增加了和谈的筹码?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便是如此!”徐沧放声而笑。“大梁被这群鼠辈入侵,梁宣帝若是泉下有知,定然死不瞑目。好了,既是晚膳,不谈公务。” 徐平点头举杯。“说得在理。今朝有酒今朝醉!喝。” “小丫头,你随意。”徐沧爽朗一笑。 见两人举杯,薛若薇笑着将酒杯靠近唇边,小口抿饮。“不敢扫王爷世子雅兴,若薇自当作陪。”饮罢,她轻轻放下酒杯,丝帕轻拭嘴角,动作从容不迫。 徐沧看着对方,心中颇为满意。“这丫头知书达理,是个好姑娘。臭小子,你可不能亏待了人家。” 薛若薇大喜过望,赶忙起身施礼。“王爷放心,若薇定会尽心打理,照顾好世子起居安康。” 徐平侧目而视,脸上的笑意中却带着几分深沉。薛若薇要真是北蛮细作,那可就太糟心了。 夜色渐浓,徐平起身。“时候不早,我就先回房了。您老自个儿悠着点,别又给干醉了去。” 见状,薛若薇也连忙起身行礼。 徐沧嘴角一抽。“滚吧,碍眼。” …… 厢房内,两人相依而坐。 窗外,微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 薛若薇轻轻靠在徐平肩头,虽有几分羞涩,心中却满是暖意。“永宁,你老盯着我的腿做甚?” “好看呗。”徐平咧嘴一笑。 闻言,薛若薇将头埋下。“摸摸?” “算了,还是改日吧。”言罢,徐平将之推倒。 第409章 苦衷 …… 夜,厢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徐平和薛若薇的身影。 徐平将之推倒,眼神炽热而深情。“让你一人在京,受苦了。” “没有的事,你……不必挂怀。”薛若薇双颊绯红,微微垂下眼眸。 闻言,徐平抬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沿着脖颈缓缓向下,带来一阵阵酥麻。“你其实可以不用那么懂事,偶尔也可随性一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深居简出。” 薛若薇轻轻颤动,却没有躲避。“父亲是罪臣,我是罪女,能有今日安身已是难得不易,怎敢抛头露面,丢了王府的脸。” 万事不由人!轻叹一声,徐平低头亲吻对方双唇,柔和且缠绵,回荡起层层涟漪。 薛若薇渐渐沉醉其中,双手不自觉地环上徐平脖颈,努力给予着回应。 见状,徐平变得热烈而急切,摸索着解开对方衣衫,露出雪白的肌肤。“似你这般恬静如水知书达理,真叫人欲罢不能。”说着,他手掌在其身上游移,每一次触摸都点燃一簇火焰。 “这是我的本分。”薛若薇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神随之迷离而妩媚。她双腿缠绕着徐平的腰身,身体紧紧贴着对方。 肌肤相触,带来阵阵滚烫,徐平转头将油灯吹灭……两人一夜缠绵。 …… 晨曦透过窗棂,洒在屋内。 薛若薇缓缓明目,映入眼帘的是徐平的睡颜。脸上还带着昨夜的红晕,她心中却满是甜蜜与羞涩。轻轻动了动身子,却感到一阵酸软,昨夜的疯狂如潮水般涌来,让她的心跳又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感觉到对方的动静,徐平悠悠转醒。看着身旁的薛若薇,他将之揽入怀中。 “怎么不多睡会!”徐平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头发也睡得跟个鸡窝一般。 薛若薇红着脸,轻轻回应:“习惯了。” “你还如往日那般疯狂,和平日里简直判若两人呐。”徐平抬手为其捋顺发丝,嘴角在其耳旁轻声念叨。 此话一出,薛若薇羞涩万分。她将头埋入徐平胸口,抬手抚摸着对方胸膛。“你不喜欢吗?” “哈哈!我喜欢,腰不喜欢。” 见徐平调侃自己,薛若薇将头侧偏,避开了对方的眼神。“你真讨厌。” “嗯!没错!好多人这么说。”徐平揉了揉乱发,脸上笑意更甚。纪月华也好,司徒咸鱼也罢,各个都说自己讨厌,一点都不诚实。 两人静静相拥,享受着清晨的宁静。 许久之后,薛若薇轻轻从徐平的怀抱中挣脱而出。 她坐起身来,满头长发有些凌乱的散落在肩头。本想伸个懒腰,却看到肌肤上还留有昨夜欢爱的痕迹。见此,她脸上再次泛起一抹红晕。 “这就起床了?”徐平拍了拍脸颊,也随之坐起身来。 “不早了,王府上的杂事多,还得去招呼下人们做事。”言罢,她伸手将头发拢到耳后,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羞涩与温柔。 听闻此言,徐平微微摇头,眼中带着几分歉意。“你是王府的主子,不是管家,没必要操心这些。” “不一样,总得为你做些什么。大事我帮不上忙,这些细碎的日常,倒也算力所能及。”薛若薇轻咬下唇,缓缓挪动双腿。尽管身体还有些酸软,但依旧努力保持着平衡。 “你再睡会,等备好早膳,我来服侍你更衣。”言罢,她拿起一旁的衣物,动作优雅而迷人。 徐平无奈的摆了摆手。“也行,我确实没有早起的习惯。何况难得回府,自打率军入梁,贪床的机会可不多。” “小孩子心性。”穿好衣服,薛若薇捧着徐平的脸颊轻轻一吻,眼神之中满是爱意与眷恋。“好了,我先去忙。”言罢,她微微扬起嘴角,留下一个温柔的笑容。而后轻移莲步,朝着屋外走去。 见她离去,徐平倒头大睡。 片刻之后,薛若薇缓步来到西房。“莺儿,随我来。” 闻言,莺儿慌忙收拾好屋内。“小姐稍待,奴婢这就来。” 几息过去,莺儿推门而出。看着满脸红润的薛若薇,她低眉垂目。“小姐今日怎起得如此之早?” “随我来。”薛若薇没有过多言语,转身朝向内堂而去。 见状,莺儿赶忙跟上。“小姐?” 一路无言。 内堂中,薛若薇端坐于侧位。目光直视对方,眼中带着几分恼怒。“莺儿,你有事瞒着我,对吗?” 闻言,莺儿躬身施礼。“小姐,莺儿不懂您的意思?府上一切事务都是按您交代的办,并未有任何隐瞒。” 深吸一口气,薛若薇眼神微凝,罕见得流露出几分阴沉。“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闲杂之事。 咱们自幼相识,无论你有何种缘由,我只问这一遍。 说,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莺儿跪地施礼,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与复杂。“小姐,你待我如至亲,我又岂会害你?若说隐瞒,莺儿没有瞒着你什么?即便有,那也是为你好。” 薛若薇无奈的摇了摇头,眼中带着深深的失望。“既是如此,你今日便可离开靖北王府。我会给你足够的盘缠,可供你衣食无忧。” “你要赶我走?”莺儿大惊失色。“大小姐,奴婢跟着你已有十余年,离开你,奴婢又能去哪?” “去哪还用我说吗?”薛若薇站起身来。 莺儿抬起头来,目光有些闪躲。“什么意思?” 见状,薛若薇缓步走至门边。“自打咱们入了靖北王府,你先是隔三差五的暗示我和永宁月娥姐有问题? 而后你又擅自去王府书房,还说得振振有词。书房是何处?你入薛府已有多年,怎会不知? 上次陆先生入府,他见你不过几次,便找你问话。昨日王爷回府,只见了你一次便对你寻常问短,还问你是不是北蛮人? 一件两件是巧合,那么多件事,难道件件是巧合吗? 你我相识颇久,情同姐妹,我不忍苛责于你,但也不会让永宁为难。 今日便离府吧,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言罢,薛若薇推门而出。 见她离去,莺儿赶忙起身,一把将之拦住。“小姐,奴婢真的有苦衷,你我情同姐妹,我不会害你。” “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既然咱们入了靖北王府,就要守本分,要对得起人家的抬爱。松手。”薛若薇用力一甩,当即便要离去。 “你不能走。”莺儿轻喝一声,语气中满是复杂。“不是不告诉你,奴婢是怕你接受不了……” …………………………………….. (一觉睡醒感觉好了不少,应该是对症下药的原因啊。今日开始恢复正常更新,各位彦祖抱歉。) 第410章 隐瞒既是背叛 ……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薛若薇停下脚步,回头看去,但见莺儿眼神复杂,对着自己微微摇头。 对于从小陪伴自己成长的婢女,说是毫不在乎,自然不可能。除了知书达理,薛若薇也是个看重情谊之人,对方的欲言又止让她感受到了事情恐怕颇为复杂。 稍作思虑,她缓步坐回原位。两人相视无言,屋内的氛围逐渐变得沉重。 时间缓缓过去,眨眼便是半炷香。 见莺儿依旧未曾开口,薛若薇无奈的摇了摇头。“你我相识已有十余年,从小到大我可曾亏待过你?” “小姐待我极好,自然没有。”莺儿低头垂目,手指缓缓扣紧。 “即是如此,你的所为置我于何地?这天下间没有谁是傻子,人家不说,不代表人家不知道,更不代表我可以纵容你。”薛若薇站起身来,抬手轻抚对方的脸颊。“我看得出你有难言之隐,但这不是理由。 你说怕我接受不了,如今的局面才是我无法接受的现状。” 闻言,莺儿拉起袖袍,掌中缓缓凝聚出一股内劲。“小姐,我的确会武,修为还不算低,已有六境中……” 见此情形,薛若薇眉头紧锁,心中泛起一抹不好的预感。“这天下武者何其多,会武并非什么稀罕事,为何要隐瞒?那么多年来,你居然只字不提?” “为了活下去……”莺儿收敛气息,眼中带着几分愧疚。 “活下去?”薛若薇不明其意,语气也随之生冷了几分。“你在薛府多年,便是寻常下人也颇为松活,此话从何说起? 还有,自打薛府落难,我被充入教坊司为罪奴。在此期间,曾有多次遇人骚扰,甚至多次险些遭难,最后却都不了了之。莺儿,这些是你做的吧? 既然你有修为傍身,想要逃离教坊司并非难事,甚至带着我离开也有可能,可你选择了跟在我身边护着,此为何意?” 听闻此言,莺儿将头埋得更低。“奴婢自然不能让那些纨绔恶徒玷污你,但奴婢也不能离开京城……” “理由?”薛若薇眼角止不住的颤抖,不祥的预感也愈发强烈。 “没有理由,小姐莫要再问,莺儿不能告诉你,这既是为你好,也是保护你。”话到此处,她抬手扶着对方的小腿。“小姐待我极好,我又岂会害你?还请小姐莫要继续追问,有些事,你日后自会知晓。” 闻言,薛若薇微微侧身,将小腿从对方手中扯开。“你到底是谁?入薛府究竟有何目的?你是北蛮人?” “还请小姐息怒,奴婢惶恐。”说着,莺儿缓缓站起身来。“奴婢跟在您身边,自是为了护您周全,至于其他的,请恕奴婢不能如实相告。” 见对方始终不愿开口,薛若薇无奈的摆了摆手。“人各有志,我不逼你。收拾好你的细软,今日便离府吧。” 走是肯定不能走,否则谁来看着她。将一切道明?这自然也不行。莺儿沉默,站在原地并未有任何动作。 似乎看出对方的犹豫,薛若薇不再好言相待。“走又不走,说又不说,你如此行事又是何故?莫不是我已经使唤不动你了?” “…………”莺儿深吸一口气,随即朝向屋外走去。“奴婢不能走,也无法多言,奴婢下去做事了,请小姐见谅。” 闻言,薛若薇稍时一愣,而后很快便猜到一二。“你真是北蛮人?王爷昨日所说的白玉茹你认识,对吗?” 莺儿脚步骤然一停,随之转身向着对方深深以礼。“……是,奴婢……的确认识白玉茹。” “你……”薛若薇心头一颤,不自觉的后退几步,险些没有站稳。“你是蛮人?这里是靖北王府,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不行,不能让你离开,此事我必须要告诉王爷。” 闻言,莺儿点头颔首。“小姐自然可以告知靖北王。不过有一点还请小姐三思,倘若你如实告知,徐世子怕是再也不会亲近小姐,甚至连你也可能受到牵连。” “你在威胁我?”薛若薇轻声喝道。 “奴婢怎会威胁您?”莺儿摇头叹息,脸上带着一抹无奈。“只是陈述事实罢了。”见薛若薇神色变换,她继续说道:“金人居于大周的不在少数,尤其是北境,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小姐又何必如此在意?” 薛若薇抑制住内心的不安,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你到底有何目的?” “奴婢自幼便被薛府收养,这么些年来从未对不起小姐,能有什么目的?”莺儿不紧不慢的说着,语气也不似先前那般。 “你说得很对,也许永宁不会再亲近我,甚至可能迁怒于我……但这不是理由。 欺骗一次就会有两次,两次就会有无数次,这与背叛无异。 我不会对他有任何隐瞒,即便他将我赶出王府。”言罢,薛若薇裙摆轻甩,快步朝着厢房而去。 见对方态度如此强硬,莺儿险些将实情吐露。犹豫再三,她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即便知晓是金人又如何,生活在燕城的金人本就不在少数。至于会武,薛维民当初好歹也是二品官爵,府上有些会武的下人并不奇怪。 念及此处,莺儿目送着薛若薇远去,并未再做解释。 …… 片刻之后,薛若薇快步回到厢房。 见徐平还在熟睡,薛若薇悄然来到对方榻前。她静静凝视着徐平,眼神中满是温柔与爱慕。 徐平的呼吸均匀而平稳,这让薛若薇不安的心渐渐平和了些许。 她轻坐在床边,生怕发出一丝声响而惊扰了对方。犹豫几息,薛若薇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开徐平额前的几缕发丝。 若他知晓了莺儿是北蛮人,是否会对自己生出厌恶?亦或是,将自己也一并逐出王府? 薛若薇努力想要摒弃心中的杂念,却怎么也散不开这份忧愁。昨夜的欢愉还历历在目,一觉睡醒却是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唔!”一道轻微声响,徐平缓缓翻了个身。 见状,薛若薇抬起袖袍,轻轻为其擦去额上的汗渍。依恋与不舍弥漫心头,她将脸紧贴着对方胸口,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第411章 金人? …… 时间流逝,未过多时,徐平的睫毛微微颤动,随之睁开双眼。他的眼神起初有些迷茫,随后聚焦在薛若薇的脸上。 见对方眼眶有些湿润,徐平心头有着些许疑惑。“怎么了这是?” “啊?你醒了!”薛若薇先是一愣,而后赶忙坐起身来。 只是稍稍打量,徐平便察觉到对方眼中的忐忑、犹豫和不安。但见此态,他不禁皱起眉头,缓缓坐起身来。“发生何事?这大早上的,怎么还哭了?” 听闻此言,薛若薇咬紧嘴唇,没有过多犹豫,她决定如实相告。“永宁,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见她一反常态,徐平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昨日老爷子问及莺儿,她身为主子定然会找对方询问。想来,应当是知晓些什么。“有什么话你说,咱们之间不必如此。” “听我说……”薛若薇轻轻摇头,而后起身行一大礼。“我先前去找过莺儿,多番问询,她亲口承认自己是金人。 此事我也是今日才知,万分抱歉,给府上添麻烦了。” 哦?对于薛若薇的说辞,徐平捏着下巴考虑了几息。这个婢女有问题,自己和徐沧已经确认。来了还好,今日她若没些表示就麻烦了……毕竟信任是经不起等待的。 念及此处,徐平佯作不解。“昨日老爷子问话之时她可是一口否认,今日又怎会告知于你?” 闻言,薛若薇躬身施礼。“是我再三询问下她才吐露了一二,想必也不止于此。 靖北王府与北蛮有着血海深仇,这个我知晓。将她带入府中的是我,惹了这般祸事若薇难辞其咎……不敢奢求谅解,还请世子责罚。”话到此处,她双手交叠,缓缓跪俯于地。“若是世子介怀,可将若薇逐出靖北王府,若薇绝无半点怨言。”言罢,她轻轻叩首,额头紧贴在地。 见此情形,徐平眉头微微一挑。 薛若薇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这个自己早有推论,陆铮也已多番调查。如今这般作态,想必还不知莺儿的深浅。“抬起头来。” “世子……”薛若薇缓缓仰头,眼神中带着深切的愧疚。 徐平抬手托住对方下巴,眼神中流露出几分阴沉。“你还知道些什么?莺儿之事你若不说,本世子也并不知晓!但行如此,便不会有如今之事。 你就不担心我迁怒于你?还是不想留在王府了?” 见徐平这般说辞,薛若薇强忍着内心的悲痛,轻轻摇头。“知便是知,不知便是不知。事关重大,源起于我,即便世子有所迁怒也在情理之中,若薇岂敢隐瞒。 至于离开王府……世子待我不薄,虽非若薇所愿,亦当识礼数,知进退,不可因此而妄言。” “原来如此!”徐平语气平淡,随意的摸了摸对方脸颊,而后缓缓起身。“既然你如此识大体,本世子也不好再说什么,收拾一下,离府吧。” 薛若薇的身子猛然一颤,眼眶中的泪水簌然落下。她紧咬嘴唇,试图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几息之后,她缓缓起身,朝着徐平深深以礼,动作缓慢而沉重,似乎承载着无尽的愧疚与不舍。“若薇自知有失,给王府带来如此麻烦,实无颜再留在此处。 多谢世子照拂,若薇……此去不知归期,万望,万望……世子保重。” 屋外秋风瑟瑟,吹动落叶纷纷扬扬。 薛若薇双手微微颤抖,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却是无力垂落。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往日的回忆涌上心头。“世子……若薇走了……”言罢,她轻拾裙摆,转身朝向屋外而去。 “?”见状,徐平先是一愣,而后大步冲上前去。“你傻啊???”说着,他一把将薛若薇抱起。“真是怕你了,玩笑都不敢和你开。我不过是言笑罢了,莺儿是金人与你有何干系,岂会怪在你头上?”言罢,徐平将之抱得更紧,感受着她微微颤抖的身躯。 薛若薇眼中满是惊讶与感动,泪水依旧在眼眶中打转。“世,世子……” “哪能真让你走,那么好的女子,走了我去哪儿找?”徐平亲了亲对方脸颊,语气中满是柔和。“还叫世子?才一早上没见就这般见外吗?” 薛若薇靠在徐平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我……” “别你啊我啊,这事本就不赖你,你能如实相告已是难得,我又岂会迁怒?”该有的试探已然足够,徐平搂着对方脖颈,下巴轻轻靠在薛若薇肩膀之上。“生活在大周的金人不少,生活在北蛮的周人也挺多。许是你那婢女怕被区别对待,方才有所隐瞒,无甚大碍,别往心里去。” “世……永宁,我有种感觉,莺儿没那么简单。她不但是金人,还会武。”薛若薇声音虽有些沙哑,却也有了几分舒缓。 徐平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莺儿的事我自会处理,你就不必在意了。她从小与你一同长大,不会有大问题。 至于武道,靖北王府这些个家丁谁还不会点武,正常!莫要多想。” 闻言,薛若薇乖巧的点了点头。“我今日本打算将她驱逐出府,她却是怎么都不愿意,为防生变,我没有强为,该如何处置你来。” “放心,此事你就不必再去探究,一切我都知晓,无碍。”说着,徐平将薛若薇轻轻放下。“瞧你这样子,早膳还没用吧?要不要先去吃点?” “倒是不饿,本想伺候你用膳,却弄成了这般样子。”薛若薇轻轻摇头,眼中带着几分歉意。 “这有什么的,你今日起得太早,再休息一会。”徐平笑着捋了捋她的发丝,眼中带着几分怜爱。 见状,薛若薇将脸贴在对方的掌心之间。“好……” 待其转身,徐平侧目望向窗外,心中也是有着几分复杂。 他几乎可以断定薛若薇不是细作,但恐怕也没那么简单。莺儿既然从小在薛府长大,那她为何会是细作?是谁培养的她?薛维民? 倘若是薛维民将莺儿培养成细作,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难不成……难不成薛维民也是金人? 这一念头将徐平自己都吓了一跳。 第412章 徐平是何人? …… 徐平摒弃杂念,安抚好薛若薇便转身离开了厢房。 对于如今的局势,还算有利,至少没有明显的破绽。无论姜安民有何谋划,有李正我留守在大梁当是无碍。 离入冬只有几个月了,赶回岳州也需要半月有余,期间还得绕道去一趟贺州……念及此处,徐平拍了拍脸颊,大步朝向外堂走去。 自己今日便要回京,也不知司徒咸鱼是否知晓。既然已被禁足,便是知晓也无甚意义。轻叹一声,徐平让下人牵来了马匹,本想入宫一趟,最终还是放弃。 看着王府朱红色的大门缓缓闭实,徐平双腿一夹,朝着西门飞奔而去。 与此同时,摘星楼顶,张启圣放下手中酒壶,随意的瞥了眼窗外。“既然来了,何必遮遮掩掩,怎么,你也有怕的时候?” 几息后,见窗外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张启圣打了个酒嗝。“你二人可真有意思,一个整日忧心忡忡,一个整日花天酒地。倘若心中已有打算,还来此处做甚?” “吱嘎。”片刻之后,徐沧推门而入。 “哟,活得挺滋润嘛,老夫还以为你死在了勾栏。” “老张头,咋就没人把你嘴巴撕烂?”徐沧随意的坐到了案台之上,一把夺过对方的酒壶。“你咋还没喝死?” 张启圣自顾自的靠躺在软榻上,眉间带着几分调侃。“那么些年未见,你就是这样和自己的师尊说话?再说了,你这狗王八都没死,老夫又怎能先你一步。” 听闻此言,徐沧笑着摇了摇头。“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今日前来,也不是来让你说道。老头,赐婚宴之事与你脱不开干系,算一卦,如何?” 张启圣一把将酒壶抢回。“你喊老夫算老夫就算?你多鸡毛啊?” “你这老头好不知趣,我可没白让你帮忙,有什么要求你但说无妨,只要能办到的我绝不含糊。”言罢,徐沧跳下案台,抬手微微以礼。“我可有言在先,当年的事情怨不得我,你若心有介怀,大可找他去。” 见状,张启圣低头垂目,并未给对方任何回应。 “齐王本就不是什么好货,当初我可提醒过你,你自己要把女儿嫁给他,事到如今又有何好说?”话到此处。徐沧缓步走到床边。“自打兵甲案发,我曾多次劝诫,你自个儿不听,到头来还记恨上我,何至于此? 老张头,你那点心思我清楚得很,先太子都走了那么些年,你还有什么可放不下的?” “满口胡言。”张启圣眉头紧锁,言语也冷淡了几分。“你也有脸提及先太子?当初你是如何承诺于他的?士为知己者死,老夫看错你了。” “他死又不赖我,你这话说得不对。”徐沧抬手敲打着窗檐,目光也随之朝向远处望去。“当初咱支持他是因为他值得追随,但这并不代表着我不能为自己打算。 时过境迁,往日之事何必诸多纠结。帮忙算一卦,这可不仅仅是为我。” 听闻此言,张启圣稍稍愣神,而后自嘲一笑。“呵呵,确是如此。毕竟人都走了那么些年,谁又会念念不忘。齐王之事暂且不言,你有你的立场,无可厚非。”说着,张启圣站起身来。“也罢,看在师徒一场,说吧,今日找老夫想算个什么? 想好了再问,瞎特么扯的事儿你就免开尊口,别让老夫骂你。” “你这老头可真有意思。明明偷摸着整出那么些花活,事到如今,又何必搞得谁欠你似的。”言罢,徐沧抬望苍穹,心中权衡再三,方才继续问道:“这大周的天下已有二百余年,就算算它国祚还能延续多久。” 这话问的,张启圣当即就一把乎在对方脑门上。“你他妈当老夫是神仙?鬼知道它能延续多久?换一个。” “算不出来,还是不想算?”徐沧饶有兴致的看着老张头,嘴角也随之微微扬起。 “算不出。即便算得出老夫也不会告诉你这鳖孙。”言罢,张启圣满脸不屑,转身朝向内屋而去。 见此情形,徐沧却笑着敲了敲桌案。这个老东西属实狡猾,想以退为进?怎么可能让其如愿。 想到这,他快步跟上前去。“师尊,这里就咱们两人,何必演得那么累?倘若真有那么抗拒,你大可将我赶出在摘星司。” 张启圣当即转身,满脸鄙视的看着对方。“国祚长不长久与你何干?哪怕是退一万步而言,即便你知晓了又能如何?开坛卜卦本就不是正道,真有那么好使,老夫还窝在这摘星楼做甚?笑话。” “原来如此。”徐沧笑着点了点头。“看来这大周的江山还能延续颇久,否则,依你这老头的德性,早就开口了。 也罢,不勉强!那我就换个问题。”说着,他抬手搭在张启圣的肩膀上,嘴角的弧度也愈发明显。“算算机会大不大,这个不会太为难你吧?” 妈的!竟不问人事,这两问题有鸡毛区别吗?张启圣嘴角一抽,抬手拍开了徐沧的鸡脚。“你以为老夫是傻子?徐远山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糟心的玩意? 徐沧,算这玩意有用还打个鸡毛仗?两国交战不如回家一算,多简单?该赔款的赔款,该割地的割地。” “言不由衷。”徐沧倒也不恼怒,反而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衣囊。“拿出来吧,别藏着掖着了! 我的师尊。你有什么能耐当徒弟还能不知晓?身为道门传人,别人说的可以当作放屁,您老能一样吗? 论及天象卜卦,便是公孙妙善和莫无涯也差你甚远,就凭这个,你说啥我都信。” “我说你就信?” “你说,我信。” “呵呵!”张启圣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乖徒儿,不如你先告诉为师徐平到底是谁?” 此话一出,殿内气氛急转直下。徐沧低头仰目,没有了先前的笑意。“您老这问题是不是问得有些可笑?” “可笑吗?有吗?”张启圣不以为然,转而掏出了怀中的龟壳。 ………………………………………… (头昏脑胀,实在难受。差一章,下去补上。) 第413章 纪宁 …… 对于张启圣的话,徐沧没有什么表态。 老神棍自然不是啥好人,无论他心中有什么谋划,多半也与先太子有关。 当年,隆圣帝一道圣旨,在毫无任何征兆之下,赵阔与李孝师率军北上,不到月余便将齐王府剿灭。 这期间,张启圣虽多番阻拦,却未得任何成效。皇帝态度之强硬,手段之迅捷,让人不寒而栗。齐王府自是满门被诛,连带着自己的女儿与孙女也横尸街头。 按说瑜州乃齐王封地,徐沧应当上书制止,在出兵周旋。毕竟有纪康在,北境自然会更为安全。皇帝若要兴兵,双方大可联手以对。 而结果却出乎天下人的意料,徐沧非但没有为齐王周旋,连逃窜到燕城的齐王世子也为其所杀。 这突如其来的风暴,让满朝文武震惊不已。戍边司与徐州营的铁蹄席卷瑜州,几乎没有做太多抵抗,齐王便被擒回京城。 徐沧非但默许,还推波助澜,张启圣自然看在眼中。两人自那以后便没有了任何联系。 到如今,多年过去,师徒二人重逢不过半个时辰,彼此又陷入了对立。 屋外忽闻雨至,淅淅沥沥地洒落,在地面溅起朵朵微小的水花。 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有的撑着油纸伞匆匆而行。有的抱着头顶寻找一处避雨之所。摘星楼前,几名侍卫披上蓑衣,不紧不慢地走回原位。 雨水顺着屋檐落下,发出清脆声响。屋内,两人相视无言,气氛依旧僵持。 几息之后,徐沧微微皱眉,目光投向窗外的雨幕,思绪也被雨水打得有些纷乱。 张启圣看着对方,最终打破沉默:“当年之事,你就没什么想与老夫说的吗?亦或是说你本就是个忘恩负义之辈? 徐沧,老夫看着你长大,对你有授业之恩,你就是这般回报老夫的?” 徐沧收回目光,神色平静:“有何可说的?皆是为大局。 老张头,你怎么猜是你的事,这与我无关。既然如此不信任我,为何还要在我这儿找慰籍? 还是说,你自己压根也没站住立场,不过是求得内心一分安宁罢了。” “荒谬!你何时变得这般牙尖嘴利?”张启圣冷笑一声。“大局?齐王何罪之有?皇帝如此狠辣,你却助纣为虐。当初若非纪康相助,那个婴孩安能离开神京?” “可笑至极。你当纪康是什么好货?究其根源还不是为自己谋利?一个夺嫡失败的废物而已,真当他是忠臣了?”徐沧目光转回,嘴角露出一抹戏谑。“你只看到齐王救了先太子的遗腹子,却不知你这女婿背后的谋划。 师尊,皇家之事,又岂是你我能全然看透。” 言谈之际,雨越下越大,街道上的行人渐渐稀少。摘星楼前的侍卫依旧挺拔,雨水顺着蓑衣滑落,寒染了手中的长刀。 屋内,两人的争论仍在继续。 张启圣的言辞愈发激烈,气氛也随之降到冰点。 徐沧随意的找了个位置坐下,阴沉的脸上暗带着几分无奈。“齐王之事不赖我,世事有道,他的所作所为,你这老神棍岂能不知?虽没有暗募兵丁,私造甲胄,若说他真无不轨之心,狗都不信。 皇帝是什么人你我清楚,纪凌虽无先帝那般仁善,也不是肆意屠戮同宗之辈。别抱着哪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再把自己的老命给搭了进去。” “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张启圣余光一扫,眼中满是不屑。“纪凌的猜忌从未停止过,不从中周旋也就罢了,还断人后嗣,你迟早会步他的后尘。” “可笑,可笑。”徐沧眼神一凛,随即坐正了身子。“你当我北境是吃素的?齐王什么货色?也配与我相提并论?” “目中无人终有大失。”张启圣阴冷的脸颊上露出几分不悦。“如今局势多变,若不早做打算,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老夫也不想再与你做口舌之争,徐平到底是谁?当年的遗腹子你弄哪去了?” “你管得着吗?”徐沧放声大笑。“你愿意信纪康都不愿信我,如今再来问及此事不觉得天真吗? 老张头,永宁自是咱的好大儿,别什么都往先太子去想。咋的,他要是先太子的遗腹子,你还打算扶他继位不成?笑话。” “若是他长大成人,自该承继大统,轮不到你在此说三道四。当初若非老夫轻信纪凌,安能有今日之事?”言罢,张启圣骤然起身,体内真气肆虐,八境圆满的气息弥漫在狭小屋内。“老夫受先太子托孤重责,岂能袖手而观之?” “师尊啊,你可长点儿心吧。年纪这般大了,还想动刀动枪的,一会别再把腰给闪了去。”徐沧站起身来,体内真气翻涌,与张启圣形成了对弈。“想教训我?如今可不是几十年前了,您老还是省省吧。” 听闻此言,张启圣眉头一皱,真气带动着苍白的须髯剧烈摆动。“好好好,不愧是你。咋的,想欺师灭祖?” “这话说的,咱可是孝顺人,岂敢对师尊不敬?”徐沧收起体内气劲,转而抱拳施礼。“您以为永宁是谁?当初的纪宁?别闹了师尊,您那么会算,何不算上一卦?” 张启圣眼角抽颤,心头腹诽不已。 早在多年前他就推算了无数次,说来实在是诡异得紧,龟壳都转冒火星子了,硬是啥也推算不出来。 仿佛徐平就不是这方世界的人,一切的因果与象形毫无半点可寻之机。 念及此处,张启圣收敛内劲,转而一屁股坐在了软榻上。“老夫也不怨你,但是有一件事你必须告诉老夫。” “纪宁?”徐沧随对方坐到了身旁。 张启圣微微颔首,眼中带着几分惋惜之色。“那么些年,纪宁为何没有半点音讯? 徐沧,做人要讲良心,先太子可待你不薄。当初若不是他,你早就死在了元武。 不说知恩图报,该有的底线得有,该讲的规矩不能丢。告诉老夫,你把纪宁弄哪去了?” 第414章 大忽悠 …… 对于张启圣的话,徐沧并没有直接做出回答。在其看来,老张头简直疯了,竟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徐平自然不会是先太子的遗腹子,安凝雪十月怀胎诞下的子嗣,和纪宁有什么鸡毛关系? 当初因先太子身死,纪宁先由纪康接出了京城,而后确实也送到了北境。没能保住先太子,即便时隔多年,张启圣依旧耿耿于怀。 对于此事,徐沧也算尽了力。那么多人盯着,纪凌做梦都想弄死这孩童,即便偷摸着送到了燕城,真以为对方半点不知?不过是选择沉默罢了。 身为皇帝,该有的魄力纪凌不缺。徐远山如日中天,北境兵强马壮,为其一个襁褓之中的孩童便与北境开战,除非他假酒喝多了。 念及此处,徐沧突然心有意动。好大儿野心不小,既然老张头有此念想,何不推波助澜,更进一步? 当初先太子德服天下,义薄云天,无论朝内还是朝外,其人口碑极佳。倘若用他的名头扯虎皮,未尝不是一招妙棋。 “人呢,自然活得好好的。想送他承继大统?你也别痴人说梦了。”言罢,徐沧甩起挂袍,双腿盘坐于地。“咱的好大儿自幼与其一同长大,两人虽非血亲,却是情同手足。 现如今,纪宁隐姓埋名,日子过得还算惬意,你也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你自个老命搭进去也就算了,别再把纪宁也给整死了去。” 听闻此言,张启圣掐指一算。“紫薇星现,真龙耀世。徐平若不是纪宁,如何能有此命格?你休要糊弄老夫。” “老张头,你特么算命算傻了?吾儿有紫薇命格?喊你少喝点酒,别他妈把脑子都喝坏了。”言罢,徐沧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戏笑。紫薇星?不愧是老子的种,果然有一套。 张启圣并不恼怒,反而咧嘴大笑。“臭小子,我且问你。倘若徐平不是纪宁,那你便让老夫见一见纪宁。但行如此,老夫自然不会多言。” “荒谬。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别说当徒弟的不信任你,就你这心眼子比焦木还黑,我又岂能让你与之相见?”徐沧送去一个不屑的眼神,而后随意的抠了抠鼻尖。死人就该有死人的作用,如今拉出来挑台子恰到好处。“行了,既然你不愿做卦,我也不想在你这乌龟笼待着,告辞了。” 见他站起身来,张启圣眉头一挑,而后又赶忙露出一抹笑意。“别急嘛,好徒儿这是打算去哪? 皇帝得位不正,纪宁作为皇太孙,自当拨乱反正,你可别丢了当初那份承诺。”一边说,老张头一边掏出怀中的龟壳。“徐平老夫推算不出来,纪宁老夫也推算不出来。 便是如此,你还在遮掩什么?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巧的事?” 徐沧白了对方一大眼,心中也是暗暗窃喜。人都只剩些骨灰,能推算得出来才叫见鬼了。若非如此,徐远山阵亡,皇帝又岂会隐忍不发?还能让纪宁过得逍遥自在?老糊涂。 “他得位正不正关老子屁事?即便纪隆圣不光彩,那也是咱俩送上去的。事到如今又来说这些,你脑子秀逗了?”徐沧一把抢过龟壳,随意的丢在了远处。“算算算,就知道算。你要有本事,安能有今日之祸?” “此一时彼一时。”张启圣自顾自的走向一旁,捡起龟壳,使劲吹了几口气。“当年那孩子还小,若不韬光养晦蛰伏于暗处,何以长大成人? 人会说谎,天机可不会,你不承认倒也无妨。 自打老夫见了徐平,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里里外外都透着先太子那份沉稳与睿智,岂是你三言两语便能否认的? 好徒儿,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的子嗣能是紫薇的命格吗?你儿子能问鼎天下,聚合八荒? 别闹了!但行如此,老夫用鼻孔吃天膳楼的葱花面。” 这特么啥时候瞎的?睿智?沉稳?好大儿除了鸡贼,老子咋没看出别的? 果然啊,这人一旦钻了牛角尖,那是如何也拉不回来。“啊是是是,对对对,您老说的都对。您多睿智啊?天下之大,何人能比得上您?” 听闻此言,张启圣嘴角微抽,抬手就想给徐沧一脑巴子!奈何对方早有预料,当即侧身一躲。“怎么,师尊这是急了?亦或是心有不悦?动手动脚的。” “臭小子,老头子不管你有何打算。一句话,你上不上老夫这条船?”言罢,张启圣拖着佝偻的身子走向窗边,俯身眺望雨中的行人,他长叹了一口气。“咱们也算是师徒一场,即便你不念旧情,也总该有几分担当。 齐王之事,老夫不做评价,功过是非也待有后人诉说。 但先太子的遗腹子,不该就此埋没。当爹的受了暗害,当儿子的还要为杀父仇人效力吗?” “无凭无据,有些话还是不要妄言。免得惹下祸事,还讨不到个好。”徐沧笑着摇了摇头,于袖口中取出了一张纸书。“想要推纪宁上位?靠你可不够。写吧,徒儿看着你写。” 接过纸书,张启圣一把将之撕碎。“你以为纪廉是谁?三言两语就能拉他上船?荒谬至极。 老夫连你都喊不动,又有何资格要求他来站队?徐沧,这么些年过去,你变得老夫都快不认识你了。” 见状,徐沧神色自若,并没有急于表现出来。“既然你都知道,何必做些吃力不讨好之事?人各有命,我只做我想做之事,能让他苟延残喘至今,还不够吗? 老张头,胃口不要太大。” “撑死胆大的,憋死胆小的。无论他叫徐平也好,叫纪宁也罢。你不说,老夫也不与你较真。 事在人为,你若不愿,老夫也自会与他联系,登临九五至尊,这天下间何人不会心动?”言罢,张启圣抬手一挥,眼中带着几分深沉。“你可以走了,摘星楼不欢迎你。” “想让永宁圆你的鬼梦?你以为老子会遂了你的意?”徐沧佯作动怒,语气也升高了几分。 “永宁?倒是有意思,在燕城隐居那个才叫永宁吧!你为其取下此名,不正好应了这个?想糊弄老夫,你还嫩了点。” 第415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 离开摘星楼,徐沧的嘴角是如何压都压不住。毕竟是图谋天下,本想找这死老头算算好大儿的运势,还得了那么大个惊喜?这可真叫人不好意思呢? 路边的小道上,徐沧抬眼望向穹庐,任凭雨水敲打在脸颊,又随之滑落而下。 九五至尊吗?咱老徐家还没出过这般人物,紫薇星啊,呵呵!好事,好事。待父仇得报,老子也整个太上皇当当。 念及此处,他轻哼小曲,一路朝向靖北王府而去。 …… 眨眼数日过去,虽多番封锁,徐平大闹赐婚宴的事终究是传开了去。 百姓们自是议论纷纷,而朝下也多有闲言碎语。面对这一局面,隆圣帝心头大为不悦。 且不说平白掏出了一半的存银,便是皇室权威也受到了非议。 抢亲的有,抢皇亲的还真没有。隆圣帝漫步于后花园内,心中颇为烦忧。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的底线开始慢慢降低。 徐平那张臭脸逐渐浮现在他的眼前,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皇权,简直可恶。一边带走了纪月华,一边又跑来抢司徒娴韵,简直不当人子。 “多事之秋啊!若非多国混战,老子说什么也要好好收拾他一番。”隆圣帝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抬手拍碎了身旁的假山。“内府一旦掏空,日后节制梁境兵马就会格外费劲。 老头子走得倒是轻巧,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算什么?算他落得个仁善的好名声。 荒唐,简直荒唐。” “陛下!”一道清丽的声音传来,白惜月在几名宫女的陪同快步走来。“今儿个这雨颇大,不如回宫吧?免得惹了风寒,伤了龙头,臣妾万死难辞其咎。” “老奴参见皇后娘娘。”刘辟躬身施礼。 白惜月素手轻抬。“免礼。” 看到来人,隆圣帝眉头微皱。“什么雨大雨小的,凭朕的修为,岂能着凉? 说吧,你不在宫中歇息,来找朕所为何事?” 闻言,白惜月欲言又止。她抬手将伞遮住皇帝的头顶,而后拖着对方的小臂缓步向回廊走去。“陛下自是神武不凡,却也不能亏了自己。 太子早些前来请安,见陛下未在文德殿便来了臣妾宫中。” “交代他的事情当是办妥,可有留下折子?”隆圣帝轻叹一声,抬眼朝向院墙之外望去。“他若是强势一些,朕又何须对那群王八蛋处处提防。” “折子倒是未曾留下。”说着,白惜月抬手拂去皇帝额头上的雨渍,语气也变得忧愁了几分。“京城上下都在传言老七之事,想必此番对他的打击颇大,陛下就不去瞧瞧吗?” “不成器的东西,有何好看?”隆圣帝眉头一皱,心中的怒意更深了几分。捡来的终究是捡来的,烂泥扶不上墙。若非为了吊着司徒文,真想一刀送他去登极乐。“他近日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还有点皇室贵胄的体统? 京城已是流言四起,他身处其间,不想着如何解决,整日告病在家,简直丢尽了皇室的脸。” “老七年龄还小,需要时间磨砺,陛下还是应当宽待一些。”白惜月微微摇头,言语中也有着几分无奈。 两人边走边聊,片刻之后便来到了文德殿前。隆圣帝推门而入,大步走向一旁的软榻。“关于老七的消息,朕没心思听。说说看吧,来找朕何事?” 听闻此言,白惜月躬身施礼。“陛下圣明,老四已过了出阁的年龄,久拖不决,有失体统,也有损颜面,您看……” “这点小事,等着,急什么?”隆圣帝轻喝一声,语气之中带着七分的不悦。“想结亲的不想娶,想尚的全是些歪瓜裂枣。你让朕怎么办?” 白惜月微微施礼,而后撩起裙摆,缓缓坐到皇帝身旁。“陛下,韩忠的孙儿一直对月华有意,现如今,月华与永宁几乎已成定数,依臣妾看,要不将之尚于韩英?” “韩英?斗大的字儿不识一个,整日留恋烟花之地,就凭他也配?”言罢,隆圣帝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徐永宁这狗王八蛋,朕都没有嫌弃他,他还嫌弃上了? 还有徐沧,什么虎父安能娶犬女?老五就不是朕的女儿吗?怎么不见他出来跳脚? 这帮混蛋,简直该死,一个个变着花样来给朕气受。徐平皮那么痒,咋不娶几个元武公主回来,也算给咱大周长长脸面。 耗子翻粮,窝里横。” “陛下消消气。”白惜月轻轻抚摸着皇帝的胸膛,眼中也带着几分不悦。“若是韩英不行,陛下看李晋如何?此子文韬武略,在大周的年轻一辈也算有些声威。其父李孝师乃陛下的左膀右臂,尚了老四,也不算辱没天家门楣。” “文韬武略?皇后,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瞎扯了?年过十八,连五境都未入,文道更是一窍不通,他若算得上俊杰,那徐平算什么?算文圣降世,武神临凡?荒谬。”话到此处,隆圣帝气不打一处来。“你也别整日操心这些琐碎之事,朕的女儿岂是这群乌合之众能觊觎的?” 白惜月嘴角微微一撇,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奈。“您为何老拿他们与徐平相比?这世间男儿千千万,还怕不能给老四选个如意郎君吗? 话说回来,即便真有些差距,看在李孝师追随您多年,咱们也得给些实惠不是,” “联姻自无不可,那也得看跟谁。你说的这几人不过受父辈余荫,难成大器。即是联姻,自当为日后打算,这些个不成器的还有日后吗?”话到此处,隆圣帝眼中闪过一丝慰藉。“皇后,你可知徐平入梁不过半年便拿下一半的岳州?虽有取巧在内,也算谋划得当。 姜安民已经略多年,若非徐永宁勇略过人,胆识非凡,岂能有此建树?换做韩英或李晋前去,你看姜安民干不干他俩。” 听闻此言,白惜月微微一愣。“他真有这般能耐?” 隆圣帝微微颔首。“若非如此,朕为何那么想招他为婿?难不成只看北境吗?他若不成才,北境在强,又能延续多久?自己手里的才是真,靠父辈?父辈走了又靠谁?” 恰在此时,殿外刘辟匆匆而至。“参见陛下,娘娘。”说着,他赶忙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东境来的,庸王亲笔。” 第416章 心力憔悴 …… 接过密信,隆圣帝细细查看了一番。便是信中所述,时历两年之久,韩布一举扫清吴湖两州流寇,近日便会班师回朝。 除去荡寇功绩,韩布此番剿获赃银数百万两,粮草军械更是不计其数,请功的折子稍后便至。 合上密信,隆圣帝露出一抹难见的欣慰之色。除去韩忠坐镇,待到其子班师,戍边司的兵力将恢复二十万建制,即便徐平带走了部分,也可再行用兵。 此次剿匪所得,可谓雪中送炭,原本不堪负重的国税司也能好好喘口气。 见皇帝神色有变,白惜月笑着轻声问道:“陛下这般,可是有好事传来?” “却有好事。韩布要回朝了,东境安生下来,来年的赋税当是有所添增。”隆圣帝缓缓起身,将密信置于案台之上。“待到司徒孝呈扫清青、幽流寇,入冬或可过个安生年。” 听闻皇帝此言,白惜月的心底落下一块大石。近年来,大周民不聊生,各地灾疫频发,四处作乱的流民更是多不胜数。 除去大周的朝内困局,大梁局势也是险象环生。但此存亡之秋,能平息内乱方可稳固社稷。 莫说周边列国野心昭然,便是徐沧与宁毅之辈,那也是潜在的不安因素。 韩布回朝,皇帝的权柄将得到一定程度上的增强,对内对外的手段也可更加强硬。 “陛下英明!既然韩布班师,或可改由戍边司分兵南下?”说着,白惜月朝对方微微施礼。“徐州营乃陛下亲卒,将之留守于境内岂不更为稳妥?” “嗯?”隆圣帝并没有因此而意动,反而俯视白惜月,眼中带着几分不悦。“后宫不得干政,皇后忘了吗?做好你的本分,家国大事岂容你妄言?” 此话一出,白惜月慌忙跪地俯首。“臣妾失言,还望陛下息怒。” “起来说话。”隆圣帝拂袖一挥,语气冰冷而深沉。“不要再有下一次,否则朕定不饶你。” “臣妾一心只为陛下,断然不敢有非分之想,还望陛下恕罪。”轻轻叩首,白惜月缓缓起身。 “圣旨已下,岂可朝令夕改?且不说韩布征战两年,让他率戍边司前往南安,世人会以为朕在提防着韩忠。妇人之见!真是愚不可及。”言罢,隆圣帝抬指轻挥。“传文房四宝,封赏的圣旨朕得提前备好。” “请陛下稍待,老奴这就替您研墨。”刘辟快步来到案台前,将圣旨缓缓摊开。“陛下,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余光扫了眼白惜月,几息之后,方才点头颔首。“有什么话就说,你这老东西还和朕玩一这套?” “老奴妄言,陛下或可听之一笑。”话到此处,刘辟躬身行礼。“陛下,靖北王府此番所为目无君上,目无国法。 陛下自是仁善,不愿与之刀兵相向。 然,戍边司本就是外战备军,由戍边司前往南安理所因当。韩将军劳苦功高,自当留京休养,便是张少督率戍边司前往,当为可行啊陛下。”言罢,刘辟再次躬身。 隆圣帝未做反馈,细细思考了许久。 戍边司满建制有二十万,除去徐平带走的四万,韩布回京,兵力尚有十六万,即便增兵五万南下也自无不可。 作为自己手把手带出来的徐州营,战力虽强,建制却只有七万,分兵后便是名存实亡。自己内府那点银子还得用作增兵,如此一来,兵也没了,钱也没了…… 隆圣帝苦思无言,心头有些烦乱。倘若让戍边司分兵,又担心韩忠会与自己生出芥蒂。事情不好办。 过去许久,见隆圣帝一直未曾开口,刘辟继续补充道:“陛下,大都督时历三朝之久,一心为国,绝无思念。由戍边司前往征伐南安名正言顺,他又岂会多心。”刘辟退回原位,低头垂目,不再言语。 此一时彼一时,若无徐平这出闹剧,自然可行。而今,圣旨已下,里外都挂不住。 几息之后,隆圣帝拍了拍额头,脸上的满是犹豫。“皇后,你招韩英入宫一趟,晚膳便留他在宫中。一会你与老四通个气,看看她作何反应。” “陛下的意思是……”刚刚还严辞拒绝了自己的提议,如今又不得不因势而就,皇帝当到这个份上,真是太难了。 天家无私事,便是自己的后辈儿女也一样。荣华富贵、尊享殊荣?不过是政治筹码罢了。 白惜月心意难平,对于皇帝的处境也是极为心忧。“臣妾这就去办。”言罢,她缓步离开了文德殿。 待其走后,隆圣帝屏退左右。 小半炷香过去,徐沧笑着从内阁中缓步而出。 见到来人,隆圣帝眉头一皱。“你就不能走正门?什么狗毛病?德性。” 闻言,徐沧也不在意,自顾自的坐到了案旁的木榻上。“这没外人,我就懒得给你行礼了。说吧,传信给我何事?” 隆圣帝一脚将木榻踢翻。“朕还在这站着,你倒是坐得四平八稳?你还有没有点君臣之礼了?” 见此情形,徐沧将木榻扶起,再次坐了上去。“你招我入宫就是与我商讨礼教?你没喝多吧陛下?” “狗东西,摊上你这样的臣子,朕倒了八辈子血霉。”说着,隆圣帝于袖袍中掏出一封纸书。“当初那事,朕已悉数查实,都在这了,你自个儿看。” 接过纸书,徐沧眉头紧锁。“都过去了那么些年,如今再看这个还有何意义?照实说吧,找我所为何事?” 隆圣帝也不恼怒,反而随意的敲击着案台上的茶盏。“看不看是你的事,朕承诺你的已经做到。” “那咋了?你还委屈上了?”徐沧嘴角上扬,眼中带着几分探究。“现在拿出来,你没那么好心。也罢,让咱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几息之后,徐沧合上纸书。“怪不得老爷子一败至此,人还不少嘛,大周有这群狗贼真是天道难容。” “徐平之事,你怎么说?”隆圣帝余光瞥了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嘲笑。 “……..”沉默几息,徐沧随手撕毁了手中的纸书。不是不报日子未到。好大儿图谋甚远,有得必有失,不能与之撕破脸。“能怎么说?男欢女爱,我管的着吗?” 第417章 谈不拢 …… 闻言,隆圣帝呆愣在原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不是,你他妈瞎啊?你若不识字要不要朕念给你听?” 徐沧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你说是就是?你说我就信?真假老子自会查实,不敢劳烦皇帝陛下费心。” “还不死心?还是不愿相信?难不成有人真打算行那犯上作乱之事?”说着,隆圣帝笑着拍了拍徐沧的肩膀。“咱俩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你心里憋着啥朕又岂能不知? 男欢女爱也好,政治联姻也罢。这世间万事都离不开一个利字,说吧,之前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了? 你那好儿子绕道去了贺州,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最好劝他安分点,少跟宁毅混在一起。” “哈哈!哈哈哈!你想笑死老子?”徐沧一时没忍住,当场笑出声来。“犯上作乱这种鬼话你也说得出口?咱可是忠臣,是大大滴好人呐。 至于你所说之事,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陛下英明神武,是不是该给点诚意?” “你已位极人臣,还想要什么诚意?要不朕把这江山送给你算了?”隆圣帝摇头一笑,语气倒是颇为轻松。 徐沧捏着下巴点了点头。“这也不是不可以…… 只可惜,我对这位置可没啥兴趣。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若非昏君,历朝历代有几个皇帝日子好过的? 好好干吧,也不必如此防范,没人会跟你抢。”言罢,徐沧双腿搭在案台上,抬手枕着后脑,神态好不舒坦。 但见他这般模样,隆圣帝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烟消云散。他一把将对方的狗腿拍开,而后极度嫌弃的白了徐沧一眼。“你好歹也是个王爷,能不能讲点规矩?还有体统吗?还有礼仪吗? 似你这般货色都能作乱,朕还真是高看你了?” “皇帝爱怎么看就怎么看,与我又有何干系?不必扯这些有的没的,你若是想让永宁尚了老四,曾早打消这个念头。”徐沧起身走到皇帝身旁,而后抬手掸了掸对方的龙袍。“尚你的嫡女,无异于站队,另外两王会如何看待北境?你是不是觉得老子傻?” 隆圣帝脸色平静,并没有因徐沧的话而产生任何动摇。“是有联姻之意,朕也确实瞧得上徐平。这无关大局,老四她尚谁不是尚?” “与二王决裂?再等着你兵伐燕城?好歹也是一国之君,竟说些不着边际的。” 徐沧起身正欲离开,皇帝却是一把抓住他的臂膀。“朕可以立诏,便如先帝当年那般。” “你这是打算怀柔以待?有点意思,说来听听!”徐沧微微侧身,饶有兴致的看着对方。 听闻此言,隆圣帝沉默几息,而后低沉着回道:“但凡后继之君,北境若无刀兵所向,不可肆意加害,不可屠戮殆尽。 还有,你若点头,北境自即日起不必再行朝上,一切税赋自行安排,朕再授你开府之权,若何? 徐沧,虽然你本来也没给多少,不是喊穷就是叫苦。名正言顺,意义非凡,你好生思量。” 可以啊,皇帝这一步退得,能做到这般地步,连徐沧都未曾想到。他心中不由的思虑起来,倘若南北开战,损失的是大周的兵甲,便宜多半还会给它国占了去。 若非张启圣言徐平有紫薇命格,若非好大儿有谋取天下之心,徐沧还真打算应下此事。大家伙都消停,也不必你提防着我,我谋划着你。 世事无常,天命使然。还是太上皇的诱惑力比较大嘛。有事没事捶一顿皇帝,这种日子想想都过瘾。 有点意思,但不多。念及此处,徐沧手托腰带,余光一扫。“与你联姻,让咱的好大儿娶了老四?老五呢?这两娃娃可是青梅竹马,咱也不好做这棒打鸳鸯之事。” “呼!”深吸一口气,隆圣帝遥望窗外的宫墙。“两个一起,这总行了吧。朕已经很有诚意了,你别不识好歹。” “那么大的让步?纪凌,我都快不认识你了?”徐沧说着对方一同望向远处,眼神中也带着几分纠结。倘若真要站队皇帝,大周整个朝局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似乎看出了徐沧的纠结,隆圣帝无奈的掸了掸龙袍,随之取出怀中的天子印。“朕还可以下一道圣旨。皇贵妃司徒孝怜偶感风寒,未及救治,病入膏肓,已于近日病亡于宫中。”说着,皇帝轻叹一声。“人你可以带走,但不能让她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这已是朕所拿出的最大诚意,看你如何抉择。” 本以为徐沧会意动,却不料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此事。“你的妃子与我有何干系? 我与她不熟,知道你不在意女人,但也不必玩这一套。 至于你所说的,我需要时间,不好好考虑一番,别又中了你的奸计。” “能有什么奸计?徐沧,朕已经给足了你脸面,你别不识抬举。”隆圣帝眼神中透着几分不悦。“这京城沸沸扬扬传的都是徐平大闹赐婚宴,此等事件,列国从未有过。 朕可曾追责与你?亦或是惩处与你?除了梁幼帝,六国之间,那个君王能咽下这口气?” “就是皇帝陛下太过仁善,仁善得微臣都快认不出你了?纪凌,相识数十载,你是什么性格我又岂能不知?”话到此处,徐沧眉头缓缓皱起。 “你说得没错!”隆圣帝无奈一笑。“若非担心大好河山葬送给了元狗,朕岂能容你到现在! 似你这般臣子,亘古未有。 目无君上,兴兵抗旨,挑衅皇权,居功自傲。朕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将你靖北王府连根拔起。” “那还说个鸡毛。走了。”徐沧回头看了眼对方,心中却是泛起一抹戏谑。纪凌的底线是越来越低,待张启圣勾搭上了纪廉,东西南北四境齐反,大周真就到头了。 隆圣帝不理解,明明已经给了足够的诚意。徐沧为何会如此选择?有朝一日,北境和皇室难道真要刀兵相向? 若是如此,早在当初就不该手软。早在当初徐远山阵亡就该除了这颗毒瘤。 当初就不该同意对方拿纪宁的人头与自己交换。否则,此刻哪还有什么靖北王府。 第418章 联姻(上) …… 凤宁宫内,白惜月端坐于正位。秀眉微蹙,她心中多少有些忧虑。 大周局势复杂,既为政治联合,也为稳固社稷。韩英虽臭名昭着,怎么说也是韩布嫡子,便是韩忠西去,其父也是纪家必须掌控的一方。 承袭祖辈余荫,此子纨绔,整日流连于烟花之地,纸醉金迷,肆意挥霍。 此子声名狼藉,白惜月自然知晓。将如此人物招为驸马,亏了老四不说,婚后的日子也未必安生。 徐平自是最佳,奈何徐沧既不点头,也不站队。局面还得稳定,尤其是此番改由戍边司南下。 念及此处,白惜月轻声叹息,身为天家子嗣,自当有所牺牲,嫡女也不例外。 轻抿茶水,她捋顺了耳旁的发丝。遵照隆圣帝的授意,还是要提前准备,无论结果如何,该有的试探得做足。 几息之后,白惜月放下杯盏,对身旁的宫女吩咐道:“安排人设宴,让内侍去一趟韩府,今晚本宫要见一见韩英。” “是,娘娘!”宫女领命而去。 趁着下人们筹备晚宴的间隙,白惜月起身前往纪晓蝶的寝宫。这件事女儿虽做不了主,还是得探探口风。 朝阳宫较偏,宁静而素雅。秋季的园中繁花似锦,桂香扑鼻。 白惜月走进寝宫,但见纪晓蝶正坐于窗前,手托香腮,捧着一本诗集,神情颇为专注。 “皇儿,看什么呢?竟是这般入神?”见此情形,白惜月轻声唤道。 听到声音,纪晓蝶连忙起身行礼:“母后?您怎么有空来了?皇儿失礼,还请母后恕罪。”言罢,她快步上前,轻轻托住白惜月的小臂。“皇儿在看诗集,颇有趣味,倒是没注意母后驾到。” 闻言,白惜月轻轻握住对方的手。“近日可好?梦蝶那丫头,又野到哪儿去了?” 纪晓蝶微微点头:“多谢母后关心,儿臣一切安好。妹妹去了二姐处,想来晚些才会回宫。” 白惜月微微颔首。看着自己的女儿,犹豫片刻后,她缓缓说道:“皇儿,如今的大周局势微妙,有些事情,母后不得不为长远考虑。” 纪晓蝶心中一动,隐隐猜到了对方的来意。 白惜月抚摸着对方的秀发,指尖轻轻划动,为其捋顺了发丝。“你长大了,对朝中的形势自然也有所知晓。 你父皇不容易,为了稳固社稷,自然需要借助一些力量,巩固一些联合。 韩忠与韩布,此二人于大周而言举足轻重,若能与之联姻,对皇室大有益处。” 听闻此言,纪晓蝶的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她黛眉微皱,语气有些生硬。“母后所言,可是那韩英? 皇儿对他实无半分好感,此人整日只知玩乐,穷奢极欲、醉生梦死,皇儿怎能招如此纨绔为驸马?” 对方的态度倒也在白惜月意料之中,她微微叹气,心中亦是有些无奈。“皇儿,身处宫廷,所行所欲,不能仅凭个人喜好。这其中牵涉甚广,你应当知晓。” 纪晓蝶沉默不语,心中满不情愿。既为公主,婚姻自然也是政治的筹码,可为何非要是韩英? 念及此处,她轻声问道:“母后,大周才俊不少,何以非要招韩英为驸马?便是政治联合,徐平不行吗?宁武不行吗?即便是傅少司也远远强于韩英吧?” 闻言,白惜月眼角闪过一丝疲惫。徐平自然可以,他爹不肯啊。宁武倒也算得上才俊,你爹不肯啊。至于傅乘风,张启圣态度不明,罢朝已久,根本就不现实。 见对方不说话,纪晓蝶抬手挽着白惜月的臂膀。“母后怎的不说话?皇儿身为大周嫡公主,自然该为社稷谋。 可韩英声名狼藉,但行如此,岂不是将皇儿向火坑里推吗?”说着,纪晓蝶使劲摇晃着对方。“母后,您最疼皇儿了!要不您看徐平如何?与靖北王府联姻不一直是父皇心中所想吗?”言罢,她回想起近日传言的徐平大闹赐婚宴之事,脸颊微微泛红。 试问天下女子,有个文韬武略的将军愿为你万里走单骑,甚至不惜与皇帝刀兵相向。这样的事,想想都刺激,想想都心动。 “你父皇愿意,可徐沧不愿意啊。”似乎感受到女儿心中所想,白惜月很是无奈的叹息一声。“母后派人去招韩英入宫,你二人或可先见上一见,如何?” 徐家不愿意么?纪晓蝶有几分失落,脸上的微红也随之退去。“皇儿……听凭母后安排。” …… 与此同时,城西翠柳阁中,韩英正与一群狐朋狗友在此纵情享乐。他身着华服,手中端着酒杯,左拥右抱,脸上满是骄奢与酒气。 “韩兄,听闻陛下有意招你为驸马,你可真是好福气啊!”一名官宦子弟谄媚道。 闻言,韩英得意地笑了笑。“你这说得不是废话?似本公子这般,家世显赫,爷爷更是当朝大都督,当个驸马那不是理所当然吗?” 众人纷纷附和,一片阿谀奉承之声。 韩英喝得兴起,肆意玩弄着身旁服侍的女子。“等本公子当了驸马,房中三十六术还不让之欲仙欲死。” 闻言,众人或是起哄,或是谄媚。言语之中,对公主也没有半分敬意。 恰在此时,韩府家仆匆匆而来。“少爷别喝了,皇后娘娘有旨召见,快随内侍入宫去吧。” “是吗?皇后要见本公子?”韩英站起身来,一脸小人得势之态。“诸位,刚刚怎么说来着?这不就来了? 好了,本公子先行一步,稍后再与尔等言欢。” …… 夜幕降临,皇城偏殿内灯火辉煌,美轮美奂。 白惜月坐于主位,心中满是忧愁。 许久之后,韩英在太监的引领下,姗姗来迟。 见到皇后,他快步上前行礼:“微臣韩英,在此参见皇后娘娘。 娘娘倾城绝色,仪态万千。微臣幸得一见,三生有幸。” 闻言,白惜月脸色微变,心中多了七分厌恶。“免礼!入座吧。” 环顾四周,韩英缓缓坐下,心中暗自得意。“谢娘娘。” 第419章 联姻(下) …… 一道道美味佳肴陆续上桌,白惜月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韩英却滔滔不绝,拼命吹嘘着自己。 半炷香后,纪晓蝶缓步入内。一袭淡蓝青的长裙,配上精致的发饰,倒是称得上灵动飘逸。 得见对方,韩英顿时坐正,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淫欲。 纪晓蝶随意的看了对方一眼,走到皇后身边躬身施礼。“儿臣参见母后。” 见状,白惜月笑着点头应声。“皇儿来了,快坐吧。” “谢母后。”言罢,纪晓蝶坐于旁侧,目光始终没有看向韩英。 对方所表现出来的疏远,韩英却并不觉得尴尬,他厚着脸皮笑道:“素闻四公主天香国色,今日得见,果然非同凡响。” 闻言,纪晓蝶皱了皱眉头,丝毫没有理会对方。 见状,白惜月打起了圆场。“韩英乃将门之后,也算一表人才,都是年轻之辈,你二人或可多聊一些。” 沉默片刻,纪晓蝶微微摇头。“儿臣对韩公子实无好感。此人整日花天酒地,骄奢淫逸之辈,恕儿臣无话可说。” 韩英一听,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公主殿下,一些流言蜚语不可信。韩某虽不及祖辈,却也算得上一表人才。公主何以如此短视在下?有道是人不可貌相,还望公主不要听信旁言。” 纪晓蝶冷笑一声。“韩公子所言甚是可笑。还用听信吗?整个大周有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皇儿不得无礼。”白惜月微微皱眉,心中不由的思索起来。便是这态度,强行劝说也只会适得其反。“外界传言不可信,莫要失了体统。” “无礼?有吗?母后言重了。”说着,她手托下巴轻声问道:“不知韩公子年龄几何?既是将门之后,可有军功在身?如今修为步入何境了?” 此话一出,韩英却是轻声笑道:“韩某不才,二十有一方才步入四境,倒是让公主殿下见笑。至于军功嘛,前年徐州剿匪,韩某身先士卒,杀敌数十人,幸得陛下赏识授五品宣正将军。”言罢,他嘴角微扬,似乎对自己很是满意。 听闻此言,纪晓蝶眼神平淡,丝毫没有半分意动。“那年徐州剿匪,因杀良冒功而至民间闹得沸沸扬扬,不会就是你吧?” “无凭无据,还望公主殿下慎言。”韩英脸色骤变,语气也没有了先前那般轻佻。 见气氛尴尬,皇后轻咳一声。“皇儿休要妄言。宣正将军乃陛下亲授,不得如此非议。” “皇后娘娘言之有理。”韩英见白惜月为自己说话,心中颇为舒爽。 你是公主又能如何?我爷爷是韩忠,我爹是韩布,陛下都得卖上七分脸面,板着个臭脸真该好好调教一番。念及此处,他看向纪晓蝶的眼神中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邪淫。 “韩英,你听说过徐平吗?”纪晓蝶岔开话题,脸上带着一抹戏谑。 “徐平?靖北王府世子嘛,韩某自然知晓。”说着,他故作高深的抬脸望着大梁方向。“此人与韩某乃至交好友,他此番入梁驻军,韩某也是颇为挂怀。 遥想当年,我二人时常把酒言欢。若要论及天下大事,兵法韬略,他也只稍逊在下半分。”言罢,韩英回过身来。“公主殿下问及徐平,或是何意?” 纪晓蝶嘴巴微张,眼中透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什么样的人能这般无耻?稍逊半分这种话也能说出口来?服了。 话说回来,徐平怎么会和韩英这样的人混在一起?简直荒唐。“既然识得,你比起徐平又待如何?” “家父曾言,做人要谦逊。呵呵!徐平与韩某自是平分秋色,不以论长短。”话到此处,韩英却丝毫没有察觉出对方的表情变幻。 这个话题,似乎连一旁的白惜月都听不下去了。怪不得皇帝不愿将人许给对方,简直毫无下限。韩布战功彪炳,为人内敛,怎么会生出这种货色?“行了,先用膳吧。你二人乃是同辈,平日也可多多交流。” “母后,儿臣身体不适,并无食欲。还请母后恕罪,儿臣先行告退了。”言罢,纪晓蝶起身施礼。 见此情形,韩英眼中带过一丝恼怒。如此看不起我?不过是个胯下玩物罢了,装个屁。待到日后,定要你好看。 随着纪晓蝶离去,晚宴草草了事。 看着满桌菜肴,白惜月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即便有一万个不愿意,是为大局,便是天家女子也当做出牺牲。 韩英就算再怎么纨绔,韩忠走后,他爹也是不可或缺的助力。 念及此处,白惜月缓缓站起身来。抬头望月,片刻之后,她缓步离开了偏殿。只待韩布回朝,赐婚的圣旨当连同赏赐的一并传下。希望老四能看开一些…… …… 翌日辰时,晴空万里。 踏云骓疾驰于官道之上,徐平一人一骑朝着贺州郡飞奔而去。 午时二刻,上阳郡高大而坚固的城墙缓缓浮现在其眼中。 城墙上,武王府的旌旗飘扬,一众守卒身姿挺拔,手中兵刃寒芒闪耀。 城门前,吴忠奎早已在此等候。 徐平勒住缰绳,跃马缓缓靠近,眼中带着一份淡定与从容。 待其行至城关,吴忠奎抱拳施礼。“末将奉王爷命,在此恭迎世子。王爷已在府上设宴,还请世子随末将入府。” 见状,徐平抬手还礼。“身为黑龙骑大统领,即便多日未见,吴将军风采依旧。有劳吴将军引路,请!” “世子请!”言罢,吴忠奎翻身上马。 小半个时辰后,徐平等人跃马而至。早已等候在此的众人立刻迎了上来。 “恭迎靖北王世子。”为首的是一位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他便是王府管家李仕。 徐平翻身下马,笑着将马鞭递给了一旁的随侍。“来得匆忙,未曾递上拜帖。有失礼数,武王切莫见怪才是。” 李仕满脸笑容,赶忙朝挥了挥手。“将世子的马匹顾好,有半分差池休怪李某不留情面。”言罢,他低头躬身。“我等奉王爷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世子一路劳顿,还请快快入府。” 徐平微微颔首。“有劳。” “世子请!”李仕引领着徐平缓步入府。 王府之中,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花草树木郁郁葱葱。 许久之后,众人行至正堂。 厅内,宁毅身着一袭黑色常服。看到徐平进来,他立刻起身,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贤侄,多日不见,倒是精神的很。” 闻言,徐平赶忙还礼。“侄儿在此见过姑父。京城一别,未及叙旧,颇有遗憾。今日前来叨扰,还望姑父莫怪。” 第420章 双方拉扯 …… 晚宴尚在筹备,一番寒暄后,在宁毅的授意下,吴忠奎领着徐平前往贺州大营参观了许久。 时间流逝,眨眼间,落日余晖便已映照在武成王府朱红色的大门上。 白日的喧嚣渐散,华灯初上,府内早已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为表得体,宁毅褪去黑袍,改由一袭紫缎锦衣,中央绣着三条金蟒,每一道纹路都在诉说其尊贵与威严。 灯火的映照下,几条金蟒栩栩如生,远远看去,便是比起纪凌的龙袍也毫不逊色。 赶着逐渐退去的晚霞,装饰华丽的马车在王府前缓缓停下。 车夫一跃而下,恭敬地拉开车门,随后微微低下头,退至一旁。 参观军营?宁毅倒是想得出来。徐平从车内缓缓而下,眼中透着一丝戏谑,嘴角也是微微上扬。“换了身行头?我这姑父心思不纯呐。” 见他下车,宁毅大步迎上。“贤侄,怎的去了如此之久?呵呵!上阳不比燕城,贺州营与镇北进更不可相较。” 徐平微微一笑,连忙抱拳施礼。“姑父言重了!贺州营军容不凡,其下部卒更是龙精虎猛,要侄儿来说,便是比之戍边司也不遑多让。” “是吗?戍边司可是大周第一精锐,贤侄谬赞了。”宁毅笑着摆了摆手。“晚宴已备下多时,随姑父入席吧。”言罢,他侧身抬手,姿态从容而得体。“请!” “姑父先请!”徐平还礼,跟着宁毅走进了宴厅。 宴厅之内金碧辉煌,几盏铜质吊灯高悬于顶,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徐平环顾四周,但见壁上挂着诸多名人书作。尤其正侧方的一篇五言诗,更让他心头意动。 【蛰龙】 幽壑潜龙久, 渊深剑气藏。 风云如有待, 一怒破穹苍。 走近一观,但见此书笔锋若剑,锐不可当。起笔刚劲,如苍松破岩;行笔雄浑,似怒海狂涛;收笔凝重,犹断岳截峰。笔画纵横,破万钧之势。 徐平眉头微皱,嘴角稍稍一撇。好家伙啊?真是好家伙。宁毅想干嘛?把自己比作潜龙?还藏剑?怪不得皇帝天天想干他。 牛逼,就差没把造反二字刻脸上了。 “贤侄,可是对此帖有兴趣?”宁毅缓步走到徐平身旁,抬眼望着字帖,嘴角也随之上扬。“此帖乃姑父闲时所写,贤侄若是喜欢,大可取之,算姑父送你的。” 什么意思?你在暗示什么?徐平沉默不语,几息之后却笑着调侃起来。“君子又岂可夺人所好?姑父这般慷慨,叫侄儿如何是好?” “君子吗?你可不像。”宁毅拍了拍对方肩膀,而后抬手一平。“入席吧。”言罢,他亲自为徐平拉开椅子。 见状,徐平点头颔首。“姑父请。” 待二人入座,厅外,宁毅的几个孩子方才陆续入内。 徐平抬眼看去,但见为首之人身着一袭黑色锦袍,腰间束着白色丝带。锦袍上,红色的蟒纹张牙舞爪,似要腾空而起,冲破云霄。 此人面容冷峻,眼神深邃,让人难以捉摸。与生俱来的尊贵,连徐平也稍稍有些感叹。“这位想必就是武成王世子宁武?” “正是在下,见过靖北王世子。”宁武作揖施礼。 闻言,徐平起身拱手。“有礼了。宁兄仪表堂堂,果然不同凡响。” “那是自然,我大哥可厉害了。”说话之人一袭蓝色锦袍,腰间束着的丝带上系着几块玉佩。 徐平微微侧脸,露出一抹深邃的笑意。“这位是?” “徐世子,第一次来上阳吧?明日我带你好好逛逛,保准有意思。哦对了,在下宁辰是也,家中次子,有礼了!”说着,宁辰亦是抱拳拱手。 徐平笑着点了点头,正欲开口,一女子却抢先插言。“徐家世子,我知道你。你写的诗词歌赋我都读过,能文能武,长得还这般俊,真厉害!小妹我佩服!” “玉儿,不得无礼。”宁毅佯作动怒,眼中却送去一抹深意。 宁玉偷摸着撇了撇嘴,脸上倒是满不在乎。“父王,我这是夸他呢!” 这丫头,倒是活泼。徐平捏着下巴仔细打量了一番。粉色罗裙配上青色蝶纹,腰间束着一条粉色丝带,上面缀着几颗珍珠,圆润光滑,倒是颇为好看。“在下徐平,姑娘有礼了。” “大梁有趣吗?我从未离开过贺州,徐世子,要不你带我们去大梁玩玩?”宁玉笑容甜美,眼眸中带着清澈与灵动。 话音刚落,宁毅拍了拍案台。“简直胡言乱语!徐平在大梁是驻军,父王平日就是这般管教你的吗?没规矩,还不退下。” “哦!!!” 见人都到齐了,宁毅笑道:“这是犬子宁武、宁辰,还有小女宁玉。你们都是同辈之人,随意一些。” “侄儿久闻王府公子与小姐个个人中翘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听闻此言,宁武等人齐齐施礼。“世子过誉,我兄妹三人还有诸多不足,还望多多指教。” 徐平笑了笑,余光巧妙的看了眼身旁的宁毅。“不必谦虚,依徐某看,诸位有王爷教导,或可威震一方、或可保境安民,日后必成大器也。” 一番寒暄,宁毅端起酒盏。“你父王劳苦功高,徐家几代人,为大周出生入死,四方征战。 姑父心生向往,只可惜守着祖地,不能与令尊携手镇边。心中有憾,着实难意平呐。” 别闹了!北境怎么可能因为你三言两语就站队。怎么也得拿出点诚意撒。徐平端起酒盏,眼神淡定,语气平和。“可惜爷爷为宵小所害,靖北王府今非昔比。否则定要再进一步,安这万里江山社稷。” 小样!话里有话的,说得真是巧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纪凌呢。宁毅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两人对视一眼,满饮下杯中之酒。众人见状,纷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 (昨晚加班,时间太仓促,今天下午会补章,彦祖们见谅。) 第421章 顾婉君 …… 晚宴上,众人一边对饮,一边谈论天下大事。 宁毅和徐平聊得十分投机,两人看似谈论军事、政治、文化和经济,实则在暗中试探着对方虚实,寻找可利之机。 酒过三巡,宁武、宁辰不时地插上几句话,展示着自己的才华与见识,也试图在这场博弈中赢得一席之地。 整个晚宴气氛热烈,欢声笑语不断,但这看似和谐的表象下,却隐藏着汹涌暗流。 对于宁毅的多番试探,徐平并没有所表达。无论如何,双方既是盟友,也算对手。 造反?然后南北对峙,划地分治?别闹了好吗,不能一统,造反有何意义。 众人聊得正尽兴之时,一名丫鬟匆匆走进宴厅,来到宁毅身边,轻声说道:“王爷,王妃回来了。” 宁毅闻言,连忙站起身来,笑着对徐平说道:“你姑母刚从营房而归,本王失陪一下。” 徐平微微点头。“姑父请便。” 宁毅轻甩尾袍,转身离开了此处。 见老爹出门,宁玉笑着端起酒盏。“徐家世子,小妹敬你一杯,莫要推辞呀!” 闻言,宁武亦是举杯作陪。“小妹听了你的诸多事迹,对你可是钦佩有加。听说你此番前来上阳做客,她可是兴奋不已,整日在家中枯坐,已有许久未曾出门啊。”话到此处,他起身挪了挪位置。“小妹,你到这边坐,离得这般远,如何敬酒。” “?”徐平习惯性的敲了敲手指,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想干嘛?说媒?我这姑父真是个妙人,算盘珠子都崩人脸上了,还玩这套。有趣!着实有趣。 徐平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随后微微拱手。“徐某一介凡夫,诸位言笑了。” 见状,宁玉撇了撇嘴角,眼中带着几分失望。“小妹我酒杯都端起来了,徐世子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有失君子所为吧?” 皇帝想让自己尚娶老四,宁毅恐怕也想让女儿入府。既是交换,也是利益,靖北王府这个名头是福也是祸。 站队哪边都不可取,左右逢源更是无稽之谈。只有含糊其辞,态度不明才是上佳。 李正我说得对,既欲为君,自当喜怒不形于色,无论世间万般变幻,唯心不显才是上策。 念及此处,徐平笑着拿起酒壶,为自己再续一杯。“宁姑娘抬爱,徐某又怎会如此失礼? 不过,徐某酒量不佳,诸位热情,轮番上阵,这叫徐某如何是好?不如我等同饮此杯,也算同乐此宴!” 兄妹三人对视一眼,而后纷纷举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宁玉更是叽喳个不停,而徐平则有一句没一句的接着。 许久过去,宁毅方才与顾婉君一起走进了宴厅。 见到来人,徐平当即起身。 抬眼望去,顾婉君一袭白色铠甲,铠甲上镶嵌着金色鳞片,于灯光映照下闪烁耀眼光芒。 “晚辈徐平,见过姑母。”言罢,徐平作揖施礼。 “永宁来了?多年未见,倒是有点你父王当年的影子。”顾婉君解开铜环,将肩甲缓缓取下。“随意一些,你们几个都站着做甚?该吃吃,该喝喝。”言罢,她微微甩头,又掏一红绳系住发尾。青丝飘扬,更显其英姿飒爽。 见状,徐平抱拳再礼。“侄儿有礼,您先请!” “好了,都坐下说。既是家宴,没那么多规矩。”顾婉君平了平手,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眼中透露出的自信与优雅更显从容。 见此,宁毅赶忙为其拉开椅子。“夫人先请。” “孩儿见过母妃。” “玉儿见过母亲!” 待子女礼毕,顾婉君淡然坐下,宁毅也随之坐在主位之上。 “方才入内,你们聊得正欢,继续,莫要拘谨。”宁毅端起酒壶,为顾婉君满上一杯。 徐平眉头舒展,目光平视对方,眼中同样透着几分淡定。“侄儿此番前来,当是多有叨扰。承蒙姑父、姑母设宴款待,感激不尽。” “你这孩子,见外了不是。”顾婉君笑着摆了摆手。“好了!不必多礼。大梁局势复杂,你绕道前来上阳,也算忙里偷闲,再说这些客气话姑母可就不高兴了。 对了,你父王如何,身子还硬朗吗?” 徐平面带疑惑,微微皱眉。这话问得有意思,好不好还用说吗?话里有话。“老爷子?还行吧! 自打蛮狗兵败骥城,北境倒是安身了多年,不用上战场搏杀,这身子自然养得不错。” “如此甚好。”顾婉君看了眼徐平。“你父王文韬武略,蛮人胆寒,周人敬畏,实属人杰。 所谓虎父无犬子,依姑母看,你这靖北王世子也是不差,日后当能成一番伟业。” “姑母过誉了!侄儿尚且年幼,还需仰仗诸位长辈提携。 倒是姑母,巾帼不让须眉,实乃女中豪杰,叫人敬佩不已。”徐平语气平和,并没有因对方的话语而有任何起伏。 闻言,顾婉君稍稍蹙眉,很快却又舒展开来。“不过略懂一些武艺罢了,哪里比得上你父亲。若说豪杰,这六国天下,又有几人能与你父亲相较。” 言不由衷啊!徐平揉了揉眉间,而后故作沉思。“论及天下豪杰,家父虽有些建树,却也是繁星比皓月,岂可当世称雄。 便是元武兵马大元帅,慕容烈。其人历经百战而未尝一败,乃其国军神也,战功彪炳,威震八方。”说着,徐平小咗一口。“想那莫无涯,文武双绝,即使退隐多年,依旧是擎天立柱,列国无人可望其项背。 还有陛下,文圣武功,真龙耀世,更乃天命所归。 论及豪杰,韩忠、纪廉、耶律武阳,此皆当世风流,父王又岂可相较?” 听闻此言,顾婉君脸色微变,却并没有接话。 一旁,宁毅余光瞥了眼宁武。 心有领会,宁武端起酒杯,笑着站起身来。“徐世子太过谦逊。 靖北王威震大周,早年驻军西境,杀得元武溃不成军。又遇蛮狗南下,更是千里追袭,铸京观,屠骥城,蛮人胆寒,不敢南下矣。” 徐平见状,亦是举杯而起。“若说世间豪杰,依徐某看,姑父文韬武略,更有姑母助力,武成王府才是当仁不让。” 第422章 言外之意 …… 宁毅啊宁毅,赐婚宴上你能赶来站台子徐某很高兴,可你话里话外诸多试探,徐某可不太喜欢。 夫妻二人相视一眼,眼神中别有一番意味。 几息之后,顾婉君笑着为徐平送去一些菜食。对方的说辞虽有些奇意,她倒也没有表露出不满。“你这孩子,说话真是一套一套的。早就听你姑父提及,朝堂相对,便是司徒文也说不过你。 武成王府早已不胜当年,能在这乱世之中求得一份安宁已是不易,又岂能与你父王相提并论。” 说得好听!徐平微微低头,看着桌案上的杯盏,心中腹诽不已。 相较于魏冉和司徒孝呈,此女的心思颇重,并不似表面这般和善。“姑母言重了。 无论北境还是贺州,皆为大周疆域。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滨莫非皇臣。靖北王府戍边安境,忠君为国,说来已有百年之久。 北境苦寒,战事频多,与此处相比,区区边陲小地罢了。外有蛮狗觊觎,内有奸佞谗言,能苟延残喘实属不易。 反观贺州,南起定陶,北至陈关,兵精粮足,沃野千里。论及大周天下,西境魏冉自顾不暇、黔州孙氏青黄不接、欧阳正奇徒有其表、湘州陈王色厉胆薄、都督韩忠年事已高,庸王纪廉有勇无谋。 便是如此,若说大周何人称雄,依侄儿看来,唯姑父是也。” “真的吗?”宁毅尚未开口,一旁的宁玉却是手托下巴,大大的双眸带着充满智慧的眼神,似乎对徐平的说辞颇为好奇。 见状,宁武侧目而视,当即瞪了对方一眼。“休得胡言,此处哪有你说话的分?还不住口。” “哦!”被对方这一瞪,宁玉满不服气的将头低下,夹起桌上的美食,一个劲往嘴里送。 “贤侄谬赞了,姑父愧不敢当。”徐平的这番说辞让宁毅大为不适。小王八蛋这是在点自己呢,说来说去,还不是惦记这万里江山? 顾婉君看了眼对方,心中亦是有几分不悦。这是担心日后双方会争天下?八字都没有一撇,小家伙心思也是够深。 有这种想法倒也无可厚非,毕竟既得利益大于一切嘛。顾婉君很快调整好心态,随后笑着朝侍从们挥了挥手。“都下去吧,此处不需要你们伺候了。” “是王妃!”几名婢女缓缓退出宴厅。 待人走后,她转身看向徐平,目光带着几分审视,也带着几分探究。“这乱世天下英雄豪杰辈出,你姑父还差得远呢。 若说他啊,最为佩服的便是你父王。早在当年,姑母与你父王义结金兰,你姑父只恨相识甚晚,否则啊,如今与你父王便是兄妹五人了。”言罢,顾婉君掩嘴轻笑,真真假假的话术,语气中还夹带着几分调侃。 听闻此言,徐平微微一笑,自顾自的饮下一口烈酒。 见对方并不接话,宁毅突然开口。“贤侄啊,姑父有一事不明,想听听你的看法。” “哦?姑父但说无妨,侄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放下酒盏,徐平饶有兴致的看向宁毅。 宁毅见状,微微颔首,而后语气深沉了几分。“依你看来,如今陛下的治国方略如何?” 徐平稍时一愣,没有想到宁毅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沉思许久之后,他方才缓缓道来:“论及陛下的治国方略,总体来说还是颇为有道。 自打齐王案发,朝中推行的一系列新政措施,加强了中央集权,提高朝廷办事效率的同时,也减免了诸多不必要的开支。 虽然收效不算显着,却也是诸多外因导致。依侄儿看,就大周目前而言,当大刀阔斧的改革,以强权剔除一切反对,并征商添赋,以解国库之虚。” “所言极是!贤侄倒是看得通透。却不知皇帝若要强权治政,是否要收回外军军权。若无此能,无论是何新政,断然长久不了。”说着,宁毅将头一偏,目光看向窗外的庭院。“便如成宗当初,新政推行不过短短三年,各地揭竿而起,士族连连施压。到最后,裕王邺山兵谏,包围华池行宫,成宗无奈之下,当场推翻新政。 军政军政,军在前,政在后。若无绝对的军权大握,即便是周文帝也寸步难行。” 听闻此言,徐平却是摇头一笑。话里有话的,何必呢?不就是想谈削藩吗,遮遮掩掩。既然诸多防范,又说着些做甚。“姑父不愧是我朝的忠臣良将,眼光独到,字字珠玑,侄儿受教了。” “你这孩子,如此夸赞,你姑父都得被你哄上天去。”说着,顾婉君亲自为二人续上杯酒。“你姑父他身为臣子,自当为陛下分忧解难。大周莹弱,民不聊生。每每念及此处,他是彻夜难眠。 倒是北境,在你父王治理下,虽历经战火洗礼,却是一片生机。百姓安居乐业,营中兵强马壮。 有此光景,乃大周之幸。若换做他人执政,未必能这般兴盛。” 两人看似对治国方略进行客观评价,实则暗中传递着自己的政治意图。 宁毅多番试探着对方的态度,话里话外就差没点名了让北境谋反。 反观徐平,巧妙的做出回应,也观察着这夫妻二人的神态动作。谋反可以啊,特么你先上,你上我支持。我上?我不上。 没谁是傻子,也没谁有那么好心。 几人聊了那么久,徐平大概也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无非想说北境是老大,真到了那一步,自己定会马首是瞻,日后拥老爷子称帝也未尝不可。 信了你的鬼话。不是喝多了,就是吃多了, 隆圣帝早已让宁毅派兵凉州,而如今的贺州营却见不到半分颓然,这厮想必是私自募兵了,数量恐怕还不少。 念及此处,徐平低头垂目,手指在鼻尖上来回滑动。若真到那一步,最好还是先把武成王府给扳倒。 让他起头必然不可能,倘若皇帝要对他下手,北境在起兵驰援才是良机。 最好是两败俱伤,再不济也得崩掉皇帝一口老牙。 第423章 悍妇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宁武等后辈也时不时的插上几句,转眼间,晚宴接近尾声。 宁毅端起酒杯,缓缓起身。“时候也是不早,贤侄舟车劳顿,不如早些休息。 姑父已备好客房,此房新设,从未有人入住。屋中一应俱全,其内有两名侍妾,容貌不凡,皆为处子之身,以解远行之乏。” 听闻此言,徐平笑着站起身来。“多谢姑父姑母款待,侄儿甚为感激。” 说罢,两人邀杯同饮。 众人见状,也纷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晚宴结束,笑谈中,宁武与宁辰亲自将徐平送出了宴厅。 宴厅之内,宁毅掸了掸尾袍,再次坐回主位。“婉君,此子,你怎么看?” 顾婉君抬手为自己满上一杯,而后黛眉微蹙,眼中带着几分深邃。“城府颇深。世人皆言徐平与其父相近,依我看,他与大哥截然不同。此人……”话到嘴边,她稍稍停顿了几息,而后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此人野心不小,绝非池中之物。 他的一言一行,早已不似同辈。莫说辰儿,便是武儿也差之甚远。” “夫人言之有理。”宁毅点头颔首。“依为夫看,此子不会屈居人下,日后必会兵乱四方。 皇帝的态度越来越明显,当着为夫的面让他尚娶纪晓蝶,丝毫不把武成王府放在眼里。” 闻言,顾婉君平淡的回道:“三王同气连枝,大哥断然不会答应。” “这是自然。不过徐平不似他爹,他的心思难测,虽不至于站队皇帝,却也左右摇摆,让人难以琢磨。 前些日子,为其增兵一事,司徒文率众逼宫。本以为此人会幸灾乐祸,岂料他竟然站队皇帝,将司徒文骂得狗血淋头。 每念及此,为夫心有不安。 徐沧态度不明,皇帝步步紧逼,倘若不早做打算,日后局势难料。”话到此处,宁毅余光看了眼不远处的宁玉。 这一眼神,顾婉君当即心领神会。她侧身看向女儿,眼中带着几分宠溺。“快别吃了,你这丫头,真叫人不省心。” 闻言,宁玉抬起头来。“母亲,这饭菜做出来不就是让人吃的吗?不吃岂不是浪费了。” “呵呵!傻丫头,你年龄也不小了。你的那些个表姐、表妹嫁人的嫁人,生子的生子,你呢?可有看中哪家的公子?母亲帮你去说媒。”言罢,顾婉君起身坐到了对方的身旁。 “怎么突然问这个?”宁玉面带疑惑,而后又开怀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女儿还小呢!再说了,上阳这些个歪瓜裂枣也配得上我宁玉的青睐?母亲又再说笑了。” 顾婉君抬手捋了捋对方额前的发丝,宠溺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精明。“玉儿,你觉得徐平如何?” 此话一出,宁玉当即来了兴致。“自然是不错呀!呵退白敬安,怒骂司徒文,诗词歌赋,无一不精,琴棋书画无一不晓。 听父王说,他已步入七境。天哪,十六岁的七境,这列国天下都无人能出其右吧? 此番他领兵入梁,半年时间便拿下岳州半数土地,真可谓少年英杰。”说着,宁玉脸颊微微有些泛红。“更何况,他长得还颇好看呢!母亲,你不觉得吗?” “……..”顾婉君嘴角一抽,手中的杯盏险些摔落。“如此说来,你很钟意他?” 这么一说,宁玉黛眉微挑,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这还用问?那是当然的了!” “你不是说你还小吗?”顾婉君抬手扶了扶额头,顿觉心头沉闷。 “那也要看对方是谁嘛。”说着,宁玉手舞足蹈的比划了一番。“不过,我听说徐平和月华公主青梅竹马,和司徒府的小姐也是不清不楚,他此番回京,大闹赐婚宴,不就是为了司徒娴韵吗。” “这倒是……”顾婉君微微颔首。“即是如此,咱们宁家大小姐还钟意他?” 宁玉不由的撇了撇嘴,眼中带着少许失望。“钟意是一回事,嫁娶是另一回事嘛。 不管对方是谁,反正我可不会给人当小妾。” 此话一出,宁毅与顾婉君对视一眼。 “夫人看我做甚?我可安分守己,从未有过纳妾的念头哈?”宁毅擦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而后大笑着将杯中美酒饮尽。 “联姻自是可行,不过大哥却未必会点头。不同于站队,这可是实打实的结盟。即便他点头,我家闺女自然也不会给人去做小。”言罢,顾婉君亦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母亲说得在理!”宁玉非常认真的点头回应。“即便欣赏、钦佩,那也仅此而已。” 宁毅无奈的偏过头去,不再与母女二人对视。在他看来,事有轻重,关乎一族,岂能因小失大。不过这母女俩如出一辙,要女儿给人当妾,自然也是不可能。 话题到此为止,片刻之后,几人纷纷离去。 …… 夜幕笼罩着卧房,宁毅坐在床边,脸上带着些许酒气。 顾婉君端着一盆热水,重重地放在架子上。她二话不说,浸湿毛巾,用力拧干,然后直接拉过对方的手,开始擦拭,动作干脆利落。“一身的酒气,让你沐浴是要了你的命吗?” 闻言,宁毅咧嘴一笑,抬手握住对方的臂膀。“今日疲惫,明日,明日再说。” “还王爷,你也就这点德性。”顾婉君抬手一甩,当即挣脱开来,而后将毛巾一把敷在宁毅脸上,使劲地揉搓了许久。 “啧,你轻点!谁家女子似你这般。”宁毅忍不住吐槽了起来。 顾婉君微微皱眉,瞪了他一眼,宁毅立刻闭嘴。 “就你那点小心思,我都与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心急。大的不挑担,你跟个猴儿似的上蹿下跳。我要是皇帝,我第一个先收拾你。”言罢,顾婉君走到衣柜前,“哗”的一下拉开柜门,当即拿出睡衣扔给对方。“换上!” 你个悍妇!宁毅暗自嘟囔一声,赶忙将衣袍换上。“探子送来消息,大梁已北的局势不好,慕容烈集重兵于虎威,一旦梁国势危,皇帝必会调我西出,届时,他便会对咱们下手。” “不说这些。睡觉。”顾婉君一把将宁毅推倒在床上,而后自己也躺了下来,扯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皇帝若要收拾你,大哥比你还急,慌什么。” 第424章 上阳一日游(上) …… 一夜过去,晨曦透过窗棂,轻柔的洒在徐平脸上。他悠悠转醒,继而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昨夜两个侍寝的婢子长相甜美,倒是惹人喜爱。一番服侍,全身按摩,长途跋涉的疲惫感逐渐退去。 察觉到徐平起身的动静,屋外伺候的婢子赶忙入内为其更衣。 简单的洗漱后,徐平正准备出门探寻下王府庭院,却听闻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抬眼望去,只见宁玉身着一袭淡蓝色华丽长裙,裙摆上绣着精美的蝶纹,倒是灵动飘逸。 “徐家世子,早呀!今日我与大哥带你好好逛逛这上阳郡。”宁玉笑容可人,脸上洋溢着兴奋与期待。 见状,徐平挠了挠耳根,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宁姑娘倒是起得颇早,有劳了。” “姑娘不姑娘的,真是见外!你既是母亲的义侄,称呼我小妹便好。”言罢,她从背后拿出一个食盒。“给你!这可是上阳特有的桂香糕,在外头可吃不着。” 接过糕点,徐平浅尝一番。“是有些特别,与京城的桂香膏大不相同。 味道不错,多谢了。” 得到对方的肯定,宁玉也取出一块送入了口中。“喜欢就好,等你走的时候我给你备上一些。此去大梁路途遥远,也好让你解解馋。” “哟!那么早呢?”两人言谈之际,宁武在一众府卫的簇拥下出现。 徐平转过身去,笑着抱拳施礼。“难得偷闲来一趟贺州,岂能耽误了时辰。”话到此处,他打量了一番宁武。一身庄重的暗紫色蟒袍,袍上金线过边,三爪金蟒栩栩如生,无比彰显着尊贵。 “徐世子难得来一趟上阳,便让在下作陪,也好尽尽地主之谊。”宁武的眼神深邃而沉稳,隐隐透着几分城府。 闻言,徐平微微点头,语气倒也颇为平和。“如此叨扰,徐某心意难安。既然贤兄盛情难却,那便有劳了。”言罢,他大步朝着外堂走去。 见此情形,宁武与宁玉对视一眼,而后抬手一挥,示意众人出发。 一行人有说有笑,气氛和谐,浩浩荡荡的走出了王府。 上阳郡人口众多,自是热闹非凡。街道宽敞而整洁,店铺林立,行人如织,偶尔传来几声吆喝,倒是颇有市井气息。 徐平与宁武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一旁的宁玉却是叽叽喳喳,左顾右盼,对什么都充满兴趣。“大哥,你快看那糖人,做得好精致呀!” 宁武宠溺的看了妹妹一眼,对身边的护卫挥了挥手。“去买几个糖人。” 护卫领命而去,很快便拿着几个糖人归来。“小姐。” 接过糖人,宁玉选了半天,最后挑了一个最大的递给徐平。“给你,你也尝尝!” 看着对方心思这般单纯,徐平的心中不禁有些感慨。那么可爱的妹子,将来若是要宰了她,恐怕会被吓傻了去。“贤兄,身处王府还能如此有趣,令妹真是个妙人。” 宁武微微一笑,而后抬手揉了揉宁玉的额头。“小妹自幼被宠惯了,倒是让徐世子见笑。” “掌上明珠嘛,可以理解。”徐平摇了摇头,随手把玩起腰间的玉佩。“令妹想来已至婚嫁之年,却不知觅得如意郎君否?” 闻言,宁武尚未开口,宁玉却是鼓了鼓腮帮子。“你就不错啊!可惜你已经有了月华公主,我才不会给别人做小妾呢!” 此话一出,宁武眉头微皱。“休得胡言乱语。小妹冒犯,徐世子多多担待。” “令妹真性情!有趣得很。”徐平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宁玉低头看了眼兄长,小声嘀咕了起来。“本来就是嘛,我才没有胡言乱语,你和二哥老喜欢拿我当小孩子看待。 “徐世子勿怪,这丫头性子如此,咱们这边走。”言罢,宁武白了妹妹一眼。 众人一边走着,一边闲话起来。 “上阳郡地处要冲,商贸繁荣,百姓生活的也算富足。”宁武抬手指着不远处的郡府,眼中带着些许深意。“吴郡守治理有方,推行了诸多利民之策。 或是减免赋税、或是兴修水利、其人在整个贺州口碑算是极佳。 不过,此地的官场之中也不乏阳奉阴违之人,为些许私利便不顾百姓死活。父王整治多年,方才有如今这般景象。” 好家伙,皇帝为了打仗裤衩子都快当了出去。咸鱼为了支持自己,更是搅得青、幽二州民怨沸腾。宁武倒是有意思,告诉自己贺州有钱?钱还不少? 念及此处,徐平微微皱眉。“听闻贺州营分兵三万前往凉州,对此,你父王他很是为难吧?” 闻言,宁武沉默片刻。 许久过去,他沉声回道:“既是防范元狗进犯,也为牵制元狗动向。一切是为大周社稷,父王自当尽绵薄之力。” “说得对!你父王可是忠臣!大大滴忠臣。”徐平竖起大拇指,语气非常认真。都他妈私募兵丁了,还能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不知道为何,徐平的样子特别欠揍。宁武抽了抽嘴角,赶忙又岔开了话题。“徐世子领兵入梁,可谓一鸣惊人。 不过半年时间便有如此斩获,便是比之当年的武王也不遑多让。” 你可真会说。徐平余光一扫,脸上露出几分戏谑。“侥幸罢了,换做贤兄,想来也当如此。”说着,他看了眼对方,而后佯作不解。“对了,据徐某所知,贺州营当属黑龙骑最为骁勇。昨日入营一观,怎的未曾见到?” “徐世子过誉了,比起玄甲卫,黑龙骑还相距甚远。”宁武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徐平,而后缓缓回道:“黑龙骑巡边未归,若非如此,在下定要让他们向世子好好请教一番!毕竟玄甲卫声名显赫,定然能让他们受益良多。” 两人来回拉扯,话里有话。若真说起实力来,三万黑龙骑,还不够玄甲卫杀的。 就在两人言谈之际,忽闻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大量百姓围着一个铺子议论纷纷。 见状,宁武眉头一皱,示意护卫前去查看。 第425章 上阳一日游(中) …… 片刻之后,护卫匆匆而归。“世子,一些个小贩与百姓发生争执。些许口角,无甚大事。” “哦?是吗。”宁武微微思索,而后对徐平说道:“你看,这便是民生百态!些许蝇头小利,却足以让人争得头破血流。” “呵呵!”徐平轻声一笑。“天下百姓不过为一口餐食,一缕薄衣。 有人的地方,自然有纷争。若是往小了去说,不过是利益使然。若要往大了说,两国交战也无非是一个男人领着一群男人,抢地、抢粮、抢女人。 皇帝也好,百姓也罢,又有何区别?” 听闻此言,宁武眉头一皱,再次审视起面前的徐平。“言之有理,徐世子的眼光倒是颇为独到。” 说着,徐平缓步走上前去。“诸位围在此处,所为何事?” 见状,宁武等人赶忙跟上。 “敢问这位公子是?”一旁的小贩回过头来,而后微微一愣。 见众人衣着光鲜,加之大量护卫随行,围观的百姓纷纷退让开来。 “一介闲人罢了,路过此处,来瞧个热闹。”徐平饶有兴致的看着论争的两人。 见状,小贩无奈的躬身施礼。“这位公子有所不知,此人强词夺理,无理取闹。我这布匹本就是大梁来的,他却非说我以次充好,坑蒙拐骗。” 闻言,一旁的买主却不乐意了。“公子给评评理,大梁刀兵四起,都要快亡国灭种了,还能有生意让你做?明明就是你胡言乱语,连哄带骗,还不退钱?” “这位小兄弟,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买呢?”宁武走上前来,看了眼布匹,随即微微一笑。 “昨日买回家中,街坊邻居人人都说我受骗了,这还能有假?“ 小贩白了他一大眼,而后愤愤不平的回道:“你哪只眼睛看到大梁亡国了?人家说你就信?更何况布匹是按你要求的尺寸来做裁剪,岂有退货之理?” “嘿!你这黑商,好生可笑。元武和南安攻打梁国,此事做不得假吧? 元武兵强马壮,难不成大梁还能打得过元武?我可听说大梁连京城都快沦陷了,你还敢糊弄我?” “谁说大梁一定打不过元武?你上战场了?你知道啥?” 话到此处,两人又开始争论起来。 “这布匹确实是大梁的料子,这位兄台没有骗你。”徐平与宁武对视一眼,而后缓步离开了此处。 离开此处,徐平随意的看了眼远处,而后目光又转向身旁的宁武。“贤兄怎么看?” “那是他眼界不够,自然看不出料子的好坏。道听途说,风言风语,一看就不是个有主见的人。”宁武尚未开口,宁玉却是插言道。 徐平微微颔首。“世人总喜欢用自己的认知去赋予事物的本质。殊不知,他们眼中的认知往往来源于旁人,而身处什么阶层的人,接触的就是什么阶层的圈子,这样的认知又岂能作数。” “所以才会有纷争,才会有矛盾。”宁武点头应声。“即便是咱们,对世间百态的认知也不过皮毛罢了。 没有站在更高的位置,如何领略不同的风景。徐世子是这个意思吧?” 听闻此言,徐平余光看了眼对方,而后摇头一笑。“狗觉得屎好吃,有错吗?没有错啊。它是这么认为的,也是这么做的。 没有必要将自己的观点与认知强加在别人的身上,这样只会降低自己的智商。 阶层不同,代表着高度不同。 你不是皇帝,如何能定义皇帝的所作所为?你不是我,又如何知晓我心中所想?” 言罢,徐平负手于背后,继续往前走。 这家伙,真够直白。听完徐平的话,宁武心中泛起层层波澜。三王既是同气连枝也在相互提防,无论谁都无法真正做到交心。 若有机会,武成王府自然想拿靖北王府来当炮灰。同样,靖北王府也恨不得武成王府率先起兵。 都想反,都是反骨仔。反骨仔又怎么会与另一个反骨仔真心合作?相互利用?那都是好听的。 推翻了纪凌,谁来当这个皇帝?最终还不是打得你死我活。 众人继续漫步,很快便来到一个热闹非凡的集市。这里人声鼎沸,各种商品琳琅满目。 宁玉在一个首饰摊前停下,精心挑选着漂亮的珠宝。一会拿起这个,一会又看看那个。 见状,徐平将头一偏,满脸疑惑的看着宁武。堂堂武成王府大小姐,怎么会对这些俗物感兴趣? 许是猜出了对方的不解,宁武笑着向徐平解释道:“小妹她就喜欢这些,平日里府上的物件都由内府专供,她可是早就看腻了那些千篇一律的玩意。” “原来如此。”徐平走上前去,随意的拿起一支珠钗。“掌柜的,此物怎么卖?” 见状,宁玉抬手将珠钗抢来,仔细的看了几息。“有点漂亮呢!你是要送给我吗?” “想啥呢,我啥时候说要送你了?”徐平眉头一挑,很是无语的看了眼对方。 听闻此言,宁玉腮帮子一鼓,当即将珠钗放回了对方手中。“哼!真小气。那你自己带好了!” “小妹,不得无礼。”宁武走上前来,佯怒着瞪了她一眼。 “他就是好小气嘛!这支珠钗最多不过二两银子,这都舍不得。”言罢,宁玉轻哼一声,而后将头一偏,不再挑选摊上的首饰。 这傻妞怎么还急了?有毛病?打一顿就老实了。徐平嘴角一抽,将珠钗递给了掌柜。“就要这支。” “好勒公子!小的这就给您包起来。”几息之后,掌柜将之递回。“公子,一两银子即可。” 接过珠钗,徐平微微颔首。月季花在玉螭待了许久,送给她应该会喜欢。 见徐平将之收起,宁玉嘴角一撇,自顾自的跑去了一旁。“小气鬼。” 这一举动让宁武颇为无奈,他拍了拍徐平的肩膀,而后笑着调侃道:“这丫头从不找人要礼物。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呐。” 闻言,徐平微微侧身。“贤兄这玩笑开得可不太妥当。徐某不过粗鄙武夫,如何受得起。” 只要起事,有朝一日,靖北王府势必会与武成王府发生碰撞,想啥呢? 宁武看了眼远处的小妹,心中不由的权衡起来。北境不跳脚可不行,压力全给到自家头上。“徐世子,在下自幼习武,若说兵法阵道,也算略懂一二。世子驻军梁境,不知在下是否有幸随军历练一番?” 第426章 上阳一日游(下) …… 宁武的这番话让徐平略有疑惑,随自己前往大梁?他咋想的? 一旦跟着入了梁境,拿捏他不过反掌之间,这样的举动不符合常理。 或是有利可图、或是另有深意、或是其心不轨、亦或是有人授意,总而言之,肯定没安啥好心。 念及此处,徐平饶有深意的朝对方微微一笑。“贤兄乃是王府世子,随军历练自是应当。不过,大梁局势微妙,且不说苏北石大军压境,欧阳正奇兵败,东境的压力也会骤增。 战场无情,刀剑无眼。倘若贤兄有个三长两短,愚弟又如何与姑父交代?” 宁武点头应声,似乎预料到了徐平会有这般说辞。“这个无妨,既是战场搏杀,自然会有意外。随军出征,这点觉悟在下还是有的,徐世子放心,无论有何变数,一切皆与世子无关。”言罢,他躬身施礼,余光悄然看了一眼对方。 有意思,看来是宁毅授意的。武成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将嫡长子送到自己的麾下?胆子够大啊。 若从长远来说,唯有一种可能,他想让宁武来引导自己。具体是何,尚未可知。 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若真有不妙,这可比质子好用多了。 “贤兄自是胸怀大志,却不知姑父是否知晓?真要有什么意外,怕不是姑父姑母得拿愚弟点了天灯去。”徐平抱拳还礼,看似调侃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歧义。 “呵呵呵!徐世子多虑了。父王自幼在营中长大,又岂会这般形事。”宁武听出了对方的话外之意,他抬手一挥,而后微微躬身。“改道,回府。” “诺!”一众侍卫点头应声。 见此情形,徐平捏着下巴笑而不语。既然想玩,那咱们就得好好玩一玩。多一个不算多,少一个不算少。不过都是谋个前途命运,谁还没点手段。 一番赶路,徐平等人很快便回到了武成王府。 府内前堂,宁毅一身常服,看样子早已在此等候。 “侄儿徐平,见过姑父。”言罢,他侧身看向宁武。“此行有世子作陪,也算领略了上阳的风土民情。不愧是姑父治下,侄儿也算开了眼界。” “哈哈哈!说话就是中听。”宁毅上前拍了拍徐平肩膀。“倘若觉得有趣,或可多留个几日也好。甘州有姜安民在,短时间内想来不会有什么变故。” “前线紧急,能绕道来一趟上阳已耽搁了不少时日,怎敢再做停留。”说着,徐平抱拳施礼。“承蒙姑父款待,正好在此前堂相遇,侄儿便在此向姑父辞行了。” 听闻此言,宁毅余光看了宁武。 见状,宁武心领神会,当即开口说道:“父王,孩儿已年过双十,当为国尽忠,报效朝廷。此番徐世子入梁,孩儿打算随其同去,既为历练也为建功,还望父王应允。” “哦?这是好事嘛。你能有此心意,父王求之不得。贤侄,你意下如何?” 宁毅的话音刚落,宁玉满脸欣喜。“带上我,带上我。大哥,你去大梁历练也把我带上呗?我保证不给你们添乱。” “胡闹。”宁毅故作不悦,语气却并没有丝毫变化。“你一个女孩子,不在府上好好待着,去大梁做甚? 你以为是游山玩水吗?你以为离开了贺州谁会在意你这个大小姐?” “小妹休要任性,你已到待嫁之年,好好物色一位如意郎君才是真。”言罢,宁武佯作无奈的微微一笑。“我这小妹,倒是让徐世子见笑了。” 瞧着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徐平心中暗笑了起来,是骡子是马,拉出去遛一遛才能知晓。 无论宁武有何目的,真要收拾他也不是什么难事。无论陆铮还是李正我,他能玩得过谁? “宁姑娘心思纯良,外头不安宁,还是好好待在府上吧。它朝若有机会,徐平定然相邀。”言罢,他走到宁毅面前,而后微微躬身施礼。“此番多有叨扰,姑母未至,还请姑父代为问候。”说着,他又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宁毅。“徐某便在此处等着,贤兄尽可收拾一番,咱们一会便出发。” 闻言,宁武与宁毅对视一眼,而后微微施礼,快步朝向内堂而去。“还请徐世子稍待片刻,在下去去就回。” 眼见宁武远去,宁玉嘟了嘟小嘴。“这就要走啊?虽然你不带我玩,也不肯送珠钗给我,不过嘛,小妹我不计较,等着,我去给你拿桂香糕,你在路上解解馋!” 能养得如此单纯,在这乱世之中可真不容易。只可惜,单纯只会害了你。看着对方手舞足蹈的朝着回廊跑去,徐平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带着一丝狠厉的笑意。 “贤侄啊,你难得来一次上阳,招呼不周,多担待。”宁毅负手于身后,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武儿随你入梁征战,若有不妥之处,若有违反军规,你只管处置便可,姑父断不会多言。” 是吗?哄鬼呢?徐平心中暗骂一声,脸上却是表现得很是无奈。“姑父言重了。贤兄文韬武略,为人慎重,想来应当会有一番建树。” “他有几斤几两我这个做父亲的岂能不知晓?外人看看也就罢了,高谈阔论当不得真。”言罢,宁毅甩了甩袖袍,而后转身离开了此处。“营中事务繁多,姑父就不在此处耽搁了。待到日后有机会,可常来上阳作客。” 见他离去,徐平随意的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之上,抬手把玩起腰间的令牌。 想让老徐家做出头鸟?也不怕算盘珠子崩碎了去。造反什么的,最讨厌了。 后堂之内,顾婉君掀开帷帘,缓步走了出来。“怎么样,可有什么感受?” “野心不小。虽然隐藏得好,为夫又岂会看不出来?”宁毅撩起尾袍,缓缓坐于正位之上。看着门外的庭院,他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这小子比你大哥狠,若是真有机会,他肯定作乱。 咱们可是只求自保,这小子怕是想着如何才能吃掉咱们。” 第427章 韩布的选择 …… 一晃眼数日过去。 城郊官道之上,戍边司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韩布脸色平静,领着三军队伍缓缓向城门行进。 耗时三年的湘、吴剿匪,韩布脸上多了几分沧桑。 他跃马在前,眼神深邃。大周这两年发生了太多,望着前方越来越清晰的京城轮廓,其人内心感慨万千。 凯旋的消息武政府早已张榜通传,京城百姓得知三军归来,纷纷涌上街头,翘首以盼。 望着三军缓缓出现在视线中时,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韩将军威武!” “大周万年!!陛下万年!” “戍边司好样的!!” “到处都在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呼喊声此起彼伏,韩布微微扬手,向周围百姓示意,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 许久过去,三军队伍缓缓行至宫外。韩布翻身下马,仔细整理了甲胄与战盔,怀着疲惫与期待,他在刘辟的引领下,大步走向皇宫内庭。 内宫之中,处处透露着典雅与庄重。朱红色的廊柱上雕刻着大量花纹,金色的琉璃瓦在日耀下熠熠生辉。 庭院内,无数珍稀的花卉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散发出淡淡芬芳,倒是为这冷漠的皇宫大院增添了几分生机与柔和。 隆圣帝端坐于正位,手指不停敲打着龙椅上的扶手。 银子吃紧,他自然无力犒赏三军。此次在内宫单独设宴,也算是心意到了,毕竟连内府都被司徒文和徐平炸开了口。 半炷香过去, 韩布来到殿外。经由太监通报,他缓步入殿,步伐稳健而庄重。 见状,隆圣帝站起身来,眼中算是带着些许欣慰。无论如何,总算来了些好事。 待入殿中,韩布当即跪地行礼。“微臣韩布,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免了!免了!起来吧。”隆圣帝笑着扬了扬手,示意对方起身。 “微臣谢陛下。”韩布恭敬起身,微微低头,以示谦逊。 见此情形,隆圣帝心头甚悦。“你比徐沧、宁毅那群不省心的强多了。”言罢,皇帝缓缓入座。“你此去久矣,晃眼间,已有几年未见了。随意一些,不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听闻此言,韩布却是再次躬身行礼,方才缓缓入座。“微臣得见陛下龙体安康,大周之幸,朝廷之幸也。” 隆圣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抬手轻轻一挥。“今日你我君臣不醉不归。” 见状,一旁的侍候的宫女太监缓缓退至两旁。 “多谢陛下厚爱,微臣感激涕零。”韩布环顾四周,唯有一张精致的檀木桌案摆在中央,铺设的锦缎上,一道道美味佳肴色泽诱人,香气四溢。 桌案旁,宫女端着美酒,微微躬身,态度极为谦卑。 见此情形,韩布微微皱眉。“陛下,此宴怎的只有微臣一人?” 闻言,隆圣帝微笑着摆了摆手。“朕穷啊,没银子!不能让群臣作陪,日后再给你补上。” 言罢,皇帝拂袖一挥,身后的宫女立刻心领神会。 几人扭动着身姿来到韩布身后,或是手中捧着饰品和器具,或是躬身拿着扇子,轻轻摇曳,亦或是捧着香炉,袅袅青烟中弥漫着淡雅的香气。 “陛下?这是何意?”韩布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深沉起来。这般恩赐,多少有点过了吧? 知道对方会是这般反应,隆圣帝平了平手,示意对方入座。“好了,银子虽然没有多的,人还是有嘛,该吃吃,该喝喝,别整这一出愁眉苦脸的。” “这……”韩布犹豫几息,还是抱拳朝着皇帝回礼。“那微臣有却之不恭了。” 话长话短,酒过三巡, 隆圣帝放下杯盏,随意的询问起平乱过程。 见话题有变,韩布亦是停杯起身,而后微微低头。“回陛下,这几年平乱,实乃艰苦卓绝。 初入匪患之地,地形复杂,这群乱贼熟悉各处山谷与沟壑,戍边司受制于此,难以展开围剿,处处被动。 好在一年多的探查,微臣逐步摸索,绘制出了详细地图。 次年秋,微臣率部与之多次交锋,虽有小胜,却始终难以尽灭。好在雍王相助,开春之后与微臣分兵多路,对之全面围剿。 待到今年夏,这群乱贼已至绝境、便是有些反抗也不过垂死挣扎。 幸得陛下洪福庇佑,微臣方才不负所托,得以还湘、吴二州之安宁。”言罢,韩布坐回原位,双手放于膝顶,低眉垂目,余光也不与皇帝对视。 “倒是有些波折。”隆圣帝微微颔首,而后轻叹一声。“去年凉州折了数万兵马,今年青、幽二州又有民乱发生。 欧阳正奇新败,想必你已知晓。苏北石陈兵析津,甘州随时有沦陷之危。 难呐!难呐!” “陛下……” 韩布正欲开口安慰,隆圣帝却是继续说道:“既是庆功宴,今日咱们不谈这些糟心窝的破事。韩爱卿,朕有一事与你相商。” “哦?还请陛下示下?”韩布面带疑惑的抬眼望去。 “令郎已年过二十了吧?朕听闻他尚未娶妻?朕的四公主正值芳华,聪慧温婉。 现如今,朕有意将令郎招为老四的驸马,韩英那小子可谓声名狼藉,这个你应该知晓。 你好好调教一番,朕也不多言。此事你意下如何?” “这……”韩布闻言,又惊又疑,连忙跪地叩首。 “怎么,你不愿意?” “陛下隆恩,微臣惶恐之至。犬子顽劣不堪,岂能受陛下青睐。”言罢,韩布将额头贴至地底。 “教,教不好就打,打不好就禁足。这是朕的恩赐,也是态度。”说着,隆圣帝站起身来。“你要是教不好,送入宫来,朕亲自调教他。” 听闻此言,韩布赶忙应声。“幸得陛下看重,实乃犬子莫大的福分。微臣定当尽心调教,让他好好侍奉公主。” “如此甚好。”隆圣帝微微一道:“既无异议,此事便定下了。待择良辰吉日,朕亲自为他们搭台过礼。” 父亲所言非虚,看来陛下的日子不好过啊,徐沧这是逼着韩府站队……哎。“微臣叩谢陛下隆恩。” 第428章 都督府的选择 …… 夜幕恰如墨色绸缎,沉甸的压在这京城的穹庐之上。 刚结束的庆宴虚幻而又现实,韩布方才刚刚回京,皇帝的态度便已摆在了明处。 马车在都督府门前停下,车轮碾压青石板路的声音戛然而止。 韩布缓步走下马车,抬头望向韩府那威严的匾额,往常熟悉的府中此时却显得有些陌生,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 犹豫几息,他拖着沉重的步伐,穿过庭院径直走向内堂。 平乱归来,本该热闹非凡的韩府却是一片沉寂。周围的仆从与婢女似乎感受到家主的情绪起伏,纷纷低头垂目,默不作声。 许久之后,韩布独自推开房门,缓缓走进书房。 屋内烛火摇曳,光影在壁上跳动。 韩忠早已等候在此,他背对房门,负手而立。虽已年迈,身姿依旧挺拔。 韩布能感受到父亲身上那压抑且深沉的气息。 他拱手施礼,而后缓步走上前去。“见过父亲,我回来了。” “你已离京多年,回来就好。”韩忠转过身,目光深邃地看着对方。“今日陛下设宴款待你了?” “回父亲,陛下并未犒军,单留我于内宫设宴。”韩布摘下头冠,随意的放在了一旁的案台之上。“陛下已言明,打算赐婚英儿与四公主。看似恩宠,实则逼着咱们都督府站队。” 得知此事,韩忠眉头紧锁,平日里的沉稳已然不再。“你那儿子整日胡作非为,在京城弄得臭名远扬。若要尚娶公主,还不知会闹出怎样的差池。 也怪为父平日里疏于管教,养成他这顽劣跋扈的性子。” “哎!”韩布轻叹一声。“我刚从战场归来,陛下便迫不及待。 咱们都督府作为武将世家,本就容易遭人忌惮,如今被迫站队,更是进退两难。” 韩忠点头颔首,走到书桌旁,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思片刻之后,他方才开口说道:“陛下此举,想必是要利用咱们韩家来平衡朝中武党。经历徐平之事,他是要告诉所有人,戍边司可不是提不动刀了。 靖北王府野心勃勃,二王并联三镇将军公然挑衅皇权。 外战频发,陛下的日子愈发不好过。 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 若非诸多防范,朝廷大可将徐州营与五军司增调梁境。”话到此处,韩忠苍老的眼眸中泛着几分无奈。“陛下要让咱们成为遏制对方的棋子,便是韩英如此顽劣,他也愿意将嫡女尚之…… “那个逆子,实在不让人省心。”韩布的语气很是不悦,神色流转,眼中更带有九分怒意。“父亲,咱们不能轻举妄动。或可暗中观察,以待局势明朗再行斟酌?” “既得利益高于一切,宁毅虽与徐沧有苟且,但两人终究不是一条心。 远山若在,戍边司与镇北军应是旗鼓相当。现如今,故人已去,真若交手,单凭徐沧可不够。”韩忠瞳孔收紧,心中已然对双方可能发生的交锋有了估算。 韩布微微颔首,而后将身边的座椅拉开。“父亲上坐。” 见状,韩忠缓缓坐回主位。“徐沧是为父一手带出来的,他有几斤几两,为父心中自然有数。 倘若正面交锋,大兵团作战,他还差点火候。若陛下将徐州营一并交给为父,至多两年,为父便可扫清北境。” 闻言,韩布眉头紧锁。“纪武是孙国安的心头肉,有他在,欧阳正奇翻不起浪花。 一旦大周战起,纪廉半年之内便可荡平贺州。届时,您若亲自挂帅北上,徐沧自然不可敌。” 韩忠摇了摇头,眼神颇为复杂。“先帝驾崩之前曾与为父有言,若北境不率先起兵作乱,新君继位,为父不得领兵攻打北境。 先帝与远山亲如手足,事到如今,却成这般模样。” 此事韩布自然知晓,不过仁宗已故去多年,局势有变,旧情不在。“既是如此,父亲的意思是?” “陛下暂时不会对北境下手,否则谁替他戍边?”韩忠抬眼望向窗外,脸上带着厚重的寒意。“若老夫所料不错,陛下要对武成王下手了…… 且看宁毅如何行事吧,他可没有先帝的眷顾。 为父年事已高,西去之前或可再为大周尽些绵薄之力。”言罢,他手撑扶案,缓缓站起身来。“徐沧也好,宁毅也罢,还有朝中那些跳梁小丑…… 安分便可,若有歹意……为父亲自送他们去见仁宗。 便是九泉之下,也算对得起大周这二十七位先帝。” 与此同时,京城的另一边,奢华的教坊司内,五彩的灯火和靡靡之音交织在一起。 韩英沉浸于荒淫之中,他斜靠在大厅中央,周围一群浓妆艳抹的女子。 左拥右抱,他眼神迷离,嘴角带着一丝邪笑。几盏酒杯摔落在案,酒水洒在怀中女子身上,浸湿的衣衫映得肌肤若隐若现。 任凭他如何挑弄,身边的女子各个低眉顺眼,娇喘连连。 “少爷,老爷今日已经回京,咱们要不要早些回府?”一旁的下人轻声问道。 “着急回府做甚?”韩英抬手捏着侍女的下巴,而后突然靠近,牙齿在对方肩膀之上狠狠咬下。“没看到本公子正玩得尽兴吗?” “啊!!”女子吃痛,轻声叫唤起来。 见状,韩英拍了拍对方脸颊,拿起酒壶便将酒水倒在伤口之上。“再敢发出声响本公子宰了你。” “少爷啊,二公子此次立下战功,太爷定然刮目相看。咱们还是早些回府吧?” “老二?区区庶子罢了,如何与本公子相较?”言罢,韩英站起身来。“让老鸨挑几个未过二八的处子送来二楼,让少爷我先解解馋。” “少爷啊,如今已至亥时,今日若不回府老爷必然动怒。” 听闻此言,韩英满脸嬉笑。“父亲回来必然与爷爷相谈甚久,今日是顾不上我的。 看着吧,要不了多久陛下的赐婚圣旨就会送到府上。届时,哪还有机会来教坊司寻乐?” 下人面带疑惑,眼中满是不解。“您不是说四公主瞧不上您吗?既然她对您诸多不满,陛下还会招您为驸马?” “傻子吧你?”韩英嘴角上扬,扫视一眼身旁服侍的女子,而后一脚将之踢开。“她在不在意重要吗?比起大周的江山社稷,她连尘埃都算不上。 小六子,你来说说看,是公主对于大周重要,还是咱们韩府重要?” “这……这个小的不敢妄言。”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有什么不敢说的?你怕啥?除了嫡公主,今日我就算把庶公主骗回府上,陛下也只会小惩大戒。”话到此处,韩英脸上带着一抹阴厉。“你以为韩府是什么?是大周的擎天白玉柱,是大周的架海紫金梁。” 此话一出,小六子大惊失色。“少爷慎言啊,咱们……” 话未说完,韩英却是大笑着看向朝二楼厢房。“教坊司人多口杂,你怕会传到陛下耳中? 哈哈哈!所以你只能当个下人,而本少爷却是韩府的继承人。 小害与恶疾,何以较长短?无论少爷怎么玩,都是理所应当,不然你以为呢?”言罢,他扬长而去。 第429章 纨绔子弟 …… 韩府内,韩布与韩忠对视而坐。 “父亲,便是如此,咱们是否要提前做好准备?若是要对贺州动手,调集镇东军需要的时日可不久。 还有那个逆子,得好好约束一番,不能让他再这般肆意妄为。实在不行,便将之禁足在府。” “这个要看大梁北部的局势如何,陛下要动手也得师出有名,毕竟先武王有护国保龙之功。”说着,韩中皱着眉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怒意。“还有韩英,今日明知你会回府,还夜不归宿。 都是为父平日里太宠着他了,才让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但现在不是追究之时,尚娶公主,算是陛下的态度,他虽荒诞,心中应当也有数。 当务之急是找个合理的说辞分兵驻扎嘉萌关,一旦朝中局势有变,为父也好挂帅北上。” “父亲,如若戍边司前往嘉萌关,徐沧岂会不明深意?宁毅不是关键,还得看北境如何抉择。”说着,韩布掏出袖口内的舆图将之摊开在案台之上。“陛下如今要增兵南安,国库吃紧,戍边司的军费开支又从何而来?” 闻言,韩忠眉头紧锁。“你此番刚刚还朝,有些事还不得而知。 司徒文如今告病在家,布政府已然指望不上。此次增兵南安的一切军需乃陛下内府所出,若要用兵,咱们还得想办法自筹。” “既是如此,我明日便安排下去。”韩布点头称是。“父亲,此番回京,用于平乱的兵马尽数归朝,除去分拨,还可调集五万精锐入驻嘉萌。” “不可不可!父亲不可如此!”两人言谈之际,韩英一身酒气的推门而入。“孙儿在此有礼了!见过祖父,父亲。” 见到来人,韩布怒从中来。“看看你这副模样,哪儿还有半点体统? 你这个逆子,简直把大都督府的脸都丢尽了。” “嗝!”韩英打了酒喝,而后随意的坐到了一旁的侧位之上。“父亲消消气。孩儿不过是闲时消遣一番,无伤大雅。” “我与你爷爷在此商议要事,安有你插言的份?滚出去!回头为父在收拾你。”韩布拍案而起,随手便抄起案台上的文书砸向对方。 见此情形,韩英将头微微一偏,正好躲过袭来的文书。“也就几句话罢了,不耽误爷爷与父亲商谈。”说着,他自顾自的斜靠在椅榻上,随手拿起茶盏,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打呢,肯定是要打的。赢呢,肯定是不能赢的。 纪廉何许人也?军神榜前十,收拾宁毅不难。只不过,爷爷若是驻军嘉萌以牵制徐沧,宁毅要不了多久便会兵败,届时,北境便没有了助力。 除掉宁毅,待日后寻得机会,陛下若要对北境下手,难度也就低了许多。 武成王倒了,靖北王倒了,咱们大都督府又由谁来制衡? 一家独大?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哟。指不定哪天这刀就落到了咱们的头上,孙儿想想都后怕呢?”言罢,韩英嬉笑着将茶杯捏碎。“做做样子不好吗?何必为了纪氏打死打活的,这皇帝又不是咱们韩家来做。 至于驸马?什么公主不公主的,不过是个胯下玩物罢了,做不得数。” “你说什么?”韩布微微愣神,而后怒从中来,脸上的火气几乎具现。“逆子,你安敢妄言?韩府时历三朝,代代忠良,怎会生出你这么个孽障。” 闻言,韩英满脸的不在意。“迂腐。父亲岂不闻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大周如今的局势何其复杂?纪廉受制于东卢、徐沧受制于北蛮、欧阳正奇受制于孙国安,宁毅就是各方角逐的重点。 他若在,局势稳定,相互制衡。他若是倒了,徐沧就是下一个。欧阳正奇自是难堪大任,武政府掌全境兵马,咱们的皇帝陛下如何安心? 好,就算陛下信任,对父亲给予厚望。 那么新君呢?新君继位之后,武政府与如今的北境有何区别?”话到此处,韩英手托下巴,随意的翘起二郎腿。“去年我在教坊司见过徐平,挖眼割舌,弄得萧世杰死去活来。 此子狠辣,比之其父有过之而无不及。 将他留给新君岂不甚好?咱们何必趟这个浑水? 至于驸马……呵呵!孩儿在教坊司夜夜当驸马。那些个贱籍罪女,啧啧,演起公主来甚是卖力!炷一灭,灯一熄,她们与纪氏女子有何区别?” “荒谬,你简直胡言乱语。”韩布见韩忠并无表态,脸上的怒意消散了些许。“便是如你所述,今日咱们左右横跳,来日各方都容不下咱们。 武政府与文党本就相互制衡,也是相互约束。咱们掌兵,他们掌钱,何来的一家独大之说? 既然忠,就要忠到底。若是左右摇摆浑水摸鱼,你以为来日不会被清算吗? 陛下也好,北境也罢,谁又是善类?” “的确有些道理。不过,父亲所言也不尽然。”韩英笑着站起身来。“打嘛,自然是要打的,怎么打,又是另外一回事。 咱们戍边司要是打没了,不用等新君继位,东卢与北蛮定然兵发大周。届时,连江山都丢了,谁还在意皇权正统? 依孩儿看,北境虽如腹心之患,列国更是狼子野心。不到万不得已,咱们还是做做样子算了。 你当你的将军,我当我的纨绔,如此岂不美哉?” “孽障……” 韩布正欲反驳,韩英却是随意的摊了摊手。“行了,知道您不待见我,孩儿也就不在此处招惹您了。走了。”言罢,他转身朝着韩忠躬身施礼,而后大步离去。 ……………………………………….. (昨晚忘记定时发布了,现在补上。) 第430章 祖孙夜谈(上) …… 韩布率军回朝,此事自然满城皆知。 明月高悬,子时已至,司徒府沉浸于一片静谧之中。 清晖如水,轻洒在庭院,泛起些许银白色光晕。 司徒文身着素袍,负手而立,在书房的窗口凝望着明月高悬,若有所思。片刻之后,他微微侧身,对着门外的侍从轻声吩咐了几句。 接到下人通传,司徒咸鱼未做多想,当即款步而来。“爷爷,您唤我?” 听到动静,司徒文回首看着对方,而后微微颔首,示意她在对面坐下。 书房中,烛光摇曳,映照出两人的身影。 司徒文的面容在暖光下略显凝重,他眼中透露出的沧桑与深沉让司徒娴韵眉头微微皱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韩布还朝了,虽耗时颇久,倒也在意料之中。”言罢,司徒文转身坐回了主位之上。“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闻言,司徒娴韵缓缓坐正,平静的等待着对方开口。 司徒文沉默良久,终是开口说道:“韩布带回来了数万兵马,这可不是好事。爷爷如今告病在家,许多事不好出面。 皇帝必然与他商议了诸多事宜,明日安排一下,让人前去宫里挖一挖,搅一搅。” “爷爷,为何不让父亲去试探一番?既然韩布还朝,国税司当要点账才是。”司徒娴韵面带疑惑。 司徒文微微摆手,苍老的面庞带着几分深沉。“朝局复杂,形势颇为敏感,咱们司徒府不能露头。 小丫头,大周恐怕要起战端了。韩布凯旋班师,最多三到五日,皇帝便会给韩英赐婚。 依爷爷看,韩府断然不会推脱。便是如此,也意味着韩府已然站队。” 司徒娴韵沉思几息。“陛下已决定增兵南安,国库本就空虚,布政府也已抽身,为何会起战端?” “光是做空皇帝的内府可不够,纪凌不是傻子。”司徒文轻叹一声,眼神也由平静转而变得凌厉。“即便换做咱们,也不会放弃如此契机。 挑起外战是绝佳的机会,也是皇帝将要落下的棋子。懂吗?” “如此说来,您的意思是……”司徒娴韵轻舔嘴角,心中已然猜到了几分。“光靠制衡不够,若靠限制农耕来保证大周百姓的贫瘠并非上策,陛下打算掏空三王的底蕴?” 听闻此言,司徒文微微颔首。“有些见识,但也不完全如此。 正此危难之际,皇帝要如何维持大周的平衡又不增加各地的赋税?秋收刚过,但军需粮草却不能分配到地方,尤其是三王所辖之地。” “咱们想要做空皇帝的内府,皇帝则反过来掏空徐沧与宁毅的底蕴,便是如此交换之下,他也不会失了先机。”司徒娴韵手托下巴,轻声回道。 “你这丫头果然聪慧,正是如此。”司徒文满意的点了点头。“要想抑制发展,最好的办法便是动刀兵。 无论对于大周而言,还是对于各个藩王而言。战争的基本特性便是毁灭,但这个毁灭并非兵力,而是钱粮与军需。 征纳的钱粮越多,军需和响银的积累也就越多。现如今,皇帝的国库空了,内府也搭了进去。你说,北境与贺州的百姓日子是不是太舒服了?徐沧与宁毅的积累是不是太多了? 挑起战争便是要消磨这些藩王的粮草与军需,用于平衡朝廷的缺失。无论战争的走向如何,军备损耗如何,最终消磨的是两境百姓的生产力。 即便互有所失,对于再次积累,两境又如何比得了一国。” “这……”听完司徒文的话,司徒娴韵沉默不语,眼神也愈发沉重。若是皇帝要挑起战争,必然从宁毅下手。“爷爷,即便皇帝想谋求平衡,大周又怎堪重负?一旦刀兵四起,也会给列国可乘之机。” “韩布未归,自然不好办。如今他已然还朝,皇帝落子的契机便到了。”司徒文起身走向屋外,微微佝偻的后背在烛火下却逐渐拉长。“此时挑起战争不仅完成了必要的损耗,也更容易寻得合适的借口。 打得赢要打,打不赢也要打。若不彻底掏空各方的底蕴,纪氏的皇权离倾覆也就不远了。” 司徒娴韵起身随着对方走出外,而后极其郑重的躬身施礼。“爷爷,您的意思是皇帝要动武成王了?” “明年春后,慕容烈必然全军压境。届时他便会调贺州营赶赴凉州,而后合兵攻打元武。此战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一举铲除武成王府。”言罢,司徒文抬头望月,眼中流露出一丝寒意。“若要扶持徐平,咱们的机会来了。 宁毅自然该死,他若不死,你那小情郎日后还得与他争天下。如此岂不可笑? 不过,他可不能死得毫无价值。否则徐沧就成了秋后的蚂蚱,也蹦哒不了几日。” “爷爷高明。”司徒娴韵嘴角微扬。“钱粮赋税是其一,民心民望是其二,您是要拿这个与北境做交换? 掏空藩王的底蕴,韩布率军南安,韩忠盯着徐沧,再由李孝师除掉宁毅。算盘倒是打得挺好,也不怕磕坏了牙口。” 司徒文负手而立,缓缓闭上双眼。“韩布还朝,徐沧自然也不傻。 你暗中派人将咱们这些年搜刮的银子向北面转移,青、幽二州的粮草勿要再动,全部换成粗粮用以屯积而备不时之需。”话到此处,司徒文捶了捶肩膀,而后笑着转过身来。“一旦宁毅倒了,徐沧能依赖的就只有咱们司徒府,便是如此,这个凤位他给也要给,不给,也要给。” “可是爷爷……咱们如此行事,日后恐怕会引得徐沧忌惮。”说着,司徒娴韵撇了撇嘴角,眼中流露出几分不愿。 “你个死丫头,胳膊肘尽向外拐?”司徒文气不打一处来。“你是怕徐沧忌惮还是怕你那小情郎心有芥蒂? 反骨仔,一身的心眼子全都用在了爷爷身上。倘若你不想要这凤位,大可现在就偷摸着跑去梁境,不必在爷爷面前演戏。 蠢货。记住了,没有价值的女人,他宠不了你一辈子。待到你人老珠黄,三宫六院你拿什么去争?” 第431章 祖孙夜谈(下) …… 听完司徒文的话,司徒娴韵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徐木头立不立她为后她并没有那么在意,日后诞下子嗣,也许会争,也可能不会。 但若拿利益去威胁,去交换,她知道徐平一定不乐意。即便没有表露出来,心中恐怕也会留下芥蒂。 心念于此,司徒娴韵黛眉微蹙。张口闭口都是利益,可真正拿利益去交换,却也非其所愿。 见她默不作声,司徒文老脸一塌。“怎么了,心有不愿?爷爷真是高看你了,妇人之见。” “可是……” 见司徒娴韵还欲反驳,司徒文已然是满脸失望。“简直愚不可及。 用你的猪脑想想,徐平若是如此重情之人,他岂能拿下这个江山? 有朝一日,他若能登临帝位,你觉得他还会如此看重男女之情? 想想纪凌吧?与舒黛依如胶似漆,恩爱有加。此女才走了几年?他又是如何对待舒家的? 记住,但凡能站到这个位置,没有谁是善类。他所想的,他所要的,也不再是他心中所想与心中所要。而是他需要的,他的江山社稷需要的。 皇后之位你能让出去,太子呢?你就不打算替你日后的子嗣争取? 与其到那时再惹人厌恶,不如现在就把事情钉死。 不为你,也为你以后的孩子。” “那万一孙儿日后诞下的是女孩呢?”司徒娴韵将头一偏,不再与对方对视。 “你说什么?”听闻此言,司徒文差点没气昏死过去。“你真是油盐不进。老夫是犯天规了吗?你一个,你二姑一个。 情爱与利益并不冲突,你不把它想得如此美好,日后再把司徒府也搭了进去。” 闻言,司徒娴韵低头垂目,心中依然有些纠结。道理她又岂能不知?儿时的指南针就摆在闺房之内,若非重情之人,早已不知弃于何处。 “爷爷,我……” 话未说完,司徒文却是嘴角一塌,眼中带着几分不悦。“你别叫老夫爷爷,老夫愧不敢当。 你若听话,一切按老夫说的办。你若是不愿意,现在便滚去大梁,和你那小情郎恩恩爱爱,双宿双栖。” 轻叹一声,司徒娴韵躬身施礼。“爷爷为我劳心伤神,孙儿自是知晓。一切皆为长远之计,便是如此,孙儿自当谨记。” “你知道就好。”司徒文微微摇头。“这人老了,所想所念,皆为族中后辈。作为司徒府的大小姐,你行事不可全凭情感左右。 你二人若能琴瑟和鸣,自是司徒府之大幸,亦是你之大幸。即便不能,日后也当留有余地,不至进退维谷。 小丫头,爷爷跨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要远。看看这浮生百态,或争朝夕,或谋一世。 便如人生者,其途漫漫也。 行于世间,历经繁花之欣悦,亦存荒芜之哀愁;有耀芒之荣光,亦具黯晦之没落。 行道途,或谋其长远,或择其利弊。人各为之,或激昂,或平淡,或悲怆,或欢喜。 你要切记,凡事必留余地,万不可孤注一掷。若妄为决绝之举,得不偿失。 徐平非善类,此子狠厉,不亚于其父。 便是日后入府,处顺境当存谦逊,处逆境宜守本分;惜有者之美妙,亦释失者之苦痛。 记住了?” “谨记爷爷教诲。”言罢,司徒娴韵上前搀扶起司徒文,祖孙二人缓步向回廊走去。 …… 晃眼几日过去。 晨曦微露,霞光洒落于皇宫内的琉璃瓦上,泛起一片璀璨。 文德殿内一片肃穆宁静,刘辟手捧拂尘,静候于龙案旁。 隆圣帝端坐御案之前,心中思索着即将颁布的赐婚圣旨,脸上看不出任喜怒之色。 即便万般无奈,经过白惜月这几日的安抚,纪晓蝶也只能黯然接受。 为稳固朝局,也为平衡各方。徐沧不愿接受,纪凌不得不将纪晓蝶许给声名狼藉的韩英。 作为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仗着都督府权势,整日花天酒地、胡作非为,奸淫掳掠之事亦是时有发生。 念及此处,隆圣帝轻叹口气,而后提起朱笔,在那明黄色的绢帛上落下苍劲有力的字迹。 片刻之后,他放下朱笔,微微颔首,示意刘辟前去宣旨。“一切都是为了大周,非朕之所愿……” “陛下,老奴这就去办。”接过圣旨,刘辟带着一队庄重的仪仗,浩浩荡荡地朝着韩府而去。 一路上,京城百姓纷纷驻足观望,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近日琐事。 刘辟穿行其间,心中也对朝局颇有些无奈。皇帝自是看重大局,北境的态度却是毫不顾忌。 而此时的韩府中,韩英正懒洋洋地躺在榻上,身边围绕着几名莺燕女子。 即便猜到了一切,昨夜他依旧领着一群女子在房中肆意玩弄,空气中弥漫着酒气和脂粉的味道,地上散落着衣物和酒杯,整个屋内一片狼藉。 就在他把玩着怀中少女之时,突然,小六子匆忙跑来。“少爷,有圣旨来了。” 闻言,韩英皱了皱眉头,不情不愿的起身整理好衣衫,方才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见此情形,这群一丝不挂的女子纷纷起身,娇笑着看向对方。“公子早去早回呀!” “等着,本少去去便来。”言罢,他大步离开房内。 见对方出迎,刘辟清了清嗓子。“圣旨到,韩英接旨。” “大清早的,刘公公辛苦了!“言罢,韩英随意的跪伏于地。“微臣接旨。” 刘辟俯视了对方一眼,而后满脸不屑的摊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 诏曰:四公主纪晓蝶,温婉端庄,聪慧灵秀,乃皇室明珠。 韩氏子英,家世显赫,虽有年少轻狂之举,望洗心革面,以正其行。 朕特赐恩旨,招为驸马,并择良辰吉日过礼。 此诚天作之合,婚后当相敬如宾,和睦共处,钦此。” 当听到皇帝将纪晓蝶许配给自己,韩英嘴角微扬,随后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他虽对纪晓蝶无感,但一想到能好好把玩一番公主,心中色欲骤起。“微臣叩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宣读完毕,韩英双手接过圣旨,极其敷衍的塞了些银子给刘辟。“有劳公公,恕不远送。” 刘辟余光扫了对方一眼,随手将银子丢给了身旁的侍卫。“韩大公子赏你们的,回宫。” 而此时的皇宫中,纪晓蝶满心愁苦的坐在窗边。虽容颜清丽,气质高雅,眼中却满是绝望。 韩英的恶名她早有耳闻,厌恶至极,如今却不得不接受这场政治联姻。 些许清泪滴落,她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和不安。 第432章 落花几度回春眸(上) …… 短短一日,皇帝赐婚的消息便传至京城的大街小巷。 身为皇室嫡公主,纪晓蝶在神京城内自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人性格柔和,与人为善,便是宫内的婢女、内侍,对其也是颇为喜欢。 身为下人,哪儿来的尊严。摊上狠厉的主子,命比蝼蚁还下贱。恰如纪晓蝶这般性格的主上,整个大周皇室子女中也是难见。 一时间,皇城内外,大街小巷,随处都有人议论着此事。譬如茶馆、花坊、学司之内,更是一群达官显贵后辈之间言谈的乐子。 而此时的皇城,红墙碧瓦在秋日的阳光下肃穆而庄重。 纪知礼身着一袭淡蓝色罗裙,尾摆随着步伐轻轻摇曳,腰间的玉佩时不时发出些许声响。 她朝着纪晓蝶的寝宫缓步走去,面容沉静而端庄,眼中透着隐晦的睿智与淡然。 秀玉宫坐落于西侧的一角,宁静且优雅。宫门前,几株桂树散发着阵阵幽香,倒是让人心情舒畅。 纪知礼跨步而入,但见纪晓蝶静坐窗前,眼神空洞地望着殿外的花植。阳光透过窗棂洒下斑驳光影,却未能给她带来一丝暖意。 赐婚的圣旨以下,近日便要过礼。纪晓蝶毫无生气,长发随意散落肩头,柔弱的身姿,似乎稍有微风便能将之吹倒。 “…….”见状,纪知礼走到对方身旁,轻轻坐下,看着对方憔悴的面容,心中带着些许无奈。 “晓蝶。”她轻声唤道。 闻言,纪晓蝶微微失神,而后缓缓转过头来。见有人前来,她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很快又被忧伤所淹没。“二姐,你怎么有空来我这秀玉宫?” 沙哑的声音回荡于殿内,纪知礼抬手捋顺了耳旁的秀发。“今日倒是清闲,途经此处便来瞧瞧你。” “父皇怎可如此待我……”纪晓蝶的泪水悄然滑落。“二姐,我该怎么办? 韩英恶名远扬,父皇明知他的恶行,却还要将我许给他。便是火坑,也要义无反顾的跳入吗? 怎么荣华富贵,皇权天胄,不过是些任人交换的物件罢了。” 纪知礼握住对方的玉手,微微用力,试图传递一丝温暖。“晓蝶,我知你心中苦痛与不甘。如今圣旨已下,难以违抗,你还是看开一些为好。 待到成婚,你会搬出宫外。韩英虽是驸马,却也是臣下。婚后,你执掌公主府,他当以你为主,勿要如此低落。” “二姐,我不傻。韩府嫡长子岂可与一般的勋贵之后相提并论。”说着,纪晓蝶绝望的微微摇头。“难道只能认命?我不愿嫁给这样一个纨绔之辈。于黑暗中度过,倒不如趁早了结此生,也落得个痛快。” 见她有此念头,纪知礼微微叹息,眼中却带着几分坚毅。“命运难测,却也当坦然面对。 你毕竟是嫡公主,韩英虽恶贯满盈,但也不会毫无顾忌。无论前路如何不顺,你始终占有主导。任凭他花天酒地,你大可一笑置之。 公主府的大门你不颔首,他还能强闯不成?无法抗拒就各自安好,莫要计较对方是谁,过好你自己的日子便可。” 听闻此言,纪晓蝶咬着嘴唇,泪水不停落下。“二姐,我害怕…… 听下人们说,京城女子死在他手上的不计其数,无论父皇还是监政府都无人问津。 去年年初,郭大人府中小女便是被他所害,即便后面事情闹大,父皇也不过是小惩大戒,最终不了了之。 似他这样的恶徒,岂会让步?待到日后完婚,我若不让他入府,他也定会向父皇讨要说法。” 纪晓蝶的话很对,拖是拖不了多久。身为驸马,被公主拒之门外,这是把韩忠与韩布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想到这,纪知礼轻轻将之拥入怀中,抬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莫要多想!便有再多困苦,还能比得上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难民吗? 好好休息,待到日后,兴许会有别的出路。婚后他若依旧如此,你可告知父皇,将他逐出公主府。 大都督三朝元老,识大体,明事理,断然不会责怪于你。” 纪知礼的一番安抚,让纪晓蝶的情绪稍好了几分。她抹去眼角的泪痕,缓缓坐正了身子。“二姐,父皇既然要赐婚,为何不将我许给宁武或者徐平? 便是联姻,大周历代的诸多公主都嫁给了藩王世子,到我这,为何就不行了?” 此话一出,纪知礼眼眸微垂,望着自己的裙纱沉默不语。是啊,倘若嫁给徐平或者宁武日子当会好过一些。再不济,也不至于像韩英这般。 见她不说话,纪晓蝶面带疑虑。“二姐可是有心事?” “啊?”纪知礼回过神来,而后颇有些深沉的看着对方。“父皇有难处,并非他不愿意,有些事情父皇也无能为力。” “为何?” “呼!”深吸一口气,纪知礼缓缓松开了抱着对方的双手。“先说说宁武吧。此人少年英杰,在贺州口碑极好,自是驸马的不二人选。但他的份量不够重,也左右不了朝局的发展。况且……….”话到此处,纪知礼微微顿声,而后又突然改口。“算了,还是说说徐平吧。 徐平此人不简单,且不说他与月华青梅竹马,便是没有月华,父皇也难以让他尚你入府。” 听对方提及徐平,纪晓蝶心中泛起一丝憧憬。 早在去年诗会,徐平便是出尽风头。 而后无论是他领兵征战,还是大闹纪允的赐婚宴。桩桩件件都闹得沸沸扬扬,在京城的小圈子里早已是茶余饭后的笑谈。 “二姐所言妹妹不明白。父皇到底有什么难处?”纪晓蝶声如细蚊,脸颊也有了几分红润。 纪知礼犹豫几息,而后无奈的拍了拍她的掌心。“因为靖北王不会同意……” “这又是……” “莫要多问了。”纪知礼摇头打断了对方的话语。“此间复杂,有些事,不要刨根问底,没有好处。 四妹,你好好休息,不要整日待在寝宫之内。”言罢,她缓缓站起身来。“二姐宫中还有事,今儿个就先走了,待到明日再来看你。” 第433章 落花几度回春眸(中) …… 目送着对方远去的身影,纪晓蝶脸上的神情再次黯淡下来。 身处后宫,除了平日与妹妹相交,对于朝内的局势和博弈她并不怎么理解。虽然纪知礼宽慰了自己许久,可她还是过不了心中的坎。 翌日辰时,经过一夜休息,纪晓蝶的心情有了些许好转。 她一袭素裙,缓步于庭间,试图寻找片刻的宁静。 婢女文秀静静跟在身后,看着对方那落寞的背影,心中暗自盘算了许久。 四公主为人和善,性子柔弱,若按主子交代的来办,应当可行。 片刻之后,纪晓蝶停下脚步,望着秋风吹落的枯植,暗暗出神。 见状,文秀轻声开口:“公主,您看这些花植,曾经也是娇艳欲滴,如今却这般凄凉。这世间命运啊,可真是难以捉摸呢。” 闻言,纪晓蝶微微一怔,眼神中闪过一丝忧伤。 “哎!奴婢服侍您好些年头了,想来还有些不舍呢。”文秀缓步靠近,抬手将之搀扶起来。“公主,奴婢真为您不值。您本如这园中花植,应被呵护其中,可如今……”话到此处,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纪晓蝶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她很快便知晓了婢女话中的深意。 见她黯然神伤,文秀微微摇头。“我扶您回宫吧。” “…………”纪晓蝶轻叹一声,而后点头应下。 午后,纪晓蝶坐在窗前翻阅书籍,试图从中寻找一丝慰藉。 屋外吹起阵阵秋风,文秀端着茶点快步走来,又将托盘轻轻放下。“公主,您这般爱书之人,书中的世界定是美好无比。 奴婢不明白,似您这般心善,陛下为何要将您许给韩英?” 听闻此言,纪晓蝶端起茶盏,而后又缓缓放下。“你也是这般觉得吗? 繁华落尽,又能留几处余香。” 文秀佯作意动,抬手抹去并不存在的眼泪。“想那韩英恶名昭着,奴婢可听闻了许多,实在是为您担忧。” 书页上的字变得模糊起来,纪晓蝶放下书籍,本欲开口,最终却沉默不语。 见此情形,文秀继续说道:“公主,您如此善良温柔,倘若落入那等恶人之手。以后的日子,怕是要受尽折磨。 要不您去求求陛下吧,也许陛下会收回成命呢?” 收回成命?这怎么可能。纪晓蝶心中涌起一股恐惧,想到婚后可能发生的悲惨,她眨了眨眼,几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此类话语不要再提,对你不好。 若是被人听到,传到了父皇耳中,本宫也护不住你。” “可是……可是奴婢为您不值啊。”文秀转头看向窗外,而后轻声低喃了几句。“若是奴婢要嫁给这等恶人,倒不如死了去。” 闻言,纪晓蝶心头一怔,而后呆愣在原地。 …… 一晃眼,又是几日过去。 文秀的话语愈发隐晦,却也愈发的频繁。对于纪晓蝶的性子,此类言谈无异于将她的防线层层剥离。 过礼将近,纪晓蝶试穿着红衣,文秀一边为她整理裙摆,一边轻声说道:“这衣裳可真美!有朝一日,奴婢若能穿上红衣,定要与爱郎双宿双栖。” “双宿双栖吗?”纪晓蝶低语一声,眼神中充满了绝望,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曾经的美貌不再,只留下满脸的憔悴。 “公主,该用膳了。”殿外,另一婢女端着食盒缓步入内。 见状,文秀赶忙将之接过。“这里有我服侍便可,殿下心闷烦忧,你还是在外面候着吧。” 闻言,婢女看了眼纪晓蝶,见她没有反对,便转身退到了门外。 看着案台上的菜肴,纪晓蝶随意拨弄着盘中的食物。 见状,文秀故作心疼。“公主,您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进食,这些都是您平日里最爱吃的,您多多少少还是吃一些吧!”话到此处,她竟是潸然泪下。“待日后,待日后成婚,再想吃到可就不容易了……” 纪晓蝶心中一阵刺痛,她放下餐具,再也没有了食欲。 连日来,文秀不断在她耳边诉说着韩英的恶行,每一句话都如同千钧之重,压在纪晓蝶心中,让她喘不过气来。 久而久之,她的内心开始动摇,恐惧和绝望如影随形。 眨眼间,过礼之日到来。 公主府张灯结彩,红绸飘扬,宾客如云。纪晓蝶身着红衣,头戴凤冠,容颜虽然绝美,脸上却毫无喜色。 过礼的仪式繁琐而庄重,她如同木偶一般,机械地完成着每一个步骤。看着周围宾客虚假的笑容和谄媚的眼神,心中充满了厌恶。 晚宴在大厅举行,宾客欢声笑语,觥筹交错。 纪晓蝶静坐在主位上,看着眼前的热闹场景,心中却只有孤独和绝望。 韩英在一旁得意洋洋地接受着众人的祝贺,眼神中充满了贪婪和欲望。 似乎感受到对方的淫念,纪晓蝶躲闪的看着他,心中充满了恐惧。 宴席上,美味佳肴琳琅满目,美酒佳酿香气四溢。但纪晓蝶却如同嚼蜡,食不知味。 文秀的话语在耳旁回响,字字句句都敲击着她脆弱的心灵。韩府是皇帝不可或缺的助力,一旦嫁给韩英,自己未来的日子必然无比凄惨。 宴席堪堪过半,韩英已然醉意昂扬。他摇摇晃晃的走到纪晓蝶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露出淫邪的笑容。“公主殿下,韩某在此有礼了。日后,还要多多仰仗,殿下可别叫韩某失望才好。” 闻言,纪晓蝶眉头一皱,极其厌恶地甩开他的手。在这一刻,她心中的绝望达到了顶点。 没有与任何人招呼,她悄然离开现场,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房中,一片寂静。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纪晓蝶心中充满了留恋。想起自己的童年,想起了曾经的种种过往……突然之间,她甚至想起了赶赴大梁的徐平。 纪晓蝶微微一笑,又缓缓摇了摇头。似乎,还想再看一看这世间,自己还从未离开过京城…… 还有徐平,想来,儿时也曾远远的见过几面呢,倒是没有机会再见了……. 念及此处,纪晓蝶轻声低语。 霜倾玉貌雪倾钟, 寒雾萦枫情未柔。 秋风不度相思意, 明月何曾照我愁。 一诗作罢,她拿起准备好的白绫,缓缓走向床边。 心中虽有万般留念,却也抵不过悲哀和无奈。 第434章 落花几度回春眸(下) …… 月色恰如银霜,透过窗棂洒在屋内的角落。 原本精致无比的各类陈设,此刻却是如此冰冷。锦缎的床幔,失去往日华彩,只余黯淡。 纪晓蝶走向床边,缓缓坐到梳妆台前。 铜镜映出她苍白绝望的面容,墙上的字画似乎诉说着过往的点滴,却又失去了一切意义。 纪晓蝶抬手轻抚脸颊,几息之后,缓缓取下头上的珠钗。一身红服,一抹浓妆,一片荒芜。 孤窗寒月,举目不见旧日影。她眼神空洞,再难泛起一丝涟漪。长发散落肩头,几缕青丝随风飘动,偶有几声夜鸟鸣啼,却不知是嘲弄还是叹息。 “苍穹之下,无我寸土容身之地。”纪晓蝶喃喃自语,微微颤抖的双手紧绞着手中的丝帕,欲将一切困苦拧碎于此。 身为嫡公主,回首往昔,也是皇宫中最为耀眼的明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欢笑、打闹、读书、作画,这一切美好仿佛还在昨日,却又恰如前世记忆,再难相续。 便是性子柔弱,她也不愿任人摆布。努力过,抗争过,试图让纪凌改变主意,换来的却是冷漠与决绝。 纪晓蝶轻声叹息,眼中满是落寞。“绫索催魂去,孤身入寂冥……”说着,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悬挂着的白绫之上。 月色下,白绫泛着惨白,她心中的悲凉如潮水般袭来。 “母后……女儿要先走一步了。”泪水无声滑落,滴落在地,发出轻微声响。 纪晓蝶走到椅子旁,脚步虚浮,心如死水。她颤抖着站上去,抬手轻抚白绫,内心的恐惧又让手指微微蜷缩。 “命运使然,无力抗争,唯求解脱。”纪晓蝶的声音颤抖着,充满无助与绝望。 她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我于锦绮中盛放,却似暗夜昙花,终究过眼烟云,转瞬即逝……”言罢,她微微仰头,双手颤抖着将白绫绕过自己的脖颈。 莲足轻踢,椅子晃悠着栽倒。 白绫紧紧地勒住纪晓蝶的脖颈,让她瞬间无法呼吸。痛苦般传遍全身,恰如断线的风筝,没有了方向,没有了依靠。 屋内寂静得可怕,只有纪晓蝶的身体轻轻摇晃动。月光映照其间,仿佛为其披上一层银纱,却也增添了几分凄凉。 “唔……”几息之后,纪晓蝶的脸色愈发苍白,嘴唇也逐渐失去了血色。模糊中,眼前不断浮现出过往,却又消散不见。 生命的最后,一种强烈的解脱感涌上心头。她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而后双手垂落,再无生机。 许久过去,晚宴方才结束。 韩英酒气熏天的推开房门,正欲请见告辞,却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纪晓蝶的尸体悬挂于白绫之上,身体早已冰冷,唯有红服在秋风中微微飘动。 见状,韩英使劲晃了晃脑袋,而后惊怒的瞪大双眼,酒意也瞬间消散。“公主!四公主……”他慌乱的冲上前去,赶忙解开绳子将人放下。“来人!快来人!” 言罢,韩英抬手摸了摸对方的鼻尖,确认纪晓蝶没了生机,他眉头紧锁,心中怒骂不已。“贱人,你要死就死,死在此时算什么情况?妈的,祸事了。” 面对眼前的情况,他虽恼怒,很快却又冷静下来。纪晓蝶死在府中,朝内的政敌必然大作文章,甚至她的死也可能有蹊跷。 只是过礼,还没正式迎娶,她特么是疯了吗?尚公主又不是下嫁,真要是不待见自己闭门不就行了,有毛病? 念及此处,韩英眉头紧锁。赐婚的圣旨满城皆知,闹出那么大的丑事,皇帝那边不好交代,族中也不好交代。 自己啥都没干她就死了,简直他妈的害人害己!被坑惨了。 几息之后,大量婢女冲入屋内。见到纪晓蝶死在闺房,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煞白无比。这特么完了,都得陪葬…… “还愣着做甚?快将人扶上床。还有你们几个,还不快去通报陛下?”韩英怒喝一声,眼中流露出极度的不满。 此事一出,韩府与皇帝之间得埋下多大的芥蒂?韩布才刚刚还朝,平乱的功绩尚未全境通报,却闹出如此笑话,简直是岂有此理。 公主府瞬间陷入一片混乱,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府内的下人不知所措。有人尖叫,有人哭泣,有人四处奔走。 管事朝着皇城飞奔而去,脸上的神色惊魂未定。 消息如同狂风席卷,迅速传遍了整个西城。 文德殿内,隆圣帝本已睡下,刘辟却是匆匆而来。“陛下,陛下!出事了,出大事了!” “那么晚了,你有什么大事不能明日再与朕说。”隆圣帝揉了揉眼框,疲惫的撑着床檐坐起身来。“大半夜的,还让不让朕消停了。说吧,何事。” 听闻此言,刘辟跪地俯首,眼中满是复杂。“陛下,祸事了,今晚子时四公主在府上自缢了……”言罢,他赶忙低头。 “你说什么?“隆圣帝脸色骤变。 “千真万确啊陛下!” 得知此事,隆圣帝眼角疯狂颤抖,老四这是疯了吗?刚刚过礼就自缢在府上?这让韩府怎么想?就算不想与之成婚,事后闭府不就行了?简直荒唐。“去传韩英入宫,现在,立刻。”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老奴这就去办。”说着,刘辟赶忙朝着殿外而去。 待其走后,纪凌裹紧睡袍,除了丧女之痛,他眼中更多的还是恼怒。嫡女自缢,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而是将整个皇室的脸都按在地上摩擦。 与此同时,司徒府内却是笑语连连。 司徒娴韵翘着腿靠在软榻上,眼神中满是戏谑。“如此说来,纪晓蝶吊死了?” “回大小姐,此事千真万确。”秋儿微微施礼。“城西到处都是咱们的哨子,公主府的女婢中也有咱们的人,绝对错不了。” “这倒是有些意思。”司徒娴韵抬手托着下巴,眼中的笑意愈发强烈。“文秀做得不错!本打算让她搅和搅和,最好让纪晓蝶抵死不嫁,如今还能把人搅和死了去,本小姐倒是小看她了。 秋儿,你说小姐我该如何赏赐她?” 闻言,秋儿微微躬身。“还请大小姐吩咐!” 司徒娴韵随意的摆了摆手,而后小腿一抬,当即背过身去。“那就赏赐她早登极乐吧。你亲自去办。” 第435章 祖孙怒怼 …… 秋儿方才刚刚离去,屋外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姐,大小姐!” 闻言,司徒娴韵慵懒的转过脸来。“是小桐吗?进来说话。” 小桐躬身施礼,而后赶忙上前将对方搀扶起来。“大小姐,老太爷让奴婢唤您去一趟书房,就现在。” “如今这时辰都几更天了?爷爷真是不让人消停。”嘀咕了几句,咸鱼伸了个懒腰缓缓坐正。“行了,不必在此服侍,退下。” 片刻之后,司徒娴韵轻轻推开了书房的门。见司徒文闭目养神端坐于正位,她撇了撇嘴角,而后随意的行了个礼。“爷爷唤我来做甚?这都多晚了。” 闻声,司徒文缓缓睁眼,平淡的面庞上看不出一丝喜怒。“四公主之事与你有关系吗?” “您老消息怪灵通,这就知道了?”司徒娴韵莲步轻移,来到侧位旁淡然入座。“算是吧!本想搅和搅和,看看大都督府是否会沦为笑柄。 不曾想,纪晓蝶看似柔弱,骨子里倒还透着几分傲气,竟然自缢了。 自缢了好啊,省得我日后再收拾她。” “荒唐!”司徒文拍案而起,将桌案上的密信一把砸在了对方的身上。“韩布才刚刚还朝,这个节骨眼上当朝嫡公主死了,你以为皇帝和韩府会善罢甘休吗?你以为皇帝推断不出是谁在背后搅和? 徐平离京还不到半月,他大闹赐婚宴的事你忘了,纪凌可不会忘。先是你,再是纪晓蝶,皇帝给谁赐婚谁就出事。 我有没有与你说过,做事不要做绝?不给纪凌留余地,最终只会适得其反。”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舔了舔嘴角,眼中满是不屑。“不就是死条阿猫阿狗吗?闹那么大阵仗想做甚?戍边司的军饷还在布政府卡着,有能耐皇帝把内府全给掏空了去。 我荒唐?我看您老才荒唐。”说着,司徒娴韵将密信一把撕碎。“司徒府既然选择站队北境,就不该畏手畏脚。 多少年了,您还在玩这套平衡之策。纪晓蝶是自缢而亡,皇帝就算推断出一二又能做甚?裁撤布政府?亦或是罢免了您? 依我看,事情做得还不够绝。纪梦蝶不是前往武华山游历吗?就该一并将之除掉。 徐沧不点头,韩府又出了这等丑事。我倒想看看皇帝还能和谁联姻?” 此话一出,司徒文先是一愣,原本平淡的表情随之变得阴沉无比。“你了不起,不愧是司徒府的大小姐。怎么,现在都已经开始训斥老夫了吗?” “凡我所欲者,无论是何阻碍,都该一并扫清。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您老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司徒娴韵拍案而起,眼神中的狠厉几乎具现。“留余地?那也要看是什么余地。 皇帝既然要对宁毅下手,咱们又岂能在家中枯坐?如今韩府闹出如此大事,皇帝还怎么让韩布率军南下? 既然韩布去不了,李孝师就得率徐州营开拔,这可是纪凌手把手带出来的嫡系,也是日后收拾宁毅的主力。 一旦徐州营被调往南下,来年春后,宁毅的压力就会骤减。到那时,朝局会再次趋于平衡。 皇帝要打,咱们就拦。皇帝要拉拢,咱们就分化。皇帝要征召,咱们就哭穷。皇帝要下刀子,咱们就跑路。 我都不怕,您怕什么?”说着,司徒娴韵走到司徒文背后,帮他揉捏起肩膀。“爷爷,自打赐婚宴后,平衡早已打破,您之前的那套不行了。 北境起兵,咱们送粮草。北境看戏,咱们摸浑水。北境挑大旗,咱们就拉民望。北境蛰伏,咱们就帮它拖时间。只要拖到韩老头病故,造反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可是从龙之功,您就不想吗?司徒氏的历代先祖都在看着您,这等荣耀,九泉之下,喝茶都得让您先起杯子。” 听闻此言,司徒文当即拍开了对方的手。“你还想除掉纪梦蝶?你当皇帝是吃素的?他是傻子吗,让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根源是什么都没看透就先行落子,司徒府迟早被你败了去。” “好好好!是我头发长,我见识短。您老有见识,您老说了算。”司徒娴韵冷哼一声,将头一偏,再也不与之对视。“反正事情我已经干了,您就说怎么招吧。” 司徒文撑着扶手缓缓起身,沉思片刻,他嘴角一塌,心中已然有了决断。“为你那小情郎煞费苦心,还振振有词,你可真是老夫的好孙女。 既然事已至此,不落子也落了…… 后日朝会,老夫要联合满朝文党,弹劾韩忠。” “哟!我就说嘛,不愧是两朝仲宰,气势不减当年呐,下手就是快。”司徒娴韵舔了舔手指,小脚一翘,眼中顿时浮现出几分悦色。 “你少跟老夫嬉皮笑脸,把屁股擦干净了去。此番联姻出了如此大事,纪凌恐怕要亲自下场了,你别给老夫再添幺蛾子。”言罢,司徒文转身离去。 看着司徒文的身影逐渐远去,司徒娴韵咬了咬唇尾,心中顿生怒气。“死木头,走也不说一声,枉费本小姐对你牵肠挂肚。 臭男人,就该把你拉去平野,这辈子都不要回京城。可恶。” …… 与此同时,文德殿外,刘辟亲自领着韩英迅速赶来。 待入殿中,韩英眉头紧锁,额间些许冷汗滴落。“微臣韩英,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言罢,他四肢贴地,跪拜叩首。 见到来人,隆圣帝端坐于龙案前,脸上怒意勃发,久久未言。 虽然知晓此子声名狼藉,但他如何也想不到纪晓蝶会以死明志。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性格他历来清楚,若无人推波助澜,断然不会如此。 …………………………………………… (今天出差赶路,现在补上。) 第436章 纪隆圣下场 …… 小半炷香过去,文德殿内的气氛愈发压抑。 “抬起头来。”纪隆圣帝低沉且阴辣的声音传遍大殿。 韩英冷汗直流,眼角也随之颤抖。“微臣参见陛下。” 隆圣帝强压着心中怒火,缓步走到对方跟前。“朕的女儿在公主府自缢而亡,你身为驸马,就没什么想与朕说的?”言罢,皇帝抬腿将之踢翻。“真是让朕大开眼界,你今日若是给不了朕合理的解释,那就下去陪着老四吧。” 听闻此言,韩英心头懊恼不已。我他妈的服了!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老子连手都没摸过,还得给她陪葬,真尼玛见鬼。“回陛下,今日公主府上来了诸多贺喜之人,微臣在宴厅作陪,待到散宴,微臣正欲告礼,却发现四公主自缢。 从始至终微臣都没有离开过宴厅,发生此事,微臣实属不知啊,还请陛下宽限些时日,微臣定将此事来来龙去脉查明。” “呵呵!倒是推得一干二净。”隆圣帝缓缓摊开手掌,一股冷厉无比的内劲浮现于掌中。“身为驸马,你就是这样照看公主的? 韩英,关于你的事,朕虽有耳闻,却也对你抱有几分期待,希望你能有所转变。 过礼前的这几日你去哪了?都在哪里消遣?”话到此处,隆圣帝脸上的怒意几乎完全具现。他抬手擒住对方的脖颈,而后缓缓将之提起。“查?人都走了,查下去还有何意义? 念在你父为国征战,立下汗马功劳。朕可以考虑留你一条全尸。说说吧,还有何遗言?” “陛……陛下,陛……下,唔!息……息怒啊!”韩英双手死死掰着皇帝的手,企图能获取一丝喘息。“微……微臣,微臣是被人陷害……此事……必,必有蹊跷……” “你话说完?”隆圣帝冰冷的眼神中并没有任何喜怒,只淡淡的扫了对方一眼,而后手指愈发捏紧。“受人陷害?你倒是想得出来。谁陷害了你? 是四公主吗? 还是朕?” 见此情形,刘辟眉头紧锁,赶忙迎上前去。“陛下节哀!四公主身故,想来驸马也是悲痛欲绝,或可先行调查一番呐。” 隆圣帝随意的将韩英甩在一旁,而后深吸了一口气。还用查吗?不是司徒府就是三王府。“都说虎父无犬子。看看你,身为韩府大公子,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连伺候公主都能出如此纰漏,废物。” 话到此处,皇帝一道掌风袭过,韩英当场被掀翻至数丈开外。 他口吐鲜血,忍住剧烈的疼痛跪着回到殿内。“陛下,微臣虽有罪,但公主身故乃因自缢,微臣罪不致死啊陛下。”说着,韩英叩首在地,心中也是怒火中烧。 若是所料不错,此事绝对与北境离不开干系。出了这样的差池,朝会之上文党定然会发难,就算皇帝不整死自己,韩忠也不会饶过自己。 隆圣帝冷笑一声,眼中的杀意却不知是为韩英还是另有其人。“罪不致死?好一句罪不致死。”说着,他缓缓低头,看向对方的眼中带着几分深意。“你已经死了,死于陪葬,明白朕的意思吗?” 皇帝这话的意思是……只几息,韩英立马反应过来。“是是是,微臣自知有愧,无言以对圣恩,该当为公主陪葬。” “倒是有几分小聪明。”隆圣帝余光扫了对方一眼,而后缓步坐回了龙椅之上。“刘辟。” “老奴在。” “传旨下去,四公主突发恶疾,病故于府中。驸马感念两人情谊,自绝于榻前。还有,朕得知此事已是悲痛欲绝,后日朝会取消。”说着,隆圣帝在御案之上写下一封密信。“将公主府的婢子、仆从,全部处理干净,不要留下半个活口。” “老奴这就去办。”刘辟侧身看了眼跪地叩首的韩英,而后躬身施礼,快步离开了殿内。 待其离去,隆圣帝抬手轻拍,几息之后两名戴着鬼面的内侍悄然出现。“将他带下去看着,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 还有,立刻将此信送去徐州,亲自交给李孝师。” 接过密信,一名内侍躬身施礼,而后又悄然消失在殿内。 “陛下……微臣……” 话未说完,另一名内侍却出现在韩英身后。“勿要挣扎,免受皮肉之苦。”言罢,他并指一点,将之当场击晕。 “老四为何会自缢?此事不像徐沧的风格,也不像司徒文的风格。”隆圣帝缓缓闭目,仔细拼接着近日发生的诸多事件。 联姻被搅黄了,受益最大的便是此事的罪魁祸首。难道是宁毅?他又是如何让老四自缢的? 念及此处,隆圣帝心头一沉。不能再等了,必须拔除这个毒瘤。国库空虚,司徒文罢朝在家,若要与元武开战……那就只能动舒家。 四公主身故,司徒文一定会死咬着韩府不放,朝会拖延不了多久,必须要先下手为强。“来人!” 闻声,殿外的太监匆忙入内。“让内卫密诏韩忠入宫,现在,立刻。” “是,陛下。” …… 此时的韩府,韩忠与韩布眉头紧锁,两人对位而坐,眼中满是愤慨。 “淡定,如今发生这等事,朝野上下必然沸腾。那个孽障虽纨绔,却也不是愚蠢之辈,你勿要这般急躁。”韩忠使劲揉了揉眼角,语气也是深沉的紧。 听闻此言,韩布却是恰恰相反,他如何也平静不下来。“父亲啊,他身为驸马,刚刚过礼公主就自缢而亡,似这般丑事,自大周立国以来也不多见。 如今局势微妙,后日的朝会之上文党必然发难,咱们得早做打算。”说着,他眼中闪过极致的怒意。“四公主这是疯了吗?简直荒谬至极,日后咱们大都督府的脸往哪儿放。” “韩府的脸早就被你那逆子丢尽了。如今四公主已身亡,不必再谈这些旧事。 为父都快入土了,各方势力还这般折腾……简直拿老夫当猴耍。”话到此处,韩忠骤然睁眼。“查清楚,看看到底是谁。戍边司的刀兵沉寂了太久,有些人恐怕忘了为父是如何坐上这大都督之位……” 韩布眼神一凝,心中顿时明了。似韩忠今日这般动怒,已经多年未见。三朝大都督……有些人确实忘了。 遥想当年,东卢犯境,韩忠亲率八万戍边司全歼了对方的数十万征西军…… 而北蛮南下,徐沧、宁毅、布信等人合数州之力,集结三十余万兵马方才艰难取胜。 其间差距,可想而知。 第437章 攘外必先安内(上) …… 就在韩忠与韩布相谈之际,门外传来一阵声音。“老太爷,老太爷!” “何事慌张?”韩布站起身来,随手将门案挥开。 “老爷,内卫来了。” 言罢,内卫的身影从家仆背后缓缓走来。“卑职见过大都督。” 见到来人,韩忠微微颔首,而后示意众人退下。“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大都督,陛下有旨,召您入宫。” 想来应当是为了纪晓蝶之事。韩忠拂袖一挥,而后转身朝着内屋走去。“这都快三更了,速速回去复命,和陛下说老夫稍后就到。” 闻言,内卫拱手施礼,而后悄然离开了此处。 文德殿内烛火摇曳,阵阵秋风吹动得窗外花植沙沙作响。 隆圣帝负手立于窗前,眼中带着深深的寒意。连女儿都死在了府中,退让只会让人得寸进尺。 司徒府和靖北王府是否搅和到了一起还无法确定。从前些时日的朝堂之争来看,似乎不像,这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 事到如今若再不出手,大周的天下就算不亡于它国也会亡于内斗。 念及此处,隆圣帝缓缓捏紧手中的天子令。便是如此,那就各凭实力,先拿宁毅的脑袋来开刀。 ………………………………………….. (总有人私信作者问为什么不发明科技路线,为什么不制造现代工业,穿越的优势一点都没体现。 这里作者简单回应一下。 首先是科技路线,真正的古代社会体系是无法发明这类技术的。这个不光是你会不会的问题,是国情和农业社会性质的问题。 说太复杂了麻烦。比如神话,比如寻秦记。 多了解工业发展和生产力供给,就会知道大部分古穿书中的发明都是不可行的。这个是和社会性质相悖的,即便你是皇帝也不行。 还有就是生产力的转化。想要现代科技产物诞生,社会体系就要率先改变。这个改变也伴随着君王制的覆灭,所以古权社会体系是不允许也是不支持的。 还有许多读者所关心的火药问题,大家都知道硫磺、硝石和木炭是制造火药的原材料。 但是绝大部分人并不知道火药不是终结古代战争的根本因素。而且制造火药并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简单。 原材料的提炼和生产是非常复杂的,比如黑火药,木炭作为燃料,硫磺和硝石作为氧化剂,它的纯度要求是非常高的。硝石纯度要在百分之九十九点五以上,水分低于百分之零点二,氯化物成分低于百分之零点零二。硫纯度也要在百分之九十九点五以上。 如果无法做到上述的提炼程度,火药的威力和推力是很低的,并不能直接改变战场局势。 在古代,火药推动的主要是实心弹,也不会产生爆炸,不要被电视剧误导。而明朝与清朝也早有火药诞生,这也并不能阻止它灭国。 真正结束古代历史的根本是生产力的改变和社会制度体系的改变。真正结束古代冷兵器战场的也不是单纯的火药,而是马克沁和加特林。 上述并不完全,只做简单解释。所以读者们不要再一直私信作者问为什么不发明科技路线,为什么不发明火药去打仗。因为不现实,还不如给个系统来得直接。 接下来说一下穿越这个问题。 首先,穿越和阅历并不挂钩。你没有接触过的阶层,并不会因为你是穿越者就有优势。就可以把古人按在地上摩擦。 即便学习过古代历史,也只是学习,不是经历。不如你知道汉武帝、唐太宗,不代表隆圣帝就是那样的人。 现代的学识并不能直接帮你获得先觉优势。如果不能理解这一点,就试想一下,假设你作为百姓活了几百岁,你能不能跟省委书记扳手腕,玩心眼。并不能,因为你们的所处阶层不一样。 同理,徐平的认知是基于在靖北王府的成长获得,并不因为他是穿越者。 在他穿越之前,他并没有接触过任何权谋争斗,任何官场博弈,这个和他前世的阅历是无法挂钩的。 学过历史,不代表你就懂得博弈。你只是了解了历史进程,并不是了解了上层体系认知。 至于更深的学识,那也不是现代穿越者所知所解的。作为穿越者,你未必真正意义上学过兵法,比如说六韬、孙子兵法、尉缭子、司马法、吴子、太白阴经等等。 读者中有谁学过这些吗?谁钻研过这些吗?既然没有学过,为什么你穿越了就成了韩、白、卫、霍?就可以战无不胜? 再说治国,读者们有谁学过管子、商君书、贞观政要、荀子、左传、吕氏春秋、三略等等? 既然没有,为什么觉得穿越者提笔就能安天下,上马就能战四方?所以现在的大部分古穿书真的是一坨大的。 开口闭口就是学过历史,是学过历史还是看过电视剧?高考历史多少分?还是说学过历史就懂得治国,懂得征战? 作者本不想说这些,每天都有大量读者来问来艾特。严格意义上来说,穿越者连语言都无法交流,文字都无法认识,这也是为什么作者要写徐平是自幼穿越的原因。 写几首诗就让皇帝青睐有加?就让世人惊叹不已?那李白这辈子没当皇帝简直是历史的遗憾。 不要再问作者主角为什么没有穿越者的优势了,只要不是无脑文,哪怕系统爽文都比这个靠谱。 至于为什么要写主角是穿越的,因为剧情会涉及到。) 第438章 攘外必先安内(下) …… 月黑风高,京城的夜晚静谧得让人心里发慌。 文德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皇帝凝重的面容。窗外偶尔传来夜鸦的啼鸣,更添几分阴冷。 纪凌手持书卷,却心不在焉。如今的大周自然经不起动荡,但纪晓蝶的死让他不打算继续退让。 发生如此丑事,联姻也被搅黄,在所有人看来,皇帝与韩府势必埋下芥蒂。便是如此,刚刚还朝的韩布也不便南下。 戍边司动不了,李孝师自然会按原定计划率军南下,徐州营一走,宁毅便是最大的获利者。 念及此处,隆圣帝手指微微用力,朱笔骤然崩断。既然对方如此迫不及待,那便将一切提前…… 恍惚间,一道黑影迅速闪过,内卫匆匆来报。“陛下,人来了。” 隆圣帝放下手中书卷,而后余光扫了一眼内阁。“你先退下。” “诺!” 待其走后,韩忠悄然现身。“老臣参见陛下。”言罢,他褪去披风上的兜帽,苍老的面容在烛火下缓缓浮现。 “文钦,深夜唤你前来,实属无奈。随朕来吧……”隆圣帝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后廊而去。 内殿的长廊格外幽深,墙壁上的雕花在阴影中若隐若现。两人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却始终无一人言语。 半炷香后,皇帝推开暗道,一处暗房的木门缓缓开启。 君臣二人一前一后的步入其中,两旁悬挂着的烛火将身影越拉越长。 “此处就只有你我,随意坐吧。”皇帝面容疲惫却透着严肃,他随意的挥了挥手,自顾自的坐在了木榻之上。“朕今日为何深夜召你入宫,想必你已然知晓。 文钦,老四自缢于府中,此事你应当已经知晓。多的朕也就不说了,你心中也当有数。” 听闻此言,韩忠微微皱眉,而后拱手施礼。“陛下,事情老臣自然知晓,韩英有负君恩,未能尽到臣子义务,老臣心有不安。 无论怎样,事情既已发生,陛下也当节哀顺变。” “韩府的脸面保不住,你明白朕的意思吗?”隆圣帝眉头紧锁,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 韩忠心头震颤,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四公主身故于府中,作为驸马的韩英难辞其咎。皇帝若不处置,君威荡然无存。可若将韩英处死,君臣二人也必然离心离德。 手段好生毒辣,是宁毅吗?韩忠轻叹一声,缓缓眯起双眼。“陛下,老臣斗胆,韩英虽有罪过,罪不致死…… 还望陛下开恩,饶其性命。老臣万死难报君恩。”言罢,他缓缓跪地,枯瘦的双手死死撑在地上。 即便都知道有猫腻,却也不能不做出相应的惩处,否则纪凌这皇帝也就到头了。明知如此,韩忠却依旧开口求情,毕竟韩府的嫡子只有这一个,倘若根断了,如何在九泉之下与列祖列宗交代。 听闻此言,隆圣帝微微摇头。“此事朕也无能为力,他必须死……” “陛下?”韩忠抬起头来,眼神中透着七分不甘与三分怒意。“老臣愿率军北上,驻守虎关,万请陛下饶韩英一命。”言罢,他俯首在地,不再与皇帝对视。 见此情形,隆圣帝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对方跟前,将之搀扶而起。“还不到时候。 朕已下旨,韩英感念公主情谊,已自绝于榻前……” “陛下……” “听朕说完。”隆圣帝眉头一皱,语气也随之深沉了几分。“后日的朝会司徒文等人必然发难,此事没有回转的余地,朕也拖不了太久。 韩英被诛,在满朝文武看来,韩府必会与朕生出嫌隙。这是好事,越是如此,越好沉住气……”话到此处,皇帝抬眼看向暗房深处。“其人就在此处,但他在世人眼中已经死了,朕的意思,你当知晓。” 话音刚落,韩忠瞳孔当即收紧。连这都能忍?纪凌的心性果非常人能及。“陛下的意思是?” “朕原本打算等慕容烈攻下虎威在增兵西境,如今看来,等不了了。”隆圣帝于怀中掏出天子令,而后把玩在手中,注视了许久。“既然他们想看,朕就让他们好好开心一番。 李孝师不日便会率军南下,徐州营一旦分兵,朝内的那些个蝇鼠必然放下戒心。 无论来年的战况如何,朕都会向元武宣战。只待宁毅率军西出,朕要你在他回军之时一举铲除……至于贺州营的兵马,一个不留。” “陛下,若是宁毅有失,北境又岂会袖手旁观?”韩忠嘴角一塌,心中已然有了谋划。“是否要让韩布提前赶赴嘉萌关?” “不必了。”隆圣帝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狠厉的笑意。“韩布需要前往贺州,将武成王府的余孽尽数剿灭。 至于北境……徐沧若敢南下,朕会亲自驻守嘉萌。” 皇帝是打算用最快的速度拔掉贺州?魏冉手上可还有不少兵马。念及此处,韩忠微微拱手。“陛下,长兴侯的手上还有数万兵马,他未必会袖手旁观。” “呵呵呵!文钦啊,世人都以为北境兵强马壮,朕处处受制……”说着,隆圣帝拂袖一挥,当场拔出腰悬的天子剑。“若不是顾全大局,朕又岂会一退再退? 长兴侯魏冉?呵!他可从来都不是徐沧的人。 粮草和军需司徒府是指望不上了,不过此事你也不必担心,朕自会解决。” “您是打算除掉舒家?”韩忠立马便猜出了纪凌的用意。“陛下,舒贵妃与您……” 隆圣帝笑着摆了摆手。“你是想说舒黛依吗?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她若不是舒瞿的嫡女,朕又岂会与她如胶似漆? 本以为朕的退让会让他们感恩戴德,换来的却是得寸进尺…… 宁毅蹦哒的够久了,也该送他去见先武王了。” 见韩忠沉默不语,隆圣帝狞笑着走向屋外。“觉得朕狠辣吗?还是觉得朕在自毁根基?屠戮忠良? 便是如此,又待怎样?与我大周的万里江山相比,就算背负一世骂名,朕也无愧于历代先帝。” …………………………………….. (出差在外,晚些补上。) 第439章 噩耗传开 …… 晨曦于微光中渐渐苏醒,今日的神京城却被沉重的阴霾所笼罩。 辰时刚至,皇城司的内卫如虎狼般冲向纪晓蝶府邸。 公主府内陷入一片混乱,婢女的尖叫声与仆人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 众人四散奔逃,或是跪地求饶,或是到处躲藏。 内卫冰冷的眼神透过面甲,令人胆寒的杀意在府中弥漫。顷刻间,杀声四起,长刀所向,纪晓蝶府中的婢女于仆从被屠杀殆尽。 尸体横七竖八的卧倒在府中,鲜血在各处流淌,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便染红了府中的石板路。 断臂残肢,人头滚滚,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 原本人声鼎沸的皇城内,也因四公主之死搅得人心惶惶。 宫女、太监们低垂着头,小心翼翼的穿行于宫殿走廊之上,唯恐不小心触怒了盛怒中的隆圣帝。 众人或是闭口不言,或是交头接耳,或是轻声议论着突如其来的变故。 “你说四公主究竟是做甚了?竟落得如此下场?”一小太监眼中满是不解。 话音刚落,身旁的搭子赶忙捂住对方嘴巴。“噤声!小心你的脑袋。” 秀玉宫外,原本伺候纪晓蝶的宫女们更是胆战心惊。 偶有几人念着纪晓蝶的温柔与和善,不禁抽泣起来。“四公主那么好的人,怎么就……”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人却是骤然起身离去。“管好嘴,小心惹祸上身呐。” 宫中闹得人心惶惶,红墙碧瓦的殿堂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却无法掩盖这其中的寒意。 京城的街头巷尾,百姓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我听说四公主是自缢而亡,这年纪轻轻的咋就想不开呢?好端端的一个人儿,说没就没了。” “可不是嘛!这皇宫里的事,咱老百姓如何弄得明白。” 不远处的早点摊,几位食客你一言我一语。“四公主乃皇后嫡女,身份尊贵,竟会走上这等绝路?真是匪夷所思。” “你懂啥?陛下招都督府的大公子为驸马知道吗?韩英是啥货色?嫁给他岂不是自讨苦吃?死了也好。” “草!别乱说话!老子和你不熟。” 少宰府,顾令先负手沉思,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纪晓蝶居然死了,此事绝非偶然。布政府与都督府不和,司徒老鬼定然会死咬着不放,尔等早做准备。” 听闻此言,几位幕僚纷纷点头,神色忧虑。“大人,司徒文罢朝在府,此时却出了这等祸端,这不正是咱们在陛下面前显眼的时候。 只要这老不死的上折子,韩忠必然难辞其咎。陛下面子上挂不住,双方必然会生出嫌隙。咱们若是帮都督府说话,岂不是正好遂了陛下的愿?” “求你妈个头?蠢货!”顾令先一巴掌抽甩过去。“帮都督府说话?你想做什么?想文武联合吗?”话到此处,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阴冷。“司徒文两朝仲宰,扳倒司徒府岂是那么容易? 无论谁站队陛下,咱们都不能与武政府有关联。该弹劾弹劾,该递折子递折子。别好处没捞到,先把人给搭了进去。 下去办事,机灵点。” “是是是,下官这就告退。”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少督府内,赵阔端坐于太师椅上,脸上带着几分戏谑。“死得好啊!死得可太好了。你说谁给咱们送那么大的礼?宁毅吗? 呵呵呵!王爷要是知道此事,恐怕笑得觉都睡不着。 阿武,本督写封密信,你今夜便送前往北境,一定要亲自去。” “主子,出了这等丑事,韩忠那边定然会被文党弹劾。咱们要不要暗中与司徒文通个气?若能……” “不行,此时站出来跳脚太敏感。”赵阔摆了摆手,眼神也随之深沉了七分。“咱们隐藏多年,不出手则罢,一旦出手,定要一击即中。” 而此时的御首府内也是议论纷纷。发生如此大事,除了京城府令,第二个接到通报的便是萧如讳。 “韩忠吃了那么大的亏,今儿个这事可有意思,太有意思了。”监政府内,萧如讳端起茶盏轻吹了几口气。“司徒老鬼必然大做文章,老夫也来给他添把火。” “御首大人,下官已联合监政府的各个司衙起好了折子,就等朝会了。” 萧如讳放下茶盏,而后余光一瞥。“明日的朝会定然取消,等着吧,晚些圣旨就该送来传阅各司了。不急,慢慢玩。” …… 皇城内,阳光透过满是雕花的窗门挥洒在凤宁宫内。 白惜月静坐在床边,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得知纪晓蝶的死讯,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数日前还在宫中与自己言谈欢笑,如今却是阴阳两隔,永世不再相见。 纪晓蝶的笑脸在其脑中不断浮现,过往的点滴如长刀剜胸……痛彻心扉 许久之后,白惜月缓缓站起身来,脚步虚浮的走向窗前。 窗外,庭院中的枯叶微微摇曳,一阵秋风吹袭而过,卷起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 泪水滑落,滴洒在手中的丝帕上,白惜月恍惚间险些栽倒。“你怎就这么走了?让母后如何活下去….. 即便是有再大的困苦,为何不能与我商议?”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双手紧紧地抓着窗框,指节也随之发白。 几名宫女小心翼翼的守在一旁,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看着皇后悲痛欲绝,众人心中也泛起些许怜悯。 几息之后,贴身婢女走上前去,轻轻为其套上一件披风。“皇后娘娘,您要保重身体……节哀顺变。 四公主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您这般伤心。” 闻言,白惜月微微转身。“都是本宫害了她,是本宫误了老四的一生呐……”话到此处,她泪流不止,心中恨意勃发。“无论是谁在背后捣鬼,本宫定要为她讨个公道。” “娘娘……四公主她……” “老四什么性子本宫清楚,若无旁人推波助澜,她断然不会如此。”言罢,白惜月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心中的悲痛却如潮水般汹涌澎湃。 片刻之后,她骤然转身,眼中透露出深深的坚定。“去请陛下来此,本宫就在这等着他。” 听闻此言,宫女们心头大惊,却也不敢怠慢,赶忙朝着文德殿而去。 文德殿内,隆圣帝放下手中卷宗,得知白惜月要见自己,他的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 第440章 帝、后之争 …… 片刻之后,隆圣帝来到凤宁宫。 看着白惜月满脸泪痕,纪凌的心中虽有些不忍,但其眼神很快又恢复了昔日那抹生冷。“皇后,节哀顺变。” 闻声,白惜月赶忙回首,她扑到纪隆圣的怀中,痛哭流涕。“她也是你的女儿,若非你逼着她嫁给韩英,她怎会自绝? 纪凌,你好狠的心。晓蝶她还不到双十之龄啊……她怎就这么走了? 男人不站出来,大周的江山社稷如今都需要靠女人去稳固了吗?你回答我。” 听闻此言,隆圣帝将之推开,而后轻轻拍着白惜月的后背。“身为公主,她享有了皇室给予的荣华富贵,自然也要为之承担相应的负重。 皇后,朕知道你心中悲痛,但此时你不该如此失态。 身为后宫之主,该有的体统别丢了。 至于老四……她的死绝非偶然,各方势力都在看着,有人已经把手伸到了朕的女儿身上。 此时的你更应该稳住心神,而不是来责怪朕。害子之仇,自然要报,你也不必如此自责,便是在大的风浪,朕也见过。” “你就这般无情吗?字里行间只有大周的江山社稷,她可是你的女儿。”白惜月微微一愣,而后一把人将推远。“你就没有半分痛心吗?我当初就不该去劝她,否则老四岂会自绝于府?你简直铁石心肠。” “够了!”隆圣帝眉头微皱,而后掸开微尾袍,随意的坐在身旁的石凳上。“她不光是朕的女儿,还是大周的四公主。她得人生又岂能与寻常百姓相较? 你睁大眼睛看看,看看这列国皇室中的公主,有谁能活得逍遥自在?姜云裳、武玉宁、耶律明珠、包括老四。 她们或是用于联姻,或是用于和亲,或是拉拢臣子,或是用做诏安…… 出生在皇室是老四的无上荣耀,也是她的命。” 白惜月颤抖着抬起头来,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你简直无情无义! 追思往昔,周文帝在位之际,大周有哪位用于联姻的公主? 再看周武帝,临朝三十余载,大周何曾出过一位和亲的公主? 即便是你父皇,仁宗又何曾逼迫自己的女儿嫁给韩布? 你们男人之间的博弈,为何非要牺牲我的女儿?倘若你是雄主,老四又何须嫁给韩英这等败类。” “啪!!!”话音刚落,隆圣帝一巴掌将之抽翻在地。“反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想拿大周的历代先帝来压朕吗? 早在庆帝驾崩之前,身为太子,父皇就该一举铲除南北二王。 若非父皇软弱,坐视他们壮大至此,大周何以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遥想当年,朕初登大宝,彼时的大周是何其孱弱?东卢犯境、蛮狗南下、元武四次来袭,若非朕,大周早就亡国了,它早就亡国了。”此话说到最后,纪凌几乎已经吼了出来。“你以为朕想把老四许给韩英吗?你以为朕想把自己的女儿推到火坑吗?世人不懂朕,难道你也不懂吗!!!” “我不管,我不懂这些,你把女儿还给我。”言罢,白惜月骤然起身,当即撕扯起纪凌的衣袍。“老四是你从小抱着长大,你怎就如此狠心,她是你亲生女儿啊……” 此话一出,隆圣帝呆愣了几息,而后又很快反应过来。“你该回宫了,此事朕自有打算,勿要再提。”言罢,他一把甩开对方的手,转身扬长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白惜月瘫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然而,在这背影之下,纪凌的眼泪也缓缓滴落,却又很快被其抚去。 离开凤宁宫,隆圣帝立刻召见了萧如讳与李申。 文德殿内,气氛严肃而压抑。萧如讳与纪符晟对视一眼,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看着他们沉默不语,皇帝眉头紧锁,眼中的怒意让人不寒而栗。“四公主之死,你们怎么看?” 闻言,萧如讳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纪符晟,而后拱手施礼。“陛下,四公主身份尊贵无比,老王爷身为内庭司宗正令,自该由他来领旨查办,老臣不敢妄言。” “御首大人此言差矣。”纪符晟苍老的面庞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抬手施礼,而后缓缓出列。“陛下,孝安公主无缘无故不会自缢身亡。此间必有蹊跷,当由监政府领旨查办才是。” “成郡王言过了吧!孝安公主乃自缢而亡,能有什么蹊跷?谁还能逼她不成?谁又能害她不成? 陛下,依老臣看,此事还是由内庭司着手较为合理。”说完,萧如讳退至一旁,不再言语。 “笑话!公主正值大婚,又怎会无故身亡?御首大人如此推脱,想来不妥当吧! 陛下,老臣虽掌内庭司,但查案追凶非老臣所辖,还望陛下明鉴。”纪符晟理了理袖袍,微微拱手,随即也退回了原位。 见二人如此推脱,隆圣帝却并没有显露出什么。事情肯定是宁毅下的黑手,这个他心中已然打上钢印。而这两人会有这般说辞本也在其意料之中,毕竟一招不慎,很有可能引火烧身。 话虽如此,该做的样子还得做。隆圣帝抬手不停的敲击着龙案,眼神中也透着几分杀意。“三个月,三个月内朕要结果。成郡王……” “老臣在。” “此事由你牵头,萧如讳协同。给朕听好,三月之后,倘若你无法给朕交代,那你就自个去宗庙自裁吧。”说着,隆圣帝随手丢去一张圣旨。“记住了,是三个月,超期一天,朕扒了你的皮。” “………..…”纪符晟捡起圣旨,心中怒骂不已!这特么能查出来才叫见鬼了。皇帝是摆明了要找人来出气啊,妈的。 “还有萧爱卿,身为监政府大御首,你执掌天下刑法,府下各司衙能人辈出,颇有建树,你肯定不会让朕失望,对吗?”话到此处,隆圣帝的语气愈发阴冷,脸上的表情也有了一丝狰狞。 听闻此言,萧如讳眉头一皱,无奈的深吸了一口气。“老臣定然竭尽全力,定然给陛下一个交代。” 隆圣帝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对方的身旁。“如此甚好!若有差池,你这个大御首也就别干了,告老还乡吧。” “…….”你他妈的!萧如讳两眼一黑,险些昏倒过去。算了,何必跟皇帝怄气,找个替罪羊也不是什么难事,让对方面子上挂得住就行。 而此时的长春宫内,司徒孝怜慵懒的靠在卧榻之上掩嘴轻笑,笑声中还带着几分戏谑。“如此说来,纪晓蝶死了?” “回贵妃娘娘,千真万确。” 呵呵!死了好啊,她死了不就乱套了。 第441章 黑锅王宁毅 …… 长春宫内,司徒孝怜换上一身精美华丽的宫装,缓步走向梳妆台前。 原本并不在意的陈设,今日看上去倒是颇为有趣。她黛眉微挑,精心选了一块上好的绸缎,阳光下,柔和的色泽流光溢彩。 “娘娘,这料子配您可真美!奴婢这就去内庭司打声招呼。” “哦?你倒是也有几分眼光嘛!这料子乃南安新到,整个京城除了长春宫也就只有凤宁宫还有!”话到此处,她眼中闪过一丝嬉笑,嘴角也随之上扬。“不过,如此上好的料子,皇后恐怕是无福消受了……” 此话一出,身旁的宫女赶忙低头垂目。 见状,司徒孝怜微微一笑。“将这块绸缎送去司徒府,就说本宫一切安好,大仲宰莫要挂念。” “是,娘娘!”婢女恭敬的应下一声,双手接过绸缎,领命而去。 司徒孝怜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庭院。看着秋风卷起枯叶飞扬,她心头却是颇有些愉悦。“纪晓蝶一死,明面上看,贺州的局势转好……实则嘛,这点小手段倒像是出自小侄女之手,大周的未来可是越来越有趣了。” 午时刚过,司徒文便在府中收到宫女送来的绸缎。 他将之放平,轻抚许久,细腻的质感从指尖传来。父女二人虽多年没有交集,他却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将绸缎放在一旁,司徒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明德,朝会拖不了太久,你去布政府衙走一趟,让他们好生准备。 无论皇帝私下是否与韩忠达成共识,咱们都得刮他一块肉下来。” 听闻此言,司徒明德躬身施礼。”老爷英明。发生如此丑事,皇帝必然处置韩英。 此人乃是都督府唯一的嫡子,他若是死了,韩忠与皇帝定然会生出嫌隙。” 司徒文笑着摆了摆手,深陷的眼窝中透着极度精明。他撑着扶手站起身来,于书房中来回踱步,许久之后方才开口说道:“这可未必……纪凌的心性非常人所及,否则当年他也上不了这个位置。 都督府与咱们旧怨可不少,无论是文武避嫌还是谋取利益,这都不光是布政府的态度,也是皇帝希望看到的朝局。准备好联名上书,嫡公主身故的文章咱们得给它做漂亮咯。” “老爷放心,交给明德去办。” 话到此处,司徒明德正欲退下,司徒文却是眉头一皱。“孝呈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吗?如今情况复杂,催促他早日还朝。 原本做做表面功夫即可,他倒还真剿上了,这个蠢货。” “是,老爷。” 皇城偏殿,尚膳监内弥漫着各种食材的香气。清点完各宫的膳食,一老太监端着食盒快步朝着长春宫而去。 待入屋外,其内传来几名宫女交头接耳的话语。老太监悄然行至偏角,附耳倾听许久。直至有人推门而出,他掸了掸衣袍,佝着身子缓步入内…… 转眼已至申时,收到传递来的讯息,两名净监推着粪车朝向宫外匆匆而去。 趁着出宫之际,二人偷摸着掏出早已写好的密信,而后将之绑在信鸽腿上,轻抚摸几息,信鸽腾翅高飞,眨眼便消失在穹庐之下。 …… 翌日傍晚,宁毅与顾婉君在后花园内悠闲品茶。 “咕咕,咕!”忽闻信鸽从天飞落,稳稳的停在木架之上。 见状,不远处的管家赶忙上前。待其取下密信,快步走到宁毅跟前。“王爷,京城来的消息。” 宁毅放下手中茶盏,抬手接过密信。信上的字迹虽有些潦草,内容却表述完整,无论是四公主之死,还是皇帝的态度与宫中众人的反应,尽在其中。 他看完密信,宁毅眉头微微一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惊讶、有沉思、还有几分怒意。“夫人,你也看看吧。” 片刻之后,顾婉君合上密信。“纪晓蝶死得未免有些蹊跷,韩府怕是要吃大亏。这事你做的?” “………”宁毅嘴角一抽,眼中带着几分无奈。“夫人也觉得是我做的?” 顾婉君沉思几息,而后将密信置于香炉中燃尽。“纪晓蝶死了,三王之中,你说受益最大的会是谁? 欧阳正奇自顾不暇,赐婚宴上大哥才刚刚与皇帝甩摊子,除了你,还能有谁? 不是我说你,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大哥也做不出来。” “………”闻言,宁毅撑着额头长叹一口气。“要是我做的定然会与你商议,难不成还会瞒着你不是。” “你暗募兵甲与我商议了?”顾婉君当即白了对方一大眼。“是谁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已经发生了。手脚如此不干净,这可不合规矩,我要是纪凌,你看我干不干你。” “过分,我都说了不是,夫人咋就不信我呢?徐平半月前才大闹赐婚宴,这个节骨眼上我还去招惹纪凌做甚?我又不是假酒喝多了。”宁毅缓缓站起身来,使劲揉了揉脖子。“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做这事的人定然没安什么好心。” “也不尽然。”顾婉君抬起茶盏,轻轻吹了几口气,而后小抿半杯。“韩府发生如此丑事,皇帝恐怕不会再让韩布南下。一旦李孝师率军赶赴南安,来年你若率兵西出,压力会骤减。” “牵一发而动全身,咱们还得加派人手盯着司徒文和都督府的动向。 只有他们几人斗得天昏地暗,咱们才能中斡旋。孙国安南下,李孝师的徐州营一旦分兵,内境兵马当属咱们贺州最强。”话到此处,宁毅抬手不停敲击着石桌,其脸上的神色也逐渐变得深沉。 “太过被动。”顾婉君微微摇头。“谁知道这群人私下有什么苟且? 咱们得早做打算,我有预感,纪凌很快就要对咱们下手了。”言罢,她转身看向远处的院墙,心中已然有了一些盘算。“若能添油加醋,自然最好。 即便不能,咱们也得搅和搅和。 上阳郡距离神京可不近,信息传递多有延迟,今日你便修书一封送回京城。 大哥那里我也会修书送去,先看看他是什么态度,咱们在做打算。” “夫人,你说咱们要不要暗中助力一下布政府?有司徒文咬着韩忠,如今的大周境内谁能动得了武成王府?” “你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顾婉君整理好袖袍,而后起身朝着回廊走去。“纪凌若是御驾亲征,你够他打吗? 即便没有他,东境的纪廉也能把你揍得鬼哭狼嚎。行了!你也不必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司徒文可不是什么好货,帮他?你小心裤衩子都被他黑了去。” 闻言,宁毅满脸黑线,不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夫人,你说话咋的就不能含蓄一些?” “含蓄一些?这会儿嫌我说话直了?当初是谁哭着跪着求着我嫁入……..” “别别别!别说了!”宁毅赶忙捂住对方的嘴。“最近天气可冷,夫人身子不好,回屋,回屋吧。” …… 第442章 再回玉螭 …… 与此同时,玉螭郡外,徐平与宁武快马而至。 待入城门,二人便看着大量民夫推动粮车缓缓入城。 “今日这天色已晚,咱们就在玉螭歇息一日。”说着,徐平翻身下马,朝着粮队快步走去。 见到有人靠近,押运粮草的步卒大喝一声。“站住,此乃军粮,任何人不得靠近。” “你们是哪一营的兵卒?李庆何在?”说着,徐平从怀中掏出将军令。 接过大令,守卒仔细查看一番,而后慌忙跪地施礼。“小的三营校骑,见过镇南大将军。 近日玉螭大雨连连,新粮多有受损,粮造大人正在栗仓处理。” 得知此事,徐平的心头骤然一紧。“新粮受潮?严重吗?” “回大将军,颇有些严重,月华公主与粮造大人已经数夜未曾合眼了。”言罢,校骑俯首低眉,不敢与之对视。 “快带我去。”徐平翻身上马,而后朝着宁武挥了挥马鞭。“你先入城休息,我去一趟大营。” “发生何事?”宁武拍马上前,眼中带着几分疑惑。 徐平眉头紧锁,语气深沉了不少。“秋收刚过,派往玉螭的新粮便受潮严重。囤积于雍城的粮草已然不多,事情不太好。” 闻言,宁武瞳孔一凝。粮草受损历来都是用兵的大忌,尚未翻年便有此一失,开春之后三军拿什么填肚子?“上将军,这批新粮可是咱们来年征战关键,倘若耽误了前线军情,玉螭郡守罪该万死。” “时不利兮啊。”徐平轻叹一声,眼中流出一丝怒意。“他死不死先不说,此事要是传扬出去,苏北石这狗贼或是按兵不动,或是退守坚城,定然与咱们打消耗战。 不说了,我先去趟大营。”言罢,徐平双腿一夹,而后拍马上前。“前面引路。” 校骑起身施礼,当即唤来马匹。“大将军这边请。” 看着两人朝大营飞奔而去,宁武抬手捏起下巴,眼中带着一抹焦虑。自己才刚来前线就摊上这么个事,简直作孽啊。 徐平跟着校骑在泥泞的道路上飞驰而行。雨滴仍在不断的从天空落下,虽已不是倾盆之势,但这连绵细雨却让人更添几分烦闷。 半个时辰过去,大营的轮廓逐渐出现在眼前,然而此时的营中却没了往日的威严有序。嘈杂声与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大量民夫穿行在雨中。 徐平皱了皱眉,赶忙翻身下马。 见状,校骑一跃上前,大喝一声。“镇南大将军到!” 闻言,营外的守护面面相觑,而后慌忙见礼。“参见大将军。” “都免了。”徐平摆了摆了手,快步朝着营内走去。 待入营中,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 士卒来来往往,神色慌张,地上满是杂乱的脚印和被雨水打湿的杂物。远处的栗仓方向,更是一片混乱。 李庆站在栗仓门口,眉头早已紧锁成一个深深的“川”字。他双眼布满血丝,原本威严的官袍也染满了污渍。“快!把受潮较轻的搬到通风处!还有你们几个,城内送来的麻布为何还没到?赶紧去催,酉时之前再不送来,本官扒了你们的皮。” “是是是,大人息怒,下官这就去,下官这就去!” 李庆一把擦去额头上的雨珠,而后大声呵斥。“这边,还有这边!磨磨蹭蹭,一个个想死不成?把台架再搭高些,快!” 闻声,旁边的兵卒赶忙上前,疲惫之色在众人脸上已是清晰可见。“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徐平扫视了一圈,脸上的神色也愈发难看。粗略估计,起码有四成以上的新粮已然受潮。 “小李子,这是刚点完的账册,此次送来的新粮掺了不少稻糠,布政府这群尸位素餐之辈,简直该死。”纪月华快步跑到栗仓旁,她发丝凌乱,神色疲惫,声音早已沙哑不堪。 见到来人,李庆赶忙迎了上去。“公主啊,您还是休息片刻吧。” 见状,徐平目光一凝,眼中泛起一丝怜意。“是月季花?” “小李子,偏营还有五处栗仓尚未清点完毕,要赶紧了。”往日的倾世容颜早已不在,纪月华满身泥泞,虽有几分狼狈,眼神却依旧坚定。“你别管我,办好差事。这批新粮是咱们的命脉,前线的将士还等着咱们派粮,不处理妥当,他们拿什么征战。” 闻言,李庆深吸了一口气。“公主,您还是先歇会儿吧,您已经几天没合眼了。” “前线要是连饭都吃不上,你我都难辞其咎。这些粮食弥足珍贵,你我安能与之相较?别啰嗦了,还不快些点账?” 就在两人言谈之际,徐平快步跑上前去。“月季花,李庆!!!” 闻声,纪月华骤然转身。见到对方的一瞬间,她恍然以为自己是昏头了。 见徐平到来,李庆揉了揉眼睛,脸上带着深深的愧疚。“大将军?您怎么来了?下官有罪,下官有负重托,罪该万死啊。”言罢,他赶忙跪地告罪。 “永宁,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纪月华回过神来,大步冲上前去。“这雨来得太不是时候,新到的粮草都遭了殃。先不说这些,快,快来帮忙!!” 看着混乱的场景,徐平心中五味杂陈。 他一把将李庆拉起,而后使劲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天意造化,不怨你! 这些栗仓本就是玉螭郡新建,时间紧迫,防灾设施有所欠缺也是无奈。 先别急,有没有查看过受潮的程度?” “表层的绝大部分粮食都受潮了,有些已经开始发霉。”李庆自责的捶胸顿足,心中的愧意尽皆浮现。 “不光如此,这批送来的新粮根本不是精粮!里面掺了不少粗粮与稻糠。前线正在打仗,司徒文简直罪该万死。”纪月华放下手中账簿,言语中满是愤慨。 第443章 救灾 ……. 落雨如注,敲砸在栗仓的顶棚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徐平等人未做过多叙旧,朝着囤粮处快步而去。营中,士卒与民夫在泥泞中挣扎着搬运受潮的粮袋。除了疲惫的眼神,呼喊声、咒骂声、争执声此起彼伏。 片刻之后,众人来到副仓。 徐平大步踏入其内,刺鼻的气味和混乱的场景扑面而来。 见到徐平等人,一众士卒赶忙施礼。 看着受潮的粮袋堆积如山,徐平心中泛起一抹无奈。若不能妥善处理,来年的存粮必然不够,就地征调恐怕难度不小,蒙章在此还有五千驻军,强为也不妥当。 见徐平皱眉沉思,纪月华顾不得多想,当即大喝一声。“不要乱! 第一队去把栗仓顶部和四周能遮雨的物件检查一番,有漏洞的快些修补。 第二队把受潮最轻的粮食搬到新搭建的台架上,通风一定要好,让内司马用干席子隔开,出了差池,让他提头来见。 还有第三队,随我来检查粮食的受潮程度和质量。 小李子,看好些,粗粮单独造册,万不要有错漏。” 受到调令,在场的众人迅速行动起来。 纪月华卖力的指挥着,即便脸上满是污渍,其眼神却无比专注。“永宁,这里有些粮食不仅受潮,还有被人故意破坏的迹象。 你看此处,分明是利器划破,驻守此处的督造也难辞其咎。” 听闻此言,徐平当即回过神来。看着袋子上的破口,他脸色愈发阴沉。“这可不光是天灾,人祸也不少。 这批粮食是司徒府筹调而来,咸鱼点账之前做了加固。咱们入梁的兵马乃京城三司抽调,营中有细作的可能性不高。 问题当是出在这几万民夫当中,里面恐怕有不少苏北石的暗子。”话到此处,徐平揉了揉眉心。“李庆。” “大将军。” “打好标记先,切勿传扬出去。”言罢,两人蹲下身,仔细查看粮草。 纪月华扒开面前的粮袋,但见里面掺杂着不少杂质。“这些稻糠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看来从装袋的时候就有问题。 粮草掺着杂质压磅历来常有,若是赈灾也就罢了,这可是打仗的军粮,传回你的镇南军大营不知得传出多大的祸端。” 闻言,徐平微微颔首,很快却又要摇了摇头。“话倒是没错,这些受潮的新粮有些闻起来不像是近期出霉,在押韵途中恐怕就已然受潮…… 不过,这些粗粮和稻糠你也是错怪了司徒文。大周如今两线作战,欧阳正奇还在平京关外吃了败仗,能筹集到这些杂粮送来玉螭已是难能可贵了。 便是为此,如今的青、幽二州闹得民怨沸腾,四处起义。”言罢,徐平随意的抓起一把杂粮,仔细打量了许久。“你看,这些粮草虽有粗粮、精粮、稻糠,甚至还一些沙石,但的确是今年的新粮,掺杂比列也并不算严重,勉强可用了……” 得知此讯,纪月华大吃一惊。“欧阳正奇兵败平京?他镇守南境多年,南安的主力也不在境内,怎会有此大失?消息当真?” “消息错不了,朝内还得向南安继续增兵,无论军需还是粮草都已捉襟见肘,咱们算是不错了。虽非精粮,起码按期送达,数量也对得上。”说着,徐平掸去衣袍上的雨珠,而后抬眼望向仓外。“按玉螭这鬼天气来看,降雨恐怕还会持续数日,难搞。” 两人虽有许久未见,却并没有任何腻歪与叙旧,全程几乎都在谈论后勤与战况。 转眼小半个时辰过去,负责检查栗仓顶部和四周的众人快步跑回。“大将军,月华公主,偏仓的顶部发现几处破洞,土夯的仓壁不够压实,连连降雨,四周的外壁也有多处裂缝,仓内勾槽淤泥过多,排水也是极为不畅。” “加赶工期的活路就是不靠谱。”徐平眉头紧皱,眼中带着几分怒意。“立刻去趟郡守府,让潘珉赶快安排工匠来修补,倘若耽搁了时辰我活剐了他。 还有,你去一趟栗仓,通知内司马让他加派人手,今晚务必把所有粮仓的水道清理干净。” “大将军,大将军!”仓外一步卒披着蓑衣匆匆而来。“卸粮的过程中塔架坍塌,有数百石粮草受损。地势太低,积水严重,如今救之未及,主仓外的民夫四散而逃,参军大人命小人前来询问,他是否要率部前去追赶。” “追你妈个头?”徐平勃然大怒。“还不快去找木板来垫?告诉郭安,能救多少是多少,这种事情还需要来问旨办差,他是人头猪脑吗?” “报!” 话音刚落,仓外又有士卒入内。“启禀大将军,三营刚刚来报,东仓的粮袋底部已尽数发霉,受潮的几乎全是精粮,萧大人命下官前来询问,东仓的粮草是否要全部舍弃?” 听闻此言,徐平两眼一黑,恍惚间险些栽倒在地。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将之全部搬运到军械库,轻微受潮的铺在木板上,注意通风,加派人手来回翻动。 已经生霉的全部去除,能保下多少是多少。” “诺!”披上蓑衣,士卒又匆匆离去。 “永宁,便是如此,咱们恐怕要在玉螭征粮了。至于银钱,你不必担心,这个我来解决。”纪月华边说边记录着各种情况,“目前来看,受潮严重的大多集中在几个特定区域,可能和堆放方式或者卸粮位置有关。” “强征不行,蒙章在此驻守,咱们的兵马并不在玉螭。”徐平眉头紧锁,使劲揉捏着鼻梁,语气中也多了几分无奈。“待到放晴,让李庆重新规划栗仓内的布局,此次受潮的粮草按其轻重程度分类放置。” “不用强征,若是实在困难,可以适当抬价。当地的士绅与地主不少,家中定有大量存粮。”话到此处,纪月华抿起嘴唇,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慎重。“稍后我修书一封送往京城,舒家存粮也不少,外公定能帮咱们解困。” 第444章 纪月华的怒火 ……. 一番商议后,众人在雨中穿行而过,李庆也开始重新布局栗仓。 偏仓前,正遇几个民夫抬着粮袋缓步而出。纪月华眼眸一凝,而后当即将人拦下。 经过查阅,她将徐平拉到身边。“你快看看这个!” 见状,徐平赶忙蹲下。当他看到粮袋上有个特殊标记时,心中顿生不妙。“这不是镇南军的记号,应是营中细作打的标记。来人!” “大将军!” “把带有这个标记的粮袋全部找出来。” “诺!” 徐平将身旁的粮袋全数打开,而后仔细检查了许久。“看,但凡有这个记号的全部已经发霉。有人在卸粮的途中刻意将这些堆在了墙缝处。”言罢,他眼泛杀意,怒火中烧。“手可真够长的,在老子后方搞这些小动作,苏北石当真该死。” “倘若真是南安的细作,咱们粮草受损的消息恐怕不日就会传入对方的军中。”纪月华挥手抹去脸上的水渍,语气也同样带着几分杀意。“永宁,你回紫萍后要早做打算了。待到开春,此獠恐怕会拒守析津。” 听闻此言,徐平大吃一惊。“析津已经丢了????” “此事你竟然不知?你跑哪去了?”纪月华同样满脸疑惑。“早在半月之前析津就丢了,姜安民已经撤往长萍。 好在李正我算无遗策,三进三退,三用火计,将苏北石分批入城的大军烧了个七零八落! 现如今,析津城早已是断壁残垣,苏北石也没能捞得啥子好处。” 得知具体,徐平脸上的表情有了些许好转。析津早晚要丢,这个早在他回京之前便已知晓。只看何时丢,丢得有没有价值。 欧阳正奇兵败,苏北石的征西军必然是倾巢而出。能做到如此,已是难能可贵,李正我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念及此处,徐平缓缓站起身来。“我回京了一趟,三言两语难以和你解释。析津的战况如何?姜安民的兵马折损如何?” “身为主帅,前线正值战时,你居然擅自回京?荒唐至极!”纪月华怒声呵斥,语气中带着极度的不满。“看看这些兵卒,再看看这些民夫?他们都在为你保障后勤。日以继夜,苦不堪言,你简直有失三军主帅之风。” “啧!”徐平暗叹一口,心中确实有些愧疚。可皇帝要将咸鱼赐给纪允,不回去不行啊……“抱歉,事出突然,确实有些不妥。京城有变,我不得不回京一趟。” “在大的变故还能抵得过前线征战的数万将士性命?你把打仗当成儿戏吗?你太让人失望了。”言罢,纪月华将手中账册一把摔在地上。 我也不想啊,你爹要特么搞事情,那咋办嘛。徐平嘴角一撇,心中亦是有些纠结。 如今都到了这个程度,日后与皇帝恐怕必有一争,到那时,月季花又咋办。哎。要是皇帝不削藩,各玩各的还行,但是不削藩他睡不着啊!这是原则问题。 见对方沉默不语,纪月华更是怒从中来。“说话,你哑巴了?” “你父皇要将咸鱼赐给老七,我也是出于无奈。你先消消气。”言罢,徐平捡起地上的账册,而后语气颇为诚恳的道了个歉。 “呵呵!我道是多大的事,原来是为了司徒咸鱼?你的女人重要,你下面的几万将士就不重要吗?若是他们前线兵败,你身为主帅就该自裁以诏天下。” “营中还留有张掖、李正我、宇文萧等人,他们谁不是独当一面之人。你忙了好些天了,消消气。”言罢,徐平赶忙上前拉住对方的手。 见状,纪月华一把将手甩开。“你别碰我。你还有理了?倒是我无事找事?你知不知道析津一战何其惨烈? 驻守析津的兵马几乎损失殆尽,五军司的两万步卒全军覆没,无一人投敌,你太荒唐了。” “………”姜安民是猪脑吗?他不知道人比城重要?欧阳正奇若没有兵败,这些人死了也就死了,两万换五万能接受。如今局势有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是是是,是我的疏忽,身为三军主帅,我确实不该擅离职守。实在抱歉,下不为例。” “你应该向阵亡的几万将士说抱歉,不是向我说。”言罢,纪月华转身离去。 见此情形,徐平本欲追上前去,思虑几息之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两人自幼相识,月季花是什么性子他很清楚。此时前去,只会适得其反,只有等她冷静下来再说…… 天色渐暗,营内依然忙碌。 好在雨势渐止,营中点起了火把。“继续点仓,今晚务必将台架搭设完毕。”李庆抱着一大堆账册快步而来。“公主,东、西二仓的册子都在此处了,下官已经全部清点完毕,您过目。” “递火把来。”接过册子,纪月华仔细查看起来。 “下官参见公主!粮造大人,如今难得雨停,今夜若是全力干工,明日辰时之前主仓的台架必能搭建完毕。”内司马气喘吁吁的匆匆前来。 闻言,李庆微微颔首。“既是如此,因何来报?” “禀大人,营中人手不够,照这样下去速度太慢,未必能按期完工。” “让郡守府再去从城里征调一些民夫过来,工钱从优,全部记在我的帐下。”李庆尚未开口,纪月华却当即拍板。 而另一边,徐平也在守着栗仓顶部的修补工作。大量木板、茅草,一车车的运往营中。“再快些,那边,那边做夯实些,原先破损的琉璃处先拿麻料盖死,快,手脚再麻利些。” 正当他指挥之际,纪月华却是恰巧路过此处。 许久未见,她心中自是思念的紧。本打算上前一叙,可想到徐平擅离职守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 (恭喜t1拿下s14总决赛冠军。连续三年打进决赛,两冠一亚,当之无愧的第一战队。也恭喜大飞老师斩获五冠,此等荣耀,我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同时也恭喜blg,虽然败了,但是鏖战五局,尽显强队风范,lpl一号种子实至名归,虽败犹荣。 赛场上的每一个队员都值得尊重,都值得掌声!我们来年成都再战!) 第445章 烛下夜谈(上) …… 转眼夜幕低垂,营中灯火通明,民夫与兵卒来来往往,忙碌的身影四处穿梭,栗仓内人声鼎沸。 待至亥时,众人方才完成副仓顶部的抢修。顾不上满身的疲惫,徐平朝着纪月华所在的营帐疾步走去。 过去了那么久,月季花应该也平复了心情。临行前,除了李正我,众人都在劝自己不要回京。 前线正值战时,身为三军主帅确实不该擅离职守。更遑论自己才刚刚回京,欧阳正奇便兵败平京,这也间接导致苏北石大举进犯,析津城沦陷,数万兵马阵亡,月季花心有不悦合乎情理。 但除去与司徒娴韵的个人情感,司徒府也是必须争取的存在。无论是对于北境还是对于大梁,没有他的后勤保障,打个鸡毛。 念及此处,徐平深深叹了口气。 两人所处的角度不同,看待事物自然也有区别,这无关乎对错。就明面来说,自己确实有失妥当,而其中深意却又不能与之言明。 无论如何,必须有个说辞,若不解开此结,遗留在对方心中的裂痕将会如利刃般割破两人之间的信任,也会让彼此失去坚实的依靠。 片刻后,徐平来到对方营帐之外,停下脚步,微微喘了几口气。 纪月华坐在案前核对着账册,昏黄的烛光映照出她秀美的侧脸,而此刻的脸上却满是疲惫与焦急。 见她眉头紧锁,手中的笔在账册上快速移动。徐平深吸口气,稳定好情绪,方才掀开营帐帘子,轻咳一声走了进去。 “月季花,还没休息呢……”徐平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目光直视对方,没有半分回避。 “明日我还要清粮对账,若没什么要紧事你就回营歇着吧。”纪月华眼皮都没抬一下,手中的笔依旧不停地在账册上书写。 闻言,徐平缓缓走到对方身边,蹲下身子,仰头看着她,眼神中满是愧意。“你是人不是工具,我听李庆说你已经几夜没合眼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吧。”言罢,他轻轻握住纪月华正在书写的手,试图让她停下手中的动作,“你现在心有不满,这个我自然知晓。 身为主帅,擅自回京。在你看来,这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也是至前线数万将士的生死于不顾,这一点,我的确有失妥当。 但事出有因,我回京也并不只是因为司徒娴韵。在临行前,我曾与李正我私下有过交代,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并非你想象中的这般玩忽职守。”(注释:在第390章有铺垫。徐平神色凝重,在入京途中便与李正我有书信往来。) “呼!”纪月华吐出一口浊气,停下手中的笔,眼神直视徐平。“即便事出有因,相对于前线战局,你是三军主帅,肩负着万千将士的生死,岂能抛下一切赶回京城? 那些在析津战死的兵卒们,他们的鲜血尚未干涸,这都是大周的子民,出征前你承诺过要带他们回家。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这是你说的,忘了吗?” 五军司的两万兵马本就是弃子,但这个却不能与纪月华明言。徐平站起身来,在营帐内来回踱步。 许久之后,他皱着眉头沉声回道:“有些事情非我所愿。 既然身为主帅,用兵于外者,或谋长远,或谋大局。 你父皇要将司徒咸鱼赐给纪允,这不是单纯的男女之事,更关乎司徒府的政治利益倒向。 看看这些军需、粮草,那样不是司徒府筹集?再看看这些饷银、物资,那样不是司徒府征调? 我若不回去,一旦朝局有变,天知道文党又会在背后整什么幺蛾子。 你外公入京时捐了上千万两白银,你父皇卡在内府,缘由是何?是为了防范我。一旦我无法被其掌控,他随时可以用这个来交换。 你说,我不回京能行吗?若是司徒文站队你父皇,咱们前线还要不要打仗了?来年的军需谁来供给?” 闻言,纪月华微微一愣,而后眼中带着一抹不可置信。“你说父皇会拿军饷来卡咱们?这不可能。 倘若前线有失,大梁便有亡国之险。唇亡齿寒的道理父皇岂能不知?” 徐平停下脚步,转身面向纪月华,眼中透着些许无奈。皇帝要卡自己很正常啊,毕竟自己确实想占据岳州以自立。“你忘了宇文逸是怎么死的? 月季花,为将在外,没有任何一个君王会毫无防备,这个是立场问题。 北境与你父皇的关系何其微妙?他能让我率军入梁已是难得,不加以节制,你觉得可能吗? 我私自入京不仅仅为了司徒咸鱼,朝廷目前的局势已然动荡不安,如果我不回去处理,这种动荡会迅速蔓延到前线。 真到那时,无论咱们的粮草供应,还是物资补充,甚至是后方的稳定都会受到严重影响。 一旦后勤有失,面对苏北石,便是毫无胜算。” 纪月华微微一怔,而后眼神黯然。她自然知道朝廷局势对前线的影响,也能理解皇帝和北境之间的复杂性。可析津阵亡了数万兵马,活生生的数万条人命。“即便如你所述,为何不提前与我知会一声?咱俩自幼相识,我在你心中就没有一点分量?” “言重了。”徐平走到纪月华面前,双手搭在其肩膀上,目光真挚的看着对方。“事发突然,接到京城送的消息,我单人单骑快马回京,没时间单独与你商议。 至于阵亡在析津的将士,他们是大周的子民,也是大周的荣耀。我会让李正我尽快统计好丁册,近日便向布政府打条子,抚恤金一两银子都不会少。”话到此处,徐平俯身将下巴搭在对方肩膀之上。“打仗就会有伤亡,无论是咱们还是姜安民,苏北石的兵马也一样,这个无可避免。” 第446章 烛下夜谈(下) …… 听完徐平所言,纪月华的心中已然有些动摇,她转头看着对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尚未入冬析津就已经丢了,损失如此惨重,待到来年战局会更加艰难。 永宁,咱们入梁驻军,这其间不会有任何兵力补给。长途远征,孤军奋战,稍有差池就会兵败如山。一旦步入险境,这险境转瞬间就会变成绝境。 这是你独自领兵在外的第一战,此战若是有失,你这辈子都翻身无望,你到底知不知道?” 听完对方的话,徐平心头一暖,无论如何,对方所想的始终是自己。也确如韩忠所言,月季花的确有统兵之才。 几息之后,徐平缓缓低头,声音也随之低沉了几分。“析津失守,我有不可推卸之责。 但苏北石强攻析津,损失应当也极其惨重吧? 析津乃是孤城,早晚都要丢。虽没能拖到入冬,也是尽人事听天命。” “这是自然。”纪月华微微颔首,而后神情转好了许多。“苏北石倾巢而出,强攻析津一月有余。姜安民抵死不退,双方皆尽兵甲之力。我方虽丢了城池,苏狗也没好到哪去。 先是连日强攻,他的征西军折损了九万有余。后又中李正我之计,损失的兵马也不下数万。 这一前一后加起来,苏狗估计折了十五万兵马。” “如此说来,战损达到了二倍有余?”徐平一听,心中大喜过望。 苏北石伤亡了十余万兵马,姜安民的四万精锐也损失殆尽。而自己只搭进去五军司的两万弃子,简直天助我也!!! 纪月华点了点头。“这是许阳送来的消息,想来应该错不了。” 闻言,徐平捏着下巴沉思了许久。“今年的最后一批粮草已送至玉螭,这儿不需要你再盯着了,交给李庆便可。 月季花,待到栗仓修整完毕,你随我同去雍城可好!” “我可以吗?”纪月华有些惊讶地看着徐平,“带我去前线会不会不妥?军中携带女眷可不合规矩。” “你都偷跑来了,还谈啥规矩。”徐平笑着给了对方一个脑瓜崩。 纪月华犹豫着咬了咬指甲,而后微微摆手。“不对,这不一样。我虽然跟着你跑来了南境,却并没有随军入营,此二者不可相较。 你身为统帅,出征在外携带女眷,非但传出去不好,便是你的部卒私下也会对你有所非议。” “这个无妨!咱们是入梁驻军,并非寻常征战。何况你是在雍城,也算不上随军入营。”说着,徐平嘴角上扬,眼中带着几分调侃。“你不是想学李秀宁吗?怎么样,去不去?” “李秀宁吗……”纪月华念叨几声,随后陷入了沉默。 营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抬起头。“你真决定好了?若是带我入梁,你放心,我绝不会拖累三军。” “这是自然,岂能有假。”说着,徐平抬手牵起了纪月华。“已经深思熟虑了,你不是常说韩老爷子经常夸你吗?大都督作为我朝军神,岂会看走眼。 随我一同入梁吧,也好有个照应。” “那么瞧得起我,肯定不让你失望。”纪月华终是露出了笑容,原本疲惫不堪的身体在此时似乎也轻松了许多。“若是我随你前往大梁,你准备咋安排我?” “你呢,你怎么想?”徐平笑着将对方轻轻抱住。“领一营兵马?还是单独驻扎?” 思虑片刻,纪月华随手打开了桌案上的舆图。“就这吧!我可以领一营兵马前往此处驻扎。析津丢了,姜安民的压力巨大,此处若是设下一寨,与他也可遥相呼应。” 看着对方手指处的位置,徐平眼色瞬间骤变。“你要去长萍驻军?月季花,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长萍乃是此战的决胜之地,更是三方交战的关键点。若胜,苏北石败退回甘州,若败,岳州沦陷。 不行,如何都不行。此乃极危之地,也是三国会猎的绝对主战场,你别闹。” 闻言,纪月华撇了撇嘴角。“那你还问我做甚?问了你又不同意。” “待到来年开春,长萍会有双方的数十万兵马交锋,会血流成河,尸推如山。你若执意要去长萍,那你就留在玉螭算了。”言罢,徐平一把夺过舆图。“此处,你若是想要自领一营,你就去此处驻扎,真有危险也方便多方驰援。” 看了眼舆图,纪月华微微颔首。“岳林东抵岳山,北接雍城,距长萍也不远,倒是可以,那我便去岳林驻军。” “呼!”徐平眉头皱起,眼中也没有了先前的笑意。他随手将舆图合起,而后再次握住了对方的手。“月季花,你记住,岳林地形复杂,在外驻扎,一定要慎重。 还有,无论战局怎样,你都不可轻举妄动。即便前线有失,你也要不可轻易的以身试险。打不赢,咱们可以再寻战机,一切以安全为重。” 听闻此言,纪月华心中暖暖的。她捏着下巴思虑几息,而后笑着回道:“既然独领一营,我自当慎之又慎。 岳林地势复杂,可寻一处高地,平坦且开阔,极目远眺,四方之景尽收眼底。 便是如此,可防苏狗悄然来袭,若有异动,也能早作应对。高地之上无惧水患,营下将士与军备皆可安然。 单就如此还不够!水乃生存之要,还需临河下寨,严防对手火攻。也不可有丝毫懈怠,当遣精兵把守,日夜轮值,防苏狗暗中投毒,坏我水源。 岳林植被繁茂,可令士卒巧加利用,以其为天然之障。砍木为栅,隐于林边,增营寨之防。又于四角立塔眺望,高可观远,有敌来犯,哨子必先见之,警示全军。 如此下寨,方可稍安以待!但闻你这主帅军令,或战或守,皆有准备。 怎么样,如此可否?”言罢,纪月华笑着看向徐平,眼中还带着几分快意。 “不错啊?!!”徐平稍稍一愣,而后拍手称赞。“难怪大都督夸你有统帅之才!若按你所述,自是可行。 不过岳林并非主战场,苏北石的重心还是会在长萍,你只需多派哨骑寻营,当无大碍。” 第447章 月季花的能力(上) …… 翌日,久违放晴的天空晨光乍现,洋洋洒洒的映照着大营。 连续多日的阴霾得以驱散,天空一片湛蓝,秋风拂过,带来一丝清新。 营内早已热火朝天,修复粮仓的活路有序开展,随处可见民夫与兵卒忙碌的身影。 一众民夫两人一组,衣衫早已被汗液浸湿。劳作中,他们牙关紧咬、青筋暴起,喊着号子互相鼓励。 大清早,营内兵卒便被纪月华分成小队各司其职。 仓壁处的兵卒轻敲墙土、侧耳听,四处探寻着空洞。顶棚上的人小心挪动,查看着瓦片和茅草。 经过一夜的疏通,积水与杂物亦是清理了不少。 辰时未至,徐平便也早早起身。他于栗仓内踱步检查,仔细扫过每一个角落。“仔细些!这些是前线的命根,出了岔子,莫怪军法无情。”他的声音低沉且威严,让周围劳作的兵卒赶忙打起精神。 栗仓外的桌案旁,纪月华拿着册子仔细对账,李庆也有条不紊的记录着损失情况。 此时,内司马扛着小袋粮食跑来,将之放下后,喘着粗气说道:“五公主,这些是从北仓搬来的,虽有些受潮,霉点倒是不算多,晒一晒应当还能食用。” 听闻此言,纪月华微微颔首。“能用就行,拿出来翻一翻,继续忙去。” 见徐平过来,李庆赶忙上前。“见过大将军!目前赶修的进度还算顺利,粮食受损情况比预期要好,不过仍有不少受潮的粮食需要处理。” 徐平微微皱眉。“受潮的粮食必须妥善处理,来年战事吃紧,能保下的千万不要浪费。 让他们再加快些进度,日落之前必须完成主仓的修复。” “大将军放心,这就交代下去。” 本已是深秋,又逢多日降雨,逐渐升高的赤阳烘烤着营内。空气中满是热浪,让人仿佛置身于蒸笼之中。 栗仓外,忙碌多日的李庆脸色苍白,恍惚间险些栽倒。 见状,徐平一把将人扶稳。“你先去阴凉处休息片刻。” “大将军,下官无碍。耽误了正事我难辞其咎。”言罢,李庆使劲拍了拍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看着这一幕,徐平心中不禁感叹,军营果然是锻炼意志最好的地方。 去年初见对方,李庆还是个吃喝玩乐的纯种纨绔,如今也已成长为后军大营的肱骨之人。 纪月华停下手中事物,看着疲惫不堪的李庆,心中泛起一抹无奈。如此强度的活路已经持续多日,没有半点修为的他,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 “永宁,你扶他坐会儿。”言罢,她快步跑去水边,打满水后,又匆匆赶回。“先喝点水,歇一歇。小李子,这营中也不是只有你一个督粮造,后面的事情还多,勿要逞强。” 接过水瓢,李庆一饮而尽。“多谢五公主。栗仓搭建期间,为了赶工多有疏忽,如今拖累三军,我已是心有不安,怎敢再做耽搁。” “行了,这不是你的问题。工期本就非常有限,重压之下难免有些疏漏,不必将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说着,徐平眉头微微一皱。“若说责任,潘珉才是罪该万死。 身为玉螭郡守,早在朝廷派粮之前就该提前准备,简直是饭桶。”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既得以休息,也缓解了些许压力。 转眼到了晌午时分,修复栗仓和处理粮草的活路已经有了大致结果和显着进展。 仓壁经过修补,变得坚固如初,屋顶也重新铺设了新的茅草和瓦片。受潮的粮食被整齐地堆放在阳光下晾晒,旁边大量民夫不停的翻动,确保能多救下一些。 徐平召集众人,大声说道:“赶紧搭建新仓,位置要仔细勘查,台架能高就高,工期可以适当放长。” 闻言,一众小吏赶忙施礼。“我等谨遵大将军令。” “都去忙吧!” “诺!” 待众人走后,徐平来到李庆身旁,轻轻将之扶起。“前线吃紧,我得赶紧回去,月华与我一同前往……” “公主也要去吗?”李庆微微皱眉。“大将军,若是月华公主随你赶赴前线,玉螭由谁来主事?” “自然是你。”徐平笑着为其整理着身上的衣袍。几息之后,他极其郑重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至今日起,本将加授你为镇南军四品司农令,总管玉螭的一切后勤、军需事物……” 听闻此言,李庆心头一震,赶忙摆手回道:“大将军万万不可。此职甚重,下官何德何能,惟恐难以胜任!不如……” “啧!听我说完。”徐平当即打断了对方的话。“许阳、张老四、郭子韬等人与你是同辈。他们如今官职最高的也不过是许阳的五品破虏将军,怎么样,你就不想在他们面前显个眼? 我既然敢授职于你,自然对你有绝对的信心。条子我稍后上报,你当谨慎以待,切勿让我失望。” “上将军……” “别墨迹了,赶紧谢礼。”纪月华屈指一弹,内劲击打在李庆的膝盖之上。 因双腿吃痛,李庆当即跪倒。犹豫几息后,他沉声回道:“大将军放心,下官必不负重托。若至营中有失,下官愿自裁以谢死罪。” 纪月华眉头一挑,而后一把将人拉起身来。“没那么严重。要是出点事就自裁,列国的军需官早死绝了。” “谢大将军!谢五公主。”李庆笑着抠了抠脑后,赶忙躬身一拜。 “谢什么,你该得的。”言罢,徐平嘴角微扬,转头又看向一旁的纪月华。“哟?入五境了?你可以啊!” “这是自然!”纪月华小嘴一撇,将头微微一偏。“别小瞧我。” “可不敢小瞧你。你多厉害啊,想去长萍驻军!”调侃几句,徐平的神色随之又严肃了几分。“李庆。” “下官在。” “玉螭就交给你了,万事谨慎。” “大将军放心!就算是睡觉,我也睁上一只眼。” 闻言,徐平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有一点……” “请大将军吩咐。”李庆赶忙抱拳。 “你和潘珉搞好关系,若要打点,该花的花,从军饷中扣除。 还有,给本将盯着死蒙章,他若有任何异动,随时传信于我。” “……..”李庆先是一愣,而后赶忙点头应声。“您放心,我定和潘珉混成一条裤子。 至于蒙章,他一直在四门驻守,几乎没什么机会与之接触。 不过没事,我想办法盯着他,不行我就从京城找人来。” “你下面还有这样的能人?”徐平笑着问道。 “额!大将军,我虽是纨绔,却也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平日里最爱结交各式各样的人,也算有些底子。”言罢,李庆也随之笑出声来。 徐平很欣慰,他从怀中掏出大印,而后在桌案上的白纸处将之按下。“司农令的官册你自己写,我就不耽搁了。若遇难以抉择之事,随时于我传信。”话到此处,他使劲拍了一把对方的肩膀。“保重,我与月华这就走了。” 闻言,李庆极其郑重的拱手施礼。“大将军保重,五公主保重。” 第448章 月季花的能力(中) …… 待入城中,徐平接上宁武,简单收拾了行装,便匆匆离去。 马蹄扬起尘土纷飞,三人风餐露宿,直奔雍城。 星夜,月色如水。 奔波几日,三人在野外寻得一处平坦之地以做休憩。 待到篝火升起,围坐其中,吃着简单的干粮,时不时讨论着前线的战局。 看着篝火跳动,徐平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欧阳正奇这个傻狗!他一败,局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计划坑杀姜安民的长萍如今却成了此战的核心。 念及此处,徐平轻叹一声。“今夜早些休息,离入冬没多久了,咱们得尽快赶到雍城。” 闻言,纪月华点头应声。“前方不远处就是长萍,最多五日,不,四日,四日便可赶赴。” “也不知丘州的战局如何了,你父皇增兵南安所需时日颇久,前线艰难,稍作休息便赶路吧。”言罢,徐平站起身来,于马背上取下携壶。 见状,宁武也随之起身。“我倒是不怎么累,便是此刻出发也未尝不可。” “那咱们现在就走。”话音刚落,纪月华也骤然跃起。 未做过多停留,三人星夜兼程,继续朝着雍城飞奔而去。 数个时辰的赶路,眨眼之间天边就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吁!!”长萍已逐渐浮现在眼前,纪月华勒停战马,抬眼眺望远方。“永宁,长萍之地,乃战略要冲。 其南接山脉,北邻大河,岳林两侧皆是广袤丛林。此地形为咱们提供了绝佳的战略优势。” 闻言,徐平与宁武同时勒住马匹。“你有什么看法?” 思虑一番,纪月华抬眼看向远方。“从战略资源来看,我们虽兵力与敌军有差,但就我方占据地理之便,可充分利用地形弥补兵力上的不足。 便是如此,依我看,咱们此次的战略意图当围绕歼灭展开,不可围绕城郡与土地。 要达成此目标,需精心布局。”话到此处,纪月华将马鞭指向长萍以北。“你们看那边,苏狗进犯岳州,必从容安道用兵。 长萍北面的古亭山,或可派重兵把守隘口,加设多处烽火台,以此作为预警和第一道防线。 此獠要东进,必先面临此天然屏障,且山上可布置投石车与塔楼等重型器械,便于居高临下,拖延时间。也可延缓对方进击之势。”言罢,她稍作思量,又将马鞭指向极远处的清岳河方向。“你们再看此处。 长萍北部邻水,是天然的护军河,只需抢占制高点,防止对方决堤造水,便有极大的地理优势。 河岸上游便是雍城,或可沿河下营,趁着入冬之际打造楼船与艨船用作内境调兵增粮,阻击敌军。 楼船用于封锁河面,阻止对方渡河或搭建浮桥。艨船快,则可灵活出击,袭扰苏北石河岸部队,也便于延缓敌军渡河。 还有啊,在三江口处,我方当沿河挖掘壕沟、设置拒马,防止敌军强行登陆。 苏狗的兵马以步卒与马卒为主,沿河作战咱们有绝对的优势。 不过,这个还得看姜安民的安排,毕竟咱们的营卒也是马、步卒为主。” 听闻此言,徐平与宁武对视一眼。“雍城乃岳州第一坚城,其护城河接近五十丈有余,暂时不会成为苏北石进攻的目标。 便是岳山有失,苏北石多半也会围而不攻,绝不会强行用兵。” 宁武说完,徐平亦是极为赞同的点头应声。“月华说的这些极为可行,姜安民那边我来与他协商。” “还没说完呢!”纪月华手托下巴,眼中泛起一丝慎重。“东西两侧的丛林,可以用作咱们设伏的关键所在。 姜安民的步卒极擅丛林作战,可调集以组建精锐之师。 林中多设绊马索、陷坑、沟槽,苏北石若分兵从两侧包抄或追击,可有效迟滞对方行动,只待岳林与岳山的兵马包抄,入林之师必然插翅难逃。” “这些可以有效减缓双方的兵力差,不过重点还得看长萍的正面战场。”徐平沉思许久,而后从怀中掏出舆图。“即便苏北石夺取析津损失了十余万兵马,其麾下部仍有二十余万,就这还不算计南安有可能继续增兵。 现如今,咱们与姜安民的兵马加起来还不到十万,即便他已就地募兵,新军的训练与调度也需时日。” “把舆图给我。”纪月华抬手一招。 见状,徐平一把将之丢给了对方。“你还有啥想法?” 接过舆图,纪月华黛眉微皱,而后捏着下巴沉思了许久。“在长萍的正面战场,咱们需要构建一个多层次、有纵深的防御体系。这个布阵韩老头及其拿手,我也一样。 最外层是由盾兵和长枪兵组成的混合方阵,盾兵在前形成盾墙,长枪兵在后排,利用盾墙间隙刺杀。 方阵之间保持一定的间隔,以便于相互支援和灵活调动。此为第一层防御。 这第二层自然是弓弩手。 将之分布于方阵之后的高地,位置选择保证射程能够覆盖最前线即可。期间兵分成数队,轮流射击,保证持续压制。倘若苏狗的前锋突破第一层防线,弓弩手可对其进行大规模阻隔。 在此后方,预留咱们的绝对精锐,比如你的玄甲精骑与姜安民的神虎步营。 骑卒于步卒混合组成,由骑卒作为两侧突袭的主力,步卒作为稳固防线的支撑。 再以宇文萧的兵马预备战场形势变化之际迅速填补防线漏洞,对苏狗进行反扑。 除此之外,析津至长萍数百里路遥,密切关注苏狗的补给线。 我可以领一营轻骑从岳林而出,不断骚扰他的粮道。破坏其粮草运输、袭击后勤与军械。 咱们自己的补给线以雍城为主,占据了河道优势,再沿途加设据点。可由许阳率部驻守,稳固咱们自己的补给线。 一旦苏北石主力进犯,岳林、雍城、岳山,此三处合围就是此战的关键。 待其进攻长萍,利用正面防御消耗对方有生力量与士气。与此同时,利用丛林伏兵从两侧袭扰驻军,使其难以休整,不得全力进攻。 一旦这死狗攻势受挫,咱们南部的守军可从后方绕道包抄,切断退路。而北部的水军配合行动,封锁河面,防止苏北石渡河逃窜,退守析津。 届时,宇文萧可在长萍适时出击,与姜安民还有我军主力对其形成合围之势,将其困在长萍之地,进而实现歼灭其部的战略目标。” 第449章 月季花的能力(下) …… 听完纪月华的话,徐平沉思了许久。 好家伙,这是打算将苏北石的先锋与中军全部歼灭在长萍吗?白起啊你是?不得不说,若是谋划得当,的确有这种可能。 三方交兵,苏北石与姜安民若能两败俱伤最好,也免得后面在转头来收拾他。 念及此处,徐平捏着下巴沉声回道“此计虽妙,但对各部的协调要求极高,稍有差池,便可能为其反制。 国战不同于其他,正面战场若不能稳住局势,再多算计也是空谈。” “这个自然!”纪月华微微颔首。“你所言极是。 所以咱们需要多加演练,让各部熟悉自己的任务和协同。长萍距离雍城、岳山、乃至岳林的距离相近,情报传递难度不大,也正是如此,更可确保每个环节紧密相连。” 倘若歼灭苏北石,自己能在军中建立绝对的威信,对日后节制岳州也颇有益处。徐平转头看向宁武,开口问道:“你在营中领兵多年,此事你觉得如何?”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宁武抱拳施礼,开口回道:“五公主此计周全,不过实施难度不小,尤其是南北两面协同作战,需要精确的时间把控。 苏北石乃南安上将,不说用兵如神,却也是威震一方。要想一举将之剿灭,此间风险极高。” 闻言,纪月华收回马鞭,继而双腿一夹,朝着前方缓缓而行。“遥想当年,东卢举兵二十余万犯我大周,韩都督以八万戍边司全歼吕范的征西军。 吕范乃当年的军神榜第九,比之南安的苏北石有过之而无不及。 便是如今,他可行,我等亦可行。” “好志气!“徐平点头应声。“此事待我等回到雍城再详细商议。不过话说回来,你能想到这些,着实让我刮目相看。” “你真当我是张老四、郭子韬?”纪月华嘴角上扬,眼中带着几分满意。“虽说从未亲临战场,此番是磨砺也是机遇。 自打你回燕城,那么些年来我也算苦读兵法。去年春,东城演兵布阵,我以五百人完胜纪武的二千人,便是父皇与大都督皆称之为能。 永宁,你可别小瞧了我!!!” “啧!我哪敢啊?”言罢,徐平亦是挥动马鞭,当即追上前去。“驾!走吧,咱们快些赶路。” …… 经过几日奔波,三人终是如期抵达了雍城。 纪月华不由的抬眼远望,雍城的外墙高大坚实,城门上的铜钉在阳光下格外惹眼。 见有人前来,城上的兵卒仔细打量。待到徐平跃马靠近,守城官当即施礼。“大将军回城!大将军回城了!” 话音一落,城楼上的守卒立刻吹响号角,城门缓缓打开。 “走吧,入城。”徐平一马当先,领着众人飞驰而去。 城中景象繁忙,大量兵甲在街道上来回穿梭,有的扛着军械,有的推着装满物资的车驾。 随军的民夫也积极协助,或是抬粮送水,或是修补城墙。 见此情景,宁武眉头微皱。徐平拿下岳州的半部他自然知晓,如今身临其地,感触自然良多。 这才二八之年,便驻军在外,更有半州之地以做根基。如此实力,与内境的封疆大吏无疑……倘若他想在岳州自立,皇帝怕是悔之莫及。 “这前线的城池就是不同,几乎没看到几个商贩,全是兵卒与劳工。”纪月华轻扬马鞭,言语中多少有些憧憬。“大将军,咱们驻军雍城,姜安民就没有任何防范吗?” “大将军?”徐平微微一愣,而后又很快反应过来。“这个自然有,不过周、梁合作抗敌,他不给也得给。” “怕是没那么简单吧?”宁武笑着拱手施礼。“大将军少年英杰,乃当世不二之人。 若换做末将,岳山王能把雍城割让于我才是见鬼了去。” 对方看似奉承,其言语中却夹杂着几分试探。徐平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而后随意的朝前而去。“谁知道呢?换做你父王也许姜安民连岳州都划给了他。” “………….”宁武眼角一挑,拍马赶上前去。“大将军言笑了!便是家父勇武,也未曾有此建树,又如何能与将军相较。” “是吗?真会说话。”徐平稍稍回头,却又不再言语。 几人快马加鞭,很快便随徐平来到镇南军大营。 营门外,重兵把守,戒备森严。 见徐平等人到来,正在门口执勤的张老四揉了揉眼睛,确认无误,他赶忙冲出营外。“老大?是老大吗?” 见状,徐平大笑着翻身下马,当即跑上前去。“老四,多日未见,倒是精神得很。” “哈哈哈!这个自然!自打你走后,我可是安分守己,一口酒都没敢喝呐,深怕误了营中大事。如今你回营,咱可得好好放松几日。”说着,张老四一把搂着徐平的肩膀。“走走走,回营,回营。” “张老四,你虎?”其人正欲转身,却见纪月华翻身下马。“看不见我?你这大傻个啥时候瞎的?” 闻言,张老四微微一愣,而后满眼疑惑的看向徐平。“老大,这谁啊?你新找的婆娘吗?” “你特么的……” 徐平尚未说完,纪月华一个大逼兜就给挥了过去。“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张老四赶忙蹲下,巧妙躲过。“怎么看上去有些眼熟?你……你,你不会是月华公主吧?” 听闻此言,纪月华嘴角微微一抽。“什么叫不会是,你真是皮痒痒了。” “别闹了,月华公主那是国色天香,花容月貌。你?你比咱老四还黑。”张士杰抠了抠脑瓜,眼中带着几分审视。 “我尼玛……”纪月华差点爆起粗口。自己干了大半年的后勤,确实是黑了不少。也不至于认不出来吧?这个蠢货。“你七岁偷看宫女洗澡,九岁便跟着我哥混教坊司,前年在督学司卖春宫图被老夫子打断了腿,要不要再帮你回忆一下?” 第450章 主公勿虑 …… “我去!你真是五公主?”张老四两眼一黑,差点没跪倒在地。“别别别,可千万别再说了!错了,错了错了!!” “哼!还不牵马去?”言罢,纪月华径直走向徐平。“走吧,瞅瞅这镇南军大营。” 怎么把这姑奶奶整来了?这特么要遭重啊。张老四赶忙赔笑,而后快步上前将马牵住。“公主放心,咱老张最擅长顾马。” “这儿没有公主,别乱喊。”说着,纪月华退至徐平身后。“大将军请先。” 闻言,徐平摇头一笑。“走!入营。” 几息之后,两人一前一后步入营中,张老四紧随其后。 见此情形,宁武眉头一皱,却又缓缓舒展开来,随即也跟了上去。 半炷香过去,几人快步来到校场。看着正在操练的戍边司,纪月华眉宇间透着几分英气。“不愧是精锐,颇有吞天之势!若论战力,大周也只有镇北军与镇东军可与之一较长短。厉害!” 镇东军吗?徐平暗自点了点头。纪廉能登上军神榜前十,其麾下兵马有此战力也实属应当。“走吧!咱们去帅帐。” 而恰在此时,不远处一白衫男子快步而来。“主公!主公!!” 见到来人,徐平欣喜不已,赶忙迎上前去。“先生!让你费心了!” “主公别来无恙!” “先生别来无恙!” “主公重托,正我岂敢有负!”言罢,李正我躬身一拜。 徐平一把托住对方的手,而后死死牵在掌中。“先生辛苦!快,咱们入帐一叙。” “??!”见到眼前这一幕,纪月华呆愣在原地。“徐平难道好这口???”说着,她不禁打了个寒颤……额!应该不会。 徐平与李正我齐齐入内,宁武赶忙跟上前去。 尚未靠近,却被张老四拦在原地。“你特么谁啊?大将军与军师商议要事,谁让你靠近了?” “呵呵,在下贺州宁武,在此见过这位将军。”说着,宁武微微拱手。 闻言,张士杰一脸疑惑。“宁武?还是贺州的?你是武成王世子?” “正是在下。”宁武嘴角微扬,而后迈步上前。 “慢着!”张老四再次将之拦下。“老子管你是柿子还是梨子?在这镇南军大营我老大说了算! 没有他的军令,谁允许你入帐的?一边去。”言罢,张老四又跑到纪月华身旁,满脸谄媚的嬉笑起来。“嫂子,快请入帐!老四这就给您顾马去。” “你……”宁武怒从中来,正欲开口,却又忍了回去。 待入帅帐,但见许阳、郭子韬等人围坐一起,激烈讨论着军情。 沙盘上,各种标记密密麻麻,敌我双方的兵力部署、地形特点和战略要点上插满标旗。 “咳!咳!”徐平轻咳几声,笑着将目光看向众人。“怎么样,讨论出个所以然没!” 听闻此声,众人侧目而视。“大将军\/世子?您何时回来的?”说着,几人赶忙站起身来。“我等参见大将军!” “坐坐坐!都坐!”言罢,徐平大步走向帅案。“军师,请!” “主公请!”李正我作揖施礼,而后坐到了徐平的身侧。“主公,析津丢了……” 闻言,徐平眉头一皱。众人亦是不再言语。“此事我已知晓,说说具体吧。” “主公稍待。”李正我整衣而拜,起身走到沙盘旁。“初,苏北石举兵来犯,恰若狂澜,不可一世。吾观其先锋顾勋,骄横至极,遂于析津城外十里枯林设伏。令善射者伏于林侧,以火箭为引。又使工卒暗掘沟渠,内藏桐油、碎木之属。待彼先锋至,佯败而走,贼军贪功,追入林中。 万箭齐发,火遇油木,轰然而起,风助火势,迅速蔓延。贼军大乱,人马皆惊,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说着,李正我于析津外插下一标旗。“苏北石强攻析津,造云梯无数,望以强攻破城。 吾于姜安民商议,令士卒于城墙下广布油料,覆以薄土,又于城垛间备强弩火箭。 敌军蚁附攻城,云梯皆靠于城墙。弓弩齐发,箭矢附于云梯,火燃油至,云梯皆成火柱,攀爬之敌,或坠而死,或焚于火,敌军攻势遂挫。 强攻不利,苏北石连番受挫,欲绕袭析津之后。料其必经城西山谷,此谷狭长,形似葫芦。逐令士卒以干草、油木于谷内,藏于两侧山石之后。又于谷顶设伏,待敌军入谷大半,投火把于谷中。 须臾间,木草皆燃,火势如龙,沿谷蔓延。敌军首尾不能相顾,人马皆焚,顾勋所部大乱,仓皇而逃者,又为姜安民率军伏兵所诛,此役大破敌军。 其部数倍于我军,析津久守而失。顾勋观姜安民星夜弃城,逐率军破门,却遇刑诸部纵火焚城,撤之未及,损失惨重。 便是于此,析津之地已是断壁残垣,苏北石若要以此为据,不得安宁矣。” 徐平闻之,微微颔首。“军师之功,不可没也。此战损失巨大,五军司两万将士为国捐躯,姜安民精锐亦所剩无几,本将实乃痛心疾首啊。 军师,苏北石虽损兵折将,然仍有二十余万之众,且南安或有增兵之图,不知你可有良策?” 闻言,帅帐中一时寂然。李正我拱手再拜。“主公勿虑,在下正有所谋。 吾观长萍之地,其南接山脉,北邻大河,岳林两侧皆丛林,可据地形而战。 于长萍北部之古亭山,可遣重兵把守隘口,筑烽火台,为观敌之先。山顶或置重械以阻敌军。又于雍城河岸,占制高点,防其决堤,沿河下营,以便水卒之利。 主公,敌众我寡,当迂回对敌,不可正面交锋。 依在下观之,长萍平原,需多做防线延缓其部进击之势。工卒于其间掘陷马坑,广布于狭道,坑中插尖竹,覆以薄土。士卒囤巨石于平丘,以作二防阻其马卒。 苏北石若要入境,中军必行容安道,设连环弩阵于草莽之间,淬弩箭以巨毒,其部或救或弃皆失。 又于长萍之侧,积土为丘,其上广步重骑,居高临下,破其前军阵脚。若其前部分兵绕道,再遣轻骑于其侧佯攻,诱敌以入岳林之北。 再有姜安民之精锐,可扮作流民,混于其间,待敌军扎营未稳,猝然发难。 便行如此,当可拖至入冬休整,再做它谋。” 第451章 除之而利 …… 听完李正我的谋划,徐平心头盘算了许久。他的策略大体也是围绕着歼灭战做出布局,与纪月华所想虽有些细节上的差异,但本质上算是接近。 苏北石之前受限于南安朝内的压力,如今大周增兵,细作也定会传递消息。双方对峙于长萍,他的兵力部署应当会较之前相对保守一些。 沉思片刻,徐平起身走向舆图。“陛下已决定增兵南安。入冬在即,拿下析津后苏北石当会巩固甘州,以待来年长萍对战。 诸位,明年的战局多与南安挂钩,我大军驻守雍城,乃依天险而立,进退的主动权皆在我等之手。许阳!!” “末将在。”许阳当即起身施礼。 “析津虽失,却已是断壁残垣。苏北石的主力无法入城驻扎,你多派哨骑探查,务必要掌握其中军动向。” “末将领命。” “张士杰。” 闻言,张老四赶忙起身。“大将军。” “想必诸位都知道穆氏酒坊的背后是我靖北王府。今年底,酒坊的利钱应当不少。 老四,你率部去雍城及其周边募军,大战在即,姜安民不会多言。这其中的所需所耗你先垫着,年关我再给你。 拿下析津,苏北石短期内不会再有大的动作,他损失惨重,当要休整多日。你募兵的钱粮如若不够,便先从军饷中挪用,后面我一并补上。”言罢,徐平掏出调令,抬手便扔在了对方怀中。 接过调令,张士杰抱拳一拜。“大将军尽管放心,银子不是问题,我一会便修书回京。多了老四不敢说,三五百万两还是轻轻松松,包在我身上。” 徐平满意的点了点头。“郭子韬。” “末将在!” “你自幼在营中长大,对新兵操练、排军布阵颇有心得,练兵之事交由你来全权负责。” “大将军放心,交给我。” 徐平抬眼扫视一圈,而后平了平手,示意众人入座。“军师,你继续。” 闻言,李正我微微颔首。“诸位,苏北石的前锋在长萍附近有异动,每日派往探查的哨子也大幅增加,似乎在集结兵力。 姜安民的主力已然落位,其部防线也颇为坚实。据探子回报,长萍以西,双方已有多次小规模碰撞。”话到此处,李正我指着沙盘划下几处要害。“就目前而言,咱们也得在长萍周边布置一些防线,如今营中兵力还需调整,用以解姜安民侧翼压力。 主公,我建议抽调唐禹所部兵力,加强长萍的防御,其人极擅阵战,前军对峙当有利处。” 徐平看着沙盘思虑几息,而后抬手在西线隘口处插下标旗。“抽调兵力可能会导致三江口防线空虚。这样,唐禹率部前往长萍下寨,由张掖率玄甲卫游动于三江口,不驻扎,只作巡河。” “自是可行。”李正我继续说道:“无论苏北石作何打算,其主力不会在入冬后再行进犯。抓住这个空档,咱们可以争取先行落位。” “诸位,目前大军粮草出了些问题。我途经玉螭,今年派赴的新粮受潮严重,来年的调度与消耗当提前谋划。”说着,徐平神色微变,语气也加重了几分。“军师,这事交由你来处理,若有难处……你可便宜行事。” 听闻此言,李正我眉头一皱。“主公或有要事?” “时间紧迫,我得去一趟大都。”徐平放下手中标旗,而后大喝一声。“来人。” 几息之后,帐外兵卒快步入内。“参见大将军。” “你立刻前去紫萍,让宇文萧与陆铮来雍城见我。” 待侍卫告退,众人齐齐起身。“大将军要去大都?” “大将军,此事万万不可。大都乃是元武的都城,如今两国正值战时,若是对方心有歹意,这可如何是好?” “依老四来看,元武全是贼狗。大将军断不可轻赴险地。” 见此情形,徐平摆了摆手,而后笑着看向李正我。“军师怎么说?” 思虑几息,李正我微微拱手。“主公有此打算必有深意,想必是为宇文萧吧?” 闻言,徐平看了眼众人,而后捏着敲着桌案沉声回道:“军师所言不错。宇文萧有上将之才,但他投靠大周,即便有其血亲为质我也难以完全信任。”说着,他缓步走下帅台。“日前在天下学宫,我收到武承乾的邀请,元景帝要在大都搭台招婿,这是一个极好的契机,若是部署得当,或可将之彻底收服。” 几人面面相觑,随即议论纷纷。 见状,李正我率先点头应声。“既是如此,主公放心即可。此处有我等在,断然不会有失。” “大将军放心,老四一定把活给你办漂亮咯。”张老四亦是出声附和。 “大将军放心!” 徐平深吸口气,随之拍了拍张世杰的肩膀。“诸位,辛苦了。时间紧迫,雍城距离大都颇远,我此次回营待不了多久。待我离开此地,营中事务交由李正我全权督责。” 众人齐步出列,而后抱拳拜礼。“我等遵命。” “入冬之后两军休整,但期间的操练不可懈怠,一切要谨遵军师号令。” “诺!” “都下去办事吧,军师留下。”徐平挥了挥手,转身走回帅台。 待到众人告礼退出,李正我坐回了徐平的身旁。“主公,此去大都可有谋划?” “你曾与我说过,武成乾城府颇深,对于此事,军师怎么看?”徐平展开桌案上的舆图,而后深吸了一口气。 “主公是想成人之美?以此来惠泽宇文萧?” “正是如此。不过,光这个还不够。”说着,徐平的脸色变得狠厉起来。“黄元舟害死了宇文逸,若能除掉他,宇文萧彻底归服的可能性也当大大增加。 此事我会从北境调人前往,暗杀虽不光彩,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听完徐平的话,李正我眉头紧锁。“在下有一言,主公或可一笑置之。” “军师请说?” “武玉宁乃元景帝嫡长女,主公,据在下所知,此女与宇文萧虽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但她毕竟是元武之人。 两人若是走到一起,对于日后征伐元武,恐无益处。” “军师怕她会影响宇文萧?” “主公可先施以恩惠,再择机除之方为上策。” …………………………………….. (出差在外,今天回家。) 第452章 底线 …… 徐平侧目看向李正我,眼神中颇有几分深意。不愧是他,想法几乎与自己相同。 两人商谈许久后,徐平离开帅帐,很快便将纪月华与宁武安排妥当。 …… 连续奔波数日,得以休息两日,宇文萧便随陆铮一起赶到了雍城。 几人并未有太多寒暄,支走宇文萧,徐平与陆铮在帅帐中相对而坐。 经过一番阐述,对于接下来的安排陆铮也有了一定了解。 待到正事商议完毕,徐平语气颇为深沉的开口说道:“李正我言之有理,不光武玉宁该死,最好还要死在元景帝的手中。”说着,徐平仔细端详着舆图,心中已然开始谋划。“宇文萧非善类,这个我早在定平便已看出。 此子在其父阵亡后能义无反顾的投靠大周,心性非常人所及。” 听闻此言,陆铮微微颔首,心中有了几分满意。于此乱世之中,不必要的仁慈是奢侈,更是罪过。徐平成长了,已逐渐有了枭雄之势。“世子英明。 虽是元景帝猜疑其父,但本质上宇文逸却死于大周。能放下这等仇恨,可见他所谋甚远。 大梁危在旦夕,自然不可行。北蛮与元武一丘之貉,也难起兵戈。而南安、东卢与元武并不接壤,他选择大周既是无奈,也是眼光。 自打驻军紫萍,陆某便与宇文萧分管内外。依陆某看,此子虽有将才,却是背主之臣,元景帝诸多防范也定是有案可稽。” “我此番前往大都,先生可有说法?”徐平合上舆图,开口唤来了茶水。 接过杯盏,陆铮拂须笑道:“元帝搭台招婿自是为了吸引天下之才,按说其长女用于联姻才是上佳之策,便如宇文氏这般。 既然改为招婿,要么联姻对象非常人所愿,要么此女对宇文萧旧情未死,元景帝不得已为之。 世子不妨如此。”抿下一口清茶,陆铮眉头微微皱起。“定平战后,大周与元武并未继续交战。 白敬安出使大周是为了联姻,咱们驻军岳州,是对南安宣战,就目前而言,与元武还算不上你死我活。 既是如此,主公自可参与招婿,有白敬安出使在前,此事并无不妥。 即便主公能拔得头筹,也不可能纳娶武玉宁。元帝脸上无光,必然迁怒于她,此时宇文萧再出来站队大周,这招婿便是一场闹剧。 待到事了,接下来的难处便是如何将武玉宁接出皇城。 只要出了皇城,两人潜走,此子当对主公感恩戴德。 届时,主公派往刺杀黄元舟之人便可出手将武玉宁一并除去,最好还要当着宇文萧之面。 先是猜忌宇文逸,以至其兵败身故。后又刺杀嫡长公主,元武皇室的声誉当一落千丈。 新仇旧恨,这两笔血帐宇文萧都当算在元景帝头上。而主公既能施以恩惠,又能除去潜在危险,还能让此子彻底归心。 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听闻此言,徐平微微颔首。不愧是陆老鬼,他的点子的确毒辣。但行如此,宇文萧或当彻底规服。“先生之策可行。 待我了结此事,再将扣留为质的宇文萧家亲放归于他。先除掉黄元舟,再抢夺武玉宁,最后将其母交还于他,此番下来,对方何以言谢。” “呵呵呵!世子英明。”陆铮满意的捋了捋须髯,而后作揖施礼。“ “谈不上英明,皆是些小人行径,无外乎利已罢了。”徐平微微摆手,随意的饮下杯中茶水。“宇文萧的能力不小,日后或可独令一营,甚至一城、一郡、一州。 防范于先,为求心安,我算是有些理解皇帝了。” 听闻此言,陆铮却是不以为意。“世子此言差矣。宇文萧反出元武是真,这是先决条件。 诚然,元帝害死其父自是可恶,但这不能成为叛国的理由。 要想起兵,他大可回康州经略。就凭宇文氏的根基,自立为王,与元帝正面碰撞也并非不可能。 归根结底还是怕没有胜算,所以他义无反顾的放弃了故土。 便是如此,就他这般心性怎么防范都不为过。”话到此处,陆铮抬眼眺望远方。“世子,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北境与纪凌的关系如此复杂?” 徐平思虑几息;本欲开口,最终却是放弃。“愿闻其详,先生明言。” 收回目光,陆铮摇头一笑,而后为徐平倒满杯中茶水。“因为底线。 无论皇帝还是王爷,他们对大周都留有底线。 倘若王爷投靠北蛮,再暗通东卢,两国同时犯境,配合元武大军东出,即便隆圣帝与韩忠也无法应对。 以此来做交换,靖北王府要想谋个立身之处可不难,但是叛国者没有任何君王会容忍。今日可以背叛大周,来日就有可能背叛新皇。 同样,皇帝也对大周留有底线。 他若是有魄力,大可许以重诺,暗通蛮狗,借着放弃北境来换取兵权。待到靖北王府覆灭,他在御驾亲征,夺回北境。 可他没有选择这样做,因为他无法接受与它国暗通,这也是他身为皇帝的傲气。也正是如此,他成不了周文帝。 遥想当年,周文帝为了除掉季道远,不惜退政三年,放任奸相蔡裕惑乱朝纲,搅得大周乌烟瘴气,纷乱四起,甚至连东境都丢了一半。 文帝归朝,不但在半年之内扫平了蔡裕的党羽,之后两年更是一举夺回吴州。便是如此,才有了后来的文昌圣治。 所谓论迹不论心。 身为皇帝,纪凌没有这个魄力。 世子,他之所以被动,之所以咱们能与他对抗,不是因为北境兵强马壮,是他被江山与尊严所束缚,宁愿保守,退步,却不愿大刀剜心,破而后立。 他是害怕丢了北境夺不回来吗?不。旧土有失,朝内会凝聚一心,一致对外。 靖北王府为蛮狗所覆灭,他在出来收复河山,里外都有了。腹心之患剪除,还能博得民心,何乐而不为? 归根结底是纪凌生为皇帝的底线,他接受不了这样的行为。” 第453章 大恩难报 …… 待到陆铮离去,徐平唤来了宇文萧。 帅帐中,两人相对而坐。本以为唤自己前来是为布防长萍之事,直到徐平开口说明意图,宇文萧心头顿生些许暖意。 在他看来,带自己前往大都抢亲无异于痴人说梦,尤其身为靖北王府世子,本也没有这个必要。 念及此处,宇文萧神色凝重。“世子如此相待,在下有愧,日后定当肝脑涂地以报此大恩。” “倒也不必这般,此行成功与否尚未可知,也不过是稍做尝试罢了。”说着,徐平斜靠在帅椅上,抬手撑着下巴,眼神颇有些复杂。“阿萧,此次元帝在大都招婿,情况复杂,必须把所有细节考虑周全。 你自幼便在大都成长,应当对其有所了解。说说大都的兵力部署吧,尤其是皇城内军。” “这个自然。”宇文萧微微拱手。“大都的兵力部署极为严密。 内城是元武禁军的核心防卫区域,约有五万之众。其中近三万元戎军驻守皇宫周围,巡逻无懈可击,每十丈设一哨,每四十丈设一卫,仿若铜墙铁壁,各个角落都有皇城司的鹰犬。 皇城与内城间,有一万护龙卫负责,譬如粮草库、兵器库等地,戒备更为森严。外城则有两万巡防营辅助,但战力稍逊。” “大都的城卫情况呢?有无特殊防御设施或暗子之类?”徐平继续追问,他深知这些信息有可能决定两人能否全身而退。 闻言,宇文萧稍加思虑,几息之后方才继续回道:“大都城墙高七丈,厚约四丈。 城墙上弩车、投石车、塔楼等重型器械一应俱全,墙上守卫设有了望点,以信号旗传递信息,并有独特的变化,不与营中相同。 进入内城的令牌管理严格,不同级别有不同样式,检查细致入微。若非高手,要潜入其中几乎没有可能。 至于暗号,虽常换,但我知晓一些旧的,只是不知是否仍有效。” “阿萧,大都的民风如何?”徐平把玩着手里的令牌,心中已经有了大致设想。若要将武玉宁弄出皇城,除了里面有内应恐怕别无他法。 宇文萧低头垂目,不停揉捏眉心。“世子,大都百姓长期受武家统治,又经历四朝强国,对皇室敬畏有加。 但因元武连连征兵,战乱频发,寻常百姓生活也是颇为困苦,对于外部势力态度相对复杂。 城中江湖人士众多,鱼龙混杂。比如天鹰楼,便是莫无涯所设立,楼内广纳奇人异士,专供皇室差遣。” 如此说来,强抢恐怕难度不小。自己一旦入境,当有诸多暗子盯梢。徐平收起令牌,脸上的表情也愈发深沉。“咱们此番前往困难重重。若要将武玉宁带出大都,怕是有点费劲……” “难为世子冒此风险了。”宇文萧作揖施礼。思索片刻,继续说道:“元武的朝臣对于大周颇为不屑,武派更是多怀敌意。城内耳目众多,若非正面相对,稍有动作就可能被察觉。 其次,元武贵族势力也不容小觑。便为自身利益,这群人很可能会在招婿之事上动手脚。 对于大都之行,依在下看,也并不是非去不可。在下虽与她有旧情,却也不敢劳烦世子亲身赴险。 倘若有失,在下万死难报。” 听闻此言,徐平余光看了眼身旁的宇文萧。若非对方有上将之才,又在康州经略多年,自己当然不会冒如此风险。“既然已经决定,自然不能畏首畏尾。 更何况,武成乾邀我前去,若是心有畏惧,岂不让人贻笑大方。” 宇文萧微微颔首,手中的双拳也缓缓握紧。“既是如此,咱们可尝试与中立派或温和派联系。家父在朝数十年,也算有些旧部与故交,必要时可借助他们掩护。” “人心难测。如今你已是元武叛臣,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免了吧。”言罢,徐平站起身来,负手朝着帐外走去。“你康州宇文氏也算一等一的大族,宇文将军阵亡,元景帝为安军心,也并未大肆屠戮。 往日的暗线还有留存吗?若能联系,或可一试。” “不知。”宇文萧微微摇头,随着徐平走出帐外。“世子,自打离开元武,我与昔日的暗哨早就断了联系。 若是允许,我自可重新与之联系。”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校场走去。 沉默片刻,徐平颔首微笑。“这个自无不可,你怕我防范于你吗?” 闻言,宇文萧赶忙拱手。“世子,言重了!既然投靠了世子麾下,自当斩断一切过往。” “哦?是吗?”徐平似笑非笑的回头看向对方。“倒也不必如此。 既然百姓困苦,进入大都后,咱们可救济贫困,拉拉民心。敌对不敌队的,银子才是真…… 既能得好感,又能掩护意图,必要时还能借壳脱身。” “世子英明。” “谈不上英明吧,怕死而已。”徐平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对于大都的地形,不能只依赖于以往了解,需要有更详细的地图和情报。 这个交给你来想办法,没问题吧?” 宇文萧没有太多考虑便开口应下。“没问题,世子放心。 我可以联系一些昔日故交,看看能不能获取到最新、最详细的大都地图,包括一些较为隐秘的小径和密道。” 徐平满意的笑了笑,而后径直朝向偏营而去。“就此留步吧!出发的时候我会来紫萍找你。” 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宇文萧当即躬身一拜。“多谢世子厚爱,在下万死难报。” 闻言,徐平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言重了!办事去吧。” “诺……” 第454章 欺人太甚 …… 半炷香后,徐平来到后军偏营。 见徐平到来,纪月华大步上前。“月华见过大将军。” “哟!小嘴真甜!”徐平抬手捏了捏对方的手臂,而后咧嘴一笑。“看你这样子!这么久来,不但餐风露宿,还要点账运粮,你变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听闻此言,纪月华一把拍开对方的咸猪手。“这是军营,注意你的威严。 李秀宁能做到的我也能,她可是我从小的向往。些许困苦,不足为道。” “哦哟!倒是有些女将军的范了。”徐平收回脸上笑意,转而变得严肃起来。“月季花,后勤调度至关重要。粮草方面,因受潮而至匮乏,你要妥善处理,多向当地老农请教保存之法。 还有,物资上,除常规军备,也要留意药材储备,现在伤兵增多,需求也大。 至于情报收集,一定要注意真实性和时效性,对来源不明的情报多方核实,建立情报分析小组,找出有价值信息。 待我离开雍城,营中万事要以李正我为主。你的身份特殊,于我又是未婚妻,他不好多说,你要注意,更不可擅自行事。” “什么未婚妻啊?我……我,我还没答应要嫁给你……”话音刚落,纪月华便已脸颊透红。“等等,你又要离开大营?” 徐平微微颔首,眼神也随之变得深沉起来。“这次是前去大都,是为日后谋划。 苏北石拿下了析津,短期内不会再有大的动作。营中我已安排妥当,无碍。” “你要去大都??”纪月华呆愣几息,而后赶忙将人拉住。“那可是元武的都城,你疯了吗?” 徐平摊了摊手,脸上略显无奈。“元太子武成乾相邀,此事我自有深意。一切都在计划中,你无须担忧。” “既然你有深意,营中事务也做好了安排,我自不会多言。”纪月华黛眉微蹙。“你放心,交代我的事一定办妥,组建探哨时我也会安排人手处理粮草和药材,万不会延误营中大事。” “如此甚好。”徐平满意的点了点头。 两人言谈之际,宁武恰恰路过。 见此情形,徐平赶忙将人喊住。 “大将军?” “来来来,正好找你。”徐平朝着对方招了招手。“来这边说话。月华,你先去忙。” 见状,纪月华转身看了眼宁武,而后点头离去。 十几息之后,其人快步来到徐平身旁。“在下参见大将军。” “免了。”徐平随意的掸了掸衣袍,而席地坐下。“别站着了,随便坐!有个差事交代你,意向如何?” 闻言,宁武抱拳施礼。“既然来镇南军磨砺,营中自以大将军为主。 大将军但有吩咐,武岂敢不从。” “呵呵!如此甚好。”徐平拍了拍旁边的空地。“坐吧。” “谢大将军。” “宁武啊,你自幼在贺州营长大,我去上阳之际也曾参观过。 贺州营战力不俗,操练得当。我有意让你与郭子韬一同操练新兵,你无异议吧?” “大将军放心,此事在下颇为擅长,必然不会让你失望。”言罢,宁武拱手再礼。 “哈哈!!!甚好。”徐平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而后笑着掏出一枚令牌。“我以镇南大将军之职,加授你为镇南军宣骑校尉,将六品,若有建树,后当再进。” 闻言,宁武眉头微皱,却又丝毫没有显露出不满。“末将在此,多谢大将军栽培。” “不必言谢。”徐平微微摆手。“新兵操练要注重实战,让他们尽快适应战争,战争也不会给他们慢慢成长的时间。 新兵营的纪律性和团队协作务必要重视,若有刺头,你可便宜处置。 营中的一切事务以军师为主,若有特殊情况,需向他请示。明白?” 宁武当即抱拳回应。“末将遵命。” 闲谈片刻,徐平笑着缓缓起身,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宁武,而后又朝着营门外大步走去。 营外,战马早已备好。 接过缰绳,徐平翻身上马,朝向长萍扬鞭而去。 姜安民战败丢了析津,心中想必有诸多不悦。此时前往,除了协商战局,也可探探他的底。 经过星夜兼程,翌日清早徐平便已赶到长萍。 待入姜安民的大营之内,此处却是一片惨淡之象,军旗歪歪斜斜,兵卒士气低落。 姜安民坐于帅椅之上,眼神空洞中透着无尽的愤怒。析津战败,丢城失地,心血付诸东流,损失之惨重让他几近崩溃。 当徐平踏入帅帐,姜安民先是一愣,而后拍案起身。“徐平,你竟然还有胆子前来见我? 身为一军主帅,却擅离职守,本王数次向雍城求援,你麾下部卒却以未授将令而推三阻四。 析津血战月余,苏北石伤亡惨重,若有援兵相助,本王岂会一败至此? 尚未入冬便丢了城池,你是此战的第一大罪人。” “析津本就不可死守,久守必失,我早与你有言在先。莫说我不在,就算在,也不可能给你增兵。 我麾下两万精锐尽丧,你还没给本将一个交代?你就是这样守城的?”徐平大喝一声,当场将身旁的兵架踹翻。“老子分拨了三成的人马给你,堪堪一月便丢了城池,你有何狗脸在此叫嚣?” “你……你,你,你简直倒打一耙。”姜安民勃然大怒,满脸通红。“身为主帅,擅离前线。我等在此血战,苏北石前锋几乎损失殆尽。 你若率大军从侧翼包夹,析津城如何能丢?你还好意思说精锐?你给的两万人马是精锐吗?放你妈的****我操你******!!! 害得本王陷入如此绝境,我岳州军精锐损失过半,你还义正严辞,小人,你个卑鄙小人。” “呵呵?我小人?姜安民,你他妈打仗打傻了吗?”徐平亦是满脸涨红,佯作盛怒无比。“老子有没有说过退军?有没有说过放弃析津? 你非要死守,口口声声说要与析津共存亡?口口声声说要守到入冬休整? 城呢? 现在城丢了,你还好意思怪我? 让你调兵长萍,不是刮风就是下雨,你个丧门星,兵败了全赖你!!!!老子操你妈*********!” “气煞我也!竖子,你欺人太甚!!” “好好好,老子欺人太甚??好!姜安民,这可是你说的?老子这就撤兵,你自个和苏北石玩儿去。” 第455章 达成共识(上) …… 见徐平如此作态,姜安民冷笑一声,随后将帅台一把掀翻。“又来这一套?徐平啊徐平,你要撤军是吧? 好!行!本王看着你撤离岳州。非但如此,本王还会亲自相送。 如今的苏北石正在修缮城池,无暇他顾,你此时撤军定然不会遭遇伏击。 莫说本王没给你这个机会,请把,徐大将军?” “丢了析津你就这般垂头丧气?连带着岳州也不打算要了?”徐平眼神阴鸷的盯着对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姜安民,姜王爷! 你我皆是统兵之人,析津之败真就是本将之失? 徐某虽不在大营,但军中的一切事务我全数交给了军师。他若寻得战机,自会兵出雍城。他若拒绝出兵,即便我在此处,结果也不会有改变。 是战、是退、是缓、是进,一切皆有可循。雍城守军若是率兵驰援,一旦苏北石分兵雍城,如何对敌? 但行如此,你口中的战机转瞬间就会变成败局。 行了,你也莫要妄图推诿。死守析津本就不可为,阵前有失怎么也赖不到徐某的头上。 姜安民,你我都清楚,若继续内耗,只会让苏北石坐收渔利。” 听闻此言,姜安民脸色铁青,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徐平,事到如今你还要在此惺惺作态?不就是为了己身利益,害怕折了你这几万精锐? 如今却反咬一口,还跑来指责本王?世间怎会有你这般无耻之徒?” “你也别管徐某是什么货色。无论小人也好,君子也罢,若无本将的镇南军,你怕是连岳州都丢了去。”话到此处,徐平微微摇头,神色间透着一丝阴沉,“利益?本将所谋甚远,岂是你能臆测? 咱也别提这些乱七八糟的,姜安民,长萍若失,你我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你以为徐某提及撤军是在威胁你吗?并非如此,而是要你认清形势。” 姜安民眼神飘忽,低头垂目,也不知在作何打算。许久之后,他缓缓开口。“你什么意思?这是连装都不打算装了? 不管元武还是南安,就算大周,全都是狼子野心。” “呵呵!呵呵呵?岳王爷在言笑吗?大敌当前,你这话最好还是收回去,本将今日不与你计较。”说着,徐平自顾自的走到帅台旁,一把将翻倒在地的帅椅扶正。“别说本将没告诉你,我不日便要启程大都,镇南军你不想要,我今日就可以撤走。 至于你说的狼子野心…..大周与大梁唇齿相依,再有私利,其根源亦在。那么简单的道理,需要本将明言吗?” 动不动就退兵,三句话不离撤军,草泥马!太过分了。姜安民眉头一皱,语气也随之收敛了几分。“你去不去大都与本王没有鸡毛关系。别绕弯子了,照实说吧,到底意欲何为?”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将长萍的作战指挥权交给我即可。”言罢,徐平一屁股坐在帅椅上,双手撑着扶案,随意的翘起了二郎腿。 “你说什么?”姜安民微微一愣,而后满脸的不可置信。“你要去大都还让本王将指挥权交给你?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闻言,徐平咧嘴一笑。“抱歉抱歉!不是交给本将,是交给徐某的军师。” “你……徐平,你想夺权吗?”姜安民心中一凛,将军事调度权拱手相让,这无异于自掘坟墓。“你要本王将长萍的军事调度权分与你,想以此来架空本王吗?你简直荒唐至极。” “哈啊?”徐平眉角微挑。“姜安民,你想得也太远了吧? 即便你的岳州营由我来调度,我让他们来杀你他们会来吗?我让他们去送死,他们会去吗? 你特么有毛病?” 好像……是这个道理啊?姜安民沉下心来,仔细考虑了许久。“那你的意思是……” 话未说完,徐平便摆手打断。“倒也没什么意思。 析津的战况我已知晓,若非李正我赶赴城关助你守城,你能坚守月余?若非他三用火计,烧得苏北石哭爹喊娘,此獠能折损十余万兵马? 早与你说过,我不日便要前往大都。将指挥权交给你我不放心,就那么简单。” 听闻此言,姜安民沉默许久。道理是这个道理,李正我的才能他也的确佩服。可对方若是拿自己的兵马作牺牲品,那又如何是好? 见他犹豫不决,徐平双手抱胸,语气沉稳。“岳王爷,你以为我愿意蹚这浑水? 如今局势险峻,不容有失。你若一意孤行,后果不堪设想。 即便指挥权交给李正我,你也享有同等的调度权,这是为了整合资源,发挥最大效力。 你若有更好的办法来抵御苏北石,我立刻撤军。” 撤军!撤军!撤军!又他妈的撤军!徐平这个不当人的崽种。 姜安民继续沉默,他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双方的兵力差距颇大,并非寻常指挥所能弥补。 长萍如今士气低落,岳州营也有损失过半,若无镇南军协助,必败无疑。权衡再三,他缓缓开口。“也罢,本王可以答应你共同调度。 徐平,本王有言在先,你必须保证镇南军全力作战,不得有任何二心。 如若不然,本王立刻封锁飞云关,你的镇南军也就长眠于此吧。” “不至于!大梁亡国了对大周可没什么好处。”徐平满不在意的回道。 “哼!你知道就好。”言罢,姜安民大步走到徐平身旁,一把将人拉起。“这是本王的帅台,你要趁威风回你镇南军去。” 徐平笑着掸了掸衣袍,而后又摊了摊手。“真暴躁! 岳山王,接下来咱们要重新规划长萍的防线。 长萍地势虽坦,但周边有多处林地可作营寨。我会分兵丘陵设置暗哨和伏兵,利用地形隐藏兵力。 同时,在正面防线布置三层防御,第一层以拒马、鹿角和陷坑为主,拖延苏狗前军进攻的效率。 这第二层安排强弩手和投石车,于高坡处压制他的骑兵入场。 至于第三层,由岳州军和镇南军混合编队,正面形成防线。 三江口与清岳江由我来布军,但所需打造战船的军费你得帮我承担。 还有岳林,岳林处我会布下一营。在双方迂回的过程中你找机会诱敌,能不能成无伤大雅,重点还是正面防线不能丢。” 听完徐平的安排,姜安民心中盘算了许久。不得不承认,按对方所述,的确符合当下的局势。“军需和粮草如何保障?长萍储备有限,若战事持久,恐难支撑。” “这个我也头大,送来新粮受潮,待到春来,咱们若不能早决胜负,前线的压力会骤涨。”徐平来回踱步,几息后又继续补充道:“我已命人在雍城及周边郡县募兵,苏北石拿下析津,其粮道距离会大大缩减,一旦拖入持久战,难有胜算。 若真到了不得已之时,就地征粮也是无奈之举,这个你当理解。 依本将看,最好对长萍及其周边进行物资清查,以备征调可用之资。 此外,岳州本地有不少士族大户,万不得已,该抢就抢,该夺就夺。 一旦前线兵败,说什么都无意义。” 第456章 达成共识(下) …… 随着两人话题深入,帅帐内的气氛愈发凝重。 姜安民眉头紧皱,眼中仍有犹豫。自己经略多年,深得民心,强夺之事,他断然无法接受。“大梁自先帝西去,百姓困苦,民不聊生。 为此一战,岳州百姓已是山穷水尽。若要从他们口中夺食,本王断难办到。” “岳州一旦沦陷,连人都死绝了还要什么粮食?”徐平无奈的叹了口气。若非局势险峻,他也不愿意在百姓的口中征粮。“你看这样如何,召集当地的大户与商贾,士族门阀也要一并前来。 他们若是识趣,一切好谈。他们若是不识趣……这帮人平日可没少霍霍百姓,什么草菅人命、鱼肉乡里,那都是家常便饭。 对他们下手,你当无异议吧?” 沉默几息,姜安民的眼神逐渐变得狠厉起来。“便是如此,当为可行。这群人纸醉金迷、穷奢极欲,正是国难当头,也该为大梁出点血了。” “记着我的银子,造船耽误不得。一旦三江口有失,长萍大势已去。”言罢,徐平揉了揉眉心,缓缓坐到对侧。“李正我有大才,这个王爷当知晓。在战场的形势与调度上若有分歧,还望以他为主。 还有,情报共享是关键,岳州营的情报与镇南军必须整合,每三日互通有无,这个王爷应当无异吧?” “贵部军师的确有点名堂,便依他为主调,本王无异。”姜安民沉思片刻,又继续说道:“至于情报……若是传递过于频繁,恐怕有失。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依本王看,五日一次足矣。” 徐平微微颔首。“我部有专门的暗哨和密令,这个王爷放心。 再者,关于兵力分配,在丘陵设伏的镇南军和岳州军比例应为三比二,岳州营熟悉山林作战,可为主力。” “荒唐!!!”姜安民怒声反驳。“本王的岳州营折损过半,如今还要分兵丘陵以做主力?最多一比一,否则免谈。” 听闻此言,徐平脸色一变,语气也有几分不善。“姜安民,岳州营本土作战,对于地形、地势的了解本就比镇南军强。 你不做主力,难道要我来做?还有,我分兵两万于你,如今损失殆尽。 本将既要驻守雍城,又要驻军长萍,还要分兵三江口,你当老子能撒豆成兵? 三比二已是极限,你若不愿意,就此作罢。” 过了一会儿,姜安民深吸一口,缓缓站起身来。“真是机关算尽……也罢,就先按三比二分配,后续再行调整。 还有,正面三层防线,物资调配需统一管理,不能各自为政,也不可有所偏颇。 徐将军,本王可不希望看到镇南军有二心,否则你休怪我翻脸。” “你放心,会有专人负责物资记录与分发。至于战船军费,你出七,我出三。 长萍若失,岳州也难以保全,人我带来了,钱你看着办。” 闻言,姜安民嘴角止不住的抽扯。特么六四都够呛,还要七三……。“徐平,七成太多,最多六成。岳州已是山穷水尽,这个无需本王赘述,你自当知晓。 既是合作,莫要得寸进尺。” 对方已经有多次退让,确实不好再做强求。徐平点了点头,当即拍板。“六成就六成。 若三江口和清岳江有失,我的。军费若是少了一个铜板,你看我干不干你。” 闻言,姜安民险些勃然大怒。徐狗简直猖狂至极!踱步几圈,他最终还是沉声应下。 经过长时间讨论,两人在诸多细节上反复权衡,互有妥协,终于达成共识。 敲定一切,姜安民脸色稍缓,他当即命人准备了酒菜,虽不丰盛,也算对徐平的简单招待。 席间,二人不再争执,只是偶尔提及之前的战事,言语间多了几分对局势辩驳。 酒过三巡,徐平抱拳告辞,转身回帐休息。 …… 一夜过去,天色稍亮,神京城的大街小巷还笼罩在一片晨雾之中。通往皇城的大道上,已经有了零零星星的官员身影。 一顶顶官轿在仆役的抬行下,颇有节奏的晃动着,轿夫的脚步整齐又略显匆忙。 鲁尚文的轿子走在前面,他掀起轿帘一角,看向街边尚未打早的店铺,神色有些疲惫。 得到司徒文的授意,昨夜他准备了整整一宿,几乎没怎么合眼。 便在此时,李崇的轿子匆匆赶来,掀开帘幕,他在轿中拱手笑道:“鲁司首,早啊! 你今日这面色看起来不怎么好嘛?可是昨夜操劳过甚?哈哈哈!” 鲁尚文余光一瞥,随后缓缓放下帘幕。“都说监政府的狗擅吠,本司原本还不怎么信,今日得见,方才知晓,传言非虚啊。” “你……”李崇冷哼一声,不再与之言语。“走,走快些,都没吃饭呢?还是想挨板子?” 正说着,前方的轿子渐渐多了起来,一众官员纷纷下轿步行。身着各式官服的朝臣们,或是神色凝重,或是低声交谈,队伍朝着皇城缓缓而去。 “傅大人早啊!” “哟!许将军气色不错嘛!” “唐大人,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哼!阴阳怪气,小人。” “哎,不太平啊!我等今日朝会需谨慎发言,切莫触了陛下的霉头。” “叽里咕噜说啥鬼话?什么太平不太平的,赵建安,本司看你是吃饱没事做,胡言乱语。” “吴镇疆,你早上吃屎了?嘴巴滂臭?” “诸位同僚,在这磨磨蹭蹭做甚?”司徒文负手而来,身后跟着诸多朝臣。 见状,众人齐齐施礼。“见过大仲宰。” 话音刚落,萧如讳的轿子亦是缓缓落地。“司徒老鬼,你不是罢朝在府吗?今日前来,却不知所为何事?” 抬头看了眼宫墙,司徒文头也不回的径直走上前去。“监政府的犬吠声又来了?” 此话一出,其身后朝臣纷纷笑着附和。 见此情形,萧如讳也不恼怒,他掸了掸朝服,随之跟上了队伍。 第457章 朝会上的博弈 …… 朱红色的宫门缓缓开启,一众文臣武将径直朝向天政殿而去,脚步声在皇城内悠然回荡。 阳光穿透晨雾,洒向殿上的牌匾上。 朝堂外,司徒文整理衣冠,与萧如讳对视一眼,深吸口气,两人领着各府的朝臣缓缓踏入其中。 大殿中央,龙椅高高在上,两旁的蟠龙金柱威武不凡。 “陛下驾到!”随着刘辟一声吆喝,珠帘后的隆圣帝快步而来。 见状,百官齐齐施礼。“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都免了吧。”扫视一眼朝臣,皇帝大马金刀的端坐于龙椅之上。“今日殿前不必空谈国情,多的,朕也不想与你们说……”话到此处,纪凌眼犯杀意,随后抬手一挥。“刘辟。” 听闻此言,刘辟心领神会,快步走向台中。“陛下,老奴在。” “宣旨。” 一来就宣旨?看来隆圣帝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却不知底气源自何处。看了眼高阶上的刘辟,司徒文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感觉。 刘辟眯眼看着台下群臣,缓缓将手中圣旨摊开。“奉天承运皇帝, 诏曰:朕承天命,统御大周,以求国泰民安。 今有元武,国君猖狂,臣下奸佞,妄生狼子野心,觊觎大梁之土。 元贼屡犯天下,烧杀抢掠,行径之恶劣,令人发指。其近年之势,鲸吞天下之心昭然若揭,若不早除,必成大祸。 朕经深思熟虑,意决兵伐元武,解大梁之困。 武王宁毅,指挥有度,忠勇无双。都督韩忠,用兵如神,战功彪炳。有此二人,朕心甚慰。 特此传令:宁毅率贺州营本部兵马,即刻启程,赶赴定平。韩忠领戍边司全军,歃血誓师,开拔武都。 望尔等整军备战,待春来三月,挥师康州,直击元武。 此役所需军费,皆由朕之内府一力筹措,必使将士无后顾之忧。 望尔等不负朕之厚望,奋勇杀敌,扬我大周天威!钦此!” 圣旨一出,大殿之内鸦雀无声,几息之后却又议论纷纷。 “肃静!”隆圣帝拍案而起,眉宇间透着浓烈的帝王之气。“刘辟,继续念。” 还有?萧如讳余光看了眼司徒文,正欲出列,却又退回原位。 闻言,刘辟微微施礼,从怀中另取一封圣旨。“奉天承运皇帝, 诏曰:邦交之事,关乎国之兴衰。 南安此前遣使议和,此乃止戈之愿。朕念苍生之苦,战火之殃,经此深思,决意息争。 邦政司司首鲁尚文,忠勤可嘉,才略兼备。特此命汝前往南安,就议和之事续行商谈。 朕准以三月为期,达成议和之约,为期一年。务使两国罢兵,边境安宁。 汝当秉持公正,不负朕托,扬我大国之胸怀,为两国福祉谋长远。钦此!” 先行增兵,再做议和。拿南安的钱去攻打元武,纪凌倒是有一套。未做犹豫,司徒文大步出列。“陛下不可!镇南军已驻兵大梁,与苏北石交战数月。此时与其议和,岂非寒三军之心?” “陛下三思啊!我朝已多线作战,倘若西境起兵,难堪重负,恐失国祚。”司徒孝康拱手出列,当即站到司徒文身后。 见此情形,一众文臣纷纷附和。 “与南安议和,与元武开战,舍弱谋强非明君之道。万望陛下三思。” “陛下,康州兵强马壮,武敬山骁勇善战,与元武开战实非上策。微臣还望陛下三思啊。” “打不得啊陛下!” “陛下,国库空虚,百姓疾苦,万不可穷兵黩武,以至国运有失啊。” 闻言,隆圣帝扫视一番,随后笑着敲了敲龙案。“右少宰,你可有什么要说?” 此话一出,殿内群臣一齐将目光看向立柱旁的顾令先。 顾令先掸了掸袖袍,随后扶正官帽,大步走入中央。“陛下英明!依微臣看,大梁有徐将军与岳山王,苏北石不过一莽夫,断然占不到便宜。 至于元武嘛。哼!慕容烈与吴青峰对峙数月有余,互有损伤。现如今,元武境内必然空虚,此时出兵康州,乃天赐良机,万不可错失。”言罢,他躬身施礼,而后退回原位。 话音刚落,其身后几位文臣亦是开口附和。 见此情形,司徒文瞳孔微凝,顾令先果然有猫腻。看样子是耐不住寂寞,想要更进一步了。 念及此处,他深吸口气,朝赵阔暗中送去一个眼神。 “陛下,末将有话要说。”得到授意,赵阔径直走出队列。 “哦?左少督也有话说?”隆圣帝饶有兴致的看了他一眼。 司徒文这时机挑得真不是时候,让自己出来附和,这不是坑人吗?但宁毅出征元武却是万万不可,否则北境就会孤立无援。 赵阔微微颔首,而后抱拳施礼。“回陛下。依末将看,若与南安求和,苏北石便没有了后顾之忧。便是如此,镇南军与之兵力悬殊颇大,恐怕难以应对。 再者,元武主力虽在梁境,康州亦有二十余万兵马。长途远征,舍弱击强,恐怕难有胜算。 我朝已多处用兵,戍边司一旦离境,难保东卢不会趁机作乱。 还望陛下三思。” “呵呵呵!左少督与大仲宰的看法倒是颇有些相同嘛?这倒是罕见。”言罢,隆圣帝拂袖一挥,大步走下龙台。“却不知大都督有何见解?” 听闻此言,韩忠微微皱眉,随后缓步出列。“回陛下,老臣也不赞同出兵元武……不过,陛下若有调令,老臣自当领命。” 隆圣帝佯作不悦,随后缓步在殿内来回走动。 “呼!”司徒文暗出一口浊气。纪晓蝶之死果然让皇帝与韩忠生出了嫌隙,自己还得再添把火。“陛下,老臣有事启奏。” 隆圣帝眼角瞥了对方一眼,语气也阴冷了几分。“大仲宰身体欠佳,还是少说几句为妙吧。” “老臣虽告病在家,正此国之大计,又岂能袖手而观之?还请陛下听老臣一言。” 似乎早已察觉到对方的心思,隆圣帝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并未有任何反馈。 第458章 做事太绝 …… 朝堂上的气氛愈发紧张。 见皇帝未曾言语,司徒文挺直腰杆,抬手举起笏板。“陛下圣明,老臣在此进谏。 韩忠有孙韩英,尚娶四公主,本为皇恩浩荡。其孙恶劣,未能护公主周全,致其于府中自缢,此乃大罪,韩府难辞其咎。 陛下当以国法处置韩忠,赐死韩英,方能告慰公主在天之灵。 国法尊严不可侵犯,若不严惩韩英,国法何在?陛下又何以安民心?” “够了,此事容后再议。”隆圣帝眉头微皱,转身回到龙案之侧。“司徒文,若无它事,你还是早些回府休养去吧。” “陛下,韩英之罪确凿无疑,若迟迟不做决断,臣恐朝堂不稳,民心惶惶。”司徒文的话语掷地有声,让其身后朝臣纷纷点头。 闻言,纪凌佯装生怒,眼中也闪过一丝寒光,“朕说够了。你口口声声为朝堂、为民心,是在指责谁?朕吗? 韩英之事,朕已命人详查,其中诸多细节尚不明朗,岂可仓促赐死。” “非也,非也。”司徒文抬起头,直视着隆圣帝。“四公主在府中身亡,此乃天下皆知之事。 若因细枝末节而放过罪魁祸首,皇室的威严何在?朝廷的法度何存? 敢问陛下,若是就此放过,这天下百姓又如何看待?” 话到此处,司徒文的党羽纷纷站了出来。 付国忠微微躬身,而后低眉垂目。“陛下,总宰大人一心为公,老臣亦以为,韩英必须严惩。 若因大都督之故而轻饶,朝廷上下何以齐心?政令难行,国法有失矣。” “陛下,韩英之罪,已触怒天威。若不赐死,天理难容。臣在此恳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莫因韩都督之功而罔顾国法。”言罢,唐禹锡跪地叩首。“陛下执意如此,老臣万死进言。” 见状,鲁尚文赶忙站了出来。“老臣附议。” “陛下,臣也附议。”廉木微微躬身,随之亦是跪地叩首。 见此情形,张岳正欲出列,韩忠却将之拦住。“陛下,老臣惭愧。公主自缢,乃老臣之失。 然,臣孙绝无暗害之意。公主之死,当有蹊跷,恳请陛下彻查,宽恕臣孙之过。” “大都督一心为国,朕又岂能不知?”隆圣帝意作动摇,他看着群臣,无奈的摇了摇头。“朝堂上下皆求严惩韩英,此事也确有所依,你先退下,朕自有决断。” “陛下……” “大都督,少说几句吧。”萧如讳缓步走入正中,而后躬身施礼,继续进言。“臣启陛下,国法无情,若因私而废法,必后患无穷。 韩英罪无可恕,按律赐死,方可平息众怒,以彰陛下公正无私。” 见局势有变,一直未曾发言的纪贤站了出来。“陛下,儿臣以为,此事当需慎重。 韩公为我朝鞠躬尽瘁,其孙韩英非此事主责,不可仅凭表象而定。若草率赐死,恐寒忠臣之心。” 纪贤开口,萧如讳身后的傅秋衡随之站了出来。“陛下已将韩英收押,四公主之事成郡王也已展开查办,或待验明真相再做定夺不迟。 如若贸然赐死,悔之晚矣。” 闻言,纪符晟眉头一皱。好端端的扯老子干嘛?我特么不是做做样子的?“陛下圣明,当有决断,臣谨遵圣谕。” 倒是有不少人给纪凌站台嘛,也正常。 司徒文双眼微眯,继续反驳道:“诸位大人,此事已查证多日。 四公主于府中自缢,韩英作为其夫,负有不可推卸之责,还有何可议? 陛下若再拖延,朝廷威严何在?但行如此,误国误民罢了。” “司徒文,无论是增兵南安还是出兵元武,你事事反对。如今所行,是在试探朕的底线吗?”言罢,隆圣帝气运周天,脚步轻跺,台阶骤然崩裂。“此事朕自会与内廷司商议。尔等无需再言。” “陛下……” 见司徒文还欲开口,隆圣帝的修为顷刻爆发。“朕说了,容后再议。” “陛下今日之举如此偏袒,岂是为君之道?亦或是说,大周皇室已倾颓到如此地步?”言罢,司徒文亦是大步上前,丝毫没有因为皇帝的气势而退缩。 此话一出,朝内鸦雀无声。 皇帝倚重韩忠,这个世人皆知。可连嫡女身故都能放过?皇室是真不打算要脸了? 若真如此,纪隆圣这个皇帝也算是做到头了,大周历代先帝的脸都被他丢尽。 隆圣帝脸色阴沉无比,言语中的不满已然具现。“司徒文,退下……” 司徒文捋顺袖袍,从袍内掏出提前拟好的折子。“陛下,老臣携百官上书,请陛下一观。” “朕,让,你,退,下!退下!”话到此处,隆圣帝已是勃然大怒。 “陛下有失明君之度。”司徒文心中一惊,却立刻镇定下来。几息之后,他从怀中掏出了辅政令。“老臣恳请陛下赐死韩英。” 司徒老鬼底裤都掏了出来,呵呵,我自然也不能闲着。念及此处,萧如讳亦从怀中掏出了镇狱令。“老臣请旨,赐死韩英。” “好好好!好得很呐!!”隆圣帝怒而生笑,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司徒文,还有萧如讳…… 莫要以为朕不知尔等所想,你们可真是我朝的肱骨之臣。 二位如此急切,到底是何居心?”最后一字,纪凌几乎是怒吼而出。 “老臣一心为国,陛下切勿动怒。”司徒文躬身一拜。“皇室颜面,万不可失,此乃国之根基。 陛下今日若是放过韩英,来日又有何人畏惧天威?” “是吗?大仲宰倒是忠君爱国。却不知令孙拒婚,又至皇室颜面于何地?”隆圣帝冷笑一声,心中已然明朗。这几只老狐狸总算上钩,只要今日佯作妥协,接下来就尽在掌握。 司徒文与萧如讳对视一眼,心中也是勃然大怒。若非司徒娴韵将皇帝逼至角落,何至于此。 按自己的估算,皇帝至少会在慕容烈攻下虎威在行用兵,如今却提前了数月,甚至十数月。 照着往日来说,韩英之罪,无须上书皇帝也会宰了他。现在力保韩英,恐怕让宁毅出征是假,让韩忠除掉他才是真…… 事情做得太绝,逼得纪凌连皇室脸面都不要了。 事情已经脱离掌控,无论如何,韩英必须死,皇帝与韩忠必须落下嫌隙。 若非如此,宁毅就是案上鱼肉。他若是倒得太快,一切尚未准备妥当,徐沧也蹦哒不了多久。 第459章 棋盘展开,率先落子 …… 隆圣帝的怒吼声在大殿中回荡,司徒文微微抬眼,就这么与之对峙。 见对方并不作声,隆圣帝怒极反笑,笑声中透着无尽的寒意,“司徒文,赐婚宴之事朕本不欲追责,莫要得寸进尺。 先管好你下面的人,别让内卫的天狱中蹲上几个司徒府之人。” 一步慢,步步慢。司徒文面色一僵,很快却又恢复如常,“陛下,此事与韩英之罪不可混为一谈。 家孙有失礼教,乃臣下后无方,臣已在家中严惩,禁足三年。 但韩英之罪,关乎国法、关乎民心,若不处置,朝堂必将大乱。 还望陛下明鉴,请尽管下旨,复归圣君之道。” “咳!咳!”萧如讳眉头一皱,当即开口附和。“陛下,臣等皆是为了大周的长治久安。 如今局势动荡,若在韩英之事上有所偏袒,必让百姓对朝廷失望,军心亦会动摇。 老臣既掌大周律法,岂能容韩英逍遥法外。” “连府令都搬了出来……”隆圣帝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你们是在威胁朕? 内廷司已彻查此事,真相未明之前,任谁也不可轻举妄动。 身为臣子,尔等如此逼迫,真以为朕不敢动你们?” 此言一出,朝堂上又是一阵骚动。 见此群臣神色有变,顾令先立刻站了出来。“二位大人稍安勿躁,如此行径,与大逆不道无异。”说着,他又转身朝向皇帝施礼。“陛下,御首大人与仲宰大人虽言辞有失,但国法昭昭,不容亵渎,或将韩英打入镇刑司,收押待审。” 这时,纪贤亦是跟着出列。“陛下,儿臣以为,此事不宜再拖。 朝堂纷争不断,已至政务有失。可先将韩英暂押镇刑司,待内廷司查明真相,再做定夺。” “呵!镇刑司?都是明白人,何必说这些不着边际的? 倒不如送此子回府,反正我大周的公主也不在少数,陛下要不另行赐婚? 韩忠感念陛下圣恩,必万死不辞。”言罢,司徒文看向顾令先,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厌恶。“区区嫡公主罢了,死了也就死了嘛,陛下以为呢?” 闻言,隆圣帝勃然大怒。“司徒文,你放肆!!!” “司徒老贼,莫要阴阳怪气。”韩忠怒声呵斥,当即单膝跪拜。“陛下圣明,自有决断,岂容你在此摇唇鼓舌?” “韩文钦,你如此能说会道,什么时候不看兵法,看起文籍了? 身为武政府大都督,御下有失,以至皇室血脉魂归,如今你有何狗脸在此叫嚣?还不速速退下?”司徒文拂袖一挥,当即跪地请旨。“陛下,老臣既为辅政,断不会看着朝政有失,民心涣散。 还望陛下速速下旨,莫要拖延。” 见此情形,司徒党纷纷跪地。“臣等还望陛下速速下旨,赐死韩英。” “尔等是打算逼宫吗?“隆圣帝拍案而起。“司徒文,朕看你是别有用心,扰乱朝堂。你司徒府是打算谋反吗?朕这个皇帝要不要让给你来做?啊?” 听闻此言,司徒文身后的朝臣纷纷高呼,“陛下,大仲宰一心为国,何至于此? 还请陛下以国法为重,赐死韩英。” “陛下不可!”见皇帝压制不住,武政府的丘八们亦是齐齐出列。“大都督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真相未明,万不可累及家人。 还望陛下明察。” 短短几息时间,布政府与武政府吵得不可开交,双方数十位朝臣跪地叩首,言语中对彼此的族谱也问候颇深。 还不够!隆圣帝眉头紧锁,他扫视着朝堂上的群臣,心中暗自盘算。萧如讳此举是为了削弱武派,巩固文党的地位。 司徒文所谋恐怕就有些深远了,纪晓蝶之死受益最大的自然是宁毅,那么司徒府又在此间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与韩忠谋定的事既然敲定,如今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都住口!”隆圣帝一声怒喝,朝堂瞬间安静下来。“休朝,此事待午后再议。” 群臣面面相觑,尚未回过神来,隆圣帝便已离开大殿。 “臣等遵旨。” 耀阳高悬,转眼便至午时。 各府衙内,众人议论纷纷,或是商议对策,或是寻找说辞,或是静心旁听,或是沉默不语。 司徒文心中暗怒不已,再这样下去,局势只会愈发不利。 赐婚宴那么大的事,皇帝明显是要放弃老七了。如若北境也垮了,司徒府未来堪忧。念及此处,他眉头紧锁,心中那份不好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未及多想,众人再次出现在天政殿内。 短暂的休息,隆圣帝的脸色似乎没有了先前那般怒意。他扫视着众人,抬手揉捏起眉心。 见状,司徒文深吸一口气,而后大步出列。“陛下,韩英之罪,铁证如山,国法难容。 《大周法典》明确有载:亲眷有失护佑之责,致皇室宗亲蒙难,罪大恶极,当以重刑。 四公主于韩府自缢,此乃震动朝野之事,韩英身为驸马,罪责难逃。 陛下若不依法惩处,国法威严何在?我大周以法治国,当为列国表率,断不可因私而废公义。 奏请陛下速速下旨,勿要再行拖延。” “司徒文,你何时转投监政府了?萧如讳这大御首不如交给你来做?”言罢,隆圣帝眉头紧锁,佯作压抑不止。“内廷司的人是死了吗?纪符晟都没开口,你就如此的急不可耐?” 闻言,司徒文神色微变,躬身再拜“朝制严谨,皇帝岂可轻忽? 老臣既为辅政,便有监察之责。《中枢政要》凡涉皇室大案,必速查速决,以稳朝纲,安民心。 现今如此迁延,已使朝野不安,流言如矢,乱人心智。若不依朝制行事,朝廷公信荡然无存。 陛下圣明,岂不知朝制为治国之基?朝制若乱,国将不国。 老臣虽万死,亦当行辅政之责。” “真会说。”隆圣帝冷笑一声,满脸厌恶。“怎么?朕若不允,尔等打算撞死在这金殿之上? 司徒文,收起你这一套,又是礼法,又是朝制,你可真是能说会道?凭你这三寸不烂之舌,何不将凉州七郡要回?” 见纪凌如此嘲讽,司徒文神色不变,继续进言。“国礼攸关国运,凡公主者,皇室象征,贵比明珠,其安危关乎国之颜面。 公主惨逝,若韩英脱罪,国礼崩坏,皇室尊严如坠泥淖。 皇帝身为天子,守护国礼乃天责,岂可为其它意而弃之不顾? 但行如此,实非明君之道。” 闻言,隆圣帝起身来到对方身旁。“司徒文,你就没点新词? 朕若是摘了你的脑袋,却不知有违朝制否?”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否则便是不忠。”司徒文伏地叩首。“不过,老臣身居宰辅,国家危难之际,又岂可驾鹤西去。 陛下,祖训如天,为大周立世之根本。 天子执衡,不偏不倚,以法为纲,以礼为范,不以功高而枉法,不以亲疏而乱政。 若因韩忠之功而偏袒韩英,是弃祖训于不顾。祖训若废,朝廷根基动摇。 便是九泉之下,陛下何以面对列祖列宗?何以面对大周的历代先帝?” “又是国法、朝制,又是国礼、祖训!想拿这个来压朕?你在期待什么?”隆圣帝余光扫了眼韩忠,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味。差不多了,再下去就过了…… 司徒文微微摇头,目光直视纪凌:“朝制森严,凡涉命案,皆有常例。若因韩忠之功而废常例,日后何以令众臣信服? 且国礼有云,皇室之尊,高于一切。公主之死,若轻饶韩英,是为亵渎国礼,令皇室蒙羞。 祖训亦诫,天子守公正,无偏无私。陛下若袒护韩英,是违祖训也。 老臣所言,可有偏颇?老臣说言,可是信口雌黄? 至于期待?老臣只盼大周昌盛,如此便是心中唯愿。” 此话一出,隆圣帝一脚将御案踹翻。他满面怒容,来回踱步。许久过后,也未曾再言。 但见此状,萧如讳当即补刀。“大仲宰所言老臣附议。” 事态的走向似乎有了结果,群臣眼看皇帝就快顶不住压力,赶忙齐齐跪地。“臣请陛下纳谏,赐死韩英。” “臣等请陛下赐死韩英!” “臣附议!” “陛下,老臣附议。” “大都督?”张岳心神荡漾,正欲开口求情,却被韩忠死死拦住。 许定山亦是眉头紧锁,他侧目看了眼赵阔,见对方没有表态,却也退回了原位。 几息之后,韩忠缓步出列,苍老的面容上似乎带着八分失意。“陛下,老臣御下无方,以致公主身故。 老臣有罪,陛下当秉公办理,老臣断无怨言。”言罢,韩忠整理好官袍,缓缓跪俯于地。“陛下圣明,老臣年迈,先请告退。” “韩忠……”隆圣帝正欲开口,却见对方起身朝向殿外走去。 “大都督?先请留步?” “韩公留步!” “大都督留步?” 闻言,韩忠黯然回首,稍稍摇头,却又径直离开了大殿。 殿内群臣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却无人看见皇帝与韩忠暗暗对上一个眼神。 直到韩忠身影完全消失在天政殿外,隆圣帝故作压抑,几息之后,他阴沉至极的开口说道:“传朕旨意: 今有韩英,身为驸马,失护之责,致公主于府中自缢,此乃人神共愤之恶行。 其罪于国法不容,于朝制相悖,于国礼相悖,于祖训有悖。 朕以公正为怀,秉持国法之严、朝制之序、国礼之尊、祖训之重……今赐韩英凌迟,由内卫亲办,以正国法,以安民心,以慰公主在天之灵。” 此话一出,殿内当即炸开了锅。 文党一个个暗自窃喜,武派却是一个个垂头丧气。 既然要对元武开战,此时赐死韩英,韩忠会作何选择?还会尽心竭力去维护社稷之安?去为大周征战天下? 便在此时,萧如讳当即叩首。“吾皇圣明,万岁万万岁!” 见状,其派朝臣赶忙随声附和。“陛下圣明!万岁万万岁!” 司徒文微微抬首,心中却是有些不安。 多番争论,几乎将皇帝逼到了死角。事情办明明到了,但为何总觉得心神不宁? 韩忠走时的模样看似落寞,却未做任何辩驳。韩府的嫡子可只有一个,除了他,韩布又会作何感想? 无论如何,结果起码是自己想要的。司徒文深吸一口气,随之叩首施礼。“陛下英明决断,实乃我朝之幸,天下之幸矣。” 话音刚落,隆圣帝朝着刘辟送去一个眼神。 刘辟心领神会,当即拂尘一挥,高声吆喝道:“奉天承运皇帝, 诏曰:今我大周秉承天道,决意兴师动众,出兵讨逆。 特此以至国书,元帝亲启: 汝之恶行,天怒人怨。 贼首狼子野心,屡犯大梁边境,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竟妄图鲸吞天下,实乃蚍蜉撼树。 今吾大周已整军备战,精锐之师枕戈待旦。吾国雄兵,携天怒之威,不日将与汝国一决雌雄。 吾至上下一心,军民同愤,誓要扫清蝇鼠,还天下太平。 贼君但见,若有胆,当沐浴净首,与吾大周战场相见,会猎康州。 大周皇帝亲书。 景平十五年十月初九。” 赐死韩英的圣旨刚刚才下,群臣尚未回神,此战书却如惊雷炸响,天政大殿瞬间被惊惶与嘈杂填满。 午后的日辉透过窗棂洒在众人身上,凝重而压抑的气息荡漾在殿内。 在场的一众朝臣的表情复杂,或是满脸错愕,或是嘴巴微张,或是小声低语,或是暗暗皱眉。 司徒文微微前倾,脸上露出罕见的凝重。而一旁的萧如讳更是握紧笏板,眼中带着几分疑惑。 隆圣帝玩真的?调兵也就算了,打不打得起来,怎么打,还是两说。 这战书一下,那就意味着全面与元武开战。他哪来的底气? 欧阳正奇新败,朝内才刚刚增兵,真要舍弱击强,与元武会猎康州? 疯了,全疯了。 看着台下众人复杂的表情,隆圣帝嘴角微微上扬,随之拂袖而去。“退朝。” ………………………………………. (四千字大章,二合一。) 第460章 司徒文的忧心 …… 傍晚的残阳带着几分闷热,朱红的大门颜色愈发深沉。司徒文脚步渐缓,看了眼门楣上的牌匾,他摇着头迈进府中。 对于侍卫和家仆的见礼,他未做任何回应,一人径直走向书房。似乎察觉到气氛生冷,府上众人尽皆俯首沉默,只余司徒文的脚步声响。 书房内,余晖透过雕花窗棂洒下,光影在壁墙上交织。司徒文捶了捶腰身,缓缓靠坐在太师椅上。 “老爷,这天闷得慌,喝杯茶水吧。”见对方面色凝重,眼神深邃,司徒明德赶忙递上新茶。 接过杯盏,司徒文注视几息,却又放回桌案之上。 今日的朝会颇为复杂,如一团乱麻在其脑海中纠缠,尽管达到了预期的目的,他心中依旧烦闷不已。 无愧两朝仲宰,即便一切顺理成章,却总有不好的预感如阴霾笼罩。 “明德啊,咱们司徒氏自青州起家,距今已有四百余年了吧。”言罢,司徒文吐出一口浊气。 闻言,司徒明德先是一愣,而后赶忙躬身点头。“回老爷,四百八十七年了……” 话音刚落,窗外狂风骤起,吹动庭院中的枝叶乱舞。 “是吗……哎!”司徒文轻叹一声,对窗外的景象恍若未觉。他紧握着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皇帝要动手了,咱们司徒府能否延续昔日的辉煌便在明年。” “老爷,纪晓蝶自缢,韩府无论如何都脱不开干系。便是如此,当无大碍。 老仆服侍您休息吧。” 司徒明德正欲将之搀扶而起,却见司徒文摆了摆手,语气颇有几分生冷。“嫡公主自缢,为保皇室脸面,稳固权威,纪凌要处置韩英合情合理。 朝会上,老夫与萧如讳率百官进言,他执意要保,这个也合情合理。 赐死韩英,纪凌他不要退路了吗?大周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皇室的脸面也没有韩忠的态度来得要紧。 一切看似咱们推波助澜,逼得皇帝不得不这样,也是在保全纪家的脸面,理由完全站得住脚…… 但此事总给老夫一种不安的感觉,也许是真的老了,胆子小了?亦或是皇帝还有后手…… 明德啊,纪凌要向元武宣战了。” “这怎么可能?老爷,似此等丑闻,皇帝焉能让步?咱们出来请旨,不正是帮了他的大忙? 赐死韩英势必与韩府生出嫌隙,兴许纪凌本就需要这么一个台阶,而咱们便是给他搭台之人。”司徒明德眼神一凝,当即低头俯身。 “不,你不了解纪凌……”司徒文撑着扶手缓缓起身。“老夫也算看着他一步步走到今日。 先帝在位之际,为何老夫没有站队任何一方?因为世人都看好先太子,而老夫却恰恰不看好先太子。 但站队纪凌也是绝无可能,那时的他可没有资格与纪衡斗。 在看如今,先太子病故,纪凌承继九五大位。他的心性不同于常人,暗敛锋芒,视敌以弱,是他的一贯作风。 当年那群支持纪衡之人,如今还能见到几个?他们又有谁想到了今日?” 此话一出,司徒明德身形一凛,双瞳骤然收紧。“老爷的意思是?” “不必一惊一乍,老夫又不会打仗,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明德啊,今日朝会上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自然的让人有些意外罢了。”言罢,司徒文微微闭目,也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恰在此时,司徒娴韵轻叩门扉,随后推门而入。“孙儿见过爷爷。” “小姐。”见到来人,司徒明德微微躬身,随后退至一旁。 司徒文余光一扫,并未与之对视。“你来做甚?” 见老头不待见自己,司徒娴韵自顾自的坐到一旁。“爷爷担心皇帝有后手? 李孝师已率部南下,韩府与他又生出嫌隙,便是再多的后手,纪隆圣也得有人办差不是?” “这般目中无人,早晚害了你。”司徒文摇了摇头,随后坐回了原位。“今日朝会纪凌已向元武宣战,若真无后手,他岂会孤注一掷? 你这丫头,与你说了办事留余地,如今连老夫也摸不透纪凌的心事,他若是真有那么简单,坐在这龙椅上的也就不是他了。” “爷爷,宣战就宣战,宣战也不能代表什么嘛。 依孙儿看,其意无非有二,要么借机削弱宁毅的兵马,要么借机除掉宁毅。 打仗是假,恐怕孤立北境才是真。”话到此处,司徒娴韵小嘴微扬。“不过嘛,没有李孝师与韩忠,他如何能动得了宁毅? 再说了,凉州可是魏冉的地盘,他是徐沧的义弟,皇帝要动宁毅必是徒劳无功。” 闻言,司徒文沉默几息,随后无奈的揉了揉眉心。“愚不可及。 你三叔也是徐沧的义弟,真到了你死我活,他会站队北境还是会站队皇帝?” “……”见对方提及司徒孝呈,司徒娴韵脸上的神色稍稍有了些变化。 看她不接话,司徒文继续说道:“比起你二姑,你多了几分霸道与狠辣,但也少了几分沉稳与内敛…… 不要小看天下间的任何一人,尤其是咱们的皇帝陛下。 论及政治手段,他可不弱于仁宗。倘若论及征战,他甚至不弱于武帝。 为何朝庭会风雨飘摇?因为交到他手上本就是个烂摊子。同样的形势,换做当年的明宗,庆帝,大周早就亡了。” 风在屋外呼啸,吹得窗扇微微晃动,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书房内的气氛变得格外凝重,司徒文与司徒娴韵无声对视,让整个气氛愈发压抑。 许久之后,司徒娴韵抿嘴一笑着,随即摊了摊手。“我可没有小瞧他! 爷爷,事在人为。咱们要做的可是谋反啊,我又岂敢大意?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无论纪凌有何后手,兵来将挡,水来土填。 咱们最大的底气本就不是靠兵乱,而是靠他不想亡国的这个死穴。 要想随随便便就除掉宁毅?您真当宁毅是软柿子吗?他经略贺州多年,若是连这点风险都抗衡不了,未免言过其实。” …………………………………………… (今日只更一章,因为一百万字平台要做书测,字数到限了,作者还没想好书名。 若是读者老爷们有建议,可以在本条下面留言,作者万谢!) 第461章 武成王府的谋划 …… “宁毅吗……”司徒文长叹一声,缓缓睁开双眼,目光中透着一丝疲惫与忧虑。 他看向司徒娴韵,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担忧,也有几分无奈。“小丫头,但此风云变幻之世,人虽如沧海一粟,却又为各自目的而不择手段。 切莫因他人不显,便视作微尘。今日你眼中的微尘,或许明日就会成为蒙蔽你视野的屏障。 能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无论北境还是皇帝,谁都蕴含着改变局势的可能。 凡欲成大事者,轻视他人,便是遮蔽洞察世事之慧眼。 朝局亦如棋局,众人皆是棋子,亦是弈者。若只图一子之得失,便会陷入局部的混战,忘却整盘棋局的走势。 多看、多学、多思考,唯有怀着平视众人之心,方能跳出眼前纷争,于山巅俯瞰全局。 司徒府能有今日,因为爷爷将每一步都视为对整个局势的雕琢,使每一步都契合大局的走向。 徐平也好,你也好,倘若只关注眼前得利,便会迷失在局部的动荡之中。 要记住,心怀沧澜,方能在此洪流中掌控先机而顺应大势。”话到此处,司徒文缓缓站起身来。“罢了,你好自为之吧。”言罢,他迈着略显沉重的脚步朝屋外走去。 司徒文的身影在余晖映照下显得有些孤寂,仿佛每一步都承载着家族的负重。 行至门口,他微微停顿,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沉默无言,最终只是摇了摇头,离开了书房。 “我瞧上的男人岂会看走眼!即便您已经老了,司徒府还有我……”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司徒娴韵咬了咬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她站起身来,整理好自己的衣衫,裙摆随之轻轻扬起。未做停留,司徒娴韵也快步走出书房,急促的脚步声无不诉说着她内心的坚决。 秋风从庭院中吹过,撩起她耳边的几缕发丝,在此中肆意舞动。 …… 几日之后,贺州上阳郡,大营。 宁毅站在营帐之中,看着舆图,眉头微皱。 “启禀王爷,京城有文书送达。”一名士卒走进营帐,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京城送来的调令。 接过调令,宁毅快速查看了一番,眼中随之闪过一丝凝重。 隆圣帝果然出手了,时间比预想中的提前了数月不止。看来,纪晓蝶之死已将他推入了死角。 正在此时,顾婉君身着轻甲,快步走入了营帐。 “夫人,你来了。”宁毅当即将文书递给了对方。 看了一眼手中的调令,顾婉君微微皱眉。“调令一下,躲是躲不过去了,比咱们的预估早了不少时日。 “这是自然。既是两国交战,纪凌让为夫率军出征无可厚非,也没有什么可以搪塞的理由。”言罢,宁毅坐回帅椅,言语中颇有几分狠厉。 顾婉君微微颔首,一把将凋令撕了个粉碎。“纪隆圣这是阳谋,百姓懂得什么是非对错?他们可都在看着武成王府。 你要是抗旨,戍边司的铁骑不日便会兵临上阳。” 听闻此言,宁毅当场将案台拍裂。“这个崽种,攻打康州?亏他想得出来。他以为他是谁,周武帝吗? 想借此来消耗贺州的兵马?吗的,算盘珠子都崩人脸上了。” “现在说这些有何意义?”顾婉君莲步轻移,拿过舆图查看了起来。“纪凌的心思可不好猜。 表面上让你出征元武,鬼知道他暗地里有什么阴招? 仅仅是消耗贺州营的兵马?咱们都能猜到的事,他不会那么肤浅。” “夫人言之有理。”宁毅深吸口气,眼神也愈发的锐利。“纪凌突然宣战,还打算接受南安的求和,所谋的确不小。 为夫在定陶暗募了六万兵马,戍边司的建制未其,真若是抗旨,咱们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不如你修书一封,送往北境。徐沧若是知晓,应当不会看着纪凌妄动刀兵。” 听闻此言,顾婉君在帐中来回踱步,思考片刻,她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大哥不会出手,也没有名头。 既然两国交战,纪凌派你前往凉州合情合理。你若是抗旨拒调,没有人可以帮你。 只不过,调令是调令,咱们或先按兵不动,表面上积极备战,在多做观望。 李孝师已开拔南安,韩府又与纪凌生出嫌隙……这样,你先派人去京城,打听一下韩忠对于此次出征的态度,尤其是戍边司的东西,咱们必须牢牢掌握。 凉州是三哥的地盘,纪凌想要对付你也没那么容易。” “可行,我一会就安排下去。”宁毅点头颔首,随即掏出兵符。“除去调往凉州的三万步卒,贺州营明面上尚有七万兵马,加上定陶藏匿的六万私兵,咱们手中的筹码也不算小。 即便真到那一步,念及你的情面,只要魏冉点头,也当进退无忧。” “还是不可大意。对于营中的筹备,咱们马虎不得。 吴忠奎。”顾婉君回头喝道。 “末将在。” “通知下去,贺州全境开仓,让内司马先调集五成粮饷,切勿大张旗鼓,亦不可全数囤积。 所有军需、器械,重点检查。至于攻城器械,暂且放一放,待到局势明朗再做打算。”言罢,顾婉君扫视一眼。“去吧,不要耽搁了。” “王妃放心,末将这就去办。” 待其离去,宁毅站起身来。“张方元。” “末将在。” “派人去元武打探,留意京城到贺州的官道上有没有异常的兵马调动,尤其是朝廷派来的人。” “末将遵命!” “宁毅,一会你去趟校场,和下面人好生说道说道,既为稳定军心,也不要透露咱们的意图。 咱们斗咱们的,贺州营的兵马是实打实的为国出征,不要亏待了他们。”言罢,顾婉君甩起披风,走向帅台旁的侧椅。“都是贺州的儿郎,无论结果如何,你要带他们回来。” 第462章 未必容得下 …… 听完对方的安排,宁毅笑着握住顾婉君的手。“夫人放心,都是跟了王府好些年的弟兄,自然不会亏了他们。” “哎!!形势不由人啊。”顾婉君叹息一声,眉宇间的忧虑愈发浓厚。“纪凌此人善于隐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无论当年对战莫无涯还是当年夺得九五大位,这其间有谁看好他吗?并没有,但他却做到了。 都说张启圣与大哥扶着他继位,自身若不够硬,谁也扶不上去。便是纪康,他两就算谋划再多,能扶纪康上位吗? 自打蛮狗兵败,贺州营已多年未战,虽无懈怠,却与武敬山的镇东军相距甚远。” “不是还有戍边司吗?”宁毅抬手指着舆图上的康州,眼中闪过一丝阴沉。“有凉州营与戍边司,即使贺州营敌不过武敬山,也无伤大雅。 韩忠何许人也,大周军神,莫无涯与慕容烈未至,武敬山绝非其敌手。” “不要把希望寄托于他人的身上,韩忠也好,大哥也罢,与你说了多少次?”顾婉君冷哼一声,神色也是有些不满。“打铁要靠自身硬,纪凌为何不先对北境下手?还不是因为你比大哥容易对付。 此次出征,你一定要保存实力,不可战之战,不战。不可敌之战,避战。不可免之战,迂回。不可决之战,观望。 总而言之,既不要主动请缨,也万不可上头。万一是个圈套,贺州营也就完了,务必给自己留后路。” 宁毅先是微微一愣,而后起身来到对方身旁,帮顾婉君捏起肩膀。“夫人放心,皇帝要想动我,没有那么容易。” 闻言,顾婉君低头垂目,心中也不知在作何思量。 …… 与此同时,北境,燕城。 徐沧收到京城送来的密信,得知皇帝向元武宣战,并让宁毅调兵出征,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戏谑起来。“纪隆圣这步棋走得太过凶险,赐死韩英后还让宁毅西征,他这是急了!急了好啊,急了就容易犯错。” “王爷,咱们是否要暗中相助?欧阳正奇不在境内,宁毅若是有失,北境可就孤立无援了。”老高微微躬身,言语中带着几分担忧。 “宁毅?”徐沧把玩着手中的兵符,随即放声笑道:“他完不完蛋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价值。 老高啊,咱们北境靠的可不是盟友,是北蛮。蛮狗已经沉寂了太久,不管咱们是否北伐,对于大周而言都是利处。 只要边患尚存,纪凌的刀暂时还落不到境北王府。他想削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无非是怎么交换而已。 咱的好大儿如今想法颇多,局势可不比当初咯。” 闻言,老高眉头紧锁。“王爷,宁毅若是倒了,就算皇帝暂时不动手,总有一天也会动手。咱们已是他的腹心之患,他又岂能容忍。” “放心,他没这个机会。一旦永宁拿下了岳州,南北夹击,如今这个被动的局势就会瞬间逆转。 至于宁毅?呵呵呵!就算皇帝不打算除掉他,咱们迟早也得除掉他。 否则,留下个实权藩王,咱的好大儿日后还得与他一较长短,如此岂非不美?”言罢,徐沧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你也看看吧,这个臭小子心思狠着呢。 换做他,他也不会留着宁毅。” “王爷,若是宁毅倒台了,您的义妹那边又当如何?” 徐沧先是一愣,而后放声而笑。“你说顾婉君?你以为四妹是什么善类?她若是识相,自然懂得抉择。 可她若是不识相,本王刀下多一具尸体罢了,不值一提。” “……..”接过密信,老高的神色愈发复杂。“世子与您和老王爷还真是一点都不像呢……” 徐沧随意的摆了摆手。“不必如此遮遮掩掩,你想说他狠是吧?人不狠,站不稳。 倘若老爷子当年够狠,仁宗驾崩,他完全有机会起兵南下。 结果呢?为了这纪家的天下,把自个老命都搭在了亭山。”话到此处,徐沧不禁感叹一声。“仁宗好手段啊,把老头子吃得死死的。又给兵权又给地盘,托孤之重,天下那个男人能拒绝?” 言罢,徐沧走到窗边,望着远方,心中腹诽不已。“此事就按臭小子说的办,无论黄元舟还是武玉宁,要做就要做干净。 你一会给安凝霜传信,让她亲自去一趟元武。” 老高微微颔首,却又摇了摇头。“依老仆看,还是不要用咱们自己人吧?万一日后被其察觉,岂非得不偿失?” “啊?”徐沧眉头一挑,眼中带着几分嬉笑。“臭小子要是连宇文萧都拿捏不住,他还谋取个勾八的天下?洗洗睡了算求,趁早回来继承王位拉倒。” 听闻此言,老高无奈的点了点头。“为了世子您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废话!咱就那么一个儿子,不为他难道为你啊?”徐沧负手而立,眼中没有了先前的嬉笑。“玉不琢不成器,大梁就是他的试金之地。 至于咱们,扳倒宁毅是第一个,扳倒韩忠是第二个,还有欧阳正奇与孙国安…… 司徒文已经站队北境,赵阔也是咱们自己人。 据哨子来报,老张头已经启程前往了吴州,一旦雍王参与进来,这大周的天下才有谋取之机。 不提前把杂草拔干净,就算起兵,北境也拿不下这万里江山,最终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王爷英明!!!老仆这就给二夫人传信去。” 言罢,老高正欲退下,却被徐沧一把拉住。“二夫人?哪来的二夫人?老子怎么不知道?” “安姑娘说的,府上的人见了她要叫二夫人,您也一样……” 闻言,徐沧无奈的摇了摇头。“就连本王也一样?这个死丫头,王妃之位还能自封的?” “王爷,安姑娘对您一片痴心,您为何就不接纳她?莫说老仆,便是王府上下谁不将她看作二夫人……” “我要是接纳她,北蛮有只母老虎一定会砍死她。恩?还会砍死我。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徐沧眉头一皱,不禁打了个冷颤。 “您说白姑娘?不是老仆说您,安姑娘也好,白姑娘也好,皇宫里还蹲着个司徒孝怜。您可真是……” 听闻此言,徐沧脸上罕见的浮现出一抹无奈。“娶她们并非本王不愿,而是不行。 日后万一诞下个子嗣来,永宁他未必容得下……” 第463章 立后? …… 见徐沧如此说道,老高心头顿时有些烦乱。“王爷,世子是老仆看着长大的,他岂会这般狠辣无情。 依老仆看,您多虑了!更遑论世子尚且年幼,岂可一言断其根本?” “啊是是是,你说的对。别说永宁这臭小子,就连本王也是你看着长大的。”话到此处,徐沧抬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之上。“老高啊老高,你在王府五十有一年矣,对于府上的大小事务,就连本王都没你清楚。 但是知子莫如父,他一翘屁股老子就知道他想放什么屁。 日前陆铮送来的信你也看了,他被派往驻守紫萍,军师之位早已交给了新来的李什么来着?哦对,李正我。 永宁离开大营的日子,镇南军大权也是掌控在李正我的手中。 北境送去的人可不少,七绝去了三。无论英月娥还是唐禹,甚至是陆铮,他可没有因为这些是王府的人就特别对待。 老高啊,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听闻此言,老高眉头一皱,心中盘算了许久。“王爷,您的意思是……世子他并没有特别信任咱们北境的人?” “差不多吧。”徐沧笑着摆了摆手。“整个王府上下,真正能让他完全信任的只有三人,你、小妹、还有老子这个当爹的。 孩子长大了,在他看来,北境的人是北境的,自己的人是自己的。咱们北境的这些旧部并非随其成长于微末,远不如自己培养的人来得放心。毕竟,人也是会变的嘛。” “李正我这个人我听陆铮说了,此子当有旷世之大才,就算相较于大先生恐怕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言罢,老高的眉头缓缓舒展,脸上也有着几分自豪。“能收服如此人才,世子确实长大了,不再是一天到晚霍霍府上的娃娃咯。” 这话说的,徐沧亦是开怀大笑。“算上裴擒虎,宇文萧,还有戍边司那群勋贵之后,他也是有了自己的班底,这是好事。 这些人与之同龄,自幼打下的交情可比咱们派去帮他的靠谱。毕竟永宁在这群人眼中有着绝对的权威,这可不是能力所能替代的。”说着,徐沧挠了挠耳根,随后双腿翘在桌案之上,眼中带着几分满意。“臭小子心思深着呢,唐禹可是军神榜十八,自打入梁以来,他可从未询问过唐禹任何看法。 他给予调令,属下予以执行,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人,这个也是上位者不可或缺的心态。 拥有绝对的掌控力,才能布局于先,一言九鼎。” “王爷,喝杯茶水。”老高笑着将桌案上的杯盏递给了对方,而后又微微躬身。“司徒府既然下注北境,用于交换的筹码的确也不小。 若按司徒明德所述,世子并没有给出明确的态度。这六宫凤主,司徒府想来也是势在必得。 既然咱们欲谋天下,王爷日前为何不点头应下?” “你糊涂啊老高。”徐沧接过茶盏,当即一饮而尽。“这种事情本王点头算什么?本王又不做皇帝?虽为父子,娃娃大了,有些事咱也不好越俎代庖。 更何况,你以为永宁憋着什么好屁? 他和纪月华自小相识,倒也算得上感情颇深。但是对于大局而言,远不如司徒府能给予的助力多。 为何他不许下重诺?就因为纪月华于与他是青梅竹马?你若如此看他,那可就小瞧这臭小子了。 来来来,你也坐,这后院又没外人,站着做甚。” “多谢王爷。”老高拉开侧椅,缓缓坐了下来。看着桌上的茶壶,他心中逐渐有了思路。 见对方欲言又止,徐沧也笑着为其倒满一盏。“想到什么了?说是管家,就咱俩而言,你与叔伯无异,有什么就照实说,不必吞吞吐吐。” “当初或许是为情谊,也是为了提防皇帝埋子。如今看来,世子恐怕已经做好了后续的打算。”言罢,老高取下盖鸥,轻轻吹了几口气。“王爷,一旦纪氏覆灭,立前朝公主为后有利也有弊,当年的周太祖便是如此。 但就目前大周这个天下而言,一定是利大于弊。 立纪月华为后,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安抚旧势力。让旧朝的臣民看到新朝皇帝对旧朝皇室的接纳态度。 也能给大周百姓政权交替相对平和的感觉,缓解旧臣对新政的抵触情绪。 毕竟纪氏掌权数百年,于百姓的思想中已然根深蒂固。 况且纪家一倒,此女无母族可依,也了却了外戚乱政的风险。” 徐沧微微颔首,抬头仰望苍穹。“差不多吧,要靠武力谋取天下,咱们大周民风彪悍,百姓的接受程度可不高。 到时候在整出什么反军、叛王,旧朝势力,老子费神。”说着,徐沧又缓缓收回目光。“弊端也有,无非是那群从龙之臣担心妥协,担心复辟,担心日后遭遇清算。 但这臭小子很聪明,纪月华与他如今的班底同样自幼相识,将来立后的接受程度也不会低。” 道理确是如此。老高低眉垂目,言语中多了几分深沉。“王爷,若此女真想复辟呢?或是因为起兵与咱们翻脸?毕竟谋取的可是她纪氏皇权。” “啊?”徐沧微微侧目,眼中带着几分戏谑。“这还用问!自然是除掉啊。难不成留根刺插在臭小子身旁?永宁下不了手,我这个当爹的来即可,多大点事? 她要是不安分,立谁为后不是立?我看司徒府那小丫头也是不错嘛。” 此话一出,老高当即点头应声。“不过老王爷的死与她爹脱不开关系,咱们与司徒府也是仇恨不小啊……” 闻言,徐沧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随后倒头眯眼。“司徒府是司徒府,她爹是她爹。 那个世家大族没点牵连与仇恨?老爷子当初还杀了白玉茹她哥呢,她还不是跟老子睡一张床上。 棋盘之上,世人皆为棋子,所行所举不过立场不同,无可论对错。咱们造反就干净了吗? 她爹害死老头子,宰了她爹便可,冤有头债有主,这是两码事。 不说了!今晚也别备膳,本王要去趟勾栏。安凝霜这死丫头盯得太紧,小芳好些日子没见本王,心中恐怕挂念得紧呐! 你赶紧把这悍妇支走,本王……恩?明日再回吧!” 第464章 武成乾 …… 转眼过去月余,徐平和宇文萧二人一路朝着元武疾驰。 随着脚程推进,天气逐渐转冷。 寒风如刀,割在脸上生疼,徐平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天空中,铅灰色的云层越积越厚,预示着大雪将至。 马蹄扬起的尘土在寒风中很快落下,大道两旁,一片萧瑟,只剩干枯的树枝在寒风中微微晃动。 “吁!”宇文萧勒停战马,朝着徐平微微拱手。“世子,离大都不远了。这鬼天气是愈发的寒冷,是否休息片刻?” 闻言,徐平呵出一口白气,目光望向远处,微微摇了摇头。“武成乾给的令牌的确好用,一路畅行,比咱们预想中倒是快了不少。 不过入冬乃是三军休整之机,来年的战事会愈发严峻,咱们的时间不宽裕。”言罢,他猛夹马腹,扬长而去。 又几日过去,大都缓缓映入眼帘。城墙上的砖石略显斑驳,却依旧散发着威严的气息。 待入城前,城门处热闹非凡,吞纳着往来的人群与车马。硕大的铜钉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似在诉说着岁月沧桑。 两人牵马步入城中,喧嚣声如潮水般涌来。大街小巷,人来人往,贩夫走卒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茶馆的杂谈声,好一幅市井画卷。 街边店铺琳琅满目,酒旗随风飘舞,阵阵酒香与食香弥漫四处。 “重回故地,有何感觉?”徐平勒住缰绳,目光扫过周围的景象,心中对这座繁华的都城有了几分估量。 宇文萧先是眉头一紧,随后又缓缓舒展开来。“居然没有通缉我,武敬远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闻言,徐平回首一笑。“现在正值两国交战,你是宇文氏主家的最后一根苗子。赶尽杀绝?他没那么蠢。” “的确如此。”宇文萧微微颔首,而后牵马走上前去。“找处客栈吧,咱们是否要见见武成乾?” “这儿你熟,你引路。”徐平当即跟上前去。“见嘛,自然要见,先休息一日再说。” …… 与此同时,皇城,皇极殿内,御案两旁的金龙雕刻栩栩如生,似乎彰显着皇帝的无上权威。 元景帝高坐于龙椅之上,神色威严,目光满是不悦的注视着下方的武成乾。 武成乾立于殿中,身姿挺拔,一袭四爪金蟒袍,头戴玉冠,束发整齐,剑眉星目间透着睿智与沉稳。 他毫无忌讳的直视着武敬远,语气中同样充满了不悦。“陛下,如今朝内局势如绷紧之弦,压力重重,已到了不得不重视的地步。 我朝已连续多年征战,元武的百姓国税繁多,如牛负重,多地已是民不聊生,怨言四起。 如今国库吃紧,再行增兵,唯恐大厦将倾,根基动摇。” 听闻此言,元景帝微微皱眉,眼神变得更加深邃。他冷哼一声,当即打断了武成乾的话。“你只看到眼前困境,此时缓兵实乃妇人之见。 大梁已是苟延残喘,吴青峰与顾应痕面和心不和,日后再难寻此良机。待到明年春来,慕容老将军定能一举攻破虎威。” “穷兵黩武,非明君之道。”武成乾轻叹一声,眼中带着几分失望。“慕容烈已然拿下陈州,大梁内斗严重,应当巩固新土,放弃再进。 如今已是冬季,更应借此休养生息。来年若继续强攻,实则危机四伏。 虎威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其军必然拼死抵抗。 陈州尚未稳定,我军长途远征,补给线依旧有千里之遥,若久攻不下,后方难以为继。 且国内动荡不安,一旦生变,后果不堪设想。倘若大梁真有亡国之险,大周必然兵出定平。 陛下,国内一旦掏空,周人若是集重兵来犯,秦王如何对敌?且不说凉州七郡有得而复失之险,便是康州也将危在旦夕。”武成乾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踱步,锦袍随风摆动,每一步都沉稳如山。 “危言耸听。”元景帝站起身来,眼中却闪过一丝凝重。“乾儿,你该回东宫了。” “政议请称太子,陛下慎言。”武成乾拂袖一挥,继而单膝跪地。“见好就收,谋其长远方为取胜之道。 如今姜尚武、吴青峰、顾应痕,三军驻守虎威,集结了大梁七成的兵力,或以强武而谋天下者,必将败亡。” “你简直放肆!休得再言!”元景帝猛拍扶手。“让你去天下学宫求学,你就是这样求学的?你在教训朕吗? 三军将士出征在外,你安能乱其军心? 简直荒唐!!!” “陛下,意气用事,难成大业。”武成乾微微皱眉,依旧是不卑不亢。“战争并非只凭兵伐,国内百姓已不堪重负,即便攻下大梁,我朝也将元气大伤,大周与北蛮或将趁虚而入。 届时陛下打算如何治理?如何安邦?如何平乱?又如何巩固新土? 倘若宇文将军尚在,他与秦王携防康州当可无忧。如今单凭秦王之力,东境绝非固若金汤,朝内万不可孤注一掷。” “你,你,你……”元景帝哑口无言,险些怒发冲冠。“去了趟天下学宫,你怎变得如此优柔寡断? 既是图谋一国,岂能罢兵言休?这让三军将士如何看待朕?又让天下列国又如何看待我朝?” “身为太子,儿臣所言,陛下应当深思熟虑。 学宫之行,儿臣受益良多。夫子曾有教导,或谋一国之短者,当于霸权。或谋一国之长远,当于民心。 大梁虽国乱,其兵力却不弱。不先稳固根基,一切皆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 元武经四朝强国方有今日之盛,陛下行万事当慎之又慎。”言罢,武成乾双手轻放于地,当即俯首叩拜。 元景帝怒目圆睁,在大殿上来回踱步,心中已然怒火攻心。“妇人之仁!你简直是妇人之仁。 你当国战是什么?是儿戏吗?此时罢兵言休,你不要脸,朕还要脸。” 此话一出,武成乾微微摇头,心中已然放弃进言。于国之长远而较,所谓脸面,不过是统治阶层谋取利益的遮羞布罢了。 遥想当年,庆帝接掌大周何其鼎盛?国家强大了,想法就会变多。开疆扩土,名留千古,没有帝王能忍受这样的诱惑。 而大周落到如今这个局面,可不就是庆帝穷兵黩武,四处兴兵。 哎!庸不可以正呐……. 两人于殿中对视许久,最终还是元景帝率先开口。“朕乏了,你先跪安吧。” ……………………………………….. (百万字了!感谢读者老爷们观看。本书预计为十一卷,大约六百万字,敬请各位彦祖期待。” 第465章 武成乾的志向 …… 回到东宫,武成乾唤来了文房四宝。 他端坐在书案前,眼神专注而深邃,手中的毛笔饱蘸墨汁,在宣纸上落下,一行行字迹行云流水。 书信措辞严谨,从朝内的整体局势、百姓的困苦,到军队的现状、以及列国之间的形势,每一方面都分析得入木三分,透彻明晰。 “咳,咳!”轻咳几声,他缓缓停笔,确认信中内容没有缺漏,方才长舒一口浊气。 “殿下……”书房外,太子妃手捧大氅快步走来。“这天气是愈发的寒人,披上吧。” 见到来人,武成乾笑着合上信函。“这些事交给下人们来做,你刚刚诞下子嗣,身子尚未恢复,莫要操心了。” 闻言,太子妃眉头一紧,眼中带着几分不悦。“府上的仆从你是一减再减,如今早已入冬,连个招呼之人都没有。”话到此处,她将大氅赶忙披在对方肩上。“来人!” 几息之后,内侍匆匆而来。“参见太子妃。” 太子妃袖袍一甩,脸色满是阴沉。“为何不生火?殿下在此办公,你们这些做事的眼瞎吗?愣在这作甚?还不快去将炭炉起上?” “啊,是是是!您息怒,属下这就去。” 见此情形,武成乾微微摇头,抬手敲了敲案台。“不必了,是本宫不让他们生的。 现如今,两国战事无比胶着,朝内的百姓贫苦,国库更是不堪负重,咱们能省一分算一分吧。”言罢,武成乾紧了紧大氅,当即站起身来。“福贵,将此信交给李闯,让他连夜送去南安,一定要亲自交给慕容老将军,万万不可耽搁。” “诺!“接过信函,内侍抱拳施礼,而后快步离去。 待人走后,太子妃轻叹一声。“这朝中那么多皇子,哪一个不是穷奢极欲?哪一个不是肥得流油? 靠你省这几个铜板能作甚?是能充做军饷还是能添增粮草? 殿下,国战是一国之事,你何必如此亏待自己。” 听闻此言,武成乾笑着摊了摊手,脸上还带着几分无奈。“他们是他们,咱们是咱们。”说着,他将身旁的椅子拉开,将对方一把按坐上去。“娩儿,这些银子解不了前线之急,但能解流民之困。 我朝已经连续数年用兵,无论多么深厚的底蕴总有掏空的一天。 平州与关州多灾,今年的秋收本就不利,大都城外还有数万难民等着接济,你不做,我不做,谁来做?万事儿总得有个起头的…… 对了!宫里派来的冬装与精炭我已让人变卖,连带着本宫这几月的俸禄,你晚些一并交给管家,让他多换些杂粮,在过冬前安置好城郊的百姓。 倘若不够,你与我说,我再想办法。” “殿下……”莫清娩双眼有些微红,身子也随之一颤。“既是如此,您该亲自去办。 咱们东宫把钱都出了,您也该收些好名声。免得百姓们还以为是陛下恩惠,是朝廷仁慈。” 闻言,武成乾缓步走到窗前,望着宫外的景色,心中思虑不已。“免了吧,本宫要这些虚名作甚?让百姓们感念朝廷的仁善才是正途。 娩儿,此次伐梁影响深远,不仅要稳住朝内局势,还要安抚好三军的情绪,确保各方利益平衡。 打仗会死很多人,当权者的博弈,受苦受难的却是百姓。 百姓们生长于此,长眠于此,世世代代农耕于此。 这天下是他们的天下,不是咱们武家的天下……” “殿下,这话可不行说啊!”莫清娩神色骤变,慌忙起身。“若是被什么有心之人听了去,父皇又该责罚你了。 您刚让李闯送信给慕容烈,莫不是想劝他罢兵?” 武成乾微微颔首,却又摇了摇头。“不是劝,是阻止。 我以东宫太子令为制,命他即刻回军盛安,全营休整,不得再行用兵。 待到明年春来,我会亲自前去。” “你说什么?”莫清娩正欲冲出殿外,却被武成乾一把拉住。“你疯了吗?殿下,您是太子,未经陛下授意,怎可干预三军?此事若被陛下知晓,你如何解释?” 闻言,武成乾眉头微皱,将对方死死抱在怀中。“时间紧迫,来不及与父皇再做争论。 放宽心,我已修书给你太祖,由他出面解决,父皇不会迁怒于我。” 得知此讯,莫清娩焦急的心情稍得到缓解。“可是太祖并不在大都,他如何出面解决?殿下,要不还是将人唤回吧,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不行。”松开双手,武成乾眼中罕见的流露出几分深沉。“远征它国,久战必失。 入冬正是休整之机,也是喘息之机,只有稳定了陈州,才能徐徐图之。 吴青峰非等闲之辈,强攻虎威必然损失惨重,用将士们的命去谋一个渺茫之机,父皇做得出来,我做不出来。” 听完他的话,莫清娩既担忧又无奈。莫无涯若在,武成乾的话语权会大很多。可他不在朝中,即便传信也耗时颇久。 见莫清娩欲言又止,武成乾自然能猜到对方心中所想。他轻抚她的发丝,柔声安抚了许久。 但见对方神色有所好转,武成乾负手而立,抬望着院中的枯枝败叶。“此举虽对咱们不利,然为天下苍生计,本宫不得不为。 娩儿,古之圣君,皆以民为本,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今若为战事之胜,而罔顾军民之苦,无异于舍本逐末。 民如蝼蚁,朝不保夕。既为太子,享万民供奉,自当为其谋福,亦不敢忘生民之重责。 夫战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若只图一时之快,陷万民于水火,此非圣君所为。 放心吧,一切安然。待春来冰消,本宫亲赴前营,再另谋良策。” 第466章 招婿?卖女? …… 翌日巳时。 拜帖早早便送去了武成乾的府上,徐平和宇文萧换上一身便服,耐心的等候在门前。 于徐平想象中不同,武成乾的府邸居然没有在皇城之内,这倒是让他颇为意外。 片刻之后,东宫的大门缓缓打开,没有奢华的仪仗,也没有过多的仆从簇拥。 徐平二人随着引路的小仆一路走入,眼过之处皆是简朴之象。 脚下的石板路虽平整,却有着岁月留下的痕迹,缝隙中偶有青草顽强的生长,在寒冬之际随微风轻轻摇曳。 穿过回廊,却见庭院里的树木只是些寻常品种,未经刻意修剪,保持着自然生长之态。有的树枝上挂着去年残留的鸟巢,如今已被风雨侵蚀得有些破败,为这一方府邸增添了几分古朴的韵味。 “阿萧,武成乾这太子莫不是被边缘化了?东宫不在皇城也就罢了,何以此等贫瘠之象?”言罢,徐平捏着下巴,抬眼扫视着各方。 “这个世子有所不知。武成乾此人历来如此,从不铺张浪费,也从不穷奢极欲。他这东宫乃其旧居,即便成为太子,他也并未搬离此处。”言罢,宇文萧的神色中带着几分钦佩,也带着几分复杂。 闻言,徐平微微颔首,心中已然对武成乾做起了评估。 两人步行其中,殿墙没有彩绘,只是简单地刷了一层朱漆,有些地方甚至已经褪色斑驳,裸露出里面的砖石。 进入书房,空间敞亮却不空旷,家具不多,却摆放得错落有致。桌椅皆是木质原色,没有镶嵌金银珠宝,仅在细微处雕刻着一些简单的花纹。 徐平缓步走近,墙上挂着几幅字画,纸张微微泛黄,看得出有些年头,内容也多是些诗词警句,其中一幅字书让他心头微微一颤。但见: 烽火连天起,苍生涕泪干。 稻粱田亩废,屋舍草枯残 奸佞朝堂舞,忠良塞外寒。 生当天下先,仗剑靖波澜。 字迹刚劲有力又不失飘逸,角落里的书架摆满了书卷,书卷的装帧朴实无华。 “府上有些杂事耽搁,实在无奈,让二位久,失礼了。”片刻之后,武成乾笑着从后堂走出。“多日未见,贤兄风采依旧,成乾在此有礼了。”言罢,他微微躬身,率先作揖。 其人一袭白色长袍,衣料质地普通,却浆洗得干净整洁。袍上并无过多装饰,仅在领口和袖口处用淡色丝线绣着几缕简约的云纹。头发整齐束起,一根白色棉带固定,尾端垂落于肩后,更显几分儒雅。 徐平眉头一皱,也随之抱拳施礼。“多有叨扰,还请太子殿下勿怪。” “见过殿下……”宇文萧双目微凝,却依旧躬身施礼。 “萧,你我有多年未见,想不到如今已是这般情景。 令尊之事我救之未及,万分抱歉。”言罢,武成乾整理好衣袍,继而双手交叠,拇指齐翘,弯腰俯首,深深以礼。 闻言,宇文萧眼角微微颤抖,很快却又平复下来。“殿下言重,非你之过。” “呼!!”吐出一口浊气,武成乾抬手躬身。“别来无恙,二位,这边请。” “受邀而至,贤兄这府邸倒是让徐某有些意外。”言罢,徐平亦是拱手还礼。“殿下请先。” 三人就近而坐,案台上早已备好茶点。 武成乾抬手为两人起开盖鸥,随后笑着将之递给对方。“有书卷为伴即可,无琐事烦忧,倒是自在得很。 至于府邸嘛,在下自幼在此长大,早已习惯,倒是让徐世子见笑了。”言罢,他端起茶壶将水注入其中,发出清脆声响。 热气腾腾而起,茶香弥漫开来。“这茶是我近日偶得,虽不是什么名贵之品,但滋味淡雅,倒也符合我的口味,世子尝尝。” 接过茶盏,徐平轻抿一口。“殿下的东宫素雅,与别处大不相同,确是令人心生安宁。”说着,他随手将茶盏放下,而后微微点头。“茶香清淡扑鼻,好茶不在名贵,而在其韵。” “喜欢就好!这府邸虽简朴,却也足够我日常所用。”武成乾轻轻摆手,眼中流露出满足之色,“外物不过虚妄,内心的充实才可谓富足。” 此人……不简单呐。能以如此身份,在如此乱局,泰然自若,非常人可及。徐平点头应声,同样也为武成乾续上一杯。“太子殿下境界非凡,徐某佩服。” “过奖了,人各有志,我不过是遵循自己的喜好罢了,谈不上什么境界。”武成乾微笑回应,目光平和的看着徐平,“徐世子领兵大梁,在如此年纪便有这等作为,相较之下,成乾惭愧。 武不能安邦,文不能治国,枯坐于府中不过虚度光阴罢了。” “太子殿下贵为元武储君,这若是虚度光阴,试问天下人又情何以堪。”说着,徐平随手取来一块糕点送入嘴中。“味道不错嘛,很合徐某的口味。” 徐平是打算试探武成乾?宇文萧低头侧目,余光扫了眼对方。两人自幼相识,对于此人他还是颇为看好,武成乾若为帝,想必自己的父亲也不会死于定平。 念及此处,他轻声开口。“敢问太子殿下,康州的宇文氏……” “陛下并没有追究,你不必如此。”武成乾微微摇头,言语中也多了几分惋惜。“你虽前往大周谋业,与我始终是故交,今日咱们不论朝局也不论对错…… 萧,我知你和玉宁两情相悦,此番邀二位前来,并无它意,你且不必多虑。” 闻言,徐平放下茶盏,而后拍了拍宇文萧的肩膀。“元帝陛下搭台设宴,诚邀天下英杰于此。 既是为长公主招婿,却不知徐某可有幸参加?” 此话一出,武成乾笑着点头,当即掏出一张宴帖。“成乾早已准备在此,徐世子放心,你二人都有。” 接过帖子,徐平简单的查看了一番,又将另一张递给了宇文萧。“既是邀天下英杰而来,想必此次大宴当有不少人才。” “这个自然!”武成乾颔首应声。“除了金国的耶律明康,还有东卢的于休凡以及东卢的杨再业。 哦,对了!即便是天下学宫也来了几名同窗。 而我朝年轻一辈自然也不在少数,慕容老将军的长孙亦在其中。” 有意思,有点意思!徐平嘴角微扬,眼中带着几分戏谑。“皇帝陛下这婿招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卖女呢! 呵呵!阿萧,你说呢?” 第467章 摸摸底 …… 徐平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看向武成乾,眼中流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元帝陛下此举,真可谓高瞻远瞩。 这招婿宴一摆,天下英杰汇聚,倒是热闹非凡。”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泛起层层涟漪。 武成乾微微皱眉,他自然听出了徐平话里有话,却也不好直接点明。“徐世子,父皇此举,也是为了我朝与各国和睦交流,为长公主寻觅佳婿,并无他意。” 宇文萧在一旁低垂着头,双手紧握,眼中闪过一丝愤恨,很快又被掩饰过去。“希望这次宴会能如陛下所愿,在下倒也想见见这列国英杰。” 宇文草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情绪。 听闻此言,徐平瞥了一眼对方。宇文逸死于猜忌,武玉宁又被当作工具,这小子的确有点惨。 几息之后,徐平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既来之则安之。元帝陛下有意搭台招婿,若能前缘再续,岂不美哉。” 武成乾看着宇文萧,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惋惜。此子有将才,若非定平关一战朝内生了岔子,未来当是元武一上将。“追思过往,在下无言以对。 宇文将军为国为民,父皇实属不该。 奸佞朝堂舞,忠良塞外寒。在下会向父皇请旨追封,聊表歉意。” 人都死了,这些有何意义?宇文萧微微点头,却没有接话。 徐平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漫不经心的开口调侃。“各国才俊都非等闲之辈,不知殿下对众人有何见解?其中或有改变天下局势之人?”言罢,他将茶杯一晃,杯中茶水泛起层层波澜。 见此情形,武成乾微微一笑,也是顺着徐平的话回道:“各国才俊皆有所长。如金国的耶律明康,此人师承耶律正延,在兵法上颇有造诣。 金国以武立国,想必他极擅营中之事。 而东卢的于休凡和杨再业,我虽了解不深,但东卢向来注重民生,他们在内政方面也有所长。” 徐平放下茶盏,微微眯起眼睛,“军政军政,军与政就像这茶中的两种味道,有人喜欢浓烈,有人则钟情于温和。 敢问殿下,在这乱世之中,不知哪种味道更能符合天下人的口味!” “依在下看来,无论武政还是仁政,自当以民生来运用。一味追求武政,任何国家都长远不了。 当然,若是只谈仁政,面对贼寇又会显得软弱无力。夏明宗便是前车之鉴。” “如此说来,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以武立国,以仁治国?”未等对方接话,徐平嘴角微扬,继续追问。“在此宴会之上,殿下以为如何与各国交流? 殿下打算是宣扬仁政,亦或是展示武力?” 听闻此言,武成乾看着徐平,神色也随之严肃了几分,“交流并非炫耀,如何让天下百姓过上安稳的日子才是正途。 武力是维系和平的手段,仁政是长治久安的根基。没有锋利的矛,谁愿意听你高谈仁义?没有仁政,谁又为你巩固疆土? 两者相辅相成,不以较长短。 但无论如何,百姓是国家的基本,既为君者,自当谋天下百姓之福。” 徐平微微一笑,心中腹诽不已。武成乾的观念与元景帝有极大出入,甚至与元武几代先帝也颇为不同。 要么是装的,要么就是傻的。这种话谁都能说,皇帝和太子不能说。 百姓吃太饱可不是什么好事,日子安逸久了,想法就会变多。 想法一多,要么匡复汉室,要么觉得世界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所谓三人行,必有一个点子王…… “太子殿下仁善,心性高绝,非我等凡夫可比。”徐平眉头一挑,言语中多了几分戏谑。“这有些人啊,眼中就只有权力和利益,对于仁政,只会嗤之以鼻。 而这样的人往往又能成大事!你说,可笑不可笑,荒唐不荒唐,讽刺不讽刺?” 话音刚落,一阵寒风吹过,庭院中的树叶沙沙作响。 武成乾看向窗外,若有所思。“便如这树木,若没有坚实的根基,再繁茂的枝叶也经不住风雨。 国家亦如此,若没有仁政作为根基,武力再强,也只是空中楼阁。 至于他人会如何看待,但行仁义,不问前路,无愧于心即可。” “是吗?乱世之下,苍生罹难,空谈仁义同样是一种虚妄,更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奢侈。”话到此处,徐平站起身来,负手走向窗边,看着屋外一片萧瑟的冬景。“各国势力错综复杂,人心难测。 有些国家表面上宣扬仁政,背地里却在扩充军备,意图不轨。 而贵国更是大张旗鼓,四处兴兵,这与太子殿下所言的仁政颇有出入啊。” “成乾惭愧,势单力微,不敢推卸。”武成乾微微叹息,眼神中带着些许无奈,也有几分忧虑。“正因为如此,父皇设宴,我等更应与列国才俊坦诚交流,避免不必要的兵戈,也让列国百姓免受战乱之苦。” 交流?你看老子要不要好好和他们交流交流。不给元景帝算盘砸烂算它质量好。 “殿下果然厚道!徐某钦佩,望殿下得偿所愿。”言罢,徐平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见状,武成乾倒也没有在意。他轻笑着打破片刻的沉默,随之同样起身。“今日能与徐世子交谈,如醍醐灌顶,让成乾受益良多。 如今已至饭时,府上设了简宴,虽粗茶淡饭,却也有之风味,万望徐世子莫要推辞才好。” “多谢美意,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言罢,徐平看了眼宇文萧,对方也随之站起身来。“有劳太子殿下。” “这边请……” 第468章 傻狗 …… 跟着武成乾来到偏厅,步入屋内,只见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菜肴。 清炒豆芽,纤细鲜嫩,根根分明,在盘中泛着淡淡光泽,用了些许油盐与葱花。 一盘清烩野菜,徐平没有见过,想来也是元武特有。 旁边是一碗豆腐羹,嫩白如玉,在清汤中微微颤动,点缀着些许香葱。 见此情形,徐平嘴角微抽,桌边的几个馒头想来就是主食了。这也叫宴?还真是粗茶淡饭,别说肉了,苍蝇腿都没,真是半点不夸张。 察觉到徐平神色的变化,武成乾丝毫没有意外,他笑着将馒头送入对方盘中。“今年新打的麦子,闻着还有些许麦香,世子尝尝吧!” “……”徐平接过馒头,当即就着蘸料而食。虽是粗茶淡饭,那也比一路上的干饼子好吃多了!吗的! 见状,武成乾为其添上一碗清汤。“虽不是山珍海味,却可饱腹,徐世子莫要见笑。” “不错!挺好吃!比赶路的干粮强,也比营中的大锅食香。很合我口味,殿下有心了。”言罢,徐平大快朵颐,丝毫没有介意。 短短几句话,厅中的气氛在这简单又特别的家宴中变得更加耐人寻味。 就食的过程中,三人均未再言。虽尽皆沉默,却也无人觉得尴尬。 饭后的糕点倒是有些意思,据武成乾所言,这是莫清娩自己做的。 太子妃做糕点?还是莫无涯的重孙。这元武东宫真是别具一格,与众不同啊。 没有太多言谈,在武成乾的陪同下,徐平和宇文萧缓步离开了太子府。 冬日天黑得早,太阳已经西斜,余晖洒在繁华的街道上,给大都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幕纱。 徐平牵着踏云骓缓缓前行,脑海中还回荡着与武成乾交谈的话语。 此人给他的感觉非常特别。若按李正我所言,武成乾的城府极深。 若按徐平来看,怎么恍惚间有种扶苏的味道?但他比扶苏强得多,起码不是软弱之辈,也绝不是迂腐之人。 今日之会,每一个细节都值得他反复推敲。未来,元武和大周必有一亡。 街道上热闹非凡,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有卖糖葫芦的,一串串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吸引着不少娃娃的目光。他们拉着大人的衣角,眼里满是渴望。 卖香囊的女子将五颜六色的香囊挂在架子上,阵阵香气随风飘散,引得路过的姑娘们纷纷驻足挑选。或是放在鼻尖轻嗅,或与同伴低声讨论花色。 见状,徐平笑着上前。“来两个。” “这位客官,不是本地人吧?”女子挑上两个饱满多递了过去。“六文钱!” 接过香囊,徐平轻轻一嗅。味道的确不错,月季花应该会喜欢。“怎么看出来的?” “世子,元武的百姓从不戴肩披!”宇文萧凑上前来。“给我也来两个!” “不带吗?还真没注意!”徐平递上几个铜板,随后抬手勾着宇文萧的肩膀。“我觉得挺好看啊! 等咱们打下元武,全给老子带肩披,不然拉去弹丁丁,弹到死! 给武玉宁买的?” 宇文萧微微颔首,眼中带着几分难见的期待。“此次前来大都,多谢世子……大恩难报,但有差遣,萧万死不辞。” 此话一出,徐平先是一愣,而后笑着牵马离去。 对不住了哥们,人自然帮你抢,但肯定不是活人……怪就怪她是元武的公主,鬼知道日后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街边的酒馆里传出阵阵欢声笑语,酒客们谈天说地,酒杯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客栈门口,店小二热情招呼着过往的旅人。 穿过热闹的市集,道路渐渐变得宽阔起来,行人也少了许多。 经过石桥,桥下河水潺潺流淌,波光粼粼。河面上一艘艘小船,船夫悠然划桨,有的载着货物,有的坐着文人墨客。 看着大都的景象,徐平感慨万千。虽同为京城,比之神京多了几分烟火,少了些许奢靡。 徐平和宇文萧谈天说地,桥对岸忽然传来些许动静。 待过石桥,前方响起一阵马蹄声和喧闹声。 抬眼远望,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为首者身材魁梧,穿着华丽的皮毛服饰,带着一股浓烈的野性。其人身后跟着一群彪悍的随从,个个威风凛凛。 “世子,前面好像是北蛮人。”宇文萧眼神一凝,而后将马匹勒停。 徐平眉头一挑,眼中带着几分不爽“蛮狗来了,看这架势,应当是耶律明康。咱们走咱们的,不必在意。” 而另一边,队伍中的马侍小跑上前,眼中带着兴奋之色。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快看前面那匹黑马!” 闻言,耶律明康勒停战马,当即打量起徐平。“此马倒是不错,有何说法?” “殿下,此马毛呈墨玉之色,马鬃红如浓血,随风而动,仿若烈烈旌旗。 其肌肉紧实,线条流畅,身形矫健,宛如天降神兽呐! 太子殿下,此马便是相较陛下的青冥御雷驹也毫不逊色!!!” “此话当真?”耶律明康心头大喜,立马看中了徐平身后的踏云骓。 “千真万确,千真万确!小的敢以人头担保!” “好!好得很!”耶律明康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之色,当即驱使着自己的马匹朝徐平冲了过来。 在离对方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他猛然勒住缰绳,战马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 “小子,你这匹马本太子要了!”耶律明康蔑视的看着身前二人,目光紧紧盯着踏云骓,仿佛已是囊中之物。 几息之后,其人身后的随侍匆匆而至。 闻言,宇文萧当即上前。“这是大都不是圣天城,还请自重。” 徐平一把将宇文萧拦住,而后随意的挠了挠耳根。“对面的,这话不好笑,你最好换一句。” 见两人态度强硬,耶律明康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冷笑一声。“自重?在本太子面前说这话?你他吗是傻子? 小子,这马本太子看上了,便是本太子的。”说着,他抬手一挥,身后的随侍立刻冲上前来,将徐平二人团团围住。 见此情形,徐平握紧缰绳,眼神变得愈发阴沉。“耶律洪阳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立你这种傻狗当太子?他脑袋被门夹了?” 踏云骓感受到徐平阴怒,随之焦躁的踏着蹄子,打起阵阵响鼻。 “好马?果然是好马!”耶律明康眼神当场放光。几息之后,他又突然一怔。“你说什么?狗东西,你找死。” 第469章 七境之威 …… 徐平态度何其猖狂,耶律明康自是勃然大怒,当场便抬起长枪。“小子,你胆敢口出狂言,简直不知死活! 给本太子拿下这二人。” 闻令,一众随侍纷纷拔出兵刃。正欲冲杀上去,其身后一黑袍男子跃马上前。“太子且慢。” 见状,耶律明康眉角一挑。“怎么?郭兄识得此人?” “殿下且看他的肩披。九爪吞天蟒!是大周王族之人。”言罢,男子抬起一掌,将众人拦在原地。 “周人?还是王族?呵!那不正好!”耶律明康将马鞭收起,随后饶有兴致的看向徐平。“小子,跪下给爷磕几个,本太子心许善心大涨,饶你一条贱命。” 此话一出,宇文萧当场拔刀。他将刀尖指向对方,体内真气流转,修为也随之逐渐显露。“怪不得世人称金国为蛮子,你这等粗鄙蠢货也能做太子?真叫人贻笑大方。 世子,待我前去会会他!” 宇文萧正欲上前,徐平却将之拦住。他手扶碧城刀,掸了掸肩披,随后缓步朝着对方走去。 每走一步,内劲便澎湃几分。待至黑袍男跟前,七境修为显露无疑,连带着场上的随侍也纷纷后退。“啧啧!阿萧,如今这个天下是愈发不堪了,连这种阿猫阿狗都跳出来打劫。 知道的是北蛮太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流寇、草莽?” 话到此处,碧城刀骤然出鞘。 刚猛无匹的刀势须臾而至,黑袍男大吃一惊,慌忙抬枪抵挡,却连人带枪被击退数丈之远。“七境?如此年轻的七境,这怎么可能?你到底是谁?” 话音刚落,耶律明康却勒紧缰绳,战马高高仰首,瞬间躁动无比。“就算七境又如何?未经战场厮杀,中看不中用。 都别上前,看本太子拿他狗命!!!” “殿下小心,此人不可大意……”黑袍男话未说完,耶律明康已袭杀而去。 见此情形,徐平随意的抠了抠耳根。轻拍马鞍,当即翻身上马。“虽苦练枪技,单刀破枪的本事徐某也是擅长。” 踏云骓打起响鼻,双蹄刨地,几息之后骤然跃出。 “来得好!”徐平策马迎上,碧城刀在余晖下泛着凛冽寒光。踏云骓四蹄如飞,带起阵阵烟尘,转瞬便与耶律明康短兵相接。 见状,耶律明康骤然挺枪,直刺徐平咽喉,枪尖划破空气,发出尖锐呼啸。而徐平却不慌不忙,刀势更快三分,猛然砍在枪杆之上。 “铛”的一声巨响,火花四溅,强大的冲击让对方坐骑微微颤抖。 “好小子,有点东西。给爷死来!”耶律明康虽气势高涨,眉头却微微皱起,心中暗惊这徐平这厮好大的内劲。 他旋即变招,长枪横断,恰如秋风扫落叶,直取对方腰身。 徐平猛提缰绳,踏云骓高高跃起。紧接着一个压身,以千钧之势朝着耶律明康挥刀砍下。“逼话多!” 耶律明康匆忙举枪抵挡,只感觉双臂一阵发麻,虎口剧痛。“唔……你他吗的,好生猛的狗东西。” 见状,徐平乘胜追击,刀势大开大合,每一击都蕴含七境强者的雄浑内劲。 耶律明康顺落下风,赶忙顽强抵抗。 一旁的黑袍男子心急如焚,他深知两人差距,耶律明康久战必败,可又不敢贸然上前,生怕扰乱了其人心神。 而宇文萧则在一旁紧握刀柄,目光锁住战场,心中亦是惊叹无比。徐平的七境没有半点虚浮,与实战铸就并无差异。 七境战将即便在军中也可居高位,如此下去,要不了几年徐平恐怕就能触摸八境门槛…… 两人且战且走,马蹄扬起尘土纷飞。 “狗东西,受死!!!”耶律明康看准空隙,背身一枪刺向徐平胸口。 对此,徐平却像是早有预料。他侧身一闪,碧城刀贴着枪身滑向对方双手。耶律明康大惊失色,连忙弃枪。然而徐平刀口一转,直取对方面门。 “救我!郭义救我!!”耶律明康狼狈后仰,几乎贴在马背上才躲过这致命一击。 黑袍男子见耶律明康险象环生,大喝一声。“贼将休伤太子!”言罢,他双腿猛夹马腹,当即冲上前去。 “又来一只傻狗!”徐平刀尖一挑,将耶律明康的兵刃甩至十余丈外。 “休得猖狂,太子殿下小心!”郭义手中长枪一抖,枪尖幻出数道寒芒,直取徐平后背。内劲灌注之下,枪芒竟如实质,撕裂空气发出“嗤嗤”声响。 闻言,徐平背身一仰,回刀横拍。“当”的一声,郭义只觉一股大力涌来,手臂一阵酸麻,但他咬牙稳住身形,枪身一转,改为横扫,欲逼徐平与耶律明康拉开距离。 “有点东西,但不多。”徐平转身拍出一掌,淡金色内劲化做气浪撞向郭义。 “金色内劲???这怎么可能?”郭义大吃一惊,胯下战马被气浪冲得连连后退。 世人皆知,天下间只有一人的内劲是金色,那便是公孙妙善。稳住心神,郭义借力跃至半空,再次挺枪刺向对方,其人枪出如龙,顺势而下,直逼徐平要害。 徐平目光微凛,双腿夹紧马腹,踏云骓心领神会,猛然向前冲出。 瞬息之间,徐平侧身避开,碧城刀自下而上狠狠挥起,半月形刀芒脱刀袭出,向着对方呼啸而去。 郭义大惊失色,急忙在空中强行扭转身体,奈何刀芒太快,依旧划过他的黑袍,带出一道深深血痕。 郭义狼狈落地,尚未站稳,徐平已策马杀来,碧城刀裹挟着雄浑内劲,再次劈向对方。 “不好!”郭义仓促之间举枪抵挡,“咔嚓。”一道声响,枪杆竟被当场劈断,强大的冲击力将之震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口中鲜血狂喷。 解决了郭义,徐平掉转马头,再次冲向耶律明康。 见郭义不敌,耶律明康此时已然有些慌乱。他拔出佩刀匆忙抵挡,却没了之前的章法。 徐平看准时机,碧城刀向前一劈。随之穿过刀芒,径直撞上对方肩甲。 “你的本事没你的嘴巴厉害嘛。”徐平内劲爆发,耶律明康只感觉双手一麻,佩刀也脱手而飞。 紧接着,他又反手一挥,刀背重重拍在对方后腰。 “唔啊!”耶律明康惨叫一声,口中鲜血狂喷,从马背上当场跌落。 第470章 你小子也好人妻? …… 见此情形,四周的护卫冲上前来。却见耶律明康抬手一停,又将众人拦在原地。 “你们都别动。”说着,他狼狈不堪的爬起身来。“既是男人间的较量,本太子输得起,也输得心服口服。小子,你待如何?” “哟呵?你还是有点骨气的嘛,不愧是蛮子。”徐平将长刀归鞘,跃马来到对方跟前。 俯视几息,他嘴角带着一抹戏谑。“耶律明康,你应该感谢我。” 闻言,耶律明康满脸不解。他一把抹去嘴角的血渍,眼神中带着几分疑惑。“你这是啥子意思?小子,你到底是谁?” 徐平转头看向宇文萧,手却指着马前的耶律明康。“阿萧,他问我是谁!呵呵!真有意思。” 轻笑几声,徐平一跃下马,将佩刀架在对方脖颈之上。“你皇长兄的头骨如今还在本世子书房内充做酒杯。那滋味,啧啧,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你说,我是谁?”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骤变。 郭义颤抖着稳住身形,随即赶忙冲上前来。“贼子,你说什么?” “你特么是聋子?听不懂人话?耶律明宗的头骨就在老子书房内,有种就来拿回去。”言罢,徐平将刀鞘一压,内劲骤然翻涌,耶律明康当场单膝跪地。(注释:番外篇的第二章内有写。耶律明宗被徐沧阵前诛杀,当时的耶律洪阳尚未继承皇位。) “太子殿下!” 郭义正欲上前,耶律明康却是咬牙切齿的回道:“靖北王府……你是,徐平……” “怎么着,你不服?”说着,徐平将刀鞘挪开,蹲着身子将手勾搭在对方肩膀之上。 几息之后,他又将头缓缓凑到耶律明康的耳边。“大个子,他不死,太子之位怎么也落不到你头上吧?你说该不该感谢我?” 此话一出,耶律明康心神一震,很久方才平复下来。他一把将徐平的手拍开,眼中也带着极为复杂之色。“杀兄之仇,本太子此生必报。” “啧啧!好一个兄弟情深。”徐平起身摊了摊手,随后戏谑的白了对方一眼。“人死了还能让你捞名声,你也不傻嘛。他要是活着,你还会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此处虽有你几百名亲卫,只不过,他们就算人在多,那也没有本世子的刀快。 耶律明康,本世子今日心情不错,可以放你一马……” 听闻此言,耶律明康缓缓起身。“你想要什么?背叛大金之事断不可能。” “大你吗个头?你是北蛮太子,有什么事能让你叛国?说话动动脑子。”言罢,徐平掸了掸对方身上的衣袍,又帮他整理好破开的肩甲。“这第一嘛……元景帝要为武玉宁招婿,你来此应当也是为了这事。 这事你作罢,不可参与,本世子……” 话未说完,耶律明康却是别有深意的看向徐平。“怎么着,你小子也好人妻?” “去你吗的。”徐平一脚将他再次踹翻在地。“喊你说话过过脑子,武玉宁是我兄弟的未婚妻,是大嫂。 大嫂,懂吗?” “大嫂?大嫂好啊!在我大金,当哥的死了大嫂就得过嫁给当弟的。 老子的太子妃就是先兄遗孀,你小子也好这口?”耶律明康再次跃起,眼中依旧带着几分审视。 老太爷居然会死在这群蛮子手上,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徐平嘴角一撇,心中腹诽不已。“行了,本世子也不想和你掰扯,总之一句话,武玉宁之事,你必须放弃。” 闻言,耶律明康几乎未做思考便应允下来。“无所谓,父皇派我来的,本太子也不喜欢这种娇滴滴的女人。咱们大金勇士娶妻也当如那狂烈的骏马,否则如何配得上本太子的身份。” 此话一出,徐平顿时想到了徐沧口中的白玉茹。嗯?老爷子口味真重。“这第二件事嘛……” 话未说完,耶律明康眉头一皱,当场将之打断。“一条命换一件事,你小子可别太过分。” “草!你是傻子?你的命就值这点?”徐平微微一愣,随即破口大骂。 思虑几息,耶律明康点了点头。“你说的好像也对,本太子可以再答应你一件。” 徐平目光平淡的看着对方,心中已然有了盘算。李正我曾有言,欲合六国而扫平八荒,必须要与北蛮合作。只有三国伐武,率先拿下元狗,才有问鼎天下的可能。 之前徐平还在苦思,现如今,看着身前的耶律明康,他仿佛看到了希望。此人若是接掌北蛮,那可太妙了。 念及此处,他笑着开口说道:“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帮我打听个人。” “谁?”耶律明康拾起地上的佩刀,将之递给了徐平。“在我大金,战败者要献上自己的兵器。但你别得意,下次本太子一定会夺回来。” 接过佩刀,徐平骤然拔出。“果然是好刀啊!本世子收下了。日后要想拿回,看你的本事。”将刀归鞘,他牵起马绳,缓缓走过了对方的身旁。“帮我查查薛维民,一旦有此人的情报与消息,传信给我。 今日之事,两清。” “一言为定。”耶律明康声如滚雷,答应的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几息之后,徐平翻身上马,继而转头看了一眼对方。“好好活着,你若能承继九五大位,本世子厚礼相赠。” 见此情形,宇文萧亦是翻身上马。“多谢世子。” “谢什么?都说了,嫂子嘛!天色不早了,回驿馆吧。”言罢,徐平一夹马腹,当即扬长而去。 看着二人逐渐远去的身影,郭义来到耶律明康身旁。“太子殿下,咱们就这样放他离去?” 闻言,耶律明康抬手便拍了对方一个瓜勺。“输不起吗?咱们大金勇士是铁铮铮的汉子,今日输了,明日打回来便可。”话到此处,他突然想起先前的马侍。“来人!” “殿下。” “将那认马的狗崽种拖下去车裂,尸体扔到湖底喂鱼。他吗的,晦气!” 第471章 我为峰 …… 回到府中,徐平斜靠在床头,回想起今日的点滴。 无论武成乾还是耶律明康,此二人皆是储君之位。换言之,未来将与自己掰手腕的很有可能也是这两人。 耶律明康倒还行,行事符合蛮狗的一贯作风。北蛮的皇权交替乃是嫡出顺位制,明宗死于老爷子,他能接任太子不奇怪。此人脑子虽谈不上灵光,敢作敢当,也算是有几分骨气。 反观武成乾,此人给自己的感觉极为复杂。若说他是心慈手软的仁善之辈,他爬不上元太子之位,莫无涯也不可能瞧得上这样的人。 他若深藏不露,伪善于外,这种可能性却也不大。就宇文萧所言,此人自幼便是这种行事风格,总不会从小就是这般伪善。真是如此,那这心性就太可怕了。 退一步说,半日的闲谈,对方的话语也并不像作假。字字句句中,徐平都能感受到武成乾所求之道。 “嗯……”轻叹一声,他不由的揉捏起眉心。自打赐婚宴过去,就如今的形势,隆圣帝不可能毫无反应。若要打破朝局,宁毅便是最好的猴子。 凭借已知信息与推算,若早,明年春来皇帝便会向贺州下手,最晚也不过后年。将宁武派来大梁,恐怕也有预留后路之意。 此间较量,是自己先拿下岳州还是纪凌先除掉宁毅,未来走势的核心便在于此。 恰在此时,屋顶传来轻微声响。徐平骤然起身,体内真气飞速流转。“什么人在外面?”话音刚落,屋顶一道身影迅速消失在驿馆。 见此情形,徐平当即追赶出去。 月色之下,那道身影在屋顶上连续几个起落,其人速度之快,实属罕见。 徐平紧随其后,身形死咬住前人。两人在大都的屋顶上穿梭,惊起了一群夜宿飞鸟。 城中的灯火在他们身后逐渐模糊,只不过片刻功夫,两人便依次跃出了城门。 那道身影似乎有意引徐平前往,速度虽快,却并未全力摆脱。大半个时辰过去,两人你追我赶,已至城外树林。 四周静谧得有些可怕,只有脚步声在落叶上沙沙作响。 一棵枯树下,身影当即驻足。 徐平眉头微皱,警惕的缓缓靠近。待看清对方面容,他不禁一愣。“小姨?!果然是你!” “真能闹,一会在京城一会在大梁,现如今还跑元武来了,就不能安分几天?”安凝霜嘴角一撇,随手给了徐平一个脑瓜崩。 “瞧您说的,这不都是形势所迫。”徐平笑着拱了拱手,当即席地而坐。“老爷子让您来的?他倒是会安排。” 安凝霜撩开裙纱,将佩剑取下,缓缓坐到了对方的身旁。“你这孩子,如今做事越来越有枭雄之姿。当然,于此乱世立足,这也无可厚非。 你爹常说:人不狠,站不稳。他这辈子就你一个子嗣,无论对待自己还是对待其他人,按你的性子来即可,王府必然全力支持你。 他让小姨来大都找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徐平抬手枕着后脑,随即斜靠在树干之下。“有两件事需要小姨帮我…… 其一嘛、元武右相国,黄元舟。此人贪财好色、荒淫无度。年过半百,上月又纳一外妾,就在城西春花园。 当初宇文逸身死,下诏的虽是元帝,但此人才是罪魁祸首。为安抚宇文萧,也为了稳固他,咱们得除掉黄元舟。” 安凝霜微微颔首,眼神颇为自信。“这个交给小姨来办,只要他府上没有供奉八境后期的顶尖高手,问题不大。还有呢?” “有没有顶尖高手,目前我还得不到准确情报。但八境后期不太可能,但凡有此修为者,或是入朝为将、或是自辟一方,没理由在相府给人当狗。”言罢,徐平从怀中掏出一份内城图。“这个是结合宇文萧和陆铮的给予的情报所绘制,小姨你拿好。” 接过图纸,安凝霜扫视了一眼。“三日之内,小姨给你办妥。” “多谢小姨!”徐平点了点头。“至于这第二条……嗯,有点麻烦。 元武嫡长公主,武玉宁,也就是宇文萧的青梅竹马。” 此话一出,安凝霜稍稍一愣。“你是说胭脂榜第三的武玉宁?此女不是你们此行正要谋夺之人吗?” “正是此女。”徐平嘴角一塌,眼中透着几丝寒意。“来大都寻她为施恩宇文萧,除掉她是为稳定后续的局势。 此女乃是元景帝嫡出,其人心善,知书达理,在元武颇有些口碑。 若将之留在宇文萧的身边,日后讨伐元武恐有生变。”说着,徐平掸了掸衣袍,缓缓站起身来。“倒也不是我本意,但陆铮与李正我的看法一致,这的确是最好的结果。 既谋天下之大计,一切不利之机都要防范于未然。 小姨,你是不是觉得我狠辣无情?甚至越来越像某人?” 见徐平神色有变,安凝霜黛眉微皱,也随即起身。“像谁?纪隆圣吗? 永宁,现如今的你与身处北境之时的确大不相同,若非看着你长大,小姨都要怀疑是不是认错人了。” 忽有一阵冷风吹过,引得徐平的披风猎猎作响。“是吗?人都是会变的……这个世上只有冢中枯骨才会一成不变。 自打我入京以来,短短一年半,先是元武来使,又遇定平告急。而今更是三国混战,刀兵四起……瑜州一行,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人立于世啊,要想不被左右,只有爬到最高。高到无人可及,无人可望,无人可乱我分毫。 强如老爷子又怎样?看似嚣张跋扈,掌控北境数十万雄兵。实则呢?处处受制,如履薄冰。 再看司徒文,身为两朝仲宰,朝中遍布其党羽,皇帝若铁了心要除掉他,废不了多大劲。 你再看看纪凌,即便九五至尊,也是谨小慎微,举步维艰。稍有不慎,轻则皇权旁落,重则江山不复。 赐婚宴上,我巴掌都抽他脸上了,他都能忍下来……也必须忍下来。 小姨啊,于此乱世之机,若想活得像个样,活得遵从本心,那这天下就不能有比你更高的人。 旦观层峦耸翠,会当绝顶我为峰。” ………………………………………. (昨晚加班,先更一章,今晚补上) 第472章 密谋 …… 听着徐平缓缓道来,安凝霜的神色愈发复杂。 对于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她竟然有些恍惚。虽无对错可言,但徐平毕竟只有二八年岁。爬到最高?多高才算高? 念及此处,她微微摇头。“做你想做的即可,成败皆无妨。靖北王府未来的路本就由你主导,咱们这些个做长辈的只会全力相助。” “呼!”徐平轻叹一声。“莫说你们,便是我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来。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若无法改变命运,那就改变自己。这世间的每个人都带着一副面具,面具下是张怎样的面容也只有自己知道。 倘若戴得久了,原本的面容如何就不再重要,也会顺理成章的被自己遗忘。 小姨,我曾经天真的认为天下事乃天下人之事。而窥探根源,纵观古今,所谓天下事,不过是几个上位者之间的博弈。 与百姓何干?与天下人何干?能吃饱饭就为实不易了。 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太多,难述尽详。 百姓们吃不饱饭,国家就会动乱,列国就会入侵。百姓们吃太饱了,国家还是会乱,因为那时的人就不再满足于仅仅吃饱饭了。” 听闻此言,安凝霜沉默许久。“你希望小姨怎么做?” “我想想……”徐平手托下巴,随之陷入沉思。 夜色如墨,阴冷的空气让小树林中弥漫着一股诱人的寒意。 两人静驻原地,月光洒下点点光斑,宛如碎银般落在他们身上。 徐平的脸庞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格外冷峻,他微微眯起眼睛,打破了这片刻的寂静。“小姨,此次皇帝为武玉宁招婿,对我们而言虽是机遇,也伴随着不小的风险。 宴散之后,待武玉宁回宫,必须想办法将她引出皇城。” 闻言,安凝霜微微皱眉,手中下意识地握紧了佩剑,剑柄上的宝石在月色下折射出一丝寒光。“皇宫守卫森严,要想从里面把人弄出来,谈何容易。 宇文萧在大都长大,其人虽是叛臣,这在这列国中也不算少数,有些靠谱旧识或可利用。 还有,最好让他分析一下武玉宁身边的人,看看有没有可以用作突破的缺口。” “这个可以。”徐平轻轻点头,目光深邃地看向树林深处,那里一片黑暗,没有半点光亮透出。“即便是武玉宁身边的宫女也可利诱,人情办不到的,银子总能办到。” “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安凝霜抱起佩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 “先查下她随身近侍的一切,包括对方的家人、朋友、过往经历,任何细节都不放过。 人都有自己的弱点,都有自己珍视的东西,找到对方的软肋,加以威胁,再用银子收买,如此方可确保万无一失。”徐平的语速很慢,在脑海中已经构思出大体方向。 “这个你看着办,但也要谨防有诈。如果被人察觉到异常,或者此人的忠诚度超出的你预期,那所有计划都将化为泡影,甚至会给你带来灭顶之灾。 永宁,这可是在大都。一旦发生任何意外,没有谁能救你。”安凝霜有些担忧,她直视着徐平,手中的剑微微颤抖,映照出斑驳的月影。 徐平微微颔首,眼中很快又闪过一丝狠厉。“先从对方的家人入手,杀一人不够就杀全家。即便再忠诚,总会心生动摇,一旦武玉宁的近侍被我控制,把她弄出皇城就不难。” “或利或惧,可以试试。”安凝霜松开了剑柄,双臂交叉在胸前。“人出来了你打算怎么办?直接除掉吗?” “这个好办!只要人丢了,元景帝必然派兵寻找。届时,我来拖延时间便可。”话到此处,徐平的抬手扶着佩刀,嘴角露出一丝异笑。“只要皇帝的追兵一来,你想办法拖住宇文萧,我马快,他一定会让武玉宁随我先走。 待我出城,我自有办法应对。我如今已是七境修为,武玉宁一死,我脱身不是难事。非但如此,这口黑锅还得背在元景帝的头上。” “你的确长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个整天惹事的小娃娃。”安凝霜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一旦计划开始,就没有回头之路,要确保每一个环节都万无一失。 你是靖北王府的世子,也是希望。无论如何,一定要保证安全,万不得已之下,放弃宇文萧也可。” “这个小姨放心,如果情况有变,我会提前撤出元武。我虽爱才,还不至于把命给搭了进去。”说着,徐平抬头望月,长长的阴影下,仿佛有了几分枭雄的身影。“这个世间最不缺的就是人才,能为我所用者才有价值。 但价值再高,也无非是筹码不同,而咱们靖北王府最不缺的就是筹码。” 此时,一阵夜风吹过,小树林里的树叶沙沙作响,似乎低声诉说着这个充满恶毒与算计的筹谋。 月光下,徐平和安凝霜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地上,如同两个在黑暗中挣扎的恶鬼。 …… 晨曦缓缓揭开夜幕,柔和的曙光洒在城门外宽阔的官道上。 原本静谧的官道,此时因一队马车的到来而喧嚣无比。车驾辘辘前行,精美的雕花装饰在晨光中闪耀,车身上的丝绸帷幔随风飘动,彰显出车内之人尊贵非凡的身份。 几息之后,车帘被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缓缓掀开,一位身姿挺拔如的男子迈着沉稳的步伐踏出。只见他身着一袭绣着暗纹的黑色长袍,腰束玉带,头戴玉冠,剑眉星目间透着一股英气。 紧接着,旁边的马车内,另一位面容俊朗、举止儒雅的男性也走了下来。月白色长袍,衣摆处用银线绣着蟒图,手持一把绘有山水图的折扇,举手投足间也是尽显风度。 杨再业微微眯起双眸,目光炯炯地望着高大而威严的城门,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于休凡:“终于赶到了,这一路虽有奔波,也还算顺畅。 此次元长公主招婿,想必是一场举世瞩目的盛会,定有不少趣事。” 于休凡轻摇折扇,微微点头。“如此趣事我等自然不能错过。 这宴会就像一张巨大的网,网罗了各国的人才与势力,却不知各国来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 第473章 杨师师(初) …… 两人言谈之际,守城的士卫快步走来。 见对方衣着华丽,气宇轩昂,为首的士兵神色和善。“来者何人?入城所为何事?” 杨再业神色自若,从容向前一步,拱手行礼道:“东卢杨再业,这位是于休凡,特来参加贵国长公主招婿大宴。”说罢,其人递上刻有东卢特殊印记的信物。 接过信物,兵卒仔细查验,脸色瞬间变得恭敬起来。几息之后,赶忙侧身行礼“原来是东卢贵客,请入城。” 杨再业和于休凡相视一笑,带着身后一列整齐的侍从往城里走去。 刚踏入城门,城中的喧嚣声便如浪潮般扑面而来。街边的摊贩们早已摆好了琳琅满目的商品,正在热情吆喝。挑担的货郎、赶路的行人、嬉戏的孩童,构成热闹非凡的市井画卷。 杨再业兴致勃勃地环顾四周,眼神中透着几分探究。“这大都倒是有些意思,和咱们东卢别有一番不同。 大元虽武运不凡,这里的烟火气却如此浓郁,真是罕见。” 闻言,于休凡笑着用折扇轻拍手心,亦身开口附和。“没错,贤兄言之有理。 你我来此,说不定宴会期间还能结识不少豪杰,听闻此宴来人颇多,说不定能为我朝寻些有能之士。” 两人一边谈笑风生,一边朝着驿馆举前行。约莫半个时辰过去,驿馆前,徐平正巧出门,却见杨再业等人的车驾缓缓而至。 待到车队靠近驿馆,杨再业笑着回到马车旁。 “阿姐!咱们到了。”他伸手缓缓掀开帘子,一只白皙纤细、带着金镯子的玉手伸出帘外,搭在了杨再业的手臂上。 几息之后,一位红裙女子款步走下马车。“这就是大都吗?倒是与咱们东卢颇有些不同。” 见此情形,一旁的于休凡快步躬身,为其托住裙摆。“师师姑娘,慢着点!这天气是越来越冷,小心着凉!” “有劳了!于公子懂的真多,您若是不说,师师还不知道冬天冷呢!”言罢,杨师师掩嘴轻笑,留下一道倩影。 一时间,整个现场都安静了一瞬,而后便是如浪潮般的喧哗。周围百姓的目光被牢牢吸引,齐刷刷地投向这位女子。 其人身姿婀娜,每走一步,纤细的腰肢轻摆,似有一股无形魅惑散发开来。 杨师师目光扫视一圈,双眼犹如一汪春水,波光流转间,似有勾魂摄魄之能。双唇不点而朱,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透着无尽的妩媚。 一袭红裙,在阳光下如同燃烧之焰,裙摆上用金线绣着华丽的图案,随着她的动作随意飘动。“这元武的百姓真是热情,惹得师师都有些害羞了呢!”言罢,她缓步朝着驿馆而去。发间插着的珠翠,走起路来发出轻微声响。 微风拂过,几缕发丝轻轻飘动,划过那羊脂玉砌般的脸颊。她轻抬玉手,将发丝撩至耳后。“都看着人家作甚?忙儿去吧!” 见此情形,现场的百姓交头接耳,目光贪婪地在其身上游走,有惊叹、有倾慕,也有暗暗的嫉妒。 杨师师却像是习惯了这样的注视,依旧摇曳生姿地向前走去,所经之处,留下的是一路的惊艳和骚乱。 驿馆前,徐平斜靠在门柱旁,手托下巴笑而不语。“杨师师?胭脂榜第六的那位? 玄机阁诚不欺人,果然是颇有姿色…她好骚啊!!!” 见远处有人斜靠在门柱下,杨师师莲步轻移,朝着驿馆前的徐平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尖上。她目光如丝,紧紧缠绕在徐平身上,嘴角那抹笑意愈发勾人。 “这位公子,看你在这儿站着,可是有心事?莫不是在等什么人?”杨师师轻启朱唇,声音软糯,似乎能将人的魂都勾走。 言罢,她缓步走到徐平近前,微微歪着头,露出一段白皙似雪的脖颈,颈间挂着的红玉吊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惑人的光芒。 什么玩意?这女人那么会的吗?徐平嘴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却并未言语。 见状,杨师师却也不以为意,她轻轻抬起手,用食指指尖沿着徐平的肩膀缓缓下滑,划过他的手臂,娇嗔道:“公子怎的不说话?莫不是师师唐突了?” “把爪子挪开。”徐平抬手一拍,眼中带着几分寒意。什么勾八?扔去镇北军大营你就老实了。 “公子好生骇人!”杨师师微微侧身,曼妙的曲线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她的红裙紧紧裹着身躯,凸显出那盈盈一握的纤腰,裙摆下露出的小腿肌肤白得晃眼。 她轻抬玉足,故意在地上画圈,姿态慵懒的像只魅狐。“公子,你可知,像你这般英姿不凡的男子,就连师师见了都颇为心动呢。”说着,她眼睛眨了眨,妩媚中却又浮现出一丝灵动。 而这一幕引得周围空气仿佛都黏稠了起来,众人都因杨师师这一番举动而惊讶不已。 然而,几息之后,徐平却是突然笑出了声,笑声打破了这奇怪的氛围。“小丫头片子,你那么骚,怎么不去教坊司? 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少男,我看你是皮痒了欠揍?”” 听闻此言,杨师师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那股子妩媚。她咬了咬下唇,眼中泛起一丝委屈的泪花,“公子怎么能这般说我?师师初见公子,不过是多有欣赏,若是唐突,师师向公子告罪了……”言罢,她微微欠身,眼中带着几分委屈。 “哟!这么说还是本公子的错咯?”徐平内劲流转,当即挥出一掌。 杨师师稍稍一愣,很快却又回过神来。 她玉手轻扬,只一息便将徐平的掌劲化解。虽闪过一丝不解,很快却又换上了那副妩媚的面容。“公子怎的突然动手?若非师师眼快,险些就受伤了呢! 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真叫人伤心。 也罢,既然不招人待见,师师就先行告辞了! 来日相见,公子可不能这般动手了,吓得人家现在都在后怕呢!” 第474章 杨师师(中) …… 你个小骚狐狸!腹诽一句,徐平嘴角一撇,当即扬长而去。 “看什么?都散了!”众人议论纷纷,杨再业同于休凡对视一眼,快步跟着杨师师步入驿馆。 待众人入内,偏厅中,炉烟缭绕,光影在雕花墙壁上晃悠。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似有若无地萦绕在四周。 杨师师慵懒地斜躺在椅子上,宛如一幅活色生香的画卷。 她半眯着眼,眸中藏着一汪春水,不经意间流转,扫视着此间厅堂。 几息之后,杨师师取出一只烟袋,杆上镶嵌着温润的玉石,在日光下泛着微光。她轻启朱唇,含住烟嘴,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混合着香炉内的白烟缭绕在周围。 “阿姐,你方才……” 话未说完,杨师师将烟袋一偏,当即摇了摇食指。“嘘!没见忙着呢吗?”言罢,她另一只手随意的搭在扶手上,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腕间的金镯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叮当声响。 “也罢!”杨再业微微颔首,随意的坐在了桌案旁。小几上,放着一壶清茶和一盘点心。他自顾自的满上一盏,将茶一饮而尽。 “于休凡呢?你少和他混在一起,于家和咱们杨家走近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别让人寻了说辞,白太傅又好找借口上折子。”言罢,杨师师将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小片白皙的肌肤,在纱衣下若隐若现。她双腿交叠,轻轻晃动,红绸裙摆摇曳,与周围暗红色的帷幕相映成趣。 听闻此言,杨再业眉头皱起。“白玉书这个老不死的,和左相沆瀣一气,整日就找咱们杨家的麻烦。” “呵啊!”杨师师伸了个懒腰,随后撑着扶手端坐起来。“就那些事儿啊,陛下可都门清。 咱们不过是小辈,做好该做的,别碰不该做的。 讨伐北蛮哪有那么容易,陛下还得仰仗于家,别给人卖咯还弄不清状况。”杨师师朱唇轻启,声音带着一丝随性。她嘴角微微上扬,说到此时,她轻扭腰肢,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至于刚刚嘛,门口那男子你看出什么了没?” 听闻此言,杨再业仔细回想起来。几息之后,他将头微偏,尝试着回道:“其人身着虽简单,却气度不凡,举手投足间充斥着极度的自信。” 杨师师吐出一口烟气,眼神中流露出几分不满。“就这些?” “阿姐,你的意思是?”杨再业为其倒上一杯茶水,赶忙递了过去。 见状,杨师师拍了拍烟杆,将之随意的放在一旁。接过茶盏,她浅抿一口,嘴角也随之上扬。“何止是气度不凡,看到他身上的肩披了吗?九爪吞天蟒,大周王族。 若我所料不错,应该就是如今名声大起的靖北王世子徐平。 这般年纪就独自领兵驻军,加授镇南大将军。小弟啊,咱们东卢可有与之相较的同辈?” 沉思片刻,杨再业微微摇头。“我朝除了当年的卫国公外,再无他人。” “这是其一……”话到嘴边,杨师师的神色不再慵懒,转而缓缓皱起黛眉。“方才我与他对下一掌,若阿姐没推断错,此子已步入六境后期,甚至是圆满。” 此话一出,杨再业骤然起身。“这不可能。六境后期?若再过几年不得迈入七境? 阿姐,我看此人还没我大吧?会不会是弄错了?” 闻言,杨师师脸色深沉,体内的真气缓缓浮现于掌中。“不好说,若有所保留,甚至可能不止六境…… 我自幼修武,深得师尊亲传,绝对不会判断错误。” 沐玄音当年可是武榜第二,即便如今修为跌落,那也是武榜前五啊。杨再业心头大惊。“阿姐,你的修为冠绝同辈,又有名师相授,怎么可能比不过他?” “不好说!天下英杰何其之多?冠绝同辈之类的话不过吹捧罢了,作不得数。”话到此处,杨师师拿起烟袋深吸了一口。“这还不是关键…… 去年元武出使大周,白敬安就是栽在此人手上。原本一世名望,如今却落得列国唾弃。 其人所作的满江红还记得吗?这样的男人真叫阿姐心痒呢! 文韬武略,又容貌不凡,若是阿姐能拿下他,让他为咱们杨府所用……啧啧,想来就颇有些期待。” 这话说得杨再业当即就懵了。“徐平是大周之人,还是王储。阿姐,他又不是咱们东卢的,难不成你要嫁去大周? 再说了,你可是我朝的国花,陛下早就有意纳你入宫,此事你不会不知。父亲已经搪塞了许久,我看再怎么也拖不下去了。” 杨师师抬头望向窗外,掀起裙摆,将双腿翘在了桌案之上。“嘶,呼!这烟丝一点都不香,南安的货越来越差了。”说着,她玉足相互拍打,微微仰臂,肩纱也随之滑落下来。“陛下都快入土了还想着纳妃,后宫那些个妃子还不够玩?他也不怕死在女人肚子上。” “阿姐,你疯了,小声点!”杨再业神色骤变,赶忙捂住对方的嘴巴。“随行的侍从乃皇城司的贱狗,这话要是传入陛下的耳朵里如何得了?” “啪!!!”杨师师一把将对方的手掌拍开。“什么玩意,许人做,不许人说?阿姐我国色天香,给个大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鬼当妃子,岂不有负我这天生容颜? 再说了,他还折腾的动吗?别是躺床上几个时辰那破玩意都起不来。”言罢,她舔了舔手指,眼角弯成了月牙。“独守空房可是很寂寞的,我才不要。” “打住!打住!你别说了,再说下去咱们杨家都够诛九族了……” 见状,杨师师摊了摊手,随意的将烟袋丢在了一旁。“你想个办法,把徐平弄到阿姐的屋子里来。” “我?我怎么弄?我都不认识他。”杨再业一脸懵逼,语气也颇有几分无奈。“弟弟我是来元武联姻的,你就别再整这些幺蛾子了。” “啧!蠢货!”杨师师站起身来,玉手从胸口的内纱中掏出一小个酒瓶。“这是师尊酿的万年醉,只要一杯,保证你能把他给灌倒,剩下的交给阿姐就行。”杨师师 第475章 杨师师(转) …… 杨再业在屋内反复摩挲着万年醉,心中犹如翻江倒海。他深知徐平厉害,谋划他人无异于挑事,稍有不慎,不仅计划难成,还可能给自己和家族招来祸端。 他沉思许久,将酒又给递了回去。“我看还是算了吧。阿姐,咱与他素不相识,既无交情也无仇怨,你招惹他作甚? 万一出了岔子,还得惹一堆麻烦,依我看,此人可不是什么和善之辈。” 听闻此言,杨师师举起烟袋杆子便砸在对方脑瓜上。“让你去你就去,废话多。你要是办不好,阿姐头都给你敲烂。” “……” 离开屋内,杨再业在驿馆四处寻找徐平的踪迹。庭院中人来人往,各国使者和侍从穿梭其中。经过多番打听,他从馆侍处得知徐平在后院的竹林。 未做犹豫,杨再业急忙朝着竹林走去。 竹林中静谧幽深,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响。他缓步朝深处走去,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没过多久,一道身影绕至他身后。徐平负手而立,散发着难以捉摸的气息。“找本世子有事?” 闻言,杨再业骤然转身。几息之后,他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表情,脸上也随之堆起了笑容。“在下杨再业,见过徐世子,找您许久了。 此次前来元武,欲和世子交个朋友。在下倒也有些愚见,想与世子分享。” “你认识我?”徐平眉头一挑,上下打量着对方,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杨公子是吗?你我往日无情近日无怨,有什么见解值得与我分享?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杨再业心中一紧,脸上笑意也略显有些尴尬。“世子多虑了。我虽不才,在东卢也悉知不少各国之事,或许对世子在此行有所帮助呢?” “哦?你知道本世子此行的目的?”徐平眉头一皱,眼神也随之变得戏谑起来。“有趣有趣!你且说说看。” 杨再业走近几步,压低声音。“我听闻此次招婿,元武朝堂内部有不同的声音。 有人希望通过联姻加强远交,也有人担心它国势力借此渗透,更有甚者暗中作了不少小动作。 在下此行亦是为东卢与元武交好,而大周与我朝更是近邻,结交一番,徐世子也不吃亏嘛。” 闻言,徐平眼中闪过一丝兴趣。“你继续说。” 杨再业心中一喜,顿时觉得有戏。“而且在下还听说有多股势力在调查各国来者的背景,尤其是对徐世子您格外关注。 他们似乎到处收集您在大周的一些行事细节,却不知是何用意。” 探子吗?还是暗哨?徐平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你从何处得知这些消息?可有具体说法。” 杨再业微微摆头,脸上更是带着几分讨好。“世子有所不知,我在元武有几些相交多年的好友,他们在不同的地方任职,这些都是他们从各处收集而来。 在下得知后,觉得此事重大,第一个就想到了您。” 瞎勾八扯犊子……不过探探东卢人的意图也是不错。徐平盯着对方眼睛,脸上佯作不悦。“既是如此,为何要告诉本世子? 杨公子就不怕卷入其中,最后落得一身脏灰?” “大周与东卢互通友好,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它国相遇,能相互照应一番自然也是不错嘛。”杨再业一脸真诚,丝毫看不出半分作伪。“徐世子,不知在下是否有幸与您结交? 在这乱世之中,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也能为两国之交尽尽薄力嘛。” 听闻此言,徐平冷笑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般能说会道,杨公子是要考科举吗?” “世子有所误会,误会啊!”杨再业连忙摆手。“在下知您不会轻信他人,但在下仰慕世子久矣,字字句句皆一片诚心。 偏厅内在下备了几坛好酒,徐世子,咱们不妨边饮边聊?” 闻言,徐平沉默片刻,心中权起了衡利弊。杨再业与自己无任何关联,也没有明显的利益冲突,若说刻意招惹自己或是暗害自己可能性不大…… 几息之后,他微微颔首。“既然杨公子诚心邀请,本世子也不好叫人扫兴。跟你走一趟,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竹林,朝着偏厅快步而去。一路上,杨再业虽沿途为徐平讲述起东卢的人物风景,而其手心却溢出了些许汗渍。 来到偏厅,桌上果然摆着几坛酒和一些下酒菜。杨再业微微躬身,将桌案上的杯盏倒满。“世子,此乃东卢名酒,云雾醉,口感醇厚,您尝尝。” “云雾醉?”徐平看着酒杯,拿在手中把玩了一番。“你我换一个杯盏。” “没问题!” 见对方正要交换酒杯,徐平却将他的手一把按住。“劳烦杨公子将这两杯都喝了。” “这……也罢!”杨再业端起酒杯,将之一饮而尽。“徐世子,如此便没问题了吧?” 见对方如此爽快,徐平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出门在外,徐某谨慎惯了,杨公子切莫介意。” “自然,自然!”杨再业的脸上虽没有显露半分异样,心中却腹诽不已。酒已兑入其中,别他没喝醉,自个儿先倒了。“初次相见,在下先敬世子一杯!”言罢,他再次为徐平倒满一杯。 见对方饮尽,并未有任何墨迹,徐平看着酒杯,思考片刻后,也端起酒杯小抿了一口。“的确是好酒,杨公子有心。”言罢,他一口将剩余的饮尽。 第476章 杨师师(再) …… 两人边喝边聊,谈天说地,随意的交流着各类问题。 酒过数巡,徐平没事,杨再业的眼神却开始有些迷离。虽然理智还在挣扎,他却已经开始口不择言。“哎,徐兄啊,你说这都造什么孽。尚公主不得留在元武?这和质子有啥区别? 陛下他舍不得皇子,却让咱们来遭这个罪,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人在屋檐下?如此说来,杨兄在东卢日子过得不怎么舒心?”徐平笑着为其再满一杯。 “没办法,老爷子在军中颇有威望,陛下自然是处处提防……嗝!!我跟你说,陛下都快六十了,还打算纳我姐入宫,他也不怕把自己折腾没了去……”言罢,杨再业拿起酒杯再饮一口。“来来来!喝撒!你特么养鱼呢?” “杨兄,你醉了……”徐平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戏谑。“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杨兄还是少说为妙。” 闻言,杨再业拍了拍脑壳,满脸不屑的笑道:“此处又没外人,就徐兄与我,有何事不可说的?再说了,就算传出去,那也不能代表什么,我又没说错! 徐兄有所不知,我姐自幼修行武道,烟和酒是片刻都不离身。那股子骚劲,要是折腾起来,陛下他遭得住吗? 能不能爬下龙床先不说,别死在龙床上了才是害人害己。”话到此处,杨再业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他打了酒嗝,再次饮下一满杯。“哎!大冬天来参加什么招婿宴,真是遭老罪了。” “杨兄,你今日怎的突然邀徐某来喝这好酒?这酒不可多得吧?”说着,徐平嘴角上扬,再次给他倒满。 “嗨!!徐兄有所不知,都是我姐喊我来的!她又发骚了,鬼知道她想搞什么幺蛾子?喊我……嗝,喊我……” 见他已经神魂颠倒,徐平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脸颊。“喊你干嘛?” “嗝!喊……喊我把你,把你灌醉了,送去,送去她房间……”话音刚落,杨再业一口老酒喷了出来,继而埋头狂吐。 “这是馋我腰子呢?”听闻此事,徐平笑而不语,随之趴在桌上佯装醉倒。 又过去许久,杨再业已然醉得如一滩烂泥,毫无知觉地瘫倒在桌案之畔。 恰在此时,一道婀娜多姿的身影偷摸着潜入偏厅。 杨师师先是警惕地环顾四周,待瞧见两人皆已醉倒,嘴角顿时扬起一抹得意而狡黠的嬉笑。 未做犹豫,她气运周天,一把将徐平抱起,脚步轻盈却又急促地朝着自己的房间奔去。 一路上,杨师师的心犹如小鹿乱撞,兴奋与紧张交织的情绪在胸腔中不断翻涌。 待入屋内,徐平被其重重的扔在床榻之上。几息后,她笑着从腰间抽出烟袋,熟练地装满烟草,用火折子点燃。 深吸一口,那辛辣的烟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随后缓缓吐出,白色的烟雾在昏黄的烛光下缭绕。 “过瘾呐!有趣,真是有趣!”杨师师打量了一番,又将烟气朝着对方脸上吹去。看着烟雾在徐平脸上散开,她嘴角当即勾起一抹坏笑,眼中闪烁着玩味的光芒。 “哼!先前那么凶?居然敢扫本姑娘的性子!小子,如今落在本姑娘的手里,你惨了你。”杨师师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在这静谧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她把烟袋拿在手中不停把玩,目光饶有趣味的锁住徐平。“跟我斗!你还嫩点!” 徐平的衣衫因此番折腾而有些凌乱,结实精壮的胸膛袒露出来,那肌肉的线条在昏黄的烛光下,宛如精心雕琢,每一处起伏都散发着雄性的魅力。 见此情景,杨师师只觉喉咙像是被火灼般干涩,一股燥热从心底深处涌起,瞬间烧红了她的双颊。 “最近名头不小嘛!让姐姐瞧瞧你到底有何特别之处!”言罢,她缓缓凑近,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徐平硬朗的脸庞,细腻地感受着轮廓的每一处起伏。“真是个勾人的俊俏小子。” 杨师师的呼吸有些急促,口中不停呢喃着什么。 几息之后,她轻抚徐平的胸膛,眼神没有了先前的嬉笑,反而带着几分痴迷,脑海中早已被各种旖旎的画面填满,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其思绪中奔腾不息。 “好俊的小子,姐姐我应该怎么惩罚你呢?”说着,她吸溜一口将口水咽下。 就在杨师师准备更进一步,伸手去解对方腰带之时,徐平的手掌突然一抓。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在杨师师眼中却如同惊雷乍现,她吓得猛然跳开,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蹦出。 见状,杨师师大惊失色,慌忙躲到了一旁的屏风之后,身体紧贴着屏风,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好一会儿,见徐平并没有其他任何动静,她又探出半个脑袋,警惕的观察着床上的徐平。 “哟呵!原来是个女色狼?怪不得都说男孩子出门要保护好自己。”徐平似笑非笑的坐起身来,随手紧了紧身上的衣袍。 “什么女色狼?这是什么意思!”见事情败露,杨师师拍着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脯,暗自安慰。“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就算醒来又能怎样?本姑娘还怕他不成?” 说着,她深吸一口气,扭动着腰肢重新走到床边。“臭小子,你待怎样?” 听闻此言,徐平骤然睁大双眼,冰冷而清澈,哪里还有半分醉意。他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用力一扭。“胭脂榜第六,长得的确是国色天香!杨师师,你好骚啊!” “放开我,不然我可要动武了!”杨师师只觉手腕传来一阵剧痛,瞬间被制,丝毫动弹不得。 “你这女人,好大的胆子!”徐平戏谑的声音传荡在屋内,冷冷的讽刺着对方。 “你待如何?”杨师师挣扎了几下,本欲催动修为,最终却还是放弃。“本姑娘看上你是你走运,得了便宜还卖乖。 哼!想爬上本姑娘床榻的男人从东都排到了神京,你敢嫌弃我?别不识好歹!” “这么说来,你有好多男人咯?”徐平冷笑一声,面无表情盯着对方。“就凭你那点下三滥的伎俩,也想算计徐某?”言罢,他催动修为,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疼得杨师师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放开我,你再不放手本姑娘可就动武了!”杨师师又羞又恼,大声吼道。 “也罢!!”徐平将手一松,使劲抽拉的杨师师当场栽倒。“你之前那股子骚劲都跑去哪儿了? 隔着老远我都能闻到你身上的骚狐狸味儿。”徐平缓缓靠近对方,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戏谑。 此话一出,杨师师却瘫在地上,双腿一翘,嘴角反而露出一丝笑意。“介意我有很多男人吗?小子,你这是什么心理?男欢女爱你又不吃亏。 不过嘛,你大可放心,本姑娘可没那么下贱。 有些事无可奈何,既然如此,为何不疯狂一下?你还不错,本姑娘瞧着也算勉强入得了眼。 便宜你了知道吗?你还委屈上了?” 第477章 杨师师(续) …… 杨师师微微耸肩,瘫坐在地,却并未有半分羞窘之态,反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她轻抬眼眸,神色中带着一丝挑衅与撩拨。“哟,你这臭小子倒似个不解风情之人,本姑娘不过与你开个小小玩笑,怎的这般动怒?” “真是能说会道!”徐平微微挑眉,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戏谑。“你这玩笑开得未免太过火了些,莫不是在东卢皆是这般行事作风?堂堂胭脂榜绝色,真是让徐某意外呢!”言罢,徐平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地上的杨师师。 听闻此言,杨师师缓缓站起身来,莲步轻移,身上的红裙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 几息后,她来到徐平面前。只是微微仰头,两人的距离便能感受到彼此呼吸。“在本姑娘看来,世间男子皆为俗物。你嘛,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是心有不甘,这才让本姑娘对你有了几分探究的兴致。 你以为你是谁?” “心有不甘?关老子鸡毛事?”徐平嘴角一撇,面上却不动声色。“莫要再故弄玄虚,徐某没那么多闲情逸致陪你玩闹。”话虽如此,他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在杨师师的面容上多停留了几息。 “是吗?我不信!”杨师师伸出玉手,指尖似有若无地划过徐平手臂。“臭男人,何必拒我于千里之外? 你我相逢于这乱世之中,难道不该珍惜这片刻的缘分?”话语间,她的眼神中闪烁着迷离之色,呼吸也随之急促了几分。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窗外,余晖透过斑驳的雕花洒在屋内,地上形成一片片光影交错的图案。 忽有微风轻轻拂过,虽带来一丝入夜的惊寒,却丝毫吹不散屋内逐渐升温的暧昧。 徐平只觉手臂上传来一阵酥麻之感,他深吸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杨师师,你究竟想怎样?” 闻言,杨师师婉然一笑,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我想要的你猜不到吗,别装了好吧,你又不傻。 不过是共度这良宵美景,不谈国事,只论风月,你怕什么?”话到此处,她大胆靠近,将头直接埋在了在徐平胸膛之上。“臭小子,你心跳好快,还说没反应?这身体可比你实诚多了。” 嘶!呼!质疑纣王、理解纣王、成为纣王!古人诚不欺我啊!徐平能清晰的感受到杨师师柔软的身躯和温热的呼吸,他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再次加快。“怎么,东卢的女子都似你这般大胆? 咱们既非旧识,更非故交,你不只是单纯的想和徐某行鱼水之欢吧?” “嘘!不要说这种扫兴的话!”杨师师抬起手指,紧紧贴住徐平的嘴唇。“你们男人可以,为什么换成女人就这般大惊小怪? 男人找几个小妾无可厚非,女人稍有主动便是不知廉耻,荒谬!” 此话一出,屋内静谧无声,唯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过了许久,徐平缓缓抬起手,一把搂住对方的腰身。“你这只骚狐狸,还真是会蛊惑人心。” “有吗?会吗?”杨师师微微抬起头,眼中满是嬉笑。“那公子可是被我蛊惑了?” “说得对,徐某不吃亏!”言罢,徐平一把将杨师师抱起,朝着床榻大步走去。 “呀!!你这臭小子心还挺急嘛?”杨师师惊呼一声,双手却不自觉地环上徐平的脖颈。 “急吗?彼此彼此吧!”徐平将杨师师甩在床榻之上,自己则俯身压了上去。他眼神炽热,死死盯着对方。“杨师师,听你那不靠谱的老弟说你要嫁给东君为妃? 破了身子的女人,你就不怕给杨家招来祸患?” “你这厮,上了老娘的床,还尽说些败兴的话。”杨师师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她双手紧抓住徐平的衣衫,而后一把将之撕开。“你还在等什么?” 见状,徐平抬手托住对方后脑,当即热吻对方的双唇。 这一吻激烈而缠绵,仿佛带着无尽的欲火。 “唔!”杨师师热烈地回应,双手在徐平背上四处抚摸着,感受着对方结实的肌肉。 屋内的温度仿佛在瞬间升高,烛火也摇曳得愈大厉害,映照着两人交缠的身影在墙上晃动。 不知过了多久,徐平缓缓抬头,看着杨师师那迷离的眼神和微张嘴唇,心中情欲骤然爆发。 他一把撕破对方的裙衫,在其背部来回抚摸。“你好骚啊!!!” “怎么,你不喜欢?”说着,杨师师微微睁眼,再次主动吻了上去。 几息之后,徐平却是突然回神,一把将之推向床外。“差点着了你的道!” “不过是男欢女爱?你在提防什么?”杨师师朱唇轻启,声音中更带着一丝慵懒与魅惑。“臭小子,这长夜漫漫,你何必这般试探。”说着,她轻轻抬手,将一缕垂落的发丝绕于指尖,那动作柔若无骨,眼神却炽热无比。“你是周人,我是东卢人,能让你着什么道?还是说你小子有什么可让老娘利用的?” 徐平心中泛起一丝涟漪,表面虽故作镇定,目光却始终在杨师师那曲线玲珑的身姿上游移。“鬼知道?如此美人投怀送抱,怎能不让人忌惮?” 杨师师莲步轻移,裙摆摇曳生姿。她玉足轻点,抬脚挑起了徐平胸口的衣袍。“本姑娘美吗?你不喜欢吗? 想那么多作甚?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如此情形,徐平只觉鼻间萦绕着杨师师身上那独特的香气,令人有些心猿意马。他抬手握住对方的玉足,而后一指点在她足底的涌泉穴。“你还真是特立独行。” “啊!讨厌!”足底传来的瘙痒让杨师师忍不住当场哭笑。她气运周天,正打算将徐平的爪子拍开,却又立马放弃,转而扑在了对方的怀中。“公子,你好坏!你喜欢这样玩啊?”说着,她一把扯掉身上的纱衣。“你弄得人家好痒!” “槽!死就死了!”极具魅惑的声音让徐平气血直冲,他一手搂住对方的腰身,另一手掐住对方的脖颈,当场便将人按倒在床榻之上。“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本世子今晚可是豁出去了,你这骚狐狸可不要后悔才好?” 第478章 杨师师(终) …… “后悔?怎么会!小郎君,你还在等什么呢?”杨师师吐气如兰,夹带着极具诱惑的香气。 闻言,徐平将对方死死按住,低头猛烈的亲咬着对方双唇。 杨师师嘤咛一声,热烈回应,她双臂紧紧缠绕着徐平的脖颈,将自己的身躯更加贴近。“请郎君宠爱我……” “包你满意!” 杨师师的亵衣缓缓滑落,露出白皙光滑的身子,羊脂玉般的肌肤在烛火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徐平沿着她的脖颈向下吻去…… “唔!唔……”杨师师不停轻哼…… 徐平顺势将其剩余衣物褪去,对方完美的曲线展露无遗。他只喉咙一阵滚动,低沉的喘息声中满是男性本能的欲望。 一番纠缠,徐平的嘴唇继续向下,在其脖颈徘徊,舌尖轻触,引得杨师师止不住的轻颤。 她将头向后仰起,发丝凌乱地散落在枕上。“徐平,喜欢本姑娘吗?想不想与本姑娘双宿双栖?” “你可没安什么好心。”徐平将之抱紧。 ……………… 如此举动,引得杨师师难耐地扭动着娇躯,眼神中满是渴望与迷离。她轻声呢喃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话语,似是在催促着什么。 ………………. 窗外月色朦胧,屋内龙蛇狂舞。 也不知过了多久………. “呼!”长出一口浊气,徐平双手枕着后脑斜靠在床檐。 杨师师歪躺在他的怀中,眼神也是愈发的迷离。几息之后,她使劲拍了拍徐平的胸口。“倒是不错嘛!本姑娘很满意,下次还找你!” 闻言,徐平正欲接话,却见对方已然入睡,嘴角还流出些许口水。“还真是个女色狼?哎,每日上一当,当当不一样,又特么被坑咯!” 两人就这般静静依偎着,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在床榻上,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斑。 徐平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杨师师恬静的睡颜。她发丝散落在枕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看着床单上落下的殷红,徐平心头有些意乱。他正欲翻身,杨师师却被这细微的动静惹醒。 见徐平凝视着自己,她打了个哈欠,带着晨起的慵懒与疲倦。“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把老娘的衣服递来。” 闻言,徐平先是一愣,却又顺势将之揽入怀中。“昨夜可还满意?” “还行吧!勉勉强强,马马虎虎!”杨师师伸了个懒腰,而后扯起地上的布袋。“都说了本姑娘是好人,你提防个啥?还能吃了你不成,切!”言罢,她将布袋打开,取出里面的烟袋与火折。 深吸一口,她缓缓吐出烟气。“你小子运气好,多少人想和老娘睡还没这个机会。 行了,回吧!杵在这做甚?” “我尼玛!你这是穿上衣服不认人?”徐平嘴角一撇,眼神之中带着极度的郁闷。说着,他又看了眼床单上的落红,心中也是颇为复杂。“喂,你这家伙……” 话未说完,杨师师却是抬起烟袋在徐平的脑瓜上一敲。“看这玩意做甚?那么喜欢看拿回去供起,每天再上几柱香好不好?” 听闻此言,徐平嘴角一阵抽扯,眼中也满是不解。“不是,你干嘛?大清早的火气那么大?老子也没惹你吧。” 杨师师一边抽烟,一边整理着凌乱的发丝,丝毫没有在意徐平的话语。 见状,徐平将她的烟袋一把夺下。“你倒是说句话,哑巴?” “说啥?露水情缘罢了,你小子不会是当真了吧?”话虽如此,杨师师却抬手整理起徐平的衣领,手指有意无意的在他脖颈上划过,眼中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不舍。“行了行了,磨磨蹭蹭的,回吧。” “啧,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徐平一把握住她的手,轻轻揉捏了起来。“你要说是露水情缘也没问题,本世子睡的可是东卢未来的皇贵妃,不吃亏。” 话音刚落,杨师师却是脸色骤变。“你给老娘滚出去。” 徐平看着她的模样,心中一荡,低下头想要再次吻住对方。 就在两人的嘴唇即将触碰之际,杨师师却是回过神来,一把将徐平推开。整理好身上的衣衫,她起身站到了一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滚!” “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渣男我见多了,穿上衣服不认人的渣女我还是第一次见。”徐平缓步走到门口,眼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什么渣男、渣女,你说什么胡话?”杨师师看着他走到门边,心头突然一颤。她抬起烟袋子深吸了一口,许久之后又缓缓将烟吐出。“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也没来过我房间。” “你不想入宫为妃,对吧?”徐平眉头微微皱起,神色也恢复了往日的冷峻。“据徐某所知,杨府在东卢的境况并不好,你父亲没有婉拒的能力,你很无奈,也很不甘?” 此话一出,杨师师脸色骤变,几息之后却又恢复平常。“是又如何?若非如此,岂能便宜了你这臭小子?” “……….”徐平微微颔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终却是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杨师师将烟袋子随手丢在了一旁。她趴在桌案上,单手托着下巴,口中轻叹了一声。“哎…… 最是世间难再逢,清风别柳燕别空。 春山渐远云遮路,暮日将沉雾掩峰。 锦瑟弦停音已逝,华年梦断意无穷。 繁华过眼皆成幻,独倚危栏思旧踪。 ……………………………………… (额,被关了,本来有大约六七百字的细节描述,都被和谐了,各位彦祖将就着看吧,作者也没办法!反正懂的都懂嘛…….. 本来只是为了让剧情更丰富,读者老爷们更容易代入,但是不给通过啊,剧情的完整性就有欠缺,作者也很无奈。) 第479章 绿帽子 …… 拿起烟袋,杨师师莲步生风,带着些许懊恼与不悦,匆匆朝杨再业之处赶去。 踏入屋内,那是一片狼藉。 杨再业趴在桌案之上,酒水和酒食洒了一桌,那模样别提有多狼狈。 见状,杨师师的眉头瞬间皱成了一个疙瘩。“给老娘起来!”言罢,手中烟袋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啪”的一声,重重地敲在了对方的脑壳上。 “你个不成器的东西,还睡呢!瞧瞧你办的好事儿!”杨师师柳眉倒竖,语气中满是嗔怒与不满。 “何人敢暗害我???”杨再业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打得眼冒金星,迷迷糊糊抬起头来,眼神恍惚,好半天才看清眼前之人是杨师师。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宿醉而身形摇晃,差点又栽倒在地。“阿姐?这……这是咋的了?”言语中,他口齿不清,还打了个大大的酒嗝,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杨家有你真是家门不幸。”杨师师厌恶的扇了扇面前的空气,一巴掌甩在对方脑瓜顶上。“你昨夜行事,丢尽了阿姐的脸。 喊你把他灌醉,你呢?却被人弄成这副模样。不仅什么都没打探出来,还被他灌得烂醉如泥。”话到此处,杨师师抬手扶着额头。“让你去办事我简直是疯了……” 听闻此言,杨再业挠了挠头,脸上写满无奈。“阿姐啊,那酒中我明明按照你的吩咐下了万年醉,可你那玩意对付他毫无作用啊? 反而是我,我都没喝多少就醉了。 对了,徐平人呢?” 杨师师轻哼一声,抬起烟袋子便深吸了一口。“还用问?自然是和阿姐睡了。 交给你来办事,我心是真大。” “什么??”杨再业脸色骤然一变。“你真和那小子睡上了?卧槽!你虎啊? 你可是要入宫为妃的,这若是被陛下知道,咱们杨家不得被株连九族? 完了,完了完了!白玉书和方连之一定会大做文章,阿爹要是得知此事,估计当场就得气死。” “嘶,呼!!!”吐出一口烟气,杨师师一脸的不在意。“你怕什么?阿姐都不怕。 和我睡又不是和你睡,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宫里那老不死的,对阿姐垂涎欲滴,怎么着也不能便宜了他。 倘若诞下皇子,却不是他的根,你说有趣不有趣?你说阿姐是不是绝地反胜?” “疯了,疯了,你真是疯了!入宫前是要验身的,你当陛下是傻子?”杨再业一边念叨,一边骤然起身。“不行,我得给阿爹修书一封,让他赶紧带着咱妈跑路。” 杨师师嘴角一撇,将烟袋子当场架在了对方肩膀上。“阿爹迂腐,岂会致边防于不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会走的,别写了。” “阿姐阿,你到底要做甚?你这是图什么啊?咱们杨家在东卢立业已有百年,你是假酒喝多了咩??”言罢,杨再业将烟袋子一把拍开。“白玉书和闻孝国天天请旨,我看陛下是心动不已,在魂归之前定然会兴兵北蛮,建立不世功勋。 你这时候闹出这种祸事,岂不是让于之道笑掉大牙?” 闻言,杨师师一脚踩在案台之上,抬手撑着膝盖,嘴角叼着烟嘴。“这我不管。反正阿姐这身子不能便宜给那老不死的。 再说了,这世间男子千千万,阿姐我为何跟徐平睡?比他俊俏的小子多如牛毛,我图啥?蠢货。” “为啥?”杨再业将脸一转,不再与之对视。“把你这脚丫子挪开,你好歹也是胭脂榜上的女子,能不能有点涵养?我特么真是服了。” “怎么,你嫌弃啊?”杨师师黛眉微微上翘,眼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妖娆。“真是榆木脑袋,半点都不懂的情调。 看看人家徐平,他可是喜欢得很,整夜都把玩个不停呢!” “滚滚滚!!一边骚去。”杨再业摇了摇头,抬手便将之推到老远。“弟弟我可是读圣贤书的,有朝一日还要去天下学宫求学。 你真是有辱斯文,我可没这种嗜好。” 此话一出,杨师师笑得花枝乱颤。“就你还想去天下学宫?斗大的字儿不识一个。 别闹了小弟!!咱们杨府的男人不是这块料。”她将烟杆在手中不停的拍打,眼神也没有了先前的嬉笑。“要想攻打北蛮,皇帝老儿必然与大周合谋,傻小子,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思虑几息,杨再业恍然大悟。“意味着大周也要攻打北蛮?” “………….”听闻此言,杨师师险些栽倒在地。“意味着我朝会与靖北王府合作,不然阿姐干嘛和徐平睡? 哎,你个蠢货,杨家交到你手里真是完了。” “不对啊,大周已经双线开战,绝对没可能再对北蛮用兵。再说了,这和你跟徐平勾搭有啥关系?”杨再业满头雾水,完全没有理解对方的用意。 杨师师收起烟袋,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徐平的模样。“话是没错,但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若要合兵伐金,两国必然会联姻。到时候靖北王府开口,皇帝应该会同意。 就算他不同意,阿姐也要把这顶绿帽子给他牢牢的戴好。 走,用膳去!顺便看看阿姐那小郎君在不在膳堂。” 说着,杨师师掀开裙摆,露出雪白的大腿。她将烟袋杆子插好,挽着杨再业朝向外堂走去。 第480章 爱与无奈 …… 与此同时,徐平来到后堂,宇文萧也早已在此等候。“世子。” “坐下说。”徐平抬手示意,径直步入屋内,于椅上落座。“昨日你联络旧人,情形如何?细细道来。” 闻言,宇文萧微微垂首,神色间满是沧桑与无奈。“所遇之事,令人心寒。 昨日,我先往昔日故交的府邸。遥想当年,并肩作战,同甘共苦,情谊非浅。 岂料,如今闻我前来,或闭门不见,或遣仆役呵斥,直言我乃叛国之徒。 元景帝都没下旨,他们倒是忙着撇清关系,可笑,可叹。” “原来如此。”徐平面容冷峻,心头也是腹诽不已。叛国本就是事实,这个自然会被人唾弃,也正常。“此等趋炎附势之辈,不必挂怀。之后可有转机?寻得有用之人?” 宇文萧神色稍缓,继而说道:“费尽周折,终寻得一位女子,名唤林婉。乃是玉宁的闺中蜜友,相伴多年,情谊深厚无比。 凡玉宁之性情喜好、生活习惯,乃至心中隐秘之事,她皆知晓。” “林婉?太子太保林博的孙女?”徐平微微倾身向前,目光中饶有兴致。“阿萧,此女现居何处?她对我等计划是何态度?可愿倾心相助?” “不错,正是林太保之孙。”宇文萧点头应声。“林婉不喜束缚,并未在林府,现居于城北一处静谧雅院。 初时,她对我心存疑虑与戒备,毕竟我如今身份特殊,易引人猜忌。 不过我和玉宁之事她也知晓,待我将此行目的和盘托出。她倒也没有太多犹豫,应允全力协助。 不过世子,玉宁身份尊贵,且赐婚宴在即,元景帝对其安保事宜极为严苛。身边护卫皆武艺高强,日夜值守,形影不离。 出行仪仗更是戒备森严,所经之路皆提前清场,寻常之人难以靠近。” 闻言,徐平双眉紧锁,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三日之后便是赐婚宴,此乃天赐良机,不容错失。 林婉既愿相助,便是关键所在。你与她紧密联系,叮嘱她全力探听武玉宁赐婚宴当日的详细安排。 起身时辰、梳妆流程、所着服饰、所佩配饰,乃至每一个细微举动。 其人出行时的车驾样式、马匹数量、车夫人选,沿途所经路线、停留地点、停留时长,以及各路段护卫部署之疏密、换岗交替之时刻,这些都得弄清楚。 咱们有帖子,参加赐婚宴不是问题,如何把她弄出皇城才是要紧。” “这个自然。”宇文萧微微颔首。“世子放心,林婉心思细腻,对玉宁情谊深厚,只要有机可乘,定会将消息传递于我。 不过大都的皇宫防守重重,即便我等掌握诸多信息,欲要实施计划,亦恐困难重重。” “这个无妨。”徐平起身踱步,衣袂随风飘动。“此间之事我已有安排,你且专注林婉之事,我另遣人手,于皇宫周遭布控,查探各方动静,提前预备应对之策。 还有,咱们的关注好天气变化、城中人流往来等诸多因素。 一旦长公主离宫,元狗帝必然会全城搜查,设置派兵追袭。 咱得慎之又慎,使计划周全无虞。” 宇文萧神色微变,心中感激不已,当即跪地行礼。“世子大恩,萧感激涕零,万死难报。” 见状,徐平微微点头,而后抬手将之扶起。“没必要,都是自己人。忙去吧,我亦有诸多事宜需亲自操办。”言罢,他整理好衣袍,当即扬长而去。 望着徐平远去的背影,宇文萧心中涌起一股深切的感激。他躬身作揖,直至徐平的身影消失在此。 回到自己的住所,徐平独自在屋内静坐沉思。此次行动的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可能出现的变数都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 林婉是一个重要的助力,但仅仅依靠她还远远不够。只要皇帝派兵追击,一切就会按自己和安凝霜的计划而行,脱身肯定不是问题,就看怎么把这活给办撑头了。 午时刚过,宇文萧马不停蹄的赶往林婉的住处。 林婉开门,看到是宇文萧,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既有对旧友的思念,也有对赐婚宴的期待。“进来说话。” 走进屋内,宇文萧低声说道:“时间紧迫,三日之后便是赐婚宴,可探听到什么消息没?” 闻言,林婉却是微微摇头。“玉宁近日深居简出,连我也很难见到她。 你也知道,她对赐婚宴十分抵触,但皇命难违。她身边的宫女太监们也都被叮嘱要严守口风,我还未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帮你打探消息。 宇文萧,你不会真打算抢婚吧?” “自然是真……”宇文萧皱了皱眉头。“得尽快寻得有用的消息,否则难以实施。你再想想办法,最好买通玉宁身边的婢女,告诉她我来大都了,让她提前准备好出宫。” “你还真是胆大!陛下要是知道,估计得气疯了去。”林婉咬了咬嘴唇,眼中却闪过一丝光芒。“你放心,我会尽力。 这事要是办了,那就是六国之间最大的笑话。宇文萧,这样做风险的很大,如果被逮到,死无葬身之地哦……” 此话一出,宇文萧微微垂目,而后又揉了揉眉心。“大恩不言谢……拜托了。” 见对方眼神坚定,林婉不由得撇了撇嘴角。“我再去试试!能不能送消息进去不一定,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 “有劳了……”宇文萧躬身施礼,又匆匆离开了雅院。 …… 随着日子将近,大都城的各个角落,不同的人物都在为了即将到来的赐婚宴而忙碌、谋划。 皇城内紧锣密鼓的筹备着赐婚宴,前来参加的各方势力也逐个到达。 天气愈发的寒冷,整个大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浓雾所笼罩。 武玉宁幽居皇宫深处,华室虽锦,却成心牢。她茕茕孑立,素手轻搭窗棂,目光穿透雕花,飘向无垠的天际,思绪却如脱缰之马,驰往宇文潇的方向。 往昔岁月,两人携手同游,山川湖海皆为见证,笑语欢声犹在耳畔,然而此刻,独留自己囚于宫墙之内。 赐婚宴即将到来,武玉宁的心内一潭死水,抵触之意也愈发强烈。她眉尖紧蹙,眸中的忧伤与哀愁如深潭幽影,清晰可见。 与挚爱分离,被政治利益所左右,情何以堪!身为长公主,虽满心不甘,却似困兽犹斗,深感无力。落寞如影随形,将她紧紧裹缠。 皇城内,宫人们穿梭忙碌,大红喜字刺目欲盲,华服锦缎似芒在背。 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宫殿,武玉宁银牙暗咬,倔强噙泪,玉肩微颤,泄露心底的悲戚与绝望。于这方天地,思念如藤蔓延生长,痛苦只能独咽,仿若寒星,孤悬暗夜,寂寥无言。 情爱对于皇室子女,既是奢侈,也是虚妄。是为荣耀,亦为枷锁。 倒也没有太多不甘,她只想再见宇文萧一面,哪怕只有一面。 第481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上) …… 晃眼已至亥时。 京城西,春花园被夜色包裹,虽已万籁俱寂,此间却透着一丝肉糜之奢。 雅院之内,红烛摇曳,光影在窗棂间暧昧晃荡。 黄元舟口中满是污言秽语,同新纳的娇俏外妾在榻上缠绵,沉浸于鱼水之欢。 “老爷!奴家弟弟那巡盐使一职……”外妾面色潮红,眼神迷离,发丝凌乱地散落在枕边,发出阵阵娇嗔之声。 “美人儿,一会再说,一会再说!”黄元舟喘着粗气,手中的马鞭肆意挥打,引得小妾哀嚎连连。 夜幕之下,安凝霜一袭紧身黑衣,完美勾勒出修长而矫健的身形。 她面容冷峻如霜,双眸恰若寒星,一头乌发紧束于脑后,简洁而利落,周身更是泛着刺骨的杀意。在春花园外的重重阴影之中,已然与黑暗融为一体。 微风拂过,安凝霜缓缓闭上双眸,深吸一口气,其体内雄浑的真气将内劲释放至极限。刹那间,整个春花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乃至每一名侍卫的细微动静、呼吸气息和精确位置,皆如一幅清晰的画卷在其脑中徐徐展开,无所遁形。 八境中期的刺客,列国罕见…… 几息之后,她骤然跃起,悄无声息的奔向春花园的外墙。足尖轻点,整个人借力腾空,划出一道凌厉弧线,悄无声息的越过外墙,稳稳落入园中。 落地瞬间,安凝霜拔出佩剑,于庭院内快速穿梭。 待近雅院,巡逻的侍卫大惊失色。“什么人?!!” “何人夜闯相府私宅?” 闻言,安凝霜欺身而上。刹那间,剑身在月色下闪过一抹森寒的杀气。“………” 她手腕轻抖,剑身如灵蛇狂舞,瞬间刺穿了为首的侍卫咽喉。 几名守卫一拥而上,将之团团包围。 见状,安凝霜轻拍剑身,内劲萦绕于其上,行成锐利无比的气流,只短短几息便破开众人的包围。 “来人!快来人!” “有刺客!有刺客!!” 话音刚落,剑身游走,剑气交错,直抵几人要害之处,不到半响已是满地尸体。 “何人敢在相府逞凶?” “弟兄们,拿下此人!!” 回廊外,一队护院闻声而至。 安凝霜身形一转,反手挥出剑气,将率先冲入的几名护院齐肩削断。 惨叫声中,长刀哐当落地。 尚未等众人回过神来,安凝霜剑锋已至,内劲排山倒海,从剑尖汹涌而出,以摧枯拉朽之势划过领队之人,使之当场毙命, 见此情形,剩下几名护院面面相觑,几息之后方才如梦初醒,大声呼喊着冲向对方。 安凝霜微微摇头,足尖轻点,身体腾空而起。长剑高悬,数道剑气呼啸而出,以雷霆万钧之势击中剩余几人。 护院应声倒地,血如泉涌,溅落在花丛之中。 解决一众护院,安凝霜向着雅院潜行。 一路上,闻声而至的侍卫被其悄无声息的解决。 “放肆!何方贼子竟敢私闯相府?” “快,快去围住这个贼子!!” 待入雅院门前,数十名侍卫严阵以待。 这些显然是黄元舟精心挑选,个个身着精良的铠甲,内力波动也颇为强劲,显露出不凡的实力。 为首者拔出佩刀大步上前。“你是何方贼子,安敢行此大逆之举? 朝堂事,朝堂了!想坏规矩吗?” “聒噪!”安凝霜站在门口,冷冷地凝视着对方,手中的剑身微微颤抖,发出低沉的嗡鸣。 “擅闯相府雅院,罪当诛!!!弟兄们,杀!!”首领高喝一声,其人却缓缓退至后方,显然是被对方身上散发的浓烈杀气所震慑。 没有任何回应,安凝霜身形一闪,当即冲向侍卫群中。其速度之快,一众侍卫只觉眼前一花,剑身便瞬息而至。 长剑挥舞,裹挟着强大无比的内劲,剑气纵横交错,密如蛛网,所到之处,甲胄被当场撕裂,鲜血四溅,惨呼声此起彼伏。 任凭侍卫奋力抵抗,在其强攻之下,却是接连倒地。 剑出如流星赶月,精准无误。身形游走于其间,仿若闲庭信步。 见众人不敌,首领从背后袭上,安凝霜翩然转身,只反手一剑,便将之头顶劈成两半,鲜血连同脑浆如雨点般溅了旁人满脸。 “……….” “撤,快撤……” “快跑,快跑啊!” “此人有八境实力,非我等可敌,快通知相爷……” “快去唤醒相爷……” 喧嚣声中,安凝霜的攻势却愈发猛烈。 数十名侍卫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雅院门口血流成河,血腥之气弥漫开来,令人作呕不止。 不到半炷香,此间再无活人。安凝霜轻抖剑身,将附着于上的鲜血甩落,而后大步流星地走进雅院。 雅院内,黄元舟正沉溺于云雨之欢,骤闻外面的嘈杂与惨叫,他脸色骤变,匆忙推开外妾,慌乱抓起衣物披在身上。“发生了何事?来人,来人!!” 闻言,小妾惊恐地蜷缩在榻上,用锦被紧紧裹住自己裸露的身躯,眼神中满是恐惧与慌乱。“老爷?这,这是怎么了?” “哐当”一道声响,房门被安凝霜一脚踹开。 “你,你,你是何人?为何要闯入本相的雅院?”黄元舟强装镇定,怒声呵斥,但言语之中的颤抖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与不安。 见到来人,他心中满是疑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自己何时得罪了如此厉害的人物。 “何人?小人物,不值一提。”安凝霜冷冷声笑道,一步步缓缓走向对方。 见此情形,黄元舟大惊失色。对方每一步都踏在自己心尖之上,心跳陡然加快,仿佛顷刻间便要冲破胸膛。“谁派你来的?郭怀兴?富俞之?还是许定,亦或是方聘? 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本相可以给你双倍…..不,三倍,三倍如何?” 第482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下) …… “好处?唔!”安凝霜微微偏头,而后笑着抬剑指向对方。“你能让徐沧娶我,我就放过你,如何!!!” “徐沧?谁是徐沧?”几息之后,黄元舟恍然大悟。“你是周人??”他深知来者不善,生死攸关之际,他悄悄向身后的暗门挪动脚步,同时一把将外妾推向门口。“给本相拦住这个疯子。” “老爷!??”小妾大惊失色,眼中满是哀求。“这位女侠,你放过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放过我……” “长得倒是挺水灵嘛,还是徐沧那混蛋喜欢的类型。”安凝霜皱了皱眉,心中闪过一丝不悦,手中长剑轻轻一拍,小妾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 “噗!”大口的鲜血从其口中吐出。 来不及擦拭,她正欲开口求饶,安凝霜却是一剑挥出,上好的头颅冲天而起。 见此情形,黄元舟趁机冲向暗门,妄图逃离这必死之局。“可恶,可恶啊!老夫什么时候惹上了靖北王府????” “你还想跑?”安凝霜冷哼一声,她将内劲注入剑中,然后挥手掷出。 剑身如离弦之箭,瞬间穿越房间,精准无误地钉在暗门之上,离黄元舟的脑袋仅有寸许之遥。 “你……”黄元舟胆颤心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他惊恐地看着安凝霜,双腿发软,再也无力挪动分毫。“老夫与你靖北王府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到底为何?” “仇怨?那到没有!不过嘛,小外甥想借你人头一用!”言罢,安凝霜缓缓走向对方。“相国大人,一路走好。” “放过我,放过我啊!只要放过我,我可以给你数不尽的金银财宝,让你下半辈子尽享荣华富贵。”黄元舟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与不甘。 安凝霜拔出暗门上的剑,正欲挥下,黄元舟却猛然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篆,口中念念有词,那符篆瞬间燃烧起来,化作一道火焰护盾,将他笼罩其中。 火焰熊熊燃烧,映照着黄元舟狰狞而绝望的面容。同时,他双手结印,调动起符箓上的内劲,汇聚于双掌之间,向着安凝霜攻去。“此乃我朝帝师莫无涯所炼,你若执意要取老夫性命,咱们就同归于尽……” “莫无涯炼的符箓?有意思。”安凝霜微微一愣,很快却又嬉笑起来。“若是八境初期之人,恐怕今日还奈何不了你,不过很可惜,我不是……”言罢,她将剑横于胸前,口中低喝一声,全身内劲骤然爆发,当场撞向袭来的符箓。 两股强大的气劲在屋内碰撞,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响。整个雅院剧烈震动,墙壁也随之出现一道道如蛛网般的裂痕,屋顶的瓦片纷纷掉落,激荡起尘埃弥漫。 安凝霜的内劲连绵不绝,而符箓中蕴含的内劲虽来势汹汹,但明显后继乏力,几息之后便逐渐显露出败象。 “雕虫小技。”安凝霜身形一晃,再次冲向对方。长剑若舞梨花,每一道剑气都蕴含着实质的内劲。 “你……”黄元舟大惊失色,慌乱转动着符箓抵御。 倒也没有太多抵抗,符箓中的内劲便完全消散。 剑锋所至,黄元舟躲避不及,被安凝霜的一剑切断了臂膀。他惨叫一声,当场栽倒在地。 见此情形,安凝霜眼神平淡,手中的剑气如雨点洒落,对方身上顿时出现了一道道伤口,鲜血如泉涌般溢出。 “额啊!杀,杀了我…..”短短几息,黄元舟便如同被凌迟一般,既未毙命,又造成了最大程度的痛苦与伤害。 闻言,安凝霜长剑一削,其人头骤然滚落在地。收起佩剑,她拿起对方首级,装入准备好的包袱,径直走出了屋外。 “来人!快来人!” “有刺客!” “快快快,快包围此处……” 雅院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更多的侍卫闻声赶来。 见此情形,安凝霜环顾四周,纵身跃上院墙。 雅院外,已有上百名侍卫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看到安凝霜从院墙上跃起,众人举起刀兵,呐喊着朝之杀去。 “放箭,快放箭!!” “贼子休走!” “追,都给本统领追……..” 安凝霜的身形在夜幕下逐渐消失,而雅院处却是锣鼓喧天,呼喊震耳欲聋。 …… 子时的皇宫,万籁无声,厚重的宫墙在月色下透着一股威严的冷寂。皇城司司首林牧脚步匆匆,靴底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急促而沉闷的声响,打破了夜的宁静。 黄元舟身为一朝右相,遇刺身亡,此等大事,列国罕见。林牧穿过重重殿门,快步来到内宫。 寝宫内,元景帝正于梦乡之中。 未做耽搁,林牧深吸一口气,低声唤醒太监总管。 福公公已是睡眼惺忪,见到林牧,他刚要呵斥,对方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公公,右相国遇刺,我需即刻面圣。” “你说什么?在此稍待。”福公公大惊失色,赶忙轻手轻脚地走进寝宫。 片刻后,寝宫内传出皇帝略显迷糊又带着几分恼怒的声音。“何事如此慌张?传他入内。” 林牧迈入寝宫,见元景帝已坐起,当即叩拜在地。“启奏陛下,右相国元黄元周被刺身亡。 微臣得知此讯,不敢有丝毫耽搁,星夜前来。” 闻言,元景帝原本惺忪的睡眼瞬间瞪大,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你说什么?黄元舟遇刺身亡?”言罢,他一把掀开被子,当即起身下床,“说,到底怎么回事?” “回陛下,今夜亥时,有一刺客潜入春香园,此人修为奇高,至少有八境中期。 相府中侍卫不敌,相国大人被贼子刺杀枭首……”林牧眉头一皱,赶忙叩首伏地。 “荒唐!八境中期的刺客?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元景帝怒火中烧,抬脚便将之踹翻在地。 “林司首,你有此修为,会去当一名暗藏于市井的刺客?言过其实了吧。”福公公也赶忙附和道。 闻言,林牧赶忙爬起,再次叩首。“回陛下,微臣已去过现场,现场留有帝师炼制的符箓,若非八境中期,绝对无可能破此符箓。” 此话一出,元景帝更是暴怒不已。“谁竟敢坏规矩?赐婚宴在即,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今日你刺杀我,明日我刺杀你,这朝堂岂不乱套,这天下岂不乱套? 查,给朕严查! 即刻封锁四门,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揪出来。” 第483章 以血为誓 …… 更深露重,寒月为乌云所半遮,只透出几缕淡淡的光斑洒在幽深的小巷内。 安凝霜的布袋早已被鲜血浸染,黄元舟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二更早已过去,她疾掠在街巷,不过多时便赶到了约定之地。 徐平早已等候在此,身形隐在墙角的暗影处,见对方现身,他眸光一凝,缓步走上前去。“到处都是巡防营与皇城司的人,事情办妥了?” “这是自然,府上虽然侍卫不少,倒也没什么高手。”安凝霜微微颔首,将布袋递给了对方。 “小姨辛苦了,多谢!”徐平将布袋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狰狞的人脸轮廓。“事情办得漂亮,后续我来。” “小心,有事给小姨传信…..”言罢,安凝霜悄然离去。 …… 三更的梆子声突兀传来,一下下敲击响彻在街道之上。 徐平提着布袋,朝向驿馆而去。 后院墙门紧闭,高墙森然,巡逻的护卫脚步匆匆,手中灯笼摇曳,映出晃动的光影。 偏屋的木门前,他轻叩三声。 房门嘎吱而开,宇文萧满脸疑惑,扫了眼徐平,又看向他手中布袋。“世子?快请入内。” 徐平微微颔首,将布袋置于桌上,抬手将门闭合。“阿萧,这布袋中的人头你应该认识,看看吧。” 闻言,宇文萧神色微变,他抬手缓缓拉开布袋,黄元舟狰狞的面庞展露无遗,双眼空洞地望天,能看出他死时的绝望。 “这是……”端详片刻,宇文萧的嘴角浮起一丝狞笑,未达眼底,转瞬之后便是冰冷与狠厉。“狗贼,你也有今日。 暗中挑唆,只为争权夺利,害我宇文氏家破人亡……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话至最后,宇文萧纵声嘶吼。 几息之后,平复好心情,他一手挖去对方双眼,继而当场吞下。“身为人子,我当饮汝血,食汝肉……”说着,他将人头抬掌拍成碎肉。拂去手中血渍,宇文萧双膝跪地叩首。“世子大恩,萧万死难报。” “铛!”长刀出鞘,握紧刀刃,他用力一拉,鲜血从掌中大量溢出,滴落在地,只几息便将衣袍浸染。“康州宇文萧,今以血为誓,以亡父之名…… 此生此世,效忠于世子,当为世子扫平六合,万死不辞。 若有违此誓,天诛地灭,永坠轮回。” 话音刚落,窗外风声呼啸,似有隐隐哭声传来,桌上烛火猛然晃悠,映得血肉阴影在墙上张牙舞爪。 “先起来。”徐平转头看向窗外,言语中满是寒声。“黄元舟这老贼,便是死了还不安生?”言罢,七境修为暴涨,将碎肉拍成了血雾。“大可不必如此,你既然选择了投靠于我,我自然信你。 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能让你独自领兵紫萍,还不能说明吗?起来吧。”徐平抬手将人托起,眼眸流转之间,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深意。 “世子大恩,萧……” “行了,行了!刺杀当朝相国可不是光彩事,政治有政治的手段,博弈有博弈的规矩,列国之间罕有此类事件,元景帝必然暴怒不已,甚至会封锁四门。”话到此处,徐平负手于身后,在屋内来回踱步。“不过问题也不大,身为文党核心之一,黄元舟的政敌多如牛毛,没人会想到咱们。 这条老狗已死,但武玉宁还活着。你媳妇的赐婚宴在即,还有诸多事需要安排,别在这谢来谢去了。” “世子放心,我收到林婉的消息,她已将我来大都之事告知了玉宁,只需买通公主府的内婢与门禁,赐婚宴后她有办法将玉宁带出皇城。”言罢,宇文萧从怀中掏出一叠手书。“这是家父在退军之前交给我的,里面写有一份将令、一张名单,与康州的全境布防图。”说着,宇文萧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哀叹。“恐怕家父料定他死后我会转投大周,凭此手书,来日咱们出兵康州,武敬山必将腹背受敌。 只要此獠兵出阳平,武关守将廖昌就会封锁关口,绝不会放他退军入关。 先断后勤,再断援兵,两面夹击下,他插翅难飞。 世子,一旦除掉武敬山与镇东军,元武必然大乱。朝内的主力尽在大梁,只待周兵长驱直入,半年,最多半年就能兵临大都。 这是千载难逢的战机,由大梁来拖住慕容烈,大周以举国之力西出,世子,覆灭元武指日可待啊……” 闻言,徐平手指敲击着桌案,眼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戏谑。宇文萧啊宇文萧,你果然藏得有货。 他微微颔首,余光扫了一眼对方。“有点难! 大梁只有到了生死存亡之际,隆圣帝才可能派兵攻打康州。如今朝内的局势尚未明朗,国库空虚,以举国之力讨伐元武必然不可行。 此事尚需谋划,先不谈这个,早些把你媳妇接出来才是咱们此行的目的。” 说到此处,宇文萧的神色中泛起一丝期待。“世子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 呵呵!只待玉宁随咱们离开元武,这新婚之礼还得请世子为我二人搭台了。” “这个自然,当证婚人我最是拿手。今晚死了黄元舟,必然闹得满城风雨。 早些休息,赐婚宴上,咱们给元景帝来坨大的!”言罢,徐平快步离开了屋内。 待到徐平离去,宇文萧回想起自己同武玉宁的过往,脸上逐渐泛起一丝心切。“玉宁,等我……” 第484章 一语道破 …… 右相国黄元舟遇刺身亡的消息,仿若一道晴天霹雳,轰然砸在大都这暗流涌动的土地之上,转瞬便搅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天色才将将破晓,往常这时还沉浸在朦胧睡意中的坊间,皇城司与巡防营的兵马早已是穿行其间,挨家搜查,闹得沸沸扬扬。 大街小巷,百姓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扎堆成团,神色亢奋中夹杂着惊惶,七嘴八舌地热议不休。 “哟,大伙都听说没,黄相国昨个夜里让人给刺杀啦,现下可是断了气咯!”茶馆门口,三五个贩子扯着嗓子,满脸通红。 “啥?真有这事!”旁边的围观之人一拍大腿,满眼不可置信。“相国大人平日里可是威风得很,出行阵仗大得吓人呐,咋就被刺杀了?” “哼,表面风光,内里坏透了!” “我家那几亩薄田,年年收成不错,交了赋税后,剩下的粮食根本不够糊口。” “这狗贼巧立名目,各种加税,还中饱私囊。说什么修缮河道、充盈国库,实则都进了自个儿腰包。” “都小声点吧,别给相府的人听到咯。” “人都死了,还能找咱索命不成? 我常听往来的官差私下议论,这黄元舟把持朝堂官职任免,任人唯亲,谁要是不巴结他、不送厚礼,甭想有晋升机会。 他在朝中的政敌可是不少,也不知是哪位大佬给咱出的这口恶气。” 众人正说得热火朝天,街头巷尾都弥漫着对黄元舟的讨伐声。 而在朱门高院之内,黄元舟的那些政敌听闻此讯,反应各有不同。 或是幸灾乐祸,或是暗暗担忧。树倒猢狲散,连相国都能被刺杀,谁知道自己有没有被人盯上。 太师府中,俞宪端坐于书房,手中原本翻阅的书卷悄然滑落,“啪”的一声轻响,打破了一室静谧。 他先是一愣,随即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不易察觉却饱含欣慰的笑意,眼中闪过一丝快意。“黄老贼,你也有今日。 却不知是谁下的手,帮老夫除去这只拦路虎。” “大人,大喜啊,大喜!黄元舟那厮真被除了去!” 闻言,其人缓缓起身,负手踱步,神色凝重又透着期许。“黄元舟伏诛,但他经营多年,势力错综复杂,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其安插在各关键职位的党羽,定不会善罢甘休,稍有风吹草动,便能兴风作浪。 联络些可靠之人,搜集证据,尤其是近些时日与黄元舟频繁接触、在账目钱财上有牵扯的,务必要拿到实打实的证据。 他一死,咱们的机会不就来了。” 内使府内,乔岳正于花园踱步,闻报后脚步一顿,将手中把玩的折扇一把合紧。 幕僚匆匆赶来,神色焦急:“大人,黄元舟死了,这京城怕是要变天呐!” 乔岳目光深邃,沉默良久方开口。“咱们与他明争暗斗多年,如今倒是死得颇有些意外。 堂堂相国,死在自己雅院,闹出这等天大的笑话,陛下想必早已怒火中烧。”话到此处,他重新打开折扇,轻摇几下,似在平复心绪。“如今他暴毙,惊喜之余,却也心存顾虑。他那些心腹,定会贼心不死,伺机而动。 你速去安排,让人盯紧与黄元舟过从甚密之人,尤其是掌管京城军防的吴少参,此人手握巡防营,或可拉拢。” 与此同时,东宫书房内,暖黄的光晕镀在武成乾身上,他一袭月白色锦袍,身姿挺拔,正专注于案前挥毫泼墨。 笔锋游走如龙蛇,墨香与檀香交合,在空气中缓缓晕染开来。 莫清娩面容温婉,浅笑立在一旁,素手轻执墨锭,缓缓于砚台中研磨,动作轻柔且优雅,墨色在石砚与清水间交融、变得浓稠深沉。“殿下今日这字,笔力越发劲道,结构也愈发精妙,瞧这撇捺舒展,仿若要破纸飞去了呢。”其人轻言软语,眼中满是倾慕之色。 闻言,太子武成乾嘴角噙笑,抬眸看向对方,摇头打趣。“可得多谢你这墨研得上好,墨香沁心,方让本宫笔下行云流水。 清娩,你身子弱,这天气愈发寒冷,我去让人添点炭火。” 武成乾正欲停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宁静,管家神色慌张,匆匆跨进书房。 “参见殿下、太子妃! 殿下,昨夜出大事了!右相国黄元舟昨夜被刺杀身亡,现下的京城已然传得沸沸扬扬。” “是吗……”武成乾手笔微微一抖,笔尖顿在纸上,墨渍晕开一大团,污了那即将成篇的好字。 他眉头紧锁,眼神先是错愕,转瞬化为沉思。片刻之后,武成乾将笔搁下,缓声问道:“可知是何人所为?现场情形如何?” 管家额头冷汗涔涔,低头回道:“详情还未明晰,只听闻是刺客趁夜闯入相府,手段干净利落,诛杀了上百名护卫,黄相国当场毙命。 此事陛下雷霆震怒,今晨内卫已介入严查,皇城司和巡防营的兵马已封锁了大街小巷,连四门也一并封锁。” 武成乾负手踱步,袍角轻拂地面,神色冷峻,心间思绪翻涌。“不妥…… 你持我太子令前去城防司,让霍擎开放四门。还有,让皇城司与巡防营的兵马回营待命,不要在城内四处搜查。” 闻言,管家当即一愣。“殿下,这可是陛下下的旨意……” “无妨!”武成乾摆了摆手。“父皇那里我去说。 为防暗杀,凡我朝一品大员皆有帝师炼制的防身符箓。能破此符箓取人首级,刺客的修为当在八境中期以上,靠着皇城司与巡防营能搜到才见鬼了去。 死就死了,不能让死人影响活人。 如今赐婚宴在即,现在闹得满城风雨有失国体,也会让列国笑掉大牙。 去办吧!” “这……”犹豫几息,管家接过太子府令匆匆而去。 待管家走后,莫清娩轻咬下唇,面露忧色。“殿下,这黄元舟一死,怕会引出诸多麻烦,咱们可要早做打算?” 武成乾停步,转身看向她,目光中多了几分柔和。“没事。”说着,他握住对方的手安抚道:“有人想借此来收拢人心,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不必如此。” “可是殿下,黄元舟……”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观望即可,这把火烧不到东宫。” 莫清娩神色疑惑,却也微微颔首。“殿下说有人要收拢人心?此话却是何意?” “清娩,替我研墨。”武成乾回到桌案前,再次提笔落字。“黄元舟在朝多年,政敌自是不少,但没人会以此来铲除异己,因为掌控不了他的党羽,杀他没有意义。 至于收拢人心嘛……这个简单,此事是徐平下的手,用作安抚宇文萧罢了。” 第485章 成万世乾坤 …… 屋内的气氛显然有些怪异,莫清娩稍稍一愣,看着武成乾专注于字帖,她心头却有些疑惑。 既然此事与徐平有关,那为何不前去驿馆拿人?刺杀朝廷重臣,这样的行径为列国所不齿,也为列国权贵所忌惮。 任何事情都有它的规矩,游戏有游戏的玩法,凭借于此,众人才能克制己身,否则岂不乱套…… 思虑片刻,她放下墨砚柔声问道:“殿下,既然你推断是徐平做的,为何不派兵拿人?” 听闻此言,武成乾微微摇头,而后将笔置于木架之上。“我下帖邀请他来大都本就有此打算…… 黄元舟,一个摇唇鼓舌的谄谀之辈。苟且于庙堂之上,祸害于乡野之间。 清娩,宇文萧投靠大周,此等行事必为人所防范。要想安心的用他,或是以重利许之,或是以恩情缚之。 他出身不凡,难凭小利而动其心志,施恩于他便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要想马儿跑,你得给马儿吃草…… 借徐平的手除掉黄元舟是好事,利人利己,何乐而不为。” 话到此处,莫清娩却有些担心。“既然如此,我朝岂不是多了一位劲敌。宇文萧在同辈之中颇有名声,论及兵法韬略也深得其父真传。 殿下,我朝与大周世代血仇,留此大敌岂非不智? 况且长公主的赐婚宴,您邀他前来,这不是打陛下的脸吗?” “替我更衣!”武成乾戴上顶冠,缓缓站起身来。“康州宇文氏三代忠良,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做事得讲良心。 清娩,宇文将军戍边多年,为我朝立下过汗马功劳,这是咱们武家欠下的账,要还……” 换上朝服,武成乾深吸口气,缓步离开了书房。“奸佞,朝堂舞,忠良……塞外寒呐。” 寒冬晌午,日头虽明,却依旧透着几分清冷。些许微光被寒霜包裹,失了往日的暖意。 皇城的宫墙显得愈发冷峻森严,朱漆凝着寒霜,墙头上残雪未消,被风一吹,簌簌而落。 宫门前,值守侍卫身着厚重铠甲,裹着毛毡披风,仍难御彻骨寒意,呼出的气息瞬间化作团团白雾,在眼前缭绕不散。“参见太子殿下!” “起身吧!诸位,辛苦了……”武成乾一袭玄色绣金蟒袍,袍上挂着些许冬润,失了往日的光泽。 “谢殿下!” 看了眼额头上的匾额,武成乾身姿挺拔,步伐匆匆且沉稳,踏在积雪石板路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响。 寒风撩起袍角,他却浑然不觉,眉间隐忧凝霜,深邃眼眸仿若幽潭覆冰,径直朝着宣康殿而去。 大殿内,炭火正红,却暖不透满屋凝滞的气氛。 元景帝身着明黄常服,袍上五爪金龙张牙舞爪,似在怒叱这扰攘之局。他端坐于盘龙雕花椅,面庞冷峻,眼底的怒意早就灼灼燃起。 武成乾大步入内,跪地行礼。“儿臣参见陛下。” 四周无声,唯余炉中炭火偶尔发出些许轻响。 良久过去,元景帝抬眸,眼中的怒意丝毫没有掩饰。“你好大的胆子!是谁让你擅自做主? 咱们太子殿下可真是威风赫赫,派人叫停巡防营和皇城司,还敢擅开城门,你眼中可还有朕,还有这祖宗规矩、朝堂法纪?” “儿臣还请陛下息怒。”武成乾虽心头一凝,面上却沉静如水。他再次叩首,语调不卑不亢。“儿臣自知此举犯了大忌,可当下形势,迫不得已。 如今的大都城中因黄元舟遇刺,仿若惊弓之鸟,以至市面惨淡,街巷死寂,商铺皆闭。 昔日繁华不再,百姓门窗紧掩,唯闻巡防甲士脚步声,如寒夜鬼祟,惶恐之气弥漫。但行如此,他国观之只当我朝疲敝、内乱频生,大国之气度荡然无存。” “简直荒唐!!”元景帝猛拍案几,连带着奏章纷纷震落。“黄元舟乃当朝右相,赐婚宴前夕遭此毒手,不严加彻查,怎平百官之愤,稳朝堂根基? 你倒好,先斩后奏,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闻言,武成乾掸了掸衣袍,继而缓缓站起身来。他眉头一紧,抬手作揖,目光直视皇帝。“陛下明鉴,儿臣岂敢罔顾国法。 明日便是赐婚宴,此乃向列国展我朝风华、扬陛下君威之盛典,如因慌乱失了分寸,恰中那幕后奸计,让他国小觑、嗤笑。 儿臣传令,意在速归太平表象,再遣精锐暗处寻踪,定有所斩获。”话到此处,他稍顿,缓口气,舌尖轻舔干裂的嘴唇。“陛下圣明,当务之急是重现繁华。 儿臣已嘱国礼监,红绸锦缎绣祥瑞,暖灯高悬驱寒意,扮靓街巷。尚膳监搜罗珍馐,烟火腾腾,烹出满桌盛景。内府细检陈设,金玉璀璨,尽显奢华。 禁卫协同皇城司护城查案,便可内外兼顾,保万无一失。黄相泉下有知,定不愿因己之难,毁国大典,陷朝于不义。” “真是能说会道。事情你都办了,还入宫来见朕做甚?”元景帝负手踱步,龙靴踏地,声似闷雷。“朕这皇帝要不要立刻禅让给你?好让你太子殿下来坐坐龙椅,理理朝政?” “陛下慎言。”武成乾屈膝跪地,衣摆铺散。“黄元舟之事儿臣会亲自督办,寸步不离。 列国宾客已至,现如今,赐婚宴才是重中之重,陛下不可因小失大。更当借此而扬我大国风范,震慑四方宵小。” 听闻此言,元景帝凝视许久,屋内唯炭火灼灼、呼吸可闻。 半炷香后,他长叹一口气。“你如此僭越,眼里可还有朕?可还有你的父皇?” “陛下,国事家事不可混淆,儿臣一心为我朝计,不敢有丝毫懈怠。 陛下既为君,亦为父,儿臣自是心怀敬仰。然,国事为重,君臣之情为轻,父子之情亦为轻,儿臣岂敢因私情而废公。 陛下明鉴,儿臣俯首以待……”武成乾双手交叠,俯身叩首,再不多言半句。 “哎!”元景帝揉了揉眉心,最终还是将之搀扶起身。“罢了,罢了!就依你。 乾儿,你是太子,父皇是帝君……父皇不会想列国君者那般忌惮后继之人,但你凡事要与父皇商议,要有分寸。 明白吗?“ “儿臣谢父皇信任,定殚精竭虑,不负圣望。” “回去吧……” “儿臣告退。”武成乾躬身施礼,缓退着步出大殿。 待其走远,元景帝一把将桌案掀翻,脸上怒意勃发,心中暗恨不绝。“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吗?你就那么想上位? 皇位是朕的……是朕的!谁也休想从朕手中夺取!!!” 第486章 好戏将临 …… 离开宣康殿,武成乾挺直脊梁,身影没入寒风。他不由的抬眼远望,心中却是有些深沉。 承几代先帝的荣光,元景帝却没有似先辈那般模样,在他手上,元武的未来堪忧。 念及此处,武成乾摇头轻叹,继而掸了掸衣袍上的霜雪,朝着宫外而去。 许久过去,行至宫门处,四皇子武成道恰好迎来。他一袭藏青色长袍,低调却又不失华贵,腰间佩玉温润,举手投足间尽显不凡。 旦见武成乾,武成道先是微微一怔,旋即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 几息后,他快步向前,撩袍跪地,行上标准大礼,口中恭敬道:“臣弟在此拜见太子殿下。 殿下此番授职,亲督办长公主赐宴,此乃皇家盛事,关乎皇家颜面与长公主福祉。 臣弟特此恭安,愿殿下诸事皆顺,马到功成。”其人声音醇厚沉稳,措辞恰当,礼仪周全,任谁见了,都挑不出半分错处。 闻言,武成乾垂眸,目光在跪地的武成道身上停留一瞬。 眼神虽未久视,似乎却能穿透表象、直抵人心。只随意一扫,片刻后,武成乾柔声开口。“四弟,咱多日未见,不必如此。起身吧。”语调平和舒缓,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 “多谢殿下。”武成道依言起身,脸上的笑意恰到好处。他微微躬身,双手交叠置于腹前,谦逊有礼。“殿下,此次赐婚宴,赴宴者皆是列国贵胄、名门望族,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安保部署得严密周全,以防有心之人滋事。 这礼仪流程嘛,需滴水不漏,彰显我皇家风范。宴席菜品、陈设亦要精巧讲究,尽显尊贵。 此间事务繁杂琐碎,殿下亲力亲为,着实辛苦。臣弟能力有限,却也时刻挂怀,只盼能助殿下一二,若有差遣,殿下但说无妨。” 武成道的话语条理清晰,将一切演绎得入木三分。可他暗藏于袖中的手,却不自觉的微微收紧。太子之位,多么可望而不可及的诱惑…… 武成乾神色未改,依旧淡漠如水,抬眸望向宫外长街,缓声道:“四弟有心了。本宫既领父皇旨意,自当殚精竭虑,事无巨细一一料理妥当,断不会让皇家声誉有损。 你在宫中行走,也当谨守本分,勤勉向学、修身养性。 莫要辜负父皇与本宫的期许,更莫要行差踏错,做出糊涂事来。” 呵呵!话里有话,不就是仗着莫无涯撑腰吗?武成道心头一凛,脸上的笑意却愈发诚挚。“太子殿下教诲,臣弟铭记肺腑。 殿下向来沉稳睿智,有殿下督办,此次赐婚宴定能圆满顺遂,成为佳话。 待到此间事了,朝堂之上,臣弟还盼着聆听殿下高见,望殿下一路平安,诸事如意。” “…………”武成乾不再多言,抬脚迈出宫门,侍从们鱼贯跟随,身影渐行渐远,融入宫外的喧嚣尘世之中。 武成道立在原地,望着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隐晦的弧度,直至那一行人彻底没了踪影,他才转身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返回宫中。 武成乾为人内敛,虽里外不表于相,对朝政却过于强势。若说才学,能被莫无涯所青睐,自然无需言表。 “呵呵。皇兄啊,皇兄!你既不结党又不营私,还如此的节俭,如何讨朝臣们的欢喜。 仗着莫无涯撑腰,东宫太子令一出,就连父皇的天子令都能抗衡。 有些人,护得了你一时,可护不了你一世……”言罢,武成道的身影隐没于宫墙的阴影深处。伺机而动的野心,悄然蛰伏,只等一个能将对方拉下马的时机。 转眼一夜过去…… 晨曦微光初破,皇家驿馆已没了彻夜的静谧,各国使者与宾客纷纷起身,整个驿馆暗流涌动。 于休凡与杨再业早早便指挥侍从仔细整理着箱箱贺礼。 从精美的漆器、食盒到寒光闪烁的神兵利器,每一样皆经反复甄选,只为在此赐婚宴上博得彩头、彰显国力。 南安的众人聚在一处,清点着带来的料材,乳香、龙涎等名贵香料。 馥郁香气飘散,满院芬芳。为首者大声笑道:“元武长公主招婿,这般盛事,定要拔得头筹。 苏将军攻克梁东,鲁国公击退大周,正在此时,也好让列国看看咱们南安如今的繁盛。” 闻言,众人皆点头附和,笑声爽朗。 得见驿馆内的喧嚣,杨师师笑着点起烟袋。“啧啧!!!华堂烛耀姻缘定,盛世欢歌福瑞长。如此盛举,可别是闹出什么笑话才好呢!真有意思!” “阿姐,你说什么胡话呢?这能闹出什么笑话?“杨再业迎上前去,赶忙将她的嘴巴捂上。“好好抽你的烟袋子吧,别在这瞎扯了。” “让开,让开,让开!!”一声怒喝,耶律明康叫嚣着从内院而出。 其身后的一众随侍袒露着臂膀,紧握着长刀,刀风呼啸,寒光闪烁间尘土飞扬。 “阿弟,这群蛮子不冷吗?”杨师师吐出一口烟气,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对方。 “小娘匹,你说谁是蛮子?老子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耶律明康勃然大怒,当即拔出兵器。“你想试试爷爷的刀吗?” 话音刚落,徐平打了个哈欠,一脚将之踢翻在地。“你挡着本世子了。” “谁?谁敢偷袭老子?”耶律明康翻身而起,立马四处张望。 闻言,徐平揉了揉脖颈,将手中的碧城刀微微抬高。“又想挨揍?还是说你不服?” 见此情形,杨师师扭着腰身勾搭在徐平的肩膀之上。“哟!这是哪家的公子呀,是想帮师师站台子吗?” 徐平一把将之揽入怀中,而后在对方的胸前轻轻一嗅。“真香啊!手感不错!” “讨厌!这大庭广众的,公子好不知羞呢!”话虽如此,杨师师却任着徐平将自己搂在怀中。 “是你?”耶律明康嘴角一撇,又将兵器收回腰间。“你要给她出头?” “没有!绝对没有!!”徐平一把将杨师师推开,而后缓步走到对方身旁。“她的修为可不低,用不着本世子出头!不信你试试?” 第487章 招婿宴(上) ……. 倒也没有再作纠缠,耶律明康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处。 各国收拾起随礼之物,驿馆前的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酉时方至,金芒倾洒于皇城。 朱墙似血,琉璃瓦耀金辉。道两侧,红绸锦缎,恰如赤炎。暖灯悬垂,光晕略显柔和,瞧着倒能驱散凛冬的余寒。 皇城禁卫身披重甲,间隔而立,手中长枪紧握,肃穆间尽显皇家威严,仿若铜墙铁壁。 宫门外,各国使者与宾客早已云集。 于休凡一袭暗白锦袍,袍上银丝细密勾勒如意云纹,超凡脱俗。他负手而立,眼眸刻意表露的有几分深邃。 身旁的杨再业着玄色锦装,衬得他身姿挺拔,周身散发着谦逊之气。 “元景帝这女婿招得,倒是成了各方显摆的场子,有趣得很呐。”杨师师掩嘴清笑,烟袋在手中晃悠,修身的锦缎绫纱绣着繁复的红线花纹,下着同色高腰长裙,脚蹬羊皮绣鞋,眼眸之中尽显妩媚。 “师师姑娘言之有理,我东卢自然雄视列国。”于休凡撩起袖袍,理了理内衫,缓步朝前而去。 见状,杨再业当即白了眼对方。“咱们是打得过元武还是干得过大周?瞧给你能耐的,低调些吧,免得摔跟头。” 几人领队,身后侍从抬着一箱箱檀木雕花箱笼,木纹似山川脉络,镶金嵌玉处宝光流转,馥郁香料气息隐隐渗出,伴同剔透的珠宝闪烁,每一步都踏出东卢的底气。 这底子,引得旁人侧目惊叹,诸多附属小国暗羡不已,交头接耳议论其国国力。 “都靠边站,不然腿打断。”耶律明康满脸不耐,抬手拉扯着勒身的华服,口中一再嘟囔。“这些该死的繁文缛节,简直在折腾本太子。” 在其身后,蛮子的服饰颇有特色。皮质短袍镶着粗犷的银边,腰束宽带,挂着锋利匕首与兽牙配饰,大半个膀子裸露在外,引得一众宫女连连侧目。 队伍的不远处,天下学宫的几位学子款步上前。虽未携贺礼,列国使者亦是笑声相迎。“李兄,你说夫子为何让咱们来参加这赐婚宴?” “为了小师兄呗!”李善掸了掸衣袍,作揖施礼。“学生见过诸位使臣。” “你是说后山酿酒的那个?” “刘兄,你这话闻得,除了徐平还能有谁?真不知夫子是何打算,竟然会收他做亲传。” 闻言,李善微微侧目。“孟兄还在介意去年之事?” “那不至于。”孟然摊了摊手,脸上带着一抹豁达。“技不如人,有何好介怀。” 话音刚落,徐平和宇文萧谈笑而来。看着各国的使者,两人扫视一圈,继而大步上前。 “这皇城你应当颇为熟悉吧。”徐平将发尾以银丝束起,肩甲上的靖北与无双二字格外醒目。 宇文萧抬眼远望,嘴角也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嬉笑。“陈年旧事,世子就莫要打趣萧了!!” “哇塞!不亏,一点都不亏,这臭小子好有味道!”看着款步而来的徐平,杨师师流出些许哈喇子。嘶溜一口,又赶忙吸了进去。 “看我做甚?我和她可不熟啊!”杨再业抬手扶额,立刻与之拉开距离。 喧嚣四起,长长的人队缓缓靠近。 钟磬和鸣,仿若天音贯耳,宫门徐徐开启,发出沉闷声响。 待众人入内,司礼太监尖着嗓子高声吆喝。“各国使者、宾客,入宫觐见……”其声音悠长,于宫墙间悠悠回荡,惊起檐下宿鸟飞散。 各国依序而进,广场以汉白玉铺就,光洁似镜,映照着众人身影,衣袂飘飘,步履声声。 大殿巍峨耸立,雕梁画栋,金龙蜿蜒于柱,鳞爪飞扬,凤舞于檐,羽尾飘逸,琉璃瓦在暖光下熠熠生辉,似有华彩流光,透着至高无上、不容侵犯的皇权威严。 待到人群入殿,元武朝臣率先而动,文官身着朝服,宽袍大袖,绣着各类飞禽图案。鹤舞九天为一品,锦鸡栖枝乃二品…… 群臣神色或矜重或欣然,有的捻须微笑,有的正襟危坐。 首位太师苏文翰,年逾花甲,在朝堂历经风雨,辅佐两代君主。其人沉稳持重,朝服上,仙鹤神飞,其人虽脊背微弯,眼神依旧透着矍铄精明。 太傅吴斯与内使乔岳紧随其后,其二人神色自若、波澜不惊。谈笑间,眼神丝毫没有看向殿外的各国使者。 一众武将身披铠甲,甲叶寒光闪烁,外罩红袍,仿若烈烈烽火。 入殿期间,步伐铿锵有力,随甲叶碰撞而发出清脆声响,腰间佩剑,剑柄雕花,彰显身份。 慕容烈未至,为首的卫将军赵岳身形魁梧壮硕,脸上一道旧伤格外显眼。 待到群臣落位,众人理顺衣袍,当即躬身行礼。“吾皇万岁,万万岁!” 元景帝微微颔首,帝冠下,其神色难以捉摸。他稍顿几息,而后平起右手。“众卿免礼。” “谢吾皇!!!” “列国臣使、宾客,入殿。” 伴随着太监的吆喝,武成乾率先出列。 其人一袭玄色绣金蟒袍,金蟒张牙舞爪,似吞天噬地,头戴冕旒,十二旒玉珠垂落,遮住部分面容,更添几分神秘与尊贵。 “诸位!请!“其人昂首阔步,气势仿若君临天下,回音袅袅,引领着众外使缓步入殿。 第488章 招婿宴(下) …… 各国使者与宾客分列两侧,纷纷整肃神色,上前见礼。 于休凡拱手弯腰,姿态优雅却不失庄重,朗声道:“东卢使臣于休凡,携众外臣恭祝元武皇帝陛下洪福齐天,愿两国情谊世代绵延,稳固不朽。” “呵呵呵!果然虎父无犬子,于将军威震列国,其子也是仪表堂堂。”元景帝看着殿内朝臣,脸上带着淡笑。“免礼!东君可还安好?” “谢陛下,君上一切安好,有劳皇帝陛下挂怀。”言罢,于休凡领着随行之人退至一旁。 见他退下,耶律明康虽满脸不情愿,却也知晓场合轻重,他单拳横胸,当即行上北蛮大礼。“大金使臣耶律明康,祝元武强盛不衰。我大金与元武,乃马背之交,今后也定当携手并肩。” 闻言,元景帝笑着微微抬手。“金太子免礼!元武与大金同气连枝,世代交好,此番来使,朕心甚慰……” 对方话还没说完,耶律明康却已抬手施礼。“多谢皇帝陛下!!”言罢,他嘴角稍稍一撇,亦是退至一旁。 “呼!!”深吸一口气,南安臣使躬身上前。“承南帝意,外臣恭贺元武皇帝陛下千秋万代!愿两国邦交和睦,携手共进。” “免礼!”元景帝微微扫视,却并没有再言半分。 见此情形,南安众人面面相觑,心头腹诽不已,元景帝是不把南安放在眼里啊。 待其人等退下,李善作揖出列。“天下学宫学子,承夫子意,学生李善携孟然、韦季,恭贺元帝陛下安康,元武国祚长久。” 听闻此言,元景帝脸上大喜。“哦!夫子授意?天下学宫乃世间大才会聚之地,得夫子恭贺,朕深感荣幸! 却不知夫子来否?可还安好?” “谢陛下!”李善再次施礼。“先生外出游历并未前来。一切安好,劳陛下挂怀。” “既是如此,待小先生回境,可替朕传言:凡学宫学子,入我朝为官无需科考,朕翘首以盼!” “……”几息之后,李善退回原位。 待其人退下,元景帝扫视一圈,正欲开口之际,徐平掸了掸袖口,大步走出。“大周镇南将军徐平,在此见过元帝陛下。”言罢,他随意的拱了拱手,目光直视对方,丝毫没有垂目。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纷纷侧目。 前来参加此宴的几乎都是同辈,或承父辈余荫,或因身份高绝而至,尚未有人入朝为官。镇南将军,非闲职的二品武将,单论权势,徐平甚至可与众人的父辈相较。 元景帝脸上的表情骤然变冷。“大周也来恭贺?隆圣帝倒是好气魄。” “有吗?徐某好像并未道贺,元帝恐怕是误会了。”扫视一眼,徐平轻描淡写的回道。 话音刚落,殿内的侍卫当即拔刀。“放肆!” “哦?贵国皇帝陛下搭台设宴,为长公主招婿,诚邀天下之士前来。怎么,徐某来不得吗?既是招婿,一个二个搞得跟祝寿似的,徐某可没这癖好。”言罢,他抬手把玩着兵符,眼中也带着几分笑意。“诸位,你们觉得呢?” “小子,本太子觉得你说的对。”耶律明康挠了挠耳根,当即表示赞同。 听闻此言,其身旁的随侍赶忙拉住他的衣袍。“殿下,别说了。” “啧!你拉着本太子做甚,我觉得他说得对啊?咱们是来参加招婿宴的,又不是来贺寿。” “徐平,你休得猖狂!你以为这是在大周吗?”苏文翰怒声喝道。 “猖狂?有吗?徐某猖狂吗?既然尔等如此看重…….”徐平转身看向元景帝,而后微微拱手。“祝元帝陛下长命百岁。” 强忍着怒意,元景帝端坐龙椅,面容阴冷不已。他双目含威,抬手缓缓道:“众卿平身,今日之宴,望诸公尽兴,共鉴此良缘盛事。” 见礼毕,殿内,筵席整齐铺陈,紫檀桌椅散发古朴暗香,铺着锦绣坐垫,绣工精巧,龙凤之姿活灵活现。 桌上摆满珍馐美馔,琼浆玉液在剔透酒壶中泛着微光,仿若潋滟秋水。瓜果雕花绽春景,牡丹绽处花蕊可辨,百合开时娇艳欲滴。 珍馐热气袅袅,熊掌炖得软糯入味,鱼脍切得薄如蝉翼,勾人馋意,酒香菜香相融,氤氲满殿。 众人落席,酒过三巡,佳肴尝遍,气氛也愈发热烈。 于休凡率先起身,手捧贺礼清单,恭敬道:“陛下,我朝国特备薄礼,愿长公主招得良婿。”言罢,随行侍从呈上礼单与部分奇珍。 夜明珠光芒柔和,恰似盈月,置于锦盒之中,盒身以金丝勾勒祥瑞图案。翡翠摆件雕工绝伦,翠色欲滴,雕琢成灵动的飞鸟模样,展翅欲飞,引得众人阵阵惊叹,目光贪馋。 “此乃我朝心意,望陛下笑纳,愿两国日后往来愈发紧密。”于休凡扫视一圈,心有得意的坐回原位。 “好好好!”元景帝微笑颔首:“贵国情意朕心领了,好物好物。” 见此情形,耶律明康岂肯示弱,他猛然站起,大手一挥,声若洪雷:“我大金亦有厚礼。 我朝宝马良驹、锋兵利刃,皆是精挑细选,可比那些个珠宝实在得多。”言罢,宫外马蹄声起,一匹神骏宝马被牵引入内。 此马昂首嘶鸣,鬃毛飞扬,肌肉也随之紧绷,恰似乌龙跃世。马身上的鞍具亦是镶嵌宝石,华丽非凡。 跟随其后的侍从,抬着一箱箱兵刃,长刀出鞘,寒光凛冽,利刃吹毛断发。 耶律明康冷哼一声。“陛下请看,我大金儿郎上阵杀敌,靠的就是这般好家伙,靠那些个珠宝美玉有个屁用?” 武成道轻摇杯盏,起身笑道:“大金礼物果然豪迈,只是这宴会之上,也需些文雅点缀,莫要失了分寸。” 耶律明康一听,瞪圆双眼,“你这花拳绣腿的懂个屁,你敢跟本太子过几招吗? 小子,战场上可容不得你这般模样,嘴上功夫有个屁用。” 闻言,武成道也不恼,只是微笑。“各有所长罢了,今日场合,文武皆重。” 武成乾微微摇头,而后起身止手。“莫争,既是大宴,当喜乐融融。” “武成道,贵国的白相国可还安好?”徐平举杯畅饮,余光瞥了一眼对方。 “你……”见徐平开口,武成道面色凝重,当即不再接话。去年出使大周,脸都丢尽了。 “文也不行,武也不利,依徐某看,你二人还是稍安勿躁。”话到此处,徐平缓缓站起身来。“献宝吗?我大周文盛武昌,自然也不能落了下成嘛。”言罢,他从怀中掏出几枚城印,而后一一摊在桌案之上。“徐某驻军大梁,侥幸所获,以此城印献元武皇帝陛下,也祝长公主寻得良缘。 珠宝也好,刀兵也罢,都没有城池来得珍贵,不知诸位觉得呢? 待到宴后,陛下可派人前来接手,徐某扫榻相迎。” 番外篇(三) …… 十三岁的宇文萧,生平头一回随父亲踏入这朱红巍峨、金砖铺地的大都皇宫。 宇文逸携子入京述职,怀着几分谨慎与期待,期望能在朝堂的风云变幻中站稳脚跟,也想宇文萧能开开眼界,领略这权力中心的气象。 彼时的宇文萧身形虽未长开,却已有了世家公子的端方仪态。 一袭墨蓝锦袍,以金线细细勾勒出的云纹在袖口、衣角处若隐若现。 腰悬的玉佩温润通透,乃宇文氏祖传旧物,承载着其族先辈的荣光与期许。玉佩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更添几分儒雅气质。 御花园中,一场春日宴正办得热闹非凡,珍馐美馔罗列,丝竹管弦齐鸣,一众王公大臣、世家贵胄身着锦绣华服,穿梭于繁花似锦、雕栏玉砌之间。 园内虽言笑晏晏,可宇文萧却只觉这热闹太过喧嚣、浮于表面,心间莫名泛起一丝倦意。 得到皇帝授意,武成乾领着一众勋贵之后四处嬉戏。 游历间,宇文萧未与众人同行,寻了条蜿蜒小径,踱步而去。 行至一处被苍翠绿柏环绕、蔷薇肆意攀爬的八角亭子,一阵清婉悠扬的琴音,悠然钻入他的耳畔,恰似无形大手,将之脚步牢牢攥住。 宇文萧抬眸望去,亭内一少女正襟危坐于雕花琴案之前,身着月白绫罗,质地细腻顺滑。 恍惚间,春日夜里倾洒的辉光,轻柔的覆在对方身上,外罩一层浅碧轻纱,如烟似雾,仿若水墨画中出走的仙子,清冷且矜贵,她……便是武玉宁。 彼时的武玉宁,沉浸在曲中,十指纤细白皙,恰若葱段,在琴弦上灵跃,每一次拨弄都似与天地、自然轻声对话,音律悠扬婉转,或惆怅、或期许、或悠然,旁人难以尽述。 宇文萧自幼受其母浓厚的文艺熏陶,对琴道亦是颇有钻研。 他伫立在亭外,屏气凝神,周遭的一切皆抛诸脑后,眼中、耳中、心中,唯有这琴音与抚琴之人。 待一曲终了,余音袅袅,恰似轻烟在此间悠悠飘散,方才如梦初醒。 惊觉自己这般伫立许久,着实失态,忙不迭的整了整衣衫,躬身行礼,声音中带着几分因失礼而生的惶恐。“臣宇文萧,贸然打扰公主雅兴,罪该万死,请公主恕罪。” 本还沉浸在琴曲的余韵之中,武玉宁抬眸见得亭外少年。其人身姿挺拔如松,一袭墨蓝锦袍衬得眉眼如画,眼眸恰似幽潭,深邃不可见底,透着聪慧、谦逊与一丝腼腆。 一瞬间,春日暖阳破冰而出,淡淡温润从心底深处涌起,蔓延至全身,双颊也悄然爬上一抹红晕,娇艳而动人。 武玉宁朱唇轻启,浅笑盈盈,声若黄莺出谷,清脆婉转。“公子不必多礼,你能驻足聆听这般长久,想必是对琴艺深有体悟之人,可愿点评一二?” “这……”宇文萧红起了脸,心下紧张又激动,斟酌许久,方鼓起勇气。“公主的琴音初起之时,若幽林深处鸟啼声声,清脆俏皮,又似晨曦透薄雾,蕴含朝气。 声律流转,如山间潺潺溪流,澄澈悠远,琴弦交互,荡漾清新淡雅之韵,令人仿溪边,静听流水。 至尾,云海翻涌,波涛汹涌,气势暗藏有波澜壮阔之感,欲上九天揽月,妙极。 这般琴艺,当为天籁之音。” “你认真的吗?”武玉宁眼中闪过惊喜与羞涩。 听闻此言,宇文萧赶忙理顺袖口,作揖施礼。“臣下所言句句肺腑,非刻意吹捧。” “谢……谢谢!”武玉宁脸颊泛红,几息之后,她起身款步走到对方身旁,仪态优雅大方,邀之入亭共赏园景。 二人于亭中并立,谈及诗词琴艺,仿若春葵遇朝阳,高山流水遇知音。 从诗词歌赋的雄浑豪放、婉约细腻,到琴曲韵律的宫、商、角、徵、羽之变幻无穷,竟是见解契合,相谈甚胜。 不知不觉间,暮色渐浓,灯火给御花园披上一层暖黄薄纱,如梦如幻。直至侍从前来催促,二人才惊觉时光飞逝,仿若白驹过隙。 依依惜别之际,初见的情愫,就像饱含生机的种子,悄然在心底种下,只待岁月滋养,破土萌芽,茁壮成长。 此后的数日,宇文萧因父亲公务往来频繁,得以时常出入宫廷,两人相处的时日愈发多了起来。 藏书阁的雕梁画栋之下,摆满古籍的幽室之中,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林立的书架上,尘埃在光晕中飞扬。 二人同坐其内,从清晨至晌午,在层层书架间穿梭,手指抚过一本本积满灰尘的书卷,衣袂沾上不少尘埃,模样颇为狼狈,却毫不在意。 读至尽兴之时,武玉宁的口中传起阵阵笑声。 宇文萧侧目而视,脸上带着遮掩不住的憧憬。 偶遇一些晦涩典故,两人倒也会意见相左,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武玉宁柳眉微扬,脸颊会因激动泛起红晕。便是春日枝头红杏,娇艳欲滴,眼神中透着坚定与执着。 宇文萧摇头反驳,手指轻敲古籍,言语中透着爽朗与随性。 两人时而嬉戏,时而争得面红耳赤。 鼻尖几近相碰,气息交融,可目光交汇时,又瞧见对方脸上沾染的灰尘,那认真又执拗的模样,忍不住扑哧起来。 嗔怪与欣赏皆在眸光流转之间,恰似湖面泛起涟漪,微妙而动人。 这般斗嘴嬉闹,让情谊愈发醇厚,仿若陈酿,在岁月窖藏中愈发馥郁芬芳,令人沉醉。 多日过去,宇文逸早已回康州坐镇,而宇文萧却留在了大都…… 夏日的校场,骄阳似火,炙烤着大地。 校场的黄土被晒得滚烫,马蹄扬起的沙尘弥漫半空。 宇文萧在校场策马飞驰,身姿矫健,一袭劲装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后背,勾勒出他结实的身形。 他驾驭着骏马,辗转腾挪,或俯身冲阵,或挽缰勒马,尽显高超骑术,引得武玉宁在旁高声喝彩,手中丝帕挥舞若蝶。 待其勒马停驻,汗湿衣衫,满脸也透着通红。 “慢些!!”武玉宁顾不得仪态,提着裙摆小跑过去,递上丝帕,眼中满是关切与嗔怪:“若是摔着怎好?” 接过帕子,宇文萧望着对方的脸颊,心头奕奕浮动。“有你助威,怎会摔着!莫要紧张,我还想显显本事呢。” 武玉宁羞怯垂眸,温热的气息弥漫,情意悄然升温。夏日的暑气愈发浓烈炽热,让人难以招架。 时光悠悠,如白驹过隙,武玉宁及笄之年,出落得貌若芙蕖,娇艳欲滴,才情更是名动京城。 既是长公主,又如此貌美温婉,自然引得京城一众名门望族、权贵子弟竞相求爱。 门庭若市,找元景帝说媒之人几乎踏破了宣康殿的门槛。那一份份精美的庚帖、琳琅满目的献礼堆满宫殿角落。 而康州宇文氏恰恰相反,因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各方角逐,宇文逸并不愿卷入党派与皇权的纷争。 秉持着中立自保的原则,他非但没有参与其中,还让宇文萧与之拉开距离,尽快回康州入营。 消息仿若一道晴天霹雳,轰然击中宇文萧与武玉宁。 那夜,宫巷深处,月色凄清,如水银泻地,洒在斑驳的宫墙上,映出几分孤寂与哀伤。 武玉宁身形匆匆,不顾侍从阻拦,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赶来。 扑入宇文萧怀中,她泪如雨下,瞬间便浸湿了对方的衣襟,身子也微微颤抖,仿若风中飘零之叶。“你当真要走吗?这京城倘若没了你,留我独自在此还有何盼头。” “……”宇文萧双臂紧拥,似要将之揉进骨血。下巴轻抵她的发顶,声音哽咽,带着几分不甘与决然:“玉宁,我身不由己,康州需我父子镇守…… 你我二人之情亘古长存,我绝不会有负于你……等我。” 武玉宁仰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映着月色,波光粼粼,目光决绝。“我信你,你只管去,我会在京城守着,盼你每一封信书,盼你平安归期,哪怕岁月久长,流言蜚语,我亦心如磐石。” “……”宇文萧心头一颤,眼中的不舍难以言喻。父亲不愿参与其中,可自己也如何都放不下对方。“等我……” “萧……早去,早归……我在大都等你……”武玉宁泣不成声,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口中呢喃不已。“……….. 执手泪潸然,君行远戍边。 相思情意切,眷恋梦魂牵。 日落孤帆远,风催瘦影怜。 唯期君早返,共话月团圆。” 待到宇文萧赴边之后,武玉宁在京城饱受压力。 那年外宴,耶律明宗觊觎其美色,当众献上厚礼。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摆满一案,在烛光下闪烁着耀眼光芒,言辞谄媚求娶。“长公主倾国倾城,才情无双,若能与本世子结为连理,必是天作之合,两国邦交亦能亲厚如一家。”说罢,朝武玉宁投去炽热目光,满是贪婪与觊觎。 元武与北蛮常有联姻,两国之间的婚嫁尚娶多不胜数。元景帝坐于高位,目光也频频望向武玉宁,似有考量权衡之意。 武玉宁面色冷凝,起身端然行礼,言辞不卑不亢。“父皇,儿臣心有所属。此生唯愿等宇文萧归来,望父皇成全。”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窃窃私语之声四起,或惊于她的偏执,或质疑她的选择,种种声音交织,仿若一场嘈杂的闹剧。 被当众拒绝,耶律明宗愤然起身,匆匆告礼退去,外宴也草草了事。 宴后,元景帝召她至凤仪宫训话,劝其顾全大局,莫要因私情影响两国邦交、皇室颜面。 虽语重心长,却也透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你贵为长公主,当以家国为重,宇文萧虽好,终究只是外臣之子。 元武与北蛮世代交好,将来,耶律洪阳必能登临大宝。 你若与其子联姻,日后便是大金的太子妃,慎重思量,莫要任性而为。” 武玉宁伏地泣泪,却语气坚定。“儿臣与萧青梅竹马,情谊深厚。从懵懂孩童相伴至今,断不能负他。 父皇,儿臣愿以公主之尊守这相思,等他归来。 若父皇强逼,儿臣唯有以死明志。” “放肆!你敢忤逆朕?” 元景帝拍案而起,手中的巴掌正欲挥下,却被一旁的武成乾紧紧握住。“父皇慎行。 玉宁贵为嫡长公主,何以联姻外朝?堂堂元武,当以刀兵至盛,何以联姻固土? 依儿臣看,玉宁与萧自幼相识,两人心心相连,父皇当成人之美。 宇文将军戍边多年,劳苦功高。其子一表人材,文韬武略,乃玉宁之天作良缘,父皇三思而行。”言罢,武成乾松手将武玉宁缓缓扶起。“你是元武的嫡长公主,这天下没有人可以强娶你,父皇会成全你的,回宫休息吧。” 听闻此言,武玉宁微微一愣,而后泣声告谢。“玉宁多谢太子哥哥成全……” “回去吧。倘若再有人逼迫,让他们来东宫找皇兄,皇兄替你收拾他们……” 在这风雨之间,武玉宁以柔弱之躯,扛住压力,坚守爱念,仿若寒夜孤星,独自闪耀,等待黎明归人。 数年间,宇文萧在边疆随其父与大周历经苦战。 黄沙漫天,烽火蔽日,营帐林立,喊杀声、马蹄声交织成一曲。 他于营帐中挑灯夜读兵书,研习排兵布阵之法,昏黄烛光映着坚毅的面庞,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在文籍、古卷上勾勾画画,标注心得。 战场上,他巧用奇兵,迂回包抄,以少胜多。冲锋时,身先士卒,挥舞长枪,如入无人之境。 元景帝念其忠勇无双,又感二人多年深情,在武成乾的劝谏下,最终点头。 而这其中暗藏的却是制衡,防宇文氏在边疆拥兵自重。下旨赐婚,命宇文萧入赘尚公主。 这旨意一下,朝堂内外皆有震动,有人艳羡宇文萧一步登天,成了皇家驸马。有人揣测皇帝深意,暗自观望。 消息传至边疆,宇文萧喜忧参半,喜在能与武玉宁结连理,圆了多年心愿,盼了许久的佳人终能携手。 忧在这尚公主名分,似一道枷锁,压在他自尊之上。入赘者低人一等,宇文家数代传承的荣光,恐因这一身份蒙上阴影,日后行事诸多掣肘。 回京城途中,宇文萧满心纠结,骑在马上,望着前路,忆起往昔与武玉宁情谊,那些相伴时光,皆成了心头之珍。 又念及家族此后或因入赘之名,遭人侧目而尊严扫地。 待入京城,武玉宁满心欢喜迎他,却见之愁眉不展。“萧,怎还不乐?”言罢,她轻拉对方双手,眼中满是关切与疑惑。 宇文萧涩然一笑,笑容中透着苦涩与无奈。“这尚公主之名,让我宇文氏蒙羞,我怎能无感?” 武玉宁闻言,心中一痛,泪盈于睫,仿若露珠挂在花蕊,摇摇欲坠。“我全知你难处,这皇家规矩,于你无益于枷锁。”说着,她抬手轻轻托起对方的脸庞,将之慢慢靠在自己的额头上。“你放心,玉宁定会护你尊严,守你家族颜面。” 赐婚筹备之际,宇文萧常沉默寡言,对诸多仪式冷淡,看着那喜庆红绸、龙凤花烛,只觉刺眼。 这些举动武玉宁自然看在眼里,也疼在心中,于华楼间,她紧紧拉着对方的手泣声道:“萧,莫要这般折磨自己,婚后我定与你同担风雨,孝敬公婆,护你宇文家的大族荣耀。 入赘只是名分,我们情分才是真。你看这满屋红妆,皆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盼的便是与你长长久久。” 宇文萧望着对方泪目,心中自然深感怜爱。“我只是不甘,唯恐护不住你,也护不住家族的传承。” 二人相拥,在泪水中寻得一丝慰藉,可赐婚带来的阴霾,仍悬心头,仿若不散之阴云,笼罩着这对有情人。 赐婚之喜,本应是浓情蜜意、相伴于红烛暖帐、雕梁画栋间,赏春花秋月,听晨钟暮鼓,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团圆时光。 可边疆急报如利刃割破这短暂欢愉,魏冉率凉州营精锐尽出,与其父即将会于猎沙场。 宇文萧晨起,入宫见到武玉宁,满心愧疚,轻抚其发,小声呢喃:“边疆需我,又要走了。” 武玉宁泪在眶中打转,却强撑笑颜,那笑容仿若春日残花,凄美而坚强。“家国为重,我懂,你放心去,我等你平安归来。 待到大婚过后,我会为你宇文氏紧守颜面,不负你族中先辈之荣光。” 宇文萧披甲佩刀,至宫门前,武玉宁亲来相送,递上亲手绣的荷包,针脚细密,绣着鸳鸯戏水,寓意深长:“萧,凯旋归来。” 攥紧荷包,宇文萧重重点头,转身跨马,身影没入晨曦黄沙中,渐行渐远,唯留马蹄扬起的沙尘,在风中飘散。 武玉宁伫立宫门,泪湿面庞,望那远方,喃喃细语。 这一别,便是如今…… …………………………………… (番外篇三,五千字大章,二合一。) 第489章 徐永宁舌战群臣(上) …… 徐平的话让众人震惊不已,主位上的元景帝脸色愈发阴沉。任凭帝王心术如何喜怒不形于色,他也恨不得当庭将之生吞活剥。 拿郡城大印来献礼?开什么玩笑。这不就是变着方的说:有种你来打我呀? 槽!!!这个小崽种…… 见对方脸色变化,气息不稳,徐平再次拱了拱手。“怎么?皇帝陛下是不喜欢吗?” “竖子!你……” 一旁的乔岳正欲驳斥,徐平却先声夺人。“你什么你? 贵国如此兴师动众,举全国之力攻打大梁不就是为了土地与城池? 如今徐某白送,诸位怎的还这副表情? 怪哉?!!!” “真是牙尖嘴利!”苏文翰起身朝着元景帝躬身施礼,而后大步迈入正中。他面沉如水,额上青筋跳动,极力压抑着怒火。“好个厚颜之徒!休得放肆! 你身为大周将领,不坐镇前线、守好本责,潜入我朝腹地,入皇家宴会,这般行径,与那鸡鸣狗盗之辈何异? 莫不是你那弹丸小国,穷途末路,派你来使些下作手段,妄图坏我朝名声?” “大周是弹丸小国?那贵国是什么?边陲苦地?”徐平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神色从容,踱步向前。“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各国往来频繁,徐某听闻元武有此盛举,念及两国虽偶有龃龉,却也同在这片山河日月之下。 君子不与小人计!徐某心生好奇,前来观瞻。 至于名声?大人言重了,贵国如今四处兴兵,引得生灵涂炭,百姓罹难,还有何名声可言?望靠招婿来联姻,如今的元武真是不堪大用。” “聒噪!”此话一出,赵岳骤然起身。铠甲在身,即便身处这宴乐之所,依旧散发着浓烈的杀伐之气。“徐平,你少在此故弄玄虚! 我朝与他国联姻,是为携手同行,加固邦交,共创太平盛世,岂容你这等鼠目寸光之辈置喙!” “看样子还是个上将军?”徐平扶正身上甲胄,继而掸了掸袍口。“汝久历沙场,当深知战争之害,各国百姓苦不堪言。 贵国连连兴兵,频繁侵扰,致大梁边疆百姓流离失所、田园荒芜。如此行径,你有何狗脸与徐某高谈太平盛世? 一边劫掠它国,一边大张旗鼓搞这联姻之举。在此大宴之上,列国臣使之前,还这般义正严辞! 贵国欲图何也?怕是以姻亲为纽带,行那渗透他国之实吧! 兵伐也好,联姻也罢,一丘之貉!或是武力强取,或是姻亲巧夺罢了。 在座的诸位不妨看看,昔日宇文将军劳苦功高,却以尚婚为由,制衡其势。用兵在外又各种猜疑,最终使之兵败定平。 自断臂膀,荒唐!荒唐!贵国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闻言,赵岳浓眉倒竖,满脸怒容。“胡说八道!我元武兵强马壮,何须用这等委婉手段? 诸国弱小,陛下心生怜悯,既欲携手同行,进共襄盛举,免得被尔等昏庸之辈拖累,陷入乱世泥沼。 大周内乱不止,自身难保,不懂审时度势,还敢来指责我朝所向,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徐平放声大笑,笑声在殿中回荡,透着几分不羁与嘲讽,“好气魄!!! 就说此前与月石联姻,那小国本自有其传承习俗、治国方略。 联姻之后呢,贵国借商贸之名,安插亲信、把控商路,使其朝堂政令皆受掣肘,失了自主之权,如今连军备调配都得看贵国脸色行事? 再看那北地安茂,本是畜牧兴盛,与贵国联姻之后,元帝陛下强制推行自家农耕之法,毁去大片牧场。 说是改良土地,实则让当地百姓失去生计根本,畜牧产业一落千丈,无数牧民陷入饥寒交迫,这就是所谓的怜悯,所谓的共襄盛举? 量此千里小国也非尔等所求,如今还妄图鲸吞大梁,简直人神共愤。 还不速速退下,免得叫人贻笑大方。” “你……” “徐将军言过了吧?”内阁长使钱文渊轻摇笏板,缓缓起身,面上挂着看似温和的笑意,眼中却透着精明冷厉。“只知表象,却忽略了深层缘由。 国与国之间,互通有无、彼此扶持方能长久。 我元武与他国联姻,正是开启商贸、文化诸多交流之门,于双方皆有利可图,像那贫瘠之地,旦经我朝扶持,百姓生活渐有起色,怎就成你口中的控制与压迫? 闻言,徐平侧身,面带不屑。“这位大人,好一番巧言令色。 且看那所谓扶持之举,元武低价掠取他国资源,倾销本土过剩之物,美其名曰贸易往来,实则破坏他国本土产业根基,使之经济命脉被攥于掌心。 此番下来,那些边陲小国之民看似生活有了起色,实则沦为廉价劳力,为尔等奢靡繁华买单。 以南丘为例,原本其茶畅销列国,百姓富足,可元武相交,尔等以高价税收、苛刻贸易条款限制其出口,又大量输入自家粗制滥造之物,抢占市场。 如今的南丘茶园荒废大半,茶农衣衫褴褛,满脸愁容,这便是大人口中的彼此扶持? 夺就夺了,掠就掠了,还在这美其名曰善举? 老贼卑鄙!你还不滚出大殿,安敢在此饶舌?便是九泉之下,南丘百姓恨不得食汝肉,寝汝皮!!!” “竖子!你安敢……”话未说完,其人紧捂胸口,眉头紧紧皱起,身形颤抖不已。 “大人?” “钱大人……” 徐平此话一出,不远处的南丘国外使面面相觑。“有那么严重吗?” “额……没,没有吧?” 第490章 徐永宁舌战群臣(中) …… 朝堂之上,众臣神色各异,有的怒发冲冠,有的蹙眉沉思,气氛紧绷如弦,一触即发。 徐平之言,恰似利刃,层层剥开元景帝联姻背后的遮羞布,将内里藏着的利益算计暴露无遗。 太常卿冷哼一声,打破短暂沉默,“莫要在此妖言惑众! 陛下圣明,决策皆为江山社稷、万邦福祉着想。你一介武夫,懂什么治国理政、外交纵横,不过是来此搅局,蓄意抹黑我朝荣光。” “抹黑?贵国还用抹吗?”徐平神色镇定自若,负手而立。“你又是何人?” “哼!!本官太常卿孙齐是也,你待如何?” “孙齐,孙大人是吧?”徐平笑着朝他微微作揖。“治国理政,当以民为本,外交纵横,贵在平等尊重。 贵国如今这般作为,对内大兴土木、奢靡成风,百姓赋税沉重。 对外更是穷兵黩武、巧立名目,干涉他国内政。 所谓荣光?不过是建立在无数苍生苦难之上的虚妄。 既然尔等这般仁善,何不将商都七城还于南丘?何不将布恪草原还于安茂?又为何不将云河两岸还于月石? 口口声声万邦福祉,实则心如石墨,欲如涛海。 皓首匹夫,蝇蛇鼠辈!于列国外使之前,你有何狗脸在此嘤嘤狂吠?” “黄口小儿,你安敢羞辱老夫?你……” “老贼速退,徐某羞与你多言。汝当以尿自鉴,观己何状,实令人恶欲作呕也。” “你你,你……..”此话一出,孙齐两眼一黑,当场栽倒在地。 “孙大人……” “哎!”轻叹一声,吴斯缓步而出。“徐将军,你口口声声为百姓、为天下。 我朝欲携四方而行,恰是百姓休养生息之机。你一味挑刺,居心叵测,这便是大周的国体?周人的礼数?” “既是休养,贵国何不罢兵回朝?将陈州交还于大梁?”徐平目光扫过众人,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联姻也好,强权也罢。 依徐某看,和平,乃各国独立自主、平等相待,于互利共赢中建立的长久盟约。 贵国视他国为附庸,以联姻为枷锁,锁住的是一时安稳,却埋下无数仇恨祸根。 一旦有变,烽火必将燎原,届时又将是怎样的人间炼狱? 元帝陛下圣明,倒不如放下身段,与各国坦诚相见,共谋发展,方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元武虽兵强马壮,各国若群起攻之,元纵有雄兵百万,呵呵,又能抵挡几时?” “真是痴人说梦!”吴斯微微摇头,将手中笏板握紧。“我元武乃天朝上国,文化昌盛、礼仪完备,肩负统御四方、教化蛮夷之重任。 哼,联姻联姻,联的是文化传承,是引领大势,岂容你这粗鄙之人诋毁污蔑。” 此话一出,耶律明康将手中酒杯当场砸碎。“老贼,你说谁是蛮夷?” “………”吴斯嘴角一抽,眼中顿时带着几分愕然。这啥玩意?怎么还带入了?“明康太子息怒,本官所言并未提及大金,请勿要多想。” “哼!你最好没有,否则本太子今日就叫你好看。” 徐平一番慷慨陈词,如巨石入平湖,朝堂之上涟漪顿起,众臣或惊或怒,神色各异。 于此僵局之际,殿后珠帘轻响,一位老者稳步而出。 此人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身着一袭墨色蟒袍,绣金纹路仿若星辰流动,彰显着不凡身份。 见到来人,群臣纷纷拱手。“我等见过邑王。” “参见邑王。” “老臣在此参见陛下!!”邑王整理好衣袍,而后躬身施礼。 见到来人,元景帝缓缓起身。“老王爷免礼!来人,赐座!” “陛下稍待!”邑王抬眸,望向徐平,拱手一礼,声若洪钟却透着平和沉稳。“后生可畏啊…… 徐将军年轻有为,老朽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真是言辞犀利。 然将军诸多指责,未免偏颇,且听老朽一述。”言罢,他略作停顿,似在整理思绪,殿中瞬时静若噤声。 “将军有言,我元武穷兵黩武,却不知兵者,国之重器,亦为保境安民之必需。 自有陈王凶悍,岁岁侵扰,我边疆百姓苦不堪言。若不重兵戍卫、主动出击,莫非任其猖獗? 我元武兴兵,为的是开疆拓土以求万世太平,非为逞一时之勇、掠他国之财。 以史为鉴,往昔诸朝,弱于军事,边疆烽火不绝,生灵涂炭,国将不国,此等惨状,将军岂可视而不见?” “不过些许摩擦,到王爷口中就成了岁岁侵扰?”徐平剑眉一挑,坦然迎上对方目光。“所谓戍边安疆,乍听却是有理,然用兵之道,贵在止戈。 若只为拓疆,罔顾他国主权、百姓生死,此间与豺狼恶狗何异? 大梁边疆,本安居乐业,却因贵国频繁征伐,田园成墟,百姓流离,这般行径,不过是贵国野心下的白骨堆砌。 且观贵国用兵,常多线作战,看似威风,实则劳民伤财,内部损耗日剧,长此以往,国力何以为继?” 邑王抚须轻笑,神色未改。“将军只窥一隅,不见我朝布局深意。 多线作战,非盲目逞强,实乃制衡之术。以攻为守,牵掣各方,使其不敢轻举妄动、联成一气,此乃战略考量。 再者,每占一地,我朝便施仁政,兴水利、办私塾,将我元武文化播撒,融合当地民俗,令其心悦诚服归心,怎是豺狼之作为?” “哦?仁政?”徐平冷笑一声。“那南丘茶园荒废、安茂牧场消逝,便是贵国仁政下的硕果? 至于文化融合,不过是个幌子。强推贵国规矩礼仪,打压本土传承,灭人文化根基,只为长久控驭。 老王爷岂不闻夫子有言:真正的文化传承,应是百花齐放、相互尊重,而非这般霸道倾轧。” 谈及于此,邑王神色肃然。“我朝文化传承于昔夏,源远流长,礼仪典章完备,肩负传承正统、教化四方之责。 诸国文化,不乏粗陋浅薄之处,若不加以引导规范,任由散漫发展,恰似荒草丛生,难成大器。 至于联姻之举,便是文化纽带,携教习嬷嬷、鸿儒侍从,将诗词、书画、礼仪带去他国,助其开化,此乃大善,怎容诋毁?” “荒谬。”徐平却嗤之以鼻。“文化岂有高低贵贱? 各国自有传承脉络,南丘茶礼、月石织艺、安茂牧歌,皆凝聚先辈智慧,饱含民族精魂。 贵国借联姻夹塞私货,将他国朝堂变傀儡戏台,操控政令,致本土技艺凋零,文化血脉断层,何谈开化? 分明是文化殖民,妄图以一家独大,铸就虚假繁荣。 汝有何颜面在此妄言?” “危言耸听。”邑王眉间微蹙,似有愠怒,旋即沉声喝道:“徐将军只重小节,不明大势。 治国如弈棋,需统观全局。 我元武联姻、用兵、扶掖小国,为的是构建有序邦交,以强带弱,整合资源,成就盛世宏图。 如今诸国纷争不断,若无主导引领,皆为散沙,如何抵御天灾人祸、列强觊觎?” “呵呵呵!悖论。”徐平眉头一挑,当即振臂高呼。“邦交于平等之上,各国独立自主,携手应对忧患,方是正道。 靠联姻维系,不过是空中楼阁,一有变故,脆弱不堪。 以自身风骨气魄,筑牢疆土防线,凭实力与信誉,而非耍弄权谋,盘剥四方。 君王当垂拱而治,护百姓福祉,而非好大喜功,以邻国血泪铺就荣耀之路。 至于联姻固土,互通有无? 匹夫!你垂垂老矣,岂不闻,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第491章 徐永宁舌战群臣(下) …… 邑王被徐平这一番激昂陈词怼得一时语塞,脸上的愠怒之色愈发明显。 他重重甩了下袍袖,正欲开口反驳,却见元景帝抬手示意,那威严的目光自龙椅上扫来,满殿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元景帝身形微微前倾,神色冷峻中透着审视。“徐平,这世间局势与列国生存,本就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 我元武以雄厚国力为基,行联姻、拓疆之举,不过是顺应大势,谋求安稳昌盛,何错之有? 现如今,你大周已是风雨飘摇,内乱频仍,有何资格在此大加指摘? 若是这天下大势全凭你一张嘴,岂不可笑?” “可笑吗?”徐平昂首直视元景帝,脸上毫无半点变化。“皇帝陛下所言差矣! 这天下大势绝非恃强凌弱、践踏他国尊严与主权。我大周虽有困厄,却深知正道之可贵,百姓之根基。 反观元武作为,以联姻之名,行强权苟且之实,将他国视作盘中餐、囊中物,肆意摆弄,长此以往,必失天下人心,又何来安稳与昌盛?” 恰在此时,殿内的苏文翰忍不住上前一步,满脸愤懑。“徐平,你莫要在此胡搅蛮缠! 我元武出兵征伐,多是为惩治不义、平叛祸乱。像那陈州之地,多年以前本属我朝旧土。 昔日,梁文帝兴兵犯境,巧取豪夺,如今不过是收回故地,怎就成了你口中的劫掠他国? 你这般偏颇,莫不是与谁暗通款曲,有不可告人之谋?” “原以为你义正严辞必有高见,想不到竟是这般荒唐。”徐平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在场的列国臣使。“好一番颠倒黑白!数百年的旧事还拿出来充脸面? 陈州百姓早已在大梁治下安居乐业,繁衍生息数代,文化习俗相融,自成一体。 元武此番强攻,烧杀抢掠之事不绝,百姓家园尽毁,哀鸿遍野,何来收回故地之说?分明是觊觎那膏腴之地,满足一己私欲,还妄图用冠冕堂皇之辞粉饰,实在是令人不齿! 好,退一万步说。即便当初陈州乃元武旧土,现如今慕容烈早已夺回,陈兵虎威又是何道理?分明狼子野心。” 闻言,一旁的耶律明康拍案而起。“这世间本就是拳头大说了算! 元武有这实力,想做什么,旁人也难阻拦,也没资格叫嚣。 徐平,我大金就算不与元武交好,也看不惯你这假惺惺的做派。 在这大殿之上长篇大论,着实恼人!” 徐平瞥向耶律明康,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耶律明康,这就忘了徐某与你说的话? 拳头大可不代表道理硬,你北蛮自诩强武之道,若真有骨气,当平等往来,而非为虎作伥。 今日你瞧着元武这般威风,他日若为其反噬,可莫要后悔不迭! 小子,大梁的今日,保不准就是你北蛮的明日。” “你……”耶律明康被这话噎得一怔,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却又不甘示弱。“你少在这危言耸听! 大金与元武乃马背之交,情谊深厚,岂会如你所言!”话到此处,他又顿觉徐平的话也有几分说法。“不过嘛,你小子说的这些倒也有些歪理。 哼!若是元武做得过分,我大金也自会有主张,岂会任人拿捏?” “能有什么主张?趋炎附势断然长久不了!”徐平双瞳微凝,音量骤然拔高。“耶律明康,忘了你皇长兄怎么死的?北蛮三十余万精锐折戟沉沙,彼时的元武又在做甚? 武敬山被打得抱头鼠窜,慕容伯命丧定平。他元武虽强,我大周也不是软柿子。” “你……你……” “你什么你?给老子坐回去!!!” “咳!咳咳!”武成乾轻哼几声,出来打起圆场。“诸位且息怒,今日是我朝招婿之喜宴,当喜乐融融,莫要因口舌之争坏了气氛。 徐将军,你所言之种种,也未必全然属实,我元武行事,自有分寸。” 闻言,徐平作揖施礼。“成乾太子有明君之相,徐某钦佩不已……” 话音刚落,主位上的元景帝却是暗暗皱眉。 “太子殿下仁善,看看那些或联姻、或遭征伐的小国,如今哪还有半分太平可言? 南丘茶农失去生计,月石织艺传承几近断绝,安茂牧民饥寒交迫,这便是你们口中的太平?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邑王见状,再次开口,语气已稍显缓和。“徐将军,我元武每占一地,后续投入人力物力,兴修基建、改良农务,皆是为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遥想清平古国,原本匪患丛生,百姓苦不堪言,我朝大军进驻,肃清匪盗,开垦荒地,如今已是仓廪充实,百姓感恩戴德,怎就成了你说的那般不堪?” “老匹夫,你还好意思提及清平?”徐平剑眉紧皱,当即开口驳斥。“清平之事,不过粉饰表象!是虚妄的和平,虚妄的安乐。 匪患倒是肃清了,可其国皇族被尔等肆意打压,其国田地更被各种强征,分于贵国权贵、亲眷。 百姓沦为佃户,虽有一时温饱,却失了长久根基。本土节庆被禁,元武那套繁文缛节强制推行,百姓敢怒不敢言,这岂是造福之举?分明就是奴役! 既然你元武如此仁善,何不将驻军撤离清平?还其国一个朗朗乾坤?” “徐平,休得胡言乱……” “住口!你个苍髯老贼,安敢在此混淆视听?就凭这等恶行,简直神鬼不齿,人畜共愤!!!!” 第492章 再见 …… 殿中外使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有的是满脸怒容,恨不得将徐平生吞活剥。有的则面露沉思,似被其言语触动,心底泛起一丝疑虑。 众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原本对元武心存敬畏者,此刻也不禁重新审视起这所谓的大国风范与种种举措。 片刻之后,太常卿孙齐缓过神来,当即又跳了出来。“你这无知狂徒,一味抹黑我元武,可曾想过后果? 我朝恩泽四海,威名远扬,岂是你能轻易诋毁! 大梁若真有无辜,为何多年来与周遭摩擦不断?其自身不修文德,不整军备,才引得我朝出兵惩戒。 你口口声声为其喊冤,居心何在?” “孙大人,怎么,又活过来了?”徐平嗤笑一声。“大梁向来秉持友好,与邻国互通有无,贸易往来频繁,致力民生建设。 倒是元武,无端寻衅,打着各种幌子四处征伐,所过之处,生灵涂炭。 这般强盗行径,还跟徐某在此谈什么文德、恩泽,实乃厚颜无耻!” “放肆!我,我…..你,你你……”孙齐抬手指着徐平,双臂颤抖不已,连带着手中笏板也摔落在地。 “老贼卑鄙!!!”徐平怒骂一声,当即挥袍上前。“跳梁小丑,你即将命归九泉之下! 一生蝇营狗苟、作恶多端。旦凭手中权势,搜刮民脂民膏,淫欲滔滔,危祸四方百姓…… 孙齐,汝乃一秋后蚂蚱,安敢在此丢人现眼? 天理昭昭,善恶终将有报,待汝魂赴九幽,必将遗臭万年!!!!!” “我,我…………唔!唔唔…….噗!!!” “孙大人!!!” “孙太常……” “来人!快来人!!” “住口!!徐平,你放肆!”元景帝拍案而起,脸上的怒意几乎爆发。 见此情形,徐平微微挑眉。“陛下,贵国自诩天朝上邦,难道在此外宴之上容不得他人说话? 还是说,皇帝陛下要将徐某驱逐出这宴厅大殿?” “话都不能说还参加什么宴会?”杨师师打了个哈欠,脸上挂着一抹浅笑。 闻言,杨再业心头一颤。“阿姐,你少说几句?” “我说的很多吗?有吗?” “就是,就是!不能说话还来参加什么招婿宴?”耶律明康饮下一口烈酒,当即开口附和。 李善微微作揖,起身为徐平站台。“陛下既招天下之士前来,天下之人理当言表其意。缘何动怒?莫不是徐平所言非虚,正中深意?” 此话一出,孟然侧脸看向站在台中央的徐平,心头也是腹诽不已。跟他打舌战,忘了白敬安是怎么遭的吗?哎! 因元景帝震怒,台下的列国使者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见事态不好,武成乾轻叹了口气。“既是外宴,诸位自可畅所欲言,我朝又岂无容人之度。” 元景帝本欲开口,却因武成乾先声而坐回了原位。“……………..”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徐某不过说了几句真话,还以为皇帝陛下动怒是要处置徐某呢?”言罢,徐平双臂环抱,眼神直视对方。 “小逼崽子,槽!”元景帝脸色阴沉无比,他死死盯着徐平,似在权衡利弊。 “时辰已到,献舞起宴!!”司礼太监见势不妙,当即开口吆喝。 闻讯,殿外传来一阵悠扬钟声,清脆悦耳,宛如天音,瞬间打破殿内僵局。 紧接着,一群身着彩衣、身姿曼妙的舞女鱼贯而入,她们手中彩带飘飘,莲步轻移,在大殿中央翩然起舞。 为首舞女身姿婀娜,面容娇艳,轻启朱唇,歌声婉转,意在祈愿今日招婿宴顺遂圆满。 随着舞女入场,气氛渐渐有了缓和迹象。元景帝趁机说道:“今日乃我朝长公主招婿良辰,不宜再做无谓争执,诸卿且安坐,共赏此舞,同贺佳缘。” 听闻此言,一众大臣纷纷称是,当即坐回原位。殿内之人看向徐平的目光依旧饱含复杂情绪,有厌恶、有忌惮,亦有几分暗暗佩服其胆量。 各国使者也暂且按下心头波澜,目光被舞女吸引。 舞女们动作轻盈优美,彩带在空中交织成绚丽图案。 配合着悠扬歌声、丝竹雅乐,如梦如幻,似将众人带入一个繁华盛景之中。 于休凡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目光却在徐平身上稍作停留。 耶律明康大口灌烈下酒,砸吧砸嘴,嘟囔着若能来场比武,才叫过瘾,全然没了方才辩论时的些许窘迫。 许久之后,一曲舞罢,这群舞女盈盈下拜,退至殿侧。 司礼太监尖继续喊道。“上菜!尚膳司精心烹制佳肴,恭祝陛下洪福齐天,长公主良缘天赐!” 刹时间,一队侍从、婢女手托托盘,穿梭席间,将一道道珍馐美味摆满桌案。 元景帝举起酒杯,朗声道:“诸位,今日盛宴,既为玉宁觅寻良婿,亦是各国友好相聚之时,愿我元武与诸国情谊长存,共享太平,干!”说罢,一饮而尽。 众人纷纷起身,举杯响应。待到酒液入喉,气氛似又回暖几分。 然而,徐平放下酒杯,目光扫过满桌佳肴,脸上带着些许笑意。“皇帝陛下,如此盛宴,耗费想必不菲,这般奢靡,岂是王者之道? 贵国虽坐拥广袤之地、丰厚赋税,却不思民间疾苦,一味贪图享乐,怎能服众,谈何引领四方?” 此话一出,殿内又安静下来,一众大臣刚举起的筷子瞬间僵在半空。 元景帝脸色再度铁青。“你莫要再得寸进尺!这是我元武宫廷宴会,款待各国宾客,彰显国威,何来奢靡之说?” “夫子有言:国威不在奢靡铺张,而在民心所向、仁德昭彰。贵国用兵在外,三军苦寒,尸横遍野,陛下何以视而不见?”言罢,徐平将杯中之酒缓缓倾洒于地。“劳民伤财……” 邑王摇头叹道:“徐将军,宫廷宴会用膳,自有其规制与传统,些许山珍海味,不过是礼仪所需、待客之道。 且我元武平日亦有诸多善举,开仓放粮、赈济灾民,怎就被你说得一无是处?” “有吗?”徐平笑着反驳。“为何不见南丘受灾之时贵国倾力相助?” 正当双方又要起争执,武玉宁身着凤冠霞帔,在一群侍女簇拥下,袅袅婷婷步入大殿。她面容秀丽,端庄华贵。“儿臣在此参见父皇!” 见她到场,元景帝神色稍缓。“皇儿免礼入座。 今日之宴你是主角,且好生与诸国使臣见礼,寻得如意郎君,也为我朝与他国情谊再添纽带。” “儿臣领命。”武玉宁一一与各国使臣颔首示意,举止优雅,仪态万方。 待行至徐平附近时,她微微驻足,目光颤抖不已,再也挪不开分毫。“萧…….” …………………………………….. (诸位彦祖,有谁懂装修设计吗?能不能联系下作者君。) 第493章 久别重逢 …… “玉宁……”宇文萧脸色变换之间,几乎快要站起身来。 见此情形,徐平垂手一压,将之牢牢按在坐榻之上。“别急……” 武玉宁那声轻唤,尾音还在殿内悠悠飘荡,似是凝着无尽的情思。 众人目光瞬间为之吸引,齐刷刷聚于她身上。 华灯璀璨,暖光倾洒在大殿,雕梁画栋间,金龙金凤仿若于祥云中穿梭,琉璃瓦熠熠生辉,映照着殿内众人神色各异的面庞。 武玉宁着凤冠红妆,宛如璀璨星辰,金冠上明珠粒粒硕大圆润,光芒交织,恰似夜幕繁星,红锦霞帔以金线绣就飞凤,凤羽飘逸欲仙,一针一线都凝注着皇家无上的奢华与尊贵,随着她的莲步轻移,似有云霞随身流转。 肌肤似玉,细腻得不见丝毫瑕疵,透着淡淡粉嫩色泽,恰若枝头初绽,带着朝露的娇柔。 抬眼环视,那一抹羞怯与矜贵,浑然天成。眉如远黛,恰似细腻笔触,在素绢上挥毫落下的写意墨痕,轻轻一挑,便将灵动神韵勾勒得入木三分。 武玉宁回过神来,朝向宇文萧所在之处微微躬身,端庄亦不失优雅。双眸澄澈,藏着碎碎星辰,眼波流转之际,往昔少女的娇俏与如今的端庄持重完美相融。 “别来无恙……”言罢,她深吸口气,琼鼻秀挺,巍峨玉峰耸立在绝美面庞中央,为整张脸颊更添几分立体。唇若樱桃,未施脂粉却朱红欲滴,微微开启间,欲语还休,仿若藏着千言万语、无尽情思。 宇文萧捏紧酒杯,低头抬眼。“见过长公主!” 见两人彼此颔首,殿内一众外使目光聚视,或惊艳赞叹,或心怀觊觎,交头接耳之声悄然涌起。 “早已听闻元武长公主温婉贤淑,才情卓绝,琴音奏响时,能引得百鸟相和,仿若天籁。 今日有幸得见,果真是天人之姿,恰似月中仙子临凡尘,怪不得元帝陛下要大摆这盛宴招婿,这般佳人,任谁见了,怕都要倾心不已,魂牵梦绕呐。”于休凡率先打破短暂沉默,手中折扇轻摇,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赞叹。 言语间,于休凡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笑意深处,藏着的更是东卢权衡利弊的思量。 若能与之联姻,借长公主这层纽带,于自身在朝内的地位当是大有裨益。 “哼!不过是徒有其表,这般娇弱,中看不中用罢了。我大金女子可都是能骑烈马、挽强弓,驰骋沙场如入无人之境,比这养在深宫的娇花公主强得多。”耶律明康粗声嚷嚷。话倒是说得不羁,透着北蛮的粗犷与直白,可其眼神却不由自主的在武玉宁身上多停留了许久。 耶律明康端起酒杯大口闷下,心中亦是暗忖。这般天仙似的女人,若带回大金,安置在自己的营帐之中,哪怕不为联姻的政治谋划,单是每日瞧着,也是桩极美之事。足以让他在一众皇家兄弟间赚足艳羡目光,满足隐秘的虚荣之心。 武玉宁丝毫没有在意旁人的言语,她眸光紧紧锁在宇文萧身上。 那是曾与她在儿时一同穿梭于宫闱花丛、嬉笑打闹的青梅竹马。 是曾在如水月色下,私语呢喃、许下一生相伴之诺的挚爱良人。 往昔岁月,他们于御花园中追逐,在宫墙偏僻角落,分享着彼此心底最纯真的心事。一块甜糕、一本书籍,都是她最为珍视的信物。 彼此的二人的,天真以为岁月会一直静好,相伴白首是既定结局。 如今再见,中间隔着重峦叠嶂般的家国界限,宇文萧还背着“叛国”之名,往昔情谊在这复杂局势下,显得如此脆弱又珍贵。 宇文萧一袭玄色劲装,剑眉星目间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懵懂,多了几分历经沙场战火洗礼后的冷峻坚毅,每一道目光都藏着锐利锋芒。 可当其望向武玉宁时,那眼底的温柔与愧疚却如春日暖阳,悄然穿透岁月风霜,直直照对方心底。 “你还好吗……”宇文萧低唤,声音微微发颤,往昔相处的画面在脑海中呼啸而过。 那些琐碎日常、甜蜜瞬间,此刻都成了扎心利箭,让他满心苦涩。 闻言,武玉宁贝齿轻咬下唇,那嫣红嘴唇瞬间失了几分血色,眼眶泛红,泪意氤氲,险些滑落下来。 她忙强自镇定,微微别过头,不想在众人面前失态,努力将情绪藏进心底,指尖嵌入掌心,借着刺痛让自己清醒,维持长公主的端庄仪态。 第494章 行酒令 …… “咳!咳咳!!!”元景帝见场面一时胶着,气氛被一层寒霜笼罩,当即开口打破了此间的气氛。“今日是玉宁招婿之喜,此乃我朝大喜之事,莫让些许琐事扰了兴致。 诸位爱卿,诸位臣使,依朕看,不妨行个酒令助助兴,先由太子起个头,众人依次接令,接不上或是接得不佳,罚酒一杯。” 听闻此言,武成乾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诸位,且听!春景繁花映日红,举杯邀月醉东风。”其声浑厚威严,在大殿内悠悠回荡。 众臣与使臣们忙赶收敛心神,或捻须沉思,或皱眉苦想。 几息之后,苏文翰捋须上前一步,手中笏板轻敲掌心。“夏荷碧叶连天翠,墨笔题诗颂雅情。”其言辞工整,诗意契合时节与宴会氛围,尽显元武老臣的深厚文学功底,赢得一片低赞之声。 待苏文翰归位,众人目光又急切投向四下。 于休凡微微一笑,当即踏出。手中折扇一展,朗声回道:“秋桂金香漫野幽,横琴弄曲舞琼楼。” 武成乾微微颔首。“语调悠扬,恰似秋夜逸韵,将馥郁与闲适铺陈开来! 好!!” 此话一出,引得席间数人不住点头。 “献丑,献丑!”于休凡退回原位,看了眼武玉宁,又看了眼不远处的杨再业。 见状,杨再业怒从中来。“有什么可得意的?阿姐?快,你来一个!” “没出息!”言罢,杨师师端起酒杯,将美酒一饮而尽。“冬岭寒梅傲雪霜,纵马驰原意气长。” “好!不错,不错!”一轮既罢,元景帝龙颜大悦,抚须笑道:“真当妙哉,诸卿皆才情斐然,当再续一轮! 此番便由朕来起令! 春日纸鸢逐碧霄,茶香袅袅伴弦韶。” 皇帝话音刚落,国学院编修林佑甫文思泉涌。“夏夜流萤绕古槐,墨池点染绘新斋。” 恰在众人沉浸文墨之趣时,宇文萧却也随之开口。“秋江晚渡披霞彩,棋局纵横论俊才。” “挺工整!不错!”徐平侧目而视,嘴角微微上扬。你还真是不老实,迫不及待了? 殿内气氛愈发热烈,众人皆被这酒令雅趣勾了兴致。 武成乾笑着举杯,而后侧身看向不远处的徐平。“素闻徐将军才华横溢,何不接上一句?” 闻言,徐平与之对视几息,方才笑着开口回应。“冬夜围炉话岁长,酒酣遥念故园桑。” 这般接令,满是对往昔岁月、家乡旧景的怀恋,引得在座众人,或心生戚戚,或暗赞不已。 众人依次接令,或是文采斐然,出口成章。或稍显拙朴,带着几分仓促,倒也尽力应和。 气氛渐如火苗蹿升,愈发炽热,酒也在这一来一往间过了数巡,众人脸上皆泛起微醺红晕。 “父皇,儿臣也想出个酒令,愿为今日之宴会添彩。”武玉宁盈盈起身,音若黄莺出谷,清脆婉转,恰似山间灵动泉音。“秋霜染叶枫如火,弦音绕梁念旧盟。”话到此处,她目光看向宇文萧。 “念旧盟!”这三字,仿若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宇文萧心底泛起层层涟漪。 这是她藏在酒令里的情思与质问,是隔着众人、隔着家国鸿沟,对往昔情谊的执着追溯。 一时间,宇文萧心中五味杂陈,往昔回忆如走马灯在眼前晃过,那些誓言、那些期许,都成了此刻心口沉甸甸的负担。 “哼!老臣也来一个!”卢国公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最后骤然起身。“冬雪纷飞掩旧踪,赤心报国志难空。” 此令一出,众人神色转变。元景帝坐回原位,脸上看不出半分喜怒。 “……..”宇文萧眉头紧锁,看着满头白发的卢国公,心中愧疚不已。对方既是自己的授业恩师,李氏和宇文氏也是世代交好。 酒令中暗含的歧义让在场众人纷纷闭口不言,眉头微皱。 见此情形,徐平拍了拍宇文萧后背,随之站起身来。“怎么都不接令了?既然如此,徐某就献丑了。”言罢,他清了清嗓子,昂首高声:“春朝朱门酒肉臭,华堂权贵醉金瓯。” 此话一出,席间瞬间静了下来,众人皆知这话锋不对,一些大臣脸色已然阴沉。 “徐平!我忍你很久了!”武成道拍案而起,将手中酒杯当场砸碎。 “你很急啊?你先别急嘛!”徐平毫不停顿,继续开口笑道:“夏暑乌纱庇丑行,墨吏勾连暗弄谋。” “世子!!!”宇文萧神色一凝,当即随其起身。 “稍待!!”徐平环顾一圈,继而目光直视众人。“贵国的左相白敬安与右相黄元舟怎的未来参宴?是公务繁忙,抽不开身吗? 倒也无妨!既然没人接,徐某所幸把这酒令过完! 秋霜利刃斩虚佞,朝堂岂容鼠蚁偷。 冬寒铁笔书真章,呵呵!公道自在人心留。”言罢,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只留大殿内一片死寂,唯余元景帝那审视且隐含震怒的目光久久停留。 “好了好了!这酒令也过了,诸位外使何不上台献礼,或可博得皇妹青睐!”武成乾笑着站起身来,一语打破了现场的僵局。 武成乾话落,殿内仿若被一股无形之力拉扯,短暂噤声后,群臣才有了动静。 于列国外臣之前,元景帝极力平复着神色,可那攥紧扶手的手指、微微起伏的胸膛,仍旧泄露出极致的怒意。 武成道满脸涨红,余怒未消,却被身旁的苏文翰暗暗扯住衣角。“四殿下,千万莫要失态。” 听闻此言,他狠狠瞪着徐平,咬牙强压怒火,不让自己失了分寸。 外使们神色各异,于休凡轻摇折扇的手顿了一下,目光在君臣间流转,嘴角笑意依旧,心里却在盘算着邦交影响几何。 耶律明康浓眉紧皱,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懵逼。不过他也瞧出气氛凝重,将手中酒盅重重一放,双手抱胸,想看后续究竟如何收场。 “呼!!!”深吸一口气,元景帝平了平手,示意众人落座。既然自诩天朝上邦,他深谙此刻不能让场面失控,只得缓缓松开紧握的手,脸上挤出一丝淡笑,声音尽量保持着平和。“众爱卿,些许言语风波,莫要扰了招婿正事。”。 武成乾微微颔首,率先走入正中。“诸位外使一路辛劳,带来四方珍礼,此番招婿盛宴,也盼能增情谊、结良缘,还望诸位莫要拘谨,上台献礼吧。”言罢,他当即拍了拍手,示意侍从准备接礼事宜。 待献礼环节开场,珍奇异宝、绫罗绸缎逐一呈现,气氛才慢慢回暖些许。 “既然无人先起这个头,那在下可就当仁不让了!”说着,于休凡呈上礼单,神色悠然自信,身后侍从打开一箱箱珍宝缓步走入殿中。 明珠制成的珠帘,一颗颗晶莹剔透,毫无杂质,在暖光下折射出梦幻彩光。亦有整块翡翠雕琢的屏风,翠色浓郁欲滴,雕工精细入微,飞鸟似要振翅、花朵似有暗香,尽显东卢雄厚财力与匠工巧艺。“愿长公主青春永驻,喜乐无忧,此后岁月皆如春日繁花,绚烂多姿,此乃我东卢一片心意,望公主笑纳。” 看着如此多的奇珍异宝,一众附属小国之臣暗叹不已,心中也是颇为震惊。 见此情形,宇文萧身形一颤,正当他欲起身之际,徐平再次将他压在原地。“你急什么?咱们可是空手来的,放心,你媳妇跑不了的,信我!” 第495章 斗虎 …… 于休凡脸上的表情让一旁的耶律明康极为不爽,他当即大手一挥,拍案而起。“都是些徒有其表之物!抬上来!”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番喧哗,北蛮的几名随仕昂首阔步鱼贯而入,神色间透着一股傲慢劲儿。 在其身后,数名壮汉抬着一巨大铁笼,铁笼以粗链缠绕加固,里面困着一头浑身黄毛黑纹、体型壮硕的猛虎。 “吼!!!”一声虎啸,惊得殿内文臣齐齐变脸。 众人起身看去,但见那猛虎双目仿若铜铃,幽绿中透着凛凛寒光,在笼中焦躁地来回踱步,每踏一步,铁笼都似承受不住它的蛮力,隐隐轻颤。 伴随着几声震慑心魂的虎啸,宴厅里的杯盏都跟着嗡嗡作响,酒水晃出涟漪。 耶律明康满脸得意骄纵之色,扯着嗓子高声喊道:“尔等臣使自诩风流,本太子不辞辛劳,特寻来这山中兽王,想瞧瞧这满堂的能人贤士不靠体内修为,可有真勇士能驯服于它! 于休凡,你可敢开笼斗兽?莫不是平日里只会纸上谈兵、吟诗作赋,见了这实打实的猛兽,便成个无胆了色?”言罢,耶律明康目光锐利,逐一扫向席间众人,嘴角挂着一抹轻蔑冷笑,满是挑衅意味。 “你看我做甚?你把我当了色?”杨再业拍案而起,眉宇间透着极度的不满。 “你?哼!!!你们这群东卢的猪猡不都是了色?”言罢,耶律明康起身走到铁笼附近。“谁敢上来一试?死了本太子包埋!” 听闻此言,于休凡怒火中烧。“你个北蛮贼狗,安敢辱羞辱我朝?” 耶律明康一把扯住铁链,臂膀上的肌肉线条骤然绷紧。“哈哈哈!!于休凡,你别跟本太子瞎扯,莫不是只会逞口舌之利?有种就上来,别在台下饶舌。” 台下的东卢众人紧握双拳,有的面有愠怒,有的钢牙紧咬。 这猛虎太过凶残,不动用修为,全凭蛮力如何应对?便是如此,于休凡一时也不敢贸然应声。 众人交头接耳,眉头紧皱,不时偷瞄向龙椅之上的元景帝。 而元景帝面色却依旧沉稳,他端坐于龙椅之中,饶有兴致的看向铁笼。 北蛮与东卢历来不和,此番挑衅若是接不下来,这脸可就丢大了。 见耶律明康这般嚣张挑衅,于休凡的族弟怒火直冲脑门。“兄长稍待!”说着,他猛拍桌案,霍然起身。“北蛮贼子,你休得张狂,待我来会会这孽畜!” “阿武,小心!!!”于休凡将手中折扇一把合紧,眼神死死盯着台中的牢笼。 于正武解下披风,紧了紧腰间束带,目光坚定如炬,稳步走向铁笼。 站在笼前,听见猛虎嘶吼挣扎,他心中暗忖不已。“这畜生虽凶猛,我有五境后期的实力,即便不动修为,应当也能应对……” 笼中之虎似是感知到对手靠近,愈发的躁动不安,其咆哮声震得四周空气也为之颤栗。 笼门开启,于定武侧身闪入,瞬间与恶虎共处一室。 刚入笼中,此虎便裹挟着一股腥风,前爪如利刃般迅猛挥来,其人早有防备,侧身一个箭步,惊险避开,利爪擦衣划过。 “到底行不行啊你?”耶律明康见状,扯着嗓子嘲笑。“哼,东卢就派你这等货色前来也想降伏兽王?真是自不量力!” “……”于定武铜牙紧咬,怒目回瞪。“北蛮贼子,少得意,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言罢,他趁势贴近虎身,挥拳砸向虎颈,拳风呼啸,可虎皮厚实,这一拳仅让猛虎晃了晃脑袋,却似更激起其凶性。 恶虎猛然转身,粗壮无比的尾巴如钢鞭横扫。见状,于定武大惊失色,赶忙矮身躲避,却依旧被扫到肩头,身形一个踉跄间栽倒于地。 “不好!!!”未等他站稳,此虎后腿一蹬,借力跃起,血盆大口直扑对方咽喉。 于定武双手死死抵住虎颚,双臂肌肉紧绷,青筋暴起。此时他已觉吃力,本欲摧动体内修为,却见耶律明康紧盯着自己,嘴角还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喝啊!!!”他拼劲全力,抬腿踹向虎腹,猛虎吃痛,松了些许力道,于定武虽得以挣脱,却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恶虎哪肯罢休,再次扑来。 霎那间,于定武避之未及,被其当场咬住手臂。钻心的剧痛着实难忍,他当即发出惨叫。“啊……..!!” 情急之下,他另一只手掰扯虎牙,整个后背被虎爪撕开,脚下也被虎尾缠住,轰然倒地。 “阿武!!!” 见势不妙,于休凡双眸一凝,正欲催动修为营救,龙椅上的元景帝却是余光扫了他一眼。“既是笼斗,于家大公子可别失了体统。” “哈哈哈哈!!!就这?就这?还敢说自己不是了色,你们这些东卢猪猡全都是软脚虾。”耶律明康放声大笑,脸上的得意之色愈发浓烈。 听闻此言,于定武心头一颤,当即慌了方寸。恶虎寻得时机,顺势扑在他身上,一爪撕开胸膛,利齿咬下,只几息时间,其人血溅当场。 “阿武!!!” “小公子!!!” “……” “阿姐,这耶律明康实在可恶!” 杨再业怒火中烧,正欲起身之际,却被杨师师一把按在原位。“四的是于家的人你激动个啥?” “阿姐,这丢的可是咱们东卢的脸?” “那又如何?”杨师师打了个哈欠,眼中带着几分戏谑。“老皇帝一把年纪还觊觎阿姐的美色,就该让他遗臭万年。” “你……” 殿内众人惊呼四起,东卢的众人面露悲戚与愤懑。 耶律明康站在一旁,双手抱胸,发出刺耳狂笑,尽显狰狞。“还有谁?在座的就没一个能打的吗?莫非不靠修为全都成了软脚虾???” “区区大虫,何须借助修为?”徐平揉了揉脖颈,笑着站起身来。 当他正欲走上台前,耶律明康却是嘴角一撇。“姓徐的……” “怎么?有屁快放?” “你,额,你先坐回去……” “你不是说在座的都是软脚虾?耶律明康,你他妈是不是又欠揍了?” “不,不算你,你不算在里头。”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徐平抬眸,目光与宇文萧交汇。 得他颔首示意后,宇文萧从容抬手。 “可有把握?”徐平眉头微微皱起。 “世子放心!交给我。”言罢,他骤然一跃,当即来到铁笼之前。“正好却一虎袍披肩,在下就不客气了。” 第496章 八境 …… 宇文萧一袭劲装,身姿挺拔却透着几分狠厉。他深吸一口气,稳步迈向铁笼。 见他上台,苏文翰满脸鄙视,言语义愤填膺。“宇文萧,你这无耻叛贼!!! 汝之祖上三代皆受爵食禄,圣上待你可不薄。如今叛投大周,你还有何狗脸站在这里,真乃天下之耻!” 话音刚落,其身旁不远处的吴斯也开口附和。“哼!似你这般行径,早就丢了祖上的荣光! 叛臣!康州宇文氏因你而蒙羞,你还有脸站上台前?别以为如今降了大周,人家就会善待于你。 你个叛主之臣,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元景帝端坐龙椅,脸色阴沉得仿若暴雨将至,目光中满是对宇文萧的杀意和猜忌。 他双手不自觉的攥紧扶手,强忍着心头怒火,只瞧这昔日旧臣要如何收场。 元武群臣神色各异,有的满脸不屑,目光仿若利箭。有的眉头紧皱,恨其损了元武的天朝之威。 见着殿内议论纷纷,徐平将手中杯盏一掌捏碎。“尔等那么喜欢饶舌?要不要徐某来陪你们唠唠? 开口闭口叛臣、背主,怎么,贵国的左相就不是梁人?倘若徐某没记错的话,苏文翰,你祖上是周人吧?”话到此处,徐平拍案而起。“苍髯老贼,再敢饶舌,你祖宗十八代今晚都得来找你索命!!! 还有你,吴斯,吴太傅!汝母乃东卢河州人氏,东卢颜面受损你就那么开心?徐某看你笑得嘴角都合不上了? 老贼!!再不闭嘴,小心你妈晚上来找你谈心。” “你你你……你,你个……” “你你吗个头!” “够了!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元景帝眼角颤抖,险些将扶手拍裂。 众人议论纷纷,话长话短。 武玉宁坐在席间,贝齿轻咬下唇,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目光紧锁宇文萧背影,满是揪心与忧虑。 往昔青梅竹马的时光如走马灯在心头闪过,那时的宇文萧还是意气风发少年郎。可如今,他成了叛臣,站在这风口浪尖,武玉宁心中五味杂陈,愁绪满肠。 既盼望他平安无恙,又无奈他改换门庭,在如此复杂的情感之中,武玉宁备受煎熬,一颗心随着对方每一步、每一动而悬于嗓子眼。 笼中猛虎因宇文萧靠近而激怒,焦躁踱步,虎爪刨地扬起尘土,嘶吼震耳,每声都似要冲破铁笼禁锢。 宇文萧未觉周遭各异的目光,他神色冷峻镇定,抬手解下腰间大周样式玉佩,递与身旁随侍,目光不经意与耶律明康对视。 “看什么看?”耶律明康满脸嘲讽,怪声叫嚷。“大周收容的叛徒也敢来出风头?别把自个儿折里头咯!” 宇文萧眉梢轻挑,未予理会,转身理了理衣衫,沉声道:“开笼。” 笼门嘎吱拉开,腥风裹挟着死亡气息扑面而来,恶虎的利爪如寒芒闪烁,直刺宇文萧咽喉。 “萧!!!”武玉宁心头一揪,当即站起身来。 见状,宇文萧身形立稳,侧身一闪,衣角擦过虎爪,险险避开。“孽畜!”他脚下轻点,瞬间贴近虎躯,右拳蓄力,肌肉骤然隆起,带着呼呼劲风砸向虎颈,打得此虎脑袋一偏。 “吼!吼!”恶虎吃痛狂怒,粗壮虎尾四处横扫,宇文萧早有预判,矮身翻滚,从其尾下穿过,顺势抬腿踢向虎腹,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此虎皮糙肉厚,挨了几下依旧凶悍,再次高高跃起,血盆大口咬向宇文萧肩头。宇文萧双臂交叉抵挡,“砰”一声闷响,双膝跪地,手臂剧痛钻心,心中暗忖几息。 “哟呵!不行了?”耶律明康瞧出他渐露疲态,扯着嗓子开始嘲讽。“咋啦,你就这点能耐?” 宇文萧咬咬牙,眼底闪过一抹意味。他体内力量暗涌,却巧妙掩饰,凭借着起身之势,瞬间发力将此虎掀退几步。 趁这间隙,他调整呼吸,衣衫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背。 宴厅内的众人紧盯笼中,武玉宁眼眶泛红,泪水在其间打转,几欲上前,又被身份所缚,只能默默祈愿。 恶虎再度扑来,宇文萧侧身闪躲,瞅准时机,合身扑上,双拳如雨,砸向虎眼、鼻梁要害,快且精准。 眼窝受创,它攻势暂缓,宇文萧顺势一跃,当即骑上虎背,趁其挣扎,他连续重拳之击虎喉。 许久之后,直至恶虎瘫软,方才脱力跪地,肩头渗血染红衣衫,抬眸间,目光扫过众人,神色复杂,独独望向武玉宁处,闪过一丝愧疚与深情。 见此情形,武玉宁顾不得公主仪态,当即冲上前去,将之紧紧抱起。“萧……” 宇文萧看着对方脸庞,眉宇间透着深深的爱恋。“又见到你了,真好……” 这一举动引得在场众人指指点点,一时间,大殿之上喧哗不已,无论列国臣使还是元武朝臣纷纷出言制止。 有调侃、有指责、有暗骂,更有言语奚落。 元景帝勃然大怒,将案台上的酒杯当场砸在了武玉宁的后背之上。“来人!” 几息之后,数名侍卫冲入殿内。 “还不将此二人拉开!”言罢,元景帝走下龙案。“你个孽障,皇室的颜面都让你丢尽了!!!!” 正当元景帝怒斥之际,武成乾体内真气翻涌,无比强大的内劲将一众入殿的侍卫掀翻在地。“放肆!!!长公主万金之躯,岂容尔等触碰?还不退下!!!”言罢,他快步来到二人跟前,将之一并搀扶起身。“有皇兄在此,勿虑。 萧,没事吧?” “太子哥哥……” “殿下……” 武成乾微微摆手。“无须多言,稍待片刻,一切交给皇兄。” 见此情形,徐平眉头一皱,手中双拳微微握紧。“八境……怎么可能?” 第497章 武成乾的强势(上) …… 华灯高悬,酒过三巡!本应是喜乐融融的招婿盛宴,此刻却仿若冰窖,寒意彻骨。 武成乾以磅礴之态拦下元景帝惩处宇文萧与武玉宁,身为八境强者,雄浑深厚的威压恰若密不透风的壁垒,硬生生扛住了皇权的怒火,让满朝文武皆倒吸一口凉气。 “敬请陛下听儿臣一言。”武成乾抬手作揖,长袍因内劲翻涌而猎猎作响。“身为长公主,玉宁乃我朝颜面之所在,更是此宴的主角。 陛下宽厚,还请暂息雷霆之怒,三思而后行!!!” 听闻此言,元景帝面色涨红,脖颈青筋暴突,双眼仿若铜铃,死死盯着武成乾,其目光中的惊怒与难以置信,仿佛要将对方灼烧殆尽。“孽子!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竟敢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忤逆朕的旨意,践踏皇室尊严,罔顾祖宗规矩,你眼里可还有朕这个父皇,还有这元武的江山社稷吗!”其咆哮之声,裹挟着滔天的怒火,在大殿之中来回激荡,震得殿梁上的灰尘簌簌纷落。 见此情形,列席的朝臣与列国外使噤若寒蝉。 众人冷汗如浆,顺着脊背涔涔而下。只静默几息,纷纷伏地叩首,避开这父子间惊世骇俗的冲突与锋芒。 武成乾昂首挺立,身姿似苍松扎根于峭壁,坚韧且巍峨,丝毫不为元景帝的盛怒所动。 其声若洪钟,字字铿锵,在大殿之中回响不绝。“陛下震怒,儿臣万死莫赎!但儿臣此举绝非有意冒犯天威,忤逆圣谕。 宇文萧叛国一事,儿臣了解多日,乃朝中奸佞之徒蓄意谋划、恶意构陷,将之逼入绝境。 既是走投无路,投身他国也无可厚非。 玉宁与他自幼青梅竹马,情谊深厚,堪比磐石蒲苇,若只因他投身大周便要拆散此二人,皇家岂非绝情无义,寒了天下忠臣良将的心。” “荒谬!迫害?你在暗指什么?”元景帝怒极反笑,声似寒夜枭鸣,尖锐凌厉,划破这凝重死寂的空气。“你真是宅心仁厚,好一番巧舌如簧!!! 身为太子,肆意篡改朕的决断,无端质疑朝堂君威?这般行径,与谋逆何异? 武成乾,莫不是坐上了太子之位,你就可以胡作非为!可以专横跋扈?”言罢,元景帝一掌拍向身前的席案。 几息之后,坚硬无比的台面咔嚓作响,木屑簌簌纷落,当场龟裂开来。 几近失控的怒意四散在大殿,压抑的气氛让宴席愈发死寂。 苏文翰见机,赶忙从朝臣班列之中颤巍出列,仗着元景帝那灼人盛怒的余威,他抬手拂须,满脸激愤填膺。“太子殿下,老臣一片忠心,半生兢兢,此刻也忍不住想多言几句。 宇文萧叛国乃不争之事实,无论其缘由几何都改变不了这个结果。殿下如此袒护于他,莫不是与之仍有旧情? 殿下圣明,莫要被私情蒙蔽了双眼,若是因您一念之仁,坏了我元武朝纲,损了陛下威名,可就陷我朝于两难,也会沦为他国之笑柄?” “聒噪!此处安有你说话的份?”武成乾目光如炬,磅礴内劲如泰山压顶。 “殿下?”苏文翰顿觉双膝发软,扑通一声,重重跪地。“老,老臣……”他冷汗如雨,瞬间湿透了后背。 “太师,你的忠心怕是藏着不少见不得人的私欲吧! 那么些年来,你和黄元舟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多少良策被埋没于这污浊暗流之中?多少忠良之士含冤受屈,报国无门。 宇文氏三代忠良,守土开疆,他今日投身大周也不过是你们玩弄权术、争权夺利的牺牲品罢了。 在此外宴之时,本宫不欲追责,你若再敢多言,本宫今日便送你去见我朝二十三位先帝。”武成乾字字句句,如利刃戳心。 “这……这,这……”苏文翰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哆嗦嗦,愣是说不出一句反驳之语。 闻言,宇文萧心头一颤,眼中带着几分无奈。“殿下……” “…………”耶律明康本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悠然坐在席间,可武成乾这般强势展现的威压,让他心底猛地一凛,把到嘴边那调侃讥讽的话语生生咽下。 武玉宁泪盈于睫,恰似梨花带雨,紧紧依偎着宇文萧,望向武成乾,声泪俱下,声音之中满是哀求与无助。“太子殿下,您知皇妹与萧自幼相知相伴,情深意笃。 宇文氏遭奸臣蓄意陷害,他不得已才委身于大周,还请太子殿下明鉴。”言罢,武玉宁整理好衣袍,当即跪地叩首。 元景帝见状,怒火攻心,理智全然被这汹涌怒意吞噬。顾不上武成乾阻拦,他身形骤然冲出,当场拔出随身侍卫的佩刀。“你这逆女!!!!!!” “陛下,还请慎行!!!”武成乾脚底猛踏地面,咔嚓一道声响,坚实的玉砖崩裂四散,其雄浑的劲道澎湃激荡,以排山倒海之势将元景帝硬生生逼退数步,使其立足不稳,险些踉跄摔倒。“陛下,儿臣再说清楚些,今日只要儿臣尚有一口气在,断不会让此二人受害。 您若一意孤行,非要逞这一时意气,儿臣身为太子,肩负元武江山社稷之重任,也只能冒犯了!” 第498章 武成乾的强势(中) …… 此话一出,满殿骇然,太子公然与皇帝对峙,且丝毫不落下风,这一幕仿若天崩地裂,颠覆了众人对元武皇权与储君关系的固有认知。 元景帝的眼中,惊愕、愤怒、猜忌交织燃烧,恰似燎原烈火,几欲将理智焚烧殆尽,“你……你当真要与朕对抗到底,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 你这般忤逆之举,要将朕置于何地,将我元武皇室的颜面踩在脚下吗!” “……”深吸口气,武成乾单膝跪地,身姿却依旧挺拔。他目光坚毅似铁,透着一股决然与执着。“儿臣万死莫赎,但此举只为江山社稷、黎民苍生。 如今这天下局势,各国环伺,恰如豺狼恶狗,虎视眈眈。我朝内部若争斗不休,必遭各方势力倾轧。 四朝积累的盛旷在这连年征伐、朝堂内耗之中,早已凋敝不堪。陛下若因意气用事,处置失当,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将历代先祖辛苦打下的基业拱手断送! 还望陛下莫要被一时怒火,蒙蔽洞察秋毫、明辨是非之慧眼。” 见这父子之间的矛盾已然白热化,剑拔弩张,局势危如累卵,徐平心中暗喜。 元武皇室若起内讧,国力势必受损,对大周的威胁也会减弱不少。 几息之后,徐平摆出一副息事宁人的模样,略作思忖,大步上前。“元帝陛下,太子殿下所言切中要害,句句属实。 当下这局势,风雨飘摇,稍有不慎,便会船毁人亡。 贵国多年征伐,百姓早已苦不堪言。依徐某看,太子所言非虚,陛下不妨采纳,也不失为明君。 皇帝陛下,您还是暂息雷霆之怒,呵呵呵!从长计议吧。” 听闻此言,武成乾余光瞥向徐平,却并未反驳,也并未表露什么。他微微摇头,俯首叩拜。 见徐平开口,于休凡将手中折扇骤然合紧,脸上的悠然自信瞬间转为看戏。“徐家世子可真够黑的,这是想让武成乾死无葬身之地啊! 即便知晓其意,也无济于事。有趣,这个招婿宴有趣得很呐!” “他好坏,姐姐我好喜欢!”杨师师则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目光在武玉宁与宇文萧身上来回游移。“阿弟,瞧瞧这出戏,可比咱们东卢的宫廷秘事要精彩多了。” 杨再业冷哼一声,眉间的复杂神色表露无遗。“简直有辱皇家威严,此等行径,列国未有。” 见众人议论纷纷,耶律明康不由的瞪大了眼睛,随后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哈哈哈哈!元武皇室这是要闹哪样?长公主竟与叛臣如此亲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耶律明康的笑声在殿内回荡,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各国使者们也按捺不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或是摇头叹息,对武玉宁的行为表示失望。或是面露幸灾乐祸之色,仿佛在等待着元武皇室的笑话进一步升级。更有甚者添油加醋,向身旁众人描述自己的看法,言语中满是嘲讽与不屑。 元景帝的目光在众人面庞游走,那眼神之中既有盛怒之下的余威,亦有被忤逆后的不甘,更有着对局势失控的隐忧。 权衡再三,他大步走上前去,将手中佩刀架在武玉宁脖颈之上。“父皇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起身回宫,将结亲玉佩放在案台之上。” 听闻此言,武玉宁心中悲痛万分。她眼神坚定,丝毫未有退缩。“父皇,女儿与萧自幼情深,此生非他不嫁。若不能与萧相伴,女儿愿以死明志。” “你说什么!!”元景帝勃然大怒。“不孝逆女,安敢如此忤逆朕!”说罢,他手中佩刀微微用力,武玉宁脖颈之上瞬间出现一道血痕。 “女儿此生非他不嫁!”言罢,武玉宁闭目待死,泪水滑落脸颊。 “武敬远!!!”宇文萧睚眦欲裂,正欲起身,却被侍卫死死拦住。 “够了!”武成乾起身上前,抬手便将武玉宁护住。“陛下这是要做甚?” “反了!反了!!!!”元景帝怒视武成乾。“逆子,你敢阻拦朕?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武成乾神色不变,体内修为却将自己与皇帝割裂开来。“儿臣身为太子,自当为皇家颜面与江山社稷考虑。杀了玉宁只会让我朝成为天下笑柄,引发朝局动荡。 还请父皇三思,莫要一错再错!” “你放肆!”元景帝怒而声笑,脸上的表情也早已扭曲。“她如此行径,难道朕不该惩处吗?亦或是说这元武的朝堂已是你这太子说了算?!!!” 武成乾微微摇头,侧身看了眼跪地俯首的武玉宁,而后长出一口浊气。“倘若皇妹真有过错,儿臣定会依律处置,但此刻还请陛下冷静。”言罢,他抬手一挥,将一众上前的侍卫屏退下去。 这一幕引得各国使者纷纷侧目观望,交头接耳。 于休凡戏谑不已,眼中带着饶有兴致的神色。“这元武皇室的风波,怕是难以平息了。” 闻言,杨师师饮下杯中烈酒,将菜肴送入口中。“看看这元太子如何化解此局。” “这可真有意思!简直是闹剧。”耶律明康抱臂冷笑,目光还时不时的看向徐平。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武成乾这个人不简单,若不尽早除掉,日后必成大患。念及此处,徐平余光扫向宇文萧,心中开始盘算了起来。 武玉宁对他的影响很大,这两人的感情也确实难得可贵,武成乾那么护着,不好办啊!? 望着兄长的背影,武玉宁满怀感激,她侧目回首,轻声说道:“萧,生死我都与你在一起,绝不会嫁作他人为妻……” “别担心,我会带你离开大都。”宇文萧点头,目光坚定的朝着徐平看去。 “你个逆子,给朕退下!”元景帝被武成乾的话语和举动气得浑身发抖,他一把将之推开,再次举起佩刀刺向武玉宁。 “哎!”武成乾见状,毫不犹豫地出手夺刀。他身形一闪,精准的握住刀刃。 锋利的刀刃瞬间将其手掌割裂,虽鲜血泉涌,他却牢牢抓住,不让刀口得以再前进分毫。 元景帝惊愕地看着对方,手中长刀无法再进分毫。“你………” “陛下,您失态了!!!”武成乾内劲翻涌,将刀刃当场崩碎。“儿臣断不能让您铸下大错。”言罢,他拂袖一挥,抬手便拉起了一旁的武玉宁。“你先回宫,此处有皇兄在,勿虑……” ……………………………………… (最近快年关了,事情太多,还要忙装修,每日的更新要改到中午了,各位彦祖还请见谅!!! 若是有熟悉装修设计的,尤其是风格设计这一块的,还请联系下作者君!!) 第499章 武成乾的强势(下) …… 殿内剑拔弩张,整个宴会被此气氛紧紧束缚,令人压抑且窒息。 元景帝怒目圆睁,手中的佩刀闪烁着冰冷的寒光,那锋利的刀刃距离武玉宁的脖颈不过咫尺之遥。 任凭鲜血直流,武成乾手握刀刃,体内真气澎湃不息,与元景帝形成了极其微妙的对峙。 武玉宁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却倔强的咬着下唇,不发出一丝示弱之声。 “玉宁……”宇文萧的双眼布满血丝,愤怒与担忧交织在其眼眸深处。 殿内的一众文武朝臣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他们眼中或有惊恐、或有担忧,甚至还有对未知事态的恐惧。 各国使臣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虽人心各异,却也不想看到血溅当场。大国也倒也不谈,这一众附属小国的外使来着容易,说不准就回不去了。 “哎……都住手!”千钧一发之际,众人只觉一股强大而神秘的力量如清风拂面,却又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一位老者飘然现身于大殿中央。 莫无涯,历元武四朝,尊三代帝师。 只见他身着一袭灰白色长袍,袍尾质地柔软,在其走动间发出轻微的簌簌声响。银发如霜,随意的披散在肩头,却丝毫不显凌乱,反而增添了几分超凡脱俗的韵味。 莫无涯面容很是清瘦,虽苍老无比,却依旧带有光泽,岁月似乎并未在他脸上留下过重的痕迹。 “倒是让诸位看笑话了。”言罢,他扫视一圈,深邃的眼眸中蕴含着无尽的智慧与阅历,让人望而生畏。 见到来人,各国外使低声细语,元武朝臣却是默不作声。 莫无涯缓步走向两人,其身姿挺拔,傲然屹立于大殿之间,尽管岁月的风霜留下了斑驳痕迹,但其脊梁依然笔直,似乎承载着整个元武国的兴衰荣辱。 “老臣参见陛下!”莫无涯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武玉宁,拂袖一挥,磅礴的内劲将之当场托起。“见过长公主……” 举手投足间,莫无涯散发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气息,仿佛世间一切纷扰也不过是过眼云烟,无法在其的心中掀起一丝波澜。 见此情形,周围的禁军赶忙退开。“我等见过帝师!!” “都出去吧,此地无恙。”言罢,无形的气场便朝四周扩散开来,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被此压缩,变得凝重而压抑。 闻言,殿内的禁军面面相觑,几息之后方才收起兵刃,抱拳而出。“诺!” 众人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唯恐稍有动静,便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整理好衣袍,莫无涯朝着元景帝躬身施了一礼。这一礼看似简单,却蕴含着深深的敬意与无奈。“陛下明鉴,老臣得知宫中喧闹,心急如焚,特来觐见。 望陛下恕老臣来迟之罪!”他的声音低沉而醇厚,在大殿中久久回荡,让人不禁心生敬畏。 元景帝见到莫无涯,心中的怒火虽依然熊熊燃烧,但神色却缓和了一些。他深知莫无涯在元武的地位与威望,也明白他的到来或许能为这混乱之局带来一丝转变。“帝师有礼了……此乃朕的家务,亦是关乎朝纲威严之事,绝对不容姑息,当严惩不贷。”元景帝的声音中依然带着几分愤怒。 “……”莫无涯微微抬头,目光如炬,平静而深邃的注视着对方。“陛下,老臣深知您此刻的愤怒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但请陛下暂且息怒,听老臣一言。 今日乃是长公主招婿的盛宴,此诚关乎我朝与诸国邦交的重要场合,天下诸国皆遣使臣前来观礼祝贺,可谓是举世瞩目。 倘若在此间因陛下口中的家事而引发一场血腥杀戮、激烈冲突,实不明智。 陛下若执意强为,他国定会认为我元武皇室内部纷争不断,毫无皇家风范与威严可言。 这不仅会让陛下的威名受损,更会让我朝在列国之间的地位一落千丈,成为他国觊觎和言笑的丑角。 陛下乃万圣之尊,当以江山社稷之大局为重,切不可因一时的意气用事而坏千秋大业之根基。”言罢,莫无涯再次作揖施礼。 其言辞恳切,每一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元景帝的心间。 听闻此言,元景帝眉头紧皱,他心中自然明白对方所言句句属实,但心中的怒火却让他难以轻易放下手中佩刀。 “……..”元景帝嘴唇微微抿起,眼神中透露出挣扎与矛盾。想要极力反驳,却又被莫无涯这一番义正言辞、句句在理的话堵在喉咙口,难以启齿。 几息之后,莫无涯缓缓转身,看向一旁的武成乾。其眼神中瞬间多了几分严厉与责备。“太子殿下,您虽怀仁慈宽厚之心,欲竭尽全力护佑长公主和宇文萧,但此举却是公然忤逆陛下的圣意。 君父之命,犹如天命,不可违抗,此乃千古不变的纲常伦理。殿下身为太子,乃国之储君,一举一动皆为天下臣民所瞩目,关乎社稷安危存亡。 既是储君,应当深知礼孝与朝纲,行事之前需谨慎考虑后果。如今殿下这般冲动莽撞,在大殿之上当着群臣与各国使者,与陛下针锋相对,此非英明之举。 殿下睿智,可曾想过此举会给我朝带来何等动荡?又会让天下臣民如何看待陛下与您?”话到此处,莫无涯扫视一圈,目光在徐平身上微微一顿。“更会给那些心怀叵测的外敌以可乘之机,使我元武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帝师教诲,成乾谨记。”对于莫无涯的斥责,武成乾双目缓闭,几息之后,便低头告错。“此间的一切成乾自知有罪,不敢求得陛下宽恕…… 帝师,玉宁身为长公主,自有其志,何以强迫胁从? 我元武立朝三百余年,靠的是将士悍不畏死、靠的是皇帝仁善爱民、靠的是文武齐心协力、靠的更是全民同仇敌忾,何须嫁女联姻?又何须这般做态。 陛下、帝师,成乾以为,打铁要靠自身硬,靠姻亲、靠女人,不过是镜花水月,终究一场空罢了。” 第500章 多生变故 …… 莫无涯轻叹了一口气,这叹息声中蕴含着对武成乾的理解和无奈,更有着对他的诸多期许。“殿下一番心意,老臣明白。 但处理如此棘手之事,应当寻求更为妥善周全之法,而非意气用发。 您作为我朝储君,需学会权衡利弊,顾全大局。” 随后,莫无涯将目光投向宇文萧,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霜。“宇文萧,令尊阵亡于定平老夫亦是痛心疾首,但这不是你叛国的理由。 身为元武臣子,受朝廷之恩,食元武之禄,却是背信弃义,投靠他国。无论缘由几何,此等行为皆令人唾弃。 你以为周人会真心接纳你?你以为靖北王府会信任于你?反叛,有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如此简单的道理,也无需老夫在过多赘述。 宇文萧,你如今已是大周之臣,老夫也希望你谨记忠君爱国四字,莫要丢了你康州宇文氏祖祖辈辈的脸。” 言罢,莫无涯扫视全场,朗声道:“今日之事,暂且到此为止。陛下与殿下皆应平心静气,莫要再让事态进一步恶化。老臣愿主持大局,保此宴会顺利进行,也给天下一个合理的交代。” 众人听闻,皆暗暗松了一口气。 一直冷眼旁观的徐平心中暗自思忖,莫无涯的突然出现,打乱了诸多计划。他深知对方厉害,此时若再继续煽风点火,恐怕会引火烧身。“纪隆圣当年驻守凉州,他是怎么和莫无涯打得有来有回的?棘手了啊。” “莫无涯离朝已有多年,如今居然回来了?呵呵!元景帝怕是彻夜难眠啊。”于休凡轻摇手中折扇,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见此情形,耶律明康则是满脸兴奋地看着这一幕。他本就生性豪爽,对这种宫廷斗争并无太多忌讳。 即便如此,他也在心中暗暗评估着元武的实力,若因这场纷争而实力大损,那么北蛮的压力也会骤减。 说起大周的靖北王府,威胁最大的其实还是元武,否则也不会打不过就加入了。给人当小弟?耶律明康心头多少还是有些很不爽。 此情此景,杨再业与其姐对视一眼,两人皆没有任何表露。若说联姻,反正与东卢而言,非但收益不大,自己还得留在大都。 “呼!”吐出一口浊气,元景帝满脸阴沉的坐回了原位。被管教了那么些年,如今还要站出来干预自己,他虽收起怒容,其内心深处实则更为愤然。 莫无涯负手立于大殿中央,皇帝微微垂目,不得不暂且隐忍。 看着武成乾,武成道目光闪烁,这一场混乱是否能成为自己拉他下马的契机?他嘴角微微上扬,旋即又恢复了平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场内局势。 武成乾神色镇定,只是眼神中透着一丝忧虑,他轻轻拍了拍身旁的武玉宁,似在安抚。 “太子殿下……”武玉宁咬着下唇,目光不时看向宇文萧,眼中满是关切与坚定。 “你先回座,莫要再言了。”武成乾微微摇头,转身退至一旁。 殿内的气氛沉闷而复杂,元景帝深吸一口气。“帝师,既如此,便劳烦您主持接下来之事,也好让朕与众卿、使臣们聆听各方高见。” 闻言,莫无涯微微躬身。“既然陛下有命,老臣自当遵命。 诸位,既是招婿,在场的才俊听好,老夫所问之论题乃为治国之策,诸君可自行起身,畅所欲言。” 众人先是小声议论,随后又陷入沉思。 经一番探讨,于休凡合上折扇率先起身行礼。“帝师出题,晚辈愿先试言之。”话到此处,他笑着走到台中环顾四周。“依在下之见,论及治国之道,在于民生为本,农商并重。 农者,国之根基,当兴水利、推良耕之法,使仓廪充实,民无饥馁之患。 商者,乃富国之要径,通有无,促货财流通,增益赋税,充盈国库。 且于外交之上,更当合纵连横,远交近攻,以保国之安宁,扩邦之利途。”于休凡微微拱手,坐回席中,神色间透着一丝自信。 于休凡的话音刚落,慕容修笑着起身作揖。“陛下、帝师,微臣以为,治国需重教化。兴学塾,育贤才,使民知礼义廉耻,忠君爱国,则政令畅行,上下同心。 再者,强军备亦不可或缺,内可保境安民,外可扬威立势,令他国不敢来犯。 然,施政当宽严相济,赏罚分明,方能使吏治清明,百姓归心。” “治国之要,在明法度。法纪严明,百官清正,方能杜绝贪污腐败,保社稷之安稳。”杨再业亦是起身作答,眼神瞥向侧座的于休凡,脸上挂着一抹不服。“依在下来看,治国者,法为纲,文为辅,武为次。 帝师,文者,乃国之灵魂。传承本国优秀文化,兼收并蓄他国之长,以文化之魅力,凝聚民心,彰显国格。 绝非穷兵黩武,靠刀兵四向,万万长久不了。” 听闻几人之言,莫无涯轻拂须髯。“听闻天下学宫亦有才俊前来,何不上台作答? 世人皆知,夫子乃天下文首,学宫更是文道圣地,既然来此,想必定有高论?”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孟然与李善。 见李善并未接话,几息之后,孟然微微摆手。“学生岂敢在此大殿妄言! 徐将军文韬武略,更是我天下学宫的小师兄,想必是有诸多见解。 帝师不妨寻之一答?也可让我等一睹风采。” 闻言,徐平目光沉静,端坐在席,似在思索权衡。 当殿拔刀,元景帝对武玉宁的压迫已经到了极致。闹出那么大的笑话,全凭莫无涯三言两语只能平息一时。 自己诸多挑衅,待宴散之后元景帝必然会派人暗中追杀。只要带着武玉宁出逃,她死在追兵手中合情合理,也没有人会怀疑自己。 但武成乾的庇护和莫无涯的出现又让事态发生了变化,这二人不好对付…… 思索之际,莫无涯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徐平身上停留,缓声道:“既是大周镇南将军,后生可畏!君可愿起身论之?” 第501章 高谈阔论 …… 徐平见莫无涯目光投来,心知无法回避,遂然起身,向着对方微微施礼。“帝师垂问,敢不直言。 徐某以为,治国之要,首在民心。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言罢,他环顾四周,见众人纷纷侧耳倾听,便接着说道:“昔者,夏灵帝无道,酒池肉林,民不聊生。即便明宗改制,大兴农桑,依旧八王齐反,大夏亡国。 反观周文帝,施仁政,轻徭薄赋,泽被百姓,周室乃兴。此皆民心向背之明政,既为君者,当以民之忧乐为忧乐,以民之利病为利病。” 闻言,不远处的武成乾微微颔首,在满朝看戏者中率先给予了肯定。“夏朝败亡确非明宗之失,实乃历、灵二帝所就。” “成乾太子英明,正是如此。”徐平亦目光与之交汇,继续道:“农为民生之基。徐某观贵国之境,赋税繁重,民力凋敝。虽有广袤之田,然水利不修,耕具不精,百姓辛勤终年,仍难获温饱。 当务之急,宜减赋税,轻徭役,使民得以休养生息。兴修水利,改良农具,遣能吏教民稼穑之术,如此则农兴而仓廪实。 至于商者……财货流通之途。贵国之地商路不畅,关卡林立,税目繁多,列国商贾畏缩,货不能通有无,利不能惠万民。 宜开放商路,减免商税,设市舶司以管贸易,铸统一钱币以便流通。如此则商业繁荣,财货云集,国库亦因之充盈。” 此话一出,莫无涯暗叹一声。元武经四朝强兵方有今日之盛,但连年征战,以致民生凋零,赋税繁重。若罢兵休整,却又难成一统之大业,不可能每一位接任的君王都是雄主。 念及此处,他眉头微皱。“还有吗?” “自然!国之兴盛,非独恃农商。文教者,国之精神脊梁也。当广设学府,延揽名师,不论贵贱贫富,皆令子弟入学受教。 习文以明礼义,修武以卫家国。使民有知识、技能、操守、气节。则举国上下,皆为可用之材,何愁国之不兴?”言罢,徐平扫视一圈,抬手作揖。“至于武备,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贵国连年征伐,虽疆域有所拓展,然损耗亦巨。当务之急,非在开疆拓土,而在守土安民。 武练士卒,汰弱留强,配精良军械,勤加操练。且用兵之道,贵在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 夏之圣祖帝君以智慧谋略,化解纷争于未然,方立大夏六百年国祚。岂能枉行穷兵黩武之举,以致生灵涂炭? 再者,依徐某看,军事征战,非单凭一国武力之勇。需洞察天时地利,详析敌我优劣。古之善用兵者,如昔夏之公孙业,以七万夏军破代国三十万之众,因势利导,巧用奇正之术。 征伐应先谋而后动,不可贸然兴师。战前当细探敌军虚实、兵力配置、以及粮草储备与将领习性。 而部卒间的协同配合更是至关重要。 步骑弓弩,各有所长,应相互为用。似雁行之阵,步兵在前列阵防御,骑兵迂回包抄,弓兵远程袭扰。 又如昔年的周、梁之战,赵戈以大周精骑截断敌军粮道,再以步兵围困,终获大胜。 至于战后,安置降卒与治理新土亦为关键。降卒若处置不当,易生叛乱。可甄别收编,化敌为友,充实己方兵力。 新土治理,更当尊重当地风俗,轻徭薄赋,推行仁政,使百姓归心。 恰如昔年,大周克黔、南二地,我圣祖高皇帝立黔王之女为后,安抚百姓,善待其族,恩威并施,留名青史。” 徐平话音刚落,武成道冷哼一声,当即起身反驳:“徐平,你之所言,未免太过于理想化。 若减赋税,轻徭役,国库收入锐减,何以支应庞大军费与国家开支? 且开放商路,若外敌趁机倾销货物,本土产业岂不遭受冲击?荒谬!” “竖子少见,休要在此现言。”徐平微微一笑,却又摇了摇头。“民富则国强,百姓富足,消费自增,商业繁荣,赋税虽减,然税基扩大,国库收入自可弥补。 至于外敌倾销,可设关税以调控,扶持本土产业,奖掖工商创新,以此提高国货竞力,此皆可应对之策,非无计可施。 强兵强的是一时,强民强的是根基,如此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还不速速退下。” “哼!巧舌如簧。”孙齐亦起身,满脸怒容。“徐平,你妄言我朝连年征伐之非,岂不知周边诸国虎视眈眈,若不主动出击,岂有今日之安宁? 你身为大周臣子,当然要蛊惑我朝放弃武备,好任人宰割! 竖子,你包藏祸心,其意可诛。” “老贼还敢多言?”徐平神色不变,只在余光间轻蔑一笑。“战争之胜负,非独在兵戈之利。 贵国若能内修政理,外结盟友,以逸待劳,以守为攻,何愁外敌之患?且征伐过度,必致民怨沸腾,国力衰退,此乃饮鸩止渴之举,不可不察。 至于包藏祸心?呵呵,那也比不得贵国狼子野心!!! 如今这列国均为昔夏分裂所致,本就同出一脉,均为夏民。 数百年前,周、元亲如一家,周太祖与元高祖以手足相称,纪氏与武氏更为世代联姻。 子孙不孝啊!到了如今这个模样,却不知贵国先祖泉下有知是否会来找你索命!” “在下觉得不然!”杨再业起身。“徐将军高谈阔论,然文化传承岂如将军所言那般简单? 譬如天下学宫,亦会分而授之,便于接续文脉,不断各国传承。 依在下之见,各国文化自有其特色,若要加以融合,岂不泯灭本土文化之精髓?” “确是如此!”徐平拱手还礼。“文化传承,应是多元共生,相互尊重。 元武可弘扬自身优秀文化,亦包容他国文化之长。无论南丘、安茂、还是月石,各国文化交流互鉴,我取彼之长,彼纳我之优,非但未失本土特色,反而使文化更加繁荣昌盛。 在交流中传承,融合中创新,岂会是强行同化,断人根基?” 第502章 异姓王 …… 见徐平应对自如,言辞犀利,众人虽心中有不服,亦不得不暗叹其见识与口才。 莫无涯微微点头,目光之中却多了几分奇异。老张头的话就是放屁,自己不远万里去了一趟南安,纪武岂会是紫薇所在,倒是这徐平,有点意思……“徐将军所言治国之策诸位皆已闻之。 虽有争议,倒也不乏可取之处。治国之道,本无定法,需因时制宜,因地制宜。诸位当以包容之心,共商国是。” “哼!夸夸其谈!”武成道仍不甘心,朝着众人微微拱手。“徐平,你口若悬河,怎的未见你大周有何治国盛举?如今在此指手画脚,岂不让人贻笑大方?” “怎么又是你?”徐平放声大笑。“我朝虽有内忧,然亦在积极变革。 我主隆圣帝推行新政,整顿吏治,发展农商,兴修水利,开科取士,不拘一格选拔人才。如今虽未臻至盛况,亦呈蒸蒸日上之势。 且徐某所言,皆为古今治国之常理,岂因国别而有别? 你一无知鼠辈,懂得什么治国安民?竖子不足以论!!!” “…….”见徐平侃侃而谈,元景帝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一直未发一言。 他心中对其自是恼怒万分,亦不得不承认其所言有几分道理。莫无涯的出现,虽暂时稳住了局面,但此事并未了结,自己定要除掉这只戏闹宴会的周狗。 见众人一时无言,徐平看了眼左侧的杨师师,又看了眼其人身旁的耶律明康。“徐某尚有一言,诸位或可思量。 治国之要,亦在用人。贤才者,乃国之瑰宝。当不拘一格,广纳贤才。不论出身贵贱,不论国籍族别,只要有真才实学,皆可为国所用。 宇文萧虽为贵国旧臣,徐某不计前嫌重用之,便是纳士之礼。又如杨定,原为南安大将,徐某三拜而纳之,并委以重任,便是招贤之意。 愁贤才不聚,国之何兴?”言罢,徐平侧目看向殿柱旁的李善等人。“学宫的诸位同窗,徐某翘首以盼! 华君翠影,念念吾萦。 贤才在野,吾意难息。 佳肴盈几,美酒盈觥。 盼君早至,共展雄姿。 皎皎玉轮,璨璨繁星。 世途扰攘,孰挽颓龄? 睿思在腹,壮志摩空。 并肩携手,大业昌隆。 嘤嘤鸟啼,食野之苹。 吾心皎皎,待以精诚。 苦觅良策,忧怀难宁。 贤能相佐,宇内清平。 峰无拒崇,海阔难惊。 广揽豪俊,惠泽黎民。 伟绩待兴,功成于今。 千载传扬,万代尊钦。” 此诗一出,殿内喧哗不已。李善握杯之手微微一颤,继而侧目看向孟然。“小师兄如此至诚,孟兄可有投奔之意?” 听闻此言,孟然眉头紧皱,却又摇头否定。“我与他虽有论道之怨,彼时却是各为其主。 靖北王府吗?……再看看吧!” “武成乾也是不错的选择,可惜锋芒太甚,此宴之后,怕是元武要起风波了。”李善微微颔首,而后随性而笑。“小师兄的驻军所在离学宫不过数百里之遥,我倒是打算去看看!” “那就恭祝李兄寻得良主了!”孟然作揖施礼。 饮下一口美酒,李善为对方也满上了一杯。“现在谈这个还为时尚早!!” “别看了,阿姐,你都流口水了!”杨再业赶忙挪动椅子,好让自己离杨师师远点。 “那咋了?”杨师师撩起秀发,双手托着下巴直勾勾的盯着徐平。“能文能武,还有一副好皮囊,真是馋人!!!” “有些意思!”于休凡轻摇折扇,当即笑道:“徐将军所言,用人之道,甚是。 如何辨别贤才与庸才,这才是难题。有才者未必有德,有德者未必有才,不知徐将军如何取舍?” “用人自当德才兼备,以德为先。”徐平与之对视一眼,心头暗自盘算起来。就在场的年轻一辈,于休凡倒是有些意思,绝非泛泛之辈。“于公子,德才之辨,亦非无迹可寻。 观其言行,察其操守,考其政绩,访其口碑。多管齐下,自可辨明。 且用人之后,当信而用之,给予充分的信任,使其能施展才华。亦需加以监督,防其堕落,旦行如此,自可成业。” “原来如此!”于休凡合上折扇。“你论治国,多以民生、农商、文教、武备、外交、用人等方面而言。 国之法律制度,亦为治国之重器。却不知徐将军有何见解?” 挑刺是吧?能坐在此间的谁没点地位和权势,所谓律法,对在场的这群人能起个鸡毛用?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 徐平捏着下巴瞥了眼对方,几息之后方才沉声回道:“法者,国之权衡,时之准绳。 法度自当公正公平,不偏不倚。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皆受其约束,无有例外。 法当简明扼要,通俗易懂,使民知所避就。且执法当严,违法必究,不能使之成为一纸空文。 再者,法度亦非一成不变。当随国情变迁而修订完善,以适应各中需求。” “倒是个人才。”莫无涯见众人议论渐息,微微点头颔首。“今日诸位才俊各抒己见,实乃盛事。 治国之策,关乎国家兴衰,更关乎民生福祉,非一时一地所能定论。 徐将军之论,虽有可商榷之处,亦有其可取之处。 不错……” “多谢帝师,徐某不过抛砖引玉罢了。” 正当他欲坐回原位,元景帝却是沉声开口。“徐平,你今日所言,虽似有理,但大周与我朝局势不同,国情各异,岂可同日而语? 你在此高谈阔论,对我朝的政略指指点点,却不知徐将军可有想过一点?” 闻言,徐平微微皱眉,老登这是打算发难了。“却不知元帝陛下所说的是哪一点?” “呵呵呵!!”元景帝笑着站起身来,而后饶有兴致的盯着对方。“我朝政略虽有瑕疵,却没有似靖北王府这等让君王如鲠在喉的异!姓!王!!!” 第503章 巧舌如簧 …… 元景帝的突然发难,让大殿之内激起千层浪涛。 呵呵,整了这么久,给老子憋一坨那么大的,狗皇帝。徐平虽腹诽不已,心中却已然思量起了说辞。 见他沉默,元景帝端坐在龙椅之上,眼神看似随意,话却充满调侃。“徐世子,徐将军!! 你大周靖北王府可是声名赫赫啊,手握重兵,坐镇一方。本帝不禁好奇,在你们大周,这样的势力到底是朝廷的依靠,还是潜在的威胁呢?”说罢,他轻轻端起酒杯,看似漫不经心地浅酌,实则目光紧紧锁住徐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各国使臣也都停下交谈,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徐平。 很好,老子也来给你整坨大的。念及此处,徐平微微拱手。“元帝陛下圣明,大周与元武虽为邻国,但国情各异。 我靖北王府在大周,那是朝廷委以重任的北疆守护者。北疆之地,风沙肆虐,外敌时常侵扰,若无强大的兵力镇守,百姓将苦不堪言,大周的边疆也会烽火连天。 我王府上下皆知责任重大,对朝廷更是忠心耿耿,于我主何来如鲠在喉之说? 皇帝陛下,徐某乃大周臣子,来此本为观礼祝贺,并无他意。 方论治国之策,皆为徐某对天下大势之见解,无关身份立场。我靖北王府虽手握兵权,在我朝境内亦遵国法,守君臣之道。所谓威胁,实乃无稽之谈。” “是吗?如此说来,你靖北王府还是忠良之臣?“元景帝饶有兴致,眼中的神色也带着几分戏谑。“听闻不久前徐将军大闹贵国七皇子的赐婚宴,似乎跟本不把皇室放在眼中嘛? 令尊在北境肆意扩充军备,动不动就 陈兵虎关,这又作何解释? 呵呵呵!莫不是你父子二人欲行不轨之事,妄图谋朝篡位?” “谋朝篡位?有吗?徐某怎的不知?”徐平对上元景帝的目光,其嘴角亦是微微上扬。“父王所为,皆为保大周边疆安宁。 如今天下局势动荡,外有敌寇侵扰,内有诸侯纷争。靖北王府镇守北疆,实乃大周之肱骨。 若无真凭实据,还望元帝陛下不要轻信一些流言蜚语!” “你靖北王府在北疆威望过高,当地的百姓只知靖北王,早已不知隆圣帝这个天子了吧? 徐平,本帝知你牙尖嘴利,不过这也无妨!无妨啊! 你不如转投我元武,待朕扫平四方之宵小,封你个周王如何?”言罢,元景帝将杯中之酒缓缓饮尽,神色中的奚落与不屑也毫无保留。 “不!不!不!徐某可是忠臣,元帝陛下想来是误会了!”话到此处,徐平扫视全场。“追忆昔夏,版图何其之大?正因其诸侯林立,方才得以抵御外贼,拱卫皇室。 便至后期,那也全因皇室靡烂,君王失德,方至诸侯渐强,有纷争之乱。 此非诸侯拥兵之过,乃皇室倾颓,朝政腐败所致。 呵呵!元帝陛下,我靖北王府虽为异姓王,却是忠心耿耿,为大周戍边安境。 反观贵国,秦王、闫王、豫王、骊王拥兵也不在少数嘛?” “徐将军不去邦政司任职真是可惜!”元景帝微微挑眉,放下酒杯,身体前倾,语气中带着一丝压迫。“忠心耿耿?可笑可笑! 你靖北王府在北疆行事独断专权,对于朝廷的旨意阳奉阴违,以致皇权难达。 这,难道就是你口中的忠心?”大殿内一片寂静,只有元景帝的声音回荡。 听闻此言,徐平神色不变。“元帝陛下又误会了。 北疆局势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临阵对敌,岂可枯等圣召?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陛下英明神武,如此简单的道理,岂能不知?” 元景帝冷笑一声。“说得好听。想那靖北王府兵力日益强盛,赋税也多有截留,你父王可真是大周的好臣子!” “好臣子?多谢元帝陛下夸赞!”徐平微微一笑,朝着在场的众人作揖施礼。“北疆战事频繁,补给需求巨大。截留赋税,亦是为修缮兵器,购置粮草,确保战斗力不减。 至于王府的兵力强盛,那也是在不断抵御外敌的过程中逐渐积累起来。 若兵力薄弱,如何能在广袤的北疆筑起坚固防线? 再者,我王府每年都会向朝输送大量的良驹、皮毛、布料和银钱…… 呵呵!却不知贵国秦王府的纳贡,今年可曾上缴?” 话音刚落,于休凡趁机煽风点火,言语也是怪声怪气。“徐世子,你这巧言令色的本事倒是不小。 空口无凭,谁能相信你们靖北王府没有二心?依本公子看,贵国皇帝陛下还是太过仁慈!!!” 见有人起头,南安的使臣也当即开口附和。“你大周的内部可并不安稳,各地还时有叛乱。 本使听闻青、幽二州兵乱四起,湖州更是匪寇横行。 便是如此,贵国还屡犯我朝,简直荒唐至极。 好在我主圣明,平京关一战欧阳正奇损兵折将,其部征南军死伤过半。 哼!徐将军有这功夫在此饶舌,倒不如想想来年怎么应对我南安征西军的雷霆之威吧!” 见此情形,杨再业正欲起身,却被杨师师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臭弟弟,你给阿姐安分点,否则腿给你打断。” “咱们大金可没这些弯弯绕绕,就你靖北王府这些破事,啧啧!没那么简单哦! 徐平,虽然本太子说不过你,嗯,也打不过你,但是老子就不服你!!”言罢,耶律明康自顾自的饮下一口美酒。“都看着本太子做甚? 老子虽然打不过他,你们谁不服气上来和老子过几招?” 见众人议论,几息之后,苏文翰轻描淡写的补上一句。“你靖北功高震主,其心难测呐!” 此言一出,周围不少人纷纷附和。 “靖北权重,周帝岂无猜忌?” “哼!王府势大,必生异心,就该趁早铲除。” “如此威望,便无逆乱之行,恐怕也有犯上之心……” “徐世子,啧啧!在下看你可不像什么好货啊?”于休凡摇着折扇,继续阴阳怪气的说道:“这般局面,你都还能辩解?简直让人大开眼界!” “就是!就是!靖北在北,便如虎踞龙盘,可疑!实属可疑!周帝陛下怕是睡觉都不安神哟!” 闻言,徐平怒极反笑。“苏文翰,功高乃臣之血汗,君若猜忌,乃君之昏庸!岂有怪臣之理?” 言罢,他目光当即回转到元景帝身上。“元帝陛下与其关心我朝之事,不如想想如何调节与成乾太子之争吧!!!” 第504章 耶律搅屎棍 …… 见众人朝着徐平指指点点,于休凡轻摇折扇,满脸得意。“靖北王府之事,哼,明眼人都能瞧出端倪,徐平啊,你就别再狡辩了。” “就是,你一个外臣,安敢在元武如此肆意? 要说你靖北王府,这大周皇帝陛下竟也能容忍,莫不是真如传言那般,大周已是你北境说了算?” “无趣!”耶律明康灌下一口烈酒,大着舌头笑道:“先不说靖北王府,就刚刚元帝陛下与太子争起来,还动了刀子,这元武皇家的事儿啊,比咱们这些外人想的还乱。” “哈哈,太子殿下想掌权?皇帝陛下又不肯放权,这矛盾迟早要爆发哟。”杨再业轻声附和,眼中满是玩味。 于休凡眼睛溜溜一转,当即压低声音调侃道:“诸位,这元武的宫闱秘事,我可知道不少。 成乾太子,自幼聪慧,心怀壮志,恐怕对元帝陛下的保守治国之策早有不满。 在下可听闻太子爷暗中联络了诸多青年才俊,这些人对他可是忠心耿耿,愿为之效犬马之劳哟。” 闻言,众人好奇的凑了过来。“都有哪些才俊?说来听听???” “这个嘛……”于休凡轻咳一声,当即卖起了关子。“像那出身名门的赵公子,才华横溢,在文人墨客中颇有威望,他为成乾太子出谋划策,起草了不少针砭时弊、宣扬革新的文章,在民间也流传甚广,为之赢得不少民心哟! 还有那文韬武略的孙定,虽为武将,却对朝堂局势洞若观火。在下听说他不满元帝陛下削减军备,与成乾太子一拍即合,暗通款曲啊?”说着,于休凡微微拱手。“皇帝陛下圣明,既是宴会,我等闲谈而已,不会怪罪吧?不会吧?” 其人话音刚落,耶律明康却已然瞪大双眼。“卧槽!!武成乾是要造反啊!” “啧!”于休凡却摇头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 成乾太子或许只是想改变元武国如今的局面呢? 只是他的手段有些激进,怕是触动了元帝陛下的底线哦?今日大殿之上的冲突,想必是长久以来矛盾积累的结果。 诸位觉得呢?” 见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于休凡又接着说道:“据在下所知,成乾太子在一些地方势力的支持下,私自囤积粮草兵器,大有与元帝陛下分庭抗礼之势。 当然,而元帝陛下何其圣明,自然也察觉到了太子的异动,早已在大都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他露出马脚。 今日这场争斗,不过是双方摊牌的开端罢了。” 众人听着这些秘闻,不禁咋舌。眼光齐齐朝着元景帝看去,几息之后,又朝着武成乾看去…… 见此情形,徐平冷笑一声。“诸君倒是对他国皇家之事兴致颇高,可别忘了,这是在元武的宴会,诸君如此肆意评判…… 难道不把元帝陛下放在眼里???” 他吗的!这群见风使舵的崽种!尤其是耶律明康和于休凡,简直就是搅屎棍! 你又还不能处置这些外使,否则等于和全天下开战。便是如此,元景帝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 元景帝脸色阴沉似水,他目光扫过众人,许久之后方才缓缓开口。“够了! 朕之皇家事,岂容尔等妄议。方才与太子不过是些许误会,现已处置妥当。 诸位若是不想参宴,大可离去,不必在此饶舌。” 话虽如此,可在场众人都能感觉到那股压抑的气氛仍在殿内弥漫。 “荒唐!”沉默在旁的莫无涯无奈之下轻了几声,缓步走上前来。“陛下圣明,皇家之事自能妥善解决。 今日宴会,本为各国之间友好交流,也为长公主觅得佳婿,实不应被这些纷争扰了兴致。 前番文治国策已罢,接下来,便是武斗环节。 各国外使,让贵部勇士们一展身手,为这宴会添些英武之气吧。” 莫无涯的话似一阵清风,稍稍吹散了殿内的紧张阴霾,侍从们闻令匆匆准备比武场地。 元景帝微微点头,算是默许了莫无涯的提议。他重新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目光却始终在徐平身上打转,似在思索着什么。 各国使臣们听到武斗即将开始,也都暂时停止了对徐平与皇家之事的议论,转而将目光投向即将成为比武场地的大殿中央。 有的低声讨论着自家选派何人出战,有的则好奇打量着其他国出战之士。 片刻之后,比武场地布置完毕。 莫无涯站在场地边缘,高声宣布起比武规则。“在此的各国勇士可自愿参加,行一对一的较量,胜者晋级,直至决出最后的优胜者。比武中不得使用暗器,不得故意伤人性命,违者严惩。”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身材魁梧的南安武士大步走出,他手持长刀,向元景帝行了一礼后,站在场中,高声道:“南安勇士蒙克武,愿先下场一试。” “什么垃圾玩意,你去弄死他。”耶律明康抬手一挥,北蛮的勇士也站了出来。 其人身材高大,肌肉贲张,手持一根狼牙棒。“大金勇士薛奎,我来会会你。” 两人站定,相互对视一眼,瞬间战在一起。 长刀挥舞,寒光闪烁,狼牙棒带着呼呼风声,每一次挥动都似有千钧之力。一时间,大殿内只听得见兵器相交的清脆声响。 众人目光都被此比武吸引,徐平却在暗中观察着元景帝的神色。比武结束就该散宴赠佩了,今晚得把武玉宁弄出宫来…… 蒙克武身形灵活,不断绕着对方游走,试图寻找破绽。 而薛奎凭借强大力量,每一棒挥出都逼得对方连连后退。 突然,蒙克武瞅准机会,长刀如灵蛇探出,直逼对方咽喉。薛奎却不慌不忙,侧身一躲,狼牙棒顺势横扫,若不是蒙克武反应迅速,险些被击中腰间。 几个回合下来,两人胜负难分。 随着战斗时长的增加,蒙克武体力开始不支,刀法也不再像开始那般凌厉。 薛奎瞅准时机,一棒砸向对方长刀。只听咔嚓一道声响,长刀断为两截。 蒙克武大惊失色,还来不及反应,对方尔的狼牙棒已将之当场砸倒在地。“hetui! 南安鼠辈,垃圾!” “大金勇士薛奎胜!”见状,莫无涯微微皱眉,却依旧高声宣判。 收起狼牙棒,他得意地大笑几声。“还有谁敢上台!” “世子,让我去会会他!!”宇文萧拍案而起。 第505章 萧平站擂 …… “急什么?高手都是最后才上场!”徐平一把将之按住,而后颇有兴致的看着殿内的各国勇士。“你六境的修为不太可能盖压全场,保存体力,击倒最强的那个即可。” “明白……”宇文萧虽心有不甘,倒也知晓徐平所言有理,只得按捺住性子,重新坐回座位。“世子,连莫无涯都回朝了,咱们真能带玉宁离开吗?” 如果莫无涯出面追截,十个安凝霜也不够看。符箓没有任何反应,说明夫子也并不在元武,起码不在大都。 “沉住气,一切还未有定数。”事情超出了徐平的预期,要想实施原定的计划,难了呀…… 此时,大殿之中灯火通明,烛火摇曳生姿,映照在众人紧张而又兴奋的面庞上。 场中气氛愈发火热,各国勇士纷纷请缨出战。 “公子,让我去会会他!”言罢,东卢的席位后,一独眼男子手提短枪,当即跃入场中,枪尖闪烁寒光,似能洞穿金石。 他与薛奎对视片刻,便展开了凌厉的攻势,长枪如蛟龙出海,直刺要害。 “来得好!”薛奎毫无惧色,狼牙棒舞得密不透风,每一次抵挡都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火星四溅。大殿的穹顶似乎都在这激烈的交锋中微微震颤,四壁回荡着兵器相交之声。 一番激斗,东卢战将渐露疲态,枪法也开始紊乱。薛奎瞅准破绽,猛地一棒砸向对方,枪杆应声而断。 其人惊愕之际,薛奎的狼牙棒已抵住对方胸口,胜负立分。 回到坐席,独眼男子面露愧色,当即跪地俯首。“公子,阿诚有罪……” “废物!”于休凡合上折扇,眼中泛起层层寒光。“回驿馆后自断双臂,你的家人由我于府养老,滚!!!” “公子……诺!” 南安使臣皱着眉头,低声对身旁的随员说道:“这蛮子好生勇猛,看来此次比武难有斩获啊。” “大人所言极是,不过咱们南安勇士也不弱,蒙克武运气不佳罢了。” 见此情形,武成乾朝着身后的近卫挥了挥手。“留其性命,去吧。” 其人微微颔首,当即大步出列。 元武的一众朝臣摇旗呐喊,赶忙为自家助威。 “教训教训这个狂徒!” “我元武儿郎定能扬威于此!” “给他点颜色瞧瞧!!” 周围人群也纷纷响应,呼声震天。 元景帝坐龙椅之上,表情看似平静,眼神却透着一丝凝重,比武关乎本国的颜面与威望,不容有失。 看着对面的薛奎,男子作揖施礼。“在下萧平,关州人士,请赐教!” “唧唧歪歪!来吧!”薛奎抬起狼牙棒便要朝之袭去。 “你连战两场,萧某便是胜了,也胜之不武。”言罢,他当即卸下腰间佩刀。 见状,薛奎勃然大怒。“赤手空拳?小子,你敢戏弄我?” 闻言,萧平未做言语,其脚步一腾,瞬间便欺身到了薛奎近前。 薛奎大惊,挥舞兵刃横扫而去。萧平侧身躲过,抬腿朝着对方的腰部踢去。 “有点意思!”薛奎反应不慢,往后撤了一小步,狼牙棒顺势砸向地面,溅起一片碎石。“小子,再来!” 萧平再次逼近,双拳朝其猛攻而去。 薛奎仓促抵挡,一时间竟被其打得有些狼狈,心中更是恼怒不已。大喝一声,他使力将之拳头挡住,反手便是一记横扫。 萧平见狼牙棒砸来,脚下轻点,向后跃出数丈。薛奎一击未中,攻势不停,朝着对方冲撞而去,狼牙棒更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寒光。“有胆子别跑!” “……”萧平目光沉静,待薛奎临近,突然矮身,一记扫堂腿直攻对方下盘。 薛奎躲避不及,被绊得一个踉跄。他顺势用狼牙棒撑地,稳住身形后反手将兵刃朝对方掷去。 萧平侧身一闪,狼牙棒擦着他的衣衫飞过,深深插入后方的立柱之中。 此时的薛奎已欺身而上,砂锅大的拳头带着千钧之力挥向萧平。“我大金勇士岂惧肉搏?!!!” 萧平眉头一皱,双臂交叉,硬接下这一拳。他只觉大力袭来,脚下的石板裂开数道缝隙。 “空有勇力……”萧平借劲,身体向后飘然而退,同时深吸口气,体内真气流转,瞬间绕至对方身后,双掌快速挥动,带起一阵掌风,拍向薛奎的后背。 “狗贼!”薛奎察觉到背后的攻击,想要转身防御,却见其人速度颇快,只能运气于背,硬扛这一掌。 这一掌蕴含着深厚的内力,薛奎受击之下,向前冲出几步,喉咙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出。 他心中又惊又怒,咽下鲜血,转身怒视对方,当即从怀中掏出匕首,准备一搏。 见其掏出匕首,萧平脚步腾挪,继续朝着对方逼近。“小道尔!难登大雅……” “给老子死来!”薛奎挥舞着匕首胡乱刺去,招招狠辣,试图以此挽回颓势。 萧平身形灵动,左躲右闪,在匕首的寒光间穿梭自如。几息之后,他瞅准破绽,猛然伸出右手,精准扣住对方持匕的手腕,用力一拧。 薛奎吃痛,匕首脱手而出。萧平顺势一个肘击,重重地击打在薛奎的胸口。薛奎闷哼一声,身体向后倒去。 倒地瞬间,薛奎双腿一蹬,企图以此来绊倒对方。 而萧平却是早有防备,轻轻跃起,在空中一个翻身,如苍鹰扑食,带着极为强大的气势,双掌齐出,朝着对方腹部拍落。 砰的一声闷响,薛奎被这一掌击中,整个人瘫倒在地上,佯装无力起身。 周围一片寂静,片刻之后,爆发出元武朝臣雷鸣般的欢呼。 就在萧平转身之际,薛奎一跃而起,以袖袍中的暗器飞袭而去。“给老子死!!!” 闻言,萧平正欲转身,却见武成乾右手轻挥,一道寒光乍现,其人头冲天而起。 第506章 昔日好友 …… 见此情形,耶律明康拍案而起,正欲怒声呵斥,又见武成乾双眸一凝,强大的气势将之死死压住。 几息之后,耶律明康嘴角一颤,又赶忙坐回原位。“吗的,这家伙真猛!” 轻咳一声,莫无涯缓缓抬手。“元武勇士萧平胜!” “有点意思。”徐平微微皱眉,暗自盘算起对方的实力。“阿萧,此人未出全力,你若与之对战,可有把握?” 宇文萧微微摇头。“此人我认识,关州萧氏的嫡长孙。 萧氏乃武道世家,立族百年之间,出了数位八境高手,却不知萧平何时投靠了武成乾。” “我观其年岁与你相近,实力当在六境后期,你若全力一战,胜算倒也不小。 世家武者在强,绝非同境战将之敌。沙场的血腥与磨砺,不是江湖这些过家家的玩闹可比。 看看再说,只要他未入七境,你必有一战之力。”言罢,徐平饮下一口美酒,不停把玩着手中酒盏。 随着萧平负手站台,前去挑战之人随时间不断减少,或因战败,或因体力耗尽而退下。 便是一众附属小国之士也相继登场,众人招式精妙,尽显本国武学底蕴。 萧平持刀而立,大开大合间,连败数名他国之士,引得元武众人阵阵喝彩。 武玉宁坐在一旁,目光紧紧盯着场中的比试,双手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角。她心中既为元武而骄傲,又担心接下来的比试会愈发残酷。 尤其是当她看到宇文萧跃跃欲试的模样时,其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经过多轮较量,台上只剩寥寥数人。 “差不多了,去吧!”见时机已到,徐平朝着宇文萧微微颔首。 听闻此言,宇文萧深吸一口气,当即整了整衣衫,大步迈向场中。“世子放心,绝不会给你丢份。” 其身姿挺拔,步伐沉稳,自有一股不凡的气势。“康州宇文萧,请赐教!” 见宇文萧上场,在座的众人又开始指指点点,闲言碎语。 徐平将手中酒杯捏碎,而后沉着声音缓缓说道:“有能耐上去,莫要在此饶舌,丢了自己的脸,也丢了你们的国体。” “话都不让人说吗?徐平,你好大的威风?”于休凡斜眼一瞥,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 “说得好!”徐平揉了揉脖颈,随后缓缓起身。“在下燕州徐平,向东卢于休凡发起挑战!”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朝着于休凡侧目看去。 “上啊,别丢份!”杨再业爽声笑道,眼中还带着几分戏谑。 “快把你那破扇子收起吧,这特么是冬天!!!”耶律明康亦是出声嘲讽。 “你们……”于休凡脸色铁青,当即扭头避开,不再与众人对视。“哼!徐将军威武不凡,在下岂敢现眼!”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哄堂大笑。 莫无涯微微抬手,示意众人收声,而后朝着宇文萧点了点头。“萧平对战宇文萧!” 萧平自然不敢有丝毫小觑,他握紧手中佩刀,眼神中透露出警惕与复杂。“来吧!” “萧兄,多年不见了!”宇文萧亦是抽出腰间长刀,刀刃在烛光下闪烁着凛冽的光。 “判臣,你丢了宇文氏的脸,让家族因你而蒙羞!”言罢,萧平当即挥刀割去衣袍的边角。“萧某在此与你割袍断义,往日的情义一刀两断!!!” 见此一幕,宇文萧眉头紧锁。他看了眼萧平,又侧目看了眼远处的武玉宁,心中突然泛起一丝纠结。背叛故土、背叛国家、舍弃生养自己的家族,真的值的吗…… 几息之后,他握紧佩刀,脸上浮现出一丝决然。“那又如何?来战!!!”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拉开架势。 萧平率先发难,手中佩刀裹挟着呼呼风声,如蛟龙出海,朝着宇文萧直劈而去,刀光霍霍,似要将空气撕裂。“叛国之徒,拿命来!”他这一刀势大力沉,尽显其六境后期的深厚功力。 见刀势刚猛,宇文萧不敢怠慢,连忙举刀格挡。“当”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手臂微微发麻。 “……”宇文萧眼神坚定,毫不退缩,两人当场陷入角力。 周围的众人被激烈的碰撞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纷纷停止呐喊,注视着场中局势。 “阿姐,萧平这一刀威力不小,宇文萧能接得住吗?” 杨师师无聊的把玩起配饰,余光时不时的朝着徐平看去。“难说,不过宇文萧征战多年,也不是泛泛之辈,看他如何应对。” 宇文萧深知自己在修为上略逊一筹,必须速战速决。 他凭借战场上磨砺的意志与反应,迅速调整状态。身形一闪,侧身避开对方的后续攻击,同时反手一刀,朝着萧平的腰间横削而去。 “……”萧平见状,脚尖轻点,向后跃出数尺,轻松躲过这一击。“哼,你就这点本事吗?”其人冷哼一声,再次欺身而上,手中佩刀舞成影,密不透风的朝着宇文萧攻袭而去,岂图凭借萧氏的精妙刀法与修为上的优势快速结束战斗。 宇文萧在这其攻势之下节节后退,只能被动防守。他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 两人短兵相接,不过数息时间便已交手十余回合。 萧平乘胜追击,刀式大开大合,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对方身上便已多处流血。 便是如此,宇文萧回想起定平之败,其眼神却愈发冷静。 众人以为宇文萧即将败北之时,他大喝一声,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原本略显狼狈的身形,此刻竟主动朝着萧平攻去。 ”父亲,佑我……”宇文萧放弃防守,长刀挥舞得密不透风,每一击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见此情形,杨再业骤然起身。“这宇文萧是疯了吗?不要命地进攻?” “不,他这是在以攻代守,想用战场上的拼杀之法来扭转局势。修为上的差距,若不如此,他久战必败。”言罢,杨师师打了个哈欠。 “阿姐,同为六境后期,你若对上萧平有几分把握?“杨再业死死盯着两人,双拳亦是不自觉的握紧。 “哈啊?”杨师师将头微微一偏,眼中带着极度的不屑。“你把阿姐当了色阿? 三合是极限!萧平能在阿姐手上走过三合……师尊得打死我。” 闻言,杨再业脸色微变。“你又在这吹牛!你那么厉害,咋不上去玩玩?” “徐平上,我就上!嘻嘻!” 姐弟言谈之际,萧平被对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他攻击节奏被其逐渐打乱,神色也没有了先前愤厌。 宇文萧抓住机会,连续几刀逼得萧平连连后退。 “你……”萧平心中暗自惊讶,没想到如此劣势下对方还能爆发出这般强大的韧性。 宇文萧越战越勇,他的长刀仿佛融入了身体,成为攻伐的利器。 两人连番交兵,宇文萧每一个击都充满了杀戮之息,那是他多年征战生涯留下的痕迹。 经历了多场交锋,萧平的后劲开始显露出不足。他渐渐有些抵挡不住宇文萧强大的攻势,防守也开始出现破绽。 宇文萧瞅时机,猛然一个突袭,长刀直逼对方的咽喉。 刀尖逼近,萧平心中大惊,想要躲避却已然来不及。千钧一发,他只能侧身,对方长刀擦着他的脖子划过,在其肩膀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 受伤之后,其人战斗力更是大打折扣。 宇文萧乘胜追击,长刀所向,紧紧缠绕着对方。 萧平试图反击,但他的招式已经远没有了之前的凌厉。 “喝啊!!!”宇文萧抬刀挑开对方的刃口,飞起一脚,踢在其手腕之上,萧平手中的佩刀脱手而出。 未等他站稳身形,宇文萧一个箭步上前,长刀当场架在了对方的脖颈之上。 全场一片寂静,所有人瞪大眼睛。 宇文萧微微喘着粗气,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有胜利的喜悦,也有对昔日友情的惋惜。“你输了。” “杀了我……”萧平脸色苍白,望着架在脖上的长刀,心中五味杂陈。 他没想到自己会败在宇文萧的手上,更没想到昔日的好友如今竟成为了敌人….. 第507章 埋刺 …… 武玉宁的目光凝固在场中。 萧平与之也算自幼相识,如今的宇文萧却是已为大周而战,刀兵所向,便是昔日故友。 萧平决绝的眼神与惨白的面容,深深刺痛着她的眼眸,而宇文萧颤抖的双手和复杂难辨的神情也显露无疑。 “人各有志,萧兄,得罪了……”宇文萧望着萧平,心中亦是颇为无奈。 往昔的兄弟情谊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一起习武、一起畅谈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如今,两人站在了对立的两端,生死相搏。他手微微颤抖,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紧紧握住了长刀。 萧平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却透露一抹决然。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身为武道世家的嫡长孙,却败得如此狼狈,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无法承受的耻辱。“杀了我……”他再次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宇文萧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萧兄何必如此……” 见对方打算转身,萧平却是一把将刀身握住。“技不如人,让家族蒙羞……真乃奇耻大辱!!!”望着近在咫尺的长刀,萧平喉咙艰难的滚动了一下,随后低眉垂首,语气之中满是不甘。“既败于你这叛臣之手,我又有何颜面苟活!”语罢,他骤然朝着长刀撞去。 刀尖瞬间没入咽喉,鲜血喷溅而出,暑瞬间便挥洒在宇文萧的面庞之上。 几息之后,萧平的身躯缓缓倒下。沉闷的倒地声似重锤砸响,令大殿瞬间陷入一片寂静,而后又被汹涌的喧哗声所淹没。 “宇文萧阿宇文萧!!你简直是丧心病狂,对昔日故友都能痛下杀手!”耶律明康率先发难,当即开口讽刺。“亏你曾受元武之恩,如今却为他国效命,还做出此等无情无义之举,啧啧!康州宇文氏,真让人大吃一惊啊!” 闻言,南安使臣也着站了出来。“如此叛臣,实在令人不齿!在我南安可没有这般不仁不义之人!” “宇文萧,令尊泉下有知会是如何?”于休凡摇着折扇,阴阳怪气的笑道:“瞧瞧这家伙,在场的年轻一辈中,枉费于某还以为你是个什么英雄好汉! 背信弃义的小人,此间不就是你丑恶内心的见证!” 一时间,指责声如狂风暴雨般向宇文萧席卷而来。 看着其人的尸体,宇文萧呆在原地,只觉双耳嗡嗡作响,大脑一片混沌。大殿上这些尖刻的话语,深深刺入其的灵魂深处。 他目光锁定着萧平逐渐冰冷的尸体,往昔的画面在脑海中汹涌奔腾,逐渐侵蚀着他的内心深处。 原以为比武只是偶然安排,是各为其主的无奈之举,可当对方的热血溅到脸上的那一刻,宇文萧才如梦初醒,意识到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先身离开元武,踏上复仇之路。如今又亲手将曾经的友人推向深渊。一连串的变故让他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怀疑。 “萧……”武玉宁眼眶微微泛红,泪水在眼窝之中打转。她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萧平的尸体,蹲下身子,颤抖的手轻轻为他合上双眼。“这不是你的错……” 见此情形,武成乾眉头微皱,很快却又舒展开来。一切都如自己设想的那般,徐平果然让宇文萧上场,而萧平也顺应着自己的谋划死在了对方手中。 这根刺,已然埋下,就等着它逐渐生根发芽。 莫无涯眉头紧皱,脸色阴沉无比,他第一时间便推断出了这是武成乾刻意安排。 旁人也许看不出,身为天下武榜第三的绝顶高手,萧平一上场他便看出了端倪。 其人的真正实力并非六境后期,离七境只差临门一脚,宇文萧绝非其对手…… 几息之后,莫无涯双手高举,当即大声呵斥。“尔等肃静!休要在此胡言乱语,扰乱大殿秩序!” 此番呵斥只让喧嚣声略微减弱,却未能彻底平息。 没过几息,台下又开始议论纷纷。 见事态不好,宇文萧的神色也颇有些难堪。徐平站起身来,阔步迈向场中。“诸位可真是能说会道。 今日这场比武,乃是在既定规则之下的公平较量。此二人皆是武艺高强之士,在这台上必然全力以赴。 既然萧平的性格如此刚烈,视荣誉高于一切,那就要承担荣誉所带来的负重。 其人做出此等冲动之举,绝非宇文萧蓄意为之!更非其过错!诸位在此饶舌,未免有些丢份了吧?”徐平刀目光扫向全场,随后拍了拍宇文萧的后背。“别往心里去。” 听闻此言,耶律明康却冷哼一声,满脸不屑。“徐平,你莫要在此巧言令色!宇文萧这等叛臣,本就人人唾弃,如今又在大殿之上逼死故友,简直令人作呕。” “你屁话可真多。”徐平面不改色,余光瞥了对方一眼。“耶律明康,比武的规则在场众人心知肚明,宇文萧自始至终都未曾违反。 别忘了薛奎是败在何人手上!如今跳出来奚落,你脑子被驴踢了?” 见此,南安众人也不甘示弱。“你不要混淆视听!宇文萧的所作所为,人神共愤! 这等卑劣之徒,你靖北王府是喜欢捡破烂吗?荒唐!” “有时间饶舌,你不如想想如何夺回晋陵吧!”言罢,徐平冷笑,目光中充满了戏谑。“别说欧阳正奇兵败,你南安连丘州都丢了大半,还敢在此狂吠? 身无尺寸之功,手无缚鸡之力,你什么货色?也配和徐某言谈?” “你……” “你什么你?竖子还不收声?此处安有你说话的份? 看看在场的诸位,有谁把你南安放在眼里?什么逼玩意?” “徐平……”于休凡又想开口,徐平的眼神却死死盯着他,令之不禁打了个寒颤,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见议论之声稍稍平息,徐平转身重重拍了拍宇文萧的肩膀。“不要被这些无端指责所动摇。 擂台之上,刀剑无眼。既然他自己想要寻死,怪不得你,别让这点小事成为你心中无法逾越的障碍。” “世子……”宇文萧缓缓抬头,眼神空洞而迷茫。 徐平撇了撇嘴,当即轻声安抚:“这人生在世,有诸多无奈。不要因某些一时的变故,否定全部。” 武成乾坐于高位之上,神色中带着几分惋惜。“宇文萧,既是比武,你无需介怀。” 话音刚落,武成道却是怒声呵斥。“你个叛臣!人人得而诛之!” 闻言,武玉宁急忙走到大殿中央。“徐世子所言极是,没人想看到这样的结果!还望诸位莫再恶言相向……” 几息之后,武成乾站起身来,开口大声宣布。“此战,宇文萧胜!”言罢,他一把握住对方右手,将之高高举起。“诸位若再行讽刺,便是与本宫为敌!!!” …………………………………….. (今天只能更一章,要去装修市场买建材,诸位彦祖息怒!!) 第508章 出宫(上) …… 宇文萧满怀复杂心绪,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缓缓退回原位。 他眼神中交织着胜利的余韵、对故友逝去的悲恸以及被众人指责后的不堪。 周围的喧嚣声在武成乾不容置疑的强力干预下渐渐平息,只余丝丝缕缕的嘈杂。 元景帝端坐在龙椅之上,面容冷峻,眼神中透着让人难以捉摸的深邃。“可还有上台一战之士?”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几息之后,殿内的各国外使纷纷拱手噤声。 “既是如此……帝师!” 莫无涯朝着众人抬手作揖。“各国均是人才辈出,天下之幸。 文之交,燕州徐平略胜一筹。 武之礼,康州宇文萧稍强人意。 今日之会,实乃各国英才汇聚,共襄盛举。 文辩精彩纷呈,诸贤各抒己见,析理入微,颇有卓异。 武较更是豪杰争雄,诸君勇毅过人,奋战不懈,颇有佳绩。 亥时将尽,夜色渐深,盛会终有散时。 愿诸君携今日所得所思,归返各处,为天下之太平、繁荣,再续心力。 待到来日,或有重逢,再话今朝。 此刻,便请诸位将礼帖置于案台,有序离场,各自安好。 待到陛下阅闭,自当一一回致。” 言罢,莫无涯再次拱手,以示敬意。 “我等多谢元帝陛下设宴相待!陛下万岁万万岁!” “我等多谢元帝陛下设宴相待!陛下万岁万万岁!” “诸君平身!内廷司过礼!”威严的声音响彻大殿,元景帝稍稍平手,对在场众人予以丰厚回礼,其言辞间尽显皇家的恩威。 “呼!”深吸一气,武玉宁莲步轻移,身姿婀娜却又带着一丝苦楚。 她身着华丽的宫装缓缓走上前去,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摇曳,将自己的赐婚玉佩交到司礼监大太监手中。 玉佩在烛光映照下,散发着温润细腻的光泽。 见此情形,元景帝站起身来。“在场诸君可修书送往司礼监,向玉宁表达爱慕与联姻之意。 待其阅后,自会择良人相伴! 散宴!!!” 宇文萧眉头一皱,正欲开口之际,徐平却将他一把拉住。“沉住气,稍安勿躁。”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各起波澜,大殿内的气氛愈发微妙起来。 “于兄此行怕是难有斩获了!”杨再业笑着抱拳拱手,而后将怀中信函置于司礼监呈来的托盘之上。 于休凡将折扇一展,几息之后,亦是笑出声来。“不重要,今日之宴真是叫人津津乐道! 杨兄啊!你说徐平能离开大都吗?呵呵呵呵?!!” 听闻此言,杨再业侧目看向不远处的徐平。“怕是有点难!!” 相谈之际,于休凡也将怀中信函对在了托盘之上。一个大周,一个元武!这两要是开启国战就有意思咯!!!”言罢,他掸了掸衣袍,转身离去。 “阿姐,咱们也走吧!” “金色内劲!我这小情人不简单哟!”杨师师饶有兴致的看向天下学宫的席位。“天下学宫的众人既未递上信函,也未参加文辩与武礼,你说他们不远万里来这干嘛?看戏吗? 嘻嘻!真有意思!阿姐是越来越喜欢徐家这位小郎君咯! 走!!!” “明康太子,您这……”太监捧着托盘满脸的不可置信。 “说了没有!再敢唧唧歪歪,小子本太子活寡了你!”耶律明康低头看了眼怀中的信函,而后一把将身前的太监推开。“咱们走!!!” “这,这这……”太监满头大汗,手中的托盘也微微颤抖。金、元联姻是多年的邦交政策,耶律明康疯了不成? 见此一幕,徐平嘴角微微上扬。人虽然不咋滴,这信誉还是蛮不错的嘛。 待一切事宜宣告完毕,附属小国的众人如蒙大赦,宴会终得在一片凝重的氛围中散场。 子时,元景帝回到内宫,身前跪着几名身着黑袍金边的内卫。“便是如此,待其离开大都百里,定要将此獠诛杀!” “陛下,皇城司的轻骑可要随行?” “我朝与大梁战事焦灼,不宜声张,尔等暗中截杀即可。派兵围剿会激怒大周,徐沧也不会善罢甘休。 这是国体,更是颜面,做得干净些。” “诺!!!” 由于婚宴盛大,林婉得以入宫相陪。与武玉宁相谈颇久。“玉宁,犹豫不得了,宇文萧就在城南等着咱们,机不可失啊!” “婉儿,并非我犹豫,这重重深宫,咱们如何能出得去?”武玉宁心头颤动,眼神中带着无比急切。 闻言,林婉黛眉紧皱。“家兄已买通了净房的内监和守卫,一会你换上宫服,与我一同前去外宫,待到净房,咱们自然能离开此地。” “可是我这宫内里外都是人,我如何能随你前去?” “啪啪!”林婉轻拍几声,宫外一婢女推门而入。 见到来人,武玉宁眼神微凝。“玉儿?” “见过长公主!”躬身以礼,玉儿赶忙脱去身上宫服。“公主,您穿玉儿的衣服,玉儿一会躺在您的榻上,不会有人发现的。” “玉宁,她是自己人!”林婉余光看了一眼正在换装的婢女。“小玉早已被徐平暗中买通,她生得机灵聪慧,不会出问题的,别犹豫了!!” “……”几息之后,武玉宁站起身来。“我听你的!” 片刻之后,两人互换衣装,林婉带着武玉宁在宫中小心穿梭,步伐轻盈,不发出一丝声响。 待到净房附近,两人躲在阴暗潮湿、散发着陈旧气息的角落。 一名小太监悄然现身。他身形瘦弱,面容苍白,眼神中却透着一丝机敏。“林大小姐,净房的人已被支开,快些吧……” 林婉微微点头。“家兄已安排妥当,你带玉宁躲进恭车,我从正门出去。” 商谈好一切,武玉宁随着小太监躲入恭车,朝着南门处穿行而去。 第509章 出宫(下) …… “何人出宫?”门前,几名护卫将长枪一横! “怎么这么臭?大半夜的出去办差,令牌呢?” 闻言,小太监躬着身子赶忙上前。“二位兄弟辛苦,今晚这宴席人数众多,恭车是走了一茬又一茬啊,这是最后一车了。” 侍卫捏着鼻子嫌弃的瞥了一眼。“莫要废话了,令牌呢?” “这儿这儿!您看!!” “嗯!“接过令牌,侍卫统领随意的查看了一番,而后抬手一挥。“去开盖看看!” 此话一出,小太监心头震颤不已。“都是些污秽之物,这要是开盖,此处非得臭死不可啊!!!” “唧唧歪歪,闪开!”言罢,侍卫将之一把推开。 察觉到侍卫靠近的步伐,恭车内的武玉宁死死捂着嘴巴,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不可,不可啊!这,这……”小太监爬起身来,赶忙冲上前去,满脸陪笑的躬着身子掏出一小个银袋。“各位兄弟,这大半夜的当差辛苦了,这些个屎尿之物就没必要查看了吧!“言罢,他赶忙将银袋悄悄递了上去。 “还敢阻拦?”侍卫当场拔刀。 便是此时,一道黑影穿过,以极快的手法将几名守卫当场打晕。“走……” 见此情形,小太监先是一愣,而后来不及谢礼,赶忙推着恭车朝城外而去。 …… 转眼大半个时辰过去,东宫内,武成乾于案台前挥笔泼墨。其字迹刚劲雄浑,力透纸背,每一笔划都似蕴含着千钧之力,笔画起承转合犹如金戈铁马,豪迈不失严谨,撇捺之间尽显吞天之势,横竖之处犹如壁垒森然。 “殿下,人已经出宫……”南门处解围的黑袍男子快步而入,单膝跪地。 “知晓了,下去吧!” “诺!” 得知此讯,武成乾将笔放平,抬眼远望着门外的黑空。“玉宁啊……皇兄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徐平此人心思不纯,日后身处它乡,你要小心……” 低声几句,武成乾拿出手中的太子令把玩了一番,随后快步朝向城南而去。 与此同时,宇文萧和徐平早已在城南小树林中等待。 四周静谧,只听风吹树叶,泛起沙沙声响。 徐平负手而立,眼神却不时望向皇城方向。 宇文萧来回踱步,焦躁的脚步踩碎了地上的枯枝落叶。“世子方才在宴会之上扫了武敬远的脸面,依在下看,他势必会在咱们回行途中截杀。 一旦他知晓玉宁离宫,恐怕还会派兵追击,这是极好的理由。” 闻言,徐平微微侧目。“你在怪我吗?” 宇文萧脸色微变,赶忙抱拳施礼。“世子言重了,萧岂敢……” 不弄得他颜面扫地,他怎么派人来搞事情。他不搞事情,武玉宁怎么才能合理的死在途中。念及此处,徐平拍了拍宇文萧的肩膀。“咱们一人一骑,寻常马卒是断然追不上的。只要远离了大都,武成乾给的通关文书还在,离境不难,不必担心。” “………”本想说些什么,宇文萧最终还是放弃了开口。 皇城内,前去服侍武玉宁就寝的女侍踏入寝宫,却惊觉公主不见踪影,扮作她的小玉也早已没了身影。 女侍大惊失色,当即瞪着双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 她颤抖着双唇,连声音都变得异常尖锐而凄厉。“公主不见了!公主不见了!” 未过多久,消息便传入元景帝耳中。 刹那间,龙颜大怒。 元景帝从龙椅上拍案起身,愤怒的咆哮似乎要震碎此间的宫墙。“一群废物!连个公主都看不住!若是找不回公主,全都提头来见!”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来人!” 几息之后,侍卫慌忙入内。 “调禁军集结,将皇城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人找出来。立刻传令城防营封锁四门!” “诺!!!” 整个皇宫内院瞬间乱作一团,灯火通明如昼。 宫女、太监奔走相告,慌乱的脚步声在廊道中回响。 而元景帝派出的内卫也在四处探寻徐平和宇文萧的身影,只等二人远离大都便痛下杀手。 禁军满城搜寻武玉宁的踪迹,侍卫手持兵器,脚步匆匆,其声如雷鸣般在皇城内回荡。 与此同时,武玉宁在林婉的安排下正悄悄向着城南靠近。 她身着一袭简约的宫装,将那绝美的容颜与高贵气质稍稍遮掩,却依旧难掩那与生俱来的优雅与灵动。 “长公主莫要害怕,我们很快就能出城去了。”小太监轻声安慰,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我没事,有劳!”武玉宁微微点头,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既然有婉儿安排妥当,想开无恙!不知徐公子他们是否已在此外等候?” “公主放心,徐公子和宇文公子心思缜密,定然不会有误。”小太监沉声回道,眼中带着一丝笃定。 当两人接近城门,守卫早已在那等候多时。看到武玉宁前来,他赶忙迎上前去,低声说道:“公主,一切准备就绪,附近守卫已被小人设法引开,咱们快些出城吧。” 武玉宁看着对方,眼中满是感激:“辛苦你!此次若能成功离开,本宫定然会有厚报。” “公主言重了,这是小的应该做的。随我来吧!” 三人小心翼翼的潜出大都,厚重的偏门在几人身后缓缓关闭。 出了京城,几人向着城南的小树林快步而去。 武玉宁望着那片黑暗中的树林,心中既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又有着对自由与爱情的憧憬。 小树林中,宇文萧等得心急如焚。“怎么还不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闻言,徐平皱着眉头,眼神中透着一丝不耐烦。“再等等,应该快了。 既然你说林婉办事向来可靠,武玉宁的身边人也早已买通,别急。” 时间飞速而逝,转眼便已是二更天。 就在宇文萧焦急万分之际,远处终于出现了三个身影。 他心头一喜,赶忙迎上前去。 武玉宁看到宇文萧的一刻,眼中虽闪烁着泪光,却依旧未失体统。她朝向徐平深深以礼,将姿态放得极低。“徐公子,玉宁来了。 今日之事,玉宁铭记在心,日后必以厚礼相报!多谢了!” 徐平微微颔首,并没有给予什么回应。 见状,武玉宁再礼,而后扑入宇文萧的怀中。满是欣喜与疲惫的脸颊上却浮现出深深的眷爱。“萧……” 第510章 追兵(上) ……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宇文萧将之扶稳,而后为其整理好耳旁的乱发。 说罢,众人正欲朝着树林深处而去。徐平却是拔出佩刀,当场斩杀了随行而来的小太监与门卒。 “啊!!!!”见此情形,武玉宁大惊失色,满脸的惶恐。 收起佩刀,徐平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武玉宁。“走吧……” “玉宁,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想想帮你出宫的林婉吧。 瞒得了一时,可瞒不了一世。只有他们死了,林婉才能脱身。”言罢,宇文萧握紧她的手。“走……” 看着地上的尸体,回想起小太监带着自己出宫,武玉宁心头一紧,对于身前的宇文萧竟然觉得有几分陌生。 “……”她咬紧牙关,俯身为两人合上双眼,而后躬身施礼,随着徐平等人快步离开了此处。 …… 与此同时,皇宫内,大量禁军如潮水般涌动,逐殿逐室的搜查。众人手持长枪,眼神犀利,不放过任何角落。而各宫的宫女与太监瑟缩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京城的大街小巷,另一队禁军也在四处排查,挨家挨户的破门询问,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惶恐不安之中。 南门和东门处,巡防营的两队人马整齐有序。 南门口,巡防营统领骑着高头大马,表情颇为严肃。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其部迅速朝着城郊的南面疾驰而去。 马蹄扬起阵阵尘土,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分明。 转眼一夜过去。 南门小树林外,晨雾尚未散尽,巡防营的铁骑汹涌而至,马蹄踏碎落叶,溅起一片尘土,铠甲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当众人行至树林附近时,统领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兵卒个个神情肃穆,其人目光锁定在地上凌乱的马蹄印。 “大统领,按蹄印深浅推断,应当在昨夜二更至四更留下。” 闻言,统领微微颔首。“没有什么刻意遮掩,不像是仓皇出逃,对方恐怕早已留了后手……” 正当他欲扬鞭追击,不远处,一道身影自林中漫步而来。 “什么人!!!”为首者勒住缰绳,马首高高仰起。 “……”现身者一袭华袍,身姿挺拔,虽未着战甲,却自带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都闪开!!!”怒喝一声,统领当即跃马上前。 待入对方跟前,其人缓缓转过身来。 “吁!!”统领双眼凝神,一脸的惊愕与疑惑,他赶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末将参见太子殿下!” “回去吧。”武成乾微微昂首,双眸中透出几分淡然。 此话一出,统领满是不可置信。“太子殿下,长公主失踪了! 陛下命末将率巡防营在城郊搜查,若是此刻回宫,末将无法交代啊……” “此事本宫知晓,你无需向谁交代,陛下那里本宫自会出面。”话到此处,武成乾抬手将之扶住。“即刻率你的人回营,今日在此的所见所闻,务必烂在肚子里,就当从未发生。 韦统领……若有只言片语传出,休怪本太子无情。” “这……”统领侧目朝着身后的兵马送去一个眼神,而后拱手抱拳。 巡防营众人面面相觑,虽有犹疑,但太子之令威严如山,自是不敢违抗,只得收起兵器,默默翻身上马。 “很好,今日之事,本宫记下了。韦统领懂分寸,知进退,日后官运必然亨通。” 闻言,韦宽面露大喜之色,赶忙跪地谢礼。“末将多谢太子殿下提携!” “回吧……” “诺!”韦宽翻身上马,将马鞭一扬,当即匆匆退去。“走!!!”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武成乾心中五味杂陈。他深知自己此举是在公然忤逆元景帝的旨意,但,那又如何…… “山高路远,一切保重。”轻叹一声,武成乾俯身抓起一把沙土,随后又将之当场扬飞。“玉宁吾妹……兄长在此送你一程,望你能与之琴瑟和鸣,日后不再被这皇权与世俗所缚……”言罢,他掸了掸衣袍,朝着城门缓步而去。“父皇……儿臣不孝,您,该退位让贤了……” …… 与此同时,徐平等人一路向南狂奔,离京城已百里之遥。 曙光初现,柔和的光线挥洒在武玉宁疲惫的身躯上,却难以驱散她笼罩在心头的阴霾。 武玉宁紧靠着宇文萧,娇弱的身姿随着马匹的颠簸而摇晃,她的眼神中仍旧残留着昨夜复杂的情绪。 她不时回首张望,仿佛能透过那层层叠叠的山峦,还能感受到故土的气息。 察觉到她的不安,宇文萧勒住马匹,转身慰藉。“莫怕。有我在,定能护你周全。” “快些!别耽搁。”徐平面色冷峻,时刻警惕着四周的风吹草动。元景帝绝非轻易能被糊弄之人,派来截杀的人估计也快到了。 只要安凝霜不出岔子,事情依旧会按自己预期的方向发展。莫无涯怎么想的他还推断不出来,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经过一日追赶,内卫悄然无声的跟了上来。他们一袭黑袍,身姿矫健,在山林间穿梭自如,始终与徐平等人保持着一段若即若离的距离,等待着最佳的出手时机。 行至一处低谷,四周山势险峻,怪石嶙峋,仿若天然囚笼。 宇文萧心中顿生一股强烈的不安,他猛然勒住缰绳,高声示警。“世子,此处地势险恶,恐有埋伏,咱们……” 话音未落,内卫们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出,瞬间将众人围得水泄不通。 第511章 追兵(下) …… 为首者面容冷峻,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徐平、宇文萧,你二人倒是好大的胆量。 乖乖束手就擒,或可留你们全尸,否则,休怪我等无情。” 闻言,徐平冷哼一声,拔刀出鞘,寒光闪烁。“痴心妄想。” 宇文萧亦毫不畏惧,长刀出鞘,将武玉宁紧紧护在身后:“玉宁,你且勿虑,我定不会让他们伤你分毫。” “区区六境,蚍蜉撼树!”首领嘴角泛起一丝不屑,随后抬手一挥,大量内卫一拥而上。 “世子,你马快,带着玉宁先走!”宇文萧大喝一声,率先冲入敌阵,长刀挥舞,寒光霍霍,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无匹之势。 “……”见此情形,徐平余光一瞥,而后跃马上前,当即将武玉宁从对方马背上拽了过来。“你随我先行。” “萧!”武玉宁大惊失色,玉手死死拉住宇文萧的衣角。 宇文萧心头震颤,没有丝毫犹豫,他一刀将衣袍割断。“你跟世子先走,我随后就到!” “驾!!!”徐平双腿猛夹马腹,踏云骓仰起马首,一个跃身,径直跨过身旁围堵的众人,朝着谷内疾驰而去。 “好马!”见此情形,首领张弓搭箭,却因武玉宁贴着徐平的后背迟迟无法瞄准。 看到两人离去,宇文萧且战且退,将自身潜力发挥到极致。 一时间,整个山谷中喊杀声震天,鲜血四溅,不到片刻便染红了马蹄下的枯草与泥土。 马背上的武玉宁连连回首,见宇文萧身陷重围,她心急如焚。“徐世子,内卫武艺高强,为首者更是其部副统领,此人修为不凡,乃七境强者,萧如何能走脱?” “安静些,我留有后手。”徐平随意的回道,言语中却带着几分复杂。 “……”感受到对方的语气,武玉宁心头微微一颤。“世子……” “哦?有些疲惫了,抱歉!”徐平挥动马鞭,继续朝着山谷深处而去。 入口处,安凝霜双手抱剑,立于一棵巨树顶上,俯视着陷入困战的宇文萧。 宇文萧在敌阵中孤身奋战,身上的伤口不断增加。 连番交战,他左臂被狠狠砍下一刀,伤口深可见骨,鲜血如泉涌般喷出,瞬间染红了大片衣衫。未过多久,其右侧腿部又中一枪,枪头刺入肉中,带起一块血肉。 宇文萧闷哼一声,身体摇晃了几下,当即将枪尖砍断。“玉宁……等我…………” 此时,徐平带着武玉宁在山谷深处狂奔。 武玉宁泪流满面,苦苦哀求着对方回去救助。“徐世子,玉宁求求您了,您救救萧吧,不能将他抛下…… 你带着他前来大都,定有办法救他,对不对?” 听闻此言,徐平却是面沉似水。“说了我有后手,他死不了,咱们是在逃命,你能不能安静些。” “……”武玉宁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强迫自己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而远处的宇文萧在重重围困之下,已然遍体鳞伤。 “垂死挣扎。”内卫首领轻拍马脖,缓缓靠近。“你的主子跑了,你还不束手就擒?” “哼!武敬远的狗腿,咬得可真紧。内卫是什么货色?身为其部首领,在下的印象中好像没几人有好下场。”话音刚落,宇文萧的额头却被刀柄猛击,伤口横亘其间,鲜血顺着脸颊流淌,模糊了他的视线。 “冥顽不灵!杀了他!” “我……会,死在此处吗?”宇文萧艰难抵挡,完全无法突出重围。其背部惨不忍睹,数道创伤交错纵横,衣衫破碎不堪,与血肉粘连在一起,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动作,都似有烈火灼烧,几欲从马背栽落。 安凝霜隐身于茂密枝叶之间,冷静注视着下方惨烈的战局。 当她看到宇文萧已濒临绝境,生命垂危之际,她迅速蒙上面巾,恰似白色厉鬼,从树上疾掠而下。 其手中长剑脱鞘而出,刹那间,寒芒四射,剑风呼啸,所到之处,内卫们纷纷惨叫着倒下,包围圈瞬间被撕开了一道缺口。 “什么人???”内卫统领大惊失色,当即拔出佩刀。 见此情形,宇文萧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感激,他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振作精神与安凝霜一同搏杀。“是世子的安排吗?恩公大恩,宇文萧铭记于心!” 宇文萧接连道谢,安凝霜仿若未闻,只是不停挥舞着长剑,剑招愈发狠辣。 即便对方闭口不谈,宇文萧却也没有多想,只管着奋力搏杀。 可每当他击退身边的敌人,意图朝着山谷深处冲去之时,安凝霜总会在不经意间使出剑式,看似是在抵挡敌人的攻击,实则巧妙地将敌人的攻势引向他的退路,使得他不得不回身自保,只能被困在原地,与敌人陷入无休止的苦战。 即便如此,眼前的危机让宇文萧无暇多想。他只能咬紧牙关,凝聚起全身剩余的内劲,一次次挥舞长刀,抵挡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 见此情形,内卫统领大手一挥。“快分兵两路,尔等绕过他们,朝山谷速去。”言罢,他跃马上前,当即与安凝霜战至一起。 …… “吁!”山谷深处一片幽静之地,徐平勒停战马,一跃而下。 见此情形,武玉宁大为不解。“徐世子这是何意?” “等人…….”徐平掏出腰间的携壶,自顾自的饮下一口水。 “等人?”武玉宁心头大喜。“是在等萧赶来吗?咱们要不要去接应他?” 闻言,徐平微微摇头,而后将携壶缓缓系回腰间。“这个倒是不必,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宇文萧无恙。 若真有意外,咱们回去也无济于事。” 话到此处,徐平眉头紧皱,心中仔细猜测着莫无涯的动向。他若没来,一切都会随自己的预期发展,他若是来了,那可就难办了…… 见他陷入沉思,武玉宁焦急不已。“意外是什么意思?玉宁愚昧,还请世子殿下明言?” “也没什么,你不必介怀。”徐平微微摆手,目光直视对方。只要安凝霜拖住,对方一定会分兵,只待追兵赶赴即可。“胭脂榜第三,的确是国色天香,长公主之容,世所罕见……” “徐世子,您这话何意?”武玉宁心头一颤,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啊?没什么,感概罢了!!”徐平缓缓蹲下,捧起一堆泥土。“故乡的味道,往往让人留念不已。 长公主与他私奔而逃,背井离乡,从皇室明珠沦为逃犯……值得吗? 宇文逸因你父皇而死,宇文萧投靠大周并非寻找栖身之地,而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反攻元武,将你武家斩尽杀绝…… 公主殿下,你有没有想过,你二人将来要如何面对彼此?还是说,你希望他能重回元武?” 此话一出,武玉宁如遭雷击,整个人呆愣在原地,口中喃喃不已。“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这儿是他的母国,更是生养他的故土……是宇文氏守护数代的旧地…… 宇文萧不会的,你胡说!!!” 徐平站起身来,面色变得异常平淡。果然留你不得…… 第512章 抉择(上) …… 屠龙者,终成恶龙吗?黄世安的面孔突然浮现在徐平脑海之中…… 李正我说:欲谋大业,需霸道狠厉,需知人善用,需唯心不显。 心术聚六合之基,霸术伐六合之势,谋术平六合之决,仁术定六合之远…… 夫子说:欲安天下,需先立天下。 命有高低贵贱,人分三六九等,世间一切不过是上层阶级博弈的乐趣。 想要不做棋子,必须跳出棋盘,让自己成为执棋者…… 帝学授予统治阶层心术、权谋、手段、御民。 人学授予被统治阶层仁义、道德、忠孝、礼仪。 于帝者而言,没有仁义道德之说,分其利益,便如害其性命。 念及此处,徐平手扶刀柄,脸上的神色变得愈发复杂。 他看着满脸噙泪的武玉宁,心头虽有诸多情绪,最终却化做一声轻叹。 晨雾在山谷中缭绕,丝丝缕缕,缠绕着一切,透着沁骨的寒意。 武玉宁身体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栗,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徐平,眼神中逐渐没有了曾经的灵动。“他不会如此绝情,列国之中也不乏投靠它国为臣者。 宇文将军阵亡于定平,即便父皇也是心意难平。他只是宣其回京述职,并没有下旨缉拿,更没有处置康州宇文氏…… 你在骗我!!!”武玉宁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像在寒风中飘摇的枯叶,双眸满是痛苦与迷茫。 “武成乾将你呵护的太好了。”徐平无奈的摇了摇头,言语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带着极为复杂的情绪。“内卫是干什么的你不会不知,让他们去宣旨,其中深意还要徐某过多赘述吗? 至于康州宇文氏……人都死了,还要斩尽杀绝,除非你父皇想要朝内大乱,边疆反叛。 在此国战之际,他怕的是寒了天下将士之心,不是怜悯,更不是愧疚。 于皇帝而言,没有什么比江山社稷更为重要,否则你也就不必出逃了。哎!”轻叹一声,徐平缓缓拔出腰间的碧城刀。“武玉宁,宇文萧真的只为了和你双宿双飞吗?他心中的仇恨,比这山谷还要深。”言罢,他缓缓朝着对方走近,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在武玉宁紧绷的心弦上。 “你,你想做什么?”武玉宁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心跳的剧烈声响。 正在此时,一阵冷风吹过,吹起她额前的发丝,如凌乱的蛛网拂过脸颊,却带不来一丝安抚。“我不信,他对我是真心的,我们从小相识,萧不会骗我。” 武玉宁的嘴唇微微颤抖,更像是风中蝉翼,她紧紧抓住裙纱,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徐平颔首点头,表情也变得更为深沉。“也许吧!他对你的感情是真,对你父皇的恨意也不假……” 山谷中传来一阵悠扬的鸟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每一次啼叫都让武玉宁内心猛然一揪。“所以你带他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但求守着心中那一抹情念,于尘世一隅安稳栖息,我做错了什么?!!”武玉宁哭喊着怒吼出来,身子瘫软的斜靠在一棵枯树上。 听闻此言,徐平仰首,凝视着铅灰色的苍穹。良久之后,他方才开口。“长公主殿下,君诞于帝王之家,此身便如系于苍穹之纸鸢,看似凌云,实则线在人手,风向不由己,命运早已定,与那市井蝼蚁相较,亦不过是困于堂皇樊笼,更难脱逃。 纵观古之来者,皇权赫赫之下,婚姻仿若傀儡,线牵御座之后,为的是维稳那锦绣山河。 似你、似耶律明珠、似姜云裳,多少红颜,豆蔻年华,对镜梳妆,盼那良人于红烛之下,共谱鸳鸯。 皇城深似海,宫墙高危耸,锁住的岂止是娇躯,更是你们满溢的憧憬之心,在此无尽幽暗之中,独对月影,消磨尽这青春华年。”话到此处,徐平缓缓闭眼。“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凡掌权者,仿若来自九幽的魔障。 初涉只觉其光焰绚烂,令群氓俯拜,可使山河易色。 遂沉醉其间,以为己身可驭此洪荒。不知觉间,其毒已侵心髓,蚀骨腐魂。你身为元武长公主,你父皇曾经必然也视你为掌上明珠…… 本心之善,如残烛在风雨中飘摇,渐次熄灭。为权之极峰,血脉相连者亦能拔刀相向,往昔伦常,在权力炙烤之下,如烟云飘散,空余血腥与残痕。 武玉宁,于上位者而言,亲恩若纸,友情似尘,皆可弃如敝屣。人性之纯善,于之映照下,扭曲若魑魅之影,看似有形,实则已非本真,只留一副被欲望驱策的臭壳,在荆棘之途踽踽独行。”言罢,徐平将手中的碧城刀缓缓插入泥土,双眸中也流露出一丝极为复杂与无奈的眼神。 “父皇是父皇,我是我。难道他人的过错与纷争就该强加在我身上吗? 我是元武长公主不假,也是宇文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伴侣。他对我的感情,难道都是假的吗?我不信!!!”武玉宁的眼眶早已湿润,泪光在山谷微弱的晨曦中不停闪烁,摇摇欲坠。 第513章 抉择(下) …… 看着她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胸口起伏不定,徐平幽幽一叹。“我又何尝愿在这污淖中沉沦挣扎? 命运之缰,早已将我脖颈勒死,使我不得挣脱。 放下手中屠刀,我北境就会沦为案板上的鱼肉……握紧此刀,我会逐渐变成权力腐蚀下的恶鬼。自由与情爱,与咱们这些人而言,何其奢侈。 深秋残叶,其欲静而风不止,只能随那凛冽寒风,飘向未知的渊薮,无力自主。 咱们这些人困在皇权与命运交织的天罗地网之内,每一步前行,都踏在无奈与悲怆之上。 武玉宁,不管我还是宇文萧,甚至是你的父皇,亦或是隆圣帝…… 行事狠辣决绝,乃是本心?实则大势滔滔,若逆流而动,必被碾为齑粉。 天地之大,小小棋子,所谓的自主,不过是在既定的棋路中,做着看似挣扎的蠕动罢了。” 话到此处,徐平转过头,看着武玉宁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怜悯,但瞬间又被冷漠所取代,“感情?或许曾经有过,但在杀戮与仇恨面前,又能算得了什么。 是宇文萧影响你,还是你会影响他?无人可知,也无人能推断。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若能与之琴瑟和鸣,夫唱妇随,徐某愿成人之美…… 奈何,徐某不敢赌,也不能赌。倘若有一天,宇文萧的刀落在我头上,我靖北王府的数千口人命又有谁来挽救……” 徐平的话像一把利剑,直直刺进武玉宁的内心。她只觉得一阵剧痛,像是心被撕裂开来,痛苦随之蔓延至全身,让她的身体微微摇晃,仿佛失去支撑,几乎要从枯树旁栽倒下来。 见状,徐平伸手扶稳了她,但那冰冷的触感却让武玉宁感到一阵厌恶,她用力挣脱对方的手,声嘶力竭的哭喊。“那你呢?你为什么要帮他? 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武玉宁死死瞪着徐平,眼中燃烧的怒火像是要将之当场吞噬。 听闻此言,徐平叹了口气。“告诉你这些是为何? 因为徐某也是人,不是石头,不是断人情缘,肆意杀戮的屠夫。 你……该上路了……”言罢,徐平将碧城刀擦拭干净,眼中没有了先前的犹豫。 山谷中弥漫的雾气似乎更浓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朦胧不清,像是两人身处一个与世隔绝之处,唯有彼此的对峙如此清晰而残酷。 武玉宁能感觉到自己手心全是汗水,那汗水浸湿了裙袍,她几乎要抓不住那唯一的依靠。她惊恐地看着对方,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要杀我?” 徐平抬手将刀刃用袖袍擦亮,刀身在微弱的晨曦下闪烁着寒光。 武玉宁感到一阵绝望,寒冷从心底蔓延至全身。“所以你也只是在利用萧?真是讽刺啊!我道是什么英雄好汉,不过是个刽子手罢了。 既是如此,你与我父皇又有何区别?” “没有区别!”徐平微微摇头,一步一步朝着对方靠近。 “所以我死了,好让萧死心塌地的为你卖命?为你冲锋陷阵?为你的野心而挣扎一生? 原来追求幸福与情爱本就是一种虚妄的奢侈……”武玉宁的哭声在山谷中回荡,带着无尽的悲伤与绝望。 哭声仿佛能穿透山谷,传向远方,似乎又被这谷中浓雾死死困住,只能在此狭小的空间内不断盘旋。 徐平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忍,但手中的碧城刀却没有丝毫动摇。“在这权力的游戏中,没有谁是无辜的。 身为皇室成员,从出生起就注定了要成为棋子。 而我,一步一步,就是要摆脱这沦为棋子的命运。” 徐平的脚步声敲打着武玉宁的内心,她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 那味道让她胃里一阵翻涌,如同闻到了腐臭的尸体,恶心感涌上心头。 “既然他选择了投靠你,希望你能善待他……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武玉宁的眼神中充满了仇恨,也是仇恨让她暂时忘记了恐惧。“来啊!杀了我!!!”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那马蹄声像是从遥远的天际奔腾而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徐平转头望去,只见大量内卫朝着他们飞奔而来。马背上的身影逐渐清晰,喊杀声惊天动地。“时机已到………玉宁公主,请上路……” 就在碧城刀即将穿过武玉宁胸膛之时,徐平却双目缓缓闭上,终是将之收回刀鞘。“呼……” 武玉宁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差点神志不清,她不明白徐平为何放过自己,不明白徐平为何突然又有了转变。“你……” 徐平嘴角一撇,脸上肌肉微微颤抖,内心似有天人交战。 武玉宁的眼神中满是惊恐与疑惑,她嘴唇嗫嚅着,却因过度紧张而未能发出声音。 见此情形,徐平一言不发,当即翻身上马,迎向汹涌而来的追兵。“武玉宁,希望我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刹那间,喊杀四起,在山谷中回荡。 徐平挥舞长刀,每一击都带着决绝,他的身影在敌阵中穿梭,血花不时在他身旁溅起。 武玉宁瘫倒在地,目光呆滞地望着这场惨烈厮杀,脑海中一片空白,只余心脏在胸腔内疯狂跳动。 大半个时辰的激战,山谷中弥漫的雾气被鲜血与汗水浸染,阳光艰难穿透云层,洒在这片修罗场上。 就在此时,安宁霜和宇文萧赶到。 宇文萧浑身浴血,伤口遍布却不减其英武之气,他远远瞧见武玉宁瘫坐于地,心急如焚,纵马疾驰而来。 “玉宁!”宇文萧飞身下马,将武玉宁紧紧拥入怀中,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与后怕。 武玉宁抬眼,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宇文萧,泪水夺眶而出。“萧,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宇文萧紧紧握着她的双肩,目光急切地上下打量,“你可有受伤?这些内卫有没有对你不利?” 武玉宁拼命摇头,泣不成声。 随着安宁霜加入战局,剑如游龙,所到之处内卫纷纷倒下。她的眼神清冷,透着一股不解。 徐平见宇文萧赶来,心中自然是五味杂陈。“别特么再抱了,先解决眼前困境!” “世子息怒!”宇文萧将武玉宁护在身后,长刀出鞘,与徐平并肩作战。 三人背靠背,呈三角之势,应对着潮水般涌来的内卫。 宇文萧怒目圆睁,长刀在手中舞,砍杀着围剿而来的内卫。其每一次挥击都带着千钧之力,却因内卫人多势众,砍倒一人,又有两人补上。“杀!” 他怒吼着,声震山谷,可身上的伤口也在不断增多,鲜血渗过衣衫。 徐平持碧城刀左挡右突,招式凌厉。但内卫配合默契,长枪短刀相互呼应,也令他险象环生。 安宁霜剑法虽精妙,可内卫如潮水般无穷无尽。白色的衣衫已被对方鲜血染红,发丝狂舞,剑随身动,每一刺都能带走对方的生机。 三人背靠背,而内卫的包围圈却是越缩越小。脚下的土地被鲜血浸湿,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息,这场苦战似无尽头,生死只在毫厘之间。 “杀!!!”就在众人即将陷入苦战之际,远处袭来大队白甲铁骑,马蹄声声,震得谷内群鸟齐飞。 “是皇兄的白玉骁骑卫!!!”武玉宁大喜过望,当场喊出声来 第514章 浪得虚名 …… 半个时辰前的山谷之外,峻岭之上,清风徐拂,松涛阵阵。 一灰袍老者与一白衣女子对坐于宽石两侧,台上黑白棋子纵横交错。 灰袍老者目光深邃,落子沉稳有力,棋子与棋盘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徐平此子心性难测,虽有犹豫,为谋大事,必然会痛下杀手。”言罢,他捻起一枚黑子,精准的落在棋盘一角。 “哦?是吗?”白衣女子微微抬眸,拂袖间,朱唇轻启。“其眼中尚有善念留存,且武玉宁于他而言,杀之或成大患。”她伸出玉手,指尖莹白如玉,轻夹一枚白子,点落于黑子旁。“这天下大势,恰如棋局,风云变幻,一步错,满盘皆输。 元武、大周、南安、大金,各方势力相互制衡,徐平此举,虽有利处,却可能埋下祸根…… 听,是不是有马蹄声响?” 白衣女子说话间,一阵山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她发丝随风轻轻飘动,偶有几缕拂过脸颊,却浑然不觉。 风过,带来山谷中隐约的喊杀声与草木气息。 老者眼神专注于棋局,眉头微皱,似在思索徐平的下一步行动,又在考量这天下大势的走向。 透过棋局的黑白交错,看到山谷中众人的命运纠葛,其人在棋子上轻轻摩挲,感受着棋子的温润与冰凉,心中暗自思忖着各方势力的平衡与变数。 而白衣女子眼神时而落在棋盘上,时而望向山谷之内。隐隐传来的喊杀声让她的内心微微揪起,仿佛看到了徐平在两难中的挣扎,权力争斗的血腥与残酷也在腐蚀着他。 灰袍老者手抚长须,微微摇头。“陛下虽老谋深算,大周亦是虎视眈眈,南安与大金不过是群伺机而动的小人,不足为道。 徐平若杀了长公主,利大于弊,想要图谋大局,妇人之仁断不可行。 战火纷飞,生灵涂炭,既是天命,也是娱乐。”说话间,他又落下一子,黑子如浓墨滴水,迅速蔓延开来。 此时,远处山谷传来阵阵喊杀声,那声音若有若无,像是被风扯着的丝线,断断续续地钻进两人的耳朵。 “以众生为棋子,六国为棋盘,你以为你是谁?是夏高祖?还是左道宁? 我来与你打个赌,武玉宁若死,便算你赢。反之,你便输。”话到此处,一股浑厚的内劲缓缓浮现,引得四周尘土飞扬。“倘若你输了,三日之内不得离开此谷。 否则……我会亲手摘下你的人头做夜壶。” 闻言,灰袍老者侧耳倾听,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想要从那嘈杂的声音中听出些许端倪。 他手指不自觉的抚过须髯,感受着粗糙的触觉,心中却在想象着山谷中的各方场景。 老者缓闭双眼,他似乎看到徐平手持利刃,在人性与权力间徘徊。他似乎看到武玉宁惊恐的面容和宇文萧浴血奋战的身影,画面在其脑海中徐徐展开。“可以,老夫接下这个对赌。” 白衣女子柳眉轻蹙,侧耳倾听着山谷内隐隐传来的喊杀声,山谷内激战正酣,徐平此刻定在挣扎。 她手中白子悬于半空,迟迟未落,似在思考着棋局,又在担忧着山谷内的战况。 其人眼眸中倒映着棋盘的黑白交错,却又透过棋局看到了山谷中的血雨腥风,鼻尖隐隐嗅到风中传来的血腥味。 见此情形,灰袍老者突然双眸睁开,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呵呵呵!徐平拔刀了……” 白衣女子闭上眼睛,静下心来,想要更清晰地听到山谷中的动静。喊杀声、武器碰撞声仿佛就在耳边,让她心跳微微加速。 她能感受到徐平内心的矛盾与纠结,是权力与人性的碰撞。 片刻后,山谷内马蹄声骤起。 灰袍老者与白衣女子对视一眼,而后将手中棋子丢落。 白衣女子笑着站起身来,腰间的小酒壶微微晃荡。“你输了!!!”言罢,她取出青玉尺,当即画地为牢,将对方囚困于方寸之间。“三日之后,你可自行离去,我不会再做干预。” 灰袍老者嘴角一塌,眼中带着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公孙妙善,你在坏规矩。” “规矩是给你们定的,不是我。”话到此处,女子戒尺一挥,澎湃的金色内劲将之压倒在地。“还有,与我说话,注意分寸。” “你……” “愿赌服输,莫无涯,别丢份。” “公孙妙善,你如此行事,天下学宫必亡于你之手……” “文榜第二?呵!”言罢,白衣女子足尖轻点,缓缓消失在此处。“有我就有天下学宫,如此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浪得虚名。” 莫无涯双拳紧握,却又缓缓松开,眼中的怒意逐渐变换成了无奈。“……….” …… 山谷内,马蹄声打破寂静,只见白玉骁骑卫手握长枪,径直杀向在场的内卫。 见状,这群内卫大惊失色,为首者高声喝道:“白玉骁骑卫?郭平安,你们这是何意?你们眼中可还有皇帝陛下?”其人声音中带着愤怒与惊恐,在山谷中回荡,惊起一群栖息的飞鸟。 “……”郭平安未做应答,反而拔出腰间的佩刀,轻挥而下。“斩尽杀绝。” 为首者脸色涨红,眼睛瞪大,死死盯着白玉奇,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手紧紧握着武器。“列阵,御敌!!! 郭平安,你是想谋反吗?你可知截杀内卫是何下场?” 见对方默不作声,其人心头震颤不已。“我等奉陛下之命,前来追缴叛臣,尔等还不速速退去???” 郭平安面沉似水,一言不发,手中长刀一挥,率先冲入敌阵。 一时间,枪影闪烁,鲜血飞溅。金属碰撞的铿锵声、喊杀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其人眼神冷峻,身姿矫健,每一个击都充满了澎湃的内劲,长刀在其手中犹如蛟龙出海,所到之处内卫纷纷倒下。 刀剑在众人身边划过的冷风,刺鼻的血腥气四处飘散。 骁骑卫战马嘶鸣,在阵中横冲直撞,马蹄扬起阵阵尘土,与鲜血混合在一起。 一众内卫的攻击在此精骑面前如同蚍蜉撼树,纷纷被击退。 不到一个时辰,在场内卫便被杀得片甲不留。 第515章 时光彼岸的自己 …… 郭平安收刀下马,快步前往武玉宁的跟前,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书信,“长公主殿下,太子殿下有信。” “……”武玉宁能闻到对方身上散发的血腥味。看着郭平安冷峻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 接过书信,武玉宁展开阅读,眼中泪光闪烁。她的手微微发抖,泪水滴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 “玉宁吾妹如晤: 自汝离宫,兄心忧甚,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今遣此书,聊表牵挂,亦述愚兄所思。 妹生于皇家,长于宫闱,本应享尽世间荣华,怎乃命运弄人,竟至奔逃离境,每念及此,愚兄愧疚满怀。 妹之果敢,世所罕见,舍却尊位,不惧天威,毅然循心而行,此等气魄,兄由衷钦佩。 徐平者,素有谋略,然其志在天下,机心叵测。彼引宇文萧前来,其间深意,恐非寻常。 兄观其人之所为,皆顾大业筹谋,妹于其畔,如临渊履薄,切不可掉以轻心,须时刻保身全命,以待来日。 妹与萧情真意切,兄亦深知,此子身负家仇,其心或有旁骛。妹当慎防,勿为情蔽,致陷危殆。 兄在宫中,如处漩涡,虽竭力周旋,然亦难测变数。 然,兄必殚精竭虑,阻父皇之追兵,缓各方之压力,为妹之安身争取时宜。 此去山高水长,艰难险阻无数,愿妹与萧相互扶持,共渡难关。若遇困厄,可往兄所嘱之地暂避,兄亦会暗中遣人接应。 待风平浪静,海晏河清之时,兄盼妹能安然归来,或择地而居,远离尘嚣,再续天伦。 妹之平安喜乐,乃兄之所愿。 纸短情长,不尽所言,唯愿妹善自珍重。 愚兄成乾,亲笔手书。” 合上信件,武玉宁低头看向满身血渍的徐平,心中早已是无比复杂。 没有太多寒暄,郭平安护送着徐平、宇文萧、武玉宁等人缓缓离开大都境内。 其人乘高头大马,警惕注视四周,部卒整齐排列两旁,护卫着众人前行。 徐平望着天边的浮云,思绪飘远,回想起在大都的种种经历,那些阴谋诡计、万般谋划,虽成过眼烟云,在他心中却留下深刻的痕迹。 权、利,权与利。放过武玉宁也许会让自己的谋划落空,但,何尝又不是另外一种契机。 用人嘛,还是该给对方留点念想。 一路上,宇文萧紧握着武玉宁的手,给予她足够的安慰。 武玉宁靠在对方肩头,眼中满是疲惫与欣慰。他们深知,这只是暂时逃离了大都的纷争,未来的路尚未可知。 宇文萧在马背上轻轻搂着对方,看着她满脸的惊惶与疲惫,心中也颇为感叹。“玉宁,别担心,有我在。” “……”武玉宁靠在他怀中,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萧……咱们这一路逃亡,何时才是尽头?咱们是要去哪儿?是去大周吗?” 闻言,宇文萧轻抚其秀发。“咱们一路向南,去到大梁即可。 玉宁,我知晓你受苦了,只要咱们逃出大都境内,一切便在世子的掌握之中,别担心了。” 听对方提到徐平,武玉宁心中一惊,却又暗暗低下头,眼中满是忧虑。“这天下虽大,何处才有我等容身之处。你我背负着这么多,又怎能轻易摆脱?” 沉默片刻,宇文萧缓缓说道:“无论如何,我定不会弃你不顾。日后的事,如今言谈过早,有你有我,何处不可安生。” 武玉宁微微颔首,但她的脸上却是苦笑不已。“曾经的我身为长公主,从未想过会有今日这般狼狈。 而如今,我只担心会连累于你。”话到此处,她余光瞥了眼不远处的徐平。 “怎么会……”宇文萧将她搂得更紧。“莫要这般说。 你我自幼相伴,谈何连累?此刻唯有相互依偎,共渡难关。待风波平息,我定还你安稳余生。” “会吗?也许吧……” 在白玉骁骑卫的护送下,马蹄声在大地上回响,仿佛是命运的鼓点,催促着众人前行。 众人来到河边,河水潺潺流淌,清澈见底,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银光。 郭平安下令在此稍作休息,身后部卒纷纷停行,饮水喂马。 徐平走到河边,望着河水,清澈的水波倒映着自己的面容。 他微微皱眉,心中感慨万千。回想起自己的家乡,那片遥远而宁静的土地。 那里有自己的父母、自己的玩伴、自己的同学、自己的亲友…… 不知何时才能回去,也许,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去…… 捧起清水,徐平将脸擦净,随后侧目看向依偎在一起的宇文萧和武玉宁。 他缓步来到一棵树下,席地而坐,靠着树背,仰望苍穹。“我,本是尘世一微末书生…… 往昔岁月,不过是在书卷墨香中憧憬着未来,于平凡日常里寻觅着生活的真意。每日与同窗嬉闹,为学业功名勤勉努力,心中所念,不过是亲人和睦,岁月安然。 一场穿越,将我抛入这权谋倾轧、烽火连天的乱世。我想秉持心中善念,在这世间寻得立足之地,守着那点人性的温热。 命运之轮,却不允许…… 为了生存,为了不成为棋子,我变得阴险狡诈。每一步算计,每一次权谋,都在将自己推向深渊。我双手染血,用阴谋诡计铲除异己,在这通往天下霸主的道路上,渐渐迷失了曾经。 我已沦为权力的傀儡,被野心的鬼魅所操控。每一个辗转难眠之夜,我都能看到曾经那个单纯的背影,他在时光的彼岸向我呼唤,斥责我如今的狰狞与残忍。 我想放下手中屠刀,可身后已是万丈深渊,退无可退。 天下大势,浪花淘尽英雄。若不随波逐流,奋力搏击,便会被浪潮吞噬。 在这征伐与杀戮之中,我内心的纠结与痛苦却又如影随形。 以无数人的性命为基石,铸就那至高无上的王座?是对,是错?我不得而知。 爸、妈,你们还好吗?我在这边过得很好,只是有些疲惫…… 爱你,老爸!爱你,老妈!” 第516章 徐平的态度 …… 宇文萧陪着武玉宁坐在一旁,不停的轻声安慰。 武玉宁的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她看着对方,眼中除了深情,还有一丝复杂。徐平的话让她不知该如何自处,是要将一切告诉宇文萧?还是默默的紧守口风? 许久过去,众人再次踏上行程。 天色渐暗,夜幕笼罩着大地。郭平安加快了速度,他希望能在天亮前赶到安全的地方。 行至境郊,前方出现一支火把队伍。武成乾似乎早已预料到一切,前来接应之人向郭平安抱拳施礼。“郭将军辛苦,太子殿下命我等在此久候。” “傅将军辛苦!”郭平安微微颔首,将护送的任务交接给了对方。“公主,末将就先回营了,此去二百里便是飞山关,过了飞山,追兵定然不复来也。” 闻言,武玉宁缓缓起身。“多谢将军一路护行……” “吁!”勒紧缰绳,郭平安朝着身后的骁骑卫抬手一挥。“就此拜别! 回营!!!” 待其走后,前来接应的众人快步上前。 傅申奇当即跪礼。“臣下飞山关守将傅申奇,在此参见长公主。”言罢,他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与一张舆图。“此去关州不过数百里,这是殿下为您准备的过关通牒,您只需走官道经凡城便可离开我朝境内。” 接过文书,武玉宁黛眉微微皱起,欲言又止。 见此情形,傅申奇心领神会。“长公主还请放心,殿下早已计划好了一切,自有脱身之法。 天色已暗,快走吧……”言罢,其人躬身再拜,而后领着人马缓缓离开此地。 “这是怎么回事?”宇文萧眉头紧皱,满脸疑惑。 “咱们被人看透了。”徐平凝视着对方离去的方向,沉声道:“不能在此久留,星夜兼程,离开飞山关。” 闻言,安宁霜亦是微微点头。“离开此处再做打算。” 宇文萧扶着武玉宁上马,四人朝着关州方向奔去。 武玉宁靠在宇文萧怀中,心中却满是纠结。想起徐平之前的所作所言,她望着宇文萧的侧脸,欲言又止。 宇文萧似有所感,当即低头问道:“怎么了?可是受了伤?” “…….”武玉宁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行至一处隐蔽山洞,四人停下暂作休息。 徐平站在洞口,警惕的注视着外面。 洞内,宇文萧小心处理起伤口。武玉宁一边轻轻擦拭着周围的血迹,一边颇为关切的问道。“你伤得很重,一定要撑住。” “无妨!都是些外伤。”宇文萧的脸上洋溢出一丝欣慰。“没有白来这一趟。” 见此情形,武玉宁抬眼直视着他,轻声开口。“萧,你为何要投靠大周?你……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此话一出,宇文萧的手微微一顿,抬头望向武玉宁,目光中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神色。“玉宁,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等我们安全了,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安宁霜在一旁默默擦拭着长剑,仿若事不关己。 然而,她那不经意间投来的目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宇文萧眉头微皱,继而仔细回想着先前的违和感。“恩公……” 当他正欲开口,安凝霜却是将头稍稍一撇。“你想说什么?你想问什么?呵!之后的路,还长着……” 闻言,宇文萧心头有些烦闷,他侧脸看向武玉宁,目光中带着一丝怀疑。“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不安?” “我……我,没什么……”见徐平转身走进山洞,武玉宁闭口不言,双手却不自觉的握紧了衣袍。 “你想说就说,不必如此。”徐平微微一笑,眼神中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 武玉宁拉着宇文萧的手,身子也随之开始颤抖。“萧,我很好,只是有些累。” “真的很好吗?我看未必吧。”其人话音刚落,徐平却是开口调侃道。 见两人的对话如此怪异,宇文萧当即站起身来。“世子殿下,可是玉宁有什么得罪之处? 若是有,我替她向您道歉。玉宁她自幼生长在宫内,从未经历过如此劫难,还请多多见谅。” “那倒没有!长公主知书达理,能有什么得罪我的地方。”说着,徐平拔出腰间的碧城刀,缓缓擦拭起来。“若说有,那就是她还活着。” 听闻此言,宇文萧心头一颤。“世子殿下此话何意?” “萧……”武玉宁蜷缩起来,赶忙扯住衣袍将自己紧紧包裹。似乎可以寻得一丝虚无缥缈的慰籍。 见她如此胆颤,徐平嘴角一撇,刀身在月色之下泛着阴冷的寒光。“宇文萧,你那么聪明,应该能推断出一二。” “世子,您……”宇文萧一把将武玉宁揽入怀中,而后用身子将之死死护住。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反应?你又打不过我,更别提旁边那位擦剑的大佬。”话到此处,徐平双手一摊,微微耸了耸肩。“没办法,她不死,我睡不好啊。 谁知道她会如何影响你?日后又会不会跑来背后捅我一刀。” “所以从一开始您就没打算要带玉宁离开大都?”宇文萧正欲拿起兵刃,几息之后却放弃了这个念头。“既是如此,世子又为何留其性命?还直言与我?” “那咋办嘛?我不说,她也会说。”徐平缓步来到两人跟前,随意的拍了拍宇文萧的肩膀。“她毕竟是元武的长公主,你俩又是青梅竹马,我不得不防范于未然。 至于为何会留下她的性命……”徐平稍稍一顿,而后长叹一声。“下不了手呗,还能因为什么? 徐某虽然不是什么好人,还是想留一些底线。哎!!!千般谋划,万般算计,到头来一场空。 于此乱世之际,是不是有些天真?有些妇人之仁? 宇文萧,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你可以继续留在我身边,也可以隐姓埋名,带着武玉宁远走高飞,享这一世的平安喜乐。 徐某愿意成人之美,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嘛……” ………………………………….. (最近装修,太忙,下一章晚些补上) 第517章 情爱与仇恨 …… 听完徐平的话,宇文萧呆愣在原地,眼神中瞬间闪过惊愕与痛苦的复杂神色。 他下意识的将武玉宁搂得更紧,似乎这样就能将她与那残酷的皇权争斗所隔离? “世子,你……”宇文萧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徐平,试图从对方表情上得到一些答案。“那纪月华呢?世子又如何感想?” “我又没想着杀纪氏全族!”徐平白了宇文萧一眼,随后眼神也变得愈发平淡。“宇文萧,你心里比我更清楚,你与元武皇室之间的血海深仇,岂是能轻易抹去的? 你之所以投靠大周,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向武玉宁的父亲讨回血债,覆灭整个元武吗?” “……”宇文萧的嘴唇微微颤抖,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怀中的武玉宁。 武玉宁的脸上满是茫然与惊恐,眼里写满了疑惑与不安,似乎不愿意去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玉宁……我……”几息之后,宇文萧艰难的唤出对方名字,声音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而变得断断续续。 “我不信!”武玉宁抬起头,望着他,眼中已有泪花闪烁。“萧,徐平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你不会这么做的,你不会伤害我和我的家人,对吗?” 此话一出,宇文萧的内心被千万根银针扎入,他缓缓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宇文逸战死的惨烈场景,那是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可眼前的武玉宁,又是他自幼相伴、情深意笃的爱人,他同样不忍心伤害对方。 宇文萧欲言又止,他松开武玉宁,在山洞里来回踱步,内心在仇恨与情爱之间疯狂挣扎。 见此情形,徐平只在一旁静静看着,又开口缓声说道:“宇文萧,你若要复仇,武玉宁只会成为你最大的阻碍。 她是元武的长公主,她的存在时刻提醒着你与元武的关联。 你真能在复仇的道路上带着她一起前行吗?想清楚,是留下,还是带着她走。” 听闻此言,宇文萧缓缓转身,语气也变得急躁。“世子,咱们才刚离开大都,为何要在此时说这些话? 非要逼我做出抉择吗?” “天老爷,我啥时候逼你了!自主权可都在你身上。”徐平微微摇头,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我只是让你看清现实。 宇文萧,你以为你可以两全其美吗?在这乱世之中,权力与仇恨的旋涡会将一切情感都绞碎。 有朝一日,你若率兵攻克大都,你觉得她会如何?”言罢,徐平余光瞥了一眼对方身后的武玉宁。 宇文萧再次陷入沉默,他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忆往昔,两人于宫廷内的点点滴滴,所有美好回忆如同利刃,一刀一刀割扯着他的内心。 感受到他内心的煎熬,武玉宁小步走到宇文萧身边,拉住他的衣袖,声音带着一丝哀求。“萧,放下仇恨吧。 我知道父皇可能做错了很多事,但我不想看到你被仇恨所掌控…… 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好吗?” 宇文萧看着她,眼中满是挣扎。“你不懂,你无法理解我…… 这是我宇文氏的荣耀与尊严,既是父亲的血债,怎能就此忘却? 若不复仇,我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父亲和数万康州儿郎????” “我不想看到你成为一个刽子手,成为他人野心的傀儡,更不想看到你我成为仇人。”武玉宁泪流满面,她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内心的煎熬让她几乎无法承受。 宇文萧的内心被撕裂成两半。 一边是家族的血海深仇,那是深入骨髓的使命与责任。 一边是与武玉宁的爱情,是他生命中最为珍贵的温暖与慰藉。 他缓缓抬起手,试图想要抚摸对方的脸庞,却又在半途停住,仿佛夹带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世子,我该……怎么办?”宇文萧看向徐平,心中已然没了主张。 “你看我做甚?我巴不得你留下来。帮你除掉黄元舟,算是替你父亲报仇。 我放过武玉宁,算是咱们的情分。”话到此处,徐平叹了口气。“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路,自己抉择。 一旦你追随于我,踏上复仇之路,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至于武玉宁,她的命运也许将与你紧紧相连,无论是生是死。 宇文萧,你可曾见那高山之巅的苍松? 它于凛冽寒风中坚守,看似孤高,实则与天地万象皆有牵连。其根脉深植岩缝,汲取大地精魄,是根基所在,不可轻忽。其枝叶伸向苍穹,承接日月之辉光,却也需耐受霜雪的侵凌。 这世间诸事,皆如此松。 你的抉择,并非孤立的行径。看似无形的因果,早已将你和武玉宁罗织其中。每一举动,仿若投入心湖之石,涟漪扩散,波及之广,远超目力所及。 若心怀壮志,便如揽明月入怀,你先想想自己是否有那擎天巨臂,可撑破穹庐。 你内心的纠结会让他人觊觎,祸端也自此而生。比如我,我就不会再信任你。 情谊何其可贵? 往昔诸事,如影随形,绝非人力可轻易抹除。看到萧平身死,你是否也问过自己值不值得? 至于将来,将来的事鬼才知道。 你今后的每一步踏下,皆铸就不可更改的辙印。所念之人,所执之事,既是心中珍宝,亦可能是累世枷锁。 什么情感与宿怨,都是双生鬼魅,只会在你难眠之夜拉扯你的灵魂。 别以为你能于二者间轻巧周旋,尘世的一切,不会永远倾斜于一方。 咱们是掌舵之人,亦是舟中之人,船行何处,系于一念。 想清楚,走,还是留……” 听完此言,宇文萧双眸微凝,眼神也随之变得坚定起来。他看着武玉宁,没有了先前的纠结。“我不会放弃复仇,父母生养之恩大于一切,岂可摒弃?若不血债血偿,我枉为人子。” “不要!!!”武玉宁双眸涣散,再也没有了昔日的灵动。她嘴角呢喃,绝望的摇了摇头。“萧…… 我宁愿现在就与你分开,也不想看到日后你与父皇兵戎相见。” 第518章 红妆只为你 …… 宇文萧的脸上露出复杂之色,当他正欲开口之际,徐平却是出声调侃。“谁说一定是宇文萧和你爹兵戎相见? 你这女人,说话颠三倒四。你就那么肯定你元武会为之覆灭?还是说,覆灭元武的就一定是他? 看他这副样子,他多鸡毛啊?你瞎叫唤个啥。” 此话一出,武玉宁泣不成声,她心中充满了无奈与悲哀。 宇文萧在爱情与仇恨之间徘徊不定。如果坚持复仇,武玉宁一定会离他而去。如果放弃,又无法释怀家族的仇恨。“一切都是你父皇的错,你要我怎么办???”话到最后一字,他几乎是怒吼出声。 看着他,徐平眼中带着一丝同情。“宇文萧,没人能替你决定。 无论你选择哪条路,都要承受相应的后果。选择复仇,你可能会失去她,也可能在权力的争斗中粉身碎骨。 若是放弃,你将背负着对家族的愧疚度过余生。 武玉宁,我个人给你个建议,走一步看一步,没必要把他逼入死路。 或者,你可以自行选择,或是跟随他陪伴他,或是回大都继续做你的长公主。” 武玉宁仿若深陷泥沼,内心被痛苦的蛛丝层层缠裹,每一次挣扎都要扯裂灵魂。 迷茫与哀伤的目光在宇文萧与徐平之间慌乱游移,双手无意识的绞紧衣角,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恰似凋零在霜雪中的花蕊,往昔的矜贵与从容碎了一地。 “萧……”她艰难启唇,声音却又破碎在牙缝之间,轻得几不可闻,“世事无常,怎料到,命运布下如此棋局,将你我置于这般绝境。” 往昔宫廷的绮丽画面走马灯般在眼前晃过,两人在御花园中逐蝶的欢笑、生辰宴上他亲手送上过礼的深情,往事桩桩件件甜入骨髓,转瞬间,元景帝那冷冽、不容忤逆的目光刺来,还有宇文萧谈及血海深仇时眼底沸腾的恨意,冰火交织,将她的灵魂搅得粉碎。 “回宫吗……”武玉宁喃喃自语,仿若那是陌生至极的词汇。 回宫,意味着重归金丝笼,守着冰冷的宫墙,念着两人的过往残梦而虚度余生。更可能被迫成为元武联姻它国的棋子,被皇帝随意摆弄,用以牵制宇文萧,甚至……成为对付他的利刃。 留下?那便是和宇文萧彻底站在与母国争斗的对立面,看他执剑冲向自幼熟悉的宫阙,向自己的同族索命。 思及可能的血腥厮杀,她胃里便一阵翻江倒海,酸苦直冲喉头。 “……”宇文萧跨前一步,却又硬生生顿住,双手在半空僵滞,眼眶泛红,满是揪心悲戚。“你我,或可同行,或可各自安好。” “安好?”武玉宁抬眸,泪眼朦胧中映出宇文萧憔悴面容。往昔他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模样与之重合,其心尖不由的狠狠一颤。“我知你背负家族冤魂的期盼,那是烙在灵魂的债,卸不得。 可生养情分,故土的一切,怎能……怎能亲手将利刃递予你手,指向我父皇?”言罢,她泪如决堤,簌簌滚落,洇湿了脚下的尘土。“若随你走,每夜梦中恐都是皇城烽火、亲眷哀号。 若离你返宫,余生便如行尸走肉,心已遗落。”武玉宁身子摇摇欲坠,仿若风中孤叶。 宇文萧眼眶酸胀,疾步上前扶住她,不禁哑声回道:“莫要再说,康州宇文氏已千疮百孔,我承载不了家族的荣耀,已然愧对列祖列宗。 便是如此,我又有何选择的余地……” 见此情形,徐平却是轻咳一声。“长公主,宇文萧,咱可没时间在这耗,这才刚离开大都境内。 你二人或携手向前,或是此刻决断,乱世洪流可不等人。” 武玉宁身子一僵,心底五味杂陈,目光紧锁宇文萧,似要望进他灵魂深处。 良久,她缓缓闭眼,再睁眼时,眼底闪过一抹决绝“妻随夫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我……随你。 这罪孽业障,我陪你扛,只盼往后的每一步,你莫要瞒我。” 宇文萧瞪大双眼,满是愧意。“孤魂野鬼罢了,怎忍拖你入渊薮?” 武玉宁惨然一笑。“爱你至深,不愿守着残缺独活。”说着,她取下怀中玉佩,将之放到对方手心之上。“你需应我,若大周伐元武至大都,你需置身事外,莫让我见那惨状……” “……”宇文萧先迟疑一瞬,终是重重点头。“那便依你……” 徐平在旁,微微挑眉,几息之后,他转身负手,默认了这番约定。“人间倒有真情在,不负如来不负卿…… 既已商定,你二人也别苦着脸。 本为招婿而赴宴,波折不断,礼数不能废。这山洞虽简陋,却是情定之所,不如正依此地办场婚宴,权当乱世吉光。 我来给你二人证婚!” 此话一出,两人面面相觑。 几息之后,宇文萧单膝跪礼。“全凭世子作主。” 见他如此,武玉宁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也随之缓缓跪礼。“玉宁多谢世子……” “别别别!我只做个见证,又不是二位的高堂,起来说话。”言罢,徐平一手托着一人,将双方搀扶起身。 凑着月色之下,众人遂忙碌起来,徐平唤安凝霜采来缤纷野花、柔韧藤蔓。 其人十指如蝶翻飞,编织花环,片刻之后将之递给了宇文萧。“给你娘子戴上,此刻它比凤冠可要贵重得多。” 宇文萧接过,指尖轻触花瓣,转身,双手微颤捧起武玉宁脸庞,将花环轻柔置于她头顶,低语:“多谢。” “萧……”武玉宁泪中含笑,娇羞颔首。 徐平搬来大堆石块摆列出桌椅,铺上干草为锦席,又从行囊中掏出些许干粮、酒水布好。“战时酒食,日后安稳再补盛宴。” 待到一切准备妥当,徐平整肃神色,高声笑道:“今日,宇文萧、武玉宁,患难铸情、生死相偎,情义震山河。 乱世滔滔,爱为舟楫,望此后岁月,同栉风雨,不论祸福,生死相依。 我徐平,为你俩证婚,天地共鉴,勿忘今言。”言罢,举杯遥敬二人。 宇文萧、武玉宁亦举杯,酒水涩喉却暖彻心扉,相拥而泣,泪浸悲愁,更含憧憬。 夜幕笼盖,洞内燃起篝火,焰影跳跃。 宇文萧携武玉宁至干草床榻,相对而坐,四目交着,满是眷恋与疼惜。 许久,他率先打破静谧。“玉宁,对不住了,本该许你锦绣良缘……” 话未说完,武玉宁指尖按其唇,浅笑嫣然。“有你,足矣。莫再多言……” 二人相依躺下,武玉宁枕于宇文萧胸膛,听那有力心跳,仿若安神妙曲。 宇文萧轻抚其乌发,絮语往昔趣事,试图驱走阴霾。 武玉宁闭眼,沉醉于温柔呢喃,渐入梦乡。 梦中,宫廷静谧,与宇文萧泛舟太液池,碧波粼粼,鸳鸯成双…… 第519章 落雪映红梅 …… 三更过后,山洞里静谧至极,唯有篝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宇文萧、徐平与安凝霜皆因之前连番苦战与奔波,沉沉睡去,疲惫在众人睡颜之上刻下深深痕迹。 辗转难眠、武玉宁毫无睡意,她轻手轻脚地起身,跪坐在宇文萧身旁。 借着火光,她的眼神一寸寸扫过宇文萧身上狰狞的伤口,那些交错纵横的战创,仿若一道道裂痕,深深刻在她心上,痛意蔓延至全身。 她颤抖的手指缓缓抚上那些伤口,动作轻柔无比,似是害怕弄疼了昏睡的爱人。 尽管宇文萧此刻已毫无知觉,她依旧喃喃低语。“你这一身伤,叫我如何不痛……” 指尖移至对方脸庞,她细细摩挲那熟悉的轮廓,像是要把这面容深深刻入灵魂。 往昔记忆在脑海闪现,幼年时他在御花园为自己折下最美的花枝,笑容比春日暖阳还灿烂。少年时两人于宫墙下互诉衷肠,誓言铮铮,仿若仍在耳畔回响。 “依稀记得,从前的我,怕黑。 每遇打雷之时,总会跑来找你。你会轻拍我背,哼着不成调的曲儿哄我,那是我此生最安心的时刻。”话语之间,泪滴已悄然滑落,打湿了宇文萧的鬓角。“往后没有我在身边,莫要莽撞,莫再轻易涉险。 你是我的夫君,是宇文家的骄傲,定要重振门楣。 即便日后之路满是荆棘,我知你也能踏平。”武玉宁气息微颤,稍作停顿,深吸一口气,抬手抚摸着对方的脸颊。“玉宁这一生,最幸是遇你、爱你,最痛亦是此时要舍你而去。 家族血仇不能不报,我懂。那是你的脊梁,亦是我的骄傲……” 往昔有多甜蜜,武玉宁此刻的内心就有多么苦涩,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簌簌落在宇文萧脸上。 情难自抑,她俯下身子,轻吻着对方的额头,唇瓣久久停留,传递着眷恋不舍,将所有爱意倾注于此,像是要唤醒沉睡之人再诉衷肠。 片刻之后,她直起身,决然走向洞外。 洞外夜色浓稠如墨,寒风似刀割面,武玉宁却浑然不觉。 她从行囊中掏出纸笔,跪地铺展,以石为桌,借月光书写,泪水晕开墨迹,字迹却依旧工整,那是对宇文萧的深情凝注。 “吾之挚爱,萧: 见字如面,提笔泪潸,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向你倾诉。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玉宁已然远走,勿念,亦勿牵挂。 你我自幼相伴,那些共度时光,是我此生最为璀璨之珍宝。犹记初遇,御花园中你懵懂莽撞撞入我怀,相视一笑,缘分红线悄然系紧。 此后岁岁年年,每遇生辰之时,有你精心筹备,烦忧之时有你耐心倾听陪伴,情根深种,满心满眼唯你一人。 命运弄人,将你我拖入乱世漩涡。 家族血仇成横亘你我之天堑,我知那是你背负的沉重使命,宇文氏冤魂期盼如芒在背,怎敢劝你放下。 每思及你眼中恨意,与往昔柔情交织,我便心如刀绞,深知此生再难纯粹相拥。 今番出逃,一路艰险,你浴血奋战,伤痕累累,疼惜几近将我吞噬。 你为护我,生死不顾,我又怎能忍心见你在复仇与情爱间反复煎熬,两难抉择。 玉宁不愿成为束缚你的枷锁,阻碍你前行脚步,更不忍见你有朝一日因我,对族人愧疚难安。 回大都,于我而言是重归牢笼,是牺牲在利益下的傀儡。 渴望护你周全,我却力不能及。愿父皇怒火平息,不再为难宇文氏。愿你此后一心复仇,无后顾之忧,重振家族荣光。 萧,日后寻个温婉贤良女子,伴你余生安稳。莫念往昔,莫困情伤,只盼你岁岁平安,功成名就。 玉宁不过是你人生途中一段波折,前路漫长,你当释怀前行。 情深缘浅,就此别过,来生若有缘,再续未了之约。 愿你往后的梦中,再无血腥厮杀,唯余太平喜乐。 爱你至深,永别了,吾爱。 玉宁绝笔……” 写罢,武玉宁将信仔细叠好,回身置于宇文萧枕边,最后望一眼熟睡的他,泪如雨下。 她悄然转身,没入夜色,身影渐远渐模糊,仿若被黑暗吞噬。 许久之后,天边泛起一丝微光,仿若命运的嘲弄。武玉宁目光望向远方,那里是大都的方向,是她的来处,亦是归途。 她莲步轻移,走向山洞一侧的断崖,衣袂在风中烈烈作响,恰似飞蛾扑火。 崖顶,狂风呼啸,吹乱她的发丝,却吹不散眸中的决然。 武玉宁静静伫立,俯瞰着脚下云雾缭绕的深渊,仿若看到了往昔岁月坠入无尽黑暗。 她缓缓抽出腰间匕首,那匕首曾是宇文萧所赠,用以防身,如今却成了诀别的利刃。 刃光清冷,映照着武玉宁苍白却坚毅的面容。“若有来生……若有来世……”喃喃低语被风扯碎,她抬手,将匕首对准胸口…… 寒光一闪,利刃没入,鲜血瞬间染红衣衫,仿若红梅绽于雪地。 剧烈的疼痛让其身体摇摇欲坠,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转身,望向山洞方向,目光饱含深情与不舍,似要穿透山石,再见爱人一面。“玉宁是那么的爱你……忘了我……活下去……”唇间溢出微弱呼唤,终是力竭,向后倒去。 晨曦穿透云层,洒在崖顶,却照不亮这彻骨悲伤。武玉宁的身躯如折翼飞鸟,坠入深渊,衣袂翻飞,仿若破碎的梦,消散在风中。 ……………………………………. (ps:我们之间的回忆,全部都小心的收集。我总是偷偷的哭泣,像倦鸟失了归期。但愿我相信的爱情,结局紧握在我手心,时光匆匆却没有遗失过去…… 胭脂榜第三,元武长公主武玉宁,下线。) 第520章 大周战书(上) …… 武玉宁匕首刺入胸口的瞬间,意识已然开始涣散,眼前天旋地转,只剩无尽黑暗迅速蔓延。 就在她坠入深渊之际,一道白衣身影自崖边侧峰疾掠而来。 其人目光深邃而锐利,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渊渟岳峙般的气度。 只见她长袖一挥,一股雄浑柔和的金色劲气如灵蛇涌现,精准卷住武玉宁纤细腰身,轻轻一带,便将她稳稳揽入怀中,而后足尖轻点,倒飞数丈,落于安全之地。 她垂眸看向怀中面色惨白、气息奄奄的武玉宁,目光中罕见的闪过一丝怜惜,随即迅速探手搭上对方的脉搏。 须臾,黛眉微蹙,低叹一声。“何苦至此。”言罢,她掌心泛起温润光芒,源源不断的内劲缓缓注入武玉宁体内,护住她几近破碎的心脉,阻住那奔涌外泄的生机。 少顷,武玉宁嘤咛一声,缓缓睁开双眼,入目先是夫子仿若仙人般的面庞。 她微微一愣,旋即忆起自尽之事,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为何救我?为何不让我去……”其声音微弱,满是绝望与悲戚。 听闻此言,公孙妙善脸色转沉,轻声呵斥道:“糊涂!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你这金枝玉叶?既已历经千难寻得情之所向,岂可轻易弃命。”言罢,她自怀中掏出一枚晶莹剔透、仿若蕴含星辰光芒的丹药,喂入武玉宁口中。“服下此丹,静心调养,莫再做这糊涂事。”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暖流瞬间散至四肢百骸,武玉宁只觉胸口疼痛稍减。 武玉宁惨然一笑。“我若活着,只会陷宇文萧于两难,家族血仇……我无力面对。” “便是如此,那又如何?”公孙妙善目光望向远方,缓缓而言。“这世间万物,皆循因果。 你同宇文萧纠葛难断,自是命中定数,生死并非解脱,不过是将难题抛予生者。 你怎知往后无转圜之机?且活下去,未来亦未可知。” 武玉宁闻言,心中泛起丝丝涟漪,目光中隐现一丝挣扎与期冀。 见状,公孙妙善知她已听进几分,又缓缓说道:“天下风云变幻,元武、大周之争鹿死谁手尚无定论。 你身为元武长公主,或可为苍生福祉尽一份力,莫要局限于小情小爱、一家一姓之悲欢。” 武玉宁沉默良久,终是缓缓点头,泪水仍挂腮边。“多谢教诲……” “如此便好。”公孙妙善微微颔首,神色稍缓,扶着武玉宁寻一隐蔽山洞安置,以深厚功力助她疗伤。“武玉宁,你可愿随我入天下学宫?” “天下学宫……您,您是夫子?”武玉宁双瞳睁大,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很奇怪我会在这?”公孙妙善随意拨弄着地上的落叶,嘴角带着一丝浅笑。“可愿随我?” 武玉宁犹豫片刻,而后轻轻点头。“救命之恩,无以能报,玉宁愿随夫子修行…..” “孺子可教也……” (注释:下线不一定代表死,后面没有情节性剧情也叫下线!) …… 风呜咽着穿过山洞,吹动火苗,光影摇曳。 宇文萧在睡梦中似有所感,不自觉的眉头紧皱,却未醒来,那封信静静躺在枕边。 不知过了多久,宇文萧猛然惊醒,伸手一摸,身侧冰冷,心头涌起不祥预感。 转头,目光触及那封信,手指颤抖着拿起,展开阅读。随着字句入目,脸色由白转青,双手攥紧信纸,关节泛白,身子剧烈颤抖,怒吼响彻山洞。“玉宁!” 徐平被喊声惊醒,奔至身旁。目光扫过留信,微微叹了口气。 安凝霜神色冷峻,目光却透着复杂。 宇文萧仿若未觉二人存在,疯了般起身冲出去,四处呼喊:“玉宁!!!” 回应他的只有寒风呼啸,夜色茫茫,哪还有佳人身影。 他瘫倒在地,双手抱头,泣不成声。 “你先起来。”徐平上前搀扶,却被一把推开。 宇文萧红着眼嘶吼。“为何?为何要般对我……武敬远,我要将你千刀万剐!!!” 见他若癫若狂,徐平沉声开口。“她心意已决,是为成全你,也不愿见你日后与故国刀兵相向,与她的同族挥刀厮杀。 宇文萧,前路还长,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言罢,徐平却是暗暗叹息。自绝于此荒郊野岭,连个土坟都没有留下,武玉宁成了孤魂野鬼…… 宇文萧目光呆滞,望着山洞外的茫茫白雾,嘴角喃喃不已。“复仇吗?从今往后这个世上再也无你…………” …… 大都外的官道上,大周的使队缓缓朝着城门而来。 皇城,乾武宫内,气氛凝重得仿若能拧出水来。 元景帝身着明黄色龙袍,面色阴沉的坐在雕龙刻凤的书桌后,手中紧攥着一份密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密报之上,城防营被武成乾以太子令召回了城内。 招婿宴上徐平的种种行径历历在目,那些犀利言辞、诡谲手段,像一把把利刃,直直戳向他的颜面与威严。“可恶啊,着实可恶! 列国在外,此獠如此搅弄风云,视朕如无物!还将那逆女带走,太子拦下巡防营是要做甚?”言罢,元景帝一把将密报拍在桌上,墨砚都跟着震了几震,墨水溅出,洇染了一角奏章。 身旁侍奉的老太监吓得一哆嗦,慌忙跪地,噤若寒蝉。 方才过去几息时间,殿外内侍尖着嗓子通传。“启禀陛下,派去追杀徐平与宇文萧的内卫尚无消息传回。” 闻言,元景帝瞬间怒目圆睁,抓起手边的茶盏狠狠掷向门口,瓷片四溅,“一群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如此数量的内卫,连几个人都追不上,朕养着那群饭桶何用?” “陛下息怒报信的内侍扑通一声瘫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额头瞬间红肿一片。 元景帝怒火攻心,胸膛剧烈起伏,正欲发作,又听一声高呼。“陛下,大周使臣于正安殿外求见!” “大周使臣?”元景帝眉头拧成死结,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怒火。“宣!!”言罢,他起身大步朝向正安殿而去。 第521章 大周战书(中) …… 大周使者昂首阔步迈入殿中,一袭华丽锦袍流光溢彩,上头绣着的金丝豹纹张牙舞爪,似在彰显大周的赫赫威风。 他面色倨傲,下巴微抬,只是象征性地拱手作揖,动作敷衍至极,口中念道:“元武陛下,我大周皇帝有旨,特命在下前来呈上战书一封。”说罢,其人从袖间慢悠悠抽出一卷文书递呈上去,而后缓缓倒退出大殿之内。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战书?大周两线作战,疯了吗?” “猖狂!周狗安敢欺我元武?” “呵!听闻欧阳正奇于南安兵败,贵国皇帝陛下倒是好气魄?竟然还敢与我元武开战?” “陛下,依末将看,不如将这送信的狗贼拿来开刀祭旗!!” 小太监畏畏缩缩上前接过,双手颤抖着呈上前去。 元景帝展开文书,目光刚触及内容,脸色瞬间阴沉如墨,眼神中怒火与震惊交织。 战书上的字迹刚劲有力,内容却嚣张跋扈到了极点。大周将于来年开春之际倾举国之兵,向元武宣战。 更甚者,竟明目张胆指定定平和康州为交战之地,仿若此战已是大周囊中之物。 “望汝沐浴净身,静候我大周雄师兵锋所向,莫要妄图抵抗,否则定让你元武山河破碎,百姓生灵涂炭…… 放肆!!!简直是岂有此理!”元景帝猛然起身,双手将战书撕得粉碎。 纸屑在身前纷飞,恰似他此刻凌乱而愤怒的心境。“纪凌小儿,这般张狂,真当我元武好欺负?真当我元武无人?”元景帝的怒吼之声震荡在场,群臣纷纷跪地,噤声不语,殿内唯余他粗重的喘息声。 看着群臣跪伏,元景帝的思绪仿若脱缰野马,瞬间飘回那场令他颜面扫地的招婿宴。 宴上,徐平言辞犀利,步步紧逼,一次次当众挑衅,将之的威严狠狠踩在脚下。 彼时,各国使者皆在场,那些或明或暗的嘲笑目光,像烧红的烙铁,印在他的心头,至今仍隐隐作痛。 本以为能除掉徐平,孰料那帮废物竟一去不知,音信全无。 现如今,其人方才刚刚潜逃,大周战书又至,新仇旧恨如汹涌潮水,瞬间将他的理智淹没。 愤怒之余,元景帝心头猛然一沉,一阵头痛骤时袭来。 如今朝内的主力深陷大梁战场,抽身回援谈何容易。虎威关前战事胶着,耗费了无数兵力、粮草与精力,将士疲惫不堪。 若是贸然调兵,还可能会被吴青峰反咬一口,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陛下息怒,龙体为重啊。”苏文翰硬着头皮膝行几步,低着声音劝慰道。“大周此举虽狠辣,但秦王也绝非毫无防备。当务之急,是速速商议退敌良策。” 元景帝怒目圆瞪,狠狠剜向对方。“商议?商议个屁!还敢指定战场,真当康州是纸糊的?是任他们拿捏的软柿子?” 武成乾微微摇头,继而挺身出列,神色凝重。“陛下,大周如今多线作战,却还敢如此挑衅,其志未必在康州。 定平乃周人军事咽喉,扼守着东、西要道。一旦武关失守,大军便能长驱直入。 康州更是宇文氏根基所在,宇文氏在当地深耕多年,威望极高,大周选此地,怕是妄图借宇文氏旧部之力,里应外合,瓦解我军防线。”话到此处,武成乾的心中已是无奈叹息。若是当初支持宇文逸攻打凉州,如今的大周便无染指境内的可能,最坏之下也能将战火隔绝在元武境外。 “纪凌真是好胆!”元景帝冷哼一声,满脸戾气。“徐平那奸诈之徒,不过是个嚼舌根的黄口小儿。 还有宇文萧,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背叛我朝,投靠大周…… 若是让朕抓到机会,定要将他们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武成乾微微躬身。“陛下息怒!儿臣愚以为,先传令大梁战场,命莫容烈抽调部分精锐骑兵,星夜兼程赶回,虽解不了燃眉之急,可暂作应急之兵。 同时,紧急征调地方军、郡兵以及鲁州与崇州部卒,火速奔赴阳平、康州,加固城防工事,多备箭矢,囤积粮草物资。 再者,派大量暗子深入大周境内,打探军情,摸清楚兵力部署、行军路线以及粮草辎重所在。 陛下,儿臣愿亲率精锐之师,远赴康州戍边。” 元景帝眉头紧皱,双手背在身后,在殿内来回踱步。 良久,他微微颔首。“太子所言,倒也有些道理。 就依你之计行事,宣令阳平与井安两地守将,给朕牢牢记住,若有差池,让武敬山提他们的头来见!” “……”武成乾作揖领命,又道:“儿臣听闻隆圣帝欲除宁毅而后快,其人与各方势力皆有千丝万缕联系。 此次开战,宁毅与韩忠必会亲赴。或可派人前去探探宁毅的口风,看能否拉拢一二,借其之力反制大周,哪怕知晓些幕后排布也是好。” “哼,宁毅那厮向来横跳,惯会故弄玄虚。”元景帝满脸不屑。“你且去安排,务必小心谨慎,莫要再出什么纰漏,否则朕唯你是问。” 待到武成乾退下,元景帝重新落座,扫视群臣,目光如炬。“诸位爱卿皆要各司其职,莫要心存侥幸。 日夜赶工,打造兵器铠甲,务必精良耐用。东境清查粮仓府库,全力筹措粮草物资,若有贪墨延误者,杀无赦。 苏文翰!” “陛下,老臣在。” “准备好战时檄文,言辞激昂壮烈,宣扬我元武军威。 诸卿,都听明白了吗?” 听闻此言,群臣面面相觑,继而齐声高呼:“遵旨!”声音震得大殿嗡嗡作响。 “哼!给朕宣那群周狗入内。”元景帝抬眼望向殿外,语气中满是杀意。 片刻之后,大周使者再次入殿。 他冷眼扫视这殿内群臣,嘴角始终挂着一抹轻蔑冷笑,仿若眼前不过是场闹剧。 元景帝目光如刀,阴沉无比。“回去告诉纪凌,战书朕接下了。 想开战?尽管放马过来,朕定与他周旋到底,叫他有来无回!滚!!!” “元帝陛下有气魄。”使者微微躬身,脸上笑意却未达眼底,阴阳怪气道:“但愿战场上也能如此硬气。 来年开春,我大周雄师准时赴约,望元帝陛下莫要怯场,早早备好大礼,等着迎接我大周的盛情吧。”说罢,其人大摇大摆转身离去,那嚣张背影仿若一记响亮耳光,扇在众人脸上。 第522章 大周战书(下) …… 对于大周使臣这般猖狂,殿内的群臣愤愤不平。 “可恶!可恶啊!!!” “贼子,猖狂至极!” “简直目中无人!目中无人!纪凌以为他是周武帝不成?” 待使者退出,元景帝坐于龙椅,双手紧攥扶手,身子微微颤抖,心中暗忖。 突如其来的宣战,关乎元武社稷、稍有不慎,还会影响到大梁的战局。 而徐平、宇文萧这两贼子,究竟会掀起多大波澜? 还有那天下学宫,前来参宴,却又不表露丝毫,难道是想站队大周?怎么可能。 更别提武成乾这几日的一言一行,简直不把他当皇帝…… 诸多疑虑如乌云蔽日,沉甸甸压在他心头,让他几近窒息…… 朝堂之下,消息到处散开,迅速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大都的百姓忧心忡忡,市井之间,人心惶惶。茶馆酒肆里,众人围坐,议论纷纷。 “喂!你听说了吗?大周给咱元武下战书了,指名要在定平和康州开打,这可咋整啊?” “咱元武主力都在大梁,康州没了宇文氏,光靠秦王能守得住吗?” “可不是嘛!那武关可是咱的门户,康州一丢,东境可就全完了。 大周这群狗贼太狠了!这大梁的仗还没打完,又来这一出,往后日子可咋过哟!” “唉,这世道要乱咯!刚听说前日宫里那场招婿宴也闹得鸡飞狗跳,皇帝陛下可是龙颜大怒。” 众人闻言,皆面露惊愕之色,各个交头接耳,猜测不断。 高门大院的世家府邸之中,同样是一片凝重。“老爷,大周宣战,咱们在康州的产业怕是要不稳了,得早做打算啊。”管家弓着腰,满脸焦虑地向家主进言。 家主背着手,在书房内来回踱步,长叹一声。“先收缩生意,把银钱物资往京城转移些,以防万一。 你再备上厚礼,派人去军中疏通疏通关系,不管哪方赢,咱总得保住根基。” “老爷!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另一府上,下人脚步匆匆,沿途高声呼喊。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祸事,祸事啊!”下人跪地俯拜,眼神中满是急切。“小的收到宫里消息,大周向咱们元武宣战了,交战地就在康州与定平关。 老爷,是否要立刻将咱们的产业从康州撤离?” “什么?大周要兵伐康州?” “没错,就在来年开春。” “撤,赶紧撤!快,快去通传……” …… 连日来,战书抵京之讯仿若寒风,呼啸着刮过元武的每一寸疆土,凡所到之处,人心惶惶,阴霾蔽日。 市井街巷,百姓聚集在一处,一个个眉头紧锁,交头接耳间满是忧虑与不安,声声叹息将冬日的霜寒凝得更重几分。 高门府邸之内,一户户大宅的家主面色凝重,指挥着家丁匆忙转移在外财物、疏通关节,平日里的沉稳自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战讯搅得七零八落。 多日过去,远在康州的武敬山于戍边营帐中接获京城急报。 其人神色冷峻如冰,微黄的羊皮纸卷在他手中微微颤抖,并非源于惧怕,而是一股熊熊战意自心底升腾而起,仿若即将燎原的烈火。“大周小儿,竟如此张狂!以为没了宇文逸取康州就如探囊取物吗!”他将战书拍在桌案上,笔墨四溅,一旁的烛火也随之晃了几晃。 “王爷,大周的朝内国库必然空虚,且不说隆圣帝分兵两国,如今来袭,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吕伯义轻拂须髯,脸上带着几分探究之色。 “传令下去,即刻调集粮草,各部清点两境库存,不得遗漏分毫! 凡有懈怠者,军法处置!”武镜山双眸如炬,声若洪钟。 营帐内,一众镇东军将领齐声领命,匆匆而去。 “伯义,随我来。”武敬山转身迈向帐外的校场,铠甲碰撞,发出锵锵声响。 校场上,部卒正在操练,长枪林立,刀光霍霍,喊杀声震得尘土飞扬。 见此情形,武敬山眉头一皱。“元武的儿郎们!!! 大周欲犯我康州,来年开春便至,此刻起,咱们便要枕戈待旦,整肃军备,莫要丢了我元武军威!”言罢,他拔剑一挥,寒光划过天际,士气如虹,直冲云霄。 “我朝威武!!!” “秦王威武!!!” “王爷,依伯义看,周人此时来袭必然不为康州,想来……应当是借咱们的兵,削弱其境内藩王的实力。比如宁毅……”吕伯义作揖一拜,随后从怀中掏出舆图。“定平距离阳平有数百里之遥,凉州七郡尚在我元武手中,长途远征最忌后方不稳,没有拿回失地,韩忠不会贸然攻打武关。” “伯义啊,有没有可能纪凌打算拿下武关再兵围七郡?只要占据武关,便阻截了境内援兵。 到那时,取回七郡便易如反掌。”武敬山抬手指向舆图,在当康、帝丘、武威等地画下一圈。 “凉州营精锐尽丧,即便战后补营也无往日之勇,光靠瑜州与贺州的兵马,断无可能拿下武关……嗯……”话到此处,吕伯义凝视舆图,语气变得深沉无比。“除非韩忠率戍边司倾巢而出……这种可能性虽有,却也不大。 攻打康州是假,恐怕除掉宁毅才是纪隆圣的真实目的。” “……”武敬山沉默许久,而后迈步走向演武场。“无论他目的是何,若敢犯我康州地界,定要周狗有来无回。” 第523章 年 …… 日如飞梭,转眼便至年关。 大梁境内,镇南军大营,虽地处战火边缘,年味却也在艰难时世中氤氲开来。 纪月华一袭素锦战袍,身姿婀娜却透着飒爽,穿梭于营帐间,指挥着兵卒们布置年节装饰。 一串串红辣椒挂起,仿若簇簇燃烧的火苗。五彩丝线缠绕的竹节,在风中叮咚作响,似奏响别样的战歌。 李正我手持书卷,踱步出帐,望着忙碌景象,他先是微微摇头,又含笑轻叹。“这仗要打,年也得过呐。”其人目光深邃,透过眼前营帐,看到开春后的兵戈相向。 此时,张老四、唐钰、郭子韬、张掖连带着杨定等几位将军结伴走来。 众人铠甲未解,满面征尘,却也被这年味沾染了几分轻松神色。 “月华公主,这大营被你布置得真是喜庆!有劳!有劳啊!咱们也些个大老粗也算是安生几日。”张掖粗犷的脸上绽出一抹笑容,拱手致谢。 闻言,纪月华浅笑盈盈。“军营中没有什么公主,喊我月华。 你们练兵辛苦,逢此佳节,好歹也要添些喜气。” 见状,唐瑜拍了拍身旁的杨定。“杨将军,在这镇南军中,日子过得比你在南安好些吧。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争权夺利,好得很,好得很呐。却不知家中……” 其人话音刚落,陆铮却是掀开帐帘笑着走来。“杨将军放心,人已经离开南安,要不了多久便可送至燕城。” “多谢多谢!多谢陆先生!”杨定爽朗一笑,赶忙抱拳施礼。 “今儿个这年关,怕是咱们在大梁过的最特别的一回咯。”郭子韬双手环臂,眼中带着几分坚毅。“可不能让苏北石小瞧,打完年盹儿,真刀真枪干一场!打死那狗日的老崽种。” 众人正说着,炊事营方向飘来阵阵肉香,宰杀了一些牲口,准备好犒劳将士。 士卒围聚过去,笑声渐起,暂时忘却了即将压境的战事。 营帐内,李正我铺开地图。“开春苏北石来攻,长萍地势险要,岳林更是重中之重,张掖,你率部驻守岳林侧翼,多备擂木滚石,防其突袭,切记,立寨要与纪月华遥相呼应,马卒行路不得高于两日。 郭子韬与老四下营伏于长萍以西,至于唐将军……你与我压阵中军,联合姜安民在正面对敌。” 张掖赶忙抱拳。“军师就放心吧!若是有失,我提头来见。” “领命!!” “且放心,既然军师有言,末将定然万分谨慎。” “军师,三江口与雍城若何?”张老四抠了抠脑瓜,满脸疑惑。 “呵呵呵!诸位看看,就连老四也会动脑子了。”李正我合上舆图,脸上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调侃。 众人闻言,纷纷捧腹大笑。 “我与主公早有书信,届时,宇文萧会领兵驻守三江口,紫萍有陆铮即可。”话到此处,李正我作揖以礼。“来年战起,正我预祝各位将军武运昌隆!!!” “多谢军师!!!”策略既定,诸将神色肃穆,一一领命。 年夜宴上,篝火熊熊,映照着将士们或坚毅或年轻的脸庞。 酒碗碰撞,烈酒入喉,暖了身躯,更燃了斗志。 “诸位!武运昌隆!”纪月华起身,拔剑而舞,剑影翩跹似惊鸿,引得众人喝彩阵阵。舞罢,她举杯高呼。“来年之战,生死未卜,但吾等身后是家国山河,是大周的万千百姓,此战必胜!” “必胜!” “必胜!!!” “驱逐贼寇!扬我朝天威!!!” “驱逐贼寇!扬我朝天威!!” 呼声震天,惊破夜的寂静,传向远方连绵营帐。 待喧嚣渐歇,张世杰独自步出营帐,望着北方夜空繁星,心中五味杂陈。 家中父母的面容浮现眼前,可身畔战旗烈烈,职责所在,不容退缩。 不远处,李正我缓步而来,随之负手立于其侧。“世杰,想家了吧?” 张世杰涩然一笑。“军师说笑了!想什么家啊,咱老四最瞧不得老爷子。 “言不由衷!”李正我目光悠远。“待新春破晓,迎头痛击来敌。届时,你们便可荣耀回京,迎长辈赞许,耀家族门楣。” “嘿嘿!我老爹只盼着我别死在大梁便是好了,光耀门楣什么的,他可从来没对我寄予希望!” “父母不言,不代表不期盼!你小子就是讨打!休息去吧……” “老四啊,我爹又给我寄来了家书。”许阳提着酒壶大步走来,手中一封家书在对方面前一直晃悠。“瞧着没!!!” “切!谁稀罕!小娃娃才天天想得爹妈夸赞!咱们跟着世子混,那话咋说的? 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我老娘想我了……我还从未离家那么久过。”郭子韬也朝着众人而来,眼眶里似乎还有些微红。 见状,张老四放声大笑。“瞧你这鸟样子,喝点马尿咋还哭了……” “我可没有!你别瞎说!”言罢,他一把抹去眼角的泪痕。 李正我缓缓转过身来,朝着北面抬眼远望。“行了,都回营吧,好好休息,明日继续操练!”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几息之后纷纷点头颔首。“诺!!!” 此后数日,军营在战备与年味交织中忙碌不停。 士卒白日加固工事、磨砺兵器,日光下刀刃寒光闪烁,金属撞击声不绝于耳。夜里围坐篝火,分享着家中寄来书信,或是哼几句乡谣,稍显沙哑的歌声中,满是眷恋与思念,却也在词曲间藏着赴死决心。 一众将领日夜巡营,检视军备,查漏补缺,战马嘶鸣,仿佛也感知到大战将至,刨蹄欲奔。 随着新年钟声敲响,第一缕春风悄然拂来,军营彻底褪去节庆余韵,众人纷纷严阵以待。 与此同时,远处的官道上,徐平和宇文萧策马飞奔,朝着岳州疾行而来。 宇文萧褪去了昔日的洒脱,只留下一块鬼面紧缚于面庞之上。 而徐平的脸上也没有了前往元武时的算计与深沉,只剩下疲惫与复杂。 武玉宁自缢给宇文萧的打击颇大,给徐平的感触也是良多。 即便自己已经放过了她,她也没有放过自己。 在此乱世纷争,列国征伐之际,情情爱爱,真有些奢侈…… 也许,曾经那个自己再也回不来了。也许……曾经那个自己从来都未曾离去……一直在远方呼唤着心底唯余的一丝人性。 …………………………………… (最近天天要守着装修,实在是有些忙不过来,今天发的有点晚了,诸位彦祖见谅哈!) 第524章 长萍之战拉开帷幕 …… 镇南军大营内,年味在紧张的备战氛围中迅速消散,凛冽的肃杀气息愈发浓稠。 长萍平原外,营帐连绵起伏,各营士卒如穿梭其中,加固工事的号子声震得人耳鼓生疼,夯土撞击木桩,扬起的尘土弥漫半空。 磨刀石旁,一排排刀刃寒光闪烁,急切渴望着饮血疆场。 纪月华一袭银甲耀眼夺目,火红色的披风烈烈作响,恰似燃烧在冰原的烈焰,散发着摄人英气。 她系紧披肩,矫健的跨上战马,手中长枪紧握,身后八千精骑如钢铁洪流,个个严阵以待。 战马刨动蹄子,激起团团烟尘,马嘶声划破长空,惊散低空盘旋的飞鸟。“火凤营的诸君,随本将奔赴沙场! 此去山高路险,吾等身负家国之托,守好咽喉要道,哪怕粉身碎骨,也绝不让南安贼狗越雷池一步!”言罢,其手中长枪猛然挥下,率先冲出大营。“出征!!!” “镇南军威武!!!” “将军威武!!!” 八千人马紧随其后,滚滚铁骑扬起遮天蔽日的烟尘,向着岳林疾驰而去。 营帐之内,李正我一袭青衫,他眉头紧锁,目光凝视着巨大的沙盘。 沙盘之上,山川河流、城寨关隘栩栩如生,仿若即将开启杀戮的鲜活战场。 张掖将军大步迈入,铠甲碰撞,发出铿锵有力的声响。“军师,末将依您吩咐,已命弟兄们在岳林侧翼深挖三重壕沟,壕沟内尖桩林立,又设下三重鹿角,层层交错,擂木滚石堆积如山,只待敌军来犯,定教他们有来无回!” “很好……”李正我微微颔首,目光中满是深邃。“张将军,不可有丝毫懈怠,苏北石老谋深算,狡诈多端,其突袭手段层出不穷,定要时刻警醒,派足了望哨,稍有风吹草动,即刻回报。” 郭子韬与张老四联袂而来,二人满面征尘,铠甲上虽已战痕斑斑,却难掩那抖擞的精神。“军师,咱那伏兵之处埋布得滴水不漏,枯草树枝层层掩盖,便是飞鸟低空掠过也难察觉异样。 弟兄们日夜潜伏,那股子杀敌的劲儿憋得都快爆棚啦,就盼着苏北石的先锋军一头撞进来,好让咱痛痛快快地大干一场!” “老四,你们的任务是阻截,延缓其前锋推进的速度,迂回即可,务要恋战。”话到此处,李正我起身来到二人跟前。“你们都是主公的手足兄弟,主公不在营中,不要让他失望…… 尤其是你,战时严禁酗酒,记住!” “军师放心,旦有纰漏,老四我提头来见!!!” “敌众我寡,万万出不得纰漏!切记!” “军师放心,老四有我盯着!”郭子韬咧嘴笑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张老四挠挠头。“军师啊,您就放一百个心,弟兄们都憋着口气,只等您的一声令下,保管杀得顾勋屁滚尿流!” 李正我踱步上前,手指沙盘一处地势险要之地,神情凝重的说道:“此地乃关键咽喉,若其前锋强攻长萍,你二人当需适时杀出,截断其后路,与唐禹的中军形成合围之势。 老四,切不可莽撞行事,一切依帅营旗号而动,稍有差池,战局危矣!” “诺!”二人对视一眼,抱拳领命,昂首阔步离去。 与此同时,远在析津之地,苏北石面色阴沉如。 昔日繁华的析津城,如今断壁残垣,焦黑的废墟一片狼藉。 “李正我,这笔账定要你加倍偿还!”他咬牙切齿,手中马鞭狠狠抽向空气,发出清脆爆响。 其麾下士卒如蝼蚁穿梭,搬运砖石、木料,重建之声嘈杂鼎沸,汗流浃背却不敢停歇分毫。 “快!快!快!再加快速度!开春前不能修好城防,尔等皆依军法处置!”监工的将领高声呵斥,皮鞭不时抽在民夫身上,哀号声此起彼伏。 苏北石步入帅帐,案几上堆满卷宗,各方军情谍报纷至沓来。谋士吴文渊躬身行礼,神色凝重,“上将军,据探马回报,镇南军在长萍、岳林一带重兵布防,已有数千精锐奔赴岳林,似要卡住我军前锋进击之路。 上将军,其防守布局极为严密,我军不可小觑。或可令顾勋本部绕道丘原,于三江口夺岸而下。” “不必,沿河行军会耽搁不少时日。”苏北石冷哼一声。“我军数倍于敌,凭这点伎俩如何拦得住本将? 传令下去,从惠州征调的两万新兵即刻开拔,奔赴长萍,与我主力会合,十日之后全军进发,拿下这弹丸之地!” “上将军,新兵未经战阵,贸然投入长萍之战,恐有不妥。 此刻军心不稳,若新兵临阵慌乱,易生溃败之势,还望上将军三思啊。”吴文渊面露忧色,轻声劝谏。 闻言,苏北石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笔墨四溅。“荒谬,若不上战场磨砺,光靠校场练兵又有何用? 临阵对敌,战机稍纵即逝。镇南军定然以为我军疲惫,忙于修筑析津。一旦其部妄生轻敌之心,待我大军压境,定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再者,新兵置于阵后,有老兵裹挟,量之也不会一触即溃。本将心意已决,无需多言!退下。” “……”吴文渊无奈叹气,只得躬身退下安排调兵事宜。 又几日过去,镇南军中军大营。 唐禹每日穿梭各中,检视兵器甲胄,不放过丝毫瑕疵。“这箭矢镞头不够锋利,如何能破敌之甲?重铸!铠甲缝隙过大,利刃一刺即入,立刻修补!莫要拿将士们的性命当儿戏!” “唐将军,这是战图和阵图,军师昨夜所绘。”不远处,许阳快步而来。 见到来人,唐禹单手施礼。“有劳许将军费心。”接过图纸,他仔细查看一番。“军师好生厉害?此图……当是由天地三才阵演化而来。 前部刀盾卒依四排层层递进,前排为天阵,中排以枪卒、戟卒为人阵,后排为地阵,辅以强弩与战车。两侧再以轻骑补足机动,重骑开道,妙,妙绝啊!!!” 此话一出,许阳连连颔首。“唐将军果然深谙阵法,军师为我讲解许久,您却是一语道破其关键所在。” “呵呵呵!小将军谬赞。”收起阵图,唐禹轻拂须髯。“人有专长,术有专攻,不过是些经验罢了。” 第525章 火凤营(上) …… 闻言,许阳抱拳一拜。“愿闻其详?” “来,这边坐!!”唐禹拍了拍身旁的石台。“军师费心了!此阵优势明显,于正面交战当为最佳。 前锋负责进攻,可迅速冲击敌方前阵防线,对其造成直接威胁。 中军负责指挥和协调,能根据战场形势及时调整作战策略,确保各部分行动一致。 后卫负责防守和掩护,有效保护己方后方安全,防止贼狗偷袭。 刀盾、枪戟,各有利弊。可以根据战场的情况进行变化和调整。 倘若面对敌方的正面进攻,可将前锋和后卫收缩,加强中军的防御。若发现敌方侧翼薄弱,又可派出前锋和部分中军进行迂回包抄。 队伍成四排层层递进,使咱们在进攻时具有充足的连贯性,不会出现混乱。 在防守时也能形成稳固的防线,不容易被对方轻易突破。” “许某观此阵图阵气势磅礴,严谨、有序,的确是妙不可言。” “军师神鬼不测,当真举世罕见。”唐禹眉头微皱,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深沉。“就天地阵而言,其劣势并不少。 需要中军上将具备卓越的指挥才能和丰富的战斗经验,能够准确判断战场形势,及时下达指令。 一旦指挥失误,整个阵法的协调性就会被打乱,导致战场失利。 在大规模的正面交战中,要将大量兵力按照天地三才阵的要求进行精确部署和协调难度较大,容易出现各部分兵力衔接不紧密、配合有误。 且此阵的侧翼和后方相对薄弱,尽管后卫负责防守和掩护,但在面对敌方大量骑兵迂回包抄时,侧翼和后方仍可能成为薄弱环节,被对手一举突破。 一旦天、地、人三阵的某个部分出现问题,如前锋进攻受挫、中军指挥中断或后卫防守失利,整个阵法就会大打折扣,甚至可能导致全军崩溃。 军师厉害啊,将侧翼补足,后排辅以战车压阵。重骑拔道,轻骑掩护,将变阵与移动缓慢的重步卒改为刀盾卒,最大程度上解决了此阵的劣势……”话到此处,唐禹侧目看向中军帅帐。这样的人,得亏是同僚,若是靖北王府之敌,恐怕睡觉都不安生。 远处的校场内,郭子韬光着膀子,尽管天气寒冷,其人却是汗流浃背。“呵!哈! 枪头抬高,那边,那边的人把硬盾举过头顶……你,你,还有你,抬起胳膊,晚上睡姑娘的力气都跑哪去了? 都给老子精神点!!!” 士卒不敢懈怠,叮叮当当之声各处回响,长枪如林,进退有序,喊杀声震得营帐簌簌作响。 “保持阵型,步伐稳健,听我号令!一人乱,全军溃,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随着日子推移,春风渐暖,却吹不散这愈浓的硝烟味。 岳林之地,纪月华率军安营扎寨,深挖护营河,四周筑起大量箭塔,了望哨日夜轮换,密切注视着远方动静。 一日黄昏,探马飞驰回报:“报!将军,苏北石大军已从析津开拔,前锋距长萍不足四百里!” 听闻此讯,纪月华柳眉倒竖,美目含煞,“来得好!!!! 传令诸军,今夜枕戈待旦,明日定要让贼狗尝尝我火凤营的厉害! 谁若是胆怯退缩,军法处置,绝不姑息!!!” “诺!” 当夜,火凤军营地篝火黯淡,将士们议论纷纷,磨砺刀刃,紧张与亢奋交织。 或有一些新兵瑟瑟发抖,牙关不停打颤。(注释:徐平去元武之前安排张老四招募新兵。) 或有老兵低声安慰:“跟着大伙,听号令行事,保准能立战功回家,光耀门楣!” 顾勋跃着高头大马,浩浩荡荡的队伍蜿蜒前行。 其人马或有脚步虚浮,眼神疲惫。或有满脸冷峻,默默擦拭兵器,一言不发。 行至山谷,顾勋下令扎营,灯火通明。 是夜,他召集麾下诸将,目光炯炯,扫过众人。“明日便入长萍地界,各营务必紧密配合,先探探岳林防线的口子如何。 届时,本将率中军压上,稳如泰山,定能碾碎一切抵抗。待到两翼包抄,形成合围之势,再断其退路,便可拿下岳林以东! 谁若贻误战机,莫怪本将无情!” 诸将轰然领命,各自回营筹备,营帐内传出阵阵低语与兵器碰撞声。 天光破晓,第一缕阳光尚未穿透云层,岳林之地已是战云密布。 顾勋的大军汹涌而来,先锋骑兵马蹄翻飞,扬起漫天尘土,喊杀声震耳欲聋。 火凤营早有准备,依凭岳林地势,滚石擂木倾泻而下,砸得对方骑卒人仰马翻,惨叫连连,血花四溅。 顾勋却不慌乱,指挥中军变阵,步兵持盾稳步推进,盾牌相连如铜墙铁壁,弓箭手在后抛射,箭雨遮天蔽日飞向对方阵地,密如蝗虫过境。 “杀!!”顾勋令旗挥落,大量部卒蜂拥而至。 纪月华见敌军攻势汹汹,毫无惧色,银甲在晨曦微光中熠熠生辉。她长枪一挥,厉声高呼。“火凤营听令,稳住阵脚,刀盾兵结阵掩护!” 刀盾卒闻声而动,迅速将盾牌紧密相扣,组成坚实盾墙,任由箭雨砸落,牢牢护住身后。 “枪营,列阵!迎敌!!!”纪月华拔出佩刀,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 枪卒压低身姿,枪尖从盾墙缝隙探出,寒光闪烁,恰似林立的锐刺。 敌军步兵渐近,刚一触及枪尖范围,火凤营枪兵齐声怒吼,猛然发力前刺,一时间血花飞溅,敌军前排惨叫着倒下一片。 “雕虫小技!”顾勋见状,急令骑兵从侧翼冲击。“撕开盾卒防线。” “枪骑兵,随我迎击!”言罢,她纵马率先飞驰而出,火红披风烈烈飞扬,恰似一道赤色闪电。“杀!!!” 火凤营轻骑如影随形,马蹄声震得大地颤抖,瞬间与敌方骑兵搅作一团。 纪月华长枪舞动,似蛟龙出海,所到之处,敌卒纷纷落马。 见此情形,顾勋面露不屑。“大周男人是死绝了吗?竟派这小女娃前来送死?”言罢,他张弓搭箭,箭尖直指纪月华的胸口。 第526章 火凤营(下) …… 纪月华于阵前酣战,忽见顾勋搭箭瞄准自己,她双目一凛,却佯装未觉,继续挥枪拼杀。 箭如流星般疾射而来,直直钉入其右臂肩胛之处,纪月华痛呼一声,手中长枪险些拿捏不住,身子也随之一晃。 “将军!”火凤营士卒大惊失色,纷纷围拢过来,阵型瞬间有些散乱。 “莫慌!继续迎敌!”纪月华忍着剧痛,高声呼喝。此刻若是慌乱,火凤营必然军心有失,硬是凭着一股狠劲稳住军心。 “什么玩意!绣花枕头!”顾勋见一箭射中,嘴角泛起冷笑。“看看这群周狗还能撑多久,前营,给我全力进攻!” “杀!!!”随着顾勋令下,敌军攻势愈发猛烈,前营的部卒一波接着一波涌上。 见此情形,纪月华长枪一抖,不顾右臂伤势,再度杀入敌阵,银甲翻飞,血花四溅,所到之处敌军惨叫连连。 敌如蚁聚蜂拥,层层围拢,刀枪剑戟不断向其招呼而来。 混战中,一柄长刀斜劈而下,纪月华躲闪不及,左腿外侧被划开一道深深口子,鲜血瞬间染红甲裙,险些跌下马来。 身旁亲卫拼死护住,数人瞬间将之围拢其中。纪月华巧使眼色,强撑着身体,继续拼杀在前。 “有点意思,那么多亲兵拱卫,看样子还是有背景的。”顾勋见之如此顽强,阴沉的脸上带着几分戏谑。 他当即抬腿一挑,将马鞍上的硬弓再度取出。“哼!再吃本将一箭!” “噗!”纪月华与几名骑卒近身缠斗,冷不防背后又中一箭,箭头贯穿前胸,鲜血自唇角大量溢出。 “将军!”火凤营士卒目眦欲裂,慌忙举盾格挡。“这儿有我等掩护,还请将军快快撤离此处。” “别慌……稳住阵脚。”言罢,纪月华一把扯下披风尾角,死死缠绕在胸口。“后撤入林!按计划行事!”话音刚落,一股剧痛袭遍全身,使之险些昏死过去。 “撤!快撤!!”亲卫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架着她往山林撤去。 “简直不堪一击!”顾勋将硬弓递给身旁亲卫,而后纵马挥刀高声呼喝。“敌将受伤了!给本将追!莫让她跑了,今日定要踏平岳东!” “诺!”令旗挥下,亲卫大声疾呼。“大将军令!追击!!!” 闻令,其前营大军蜂拥而上,朝着火凤营前军阵地袭杀而过。 “稳住!不要乱!不要乱!!!”火凤营且战且走,一路退至山林边缘,此地树木渐密,地势微微起伏。 纪月华大口喘着粗气,眼神中也带着几丝空洞,后背的创口让其不堪重负,鲜血也从甲缝中缓缓溢出。 火凤营依计行事,迅速没入林中,借着树木的掩护,身影时隐时现。 待到林前,顾勋稍作迟疑,身旁谋士当即开口提醒:“将军,这林中恐有埋伏,我军不可贸然深入。” “埋伏?呵呵!我军数倍于敌,即便真有伏兵,有何惧哉?”顾勋抬手一摆,脸上带着几分不屑。“对方主将重伤濒死,吾观其部军心涣散,已是残兵败将,不过是垂死挣扎。 上将军的中军主力已开拔长萍,周狗断无大量伏兵之力,不过是想借这林子拖延时间罢了!苟延残喘! 给本将杀进去!”言罢,他拔出佩刀,勒起马首,当即冲入林口。 谋臣微微皱眉,本欲开口再言,几息之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顾勋前军缓缓推进,士卒小心翼翼地拨开草木前行。 “不急,等他们深入腹地。”纪月华忍着剧痛向身旁亲卫低声细语。“传令下去,且战且退,按计划行事。” “诺!”亲卫会意,迅速穿梭于阵中传递指令。 火凤营有序后退,刀盾兵交替掩护,枪兵边退边以长枪挑刺,轻骑在两侧游弋,阻挡敌方骑兵的冲击,看似节节败退,实则章法不乱。 “还想跑?哪有那么容易!”顾勋怎肯罢休,他勒马高呼,声如哄雷。“追!莫让他们跑了,今日定要踏平此地!” 与此同时,张老四与张掖率伏兵于山林深处,看着敌军逐渐靠近预设的包围圈,众人紧握刀柄,屏息以待。 “都稳住,听本将号令,未响箭之前谁也不许动!”张掖压低声音叮嘱。 闻言,张老四眉头一皱。“不行,恐怕不能再等了!探马来报,嫂子身中两箭,必然危在旦夕……咱们杀出去吧?” 见张老四正欲起身,张掖却是将之死死按在原地。“再等等……待其前营全部入内方可一举出击。” “可是……” “没有可是,按原计划进行。忘了军师怎么交代你的?” “……” 火凤营佯装逃窜,一路上,纪月华刻意放慢速度,引得顾勋前部愈发靠近。 半个时辰后,一支响箭划破长空,尖锐的呼啸声在林间回荡。 刹时间,林中旌旗招展,杀声震天。 “给老子宰了这群狗日的!”张老四怒吼一声,率领伏兵如猛虎出闸,从两侧及后方杀出,喊杀声震得林鸟惊飞。“放箭!给老子放箭!” “啊!!!” “举盾,举盾!” “救我,救救我……” “额…..啊!” 箭雨如雹,铺天盖地射向敌军,前排敌军瞬间倒下一片,惨叫连连。 “果然有伏兵!”顾勋脸色大变,却不甘示弱。“结阵!迎敌!” 仓促之间,其部阵型混乱,完全无法抵挡这突如其来的攻势。 “都给你张爷爷死来!!”张老四身先士卒,抡起大刀,势如疯狗,所到之处杀得敌军血肉横飞。“狗崽子们,尝尝你爷爷的厉害!” “就是现在!”纪月华不顾伤口溢血,长枪一抖,亦是回身再战,银甲沾满鲜血,更添几分惨烈肃杀之气。“火凤营,随我杀回去!!!”言罢,她长枪飞舞,枪尖寒光闪烁,敌方数名枪骑接连落马。 “周狗真是好胆!长萍不想要了吗?还敢分兵设伏?”顾勋见势不妙,企图率中军突围,却发现退路已被滚落的巨石、横倒的巨木截断,四周皆是镇南军的喊杀声。 正在此时,张掖勒起战马,率玄甲卫从上方冲袭而来,居高临下,径直杀向敌军侧翼。“斩尽杀绝!” “杀!!!”玄甲卫抬起枪头,恰如狂龙出海。 第527章 摆阵迎敌 …… 随着玄甲卫入场,瞬间将敌军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顾勋,哪里逃!”张掖吼声如雷,手中长枪如龙出海。 见此情形,顾勋勃然大怒,抬眼环顾四周,己方前营被杀得丢盔弃甲。“真是好胆色!擒贼先擒王!” 言罢,他调转马首,率亲卫队朝着纪月华所在方向冲杀而去。 “哼!找死!”张掖怒目含煞,迎着顾勋冲了上去,枪尖直指其咽喉。 二人瞬间战作一团,顾勋刀法凶悍,招招夺命,张掖枪法灵动多变,化解攻势之时不时寻机反击。 周遭士卒围成圈,却无人敢贸然插手这生死对决。 激战数十回合,张掖佯装不敌,枪势渐缓。顾勋见有机可乘,长刀全力劈下。 “来得好!”张掖却侧身一闪,长刀擦着肩头划过,与此同时,他手中长枪回首刺出,扑哧一声,贯穿顾勋臂膀。 “唔……”顾勋吃痛,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手中长刀哐当落地,“撤军,快撤军!” 见主将败阵,其部兵马乱作一团,四散溃逃。 见此情形,张老四一马当先,率领部卒追袭而去。“给爷爷拿下他!” “你们,护她回营!剩下的,随我追杀顾勋。”言罢,张掖亦是跃马而出。 不远处,纪月华重伤力竭,从战马上翻身而下,单膝跪地,以枪撑地面方才勉强不倒。“回营……” 时间缓缓而逝…… 清剿完残兵,火凤营大胜而归,营地内一片欢腾。 纪月华重伤而回,军医赶忙救治。“快去长萍报信,军师恐怕苦等久矣。”话音刚落,其人却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长萍之地,苏北石大军主力已然压境,如乌云蔽日,气势汹汹。 长萍之地,战云似怒涛翻涌,沉甸甸的积压在苍穹之下,仿若随时能将这片大地碾碎。 镇南军中军大营之前,气氛凝重得几近窒息。士卒列阵而立,铠甲碰撞之声隐隐交织。 李正我一袭青衫,神色淡然,端坐在古朴的四轮车上,膝盖之上平放七弦古琴。 随着士卒缓缓推动车子前行,他修长的手指轻拨琴弦,铮铮琴音,初时如潺潺溪流,悠然淌出,须臾间又似山间松风,渐起波澜,向着苏北石大军悠悠而去。 琴音抚平了镇南军紧绷的心弦,却又似一根根无形的针,悄然刺向敌军阵营。 苏北石胯下黑马高大雄健,玄色战甲仿若凝结千年寒霜,透着彻骨杀意。 待距镇南军阵前一箭之地,他猛然勒住缰绳,黑马长嘶一声,前蹄扬起,刨动着脚下焦土。 苏北石抬眼,目光投向李正我,当即冷哼一声。“李正我,析津之战,你不过侥幸逃脱,如今安敢阵前对峙?” 听闻此言,李正我微微抬眸,手下琴音不停,淡然一笑。“苏北石,南安无端兴兵之人,引得生灵涂炭。 我镇南军守土安民,何惧之有?你且看这万里山河,百姓安居方为正道。 贵国驱兵如兽,毁人安宁,实乃是天理难容。”说罢,琴声陡然一转,如疾风骤雨,金戈之声隐于弦间。 “不知天高地厚!呵呵!吾观汝师出天下学宫,倒也不过如此嘛。”苏北石眉头一皱,怒极反笑。“少在此惺惺作态了!天下虽大,强者为尊! 今日我兵锋所指,长萍必归我手。你这劳什子镇南军,在我眼中不过土鸡瓦狗,顷刻便能踏平。” “是吗?析津城外,你十余万部卒伏尸千里,如今何敢在此大放厥词?”李正我手下不停,琴音再变,悠悠回道:“我这天地三才阵,集兵家之妙,融阴阳之理。 前部刀盾为天,可御敌锋芒;中排枪戟为人,能破敌中坚;后排强弩战车属地,稳如泰山。 苏北石,你既不惧,自可派兵破阵,不必在此饶舌。” “区区天地三才阵,本将挥手可破。”言罢,苏北石长枪一扬。“谁敢前去破阵?” “上将军勿虑,末将愿去!” “上将军,待末将前去拿此妖人!!” “很好!本将亲自为你们擂鼓助威!待诸君碾碎敌阵,美酒金银,任你们享用!” 李正我面色一冷,琴音戛然而止,高声喝道:“南安屠戮百姓,残暴不仁,今日长萍便是尔等葬魂之所。唐禹!” “末将在!” “列阵迎敌,护我山河!”言罢,他双手猛按琴弦,发出一声裂帛之音。 唐禹得令,纵马回阵中,军旗烈烈,号令声声。 镇南军依令而动,变换阵型。刀盾卒紧密排列,盾牌相扣,发出沉闷巨响;枪戟卒长枪戟尖林立,寒芒吞吐;强弩手弯弓搭箭,战车辘辘作响,两侧轻骑骏马嘶鸣,重骑仿若钢铁巨兽,严阵以待。 苏北石麾下上将胡勇、赵雄等数员猛将已率先锋军呼啸杀出,胡猛挥舞狼牙棒,棒风呼啸,砸向刀盾阵,咆哮道:“都给老子闪开!杀!” 刀盾卒齐声呐喊。“御敌!” 见状,中军阵内,唐禹高声传令:“天阵听令,变阵!”刀盾卒瞅准时机,长刀从盾间刺出,杀得对方前部人马惨叫连连。 “儿郎们,随我破阵!”赵雄引军冲击侧翼轻骑,放箭大骂。“大周的******看你们能躲几时!” 闻言,弓骑灵动闪躲,回射冷箭。 见此情形,镇南军地阵强弩齐发,弩箭如黑色闪电,苏北石军惨叫四起。 胡勇见先军受阻,亲率部卒压上。“都给我往前冲,后退者死!” 李正我见状,双手于琴上翻飞,以内劲催动琴音错乱却有序,指引着镇南军微调阵形,中军向前挤压,各阵紧密衔接。 “区区雕虫小技!”胡勇直取唐禹,长刀猛劈。“唐禹,拿命来!” “匹夫!吃我一刀!”杨定怒吼一声,挺刀相迎。“把你祖宗十八代给杨爷爷一并送上来!” 第528章 李正我用兵如神 …… “贼将,给老子死来!!”胡勇长刀裹挟着呼啸风声,径直劈向唐禹,那股子凶悍劲儿倒是颇让人心惊。 “……”唐禹眉头微皱,双眸紧紧锁住来刀,手中单刀似蛟龙出海,精准无比的抵住对方刀刃。而后借力一挑,将势大力沉的狼牙棒硬生生荡开数寸,金属撞击之声响彻云霄,震得周围士卒耳膜生疼,不自觉地纷纷掩耳。“贼子力气不小啊?” 电光火石之间,镇南军阵中爆发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气势。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杨定飞马而出。 其人仿若天降战神,身披玄色重甲,手持长柄大刀,刀身宽阔厚实,寒光凛冽,浓厚的肃杀之气弥漫四散。 “匹夫,你昔日辱我,今日定要你命丧于此!”言罢,杨定长刀所向,威压便如实质化的潮水,瞬间席卷整个战场。 入阵的前锋士卒不少人竟双腿发软,下意识地止住冲锋的脚步,面露惊恐之色,手中兵器都险些拿捏不住。 “吁!!!”勒起缰绳,胡勇看清来人是杨定,惊愕得瞪大双眼,满脸写满了不可置信。 “是你个莽夫?”转瞬之间,其惊愕便被熊熊燃烧的怒火所替代。他眼眶欲裂,额上青筋暴突,一条条蜿蜒在皮下扭动:“杨定狗贼,你这无耻叛徒! 往日,上将军如此倚重你,与你同袍为战,出生入死,你这小人贪生怕死,竟狠心背叛,转投敌营,今日我胡某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嘶吼咆哮之声,因极度愤怒而变得沙哑尖锐。 “是吗?”杨定却仿若未闻,只是微微扬起下巴,嘴角勾出一抹轻蔑冷笑。“倚重于我?哼,可笑至极! 胡勇,你莫要在此惺惺作态!老子当初在苏北石麾下,尔等见老子出生草莽,处处刁难,处处打压,他何曾管过半分? 如今老子弃暗投明,按军师所言,为的那是苍生安宁,是山河永固,岂是你这等狭隘短视、助纣为虐之狗能懂? 别啰嗦!今日,便让你知晓,得罪老子是什么下场!”言罢,其手中大刀一横,刀身嗡嗡颤鸣,迫不及待渴望饮尽敌血。 李正我的天地三才阵在唐禹与杨定的默契配合下,运转得行云流水,毫无滞碍,一经启动,便爆发出恐怖的战力。 “御!”刀盾卒在前排筑起铜墙铁壁,盾牌紧密相扣,严丝合缝,阳光洒下,反射出冰冷光芒,组成坚不可摧之壁垒。 敌军先锋左突右冲,如怒涛拍礁石,黑压压的一片前仆后继。 “杀!杀!!!” “冲散敌阵!” “杀!” 刀盾卒瞅准时机,短刀长矛从盾间缝隙刺出,寒光闪烁间,前排的南安军先锋惨叫不迭,鲜血如涌泉般汩汩流出,瞬间将脚下冻土浸染成一片刺目红海。 “喝啊!”中排枪戟卒长枪戟尖林立,寒芒吞吐闪烁,恰似钢铁丛林,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中军,变阵!!”随着唐禹令下,枪戟瞬间如蛟龙出海,势不可挡,直刺敌军腹部要害。 枪尖破风之声尖锐刺耳,妄图冲破刀盾防线的敌军尚未反应,纷纷被挑落马下,肚破肠流,哀嚎遍野。 “啊!!!!” “唔啊!” “那边,往那边走!” “唔…..唔啊!” “撤,快撤!” “吱嘎!”后排强弩手张弓引箭,动作整齐划一,一气呵成,弩箭搭弦,蓄势待发。 “吁!!!”唐禹扬起马首,长刀骤然挥落!“放箭!!给我放箭!” 随着一声声弦响,弩箭带着死亡的呼啸,如暴雨梨花般一波接着一波射向敌卒。 “举盾!快举盾!” “盾卒,顶上去,给本将顶上去!” 南安士卒纷纷中箭倒地,惨叫声此起彼伏,一时间阵型大乱,仿若被狂风席卷的残枝败叶。 见时机已到,唐禹令旗一变,许阳与郭子韬率两侧轻骑穿插而至。 “杀!!!” 骏马嘶鸣,灵动如风,马蹄翻飞,如恶鬼缠身,穿袭侧翼。凭借精湛骑术,在敌军阵中左冲右突,扰乱其进攻节奏,待敌军反应过来,又迅速回撤。 见此情形,胡勇勃然大怒,任其如何奔走,依旧被杨定死死缠住。“可恶,可恶的周狗!” “轻骑营,快随本将破阵!”赵雄怒喝一声,朝着地阵迂回袭来。 “无谓的挣扎……”李正我微微摇头,琴声愈发的凌烈。“散阵……” 其人话音刚落,地阵之内脚步频传,后军战车仿若钢铁巨兽,部卒身披重甲,威风凛凛,手持长枪,严阵以待。 只等敌军骑卒靠近,一排排战车碾压而至,当场将赵雄所部搅得七零八落。 苏北石在阵后见先锋军受阻,仿若被一记重锤击中胸口,脸色瞬间阴沉无比。 “周狗!!!”他双手紧紧握拳,从牙缝中迸出怒吼。“一群饭桶!连这小小三才阵都破不了,养你们何用!” 说罢,其人纵马向前几步,战马感受到主人的滔天怒火,不安地刨动着蹄子,溅起阵阵尘土。 “取令旗!”苏北石立于阵前,高声喝道:“赵雄,率你部从右侧迂回,牵制那些轻骑。 胡勇,莫要再与那叛徒做无谓缠斗,迅速集中兵力冲击对方中军,先破了这三才阵的核心要害,搅乱他们阵脚!其余诸将,随我从正面压上,今日定要踏平这劳什子镇南军。”其人铆足内劲,声音仿若洪钟,响彻整个战场。 远处的南安军士卒听闻军令,虽心中忐忑,也只能硬着头皮,重整旗鼓,再度发起冲锋。 第529章 杨方年大杀四方 …… “随我杀!”赵雄得令,面色冷峻,手中长刀一挥,引军如汹涌潮水般涌向右侧轻骑。 其人一边疾驰,一边放箭大骂:“大周的小崽子们,看你们能蹦跶几时!都给爷爷等着受死!” 镇南军弓骑镇定自若,在郭子韬沉稳的指挥下,众人灵动闪躲,身形轻盈如燕,凭借炉火纯青的骑术,在箭雨中穿梭奔走。不时寻得间隙,回射冷箭。 “狗贼,今日先不与你纠缠!”胡勇虽满心不甘,恨不得立刻将之生吞活剥,但军令如山,他也不敢违抗。“儿郎们,随我冲击中军!”言罢,他率领部卒再度压向镇南军阵地。 天阵刀盾卒见敌军来势汹汹,却是毫无惧色,齐声呐喊:“御敌!”声震四野,长刀挥舞,寒光闪烁,仿若银色光幕,拼死抵挡,血花四溅中,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想走?哪有那么容易?给爷爷把命留下!!”杨定大喝一声,当即挥刀追袭。 李正我端坐于四轮车上,神色却毫无凝重肃穆,仿若渊渟岳峙。修长手指轻抚七弦古琴,琴音悠悠扬扬,潺潺溪流,淌入将士心间,抚平紧绷的神经。 转瞬之后,却又在错乱起伏之中暗藏章法,似密语传讯,精准指引着镇南军微调阵形。 前军与中军在琴音的变调下,向前缓缓挤压,各阵紧密衔接,不给苏北石丝毫可乘之机,运转愈发顺畅高效。 近一个时辰之后,战场局势陷入惨烈胶着。 镇南军凭借三才阵稳守防线,仿若巍峨高山,任敌军如何冲击,都屹立不倒。 虽杀敌无数,南安军凭借兵力优势,却源源不断的涌来。 一方压力如泰山压顶,层层递增,阵中兵卒接连倒地, 一方则被此精妙阵法牢牢困住,强攻不下,死伤惨重,尸横遍野,鲜血将土地浸染得泥泞不堪。 如此战况之下,杨定撕去身上甲胄,双眸充血,仿若战场魔神。 “闪开!闪开!都给爷爷死来!”只见他身形一闪,瞬间没入敌军丛中。 杨定大刀挥舞,恰似狂风过境,飞沙走石,所到之处,南安军士卒哀嚎遍野,接连倒地,肢体横飞,血雾弥漫。 其每一刀挥出,皆蕴含千钧之力,刀气喷薄而出,隔空斩断数杆长枪。 南安阵中惨叫连连,惊恐万分,慌乱避让之下,你推我让,踩踏至死者不计其数。 “拦住他!别让这叛徒继续嚣张!”胡勇见状,心急如焚。 他再度折返,狼牙棒裹挟着杀意,全力砸向杨定。 “又来找死?”杨定微微侧身,轻松避开之于反手一刀,势大力沉砍向对方脖颈。 胡勇慌乱间横棒抵挡,“当”的一声巨响,震得他双臂发麻,虎口瞬间溢血,双臂颤抖,险些拿捏不住兵器。“这厮,怕不是要入八境了??” “你就这点本事?回去让你娘给你夹紧尿布,免得在此丢人现眼!!”言罢,杨定一声暴喝,声若雷霆,响彻云霄。 他趁势欺身而上,一套连环刀法施展开来,刀光纵横,将对方彻底笼罩。 胡勇左支右绌,当即陷入困境,只能勉强招架,心中懊悔不迭。 其深知自己远非如今杨定对手,如今退又不能退,一旦退后,军心动摇,只能咬牙苦撑,冷汗如雨下,眼神中满是怒火与不甘。 周围南安军见主将被困,心急如焚,纷纷围拢上来,一时间刀枪剑戟从四处刺向杨定。 “啊呸!”杨定岿然不惧,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大刀翻飞,每一次挥动都能带起一片血雨腥风。 “杨将军威武!!”郭子韬策马来援。 “贼子看刀!”唐禹亦是怒喝一声,当即拍马迎上。 不远处,李正我微微颔首,琴音也是愈发凌厉。 镇南军士气大振,喊杀之声震天动地。 “宰了他们!”唐禹振臂高呼。“兄弟们随我杀敌!” 镇南军各阵汹涌而至,纷纷压上,与南安军展开惨烈肉搏,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这个狗贼!”苏北石见状,心中暗忖若不速除杨定,此战有危。 他眼眸一眯,闪过一丝狠厉,迅速指挥亲卫,率麾下精锐铁骑,直扑杨定所在。 “杨定,拿命来!本将今日便要清理门户!!”苏北石长枪一指,杀意凛冽仿若实质,瞬间笼罩四周。 然而,还未等苏北石靠近,后阵的强弩手瞬间调整目标。 弩箭密集而下,铺天盖地的射向苏北石亲卫铁骑。 一时间,对方人仰马翻,惨叫连连,亲卫们纷纷落马,阵型大乱。 “可恶!什么天地阵如此凶悍?”苏北石怒不可遏,却也只能勒马暂避锋芒。“盾牌手,上前掩护!枪骑随我冲散弩箭阵!” “痴心妄想!”唐禹瞅准时机,率中军一部直扑苏北石侧翼,枪戟闪烁寒光,攻势凌厉。 无奈之下,苏北石只得分兵抵挡,战场局势愈发混乱不堪,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厮杀得难解难分。 杨定虽深陷重围,却又如无人之境。 他将修为攀升至极限,径直杀向苏北石亲卫。“挡我者死!” 混战持续良久,双方将士皆已疲惫不堪,鲜血染红每一寸土地,尸体早已堆积如山。 镇南军凭借精妙阵法苦苦支撑,南安军则靠兵力优势不断冲击,战局依旧胶着,天平两端,摇摆不定,胜负难料。 李正我将古琴放下,缓缓站起身来。随后攀上战台,亲自调用令旗。 见令旗挥动,镇南军各阵心有灵犀,迅速变换阵型,刀盾兵与枪戟兵交替掩护,步步紧逼,竟将南安军缓缓向后压退。 “就是现在!”杨定趁机发力,大刀挥舞出一道半圆刀光,将身前敌军清扫一空,而后如离弦之箭般直扑苏北石。 苏北石见杨定杀来,心中大惊,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迎上。两人瞬间战作一团,苏北石枪法凶悍,枪尖如毒蛇吐信,招招直逼杨定要害,枪影闪烁仿若黑色蟒蛇乱舞。 杨定刀法雄浑,大刀似泰山压顶,式式皆有开山裂石之威,刀光霍霍仿若银色闪电横飞。 周遭士卒围成圈,大气不敢盲出,生怕惊扰这场生死对决,只听武器碰撞的铿锵之声与两人的怒吼咆哮,仿若金戈交鸣,响彻天地。 激战数十回合,苏北石渐感吃力,杨定的武力竟远超他想象。他心中一横,且战且退,枪身裹挟着黑色劲气,直刺杨定胸口。 “什么勾八招式?不堪一击!”杨定不闪不避,仿若磐石屹立,待到枪尖近前,其人大喝一声,全身肌肉紧绷,竟以肉身硬扛这凌厉一击。 与此同时,他手中大刀高高举起,灌注全身之力,凝聚天地之威,狠狠劈下。“给老子死来!” “咔嚓”一声巨响,苏北石长枪被从中斩断,枪头飞射而出,插入泥土之中。 “你……”他瞪大双眼,满脸惊恐,还来不及反应,杨定的大刀已挥舞而至。 “休得猖狂!”话音刚落,一支箭矢袭射而来,将刀身当场打偏。“上将军快走!” 见此情形,苏北石勒起战马,慌忙弃枪而逃。“撤,快撤!!!” …… 与此同时,岳林东北面小道上,姜安民横刀立马,径直拦住了顾勋败退之路。“姜某呈军师调令,在此久候了。 顾勋,下马受缚!!!” 第530章 挖墙脚 …… 岳林东北面的小道上,姜安民率众在此久矣。 顾勋脸色阴沉,双眼布满血丝,他挥舞长刀,勃然大怒。“随本将杀!!”说罢,他一马当先,径直杀向姜安民,身后亲卫紧紧跟随。 见此情形,姜安民抬手一挥。“还想突围?你当姜某是软柿子吗?” 其人话音刚落,身旁的灌木与丘坡上锦旗招展,大量弓弩手探出头来。“顾勋,下马受缚!!” “下马受缚!!” “还不下马受缚!” 顾勋见四周伏兵骤现,心中一凛,此时已无退路,唯有拼死突围。 “可恶!该死的周狗!”他挥舞长刀,将射来的箭矢纷纷拨开,胯下战马嘶鸣,驮着他直冲入敌阵。亲卫亦高呼呐喊,紧紧围绕在其身旁,试图杀出一条血路。“快,快冲出此地!” 道路两侧,弓弩手箭如雨下,顾勋的兵马不断倒下,鲜血在小道上蔓延开来。 其麾下部卒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措手不及,惊恐万分,丢盔弃甲者更是不计其数。慌乱之中,后卒纷纷四散奔逃。 “不要乱,不要乱,稳住!稳住!!” “额啊!!!” “举盾,举盾!” “杀!杀死这群大梁崽种!” “保护将军!!” “啊!!” 顾勋双眸猩红,左冲右突,身上战甲已被鲜血浸染。 “将军快走,末将为您开道!”副将大声呼喊,虽尽力搏杀,却也难以抵挡如潮水般的攻势。 “哼!”姜安民于阵后弯起长弓,眼神死死盯着对方。 “嗖”的一道弦声,冷箭呼啸而来,顾勋躲避不及,被当场射中肩膀。 “……”剧痛袭来,他咬牙切齿,双腿猛夹马腹。“随本将杀出去!!” 话音刚落,又一暗箭穿袭而过,正中其他的大腿深处。 顾勋吃痛,一个踉跄,险些落马。 “垂死挣扎!”姜安民冷笑一声,当即迎了上去。只见他手中长刀寒光一闪,瞬间与顾勋战作一团。 此时的顾勋已疲于应付,身上伤口不断涌出鲜血,不过几息便染红胯下战马。“姜安民,你……” “莫要饶舌!吃本王一刀!”姜安民招式凌厉,每一刀都带着千钧之力,逼得顾勋连连后退。 见状,其部亲卫一拥而上。 “来得好!儿郎们!杀!!”姜安民戏谑一笑,其身后精骑当即冲杀而去。 众人左突右挡,长刀短兵在手中舞成一道光幕,所到之处,血花飞溅,顾勋的兵马被杀得四处溃逃,抱头鼠窜。 见主将被困,顾勋所部人马纷纷围合上去。几位副将完全顾不得伤势,死斗之中为其杀出一条血路。“将军快走!!” “大将军快走!!” “身为前锋大将,本将有愧于尔等…”犹豫几息,顾勋夺路而走,带着一众亲卫拼死突出重围,狼狈逃窜。“驾!驾驾!” “穷寇莫追!”见此情形,姜安民倒也不追。他调转马头,转身杀向敌阵。“把这些南安贼狗剿杀殆尽!!” 随着主将溃逃,余下的前锋军立即失了主心骨,慌乱之中,被姜安民所部杀得人仰马翻、血流成河。 待到战局已定,姜安民望着顾勋远去的背影,心中暗自可惜,随后率领士兵打扫战场,割下其部几名副将的首级,快马赶回长萍战场。 镇南军大营中,气氛颇有些凝重。 李正我正负手而立,目光凝视沙盘。听闻帐外传来的喧闹声,他微微抬起头。只见姜安民大步走进营帐,将顾勋副将的人头扔在地上,爽朗笑道:“军师好算计!本王幸不辱命,虽让顾勋逃脱,但斩杀其麾下多位副将,敌军前锋已溃不成军。” 闻言,李正我微微颔首。“姜王爷此役有功。首战告捷,算是开年的好兆头! 不过敌众我寡,咱们当务之急是清点战损,为接下来做准备。” “哈哈哈!军师还是如此谨慎!”姜安民甩起披风,大马金刀的坐于侧位之上。“苏北石这三万先锋几乎折损殆尽,军师,凭借岳林的地理优势,若其主力未至,断然不会有佯。”话到此处,他眉角一挑,眼神中带着几分深意。“呵呵!本王素闻李先生出自天下学宫,却不知为何投身于徐平麾下?” 听闻此言,李正我眉头一皱。“姜王爷有话不妨直言。”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说着,姜安民缓缓站起身来。“据本王所知,李先生乃我大梁宁州人士,正此国难之际,先生何不随本王重整大梁山河? 若李先生愿意,姜某愿尊先生为师,并上书天子,加授先生为二品中政阁辅宰,爵至长萍侯! 李先生…..在这岳州营中,当以先生为先,本王亦不例外!你意下……如何?” “多谢王爷厚爱!”李正我微微摇头,继而作揖还礼。“所谓忠臣不侍二主,李某虽一介草民,亦知廉耻,非高官厚禄、封侯拜相所能折。” “先生不必如此!不妨考虑些时日!营中还需清点战损,本王就先行告辞了。”言罢,姜安民笑着转身离去。 见其远去,李正我唤来随侍。“让各营尽快清点伤亡,统计战损。” “诺!”众人闻言,立刻忙碌起来。 第531章 用兵之道 …… 半炷香后,唐禹皱着眉头走进营帐,向着李正我抬拳施礼。“军师,此役我军虽大胜,却也损失不少将士。 刀盾营的伤亡近三成,枪戟营亦有两成伤亡,强弩营箭矢消耗大半,战马也折损数百余匹。 这还算好的,火凤营更是则损了三千人马。待到开春冰退,玄甲卫需赶赴三江口巡河,届时,纪月华的岳林前寨恐怕难以久持。” “损失的确不小……募集的新兵郭子韬已训练数月有余,将精锐派往岳林补营。”李正我神色凝重,沉思片刻后继续说道:“至于我部中军……这个无妨,我自有办法。 你催促后方加紧打造兵器,运送箭矢粮草,尤其是三江口的战船打造,务必要在五月之前下水。 再者,传令各部,在岳林和长萍的周围布防,扩充防线,每百里下一前哨,每二百里下一土寨,箭塔每百丈立一座、哨骑每百里派一队。” “诺!” 随着军令传下,众将领命行事,各司其职,军营中一片忙碌。 大量部卒搬运沙袋,挖掘战壕,搭建箭塔,紧张有序的加固着防线。 与此同时,苏北石也已撤回大营。 “简直岂有此理!”他怒发冲冠,将手中马鞭狠狠摔在地上。“废物!一群废物!连个什么三才阵都破不了,本将养着你们又有何用!” “这……” “上将军息怒!” “…….” 营帐中,其部将领个个噤若寒蝉,低着头不敢言语。 见状,吴文渊上前一步。“上将军还请息怒,胜败乃兵家常事。 此次失利,实乃我军大意轻敌。如今若要攻克长萍,还需从长计议。” 闻言,苏北石冷哼一声,瞪着吴文渊狞声说道:“你有何良策?说来听听。” 吴文渊微微拱手,而后缓缓说道:“上将军,据探报得知,岳林守将受了重伤,其部守军必定士气低落。 我军可先集中兵力攻打岳林,岳林一旦攻破,便可从侧翼包抄长萍,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再者,长萍的前军营寨虽坚固,但并非无懈可击。可派一支奇兵,绕道后方,突袭其营寨,打乱镇南军的部署。” 苏北石思考片刻,而后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倒是可行。不过,岳林地势险要,大军不利于展开,只能分批强袭……这样伤亡太大。” “上将军言之有理!咱们或可调集重兵围困,在岳林百里之外布下连营,断其水源补给。 既可围点打援,亦可困死敌寇。”吴文渊沉思许久方才回道。 “如此一来,长萍的压力就会骤减,还需严防姜安民的骑卒扰袭我军后防。”苏北石来回踱步,几息之后,从腰间一把掏出兵符。“赵雄,整顿兵马,继续攻打长萍,不求胜,但求拖。” “上将军英明!末将领命。” 见状,胡勇站了出来:“上将军,杨定武艺高强,且叛我军投敌,若不除之,必成大患。” “这个狗贼!”苏北石眼神一冷。“本将自会料理他。 你亲率六万步卒赶赴岳林,与顾勋所部首尾呼应,务必要将之死死困住。 若遇大量援兵,拖住即可,本将自会前来。此次作战,你等务必全力以赴,若再有失利,军法处置!” “诺!”众将齐声应道,随后退出营帐,各自准备去了。 望着将领们离去的背影,苏北石握紧拳头。“岳林不过弹丸之地,安有不破之理?” “上将军,既然岳林守将重伤,可令顾勋日日派人前去挑衅。久不出战,其部必然士气低落。”吴文渊笑着捋了捋须髯,而后在沙盘上插下标旗。“此处乃死地,一旦岳林失守,可将其残部逐于此地,定然能将之斩杀殆尽。” 闻言,苏北石嘴角上扬。“甚合本将之意!” …… 镇南军营地内,李正我立于哨台上,望着远方,心中隐有不安。 “唐禹!” “末将在!” “苏北石新败,其人自然会将兵力重新调配。”说着,他转头看向岳林所在。“纪月华受伤,我若是苏北石,定会以强击弱。 但岳林地势狭隘,不利于大军铺展,围困才是上策。” “军师,你的意思是……” “你去一趟豹营,让郭子韬带着他们埋伏于关岭道。几日之后,苏北石必然会派兵再度来袭,只为拖住我军驰援岳林。 届时,我会通知姜安民调集重兵,与我军将之合围于关岭…….” 此话一出,唐禹脸色大变。“军师,您这是要放弃火凤营?” “……”李正我将手缓缓负于身后,继而抬头望向苍穹。“唐禹,分兵救援必为对方所伏,围点打援罢了。 火凤营一旦后撤,且不说岳林有失,长萍西面还会门户大开,难以夺回,其部也不必再分兵进犯,如何将之围歼…… 一旦苏北石分兵来袭,重兵合围之下,三日之内,便可将之全数剿灭。 两军交战,敌众我寡,战机稍纵即逝,不可犹豫。” “军师……纪月华可是世子的……要不将她提前调离?” 话未说完,李正我却摆手打断。“这是战争,任何人都得为胜利而搏命,即便主公也不例外。 主将不在,敌军必然有所防范,全营士气也会跌至低谷。 待到敌军进犯,五日,火凤营当需死守五日……” “呼!”唐禹抱拳行礼。“军师放心,末将定当全力以赴。” 李正我微微点头。“你派人去通知火凤营, “末将这就去安排。”唐禹说完,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雍城内。 姜云裳静坐在雍城府邸的后花园,周围绿芽冒头,夜色撩人。 本应是赏心悦目的景致,可她却无心欣赏。鲁国公的来信在她手中显得格外沉重,信上内容让她陷入烦忧。 随着北面战局吃紧,京城各营的兵马陆续开拔,顾应痕的威胁愈发严重。 梁幼帝已多日未曾露面,朝中所有公文全被其要求送往虎威。 “哎……”她一边看着信,一边不由的喃喃自语。 “呕!!!”思绪却被突然袭来的不适感打断。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仿若天旋地转,眼前的美景瞬间扭曲成模糊的光影。 紧接着,其胃部开始剧烈地痉挛,一阵干呕难以抑制地涌上喉头,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双手紧紧捂住腹部。“呕!!”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好些天了,每日里,毫无征兆地,头晕与干呕便会交替折磨着她。 姜云裳心中渐渐涌起一股不安的疑惧。 见此情形,一旁的侍女赶忙上前将之扶稳。“公主?” “我没事……”言罢,她下意识的用手轻轻按压着腹部,心中暗自思忖:难道是怀孕了?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便如野草般在她心中疯狂蔓延。徐平?可恶……这个狗贼!! 第532章 纪月华死战不退(上) …… 转眼数日过去,岳林如今被战争的阴云死死笼罩。 火凤营内外,仿若炼狱。 寨前,层层叠叠的尸首堆积成丘,血污与泥土混作一处,在残阳映照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残断的兵器七零八落,有的早已崩裂了无数口子,有的还插在死者躯体之中,更有一些上头还挂着碎肉,也不知是曾是何人。 昏鸦掠过,似在诉说着惨烈拼杀。 火凤营的将士,面色冷峻如岩,双眸的猩红中也难掩疲惫与焦虑。 战甲,破损不堪,满是豁口与裂痕。甲片之下,伤口纵横交错,有新伤绽裂,鲜血渗流,亦有旧创未愈,已现化脓之态。 手中的刀兵,刃口翻卷,锋尖钝化,却依旧被紧紧攥握,与手臂融为一体。 身为火凤营主将,即便箭伤在身,为防士气有损,纪月华依旧随张掖拼杀在前。 战斗过去两日,她旧伤未愈,又添下不少新伤。 躺在营帐内简陋的卧榻之上,其人脸色惨白,嘴唇干裂,毫无一丝血色。因伤痛折磨,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渗出。 “月华公主!”张掖掀开帐帘,缓步走入其中。“依张某来看,苏北石这回是铁了心要拿下岳林,据探马来报,顾勋所部又添不少兵力,久守断然有失,不如……你先行撤离。” “长萍有消息吗……”战争的残酷远远超出纪月华的想象,她身躯微微颤抖,强撑着榻沿坐起身来,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钻心剧痛。“军师让咱们死守五日,如今交兵尚未过两日,身为火凤营主将,我如何撤下? 你再派人去一趟长萍,告诉军师岳林如今的战况,务必星夜驰援,否则,岳林断然不保。 若是我军不敌,玄甲卫……” “这个不行!”话未说完,张掖便出声打断。“玄甲卫是春后巡河护江的主力,不能折损在岳林,公主,此事张某做不了主。 至于求援,今日午时与酉时张某便加派了信卒赶往。” 按李正我送来的战令,只要坚守岳林两日,定然会派精骑驰援。如今两日已过,别说精骑,连根毛都没有…… 纪月华缓缓垂目,双手死死握紧床垫。 顾勋数万兵马前仆后继,分批来袭,完全不给喘息之机。火凤营凭借地理优势拼死抵抗,就连寨门都被攻破数次。 若是再无援兵,恐怕有全军覆没之险。 念及此处,纪月华双眸一凝,心中似乎顿时明了。“顾勋兵马强攻此处,为防援兵来救,苏北石定会大军压进长萍。” “你的意思是?”张掖眉头皱起,语气也变得愈发深沉。 “大都督曾教导过我,夫以寡击众,贵在用智。察敌之虚实,似弱以诱之。 择险隘之地,设伏兵于隐处,藏精锐于其后。以小股游兵扰之,佯败而走,敌必追。 欲尽歼敌之偏师,必使敌分兵以进。以少部死守,以重兵围击其分遣之众,可获全功。”话到此处,她心跳加快,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不必再派信卒,既然军师有令,我等自当死守五日,与岳林共存亡……” 听闻此言,张掖眼角一颤。李正我是打算放弃火凤营么?此处成了诱饵……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营寨外传来沉闷的号角之声。 “报!!!”一名兵卒连滚带爬的冲入营帐之内。“启禀将军,顾勋再度来袭,其部先锋已至寨前。” “……”纪月华抬手将长发系于脑后,当即翻身下榻。“传令各部……迎敌!!!” …… 营寨外,顾勋大军汹涌而至,一波又一波疯狂冲击这隘口。 轻型投石车发出沉闷声响,一块块碎石携着千钧之力划破长空,砸向营寨。 每一次砸落,伴随着地动山摇,营寨外的栅栏被砸得粉碎,木屑与尘土飞扬而起。 大量步卒躲避不及,被砸成肉饼,鲜血喷射而出,在地上汇聚成泊。 半炷香后,顾勋长刀挥下。“前军,进攻!!!” 随着一声令下,大量步卒蜂拥而上。 “杀!!!” “杀!!” 箭楼上,万箭齐发。营栏内,弓弩手列阵如林,弓弦齐响,箭雨倾泻而下。 “举盾!!进攻!”顾勋扬起马首,怒喝一声。“胆敢后退者,杀无赦!” 闻令,一众刀盾兵迅速结成盾阵,盾牌相互交叠,严丝合缝。“御!!” 箭雨何其密集,“叮叮当当”的撞击声不绝于耳,无数箭矢或穿透盾牌的缝隙,或自上方斜落,扎入身躯,或是射穿甲胄。 枪戟兵紧随盾阵之后,长枪如林,戟尖闪烁寒光。 其部瞅准时机,长枪从盾牌缝隙中迅猛刺出,枪尖撕裂空气,带起阵阵呼啸,瞬间洞穿寨前的火凤营守军。 双方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却未有什么能阻挡进攻脚步。 在顾勋呵斥与督战下,其麾下兵卒如潮水般前赴后继的冲向营寨。 听闻喊杀声,纪月华心急如焚,她挣扎着披上铠甲,大步走出营帐。“取我镗来!” “将军?要不我等助您突围……” “戍边司是我大周精锐中的精锐,我身为主将,可死于冲锋,绝不苟活于弃阵。 取我镗来!!” “诺!” 强忍着剧痛,在亲卫的搀扶下,纪月华披甲上马,骤然跃出营帐。“随我杀!” “杀!!!”亲卫紧随其后,勒马随之冲出营寨。 待到营前,眼前惨烈的景象让纪月华的双眸通红。她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的高声大喝。“火凤营的将士们,戍边司是我大周的精锐,更是镇南军的精锐,哪怕战至最后一人,流尽最后一滴血,也绝不能让敌军踏进岳林一步!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杀!!!” 第533章 纪月华死战不退(中) …… 其人的声音虽因伤痛而略显沙哑,却如洪钟大吕,响彻整个营寨。 听闻主将呼喊,三军士气大振,当即拔出刀兵,齐声高呼。“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哼!困兽之斗。”顾勋眼角一挑,令旗当即挥下。“中军,随本将杀!” 随着令旗挥动,其部攻势愈发凶猛,数十名部卒吹动号角,枪骑卒朝着营寨大门狂奔而来。 见有骑卒入阵,顾勋前军的刀盾卒高举盾牌,当即让开一条小道。“杀!!!” 见状,营寨内的兵卒用身体死死抵住大门,即便被对方枪兵洞穿身躯,依旧紧贴着破口的寨门倒下。 箭楼虽被投石车砸得七零八落,依旧有弓弩手突破对方箭雨封锁,登楼回击。 他们张弓搭箭,弓弦响处,箭矢如流星赶月,纷纷射向来袭的枪骑。“噗噗噗!” “额,啊……” “啊啊!!!” “快,快,快!!” “啊……” 其前军不断有人中箭倒下,枪骑也陆续有人中箭落马。 尽管如此,凭借兵力上的绝对优势,立刻又有后军补上。 待到敌骑入寨,纪月华与张掖领着亲卫四处奔杀。寨门前的口子丢了又夺,夺回了又丢。厮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火凤营的伤亡不断攀升。 直至夜幕降临,原本数千人的火凤营已折损大半,只剩下不到三千余人。 而南安军尸体亦在营寨前堆积如山,然其后续部队却好似无穷无尽,源源不断地涌来。 随着顾勋退去,火凤营却无暇休息,或是救治伤员,搬运同胞尸体,或是加固摇摇欲坠的防御工事。 纪月华坐在营帐中,与一众偏将商讨对策。 “将军,顾勋明日定会发动更为猛烈的进攻,咱们的箭矢已然所剩无几,兄弟们也疲惫不堪……”一名校尉满脸忧虑,声音中透着绝望。 “我已向军师求援,尔等只需杀敌,再守一日,定会有兵来援。”言罢,纪月华目光坚定,环视众人。“明日,将所有火油集中起来,待敌军攻城时倾盆泼洒,而后以火攻之。” 闻言,又是偏将小声说道:“火油已经不多,怕是难成大用啊!” “能用多少是多少。诸位切记,就算破寨,也要与此獠同归于尽!” 一众偏将纷纷点头,片刻之后,众人陆续退去。 待到人散,张掖缓缓站起身来。“月华公主……不如张某今夜护你回雍城养伤。” 此话一出,纪月华陷入沉默。自己初临战场,从未想过会遇到如此险境。无论是兵书上的一切,还是韩忠所教所授,都不如真正的临阵对敌。 自打小时候听徐平讲起李秀宁,她满怀憧憬,一心想要成为女将军。事到如今,方知战场险恶,随时都有阵亡的可能。 出身皇家,外公更是大周首富,死亡这个词,头一次离她如此之近。 沉默许久,纪月华缓缓起身。“身为主将,弃阵而逃,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年前,我向军师请命驻守岳林,成千上万的部卒战死于此,我若走了,九泉之下有何脸面与他们相见? 军师令我等死守五日,如今已过去了三日……岂能因我个人,影响战略部署。 此事无需再提,我不会走……” 听闻此言,张掖眉头紧皱。“世子若是知晓您深陷险地……” “什么是险地?领兵在外,求的是战场之利,你回去吧。”言罢,纪月华转身朝着内帐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恍惚间,安凝雪的身影仿佛映照其身,与之缓缓重合。 张掖心头一颤,沉默几息之后,离开了帅帐。 …… 次日清晨,顾勋再次发动进攻。 “杀!!!”前军高举盾牌,组成坚不可摧的龟甲阵,缓缓向前推进,为后面的部队提供掩护。 火凤营严阵以待,待对方靠近时,众人将一桶桶火油泼洒而下。 “点火!”随着张掖一声令下,火箭由四方射出。 瞬间,火势熊熊,寨门前,顾勋前部被大火围困,发出阵阵凄厉惨叫,仿若恶鬼在哀嚎。 “哼!焚火烧兵,营寨不想要了吗?垂死挣扎。”见此情形,顾勋却毫不在意。“穿过去,若有怯战者,杀无赦。” 许久之后,对方越来越多的部卒冲破营前防线,双方再次陷入近身肉搏战。 刀光剑影闪烁,喊杀声震耳欲聋,仿若人间炼狱。 见状,纪月华不顾伤势,跃马在前,领着亲卫加入战斗。她手持长兵,每一次挥舞,都牵扯起伤口,疼得痛不欲生。 即便如此,其身影依旧在战场上四处奔袭,红艳艳的披风激励着营中的将士奋勇杀敌。 兵力的巨大差距难以弥补,顾勋所部不断地轮换着进攻,而火凤营将士却在连续的高强度战斗中疲惫到了极点。 到午时,火凤营只剩下不到两千人,且大多带伤,战斗力锐减。营寨的多处防线已被攻破,对方占领营寨的一角,兵马前仆后继,逐步蚕食。 望着眼前的惨状,纪月华心中充满了悲痛与绝望。“兄弟们听着,咱们已经坚守了三日有余,再坚持一日,援军定会到来。 若援军不到,咱们死战到底!” “与岳林共存亡!!!” “与岳林共存亡!!” 众人虽疲惫不堪,却依旧高声怒吼,言语中透着无尽的决然。 …… 而此时,在长萍北面的关岭道上,郭子韬率领着豹营将士潜伏在山林之中。“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一旦苏北石所部出现,务必按军师计划行事,拖住他们,绝不能让他离开此地!” 另一边,姜安民调集岳州营全军主力于斜谷道,只待大军入内,便可将之合围于关岭。 时间缓缓流逝,终于,赵雄所部兵马出现在了山下的道路上。 “将军?是赵雄所部,咱们……” “嘘!小声点!再等等,等其前军完全入内。” “郭将军,其部探马尚未查明,他大军未必会全部入内啊?“ “军师说他们只会佯攻,拖住咱们驰援岳林,别多问。” “诺……” 而此时的赵雄跃马在前,趾高气昂的朝着长萍缓缓而来。 “将军,前方就是关岭,散出去的探马尚未回营,是否休整片刻?” 闻言,赵雄眉头一挑。“休整?岳林战事正酣。哼!李正我的兵马恐怕得急着赶去驰援,咱们得把他牢牢拖住。 休整?兵贵神速,哪有时间耽搁? 传本将令,全军加速行进,日落之前务必赶赴长萍以南。” 第534章 纪月华死战不退(下) …… 江古郡外,徐平和宇文萧策马狂奔。 “世子,按脚程照估算,还有三日便可回到岳州。”说着,宇文萧取下携壶,将之丢给了对方。 接过携壶,徐平正欲开盖,心头突然传来一阵悸动。抬眼远望,他摇着头痛饮下一口凉水。“今年的冬天不算太冷,这还不到三月,我竟然觉得有点燥热……” 听闻此言,宇文萧先是一愣,而后跃马上前。“按日前的估算,苏北石在三月初定会全面进攻长萍。咱们回行的时间没有耽搁太久,时间应当正好。” “镇南军有军师坐镇,我倒是没有太多忧虑。他若拿不下的仗,换做他人定然也拿不下来……”说着,徐平看了眼怀中的康州全境布防图,而后轻夹马腹,领头飞奔岳州。 …… 此时的关岭道内,胡勇前军已完全进入峡谷,而其中军也井然有序的跟随其后。 数万大军延绵百里,旌旗招展,马蹄声声,其队伍后方扬起一片尘埃。 “快,快,快!” “跟上,跟上!!” “都麻利些!快快快!” “驾!驾驾!” “吁!!!”胡勇勒住缰绳,抬眼环顾四周,而后指着前方的小道大声喝道:“再派些探马出去,前营加紧行军,让他们速速穿过关岭。” “诺!”偏将闻言,赶忙从中军内飞奔而出。“大将军有令,前营急行军,速速穿过关岭。” “大将军有令,前营急行军!!” “传令急行军!!快,快!” 见其前营入伏,郭子韬双目一凝。“就是现在! 尔等扬起尘土,以马尾系枝,绕着峡内小道来回奔走,将其部人马往斜谷道驱逐。 切记,一定要扬起大量尘土,让他以为前方有大量伏兵!” 闻言,众人齐齐点头。“诺!” 待到几名校尉离去,郭子韬赶忙站起身来。“剩下的弟兄们,随我绕后,截断来援之路!!”言罢,他朝着不远处的许阳拱手抱拳。“许老二,这就交给你了!” “放心,不杀他个七零八落,老子提头去见军师!” 许阳闭气凝神,目光死死盯着狭坡内的敌军。片刻之后,见胡勇所部后方有探马四散而去,他当即大喝一声!“放箭!” 一声令下,漫天箭矢仿若飞蝗过境,从四面八方射向敌军。 见此情形,胡勇大惊失色,当即勒住缰绳,高声怒喝。“后军变前军,撤,快撤!” 话音未落,其前军便已阵脚大乱,纷纷寻找掩护。 “随本将杀!”一炷香后,许阳挥舞着长刀,居高临下,率先冲向敌阵。 “杀!!” “贼将休走!! “杀啊!!” 周遭旌旗招展,擂鼓喧天,本部将士紧随其后。 “稳住!举盾,快举盾!” “不要乱!不要乱!” “额啊!!” “调转马头! 撤!快撤!” 胡勇话音刚落,其部偏将扶着头盔连滚带爬而来。“大将军,关岭小道外有大量烟尘与锦旗,恐怕不下上万伏兵!!” 听闻此言,胡勇脸色一变,赶忙扬起马鞭而逃。“往西南方向走!!” 随其号令传下,数万大军乱作一团,慌忙朝着西南奔逃而去。 见此情形,许阳嘴角上扬,而后抬手举起长刀。“随本将追敌!保持十里开外,敌缓,我缓!敌进,我进!只追不杀,把他往陇安山赶!!!” 众人齐声高喝,当即嘶声怒吼。“贼将休走!!!” “追!快追!” “活捉胡狗上金千两!!” “杀啊!!!” 两军你追我赶,在关岭道上疯狂搏杀。 一个时辰后,胡勇见追兵未至,当场放声大笑。“呵呵!什么狗屁李正我?摆下这天罗地网又如何?还不是被本将逃脱?” “将军!前方岔道,咱们朝哪儿走?” 听闻此言,胡勇眉头一皱,几息之后抬起马鞭遥指着西方的华岳林笑道:“本将料定此处必有伏兵,朝陇安走!!” 又过去半个时辰,待到陇安山脉,其部正欲跃马入境,忽闻山顶杀声震天。“胡勇小贼!本将在此恭候多时了!!”言罢,唐禹长刀挥落,山顶之上,大量滚石、檑木倾泄而下,漫天箭雨四处袭来。 见此情形,胡勇奋力挣扎,腿部与肩膀连重两箭。“撤!快撤!!!” “大将军,周狗围追堵截,咱们去往何处啊?”话刚说完,此校尉便被射成了马蜂窝。 “我*******!”一退则乱,乱则必败。胡勇大惊失色,慌乱之中猛夹马腹。“快朝斜谷道走!!!” “随本将杀敌建功!”唐禹大喝一声,亲自追杀而去。 “杀!!!” “胡狗休走!!” “贼将休走!”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姜安民率领着重兵朝向斜谷道展开合围。 众人巧妙避开敌军探哨,在胡勇大军侧翼形成巨大的包围圈。 “快!快!快!把檑木搬上去!还有火油!”姜安民深知此战的重要性,若能成功合围敌军,甚至可能夺回析津。“快!加快速度,还有滚石,全给本王推上隘口。”姜安民骑在马上,眼神冷峻如冰,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王爷!前方探马来报,胡勇率领其部已朝此处而来!!” “来得好!他这数万大军今日必当命丧于此!”言罢,姜安民挥起披风,大步攀上谷口。 …… 而岳林战场的第五日清晨,阳光被浓厚的硝烟遮蔽,仿若末日黄昏,黯淡无光。 火凤营的将士已疲惫到了极点!寥寥千余残兵相互扶持,组成最后防线。 纪月华立于阵前,身上披风早已残破不堪。她腰背上紧紧系着火凤营战旗,手中兵器死死撑着地面。“将士们,今日之后,便是败了,咱们也虽败犹荣!” “虽败犹荣!” “虽败犹荣!!!” “举起你们的刀兵!身为军人,自当以死报国!火凤营的弟兄们,咱们宁可进一步死,绝不退一步生!”话虽如此,其人身形早已摇摇欲坠,似风中残烛。 见此情形,张掖握紧手中兵刃,满是战创的身躯爆发出澎湃的内劲。若是真到了绝境,无论如何也要将之救出岳林…… “诸君!惧否?” “不惧!!” “不惧!!!” “与敌狗同归于尽!”纪月华高呼,手中兵刃闪烁着凛冽寒光,似在回应她的决绝。 “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 第535章 四面刀兵 …… 岳林之地,战火熊熊燃烧,仿若要将天地一同焚尽。 顾勋的大军汹涌而至,一波又一波朝着火凤营猛扑而去。 火凤营将士虽拼死抵抗,然五日的惨烈血战已让他们濒临绝境,身心亦是俱疲到了极点。 寨墙之上,纪月华身姿颤抖,难掩重伤后的虚弱与疲惫。 其战甲破碎不堪,而伤口处的血渍早已干涸,与甲胄粘连在一起,每一次轻微的动作,都在撕裂尚未愈合的创口,带来钻心剧痛。她的面色惨白如纸,唯有双眸中还燃烧着不屈的眼神。 纪月华紧握着染血的长兵,仿佛是自己与火凤营最后的坚守。 身旁将士个个带伤,眼神中透着无尽的疲惫与绝望,即便紧紧握着手中残损的兵器,内心却已准备好迎接注定的厄运。 顾勋骑在高头大马上,望着摇摇欲坠的火凤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哼!倒是比本将想象着还要坚韧。”言罢,他缓缓拔出腰间佩刀。“杀!” 刹那间,喊杀声震耳欲聋,南安军疯狂涌向火凤营。 火凤营毫不退缩,用最后的力气挥舞着兵器,与之展开殊死搏斗。 刀光剑影闪烁之间,鲜血四溅,惨叫连连。 “……”纪月华翻身上马,而后撕下残破的披风,将自己的腰身死死缠绕过马腹。 强忍伤痛,她再次举兵冲入敌阵。 “无谓的挣扎!”敌阵之中,一偏将张弓搭箭,箭头死死锁定住她。 正当他欲放箭之际,顾勋却是一刀将长箭挑落。“休放冷箭!! 敌寡我众,敌弱我强,给自己留点脸面吧,也给咱们南安留点脸面。” “大将军?” “即便战争,也有值得敬佩的对手。传令下去,只许短兵相交,不得暗箭袭杀。” “诺……” 即便纪月华一马当先,却也没有了士气上的提升,无论如何虽奋力杀敌,也难以阻挡潮水般的攻势。 张掖在一旁见状,心急如焚,他挥舞着长枪,护在纪月华身旁。“小心些!” 两人背靠背,与对方展开了生死周旋。 火凤营部卒个个英勇无畏,许是老天怜悯,他们以一当十,于营寨口奋勇杀敌。 一年轻小卒,虽身中数刀,却仍死死抱住对手,用牙齿咬向敌方咽喉。“狗贼,一起死!!!” “放开我!放开我!!” “……”另一老卒手中长刀已断,当即捡起地上石块猛砸对方。 营寨门口,更有门卒被数把长枪将之身躯捅穿,其人却死死抱着门柱,不让自己倒下。 寡,终究不敌众。 火凤营的将士在不断倒下,防线也被一步步被突破。 纪月华望着身边不断倒下的部卒,心中悲痛欲绝,却无能为力。“今日真要葬身于此吗? 永宁……”她心中涌起一丝绝望。 恰在此时,南安军的攻势却戛然而止。 顾勋望着火凤营那拼死抵抗的惨状,心中涌起一丝狞笑。 他深知火凤营已濒临绝境,镇南军必定不会坐视不管。若继续强攻,拿下只是早晚的事。 李正我的援军也许正在赶来路上,围点打援才是最好的策略。 于是,他眉头一挑,沉思片刻后,鸣金收兵。“呵呵!留着这群残兵败将,当作诱饵,且看李正我如何上钩!撤!” 随着他高声下令,南安军便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千余残兵在寨外佯装围攻。 “退了?他们退了?” “将军,五日了,咱们坚守了五日!” “退了,顾狗退了……” 望着退去的敌军,纪月华的心中却并未有丝毫庆幸,反而愈发悲凉。作为诱饵,主战场未获大捷一切都是徒劳。 顾勋退兵当是为了诱援,若非如此,今日断然守不下来。 火凤营只是暂时喘息,若援兵不至,自己依旧难逃覆灭的命运。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纪月华缓缓走回营帐,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 营帐内一片死寂。 受伤的将士痛苦呻吟,连战数日,缺医少药的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伤口溃烂,生命也在痛苦中渐渐消逝。 眼前的惨状让纪月华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转。她想起了出征前的誓言,想起了那些死去的将士。 为了谋取战略意义,自己连同火凤营一起成为了牺牲品。战争……何其残酷。 念及此处,她心中充满了痛苦与挣扎。 …… 而此时,在斜谷道上,胡勇率领着残军一路奔逃。 他们被郭子韬、许阳、唐禹等人追杀了一夜,早已狼狈不堪。 胡勇的脸上满是惊恐与疲惫,他的战甲被汗水湿透,身上多处受伤,鲜血不断渗出。 望着身后紧追不舍的追兵,其人心中满是愤怒。“这群人不要岳林了吗?简直岂有此理!!!” “大将军,咱们快到斜谷了。” 闻言,胡勇冷笑一声。“哼!什么狗屁的镇南军?李正我号称算无遗策,本将还不是安然撤退?” 言罢,他退去甲胄,蹲在河边饮水,灰头土脸的包扎起伤口。“这劳什子的狗屁谋臣,险些害老子陷入死地!” 话音刚落,姜安民率领着重兵从四面八方涌现。“呵呵呵!胡勇小贼!本王在此恭候多时了!”其声音如洪钟般响起,回荡在山谷之间。 “什么?还有人?”胡勇大惊失色,他猛然站起身来,手中长刀都差点掉落。“怎么可能?他怎么知道老子要走斜谷??? 撤!赶紧撤!! 来人!扶本将上马,快,快快!!” 其麾下兵马见势不妙,慌乱之中四散奔逃,丢盔弃甲。 姜安民嘴角微扬,心中对李正我更是敬佩不已。他的兵马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无情宰杀着慌乱逃窜的南安军。 “额!!!” “啊,啊!!” “救我,快救救我…… “额啊!” “快逃,快逃啊!” 看着四面八方而来的岳州营,南安军的士卒惊恐尖叫,却无路可逃。 胡勇望着眼前的惨状,心中涌起一股怒火。“跟他们拼了!”他怒吼一声,挥舞着长刀,冲向姜安民。 尽管叫得挺凶,他却早已疲惫不堪,又岂是姜安民的对手。 短短几个回合下来,便被对方打得节节败退。 就在此时,郭子韬、许阳、唐禹等人也陆续赶到。“胡勇,拿命来!”郭子韬大喝一声,挺枪刺向胡勇。 “卧槽!!这帮逼崽子!!!”胡勇奋力抵挡,却难以招架众人的围攻。 四方大军将他这数万兵马在斜谷道团团包围,南安军瞬间便陷入了绝境。 望着周围如狼似虎的敌人,胡勇心中涌起一丝绝望。“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妈的狗头军师,老子日*******!” 随着四镇兵马的无情剿杀,胡勇所部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第536章 张黑子(上) …… 岳林的第六日傍晚,残阳如血,将这片被战火蹂躏的土地染得更加凄惨。 纪月华疲惫不堪,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从营寨的这头缓缓挪到那头。 其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悲凉景象。 大量重伤濒死的部卒横七竖八的斜躺在地上,有的缺了胳膊,有的断了腿,伤口处血肉模糊,脓水与血水混在一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他们嘴唇干裂,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奄奄,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用尽全身力气。 营内一片狼藉,翻倒的火盆,损坏的军械,坍塌的箭楼……火凤营残败不堪的战旗在晚风中无力的飘荡。 幸存下来的兵卒眼神空洞而绝望,众人望着远方,似在等待着死亡降临。 纪月华心中满是愧疚,明明知晓不会有援兵到来,却一直在以此激励着麾下将士。 他们的性命早已被遗弃,怀揣着并不存在的希望浴血奋战,与敌军杀得惨烈无比。 又将过去一日,当明晨的曙光照耀在大地,他们还得舍生忘死,继续拼杀,没有胜利的希望,也没有未来可期…… 曾几何时,纪月华一度讨厌时间过得如此之慢,整日无聊透顶。现如今,她多么希望时间再慢一些,再让众人看一看头顶这片晚霞…… 夜幕降临,她独自坐在营帐中,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如同鬼哭狼嚎,更像鬼差的召唤。 她抬手紧握着腰间剑柄,心中早已没有了期盼。想起出征前的壮志豪情,想起那些信任她的眼神,她不甘心,却又无力回天。 也许……再也回不去故乡。也许,再难见到心仪之人一面。 哀嚎声中,眨眼又是一夜过去…… 第七日,晨雾尚未散去,犹如一层轻纱笼罩着岳林。 顾勋的大军再度扑杀而来,擂鼓声震破苍穹,打散了清晨的死寂。 火凤营残兵挺起胸膛,握紧残刃,眼中虽有恐惧,却无退缩之意。 纪月华身披破碎战甲,腰系战旗,手持长兵,宛如浴火凤凰,屹立寨前。 战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也许是在诉说着不屈的誓言。 “进攻!“顾勋一马当先,长刀挥舞,寒光闪烁。 随着令下,其麾下兵卒如蚁群般涌向火凤营。 一时间,刀光剑影交错,血花四溅纷飞。 纪月华奋力抵挡,每一击刺出都带着决绝,每一次格挡都用尽全身之力。她的眼神坚定而疲惫,想忘却身上的伤痛,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敌众我寡,火凤营的寨前防线早已脆弱不堪,在对手攻势下岌岌可危。士卒不断倒下,惨叫声在空气中回荡,令人心碎。 张掖护在纪月华身旁,长枪舞动,七境圆满的修为带起阵阵劲风,将靠近的敌兵纷纷挑落。“公主,撤吧……” “长萍局势未明,没有军师将令,也无探马回报,如何能弃阵而逃?”言罢,她调转马头,再度杀向敌军。 “弟兄们,随本将杀敌报国!”张掖怒吼一声,响彻战场。 “杀!!!” “和他们拼了……” “为什么?为什么还没有援军?” “援军为何还不来啊??” “杀!杀了他们!!” 有人又怒又吼!有人又哭又笑!整个战场上鬼哭狼嚎。 战斗愈发惨烈,南安军的攻势如狂风暴雨,连绵不绝。 火凤营将士一个接一个倒下,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汇聚成一条条血河。 纪月华浑身上下满是刀伤、箭创,伤口撕裂,剧痛钻心。她额头布满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混着血水,渐渐模糊了双眼。 顾勋见纪月华顽强抵抗,心中不免有诸多疑虑。按理说过去了七日,火凤营不可能没有军报送回长萍,为何迟迟没有援军前来岳林? 其麾下大军围绕着岳林以北设下重重埋伏,久伏未果,这对三军士气和粮草是极大的负担。 他眉头一挑,随即放弃了诱敌伏杀,亲自率军发起冲锋。“给本将踏平岳林!取敌将首级者赏万金!”他怒吼咆哮,声音恰如雷鸣,震得人耳鼓生疼。 而营门前的纪月华已然力竭,身形摇摇欲坠。 见状,张掖大喝一声。“月华公主,别犹豫了,快快退走!张某断后!”说罢,他率领二十亲卫冲向隘口。 闻令,其亲卫纷纷抬起刀身,一个个面容冷峻,眼中透着视死如归的决心,他们紧紧跟随在张掖身后,横刀立马,将营寨后方的粮道隘口完全拦住。 “……”纪月华望着张掖,眼中含泪。“张将军……” “李正我该死!去他妈的战略部署!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张掖怒喝一声,当即撕去身上残破的甲胄。“您是未来的世子妃,身为玄甲卫副统领,张某又岂能让您阵亡于此地……”言罢,他调动内劲,将修为攀升到极致。“弟兄们!可惧敌寇否?” “不惧!!!” “不惧!!” “我……是靖北王府的世子妃吗?”见此情形,纪月华双目血红,她将战旗绑紧,而后拍马朝着粮道而走。“火凤营弟兄们,随我撤!” 李正我的战略意图没有问题,但她实在做不到让火凤营全军覆没。 强忍悲痛,纪月华率领残兵拔马向隘口冲去。战马在血污中飞奔,溅起一片片的血水……“撤!!!” 晨雾散去,阳光照耀着这片饱经战火洗礼的土地。 张掖挺枪而立,身影坚毅,被战火洗礼的面庞上,透着视死如归的决然。 其人身旁,二十名亲卫宛如屹立不倒的铁塔,尽管伤痕累累,却个个目光如炬,手中兵刃紧握,仿佛与身体融为一体。 “王爷、世子……张掖有负知遇之恩,恐怕不能再为王府尽忠了…… 进死而荣,退生为耻……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537章 张黑子(下) …… 顾勋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铠甲在阳光下散发着冰冷的光泽。 他望着隘口处严阵以待的张掖等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其人缓缓抽出腰间长刀,长刀出鞘之声在寂静的战场上显得格外刺耳,恰似鬼差敲响的丧钟。“斩尽杀绝!” 顾勋猛地一挥长刀,刹那间,南安军突破营门,从四面八方朝着隘口席卷而来,马蹄声震得大地微微颤抖。 “……”张掖深吸一口气,而后双腿猛夹马腹,率先冲向敌军。 他手中长枪如蛟龙出海,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瞬间洞穿了最前方一名南安军马卒的胸膛。 其人瞪大了双眼,满脸惊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鲜血如泉涌般喷溅而出,洒落在张掖的铠甲之上。 “吁!!!”张掖勒紧缰绳,战马前蹄高抬。“休想再进一步!”吼声未落,他已抽回长枪,顺势横扫,枪杆带着呼啸的风声,将周围的对手逼退数步。 亲卫见此情形,士气大振。“与将军共存亡!” 他们紧跟在张掖身后,如饿虎扑羊,挨个杀入敌阵。 “杀!”一亲卫拉扯战马高高跃起,手中大刀全力劈下,将对手断颈而诛。那人头颅在空中翻滚着,鲜血如雨点般洒落。 另一亲卫侧身躲过长箭,反手刺进对手的腹部。 一时间,狭窄的隘口前,张掖领着亲卫与顾勋马卒短兵相接,杀声震耳欲聋。 “垂死挣扎。”顾勋在阵后冷眼旁观,心中虽对张掖等人的顽强有一丝惊讶,但更多的还是不屑。 他驱马缓缓靠近战场,似要看着这些大周的残兵败将如何在南安大军前灰飞烟灭。 “顾勋,来战!!”张掖一边奋力抵挡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一边朝着顾勋怒目而视。他长枪舞得密不透风,每一次刺出都带着千钧之力,南安军的尸体在他马蹄下渐渐堆积成小山。 “倒是悍勇!你若投降,本将还能留你全尸。”顾勋开口嘲讽,将手中长刀随意地插入地面。“取弓来!”话音刚落,他又微微摇头。“算了……” “哈哈!杀一个够本,杀两个不亏!”张掖的声音响彻云霄。 他一个突刺,长枪瞬间贯穿一名偏将咽喉。 偏将不自觉的瞪大眼睛,手中兵器哐当落地,身体缓缓倒下。 随着时间流逝,张掖的亲卫早已是伤痕累累。 “将军,小五先走一步!!!” 张掖回目望去,只见其人一臂被对手长刀砍断,用仅存的手死死抱住对方,随后被袭来的数柄长枪捅穿胸口。“南安狗贼,陪着老子一起死吧!!” “生是大周人,死是大周鬼!”又一亲卫被数把长枪刺中,强忍着剧痛,他将手中长刀狠狠掷出,瞬间贯穿了不远处袭杀而来的敌军。 看着身边的亲卫一个个倒下,张掖心中恨意骤起,其体内修为也在节节攀升。“身为军人,自当死于沙场,这是咱们的无上荣耀!”言罢,他身形如电,枪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夺命寒光,一次次冲入敌阵,又一次次杀出重围。 顾勋见张掖如此勇猛,心中渐渐涌起一股怒火,他冷哼一声,催马向前,加入了战团。长刀与长枪瞬间相交,火星四溅,发出尖锐的金属撞击声,仿佛是死神在磨牙。 “狗贼!还不给老子死来!!”张掖咬牙切齿,攻势愈发凌厉,每一招都直逼顾勋要害。 “哼!本将亲自来送你上路。”顾勋长刀挥舞,虎虎生风,每一刀都蕴含着强大的刀势。 两人你来我往,激战数十回合。任凭张掖勇猛,依旧寡不敌众,身上多处受伤,体力也渐渐不支。 他呼吸变得急促,汗水湿透了衣衫,伤口处传来的剧痛如刀割。 “不过如此!”顾勋越战越勇,他瞅准破绽,刀芒挥向张掖胸口。 左有枪尖,右有刀芒,张掖躲避不及,只能侧身一闪,长刀擦着他的肋部划过,顿时鲜血如注。 “唔……”他闷哼一声,手中长枪却并未停歇,反而借着这股疼痛激发的力量,反手刺向顾勋的咽喉。 顾勋大吃一惊,当即回刀抵挡。“便是如此,还有余力?”言罢,他赶忙与之拉开距离。 时间缓缓过去,隘口处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 剩下的亲卫寥寥无几…… 血水与汗渍模糊了张掖的视线,他强忍伤痛,朝身前围袭而来的马卒冲杀而去。 顾勋见张掖如此,眉头一挑。“贵部军师倒是大气,如此勇将都能舍弃!” 张掖在血污中奔袭,身中数枪后翻身落下马来。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能为纪月华和火凤营的残兵争取一线生机,也算死得其所。 随着张掖身旁的最后一名亲卫倒下,顾勋放声大笑。“哈哈,真是狼狈不堪,你已无路可逃。” 张掖将长枪插入土中,他停下脚步,缓缓转身,看着围上来的四方之敌,深吸一口气,撕下身上破碎的衣衫。“今日,张某虽死,也是无憾。 顾勋,你还不知道长萍的战况吧?应该不会让你失望。”他声音平静而又决然,眼神中透着深深的遗憾……“世子,张掖……再不能护您左右了…… 来吧!!!” “胡言乱语!”顾勋心头一颤,而后又抬手挥下,追兵一起朝着张掖涌来。 “我靖北王府,永世长存!杀!!!”张掖大吼一声,拿起长枪,再度冲向敌人。 他的身影在敌方包围圈中左冲右突,每一次挥击都带起一片血雨腥风。 看着张掖如此顽强,顾勋心中也不禁对他产生了一丝敬佩。“张掖,你倒也是个英雄,但,英雄也有末路之时。 就让本将亲自送你上路。”言罢,手中长刀再次指向张掖。 在最后的时刻,张掖脑海中浮现出了往昔的种种画面:他加入玄甲卫时的誓言。与同袍们并肩作战的日子。跟随徐沧千里追袭,筑京观,屠骥城,马踏北蛮……还有徐平那无比信任的眼神…… 他微微一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长枪朝着顾勋掷去。 长枪如闪电般划过天空,带着他最后的决绝和不甘。 顾勋侧身一闪,长枪擦着他的肩甲飞过。 也就在此时,张掖被无数的刀枪剑戟刺穿身躯。 他……缓缓倒下,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生命的最后几息,他双眼依然圆睁,望着天空,仿佛在诉说着对故土的不舍与对胜利的渴望。 追随他的二十名亲卫全部阵亡,他们的尸体静静围绕在张掖身旁。 一阵寒风吹过,硝烟渐渐散去,只留下一片死寂与悲凉。 …………………………………….. (景平十六年初春,玄甲卫副统领张掖,阵亡于岳林。 他是徐平手下的第一位部将,也是跟随徐平从北境入京之人…..… 张掖,下线。) 第538章 战果 …… 长萍,镇南军大营。 李正我负手立于沙盘之前,手中标杆不停划动。 片刻之后,营帐外传来一阵喧哗,郭子韬风尘仆仆的大步走入帐中。“大胜,我军大胜啊军师! 军师,末将率本部兵马逐胡勇所部至陇安,与杨定合围之下,杀敌近万,俘虏九千有余,阵斩其偏将三人,缴获兵器、军械不计其数啊!!!” “军师!军师!!”其人话音刚落,帐外却再度传来一阵大笑,许阳匆匆而来,手中拿着刚列出的军报。“军师,末将不负军师厚望,于长萍以南追截胡狗,杀敌五千余众呐,俘虏了上万残兵,获大量军械。 对了,其部后军撤之未及,一应攻城军械被末将尽数缴获!!” “诸位辛苦,有劳了!李正我放下手中标杆,缓缓转过身来。“可有岳林送来的消息?” 此话一出,两人面面相觑。“除了三日前信卒赶来求援,再无军报入营。” 闻言,李正我轻叹一声。“是吗……” 就在几人谈话之际,忽闻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响。“哈哈哈!恭喜岳王爷拿下此战大功!” “哎!过誉过誉,都是贵部军师料敌如神,姜某又岂敢居功!!” 几息之后,唐禹和姜安民掀开帐帘,大笑着步入其中。“军师神机妙算,末将在陇安设伏,杀敌一万八千之数,阵斩胡狗副将屈岳,得战马五千余匹,军械更是难以计数啊!!” 言罢,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他身旁的姜安民。 见此情形,姜安民倒也爽朗一笑,而后将腰间悬着的布袋丢在帅案之前,一颗狰狞的人头缓缓滚落而出。“不愧是天下学宫之大才,李先生算无遗策!本王亲手砍下了胡勇的狗头,在斜谷道或杀或俘,接近四万之众。 苏北石此番调来长萍佯攻的兵马几乎全军覆没,所逃所走者百不存一,九万大军折损于长萍,此獠定然痛心疾首。 此战,姜某缴获军需物资不计,粮草军械更是多不胜数! 呵呵!李先生真乃神人也……” 听闻此言,李正我只微微颔首。“我军伤亡几何?” “我部折损马卒二千余人,步卒……也有三千余人。”唐禹率先开口。 郭子韬抱拳施礼,而后递上军报。“回军师,末将本部人马折损不到三成,大约两千余人,杨将军所部大约也有一千余人。” “军师….…”许阳先是拱手抱拳,而后单膝跪礼。“末将在南道遭遇胡勇所部的顽强抵抗,折损了大约六千余众……还请军师责罚……” “先起来,南道是其率先退军之路,必然遭遇顽强搏杀,你不必自责。”言罢,李正我看向不远处的姜安民。“却不知王爷那边如何?” “还好!还好!当他奔逃至斜谷时已是精疲力尽,并无太多的抵抗。”姜安民笑着摆了摆手。“姜某调集的兵马只折损了不到七千人,近乎五比一的战损,已是难能可贵。”话到此处,他抬眼扫视一圈,而后将身上的头盔缓缓退下。“呵呵呵!!以两万折损全歼其九万大军,此战当属军师首功啊!!!”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别忘了岳林,岳林的火凤营恐怕是凶多吉少……”李正我无奈的叹了口气。 “军师……” 唐禹正欲开口,李正我却摆了摆手,打断了对方。“敌众我寡,不得已而为之,谈不上神机妙算…… 处理好伤兵救治,此战缴获的军械与物资清点入库,再加派一队哨骑赶赴岳林。” “军师,昨日正午张老四与杨定便率部赶往了岳林,末将这就赶去。”言罢,郭子韬抱拳施礼,而后快步退出营帐。 “李先生勿虑,本王麾下上将刑诸昨日傍晚也已赶赴岳林,当无大碍。”姜安民看了眼李正我,而后微微拱手。“本王还需率部回营休整,就先告辞了!” “岳王辛苦,还请慢行。”言罢,李正我作揖还礼。“唐禹!” “军师。” “你亲自去一趟紫萍,告诉陆先生此地大局已定,请他前去三江口坐镇。 苏北石有此大败,必然会放弃岳林,将战略方针转移至清岳江以西,那边就交给他了……”言罢,李正我在舆图之上画下一个小圈。“接下来,咱们要将苏北石的剩余兵力引至此处。 长萍以北地势低洼,土坡众多……那儿就是此獠的葬身之处……” …… 与此同时,纪月华在亲卫的护送下,艰难向着长萍撤离。她回首望去,脑海中浮现出张掖满身鲜血,孤军奋战的身影。 泪水模糊了双眼,战马在崎岖的山路上狂奔。 身后是上万追兵,身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漫漫长路。 长途奔逃,随着时间流逝,纪月华的伤口再次溢出鲜血,其人的意识也开始有些微微模糊。 追兵的喊杀之声响彻云霄,她领着残余的几百骑拼命奔走,却怎么也望不到长萍的土地。 陆续有兵卒回身冲向追兵,只想为她争取一些短暂的时间,哪怕只有几息…… 眨眼已至傍晚,天空下起些许微雨,追随在纪月华身边的兵卒越来越少,雨水混合着泪水完全模糊了视野,只有一个活下去的意志带着她朝长萍方向而去。 泥泞的道路上,马蹄溅起雨水敲打着路旁刚刚冒芽的嫩草,几支野花在初春的冻雨中艰难绽放,显出一片勃勃生机…… 纪月华手中的马鞭缓缓落地,她再也没有了半点力气。“永宁……” 第539章 穷寇莫追 …… “杀!!!” 随着一声怒喝,纪月华模糊的视线中大量精骑越过她的身侧,径直杀向后方紧紧跟随的追兵。 “嫂子!!撑住!”张老四双目血红,朝着纪月华跃马而来。“老四来迟……撑住!” 耳畔传来的声音让纪月华绝望的内心中重新燃起希望。“老四……….救我…………”言罢,她缓缓坠落马下。 “弟兄们,宰了他们!!”见此情形,张老四纵身一跃,稳稳将之接下。“嫂子撑住啊!你要撑住啊!!” 其人身后旌旗招展,号角声悠扬而起。 “是援兵来了吗……”纪月华艰难睁开双眼,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抖,眼角落下的泪滴不知是喜还是悲…… “嫂子勿虑,老四带你回营!”张老四眼角噙泪,抱着纪月华翻身上马。“前线大获全胜,胡勇所部九万兵马被斩杀殆尽,火凤营是此战的首功!”言罢,他猛夹马腹,朝着长萍疾驰而去。 “首功吗……”纪月华缓缓闭目,嘴角的血渍顺着脖颈流淌而下。“已经没有火凤营了……” 半炷香后,张世杰的兵马与顾勋的追兵厮杀在一起。 顾勋尚未来得及应对,不远处又有大量援兵疾驰而来。 “杀光他们!”刑诸大喝一声,率先冲入敌阵,七境圆满的修为喷薄而出。其人一马当先,刀芒所过之处,敌卒惨叫连连。 见此情形,顾勋脸色大变。 正当他欲撤离之时,杨定横刀立马,刀尖拖地,正正拦住他的去路。“还想走?胡老三的九万惠州军被尽数剿灭,你也该下去陪他了。” “你个叛将!安敢口出狂言?”顾勋勃然大怒,心中却颤抖不已。 胡勇所部被全数剿灭?这怎么可能?短短七日,你就是九万只猪也杀不完吧? 倘若对方所言非虚,连带着析津之战,此次伐梁的征西军岂不是折损过半? “还敢分心?”就在他恍神之际,杨定却是眉头一挑,径直袭杀而至。 顾勋慌忙抬起兵刃格挡,却被对方内劲震得双臂颤抖,虎口崩裂。“杨定……” “爷爷在此!!狗贼,给老子死来!”杨定回首拖刀,刀尖在地上划出一道极深的痕迹。 见大事不妙,顾勋慌忙拍马而逃。 “吁!”杨定勒住缰绳,将手中刀兵径直投向夺路狂奔的顾勋。 “噗嗤”一道声响,顾勋躲避不及,左臂被当场贯穿。“驾!驾!!!”他死死捂住臂膀,双腿不停夹击着马腹。“撤,快撤!” “来都来了,把脑袋给爷爷留下!”杨定马鞭一抽,朝着顾勋径直追去。 二人你追我赶,胯下战马四蹄翻飞,溅起一路泥尘。 杨定双眼紧紧盯着前方逃窜的顾勋,手中缰绳被拽得笔直,不断催马加速。“顾勋小儿,昔日你欺吾太甚,老子今日便要你狗命!!” “你这无知匹夫…… 都说穷寇莫追,可恶啊!”顾勋捂着被贯穿的左臂,脸色惨白,冷汗如雨下。 他深知杨定的厉害,此刻满心都是恐惧与懊悔,岳林攻陷,自己万万不该追击火凤营这群残兵败将。 “驾!驾!!!”他拼命夹着马腹,却始终没有拉开与杨定的距离。 后方,唐禹、刑诸等人率领的兵马也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喊杀声震天动地。 南安士卒见主将溃逃,军心大乱,纷纷丢盔弃甲,哀嚎遍野。 一时间,撤退的道路上乱成一锅粥,兵卒你推我搡,相互践踏。 或被挤倒在地,瞬间被后面涌上来的人群和马匹踏成肉泥。或被慌乱中掉落的兵器砍伤,发出凄惨叫声。 原本整齐有序的军队,此时已完全失去了建制,如一盘散沙般四散奔逃。 杨定瞅准时机,弯弓搭箭,“嗖”的一声弦响,利箭划破长空,直朝着顾勋射去。 顾勋听得背后风声袭来,急忙侧身闪躲,箭尖擦着他的脖颈飞过,带起一片披风碎片。“你个阴险小人!”他回首怒骂着,却不敢有丝毫停留。 唐禹一马当先,手中长刀挥舞,所到之处南安逃兵纷纷倒下。 见时间成熟,他当即高声喊道:“降者免死!” 听闻此言,大量南安兵卒面面相觑,而后纷纷扔下武器,跪地投降。 刑诸则是不然,旦见顽抗之徒,他便立刻将之斩杀,血花在其身边不断飞溅,整个现场尸横遍野。 顾勋在前面狂奔,心中焦急万分。若不能尽快摆脱追兵,自己今日怕是必死无疑。 大约半炷香后,一条浅河缓缓出现在其眼前。 河水湍急,河面更是极为宽阔。顾勋勒住马缰,犹豫片刻后,一咬牙,驱马便冲进河中。 杨定赶到河边,见状冷笑一声。“想过河逃生?没那么容易!”言罢,他也毫不犹豫的策马入水,溅起高高的水花。 “贼将哪里走?”刑诸随后跟上,一时间,河道旁的马蹄声与喊杀声交织在一起。 “跑!快跑啊!” “救命,救命……” “额啊!” “快撤,快撤!!!” “啊!!” 兵卒见主将冲进河滩,也纷纷跟着跳入水中。 许多不会水性之人在河中挣扎呼救,未过多时便被河水冲走。 顾勋的战马在河中艰难前行,冰冷的河水不断冲击着他的伤口,疼痛刺骨。 “你跑你吗了个*呢?!”杨定在河中逐渐拉近与顾勋的距离。他举起长刀,用力一挥,一道磅礴的刀气斩向对方。 顾勋感受到背后的危险,拼命地驱使马匹左躲右闪。 刀气击中水面,溅起巨大的水花,将之当场浇了个透心凉。 “死来!”就在顾勋即将上岸之时,杨定猛夹马腹,战马长嘶一声,奋力跃出水面。 借着这股冲劲,杨定举起长刀,朝着顾勋面颊劈去。 顾勋瞪大双眼,慌乱之中举起手中兵刃抵挡。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他被震得手臂发麻,兵刃险些脱手。 “驾!!”再也顾不得防御,他丢弃手中兵刃,当即催马朝着岳林而走。 见此情形,杨定怒喝一声,当他正欲追赶,不远处的唐禹却是赶忙出声阻拦。“穷寇莫追,杨将军,快快回营。” 闻言,杨定吹胡瞪眼,将手中长刀死死插入地中。“又让这厮跑了!可恶!!!” …… 转眼一夜过去。 析津城中,苏北石端坐在帅案之前,手中握着一本兵书,看得那叫津津有味。 忽闻帐外传来一阵骚动,几息之后,一名满身是血的兵卒连滚带爬的冲入其中。“不好了!上将军,大事不好!!!” 见此情形,苏北石将兵书放下,眼中带着几分不悦。“何事如此惊慌?” “大大,大,大将军,惠州营遭遇四处伏兵……全,全,全军覆没了……” 第540章 张老四大闹军营(上) …… 苏北石拍案而起,盛怒之下,他一脚将信卒踹翻在地。“胡言乱语!!!你安敢乱我军心?” “上将军,小的句句属实啊!小的乃惠州营屈将军麾下,历经追杀方才回营,绝无半句虚言呐!还请上将军明鉴!”言罢,其人颤抖着爬起,不停叩首告罪。 听闻此言,苏北石正欲开口,胸口却传来一阵剧痛。他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两眼瞬间一黑,当即栽倒在地。 “上将军?上将军!” “来人,快来人!上将军昏倒了!” “军医,快请军医……” …… 一日过去,经过军医救治,苏北石缓缓睁开眼来。看完呈上来的军报,他又缓缓闭上双眼, 他握紧软榻,心中颇为无奈。这还没入岳州地界,三十余万大军折损过半,如此大的失利,自其领兵以来,从未有过。 片刻之后,他长叹一声,方才撑着檐边缓缓坐起很来。“文渊……何在?” 听闻帐内传来声响,侍卫赶忙入内。 “去将吴文渊唤来……”言罢,他抬头望着营棚,心中迟迟未能平息。 又过去许久,帐外传来一阵脚步。 “上将军?上将军切勿动怒啊!”话音刚落,吴文渊掀开帘帐,快步走入其中。“还请上将军保重身体呐……” “哎!!”见到来人,苏北石不由的轻叹一声。“文渊啊,坐……” “谢过上将军!”吴文渊拱手施礼,而后缓缓坐在对方身侧。“上将军,惠州营之事属下已经知晓。 胜败乃兵家常事,李正我不可小觑,由他执掌镇南军,我军难以速胜,还当沉着应付,谋求长远之策。” 听闻此言,苏北石微微摇头。“据朝内传回的消息,大周向我朝再添新兵,陛下的压力骤增,晋陵已失,丘州也岌岌可危,没有太多时间了……” “欲速则不达,上将军领兵多年,深谙用兵之道,此时若求速胜,恐怕只会得不偿失。”说着,吴文渊作揖施礼。“倘若依属下来看,不如先行撤军,退守析津休整,待我军重整旗鼓,再做打算。” “文渊啊,你也出自天下学宫,可有对付李正我之策?”苏北石低头垂目,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如今方才开春,此时若无建树,待到六月夏至,军中存粮吃紧,战局只会越拖越久。” 吴文渊思虑片刻,而后微微摇头。“咱们则损了二十万兵马,姜安民与徐平手中的兵力尚有十万之余……属下,并无绝对的制胜把握。” 此话一出,苏北石不忧反喜。“没有绝对的把握?那就是有把握,但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上将军英明。”吴文渊微微抬头,目光直视对方,没有丝毫避让。 “无妨!无妨啊!”苏北石阴沉的脸庞上显露出几分欣慰。“这两军对峙,岂有绝对的制胜之道。 只要有七成把握,不,六成即可,有六成把握便可一试。” “那倒不至于。”吴文渊摆了摆手。“十成自是言过,七八成还是做得到。” 此话一出,苏北石立马来了兴趣。“快快道来。若是攻克岳州,本帅当向陛下上表请功,加授你为三品军师督承。” “岳林是要不得了,上将军,惠州营全军覆没,我军没有多余的兵力在岳林的侧翼呼应,若要克敌,当将顾勋所部调往清岳江以南,以强击弱,居高临下。”说着,吴文渊拿出怀中的舆图。“只要夺下三江口,我军便可长驱直入,兵锋所向,直指紫萍。 届时,无论是姜安民驻守紫萍还是徐平驻守紫萍,皆可强兵围困,逐个击破。” “……”闻言,苏北石托着下巴仔细思虑了许久。“即便如此,如今的两军兵力悬殊并不算大,即便正面交战,我军也没有了必胜的把握……” “这个无妨!上将军,据属下所知,驻守岳林的主将乃徐平旧好,此番有失,其人必与李正我离心。 据情报所知,纪月华与镇南军中多位将领自幼相识,私交甚好,她有此遭遇,定然会有人替她抱不平,咱们可以借此离间,也许会有意外之喜。” “好好好!便按你说的办。”几乎没有太多犹豫,苏北石当即拍板同意。 “上将军英明……” 与此同时,镇南军大营中,安置好昏迷不醒的纪月华,张老四守在营帐之外等候军医消息,眼中满是怒容。 他不停的来回踱步,嘴里满是闲言碎语。 见此情形,不远处的许阳打算劝解,却又放弃了这个念头。“老四,你该回营了。” “回营?回什么营??老子的事你管的着吗?”张老四冷哼一声,当即甩手离开了此处。 张老四满腔怒火,在镇南军大营中肆意游荡,却又无处宣泄。 其人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纪月华奄奄一息的模样,满身血迹与无尽的疲惫,着实叫他愤怒不已。 念及此处,他双目赤红,满口国粹。 张老四抱着酒壶喝得头昏眼花,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战俘营。 营内,南安军的战俘或坐或躺,满脸颓丧。有的低声哭泣,有的喃喃自语。 那不绝于耳的哀嚎与闲言碎语,如同一把烈火,瞬间点燃了张老四的怒火。“你们这些畜生!真该死!”他怒吼一声,骤然拔出腰间配刀,当即闯入了战俘营。 就张老四那气势,仿若要将眼前的一切撕碎。 见此情形,战俘营的侍卫大惊失色,纷纷冲上前去阻拦。“张将军,不可!万万不可如此啊?” “都给爷爷滚开!”说着,他一脚将守卫头领踹翻,而后举起长刀径直入内。 “张将军,张将军!!” 侍卫纷纷上前拦截,刀光闪烁间,靠近的几人又被他逼退。“再敢阻拦,老子宰了你们!” 几息之后,张老四如入无人之境,大步踏入营内。 他手起刀落,几个南安战俘瞬间倒在血泊之中。 众人瞪大双眼,满是惊恐与绝望,鲜血溅落在地上,散发出刺鼻的腥味。 “住手!快住手!!”就在这时,许阳匆匆赶来。 他远远便看到了张老四疯狂的行径,脸色骤变。“老四,住手!!!虐杀战俘有违军规,别乱来!” 第541章 张老四大闹军营(下) …… 许阳一边高喊,一边加快脚步冲向张老四。“还愣着做甚?还不拦着他?” “你算老几?对老子指手画脚?你以为你是老大?”张老四根本不理会对方的呼喊之声,他手中长刀挥舞,不过几息,又有数人被接连斩杀。 “你简直荒唐!让你别在营中喝酒,军师所言,你都忘了?”许阳无奈,只得冲上前去,试图夺下对方手中兵刃, “李正我是你爹?老子*****!” “你说什么?” “老子说你吗?” 许阳勃然大怒,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打斗的动静越来越大,引得周围的士兵纷纷围拢过来。众人面露惊愕之色,却又不敢轻易插手。 就在此时,李正我带着唐禹、郭子韬等人匆匆赶来。“住手!” “还不将他二人分开??”李正我大喝一声,眼中透着威严与愤怒,快步走入人群中央。 张老四听到李正我的喝声,却仍未停止攻击。“你算老几?勾八玩意!!!” 见状,李正我脸色一沉,当即示意侍卫上前将张老四拿下。 闻令,侍卫一拥而上,经过一番激烈搏斗,终将张老四死死制住。 “把他押入帅帐!”李正我拂袖一挥,率先向着帅帐走去。 众人押着张老四,紧随其后。 “老子*******,勾八*****!!” 进入帅帐之后,众人分立两侧,李正我端坐于帅案之上。“张世杰,你可知罪?” 听闻此言,张老四拼命挣扎。他怒视对方,大声喝道:“李正我,给你个鸡毛你就当令箭? 你以为你是谁?老大不在,你是不是以为镇南军是你说了算?” “你说什么?“李正我脸色骤变,随即拍案而起。“军营酗酒,虐杀战俘,你有几条命够砍的?” “砍我?来啊!老子要是皱一皱眉头就是你孙子。”言罢,张老四催动内劲,双臂骤然使力,将绳索当场撑断。“你可知纪月华是谁? 那是大哥的女人,是咱老四的大嫂。 老子告诉你,别以为你当个军师就了不起,除了老大,谁的面子老子都不给。 有能耐你就杀了我,你若不敢,你就是我儿!!!” 见状,唐禹上前一步,赶忙拍了拍张世界的肩膀。“老四,军师此举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别因一时之愤而坏了大事。” “大局?什么狗屁大局??唐禹,你可别忘了你是靖北王府的人,不是他李正我的家将。”说着,张老四一把甩开对方的手。“张大哥也是北境之人,比起他,你他妈差远了。hetui !!” “老四……”郭子韬微微皱眉,随即也走上前去。“你冷静点! 军师的战略部署一直以来都为我军带来胜利,岳林之事,我等亦痛心疾首,但你不该如此。” “怎么,你郭子韬是他李正我的干儿子?那么护着你爹?别忘了,定平一战,不是老大护着你,你他妈早死了。”张老四不屑地哼了一声。 闻言,李正我微微皱眉,“张世杰,火凤营的遭遇我亦痛心。 战争本就充满变数,需从全局考虑。没有人能预测所有,我也一样……” “哟呵!这天下大事,还有你李军师预测不了的?”张老四冷哼一声,嘴角挂起一抹狞笑。“杀几个战俘又怎么了?老子告诉你,若是大嫂出事,老子活剐了你!!!” “张世杰,你若再如此执迷不悟,我只能军法处置。”李正我的声音低沉无比,眼神中也带着几分怒意。 “我去你妈的!”听闻此言,张老四勃然大怒。他跨步上前,一把夺过武器架上的兵器,而后挥刀朝着李正我砍杀而去。 “老四,住手!!!” “住手!” “张世杰,别闯大祸!!” “你疯了?” 一时间,营帐内乱作一团,众人纷纷冲上前去。 就在刀刃即将划过李正我脖颈之时,他却屈指一夹,将刀身当场捏住。“来人!”言罢,李正我双指一弹,刀身骤然崩裂。 见此情形,张老四脸色大变。“你……” 唐禹、郭子韬等人死死将张老四按倒在地,而后将之压跪在帅案前。 帐外的侍卫一拥而至,瞬间将张世杰团团围住。 “拿下!”李正我坐回帅案,随后缓缓拿起台上的令箭。 片刻之后,几人取来铁链,将张世杰五花大绑。 “李正我!!!老子不服你!!!”张世杰怒声呵斥,身躯不停的扭动。 “拖下去!”李正我将令箭甩出,而后猛拍桌案。“鞭刑一百,军棍八十!给我狠狠的打!!!” “军师!军师息怒啊!!” “军师且慢!张世杰此战有功,功过相抵,免他受刑吧?” “他只是一时冲动,军师饶了他吧!” 见众人纷纷替他求情,张世杰却冷声一笑。“求他做甚!老子不稀罕! 来啊!打啊!不打你就是我儿子! 李正我!老子不服你!!!” “还不拖下去!”李正我怒火中烧,当场将帅案一拍为二。 “哼!皱一皱眉头我就是你儿!”张世杰一边叫嚣,一边被拖出帅帐。 待他离去,众人先是面面相觑,几息之后又齐声为其求情。 “都回去吧……”李正我揉了揉眉心,而后微微摆手。 “这……” “军师!!” “老四他……军师多多担待!” “回去吧…….”李正我再度开口。 闻言,众人只得抱拳施礼,而后朝着校场快步跑去。 片刻之后,校场传来杀猪般的惨叫。 说是说不皱眉头,实际上张老四眉头都快拧成了麻花。 他一边哀嚎,一边替张掖和纪月华打抱不平。 此举引来了大量围观的兵卒,为防营中生乱,郭子韬只得取来汗巾,将他的嘴给死死堵住。“哎!你消停些……” “老四,一会我给你上药。别和军师对着干了。”许阳微微摇头,嘴角亦是无奈的撇了一撇。 “真狠呐!打得皮开肉绽,看着都疼。” “哎!老四,岳林之战实属无奈。胡勇所部出兵的时间晚于军师所料,故而耽误了时日,这个你怪不得他……” 众人在校场上你一言我一语,而此时的帅帐之中,李正我掀开内帘,挺直身子走入其中。 几息之后,他先是微微躬身,而后作揖施礼。“见过主公……” 第542章 早已开始的连环计(上) …… 徐平的身影映照在烛火之下,脸上的表情清晰可见。 “军师,这段日子辛苦了……”言罢,他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入座。 李正我拉上帘布,正欲开口,徐平却是率先出声。“如你所说,宇文萧的确藏有不少东西。 回行途中,他将康州全境布防图与其父的亲信名单一并交给了我。 元武一行,算是收获不小……” “主公,岳州……” 李正我话未说完,徐平眉头紧皱,继而微微摇头。“此去一切,都是按咱们提前商议好的在办。至于武玉宁嘛……我留了她一命。 不过,在离开大都之后,其人自绝于途中。” “原来如此……”李正我点头颔首。“既有所得,倒也算达成目的,主公不必在意。” “信我已经看了,长萍的形势如何?”徐平打开身上的携壶,浅饮下一口温水。 听此一问,李正我起身作揖。“还请主公恕罪……” “军师何罪之有?”徐平掌心一紧,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张将军……阵亡了……。”言罢,李正我掸了掸衣袍,双手交叠,跪地躬身。 对于他的回答,徐平先是一愣,而后突然有些恍惚。 “贼将休走!张掖在此……” “燕城张掖在此,贼将休伤吾主……” “世子先行,张掖断后……” “张黑子,你想要什么赏赐?” “末将想要陛下的万里玉麒麟……” “世子勿虑,待末将前去拿他…….” 往事桩桩件件,逐一浮现在徐平的脑海之中。 自打入京以来,张掖陪着自己袭杀元武使团,跟随自己驰援定平,护着自己瑜州诛贪,助自己出征大梁…… “张掖他,阵亡了么……”帐内的火烛微微摇曳,徐平闭眼抬头,眼角随之滑落些许泪渍。“知道了……”言罢,他掌心收紧,携壶中的水缓缓流淌而出。“月华呢……” “回主公,月华公主……重伤垂死,如今命悬一线。 在下有罪,还请主公责罚。”说着,李正我叩首在地,不再言语。 听闻此言,徐平微微颔首。他看着头顶上的篷布,想要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见此情形,李正我低头再拜。“请主公责罚。” 许久过去,徐平站起身来,随后将之缓缓扶起。“此事乃你我二人商议,你又何罪之有。 苏北石领兵多年,若不做真,此獠又焉能吃饵。” “张将军之事,主公……节哀。”李正我轻叹一声,随后拿出怀中军报。“胡勇出兵佯攻的日子晚于在下所料,岳林一战,主公痛失爱将,在下之罪。” 闻言,徐平深吸一口气,随后接过了对方递来的军报。“两军交战,没有谁能掌控到一切……你,不必如此。 苏北石则损了二十余万兵马,接下来定会小心谨慎。 如今月华重伤,张掖阵亡,以我与他二人的关系,苏北石定会觉得你我离心。 此事对咱们接下来的布局尤为关键,旦此重注之下,他岂有不咬勾的道理。” “主公英明。”李正我双瞳一凝,随后在沙盘上划下一圈。“此计进行了一半,这最后一步就看老四了。” “苏北石还有十余万兵马……”徐平双拳捏紧,体内的真气逐渐溢出。“此战就是要告诉世人,胆敢与我军为敌者,必将斩尽杀绝。” 见徐平神色变幻,李正我在一旁轻声问道:“主公,长萍一战,我军俘虏了数万南安军,如何安置?” “埋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徐平立刻便做出回应。 此话一出,李正我嘴角一颤。“活埋俘虏会为列国所不齿,还会加深咱们后续征战的难度。 失去退路,敌军必会拼死搏杀,不会再有投降的念头。 主公,三思啊!!!” 听闻此言,徐平却是面无表情的淡淡回道:“军师,这几万战俘每日会消耗大量粮草,一旦有机会拿起兵刃,这些人随时都有可能作乱。 至于后续征战,我本就没打算放过一条南安贼狗……”话到此处,徐平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老子定要将他们屠戮殆尽,以泄我心头之恨!!!” “主公……” 徐平眼色一变,随后狞声开口。“我意已绝,军师切莫再言。” “……” 随着两人陷入沉默,帐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几息之后,徐平率先开口。“为免姜安民多心,我暂时不方便公开现身,这营中之事,还需军师全权负责。” “主公放心,一切有我。”说着,李正我抬手指向沙盘。“我会将苏北石主力牵制在长萍以西,经此一败,在他的诱导之下,苏北石定会调顾勋所部前往清岳江,我已提前调陆铮前去。 接下来,只等对方咬钩,咱们定能将之一举剿灭。” “长萍一战,姜安民损失最小,战果颇厚,对于军师接下来的调配,他一定会全力配合,待到那时……” “主公定可将之一并剿灭。”李正我低声接话,在岳山外插下一杆标旗。 “我得军师,真乃天意。天若予之,不取乃违天命!!!”言罢,徐平转身,悄然离开此处。 “主公,还请慢行……”看着徐平消失的背影,李正我躬身施礼。 徐平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落寞,他缓缓走向纪月华所在之营帐,每一步都似有千钧之重,靴底摩挲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大将军……” 营帐外,守卫看到他来,刚要行礼,却被他抬手止住。“免了。” 深吸一口气,徐平轻轻掀起营帐的门帘,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混合着纪月华身上淡淡的血腥气。“牺牲火凤营来博取苏北石咬钩,月华,你……受苦了……” 第543章 早已开始的连环计(中) …… 榻上的纪月华面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干裂起皱皮,几缕头发凌乱地散在枕上。曾经灵动的双眼紧闭,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徐平缓缓坐到床边,粗糙的手轻握住对方纤细而冰冷的手指。他目光在纪月华脸上游走,眼中满是复杂与无奈。 几息之后,徐平拿起一旁的湿布,小心擦拭着对方额头。湿布滑过脸颊,带走一丝热病的潮红。 轻叹一声,徐平为她掖好被角,手指触碰到她冰凉的肌肤,心中一颤,却又转为更深的无奈。 一场连环计,不但搭上了自己最信任的部将,青梅竹马也因此而重伤垂危。 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万般谋划也抵不过战场的变幻。 岳林守得越是坚决,给苏北石的饵料就越大。若不用此二人,戏就不够真。用了此二人,如今却是这般模样…… 片刻之后,徐平缓缓起身。离开时,他脚步拖沓,脚下的阴影也随之越拉越长。 就在他身影消失在营帐之外,纪月华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对方的呼唤,又像是顽强挣扎。 微弱的动静无人察觉,营帐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烛火摇曳,映照着纪月华毫无血色的面庞。 …… 与此同时,在军营外的一片幽深密林之中,李正我静静地伫立在一棵老树下,一缕青衫,目光深邃的望着远方。 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吴文渊的身影渐渐浮现。 他身形矫健,脚步轻盈,悄然来到李正我面前,而后作揖行礼。“师兄,事情进展顺利。” “有劳了。”李正我作揖还礼,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详细说说苏北石的情况。” “有礼了,师兄且听我道来。”吴文渊整理了一下衣衫,低声开口。“一切皆如师兄所料,苏北石对我所提之策深信不疑,他已将顾勋调往清岳江。 按照既定的计划,我向他暗示了离间之计和招降之策,他似乎很感兴趣。” 听闻此言,李正我背负双手,在月光下踱步,衣袂随风飘动。 沉思片刻之后,他缓缓说道:“诈降之计虽妙,若有丝毫破绽,便会功亏一篑。 日前,岳林一战主公折了亲信部将,他虽未责罚,心中必有不悦。 此番不可再有任何差错,否则……师兄无法与主公交代。” “师兄,我原本提议初五发兵,苏北石犹豫不决,方才拖延了两日。战场征伐,又岂能尽如人意?”言罢,吴文渊摇头苦笑。 “我家主公不同于他人。”李正我目光深邃,抬手不停揉捏着眉心。“对于他所认为的自己人,他信赖有加,极重情义,不会轻易舍弃。 对于其他人,他喜怒不形于色,不会不用,也不会重用。 对于对手,他足够狠辣,也足够阴险。 与他为臣,分寸必须掌握好。” 闻言,吴文渊连忙应声。“放心,我已在苏北石身边安插了足够的眼线,他们会及时将消息传递给我,确保万无一失。” “慎之又慎……”李正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吴文渊。“此次布局关乎我军成败,若能成功,你便是此战的第一大功臣。 若有闪失……”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如同一把高悬的利剑,让吴文渊心中一凛。 吴文渊再次抱拳行礼。“师兄放心……” 见他欲言又止,李正我微微皱眉。“还有何事?” “师兄,南帝虽非明主,可辅佐一个藩王世子,岂不是有负师兄大才?”言罢,吴文渊作揖拱手。“元武兵强马壮,武成乾极有明君之相,师兄为何会……” “要一统六合,武成乾做不到。”李正我几乎没有犹豫,立即就给予了反驳。 此话一出,吴文渊却是眉头紧皱。“这是为何?” “因为他没有龙相。”言罢,李正我转身离去,体内也随之溢出淡淡的金色内劲。 “这是……玄真道解?!!”吴文渊大吃一惊。“师兄……你……” “不错,正是此术,师兄也略懂一二。 待到平定此地,师兄自会向主公引荐你…… 师弟,再会。”李正我没有回头,缓缓消失在夜幕之下。 “师兄……保重!!”言罢,吴文渊亦转身离去。 此时的镇南军大营, 张世杰躺在床上,上身赤裸,伤痕累累的后背上敷着大量草药,散发出一股苦涩的味道。 他眼神愤恨的望着帐顶,满口国粹。 “张将军,该换药了。”一名侍卫端着药碗走进营帐,脸上虽挂着关切的笑意,眼中却透着一丝狡诈。 侍卫轻坐在床边,他小心翼翼的为张世杰换药,嘴里也更没闲着。“将军,您看看您这一身伤,都是为了什么呢? 这军师也真是的,明明您立下大功,不赏赐也就算了,还将您打成这样,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小的要是您,早就另投他处去了,何必在此受这份罪。” 张世杰闭上双眼,眉头紧皱,心中却是冷笑不已。果然是群傻子,李正我连这个都能算到?还说老子傻,苏北石比老子还傻。 “张将军,您这伤怕是有些重啊。要按小的说啊,还不如反了他的,李正我算个什么东西?您跟随世子征战之时他还不知在那个犄角旮旯。” 闻言,张世杰骤然睁眼,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够了!不要再说了!好好给老子上药,唧唧歪歪,找死啊你?” 闻言,侍卫吓得一哆嗦,手中的药碗差点掉落。他连忙起身,低头说道:“张将军息怒,小的只是为将军着想。 您且好好休息,小的就先退下了。”说完,他便匆匆离开了营帐。 待其走后,张老四撑着床靠想要翻身,屁股却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妈的李正我,你是真下死手啊……等老大回来了定要你狗*的好看。” 话音刚落,他一扭身,屁股上的伤口崩裂,张老四随即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狗娘养的李正我!!!老子和你不共戴天!” 骂了半天之后,他筋疲力尽,开口打起了呼噜。 其人鼾声如雷,引得帐外的侍卫纷纷捂上耳朵。 见此情形,送药的小厮嘴角上扬,悄然从帐外退走。“我得赶紧把消息送回去……” 第544章 早已开始的连环计(下) …… 李正我杖刑张老四的消息迅速在南安细作口中传递,短短几日便钻入了苏北石的耳中。 便是如此,针对张世杰的招降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成型。 经过精心挑选,几位能言善辩、心机深沉的暗哨带着他的亲笔信和厚礼回到镇南军大营。 又几日过去,月色黯淡,大营中巡逻的兵卒步伐疲惫而迟缓。趁着夜色的掩护,细作避开岗哨,找到了张世杰的营帐。 “该死的,老子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张老四骂骂咧咧的躺在床上,屁股上的创口让他出恭都颇为费劲。 营帐之外,细作猫着脚步,缓步潜入其中。“张将军?张将军好些了吗?” “谁?”张世杰骤然起身。“嘶!!!卧槽啊!真疼!” 他在营帐中来回踱步,眉头紧锁,目光疑惑的看向帘外。 听闻此声,细作心中暗喜。“将军,小的是盾营的百户,特此见过将军。” “什么勾八百户?来本将这里何事?”言罢,张世杰掀开帘布,捂着屁股走了出去。 “张将军,小的刘二,听闻您近日的遭遇,深表同情呐。”说着,他微微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营帐内光线昏暗,几盏油灯忽明忽暗地摇曳着,映照着张世杰冷峻的面庞。“将军,李正我对您处处刁难,真是可恶至极。 您屡立战功,理当奖率。非但没有给您报功,他还杖责于您,此事营中弟兄们耳闻都为您打抱不平啊。” 闻言,张老四露出狐疑之色。“老子被打关你鸡毛事?你关心个屁!滚!” “别别别!张将军切勿动怒!笑的并非言语奚落,是真心为您不值啊。”言罢,他从怀中掏出一瓶创药。“这是南安特有的外伤药,您只需日敷两次,要不了几日便可痊愈。” 接过药瓶,张老四大量了几息,而后随手将之丢到一旁。“你是不是傻?军中还能少得了外伤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说吧,找老子何事?” 闻言,刘二咧嘴一笑。“小的仰慕张将军久矣,不过聊表心意,给您尽孝罢了,岂敢有什么坏心思。” 此话一出,张老四一把拔出兵器架上的长刀。“给脸不要脸,真当老子傻? 张爷爷数到三,你若不说,老子送你去见你太奶。” “误会!张将军误会了!!”刘二慌忙上前,轻手轻脚的将刀缓缓推开。“张将军如此谨慎,大可不必啊……”话到此处,其人微微皱眉,很快又转变成一脸谄媚。“我家大帅仰慕将军久矣……” 话未说完,张世杰勃然大怒。“老子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原来是细作?”说着,他长刀举起,却一直没有落下。 见此情形,刘二大惊失色,很快却又恢复笑脸。“张将军息怒!虽各为其主,小的所言可做不得假! 李正我小人得志,对您处处打压,这个种是没错吧?” “你啥意思?“张老四缓缓收起佩刀,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之色。 “也没啥意思!素闻张将军忠勇,我家大帅求贤若渴,对您的遭遇极为惋惜。故而差小的前来,想为将军谋个出路……” 话音刚开,张世杰却是一脚将人踹到了营帐口。“老子今夜没见过你,你也没来过我这!!!滚!” “将军息怒,小的这就走!”营帐口,刘二爬起身来,而后悄然离去。 待出营帐,他嘴角微扬,身影缓缓消失在此处。“有戏……” 自打刘二来过,随着日子推移,张世杰在营中的表现愈发古怪。 他时常一个人发呆,对军事事务也不再上心,甚至在与其他将领的交谈中,有意无意流露出对现状的不满。 春寒冻人,小雨绵绵。 镇南军大营内,军旗无力低垂。张世杰在帐中来回踱步,心中暗自思量着如何将戏演得更为逼真。 自上次与李正我发生激烈冲突,他已然成为了全营瞩目的焦点,但还不够…… 经过几日的观察,午夜时分,刘二再度前来。 “又是你?还敢来此,你以为本将不会杀你?”见他到了,张世杰不耐烦的瞥了对方一眼。 闻言,刘二咽了咽口水。“大帅他惜才如金,张将军,只要您肯投诚,高官厚禄自是不必多说,即便您的族人也会即刻被接到南安。” “高官厚禄?哈哈哈!!苏北石可真有意思。 我爹乃是城建司司丞,我外公乃是京城首富,你觉得老子会缺这些个破玩意?”言罢,张世杰斜靠在桌案上,满脸的不为所动。” “张将军莫急嘛!”刘二双眼微眯,从怀中掏出一份精美的礼单,上面罗列着各种珍稀宝物、肥沃田产、还有南安三境的布匹织造权。 接过礼单,张世杰眉头一皱。“你家主子倒是煞费苦心,连布坊生意都能争取到? 拿回去!这些玩意咱老张家不缺!”不过几息,他便将礼单甩在了地上。 “张将军家境殷实,自然瞧不上这些铜臭之物。却不知……正二品督良造,如何?” 此话一出,张世杰双眼一瞪,随后又放声大笑。“苏北石自己也不过是个二品征西大将军,他何德何能,许诺正二品良造? 你他妈糊弄鬼呢?”言罢,张老四拍案而起。 “息怒!张将军息怒啊!!”刘二谄媚一笑,随后缓缓靠近对方。“将军,大帅虽无此权职,若是我朝陛下已然首肯呢?” “……”闻言,张老四沉默不语,佯作十分纠结。 见此情形,刘二继续开口。“令尊任司丞已有多年,与贵国的大仲宰多有摩擦,晋升想来无妄吧? 张将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张世杰眉头紧皱,许久之后,他骤然翻脸。“哼!你们这些小人,当真以为爷爷是这等见利忘义之徒? 老子随镇南军出征,岂是尔等三言两语就能收买!”尽管语气强硬,他的眼神却不经意的流露出些许犹豫。 便是这细微的变化,却被刘二极为敏锐的捕捉到了。“张将军,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 如今的大周内乱频发,元武与北蛮更是虎视眈眈,此非国祚长久之相,将军何不另起炉灶,谋个未来。” “你他妈的!!”张世杰怒极反笑。“你南安连晋陵都丢了,丘州也危在旦夕。如今说这些话,你想让老子笑掉大牙?” 刘二弯腰捡起礼单,轻轻拍了拍,陪着笑脸说道:“此一时彼一时! 欧阳正奇兵败如山倒,而孙国安孤军深入,断然无法久居晋陵,于我朝而言,夺回失地不过反掌之间。 张将军,小的明白您的难处。只是这镇南军如今各自为政,那李正我又对您百般刁难,继续留在此处,又能有何前途?” “……”张世杰不由的眉头一皱,而后破口大骂。“关你屁事!” 话音刚落,帐外一队营哨穿行而过。 刘二心头一紧,赶忙转过头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急切。“苏帅雄才大略,您若能辅佐他,必能成就一番大业! 张将军,令尊入我朝为官,位授二品之职,未来或封三孤也未尝不可啊?” 听闻此言,张世杰沉默片刻,又缓缓坐回椅子上。他双手抱头,脸上露出极为纠结的神情。“罢了,罢了!你先回去,让老子好好想想。” 此情形,刘二心中暗喜。“好,好,张将军,您可是个聪明人,想必会做出正确选择。 您先歇息,小的这就回去禀报苏帅,静候您的佳音。”说罢,他匆匆离开了营帐。 接下来的几日里,刘二频繁出入张世杰的营帐。他每次都趁着夜色,两人于帐内交谈,烛火摇曳,映出两人模糊的身影。 随着次数增多,刘二总是带来苏北石更为优厚的条件和承诺,言辞也越发恳切。 他时而描述着南安的繁华昌盛,时而诉说着苏北石对张世杰的赏识与期待,描绘着张世杰在南安军中威风凛凛、备受尊崇的画面,试图一点点瓦解对方心理防线。 张世杰一边与刘二虚与委蛇,一边暗中向李正我传递着每次会面的详细情况。 李正我不断调整着军营中的布局和兵卒的部署,以便刘二能更为频繁的与之会面。 期间,他还让兵卒在营中传播一些自己给张老四穿小鞋的言论。 一日午后,刘二再次潜入营帐,神色显得格外兴奋。 阳光透过帐帘洒入,形成一道道金色光斑。 “将军!张将军!”刘二快步走到张世杰面前,声音也有些激动。“张将军,苏帅有令,只要您能在三日后的军议之上按计划行事,他便会立即着手安排哨子潜入神京。最多两月,您的族人就能安全撤离。 只要将军助我朝攻略大梁,您将获授安西将军衔,加定阳伯,世袭罔替,定阳郡为封地。 将军,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说着,刘二递上了一份详细的行动计划,上面的字迹密密麻麻,藏着无数的阴谋与算计。 接过计划,张世杰佯装仔细查看,他双手却微微颤抖,连带着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他妈,万一被发现,老子得死无葬身之地。” 刘二见状,急忙劝说:“将军放心,苏帅已在镇南军中安插了不少眼线,他们会全力配合您的行动。”话到此处,他朝四周看了看,眼中透露出一丝得意。“待到三江口战起,我大军会在关键时刻发动进攻…… 到时候,咱们内外呼应,镇南军必然土崩瓦解。您就等着坐享其成吧。” 闻言,张世杰咬了咬牙。“也罢!既然如此,便依你们所言。今夜子时,我会将降书拟定,由你转交给苏帅。” “如此甚好!”刘二欣喜若狂,又连忙说道:“将军放心,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那小的就先行告退,静待张将军的好消息。”说罢,他便匆匆离开了营帐。 时间匆匆而过,三日后,李正我升帐。 帅帐内,气氛紧张而沉闷,镇南军的一众将领齐聚一堂,李正我坐在首位,目光冷峻的扫视着众人。 张世杰坐在角落里,心中暗自盘算着即将开始的行动。他微微抬头,看了看周围的众人,心中狂喜不已。“嘿嘿!老头子,这回你还不得飞天?老子要给咱老张家争口大气!“ 李正我与众将议论纷纷,沙盘前,标旗早已插得横七竖八。 营帐内,众将你一言我一语,正当李正我否定郭子韬的议案之际,张世杰却骤然起身,他满脸通红,怒视着对方大吼。“独断专行?李正我,你少在这装大尾巴狼! 郭子韬的提议我看就很不错!他做佯攻不行?唐禹就可以? 怎么?唐禹所部的命是命,豹营弟兄没们的命就不是命? 诸位且听我一言!豹营这群老兄弟随咱们驰援定平,驻军大梁,可谓劳苦功高吧? 三江口乃是河岸,不利于骑兵作战,你如今将他们调往三江口是想做甚?老子刃你很久了!!”说罢,他猛拍桌案,将手中杯盏摔得粉碎。 此话一出,营帐内顿时一片哗然,众人纷纷投来惊讶和疑惑的目光。 李正我站起身来,脸色阴沉无比,他侧目盯着张世杰,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厌恶与威严。“军令如山!你莫要在此胡言乱语,扰乱军心!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忘了日前是如何受刑的?” “好大的官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镇南大将军!”张世杰针锋相对,丝毫不给他留脸。 见此情形,许阳等人纷纷上前劝阻。 张世杰却是冷笑一声:“军法?什么狗屁军法?不就是你打压异己的工具? 老子就是不服你,怎么着?我今日就要替大嫂讨个公道!”言罢,他大步便朝着李正我冲了过去。 “老四!!不可胡闹!!” “老四快住手!” “快拦住他!!” 众人见状纷纷上前阻拦,一时间,营帐内乱作一团,呼喊声、劝解声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徐平掀开帘布,缓缓走入帅帐。“够了!” ………………………………………. (二合一大章) 第545章 徐永宁帅帐唱双簧 …… 随着徐平入内,帐内顿时鸦雀无声。 众人侧目而视,短暂的安静之后,纷纷拱手施礼。 “见过主公……” “老大?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等见过大将军!” “参见大将军!!” 徐平微微平手,示意众人入座。“前几日便到了,去了趟紫萍,耽搁了一些时间。 营中之事我已悉知,诸位,方才所言我在帐外也有耳闻。”说着,他稍事停顿,而后缓步来到帅案之前。 “主公!”李正我起身让开,随后将案上的军报转呈给对方。“看看吧。” 接过军报,徐平将之放于案上,随后大马金刀的端坐在正位之上。“张世杰方才所言有些道理,豹营以骑卒为组,让他们前往三江口驻守恐非上策。” 听闻此言,李正我赶忙作揖施礼。“三江口乃河岸重地,便是此地将清岳江划分东西,若无精骑常驻,恐有所失啊主公!” “咱们的战船尚未落水,又有玄甲卫负责巡河,军师未免有些言重了。”徐平招了招手,将张老四唤来身旁。“唐禹所部需要正面迎敌,三江口的驻防交由你来负责。老四啊,你意下如何?” “主公不可!”李正我脸色一变,当即起身出列。“主公,三江口乃沿河重镇,此方安危直接关系到雍城与紫萍。 张世杰冲动易怒,贪功好酒,绝非明智之人选。还请主公三……” 话未说完,徐平却是微微摆手。“军师怎么老喜欢打断我? “大将军息怒!军师绝非此意!”唐禹率先开口出声。 闻言,张世杰勃然大怒。“唐禹,开口军师,闭口军师,你眼里还有老大吗?你可是北境的人,别忘了自己对身份。” 此话一出,唐禹慌忙跪地。“还请世子明鉴,末将绝无此意。” “先起来说话。”徐平嘴角微扬,随后环视了一眼周围的众人。“你们呢?你们怎么说?” “这……”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无人接话。 “李正我开口,你们议论纷纷,怎的老大开口你们就沉默不言?怎么着,这镇南军已经姓李了不成?”张世杰冷笑一声,随后单膝跪地。“大将军英明,末将愿领本部人马驻守三江口,如若用兵有失,末将提头来见。” 对于张老四的话,李正我轻叹一声,随后再次行礼。“主公,在下绝无僭越之心。” “是吗?”徐平手指不停敲击着桌案,随后轻言细语的开口笑道:“军师这些时日妙计无双,本将佩服不已。 不过嘛,这岳林之战,军师不该给本将一个交代吗?”话到此处,徐平突然拍案而起。“李正我!你好大的胆子?” 见主帅动怒,众人噤若寒蝉。许久过去也未曾有人开口。 帅帐内的气氛逐渐尴尬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极为压抑的气氛。 “呼!!”李正我轻叹一声,随后掸了掸衣袍,跪地施礼。“在下擅作主张,以致张掖阵亡,此战有失,还请上将军责罚。” “上将军,军师他……” “我军以五比一的战损大破苏北石,此皆军师之功,还请上将军明鉴啊!” “世子,军师劳心费神,运筹帷幄,虽有过,亦有大功,还请上将军宽恕。” “哼!一个二个那么着急帮他说话?你们要不追随李正我罢了?”张世杰的冷嘲热讽让帐内的气氛愈发深沉。 几息之后,宇文萧掀开帐帘,快步走入其中。“末将宇文萧,回营待命。” 见其入内,众人面面相觑。 徐平坐回原位,而后随意的拍打着案台上的军报。“宇文萧,你领一万兵马前去驻守雍城,有没有问题?”言罢,他抽出一支令箭,抬手丢给了对方。 接过令箭,宇文萧拱手抱拳。“末将领命。” “军师呢?可有意见?”徐平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脸上的表情更是透着几分戏谑。 听闻此言,李正我当即叩首。“在下岂敢。” “如此便好!!”说着,他又取出一支令箭,随手丢给了身旁的张世杰。“你领兵前往三江口,不得有误。” “上将军放心!末将领命!” 见此情形,李正我无奈的摇了摇头。 徐平斜靠着桌案,抬手托起下巴。“军师似乎欲言又止?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沉默几息,李正我微微拱手。“大将军英明,在下……无话可说。” “既是如此,都散了吧。”言罢,徐平率先起身离去。“派人去通知宁武,晚些让他来我这一趟。” 见他出帐,众人一愣,随后赶忙抱拳施礼。“诺!!!” 转眼又是一日过去,也不知是谁走漏消息,镇南军大营内,徐平当众斥责李正我之事传得沸沸扬扬。 “哎哎哎!你们都听说了吗?那天在帅帐里,大将军可把军师训得够呛,他脸都黑了。”一名年轻的小卒环顾四周,神秘兮兮的对着同伴说道。 “可不是嘛,我看啊,这军中怕是要变天喽。以前觉得军师神机妙算,现在大将军好像不太买账啊。”另一个老兵开口附和。 “啧!都想死啊?”角落里,一夫长眉头一皱,脸上挂着些许怒意。“别在背后说三道四,免得丢了小命还不知咋回事。” 此话一出,旁营的百夫长面带不屑。“说说咋了?大惊小怪。 张将军可是主帅的亲信,如今他阵亡在岳林,主帅不找军师麻烦才有鬼了。” “就是就是!咱当兵的混口饭吃,听谁的不是听?管那么多做甚!”一小卒唉声叹气,眼中满是对故土的思念。 事情一传十,十传百,这些议论声,自然也传到了南安细作的耳朵里。 刘二暗自欣喜,顿觉镇南军的内部矛盾渐生,有机可乘,便加急派人将此事报回给苏北石。 第546章 张世杰夜献诈降书 …… 是夜,张世杰独自坐在营帐内。 烛光摇曳,他铺开纸张,提笔蘸墨,笑着写下一份降书。“降书敬呈苏帅麾下: 世杰本为大周镇南军之将,久闻苏帅威名,心怀敬慕。今镇南军内部不和,徐平与李正我龃龉渐显,此间上下离心,士卒亦惶惶然。 世杰每念于此,常叹良禽择木,良臣择主。昔前人有云:用师者王,用友者霸,用徒者亡。 今观镇南军,非明主能用贤良之象。 世杰承蒙苏帅错爱,许以高官厚禄,深感厚意。又念及自身抱负,倒也不甘久居人下,屈于庸才之治。 故,世杰愿率本部精锐,于三江口易帜,归降麾下,为苏帅效犬马之劳。 苏帅雄才大略,必能成就大业,世杰愿执鞭坠镫,追随左右,共图霸业,扬我南安之威。 敬候苏帅钧命,张世杰敬上。” 写罢,张世杰反复看了几遍,确认无误后,将降书仔细卷好,藏于衣袖之中。 不多时,刘二鬼鬼祟祟的潜入营帐,张世杰眼神一凛,低声道:“东西在此,你速去速回,莫要误事。” “张将军办得好!”刘二满脸谄媚,双手接过降书,笑道:“将军放心,小的定当亲手交到苏帅手中。将军这一步,可谓明智至极,日后定当飞黄腾达。” 闻言,张世杰冷哼一声。“少废话,事成之后,好处你我都少不了,若有差池,你也难逃一死。” 刘二连连点头,当即退出营帐后,趁着夜色,避开巡逻兵卒,快速离开大营,向着南安军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此时的镇南军大营,表面上是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 徐平在自己的营帐内,对着沙盘沉思不语,李正我则在一旁默默整理着军报。 白日里,这两人看似不睦,待到夜深人静,他们默契依旧。 而这场戏,只待苏北石上钩,便可将其一网打尽。 整理好军报,李正我率先开口。“主公打算启用宁武?” “我收到消息,皇帝向元武宣战了,宁毅的情况至关重要,不启用不行。 一旦武成王府生出变故,咱们手中还有宁武这个武王嫡长子。”说着,徐平摊开舆图。“皇帝突然向元武宣战,依我看,其目的不在缓解大梁战局,除掉宁毅恐怕才是其目的。 至于怎么除掉,这个我还推断不出。” 李正我微微颔首,随后仔细看着身前的舆图。“贺州营、凉州营、戍边司,就凭这三镇兵马,武敬山一人是断然无法对抗的。 元武的主力皆在大梁,隆圣帝调宁毅西出伐元,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看来,有人比咱们更着急。” “大都督年事已高,皇帝等不了。凉州是三叔的地盘,有他在,到底要如何除掉宁毅?”徐平轻叹一声,百思不得其解。 李正我抬手捏着下巴,眼中带着些许深沉。“主公,不如再派些哨子前往定平,大梁的战局三月之内必定了结,咱们的谋划可以往朝内靠拢了。” “军师言之有理……” 与此同时,析津城。 苏北石收到刘二送来的消息,顿时大喜过望,立即召来了吴文渊商议对策。 其人端坐主位,挥手屏退了左右。“文渊啊,那张世杰果然如你所料,他愿率部归降!此乃天助我也!”说着,苏北石站起身来,在营帐内踱步。 吴文渊微微躬身,心中暗自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此乃大帅威名远扬,引得那张世杰倾心归附。 不过,镇南军虽内部生隙,但徐平颇为狡诈,不可不防。” “徐平么……”苏北石微微点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阴狠。“先生所言极是,依你之见,当如何应对?” 吴文渊不紧不慢地走到沙盘前,指着上面的地形说道:“大帅请看,关岭以西地势险要,若我军能派重兵驻守,便可切断镇南军与后方的联系,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再者,春来涨水,清岳江南部的丘陵地带易守难攻,若占据此处,咱们进可攻,退可守,能对镇南军形成极大威慑。” “清岳江自是两军交战的关键所在。”苏北石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着沙盘,沉思片刻后继续问道:“文渊啊,顾勋所部若是调往三江口,长萍以南可就彻底放弃了……” 闻言,吴文渊作揖施礼。“上将军,我军因将主战场放在长萍以西,只要顾勋所部驻扎三江口,敌军就无迂回之力。 三江口乃是镇南军的要害所在,一旦有变,我军可迅速出击,与张世杰的降军里应外合,定能大破镇南军。” 见苏北石犹豫不决,吴文渊继续为其详细分析。“从兵力上看,我军虽在之前的战斗中有所损耗,但幸得张世杰的归附,实力不降反增。 如今,镇南军虽兵力尚可,其内部却是矛盾重重,徐平与李正我貌合神离,军队的调度必然会出现问题。” 沉默几息,苏北石点头颔首。“你接着说……” “是!”吴文渊微微躬身。“上将军,关岭一带,镇南军防守相对薄弱,我军可派小股部队在此佯装进攻,吸引其注意。 反观三江口,此处地势开阔,阻截着清岳江以西,适合大军展开作战,我军一旦在此处取得优势,便可顺势而下,直捣镇南军的腹地。 清岳江作为天然屏障,若我军能控制其南部丘陵,便能掌控江上的主动权,对镇南军的水师形成压制。 至于长萍以东,乃是镇南军的粮草辎重所在地,若能适时切断其补给线,镇南军必然不战自乱。” 听着吴文渊分析,苏北石频频点头,脸上的笑容愈发浓烈:“所言甚是有理!那就就依你之计行事。” 听闻此言,吴文渊心中暗喜。“上将军英明。 此次行动还需谨慎筹划,各部队之间的配合务必紧密无间,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苏北石大手一挥:“这个放心,本帅这就前去安排。” 见他离去,吴文渊嘴角微微上扬,而后负手离开了帅帐。 半日后,苏北石迅速调集各部将领,下达军令。 营帐内,气氛紧张,众将面色凝重。 “顾勋,你所部务必在半月之内抵达三江口附近,安营扎寨,等待时机。 若有差池,军法处置!”言罢,苏北石目光一瞥,当即丢去令箭。 接过军令,顾勋连忙抱拳拱手。“末将遵命!” “其余各部,按照计划,十日后准时开拔,向关岭以西和清岳江南部进发。” “诺!!”众将齐声应和,随后各自散去,准备出征事宜。 第547章 长萍交兵 …… 镇南军大营,众将各司其职,营中一片忙碌。 几日间,徐平每逢闲暇,均会悉心照料纪月华。其人脸色虽依然苍白,气息已比之前平稳了许多,偶尔还会有些反应,似乎在传递着身体的疼痛。 春来三月,一片勃勃生机。 经探马回报,苏北石的主力大军已奔赴长萍以西,而顾勋所部也如期开拔三江口。 确定南安动兵,徐平传令升帐。 帐内,气氛深沉且凝重,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的一战几乎可以奠定大局。 深吸一口气,徐平目光如炬,他手握标旗,立于沙盘之前,沉声部署着众人的战略任务。 “宇文萧,雍城安危系于你手,务必小心谨慎,不可有失。倘若三江口遇险,你需按兵不动,切勿出城营救。” “诺!”宇文萧抱拳领命。“末将定当竭尽全力,保雍城不失!” “你办事,我放心。”徐平微微点头,又转身看向唐禹。“几日之后,你部随我正面迎敌,首战至关重要,交给你了。” “世子万万放心!”唐禹余光看了眼李正我,随后高声应道:“末将遵令,必定不负世子所托。” “郭子韬、许阳!” “末将在!!” “你二人于关岭下寨,务必牵制住赵雄所部,让其不得驰援清岳江。” “诺!如若有失,我等提头来见!” “杨定……” “大将军!” “我镇南军中以你的武艺最强,张掖……阵亡,玄甲卫……就交给你了。 清岳江以东乃我军腹地,一旦有失,顾勋便可长驱直入,兵锋直指紫萍。 此间要紧,你当知晓。”言罢,徐平眉头微微皱起,手中的标旗在紫萍之外用力插下。“南安富水,战船月底便可下水,我镇南军的水师也一并交给你,你和宇文萧责任重大,若遇不明之事,多向陆铮请教。” “大将军放心,末将自幼习水,绝不会叫你失望。” 话到此处,徐平将最后一只标旗插入三江口。“老四,三江口是防守清岳江的战略要地,你务必给我守好……” “老大放心!!”张老四赶忙抱拳施礼。 几息之后,徐平甩开披风,大步朝向帐外走去。“来人!!!” 闻言,侍卫纷纷上前。“大将军!” “传本将令:将战俘营的南安狗贼押往雍城充为肉墙。若有不从者,就地活埋。” “诺!” “传令:将战俘营百夫、千夫及其以上将领押往校场,开刀祭旗!!!” “诺!” 徐平此话一出,身后众人面面相觑。众人本欲开口进言,想到张掖阵亡,最终还是沉默不语。 …… 又过去数日,各营陆续整军出发,马蹄声阵阵,扬起漫天尘土,营地中的气氛紧张而凝重。 此时的长萍以南早已擂鼓喧天,双方主力剑拔弩张,对峙之势,大战一触即发。 苏北石骑着高头大马,身披战甲,威风凛凛的来到阵前。“徐平,你镇南军兵疏将寡,还能坚持多久?不如早早归降,本帅可保你麾下将士性命无忧!” 闻言,徐平驱马而出,身姿挺拔,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苏北石,你休要在此言笑。 去年春,你三十余万兵马挥师大梁,先下武定,后取关州,可谓声势滔天。 如今不过一年,怎的就折损了二十余万兵马?如此大的过责,贵国文党参你的折子都快堆满御案了吧? 待你班师回朝,却不知项上人头还能保得住否? 依本将看,苏帅不如率部归降,我主仁善,或可许你高官爵禄,如此岂不美哉?” “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苏北石不屑的冷笑一声。“徐平,你靖北王府的日子不好过吧?便是如此,还敢与我军作对? 怎么,拿了如此大的战功,你就不怕贵国皇帝陛下坐立难安吗?” “哦?苏帅倒是想得开!几十万大军沉沙折戟,还有心思关心我靖北王府的日子? 苏北石,于此两军阵前,不必饶舌。” 闻言,苏北石仰头大笑。“好!那就让本帅看看你有何能耐!” 半炷香后,随着号角声划破长空,大战正式爆发。 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双方部卒如猛虎出闸,展开激烈厮杀。 徐平在后方密切关注着战场局势,李正我在一旁不断提供着战术建议,根据战场的变化及时调整着部署。 而苏北石亦在阵中淡然指挥,其部凭借巧妙配合,与镇南军杀得有来有回。 风,在旷野上呼啸而过,弥漫在天地之间,似是为这血腥厮杀蒙上了一层阴霾。 双方的军旗在狂风中烈烈作响,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气。 “咚!咚!咚!咚!咚!” 徐平亲自擂鼓,声音响彻云霄。 未过多时,双方已忘却生死,疯狂向着对方涌去。 “杀!!!”唐禹高声呐喊,声音仿佛要将天地撕裂。 第548章 雍王纪廉 …… 闻鼓声骤起,前排的兵卒迅速且整齐的蹲下身子,手中长枪斜指前方,枪尖闪烁着寒芒,组成密不透风的防线。 三军后排,弓弩手引弦搭箭,动作一气呵成。 随着唐禹一声令下,漫天箭雨“嗖嗖”飞向敌阵。遮天蔽日,弦震长空。 对侧,南安军自然也不甘示弱。 “杀!!给本将踏平镇南军!” 士卒高声呼喊,鼓声震耳欲聋,带着无畏气势,加快冲锋步伐。 前排,盾卫高举盾牌,中排刀卒紧紧跟随,借着盾牌掩护,迅速向镇南军的防线逼近。 战场上杀声四起,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短兵相接。 便是南安前卒,长刀高高举起,挥落在阵前的刀口与镇南军长枪激烈碰撞,发出刺耳声响。 “南安鼠辈,竟然也敢来犯?!” “周狗,给老子死来!” “杀!!!” “一群劳什子崽种,给爷死!” 杀意弥漫,战场上你来我往。 镇南军一枪卒,撇开盾阵,枪尖直刺对方咽喉。 尚未接近,南安盾卒蜂拥而上,将长枪直直挡下。 还未等枪卒抽回武器,对方的长刀带着呼呼风声,朝着他脖颈砍来。 枪卒惊恐的瞪大双眼,来不及低头,他吓得慌忙侧身。 只一息时间,其人肩膀便被砍出一道极深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额啊!!” 惨叫声尚未传开,又是长刀袭过,将人头连着脖子一分为二。 而南安军前阵,一卒大刀方才举起,还未落下,就被对面长枪穿膛而过。 其人身体瞬间僵住,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不到一息便缓缓倒下,手中的大刀也“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鲜血从双方兵卒的尸体处蔓延开来,将周围的土地逐渐浸湿。 战场的侧翼,两边骑卒同样激烈交锋。 在一众校尉引领之下,镇南军的骑卒身着轻皮甲,从四面八方冲向对方骑阵。 身后战车紧紧跟随,令旗挥扬,两边的战车相互撞得人仰马翻。 “冲散他们!”唐禹所部,枪骑卒的兵刃在阳光下寒光闪耀。 “杀!给我杀!!” “宰了他们!”南安军阵之中,顾绍所部骑卒同样是毫不畏惧。“弟兄们!随本将冲跨敌阵!”言罢,其人挥舞着手中马刀,当即迎向镇南军的前锋。 见此情形,宁武大喝一声,一马当先冲向对方。“随我杀!!!” 一时间,战马嘶鸣声、骑士们的怒吼声交织在一起。 双方你冲我突,镇南军一校尉凭借着高超骑术在敌阵中左冲右突。其人长枪上下翻飞,犹如蛟龙出海,短短几息便接连挑落几名南安前卒。 “杀啊!!”他大声呼喊。“弟兄们,建功立业!” 话音刚落,此校尉就被一群南安骑卒团团围住,身上瞬间被砍出几道伤口,鲜血顷刻间便染红铠甲。 瞅准机会,他夹紧马腹,手中长枪用力一挥,企图冲向薄弱之处。 然而,还未等他喘口气,又有一南安校骑从背后追来,高举马刀,当场砍在其人后背之上。 “救……救我……”他身体向前一倾,摇晃了几下便从马上摔落。 尚未来得及挣扎,无数短刀长枪便将之分尸于此。 战场上,硝烟弥漫,尘土飞扬,让人几乎看不清前方的景象。 见此情形,镇南军前排,不少新卒眼神充满恐惧。 即便双腿颤抖,依旧冲向敌阵。 也有不少南安部卒牙齿打颤,口中不停念叨着什么。 “娘,孩儿怕……” “我不想死!谁救救我……” “爹……娘……额,啊!!” 两军前阵血肉横飞,随处可见的断壁残肢。 侧翼,一名南安盾卒刚冲上前去,还没站稳脚跟,便被自家骑卒撞翻在地。 马踏、卒踩,后排蜂拥而上,其人被当场践踏致死。甚至……没有人记得他是谁。 而在另一角落,宁武挥舞长刀,恰若战神临凡,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便是深陷敌阵,他也没有皱半分眉头。 短短半炷香,其人身上便已沾满了敌卒鲜血。血顺着铠甲流淌而下,又缓缓滴落在地上,溅起朵朵血花。“弟兄们,随我破敌右翼。” 见宁武如此勇猛,苏北石身后一战将飞马而出。“贼将休得放肆!待本将来拿你人头。” 闻言,宁武将长刀用力一挥,刀上的血渍被挥洒一地。“杀!!” 其人话音刚落,附近的兵卒纷纷围拢过来。 “来得好!!!”宁武毫不畏惧,长刀舞得虎虎生风,瞬间杀开一条血路。“给我死来!”言罢,他勒紧缰绳,跨下战马抬蹄刨地,溅起阵阵尘土,不过几息便朝着对方厮杀而去。 “贼将猖狂!!”对将身披银色重甲,手握寒铁长枪,座下战马亦是神骏非凡,不时打着响鼻,透露出腾腾杀气。 不到片刻,两人便战至一起。 宁武目光如炬,大吼一声,纵马飞驰而出,手中长刀高高扬起,直劈对方头顶。 对将亦是丝毫不乱,双腿夹紧马腹,当即大喝一声。“给爷死!!!” 其人挺枪迎上,枪尖抵住长刀,“当”的一声巨响,金属撞击之声响彻四周,溅起串串火花。 “雕虫小技!”两匹马交错而过,宁武借助战马冲力,反手一刀横斩,刀风呼啸。 对将慌忙侧身躲闪,长枪顺势直刺,宁武立刻用刀身格挡,长枪擦着刀身而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战场上的厮杀声愈发骇人。 宁武再次挥刀,刀势迅猛,自上而下力劈华山。 见此情形,对方将长枪竖举,以枪杆硬抗这凌厉一击。其人双臂肌肉紧绷,竟将长刀的力量卸去大半。紧接着,他抬手一挑枪尖,直刺宁武咽喉。 “倒是有点东西……”宁武眉头一挑,堪堪侧身避开,又将长刀顺着枪杆径直划向对方手臂。“但不多。” 见势不妙,他慌忙松开枪杆,枪头落地的瞬间却又一脚踢起。“狗*崽子,气煞我也…….” 两人你来我往,战马嘶鸣,刀光枪影闪烁,每一次兵器的碰撞都引得周围士兵侧目。 兵对兵,将对将,长萍战场的形势也随之愈发激烈。 与此同时,大周境内,吴州,雍王府。 校场上,纪廉身着一袭黑色劲装,手中长枪挥舞,如狂龙探海。 忽然,府外传来一道声响,声音穿越层叠空间,由远及近,清晰传入其耳中。“好枪法!” 突兀的夸赞声打破了校场的气氛。 纪廉神色一凛,目光如炬,朝着声音传来之处望去,手中长枪瞬间握紧,随后毫不犹豫的将其朝着那声源用力掷出。 长枪裹挟着劲风,瞬间射向院墙之外。 片刻的寂静之后,一道身影从校场外的院墙下缓缓飘落。其人衣衫褴褛,仿若从天而降的叫花子。“许久不见,你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躁。什么勾八玩意,你想欺师灭祖?” 闻言,纪廉微微皱眉,却难掩眼中的一丝笑意。“张启……原来是师尊来了,徒儿在此有礼了。” 张启圣耸了耸肩,满不在乎的打了个酒喝。“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老头子来此找你有要事商议。” 此话一出,纪廉嘴角一阵抽搐。“徒儿军务繁忙,恕不远送。” 话音刚落,一道极其刚猛的掌劲袭来。 “啪!!!” 纪廉回身,两人对下一掌。 张启圣微微眯眼,随后散去修为。“你小子果然入了八境圆满……” 第549章 纪廉的态度(上) …… 见张启圣出招试探,纪廉倒也没有太多意外。贼老头一概如此。毕竟自幼在其门下求学,莫说试探,毒打也没少挨。 遥想当年,纪廉、徐沧、纪凌、包括司徒孝呈与先太子,这几人一同拜于老张头门下,除去已故的先太子,一个成了皇帝,两个成了王爷,还有一个五军司司首,其人虽好色,也算是授徒有方。 回想往事,纪廉眉头一皱,几息之后又缓缓舒展开来。“师尊,我这儿庙小,容不下你尊大佛。您老换个人折腾行不? 不行你去燕城,据徒儿所知,徐沧这两年跳得很,就是欠收拾,你找他去。” 听闻此言,张启圣咧嘴一笑,随即掏出腰间的酒壶。“那个兔崽子,为师自然是不会放过的。不过比起徐沧,为师可是更看好你啊!” “您老看好我?这话您自个儿信吗?”纪廉无奈的摇了摇头,当即席地而坐。“咱们这群人,您当初最瞧不上的不就我吗?” “哎呀,此一时彼一时嘛!”老张头自顾自的痛饮一口,直直坐到了纪廉的身旁。几息之后,他抬起胳膊推了推对方,随后露出满口黄牙。“好徒儿,你如今可是统率十八万镇东军的戍边王。 啧啧!军榜前十,八境圆满,为师脸上富有荣光啊。至于小时候,那不是见你是块好料子,为了打磨打磨吗?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打要翻天,别那么记仇嘛。” “……”闻言,纪廉嘴角一抽,半天没接过话来。 “好好好!!!就算当初为师下手重了些,这都过去多少年了?难不成你还记恨为师?若真是如此,来,你打上两拳,算解解这口闷气。”言罢,老张头不自觉的扣了扣耳根。 话音刚落,纪廉便抬起沙包大的拳头。 见此情形,张启圣眼疾手快,一把将对方的拳头握紧。“天地君亲师,老头子知道你下不了手!别装了! 要不你骂我几句?” “我尼玛******” 话未说完,张启圣当即一酒壶塞对方嘴巴里。“嘿嘿!为师知道你脸皮薄,开不了这个口。” 见对方如此无赖,纪廉长叹一声,随后将壶中烈酒一饮而尽。“说吧,师尊又想坑谁?” “纪凌!!!” “噗!!!”此话一出,刚饮下美酒的纪廉当场就将之喷了出来。“这酒我可没喝。” “你瞧你,别那么紧张嘛!!”言罢,张启圣抬手勾搭着对方的肩膀,将头缓缓靠了过去。“你怕什么?” “师尊,你可长点心吧!陛下都继位那么些年了,您老还惦记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做甚?”话到此处,纪廉悠悠一叹。“齐王之事我也知道一些,这事可怪不得他。 至于小师妹和…… 师尊节哀……” 本以为张启圣会脸色大变,岂料对方却平淡无比。“这个是老头子自己作的,自然不会怨怪他人。” “既是如此……”纪廉眼神一凝,心中顿时生出一股不妙。 果不其然,张启圣拂袖一挥,两人周围逐渐形成一股白色内劲。“小子,先太子可待你不薄,说是亦父亦兄也不为过吧?” “师尊想说什么?“纪廉缓缓起身,其脸色也变得无比深沉。 见其情形,张启圣却并不意外。他抬头看着对方,手指却在掐捏着什么。“当年先太子突然病故,丽妃却为其留下了一子,这个你自然知道。” “您说纪宁?”纪廉双目微凝,语气也变得有些惋惜。 “不错……”老张头微微颔首,随即也站起身来。“正是纪宁。” 张启圣负手而立,体内的真气也变得愈发澎湃。“当初,纪康从皇城司的手中救下了此子,而后连夜送往北境,关于此事,你可知晓?” 此话一出,纪廉脸色微变。“师尊是在试探我吗?大可不必。” “如今已过去那么多年,纪宁早已长大成人。身为皇太孙,难道不该拨乱反正?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言罢,张启圣微微侧目,再也没有了先前的云淡风轻。 纪廉摇头苦笑,随后深吸一口气。“都过去那么久了,宁儿在北境恐怕早已成家立业,师尊又何必将他拉入这泥潭? 位临九五?你以为人人都想当这天下之主吗?亦或是说,您贼心不死,想靠着宁儿来搅乱这大周的天下? 道门之人,果然不靠谱。” 听闻此言,张启圣捋须之手微微一顿,语气也没有了先前那般和善。“纪廉,咱师徒不说别的,当初先太子病故,你受他托孤之重,如今是想反悔吗? 莫说老夫瞧不上你,待入九泉之下,你又有何脸面去见先太子?又有何脸面去见仁宗皇帝?” “这……”纪廉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陛下继位多年,如今的大周也经不起折腾,您老还是消停些吧。 若非念及昔日恩情,陛下早就……” “你想说纪凌早就送为师去见先帝?”张启圣出声打断了对方的话。“我带出来的徒儿是什么德行不用你说。 的确,纪凌算得上是个好皇帝,但先太子的死若说和他无关,老头子可不信。” 此话一出,纪廉体内真气骤然翻涌,许久之后方才缓缓平复。“师尊,咱们说话可得讲证据……若无真凭实据,您还是不要妄加揣测。” “就知道你不信。”张启圣嘴角一踏,眼中也闪过一丝无奈。“纪凌做事,自幼便不留破绽,为师的确没有证据。 只不过……纪宁还活着,他身体里的血注定了他不可能荒度余生。 我只要一句话,若是他站出来摇旗,你帮是不帮?” 见他沉默不语,张启圣继续开口。“北境有徐沧,东境有你,光靠韩忠可护不住这神京城。” 犹豫几息,纪廉终究是缓缓开口。“您老可别忘了,纪凌当初在凉州和莫无涯打的有来有回,即便没有大都督,您真当他是软柿子? 至于纪宁……他,在那?” “在大梁!”几乎没有考虑,张启圣出口惊人。 闻言,纪廉侧目而视,眼神中透着极度的不可置信。“大梁?” “没错,就是徐平……徐平就是纪宁。” 话音刚落,纪廉一掌挥出,将围绕两人的内劲当场打散。“你他妈假酒喝多了?” …………………………………… (今日太忙,晚些补上。) 第550章 纪廉的态度(中) …… “别别别!别走,别走,别走嘛!”见纪廉转身迈步,老张头一把将他拉住。“你小子怎么还和以前一样?脾气不好,得改。” 闻言,纪廉嘴角止不住的抽扯。“我真是疯了,居然会听你在这瞎勾八扯半天。 徐平是纪宁?你咋不说你是纪宁?”话到此处,他无奈的揉了揉眉心。“一把年纪的人了,师尊,你消停点吧。” “啧,老头子心里有数。”张启圣嘴角一撇,在怀里鼓捣半天。 “别别别!别把你那破龟壳掏出来。徐平是纪宁啊?你得是喝了多少才说这些个胡话? 怎么着,安凝雪怀胎十月,怀的是他妈石头?”言罢,纪廉摆了摆手,朝着内屋大步走去。 见他离开,老张头赶忙追上前去。“为师算过,紫薇星耀,八荒聚首。 当年先太子出世,同样有此星象。 身为他的后嗣,理当如此,再者,唯有紫薇老夫无法尽算。纪宁自打离开京城,便再无可测之迹。为师在神京见过徐平,同样无可测之迹。 这还能有假?行不行,你就给句话。”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暗堂,纪廉淡定的坐在席间,将腿翘在桌案之上。“喊你少鼓捣你那破龟壳,你要是算得准,还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一把年纪还不老实,师尊,徒儿欲新纳一小妾,你来算算她叫啥?” 听闻此言,老张头眉头一皱。“你特么存心找茬是不?” “好好好,我也不为难你。”纪廉拿起案上的纸笔,随意画下一圈。“您老算算我这圈画的是啥?” 几息之后,见老张头哑口无言,纪廉放声大笑。“师尊,您可长点心吧。徐沧是什么货色?那小子黑得很。 他说啥你就信啥?他说他是你爹你咋不信?” “够了!少跟为师嬉皮笑脸。”张启圣老眼一颤,当即坐在对方身旁。“徐沧可是啥都没说,为师本欲试探一二,他可是满口否认。 若非心虚,岂会如此?” “你傻啊?那他能咋说?说我儿子是紫薇星,是先太子遗孀,您老块帮我儿子起兵造反?”说着,纪廉抬手揉了揉眉心。“依徒儿看,纪宁早就死了……” “你说什么?”张启圣脸色骤变,随之拍案而起。“这不可能。” 见他动怒,纪廉淡定一笑,随后拍了拍身旁的案台。“坐坐坐!没什么不可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徐远山兵败亭山,你说陛下为何不趁机收回北境?要么徐沧拿纪宁的命和他做了交换,要么徐沧早已选择站队。 你老糊涂了?韩忠立三朝而不倒,经一百三十余战而未尝有失。纪凌戍边多年,死在他手中的元狗不下数十万。 师尊,用你那猪脑想想吧,和他两交锋的都是谁?莫无涯、慕容烈、郭义武、于之道、付安南、卫廷方,这些人谁不是世间豪杰?哪一个不是擎天立柱? 若不是担心大周内乱,区区北境一十三郡可不够纪凌打的。” 张启圣沉默不语,原本恼怒的心情也逐渐开始平复。 见他神色转变,纪廉继续说道:“这天下大势,谁又能尽算? 纪凌文韬武略,依旧举步维艰。即便身为皇帝,他又何尝不是如履薄冰? 纪晓蝶之事你知道吧?师尊那么会算不如算算是谁做的?” 此话一出,张启圣恍然大悟,他赶忙掏出怀中龟壳。 正当他欲催动修为,纪廉却是笑着说了出来。“要么北境,要么司徒府,这还用算吗?所以你说你一天鼓捣这破玩意有啥用? 世人都以为是宁毅,陛下也不例外。这个倒是不难理解,毕竟就目前来看,受益最大的的确是他。 但徒儿料定,此事与宁毅无关。” “为何?”张启圣眉头一皱,又将龟壳塞回了怀中。“你知道些什么?“ “徒儿怕死,守着我这一亩三分地,能知道什么?”言罢,纪廉抬起手掌,掌心中一股内劲澎湃翻涌。”朝中局势微妙,宁毅是各方博弈的重点,他要想站得久,就该在陛下和徐沧之间两头下注,求个平衡。 只要他不傻,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纪晓蝶死了,看似韩府吃了大亏,韩忠与韩布和皇帝落下嫌隙,但这何尝不是皇帝收拾宁毅的借口? 您别忘了,韩忠虽不站队皇室,但他绝对拥护大周正统。嫡公主被害,这理由,足够他讨伐贺州。 至于到底是哪方势力,这个重要吗?一点都不重要。只要明面上过得去,收拾谁不是收拾? 宁毅一倒,徐沧还蹦哒个屁。” 听闻此言,张启圣久久未语。他一边拂须,一边仔细回想,眉头都拧成了麻花。 见他如此,纪廉微微摇头。“谁是大周的皇帝徒儿一点都不关心,也没这个能力去关心。 您还是安分点吧,一把年纪,别再把老命给搭了进去。” “荒唐!”张启圣突然开口。”三王若是倒了,你以为纪凌会放过你和陈王?” “那倒不会!我这好哥哥心黑着呢。”纪廉咧嘴大笑,心态倒是豁达的很。“但凡有可能,徐沧同样会收拾宁毅。 天下乌鸦一般黑,谁又不是为了自己心里那点小算盘而挣扎? 至于我嘛?呵呵!您老也知道,徒儿我胸无大志,腹无文武……”话未说完,纪廉赶忙摆了摆手。“别别别!您别这样看我,我可不是韬光养晦,更不是蛰伏待机。 谁当皇帝关我鸡毛事?陛下要是想收回吴州,他大可拿了去。谁爱戍边谁来,徒儿没这嗜好。 娶几房娇妻,生几个儿女,日子过舒坦些不好吗?何必打死打活?” “你……”张启圣无奈的长叹一声,随后掸了掸衣袍站起身来。“老九,没有走到那一步,谁又能真正意义上逍遥自在?” “走到那一步也一样啊? 师尊,你看纪凌他逍遥吗?他怕不是整日被你们这群老鬼给气死。”言罢,纪廉朝着张启圣翻了个大白眼。“省省吧,大周自太祖爷开国以来,历经数百年,你瞅见哪个藩王谋反成功的? 当年的羽王势力何等强大,几乎与高宗划地而治。 结果呢?兵败陈关,八方围剿,落得个满门被诛的下场。” 第551章 纪廉的态度(下) …… 对于纪廉的说辞,张启圣颇有些无奈。 徐平究竟是不是纪宁?这个在他心中自然也有诸多疑惑。但就星象与命格而言,若说此二人无关,他也无法相信。 就目前的大周,皇帝向元武宣战,贺州营与戍边司浩浩荡荡开拔定平,整个凉州是全民皆兵。 如此好的机会,若不做点什么,岂不是错失良机? 念及此处,张启圣拿起手中酒壶,几息之后,轻叹一声,又将之挂回了腰间。“纪廉啊,你的本事不必为师来试探,你有几斤几两皇帝知道,徐沧同样也知道。 若说老头子没有私心,那是假的。 但咱们话又说回来了,当年的过错已经犯下,不说弥补,种不能袖手旁观吧? 你若是站队,这一切才有变革的可能。 韩老头如若不死,加上纪凌,这些个藩王是半点机会都没有。 但有你就不同了,你若和徐沧联手,对上韩忠与纪凌,不说必胜,起码也不会落了下风。 至于徐平到底是不是纪宁,为师自然会去查证。” 听闻此言,纪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开口拒绝。“师尊,你恐怕还是没明白徒儿的意思……” “此话何意?”张启圣眉头紧锁,心中已有些失望。 纪廉负手于身后,在暗堂内来回踱步。 片刻之后,他脸色一变,语气也不再似先前那般平淡。“徐平是不是纪宁对徒儿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见对方态度不明,张启圣立马接话。 “呵呵!”纪廉嘴角一撇,眼神中带着些许自嘲。“徒儿我怕死啊,师尊……” “荒唐!”张启圣满脸不可置信,似乎多年未见,这个徒弟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就凭八境圆满,外加十余万边军,你与徐沧联手,怎么可能有失?” 纪廉摊了摊手,对自己的实力不由的调侃起来。“八境圆满又如何?十余万镇东军又如何? 民心不在,你拿什么去争? 大周百姓认的是纪凌,不是我纪廉。 当然,这只是其一…… 这其二嘛,徒儿可是很有自知之明。莫说我,即便皇兄…… 最终夺得九五的是谁?您老糊涂了? 父皇在位之际,除了司徒文,有谁不看好皇兄?又有谁不站队皇兄?结果他死得莫名其妙,纪凌却登基称帝。 老师,您觉得皇兄之事,父皇真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查吗? 他说什么了吗?做什么了吗?世人都说父皇仁善,乃六国第一仁君,父皇若真是仁君,他如何夺得帝位? 庆帝在位之际,大周几乎灭国。能苟延残喘至今,父皇和纪凌功不可没。 徒儿我没这份雄心壮志,更不想成为某一方的棋子……嗯,当然了,也不想成为什么狗屁执棋者。 这个天下打来打去,打的不还是皇权富贵?我啥都不缺,掺和这些做甚? 待到三王垮台,纪凌若要收回吴州,他尽管拿去,当个闲散王爷,他不会赶尽杀绝。”言罢,纪廉仰天长叹。“连皇兄都不是他的对手,我的师尊,您就放过我吧……徒儿不是这块料。” 听完对方的话,张启圣心头一颤。“老九,你怎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没办法!徒儿也想搅和搅和风云,没这个实力啊。”说着,纪廉按下桌角的一枚印记,书架旁,一道暗格缓缓打开。 他取下一卷密信,随后将之丢给了不远处的老张头。“收拾收拾宁毅和欧阳正奇倒还可以!造反?您是嫌徒儿活太久了吗?” 接过密信,张启圣赶忙打开。待到几息之后,他脸色骤变,随即催动修为,将信当场燃尽。“这信你从哪弄来的?” “京城呗!!还能从哪?”纪廉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头,脸上还带着几分似有似无的笑意。 “若真按信中所述,那北境岂不是毫无胜算?这不可能,既然如此,皇帝为何还一直忍让?”张启圣手指一掐,口中当即念叨起来。 见此情形,纪廉一掌挥出,当即打断了他的卜卦。“都喊你别算了,有个鸡毛用? 师尊,纪凌看似处处受制,你以为是源自于朝中的文臣武将,还是镇守各地的藩王诸侯? 不,都不是。 正因为他得位不正,所以他害怕下去见祖宗。他要做得比历代先帝都好,好到无可挑剔。但凡有一丝可能,他也不会让大周亡于自己手中。 束缚他的从来都不是军权和边患,而是他自己心中那道坎。 若非如此,两个徐沧都不够他收拾。徐沧再强,能强过莫无涯?能强过卫廷方? 当初若不是耶律武阳重伤卧床,北境早就沦陷了。耶律武阳师承卫廷方,纪凌连卫廷方都能干死,没有徐远山那点家底,徐沧算哪根鸡毛?” “此密函的内容有几分可信?”张启圣心头一颤,回想起当初纪凌戍边的情景。不过双十年华,登上军神榜前十。这在数百年六国争伐之中绝无仅有…… 见他这副表情,纪廉嘴角一撇。“有几分可信度?这个鬼知道??? 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师尊,是不是纪凌皇帝当久了,您老已经忘了他是马背上长大的? 皇兄的死,没有真凭实据,咱们不去妄言。父皇为何会容忍某些事?因为有你和徐沧扶持? 不,因为父皇看出了纪凌有中兴大周的可能。 朝内一个个心怀鬼胎,朝外一个个狼子野心。换做弱君,大周早他妈亡了。” 此话一出,张启圣顿时像被冷水泼了一脑瓜。他心中不断的挣扎,脸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红。“先太子病故之时……” “让你和徐沧扶持纪凌是吧?”纪廉不由的露出一抹鄙视。“有没有可能皇兄也是因为看出纪凌有中兴之能,所以才会如此? 人是你们推上去的,现在又想把他拉下来。你两他妈的是不是有什么大病?”话到此处,纪廉悠悠一叹。“要搞事情,你们两去搞,最好再把大周也给搞亡咯。 对了,有事别找我……反正我是干不过他……” 第552章 心思各异的藩王们 …… 离开雍王府,张启圣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之上。 纪廉此间的一言一语,在其脑海之中不停回想。 他说的的确没错,束缚纪凌的从来都不是军权。为什么一定要削藩?担心后世之君震慑不住?……也不完全是。 更重要的,恐怕还是政治需求。 没有边军,纪凌就无法大刀阔斧的改革朝制。朝臣不允许,世家大族也同样不会允许。一旦有变,他们完全可以投靠藩王。 同样,若不削藩,除非徐沧彻底倒向皇室。否则,没人制衡武政府,他也就动不了布政府。 司徒文朋党众多,朝内遍布门生故吏。 动不了布政府,圣旨狗屁不是,压根出不了京城,而改革也成为了一纸空谈。 便是如此,双方有不可调和的根源性政治立场。 纪凌想要改革,且不说文党,三镇藩王第一个就不会同意。什么阳奉阴违,那都是轻的。不联合世家造反就谢天谢地了…… 念及此处,张启圣抬头望天,眼中带着几分无奈。 大周不乱,天下就不乱。天下不乱,六国如何一统?六国无法一统,自己有负道门之责,更有负先太子的期望。 “纪廉这个兔崽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小怕事?槽!!!”怒喷几句,他又逐渐平复下心情。 没有他站队,造反什么的,那不等于纪允想要攻打元武??? 这可咋整?哎! 张启圣徘徊在喧闹的市井之中,周围百姓的欢声笑语于他而言却似隔了一层纱。 街边的景象在他眼中渐渐模糊,思绪不由自主的飘回先前那些话。 纪廉的决然拒绝和犀利言辞反复在其脑海中回响,这让老张头既无奈又烦躁。 齐王案还历历在目,这臭狗崽怎么就那么想得开? 突然,一阵激昂的讲书声传入他的耳中,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老张头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个茶摊前围了一群人。 人群中央,一位身着长衫、手持折扇的老头正口若悬河的讲着故事。 张启圣颇为好奇,他走上前去,拨开人群,目光所及,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多谢各位看官打赏!再听老夫讲一段前朝往事如何?” “好好好!!!” “讲,快讲!” “来来来,铜板接好咯!” “你倒是讲撒!!” “啧!安静!”老头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视一圈,缓缓开口。“追思昔夏,宣帝登基之初,心怀壮志,欲大展宏图,创一番盛世伟业。 要说这夏宣帝啊,他瞧着朝堂之上,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地方诸侯拥兵自重,不听号令。 而朝中官员贪污腐败之风盛行,吏治腐朽不堪。 宣帝颇有抱负,于是乎呢,他决意推行改革,一扫朝堂之阴霾,整饬朝纲。” 说到此处,老头故意停顿片刻。 台下的百姓聚精会神,一个小子拉着母亲的衣角,大声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老头微微一笑。“宣帝先是下令削减地方诸侯的兵力,加强中央军权,又大力整治贪污腐败,但凡有官员敢顶风作案,严惩不贷。 这一时间啊,朝堂上下震动,不少贪官污吏被绳之以法,地方诸侯也纷纷收敛了许多。 便是如此,大夏渐渐有了起色,咱老百姓的日子似乎也看到了些许希望。” 闻言,人群中发出一阵轻微议论。 “如此君王,倒也算有几分魄力。” “就是!再看现如今,天天打仗,也不知啥时是个头。” “咱们大周向元武宣战了,不安生啊。” “我家幺儿才刚过十四,如今也被征调前线,哎!这日子没法过了……” “还有呢?老头,你倒是继续说啊。” “嘿嘿!莫急嘛!”老头话锋一转,当即提高了嗓音。“随着新政推进,那问题是接踵而至。 地方诸侯被削弱了兵力,心中可不是怨气冲天? 他们私下里开始相互勾结,秘密谋划着对抗宣帝。 朝中那些原本支持新政的大臣,也因利益受损,渐渐与宣帝离心离德。 边疆战事吃紧,宣帝为了安疆,不得不增加赋税,以充军饷。 这下可好,咱老百姓的生活是愈发艰难了。” 此话一出,台下再次议论纷纷。 “这可不,我听说啊,青、幽二州叛乱四起。” “年年加赋,谁受得了?” “你还听说呢?青幽二州的流民都堆满神京了。” 台下百姓交头接耳,脸上也开始露出几分不满。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叹气声此起彼伏。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人群中有人急切地问道。 闻言,老头神色凝重。“最终,在各方势力的联合之下,宣帝改革彻底失败。 大夏陷入内乱之中,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若非宣帝及时收手,废除了昔日新政,这皇位他都保不住啊!” 听到此处,张启圣缓步走开。这老头所讲,正如当下的大周局势。 纪凌想改革,也面临同样的困境。地方藩王不满,朝中大臣利益纠葛。 百姓压力的增大,或可加以利用…… 税收虽增,但民生未改,钱都特么去了何处? 打仗?老百姓谁关心这个?他们只关心吃不吃得饱,穿不穿得暖。 今天打南安,明天打元武,大梁还驻军数万。如此庞大的军费开支,得有个牵头的傻缺出来闹…… “纪廉这臭小子说得对,大周百姓认的是纪凌,若是百姓不认他……这大周不得乱了套。 有点意思!”老张头先是自言自语,片刻之后,他嘴角微微上扬。 …… 与此同时,雍王府内,纪廉将头枕在王妃膝上,神色好不自在。 “王爷……” “嘘!别说话!让本王好好享受享受!” “今晚您要不要留在这?” 闻言,纪廉原本大好的心情逐渐又散得无影无踪。“老头子刚刚来过,他不害死我是不罢休啊……摊上这么个师尊,本王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那您打算……” 话未说完,他微微侧身,将头埋在对方双腿之间。“嗯!真水灵!白花花的!本王咋都看不够……” “您……讨厌……” “今儿个就不留在府上了,本王得出门一趟。” “王爷,您又去翠红楼?” “你当我是徐沧?天天往勾栏跑?”话到此处,纪廉撑着对方膝盖站起身来。“看这样子……本王得入京一趟了……” 第553章 擎天立柱 …… 长萍的战局胶着,双方厮杀数日,各有损伤。 而神京,同样风起云动…… 随着戍边司即将开拔,整个大周境内可谓人心惶惶。 三线作战,即便当年的武帝也未曾有如此用兵。这要是玩不好,分分钟得把大周整亡国了去。 更深漏残,文德殿内一片死寂,唯余隆圣帝奋笔的沙沙声响。 “哎……”他眉头紧锁,龙袍下的身影略显单薄,面前的奏折似无尽头,国事家事皆系于这一笔一划。 “陛下,您该歇息了。”说着,刘辟为其点燃一支新烛。“贺州拖拖拉拉,不是筹措军饷就是征调粮草,是否要再拟一道圣旨催促?” 闻言,隆圣帝笔尖一点,墨迹当场将奏折浸染。“再给他一些时间,宁毅好歹也是藩王,不用盯得太紧。 任谁都能看出对方心中那点算盘,他若是太积极,朕可得些意外了。” “既是如此…..!” 刘辟话未说尽,一阵细微且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宁静。 韩忠身披黑色大氅,在内侍的引领下快步入内。“陛下,老臣来了。” 见他到来,隆圣帝搁笔起身,揉了揉太阳穴,挥手遣退左右。“文钦啊,你出征在即,朕本不欲劳烦你……” “陛下何意?”韩忠眉头一紧,当即凑近对方身旁。 “刘辟!”皇帝抬手一挥。 “大都督,您看看吧。内卫新送来的大梁战报。” “哦?”接过军报,韩忠仔细查看。片刻之后,他将此报骤然合拢。“陛下,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我朝有此等良将,何愁大周不兴?” 听闻此言,隆圣帝脸上的表情阴一阵晴一阵。他深吸口气,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方才缓缓开口。“各国边疆异动,朝堂上那些个尸位素餐之辈暗中勾连,百姓苦啊。” 话音刚落,殿外一阵寒风吹动。 纪凌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他目光中寒意渐起,殿内的空气仿若凝霜。 “陛下此话何意?”韩忠心生不解,随即抱拳施礼。 “大周,苦战乱久矣。江山倾危,民不聊生……根烂了,朕要如何才能救下这数百年的家国。”隆圣帝抬头望月,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人算不如天算,是朕之幸,亦是朕之不幸。 方才一年有余,苏北石则损了六成以上的兵马。徐平,有本事啊。本想让他在大梁搅和搅和,别让大梁东境沦陷。 如今倒好,鲁尚文刚启程南安,这小子都快把苏北石给灭了。” 此话一出,韩忠瞬间明了。“陛下的意思是苏北石不能垮?否则,大梁境内的压力会集中在虎威,您是担心徐平会在岳州借机壮大?” “如此人才,真是可惜,他为何不是朕的人……”隆圣帝微微摇头,继而将手中的奏折缓缓合上。“他能除掉苏北石,就能除掉姜安民。 我大周已有多年未得它国领土了……你说,徐平若是拿下岳州,朕该如何封赏?“ “这……”韩忠犹豫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调他回京?怕是没那么容易。放任他在岳州做大?朕心难安。”话到此处,纪凌的表情也愈发复杂。“有此良将,朕本该庆幸。可这臭小子却是徐沧的后代,若不加以节制,日后必成大患。” “哎!”轻叹一声,韩忠亦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您和徐沧真就不能……” “不是朕不愿意,是他徐沧不愿意。”隆圣帝的双拳缓缓握紧,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戾气。“新政会极大损害世家门阀与诸侯藩王的利益,立场问题,容不得退让。 若不改制,我大周又还能撑多久?” “如此说来,陛下打算断了徐平的军需和粮草?”言罢,韩忠当即拱手。“陛下可要三思啊……” 对于韩忠的话,皇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许久之后,他自嘲一笑。“朕倒是想断了他的粮草,可惜……朕做不到。 此等战机绝无仅有,若能拿下岳州,南境的版图会扩大四成。这就意味着南境的民生会有极大改善,土地带来的价值,那是无可估量的。 更何况,驻军大梁的是我大周儿郎,他们为国征战,拿他们的命去做买卖。朕,做不到……” “陛下……” 刘辟正欲开口,隆圣帝却摆手打断,眼中更有几分魄力。“无论徐平图谋什么,能将岳州划入大周领土,这是开疆扩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陛下,您想让老臣做什么?”韩忠挺直腰杆,言语中也多了几分深沉。 “你出身寒门,乃是三朝元老。这大殿之上的满朝文武,朕能用的只有你了……”言罢,隆圣帝手掌一勾,刘辟赶忙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李孝师的徐州营只调往南安少数,接过此兵符……朕要你用最快的速度剿灭宁毅。 朕……不想看到他从凉州活着回来。” 听闻此言,韩忠微微躬身,随后抬手接过兵符。“陛下放心,既是为大周,在老臣西去之前,定为我朝扫平武成王府。” “宁毅恐怕养了私兵,数量估计还不在少数,你要慎之又慎。”言罢,隆圣帝捏住桌角,稍稍用力,此角骤然崩碎。“你在朝已有数十年了,自庆帝年间便已名震四海。 三代皇权交替,你从不站队,朕可以理解……但就如今,文钦呐,朕就拜托你了。” “陛下放心,老臣定然不负皇命。”韩忠单膝跪地,行上君臣之礼。 隆圣帝双手一托,当即将之抬起。“不必如此。 待到此事了解,朕会将老四之死扣在武成王府的头上。届时,你孙儿自然得以脱身。” “老臣谢陛下体恤……”言罢,韩忠再次拱手施礼。“陛下,老臣这就走了……” 看着韩忠无比苍老的背影,纪凌心头微微一颤。“刘辟,依你看,韩公的寿元还有几何?” 旦有此问,刘辟眉头一皱,赶忙跪地叩首。“回陛下,韩公修为高绝,老奴观其身子健朗,想来无恙。 陛下不必过于担忧。” “不……”隆圣帝微微摇头,眼神中罕见的流露出十分不舍。“言不由衷。文钦已经七十有六了,再高的修为也无用。如今远征元武,不知朕还能见他几面…… 他若是驾鹤西去,我大周失一擎天立柱矣。” “陛下……” “让朕静一静。” 隆圣帝轻轻挥手,刘辟倒退着缓缓离开大殿。 “对了……” “陛下?” “张黑子阵亡了,这个大老粗,早在朕驻守凉州之时就天天惦记着玉麒麟。 如今人走了,岂能让他独行? 你亲自去一趟御马监,将万里玉麒麟带去城西,随他的衣冠冢一并长眠于此…… 黄泉路上,张黑子也好有个伴呐……” 第554章 陪嫁丫鬟 …… 与此同时,司徒府。 内院书房中,烛火跳动闪烁,映照着满室的静谧与深沉。 司徒娴韵身着一袭淡青色罗裙,长发简单挽起,几缕碎发垂落在颈边,脸上颇有些不满。 桌案前堆满账本,她秀眉紧蹙,眼神专注的在各地增粮的账单上仔细端详,手中毛笔在一旁的纸上记录着密密麻麻的数字。 自打初春以来,各国刀兵再起,周、元开战。 司徒娴韵虽足不出户,却依旧佐理着各地的呈报。 看着田册,她眉头紧皱。原本娇嫩的脸颊此刻略显苍白,双眸布满血丝,嘴唇也失去了往日的润泽,整个人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连续几日未眠,平日里挺直的脊背微微弯曲,似乎心力憔悴。“皇帝真是疯了…… 秋儿,秋儿!!!” “笃笃”,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随后,秋儿端着宵夜推门而入。看到司徒娴韵这副模样,她眼中满是担忧。“我的小姐啊,您都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快吃些宵夜吧。”言罢,她合上房门,将宵夜轻放在一旁的桌上。 “秋儿,你派人去趟黎昌,再催催今年的春货。还有税贡,把年关收的那些理个单子出来,送到明德那去。”言罢,司徒娴韵抬手伸了个懒腰。 “秋儿不去……” “死丫头,反了你了?” “小姐,您该休息了。” 闻言,司徒娴韵微微抬头,眼神也有些许恍惚。“哎呀!啰嗦。知道了知道了!办事去。”言罢,她又低头埋入账册之中。声音虽不耐烦,却又带着难以掩饰的沙哑和疲惫。 “老爷当初都没您那么拼。”秋儿站在一旁,看着她日益消瘦的面容,忍不住开口劝道:“小姐啊,您这样日夜操劳,身体怎么吃得消啊? 这开年的军饷筹备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弄完的,您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吧。” “蠢货!你以为我不想啊?”司徒娴韵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勉强撇了撇嘴角。“如今局势严峻,也不知徐平那边是何情况。 打仗我是不懂,小姐我能做的就是尽力保他后勤无恙。 如今皇帝向元武宣战,除去内府,他要想克扣镇南军的粮饷借口多了去。 谨慎一些,未雨绸缪总归是没有错。” 听闻此言,秋儿还想再劝,却见司徒娴韵又拿起一本账册,神情专注而执着。 见此情形,她只好默默退到一旁。“等您歇息了秋儿再去办差。” “哟呵!小姐我现在使唤不动你了?”司徒娴韵双眼微眯,脸上更带着一抹坏坏的浅笑。“也罢也罢! 待到死木头迎娶我,小姐带着你过去陪房可好?” “小姐……” 其人话未说完,司徒娴韵拍个脑瓜崩就给甩了过去。“放心吧!小姐我高低给你弄个侧妃!” “啊???”秋儿脸色大变,脸颊瞬间变得通红。“小,小姐……您说什么呢?” “啧!不上道!”司徒娴韵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手指不停敲打着账册。“就凭你这张脸,还有这修为!便宜那死木头了!”话到此处,她站起身来,指尖不停在对方身上游走。“看这腰身,再看你这头秀发,迷死那小色鬼。” “小姐,您,您要再这么说,秋儿,秋儿可就不理你了。”说着,秋儿双手死死将脸捂住。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你可是从小陪着我长大的贴身侍女,怎么能便宜了外头那些个歪瓜裂枣?行了!办事去!”司徒娴韵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又重新坐回了案台前。 “秋,秋儿告退!!”其人慌忙转身,快步跑离了书房。 见她如此狼狈,司徒娴韵掩嘴一笑,随后又剧烈咳嗽了一番。“这鬼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哎!” 窗外夜色愈发深沉,书房内的烛火依旧亮着。 饭菜是冷了又热,热了又冷。一口没有下肚,其人竟趴在桌上睡着了去。 翌日一早,司徒娴韵迷糊中醒来,望着窗外的晨曦,她正欲起身,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小妹,小妹!” “大哥?进来吧。” 司徒少华推门而入,看着堆满整屋的账单和田册当场头皮发麻。“我槽!你这是卖书呢?” 闻言,司徒娴韵抄起一本账册就给砸了过去。“快放!” “嘿嘿!我有好东西!你要不要?”司徒少华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在对方面前不停的摇晃。 “看看你这小人得志的样子,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又想要什么好处?” 见她正欲夺过书信,司徒少华却是一个侧身躲开。“府上不是有你吗?抢着混吃混喝的我见过,抢着当牛做马的你真还是头一人。” “妹妹我可是要嫁人的!司徒府早晚得交到你手上,长点心吧。”说着,她一把将信夺下。 翻看几息,司徒娴韵心头大喜。“这信你从哪弄来的?” “切!你管的着吗?一千两,你就说值不值吧!”司徒少华洋洋得意,难得的支棱了起来。“你还真别说,徐平这傻小子倒是有些能耐啊,差点没把苏北石干死!!! 三十余万大军,折了二十余万,他这是要飞天啊他?” “按密信中所述,纪月华重伤垂危,那是死了还是没死?”司徒娴韵嘴角微扬,眼中带着几分戏谑。 闻言,司徒少华白了她一眼。“这特么谁知道?最好别,大哥我心疼啊!” “心疼人家的媳妇?你脑子是不是浆糊做的?”司徒娴韵玉足不停的相互拍打,随后朝着对方招了招手。“过来,小妹我和你商量个事儿!” 第555章 小算盘 …… 对于司徒娴韵的话,司徒少华两眼珠子稍稍一睁眼,心中顿时生出疑惑。 再三犹豫,他还是试探性的问道:“小妹啊,你又想整什么花活?” 见他这般反应,司徒娴韵却也没有半分意外,的确从小到大坑了不少。“好妹妹我被禁足在府,你这当哥哥的是不是得帮我做点什么?” “做什么?你且说来?在这神京城,谁不给我七分薄面?”言罢,司徒少华一屁股坐在侧位上,神色好不得意。 司徒娴韵敲了敲台面,眼中带着几分异样的神情。“徐平在岳州混得风生水起,你在这京城整日游手好闲,这样可不行,日后如何才能担负起家族的负重? 妹妹我给你找个差事,如何?” 此话一出,司徒少华捧腹大笑。“我需要担负起啥?有爷爷在此,父亲高居国税司司首,三叔更是五军司司首,即便混混日子又如何?你还怕我日后会把府上整垮了去? 小妹啊,别闹了。只要你不瞎整,十个我也拖不垮司徒府。 爷爷常说,他从不怕我败家,就怕你鬼点子多。” “什么话?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你就不想出人头地,不想让人家刮目相看?”话到此处,司徒娴韵笑着走到对方背后,一把掐住他腰间的赘肉。 顿时,屋内传出杀猪般的惨叫。司徒少华将人一把推开,不停揉捏着自己。“你抽什么疯?要死啊你???” “兄长,夸司徒府和夸你,这种感觉是不一样的。我意思你明白吗?小妹我给你安排个差事。”说着,司徒娴韵绕起耳边的秀发,随后在案台上翻出几本册子。“这是今年春后新到的税账,除了送往南安的,还有二百七十余万两银子送往大梁,你亲自去办这个差事,务必要在夏至之前送达梁境。” 听闻此言,司徒少华眉头一挑。“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押运军饷?这特么多大点事? 司徒府的银子,还是军饷,谁特么假酒喝多了,敢打主意。 行,这事交给我。” 见他正欲转身,司徒娴韵却赶忙将人拦下。“可不光是让你押运军饷。” “不是?不对,不光是?那还有啥?”司徒少华眉头一皱,心中顿时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好哥哥!这个嘛……”司徒娴韵嘴角微微上扬,不停把玩着耳边的秀发。“我要你留在徐平身边,也就是留在镇南军。” “你说什么?”此话一出,他差点栽倒在地。“我可是司徒府的嫡长孙,让我去镇南军跟着徐平混,你看不起谁呢?” “蠢货。”见对方这般反应,司徒娴韵微微摇头。“别那么大惊小怪! 有些事,爷爷应该和你说过不少。现在徐平正值微末之际,身边不缺战将,缺的是后勤调度和内政管理之人。 你此时前去,随他起始于微末,徐平日后若能龙腾四海,你可是开国元勋,从龙之臣。”说着,她推了推对方的肩膀,眼中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大哥,连爷爷都做不到的事,你要是办到了,咱府上用膳,你不动筷子,谁敢动? 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小妹我可是好心一片,你别犯傻。” “这……”听闻此言,司徒少华脸色不停的变化。“好像有些道理,但我总觉得你是在给我下套。 小妹啊,我可是你亲哥,你总不能害我吧?” “别这么说嘛,待到新朝建立,妹妹我可是皇后,你既是国舅,又是元勋,司徒府的族谱你都能单开一页!!! 对不对?去吧!好好想想。” 待到其人离去,片刻之后,屋外传来几声咳嗽。 “爷爷?”司徒娴韵站起身来,但见司徒文缓步而入。 又过去一年,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司徒文的身形愈发佝偻了…… ……………………………………… (首先,祝各位彦祖元旦快乐!作者向各位彦祖贺个新年!!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昨天病了,头痛欲裂,只能暂更这么一点。最近事情太多,心力交瘁,这头疼也愈发频繁,尤其是脖子痛,简直恼火。 检查多次,说是神经性问题,也说是后枕肌压迫,这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不知道有没有学医的读者,能不能给点建议,头疼的时候怎么才能缓解?这种情况要咋办啊?) 第556章 司徒文的伎俩 …… 随着司徒文入内,司徒娴韵赶忙收拾好案台上的册子。“爷爷,您这边坐。” 见好孙女如此殷勤,司徒文抬起手指敲了敲桌案。“给爷爷泡壶茶。” “那么晚了,您老不休息,跑来这书房喝茶?出什么事了吗?”言罢,司徒娴韵赶忙为其添上新茶。“送来府上的密信您老指定是看了,就我这眼光,孙女没说错吧!” 听闻此言,司徒文余光扫了眼堆积如山的账册。“小丫头,你让少华去镇南军是想学我朝的开国丞相杜文之? 还是省省吧,你哥他不是这块料。”说着,他揭开盖殴,轻吹了几口气。“少华可以统筹后勤,做个平督上粮造还勉强,加太子少傅也就到顶了。 让他做丞相?怎么,有朝一日徐平若是死了,你想把持朝政?” “爷爷说笑了!他死了我就不活了,还把持什么朝政。”司徒娴韵转过身去,为其揉捏着肩膀。“孙女还不是为了司徒府的将来着想? 按此密信中所述,镇南军大胜。 纪月华与郭子韬、张老四、许阳等人私交本就不错,如今她随军征战,久而久之必会积累下不少威望与军功,真到了徐平立国的一日,她呼声恐怕不低。 立前朝公主既能安抚旧臣,还能稳固新政,孙女若不提前谋划,日后又如何占得先机?” “倒是有些眼界。”司徒文微微颔首,而后饮下一口热茶。“现在说这些尚早,想谋取大周,重点不在北境,在吴州。 纪廉站队皇帝,徐沧没有胜算。纪廉站队徐沧,或有七成胜算,这种可能极小,毕竟他也姓纪。 丫头,先帝的十三位皇子之中,就属纪廉爷爷看不透,此人非等闲之辈。 与其在大周下功夫,徐平更应该借大梁内乱而立世。 至于少华,跟着他也行,但未必会受重用。徐平军中有一俊杰,名唤李正我,大梁宁州人事。 有他在,怎么争都难得文首之位。” “宁州李正我?”司徒娴韵黛眉微微一皱。“此人我知道,天下学宫之人,如今授职镇南军军师。 爷爷,他很厉害吗?” “不好说,徐平能让他当军师,起码不会是庸才。先不谈这些……”言罢,司徒文咳嗽几声,缓缓站起身来。“韩老头已经率戍边司开拔凉州,接下来,咱们司徒府要好好谋划一番,既不能让宁毅兵败,也不能让他日子过得太好。”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苦思良久。“爷爷的意思是?” “你那么聪明,就没什么说辞?”司徒文面带不悦,嘴角也稍稍下塌。 “这行军打仗,孙女实在不懂……”司徒娴韵低头垂目,心中盘算许久也未有结论。 见她眉头不展,司徒文却是自顾自的品起茶来。“这,很难吗?!!” 书房内,烛火摇曳,二人的身影在墙壁上晃荡,气氛随之变得凝重。 言语间,一阵凉风从窗棂灌入,烛火剧烈跳动,险些熄灭。 紧接着,窗外传来沙沙声响,春雨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打在庭院的花草上,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见司徒文缓缓走向窗边,司徒娴韵也赶忙跟了过去。“爷爷……” 雨丝飘入,带着初春特有的料峭寒意与清新气息。府中的青石板路渐渐被打湿,映出一片朦胧光影。 雨滴落入檐下铜盆,叮咚作响。望着雨幕,司徒文眉头越皱越紧。“军饷虽由皇帝的内府来出,但具体还是布政府调配…… 小丫头,这可是个微妙活儿。 既然戍边司兵强马壮,咱们就在粮草运输上做文章。 远征元武,调粮之时,布政府佯做马匹不足、人手短缺,延迟些时日,让韩忠的军备偶有不继,继而无力用兵。 但又分批补足,不致其断炊兵败。至于兵器打造,选些次等材料混于其中,还当把控比例,使战损可控,又难获大胜。” 话音刚落,窗外夜空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春雨淅沥而下,打在窗棂,溅起片片水花。 司徒文望向雨幕,心中忧虑更甚,宁毅要是倒了,纪廉只要不傻,必然站队皇帝。 “爷爷,若只拖延粮草、掺杂兵器,怕是容易被抓住把柄。 依孙女之见,调粮时,咱们可借口春雨绵绵,道路泥泞,河道水涨阻碍漕运,这理由正当又不易查证。 至于兵器,选料次等易被工匠识破,不如在锻造工艺上做手脚,让淬火不均,外表难辨,战时却易折损。 如此一来,即便是闹到皇帝那儿也奈何不得咱们。”言罢,司徒娴韵递上刚清点完的田册。“冬日刚过,四州饥荒,如今我朝又值三线作战,军需调配本就不易,任谁也说不了半分。” “不错!有些长进。”司徒文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捋须颔首:“不过还得周全些! 春雨借口虽好,也有安排些人手佯装疏通河道、抢修道路,做得像模像样。 至于兵器锻造,寻几个手艺稍差的外乡工匠,事后遣散,莫留把柄。 再者,分发粮草,先紧着他的骑卒,拖延些步卒,既能分化又易掌控,不致乱了阵脚。 旦行如此,前线自然难有大胜,也不会轻易溃败。 咱们能做的不多,宁毅是否能顶住压力还得看他自己。” “既是如此,爷爷,咱们是否要向徐沧知会一声?”司徒娴韵眼珠子一瞥,心中顿时有了谋划。“凉州是魏冉的地盘,而他又是徐沧的义弟,韩忠要想动手,自然也没那么容易。” “魏冉么……”司徒文苍老的面庞上看不出半分情绪。他缓缓闭目,耳畔传响着窗外的春雨声。 许久之后,雨势减弱,司徒文负手走向回廊。“仁宗对魏冉有知遇之恩,即便他是徐沧的义弟…… 他真会支持徐沧吗?” “…………”司徒文的话回响在司徒娴韵耳畔,她捋顺了脸颊两侧垂落的秀发,而后缓缓坐回案台前,继续核对起账目。 第557章 战略部署 …… 眨眼大半月过去,大梁,长萍。 昏黄的烛火在镇南军营帐内闪烁,似乎述说着一月来的惨烈战况。 它映照着徐平略显疲惫的面庞,深陷的眼眶藏不住连日征战的辛劳。 李正我眉头微皱,满是思索,舆图铺在案几上,山川河流、城郭营寨,皆以墨线勾勒,只是各处标注的记号,昭示着这场阵地战的惨烈与胶着。 每一处标旗下,埋葬的都是双方兵卒的血肉与尸骸。 “军师,这一个月下来,苏北石还真是有点东西……”徐平打破沉默,嗓音带着些许沙哑。 言罢,他手指顺着舆图上蜿蜒的战线缓缓移动。“咱们从长萍以西强攻,虽折损了不少兵马,好在苏北石也没讨到便宜。 其部前军的几处营垒,夺了又丢,丢了又夺,不能再此处继续交战。 我部守势如此坚决,此獠也该向关岭调兵了。” 闻言,李正我微微点头,目光始终未离开舆图。他手中的军报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掌心,沉默片刻,方才开口。“主公,诚如所言,双方你来我往,互有攻守。 如今苏北石主力已向清岳江靠拢,比咱们预期的早了不少。 依我之见,凭借甘州粮道,苏北石或想借江水之势,稳固防线,而后再与我军长期对峙,又或是……”他稍稍顿了顿,眼神陡然锐利。“在涨水之际,寻机渡江,突袭我军侧翼。 清岳江江面宽阔,河草茂密,利于隐蔽行船,此獠若夜半渡江,三江口的兵力或许不够。” 徐平剑眉紧锁,骤然起身。他走到营帐门口,掀起帘子一角。 夜色深沉,远方战火零星闪烁,喊杀声虽歇,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焦糊味依旧刺鼻。“的确需要加以防范…..! 现如今,我军士气虽盛,但持续交兵已显疲态,军需补给也渐吃紧。 这几日,后方粮草运送频频受阻。昨日李庆来报,运粮的马车坏了不少,春雨愈发频繁,道路泥泞难行,若打持久战,于咱们不利。” 李正我揉了揉眉心,言语中带着几分深沉。“主公啊,苏北石尚未将主力调往三江口,恐怕对老四的投诚还不放心……” 听闻此言,徐平回转身看向对方,目光满是复杂。“毕竟领兵多年,该有的谋略他也不缺,差的是契机。 现如今,粮道艰难,苏北石又时常派兵袭扰,前线久拖必失。” 便是这时,一直沉默的郭子韬忍不住开口说道:“大将军,末将愿率本部人马,绕道敌后,同样扰袭此獠的运粮队。 甘川道地势开阔且平坦,末将有把握绕后。苏狗远征,其部损耗远高于咱们,只要有所斩获,他必会向三江口增兵。” 听闻此言,徐平却微微摇头,“勇气的确可嘉,但此举太过莽撞……如今苏北石的轻骑动向不明,贸然深入,恐中埋伏。 析津一旦派兵,围追堵截之下,你插翅难飞。” “这……” 见郭子韬还想请命,李正我却是起身踱步。“主公,当下攻守形势不佳。 我军需调整战术,佯装正面施压,抽调精锐,往清岳江下游隐秘迂回。 待苏北石主力在江岸集结完毕,趁其后方空虚,或可直捣黄龙,断其粮草辎重。” “军师言之有理!”许阳出列抱拳。“大将军,末将可领本部人马在此獠必经之路提前设伏,阻滞其行军速度。 再让姜安民派其善水之卒潜伏于清岳江边,破坏用于渡江的船只。” 徐平目光一凝,眉头愈发紧锁。“此举冒险,倘若苏北石另有防备,我军精锐深入敌后,危矣……” “主公勿虑!”李正我微微一笑,似乎胸有成竹。“主公,陆先生早已安排细作乔装混入析津,这几日必有准确消息回报。 再者,正面战场留下足够烟火,白日四处佯攻,夜里虚张声势。 宁武!!!” “军师……” “你这边多派些弓弩手,每日向敌军前营不定时放箭,无需节省,只需袭扰对方不得安宁。” 闻言,宁武领命抱拳。“末将遵令!” 几人正说着,一阵寒风吹入营帐,烛火剧烈摇曳,险些熄灭。 见此情形,徐平快步上前,用手护住烛火,光影在其脸上不停跳动。“所谓正奇相依,就依你计。 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两日,养精蓄锐。 郭子韬!” “末将在!!” “修整之余,你务必要加固营防,多设箭楼,以防苏狗趁隙偷袭。 还有,让军医加紧救治伤员,前线若是不够,加紧派人回玉螭催促。”言罢,徐平在舆图上划下一圈。“此番佯攻,由本将亲自前去。” “主公英明。”李正我微微拱手。“后勤补给亦需加派人手,不仅要防敌军骚扰,也要加紧征调民夫,拖之久矣,恐有生变。 这几日,我会在军中巡视,一做鼓舞士气,二做稳定军心。 主公,我已命人准备了烈酒与肉食,待明日犒劳全军将士,以便我军主力对峙。” “如此甚好!”徐平点头颔首,随即拍了拍对方肩膀。“有军师在,我心安许多。” ……………………………………….. (ps:最近有好多彦祖私信作者开个投票,加出部分人物的小传,作者在此收集一下,彦祖们可在本文最喜欢的角色下留言打一。(只列出部分人物) 徐平(靖北王府世子) 徐沧(靖北王) 陆铮(鬼杰) 纪凌(大周皇帝) 纪贤(周太子) 纪廉(雍王) 司徒文(大仲宰) 张启圣(大司命) 韩文钦(大都督) 李正我(军师) 宇文萧(叛臣) 张世杰(老四) 裴擒虎(受难中) 武成乾(元武太子) 莫无涯(元武大佬) 耶律明康(金太子) 公孙妙善(夫子) 司徒娴韵(闲鱼) 纪月华(月季花) 杨师师(骚狐狸) 姜云裳(大梁长公主) 薛若微(知书达理) 本文预计十一卷:约合六百万字。有大量读者留言私信,希望作者开前传。 作者精力有限,同时创作有点困难,如果彦祖们喜欢看,本文完结后会出前传或者后传。 感谢彦祖们的喜欢,新年快乐!) 番外篇(四) …… 仁宗四年,暮春的凉州,风沙依旧在嘶吼。 定平关外,茫茫戈壁延绵至天际,似要将这边陲雄关吞噬。 城垣上,纪凌身披玄甲,虽身姿挺拔却难掩周身疲惫,目光穿透漫天黄尘,望向远方那片精骑来去的旷野。 数年来,这位大周皇子从青涩少年在这苦寒边关熬至满面风霜。岁月在其脸上刻下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沧桑,却也磨亮其双眸中的锋芒。 初至凉州,那年的纪凌不过十六。他乌发尚软,怀揣着满腔热血与对戍边报国的憧憬,踏入这片陌生又严酷的土地。 大军扎营,他便随着老将巡视防线,看那破旧营垒、稀疏兵丁,心头无比沉重。 “殿下,咱这定平可不比京畿,粮草常缺,兵甲破旧,对面元武又有莫善先那等猛将。陛下将您调往此地……哎!往后日子艰难呐!”魏崇山摇头叹息,声音被狂风扯得沙哑,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无奈与忧虑。 闻言,纪凌攥紧拳头,远眺敌营。“魏将军,既来戍边,本王便没打算舒坦。 元武狼子野心,屡犯我大周疆土。莫善先又如何?身为大周儿郎,岂可怯战?” 许是年少,纪凌身上那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让魏崇山眼中闪过微光,似是看到了凉州营新的希望。 其人至凉州未过多时,首次交锋便来得迅猛。 夏日骄阳烤着塞外的大地,元武兵卒如一片黑潮,奔涌而来。 三军所过,战旗猎猎,马蹄踏处,烟尘滚滚。 关外,两军相接。莫善先横刀立马,身后是十余万大军。 待至战时,其麾下部将勇猛异常,所到之处,大周兵卒人仰马翻。 便是如此,纪凌授命领兵,在阵中拔剑怒喝。“列阵!迎敌!” 他亲自冲杀在前,枪挑敌骑,与众将士并肩而战。 混战中,纪凌被数名敌兵围住,战马嘶鸣,他抬枪格挡,汗流浃背。 见此情形,一名亲卫大声高呼。“殿下小心!” 言未毕,已飞身挡在纪凌身前,被长刀刺穿胸膛。 身边的护卒接连倒下,他目眦欲裂,奋起神威,枪势如虹,竟在围剿之中杀出重围。 交兵不过一日,身为皇子的他便已是多处负伤。 转眼间,夜幕低垂。 随着莫无涯中军内响起鸣金,元卒缓缓退去。 虽双方各有死伤,凉州营抵住强攻,也未让元狗靠近城关半步。 是夜,营中篝火黯淡,士兵们或包扎伤口,或低声咒骂。 纪凌带伤巡营,他听着各处传来的伤痛声与叹息声,满心愧疚。 “本王无能,让兄弟们受苦了。” 见他到来,士卒纷纷起身。 “殿下莫说此话,您与我等共生死,咱服气!” “元狗凶悍,殿下有伤在身,快些回营休息吧。” “太子爷当年也曾在凉州待过,比起他您也是毫不逊色。殿下,不必如此。” 众人质朴的眼神,带血的面庞,让初临战场的纪凌眼眶湿热。 回到营帐,他独坐案前,对着摇曳的烛火沉思。 自幼饱读兵书,他深知这只是开始,若要长期守御凉州,还需从长计议。 此后,他白日与将士同操演,向老兵请教骑射技巧,夜晚挑灯研读兵书,探寻破敌良策。 双方你来我往,战事频发。 次年开春,纪凌得知元武新到一批良驹,机动性大增,料定对方春日草长之际必有动作。 他与魏崇山提前布局,在城外要道两侧山谷设伏,以老弱残兵诱敌深入。 莫善先麾下前锋果然中计,率大军长驱直入,眼见大周败军在前,愈发骄纵,驱马急追。 待其前锋全部进入山谷,随着魏崇山一声令下,山上巨石滚落,截断后路,瞬时杀声四起。 纪凌一马当先,从侧翼冲入敌阵,手中长枪袭过,所过之处血花飞溅。 敌首见状,怒喝一声,拍马直取纪凌。 二人相遇,兵器相交,火花四溅。“黄毛小子,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其人抡起长刀,当头劈下。 “……”纪凌侧身躲闪,枪头直刺对方咽喉,“元狗都该死!!!” 两人你来我往,战了数十回合,下方兵卒也杀得难解难分。 眼看天色渐暗,敌首不敢恋战,率残部拼死突围。 望着远去的敌军,纪凌微微摇头。虽未全歼,但已重挫其前锋锐气。 此役过后,凉州营稍有喘息。 虽连连战乱,各地百姓依旧自发的驰援定平,或送粮,或救治,或修补着兵器。 胜利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朝廷派来的粮草辎重,竟被克扣大半。 “殿下,末将刚从栗仓而来,此次送达得军粮不足七成。”魏冉焦急万分,风尘仆仆的从帐外走来。 “莫要心急,待本王来处置。”纪凌强压怒火,当夜便修书送往京城。 其信中言辞恳切,陈述凉州困境,恳请朝廷彻查,足额拨发粮草。 一连过去月余,凉州营等来的回复却含糊其辞,只说朝中难处,让他们自行设法筹措。 对于此事,纪凌很是愤慨,朝中定是有人作祟,故意刁难。要么皇子,要么文党。 无奈之下,他带着将士开垦荒地,种植耐寒作物,又与当地商户商议,以军中特有的皮革、药材换取粮食。 一晃数年过去,纪凌在凉州的日子愈发艰难,却从未停止与元武的争斗。 冬日大雪,他与魏冉率奇兵夜袭敌营。 趁元狗熟睡,其部杀得对方措手不及。 秋日丰收,为防敌军来抢粮,他亲率重兵驻守于武威郡外,大败对方的劫粮队。 多年交锋,元武屡次吃亏,对这位大周皇子渐生忌惮。 一次阵前对峙,莫善先驱马向前,喊声响彻沙场。“纪凌啊,你在这苦寒之地死守多年,贵国皇帝陛下却不赏你,何苦来哉? 大周腐败,军需不足,粮草不继!若按军功,你早该加三印了吧? 呵呵!纪凌,你还不速速退去,战功高了可是会让很多人忌惮的!” 听闻此言,纪凌冷笑。“本王守的是大周疆土,与军功有何关系? 招人忌惮?那又如何?”言罢,他弯弓搭箭,径直射向对方。 双方战鼓擂动,又厮杀一处。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朝廷局势亦波谲云诡。 这数年间,纪凌的确屡立战功,战报频频飞回京城,而朝廷的嘉奖却如石沉大海。 朝堂之上,权臣弄影,有人说。“皇子久掌军权于外,恐生异心,不宜嘉奖。” 有人道。“凉州偏远,些许小胜,不足为提。” 更有人言。“纪凌养寇自重,其人心怀不轨,当派监军常驻。” 连番旨意传来,只有勉励坚守,未提半字封赏。 对于朝廷的反应,纪凌在营帐内,展开一道道来往的诏书,双手微颤。 其人身旁,魏崇山气得须发倒竖。 魏冉更是拍案而起。“殿下,您为大周出生入死,朝廷怎能如此不公! 熬在这寒苦之地,何时是个头啊?” 帐中诸将义愤填膺,摩拳擦掌。 沉默良久,纪凌起身踱步。“诸位,本王非为封赏而来。 国土乃我大周儿郎生养之地,莫说驻守凉州,即便长眠于此又如何? 为国征战,为的是我大周国土,而非军功……”言罢,他抬眼望向帐外,风沙中,军旗猎猎。“若有懈怠,凉州百姓何辜?这西境的国门谁守? 都回去吧,莫善先巴不得咱内乱。” 众将听闻,纷纷单膝跪地。“愿听殿下号令,守土报国!” 岁月悠悠,转眼间,纪凌在凉州的第九个年头已过。在此期间,徐沧、魏冉、司徒孝呈等人都曾追随他沙场浴血,纵马扬鞭。 历经多年苦战,其人身先士卒,赏罚分明,颇受军民所爱。 凭借定平关地势险峻与峭壁悬崖,他加固城防,沿武凉山筑起高大厚实的城墙。 城墙上密布了望塔、箭楼阵地。又在城周开垦,囤积大量粮草、箭矢与饮水。 陡峭山路,骑兵难行,元武多数情况只能下马步战,拥挤在狭窄通道。 纪凌指挥攻守,兢兢业业,从不懈怠。 面对元武重兵围城,阻断外界。但凡寻得机会,他毫不畏惧,时常会亲率部卒出城袭扰,搅得对方不得安宁。 这数年间,纪凌坚守定平。 城中军民一心,男子上城御敌,女子运送物资、照料伤员。 多年对峙中,莫无涯曾亲自前来,即便由他指挥调配,也无较大的斩获。 日子缓缓流逝,元武新帝继位,内乱不断,最终无力西侵。 便是如此,正在纪凌意气风发,筹谋着夺回凉州七郡之时,朝廷一道诏书,宣他回京。 临行,百姓倾城而出,箪食壶浆。 老妪含泪,孩童拉衣,或有青壮争先恐后,或有老者跪地挽留。 对于如此情形,纪凌热泪盈眶,抱拳一一谢别。 纵马回望,定平在风沙中屹立。 多年磨砺,未酬壮志。 未得的军功,未得的恩赏,都化作他心底的坚毅。 对此,纪凌知道,前路风云诡谲,京城朝堂或比战场更为凶险。 但这十年寒沙铸剑,他已无所畏惧。 踏入回京之路,身后是山河,身前是未知,而属于他的未来,却不知在何处 途中,其人思绪万千。想起初到凉州时的懵懂与无畏,想起战死沙场的兄弟,想起与元武一次次的对决,还有凉州百姓那一张张朴实而又充满信赖的面庞。 这么些年,他在沙场上从未退缩,可面对朝堂的冷漠,心中难免泛起悲凉。 行至半途,数支暗箭从路旁的密林中射出,直奔纪凌面门。 护卫们大惊,纷纷拔刀护主。纪凌侧身一闪,反手抽出佩刀,目光冷峻的扫向四周。“何方鼠辈,敢行偷袭之事!” 言毕,他身形一闪,率部冲入林中。 几个黑衣蒙面人四散逃窜,身手敏捷。 纪凌紧追不舍,几个回合下来,将其中一人逼至绝境。“说!是谁派你们来的?”言罢,他长刀抵住对方咽喉。 那人冷哼一声,当场咬毒自尽。 见此情形,纪凌眉头紧锁,自己尚未回京,已然暗流涌动。 千里之遥,他也愈发谨慎。 临近神京,纪凌没有直接入城,而在城外一处隐蔽庄子住下,派人暗中打探城中消息。 果不其然,听闻朝中有不少人正谋划在他面圣之时,以莫须有之罪名弹劾他,欲置他于死地。 纪凌心中冷笑,这些年在凉州与元武斗得死去活来,如今便是这般下场。 他思索良久,决定离开这是非之地。 面圣之日,金銮殿上气氛凝重。 纪凌身着素袍,昂首而入。 未等他人开口,他便抢先一步。“启禀父皇,儿臣戍边多年,今日归来,却听闻朝中有人欲对儿臣不利。 儿臣无意争权,只望大周昌盛。这些年来,儿臣在凉州与元武苦战,为的是家国百姓。 现如今,有人在背后中饱私囊,扰乱朝纲,望父皇明察!” 听闻此言,仁宗皇帝脸色阴沉,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 那些原本准备弹劾纪凌的大臣,此刻纷纷交头接耳,面面相觑。 之后,虽有各方朝臣出列,纪凌却一一应对,游刃有余。 仁宗看向纪凌,其人眼神中多了几分复杂之色。“你这些年在凉州辛苦了。朕知道委屈了你,如今你平安归来,朕定当好好封赏……” 加封三印吗?早在多年前就该如此了。 拖到如今,朝中那些肆意挥霍,穷奢极欲的皇子最差也是二印…… 而在众皇子中,稍微讨喜一些的,早已三印玄龙披加身。 纪凌跪地谢恩,心中却五味杂陈。 多年戍边,他历经磨难,所求也并非封赏,而是皇帝的信任与大周的安稳。 如今朝廷的态度如此,他也并没有太过在意。 朝会之后,经过多番打听,原本他将加授二印,三印还是太子苦苦相求,仁宗方才允诺。 既是如此,纪凌也未有不满。他拜谢过如兄如父的太子,再一日的朝会之上,当着文武百官跪地请命,希望重回凉州,并提议增兵增兵西境,一举夺回庆帝年间的失地。 很显然,他的提议非但没有被允诺,还被各方指责,连仁宗也对他不满。 多日之后,他本该在府中休养,一道朝廷调令,又将他派往驻守北境。 官道上,纪凌回望京城,心中不禁有些悲凉。 一腔热血,壮志未酬。北出塞外,再戍边宁。 …………………………………….. (二合一,大章。) 第558章 拼耐性 …… 两日休整转瞬即逝,镇南军上下焕然一新,将士吃饱喝足,眼中满是昂扬斗志。 徐平身披战甲,亲率大军列阵,一时间军旗猎猎,号角长鸣,摆出强攻之势。 苏北石在对岸了望,见此情景,冷笑一声,传令各部坚守,莫要轻举妄动。 “上将军,此贼来势汹汹,咱们是否要避其锋芒?“其人身旁,顾绍低声问道。 “呵呵呵!徐平啊徐平,他想强攻,咱们便陪他耗着,看谁能耗得过谁。 据细作回报,此贼的粮草有限,大周三线用兵,拖下去,他必败无疑。”言罢,苏北石目光扫过清岳江,江水悠悠,却是暗藏玄机。 而李正我坐镇中军,面色平静,神情悠然自得。 他悄然派出早已挑选好的精锐之士,趁着晨雾未散,向清岳江下游迂回而去。 这些兵卒身着轻便软甲,口衔利刃,行动敏捷非凡。 众人沿着江岸密草丛生之处潜行,即便大批行过,草叶微动,却也无踪迹可循。 与此同时,许阳领本部人马提前潜伏至赵雄必经之路的两侧山林。 士卒用树枝、藤萝伪装,弓弩上弦,兵刃出鞘,只待南安鼠辈入瓮。 得到调令,姜安民也未做保留。他所部善水之卒接连滑入江中,携带简易工具,逐渐靠近苏北石泊于江边的船只。 对于长萍以西,徐平白日里令大军频繁调动,鼓声震天,佯装大军压境。 隔着对手前营阵地,镇南军的喊杀声此起彼伏,尘烟滚滚。 可每次冲锋至苏部射程边缘,便又迅速回撤,似进似退。 是夜,营帐内灯火通明,兵卒在四处大声喧哗,仿佛主力随时可能出击。 连日以来,战又不战,退又不退,扰得苏北石所部心烦意乱,神经紧绷。 江北,宁武虽未得偿所愿深入敌后扰袭阻截,却也一心扑在营防加固之上。 连日来,他指挥士卒伐木搬石,一座座箭楼拔地而起,弩箭布满四周。 各营的军医也在营内忙碌穿梭,草药味弥漫不散。 郭子韬遣精锐迂回,一路疾行,绕过诸多敌军暗哨。 行至一处山谷,前方探路斥候匆匆回报:“将军,前方发现少量敌军巡探哨,似是刚从别处换防而来,疲惫不堪,警惕性不高。” 闻言,郭子韬眼神一凛。“此乃天赐良机,速战速决,莫要走漏风声。” “诺!” 众人拔刀,迅速扑向敌军探哨。 须臾间,便将其悄无声息的解决。 处理完尸体,他率部继续前行,渐近苏北石后方后勤辎重营地。此处营帐连绵,守卫森严,篝火熊熊。 对此,郭子韬毫无惧色,众人依据事先谋划,分成数队,或引开外围探马,或领着小股兵力四处骚扰。 待到分兵散开,郭子韬拔出佩刀,随即大喝一声。“杀!!!” 刹那间,喊杀声起,漫天火箭如流星般射入对方后勤营帐,火势瞬间蔓延。 见此情形,南安守军惊慌失措,只得仓促应战。“敌袭,有敌袭!” “快快鸣鼓!快,快啊!” 未等对手反应,郭子韬跃马当先,率先杀入敌阵。 其部亲卫以一当十,奋勇厮杀,刀光剑影之中,辎重多被付之一炬。 转眼半日过去,听闻后方遇袭,苏北石阵脚大乱。 他当即抽调兵力回援,又遇许阳所部伏兵尽出,箭如雨下,截断退路。 苏北石大军前路被徐平佯攻牵制,后路又遭重创,顿时陷入混乱。 清岳江边,姜安民的部众也已得手。他们凿穿船底,砍断缆绳,一艘艘准备渡江的船只摇摇欲坠,顺水漂散。 望着江面惨状,又闻后方粮草被焚,苏北石双眼通红,怒不可遏。“可恶!可恶的大周贼狗!!” “上将军,是否要回调顾勋所部沿防?” “放你的狗屁!徐平越是如此,说明三江口的不继越发紧要。 有张世杰为内应,只要我中军无忧,定能一举夺下此地。”言罢,苏北石骤然拔出佩刀。“随本将御敌,且战且退,传令各部勿要恋战,定要将徐平的主力牵制在此。” 反观徐平,见敌军乱作一团,他知晓时机已到。“传本将令……” “大将军!” “全军进攻!!”言罢,徐平将一丈威轻轻麾下,唐禹亲率大军发起总攻。 此时的镇南军士气如虹,苏北石虽强令抵抗,但军心已散,防线节节败退。 这场战役持续至黄昏,苏北石见前阵大势已去,只得率部退守江岸。 既得战果,徐平也不恋战,毕竟真正的重心还在张老四驻守的三江口。 见对方拔营后撤,他当即鸣金收兵。 此役,镇南军大获全胜。 清岳江两岸,硝烟渐散,余晖洒下,映照着众人疲惫却欣慰的脸庞。 经此一役,徐平与李正我谋定长远。 “主公,苏北石前阵溃败,其部主力已后退百里,他必然会将全部的筹码压在三江口。”李正我微微笑道。 营内,听着众将欢呼雀跃,徐平的面上也同样浮现出一丝戏谑。“这可是火凤营八千儿郎换来的战机,咱们定要好好给苏北石来份大礼。”言罢,他收起笑容,眉头缓缓皱紧。“月华那边如何?” 听闻此言,李正我轻轻点头。“月华公主虽未苏醒,但也有了不少肢体反应。 依在下看,要不了多久她便能恢复。主公可要趁此时刻前往雍城看看?” 思虑许久,徐平几欲开口,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快到关键时刻了。 咱们与苏狗对峙月余,他的耐心在逐渐被耗尽。 就看是他先押注张老四,还是咱们的粮草先撑不住。 对了军师,如今已至四月,今年的新粮还没有消息吗?” 此话一出,李正我面露难色。“据陆铮送来的消息,宁毅和韩忠已开拔凉州,朝内空虚,怕是,有些困难啊。”说着,他手心握紧,食指在人中前来回摩擦。 见对方如此神态,徐平心头一紧。“军师是有话想说?” “这……” “你我何须如此?但说无妨。”徐平拍了拍对方肩膀,脸上也挂上些许笑意。 闻言,李正我作揖施礼。“主公啊,咱们在大梁的战况虽尚未呈报,但皇帝的暗探定然也不少。 我若是隆圣帝,此刻定会断了镇南军的粮草,在拟一道圣旨招你回京述职。” …………………………………. (这几天会很忙,各位彦祖见谅。稍后补上下一章。) 第559章 后勤吃紧 …… 对于李正我的话,徐平沉默了许久。 隆圣帝纪凌,他到底是怎样的国君?各方都有自己的思量,徐平自然也无法窥探全貌。 现如今,只待苏北石咬钩便能一举吃掉他的征西军。若是这时候被朝廷卡住粮赏很可能前功尽弃。 至于司徒娴韵,能帮自己筹到今时所用的军饷已然不易。再这般下去,恐怕自己还没跳脚,青、幽二州已经起兵造反了…… 见徐平脸上的表情来回变幻,李正我不由得眉头微皱。“主公啊,咱们恐怕得早做打算。 苏北石虽有心将主力调往三江口,如今雨季将至,倘若其主力沿河驻防,再拖延时日,我军粮草不继,久则生乱。” “……”深吸一口气,徐平双眸先是微微收紧,随后又缓缓舒展开来。“别的我暂时不敢说,但就如今这个战局,隆圣帝乃军神榜前十,定然能料到各种微妙。 囊括岳州与己,这是大周数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战果。无论各方有什么歪心思,疆域和领土的开拓,相信他不会放弃。 便是如此,我敢断言朝廷不会在如今这个局势下为难咱们。 至于调我回京,的确有可能,但应该不是现在……” 听闻此言,李正我微微颔首。“既然主公有如此把握,咱们还当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只要在朝廷落子之前拿下岳州,待到那时,话语权可就在主公手中了。” “军师所言甚合我意!” 两人笑着对视一眼,随即将舆图缓缓展开…… 经过多日的调配和探查,对于长萍的战局也愈发清晰,双方皆在进攻与防守间来回拉扯。 即便后续的摩擦中小有斩获,徐平和李正我也未曾松懈。 二人深知战场的风云变幻莫测,未来的征途依旧漫漫。 苏北石则损了如此多的兵马,定不会善罢甘休。 在此对峙,自需趁胜布局,将对方的主力全部吸引至三江口。 一晃又过去数日,徐平召集众将升帐。 待全员陆续到齐,李正我指着舆图沉声说道:“如今苏北石新败,析津城内必是人心惶惶。但其根基尚在,我们可一面派人散播流言,扰乱其军心民心;一面派轻骑骚扰周边,断其小股补给,令其疲于应对。” 徐平站起身来,点头认可。“军师所言甚是! 诸位,咱们虽有小胜,还需谨防苏北石狗急跳墙,向南安境内求援,再添新兵。 依本将来看,咱们可派人前往晋陵,陈明利害,请求孙国安扩大防线,以断苏北石外援之路。 我朝虽已遣使入南安议和,但丘州兵马尚在,压力尚存。 只要孙国安不傻,绝不会拒绝。” 闻言,郭子韬起身抱拳:“大将军,末将愿率轻骑前往,定不辱使命!” “那便交给你来办。”徐平看着他,抬手递去令箭。“此行危险,你务必小心谨慎。” 言罢,李庆拱手施礼。“大将军,下官愿前往南安,以求孙国安进军。” “路途遥远,你早去早回。”徐平再次丢出一枚令箭。“稍后我会修书一封,你亲自呈给孙国安。” “诺!” “大将军,赵雄所部已拔营后撤,末将是否要再进百里?”宁武眉头紧锁,看着似乎颇有心思。 思考片刻,徐平摆手拒绝。“你也同样收缩防线,将对峙的距离尽量拉开。 敌退我退,没必要在正面与他耗。咱们的重心还是要保持在清岳江两岸。” “……” 见宁武还欲开口,唐禹却是率先出声打断。“大将军,末将提议收缩长萍战线,放弃长萍以西的前阵,将重兵调往下游。” 听闻此言,徐平转身看向不远处的李正我。“军师以为呢?” 李正我盯着沙盘仔细思量,随后将标旗插入清岳江以东。“唐将军打算诱敌深入?” “军师知我!”唐禹爽朗一笑。“若是宁将军后撤,此处必被苏北石所惦记。 咱们何不将计就计?让他有来无回?” “可以……”徐平和李正我对视一眼,同时点头颔首。 随着众人散去,各部拔营而出。 …… 半月之后,流言蜚语逐渐飘入析津,大梁的旧城百姓私下议论纷纷。 析津本就是断壁残垣,苏北石既忙于修筑城池,又忙于四处安抚,已是焦头烂额。 而郭子韬则带着豹营神出鬼没,多次突袭粮草的补给小队,缴获颇丰。 转眼四月过去,雨季如期而至。 就在镇南军准备进一步施压时,却有探马来报。 “起来说话!”徐平坐在帅案之上,眼中带着几分疑惑。 “谢大将军!”探马赶忙起身,递上一份探报。“析津城外来了一支神秘援军,旗号不明,人数众多,装备精良,苏北石似有了底气,正在整军备战。” “马卒还是步卒?” “回上将军,马卒居多。” 听闻此言,徐平面色不佳。他与李正我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莫非南安又添新兵?速去查探清楚!” “诺!” 待人离去,李正我抬手指向舆图。“主公,马卒虽勇,却不利于关岭地形,且远道而来,补给线漫长。 南安北方未宁,此时大举增兵的可能性并不大。 咱们或可利用周边山地、河流设伏,以逸待劳。” “马卒……”徐平沉思片刻。“来人!” 几息之后,侍卫快步入内。“参见大将军。” “传令许阳,让他收缩防线,往长萍以北集结。 此地山峦起伏,河流纵横,利于防守的同时,还不利于马卒奔袭。 让许阳所部多备些强弩、拒马,阻挡即可,不必和此部正面交锋。” “诺!” “军师,咱们的粮草还能支持多久?”徐平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并不那么平淡。 苏北石迟迟未将主力调往三江口,这让营中吃紧的镇南军颇为无奈。 “不多了!足粮发放,大约还有月余。” 第560章 大战将启 …… “足粮只有月余么……”徐平听闻粮草仅剩月余,心中一沉,与李正我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底的忧虑。 “传令下去,全军即日起缩紧供给,非战时不再发放足粮。”徐平来回踱步,神色也是有几分无奈。“再派人去后方催粮,无论如何,想办法多撑些时日。 不到万不得已,咱们还不能动岳州百姓的存粮。倘若军中实在难以维系,你让宁武率兵前往各郡,去找哪些世家、商贾、富农、地主借。 若是借不来,那就抢……” “让宁武去倒是可以……”李正我点头应声,随后开口补充。“主公,当务之急,咱们得先弄清楚这支援军的底细。 陆铮已派英月娥前往全力探查,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传来。 眼下,按计划行事,先稳住阵脚,将苏北石的前沿阵地在压缩一些。” “可以!便按你说的办。”言罢,徐平起身离开了帅帐。 数日后,许阳所部依令在长萍以北的山地迅速构筑起防线。 强弩遍布于山林之间,沿途的拒马层层排列,倒钩钉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阻挡可能来袭的马卒。 郭子韬的豹营依旧活跃在析津城外,他率部化整为零,但凡雨过,便会趁着道路泥泞突袭对方的补给线。 对于这般扰袭,杀又杀不完,剿又剿不尽,追还追不上。 析津城内,苏北石望着城外的乱象,眉头早已扭成了麻花。 援军虽给他带来些许底气,可补给线频遭袭击,城中流言蜚语不断,军心民心愈发浮躁。 “顾绍,务必加强城防,不可让徐平有机可乘。援军初来乍到,还需磨合,这几日切不可贸然出战。”苏北石吩咐道。 “将军放心,城防已加派人手,日夜巡逻。只是这粮草……”顾绍面露难色。 “我已知晓,就按吴文渊的说的办。”苏北石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心中已然决定要冒险从关岭道强行运粮。 与此同时,徐平收到多封密报。 “主公,据细作回报,援军似是来自昭苏的兵马,应当是鲁国公的私军。 不但数量有限,其内部也并非是铁板一块,南安已有多股势力对鲁国公调兵心存不满,且长途跋涉后,士卒疲惫,粮草供应也不顺畅。”李正我递上呈报,语气中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如此说来,这既是苏北石的助力,也可能成为他的破绽。”沉吟片刻,徐平当即招来众将。 待到众将齐聚,徐平示意入座。“诸位弟兄,如今局势渐明,咱们也该给苏北石一点压力了。”言罢,他抬手指着沙盘。“唐禹,你率本部佯装主力,在清岳江下游频繁调动,做出欲渡江强攻析津之势,吸引苏北石注意。 许阳,你在长萍以北继续坚守,若对方援军来犯,只需坚守不出,利用地形消耗他们。 郭子韬,我在给你三千马卒,你加大对苏狗后方的骚扰力度,尤其是这支新到的援军,就它的粮草营地,你给老子搅得他日夜不宁。” “诺!”众将齐声领命,各自奔赴战场。 待人散去,徐平唤来亲卫。“将此信送去三江口交给张世杰。还有,让杨定率玄甲卫沿河巡岸,切记,一定要大张旗鼓。” “诺!!!” 又几日过去,转眼已至月底,镇南军的粮草开始频繁削减…… 唐禹的部队在清岳江下游四处奔走,战船穿梭,旗帜飘扬,喊杀声此起彼伏。 苏北石在城楼上,望着对岸的动静,心中犹豫不决。 他深知徐平诡计多端,这看似强攻之势,说不定暗藏玄机,但又不敢全然不顾,万一徐平真的渡江,析津城本就是断壁残垣,很可能得而复失。 思索再三,他还是派出了部分兵力前往江岸防守,同时催促援军尽快整军备战,准备应对可能的渡江攻击。 而郭子韬这边,连日的骚扰早已搅得对方用作后勤的民夫与辅卒疲惫不堪。 月黑风高,趁着夜色掩护,他再度摸到援军的后勤营地附近。 郭子韬带着小股精锐避开巡逻哨卫,悄然在粮草堆旁放置易燃之物。 随着一声呼哨,远处火箭四射,大火瞬间燃起,营地内顿时乱作一团。 “不要乱!别乱!!” “有敌袭,快快快!” “敌袭,敌袭!” “那边,那边!救火!” “快救火!” 援军的辅卒匆忙救火,却又遭到豹营突袭,死伤惨重。慌乱中,他们相互指责,原本就不稳固的军心更加涣散。 “将军,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咱们本就是为了谋利而来,如今连自身立营都难以保障,还打什么仗!”援军中有将领抱怨道。 “住口!此时退兵,回去如何交代?待拿下岳州,好处自然少不了你们。”援军主将强压怒火,心中也对苏北石产生了不满。 “……”副将灰头土脸,转身又赶忙向栗仓而去。 而长萍以北,许阳所部凭借地形优势,一次次击退对方试探性的进攻。 强弩齐发,箭如雨下,马卒根本就难以靠近。每一次交锋,战场上都会留下一片尸骸。 徐平在中军帐内,密切关注着各处战况,不断调整部署。他深知,这场战争已进入白热化,双方都在咬牙坚持,谁先露出破绽,谁就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对于徐平而言,只要苏北石将主力压在三江口,凭借张老四诈降,定然能一举剿灭其部。 反观苏北石,徐平军中缺粮的消息自然也隐藏不住。只要他一直拖下去,镇南军中必然生出大乱。 随着时间推移,徐平的袭扰频繁、而苏北石愈发感受到压力如山。 一方面,徐平的多路攻击让他首尾难顾;另一方面,城中不得消停,百姓怨言四起,援军又问题频出。 营帐内,苏北石与众将围坐,脸上纷纷带着些许疲惫。 “上将军,徐平所部粮草不继,只要咱们坚守不战,此贼久耗必败啊……”有谋士苦苦哀求,苏北石却已下定决心。 “李先生此言差矣!徐平粮草不继只是暂时的局面,据我所知,他已向岳州的商贾借粮。 如今他营中有缺,军心必然不稳。主帅和军师生有嫌隙,且三军食不果腹,如此战机岂可错失?” “大帅,三江口有重兵布防,距离雍城路途颇近。强攻损失过大,且极有可能得其地而非灭其卒,此乃兵家大忌。 大帅还请三思啊!” “赵将军,你言重了吧?”吴文渊轻摇纸扇。“我军既要修复城池,又要阻截徐平四处骚扰。 如今民夫大量逃散,辅卒疲惫不堪。再拖下去,未做交战,恐怕我军就已显败象。 上将军,三江口虽有重兵布防,其军主将却是张世杰。此人早已与我军暗通,此时不进,更待何时?” “住口!!!吴文渊,你三番两次请兵攻打三江口,莫不是心怀不轨?”顾绍开口怒骂,心中早已不满。“主帅,三江口长有精骑巡河,且张世杰乃徐平故交,若是他诈降,我军岂不是自投罗网?” “呵呵呵!顾绍,你能将怯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本令薄倒是小看你了。”话到此处,吴文渊拱手施礼。“上将军,张世杰绝非诈降,咱们与他暗通多日,顾勋所部也在三江口拿到了不少的斩获。 此人虽与徐平有旧,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咱们许诺他的,徐平焉能做到?” 见帐内众人交头接耳,苏北石顿时心烦意乱。 当他正欲开口之际,吴文渊却是抢先说道:“诸位,所谓用兵之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咱们的兵力如今与徐平和姜安民相差已然不多,有张世杰为内应,岂可犹豫? 上将军,徐平营中缺粮,其部士气定然低落。且我军占据上游,如今水位上涨,居高临下,此乃大优。 此时若战,既有天时之利,又有人和之道,更遑论我军兵力依旧高于对方。 上将军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焉有战败之理?” 听闻此言,苏北石沉默不语。 经过吴文渊的多次建议,权衡再三,他终于决定孤注一掷,将全军主力逐步调往三江口,企图在那里与徐平决一死战,打通粮道,兵围雍城,从而扭转战局。 许久之后,苏北石拍案而起,骤然拔出随身佩刀。“传令下去!!全军开拔,目标三江口!留下部分兵力守城,务必看好析津。” 此话一出,帐内众人面面相觑,随后纷纷抱拳施礼。“诺!” …… 随着析津城内陆续有兵马出城,徐平很快便得知了苏北石的行动。 营帐内,他与李正我相视一笑。“鱼儿终于上钩了。” “主公,此时正是关键时刻,咱们务必在途中设伏,打消他心中顾虑,也为夺取此战之利而奠定基础。” “便依军师之策。”徐平点头,随后帅营升帐。 “诸位,既然苏北石主力南下,必经峡谷地带。宁武,你率部提前在峡谷两侧设伏,多备巨石、滚木,待敌军进入,居高临下阻截。 唐禹,你率战船沿清岳江逆流而守,在三江口附近隐蔽待命,待敌军主力与我军步卒交锋,从侧翼突袭。 郭子韬,你引着他的援军在关岭道上兜圈子,切勿与其正面硬拼,拖住即可。 许阳,你部作为预备,随时支援各方。此战关乎全局,务必全力以赴!” “遵命!”众将士气高昂,领命而去。 待众将离去,徐平笑着拍了拍李正我的肩膀。“此处就交给军师了,我率中军星夜奔赴三江口。” “主公放心,长萍有我。无恙!”李正我作揖施礼,随后将舆图缓缓合上。“三江口之战,主公切记。 不可太缓,更不可太急,务必要让张世杰多露破绽。 苏北石用兵谨慎,但凡有风吹草动,他便会放弃渡江。 主公,张世杰虽诈降,但此獠或许还有保留,若想将其主力歼灭,恐怕还要再下点饵料。” 闻言,徐平微微颔首。“军师放心,我心中已有了计策。” 见他转身出帐,李正我躬身施礼。“主公保重。” 徐平回首。“长萍就拜托军师了……” 五月中旬,雨过天晴,苏北石亲率主力行军,其先锋部队井然有序的进入峡谷。 行进至一半,突然间,两侧山头喊杀声起。巨石、滚木如雨点般滚落,砸向谷底的军队。 见状,苏北石毫不在意,他拔出佩刀轻轻挥下。“举盾缓行,待顾绍率部开道,尽快扫除这群蝇鼠。” 前军缓缓靠近,四处盾甲林立,虽被滚落的山石堵住去路,却无较大损失。 待到顾绍所部扰至山后,宁武占据有利地形,箭弩、石块不断招呼下来,与之来回拉扯,且战且退。 而关岭道,郭子韬带着对方的援军在山林间来回穿梭,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时不时偷袭一番。虽未有什么斩获,却一直消耗着其部的士气。 敌援被折腾得心烦意乱,士气低落,渐渐也失去了追击的动力,只在原地徘徊,等待苏北石的下一步命令。 沿途的袭扰持续了整整数日,战场上硝烟弥漫。苏北石的主力虽未受创,行军却缓慢无比。 而徐平这边,虽也有伤亡,却让此番谋算变得更为合理。 经半月拉扯,双方都疲惫不堪,进入短暂的休整。 苏北石主力赶到三江口的日子比预期延缓了不少,而徐平沿河的布防也显得更为谨慎。 三江口,镇南军大营。 夜半三更,张老四风尘仆仆的跑到徐平所在之营帐。“老大!老大!!” 见他入帐,徐平笑着起身。“除了顾勋所部兵马,苏狗的主力也已全部集结在此。 老四啊,此战的关键……就看你了。” 听闻此言,张老四咧嘴一笑。“这个老大放心!不就是诈降吗?老四我门清。 骗人我不行,骗狗还是可以的撒! 只要苏狗按我约定的时日沿江而下,咱们定能一举将之剿灭。” “你小子!”徐平取下腰间的携壶,一把丢给了对方。“来,今儿个准你喝两口。” 接过携壶,张老四打开盖子,浓浓的酒香弥漫在帐内。 “还是算了吧!”当他正欲饮酒之际,却又将之放下。“大战在即,咱老四还是分得清轻重!” “……”徐平微微一愣,随后放声大笑。“好样的!待咱们拿下岳州,我陪你痛饮百杯。” 话音刚落,帐外传来禀报。“大将军,岳山王来了,此时正在帅营等您。” ………………………………….. (二合一大章。) 第561章 三江口,徐永宁用兵 …… 徐平听闻岳山王前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旋即整了整衣甲,大步向帅营走去。 姜安民甲胄在身,满脸风尘,见徐平进帐,拱手笑道:“徐将军,本王听闻苏北石已率主力奔赴三江口,此乃关键一战,特来助将军一臂之力。” “岳王爷倒是有心了。”徐平还礼。“此战当以镇南军为主,岳州营为辅。 现如今,我部主力也已陆续开拔三江口,此战或将决定岳州的大局,还望诸位齐心。 来,岳王请这边上坐。”言罢,徐平将身旁的侧椅拉开。 “徐将军客气。”姜安民倒也不推脱,大马金刀的端坐于上。“请!” 片刻之后,徐平招来麾下部将。 众人在帅营中围坐交谈,李正我指着舆图,沉声道:“苏北石大军虽被我军沿途袭扰,行军迟缓,但主力未失,不可小觑。 如今他们齐聚三江口,必急于求成,妄图速战速决打通粮道。我军当以逸待劳,利用三江口地势,设多重防线。” 徐平点头,看向张老四:“老四,你且说说苏狗那边的动静,他们对你可还有疑虑?” 张老四挠挠头,眼神随之一凝。“前些时日,苏北石派了亲信来与我密谈,反复试探我投诚的诚意,我都按咱们事先商量好的应对过去了。 他们约定七日之后,会派先锋部队沿江试探,若无异样,主力随后便至。” 闻言,徐平手指不停敲打着桌案。他目光冷峻,许久之后方才再言。“这几日咱们务必准备周全。 姜王爷,岳州营部众或可埋伏在这侧翼山谷,待敌军主力深入,截断其后路。” “呵呵呵!徐将军大义,这等截断退路的活儿姜某颇为擅长。你就放心交给本王即可!” 徐平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左侧。“唐禹听令!” “末将在!” “你率战船隐蔽在下游芦苇荡,敌军先锋来时,莫要轻举妄动,待其主力出现,从后方冲击,打乱他们阵脚。” “诺!” “郭子韬何在!!!”徐平抽出沙盘上的令箭,一手甩给了对方。 “末将在!请大将军下令!” “听着!你引领敌援继续在关岭道附近周旋,能拖一刻是一刻。 若是对手意图交兵,保留主力,尽快撤离。” “末将令命!” “许阳!” “末将在!” 徐平在沙盘上插下标旗,随后抬手搭在其肩膀之上。“我要你不遗余力的强攻顾勋所部,即便全军覆没,你要也把他死死给我咬住。 此战若胜,你当记一大功。 倘若顾勋率部驰援,本将也不多言,你自个儿提头来见。” 听闻此言,许阳单膝跪地。“还请大将军放心!若是江北赶来一个援兵,末将自刎谢罪!!!” “呼!”深吸一口气,徐平丢出最后一支令箭。“宁武何在!” “大将军,末将在此。” “本将命你率本部三千人马星夜赶往江北,苏北石主力受伏,顾勋定会全力驰援。 许阳所部压力颇大,一旦有失,你从侧翼迂回,把人牢牢困在江北。” “诺!!!” “诸位!此战关乎着整个梁东战局,若此战得胜,本将必当上报天子,为诸位邀功请赏,光耀门楣。 此战若败……咱们一同葬身于此,成为苏狗的垫脚石!!!” “我等万死!必不负上将军厚望!” “我等万死!必不负上将军厚望!” “各部听令!” “末将在!!!” “四更灶饭,五更拔营,全军开拔三江口。 此战,就是要明明白白的告诉南安,敢与我军为敌,必被屠戮殆尽!!!” “诺!!!”闻言,众将领命而去。 …… 七日后,晨雾弥漫三江口。 赵雄领先锋军果然乘船沿江而下,船头士兵警惕地张望。 张老四站在岸边,佯装迎接,心中却暗自捏紧了拳头。 待前军靠近,赵雄跳上河岸,目光狐疑的打量着张老四。“张将军,我等奉命前来,你这边可都安排妥当了?” 闻言,张老四谄媚一笑。“放心!那个是自然的。 张某早盼着能为苏将军效力,我部已在前方设好埋伏,专等徐平那厮来攻,便可将之一网打尽。”说着,他微微躬身,脸上始终挂着一抹谄媚。 赵雄环顾四周,见风平浪静,心中的疑惑也随之压了下去。 “有劳了!”言罢,他抬手一挥,大声疾呼。“传令各部,下船上岸!” 闻令,其前军缓缓靠近。 “快!快快快!” “将绳索放下,快把绳索放下。” “跟上跟上!都跟上来!” “那边,快些,再快些!!” 待赵雄前军陆续上岸,苏北石主力也井然有序的接连跟上。 就在众人离船下锚之际,沿江两岸突然间杀声四起。 徐平事先埋伏好的弓弩手纷纷现身,河岸两侧的芦苇丛中,旌旗招展,箭如雨下。 “杀!!!” “放箭!快放箭!” “点火!放箭!” “南安鼠辈!哪里走??” “弟兄们,杀!” 见此情形,赵雄大惊失色,其部先锋顿时乱作一团。 “中计了!撤!快撤!!!!”他怒声嘶吼,尚未来得及登船,退路已被唐禹的大量艨艟截断。 江面上,战船如蛟龙出海,纷纷冲向对方船只,火矢齐发,一时间火光冲天,敌船纷纷起火。 “还想走?”张老四骤然拔出佩刀,随即大喝一声。“弟兄们!给老子杀!!!” 此话一出,河岸的密林与草芦中大量步卒接连涌现,擂鼓声与喊杀声震耳欲聋。 “杀!!!” 赵雄抽刀转身,脸上惊怒交加。“你这厮竟敢诈降!!! 老子就说你有问题,奈何主帅不听我言呐!!! 弟兄们,撤!快撤!!!” “想跑?你跑你吗了个*!!”言罢,张老四跃马在前,一举杀向敌阵。 一时间,三江口四处混战,赵雄所部踩踏、推搡、中箭者不计其数。 第562章 奔河岸,苏北石覆灭 …… 苏北石在中军得知先锋遇袭,脸色瞬间铁青。“传令下去,不要慌!不要乱!赶紧稳住阵脚!!!” “上将军,快调转船头撤军吧!”顾绍眉头紧锁,心中愤恨不已。 闻言,苏北石拔出佩刀。“退则乱,乱则必败。 传本将令,全军加速前进,给我踏平镇南军!”言罢,他拔出佩刀。“来人!” “上将军!” “去将吴文渊给我押上来!!!” “诺!” 大军如潮水般涌向三江口,然而,刚行至一处狭窄水道,两岸山头巨石滚落,砸向河中船只,不少士兵落水。 “啊!!!” “举盾!快举盾啊!” “走水了,船尾走水了。” “快启船,快快弃船!” “救我……” “额啊!!!” 宇文萧在河岸指挥若定,看着对方狼狈的模样,他面色无比平淡。“苏北石,今日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见此情形,苏北石虽心头一颤,但他毕竟久经沙场,迅速便调整部署,令盾牌手在前结起盾墙,强行开路,步兵紧随其后,向岸边快速逼近。 双方在三江口岸边展开惨烈肉搏,喊杀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徐平亲率中军,冲入敌阵,手中长枪如龙,所到之处敌军纷纷倒下。而张老四也带着其部四处剿杀登岸的敌卒。 激战正酣,关岭道上的郭子韬却陷入困境。敌援在被他反复骚扰多日后,集结兵力对他进行全力围剿。 郭子韬带着残部左冲右突,身上更是多处负伤:“兄弟们,撤!快撤!” “撤,快向长萍后撤!”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双方你来我往,互有伤亡,一时陷入胶着。苏北石望着尸横遍野的战场,心中焦急万分,他深知若不能速速撤离,主力恐怕会全部折在此处。 而许阳这边,其全军前仆后继的朝着顾勋营寨攻袭而去,几乎完全没有考虑战损。 一时间,三江口四处刀兵,整个清岳江两岸乱做一团。 待到夜半,郭子韬率着残部四散奔逃。 许阳所部则异常惨烈,整个营寨前尸横遍野,满地残肢。 就在顾勋突破其阵之际,宁武领着三千精骑又从侧翼杀出,将之再次困在原地。 经过一整日的厮杀,苏北石的主力突破重围,沿着江岸快速回撤。 一路上,其卒小心翼翼,提防着四周的动静。 当他们行至一片开阔之地,四周看似平静,苏北石却隐隐觉得不安:“此处怎如此安静?加强戒备!” 其人话刚落音,四面伏兵尽出,姜安民亲率精锐将苏北石大军团团围住。“苏北石,今日你插翅难逃!” 见此情形,苏北石心中暗叫不好,却依旧强装镇定:“岳山王?哼!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本将? 倘若我军拼死一战,这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你若是与本将死斗,即便胜,那也是惨胜。徐平让你在此阻截本将的退路,恐怕是用心不正吧? 岳州营若是伤亡过大,你这岳州之地可就要沦落在周狗的手中了。”说罢,他扬起佩刀,当即指挥突围。 “哼!事到如今,你还敢出言挑拨!”话到此处,姜安民张弓搭箭,箭尖直指对方面门。“狗贼!受死!!!” “给本王杀!!!” 随着姜安民箭出弦响,双方再次陷入了混战。 岳州营养兵多日,凭借着人数与地形优势,逐渐占据上风。 苏北石的主力被分割成数块,已然首尾难顾。 随着接连交战,战场上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姜安民的岳州营士气高昂,他们知道这场战役的重要性,都抱着必胜的决心守卫故土。 反观苏北石这边,其部卒开始出现恐慌情绪,主将策略有失,各种压力以及陷入包围的困境让他们心中不安。 随着短兵相接,双方在河岸上展开了惊心动魄的拼杀。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鲜血瞬间便染红大地。 见久战不下,姜安民大喝一声,随即拔刀跃马,径直杀向敌阵。“全军听令,随本王剿灭苏北石!!!” 看着如潮水般涌来的岳州营,苏北石心中充满了愤怒。“吴文渊,你害我不浅!本将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主帅,别骂了!快撤吧!”顾绍一边抵挡着八方袭来的箭矢,一边拉着苏北石飞速后撤。 “吴文渊呢!吴文渊在哪?带他来我,带他来见我!!!!”苏北石怒火攻心,一口老血当场喷了出来。 闻言,顾绍苦笑不已。“哪还有什么吴文渊,他早在今晨就借故离营了……” 此话一出,苏北石微微一愣,随后仰天长叹。“李正我……你这个狗贼!先用火凤营下饵,又以吴文渊为内应,再让张世杰来诈降。 一步错,步步错。 本帅,本帅有负皇恩,罪该万死啊……” 即便事已至此,苏北石仍不甘心,他挥舞着手中的大刀,与冲上来的岳州营兵卒顽强拼杀。 战场上,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激烈的追逐战中,张老四拍马而至,举刀便冲向苏北石。 顾绍见状,慌忙将之拦住。“上将军快走!末将断后!!” 尽管顾绍袭来,但此时的他早已疲惫不堪,面对张老四和大量兵卒的攻击,逐渐开始有些力不从心。 “苏北石休走!你今日插翅难逃!”张老四一边搏杀,一边喊道。 听闻此言,苏北石捂住胸口,不由得怒声吼道:“张世杰,你这反复无常的卑鄙小人!!!” “哈哈哈!老大教我兵不厌诈!去年让你嚣张了如此之久,你这狗贼也有今日?” “姜安民,看看你的岳州营吧,在此与本将全力厮杀,徐平却在三江口坐收渔翁之利。本将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狗贼!你还是省省吧!莫要以为挑拨离间本王就能放你一条退路!”言罢,姜安民亦是冲杀而去。 几人激战正酣,突然,极远处一支冷箭射来,正中苏北石肩膀。 苏北石吃痛,手中长刀差点掉落。他转头一看,原来是吴文渊在暗中放箭。 见他败局已定,吴文渊向张老四与姜安民拱手施礼。“学生吴文渊,见过二位!” “是你这狗贼!”苏北石又惊又怒。“吴文渊,老子日************,你妈*****。” 其人话未说完,姜安民趁机一刀劈向苏北石。 苏北石侧身一闪,刀口划着他的手臂而下。忍着剧痛,他转身想逃。 “老登!你跑你*******?”但此时,张世杰已率大军围了过来。 “苏贼,投降吧,你已无路可逃!”姜安民亦是高声喊道。 苏北石环顾四周,看着自己的主力已死伤大半,心中充满了悲凉。 他知道,自己已经失败,三十余万征西军在自己手中覆灭。 “本将该死啊!”念及此处,苏北石放声大笑,随后一把举起手中配刀…… 第563章 苏北石自刎 …… 战场上,硝烟弥漫,刺鼻的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令人止不住的连连作呕。 望着四周涌来的兵马,苏北石双眼通红,心中满是不甘与悲愤。 征西军浩浩荡荡开拔大梁,如今却在这三江口一败涂地,死伤大半,这是他一生都未曾遭遇过的惨败。 “本将一生征战,未曾想,今日竟落得如此下场!”苏北石仰天怒吼,声音仿佛要冲破云霄。 他手中微微举起的长刀依旧紧握,刀身上的寒芒在残阳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目,那是陪伴他征战一生的痕迹,也是他梦想破灭的见证。 张老四看着苏北石,眼中却没有丝毫怜悯。“苏北石,呵呵!你也有今日!还不束手就擒?”说罢,他策马向前,手中长刀直取对方咽喉。 见状,苏北石侧身一闪,用刀背格开刀尖,怒目而视:“张世杰,你这卑鄙小人!” “老子本来就不是啥君子!你也不去神金打听打听!”张老四冷笑一声,脸上也带着些许嘲讽。“这三十余万大军在你手中折损,即便逃回南安,南帝也会诛你九族吧? 苏北石,还不引颈受戮,更待何时?” “周狗!!!可恨本帅鬼迷心窍,才会中李正我奸计!”说着,他跃马上前,与张老四战至一团。 两人你来我往,刀光闪烁,每一次碰撞都溅起一片火星子。 苏北石虽勇,但此刻他已身负重伤,年迈的体力也渐渐不支,招式逐渐凌乱。 周围的喊杀声仿佛渐渐远去,苏北石脑海中浮现出往昔的辉煌岁月。 伴随着一阵恍惚,张老四当场削去他战盔上红缨,苏北石翻身落马。 其人狼狈起身,刀尖撑着血土而立,他想起自己初入军旅时的壮志豪情,想起那些跟随他南征北战、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他们大多都已战死沙场,而自己也要命丧于此。 “吴文渊,你下场不会太好!”言罢,苏北石环顾四周,抬刀指向周围的兵卒。“还有你,姜安民,你以为周人是什么好货? 哼!本将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还敢饶舌?”张老四勃然大怒,长刀骤然袭去,对方躲避不及,被当场刺穿胸膛。 苏北石踉跄几步,依旧没有倒下。“哈哈哈哈……”他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奈与自嘲。“可恨朝中多鼠辈,文党弄权,武将不继……今日本帅虽死,依旧南安的征西大将军!!” “给老子死来!” 就在张老四刀刃落下之际,姜安民却将他的兵刃挑开。“给他一个体面……” 听闻此言,苏北石笑着微微摇头。“姜安民,还是你厚道啊……”说罢,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举起长刀,自刎而亡。 “上将军?!!!”顾绍且战且退,当他见苏北石自刎之后,心神不宁,慌乱中被围攻而来的刑诸一刀削首。 主帅阵亡,南安残部顿时群龙无首,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原本还在拼死抵抗的兵卒,此刻纷纷丢盔弃甲,四处逃窜。 镇南军和岳州营如饿虎扑食,展开了疯狂的屠戮。战场上,惨叫声、求饶声不绝于耳,鲜血将大地染成一片暗红,仿佛满目地狱。 ……. 转眼一夜过去,得知苏北石阵亡,关岭道上的援兵顿时乱了阵脚。 他们本就被溜了数日,如今主帅死于三江口,众人瞬间失去了战斗的意志。 带队将领望着三江口方向,心中满是焦虑与恐惧。“撤!快撤!”他大声怒吼,声音中还带着一丝颤抖。 援兵仓促撤军,队伍一片混乱,士卒你推我搡,现场一片狼藉。 而顾勋所部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他们原本是驰援苏北石的主力,如今主帅阵亡,当场就没了斗志。 顾勋望着四周慌乱的士兵,心中满是无奈与绝望。“周狗!可恶啊……”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时,宇文萧和许阳率领着人马一拥而上,当场拦住了其人的退路。 宇文萧目光冷峻,没有任何表情。“顾勋,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说罢,他抬起手中的长枪,率先冲入敌阵。 许阳也是不甘示弱,紧跟其后。“弟兄们,杀啊!” 镇南军士气高涨,而顾勋所部却士气跌落低谷。 即便他率众拼死抵抗,但正值军心涣散之际,很快便难以支撑。营寨的防线被一点点撕开,其部人马死伤惨重。 顾勋在乱军中奋力拼杀,试图冲出一条血路,但却被宇文萧和许阳紧紧缠住。 三人的武艺虽有差距,但此消彼长,一时间竟然打得难分高下。 然而,镇南军的兵卒越来越多,未过多时,杨定便率部赶到。 顾勋渐渐陷入重围。 “我今日要命丧于此……”其人心中虽满是不甘,但却已然无力回天。 “顾勋,让杨爷爷取你狗命!”言罢,杨定冲开外围兵卒,其刀口所向,直取顾勋面门。 “是你这叛将?”见此情形,顾勋大惊失色。他自知非杨定之敌,只得且战且逃。 追逐中,他被杨定的长刀砍中腹部,顿时鲜血直流,从马背上当场栽落。 “噗!!!”一口鲜血喷出,顾勋瘫倒在地,眼神空洞的望着天空,似乎是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 未等他开口,宇文萧却夺路而来,一枪将其咽喉刺穿。 而另一边,尽管主帅阵亡,徐平虐降的事情早已传开,征西军自知已无退路,纷纷奋力搏杀。 姜安民与苏北石主力经过两日的惨烈激战,双方都已精疲力尽,岳州营损伤过半。 望着战场上的累累尸骨,他心中既有胜利的喜悦,也有深深的疲惫。 原以为是捡了个大漏,事实是此战的激烈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徐平这个不当人的崽种……若非他虐降,岳州营岂会有如此损伤。”姜安民无奈的长叹一声,声音中还带着一丝沙哑。 第564章 姜安民中伏 …… 然而,他还来不及享受胜利的果实,回营途中便遭遇了埋伏。 三江口外的谷道之中,陆铮料到姜安民会经过此地,早已设下了重重陷阱。 当岳州营进入此地之时,四周顿时擂鼓喧天,杀声四起。 无数弓弩手探出头来,滚石、檑木堆积如山。 “下马吧。”唐禹从暗处现身,冷冷俯视着远处的姜安民。“岳山王,别来无恙啊。” 见此情形,姜安民心中大惊,他万万没想到唐禹会在此时对他下手。“尔等这是何意? 徐平派你来的?他在哪?卑鄙小人,让他出来见本王?” 闻言,陆铮摇着纸扇缓缓现身。“岳王爷误会了!我家世子军务繁忙,哪有时间来此荒郊野岭,管你这群残兵剩卒? 姜王爷杀敌有功,稳住了大梁的东境战局,这是好事…… 不过嘛,世子心善,不愿对盟友刀兵相向。身为王府幕僚,陆某只能代劳。 岳王爷,您该下去见苏北石了。 放箭!!!” 言罢,陆铮抬手一挥,顷刻间,漫天箭雨倾泻而下,滚石、檑木四处袭来。 “你……你如此行事,如此僭越,你主子不会放过你的!!!”姜安民心中暗恨,但也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迎战。 岳州营疲惫不堪,即便生死关头,也难爆发出半分斗志。 双方再次陷入混战之中,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姜安民挥舞大刀,奋力抵挡着唐禹所部的进攻。“可恶……竟然那么快……” 连连大战,他身上已多处负伤。即便如此,姜安民忍着疲惫与疼痛坚持鏖战。 旦此危急时刻,一旦他倒下,岳州营的残部会彻底覆灭。 混战中,唐禹发现了姜安民的身影,他拍马冲向对方,手中的长刀直取其首级。 姜安民见状,连忙举刀抵挡。两人你来我往,斗了数十回合,不分胜负。 远处,陆铮看着山下的激战,正欲开口之际,却是剧烈咳嗽了一番。 “唔……”他慌忙取出巾帕,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几息之后,一股腥热从其喉咙涌出。 取下巾帕,看着上面的大量鲜血,陆铮眉头紧锁,手掌缓缓握紧,却又缓缓松开。 “王爷,陆铮有愧,不能再为您出谋划策……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但您放心,下地狱之前,我一定会助世子拿下整个梁东…..”话音刚落,他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见此情形,周围的侍卫先是一愣,随后赶忙冲上前来。 “先生?” “陆先生??!” “来人!快来人!” “军医!” “唔……”陆铮双手撑着地面,许久之后才缓缓起身。他一把擦去嘴角的血渍,随后抬手轻挥。“尔等不必如此,老毛病了,还死不了。” 言罢,他深吸口气,目光死死盯着山下的战局。“光靠唐禹所部和紫萍的守军,要拿下姜安民恐怕有些难度…… 来人!” “陆先生!”侍卫将之扶稳,而后拱手施礼。 “派人给张掖传信,让他率玄甲……”话到此处,陆铮突然一愣,随后微微摆手。“没什么……下去吧。” 山脚下,岳州营的体力愈发不足,姜安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愤怒,还有一丝无奈。“这该死的周狗,可恶啊!!!” 就在这时,姜安民的几位亲信拼死冲了过来,身体挡在他身前。“王爷,快走!” 几人话音刚落,随后便被镇南军的兵卒乱刀砍死。 “王爷!这边走!!!” 随着一声怒吼,刑诸率兵赶到。 见此情形,姜安民大喜过望。“快随本王杀出重围!!!” 姜安民与刑诸稳住阵脚,合兵之后一举杀出重围,带着残部拼命逃窜。 望着姜安民远去的背影,唐禹并没有下令追击。刑诸的主力距此不远,此战已经错失了良机。 山坡上,陆铮双眼缓闭,心中不由的轻叹一声。“姜安民虽未死,其主力则损了七成有余…… 传令……鸣金收兵,改道回营。” …… 转眼一日过去,三江口,战场之上一片狼藉。 各部开始打扫战场,搜寻着幸存者和物资。 辅兵或将伤卒抬上担架,陆续送往后方的营帐。或收集军械、铠甲、箭矢、兵器。 大量军医在营帐内穿梭,为伤卒处理伤口、包扎止血,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和血腥气。 上万民夫清理着战场上的尸体,他们将敌我双方分别摆放整齐,以便后续掩埋和火化。 对于死去的己方部卒,这些民夫眼中满是敬意,他们轻轻合上对方双眼,整理好衣物与肢体。 而对于南安兵卒的尸体,徐平也给予了基本的尊重,毕竟他们也是为了自己的国家而战。 战场上散落着大量军需和粮草,郭子韬率部将这些物资收集起来,整齐的堆放在一堆。 镇南军帅帐内,气氛既压抑又带着胜利的喜悦。 “都坐下说,不必如此。”徐平坐在主帐中,面色平静的听着各部的汇报。 宇文萧上前一步。“禀世子,此次战役我军虽大获全胜,但也损失不少,我部阵亡将士约三千余人,重伤者近千人。” 徐平微微皱眉。“知道了……” “大将军!”许阳拱手施礼。“我部杀敌甚多,粗略估计,约合二万之众。”话到此处,他微微一顿。“但伤亡也不在少数,本部人马折损了七成有余。 此外,我部缴获了大量的兵器、粮草和战马等物资,可谓是战果颇丰。” 徐平微微颔首。“你部本就人马少余顾勋所部,能有此战利,已实属不易。” “幸得宁将军和宇文将军驰援,否则末将可做不到!”言罢,许阳爽朗一笑。 片刻之后,杨定大步上前。“启禀大将军!末将亲手砍了顾勋的狗头!也算是为张将军报仇雪恨!!”说着,他解开腰上的布袋,将人头一把丢在正中。 见此情形,徐平眼角不住的颤抖,随后双拳捏紧,缓缓站起身来。“将此獠的尸体挫骨扬灰!!!” “诺!”侍卫单膝领命。 几息之后,徐平环顾四周。“唐禹呢?怎不见唐禹所部?” 第565章 陆铮的算计 …… 众人面面相觑,对于徐平的疑惑并没有做出解答。 见此情形,他眉头一皱,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来人!” “大将军!” “军师回营了吗?” 徐平的话音刚落,李正我却是掀开帐帘快步入内。“主公,出事了!” 见到来人,众将纷纷侧目。“军师!” 出事了?能出什么事?徐平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军师这边坐,不急,慢慢道来。” 闻言,李正我拱手施礼。“紫萍的七千守军前日便已离城,城中如今只留下了两千门卒。 在下接到回报,唐禹所部接到陆先生调令,已于昨日前往原江谷。” 此话一出,帐内顿时议论纷纷。 徐平眼角微微一颤,不好的预感越发加深。“唐禹率部去原江谷做甚?陆铮这是要干嘛??!!!”言罢,他骤然起身。“郭子韬何在?” “末将在!” “你率豹营立刻赶去原江谷……”话到此处,徐平稍时一愣。“不!你现在马上前往华林。 若遇岳州营残卒,一定要全力阻拦!要快!!!” “末将令命!”郭子韬掀起披风,大步走出帅帐。 “大将军?这是……” 杨定的话未说完,徐平却是甩出一支令箭。“宁武、许阳、宇文萧!” “末将在!!!” 几人一同抱拳出列。 “你三人率本部人马即刻前往析津,无论如何,一定要在三日之内将之拿下。” “我等遵命!”几人对视一眼,虽未明其意,却是转身而出。 “杨定!” “大将军!!” “玄甲卫马快,你率部绕道岳林,明晨之前务必赶到岳山郡,若遇姜安民,定要全力剿杀,万不可让他入城!”言罢,徐平大氅一挥,快步冲出帐外。“军师,你留守大营,我亲自率部攻打岳山。” 听闻此言,李正我眉头紧锁。“师出无名啊主公…… 我等若是趁此截杀盟友,岳州必然陷入一片混战。咱们的目的是据岳州而久治,并非只为攻城略地。 这般行事,民心必失。我等也会为列国所不齿,还会引起雍城和紫萍动乱。 主公……三思啊!” “不做就不做,要做就要做绝!”徐平双拳紧握,缓缓转过头来。“老爷子说陆铮喜欢擅作主张,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事已至此,没别的选择。军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至于将来如何,将来再说。” 言罢,徐平的身影快速消失在此处。 …… 另一边,陆铮负手而立,目光注视着远处的岳州山河。 唐禹脱下披风,为其盖在肩上。“咱们这般行事,回头如何与世子交代?” 听闻此言,陆铮摇头一笑。“为何要与世子交代? 身为谋臣,该做的是为主子谋夺一切利益,而不是交代。 若我所料不错,世子应当已率兵赶往岳山。他虽年幼,骨子里那股狠辣,绝不逊色于王爷。” “可是……” 唐禹正欲接话,陆铮却再次摇头。“迈出这一步,就是为了避免分歧。 李正我打算长治岳州,需要逐步蚕食。 对此,世子也赞同他的观点。当然,这本身的确没有问题。但时不我待,咱们没有精力在大梁耗着。 如今已过去一年有余,看着吧,只要拿下岳州,皇帝的调令就该来了。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不能一直困于此地。 替世子下此决定,虽会招他冷眼,但那又如何?只要拿下析津与岳山,岳州就尽归世子所有。 至于后续如何安抚,如何治理,如何平息动乱,那是李正我该做的事。 与陆某无关……”话到此处,陆铮抬手遥指着紫萍与雍城方向。“传令各部,不必再打扫战场,你率轻骑星夜赶回紫萍,将紫萍郡府剿灭,若遇反抗,不管男女老幼,斩尽杀绝。 剩余的兵马调去雍城,宇文萧不在,你让副将拿着我的调令前往军营,将雍城的郡府一并剿灭。 岳州即将大乱,在动乱来临之前,先把姜安民的旧部屠戮殆尽。” “陆老鬼,岳山还有五千守军,没有攻城器械,如何能拿下?”唐禹嘴角下塌,眼中带着一抹疑惑。 “哦?谁说夺城必须要强攻?”言罢,陆铮笑着朝山下走去。“老五啊,既然做,就要做到万无一失。你不如猜猜英月娥与安凝霜能否打开城门?” 闻言,唐禹放声大笑。“哈哈哈!不愧是你这老鬼……我这就杀回紫萍。” …… 两日过去。 华林之中,静谧被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打破。 阳光透过枝叶洒下,姜安民带着他的本部残军在林间飞速奔逃。 连番交战,他们身上的铠甲早已破损不堪,血迹和泥土交织在一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撤!快撤!” “快快!再快些!” 岳州营的兵卒脚步踉跄,眼神中满是疲惫与惊恐,紧紧跟随在姜安民身后。 “王爷,可否休息片刻?弟兄们快撑不住了!”一名亲卫喘着粗气,声音也有些颤抖。 姜安民面色苍白,嘴唇干裂,眼中却透着一丝坚毅。“不能停!我们必须立马回到岳山。 周狗可恶啊!日防夜防,本王如何也没料到会来得那么快! 徐平这般行事,即便夺取岳州,他又如何治理!荒唐!简直荒唐!”言罢,他勒紧缰绳,同样疲惫不堪的战马嘶鸣一声,继续向前奔去。 双方你追我赶,刑诸护卫在侧。“王爷不如单骑先行?” 姜安民回头看向追随自己的部卒,只一息便放弃了这个念头。“够了!都是我岳州儿郎,本王既然带他们出来,就得带他们回家……” 而此时,后方的马蹄声如雷鸣般滚滚而来。 郭子韬率领豹营在林间快速追袭,他跃马在前,眼神死死盯着逃窜的岳州营。“追上去,快!再快!!!” “快快快!!” “杀!!” “姜安民休走!!” “姜安民,还不下马受俘?” “加速前进!一个都别放过!”郭子韬高声喊道,声音在林间回荡。 “可恶的周狗!”姜安民听到后方追兵渐近,心中一沉。“迎敌!!” 待郭子韬追兵靠近,他骤然回身。“弟兄们,今日便是生死存亡之际,随本王杀灭周狗!!!” 残军听闻,眼中燃起最后的斗志,纷纷停下脚步,握紧武器,转身面向追兵。 郭子韬见姜安民等人停下,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哼,终于不跑了。姜安民,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说罢,他一马当先,挺枪直刺姜安民的咽喉。 “黄口小儿,就凭你这五境修为,也想取本王首级?杀!”姜安民侧身一闪,手中长刀顺势砍向郭子韬的腰部。 见此情形,郭子韬反应迅速,用枪杆挡开这一击,随即横扫一枪,枪尖带着呼呼的风声,逼得姜安民后退几步。“本将自然不是岳王的对手,不过嘛,你奔逃数日,连连交战,还有几分实力?”言罢,他再次调转马头,枪尖直取对方面门。“还不死来!” 第566章 杀戮 …… 周围的兵卒瞬间陷入混战。 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惊得林间飞鸟四散逃窜。 “王爷先走!”刑诸挥舞长刀,奋力杀到姜安民身边,他的身上虽已挂彩,但眼神中却透着浓烈的战意。“王爷,末将来挡住追兵,你快走!” 望着奋力搏杀的刑诸,姜安民眼中满悲凉。“你追随本王十余年了,今日又怎能丢下你?” 闻言,刑诸大声吼道。“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说罢,他跃马冲向追兵,长刀所过,如猛虎出笼,只一瞬间便为姜安民杀出一条血路。“快走啊王爷!!!” “这群周狗……”姜安民咬了咬牙,带着剩余的残部,当即向岳山方向突围。“弟兄们,随我走!!!” 见姜安民撤离,刑诸撕去身上肩甲,露出满是战创的肌肉。“就凭尔等,也想挡住本将去路?”言罢,他体内修为翻涌,七境圆满的气势喷薄而出。“给爷死来!!!” 自打阻截南安与苏北石厮杀,本就只有两万残兵。随着袭杀、逃逸、走散,待到岳山地界,姜安民的剩余部卒已不到五千。 然而,还未等他松一口气,前方又出现另一支大军,为首的正是徐平。 徐平面无表情的骑在马上,眼神中透着冰冷的杀意。在其身后,上万镇南军身着铠甲,刀芒闪烁。 “姜安民,你已无路可逃!”徐平冷冷的瞥了对方一眼,随后缓缓抬起枪头。 姜安民望着徐平,心中涌起一股无尽的愤怒。“徐平,你这背信弃义的小人! 你如此行事,就不怕列国唾弃,我大梁转投元武吗?” “姜安民,事到如今,冠冕堂皇的话徐某也不再多言。至于转投元武?呵呵!顾应痕狼子野心,为谋这九五大位,他焉能率部投降?” “你……狗贼!今日即便死,本王也要拉你一起陪葬!”说罢,姜安民不顾一切的冲向徐平,手中的长刀带着他所有的仇恨与不甘。 见此情形,徐平冷哼一声,当即挺枪迎了上去。“杀!!!” 话音一落,其麾下兵马瞬间涌上前去。 “徐平,还不给本王死来!”姜安民冲出前阵,刀口直取对方心窝。 两人瞬间战在了一起,你来我往,刀光枪影闪烁。姜安民虽然勇猛,但连日的征战已经让他体力严重透支,招式渐渐变得迟缓。 徐平本就入了七境,未过多时,他便瞅准机会,一枪刺中了姜安民的肩膀。 “你……”姜安民瞪大了双眼,剧烈的疼痛让他眉头搅成了麻花。“卑鄙小人!你比苏北石更叫人作呕!” 闻言,徐平面无表情,枪花舞的密不透风。“垂死挣扎……” 双方你来我往,战马嘶鸣不已。 十几回合的交手,姜安民多处受伤,全然落了下风。 看着身后的岳州营部卒接连倒下,他心神恍惚,眼中逐渐失去了斗志。 “还敢分心!”徐平拉起马首,长枪骤然刺下。 只闻“噗嗤”一声!姜安民被枪尖当场贯穿前胸。“本王……本王不甘……周,周狗。” “姜安民,九泉之下,你对得起大梁的历代先帝。”言罢,徐平翻手一挥,枪杆将对方当场拍下战马。 “唔……”姜安民栽倒在地,似乎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但身体却缓缓倒下,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恨。“徐平,本王会在地狱等着你……” 噗呲一声!徐平枪尖划过,姜安民死死捂着喉咙,几息之后,他双腿一蹬,死不瞑目。 看着姜安民的尸体,徐平的脸上没有丝毫怜悯。“把他的尸体挂在城门口,示众三天!”言罢,他一挥手中的长枪。“将这群残兵败将斩尽杀绝!” 岳山外的荒原上,惨叫声,杀戮声,此起彼伏。满地残尸,血流成河。 随着姜安民阵亡,其麾下部卒完全丧失了斗志,几乎成了镇南军单方面的屠杀。 待到是夜,此处已再无活口。 看着眼前的尸山血海,徐平抬起枪尖轻轻挥下。“向岳山进发!” 而在岳山城外,夜色如墨,笼罩着大地。 英月娥和安凝霜身着黑色夜行衣,避开守卒悄然立在城顶之上。 城门口,几名守卫正围坐在一起,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平淡如水。 “二小姐,是否……” 英月娥尚未言罢,安凝霜却狠狠的白了她一眼。“说了多少次,喊二夫人!” “是是是!二夫人!二夫人!”英月娥嘴巴一撇,余光扫了眼脚下的城门。“这陆老鬼让咱们打开城门,又不说说清楚是何时打开。” “不急,先等等……” 与此同时,唐禹率领骑卒回到紫萍。 没有做任何休整,他领着兵马径直杀向郡守府。“斩尽杀绝,不要留下一个活口。” 睡梦之中的郡守府门卒来不及反应,便被接连斩杀。 “啊!!!” “谁?你们是谁的兵马?” “饶了我!饶了……额啊!” “爹爹!娘??我害怕!” “额啊……” “跑啊,快跑!快跑!” “孩子?孩子!!孩……唔!” 一时间,府中火光冲天,哭喊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唐禹所部见人就诛,无论是守城的郡卒还是普通的百姓都未能幸免。 待到子时,郡府被其一把火点燃,火焰照亮夜空,滚滚浓烟弥漫在紫萍上空,仿佛人间炼狱。 骑在马上,唐禹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杀戮。他手中拿着长刀,刀刃还滴着鲜血。 无论是否反抗,只要是人,便会被毫不留情的斩杀。 而另一边,雍城的兵马也同样在街道上追逐剿杀。众人在城中四处搜寻着郡府的官员,旦有所查,便将全家老小一并屠戮。 无论是紧紧抱着孩子的母亲,还是来不及拿起刀兵的男子。老人泪流满面,跪地祈求,孩童哭闹不已,声嘶力竭。 然而,凡兵卒所过,无一活口。 街道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尸体,鲜血汇聚成河,缓缓流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 第567章 姜云裳的恨 …… 雍城,雅院之中,姜云裳静坐在窗前的雕花椅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她手指无意识的拨弄着腰间的玉佩,又时不时轻拂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思绪飘远。 近日来,镇南军的种种胜率让她心生忧思,隐隐觉得会有大祸降临。 就在她恍神之际,雅院的婢女和侍卫匆忙入内。 众人脸色惨白,声音颤抖得厉害,几乎不成句的向她禀报外面发生的变故。 “长,长公主殿下,不,不…..好了,大事不妙。” “何事如此惊慌?”姜云裳黛眉微皱,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配饰。 “外面有大量兵马在雍城四处杀戮,街道上随处都是尸体,原郡守府的雍城官员几乎…….几乎被,屠戮,屠戮殆尽。” “你说什么?”听完几个人断断续续的话语,姜云裳骤然站起身来,不及多想,她莲步急移,提起裙摆,朝着门外冲去。 刚来到院门外,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如刀绞,眼神恍惚。 雍城的部卒在街道上肆意杀戮着各级官员和府上的家眷,无论男女老幼。 他们眼中闪烁着嗜血寒芒,手中刀兵因血渍而泛着暗红。 雍城街道上,手无寸铁的百姓惊恐尖叫四处奔逃。各府的家眷和家仆接连倒下,更有甚者甚至来不及呼救便被长刀穿胸。 那些试图反抗的郡府差役,瞬间便被砍倒在地,鲜血从伤口涌出,汇聚成暗红色的溪流,在石板路上蜿蜒流淌。 哭喊声、求饶声交织在一起,血腥气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刺鼻而令人作呕。 “住手!谁派你们来的?”姜云裳怒目圆睁,声嘶力竭的喊道。 她不顾一切的冲向那些正在追袭家眷的官卒,试图阻止这场杀戮。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声震住,一时间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纷纷转头看向这位身着华服却满脸怒容的女子。 姜云裳一袭绣着金凤的锦袍,头发高高挽起。其人此刻虽面色苍白,但那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却丝毫不减。 “你们怎敢如此放肆!在我大梁的土地上肆意屠戮,你们还有没有王法!”姜云裳指着对方,气得浑身发抖。 这些兵卒只是短暂一愣,很快便恢复了那副狰狞的模样。 其中一偏将冷笑连连,脸上的疤痕随着他的表情扭曲着,显得格外可怖。“什么王法?您恐怕还不知详情吧? 陆先生令我等剿灭叛贼,公主殿下,您还是回雅院去吧,倘若伤了自己,末将可无法向大将军交代。” 姜云裳闻言,心中更是悲愤交加。“你们这些贼子,忘了自己的职责吗?你们是大周的援兵,不是强盗!还不住手!!!” “这个末将可做不了主!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公主殿下找陆先生商议,莫要在此难为咱们。” 姜云裳的话并未起到任何作用,兵卒依旧在四处杀戮。 见此情形,他心急如焚,当即转身看向身边的随行侍卫:“你们还愣着做甚,快拦住他们!” 听闻此言,侍卫虽然人数不多,却也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 他们身着黑色劲装,手持长刀,当即与在场的兵卒厮杀在一起。 怎乃势单力薄,这群随她入周而归的亲卫很快便被压制。 姜云裳眼睁睁看着侍卫接连倒下,或被砍断手臂,或被被刺穿胸膛,鲜血溅落在她的脸上和身上,温热而黏稠。 泪水夺眶而出,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在血迹上冲出一道道痕迹。 “你们这群畜生!徐平呢?他在哪?我要见他!”姜云裳不顾一切的冲向那些不远处的兵卒,她随手捡起地上一根木棍,朝着离她最近的一人挥手打去。 此人一愣,没想到公主会突然发难,躲避不及的他,被木棍击中头部,发出一声惨叫,头上顿时鼓起一个大包,鲜血从他的额头渗出。 见此情形,众人纷纷跑了过来,把姜云裳团团围住。 姜云裳手持木棍,警惕的看着众人,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你们想做甚?我乃大梁长公主,你们若敢动我一根寒毛,徐平定不会饶了你们!” 闻言,这群兵卒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犹豫。 “都住手!!!”偏将翻身下马,随后随意的抱拳施礼。“公主殿下,咱们也是奉命行事,您何苦为难咱们这些办差的? 若是不把事情办妥,末将回去无法和陆先生交代。还请公主殿下行个方便……” 言罢,一众兵卒便再次举起手中的刀兵冲向瑟瑟发抖的逃难家眷。 “住手!快住手!”姜云裳奋力挥舞,木棍与兵器碰撞,发出“砰砰”的声响。 尽管不敢伤她,她也无法拦下这些杀红眼的兵卒。 没过多久,碍于现场的动乱,她衣物被一些躲避不及的刀刃划破,鲜血也随之染红了锦袍。 姜云裳倔强地站在原地,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愤怒。她将嘴唇咬得泛白,紧紧握着手中木棍。“你们这群周狗!!!!!!”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闪过,瞬间将那些兵卒击退。 “来者何人?”偏将拔出佩刀,当即大喝一声。 姜云裳定睛一看,一位身着黑衣的神秘男子迅速靠近。 “………”此人身形高大,脸上蒙着一块黑色布巾,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公主殿下,既然力所不能及,就请不要再让自己难堪,请先回府吧!” 男子低声说道,声音中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态度。 姜云裳犹豫片刻,但看到周围兵卒再次围拢,她咬了咬牙,拖着沉重步伐,无奈的朝雅园走去。 月色下,她的影子在地上逐渐拉长,手中长棍划落,眼中的泪水也一并划落。“肆意屠戮大梁子民,我会记住今日……….” 待到府门前,她心中充满了疑惑,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姜云裳眉头紧锁。“你是何人?谁派你来的?” 闻言,男子微微欠身。“公主殿下不宜多问,这封信还请您收好。”说完,男子快速消失在夜色下,只留下姜云裳满心迷茫与愤怒。 第568章 徐平入岳山 …… 与此同时,杨定率领的玄甲卫马不停蹄的朝着岳山郡赶去。 他们一路疾驰,马蹄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玄甲卫身着墨玉麒麟甲,手中长枪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寒芒。 当众人赶到岳山郡城门口时,看到城门紧闭,一片寂静。 “吁!!”杨定勒紧缰绳,心中暗忖。城中必有防备,骑卒如何强攻? 他抬头望向城门楼,只见城墙上的守卫们来回巡逻,神情警惕。 而此时,城墙上的安凝霜和英月娥早已看到了杨定的兵马。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笑意。 安凝霜紧了紧身上的夜行衣,将身姿完全包裹,头发束成利落的发髻,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应该就是给他们开城?” “二小姐!!城外徘徊兵马好像是玄甲卫!应该没错……”英月娥亦是如此打扮,她手中紧握长剑,剑身微微颤抖。“陆老鬼话又不说清楚,简直该死。” “是时候了。”安凝霜低声说道,声音中透着几分寒意。 英月娥微微点头,两人一跃而下,悄然朝着城门处飞速掠去。 待到城下,安凝霜抽出佩剑,当即朝着守门的兵卒袭去。 见此情形,英月娥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二小姐,您就不能含蓄点么。” 兵卒毫无防备,剑尖瞬间便刺入对方的咽喉。 “唔……”那人瞪大双眼,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便倒在血泊之中。 “都一样!啰嗦!”安凝霜修为攀升,瞬间便冲入城门。 见有人来袭,有位门卒恍然惊醒,正欲开口呐喊,一支暗器划过,此人应声而倒。 “有人夜袭!有人夜袭!!!!”听闻门下的动静,首衙梦中惊醒。他慌乱中爬起身来,四处翻找着堂内的铜锣。“起来!都给我起来!” 话音刚落,安凝霜剑芒闪过,此人的头颅冲天而起。 听到外面呼喊,一众守卒赶忙起身,从营房内四处冲出。 英月娥撇了撇嘴角,当即挥舞着手中长剑与来袭的守卫厮杀。 修为虽不如安凝霜,她的剑法却也凌厉无比。守卒虽大惊失色,却依旧拼死抵抗。 混乱的厮杀中,安凝霜和英月娥接连斩杀着城门附近的守卫。 随着一声声惨叫,在营房内休息的兵甲尚未赶到,本就不多的门卒便被两人清除干净。 “快,打开城门!”安凝霜声音一沉,随即将长剑插入地底。 两人催动修为,用尽全身力气,缓缓将城门推开。 厚重的城门发出“嘎吱”一道声响,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城外注视的杨定看到城门打开,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随本将入城!”言罢,他一马当先,率领玄甲卫冲杀进去。“旦有岳山守卒,一个不留!” “给本将杀!!!” 闻令,玄甲卫齐齐抬起枪尖,如潮水般涌入岳山郡。“杀!!!” 一时间,城内喊杀声四起。 岳山郡的守卒被这突如其来的进攻打得措手不及,纷纷举起武器进行抵抗。 他们尚未披甲,手持各式兵器,即便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与慌乱,依旧在努力组织防线。 而正在此时,徐平的大军也随之赶到。 “将岳山守军斩尽杀绝。”言罢,徐平双腿猛夹马腹,顷刻间便加入战斗。 镇南军与玄甲卫合兵一处,对岳山郡的守卒展开了血腥绞杀。 踏云骓打着响鼻,徐平的铠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耀眼。他眼神平静,手中紧握着一丈威,指挥大军迅速向前推进。“姜安民与苏北石暗通,已被本将诛杀!尔等还不放下兵器,速速缴械。” “岳山的守兵听着!姜安民与苏北石暗通,已被本将所诛,尔等还不放下刀兵,速速缴械?” 城关扣的房门被挨个踢开,城内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战乱吓得四处逃窜,街道上充满了恐慌和绝望的气息。 火箭四射,大量房屋被瞬间点燃,火光冲天,照亮整个岳山,仿佛一片人间炼狱之景。 滚滚浓烟弥漫在空气中,呛得人睁不开眼睛,刺鼻的气味让人窒息。 “跑啊!快跑啊!!” “额啊!” “周兵!是周兵!!” “姜王爷爱民如子,怎么可能与南安暗通?分明是你图谋不轨!周狗……” 有一学子模样的青年高声呼喊,话未说完,便被徐平一枪捅穿。 “姜安民通敌,速速缴械!!!”他甩干净枪尖上的血渍,骑着踏云骓缓缓朝着城内而去。 见此情形,大量百姓涌上前来,有人拿着农具,有人拿着木棍。 然而并没什么意义,这些冲上前来的百姓尚未靠近徐平便被镇南军接连斩杀。 “周狗!!!拿命来!” “跑!快跑……” “王爷若要通敌,大可开城投降,何必与之暗通? 分明就是你们这些群周狗丧心病狂,意图………额啊!!!” 话说一半,刀芒乍现,一颗苍老的人头滚落在地。 “驾!”徐平勒紧缰绳,缓缓前行。“姜安民通敌叛国,此城守军速速缴械!” “给爷杀!”杨定骑着高头大马,在城内横冲直撞,手中长刀沾满鲜血。 他每过一处,便有大量守卒倒下。长刀如蛟龙出海,带着凌厉的气势,不过几回合便接穿门将的胸膛。 “什么垃圾玩意!”言罢,他挑起对方的尸体,又狠狠甩向一旁。 玄甲卫紧随其后,如入无人之境。他们以整齐的队列向前推进,手中长枪如林,无情的刺向守卒和百姓。 岳山郡的守兵卒虽然奋力抵抗,终究不是徐平大军的对手。 城门前,防线被快速撕开,大量尸体横七竖八的瘫倒在地。 墙角下,一群守卒背靠背的进行最后抵抗。他们眼中充满恐惧,却没有放弃。 即便脸上满是尘土和鲜血,众人依旧握紧刀兵冲向玄甲卫。 看到这一幕,杨定冷笑一声,纵马朝着他们冲了过去。“挡我者死!” 杨定大喝一声,声音如雷鸣般响彻夜空,手中的长刀横扫而过。 转眼间,这一群守卒便被全部斩杀,鲜血顺着街道流淌,逐渐汇聚成渠。 徐平率领大军在岳山郡内肆虐,兵卒见人就屠,无论是守卒还是百姓,都未能幸免。 整个岳山郡沉浸在一片血海之中,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惨不忍睹。 尸体堆积如山,有的缺了胳膊,有的少了脑袋,内脏流了一地,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第569章 岳王府的末日 …… 白锦云翎甲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寒光,那是战火与杀戮的痕迹,每一道划痕都在诉说着战场上的残酷与无情。 镇南军的眼神中透着嗜血阴寒,仿佛一群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当徐平踹开姜安民王府那厚重的朱漆大门时,“哐当”一声巨响,仿若丧钟在此王府中敲起。 门内,王府侍卫反应迅速,众人拔刀出鞘,严阵以待。 他们虽心存恐惧,职责所在,却也强装镇定,将姜安民的家眷护在身后。 这些侍卫平日里训练有素,身着的铠甲虽比不上镇南军精良,此刻也散发着一股决然的气息。 “去把姜安民的家眷带来正堂。”徐平环顾四周,大步走入其内。 “诺!”身边几名亲卫迅速分散,将整个王府正门围得水泄不通。 见此情形,侍卫统领神色一凝,率先将入内的兵卒拦下。“你们这是何意?擅闯岳山王府,谁给你们的权力?” 听闻此言,徐平从人群中走出。“本将乃大周镇南将军,姜安民与敌暗通,已被本将就地诛杀,尔等放下刀兵,缴械投降。” “你说什么?”侍卫统领大惊失色,手中的佩刀微微一颤,随后又死死握紧。“满口胡言!王爷驻守岳州多年,岂会与苏北石暗通款曲?分明是你…….” 话未说完,此人突然一愣。徐平说姜安民已被阵前诛杀?这,这怎么可能? 也在此时,岳王妃领着几名家眷与孩童从内厅而出。 眼见院中的兵甲,她先是心头一颤,很快却又镇定下来。“原来是大周镇南将军大驾光临,舒氏有失远迎,还请徐将军多多见谅。”言罢,她微微躬身,将身旁的孩童护在背后。“还不行礼?” 闻言,几名内眷面面相觑,随后齐齐躬身。“我等见过徐将军。” “遥想去年,徐某初入岳山,幸得姜王爷款待,在府中设宴。如今重临故地,徐某不胜感慨。”说着,他缓缓抽出腰间的碧城刀。“岳王妃,令夫与苏北石暗通,如今已被徐某所诛,还请岳王妃交出姜安民与南安暗通的“证据”! 对了,还有岳州大印,也请王妃一并交给徐某。” 话音刚落,舒氏头昏目眩,险些栽倒在地。 “母亲!母亲!!” “王妃……” “夫人,夫人小心。” 慌乱之中,婢子赶忙将之扶稳。 舒氏调整好心态,神色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她先将婢女屏退,随后再次躬身。“徐将军言笑了,王爷所行所举,我一区区眷内女子,岂能知晓?”说着,她余光瞥向身旁的孩童,心中强忍着巨大的悲痛。“你们今日的课业未做,先回内屋。” “母亲?您……” 姜安民两个儿子,大的不过九岁,小的才六岁,却已初显坚毅之色。 他们紧握小小的拳头,稚嫩的脸上满是愤怒与不屈,站在母亲和姐妹身前,试图用幼小的身躯为家人筑起一道防线。 长子怒目圆睁,冲着徐平喊道:“你这乱臣贼子,为何要污蔑我父王?我父王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他定不会饶过你!” 说着,他身旁的幼子也开口附和。“你这个坏人,我不喜欢你!你……” “逆子!还不住口!!”舒氏一把将长子拉到身后,随后狠戾的甩去一巴掌。“此处安有你说话的份。” 见此情形,三个女儿躲在王妃和侧妃身后,惊恐的啜泣。她们眼睛红肿,泪水不停在眼眶中打转,眼神因即将到来的厄运而恐惧。 侧妃紧紧抱着尚在哺乳的幼女,孩子在其怀中瑟瑟发抖,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丁点血色。 舒氏虽也是满心恐惧,作为王府女主人的她也没有掉份。她强忍着内心慌乱,抬起头来直视徐平,声音颤抖却又带着一丝质问:“徐平,你身为周人,在我大梁境内怎敢如此放肆! 王爷一生忠心,你无凭无据,竟然谋害于他?你就不怕飞云封关,将你这几万兵马困死在梁东吗?” 听着舒氏的话,徐平微微摇头,口中的浅笑声在王府上空回荡,格外刺耳。“姜安民与苏北石暗中勾结,妄图对我军不利,如今罪证确凿,姜王妃说这些有何意义?”言罢,他一挥手,镇南军瞬间涌上前去。 “你……”舒氏的内心颤抖不已,脸上表情早已没了血色。她后退几步,将身旁的几个孩童推入内侧。“徐平,你这卑鄙小人。 你今日的所作所为自会有后人留书,九泉之下,王爷也不会放过你。” 听闻此言,王府侍卫毫不退缩,他们齐声呐喊,迅速冲向对方。 “王府的兄弟们,今日便是我等以死护主之时,杀!!” “王妃,小主,你们快走!末将护你们杀出血路。”侍卫统领修为节节攀升,手中长刀寒芒乍现。 “冥顽不灵。”徐平催动修为,缓步朝着后退的众人走去。“舒玉梅,你若交出岳州大印,并把姜安民通敌的罪证呈上,徐某或可放尔等一条生路。” “贼子!你休想!!!”舒氏拉着孩童步步后退。“王爷一生为国,今日便是死,我舒玉梅也不会遂你的意。” 此话一出,长子捡起地上的短刀便朝徐平冲去。“我要杀了你!!!” “老大不要……你……” 话音未落,幼小的人头冲天而起。偏将随手一挥,血渍从刀尖当场甩落。“大将军在此,尔等还敢反抗?” “辰元?!!!你个畜牲!!”舒玉梅看着滚落在自己跟前的人头,发狂似的朝着徐平冲去。“快带辰宝离开……” “王妃,不要!”侍卫死死将她拉住,赶忙护着一众家眷朝内院而去。 见此情形,徐平扭了扭脖颈,将手中的碧城刀投掷而出。 “嗖”的一道声响,刀尖转瞬便插入众人身后。“舒玉梅,不要逼我……” “老子跟你拼了!”言罢,护卫家眷的侍卫纷纷朝着镇南军冲杀而去。 一时间,刀光剑影闪烁,金属碰撞的声音震耳欲聋。 百夫长挥刀砍向镇南军兵卒,刀刃划过对方手臂,带出一道血痕。但他还来不及反应,旁边的兵卒便挺枪刺来,其人被当场刺穿胸膛。 他缓缓倒下,双眼仍圆睁着,心中满是不甘,口中也喃喃说道:“王爷,属下来陪您了……” 另一名侍卫长身手矫健,接连挡下了数人的攻击,无奈双拳难敌四手,他渐渐体力不支,身上也多了几道伤口。 鲜血染红衣衫,未过多时,便被分尸于血泊之中。 王府亲卫接连倒下,管家临死前还紧紧拉着一名偏将的腿。“夫人,快走啊……老奴不能再……额啊……” 长刀穿过他的咽喉,未给他继续说话的余地。 随着侍卫一个个倒下,姜安民的家眷从恐惧陷入了绝望。 见兄长身死,五岁的幼子拖着地上的残刀朝徐平跌跌撞撞的跑去。“坏人!你是坏人!!!” 幼童边哭边喊,栽倒又爬起,爬起却又栽倒。“你这个坏人,你还我父亲,还我哥哥!!” 徐平轻松躲过他们的攻击,随后飞起一脚,将孩童踢倒在地。 幼子摔倒在一旁的石凳上,额头撞出鲜血,他咬着牙想要再次爬起来,却因伤痛难以起身。 “宝儿!不要…….”舒玉梅跪倒在地,血泪横流的她朝着徐平苦苦哀求。“求求你放过他,他只有五岁啊……你去年来府上作宴时还抱过他……………” 侧王妃早已吓得瘫倒在地,她们花容失色,口中不停地求饶。“徐将军饶命,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求您放过我们……” 听闻此言,徐平缓缓闭眼,体内刀修为逐渐散去。“成王败寇,在此乱世之际,没有人愿意选择杀戮,杀戮也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 舒玉梅……交出大印,不要再逼我……” 正在此时,一道惊雷乍现,将王府内的惨状映射在暗光之下。 镇南军在府中肆意横行,众人抢夺着珍贵财物,打翻了精美的瓷器,扯下了华丽的帷幔。 兵卒见人就杀,毫不留情。 家眷周围的婢女尖叫着奔跑,却被兵卒接连抓住,长刀划过喉咙,她们缓缓倒下。 徐平一步步逼近对方,舒氏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将几名女童紧紧护在怀中,也许这样就能为孩子挡住即将到来的灾难。“放过他们……他们不会找你报仇……” 徐平拔出地上的碧城刀,将之架在了舒玉梅的脖颈之上。“姜安民已死,岳王府大势已去,把我要的东西给我,我不会斩尽杀绝。” 就在这时,王府内的一只青鸟从笼中突然飞起,扑腾着翅膀,似乎想要逃离这血腥的场景。 “……”徐平被这突然的动静惊扰,他微微皱眉,手中的刀停顿在了身前。 但这短暂的停顿并没有改变什么,他再次举起刀,刀尖直指对方面门。“我会把姜安民的尸体挂于城头,他的旧部和故交会一一前来送死…… 舒玉梅,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把岳州大印交给我,写下姜安民通敌的罪状,我可以放过你和他的孩子。 否则……只能请你们先下地狱,然后再地狱里等着找我索命……” “周狗!你们真该死啊!”舒氏身旁,一位嬷嬷骤然扑了过来,长刀没入她胸口,溅起的血渍洒了徐平一脸…… 这嬷嬷缓缓倒下,眼睛望着死去的姜辰元,低声喃喃。“王妃,老奴先走一步……” 见此情形,埋头哭泣的几名女孩纷纷挣扎着起身,死死抱住徐平的衣角。“娘,快走……” 徐平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任凭她们将自己拉住。 只几息过去,这几位女孩便被镇南军死死按住。 偏将手起刀落,几个孩子的身体瞬间倒下,鲜血溅在了一旁的花草上,曾经生机勃勃的花朵此刻被鲜血染红,仿佛也在为这残忍的一幕所哀嚎。 侧妃悲痛欲绝,她放下怀中已吓得昏死过去的孩子,起身冲向徐平,双手疯狂的挥舞,试图与之拼命。“你还我孩子,你这杀千刀的畜牲!!!!” 徐平一把抓住对方手腕,用力一甩,其人摔倒在地。 随后,他将刀再次举起,当场刺入了侧妃的胸膛。 侧妃的身子微微颤抖,眼望天空,似乎在质问上天为何如此不公。 几息之后,她又缓缓闭上了双眼,口中喃喃自语。“王爷,妾身来陪您了……” 剩下几位侧妃也未能幸免,她们的哭喊声逐渐消失在这血腥的空气之中。 镇南军在王府中四处搜寻着财物和可能隐藏的反抗者,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不多时,整个岳王府便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曾经的繁华与尊贵不复存在,只剩下一片死寂和浓浓的血腥气息。 徐平站在这一片血海之中,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鬼。他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自己制造的人间炼狱,脸上没有愧疚与怜悯,只有几分复杂。 王府外的天空被染成了一片血色,仿佛也在为这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而悲叹。 徐平抬头仰望,始终未发出一言一语。 人群之中,一长衫男子快步入内,随后朝着徐平抬手作揖。“学生吴文渊,在此见过镇南大将军。” “天下学宫的人?”徐平回首望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正是学生。”吴文渊再礼,随后扫视了一眼现场。“启禀大将军,师兄正在赶来的路上,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岳州境内,紫萍、雍城、析津,已全归大将军所有。” “知道了……”徐平收回佩刀,只淡淡的回了一句。 见他如此反应,吴文渊眉头一皱。“斩草要除根啊,大将军!” ……………………………………….. (二合一大章。 最近太忙了,更新时间有点乱,会尽快恢复正常。 第二卷双龙探海即将结束,第三卷三龙戏珠敬请各位彦祖期待。 最近有很多粉丝私信作者,说徐平太狠辣了,乱世纷争,本就是人吃人的时代,作者已经尽可能在美化了。 真正的历史,只会比书中更残酷。) 第570章 挣扎与欲望(上) …… 徐平伫立在岳王府的庭院中央,周围的空气被鲜血浸染,变得黏稠而沉重。 刺鼻的血腥带着恶臭愈发浓厚,紧紧缠绕着他,令他眉头紧锁,闭口不言。 每一次吐纳,令人作呕的味道顺着鼻腔直抵肺腑,在他的体内游走。 徐平揉了揉眉间,神色复杂的注视着此间这惨绝人寰的景象。 王府地面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大量侍卫和家眷尸体,鲜血缓缓流淌,汇聚成暗红色血渠,在石板缝隙间蜿蜒穿梭,宛如一条条狰狞的游蛇。 镇南军在王府中穿梭肆虐,他们脸上溅满血渍,眼神中闪烁着疯狂、贪婪与残忍。 吴文渊环顾四周,正欲轻声开口,却见徐平面无表情的瞥了眼自己。 恰在此时,兵卒狞笑着将几名王府老仆踹倒在地。 老仆瞪大双眼,望着眼前的兵卒,浑浊的眼眸中倒映着死亡的阴影。 颤抖的嘴唇来不及发出一声求饶,长枪便已带着凛冽的寒光刺穿他们胸膛。 王府内院,家仆的孩童被镇南军从房中接二连三的拖了出来。 他们吓得放声大哭,幼小的身体不停颤抖,恰如狂风中的幼苗,脆弱而无助。 几名幼童紧紧抱在一起,也许是在寻找着些许慰藉。 他们眼中满是恐惧和绝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又不敢大声哭泣,生怕激怒了在场的兵甲。 见此情形,几名兵卒将之团团围住。他们举起手中刀兵,肆意嘲笑和愚弄。 几息之后,一兵卒抬手拉过靠外的一名男童。 “放开我!你放开我……” “阿哥……你放开我哥哥!!!”见此情形,其身后女童下意识的死死抱住不放。 “找死!!”兵卒恼羞成怒,一巴掌扇在女童脸上。 女童瘦小的身体摔倒在地,嘴角流出了大量鲜血。“呜呜呜……哥哥……我害怕……” 话音刚落,长刀便将男孩贯穿。 她的哭声顿时凄厉起来,那哭声穿过内院来到前厅,径直刺入徐平的内心。 舒玉梅瘫坐在台阶上,头发凌乱的披散在肩头。她眼神空洞而绝望,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 但当她目光落在徐平身上时,眼中瞬间燃起愤怒的火焰,那眼神炽热而浓烈,仿佛要将眼前的恶鬼吞噬。 舒玉梅挣扎着站起身来,踉踉跄跄的冲向徐平。“畜牲!你这个畜牲……” 徐平的身影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她险些被尸体绊倒,凭借着心中那股悲愤,却是顽强的稳住了身形。 “你这丧心病狂的狗贼!”舒玉梅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道,她的声音因为愤怒和绝望而变得沙哑扭曲。“王爷一生忠心耿耿,为了大梁鞠躬尽瘁,你为何要污蔑他、为何要谋害他? 徐平,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一定会遭到报应的!老天爷不会放过你!!!!” “放肆!!”见此情形,周围的几名兵卒一拥而上,当场将之按倒在地。“竟敢口出狂言,对大将军不敬,找死!!” “大将军,不如将这贱人送去大营,也好让弟兄们解解乏!哈哈哈哈!”偏将抬脚将人踹翻,随后抱拳施礼。 听闻此言,其人身旁的兵卒纷纷笑着开口附和。“王妃就是王妃啊!瞧这姿色,啧啧啧!真不是翠红楼那些残花败柳能比。” “嘿嘿!谁说不是呢?这府上的女子都是万金之躯,哪能和那些庸脂俗粉相较?” “大将军,要不要将这贱人押下去?” 徐平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舒玉梅的怒骂回荡在他内心深处,让他心脏微微一缩。 他嘴唇微启,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久久未能吐露半字。 见徐平没有接话,偏将一把抓起舒玉梅的头发,将她朝着旁厅拖去。“大将军,此女口出狂言,不如先带下去押着。” “娘亲!!娘亲……你们放开娘亲!”不远处,姜安民的幼子挣扎着在地上爬行,拼命朝向舒玉梅靠近。 “宝儿,宝儿……”舒玉梅死死握住偏将的手,却怎么也无法扯出头发。“杀千刀的贼老天,你为何如此不公……” 哭喊声与惨叫声混合,在这充满血腥与杀戮的王府内又显得格外渺小。 “够了……”徐平沉声说道,偏将当即停下脚步。 看着眼前的场景,理智在其脑中疯狂呐喊。“这些人不能留!他们是王府的人,一旦放过,日后必将后患无穷。 在这乱世之中,心慈手软就是最为致命的弱点,只有斩草除根,才能确保自己的地位和安全! 姜安民在岳州经营多年,他的旧部势力错综复杂,对其忠心耿耿,这些孩子日后长大后,一定会想尽办法为王府报仇。 若不趁现在将之除尽,将来自己极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然而,徐平内心深处那一丝从现代社会带来的善良和人道主义精神,却如同一盏微弱灯火,在狂风暴雨中顽强的闪烁。 望着那些惊恐万分的孩子,他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自己穿越前的画面。 温馨的家庭、纯真无邪的笑脸。人们相互关爱,尊重生命。 一切那么美好却又无比遥远,另一个世界的幻影无时无刻不在在割裂着徐平内心的狠绝。 一切是为自己得以立足,也是为了满足内心深处的权欲。 若是靖北王府覆灭,处境只会比如今的岳王府更为凄惨。 徐平的内心在呐喊,在挣扎,两种声音在他的脑中不断争吵,仿佛要将他的头颅撕裂。 第571章 挣扎与欲望(下) …… 吴文渊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眼神无比冷漠而深沉,没有丝毫怜悯之情,只有对权力和利益的贪婪与渴望。 他微微向前迈了一步,轻声说道:“大将军,此时万万不可心软。 姜安民在岳州经略多年,他的旧部对其忠心耿耿。 只待这些孩子长大成人,一定会想尽办法为其报仇。 若不趁着现在将他们斩草除根,将来必会为之所扰。 大将军,待镇南军清剿完岳州,大梁以东就是您说了算。 既然谋夺岳州,为了长治久驻,必须将这群人连根拔起。只要剿灭岳王府,顾应痕那边自然会给予助力。以此为交换,咱们假意扶持此贼,此贼自会找合适的理由将岳州划归于您。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大将军,您要三思啊!” “你在教我做事……?”徐平缓缓转过头来,阴冷的眼神让吴文渊心头一颤。“不要以为你的进言是在为我着想,管好自己的嘴巴,收起你心中那点念头。” 吴文渊微微低头,表面上避开了对方的目光,但嘴角却不经意的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学生不敢! 大将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您若今日放过他们,日后定会追悔莫及。 大将军,请恕学生多言。 您想想,您这一路走来,历经了多少艰难险阻。因为一时心软,将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如此岂不荒谬。” “退下……”徐平瞳孔一凝,语气没有先前的平淡。 “诺!”吴文渊微微拱手,继而缓缓退到一旁。 待他后退,徐平内心再度陷入挣扎,两个声音在他脑中不断争吵。 他双手缓缓握成拳头,指甲也逐渐嵌入掌心。即便此处血流成河,他却浑然不觉。 抬头望着苍穹,天空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也许,是上天对他的愤怒和谴责? “我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我曾经怀揣着改变这个乱世的梦想,现如今,时代的进程一步步将我逼入绝境。 我也不想成为一个被人唾弃的恶徒,我也不想让自己完全被权力所吞噬。但,我更不想死……”徐平的内心在痛苦呐喊,几滴雨水坠落在他的脸颊,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抬手擦拭着面庞,却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看着不远处的徐平,舒玉梅依旧在不停的怒骂:“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以为杀了我们,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吗? 徐平,你错了,大错特错!!这世间的公道自在人心,你迟早会为今日而付出惨痛代价! 呵呵呵!岳王府的今日,就是你靖北王府的明日。” 她的声音早已变得沙哑而无力,但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深深的悲愤和绝望,如同重锤一般,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徐平的内心。 王府中的杀戮还在继续,兵卒的狂笑声和受难者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悲歌。 徐平感觉自己的灵魂被硬生生撕裂成两半,一半在这残酷的现实中不断沉沦,被权力和前路所诱惑。 而另一半则在拼命挣扎,试图抓住最后一丝人性的光辉,不让自己完全迷失在这黑暗的深渊….. 血腥的庭院中,时间仿佛凝固。 每一秒的流逝都伴随着痛苦和挣扎,徐平内心被持续煎熬,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不知道是否能在人性与利益的天平上找到一丝平衡。 但他清楚,无论他做出怎样的选择,都将改变无数人的命运,而他自己,也将在这历史的洪流中,被推向未知的方向,留下或深或浅的印记,成为史书笔下或赞或骂的历史尘埃。 随着雨水滴落,渐渐打湿整个庭院。血迹混合春雨,流向了未知的地方。 岳王府的家眷与仆从越来越少,待到天蒙蒙亮,此处已是满地伏尸。 孩童不再哭泣,舒玉梅也不再怒骂。 他们紧紧抱在一起,不知是放弃了心中的念想,还是在等待着屠刀的落下。 除了男丁,也有大量来不及奔逃的婢女被兵卒接连带入内堂。 撕心裂肺的呼喊伴随着兵卒的喘息从内院深处传来。 听着这一切,徐平踏着雨水朝王府门外缓步走去。“身为姜安民的正妻,我会让你留着干净的身子下去见他。”言罢,他掏出怀中匕首,几息之后,一把丢给了不远处的舒玉梅。“你……自裁吧……徐某会在九泉之下等着你们来索命。” 言罢,徐平推开门口的守卒,渐渐消失在此处。“不留活口……” 一道惊雷乍现,转瞬却又散去。 天刚刚亮,晨曦微弱的光芒无力的洒入岳山郡的大街小巷,映照出一片人间炼狱的惨象。 兵卒的杀戮仍在继续,刀光剑影在晨晖中闪烁着致命寒光,每一次挥舞都伴随着生命的消逝和绝望的惨叫。 徐平骑着踏云骓缓行在街道上,马蹄踏过之处,是一滩滩尚未干涸的血迹,混合着雨水,散发出各种腥味。 随处可见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各处,有岳山郡的守卒,有普通百姓,官员家眷,以及身着大周军服的镇南军兵卒。 他们眼睛或惊恐圆睁,或空洞无神的望向天空。 街边的房屋大多门窗破碎,屋内的财物被洗劫一空,一片狼藉。 曾经繁华的岳州州府,如今已沦为死城。 徐平面色阴沉得可怕,眼神中透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痛苦、有挣扎、有迷茫,也有一丝决绝。 他一路沉默不语,任由踏云骓驮着他前行,脑海中不断回荡着王府中那些惨叫的场景和舒玉梅的咒骂声。 徐平来到了城门前,只见镇南军的兵卒正抬着姜安民尸体准备挂上城门。 那曾经威风凛凛、为大梁立下赫赫战功的王爷,如今成了吸引其旧部的诱饵。 见他到来,兵卒纷纷行礼。 “大将军,姜安民一死,岳州算是彻底在咱们的掌控之下了。”一旁,行军司马谄媚的笑道。 闻言,徐平冷冷地瞥了对方一眼,并没有接话。 他抬头望向城门之上,那高耸的城墙曾是岳山的壁垒,如今也见证了这场权力的更迭。 “大将军,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军师派信卒来报,说宇文将军等人已在赶来的路上。”行军司马见主子不说话,赶忙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徐平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派人清理城中的尸体,把姜安民通敌的布告贴满城内。” 徐平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还带着一丝特别的疲惫。 “大将军,那些岳王府的余党……” 行军司马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徐平打断。“我自有安排,照我说的做。” “是是是,卑职这就去办!” 许久之后,姜安民的尸体被几名兵卒挂上城关。此时的岳州城依旧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只有那城门上的姜安民尸体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仿佛在诉说着这个时代的悲哀与无奈。 第572章 徐平治下 …… 时间飞逝,两个月的光阴转瞬即逝。 自打苏北石与姜安民覆灭,在这短短两月之内,岳州大地被阴霾所笼罩,镇南军在这片土地上展开了一场又一场血腥的权力整合。 岳山王姜安民虽已身死,他的旧部却如野草般分散在岳州各地。 若不彻底清除这些隐患,徐平在岳州的统治恰如空中楼阁,随时可能崩塌。 在他的排布下,唐禹驻守析津,以应对沦陷于南安的甘州。宇文萧驻守紫萍,居高临下虎视着奉天。而雍城则由许阳驻守,控制着整个清岳江的两岸。 徐平领中军驻守岳山,杨定率部驻扎在飞云关外,随时准备兵发飞云,打通岳州和玉螭的阻隔。 随着各方驻军的调配,徐平对姜安民的旧部展开极其残酷的镇压与清剿。 镇南军所到之处,刀光剑影闪烁,喊杀声震得人耳鼓生疼。 那些曾经追随姜安民的将领和兵卒,凡有负隅顽抗者,尽数血染沙场。 也有不少旧臣在镇南军的围追堵截下走投无路,陆续被诛。 每一场战斗结束,都意味着又一批岳州营的士卒消逝。 岳州的土地被鲜血反复浇灌,四处散发着令人不适的血腥气息。 然而,这群旧部的反抗并非毫无章法。 一些零散势力开始暗中集结,他们利用熟悉的地形和民众掩护,与镇南军展开拉锯战。 他们时常在夜色掩护下,突袭镇南军的营地,抢夺物资,杀死落单的兵卒。 对此,徐平下令加强营地防御,设置重重陷阱,同时派出大量探马,深入山林和村落,搜寻这些反抗势力的踪迹。 一旦发现,便将其彻底剿灭。 在持续数月的清剿行动中,无数百姓受到牵连。 为了找出隐藏的反抗者,郭子韬与宁武时常对村落进行搜查。 稍有嫌疑之人,便会被带走审讯,遭受非人的折磨。 乡间,许多家庭因此而支离破碎,亲人离散,哭声在岳州的每一个角落回荡。 与此同时,徐平并未忘记向朝廷汇报自己的“功绩”。 他让李正我准备好撰写两份呈表,一份送往大周,一份呈递给大梁。 在给大周的奏折中,要言辞激昂的描述出自己如何率领镇南军浴血奋战,最终成功拿下岳州。 将这场胜利描绘成自己为大周开疆拓土的功绩,希望得到隆圣帝的全力支持。同时也要上表了各部的军功,以及阵亡将士的抚恤。 而给大梁朝廷的上表中,更要义正言辞的指责姜安民通敌叛国,声称自己为了大梁安危,不得不出手剿灭姜安民及其党羽。 为了防止甘州的南安军趁机再进,还需表示自己将暂代姜安民驻守岳州,以确保大梁边境的稳定。 李正我作为镇南军军师,在这段时间里忙得不可开交。 在他看来,要想真正稳固己方在岳州的统治,不仅要靠武力镇压,还需要处理好此地的民生。 李正我四处奔走,深入到岳州的各个城郡和乡村,安抚那些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 他下令打开仓放粮,赈济那些饥寒交迫的民众,并且分发财帛,补偿因战乱损毁的稻田与庄稼。 李正我承诺岳州的未来永不加赋,并且三年之内免除徭役与人丁税,会给岳州百姓一个相对安稳的生活。 此行此举收效虽不大,各地的民怨与叛乱倒也在逐步减少。 陆铮更是请来高人,模仿出姜安民的字迹,伪造了大量他通敌的书信。 无论是真是假,无论百姓是否相信,起码明面上有番说辞。 在岳王府覆灭之后,为了保住年幼的孤女,一位侧妃屈服于刀兵和酷刑之下,随同陆铮四处宣扬和坐实姜安民通敌的罪证。 陆铮让人在岳州的城郡与大街小巷四处张贴布告,详细列举姜安民所谓的罪行,确保每一个百姓都能看到。 不单如此,陆铮组织了大量所谓的“证人”,在公众场合讲述自己所知的姜安民通敌之事。 这些“证人”或是被威逼利诱,或是为了苟延残喘。 连月以来,在陆铮的刻意引导下,岳州百姓开始逐渐接受姜安民叛国的假象。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愿意相信这些虚假的言论。 不少良知的百姓和士绅,对陆铮的说法提出许多异议。 他们深知姜安民在岳州经略多年,深受百姓爱戴,不可能做出通敌叛国的事。 这群人联合姜安民的故交试图站出来为之鸣冤叫屈,而迎接他们的却是镇南军冰冷的屠刀。 凡是提出异议之人,无一例外,全都被冠以姜安民余党之罪,遭到残酷虐杀。 岳州陷入一片白色恐怖之中,无论百姓还是商贾,无论孩童还是老者,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再轻易发声。 在这段时日里,徐平也在不断巩固自己在岳州的势力。 他许以重利,联合起当地一些士族,重新任命了各级官员。 这些新臣虽可辅助政务,兵权却被其部牢牢掌握,驻守各大郡城的将领把控着整个城郡的生杀大权。 宇文萧等人严格执行着徐平和李正我的命令,对岳州的政治、经济和军事进行全面的改制。 与此同时,徐平大力整顿营中,加强兵卒训练,提高军队战力。 待到秋收一过,整合完投降的姜安民旧卒,便可再行增兵。 只要岳州恢复稳定,重兵压境,飞云没有外军驰援,迟早会落入自己手中。 第573章 封疆大吏 …… 是夜,李正我捏着拟定好的折子快步来到州府。 见徐平在批示着各方送来的政报,他微微拱手。“主公!” 闻声,徐平赶忙招手。“军师来了,快来这边坐,正好有几份紫萍送来的政报,你也来看看。” “主公啊,我已拟定好呈报的折子,你过目。”言罢,李正我将文书递上。 “你办事,我放心!没什么可看的。”接过折子,徐平将之随手放在一旁。 听闻此言,李正我微微摇头。“还是看看吧。” 徐平眉头一皱,当即查看了一番。几息之后,他合上折子,抬手捏起下巴。“上表的军功和封赏是不是过了点?” “主公啊!咱们现在执掌岳州,手下这些个兄弟的讨赏不能太薄。 此呈在下思虑良久,当为合适。” “郭子韬加安南将军,这个不行。他爹乃京卫司副统领,缺的是爵位。将安南将军降为平南将军,加授子爵较为妥当。”话到此处,徐平又在折子上画下一圈。“张老四立下大功,欠他的三百多万两银子咱们一时间也还不上。 把他的位置上调,张家世袭子爵,看看能不能再给他捞个伯位。 宇文萧的战功不少,此位合适。至于许阳嘛……安南将军衔或可为他上表,毕竟他现在驻守雍城。 至于宁武,他就不必上折子了,我加他为荡寇将军,对得起他近日的表现,太高了这家伙不安分。” 话到此处,李正我点头颔首。“如此修改亦是可取,只不过……” 见他欲言又止,徐平不由的撇着脑袋沉声问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此战本是为了牵制南安,如今主公非但剿灭了苏北石,还一举夺下岳州,是否要一并呈报军功?” “这个嘛……”徐平眉头紧锁,眼神朝向殿外看去。 片刻之后,他缓缓站起身来,双掌撑着案台,眉宇间露出几分戏谑。“军师啊!按理说,身为臣子,不适合主动求赏。毕竟皇帝给你,你得谢。他不给,你不能开口要。 不过嘛!呵呵!此一时彼一时! 你替我单独拟一份折子,为保障岳州稳定,并且顺利拿下飞云,还请皇帝封我为:【岳南道行军总管,加授岳州刺史,节制岳州和玉螭两地兵马,并授我开府之权】…………” 此话一出,李正我稍愣。“主公,如此是否不妥……” “无妨!”徐平笑着摆了摆手。“我开这个口,就是把态度摆在台面,免得我这皇伯父胡思乱想,以为咱又憋着什么坏水。 军师,和纪凌打交道,有些话说在明处更好。” “如此一来……” 李正我话未说完,徐平却是负手朝着殿外走去。“招我回京的折子应该快下了,我若是岳州刺史,回去就是述职。 他若不给,一旦回京,我可就很难再回岳州了。军师,只要打通飞云关,这可是开疆扩土,博一博,看看我这位皇伯父有没有这个魄力。” “主公英明……” …… 言罢,两人相视一眼,一前一后离开了此处。 随着时间推移,徐平在岳州的统治逐渐趋于稳定。 百姓虽在镇南军的统治下默默忍受着故土沦丧,却又因李正我的政略而受到福泽。 一时间,整个岳州,那些曾经反抗的声音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又过去许久,接到徐平的呈报,大梁朝堂之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些朝中大臣对姜安民通敌的说法深表怀疑,迫于元武压力,又在徐平的军权和陆铮精心编造的罪证面前,他们也不敢轻易表态。 而另一些大臣为了迎合徐平,纷纷指责姜安民的罪行,要求朝廷对徐平的“功绩”予以表彰。 对此,顾应痕非但没有斥责,反而亲自书表一封,对徐平除去姜安民这个“叛贼”深表感谢。 顾秋蝉权衡利弊之后,最终决定认可徐平驻守岳州的事实,并赐予他一些象征性的奖赏。 毕竟,在此动荡时期,大梁需要稳住徐平来缓解北境的压力。 几个月的时间,岳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繁华的城市变得满目疮痍,曾经和睦的乡村变得冷冷清清。 在这片土地上,无数人的命运被权力的游戏所左右,他们或生或死,或悲或喜,都成为了这个乱世的注脚。 随着对岳州掌控的逐渐稳固,徐平将目光投向了周边郡县。 岳山、紫萍、雍城、析津,这四处虽至关重要,但仅凭这几处难以长久立足。 在陆铮的谋划下,他对周边郡县开始渗透和控制。 镇南军将目标锁定在了甘州和岳州相邻的几个城郡,这些郡县兵力相对薄弱,防御也较为松懈。 郭子韬和张老四率领着少数精锐,伪装成商队或流民,悄悄潜入这些郡县。 他们在当地暗中联络那些对南安不满的势力,给予他们金钱和武器的支持,煽动他们发动叛乱。 因苏北石兵败,没过多久,这些沦陷于南安的郡县便陷入内乱之中。 当地百姓在叛乱者的煽动下,纷纷拿起武器,反抗南安的统治。 而徐平则以“收回大梁故土”的名义,率领着镇南军浩浩荡荡的开拔这些郡县。 面对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镇南军,叛乱者和当地守军根本无力抵抗。 徐平的军队如秋风扫落叶,迅速拿下与岳州邻近的郡县。 他堂而皇之的将这些郡县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并美其名曰“收复失地”。 在占领之后,徐平倒也没有采取过于强硬的统治手段。 他接连布告一些怀柔政策,和南安治下形成鲜明对比。 李正我下令减免当地百姓赋税,派遣一些军中内臣前往这些郡县治理。 徐平的授意下,积极修复城建,改善百姓的生活。这些邻边郡县的秩序逐渐恢复稳定,其内百姓的生活也开始逐步好转。 徐平深知,只有让百姓过上相对安稳的日子,他们才会对自己的统治产生认同感。这种认同感,也正是自己巩固势力的关键。 在对周边郡县进行扩张的同时,徐平也没有忘记处理岳州内部的事务。 姜安民的旧部虽然已经被基本肃清,但仍有一些漏网之鱼潜伏在暗处。 为了彻底消除这些隐患,夏初,他下令在岳州全境展开了一场大规模的清剿。 与此同时,大周,神京。 隆圣帝看着内卫送上来的战报,狂喜之下,他险些冲向皇陵。 多少年了,大周已经有多少年未从它国谋得土地了。 无论徐平的目的是何,他对大周的贡献无可置疑。 念及此处,隆圣帝放声大笑,笑声中没有半分猜忌,只有最为真挚的喜悦。 待他情绪平复,刘辟低声开口。“镇南大将军立下如此战功,实乃我朝之幸。 陛下是否要招他回京,以便封赏?” ……………………………………… (感谢彦祖们的支持!!! 第二卷双龙探海,至此完结。 第三卷三龙戏珠,敬请期待。 各位彦祖也可以猜猜三龙是什么!) 第574章 纪廉入朝 …… 刘辟的话瞬间将隆圣帝拉回现实。 封赏?如何封赏?此时召那臭小子回京怕是有点难。 且不说岳州方才平定,便是姜安民的余党和旧部也在飞云囤积了不少人马。 要想彻底将岳州划入大周疆土,飞云关必须要拿下。否则,一旦梁北战事平息,镇南军就会进退无路。 念及此处,隆圣帝收起脸上的笑意,转身坐回龙椅。“说说,此事你怎么看?” 闻言,刘辟微微拱手。“回禀陛下,依老奴看来,镇南将军有此大胜,实为我朝之大幸,自当嘉奖。 姜安民旧部封锁了飞云关,如今若是招之回京,恐怕岳州会生动乱。不如待其军报入境,先行赐下封赏,一旦镇南军顺利拿下飞云关,陛下招之回京授恩也未尝不可。”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道声响。“刘辟啊刘辟,你把咱们这位镇南将军想得也太过简单了吧?” 声音传开,殿外太监齐声吆喝。“雍王纪廉,入殿请见!!!” “雍王纪廉,入殿请见!!” 听闻此讯,隆圣帝大笑着起身,连带龙袍被桌角挂住也未曾察觉。“老九来了!快宣!!” “陛下小心!”刘辟赶忙为其捋顺龙袍。 “哈哈哈!多年未见,陛下风采更胜当年呐!”纪廉掸了掸衣袍,保持着抱拳见礼的姿势快步走入殿中。 “什么陛下不陛下的,老九怎的如此之见外!叫皇兄!”言罢,隆圣帝一把握住对方手腕,拉着纪廉朝侧座走去。“自打收到你递上来的折子,为兄等你回京等得那叫一个望眼欲穿呐! 你小子如今可以啊,便是皇兄想见你一面都是难上加难。东卢这些年安分守己,你闲暇无事,多在京城住些时日。” “臣弟幸得陛下挂怀,惭愧呐!”纪廉余光扫了一眼刘辟,随同隆圣帝一块入座。 “为兄看你这精神不错,想来这些年在吴州日子过得清闲吧!”隆圣帝拍了拍对方肩膀,随后抬手一挥。“还不看茶!” 闻言,宫女赶忙行礼。“是!陛下!” 隆圣帝脸上的笑容不减,显然心情是颇为舒畅。“老九啊,你方才说刘辟小瞧了咱们这镇南将军,此话何意?” 纪廉手指敲打着边几,眼神中也流露出几分笑意。“自打武帝西去,我朝已多年未获它国疆土,此诚大幸,天佑陛下!只不过嘛……”其人话锋一转,语气也随之深沉了几分。“依臣弟之见,徐平的军报应当已在来京路上,恐怕陛下恩旨未下,这小子的邀功折子就该堆满您的龙案了。” “哈哈哈!是这臭小子的风格。”隆圣帝微微颔首,对纪廉的话显然颇为赞同。“不过这和恩赏并无冲突,也是他该得的。” 话落,纪廉却是笑着摇头。“陛下,现如今,飞云关尚在姜安民旧部的手中,倘若徐平要您加他为岳州刺史,当如何以对?” 此话一出,刘辟瞳孔收紧,当他正欲开口之际,隆圣帝却是冷笑出声。“好一个岳州刺史!他敢?!!” “为何不敢!”接过宫女递来的茶盏,纪廉轻吹了几口气。“陛下,徐平若是加授岳州刺史,回京可就是述职了!” 隆圣帝端起茶盏,几息之后却又将之缓缓放下。“如今的岳州,名义上依旧是大梁的国土。岳州刺史?亏他想得出来。” “陛下!若是顾应痕首肯呢?”纪廉自顾自的饮下一口热茶,言语中依旧带着几分笑意。 “……”听闻此言,隆圣帝眉头一皱。“的确有这种可能……” “陛下请恕臣弟直言!如今的朝内,韩忠领戍边司出征西境、宁毅领贺州营驻扎武凉、欧阳正奇与孙国安尚在南安、李孝师也已兵至丘州,倘若将徐平招回,恐怕岳州有得而复失之险。”话到此处,纪廉放下手中杯盏,随之缓缓起身。“苏北石兵败,依臣弟看,莫说岳州,恐怕甘州也在徐平的算计之内。 这小子心可黑,他是想一举拿下整个梁东啊……” 靖北王府的世子加授岳州刺史……特么的南北都是他徐沧的人是吧!这两父子真是鸡贼! 隆圣帝的脸色愈发复杂,他一把捏碎了掌中的杯盏,随后抬手一挥。“刘辟!” “老奴在!” “传朕旨意……”话说一半,他又挥手让其退下。“算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即便加他为岳州刺史,朕也不能错失良机。” “陛下何不缩减镇南军的粮赏?”刘辟稍稍低头,轻声开口回道。 “不妥不妥!大为不妥!”纪廉笑着转过身来。“若在徐平拿下岳州之前,如此尚且可行。如今他已掌一境,你这时候再去把控他的粮草实无意义,还会落得个猜忌臣子的名声。 陛下,依臣弟看,该有的赏赐,一个也不能少。至于岳州刺史,给他也理所应当。 非但如此,我朝还当送去国书,以正徐平在岳州之统。” “老九啊,你与朕之所想皆然相同。无论将来如何,归于大周的土地是真,这是国之大计。无论谁,无论什么缘由,都必须为此让路。 刘辟!!” “老奴在!” “拟旨!”隆圣帝站起身来,双手一把撑住案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承天命,统御八荒。 闻有非常之人,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后立非常之功。 今镇南将军徐平,虎略龙韬,雄才伟略,于岳州之战,力挽狂澜,大破敌军,功绩卓着,实乃我朝之栋梁,朕心甚慰。 自兴兵以来,将军徐平身先士卒,锐不可当,以雷霆之势荡平南安贼鼠,征讨岳州叛臣,此功在社稷,德被苍生。 今岳州虽初定,然飞云关未下,局势仍艰。将军不畏险阻,一心报国,其忠勇可嘉,令朕动容。 彼念将军之功,特封徐平为征南大将军,位极人臣,总领安南事务,掌一方征伐大权,以彰其赫赫战功。 现加授之岳州刺史,主政岳州,治理民政,抚百姓,兴农桑,保境安民。且许将军徐平自行开府,选拔僚属,广纳贤才,共襄盛举。 望卿不负朕望,秉持初心,整肃军务,稳定地方。早日攻克飞云,将岳州彻底纳入大周版图,为我朝开疆拓土,扬国威于四方。朕亦将为三军坚实后盾,粮草军饷,全力支持。 朕有感,三军定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此荣耀之功,朕将铭记于心,大周百姓亦会世代传颂。 特此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钦此!” 第575章 徐平当爹 …… 待到刘辟拟定圣旨,隆圣帝继续开口说道:“拟国书一封,差邦政司送至大梁。 大周致大梁皇帝国书: 梁北疆烽火连天,元武举兵来犯,贵国上下倾力御敌,实乃艰辛。 值此危难之际,我大周念两国情谊,唇齿相依,岂能见死不救?遂遣镇南将军徐平率精锐之师,奔赴梁东,意在助贵国稳固局势,保境安民。 然于梁东之地,竟现姜安民这等通敌叛国之徒。其行径恶劣,里通南安,妄图颠覆梁东之治,陷百姓于水火。 将军徐平秉持正义,为护一方安宁,不得已率兵将其剿灭,此乃大义之举,既扞卫梁东秩序,亦间接助贵国解后顾之忧。 当下,为使梁东局势早日安定,缓解元武攻势,我大周提议,由徐平暂领岳州一切军政事务。 将军徐平智勇双全、战功赫赫,由其治理岳州,定能保当地太平,构筑抵御南安之坚实防线,于贵国亦是强而有力之臂助。 今望贵国承明将军徐平暂治岳州之正统地位,此乃顺应时势之举。若贵国应允,两国情谊必将更为深厚,携手共进,共御外敌,福泽两国百姓。 但倘若贵国拒绝,执意否定徐平将军之统辖,便是视我大周善意援助如无物,形同向我大周宣战挑衅。 我朝虽好和平,然面对挑衅,亦绝不退缩。我朝百姓所期,将士用命,定将采取必要之行动,扞卫尊严与权益。 望贵国主深思熟虑,以两国百姓福祉为念,做出明智抉择。 大周皇帝:纪凌书。 景平十七年,六月初三。” “陛下英明!”纪廉拱手施礼,随后亲自为其添上茶水。“便是如此,陛下神武,天佑我朝。” “少他妈拍马屁!”隆圣帝一口饮尽,随后捏了捏对方的肩膀。“你这臭小子藏得有够深!想当年,咱们一同在老张头的天政府修学,他最瞧不上的便是你,如今不声不响便入了八境圆满…… 老九啊,连朕都吃了一惊呢?你莫不是在韬光养晦?” 此话一出,纪廉眉头一紧,赶忙跪地叩首。“陛下所言,臣弟惶恐! 此等小事,臣弟怎敢劳请陛下念怀。故而未曾上报,臣弟罪该万死……” “起来!动不动就跪,你以为为兄是在试探你吗?”隆圣帝一把将之拉起,随后又淡定的坐回原位。“这是好事!除了徐沧和张启圣,我朝又添一八境圆满之人,怎叫为兄不欣慰?” “臣弟侥幸,多亏陛下福泽!岂敢以此小事来烦扰陛下治理政务。”言罢,纪廉再次拱手,将姿态摆得极低。 “小事?这要是小事,那朝内还有什么才是大事?”说着,隆圣帝催动修为,些许内劲在其掌中澎湃翻涌。“老九啊,自打你入吴戍边,已有多年未与皇兄切磋了吧? 要不要趁此机会,你我兄弟二人去校场比划一番?” 纪廉心头一颤,随后微微垂首。“臣弟不敢!臣弟惶恐!” “怎么?你怕伤了为兄?”隆圣帝挥手轻弹,一道内劲骤然打出。 “啪”的一声轻响,纪廉抬手将内劲当场接下。他后退半步,将手缓缓负于身后,又缓缓握紧成拳。这特么是八境圆满?纪凌这老登怕不是八境绝巅了吧?草!怪不得如此轻易就能察觉到老子的修为,这老阴杯! 腹诽几息,纪廉佯作尴尬。“陛下,臣弟惶恐!!未能接住陛下龙威,还请陛下恕罪!!!” “不错!不错!倒是为兄小瞧了你!”隆圣帝不紧不慢的饮下热茶,随后笑着摇了摇头。“行了!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为兄没有试探你的意思,不过是多年未见,与你耍一耍罢了。” 耍一耍?有这么耍的吗?草!要不是老子眼疾手快,现在就该被抬出文德殿了。纪廉嘴角一撇,接掌的手止不住的颤抖。“陛下莫要戏弄臣弟了,臣弟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如何与陛下相较。” “按脚程估算,你来京的日子当在一月之前,这些时日跑哪去了?莫不是去燕城见了徐沧?” “没有!绝对没有!!!”隆圣帝语出惊人,吓得纪廉一阵心颤。 “见就见了,有啥大不了的?瞧瞧你这死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谁要弄死你?”言罢,隆圣帝起身朝着殿外走去。“徐沧这条死狗,一天到晚不干人事,老子是恨不得咬他几口。 下次你去北境,记得替皇兄咬他,最好咬几块肉下来,老子给你撑腰!”说着,他快步走出屋内。“这几日就留在宫中,与皇兄同榻对弈,让皇兄看看你的棋道可有长进。” “这……” 见纪廉欲言又止,隆圣帝一把捏住他的后颈。“敢找托辞,为兄打断你的腿。” 见此情形,纪廉猫着身子跟随对方缓步走出殿外。老子就说纪凌不好惹,老张头是活腻了吗?一天天的,净整这些破事。 …… 与此同时,大梁,岳州。 处理完大堆的政报,徐平揉捏着眉心朝屋外走去。 待其行至后院,陆铮快步走了过来。 “陆先生?来找我有事?”徐平随意的看了对方一眼,继续朝着后院走去。 “世子,姜云裳似乎有了身孕!”陆铮低头垂首,语气中颇有些欣喜。 听闻此言,徐平骤然转身。“你说姜云裳有身孕了?” “不错!尽管她极力隐藏,府中的下人依旧看出了一些端倪。” “如此说来,我特么要当爹了?”徐平大喜过望,激动得手舞足蹈。“快备马!我要去一趟雍城!” 第576章 恨与纠葛(上) …… 姜云裳疑似怀孕的消息,仿若一颗投入平湖的石子,在徐平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除了喜为人父,这也是他手中一张极具分量的筹码,若消息属实,对他在大梁的布局将大有益处。 未作过多停留,徐平便动身赶往雍城。 “驾!驾驾!”一路快马疾驰,官道上扬起滚滚烟尘。对于姜云裳这个小心思颇多的大梁公主,他的内心极为复杂。 几日之后,徐平踏入雍城。 雅院中,繁花似锦,微风拂过,花瓣轻轻飘落,美景并未让徐平有丝毫驻足欣赏之意。他大步流星,直奔姜云裳的住处。 接到下人禀报,屋内,姜云裳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心头猛然一沉。镇南军屠杀岳州百姓和官僚的旧事还历历在目,如今徐平来此,恐怕是别有用意。 当徐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之时,她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既未起身,也未施礼。 “多日未见,云裳公主,别来无恙!”徐平倒也不介意,他自顾自的走进屋内,随意环顾一圈四周。 “徐大将军好生威风!你来做甚?”姜云裳的声音冷若冰霜,不带一丝温度。 听闻此言,徐平并未理会对方态度。他目光径直落在姜云裳的腹部,眼中闪过一丝探寻,“听说你有身孕?我来确认一下。”他语气平淡,仿佛谈论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姜云裳心中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步,双手也不自觉的护住腹部。“简直荒谬至极!谁告诉你的?一派胡言。” 见她眼神充满警惕,语气也坚决得不容置疑,徐平微微皱眉,向前迈了小步。 屋内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起来,姜云裳稍稍侧脸,当即避开对方的目光。“整个岳州已经落入你手,如今不在岳山做你的镇南大将军,跑来此处消遣,怎么?你很闲?” “姜云裳,你也不必隐瞒,既然孩子是徐某的,我自然会妥善安排你们母子。你又在担心什么?”徐平的声音低沉,似乎隐隐还带着一丝威胁。 “呵呸!周狗!”姜云裳冷笑一声,眼中满是愤怒与不屑。“别痴心妄想了! 你屠戮我大梁百姓,双手沾满鲜血,我恨不得食汝肉,寝汝皮,又怎会与你有孩子?即便有,我也不会生下这个孽种!”言罢,姜云裳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带着浓浓恨意。 “恰逢乱世,说这些有何意义?你身为大梁长公主,成王败寇,如此简单的道理还要徐某再行多言?”徐平脸色愈发复杂,想起自己在岳州的所作所为,他心中虽有几分愧疚,却也并未动摇内心的坚定。“徐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你一介妇人,心思也没比徐某干净多少。 往事不必再提,有什么条件直言。”话到此处,他向前逼近一步,眼神紧紧锁住对方,试图从姜云裳的目中找出契机。 “好一句活下去!怎么?若不屠戮我大梁百姓你就活不下去了吗? 徐平,别再自欺欺人,为你内心的肮脏找寻借口,好让自己心安理得。”姜云裳毫不畏惧的与之对视,脸上除了愤恨更带着几分不屑。“所谓成王败寇?你若是正面夺下岳州,我可能还会高看你几眼,阴谋诡计终究不是正道,也不会让你长治久安。” 姜云裳的声音在屋内回荡,充满了戏谑和挑衅发,她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双手却始终放在腹前。 徐平揉了揉眉心,语气也没有了先前的和善。他缓缓抽出腰间配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莫要挑战我的耐心。徐某来此并非与你争论对错,你若执迷不悟,我大可再寻一公主。 姜云裳,连梁帝都默认的事,你再此纠结有何意义?你还是好好想想如何除掉顾应痕吧! 至于屠戮岳州各郡?这个的确非徐某所愿。且不说兵卒需要释放压力,不扫清姜安民的旧部,岳州只会四处动乱,南安也会卷土重来。” 言罢,徐平将刀架在姜云裳脖颈上,刀刃轻轻划破对方颈部的皮肤,一丝鲜血缓缓渗出,在白皙的肌肤上蜿蜒流下。“现在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想要死?徐某同样可以成全你!” 闻言,姜云裳却没有丝毫退缩。“你杀了我吧!我会提前在黄泉路上等着看你滚下地狱。 徐平,我告诉你,我非但没有怀上你的孩子,就算有,你也见不到他。”姜云裳故作镇定,眼神中充满决绝,这股子视死如归的表情倒是让人动容。 徐平心中一阵烦躁,他能感觉到姜云裳的坚决,但又本能的察觉到事情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缓缓收回佩刀,在此间来回踱步。脚步声在寂静的屋内回响,每一步都似乎踏在姜云裳的心上。 许久之后,徐平吐出一口浊气。他抬手挑起对方的下巴,却又缓缓松开。“你最好想清楚,若是真有孩子,这孩子的性命可在你一念之间。 徐某可以承诺,无论是男孩女孩,都会一视同仁,并且通告大周与大梁全境,公开这孩子在靖北王府的身份。” 姜云裳坐回床边,轻抚着被勒得有些疼痛的腹部,心中满是忧虑。她不知道徐平的手段,更不知道徐平的为人。“什么一视同仁,都是些鬼话! 若是个女孩,你还能放在心头?想要以子摄政?做你的春秋大梦!” “重男轻女?这个你还真是误会了!徐某可没这种想法!” 他正欲靠近对方,说着,屋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名婢女端着食盒轻叩房门,正欲开口说话,徐平却大吼一声。“滚出去!!!” “大将军恕罪!大将军恕罪!”婢女吓得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不已,连忙退下并关上了门。 趁着对方徐平转头,姜云裳赶忙调整好情绪,脸上换上一副冷漠的神情。 待人离去,徐平微微摇头,再次将目光投向对方,“具体如何,我自会查证!你如果真有身孕,瞒是瞒不住的。” “哼!请便。”姜云裳一挥衣袖,当即背过身去。 “……”徐平抬手揉眉,撇了撇嘴,转身离开屋内。“我会住上几日,待剿灭飞云关的叛贼,你可与我一同去一趟奉天,我……” 话未说完,姜云裳便拉下床纱,不再吐露半字。“滚!!!” 第577章 恨与纠葛(中) …… 待徐平离去后,房门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一道沉重枷锁,把姜云裳困在这满是愁绪的屋内。 微风透过窗棂,轻轻撩动着床帏,那轻柔的触感,却似一把锐利之刀,割在她的心尖。 姜云裳缓缓坐在床边,眼神空洞的望着窗外,庭院的一切在其眼中都已失去色彩。 她下意识的轻抚着腹部,动作亦是无比轻柔,生怕惊扰到腹中那尚未成型的生命。 “你为何要来到这世上,又为何偏偏是他的种……”姜云裳喃喃自语,声音颤抖,饱含着无尽的复杂与无奈。 恰在此时,一想到徐平,她眼中瞬间又燃起怒火。“周狗!你双手沾满我大梁百姓的鲜血,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姜云裳拳头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泪水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可当她的手再次触碰到腹部,那股怒火又被深深的纠结所取代。“娘亲怎能留下你啊,你是他的血脉,生在这乱世,注定要背负无尽的苦难。”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撕扯出来的。 窗外偶有鸟鸣,叽喳着飞过,那欢快的叫声,此刻在其耳中却无比尖锐讽刺。 “若是没有这乱世纷争,你的父亲如果不是徐平……那该有多好。”姜云裳的眼神渐渐柔和,她似乎看到一个没有战火、没有杀戮的世界。 在念想中的世间,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刀光剑影,孩子可以无忧无虑的成长,可以毫无顾忌的撒娇。 姜云裳轻抚小腹,似乎能感受到孩子那微弱的心跳,每一丝跳动,恰如一束温暖的晨光,穿透了她心中层层的阴霾。“你是无辜的……娘亲怎么忍心扼杀你刚刚萌芽的生命。” 姜云裳喃喃低语,内心在杀与留之间反复拉扯,每一次抉择都像是在撕裂自己的灵魂。 望着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余晖洒落在屋内,却始终无法驱散她心中的恨。 “顾应痕,你真该死!!!”姜云裳起身来到窗边,看着徐平离去的方向,心中更是由内而外的厌恶。“还有徐平,你和顾应痕一样该死!你狼子野心,图谋不轨,如今连我孩子的未来也要一并毁掉……” 她低声抽泣,泪水不停滑落,逐渐打湿了胸口的衣衫。 夕阳西下,在这寂静的屋内,痛苦与纠结缠绕着姜云裳,如同窗外渐渐浓重的夜色,将之紧紧包裹,看不到一丝曙光…… 转眼过去几日,徐平每天都会仔细观察着姜云裳的一举一动。 姜云裳自然也能察觉到对方的心思,她每日强装镇定,尽量不让自己的行为露出破绽。 又一日清晨,阳光洒在屋内,姜云裳起身,故意动作随意的踱步于庭院之中,还时不时与路过的下人交谈几句,脸上带着看似平淡的神情。 徐平目睹这一切,本想与之攀谈,奈何对方不待见自己,只得远远坐在一旁。 就连日来的观察,姜云裳的饮食和作息并无异常,丝毫不像怀有身孕的样子。 看着庭院内的姜云裳,他心中不免有些奇怪。 若说没有生孕,那日的反应不太对。若说有身孕,且不说行为起居,为何小腹没有丝毫隆起? 正当他思虑之际,天空逐渐阴沉,乌云密布,似有一场大雨即将倾盆而下。 见她回屋,徐平唤来一些补品,亲自端着送到对方住处。 见他又来,姜云裳眉头一皱。“大将军如此悠闲,竟然有空给一女子送膳?还真是难为你了。” “姜云裳,这些是给你补身子的。不管是否有孕,没必要亏待自己。”徐平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关怀,眼神也在对方的身上来回打量。“你若点头,别说给你送膳,我亲自下厨也未尝不可。” “哟!镇南将军不研究兵法,研究起食谱来了!倒是让人有些意外。”姜云裳看着桌案上的补品,心中腹诽不已。“多谢徐大将军好意,很可惜,云裳没有身孕,对这些也不感兴趣,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她的声音平淡,没有一丝波澜,伸手便将补品推至一旁。 “啧!你这女人,现在让你提条件你又这死样,不说别的,我起码答应你对付顾应痕不假吧?”言罢,徐平拉开椅子,当即坐在姜云裳的对面。“爱吃吃!不吃拉倒!你不吃老子自己吃!” 姜云裳迎着他的目光,眼神中只有冷漠和复杂。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屋内的气氛逐渐变得尴尬。 “反正你也不待见我!那就失礼了!”徐平自顾自的吃了起来,边吃还边夸。“你还真别说,府上的厨子手艺不差,到时候也整几个随我回岳山去。” 见他狼吞虎咽,姜云裳尴尬的把头撇向一边。“好歹也是靖北王府的世子,你能不能注意下自己的身份,自己的体面?” “体面又不能当饭吃?驻军在外,整日不是酱拌面就是栗米粥,赶上老四他们回城报军,还能有些野味打打牙祭,你说我要这体面做甚?”言罢,徐平夹起一筷子鱼肉送入口中,随后干脆端起盘子将汤汁一并倒入碗内。“这鱼汤真是不错,你要不要来点?” “身为三军主帅,你平日就吃那些?”姜云裳满脸疑惑,不由得瞥了对方一眼。 “不是你以为呢?咱也要与将士们同甘共苦的好吧?他们吃羹我喝汤,他们就粥我吃肉?”说着,徐平拍了拍肚子,打响一个饱嗝。“你说你图啥?锦衣玉食的,咱也没亏待你吧? 是,我是诛杀了不少岳州旧吏,也牵连了不少百姓。姜安民若是拿下玉螭,你以为他就不会这样做? 行军打仗,有些事避免不了,这不是你愿不愿意的问题,是不得不做!否则你的部卒就会生出不满。 他们出生入死,你是战功彪炳了,你吃上肉了不得给人一口汤喝? 没钱、没粮、没女人,人家凭什么跟你混?” 第578章 恨与纠葛(下) ……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一阵风起,吹得窗户“哐当”作响。 姜云裳正欲开口,却感到一阵恶心,她极力忍住,可还是忍不住微微皱眉。 徐平捕捉到了这一细微变化,他心中顿时大喜,赶忙放下筷子,起身为其倒上一杯热水。“还说没怀孕?你这反应可是骗不了人的!要不我喊个郎中来瞧瞧你?” “你……和一般的达官显贵之后倒是有几分不同。”姜云裳心中暗道不好,很快却又岔开话题。“给女子端茶倒水?真不像世家大族的嫡子所行之事。” “那咋了?端个茶,倒个水,又特么不会少块肉? 你恨我,正常!这我理解。我倒也不咋喜欢你!别误会啊,你这相貌的确是惊为天人,但你丫整日瘪着张脸,跟谁欠你几百万两银子似的。 再说了,你那点小心思,也没比我干净到哪里去。”徐平绕到姜云裳背后,为其添上一碗热饭。“咱俩就不能精诚合作吗?非得整得苦大仇深? 我帮你搞定顾应痕,你帮我在大梁站稳脚跟,孩子跟你姓,实在不行,我也可以跟你姓嘛!我底线很低的,你可以试试!” 此话一出,姜云裳嘴角微张,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给咽了下去。“……” 见她这般反应,徐平再为自己添上一碗热饭。“我要是喊个郎中来给你把脉,有没有喜你也瞒不住!照实说吧,再这么遮遮掩掩有何意义?条件都是谈出来的,无非就是价码问题。” 对于徐平的话,姜云裳反复思量。若不拿掉孩子,的确瞒不了多久。如果真要把孩子拿了,她却又于心不忍。 念及此处,姜云裳低头垂目,脸上表情来回变幻。就如今的岳州形势,在大梁危难之际,徐平的倒向至关重要。或是驻守于岳州而防南安再犯,或是挥师甘州,再夺下一境之地……一旦虎威显露颓势,徐平甚至还有可能虎视奉天。 “怎的不说话?”徐平大口咽下饭菜,目光随意的瞥了对方一眼。“姜云裳,我替你除掉顾应痕,并且保住你姜氏正统,姜安民的血脉已经断绝,沉州沦陷,姜尚武也好不到哪里去。 若是诞下男孩,我会扶他即位。倘若诞下女孩,那也是我靖北王府的掌上明珠,你在从旁系挑一过继,我同样扶他上位。 很有诚意了吧?考虑的如何?” “诚意?哼!狼子野心罢了!”姜云裳满脸鄙视的瞪了对方一眼,语气也充满了浓浓的的挑衅。“不就是想扶持傀儡,在隐居幕后摄政。 你所谓的条件,这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还说什么条件?” 徐平放下碗筷,勾了勾手指。“递张帕子给我!” 听闻此言,姜云裳掏出怀中巾帕,一把甩在对方脸上。“粗鄙武夫!” “啊是是是,对对对!!我粗鄙,你清高,你了不起!”徐平擦干净嘴角,笑着将帕子往怀里揣。“谈不上扶持傀儡,若是男孩,那可咱老徐家的血脉。 若是过继嘛……唔……你要真有能耐,大可让他隐忍蛰伏,日后再找机会除掉我,就如同现在除掉顾应痕那般!对不对!” “把帕子还我!”姜云裳一把抓住自己的巾帕,随后两眼一瞪,简直想把徐平活活瞪死。 见此情形,徐平一手握紧,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不由的开口调侃。“你是大梁长公主啊!你的身份呢!怎么?我用过的你还想要拿回去?切!!!” “你……”姜云裳脸颊一红,当即将手松开,随后拿起衣摆不停擦拭。“不要脸!你拿去吧,我嫌脏。” “别这么说嘛!一日夫妻百日恩!那天晚上我看你也挺享受的嘛?还挺配合!”言罢,徐平敲了敲台面。“你倒是看茶啊?还愣着做甚?” “我!!!”姜云裳抬手便想甩给对方一巴掌,手腕却又被徐平牢牢抓住。“你这杀千刀的周狗!松开我!!!” 闻言,徐平嘴角一撇,快速收手。两人拉扯,姜云裳在反作用力下险些栽倒。 “你看你!智商也不高的样子!”见此情形,徐平又笑着将人拉住。“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对于自己人,徐某还是不差的。” 姜云裳稳住身子,一把推开对方,眼神中的恨意又多了几分复杂。她抬手缓缓托住下巴,将目光转朝窗外看去。“你想图谋大梁政权,借此割据一方。我想驱虎吞狼,看你们斗得两败俱伤。 这点心思你我都知晓,本就不是一条船上的,何必又要多个孩子来增加彼此间的纠葛? 有朝一日,我若是不安分,你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我。同样,有朝一日若是被我寻到机会,我也一样会想尽办法除掉你。 咱们本就注定为敌,留下这个孩子见父母挥刀相向,何其可怜? 徐平,你若是梁人,兴许咱们能走到一块去,我甚至会心甘情愿的嫁给你。 可惜了,你是个周人……” 听闻此言,徐平也将目光投向窗外。他沉思许久,许久过去也未曾开口。姜云裳能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倒也有几分魄力,生而为敌,孩子的确无辜。 见他沉默,姜云裳捋顺耳边秀发,轻抚着自己的小腹。“我确实有孕在身,但我不会生下这个孩子,你死了这条心……”话到此处,泪水夺眶而出。 她使劲低头,似乎想要感受到腹中胎儿的心跳,却怎么都无法靠近。 徐平回过神来,目睹着眼前这一切,心中愈发的烦躁。有情、有利、有恨、也有时代造就的无奈。他揉捏着眉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无论怎样的借口和理由,都掩盖不了谋夺大梁的事实。两人之间的隔阂并非三言两语就能揭开,更多还是源自于不同身份,不同国邦。 “若是六国一统,天下长宁,周人还是梁人又有何区别?“良久过去,徐平起身走向门外。 “六国一统?你以为你是夏祖帝?”姜云裳看了眼小腹,又看了眼徐平,言语中的讽刺毫不掩藏。“莫说你,当年的梁文帝、元世祖,周武帝,他们谁不是世间豪杰,谁没有如此雄心壮志? 其结果呢?数百年战乱纷争,死了多少人,手中又造就了多少枯骨? 他们都做不到?何况是你?” “你说得对!他们没做到,我也未必能做到!”话到此处,徐平回首。“但也未必做不到!!!” 第579章 姜云裳的要求 …… 姜云裳被困在这深宅雅室之中,好似囚于无形牢笼。她的世界,此刻只剩下一方狭小天地与腹中那个让她万般怜爱的生命。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棂,轻柔的洒落在屋内,却无法驱散她心中的阴霾。 贴身婢女轻手轻脚的叩门而入,手中端着洗漱用品。“公主,您该起身梳洗了。” 姜云裳缓缓睁开双双眼,眼神空洞而迷茫。她地任由婢女为她打理,心中的思绪却早已飘向远方。 “公主,您多少吃点东西吧,今日这早膳是大将军吩咐厨子新做,热乎着呢。”婢女将一碟精致点心放在桌上,殷切地劝道。 姜云裳看着那点心,胃里一阵翻涌,她别过头去,只冷冷说道:“拿走吧,我不想吃。 对了,可有奉天送来的书信?” “回公主,这些日子府上没有收到任何书信。大将军来到雍城,即便有,下人们也不敢呈上来。” 闻言,姜云裳微微颔首。“知道了。把东西撤下去。” 婢女无奈,只能默默将点心端走。 待到午后蝉鸣,桌上的膳食换了一轮又一轮,皆原样不动。 姜云裳看着那些精致的菜肴,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大梁如今的惨状。“不要再把这些端来了,我难以下咽……” “公主,您多少吃一些吧。方才大将军说了,您若是再不吃,他就摘了奴婢们的人头!”说着,婢女躬下身子,将膳食再次铺摆开来。“公主,身子是自己的,您何苦如此!多少吃一些吧……” “……”她提起筷子,打算就食。奈何一想到徐平,姜云裳的心就像被无数钢针深深刺入。 当她正欲放下筷子,腹中传来一丝轻微动静,那如羽毛轻触的胎动,又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孩子……”姜云裳轻抚着小腹,不由的喃喃自语。“你是无辜的,可惜你的父亲是我大梁的敌人,他和你注定也是敌人……” 言罢,她骤然起身,一手将桌案上的膳食推翻。“不要再送来!你去告诉徐平,让他该回干嘛干嘛,别在这花心思恶心我。” 此话一出,婢女们噤若寒蝉。几人赶忙收拾好桌案,轻手轻脚的退出屋内。 待到她们离去,姜云裳再次落泪。孩子的出现,让心她中的神伤无法愈合,更无法释怀…… 是夜,万籁俱寂。 姜云裳躺在床上,却难以入眠。过往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不断闪现。她想起儿时在皇宫的无忧岁月。 宫殿之中金碧辉煌,她常与一众兄弟姐妹嬉笑玩耍。那时的大梁在其父皇治下繁华昌盛,百姓安居乐业。 可如今,随着其兄长梁宣帝驾崩,一切都被顾应痕打碎,战争的阴霾笼罩着大梁各地。 “这群极恶奸邪……”她咬牙切齿,泪水逐渐浸湿枕头。“徐平之祸要远远低于顾应痕,不除此獠,我姜氏必遭屠戮殆尽……” 随着一声叩门声传来,徐平缓步入内。 他脚步放得极轻,把热好的晚膳摆放在桌上。“姜云云裳,吃点吧,对你身子有好处。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闻言,姜云裳抬眼掀开床纱。“别假惺惺了,怕胎儿有损?徐平,我不会留下这个孽种,你想都别想。” 徐平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大步走近床边,试图握住对方的手,却被姜云裳一把甩开。“别碰我!!!” “你给我起来!”徐平一把将人按住,又抬手将之拉起。“你要是不想活,我大可一刀送你去见梁宣帝,别整这死出。” “怎么?想杀我?你大可动手,我皱一皱眉头就不是大梁的长公主。”姜云裳拼命挣扎,丝毫不顾及腹中的胎儿。 见此情形,徐平生怕伤到孩子。他无奈的叹了口气,默默起身为其掖好被单,然后与她拉开些许距离。“你到底想做甚?你有什么条件大可直言,何必整得要死不活。” “好啊!你承诺除掉顾应痕之后待在岳州治政,永不染指我大梁皇权。 若是如此,我不但给你诞下子嗣,还会全心全意服侍你,心甘情愿做你靖北王府的侧妃。 你做得到吗?呸!!!”言罢,姜云裳朝对方送去一个戏谑的眼神,随后拉起床纱不再言语。 “我尼玛!合着我是为你奉献?当你姜家的狗?你以为我麾下将士的命是什么?是草芥?你特么说话过过脑子。”徐平破口大骂,似乎也在发泄心中的怒意。 “怎么?你很急?恼羞成怒了?这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不如我退一步? 只要你能除掉顾应痕,并且收回甘州失地,由太后加你为我大梁的太子太保,并授甘岳总督。 但你同样要承诺永不离开岳州,永不左右皇权。 如何?这样会不会好一些?”姜云裳嘴角微微上扬,脸上的表情因纱幕遮掩,看不出半分神态。 “……”徐平沉默许久,却依旧是微微摇头。“你这算盘打的,算了,你特么爱吃不吃!”言罢,他嘴角一撇,转身离开屋内。 “徐平!你混蛋!!!”姜云裳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心中五味杂陈,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转眼一夜过去。 婢女见姜云裳早早起身,赶忙为其梳理好妆容。“公主,您这身子日渐消瘦,这可如何是好……” 听闻此言,姜云裳眼神一凛。“休要再言!你跟随我多年,我不想斥责你,徐平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良心被狗吃了?”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婢女吓得连忙跪地,瑟瑟发抖:“公主殿下恕罪,奴婢失言了。” 看着跪地的婢女,姜云裳心中泛起一阵厌烦。她随意的挥了挥手,倒也不再继续斥责。“罢了,你出去吧。” 连日断食,夹带着痛苦的纠葛,姜云裳的身子愈发虚弱。她时常独自坐在庭院的石凳上,眼神空洞的望着天空。 云朵悠悠飘过,与她似乎又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抚摸着小腹,她心中的矛盾愈发激烈。 留下孩子,意味着要与徐平有更深层的羁绊。打掉孩子,那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她作为母亲的第一次心跳。 …… 而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大梁虎威关,局势愈发紧张。 慕容烈率领大军压境,虎视眈眈。他身披黑色战甲,在阳光下横刀立马。“太子殿下请看,这便是吴青峰的军阵。” “军神榜第五……果然名不虚传。”武成乾抬头观望,心中不免有些佩服。“十年一次的玄机榜,今年该布新了吧?” 第580章 武成乾斗将 …… 虎威关前,狂风呼啸,黄沙漫天,双方剑拔弩张。 武成乾远望着对面的大梁军阵,连连开口称赞。 慕容烈跃马上前,与之并排而立。“玄机榜近日便会新布,殿下文韬武略,定能榜上有名。” “一些虚名,无所求矣。天下英豪何其之多,岂是区区玄机阁能尽诉? 我那师兄在梁东搅弄风云,短短一年时间便将苏北石的数十万大军剿灭,真可谓当世人杰矣。”武成乾摇头轻叹,不由的将手中马鞭握紧。“可惜了!如此大才,不能为我朝所用……” “殿下对此人倒是推崇备至。”慕容烈爽朗一笑,继而扬鞭指向远处。“苏北石虽与吴青峰悬殊颇大,但能以少胜多,的确也有几分实力。” “大元帅小瞧他了。李正我的能力并不局限于领兵,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他深谙政略与内治。 若说文韬武略,我尚不如他。”看着远处士气磅礴的军阵,武成乾微微皱眉,神色中闪过一丝兴奋与期待。风沙吹得他双眼眯起,却也难掩其中光芒。 “呵呵呵!殿下不用妄自菲薄,若是与吴青峰对弈,他未必能有此建树。”话到此处,慕容烈轻夹马腹,缓缓出列。“今日阵前不必空谈妄语,吴青峰,你可敢斗将?” 闻言,吴青峰阵中一猛将策马而出,此人虎背熊腰,手持一柄开山大斧,当即高声怒骂。“吾乃车骑将军麾下罗战是也!元狗既来犯我虎威,谁人可敢与老子一战!” 其人声如洪钟,在旷野中回荡。 “谁敢出战敌将?”慕容烈冷哼一声,手中佩刀当场出鞘。 其身旁副将正要催马向前,却被武成乾抬手拦住。“且让我来会会此人。”言罢,他一抖缰绳,胯下战马嘶鸣一声,如离弦之箭般径直冲向敌将。 两马相交,双方均为八境初期,强大的内劲掀开热浪,激荡起方圆数丈尘土飞扬。 武成乾手中长枪如蛟龙出海,直刺敌将咽喉。“贼将看枪!!!” “小小年纪,找死!”罗战也不示弱,大斧一横,“当”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竟将来袭的长枪直直挡下,震得对方虎口发麻。 “好力气!”武成乾心中暗赞,手中长枪招式一变,如灵蛇吐息,专攻对方中路。 罗战勒紧缰绳,将马首高高拉起,随后大斧挥落,连连护住周身。 “好!!!” “罗将军威武!!!” “杀杀杀!!” “太子殿下威武!!” 一时间,两人杀得难解难分,双方军阵中呼喊声震天动地。 武成乾枪尖闪烁,似点点寒星,每次舞动都带着凌厉的内劲。 而罗战亦将大斧舞得虎虎生威,每次劈砍都夹带着千钧之力。 两人短兵相接,马过之处,地面都被刮起漫天尘土。 战场上,喊杀震地,擂鼓喧天。 武成乾越战越勇,长枪在其手中使得出神入化,时而直刺,时而横扫,每一招都蕴含着极其复杂的变幻。 罗战虽力大无穷,但在对方如此精妙的枪法下,渐渐有些招架不住,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贼将受死!”武成乾看准时机,枪杆压住对方斧柄,随后大喝一声,骤然回马。他长枪猛挑,枪尖幻化成数点寒星,直取罗战面门。 “好小子!!!”罗战大惊失色,慌乱之中,赶忙用斧身护住头部。 恰在此时,武成乾突然变招,长枪径直刺向对方战马。 战马吃痛嘶鸣,前蹄扬起,将罗战当场掀翻在地。 “死来!!”武成乾趁机抬枪连刺,罗战双瞳收紧,来不及起身,只得在地上连连翻滚。 “太子殿下威武!!”见此情形,慕容烈高声喊道,己方军阵也发出一阵欢呼,声浪几乎盖过鼓鸣。 吴青峰见罗战陷入大劣,面色一沉,当即挥动手中令旗,军阵缓缓向前推进。“何人前去助战?” “罗将军休惊!待吾来助你!!”话音一落,其阵中又是猛将拍马而出。 见此情形,慕容烈也不示弱。“何人出战敌将?“ “大帅稍待!且看末将前去拿他!!” 双方兵卒齐声呐喊着,士气高昂。 “吾乃卫昌是也!贼将休得猖狂!”大梁阵中之将拍马杀出,此人豹头环眼,满脸络腮胡,手中一杆铁戟舞动间力大无穷。 “卫昌,忘了去年如何兵败的?”慕容烈身旁偏将也毫不示弱,当即应声而出。“吃周某一刀!!!” 周昭身形矫健,手持一柄偃月长刀,刀身寒光凛冽,胯下战马嘶鸣着冲向战场中央。“殿下后退,待吾去战他!!!” 卫昌跃马入阵,铁戟带着呼啸风声,直取武成乾后背。“罗将军稳住!!” 武成乾正与罗战激斗,察觉到背后袭来的兵刃,赶忙侧身一闪,铁戟随之擦着他的铠甲划过。 “死!!”见对方招式收敛,罗战趁机翻身上马,抡起大斧便朝武成乾脖颈砍去。 “唔……”武成乾抬枪一横,“当”的一声巨响,被震得双臂发麻。 “殿下小心!”周昭也已赶到,他抬刀上挑,将大斧当场掀开。 马蹄声声,擂鼓轰鸣,战场瞬间陷入四人混战。 周昭挥刀砍出,卫昌不得不分出精力应对,他挥舞铁戟,与对方的长刀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武成乾趁这间隙,再度回马刺向罗战。 罗战双瞳放大,一把按住马背,枪头划着他的披风而过。 “受死!!”见状,武成乾勒起缰绳,战马双蹄高高扬起,枪尖居高临下,径直刺向对方胸口。 “你这厮好生厉害!”罗战回头举斧,斧背死死护住自己,与袭来的枪尖当场撞击在一起。 “当”又一声巨响,卫昌的铁戟再次将枪杆挑开。“老罗小心!” 其人话音刚落,周昭横刀袭来,刀芒擦着披肩而过,直取对方首级。“与周某交兵还敢分心?” 罗战大惊,赶忙将卫昌按下,这才堪堪避开。 第581章 玄机榜再现 …… 四人的兵器在空中交错,你来我往,叫人眼花缭乱。 卫昌一边与周昭缠斗,一边还时不时的瞅准机会向武成乾发起攻击。 周昭亦是刀法刚猛,在混战中连连寻找破绽。 战场上,四马纵横驰骋,扬起的尘土几乎将四人笼罩。 突然,卫昌瞅准武成乾与罗战交手的瞬间,一戟刺向其人侧腰。 武成乾反应极快,迅速将长枪回拉。刚挡住了这致命一击,还没来得及喘气,罗战的大斧又从上方劈了下来。 武成乾抬枪硬扛,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虎口开裂,鲜血顺着枪杆流下。 周昭见状,趁对方偷袭之际,长刀高高举起,从背后顺着马尾砍向对方。“无耻小人!给老子死来!” 卫昌察觉背后受袭,急忙转身用铁戟抵挡。“哼!你在狗叫什么?操*******。” “咔嚓”一声,长刀砍在铁戟上,刀刃竟被崩出一个缺口。 见此情形,周昭勃然大怒。他一把撕下披风,随后举刀便朝对方杀去。“孙子!有种与你周爷爷战他三百回合!” 四人在战场上杀得昏天黑地,双方的兵卒都已看呆,呐喊声也逐渐小了下去。 武成乾深吸一口气,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突破这混战的僵局。 他瞅准罗战和卫昌的攻击间隙,突然大喝一声,长枪径直刺向罗战咽喉。 罗战惊恐万分,想要躲避却已来不及。 卫昌心急如焚,当即舍弃周昭,挥舞着铁戟再度杀向武成乾。 感受到致命威胁,无奈之下,武成乾只能收回长枪,回身抵挡对方攻击。 周昭趁机加速猛冲,长刀朝着卫昌腿部砍去。 刀芒乍现,卫昌慌乱之中以铁戟提柄格挡,却露出了整个上半身的破绽。 武成乾哪会放过如此机会,他用力一蹬马腹,长枪如蛟龙出海,直刺对方胸口。 卫昌瞪大双眼,想躲却无能为力。 千钧一发,罗战将战斧投掷而出,斧头撞在枪杆之上,枪头擦着卫昌的战袍划过。 失去兵刃,周昭大喝一声,刀背猛拍对方马臀,随后飞起一脚,将罗战当场踢翻在地。 见此情形,卫昌跃马跨过武成乾,一把将罗战拉上自己的战马。“撤!!!” 吴青峰见状,眉头紧锁,为防对面的武成乾与周昭追杀,他令旗一挥,前军的骑卒当即拍马而出。 见此情形,慕容烈亦是佩刀挥落。“列阵,助战!” 言罢,大量刀盾卒一拥而上,兵卒配合默契,迅速用盾牌组成一道坚固防线。 “前军,听令!”吴青峰挥动令旗,当即做出变阵。 大梁兵马迅速分成几个部分,相互配合,形成了一个新的阵型,迅速将武成乾和周昭被包围在其中。“二位可敢破阵?” “这劳什子狗屁军阵!殿下,待周某替您开道,咱们杀出去!” 见状,武成乾却镇定自若。他仔细观察着周围的阵型,心中思索着破阵之法。“周将军莫慌,这阵型虽然精妙,但也并非无懈可击。且寻得对方破绽,再伺机突围。” 吴青峰站在远处,看着被包围的武成乾和周昭,眼神中露出一丝杀气。“吴某这八卦游龙阵纵横沙场多年,历经大小数十战还从未有人能破。 慕容烈,吴某全你鸣金收兵,莫要让贵国的太子殿下陷入危局。” 声音被风吹散,隐隐约约传到慕容烈耳中,他正欲挥手示意,又见武成乾朝他微微摇头。“大元帅,助我破阵!” 闻言,慕容烈脸色一沉,当即挥下手中佩刀。 见令,前阵中的部卒纷纷朝着武成乾与周昭靠拢,在对方的阵中摆好御守之态。 几息之后,武成乾策马疾驰,在包围圈中迂回而走。“驾!驾驾!” 周昭将之死死护在身旁,抬眼环顾着四方列阵的兵卒。“殿下,要不……” “先莫急!”武成乾仔细观察着阵型,阵法以八卦为基础,八个方位间相互呼应,变化无穷。 对方兵卒在阵中穿梭,配合默契,让人难以捉摸。每个方位的阵卒都有着不同的职责和战术,或攻或守,转换之间毫无破绽。 “这阵法关键在于八方变化,你我当寻其中一处破绽,集中全部力量进攻,或可一试。”武成乾沉声分析,风入其口,让他的话有些含糊不清。 闻言,周昭点头表示赞同。“太子殿下所言极是。” 武成乾沉思片刻,目光落在了阵法的边位之上。“就从巽位开始,此处的防守相对薄弱,重卒较多,变阵迟缓,待我入阵一探。” 言罢,他挺枪而上,周昭领着兵卒随之快速杀向其阵。 “这武成乾倒是有些本事,变阵!!”见此情形,吴青峰当即调动兵力,双方在巽位展开激烈厮杀。 武成乾身先士卒,长枪所过,在敌阵中来回穿梭。周昭自然也不甘示弱,他大刀横扫,于阵中左冲右突。 “杀!!!” “杀啊!!!” 在此二人带领下,兵卒士气大振,不顾生死的朝着阵角涌去。 即便如此,吴青峰的阵法的确厉害,尽管武成乾和周昭率众猛攻,巽位的防线却始终没有被突破。 反而由于两人过于集中兵力,他方的兵卒开始向此处迅速包抄。 “太子殿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咱们破阵的兵力会被逐渐消耗。”周昭脸色变得有些急躁,风沙也让他的声音变得愈发粗粝。 武成乾心头一沉,缓缓将长枪握紧,这样强攻只会陷入险地。他一边抵挡着对方的攻击,一边思考着新的破阵之法。 …… 而在另一边,各国的大街小巷贴满了玄机阁的新榜。 大量百姓与酒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神京城内,司徒府。 司徒娴韵看着秋儿送来的榜单,嘴角微微上扬。“时隔多年,这榜单与我想象之中倒是颇有出入,没想到啊,真是万万没有想到。” “小姐?这榜单有什么奇怪吗?”秋儿歪着脑袋盯着榜单,好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不是奇怪,而是有些人能上榜我倒是没料到。有些人没能上榜,我更是没有预料到。 你派人去问问大梁那边有消息没,大哥到玉螭了吗?”言罢,司徒娴韵笑着摊开玄机榜,一个个念叨着榜上的众人。 第582章 玄机新榜(上) …… 看着司徒娴韵脸上的神色来回变幻,秋儿撇了撇嘴,缓缓蹲到对方身旁。“这玄机阁的榜单奴婢是看不出什么特别,小姐,您给奴婢讲讲呗!”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将手指绕着耳旁的秀发,调侃的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嘲笑。“你这傻丫头,整日就知道舞刀弄枪,这样下去是没前途的! 你且看这军神榜,死木头能上榜我一点也不意外,莫无涯居然被剔除了榜单?玄机阁在搞什么鬼?”说着,她翘起嘴唇,手指不停敲打着案台。“这老东西过年百岁,在军神榜第一的位置待了数十载,如今虽已退居幕后,其能力毋庸置疑,到底为何要把他剔除?搞不懂!” 听她如此说道,秋儿将手指着榜单上的徐平。“岳州一战,苏北石数十万征西军覆灭,连带着姜安民也被除掉。可奴婢听说这是镇南军军师的功劳,为何会是徐家世子上榜呢?” “蠢货啊你!”司徒娴韵白了一眼,抬手便是脑瓜崩弹在对方额头之上。“身为三军主帅,没有徐平的首肯,李正我再有能耐也无济于事。 行军在外,属下的任何功绩都会泽加主帅之身,这和谁在出谋划策无关。 自古以来,谋臣并不被人待见,于军中而言,他们的地位也远远低于领兵将领和内政臣下,这是为何?” “为何?”秋儿瞪大双眼,一边挠头,一边盯着榜单思索。 见她这呆呆的模样,司徒娴韵不由得笑出声来。“行了!行了!别把你这小脑瓜子想坏了去。 因为谋臣只需要出谋划策,他们并不需要考虑策略是否合适,是否能有效。对于他们而言,提出方案是本职工作,方案是否能成功与他们却无关系。 主帅需要根据谋臣所提的策略进行推演和分析,并且选择实施或者修改,亦或是舍弃。 提出方案与策略的人可以很多,实施的将领却只有那么几个,并且还要临阵对敌。 再看后勤,无论任何策略,都需要后勤作为基础,没有钱,没有粮,你甭管什么方略,计策,那都是白瞎。 策略失败,谋臣可以仰天长叹,此计有失,实乃天意。而武将可是要掉脑袋的!你说谁重要些?” 听闻此言,秋儿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当初元武的谋神吕嗣昌到死也不过是个四品行军祭酒……” “废话!你出个点子就完事了,人家可是要拿命去验证的,策略有失,掉脑袋的是领军之将,功绩自然也是他们更高,更别提后勤! 自古以来,文臣的地位都高于武将也是这个道理。没有他们支持,你还打个鸡毛的仗!!! 李正我之所以受徐平如此重视,根源不是他擅谋,而是他擅政!”话到此处,司徒娴韵的脸色稍稍一变。“也不知司徒少华到玉螭了没,如今徐木头拿下岳州,正是缺乏内政人才之际,机不可失啊!” “那小姐说让您意外的还有谁?”秋儿起身为对方揉捏起肩膀,小脑袋直直盯着面前的榜单。“莫无涯被剔除榜单,难不成他已经死了?” 此话一出、司徒娴韵扯了扯嘴角。“你死了他都没死!这个老鬼! 如今的军神榜第一成了慕容烈……这个倒是正常,莫无涯下来,自然是他上去。 韩老头从第四变成了第二,嗯,这个也正常,徐远山都死了好些年了,的确也该下榜了。 至于排行第三的吴青峰嘛,其人乃是顺位而上,没什么可说。纪廉居然高居军神榜第四,把郭义武给挤下来了!这个小姐实在理解不了。 东卢安分了好些年,他在吴州已经久未临阵,这是为何?”司徒娴韵咬着嘴角喃喃自语,几息之后,她又继续往下看。“郭义武成了第五,陛下也则顺位到了第六……耶律武阳第七,徐木头……第八! 居然把于之道给挤了下来!岳州一战可谓扬名天下啊! 于之道第九,李孝师爬到了第十,有意思!这榜单真有意思。” “小姐,依奴婢看,就凭岳州一战,徐家世子跻身前五也未尝不可吧?” “军神榜前五?秋儿,你什么时候都开始说胡话了?”司徒娴韵满头黑线,一把将军神榜合上。“你不看看他前面那些人,哪一个不是擎天立柱?他能玩得过谁? 死木头能上榜是因为以少胜多,而且一举拿下征西军和岳州营,若是正面应对,他与榜上这些人还相距甚远。”说着,她又缓缓打开旁边的武道榜。“夫子依旧是天下武榜第一,这个正常,前几都没什么太多变化嘛…… 徐沧第二,莫无涯第三,耶律武阳还是第四。 沐仙子居然被挤下了第五,还不是公叔班,这李子画是何方神圣?为何此前从未听说过?新进的八境绝巅……”话音刚落,司徒娴韵脸色大变。“第六……纪凌!!!八境绝巅……这,这怎么可能? 皇帝居然入了八境绝巅?为何朝中无人知晓? 不对!爷爷和徐沧,还有张启圣,这三人一定知道……”说着,她一掌合上武榜,随后起身撑着案台,脸上满是疑惑。“看来族中还有不少事是我所不知的…..爷爷这个老狐狸!” “嘘!”秋儿脸色一变,赶忙将她的嘴巴捂上。“您可别再背后念叨老太爷了,一会又得挨揍……” “哎呀!你松开。”司徒娴韵挣扎着拉开对方的手,随后负手朝着窗前走去。“爷爷肯定还有事情瞒着我…… 看样子,不安分的何止我一人。咱们这司徒府啊,我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后面的榜单您不看了吗?”秋儿满脸疑惑,随之开口问道。 “武榜的后几位不会有什么变化,无非是沐仙子、公叔班、汤安国、卫忠良。”说着,她朝对方勾了勾手。“把文榜拿来给小姐瞅一眼!” …………………………………….. (差一章,晚点补上。) 第583章 玄机新榜(下) …… 司徒府的庭院静谧而雅致,花香弥漫在空气,偶尔有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司徒娴韵抬眼眺望,手中把玩着秋儿递来的文榜。 “你且瞧瞧这文榜,有趣得很!”她眉眼含笑,却又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榜首自然还是夫子,莫无涯隐退那么些年,哪儿还有什么新的文道贡献?如今窃据第二,这玄机阁也不怎么靠谱嘛!”言罢,司徒娴韵抖了抖手中的榜单,将之缓缓翻页。“先帝已然被剔除,第三成了老学究白玉书。 说来也是,这么多年了,他在文道的地位倒稳如泰山。这老头,整日就念叨那些之乎者也,肚子里的墨水也确实不少,文章写得四平八稳,挑不出什么错处,对得起这文榜第三的名头。” 听闻此言,秋儿歪着头一脸懵懂。“小姐啊,这文榜和咱们平日里读的书又有啥关系?” “蠢!愚不可及!”司徒娴韵抬手敲了敲对方的脑袋,继而掩嘴轻笑。“你就知道打打杀杀,能懂什么? 文榜关乎着天下文人的声誉和地位,能上榜的,在诗词、文章、经义、论策等方面颇有建树。 譬如白敬安,你别看这老东西被徐平骂得昏死过去,他策论写得极为精妙,对当下的时政分析得头头是道,其人入朝为官,元景帝授他左相,你以为他真就没点本事?” “那第四名呢?”秋儿来了兴致,随机凑近了些,轻巧压住桌案,心思在榜单上仔细琢磨。 “如今这第四名是个女子,林婉清。”司徒娴韵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你可别小瞧了她,虽然此前她未曾登临前十,如今却凭着国论二十四册一步登天,此间门道,实属不凡。 细说此女,撇开论册,她的诗词文章清新脱俗,又暗藏风骨。小姐我拜读过她不少作品,的确叫人自愧不如。 秋儿,在这男尊女卑的世道,能在文榜占据一席之地,着实不易。” “小姐,徐家世子的诗词也很好呀,要是往下翻,肯定也能有他。” 言罢,秋儿迫不及待的想要翻页,却被司徒娴韵一把按住。“咱俩打个赌如何?” 此话一出,秋儿连忙摇头。“小姐!您要是想整我就直说吧!何必呢……” “贫嘴!”司徒娴韵笑着摆手。“我可没那闲工夫去整你。 徐木头嘛,的确还凑合!但离文榜大家相距甚远。别看白敬安说不过他,真要坐下来修书论道,开府辩策,十个徐平也不是那老狗的对手。” “原来如此!” 见她似懂非懂,司徒娴韵快速将榜单翻尽。“看吧,别说前十了,前百都没有那根死木头。” “果真如此啊!小姐,您说老太爷为何进不了前五?”言罢,秋儿将文榜再次翻看了一遍。“前十几乎没什么变化,多了个林清婉和赵崇儒,仁宗皇帝和梁宣帝被一并剔除。” “文榜很难有大的变动,这和军神榜大不相同。譬如徐平,因为岳州之战可以一举成名,但文榜需要日积月累,尤其是名望这块,更需天下学子认可。”司徒娴韵轻叹一声,将之缓缓合拢。“这武榜是最让小姐我意外的,夫子稳居榜首多年,这个自然是毫无争议。 她修为出神入化,世间唯一九境,这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徐沧嘛,确实也是名副其实!同为八境绝巅,而耶律武阳在他手中却走不过一百回合。”司徒娴韵微微一笑,眼神中带着几分灵动与戏谑。“徐平他爹枪法刚猛,在战场上杀敌无数,却不知相较夫子,他能过上几何……” “那莫无涯第三,耶律武阳第四,他们又如何?”秋儿继续追问。 “莫无涯是个老狐狸,别看他退居幕后了,早年间,各国到处都有他的传说。其人修为同样深不可测,且智谋超绝,如今元武能有此盛况,他功不可没啊。”说着,司徒娴韵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警惕,“至于耶律武阳,作为北蛮第一高手,此人的实力虽不如徐沧,却能在徐沧手中全身而退,想来差距也不大。” “沐仙子居然被挤出了前五,那李子画到底是何人?”秋儿握紧腰间佩剑,眼神中泛出一抹凝重。“沐仙子已入圆满多年,她都未曾再进一步,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李子画?此人,我也知之甚少。”司徒娴韵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几息之后,她深吸口气,手指不停敲打着案台上的书卷。“大梁,甘州人氏,早年曾在天下学宫修文,后又转投东卢修武。 若按榜单所述,她于两年前以绝对的优势击败沐仙子。可据我所知,此女应当不过三十年华,不到三十便入八境绝巅,实属罕见……” 话音刚落,秋儿想起之前看的武榜,忍不住开口说道。“还有还有,陛下居然也入了八境绝巅?小姐,这太让人意外了吧。” “这可是个重磅消息。”司徒娴韵眼中闪过一丝忧虑。“皇帝隐藏得可够深的,朝中居然无人知晓他的修为已达到如此境界。 玄机阁果真厉害,就连这消息也能弄到手?看样子得找机会接触接触。” “那咱们司徒府会不会有危险?”秋儿眉头一皱,握剑的手也随之缓缓收紧。 “暂时还不会。”司徒娴韵嘴角一撇,当即作出了否定。“三线征战,皇帝哪有心思来对付咱们? 不过嘛,爷爷肯定知道些什么,却一直瞒着我,看来得找个机会探探口风。” “小姐,您再看看这军神榜。”秋儿把军神榜又给递了过去。 “没什么可看的了。慕容烈排第一,这个很合理。”司徒娴韵扫了一眼榜单,又将之丢在一旁。“他征战多年,战功赫赫,麾下铁骑更是让列国闻风丧胆。 韩老头能从第四升到第二,那也是实至名归,他打了那么多仗,只有败的,却没有亏的,你可知道意味着什么?” “什么?”秋儿面带不解,眼神中更带着几分好奇。“还有吴青峰,如今元武和大梁交兵,他和慕容烈谁更胜一筹?” “意味着韩文钦对敌虽有败绩,对方却无所获。换句话说,韩老头的败,多数是战略上的让步,又能在后续找回场子,让对方虽胜却无战果。 至于吴青峰,他的确不容小觑。”司徒娴韵点头颔首,语气也深沉了几分。“此人用兵如神,擅长以奇制胜,当年曾多次以少胜多,击败数倍于己的对手。且他为人正直,深受麾下将士的爱戴。 要说慕容烈和吴青峰谁技高一筹,这个小姐不懂用兵,无法判断。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未来……吴青峰必然是徐木头的大敌。” 第584章 老谋深算 …… “雍王如今高居第四,把郭义武都给挤了下去!小姐,这有点奇怪啊。” “的确如此,我也觉得奇怪。”司徒娴韵眉头紧锁,心中泛起一阵惆怅。“纪廉在吴州久未临阵,按理说不应该有这么高的排名。除非…… “除非他韬光养晦,刻意示弱?” “闻言,司徒娴韵若有所思,缓步回到原位入座。“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较劲,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如今徐平大胜,宁毅在凉州的压力应当会骤减。” “徐家世子居然排到了第八,将于之道都给挤了下来。”秋儿看着榜单说道,心中居然有些自豪? “岳州一战,徐平确实扬名立万了。”司徒娴韵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嘴角也随之微微上扬。“不过想要再进一步,他还得经历更多的考验。这榜单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他未来的劲敌。” “小姐,您觉得他有可能成为军神榜榜首吗?”秋儿语出惊人,现场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特别。 “这可说不准。”司徒娴韵脑海中浮现出徐平的身影,很快又逐渐消散。“这个死木头,他有勇有谋,而且运气也不错。 不过嘛,如今这天下英雄辈出,变数太多太多。说不定哪天就冒出个更厉害的人物,把他给比下去了。” 闻言,秋儿将案台上这些乱七八糟的榜单整理好,叠放在了一旁。“小姐,您对这军神榜单上的人如此了解,要是您也带兵打仗,肯定能成为一代名将。” “你这死丫头,就会拿我打趣。”司徒娴韵笑着调侃道:“我一个女子,哪有机会去带兵打仗?更何况,小姐我并不懂打仗! 茶余饭后,作为谈资还行!你真让我来带兵,何愁国不破,家不亡?”言罢,她笑得花枝乱颤。“这天下局势变幻莫测,咱们司徒府得紧随大流。 还有你,做事得多留个心眼,别被人给算计了还不自知。” “您放心!秋儿一定听小姐的话。” “派去大梁的人迟迟没有消息传来,我这心中实在是难以言状。 大梁丢了陈州、岳州、甘州,如今正是捞好处的时候。还有姜云裳,那臭女人天天跟在徐平身边,迟早是个祸害。”司徒娴韵柳眉一皱,脸上的表情也有几分不悦。“爷爷将我禁足在府,一切只能看大哥了。” “小姐!要不待到夜深人静,秋儿带您逃出府去?”说着,她转身将房门合上,随后脱下身上的外袍。“到时候您穿着我的衣裳,咱们从后院出府吧!” “我要离府,还需要偷?你比大哥还不靠谱!”司徒娴韵白了对方一眼,抬手便朝着秋儿的胸口袭去。“还挺大!!!手感很不错嘛!” “呀!小……小姐!讨厌!!”秋儿慌乱之中赶忙扯紧亵衣,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司徒娴韵咬了咬嘴角,笑着将对方死死抱住。“你还敢跑?快让小姐瞧瞧你发育得怎样!待日后过府,死木头可有福气了。” “别,别……您快别说了!秋儿,秋儿要没脸见人了。”说着,她扯起案台上的外袍快速躲到一旁。“小姐啊!您就别拿我取乐子了!您还是想想大少爷能不能站稳脚跟吧!” 此话一出,司徒娴韵耸了耸肩。“这就得看他自己的本事。 徐平不是个简单的人,他能在这乱世之中崛起,靠的也不仅仅是运气。 这家伙不会任人唯亲,大哥要想跟着他混,能帮他解决实际问题才会受重用。” 秋儿手忙脚乱的穿好衣袍,赶忙与之拉开几个身位。“小姐,咱们要不要再给大少爷送些人手过去?” “暂时不用。”司徒娴韵摇摇头。“人多了反而容易引起死木头的猜忌。 有一点爷爷说得很对,他若有仁善,若是纯良,走不到如今这个位置。 与他相处不但要把控好分寸,还要给他留足够多的自主之权,人送多了,只会适得其反。 靖北王府人才可不少,你看徐沧,他就没有过多干预徐平。” “有长进,你说得很对。”门外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赶忙起身。“快去开门!” 门开,秋儿躬身施礼。“奴婢见过老太爷!” “嗯……”司徒文负手而入,目光在桌案上随意的扫视了几息。 “爷爷!您怎么有空来我这?”司徒娴韵微微施礼,上前将之搀扶稳当。“我也是闲来无事,多说了几句!” 司徒文挥了挥手,将秋儿屏退,随后缓着身子坐在主位。“徐平有此大胜,你这丫头心情不错嘛。” “这是自然!他可是咱们司徒府未来的姑爷,孙女能不得意吗!”说着,司徒娴韵为对方添上热茶。“爷爷,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司徒文平静的脸色上看不出喜怒,他余光一瞥,随后揭开盖殴轻吹几口。“老头子有什么可瞒你的?你不瞎折腾,就算司徒府的大幸了。 说吧,又憋着什么坏水?你把少华喊去岳州,你就断定徐平会用他?” “爷爷,我替您捶背!”司徒娴韵站到对方身后,轻声开口询问。“徐平他拿下整个岳州,总要有人治理吧。大梁的人,他只会用一时,不会长久。 如今正值大好机会,让大哥去替他治理郡城岂不上好?” “现在飞云闭关,姜安民的旧部聚集于此,短期内,军饷还过不去。 现如今,玉螭留有隆圣帝的五千禁军与一万守军。与其把心思放在徐平身上,还不如把心思放在蒙章身上。 少华若能拉拢蒙章,让其率兵南侵,配合徐平拿下飞云关,他的作用不就体现出来了吗? 做事情眼光要长远一些,不要只看表面之人与表面之事。 想体现价值,不一定要跟在对方的身边做事。明白了?” ……………………………………… (这几天太忙了,下一章晚些补上,各位彦祖见谅啊!) 第585章 与徐平的相处之道 …… 此话一出,司徒娴韵茅塞顿开。 正当她欲挥笔疾书,司徒文又一把按住桌上的白纸。“性子还是那么急。” “我这是雷厉风行!爷爷,您自然是老神自在,我可等不了!”言罢,司徒娴韵放下手中之笔,为其揉起肩颈。 司徒文轻抿一口热茶,放下茶盏后,目光缓缓落在对方身上,神情之中罕见的透着几分威严,却又带着长辈对于晚辈特有的关切。“这世间之事,看似纷繁复杂,实则皆有其规律可循。就拿如今徐平拿下岳州一事来说,其中门道可多,也不全在徐平、姜安民和苏北石身上。” 司徒娴韵站在一旁专注聆听,没有了先前的那股子随性。“您老知道的不少,怕是府上的好些事也瞒着我呢吧?” “该你知道的,爷爷自然不会落下。不该你知道的,也别多问。”司徒文微微眯起双眼,随即陷入短暂思索。“徐平能在这乱世中崭露头角,更多的还是天时所致。 别看他如今占据岳州,风光无限,实则面临诸多难题。 飞云关未下,姜安民旧部盘踞,军饷物资难以再续,其供应自然成极大的问题。 咱们若想让少华在他身边站稳脚跟,就得从这些难题入手。” “具体呢?”司徒娴韵忍不住开口,在她自己的心中也盘算了不少对策。 “呵呵呵!要淡定。”司徒文抬手轻轻捋了捋须髯,目光中闪过一丝老练。“这首先来说,少华要沉得住气。 即便心有所念,刚到岳州,他若迫切想要施展拳脚,反而会引起徐平的疑惑。 你要记住,在徐平这样的人面前,过于张扬只会适得其反。这个与他和咱们司徒府的关系是两回事,何况此子本身也不怎么待见咱。” “先低调,仔细观察岳州局势,了解徐平的为人和处事风格,再做打算。爷爷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呢!”司徒娴韵微微颔首。 “这是为人!”司徒文目光坚定,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态度,“玉螭如今有隆圣帝留下的五千禁卫,加上原有的一万守军,这是不可忽视的力量。 要想拉拢蒙章,配合徐平拿下飞云关实属不易。此人低调,即便爷爷对其也知之不详,需要从别处入手。” “的确不易!”司徒娴韵皱着眉头,缓缓坐到对方身旁。“蒙章是隆圣帝的人,直接拉拢他不现实,爷爷,此事恐怕要看您的手段了。” “那倒不急!先让少华去揣摩蒙章的心思了,这也是他成长的必经之路。”司徒文脸色平静,似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蒙章身为禁军副统领,自然也有自己的野心和欲望。 一方面要找到他的痛点,给他足够的利益诱惑,让他明白,与咱们合作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另一方面,承诺在拿下飞云关后,给他足够的上升空间。少华只要够聪明,他会利用司徒府拉大旗。 这核心之处,还是隆圣帝的态度。” “只要拿下飞云关,岳州就完全可以纳入我朝的版图,如此功绩,皇帝绝对不会错过。 所以归根结底,蒙章要动,还得爷爷去皇帝那儿进言,再把一切功劳归结在大哥的头上。”言罢,司徒娴韵亦是为自己添上一盏热茶。“这事成与不成,看皇帝的态度。 但无论成与不成,大哥都得把事情做在前面……” “不错,你这丫头还算机灵。”司徒文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待少华协助徐平拿下飞云关后更要在治理岳州上展现出自己的才能。 徐平虽然善战,但治理地方未必是他的强项。 少华在督学司多年,要主动承担起一些地方政务,帮徐平解决实际问题,让他看到此间的能力和价值。” “就他?”此话一出,司徒娴韵嘴角微微一颤。“他之前也没治理过地方啊?不生出乱子就不错了!望靠他来做事,徐平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蠢货!有咱们在背后支持你哥,做做样子他都做不好吗!“司徒文目光深邃,抬手把玩起手中的杯盏。“咱们司徒府人才济济,爷爷的故吏门生遍布天下,用得着担心这些小事? 再有,你尽量于暗中为他提供一些物资和人力,让他在岳州能够顺利立足。 此事不但要避开皇帝的眼线,还要避开徐平,懂吗?” “这个您放心,我办事,稳妥。”司徒娴韵若轻咬舌尖,脸上泛起一抹狡诈。“南境埋有不少咱们的眼线和哨子,我来安排。” 听闻此言,司徒文微微颔首。“与徐平相处,讲究的是一个度字。 先要与之保持一定的距离,万不能过于亲近,以免引起对方反感。 亦要在关键时刻表现出自己的忠诚和支持,让其感受到诚意。 与徐平身边的人更要搞好关系,尤其是他的亲信和谋士。这些人在徐平面前说话很有分量,得到他们的认可和支持,对你哥站稳脚跟至关重要。 当然,这一点爷爷不担心。哪怕在神京这等复杂之地,你哥的狐朋狗友也不少。” “要是遇到那些故意刁难……” 司徒娴韵话未说完,司徒文却是笑着摆了摆手。“这个无妨!亦是正常。想要人饭碗,不被刁难才怪。”说着,他缓缓站起身来,负手而立,朝着屋外看去。“首要学会隐忍,摒弃掉司徒府嫡长子的傲气。 有许多时候,退让并不是软弱,而是一种策略。顺着对方的意思相处,待到站稳脚跟,再寻找机会拔掉钉子。 这个过程要把握好分寸,既不能让对方觉得他好欺负,也不能让矛盾激化,以免引起徐平的不满。” “您放心吧,我都记着,信中会与大哥一一道明。”司徒娴韵随之起身,再次拿起案台上的毛笔。 “光记下来还不够,还要学会运用。”司徒文看着司徒娴韵,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不光是说给你哥听。 小丫头,这世间的人心变幻莫测。要想玩弄人心,首先得学会洞察人心。 学会站在他人的角度去思考,了解他们的需求和痛处,这样才能对症下药,达到自己的目的。 谋于天下,要多观察,多思考,从言行举止中去揣摩对方心思。时间长了,自然能掌握其中深浅。 你要切记,在与人交往中,要学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不能让别人看透你,却要装作被人看透。即便对方是你枕边人……也要如此。” “给人一些成就感嘛,我懂!”司徒娴韵笑着点了点头。“难以琢磨会被人疏远,被人看透又容易被拿捏,这个尺度大哥可玩不转。” “无妨!他与你不同。只要表现出忠诚便可。”司徒文表情严肃,合上了手中的盖殴。“徐平行事果断,也颇有主见…… 一旦遇到利益冲突,需要少华慎重的权衡利弊。 在大多数情况下,他要以徐平的命令为重,毕竟在其麾下做事。 如果徐平的行事会严重损害咱们司徒府的利益,也得想办法委婉的提醒,这个过程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让对方感受到明显的违命感。即便你也一样。” 闻言,司徒娴韵眉头一皱,随之双眼微微眯起。“爷爷放心,我会把这些一一写入信中。” “多提醒他,让他时刻保持警惕。在这乱世之中,机遇与危险并存。 要想发展壮大,日后位极人臣,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想清楚。”言罢,司徒文摆了摆手,佝偻着身子走出房门。 正当他离开之时,却是两眼一黑,当场摔倒在地。 “爷爷?!!!”司徒娴韵冲上前去,一把将之扶起。“来人,快来人!” 第586章 司徒文落子 …… 司徒文毫无征兆的倒地,这一突发状况让府上乱作一团。 司徒娴韵满心惊恐,呼喊声颤抖而尖锐,顷刻间便划破了庭院的宁静。 “来人!快来人!”她双手紧紧托住司徒文,眼眸之中满是惊惶与焦急。 听闻呼喊,司徒府的下人接连从四面八方涌来。 一众婢女吓得花容失色,脚步踉跄的奔走。府上小厮神色凝重,有的慌忙去请府中医师,有的则在一旁手足无措。 “老太爷这是怎么了?” “快,快去唤医师!” “老太爷?老太爷!!” 下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音也是愈发嘈杂。 秋儿迅速赶到,见司徒文倒地,她微微一愣。“老太爷?小姐,我入宫一趟。” “愣着做甚?还不快把爷爷抬上床?”司徒娴韵眉头一皱,语气也深冷了几分。“轻点!笨手笨脚,找死?” 众人手忙脚乱,司徒文被小心的抬进房间,安置在床上。 片刻之后,医师神色匆匆,背着药箱快步走进房间。“让开,都让开!!” 司徒娴韵紧盯着对方,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缓和。“快瞧瞧! 去把司徒明德喊来,就说我有要事。” 闻言,下人赶忙点头。“小姐稍待。” “是,小姐!”医师亦是熟练的为司徒文把脉。 房间里一片死寂,所有人屏气敛息,眼睛盯着医师的一举一动。 医师的眉头越皱越紧,司徒娴韵的心也揪得越来越紧。 小半炷香后,司徒娴韵终究是忍不住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如何?可是无恙?” 医师抬起头,神色有些凝重。“老太爷积劳成疾,加上年事已高,身体极为虚弱。 小姐,老太爷这病来得突然,一时半会恐怕难以痊愈。” 听闻此讯,司徒娴韵只觉眼前一黑,差点站立不稳。 见状,一旁的婢女赶忙将之扶稳。“小姐,您别着急……” “父亲?父亲!!”混乱之中,司徒孝康匆匆赶到。 见他到来,司徒娴韵微微躬身。“爹。” 司徒孝康随意的摆了摆手,他缓步来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毫无血色的司徒文,心中竟涌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窃喜。 多年以来,司徒文一直牢牢掌控着司徒府,对他这个长子诸多限制,让他空有念头却难以施展。 在其看来,司徒文就是横亘在自己掌权之路上的一座大山。如今这座大山即将崩塌,怎能不叫人欣喜?“父亲啊……您,没事吧?来人!” “大爷?” “派人即刻去一趟幽州,让老二赶紧回京一趟。” “诺!” 毕竟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司徒孝康深谙世故。他很快收起内心的情绪,脸上换出一副焦急担忧的神情。“父亲,您这是怎么了?”言罢,他扑到床边,抬手握住司徒文枯瘦的手,声音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 似乎感受到对方的声音,司徒文缓缓睁开双眼,看到司徒孝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老了,不中用啊……我这身子怕是不行了。” 闻言,司徒孝康连忙开口宽慰。“父亲啊,您可千万别这么说。” 嘴上这么说着,其人心里却已经在盘算着后续的计划。一旦司徒文离世,自己就是司徒府的当家人,那些一直被司徒文所压制的权力和资源,很快便会落入手中。 念及此处,他稍稍侧脸,嘴角闪过不易察觉的浅笑。 “明德呢?”司徒文微微摇头,口中仿佛只有出气,却无进气。“孝康啊,这生死有命,为父早已看开,无妨! 你们都出去。” “是……”下人们赶忙出屋,将房门紧紧合上。 “爷爷放心!我已派人前去通知,他很快就到。”司徒娴韵坐到床边,抬手紧紧托住对方。 “还是你懂爷爷。”司徒文不由的微微颔首。“天地伦常,你们不必如此……” “父亲,您莫要多想。”司徒孝康亦是连连点头,虽佯作关切与聆听,可其心里却巴不得司徒文赶紧死了去。 司徒文轻叹一声,随即缓缓说道:“如今我病倒,司徒府的担子就落要在你的肩上了……孝康啊,你要小心行事,如今的朝局复杂,不要轻易与他人起冲突。 府中产业众多,好好打理,尤其是青州诸事,莫要过多干涉。 切记,与皇室的关系要处理好,既不能过于亲近,更不能过于疏远。” “您放心!儿自当谨记。”司徒孝康表面上点头应承,心里却早已不耐烦。 几息之后,司徒文缓缓侧目。“小丫头虽然性格有些跳脱,但心思聪慧。 她一直对徐平有意,你要暗中多帮衬着点。此子在岳州战功赫赫,缺的不是兵卒而是钱粮,多上点心。” 听闻此言,司徒孝康神色一紧,很快又恢复如初。“徐平如今手握重兵,北境又与皇室关系复杂,会不会……” 话未说完,司徒文摆手打断。“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把屁股擦干净些,你暗地里做得那些勾当足够死上一万次。 如今的局势,司徒府需要一个强大的盟友,北境也不例外。徐平虽有野心,但他同样需要司徒府的支持。 只要你把握好分寸,与之精诚合作,重利之下,有些事北境会让步。” 徐远山乃因我而死,北境安能咽下这口气?哼!荒唐!司徒孝康腹诽不已,嘴上却又附和着说道:“是的父亲,我会留意。 许久过去,殿内的气氛逐渐变得沉闷。 恰在这时,司徒明德推门而入。他快步走到司徒文床边,轻声开口。“老爷,信已经送到了,贵妃娘娘会尽快面圣。” “还是你办事妥当,我放心。”司徒文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神色。“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那丫头不会坐视不理。” 司徒孝康看着对方如此虚弱,脸上故作担忧。“父亲,您刚醒,身子还很虚弱,好好休息。 府中之事有我,不必担心。” “……”司徒文平淡的眼神中看不出半分息怒,他微微摆手,许久过去才开口说话。“这病为父清楚,怕是没多少时间了。 有些事情,必须在这之前交代好。” 话到此处,他又看向坐在身旁的司徒娴韵。“小丫头,你平日里虽然点子多,但关键时刻一定要沉稳。 爷爷不指望你万事以府上利益为重,但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不要忘记了你是司徒府的人。” 此话一出,司徒娴韵眼中含泪,用力的点了点头。“孙女谨记,您放心……” 看着自己的孙女,司徒文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慈祥。“傻丫头,爷爷倒是想看着你成家,只怕是等不到那时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宫里太医带着一众侍从赶到了。 “见过仲宰大人!”太医入屋,赶忙向司徒文行了大礼。 “是于太医来了?有劳了……”司徒文撑着床檐起身,微微点头还礼。 见到来人,司徒娴韵匆忙起身。“快看看爷爷如何?可有方子调养?” “司徒小姐莫急,待老夫瞧瞧。” 半炷香后,太医的脸色变得凝重。他走到司徒孝康面前,低声说道:“大仲宰的病情十分严重,已经伤及根本。我会尽量开方医治,但……还请府上做好准备。” 听闻此言,司徒孝康心中一阵窃喜,脸上却丝毫不露神色。“有劳太医了,还请您务必想尽办法,孝康感激不尽,府上必有厚报……” “大公子稍待片刻。”太医点头颔首,随后提笔开方…… 与此同时,隆圣帝在文德殿召集了多位大臣。 殿内的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未曾先声开口。 见此情形,隆圣帝面带不悦,缓步走下殿前。“众爱卿,如今司徒文病倒,尔等闭口不言,是想等朕来说道说道?” 听闻此言,萧如讳拱手出列。“回禀陛下,司徒文结党营私,在朝势力庞大,老臣要弹劾他! 如今他病倒,正好可以趁机削弱司徒府的势力,以便于加强皇权呐。 至于后勤方面,老臣认为可以从新选拔一些有能之人,负责前线的物资供应。” “你就如此急不可耐?”皇帝听了,余光微微一瞥。“萧如讳,莫说这些风凉话,弹劾他?你有那个能耐吗?退下!!!” 此话一出,付国忠和唐禹锡齐齐出列。“仲宰大人鞠躬尽瘁,若无真凭实据,御守大人还是不要妄论为好。 陛下,依微臣看,此诚多事之际,更应稳定朝局,安抚人心。 大仲宰颇具名望,且立三朝辅政,于社稷有定国之功啊。” “朕问的是他的功绩吗?”隆圣帝沉思片刻,随后抬眼扫过众人。“如今前线战事吃紧,不能因为朝局变动而影响到战事。 无论是谁的人,无论是哪一派系,都给朕听好了。你们最好安分一些,无论讨伐元武还是夺取岳州,这是我朝的首要,谁若是影响了大局……朕亲自送他下黄泉。 还有,密切关注各州各郡的情况,至于后勤之事,你们下去之后尽快商议出一个具体的方案,呈上来给朕过目。” “陛下,既然大仲宰病入膏肓,老臣提议由顾少宰暂领布政府之事。”言罢,赵建安缓缓退回原位。 此话一出,殿内群臣议论纷纷。 顾令先率先出列,随后作揖施礼。“此事万万不可。微臣何德何能,如何掌领布政府之事?诸位同僚不可缪言呐。”说着,他又低头再礼。“陛下,仲宰大人尽心尽职且忠心为国,如此其人尚在,又怎能擅立新宰呐?” “顾少宰此言差矣!暂领罢了,无伤大雅。” “就是!仲宰大人难以临朝,这布政府诸多事务也要有个牵头的吧?” “少宰大人在朝数十年,不可谓功绩不胜。便是如此挂职,也未尝不可嘛。” “陛下,依老臣看,司徒文恐怕是再也上不了朝了。不如加其为太子太师,改由顾令先掌布政府。” “萧如讳,你还是省省吧。仲宰大人不过偶有微恙,你三番五次挑事,到底意欲何为?”鲁尚文勃然大怒,当场出声呵斥。 “……..”见众人吵吵闹闹,隆圣帝猛拍桌案。“够了!别吵了。顾令先,你可有把握攒领布政府?” “若是陛下信任,微臣虽无大能,亦当鞠躬尽瘁。”言罢,顾令先埋头拱手,将姿态放得极低。 “那便如此!先由你暂代司徒文接掌布政府。 行了,都下去。”言罢,隆圣帝挥了挥手,靠在龙椅上闭眼凝神,心中暗自思索着未来的局势。 …… 待到夜深人静,司徒府内一片萧瑟。往日里的喧闹不在,一众家仆与婢女谨言慎行。 司徒文屋内,几支炷火微微摇曳,将他苍老的面庞映照得一阵明一阵暗。 一旁,司徒明德为其端来药膳,随后将之缓缓扶起。“老爷,事情已经办妥。” “宫里有消息送来吗?”接过药膳,司徒文随手挥洒在地上。“你让孝呈暗中回府一趟,避开所有眼线,包括孝康。” “已经派暗哨赶去幽州,明面上的活儿肯定办漂亮,您放心。”言罢,司徒明德接过药碗,又将之轻轻捏碎。 此话一出,司徒文缓缓闭眼。“皇帝已经落子,咱们也不能落了下方。都说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实则不然…… 盯紧凉州,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回报。 老夫一倒,无论府上还是朝中,哪些个心怀鬼胎之辈会陆续涌现。 徐平已经拿下岳州,既要谋大事,也该把杂草拔干净了。” “老爷英明。” 司徒文平淡的眼神中路出几分狠辣,随感抬手敲击着床台。“谈不上英明,老夫的确年事已高,身子也大不如往,西去之前得为族中小辈们扫清障碍。 至于孝康嘛……非但心思不纯,也沉不住气。 他做的那些事迟早会遭反噬,要想谋取从龙之耀,得把将来可能出现的矛盾与嫌隙剔除干净,以免新君秋后算账。” “老爷,您的意思是……” “与司徒一族的兴衰相较,微不足道。 安排合适的理由,合适的借口,之后如何,无需老夫明言…… 下去吧。” ……………………………………….. (二合一大章) 第587章 三朝宰辅(上) …… 司徒文病倒,此事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逐渐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 纪凌作为皇帝,必须要在这风云变幻的局势中做出正确决策。既要确保大周的江山稳固,还要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 是夜,在得到太医的回复,他心头暗生疑惑。就正常而言,发生如此突变,司徒文当想尽办法谢绝太医诊治,而今他却欣然接受,要么真已到了拖延时日之际,要么就有不可告人的它意。 念及此处,隆圣帝辗转反侧,对于这个辅政三朝的老臣,心中多了几分复杂。既有些许惋惜,也有些许担忧。 “陛下?还不休息嘛?”白惜月为其披上被单,眼中也透着几分无奈。 即便纪晓蝶的死让她迟迟未能走出,但身为皇后,该有的觉悟她也不缺。 皇帝闭口不言,她再次轻声问道:“是否还在为司徒府之事烦忧? 这短短半日,司徒孝怜多次求见,您将她拒之门外,多少有些不近人情。” 听闻此言,隆圣帝侧过身子,依旧没有开口。许久之后,他轻叹一声。“皇后,依朕来看,韩公的时日恐怕也无多了。 无论朝堂上怎么斗,待到司徒文与韩忠相继西去,大周的未来愈发堪忧。” “今日朝议……” 话未说完,隆圣帝眼神稍稍一瞥。“后宫可不得干政。” “臣妾并非此意,陛下误会了……”话到此处,白惜月缓缓坐起身来,为之揉捏起肩膀。“臣妾的意思是顾令先接掌布政府,他在朝多年,您也不必过于担忧。” “就凭他?”此话一出,隆圣帝不由得开口冷笑。“哼!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谄媚之辈罢了!和司徒文相较,他这个的学生还差得太远。 看着吧,一旦司徒文走了,布政府瞬间便会乱作散沙。做做副手还行,天天想着执掌一府,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既是如此,那陛下为何要……”白惜月没有把话说下去,只点到为止。 对此,纪凌倒也没有在意,他抬头望着穹顶,心中更添几分烦躁。“朝中无人,他虽然能力不及,但是胜在听话。 但到寻得他人,朕也不会留着他在朝中作妖。 行了,时辰不早,歇息吧……” 翌日一早,太医如期赶往司徒府为司徒文诊脉。 而府内,司徒孝康在太医离开后,便迫不及待的着手准备接手府中事务。 他先召集了府中的几位管事,表面商讨着如何照顾自己的老父亲,实则却在试探众人对自己的态度。“诸位,喝茶!都愣着做甚?” “是是是,大爷先请!” “……” “多谢大爷!” “如今老太爷病重,府里的大小事务还得靠诸位多多费心。”司徒孝康端坐在主位上,目光扫视着众人,心中颇有说不出的愉悦。 闻言,一位管事连忙说道:“大爷还请放心,我等一定尽心尽力。只是如今老太爷病倒,这府中事务繁多,各方态度不明,决策还得您来拿主意。” 此话一出,司徒孝康心中暗喜,却又故作谦逊。“你们都在地上多年,一切事务还得多多仰仗诸位!有什么想法,也尽管提出来便可。” 这时,另一管事开口问道:“大爷,三爷尚未回府,是否要……” 话未说完,司徒孝康便当场打断。“我已派人前去通知,老三之事,容后再议。” “这府中账目我等已经呈上,还请大爷一一过目。”言罢,主事抬手轻挥,赶忙唤下人送来账册。“这些大管家都已审过,您看是否要复审一遍。” 接过账册,司徒孝康心中一动。司徒文在这些产业上把控得极严,如今正是插手的好机会。 他随意的翻看几页,又将之合上。“此事我就先不过问了,既然明德审了,想来也无错漏。” 司徒孝康与众管事商议之时,司徒娴韵却守在司徒文的床边,默默为其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看着老太爷日渐憔悴,其心中除了担忧之外,更多的还是无奈。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只是如今这节骨眼上病倒,这对于司徒府的打击有些过大。 “爷爷,您可有什么要交代孙儿?”司徒娴韵轻声问道,眼角也有些湿润。 闻言,司徒文微微睁眼,看着眼前的小孙女,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些许微弱的声音。 司徒娴韵连忙凑近,听到司徒文断断续续的开口说道:“无妨!便是这个时候,你这丫头还想探爷爷的底……真是鬼精。” “您这话说得。”司徒娴韵嘴角一撇,随后赶忙施礼。“我也是为了府上担忧!看您老这样子,怕是不长久了吧?要是此时便撒手人寰,府上该如何是好?” “呸!”司徒文脸颊一塌,差点就坐起身来。“你就不能盼爷爷一点好?” 此话一出,司徒娴韵脸色骤变。“果然是老狐狸!!!我就说嘛,怎么会病得那么突然? 爷爷,太医那边?” “徐平拿下岳州,这意味着你所谋之事有了先决条件。既是如此,咱们自然要从旁辅助。 纪凌已经落子,这局棋徐平目前还没有能力下,就由爷爷来帮他执棋。”言罢,司徒文轻咳几声,当即侧过身子,任谁也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至于太医?你怎就知道太医署没有爷爷的人? 他们是除了太监与宫女之外接近皇帝和后宫嫔妃最多之人,若不早早埋子,爷爷安能辅政三朝?蠢货。”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大喜过望,险些站起身来。“如此说来?您老没事?” “你这死丫头,在你眼中,没死就代表没事吗? 爷爷的确老了,但韩老头比爷爷还年长许多,他都没死,爷爷怎么能撒手?”司徒文老脸满是皱纹,平淡的眼神中也留有几分不易察觉的不舍。 第588章 三朝宰辅(下) …… “如此说来,您老要死也得熬到韩忠先死?” “啪”的一道声响,司徒文一巴掌呼在对方脑门之上。“你瞧瞧你说的是人话?老夫有你们这样的后代真是家门不幸。” 司徒娴韵抬手捂着额头,脸上的表情一阵变幻。“话到嘴边,您老别生气嘛。” “哎!”司徒文面带慈祥的摇头一笑,随后抬手揉了揉对方的脑瓜。“爷爷还想活着看你登临后位,就算看不到,爷爷也会替你和少华扫清障碍……” 替我和大哥扫清障碍?老太爷的话中没有提到父亲与三叔?换言之,他这是话中有话。司徒娴韵心中一阵思索,脸上的表情也随之来回变幻。 见她这副神情,司徒文轻咳几声。“是想到什么了?说来老头子听听。” 司徒娴韵黛眉微皱,仔细思量着对方深意。几息之后,她沉着声音开口问道:“爷爷是想做甚?昨日我便瞧出些端倪,只是一直未曾确认。您难道……” “你三叔是纪凌的人,徐平想要谋取这个天下,他必然会插手,忠君爱国,倒也没什么错……但也要看怎么个忠法。”话说到此处,司徒文坐起身子,脸上的目光逐渐变得狠辣。“至于你爹,这个孽障心思不纯,这些年做得丑事以为能瞒得了我,却不懂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要想将来谋一个后位,有些事,你做不了,老头子来做。 毕竟……弑父的名声一旦背上,你这辈子也就完了。”言罢,司徒文紧了紧身上的衣袍,余光若有所念的瞥向对方。 “弑父?”此话一出,司徒娴韵的脸色瞬间大变。“爷爷……您要除掉我父亲?这……..这又是为何??”她骤然起身,双手死死握住裙角。 见她如此反应,司徒文微微摇头,倒也没有在意。“这些年来,他贪赃枉法,结党营私,通敌卖国的事可没有少做。 若不除掉这个逆子,将来徐平就得除掉咱们司徒府和你。 即便没有徐平,待老头子西去,纪凌也不会放过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为何没有人动他。 记住,身为臣子,与皇帝相处有什么分歧可以拿上台面,不能在暗处留钉眼。 否则必被秋后算账,无论皇帝是谁。” 司徒娴韵一阵恍惚,她扶稳 着床栏,努力让自己平复心情。许久之后,待到内心有些许缓和,她低沉着声音开口。“到底父亲做了什么事,让您不惜除掉自己的长子? 爷爷,父亲若是倒了,国税司司首的位置……” 话未说完,司徒文却拍了拍床边。“遇事淡然,处变不惊是你首要学会的东西,和你二姑相较,你还是太年轻。坐下说。 太子领布政府左宰,顾令先辅之,老头子一倒,皇帝会让顾令先暂代。待到徐平拿下飞云关,彻底掌握岳州,爷爷的病情就会好转,明白吗? 彼时,无论那个逆子还是顾令先,爷爷都得在西去之前拔出,再扶一个傀儡上去接任。 有府中支持你大哥,他在岳州站稳脚跟并不难。只要徐平称帝,你大哥随他起始于微末,朝中又有你和不少人支持,将来必可位极人臣。 届时,区区国税司司首,重要吗?一点都不重要。” “您就断定徐平能称帝?”司徒娴韵低头垂首,声音轻如细蚊。 “呵呵呵!”司徒文拍了拍对方肩膀,笑着开口调侃。“赌嘛,哪有十拿九稳的?你不也是如此认为? 北有靖北王府,梁有镇南军,朝内还有司徒府,若是这样都不能成就一番大业,那咱们爷孙二人的眼光未免也太差。”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不是老说爷爷擅长平衡之道?宁毅若败,北境必亡。看是徐平先拿下大梁,还是皇帝先除掉宁毅。 小丫头,当平衡即将被打破之际,当以雷霆手段,翦除一切未知的可能。 徐平若手脚够快,有你和少华,将来可享从龙之功。 哪怕皇帝更快一筹,爷爷西去之前除掉你父亲,也算给他和徐沧一个交代。武成王府只要覆灭,大周必将陷入内乱。 待到我和你父亲一死,你三叔又是皇帝的人,纪凌不会有心思收拾司徒府。 也许会被边缘化,但绝不会覆灭。只等新君继位,无论是谁,还可东山再起。 这,就是爷爷的平衡之道,记住了?” 沉默许久,司徒娴韵深吸一口气,随即用力点了点头。“爷爷深谋远虑,孙儿在此记下了。” “下去吧,待久了,你爹该生疑了。” …… 而此时的皇城内,司徒孝怜虽与司徒文离心离德,闻之他重病,也是心急如焚。 即便有再多矛盾,毕竟血浓于水。她深知司徒文在朝中的地位以及司徒府如今面临的困境。 多番求见,本想面圣,奈何隆圣帝却一直推脱不见。 后园中,她丢去一个钱袋,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半分急躁。“吴公公,既然收了司徒府的钱,不把事情办妥,你知道下场。” 太监收了赏赐,赶忙点头哈腰。“贵妃娘娘放心,奴才一定尽力。只是陛下最近忙于政务,很难抽出时间。” “是废话就不必再言。”司徒孝怜皱了皱眉头,语气也生冷了几分。“不要让本宫久等。”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老太监想了想,低着脑袋开口回道:“这样如何!贵妃娘娘。今晚陛下会在御花园待见太子,您可以提前在那等候,也好向陛下陈情。” “下去吧!待本宫见了陛下,还会有你的好处。” 转眼入夜,司徒孝怜早早来到御花园。 大半炷香后,隆圣帝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走进此间。 见到来人,她快步上前拦驾。“臣妾见过陛下。” 隆圣帝眉头一皱,脸上的表情显然有几分不悦。“你怎知朕会来此?又是宫里那些个不知死活的狗东西。” “臣妾有要事与陛下商议,还请陛下屏退左右。”司徒孝怜再度施礼,余光却悄然扫了眼场的众人。 见此时推脱不下,隆圣帝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们都先下去。” “诺!!” 待无旁人,纪凌随意的坐到就近的石台之上,目光平静得看不出半分喜怒。“有什么事就说,朕没时间和你耍心眼。”见对方刚欲说话,他又抬手打断。“若是为了司徒府之事,你免开尊口……” 第589章 昔日交情 …… 对于隆圣帝的反应,司徒孝怜心中早已有了预知。她并未接话,反而缓步来到石台前,同样随意的坐在了一旁。 见司徒孝怜坐在此处,隆圣帝本想怼她几句,话到嘴边,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两人沉默不言,彼此都有着不同的心思在酝酿。 许久之后,隆圣帝率先按耐不住,他眉头舒缓,心无杂念的注视着远处那朱红色的宫墙。“你若是想回府一趟,自便即可,朕不会阻拦。” 听闻此言,原本打算的开口的司徒孝怜微微一愣,随后同样注视着远处的宫墙。今日的纪凌态度与往昔大有不同,便是如此转变,让她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大抵是料到对方心中所想,隆圣帝罕见的露出几分神伤。“有司徒文在,朕的君令要出神京,颇有些难处啊….. 而如今其人病危,你说朕该不该好好庆祝一番?” 突如其来的问话,再次打断了司徒孝怜的思绪。她稍稍侧脸,既不与之对视,余光又恰到好处的看着皇帝。“陛下想要庆祝一番也未尝不可,谁让父亲揽政多年,这才有了如今朝内这盘根错节的人际纠葛。 只不过,家父虽不受陛下待见,但生为君者,岂可与臣子怄气? 至于背后谈笑?那是小人行径。” “不错!你说得很对。”隆圣帝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只不过,谁说皇帝就不能小气了?谁说皇帝就不能是小人? 朕非但要庆祝,还要大摆宴席,大赦天下!!!” 此话说得,司徒孝怜抬手掩嘴,当场笑出声来。“陛下是孩童吗?都说帝王喜怒当不形于色,如此作态,岂非让人笑话?你不会的……” “追思过往,朕巴不得司徒文早些滚下九泉。时至今日,其人病危,却又有几分不舍。 你说,这人呐,是不是很奇怪?”隆圣帝随意的掸了掸衣袍,捡起一块石子,用力朝着远处的荷塘扔去。“也不对!这不能说是奇怪,是贱!!!” 听闻此言,司徒孝怜嘴角一阵抽扯。哪有皇帝说自己贱的?荒唐。“陛下乃九五至尊,一言一行关乎着皇室威严,还是慎言慎行吧。” “此处就你我二人,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隆圣帝抬头望向穹庐,言语中夹带着几分调侃。“司徒文把持朝政,朕的确恨他入骨。可那么些年来,从庆帝到仁宗,在到朕,他对大周的贡献不可谓不大。 关于这些,朕看得清楚。君臣的立场与政见出现了分歧,这个并不是谁的过错。 百人百态,百态百念,谁又能真正分得清对错? 是非功过,也只有让后人来评说。” “陛下……” “听我说完!”隆圣帝罕见的舍弃了朕这一称谓,似乎坐在身旁的像是昔日故友。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你们总以为我想名垂千古,江山图治。 错了!大错特错! 我只是不想大周亡于我手,九泉之下无法与列祖列宗交代……” “既是如此,你为何就不能与北境坦诚相对?”司徒孝怜情绪有了些许起伏,语气中也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徐沧昔日也曾与你并肩作战,浴血沙场。难道同袍之谊都不足以让你放弃猜忌?放弃杀戮?” “……”听闻此言,隆圣帝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大周烂了,苟延残喘是不行的。 我若不作为,待到后世之君继位,大周国祚难长。不是亡于外敌,就是亡于内乱。 这是生与死的对立,没有人可以让步。 我不行,他徐沧同样不行。 你的政治眼光向来不错,你说我为何非要在此国家疲敝之际削藩?我是假酒喝多了吗?” “陛下今日的话真叫人意外,臣妾不过一介女流,懂得了什么政治?”言罢,司徒孝怜挽起耳旁秀发,缓缓站起身来。“陛下与我等自幼相识,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只能说世事无常。” 见她起身,隆圣帝亦是站起身来。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庭院走去,便是如此情景,看上去往日的仇怨都仿佛烟消云散。 “尽说这些鬼话!还和你儿时那般。”隆圣帝嘴角一撇,眼神中带着几分无语。“你不懂政治?你不懂政治你来此见我做甚? 司徒府给你传信了吧?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嘛,这个可以理解。 你来此想必也不是找我打探,无非是提出交换罢了。何必遮遮掩掩? 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几十年交情,只要不是太过分,我可以答应。” 此话一出,司徒孝怜冷哼一声。“那你放我去北境找徐沧啊?尽说些胡话。” “我是打算放你去北境!我也和那姓徐的崽种说了,可他不要啊,你说咋办?”隆圣帝双手一摊,眼神中更是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别拿这种眼神看我。此事我可没骗你!是他自己不要! 这要怎么说!嗯?!也许是嫌你人老珠黄吧?春香楼的姑娘一个个多水灵?谁知道呢?” “纪凌!你混蛋!!!”司徒孝怜勃然大怒,抬手便是一巴掌甩了过去。 隆圣帝轻轻一挥,将这一掌拦下。“你看你,急了不是? 上次那崽种入宫,我的确有心让他带你去北境。他可是自个儿不识好歹,你要打就打他,你打我算怎么个事? 再说了,天底下哪有我这样的帝王?整日和你们这些心怀鬼胎的臣下言笑?换作元景帝,你和徐沧死八百回了都。” “哟!!!这么说来,陛下还是宅心仁厚咯?”司徒孝怜同样开口嘲讽,眼神中也带着几分不屑。 听闻此言,隆圣帝却是目光一凝。“不然你以为呢? 若非念及着那点旧情……你真以为我收拾不了北境?” “你……” “先走了……”说着,纪凌挥了挥手,转身扬长而去。“司徒孝怜,消停些吧!这些年你在后宫做的那些事,我可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太过了。 还有,我非但会为司徒文追封,还会让他配享太庙,但是司徒府的有些人……必须得死!” ………………………………………. (欠一章,今晚补上!) 第590章 亡夫带崽 …… 见他离去的背影,司徒孝怜嘴角微微上扬。一切都和司徒文猜测的一样,只要自己前来拦驾,这一步棋就算到位了…… 多年的相处,除了恨,她也逐渐开始理解纪凌的一某些所作所为。 这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与彼此的情谊无关,也与对错无关。念及此处,她仰天长叹,心中多少有些无奈。 曾几何时,纪凌、徐沧、还有自己,或是结伴同行、或是一道修学。或是彼此激励对方、或是相互述说期望。 事到如今,岁月流逝,过去不再,未来却已是大敌。若是……能回到年幼,那,又该多好! …… 神京城内自然是暗流涌动,而远在雍城的徐平收到哨子送来的消息,心中对隆圣帝不由的生出些许敬佩。 无论皇帝和北境如何闹,起码在国家大事之上他的确从没有给自己下绊子。 非但没有,纪凌还加自己为正二品征西将军,兼岳州刺史,统筹梁东一切军政。明知道北境心思不纯,他还是愿意来交换。 为国家开疆扩土,这是多少帝王终其一生都在梦寐以求的东西。 徐平合上密函,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恰在此时,姜云裳自屋内而出。她本打算去后院走走,好让自己舒缓一下心情。见徐平从远处而来,这股子劲儿又给收了回去。 “你躲我做甚?”看见对方转身,徐平隔着老远大声开口。“看你今日气色不错,要不要去城外走走?” 听闻此言,姜云裳眼神一瞥,语气并不怎么和善。“气色不错?徐将军恐怕是看错什么了吧?” “你成天待在府内,对身孕不好。”徐平快步走来,眼神一直在对方小腹上看着。 “还不是拜你所赐!现今又如何敢劳烦徐将军?若是因此而耽搁你“治理”岳州,云裳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她将治理二字说得很重,似乎刻意想要激怒对方。 明知道对方在颠对自己,徐平倒也没有特别在意。“过几日应该会去一趟奉天,你要不要一起? 第一次出远门吧?不想回去看看?”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信函,将之丢给了身前的姜云裳。“这是我在神京的哨子传回,想来不会有误。 你看,这算不算一个好的开头?” 接过信函,姜云裳的心中泛起一丝不好的感觉。她本想打开一看,几息之后,又将之还给了对方。“无非就是大周皇帝支持你治政岳州,还有什么别的吗?” “你倒是聪明!”徐平微微颔首,随后抬起手指不停的摇晃。“可不光是如此,我大周皇帝陛下已向贵国送去国书,至于内容是什么,这个应该不难猜。 依你之见,大梁朝内会如何看待此事? 你觉得梁幼帝会同意吗?哦不对!应该说顾应痕会同意吗?” 此话一出,姜云裳的脸色骤然一变。她本想开口驳斥,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徐将军倒是春风得意,就是不知将军往后是否也会像今日这般,顺心顺意。” “这个就不劳你挂念!徐某往后会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还不出。”言罢,他将信函揣回怀中,嘴角微微一撇。“姜云裳啊姜云裳,和你说这些并不是耀武扬威。还有,我也没有要刻意来刺你的意思。 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有顾应痕在,大梁早已名存实亡。你若真为你姜氏考虑,就该与我合作。 咱们虽有仇怨,但比起你全族兴衰,这点事不算什么吧?” 听闻此言,姜云裳冷笑一声。“你说来说去不就是想我诞下子嗣?徐平,你很在意这个孩子吗?很想借子摄政? 若是遂了你的愿,无非是除掉一虎,又来一狼,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可没提孩子,是你自个太激动。我只问你要不要同我去奉天,你有必要吗? 至于顾应痕,我很早就说了,他想要的可是改朝换代,而我不过是谋个栖身之地。 此两者,如何相较? 再说了,你自己的小心思也不少。以为人家都是傻子,这天下就你聪明?”徐平也是有些心气不顺,当即就给怼了回去。 “如此说来,我姜云裳还得感谢你?感谢徐平将军仁厚,只图梁地,不图梁政?回奉天?好啊!我倒是想看看你和顾应痕斗成什么样子!”言罢,她拂袖一挥,朝着屋内大步走去。“最好你二人斗个两败俱伤,也让我这一届女流乐呵乐呵!哼!” 见她离去,徐平抬手扶着额头,心中说不出的烦闷。初为人父,本该是可喜可贺之事。而如今这局势,姜云裳虽有不舍,但多半还是会狠心拿掉。 无奈之下,徐平轻叹一口气,撑着廊檐缓缓坐下。他一边揉捏着自己的眉心,一边把玩着手中的兵符。 自己这些日没少和顾应痕通信,对方的字里行间都充满善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多年挚交。 提及梁东,对方更是什么要求都没提便应承下来。事情如此顺利,反而让人有些心生不安。 尽管知道对方没憋着什么好屁,徐平的信中同样也是极其热情。 什么支持、互助,那都是小事!恨不得当场结为异姓兄弟,整他个八拜之交。 对于如今的大梁而言,顾应将要想谋朝篡位最需要的是名正言顺。 击退慕容烈,如此就有了军威。夺回失去的陈州,如此便有了民望。再加上自己在岳州的支持,梁幼帝哪天不小心摔死也是很正常的嘛。 九五之位,对顾应痕是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他要能击败慕容烈,和张老四能击败莫无涯有什么区别? 一想到这,徐平嘴角一阵抽扯。元武的战局如何,还得看大周在定平能不能给上压力了。 倘若不能,两国就会围绕着虎威关展开持久战。 倘若康州沦陷,顾应痕还真有可能击退对方,甚至收回失地。 此间变幻已不单纯是兵伐,更是国与国之间的拉扯,战与和之间的博弈。 …… 是夜,大梁帝都,皇城内。 顾秋婵看着下人送来的消息,却对徐平这个新晋的封疆大吏生出了不少歪心思。 “来人!” “太后娘娘?” “徐平将军助我大梁击溃南安,又替我朝扫除叛臣,你派人星夜赶赴趟岳州,传本宫懿旨,宣大周镇南将军入奉天觐见。” 第591章 徐平入奉天(上) …… 即便身在雍城,徐平每日也在密切关注着各方局势。一边统筹诸多事务,一边留意着来自大梁的消息。 岳州初定,飞云关迟迟未下,局势波谲云诡。如今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自己在梁东的布局,看着李正我送来的文书,他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善后做得不错,远比想象中要快。李正我的能力的确非常突出,无论在用兵还是理政,他都得心应手。 在雍城一待就是好些日子,顾秋婵的宣召也如期而至。 时至盛夏,骄阳高悬,炽热的阳光洒在府院的青石板面上,泛起刺目的反光。 徐平在府中批阅着政务,门外下人匆匆来报。“大将军,梁国太后派来使者,如今其人已在府外求见。” 听闻此言,徐平微微挑眉,他放下手中文书,又抬手轻轻揉了揉眉心。“有请。” “诺!” 片刻之后,一位身着褐色锦袍、身形略显佝偻的中年男子在仆人引领下步入大厅。 男子面容消瘦,眼神中透着几分精明与谨慎。得见徐平,其人微微拱手,语气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谦卑。“素闻大周镇南将军徐平乃当世人杰,下官今日一见,实乃三生有幸。” “看坐!”徐平笑着起身,率先走向一旁的侧位就坐。 见此情形,来人微微皱眉,很快却又恢复常态。“徐将军,我朝太后懿旨,特命下官前来宣召将军前往奉天觐见。”言罢,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明黄色的卷轴,双手高高捧着,却并未贸然上前。 “贵国太后的懿旨?这到底有些让人稀奇了!”徐平并未起身行礼,他继续坐在侧位,目光平静的看着对方,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使辛苦了! 只是徐某身为大周镇南将军,这大梁太后的懿旨,本将该以何礼来接呢?”他的声音不高,但在这安静的大厅内却格外清晰。 使者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对方会有如此一问。他心中暗自叫苦,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恭敬的神情。“徐将军言笑了! 如今局势复杂,太后此举也是为了梁周两国的情谊,更为了共同抵御外敌。 将军若是不接这懿旨,恐怕……”话到此处,他便没有继续下去,但言下之意却很是明显。 徐平轻应一声,随即站起身来,缓缓踱步到其人面前。“梁、周情谊么……”他目光扫过那明黄色的卷轴,侧目又看了眼不远处的来使。“徐某自然明白太后心意,也知晓如今局势。 只是这礼节之事,关乎国体,不得不慎重相待。 这样,还请贵使先将懿旨放下,待我与幕僚商议一番,再做定夺即可。”说着,徐平伸手接过懿旨,将之放在一旁的案几上。 但见对方如此行事,来使心中虽有些不满,却也不敢发作,只能开口笑道:“徐将军,还望尽快做出决定,太后娘娘还在奉天等着将军的答复呢。” “这个自然!”徐平点了点头。“贵使远道而来,放心,徐某不会让你久等。 来人,看茶!好生招待大梁的来使。” 待其人被领下去,徐平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此次前往奉天,必定是一场充满变数的行程,也是自己未来在大梁谋求利益的重要一步。 大梁朝堂局势复杂,各方势力又盘根错节,相互制衡。如今元武兵强马壮,各地的诸侯或是放眼远观,或是伺机而动。 顾应痕的根基颇深,此行的局面实在难以预料。退一步而言,即便宣召也该是梁幼帝,顾秋婵如此僭越,背后的意图也让自己捉摸不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早去晚去都得去!念及此处,徐平双目凝神,负手朝着书房而去…… 接下来的几日,徐平开始着手前往奉天的事宜。 他倒也没有带过多的人马,仅仅只是从北境便追随自己的玄甲卫。安排好岳州的军政事务也不麻烦,岳山有李正我坐镇,飞云关前还有留给唐禹的两万兵马。 这一去奉天,大梁的未来就将与之牢牢捆绑在一起。 姜云裳确定了徐平要去奉天的消息,她也并没有多言,一直沉默不语。 这日,徐平处理完政务,来到姜云裳住处。 屋内弥漫着淡淡花香,姜云裳独自坐在窗前,手中捧一卷书,却似乎并未在看,眼神有些恍惚。 见此情景,徐平轻咳几声。“我几日之后便要动身前往奉天,你……要不要一起?” 姜云裳转过头,目光与之对视,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每念及自己如今的处境,她心中更是烦闷不已。如今徐平在梁东势力渐大,若是随他去奉天,或许能找到机会为姜氏争取一些利益。即便不能,她也想看看徐平在大梁的朝堂上究竟会如何行事。 “考虑得怎么样?”徐平并没有给她太多时间再去多想。他离开屋内,双手扶着房门前的立柱。“别说我没给你机会,你要是不去我可了?” “……”沉默许久,姜云裳终究是缓缓开口。“也罢!就让我看看你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 此话一出,徐平有些意外,本以为对方会毫不犹疑的拒绝,但此刻,见其答应,徐平心中竟有一丝不解。 “你如今有身孕在身,长途跋涉,还是多少注意些!”他也没去多讲,只轻轻将房门合上,随后快步离开。”走了……” 见他离去,姜云裳再次看望窗外。腹中的胎动愈发明显,这也意味着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若是再不拿掉孩子,恐怕就晚了…… 出发的那天,天空颇有些阴沉,似乎随时都可能落下雨来。 徐平带着玄甲卫领头在前,姜云裳的马车则紧随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雍城。 一路上,徐平思绪万千,他深知自己此次前往奉天是一次机会,若是处理得当,很有可能彻底在大梁站稳脚跟。但若是形势不好,也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张掖埋骨他乡,月季花尚在昏迷,如此大的代价,若是此行不顺,岳州将来还可能得而复失。 “驾!”念及此处,他夹了夹马腹,独自一人先行离去。 而姜云裳坐在马车内,心中同样是忐忑不安。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但无论如何,一定要除掉顾应痕,最好还能将徐平一并除掉。 第592章 徐平入奉天(下) …… 经过数日奔波,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大梁的都城奉天。 远远望去,奉天城高墙巍峨,城门处守卫森严。 门口,百姓们排着长队等待入城,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和忧虑。 城门的兵卒表情严肃,仔细检查着每一个入城之人。 “吁!”徐平勒停战马,抬手随意的朝着远处的空地指去。“你们在此处暂驻,杨第几个随我入城。” 此话一出,玄甲卫当场散开,朝着一旁飞奔而去。 杨定跃马上前,与徐平并排而立。“大将军,将人马驻扎在此,是否有些不妥?” 闻言,徐平点头颔首。“带你们来不是保护我,入了梁都,真要保护我,你们可不够。” “既然如此,那末将……” 话未说完,徐平自豪一笑。“领着你们来是给梁人看看我镇南军的威风。 要说保护,大周就是最好的护身符。擅杀它国的驻军之将,大梁除非想被灭国,想让大周也来瓜分它的国土。” “如此说,末将岂不是白来了?”杨定一拍脑门,当场反应过来。“既然是想耀武扬威,大将军的随行之将自当威武无双! 哈哈!多谢大将军厚爱!” “那倒不是!”徐平很认真的否定了对方的猜测。“唐禹离不开,宇文萧他们各自驻守一方,目前帐下只有你闲着……”言罢,徐平勒紧缰绳,轻轻一夹马腹,径直朝向城门而去。 “……”杨定先是一愣,随后赶忙跃马追上前去。“大将军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实话实说罢了……” 待入奉天城内,街道虽然宽阔,但行人的神色却大多凝重。 街边的商贩极力叫卖着货物,其声音却没有那种热闹的活力。 一些卖菜的老农蹲在街边,将面前的蔬菜摆放得整整齐齐,亦是鲜有人问津。 布行的店铺里,老板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后,眼神之中透着无奈。 偶有一些达官贵人的马车在街道上匆匆驶过,扬起一片尘土,百姓们纷纷避让,眼中满是敬畏和畏惧。 “看那边!”徐平注意到街道两旁的房屋有些破旧,有些甚至还能看到战乱留下的痕迹。墙壁上的箭孔、被烧毁的门窗,还有大量凌乱的坍塌的屋舍,都在诉说着这座城市曾经经历的苦难。“既是都城,怎会衰败至此?简直匪夷所思。” “大将军,看这些箭孔,应当是禁军的花鳞箭!”杨定侧目扫视,不到几息便认了出来。 “驾!”徐平催着战马继续向前,亦在打量着街道两旁的景象。“没错!看来是顾应痕的兵马在此与人交手过,却不是又是朝中的那股势力。” 两人边走边聊,路上时不时能看到一些衣衫褴褛的乞丐,他们蜷缩在墙角,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徐平一行人来到了驿馆,驿馆的管事接到通知,早早就率众在门口等候。 管事是一个身材矮小,满脸堆笑的年轻男子,见到徐平,立刻迎了上来,点头哈腰地说道:“将军,您可算来了,小的已经为您准备好了住处,请随我来。” 见状,徐平眉头一皱。 抵达驿馆,他本以为会迎来大梁的隆重迎接,毕竟自己身为大周镇南将军,又驻军在外,更是手握重权。 可眼前,却只有一个身材矮小的驿馆管事率众在门口等候,大梁朝堂之内竟无一人前来?梁国太后就是这样做事的? “这就是你大梁的待客之道?”徐平低声开口,声音虽轻,却带着难以掩饰的不悦。 而一旁的杨定早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 “噌”的一道声响,他拔刀出鞘,刀光闪烁,吓得周围的驿馆下人纷纷后退。“尔等大胆!我家将军是何等身份,你们竟敢如此怠慢!找死不成?” “……”徐平虽然露不悦,依旧伸手拦住了对方。“收起兵刃,莫要为难下人!”他的声音沉稳有力,隐隐透着上位者的威严,可紧握的拳头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愤怒。 管事吓得脸色苍白,双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他哆哆嗦嗦地开口解释:“将……将军息怒,实在是朝中事务繁忙,各位大人抽不开身,并非有意怠慢啊。” “事务繁忙?这就是你们的借口?”杨定双眼圆睁,怒目而视,手中的刀又往前递了几分,“老子看你们是根本没把我家将军放在眼里!简直好大的狗胆!!!” “将军息怒!将军息怒啊!”管事吓得连连摆手,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滚落。“小的句句属实,的确不是有心怠慢,求将军饶命啊!” “贵国礼正监监令尚在吧?他特么是死了吗?对我家将军不敬就是对大周不敬,对大周不敬,就是对我朝皇帝陛下不敬! 大将军,依末将看,这群梁人就是没把大周放在眼里,咱们不如现在就回岳州,看看这劳什子驿馆住不住得下数万大军?”话到此处,杨定修为爆起,近乎八境的威势压得众人喘不过气。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只见一队兵马飞驰而来,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将领,此人正是顾应恒麾下的部将赵乐。 见驿站管事跪地叩首,赵乐赶忙翻身下马。他满脸堆笑的快步上前,对着徐平拱手行礼。“末将赵乐见过徐将军!还请徐将军暂息雷霆之怒啊! 我家将军听闻您到奉天,特命末将前来迎接,为徐将军接风洗尘啊。” “……”徐平还未及回应,又有一行人匆匆赶来。 为首者是一太监模样之人,他尖着嗓子高声吆喝道:“大周镇南将军徐平何在?” “我家大将军在此,何事?”杨定冷哼一声,双目炯炯有神。 闻言,徐平侧目看去,既未下马,也未说话。 “太后娘娘懿旨,设宴款待将军,还请将军移步宫中。 至于朝会,太后吩咐,隔几日再正式宣将军进见。”言罢,太监躬着身子快步上前。他满脸谄媚,将手中的懿旨高举着递给了徐平。“徐将军一路奔波,还请将军随老奴入宫吧。” 听闻此言,徐平看了看赵乐,又看了看那太监,心中暗自思忖。 这大梁的朝堂果然是暗流涌动,看来梁幼帝的日子不好过啊。 “不来则已,一来就都来了。”徐平微微眯眼,随后镇定自若的开口说道:“有劳诸位了!只是徐某一路奔波,颇为疲惫,今日就在驿馆稍作休息。 烦请回去转告太后娘娘与国公爷,待某休息一日,自会前去拜访。” 此话一出,赵乐和老太监侧目对视。两人脸上闪过几分不悦,但又不好发作。 “是是是!徐将军言之有理。”赵乐拱手施礼,随后微微垂首。“徐将军一路上舟车劳顿,理应休息,只是我家将军已经备好宴席,还望将军赏光。” 见状,老太监也匆忙开口。“将军,太后娘娘的心意,您可不能辜负了啊。” 第593章 人盂 …… 徐平见赵乐与老太监都迫切想让自己赴宴,心中不由的冷笑起来。 “诸位好意,徐某心领了。”他笑着拱了拱手,面上的表情也是镇定自若。 见二人稍事一愣,又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有劳诸位!心有惭愧啊。 只是徐某一路奔波,颇为疲惫,今日就在此驿馆稍作休息。 烦请回去转告太后娘娘与国公爷,待某稍得休息,自会前去一一拜访。” 赵乐和老太监对视一眼,脸上都有种极为不痛快的感受。在此二人看来,徐平不去自然也是因为不好选择,反正都怪对方! 犹豫几息,赵乐拱手再次:“徐将军英明,不必在意有些外事! 我主为了这场接风宴,筹备许久,还望将军不要推辞啊。” 徐平却微微摇头,神色间带着几分疲惫与不容置疑。“这好意嘛,徐某心领了。 一路鞍马劳顿,实在力不从心,还望赵将军体谅。” “哼!!!!”老太监朝着赵乐送去一个眼神,随后也在一旁赔笑着说道:“徐将军啊,太后娘娘可是盼着见您呢,您这……” “这位公公,实在对不住。”徐平抬手打断了对方的话。“待休息妥当,徐某必定第一时间进宫向太后娘娘请安。” 两人见徐平态度委婉又坚决,也不好再行强求。两人互看一眼,只能带着人马怏怏离去。 望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徐平微微眯眼,心中腹诽不已。 大梁朝堂确如传闻中那般复杂,顾应痕的那点破算盘可谓是司马昭之心 ,路人皆知。 即便是父女,儿子已然继位,顾秋婵也断然不会坐以待毙。 自己此番前来,步步都得拿捏妥当。 “这……”见此情形,杨定在一旁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将军,咱们就这样把他们给打发了?初来乍到,会不会不太好?” “这样才好!”徐平转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开口调侃。“咱可不能急!事情要慢慢办,人要慢慢看。 此间局势复杂,他们越是着急,咱们就越不能乱了分寸。 先回驿馆,好好休息。” 回到住处,徐平便闭门不出,且吩咐侍卫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他手枕后脑,斜靠在席榻上,静静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布局。 姜云裳的事悬而未决,大梁朝堂也需要各种周旋,飞云关战事尚未结束,岳州的安抚工作更是多如牛毛…… 千头万绪,分身乏术,这让徐平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一夜沉默,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徐平早早起身,在庭院中简单活动了一番筋骨。 这一天,怕是不会平静。 中午时分,自己尚未用膳,驿馆外又传来一阵喧闹声。徐平心中一凛,嘴角随之微微扬起。“你果然按耐不住。” 不一会,驿馆下人匆匆跑来,神色紧张又带着讨好。“徐将军,外面有位自称是顾国公府的管家求见。” “顾府的话管家?”对于这等家族,管家的地位非比寻常。譬如北境的老高,司徒府的司徒明德,等等。 “正是!其人已等候在外!小的这才赶紧过来禀报。” “有意思!”徐平微微一笑。“领他进来吧。” “诺!” 片刻后,一个身形发福,穿着锦衣的男子快步走进庭院。 待见到徐平在此,其人立刻满脸堆笑的拱手行礼。“小的见过徐将军,我家国公爷听闻将军昨日旅途劳累,特命小的今日再来相邀。 国公爷说了,今晚在府中备下薄宴,还望将军务必赏光。” 差不多了!拖一夜可以,拖久了可能不行。这顾应痕还真有点沉不住气!看来,虎威的战局不太好啊? 徐平面上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随即微微抬手。“有劳国公爷挂念!只是徐某来得匆忙,未曾备礼,如此岂不叫人耻笑?” “徐将军哪里话!怎得如此见外?”管家低头垂目,脸上挂着一丝贱笑。“将军,我家主子说了,您要是还觉得累,就派轿子来抬您过去! 主子实在是盼着能与将军见上一面,不但是聊表心意,还能好好叙叙不是! 徐将军舟车劳顿,主子替您备了十位美人!此皆奉天城内的达官显贵与世家门阀之后,未过二八,尚是处子! 她们早就盼着徐将军能抽空前来,也好一睹将军风采!便是替您穿衣暖被,那也是心有期待啊! 徐将军可不要让美人久等,害了这相思之苦啊!”言罢,管家躬着身子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份图册。“请将军过目!若是将军不满意,留之为婢,或是充作“人盂”也未尝不可嘛!”(注释:人盂就是拿年轻貌美的女子当作痰盂。) “哦?达官显贵与门阀世家的女子?徐某何德何能?”接过图册,徐平随意的扫视了一眼。“国公爷如此殷勤,叫徐某又如何是好?这可真是害苦了我呀!” 闻言,管家佯作不悦。“徐将军这是说得哪里话?将军战败苏北石,杀得他数十万兵马全军覆没,又替我大梁除掉姜安民这个叛臣,如此盖世之功,岂不叫人敬佩? 我家主子对您颇为欣赏,送些美婢也只是盼着能替将军解乏!还望将军万万莫要推辞还好!” 今日的确差不多,自己也该去会会顾应痕这厮了。 念及此处,他微微点头。“既然如此说来,那徐某可就却之不恭了? 还请回去转告国公爷,徐某今日定会准时赴宴。” 管家见徐平应下,脸上立刻露出欣喜与谄媚之色。“如此甚好!徐将军,那小的就先回去复命了,晚上国公爷在府中恭候您的大驾。” “有劳了!回吧!” “谢将军!小的这就告退了!!” 待其人离去,杨定从一旁走来。“大将军,这顾应痕摆的劳什子狗屁宴会,多半怕是不怀好意吧?您当真要去?” “不怀好意是自然的!咱们不也同样不怀好意吗?哈哈!”徐平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而后语气变得逐渐深沉。“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大梁的朝堂,咱们迟早也是要深入其中!与顾应痕合作是避不开的,今日正好去探探虚实。 你去安排一下,晚些随我一同赴宴!” “……”杨定沉默几息,随后赶紧点头抱拳。“大将军放心!末将这就下去安排。” …………………………………….. (最近年关,真的太忙了!晚一些回补章,各位彦祖见谅!) 第594章 相互试探 ……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在奉天城的街道上,给整座城市蒙上一层淡金色。 徐平带着杨定和几名亲卫跃马缓行,朝着顾应痕的国公府而去。 国公府门前灯火通明,好些仆从与家丁早已在门口等候。 见徐平率众到来,领头者立刻上前躬身行礼。“徐将军,我家国公爷已在屋内等候多时了,快请将军随小人入府。 来人!!” 几名家仆快步上前。“府簿大人!” “去将徐将军等人的马匹带往后院,一定要好生照料,若是掉了一根鬃毛,我扒了你们的皮!”言罢,管事再次躬身,谄媚的笑着开口。“徐将军!这边请!!” “前面领路!”徐平微微颔首,稳步走进国公府。 一路上,他不动声色的仔细观察着周围环境。府内戒备森严,随处可见持刀挺立的侍卫。 来到正厅,顾应痕早已在此中相迎。 他身着华服,面带微笑,看起来倒是颇为和善。“哎呀哎呀!有道是闻名不如见面呐! 徐将军,顾某可算把你给盼来了,快请内屋坐。” “国公爷谬赞了!”见此情形,徐平亦是笑着拱手行礼。“如此客气了,倒是叫徐某不胜感激!昨日未能赴宴,还望国公爷千万莫要见怪才是!” “哪里哪里,”顾应痕连忙摆手。“徐将军一路奔波,自然是要好好休息。今日能在舍下相聚,实乃我顾某之荣幸。请!!!” 两人寒暄着一同入内,分宾主落座。 顾应痕抬手示意,几息之后,大量婢女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端上桌来。 酒过三巡,顾应痕放下酒杯。“徐将军此次在岳州大败南安军,又除掉了姜安民这个叛贼,可真是为我大梁立下大功啊。” 闻言,徐平只微微一笑。“国公爷过奖了,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分,况且这也是我大周与大梁共同的功劳,更离不开贵国将士配合。徐某又岂敢居功!” “话虽如此……也不尽然嘛。”顾应痕微微眯眼,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徐将军威名远播,如今可是传遍整个大梁境内。 据顾某所知,陛下与太后娘娘对将军是赞赏有加,打算在几日之后的朝会上好好嘉奖一番啊!” 知道对方这话里有话,徐平心头也随之一沉。“能得贵国陛下与太后娘娘赏识,此乃徐某之荣幸。 只是徐某初来乍到,对大梁朝堂之事不甚了解,往后还得多多仰仗国公爷关照。” “关照谈不上,”顾应痕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这都是为了天下百姓与江山社稷嘛,理应相互扶持。 只是如今这局势,实在让人担忧啊。 徐将军,元武贼寇率兵压境,我大梁的虎威关岌岌可危,若是虎威关一破,后果可不堪设想。” 你个老东西,想试探老子对梁北战事的态度?想得美!几息之后,徐平顺着对方的话开口回道:“国公爷所言极是,元武自是野心勃勃,我大周也密切关注着局势。 只是如今我朝集重兵于丘州,恐怕难以抽出太多兵力支援大梁。 不过也请国公放心,韩都督已率戍边司西出。想来,必能有所斩获。” “这个顾某自然明白!韩公乃大周之擎天立柱,又岂是武敬山可敌?”顾应痕微微点头,亲自为徐平续上一杯。“不过嘛,远水救不了近火! 将军如今手握重兵,又驻军于梁东,若是能在关键时刻助顾某一臂之力,那可真是我大梁百姓的福气啊。” 徐平心中冷笑不已,除掉了姜安民,自己的筹码远非初次相见之时可比。若是此獠不拿出点态度,他怕是在想屁吃。 几息之后,徐平邀杯饮酒,目光瞥过对侧的顾应痕。“来来来!徐某在此先敬国公爷一杯。”饮罢,他又表面上不动声色的开口回道:“国公爷万万放心,徐某既然来了大梁,自然就不会坐视不管。 只是这军机大事,还得从长计议,可不能贸然行事!免得日后有失,害了自家性命不说,还连累他人呐!” “那是自然!”顾应痕哈哈一笑,心中却略有些不悦。“徐将军深谋远虑,我顾某自然信得过。 来,咱们先喝酒,这些事,的确可以再慢慢商议。”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彼此的话里话外充满各种试探。随着时间过去,两人话题开始转到姜云裳这里。 “云裳公主乃胭脂榜第二,我朝境内多少身份显赫之辈对其求之未得,徐将军可真是有福气啊!“顾应痕看似随意的说着,手中还不停把玩着酒杯。“顾某听说徐将军与云裳公主有些嫌隙?不知道将军对公主是何看法?” 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老贼!徐平心中一阵吐槽,却也极其平淡的开口回道:“云裳公主乃大梁长公主,身份尊贵,徐某对公主自然是敬重有加,何来嫌隙之说?” “敬重?”顾应痕微微挑眉。“我看可不止如此吧? 据顾某所知,公主似乎有了身孕?却不知孩子是的?莫非是徐将军的?” “国公爷消息还真是灵通,此事的确属实,不过,那又如何?”徐平眉头微皱,没想到此獠的暗哨如此厉害。“不过嘛,这是徐某与公主的私事,还望国公爷莫要过多干涉才好? 国公以为呢?” “呵呵!徐将军此言差矣!这怎么能是私事呢?”顾应痕放下酒杯,神色也变得戏谑起来。“姜云裳身为大梁长公主,她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大梁的皇室尊严。 如今她怀有身孕,这孩子的身份更是极度敏感,若是处理不好……恐怕会引起朝堂动荡呢? 徐将军,这若是朝堂动荡起来,顾某很难办啊!!” “难办?难办不如不办?”徐平笑着将杯中之酒挥洒于地,随后手指敲击着台面。 这狗东西想给自己施压,可笑!“镇国公有时间想这些,不如想想如何抵御慕容烈的数十万大军吧。” 见对方态度坚决,顾应痕突然又转变脸色。他举杯一笑,随即拍了拍手。“还愣在此处做甚?将她们带上来。”言罢,他又自顾自的饮下杯中之酒。“顾某自然是多说几句罢了,徐将军可别介意。 毕竟,姜氏的女人,不简单呐! 顾某只是希望将军在处理此事时,能多考虑一下“我朝”的利益。” 第595章 乱世的女人(上) …… 徐平微微一笑,没有再继续说话。 两人又随意的喝了几杯,气氛渐渐变得有些尴尬。 “都说大梁长公主云裳绝色无双,其实也不尽然! 便是我大梁女子,个个秀色可餐,与长公主相较也只是稍有逊色啊!呵呵呵!”顾应痕再次拍了拍手,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磨磨蹭蹭,还不快将人带上来?” “是!老爷!”婢女赶忙小跑而出。 随着顾应痕的话音落下,一阵环佩叮当之声传来,只见十位身着薄纱的女子莲步轻移,缓缓走进屋内。 这些女子个个貌美如花,姿态万千。眼神中或是透着灵动,或是流露出妩媚,有的笑容可掬,有的羞涩含蓄,更有几人眼中既有敬畏,还暗暗带着几分苦楚。 她们的薄纱在烛光下若隐若现,白皙的肌肤在光影中闪烁着诱人光泽。一时间,屋内的气氛变得旖旎起来。 为首的女子身姿婀娜,如弱柳扶风。一头乌黑长发垂落在其的腰间,发梢末端微微卷曲,更添几分风情。 其人眼眸犹如一汪秋水,顾盼之间,流露出无尽的温柔与妩媚。 她缓步上前,躬身施礼,微微上扬的嘴角露出一抹别样的迷情,让人不禁为之沉醉。“小女子林舒虞,见过将军!”言罢,她的双手轻捧着精美酒壶,又快步走到徐平身边,声音轻柔的继续说道:“小女子久闻徐将军大名,心中景仰万分! 趁此盛宴,舒虞敬您一杯。”说着,她散开裙摆,缓缓跪匐于地,将手中酒杯高高举过头顶。“将军请!” 接过酒杯,徐平在手中把玩了几息,却始终未曾饮下。 见此情形,又一女子走上前来。此女身着一袭粉色薄纱,上面绣着极其精致的牡丹花纹。随其挪步,薄纱轻轻飘动,恰到好处的露出修长大腿。“小女子方玉瑶!在此见过将军!” 徐平侧目而视,但见其人肌肤如雪,吹弹可破,一双凤眼在闪烁间灵动无比。她鼻梁挺直,唇如樱桃,的确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她同样来到徐平身边,轻轻为其斟满美酒,而后双手端起酒杯,微微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几息后,其人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更显得娇艳动人。“将军,玉瑶先饮为敬!” “有意思!真有意思!”徐平看了眼对位的顾应痕,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听闻此言,顾应痕轻笑一声。“徐将军以为如何?顾某所言非虚吧?”言罢,他朝着末位的女子微微勾手。“愣着做甚?还不上来侍奉?” 闻言,那女子稍时一愣,随后赶忙半蹲施礼。“诺……” 其人高挑,一袭素色纱袍,将凹凸有致的身材凸显的得淋漓尽致。 礼罢,她从后位缓步而出,虽美貌动人,却清冷无比。乌黑长发高高盘起,一根玉簪固定,几缕发丝垂落在其脸颊边,更添几分韵味。 她抬手端起酒杯,朝着徐平送去。“请将军用酒。”其声音恰如山间清泉,清澈而又冰冷。 “这位又是?”徐平抬头仰视,手指敲击着桌案。“都说南安盛产美人,这大梁也是不差嘛!” “小女傅清秋!在此见过将军。”她眼神中透着淡淡的疏离,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然而,当其目光落在顾应痕身上时,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此女乃是左将军家中幼女,在奉天也颇有声誉,是京城诸多才子的心头之好啊! 说来也是可惜,其父图谋不轨,因谋反被顾某所诛。 不过嘛,上天有好生之德,顾某见其年幼乖巧,方才留其一命!”话到此处,顾应痕眉头一挑,随后将之一把拉入身旁。“愁眉苦脸,若是得罪了贵客,本公可就留你不得了!” “清秋不敢……” “不敢???”话音刚落,顾应痕却是一脚将之踹翻在地。“跪下,还不滚去给徐将军捶腿。” 见此情形,徐平眉头一皱。 正当他欲开口之际,此女却是一跃起身,朝着顾应痕冲去。“你这狗贼,你谋害我父亲,屠戮我傅氏满门,我跟你拼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屋内的气氛瞬间压抑无比。 顾应痕未挪身子,只将酒杯中的烈酒朝着其人挥手泼去。 烈酒入眼,傅清秋双目一黑。当她踉跄着快要栽倒之际,顾应痕却一把擒住其人的脖颈。“真是好胆?”说着,他一把撕去对方的衣衫,露出细嫩无比肌肤。“傅家女子的确不错,不愧是京城有名才女! 啧啧!这细腻的肌肤,这不沾阳春水的十指,真是叫人怜惜不已啊!!”说着,他手掌划轻轻过对方后背,又在其背部用力一抓。 “啊……”傅清秋吃痛尖叫,嘴里不停的出声怒骂。“淫贼!狗贼!你这个畜……” 话未说完,顾应痕却是手掌一撇,当场将之脖颈扭断。“一点小插曲,倒是让徐将军见笑了! 来人!!!” 几息之后,门外侍卫快步入内。“请主子吩咐!” “拖下去喂狗!” “诺!” 第596章 乱世的女人(中) …… 见侍卫拖着傅清秋的尸体带走,屋内的一众女子慌忙跪地,或是开口求饶,或是不停叩首。 林舒虞更是跪在徐平脚旁,身子颤抖不已。“还……还请,请徐,徐将军饮酒…….” 徐平接过对方头顶的酒杯,随后将之拉起身来。“站一旁去。” “……”林舒虞如蒙大赦,赶忙退到对方身后。“小女子多谢将军垂怜。” 见此情形,顾应痕眉头一皱。“莫非徐将军不喜? 来人!将这几名女子送去大营给弟兄们享享乐。” “不要!国公息怒!国公息怒!” “请将军垂怜,请徐将军垂怜……” “请将军饶命……” “请徐将军接纳我等!!” “国公爷是故意作给徐某看的吗?”徐平将酒杯捏碎,随后起身俯视着屋内这些苦苦哀求的女子。“………..” “啧!哭哭啼啼,成何体统?”顾应痕也随之站起身来。他端着酒杯快步来到徐平的身旁,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徐将军,千万莫要介意,顾某也是一片好意。 这些女子都是用来替你解乏的,你若是不喜,顾某马上将她们送走。” 此话一出,这群莺莺燕燕的女子愈发恐惧。她们将头深埋,口中既不敢出声,也不敢求饶,只有眼中透着一丝绝望。 徐平眼角一阵颤抖,他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坐回原位。“来人!看酒!” “愣着做甚?找死吗?”见此情形,顾应痕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着两人对饮几杯,屋内的气氛逐渐变得松弛了一些。 而这些女子或温柔婉约,或清冷高贵。或热情妩媚,或端庄优雅。 她们围绕在徐平身边,不断为他斟酒布菜,试图用各种方式讨好。 徐平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也是暗自警惕。 顾应痕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徐将军,这些可都是奉天城内达官显贵与世家门阀之后,未过二八,尚是处子。 她们早就盼着将军能抽空前来,也好一睹将军风采!便是替您穿衣暖被,那也是心有期待啊! 徐将军,可不要让美人失望,独守空房啊!” “哦?是吗?!”徐平微微一笑,接过林舒虞递来的酒杯,轻抿了小口,随之开口笑道:“国公爷如此厚爱,徐某实在是受宠若惊啊!只是徐某何德何能,让国公如此煞费苦心?” “哎!此话谬矣!徐将军过谦了!将军威名远扬,这些女子能与将军共度良宵,那是她们的福气。”顾应痕笑着回道,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戏谑。 徐平心中冷笑,他知道对方又在给自己施压,试图用这些女子来拉拢自己,同时也在试探自己的底线。“国公爷,这些女子的确美貌动人,只是徐某此次前来大梁,身负重任,恐怕是无福消受美人恩呐。”说着,他放下酒杯,神色变得极为平静。 “此言差矣!”顾应痕眉角一挑。“这人生在世,及时行乐才是真谛。 将军打了那么久的仗,就不该享受享受吗?就不该放松放松吗? 况且,这些女子也并非只是来供将军玩乐!她们背后的家族,都是我大梁的重要势力。 徐将军若是能与她们结好,日后在大梁行事,也能多几分助力不是。” 老狗!你特么耍猴呢?徐平面色虽然不变,心中却是腹诽不已。“国公爷所言极是啊! 只是徐某初来乍到,对这些女子背后的家族不甚了解。若是贸然收下,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徐某可是最怕麻烦了!” “这个无妨!无妨啊!顾某自然会为将军一一介绍。”言罢,他抬手指着徐平身旁的女子。“林舒虞,中府令林大人的千金。 这林大人在大梁朝堂之上以清正廉洁而着称,他的门生遍布天下,在士林之中也有极高的威望。 只可惜,林府如今被陛下所冷视,此次朝会,还需仰仗徐将军美言啊! 方玉瑶,右督使方大人家中次女。这方大人原本掌管着右戍卫,在朝堂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而如今却被赋闲在家,呵呵呵!你说可惜不可惜? 柳伊人,龙骁卫将军家中幼女。柳将军原本手握重兵,却一直对顾某生有敌意,实在是叫人唏嘘。 跟老子耀武扬威?还想借此打压自己的价码?痴人说梦。 徐平一边听着对方介绍,一边暗自思量。不过顾应痕的手段的确有点厉害,能把这些人全部扳倒,他在大梁朝堂的实力恐怕无人能望其项背。 “国公爷,果然有一套!”徐平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目光再次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女子。“不过嘛,徐某能打得赢苏北石,斗得过姜安民,多少还是占了些运气! 国公千万别误会!绝对不是靠实力。运气,运气罢了。” 妈的!能耐死你了!此话一出,顾应痕嘴角一颤,心中暗自怒骂。“呵呵呵!徐将军太过自谦! 如今这局势,大家都明白,只有相互扶持,才能共同度过难关。 为救百姓于水火,将军若是能与顾某携手共进,不但不会引起他人猜忌,反而会让他们更加敬畏将军。” 顾应痕这老狗,话说得倒是轻巧。要想让马儿跑,又不想给马儿吃草?当老子三岁小孩?“国公爷所言极是啊,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徐某需要一些时间,以便自己能在岳州站稳脚跟。如此一来,也能更好的为国公提供助力不是!”徐平不动声色的回应,并没有给出任何正面答复。 “这个自然!”顾应痕微微颔首。“将军当然可以慢慢考虑,慢慢站稳脚跟。 只是如今这局势,时间可不等人。”言罢,他侧目看了眼徐平身后的方玉瑶。 方玉瑶内心一颤,赶忙垂目轻靠在徐平的身上,娇声说道:“徐将军,您就别再如此推辞了。姐妹们可都盼着能与将军您共度良宵呢。”说着,她手指轻轻划过徐平的脸颊,眼神中也充满了诱惑。 徐平心中一荡,他微微转头,看着方玉瑶那娇艳的面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 不过几息,他很快又冷静下来。徐平抬手将之推开,随后端起一盏酒壶。“过来把它喝完!” 此话一出,方玉瑶内心一颤。这特么满满一壶新酒,喝下去怕不是得当场醉倒。她不好拒绝,只得接过酒壶。“将军,玉瑶不胜酒力,若是饮多了,这漫漫长夜可如何侍奉将军才好?” “姑娘好意,徐某心领了。”说着,徐平直勾勾的盯着对方,眼中更是带着几分淡淡的戏谑。“喝了它,别让徐某说第三次!” “这……”方玉瑶微微撅起嘴,脸上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将军可真是不解风情。 玉瑶只是盼着能替将军解乏,也要一睹将军雄风。这酒……” 话未说完,徐平却是按住扶手,内劲涌动之下,扶手当场裂开。“莫非姑娘畏惧国公爷,却不畏惧徐某?亦或是说,玉瑶姑娘觉得徐某很好说话?” 第597章 乱世的女人(间) …… 方玉瑶大惊失色,慌忙跪地告罪。她拿起酒壶正要一饮而尽,徐平却又笑着将之手腕捏住。“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姑娘何必当真? 这是给徐某的酒,你怎么能喝呢?” 此话一出,其人更是噤若寒蝉。方玉瑶低眉垂首,心中忐忑不已。好一个喜怒无常之人,属实叫人惧怕……“小女子僭越,还请将军饶恕!” 徐平微微一笑,没有回应。他转头看向顾应痕,笑道:“国公爷既然提到了如今的局势,徐某倒有一事相问。” “呵呵呵!徐将军但说无妨!”顾应痕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现如今啊,元武兵压虎威关,大梁北部战线局势危急。国公爷身为贵国的顶梁柱,想必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徐平神色平静,同时也在巧妙的观察着对方反应。 “这个自然!”顾应痕微微眯眼,脸上露出看似自信的神色。“除了上将军吴青峰与陈王姜尚武,顾某的宁州军与越州军也早已调派前往。 非但如此,顾某联络各方势力,共同抵御来犯之敌。永州、安州,以及庐州,相继有兵马赶赴虎威,只待前线稳固,当由平江绕道敌后。 届时,由上将军吴青峰正面据守,陈王遥相呼应。我部经立关而兵发当康,杜卫国的永州营据守叶亭,张自轩的安州军绕道寮原而兵发梦泽,彼时在以庐州军为侧翼,对慕容烈形成反包围,将此獠聚歼于陈州。 旦行如此,何愁不解我朝之困?” 听闻此言,徐平浅饮一口,心中开始暗自思忖。 顾应痕这话虽然说得倒是冠冕堂皇,然而真正实施起来,恐怕难如登天。 且不说慕容烈的兵马有人数优势,便是梁国境内的各方诸侯也难保不会心思各异。 于此时而言,南安溃败,死守之下,元武的确很难拿下大梁。两国的主力兵马几乎尽出,在陈州已为对峙之态。 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此战不会有大的变动…… 见他沉默,顾应痕继续说道:“徐将军若有所思,有什么话,大可明言嘛。顾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国公爷想要吃掉元武主力?倒是好气魄啊!”说着,徐平敲了敲桌案。“倒酒!” 方玉瑶缓过神来,连忙上前一步。 “你来!”徐平将人拉开,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林舒虞。 见状,其人躬身施礼,随后快步走上前来。为之将酒续满。“请将军用酒……” 接过杯盏,徐平抬眼仔细打量着身旁的女子。“林舒虞?” “小女子正是……将军有何吩咐?”其人始终垂头弯腰,让自己低于徐平半个头。 “林聿伯,大梁正二品中府令,为人慷慨,门生众多,即便徐某远居大周,对另尊也是早有耳闻……”话到此处,徐平抬手托起对方的下巴。“长得的确国色天香!就在此处替本将斟酒。” “……”林舒虞缓缓跪地,抬手端起案台上的酒壶,将之举过头顶。“是,将军!” 见此情形,徐平满意的点了点头。“国公爷好手段!今日在场的这些个女子,她们家中长辈都与国公有些摩擦吧! 不过如今看来,倒是没人能在国公手中讨得好处? 若是有朝一日徐某稍有得罪,不知能否在国公手下苟延残喘?” 此话一出,顾应痕嘴角微扬。“徐将军又再言笑了!顾某与将军一见如故,恨不得结为忘年之交,异姓兄弟,又岂会与将军为难?呵呵呵!”说着,顾应痕一把抓住方玉瑶的头发,将之当场扯到身旁。 “国……国公!”吃痛之下,方玉瑶身子颤抖,却又不敢发出声来。 顾应痕端起身旁的酒盏,随即饮下一口美酒。几息之后,他捏着方玉瑶的下颌,将酒全部吐在了对方口中。“这酒凉了,换一壶新酒。” 方玉瑶清泪夺目,本想将酒吐出,看着对方的眼神,又赶忙吞咽下去。 待新酒上桌,顾应痕微微颔首,朝着身旁的酒侍瞥了一眼。“把心思放亮堂点,连酒冷了都未能察觉?本公留你们这群废物又有何用?”言罢,他挥手打出一道掌劲,酒侍被之穿胸而亡。“徐将军见笑,你看我这府上都是些什么货色?连做下人的都没点眼力劲,真是叫人无奈。 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顾某可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嗯!就像,徐将军这般。呵呵呵!” 老狗摆出这个阵仗这是想借此机会给老子一个下马威吗?想巩固地位,为谋朝篡位做准备,还敢挑衅? 徐平笑着将身旁的林舒虞揽入怀中,随后递给对方一只酒盏。“喝了它!” 接过酒盏,林舒虞没有丝毫犹豫,一口便将酒饮尽。几息之后,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彻屋内。 见她死死捂住嘴巴,试图将辛辣的感觉强压下去。徐平拍了拍她的后背,目光直视着对坐的顾应痕。“没事!想咳就咳,有本将在此,谁还能难为你不成?” 此话一出,顾应痕脸色微变,正当他欲开口之际,徐平却抢先一步。“徐某对令尊仰慕已久,既然中府令做得不开心,徐某这岳州正好缺一州府中丞,不知林大人可愿屈尊前来? 啊!你放心!徐某定然扫榻相迎!”话到此处,徐平挑起对方的下巴,在林舒虞的嘴唇上轻轻一点。“国公爷,我这酒可还尚温!恰到好处呢?你说,这是为何?” 第598章 乱世的女人(下) …… 屋内的气氛因为徐平的话而瞬间压抑起来。 无论酒侍、婢女、还是在场的美人全都噤若寒蝉,不敢有半分动静。 “呵呵!看来徐将军这杯中之酒与众不同啊!顾某也很好奇,这是为什么呢?”言罢,顾应痕举起酒杯,在手中把玩起来。 “没办法!腰间宝刀血犹腥!国公也知道,这人血……都是热的嘛!!!”言罢,徐平放声大笑。“几句玩笑话罢了,国公爷不会介意的。对吗……”最后两字,徐平咬得很深,七境修为翻涌之下,整个桌案不停的来回颤动。”如今这局势,光靠大梁境内的力量恐怕还远远不够。 若是能得到我大周的支持,此战胜算将会更大。 徐某授命驻军,是为解贵国困境。甘州如今还在南安手里,徐某兵寡粮乏,要是没有资源,很难守得住岳州啊! 国公爷,你说对吗?” “这个顾某自然明白!”顾应痕微微点头,心中却早已怒火中烧。“只是如今的大梁也有自己难处,要支援徐将军驻守岳州,顾某也是有心无力啊。” 此话一出,徐平斜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国公爷,实不相瞒,我大周皇帝陛下对大梁的局势也非常关注。 若是大梁能与我大周达成合作,共同抵御元武,我大周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诚意这个东西,全看个人,毕竟礼轻情意重嘛,我又岂会斤斤计较? 但若是连诚意都不想给,我大周将士总不能饿着肚子替贵国守土安疆!” “哦?”顾应痕微微挑眉,脸上露出一丝故作兴趣的表情。“顾某愚钝,不知将军所言的合作,具体是指什么? 不知将军所言的诚意……又是什么?” 徐平不动声色,只是侧目看向屋外。 “怎么?徐将军有难处?亦或是说,徐将军开不了口?”顾应痕挥了挥手,将屋内的酒侍和婢女屏退。“有什么话,大可说出来嘛!若是顾某能力所及,自然是万万不会推脱!” “哎!大梁贫瘠啊!如果北有元武,东有南安,没钱没粮的,这叫徐某如何开这个口呢? 不如国公爷慷慨解囊,也好让徐某有余力为大梁守土啊!”言罢,徐平再次饮下一口美酒。“至于其他的,呵呵,公乃当世之豪杰,想必不用徐某多言吧!” “其他方面?”顾应痕微微皱眉,“不知将军所言的其他方面,具体是指什么?” 再给老子装疯卖傻!狗贼!徐平心中冷笑不已。他沉默片刻,时不时的挑逗着怀中的林舒虞,迟迟未曾开口。 见此情形,顾应痕微微瞥眼,嘴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嘲讽。“徐将军想要钱?这个可以理解!想要粮?嗯!这个也可以理解? 还想要什么顾某就真不知道了!只不过理解虽理解!顾某也是爱莫能助啊! 数十万大军要吃饭的!这可叫顾某如何是好?” “国公爷对我大周在梁东的势力,想必也颇有所了解。若是大梁能承认我大周在梁东的地位,并且给予一定的支持,我大周自然会全力相助,共同抵御元武。”徐平抬出怀中的兵符,不停在案台上敲击。“只要元武溃败,国公可居首功啊! 当然了,若是无人支持,徐某粮草难以为继,又如何为贵国北部战线争取时间?” “梁东?”顾应痕微微眯眼,脸上露出一丝戏谑的表情。“徐将军的意思是,想要我大梁承认大周对岳州的统治?” 这是个敏感的话题,即便神京的哨子已将消息送来,但毕竟还没有递交国书。分寸不把握好,顾应痕怕是不会割肉…… 念及此处,徐平稍事一笑。“国公,并非是统治,而是共治!!! 如今梁东局势复杂,需要各方势力共同努力才能确保梁东的稳定。 而我大周在梁东也能为大梁提供一定的支持,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徐平不紧不慢地说道,语气中没有半分严肃。 “共治?”顾应痕冷笑片刻,缓缓站起身来。“徐将军的想法倒是很不错嘛。只是这梁东,乃是我大梁的领土,想要共治,恐怕没那么容易。” “哦?那甘州呢?莫非甘州就不是梁东了吗?国公的意思是南安取甘州可以,我大周辅政岳州就不行?”话到此处,徐平亦是站起身来。“莫非大周不如南安?亦或是徐某不如苏北石?” “徐将军这是在威胁我?”顾应痕皱眉紧皱,脸上露出极为不悦的表情。 “啧啧!国公爷误会了!”徐平连忙摆了摆手。“徐某只是实话实说嘛!莫非国公听不得实话?” 徐平这话并非危言耸听。如今元武兵压虎威关,大梁局势危急,若是不能得到岳州的安稳,想要击退元武,谈何容易。 然而,顾应痕也很清楚,一旦承认大周在梁东的地位,将会对他的声望产生巨大的影响。起码不能是现在…… 他来回踱步,双手负于背后,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几息之后,顾应痕呵呵一笑。“将军所言极是,只是此事事关重大,顾某需要时间考虑。” “国公爷,时间可不等人啊。这句话是国公说得吧? 若是等到元武攻破虎威,一切都将为时已晚啊。”徐平语气虽平淡,却不停在给顾应痕施加压力。 “这个顾某自然明白!”顾应痕微微皱眉,“将军放心,顾某会尽快给你答复。” “既是如此!徐某就先行告辞了?今日多谢国公设宴款待!”徐平拉起身旁的林舒虞,转身朝着屋外走去。“这人嘛,徐某可就带走了!国公不会介意吧?” 未等他开口,徐平便笑着大步离去。 见对方的背影逐渐消失,顾应痕勃然大怒。他一把将桌案掀翻,随后将死死掐住方玉瑶的喉咙用于泄愤。“可恶!竖子!你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敢跟本公谈条件?该死!!”说着,他一巴掌扇在方玉瑶脸颊之上。“贱人,本公现在火气很大啊!!!” “唔……唔,国……国公……”闻言,方玉瑶一边流泪,一边脱下身上的衣衫。 见状,顾应痕抬脚将之踹翻在地,随后扯着对方的头发便朝内屋走去。 …… 回到驿馆,徐平抬腿架在桌案之上。身旁的林舒虞伏跪在地,将头紧紧贴在地面。 几息之后,徐平瞥了对方一眼。“抬起头来?” 林舒虞缓缓抬头,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之前。“请徐将军吩咐。” “还不宽衣侍寝?”言罢,徐平起身走向床榻。 第599章 侍寝 …… 夜幕无边无垠,朝着奉天倾压而下,将整座古城密不透风的裹藏其中。 呼啸的夜风肆意穿梭,所到之处,枯叶瑟瑟发抖,接连簌簌而落。 驿馆于夜色里中影影绰绰,高大的围墙透着冷峻森严的气息。 林舒虞身形单薄消瘦,她低头垂目,几缕发丝散落脸颊,双手局促不安的揉捏着衣角,暴露出内心的惶恐。 昏暗摇曳的灯光在其脸上投射出斑驳阴影,愈发衬出乱世之中这些女人的渺小。 徐平的语气不容置疑,眼神还夹带着几分寒意。他目光直直看向对方,手指敲了敲床檐上的软垫。“宽衣,上床。你还愣着做甚?” 林舒虞身子剧烈一颤,整个人在原地忐忑不安。她手指哆哆嗦嗦,不听使唤的缓缓解开衣扣,动作僵硬而笨拙,每一下都耗尽自身的尊严,更带着极度的恐惧与无奈。 片刻之后,她一丝不挂的坐在床尾,抬手紧裹着被子,瑟缩在旁,抖如筛糠,连带着呼吸也不急促起来。“请……请,请将,将军……怜惜……” “还不靠过来?要我请你?”徐平不紧不慢的解下外披,随手用力一扔,落在不远处的椅子之上。 他双手枕着后脑靠下,目光再次落在林舒虞身上,似乎是打量着一件毫无生命、毫无价值的物件,没有丝毫波澜。“顾应痕派你来,就没交代点什么? 说吧,今晚那些女子,包括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父亲又如何沦为现状?”话到此处,徐平跷起二郎腿,朝着对方勾了勾手指。 “是……将军……”林舒虞低头吞咽下一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发疼,声音也带着明显颤抖,几近哽咽。“回徐将军,奉天城内,顾家、林家、周家曾三足鼎立、相互制衡。 自从先帝西去,顾应痕伙同薛刚除掉大皇子,继而扶持小皇子上位。 并且在此期间还拉拢了池国栋与萧良图这二位相国。 他在奉天的势力最为庞大,几乎一手遮天、权倾朝野。 朝堂之上,其人精心布局,安插了众多亲信党羽,朝内无论是新政的推行实施,还是官员的任免升迁,诸多决策背后都是他在暗中插手操控。 商业领域更是如此,从盐运这种一本万利的暴利行业,到钱庄这种掌控经济命脉的关键产业,全被顾家牢牢拿捏。” “……”听到这里,徐平眉头瞬间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眼神愈发深邃。 他突然伸手,一把捏住对方下巴,迫使林舒虞抬起头来。 “徐,徐……将军?”林舒虞惊恐的瞪大双眼,泪水在眼眶不停打转,很快便将脸颊打湿。 徐平眉头一挑,又缓缓松手。“你父亲林聿伯也是受其打压至此,想靠你们这群人来给本将施压?彰显他的实力?可笑。 他是如何收拾你父亲的,说详细点,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字都别有错漏。 倘若你有所隐瞒,本将也不是什么好人。” 听闻此言,林舒虞的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痛苦,像被揭开一道尚未愈合的疤痕,不堪回首的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家父与顾应痕本有往来合作,在经营南安茶、盐商路之时,双方产生了冲突。 那条商路连通东西,沿途贸易往来频繁,替皇室赚取的内银丰厚无比。 顾应痕为了独吞,联合萧家,在运输路上设下重重关卡阻碍,肆意刁难我父亲和林府下辖的商队。 不仅如此,他花重金买通了大量林府的下家与管事。只一夜之间,那些往日称兄道弟,信誓旦旦之人纷纷撤资而去,更有甚者还反咬一口。 随后,池国栋又上书朝廷弹劾我父亲贩卖私盐和铜铁。这盐茶生意本是先帝授予家父经营,以便赚取它国财富充入国库。如今却成了私盐和私茶,大梁的铜铁贸易受中督令赵秋山管制,说家父贩卖铜铁更是无稽之谈。 父亲四处奔走求情,低声下气向那些昔日好友借钱周转,所到之处皆是碰壁,他们与顾应痕沆瀣一气,里外串通,最后生意彻底破产。 家父因贩卖禁品锒铛入狱,林家迅速败落,我和族中女子全被族老送给顾应痕以求喘息,留我父亲一条活路。”说着说着,泪水决堤,顺着脸颊肆意滑落,很快便打湿她裹身的被褥。 “呵呵!顾应痕会因为几个女人就放过林聿伯?荒唐!”徐平冷哼一声,声音中满是不屑。他靠在床头,脑海内各种势力的关系图不断浮现、交织、碰撞,试图理出一条清晰的脉络。 林舒虞闻言,大气都不敢出。她小心翼翼往床里边挪了挪,紧紧拽着被单不让自己春光外泄。“将军明鉴。顾应痕一直希望家父能投效于他,并为他管理军需调配。 在事发之初,他并没有为难我等林府之人。是父亲多番严词拒绝,如今才会变成这般模样……” “如此说来,你父亲还是好人咯?”徐平笑出声来,眼中满是调侃。“在这你死我活的斗争中哪有什么好人?不过是博弈失败的结果罢了。 你父亲要是扳倒顾家,你猜他会不会善待顾府之人?”言罢,他一手扯开对方裹身的被单,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行了行了!别再哭哭啼啼!大体我已知晓,你该侍寝了……” “……”林舒虞缓缓低头,俯着身子爬到徐平身旁,为其脱去身上的亵衣。“请,请将军……怜惜……” 待对方身子贴近自己,徐平一把将人揽入怀中。他挑起林舒虞的下巴,沿着对方眉骨与鼻尖一路吻下,最终覆上其唇。 这一连串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林舒虞瞪大双眼,慌乱间双手本能地抓住徐平的手臂,却又惶恐着赶忙松开。 随着呼吸急促,徐平沿着对方雪白的脖颈逐渐向下,手从其腰间缓缓上移,引得林舒虞一阵轻颤,口中不自觉的溢出细碎的嘤咛。 烛光摇曳,映照着两人纠缠的身影,室内温度节节攀升。 “岳州正好缺个管军需的,我会想办法把你父亲捞出来!现在,用你的全部来取悦我……” 林舒虞脸颊绯红,眼神迷离,满心的惶恐与抗拒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冲散。 她微微仰头,擦去眼角的泪痕,双手慢慢环上徐平的脖颈…… 屋外自是夜色撩人,而屋内,喘息与娇哼接连不断…… 第600章 皇父摄政王 …… 不知不觉间,窗外天色逐渐泛白,熹微的晨光悄然透过窗棂,轻柔的洒在屋内,一夜的交融悄然过去。 翌日,阳光透过爬满雕花的窗棂,碎金般倾洒在顾秋婵的宫殿内。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一小太监慌慌张张,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太后娘娘,大事不好!镇南将军徐平昨日和镇国公见面了!” 顾秋婵翻看文书的手猛然一顿,手中玉镇纸险些滑落。 她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如墨,周身散发着令人压抑的气场。“你说什么?可打听清楚了?”徐平前往镇国公府赴宴了?动作怎么会那么快? 小太监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声音颤抖着开口回道:“千真万确,是国公府的哨子偷听到后透出来的消息。 太后娘娘明察,小的句句属实。” 顾秋婵霍然站起身,在殿内急促的来回踱步,裙摆随着她簌簌作响。 父亲狼子野心,若是再将徐平拉拢过去,皇儿的地位将岌岌可危。 徐平此人手握重兵,掌控着梁东的军事命脉。如今朝内重兵集结于虎威,他是此间局势的关键变数,本宫绝不能让他倒向顾应痕。 “来人!”念及此处,顾秋婵突然停下脚步。 一群宫女和太监立刻鱼贯而入,整齐跪地,连带着大气都不敢出。 “你们立刻派人去请镇南将军徐平入宫赴宴。就说徐将军为大梁劳心劳神,本宫感念不已,设下薄宴款待,更有要事相商。 记住,务必要此人在三日后的朝会之前入宫赴宴。 还有,宴席准备得丰盛一些,把膳房内的所有拿手好菜、山珍海味都呈上来。 再去一趟国礼监,将先帝珍藏的东卢国酒一并取来。 记住,每一个菜品、每一道工序都不可有丝毫怠慢疏忽!要是出了差错,本宫摘了你们的脑袋!”顾秋婵目光如炬,眼神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狠厉。 众人领命后,急忙退下准备。 待人离去,顾秋婵又转头对身旁的贴身女官。“你去一趟内务司,把李季叫来,本宫有要事吩咐。万不得有误!” “是,娘娘!” 不多时,李季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到了殿内赶忙跪地行礼。“太后万安,不知太后唤老奴前来有何吩咐?” 顾秋婵抬手一挥,当即屏退左右。“李公公,你八岁入宫,在朝已五十余年……即便先帝也是你看着长大的…… 如今奸佞横行,鼠辈窃权,我朝已到了危及存亡之际,你可愿为国尽忠?” 此话一出,李季心头一颤。“还请太后娘娘明言!旦有吩咐,老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顾秋婵看着李季,眼神中透着一丝威严与冷峻。“派人去仔细打听清楚,徐平平日里有什么喜好,是钟情古玩字画,还是偏爱稀世珍宝,亦或是对女人感兴趣。 另外,你让护龙卫密切关注顾应痕的动静,他身边之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不能放过,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娘娘,护龙卫乃是先帝留下的……” 话未说完,顾秋婵拂袖一挥。“如今已到关键之时,再不用,恐怕就来不及了。 当年事发突然,薛刚叛逆,护龙卫根本来不及救下大皇子,如今不能重蹈覆辙。 这是陛下留给皇儿的唯一底牌,本宫现在将它交给你,望公公顾念先帝之恩,报效朝廷。” “太后娘娘放心!我大梁的十余位先帝必将护佑新皇,铲除奸佞,重振朝纲。”言罢,李季重重叩首。“老奴久受皇恩,愿为吾皇尽忠,万死不辞……” 待到其人退下,顾秋婵缓步来到皇室宗祠堂。跪坐于地,再次陷入沉思。 她在心里反复盘算着见到徐平之后该如何开口,又该如何才能打消他与顾应痕合作的念头。 她深知,如今梁北战局成对峙之态,朝内兵马已所剩不多。姜安民一死,徐平的态度将直接决定朝堂的走向与未来格局,稍有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万劫不复。 见她如此,身旁的女官低头说道:“太后娘娘,据我昔日等打探,徐平出身靖北王府,从小锦衣玉食,恐怕财帛与爵禄难以动其心智啊……” “……”此话一出,顾秋婵撑着额头缓缓坐下。“这个本宫自然知晓。 徐平窃据岳州,他最需要的只有两样东西。第一、承认他在岳州的治政,这个顾应痕同样可以做到。 第二……据已知的消息,本宫断定其人野心不小。靖北王府在大周的地位也并不牢靠,咱们与他都是如履薄冰之人。 他需要一个久居之地,为他日后谋求一条前路。” “娘娘的意思是……” “大周之臣为何不能是大梁之臣?遥想当年,魏廷方授三国宰辅,挂四境配印,以拒元武。 本宫欲加授其为大梁太子少保,并掌甘岳总督,节制甘州与岳州的全境军政。 旦行如此,顾应痕如何坐得住?此二人狼子野心,均对我朝虎视眈眈。 两虎相争,必有一亡。只有这样,徐平这种人才不会站队顾应痕。”言罢,顾秋婵骤然起身。“大梁的历代先帝与列祖列宗在上!媳,顾氏秋婵,在此秉承先帝遗念,必将护佑我君,荡平贼子,还我大梁海晏河清。 媳,顾氏秋婵,俯首跪地,望我朝历代先帝庇佑……” 见此情形,女官掩面而泣,赶忙跪倒在其人身旁。“娘娘,甘州如今沦陷在南安的手中,岳州本就在徐平治下,如此虚衔,恐怕难以动其心智啊……” 闻言,顾秋婵无奈一笑。“本宫的手中没有筹码……这已经是极限了。” “甘岳总督不行,你就以身侍虎,拜他为皇父摄政王!!!让他与顾应痕斗个你死我活!!!”姜云裳掀开幕帘,大步走入宗祠。 第601章 祠堂密谋 …… 姜云裳掀开幕帘,大步走入宗祠,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阴沉,裙摆随其急促的步伐而摆动,发出簌簌的声响。 顾秋婵听到动静,缓缓抬头。 看向这位昔日的长公主,她的眼中亦是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无奈,也有些愧疚。 “多日未见,你如今可还好?”顾秋婵站起身来,朝着对方点头应声。 “好?这话问得,我能有什么好?”姜云裳来到祠堂内缓缓跪地,双手交叠,将头深埋入底。“不孝晚辈姜云裳,叩拜我大梁列祖列宗。” “你这话何意?周人很为难你?”顾秋婵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疲惫,在这昏暗的宗祠内回荡。 姜云裳起身走到顾秋婵身旁,缓缓坐下,她的目光扫过周围供奉的牌位,深吸一口气,说道:“你以为周人会比元武的狗贼好到哪去?你该去岳州看看!看看周军是如何屠戮我大梁的子民。 如今局势危急,顾应痕和徐平皆对我朝虎视眈眈。 你父亲权倾朝野,意在九五。而徐平手握重兵,占据岳州,若是他们二人联手,大梁江山用不了多久便不复存在矣。” “这是自然。”顾秋婵微微颔首,紧锁的眉头透露出凝重的神色:“梁北战乱,朝内已无兵马制衡岳州。 这二贼实力颇为强大,要想除掉他们谈何容易? 顾应痕在朝堂根深蒂固,党羽众多,军权紧握。而徐平麾下兵多将广,又有岳州作为根基,也非无能之辈。 咱们只能缓缓图之,让其相争不断。” “你还想缓缓图之?荒唐!”姜云裳余光一瞥,语气中带着极度的不满。“你以为此二贼看不出咱们的意图?这天下聪明人何其之多,把人家当傻子,最终只会验证你自己是个傻子。” 顾秋婵微微皱眉,显然有些沮丧。“你说得不错。的确,他们都是精明之人,岂是那么容易就被挑拨。 但我不过是个傀儡,手中既无实权,也无筹码。不徐徐图之,又能如何?” “宣徐平入宫,让你儿子拜其为皇父摄政王。”姜云裳轻轻一笑,笑声中却带着几分寒意。她抬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随之解开腰后的束布。 见此情形,顾秋婵先是一愣,几息之后便骤然起身。“你有身孕了?是谁的?” “还能是谁?”姜云裳脸色一变,当即咬牙切齿的怒声喝道:“徐平这个畜生奸污了我。 国威不在,山河破碎。身为大梁的长公主,呵呵!竟会受这等奇耻大辱。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此话一出,顾秋婵心头震颤。她深吸一口气,随后走到门边,将门缓缓合上。“你受苦了……” “莫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国破家亡,主权沦丧。与之相较,我这点委屈算得上什么? 甘、岳本就已经沦陷,你再拿一个虚衔的太子少保去拉拢他,你当他是三岁孩童不成?”言罢,姜云裳垂手护住小腹,缓缓站起身来。“患得患失,终究难成大事。” 听闻此言,顾秋婵低头垂首,不由的轻叹一声。“本宫也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可如今我手中没有更好的筹了。 徐平此贼野心勃勃,他想要的不仅仅是权力,还有一个稳固的立足之地。 这个虚衔虽不能给他实际利益,但至少能让他名正言顺的出入大梁朝堂,也能看到我的诚意,便于暂时稳住这厮。” “呵呵!你太小看他了。就如同我初入大周之时一样,也太小看他了。”姜云裳低头轻叹,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本以为他不过是个黄口小儿,而事实上……此子的狠辣与果决远超同龄。 文、武、军、勇,他都不缺。你想空手套白狼,那是痴人说梦。 看到我腹中这个孩子吗?徐平打算以子摄政,取顾应痕而代之。这么说,你肯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你让我以身侍虎,依附于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是你兄长的女人,是大梁的太后!!!”顾秋婵猛拍桌案,震得面上的炷台来回晃动。 “呵呵!连国都没了,还谈什么太后不太后?怎么,你拉不下这个脸?皇兄的女人又如何? 皇兄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姜云裳抬手便是一巴掌甩在对方脸上。“收起你那所谓的尊严。 顾秋婵,你给我记好!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庇护你们母子。 你若不愿委身于贼,那就等着顾应痕将屠刀挥在你儿子的脖颈之上。” 这突如其来的巴掌将顾秋婵的尊严打落在地。她扶着脸颊瘫倒在灵牌前,眼中溢出大量的泪水。“曾几何时,大梁威震六国。 呵呵呵!现如今,已经沦落到了人人可欺的地步。连我这个太后都要靠出卖肉体来换取苟延残喘吗? 呵呵!你说得对。陛下已经不在了,没有人可以庇护我们母子,我……必须要让陛下的血脉传承下去…….” “顾秋婵,于咱们这些挣扎在乱世中的女人而言,身体就是拿来出卖的!无非是价码的高低罢了。 你若想留个清白去九泉之下见皇兄,大可让你儿子将皇位禅让给顾应痕。也许他顾念一丝亲情,顾念一丝口碑,不会对前朝遗臣斩尽杀绝。 当然了,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 见对方神色恍惚,犹豫不决。姜云裳继续说道:“卖给谁不是卖?待此二贼斗得你死我活,咱们在扶植新的势力,日后寻机除掉他们。 旦行如此,你依旧是我大梁的皇太后。 江山留存,国祚延绵。九泉之下,姜氏的列祖列宗不会怪你。就算皇兄,他也不会怪你。” 第602章 为母则刚 …… 顾秋婵眉头紧皱,随后又摇了摇头。 “即便如此……顾应痕又该如何应对?他若是知道我给徐平如此权势,必定也不会同意。”话到此处,她只得仰天长叹。“顾应痕不点头,我说的话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闻言,姜云裳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不满又能如何? 朝会之际,你先当着满朝文武加封徐平为太子少保,并进镇东侯。 镇东侯,如此诱惑,徐平焉能拒绝?到那时,大殿之上,此二人必出争斗。 一旦纷争挑起,那顾应痕和徐平之间的合作还没开始便已结束。 而后再宣徐平入内宫赴宴,以皇父摄政王之位许诺此贼。顾秋婵,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毕竟他要的就是这个。 反观顾应痕,他若是敢有兵马异动,那便是公然谋反。 咱们也可借此机会看看这两人到底谁才技高一筹。” 此时,一阵寒风吹过,宗祠内的烛火摇曳,发出“滋滋”的声响。 姜云裳和顾秋婵的身影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透着一股坚定的决心。 “顾秋婵,不要再犹豫了。”姜云裳把束布重新绷紧,随后缓缓坐回原位。“除了这些,你还得配合徐平削弱顾应痕的势力。他在朝堂之上党羽众多,必须逐个击破。 只有此二人旗鼓相当,才能斗得下去。 他们斗得你死我活,小皇帝自然可以稳坐钓鱼台,日后再寻机除之。” 顾秋婵思索许久,而后微微颔首。“说得不错,连儿子都保不住,我留着这清白之身又有何用……” 姜云裳满意的轻笑一声,随后为其捋顺了散落的秀发。“顾应痕老奸巨猾,他的亲信众多,首要解决的是薛刚。” 顾秋婵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她咬了咬嘴唇,随后缓缓握紧拳头。“护龙卫中不乏能人异士,先让他们盯死薛刚。我再慢慢挑拨他和顾应痕的关系。” “薛刚对我可是垂涎已久,只可惜,我如今已有孕在身……”姜云裳揉了揉眉心,眼中带着几分复杂。 “还有,据哨子回报,徐平前往国公府赴宴,他离开之际带走了林舒虞。” “林舒虞?是那个奉天有名的才女?” 顾秋婵微微颔首。“不错,林聿伯的女儿。 林家与顾家有死仇,她被徐平带走,或许是顾应痕的算计,也或许是徐平自己想要打探些什么。 不管怎样,你回驿馆之后要想办法拉拢此女。” “这个可以……”姜云裳立马便知晓了对方的念头。“林舒虞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应该知道如今这局势。 我会在暗中联系她,争取让她在徐平身边为我提供情报。” 此话说完,顾秋婵也开口附和。“你转告林舒虞,只要她能帮助你我,待除掉顾应痕之后,我会恢复林家名誉,让她父亲官复原职。” 言罢,顾秋婵关键站起身来,看着宗祠内的牌位,神色庄重无比。“大梁的历代先帝在上,今日秋婵与云裳公主在此商议救国大计,望先帝护佑,助我等荡平贼子,还我大梁一片朗朗乾坤。” 见此情形,姜云裳亦是躬身垂首,双手合十,对着牌位参拜。“愿我大梁能国泰民安,不再受豺狼肆虐。” 此时,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宗祠内,给整个空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姜云裳和顾秋婵的身影在这金色的光芒中显得格外坚定。二人知道,前方的道路充满了艰险,稍有不慎,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几息之后,两人对视一眼。 姜云裳行礼告退,转身走出了宗祠。 “保重……”看着对方身影在夕阳余晖中渐渐远去,顾秋婵独自站在宗祠内,望着牌位,陷入了沉思。 是夜,奉天城内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打更声。 顾秋婵坐在宫内,手中拿着一份密报。 此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是婉儿来了……”顾秋婵抬起头,看到是贴身女官走了进来。 “婉儿参见娘娘。”女官走到她身边,为其添上一件披纱。“娘娘,夜深了,您该休息了。” “休息么……”顾秋婵摇了摇头。“如今局势如此危急,本宫如何能安心休息。” 女官叹了口气。“娘娘,既是如此,更您要保重身体啊。” 顾秋婵微微一笑。“本宫知道,你在此替我研墨,我要修书一封送去虎威。” “诺!” 许久之后,顾秋婵将写好的密信交给了对方。“你让李公公务必要将此信交到吴将军手中。” “请娘娘放心。”接过密信,女官行礼退下。 待人离去,顾秋婵又再次陷入沉思。 要除掉顾应痕和徐平,绝非易事。这不仅需要周密的计划,更需要运气。很多很多事情并不会尽如人意,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在这寂静的夜晚,顾秋婵的宫殿内灯火通明,她的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孤独,但其眼神又充满坚定。 无论付出多大代价,她都要守护大梁的江山社稷,守护好自己的孩子。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翌日清晨,奉天城外马蹄声声。 高耸的城墙在苍穹下岿然不动,厚重的城门紧闭,只留侧门供人出入。 官道上,大周使臣的车队缓缓驶来,车轮碾压着黄土,发出沉闷的吱嘎声。 “大人,前面便是大梁的帝都了。” 随行侍从轻声提醒。鲁尚文坐在马车之内微微颔首。他抬手撩起车帘,望向高耸的城楼。“劳碌命啊……” 晨曦映照,城墙上的旌旗烈烈作响,大梁的图腾在风中肆意舞动。 “终于到了。”鲁尚文低声自语,眼神中透着几分凝重。此次他身负隆圣帝皇命前来大梁递交国书,其中利害关系,他再清楚不过。车队行至城门前,守城的士兵立刻上前阻拦。为首校尉目光警惕,打量着这一行人马。“何处来的车队?可有通关文书?” 鲁尚文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大周的通关文牒,递与校尉。“本官乃大周邦政司司首,奉吾皇之命,前来递交国书。” 校尉接过文牒,仔细查验,又回头与身旁的士兵低语几句,随后拱手道:“还请大人稍等,下官这便去通报。”说罢,转身快步走进城门。 见他离去,鲁尚文打了个喷嚏。要人家割让岳州?不给就打?特么的梁人会不会宰了自己!嗯!应该不会! 第603章 病入膏肓的鲁尚文(上) …… 鲁尚文的马车停在了奉天城门前,他松开帘布,双目平静的缓缓闭上。 不多时,前去通报的校尉匆匆返回,脸上带着几分难掩的焦急。他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赶忙引领着鲁尚文一行人入城。 马车在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鲁尚文透过车窗,默默观察着街道两旁那些大梁百姓的神情。 看着大周使队入城,百姓或是好奇,或是畏惧。或是小声议论,或是交头接耳。 转到司衙之后,在宫人的带领下,鲁尚文稳步走进大梁皇城。 泰中殿内,梁幼帝高坐龙椅,神色略显稚嫩却又故作威严。 其身旁的顾秋婵神色冷峻,目光俯视着门外,开口言道。“皇儿,宣大周使臣入殿吧。” 梁幼帝看了眼顾应痕,又看了眼台下的文武百官,随即稳稳坐正身。“宣!!!” 闻言,李季拂尘一甩,拉着嗓子高声吆喝起来。“陛下有旨,宣大周使臣觐见!” “陛下有旨,宣大周使臣觐见!” 话落,殿内的文武百官分立两旁,目光朝着殿外齐齐看去。 屋外,鲁尚文深吸了一口气。 他整理好衣袍,又将官帽扶正,随即稳步向前,走姿坚定而沉稳,双手高高举起国书,声音洪亮且富有底气。“大周邦政司司首鲁尚文,奉吾皇之命,前来递交国书,望大梁陛下与太后过目。” 其人声音高亢,在这空旷的大殿之内回荡,清晰而富有力量。 李季快步走下台阶,双手接过国书,恭恭敬敬的呈递给顾秋婵。 顾秋婵展开国书,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的文字,原本冷峻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几息之后,她一把将国书甩给身旁的李季,当即怒声喝道:“念!” 接过国书,李季清了清嗓子,随后开口道出。“大周国书,致大梁成皇帝。 当今天下局势动荡,元武、南安虎视眈眈。然大梁疲弱,难以独当一面,我大周念及百姓之苦,与贵国共御外敌。 现有将军徐平,战功赫赫,西诛南安贼寇于三江口,东镇叛臣姜安民于岳山郡,朕心甚慰。 彼念两国情谊,当不分你我。欲成长治久安,贵国当允以下条款。 其一,大周军队需在大梁岳州拥有主政之权,以保边境安宁,抵御外敌入侵。 岳州之地乃战略要冲,我大周军队入驻执政,可成坚固防线,护百姓周全。 其二,大梁需承认我朝在岳州之地位。 徐平乃大周镇南将军,战功赫赫,其在岳州之治理,已初见成效。 贵国因当审时度势,表彰其政,此乃顺应民心之举。 其三,将岳州划于我朝实为共治,非巧取豪夺。此行旦为两国合作之基石,共治岳州可整合双方资源,共同发展,增进两国之友谊与信任。 若大梁应允以上条件,两国自此结为生死盟友,互通有无,共抗外敌。大周愿倾尽全力,协助大梁抵御元武、南安等国之威胁。 然若大梁拒不接受,我朝将视此为敌意之举。我大周兵强马壮,将士枕戈待旦,必将挥师南下,以彰国威。 届时,战火纷飞,生灵涂炭,两国百姓皆将受苦。 望大梁皇帝深思熟虑,切莫因一时之固执,毁两国之未来。 秉承大周皇帝纪凌意,布政府大仲宰司徒文呈表。” 待到李季念完,顾秋婵拍案而起。“大周简直欺人太甚!这是公然索要我大梁的疆土,隆圣帝当真以为我大梁无人乎?” 此话一出,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特么狗日的纪凌,有毛病?他就不怕靖北王府做大,难以节制吗?把岳州名正言顺的划给徐平?那老子的筹码岂不是没了? 顾应痕上前一步,脸色阴无比。“太后息怒!大周此举,实乃狂妄至极。岳州乃我大梁根基之地,岂可轻易拱手让人?” 右将军孙振岳亦是挺身站出。“启禀太后娘娘,大周这是趁火打劫。 如今梁北战事吃紧,周帝竟想在此时割我大梁领土。我等身为臣子,绝不能作视国土沦丧!” “不错!太后,大周若敢来犯,本将愿领兵拒敌,以死报国。”傅仲抱拳出列,声如洪钟。 见此情形,萧良图暗中与池国栋对视一眼,而后又微微摇头。这一个个的,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不过是不想落个骂名罢了,岳州早特么沦陷了,装什么忠君爱国。 面对众人的言讨,鲁尚文神色平静,不慌不忙地拱手说道:“呵呵呵!还请诸位大人稍安勿躁,容鲁某一言。” 然而,他话音刚落,瞬间就被淹没在众人的怒斥声中。 “住口!”顾应痕怒目圆睁,抬手指着鲁尚文骂道:“狂妄之徒,安敢在此狡辩?” 鲁尚文微微皱眉,他转身看向对方,当即提高了音量。“镇国公稍安勿躁,且听鲁某把话说完。”说着,他掸了掸衣袍,朝梁幼帝拱手施礼。“大梁皇帝陛下,我朝此次提议绝非无端索要。 如今元武、南安虎视眈眈,大梁局势岌岌可危。便是如此,我朝同样身处乱世,深知唇亡齿寒,故而与贵国共治岳州,以彰两国情谊。” “唇亡齿寒?”池国栋冷笑一声。“尔等是想吞并我大梁吧?狼子野心!大周本就是自顾不暇,汝安敢在此大殿之上饶舌?” “非也非也!池相这话却是何意?莫非想与我大周开战不成?”鲁尚文笑着拂袖一挥。“相国大人还是想清楚再说,莫要因口舌之快而成千古罪人。” “你……” 第604章 病入膏肓的鲁尚文(下) …… 未等他说完,傅康大步出列,抢先开口言道:“鲁尚文,你口口声声谈及共治。 呵呵!贵国三线作战,我朝若不允,又当如何?” “那就打!”鲁尚文神色镇定,抬手拱了拱笏板。“傅将军还是少说为妙。 我大周若想吞并大梁疆土,大可挥师南下进犯,何必多此一举? 共治岳州是为了整合两国之力,共同抵御外敌来犯。贵国若心怀芥蒂,我朝镇南将军自可撤出梁境。” “鲁司首,汝之所言虽有些道理,但此事关乎我朝领土,实难应允。”萧良图无奈的开口出声。大家都不想背锅,自己怎么也得说几句场面话…… 听闻此言,鲁尚文微微颔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萧良图。“萧相深明大义,当知晓如今局势之严峻。 若贵国拒绝,无论镇南军撤离还是玉螭之军南下……战火纷飞啊,受苦的还是两国百姓。 共治之下,大梁不仅能获得大周的军事支持,还可共享大周资源。如此一来,两国情谊长绵,岂不美哉?” “狗东西!你少给本公放屁。”顾应痕开口怒斥,当即拱手施礼。“陛下英明,依臣之见,大周此乃趁火打劫,万不可应允。 尔等要打就打!我朝何足惧哉?” “镇国公好气魄!”鲁尚文目光炯炯,直视着大梁的满朝文武。“本司敬告国公,战争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手段。 现如今,元武贼寇在虎威陈兵,一旦大梁失去大周之助,我朝将回扯驻扎于凉州的戍边司。 届时,元武必定趁机发难,大梁将危在旦夕。 镇国公若执意如此,不仅岳州难保,整个大梁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老贼!你这是在威胁我朝?”顾应痕眉头一皱,当即拔出佩刀。“来人!” 此话一出,殿外涌入大量禁军。 “收起这套吧!镇国公以为本司是吓大的不成?”鲁尚文随意的摆了摆手。“本司既然敢来,那就不怕将命留在此地……”话到此处,他抬眼环视着入殿的禁军。“本司的人头就在此处! 尔等,敢来取吗?” “狗贼!你安敢如此猖狂?”傅康亦是大步上前。 “猖狂?本司今日前来是满带诚意。我大周皇帝陛下仁慈,不愿生灵涂炭,方才提议共治。 呵呵呵呵!想要取我鲁尚文的人头很容易!只不过嘛,这样做的后果,希望贵国能承担得起。”言罢,他当场拍了拍前胸。“来啊!还不将本司分尸于此!” 此话一出,还未等众人开口,鲁尚文却是放声大笑。“顾应痕,莫说是你?便是强如元武,它敢吗???它不敢!!!!” “你……”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唬得一愣一愣。 岳州早就丢了,本就是做做样子,图个好名声罢了。鲁尚文这老狗如此嚣张,搞得众人完全下不来台…… 见事态不妙,顾秋婵眉头紧锁,心中暗自权衡。片刻之后,她方才缓缓说道:“鲁司首,此诚事关重大,我大梁需再三斟酌。 你且先回驿馆休息,待本宫与陛下及诸位大臣商议之后,再行答复。” 听闻此言,鲁尚文拱手行礼,非常恭敬的开口回道:“如此,外臣便静候大梁皇帝陛下佳音。 如今局势瞬息万变,还望贵国能尽快做出决定,以免贻误前线战机,让元武贼寇有机可乘。”言罢,他朝着殿内的满朝文武微微拱手,随后大步离开殿内。 待鲁尚文离开,顾秋婵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这群朝臣的心思她自然知晓,割让土地如今已不是重点,重点是谁来签字,谁来背这千古骂名。 但无论如何,有一点让她心中暗喜。只要岳州名正言顺的交给徐平,顾应痕与之合作的筹码就少了几成…… “各位爱卿何以沉默不言?”顾秋婵轻咳了几声,随后抬手示意,让李季将大周国书挨个传阅。 “这……” “萧相,不如你来说几句?” “于大人平日里能说会道,此时何不言表一番?” “傅将军,你不是要以死报国吗?不如你来将这国书撕毁?” “池相国,你这话何意?” “国公,您乃我大梁之柱,此时何不多言几句?” 就在群臣议论之际,一名太监匆匆跑上殿内。“陛下,太后,大事不好!虎威关传来六百里急报,元武近日调动频繁,似有大规模进犯之迹象!” “你说什么?”顾秋婵脸色骤变。“虎威乃我大梁北境之门户,绝不能有失!” 元狗又想强攻?这不可能啊!慕容烈损兵折将,如今秋收未至,他何敢大举进犯? 顾应痕皱着眉头沉思片刻,随后抬手朝着皇帝随意施礼。“陛下,太后,臣还有要事缠身,先行告退。” 他刚行至殿门前,却见周信穿着薄衣缓步来到殿中。“老臣周信……参见陛下,太后娘娘。” 旦见来人,顾秋婵赶忙起身。“周太师怎么来?你身子抱恙,不必行礼。 来人!赐座!” 话音刚落,周信却是微微摇头。“老臣多谢太后娘娘挂怀,这赐座就免了吧。”言罢,他扫视了一圈在场的朝臣,随后颇有些无奈的轻叹一声。“陛下,这份国书……便由老臣来签下吧……” …… 转眼半日便已过去,盛夏的午后,烈日高悬。 鲁尚文一路匆匆,吊着心思回到驿馆。 刚跨进驿馆的院子,一阵微风拂来,却也带着滚滚热浪。 “徐平?”鲁尚文侧目而视,瞧见不远处走过一道身影,不禁出声唤道。 闻声,徐平先是一愣,随后赶忙转身看去。“鲁大人??你怎会在此?” 两人面面相觑,随后快步走近。“好你个徐家的臭小子,就是你在到处说本司病入膏肓?” “啊……这……”此话一出,徐平尴尬的抠了抠后脑。“鲁司首还记着呢?” “这不废话吗?你小子有能耐啊,把苏北石都给弄死了!可以可以!我大周还真是人才济济。”话到此处,鲁尚文上下打量着对方。“老夫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遇到你这个祸事的灾舅子。” “额……司首大人这话说得……可是朝中发生了什么?”徐平一脸懵逼,完全不懂对方在说啥。 “哼!本司前脚刚跨入南都和谈,你后脚就送来了战败苏北石的军报。南帝以为老夫是去装杯的,差点没把老夫给活寡了。” 此话一出,徐平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正当他欲开口之际,鲁尚文又接着说道:“这也就算了!老夫刚刚回京,陛下又让老夫来大梁送国书,还特么是让人割地的国书。 要不是本司演得好,你猜顾应痕会不会扒了老夫的皮? 老夫是特么犯天条了吗?遇到你个不当人的灾舅子?” …………………………………… (作者在此给诸位彦祖拜年了!祝彦祖们新春快乐、全家安康!!!新的一年,大吉大利、万事如意!!!) 第605章 小心思 …… 听闻此言,徐平一脸赔笑,赶忙拉着鲁尚文往驿馆内的小厅走去。 “鲁司首,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这事确实是徐某有失!哈哈!徐某领兵在外,我也是很不容易啊!让您受委屈了!”徐平咧嘴一撇,眼神中带着几分尴尬。 “谁容易了?谁不是为国家效力?”鲁尚文冷哼一声,当即白了对方一眼。“你们这些武夫只需要打打杀杀,咱们这些个朝内的文臣可是遭老罪了! 你懂吗你?你懂个鸡毛?” “走走走!!咱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徐某请您吃点酒菜赔罪。”说着,徐平一把拉住对方的手腕。“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司首大人可不能斤斤计较啊! 请请请!快里面请!” “别来这套!老夫又不是相国!” “现在不是,将来说不定是嘛!” 两人对视一眼,鲁尚文鸡贼的挑了挑眉毛。“哼!这还差不多!徐将军……请!!” …… 小厅内布置简洁,一张四方桌,几把椅子。徐平亲自招呼着,不一会桌上便摆满了精致的小菜和几壶美酒。 “你这客请得真够寒酸!就这?”鲁尚文坐定,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咂咂嘴道:“也就这小酒还算有点味道。” “这话说的!徐某手中颇为拮据啊!司首大人体谅体谅嘛!”言罢,徐平给自己也倒上一杯,仰头一饮而尽。“鲁大人,您刚从京城而来,徐某这心里对朝中局势实在是好奇得紧呐! 却不知……陛下他老人家最近对末将在梁东的布局,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听闻此言,鲁尚文抬起老眼,目光在徐平脸上扫了扫,微微一笑,又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徐将军,吃酒便是吃酒!怎么还打探起来了? 陛下的心思,那可是高深莫测,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只要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不就成了嘛! 你在梁东打得这么漂亮,陛下肯定是极其满意的嘛。 无论怎样,这可是开疆扩土,大周本纪上必有将军的一笔。” “是是是!都是为国尽忠嘛。不过,话是这么说!可徐某这心里还是没底啊。”徐平皱着眉头,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您老也知道,在这梁东,局势复杂得很,顾应痕那老狗不是省油的灯。 徐某总得知道陛下到底是更倾向于和大梁共治岳州,还是有别的打算?这样,徐某也好拿捏分寸不是。 还有今年的军饷和粮草,不知朝中是如何安排?现如今,飞云关未下,我军梁道受制于此,徐某可是寝食难安呐!” 鲁尚文慢悠悠的夹起一筷子菜,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许久之后方才开口笑道:“这事儿嘛,陛下肯定是从大局考虑。 你看如今这天下局势,元武、南安都在一旁虎视眈眈,咱们大周也得审时度势。 和大梁共治岳州,既能巩固咱们在边境的势力,又能在一定程度上牵制元武,这其中的利弊,陛下心里有数。 至于粮草和军饷……那肯定是全力以赴的嘛!不必多虑,徐将军不必多虑啊! 来来来!吃酒吃酒!” “布政府的银子来了吗?玉螭那边迟迟没有消息,徐某这心里可是忐忑不安。”徐平继续追问道,眼睛紧紧盯着对方。 “布政府?”鲁尚文放下筷子,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看着杯中酒液荡漾,他又微微摇头。“来了来了,你再等等嘛。” “徐某可以不吃饭,这数万大军还得吃饭啊!”徐平皱着眉,若有所思。“布政府办事自然妥当,可这国税司……” 司徒文都快嗝屁了,还催军饷呢!鲁尚文笑了笑,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堆。“国税司亦为陛下分忧,劳心劳力啊…… 徐将军,你呢,也别瞎猜了!好好守着岳州,做出政绩来,比什么都强。” 见对方含糊其辞,徐平也不气馁。他端起酒杯,在对方面前轻轻一碰。“来来!吃酒吃酒! 鲁大人,请!” 见他殷勤,鲁尚文端起酒杯,亦是喝下一大口。“这靖北王府一直以来都是大周的肱骨,为国家立下了不少功劳啊……”话到此处,他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徐平。“不过这朝堂之上,风云变幻,谁也说不准以后会怎样不是。 依本司看,如今的南线与西线都成对峙之态,靖北王府为国家效力,徐将军又替我朝驻守梁东,于江山社稷而言,实在是功不可没啊!” 这个老狐狸!草!“我靖北王府对大周忠心耿耿,徐某在此也是如履薄冰。都是为国家效力嘛,自然是不敢有半分懈怠。”说着,徐平微微垂目,把玩起手中的酒盏。 “呵呵呵!”鲁尚文放下酒杯,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徐将军,别想太多。 陛下对你可是颇为看重,对靖北王府更是信赖有加,否则,徐将军如今安能在岳州治政…… 呵呵呵呵!老夫说得,可有道理?” 这死老头不愧是靠嘴巴吃饭的,说话就是滴水不漏。徐平看着鲁尚文,暗暗白了他一大眼。“司首大人言之有理!徐某自然是深感皇恩浩荡啊!” “哈哈哈!你小子!”鲁尚文的笑声很是爽朗,似乎并没有在意对方的试探。“陛下对每一个臣子,都是既信任又有所考量。 帝王之道嘛,很正常!这你肯定懂!徐平啊,这也是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你要是真有本事,做出一番大事业来,朝廷自然也会更加“倚重”于你嘛。” “您这话说了跟没说似的。”徐平自顾自的饮下一杯,随后又为对方也满上。“徐某自是想在梁东放开手脚的大干一场,这可离不开布政府与邦政司的支持。 鲁大人,您身居此位数十年,徐某日后还要多多仰仗啊。” “装!你给老夫继续装!”鲁尚文端起酒杯,却又将之放下。“在这朝堂之上做人做事啊……不能只靠一腔热血!咱们还得讲究策略不是? 徐平,你驻守梁东,要多和大梁的各方势力周旋。既要达成你自个的目的,又不能把关系闹得太僵。 还有,你要及时向朝廷汇报,甭管他有事没事,多上些折子总归是没错的! 就算你今儿个喝醉了,摔了一跤,你也可以上份折子嘛。就说姜安民旧部猖獗,你多次率军追剿。怎奈贼匪悍勇,你也是三天一小伤,五天一大伤啊!很不容易的……对不对? 让陛下来惦记着你的岳州,总比你惦记着朝廷的一举一动要强…… 朝廷嘛,肯定有哨子在此。但事情的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 你,明白老夫的意思吗?” 第606章 官拜征南 …… 见徐平若有所思,鲁尚文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至于大梁嘛……这就需要你动动脑子了。 顾应痕这狗东西虽然难缠,但他的弱点也很明显。善于观察,虚与委蛇,然后在对症下药嘛。 徐平啊,哪有狗不吃屎的?别上来就给人整几坨大的,你也不怕噎死他? 吃太饱了,他懒得理你。若吃不饱,他又要咬你! 喂狗嘛……要慢慢的喂。既要让他看得着,闻得着,偶尔还能舔几下,又要让他吃不着。这样他才会摇尾巴嘛!! 汪!汪汪汪!!!哈哈哈!”言罢,鲁尚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一个人精啊这是!徐平嘴角一抽。果然能当正二品文臣的没几个泛泛之辈……吴镇疆是咋混的? “呵呵呵!司首大人言之有理啊!徐某在此受教了!”徐平微微拱手,将椅子朝着对方挪了挪。“司首大人此番提前来递呈国书,实属一路辛苦啊!”言罢,他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一点小意思,给随行的弟兄们吃酒!” 鲁尚文伸手捋了捋胡须,随后接过银票在手中轻轻一拍。“五千两?老夫的年俸都只有六百两!徐将军倒是慷慨!”言罢,他又将银票给推了回去。“这银子嘛,的确是好东西!!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老夫我受之有愧!这多不好意思?” “哎!司首大人言重了!”徐平赶忙为其满上一杯。“一点心意!不过是意思意思! 什么禄不禄的,鲁大人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 “徐将军可真不够意思!这是想让老夫拿人嘴短啊!”鲁尚文端起酒杯,和徐平碰了一下。“不过话说回来!咱们都是为了大周效力,互相帮帮也是应该的嘛! 这点小事,就不必意思了……” 见对方不接,徐平眉头一皱,很快却又舒展开来。“莫非大人嫌徐某不够意思?” 听闻此言,鲁尚文笑而不语。就拿这个拉拢本司?谁经不起这样的拉拢? 徐平轻咳一声,随后又从怀中摸出一叠银票。“不知这样,是不是就有些意思了?” “哎呀!你瞧瞧!吃顿饭而已,老夫这衣袖怎就脏了呢?”言罢,鲁尚文掸了掸袖口,朝着徐平微微抬手。 “的确怪哉!徐某替您擦擦!”徐平笑着站起身来,拿银票在对方袖袍前一掸,几息之后,票子尽数滑落在鲁尚文的袖口内。 “有劳有劳!徐将军后生可畏啊!”鲁尚文夹起一块菜食,当即送入口中。“司徒大人病了,如今这布政府群龙无首,乱得一塌糊涂啊! 苏北石兵败,顾令先提议缩减梁东的军需补给,以便缓解西境的压力。 依老夫看,不好!大大的不好!徐将军为国为民,守土开疆,怎么能削减军费呢? 老夫得参他一本!必须要参他一本!” 司徒文病了?怎么那么突然?徐平心头一紧,随后又不露声色的调侃起来。“右少宰久居朝内,不知前线将士苦啊! 徐某已是殚精竭虑,若是军需有缺,恐怕难以为继。便是此事,仲宰大人想来不会赞成吧?” “大仲宰已经多日未参朝政,如今的布政府大仲宰由顾少宰暂令!”话到此处,鲁尚文站起身来。“不过徐将军放心!自打本司入梁东以来,所见所及,均是我镇南军的不易,为国征战,岂能亏了前线将士?” “……”鲁尚文这个老东西!不愧是司徒文的心腹。 “鲁大人知营中疾苦,高义啊!”徐平亦是站起身来,朝着对方微微施礼。“既是如此,徐某可就全全仰仗大人了!” “哪里哪里……”说着,鲁尚文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张明黄色的圣旨。“镇南大将军徐平接旨!” 此话一出,徐平先是一愣,随后赶忙单膝跪地。“末将徐平,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鲁尚文一手将之摊开,随后高声念道。“朕承天命,统御八荒。 闻有非常之人,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后立非常之功。 今镇南将军徐平,虎略龙韬,雄才伟略,于岳州之战,力挽狂澜,大破敌军,功绩卓着,实乃我朝之栋梁,朕心甚慰。 自兴兵以来,将军徐平身先士卒,锐不可当,以雷霆之势荡平南安贼鼠,征讨岳州叛臣,此功在社稷,德被苍生。 今岳州虽初定,然飞云关未下,局势仍艰。将军不畏险阻,一心报国,其忠勇可嘉,令朕动容。 彼念将军之功,特封徐平为征南大将军,位极人臣,总领安南事务,掌一方征伐大权,以彰其赫赫战功。 现加授之岳州刺史,主政岳州,治理民政,抚百姓,兴农桑,保境安民。且许将军徐平自行开府,选拔僚属,广纳贤才,共襄盛举。 望卿不负朕望,秉持初心,整肃军务,稳定地方。早日攻克飞云,将岳州彻底纳入大周版图,为我朝开疆拓土,扬国威于四方。朕亦将为三军坚实后盾,粮草军饷,全力支持。 朕有感,三军定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此荣耀之功,朕将铭记于心,大周百姓亦会世代传颂。 特此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钦此!” 加我为征南大将军?卧槽?纪凌假酒喝多了咩?没二十年脑血栓干不出这事吧?徐平眉头一皱,完全摸不清皇帝的意图。 见此情形,鲁尚文当即合起圣旨。“徐将军,你该接旨了!” 闻言,徐平当即回过神来。“末将叩谢吾皇圣恩!” 几息之后,他缓缓起身。“鲁大人……” 话未说完,鲁尚文却是一把将圣旨塞进了徐平的手中。“呵呵呵!下官……恭喜征南大将军!” 第607章 鲁尚文的忠告 …… “若是下官没记错的话,徐将军尚未双十吧?”鲁尚文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语气中的深意不知是意外还是调侃。 听对方如此问道,徐平微微颔首。“鲁司首所言正是,徐某的确年轻,日后还需仰仗诸位同僚啊!” “遥想当年,卫国公十九岁加征北大将军衔!徐将军这般善战,比之其人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话到此处,鲁尚文缓步朝着门外走去。 “呵呵呵!”当他路过徐平生旁之时,却稍稍驻足。“只可惜,武帝走后,卫国公图谋叛逆,落得个满门被诛! 一代名将,属实叫人唏嘘不已啊!” 此话一出,徐平脸色骤变。他先是一把将人拉住,很快又将手松开。“鲁司首久立官场,掌邦政司而游走于列国。徐某自是无比钦佩,不知司首大人此话却是何意?” 鲁尚文抬起袖口捋了捋,随后又将手搭在徐平的肩膀之上。“年轻人,看在银票的份儿上……鲁某给你个忠告……” “愿闻其详!鲁大人但说无妨!”徐平赶忙拱手施礼。 “陛下已经把态度摆在了明处!咱们这位陛下文韬武略,他能授你征南之位,就一定有节制之法。 既然陛下给了你台阶,你就必须要顺着下来。徐将军,鲁某奉劝你千万不要有侥幸心理……”话到此处,鲁尚文眉头一皱。“领兵在外,伐之于将,成之于君。 大梁的朝臣对你恨之入骨,若是没有陛下这面大旗,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徐沧都救不了你。” 听闻此言,徐平沉默不语。自己能窃居岳州,靠的是战败苏北石,除掉姜安民。但要想长期执政,没有大周的支持,的确是万万不行。 念及此处,他微微垂首。“那依鲁大人之见,徐某该当若何?” “呵呵呵!”鲁尚文拂须一笑。“徐将军聪慧过人,岂能不知? 徐平……你该回京述职了!还要赶在陛下宣召你的圣旨送来之前。本司的意思,你一定明白。” “鲁司首,飞云关未下,徐某若是离开梁东,唯恐姜安民的旧部来袭啊。”徐平双拳悄然握紧,心中亦是颇为纠结。一旦自己此时回京,筹码可就不多了。 “……”鲁尚文面带不悦,语气也多了几分调侃。“这些哄骗小孩的话徐将军就不必再提了。 姜安民已被打入叛臣之列,没有朝廷支持,飞云关的兵马只有据守之能,何来再击之力? 飞云关不能收回,起码现在不能。你明白老夫的意思吗?” “鲁大人是想叫徐某养寇自重?”徐平转头看向屋外,心情颇有些复杂。 “养寇自重?呵呵!一群孤魂野鬼,也配称之为寇?”鲁尚文满脸不屑,随后大步朝着屋外走去。“要给人留点余地!没有大梁的支持,你什么时候拿下飞云不都是易如反掌? 小子,留着它是为了让陛下觉得有把握利用锁关来节制你。”话到此处,鲁尚文大笑着离开屋内。“年轻人,论及打仗嘛,你还行…… 要想立足朝堂?呵呵!你还差点火候。 好好磨练吧!” 待其身影远去,徐平坐回原位,连饮下数杯烈酒。这样的能人,居然只是司徒文身边的一条狗。司徒府的水,恐怕远比自己想象中要深…… 三朝宰辅,千年世家!果然名不虚传。 …….. 转眼又一日过去。 傍晚,宫里派去下帖之人快马加鞭赶到驿站。 再次接到顾秋婵的邀请,徐平心中暗自思忖不已。此时邀我入宫,想必是得知了自己与顾应痕的会面,还有鲁尚文递交上去的国书,恐怕也让她坐立不安。 初入大梁皇城,只见偏殿内布置得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瑶台琼阁,处处彰显着皇家的威严与奢华。 珍馐美馔摆满了整桌,散发着诱人香气。每一道菜都精致得如同巧夺天工的艺术品,的确让人垂涎欲滴。 殿内鼓瑟声声,见顾秋婵在一众宫女的拥簇下缓步而出,徐平抱拳施礼。“大周征南将军徐平,在此见过太后娘娘。” “免礼!免礼!”顾秋婵满脸笑意的迎了上来,笑容却不达眼底,带着几分刻意与虚伪。“将军,本宫听闻你近日征战辛苦,便想着设此小宴,为你接风洗尘。 徐将军为我朝奔波忙碌,南征北战,实乃劳苦功高啊,这朝廷上下都对将军敬重有加。 既是宫宴,徐将军随意一些,不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快请入席!” “职责所在,徐某不敢居功!多谢太后娘娘挂怀!”徐平眉头一挑,姿态恭敬却又不失分寸,礼数周全。“蒙太后厚爱,徐某感激不尽。 却不知太后今日相邀,所为何事?” 顾秋婵很自然的走到主位坐下,满脸堆笑的热情招呼着。“徐将军莫急,先尝尝宫中的美食。 这道清蒸鳜鱼,用的是清晨刚从玉泉湖打捞上来的鲜鱼,鲜嫩可口;还有这道蜜汁火方,是御厨的拿手绝活,传承多年,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徐将军尝尝,可还合口味?” “……”看着对方不停为自己添菜,徐平顿觉得有些意外。拉拢吗?就用这个来拉拢自己?谁经不起这样的拉拢? 酒过三巡,顾秋婵放下酒杯,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忧虑与关切。“徐将军,本宫听闻你近日征讨飞云不利,心中甚是担忧啊! 将军治理岳州,本宫自然是颇为感念。 但朝中有不少人野心勃勃,非善类。他们结党营私、排除异己,这些年朝堂也被搅得乌烟瘴气。 本宫担心他们会对你不利,更担心他们会借此扰乱秩序,危及社稷江山。徐将军乃国之栋梁,可千万不能中贼之奸计。” 什么你们他们?不就是你爹吗?徐平心头一紧,脸上却不动声色,依旧平静。 几息之后,他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缓缓说道:“太后娘娘放心,末将心中自有分寸。至于朝堂上的那些心思手段,末将也略知一二,不会轻易被迷惑哄骗。” 顾秋婵佯作点头,眼中刻意闪过一丝赞许,语气更是颇为诚恳。“徐将军自是深明大义,本宫信得过。 只是如今朝堂局势复杂多变,各方势力暗流涌动、相互倾轧。将军手握重兵,乃是国之栋梁,朝廷的安稳可全靠将军了。 日后有什么需求,无论军需粮草,还是高官厚禄,既为朝廷效力,本宫一定全力支持将军。” 第608章 搞不定的女人? …… 是夜,如墨般浓稠,将大梁的皇宫紧紧包裹。偏殿内,烛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肆意舞动。 都是千年狐狸,装什么大尾巴狼?徐平故作思索,随后脸上露出诚恳的神情。他放下酒杯,起身行礼。“太后所言极是,末将深受感触,自当为两国情谊而不懈。 只是朝堂之事,还需从长计议,末将在大梁人微言轻,不可操之过急啊。” 你还人微言轻?顾秋婵差点开口骂人。 “呵呵!徐将军过谦了!” “太后娘娘,徐某自然是有心投身于两国之事。然而徐某势单力孤,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日后……恐怕还得仰仗太后提携!”话到此处,他饮下一口美酒,目光也似笑非笑的打量起对方。 见此情形,顾秋婵佯作羞涩。“徐将军怎得如此看着本宫?多少有些失礼呢!”言罢,她轻抬玉手,优雅地一挥,将殿内的宫女与乐师屏退。 一时间,偌大的偏殿内只剩下顾秋婵与徐平二人。 “徐将军,这深宫之中的夜晚,总是格外静谧呢。”顾秋婵莲步轻移,每一步都似带着韵律,朝着徐平行来,声音更是轻柔如同春日和风。“本宫虽为太后,却也时常感到这深宫中的孤寂。 今日能与将军这般豪杰对饮,实乃本宫之幸啊。” 美人计?徐平微微皱眉,心中暗思着对方的举动甚是反常,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恭敬的笑容。“呵呵!太后谬赞了!徐某不过是一介武夫,今日能得太后召见,已是莫大荣幸啊。” 闻言,顾秋婵缓步走到徐平身旁,缓缓抬起玉臂。其手指纤细修长,仿若精心雕琢之美玉,轻轻为对方斟满酒杯。“徐将军再饮一杯!”她身上散发着淡雅香气,如同一层无形薄纱,瞬间萦绕在徐平鼻尖。“徐将军,这杯酒,本宫敬你,愿将军往后在大梁诸事顺遂。”言罢,她率先举杯,将其中之酒一饮而尽,眼神却始终未曾离开徐平,那目光中似有丝丝缕缕的钩子,想要将对方牢牢勾住。 “……”徐平见状,心中已有警惕,佯作不好推辞,只得端起酒杯,浅抿一口。“多谢娘娘厚爱!” 当酒液滑过喉咙,却带着一丝异样的温热。这酒有问题,徐平其实早有警觉。他运转体内修为,暗自抵抗药力,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见此情形,顾秋婵玉指轻勾,缓缓解开了自己领口的丝带,薄如蝉翼的衣衫悄然滑落,露出了雪白的香肩和那若隐若现的丰满酥胸。 她微微侧身,故意让胸前的风光更多的展露在徐平眼前,娇声道:“徐将军,你看本宫这殿内的布置,可还合你心意?”话到此处,她轻扭腰肢,纤细的腰身在宽大的裙衫下若隐若现,其丰满的臀部随着动作轻轻摆动,勾勒出一道摄人心魄的曲线。 “太后,您这是……”徐平佯作惊讶,目光在触及对方身体之后,又迅速移开。“卧槽?这女的有点东西啊?前凸后翘的,比姜云裳大多了!!!” 顾秋婵见徐平不为所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也激起了她更强的征服欲。 她一步上前,当场跨坐在徐平腿上,双手环上对方的脖颈,双手柔软而温热,轻轻缠绕。红唇贴近耳畔,轻声呢喃,“徐将军如此英武,真叫秋婵心神荡漾! 徐郎!不如你我二人联手如何?这大梁天下,有我一半,也有你一半。”顾秋婵的声音勾魂夺魄,每一个字都带着极其诱人的尾音。 这特么比杨师师还骚啊?那个干部经受得住这样的诱惑?徐平心中一荡,强行稳住心神。他双手轻扶住对方肩膀,看似亲昵不已,实则暗暗发力。“太后,如此行为,恐怕有失体统吧?” 顾秋婵轻哼一声,非但没退,反而更加贴近,胸部几乎顶着对方胸膛,“将军,都到这时候了,还在意什么体统?”言罢,她伸出丁香小舌,轻轻舔舐着徐平的耳垂,轻声呢喃道:“徐郎,你可真强壮……” “……”你个妖孽!还不看枪?徐平真想大喝一声,当场将之就地正法。 几息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始终保持清醒,体内修为疯狂运转,抵御着药物和眼前美色带来的双重诱惑。 见对方还不上套,顾秋婵的双腿也开始摆起小动作来。她褪去绣鞋,将一条腿轻轻抬起,顺着徐平的小腿缓缓向上摩挲,那细腻的触感让徐平身体不受控制地一颤。“徐郎怎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说话间,她又将脚尖轻轻勾住徐平的膝盖,微微用力,将之双腿分开一些。而后自己的双腿更加紧密地贴合上去,膝盖轻顶在徐平的大腿内侧,有节奏地轻轻磨蹭,感受着彼此身体的温度。 徐平咬了咬牙,双手微微用力,将对方推开些许,“太后,徐某敬重你的身份,还请自重。” 话虽如此,然而徐平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这更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挣扎。 顾秋婵哪肯罢休,她扭动着身躯,双手在徐平的背上缓缓游走,指甲轻轻划过他的肌肤,带来一阵酥麻的感觉。“徐郎,何必如此挣扎? 男欢女爱,乃人之常情!你要什么,本宫都可以给你。”她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徐平衣衫的扣子,露出他结实的胸膛,随后身子更加主动地贴近,柔软的腹部轻轻摩擦着对方。 偏殿内,烛火跳动得愈发剧烈,映照着两人纠缠的身影。 徐平的呼吸愈发急促,在顾秋婵的媚态和药物的双重作用,让他看上去理智几乎沦丧。 见此情形,顾秋婵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她手上动作不停,一边亲吻着徐平的脖颈,一边在他耳边娇喘着。“你还在考虑什么?错过了本宫,往后可就没这机会了…… 皇帝的女人,你不想试试吗?” 闻言,徐平一口咬住对方的耳朵。“太后娘娘可真是让人意外!”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腹诽不已。特么亡夫带娃的女人,连多尔衮都搞不定,何况是老子? 第609章 不当人 …… 顾秋婵误以为时机已到,掀开裙尾跨坐在徐平腿上,双手抚着对方胸膛,红唇逐渐贴近他的耳畔。“徐郎,只要你点头,这大梁的天下,本宫可与你共享啊!” 徐平笑着将顾秋婵拥入怀中,嘴唇急切的覆上对方,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此事若被贵国陛下知晓,太后娘娘恐怕是无颜相见啊?” “好端端的,怎说这些扫兴之话?”顾秋婵轻声低吟,一边回应着徐平的热情,一边将双手在对方背上缓缓游走。 几息之后,她突然撕开对方衣衫,将整个人都贴了上去。“皇儿还小,许多事他不明白!待本宫与徐郎诞下子嗣,日后再让皇儿将这九五之位禅让出来……如此,徐郎可还满意?” 顾秋婵扭动身躯,舌尖来回舔舐着徐平的胸膛,略有些含糊道:“徐郎,你可愿做这大梁之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言罢,她主动加深这个吻,舌尖与徐平的纠缠在一起,发出令人面红耳赤之声。 “太后娘娘想做孝庄?” “徐郎此话何意!”徐平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顾秋婵完全听不明白。她微微抬头,眼神中带着几分疑惑。“孝庄是谁?” “一个很有手段的女……” 话未说完,顾秋婵却不给徐平机会。她将手缓缓向下滑去,快速解开了对方腰间的束带。“秋婵现在不想听这些,只愿与徐郎相伴相栖…… 徐郎,你可莫要让人扫兴啊!!” 这女的怕不是傻狍子吧?这是要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节奏啊!徐平使劲拍了拍脸,强压住嘴角的笑意。“大梁之主?徐某何德何能?如何能做这大梁之主? 太后这话,徐某听不明白啊!!!” “讨厌!”顾秋婵佯作嗔怒,脸上却是春光满面。“徐郎,秋婵让皇儿授你为甘岳总督可好?许你节制整个梁东的兵马! 待局势稳定,徐郎在朝内站稳脚跟,秋婵再让皇儿拜你为皇父摄政王…… 如此一来,这大梁天下,岂不是你我二人说了算?” “哦?是吗?”听闻此言,徐平翻身将之压在身下。“太后娘娘真是非同一般,徐某有些后怕呢? 娘娘不会在日后寻机除掉徐某吧?” “怎么会?徐郎,你信不过本宫?”顾秋婵佯作不满,随后抬手甩开了脑后的秀发。“秋婵独居深宫,属实寂寞难耐。 此间辛苦,徐郎不明白吗?” “很辛苦吗?徐某不明白!这大梁宫中莫非没有黄瓜?”言罢,他随手掀开对方的亵衣服,露出其无瑕的肌肤。 “徐郎!你可真是讨厌……” 玩这套?多少还是有些想当然了啊!徐平撇了撇嘴,并没有接话。 偏殿内,烛火跳动,映照着两人纠缠的身影,衣物一件件滑落,散落在地面上。顾秋婵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迷人的光泽,徐平双手在其身上肆意游走,却始终没有越雷池一步! 见此情形,顾秋婵心中暗自思量。几息之后,她偷咬嘴唇,将徐平整个人用力抱在怀中。“徐将军,本宫,迷人吗……” 顾秋婵的声音愈发妩媚,眼神中也满是迷离与陶醉。“与本宫合作,不好吗?” “好!好极!”徐平借着内劲早已将药力化解,看着对方逐渐失去理智,他大笑着翻过身去。“蒙太后娘娘厚爱,末将可是感激涕零啊!只可惜,末将一介武夫,岂敢图谋大梁朝政! 娘娘,看错人了!!!” “徐平,你这是什么意思?”顾秋婵因药力的缘故,身体愈发的扭动频繁。她用力咬着嘴唇,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莫非徐郎那方面不行?” 此话一出,徐平笑着跃起,迅速将身上的衣服穿好。“想见识见识啊?求我啊!”言罢,他端起桌案上的水杯,一把泼在了顾秋婵的脸上。“太后娘娘还是清醒清醒吧!” 见对方花容失色,徐平正转身离去,却闻顾秋婵怒声喝道:“你敢走出此殿,本宫保证你在大梁一无所获! 徐平,你亵渎大梁太后,企图对本宫行不轨之举,你若是敢走,你猜本宫敢不敢让禁军杀了你?” “杀了我?你没个几十年脑溢血干不出这种事!”说着,徐平又走回其身旁,抬手捏住对方的下巴。“顾秋婵,你是馋徐某的腰子,还是馋徐某的刀子? 杀我?莫说你,就算你爹顾应痕,他也没这个胆子!!!”言罢,他抬手便是一巴掌甩在对方脸上。“还想威胁我?你以为你是谁?谁给你的狗胆威胁一个实权大将? 想要徐某当你手中的刀?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说着,徐平缓缓解开裤带。“太后娘娘,还不来取悦我?” “你……”顾秋婵勃然大怒,她努力想拍开徐平的手,药力的发作又让她整个人瘫软如泥。“徐……徐平,本宫,本宫是真心想与你合作…… 做我的男人,你就是大梁的天!你靖北王府在大周处处受制,若有大梁为后盾,你应该懂得其中便利。” “想让我和你爹斗个你死我活?这也不是不可以!顾秋婵,单凭你这蒲柳之姿,好像还差点意思啊!”说着,徐平缓缓蹲在对方身前。“你的筹码有,但不多!身子勉强算得上一个……但不够!” “你还想……还想要,要什么?”顾秋婵的意识逐渐被情欲所取代,渐渐的,她开始胡言乱语。“徐郎……给,给我……” “拜我为甘岳总督?呵呵!甘州如今在南安手中,而岳州嘛,在我的手中!你想空手套白狼?你……” 话未说完,顾秋婵却是当场扑在了徐平的怀中。“给我……徐平……要了我……” “我知道你手上有张底牌,若是加上这个的话……徐某不介意做一次护花使者!”说着,徐平一把将之甩开。“顾秋婵,你若想与我合作,拿出点诚意来!” “你……想……要,想要……” “把岩台大营交给我!我可以和你精诚合作!嗯!“精”诚合作!” 第610章 小酒壶 …… 晨光熹微,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凌乱的床榻上。 两人一夜颠鸾倒凤,徐平扶着腰子斜靠在床檐。卧槽!!!这特么什么鬼药?那么厉害的吗?老子差点就战败了啊! 顾秋婵缓缓转醒,脑袋一阵钝痛,宿醉与药力的后劲还未消散。身旁的徐平满脸随性,手还时不时的拍打着她的后臀。 这一举动让顾秋婵瞬间回想起昨夜的疯狂与不堪,脸上涌起一阵滚烫的羞愤。“你拍够了没?!” 说着,她使劲挣开对方的手臂,动作也变得极其强硬。 “哟呵!醒了!”徐平翻了个身,就这么看着对方慌乱的整理衣衫。“发丝凌乱,眼神中还满是羞恼与懊悔? 怎么着,昨夜不是你主动的吗?一连要了数次,老子差点没死你床上!” “你……”顾秋婵脸色大变,几息之后她抬脚便想将徐平踢下床去。 “翻脸不认人?”徐平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嘴角却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住口!”顾秋婵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好大的胆子!敢对本宫行不轨之举!” “大清早的,你发什么疯?”徐平当即坐起身,慵懒的伸了个懒腰,身上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而起伏。“昨晚你特么可不是这么说的,还说要与我共享大梁天下?还说要给咱老徐家添丁? 顾秋婵,你别告诉我你忘了!” “你……”顾秋婵气得说不出话,昨夜的记忆让她羞耻到了极点。姜云裳出的是什么杀千刀的鬼主意?自己竟在药力作用下,对眼前这个男人百般讨好,甚至答应将岩台大营交给他。 见她情绪起伏,徐平抬手挑起对方的耳旁的秀发。“别这么看着我,你可是自己来勾引我的,搞得好像我非礼你一样! 也不知梁宣帝泉下有知,会不会气得再死一次!” “你还说这些风凉话?”顾秋婵强压下心中怒火,慌忙穿上亵衣。“徐平,岩台大营之事,本宫还需从长计议,你也别想得太简单。” “……”徐平凑近对方,身上的气息让顾秋婵下意识往后缩。“太后这是想反悔?昨夜的承诺,就这么不作数了?” 听闻此言,顾秋婵别过头。“岩台大营关乎慎重,不是本宫一人就能决断的。你若想将之收入囊中,没有顾应痕首肯,本宫也难以做到。” “你这个女人真叫人无语,怎么和姜云裳一个德性?”徐平冷笑几声,随后再次将人推倒。“太后这是觉得徐某好糊弄?昨夜那般热情,今日就翻脸不认人,女人真是一种特殊的生物!” “够了!你莫要再这样,叫人看见了你我都难逃一死。”顾秋婵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心眼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来。“徐平,你莫要再逼我,本宫若是那么容易就能掌控岩台大营还需要委身于你?” “不老实!”徐平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顾秋婵直视自己。“太后,徐某真没耐心跟你玩这些把戏。岩台大营,我势在必得。 您要是不配合的话,我可不敢保证昨夜之事会不会传遍大梁朝堂。更不敢保证会不会与顾应痕沆瀣一气,图谋乱政!” “放肆!”顾秋婵瞪大双眼,眼中满是惊恐与愤怒。“你在威胁本宫?” 徐平松开手,靠在床头。“不敢,只是想提醒太后,咱们可以是一条船上的人! 你最大的筹码是你儿子,徐某最大的筹码是我手中的刀子! 若是合作无间,那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听闻此言,顾秋婵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本宫可以想办法将岩台大营交给你,但你必须清楚,此事绝非本宫一人可以做到。” “顾秋婵,你话这说了和没说一样。”徐平微微挑眉,脸色也显得有些不悦。“条件不咋滴,还想要我替你卖命,你又给不了足够的筹码,真是叫人难办。”话到此处,他掸了掸衣袍站起身来。”不过看在太后昨夜如此‘诚意’的份上,我可以答应。 但在此之前,徐某得先见到岩台大营的兵符。” “你还想要兵符!”顾秋婵咬咬牙。“兵符的确在本宫手中,但季书同未必会授命。 他本与顾应痕相互制衡,却又在陛下与顾应痕之间来回试探,待价而沽。 若要想让他交出岩台大营,光靠兵符可不够。” “季书同……此人我知道。算不上什么忠君爱国之辈,但也没有和顾应痕暗中勾结。 八境后期,掌京畿八万大军,的确有待价而沽的资格。不过……”话到嘴边,徐平的眉头缓缓起。 见他欲言又止,顾秋婵脸色微变。“你想说什么?” “啧!难整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徐平稍稍摇头,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对方。 顾秋婵顿觉不妙,连忙开口追问。“何事?” “徐某为何要与你合作?与顾应痕合作有百利而无一害!与你合作,你手中除了你儿子,连根鸡毛都没有。”说着,他耸了耸肩膀,语气也变得意味深长。 听她这么一说,顾秋婵捡起地上的衣服便砸了过去。“你个畜生!你昨夜是怎么与本宫说的?提起裤子不认人,徐平,你想翻脸不认账?” “喂喂喂!一夜卖力的可是我?你特么躺了一晚上,爽了一晚上好吧?当然,这也不是重点!” “那什么才是重点?”顾秋婵完全顾不上徐平的调侃,当即开口说话。 “重点是你又无权,又无卒,手中拿着个兵符人家还不听你的!跟你合作,我啥好处都捞不着啊!大姐!”言罢,徐平佯作无奈,朝着屋外走去。 “且慢!”顾秋婵骤然起身,下身却传来一股极强的无力感。尚未站稳,她便摇晃着栽倒在地。“我可以让你在大梁名正言顺。” “我的太后娘娘!你还是省省吧!我朝的使臣已送来了国书,内容是什么,我难道不知道吗?” 此话一出,顾秋婵瞬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那你到底想怎样?” “太后娘娘那么聪明,不如猜猜看!!” 说完,徐平转头看向对方,眼神之中透着罕见的平静。 听闻此言,顾秋婵先是一愣,随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你……” 两人说话之际,奉天城外,一位腰间挂着小酒壶的白衣女子骑着毛驴缓缓而来…… 第611章 妙善做新娘 …… 城门下,人流如织,喧嚣嘈杂。 公孙妙善骑着毛驴缓缓踏入城中,腰间的酒壶随步伐轻轻晃荡。 “听说了吗?那大周的镇南将军徐平这些天就在奉天,不日便要奉召入宫!”街边卖菜食的小贩扯着嗓子吆喝,引得周围菜农纷纷侧目。 “什么镇南将军,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一位老者恰巧路过,脸上满是怒容。“这个狗贼在岳州屠了好几座城,血流成河呐,那场面,想想都叫人胆寒!” 听闻此言,公孙妙善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紧,黛眉瞬间拧成一个“川”字。 在她看来,徐平的行事颇为随性,但本性算不上大恶。至于纵兵屠城,大抵也是出于无奈。战乱之下,城破人亡,非但需要借机劫掠,麾下部卒也需要释放。 “孟然,你带他们先去驿馆。”心中一阵烦闷,公孙妙善当即吩咐随行的学宫众人先去寻个落脚之处。 听闻此言,孟然赶忙作揖施礼。“学生这就前去!” 待他们远去,公孙妙善走进茶馆。她刚一坐下,邻桌几个年轻人的争论之声便传了过来。 “你懂个屁?李大人推行新政,那可是造福了不少岳州百姓。他不但鼓励农桑、还兴修水利,家叔就在岳山,来信说日子可比以前好过多了。”一少年郎满脸通红,抬着茶杯大声反驳。 “好个鬼!余家老三,你不会是拿了周狗的好处吧?”其人话刚说完,身旁另一个男子立刻站起身来。“我表叔就在雍城!一家老小,眨眼间就没了,这叫造福?你他妈还是不是梁人?” 公孙妙善静静倾听,面纱内的表情愈发复杂。她抬手一招,当即唤来了小二。“给我来一壶清茶,再佐些果子。” “好嘞!客官!您稍待!” “客官,您的茶!一个盏还是……”片刻之后,小二端着茶壶快步走来。 “一个!”公孙妙善微微抬手。“向你打听个事儿。”说着,她从袖口掏出几枚铜钱递给了对方。“大周那将军下榻何处?” 接过铜钱,小二取下抹布,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笑道:“这事儿您可就问对人了! 咱们奉天城内的官驿有十几处,恰巧小的家兄就在那将军下榻之处其中跑堂。”言罢,他抬手朝着门外指去。“您顺着这条道往南走二十里,其人就在城南的驿馆。” 闻言,公孙妙善稍稍点头。“他屠戮了那么多的岳州百姓,你对他恨之入骨吧?” “恨之入骨?”小二脑袋一歪,仔细想了好半天。“多少有些吧!毕竟是周人。要说恨之入骨,好像也谈不上。他杀的又不是小的家中之人。 何况姜安民不是叛臣吗?真真假假,传得也是有板有眼,到底咋回事,咱平头老百姓,谁知道呢? 再说了,岳州的新政的确不错,听说赋税都免了两年,还不征调劳役,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啊……”待到擦完桌子,小二微微躬身。“客官!您慢用!” 自打启程前往奉天,公孙妙善顺路也去了一趟岳山。李正我的治政与自己的想法颇有些不同,这些个点子想来应当是出自徐平之手。 浅饮几口,她收起果子,在桌上放下了几枚铜币,转身便离开茶馆。 走在热闹的集市,公孙妙善并未朝着城南的驿馆而去。 她漫无目的的闲逛,偶然穿过巷子,一说书人正口若悬河的讲述着徐平的“英雄事迹”。 “嘿嘿!话说这徐平将军年少英勇,在战场上那是威风凛凛啊! 大破南安贼寇,又剿灭了岳州叛军,为我大梁立下赫赫战功……” “然后呢?” “打什么勾八哑谜?说啊?” “什么年少英勇?我听说这周将都两鬓斑白了吧?” “接着说,赏你的!”公孙妙善随手丢去几个铜板,津津有味的听了起来。 “这徐将军倒也是多情之人!他对我那家中小妹是颇为钟情!那日夜里……” “你家小妹隔壁李老三都看不上,你能不能说点靠谱的?” “哈哈哈!你家小妹比我那院里的母猪还壮实,周人都好这口?” “收声!收声!你们还想不想听了?”说书人用镇尺拍了拍桌案,随即一把张开折扇。“就说这徐平二战三江口!那也是因为苏北石觊觎他心爱之人,这才让徐将军率军亲讨! 正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那一战打得可是天崩地裂,杀得是血流成河……” “心爱之人?谁是他心爱之人?”公孙妙善掏出果子一咬,颇有兴趣的吃起瓜来。 “这位听客今日第一次来吧?那自然是上回说到的天下学宫夫子啊?”一旁的几位听客面面相觑,当即大笑着回道。 此话一出,公孙妙善一口果肉差点没给自己噎死。“咳!咳咳!!!你……你们如此编排天下学宫,就不怕受罚吗?” “嗨!你懂什么?那天下学宫的夫子乃是胭脂榜榜首,胭脂榜听说过吗? 他们这些大人物岂会找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的麻烦?书都不让人说?看看那些个史官的嘴,有几个靠谱的?” 见台下一片喧哗,说书人再次拍了拍镇尺。“都给我安静些!吵吵闹闹的,别影响了诸位听书!”言罢,他挽起袖子一步踩上桌案。“今日便说说这第九回! 诸位且听: 三江口,徐平抬花轿!入洞房,妙善做新娘!” “噗!!!”公孙妙善嗓子收紧,口中果肉差点就给喷了出来。 第612章 谁敢害我? …… 这群人也太离谱了!公孙妙善将面纱捋正,赶忙收起手中的果子。 正当她欲开口之际,身旁却传来一道低沉的斥责之声。“战功是真,可此贼手段太过狠辣! 明明是来我大梁驻军,屠城这种事,亏他做得出来!” 见说话之人满脸愤慨,一旁又有一年轻后生红起了眼眶。“家兄就死在紫萍那场屠杀之中,似这等血海深仇,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听闻此言,公孙妙善默不作声,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从治国的角度来看,岳州新政确有可取之处。不但推动了岳州的地方发展,也让战乱已久的岳州各郡得以休养生息。”一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摸着胡须缓缓说道。 “哼!说得倒是冠冕堂皇!此等暴行又该如何解释?”那年轻后生面红耳赤,当即出声反驳。 “南安狗贼屠戮甘州你咋不说?就因为甘州如今在南安手中?徐将军那是平叛,老子看你是南安细作吧?” 此话说完,公孙妙善微微颔首。“徐平入梁驻军多有难处,他自是行有不当,但南安屠城却成了理所应当,有失偏颇……” “就是!就是!他杀的都是姜安民那狗贼的叛军,误伤也是难免的嘛?” “放屁!他明明是狼子野心,还窃居我大梁疆土!你们简直愚不可及!” “你吼什么吼?有能耐你跑镇南军大营去吼!什么玩意?” “镇南军撤走你他妈就老实了!” “你们……你们……” “分明是徐平陷害岳王爷,还屠戮了王府三千条人命,你们怎就如此愚昧?” “你说三千就三千?” “啊是是是,就你小子聪明?一口一个岳王爷,你特么不会是姜安民的同党吧?” “连岳王府的侧妃都出来作证了,你还在此妖言惑众,我看你是居心叵测!想离间我大梁与大周!” “我,我我……你,你们…….” 见此处吵闹起来,公孙妙善转身又离开了这里。 徐平在岳州的所作所为远不是表面这么简单。在她看来,靠如此手段拿下岳州并非明智之举,这一点李正我定然提醒过他。 回想起徐平在学宫的模样,虽然整日磨皮擦痒,但骨子里却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做派。 以自己对他的了解,这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 走着走着,公孙妙善来到城南一处相对安静的小巷。 巷内,一老妇坐在门口,眼神中透着沧桑与悲伤。 她缓步走上前去,微微施礼,俯身开口问道:“老人家,您可知道那大周的镇南将军徐平?” 听闻此言,老妇人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声音更是颤抖不已。“咋能不知道呢?我那可怜的孩子,只是带着妻儿前去走亲罢了,却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岳山…… 好好的一家人,就这么散了……” 公孙妙善心中一阵刺痛,她掏出怀中银两递给了对方。“老人家,节哀。” 接过银子,老妇微微一愣,随后又将之还给了对方。“家中只剩老讴一人,还要这些个银子有何用……”言罢,她颤抖着站起身来,扶着门边缓缓走回屋内。 “六合不定,战乱永存……”公孙妙善将银子放入门内,随后躬身施礼,朝着驿馆走去。 大约一炷香后,她来到小二口中的官驿附近。站立在人群中,恰好遇到徐平骑着高头大马回到此处。 门外的几名衙差一脸谄媚,或是上前替他牵马,或是上前弯腰施礼。 周围百姓或是投以敬仰的目光,口中称赞不已。或是满脸厌恶,暗自低声咒骂。 望着对方入馆的背影,没有人知道公孙妙善面纱内是何表情。 待其身影消失在屋外,她足尖一踮,同样消失在原地。也正是此时,徐平转身朝着屋外看了一眼……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公孙妙善回到众人落脚之地,随行的学宫众人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见其回来,几人纷纷围拢上来。“我等见过夫子。” “今日的录册记了吗?” “回夫子!都已记下!” 闻言,公孙妙善微微颔首。“莫要耽误了课业!” “我等谨记,还请夫子查阅。”言罢,孟然将一本册子递了过去。 接过册子,她随意的翻看起来。“我在城中打听了不少关于岳州之事,百姓对镇南军的评价褒贬不一。 有人说徐平推行新政,造福一方;也有人说他屠城暴虐,罪大恶极。 你们,怎么看?” “夫子,城破人亡!自古以来列国的外军多有此举,不过是适时所就罢了,自然无可厚非。”言罢,孟然作揖施礼。“至于所谓的新政,无非是安抚手段,一点惯用的政治伎俩而已。” “自古有之,不代表就是对的。”公孙妙善摇了摇头,领着众人朝屋内走去。“学宫之事,旨在传承知识、技能,培养人才而造福一方。 无论天下若何,这个初衷不能变。 “世间之事并非非黑即白,夫子教导学生看待问题要全面、深入、更要客观。 驻军它国,当谋长远而立。徐平的所行所举恐非其本意,因有外力所至,无可论对错。”李善亦是开口回道。 “都休息吧!好好准备一番,明日便去城外开棚施粥。”言罢,她轻叹一声,负手而去。 见此情形,李善与孟然相视一眼,随后齐齐施礼。“诺!” …… 夜幕沉沉,万籁俱寂,偶尔传来几声夏日虫鸣,更衬出夜深的静谧。 公孙妙善伫立在城南驿馆外的一处阁楼顶上,一袭白色裙纱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她抬头仰望星空,缓缓举起手中的小酒壶。仰头灌下一口烈酒,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带来一丝暖意。“还是没有那臭小子酿得好……” 几息之后,她将视线从星空移下,俯瞰着驿馆内的庭院。 庭院中,林舒虞双手交叠,跪坐在站在徐平的跟前。她将姿态放得极低,眼中满是卑微与渴望。“大将军,这些便是家父所撰写的文书。” 翻看文书,徐平嘴角含笑,显然是十分满意。“令尊不愧是学富五车,他的论策果真别具一格。愣着做甚?替我采耳。” “是!将军!”言罢,林舒虞起身来到对方背后,手托着徐平的脑袋缓缓放在自己的膝盖之上。 “逆徒……”见此情形,远处的公孙妙善脸色虽然平静,内心却闪过一丝不悦。 “嗯!舒服!!你再使劲儿点。” “是,将军……” 就在林舒虞替徐平揉捏着太阳穴时,公孙妙善却是嘴角微微一笑。“你倒是很会享受嘛。” 言罢,她内力凝聚指尖,屈指一弹,身旁的小块碎瓦飞速朝着徐平的脑瓜射去。 “啪”的一道声响,碎瓦精准击在了徐平的脑瓜之上。 “哎哟卧槽?”徐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打得措手不及。他骤然起身,捂着脑袋四处张望。“谁?谁他妈敢暗害老子?” 第613章 教诲(上) …… “大将军?“林舒虞先是一惊,随后赶忙将徐平扶稳。“来人!有刺客??” “刺客毛啊,别喊了!”徐平扶着脑壳四处张望,随后一把将之拉到身旁。“这要是刺客我早死了!你站一旁去。 不知哪位仁兄在此?徐某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见对方没有任何回应,他又朝着远处拱手施礼。“此处备有上好美酒,这位仁兄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公孙妙善缓缓坐下,捡起一块石屑又给砸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一击,再次将徐平砸得眼冒金星。他赶忙拉着林舒虞蹲在桌案底下,只露出小半个脑壳在外面。“到底何人?深夜来此戏弄徐某,莫不是当徐某泥捏的?” 林舒虞吓得不轻,她紧紧拽着徐平的衣袖悄声问道:“大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躲藏在暗处的鼠辈罢了,勿虑!”徐平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着高声喊道:“到底是哪里来的小贼?有本事出来光明正大的比划比划,暗处偷袭算什么本事?” 几息之后,一阵微风袭过。回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偶尔传来几声蛙鸣,更像是在嘲讽。 公孙妙善看着对方如此狼狈,不禁莞尔一笑。她运起内力缓缓开口,声音逐渐在四周回荡开来。“逆徒,你倒是逍遥?” 这声音缥缈,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徐平根本无法判断方向。他慌忙站起身来,惊讶着开口回道:“师尊,是您吗??? 师尊,您啥时候来的奉天?徒儿哪儿做得不对您就直说啊,大半夜的整人多少有些不厚道啊?” “还敢贫嘴?”公孙妙善轻哼一声,屈指一弹,内劲瞬间击中了对方的腰子。“你心有不服?” “我勒个去?”徐平疼得大跳起来,躬着身子左顾右盼。“师尊,您就别整我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么…… 您要是闲得慌,来喝杯小酒呗?徒儿给您赔不是怎样!”言罢,他赶忙将身旁的林舒虞推到一旁。“你先回去!快走快走!” “哦?给为师赔不是?”公孙妙善见他这副模样,当即足尖轻点,几息之后便悄然落在庭院之中。 月光下,她白衣飘然,面纱下的神色却带着几分戏谑。“你知道错了?” 一见来人,徐平立刻满脸堆笑,赶忙小跑着冲上前去。“师尊,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徒儿好去迎接啊!”言罢,他微微躬身,双手来回摩擦。“师尊快请入座!” 见对方满脸谄媚,公孙妙善瞥着眼睛瞪了他一眼。“迎接?你是来不及跑吧?看看你在岳州干的那些好事,讨打不成?” 听闻此言,徐平脸色大变,赶忙抬手将脑瓜死死护住。“别别别!别打别打!错了错了错!” “你错哪儿了?”公孙妙善取出袖中的青玉尺,继而不停在掌心中敲打起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为师打断你的腿。” “别!别别!别打!”徐平垂着脑袋快步来到对方身前,正当他欲抬手夺过青玉尺之时,公孙妙善却是素手一挥,将其当场拍入土里。 几息之后,他一个鲤鱼打挺,又从土中爬了出来。“嘿嘿!师尊!徒儿和您开玩笑的您的信吗?” “信!”公孙妙善将尺子再次抬起。“为师绝不打你,你,信吗?” “……”听闻此言,徐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我信……我真信…… 师尊啊,要不您听我编呗!哦不是!您听我解释呗…… 当时的情况太过复杂,姜安民已对镇南军起了防范,我也是没办法而为之。 不过我在岳州推行新政,那可都是为了当地百姓好,不完全是收买人心啊!” “要想治政一方,当属攻心为上,杀戮为下。这个你不会不知。屠城并非上策,说说你的理由。”言罢,公孙妙善将尺子放回袖口,随之取下腰间的小酒壶。“你还愣着做甚?还不替为师把酒续满。” “啊…..是是是!”接过酒壶,徐平抬手倒酒。一边续,他一边沉声说道:“姜安民经略岳州久矣,背后袭杀自然非上佳之策。 师尊,大梁势力盘根错节,战争避免不了杀戮,况且我麾下兵马有部擅自行动。已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而岳州各郡有大量姜安民的旧部,普通百姓被裹挟其中。若不采取雷霆手段,战火更是难以平息,到时候受苦的还是百姓。” “当断则断,这个无可厚非。”公孙妙善黛眉微皱,思索片刻后继续说道:“手段可以强硬,却不能失了本心。 徐平,你的行事过于草率,此番能顺利拿下岳州,占尽了天时地利。 孤军在外,若是姜安民得以脱险,封锁飞云关与你对峙,你久战必败。” 闻言,徐平连忙点头应声。“师尊教训得是,徒儿知错…… 但事发突然,徒儿的确没有再行筹谋的时间了。”言罢,他抬手将续满的酒壶递给了对方。“师尊,您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接过酒壶,公孙妙善正欲饮下,听对的这么一问,她又将壶盖合上。“岳州出现了大量流民,或往境内四散,或往奉天而来。 百姓因战乱而受难,为师带着一众学子沿途布施,搭设粥棚。虽无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却也当尽绵薄之力。”话到此处,她缓缓揭下脸上的面纱。“李正我在岳州推行的新政颇有意思,这应当不是他的手段,一系列措施与条款出自你手吧?” “师,师尊!”见公孙妙善揭下面纱,徐平一时间愣在原地,完全忽略了对方所提出的问题。 “说话?你愣着做甚?”公孙妙善抬手轻抚面庞,眼神中带着几分疑惑。“怎么?为师脸上是有什么奇怪之处?” 此话一出,徐平当即回过神来。“没有没有!!得以再见师尊真容,徒儿依旧是惊为天人啊……”说着,他低头垂首,微微作揖施礼。“徒儿失态,还请师尊责罚!” 话虽如此,徐平却是鸡贼的偷偷打量着对方。我的个天老爷……夫子真就是仙女临凡啊。 见他鼻下溢出一些血渍,公孙妙善先是一愣,随后拍案而起。“逆徒,你在偷看什么?” “我……” 话未说完,一道掌风袭过,徐平被当场拍成了大字。 第614章 教诲(中) …… 夜幕低垂,月光倾洒,庭院小径,银霜铺就。几株无名花草,微风轻拂,摇曳生姿,幽微芬芳,袅袅飘散。 “我勒个去啊……”徐平挣扎着扒开脸上泥土,满脸堆笑的跃起身来。“师尊,您老下次能不能先提前打个招呼,这一巴掌差点没把徒儿拍散架了。” “油嘴滑舌?真是讨打!”公孙妙善白了徐平一眼,随意抬起青玉尺在其脑瓜上重重一敲。“你且坐过来,为师与你讲讲这治政之道。” 听闻此言,徐平收起脸上笑意,赶忙作揖施礼。“请师尊教诲!” 公孙妙善揭开壶盖,浅饮下一口,又将之放回石桌。淡淡酒香在静谧的空气中逐渐弥漫开来。“徐平,你既已驻军岳州,治政之道便是你当下安身立命、稳固根基的关键所在。” “是,师尊。”徐平掸了掸衣袍,正坐在公孙妙善的身旁。 月光之下,两人身影颀长。 “徒儿愚钝,师尊所教必铭记于心。”言罢,徐平将身子坐直,神色颇为专注,不敢有丝毫懈怠。 见此情形,公孙妙善微微颔首,目光投向庭院中那几株花草。“滑头,且观这庭院花草,每一株皆有其独特生长之态。 治政亦同此理,绝非布号施令,需深谙百姓疾苦,洞察人之所需,顺应民心所向。 岳州百姓,本为大梁子民,今处大周治下,心中难免有抵触之意。 我且问你,岳州推行新政,饱有大量惠民之举,为何仍有诸多百姓心怀不满?” “这……”徐平眉头微皱,陷入沉思,良久,他随公孙妙善一同看向花草。“徒儿此番推行新政并非只为施恩于民。 减免赋税、兴修水利、鼓励农桑、重造丁册乃为长久稳固。在岳山与紫萍,徒儿免去丁税,将之归于田赋亦是为了缓解平民之疾。 或许推行过急,操之过切,又或未充分考究梁人之习俗与需求。民情复杂,徒儿初入大梁治下,诸多政策实为利民,只是事与愿违,收效甚微。” “能悟得此节,也算稍有长进。”公孙妙善神色稍缓,再饮一口美酒。“治政犹如治水,宜疏不宜堵,堵则溃堤,疏则畅流。 育木需循序渐进,当徐徐图之,斟酌其耐受之度。赋税减免,骤然为之,看似予百姓以实惠,泽被苍生,实则打破旧有利益格局。 徐平,那些倚仗旧有赋税体系获利之士族,根深蒂固,盘根错节,岂会轻易甘休? 行事操之过急,必为人暗中掣肘,百般阻挠,煽动梁人不满情绪,蛊惑人心。 此诚犹如花卉周遭之杂草,若不能妥善处置,便会争夺养分,妨碍其生长,使之难以繁茂。” 听闻此言,徐平心中一凛。“那依师尊之见,徒儿当如何应对?” “与士族沟通协商,谋求平衡之法。”公孙妙善起身踱步至花草旁,轻抚片叶,仪态从容。“不可一味打压,要恩威并施,宽严相济。 初期,当让利于当地富商与士族,使之参与新政推行,为你摇旗呐喊。 更要让此地的大族知晓,新政并非损其利益,旦求共同发展,携手并进。 施肥,既要使花卉得充足养分,茁壮成长,又不可让肥料伤及根部,适得其反。 对于冥顽不灵、恶意煽动之人,无论是何底细,当以雷霆手段,刀兵所向。 徐平,养花必当去草,连根拔起,方能永绝后患。” “恩威并施,平衡各方利益,这个徒儿亦是知晓。不过初来乍到,若是刀兵太盛恐生动乱啊师尊……”言罢,徐平捏着下巴仔细盘点着岳州的世家大族。 “这个无妨!”公孙妙善回目一笑。“新宅落地,岂能无恶犬护院?分利于人,扶持傀儡即可。” “若是如此,岳州百姓岂非……” “愚不可及。”话未说完,公孙妙善却是摆了摆手。“你见过哪个主子会咬人的?咬人的都是恶犬。 待到局势稳固,棒打狗头,便可博百姓一乐。 再者,你要重视地方人才的任用。”公孙妙善走回石桌旁缓缓坐下,月光洒在其脸颊之上,更显倾城之颜。“岳州之地,人才辈出,贤能之士,多不胜数。 熟知当地风土人情,深谙民生百态,深晓百姓需求。切记,治政此地,不可只用周人,而忽视当地才俊,更不可任人唯亲。 广纳贤才,唯才是举,为汝所用,方能真正实现长治久安。 徐平,庭院若仅有一类花草,即便再过娇艳,亦显单调,孤芳自赏。 唯有百花齐放,相互映衬,方能争奇斗艳,呈现五彩斑斓之景。” “师尊,我本就是窃居岳州,且不说此地才俊多有抵触,便是投效,也未必是真心实意,更难心向于周啊……”言罢,徐平亦是坐回原位。“师尊,我陪你喝点!” “滑头!”公孙妙善轻笑一声,端起酒壶为其倒满一杯。“处新地,用人之道,在于掌控人心。不可推心置腹,亦不可亲疏有别。 记住,以诚相待,礼遇有加,光靠这个不够。无论哪国人士,只有利益相通,才会真正替你劳神费心。 给予施展才华之能,搭建晋升之阶,令之寻得功成名就之机,这个是基础。许以高官重利,分治下权柄,这是捆绑。掌其心中所念,抓其身后之弊,这是把控,缺一不可。” 旦行如此,何愁此间之士不能为你所用? 既是才俊,彼等又岂会不明形势,不识时务?若真如此,那便是庸才,弃之,亦是无伤大雅。” 待其言罢,徐平恍然大悟。“多谢师尊指点!嘿嘿!师尊辛苦!徒儿敬您一杯!” “小心思真多!”公孙妙善抬手便给了对方一个脑瓜崩。“为师此入奉天,为你带来两位学子。 一唤李善,一唤孟然。这二人你在元武应当见过。他们会留在岳州辅助你治政。” 第615章 教诲(间) …… 孟然和李善?徐平很快便想起此二人。 李善他并不知晓,但就白敬安出使大周之时,孟然倒是让他印象深刻。虽然谈不上悉知,还败于自己,元武能带着此人前来大周论学,应当也有其独特之处…… 念及此处,徐平眉头一挑,手指在桌案上不停敲打。 见之若有所思,公孙妙善掏出戒尺一巴掌拍在徐平手背之上。“在为师面前还故作深沉?讨打!” “我***!”徐平抬起手掌使劲摩擦,疼得是哇哇大叫。“师尊,我真没装……特么考虑考虑都不行吗?您这动不动就打人的……” “嗯?你想说什么?”公孙妙善撸起袖子便打算起身。“为师要不要给你松松筋骨?” “嘶呼,嘶呼,嘶呼!!”徐平一边吹着手背一边撑着脑袋。“孟然和我有过节,您让他来辅助我治政能行吗?” 听闻此言,公孙妙善微微摇头。“一些口舌之争,无伤大雅。 孟然逐利功名,此乃人之常情。其人虽谈不上恤民,却有真才实学。用人不要带有成见,只看对方能为你做什么。明白吗?” “哦!”徐平嘴角一撇,歪着脑袋嘀咕了起来。“有朝一日我要是步入了九境,嘿嘿嘿嘿!师尊,攻守可就易行了……” “啪”的一道声响,正当徐平想入非非之时,戒尺再次朝着他脑瓜拍了下来。“蠢笑蠢笑的,逆徒,你又在想什么不着边际的事?” “我的个天老爷,您能不能别打了!”突如其来的一下,徐平疼得抱头鼠窜。“您再打,我可就跑了……” 此话一出,公孙妙善骤然起身。她素手一挥,金色内劲喷薄而出,在方寸之间画地为牢。“长本事了?你跑一个为师看看?” “我***……” “嘀嘀咕咕的!给我蹲好!” 徐平欲哭无泪,只得抱头蹲地。“我随便说说的……怎么还认真了?” 公孙妙善缓步走到对方跟前,低眉俯视着徐平,戒尺不停敲打着手掌。“听着,对于百姓之教化亦不可轻忽。 百姓不仅要饱腹暖身,丰衣足食,更要知礼义廉耻,道德规范。 上位者,当如耀阳,无论照于何处,皆可为之带来光明。 待民生稳固,李善会助你兴办学堂,广设庠序,传民道德伦理,开启民智,使百姓念你恩泽,明辨善恶是非。 旦行如此,方能从根本上提升你在岳州的民望,还可移风易俗,夯实根基。” “好好说嘛……非要打我……” “嗯?” “啊是是是!”徐平赶忙点头应声。“师尊所言极是,徒儿对此确有忽略,考虑不周之处,多谢师尊提点。” “徐平,你处它国,治政于下谨须时刻保持清醒,断不可被些许小成所惑,利令智昏。”公孙妙善语气转严,将面纱再次戴回脸上。“定地方治政之策,要着眼长远。 为师去过雍城,你在那儿兴修水利,此行本为善举,福泽后世。 但你可曾想过如何确保这些水利设施能长久发挥效用,又该如何维护管理,妥善经营? 倘若不能,那便是劳民伤财。 若只图一时之得,追求速效,而不注重根基稳固与日后修缮,终有一日会倾塌,化为废墟。” 闻言,徐平眉头一皱,面露愧色。“徒儿只虑及春来灌溉,解一时之急,却未思量后续之事。” “目光短浅。”公孙妙善轻叹一声,随后转身坐回原位。“每一项政策施行,皆要有长远规划与后续保障举措,深谋远虑。 孟然会辅助你建立相应制度与机构,健全体系,负责水利设施之维护管理,确保其能造福于民,绵延不绝。” “他还懂水利?“徐平抬头看向对方,眼中带着几分疑惑。 “人皆有其长处,就看你如何挖掘。为师带他们来辅助你,是为了替他们捞个一官半职?”月光下,公孙妙善轻捋发丝,眉下的双眸仿若星辰。“治政于下,难免遭遇各种反对与阻力。 你不可刚愎自用,一意孤行,要善于思考,兼听则明。 集众家之言,无论正反,皆蕴含宝贵建议。即便有所分歧,细思之下,亦能感受其中之见。你要虚心接纳,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从善如流。” “这个您放心!徒儿日后定当多听多看多思,博采众长,定然不会独断专行,刚愎自用。若是……” “又急!!”徐平话未说完,公孙妙善却是出声打断。“岳州的旧臣几乎被你屠戮殆尽。你治下之人皆为军中从侍,你的话对他们而言就是军令,无人敢反。 但这并不是好事,一言堂会让你变得刚愎自用。你屠城杀俘,这个李正我一定劝诫过你,你听了吗?并没有。 徐平,安邦治政不同于治军,怀柔大于压迫,分权大于集权。 你过于拽紧权柄,一旦政有偏僻,轻则劳民伤财,重则民不聊生。切记!”话到此处,公孙妙善从怀中掏出一份纸书。“为师替你草拟了一份政略,你可用作参考。” 接过纸书,徐平微微皱眉。“师尊,学宫不是不参与列国政务吗?” “怎么,你觉得为师在干预你治政?”言罢,公孙妙善的脸色变得有些不悦。 第616章 教诲(下) ……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此话一出,徐平连忙摆手。“这咋可能?师尊,徒儿巴不得您能常伴左右,天天聆听您的教诲啊!” “此话当真?”公孙妙善侧脸瞥了对方一眼,嘴角也随之微微上扬。“那为师可就去你那岳山郡府常驻了?” “啊???”徐平嘴角一抽,随后赶忙谄笑着拱手施礼。“师尊,您没开玩笑吧?” 话音刚落,公孙妙善骤然变脸,九境绝巅的气势威压全场。“嗯?” 徐平大吃一惊,双手死死撑着地面,却怎么也站不起身来。“师…..师,尊…..您…” 几息之后,公孙妙善掩嘴一笑,体内修为也渐渐平复。“逗你玩的!师尊不会干预你治政地方,但生民之策关乎百姓安宁,容不得疏忽大意。 还有,你处理政务要公正公平,不偏不倚,不可偏袒一方,厚此薄彼。 无论是周人还是梁人,在你治下皆应一视同仁,平等相待。 既为耀日,不会因地域、身份不同而有所偏私。当平等挥洒于每一寸土地,普照所及众生。唯有如此,方得民心所向。” 话到此处,公孙妙善缓步走到徐平身前,将之轻轻扶起。“你要时刻牢记,治政的目的在于百姓福祉,民生为本。” “这个师尊放心!徒儿绝不会行暴政而鱼肉乡里,欺压一方。” “善也!”公孙妙善满意的点了点头。几息之后,她目光柔和地看着徐平,语气也多了几分温婉。“徒儿,自古以来,为君者手中的权力本为百姓赋予,君轻民贵,要为百姓谋利。 刀兵难以长久,得民心者得天下! 若背离此点,即便能一时得势而飞黄腾达,最终也必将失去民心,为百姓所唾弃。 恰似这庭院花草,若失去土壤滋养,最终只会香消玉殒。” 听闻此言,徐平站起身来,向公孙妙善躬身施礼。“师尊教诲,徒儿铭记于心。定当以百姓福祉为根本,殚精竭虑,不负师尊期望。” “负我无妨!不要负了追随你的人,更不要负了供养你的百姓。 徐平,为师走了,你好自为之。” “师尊等等!”见此情形,徐平快步跑上前去。“师尊且慢!” “还有何事?”公孙妙善侧身回首。 “师尊难的来一次,不如徒儿陪您喝几杯小酒?“ “……….” 夜,愈发的深沉而静谧,月光倾洒在徐平的庭院里,将这片不大的天地照得亮堂堂。 “也罢!”公孙妙善抬手便给了徐平一个脑瓜崩。“你这滑头,小心思真多。” “嘿嘿!师尊,快请坐!” “你不是巴不得为师赶紧走吗?” “哪能啊?我师尊可是天下第一的绝世仙子,得您教诲,徒儿三生有幸!怎么会盼着您赶紧走?”说着,徐平赶忙拉开桌旁的椅子。“您坐!” “油嘴滑舌!” 两人相对而坐,四周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偶尔有几声虫鸣,打破这份宁静。 公孙妙善揭开面纱,端起酒壶,缓缓给自己斟上一杯,动作优雅而从容。 醇厚的酒香在空气中悠悠散开,萦绕在两人鼻尖。“徐平,养花需依时而作,治政同样要顺应时势。”说着,她微微侧头,眼神中满是温和 。“岳州久经战乱,百姓就像这些刚经历寒冬的花草,脆弱且渴望安稳。 记住,谁能给他们带来这个,谁就是他们的天。” 徐平微微皱眉,右手不自觉地摩挲着下巴。几息之后,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徒儿从未治理过地方,这所行所举皆是凭空推想,的确颇有难处啊……” “当真愚不可及。”公孙妙善瞥了徐平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嗔怪,随即抬手敲了下他的脑袋。“就知道你会喊难! 百姓是根基,士族是枝干,只有根基稳固枝干才能捋顺。”公孙妙善放下酒壶,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李善和孟然各有所长。 李善自幼浸淫书海,对经国之策与百家学说钻研颇深。 其人心思缜密,擅于从细微处之发现根源。为你出谋划策时,定能另辟蹊径,提供非常之道。 孟然虽与你有过节,但他极擅农耕,行事扎实可靠。 徒儿,宣城孟氏对律法和典章制度烂熟于心。早在数百年前,昔夏的国典便是由孟氏所着。 除了农耕、水利,你还可以用他来整顿吏治,草拟新规。” 说着,公孙妙善神色柔和,眼中还带着几分期许。“你要善用他们的长处,他们也要尽心辅佐于你。” “徒儿谨遵师尊教诲。”徐平一边翻看着公孙妙善给他的纸书,一边再饮一口。“师尊,天下学宫不涉六国之事,您为徒儿劳心费神,会不会引起列国的不满?” “谁能不满!谁又敢不满?”公孙妙善抬头望月,眼神中罕见的带着几分霸道。月光洒在其脸颊之上,勾勒出超凡于尘的风姿。 “……”徐平顿时愣住,很快却又回过神来。都说制霸江山,美人如尘埃。若能娶夫子为妻,这六国天下不要也罢啊…… “师尊,您有没有想过会嫁人……”刚说到这,徐平又赶忙捂住嘴巴。 听闻此言,公孙妙善缓缓侧目。“你刚说什么?” “啊?啊!没,没什么?” 见他支支吾吾,公孙妙善歪着脑袋一脸的疑惑。“为师会不会嫁人?你方才是在问这个吗?” “您都听见了?”徐平一脸尴尬,双手来回摩擦。“我就是随口一问,师尊,您大人有大量,别再揍我了……” “你很怕?”此话一出,公孙妙善当场就笑了起来。“为师又不是闲得慌,动不动就要揍你?” “您一晚上打了我八百回!您说这话您自个儿信吗?”徐平嘴角一撇,显然是有些不服气。 见他如此,公孙妙善倒也不恼。她轻轻敲了敲徐平的脑瓜,随后足尖一点,很快便消失在此处。“若遇如意郎君,为何不嫁?” 稍许之后,料想对方已走远,徐平眉头一挑,撇了撇嘴角。“不知道我如意不如意啊……” 话音刚落,远处袭来一道掌风,又将之拍成了大字。 转眼已是三更,便是虫鸣也已渐少。 徐平双手枕着后脑躺在床榻之上,回想公孙妙善今日的教诲,心中不免有些复杂。 天下学宫独立于世,虽能为列国输送人才,却也为列国的育才套上了枷锁。 凡出自学宫之子,不会再以列国的身份行走于天下,而会以学宫的身份入士。 这对统治阶级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还会有大量人才流失。譬如李正我,原为大梁之人,如今却效力于自己。 无论李善还是孟然,也同样如此。甚至还有背刺苏北石的吴文渊。 徐平的眉头微微皱紧。我若为君,绝不会容忍学宫这样的势力存在,必须铲除… 第617章 授职 …… 转眼一日过去,朝会如期而至。 这日清晨,天色尚有些暗沉,天边才泛起鱼肚白,皇城内便已是人来人往。 太监、宫女穿梭其间,一众内侍各司其职。宫门前,禁军整齐排列,身着铠甲,手持长枪。 太和殿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梁幼帝端坐于龙椅之上,身旁的顾秋婵神色冷峻,目光扫视着台下的文武百官。 “宣大周征南将军徐平入殿觐见!”随着李季那尖锐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整个朝堂瞬间便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殿门之外。 徐平身着云翎甲,外披一件绣着金丝黑线的披风,昂首阔步走进殿内。 其步伐沉稳有力,腰间的碧城刀随其脚步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也正当此时,第一缕阳光恰好从殿顶的琉璃瓦缝隙中洒落,映照在徐平脸庞之上。 见此情形,殿内一片议论。不少朝臣见其入内,眼中流露出明显的鄙视与不屑。 “哼!周人还真是好大的威风。不过是个黄口小儿,竟然也敢在我大梁的朝堂上如此放肆。”池国栋暗自嘀咕,声音虽低,却在这安静的大殿内传得很远。 “相国大人言之有理啊!年纪轻轻,能有多大能耐?不过是靠着运气才得以战败苏北石罢了,陛下竟然还赐其持剑入殿,简直荒唐。”赵秋山亦是开口附和,脸上挂满了轻蔑之色。 “有能耐你们咋不率军抵抗南安?一个个只会逞口舌之利。”傅康瞥了一眼对侧的文臣,随后又冷哼一声。“相国大人若是心有不满,何不站出来说话? 暗中饶舌,小人行径。” “你……” 孙振岳与周信看着徐平入殿,眼中却是泛着别样之色。那些平日里与顾应痕多有不睦之臣,更是早已思量着如何拉拢。 殿内,有人朝着徐平拱手言笑,也有人朝着徐平挑眉斜眼。众人或是出声调侃,或是堆起虚伪的笑容。 顾应痕立于群臣之首,脸色阴沉之中还带着几分怒意。徐平入宫赴宴,竟然还一夜未归?自己这个女儿是越来越不老实了。 徐平对众人的目光和议论仿若未闻,他正走到大殿中央,双手抱拳,对着梁幼帝行上一个大礼。“大周征南将军徐平,参见大梁皇帝陛下。” “免礼!”顾秋婵微微颔首,目光在徐平身上停留片刻,随后开口说道:“徐将军为两国之宜浴血沙场,实乃忠臣良将。陛下感念将军诚勇,特此召见,以章功绩!” “多谢陛下厚爱!外臣感激涕零。”徐平再度抱拳施礼。其神色平静,始终直视着端坐高位的顾秋婵。 便在这时,身材肥胖的顾明轩却是站了出来。“启禀陛下,太后,这徐平虽有些许薄功,如今踏入我大梁朝堂,却不行跪拜之礼,实乃目无君上,放肆之极!” 闻言,徐平不由的冷笑一声。“不知这位人大是谁?身居何职?” “哼!本将乃禁军都尉顾明轩是也!” “贵国倒是有些意思!”徐平缓步走到其人身旁,随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小小一禁军都尉,以下犯上……”说着,他催动内劲一压,将之当场压倒在地。“陛下尚未开口言责,谁给你的狗胆在此饶舌?”话到此处,徐平转身笑看着殿内群臣。“你一区区小吏,好像根本没资格参加朝会哦?” “呵呵呵!徐将军好大的威风啊?”顾应痕缓步上前,笑着将其子扶起。“禁军都尉的确没有资格参加朝会,不过,本公授其入朝行走之便,或待怎样?” 见两人争执,顾秋婵暗中窃喜。几息之后,她轻咳一声。“好了,朝堂之上,休得争吵,莫要失了体统!” 顾秋婵出声,徐平笑着摇了摇头,转身便走回原位。“镇国公好威势,不愧是大梁之肱骨,徐某差点以为这大梁是镇国公说了算呢!” “徐平,你休得胡言乱语?” “哼!挑拨离间!!周人果然没安什么好心!” “镇国公为国为民,岂容你在此非议?” 见顾应痕的狗出来咬人,孙振岳轻咳几声,也是开口调侃。“怎么了?徐将军劳苦功高,连话都不能说了吗?” “就是!莫非被徐将军言中?尔等方才如此着急?” “傅康,你不要含血喷人!” “郑之为,你是不是还想参本将一本?” “够了!”顾秋婵轻敲案台,将小皇帝微微扶稳。“陛下,宣旨吧!” 梁幼帝拉住对方手臂,随后又看了看身旁的李季。“宣……宣旨……” 听闻此言,李季心领神会,当即甩起拂尘,摊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将军徐平战功赫赫,先除南安,后平叛乱,于梁东治政有方。 朕心甚慰,感念将军忠勇,特加甘、岳总督,节制甘州与岳州全境军政,同授徐平太子少保,可入宫面圣,不必宣召!” 圣旨一出,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太后娘娘,万万不可啊!”萧良图脸色骤变,赶忙扶着笏板站了出来。“甘、岳总督,手握重权,怎能交给一大周之臣?这岂不是将我大梁以东的命脉拱手让人?” “是啊,陛下、太后娘娘,徐将军虽功勋卓着,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池国栋与顾应痕对视一眼,同样站了出来。 “简直荒谬!荒谬至极!!”顾应痕冷哼一声,脸色愈发阴沉。“太后、陛下,这徐平乃是外臣,他若掌甘、岳总督之位,我大梁危矣。 老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徐平看着众人,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他向前一步,朝着顾秋婵微微拱手。“诸位大人莫要危言耸听。 徐某虽为大周之人,但一心只为两国情谊着想。 如今元武、南安虎视眈眈,大梁与大周既为邦友,本就是共御外敌。 诸位如此提防,如此非议,莫非不把大周当作盟国?倘若如此,徐某大可率军撤出岳州,免得诸位睡不着啊……”言罢,他手扶佩刀,再次上前一步。“陛下,徐某若能担任甘、岳总督,定当竭尽全力驱除东患。” “狼子野心!你若是……” 赵秋山话未说完,顾应痕却将之拉回了身旁。 第618章 陛下 …… 甘岳总督本也无伤大雅,岳州本就在其手中,而甘州也在南安手中。 虽然只是挂名,怕就怕徐平真能夺回甘州失地。一旦如此,难道要把整个梁东都送给他? 若有两州之地为根基,那他可就能和自己分庭抗礼了……可若是铁了心反对,也会与之结下仇怨,再无合作的可能。毕竟对方非常需要一个合理的名头。 顾应痕眉头紧锁,心中也在权衡利弊。 见他面色不停变换,徐平眉头一挑,笑着作揖。“国公爷,那日在你府上做客,国公可是欲与徐某结为八拜之交。 今日这朝堂之上,处处针对徐某,却是何故啊?” 此话一出,顾应痕脸色大变,他怒目圆睁,抬手便指着徐平骂道:“荒唐!你这黄口小儿,竟敢污蔑本公,本公比你父亲还要年长,又岂会自降身份,与你结拜? 你若再敢胡言,本公今日定要让你血溅朝堂。”说着,他便要拔剑。 “这……”梁幼帝见此情形,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母……母后?……” 顾秋婵沉默片刻,她看了眼徐平,又看了看顾应痕。徐平对于制衡顾应痕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但此事若是强行推行,恐怕也过不了顾应痕这一关…… “够了!镇国公,当殿拔剑,你眼中可还有陛下?”周信终是看不下去,佝着身子缓步站了出来。 周信这一喝,仿若在水中投入巨石,原本喧嚣吵闹的朝堂瞬间安静下来。 顾应痕的手停在剑柄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几息之后,他缓缓松开剑柄。“老臣一时冲动,陛下恕罪。” “无……无妨!”梁幼帝惊魂未定,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周信轻叹一声,目光在殿内的朝臣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皇帝身上。“陛下,老臣以为,徐将军虽为周人。然,两国邦交亲密,携手御敌,不因猜忌。 甘、岳总督虽位高权重,但如今局势复杂,元武、南安环伺,多一份助力总好过自乱阵脚。” 听闻此言,顾秋婵心中暗喜,周信虽为实权,但毕竟身居高位,他的话多少还是有些分量。“太师所言不无道理!既是两国相交,当不分彼此。 遥想昔日,卫廷方挂四境帅印,授三国宰辅,可谓鞠躬尽瘁。 如今徐平为大梁立下汗马功劳,若是再行猜忌,实非名君之道。” “太后此言不妥!徐平何德何能,焉能与卫廷方相较?”顾应痕冷哼一声,随即大步上前。“周太师这话说得轻巧!徐平乃大周之人,让他执掌甘岳总督之权,谁能保证他不会反戈一击? 陛下,我大梁的安危,岂可寄托在一个外臣身上?” “镇国公此言差矣。”徐平余光瞥了对方一眼,随后亦是出列与之并立。“徐某虽为大周将军,但心系两国之宜。如今我朝与大梁共治岳州,乃是顺应天下大势,镇国公执意阻拦,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之目的?” “哼!你还知道是共治岳州?”顾应痕拂须一笑,随后环视群臣。“依臣看,陛下亦可授其为岳州刺史嘛。” 这时,萧良图拱手道:“陛下,老臣认为,徐将军若能指天为誓,或许可以考虑授予其甘、岳总督之位。” “萧相所言极是!”池国栋立刻便出声附和。 此话一出,余众纷纷交头接耳。 顾秋婵看了看众人,又看向梁幼帝,轻声道:“陛下,您意下如何?” 这话问的,梁幼帝哪见过这般阵仗,完全没了主意。“母……母后,儿臣听您的。” 顾秋婵微微颔首。“徐将军,诸位大臣的意思,你也听到了。若你能在此立誓,陛下自然信之任之,想必列为臣公也不会再有异议。” 发誓?发誓好啊!发誓可以啊!徐平心中暗暗窃喜。能得甘岳总督之职,发一万个誓又咋了?那咋了?所谓誓言,不过是空口白话。 念及此处,徐平拱手道:“承蒙陛下与太后厚爱,徐某愿在此立誓立。 绝不以武力侵占大梁片土,绝不劫掠梁境百姓一针一线! 若是有违此誓,便让徐某不如轮回。” 顾应痕心中虽有不悦,但自己的态度摆在明处,此事也已不可阻拦。那“哼,希望徐将军能说到做到,否则,我大梁上下绝不会善罢甘休。” 见顾应痕表态,顾秋婵生怕朝堂之上再出变故,赶忙推了推梁幼帝。“陛下,该散朝了……” 闻言,梁幼帝先是一愣,随后奶声奶气的开口喊道:“既,既已妥当,百官散朝!” “陛下有旨!百官散朝!” “吾皇万岁!万万岁!” 随着李季一声吆喝,众人面面相觑,随后缓缓走出大殿。 …… 夜幕如墨,奉天城外,一处隐蔽的废弃营帐内,烛火摇曳,映照出徐平和顾应痕两人的身影。 徐平率先打破沉默,他微微一笑,脸上带着几分深意。“镇国公,今日朝堂上的戏码,你可莫要放在心上。 这天下局势变幻莫测,依徐某看,唯有与国公携手,方能成就大业啊。” “呵呵呵!!徐将军高见,顾某亦有同感!”顾应痕轻抚须髯,眼中闪过一丝潜藏的精明。“徐将军倒是会算计,口口声声只为岳州,区区岳州,怕是喂不饱你?” “国公爷言笑了!无论岳州,还是甘岳两州,与九五之位,相距甚远。 且不说徐某已经立誓,甘州如今尚在南安手中,要想顺利收回,也未必有那么容易吧?”言罢,徐平揭开携壶,饮下一大口烈酒。“徐某虽手握兵权,却也处处受限。 镇国公一旦登临九五,徐某在这梁东之地便有了稳固根基。 日后,大周与大梁在你我二人的谋划之下,或可相辅相助,亲如一家。 旦行如此,这列国天下,又有何人可与针锋?” 此话一出,顾应痕脸上虽无表情,心中却是为之意动。徐平所言,可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之事。“徐将军说得轻巧! 元武陈兵虎威,顾某寝食难安。如今哪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更何况陛下尚在,徐将军说这些,恐怕不合适吧?” “国公放心,徐某手中虽无大梁朝堂之人脉,但有兵权。 只要国公能稳住北境局面,徐某自会在关键时刻率领大军压境,震慑那些意图反抗之人。 如今顾秋婵想要拉拢徐某制衡于你,她的一举一动,反而都在徐某掌控之中。 待到时机成熟,徐某自然会替国公爷除掉此人。 免得让“陛下”落得个杀子的骂名啊!” 第619章 暗怀鬼胎的三人 …… 徐平这一声“陛下”!叫得顾应痕心头窃喜不已。他脸上虽无表情,负于背后的双手却微微握紧。“徐将军慎言呐!如此大逆不道之话,还是莫要再言!!” “呵呵!失言失言!”见他这般作态,徐平亦是开口笑道:“国公切莫见怪,徐某不过是一时口快,口快罢了。” “这个自然!都是为了百姓嘛!顾某又怎会见怪!”言罢,顾应痕上前几步,与徐平并肩而立。“贤弟如此有诚意,顾某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 你日前所提及的粮草、军需,顾某会尽快替你募集。至于那三万新兵,也会在半月之内调拨到你麾下。 只不过,攻打甘州一事,不知贤弟可有十足把握?” 听闻此言,徐平目光望向远方,仿佛已是成竹在胸。“这个自然!甘州如今虽在南安手中,但其立足未稳。 徐某有了这几万新兵扩营,定能一举夺回失地。待到那时,甘、岳二州皆在徐某手中,国公在大梁的地位,也将更加稳固。” “呵呵!那愚兄可就静候佳音了?”话到此处,顾应痕拍了拍徐平的肩膀。“若顾某能再进一步,贤弟便是新朝的开国功臣,当授一字并肩王!” “并肩王?国公言重了!徐某不过尽些绵薄之力,岂敢僭越!” “贤弟过谦了!往后,你我二人当同心协力。梁北,顾某必安。这梁东,可就全权仰仗贤弟了……” “徐某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国公所托。” 此话一出,顾应痕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愚兄府上还有些琐事,就先行告辞了!” “国公请!” “……”目送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徐平冷哼一声,亦是转身离去。 便是小半炷香后,顾应痕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此地。 “主子,徐平所言,不可尽信啊!” 闻言,顾应痕微微颔首。“呵呵!此子野心勃勃,绝非屈居人下之辈。” “既是如此……” “本公就喜欢与野心之辈合作!没有野心又怎会有破绽? 攻守不可相较!想要拿下甘州?他真以为南安是软柿子? 区区三万新丁,送他又如何?” “主子英明!待此小贼与南安斗得你死我活,咱们在夺下岳州,如此一来,主子便掌三州之地,大事可成矣!”言罢,其谋士作揖施礼。 思虑几息,顾应痕却微微摇头。“在梁北局势未明之前,暂时还动不了他。 本公若是一朝势大,朝内那些守旧派也不会坐以待毙。 就让徐平来替本公抗雷!如此,岂不美哉?派人给我盯死他!” “诺!” …… 回行路上,徐平亦是心中不停在思虑。 顾应痕自是老谋深算,可此獠对皇位的觊觎,足以让他对自己的提议心动。而顾秋婵这边,同样有着极高的利用价值。 “驾!驾驾!”徐平马不停蹄,径直赶往皇宫。 身为太子少保,他如今得以光明正大的出入皇城。未过多时,他便来到了梁幼帝的寝宫之外。 通报之后,徐平顺利被宣召入内。 瞧见他深夜到访,顾秋婵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过短短几息,她又恢复了太后的威严与端庄。“徐将军,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见过陛下!太后!”徐平往前一步,双手抱拳,微微一礼。 “小玉!领陛下回内殿休息!”说着,她素手一挥,将周围的婢女屏退。“徐将军请坐!” “呵呵!那就多谢太后娘娘抬爱!”待到殿内无人,徐平随手拉开椅子,大摇大摆的坐了上去。“太后明鉴!却不知徐某日前的提议太后悉知了没?“ 此话一出,顾秋婵脸色骤变。她本想呵斥一番,很快却又稳住心神。“徐将军说些什么呢?本宫听不明白!” “啧啧!徐某可是一心想要为太后娘娘分忧,助您稳固朝堂,保大梁江山安稳。奈何,娘娘似乎不待见徐某啊?” “且慢!”见他打算起身离去,顾秋婵微微皱眉,缓步来到对方身边坐下。“徐将军向来行事果决,今日这般言辞,莫不是有什么条件? 本宫若是力所能及,自然不会推诿。” “哦!是吗?”眉头一挑,语气也变得更为随意。“太后明鉴,徐某确实有一些小小的请求。” “徐将军但说无妨!”言罢,顾秋婵为其倒上一杯清茶。“东卢新到的,尝尝?” “就拿这个打发人?”徐平接过茶盏,在手中不停的把玩。“徐某今夜与顾应痕见了一面,此贼对九五之位已是垂涎欲滴。 太后不拿出些诚意,徐某很难办啊?” 听闻此言,顾秋婵沉默片刻。她心中虽有些犹豫,但一想起顾应痕的老脸,立马又坚定了起来。“没有他的首肯,岩台大营不可能交给你接掌。 至于兵符,本宫有半块,季书同也同样有半块。你若想靠这个夺权,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 “徐某说的可不是这个!”徐平的嘴角微微上扬,双手轻轻搭在对方身的肩头。 “你……你给本宫一些时间!”顾秋婵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却并未躲开。 ”不老实!“徐平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将嘴唇慢慢凑近。“我该怎么惩罚你呢?我的太后娘娘?” “你……你又想对本宫做甚?”顾秋婵紧了紧衣裳,赶忙将头瞥向一边。 “这还用问?徐某大半夜前来,总不是让你帮我拼夕夕砍一刀吧?” 第620章 征南大将军府 …… “什么拼夕夕?你在说什么胡话?” “不重要!”徐平抬手便将顾秋婵的下巴挑起。“夜深人静……该休息了!太后!” 屋内的气氛逐渐变得有些湿润,顾秋婵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徐平,姜云裳还不够吗……” “不够!不够!万万不够!她……比你还不老实!”言罢,徐平一手搂住对方脖颈。 顾秋婵轻呢几声,随之双眼缓闭。 几息之后,两人嘴唇交织。起初还有几分轻柔,很快又变得愈发热烈。而顾秋婵的双手也不自觉地环上了徐平的脖颈。 “太后应该知道徐某要得不多。”徐平抬手顺着对方的后背缓缓下滑,很快便解开其衣衫上的系带。 顾秋婵的凤袍缓缓滑落,露出雪白如玉的肌肤。昏黄的烛光映照之下,她脸颊逐渐绯红,眼神也愈发迷离。 见此情形,徐平将之轻轻抱起,大步走向床边。“不老实点,小心我“捅”死你!” “你……粗鄙……” 烛火摇曳,两人相拥在床,身体更是紧密贴合。顾秋婵的娇喘声在这静谧的宫殿之中回荡,而徐平的呼吸也愈发沉重。 起起伏伏之间,宫床吱嘎作响,烛火映照下的光影在墙壁上肆意舞动……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逐渐平静下来。 顾秋婵靠在徐平怀里,眼神中带着一丝满足,又有些许迷茫,还有些许羞耻。这种感觉难以言表,不光是情欲和肉欲,更是一种心灵上和道德上的冲击…… “放心!只要你听话……”徐平轻抚摸着对方的头发,在其她耳边低语。“徐某定会兑现承诺。” “你简直放肆之极……”顾秋婵将头缓缓撇开,不再与之对视。“你说得对,我的筹码的确不多。虽然你也没安什么好心,但你可是对天发过誓的。 徐平,神灵不可欺!你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 发誓?发誓有用还打个鸡毛?徐平随意的点了点头,又捏着对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喂!我是不是比梁宣帝厉害多了?” 此话一出,顾秋婵脸色大变。她一把将之推开,随后赶忙捡起地上的裙纱。“滚出去!!!” “言不由衷!”说着,徐平摊了摊手,起身穿戴整齐,趁着夜色悄悄离开宫殿。“太后娘娘,徐某可就静候佳音了!” 待其回到驿馆,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徐平疲惫的躺在床上,很快便沉沉睡去。 ……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敲门声将徐平从梦中唤醒。“进……” “大将军,宫里来人了!” 闻言,徐平揉了揉脖颈,睡眼惺忪的坐起身来。“知道了……本将这就前去,让他们在正厅稍候。” “诺!” 片刻之后,徐平身桌素衣来到前堂。只见李季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几个抬着箱子的侍从。 “徐将军为国效力,劳苦功高!陛下与太后深感将军之功啊!谢恩领赏吧!”李季躬着身子一笑,随后拂尘一甩。“还不快将东西抬过来!” “哦?!有劳位公公!外臣谢过皇帝陛下,谢过太后娘娘!”言罢,徐平抱拳微微一礼。“公公!里面请!” “开箱进宝!”李季一挥手,随行侍从将箱子一一打开,里面装满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还有不少古玩字画。 见此情形,徐平正欲开口,李季却是清了清嗓子。“徐将军可真叫咱家羡慕啊! 太后娘娘感念将军不易,赐给将军一座府邸,就在这奉天城以东,挂名征南大将军府。 府内设府卫二百人、宫女五十人、丁仆七十人,以供大将军差遣!”说着,李季掏出一纸文书。“徐将军若是今日有空,何不前去瞧瞧!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吩咐府中随侍即可。” 昨晚这几枪是把顾秋婵的底线“捅”穿了咩?那么大的手笔?徐平心中大喜,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有劳李公公前来,替徐某多谢太后娘娘厚爱。”言罢,他从袖袍内掏出几张银票。“公公辛苦,些许薄意,请弟兄们喝点酒水!” “哟!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见李季佯作推辞,徐平再度掏出几张银票。“这样!会不会好点?这样可使得?” “哎呀呀!大将军如此抬爱,这可叫咱家如何是好?收下嘛,让大将军破费!这不收嘛,又薄了大将军一片美意。您这是害苦了咱家啊?”话虽如此,李季却是掸了掸袖袍,将银票送入其中。“赏赐已到,咱家就不在这打扰大将军休息了!”说着,他尖了尖嗓子,一手甩起拂尘。“回宫!” “徐某送公公?”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大将军这是折煞咱家啊!留步……” 待到李季离开,徐平眉头一挑,挨个查看着这些赏赐。看来,顾秋婵对自己的承诺很是上心。“来人!” “大将军?” “派人将这些赏赐送去黑市变现!” “诺……” 至于征南大将军府,这不仅是荣耀,更是自己在大梁站稳脚跟的关键一步。 稍作休息,徐平便朝着大将军府前去。 来到征南大将军府,徐平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府邸规模极其宏大,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朱门碧瓦,气派非凡。 府内的各处建筑错落有致,庭院内花草繁茂,假山流水更是相映成趣。 “不错,比靖北王府气派多了!”徐平在府内四处参观,心中十分满意。 来到书房,他缓缓坐下,托着下巴思考接下来的谋划。明面上,顾应痕和顾秋婵都与自己相谋,实则没有谁会信任谁。 如何才能让自己从中渔利,这个需要好生下料。 “参见大将军!”正在此时,随行的一名亲卫匆匆走进书房。“主上,外面有个自称林舒虞的女子求见。” 闻言,徐平先是一愣,随后嘴角微微上扬。“她来了?动作倒是不慢!让她进来。” 不多时,林舒虞缓步入内。一袭淡蓝色长裙,身姿婀娜,仪态优雅。“小女舒虞参见大将军。” “来得挺快嘛,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徐平双腿一敲,歪着脑袋打量起来。 林舒虞低头垂目,微微欠身。“正如大将军所言。原先与家父不睦之人,如今纷纷送来和书。池相的堂弟昨夜来过驿馆,将祖宅的地契还给了舒虞……还,还……” “还什么?”徐平饶有兴致的瞥了对方一眼。“吞吞吐吐,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还,还送给舒虞十万两银票。言称舒虞如今乃是大将军的女人,希望能与大将军结交,让舒虞引荐一番。” 闻言,徐平似笑非笑的站起身来。“银票你收下了?“ 此话一出,林舒虞慌忙跪地。“大将军息怒!舒虞岂敢擅作主张!” “啧!我有那么可怕?起来说话!”徐平捏着下巴思虑起来。几息之后,他朝着屋外走去。“林聿伯如今还深陷牢狱,池国栋和顾应痕乃一丘之貉,他的银票你怎么能不接呢? 不但要接,还要他再送一些!懂吗?” 第621章 探局 …… 林舒虞稍时一愣,很快却又反应过来。 你不拿,别人怎么拿,大家都不拿,怎么做自己人…… 对此,她想起自己父亲一生廉洁,两袖清风。徐平只来了数日,便要打破林聿伯的底线。 做一丘之貉总好过牢狱之灾,想做个清官,你总得先是官…… 念及此处,林舒虞俯身叩首。“舒虞明白,定会按大将军交代去办。” “聪明!徐某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 梁东的天气是愈发炎热,转眼间几日过去。 徐平在奉天城的这些日子,渐渐也了解了朝堂内的派系。安排好李善和孟然,他四处结交,步步为营,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 一晃便是月末,晌午,日光正盛,收到赵秋山的邀请。徐平身着一袭锦缎长袍,领着几名亲卫前去。 待入府前,赵秋山早已等候多时。他满脸堆笑,快步迎了出来。“徐将军,赵某可是久候了!” “一些琐事耽搁,赵大人见谅!”徐平拱手还礼,亦是快步迎上前去。“赵大人盛情相邀,徐某岂敢不来?早就听闻大人府上藏有不少奇珍异宝,今日可得好好开开眼。” 两人寒暄着走进正厅,分宾主落座。 赵秋山一边吩咐下人上茶,一边笑着拱手施礼。“徐将军如今在大梁朝堂可是风头正劲啊,能败南安于三江口,将军功不可没。 赵某自是心生向往,奈何不懂军务,不能为国尽忠,实属憾事。” 你装尼玛呢?徐平挑眉一笑,佯作谦逊的摆了摆手。“赵大人过奖,都是为了两国的百姓,徐某不过是做些分内之事。 倒是大人执掌赋税,官拜中督令,在这朝堂之中人脉广、见识多,往后徐某还得仰仗大人指点一二。” “呵呵呵!徐将军过谦了!”赵秋山举杯邀酒,赶忙为对方满上一盏。“周酿,想必徐将军惦念已久吧?来来来!喝酒喝酒!” “大人请!” “徐将军请!” 酒过三巡,徐平话锋一转。“徐某虽一介武夫,却也对诗文有些痴迷。听说大人在这方面造诣颇深,可否让徐某商鉴一番?” “哦?早久听闻徐将军文采斐然!赵某正有此意啊!”说着,赵秋山兴致勃勃的站起身来。“贤弟既然有此雅兴,自然不能错过。来,随愚兄前往书房一观。” 片刻之后,两人谈笑而至。书房内,赵秋山展开几幅字、画,眼中满是得意。“贤弟请看,这可是昔夏名家之真迹。” “有劳有劳!”徐平佯装仔细欣赏,口中亦是赞不绝口。“的确是精品!大人眼光着实独到。” 趁着赵秋山沉浸其中,徐平却不着痕迹的将话题引回朝堂之上。“如今这大梁局势愈发复杂,各方诸侯暗流涌动。 大梁与大周结盟共进,此乃利国利民之举,朝堂上却还有人反,荒唐!” 听闻此言,赵秋山微微皱眉,继而放下手中画卷。“毕竟人心难测嘛! 贤弟,有些人只盯着眼前利益,却看不到长远局势。对此,愚兄也是心有愤慨啊! 贤弟执掌岳州,兵强马壮,若能得贤弟相助,这大梁朝堂必当焕然一新啊!” 老匹夫!你倒是真敢说。徐平心中腹诽不已,几息之后,他低声言道:“大人所言极是。 依徐某看,咱们这些一心为国之人,更当齐心协力,相互扶持。 徐某初来乍到,人微言轻!这岳州虽广却是久经战乱,贫瘠不堪啊! 想为朝廷尽些绵薄之力,只叹徐某囊中羞涩。眼瞅着秋收将至,飞云未通,粮草难继啊……” 听他这么一说,赵秋山轻抚须髯。“贤弟为国为民,愚兄自然倾力相助!这也是国公爷的意思嘛! 秋收之前,愚兄当为你筹集七万石粗粮如何?” “你特么的……”徐平嘴角一抽,随后故作惊喜。“那就有劳大人了! 往后若有用得上徐某之处,赵大人尽管开口,千万别跟徐某客气。 还有些琐事缠身,徐某就先告辞了!” “既是如此,愚兄也不好挽留。”言罢,赵秋山拍了拍对方肩膀。“贤弟慢行!” 杀千刀的顾应痕,你特么当老子是要饭的?从赵府出来,徐平坐在马车之内,闭目沉思。片刻后,他对车夫说道:“去郑之为府上。” “诺!” 马车缓缓前行,而徐平的思绪却早已飘远。要想融入这群人,暂时还没那么简单。 待自己捞出林聿伯,让他来管理岳州的钱粮赋税,应当可以分担李正我的压力。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郑府门口。 听闻是徐平前来,郑之为大笑着迎了出来。“徐将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徐平笑着下车,抬手作揖。“呵呵!许久不见了,郑大人近来可好?今日无事,特来与大人叙叙旧。” “哦?徐将军亲临舍下,倒是让郑某这府上蓬荜生辉啊!”言罢,他牵着徐平的手腕大步朝里走去。“来来来!快请快请!” 两人走进前厅,分坐两旁。 都是些小坤子,徐平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说。“郑大人,如今这局势你也看到了,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咱们得为大梁的安稳想想办法。” 听闻此言,郑之为微微颔首,却又故作不解。“徐将军所言在理!却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草泥马!徐平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匣子,笑着递了过去。“这是徐某从大周带来的一点小玩意儿,不成敬意,还望郑大人笑纳。” 接过匣子打开一看,其内一对极为精贵的如意。郑之为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却又赶忙隐藏起来。“徐将军如此厚礼,在下实在愧不敢当。” “此言差矣!徐某不过是聊表心意!大人为岳州招募新丁,劳苦功高啊!”徐平摆了摆手,又从怀中掏出一份字帖。“此乃天下学宫夫子所书。徐某知大人好字,不敢私藏,特此相赠!” “这……”郑之为脸色一变,上扬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来。“这怎么好意思?夫子的手笔,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叫徐将军如此破费,您这可让下官如何是好?” “我这三万新丁……”话未说完,徐平便将字帖收起。“愧不愧!还不是看郑大人的意思吗?” 第622章 这个孩子 …… 见他收起字帖,郑之为心头一颤。几息之后,他拍案而起。“哼!京政衙这群酒囊饭袋都是怎么办差的?区区七个郡的丁册耗时半月都尚未呈报! 拖拖拉拉!可恶!可恶至极!郑某看郭兴是不想要他头上的官帽!”话到此处,郑之为拂袖一甩。“来人!” 几息之后,门外两名家丁快步入内。 “你们去一趟京政衙!告诉郭兴,今日若不把丁册送过来,老子砸烂他的乌纱帽。 现在!立刻!!!” 待人走后,郑之为脸色一变,双手不停的来回摩擦。“徐将军,您看,这字帖可否容郑某赏鉴一二?” “赏鉴?什么赏鉴?”徐平眉头一挑,故作惊讶。“这明明是大人的字帖!不知徐某这三万新兵……” “三日!给下官三日!三日之内必将人送到岳州?徐将军!不知您意下如何?“言罢,郑之为谄媚一笑。 “告辞了!”徐平摆了摆手,当即转身离开。“三日之后,来徐某府上拿帖!” 从府上出来,暖阳已悄然西斜,余晖洒落在徐平的肩头。 他心中仔细盘算着今日的会面,脸上虽平静,内心却似有一团火在燃烧。奉天城内一半的要职都被顾应痕所拿捏,要想融入这群人,需要点时间…… 今夜是没空去找顾秋婵了,希望她能老实一点…… “回府。”徐平低喝一声,随即一跃登上马车。“得找师尊再薅点羊毛……” 半个时辰之后,徐平刚入将军府门,管家便匆匆迎上。“大将军,今日有多位官员送来一些古玩字画,还有几位官员派人送来礼品,都已安置在库房了。” “呵呵!看来是周信的人……”徐平微微颔首。“知道了,下去吧!” 片刻之后,他踱步至书房,缓缓坐于案前。看着案上的信件,徐平手指不停敲打着台面。李正我在岳山的治政逐渐顺利,宇文萧坐镇析津,还招募了不少辅卒。 恰在此时,亲卫前来通报。“将军,池国栋求见。” 听闻此言,徐平颇有些诧异。池国栋此时到访,怕是顾应痕又想玩什么花活。“就说我不在!不见。” “诺!” 这梁都的人脉网络我已逐渐理顺,该在大将军府设宴了。念及此处,徐平正欲提笔言书,突然又想起姜云裳来。 这家伙自打入京,一直待在宫里,准没憋什么好屁…… 书房内,烛火轻微摇曳,映照着徐平略有些疲倦的面庞。 面前摊开的密信上,陆铮密密麻麻的记录着大梁朝堂各方势力的动态,他的指尖不停转动的毛笔,脑海中谋划着如何进一步安插自己的眼线。 就在他浸于盘算之际,管家再次匆匆走入。他低头垂目,眉间带着几分谨慎,轻声说道:“大将军,姜云裳回来了,已经回她自己房间了。” 闻言,徐平的动作突然一滞,手中的笔尖在纸上点出大片墨汁。 这个不安分的主,整日在宫里周旋,如今突然回府,还一声不吭的回了房间,又搞什么飞机?徐平靠在椅背上,眉头紧锁,思索着姜云裳此番回来的目的。 她在宫里知晓了什么?为何突然来到这将军府?有情况! 念及此处,徐平站起身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姜云裳的房间前,他抬手用力敲了敲房房门。“是我……” 几息之后,屋内传来一声冷淡的“进来”。 推门而入,姜云裳正坐在床边,慢条斯理的解开腰间的束带,动作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又似乎像故意挑衅。 徐平的目光瞬间落在对方微微隆起的腹部,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你是装都不装了呗?” “有必要吗?”姜云裳将束带随手丢在地上。“你来做甚?” “来看你死了没!咋滴?”徐平同样没什么好语气。 “……” “……”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没有继续说话。 屋内安静得可怕,窗外偶尔传来风声,让这压抑的气氛愈发沉重。 徐平的视线始终在对方肚子上打转,他能想象到胎儿在束缚下会多么难受,可脸上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 许久过去,徐平终于打破沉默,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你到底想怎样? 折磨他做甚?打算一直这么勒着?你还不如拿掉孩子拉倒?” 闻言,姜云裳抬眸,冷冷的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发出一声嘲讽的轻笑,依旧没有说话。 “别来这套!”徐平冷哼一声,向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不管你有什么心思,要商量,可以!要提条件!那也可以!如果你是想通过这样来反击?未免有些掉价。” “很想要这孩子?你也配?”姜云裳抬手抚摸着腹部,眼中满是冰冷。“不拿掉他是舍不得,是下不了手,并不是想借此来表达什么。 你这样的人,也会在意这个?你这样的人还有亲情可言?” “……”徐平皱了皱眉头,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够了!少在我面前演戏! 让顾秋婵来接近我的是你吧?呵!她可是你皇兄的女人,你可真有意思。” “我演戏?”姜云裳怒极反笑。“如此说来,你徐平反倒是好人咯? 是,我是让顾秋婵去接近你,没想到你俩还蛮合得来嘛?怎么样,这太后娘娘的滋味如何?” 几息之后,徐平缓缓坐到床边。“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可以保留姜氏的血脉。 甚至有可能的话,除掉顾应痕,我可以退居幕后。” “退居幕后?再让姜氏做个彻头彻尾的傀儡吗?原以为你会说什么特别的,还是这套!省省吧!” “你到底怎样才肯把孩子生下来?”徐平怒火中烧,一把掐住了姜云裳的脖颈。 第623章 徐平摆宴 …… 徐平一把掐住对方脖颈,指节也愈发的用力。 姜云裳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呼吸急促而艰难,眼中满是愤怒与不甘。 “姜云裳,我已经够给你余地了,你别不识抬举。”徐平一字一字的缓缓念道,早已没有了耐心, “……”闻言,姜云裳双手拼命掰扯着对方的手,指甲几乎嵌入徐平的皮肤。“本就是仇人,你屠杀岳州百姓的时候怎么不给他们留几分耐心?” “生处乱世,两军交战,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即便我不杀他,那你猜姜安民会不会杀了我?”看姜云裳这副模样,徐平心中的理智稍上了一些。“既是长公主,又是梁宣帝的亲妹。对于我立足大梁,你的确很重要。 但,你也不是完全无非替代……. 不要一再试探我的底线!姜云裳,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别逼我!”徐平的声音低沉而冰冷,眼神中除了复杂,更多的却是一丝狠厉。 “我逼你?你可是征南大将军,谁能逼得了你? 撇开立场不谈,我还真有几分意外。小小年纪,不但战败苏北石,还能名正言顺将岳州据为己有。如此成就,的确叫人瞠目结舌啊。 只可惜,你为的是你靖北王府,我为的是我大梁皇室。本就不是同路人,又有什么可说的? ”言罢,姜云裳不再挣扎,眼中还闪过一丝决绝。 “……”徐平眉头一挑,想要开口,却又无从说道。 见状,姜云裳冷冷看着对方,嘴角艰难的扯出一抹嘲讽。尽管被掐着脖子,她还是略显费力的笑道:“至于顾秋婵嘛,你又不傻,当然知道我的目的。只不过,你知道又如何? 莫非隆圣帝不知道你的心思?他还不是给你加官晋爵?看看人家这格局,再来看看你。 偷鸡摸狗,背刺盟友。与我这一届女流相较,既不想弃之,又不想予之。 徐平,就凭你这心性,难成大事……” 听闻此言,徐平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犹豫。几息之后,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我什么时候不想予之了? 姜云裳,就你提的那些条件,用你的猪脑想想,那是人能提出来的?那特么是碳基生物的脑回路? 合着好处全给你,老子来扛锅?你傻还是我傻?” 姜云裳剧烈的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她使劲揉着自己的脖子,眼中却也多了几分复杂。“什么碳基生物?你又在说什么污言秽语……” “把孩子生下来。”徐平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平静,“我可以承诺,一切等除掉顾应痕之后再谈条件。” “除掉顾应痕?说得轻巧。”姜云裳冷笑一声。“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信你?就凭你偷袭岳州营?” “你的确可以不信,我手段也的确不怎么干净,但这是你唯一的选择。要么你就去投靠顾应痕,说不定还能嫁给他为妃!”徐平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你想要为姜氏报仇,想要保住姜氏的血脉,只有与我合作。 在此之前,我不会针对你姜氏,还会尽可能帮幼帝站稳脚跟。至于我和顾应痕谁会笑到最后,那也不是你能掺合的。” 姜云裳沉默不语,她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眼中闪过一丝苦楚。许久,她从怀中摸出一堆密信。“自打我回奉天,这是薛刚派人暗中送来的书信。 要想除掉顾应痕,首先得拉拢薛刚,亦或是将之除掉。” 看完书信,徐平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尽管没有感情,尽管全是算计,他依旧将信用力撕碎。 见他这般作态,姜云裳微微一愣。几息之后,她掩嘴轻笑。“哟!看不出来嘛,徐大将军还挺在意?” “我咬过的馒头,就算我不吃,也不是别人可以觊觎的。” 言罢,徐平正要转身,姜云裳却一手将之拉住。“对于你们这些人而言,女人恐怕连衣物都算不上。 皇权富贵,为谋大事,这列国之中将妻儿送于他人的多不胜数。 你能背刺盟友,却不能接受我去施美人计?怎么,你很在意我? 不得不说,徐平,你真让人意外。意外得不像一个世家出来的子弟。” “少跟我来这套。”徐平冷哼一声,一把将对方的手甩开。“我睡过的女人,老子把你那玩意缝上也不会送给他人。滚!” “是你滚!”言罢,姜云裳一把将床纱拉下。“小孩子心性,难成大事。” “咣当”一声巨响!徐平摔门而出…… …… 没过多久,徐平要在大将军府办宴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奉天城内。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都在猜测他到底意欲何为。 宴会当日,大将军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朱红色的府门大大敞开,门口侍卫身着铠甲,威风凛凛。 府内的庭院中摆满了桌椅,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酒香四溢。 朝中大臣纷纷带着礼物前来,门口车水马龙。或乘华丽车驾,或骑高头大马,还有些步行前来,脸上带着不同的表情。 府门前,有人满脸堆笑,有些人则神色凝重,还有些带着一丝不屑,却又一个劲的朝内挤去。 池国栋缓缓而至,他撩起车帘,看着眼前无比气派的征南大将军府,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哼!不过是个外臣,如此风光,是想做甚?” 赵秋山则是满脸笑容,下了马,整了整衣冠,手中拿着一份精心准备的礼单,快步走向府门。“都小心着抬,若敢有失,别怪老爷我摘了你们脑袋。” 其人说话之间,不远处,萧良图却是步行而来。他神色平静,手中拿着一把古朴的羽扇,不紧不慢地走着。 其人身后跟着几个侍从,抬着五花八门的礼物。“老爷前来贺喜,这征南将军竟然不亲自相迎,简直岂有此理。” “无妨!别看人家只是外将,于此战乱之际,兵权可比爵位要紧得多。 走吧,且看这徐平是作何打算……” 而府门内,徐平却是罕见的身着一袭华丽锦袍。他脸上虽带着微笑,眼神中却透着一丝随意。 每一位大臣前来道贺,徐平都会故作热情的寒暄几句,倒是让人感觉亲切无比。 “大将军容光焕发,心情想来不错啊!” “池相光临,徐某府上蓬荜生辉!许久不见,快请入府休息。”徐平笑着开口,却始终没有上前迎接。 见他这般作态,池国栋皮笑肉不笑的回应道:“徐将军如今可是今非昔比啊,这大将军府真是气派。 本相为官数十载,门前的玉狮也不过七环。比不得……比不得啊!!” “池相,里面请!”徐平仿若未闻,依旧笑着说道:“承蒙太后和陛下的厚爱,徐某也是心中有愧啊。请把!” “呵呵!”池国栋敷衍的拱了拱手,随后大步迈入其中。 待其走后,赵秋山快步上前,满脸堆笑的开口寒暄:“徐将军,赵某特来恭贺乔迁之喜,一点小小心意,不会嫌弃吧!” “呵呵!督府大人言笑了!”徐平接过礼单,作揖以礼。“快请进。” “不请自来!大将军不会见怪吧?”萧良图走上前,微微拱手。“这奉天城内已许久未曾这般热闹,老夫凑个喜气。 来人!” “相国!” “呈上去!” 接过礼单,徐平展眉一笑。“萧相能来舍下,徐某求之不得。 未曾递帖,不过是担心打扰相国,徐某岂敢见怪?请吧!” 第624章 射狗 …… 待一众朝臣纷纷入席,一时间,庭院中坐满了人。 徐平走上高台,清了清嗓子。“今日承蒙诸位大人赏脸,不辞劳苦,前来赴宴。 徐某初来大梁,日后还望诸位大人多多关照。” “徐将军客气!”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啊!” “大将军年轻有为,我等羡慕不来啊!” “哼!哪敢关照大将军?日后还要大将军多多关照才是……” “呵呵!关照可不敢当!” 见众人神色各异,徐平也不在乎。他端起酒杯微微晃荡,随后开口笑道:“一点酒水助兴!诸位!请!” 池国栋与萧良图对视一眼,故意等待片刻方才举杯同饮。 见左右二相起头,台下群臣纷纷议论举杯饮下。 内院的婢女鱼贯而入,或是端着美味佳肴,或是拿着各类果肉。 台下之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没过多久便畅聊起来。 待到酒过三巡,院内的气氛也逐渐热烈起来。 恰在徐平夹菜之际,孙启端着酒杯,脸上带着一丝挑衅的笑容:“末将听闻徐将军在岳州战功赫赫,不知这武艺到底如何? 今日难得如此热闹,可否露两手,也好让我等开开眼?”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看向徐平。 见此情形,徐平微微一笑,放下酒杯开口回道:“孙启是吧?本将听说过你,镇国公麾下部众。 既然你有此雅兴,本将自当奉陪。 不过,这宴会上舞刀弄剑的,怕是不太雅观。”说着,徐平抬眼环顾四周。“不如这样如何,徐某给大家表演个小把戏。” “哦?不知大将军所说,是何把戏?”孙启面带挑衅,当即站起身来。 闻言,徐平拍了拍手掌。“来人!” 几息之后,四名玄甲卫快步入内。“参见大将军!” “既然孙将军想看,本将自然不会让你失望!”言罢,他大手一挥。“只不过,徐某一人独戏,甚是无趣。孙将军可愿作陪?” 此话一出,众人又转头看向孙启。免为丢了顾应痕的脸,就算明知道徐平可能没怀好意,孙启依旧咬牙应下。“这个自然!能与大将军为伴,末将荣幸至极。” “既是如此!”徐平拂袖一挥。“取本将弓来!” “诺!” 几息之后,一玄甲卫半跪呈上。 接过硬弓,徐平面带微笑。“此弓当有八十石……劳烦孙将军前去院门之外。” 话音刚落,其人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被玄甲卫夹着拖到院外。 “去取个带把的酒壶来!置于孙将军头顶。”说着,徐平张开双臂,抬手尝试着拉满弓弦。 见玄甲卫将酒壶放在自己头顶,不远处的孙启心头一惊。“不知,大……大将军,这是何意?” “此去院门外约合二百余步,本将自幼擅射,不借助修为,箭尖亦可穿把而过。” 此话一出,孙启嘴角一抽。见徐平张弓搭箭,死死盯着自己,他慌忙左躲右躲。 “啧!无趣!如此雕虫小技,想必是入不得孙将军眼。”说着,徐平解下腰间的佩带,将之缠绕于眼眶。“这样可还行? 孙将军,你可千万别动!免得本将伤着你了,不好和国公爷交代啊!” “我特么……”孙启双腿一颤,险些栽倒在地。 正当他欲催动修为之际,杨定却是一巴掌将之拍跪在地。“大将军射你,那是你的荣幸。宴席之上催动修为?找死不成?” 孙启哭怒不得,正当他想开口求饶,弦振箭出,径直穿过他头顶的壶把。 突如其来的一箭,其人身下一大滩黄色液体缓缓渗出,腥臭味逐渐弥漫开来。 几息之后,徐平取下佩带。“孙将军这是做甚?莫非信不过徐某!” 见他如此失态,院内的群臣交头接耳。 “你…….” 孙启刚欲开口,徐平却是笑道:“孙将军若是觉得不过瘾,徐某要不要再给你展示一二?” 恰在这时,赵秋山站起身来圆场。他端着酒杯微微拱手。“呵呵呵!徐大将军不仅武艺高强,这治理岳州也是井井有条。如今两国交好,南安败退,徐将军可是功不可没啊。” 听闻此言,池国栋却在一旁冷眼。“赵府令这话可就不对了! 这苏北石中计,乃李正我之功。与徐将军似乎并无太大的关系吧!” 徐平自顾自的饮下一口美酒,随后余光瞥向不远处的池国栋。其眼中虽然闪过一丝寒意,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池相国所言极是,徐某的确是运气好。不过,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 正所谓,行军在外,属谋属功,主将之功欤?盖需主允,因须主诺。 相国大人不知兵,难不成还不知理?” “哼!巧舌如簧!”池国栋将头一偏,不欲再和徐平争论。 见他如此,徐平却是出声调侃。“咬人的狗不叫,叫唤的狗不咬。 这叫又叫不响,咬又咬不痛的是啥?” “是啥?”郑之为满脸疑惑。 “傻狗!!!” “哈……” 郑之为刚笑出声,却被池国栋狠狠瞪了一眼。他抬手捂住嘴巴,几息之后却是捧腹大笑。“相国大人抱歉!下官,下官实在是没忍住……” 此话一出,众人忍不住笑出声来。气氛也因此而变得有些微妙,有人一旁偷笑,有人面露尴尬之色。 徐平缓缓坐下,当他举起酒杯之时,门外传来一声吆喝。“陛下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第625章 闹事 …… “陛下驾到!太后娘娘驾到!”尖锐的公鸭嗓音穿透庭院。原本推杯换盏、高谈阔论的场面瞬间凝固,众人的言笑之声也戛然而止。 徐平心中一愣,面上却立刻换上热忱的笑容。他脚下步伐急促又稳健,很快便迎上前去。 院门外,顾秋婵身着华丽锦袍,金丝彩凤栩栩如生。她莲步轻移,仪态万千,举手投足间尽显皇家威严。 梁幼帝紧紧拽着顾秋婵的衣角,稚嫩的脸上满是好奇与紧张。 徐平率先躬身施礼,声音洪亮又充满笑意。“末将徐平,恭迎陛下与太后,陛下万岁万万岁。太后福泽安康,寿与天齐。” 群臣见状,纷纷起身见礼,整齐的呼声在庭院中此起彼伏。 顾秋婵戴着翡翠玉镯,她微微转动,几息之后方才抬手示意,语气轻柔却又不失威严地。“都起来吧。 今日乃是徐将军设宴,本宫与陛下前来凑个热闹,也带来了一些赏赐,表彰徐将军为我大梁立下的赫赫战功。” 说罢,其人身后的李季领着一群太监手捧礼盒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 “听闻此讯,陛下与本宫来得仓促,徐将军看看合不合心意。”言罢,顾秋婵素手一挥,一众太监纷纷打开盒盖。 徐平微微侧目,一堆奇珍异宝的确叫人眼花缭乱。几息之后,他双手接过礼单,再次躬身谢恩。“末将何德何能!陛下、娘娘如此厚爱,实在是受之有愧!” “喜欢就好!”顾秋婵自然而然地坐到主位上,身姿优雅,轻轻整理着凤袍裙摆。 梁幼帝被李季轻轻抱到其人身旁的小椅子上,眼睛不停打量着四周。“母后,为何不见外……” 话未说完,顾秋婵却瞪了他一眼。“诸位爱卿随意!” 话虽如此,可气氛因皇室驾临,变得更加微妙。 “陛下与太后能来此赴宴,徐平感激涕零。还请诸位同僚作陪,我等敬陛下与太后一杯!请!“徐平站在台下平了平手,他端着酒杯,依次走过众人面前。 “徐将军言之有理!”郑之为率先开口附和。 几息之后,群臣纷纷举杯祝礼。 见此情形,顾秋婵用衣袖遮脸,随意的饮下一口。“诸位爱卿尽兴即可!” “谢陛下!谢太后!” 待到杯停,徐平与身侧的几位朝臣随意交谈。或是政务,或是军务,院内的气氛也逐渐缓和起来。 而主位上的顾秋婵眼神却始终追随着徐平的身影,当其与众人攀谈之际,她会不经意的用手指轻轻划过自己的嘴唇。 许是感受到异样,徐平的目光偶尔也会回扫过来。 顾秋婵见此,却又装作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 ,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嘴角却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此宴,徐将军乃是主人家,岂能坐到下位?”几息之后,顾秋婵手指敲了敲身前的案台。“徐将军不如来此侧位,也好与陛下亲近亲近!” 闻言,徐平先是一愣,随后起身走向正台。“多谢陛下赐座!” 在众人觥筹交错间,顾秋婵趁着众人畅饮,悄然将自己的手帕丢在了地上。她轻咳一声,眼神瞥向徐平示意。 卧槽?徐平心领神会,在路过对方身边之时,看似不经意的弯腰拾物,手指却轻轻在顾秋婵的腿上一掐。 两人的目光顿时交汇,顾秋婵眼中满是期待,而徐平则微微摇头,示意对方收敛一些。“你特么老实点……” 闻此低语,顾秋婵的眼神中反而多了几分戏谑。“多谢徐将军!这帕子,本宫就赏赐给你了。” 我尼玛,顾秋婵这骚蹄子!比杨师师还夸张。徐平嘴角一抽,赶忙避开对方眼神。 几息之后,他再次举杯邀酒。 一旁的顾秋婵端起酒杯,眼神似乎有些迷离。她隔着桌案与徐平遥遥对视,又轻轻伸出舌尖,舔了舔酒杯的边缘。 见状,徐平心中一紧,险些将手中杯盏打翻。他赶忙稳住心神,将目光移开,与其他大臣交谈起来。 随着丝竹声声,舞姬献技,气氛也是愈发的热烈。 趁着众人交谈正欢,顾秋婵从桌下伸出小脚,轻轻踩了一下徐平。 “我尼玛!你是真的饿了!”徐平身体一僵,心中腹诽不已。当他抬头看向对方,只见顾秋婵一脸无辜,像个没事人一样,与身旁的小皇帝低语着什么。 酒过三巡,徐平早已喝开。而顾秋婵的眼神却变得有些迷离,原本明亮的双眸此刻透着几分醉意。 她有意无意的看向对方,眼神中带着一丝只有徐平才能读懂的暧昧与挑衅。 见此情形,徐平深吸一口气,朝着对方比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对此,顾秋婵自是毫不在意。她微微歪着头,嘴角上扬,露出似有若无的嬉笑。 “有什么了不起的……”正在此时,不远处的顾铭轩却是心中不服。 本就嫉妒徐平得到姜云裳的身子,如今见之为众人吹嘘,再加上几马尿下肚,他骤然起身,双手用力一拍桌案,台的酒杯、碗筷被震得左右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之声。 “哼!吹得神乎其神!过头了吧?”顾铭轩满脸通红,大声喝道:“一个外臣,在我大梁的地盘上,仰仗几分好运,侥幸败退了苏北石,有什么可吹嘘的?“ 此话一出,全场收声。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顾铭轩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见他故意寻衅,徐平缓缓起身。他先是抬手作揖,随后走下正台。“顾公子能先来赴宴,徐某很高兴! 但你出言不逊,徐某不喜欢……” “装腔作势!“顾铭轩冷哼一声,同样向前跨出一步。“在这大梁境内,还轮不到你一个外臣跳嚣!”说着,他当场拔刀。刀鞘与剑柄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第626章 授教 …… “……”见状,徐平眼中闪过寒意。他侧身一躲过,抬手按住对方刀柄。“今日乃徐某设宴,若是顾公子觉得不尽兴,徐某在此赔罪了。 这刀,是用来杀敌的。顾公子在徐某府上拔刀,是打算杀了徐某吗? 亦或是说,顾公子认为徐某是敌人?” “放肆!还不把刀收起?”话音刚落,顾秋婵拍案而起。“在大将军府动武,你有几个脑袋够徐将军砍的?“ 这个时候还不忘挑事?看来还是没被我给“捅”傻啊!徐平余光一扫,随后一手将刀身按回鞘中。“顾公子,这腰间佩刀可不能随意出鞘!本将今日就当你酒后失手,不要再有下一次……” “你……”顾铭轩环顾四周,却见池国栋与萧良图均未表态。 虽然明面上是一派,但私底下这两人的心思连顾应痕也无法完全摸透。 为免脸上挂不住,顾铭轩只得死死握住刀柄。“哼!我若拔刀!你带如何?你敢杀我不成?!!!” 听闻此言,徐平缓缓松手。他捏着下巴仔细思考片刻,随后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敢!!!” “我……” 就在顾铭轩欲开口之际,赵秋山赶紧站起身来打圆场。“顾公子,徐将军为我大梁立下赫赫战功,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今日是个喜庆日子,莫要伤了和气! 有什么事不妨好好说,好好说嘛。”赵秋山一边笑脸以对,一边伸手拉住顾铭轩。 院内的大部分人都不把顾秋婵和小皇帝放在眼里。皇帝年幼,太后不过是外戚干政的棋子,傀儡而已。 一众大臣或是面露尴尬,眼神闪躲。或是小声议论,交头接耳,眼神只在徐平和顾铭轩之间来回游走 。 池国栋正坐在侧位之上,端着酒杯,冷眼旁观。非但嘴角挂着一丝嘲讽,还自顾自的品的酒来。“看看这朝堂的笑话,外戚与新贵的争斗,真是有趣!” “池相还是少言吧!”萧良图轻摇手中羽扇,眉头微皱,内心也在权衡各方利弊。 即便有人圆场,顾铭轩依旧甩开了赵秋山的手。“呵呵!口出狂言!本少乃镇国公府嫡长子,你敢杀我,我保证你征南大将军府鸡犬不留。” “母,母后……”梁幼帝被这突如其来的争吵吓得不轻。他小脸变得煞白,紧紧抓住顾秋婵的衣袖。 顾秋婵收起脸上笑容,眼中亦是闪过一丝不悦。她轻轻拍了拍梁幼帝的小手。“皇儿别怕,有母后在。” 几息之后,她侧脸看向顾铭轩。“你简直太放肆了!在本宫和陛下的面前,竟敢如此撒野,眼里还有没有皇家的威严?你……” 其人话未说完,徐平体内的修为已然开始翻涌。他抬手擒住对方脖颈,随后将之拉到自己跟前。“征南将军府鸡犬不留? 拼后台吗?啧啧!这列国天下,徐某还是第一次听过那么可笑的笑话。 顾铭轩,别说你了,这话恐怕连你爹都不敢说。”言罢,徐平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脸颊。“徐某若是有失,你猜我大周皇帝陛下会不会以举国之力伐梁?与元武二分大梁也不是不可以嘛。 你不妨再猜猜……家父会不会将你顾氏屠戮殆尽?” 顾秋婵见顾铭轩愣在原地,赶忙拍案而起。“还不将他送回府去?” 闻言,徐平微微回首,余光若有若无的瞥向不远处的顾秋婵。“再有下一次,徐某打断你的腿!记住!是,三条腿! 带走!” 随着玄甲卫入场,顾铭轩很快就被请出府内。尽管心有不平,却也未敢再言。 反观院内,宴会的气氛却已变得十分尴尬。众人没了之前的兴致,没过多久,便纷纷告辞。 看着群臣相继离去,徐平满不在意的坐回了原位。“太后娘娘还不回宫吗?” 顾秋婵掸了掸凤袍,牵着梁幼帝缓步走下正台。“你们都先下去!本宫有要事与徐将军商议。” “是!太后!” 待李季领着太监与宫女退出,顾秋婵抬手轻扶徐平的肩膀。“今日之事,徐将军别往心里去。” “太后这是何意?如此作态,不怕引起众人猜疑吗?陛……下,可还在此处?”徐平的眼神中带一丝戏谑,随后将对方的手一把拍开。 闻言,顾秋婵却满不在乎。“堂堂大梁新贵,甘岳总督,你在怕什么?“说着,她牵手拉过梁幼帝,蹲下身子,很是温柔的开口说道:“皇儿,这就是徐平徐将军,以后你可要多多仰仗他。” 梁幼帝看着徐平,眼中还有些害怕,他躲在顾秋婵的身后,只露出半个小脑袋,奶声奶气的说道:“徐……徐将军。” “……”徐平拱手回礼。“陛下。” “徐平,你也知道,皇儿年纪尚小,这大梁的江山还需你多多辅佐。 答应我的事,你不会失言!对吗?”顾秋婵站起身来,眼神中带着几分媚意,更有几分无奈。 “太后娘娘放心,末将自当竭尽全力辅佐陛下。只不过,太后承诺的事,不知何时才能兑现?”言罢,徐平蹲下身来,抬手牵住梁幼帝。“陛下放心!所有不轨之人,臣都可以替您扫清!” 梁幼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后将手拉住顾秋婵的裙尾。“朕……朕,日后,就多仰仗徐,徐将军了……母后,是这样说吗?” “哈哈哈!陛下放心!”徐平大笑着站起身来,随后双手负于背后。“一切交换和利益都建立在对等的条件下。希望太后娘娘再多给点诚意才好!” “你我之间的床事,还不够诚意吗?”顾秋婵将头靠近徐平的耳旁,说话声音很是轻柔,如同春日柳絮,在耳边轻轻拂过。“本宫的身子……如何?” “还不错!比某些人强!”徐平尴尬的捏了捏鼻尖,随后不再与之对视。 梁幼帝看着两人,不明其意。他皱着眉头抬手问道:“母后,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母后和徐将军在商讨如何治理国家之事。你还小,这些事情以后再慢慢告诉你。”言罢,顾秋婵摸了摸梁幼帝的小脑袋,脸上露出极其温和的笑容。 “可是……可是……” 见他欲言又止,顾秋婵心生疑惑。“皇儿想问什么?” “母后,那日起夜,我见他欺负您!”说着,梁幼帝抬手指向徐平。“皇儿听您在屋内不停的呼喊,他……他是不是坏人?” “怎么会!徐将军是在教母后习武!以后可以替皇儿教训那些心怀不轨之人!”话到此处,顾秋婵抬手撩起耳旁的秀发。“今夜,又要劳烦徐将军入宫授教了!” 第627章 身为棋子的悲哀 …… 转眼已是华灯初上,安宁宫内静谧得近乎窒息,唯有烛火在穿堂而过的微风中轻轻摇曳,把姜云裳的影子拉得时而瘦长,时而扭曲。 其人端坐于妆台之前,身姿僵硬,手中攥着一封密信,宛如被岁月定格。 信封上,醒目的红色蜡封已被尖锐之物挑开,褶皱的信纸边缘,似乎因揉捏而险些撕毁。 姜云裳的指尖有些颤抖,她轻轻摩挲着信纸的毛边,眼神中交织着犹豫、不甘与挣扎。 呆愣片刻,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随之剧烈起伏。平复好内心的波澜,又缓缓展开密信。 昏黄的烛光在其的眼眸中跳跃闪烁,映照着逐渐凝重的神情。 信中所言:自我等刻意将你怀有身孕的消息透露给徐平后,诸事皆如预设那般有条不紊的推进。 现今,按我等之谋,徐平已与顾秋婵暗通款曲。此二人间的苟且之事,已然在老夫推波助澜之下于宫中渐传。 长公主殿下明鉴,顾铭轩对徐平的嫉恨日益加深,多次与之发起冲突。 在今日将军府举办的宴会之上,矛盾再度被激化,几乎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顾铭轩对公主之垂涎,由来已久,即便你已被用于联姻,也从未有过丝毫消减。 据报,今夜一更天,顾铭轩将在皇城换班值守。届时,公主只需找准时机,出现在顾秋婵寝宫之外,极有可能与顾铭轩相遇。 公主务必设法与之发生纠葛,并让其知晓你怀有身孕一事,进而引其对你下手。 唯有如此,方能掀起惊涛骇浪,为我等后续之谋开辟捷径。 只要公主身孕有失,徐平与顾铭轩的矛盾便会升级至难以调和。旦行如此,岳州之军必将直指顾贼,此二人再无暗通之道。” 烧毁信纸,姜云裳双手无力垂落。这封承载着阴谋与算计的密信,更是她腹中胎儿的催命符。 随着烛火一阵晃荡,其目光渐渐变得呆滞。姜云裳直直望着前方,脑海中如翻江倒海一般,无数思绪汹涌澎湃。 孩子是她意外孕育出的温羁绊,是她疲惫与无奈中的最后慰藉。 为了姜氏皇族得以延续,为了早已消逝在历史尘埃中的荣耀,她必须亲手将自己的胎儿推向轮回…… “你们都该死……”姜云裳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颤抖,满是痛苦与挣扎。 她缓缓抬起手,轻柔的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而此刻,这条生命正安静的蜷缩在母亲的腹中,对即将降临的灭顶之灾浑然不知。 片刻之后,姜云裳站起身来,在狭小的内屋中来回踱步。“皇兄,你可曾看见大梁如今的衰败……倘若你泉下有知,可否助云裳挽狂澜于既倒。” 说着,其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姜氏曾经的辉煌盛景。 高耸入云的宫殿,金碧辉煌的楼阁,百官朝拜的盛况,万民敬仰的荣耀。 随着梁宣帝驾崩,这一切早已如梦幻泡影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渴望恢复大梁的昔日荣光,姜云裳牺牲了尊严、爱情,甚至自由。如今,还要搭上尚未出世的亲生骨肉。 “皇兄……”姜云裳停下脚步,眼中闪过极为复杂的神色。母性本能的抗拒与家族的生死存亡在相互拉扯,几乎将人撕裂。 当她不经意间瞥见墙上悬挂的姜氏皇族先祖画像之时,那些曾经的荣耀如同巍峨之岳,再次重重的压在她心头。 画像中,姜氏先祖的眼神仿佛在无声的注视着她,目光中既有期待,又有责备。 “孩子,原谅娘亲……”姜云裳的声音几近哽咽,泪水夺眶而出,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台面之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她缓缓弯腰,随后系上腰间的束带。 夜色愈发深沉。 奉天城内一片死寂,偶尔传来几声更夫的打更声,在空旷幽深的街道上回荡,更添几分阴森与诡异。 姜云裳换上一袭深色衣衫,试图隐匿她内心的恐惧与决绝。 “一更天了……”念叨几声,她悄然走出安宁宫,脚步迟缓而沉重,似乎伴随着钻心的疼痛。 一路上,她神色恍惚,漫无目的。月光如水,洒在其人身上,勾勒出姜云裳略显单薄的身影。 夜黑如墨,静谧沉闷,顾秋婵寝宫附近的廊道两侧宫墙高耸。 恰在此时,一阵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都给本将打起精神!” “是!都尉!” 姜云裳的心头猛然收紧,顾铭轩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却又强装镇定的朝着宫墙走去。 顾铭轩身着厚重铠甲,手扶佩刀,脚步声在廊道中格外刺耳。 他满脸厌烦,在皇城内随处巡视,眼神中透着傲慢与困意。 “是你?“看到姜云裳的一刻,顾铭宣脚步突然一顿,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疑惑与贪婪。“姜云裳?你怎会在此处?” “……”姜云裳紧了紧衣袍,继续朝着宫门走去。 “给我站住!”顾铭轩快步上前,语气中带着一丝质问,声音在廊道中回荡,充满压迫。 听闻此言,姜云裳缓缓抬头,目光冰冷如霜,眼中满是不屑。“我在何处,与你又有何干?不过是个仗着家世耀武扬威的纨绔子弟,让开!” “哼!牙尖嘴利!在这皇城之内,还没有本都尉管不了的事。”言罢,顾铭轩上前一步,当场将之逼停。“怎么着,长公主打算深夜出宫?” “给本宫让开!”姜云裳后退一步,试图绕过其人。 见此情形,顾铭轩抬手一拦,身上还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酒气。“这么晚了,你鬼鬼祟祟的出现在此,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顾铭轩,你少在这此胡说八道。本宫欲行何事,岂容你置喙?满嘴喷粪,给我让开!”姜云裳挥手一拍,将对方的胳膊当场打开。 见她眼神充满鄙视,顾铭轩眉头先是一挑,随后又狞笑一声。“落魄凤凰!你装什么金枝玉叶?怎么,以为勾搭上徐平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不过是个驻军外将,你以为他能护着你?” 第628章 滑胎 …… “那也比你这个纨绔子弟强百倍。”话到此处,姜云裳拂袖一甩,大步朝前走去。 “比我强百倍?”顾铭轩怒极反笑,脸上扭曲的肌肉更显格外狰狞。“贱人,这皇城之内的嫔妃、公主哪个不对本少多番讨好?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宣帝还在?装什么清高?本将现在怀疑你图谋不轨,随本将走一趟内庭监!”说着,他一把抓住姜云裳的手腕。 “你简直放肆!”姜云裳使劲掰手,想要挣脱,却因对方力气太大而无法动弹。“顾铭轩,本宫是大周靖北王府未来的侧妃,你敢对本宫不敬?” “靖北王府?扯什么虎皮?呵呵!大周的藩王还能管我大梁的事?”顾铭轩轻蔑一笑,随后再次施力。“鬼鬼祟祟,别逼本将动粗!” 就在两人拉扯之际,姜云裳腰间的束带缓缓散开,隆起的小腹将裙纱微微顶起。 “你……你竟然怀孕了?”顾铭轩的声音陡然提高,满是愤怒和难以置信。“这孩子是徐平的?你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尚未过门便有孕在身? 呵呵!可笑可笑!姜氏这皇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姜云裳心中一颤,随后佯作盛怒。“是又怎样?你敢动本宫一根毫毛,徐平绝不会放过你。” “贱人!你安敢口出狂言?”顾铭轩怒不可遏,理智瞬间被嫉妒和酒意所吞噬。他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对方脸上。 这记巴掌力道极大,姜云裳的脸颊偏向一侧,发丝凌乱的散落在耳旁,嘴角也缓缓溢出些许鲜血,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几息之后,她转过头来,眼神之中充满恨意。“很好!这一巴掌本宫记下了。 顾铭轩,你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代价?你能把老子怎样。”顾铭轩勃然大怒,抬腿便踹了出去。 “啊……”姜云裳躲避不及,被对方踹倒在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她双手下意识护住腹部,蜷缩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 见其倒地,顾铭宣心中的怒火逐渐得以平息。他并不想将事情闹大,冷哼一声,便打算转身离开。“晦气!” 正在此时,姜云裳眉头一皱。她知道自己必须让冲突升级,没有犹豫便挣扎着站起身来,朝对方冲了过去。“畜牲!你顾氏必将为人屠戮殆尽!宗祠不留!!!”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次?”顾铭轩再次转过身,眼中满是杀意。“敢咒我顾氏全族,你简直好胆?!!!” “……”姜云裳未做回答,一拳便朝着对方鼻梁打去。 顾铭轩压根没想到她会动手,躲避不及之下,鼻孔立刻渗出血渍。“贱人?你敢打我??”言罢,他反手就是一击,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混乱之中,姜云裳看准时机,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自己的小腹狠狠地砸下一拳。 这一拳下去,她脸上瞬间失去血色,冷汗如雨般落下。 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姜云裳颤抖着栽倒在地,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不免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几息之后,鲜血从其的两腿之间缓缓流出,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你会付出代价……”姜云裳瘫倒,眼神中充满痛苦与解脱。此刻的她,仿佛卸下了所有的重担,却又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你……”顾铭轩看着眼前这一幕,顿时惊呆了。他是如何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姜云裳竟然对自己下狠手? 随着酒意逐渐散去,他心中充满恐惧与慌乱。“来人,快来人啊……”顾铭轩大声呼喊,声音在廊道中回响。 很快,一群禁军闻声赶来。看到倒在地上的姜云裳和满脸惊恐的顾铭轩,当即愣在原地。“都……都尉?” “还愣着做甚?快传太医啊!”顾铭轩虽纨绔,却也知道自己恐怕闯下大祸。 如今的徐平不光是新晋的权贵,更是执掌岳州数万兵马的镇边大将。朝中主力都在梁北,这厮要是率军逼关,顾应痕非得打死自己。 没有做太多思虑,顾铭轩率先便冲上前去。“快!快把人扶起来!” 此话一出,禁军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未有人出列。 “都尉……男女,男女授受不亲啊!” “卧槽?男女你吗了个臭嗨!”顾明轩勃然大怒。“老子告诉你们,公主如今是大周的侧王妃,她要是死了,你看老子会不会扒了你们的皮!” 此话一出,众人赶忙上前,把昏迷不醒的姜云裳朝着内宫抬去。 半炷香后,太医匆匆赶来。即便对姜云裳进行了紧急救治,腹中胎儿却依旧没能保住。 姜云裳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眼神空洞无神,仿佛灵魂已经离开了躯体。 她感受着自己身体的虚弱,心中却没有丝毫的疼痛,只有一种深深的麻木。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离开了她,而她也成功完成了对方交给她的任务。 可这个任务的代价,是她完全无法承受的痛苦。 “公主,您……您节哀。”太医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惧怕。 “……”姜云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穹顶,泪水无声地流淌着。此刻,她的心中没有了仇恨,没有了愤怒,只剩下无尽的空虚。 顾铭轩站在一旁,心中充满了不安。他看着姜云裳,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顾铭轩,你满意了吗?”姜云裳突然开口,声音虚弱而冰冷,仿佛从深渊传来。 我尼玛,她没安好心啊……….见众太医将目光投向自己,顾铭轩脸色大变。“本将恰巧路过,见公主病倒,方才急传太医。长公主可不要妄言!”说着,他一把将太医推开。“出去,都出去!眼瞎!没看见公主需要休息吗?” 几位太医面面相觑,几息之后,纷纷拎起药箱跟随顾明轩离开屋内。 窗外,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姜云裳静静躺在榻之上,脑海中竟然想到了徐平的面庞。“该做的……我已经做了!下一步就看你了…… 父皇、皇兄……云裳无能,只能出此下策,让姜氏的列祖列宗蒙羞了……” 第629章 事发 …… 深夜,凤春宫内烛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晃动,给这静谧的宫殿添了几分阴森。 顾秋婵正慵懒的靠在榻上,身旁宫女轻手轻脚的为其捶腿。 恰在此时,一宫女匆匆走进来,神色慌张,在离榻几步远的地方“扑通”一声跪地。 “何事如此慌张?”顾秋婵柳眉轻挑,声音不高,却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不……不好了……”宫女声音发颤,慌忙俯首叩拜。“启禀太后娘娘,长公主她……她滑胎了!” “你说什么?”听闻此言,顾秋婵瞬间坐直身子。她眼神中虽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却又恢复镇定,心中更夹带着些许窃喜。 几息之后,她轻咳几声。“速去通知徐将军,就说长公主突然滑胎,情况危急,让他速速入宫。” “是!娘娘!”宫女领命后,急忙退下。 三更天,将军府内,徐平仍在书房中对着烛光审阅军报。烛火偶尔“噼啪”作响,衬出夜的寂静。 正当他欲换卷,亲卫大步走进书房,单膝跪地。“大将军,宫里传来消息,长公主滑胎了,太后让您即刻入宫。” 得知此讯,徐平手中的毛笔用力,墨汁在宣纸中晕染出一大块污渍。“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亲卫摇头。“卑职不知详情,只知太后让您快去。” 闻言,徐平来不及多想,披上披风,大步走出书房。“备马!” 夜色如墨,马蹄声格外响亮。偶有微风扑面而来,却吹不散徐平心头的怒火。 他脑海中不断浮现姜云裳的身影,这个极其不老实还喜欢搞小动作的大梁长公主。 皇城内,姜云裳的寝宫一片死寂。 大半个时辰之后,徐平踏入寝宫,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寝宫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微弱的烛灯摇曳,勉强照亮四周。姜云裳静躺床上,面色惨白如纸,双眼空洞地望着穹顶。她发丝凌乱地散落在枕边,整个人无比虚弱。 见此情形,徐平的内心恍然一揪。他缓步走到床前,双手抓住床边的围栏,声音也不自觉的拔高。“说,怎么回事?“ 姜云裳缓缓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徐平身上,眼神中带着嘲讽与戏谑。“怎么?徐大将军如此紧张,是怕自己的血脉没了? 不过是本宫不小心摔倒罢了,什么怎么回事?” 尽管她的声音极其虚弱,似乎却又充满力量,每一个字都在刺向徐平。 徐平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他死死盯着姜云裳,眼角不停的颤抖。“摔倒?你当我是三岁孩童?” “你是几岁孩童与我何干?早和你说过我不会生下这个孽种,如今不是正好?”言罢,姜云裳冷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寝宫内显得格外刺耳。 几息之后,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 见她如此神色,徐平下意识想要伸手搀扶,却被其一把甩开。“徐平,你也配来找我问东问西? 你背刺姜安民、偷袭岳州营、诛杀岳王府、屠戮我大梁百姓。啧啧!如今还与顾秋婵苟且床第之欢,你有什么狗脸来此?” 听闻此言,徐平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如水。他双手紧握成拳,眼中怒意勃发。“我与姜安民本就各怀它意,战场之上,生死不由人,成王败寇罢了。 至于岳州百姓,那是战争必经之行,并非我一人所能左右!” “呵呵!都说你巧舌如簧,云裳真是领教了!”姜云裳的泪水夺眶而出,声音也随之拔高了几分。“你算计的人少吗?你做的龌龊勾当少吗?难道都是天不由人? 你为大周也好,为你靖北王府也罢,无可厚非。我为大梁也好,为我姜氏也罢,同样理所应当。 咱们都是一群生活在皇权腐蚀之下的行尸走肉,别拿一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来掩盖你内心的肮脏。” 听闻此言,徐平后退一步,不再开口与之争论。想要辩解,却发现无从辩驳。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几乎要失控的怒火,转身看向顾秋婵。“劳烦太后将当时在场的侍卫唤来!” 顾秋婵微微一怔,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她轻轻点头,示意宫女去传侍卫入内。 不多时,几名禁军侍卫战战兢兢的走进寝宫,一进来便齐刷刷的跪地叩首。 见到一众来人,徐平上前一步,声音虽低沉,却也听不出喜怒。“说!当时到底发生何事?“ 侍卫面面相觑,眼神中满是犹豫。其中一年纪稍长的侍卫开口说道:“回……回大将军,卑职们当时听到顾都尉呼声,赶过去之时就看到长公主已摔倒在地……”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徐平怒极反笑,向前跨了一步。“很好啊!好得很!可否劳烦太后娘娘将行医的太医传唤来此?” 顾秋婵咬了咬下唇,眼神巧妙与姜云裳偷着对视了一眼。“这个自然!徐将军稍待片刻。” 片刻之后,太医匆匆赶来,一进寝宫便跪地行礼。“参见太后娘娘……” 未等其言罢,徐平大步上前,一把将太医从地上拽起。“长公主滑胎,此事到底因何缘由? 若敢有半句假话,本将的刀可能会有点快。” 听闻此言,太医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他躬着身子看了眼顾秋婵,随后又看了眼姜云裳。“回……回大将军,公主这滑胎……应是外力所致。 不过,不过也不完全排除是摔倒所致。 具体情况,下官实在是难以断定啊……” 太医的声音带着哭腔,额头更是早已挂满汗珠。 见他白说一番,徐平深吸一口气。“你最好想清楚再说!本将不会问你第三次。” 太医扑通跪地,不停地磕头。“还请将军饶命!下官所言句句属实,只是这滑胎的原因几多复杂,仅凭下官一人,实在难以定论啊。” “劳烦太医了……下去吧。”徐平的心中已然有了猜测,他再次转头看向姜云裳。却见对方紧闭双眼,一言不发,仿佛对现场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第630章 平平淡淡 …… 待众人离开,徐平目视着姜云裳的小腹缓缓开口。“太后娘娘,长公主在你这凤春宫外摔倒,你就不想说几句吗?” 此话一出,顾秋婵佯作惊讶,随后又缓步坐到了姜云裳的床边。她一边抬手为对方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微微摇头。“本宫能说什么? 这皇城禁军,一半掌握在薛刚手中,一半掌握在顾应痕手中。 徐将军想让本宫说些什么?” “此处只有你我三人,再演下去可就不好了吧?”言罢,徐平抬手捏住顾秋婵的下巴。“姜云裳摔倒,顾铭轩替她喊人?你觉得很巧吗?还是说,你觉得徐某很傻?”话到此处,他吐出一口浊气。“为了大梁,你二人可真是劳神费心。 所谓巾帼不让须眉,恐怕也就是如此了吧?” “徐将军此话何意?”顾秋婵一把将徐平的手拍开。“莫非云裳公主摔倒,还能怪到本宫的头上来?” 徐平并未接话,反而转头看向床上的姜云裳。“这事与顾铭轩有关吗?” 话音刚落,他又微微摇头。“顾铭轩虽与徐某有些摩擦,但还不至于这般愚蠢。 姜云裳,我知道他垂涎你已久……此事若是他所为,徐某自会取他人头做夜壶。 若是与他无关,那就是你用孩子来给徐某下眼药了…… 以身入局,舍身取义,徐某佩服。但佩服并不代表什么,仅仅只是佩服。” 见对方依旧不说话,僵持许久,徐平转身,大步走出寝宫。 五更天,月色如水,洒在奉天城的大街小巷,却未能驱散徐平心头的阴霾。 他身着一袭白衣,骑着快马朝城外疾驰而去。 城外,顾应痕早已等候在约定之地。 他手扶佩刀,神色悠闲。“徐将军如此匆忙约顾某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徐平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向对方。“深夜约国公前来,多多担待。” “无妨!贤弟何须说此客套话?”顾应痕负手上前,眼中带着几分疑惑。“今日贵府设宴,犬子所行所举乃按你我约定行事。 莫非分寸有失,扫了贤弟脸面,此来兴师问罪不成?“ “怎么会?国公言重了!”徐平同样负手而立,脸上没有显露半分神色。“今夜宫中乃令公子挂职,却不知其人现在何处?” 这话说的,顾应痕微微挑眉,完全没理解徐平的意思。“贤弟此话何意?犬子今夜的确在宫中轮值,如今应当尚未换休。” “凤春宫?”徐平缓缓蹲下,捡起一根木棍在地上随意比划。 “正是凤春宫。”顾应痕微微颔首。“若是贤弟要见他,愚兄这就派人入宫。” 思虑几息,徐平抬头应声。“见一见也好,徐某的确有件事想要令公子告知。” “来人!” 顾应痕轻拍手掌,几息之后,一名蒙面黑甲卫悄然而至。“主上!” “去将铭轩带来,动作快些。” “诺!” 待到其人离去,顾应痕席地而坐,从怀中掏出一张舆图。“贤弟,梁北的局势如今看似稳定,实则不然。 吴青峰久经沙场,却在武承乾这黄毛小子手上连连吃亏。虽未伤筋动骨,虎威的情况也是不容乐观。 大周已在定平关外陈兵数月,怎的还未兵发井安?” “武承乾不简单,小看他会吃大亏。”言罢,徐平抬手在舆图上轻轻划过。“如今这大梁朝堂,连军费拨发都成了问题。若论持久战,大梁恐怕拖不起。” “贤弟此话何意?莫非以为愚兄在暗中克扣不成?”顾应痕眉头紧皱,眼中也闪过一丝不悦。“既谋大事,愚兄又岂会自毁根基? 武承乾师承莫无涯,又在天下学宫修学数载,的确有些名堂。但要说用兵,他还差远了。” “加上慕容烈执掌中军,情况可就不一般了。”说着,徐平又在虎威关三百里处外划下一圈。“此地狭隘,若国公所部凭此据守,可极大程度上缓解姜尚武的压力。 只要拖到入冬,又过去一年。 待到明年春来,我大周精锐必将全力攻打武关。届时,元武首尾难顾,必会分兵回境。” 天色渐明,天空泛起鱼肚白。顾应痕正欲开口接话,林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 黑甲卫士带着顾铭轩匆匆走进,而顾铭轩一见到徐平,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复杂。 “铭轩见过徐将军!不知徐将军……” 正当他欲上前询问,徐平却率先站起身来。“今晚宫中之事,不知是否与顾公子有关?” “徐将军,这,这……”顾铭轩一听,眼神闪躲,支支吾吾道:“我……我……” 徐平见他这般模样,心中已然有了几分推断。 见此情形,顾应痕心中满是疑惑。他一巴掌打在顾铭轩脸上,当即出声怒喝:“吞吞吐吐,有什么事明说?” 顾铭轩被打得一个踉跄,捂着脸开口回道:“父亲,孩儿真不是有意的……今晚我在宫中值守,恰巧碰,碰到了姜云裳……” “然后呢?”顾应痕眉头一皱,心中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然,然后,她……她言语挑衅,我一时冲动,和她起了冲突,然后……然后她就摔倒在地,我真不知道她怀有身孕啊!”顾铭轩看了眼顾应痕,随后又看了眼徐平,慌乱之中,他赶忙跪地求饶。“父亲,孩儿,孩儿不是故意的……孩儿,只是轻轻一推,怎么会,怎么就,就滑胎了呢?” 顾应痕听闻此言,脸色骤变,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儿子闯下如此大祸。 深吸一口气,他又转头看向徐平,脸上堆满了歉意。“贤弟,小儿莽撞,闯下这等祸事,还望贤弟看在愚兄的面子上,高抬贵手。” “镇国公,姜云裳是我大周靖北王府未来的侧妃,腹中还怀着徐某之子。 如今孩子没了,国公一句高抬贵手,恐怕有些难为徐某了吧……”话到此处,徐平微微眯眼,朝着顾铭轩缓步走去。 “贤弟且慢!你说此事该如何解决?只要能平息此事,愚兄定当全力配合。”顾应痕快步上前,一把将之拦住。“贤弟,你我二人所谋,乃为天下之霸业,任何事都能商量,对吗?”说着,他抬起一脚,当场将顾铭轩踢翻在地。“逆子!闯下如此大祸,还不跪下!” “父……父亲……孩儿,孩儿只是与她发生几句口角,绝没想过害其滑胎啊!” 滑胎二字一出,徐平当场拔刀。 第631章 拳拳老臣心 …… 见徐平拔刀,顾铭轩大吃一惊。正当他求饶恍神之际,身旁的黑甲卫亦是拔刀。 “还望贤弟……勿要冲动……”顾应痕眉头紧锁,心中亦是生出几分不满。 此话一出,林中一道身影悄然出现。 英月娥手中把玩着匕首,目光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黑甲卫。随着一道响鼻,马蹄声渐渐传来,杨定亦是提刀出现。 “国公爷是在威胁徐某?”徐平握着碧城刀缓步朝向顾铭轩走去。 他每走一步,顾铭轩便后退一步。“父亲…..父……父亲?” “威胁谈不上……”顾应痕拂袖一挥,黑甲卫当即归刀入鞘。“贤弟不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是有些蹊跷。”徐平余光一瞥,引得顾铭轩当即打了个冷颤。“国公爷,令郎已亲口承认,无论是何蹊跷,恐怕都改变不了事实吧?” “五日!”顾应痕竖起手指。“贤弟,五日之内,愚兄必给你一个交代……” “五日太久。”徐平微微摇头。“薛刚也好,季书同也罢。 就看贤兄有多大诚意了……”言罢,他收起碧城刀,翻身上马。“你只有三日……” …… 与此同时,凤春宫内一片静谧,微风拂过檐角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正当顾秋婵用巾帕替姜云裳擦拭额头上的冷汗之时,护龙卫悄无声息的领着一个佝偻的身影快步走入。 烛火映照在其人身上,勾勒出他略显单薄的身形。待之缓缓取下兜帽,露出的正是周信那满头白发,饱经沧桑的面容。 “太后,长公主。”周信微微欠身,声音虽低沉,却带着几分歉意。 顾秋婵与姜云裳对视一眼,当即点头还礼。“周太师,您可算来了……。” “……”周信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抬眼望向四周。 护龙卫心领神会,迅速退下,将宫门悄然关上。“如今局势紧迫,老臣此来,是为布下这最后一策。” 姜云裳挣扎着坐起身来,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其眼神却透着几分决绝。“太师有话不妨直言。 周信微微点头,目光在两人脸上一一扫过。“今日这根刺已然埋下,无论徐平是否会直接与顾应痕翻脸,这根刺一旦种下,便会生根发芽,成为这二人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 听闻此言,顾秋婵柳眉轻挑,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太师打算如何行事?” “传出长公主有孕是第一步、太后委身于贼,这是第二步……” 话未说完,姜云裳却开口打断。“徐平并非极好女色之人,仅仅凭此,难有更多的建树。他既知秋婵有歧意,心中自然会诸多防备……” 闻言,周信微微摇头。“正因为他有诸多防备,反而才会步步深入。当他自以为掌控全局之时,便是露出破绽之际。 有顾应痕在前,徐平只会提防陛下成人之后算账,绝不会放弃利用太后之便来渗透我朝。 如今,徐平得知长公主滑胎,就算明面上与之虚与委蛇,内心也必生嫌隙。 而埋刺,只是第三步……” “之后若何?”姜云裳当即追问道。 “太后恕罪!老臣已经将太后与徐平苟且之事传了出去,要不了多久,便能传遍整个大梁。”言罢,周信躬身施礼。 “你说什么?”顾秋婵脸色骤变,眼中满是愤怒。“周太师,你这是何意?此举岂不是要将本宫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稍安勿躁!”周信再度拱手。“此消息会变成徐平逼迫太后委身于他,大梁皇室虽已倾颓,百姓却依旧记着先帝的好。 徐平如此欺负孤儿寡母,强夺太后万金之躯。此事传开,非但他会为列国不齿,还会引起我朝百姓之民愤。”周信的声音并不高,却惊得顾秋婵愣在原地。 见她有此反应,周信跪地叩首。“太后息怒,老臣此举实属无奈。 徐平执掌岳州,兵强马壮,现在若不加以制衡,顾贼未除,我大梁便已危矣。 唯有让其成为大梁百姓心中公敌,才能将之彻底拉到陛下的阵营。” “本宫要怎么做?”顾秋婵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 “待徐平受众人声讨之时,太后站出来替力排众议,主动将此事揽下,并称此乃无稽之谈,恶意言害。”周信轻咳几声,苍老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惋惜。“当然,仅凭如此断然不够。 依我等昔日之谋,长公主长期以来对徐平冷言恶语,甚至挑明了立场。如今腹中胎儿已死,徐平不会再与长公主相交。 而老臣,更是传出他行苟且之事的罪魁祸首。 没有顾应痕和长公主,此贼手中便没有了立足的根基。 太后对此一无所知,甚至当其受万夫所指之时还替此贼说话。 此举既能加深您与徐平之间的联系,又能让他对您心怀依托,从而彻底与您和陛下站于一方。 而这最后一步……便是拿老臣的人头送给他做正身之名。”言罢,周信缓缓抬头,眼神中透着坚定与决然。 “太师,你……要……”姜云裳难以置信的看着周信。 听闻此言,周信缓缓点头。“待太后找到老臣,老臣自会坦言污蔑。 如此一来,既平息了百姓之怒,太后亦能重拾清白。 用腹中胎儿和老臣的一条贱命,换取徐平和顾应痕斗个你死我活。此计,便算是成了……” 许久之后,姜云裳挣扎起身,朝着周信深深以礼。“待大梁海晏河清,云裳定会还太师一身清白,入太庙与历代先帝相伴……” “多谢长公主。”周信轻叹一声。“自打老臣签下国书,早已没了清白。即便背负万世骂名,老臣亦不在意。” 一旁,顾秋婵低头沉思,心中也在权衡着利弊。“太师,顾应痕那边呢?徐平也非愚蠢之辈,这二人岂会善罢甘休?” “长公主滑胎,此事无论如何都与顾铭轩脱不开干系,徐平不会放过那么好的谋利之机。 届时,此贼必然狮子大开口,要么索要禁军,要么索要岩台大营。一旦其开口,便已入套。 今夜之事,老臣已派人透露给了薛刚。 他对长公主一往情深,如今公主身子有损,此贼必献殷勤。长公主只需让其知晓滑胎乃是你和徐平共谋,再借他的口将此事告知顾应痕…… 太后乃顾应痕之女。顾铭轩导致长公主滑胎,而徐平日前又强夺了太后的身子,此二贼间的矛盾会急剧攀升。 既生嫌隙,无论此二贼如何图谋,最终都会产生裂痕,继而彻底走向死斗。”周信言罢,缓步朝着南方走去。 当他行至窗前,挺直了佝偻的身子,掸理好身上的衣袍,随后双手交叠,缓缓跪拜于地,朝着皇室宗祠方向深深叩首。“老臣蒙明帝、宣帝知遇之恩,在朝数十年,却未尽尺寸之功……九泉之下,无颜面见于大梁历代君圣……”话到此处,周信深陷的眼窝中流出些许热泪。“诸侯割据,外戚篡权,东有周狗,北有元贼,我大梁已是危急存亡之际…… 老臣世受君恩,世食君禄,内无平乱之能,外无御敌之策……唯有以此残躯,为我大梁再尽绵薄之力。 罪臣周信无能,俯首百拜君恩,唯愿先帝庇佑,得以再兴大梁……” ………………………………… (准备过大年,作者要掌厨,实在忙不过来。今日只更一章!彦祖们十五快乐!) 第632章 岩台大营 …… 顾秋婵与姜云裳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均闪过一丝动容。 “太师……”顾秋婵欲言又止。 “太后不必多言,一切就按老臣的计划行事。” 姜云裳轻叹一声,低头垂目。“即便此二人斗个你死我活,我等无军无权,又如何收拾残局?” 周信轻拂须髯,继而抬手作揖。“太后娘娘,长公主,你们恐怕忘了一件事。”见顾秋婵正欲开口,其人抬手打断。“早在先帝尚未登基之时,季书同便是太子伴读,先帝对其有知遇之恩。 即便如此,你二人可知先帝临终之前为何要将岩台大营的兵符一分为二?一半交由季书同,而另一半则交由太后?” 闻言,两人对视一眼。“原闻详情?“ “一防季书同其心有变,二防太后与顾应痕合谋叛逆。”话到此处,周信抬首朝向窗外看去。“岩台大营有数万精锐,乃先帝亲手调教。其战力之强,远胜薛刚的禁军与顾应痕的城防卫。 世人皆以为季书同待价而沽,于陛下和顾应痕之间来回跳动。实则不然,因为他根本调动不了岩台大营。” 此话一出,顾秋婵和姜云裳当场愣住。 见二人如此,周信继续说道:“要想调动岩台大营,需三物合一……” “哪三物?”顾秋婵拍案而起。 “除了太后与季书同的兵符,还需要先帝遗诏。而这遗诏……正在老臣手中。” “既是如此,那当初顾应痕……” “太后,先帝走得突然,诸事也无法尽善安排。北境战事愈发长久,只要顾应痕的宁州军远调,岩台大营半日之内便可拿下皇城。 二位放心,老臣与车骑将军、卫国公还有季书同早已歃血为盟。 吴青峰在虎威看似不利,实则他已暗中分兵回京,用于应对徐平的镇南军。 待顾应痕与徐平斗至两败俱伤,孙振岳便会率军入京。 到那时,太后只需打开城门,他们自会平乱除贼。” “太师,若是徐平死在大梁,隆圣帝岂能善罢甘休?”姜云裳手心握紧,眼中闪过一丝别意。 “这个无妨!现南安已定。只要大周戍边司与元武镇东军战起,隆圣帝必会借机除掉宁毅。届时,凉州必乱,大周断无余力再入大梁。 别忘了,飞云关尚在我朝手中。而孙振岳则会接替姜安民驻守岳州。”言罢,周信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袍。“老臣不能再为新帝尽忠,实乃人生之大憾…… 老臣,这就告退了……望太后与长公主保重!”言罢,周信转身施礼,步履蹒跚的朝着宫门走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顾秋婵缓缓走到窗前,望着那一轮明月,心中五味杂陈。“云裳,你觉得此计可行吗?” “不知!”姜云裳轻叹了口气。“如今局势如此,能做的只有那么多了。即便诸事万般艰难,还有你这最后一步反间。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不错!”顾秋婵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没有猫不吃鱼的。 不管怎样,为了大梁,为了皇儿,本宫连清白都不要了,又岂能错失良机……” “……”听闻此言,姜云裳撑着床边微微欠身。“苦了你了。顾应痕篡权夺位,而你却一心为我姜氏筹谋。 皇兄能纳你为妃,乃皇兄之幸。更乃我大梁之幸……” “顾应痕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的牺牲不比我少,无需言谢。”言罢,顾秋婵缓缓起身。“我会支开太监与宫女,只待薛刚前来,一切看你了。” 晨曦微露,洒在凤春宫的琉璃瓦上,泛出清冷的日光。屋内,顾秋婵与姜云裳相对无言。坚定且义无反顾…… …… 而大将军府内,徐平回到府中,径直便走入书房,将自己重重靠在椅子之上。 他揉了揉太阳穴,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近日发生的种种事情。姜云裳滑胎、顾铭轩的牵扯、顾应痕的态度,以及顾秋婵这般投怀送抱…… 理清框架,他嘴角微微上扬。随后起身走到桌前,铺开纸张,提笔蘸墨,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详细写下来。 从姜云裳怀有身孕的消息传出,到自己前往奉天的种种,每一个细节都没有遗漏。 停笔,徐平将信折好,封上火漆。“来人!” 闻声,英月娥悄然现身。“世子。” “卧槽!你能不能别那么神出鬼没?吓老子一跳!”徐平嘴角一扯,随即将信递给了对方。“下次请走正门!我谢谢你了。”说着,他深吸一口气。“你即刻快马加鞭将此信送去紫萍。告诉陆铮,一切都按他的谋划在实施。 我在奉天等着他的消息,越快越好。” “月娥知道,世子放心。”接过信,英月娥足尖一踮,身影快速消失。 夜幕沉沉,万籁俱寂,唯有宫墙之上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微白。 薛刚身着一袭玄色劲装,步伐匆匆,朝姜云裳的安宁宫走去。 刚至宫殿门口,其人便迫不及待地扬声问道:“云裳公主可在?薛某听闻公主身子不适,特来探望。” 门口宫女见是薛刚,连忙行礼,怯生生的回道:“薛将军,公主正在屋内休息。奴婢这就进去通报。” “不必了!”我与公主自幼相识,无需这些繁文缛节。”薛刚眉头微蹙,顾不上许多便要推门而入。 得到顾秋婵的授意,宫女倒也并未多番阻拦。“薛,薛将军……” 第633章 上钩 …… 屋内,烛火摇曳微微,姜云裳正半倚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透着疲惫与憔悴。 听到声响,她缓缓抬眸,见是薛刚,神色微微一怔,旋即恢复了往常的冷淡。“薛将军深夜到访,失礼了吧?” “公主,你当知晓文博……” 话未说完,姜云裳瞪了对方一眼。“来此所为何事?” 薛刚快步上前,眼中满是关切。“自打你入大周,我是彻夜难眠。 如今听闻你身子抱恙,心急如焚之下便赶来看看你。 虽有失礼,实乃心如刀割。”言罢,他从怀中掏出一精致的锦盒,赶忙递到姜云裳的面前。“云裳,这是我特地为你寻来的千年人参,对调养身子大有益处。” 瞥了一眼锦盒,姜云裳并未接下,她声音依旧平淡如水。“薛文博,薛将军!如此贵重之物,云裳实不敢收。 自打你看着顾应痕持刀入宫,你我之间便无旧情可言。” 听闻此言,薛刚满面愁容。他强行将锦盒放在一旁的案几上,语气颇为诚恳:“云裳,你我相识多年,何必如此。你如今身子虚弱,正需要这人参补补元气。 至于当年之事,先帝突然驾崩,顾贼势大,禁军中也有其大量暗子,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云裳,若非我假意相投,姜氏早已被其屠戮殆尽啊。” 姜云裳佯作叹气,神色间刻意流露出一丝无奈。“薛将军好意,心领了。 如今云裳已为人妇,薛将军还是给彼此留些体面才好。” 听闻此言,薛刚手握床檐,迫使自己压住心中怒火。“云裳,你当知我心意。无论何时何地,在文博心中你乃举世唯一。” 姜云裳强忍着恶心别过头去,避开了对方炽热的目光。“你我身份有别,还请你自重一些。 你此番前来,若是被有心人瞧见,怕是会无端生出许多是非。” “果然,你还是在意我的,对吗?”薛刚不以为然,轻声说道:“流言蜚语又如何? 我执掌三万禁军,在这皇城之内,除了顾应痕,谁敢多言半字?”说着,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小巧香囊,递到姜云裳面前。“云裳,这是我亲手为你所做,里面装着上好的草药,有安神助眠之功效。 放在枕边,许能睡得安稳一些。” “……”就拿这玩意来献殷勤?姜云裳看着香囊,差点没当场破功。 尽管如此,但她很快又恢复平静。“何必如此费心?不过是个落魄公主,不值得你这般对待。” “你千万别这么说。”薛刚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心疼。“你乃金枝玉叶,身份尊贵无比。云裳,在文博心中,你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光彩照人的大梁长公主。” 听闻此言,姜云裳苦笑着摇头。“如今的大梁,早已今非昔比。我这个长公主,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又哪来什么高高在上。” “……”薛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怒。“都是顾应痕那个乱臣贼子,若非这老狗篡权夺位,我大梁也不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云裳,你且放心,只要文博还有一口气尚在,定会助你夺回曾经的一切。” 姜云裳微微抬眸,看着薛刚,眼神中巧妙的流露出一丝感动。“哎!你怎么还像儿时那般冲动? 如今局势复杂,仅凭你我之力,又能改变什么?” “不!我手中有数万兵马。”说着,薛刚紧握拳头。“云裳,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只要梁北告急,一定能寻得机会扳倒顾应痕。我已在城防卫中安插了不少亲信,他们都会听从我的号令,只等时机一到,便可起兵讨贼。” “……”姜云裳黛眉微皱,继而缓缓转过身来。“此事万万不可草率。顾应痕手握重兵,党羽众多,你若是贸然行动,只会白白送命。” 这还用你说?老子才不和他斗。薛刚轻咳几声,故作满不在乎。“云裳,只要是为了你,文博绝不惧死。 只要能为你报仇,为我大梁除去这个祸害,就算死,文博也心甘情愿。” 见时机成熟,姜云裳佯作叹气。“我如今委身于徐平,只怕负了你这般情谊。” 听到徐平的名字,薛刚脸色一变,眼中闪过深深的嫉妒。“不过是个外臣,能有什么用?以为窃居岳州就能指点江山?这奉天城内有军十余万,他能起什么风浪?”话到此处,他突然一愣。“对了,你刚提到任人摆布?此话何意?莫非……” “莫要猜了。”姜云裳巧妙的打断了对方的话。“我与徐平之间,不过是为了大梁的局势相互利用。 乱世一女子,不是棋子,能是什么?” 闻言,薛刚冷哼一声。“我看未必。这大梁的天下乃皇室所有,率土之滨,莫非皇臣。 你何必妄自菲薄,以棋子自喻。” 他怎么说得出口?姜云裳抬手掩面,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神情。“如今的局势,我们需要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徐平手握重兵,若是能得到他的支持,除掉顾应痕的几率就会大很多。” “……”薛刚沉默片刻方才开口。“他毕竟是周人,谁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万一他想趁机吞并大梁,如此岂非引狼入室? 况且昨夜之事,你受难在先,他居然不闻不问?实在可恶!可恶至极!” “昨夜……罢了,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免得叫人看到,对你我都不好。”姜云裳扯下床帘,竟是潸然泪下。 见她欲言又止,还有清泪滑落,薛刚脸色骤然一变。“到底何事?有什么不能与我明言吗?” “你……回吧……便算你我此生无缘。”姜云裳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抽泣,声音也是愈发哽咽。 见姜云裳这般姿态,薛刚心生怜惜。他一把掀开纱帘,当即怒声质问。“到底何事?是不是徐平欺负你?好胆!我这就去找他算账。” “别去!都是我自愿的……”姜云裳挣扎着拽住对方衣角。“别再来找我了……” “自愿?什么自愿?”几息之后,薛刚恍然大悟。“难不成昨夜之事?”说着,他勃然大怒,一拳砸向桌案。“这个混蛋,竟敢如此欺负你?我这就去点兵,剿了他的征南大将军府。” 闻言,姜云裳不顾身子虚弱,连忙起身将之拦住。“万万不可!此事一旦闹大,局面将无法收拾。不仅会危及你我,更会让整个大梁陷入绝境。 徐平乃大周征南将军,更是靖北王府的独子。你若是加害他,整个大梁都得付出惨重的代价。” “所以,这狗贼就是利用这个身份来欺压于你,对吗?” “不要再说了……求你,不要再说了。” 见她反应如此激烈,薛刚佯作无奈,随后缓缓蹲下身来。“我不说!我不说了。你放心,只待咱们除掉顾应痕,徐平也会步他的后尘。” 听闻此言,姜云裳一阵反胃,却又强忍着怒意。“你来此已有许久,再不走,一会换药的太医就该来了。” “我不在意!”薛刚眉头一挑,却是站起身来。“太医又如何?谁敢多言,看我不宰了他去。” “你不在意我在意……” “云裳……” “……”姜云裳再未接话,转身便卧床休息。 见她留个背影给自己,薛刚上前为其合上床帘。“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 几息之后,见他离开屋子,姜云裳强撑着床檐坐起身来。“呕……呕!!!怎么,怎么会有那么厚颜无耻之人? 连徐平都比你强上一万倍。 呕……” 殿门外,薛刚掸了掸衣袍,随手丢给宫婢几两碎银。“本将今日没来过。知道吗?” “是,将军。” 回头看了眼安宁宫,薛刚大步朝向皇城之外而去。“原来如此?徐平啊徐平,你倒是够狠啊!此事得赶紧告诉镇国公。” …… 与此同时,紫萍郡守府。 合上英月娥送来的密信,陆铮嘴角微微上扬。“鱼儿,终于咬钩了……” “拿笔来!”话音刚落,他却是剧烈的咳嗽起来。几息之后,其人胸闷气短,骤然吐出大口鲜血。“噗!!” “陆老贼?”英月娥大惊失色,赶忙将之扶稳。“你……” “快去拿笔来……”言罢,陆铮抬手捂住嘴巴,却如何也止不住口内的流血。“再……再给,陆某,一点时间……” 第634章 流言蜚语 …… 英月娥听闻陆铮吩咐,将纸笔稳稳放在案几之上。 抬眼看去,只见其人面色灰败,额头上布满汗珠。“陆老贼,你这身子实在撑不住就别逞能了,休息片刻吧。” “莫要废话。”陆铮吐字无力,胸膛剧烈起伏。颤抖的手想要握笔,哆哆嗦嗦却难以稳定。 眼前的信纸在其模糊的视线之中重影交错,即便如此,陆铮的思绪却如无比清晰。 他左手扶稳,右手蘸墨,缓缓落笔。 见他字迹歪歪扭扭,笔画之间毫无往日流畅,英月娥不禁眉头紧锁。“陆老贼,要不我写,你念?” 闻言,陆铮的呼吸愈发急促,想要开口却难以言表。“……” 许久之后,信上爬满东倒西歪的字。鲜血从陆铮嘴角缓缓溢出,先是一滴,而后成串滴落在纸上。“想……请,君……入瓮,再借刀,杀……人?哼!雕虫……小技……”他低声呢喃,声音几乎难以听见。即便如此,其眉宇间依旧透着极度的自信。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铮停笔,双手无力的垂落,整个人像被抽干力气,当即瘫倒在椅子上。 “你撑住……”英月娥见状,急忙上前查看,她将手轻轻搭在对方腕上,感受着微弱的脉搏。本想催动内劲缓解,又深怕伤了陆铮的筋脉。“等着,我这就去叫军医来。” 见英月娥转身,陆铮却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你……星,夜……兼程,务必,务必要…….在明日,拂,拂晓前,赶回奉天,切记……” “你……” “快去…….” ……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朝晖的微光尚未完全驱散夜色,奉天城的皇宫就被压抑的气氛所笼罩。 不知从皇宫的哪个阴暗角落里,一则消息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层层波澜。 偏殿外,几个宫女太监在僻静角落窃窃私语。 “你们都听说了吗?新晋的征南将军和咱们太后娘娘有苟且……”一身形瘦小的太监满脸惊恐,眼睛瞪得滚圆,声音也压得极低。 “嘘,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被听到,咱们都得掉脑袋!”另一太监神色紧张,双眼左右张望。 闻言,其身旁的对食眉头一挑。“前几日我路过凤春宫,里面那动静,啧啧,现在想来都叫人羞耻。我跟你们说……” “嘘!别特么再说了!我可不想听。”言罢,太监一把将其嘴巴捂住。“这些事儿可不是咱们能议论的,想死啊你们几个?” “哎呀,你怕什么?”宫女使劲将其手掌掰开。“你以为就咱们几个在说?我可告诉你,这事在凤春宫都传遍了。” 确如其言,关于徐平和顾秋婵苟合,眨眼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宣帝的一众太妃在各自宫殿内交头接耳,脸上无一不是震惊与后怕。 众人心思各异,时而低声惊叹,时而掩嘴轻笑,似乎在谈论什么精彩大戏。 不止如此,禁军在巡逻时,脚步也不自觉的放缓,彼此间用眼神交流,而后压低声音,快速交换这令人咋舌的消息。 “我就说这太后不是个安分的主,怎么样?你可输我五十两银子。” “废话!她才年芳二十过五,守活寡不是要人命吗?” “都别说了!消停点吧……” 正在此时,顾秋婵端坐在榻上,任由宫女为其精心梳妆。一身华丽服饰,金丝裙摆层层叠叠的铺展在地上。 “娘娘!不,不好了!”一宫女匆匆跑进屋来,“扑通”一声跪拜在地。她的额头紧贴着地面,身体也有些许颤抖。“外,外面。” “何事如此慌张?”顾秋婵柳眉微蹙,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悦。 “说啊?吞吞吐吐,想挨板子不成?”她微微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小宫女,眼神中透着几分审视。 “太……太后娘娘,宫里传出您和征南将军苟……苟且……”宫女吓得声音颤抖,结结巴巴却说不出完整的话。 周信动作那么快?顾秋婵身子一颤,手中把玩的玉簪险些掉落。 几息之后,她脸色巧妙一变,眼中刻意显露出慌乱。“简直胡说八道!这等谣言是从何处传出的?” “奴婢也不知,一早,一早就传遍了整个后宫,现在恐怕连宫外都知晓了……”宫女拼命叩首,声音也是宛如细蚊。 顾秋婵撩顺秀发,虽按计划行事,她心中也是有些埋怨起周信。 深吸一口气,她让自己镇定下来,随后闭眼,迅速思索着应对之策。“去将嚼舌根的太监和宫女一一杖责,此等无稽之谈,宫里的管事都是干什么吃的?去让李季来凤春宫一趟。” “是,太后!” 与此同时,皇宫之外,这消息更像脱缰野马,不过半天时间,整个奉天城内都已沸腾起来。 “周人就是可恨!怎能做出这种事,我大梁皇室的颜面何存呐!”一个白发老者满脸愤慨。 “天下可真是乱了套了,也不知这周人安的什么心。”旁边一个年轻人也是开口附和道。 “哼!我早就说了,大周和元武不过是一路货色,如今非但侵占岳州,连太后为其所胁迫!依我看,咱们就该把周狗赶出大梁才对。” “说得轻巧,没有周人,岳州早特么沦陷了。看看现在的北地,都成啥样了?” “岳州沦陷?沦陷给南安叫沦陷,卖给周狗叫不叫沦陷了吗?” “都小声点吧!一个个的,给你们涨点赋税就安分了。” 第635章 老奸巨猾顾应痕 …… 流言蜚语在百姓口中不断发酵,直至傍晚时分,已是越传越离谱。 更有甚者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徐平与顾秋婵所谓的“苟且之事”。 什么徐平意图篡权,与顾秋婵勾结,要颠覆大梁的江山社稷。 什么顾秋婵耐不住寂寞,私养了几百个面首。 “我跟你说,那徐平有龙阳之好!他一晚上要找八个男子。” “你听谁说的?” “什么龙阳之好?顾秋婵明明就是为其所胁迫。” “胁迫个屁?听说那徐平身高八尺,相貌不凡,顾秋婵可是寂寞难耐,主动投怀。” “你懂个屁!明明是它会转圈!一般人可真不行!不过老子不一样,嘿嘿!老子也会转圈!” “你?你会转圈你媳妇能跟隔壁老王跑了去?真特么能吹!” …… 大将军府内,徐平在书房审阅军报。虎威的局势似乎比他想象中要严峻,顾应痕的主力始终徘徊在关内,姜尚武本就损兵折将,连带着吴青峰也常有所失。 合上军报,他手指不停转动着毛笔,嘴角也是缓缓下塌。若按陆铮信中所述,是有些反常。 武承乾再怎么出色,也不可能连续在吴青峰的手中捞得便宜。早在宣帝在位,慕容烈和吴青峰就互有胜负。 军神榜第三,如今仗打成这副模样,的确有问题。至于顾应痕,明日便是时限,此贼今夜必会来信…… 念及此处,徐平放下毛笔,手指开始敲打起台面。“凉州局势未明,先前的饵是不是下得早了一些……本可利用姜云裳腹中胎儿寻得更大利益…… 陆铮如此急切,怕是不够稳妥啊?” 正在徐平思虑之际,亲卫神色凝重,脚步急促,打破了书房内原本的宁静。“大将军,府外传得沸沸扬扬,都说……” “说什么?”徐平抬头,面上带着几分疑惑。 “说您和梁国太后顾秋婵有……”亲卫低头垂目,不敢直视徐平的眼睛。“有,有苟且之事……” 听闻此言,徐平眉头一挑,眼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陆老贼连这特么都能算到? “大将军,您和梁太后之事……现已传遍了整个奉天城内。”言罢,其人赶忙单膝跪地。“杨将军已率玄甲卫出府,旦有议论与妄言之人,我等即刻诛杀。“ 徐平“啪”的一声将军报拍在桌上,随后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若按陆铮所述,让自己陷入骂名而成为众矢之的一定是顾秋婵,过些时日出来替自己说话的也一定是她。 看来,他们手中的底牌果真就是信中提到的岩台大营了。但也不对啊!若是顾秋婵能掌控岩台大营,姜氏不可能那么被动。除非…… 几息之后,徐平微微摆手。“你去将杨定唤回来。话都不让人说,这怎么能行呢? 咱们是好人,大大滴好人!懂吗?” 此话一出,亲卫当即愣住。“大将军这是何意?” “这个你不用多问。”徐平的嘴角微微上扬。“总之记住一句话,让他们传,传得越多越好,传得越真越好! 去账房支些银子交给城内的说书人,让他们每日不停的说,说好了,将军我重重有赏。” “这……”亲卫起身行礼。“是!卑职这就去办。” “回来!”其人正欲转身,徐平又将之叫住。“你去趟城西,给我把英月娥找来!” “诺!” 转眼已是夜幕降临。这奉天城内的大街小巷与酒楼茶馆,全是议论徐平与顾秋婵之人。 不但如此,甚至还有将军府亲卫扮演的托子各种添油加醋,引导风向。 而城内的一处雅阁中,顾应痕与徐平执棋对弈。 “四之十六。”顾应痕率先落子。“今日这奉天城内可真热闹,贤弟就没什么想和愚兄说的吗?” “说?国公爷认为徐某该说什么?莫非京城那些谣言国公当真了?”言罢,徐平将白子放于下角。“三之十七。” “呵呵呵!五之十七。贤弟啊,秋婵不管怎样都是愚兄的嫡女,你这般欺负孤儿寡母的,不太好吧?”顾应痕嘴角含笑,眼中更是多了几分淡定。 听闻此言,徐平拿起白子,几息之后又放回棋盒。“便是国公这样的人,还会在意这些吗? 亦或是说,国公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言罢,他笑着落子。“尖顶,四之十八!呵呵!” “贤弟与我共谋大业,何以如此?”顾应痕微微摇头,随后捏了捏鼻尖。“就在今日辰时,薛将军和愚兄在宫外相遇。我二人久未联系,倒是聊了许多。 贤弟,有兴趣听吗?” “哦?可惜了!徐某还是多岩台大营的季书同比较感兴趣。家妻蒙难,心灰意冷之下,难免会口若悬河!不知贤兄可否让愚弟找些慰籍?”话到此处,徐平从怀中掏出一份信函。“他不死,你我二人睡不好啊!” 接过信函,顾应痕随意的翻看起来。几息之后,他笑着将信撕毁。“贤弟还是太过高看愚兄了!若是季书同那么好对付,奉天城内的这杯羹,如何也分不到贤弟头上。不知愚兄说得对吗?” “的确如此!”徐平夹住白子,随后以内劲一点,白子当场穿透棋盘。“三之十五。 好歹也是杀子之仇,无论如何,国公都的给徐某一个交代吧? 否则!徐某如何在军中立足啊?” “呵呵呵呵!”此话一出,顾应痕当场就笑了起来。“贤弟的胃口可真不小!就不怕吃太多了,撑得慌?” “如此说来,国公是不打算给徐某这个台阶了?”徐平将棋盒丢弃,随后撑着桌案站起身来。“令爱的床上功夫不错,徐某还是很满意的。 毕竟,女人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国公觉得徐某说得对吗?” “贤弟啊!太贪心可不好哟!”顾应痕亦是站起身来。“林聿伯可以送给贤弟当个小玩具,但贤弟可不能得寸进尺啊。 顾某……”顾应痕稍稍一顿,随后抬掌将棋盘打成了齑粉。“也是有脾气的。” “如此说来,那就是没得谈咯?”徐平笑着耸了耸肩。 顾应痕正欲接话,雅间外一名黑甲卫快步而入。“主上……” “……”几息之后,顾应痕抬手一挥。“知道了。” 待到其人离去,他又转回笑脸。“贤弟啊,你好像要失策了! 愚兄这儿有份凉州送来的最新军报!不知贤弟……想听吗?” 此话一出,徐平顿觉不妙。虽脸上没有半分显露,负于身后的手却微微握紧。“哦?愿闻其详!” 第636章 愈发复杂 …… 顾应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从袖间缓缓掏出那份军报。“贤弟,你还是瞧瞧这个再出言也行。 凉州局势可谓风云突变呐!宁毅在阳平郡外大败,不光损兵折将,连带着黑龙骑也深陷险地。 本以为明年春来大周才会动手,没想到莫老亲自坐镇元东,一反防守之态,将贺州营打得溃不成军。 那场面,啧啧!恐怕是惨不忍睹啊。 魏冉本想救援,却没赶上,连带着韩中也没能及时布防。 不知贤弟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接过军报,徐平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心中骤然一震。 几息之后,他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轻描淡写的将军报放在桌上。“不过如此!和徐某当初在析津的艰难比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 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过是些许小小挫折罢了。有何可说? 国公爷以为韩都督是泥捏的不成?”话虽如此,徐平的指尖却不自觉的在桌沿轻轻敲击,连带着思绪也有些混乱。 顾应痕何其精明,自然没有错过这些细微动作。即便如此,他却也不点破,只是意味深长的笑道:“贤弟这话倒是洒脱,可凉州这一败,怕是没那么简单吧?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些谋划,贤弟怕是得重新斟酌了。” 狗日的莫无涯,都隐退二十余年了,他特么抽什么疯?徐平微微挑眉,正正迎上顾应痕的目光,语气也是毫不示弱。“国公这话是怕了?徐某一路走来,倒也见过不少风浪…… 当初苏北石数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一点小小变故,无伤大雅。” “哦?贤弟倒是自信得很。”顾应痕双手抱胸,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贤弟啊,宁毅与你父王同气连枝,如今他新败,靖北王府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吧。” 徐平嘴角微扬,依旧谈笑风生。“大周若是那么不堪一击,列国早已分而食之。 某虽不才,既然与国公携手,那便是一条船上的人。倒是有些人,表面上嘛称兄道弟,背地里却暗怀鬼胎。 与其关心我靖北王府?呵呵!国公还是想想怎么给徐某搭这个台阶吧?” 徐平毫不避讳的回视顾应痕,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似有火花迸溅。 几息之后,顾应痕率先侧目。“好了好了,咱们也别在这互相猜忌。”言罢,他摆了摆手,神色恢复如常。“贤弟莫要再虚张声势,都是聪明人,何必玩这套? 台阶呢,愚兄肯定会帮你搭!想要让人割肉!如今的你还做不到。” “这么说来……” “听愚兄说完嘛!”徐平刚刚出声,顾应痕却一言打断。“依愚兄看,要想把小皇帝合理的拉下台,必须先除掉周信和孙振岳。 此二人在朝堂上处处掣肘,我等想要更进一步,恐怕不易。” “简直荒唐!”徐平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鄙视。“吴青峰在梁北屡屡受挫,你依旧在保存实力,玩什么攘外先安内? 宁州军本可兵出梨山,在虎威以西牵制慕容烈的中军主力。你倒好,放着十余万大军徘徊不进,如今还想除掉孙振岳,简直鼠目寸光。” 听闻此言,顾应痕却也不恼。他微微眯起眼睛,继而又摇头一叹。“贤弟,你有所误会了。 季书同态度不明,愚兄这宁州军若是离京太远,一旦奉天有变,城防卫和禁军绝非岩台大营的对手。 至于梁北的战局,你放宽心。吴青峰不会那么容易就败了,否则,他也无法与慕容烈斗这几十年之久。” 果然如此……徐平低头垂目,直勾勾的盯着脚下的泥土。陆铮的所有设想都已悉数证实,而凉州偏偏在这个时候传来败报。杀千刀的宁毅,真是耗子扛枪,窝里横,简直不堪大用! 念及此处,徐平轻咳几声。不把宁州军弄去虎威,自己在奉天永远都是马蝼,还是得在顾秋婵那里找机会…… 见之神色变换,顾应痕轻抚须髯。“贤弟有什么话,何不直言?” “既然国公开口,徐某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说着,徐平负手踱步于屋内。“如今的南安消停了不少,短期内甘州与岳州当无较大摩擦。 依徐某之见,即便吴青峰能守,那也是死守,长此以往,非明智之举。 更何况,国公若不尽快夺回陈州,何来的军威与民望?” “贤弟的意思……”顾应痕脸色微变,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你想调兵入内关?太心急了吧!” ”用宁州军来提防岩台大营,国公不觉得太过奢侈吗?调拨给徐某的三万新兵我会送去雍城,再从镇南军调集两万精锐驻扎在紫萍以北。 若是城防卫与禁军敌不过岩台大营,加上徐某手中的镇南军即可。”话刚说完,徐平却又赶忙推翻。“还是不行…… 飞云关尚在薛毅的手中,刑诸所部也在其中。此二人骁勇善战,若是我部精锐调离岳州,恐怕得不偿失。” 听闻此言,顾应痕沉思许久。徐平的心思他大体能猜到一二,但宁州军长期驻扎在奉天城外的确不是办法。 且不说粮饷与军费所耗甚高,便是北部的战局也的确不容久拖。 思来想去,顾应痕揉了揉眉心。“薛毅不会轻易离开飞云,否则便会给玉螭的周军以可乘之机。 贤弟啊,为兄给你个好台阶如何!” “哦?”徐平微微侧目。“愿闻其详?” “愚兄会从京卫营抽走一部分兵力,你可调兵前往奉天城外二百里驻扎。呵呵!营房虽小,倒也是五脏俱全。”言罢,顾应痕拍了拍手掌。“来人!” “且慢!”徐平突然抬手。“这京卫营不过八千建制,如何能驻扎两万镇南军? 国公这般提防,非合作的诚意吧?” “呵呵呵!没有八千,只能给贤弟四千人的盘子。”说着,顾应痕拍了拍徐平的肩膀。“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愚兄虽有提防,贤弟的小心思也不在少数啊!彼此彼此罢了!” “……”老狗!你特么真该死啊!徐平心中一阵腹诽,面上却是平淡如水。“徐某要的只是梁东,这九五大位,国公不看重,徐某倒也无所谓……” “哎!”听闻此言,顾应痕却是轻描淡写的回道:“愚兄可是为国为民啊!什么皇权富贵,看得真没那么重!” “国公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贤弟啊,你看你又……” “徐某可是当着满朝文武发过誓的,国公爷忘了吗?”徐平是脸上笑嘻嘻,心里吗卖批!顾老狗还真是老奸巨猾。 此话一出,顾应痕眉头一皱。他仔细考虑许久之后,方才开口应声。“一万!贤弟啊,你要是再过多言,愚兄可就要怀疑你没安好心了!” “哈哈哈哈!”徐平当即大笑起来。“国公还是信不过徐某啊! 国公也说了宁毅有危,徐某不过寻个立足之地,岂会做那等小人行径?” “你还真是厚颜无耻。”顾应痕嘴角一抽,差点没接上话来。“姜安民还在黄泉路上看着你,徐平,这种话你好意思说吗?” “那咋了?此一时彼一时嘛!一码归一码!”徐平当即背过身去,不再与之对视。 顾应痕有些无语,沉吟片刻,方才缓缓说道:“此事重大,本公还需诸多考虑。 宁州营乃是制衡季书同的关键,调动兵力北上不是小事,还得从长计议。” 听闻此言,徐平微微皱眉,心中也开始有些不悦。“镇国公,局势复杂,容不得你再犹豫不决。 欲谋大事,岂可惜身? 只要元武一日不退,大梁的处境便一日危机。此乃你我共同之敌,徐某连姜云裳都可以放弃,她腹中可是徐某的骨肉,难道这还不够诚意?” “你且莫急。”顾应痕抬手安抚。“本公自然信得过你,否则岂会在此与你长谈? 只是调兵牵扯甚广,必须权衡利弊。这样如何,给本公三日时间,三日后,定给贤弟一个答复。” “三日,三日,现在又是三日!前怕狼后怕虎,能成何大业?”徐平佯作盛怒,当即便要转身离去。 见他如此,顾应痕只得将之拉住。“贤弟放心,愚兄心中有数。”说着,他又微微扬嘴,而眼中却毫无笑意。“这劳什子的慕容烈,我早就想除之而后快。 只是这其中细节,还需慢慢谋划,确保万无一失嘛。” “呵呵!也罢!”徐平不好再言,只得冷哼一声。 两人先是沉默,又寒暄了几句,最终各自心怀鬼胎的散去。 …… 回到大将军府,徐平径直走进书房,大马金刀的靠在椅子上。 若按陆铮所谋,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半月,顾秋婵必会来找自己。但顾应痕诸多拖延,时间是愈发紧迫。 且不说苟合之事发酵后会如何传散,如今宁毅出了岔子,自己又还得赶紧回一趟神京述职。 “来人!”徐平突然喊道。 亲卫立刻出现在书房门口。“大将军!” “传英月娥来见我!还有,让哨子密切关注顾应痕的一举一动。 再派人去一趟岳山郡,让吴文渊星夜兼程赶往凉州,务必要查清楚宁毅兵败的具体情况,我要知道每一个细节。 对了,还有宇文萧,让他立刻来一趟奉天城,析津的驻防交由郭子韬负责。” “诺!”亲卫领命而去。 待人离开,书房再次陷入寂静。徐平靠在椅背上,闭眼思索接下来的对策。 岩台大营是重中之重,应当也是顾秋婵手中最大的底牌。如今情况有变,按陆铮的原定计划行事……恐怕有些仓促。 “诸事烦扰啊……一旦武成王府出事,大周就会立刻变天。”念及此处,徐平再次唤来一人。 “大将军!” “你去一趟三江口,让宁武立刻来奉天见我,要快。” “诺!” 正在此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英月娥推门而入。“世子……” “紫萍近来无事,你让陆铮来奉天随我左右。”徐平拍了拍额头,脸上似乎带着些许疲惫。 闻言,英月娥稍时一愣。“这……” 见她支支吾吾,徐平余光一瞥。“有什么话直说啊?你又不是薛若微!” “世子,陆老贼,恐怕是来不了了!”言罢,英月娥微微欠身。 “你说清楚点啊?“徐平站起身来,颇有些疑惑的盯着对方。“来不了?具体怎么回事?” “……………!!!” 半炷香后,徐平长叹一声,颇有些无力的坐回了原位。“先是张掖,而如今,连陆铮都……既是如此,为何早不与我知会?” “他天天挂在嘴上的就说老毛病,若非我此次前去紫萍,恐怕也不会知晓。”英月娥亦是叹息一声,随后眼中有些无力。“世子殿下,令师……” 话未说完,徐平便开口打断。“这个我早就想过了,师尊如今也正好在奉天。要想让她出手,恐怕不易。 若是按你的描述,恐怕是肺结核……” “肺结核?” 见英月娥满脸不解,徐平当即拍了拍脑壳。“就是一种病,光靠百部、紫菀这等草药来止咳化痰、缓解症状,难以治愈。” “世子还懂医?” “不懂!”徐平摇了摇头。“昔日在书上倒是看过一些。 我会想办法联系师尊,但能不能有效很难说,她会不会出手也很难说。” “若是连夫子都无法治愈,那陆老贼岂不是命不……久矣……”说着,英月娥脸上罕见的浮现出一丝哀伤。“自打世子从北境南下,陆老贼可谓鞠躬尽瘁,还请世子想想办法,救其一命吧……”言罢,她掀起裙摆,缓缓跪地叩首。 见此情形,徐平一把将人拉起。“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狠,特别没人情味?” “月娥不敢……” “那是对外人!月娥姐,你们不一样。” 深吸一口气,徐平缓缓掏出腰间挂着的符箓,随后以内劲催动,将之燃起。“徒儿有难,还请师尊相助……” ……………………………… (二合一) 第637章 凉州战况 …… 翌日辰时,大周,西境。 宁毅伏于马背,汗水与血水混合,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腥味。 “莫无涯这狗贼,简直荒唐!都已过百了还那么猛。”他眼中透着疲惫与不甘,身后是大量追兵,喊杀声震得耳鼓生疼。 “王爷,武敬山追得太紧,咱们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副将策马靠近,大声吼道。 回望一眼密密麻麻的敌军,宁毅心中暗暗悔恨。此番中伏,实在太过狼狈,自己是怎么也没想到莫无涯竟会亲自坐镇元东。 “往彝岭小道撤!那里地势复杂,不利骑兵追袭,或可摆脱这些追兵!”宁毅大声下令,双腿猛夹马腹。“驾!驾驾!” 马蹄声促,扬起滚滚尘土,贺州营前锋如惊弓之鸟,朝着山脉不停狂奔。 “放箭!快放箭!”随着镇东军部将一声令下,漫天箭雨倾泄而下。贺州营大量部卒中箭落马,惨叫声不绝于耳。 “魏冉是干什么吃的?求援信已连发了数封,怎的还不见凉州营接应……”宁毅挥舞长枪,奋力拨打着袭来的箭矢。尽管身旁有大量亲兵紧紧护卫,却也不断有人倒下。 “王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兄弟们死伤惨重啊!”吴忠奎心急如焚,看着身边的亲卫挨个倒下,他神色愈发急切。 闻言,宁毅面色阴沉,他知道一味逃窜只会加速前营覆灭,当即开口喝道:“可退不可乱,乱则全军覆没。 传令下去,丢弃所有军需辎重,加速行军,务必在镇东军突破防线前进入彝岭。 张全武!” “末将在!” “你即刻率领本部人马回军断后,务必拖延,千万谨慎。” “是!王爷!”张全武领命,当即调转马头回身,带着本部兵马停军列阵,准备迎接镇东军袭来。 “弟兄们!王爷有命!我等杀一个不吃亏,杀两个血赚!” “御!”众人抬起盾牌,目光坚定,顷刻间便组成盾墙。“杀!!!” 未过多久,镇东军骑卒率先袭击来。刀光剑影,杀声震天,两边瞬间陷入乱战。 宁毅不敢耽搁,带着剩余部卒拼命朝着彝岭奔去。 “可恶啊……”他回头望去,只见后方战场早已短兵相接,喊杀声也渐渐减弱。“张全武怕是凶多吉少,这笔帐,必须算在他魏冉的头上……” 直至日落西山,彝岭山脉那连绵起伏的轮廓逐渐出现在宁毅眼前。“加快行军,待入山之后化整为零。” 就在即将踏入山林之际,镇东军却再次追了上来。“杀啊!全歼贺州营,活捉宁百川!!” “全歼贺州营,活捉宁百川!” “全歼贺州营,活捉宁百川!” “杀!!!” “宁毅休走!” 镇东军的喊杀声震得山林中的飞鸟纷纷惊起。 听闻此号,宁毅是心急如焚。一旦在山口被镇东军缠住,贺州营的前锋就彻底完犊子了。“弟兄们,随本王冲进去!”言罢,他抬起长枪,率先冲进其中。 “……” “王爷马快!咱们跟不上啊?” “王爷!王爷!!” “驾!驾!” “尔等快随王爷先走!本将来断后!”吴忠奎大喝一声,当即勒停战马,朝着镇东军冲杀而去。 大半炷香后,宁毅带着残兵败将逐渐深入其内。山中树木茂密,道路崎岖难行,镇东军的骑卒优势被逐渐削弱。 未过多时,贺州营前部四散开来,在山林中左冲右突,利用地形与追兵周旋。 直至星月高悬,宁毅方才带着数百名亲卫得以走脱。 “王爷,翻过这山头就暂时安全了。”偏将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语气中除了疲惫还有些懊恼。 “……”沉默几息,宁毅点头应声。望着身边这群衣衫褴褛,疲惫不堪的亲卫,他心中满是愧疚。“兄弟们,是本王无能,让尔等跟着受苦了。 此战才刚刚开始,待咱们回到定平,当整顿兵马,再与武敬山决一死战!” “……” “咱们还能回到定平吗……” “王爷,咱们要不要稍作休息,待到明晨再继续回退?” 犹豫几息,宁毅将手中长枪用力插入土中。“也罢……就在此处休息一个时辰。” …… 与此同时,数百里之外的帝丘郡,韩忠于帅帐内低头不语。他眉头紧锁,看着手中军报,脸色颇有些凝重。 宁毅兵败让整个前营防线岌岌可危,本欲先行夺回帝丘,此刻却不得不重新调军。 “莫无涯已朝着帝丘方向赶来,最多十日便可到达。 大都督,咱们恐怕得转攻为守,先做好御防之备。”张岳摊开舆图,在帝丘以北抬手指道:“末将可领兵于此处设伏,打那老狗的前军一个措手不及。” “不妥!咱们围困帝丘多日,如今中军兵力有限,且帝丘以北地势平坦,并无险要可依,如何能用作伏兵?”赵阔微微摇头。 沉思片刻,韩忠指着舆图言道:“张岳之策过于冒险。帝丘地势不利,即便有所斩获,也难得大胜。” “大都督……” 见张岳情急,韩忠敲了敲台面。“先虑败,后谋胜,忘了本督怎么教你的? 赵阔,说说你的看法。” 听闻此言,赵阔环臂沉思,片刻之后方才开口。“回大都督。既是转攻为守,我部可利用周边环境及丘岭,多设前寨防线。 帝丘距彝岭不过数百里之遥,可拉长攻防战线,进一步缓解魏冉压力。 与此同时,让唐方所部绕后迂回,尽量阻碍镇东军的后勤补给,不求所或,只需扰袭。” 几息之后,韩忠微微颔首。“武安道的防线你亲自驻扎。记住,可弃不可搏,可守不可攻,可扰不可缠,可败不可绝。” “都督放心。”言罢,赵阔掀起披风,率先出帐。 “都安静!”见他离去,韩忠再次敲了敲台面。“既然莫无涯已亲自前来,本督也是许久未见过他了,派人修书一封送去帝丘。 就说本督在帝丘郡南百里之处等他前来一叙。” 听闻此言,众将纷纷抱拳点头,随后各自离去。 “来人!” 闻讯,侍卫掀帘而入。“大都督!“ “立刻派人前去大梁联系宁武。就说贺州营有难,让他来一趟凉州。” “诺!” 待人走后,韩忠苍老的眼神中泛出一丝罕见的杀意。“斩草就要除根啊。以免野火燃不尽……春来起新芽……” 看着空荡荡的帅帐,韩忠轻叹一声,随后在案台上写下一封送往神京的密函。 第638章 等价交换 …… 而此时,魏冉率领着凉州营马不停蹄的朝着彝岭赶去。 他面色颇有些冷峻,心中对宁毅的兵败极其不满。“实在太过莽撞,大军未至,他怎能前营冒进。 我等本可围点打援,一举拿回帝丘。如今可好,连带着韩公日前的所有部署悉数作废。”魏冉愤愤不平,当即对着身边的马季说道。 闻言,马季点了点头。“不过,韩都督已经在帝丘以西布下新的防线。侯爷,咱们只要尽快赶过去接应,应当无大碍。” “无碍个屁!他若不冒进,怎会连莫无涯都被引来。宁毅也算颇擅兵法,怎会有此一失?简直荒唐!”魏冉冷哼一声,不由的抬头望向远方。“镇东军此番来势汹汹,莫无涯亲往,必然是有备而来。 传本侯令,加派哨骑探查,若有贺州营的消息速速回禀。” “诺!” 转眼已是二更天,彝岭深处,宁毅带着残部艰难前行。 “王爷,前面发现一条小道,似乎可以避开追兵。”一哨子匆匆来报。 听闻此言,宁毅大喜。“如此甚好!快去前面领路。”言罢,他眉间悄然闪过一丝暗喜。呵呵呵呵!莫无涯能来,真是本王之福啊!此番有失,本王休整个数月不是问题吧?韩忠啊韩忠,你戎马一生,为何偏偏要给纪隆圣当狗?哼!“传令!派后卒沿途分三路留下蹄印,加紧撤军!” “诺!”偏将勒停战马,当即调转马头。 宁毅率众一夜奔逃,与追兵逐渐拉开了不少距离,而天边渐渐泛起一抹鱼肚白。 ……. 同一时刻。 来不及做任何耽搁,远在大梁的徐平带着公孙妙善朝紫萍快马赶去。 “师尊啊,您修为盖世,更精通着各派学说,难道也没办法?”徐平夹紧马腹,抬眼看着逐渐靠近的城关。 公孙妙善捋了捋面纱,随后送去一个让人自己体会的眼神。“为师也是人,不是天上的神仙。你当为师无所不能吗?” “不……不是吗……”徐平嘴角一撇。当自己初遇其人之时,真就以为她如仙如神。 “……”公孙妙善白了他一眼,随后催马加速。 几人一路马不停蹄,向着紫萍疾驰。路旁的树木飞速后退,风声穿耳呼啸,城门的轮廓也逐渐凝实。 待到紫萍郡首府,已是午时。 徐平飞身下马,快步冲入郡守府。公孙妙善紧随其后,神色平静中却带着一丝特别的深意。 “参见大将军!”府卫连连拜礼。 “免了,今日闭门,任何人不见。” “诺!” 当徐平踏入陆铮所在的房间,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其人静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 “师尊……”见他如此,徐平的眼眸中带着深深的急切。 公孙妙善微微颔首,走到床边,素手搭在对方脉搏之上。她眉头轻皱,凭借深厚的医术开始探查病情。 “怎么样,陆铮可还……” “安静!“徐平话未说完,公孙妙善已收回玉手。“没几日了……” 言罢,她手掌悬于陆铮胸口上方,周身泛起明黄的金色光芒,将一缕缕柔和的内劲缓缓注入对方体内。 卧房的窗外,烈日高悬,阳光照在其人脸上,映出公孙妙善专注而凝重的神情。 几息之后,大量内劲开始在陆铮的体内游走,试图修复其受损的脏腑。 屋内颇为安静,只有陆铮微弱的呼吸声响。 “……”徐平站在一旁,双手紧握,目光在公孙妙善与陆铮之间来回观望。 许久过去,公孙妙善收回内劲。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出房间。 “师尊?”徐平见状,急忙跟上。 两人来到庭院,公孙妙善停下脚步,徐平的神色瞬间绷了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其内心。 “十分棘手,可以着手安排后事了。”公孙妙善缓缓开口,脸上并无半点喜怒,仿佛只在描述一件微不足道之事。 听闻此言,徐平沉默。几息这个,他略有些不甘的问道:“师尊,难道没有任何办法吗?” “他的肺痨病已至晚期,除肺腑严重受损,元气大伤,其与脏腑也几乎衰竭。 为师方才用真气暂时稳定其病情,或许可以延缓恶化,但也只是权宜之计。”公孙妙善缓缓取下腰间的酒壶,自顾自的饮下一口。“徐平,为师赠的符箓乃你救命所用,但有唯一,绝无其二。 你此番用了,日后再遇危机,需自行谋得生路。” 听闻此言,徐平心头一颤。尽管已然有所预料,但也太快了一些。陆铮其人虽爱自作主张,却也是难得的大才。 无论出于个人情感还是利益,徐平都不愿意放弃。几息之后,他整理好衣袍,缓缓跪伏于地。“师尊既能探得病根,当有解救之法,可对?” “……”公孙妙善微微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悦。“以他目前的状况,为师可以尽量减轻他的痛苦。 要想彻底治愈,倒也……可以。” “如此说来,陆……” “听我说完!”公孙妙善抱起裙尾,缓缓坐于石凳之上。“这世间的一切皆有因果。 天地有道,万物有源。 若要为师救他性命,可以。不过你要知道,人立于世,一切皆是等价交换。为师若是出手,你我师徒缘分便算尽了。 如此,你可接受? 徐平,想清楚。” ……………………………………….. (昨天下午,作者的外祖母离世了,九十七岁高龄,走得很安详。 作者自幼的成长,离不开外祖母的督导和教育。年幼之时,作者也曾在异乡久居多年,也是外祖母常伴左右。 如今她驾鹤西去,作者悲痛万分。 除去守灵尽孝,这几日作者也会尽量更新。若有耽搁或是少更,还请诸位彦祖多多理解。 万分感谢。” 第639章 夫子的回绝 …… 徐平双手撑地,此刻,其脑海中好似乱做一团。公孙妙善的话如同重锤,将他砸得晕头转向。 看着眼前之人,徐平心里再清楚不过。 公孙妙善及其背后的天下学宫,是自己在这乱世中谋进的强大依仗。凭借着这层关系,在与各方势力周旋之时,总能多几分底气。而天下学宫中的学子,更是每一个求贤若渴的上位者眼中之宝。 就拿当初前往元武谋划,即便和预期中有些出入,宇文萧最终还是将康州布防图以及将帅名单交给了自己。 若不是有公孙妙善在背后支撑,莫无涯这老狐狸,岂会轻易让自己离开元境。 在列国间的纵横捭阖,还有每一次暗中布局,徐平都能感受到这层关系所带来的便利。 天下学宫有着千年底蕴,更含无数的各界人才和珍贵典籍。若被逐出师门,多少有些难以接受。即便李正我,当初为了救下自己一命,同样被公孙妙善逐出了师门…… 反观陆铮,同样是徐平的镇南军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自其追随以来,凭借着超绝的智谋,往往能助自己在各种布局时寻得一线进机。 平日里,军政事务繁杂琐碎,堆积如山的公文、各方利益纠葛,其人亦能有条不紊地处理。 无论情报还是调配,陆铮的行事严谨得没有一丝漏洞。 如今的军中不乏善战之辈,而善谋之人却是少有…… 考虑到这些,徐平将双拳缓缓握紧,眼中罕见的闪过一丝怒意。 几息之后,他微微低头,不由的开口驳斥。“师尊,徒儿实在难以理解,为何救陆铮就非得断绝师徒缘分? 既然您有此如此手段,能否助徒儿一臂之力?” 听闻此言,公孙妙善神色平静。其目光柔和却又透着不容置疑。“因为不想。”言罢,她微微抬手,将脸上的面纱取下。“世间万事皆有因果,人命如草芥,却也重压群峰。 天道轮回,有得有失,否则便会打破诸多既定的平衡。徐平,你我师徒缘分,便是其中一环。 为师救他,是逆天改命之举,也会扭曲你我间的因果,别想着不劳而获。” “……”徐平满心不甘,他向前挪动了一下身子,开口继续追。“莫非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师尊神通广大,天下学宫底蕴深厚,难道找不出一个折中之法吗?” 听闻此言,公孙妙善摇了摇头,脸色间没有丝毫变化。“这世间百态,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可能? 有些选择,你必须自己拿主意。为师之所以告诉你,只有这其中的因果关联。 你若执意要救陆铮,为师会出手,但师徒缘分,也就此到头了。便是如此,你我之间也再无任何关联。 并且自即日起,你也不再是天下学宫之人。”她的语气虽然颇为平淡,却像一把利刃,迅速斩断对方最后一丝幻想。 徐平陷入了沉默,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紧握的双手。内心的天平在利益与情感之间疯狂摇摆,每一次的晃动都让他纠结不已。 按其所述,救陆铮,意味着要舍弃公孙妙善和天下学宫这一强大依仗。 没有了公孙妙善的支持,在面对天下学宫人才外散之时也将失去极大的号召力。 倘若不救,他又实在不愿放弃陆铮这样的人才。现如今,一切筹谋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自己苦心经营的大业也会遭受重创。 陆铮之智,实属罕见。也是自己在大梁立足的重要助力。这个节骨眼上失去他,许多计划都将陷入停滞,甚至功亏一篑。 “师尊,徒儿跟随您多年,蒙您教导与庇护,可陆铮对徒儿同样至关重要。 其智谋过人,乃是徒儿成就大业不可或缺之助力。”徐平的声音满是纠结与无奈。 “你心中其实已有倾向,又何必再问为师。”公孙妙善的话语里带着些许感叹,她低头看着徐平,眼神中既有理解,也有一丝复杂。 片刻之后,徐平咬了咬牙,内心也是愈发的纠结。“师尊,徒儿实难抉择。 师徒缘分,徒儿珍视无比,可陆铮的性命,徒儿也不想轻易放弃。”话到此处,他撑着地板站起身来。“都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矣。其中道理,徒儿深知。 但人非草木,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师尊精通佛法,为何不能破例……” “他若只是寻常一百姓,为师遇之,自会相助。当由你提出需求,便是交换。 时间紧迫,尽快做出决定。”公孙妙善开口催促,其目光望向远方,也不再与徐平对视。 对于公孙妙善的回绝,徐平双手不自觉的缓缓握紧。利益与情感似乎在其心中激烈交锋,让他备受煎熬。 “师尊,真的没有别的可能?”徐平揉了揉眉心,语气也比先前生硬了几分。 “没有。其中选择,你自行斟酌。”公孙妙善的回答简短而干脆,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徐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既是如此……”他最终只吐出了这几个字,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 公孙妙善随手收起酒壶,眼中带着几分审视。“哦?你想说什么?” “既然如此,希望师尊让徒儿再仔细考虑一番。”徐平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落寞。 他作揖转身,脚步略有些沉重的离开了庭院。“容徒儿先寻它法。来人!” 几息之后,几名侍卫快步入内。“见过大将军。” “差人好生照料,并张榜布告,为陆铮广寻世间良医。 若能救得其人,本将重重有赏。” “诺!” 待人退去,徐平转身拜礼。“有劳师尊前来,平感激不尽。府中事务繁多,还请师尊自便,先行告辞!” “……”公孙妙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轻叹了口气。她微微仰头,看着天空中飘荡的白云,眼神中透露出些许复杂的情绪,似乎还带着几分它意。 第640章 双雄对弈 …… 对于自己这个便宜徒弟,公孙妙善并没有太过决绝。若换作他人,她不会与之说那么些话语。 转眼过去一夜,凉州,帝丘郡外。 晨曦尚在,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一丝淡淡的酒香。 莫无涯与韩忠相对而坐,面前摆放着一桌佳肴。精致的玉壶内,美酒在朝晖照耀下泛着剔透的光泽。 两人神色平静,可眼神中却隐隐透露出一丝敌意,看似平和的对饮,没有谁能预料下一刻的交锋。 “文钦啊,多年未见,没想到你还是这副老样子。”莫无涯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醇厚的美酒顺着喉咙滑下,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也有几分深意。 “的确,多年未见了。晋邻兄,你倒是风采依旧啊。”韩忠同样端起酒杯,开口回敬。其脸上虽挂着淡淡微笑,可笑容中却没有几分温度。 “你我各为其主,今日贤弟能邀晋邻在此对饮,倒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嘛。”莫无涯放下酒杯,眼神直直盯着对方,苍老的面庞上只有平淡的笑容。 “哦!如此说来,晋邻兄很有把握?你我二人曾一同修撰兵书,追思往昔,仿佛就在昨日啊。”韩忠有些感慨,却也不知是真是假。 听闻此言,莫无涯微微颔首。“文钦觉得能守得住吗?”言罢,他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酒杯,任凭酒液在杯中荡漾。 “晋邻公言笑了!如今元武主力受制于大梁,鹿死谁手还未可知。”韩忠亦是毫不示弱,随后抬手摆下一副棋局。“公可先行落子。” 莫无涯提起红炮,重重点落而下。“炮二平五。 文钦,退军吧。有晋邻在此,你捞不到好处。“ “是吗?”韩忠亦是执黑棋而落。“马八进七。” “跳正马?你还是那么保守!”莫无涯微微摇头,随后跃马出格。“马二进三。” “呵呵!晋邻兄横压三代君王,如今又重归朝野。武承乾岂是任人摆布之人,你最终必会被他除掉。”韩忠轻拂须髯,几息之率先出车。“车九平八。” “武承乾?有些说法。文钦比张启圣那条老狗有道。”莫无涯的嘴角微微上扬,他靠在椅背上,眼神有些漫不经心,却又透露出一种强大的自信。“想牵制右翼?你还是太急了。车一平二。” “莫要小看这世间之豪杰。能在乱世之中站稳脚跟,又岂是等闲之辈?”韩忠悠然回应,将黑马再度跳起。“马二进三,该你了。” “又是屏风马,太过无趣。”莫无涯开口冷笑道,笑声中听不出任何心态。“兵七进一。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何必再给自己徒增烦扰。” “卒七进一。莫老,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可别阴沟里把船翻了去。”韩忠的眼里透出一丝冷峻,语气也不再如先前那般和善。 “呵呵呵呵!”莫无涯掸了掸衣袍,随后将红字轻捻而落。“马八进七。” 见其落子,韩忠把玩着手中棋子,随后飞象入田。“莫老,你急了!象三进五。”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似平静的交谈中,却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凉州如今这场战局,便如盘上棋局,将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 “急了吗?有吗?文钦啊,你我相识已有多年之久。晋邻本不想与你为难,可纪隆圣似乎不安分啊! 想借刀杀人?他以为我元武是什么?是南安还是大梁? 兵戎相见,大周有这个底气吗?”莫无涯眼神一凝,当即挥手而下。“车二进六。” 韩忠看着棋盘,神色凝重,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黑子,似在权衡利弊。 几息之后,他抬眼望向莫无涯,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却又瞬间被沉稳所掩盖。“莫老,这棋局如战场,一步错,满盘皆输,你我可都得慎重啊。”说着,他将黑子稳稳落下。“士四进五。” 见状,莫无涯微微挑眉,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文钦,打算先行稳固防线?可这战场之上,一味防守是难有胜算呐。”他端起酒杯,再抿一口,酒香在唇齿间散开,随后放下酒杯,抬手落子。“车二平三。” “为将者,先虑败,败而不乱,方能再谋寸进。”韩忠面色不改,极为平静的看着棋盘。“防守是为了更好的进攻,晋邻兄莫要小瞧了这一步。”言罢,他迅速出手。“马七进六。” 这一步棋刚落下,莫无涯便感觉到了几分压力,他微微皱眉,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又冷笑一声。“文钦,你这是想直捣黄龙?可惜,这世间诸事,又岂能尽如人意。”说罢,他移动棋子,“呵呵!炮八进四。” 随着两人来回博弈,棋局逐渐进入白热化阶段,两人落子的速度越来越快,每一步都带着凌厉的气势。 阳光逐渐炽热,洒在棋盘上,映出两人专注的面庞。莫无涯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却浑然不觉,他目光紧盯着棋盘,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而对坐的韩忠亦是如此,苍老的眼神中已显疲态。其落子飞快,棋子仿佛与棋盘融为一体。 “炮震中门,将军!呵呵!文钦,要小心了。” “马后炮?哎!雕虫小技罢了。晋邻兄啊,你真的老了。” 随着棋局推进,局势愈发胶着。莫无涯的攻势猛烈,韩忠的防守却密不透风。 看着棋盘,其人心中暗叹,韩忠的兵谋愈发精湛,想要取胜绝非易事。 而韩忠虽面色不显,却也深知莫无涯老谋深算,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下风。 “莫老,你我相识多年,今日这棋局倒是颇有些意思。”韩忠笑着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 “哦!是吗?”听闻此言,莫无涯不由得哼一声。“文钦啊,这棋局还没结束。想在晋邻手中寻乐子,你恐怕还差点意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经过多轮激烈的交锋,棋盘上的棋子所剩无几。 莫无涯看着棋盘,心中明白,想要取胜已无可能。 再看韩忠,同样也是一脸无奈。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人生如棋,这交兵亦然。韩忠,依老夫来看,你的时日无多了吧?” “寿缘自有天定,不过!老夫更以为人定胜天。莫无涯,光靠慕容烈可吃不下大梁哟!省省吧!”言罢,韩忠将棋盘一掀,当即起身离开。 “若是不止慕容烈呢?“莫无涯亦是拂袖一挥,大笑着转身离去。 第641章 宁毅的小算盘 …… 莫无涯的话并没有对韩忠造成任何的困扰,都是千年狐狸,装什么大尾巴狼。 “传本督令,即刻升帐。”待到回营,韩忠很快便唤来了各部的统帅、而损兵折将的宁毅自然也在其中。 “诺!”侍卫快步而出。 另一边的宁毅拖着双腿迈进营帐,身上的战甲满是血污与尘土,缝隙间还夹杂着几缕折断的草叶。 他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全身上下早已被汗水浸湿。其手中长枪的枪缨也尽被鲜血所浸透,沉甸甸地杵在地上。“去给本王打水来,卸甲!” “请王爷稍待!”其人话音刚落,便有亲兵匆匆上前,伸出双手,欲接过他手中的长枪。 见状,宁毅却烦躁的摆了摆手,将长枪重重顿在身旁,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帅帐内格外清晰。 “参见王爷!王爷,韩都督请您即刻前往中军帐议事。”一名传令兵快步走入,单膝跪地,其声音虽洪亮,却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听闻此言,宁毅的眉头瞬间便拧成一个川字,而他脸上也闪过一丝不耐。“这个时候找本王,莫不是要兴师问罪不成?哼!” “自然不会!都督只是例行升帐!还望王爷莫要多想!” “糊弄鬼呢?你去告诉大都督,本王稍后就到。”言罢,他抬手理顺战甲,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朝中军帐走去。 踏入帅帐,韩忠正点坐在主位之上,神色冷峻,浓眉倒竖。身旁的魏冉、张岳等人双手抱胸,眼神中透着审视与不满。 “哟,是武成王来了。”见宁毅进来,韩忠微微平手。虽示意对方入座,低沉的声音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宁毅,你可知此次兵败,让我军陷入何等境地?” 闻言,宁毅佯作怒火中烧,当即“噌”的一下站起身来。其双眼圆睁,将手中的兵符握得紧实无比。“韩都督,莫无涯亲自坐镇元东,那老匹夫诡计多端,麾下兵力又数倍于本王,我贺州军寡不敌众,兵败也实属无奈。 本王在战场上拼尽全力,麾下将士死伤无数,如今你这般质问,却是何意?莫非要将罪责都归到本王一人身上?” “好一个拼尽全力。”魏冉忍不住上前一步,当即抬手指着对方。“兵败?你身为一军主帅,战前难道没有谋划? 大军未至,你贸然率前营进军,方才会中了莫无涯的埋伏。若不是你莽撞轻敌,怎会让整个前营防线岌岌可危,还连累韩公先前的所有部署作废! 宁毅,你这是对大周的不忠,是对三斤将士的极其不负责。” “哦?你还有脸说本王?当初定平关外你凉州营是如何被宇文逸全歼的?”宁毅猛拍桌案,双眼瞪得如同铜铃一般,额头上更是青筋暴起。“魏冉,你有何狗脸在此说这风凉话? 你若有本事,为何救援迟迟未到?本王连发数封求援信,皆如石沉大海,若非你贻误战机,我贺州营岂会如此狼狈? 告诉你,我贺州那些死去的兄弟们,他们的血债,这笔账,老子还未与你算!”宁毅亦是向前跨出一大步,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戾气。 “凉州营有失自是本侯之责,但如今说的是你冒然西进,你不要东拉西扯。”魏冉大喝一声,同样一掌拍在桌案之上。“至于救援?康州军三面围剿,莫非本侯有分身之术不成? 呵!分明是你贪功冒进,还有脸在此推卸责任?简直无耻至极!” 此话一出,宁毅更是勃然大怒,他当场拔出佩刀。“魏冉,你吗了个*******” “宁百川,老子怕你不成?有胆子可敢来校场与本侯一较高下?草你******?” “闹够了没?你二人当老夫死了?”韩忠重重的拍了下帅台,“啪”的一声巨响,连带着其上的茶杯都震翻在地。“还不住口?身为统帅,你们的军德呢?你们的体统呢? 如今不是相互喷粪之时,宁毅,你此次兵败,责任重大,不得不罚。 军法如山,容不得半点私情。” “我尼玛?!”宁毅一听,脸上的肌肉都因盛怒而微微颤抖。“罚?老子在前线拼死杀敌,浴血奋战,回来却要受罚?这算什么统兵之道? 韩忠,你赏罚不公,如何能服众?本王一心为大周所谋,为战事殚精竭虑,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 你今日若执意罚,本王麾下将士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宁毅,你想谋反吗?”张岳当场拔刀。 赵阔亦是冷笑一声。“武成王,韩都督乃此战最高统帅,你如此作为,与公然挑衅帅令有何意?” “你二人退下。”韩忠面色阴沉如墨,缓缓开口说道:“宁百川,军法如山,此次兵败,影响战局,不罚不足以明军威。 你身为一军主帅,更应以身作则。上阳这一战之失利,让我军士气大挫,连带着前阵防线也岌岌可危。 若不严惩,本都督如何向战死的将士们交代,又如何向陛下与天下百姓交代?” “啧啧啧!还真是义正言辞!”宁毅怒极反笑,笑声中满是嘲讽。“好,好一个军法如山! 韩忠,你开口闭口为了战局,本王看你是故意打压。你莫不是想借此机会好独揽军权?哼!小人行径!” 魏冉见宁毅这般顶撞韩忠,自然也是怒不可遏。他向前一步,手指几乎戳到宁毅的脸上。“宁百川,你莫要胡言乱语!韩都督一心谋武,为这战事操碎了心。 事到如今,你却不知悔改,还敢在此狡辩!你如此肆意妄为,罔顾军令,是想做什么?你想要做什么?” “我呸!”宁毅一把打开魏冉的手,当即怒声骂道:“你算什么东西?区区二品军侯罢了。 老子今日给你把话挑明,若不是你魏冉救援不力,本王又岂会兵败?你敢说你没有私心,没有故意拖延?” 第642章 升米恩、斗米仇? …… 看着两人再次争执不休,韩忠的心中烦闷不已,太阳穴突突狂跳。“行了!都消停消停。此次兵败,都有责任。 如今大敌当前,还在这内讧,是想让莫无涯笑掉大牙不成? 宁毅,本督罚你军杖八十,日后再戴罪立功。” 宁毅听闻,脸上虽一阵青一阵白,心中却是暗自窃喜。“韩忠,你是公报私仇!老子不服! 我告诉你,老子宁愿战死沙场,也不会受此屈辱。你行事如此不公,本王定要向陛下弹劾你。告辞!”言罢,他转身一把甩起披风,大步拂袖而去,只留下韩忠和魏冉等人在帐中面色铁青。 “大都督,宁毅实在太过放肆!”魏冉气愤不已,胸膛剧烈起伏。 “大都督,依末将看,不如今日便下了他的兵权。”张岳亦是出声言讨。 此话一出,赵阔嘴角一阵抽扯。“贺州营是他武王府的兵,你别闹了行不?你拿什么缴人家兵权?” ”……”韩忠长叹一声,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如今局势复杂,宁毅虽有错,但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可逼得太紧。先让他冷静冷静吧……” “大都督?就这么算了?” “下去。” “大都督?” “都下去……”韩忠摆了摆手,当即朝着内帐走去。“对了,去给莫无涯送上战书。 邀他三日之后七风原一战。” 听闻此言,几人面面相觑,随后抱拳而出。“诺!” 待几人离去之后,韩忠抬眼望着空空荡荡的营帐,心中已然作出了谋算。 …… 黄沙漫天,尘土飞扬,转眼又是三日过去。 清晨,阳光洒在广袤的七风原,大周军队整齐列阵,军旗在微风中猎猎飘扬。 韩忠骑着高头大马,身披厚重战甲,甲上鳞片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寒光。他神色凝重的望着远方,眼神中透着坚定与老练。 “报!启禀大都督,莫无涯率康州军已至十里之外!”一名哨骑飞驰而来,爱人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中还带着一丝紧张与兴奋。 听闻此言,韩忠微微颔首,声音沉稳而有力。“传令下去,全军戒备。 各营将士依旗而动,违令者斩!” 不过片刻功夫,通过传令兵,韩忠的帅令迅速传遍整个大阵。 不多时,康州军的身影逐渐出现在周军视野之中。其卒浩浩荡荡,如潮水般涌来。 “驾!”莫无涯轻夹马腹,位于阵前。他并未披甲,只身着一袭黑色长袍,衣袂随风飘动。 “文钦啊,如此急切,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莫无涯平静的问道,声音却带着几分自信与张狂。 “晋邻兄还是那么会说笑。”韩忠冷哼一声,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屑。“今日这一战,不过牛刀小试,一点开胃菜,希望晋邻兄玩得开心。”言罢,韩忠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刀。“杀!” “你还是那么老练。”见此情形,莫无涯亦是笑着摇了摇头。“杀!” 随着一声令下,双方军队如潮水般涌向前方,喊杀声震耳欲聋,仿若要将天空撕裂。 “杀!!!”元武骑卒率先发起冲锋,马蹄声如滚雷,扬起的滚滚尘土遮天蔽日。 “御!举盾!”大周盾卒在前,枪卒纷纷抬起长枪组成坚固防线。 随着战局拉开,元武不断变换阵型,时而绕至侧翼,时而如游龙蜿蜒,从各处寻找突破周军防线之机。 而张岳则沉着应对,及时调整部署。赵阔时而挥动令旗,指挥骑卒迂回包抄,时而高声呼喊,激励三军士气。 “取鸣锤来!”韩忠扶着佩刀大步走上帅台。“本督亲自擂鼓!” “呜呜呜……..”悠扬的号角声响起,一阵阵鼓鸣轰天震地。 战场上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士卒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鲜血迅速染红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交锋持续了整整几个时辰,双方都伤亡惨重。战场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双方兵卒的尸体,断臂残肢散落一地,鲜血也缓缓汇聚成小溪,朝着四处流淌。 直至夕阳的余晖缓缓洒下,莫无涯见难以取胜,遂下令鸣金收兵。 而韩忠也深知己方损失不小,并没有贸然追击。 交锋虽未分出胜负,却也是两人的首次试探。都是军神榜上数一数二之人,对于此战均没有巧施奇策,几乎是在硬碰硬…… 与此同时,大梁,紫萍郡内。 为了救治陆铮,徐平张榜布告,广寻世间良医。几日来,郡府内人来人往,众多医者纷纷前来,却都摇头叹息,对陆铮的病情束手无策。 陆铮静躺在床上,病情愈发恶化。其嘴唇干裂,面色惨白,整个人毫无血色。 徐平心急如焚,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大将军稍安勿躁啊……”一白发老者轻叹一声。 “到底如何?” 闻言,老者仔细端详陆铮的面色,随后伸出干枯的手指,搭在对方手腕之上,闭目凝神,良久才缓缓睁开眼睛,眉头也随之拧在了一起。“……” 几息之后,他又翻开陆铮眼皮,查看眼底后,凑近闻了闻气息,最后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见此情形,徐平险些动怒。“你一直摇头是什么意思?说话?” 老者从药箱里取出纸笔,念叨着写下几味草药,又将之递给了徐平。“还请大将军息怒!这位先生已入膏肓,老夫这方子只能勉强延续几日性命,能否好转,还得看公子自身的造化。” 徐平接过方子,眼中满是失望。“出去领赏吧。” “谢大将军!” 片刻之后,英月娥又领着一年轻医者快步走进房间。 “见过大将军!”其人身着青色长袍,眼神中透着自信与不羁。 “莫要废话,看病。” “诺!”他抬手作揖,随后熟练的拿出包内银针,在陆铮的几个穴位上扎了下去,手法看似随意却又暗藏章法。 施针过程中,此人嘴里念念有词,额头上也逐渐渗出细密汗珠。 待到施针完毕,徐平满怀期待的守在一旁,观察着陆铮的反应。 小半炷香后,陆铮的病情并未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好转。 “你个庸医!”徐平勃然大怒,一脚将之踢翻在地。 “大将军息怒!大将军息怒啊!”医者的脸色骤变,他双手微微颤抖,收拾银针之时险些将针盒打翻。“小,小人,已竭尽全力了!大将军,这位先生五脏俱损,实在是回天无力啊……” “滚!”徐平掏出银子便砸在对方身前。 “师尊,你为何就不能破例帮我?”待人走后,徐平双拳紧握,心中竟然对公孙妙善生出一丝怒意…… 第643章 夫子出手 …… 夜幕笼罩着郡守府,浓稠如墨,唯有徐平所在的庭院还透着一丝微光。 他的身影在庭院中来回穿梭,急促的脚步声打破着夜的寂静。 自从得知陆铮病重,徐平的心意颇为烦乱。即便他不惜重金,张榜布告,广求天下良医,却也无果。 那些被寄予厚望的医者,一个个满怀信心而来,却又都在陆铮病榻前无奈摇头。给出的药方如同废纸,毫无用处。 每一次看到这些医者失望的神情,徐平心中的烦躁便如野草疯长。 在此情急之刻,公孙妙善日前说的话在其脑海中反复回荡。徐平清楚,要想让她救治陆铮,那是逆天改命。 师徒缘分就此终结的代价,对于徐平而言还是太重。可陆铮对自己的作用,早已不是简单的谋士,而是他在这乱世中谋划所需的良臣,也是成就大业不可或缺的臂膀。 经过长时间的思虑与权衡,徐平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再次去求公孙妙善。 拖着沉重的双腿,他一步步走向对方居住的房间。每靠近一步,徐平的脑海中都有着纠结和无奈。 许久之后,他在房门前停下,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心逐渐平静下来。他抬手叩门,低声问道:“师尊,可在?” 一道内劲袭过,门缓缓打开,公孙妙善静站在门内,月光洒在其人身上,勾勒出清冷的轮廓。 “想清楚了?”她的目光平静如水,也早已洞悉了徐平的来意。 几息之后,公孙妙善微微侧身,好让徐平入内。“进来说吧。” “多谢师尊!”徐平迈进屋内,双手拇指交叠,随后“扑通”一声缓缓跪地,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师尊明鉴,徒儿的确寻无它法,陆铮对徒儿意义非凡,如今的镇南军也多缺擅谋之人。 还请师尊出手,徒儿感激不尽。日后自当竭心以报,还师尊之大恩。” “……”看着跪地的徐平,公孙妙善神色虽然平静,可其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你在它国立足,此间难处,为师自然可以理解!”轻叹一声,她又继续说道:“徐平,你可想好了? 这一救,便是逆天改命,也是违背天地因果。为师之前便说过,若救他,你我师徒缘分或许就此断绝,你愿意承担即可。” 听闻此言,徐平缓缓抬起头,眼中也带着几分决绝。“师尊所言,徒儿如今已然想好了。 这世间万物,皆有其根源,任何人都有难处,并非只有我。 但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徒儿也不打算放弃陆铮。至于师徒缘分,徒儿深知珍贵。可如今正值人命攸关之际,徒儿的确无法顾忌所有……还望师尊成全。” “学宫于你确有大利,但未因利而忘及一切,徐平,你成长了几分……”言罢,公孙妙善拂袖一挥,轻柔的内劲将之缓缓托起。 沉默良久,她将目光望向窗外夜空,似乎在与天地对话。 片刻后,公孙妙善转过头来,目光看着身前的徐平,开口说道:“罢了,看在你一片赤诚,为师便再帮你这一次。 但你切记,为师只能用内力暂时稳住他的病情,并且施针延缓其恶化。 旦行如此,陆铮大概还有两个月余的时间。在这两个月内,你可以另寻他法。若能成功,你我师徒情分依旧。” “如此说来?”徐平大喜过望,连连作揖答谢。“徒儿多谢师尊,多谢师尊!” “但也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听闻此言,徐平赶忙施礼。“多谢师尊大恩,徒儿没齿难忘。” 公孙妙善摆了摆手,示意徐平放松,随后朝着陆铮的房间缓缓走去。 来到陆铮所在的房内,大量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公孙妙善微微皱眉,随后坐在床边,伸出素手,轻搭在其人的脉搏之上。 “师尊,怎么样?”徐平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喧哗。 ”嘘!”公孙妙善闭上双眼,黛眉也是微微皱起。在感受着陆铮体内如乱麻般紊乱的气息后,她全神贯注,大量内劲在其经脉中悄然涌动。 “呼!”吐出一口气息,公孙妙善凝神调运功法,气息悠长平稳,每一次吐纳都与天地共鸣。“三会、巨迟、百陌,起……” “呼!”再吐一口气息,其周身内劲迅速调动,掌心逐渐泛起一层金色光芒,柔和而温暖,仿佛蕴含着无尽生机。 未过多时,公孙妙善将注入内劲的手轻按在陆铮心口,真气顺着掌心源源不断的涌入对方体内。 “呜!”恰在此时,陆铮体内紊乱的气息如脱缰野马,疯狂抵触着这股外来之力。 公孙妙善目光平静,迅速在其周身大穴封住真气。几息之后,她细细感受着陆铮体内气息的走向,不断调整真气的运行轨迹。 “师尊……”徐平在一旁心急如焚,看着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的陆铮,他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公孙妙善引导着真气,小心翼翼的绕过那些紊乱冲突的气息。“无妨!你莫要一惊一乍,影响为师救人。”言罢,她素手一指点在陆铮胸口。 待小半炷香后,真气到达其人肺部。公孙妙善的内劲如一股春风,轻柔的包裹住陆铮受损的肺脏,缓缓修复着那些破碎的组织和经络。 “再晚一日,他都神仙难救了……”公孙妙善自言自语,在修复肺部的同时,又分出一股真气,沿着陆铮的经脉向其他脏腑游走。 第644章 神谋鬼杰 …… 随着真气流过肝脏,公孙妙善当即运转功法,在此周围形成一个真气环绕,促进其气血流通,助其恢复生机。 随着内劲在体内不断游走,陆铮原本惨白如纸的脸色逐渐泛起一丝淡淡血色,微弱且不规律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见此情形,公孙妙善嘴角微微扬起,她继续引导着内力,在陆铮奇经八脉中循环往复,不断巩固和加强对受损脏腑的修复。 时间悄然过去,陆铮体内的气息已然趋于平稳,受损的脏腑也得到极大修复。“如此即可……” “师尊,不用行针稳固吗?”徐平站在一旁,眼睛紧紧盯着公孙妙善的一举一动。 “若是再施梵天定魂针,他的伤势半年之内便可痊愈。但结果,你应当知晓。”公孙妙善收针起身。“好了,为师已尽力。 这两个月,陆铮的病情暂时稳住,但你需尽快寻找其他办法。” 看着面色缓和的陆铮,徐平心中满是感激之情。“多谢师尊,徒儿……” “滑头,是空话就别再说。”公孙妙善点了点头,开口打断了对方。“你今夜就在这守着他吧,为师先去休息了。 记住,这两个月时间紧迫,切不可掉以轻心。” “徒儿谨记师尊教诲。”言罢,徐平赶忙躬身作揖。 待到目送公孙妙善离开房间,他快步坐到床边。 此刻,陆铮的呼吸平稳了许多,脸色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惨白。 许久过去,夜幕渐沉。 “唔……” 屋内传来几声呢喃,守在床边的徐平立刻察觉,他惊喜凑近,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陆先生,你醒了!” “世……世子……”陆铮微微点头,声音虽依旧虚弱,但其眼神之中却透着坚定。“请世子……扶我起来。” “没事吧?”徐平微微皱眉,随后小心将之扶起靠在床头。“陆先生,你感觉如何?” “世子……陆某,时日无多…… 有些话,必须现在告诉你。”陆铮的神色虽有些衰弱,眼中却也带着极度的自信。 听闻此言,徐平微微摇头。“陆先生莫说这话,夫子已帮你稳住病情,还有几个月时间,我定会找到办法彻底治好你。” “世子啊,这生死有命,无妨!”陆铮笑了笑。“先不说这个了…… 如今奉天城内流言蜚语不断,你与顾秋婵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看似入局,实则尽在陆某掌控。 自姜云裳怀孕,他们先是抛砖引玉,让世子心有惦记。随后再以退为进,让她连连作妖。 这都只是布局,小道尔……”说着,陆铮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见状,徐平赶忙为其端来热水。“要不还是先休息一晚?” 接过水杯,陆铮却是缓缓放下。“利用顾秋婵来勾搭世子,为的是给您心中放一个念想。毕竟他们已经营造出了一个不听话的姜云裳,总得有人来接班,来打反差。” “若是如此,倘若我不入道,这岂不是得不偿失?”徐平微微低头,心中也是盘算起来。 “那世子入道了吗?”陆铮微微一笑。“呵呵呵!太后的滋味不错吧?” 听闻此言,徐平亦是尴尬一笑。“额……这个嘛……不也正是咱们预期的安排吗。” “毕竟没有猫不吃鱼嘛!”陆铮撑着床檐让自己坐稳,随后继续说道:“丢出顾秋婵便是请君入瓮,而咱们入这个道,便是要借力打虎。 如今传得沸沸扬扬,大梁百姓对世子口诛笔伐。要不了多久,顾秋婵就该替世子来正名了。 而这用来正名的对象,应当就是谋划出此策之人,以身入局罢了。先有滑胎,用作离间埋刺,再有苦肉,诛杀施计之人…… 咳……咳…… 当然,这都不是关键。因为顾秋婵和姜云裳没有兵权。” “依我推断,要么是吴青峰,要么就是季书同。”徐平点头颔首,双拳紧握。 “顾应痕手中的宁州军是制衡各方的关键力量,他一直不愿调宁州军北上,就是怕岩台大营生变。”陆铮双眼微眯,继而冷笑一声。“世子,若真如此,当初薛刚就拿不下皇城。 据情报所述,季书同乃梁宣帝当年的太子伴读,与其情同手足。 为何顾应痕入皇城之夜他掌控数万精锐却没有任何行动?依陆某看,单凭他一人恐怕调动不了岩台大营。” “顾秋婵的手中还有半块兵符,但是这个可不合理。宣帝驾崩之前,昔日的先皇后尚在人世,要给也是给她。 除非……”话到此处,徐平嘴角上扬,眼中也带着几分戏谑。 “除非宣帝已有察觉,但他病入膏肓,来不及布局。”陆铮开口接话,同样带着几分笑意。“若是顾秋婵与季书同合谋,大梁的江山立马就会变天。 所以……” “所以,光靠这两块兵符依旧调动不了岩台大营?”徐平恍然大悟,当即拍案而起。 “不错!世子英明!”言罢,陆铮侧目望向窗外。“为防世子与顾应痕合谋,他们必须要提前埋刺。但即便咱们与顾贼斗个你死我活,他们依旧有可能会皇权旁落,毕竟掌控数万大军的季书同尚未站队任何一人。 既是如此,他们要想或得最终之利,还需留下一个暗子。” “顾秋婵!反间计!”徐平眉头一挑,当即开口道明。“还真是煞费苦心啊!本以为想让我当多尔衮,其实是想让老子当鳌拜。 这群狗东西,算计得的确够深。” “多尔衮?鳌拜?”陆铮仔细想了想这两人的名字,却是未有所获。“世子口中这二人是?” “没什么,两个下场不怎么好的人。陆先生,既是如此,按咱们日前所谋,姜云裳腹中胎儿也死,是否可以送饵了?”徐平在屋内缓缓踱步,心中早已模拟了起来。 此话一出,陆铮却是再度摆手。“如今还是太早。 世子啊,无论作何谋划,咱们都要名正言顺,这毕竟是大梁境内。 没有人拉旗,那是会被八方征讨的。顾秋婵想做反间之策,咱们就要将计就计。 现如今,顾应痕的处境不比咱们好。元武的攻势虽愈发频繁,但吴青峰会接连受挫这个不合理。 无论岩台大营还是皇城内军,甚至是奉天的城防卫,这都不是镇南军可以正面取胜的势力。 依陆某之见,得先分掉顾应痕的城防卫和薛刚的禁军。薛刚此人乃是墙头草,只要哪方势大,他就会倒向哪方。此人无碍,不足为虑。 陆某已做好谋划用于分化此二人,世子啊,咱们可以这样办……” 第645章 回行奉天 …… 昏暗的烛光在墙壁上摇曳不定,将两人身影拉得扭曲摆动。陆铮不停言语,偶尔也会抬手轻咳。 随着陆铮将具体细节铺展开来,徐平又凑近几步。他眉头紧锁,抬手将之扶稳,目光紧紧盯着对方,不放过任何一字。“陆先生果然智谋超绝,旦行如此,用不了太久便能有所斩获。” “世子,此计虽险,却……咳咳……”陆铮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咳嗽,他抬手微微摆了一摆,眼中带着难以捉摸之色。“这世间人才辈出,大梁也不全是酒囊饭袋。 世子欲谋大业,当需步步为营啊…… 无论如何,您是王爷唯一的子嗣,一切都要先谋后动,不可成之事,弃之。不可绝之事,择之。不可安之事,退之。不可武之事,罢之。 世子……陆某恐怕不能助您太多了。” “先生放心,这个我自然知晓。如今的当务之急乃是你的病情,一切筹谋与情报工作先行放下。”徐平点头颔首,心中暗自揣测着陆铮未尽之言。 两人相谈许久,不知不觉,夜已深沉。 为了不打扰陆铮休息,徐平起身告辞。 他迈出门槛,回头看了一眼对方。只见陆铮靠在床头,神色疲惫而虚弱。 但见此状,徐平在心中默默盘。今日这番谈话,无疑是棋局中至关重要的一步,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决定生死存亡。 回到内屋,徐平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方才的交谈,陆铮每一句话都在其脑海中不断回响,不断深思,那些隐藏在言语背后的深意和筹谋,一切都在有序推进……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窗台之上,将整个屋内照得明亮。 翌日,刚刚破晓徐平便匆匆起身,简单洗漱后直奔陆铮房间。 “世子……”此时的陆铮半靠在床头,见是徐平到来,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你感觉怎样!”徐平上前几步,用桌案上的巾帕为其擦拭好脸庞。“今日我便要赶回奉天,做好交接,还得先回一趟神京。” “的确该回去一趟,等皇帝宣召的圣旨送来可就不好了。”陆铮轻叹一声,随后仰天注视着穹顶。“也不知凉州局势如何,无论咱们在大梁如何谋划,最终还得看宁毅争不争气了……” 听闻此言,徐平默默低头。他本想开口接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见他如此神色,陆铮自然明白其意。他拍了拍徐平的肩膀,随后豁达一笑。“像陆某这样恶毒之人,能活到这个年岁已然是老天开眼了。 世子啊,该怎样就怎样,这个世间的人才如过江之鲫,陆某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人罢了。 譬如吴文渊,他的才谋恐怕就不小……” “若是回京述职…….”徐平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微微一顿,随后当即改口。“我会让月娥姐留在此处照料你,送去各国求医的消息已发出,老爷子那边我也修书前往。 陆先生放心,天无绝人之路……” “世子…..咳,咳,咳!!”陆铮拍了拍胸口,随后抬手作揖。“您该出发了。” 即便陆铮不说,徐平也深知时间紧迫。 “先生……万万保重啊。”他不敢有丝毫耽搁,当即起身告别。 陆铮会喜欢一笑,随后再度作揖。“世子保重……” “就此别过。”几息之后,徐平大步流星的走出房门,在院内翻身上马。 回往郡府,他心中已生出一丝惋惜,陆铮恐怕很难等到自己再回紫萍之日了。 “驾!”念及此处,他一声低喝,踏云骓嘶鸣不止,当即撒开四蹄,向着奉天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上,徐平伏着马背,狂风呼啸着刮过面庞,吹得衣袍烈烈作响。 顾秋婵还有姜云裳,你俩最好还是安生些,可别整出太多幺蛾子。 一阵腹诽,徐平猛夹马腹,在官道上跃马飞驰。 不到两日,奉天城那高大巍峨的城墙映入眼帘。望着熟悉的轮廓,徐平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些许,嘴角也扯出一抹冷笑。“也不知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奉天城内都乱成了什么鸟样。” 城门处,守卫看到徐平归来,纷纷恭敬行礼。“见过征南大将军!” “嗯!”徐平连正眼都没瞧一下,催马直入城中。 城内的街道之上,百姓来来往往,热闹非凡。而随处可闻的流言蜚语,也早已愈演愈烈。 大将军府门前,徐平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意丢给一旁的亲卫,大步往里走。“把马顾好,将最新的元北军报送来。” “诺!”亲卫牵过马匹,赶低头离去。 走进书房,徐平四平八稳的坐在椅上。 他揉了揉酸涩的太阳穴,目光在书房中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墙上悬挂的一幅字画之上。“得好好理一理思路,陆铮的谋划属实不小……还得看看顾应痕那老狐狸有什么动静……” 几息之后,亲卫叩门入内,抬手呈上一份军报。“大将军。” “下去吧。”徐平随意摆手,随仔细端详着军报,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 “事情是越闹越大,顾秋婵那女人肯定要坐不住了。”他合上军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之笑。 念及此处,徐平站起身来,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良久,他手指敲击着桌面,抬眼看向屋门之外。“来人!” “大将军。”亲卫闻声,赶忙入内。 “宇文萧和宁武来了吗?” “回大将军,二位将军前日便到。” 闻言,徐平微微颔首。“把宁武和宇文萧唤来此处,要快。” “诺!”亲卫领命匆匆而去。 第646章 龙阳之好? …… 一炷香后,宁武和宇文萧大步走进书房,整齐利落的抱拳施礼,齐声说道。“参见大将军!” “凉州有变。”徐平抬了抬手,示意二人随意,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先坐下再说。”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分两旁入座。“世子\/大将军,不知唤我等何事?” “我知你二人军务繁忙,但此番叫你们前来,自然是有要事商议。”言罢,徐平起身走到墙边,一把扯下帷幔,露出背后巨大舆图。 “你两且看。”徐平指着凉州的位置,神色颇有些凝重。“宁毅在阳平郡外兵败,莫无涯亲自坐镇康州,如今凉州局势动荡,大战一触即发。” “什么?怎么可能?”宁武看着地图,当即拍案而起。我父王兵败?战损如何?” “不太好!这是顾应痕给我军报,你自个儿看吧。”说着,徐平掏出信函,随手将之甩给了对方。 “莫无涯已离朝数十年,他怎会亲自来康州坐镇?”说着,宇文萧深深皱眉,手指在下巴处来回揉捏。“世子,大周本打算明年开春在对元武全力用兵,武成王怎会擅自出兵,还会深入腹地?” “你问我我问谁?”徐平嘴角一抽,差点没接上话来。“宁武,看完了没?你是打算看出朵花来?” 合上军报,宁武不停的摇头。“大军未至,父王怎会孤军深入?这简直荒唐至极。 若说中伏兵败,父王深谙兵法,岂会犯下如此大错?” “这份军报的真实性你不用质疑,我已派人前去核实,绝对没错。况且我也收到朝内送来的消息,你父王兵败是真。”话到此处,徐平扶额轻叹。“你爹搞什么鬼?这还没正面开战,他就损兵折将? 贺州营若是全线溃败,整个西境的战局都会岌岌可危。 给不了元武施压,吴青峰怕是顶不住元够的数十万大军……” “大将军,末将可否亲赴凉州,前去一探究竟?”宁武双拳紧握,对徐平所说的战况依旧不敢相信。 见他如此,徐平却摆了摆手。“你去康州有鸡毛用?我已派吴文渊前去探查,你留在奉天我有重任相托。”说着,他又走到宇文萧的身前。“你出身康州,对康州的一切了如指掌,我的话,你明白吗?” 宇文萧握着扶手缓缓起身,随后抱拳施礼。“世子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般,这也是你期待已久之事。”徐平看向对方,眼神中透着信任和几分期许。“宇文萧,我打算派你即刻奔赴凉州,协助大都督征讨康州。” 此话一出,宇文萧心头一震。随后迅速拱手领命,声音坚定而有力。“还请大将军放心,末将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如此甚好!”几息之后,徐平又将目光转向宁武。“宁武,你留在奉天。我不日便要回神京述职,如今奉天城内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 军师需要在岳州总揽全局,奉天城内的事务他分身乏力。 你给我密切关注好顾应痕和薛刚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们与朝中大臣的往来,有任何风吹草动,马上向李正我禀报。 还有季书同。此人低调,难以摸透其跟脚。你看看有没有办法从他身边人入手,或是从他的岩台大营入手。” “这……” 见他犹犹豫豫,徐平自知其意。他余光一瞥,随后用力拍在对方后背。“你父王之事交给我。宇文萧前去,作用远比你要大得多得多,明白吗?” 此话一出,宁武当即挺直腰杆,大声应道:“大将军放心,末将定然不负重托。” “这样才对嘛。你父王和我靖北王府同气连枝,他的事,我岂会不上心!”徐平点头颔首,随后继续说道:“还有,关于我和顾秋婵的那些流言蜚语,你只需让它各处扩散即可,千万不要插手。” “诺!”宁武眼神一凛,随后抱拳拱手。 徐平看向二人,神色也愈发严肃。“此次诸事关系重大,你二人务必小心行事。 凉州恐怕战事吃紧,宇文萧,你此去一定要随机应变。 还有宁武,奉天这边也不容有失,万事谨慎。” “我等明白。”宇文萧和宁武对视一眼,再次抱拳拱手。“谨遵世子\/大将军号令!” 徐平摆了摆手,“行了,话已至此,你们下去准备吧。 阿萧,你明日一早便出发,尽快赶到凉州。” “诺!” 待二人领命退下,徐平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转身坐回原位。 …… 长途赶路,经过一夜酣睡,次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脸上,徐平才悠悠转醒。 他伸了个懒腰,正准备起身,却发现屋内气氛有些异样,下人们神色紧张,交头接耳。 “发生何事?”徐平微微皱眉,当即推门而出。 闻声,管家战战兢兢的走了进来,“扑通”一声便跪地俯首。“大将军,不好了,外面流言蜚语漫天,都在对您……口诛笔伐。” ”哦?是吗?”徐平脸色一沉。“说,都在传些什么?” “这……”管家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这是下人们四处打探来的。 如今城内百姓都在传,说您与梁国太后顾秋婵苟且床榻,意图篡权,要颠覆大梁的江山社稷。” 闻言,徐平一把夺过纸条。“还有呢?” “还,还说您身为大将军,与太后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简直丢尽朝廷颜面,大梁的江山怕是要毁在您的手里。” 说得倒是不错!徐平嘴角一撇,心中暗暗点头。“还有吗?” “还,还有……”管家低声说道:“还有人说您有龙阳之好,一晚上要找八个男子。” 此话一出,徐平气得脸色铁青,当即将纸条随手撕碎。“荒谬!我尼玛,什么勾八龙阳之好?” 见徐平发怒,管家吓得噤若寒蝉。“大将军,这些话在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不止如此,茶楼酒肆里,说书先生都编成段子来讲。” “讲什么?”徐平眉头一挑,当即撇过脸来。 “说……说您不顾君臣之礼,与太后暗通款曲,如今流言四起,您却毫无作为,可见是心中有鬼。 还有人编排,说太后耐不住寂寞,私养了几百个面首,您与她狼狈为奸,整晚都在床上作乐……” “呵呵!编得好!很好!”几息之后,徐平随意的挥了挥手。“下去!” “是!”管家如获大赦,急忙起身,匆匆离去。 “顾秋婵啊顾秋婵!你还坐得住吗?”徐平笑着背过身去,不由的摸起了鼻尖。 第647章 人尽可夫 …… 奉天城内,流言汹涌澎湃,肆意冲击着皇宫内外的每一寸角落。 大街小巷的说书人口若悬河,将徐平与顾秋婵的“苟且之事”描绘得绘声绘色,引得百姓纷纷围聚倾听,不时发出阵阵惊呼和唾弃。 不单奉天,这股舆论恰如失控野火,以燎原之势迅速蔓延,将整个京城周边的郡县也卷入喧嚣与混乱之中。 深宫的殿堂之内,顾秋婵愁眉不展的独自端坐在凤椅上。 其身旁烛火摇曳不定,昏黄的光影在她脸上晃动,映衬出面容之上的憔悴与内心的焦虑。 “娘娘,这些膳食……” 宫女小声开口,话未说完,便被顾秋婵出言打断。“都端回去吧,本宫没有食欲。” 言罢,她眼神忧虑,紧紧盯着地面,思绪纷乱如麻,仿佛陷入一张困境之网。 “真就离谱!这流言怎会闹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顾秋婵低声自语,声音在宫内幽幽回荡,却无一婢女敢于接话。 顾秋婵轻叹一声,撑着下巴朝向窗外看去。她心中自然清楚,这流言一旦失控,不仅自己太后之位岌岌可危,整个精心策划的计划也将面临全盘皆输的绝境。“徐平是干什么吃的?他就不在意吗?他就不顾忌文人士子的口诛笔伐? 还有周信那老狐狸,出的究竟是什么馊主意!”她忍不住咬牙咒骂,素手也不自觉的握紧扶案。“怎么办……该怎么办……” 几息之后,顾秋婵站起身来,拖着沉重的裙摆,在殿内来回踱步。“徐平这杀千刀的贼子,为何还不出来解释?难道他还有什么别的打算不成?” 想到对方沉默不言,顾秋婵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徐平在这错综复杂的局势中占据着至关重要的地位。若他不上套,自己岂不是也成了百姓口中的荡妇? “来人!”顾秋婵突然高声喊道,声音打破了宫内的安静,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参见娘娘!”一名小太监匆忙走进殿内俯首跪地,头低得几乎贴死地面。“太后娘娘……有,有何吩咐?” “派人再去一趟将军府,给本宫密切盯着府内的一举一动。若有任何消息,立刻前来汇报。”顾秋婵眼神凌厉,语气中还带着极度的不耐烦。 “是,太后娘娘。”太监领命之后,如获大赦,迅速便朝着殿外退去,而其脚步声也在空旷的宫殿走廊中渐行渐远。 重新坐回凤椅,顾秋婵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即便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混乱的思绪却如何也消散不开。 待到一炷香后,稍作整理,顾秋婵精心梳理了自己的妆容和仪态,起身便朝着宫外走去。“摆架安宁宫!” “是!娘娘!“ 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顾秋婵迈着优雅却又略显急切的步伐,朝着姜云裳的寝宫走去。 宫殿的长廊两侧,尽管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却始终无法让她平静。 迈入安宁宫,姜云裳正在窗前安静的赏花。微风轻轻拂过,花瓣微微颤动,似乎滑胎之事从未发生…… 得知顾秋婵驾临,她微微一愣,随即稍事整理衣装,缓步走出迎接。“什么风把太后娘娘吹来我这。” 闻言,顾秋婵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云裳公主不必多礼。本宫今日前来,是想与你聊聊。”说着,她扫视了一圈周围,随后抬手一挥。“你们都先下去吧。” “诺!” “进来说吧。”见一众太监宫女离去,姜云裳拂袖一挥,朝着屋内走去。“如今这奉天城内可真不安生,咱们这些人的时间是愈发紧迫了。” “周信到底靠谱吗?”顾秋婵走到椅子旁坐下,示意姜云裳也坐。她看着对方再次开口说道:“云裳,如今奉天城流言四起,你也知道是关于徐平和本宫的事。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本宫实在头疼。 按周信估算,徐平应当会极力反驳。甚至还有派人捉拿散布谣言和妄加非议之人。 如今可好,他非但不闻不问,甚至还跑去了紫萍。 他想在大梁久驻,难道就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名誉吗?他这么做,莫非是不打算在岳州待下去了?” 此话一出,姜云裳微微皱眉,心中也暗暗思索着应对之策,片刻后说道:“这流言确实太过猖獗,比预期的还要严重。 如今城内的酒馆、茶楼,这已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笑谈的乐趣。用皇室的脸面去给你当笑柄,从古未有。”话到此处,姜云裳又微微一顿。“不过,徐平他……” 见对方欲言又止,顾秋婵敏锐的捕捉到姜云裳的迟疑。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急切,目光紧紧盯着对方的双眼。“云裳,薛刚最近是否来找过你?” “薛刚?来过几次。”姜云裳心中暗自权衡,随后微微摇头。“他不过是个两边倒的阴险小人,与其在他身上做试探,不如想想怎么让徐平开口。 薛文博乃投机之辈,谁做大,他就会跟在谁的屁股后面捡漏,虽执掌几万禁军,实则不堪大用。” 听闻此言,顾秋婵思虑几息,随后点头颔首。“本宫猜测,他或许有什么谋划。薛刚如此钟情于你,不如由你去探探风?” “……”姜云裳一阵无语,随后白了对方一大眼。“也就你这么认为了。他若是钟情于我,当初顾应痕入得了皇城? 不过是想得到我,又不想付出什么。光要我的身子,他又觉得缺了点感觉罢了。 “你还真是……”顾秋婵嘴角一颤,差点没栽倒在地。她扶着额头看向姜云裳,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很快恢复平静。“我都把自己搭了进去,徐平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 我知道你厌恶薛刚,但你多少也得给人点甜头吧?整日像尸体一般,他能中你的美人计才见鬼了去。” “美人计?他也配!”姜云裳极其不屑的冷哼一声,随后起身朝着内屋走去。“一个投机取巧的色厉胆薄之徒,你想让我去讨好他吗?那大梁还是亡国算了。” 见她反应如此激烈,顾秋婵本想追上前去,却又被姜云裳瞪了一眼。“我……” “虽以身侍虎,徐平一个也就罢了。你真当我姜云裳是人尽可夫的婊子吗?”话到此处,她“嘭”的一声关上屋门。 第648章 按年猪 …… 两人聊得不欢而散,顾秋婵犹豫几息便转身离开了对方的寝宫。 恰在此时,她还未及整理好思绪,李季便一路小跑而来。“太后娘娘,徐平回奉天城了……” 听闻此讯,顾秋婵赶忙回宫。“快去传他入宫觐见。” “娘娘………” 见李季支支吾吾,顾秋婵当即便怒声呵斥。“有什么话你就说,吞吞吐吐,还想给本宫添些堵吗?” “回娘娘!徐平已经朝皇城而来。想来用不了多久便能入宫。” “……”顾秋婵一阵无语,加快脚步朝着凤春宫走去。 回到殿内,她端坐在主位之上,抬手整理好衣装,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加威严。 “太子少保、征南大将军、岳州刺史徐平,入宫觐见!” 随着太监的吆喝声响起,不多时,徐平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殿内。 他身着一袭黑色锦袍,身姿挺拔,脸上带着淡淡微笑,眼神中却透着一丝奇意。 “参见太后。”徐平行礼,声音洪亮而沉稳,仿佛两人的身份并没有半分差异。 顾秋婵看着徐平,眼神之中闪过一丝不悦,语气还带着几分质问:“徐将军,你可算来了。如今这奉天城因为你我的事,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你打算如何处理?” “处理?处理什么?”徐平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自信与从容。“太后娘娘,此事本就是我们预料之中嘛。这天下哪儿会有不透风的墙?你我床上欢愉,那也是人之常情。 处理啥?解释啥?” “你?”顾秋婵冷哼一声,声音中充满了不满与愤怒。“简直荒唐!如今百姓对本宫口诛笔伐,本宫的声誉受损严重,这叫什么意料之中? 徐平,徐将军?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本宫?你答应本宫的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兑现?若是闹得不可开交,对你我二人都不太好吧?” 徐平故作惊讶,随后神色一正,表情严肃而认真的回道:“我以为太后娘娘早已想好了这些?自打你我行鱼水之欢,你心中难道没有做好准备吗? 徐某可是做好了准备的!你看,外面那么多人对徐某口诛笔伐,徐某可都没有半分动摇啊? 太后娘娘如今又来质问徐某,多少有些不厚道了吧?”言罢,徐平大马金刀的端坐在一旁,自顾自的拿起茶壶为自己满上一盏热茶。“敢做不敢当啊?做都做了,你还怕人说?” “简直无耻!”顾秋婵皱着眉头,心中的焦虑如潮水般涌来。“你说得轻巧,可如今本宫已经承受了巨大压力,若不尽快平息这些流言,定会影响到咱们的整个布局。” 言罢,她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一会看向屋外,一会看向徐平。“你哑巴了?说句话啊?” “你看你,又急了!”徐平淡定的抿下热茶,随后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案之上。“太后娘娘莫急嘛! 这些流言蜚语的平息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和理由啊!徐某此时贸然出面解释,反而会让百姓觉得咱们心虚。 不如再等一等,等局势更加明朗。 如此岂不美哉!” 顾秋婵停下脚步,看着徐平,眼神中充满了怀疑与愤怒。“还要再等?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本宫被这流言彻底淹没吗? 徐平啊徐平,你不要忘了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要是垮台了,你也别想有好下场。” 此话一出,徐平微微皱眉,心中对顾秋婵做了新的评估。比之姜云裳,她要更好拿捏得多。猪队友啊!“好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顾秋婵,如今南安消停不少,徐平拍拍屁股就能拔营回军,哪儿来的狗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说? 威胁我?没喝二十年假酒你都说不出这样的话。” “呵呵!这话也就说说而已吧?”顾秋婵亦是开口冷笑。“回大周?你靖北王府的处境比起本宫来说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啧!我讨厌说真话的人!”徐平起身走到对方身旁,轻轻拍了拍座案。“屁股挪一挪嘛,给我腾个位置。”言罢,他抬手捏着下巴,语气和善了几分。“太后啊太后,一切的一切徐某自然明白。 但此事急不得,欲速则不达嘛。咱们需要耐心等待,寻找最佳的解决时机。” “又是这几句?你没别的词了?”顾秋婵依旧冷笑不止,其笑声中还充满了嘲讽与愤怒。“你倒轻松,提上裤子就不认人? 那些大臣们表面上不敢说什么,但背地里都在议论纷纷。本宫的威严何在?皇室的体统何在? 无论怎样,你明日必须在朝会上公开言明,并且亲自站出来解释。 就算不给朝臣一个交代,也得给大梁的百姓一个交代。” “成大事者,需有忍耐力。暂时的流言蜚语,并不会影响大业。只要你能把握好时机,就能化被动为主动。 很想除掉顾应痕吧?这点风浪你都扛不下来,你拿什么和他斗?”说着,徐平抬手便挑起对方的下巴。“啧啧!几日不见,太后娘娘愈发的美艳动人啊!” 顾秋婵一把拍开徐平的手,随后当即侧过脸去。“够了!你莫要再说这些空话来敷衍本宫。” 见她如此反应,徐平心中暗自偷笑。他抬手握住对方的双臂,随后将之缓缓揽入怀中。“顾秋婵,时机未到,多说无益。 你呢,只管相信一点,这一切都尽在徐某的掌握之中。稍安勿躁!” “放开我!”顾秋婵怒极反笑,抬手便与对方推搡起来。“这是凤春宫,你能不能注意点自己的体统?” “拉拉扯扯!闹够了没?”徐平也是脸色一沉,当即将人推压在桌上。“是你自己来找到徐某,如今对徐某又信不过。 顾秋婵,是不是三天不打,你就想要上房揭瓦?”言罢,徐平一把掀起对方鎏金凤尾裙。“你痒痒了?又想挨揍?” “你?你放开!放开我!”顾秋婵气得浑身发抖,拼命挣扎。“你简直丧心病狂!” “我尼玛!你真是比年猪还难按?”徐平被对方扯破衣衫,随后心头一怒,朝着顾秋婵的臀部,“啪!啪”就是几巴掌。 第649章 欠打 …… “啪!啪!啪!”随着几巴掌下来,顾秋婵又惊又气,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徐平竟敢在这凤春宫对自己如此放肆。 “徐平,你这丧心病狂的混蛋!”顾秋婵声嘶力竭的尖叫,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拼命想要挣脱对方的压制。“你要是再敢胡来的话……本宫,本宫就要喊人了……” 见她如此反抗,徐平气血翻涌,自然也肯松手。他一边拍打着顾秋婵的屁股,一边死死压着对方后颈。“别以为自己心里那点小九九别人不知,这世上没谁是傻子。 喊啊?你倒是喊!也让大家伙看看你这大梁太后是怎么秽乱宫廷的。” “你简直无耻至极!”话音刚落,顾秋婵勃然大怒。她挣扎着抓起桌上的茶杯,想也没想就朝徐平脑袋砸去。 见此情形,徐平反应极快,赶忙将头微微一侧,茶杯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哐当”一声在地上摔得粉碎。 “还敢还手?我尼玛反了天了你?”徐平怒目圆睁,猛然将顾秋婵翻转过来,两人就这般近距离对视,连带着呼吸都急促起来。 顾秋婵的头发已凌乱不堪,眼神中满是愤怒与惊恐,可那泛红的脸颊和微张的嘴唇,竟莫名的勾动着徐平心底的欲念。 就在这短短几息的时刻,徐平望着眼前的顾秋婵,脑海中突然闪过两人在床上翻云覆雨的画面,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瞬间涌上心头。 “欠收拾!”他一把将对方抱起,大步朝着床边走去。 “???”顾秋婵先是一怔,随后更为疯狂的挣扎起来。“放开我!你疯了?这是在凤春宫?” “凤春宫又如何?老子今天让你知道什么叫惨不忍睹!!!!!”话到嘴边,徐平随手便解开自己的衣袍。 此话一出,顾秋婵顿时凌乱如麻。她不管怎么挣扎,在徐平强大的力量面前都显得软弱无力。 几息之后,徐平将之一把扔在床上,紧接着自己也压了上去。“你比老子离谱多了好吗,一晚上要七八次,你装个鸡毛。” “你……”顾秋婵的话还没说完,徐平嘴唇就重重压了下去。 旦此情形,顾秋婵瞪大眼睛,双手用力推着对方胸膛。“唔……唔,唔!” 渐渐的,她动作变得迟缓起来。徐平吻得炽热而霸道,带着无尽的侵略性,让顾秋婵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还不给老子消停点!”徐平的双手开始不安分起来,他用力撕扯开顾秋婵身上的衣物。“嘶啦”一道声响,华丽的鎏金凤尾裙被扯开一道大口,露出里面如雪般的肌肤。 “你……你简直太,太放肆?”顾秋婵的脸颊瞬间变得滚烫,她想要抗拒,可心底却又涌起一股莫名渴望。 随着衣物一件件被褪去,两人的肌肤紧密相贴。而顾秋婵的眼神也逐渐变得迷离起来,她不再挣扎,双手反而不自觉的环上了徐平的脖子。 此刻,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心中的愤怒和不甘都被这汹涌的欲望所取代。 “搞什么半推半就,你这蹄子可真是不啪不老实!”言罢,徐平随手甩起对方的亵衣,鸳鸯小肚兜内的风景若隐若现。 “嘤嘤……额,唔……唔……”顾秋婵的口中呢喃不已,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她双手死死抓着床檐,伴随着腰身躬起,脚趾也微微弯曲。“我……” “我什么我?” “你……” “你什么你?喊爹!” “我爹可是顾应痕……” “那你还是别喊了……” …… 殿外,阳光形成片片光影,屋内两人早已沉浸在炽热的情欲之中,似乎忘却了外面世界,也忘却了彼此间的算计与矛盾 。 随着时间过去,屋内弥漫着浓厚的暧昧气息。 半炷香后,徐平与顾秋婵躺在凌乱的贵妃椅上,汗水也混着情欲的气息在空气中肆意弥漫。 捶了捶酸痛的大腿跟,顾秋婵整个人瘫软着靠在徐平腹部。“造孽啊……” “又开始胡言乱语。”说着,徐平手指划过对方脸颊。 顾秋婵面色潮红,发丝凌乱的贴在滚烫的肌肤上,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眼神中仍残留着情欲的余韵,却也带着几分不满与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任由流言蜚语到处传开,你不怕无法收场? 徐平,你不要脸,我还想要脸。” “你要脸还会和我行鱼水之欢?”徐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手臂顺势搂住对方腰肢,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不紧不慢的开口说:“莫急嘛,我既然答应你会扶持你儿子,自然会说到做到。 顾应痕狼子野心,我徐平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起码比他强点,是吧?你且稍安勿躁。” “还等?再等下去可就晚了。我看你真是病得不轻。顾秋婵皱起黛眉,满脸的疑惑之色。 几息之后,她仰头看着徐平的下颚,缓缓翻过身来,将整个人趴在对方胸口。“大梁百姓都在唾弃咱们,朝堂上那些大臣也在等着看笑话。一旦事情闹大,我看你打算怎么收场。” “闹大?闹大了才好!”徐平将人一把推开,随后翻身坐起,裸着上身靠在床头,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你就不打算说几句真话吗?顾秋婵,明明咱两都信不过对方,却依旧躺一张床上,依旧行那男女之合。 便是如此,你不觉得徐某比一些你摸不透的人更让你心安吗? 我不想去探究你在背后做什么筹谋,但有一点你可以记住,但凡跟了我,我对自己的女人还是不差的。” 顾秋婵思索片刻,微微摇头,动作间胸前春光若隐若现。“难为你说这些糊弄鬼的话来逗我开心,你的女人?我看姜云裳日子过得可不咋滴啊。” 此话一出,徐平嘴角抽扯几下。“姜云裳是个例外罢了。她不安分,你也同样不怎么安分。 但有一点……” “哪一点?”顾秋婵紧了紧披纱,当即坐起身子。” 第650章 钻床底 …….. “你比她傻呗!跟她合作,我怕得不偿失啊。”言罢,徐平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目光却不自觉在顾秋婵身上流连。“你只需要明白一个道理,不管大梁是不是大梁,只要皇帝还是你儿子不就行了? 姜云裳不一样,她要的是姜氏正统。这个可不是什么能商量的事,这里面几乎没有余地啊。” “你这人还真是无情!她掉得可是你的孩子,你就那么无动于衷吗?”顾秋婵将头一偏,正好靠着徐平的肩膀。“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反正答应我的,希望你说到做到。” 对方的话让徐平有些不悦,很快他又调整好情绪。“这件事自然不会就此了结,顾明轩动手是真,别的已经不重要。 孩不孩子,我无所谓。这失去的脸面嘛,必须得拿回来。不然谁都以为我徐平好欺负不是!” “真的?”顾秋婵满脸狐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对方。“这么说来,你打算收拾顾明轩不成?“ “他可是你弟,是你的挚爱亲朋!打打杀杀的,最讨厌了。”徐平咧嘴一笑,随后手指敲打着对方的肩膀。“顾应痕是一定会给我找个台阶下,不然还谈什么?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话到此处,徐平突然掰开顾秋婵的双腿,随后一个劲的挠她痒痒。“我的太后娘娘,徐某到底何时才能见到那半块兵符? 再等下去,徐某的耐心可就要消耗殆尽了呢!” 听闻此言,顾秋婵咬了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她下意识的拉了拉被子遮住身体,随后一掌拍开徐平的手。“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这宫中全是顾应痕和薛刚的人,若是冒然拿出,只怕会给他人做嫁衣。” “所以你动作要隐秘些! 这段时间,你在朝堂上尽量稳住那些折子,还要表现出一副被流言困扰、无心政事的样子。”言罢,徐平一头倒下,再次枕在了顾秋婵的双腿中间。 顾秋婵沉默几息,似在权衡利弊。“徐平,薛刚对你靖北王府未来的侧妃可是垂涎欲滴啊,你就没点想法?” 闻言,徐平嘴角上扬,露出极其自信的笑容。他身体再次凑近顾秋婵,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姜云裳虽依附于我,但骨子里的那股傲气让她做不出这种事。 还有,你这挑拨得手段太低级了些。 徐某和你无冤无仇,千万别把徐某当傻子行不?”他一巴掌拍在对方后背之上,留下一个通红的掌印。“等解决了顾应痕,这大梁的天下,就由你我做主。”说着,徐平低手顺着对方腰线缓缓下滑,惹得顾秋婵轻颤了几下。“到时候,你依旧是尊贵的大梁皇太后,而你我,也会成为这朝堂上真正的掌权者。不是吗?” 顾秋婵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她轻轻推开徐平,语气中带着几分妩媚。“你还是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再说吧。” 见她如此说道,徐平再度吻住顾秋婵的双唇,屋内的温度逐渐升高,两人的身影在光影交错中纠缠。 许久之后,交谈声中开始夹杂着几声情难自抑的喘息。 “你,讨…..讨厌……” “怎么,你不喜欢啊?” “别,哪里……唔……?” 就在两人苟合之际,殿外传来太监那尖细悠长的吆喝声:“太后娘娘,云裳公主前来求见!” 顾秋婵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惊恐与慌乱瞬间涌上心头,她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声音还带着几分颤抖:“她怎么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徐平也迅速坐起身来,眉头拧成一个结。“别慌。你先稳住,我找个地方躲起来先。”说着,他迅速跳下床,捡起地上的衣物便四处寻找藏身之处。 顾秋婵心急如焚,一边手忙脚乱地的整理着凌乱的发丝,一边压低声音催促:“快点,这要是被瞧见就麻烦了。” 她的手指颤抖,怎么也系不好衣衫的带子。 “她让你来勾搭我的吧?你那么一惊一乍的做甚?”徐平环顾四周,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一咬牙,猫着腰便躲到了床榻之下。 “这里可是凤春宫!还是大白天的,你脑子呢?”顾秋婵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好几息之后,她方才提高音量开口说道:“宣!” “太后娘娘安!”片刻之后,姜云裳拖着裙纱缓步而来。她脸色平淡,目光随意在屋内扫视一圈。 见她入内,顾秋婵强装镇定,挤出一丝笑容。“云裳公主,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方才本宫在你那说的话可能过了,你别介意。” “?”姜云裳微微欠身,目光落在顾秋婵略显凌乱的衣衫和泛红的脸颊上。其嘴角变化虽更深几分,却也没点破,只是不紧不慢的开口回道:“如此小事,岂会放在心上。 薛刚来了一趟,他邀我前去御春园,你意下如何?” 什么薛刚,李刚的!顾秋婵是完全听不进去。她心里一紧,勉强笑道:“他既然邀请你先去。那你就,你就……”说话间,她悄悄用脚将地上徐平的束带往床底踢了踢。 “就什么?”姜云裳像是不经意间往前迈了一步,离床榻更近了些。“你脸很红,莫非得了什么病不成?” “啊是,是是是!”话刚说完,顾秋婵又赶忙摇头。“啊…..不是,不不不,本宫一切安好,没有什么病。 你若是无事,先回宫去吧。 至于薛刚?薛刚什么来着?” 此话一出,姜云裳拂袖一挥,端坐于贵妃榻上,小脚一挑,将半个绣鞋挂在脚趾之上不停晃悠。“薛刚邀请“我”去御春园,你是听不清楚吗? 单独邀请!” “卧槽?玉足?”徐平趴在床底,猫着眼珠子朝上看去,几息之后,他又赶忙拍了拍自己的嘴巴。“玉足个鸡毛,呸!我在想啥去了? 等等!薛刚邀她单独去御春园?”念及此处,徐平险些站起身来。 第651章 逗乐而已 …….. 姜云裳看着顾秋婵那副慌乱又强装镇定的模样,心中暗自冷笑。她当然察觉到了屋内的异样,也猜到徐平现在大概率就在这房间之内。 随意环顾四周,姜云裳偶尔也会朝着床下瞥去。其脚尖上挂着的绣鞋时不时敲打着床檐下的木边,语气也有几分戏谑。“你说会不会有什么人喜欢在这大白天的乱搞?” “乱搞?什么乱搞?姜云裳,你,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你要去御春园你就去,没必要特意来找本宫道明。”言罢,顾秋婵紧了紧身上的披肩,当即侧过头去,不再与之正面对视。 “啧啧!太后娘娘,瞧你这心不在焉的样子,可是有什么不方便之处?不如说来与我听听,也好让我帮你出谋划策。”姜云裳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嘲讽。 顾秋婵被这一问,差点没回过神,磕磕巴巴的开口回道:“没,没什么心事,许是这几日被流言蜚语扰得心烦意乱。 你方才说薛刚邀你去御春园,这……这事儿本宫觉得你还是要慎重考虑。 薛刚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还是再慎重考虑吧。” “慎重考虑?你方才不是让我要去就赶紧去吗?怎么前言不搭后语!”姜云裳轻轻晃着脚上的绣鞋,手托下巴,朝着床下不露声色的一踩。“薛刚如今手握禁军,在这大梁朝堂上颇有几分权势。 他如此盛情相邀,我若不去,岂不是拂了他的面子?况且,这御春园景色宜人,去走一走,说不定还能舒缓一下近日的烦闷不是?” 我尼玛?狗曰的姜云裳,这一脚差点没踩老子手指上。徐平眼疾手快,赶忙将趴着的双手往回一抽。“磨磨蹭蹭的,她怎么还不走!” 顾秋婵见对方将脚放在床边,险惊惶失色。她咬了咬下唇,满心都是藏在床底的徐平,根本没脑子去管姜云裳和薛刚之事,只能敷衍着开口回应。“话是这么说,可……可薛刚此人,心思复杂,你与他单独相处,还是要小心为妙。 云裳,时间不早了,本宫要休息了。” 姜云裳像是没听见顾秋婵的话,她自顾自的把玩着手中玉佩,随后脚尖突然朝着床下一挑。 “唔!?”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徐平反应不及,被当场踢在了门牙之上。他强忍着疼痛将嘴巴捂上,随后赶忙朝着深处挪了挪。 “嗯?!太后娘娘这床下是放了什么物件不成?”姜云裳黛眉一翘,嘴角弯得像月牙一般。 “卧槽!这女人下死脚啊?”见姜云裳的足尖来回晃悠,徐平一边暗自嘀咕,一边左躲右躲。 “你说这徐平也真是奇怪,流言传得满城风雨,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就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啊? 还是说,他心里有什么别的盘算?你与他就没说道说道?”言罢,姜云裳挥起裙摆便盖在了小腿上。“自打滑胎,我这身子是愈发的不行了。哎!也不知还能活个多少时日?也许有些人早就盼着我死了,太后娘娘觉得呢?” “什,什么?“听到徐平的名字,顾秋婵心里猛的一紧。她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慌乱出言解释。“徐平他……他怎么想,我又怎么可能知道? 何况,何况他好像不在奉天。听说是回紫,紫萍去了吧?谁知道呢?“ “哦?回紫萍了吗?”姜云裳站起身,缓缓朝着床榻走近。几息之后,她一屁股坐在了顾秋婵的身旁。“我看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破事吧! 说不定啊,此獠正躲在哪个温柔乡逍遥快活呢。你说是不?”言罢,她目光有意无意的扫向床底,随后挥手摊开裙子,将整个裙尾完全盖住了床底。 “?”我尼玛?这是要闷死我啊? 徐平差点就按耐不住,正当他欲爬出床来,却听顾秋婵开口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一点都不关心。让我去投怀送抱的是你,如今来开口讥讽,有何意思?” “有吗?我何曾讥讽你了?”姜云裳不屑的瞥了对方一眼。“我只是提醒你,莫要被人吃干抹净了还不自知。 顾秋婵,徐平不是随便就能拿捏的,你要是把他当成薛刚之流,要吃大亏。” 此话一出,两人对视一眼,双方的神情中都带着一抹特别的深意。 “你到底想说什么?”顾秋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大抵能猜到对方的意图,可徐平给她的感觉真的很不错啊,的确比梁宣帝强多了,那是自己从未感受过的激烈。 当这股念头涌上心间,极度的羞愧与快感相互交融,简直让她欲罢不能。 自己虽是这场反间计的核心,倘若徐平能真心扶持自己的儿子又该多好。也许未来的大梁权柄真会落在自己和他的手中,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啊? 徐平又不谋反,只要他不除掉幼帝,为什么非要帮姜氏来掌权? 这个念头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连顾秋婵自己都吃了一惊。“我,我在想什么?我怎么会有那么龌龊的想法?” 见她的表情来回变换,姜云裳略有些疑惑的开口问道:“傻笑傻笑的,你在想什么不着边际之事?一会青一会白,在唱大戏呢你?我到底想说什么?说什么你不知道?” “额?啊?唔……”顾秋婵被姜云裳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干急着打颤。她此刻还沉浸在刚刚和徐平的床笫之欢中,乱糟糟的脑子完全没办法应对。“姜云裳,别拿这种眼神来看着我。无论徐平还是薛刚,你一直提及他俩,这与我有何关系?“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姜云裳满脸无语,心中突然有些不解。徐平是对顾秋婵做啥了?这人怎么突然就和秀逗了一样? “本宫说什么了吗?哼!姜云裳,你要去就去,不去就不去。本宫要休息了,恕不远送!”言罢,顾秋婵翻身下床,快步朝着窗前走去。 见她反应如此,姜云裳笑着起身,又在屋内转了一圈。“不是你让我去向薛刚示好的吗?现在又与你无关了?” 第652章 戴帽子 …… 顾秋婵一听,顿时急了。徐平如今就在这床下,这和劝姜云裳去给徐平戴绿帽子又何区别?这要是成真,徐平不知道又会怎么欺负自己?不过话又说回来,被他欺负起来的感觉,很让人欲罢不能啊…… “云裳公主,本宫只是让你去找薛刚探探消息,你可别有所误会。薛刚靠不住,乃是投机取巧之辈,本,本宫……” 看着顾秋婵那着急的样子,姜云裳心中暗自腹诽。未等对方说完,她便开口将之打断。“你可别被人“弄”傻了去。徐平啊,心可黑着呢!” “你?”顾秋婵的脸涨得通红,她想开口反驳,话到嘴边,却又吞了下去。“别太过分了!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如何?”姜云裳却不以为然。“过分吗?有吗? 太后娘娘,这儿好歹是凤春宫,有些事你还是悠着点!免得皇兄晚上来找你。”话到此处,姜云裳突然转身,朝着门外大步走去。“别忘了,如今这各方势力盯着的也是你的儿子,幼帝可不光是皇兄的子嗣。” 顾秋婵被姜云裳怼得哑口无言,她瘫坐在椅子上,眼神颇有些空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此时,躲在床底的徐平,心中也是多番推测。姜云裳是不是察觉到了自己?还是以为顾秋婵在凤春宫养了面首? 看着姜云裳离去的背影,好一会功夫顾秋婵这才回过神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随后心头一阵翻乱。 正当她欲开口之际,姜云裳却是突然回过脸来。“别藏了,床下不脏吗?我的征南大将军?” “姜云……”闻言、顾秋婵脸色大变。 “光天化日,在这太后寝宫,啧啧!你俩还真是玩得有够劲啊。”说着,姜云裳掩嘴轻笑,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处。 待其脚步声彻底消失,徐平才从床底钻了出来,他的脸色来回变幻,虽然口中没有说些什么,但眼神中透露尴尬却无需言罢。 “这下你满意了?大将军?”顾秋婵看着对方,脸上同样有些挂不住。既有羞愤,也有不甘。“滚回你将军府去。本宫不想再看到你。” “不是,你还倒打一耙?”徐平亦是一阵无语,他赶忙整理起随身衣物。“明明一次就行,你非要二三四五次,光逮着老子一人薅,谁特么看不出来你刚吃饱?” 听闻此言,顾秋婵扯下绣鞋,一手朝着对方砸去。“滚!!!!!” 徐平侧身一躲,任凭绣鞋擦肩而过。他没有理会顾秋婵,大步朝着屋外走去。“顾秋婵,你好好想想,这兵符到底什么时候能交给我。 你最好选清楚,到底是跟我合作。还是跟他们合作。摇摆不定,最终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让你滚!!!” “……”徐平没有再说什么,他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当即离开了凤春宫。 …… 回到将军府,简单交代了几句,徐平骑上踏云骓便朝着御春园飞驰而去。 一路上,他心中充满了复杂。既担心姜云裳又在整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事,又担心老姜给自己戴帽子。 即便在凤春宫被抓着,即便对方是刻意的透露出消息。如此浅显的挑拨,却依旧没办法坐视不理。 “驾!”徐平猛夹了夹马腹,踏云骓嘶鸣一声,瞬间便扬蹄加速。 待到一个时辰过去,徐平很快便来到了御春园。 “都在外面候着!”他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一旁的亲卫,便朝着园内走去。 御春园里景色优美,绿树成荫,花草繁盛。园外的一群守卫见到来人,当即拔出佩刀。“来者何人?“ “交给你处理。”言罢,他大步朝着园内走去。 “嘿嘿!老子好久没动手了?小崽子们要不要试试杨爷爷的刀法?”说着,杨定双目逐渐泛红,身上的青筋骤然突起…… 御春园内,姜云裳和薛刚正坐一处小亭子中。薛刚一脸谄媚的看着对方,话语间充满了讨好。“云裳公主,您能来赴约,真是让文博倍感荣幸。” “很荣幸吗?”姜云裳微微一笑:“薛将军客气了。既是诚心相邀,云裳又岂有不来之理!” “文博不过一介武夫,能得云裳青睐自然荣幸至极!”说着,薛刚抬手便想给对方添茶。而这过程之中,他将手巧妙的朝着姜云裳摸去。 见此情形,姜云裳抬手一碰,将身旁的茶壶当场打翻。 “啊……”薛刚吃痛,赶忙甩开手掌。 见滚烫的茶水淋在对方手上,姜云裳微微摇头。“真是抱歉!云裳不是有意的,薛将军不会介意吧?” “……”薛刚抓起帕子来回擦拭着红肿的手背,脸上却是挤出一脸笑意。“呵呵!怎么会呢?公主也是无心之失嘛,文博……” 话未说尽,姜云裳轻抿一口茶,不耐烦的出声打断。“邀云裳来此,不会就是为了喝茶这种无聊之事吧?” 此话一出,薛刚暗暗低头,随后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美玉。“此乃文博托人从东卢觅得。所谓美人如玉,正想借此机会送给你罢了。” 接过礼物,姜云裳故作手滑,玉佩当场摔碎在地。“呀!云裳是不是辜负了薛将军的美意?您不会怪我手笨吧?” “……”薛刚听了,心中骤然一怒。他虽很快将怒意压了下去,脸色却没有了先前那般谄媚。“这……这,倒也无事,区区一块玉佩罢了。 不打紧,不打紧的!”言罢,他抬起椅子朝着姜云裳挪了些许。“长公主,文博对你可是一片真心啊……” 见他靠近自己,姜云裳一阵反胃,正当她欲开口之际,却见薛刚已用咸猪手朝着自己摸来。“薛将军邀云裳来喝茶,这茶尚未饮下,动手动脚可不好吧?” 薛刚脸色一阵变幻,似乎有些压不住心头怒火。他轻拍桌案,缓缓将手中茶杯用力捏碎。“既然来了,公主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再装下去,可就有点过了吧? 姜云裳,今日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是吗?”姜云裳掩嘴轻笑,随后一杯茶水就给泼在了对方脸上。“徐平,你要是再不出现,你媳妇可就要被别人睡了。” 第653章 大局(上) …… 姜云裳大声喊出了徐平的名字,其声音清脆,在御春园的亭子里悠悠回荡,顿时惊飞了树枝上的几只雀鸟。 “……”随着几声鸟鸣传来,它们扑腾着翅膀划过天际,很快消失在林梢之间。 几息之后,回应姜云裳的只有四周树叶的沙沙声,一片死寂。 见此情形,她心里“咯噔”一下,不过面上依旧维持着那副淡然的神色,只是握着衣角的手指微微收紧,泄露了内心那一丝始料未及的慌乱。“薛将军,云裳不过开个玩笑罢了,你不会介意的,对吗?” 薛刚瞧她这模样,脸上那副得逞的猥琐神情愈发明显。 “呵呵!怎么会?长公主多虑了。”他一边笑,一边饮下热茶,笑声刺耳又难听,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薄劲儿。 片刻之后,薛刚一缓缓起身,阴阳怪气开口问道:“怎么,公主殿下未来的夫君没来此处?你好像很意外? 依文博看啊,徐平就是拿你当个玩意儿罢了,毕竟他这样的货色,身边是断然不会缺少女人的。”言罢,薛刚伸手作势便要去抓住对方胳膊。“这御春园外有数十名禁军护卫,公主殿下还是别开这种玩笑了。” 听闻此言,姜云裳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嘲讽之笑。她不紧不慢的侧身躲开,裙摆轻轻扬起,带出一阵微风,吹动了亭子里悬挂的纱幔。 “薛将军很急吗?莫急嘛!“其语气中满是轻蔑,完全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薛将军,你恐怕是误会了。本宫与徐平不过是各取所需,他来不来的,还真影响不了我。 倒是你,这般急不可耐,传出去了,顾应痕恐怕会对你更多提防吧?谁让本宫是姜氏的血脉呢,枕边风的厉害,他应该很清楚才对。” “顾应痕……”薛刚被这话一噎,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少在这儿跟我耍嘴皮子,今天你既然来了,就说明你早已做好了献身的打算,如今这般扭扭捏捏,实在是让人不觉讨喜。” 长公主,只要你与文博真心相好,文博往后定然不会委屈了你。”说罢,他再次扑向姜云裳,脚步越开,还顺带打翻了一旁的矮凳。 “不会委屈本宫?你以为你是谁?”姜云裳后退几步,黛眉微挑,还随手理了理耳边碎发,那动作优雅至极。“薛文博,你这话可就说错了。 本宫能前来赴约,是看在你手握禁军的份上,念想着咱们或许能合作一番。而你倒好,脑子里净想些歪门邪道的事儿。 莫说委身于你,便是看着你这色欲熏心的表情就让本宫恶欲作呕。” “你说什么?”薛刚强压怒火,缓步朝着姜云裳逼近,嘴里还叫嚷着一些话语。“薛某对你可是真心实意,你何必如此挖苦? 云裳公主,当年顾应痕势大,我不过是明哲保身罢了。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可怨不得我。” “啧啧!狗嘴吐不出象牙。”姜云裳不慌不忙,于园中来回周旋。她提着裙摆穿梭在亭中的石桌石凳间,嘴里还不忘嘲讽。“薛将军,就你这身手,带兵打仗怕是不行啊? 想欺负本宫一个弱女子?倒是显得你挺有能耐。” “姜云裳,薛某不想对你用强,你若是再这般羞辱于我,别怪薛某不念旧情?” 两人你来我往,姜云裳的衣衫也在这拉扯中变得有些凌乱。即便发丝飘散,几缕碎发贴在脸颊上,却也难掩她眼中的不屑与轻蔑。“咱们有旧情可言吗?你说话的时候过过脑子。” “这么说来,你一直在戏弄薛某?”薛刚被对方的嘲讽激得彻底没了耐心。他呼吸开始有些急促,胸膛也随之起伏。“姜云裳啊姜云裳,薛某对你可是诚心至极,这如此作态,那就别怪薛某今日不讲情面了!” “你打算怎么不讲情面?”其人话音不过刚落,不远处却传来一道声音。 听闻此话,薛刚猛然回头,但见徐平双手抱胸,一脸戏谑的站在那儿。“徐平?是你!你是怎么来到此处的?” “走来的呗!你傻?”徐平身着一袭黑色锦袍,衣角随风飘动,腰间玉佩碰撞之际发出清脆声响。“薛将军,这是不把徐某当个活人啊!约贱内来此,还打算行不轨之举? 薛刚,你有几个脑袋想让徐某砍的?” “你……”震惊之余,薛刚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又强装镇定。他当即梗着脖子,提高音量笑道:“徐平,这御春园可不是你将军府,你一大周武将,在我大梁境内还是别太嚣张了才好。” “周将!徐某如今可是太子少保,薛将军忘了吗?”话到此处,徐平慢悠悠的走进亭子。“你这是打算做什么?管不好裤腰带里那玩意,徐某很乐意帮你摘了它。” 此话一出,薛刚勃然大怒。当他正欲开口怒骂,徐平却抢先出声。“想对我的女人动手?薛刚,我看你是在禁军待久了,有些分不清大小王啊?” 薛刚自知理亏,却又不想丢了面子,他硬着头皮开口反驳,语气中亦是里带着几分不爽。“别以为自己是征南将军就如何,这是在奉天城,不是岳州。 人你可以带回去,若要咄咄逼人,可别怪薛某不客气。”言罢,他抬手摸向腰间佩刀,眼神也骤然凌厉起来。 徐平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当场便大笑起来。“不客气?徐某倒要看看你能怎么不客气。 薛刚,你意图对老子的女人不轨,今天你要是不给个说法,那就别想站着走出这个园子。”言罢,他往前迈出一步,身上的七境气势瞬间喷薄而出。 “我…….你……”薛刚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却又觉得自己太过窝囊,咬咬牙,当场拔出佩刀。“便是如此,你待怎样?” 第654章 大局(中) …… 见此情形,徐平亦是缓缓拔出腰间的碧城刀。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际,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和兵器碰撞之声。 紧接着,杨定带着几名玄甲卫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他们身着玄甲,甲上的鳞片在日光下泛着银白,腰间长刀寒光逼人。 未等薛刚开口,杨定等人瞬间将之团团围住。“参见大将军!” 薛刚脸色大变,看着周围的玄甲卫心头闪过一丝杀意。“徐平,你想做甚?莫不是以为这些个虾兵蟹将便能拿下薛某?简直可笑至极!”言罢,他重步一踏,八境后期的修为盖压全场。“你我各退一步,今日就当薛某没来过此处,薛某日后自会有赔礼送去将军府。” 见此情形,徐平不屑的瞥了他一眼,眼中满是嘲讽。“薛刚,字文博,大梁平江人氏。十四岁入营,二十岁得梁宣帝赏识,授御前五品执刀卫。 你二十三岁入七境,二十九岁便踏入八境,算得上奉天城内有名的高手。 只可惜……”说着,徐平再进一步。“你色厉内荏,左右摇摆。见小利而忘大义,欲谋大事却前惧狼后畏虎……真是白瞎了你这一身本事。”言罢,他微微摇头,继而抬手一挥。“本将就在此处,你敢动手吗?” “你……”薛刚见势不妙,知道自己今天讨不了好,随即缓缓收回佩刀。“好一个征南大将军。徐平,今日是薛某之失,你到底想怎样?” “不想怎样,跪下,磕三个响头。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 此话一出,姜云裳顿时眉头皱起。她背着扯了扯徐平的衣角,随后轻咳了几声。 对方的深意徐平心领神会,他同样收起佩刀,随后朝着薛刚走去。“薛将军,要是徐某打算强迫你的未婚妻,你待如何啊?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听闻此言,薛刚的脸色来回变幻。几息之后,他抬手抱拳。“失礼之处,薛某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但你不要得寸进尺,欺人太甚!!!” “国公爷划给徐某四千人的营房,徐某还有六千部卒居无定所啊。这皇城禁军的建制本有四万,薛将军执掌三万,这空出来的军营,不如暂借徐某一用,如何?” “你说什么?”薛刚双目一瞪,差点没当场骂出声来。“你想在皇城外营驻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今日这件事很不好啊!云裳既是大梁长公主,又是徐某的未婚妻。你打徐某的脸面,就是打我大周的脸面…… 薛将军,倘若此事闹了出去,你猜傅康和周信他们会不会联名弹劾于你?”见对方打算反驳,徐平笑着掸了掸衣袍。“我知薛将军与国公爷乃是旧交,但这三万禁军放在你的手中,肯定不如他自己执掌。 痛打落水狗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徐某只要个地方罢了,可没有要你一兵一卒,此间一来一去,你还用考虑吗?” 薛刚握紧双手,眼角不住的跳动。思虑许久之后,他方才开口回道:“皇城外的三十里处有一旧营,可容纳四千余众。 你若再想狮子大开口,那就别怪薛某出手狠辣了……”言罢,他转头狠狠瞪了一眼姜云裳,却见对方站在徐平身后,巧笑嫣然的把玩着耳旁的秀发。“今日之事,薛某记下了。营房令明日自会送去你府,告辞!” 在杨定等人的注视下,薛刚满脸涨红的带离开了此处。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徐平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冷峻。 他转过头看向姜云裳,只见她虽然衣衫有些凌乱,但神色依旧淡定从容。“你玩得很开心啊!” “托你的福!还不错吧!”姜云裳仰头一甩,无数青丝飘扬而起。她用手顺着后脑将长发摊开,随后又缓缓盘起。“这就打算收网了?你太急了。” 听闻此言,徐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姜云裳,你这出戏演得不错,不过下次,可别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至于急不急的,没办法,凉州有变,时不我待。” “你怕我搭进去吗?连你自己的骨肉你都能拿出来利用,你还会在意这个?”姜云裳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却也有着深深的无奈。“我自有分寸,倒是你,来得可真够晚的。” 徐平耸耸肩,脸色有些不以为意。“你当薛刚的禁军不存在吗?我能及时赶到御春园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孩子……”话到此处,徐平的脸色罕见的带着一抹痛楚。“抱歉,一切都是为了大局考虑,我日后自然会弥补你。” “弥补?呵呵!怎么弥补?别说这些空话了,把东西给我。”姜云裳伸手一勾,徐平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丢了过去。“鱼儿已经上钩,你还得加把劲才是。” “勾倒是咬了,但是咬得不够紧。你的来信我看了,与我和陆铮推断的不错,现在还差点火候,我这个美男计似乎还没多大意思啊。”言罢,徐平嘴角一撇,抬手便搭在姜云裳肩膀之上。 见状,姜云裳回头白了他一眼,当即将手拍开。“他们盯我盯得太紧,有些事情已经显露。咱们的矛盾,还有我滑胎之事,这些做不得假。 在他们眼中,薛刚和顾应痕都与你埋下了刺,你能选择的只剩下她一人。你再加把劲,别出纰漏,能不能拿得到,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从咱们入梁之前就在谋划了,自然不会有什么纰漏,这个你放心。”说着,徐平负手转身,朝着园外走去。“不过你可真够黑的,姜云裳,那可是你亲侄儿,是你皇兄唯一的子嗣。 你那么蛇蝎心肠,徐某想想都有些后怕呢?你,不会,过河拆桥吧?” 此话一出,姜云裳掩嘴轻笑。“我要是有能力过河拆桥,我第一个先弄死的就是你这个畜生。” “啧!你不要人身攻击好不好!”徐平深吸一口气,抬手一挥,大步离去。“我就先走了,免得他们起疑。” 几息之后,他又突然回头。“云裳,孩子之事……抱歉。我知你之痛,对不起……” 闻言,姜云裳微微一愣,随后抬头看向天穹,努力不让自己落泪。“为了大局。” “是啊,为了你我大局……”徐平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此处。 ……………………………………. (姜云裳和徐平入梁的剧情做了大量铺垫,也留了很多伏笔,不明白的彦祖可以仔细回顾一下。) 第655章 大局(下) <\/head>

第655章 大局(下)<\/h1> …… 半日过去,自打姜云裳离开皇城,凤春宫的气氛早已变得凝重起来。 顾秋婵在其寝殿之内来回踱步,她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焦虑。 “太后娘娘,国师来了。”李季小跑着入内,在其耳边轻声说道。 “周信来了?本宫正打算找他呢。” 几息之后,一阵沉稳且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传来。 顾秋婵闻声望去,只见周信这位年逾古稀、满头白发的老者缓缓走进殿内。其身形虽显佝偻,那深邃的眼眸却透着沉稳。“老臣见过太后。” 顾秋婵快步迎上前,急切又带着不满的开口问道:“老太师,你可算来了,本宫都快急死了。” 周兴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声音低沉却清晰。“太后娘娘万安,老臣来迟,还望恕罪。” “不说这些场面话。”顾秋婵摆摆手,迫不及待地开启话题。“刚得到消息,姜云裳去见薛刚了,徐平也跟去了,还和薛刚起了冲突。 现如今,徐平与薛刚、顾应痕都有了不小的矛盾,本宫琢磨着,他心里肯定会有诸多谋划,也一定会提不少要求。 只要再加把劲,就能让他与各方结仇而不自知,便是如此,他能依靠的就只剩下咱们。” “……”周信轻抚须髯,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娘娘聪慧,把这局势看得透彻。 姜云裳一直在护龙卫的监视之下,她和徐平之间矛盾不断,自打隆圣帝将她赐给靖北王府,这两人平日里没少闹出动静,如今的局面确实对娘娘有利。 徐平在我朝树敌不少,迫切需要站稳跟脚,娘娘便是他眼下最可能的选择。” “话虽如此,可本宫总觉得不安。”顾秋婵眉头紧皱,面露难色。“徐平一直在逼我交出岩台大营的兵符,本宫推无可推,实在不知该如何拖延下去。 太师可有妙计?帮本宫想想办法。 来来来,太师这边坐。” 听闻此言,周信缓缓走到一旁的椅子前坐下,沉思片刻,他开口回道:“娘娘,这兵符关系重大,自然不能落入徐平之手。 他既然急于求成,娘娘也不妨再给他和顾贼与薛贼下些眼药。 您可以这样对他说……一半的兵符就藏在宫中隐秘之处。但周围布满了顾应痕和薛刚的眼线,您若是贸然取出,必定会因此而走漏风声,不仅兵符保不住,还会危及您的性命。 同时,您还可以向他承诺,只待时机成熟,徐平能与顾贼势均力敌,到那时,您自会将兵符交到他的手上,助你们二人成就一番夺权大业。” “这个嘛……”顾秋婵认真听着,一会点头一会摇头。“太师所言极是!可咱们要想马儿跑,总不能一直不给马儿吃草。 徐平心思缜密,不会轻易相信。他之前就多番催促,言辞满是怀疑。即便本宫每次都敷衍过去,他心中恐怕早已生疑。” “这个无妨!”周信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深意。“这皇城本就在薛刚和顾应痕的监视之下,这个做不得假。 至于别的,太后娘娘可以放心,老臣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顾秋婵开口追问,眼中已有些意动。 “娘娘可以在朝堂上为其制造声势,让他看到娘娘的诚意。咱们所担心的最大问题是徐平和顾应痕共分我朝,如今此二人因姜云裳滑胎落下暗仇,顾贼还划出了一营的驻地用作赔礼,这个他一定怀恨在心。 至于薛刚,此人不过是个偷鸡摸狗的宵小罢了,不值一提。 姜云裳如此厌恶徐平,一心想要恢复我朝昔日荣光,徐平能合作的除了太后,还有何人?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还有很大可能会两败俱伤。 届时,凭借先帝遗召和两块兵符,岩台大营自会扫清皇城。陛下年幼,这一切不可操之过急,否则,难保季书同不会成为下一个顾应痕呐!” “老太师,姜云裳打算……”顾秋婵面露复杂之色,心中也生出几分恨意。“这个复杂的女人,本宫真是琢磨不透啊……” “她曾试探过老臣,老臣也给了她模糊不清的回应。”说着,周信微微抬头,朝向宫墙看去。“无论如何,我大梁已是危急存亡之际,太后不可再行犹豫。” “若按太师所言,会不会引起顾应痕和薛刚的警觉,反倒对咱们不利?”顾秋婵咬着下唇轻抚额头,脸上的焦虑之色丝毫没有得到缓解。“顾应痕老谋深算,薛刚也手握重兵,若是察觉到咱们的意图,恐怕会再现当年的惨剧。” “这个不会!”周信摇了摇头。“娘娘不必太多担忧。 今时不同往日,元武大军来犯,周狗窃居岳州。顾应痕自己也有诸多不利,更不会在此国将不国之际兴兵谋反。 太后,朝堂之上,本就是波谲云诡。要想稳坐八方,只能激化外部矛盾。 无论徐平还是顾应痕,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 顾贼做得,徐贼为何做不得?既然他两做得,那季书同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何况朝外还有孙振岳和吴青峰,朝内还有萧良图和池国栋。 心怀不轨之人比比皆是,这反而是对陛下最优的保护。” 此话一出,顾秋婵松了口气。“还有一事,本宫也颇为烦扰。太师的安排,让本宫日夜难眠。 奉天城内满是流言蜚语,徐平一直不肯出面解释,本宫和陛下也被牵连其中,处境愈发艰难。 若是再这样下去,本宫这太后名声都快保不住了。” 周信站起身,在殿内缓缓踱步,苍老的面庞上露出思索之色。 许久,他停下脚步。“娘娘勿虑,这流言之事。徐平不出面,就反其道而行之。他的目的或许与我等相同,既是如此,咱们就推波助澜,让这流言传得更猛烈些。” “你说什么?”顾秋婵很是惊讶,瞬间便瞪大了眼睛。“还要传得更猛烈一些?老太师,你这是何意? 自打此事传出,朝中大臣指指点点,朝外百姓口诛笔伐,本宫已是如坐针毡啊……” “欲成大事,必有牺牲。”说着,周信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咱们也散布消息,便说徐平心中有鬼,他觊觎娘娘美貌,凭借自身兵权,对娘娘多番调戏,欺负孤儿寡母。且他心怀不轨,妄图谋夺大梁的江山。 他不开口,是想将娘娘逼入绝境,以求换取更大利益。当他顶不住压力,自然会开口言辩,娘娘依旧要站出来替他说话。 如今这局势,就看太后与徐平谁更沉得住气了。” “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冒险?万一事情败露可如何是好?要是被徐平知道是咱们在背后推动,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顾秋婵轻叹一声,脑海中闪过徐平的身影。“此人极其强势,不是一个容易糊弄之辈。” “此次的流言扩散之广,之快,远比老臣想象中要严重。这里面,应当少不了徐平在背后推动……” 此话一出,顾秋婵脸色大变。“你的意思是说……” “正是他,不会有错。徐平背后应当也有高人指点。”几息之后,周信皱着白眉来回拂动须髯。“娘娘放心,此事老臣会安排妥当。 老臣会安排可靠之人,在茶楼酒肆、市井街巷,一点点将流言传开,控制好传播的节奏和范围。 本就是市井之人散布,即便日后徐平想要发难,也无法问到您的头上。 况且,只要把握好时机,在流言最盛之时,您出面为其澄清,众人只会觉得您深明大义。” “也罢……”顾秋婵微微颔首,心中终于稍安一些。“一切就全仰仗太师了。” 闻言,周信微微欠身。“娘娘放心,老臣必定竭尽全力,助陛下立稳根基。 徐平能吃掉苏北石与姜安民自非等闲之辈,娘娘与虎为伴,还需步步为营,小心谨慎。一旦有失,定会为其反制。” 顾秋婵沉默不语,并没有接话,反而将头同样转向窗口。几息之后,她将长发撩至肩后,缓缓站起身来。“陛下年幼,谁都想上来咬他一口,我这做母亲的,没有什么本事,只能以此贱体,周旋于贼。 徐平虽非薛刚之流,也终会拜倒在秋婵的裙下……” “没有了姜云裳,徐平能图谋的也只有太后娘娘,这个是避不开的。只要太后手段高明,秋后除贼不是难事。”言罢,周信同样站起身来。“老臣定会让这局势朝陛下有利的方向发展。 如今顾应痕疲于应对元武,太后可以培养一些忠于陛下的势力,逐步在朝堂上慢慢渗透,为陛下日后亲政铺路。” “我身处宫中,到处都是眼线。如何着手培养?太师,朝中局势复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本宫心有余而力不足啊。”顾秋婵揉了揉眉心,语气中颇有几分失落。 “可从新晋的年轻官员入手。这些人初入官场,渴望建功立业,且根基尚浅,容易拉拢。”说着,周信拱手作揖。“在太后将老臣处死之前,老臣会留意那些有才华、有抱负且出身寒门的官员,暗中加以扶持,让他们尽快成为陛下的助力。” 听闻此言,顾秋婵却有些无奈。“萧良图把持着官员任命,而池国栋又掌控着京城文党,新官资历尚浅,在朝堂上说话也没有分量,更别提兵权…… 依本宫看,着重点还是在徐平身上。” 周信点头颔首,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递给了对方。“娘娘所言极是,徐平确是当下关键。但也不能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一人身上。 这名单上是老臣所举之人,太后可以先从旁引导,再徐徐图之。” 接过名单,顾秋婵快速扫视一圈。“这些大多是闲职、散差,要让他们得以入朝恐怕不易。” “的确如此。”周信缓缓踱步,沉吟片刻后开口回道:“下月便有一场科举殿试,新科进士即将入朝。 老臣有一宁州学生,在此次科举中名列前茅。太后,此人虽出身寒门,却颇有才学与胆识,对陛下更是忠心耿耿。 老臣可先安排他与娘娘暗中相见,试探一番,若确实可用,再逐步培养。” 顾秋婵一听,其心中却暗暗有几分不舒服。都是些无关痛痒之人罢了,哎!“如此甚好!有太师的学生,本宫也能安心些。徐平那边,本宫会尽力周旋。” “娘娘放心,待老臣广布流言之后,徐平定会有所动作。届时,他若来见娘娘,您只管按老臣所说应对即可。”周信倒是胸有成竹,似乎对此颇有信心。 “那就全仰仗太师了。”顾秋婵轻轻叹了口气,神色疲惫的挥了挥手。 周信拱手行礼,转身缓缓退去。“老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娘娘所托。 天色已晚,老臣先行告退。” 顾秋婵微微颔首,目送周信离去。 待他身影消失在殿外,顾秋婵缓缓坐到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不管姜云裳还是周信,恐怕都不能尽信…… 还有顾应痕、薛文博、萧良图这些狼子野心之辈,一个个的……都该死……”话到此处,她抬手撑着下巴,让奶娘带来了年幼的皇帝。 抱起小皇帝,顾秋婵转身朝内宫走去。 一边挑逗儿子,她一边喃喃自语。“徐平啊徐平,你可不要失言啊! 他们虽然都盼着你死呢!可不到万不得已,本宫,还真不想除掉你啊……” 与此同时,徐平在书房内合上信,让英月娥快马送去了紫萍。 几息之后,他敲了敲桌案。“去将林舒虞唤来。” 亲卫领命而去,半炷香后,带着林舒虞快步而来。 见到徐平,她赶忙跪地叩首。“参见大将军。” “抬起头,过来。”徐平手指一勾,将人唤到身边。“你爹已从牢中放出!顾应痕还是挺讲信用嘛。 也不对!对他来说,你爹恐怕只是个玩具罢了。” 此话一出,林舒虞感激涕零。她先是躬身施礼,随后马上绕至徐平身后,替他轻轻捶起肩来。“舒虞多谢大将军恩情!” “真的吗!”徐平一把将人扯到身前,随后揽入怀中。“知道季书同吗?” “岩台大营统领?这个舒虞自然知晓。” “若是徐某让你去接近他,勾引他,你能做得到吗?”言罢,徐平缓缓挑起对方的下巴。 …………………………………. (二合一,大章) <\/body><\/html> 第656章 林聿伯出狱 第656章 林聿伯出狱 …… 林舒虞听闻徐平的要求,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她险些栽倒,原本粉嫩的脸颊瞬间变得一片煞白,眼中满是惊恐与抗拒。“大将军这是何意?莫非舒虞有什么不周之处?”言罢,其人连退数步,双手更是本能的捂紧胸口。“大将军,舒虞已是,已是您的人了….. 可否,可否不要让舒虞侍奉他人?” 此话一出,徐平眉头挑起。“额!如此说来,你不愿意?” “季书同虽为人低调,但舒虞听闻他手段狠辣,冷酷无情。 还请大将军恕罪,舒虞实在没有能力提勾引他。”林舒虞声音有些颤抖,几乎带着哭腔。 “若是本将非要你去呢?”徐平一边敲击着案台,一边自顾自的饮下一口清茶。“该是你表现价值的时候了,你这般抵触,徐某不太高兴啊……” 听闻此言,林舒虞慌忙跪地。她眼角死死盯着地面,许久都不曾开口。 待好一会功夫过去,徐平抬手挑起对方的下巴。“怎么说?” “舒虞……舒虞……”林舒虞眼角滴落些许清泪,声音也是愈发哽咽。“若是能为大将军用作助力,舒,舒虞定会全力以赴。”待到最后一字说完,其人已是声如细蚊。 看着她这般惊恐模样,徐平却是嘴角稍有上扬,他露出一抹安抚的笑意,眼神中又藏着几分戏谑。“瞧你吓得,本将不过是玩笑之言罢了。 你先去来说话,莫要摆出这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本将可不喜欢啊!”言罢,他抬手将林舒虞揽入怀中,手指随意梳理着对方的秀发。 林舒虞的身子有些颤抖,待其听了徐平这些话,心中的恐惧减轻了几分。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足尖,颇有些委屈的靠在了徐平怀中。“大将军,您怎么开这般吓人的玩笑…… 都把,都把舒虞吓坏了。” “是吗?真有那么可怕?“徐平抬手刮了刮对方鼻子,随后在其腰间轻挠,惹得林舒虞忍不住娇躯扭动。 “大,大将军,请,请不要这样……” “不这样要哪样?”徐平一边逗弄,一边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你也算京城有些名气的才女了,林府落难,往日那些追求你的人都死了不成?” “哎!无可奈何之事。”轻叹一声,林舒虞微微摇头。“若是得罪别人还好,家父得罪的可是顾应痕,谁还敢出来?他们巴不得赶紧与我撇开关系……” “这倒也是!顾应痕打个喷嚏,这奉天城都得抖上一抖吧!”几息之后,徐平恢复平淡的神色,对着门外高声吩咐。”去,将林聿伯带来此处。” “大将军?父,父亲他……” “安静一些!出狱了总得有人接嘛。”徐平手托腮帮靠在了椅背上,他双腿一架,将林舒虞推到一旁。“站直些!让你父亲看见了可不太好吧!” “啊?是,是是!”林舒虞赶忙欠身,随后退至一旁。 不多时,一阵沉重且拖沓的脚步声缓缓传来。 林聿伯在两名侍卫的搀扶下,缓缓走进书房。他身形极为消瘦,仿佛一阵轻风便能将其吹倒,原本整齐的头发此刻颇为凌乱的披散,发间夹杂不少银丝,脸上布满深深皱纹。 “不知徐少保却在何处?”林聿伯抬眼张望,面色蜡黄,眼神中透着疲惫与沧桑。而其身上那件破旧不堪的囚服,满是污垢与破洞,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看到父亲这般憔悴模样,林舒虞的泪水瞬间涌出,她当即飞奔到其父身边,用力扶住对方那摇摇欲坠的身体。“爹,您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您在牢里到底遭受了多少折磨,顾应痕简直不是人!!” “舒虞?你怎么会在此处?”林聿伯先是一愣,随后笑着摇了摇头。他用瘦骨嶙峋的手轻抚女儿脸庞,声音也沙哑无比。“你这傻孩子,莫哭,爹没事……” 几息之后,他将之推开,继而转身看向不远处的徐平,深深一揖。“这位想必就是太子少保,徐将军吧?” 徐平见状,微微颔首。“正是徐某。”说着,他缓缓起身,上前将之扶住。“林大人受难了。” 林聿伯站稳身形,拱手再礼,颇有些感激涕零。“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徐少保,林某这条命是您救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若日后徐少保有所驱使,林某定当还今日大恩。” “林大人言重了!”徐平非常随意的摆了摆手,转身回到原位坐下。“所谓路见不平 拔刀相助!顾应痕如此行事,简直荒谬。 林大人!请入座。” 听闻此言,林聿伯缓缓坐定。他侧目看着女儿,眼中满是担忧。林舒虞能出现在此处,和徐平的关系自然不浅。 沉默片刻,其人轻叹一口,方才缓缓开口说道:“舒虞啊,爹如今这副模样,已无法再照顾你。 这乱世之中,局势复杂多变,你跟着少保大人虽说能有个依靠,但也难免会卷入更是纷争。 舒虞啊,你还是寻个安稳之地,离开奉天城吧。即便回成州老家也未尝不可。” “……”此话一出,林舒虞拼命摇头,略带些哭腔回道:“不,爹,我不走,我要留在您的身边。” “林大人想让舒虞离京?”徐平敲了敲台面,朝着侍卫点了点头。“看茶!” “少保年轻有为,身边想来不会缺少美人相伴。我这女儿生性顽劣,留在少保身边恐有不妥啊……” 闻言,徐平看了眼对方,又看了眼林舒虞。“没有啊!徐某觉得挺好啊!怎么,林大人担心徐某对令爱不利? 呵呵!怎么会!” “爹!我,我不走……”几息之后,林舒虞也是开口附和。 此话一出,林聿伯长叹一声,无奈地看着女儿,口中满是叹息。 “林大人这是信不过徐某啊!”徐平放下手中茶杯,语气突然有几分生冷。“看来徐某的口碑不怎么好嘛,这人白救了啊?“ 闻言,林聿伯微微摇头。“当初林某便极力反对周兵入飞云,只可惜,元武和南安给的压力过大,朝中无人赞同。” “哦?元武和南安的压力的确不小,没有徐某,南安怕是早已挺进神京了吧!“ 林聿伯看着徐平,眼神中透着一丝坚毅与无奈。“不!南安之兵,乃是小疾,大周入境,才是腹心之患。”说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徐少保,林某承您救命之恩,本应无条件追随。 但林某身为大梁臣子,食大梁俸禄,对大梁皇室忠心耿耿。 若是徐少保妄图逆乱大梁、以此来篡夺政权…… 林某即便是粉身碎骨……也绝对不为你效力。” “爹?”林舒虞瞳孔放大,不由的抬手捂住嘴巴。 第657章 逐渐明朗 ………… 而对方有此一说,徐平心中亦是冷笑连连。你不帮老子,老子救你干嘛?让你帮老子朋友圈点赞? 即便对方如此,徐平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林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徐某对大梁绝无逆乱之心。 如今大梁动荡,各方势力混乱,徐某不过是想为自己和手下的兄弟们寻一条安稳出路,这个无可厚非吧!” “……”林聿伯目光紧紧盯着徐平,试图从其眼神之中探寻一番。许久之后,他微微点头。“但愿徐少保言出必行。 日后有需要林某帮忙之处,只要不违背对大梁的忠诚,不损害大梁的利益,林某定当竭尽全力。” 尼玛个***!暗骂一句,徐平脸上依旧笑嘻嘻。“那就有劳林大人了。如今徐某对大梁还不够了解啊,林大人可否替徐某详细说说。” “这个自无不可!”林聿伯沉思片刻,缓缓说道:“如今这朝堂之上,顾应痕是权势熏天,他在朝中安插有大量亲信,把控着各个重要部门,但凡武官升迁任免,基本大多由他说了算。 而薛刚手握禁军,虽是顾应痕的重要助力,但此人贪婪好色,见利忘义,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随时可能背叛。 其麾下有一副将,名韦石开,身手不凡且心直口快。他对薛刚多有不满,在禁军中也有人人脉。 少保或可接触一番,看看能否拉拢。” “周信呢?”徐平突然问道。 “太后顾秋婵,虽为女流之辈,却并没有与其父同流合污。而她所依靠的正是周信、傅康等一众老臣。 顾应痕和薛刚的压迫下,太后的处境也颇为艰难。周信定然会想方设法助其培养亲信,用以巩固皇权。 当然,周信也绝非善类。其人处事,颇善示弱,且心思深沉。虽无兵权,能居两朝太师,又岂是等闲之辈。” 徐平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心中暗自对周信有了重新评估。“这大梁的社稷的确是危如累卵啊!武将把持兵权,左右二相篡夺政权,啧啧!老火!” 此话一出,林聿伯低头叹息。“萧良图和池国栋,一人掌控官员任命,他非但任人唯亲,还大肆卖官鬻爵。朝堂上许多官员为了升迁,都对其阿谀奉承。 而池国栋领导着京城的文党,窃以清流自居,表面上针砭时弊,实则为了争权夺利与萧良图明争暗斗。 这两人虽与顾应痕沆瀣一气,但有各自心怀鬼胎。” “如此说来,可以逐个击破咯?”徐平微微皱眉。“可有矛盾利用?” “明面上没有。”林聿伯摇头,负手朝着院外看去。“他们之间虽有暗斗,但在维护自身利益上,却又有着微妙的平衡。 想要打破这种平衡,靠一些蝇头小利是断然做不到的。 萧良图的儿子与顾明轩曾有不少旧怨。 而这个旧怨,早在先帝在位之际,两人便斗得面红耳赤。” “何事?”徐平仔细回想着陆铮收集的情报,似乎并没有提及这些。 林聿伯抬手作揖,朝着皇城摇指。“长公主,姜云裳……” 原来如此!又是云裳?不愧是祸国殃民的绝世容貌啊。感叹一番,徐平端起茶杯独饮。“林大人,请!” 见此情形,林聿伯顿了顿,随之也喝起茶水润润嗓子。“除了朝堂之上的势力,地方上的各州刺史也各怀心思。 先说庐州的孙振岳,他拥兵自重,和顾应痕彼此较劲。其麾下将士训练有素,实力不容小觑。 还有云川的李珺右,此人亦是大梁的擎天立柱。即便顾应痕,也对他多有忌惮。只可惜李侯年事已高,早已不问朝政。 安州刺史李得安,此人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官呐。他在安州推行轻徭薄赋政策,鼓励农桑,且事必躬亲,从不鱼肉百姓。 只可惜,此人虽正直清廉,却遭多方势力排挤。安州兵力有限,李得安也只能凭借百姓拥护,以及一些忠义之士的支持,勉强维持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楠州大将军,定勇侯赵宏义,此人与萧良图关系匪浅,他在楠州横征暴敛,搞得民不聊生。 楠州土地肥沃,人口众多,赵宏义将其视为敛财之地。他不仅加重赋税,还纵容手下抢夺财物,强占民田,以此不断向萧良图输送财物和美人。 不过好在其人治兵无方,此次虎威关之战,楠州营损失惨重,几乎折损了快七成的兵马。而赵宏义如今是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楠州比邻岳州,比起甘州,倒不如先把赵宏义收拾了。 除此之外,还有永州刺史张耀武。他为人豪爽,但缺乏谋略。 除去虎威,永州地势平坦,易攻难守。 张耀武虽未屯兵,但在永州治政也是口碑极佳。此次元武来袭,他亲率三万州卫奔赴陈州救援。 只可惜,陈王兵败,连带着永州的三万兵马也全军覆没。” 听到此处,徐平心中大体已有了进一步的安排。自己的姜云裳的谋划到目前为止还无人看出破绽,如今在奉天已有八千镇南军兵马驻扎。 只待拿下岩台大营,便可和顾应痕正面掰手腕。至于小皇帝,什么时候死,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死在顾贼手中,而顾秋婵也一样。 怎么才能让顾应痕尽快下手,这个得再和陆铮好好商议。 如今局势越来越明朗,按预先的设想走下去,谋取大梁的日子,不远了。 倘若李世民还活着,呵呵!武则天又能翻起什么风浪! 第658章 造反 …… 没过多久,徐平便让林舒虞带着其父下去休息。好歹也算一方重臣,林聿伯的见识不浅,用来辅助李正我经略岳州当是稳妥。 待到两人离去,他快步回到书房。 斜靠在椅子上,徐平仔细翻阅着陆铮先前提供的情报,其中有多处和林聿伯所述有些差别,但也没有特别大的纰漏…… 在其沉思之际,亲卫匆匆而入,呈上一封来自京城的密信。“大将军,神京送来的密信。” “呈上来!” “诺!” 拆开信件一看,徐平面色微变。 “来得这么快?”他缓缓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 片刻后,他停下脚步转身。“来人,速传宁武、杨定。” 不多时,宁武和杨定快步走进书房,拱手行礼。“大将军!” “随意些!”徐平点头示意,将手中密信递给了宁武。“神京传来消息,朝中局势又有新变,陛下召我的圣旨已下,我即刻便要回京述职。 宁武,这奉天城内的事务,我可就托付给你。” 接过密信,宁武快速查看一遍,神色颇为慎重的点头应下。“大将军放心,末将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很好!”徐平拍了拍对方肩膀。“如今奉天城内各方势力错综复杂,顾应痕、薛刚等人要重点关注,切不可掉以轻心。 除了要密切关注他们动向,还要注意控制谣言的传播,既不可闹得太大,也不可过于遏制。” “末将明白。” “杨定!”徐平侧目看去,朝着对方指了指大营方向。“咱们目前有四千人马已经入城,皇城外三十里处薛刚又划了几千人的营房,你接手之后务必要看严咯。” “大将军,营房……” 杨定正要插言,徐平摆手摇头。“先听我说完。 营房的修缮和搭建不要操之过急,可以缓进,但一定要到位。 银子从将军府拨,顾秋婵给的赏赐倒是不少了,应当足够。 还有,姜云裳那边,你二人要在暗中协助她。除了保证她的安全,还要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此女心思颇多,别被她耍了。”言罢,徐平深吸一口气。“在我回京述职的这段时日,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是,末将记下了。”杨定拱手抱拳,郑重回道。 “另外,林舒虞和她父亲林聿伯,你们也多加留意。林聿伯虽迂腐了些,但此人还是颇有些本事。 岳州如今正值用人之际,林聿伯的门生不少,若能为我们所用,想来可以发挥不小作用。”思索片刻,徐平再次补充。 “大将军放心,我等定当照办。”两人一一领命,随后对视一眼。“大将军,宇文将军已动身前往凉州,可否要……” “不必了!有唐禹即可。戍边司的精锐必须驻扎在奉天,这是咱们手上最大的一张牌,得放在紧要之处。”说着,徐平抬手捏起下巴,片刻之后,又交代一些细节。“若遇不决之事,一切听李正我安排。 若遇顾秋婵和姜云裳之事,则听从陆铮的安排。 就这些了,下去吧……” “末将领命!”两人再次拱手,随后转身快步离去。 …… 转眼几日过去,徐平一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朝着玉螭赶去。 几日下来,他已略显疲惫,当其踏入玉螭郡地界,准备稍作休整便继续赶路。 待到入城,徐平在城中寻了家酒楼。 刚踏入酒楼,便听到一阵喧闹声从二楼传来。他抬眼望去,只见楼上灯火辉煌,杯盘交错,司徒少华正被一群人簇拥着,坐在主位上,身旁几名美人相伴,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 而在其人身旁,玉螭郡守潘珉及一众郡县官员,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徐平心头一愣,抬眼朝楼上看去。“特么司徒少华怎么会出现在此?” 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楼下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些酒菜,徐平开始暗自观察着楼上的情形。 但见司徒少华举止洒脱,同样是往日在京城时的作妖,与这些地方官员相处得极为融洽,仿佛他早已成为玉螭郡的一份子。 片刻之后,徐平抬手一挥,将店小二还到身旁。“小二的, “啊!司徒公子?你谁啊?司徒公子也是你能打听的?”小二微微挑眉,带着满脸的不屑。 见此情形,徐平掏出一两银子,缓缓放在了案台之上。“这样如何?” “呵!不如何!”小二将一家子推开,转身就要离去。 徐平嘴角一撇,心中好奇更深几分。他掸了掸袖口,从腰间取下一枚令牌,啪的一声再次拍在桌上。“这样呢?” 接过令牌,小二定睛一看。几息后,险些吓瘫在地。“小,小,小的,有眼不识大人啊!请,请大人恕罪!” “无妨!说说司徒少华!”徐平笑着取回令牌,连同桌上的银子也一并拿了回来。 闻言,小二躬着身子开口回道:“大人您有所不知啊!这位司徒公子可是咱们玉螭郡的贵客!他来了可有好些日子,大家都叫他玉老三。” “噗!哈哈哈!”徐平笑得不行,当即开口追问。“玉老三?好特别的外号啊!有点意思!你继续说。” “大人,咱这玉螭的驻军统领蒙章那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郡守大人排第二,这司徒公子仗着是司徒府的公子,又出手阔绰,打赏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自然就成了老三。 咱们玉螭郡里的军民那是可喜欢他,他为人很是慷慨,也没什么架子。” “什么玩意?“徐平听后,心中不禁疑惑丛生。司徒少华在京城之时也是有名的纨绔子弟,从未如此随和,怎会在这玉螭郡有这般作为? 而恰在此时,司徒少华也发现了楼下的徐平。他也同样一愣,随即脸色微变,连忙赶走了身旁服侍的女人,神神秘秘的朝着徐平走去。“徐,徐大头?呸!徐将军?” 听闻此声,徐平站起身来。“好久不见了司徒鳖孙?你妹咋样?” “你怎么会来这儿?”司徒少华快步走到徐平桌前,自顾自的坐下。“娴韵啊?她还能咋样?老样子呗!贼凶!不是好人啊!” “你大老远跑来玉螭,吃饱了撑的?”徐平看着对方,笑中带着几分嘲讽。“京城的日子不好过,你家老太爷把你流放了?” “呸呸呸!什么流放?我可是替你押送粮草来了。”言罢,司徒少华手肘推了推徐平的胳膊。“徐平,我可听说你在大梁混的风生水起啊?什么时候带我去玩玩?” “玩?你押送粮草还在这鬼混?老子镇南军都揭不开锅了,你特么真该死啊?”言罢,徐平一把拍开对方的鸡爪。 “为啥你能不知道?”司徒少华略带苦笑的摇了摇头。“说来话长,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找个安静的地方详谈呗!” 徐平微微颔首,随后站起身来。“你来安排即可。” “小二!”司徒少华好喝一声。 “来了来了!司徒公子有何吩咐?” “赶紧去整个雅间,要做好的。” “好勒!您稍等!” 片刻之后,两人跟随小二前往了西楼。 待茶水奉上,司徒少华深抿一口,方才缓缓说道:“你把岳州给整到手了,飞云关卡这,我特么能飞过去给你送粮草?” 听闻此言,徐平眉头一挑。“你可以派人修书于我,从小道绕路,我自然会派兵接应嘛。你是不是蠢?” “你才蠢!”司徒少华冷哼一声,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叠子信函。“娴韵那臭丫头是三天一封信,五天一份书。她让和我玉螭的官吏打好关系,还要和蒙章好生走动。 我倒是什么花名堂,搞半天还是为了给你小子铺路。”话到此处,司徒少华故作不悦之态。“我可跟你说,小妹她一门心思都在你身上,你日后可不能对不起她? 否则啊……” “否则什么?”徐平稍稍抬头,略有些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你想替她出头?” “那倒不是!”司徒少华使劲摇头,随后抬手勾住徐平的肩膀。“否则我司徒府可就不支持你了!” “噗!”话一说完,徐平一口茶水当场就喷在了其人脸上。“你特么说话过过脑子行不行?这话是能乱说的吗? 什么支持不支持?咱们可都是大周的臣子,都是陛下的臣子,你谨言慎行?” 司徒少华见他如此作态,当即就白了一大眼。“瞧你这样子,关系我都打点的差不多了。在这玉螭郡内,除了蒙章和潘珉,我司徒少华第三个说了算!” “第三个说了算?啥也不是!”徐平也同样白了对方一大眼。“敢情武的你不行,文的你也不是大头呗!那你耗在此处又有个鸡毛用?” 听闻此言,司徒少华罕见的露出一抹深沉。“啧!你急啥! 玉螭郡地处边陲,连接着飞云这个重要关隘,战略位置十分特殊。 此地的驻军统领蒙章手握五千重兵,一直是提防你的主要人物,这个没错吧? 但事有例外,为将者,在外久了,忠诚度可是会下降的。 别的不说,光是东卢美人和南安小妇他就收了不下十余。人都有弱点,你以为我司徒府连这能力都没有? 我如今留在此处,可不就是想结交边陲的各方势力,好为日后做些准备啊!” “什么鬼?蒙章还有这癖好?等等,你想为日后做准备?做啥子准备?”徐平略有些疑惑,他敲了敲茶壶,示意对方为自己续上。“你在边境别整出什么幺蛾子,这里不是神京,你就算出事了,司徒府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言罢,徐平揉了揉眉心,心中对其人的看法有了些许改变。 “啥子准备?当然咱们的准备啊!”司徒少华不以为然,反而开口笑道:“我肯定出不了事的,这个你放心! 在这的日子,我早已融入其中。潘珉虽然官职不高,但在这郡内还是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我通过大量钱财打点,与他们建立了良好的利益关系。非但如此,我还一直挑拨着蒙章和潘珉,这两人如今是面和心不和,早晚有一天会落下大怨。” “如此说来,我倒是小看你了?”徐平微微颔首,心中暗暗做了推断。 以自己对司徒少华的了解,他断然不会有那么多想法,更不会有这等能力。 看来,司徒府已经在玉螭埋子了,为的恐怕就是自己彻底打通两境。 念及此处,徐平会心一笑。不愧是司徒娴韵,办事就是靠谱。 “贼笑贼笑的,想啥呢你?”司徒少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随后又掏出一叠银票递给了徐平。“我猜你肯定很缺这个,虽然不是很多,你先拿着。” 接过银票,徐平略有些诧异。“为了替镇南军筹集粮赏,青、幽二州的百姓都快吃土了吧?你司徒府银子虽多,需要用钱的地方肯定也不少,这个,我不能拿。” 看徐平把银票推回,司徒少华颇有些无语。“这都是老子的私银,喊你拿着你就拿着撒!扭扭捏捏,你坑人张老四的时候咋没这作态?” 见他还想推脱,司徒少华顿时瞪大了眼睛。“别再推了哈,这可都是为了咱们的大事啊!这点银子算啥?” 接过银子,徐平在掌中拍了拍。“银子我就收下了,多谢慷慨! 对了对了,你小子一直说大事?特么什么大事?我怎么不知道?” 此话一出,司徒少华鸡贼的推了推徐平的肩膀。“别再演戏了!都是自己人,你还瞒着我不成? 我可告诉你,我也是有气魄的。不做也就不做,要做,老子肯定好好做?” “做啥?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徐平很是狐疑的将人推开,随后将银票送入袖袍之内。“有什么就明说,别跟我打哈哈。” 这话说的,司徒少华掸了掸衣袍,当即就站起身来。“微臣司徒少华,在此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噗!”徐平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整个人差点栽倒在地。“你特么?我******?老子不认识你!我也没来过酒楼。”言罢,他骤然起身,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见此情形,司徒少华一愣,随后一把将人拦住。“怎么?咱们不是要造反吗?” 第659章 司徒家的傻孩子 …… 对于司徒少华的言语,徐平小脑差点萎缩。这都什么鬼?谋反?谁谋反了?就算真想谋反,这话能说出口吗? 他赶紧把人推开,随后朝着对方抬手就是一脑瓜捶。“你特么吃错药了?这话是能说的吗?” 司徒少华眼角一挑,几息之后,他仿佛恍然大悟。“哦!!!懂!懂懂懂!我懂得嘛!明白,都明白!” “你明白啥明白?我真是服了,没事来这吃鸡毛饭,遇到你个不当人的崽种?”言罢,徐平深吸一口气,随后使劲拍了拍对方肩膀。“饭可以乱吃,有些话不能乱说。 咱们都是忠臣,忠臣懂吗?这蒙章驻军五千在此,胡说八道的,你有一百个脑袋让他砍?” “忠臣!啊对对对!忠臣,咱们都是大周的忠臣啊!”言罢,司徒少华一脸奸笑的耸了耸肩。“别动怒嘛!多大点事啊!” “……”徐平颇有些无语,当即甩开对方的手掌。“你脑子到底在想什么?欲图谋反这种话,若是传了出去,你猜皇帝会不会整死咱们? 你不好好在京城当你那很有前途的司徒家少主,跑来这里作妖,大仲宰也是假酒喝多了吗!”言罢,他重重坐下,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便一饮而尽。 “你说老太爷啊?早就病倒了,也不知走了没。”司徒少华被训得一愣,脸上笑容虽然消失,但很快又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他嬉皮笑脸的凑到徐平身边,亲自为其倒满热茶。“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 我就是看你如今手握重兵,又把岳州经营得风生水起,一时间口不择言。你也知道我这人心直口快,没什么心眼。 对吧!别生气撒!” 徐平使劲揉了揉眼窝,顺带斜睨了对方一眼:“就你这还心直口快?老子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在这玉螭郡,你行事最好收敛些,别以为有司徒府撑腰就可以无法无天。 蒙章手握重兵,要是被他抓住把柄,司徒府想保你也来不及。” “我知道,我知道。”司徒少华嘴角微微一撇,连忙点头。“我在这玉螭郡,一直都很小心。和蒙章、潘珉他们打交道,我都是客客气气的,还经常送些厚礼过去。 没有利益和好处,谁会卖我面子。至于会不会整我,这个你放心,绝对不可能。 再说了,我这不是想着以后咱们要是有什么行动,他们或许也能帮上忙嘛。” “我尼玛,你还想让他们帮忙?”徐平听闻此言,当即皱起了眉头。“你是想让蒙章出兵飞云,和我镇南军里外夹击?这个的确可以,但现在还为时尚早。 行了,多的我也不说,你自个儿整清楚状况就行。”啪的一声响起,徐平将茶杯重重拍在桌案。 “是是是,我记住了。你怎么跟娴韵那丫头一样?你两不教训我会死吗?果然,不是一家人,他不进一家门啊!”司徒少华笑着应道,接着话锋一转。”对了,你这次急匆匆回京,是出什么大事了?” “这个嘛……”徐平微微凝神,随之吐出一口浊气。“陛下召我回京述职的圣旨已经下来,在圣旨送到岳州之前,我得提前回京呈报,这是态度问题。 若等圣旨到了,那就是被迫回京,性质大不相同。” 听闻此言,司徒少华有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好像是这个理! 朝中那帮老狐狸,一天到晚就知道勾心斗角。 你在外面拼死拼活,朝内却总有人在背后搞小动作。这次回去,你可得好好收拾收拾他们。” “你说萧如讳和付国忠他们?”徐平微微颔首:“这个我心里有数。 你在螭郡待了好些日子,最近可听说过关于凉州的消息?” “定平关?”司徒少华摇了摇头。“这个我倒是没听说太多,反正凉州那边的战事颇为吃紧,莫无涯很是猖狂啊,听说韩大都督被打得节节败退。” 韩忠如此谨慎,用兵如神,居然会节节败退?即便是莫无涯,这也不太可能吧?徐平思虑几息,心情骤然变好。“既如此,咱们的皇帝陛下心情怕是不太好吧?” “这个谁知道?咱们这陛下怎么样,我是不清楚。但小妹是分分钟想扒了你的皮。 此次回京,我劝你小心一些哦!”司徒少华附在对方耳边,略带着嘲讽的笑了笑。 “不是,我在岳州领兵,司徒咸鱼有什么气还能发到我身上?”徐平顿觉心头有股不好的预感。 见他如此,司徒少华鸡贼的推了推他。“别装了!你小母牛摔跤,牛逼翻天啊!连大梁的太后你都能睡?这回我是真服了。” 此话一出,徐平似乎嗓子咯痰,支吾了半天也没接上话来。 窗外天色渐暗,街道上,小贩叫卖声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酒馆里传出的喧闹和醉汉的笑声。 司徒少华倒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送去一个眼神,让徐平自己领悟。 好几息之后,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徐平的肩膀:“聊了这么久,想必你也饿了。今晚我做东,带你尝尝玉螭的特色美食。” 徐平本想回绝,但架不住司徒少华软磨硬泡,只好跟着他出了酒楼。 第660章 你真该死啊 …… 一路上,街边的灯火渐次亮起,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月光洒在石板路上,泛出清冷的光。 不多时,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座豪华府邸之前。朱红色的大门,金色的门环,门口的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 司徒少华抬手叩环,府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本少回来了!” “快!公子回府了!”一名管家模样的人快步迎了出来,满脸堆笑。“司徒公子,酒菜都已经备好,今晚又送来几个新雏。” “知道了!啰嗦!”言罢,他抬手一挥。“走!随我入府。” 待入府邸,庭院中花香阵阵,假山流水错落有致。“你这日子过得倒是惬意,在玉螭这等边陲重镇都有如此宅子,你家这些年贪得不少啊!” “不算啥!”司徒少华嘿嘿一笑。“都是为了办事方便,结交那些地方官员,总得有个拿得出手的地方。 这边请!” 来到宴客厅,桌上摆满珍馐美馔,酒香四溢。司徒少华招呼徐平坐下,亲自为他斟满烈酒。“来,尝尝这玉螭的美酒,在这种小地方,算是难得的佳酿了。 虽然比不上你在京城的酒坊,也算别有滋味吧!” “你小子,话里有话的!”徐平满满饮下一杯,的确也想解解长途之乏。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酒过三巡,司徒少华的脸上早已泛起红晕,他拍了拍手,几名身姿婀娜的女子莲步轻移,缓缓走了进来。 她们个个面容姣好,眉眼含情,身上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房间。 徐平见状,脸色瞬间微变。“砰”的一道声响,他将酒杯重放在桌上。“你这是干什么?想整我?” “怎么会?我喝多了,想整你?这些都是玉螭有名的美人,而且都不是什么三教九流之辈,你怕什么?”司徒少华醉醺醺的开口笑道,眼光在女人堆中来回打量。“徐大头,你整日征战辛苦,好好放松放松。这些姑娘都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你特么可别不识好歹啊。” “……”徐平眉头紧皱,刚要发作,却在对上为首女子那含情脉脉的双眸时,心中莫名一动。一路奔波与疲惫,的确也该放松放松…… “我等见过公子!”为首女子见状,嘴角微微上扬。她露出一抹妩媚动人的笑容,莲步轻移,款摆柳腰,走到徐平身后,伸出柔软的小手轻轻为他按摩着肩膀。 “还不错!”徐平再饮一口,当即将双臂搭在了椅背上。 闻言,女子莞尔一笑,指尖带着恰到好处的力度,来回揉捏着徐平紧绷的肌肉,酥麻的感觉瞬间让其传遍全身。“公子,这样可还好?” “还行吧!”徐平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他轻闭双眼,享受着这难得的放松时刻。“你叫什么?” “小女子名唤雨柔!”她一边按摩,一边在徐平耳边轻声细语。其人的声音倒是轻柔婉转,如同夜莺啼鸣。“公子征战劳累,可要好好歇一歇。” 见状,另一女子手持酒壶,轻盈走到桌案之前。她微微俯身,将美酒轻巧的递到了徐平唇边。“公子!请用酒!” 说话间,此女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幽兰香气,混合着酒香,让徐平的意识渐渐变得有些迷离。 徐平下意识张开嘴抿了一口酒,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带着丝丝暖意。而女子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自己的嘴唇,这细腻的触感倒是引人心神荡漾。“不错!你呢?” “回公子!小女子若秋!” 几息之后,其余女子纷纷围拢过来,有的为徐平轻轻捶腿,有的用柔帕擦拭徐平额头上的汗珠,而手帕上残留的熏香,缓缓萦绕在徐平鼻间。 “司徒鳖孙!你倒是有心了!”徐平闭眼享受,呼吸也变得平顺。 闻言,司徒少华抬手一挥,起身快步离去。 众人心领神会,几名女子轻轻挽住徐平的胳膊,娇声道:“将军,奴婢们伺候您回房歇息。” “行吧!”徐平微微颔首,在众女子的簇拥下,脚步略带踉跄的走向房间。 踏入屋内,里面早已点上了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烛火,床铺精心整理,柔软的丝锦被翻开一角。 一名女子快步走到床边,轻轻吹熄了几盏烛火,只留下床头一盏,让房间笼罩在朦胧暧昧的光晕之中。“公子,请!” “……”徐平带着酒意四平八稳的坐到床榻之上,随后仰头一靠,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见此情形,两名女子走到徐平身边,一人跪着下身为他褪去靴子,另一人则站在他身后,缓缓解开衣扣,手指更是意无意的划过后背肌肤。 待徐平衣物褪去,为首的女子率先钻进被窝,片刻后,红着脸轻声说:“将军,被窝暖好了。”声音羞怯又带着几分期待。 “不错不错!司徒少华当官拜一品!”徐平嘴角上扬,躺上床榻,长出一口热气。 几名女子立刻围拢过来,有的依偎在他身旁,有的轻轻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温热的脸颊边。 她们的发丝散落在徐平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气…… 几息之后,徐平将身子一翻,压在了女子用身体铺平的榻上。 这一夜,徐平连战连捷!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徐平缓缓睁开眼睛,只觉脑袋有些昏沉。 他身旁的女子们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空荡荡的床铺和空气中残留的淡淡香气。 起身洗漱之后,徐平便打算唤来屋外的家仆。当他推开门去,家仆端着早膳正朝他走来。 “小的参见征南大将军!” “嗯!”徐平环顾四周,却见此处空空如也。“她们人呢?” 此话一出,家仆将头埋低,随后快步走上前去。“回大将军,她们一早就被送出府去了。似,似乎……” “似乎什么?”徐平眉头一挑,眼神之透着几分不耐烦。“有什么话直说,吞吞吐吐的成何体统?” “这……”家仆躬着身子上前,俯到徐平耳旁说道:“好像是受刑了,样子可是老惨了啊。 如今她们已被送去城外,不知是青楼还是,还是……” “还是什么?”徐平瞳孔放大,随后猛拍桌案。“司徒少华这是何意?是想给我个下马威?他人呢?”言罢,徐平一把推开身前的家仆,大步朝着院外走去。 还没等他走出院外,他又猫着身子缓缓退了回来。“你……你怎么来了?这特么啥情况!??” “哦?徐将军倒是逍遥啊!夜御数女而不歇?难为咱们为你忙前忙后,这日子给你个皇帝你也不换吧?” 此话一出,徐平低头,目光在庭院中来回转动,就是不看对方的眼神。“这些都是司徒少华安排的,我昨晚喝醉了,我可是啥都不知道啊?” “哦?是吗?昨晚叫声挺大啊!这动静厉害!啧啧!让人叹为观止!” 见来人一步步靠近,徐平扶着梁柱缓缓退后。“你特么,你别乱来啊?” 听闻此言,来人掩嘴轻笑。“你真是该死啊!真该把你发配去平野!” 第661章 咸鱼之怒(上) …… 那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徐平像是被捉奸在床,瞬间僵住,随后猫着身子,缓缓退了回来。“你……你怎么来了?我,我昨晚也是……” “也是什么?”来人撩起耳旁的秀发,在掌中不停把玩。“你真是饿了,越来越不挑食了是吧?什么样的货色就往床上带?” “不是,司徒少华呢?我天,你怎么会在玉螭郡?你不是被禁足在府吗?”徐平试图岔开话题,不停朝着周边张望。 “怎么,徐将军不想看到我?”司徒娴韵缓缓靠近,一袭暗红色锦缎长裙,裙摆处绣着黑色兰花图,随其走动而若隐若现。 “怎么会?咋可能?我都想死你了。”徐平抬眼偷瞄,旦见对方一头乌黑秀发被精心盘起,斜插着翡翠簪子,簪上的珠饰虽晶莹剔透,似乎却在阳光下显得有些生冷。 “哦?夜御数女而不歇?你还有时间想起我来?真是难为你啊!莫不是昨晚把她们当成了我?”司徒娴韵的声音清脆悦耳,眼神中不带有几分笑意,更有几分寒意。 听闻此言,徐平这大脑瓜子仿佛被重锤击中,差点没栽倒在地,恨不得赶紧用脚趾头抠出个三室一厅。 几息之后,他微微低头,目光在庭院中来回游移,就是不直视对方眼睛,而嘴里更是支支吾吾的开口狡辩。“这些都是司徒少华安排的,你哥出的主意,有什么你找他撒气去,冤有头债有主,你找我算账做甚? 我反正昨晚是喝醉了,啥都不知道。” “哦?是吗?昨晚叫声挺大啊!这动静厉害!小女子可是听得面红耳赤啊。徐将军那么威猛,真让人意外呢!”言罢,司徒娴韵步步紧逼,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徐平乱跳的心眼子上。 见她靠近,徐平尴尬的连连后退,不过几息工夫,后背便紧紧贴在梁柱之上。“你到底想做甚?喂,这是玉螭,这儿可有一堆的暗哨,别整了大姐?” “你怕什么?连大梁太后你都可以吃得一干二净,还会怕小女子么?”司徒娴韵轻笑一声,小脚踢开裙尾,缓缓坐在身旁的石凳之上。“怎么,心虚啊?” 恰在此时,徐平眼角的余光瞥见司徒少华身影在角落里一闪而过。 他当即抬手遥指,瞬间来了精神,扯着嗓子便大声喊道:“司徒少华,你还不给老子出来?快把事情说清楚!” 见此情形,司徒娴韵柳眉倒竖,美目圆睁,狠狠瞪了一眼角落里的大哥。“以为找到帮手了?”说着,她玉手一挥,声音冰冷中还带着几分戏谑。“把他给我带过来!” “是,小姐!”几名下人得令,很快便将鼻青脸肿的司徒少华押到了此处。 “卧槽?你咋成这样了?”徐平看着变成猪头的司徒少华,心头骤然一颤。“你妹这是下死手啊?” 这话说的,司徒少华正想破口大骂,却见妹妹盯着自己,又小声嘀咕起来。“你怎么不去死!整那动静?整那死出?还让人喊你爹?我一变态都觉得你变态。” “这……” “额……” “我真是服了?” 两人四目相对,脸上更是写满了尴尬和窘迫。 徐平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而司徒少华低着头,双脚在地上蹭来蹭去。 “给我蹲着!”见两人小声嘀咕,司徒娴韵黛眉一挑。“皮痒?” “小妹,你这是干嘛呀?那么多下人在这呢,你给我留点脸撒?”司徒少华开口求饶,声音里带着一丝讨好和畏惧。 “干嘛?你还有脸问!你还有司徒府大公子的体统吗?还有我司徒府少当家的脸吗?”司徒娴韵杏眼圆睁,怒声呵斥道,“你把徐平招待得可真是周到啊!夜送美人也就算了,一次还送五个?你也不怕他死在女人肚子上?” “我……” 徐平正想开口狡辩,却见司徒娴韵拂袖一挥,抄起腰间的香囊就给砸了过去。“你好歹也是当朝正二品的征南大将军,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什么乌七八糟的女人就往床上睡?你不嫌脏,本小姐还嫌恶心。” “小妹,冤枉啊!真是冤枉!”司徒少华急忙向前跨出一步,双手来回搓动。“这都是徐平那崽种逼我的,是他说要找几个美人晚上侍奉。 我这小身板,他要是揍我咋办?我也是屈服在他淫威之下啊,我是被逼无奈的,是迫不得已的。 你,你消消气呗…..”话刚说完,其人却是一手将府上护卫推开。“出去,都给本公子出去。 小妹啊,大哥这不是为了给徐平接风洗尘嘛。他一路征战辛,又苦苦哀求,我也是想着让他放松放松嘛。 况且,这些女子都是清白人家的,我可没找些不三不四的来。”言罢,司徒少华低头偷瞄起对方脸色,见之依旧满脸怒容,心中是愈发的不安。 见此情形,徐平脸色大变。“我真是日你个********,司徒鳖孙,你特么说话过过脑子?老子什么时候逼你了? 明明是你故意把老子灌醉,现如今却反咬一口,好好好!老子记住了!”言罢,徐平转身便要离开此处。 “呵!”司徒娴韵冷笑一声,随后拍了拍玉手。“演得挺好?想走啊?很急?” 第662章 咸鱼之怒(中) …… 闻声,院外的护卫对视一眼,随后快速将院门合上。 “我昨晚真喝醉了,脑子都不清醒,这事儿真不怪我。”徐平见糊弄不过,只好退回原位。“再说了,昨晚这事儿本就是你哥非拉着我犯错,我也是受害者好吧?” “你他妈的?”司徒少华拍案而起,差点没和徐平扭打在一块。“你还受害?你还要点脸不?” 司徒娴韵嘴角微扬,她翘起二郎腿,玉手轻搭在扶案之上,手指颇有节奏的缓缓敲击,眼神扫过二人,既像在看一场极为荒唐的闹剧,又像在审视两只蠢狗。“你们俩还真是默契,一唱一和的。 徐将军,你说你喝醉了,那你知不知道那些女人现在怎么样了?” 听其声音平静得可怕,徐平微微抬头瞥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你把她们……咋了?” “你以为呢?”司徒娴韵站起身来,拖着裙摆朝对方走去。“你不是一早就打听过了吗?” 此话一出,显露在徐平脸上的尴尬逐渐退去,反而有一股子不悦渐渐生出。“你把她们送去青楼了?” “哼!”司徒娴韵冷笑一声,眼中带着一丝嘲讽,更有些许戏谑。“怎么?你这眼神是不爽吗?本姑娘一早就派人把她们宰了扔去乱坟岗。 薛若薇也就算了,姜云裳嘛,好歹也是梁宣帝的亲妹,大梁长公主,也不算落了下成。 这些个妖艳贱货你都看得上?你就一点也不挑剔的吗?送给你你就要?徐平,你不要脸,本姑娘还想要。”话到此处,司徒娴韵已来到了徐平的身前。她抬手托起对方下巴,手指在其脸上轻轻抚过。“不过嘛,你睡过的女人,本姑娘虽然见不得,但也不会送去青楼。 否则,你的身份往哪摆,我司徒府的颜面又何存?”司徒娴韵声音不大,却像是一道炸雷,在两人耳边轰然响起。 “你……”徐平眉头一皱,抬手便将对方的手给拍开。“她们不过是一群供人为利的女子,司徒娴韵,你手段是不是太狠了?” “狠吗?”司徒娴韵微微摇头,随后朝着司徒少华便是一巴掌。“你就是这样替你妹妹看妹夫的? 玉螭是什么地方?边陲重镇。此地的世家背景颇深,人际关系盘根错节,这群人更是龙蛇混杂。 什么样的女人你就送给他?司徒府交到你手里迟早得败完了去。”说着,她又转头看向徐平。“还有你,你是路过此处,断然不会久留。 明知不会有获利,她们还肯心甘情愿做你的侍寝丫头,如此接近你,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鬼信? 你和我哥一样?是猪脑吗?” 司徒娴韵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是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 听闻此言,徐平心中一阵恼怒,却又带着几分无奈。司徒少华安排的人,按理说应当干净,除非他真是猪脑。 “你特么说句话啊!你哑巴了?”徐平忍不住推了司徒少华一把,眼中也没有先前那般模样。 “我……我能说什么?”司徒少华扶着脸颊抬起头来,脸上满是苦涩。“你到底想做甚?司徒娴韵,我是你大哥,有你这样当妹妹的吗? 下次注意不就行了?多大点事,你就上纲上线?” “下次?”司徒娴韵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失望。“你还想有下次?”言罢,她缓缓吸气,从怀中掏出一份血书。“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清楚,这是昨晚那些女子写的,她们是谁的人?她们是哪方势力的子? 不清不楚你就把人往府上带?爷爷现在病倒了,朝中的局势愈发艰难。多少人等着看咱们司徒府栽倒?你能不能长点心?” 接过血书,司徒少华快速翻看。几息之后,他一把将之撕碎。“好啊!这可真是好得很!顾令先都把手伸到玉螭来了? 爷爷才刚刚病倒,他就迫不及待想要上位吗?” “哦?你现在知道了?”司徒娴韵努力压抑着怒火,随后莲步轻移,朝着院子深处走去。“司徒府的少主给靖北王府的世子送女人,你是想公开着文武联合吗?还是想皇帝提前下手? 愚蠢!愚不可及!!!” 听闻此言,徐平也冷静下来。他捡起地上的碎纸,拼合在一起。“她们竟然是是顾令先的人?这厮好算计…… 司徒娴韵,我……” “没用的话就不要再说。”司徒娴韵没等他说完便开口打断。“道歉也好,觉得自己犯蠢也罢,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徐平,从你入京开始,走得太顺。兵权会让你迷失自我,京城的复杂,你目前还体会不到。 爷爷能居两朝仲宰,靠的首要一点就是不犯错。皇帝盯的是藩王,而文党盯的是爷爷的位置。 不要以为你在岳州风生水起就可以肆无忌惮。皇帝要想收拾你,你觉得他能费多大力? 顺便再告诉你一个消息,韩忠在定平连战连败,莫无涯已进军三百里,一旦西线战事吃不住,慕容烈对大梁的攻势就会愈发强烈,愈发频繁。 一步错,步步错。一子偏,满盘皆输。 你自己好好想想!” “呼!”徐平心中一颤,当即不再开口。 见他如此,司徒少华想要说些什么,又被其妹给瞪了回去。只得自己找个石块缓缓坐下。“我在玉螭几个月了,这里的关系和形势摸得一清二楚。 潘珉本是此处的土皇帝,如今蒙章来此驻军,他心中是多有不满。 咱们可以挑拨离间,想办法把蒙章弄回玉螭。” “不行,这样会让陛下多心。”陈默不语的徐平出声打断。“蒙章的驻军为的是预防我在岳州作大,听调不听宣。你把蒙章的五千禁军弄走,下次来的就不止五千了。当然,这也只是其一。”徐平揉了揉眉心,同样走到一块石台旁,四平八稳的坐下。“我在大梁的情况陛下肯定知晓。 能让我如此行事,他想要的也是将岳州彻底划入我朝。若是打破这个平衡,他恐怕就不一定会在意岳州了。” “你还不算蠢!”司徒娴韵白了两人一大眼,同样走到二人身边坐下。“我按爷爷的吩咐,在戍边司军械和粮草中动了手脚,韩忠会吃亏很正常。 但我们从未想过莫无涯会出现,本是为了预防……” “预防韩忠收拾宁毅,对吧?”徐平开口接过话来。“即便如此,我依旧相信大都督的能力。这点失利还无伤大雅,否则他也爬不上如今这个位置。”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微微颔首。“我不懂领兵打仗,既然你说可以,肯定行……”言罢,她轻轻将头靠在了徐平肩膀之上。“还不滚?“ “说我吗?啊!哦?好?我这就滚!”司徒少华先是一愣,随后赶忙朝着院外溜了出去。 第663章 咸鱼之怒(下) …… 待司徒少华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不用伺候了,都下去吧!”司徒娴韵靠在徐平肩头,抬手将家仆屏退。 “是,大小姐!” 徐平将之搂紧,两人相视一眼,同时陷入沉默。 微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轻响,阳光穿透树梢,洒下斑驳光影,似乎为这方天地又增了几分氛围。 司徒娴韵慵懒的伸起懒腰,其发丝随风飘动,不经意间扫过徐平脸颊,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痒意。 “你怎么来了……”徐平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对方脸上,心中情绪复杂难辨。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略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府上要办件大事,爷爷让我来玉螭替我那个不长脑子的大哥处理些事。” “爷爷……大仲宰不是……” 话未说完,司徒娴韵抬眉一挑。“很难猜到吗?装的呗!” “那可装得真像。以我在岳州收到的消息来看,我还以为大仲宰真不行了!”徐平取下腰间玉佩,缓缓放在对方手中。“这许久未见,你是愈发让人捉摸不透了。” “送给我的?是定情信物吗?”司徒娴韵转身抬起头,嘴角也随之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纪月华的事我听说了,你可真够狠的徐平,连自己的青梅竹马都舍得拿出去当饵料。 别否认,没你首肯,下面人肯定不敢如此布局。 她若是知道了,你说会不会记恨你?” 此话一出,徐平不由的皱起眉头。“我没有否认,此事的确是我和李正我一同谋划的。 敌强我弱,敌众我寡。若不用自己的嫡系去做诱饵,苏北石焉能分兵。他若是不分兵,我又如何以多击少,将其部合围全歼。 这是战争,战争注定了流血和死亡,即便我也不例外,说不定哪天就被人一刀砍死在沙场。” “虽然我不会打仗,不过你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该狠狠,该舍舍。优柔寡断且犹豫不决,难成大事。”言罢,司徒娴韵搂着徐平的脸颊靠向自己。 两人鼻尖轻碰,她缓缓抚摸着徐平的后背。“好好活着,你若是死了,纪月华肯定会随你殉情,不过可惜了!本姑娘不会。” “哦?你待如何?”徐平低头看着怀中的咸鱼,心中倒也有了几分疑惑。 司徒娴韵眼神一变,语气少了几分柔情多了几分狠辣。“我会替你报仇,然后找几个面首潇洒一生。” “你特么的……” “许你找小妾,不许我找面首?”见徐平打算将自己推开,司徒娴韵却微微摇头,把他抱得更紧。“开个玩笑!好好活着。” 听闻此言,徐平抬头仰首,吐出一口浊气。“处在乱世,很多事身不由己,也不知这仗的打到什么年头。”言罢,他轻轻握住对方的手。其手掌宽厚而有力,带连连征战留下的粗糙感。“也不知此次回京,咱们这皇帝陛下会怎么说。” 闻言,司徒娴韵回握住徐平的手,微微用力。“放心,司徒府虽因爷爷病倒而有些动荡,但根基尚在。欲谋大事,有些杂草不提前铲除,容易生乱。 对了,纪月华如何?” 徐平先是一愣,随后垂首摇头。“伤到根基,已经昏迷了数月。军医每日都会派人送来医表,她的情况不容乐观。” “……”司徒娴韵黛眉微皱,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遗憾。“是吗……本姑娘还真不希望她出事呢!” “哦?不像你的风格啊。”徐平虽然有些诧异,倒是也没有追问下去。 阳光渐渐西斜,为院子披上一层薄纱。 司徒娴韵起身走到石桌旁,随意的拿起茶壶,为两人各倒了一杯。 茶香袅袅升腾,弥漫在空气中,为略显沉闷的氛围添了几分悠然。 “尝尝这玉螭的香茗,味道独特,值得一品。”言罢,司徒娴韵端起茶杯,随意抿下一口。 徐平也端起茶杯,浅尝一口,茶香在口中散开,带着一丝甘甜和清新。“的确挺不错嘛。你来此处,何时回京?要随我一同走吗?” “会耽搁些时日,看你等不等得起。”司徒娴韵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皇帝这圣旨下的时机很好,你此番述职,要想回在大梁,恐怕要费些周折。” “这个自然!咱们的陛下文韬武略,想在他眼皮子下玩套路,那都是他当年玩剩下的把戏了。”徐平的语气很随意,言语中也带着几分调侃。“还记得当初陛下是皇子之时是怎么回西境的吗? 我得正大光明,玩不得小心思。” “噗!有趣有趣!”司徒娴韵甩开头发掩嘴大笑。几息之后,她用手指将耳旁发丝卷在一起。“陛下的确雄才大略,若是没有你们这群各怀鬼胎之人,他指不定真能再兴大周百年。” “什么话?说得你司徒府又好到哪去了似的。真把自个当忠臣么!”对方的话,徐平是嗤之以鼻。“我靖北王府戍边安境,怎么也比你爹结党营私,贪赃枉法要强吧?” 此话一出,司徒娴韵笑得更是直不起身子来。“我司徒府虽然弄权,可从没想过谋反哈!!!” “……”徐平尴尬的抠了抠后脑,当场接不上话来。 两人对坐于石桌旁,一边品茶,一边谈笑。似乎难的偷了几分闲暇,也放下了一些包袱。 片刻之后,徐平敲了敲案台,示意对方坐到自己身边。 司徒娴韵心领神会,一跨便骑在了对方的腿上。“我身上香吗?闻闻!”说着,她抬手一搂,抱着徐平的脑袋便往自己身上贴。 “滂臭的汗味!”徐平佯作扇风,却将头继续埋低。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白眼一翻,本想抬手给他一个脑瓜崩,在粉拳落下之际,却又缓缓摊开,抚摸起徐平的发丝。“常年在外征战,你看上去很疲惫。” 徐平沉默了。 许久之后,他轻叹一声。“我觉得有些累,有些厌恶这样的日子。”话到此处,徐平深吸了一口气。“当我将屠刀挥向姜安民一家的时候,我似乎看到了多年后的未来。 未来的我,没什么,好下场……” 司徒娴韵没有接话,只是平静的抚摸着徐平的发丝。她一手解开衣带,用披纱为其盖住周身。“没事,我会帮你…… 若是累了,休息一下。正因为皇权富贵只有杀戮和血腥,所以你我的相遇才让我觉得弥足珍贵。 如果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我陪你找个无人之地,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平淡一身,也未尝不可……” 徐平有些困意,想要昏昏欲睡,却又不敢闭眼。“你能放下司徒府?” “你能放下靖北王府,我自然也能放下司徒府。女人嘛,本就该相夫教子,我又不想当皇帝!”言罢,司徒娴韵捧着徐平的脸庞与自己对视。“徐平,你在朝堂的日子还是太短了。 战争,只是流血的争斗,不可怕。而朝堂的争斗是尔虞我诈,是利益平衡,是不流血的争斗。 身处庙堂,想要走得更远,必须抛弃所有善念。若是不愿意,趁早决断。” “咸鱼,你说我此番回京,能在陛下的手中全身而退吗?”徐平突然问道,眼神中的疲惫逐渐退去。 司徒娴韵用下巴靠着徐平的肩头,双手轻拂他的后背。“别担心!一切有我。爷爷能立三朝而不倒,司徒府这个后盾,你可以完全信任……” “是么!多谢了……”徐平看着眼前的司徒娴韵,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我为君,司徒府当长兴久安。” “我要的不是这个……”司徒娴韵趴在徐平后背之上,眼中满是爱恋。“在往后的余生里,我要你独宠我一人,你能做到吗?” 徐平正欲开口,她却笑着用手掌捂住了对方的嘴巴。“别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来哄骗于我。你做不到!所以我不强求!” 话筒刚落,天空上的云朵迅速聚集、翻涌,变得阴沉厚重,将晚霞彻底遮蔽。 此间微风陡然增强,吹得院内树枝疯狂摇曳,树叶沙沙作响。 “要下雨了。”司徒娴韵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期待。 果不其然,一滴硕大的雨点“啪嗒”一声落在石桌上,溅起小小水花。 几息之后,豆大的雨点纷纷砸落,眨眼间便连成了线,织成一片雨幕,将整个院子笼罩其中。 徐平迅速起身,拉着司徒娴韵便往屋檐下跑去。“你这眼神,似乎很期待下雨?” “幼时你老害我淋雨,每当有雨来临之际,我总会想到过去,不该期待吗?”司徒娴韵摊开手掌,任凭雨水滴落在掌心,随后又一把拍在徐平脸上。“别躲!你欠我的。” 徐平笑了。 他抹去脸上雨水,一把便将司徒娴韵抱起。随后大步跃出,抱着她在雨中转圈,任随雨水沁透二人的衣袍。 两人疯狂大笑,看着眼前的暴雨,雨水从房檐倾泻而下,形成一道水帘,地上很快积起了水洼,雨滴落下,溅起层层水花。 “你还和小时候一样!”徐平俯身亲吻在对方脸颊之上,眉宇间露出罕见的开朗。 司徒娴韵发丝被风雨打乱,几缕碎发贴在脸颊上,却丝毫不减风采,反而增添了几分随性与洒脱。 “你真是无耻!“言罢,她突然抓住徐平的衣领,抬头便迎上对方的嘴唇。 两人在雨中热吻,转圈,飞奔。 似乎一切都远离了尘世的勾心斗角,朝堂的你死我活…… 片刻之后,两人回到亭廊,静静站在屋檐下,听着雨声发呆。 雨水早已打湿地面,溅起的水花带着丝丝凉意,为这盛夏带来几分清爽。 随着时间推移,雨势渐渐变小,天空也开始放晴。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弥漫着泥土和青草芬芳。院内花草经雨水洗礼,显得生机勃勃。 “雨停了。”司徒娴韵轻声说道,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舍。 徐平微微颔首,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对方脸上。“雨是停了,路还长。有你,徐平此生之大幸……” 闻言,司徒娴韵牵着他便走出屋檐。 地面颇有些湿滑,她轻轻蹲下身子,手指触碰着花瓣上的水珠,水珠顺着其指尖缓缓滑落,最终滴在泥土里。“你我之间,无需说这些。 府上的长辈说我冲动、易怒。府上的家仆说我狠辣、歹毒。 你也这么认为的,对吗?”说着,她又甩开发丝,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对……他们并不懂我!当然,你也未必懂……” “那你为何……”徐平收起笑脸,转而随其蹲下。“抱歉。” 司徒娴韵转头看向徐平,眼中似乎闪烁着少许泪光,却又带着笑意,还有一些雨水夹在其中。“徐平,你会娶我吗?我是说明媒正娶……?” 言罢,她撩开发丝,起舞翩翩。身上那件轻薄的纱衣早已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合在玲珑有致的身躯上,勾勒出柔美的曲线。 随着司徒娴韵舞步跳动,其裙摆微微飘起,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 “咸鱼……” “嘘!!!”司徒娴韵杏眼一瞪,随后双臂缓缓抬起,柔软而优雅,手腕轻轻翻转,玉手于身侧舞动,手指微曲。 旋即,她踮起脚尖,开始旋转,裙摆如盛开之花,在雨地中肆意飘扬,踩起地上的雨水飞溅四散。 舞间,司徒娴韵突然抬腿,将绣鞋逐一踢开。随后,她直起身来,露出白皙如玉的双足。赤足踩在被雨水冲刷的地面之上,扭动脚趾,感受着泥土与雨水的清凉。 “怎么样?好看吗?”见徐平愣神,她舞步更为大胆奔放。 时而用脚尖轻点,巧踏水地,时而又将脚踩陷入泥土,留下浅浅脚印。 其脚踝纤细灵活,舞动中划出极为优美的弧线,带动着全身韵律。 徐平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司徒娴韵的身影。“咸鱼,你到底想要什么……” …………………………………… (昨晚睡着,忘记定时发了。各位彦祖实在抱歉!作者太累了!还请见谅! 二合一,大章!) 第664章 明媒正娶(上) …… 天色渐暗,雨也彻底停了。 天边泛起晚霞,给雨后的庭院镀上一层柔和。 司徒娴韵并未接话,她停下舞步,微微有些喘息,脸上带着红晕,即便发丝凌乱不堪,却难掩华光。 徐平走上前去,捡回了不远处的绣鞋。 见他低头俯身,司徒娴韵有些诧异,又有些想笑。“我不要了!送给你。” “女人的鞋子我要来做甚!”徐平一把抓住对方脚腕,将鞋子替她穿好。“光着个脚丫子像什么话,你司徒府大小姐的体统都不要了撒?” “嫌弃我啊?你真该死!徐平,想知道我要什么?”司徒娴韵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猜!” “你猜我猜不猜?”徐平嘴角一撇,当即站起身来。“你这鬼精鬼精的,想要什么我大抵是猜不出来,但是需要什么,这个,我知道。” “是吗?”司徒娴韵踮起脚尖,扯着对方的衣领便朝向自己。“需要什么?” 徐平双眉一挑,随后放声大笑。“需要男人!!!” 此话一出,司徒娴韵先是一愣,随后一巴掌拍在徐平胸口。“你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本姑娘瞧上你,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几息之后,两人相视而笑,一同朝着屋内走去。 屋内弥漫着雨后独有的清新,还混合着淡淡茶香。 换好衣裳,司徒娴韵走到桌前,重新为两人沏上热茶。 热气袅袅升腾,没过多久便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徐平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感受着清苦在口中散开,心中的疲惫似乎也被这一缕茶香驱散了不少。“咸鱼,你是咋跑出来的?” “这很难吗?”司徒娴韵抬眼看向他,眼中带着一丝疑惑。“你是不是对司徒府有什么误解之处? 如今爷爷佯作病倒,朝内的文党斗得不可开交,加上韩忠连战连败,上书的折子早已堆满了文德殿。 皇帝心情不悦,正愁没人出气,你此番回京,别瞎搞事情。” “他要不削番,谁愿意把脑袋挂裤腰带子上。”徐平摇了摇头,将茶杯重重放在案台之上。“自古帝王多猜忌,可笑的是隆圣帝削藩恰恰不是因为猜忌……” 司徒娴韵点头颔首,撑着下巴注视着对坐的徐平。“这是你死我活的对弈,他不削番,日后就怕再没机会了。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北境虽跳得凶,但最不可能谋反的反而就是北境。 你爹呢,不是当皇帝料,也没有当皇帝的念头。你就不同了,你也不比咱们的陛下心眼子干净多少。” “……”徐平轻叹一声,整个人都趴在了桌案之上。看着眼前的女子,他既有几分感动,也有几分无奈。“并不是我不想与你一生一人,没有利益关联,差得太多。月季花不会是唯一,你也一样。” “难为你说这话来挑明,你知道我懂你所求,捅起刀子还不手软。”司徒娴韵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她起身坐到徐平侧边,将自己靠在了对方肩头。“成一世大业,既万世之功,你们这群狗男人的追求么? 什么国泰民安,百姓富康,都是些愚民的鬼话,给野心膨胀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去问问这天下百姓,无论哪国,他们有谁期盼着你去拯救吗?有谁希望六国一统吗? 他们想要的,不过是吃饱饭,活下去。 为一口餐食,为几缕薄衣,上位者的几句话,不远万里去和素不相识的人拼杀。 削番又如何?徐平,你觉得皇帝会斩尽杀绝吗?不,他要真想斩尽杀绝,北境早就沦陷了。 无非是放不下手中权力,和那至高无上的富贵荣耀。” 司徒娴韵的话深深刺入徐平内心,他有些不悦的托起对方下巴。“纪凌不会,难保后世之君不会。 同样,老爷子不会反,但皇帝难保他的后代不会。 这是无法调和的矛盾,并不单单是为了权力。”说着,徐平伸出手臂,将司徒娴韵搂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两人彼此依偎在一起。“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有意义……” 此话一出,司徒娴韵的情绪突然有些起伏。她扯开徐平衣领,重重咬了下去。 “嘶!”徐平吃痛哼了一声,感受到她微微有些颤抖的身子,心里颇不是滋味。“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看着他肩膀上的牙印,司徒娴韵深吸一口气,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我并没有知道些什么,即便有,也会告诉你。” “既是如此……”徐平有些不解,眼神也中带着些许疑惑。“你在担心什么?” 司徒娴韵将之推开,随后理顺自己的衣袍,轻描淡写的回道:“爷爷说,靖北王府斗不过皇帝。将来不知道,起码纪凌在位之时不行。” “大仲宰这样想?若是如此,那他为何还会……” 徐平的话未说完,司徒娴韵便已开口打断。“少华跟着你,三叔跟着他,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司徒府都有余地。” “可以理解……”徐平沉默了。 第665章 明媒正娶(下) …… 见他如此,司徒娴韵也随之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壶内新茶早已凉透,夜幕也完全降临。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屋内,随着几支火炷燃起,气氛不再如先前那般沉闷。 司徒娴韵抬起头看着徐平,声音颇有些随意,还带着几分命令的口吻。“本姑娘有些乏了……今晚在这陪我。” “……”徐平先是一愣,随后赶紧点头应下。“又想套路我!!!” “别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和本姑娘独处一室,美得你了。”言罢,司徒娴韵伸手将床榻上的被子展开,而后缓缓褪去身上的衣裳。 随着衣衫滑落,玉白而光滑的后背浮现在徐平眼前。她紧了紧亵衣,将绣鞋随意的踢到一旁。“还愣着做甚?过来,抱着我。” 不同于别的女人,眼前这条咸鱼徐平是极为看重。他没有任何肉体上的欲望,也没有任何不洁的想法。只退下劲装,将衣服披在了对方肩上。“明媒正娶么……这个一定做到……” 此话一出,司徒娴韵蓦然回首。她先是有些愣神,随后掩嘴笑道:“免了吧!我不过随口一问罢了,不必这般许诺。 话若出口,你要是做不到,本姑娘可是会记恨一辈子。” “天地为鉴!仙佛共睹!地府阴司亦为共察! 允司徒氏女娴韵,以凤冠霞帔,明媒正娶。既作天鉴,寒来暑往,当相濡以沫,共昭流年。 若违此誓,神雷天降,五马裂尸,魂绝轮回之机,魄散六道之外 。”言罢,徐平抬手指天,目光坚定不移。 司徒娴韵似乎有些意外,她先将对方的手拉下,随后又摇了摇头。“徐平,本姑娘看你是疯了,这些不着边际的誓言往后莫要再发。” “为什么?你不信?“徐平眉头微皱,心中突然有些疑惑。 “……”见他追问,司徒娴韵当即翻他一白眼。“你真是一点都不懂女人。” “啊是是是,我不懂!作!”说着,徐平抬手便枕着后脑躺了下来。 两人并肩躺了下来,徐平侧身,司徒娴韵将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听着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心中满是安然。 此二人谁也没说话,目光交汇间,呼吸也逐渐交织在一起,温热的气息在这小小空间内相互缠绕。 此时的房内颇为安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声。 “徐平,你我何不远离这朝堂纷争,去过些平淡生活。”司徒娴韵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罕见的迷茫。这份迷茫恰如夜空中偶尔飘过的薄云,遮住其眼中光华。 “你,今儿个怎么怪怪的……”徐平微微收紧手臂,将之搂得更紧。“你可不像我认识的司徒娴韵,这般模样,可是京城有什么事发生?” “没有!逗傻子罢了!”司徒娴韵嫣然一笑,粉嫩的脸颊在月光下格外动人。“你若想要我,今晚,就在此处……” “果然有套路!”徐平嘴角一撇,当即将头偏了过去。“你可别来真的,留着洞房花烛吧!”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一咬嘴唇,抬腿就给徐平腰子来了一脚。“死木头,你简直是愚不可及!蠢!蠢货!!!!你还是不是男人?” “啊是是是!随你怎么说!”徐平将之按住,又抱在怀中。“正因为是男人,所以才不行。你不是姜云裳,不是顾秋婵,你是我要明媒正娶的女人,和她们不同……” “噗嗤”一声响起,司徒娴韵笑得眉飞色舞。“哟?徐大将军还挺有原则嘛?这么说来的话,你很在意本姑娘?也很喜欢本姑娘咯?” 徐平中指一竖,当即咧嘴笑道:“你这不废话?” “………” “……….” 月悬中天,清晖洒在床榻,映出两人依偎的身影,恰似一幅永恒画卷。 司徒娴韵在徐平的怀里翻了个身,双手环住其人,任凭发丝散落在床上。 痒痒的,却又让徐平觉得无比安心。他抬手顺着对方背轻抚,偶尔会在其肩膀上轻轻揉捏。 徐平的手掌宽厚而温暖,带着征战留下的粗糙,同样让司徒娴韵感到踏实。 夜渐深,窗外的虫鸣此起彼伏。 不知过了多久,徐平渐渐有了困意,他闭上眼睛,由着对方靠在自己胸膛而安然入梦。 睡梦中,徐平和司徒娴韵来到一宁静山村。有一座温馨小院,院内种满各类花草。 一人在田间劳作,一人在屋内织布。 每当徐平劈柴取木,司徒娴韵会为他送水擦脸。 每当徐平习武练功,司徒娴韵会为他洗衣做饭。 梦中的生活,没有富贵,没有权力。 梦中的生活,没有争斗,没有杀戮。 两人时常依偎田间,时常溪畔追逐。 这样……似乎,也挺好…… 见他熟睡,司徒娴韵微微爬起,捧着徐平的脸颊轻吻下去。 没过多久,她也昏昏欲睡。 睡梦之际,司徒娴韵呢喃细语。“其实我一点都不向往皇权富贵……身为司徒府的小姐,徐平,我很累…… 我不知能否陪你一直走下去……我时常会梦到司徒府覆灭,也会在梦中惊醒。 我不怕死……只怕我死后,没有人像我这般爱你……” 呢喃间,她沉沉入睡,还留下了些许口水…… 一夜过去,日出东隅。 徐平缓缓睁眼,看着怀中依旧熟睡的司徒娴韵,眼中很是爱恋。 他轻轻翻动身体,不想吵醒对方,却还是让其有了一丝察觉。 “哈欠!!司徒娴韵睁开双眼,看到徐平正在打量自己,不由的心头一喜。“死木头,我美不美?” “还行吧!反正能看!”徐平抬臂伸了一大个懒腰,随后坐起身来。“我今日该继续赶路了……” “什么叫能看?你真该死在大梁?”司徒娴韵裹起衣衫,玉足一踹,当场将徐平踢下床去。“去给本姑娘打盆水来。”言罢,她也坐起身来,整理好凌乱的发丝,极为慵懒的挪了挪身子。“我还得待些日子,会晚一些回京。 到了神京,你先去趟府上,爷爷也在等你回京。” “哦?”徐平一愣,随后穿上衣袍便朝外走去。“大仲宰也在等我?行,我知道了。” 见他推门而出,司徒娴韵抄起绣鞋便砸向屋门。“死木头,喊你给本姑娘打水来?” 徐平侧身一躲,随口耸了耸肩。“你打我撒!你来打我撒!“言罢,他大笑着离开了此处。“走了,神京见……” …… 与此同时,神京,皇城内。 隆圣帝看着手中密函,上翘的嘴角是压都压不住。“刘辟!” “陛下!老奴在!” “有个杀千刀的小兔崽子回来了。你说朕该怎么折腾他?”合上密函,隆圣帝抬眼朝着北面望去。“派人去趟北境,宣徐沧入宫面圣。” “陛下是打算……老奴这就去办!” ……………………………………. (前些天作者的外祖母过世了,所以忙不过来,只能半夜更新。 现在恢复正常,改回白天更新!) 第666章 前因后果 …… 夜幕来临,华灯初上。 皇城之中灯火熠熠,随处可见换班值守的禁军来来往往。 隆圣帝手握毛笔端坐在御书房内,其身旁烛火跳跃,映照着他略显疲惫的面庞。 “什么乌七八糟的,一群饭桶!”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各类奏折,隆圣帝眉头都特么拧成了麻花。 “钱钱钱,又是钱……一会泰康水患,一会黎昌旱灾……”言罢,其手中朱笔在奏折上重重划下,留下一道刺眼朱批。 合上奏折,他一把将之拍在桌案之上,不由得揉捏起眉心。“刘辟?刘辟?死哪去了?” “陛下,雍王求见。”话音刚落,殿门外一太监扯着嗓音开口吆喝。 闻声,隆圣帝微微抬眸,眼中虽闪过一阵奸诈,转瞬又恢复成平日里的深沉。“是老九来了啊,宣他进来。” 几息之后,纪廉步伐稳健的迈入其中。 “陛下……”他面容恭敬,朝着隆圣帝深深行以礼。“臣弟叩见吾皇!不知陛下深夜唤臣弟前来所为何事?” 听闻此言,隆圣帝搁下手中朱笔,嘴角扬起似有若无的笑意。“老九啊,你在京城都住下好几个月了,还都适应吗?” 我特么好不好的你不知道吗?纪廉低头撇了撇嘴,随后直起身子抱拳施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承蒙陛下关照,臣弟在此一切安好。 只是近日臣弟反复思量,在京城叨扰陛下已久,也该回吴州封地去了。 陛下,吴州那穷山恶水的,事务繁杂,臣弟实在放心不下,还望陛下恩准臣弟所请。” “怎么,想跑?”隆圣帝抬手便给了对方一大脑瓜拍。 他慢悠悠的摩挲着扶手,眼神中既有几分乐子也有几分戏谑。“一口一个陛下,你与朕就如此见外吗? 老九啊,这么着急回去做甚?这京城繁华热闹,你难得来此,好好休息。 先别急着走,不多陪陪朕,可就显得咱们生分了。” 此话一出,纪廉腹诽不已。要不是徐沧和老张头不当人,自己吃饱了撑的跑来京城给人当乐子。 即便清楚纪凌话里有话,他脸上却依旧挂着谦逊的笑容。“臣弟蒙皇兄厚爱,自然是感激不尽。 只是泰康水患,臣弟若是耽误颇久,恐吴州生乱啊。” “湖州的事和你雍王有鸡毛关系?”隆圣帝的眼神一变,语气也生冷了几分。“水患赈灾自有朝廷安排,用得着你来操心? 回去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不老实,又收到什么风声了?你雍王的玉庭卫手段不错,又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陛下,臣弟……” “老九啊老九,你想打个什么主意?莫不是师尊去过吴州?”纪凌出声打断,随之站起身来。“过些时日徐沧会入京,一切等他儿子回来了再说。” 纪廉心头一颤,连忙双膝跪地。“陛下明鉴,臣弟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绝无半点异心。 既然陛下希望臣弟暂留京城,臣弟自当拜谢吾皇……” “这还差不多。朕有事要交代你办,这个容后再议。”隆圣帝微微抬手,示意对方站起身来。“先起来吧,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心里想啥瞒不过朕,真让你现在回去,你又该不乐意了。 天天搁着演戏,你不累,朕看着都累。” 此话一出,纪廉忍不住开口接道:“那臣弟能咋办嘛……学徐沧那样,整日把老子要造反写在脸上?” “?”隆圣帝先是一愣,随后放声大笑。“你反了他都不会反,就这时候还不忘记坑一坑老对头,你啊,小心眼。 对了老九……”说着,隆圣帝突然凑到了对方身前。“你想反朕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纪廉微微摇头、再次跪地俯首。“皇兄啊,您就别再玩臣弟了。您要是不放心……”他在身上摸了半天,掏出一块兵符就给递上前去。“这玩意您收回去,吴州爱谁待谁待,臣弟就在京城养老得了……” “王八犊子,说你几句就想撂挑子?”隆圣帝怒目圆睁,一脚将之踹翻,随后又把兵符给砸了回去。“吴州是父皇给你的,谁也拿不走。 老九,你与朕虽非一母同胞,也算是从小相伴长大。朕知你与大皇兄情深,但有些事的确不是朕之所为。 莫要轻信旁言,疑神疑鬼,在把自己也给搭了进去。” 什么话?我真没想造反啊?大皇兄都弄不过你,老子还能没点自知之明吗……哎!思虑片刻,纪廉抱拳敬拜。“陛下可是为凉州战事而发愁?若是如此,东卢近年安分…… 臣弟愿率军西出,与大都督合兵定平。” 此话一出,隆圣帝颇有些看戏的朝着对方胸前给下一拳。“老九啊,你也要去定平? 那么多人都去了定平,又是韩忠、又是宁毅、再加你和魏冉,呵呵!朕很为难啊。 西境的战事,还是算了。” “陛下,臣弟可以助您……”说着,纪廉比起手刀在脖子上轻轻一划。“占得先机。” “哦?助朕什么?”隆圣帝缓缓蹲下,看着眼前的雍王,几息之后,他又摇了摇头。“老九啊,你是不是觉得朕妒贤嫉能,对我大周的朝臣各种猜疑? 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同宗同族也好,各地藩王也罢,兵甲案,让你们如惊弓之鸟,一个个对朕百般防范……”话到此处,他扶着纪廉站起身来。“你也以为兵甲案出自朕之手吗?” 纪廉稍时一愣,随后赶忙捂住耳朵。“皇兄,皇兄啊,臣弟什么都不知道,臣弟什么都不想知道……您,您就别再说了……” “没出息的东西!”隆圣帝眉头一皱,抬腿就给了对方屁股上一脚。“这么几年未见,你怎么成了这个怂样? 当年意气风发、不敬天地的纪子布跑哪儿去了?被谁给吓破了胆?荒唐!”话到最后,纪凌几乎是怒吼出声。 “皇,皇兄……”纪廉险些栽倒,他吐出一口浊气,缓缓握紧双拳。“陛下,臣弟往日不知天高地厚,如今幡然醒悟,只想为我大周戍边安境,终老吴州……” 看着纪廉如此神情,隆圣帝轻叹一声,随后大步上前,抬手便掐住对方的后颈。“吴州是你的,永远都是。 不要和朕来这一套,朕当年驻守西境之时可没你这般畏畏缩缩。身为大周宗王,你到底在怕什么?怕朕削藩之后会对你们这些皇室宗亲下手吗? 身为同宗,若是连你们都信不过,这天下还有谁会替大周效力?回答朕!!!”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纪廉慌忙退后,正欲跪地叩拜,却被隆圣帝一把拉起身来。“不许跪!你给朕起来! 纪廉,当年的九爷是死了吗?变成如今这个鸟样?”话音刚落,殿内的摆饰骤然晃动,一股无比凌厉的内劲肆意翻涌,引得台上火烛剧烈摇曳。“你太让朕失望了。 朕今日不妨告诉你,兵甲案爆发可并非老子策划的,用你的狗眼看看清楚,你面前站着的是你四哥,咱们是一脉同枝的宗族兄弟!!” 听闻此言,纪廉松开双拳,体内真气同样开始外泄,八境圆满的内力与隆圣帝的气息形成强烈对抗。“陛下说得对,咱们是同宗同族的兄弟,你说老七之事并非你策划?那么先太子呢?老二、老五,还有小十一呢?他们都是死于意外吗? 纪凌,我只想守着吴州那一亩三分地,你不要欺人太甚!!!!!” 此话一出,殿内的桌案与窗户骤然崩裂。 “放肆!”两人四目相对,几息之后,隆圣帝缓步朝着对方走去。每踏出一步,气势便攀升一节。直至方寸距离,纪廉的内劲已完全为之击溃。 “你……果然……” “老子告诉你,二哥是死于肺痨,你爱信不信。至于五弟……他贩卖人口,引男丁入元武为利,他不该死吗? 若非念及同族,朕早就将他满门抄斩,给他留个脸面,还让他得以留牌于宗祠,朕已是仁至义尽。 还有小十一,你以为他暗中做的那些个丑事朕不知道吗?这厮欺男霸女、唯恶不做、鱼肉百姓、烧杀劫掠,他该不该死? 你想说纪康?呵!呵呵!纪康与耶律洪阳暗通款曲,害徐远山兵败亭山,数十万北境儿郎埋骨他乡,若不将他满门尽诛,何以昭天理于世间? 策划兵甲案的是徐沧,为了安抚北境,老子给他背了多少年黑锅?你知道吗? 狗东西!回答朕!!!”言罢,隆圣帝一巴掌甩在了对方的脸颊之上。 “……….”纪廉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晕头转向,许久之后才缓过神来。“你,你说兵甲案是徐沧做的? 若是纪康通敌,为何不能……” 此话一出,隆圣帝更是勃然大怒。他指着纪廉鼻尖的手略有些颤抖,眼中神色更是恨铁不成钢。“他是父皇的嫡子,是我大周的四印亲王,连他都通敌卖国…… 大周的脸面何存?大周的体统何在?我纪氏的列祖列宗如何咽下这口气?这些事能传扬出去吗?你们不要脸,朕还想要!!! 你个孽障!愚昧至极!为兄今日就替父皇好好教育你!”说着,隆圣帝抬手便擒住对方的脖颈,而后缓缓举高。“朕真是瞎了眼了,才让你入京。当年的九爷已死,如今就留下你这么个不争气的畜生!”言罢,他挥手一甩,将纪廉重重砸在门柱之上。“祖宗留下的江山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你还来跟朕玩这一套明哲保身之态? 纪廉,朕今日把话给你说透,倘若你还有点纪氏后裔的血性,还有点皇家子嗣的风采。 就该辅国匡正,为大周社稷鞠躬尽瘁。而不是苟且偷生,在吴州虚度光阴。孽障,你真该自裁谢罪! 比起老二、老五,还有老七,你更让朕失望!” 纪廉低头俯首,双掌撑着地面微微颤抖。 “皇,皇兄……”他注视的身前的地板,想要说什么,却始终开不了口。 见他如此,纪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别叫朕皇兄,朕没有你这般懦弱的臣弟。 收拾你的东西,滚回吴州去,永远不要再踏入京城半步!!!” 徐沧误我,张启圣诓我,就你俩还能斗得过四哥?老子就不该来京城摸门,这两狗贼是想害死老子啊……纪廉额头贴地,迟迟没有挪动身子。“陛下,臣弟愚昧,臣,臣弟…..!” 话未说完,隆圣帝收回真气,长长叹息了一声。“滚吧!九弟已死,吴州只剩下了路边一条野狗。 滚!!!” 恰在此时,刘辟快步而入,手中捧着一封加急军报,神色颇有些紧张。“陛下,凉州六百里加急。” 隆圣帝心中骤然一紧,伸手迅速接过军报。待其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皇,陛,陛下……到底怎么回事?”纪廉眉头一皱,忍不住出声问道。 “你还待在这做甚?还不滚?”隆圣帝将手中的军报狠狠甩在对方脸上。“韩忠在定平关外又败数阵,不但损兵折将,还一下子退了一百二十余里!” “这,这这……”纪廉赶忙弯腰捡起军报,匆匆扫了一眼,心中也是大为震惊。“大都督用兵如神,这不应该啊…… 定平有着韩忠、赵阔、宁毅、魏冉,怎么也不该一败如此,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此话一出,刘辟亦是上前拱手。“还请陛下息怒,不如先让哨子前往,再探明情?” “不妥!兵贵神速,岂能来回耽搁。为将在外,若是凭圣旨统兵,那是庸才。”纪廉继续翻阅军报,随后揉了揉眉心。“陛下,不如先让韩忠退回关内,待三军士气逐稳,再做打算?” “荒唐!用兵于外,岂可朝令夕改?莫无涯!你这老匹夫怎么还不死!!”隆圣帝咬牙切齿,在殿内来回踱步。“传朕旨意,召集徐州营入京,着令三司征调,朕要御驾亲征,一举扫平康州贼鼠!!!” ………………………………….. (二合一,大章。) 第667章 纪廉的小心思 …… 自打韩忠领兵西出,本已围困帝丘,换莫无涯前来,他先退三百里,如今又退一百二十余里,如此说来,岂不是寸步未进?纪廉同样深谙用兵,对于西线的战事虽无尽知,却也有诸多打探,不太合理啊。 即便是对上莫无涯,韩老头也没道理连战连败,除非…… “且慢!”念及此处,纪廉顾不得施礼,赶忙起身抱拳,恭敬回道:“陛下暂且息怒。 如今战事吃紧,朝内国库空虚,断不可再从京城调兵。 不如由臣弟挂帅西出,以做驰援。” 停下脚步,纪凌目光直直看向对方。“怎么,不想回你吴州养老了?说说你的看法。” “陛下,臣弟可调拨七万镇东军经虎关而西出。东卢这些年颇为老实,所谓养兵千日,此时正是他们为国尽忠之时。”言罢,纪廉躬身施礼,朝着隆圣帝深深一拜。 听闻此言,纪凌挑眉一瞥。几番利弊权衡之后,他冷哼一声,转头便坐回正位。“你想挂帅西出也不是不行……但,东君善变,此前的几次国议,话里话外透着试探。 他已年迈,又沉寂了许久,吴州有你领兵驻扎,断难造次,这条老狗驾崩之前势必会北上伐金。 看看徐沧送来的折子吧。”言罢,隆圣帝从案台上翻出一本文书,抬手便甩给了对方。 接过文书,纪廉快速查阅。几息之后,他又将之递还给了身旁的刘辟。“徐沧建议我朝和东卢联姻? 看来,他这颗北伐之心早已按耐不住。” “短则三两年,长也不过五几年,徐沧要是再不动手,蛮子也该缓过气来了。”隆圣帝开口接话,随后不停敲击着台面。“联姻之事,你二人怎么看?” 思虑片刻,纪廉与刘辟对视一眼,随后异口同声道:“臣弟\/老奴以为可行。” “嗯!与朕之所见相同。只不过……”话到此处,隆圣帝揉了揉眉心。“如今我大周皇子均已有了婚配,太子妃傅红玉,三王妃萧伊人,老九年幼,除了老七,并无合适的人选。” “陛下,既是如此,那便七皇子如何?” 正当刘辟试探性的问道,却又被纪廉开口打断。“不妥!徐平虽大闹赐婚宴,但毕竟老七和司徒府那丫头的婚约尚未解除。 如今再让他迎娶东卢二公主,与国体不符,也与国礼不当。” “陛下,雍王殿下所言极是。不如先拟旨一道,绝了这桩婚事如何?”说着,刘辟快步上前,为隆圣帝铺开圣旨。 看着桌案上明黄色的圣旨,隆圣帝几欲提笔,却又将之放下。“让朕再想想。” 此话一出,纪廉很快便反应过来。“刘公公,婚宴之事才过去多久?如今下旨收回成命,陛下的颜面何存啊?无论如何都得再拖个一年半载。” 隆圣帝缓缓合上圣旨,又将之放到了一边。“老九说得对。徐家这两父子,简直把朕的脸皮放地上摩擦,可恶,可恶至极。 与其说元武,朕还不如好好收拾收拾他俩!尽不干些人事。”言罢,他一巴掌将徐沧上书的折子拍翻在地。 “还请陛下息怒!”刘辟俯身拾起,随后再次进言。“倘若七殿下不合适,不如换我大周的公主送嫁过去?” “不可!哼!哪有强国嫁公主于弱国联姻之理?简直倒反天罡。”隆圣帝尚未开口说话,纪廉却是当场否决。“陛下,若是朝中皇子无合适人选,臣弟府中长子尚未有婚配在身,不如……” “先不谈这个,朕再考虑考虑。”隆圣帝吐出一口浊气,闭目凝神,不停的揉捏着眼窝。片刻之后,他缓缓睁眼。“无论是联姻与否,你去西境不合适。 镇东军若是异动,东君狡诈,又恰逢朝内多线作战,他恐怕就不会伐金,反对我大周虎视眈眈了。” “陛下,这个无妨!”纪廉只稍作思虑便开口回道:“倘若陛下担心东卢使诈,臣弟可调黄安国领左武卫两万精骑先行。 而吴州有臣弟坐镇,断然不会有失。” “哦?老九啊,你倒是大方?”隆圣帝颇有些诧异。“镇东军虽有十余万建制,骑卒统共可只有三万,将他们调去西线,你舍得吗?” “陛下,既是国战,臣弟自当尽忠。既然韩忠连败数阵,无论如何,臣弟也不能袖手旁观。”话到此处,纪廉抬手抱拳,态度是极为诚恳。 “老九,你这是想通了?”隆圣帝故作惊讶,脸上带着几番审视。 听闻此言,纪廉只稍作犹豫,很快便咬牙回道:“陛下,臣弟虽不才,也愿意为陛下分忧解难。 若陛下信得过臣弟,臣弟这就回去修书一封,即刻着手安排,调兵定平以协助大都督作战。” “替朕分忧?”隆圣帝紧紧盯着对方,眼神里满是不悦。“蠢货!你是替大周征战于外,不是替朕,这江山是我纪氏列祖列宗打下的江山,你也姓纪。” “还请陛下息怒!是臣弟失言!”纪廉佯作慌乱,连忙低头垂目。“陛下放心,臣弟愿立下军令状,若不能协助大都督扭转关外战局,甘愿受罚。” “如此说来,你很有把握?”隆圣帝沉思片刻,许久之后方才继续开口。“此事容朕再行斟酌。你先退下吧。” 此话一出,纪廉只能行礼退下。待他离开殿内,望着远处的宫墙,心中那叫一个无奈。好好的吴州不待,跑来京城凑什么勾八热闹?这下好了,门没摸清,先丢了两万精锐出去。 “哎!老子真是服了,着了那两个狗日的道啊……一个二个的,都是一群瘟神。卧真是槽了!”说着,他拂袖一挥,快步朝着宫门走去。 第668章 九境 …… 待到其人离开,隆圣帝坐在龙椅上,随意翻看着桌案上的奏折。 刘辟为其倒上新茶,站在一旁安静的抬手研磨。 “刘辟。”许久之后,隆圣帝突然开口。 “老奴在。”刘辟放下墨石,极其恭敬的低头施礼。“陛下有何吩咐? “你觉得老九此人如何?他主动请缨挂帅,是何居心?”隆圣帝将奏折逐一合上,语言到颇为平静。 “这个……” “说,别演这套把戏,朕看着累。”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言罢,刘辟仔细想了许久,继而谨慎回道:“陛下,雍王向来心思深沉…… 据蛰伏吴州的哨子呈报,自打兵甲案爆发,他这些年沉迷酒色,挥金如土。虽无大过,却在几年之内纳了七十余位小妾。 如此行事,常人难以完全看透。”话到此处,刘辟不再继续说下去。 “你的意思是老九在韬光养晦?”隆圣帝端起茶杯,又缓缓放下。“纨绔无度还能不声不响的跨入八境圆满?这些个皇城司的饭桶,嘴里能吐出半个有用的字吗? 至于沉迷酒色,那是他的本性。早在他年幼之际就和宫婢各种勾搭。 这个孽障,当年还和父皇妃子有染,若不是大皇兄,他早就被扒皮了。”说到这里,隆圣帝反而笑了起来。“回想起这些个蠢事,朕可真替他臊皮。 不过……你要说他韬光养晦,这个不是老九的风格。 多年未见,他的确没有了当初的少年意气,也没有了儿时的天地无惧。一个人暗藏的眼神骗不了朕的,老九……早已没了昔日的精气神。 大周这是怎么了……刘辟啊,你说朕这个皇帝,是不是做得很是失败……” 此话一出,刘辟慌忙跪地叩首。“陛下切莫如此说啊!您文韬武略,数次挽大周于倾颓,便是比之文帝、武帝,那也是毫不逊色的……” 刘辟话还没说完,隆圣帝便一脚将其踹翻。“少给朕拍马屁。”说着,他撑着扶手站起身来。“若非朕之有失,为何会如此?他们一个个都提防着朕,一个个都心怀鬼胎。 你信不信,老九离开之后,必然对朕破口大骂。他会骂什么呢?他会骂朕抢走了他的两万精骑。 这个狗日的,一撅屁股朕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陛下,如今战事紧急,若雍王真能为陛下分忧,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刘辟爬起身来,再次叩首。“至于调兵,那是身为臣子的本份,岂可责怪于上。” “的确是本份……”隆圣帝点了颔首,似乎心情不错。“用他的人,朕还得仔细观察些时日。定平关的战事,关乎岳州能否完全划入我朝,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 与此同时,纪廉回到自己府邸,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他知道,自己主动请缨前往定平,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非如此,韩忠的军报怎么早不送到,晚不送到,偏偏这个时候送来了文德殿。 “王爷,您真要派左武卫前往定平?”见他满脸苦逼,管家亦是忧心忡忡。“咱们吴州不易牧马,骑卒可只有三万啊。养这三万骑卒几乎掏空了府上的银子,连韩大都督都连战连败,此去岂不是凶多吉少? 王爷,您要三思啊。” “老子还三思个屁?他们不去,难道让本王去吗?”纪廉嘴角一撇,不由的叹了口气。“如今局势如此,若不主动请缨,我这皇兄要的怕是就不止这些了。 他若是裁撤雍王府也就罢了,偏偏又不想背上骂名。温水煮青蛙,能咋办?本王自是不在意皇权富贵,有人想特么挑事。 无论怎样,有一点皇帝说得对,这大周江山是我纪氏的江山,本王也姓纪。” “这……”管家无奈的点了点头。“王爷自然深谋远虑,只是战场瞬息万变,咱们还需提前谋划好应对之策,以防万一啊。” “防个屁!反正本王戍边也戍够了,大不了回五原老家种地去。”纪廉掏出兵符一把甩在了地上。“都是群虎狼之辈,你当徐沧又是啥好鸟? 既已如此,不必再言。接下来你派人密切关注朝廷动向,尤其是陛下的态度,一有消息,立刻来报。” “是,王爷!“ 待到二更时分,纪廉宠幸完三女,带着几分慵懒与餍足,脚步略带踉跄的回到自己卧房。“呵呵!这教坊司的女人功夫就是不错,爽啊!!!” 说着,他抬手松了松领口,满脸写着疲惫与困意的推门而入。 其人才刚刚进门,一股浓烈的酒气便扑面而来,纪廉下意识抬手在面前挥了挥,眉头瞬间拧成个疙瘩。“这特么什么味儿!” 待愣几息,他摇晃着朝内室走去。卧房里光线昏暗,只有床边矮几上一盏烛火,豆大的火苗在微风中摇曳,映出床上一个模糊的人影。 “卧槽?”纪廉脚步顿住,眼神瞬间锐利起来,酒意也醒了大半。他警惕的盯着床上人影,缓缓抽出腰间软剑。“谁在那儿?” 见几息过去也没有回应,反而传来一声酒嗝。纪廉眯着眼,借着微光,一步步靠近床边。 随着距离拉近,床上之人的轮廓逐渐清晰。“卧槽你妈了个*******!”说着,他收起软剑凑上前去。看清那人面容的瞬间,其眼珠子当场瞪得滚圆。“张启圣?卧槽!你妈个老不死的,你把老子害得好惨? 如今还大半夜来我府上,你特么想害死老子?” “嗝……..”张启圣再打一酒嗝,笑嘻嘻的坐起身来。“入宫了吧?皇帝喊你去做甚?” “关你屁事!滚!”言罢,纪廉抬手便掀开床帘。“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邪,你个不当人的狗神棍。” “为师可是为你好!别激动嘛!”张启圣丢下酒壶,笑着露出满口黄牙。“他让你入宫很正常嘛,怎么说,是不是和为师推断的一样? 你不会真把兵权交出去吧?好徒儿,你可别犯傻。” “哼!你个老不死的猜得真准,下次别特么猜了。 老子的两万精骑啊,老子这辈子没吃过那么大的亏。”纪廉一屁股坐下,愁眉苦脸的靠在床檐之上。 “你把左武卫给交出去了?”张启圣大吃一惊,随后一巴掌呼在对方脑门上。“你特么脑子里全是肚兜?那玩意能交出去吗?” 此话一出,纪廉微微皱眉,语气也颇有些深沉。“陛下,恐怕入九境了……” 话音刚落,张启圣又给了他一大个脑瓜崩。“入个鸡毛!至少也差临门一脚。 为师和夫子交过手,数百回合才惜败一招半式。他若是九境,为师早就瞧出来了。 你放宽心!别那么畏惧嘛!” 第669章 两个狗贼 …… 死老头子,你吹牛逼能不能过过大脑?纪廉满脸无语,抬手便将之扒拉下床。 张启圣倒也没觉得意外,他拍了拍对方肩膀,随后将酒壶递给了纪廉。“为师知道你不信这个,这么跟你说吧,当年为师曾触及过九境的门槛,那玩意就不是正常人能跨越的。 夫子得以入九境除了自身天赋超绝,更是承袭了天下学宫历代夫子的传承,这也是学宫的规矩,不是什么稀罕事,你自然知晓。” 纪廉两眼一白,送去个鄙视的目光。“天下学宫除了初代夫子和五代夫子,后世再无九境之人。 你自个不行,就以为天下人都不行。学宫有传承不假,她公孙妙善为何独入其步? 好!即便真如你所言,那皇帝也之差临门一脚了。我大周历代君王可从未有过此举,你非要搞事情也行,别拉着我去给你摸门。 摊上你这么个师父,真是师门不幸。” “你放屁!”张启圣想都没想,抬腿就给了对方一脚。“别以为你那点破事为师不知,你敢说你没和徐沧眉来眼去?你敢说你没和陈王私下走动? 搞得自己人畜无害,糊弄鬼呢?都是特么癞疙宝,你装你妈的青蛙?槽!” 此话一出,纪廉将头一偏,尴尬得不再与之对视。“是是是,你说得对,老子就是癞疙宝又咋样?老子就跳脚了,不咬人,老子纯纯恶心人。 这样你满意了?” “不怎么满意!”张启圣不以为然,自顾自的端坐到正位之上。“老九,把左武卫交出去意味着什么你很清楚,皇帝是不是告诉你他要再行斟酌?你四哥的心思,你当知晓。 韩老头在凉州连战连败,你看他,吃得香睡得着,兴致来了说不定还会找一众妃嫔乐呵乐呵! 无论面上怎么装,这哪像他的风格?若是韩忠真的有失,他还能在京城坐得四平八稳? 你今日入宫,应当也猜到几分了吧?宁毅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啊,为师日前的提议,你再好好斟酌一番,莫要退到最后,把自个儿脑袋也给退了进去。” 纪廉扶着额头轻叹起来,自从身边的一众皇兄皇弟接连出事,他早已看透了皇权富贵的本质。 树欲静而风不止,镇东军无论对于北境还是对于皇帝都是必须争取的存在。夹在徐沧和纪凌之间,稍有不慎,便可能步他人后尘。 念及此处,纪廉走到老张头身旁,撑着扶手缓缓坐下。“我是想退下来,今日也和陛下透露了几分,师尊,如今的我只求安然,对于朝中的权力之争断无兴趣。 即便不谈他是否步入九境,玩弄心机权术,领兵征伐四方,我也不是四哥的对手。 师尊,大皇兄已经故去多年,即便想要做些什么,徒儿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与其在徒儿这里浪费时间,你不如找徐沧谈谈吧。”话到此处,纪廉瘫靠在椅背上,抬头望着眼前的穹顶,颇有几分无奈的摇了摇头。 见他这般模样,张启圣实属不明。无论他还是皇帝,两人都不相信当年的纪廉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张启圣同样抬头看这穹顶,犹豫几息,他亦是眼中带着几分失望。“为师不知你为何成了这个鸟样,子布啊,吴州这些年是不是发生了何事?以你的能力,当进退有度,到底是缘何至此? 你若还当老头子是你师尊,有什么话,你大可名言。能帮,为师不会推脱,即便是帮不了你,为师也可替你斟酌一二。” 听闻此言,纪廉当场就笑出声来。“您老还是省省吧!您老不折腾,徒儿说不定还能落个逍遥一生!跟着你混,怕是骨头都得被人敲碎了去。”说着,他拿起老张头的酒壶便闷下一大口。“至于为何变成如今这样?你和皇兄的问题可真够奇怪的。 这年纪大了,怕死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什么雄心壮志,什么社稷江山,徒儿如今早就不在意了…… 赵阔讨伐瑜州之时,七哥曾修书于我……” “他说什么?”张启圣双眼微凝,当即坐起身来。“纪康可是要你出兵相助?瑜州离吴州不算太远,你若是全力驰援,他未必会落得如此下场。” “你老糊涂了?驰援瑜州?那特么是公然造反,我疯了还是你疯了?”纪廉嘴角一颤,当即将椅子挪开。“还是离你远点,徒儿这智谋本就不怎么高明,别被你给传染了去。 话说回来,七哥修书于我,却也并未提及赵阔之事。在他的信中,徐沧与皇兄从始至终都是一伙的,喊我小心着点……” “这话你特么也信?”张启圣将酒壶重重拍在案台之上,眼中满是不屑。”说他俩完全对立么,倒也不至于。说他俩要是一伙的,这个可能性也断然没有。” 闻言,纪廉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纪康吃饱了撑的?满门被诛之前来说些鬼话逗我一乐? 师尊,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可能这么些年来徐沧和皇帝的矛盾都是演戏? 当初徐远山兵败身死,陛下居然没有借机铲除靖北王府?小事咱也就不说了,上次徐平大闹赐婚宴,这般挑衅皇权陛下也没有追究? 还有他领兵驻军,此事多人推动,恰好朝中又无合适人选,陛下顺理成章的将兵权交给了徐平。 一切都是那么合情合理,一切都是那么义正严辞。 倘若他两人真是一伙的,你说你还瞎折腾的屁?”话到此处,他将外袍一脱,翻身便躺上床去。“依徒儿看,陛下和徐沧恐怕在下一盘大棋。甚至具体是何,恐怕连刘辟都未必知晓。” 张启圣思虑许久,本已掏出怀中龟壳,几息之后,又将之塞了回去。“这些都只是你个人的无端猜测。 老九,藩王与皇帝的关系绝对没有调和的可能性,这是关乎彼此切身利益之事,断然没有余地。 纪凌如今的年岁也不小了,在他步入年迈之前,无论如何都会除掉三王。是你,你也会这么做。” 闻言,纪廉枕着脑壳又转过身来。“倘若是徒儿来做,会先找到与之相关,并且对方无法拒绝的共利之事。 一旦利益绑定,便可争取到足够时间,以此为机,先取弱,再攻强。 待到宁毅和欧阳正奇垮台,最后在和北境翻脸也为时不晚。 师尊啊,自打徐平如京,你不觉得这小子一切太顺了吗?不觉得皇兄对他父子二人的容忍程度太高了吗?” 第670章 隆圣帝战败 …… 夜幕深沉,万籁俱寂,打更人游荡在神京城的街道之上,手中铜锣不时敲响。 “三更半夜,小心火烛!” “咚!咚咚!” “月明星稀,闭门闭窗!” “咚!咚咚!” “夜深人静,安歇勿扰!!!” “咚,咚咚……” 微风拂过宫墙,发出细微的声响。纪凌处理完大堆折子,略显疲惫又难掩愉悦的迈向皇后寝宫。 步入后宫,刘辟拂尘一甩,尖着嗓音开口要喝。“陛下驾到!!!” 白惜月早已等候多时,见皇帝进来,脸上满是温柔之色。纪晓蝶之事虽让两人数月未曾说话,但她毕竟在后位多年,心性自然成熟。 其人莲步轻移,待至对方身边,一边为纪凌宽衣解带,一边语气颇为。“陛下已有许久未曾来过臣妾寝宫,此乃臣妾之失。 今日想必忙碌颇久,臣妾侍奉您早些安歇可好。”言罢,她半蹲欠身,为对方脱去龙靴。 见此情形,隆圣帝点了点头。两人均未提及四公主之事,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皇后近来可好?“纪凌低头看着对方,眼中除了欢喜,更有几分歉意。 “还请陛下宽心!臣妾一切都好,多谢陛下挂怀!”言罢,白惜月缓缓仰头,掸了掸对方的亵衣。“三更已过,陛下连日里来时常操持政务至半夜,还因保重龙体才是……” “无妨!”隆圣帝将之拉起,随后一把将人揽入怀中。“皇后,可否寂寞……” 此话一出,白惜月脸颊顿时通红。“陛下怎的问些这般羞耻之话,臣,臣妾……啊?” “朕是怕你憋得慌!”话未说完,隆圣帝便将人甩在了床榻之上。“有困难与朕说嘛!老夫老妻的,不要藏着掖着……” “陛下……” 一番鱼水之欢,纪凌连败数阵,就连龙二都抬不起头。他斜靠在床头,脸上洋溢着几分得意之色。 白惜月慵懒的依偎在对方胸口,玉手轻轻在纪凌胸膛上抚摸。“陛下,臣妾瞧您今日心情格外畅快,莫不是朝堂之上有什么大喜事?” “啧!朕不是和你说了后宫不得干政,又忘了?”话虽如此,其人嘴角却是高高扬起,眼中颇有些畅快。“老九把左武卫给交了出来,他比朕想象中要爽快得多。 只可惜,他早已没了当初的棱角,也不知缘由何故……” ”哦?雍王今日入宫了?”白惜月起身为其披上睡袍,而后端来一杯热茶。“陛下自是神机妙算,九弟他也是畏惧您的天威。” “他畏惧个鸡毛,见多了同宗身故,老觉得朕想害他,这个蠢货。”说着,隆圣帝清了清嗓子,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左武卫是这孽障的心头肉,他这么做,就是想告诉朕他无意参与朝中之事,让朕不必对他诸多暗示。” 白惜月轻叹一声,随后坐回床榻。“他们对您有误,臣妾却知您深意。二哥病故之前是您在日夜照料,他们却以为是您下的毒手。 七弟之事也是他咎由自取,更何况策划与动手的还是徐靖边,若非您顾及宗族脸面,这个骂名如何也背不了那么些年。” “凉州战事吃紧,急需朝内驰援,这个老九的眼线定已获知。他能主动请缨,也算还有点皇家子嗣的魄力。”说着,隆圣帝用手拍了拍脸颊,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父皇的这些个子嗣,如今只剩下了九弟、小十三、还有朕。 小十三不堪大用,湘州被他整得是乌烟瘴气。在老九看来,削藩之后,恐怕朕也会对他下手,你猜他和徐沧有没有暗中联系?不但和徐沧,恐怕和小十三也相交颇深。 大丈夫立身于事,一旦没了骨气,也就好似猛虎没了口牙。老九,怕是废了……” 听闻此言,白惜月微微皱起秀眉,眼中亦满是担忧,“陛下,九弟是制衡孙国安和欧阳正奇的关键,他若是如此,您岂非……” “无妨!他也许会和朕撂摊子,但绝对不会容忍诸侯造次。 你要知道,老九身体里流的也是我纪家血脉。”言罢,纪凌伸手轻抚着对方脸颊,神色淡定从容。“至于凉州,一切皆在朕之掌控。 韩忠连战连败,宁毅一溃千里,你不觉得莫无涯赢得太容易了些?”言罢,纪凌伸手从床边的龙袍中取出一封密函,“这是韩老头刚送来的密报,你看看就明白了。” 接过密函,就着微弱的烛光,白惜月逐字逐句阅读起来。 密函里详细阐述了韩忠的战略布局。 连连败退是为拉长莫无涯的补给线,原本围困帝丘的兵马早已打散,于各地之间相邻五十里处拔简寨百余个。 元武主力及粮草征调的重点均在大梁,大周虽三线作战,与南安和谈以定,南线暂无战事。而徐平窃居岳州,其地也无战事。 朝内的补给可尽数向凉州倾斜,与莫无涯做拉锯与对峙,此贼久战必失。 合上密函,白惜月长舒一口气。她扶着对方躺下,将头缓缓靠向纪凌。“陛下操持国事劳心费神,臣妾服侍您就寝……” “惜月啊,朕打算与东卢联姻,朝中尚有多位公主待嫁,不知……你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白惜月先是一愣,随后翻过身子缓缓闭眼。“陛下已经决定了,又何必再来问臣妾……” 两人背对无言,许久都未曾入睡…… 翌日清晨,烈日洒在凉州大地。 定平关外,韩忠身着轻甲,负手立于营帐之前,指挥各部重新下营。 “大都督,莫无涯送来的战贴!”张岳一路小跑,躬身递上文书。 接过文书,韩忠随意的丢在一旁。“传令各营,高挂免战牌,营内喝酒吃肉,在去办一场角斗。 对了,让魏冉将关内百姓中的女眷调一些前往此地,也好让三军将士解解乏。” 第671章 大都督用兵(上) …… 恰逢盛夏,烈日高悬于凉州大地,定平关外一片死寂。 燥热的西风漫卷着滚烫沙砾四处吹动,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焦灼。 康州军营帐前,军旗烈烈作响,与韩忠高悬的免战牌形成鲜明对比。 辰时刚至,武敬山横刀立马,领兵于戍边司大营前叫阵。“去,把这群老王八喊出来。” “诺!” 几息之后,其部偏将一边跃马疾驰,一边扯着嗓子高声叫骂:“韩忠,你个缩头乌龟,你个年过七旬的孬种! 哈哈!莫不是被我家将军吓破了胆,成一夹尾巴的丧家之犬,不敢出来应战! 韩忠!有胆子滚出来练练,别像个娘们一样躲着!”其人的声音高昂,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 “对面的人听着,你们这群贪生怕死的无胆鼠辈,不敢刀剑相较,怎的还不会去抱着娘亲吃奶?” “大周的一群软脚虾,畏畏缩缩,只会躲在营中吃屁,有胆子出来一战?韩忠,我槽你吗了********!” 见戍边司营中迟迟没有回应,其人也是颇有些急躁。“王爷,咱还继续吗?要不了多久就该午时了……” 武敬山抬眼望向苍穹,却又被阳光刺得两眼生疼。“继续!本王就不信周狗能一直待在大营之内。” “……”闻言,偏将嘴角一撇,随即抬手指着不远处的校尉。“你,出列,继续骂!” “诺……” 随着时间过去,午时的凉州愈发炎热。 康州军部卒手持长枪,排列于阵前,枪尖虽闪烁着寒光,但众人目光微眯,时不时的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愤怒与急躁并存,士气逐渐变得低迷。 “哼!韩忠这老匹夫是被咱们打怕了,不敢再轻易露头。”一部将大声说道,即便语气中满是轻蔑,可内心却压抑不住的烦躁。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大片共鸣。“可不是嘛,此贼说不定躲在营里吓得屁滚尿流,大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哪还有胆子来战?” “就是就是!整日挂着免战牌,咱家池塘的老龟急了都知道咬两口!啊呸!” 众人接连附和道,引起的却只是几声有气无力的哄笑。 正在此时,武敬山次子脾气火爆,他再也按捺不住,猛然将手中长枪插入地上。“这狗屁的仗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咱们天天在这大太阳底下干站着,人都快被烤熟了,闹呢? 父王,依孩儿之见,咱们还不如回营休整算了,何必在此浪费时间。”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嘘声一片。周围的兵卒们纷纷投来目光,躁动的情绪在大军之中迅速蔓延。 “就是就是!人家在帐内偷凉,咱们在这瞪眼看着,这不是闹呢吗?” “依我看啊,还不如各自罢兵,待到秋凉之后再说。” 见此情形,武敬山亦是有些无奈。他抬起马鞭,摇指着不远处的营寨,轻叹一声。“稍安勿躁,莫要抱怨,派人继续叫阵。” 康州军的叫骂声在戍边司营寨内如石沉大海,毫无半点回应。而营寨之中,大周的兵卒却是悠然自得,嬉笑闲谈。 寨门前,一群兵卒围坐在一起,看着眼前角斗的将领,发出阵阵呼喊。 汗水在古铜色的皮肤上流淌,众人接二连三的参与进来。“什么勾八玩意,看老子不把你摔趴下!” “来啊,装鸡毛的大尾巴狼?老子让让你还当真了?” 斗场之外,有人在大口吃酒,酒水顺着嘴角流下,打湿满身衣襟。也有人大快朵颐的吃着肉食,双手满是油脂。 “这日子可好!多舒坦!打仗什么的,本将可是最为讨厌了!”张岳满脸挂笑,将手中酒碗一饮而尽。 “那是那是!右少督言之有理啊!这特么大热天的,莫无涯老糊涂了?” “咱就不出去,让这群蠢猪晒成死狗!” 其人麾下营将连连附和,还颇为舒坦的伸起了懒腰。 “你去外面回他们几句。这大热天的,人家叫起来也不容易啊!” “诺!” 营将领命出寨,于马上扯着嗓子便开口回道:“外面的人听着,我家少督瞅你们劳累,何不来营中喝杯酒水?哈哈哈哈!” “武敬山,莫无涯怕是对你有意见吧?这大热天的让你出来骂阵,他自个儿怎么不来? 老了?走不动了?哈哈哈!” 武敬山眉头一皱,叫战无果,他心中愈发焦躁。己方阵中的唏嘘声在逐渐扩散,尽管将韩忠的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个遍,即便辱骂声此起彼伏,一阵高过一阵,回应他们的只有营寨中隐约传来的嬉闹声。 天气愈发炎热,盛夏,烈阳似火。 康州军的兵卒早已口干舌燥,身着各类甲胄的他们依旧在原地煎熬。 汗水很快遍湿透衣袍,又迅速被晒干,不但留下了一道道白色汗渍,更有着各种汗臭味在阵中弥漫。 待至午时三刻,有不少前阵盾卒开始头晕目眩,脚步踉跄。许是耐不住这般酷热,纷纷将兵器丢至一旁,一个个随意的瘫倒在地。 “这鬼天气,热死人了。再这么下去,仗还没打,小命就得交待在这破地方。” “哎!天天来骂阵,再这么熬下去,仗不用打,咱都得被热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抱怨之声此起彼伏。 对此,武敬山颇为无奈。他抬起马鞭本想呵斥几句,却又放弃。已经连续来了数日,这时候再行责骂,只会适得其反…… 反观戍边司内,即便哨位看着不远处的康州军乱作一团,却也并未扬旗,甚至都无人前去帅帐通报,似乎根本就毫不在意。 士兵们不仅在营帐内嬉戏吃酒,到了夜里,还有不少女眷被调入营中。一时间,营内欢声笑语不断。 武敬山无奈之下,只得领兵回营。 白日退去,夜幕悄然覆盖了凉州大地。 军营内,随处可见康州军兵卒横七竖八的躺在帐中,闷热的空气让众人辗转难眠。 偶有几声虫鸣,很快便被烦躁的咒骂声盖过。 “该死的贼老天,白天热就算了,晚上还他妈热,根本不让人活!” “就是,就是!也不知还要在这鬼地方熬多久。” 燥热的夜晚,熬在这狭小闷热的营帐中忍受煎熬,三军厌烦之心更甚。 受领将命,一群哨子摸黑探营,于戍边司外来回穿梭。 “他妈的,这群狗崽种!” “嘘!小声着点。” 领头与哨子处高地眺望而下,却见对方营中则是另一番景象。 尽管天气炎热,熊熊篝火依旧在营地中央燃烧,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 戍边司兵甲围坐篝火,大口喝酒,吃着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肉,欢声笑语不断。 “来,干了这碗!” “喝啊!特么的养鱼呢?” “喝喝喝!!” 众人纷纷举起酒碗一饮而尽,酒水顺着下巴流淌,带来丝丝冰凉。 篝火前,几名校尉兴高采烈的摔跤比斗。 他们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肤在火光映照下闪着汗水的光泽,便是如此,引得周围兵卒连连叫好。 恰在此时,一群女眷在偏将的领头下缓步走进营地。 第672章 大都督用兵(中) …… 众女衣着暴露且鲜艳,在这充满阳刚之气的军营内显得格外娇柔。 见有女入内,兵卒纷纷抬眼看去,口中满是挑逗的言语。 未过多时,这群女眷笑着走入其中,有的拿起酒壶,为兵卒斟酒。 有的坐在他们身旁,轻声言谈,不时发出妩媚笑声。 看着角斗,聊着情话,偶尔还有年轻女子拿起地上酒碗,自己抿上几口,又笑着递给身旁的兵卒。 营地内不时传出笑声和窃窃私语,甚至还有些淫乱之言,与嬉闹情景。 此处一角,几个将领也围坐喝酒。一边看着营地里内的热闹,一边低声交谈。 戍边司营门外,守营的哨子早已察觉到对面那些鬼鬼祟祟的身影。 “看到没,又来了,也不嫌累。” “哈哈!这是闲得慌啊,咋办嘛?不得请人家来喝几杯?” “有理有理!” 几人嘴角勾起轻蔑的笑容,对视一眼,随手便举起手中火把用力摇晃。 把上的火焰在营门前肆意跳动,一阵晚风吹袭而过,顿时火星四溅。 “对面的龟孙子们!看什么看呐,躲在那黑不溜秋的地方,累不累?” “对面的弟兄们,别藏着了,过来一起喝酒吃肉,乐呵乐呵!” “放宽心!咱这酒管够,肉管饱,总比你们搁那喝西北风强撒!” “哈哈哈哈!” “你看你看,他们还赶紧往里窜!” “别叫了,这大热天的,人家不容易!” “啊是是是,的确不容易!哈哈!” 而戍边司的营地内早已酒过三巡,气氛愈发浓烈,近乎疯狂。 那些身着轻薄衣衫的女子迈着步伐,身姿扭动着穿梭在兵卒之间,笑语嫣然,主动与众人亲昵互动。 其中一娇小女子,莲步轻移,来到一魁梧大汉身旁。她微微踮起脚尖,伸出柔若无骨的小手,为其擦拭着身上的汗珠。 手指划过脸颊,带着丝缕柔情。她朱唇轻启,声音颇为软糯。“大哥额,瞧你这汗出的可多呢!累坏了吧。不如让妹妹服侍你歇息一会可好?也好解解乏呢!” 壮汉被她这一举动逗得咧嘴大笑,粗糙的大手一把搂住其人。“妹妹这一来,哥哥我可就不累咯!嘿嘿!” 其人身旁,另一高挑女子拿起酒壶,皓腕如雪,以袖掩面,浅酌一口后,脸颊泛起一抹红晕。她眉眼含春,莲步前移。“大哥,尝尝这酒,可还合口味?妹妹今夜可是你的人了!” 兵卒受宠若惊,忙不迭的接过酒壶,仰头就是一大口。“好好好!哥哥我可厉害!你这小身板别是折腾坏了去啊!” “哎呀!大哥!你讨厌!” 不多时,营内的气氛愈发暧昧,一些兵卒和女子开始寻找较为私密之处。 有的走进营帐,帘子一落,里面很快便传出阵阵低语和各种呻吟。 有的则抱着女人朝往后林走去,未过多时便传来各种淫声秽语。 营地中央的篝火依旧熊熊燃烧,几名校尉依旧在此处比斗。 周围兵卒围成一圈疯狂叫好,呼喊声此起彼伏,掩盖了营帐内那些隐隐约约的动静。 康州军的哨子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气血上涌,心中又气又恼。 “这群不当人的崽种!竟然在军营中如此放纵!这哪像是精锐之师,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去他吗了个*!老子打这么些年仗就没见过这般领兵的。连女人都送入大营,也不怕明日全他妈成了软脚虾。” “软脚虾?人家都不出寨对敌,老子们在这风吹日晒,我真是日了狗了!” “这叫打的什么仗啊!在这么拖下去不用打这军心都得散。还不如回关休整,天天搁着耗着有鸡毛用。” 众人说话之际,戍边司内,放纵与消遣的场景还在持续上演。 未过多时,又有几对男女走向营帐,女子身姿婀娜,兵卒满脸笑意。 待帘子落下,男女蠕动的影子在火光映照下若隐若现。 有的轻轻为些大头兵宽衣解带,有依偎在夫长怀中撒娇嗔怪。 一众探马虽极力忍耐,内心的怒火却越烧越旺。 随着时间推移,耐心也被消磨殆尽。 夜,越来越深,探马又热又渴,更被这恼人的景象搅得心烦意乱。 “头,回营吧?” “……” “还看呐?看他们滚床吗?槽?” “哎!回吧回吧!”领头者颇为无奈的挥了挥手,带着众人挨个撤离。 三更时分,张岳脚步匆匆,来到韩忠的帅帐,撩开帐帘,快步走进。“大都督!” “来了!外面如何。”此时韩忠正对着沙盘沉思,听到脚步声,抬眸看向对方。 张岳微微颔首,而后抱拳施礼。“大都督英明,康州军探营,被咱们好一番戏耍。他们看到营中女子与兄弟们玩乐,已然气急败坏。” 韩忠捋着胡须,思虑几息,随后老谋深算的盯着眼前沙盘。 “传令下去,”片刻之后,韩忠指着沙盘缓缓开口。“命左翼八千兵马,趁夜绕道帝丘前营十里处的山谷埋伏。 待明日康州军再度叫阵,你率部出寨。弟兄们玩了一夜,自然是体力不支。你佯装不敌后退至山谷,引武敬山前锋追击。”言罢,他将一面红色小旗插在山谷位置。 “再调五千精骑于我军右侧密林,待康州军进入山谷,截断他们退路,前后夹击。”话到此处,他又一面蓝色小旗插下。“老夫料定两个时辰之内便会有援兵赶到山谷,为防你部被反包围,不必恋战,只需袭扰。” “大营之中,依旧按兵不动,让弟兄们继续玩乐。他补给线已逐渐拉长,咱们就和莫无涯慢慢耗。” 第673章 大都督用兵(下) …… 待张岳领命而去,韩忠继续在帅帐内对着沙盘模拟。烛火摇曳,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带着颇为深沉的狡诈。 莫无涯,作为立四朝的军神,这个老逼登自非等闲,此番对峙,其人必然也有后招。 片刻之后,韩忠微微摇头,将沙盘上的标棋悉数拔出,一场更大的谋划已然展开。 翌日,康州军大营内,武敬山却是心烦意乱,在营中来回踱步。 昨日叫阵无果,还被戍边司的狗东西如此戏耍,他心中自是难平。“韩忠这老匹夫,竟是如此可恨!”言罢,他一拳砸在桌案上,震得茶杯摔倒在地。“来人!唤伯公来一趟。” “诺!” 恰在这时,一名副将匆匆走进大帐,单膝跪地。“王爷,末将探得戍边司左翼有兵马调动之迹象。” “左翼?”武敬山眉头一皱,心中暗忖。韩忠龟缩了月余,如今调兵,这老贼又是要搞什么名堂? “此獠连败数阵,断然不会主动出击,再探再报。”几息之后,他又立刻补充。“命我部右翼二万步卒戒备,若戍边司左翼有异,于帝丘郡西截断,对峙即可,不必交兵。” 半烛香后,吕伯义匆匆而至。 “王爷!”待入帐内,他来不及施礼便快步走向帅案。“莫帅已调集宇文氏三将临阵,此诚非善行啊。” 听闻此言,武敬山眉头瞬间皱起。“莫无涯这是想做甚?宇文氏早已罢职在府,如今重新启用,非明智之举。 伯义啊,这边坐!”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吕伯义无奈之下轻叹一声,随后跪坐于帅案之侧。“当初陛下若是……有宇文逸与王爷驻守,韩忠绝不会领兵来犯。 如今朝内吃紧,各地民怨沸腾,赋税已征收至五年以后,长此以往,我朝国力必将日渐衰败呐。” 武敬山微微颔首,想要接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看着案台上的杯盏,几欲端杯,最终却是一把推翻在地。“的确荒唐!我朝经四世强国,方有今日之盛。陛下无端猜疑,四处兴兵,再此下去,定然会国内生乱。 不行,本王要修书一封,即刻便差人送往大都。” 见对方提笔,吕伯义赶忙抬手压住。“王爷万万不可。如今正值三国交兵,无论结果如何,战端已开。此时王爷再向陛下上书,只会适得其反。 王爷啊,如今太子殿下与慕容将军屯兵虎威,各地调拨的粮草源源不断。单凭康州的钱粮供给,断然不可久战。 韩忠龟缩于不出,不如先回武关,一切再做筹谋。” 听闻此言,武敬山摇头皱眉。“回武关断然不可。如今韩中退兵数百里,我近敌退,反之我退,这老贼必会再进。 如此往复,徒耗民财。 况且如今粮草紧缺,若是空耗时日,此消彼长,我军无再进之力啊……” “王爷啊,韩忠本就有兵力优势,如今龟缩于内,强攻自是不可。若是在此消耗,势必引起军心动乱。 退回武关乃是休养之机,也可削减军费开支与粮草损耗。此贼若是再进,我等再行商议对策也未尝不可。” “伯义不必再言。”武敬山从案上取出一封文书交给了对方。“莫帅已定下此战之略,便是本王有心,想必他也不会因允。” 接过文书,吕伯义快速翻看。待其合上之后,眼中也有几分怒意。“莫无涯已数十年未曾临朝。即便他亲自前来,康州也当以王爷之意为准。 常言道,临阵换帅乃兵家大忌。莫无涯虽未言明,却已摆出主帅之态。此行,实属荒唐可笑。 王爷,若是我军得胜,此战之功尽归莫无涯所有。若是我军有失,他倒是好,拍拍屁股便可走人,这一切的罪责还当加于王爷之身。 遥想当年,纪隆圣驻守凉州,莫无涯也曾数次前来。且不说他打乱了原有布局,便是由他挂帅也未见纪凌有失。 为国领兵,岂有一营两帅之理?若是统略既遇分歧,到底是听他的,还是听您的? 王爷,您要三思啊……” 听完对方的这番说辞,武敬山侧目看了眼身旁挂着的舆图,随后撑着膝盖缓缓起身。“伯义啊,你我相交数十载,你之用意,本王又岂能不知。 只是如今朝内疲敝,大梁已成对峙之态。 若不能断了大周进兵之志,慕容老将军于虎威也用兵不利。此番若是退军,康凉之争也必成对峙之态。 由此已然,且不说国力难支,便是韩忠也断然不会如此。 南安如今与大周议和,短期之内想必不会再有兵戈。姜安民丢了梁东,大周的军需供给会逐步向西线转移。 但行如此,我军久战必失啊……” “………”武敬山的话有其道理,吕伯义既有无奈也有疲惫。沉默许久,他起身作揖,随后微微摇头,朝着帐外走去。“王爷稍待,伯义再回肃州,为您筹集新粮。”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武敬山抬腿便将桌案踹翻。“我元武的江山到底姓武还是莫!简直荒唐!!!” …… 而后军帅营之内,莫无涯也得到消息。 他端坐正中,手中握着一卷古籍,嘴角微微上扬。“韩公,你真的老了。便是这般拖延只为缓兵吗? 盛夏将过,秋收已近……看来,这盘棋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莫无涯缓缓闭目,几息之后,他开口招来副将。“调三千轻骑,绕道长陇至戍边司后方偏营。 本帅料定韩忠今日必会有兵马出寨,一旦前方战事打响,截断其部退路。 另外,命驻守在青岩镇关的五千兵马朝屿林急行,就地设伏,听候调遣。” “诺!” 见副将大步离去,莫无涯缓缓起身。他抬手在舆图上划下几笔,随后拂须笑道:“你惯用示敌以弱,再分兵击破,又是这等把戏……” 话音刚落,帐外一传信兵快步而入。“启禀主帅,近日沙尘过大,武关押运的新粮迟滞不前,在月末之日恐怕难以到达帝丘。” “大军离武关已过八百余里,战线如今拉得太长,不是什么好事……”说着,莫无涯侧目一瞥。“再令宇文杰,命他扩征三万民夫,月末之前必须将新粮送至,如若有失,军法处置。” “诺!” 第674章 来信 …… 戍边司大营,探马同样来回往复。 “大都督,武敬山今日未来叫阵。其部前军按兵不动,只有少量轻骑于营外游荡。 据末将得知,宇文括的八千枪骑已朝西线而去,武成王并未率部阻截。”言罢,此人赶忙从怀中掏出细报。 “宁毅这个蠢货……”接过军报,韩忠低眉查阅。待到数息之后,他将军报一把撕碎。“宇文逸身故,此战武敬山并未调宇文氏随军。如今莫无涯倒是胆大,用起人来毫无顾虑。 传本督帅令,着命赵阔率本部人马,埋伏于涉谷两侧高地。此地地形险要,是宇文括所部的必经之路。 待其入谷,万箭齐发,只做袭扰。若有探马开道,盾卒随军,三阵便退,且不可恋战。 告诉赵阔,可交战,不可恋战。可袭扰,不可迎敌。可退军,不可损兵。可迂回,不可追击。” 其人领命而去,韩忠又看向侧位。“你带一营步卒,佯装百姓,携带粮草,从帝丘后方小道前行。 这一路必定危机,需小心谨慎,若遇到康州军探马,弃粮而逃。 若得以入境,待明日两军战起,掘开西岭河道,放水开流,以扰其军心。” “诺!” 晃眼又是一日。 武敬山再次领兵来到戍边司营前叫阵,他的脸色阴沉,康州军士卒虽排列整齐,但士气明显不如前几日那般高涨。 烈日高悬,将双方人马的身影拉得斜长。 “韩忠,今日还打算龟缩不出吗?”武敬山纵马向前,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 几息之后,戍边司营门缓缓打开。 张岳倒是跃马当先,领着一队兵卒快步出寨。他脸上带着轻松嬉笑,面对眼前的康州军毫无半点战意。“武王爷,今日怎么又来啦?要不还是进营喝杯酒?” “哦?张镇擎,你倒是有胆?不当孙子改来送死了?”言罢,武敬山大手一挥,康州军前锋迅速向前推进,摆出进攻的架势。 “弟兄们,列阵御敌!”张岳见状倒是也不慌张,他将手中长枪一挥,其身后的大周士卒立刻列阵以待。盾牌手在前,长枪在后,弓箭手则于两翼张弓。 随着武敬山的一声令下,康州军的前锋如快速冲向前阵。喊杀声此起彼伏,手中兵刃寒光凌厉。“杀!!!!” “杀啊…….” “杀杀杀!” 张岳眉头一挑,随后枪尖遥指,待其前部距阵前五十步,大喝一声。“放箭!” 顿时,两翼万箭齐发,利箭如雨点般射向对位。 “举盾!快举盾!”冲在最前面的士卒纷纷中箭倒地,后面的人脚步稍顿,很快又在催促之下举刀前进。 未过多时,两军激烈碰撞在。 一时间,擂鼓声,喊杀声,震耳欲聋。 不到一炷香,双方便已杀红了眼,鲜血顷刻间就染红了脚下土地。 战阵左翼,康州军一部骑卒试图迂回包抄而至。此部快马加鞭,蹄声如雷。而戍边司阵中亦有精骑从侧翼杀出,双方绞阵,撞得人仰马翻。 张岳在阵中看到右翼情况,当即又派出一队枪兵支援。枪卒迅速移动,长枪斜举,组成一道枪林。 与此同时,康州军的弓手也张弓反击。 …… 同一时刻,周军左翼八千兵马正悄悄绕道向帝丘前营十里处的山谷进发。众人沿着隐蔽小路,快速行军。 反观康州军,武敬山虽然将部分兵力投入到了营前战场,但也派出一支轻装骑卒于后方巡逻。 即便如何隐蔽,探马也察觉到一二。 待其回部报军,轻骑主将心中一惊,他不敢怠慢,立刻便派人向武敬山禀报。 半日过去,待武敬山得知消息,不由的眉头微皱。见张岳既无战意,也不添兵,很快便有所反应。“来人!” “王爷!” “分兵五千回援,要快,最好吃掉韩忠老儿这几千部卒。” “诺!”言罢,副将勒起马首,当即策马出阵。“弟兄们,随我来!” “快快快!” “前军变后军,即刻出发!!” “快,快!” 片刻之后,其人率领精锐步卒迅速脱离此间战场,朝着帝丘左侧赶去。这一营部卒装备精良,手持长刀轻盾,快速行军,试图在戍边司左翼到达山谷之前将其拦截。 就在武敬山分兵之际,帝丘右侧密林,戍边司的五千精骑早已埋伏就绪。 而莫无涯调派的三千轻骑,此时也正朝着戍边司后方偏营疾驰。他们轻装上阵,目标明确,要的就是在前方战起之后,截断分兵而出的周军退路。 青岩镇关,驻守的五千兵马同样已朝着屿林急行,待入其地,主将率众在附近的险要位置陆续设下埋伏。 另一边,赵阔率领本部人马,早早埋伏在涉谷两侧高地。看着谷口,其心中默默盘算着宇文括所部到来的时间。 各方调兵遣将,四处布局,整个康凉平原乱成一团,大战一触即发。 “报!!!”行军道上,一信卒飞马疾驰。 待入前沿,其人翻身下马,高举着一支竹筒匆匆上前。“启禀将军,有信儿……” ”吁!”宇文括勒住缰绳,马首顿时高高仰起。“呈上来。” 接过竹筒,亲卫赶忙递上。“将军。” 打开竹筒,宇文括眼角一挑。此上刻着宇文氏特有的印记。他先是翻身下马,随后大喝一声。“就地驻扎,暂歇半个时辰。” 待兵马散开,他缓步走到一棵树下,小心的取出筒中书信。 待其展开此信,熟悉的字迹映入眼中。 “四哥,这是?”其人正在查阅之际,宇文吉匆匆而来。 “你自己看看吧。”说着,宇文括将书信转身递给了对方。 接过一看,宇文吉双瞳放大,随后赶忙将信收起。“四哥,萧儿来定平了?他这信是什么意思?是要咱们……” 第675章 降意 …… 宇文吉神色大变,犹豫片刻,他转身抬手一挥。“来人!” 亲卫快步上前。“将军!” “传本将令,各部就地驻扎,即刻下营。” 此话一出,亲卫略显疑惑的看向一旁的宇文括。“这……” “愣着做甚?还不快去传令?五爷的意思便是本将的意思!” “诺!”亲卫抬手抱拳,当即转身离去。 时至傍晚,几座简易营棚立杆而起。 帅帐内,令旗摆动,炎热的气候夹杂着些许晚风、反而让此内变得愈发沉闷。 宇文吉的手略微颤抖,他又一次将手中书信打开后反复翻看。 几息过去,其人眉头越皱越紧。随后“啪”的一声,将信重重拍在案上。“四哥,萧儿这信是什么意思?他是要咱们谋反吗! 大哥之死的确是朝廷之过,而咱宇文氏这两年也被打压得厉害。 但要说谋反,那……那可是会株连九族的死罪,四哥,你怎么看?” “自古以来,谋反就没几个善终的……”宇文括坐在一旁,眉头拧在了一起。他端起随身的携壶,却又被满腹心事缠绕,只将携壶在手中来回转动,始终没有喝上一口。 “四哥,问你话呢?”见其将之放下,宇文吉急切的继续追问。“康州军内还有不少咱们的旧部,只要四哥振臂一呼,弟兄们自会追随。 但话说回来,咱们宇文氏数代忠良,莫说起兵谋反,即便叛臣也未曾有过。当然,萧儿除外……” “稍安勿躁,你莫要如此激动。”宇文括将信拿回,同样是反复观看。”老五,你我当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才好…… 这些年来,康州军威太盛。自从大哥被皇帝猜疑,最终命丧定平。 在看如今,咱们宇文氏过的都是些什么糟心日子。朝堂之上,那些个趋炎附势之徒见咱们失势,哪个不是落井下石?哪个不是小人得志? 被打压、被边缘,咱们宇文氏的荣耀,早已被朝廷踩在脚下,这些为兄自然知晓…… 即便如此,咱们始终是元武人,世世代代生长于此。若要叛国谋反,下去了可是见不了列祖列宗的。” 听闻此言,宇文吉站起身来,于帐内来回踱步。其脚步急促而躁动,身后披风拖起沙沙声响。“先不说列祖列宗,一旦起事,倘若是稍有差池,整个宇文氏便会被连根拔起,满门皆无活路! 四哥到底是何意思?谋反的风险……的确太大。但苟且偷生,沦为笑柄,老子也不干。” 苟且偷生么……宇文括目光灼灼,双拳也随之握紧。 ”大哥之死,全乃皇帝猜忌。如今能放过咱们一命,也不过是不想背负骂名。咱们宇文氏为国尽忠,如今正值国战,皇帝若是做得太绝,岂不让三军将士心寒?”话到此处,宇文括双瞳微凝,眼神中逐渐透出破釜沉舟之决。“咱们还能苟且偷生也是仰仗大哥余荫,如今萧儿前来定平,咱们得想办法见他一面。” “哼!狗皇帝真是该死。若非咱们,他焉能有边境之安?四哥,如今已无别的选择! 继续这般被朝廷打压下去,咱们宇文氏的未来只会是一片黑暗,为人彻底铲除也不过是迟早之事。 什么元武人?什么为国尽忠?就算列祖列宗泉下有知也不怪咱。数百年前,这天下诸国还不是同属大夏?狗屁的叛国!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定还能杀出一条血路,重振咱宇文氏的威名。” “哎!”宇文括轻叹一声,将信缓缓揣入袖口。“让你稍安勿躁,性子不要如此易怒。 谋反之事,岂是那么容易成功?武敬山手握重兵,对朝廷忠心耿耿。 其部十余万镇东军就在此处,没有大哥坐镇,单凭咱们,如何能与之抗衡? 稍有不慎,粉身碎骨也就不说了。还会连累宗族,让宇文氏断子绝孙。” “我呸!”宇文吉冷哼一声,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武敬山?当年若非大哥相救,他早就被纪隆圣临阵斩杀。如今物是人非,朝廷的一条忠犬罢了。 大哥为朝廷南征北战,数十年间,立下赫赫战功。如今他含冤战死,武敬山身为皇帝一母同胞的兄弟,却始终未曾替大哥说过一句公道话。 他既然如此,何须顾虑?此贼若是与咱们为敌,更无需对他手下留情。 至于抗衡?哼!他大军驻扎武关之外,咱们若是封闭武关,你猜韩忠能不能干死他?” 宇文括坐回椅子,双手托腮,同样显得有几分不悦。“武敬山乃是亲王,于他而言,大哥的救命之恩如何比得了元武江山稳固? 即便如此,就算咱们决心要反,与戍边司联手实在太过冒险。 韩忠老谋深算,他如何能真心实意与咱们平分康、肃?待到事成之后,他怕是第一个就会对咱们下手,到那时,又该如何应对?” “四哥!你就是顾虑太多。既然有心,何必瞻前顾后?信中所言你也看了,就依萧儿的想法,依我看,当为可行。”说着,宇文吉回身坐下,双手抱头,双腿跷在案台之上。“既是投靠大周,韩忠如何会对咱们下手? 只要除掉武敬山,待咱们送上降表,在让其入关。同为周臣,他不会与咱们为难。” “萧儿依附于靖北王世子,莫说徐平,即便是徐沧开口,韩忠也未必买他的账。如此行事太过冒险,且不说莫无涯也在,韩忠若是出尔反尔,如何对敌?”宇文括并没有因对方的话而动摇,其神色冷静,显然是深思熟虑。“此间的利害关系,你我自然是清楚,不可草率。” “四哥!”宇文吉瞥了对方一眼,语气逐渐变得有些不耐烦。“眼下,仅凭自身之力,难以扳倒武敬山。只要有他在,你我在康州就是秋后蚂蚱。 狗皇帝为何放他在此,还不是防范我宇文一族? 与戍边司联手虽是无奈之举,也是咱们目前唯一的机会。待到彻底掌控康州,或再从长计议。 退一万步而言,即便韩忠有他的算计,咱们也有咱们的谋划。 听闻韩忠帐下的张岳与赵阔向来不合,两人在军中时常明争暗斗。 待到入关,何不利用此二人间的矛盾,从中挑拨?让其内部横生分歧,进而削弱韩忠的势力。 还有,此战双方兵马除去辅卒与民夫当有二十余万,韩忠即便胜,也会是惨胜。只要咱们保存实力,到时候,他断然不是你我二人之敌手。” 听闻此言,宇文括抬头斜视,随后又摇头皱眉。“既便如此,康州的其他部将,又能有几成把握说服? 别的不说,即便咱们宇文氏,那也并非铁板一块。叔父与武敬山相交甚厚,又该如何拉拢,或者至少让其保持中立……” “叔父又如何?宇文雄不过旁枝,麾下兵马尚不足七千,能有何作为?”说着,宇文吉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若是他识趣,那也免去了同宗相残。若是他不识趣,咱们可约来他武关一聚,顺势将之拿下。” “……”宇文括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随后拿起携壶缓缓起身。“此事还是见到萧儿再议。 老五,你记住,往后传递消息只用我宇文氏独有的暗语,派遣最可靠的心腹。 你还得放出一些消息,就说……为巩固武关与粮道,我部打算扩充军备,以此抵御戍边司的袭扰,让武敬山调一部分粮草过来。” “行,就依你所言。但萧儿在信中催促咱们尽快敲定。 时间如此紧迫,四哥打算如何在短时间内集结可用之兵?”宇文吉跟着起身,手指指向桌上摊开的舆图。“这几日,我一直在观察镇东军的布防情况。 武敬山将大部分精锐兵力都部署在了正面防线,其左翼与后方相对薄弱。 如今调拨的兵马中,可以先联络后方营之将领。四哥,那儿还有不少弟兄都是咱们宇文氏的旧部,对咱们还有较深的归属,说服他们倒戈,这个难度不大。 只要弟兄们能在关键时刻响应,瞬间就能从后方撕开突破口,配合戍边司对武敬山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有是为一己私欲,我康州儿郎死得已经够多了……”宇文括略有些无奈,帐内的气氛也随之压抑了些许。 见他如此,宇文吉握紧拳头。“优柔寡断难成大事。 四哥,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为了咱们宇文氏的未来,为了给大哥报仇,这些牺牲都是值得。 待到咱们事成,除了抚恤,多分些土地钱财即可,无伤大雅。” “……”宇文括走到营帐门口,掀开帘子,望向早已降临的夜幕,心中依旧复杂。“无论你我作何打算,要敲定此议,还需萧儿前来。 老五,一旦咱们踏出这一步起,便没有回头路可走……” “怕甚?”宇文吉嘴角一撇。“只要你我兄弟齐心协力,凭借着咱们宇文氏昔日的威望,断然不会有失。 四哥啊,你想想大哥所遭受的冤屈?想想这些年咱们宇文氏所受的打压!咱们早就没了退路…… 萧儿如今在何处尚未可知,即便他赶到定平也仍需颇久。用兵之道,贵在神速,不如由我修书一封,今夜便差人送往周营。” 见对方欲言又止,宇文吉继续说道:“四哥,咱们可以和韩忠约定,攻下康州与肃州之后,当以山河为界,划分地盘,明确咱们与其的势力范围。 即便多让一些也无妨,既能让韩忠看到咱们的诚意,也能保障咱们在康州的利益不是?” “你还真是……急不可耐……”宇文括抬手捂着脸颊使劲揉捏,许久之后方才说道:“既是如此,关于兵权的分配,也得提前说清楚。 咱们虽投降大周,不能让韩忠把所有兵权都握在手里,必须掌握原有之权。 若是没了康州军,咱们便没了价值。有兵权在手,才能在合作中保证咱们的话语权。” “言之有理。”宇文吉微微颔首,随后兴高采烈的回到案前,指着舆图笑道:“待我等拿下康州全境,驻防便由我来。 四哥,最多三月,我便能整合旧部,扩充军队。 至于韩忠,只要他拿下肃州,西线自然由他自己解决。” “也罢!”宇文括不再多言,转身朝着帐外走去。“我去巡视一番,老五,你好生斟酌……” …… 四更天,万籁俱寂,韩忠的帅营里灯火依旧通明。 在其打盹之际,一亲卫匆匆入帐。“大都督,有高手于营外一箭射书而入,被我等拦下,书信在此。”言罢,其人双手将带着书信的箭矢呈上。 听闻此言,韩忠疲惫的揉了揉眼窝,缓缓起身。“下去吧。” “诺!” 待其退下后,韩忠取下书信展开。随着目光扫过纸面,他的神色先是一怔,旋即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宇文氏?宇文吉?有趣。” 几息之后,他将书信摊在床前。“还妄图与老夫合作,送上降表? 哼!莫无涯,你是老糊涂了吗?这等诈降之策,简直是在侮辱老夫。” 听其自言自语,守护在侧的韩臻上前一步开口言道:“父亲,宇文氏在康州经营多年,麾下旧部众多,其势力不容小觑。 如今宇文逸身故,其族又被打压,即便有降周之意,也未必是假啊?” “早不降,晚不降,偏偏这时候降?”韩忠将书信随手丢在案几上,站起身来,背负双手在帐内踱步。“这不明摆着有问题吗? 即便真打算投敌,不过是想借为父之手除去武敬山,而后再重掌康州之地。” “若是不与之合作,错过这机会,平定康州怕是要多费些周折。”韩臻眉头一皱,当即拾起书信。 闻言,韩忠停下脚步。“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莫无涯惯用之策,为父岂会不知? 宇文氏不安分,若此刻接纳他们,无异于引狼入室。武敬山忠于元武,倘若宇文氏当真反判,此贼定会全力镇压。 坐山观虎斗,何乐不为?先行试探,若是真降,让元武之卒自相攻伐,待他们两败俱伤之际,再出兵收拾残局,康州与肃州还不是尽入我手?” ……………………………………. (二合一,大章!) 第676章 老对手 …… 韩忠将书信扔进火盆,火苗瞬间吞噬了纸张,不过几息便化作灰烬。 他望着燃烧的火焰,心中已有了盘算。只等宇文氏与武敬山先动手,自己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无论战局如何,只要莫无涯不出手,自己绝不出手。 开启康、肃二州的关键棋局,也不单单是某一方就能促成。 见他沉思,韩臻不解问道:“父亲,您的意思是……宇文氏真降还是诈降,这个恐怕不好判断啊。” 话刚说完,韩忠拿起一件薄衣,缓缓披在了背上。“为父一点都不在宇文氏到底是真降还是诈降,你明白吗?” 此话一出,韩臻顿时一愣。“若是宇文氏能降周,拿下武关岂非易如反掌? 父亲所言,请恕孩儿无知?” “哎!”韩忠长叹一声,粗糙而苍老的手掌拍了拍身旁的座位。“坐下说吧…… 若是没有莫无涯,单凭武敬山,宇文氏的确会成为此战的关键所在。 宇文萧投靠徐平时间不短了,如今,岳州战事已了,康州是他的根,你猜徐平会不会让此人前来定平助战?” “这个自然,只要徐平不傻。”韩臻几乎没有考虑便开口回道。 闻言,韩忠亦是点头颔首。“连你都能推断得到,莫无涯又岂能不知? 宇文萧一旦来西境,宇文氏就极有可能反戈一击。这一点,莫无涯一定有所防范。 追忆往昔,庆帝年间,为父曾在定平与他对峙了二十余年。这二十余年里,莫无涯战败的次数不在少数吧?” “此诚之功,全赖父亲用兵如神。”韩臻抬手作揖,眼中更带着几分自豪。 此话一出,韩忠却是摆了摆手。“你还是太过年轻……错了,大错特错。” “父亲?” “听为父说完。”韩忠紧了紧衣袍,满是皱纹的脸颊上罕见的露出几分忌惮。“莫无涯有一个最大的优点…… 老三,领兵在外,若是你为主将,两军对峙该当如何?” 这话问得,韩臻有些不解。“自然是力求完美,一战诛敌。既为将者,当战必胜,武必克。” “所以这就是莫无涯的不同之处。”韩忠看着背后的舆图,眉头微微皱起。“他从来不会将战争以胜败而论。在他的眼中,无论是领兵作战,亦或是临朝治政,这个并无不同。 无论战事如何,莫无涯都不会在意,甚至不会亲临前线。 老三啊,他会跳出此间,以全局的角度来看待。这个包括了治政、兵伐、国策、民生,甚至是皇权稳固,而非仅仅一战之胜败。 若胜,他会考虑胜之利弊。若败,他会考虑败之利弊。只要利大于弊,他便不会在意是胜还是败。 以绝对的清醒与旁观者的角度来用兵,是他最为擅长之道。” 听完老头子的话,韩臻似懂非懂,他起身看向舆图,当即开口问道:“父亲,您的意思是只要战败的利益更高,他会故意如此?” “并非那么简单。”韩忠微微摇头。“这个胜败的获利所在,还包含了政治、民生、资源等一系列问题。 并且此贼奸诈,即便败,也不会让你察觉到他是故意为之。” “所以您到底在防他什么?”韩臻是越听越糊涂,神色也颇有几分急躁。 韩忠拂须一笑,笑中还带着几分对晚辈的期许。“为父年事已高,恐怕时日无多了…… 有朝一日若是你们与之为敌,对此贼务必要百般谨慎。 至于防范什么?防范他拿为父去替元武稳固边疆。” “什么?这怎么可能?”韩臻大吃一惊,随后赶忙追问。“父亲,莫无涯想要做甚?” 此话一出,韩忠瞳孔微缩,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这个老不死的,要么想借为父的手除掉宇文氏全族。既可替元武拔除隐患,亦可让宇文萧同徐平离心离德。 要么故意逼反宇文氏,他才好名正言顺的将之除尽……” “啪”的一道声响,韩臻猛拍案台,心头勃然大怒。“这个狗贼,实属可恶。父亲,若是如此,咱们又该如何?” 韩忠抬手压住案台,让其不再摇晃,随后颇有深意的扬起嘴角。“莫无涯的确难缠,但他嘛,也有个致命缺点……”几息之后,他又摇头说道:“也不能算缺点。 此人心高气傲,视天下英雄如草芥。在他的眼中,世间恐怕只有三人入眼。” “那三人?父亲必在其中吧?”韩臻坐回原位,心头亦是有些好奇。 “哈哈哈哈!”韩忠轻抚须髯,笑得倒是极为洒脱。“他可瞧不上为父。 这其一嘛,自然是天下学宫的夫子。 这其二嘛,自然是武成乾。 这最后一人嘛,便是咱们的皇帝陛下…… 正是他这个德性,让他不屑于玩弄阴谋诡计,也不屑于人情世故。 与他对敌,只能以正不以奇。任何奇谋险计都会成为破绽。”话到此处,韩忠抬头看向飘动的帐帘,随后冷哼一声。“这世间的一切都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咱们领兵作战,军械与粮草上出了那么多的纰漏,你说,督造司司首该不该死,他该不该杀?” “父亲,黄司首已年过七旬,他早已离朝十余载,即便有失,也罪不在他吧?”韩臻随手拔出兵器架上的短刀,一掌将之震断。“哼!全是些空有其表的劣等生铁。” “说得很对,如今的督造司乃是司丞赵裕安执掌。此人与鲁尚文既有同窗之谊,又有姻亲之合。 鲁尚文是司徒老贼的左膀右臂,你说此事与司徒府脱得开干系吗?”言罢,韩忠慢悠悠的躺回床上。 “又是司徒文……”韩臻脸色铁青,连带着嘴角也有些颤抖。“咱们在外打死打活,这个该死的老狗,简直可恶!” 韩忠不怒也不急,只是随意笑道:“稍安勿躁。为父给陛下的折子上从未提及此事。 非但如此,为父还要替司徒老狗上表,以彰其筹谋粮草军需之功。 算计又如何,这天下哪儿离得开算计?非但不可与之为敌,咱们领兵在外,还要与之为友。这既是无可奈何,也是人情世故……” 第677章 废帝? …… 韩臻似懂非懂,并没有再行接话。 见他这般模样,韩忠提笔悬于案前,沉思几息之后,方才落下。“为父修书一封送往京城于陛下一观,你且在此研墨。” “父亲,宇文氏那边……” “先不急,有人比咱们急。” …… 同一时刻,大梁,皇城内。 皇城深处,凤春宫,顾秋蝉面色如霜,在殿内来回踱步。 窗外,无星无月,厚重的乌云层层,却始终未落下一滴雨来。 民间那些不堪入耳的传言,飞速在整个大梁境内弥漫开来,肆意侵蚀着顾秋蝉的清誉与皇家的威严。 “太后与徐平苟且,两人图谋大梁江山……” “淫乱后宫,豢养面首……” “顾秋蝉日宠多男,淫欲滔天……” 这些字眼无时无刻不在宫中流传,无论宫女还是太监,甚至在禁军之中也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来人!”顾秋蝉停下脚步,声音尖锐,带着几分平日里少见的慌乱。 “太后娘娘。”李季匆匆入内,跪地请安,大气都不敢出。 “宫外的那些个流言,到底怎么回事?为何越传越离谱?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徐平倒是走得快,他简直该死。”顾秋蝉怒目而视,眼中满是血丝,平日里的端庄与沉稳此刻消失殆尽。“还有那些朝臣,本宫倒成了危祸大梁江山的罪魁祸首,顾应痕真是好手段啊……可恶,可恶至极。” 李季低头俯首,始终没有辩解。“回禀太后娘娘,老奴已经加派人手前去宫里探查,但凡有敢议论者,已挨个处置。” “既是如此,为何还会这般?今日的朝会之上,池国栋口出狂言,他想做甚?他是想联合百官罢免了本宫吗? 还有周信,他人呢?为何本宫连宣他数次也不曾前来?”言罢,顾秋蝉怒拍案台,声音几乎已歇斯底里。 见她失态,李季将头埋得更低。“太后娘娘息怒,息怒啊。老奴,老奴这就让护龙卫前去太帅府传召。” “快去快回……”顾秋蝉无力的摆了摆手,示意李季退下。 待其离开,她跌坐在椅子上,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群朝臣义愤填膺的画面。 除了池国栋,顾应痕的人言辞同样激烈。 不光百官上书,要求罢黜太后之位。更有甚者,竟然质疑梁幼帝的血脉,质疑他到底是不是先帝亲子。 原本是无稽之谈,是大逆不道,可如今流言汹汹,这些胡言乱语竟也有了滋生之地。 事已至此,任凭傻子也能猜到这一切的背后定有人蓄意谋划。 思来想去,顾秋蝉心中的怒火渐渐汇聚到姜云裳那边。 当初若不是她巧舌如簧,各种利诱,自己又怎会陷入这万劫不复之地?又怎会与徐平有那些不堪入目的床榻之欢? 不光如此,如今流言勃发,顾党正拿此事来大做文章。周信却告病在家,这个老不死的狗东西。 念及此处,顾秋蝉骤然起身。“摆架安宁宫。” “是!娘娘!” 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顾秋蝉一路小跑,快步朝着西苑而去。 一路上,她脸色阴沉,口中碎语不断。所到之处,宫女太监纷纷避让。 待入安宁宫,顾秋蝉没有丝毫犹豫,抬手便推门而入。 此时的姜云裳悠然的靠在榻上,手里把玩着一只精巧玉簪。 看到顾秋蝉进来,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哟,这不是太后娘娘吗?今日怎的有空到我这来了?”言罢,姜云裳甩开秀发,翘起二郎腿。“是因为徐平不在吗?” 见她这副模样,顾秋蝉心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姜云裳!你可真是好手段啊!你和周信到底是何意思? 连日来,要求罢黜本宫的折子已堆满了正阳宫。你们想要做甚?” “堆满了正阳宫你该去找陛下。你来此处找我做甚?”姜云裳掩嘴轻笑,语气依旧是不紧不慢。 见对方怒视自己,她缓缓站起身来,脸上亦是故作惊讶:“太后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云裳实在是听不懂。 云裳只是建议您以身侍虎,可没曾想到您玩得竟是这般花样百出。啧啧!关于这些流言蜚语,云裳也是略有耳闻…… 你了不起,还真是放得开,玩得花。” “你说什么?”顾秋蝉向前一步,手指着对方浑身发抖。“这些是不是你搞的鬼?当初你建议本宫与徐平苟且,说得天花乱坠,如今又当作个没事人一般,究竟是谁在兴风作浪? 姜云裳,你说!!!” 听闻此言,姜云裳轻轻摇头。“太后娘娘可别冤枉好人,本宫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过气公主罢了,哪有什么能耐掀起风浪? 再说了,陛下可是你的子嗣,也是本宫的亲外甥。莫非本宫会害他?还是本宫会害你?“ “还敢狡辩!”顾秋蝉怒极反笑。“若不是你让本宫如此行事,岂会有如今这般困境? 姜云裳,当初先帝在位之际,你就对本宫颇为不喜。这般处心积虑,你想做甚?你想毁了这大梁的江山不成?“ “……”姜云裳脸色一变,很快却又恢复了往日那般神情。“顾秋蝉,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本宫让你以身侍虎,可没让你弄得满城皆知。传出此讯的是周太师,你不去找他,反过来找我? 身为太后,如今出了这样的事,看看你哪里还有后宫之主的模样? 当初与徐平之事,你自己不也挺乐意?可不是本宫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去。如今出了这般丑事,你还是想想如何善后吧。 若是你处置不当,依本宫看,倒不如遂了他们的愿,退位便是了。” “你说什么?你……”顾秋蝉眼眶泛红,声音开始带着几分哽咽。“我乃陛下的生母,岂会容他们罢免? 今日若是罢免了我,明日是不是还想将陛下也一并罢黜?” “罢黜陛下?”姜云裳微微一愣,随后掩嘴轻笑。“倒也不是不可以嘛……” 第678章 周信的算盘(上) …… 对于此番言论,顾秋蝉难以置信。她怒目圆睁,抬手指着姜云裳,许久都开不了口。“你说什么……你……” 见她如此,姜云裳掀开裙摆,慵懒的靠在躺椅上。“本宫戏言罢了,一句玩笑话,太后娘娘不会是当真了吧?” “姜云裳,你简直太过分。你今日之所言所行,本宫记下了。”顾秋蝉声音有些颤抖,脸上神色不停变换。她深吸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愤怒,却始终没有缓解。 “记下什么了?本宫听不懂。”姜云裳依旧是一脸淡然。她随意摆弄着自己的发丝,眼神朝着窗外望去。“太后娘娘那么大火气,可别气坏了身子,这大梁的后宫还指望着你呢。” “你……”顾秋蝉再也无法忍受,转身一把推开宫门,在一众宫女太监簇拥之下,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去。 不过几息时间,其身影便逐渐消失在安宁宫外,只留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顾秋蝉满心的愤怒无从宣泄,她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姜云裳那副嘲讽的嘴脸,心中亦是颇有些失落。 回到凤春宫,其人刚踏入殿门,抬脚便踢翻了门口的花几。 “太后娘娘息怒!”见此情形,殿内的宫女太监纷纷跪地。 “李季!”顾秋蝉大声开口,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怒火。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李季快步从偏殿跑来,赶忙跪地叩首。太后娘娘,老奴在。” “给我查,让护龙卫彻查清楚,到底是谁在后面推波助澜。”顾秋蝉咬牙切齿,随手抓起杯盏便砸落于地。“还有周信,为何还没来?“ “娘娘息怒,老奴已派人再次前去,想来太师很快便会入宫。” 听闻此言,顾秋蝉缓缓坐下,抬手撑着额头,脸上满是憔悴。“让他速来,莫要再找任何借口……退下。” “是,娘娘!” …… 也正是此时,周信乘着马车朝皇城赶来。 他身着朝服,神色平静,心中暗自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朝堂上的局势已有失控之态,必须尽快开始下一步。想要匡扶社稷,梁幼帝是此番布局的关键。 待周信入宫,他径直朝着正阳宫而去,并未去到顾秋蝉处。 “陛下,太师来了,正在殿外听宣。”一小太监快步入内,跪地禀报。 殿内的梁幼帝正与几个太监嬉戏,听闻此讯,他先是一怔,随后笑着喊道:“周太师来了还不快请入内。” 片刻之后,周信掸理好衣袍,朝着梁幼帝恭敬施礼,脸上露出和蔼笑意。“陛下,老臣有要事与您相商。” 闻言,小皇帝好奇的眨了眨眼睛,挥起小手便让太监们退下。“周太师请讲。” “陛下,老臣来此见您,这些太监定会向人禀报。咱们长话短说。”言罢,周信缓步走到小皇帝身边,俯身为其整理好龙袍。“陛下,您如今已渐渐长大,也该懂得如何治理这大梁江山了。” 小皇帝似懂非懂,略有些好奇的开口问道:“太师,一切有母后在,朕也要学吗?”幼帝稚嫩的脸上满是迷茫,其眼神清澈,根本不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何种局面。 听闻此言,周信耐心回道:“陛下,自古以来,亲政乃是帝王的必经之路。 唯有亲政之后,陛下才能真正掌控这天下大权,才能让大梁繁荣。 如今这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错综复杂,陛下不可不防啊。”周信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看向皇帝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让人安心的坚定。 “太师这是何意?”小皇帝皱起眉头,将身旁的木马推开。其声音颇有些软糯,不自觉地揪起了衣角。 见此情形,周信心中暗暗叹息。身为皇帝之尊,连何为皇帝,何为亲政都不明白。果然不能继续让之跟在顾秋蝉的身边。 念及此处,他微微一笑。“陛下莫急,亲政并非一蹴而就之事。 陛下要学会洞察人心,了解朝堂上各位大臣的心思和动向。 只有这样,陛下才能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决策。就像陛下和太监们玩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才能玩得开心,对不对?” 见小皇帝认真聆听,周信继续说道:“陛下,还有一件事,您一定要牢记……” “何事?请太师明言?” “陛下,后宫不得干政。即便太后是您的生母,也该由国学府挑选伴读与夫子替您开物明智。 陛下,于太傅已告老多年,老臣与他颇有渊源,或可请他回宫陪您。” “这?”听闻此言,小皇帝颇有些疑惑。“周太师,可是母后她……” “后宫不得干政,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后宫之人一旦干预朝政,必将引发大乱。”周信神色一凛,语气也重了几分。“陛下,太后她虽为您的生母,但有些行为实在不妥。 陛下啊,如今外面流言蜚语,说太后与他人有染,此事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皇家的威严和您的统治。 陛下,您要学会防范,不能让太后的行为影响到您的决策。” “太师,她可是朕的母后啊,朕又怎能防范于她呢?”小皇帝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哽咽。 小皇帝话自然在周信意料之中,他缓缓蹲下,耐心回道:“陛下,这并非是让您不孝,而是为了您的江山。 您身为皇帝,肩负着天下百姓的重任,不能因亲情而误了国事。 您可以在适当时候委婉的提醒太后,让她不要过多干预你。您还可以像平时和太后撒娇一般,告诉她您希望她能多陪陪您,少操心朝堂之事。” “可是,可是朕不喜欢这些……”小皇帝似懂非懂,颇有些为难。“太师,这儿每天都有人陪朕玩。” “陛下,您是一国之君,万万不可玩物丧志啊。”周信有些无奈,只得苦口婆心道:“陛下,掌控权力需要一步一步来。 首先,陛下要培养自己的心腹,让他们成为您的眼线。待您日后亲政,逐步安置,让他们在朝堂上为您发声。 这些心腹就像陛下的小伙伴,他们会一直支持您。 其次,陛下要学会利用各方势力之间的矛盾,平衡朝堂局势。只有这样,陛下才能真正掌控大权。 比如,当两个大臣吵架的时候,陛下可以从中调解,一棒一枣,让他们都听您的话,这个老臣会慢慢教您。”周信一边说道,一边用手比划。“陛下,虽然您还小,但不必担心,老臣会一直扶持您,让您成为英明的君主。 只要陛下按照老臣所说的去做,定能成就一番大业。 陛下就把臣当成您最信任的老师,有什么不懂的,您都可以问臣。” “可是,可是朕对这些不感兴趣。”小皇帝看着周信,眼中满是不解。“朕只想和小豆子还有小福子他们玩。” “呵呵呵!陛下,将来若是有人不让你和他们玩呢?”周信笑了笑,语气中也带着几分刻意。 此话一出,小皇帝可不乐意了。他嘟囔起小嘴,手在胸前不停比划。“那可不行。谁不让朕和小豆子他们玩……朕就打他们板子。” “所以陛下才要亲政。这样陛下想做什么才不会有人能阻拦。您和小豆子玩久了,太后娘娘可不会允许吧?”言罢,周信托起小皇帝的小手,将之缓缓握在手中。“不光如此,陛下还要懂得掌控兵权。” “兵权?什么是兵权?”小皇帝颇有些疑惑的看着对方,眼中满是问号。 “陛下,您可曾见过太后娘娘时常会拿出一枚酷似虎头的令牌?” “虎头?令牌?”小皇帝仔细回忆,随后笑着回道:“看到过,朕记性可好了!” “那个就是兵权!”周信眼神一凝,很快又恢复平静。“陛下切记,兵权就是皇帝的根,那块令牌就是您日后最喜爱的玩具。” 见他歪着头不说话,周信有些无奈。他轻轻将小皇帝搂在身边,抬起袖口为之擦去脸上的汗渍。“陛下,先帝驾崩之前,将您托付给了老臣,您一定要听老臣的话…… 如今朝堂之上的顾党势力庞大,他们对陛下的统治构成了威胁。 陛下要想办法削弱他们的势力,不能让他们一手遮天。 除了培养听话的心腹,陛下要从太后哪儿要来那块虎头令牌。这个是您日后立身亲政的根本所在啊,陛下,您要切记。” “削弱外公的势力?可是……” 小皇帝话未说完,周信便急着说道:“陛下啊,我大梁已到了危急存亡之际。顾应痕狼子野心,他要谋夺的是您的万里江山啊。您知道吗?” 见对方语气加重,小皇帝有些害怕。他懦声懦气嘀咕,身子也的后退了几步。“太,太师这是何意?” 见此情形,周信回首看着殿门,又双手扶着小皇帝的肩膀。“您的外公觊觎您的皇位,您的母后日后会阻碍您亲政,只有老臣会一心一意的辅佐您啊陛下。 老臣的话您一定要记着!”话到此处,周信低头靠在对方的耳边。”陛下可以提拔一些寒门子弟,让他们进入朝堂,与顾党形成制衡。 这些寒门子弟没有背景,他们能依靠的只有陛下,所以他们会对陛下忠心耿耿。 陛下还可以利用一些小的事件,打压顾党的气焰。不过,这些都需要陛下小心行事,不能操之过急。 就像搭积木一样,要一块一块地搭,不能着急,不然积木就会倒。老臣与吴将军还有卫国公等人都会全力帮您。” 几息之后,周信缓缓起身。“陛下,时候不早了,老臣不能在陪您了。” 见他起身,小皇帝微微一愣。周信的这一番话他自然无法尽数理解,但他能感受到周信对他的善意。“太师,那,那朕该做什么?” 周信躬身施礼,随后张望四处,但见此地并无眼线,悄声说道:“陛下先要想办法从太后手中拿到那块虎头令牌,然后将它交给老臣。” “虎头令牌?只要这个吗?”小皇帝同样站起身来,抬头看着周信,眼中有些不解。 “不错,这是陛下能亲政,能铲除奸佞的首要之物。”话到此处,周信眼神微凝。“老臣是您最好的朋友,好朋友说的话,陛下不会说给别人听,对吗?” 听闻此言,小皇帝用力的点了点头。“这个肯定啊!不然母后又该骂朕了……” “如此甚好!”言罢,周信拾到好衣袍,佝偻着身子朝殿外快步走去。 而此时的凤春宫内,顾秋蝉依旧在大发雷霆。殿内满是凌乱之物,破碎的花瓶,撕烂的锦布,还有几壶打翻的茶水。 “周信那个老贼,肯定在背后搞鬼,他话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如今徐平走了,他倒是躲起本宫来。 可恶,可恶至极。”顾秋蝉仔细回顾着昔日之约,已然是咬牙切齿。 “娘娘,娘娘!”李季快步入内,随后俯身在对方耳边说道:“太后娘娘,老奴听说周太师方才去见了陛下,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周信去见了皇儿?”顾秋蝉闻言,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不行,我得去见见皇儿,不能让周信说些不该说的给他听。” 其人刚刚说罢,屋外传来声响。 “太师周信,殿外求见。” “宣他进来。”随着太监一声吆喝,顾秋蝉骤然起身。“终于来了,本宫倒想看看他还有何话要说。” 几息之后,周信缓步入内。“老臣,在此参见太后娘娘。” “哦?今儿个太阳打南面出来了?这刮的什么风啊,怎么把老太师给吹来了?”顾秋蝉言语虽是调侃,语气中却透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周信许是早已料到,他抬手作揖,随后微微躬身。“娘娘息怒。老臣之失,让娘娘陷入这般困境,还请娘娘恕罪。” 此话一出,顾秋蝉拾起案台上的摆台便砸向了对方。“你还好意思让本宫恕罪?当初你把消息透露出去的时候怎么说的?若非你那般说辞,本宫早已让护龙卫前去处理。 如今事情闹大,莫说大梁,怕是整个六国境内都已传遍。 你说徐平会来处理,如今他人呢?他已经回大周了,他走了,走了!!! 你真该死啊!!!” ……………………………………. (二合一,大章。) 第679章 周信的算盘(下) …… 对于顾秋蝉的话,周信并没有太过在意。 “太后娘娘息怒。”说着,他缓步上前,抬手作揖,神色出奇的平静。“徐平离开我朝回大周述职乃人之常情,待到秋后,自然会再入奉天。 至于此人心思,老臣也能推断一二。 娘娘,他对我大梁并无归属感,依附于此也不过谋的立身之地。 徐平不出面,我等断然不可出面。流言蜚语只会越辩越多,越压越盛。 太后娘娘稍安勿躁,这些不过是稳固您与陛下的必经之举。只要有了徐平的镇南军,再加岩台大营,咱们就能与顾应痕正面对抗,不是吗?” 听闻此言,顾秋蝉眉头一皱,脸色也没有半分好转。“又是这套说辞。周信,你就不能说点新鲜的吗? 与顾应痕对抗?呵呵!现如今,本宫都快自身难保了,还拿什么对抗? 这些时日,民间对本宫的诋毁已是一发不可收拾。非但朝臣联名上书,更有甚者还扬言因当罢免本宫,你叫本宫如何稍安勿躁?” “太后莫及,一切筹谋尽在老臣心中。”说着,周信转头看向侧位。 见他如此,顾秋蝉挥了挥手,当即将李季给屏退下去。“你来说,现今,本宫该如何应对此事?” 见李季退下,周信再进一步,俯身在顾秋蝉的耳旁言道:“娘娘何不如此……” “……”小半烛香后,顾秋蝉将信将疑的坐回了原位。“你的意思是让本宫先做让步,还政于皇儿?可他才六岁,如何理政? 即便如此,他们也未必会安分守己,更不会替本宫说话。周信,你是老糊涂了吗?” 周信微微摆手,随后再度作揖。“太后娘娘明鉴,老臣并未让您还政于陛下。只是朝会之际先暂居幕后,不要再行垂帘。” “你要本宫……”顾秋蝉几番思索,心中始终有些犹豫。几息之后,她颇有些疲惫的靠在了椅子上。“也罢,全是折子与上书,这朝会本宫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既是如此,待事情有所转变,本宫再行入朝也未尝不可。” “太后娘娘英明。”言罢,周信转身,轻轻推开了殿门。“还请娘娘早些休息,老臣就先行告退了。” “慢着!”其人刚刚动身,顾秋蝉便开口将之拦阻。“你今日去找皇儿了?” 此话一出,周信佯作不解,随后极其淡定的点头应声。“太后,老臣受先帝以辅政。如今陛下年幼,得时入宫,自当前去见一见。可是此事有何不妥?” “当然不妥!”顾秋蝉正欲起身,却又坐了下去。“陛下年幼,尚不需要老太师每日觐见。 太师已年过六旬,不必这般劳累,皇儿还小,自有本宫照料。” 你是只想照料吗?你那是掌控!老夫都不好意思点破你的心思。对方的话,周信自然是腹诽不已。他眼神微变,抬手轻抚白须。“太后娘娘多心了。 老臣身子不佳,已有多日未曾入宫。既然来了,岂有不见陛下之理? 但行如此,眼中岂非没有陛下,也没有太后娘娘。这般所为,绝非臣子之礼,亦有失去臣子本分。” “罢了罢了!真是能说会道。”顾秋蝉自然是说不过对方,她也不想再纠缠下去,只得拂袖一挥,起身朝着内殿走去。“日后太师若是想见陛下,还是与本宫先知会一声吧。 行了,回吧。” 闻言,周信跨步出殿,将门缓缓合上。 看着红墙碧瓦,亭台楼阁,他的心中充满了忧虑。在其眼中,无论顾秋蝉还是徐平,他们与顾应痕并无区别。 大梁要想回春,首要便是年幼的小皇帝能重掌皇权…… 念及此处,他转身看向正阳宫的位置,抬手微微一拜。“陛下啊……您何时才能长大……” 转眼已是入夜,夜幕笼罩着正阳宫,清冷的月光给琉璃瓦镀上一层银边。 白日里庄严肃穆的皇帝寝宫,此刻在月色下却多了几分寂静,顾秋蝉在几名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朝着正阳宫走去。 掌灯的小太监步伐缓缓,昏黄的宫灯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太后娘娘,您慢着点!”两旁的宫女提着裙摆,脚步轻盈整齐。“娘娘,这个点陛下该歇息了……” “是啊,这都快二更天了……”顾秋蝉稍稍一顿,随后又加快了脚步。该死的徐平,他不在奉天,这夜里好生无趣…… 李季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跟在顾秋蝉身旁,时不时抬眼看看对方脸色。“太后,可否要老奴先去通报一声?” “还是算了!本宫只是想念皇儿,去瞧瞧罢了。若是他已睡下,也就不必唤醒。”顾秋蝉颇有些烦躁,徐平离开不过数日,她就已经辗转反侧,时常难以入眠。 回想起两人的床第之欢,顾秋蝉脸色微微有些发红,连带着心跳也在加快。“李季。” “老奴在!” “此去神京当需多久?” “回太后!即便快马加鞭,最快也需一月有余。” “如此说来,往返岂不是要三月?” “娘娘,老奴听闻徐将军有一神驹,可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兴许两月即可。” 此话一出,顾秋蝉有些尴尬。她轻咳了几声,用作掩盖,随后扬长而去。“本宫什么时候问徐平了?下次再敢多言,你自个儿掌嘴。” 看着她快步走去,李季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靠这个女人,大梁真的有救吗…… 正阳宫前,禁军伫立在宫道两侧,月光映着兵刃,反射出阵阵寒光。 待顾秋蝉到来,禁军见是太后,当即单膝跪地行礼。“参见太后娘娘。” “都起来吧!陛下歇息了吗?” “回太后娘娘话,陛下尚未歇息,卑职这就进去通报。” “免了。” “皇儿!”顾秋蝉推门而入,带起的微风吹动寝宫内的烛火一阵摇曳。 “母后!母后?”小皇帝坐在案前,手中拿着书卷,听到声响之后赶忙抬头。 见是顾秋蝉来了,他起身行礼。“皇儿见过母后。” 顾秋蝉脸上挂着淡淡笑容,当即快步走上前去。“皇儿不必多礼,母后想着许久未与皇儿聊聊,便过来看看。” 言罢,她在宫女搬来的椅子上缓缓坐下。“皇儿那么晚还没睡,又找到什么有趣的事?” “并不是好玩的!”说着,小皇帝将手中的书卷递给了对方。“母后,您看!” “哦?”接过书卷,顾秋蝉随意的翻看了一会。“皇儿对这些感兴趣?能看懂吗?” 闻言,小皇帝轻轻摇头。“看不懂!但是小福子会说给皇儿听!周太师说父皇当年书不离手,皇儿也想学父皇那样!” “周信!”此话一出,顾秋蝉脸色微变,很快却又恢复了常态。她走近小皇帝身边,拉着对方的手问道:“皇儿,周太师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小皇帝有些犹豫,他想起周信对自己的叮嘱,糯声回道:“回母后,周太师要我好好学习,将来亲政,治理好大梁。” 顾秋蝉皱起眉头,语气也重了几分。“皇儿,你还小,这些事不用你操心。周太师说的话你忘了便好,莫要听他胡言乱语。” “可,可是……”小皇帝低下头,眼神中颇有些闪躲。“母后,周太师说,后宫,后宫不得干政,您不可左右我……”” “你说什么?”顾秋蝉脸色一变,当即拍案而起。“好你个周信,你到底想做甚?”言罢,她一把抓住了小皇帝。”胡言乱语!他那是挑拨离间!他在挑拨咱们母子的关系。” “母后,周,周太师还说,说您应当放权给我。” 怪不得让本宫退居幕后,周信这个可恶的老匹夫。顾秋蝉怒从心来,一把将案台上的书籍推翻一地。“皇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母后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大梁! 至于放权?简直胡言乱语!本宫不过是个傀儡罢了,能有什么权?” “傀儡?母后,什么是傀儡?”小皇帝看着顾秋蝉,心中有些害怕。“母后,周太师说您和徐平之事,让朝堂乱了,我是皇帝,要为大梁着想。” 顾秋蝉听到这话,仿佛天旋地转,险些栽倒在地。她缓缓松开小皇帝的手,不由的后退了一步。“皇儿,你居然相信周信的话,不相信母后了?” “可,可是……”小皇帝看着顾秋蝉,心中十分难过,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上前拉住对方的手,却又被一把甩开。“母后,我……” “够了!皇帝,这个世上除了母后谁都不能信,你明白吗?”顾秋蝉有些迷茫,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玩弄自己。她努力平复心情,随后缓缓蹲在小皇帝身前。“皇儿,这世间的人很复杂,只有娘亲对你好,你明白吗?” “可,可是小福子和小豆子说当皇帝就得亲政。母后,您不想皇儿亲政吗?” “亲政?你拿什么亲政?”顾秋蝉愈发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她深吸一口气,随后将小皇帝拉到自己身前。“是,当皇帝是该亲政,可是亲政不是你想就能办到,懂吗?” 顾秋蝉不停变幻的神色吓得小皇帝有些颤抖。他一边流泪,一边哽咽道:“周,周太师说他会帮助孩儿……” “他帮你?他拿什么帮你?拿嘴吗? 什么后宫不得干政?简直一派胡言。你只是个孩童,你懂得了什么国家大事?”顾秋蝉大声怒斥,小皇帝吓得哇哇大哭。见他如此,她心中更是烦躁不已。“别哭了!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见她如此,小皇帝一阵抽吸,想哭,却又不敢哭出声来。“母,母后息怒。” “来人!” 几息之后,两位小太监快步入内。“此参见太后娘娘!” “让李季将小福子、小豆子送去内廷司杖毙。现在,立刻!”言罢,顾秋蝉当即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正阳宫。 小皇帝听闻顾秋蝉要将小福子和小豆子送去内廷司杖毙,顿时大惊失色,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 “母后,不要!”小皇帝大声哭喊,踉跄着扑到对方身前,双手死死地拉住其衣袖。“求母后息怒!小福子、小豆子是皇儿最喜欢的玩伴了,皇儿求您饶了他们吧,母后!” 但见小皇帝不住颤抖,小小的身子也跟着摇晃。顾秋蝉却毫无心情安抚,她此刻早已被被愤怒和猜忌填满。 “够了!皇帝,你该睡了!”言罢,顾秋蝉用力一甩,将其小手当场甩开。“来人!” 小皇帝一个不稳,摔倒在地。“母后,您不能这样!” “太后娘娘!” “还不伺候陛下就寝?” “陛,陛下,您该歇息!”两名太监想要上前搀扶,却又无从下手。 “母后……”小皇帝坐在地上,泪水顺着脸颊不断滑落。“他们陪皇儿玩耍,给皇儿讲许多好玩的故事!母后,求您放过他们吧!”说着,小皇帝一边哭,一边努力爬起来,再次朝顾秋蝉扑过去,紧紧抱住其腿。 “放过他们?”顾秋蝉厉声喝道:“他们教唆你与本宫作对,罪不可恕。你身为皇帝,却如此不懂事,还为了这两个太监与本宫对抗!” “母后,不是这样的,小福子和小豆子没有教唆皇儿,是周太师说的那些话……”小皇帝哽咽着解释,手掌死死抓住对方的裙摆。 “还不住口!”见他如此,顾秋蝉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周信他心怀不轨。你若再袒护这两个太监,连你一并责罚!”言罢,顾秋蝉用力掰开小皇帝的手,转身大步离开。 小皇帝瘫坐在地,绝望的哭泣。 望着顾秋蝉离去的背影,他满心的委屈与恐惧。他不明白,为何自己的母后会突然变得如此陌生。 也正是此刻,他突然想起了周信的话。 你只有亲政,才能做你想做的事。才无人能干预和左右你的决定。 亲政?周太师说他会帮我?他说她是父皇留下来辅佐我的,我应该信他? 念及此处,小皇帝突然想起了周信提到的虎头令牌…… …………………………………… (最近太忙,更新时间有点乱,各位彦祖们见谅。) 第680章 反击 …… 顾秋蝉怒气冲冲的回到凤春宫,刚踏入殿门,挥手便将一众宫女太监全部屏退。 她跌坐在榻上,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小皇帝那些让她心寒的话语,以及周信那看似恭顺却又暗藏深意的面容。 顾秋蝉眉头紧锁,任凭苦思冥想,她始终猜不透周信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一想到姜云裳和周信,她越发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可这圈套究竟是什么,她却毫无头绪。 “周信明明知晓皇儿定会将他的话转达给自己,为何还如此肆无忌惮地教唆皇儿?他在这背后到底有什么目的。”一番自言自语,顾秋蝉站起身来,在殿内来回踱步。“周信到底想干什么?是想让本宫成一个有名无实的太后? 可恶,即便如此,他为何又要鼓动皇儿亲政?皇儿的年纪尚小,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棋子,亲政对他而言又有何益处? 况且要想亲政,无异于痴人说梦,简直可笑至极。” 顾秋蝉越想越觉得不安,姜云裳那嘲讽的嘴脸也浮现在眼前。“这两人必有图谋。一边说着要恢复大梁昔日的荣光,一边又哄骗本宫出卖身子,还搞得人尽皆知……” 停下脚步,她目光落在案台上那只破碎的茶杯上。“难道是,兵权! 周信这老狗向皇儿暗示后宫不得干政,莫不是想借此机会夺走我手中那半块兵符? 不对,兵符一半在本宫手中,一半在季书同的手里。要想谋取兵权,这不可能。” 念及此处,她坐回榻上,撑着额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皇儿终究是我的孩子,不能让他被周信等人利用。 明日,本宫明日便去找他当面对质,看他还能如何狡辩。至于姜云裳,这个女人的心思恐怕也不怎么单纯。” …… 翌日,早朝之上,气氛异常紧张。 战局不利,顾应痕远赴虎威,周信联合几位大臣,再次对顾党发起了攻击。“陛下,韦孝宽、严仪、还有秋振堂,这几人在地方横征暴敛,百姓苦不堪言,臣恳请陛下彻查。” 周信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不过几息,其身后的众人纷纷开口附和。 “陛下!臣附议!” “臣也附议!” “呵呵!荒唐!”池国栋侧目而视,缓缓站出身来。“周太师,你告病多日,如今何以在此大殿之上信口开河? 韦将军战功彪炳,秋刺史爱民如子,何来横征暴敛之说?你垂垂老矣,还是莫要说些没有真凭实据之话。” ”池国栋,身为相国,你既不能安邦,亦不能定国,摇唇鼓舌反而在行,这倒是颇有些可笑。”说着,周信抬手作揖,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陛下,这是左督巡使所呈,此间种种均已查实,还请陛下过目。” “放屁!”池国栋冷眼直视,随后一把将之推开。“陛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至于这些所谓的证据,依本相看,不过栽赃嫁祸,这是万万做不得数。” “相国大人所言甚是。周太师,国公爷在外领兵,你在朝中这般行事,怕是不妥吧?”赵秋山按耐不住,当即开口出言。 此话一出,郑之为亦是开口笑道:“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装大王!哈哈!哈哈哈哈!” 周信平淡的看了眼众人,随后笑着轻抚须髯。“诸位大人这是做甚?莫不是以为老夫是想栽赃陷害?“ 其人话音刚落,殿外却传来一阵甲鳞碰撞之声。“周太师已尽三朝,想来不会恶意陷害。 既是站得正,坐得直,有何所惧?依本将看,查查也是无妨,还可还几位大臣之清誉。 是也不是?” 听闻此言,众人纷纷侧目,但见季书同甩开披风大步走入殿中。“末将,参见陛下。”话虽如此,他却只是微微拱手。 此人一来,殿内先是鸦雀无声,随后却爆发出一阵议论。 先帝伴读,八境圆满,大梁第一高手,骠骑大将军季恒,字书同…… “他怎么来了?”池国栋脸色微变,朝着萧良图看去。 见他如此,萧良图微微摇头。“此人已有数年未参朝政,本相又如何可知?” “呵呵!我等见过武威侯!” “见过武威侯!” 季书同看了眼萧良图与池国栋,转头又朝着周信点了点头。“诸位同僚不必如此,这些年军务繁忙,倒是无暇朝议。 今日偷得空闲,自当入朝参见陛下,也好听听我大梁的国政。” “啊!是是是,侯爷所言极是!”郑之为满脸谄媚,率下躬身施礼。 “季侯此话何以?国公离京不过月余,侯爷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吴文忠话音刚落,季书同却是一掌将其抽翻在地。“哪儿来的臭虫?本侯在此,此处焉有你说话的份?”言罢,他抬手环顾四周。“莫说顾应痕不在京城,即便他在,又待如何?” “你?”池国栋大惊失色,正欲开口,却见萧良图死死盯着自己。 “池相有话说?”见他如此,季书同笑着走入正中。“有什么话,直言! 不过嘛,说什么,要想清楚。本侯可不是吴青峰和孙振岳。” 受如此大辱,池国栋老脸一红,缓缓退回了原位。你骂了个狗贼,往后定要你好看。 “猖狂!陛下在此,你怎敢大殿伤人?”顾秋蝉摸不透对方之意,只得出声怒喝。 听闻此言,季书同不以为意,反而指着一旁的后门沉声回道:“昔日圣祖有言,后宫不得干政。 末将斗胆,还请太后娘娘回驾凤春宫。” 第681章 大梁第一高手 …… 季书同这一番言论,如同巨石入湖,激起千层巨浪。小皇帝坐在龙椅之上,稚嫩的脸庞满是惊惶,双手不自觉抓紧了扶手,自他随顾秋蝉朝议,从未见过如此剑拔弩张之态。 “季书同,你莫要欺人太甚!”池国栋满脸涨红,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举起笏板向前跨出一步。“你不过一介武夫,竟在朝堂之上如此放肆,无视陛下威严,无视太后懿旨,你眼里还有没有大梁的规矩?” “规矩?”季书同听闻,仰头大笑,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与嘲讽。“池国栋,你也配和本侯谈规矩? 顾党平日里把持朝政,结党营私,这就是你所谓的规矩? 今日你再敢多言,本侯就教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规矩!” “你……”池国栋的手指微微颤抖,想要问候对方族谱,却又敢怒不敢言。 萧良图站在一旁,眉头紧锁。他微微侧身对身旁的郑之为低声说道:“周信今日来势汹汹,想来背后是有季书同撑腰,国公不在,你等切勿多言。”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郑之为忙不迭的点头应声,脸上虽堆满了谄媚,可眼底却透着一丝不安。“相国大人,要不咱们先行告退?” 犹豫几息,萧良图却是摇头。“不可。今日若是退了,这群墙头草会以为顾党怕了他季书同,看看再说。” “咳!咳!”周信缓缓向前走了几步,抬手作揖,神色平静。“池相国,季侯所言并非毫无道理。我大梁朝堂,本应清明公正,如今却被一些乱象所扰。 今日既然有人站出来,咱们正好借此机会,将事情说清楚,还朝堂一个朗朗乾坤。” 周信绵里藏针,句句都在为季书同之所为而做铺垫,这让池国栋更加恼怒。“周太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莫要颠倒黑白!陛下,老臣可是一心为国啊,何来的乱象之说?倒是你,联合这季书同,在朝堂上大闹,到底意欲何为?” “你急了!”周信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从袖中掏出一份奏折,高高举起。“池相国,莫要着急嘛! 这是各地百姓联名上书的奏折,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韦孝宽等人在地方上的种种恶行。 鱼肉乡里、欺压百姓、草菅人命,逼良为娼,此等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今日,当着陛下和诸位大臣的面,难道不该给我大梁百姓一个交代吗?” 见周信看向自己,小皇帝坐在龙椅上,心中是又惊又怕。他看着周信手中的奏折,再看看怒目而视的大臣们,不自觉的抱起了顾秋蝉的手臂。“母,母后?” 见他如此,顾秋蝉本欲开口,却又忌惮季书同,最终只能无力的轻叹一声。让他们自己斗去,斗死了最好…… 见小皇帝没有言语,池国栋额头上已是青筋暴起,他骤然转身说道:“陛下,老臣对您忠心耿耿,对大梁一片赤诚,万望陛下明察,莫要被周信等人蒙蔽了双眼。” “啧啧啧!好个一片忠心!”季书同冷哼一声。“池国栋,你少在这犬吠!周太师所呈之书铁证如山,你如此为他们开脱?莫非与他们暗中勾连?”言罢,他亦是转头看向小皇帝。“陛下,末将恳请陛下立刻下令彻查,还百姓一个公道,还大梁一个太平。” 这群人是无论如何都要保的,且不说搜刮来的钱财自己拿了不少,若是不保,日后谁还会跟顾党混。 念及此处,萧良图站出来,神色镇定,不卑不亢的开口说道:“陛下,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草率。周太师拿出的证据虽有,但也需仔细核实,以免冤枉了忠良。 老臣建议,先由天行院彻查,再由三司会审。待到查明真伪,再做定夺不辞。” 又想拖?周信余光瞥了一眼,心中自然明白对方的意图。他倒也不着急反驳,只是微微一笑。“萧相所言甚是,此事确实需要慎重。 不过,老臣以为,彻查之事刻不容缓,百姓正处水深火热,若不尽快解决,恐会引发民变呐。 依老臣之见,不妨先让季侯带领岩台大营的部分人马前往各地调查,同时再选派几位大臣从旁协助,这样既能保证调查的公正,又能提高效率。 至于人选嘛,老臣早已拟定,还请陛下过目。”言罢,他再次递上一份文书。 同闻周信提议,季书同抱拳拱手。“陛下明鉴!周太师所言极是,末将愿领命前往。 定当不负陛下和诸位同僚之期望,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小皇帝看着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心中愈发慌乱。他求助般的看向顾秋蝉,希望能赶紧离开。 而顾秋蝉早已被季书同吓得不轻,除了心中暗自腹诽,也不知如何是好。无奈之下,她握住小皇帝的手,将他微微拉向自己。“皇儿切莫心惊,让他们斗个你死我活……” “陛下,此事还需三思啊!”池国栋见小皇帝面露犹豫之色,急忙再次开口劝阻。“季书同与周信狼狈为奸,让他们前去调查,岂不是让狼去看管羊? 陛下,老臣恳请您收回成命。” “呵呵!池国栋,你想死?”季书同上前一步,身上散发的气势让殿内众人不自觉的后退了数步。“若是心中无愧,又何惧调查?莫非你也是做贼心虚?你和他们狼狈为奸了?本侯看你是活腻歪了。” 就在此时,郑之为眼珠子一转,突然站出来说道:“陛下,微臣有一言。 既然众大臣各执一词,不如先将此事搁置一旁,还是商讨一下如何应对当前的战局。 如今战事吃紧,若因朝堂内斗而耽误了军机大事,是我大梁之不幸啊。” 见郑之为转移话题,想缓解顾党压力,周信心中冷笑。即便看出了对方的心思,他也明白当前局势复杂,确实不能一味纠缠此事。 就算打压顾应痕,也得慢慢来,真要撕破脸了不行。季书同是纸老虎,岩台大营他根本调动不了,不能太过,免得露出鸡脚。 几息之后,周信微微颔首。“郑大人所言也不无道理。 陛下,如今战事为重,调查顾党之事可在战事稍缓之后再行定夺。” 此话一出,池国栋和萧良图如释重负。他俩对视一眼,纷纷退回原位。 片刻之后,萧良图又再次皱眉。郑之为的说辞明显是转移话题,周信这等老奸巨猾之辈又岂能不知?怪哉? 而正座上的小皇帝见众人终于停止了大声争吵,心中松了一口气。他点了点头,声音还带着些稚嫩。“那,那就依周太师所言。” “陛下英明!”周信轻咳几声,同样退回了原位。“侯爷,那就劳烦您去一趟天行院了!” “这个自无不可。”季书同抱拳施礼,扫视一眼众人,大步离去。 见此,萧良图才打消了顾虑。他拦住正欲开口的池国栋,随后抬手作揖。“陛下,老臣年迈,先行告退……” 第682章 巧舌善辩 …… 待到下朝,先前争吵的余波依旧影响着小皇帝。他神色慌张,尚未回正阳宫,便被几名身着金色服饰的护龙卫悄然带走。 这一切发生得极为隐秘,顾秋蝉此刻满心都是对周信的愤怒,竟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儿子已被带离。 顾秋蝉刚入凤春宫,立刻便命李季再去传周信前来。她在殿内焦躁不安,心头怒意的怒意也愈发强烈。 季书同的到来,让自己这个本就无实权的太后变得更为可笑。大殿上这般争斗,却连开口都成了奢侈。 顾应痕也就算了,在这朝堂之上,恐怕大部分人都想将自己母子二人拉下台。顾秋蝉的心中开始出现动摇,尤其周信这个老匹夫,在朝堂上变得愈发放肆,还敢教唆皇帝。 既然卖给徐平是卖,投靠自己的父亲又如何?若是退位禅让,或许会留皇儿一命? 顾秋蝉的思绪混乱不堪,各种压力让她颇有些喘不过气。 未过多时,周信佝着身子走进凤春宫。虽已年过六旬,却步伐稳健,神色更是平静如水。“老臣参见太后娘娘。” “你终于来了?”顾秋蝉见其入内,眼中的怒火被当场点燃,她猛拍桌案,瞬间起身。“周信,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教唆皇儿与本宫作对?你想做甚?” “……”周信微微抬头,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太后娘娘息怒,老臣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大梁的江山社稷,为了您和陛下。” “为了大梁?为了本宫和陛下?”顾秋蝉怒极反笑。“你是真敢开口,把本宫当傻子吗? 你教唆皇儿与本宫作对,还说什么后宫不得干政,你安的什么心? 季书同是你喊来的吧?让本宫今日在朝堂之上颜面扫尽,你是不是以为本宫可以让你随意拿捏?你把本宫当什么了?”言罢,顾秋蝉抄起如意便砸向了对方。 周信年迈,自然躲避不及。头上虽不砸起血块,他神色依旧不变。“太后娘娘想必是误会老臣了。 陛下如今渐渐长大,他不需要学会如何治理国家,如何辨别忠奸吗?老臣不过是在引导陛下如何为君,这有何错。 莫非太后娘娘见不得陛下自立?见不得陛下自主?” “好一口伶牙俐齿。”顾秋蝉冷笑一声。“你把挑拨离间说得冠冕堂皇,本宫真是见识了。 后宫不得干政?皇儿还不到七岁,他懂得什么朝堂治理?你以为本宫不知你心思?想把本宫架空,想掌控朝堂?你以为你是谁?” “非也非也!”周信微微摇头,抬手抚去额上的血渍。“太后娘娘此言差矣!老臣辅佐先帝多年,又受先帝托孤之重,一心只为大梁江山社稷。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近日朝内朝外对太后的口诛笔伐愈发严重,您更应该在此时退居幕后,以保全自己。 老臣之所以如此,是在助您。而此事由陛下来处理,会让亲皇派看到陛下的成长,看到大梁的希望。 老臣拳拳之心,还请太后明鉴。” “少拿祖宗规矩来压本宫!”顾秋蝉丝毫没有理会,抬手便指着周信的鼻尖。“老匹夫,你若是真的为了大梁,就不会在这个时候给本宫添乱! 什么退居幕后是为本宫好?你当本宫是三岁孩童不成?一旦本宫将陛下交于你们,要不了多久我朝就会再出一权臣吧? 周信,你真是好盘啊!” “何为权臣?老臣一无兵权二无党派,太后娘娘言重了。”周信佯作失望,随即轻叹了一声。“太后,老臣深知您的难处。朝堂之事,老臣也是迫不得已。 顾党把持朝政已久,趁着顾应痕不在,若不加以遏制,悔之晚矣。” “你是在打压顾党吗?周信,你是在打本宫的脸!”顾秋蝉凤眼圆睁,脸色不屑。“你说顾党把持朝政,你呢? 联合季书同,在朝堂上大闹,不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三司会审?想借此机会安插你们的人?把顾应痕扳倒,然后独揽大权?” “太后娘娘,您实属多虑了!”周信依旧神色平静,他抬手作揖,微微俯首。“您若是执意要这样想,老臣也无话可说。 老臣问心无愧,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大梁天下。季侯今日前来,可并非老臣相邀。他若是能与老臣联合,顾应痕安能做大至此?” “呵呵!”听闻此言,顾秋蝉坐回原位。她抬腿一翘,铺开裙摆。“这么说来,你一心为了本宫与陛下,倒是本宫在无理取闹? 周信啊周信,本宫今日可算长见识了。你想要什么?你想做什么?让本宫退下,你好掌天子以令诸侯?在联合季书同与之分庭抗礼? 只待徐平与之斗个你死我活,你便出来捡漏是吗?成为第二个顾应痕?” 此话一出,周信原本平静的脸色突然一变。他眉头缓缓皱起,又巧妙的舒展开来。“太后娘娘,老臣的确要挑起此二贼之争,这个早已与您商议。 至于弄权,老臣有言在先,待此次事态平息,太后需拿老臣的人头去给徐平以作反间。 老臣既死,何来的顾应痕之二?” 周信的所为让人完全无法看透,可他的话似乎又有些道理。顾秋蝉沉默片刻,眼中神色也有些动摇。 几息之后,见她正欲开口,周信却已耐心解释道:“太后娘娘,陛下虽年幼,但此国难当头之际,身为君者,自当接触朝政,学习治国之道。 太后,陛下乃是我大梁之未来。只有让陛下早早历练,才能让亲皇之臣有所期盼啊!待到陛下逐步成长,日后才能护您左右啊。” 对方的一番说辞让顾秋蝉犹豫不决。一想到周信无兵权,自己又与徐平有奸情,虽有些怀疑之色,她却没有先前那般怒吼。“本宫凭什么相信你?周信,若非是你计谋有失,本宫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什么陛下亲政,逐步历练,你有何脸面在此大放厥词? 周信,本宫今日也不妨告诉你,若你心怀不轨,再有下次,那可就别怪本宫有负先帝之恩了。” 顾秋蝉的话让周信为之一愣,他看着眼前的女子,突然意识到了一点。毕竟是顾应痕的亲生女儿,若是逼得太紧,或许她会放弃年幼的皇帝,转投其父之门。 “……”周信微微躬身,额头上罕见的留下几滴汗珠。“太后娘娘,老臣对陛下与太后忠心可鉴。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看着对方立下重誓,顾秋蝉心中的怒火逐渐得到了平息。“你意欲何为?” 见她神色有变,周信低眉垂目。“太后娘娘切莫动怒。老臣不过是想让陛下静心学习为君之道,此间困难,太后应当支持老臣。”话说到这,他再度作揖。“陛下年幼,不因长期与太监嬉戏,老臣建议抽调伴读与夫子入宫,替陛下明智开悟!” 沉默许久,顾秋蝉方才开口。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随后起身离去。“本宫累了!待本宫细细思略,此事容后再议。” “诺!”周信缓缓退出凤春宫,他的脸上依旧平静,心中却暗松了口气。 看着周信离去,顾秋蝉亦是松了口气。在此不决之时,她突然想起徐平。若是教授为君之道,他师从夫子,又是自己的情夫,何不让他来…… 第683章 季书同的态度 …… 与此同时,周信离开皇宫,马不停蹄的前往骠骑大将军府。 几番通报,他被府卫引入内堂。 季书同正坐于厅中,见周信进来,只是微微抬了抬眼,并未起身相迎。 “见过侯爷!”周信对此毫不在意,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和善的笑容。“季侯,今日在朝堂之上,多亏有你相助。” “有吗?”季书同斜眼冷视,只是淡淡的把玩着手中古卷。“周太师,你恐怕误会了。 本侯不过是看顾党太过猖狂,打压打压他们的气焰罢了,可没心思参与你那些弯弯绕绕的图谋。” 真会装。顾应痕在的时候你咋不打压?周信也不生气,只是缓缓开口回道:“季侯爷快人快语,周某自是明白。 不过,你我虽目的不尽相同,但此刻的目标却是一致的,那便是制衡顾党。顾应痕野心勃勃,他若继续把持朝政,且不说大梁,侯爷自身也难保安宁,不是吗。” “哼,这些还用不着你说。”季书同颇有些不屑的将古卷拍于案台之上。“季某一生只忠于先帝。自先帝驾崩虎威,本侯如今只想远离朝堂纷争。 至于你和顾应痕的那些破事,本侯有兴致就插上一脚。若无兴致,此诚与本侯何干? 你若无他事,那就请便吧。本侯可没有留人用膳的习惯。” 此话一出,周信略有些尴尬。其神色虽未有表现,心中却是暗自思量起来。“季侯对先帝之忠心,天地可鉴。 侯爷,现如今顾贼不在京城,徐平也回大周述职。要想有所为,不在此时,更待何时? 您手中有半块岩台大营兵符,周某手中有先帝遗诏,差的就只有顾秋蝉手中那半块。 昔日周某也曾与侯爷相议,若是侯爷考虑清楚,如今便是最好之机。” “兵符?”季书同皱了皱眉头,起身负手朝着对方走去。“怎么,你想让本侯去拿?” “不不不!季侯误会了。”听闻此言,周信连忙摆手。“此事自然不能劳烦季侯出手。 只是话说回来!顾秋蝉手中这半块兵符至关重要,若能得到它,咱们便能真正掌控岩台大营。到那时,顾党不足为惧,周狗也是路边一条。” “你打的一手好算盘啊周太师!顾老贼为何北上?不就是梁北战事严峻? 京城若起内乱,军心不稳,虎威必然陷落。一旦丢了虎威,奉天朝不保夕。”言罢,季书同冷冷看着对方,眼中还有些戏谑。“郑之为说得对,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装大王。 无兵无权,就想空手套白狼?凭什么?凭你老糊涂了?” “这就需从长计议了。”周信并未恼怒,反而抬手作揖。“侯爷莫莫急!” 此话一出,季书同一巴掌将对方作揖的手给拍开。“本侯急了吗?有吗?” “顾秋蝉如今被流言蜚语所困,又与陛下产生了间隙,正是她最脆弱的时候。”周信微微摇头,随后俯身靠近。“另外半块兵符,周某自然有把握拿到。” 听闻此言,季书同嗤笑一声。“你还真是让本侯意外呢?周信,大奸似忠,说得就是你这种玩弄手段之辈。 什么勾八玩意!hetui!!!” 见他如此,周信脸上颇有些挂不住。“季侯何必动怒?周某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大梁的江山社稷,为了先帝之嘱托啊。” “先帝嘱托?”季书同转身背对着其人,脑海中浮现出梁宣帝的威严。“陛下英年早逝,本侯痛不欲生。 周信,今日帮你打压顾党,本侯也只是看在先帝的份上。 在你拿到兵符之前,莫要再来烦扰。” 周信闻言,只得起身告辞。“季侯,今日就此别过。待周某拿到东西,自会再来。” “滚吧!”季书同没有回应,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 周信微微躬身,转身退出了将军府。 回到府邸,周信坐于书房,脸上神色来回变幻。今日与季书同的会面,虽然表面上并不愉快,但他知道,对方虽不屑于参与谋划,但在打压顾党这件事上,两人还是有着共同的目的。 只要能善加利用,季书同依旧会是自己手中的一张王牌。 夜深,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书桌上。周信缓缓起身,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宣纸,提起毛笔,蘸了蘸墨。他 “明公亲启: 今大梁局势动荡,顾党横行,太后被流言所困,陛下年幼,难以亲政。 正值豺狼暂退,吾等欲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顾秋蝉手中尚有半块兵符。君之才略,吾素知之,望能助吾一臂之力,共商良策,以解大梁之危……” 片刻之后,周信仔细吹干墨迹,将它装入信封用火漆封好。 几息之后,他唤来心腹。“务必将信安全送出,关系重大,不可有丝毫差错。” 第684章 徐沧入京 …… 转眼数日过去,不光大梁,大周境内也不安生。随着司徒文病倒,朝内的各个党派纷争愈发频繁。 萧如讳自是稳坐钓鱼台,而布政府的内部却斗得不可开交。以顾令先为首的新派,以司徒孝康为首的老派,两者之间摩擦不断,相互拆台。 对此,隆圣帝喜闻乐见。能将布政府分割开来,无异于变相裁撤。他一边暗示顾令先夺权,一边又给司徒孝康打边风,整个朝堂之上闹得是乌烟瘴气…… 北境的风沙还未从衣袂抖落,徐沧便带着一路扬尘,浩浩荡荡的朝着京城而来。其亲卫毫无遮拦,旗帜在烈烈北风中舞动。 待到一行人马踏入京城地界,马蹄声脆响不断,百姓纷纷侧目。 “驾!”徐沧领头在前,胯下一匹浑身漆黑、四蹄踏雪的神驹,身姿随意斜仰,手中马鞭偶尔漫不经心的挥打在马身一侧。 他身着一袭黑色蟒袍,领口大敞,露出结实的胸膛,腰上挂着的靖北王府令随其的动作来回晃动。一条蟒纹腰带束得松松垮垮,满嵌的宝石在日光下夺目耀眼,配上一柄长刀,更添了几分肆意的霸气。 “让开让开!靖北王入京,闲杂人等速速避让!”随行的亲卫扯着嗓子大声吆喝,粗粝中还带着几分不耐烦。 街道两旁,神京城内的百姓或是好奇,或是畏惧,纷纷退至街边。 “这就是靖北王徐沧,瞧这派头,可真够威风的!”一年轻后生伸长了脖子,眼中满是惊叹,边说边扯了扯身旁老者的衣袖。“都说北境之人凶悍,果不其然啊!!!” “威风是威风,不过也太张狂了些,这般大张旗鼓地入京,也不怕惹了皇上不高兴。”老者皱着眉头小声嘀咕,还不时的看向四周,生怕这话被旁人听去。 “还记得七皇子的赐婚宴吗?当日……” “吴老三,想死啊你?”话未说完,身旁之人赶忙将其嘴巴捂住。“死了那么多人还管不住你的嘴?可别把咱们也给害了去。” “行了行了!不都人尽皆知吗,怕甚?”此人嘀咕一声,又抬起脑袋看去。 徐沧自是听到这些议论,嘴角勾起一抹不羁,笑声爽朗而随意,回荡在街道之上。“哈哈哈,尔等怕什么? 想说就说!无妨!无妨!本王为朝廷守着北境疆土,出生入死这么些年,还能不让你们说话?”言罢,他马鞭一挥,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马蹄溅起大量尘土扑向街边,引得两侧百姓一阵咳嗽与抱怨。 “吁!!!”当其路过一处茶摊,徐沧突然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本王解个乏!”说着,他大踏步走到茶摊前,伸手就端起一碗凉茶,仰头一饮而尽,随后把碗重重往桌上一放。“老汉,你这茶可不够味啊!” 听闻此言,茶摊老板吓得瑟瑟发抖,连忙开口赔笑。“还请王爷恕罪,小的这茶摊,自然比不上王府里的好茶。” “呵呵呵!”徐沧毫不在意,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随手丢在桌上。“这银子赏你了,再给兄弟们都来一碗!” 看着桌上的银子,老板自是不敢收下。他躬着身子将银子还回,随后大声唤来伙计。“都愣着做甚?还不快上茶! 不过是些茶水罢了,王爷为我朝戍边固土,小老儿岂敢讨要银钱。” “哦?”徐沧敲了敲台面,又掏出了几两银子。“这吃茶哪有不给钱的道理,该收你就收。 你这老汉实在,这几两赏你了!” 众亲卫见状,纷纷下马上前。一时间,茶摊处热闹非凡。徐沧看着这场景,脸上露出一丝怀念。“本王已多年未在神京喝茶,不错!不错!还是京城舒坦!”言罢,他翻身上马。“都利索些,赶紧的!” 闻言,众亲卫放下茶碗,赶忙跟上。 待到邦政司衙前,神京的一众城官早已等候多时。 “我等见过靖北王!”说着,鲁尚文匆忙上前迎接。 环顾四周,众人身着官服,战战兢兢的跪在路边。徐沧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眼中带着一抹淡笑。“都起来吧,瞧你们这架势,怎么,本王会吃人不成?” “多谢靖北王!” 众人缓缓起身,鲁尚文满脸堆笑的迎上徐沧的身侧。“靖北王此次奉召入京,可是京城的大事,下官等特来迎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王爷海涵呐。” “行了,别整这些虚的。本王赶了这么久的路,就想早点进宫复命。 鲁尚文,有件事儿你办得不错!本王记下了!”言罢,他也不等官员们回应,再次扬鞭而去。 一个时辰后,徐沧来到皇城。 他既没换朝服,神色也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般随性。“老子又回来了!”说着,他掸了掸衣袍,大步入文德殿。 殿内,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整齐排列,见徐沧这般模样,皆是一阵骚动,交头接耳之声此起彼伏。 “徐沧,见到陛下为何不行大礼?”萧如讳冷眼侧目,声色俱厉的开口斥责。 在其身旁,监政府文党的一众官员纷纷投来目光,小声嘀咕着对徐沧的不满。 见此情形,徐沧却仿若未闻,只是转头瞥了眼萧如讳,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本王承先父余荫,可面君不跪。老东西,你特么脑子里都是米糊?忘了? 难得回京一次,这些个繁文缛节,虚礼罢了。想来,陛下也不会在意。”言罢,他抬手抱拳,甚至未有躬身之举。“臣徐沧,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第685章 互咬 …… 这个崽种!隆圣帝端坐龙椅之上,看着徐沧这般模样,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中更是闪过一丝不悦。“徐沧啊,你这次入京的阵仗可是闹得不小。怎么,你把这京城当成燕岭关外的战场了? 还有你这身打扮,既为藩王,袒胸露颈成何体统!” 切!你再给老子装!徐沧腹诽不已,随后满不在乎的开口笑道:“陛下息怒,臣在北境待久了,习惯无拘无束。 这一路匆忙赶回,实在没顾得上换件体面衣服。至于陛下口中这入京阵仗,臣总不能独自前来嘛。这样多不好!” “哼,强词夺理!”隆圣帝嘴角一抽,神色也佯作怒火旺盛。“朕看你是满口胡言。” 一旁的刘辟察觉到纪凌的神色,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见此情形,萧如讳正欲开口,却见徐沧瞪了自己一眼。“啧!还望陛下恕罪!”说着,他抬手一拍,身后的亲卫立刻上前,递上一大叠文书。 徐沧接过文书,刘辟还未上前,他便随手一抛,那文书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在了隆圣帝面前的龙案上。“陛下,看看吧,这可是好东西。” 群臣对徐沧这一举动议论纷纷,隆圣帝面无表情的拿起文书,随后神色一凝,当即站起身来。”这圣也面了,人也见了。诸位爱卿还在此处做甚?今日各司衙很闲吗?” 听闻此言,殿内鸦雀无声。一众朝臣不明其意,也只得拜礼告退。 待众人离开,隆圣帝一手抓起镇尺便砸向徐沧。“你特么的,过头了啊。” “若不如此,这事情可不好办撒!你不会介意的。”徐沧咧嘴一笑,自顾自的走向一旁坐下。“看看吧,薛维民送来的,如今他已是裕亲王的幕僚。 这些情报,说不定能帮咱谋得先机。”徐沧伸手摸了摸下巴,眉头也微微皱起。 “靠谱吗?”隆圣帝伸手拿起文书,仔细翻开查看。随着阅读深入,他脸色逐渐变得有些凝重,眼神也愈发深邃。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几息之后,他合上文书,将之一把拍在桌案之上。“筹谋了如此之久,看来时机已近。此消息是否属实?” “鬼知道是否属实?”徐沧起身走到对方身旁,拿起御案上的茶盏便一饮而尽。“具体的我自会派人核实,那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年半载。 听说韩老头在凉州不利,是否要我亲自去一趟?不把莫无涯屎打出来,算这老王八蛋拉得干净。” 见他如此,隆圣帝一把夺下茶盏,随后当场捏碎。“拿起就喝,你恶不恶心?” “那咋了?老子都不嫌弃,你还嫌弃?”徐沧掏出一封密信,再次拍在案台之上。“据老四所诉,耶律明康回行途中几遇埋伏,他与耶律明成之争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要想挑起蛮狗内斗,此乃绝佳之机。 只要薛维民的情报属实,老子磨了这么些年的刀,也该让蛮狗好好尝尝了。” 隆圣帝看着对方,心中颇有些复杂。他深知徐沧虽然行事嚣张、为人猖狂,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与自己始终在同一战线。“这些年,你在北境辛苦了!此番入京,多留些时日。好好整整你那乖儿子。” “啧啧!又来这套?怎么,你舍不得老子率兵北伐?老子要是死了,你做梦都得笑醒吧!”话到此处,徐沧还搓了搓手,眼中一副跃跃欲试。“那小兔崽子太跳了,连大梁的太后都敢睡,是该好好收拾收拾。” “和你一个鸟德性。”纪凌突然推了推徐沧的肩膀,颇有些鸡贼的靠向对方耳边。“当年你连耶律洪阳的皇后都敢强暴,狗东西,你儿子这是青出于蓝啊!” “你放屁!我没有!不是我!皇帝,你特么别瞎说哈。”徐沧赶忙将头撇开,不再与之对视。“如今朝堂上党派林立,互相倾轧,司徒老鬼病倒,布政府已是乌烟瘴气。想要动刀动枪,你给我整些钱来。” 听闻此言,隆圣帝险些栽倒。他轻叹了口气,抬手揉捏太阳穴,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疲惫与无奈。“钱呢,我是真没有。三线作战,司徒文咬死了粮草,为了让李孝师入南安,老子连内府都快掏空了,你再想想办法,克服一下。” “我拿鸡毛克服?”徐沧嘴角一撇,当即就不乐意。“老头子的那笔账我可没算,什么时候拿司徒孝康开刀,你给句话。 没钱?宰了他钱不就来了?只要你抄了他的司首府,剩下的我搞定。” 听闻此言,隆圣帝嘴角微微颤抖。“司徒文是病了,不是死了,你这个莽夫。 整治朝堂,需得徐徐图之,此刻若是操之过急,恐生大乱。 孝呈在折子中已经呈报,此番他在青、幽剿匪,获赃银七百余万两,这里面你先拿走三百万,余下的克服一下。” “啪”的一道声响,徐沧拍得桌案来回震荡。“老子率军北伐,你就拿这点银子打发要饭的不成?皇帝,要不将舒瞿……”话未说完,他便在脖子上比划出一道横切。 见他这般,隆圣帝也是颇为恼怒。他一把将桌子按稳,随后摇了摇头。“舒瞿已将祖宅都迁入了神京,我若是赶尽杀绝,世人会如何看待?月华又该如何看待?此事休要再提。”说着说着,他突然一愣,随后朝着徐沧全力挥出一掌。 徐沧双眼一凝,抬手便与之对下。“你特么有大病?你抽什么风?” “你儿子拿我女儿去下饵,此事你该不该给我一个交代?“隆圣帝骤然起身,体内的真气缓缓溢出。“月华昏迷了数月,你说我该不该替她讨个公道?狗东西!回答我!!!” 此话一出,徐沧愣在原地。几息之后,他催动修为,体内真气同样开始翻涌。“这可是国战,我儿子拼死拼活替你打下疆土,你在这狗叫个什么? 虽然那臭小子做得有些过了,撇开事实不谈,你女儿就没啥错吗? 一个女娃娃不学女红学兵法,她吃饱了撑的,跑去前线领兵?” “………..”隆圣帝双瞳微张,被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他一跃而起,瞬间来到徐沧的身前。“这世间怎么能有你们父子俩这样的无耻之徒?老子今日也算开了眼界了!” “那咋了?”话音刚落,徐沧一拳挥出,纪凌躲避不及,眼窝当场被打成了熊猫。 “?” “徐沧,我**********!” 几息之后,两人在文德殿扭打成一团。 第686章 当年情 …… 文德殿内那叫一片狼藉,大量琉璃盏摔成碎片,雕花木椅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锦缎帘幔也被扯落大半,在此间晃荡。 纪凌和徐沧直挺挺的躺在满是碎屑的地板之上,胸膛起伏间,大口喘着粗气。 什么龙袍、蟒袍,纷纷凌乱不堪,领口大敞。二人发丝像枯草散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挂着干涸的血渍。 “你个挨千刀的,下手忒狠了些!”隆圣帝扯着沙哑的嗓子骂道,眼眶乌青,活生生被揍成了黑白眼。 “那咋了?”徐沧扯了扯嘴角,眼神中露出几分鄙视。“老阴逼,你也没留啥情面。要不是老子身手好,今天非吃亏不可。 悄咪咪的入了八境绝巅,你咋那么能演啊你?不愧是斗倒先太子的人,有点东西。” 说着,他抬起满是淤青的手,抹了把嘴角,目光直直盯着殿顶的蟠龙藻井,思绪恰飘回到往昔岁月。“想当年,咱们几个愣头青凑一块儿,天不怕,地不怕!谁能料到会有如今这般鸡飞狗跳的朝堂破事。” “……”纪凌听了这话,也陷入回忆,眼神中的锐利褪去不少,多了几分怅然。“狗东西说这些做甚? 年轻气盛,觉着天下都能踩于脚底。世人皆言皇兄乃当今少有的明主,谁又能看得上我这小小一庶出。” “纪恒啊,人是不错,但手太软……徐沧仰头大笑,笑声在空荡的大殿里回响。“当初他可替你顶了不少责罚,好不了几天咱们又去惹是生非,把老皇帝气得吹胡瞪眼。 若非他早逝,当个守成之君,于百姓以休养生息也是不错。 老阴逼,纪恒之事……” 话未说完,纪凌却双手一摊,重重的甩落在地上。“连你也以为皇兄之事是我所为?若真如此,他又岂会让你和张启圣辅佐于我? 至于手软,那是你们看得太浅。当年的七大冤案,他可是操办了六个,连带着宁缺和孙晋义也牵连其中。 傻狗,就皇兄办的那些事,可不是什么仁善的手段。也就你们一个个觉得他手软,与他相处多年,老子是慎之又慎……” “人都死咯,还不是你说了算?”徐沧颇有些怀念的叹了口气,随后又再次笑道:“这片土地流过咱们父辈太多的鲜血。血债,自当用血偿。 现如今,南安已老实,元武在拉锯,大梁更是自顾不暇。北伐时机已至,耶律洪阳也该洗净脖子待宰了…….” 听闻此言,纪凌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用兵在外,不可操之过急。你这样的性子,迟早要吃大亏。 靖边啊,东卢罢兵多年,虽看似亲善,与他们合作你也不得不防。东君能在北蛮与大周的夹缝中混迹多年,不可小觑。 待凉州战罢,我会暗中为你调集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你别捅我刀子我就谢天谢地了。”徐沧白了对方一眼,随后闭目凝神。“你这人啊,当皇帝不错,当兄弟嘛,不得行,太阴。”说着,他缓缓侧目。“父仇,不可不报!老子若是战死关外,放我儿子一条生路,别让我老徐家绝种。 若是此战得胜,为你大周开辟下数十万里疆土,你他娘的又该不放心了。 纪凌,咱们也是过命的交情,我知道你的顾虑,无论如何,别做太绝。” “世人不懂我,你也不懂吗?司徒孝怜一介女流,你和她一个鸟样,话不得你两从小就眉来眼去。”言罢,纪凌吐出一口浊气。“只要你儿子安分,我不会对北境动刀。 但你要明白……削藩势在必行,任何人都不可阻碍。” “你吗了个*!” 徐沧正欲起身,却被纪凌死死按住。“看看你这暴脾气,老子话还没说完。 且不论朝局所需,我若不做,后世之君下手只会更狠。到那时,兵戈四起,大周只会永无宁日。 要你此时出来站队,你做不到。要我留着一大群毒瘤,我可不是父皇。 徐沧啊,你我数十年交情……”纪凌的语气突然有些起伏,几息之后,他再叹一声。“但愿你我不会兵戎相见。” “……”徐沧先是一愣,随后放声大笑。“你他娘的真是连装都不装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又聊起年少时那些荒唐事。 一会笑得前仰后合,一会又唉声叹气,全然没了朝堂上的威严架子,倒像两个唠家常的平头百姓。 笑着笑着,徐沧收住笑声,神色逐渐变得凝重。他坐起身来,胳膊肘撑上膝盖。“如今这局势,蛮狗又开始蠢蠢欲动,对北境疆土虎视眈眈。朝堂内,各党派斗得你死我活,你不要再拖了。” 纪凌沉默许久方才开口,声音里带着厚重的疲惫。“难。司徒文病倒,布政府早就乱成了一锅粥。萧如讳那老狗更是小动作不断,稍有差池,整个朝堂就得翻船。 老三也好,老七也罢,甚至是老大。他们无一人是我心中的明君之选。你只看到了党派间的争斗,皇权的争斗更为复杂。 除了利益,各世家纷纷下注,或暗通,或联姻。平衡一旦打破,动辄兵锋相对。” 听闻此言,徐沧站起身来,拍了拍纪凌的肩膀。“那你去北伐,让老子当几天皇帝,你看老子不扫平那群乌七八糟的臭虫。” 此话一出,纪凌抬手抚额。“让你个莽夫来当皇帝,最多三年,大周就得完犊子。什么勾八玩意……” 正当两人交谈,刘辟猫着腰身快步入内。 “老奴参见陛下……”他走到纪凌身旁,俯身在其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知道了,下去吧。” “诺!” 待其走后,徐沧颇有些好奇。“咋的?不能让老子听?” “那倒不是。别多心。”纪凌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老九听说你回京,特意赶来叙叙旧。” “这是活沙包来了?好事啊!“徐沧顿时来了精神,当即摩拳擦掌。“看老子怎么收拾这鳖孙。”言罢,他站起身来,随手捋了捋鸟窝般的头发,全然不顾脸上淤青和嘴角血迹,大步就往殿门口走去。 不多时,纪廉大步走进文德殿,刚一踏进屋内就被眼前景象震惊。 殿中满地都是碎瓷片、断木椅,两人衣衫不整,脸上挂着彩。 他先是一愣,随即躬身施礼。“臣弟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闻言,纪凌余光一瞥。“你看朕像是万岁的样子吗?这里就咱们仨,是场面话你就不要再提,免得混合双打你遭不住。” “陛……陛下?臣弟……” 话未说完,徐沧走上前去,一把握住对方的肩膀。“哟!这是旭日南升?什么风把你雍王殿下给吹来了? 不在吴州待着,你来此做甚?” “把爪子拿开。”纪廉颇有些嫌弃的挣脱开徐沧的大手。“老子跟你很熟吗?看你这蓬头垢面的叼样,哪还有半点靖北王的体统?滚一边去。” “啧啧!他还装起来了。”徐沧转头看向纪凌,抬手又指着纪廉。“老九如今不一样咯,是咱大周的亲王咯!麾下有十余万大军呢!陛下怕不怕?” “卧槽你吗个小人,你他妈********!”此话一出,纪廉慌乱不已,赶忙跪地叩首。“还请陛下恕罪,臣弟言语有失。” “行了行了,起来吧。”纪凌整理好身上的龙袍,抬手招来侍从。“让刘辟弄些好酒来。” “是,陛下!” 片刻之后,几坛封泥崭新的美酒便摆在了三人面前。徐沧眼睛放光,一把扯开封泥,抱起酒坛猛灌一口。“不错,还是那个味。” 纪凌取来酒盏,缓缓倒上一杯。“知道你好这口,朕早在日前就已备上。” “陛下请!”纪廉拿起酒坛放到一边,随后同样取来酒盏。“臣弟今日来得匆忙,未曾准备吃食,还望陛下勿怪。” 徐沧一口下肚,抹了抹嘴,脸上开始泛起红晕,一脚便将纪廉踢翻。“你搁着装你妈的乖孩子?操!老子从小就见不得你这鬼样。 “我特么……”纪廉被踢得晕头转向,几息之后,他勃然大怒。正欲一跃而起,却见纪凌死死盯着自己。“陛下,还请给臣弟做主啊。” 听闻此言,纪凌同样白了他一眼。“别再演了,你累不累?” “皇兄,这……” “这什么这?你给老子喝!”言罢,徐沧搂住纪廉的脖子便开始灌酒。“少喝一口,今日打断你三条腿。” 片刻之后,三人围坐在一起,话题从朝堂政事到往昔趣事,再到各自的近况,几乎无话不谈。 酒过三巡,纪廉一边喝着,一边开始抱怨吴州那些烦心。“每天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劳什子破事,整日为点银子吵翻天。公文堆得比帅案还高,眼睛都特么快瞅瞎了,还不如在北境那些年快活。” “你可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让你去北境待几年你就老实了!还以为自己是二十出头那会的小伙?”言罢,徐沧亦是面露忧愁。“北境的日子也不好过,布信一把年纪了风餐露宿,时刻提防着蛮狗进犯,指不定哪天就把命给丢在关外。” “行了行了!”纪凌在旁听两人斗嘴,偶尔也会插上几句。“你们俩啊,都别不知足。少在这互相抱怨,互换身份你俩就一块老实了。”话到此处,他举杯饮下一口。“真不打算续弦?” 此话一出,徐沧险些栽倒。“别别别!我可不整这死出。说得轻巧,续谁?老子要是续白玉茹,安凝霜得拔刀抹脖子。 老子要是娶了安凝霜,白玉茹得把我和她一并剁碎了喂狗。 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能去勾栏吃酒!续什么勾八弦?” “你个垃圾!” 纪廉突然开口,徐沧为之一愣。“你他妈说啥?”言罢,他猛拍桌案,连带着酒盏也被打翻在地。 “老子说你垃圾!你个孬种。”说着,他催动修为,同时猛拍桌案。 徐沧正欲发怒,突然想到什么,不由得开口大笑。“啧啧!咱咋就忘了呢? 纪廉,纪子布!大周第一舔狗!舔了白玉茹十三年,指甲盖都没摸到一下。人家还说你是个好人!哈哈哈! 你有气就撒,老子不怪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舔狗?什么意思!”纪廉站起身来,总觉得这词听着不咋听。“有什么话明说,指桑骂槐的算什么东西?” “没啥!你一个,司徒孝呈一个。千万别误会哈!本王就随口一提。”徐沧仰头猛灌,酒水洒了一身。 纪凌看着两人,无奈的摇了摇头,也端起酒坛喝了起来。“朕是何德何能,有你们这样的臣子……哎!真不知是大周之幸,还是大周之不幸。” 三人说着说着,又大笑起来,笑声在文德殿内回荡,驱散了朝堂上的压抑与沉闷,也驱散了几人心中的猜忌。 酒桌前,三人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 待到酒足饭饱,三人都开始有些醉意,歪歪斜斜地靠在椅子上,眼神迷离。 徐沧望着殿外的天空,喃喃自语道:“不管将来如何,好歹兄弟一场。老子要是死在了蛮狗手里,那不争气的小兔崽子……” “……”纪凌摇晃着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徐沧,随后摇头朝着内屋走去。 见皇帝走了,纪廉翻身而起。“喂,我听说你儿子把大梁太后给睡了?卧槽!牛逼啊?” “你他妈的?”徐沧见对方欲走,抬手抓住了纪廉的小腿。“小九,若是有朝一日……帮我护一护永宁……”话到此处,他摸爬着缓缓站起身来,而后躬身一拜。“哥哥拜托你了……” 见他如此,纪廉微微一愣,随后深吸了一口气。“不至于。蛮狗歹毒,你小心点。只要东卢出兵北线,我可率镇东军随你一同北伐。” “你找死不成?……皇帝不会同意的。”徐沧摇了摇头,转头又看向早已远去的纪凌。“算了算了,当我啥也没说。” …………………. (二合一,大章。) 第687章 各府反应 …… 对于徐沧的话,纪廉不以为意。蛮狗当年折损了数十万兵马,如今元武自顾不暇,北伐即便没有大胜,也不至于有多大问题。 许是对方酒喝多了,脑子不好。纪廉随意的摆了摆手,而后扬长而去。“要是蛮狗有什么花样,你收着点便是。千里草原,战线莫要拉得太深,有啥子让东卢那帮蠢货先上,两国讨伐大金,谁喊你去当先锋了?”说着,他转头一笑。“行了行了,别叫唤!真有啥的,本王和陛下也会第一时间驰援。 你儿子喜欢折腾,老子可护不住他。要想护着他,你留好自己这条烂命拉倒。” 看着纪廉远去,徐沧一把将酒壶朝着对方的背影砸去。“狗逼崽子,槽!” 转眼夜幕降至,神京城内的各个府邸暗流涌动。满朝文武都在议论今日朝堂上徐沧的种种行径,以及皇帝的态度,不同党派的朝臣自然也有着各自的揣测和推断。 顾令先府邸中,以他为首的新派官员们围坐一堂。屋内茶香袅袅,却掩盖不住众人脸上的凝重与疑惑。 “今日徐沧那番做派,简直目无君上。陛下未有严惩,还将我等驱逐,实在费解。”京都府令率先开口,语气中满是疑惑。 “这个很正常。”顾令先轻抿一口茶,放下茶杯,缓缓说道:“皇帝此举必有深意,司徒文告病在家,说不定正是做给咱们看。 徐沧手握重兵,镇守北境多年,其势力不容小觑。凉州战局不利,除非昏君,此时与之翻脸得不偿失。 便是如此,徐沧招摇过市,不同样是在向皇帝与咱们示威。” “哼!如此一来,岂不是助长了徐沧的嚣张气焰?区区一介武夫,莫非想在我等头上拉屎拉尿?简直荒唐。”廉木将茶盏一手拍在案台之上,心中满是不爽。“依我看,咱们就得联名上书,弹劾这厮。” “弹劾?本少宰看你是气昏了头。”顾令先冷笑一声,随即扫视了一眼四周。“这正是皇帝的高明之处。 徐沧如此张狂,陛下不当众斥责,本就是给自己台阶。 现在收拾他?江山不想要了?谁知道皇帝留徐沧在宫里做甚?” “许是斥责,却又未动真格吧。”赵建安开口接话。“既给了这厮一番警告,又留余地。 哼!定是如此。据探子回报,徐平已从大梁回京。皇帝的心思,还用猜吗? 再者说来,皇帝或许正想用徐沧来制衡其他势力,以防布政府斗得过于激烈。” “言之有理。” “呵呵!赵大人果然有一套。” “徐沧入京又能如何?他还能将手插到咱们文党党地盘?哼!” 听闻此言,众人纷纷点头,对其分析表示赞同。 几息之后,廉木微微皱眉。“依我看,陛下也可能在等待时机。如今朝堂局势复杂,各党派纷争不断,陛下需要大量时间来整合各方力量。 待到时机成熟,或许会对咱们动手,也可能对徐沧动手。” “韩忠尚在,皇帝还不会动布政府。”顾令先站起身来,朝着屋外走去。“行了。天色也已不早,诸位同僚回府去吧……” …… 与此同时,在司徒孝康的府邸中,老派朝臣同样议论纷纷。大厅内气氛压抑,众人的面色或是凝重,或是深沉,或是平静。 “徐沧这厮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当年他就已经让先皇头疼不已,如今更是变本加厉。陛下此番态度暧昧,到底是何打算?”司徒孝康眉头紧锁,手中茶水换了又换。 “大公子,陛下怕是在敲打咱们吧?“唐禹锡微微摇头,眼神来回变幻。“依我看,陛下又是完这套平衡之术。 许是咱们最近斗得太凶,这才让他刻意当着咱们施恩于徐沧。 这厮手握军权,是极其锋利的双刃刀。陛下既要倚重他抵御北蛮,又要防止他北境威胁皇权。 不过惺惺作态罢了,我等不必担忧。” “哼!你说得轻巧。自打仲宰大人告病以来,顾令先暂领一府,对咱们诸多打压。此时不斗,要等人把刀架脖子上才出来争?”话到此处,卢定远愤然起身,将面前茶具掀翻在地。 “安国公淡定!稍安勿躁嘛!”司徒孝康眉锋一挑,随之微微摇头。“皇帝心思缜密,他既然没有当场发作,定有不可告人之考量。 咱们当且静观其变,看看皇帝接下来会如何动作。不过,顾党的手越来越长,咱们自然不可坐以待毙,得继续巩固势力,以防此獠借皇帝之手对我等施压。” 听闻此言,鲁尚文却是拂须大笑。 见他如此,众人纷纷面露愤然。 “鲁司首此时发笑,不知何故?”司徒孝康脸色稍变,眼中同样有几分不悦。 “呵呵!本司笑你无知,笑尔等愚蠢。” “你说什么?”唐禹锡怒声呵斥,当即挽起袖子就准备干架。 见此情形,司徒孝康抬手将之拦住。“鲁大人是在言笑吗?亦或是说,家父抱恙,鲁司首打算改换门庭了?” “仲宰大人只是病了,又不是病故了。”鲁尚文掸了掸衣袍,缓缓站起身来。“啧啧!都说虎父无犬子。司徒孝康,比起你父亲,你真是差远了。”言罢,他笑着朝众人微微作揖。“本司府上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 诸位同僚,朝会再见。” “鲁尚文!你……”司徒孝康脸色一黑,当即拍案而起。见其头也不回的离府,他心中的愤恨愈发强烈。 司徒文司徒文,整日就是司徒文。老子已经在朝混迹了二十余年,是哪里比不上他?这条老狗,阴阳怪气,简直该死! “行了!今日就到这,府上没留餐食,都散了。”言罢,司徒孝康拂袖而去。 监政府内,萧如讳同样领着一群朝臣聚集在一起。其人端坐主位之上,眼神中闪烁着阴鸷的之色。司徒文病倒,张启圣远遁,韩忠领兵在外,此时不正是自己独揽大权之时? 至于顾令先?区区后辈,自然没有被其放在眼中。 第688章 司徒老贼算计 …… 众人纷纷侧目,看着萧如讳平静的神色颇为不解。 “御首大人,今日徐沧这般公然挑衅陛下权威,陛下却只是做做样子斥责几句,这其中深意,恐怕是想敲打咱们吧?”在其身旁,天狱司司首低声问道。 “敲打咱们?不不不!皇帝是在敲打布政府罢了。与咱们何干?”说着,萧如讳笑着举起茶盏,轻轻吹了几口。“这有些人啊,是越来越会演戏。 既要马儿跑,不给吃草也就算了,还想着连马肉都一块刮了去。给口饭让咱们抢?本御首又岂会着了他的道? 借着徐沧敲打文党,这般让步,还不是不想想承担与藩王翻脸的后果。小道。” “既是如此,依御首大人之见,我等又该如何应对?” “应对……嗯……”沉思片刻,萧如讳颇有些戏谑。“好好的北境不待,跑来这里趟浑水。蛮狗一老实,徐沧是太闲了,无需在意他入京。”说着,他亲自起身为众人倒满茶水。“密切关注布政府和皇帝动向,别把精力浪费在无关的人和事上。 还有,司徒老贼病倒,加紧拉拢朝中无党派的势力。尔等回去之后,散布些不利于司徒孝康的言论,在朝堂上再给他点压力。” “御首大人,如此一来,顾令先岂非……” 其人话未说完,萧如讳却饮茶含笑。“区区一后辈,或待如何?就凭他还想拿司徒老贼的位置,那是痴人说梦。 皇帝画块饼,他就上赶子跳脚,真以为皇帝想让他来取代司徒文?”说着,萧如讳微微一顿,随后手指敲打着台面。“诸位同僚,呵呵呵呵!却不知这痰盂的作用几何?” “这还用说,自然是接那污秽之物啊?御首大人何出此问?” “用完之后呢?”萧如讳继续开口,未等他人接话,他自己又言道:“便是将之踢到一旁才对嘛!呵呵呵! 要接掌布政府,顾令先可不够。真正该扳倒的是司徒孝康,明白了?” 听闻此言,众人面面相觑,几息之后,纷纷开口笑道:“御首大人英明!” “言过言过!诸位同僚不必吹捧!”萧如讳再饮一杯。“毕竟司徒府的大公子,其背后势力盘根错节。既然咱们已经已经有了动作,就得一击即中。 徐沧入京,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管好自己的本职。徐平述职在即,朝廷既然有风浪翻涌,莫要卷入这场纷争,以免惹祸上身。 好好盯着司徒孝康,有什么事,随时通知老夫。府上已备好酒洗,诸位,请把!”言罢,萧如讳起身朝着膳堂而去。 转眼明月高悬,神京城被黑暗笼罩,各府邸中的讨论声也逐渐平息。 夜黑如墨,华灯璀璨,皇宫的琉璃瓦在月色下泛着清冷。 司徒府内,一片静谧,唯有后花园一角的暗房透出些许昏黄的灯光。司徒明德脚步匆匆,穿过曲折的回廊,轻轻叩响了暗房的门。 “是明德吗?进来。”房内传来司徒文略显苍老却不失威严的声音。 “老爷!”司徒明德推门而入,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有消息送来。” 司徒文半躺在榻上,红光满面,双眼透着犀利与精明。“明德啊,随便坐,此处就你我二人在此。” “老爷,明德不敢。”说着,司徒明德快步走到榻前,神色凝重。“徐沧已入京,其人今夜未出皇宫,朝中都在议论纷纷,怕是有大事要发生。” “徐沧来了吗?来得倒是挺快。”司徒文微微皱眉,沉默片刻后,缓缓坐起身来。“这个时候留徐沧在宫中,纪凌是准备动手了。不过也无妨,该来的总是要来。”他的声音低沉,神色波澜不惊,似乎并无什么意外。“徐平那臭小子到哪了?” “回老爷,已经过了黔州。”司徒明德在一旁静静站着,声音很小,却又清晰。“徐沧已有十年未曾奉召入京,此来,明德是否要暗中去见他一面。” “…….”良久,司徒文微微摇头。“这个时候没必要见他,要见也要过些时日。 弹指一挥,十年了…… 徐沧手握重兵,是北境的擎天之柱,也是纪凌的关键棋子。他儿子又拿下了岳州,同样拥兵数万,同样是纪凌的关键棋子。 时机已到,明德啊,咱们也该给某些人送点厚礼了。” “老爷的意思是?”司徒明德低头躬身,为对方披上衣袍。“少小姐和少公子还在玉螭,要不要将他们唤回?” “你不了解那丫头,她近日必到。”话到此处,司徒文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想办法让徐平来见一趟老夫。” “老爷,您这病体……”此话一出,司徒明德面露担忧。 “无妨。”司徒文摆了摆手。“有些事,必须当面和他谈。大梁的情况复杂,老夫若是不和那小子说清楚,他要走不少弯路。 且不说他是否能窃居大梁,即便能,断然也长久不了。小丫头一门心思都在他身上,老夫这个爷爷辈的,那能看着他们走错。” 司徒明德点头颔首,随后欠身施礼。“老爷放心,交给明德来办。只是……” “没有只是,司徒府的兴衰,并非一人一事所能改变。多的都给了,咱们也不差这三瓜两枣的。 徐平此人非善类,老夫还得给他埋些小玩意才行,免得日后小丫头吃亏。”言罢,司徒文靠在榻上,闭目思索。 “是,老爷,明德这就去办。最多三日便可赶到黔州。”司徒明德领命,转身欲走。 “慢着!”司徒文突然睁眼,开口叫住了对方。“此事一定要做得隐秘,徐平来见老夫,此事不能让小丫头察觉。 免得她心有不悦,又横生枝节。” “老爷放心,明德清楚。”几息之后,司徒明德轻手轻脚的退出暗房,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咳!咳咳!”见对方离开此处,司徒文撑着床檐缓缓走下。 他来到窗边,举头望月,嘴角微微泛起一抹寒笑。“爷爷替你扫清日后障碍,小丫头,你可要争气啊……” 第689章 再见司徒文(上) …… 转眼过去数日,即便盛夏已过,依旧日头高悬,将官道烘得滚烫,有风吹过,却无半分凉爽。 踏云骓马身油亮,四蹄生风,驮着徐平一路朝向京城疾驰。其人身着轻皮甲,腰间悬着碧城刀,刀鞘上的宝石随着马匹的颠簸闪烁着璀璨光辉。 奉天至神京遥遥数千里,连日赶路,长途跋涉,徐平颇有些疲惫。他眉头微蹙,目光锁住前方,一心只想尽快赶回。 官道上行人如织,推车的商贩,背着行囊的旅人,还有结伴的车队。徐平对这些来往行人视若无睹,只是偶尔勒紧缰绳,侧身避开拥挤的人群,便又扬鞭策马。 他很清楚,此番回京,等待自己会是朝堂上波谲云诡的争斗。在大梁收获如此战果,皇帝定然也是心情极为复杂。 日前收到消息,徐沧也已在京城,本已有十年未曾入京,此番奉召,想来也是皇帝刻意为之…… 时逢午后,热气正盛,一阵急促且密集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 “吁!!!”徐平眉峰一挑,下意识的握紧缰绳,勒住马匹。“来者何人?” 几息之后,一道黑影裹挟着滚滚烟尘飞速逼近,须臾间便来到近前。其人一匹枣红色骏马,身姿矫健,通体毛色犹如鲜血。 马背上一黑袍男子,他掀开兜帽,抬眼看向徐平,来人正是司徒明德。 见是司徒府的人,徐平放开手中刀柄,朝着对方微微颔首。“原来是大管家,不知在此拦下徐某所为何事?” 听闻此言,司徒明德轻拍马背,当即一跃而起,动作行云流水,瞬息之间便来到徐平的身前。“徐公子,明德在此等候多时了。”他声音低沉有力,气息平静沉稳,眼神之中难以看出半分心意。 “哦……?”徐平先是一愣,随后心中疑惑顿生。”司徒管家匆忙来此寻我,莫非出了什么要紧之事?” “这个自然。”司徒明德环顾四周,附近并无旁人,当即压低声音开口说道:“徐公子,我家老爷想见您一面,还请公子随我走一趟。” 徐平心中不明,面上却不露声色。司徒文突然要见自己,还是在回京途中,其中必有极大隐情。他眉头微皱,试探着回道:“不知仲宰大人为何突然要见徐某? 徐某正赶着回京述职,耽搁不得。若是有什么要交代之事,不妨大管家此时道来?” 司徒明德淡定摇头,之后上前一步,语气倒是有几分恳切。“徐公子,此诚至关重大,老爷既然开口,还请徐公子莫要推诿。”言罢,他抬手抱拳。“此事与您在大梁的经历以及往后的局势都紧密相关,望徐公子随明德走一趟。” 见此情形,徐平陷入沉思。自己一路赶回京城,沿途必有不少探子,行踪与脚程隆圣帝定然知晓。 都说司徒文病重,如今来此寻人,又道事关重大,想必来不会有假。思索片刻后,徐平还是点头道颔首。“既然如此,那便随大管家走一趟。希望不要耽搁太久,眼线众多,以免让某些人心生猜疑?”说着,他抬手指了指头顶。 “徐公子放心,司徒府办事向来妥当。不会耽搁太久,请吧!”司徒明德翻身上马,领着徐平朝一条偏僻小路奔去。 小路两旁皆是茂林,枝叶相互交织,将阳光遮得严严实实。便是如此,这小路显得格外幽深昏暗。 司徒明德领路在前,双腿夹住马腹,缰绳轻轻晃动。 徐平紧跟其后,一边骑马前行,一边观察着四周动静。“此去何处?” 闻言,其人侧身回头。“到了便知。徐公子不必如此,沿途的哨子均已拔除。” “不知仲宰大人此番找到徐某,到底所为何事?大管家可否透露一二?”徐平随意的挥动着马鞭,忍不住开口问道。 “徐公子在担心什么?”司徒明德微微有些不悦,他看了对方一眼,语气也深了几分。“实不相瞒,具体何事,明德并不知晓。 路途不远,与其诸多猜测,徐公子还是稍安勿躁吧。” “人言大仲宰重病缠身,还能在这数百里外出行?”徐平心中愈发好奇,看来,司徒府恐怕是有大动作了。“徐某倒不是有所担忧,颇有些意外罢了。” “快些吧……”司徒明德望向远处,继续催马前行。“老爷虽卧病在床,但对朝堂局势依旧密切关注。公子在大梁的作为,老爷自然也是有所耳闻。 至于前来此处,这个很奇怪吗?徐公子聪慧过人,当是知晓才对。” 见对方如此回应,徐平想起自己在大梁的所作所为。拿下岳州,拥兵数万,这些事在朝堂上想必已引起不少关注。 布政府乱作一团,各党派纷争不断。这些事恰恰在自己回京述职之时愈演愈烈,看来自己此番要想回梁,需要费不少力了…… 司徒咸鱼已将事情告知,如今邀自己来此处相见,恐怕还为了避开她。几息之后,徐平冷不丁的问道:“仲宰大人真病倒了?” 此话一出,司徒明德微微皱眉。“徐公子不必再做试探,明德只是奉命行事。不过依明德对老爷的了解,既然老爷要见您,必定是为您好。” 话到此处,两人均不再言。 不知不觉已行了约莫一个时辰,一座老旧庄园出现在徐平眼前。此处大门紧闭,周围高墙环绕,墙头爬满翠绿藤蔓。 司徒明德下马上前,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在门上叩了几下。 片刻后,门缓缓打开,一家仆模样的老奴探出头来,看到来人之后,连忙打开门。“大管家,您回来了。” “老爷在吗?” “正在内院,请!” 司徒明德点头招手,示意徐平下马。 几息后,他带着徐平走进其中。 园内绿树成荫,花草繁盛,却不见一个人影,显得格外安静。 待两人穿过前厅,来到一座楼阁。楼阁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尽显古朴典雅之态。司徒明德停下脚步,躬身作揖。“徐公子,老爷就在里面等您,请进吧。”言罢,他侧身站在一旁。 第690章 再见司徒文(中) …… 徐平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衣袍,大步朝着前走去。他踏上台阶,伸手推开雕花木门,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气扑面而来,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几幅水墨丹青,笔触苍劲有力,意境悠远。 穿过阁楼,又绕过一道屏风,徐平看到了远处一垂钓的身影。 司徒文一袭素色长袍,手持钓竿,静静的坐在池塘边。池塘不大,但水质清澈,能看到水底的游鱼和摇曳的水草。四周摆放着几盆造型奇特的木桩,为这清幽之地更添几分雅致。 “晚辈见过大仲……” 徐平话未说完,司徒文却微微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目光依旧盯着水面,只低声说道:“莫要出声,扰了这鱼儿上钩。” 听闻此言,徐平撇了撇嘴,只好将到嗓子眼的话又咽了回去,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对方钓鱼。 此时已过午后,阳光明媚,透过树叶洒在池塘上,形成一片片金色光斑。 偶有微风拂过,水面泛起层层涟漪,波光粼粼。司徒文手持钓竿,身姿沉稳,仿佛与这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他眼神深邃,看着浮漂在水面上随着水波晃动,时而没入水中,时而又露出水面。 池塘边,垂柳依依,细长的柳枝垂落在水面,几只蜻蜓落在柳枝,又迅速飞起,点过水面,留下一圈圈细小的水纹。 时间就这样缓缓过去,司徒文依旧是静静坐着,仿佛忘记了徐平的存在。 徐平站在一旁,起初还能耐心的看着司徒老贼钓鱼,欣赏这难得的宁静景色。 但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他心中的疑惑和焦躁越来越浓。司徒文在这紧要关头将自己叫来此处,却又只顾钓鱼,迟迟不进入正题。 见对方如此,徐平的双脚开始不自觉地挪动,眼神也变得有些游离。 他时而看看司徒文,时而又望向池塘,心中不停猜测着对方意图。 一炷香过去,徐平眉头皱起,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便是如此,他再也忍耐不住。“不知大仲宰唤晚辈来此……” “就是此时!”正当他开口之际,司徒文手中的钓竿猛然一沉,他眼神一亮,迅速拉起钓竿。 几息之后,一条极其肥硕的鱼儿在钩上挣扎着被拉出水面。鱼身闪烁着银光,水珠不断从其身上滴落。 “呵呵呵!今晚有口福了。”司徒文熟练的将鱼儿取下,随手放入一旁的鱼篓之中,而后站起身来,转过身看着徐平,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看看你这性子!真是不堪大用。 徐平啊,这钓鱼讲究的就是一个耐心。光有好饵可不够,还得沉得住气,耐得住心。懂吗?” 见此情形,徐平心中虽然焦急,但还是强压着情绪拱手问道:“仲宰大人,不知此番将徐平叫来,所为何事?徐某正赶着回京述职,沿途满是皇城司的眼线,耽搁不起。” “你看你,又急。”司徒文微微摇头,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示意徐平也坐下。他端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老夫有没有说过让你改口?忘了?” 徐平心中一紧,脸上表情来回变幻。几息之后,他掸了掸衣袍,躬身作揖。“孙婿徐平在此见过爷爷。” 此话一出,司徒文笑着抚起须髯。“拿下岳州,拥兵数万,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回京的途中见过小丫头没?说实话。” 沉默片刻,徐平微微摇头。“平,星夜兼程,此来并未见过咸鱼,啊不,娴韵。” “不老实。”司徒文放下茶杯,目光直直的盯着对方。“见就见了,你以为老夫会责罚她不成? 徐平啊,若是皇帝让你交出岳州,你是交还是不交?” “爷爷……”徐平心中一凛,他自然明白司徒文的意思。“若无梁东作为根基,孙儿在大周处处受制,只会沦为棋子。 若是皇帝强取,即便将孙儿留在神京,岳州他也难以掌控。” “幼稚!”司徒文随手举起鱼竿,一杆子敲在了徐平的脑瓜上。“老夫欣赏你的这份勇气和魄力。但你要知道,在这朝堂之上,魄力和勇气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 皇帝要,你就得给。明白吗?但是怎么给就不一定了。” “这……” 见徐平犹豫不决,司徒文老脸一塌。“方才就与你说了钓鱼要有耐心,才过去多久?又忘了?”说着,他再度举杯,对着茶盏轻轻吹了几口。“徐平啊,有些事情,不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如今布政府乱作一团,各党纷争不断,你在这个时候回京,无疑是置身于风口浪尖,也会成为各党攻击和弱化纷争的棋子。 文武,文武!文武若是不斗,皇帝他怎么心安?岳州之地,并非你立身之本,你的立身之本在北境。掌控岳州,是为加固北境,也是为了平衡,不要本末倒置。 依你之见,皇帝接下来会如何?” “这个嘛!”沉默许久,徐平苦思不已。“势必会除掉宁毅,让三王变成二王,从而使局势再度平衡,岳州也就替代了贺州。” “还不算太蠢。”司徒文点头颔首。“老夫给韩忠下了不少绊子,导致他损兵折将,在凉州一退就是数百里。 但这只是缓兵之计,千万不要小看了咱们周朝这位大都督。他的可怕之处,不单单在领兵征战。 如今你还朝述职,有些东西不能拿得太紧了明白吗?” “爷爷,您是要我替宁毅争取时间?”徐平恍然大悟,顿时明了。“即便我交出岳州,皇帝也一定会收拾宁毅。” “是这个理。”司徒文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池塘边,看着水中的鱼儿,嘴角微微扬起。“他的确不会放过宁毅。你压得越紧,韩忠下手就会越快。 咱们给他争取时间不是为了救他,死人怎么救得了?咱们要的是让宁毅和韩忠斗个两败俱伤。” “这……宁毅怕是做不到。”徐平同样看向塘底的鱼儿,眼神也多了几分凌厉。 “呵呵呵!”司徒文笑着甩下鱼竿,随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加上莫无涯,宁毅兴许就能做得到。 徐平啊,宁毅是饵,皇帝是勾,你是鱼,明白吗?咱们不能搞死韩忠,但必须把他搞残。” 第691章 再见司徒文(间) …… 残阳已近,余晖勾勒出长短交错的光影。 司徒文负手而立,虽身形佝偻,却又与这周遭的古朴景致融为一体。他很平静,看着池塘中自在游弋的锦鲤,良久之后方才言道:“徐平啊,你此番回京便是踏朝堂争斗,必须透彻领悟立身之精髓。” “这个孙婿知晓……”徐平微微欠身,眼中神色颇为恭敬。“还望爷爷不吝赐教,孙婿定铭记于心。” “你也莫要嫌老夫多言。”说着,司徒文踱步至石凳旁缓缓坐下。他伸手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悠悠茶香在唇齿间弥漫,其声音也随之愈发深重。“欲立朝堂,首在结党。 莫要以之为鄙,此乃固本之基也。独木难支,众擎易举。徐平,结党非聚乌合,当慎察其行,审度其心,选那利益攸关、驯顺可制者。德才虽重,然忠顺为先,方可为臂助。” “除了戍边司那几人,还有张世杰、宇文萧、李庆等人,只是孙婿麾下武夫较多,鲜有文世相助。”说着,徐平抬手作揖。“爷爷,孙婿此番初涉朝堂,回京述职必成众人之刺,或何所谋?” “靠这些小辈可不够,没有利益输送,难以长久。”司徒文放下茶杯,抬手为徐平也倒上一盏。“这察人之道,贵乎究言行、审志趣。观其言,务求实中,有无夸诞虚妄之语。 次为察其行,言行相副,恪守本道。又须探其心,与己同志。志同则道合,方可携手并肩,共济大业。审其行止,度其志趣,人心好恶自明。 上位者,行万事,不以己之喜好而物,当以众人之利为决,驯顺易制方为要。” 其人话音刚落,一阵微风轻柔拂过,池塘水面泛起层层潋滟涟漪,岸边垂柳依依,柳枝亦随风摆动。 见徐平沉思,司徒文抬手抚须,神色从容间带着几分笑意。“这朝堂之上啊,说话可是一门学问。 言辞至重,尤为关键。可谓一言兴邦,一言丧邦。据于其间,必要深思熟虑,既不可信口开河,亦不可言之具明。既要切中要害,又要措辞委婉,不可过于直白,以免触犯他人之忌讳,以至无端纷争。 这个世道啊,祸从口出。列位朝班,尤其与皇帝相论,当引经据典,出言有章。遇敝沉之、遇责攘之、遇理听之、遇怒谄之。 与君所辩,用词当精,切忌含混。与臣所辩,首重委婉,勿要爽言。徐平,你身负一境之军威,威重令行,方能服众。凡有所求,先予后取方为可行。” 徐平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微微颔首。“孙婿已然明白,此番回朝,自当慎之又慎。 如今各国混战,我大周亦是多处兴兵,朝局愈发复杂。爷爷,皇帝态度不明,多半是要对岳州加以节制,再者,如今各地诸侯、藩王势力盘根错节,孙婿是否要……” 话未说完,司徒文便笑出声来。“无论皇帝说什么,关键看你做什么。 老夫方才以言明,你莫要担忧。待你入宫朝圣,进言无需审时度势,意不必揣摩圣意。 不管朝臣们打什么算盘,先顺着纪凌的意再说,开疆扩土,何其诱人?让他觉得你是自己人,才玩得下去。懂吗? 待其心定,而后再述己解嘛。巧妙言辞即可,因势利导,方能于己之主张而就。 再者,善假于人之力,悄融己之见於众人之论间,方使皇帝更易见纳。但此行之,则事可成之顺遂,亦能巧避树敌,营佳朝堂之境。 徐平,与智者言,依乎博。与愚者言,据乎理。与辩者言,凭乎精。与贵者言,显乎敬。与富者言,尚乎雅。与贫者言,重乎惠。与贱者言,存乎谦。与勇者言,示乎勇。与过者言,质乎直。 上书进表因人而异,施各异之言辞之略,方可得事半功倍之效。” “……”徐平神色一凝,随即躬身抱拳。“爷爷立三朝而辅政,孙婿佩服。” 话音刚落,一翠鸟从枝头跃起,飞速掠过水面,叼起小鱼,而后振翅高飞,转瞬消失在天际。 “自家人,不必溜须拍马。”见此情形,司徒文仰首望着翠鸟远去的方向,神色依旧平静如水。“除了结党与言辞,立身朝堂还需深谙隐忍之道。 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可因一时之意气而失,毁全盘大计。在时机尚未成熟之前,藏器于身,伺机蛰伏,积蓄力量。隐之久者,发必烈。起之早者,衰亦速。 你在老七府上闹事,让纪凌颜面扫地,为何他轻描淡写便放你回大梁? 忌惮你父亲吗?那你可就小瞧了他。”话到此处,司徒文余光瞥了一眼徐平,随后又微微摇头。“北境刀兵固然利,他纪凌的刀兵也未尝不利。 怕小丫头为人所得?愚蠢!徐平,懂得蛰伏之人方能一跃冲天,成就非凡。 你要切记,皇帝可是戍边多年,在先帝一众皇子中拼杀出来。既无党派,亦无根基,还是庶子,不受待见。他能上位,是大周历代皇权更替之下最为困难的。 他这一辈子,最擅长的便是隐忍。你想与他斗,先要懂得什么时候你该进,什么时候你该让。 别看他不动声色,若是当日天下学宫的夫子未至,你父子二人离不开京城。” 第692章 再见司徒文(下) …… 此话一出,徐平瞬间皱眉。“爷爷,您的意思是……” “纪凌啊,有个致命的缺点……”说着,司徒文再次将鱼竿一扯,却见钩子上空空如也。“其母出生商贾,因久受排挤,他太过念旧…… 既为君者,这是极大的错误。” “隐忍之道,孙婿深知其重要性。”徐平蹲下身子帮对方挂上饵料,随后抬手抛钩,又缓缓起身。“娴韵之事,孙婿虑之未深,恰闻春香阁纪允行恶,方才难以克制……” 听闻此言,司徒文微微摇头。“年轻气盛嘛,老夫可以理解。 朝堂权争,诸般机变隐于无形,利害所系,微末言行皆关生死。 遇事,澄神静虑,气沉丹田,既谋九五,当心海无澜,意守灵台。言出,先度时势、忖人心,缓吐字句,勿使躁急。忿欲,舌有龙泉,诛人亦不见血。心潮翻涌,亦需强抑其情,缄口不语,待心平气和,再行斟酌。敛于内而晦于外,若愚若讷,避他人之嫉。 见利在前,不可轻举妄动。举步投足,皆应暗合时宜,事败,勿怨天尤人,反求诸己。事遂,勿居功自傲,淡然若素。 克己,如执辔御悍马,御心为上,守正为基,方能周旋于权谋倾轧,全身远祸,图千秋之霸业。 徐平,你回京居朝堂而立,权争如炽,机诈暗藏。欲揽权势、遂私欲,更因言行有克。 每语朝会,先窥上意,度同僚心,阿谀之词要恳切,诋毁之言藏锋芒,勿露嗔喜,以免授人以柄。谈及异己,言辞隐晦,借刀杀人于无形。逢迎君上,言辞谄媚,近君之情,得其庇佑。 若有利在前,谋定后动。事可为,假公济私,悄取私利。事不可为,避嫌自保,推责他人。功成,归功上意,以固宠信。事败,巧言推脱,嫁祸于人。 凡行朝纲,无论周、梁。以伪善之态,行奸佞之事,窥破人心,操控局势,方能翻云覆雨,尽享权势荣华。 切记!” 闻言,徐平细细回味,深深以礼。“孙婿多谢爷爷教诲。” ”陪老夫走走……” “诺!” 两人边走边说,言谈已久,天色一抹晚霞挂云。 司徒文沿着塘边缓缓踱步,身影在晚霞映照之下显得愈发威严。“你在外驻军,图谋大梁之政权。同样危机四伏,困难重重。 顾应痕久居朝堂,其势力遍布天下,绝非酒囊饭袋之辈。 军权在握,既是无上的荣耀,更是沉重枷锁。一旦有失,也是败亡之根源所在。 皇帝既倚重你开疆扩土,又对你北境势力愈发忌惮。 梁有镇南军,燕有镇北军,此诚列国从未有之。你父亲此次入京,恐怕也是交换。具体所为何事,老夫无法确信,但与贺州以及北伐当有关联……” “咳!咳咳!” 司徒文一阵喘咳,徐平赶忙为其轻抚后背。“爷爷,您无碍吧?” “无妨!还死不了。”说着,司徒文颇有些不甘的望向天边。“老夫十五岁入朝,十九岁便受布政府议政司司丞,一晃眼,数十余载了。 这生死有命,天道轮回,此乃天命。本该了无牵挂,奈何族中无人可堪大用……”话到此处,他又轻叹一声。“老夫真是糊涂了,与你说这些做甚。 领兵在外,要与朝廷保持紧密联系。定期向皇帝述职,如实汇报军情,让他及时知晓你的动向,以此稳住其心中猜忌。 你说的,与他了解到的,是两码事,不要有侥幸心理。 还要时刻关注朝廷局势的变化,洞察各方势力之消长,做到与时俱进,顺应形势。 纪凌给你的旨意,一定要照做。鱼儿如今还小,在钓者拉杆之前,要把自己养肥,以免无法挣脱。” “这个恐怕……”徐平微微皱眉,面露几分难色。“若皇帝的旨意与军情相悖,如此岂非延误战机?爷爷,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啊。” “愚蠢!”司徒当即瞪了徐平一眼。“你领兵再强,还能强过纪凌?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要的不是将,是天下?懂吗? 若不愿盲从旨意,抗旨之前,定要想好合理的理由,你忘了宇文逸怎么死的? 无论如何,切不可意气用事,否则,必招致大祸。纪凌虽擅隐忍,但不要以为他会无休止的让步,一旦触及他的底线,他下手远比你想象中要快。 当初他夺位,短短三月便拿下京城,你以为他是省油的灯? 将在外,君令虽可择而从之。但你若抉择君令,必须有充足的理由和把握,首要便是让皇帝觉得你和他是一伙的,切记。” 话到此处,司徒文不再言语。 此时暮色渐浓,池塘边的景物在夜色笼罩下变得愈发模糊。 司徒文重新坐下,端起茶杯,却发现茶水已然变凉。他将之放下,随后摆了摆手。“世间之事,虽不能尽如人意,但人定胜天。 永宁啊,北境虽鞭长莫及,但你亦非孤立无援。司徒府自会是你坚实的后盾,为你遮风挡雨,保驾护航。 行了,老夫这身子不行,该休息了。时间耽搁太久,皇城司的眼线也容易探知。 你该启程回京了,赶路吧……” 听闻此言,徐平作揖行礼,恭恭敬敬的开口回道:“多谢爷爷教诲!孙婿此番回京,定会小心行事,不辜负您老一番苦心。” “呵呵呵!孺子可教也!”司徒文拍了拍徐平的肩膀,佝偻着身子缓缓离去。“莫要辜负老夫的一番心血。待你回京述职之后,小丫头用不了多久也会回来。 找机会来看看,老夫百年之前,还想再抱个重孙孙…… 走吧。” “您老好生歇息!孙婿先行告辞。”徐平点头应下,转身走向院门,在司徒明德的引领下离开此处。 回头望去,司徒文的身影伫立于院内,月光清晰映照着其人年迈的身躯,满头银丝随风微微飘起,却又仿若巍峨之峰,着实令人心生敬畏。 “徐公子,请吧!”司徒明德微微欠身,随后推开阁门。 “……”徐平点头颔首,转身朝着其内再次施礼。“有劳大管家相送!请留步。” “明德不敢!徐公子,请!” …… 待徐平走后,司徒明德回到院内。但见司徒文靠在躺椅上,悠然自得的握着钓竿。“回老爷,徐平走了。” “派人通知鲁尚文,他该出来咬人了。”司徒文将鱼竿放到一旁,随后招了招手。“这群该死的鱼,越来越精明,给老夫取网来。” “老爷……咱们当真要……” “没有人不提防外戚,尤其徐平还身处大梁朝内。小小游戏,全当作乐。恩要施,刺也要埋,否则就无趣了……” “可是……” 司徒明德话未开口,司徒文却双目微凝。“你今日话多了。有没有凤命,老夫这个当爷爷的已经给她铺路了,能不能成,看她造化。” 第693章 罪状 …… 离开城外小院,徐平星夜兼程,朝着神京一路疾驰而去。 翌日,晨曦微露,京城的大街小巷早已车水马龙。入京的商贩、小吏三五成行,好不热闹。 离京还有三十里,徐平远远瞧见官道两旁人影攒动。随其逐渐靠近,只见太子纪贤身着暗金云蟒袍,头戴束发紫金冠,颇为引人的站在最前方。 而其身后,更有一众朝廷官员身着鲜艳朝服,整齐排列于两侧。“呵呵!徐将军好生威风啊,老臣依稀记得,前年韩忠还朝也没有这般阵仗吧!” “赵府令慎言!徐将军开疆扩土,为我大周立下汗马功劳,不过是远迎三十里,有何大惊小怪?” “鲁司首倒是会做人,去了一趟大梁,怎么还转性了?” “哼!话里有话,怎么,监政府的辖下都是些口舌小人?呸!” “鲁尚文,你休得猖狂!” “廉木,你狗叫什么?” “给老夫住口!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不远处,萧如讳轻咳一声,缓步走上前来。“老臣见过太子殿下。” “御首大人免礼。”纪贤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朝着对方微微拱手。“这四大府主,大仲宰告病在家,韩都督率兵讨逆,大司命更是神龙无影,本太子还以为今日无一国柱前来。” 此话一出,萧如讳微微皱眉,很快却又拱手笑道:“征南将军立下大功,老臣又岂能不来相迎!呵呵呵!” 纪贤嘴角一撇,不由的冷哼一声。正当他欲开口,萧如讳却继续说道:“太子殿下,徐平此番立下大功,陛下让殿下亲率百官迎接,日后在朝堂的地位怕是不容小觑。” “御首大人想说什么不妨明言!”纪贤目光望向远方,神色很是平静。“年少成名,手握重兵,莫非御首大人心有忌惮?父皇此举意在彰显皇恩,以表征南将军之功,若无要事,御首大人还是少言少语,耐心等候吧……” 听闻此言,萧如讳也不生气。他掸了掸衣袍,举着笏板缓缓上前。“殿下言之有理。” 恰在此时,远处扬起一片尘土。不过几息之后,隐约传来马蹄声响。 起初还十分微弱,不到小半炷香,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 随着距离拉近,徐平骑着踏云骓缓缓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 踏云骓浑身皮毛油亮光滑,四蹄踏雪,气势非凡。徐平身姿笔挺的坐于马背之上,他身着轻便却不失威严的银色轻甲,甲上纹路精致细腻,虎头胸铠仿若吞天。 历经战场洗礼,徐平的面容上带着几分坚毅与沧桑,一阵微风吹过,其身后披风猎猎作响。 “驾!”他仰首缓行,身后几名亲卫亦是跃马上前。 亲卫头戴面甲,身着黑色战铠,其上铆钉排列,手中长枪寒芒耀日,枪缨在微风中轻轻飘动。众人整齐有序的随着徐平上前,马蹄踏步沉稳有力,甲内双瞳波澜不惊。 几息之后,徐平抬手示意护卫止步,随后双腿轻夹马腹,踏云骓前蹄扬起,发出一声嘶鸣,随后稳稳落下。 “阵仗不小啊!”徐平利落翻身下马,大步上前,抱拳施礼。其声音之洪亮,带着战场上的豪迈与极度的底气。“末将徐平,在此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诸位大人。” 见此情形,纪贤脸上挂着温和笑容,赶忙上前一步,伸手将之扶起。“呵呵呵!徐将军一路辛苦了,父皇心系将军,特命本太子率百官在此迎接,将军此番归来,实乃我大周之幸。” 徐平谢过太子,抬眼扫视周围官员,有的满脸笑意,拱手相迎,笑容中还带着真诚的钦佩。有的则神色冷淡,眼中透着审视,似乎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之物。更有甚者,目光中还藏着不加掩饰的敌意。 “呵呵!末将拜谢吾皇圣恩!有劳殿下在城外相迎,平,愧不敢当。”言罢,他缓缓转过身去,朝着群臣抬手作揖。“多谢诸位同僚。” “徐将军果然少年英杰,真乃我朝之幸。” “所谓英雄出少年,大将军实乃我等之楷模,我等之楷模啊!!!” “既是征南将军还朝,自当由末将替大将军牵马!” “大将军请!” “呵呵!好你个徐平!此番可让本太子刮目相看啊,来,随我入宫面圣。” 就在纪贤牵住徐平手腕之时,御中府丞郑崇年清了清嗓子,手持玉笏,缓步上前。 他神色严肃,先向太子行了一礼,随后看向徐平。“太子殿下,徐将军战功卓着,我等钦佩不已。只是徐将军在大梁的所作所为,疑点重重,臣以为不可轻易放过。” 此言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郑崇年和徐平身上。 “来得倒是快!萧如讳,你真该死啊。”腹诽几句,徐平嘴角却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静静地看着对方,早料到会有人发难。“哦?不知本将有何过失之处?让监政府的同僚非要在此时开口?” 此话一出,纪贤微微皱眉,心中亦是极其不悦。“郑府丞有话不妨直说。今日我等在此迎徐将军还朝,莫要扫了兴致。” “咳!咳!”郑崇年先是微微欠身,随后恭敬回道:“殿下恕罪,此事关乎朝廷法度,微臣不敢隐瞒。 征南将军在大梁期间,与当地势力来往颇为频繁,诸多行为逾越臣子本分,至于这其中内情,微臣以为,有必要细细追究。” 徐平冷笑一声,随之向前一步:“口口声声说本将行为逾矩,可有证据? 本将在大梁出生入死,为我大周开疆拓土,如今却遭无端指责…… 郑崇年,你区区三品府丞,以下犯上,若今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将扒了你的皮!”言罢,徐平轻跺脚跟,其身后亲卫当场拔刀。 第694章 饿了 …… 见此情形,郑崇年大惊失色,他还欲开口辩驳,廉木挺着微胖的身躯站了出来,脸上堆满笑容。“大将军莫要动怒啊,郑大人也是为朝廷着想。听闻徐将军在大梁私自处置当地官员,却未向朝廷报备,这可是事实?” 听闻此言,许定山大步上前。“廉木,徐将军在大梁是奉命行事。 陛下既授之岳州刺史,自当节制岳州的一切事务。何时轮到你开口?” “哦?许司首这是连话都不让人说了?“ “呵呵呵!付国忠,你何时转投的监政府门下?本司怎么不知道?” “鲁尚文,你别满口胡言!你在南安收受贿赂,本司要参你一本。” “邦政司插什么言?鲁尚文,你先把自个屁股擦干净再说。”顾令先从人群中出列,随后冷笑一声。 “顾少宰好大的官威?真当自己是布政府大仲宰?”傅乘风亦是满脸不屑。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愈发剑拔弩张。 “少司君又为何插言我监政府之事?”几息之后,刘裕笑着出列。他先向太子和众人拱手施礼,随后转身指向徐平。“徐将军,你虽立下战功,却犯下诸多罪行,今日,微臣便要在此一一罗列你的罪状!”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众人纷纷侧目,或是面露惊讶,或是幸灾乐祸。 “哦?是吗?来!请开始你的表演!”徐平将头一歪,饶有兴致的看着对方,只待其人下文道来。 见他如此,刘裕嘴角一抽。“徐平,你身为大周臣子,却私自与大梁勾结,妄图谋取私利,此乃不忠之罪,罪一也! 你在大梁驻军期间,拥兵自重,不听朝廷调遣,致使政令不通,此乃违抗圣命之罪,罪二也! 再者,你放纵麾下兵卒烧杀抢掠,扰乱民生,屠戮岳州平民,使百姓怨声载道,此乃不仁之罪,罪三也! 还有,你擅自更改军制,扩充军队,意图谋反,此乃大逆不道之罪,罪四也! 你与朝中文臣来往密切,结党营私,扰乱朝堂秩序,此乃乱政之罪,罪五也! 你在大梁肆意妄为,与梁国太后苟且,破坏两国邦交,此乃误国之罪,罪六也! 欺上瞒下,虚报战功,骗取朝廷赏赐,此乃欺君之罪,罪七也! 生活奢靡,贪污军饷,中饱私囊,致使兵卒困苦,此乃贪婪之罪,罪八也! 你还蔑视朝廷法度,随意处决官员,草菅人命,此乃残暴之罪,罪九也! 最后,你蛊惑人心,煽动百姓,妄图自立为王,此谋反之心昭然若揭,罪十也!!!” 刘裕一口气说完,脸色涨得通红。待其稍复心情,低头偷瞄了萧如讳一眼。 “有意思!真有意思!”徐平听完,不怒反笑,他缓缓向前走了几步,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你口口声声说本将犯下十大罪状,可有真凭实据?若无证据,便如此污蔑于我,本将不知道你刘府九族有多少人头够砍?” 听闻此言,刘裕脸色一滞,虽罗列了徐平的十大罪状,大多却是捕风捉影,并无确凿证据。但萧如讳让自己出来跳脚,早已言明了一切。这些罪状,既难查实,也难澄清,自己断然无恙。 念及此处,他冷哼一声。“徐平,你休要猖狂!此皆可查之罪……” 话未说完,纪贤却站了出来,他看了看刘裕,又看了看徐平。“刘司丞,朝堂之上,讲究证据确凿。仅凭几句空口言词,便要定征南将军之罪,谁教你如此办差的?” “太子殿下……” 其人还欲再言,却被纪贤抬手制止。“好了好了!此事容后再议。徐将军,咱们先回朝复命,父皇还在文德殿等你。” 对此,萧如讳颇有深意的看了眼刘裕,随后朝对方送去一个眼神。“有什么话,拟个折子上书即可,莫要纠缠。” “下官领命……” 听闻此言,徐平侧目看了眼萧如讳,随后翻身上马,与纪贤等人一同朝着京城进发。 众人并驾齐驱,纪贤开口问道:“你此次回朝怕是要面临不少麻烦,可有打算?” “哦?殿下那么关心徐某,真让我有些意外呢。”徐平勒住缰绳,随意看了眼对方。“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什么话?咱们可是强强联手,关心关心不是很正常吗?”说着,纪贤微微一笑。“父皇何等圣明,自会明察秋毫。其余的嘛,本太子自会相助。” “杀人了!黄鼠狼也鸡当伴娘!”徐平嘴角一撇,当即催马而去。 “驾!”见此情形,纪贤眉头一挑,随后快马跟上。“怎么?不信?” 徐平回头侧目,随后捏着下巴摇头。“我信了你的鬼,你特么坏得很。” 此话一出,纪贤心里自然有数。他轻叹一声,佯作无奈。“老七的事,的确怨我。但事发突然,我也来不及插手。” “是吗?驾!”言罢,徐平一甩马鞭,朝着皇城而去。 那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纪贤双眼微眯,不由得朝着七王府所在看去…… 约两个时辰之后,徐平来到宫门之外,整理好衣衫,他深吸口气,下马大步走进皇宫。 待入文德殿外,太监高声吆喝。“征南大将军,岳州刺史徐平,殿外求见!!!” “征南大将军,岳州刺史徐平,殿外求见。” “宣!”几息之后,殿内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 徐平抬头望着眼前的朱门碧瓦,随后沉稳的迈入殿中。 其内,隆圣帝高坐龙椅之上,明黄色的龙袍威严显赫。他手握着书卷看得津津有味,手指不停敲打着案台。 “臣徐平,参见陛下!”见他如此,徐平单膝跪地,赶忙施礼。 见对方没有回应,徐平再次开口。“微臣徐平,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还知道回来?”隆圣帝放下书卷,余光瞥向殿前的徐平。“平身吧!徐平,你此番在大梁的所作所为,朕已有所耳闻。可有什么要说的话?” 老逼登!你妹的!徐平低头垂目,几息之后,方才缓缓起身。“陛下,臣在大梁一切皆是为我朝之利。虽历经艰难险阻,但始终不敢有负陛下重托。” “是吗?”隆圣帝冷笑一声,随后拾起案台上的一封密信便砸了过去。“连大梁太后你都敢睡?你还真是饿了。 朕再给你一次开口的机会,想清楚。” 第695章 君臣再见(上) …… 自打徐平将要回京的消息传开,薛若薇每日都会前去城门等候。而恰逢今日,她正坐在庭院石凳之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天边飘过的几缕薄云,手中的针线于锦缎上穿梭,心思也早已飘远。 当家仆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将徐平已入京城这个消息告知时,她先是一愣,手中针线瞬间停住,随后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待家仆重复一遍,她眼眶迅速泛红,泪水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这些日子以来,徐平驻军在外,岳州战事艰难,她自是多有耳闻,每日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 但凡夜深人静,常从梦中惊醒,想象着自己的男人在大梁生死未卜,或在梁地的权谋争斗中陷入困境。作为一个弱女子,只能在这深宅大院内对着孤灯暗自祈祷。 此刻,得知徐平归来,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得到宣泄。顾不得擦拭脸上泪水,薛若微提起裙摆便朝着皇城方向奔去。 赶到皇城之时,但见人群熙熙攘攘,她费力挤到前排,远远便看到了思念之人。 徐平骑着踏云骓,身姿挺拔,即便历经长途奔波,依旧意气风发。 ”永宁……”薛若薇的泪水再次涌出,她就静静站在人群之中,眺望着对方,心中满是欢喜与感慨。 直到徐平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内,她才缓缓回过神来。薛若微很清楚,短暂的相聚后,或许又是长久的分别。 她孤身一人朝着府内而去,先是缓步,又逐渐加快,直至最后,已是提裙奔跑。待到徐平面圣之后,回到府中定然是饥饿难耐。无需山珍海味,一壶老酒,几碟小菜,想来是他如今所念之物。 想到这里,薛若微的嘴角带着浅笑,眼中的泪水也被其挥手抹去…… 与此同时,皇城内,文德殿中的气氛与其说压抑,不如说有些尴尬。 徐平稳稳接住隆圣帝甩来的密信,心中虽暗自叫苦,面上却依旧保持镇定。“陛下,此事说来话长……” “那你就长话短说。”隆圣帝抬手一敲,震得案台左右晃动。 见对方如此,徐平暗道不妙。自己怎么也没料到消息传得如此之快,这特么军情传递怎么没见如此高效? 犹豫几息,他悄然抬眼看了下皇帝,随后低头垂首。“陛下,臣也是身不由己啊。那顾秋蝉妄图利用臣,臣不过是将计就计,以图为我大周谋取更大的利益。 臣可都是一片忠心啊,陛下明鉴!” “好个一片忠心?百姓的骂声都传到了朕之耳畔,说你欺负人孤儿寡母,你特么的,还真是不挑食。”言罢,隆圣帝眉尾一挑,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将计就计?来,你倒说说,如何将计就计? 分明是见色起意,睡了大梁太后,还美其名曰为了大周?朕这辈子都没见过你那么无耻之人!也不对,还有你爹。” “陛下息怒啊!”徐平不慌不忙,笑着向前一步:“陛下容禀。那大梁太后顾秋蝉本就心怀不轨,她见微臣手握重兵,便想拉拢臣,为她所用。 臣若直接拒绝,恐引起她的猜忌,从而对我大周不利啊。所以嘛,臣假意迎合,取得她的信任,方能谋取到大梁更多机密,为我大周在大梁的布局争取主动。 陛下,臣是身在大梁心在大周啊,您可千万不要听信小人之言。臣对陛下的景仰犹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怎会行那有损我大周威严之事!” “真能扯!徐平,你特么是个人才!”沉默片刻,隆圣帝微微颔首。“哼!此事朕也不想与你多费口舌,暂且信你这一回。 说说吧,你在岳州的治政、军事和民生情况如何?” 听闻此言,徐平神色一正,当即便抬手作揖,恭敬回道:“回陛下,岳州军事上,臣已重新整顿镇南军。 为了严明军纪,提升军队战力,臣新设三营建制,每营有兵七千。以枪卒为主,刀盾卒为辅,下设重步卒两千,轻步卒五千,骑卒两千。 并以杨定领玄甲卫,许阳驻守雍城,陆铮守紫萍,唐禹领兵两万于飞云关外驻扎应对姜安民旧部。 析津则有郭子韬驻军,岳山以李正我为统帅,全权总揽军政。 新兵训练由张世杰主导,后勤以及粮草管理则由李庆统筹。 且,微臣在梁东周边及要害之地均已增设烽火台,加强防御工事,以防南安再犯。 如今军中将士训练刻苦,每日天未亮便开始操练,弓马骑射、刀枪剑戟,无一不精。臣还从军中选拔了一批武艺高强、颇有智谋的校骑,对他们进行重点培养,为将来的战事储备人才。” “你在大梁收的那几人不打算说?还有天下学宫来投奔你的,也不打算说?”隆圣帝饶有兴致的看着徐平,随后抄起一叠文书便砸了过去。“避重就轻,小兔崽子,你该不该打? 你非但和顾秋蝉不清不楚,还跟顾应痕眉来眼去。宁武可在岳州?狗东西,你是在想屁吃?你当朕眼瞎了吗?“言罢,隆圣帝大步走下龙椅,一脚便将徐平踹翻。“朕授你在岳州便宜行事,还加你为征南将军,你倒好,和朕玩心眼?” 第696章 君臣再见(中) …… 听闻此言,徐平脸色骤变,很快却又平复好心情。他叩首在地,随后抬眼看了看对方。“陛下英明神武,微臣,微臣钦佩不已。只是这事有据悉,臣只捡要紧的上报嘛,哪能啥都和您唠叨个不停……” “起来!”隆圣帝冷声一声,随后白了徐平一大眼。“领兵在外不容易,朕也不打算干涉你执政地方,没必要藏着掖着。 你杀了姜安民,屠了岳王府,如今的岳州民生如何?” 听闻此言,徐平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回陛下,民生方面,臣积极安抚百姓,减免了部分赋税,也免了三年徭役,还鼓励当地百姓开垦荒地,引清岳江之水灌溉农田,发展农业。 如今,岳州的农田开垦面积比之前增加了两成有余,百姓也逐渐接受微臣治政。 同时,臣还修缮了岳州的道路和桥梁,促进当地商贸往来。臣在紫萍设立义仓,以便丰年收购粮食储存,备灾年赈济。 并且,臣组织人手开凿了新的水渠,从三江口引入农田,解决了雍城灌溉问题,使粮食产量有所提升。” “狗嘴吐不出象牙。”听其说完,隆圣帝冷冷的瞪了一眼。“那是你办的还是李正我办的? 你在奉天待了数月,整日和顾秋蝉苟且淫欢,还把功劳全部抹在自已头上,你脸呢?” “陛下,臣下功绩岂非主政之德?臣在岳州的所作所为,那也是陛下的功绩嘛!”话到此处,徐平谄媚的站起身来。”陛下,此番纳岳州入我朝版图,这可是全权仰仗您的天恩啊,都是陛下的功劳,臣又岂敢居功!” 此话一出,隆圣帝轻咳一声,上扬的嘴角压都压不住。“哼!能说会道。治政呢?岳州的地方官员和大小士绅可都听话?” “回陛下!治政上,臣选拔了一批贤能之士担任地方官职,这些官员大多清正廉洁,一心为民。 对于那些不听号令、不向大周之人,臣已将他们一一铲除。 臣还在岳山设立了举报箱,鼓励百姓检举新官之不法,对于查证属实者,给予嘉奖。 并且,臣在岳山新增监察令,用以督查和巡视岳州九郡官僚。” “不错!有长进。”隆圣帝微微点头,脸上露出几分满意。“徐平啊,看来你在岳州倒是用心了。名义上虽共治岳州,但绝非长久。要将岳州版图彻底划入我大周,还不怎么容易,对于此事,你可有想法?” 对方会如此问,徐平此次回京也已猜到几分。思索片刻,他缓缓回道:“陛下,要彻底将岳州纳入大周版图,首先得从文化和思想上入手。 臣打算在岳州开办学府,传播我大周文化和礼仪,让原住民从心底认同我朝,此事臣已交由天下学宫孟然去办。 其次,加强两国贸易,让岳州的经济与我朝紧密相连,形成整体。如此一来,岳州百姓便会更加依赖我朝,归属感也会更强。但飞云关乃是天险,目前臣尚无强攻之力。若是操之过急,只怕得不偿失。 除此之外,臣还计划在岳州推广周历,让百姓遵循我朝的时间体系,进一步强化这群愚民的认同感。同时,鼓励大周的行脚商前往岳州投资兴业,带动岳州发展,让他们切实感受到成为我大周子民的好处。” “飞云关当属无碍!梁帝已将岳山王打为叛臣,此地已成孤关,内无根基,久守必失。 待到时机成熟,朕会向玉螭增兵,以助你一举夺下飞云。”言罢,隆圣帝拍了拍身旁的座椅。“坐下说。” “微臣谢陛下赐座!”徐平拱手施礼,随后缓缓坐正。“军事上,臣会继续加强岳州的防御力量,臣还打算暗中培养一支精锐,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大梁朝局复杂,一旦有异动,臣也能迅速做出反应。此外,臣还会与岳州各郡驻军保持密切联系,形成联防之势。 元武之患乃腹心大疾,梁人断然不敢图谋岳州,即便敢,臣也有把握应对。 陛下,臣计划在紫萍设立军事据点,派驻重兵把守,同时加强巡逻,及时掌握奉天的内军动态。” “哦?你还对奉天有想法?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言罢,隆圣帝抚掌大笑。“好!不愧是徐沧的儿子,本事大不大先不说,你胆子的确不小。 不过嘛,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先立稳跟脚,在逐步蚕食、切不可操之过急。” 听闻此言,徐平躬身笑道:“臣定当谨遵陛下之教诲。陛下放心,胆子臣有,这手段臣也不缺!!!” “呵呵呵!你小子,要是老大或者老三有你一半的……算了,不提这些。”说着,隆圣帝轻叩案台,脸上的笑容逐渐温和。“你此番回京述职,一路奔波,辛苦了。 天色也不早了,今晚就留在宫中用膳,皇伯父与你好好聊聊。” 卧槽?老登想做甚?徐平心中一惊,连忙开口谢恩。“多谢陛下厚爱,臣不胜荣幸。” “嗯?” “额!多谢皇伯父!!!” “哼!小兔崽子。随朕来。”夜幕缓缓,华灯初上,隆圣帝携徐平移步出殿。 “皇伯父,咱们吃啥?” “啰嗦!朕还能亏待了你?“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在太监宫女的拥簇下缓缓穿过亭廊。 待入御膳监,宫女身着素雅宫装,迈着轻盈碎步,有条不紊地穿梭于殿内,摆放着精美的餐具。她们低垂着眼眸,神色恭敬,手中动作娴熟而轻柔,生怕惊扰了圣驾。 刘辟领着几名太监笔直站在一旁,尖锐的嗓音不时响起,传递着各种指令。 桌上摆满珍馐美馔,香气四溢。 “坐吧,此处没有外人,随意一些。”隆圣帝端起酒杯,浅酌一口,脸上罕见的露出和蔼之色。“永宁啊,今日咱们叔侄俩抛开朝堂规矩好好叙叙。” 闻言,徐平嘴角一撇。但凡纪凌说这话,特么准没好事。几息之后,他双手举杯,恭敬回道:“能与皇伯父一同用膳,实乃侄儿此生之大幸。” “是吗?呵呵!你不老实啊!”隆圣帝时而询问徐平家中琐事,时而谈及往昔趣事,气氛逐渐变得轻松。 宫女们适时地为两人添酒布菜,让气氛更为融洽。 烛光映照着众人面庞,殿内弥漫着独特的一种温馨。 酒过三巡,徐平心中原本的忐忑也渐渐消散,他放松下来,与隆圣帝谈笑风生。 正在其醉意稍起之时,隆圣帝端起酒杯浅浅饮下一口。“月华呢?徐平啊,朕把她交到了你的手上,你可不能辜负了她。” 此话一出,徐平握杯的手骤然一抖,连带着酒水也有些洒落。“皇,皇伯父……” 见他如此,隆圣帝故作不解。“哦?你想说什么?” 第697章 君臣再见(间) …… 见徐平神色有变,隆圣帝拍其后背,亲自为其倒上一杯酒。“尝尝这新来的御酒,可是难得佳酿,比起你私底下让穆氏整得那个也不遑多让。” 听闻此言,徐平端起酒杯,脸上表情多有变幻。几息之后,他深吸口气,恭敬中带着几分愧疚。“微臣多谢皇伯父赐酒。”说罢,一饮而尽。“月华在与南安的交战中负伤,虽无性命之忧,却迟迟没有苏醒。此乃臣下之失,还请皇伯父责罚……” “这酒味道如何?”隆圣帝并未接话,反而笑着问道。 徐平不明其意,只得顺着回言。“此酒醇厚绵香,回味悠长,实乃世间难得的美酒。皇伯父,微臣……” “哈哈,朕知你想说什么。永宁啊,只要你一心为大周,为朕分忧,其他诸事朕都可以酌情考虑。”说着,隆圣帝同样饮下一杯。“既为将者,领兵在外有诸多不易。朕曾戍边在外多年,无论凉州还是燕州,深有体会。 既然月华跟着你在外行走,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朕又岂会多加干涉。 你此番所为,若是朕,同样会如此。在苏北石看来,月华是你的青梅竹马,张黑子是你的心腹爱将,既然深陷困境,李正我岂有不救之理? 便是如此,苏北石怎会放弃这个围点打援的绝佳机会。” “皇伯父圣明。”徐平微微低头,目光注视着空荡荡的杯盏。“敌我悬殊,且析津已失。若不诱其分兵,镇南军鲜有胜算,微臣也无法合围其部。 皇伯父,早在此贼下寨长萍,微臣与李正我便有了谋划,军师与吴文渊私下有议,会尽快说服此贼分兵,奈何事与愿违,苏北石拖之未决,方才令火凤营全军覆没。 此乃微臣之失,皇伯父……” “好了,过去的事,不再提了!战争又岂能尽如人意? 遥想当年,朕于凉州戍边,为诱武敬山深入腹地,朕可是亲自为饵。 那一战,杀得天昏地暗,若非你父王星夜驰援,朕恐怕早已交代在关外。 即便如此谋划,宇文逸率部奇袭,在武敬山兵败之计将其救走,功亏一篑。 你能有此建树已是不易,朕又岂是不明是非之君。”话到此处,隆圣帝放下酒杯,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徐平啊,朕再问你,你父亲此番入京,你可知朕的用意?” 老爷子已经到了?徐平心中一动,脸上却毫不表露。 他自然猜到隆圣帝和老爷子之间必有一番谋划,只是不清楚具体内容。或是北伐,或是除贼…… 沉默几息,徐平斟酌着言辞回道:“皇伯父圣意,微臣不敢妄加揣测。 不过,微臣相信皇伯父定是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父王也定会全力辅佐。” “你这兔崽子,说了等于没说。”言罢,隆圣帝微微摇头。“你父王手握重兵,镇守北境多年,在外人看来,与朕是面不和,心也不和。 不过嘛,这也是好事,徐沧可没你那么心眼子多。如今朝堂局势复杂,司徒文病重,恐怕有性命之忧。各方势力暗流涌动,布政府斗得乌烟瘴气。 朕此番召你父王入京,一方面是想与之商讨北伐之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平衡朝堂如今的势力。” 此话一出,徐平眼神微凝,瞳孔也逐渐收缩。果然是为了北伐么……会不会太急了?“皇伯父圣明,北伐之事,微臣也有所耳闻。 这一两年来,北蛮蠢蠢欲动,屡次扰我大周边境,百姓深受其苦。 如今南安已定,梁东无忧,是该让耶律老贼付出代价了。”言罢,徐平巧妙的用余光瞥了一眼对方。 “说得不错,北伐势在必行。既是为你爷爷报仇雪恨,也是为我大周子民出口恶气。 不过话说回来,我朝虽与南安和议,但依旧不得不防。现如今,为缓解军费损耗,欧阳正奇退兵南境,公孙禹班师还朝。 南安境内,李孝师屯兵要道,遏制着进军隘口,而孙国安与老三驻军晋陵,同样粮草军需所耗甚高。 且不说岳州局势,便是凉州,韩忠也也莫无涯成对峙之态,短期内,想来不会有较大的变动。 多线作战,大周财力难支。北伐……恐怕朝中无力支援你父王了。 “皇伯父,若说北伐,依微臣之见,此事还需筹备充分,粮草、兵力、将领,每一样都至关重要,不可操之过急。况且东卢善变,雍王亦需多加防范。 论及出兵,恐怕时机未到。”言罢,徐平放下酒杯,拱手施礼。 隆圣帝微微颔首,抬眼眺望着北方。“这个自然。你父王在北境多年,对北蛮的情况最为了解,不会草率行事。 就在日前,布信已率镇北军前营深入关外草原五百里外,对蛮狗的商队四处袭扰,刺探其边疆布军。 耶律洪阳沉寂多年,腹中定然没憋什么好屁。所谓先下手为强,在此贼意动之前,你父王势必会兵出燕岭。” 听闻此言,徐平是腹诽不已。老爷子是勾栏玩傻了么,这个时候入京?话虽如此,他依旧神色恭敬。“皇伯父勿虑,若是北伐,微臣也愿尽绵薄之力。” “好好好!有你父子二人相助,朕心中甚慰。永宁啊,朝堂的争斗也不能忽视。 布政府乱作一团,各党派纷争不断。恰好你回京述职,需在其中周旋,为朕分忧。”隆圣帝侧目看着徐平,眼中似乎有几分期许? 见对方如此神色,徐平当即起身。“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皇伯父重托。 只是,朝堂党派林立,关系错综复杂,臣恐力不从心。皇伯父,萧如讳老谋深算,势力庞大,若是司徒文病故,臣恐其一家独大,必于朝廷不利啊。” “徐平,你真是半点亏都吃不得。”话到此处,隆圣帝爽朗一笑。“年轻就是气盛!刘裕刚罗列你十大罪状,你转头就想干死萧如讳,的确有你爹当年的影子。 朕知道此事不易,你也无需担忧。朕会在背后支持你,只需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遇到问题,及时向朕汇报。 萧如讳虽有野心,但比之司徒文,他没那么棘手,也没那么大的影响力。有什么想法你就说,无妨!” 第698章 君臣再见(下) …… 传得真勾八块!徐平一脸尴尬,随后清了清嗓子。“皇伯父,微臣以为,可先联合布政府中的新进派,先行对抗监政府。 比如顾令先一派,他们与萧如讳有诸多矛盾,或许可以利用。再者,鲁尚文对监政府早就看不顺眼,何不扶持他以做马前卒? 只待监政府消停,再慢慢整合布政府,从而保证此间平衡。” “想法不错。三日之后的朝会,朕期待你的表现。”说着,隆圣帝抬手一挥,当即屏退了殿内余众。“永宁啊,朕曾有言,待你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朕便将月华许配于你。 如今你年岁已至,又有功绩在身,此事你意下如何?” 听闻此言,徐平心头一颤,脸上却未有半分表露,只故作惊讶。“皇伯父,侄儿如今领兵在外,岳州距神京更有数千里之遥,恐怕会苦了月华……” 对于他的回答,隆圣帝却不以为意。“这个你无需担心。你劳苦功高,如今的岳州,短期内不会有战事,且有李正我为政,你就留在神京即可,暂时不必回那纷争之地。 至于月华嘛,朕会派人将她接回京城以做休养,想来,要不了多久便能痊愈。 永宁啊,待你二人大婚,朕亲自给你摆台子如何。” 此番火凤营覆灭,纪月华是否会对自己心存芥蒂,徐平无从得知。便是没有,断然也不能留在神京。嫁娶乃是彼此所向,但绝不能是现在…… 徐平心中有些无奈,月季花对自己的感情没有半分利益掺杂,但自己能给她的却撇不开利益。若是有朝一日谋反,她也会是安抚旧朝故臣必不可少的人选。 多少情情爱爱,多少少年少女。想要简单寻一份白首不离,却是身处其位,早已沦失了往日美好。 见他沉默不语,隆圣帝冷哼一声,随后抬手敲了敲桌案。“怎么?你不愿意?” “啊?”对方的话语让徐平回过神来,他抬手作揖,随后微微垂首。“皇伯父,微臣深感皇恩浩荡,与月华更是自小相识,又岂会不愿。 只是如今微臣志向关外,不愿为儿女情长所束缚。只盼为我大周建功立业,打下偌大的疆土。 皇伯父,如今大梁已现亡国之相,顾应痕狼子野心,欲窃据帝位。顾秋蝉与梁幼帝已是秋后蚂蚱,断然蹦跶不了太久。 其朝内党派林立,纷乱不止,薛刚、季书同、周信,乃至傅康、孙振岳、吴青峰,皆有拨乱之心,二者必然斗得你死我活。 若是微臣留念温柔之乡,势必会错失良机啊。此乃千载难逢之大势,也是我大周再次崛起的契机,万万不可错过…… 便是如此,还请皇伯父三思。” 听闻此言,隆圣帝眉头一皱。他手指不停敲打着台面,心思也在来回纠结。徐平之所言他又岂能不知,现如今的大梁的确到了为人所食的地步,但这个人虽然最好不是徐平,但要择一人替之,恐怕难以为计。 虽有万般不愿,但国之崛起,这四个字深深敲打着隆圣帝的内心。他犹豫再三,最后缓缓回道:“你所言也不无道理。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即便如今时机未到,朕可先与你二人赐婚。 待寻得佳机,或可再行完婚。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也勿要再言。” “….”徐平眉头一皱,很快又悄然舒展。他微微颔首,端起酒杯言道:“微臣多谢皇伯父厚爱!必当为我大周之崛起而鞠躬尽瘁。” “你能有此意,朕心甚慰!”言罢,隆圣帝话锋一转。“东卢近日与我朝来往频繁,东君欲与我大周联姻,对此,你有何看法?” 联姻?此话一出,徐平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杨师师那骚样。他嘴角不由的一撇,而后故作不解。“皇伯父,不知联姻之事,何方嫁娶?” “若按东君国书所言,欲将二公主嫁入我朝成婚。”说着,隆圣帝缓缓起身,朝着窗边走去。“只不过,太子贤已有婚配,老三也早已成婚。 既是邦交联姻,断然不能做小,此事让朕颇为头疼,你可有想法?” “这个简单!七皇子……” 徐平话未说完,隆圣帝一巴掌便甩在他脑瓜上。“你还好意思开口?七王府上的事朕还没有找你算账。 做人,要识时务。兔崽子,别逼朕打断你的狗腿。” 徐平有些尴尬,一时间居然把搅合赐婚宴的事给忘了。纪允的头上可还挂着司徒咸鱼未婚夫的名号…… 念及此处,他颇有些不爽。“皇伯父,侄儿也不说什么大道理。所谓自知之明,那也得看人下菜,七殿下什么货色,哼,侄儿不说您心里也清楚。” 这话说的,隆圣帝当场就懵逼了,差点没反应过来。几息之后,他勃然大怒。“你这是在教训老七还是教训朕?” “谁动怒教训谁……” 尽管是小声嘀咕,隆圣帝依旧清晰的听了个完全。他撸起袖子,大步走上前去。 正当他欲捶人之际,徐平却是赶忙跪地求饶。“皇伯父,侄儿心直口快,您可千万不要揍我……我,现在,好歹也是二品刺史了……” “好好好!你一个,徐沧一个,真是反了你们俩了。”隆圣帝怒极反笑,险些接不上话来。几息之后,待到情绪平复,他抬脚便将之踹翻。“老七之事休要再提。 你和司徒府那小女娃子眉来眼去,朕念及旧情,念你此次为我大周开疆扩土,不忍责罚于你,不要得寸进尺。” “侄儿可没得寸进尺。”徐平依旧是小声嘀咕,语气中似乎还带着几分委屈。 听闻此言,隆圣帝气不打一处来。“你是靖北王府的世子,她是司徒文的孙女,你俩想要做甚?想文武联合?反了!反了反了!!!” “司徒文都快嗝屁了……” “你特么……”隆圣帝突然一愣,随后负手在殿中来回踱步。许久之后,他长出一口浊气。“要想娶司徒府那小女娃,只能为妾室,还是偏妾,这是朕给你最大的恩赐,听懂了吗? 非但如此,还有三,你给朕记好。 其一,待你拿下甘、岳二州。其二,司徒文魂归天外。其三,月华替你诞下子嗣。 此三处,但有一失,朕扒了你的皮。 滚!” 第699章 记仇 第699章 记仇 …… 见徐平摸爬着准备离开御膳监,隆圣帝突然拍了拍额头。气昏头了都,正事反倒是忘了问。 他轻咳嗽几声,随后白了徐平一眼。“你且慢着。” “皇伯父唤微臣留步,可还有要事?”徐平转过头来,低眉顺眼的凑上前去。“莫不是有赏赐不成?” 听闻此言,隆圣帝嘴角一抽,差点没给之来上几个大嘴巴。“朕都被你给气糊涂了。 朕且问你,如今这大周,朝中皇子尚无合适的联姻人选。朕也不好回了东君之意,依你之见,由我大周嫁女如何?” “皇伯父,联姻不同和亲,主动送嫁,虽多少有些落了弱势,但大周国力强于东卢列国均知,无伤大雅。 若是依微臣看,我大周待嫁公主不少,便是如此,也未尝不可。”言罢,徐平微微拱手。 “嗯!你这话与朕之所思颇为契合。”隆圣帝负手踱步,几经思虑方才开口。“老四之事想必你也知晓,朕不欲让梦蝶远嫁,不如就选老二如何?” 纪知礼?徐平的脑海中闪过两人在天香楼见面的场景。此女看似平和,与世无争,但直觉告诉他对方并不简单,恐怕诸多公主中,她的心思最为缜密。 念及此处,徐平缓缓道来:“皇伯父,既为两国邦交,更兼同盟之谊,自当慎重。 二公主容貌出众,才情不凡,但毕竟不是嫡女,也非长女,若是远嫁它国,恐怕难以受重……” “你的意思是……”隆圣帝微微皱眉,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有些复杂。“皇后已历丧女之痛,若是再将梦蝶远嫁,朕也于心不忍。” “长公主已过双十,且并无驸马,何不让长公主前往联姻?但行如此,东君必当深感我大周诚意,也当万分重视。” 听徐平提到纪妃鱼,隆圣帝也没有太过意外。他点头颔首,饶有兴致的坐回了原位。“你小子心可黑,一点口舌之争,你就巴不得朕将老大送去它国?” 此话一出,徐平连忙躬身,随后快步走上前去,为对方满上一杯美酒。“皇伯父这是说的哪里话!微臣好歹也是八尺男儿,又岂会如此小心眼。 微臣深思熟虑,方才进言。皇伯父,长公主既为皇家子嗣,享了这份殊荣,自然也当为国家尽绵薄之力。 东君既有此意,当以太子妃之位待之,我大周并不吃亏。” “哦?还说不记仇?”隆圣帝端起酒杯,却又重重放下。“是哪个小王八蛋说的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不纳贡? 怎么到了老大这里,你话锋又变了?你个兔崽子,底线可真够灵活善变。 哼!朕不愿点破,你倒还振振有词了?你脸呢?” 见对方挑明,徐平摸了摸鼻尖,掩饰着内心的尴尬。几息之后,他撇嘴回道:“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嘛!皇伯父,联姻并非和亲,两者又岂可同日而语。 再说了,二公主既非长,亦非嫡,东君本就善变,用她来联姻,对方想必不会重视、更不会自允诺太子妃之位。 如此一来,岂非得不偿失?” “巧舌如簧!!!你行军打仗的本事若有嘴上功夫这般厉害,恐怕早已拿下甘州。”话到此处,隆圣帝接过酒盏,将之一饮而尽。“行了行了,此事容朕再行斟酌。枉费朕留你在此用膳,狗嘴吐不出象牙,跪安吧。” “嘿嘿!皇伯父圣明!那……侄儿就先行告退了。”言罢,徐平掸了掸衣袍,随后极其恭敬的行上一礼。“皇伯父早些休息!回宫后不妨与皇伯母好生聊聊! 这有些话,榻上才好开口嘛!皇伯父,侄儿告退咯!!!”说完,徐平撒腿就跑。 “嘿!你个不要命的兔崽子?你还敢拿朕来开花腔?”隆圣帝正欲起身,却见徐平几息就跑得没影了。 见他离去,隆圣帝无奈一笑,再饮一盏美酒,他又微微摇了摇头。“父子两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欠收拾……” …… 与此同时,东卢,东都。 万家灯火,夜幕渐深,一道圣旨让杨府上下的气氛颇为特异。 杨府偏厅,烛火摇曳,映照着一桌丰盛的菜肴,却无人有心思动筷。 杨文忠端坐于主位之上,脸上挂着难以抑制的烦闷,手中紧握着圣旨。 “师师啊,”杨文忠缓缓开口,语气中也带着明显的无奈。“陛下他看上了你,这可是咱们杨家天大的福分! 皇贵妃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驾驭的,但为父相信你办得到。只要你入宫,成为宠妃,咱们杨家便能一扫多年颓势。 白玉书和闻孝国对咱们打压已久,若不能博得恩宠,北伐恐怕就要落到于家的头上了。” “呵啊!好困!那又如何?”杨师师慵懒地靠在椅子上,一袭绯红色纱衣松松垮垮的裹着上身,雪白的长腿若隐若现。 “阿姐,你过了啊!”杨再业眉头一皱,不由的白了她一眼。“父亲与你说话,你就这个态度?” “我什么态度?此处有你说话的份吗?”杨师师微微侧身,裙摆高高撩起,修长的大腿随意跷在一起。“父亲那么想入宫?你自个儿咋不入宫去?”言罢,她嘴角叼起烟枪,袅袅青烟从嫣红的唇边升起,缭绕在其眉眼之间。 见她如此,杨文忠冷哼一声。“你也是我杨家子嗣,陛下圣旨在此,府中又添诸多有难处,你就不能为杨家出一份力?” “什么玩意?”听到其父的话,杨师师只轻哼了一声,眼神中满是不屑。她缓缓吸了一口烟袋,而后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爹,我劝你别做什么美梦了,老大不小的,整日就不想点靠谱的事。 皇帝老儿都快六十了,你想让我守活寡不成?说话带脑子。” ”你……你个逆女………” “莫要无能狂怒。”杨师师漫不经心的开口打断,声音沙哑而尖锐。“我可当不了什么劳什子皇妃,你死了这条心。” 杨文忠脸上的无奈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勃然大怒。“师师,你这是什么话?这可是皇帝的旨意,你想让为父抗旨不成?” 第700章 朝天椒 第700章 朝天椒 …… “嘶!呼!”杨师师站起身来,纱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动,宛如一朵盛开的罂粟。 她迈着猫步,缓缓走到对方面前,俯下身去直视着自己父亲的双眼。其眼神慵懒且大胆,没有丝毫的波澜。““爹,女儿不如实话告诉你吧……”说着,杨师师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我早已不是处子之身了!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砰!!!”杨文忠猛拍桌案,震得桌上碗筷摔落一地。他抬手指着对方,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你说什么?!”其人出声怒吼,一把将身前的酒壶掀翻在地。“好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你怎能干出此等败坏家风之事?你让为父如何去向皇帝交代?” “是你去交代,又不是我去交代!与我有何干系?”杨师师不为所动,她直起身子,又吸下一口大烟,而后对着其父的脸便缓缓吐出一口烟。 烟雾在两人之间弥漫,瞬间便模糊了彼此的面容。 “咳!咳咳!你……”杨文忠一把挥散眼前的烟雾,随后拍案而起。 就在他起身之际,杨师师却一把将之按回了原位。“爹,别这么激动嘛。 不就是破了个身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我带身子,我想给谁,就给谁。 你,管的着吗?” “阿姐……” “住口!滚出去。” “是是是,我这就滚……” “你……你……”看着杨再业溜出大厅,杨父被气得胸闷无比。他怒视其女,言语中满是愤怒。“你怎能如此放荡?我杨家百年清誉,全都毁在了你的手里,你简直是杨家之耻。” 听闻此言,杨师师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清脆而响亮,在大厅内久久回荡。她一边笑,一边扭动着腰肢,跳坐在了餐桌之上。“什么耻辱不耻辱的?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我杨师师活在这世上,只求自己逍遥!你觉得我会在意吗?什么名声、规矩,别把这些强加在我的头上。” “你简直该死!”杨文忠气得浑身发抖,他骤然起身,体内真气翻涌,冲上去便想教训对方。 见此情形,杨师师将头一偏,轻松避开了其父的巴掌。“爹,快别白费力气。”她的语气有些生冷,手中烟袋也当即敲下。“别忘了,你女儿可是顶尖高手。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六境功夫,莫要自取其辱。” 听闻此言,杨文忠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儿,心中充满绝望与愤怒。“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杨家世代为官,向来都是规规矩矩,清清白白。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个逆女?” “那又如何?”杨师师不以为然,她跳下桌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又拿回了桌上的烟袋。“我就是我,任何人都休想将意志转嫁于我的头上,你也不例外。”话语间,她的眼神中逐渐透露出一丝不耐。 杨文忠似乎恨铁不成钢,他双手捂脸,语气也没有了先前的强硬。“你难道看不见杨府如今的困境吗?白玉书克扣军饷,说什么为陛下修筑寿台,分明就是中饱私囊。 如今的东卢,为父在陛下跟前早已说不上话。你就不能体谅体谅吗?” “爹,你就别再唠叨了。”杨师师本欲抽上一口,却又将烟袋重重拍在了桌案上。“我早就说过,我有自己的活法。 我不会被成规束缚,更不会成为杨府谋取权势的工具。 你若非要我入宫,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在床上捅死那老王八蛋。” “工具?”杨文忠瞪大双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能这么说?为父做这一切难道是为了荣华富贵不成?” “那是为了什么?”杨师师冷笑一声。“算了算了!你别说,我也不想听。” 此话一出,杨文忠张了张嘴,想要继续说下去,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女儿。 “那你说,你究竟想要什么?”杨文忠开口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 “这个嘛……”杨师师抬起头,眼神望向远方,脑瓜里闪过一丝徐平的身形。“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北面有个娃子有趣得很,比那老不死的强些吧。” “是谁?夺你身子的是谁?”杨文忠皱起眉头,突然想到了重点。“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变成了这样?” “你老糊涂啊?谁能给我灌迷魂汤?分明是女儿偷了他的腰子好吗?你懂个鸡毛。”杨师师双手一摊,斜靠在椅子上,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哼!荒唐!”杨文忠仰天长叹,心中的烦闷填满了全身。“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能给你什么?你简直愚不可及。” “谁要他给了?你那么认真做甚?我都没你那么认真。”杨师师掩嘴轻笑,笑声既有些像嘲讽,又有些像玩闹。 看着自己女儿那随性的眼神,杨文忠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改变她的想法。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更不知该如何向皇帝交代。“你好自为之吧。 这件事为父会想向皇帝交代,是杀是寡任凭君命。杨师师,你给为父记住,你今天的所作所为,让杨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啊是是是!对对对!睡了个男人就让杨家陷入万劫不复了。那杨家这万劫不复来得未免也太过草率!”说着,杨师师却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这般慵懒的姿态,仿佛世间万物都与她无关。“别瞎操心了。你就算操心,也管不了我。 顺带告诉你,我早已入八境,若有什么歪心思可别想使在我身上,免得我发飙了府上遭不住。”言罢,杨师师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其身影在烛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妖娆,她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欢快的旋律与大厅内压抑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告辞了!您勒!” 第701章 大傻杯 第701章 大傻杯 ……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杨师师哼着小曲,迈着长腿,身姿摇曳着朝自己闺房而去。轻纱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勾勒出其曼妙身形,口中吐出的烟圈更让她再添几分朦胧。 在其哼唱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鞋底与石板碰撞的脆响。几息之后,一道身影从园中快速闪出,稳稳挡在她面前。“阿姐,你等等!” 见到来人,杨师师柳眉瞬间挑起,美眸中闪过一丝不悦,没好气的开口问道:“怎么,你是要翻天?还是打算教训老娘?” “怎么会!我和阿姐可是一条心的!”杨再业谄媚着迎上前去,双手不停的来回摩擦。“阿姐刚才在哼啥?” 听闻此言,杨师师朝着对方吐出一口烟气。“母鸡孵鸭蛋!老娘唱啥,你管得着吗?” 杨再业颇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随后自顾自的凑上前去。“啧!别那么说嘛阿姐!” “平日不见你对我这般殷勤,今儿是吃错药了,还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杨师师敲了敲烟袋子,随后双手抱胸,语气中满是调侃。“问东问西,徐平教的,鬼知道是啥?有屁就放。” “哦!是那小子啊。”杨再业嘿嘿一笑,脸上透着狡黠。他再次往前凑了凑,压低着声音笑道:“阿姐,我哪敢教训你啊。 我就是好奇而已嘛,你这啥时候变得那么厉害了?居然都入了八境了,这事儿怎么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就凭你这暴脾气,要是真有这等实力,就该在东都横着走,把那些不长眼的家伙收拾得服服帖帖。” “说人话。”杨师师翻了个白眼,抬手狠狠敲在了杨再业的脑瓜子上。“就你特么话多。我说啥你就信啥?我说我九境了你信不!” “信!肯定信!”杨再业拍了拍胸脯。“你说我就信。” “切!老娘吹牛皮呢!阿爹一直唠叨,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再说下去脑袋还不得被他念炸了去?赶紧堵住他的嘴不好?” “啊?”杨再业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阿姐,这牛你也吹?你可真敢说。 话说回来,刚才爹那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额头青筋是直直跳啊,我都怕他一口气接不上来,给自己气嘎了去。” “爱气就气,管他呢!”杨师师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丝质衣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反正老娘是不想入宫,皇帝怎么玩意?大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东西,配得上老娘这绝世容颜? 再说了,就算入宫,他也不行。你想让阿姐守活寡啊?说!你是不是想阿姐守活寡? 告诉你,府上谁再提这事儿,老娘砸烂这破地儿,到时候别说我翻脸不认人。” 听闻此言,杨再业眼珠子滴溜一转,赶忙话题一转。“阿姐,平常看你对那些公子哥都爱搭不理的,能让你这么上心,徐平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是吧。” 杨师师深吸一口大烟,随后屏气凝神,许久才缓缓吐出。“鬼知道他有什么过人之处?非要说的话,嗯,床上玩得挺花,有点东西,但不多。” “你特么!真是口无遮拦!杨师师,你好歹也是胭脂榜上的名人,怎得跟个青楼女子一般。”杨再业皱着眉头长叹一声,随后不由得朝向西面望去。“我听说在岳州立下不少战功,不仅把苏北石和姜安民给整死了,还把岳州治理得井井有条,连东君都对他赞赏有加,常以当年的武信侯相较。” “还行吧!算得上有几分能力。”言罢,杨师师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别样之光,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与徐平见面的场景。“和京城那些道貌岸然的狗东西比起来,他的确可以。 行事干脆,还有股子混不吝的劲儿。当初他大闹元帝的招婿宴,还把武玉宁整跑了,就他那年纪,勉强算得上英雄出少年。 不过要和当年的武信侯相较,那他还差远了。” “阿姐,你不会是认真的吧?”杨再业一脸担忧,眉头拧成了麻花。“咱们和大周虽说表面上和平相处,但暗地里矛盾也不少。 纪廉与咱们杨家时不时就有摩擦,两边的探子也没少互相试探,关系微妙得很啊。 即便东君打算北上伐金,那对周人也是颇有防范,你和他……” “行了行了!”杨师师不耐烦的打断了对方的话,而后抬起烟袋头,使劲拍了拍。“劳什子崴货,一点香味都没。 老娘自己心里有数。将来的事情,哪能说清楚?东卢也好,大周也罢,不都是昔夏分裂而出?有什么彼此可分? 又没说非要和他好,玩玩而已嘛?难不成便宜了皇宫里那老不死的? 两国即将结盟伐金,靖北王府是此战绝对的主力。老娘和他睡,皇帝是哑巴吃黄莲,想刀刀不了。老娘要是和别人睡,骨灰都得被扬散了去。 行了!你也别整天瞎操心这些,管好自己的事儿就行。” 杨再业还想再劝,可看着杨师师那凶狠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颇有些无奈的耸耸肩,当即转换话题。“阿姐,咱们东卢要是伐金,你带我去边境耍耍呗?” “耍你吗了个****!”说着,杨师师一烟袋子砸在对方脑壳上。“你以为打仗是过家家?那是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 南安在大梁兵败,数十万大军覆灭,断无余力犯我东卢。此番与大周结盟,是北上立功的绝佳战机,咱们杨府必须争一争,起码不能让于家讨了这份差事。” “我听说徐平十六岁便领军出征了,他可以,我怎就不行?”杨再业若有所思,几息之后又环臂大笑。“要是弟弟我能率军出征,定让阿爹刮目相看。你说对吧!” “他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关老娘屁事。”杨师师手撑着护栏轻轻一跃,当即跳坐上去。她甩去绣鞋,双脚不停在池塘中拍打。“徐平能在大梁建功,那是有诸多能人异士相佐。 你有人相佐吗?你有个鸡毛? 我身旁怎么就站了个大傻杯?” “你身旁才站了个大傻杯!”此话一出,杨再业顿时就不乐意了。 “啊是是是,对对对!” “你特么……”杨再业脸一黑,同样跳坐到护栏上。抬头望月,他心中满是豪情壮志。“所谓少年意气,长剑诛敌! 就算没有人追随辅佐,弟弟我也定能建功立业,让东都这群狗日的好好看看。” 此话一出,杨师师笑得前仆后仰。“哦哟哟!那你好厉害哦! 少年,阿姐看好你!未来,一统六国这个艰巨的伟业就交给你了。 现在,走你!”言罢,她玉足一踹,当场将之踢下池塘。 “杨师师,你****!老子不会水啊!!!” 见对方在水中不停扑腾,杨师师抬手送去一个飞吻。“木啊!老弟!玩得愉快!” 第702章 大家闺秀 第702章 大家闺秀 …… 与此同时,徐平离开皇宫,快马加鞭赶回府中。 此时,夜已深沉,万籁俱寂,唯有府门前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灯笼在夜风里轻轻晃动,投下斑驳的影子。 “世子?卑职参见世子!!” “接着。”徐平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迎上来的仆从,快步走进前厅。 前厅内,薛若微坐在桌旁,脸色略显憔悴还有几分疲惫。她眼睛长久盯着门口,听到脚步声,立刻站起身来。 “若微,是我!抱歉!回来晚了。”徐平伸了个懒腰,当即推门而入。 “世子?!!”看到徐平入内的那一刻,薛若微眼中瞬间焕发出光彩。“不晚不晚!你长途跋涉,还要入宫面圣,累坏了吧!”言罢,她快步迎上前去,声音中刻意隐藏住疲惫,只带着满眼的欣喜。 看着对方迎来,徐平心中一阵暖意。他伸手握住对方,却发现其人双手冰凉。“若薇,这么晚了,怎么还在等我?也不早点休息。” 听闻此言,薛若薇不停摇头,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我不困,就想等你回来。 在宫里忙了这么久,一定饿了吧?我准备了些菜食,热了好几回了,就怕你回来吃不上热乎的。”说着,她掏出手绢,不停为徐平擦拭着脸上的汗渍。“这天气可热,先卸甲吧。” “是热得够呛!”徐平笑着抬起双臂,任由对方一块块解开轻甲。“陛下留我用膳,我在宫中已经……” 话音未完,看着桌上摆满了自己往日最爱的菜食,他心中感动不已。“清蒸鲈鱼、宫保鸡丁、翡翠白玉汤,不错不错!比宫中那些厨子做的好多了。 正巧先前没吃饱,来坐,我再吃点。” “若是吃不下就莫要勉强了!”薛若微善解人意的将之推开,转身便收拾起桌案。“早知陛下留你,我呀,就不准备了。 近来王府开支大,浪费了可不好,明日我吃便是。” “啧!哪有!没吃饱就是没吃饱嘛!替我打壶酒来。”徐平特意拍了拍肚子,随后夹起菜便往嘴里送。“不错不错!还是那味。” “看你满身酒气的,还喝呀?”薛若微笑着端来酒壶,抱起裙摆缓缓坐在了徐平身旁。“有陛下在,你肯定喝得不尽兴,没事,想喝我再陪你喝些。” 听闻此言,徐平握筷的手微微收紧。知书达理,温柔得体,这八个字用在薛若微的身上真是恰到好处。“行!那就喝点。这些日子你独自在京,辛苦了。 此番回来述职,我会多留些时日。” “真的?”薛若微一阵窃喜,当即为对方满上了一杯。“岳州初定,你离开久了不好吧?” “莫得法啊!还不得看陛下!”徐平抬手抠了抠后脑,心头也是一阵无奈。“才刚有几分起色就得回来,好在顾应痕也远赴虎威,不算太糟吧。” “不耽误正事就好!尝尝这个!”薛若微浅抿下一口,为徐平送去一些菜食。“别光顾着喝了,这鱼肉冷了可就不好。” “是是是!我这不口渴嘛!贪杯了!”徐平咧嘴大笑,当即放下酒盏。 两人边吃边聊,从岳州的军政民生,到与苏北石的周旋,再到入住奉天,事无巨细。 薛若薇静静听着,不时露出惊讶或欣喜的表情。当听到徐平面临危机之时,她眉头立刻皱起,眼中满是担忧。听闻徐平立下战功,她脸上又绽放出骄傲与喜悦。 “哎!对了!若薇。”酒过三巡,徐平放下碗筷。“我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你在府上过得怎样?可有遇到什么难事?若是有,千万别忍着,我给你出头。” “自然没有,你多虑!吴大哥将我的身牌从教坊司赎了出来,如今我偶尔也会去一趟酒坊瞧瞧。”薛若薇笑着摇头,显然没有了当初刚入王府时的那般谨小慎微。“王府的开支我是一减再减,节省下来的银子随酒坊分利全数送往了岳州。 我知你在外不易,府中无事,我做了不少刺绣和书画让管家去卖。”言罢,她从怀中掏出布棉,取出里面的银票放到了徐平面前。“虽是杯水车薪,也聊胜于无嘛。” 看着桌上的银票,徐平摇了摇头。“莫要再做这些,我打算在大梁开些酒铺,顺带倒些盐铁,银子不是问题。“ 听闻此言,薛若微掩嘴轻笑。“你是嫌少还是心疼我? 若是嫌少,那我可就生气了!若是心疼我大可不必如此,都是闲暇日子做的,不累。” 见她如此,徐平颇有些意外。没有了教坊司的身牌,她似乎,开朗了许多。 念及此处,徐平很是开心。“这可是你入府以来第一次与我言笑!这样挺好,早让你不要深居简出了。” “这是两码事!”薛若微自顾自的端起酒盏一饮而尽。“我毕竟是罪臣之后,人前露面不好,如何能让王府蒙羞。” “你咋那么犟呢!我靖北王府的人,谁敢说三道四?”言罢,徐平抬手朝着对方的大腿摸去。“天色不早了,咱们是不是也该……” “呀!”薛若微扯起裙子一盖,当即将徐平的爪子拍开。“这是在前厅,不知羞。 你若是不累,今晚……今晚我好生侍奉你便可……但,但得回屋再说,你莫要乱来。” “哈哈哈!不累!谁累谁孙子!”徐平站起身来,一把将之抱起。“走!回屋!”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一阵咳嗽。 “谁啊!特么的没点眼力见?找死!” “你爹。”几息之后,屋外缓缓传来声音。 第703章 闲话家常(上) …… 徐平脸色一变,赶忙将薛若微放下。他掸了掸衣袍,随后负手而出。“有人不开眼,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听闻此言,薛若微抬手便将之拉住。“莫要胡闹,王爷找你肯定有事。” “那么晚了能有啥事?他不睡觉的吗?一天到晚就闲得。等着!”言罢,徐平“嗙”的一声把门推开。“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过了?街坊邻居不用休息吗?不用睡觉了?” “?????”此话一出,不远处的徐沧愣在原地。待到几息之后,他脸色骤变,缓缓拔出腰间的锦带。“我尼玛?” 见此情形,徐平丝毫不慌。他纵身一跃而下,稳稳落到对方跟前。“大半夜的不睡觉学人偷听墙根?你这什么癖好? 我看你是倒反天罡,想让老徐家绝后。爷爷若是还在,你看他不大嘴巴抽你!!!” “我…….你???”徐沧瞳孔放大,许久过去都没接上话来。“好好好!翅膀硬了是不?你他娘的想翻天了是不?” 话到此处,徐沧勃然大怒。正欲抬手给逆子大嘴巴,却见薛若微靠着房门缓步而出。“若微见过王爷!” “哎呀!这大晚上的,怎的还不休息?公爷恰巧路过此处,见屋内亮灯,想着是这逆子回来了。 若微啊,你先回屋,公爷有些话要和他好生唠唠。”徐沧挤出一抹笑脸,又将锦带给系回了腰间。“去吧去吧!快去!” 见他如此,徐平昂首挺胸,朝着薛若微使了个眼色。“小意思!你先回屋,我一会来。” “王爷早些歇息!若微就先行回房了!”薛若微歪着脑袋看了徐平一眼,随后掩嘴轻笑,猫着身子朝内院而去。 “咳!咳咳!”见人离去,徐沧轻咳几声。 “回吧!回去!没事!”见此情形,徐平先朝薛若微招了招手,随后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徐沧。“咳什么咳!不让人省心!” 片刻之后,薛若微的身影逐渐远去。一阵夜风吹过,徐平那单薄的衣袍更显单薄。 父子俩对视一眼,均未说话。 几息之后,徐沧撸起袖子正欲开口,却见徐平抢先一步跪倒在地。“爹!你是我亲爹。” “哦?是吗?”徐沧俯视着跪地的逆子,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啧啧!能耐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爹。” 此话一出,徐平催动修为一跃而起。“吾儿休得放肆!”言罢,他撒腿就跑。 “哎哎哎!!!别!”奈何腿还没迈开,就被徐沧一把擒住脖颈。徐平缓缓扭过头来,挤出一脸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爹……” “好大儿!爹今晚好好疼你。”说着,徐沧提起对方纵身一跃,转身间便消失在此处。 …… 转眼已是二更,书房内,烛火通明。徐平鼻青脸肿的蹲在地上,脑壳顶着几个大包,人中挂着一串鼻涕。“爹,那不是有女人在吗?你给个面子撒!你这样我很没面子的,你还是不是我爹?小心我托梦给我娘啊,让她晚上来找你哈!” 徐沧大马金刀的跨坐在太师椅上,手掌不停敲打着皮鞭。“行啊!你顺带说一声,老子还打算把你小姨给收了,有本事她爬出来干我。” “卧槽?你牛逼!”徐平嘴角一撇,不可置信的朝对方竖起大拇指。“我娘走之前你咋不说呢?你咋不敢和她干一架?切!嘴硬骨头酥。” “你起来!” “我不起来。” “你起不起来?” “我师尊是夫子!” “老子看你是皮痒痒。” “我师尊是夫子。” “过来,爹给你上点药。” “我师尊是夫子。” “啧!不打你了。” “告诉你,我师尊可是夫子。她一巴掌能把你干到大都去。” 此话一出,徐沧的脸上当场挂不住。“你妈了个*的。你真以为老子打不过那娘们?”话刚说完,一股寒风袭过,吹得屋内烛火不停的摇晃。 徐沧顿觉背后一阵凉意,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那你就蹲到天亮去。我且问你,今日入宫皇帝和你说啥了?” 徐平见对方收起皮鞭,一屁股就给坐在了地上。“能说啥?说我少年英雄,说我大周第一能臣,说他想立我为太子。行了吧。” “……”只听“啪”的一道声响,桌案被徐沧当场拍裂。“老子看你是不想好好说话。” “下手没轻没重,我现在好歹也是朝廷的正二品征南将军,岳州刺史。你要是再像小时候那般揍我,那可不成。”徐平双臂展开,随之就躺在了地上。“皇帝说你要北伐了?怎么早了那么多?布老太爷出关多久了?你信中咋不和我说一声?” “唔……”徐沧抬手托着下巴,靠在椅子上沉默了许久。 见他如此,徐平继续追问。“当初一战过去多年,蛮子虽然元气大伤,但这些年列国你征我伐。此消彼长,怕是不好对付,你是不是太急了些?” “……”听他这般问道,徐沧站起身来,走到徐平的身旁一并躺下。“老子要不做出一副北伐的姿态,纪凌能让你回大梁吗?你脑子里全是特么欢乐豆?” 父子俩就这么掰开四肢躺在地上,齐刷刷的望着穹顶。轻叹一声,徐平脑中闪过一丝怀念。“爹,咱们很久没和老高一起打牌了。” “斗地主?也不知你小子哪学的这些,确实好久没耍了。老高年岁大了,身子也是愈发的苍老,得空回家一趟,他在燕城整日就念叨你,膝下又没个一儿半女的……”话到此处,徐沧抠了抠脑壳。“苏北石战败,南安得消停十年不止。元武如今被大梁牵制,西线又有韩忠领兵对峙,这是绝佳的机会。 虽提早了些,也无伤大雅。老爹我准备了这么些年,不必担忧。” “啥玩意,你不说做做样子吗?”徐平侧脸看着对方,眼神中带着几分疑惑。“我觉得此时谋划还为时过早。各国虽生战乱,大周同样是掏空掏尽,你若是北上,恐怕朝内给不了什么支持。 即便是粮草与军需,那也得咱们靖北王府自己筹备。再说了,你不是要干纪凌吗?怎么着又变了?” 第704章 闲话家常(中) …… 徐沧无奈的坐起身来,颇有些遗憾的朝着屋外望去。“前些日子梦到老爷子,他被万箭穿心而过。我这个当儿子的,没有老,只有小。 光顾着小的,爹怕你爷爷在地下不能瞑目啊好大儿。” “…….”犹豫几息,徐平同样坐起身来。“老爹啊,按李正我的布局,应当联合北蛮而讨伐元武。我见过耶律明康,有勇无谋。他若是即位大统,这个法子应当得行。” 徐沧拍了拍徐平的后背,随后再次叹了口气。“人死不能复生!小时候你问我老去那土坡喝酒做甚?臭小子,那堆黄土下埋得可是我爹,懂吗?等老子死咯你就能体会到了。 父仇不以得报,老子晚上睡不好啊。” “爷爷若是还在……” “他早喊老子北伐了。” “没看出来啊老爷子!够孝顺。” “那是!!!” “老太爷若是阵亡在元武……” “那不一样!!!” “爹!你的底线还真灵活。” “废话!报仇和送菜是两回事嘛。” “……….” “……….” 几息之后,徐平起身朝着膳房跑去。 片刻之后,他提着两壶老酒又跑了回来。“爹,你真打算娶小姨?” 接过酒壶,徐沧闷下一大口。“怎么?你怕老子给你生个弟弟?” “这世子之争啊,素来如此嘛!”徐平咧嘴大笑,同样闷下一口。 “臭小子!”徐沧没好气的拍了对方一脑瓜子,随后端起酒壶与之对碰。“你小姨她早把自己当王妃了,我娶不娶的,重要吗?” “哦!”此话一出,徐平当即凑上前去。“嘿嘿!那你碰没碰小姨?” “我尼玛?”徐沧呛下一口烈酒,随后剧烈的咳嗽起来。待到气息平复,他没好气的白了一大眼。“这还真没有。如若不然,老子要是不给她个名分,你看她砍不砍你。” “啥玩意?为啥砍我?”徐平饮下一口,满脸都写着问号。 “你傻啊!因为她砍不赢老子撒!”徐沧仰头大笑,随后使劲揉捏着徐平的脑瓜。“你最好祈祷老爹安分守己,否则啊,你日子怕是难过了哦!!!” “好好好!”徐平嘴角一抽,一把将对方的爪子拍开。“你真是我亲爹!” “来!干!”徐沧打了个酒嗝,端起酒壶便碰了上去。“一个人在大梁日子不好过吧?你送来的信老爹看了,陆铮虽有恶疾,但他一定会给你留好对策。 你信上说夫子替他续了两月,如今两月之期将至,想来是见不上最后一面了……” 此话一出,徐平当即低下头来。“爹,张掖之事……”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你能谋得心中所求,你拿老爹去当饵料都行。”徐沧并没有出言责备,反而搂着徐平的肩膀笑道:“张黑子也好,陆铮也罢,甚至是爹…… 永宁啊,咱们这些老辈子的,总有一天都会离你而去。在此之前,能替你扫平阻碍就算是得偿所愿了,不必抱有愧疚。 月娥跟在你身边许久了,这丫头虽然比你大了不少,倒也懂得照顾人。 你带着她在外征战,也不能所有暗探之事全交给她。爹让她跟你入京,还有个意思你应该能猜到。” “卧槽!你想让我纳月娥姐入府?”徐平眉头一挑,当即歪着脑袋回道。 “不然呢?这丫头命苦,当初老爹收留她的时候只有八岁。不管怎么说,人家好歹在王府那么些年了,虽是家仆,爹可从未把她当下人来看。 你也别嫌人年龄大,你自己不也长得歪瓜裂枣?” 这话说的,徐平当场就跳了起来。“就我这形象,我特么哪里歪瓜裂枣了?老爷子,我可从未嫌弃过月娥姐,只不过嘛……” “只不过什么?”徐沧一把将之按下,饶有兴致的盘腿而坐。“说来听听。” “我可当她是姐,从未以下人看待。”徐平误以为老爹会错意,当即开口解释。“只不过她与孩儿只有同袍之情,断无男女之意。虽知开口其必应,但她为府上尽心竭力,我也不能强纳人家不是。”言罢,徐平自顾自的饮起酒来。 听他如此说来,徐沧亦是点了点头。“待到日后你有所成,那也得给人安排个好婆家。 月娥这丫头随你入京颇久,她既无领兵之能,也无治政之策,但绝对忠诚于你,莫要亏待了人家。” 徐平抱着脑袋躺下身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知道!唠唠叨叨!一点不像你的风格。” “永宁啊,若你真能谋取大梁,开国之后可有想过帝后的人选?”徐沧话题一转,开口继续追问。 听他这么说道,徐平反而突然一愣。“老爷子,你今儿个咋老问些家长里短的?这特么八字还没一撇,我那会想这个?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真有那一天,这帝后之位也难取舍。” “啧!儿子大了就嫌老子啰嗦,你咋那么欠揍?”徐沧双腿一抬,架在了矮凳之上。“老子问这些也是为你好,别不识好歹。 说说看,咋的难以取舍?” “爹,别问我,那你认为呢?”徐平同样将腿架起,两人对视下一眼。 “这个嘛……”徐沧掏了掏耳朵,随后不停的揉捏起下巴。“于大梁还可,若是大周……纪月华的身后必会站着旧朝势力,还有舒家。 韩府、公孙禹、陈王、雍王,等等。你若要谋取大周,不可能全靠兵伐,朝中文党也不可能全数剔除,她的作用不小。 司徒府那小丫头也不错,有些本事,比起她二姑,不遑多让。立她,你可尽得青、幽二州的世家与门阀。 若微这丫头老爹喜欢,不过性子太软,也无根基,断无可能。至于大梁那女娃,她于大梁而言还有用处,于大周而言,鸡肋罢了。” “说了半天等于没说!”徐平撑着地板再度起身,沉思许久方才开口。“纪月华是肯定不行的,她为后,断然压不住司徒娴韵和姜云裳。” 第705章 闲话家常(间) …… 对于徐平的话,徐沧颇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中,两人青梅竹马,算得上情谊深厚,且对方于自己儿子而言,从无半分利益掺杂。 对于这样的女人,徐沧自然也是满意。无论身份地位,乃至政治利益,若为正氏那也是不错的人选。若有朝一日此女有异心,再行处置也未尝不可。 儿子既然提到了姜云裳和司徒娴韵,那么心中想必有了倾向。 念及此处,他一把掐住对方脖颈。“好大儿啊,如此说来,你是更倾向于司徒府那个小丫头?” “你就非得问到底么?”徐平撇了撇嘴,心中似乎有些抵触。“倒也不是倾向于谁,无论纪月华还是司徒娴韵,她俩谁为后我都能接受。 一个嘛,自幼跟着我耍,对我毫无心机与戒备。 另一个嘛,对我也是掏心掏肺,为了你儿子我能经略大梁,她把青、幽二州搅得是乌烟瘴气。且不说军需与钱粮,便是于我的诸多相处之中,咸鱼给的帮扶也极大。 并不是单纯的好与不好,若立纪月华,我怕她会死在司徒娴韵的手中……”话到此处,徐平的脸色明显有了变化,他饮下一口酒,随后拍开了老爷子的胳膊。“此女不是和善之辈,她的好,仅限于她心中所在意之人,这点我在她小时候便看出了端倪。 若是与她背道,或是有利益冲突,她下起手来可是不留余地的。 老爹啊,她有一万种好,但她只对你好,这可是很危险的事。你阅女无数,应当明白这个道理撒!” 徐沧先是一愣,随后豁然大笑。“哈哈哈哈!臭小子,你这是在调侃老爹吗?”几息之后,他坐正了身子,一边叹气,一边朝向北地的方位望去。“你说的司徒府那丫头,性子与白玉茹倒是有些相似。这心机手段嘛,与她二姑也如出一辙。话说回来,比之此二人,她要毒辣得多。” “正是这个道理!”徐平点头颔首,随后极其八卦的趴在了徐沧后背上。“老爹,白玉茹是啥情况?有没有说法?让儿子也听听你的英明神武之迹呗!” “狗东西!”徐沧回头一笑,抬手便扭住了徐平的耳朵。“想听啊?也没啥大不了。 白玉茹作为永福昭郡主,在北蛮的身份地位颇为不凡。有个牛逼的哥,不过被你爷爷给嘎了。还有个纨绔的弟,不过被你老子我给干死了。 她自己呢,对此完全不在意。就像你说的那般,她只在意她自己在意的人。莫说外人如何,即便是她的亲族,她看不顺眼,一样不给面子。 此女火辣啊!修为也不低!对于老爹我是爱得死去活来。那咋办嘛?谁让老子如此霸气无双?对吧! 不过,她哪儿都好,就是唯有一点……” “哪一点?”徐平抠了抠鼻子,随手便擦在了徐沧的背上。“她接受不了小妾的身份?” “啊?那倒不是!”徐沧揉了揉眉心,语气也重了几分。“当初啊,为了争老爹,她和你老娘斗得是死去活来。她……” “那她也不行啊!否则靖北王府的世子也就不是我了撒!”没等对方说完,徐平便出言打断。 “……….”对于好大儿的话,徐沧却是摇了摇头。“这你还真说错了。当初老爹我其实打算以正妻之位迎娶她过门,但最终她却放弃了。” “为何?”此话一出,徐平满脸疑惑。“你特么的,我靠!你小心我老娘晚上来找你哈。” “兔崽子!”徐沧一巴掌甩在逆子的脑瓜上,随后脑海中浮现出安凝雪的身影。“老爹当初随纪凌挥军北上,却逢百年难遇的大雪。粮草断绝,兵卒走散,老爹险些死在了关外。 不但是白玉茹救了爹,连带着逃出北蛮也是她一手安排。得知此事,其父与之断绝了父女关系,其族更之逐出家门。即便如此,她也未曾胁恩求报,只是单纯的看不爽你娘。 你娘得知此事,自知老爹我亏欠她颇多,主动让出了正位。 只不过嘛,这人算不如天算。在老爹答应娶她之际,她却又变卦了。” “什么玩意?”徐平听得一头雾水,他拍了拍徐沧的肩膀,随后把脑瓜子凑上前去。“你婚前偷吃啊?” “我偷吃你*****?”徐沧没好气的将之一把推开。“老爹我在你心里就这种人?” 听闻此言,徐平捂着嘴巴笑出声来。“你不是吗?小姨多少次将你从青楼抓出来的?整个府上是鸡飞狗跳,你忘了?” 听对方这么一说,徐沧老脸一红。“这回还真不是!” “那是为啥?” “因为她爹以死相逼,并且将白玉茹她的娘的牌位都给抬了出来。”话到此处,徐沧的脸上流露出几分遗憾。“父精母血,生养之恩。她再怎么自我,那也不能全然不顾啊。” “原来如此!那现在她又愿意了?” “现在她爹死了撒!蠢货!” “合着我娘是备胎?” “备胎!啥意思?” “就是后备军!”徐平满脸的黑线。 “哈哈!那倒不是!”徐沧有些尴尬的转过头去。“怎么会,怎么可能?我和你老娘自小便相识!她怎么可能是你说的那般。” “哦!原来如此!懂了懂了!”徐平接着下巴点头颔首。随后鸡贼的再度凑上前去。“那司徒孝怜呢?” 此话一出,徐沧骤然起身。“你他娘的还有完没完?问东问西,你吃饱了闲的?” “你先问的嘛!老爹,许你问,难道不许我问?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这什么态度!”徐平同样起身,一把便抓住了对方的衣袍。“你可别说我多嘴,你当年怒闯皇帝的立妃宴,冲冠一怒为红颜啊,儿子佩服!” “你真这么想?”徐沧拍开对方爪子,颇有些狐疑的问道。 听闻此言,徐平使劲点了点头。“这个自然撒!如若不然,我又怎会学你强闯纪允的赐婚宴!爹,我可都是学你的!咱俩一样!” “好像是哦!”徐沧转回身来,随后双手环臂,饶有兴致的朝着屋外走去。“此事嘛,说来也是话长啊……” “不长不长!一点都不长!”徐平快步跟了出去,随后俯在对方耳边问道:“还有你说北蛮的皇后,那也是真的?” “真!比他娘的黄金还真!” 第706章 闲话家常(下) …… 徐平抬手搭对的肩膀上追出屋外,两人勾肩搭背,鞋跟叩击着石板,在静谧的庭院内传得很远。 “老爷子,方才你话还没讲完撒!司徒孝怜后来怎样了?”徐平微微仰头,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徐沧瞥了他一眼,佯装严肃,心中却暗自好笑,徐平这八卦的死出和自己年轻时如出一辙。“你小子就知道打听这些!当年,司徒文知道老子和她私定终身,火冒三丈,立马加快了送她入宫的计划。” “是司徒府的风格!隆圣帝初临大位,既是平衡,也是政治必须。”言罢,徐平随脚便把身前的石子踢下水去。“你就那么算了?“ 看着湖面泛起涟漪,徐沧负手而立,目光越过远处的假山,思绪飘回到了往昔。“那是自然不会!老子在城门等了她一晚,她自个儿不来我能咋的?率兵围了司徒府府?这特么是在神京城,老子哪来的兵?连根鸡毛都没。” “你这身本事,抢个人不难嘛!”徐平眼睛瞪得溜圆,满脸都是吃瓜之态。 见他如此,徐沧没好气拍在了逆子的后脑勺上。两人继续沿着石板路缓缓前行,其人的语气中也多了几分无奈。“有想过,但不行。 且不说当年老爹还未入八境,即便已是八境,也不行。别小看了司徒府,司徒明德你自当见过,别人摸不出他多跟脚,老子可清楚的很。 这明面上的大管家,二十多年前便已是八境后期,如今多年未曾显露,定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那你又去闹她的婚宴?”徐平三步并作两步跟上,满脸的无语。 “老爹也是人撒!咽不下这口气啊。”徐沧长叹一声,声音里裹挟着无尽的无奈。“更何况当初的北境可不比现在,你爷爷还在,他与先帝乃八拜之交,自幼结义,纪凌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动他的……” “爹,你说……”徐平微微皱眉,随后沉默几息。“老太爷当年北伐,不幸阵亡于关外,会不会和纪隆圣有关?” “这个你误会纪凌了。”徐沧用极为肯定的语气打消了徐平这个念头。“皇帝虽然手段强硬且意图削藩,但他不会勾结蛮人。 若他有此心思,你爷爷死后他大可将靖北王府连根拔起。更遑论北蛮南下,他御驾亲征收复定平,否则韩忠如何能驰援北境。” “的确如此。我前些日子上书,原以为皇帝会诸多为难,没成想加我为征南将军,并授岳州刺史。 虽有根源上的冲突,纪凌这格局,的确是不小。”话到此处,徐平眼溜子一转,悄悄咪咪的问道:“你说你睡过北蛮皇后,这特么也是真的?” “…….”徐沧突然停下脚步,神色神秘的凑到对方耳边,压低声音回道:“这事儿可千万不能外传!你以为老爹吹牛逼的?老爹这辈子吹过最大的牛逼就是说你有九五之姿!” “啧!别人身攻击哈!”徐平瞪大眼睛,脸上露出姨母笑。“说说!” 徐沧鸡贼一笑,随后仰望夜空,似在酝酿这自己的辉煌战绩。“没错,当年老子领兵攻打北蛮,在堵截粮队时俘虏了耶律文正。搜查其车队之际,老爹我发现了当时还是皇子妃的苏念娇……” “卧槽!然后呢?”徐平微微前倾,这瓜吃得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你把她那啥了?” “我跟你说,彼时的苏念娇才刚过双十,胭脂榜第二啊,老爹我是七进七出,杀得她片甲不留! 片甲不留,你懂的嘛?” “我懂我懂!我都懂!”徐平两眼睛冒出金光,赶忙开口追问。“她有没有羞愤欲绝?你咋没把她带回燕城?” “那自然有啊!她是又哭又闹又上吊,你知道老爹心软嘛,最见不得女人哭。见她如此烈性,反正爽也爽了,老子就把她给放了。”言罢,徐沧掏了掏耳朵,将之弹在了塘里。 “卧槽卧槽卧槽!!!你牛逼!”徐平凑上前去,不停的打量着对方。“如此说来,耶律洪阳到现在都不知晓?” “这个肯定!否则如何能立她为后?随行的人都被灭了口,还有些走散的,自然也不知道这一茬。” “耶律洪阳头上的草原和柯林大草原一般绿啊爹!卧槽!牛逼!”说着,徐平用手肘顶了顶对方。“你就没想过,万一苏念娇怀上了你的孩子,那特么就有意思了……” “想过啊!那咋了?”徐沧满脸不解,随后恍然大悟。“这不是好事吗?若是真的,耶律洪阳将皇位传给他就……嘿嘿嘿……” “嘿嘿!爹,你真不是啥好人啊!”徐平再度顶了顶对方的胳膊。“这件事要是被人给知晓了去,耶律洪阳就是把大金给败了,也得率兵南下,干不死你。” “那是!”徐沧认真的点了点头。“这特么换谁能忍!不过这事过去多年,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当年老爹看走眼了,苏念娇这个女人可是不简单啊。不但稳坐后位,连带着耶律洪阳对其也颇为倚重。 苏家虽是外戚,却掌三镇兵马,其手段可想而知。” “爹,要不你牺牲色相!再去见那苏念娇一番,说不定咱们能兵不血刃的干死蛮狗,替爷爷报这血海深仇。”徐平是张口就来。丝毫没有半分尴尬。“我说真的,你考虑考虑!反正你去教坊司也是去,老爷子,腰子吃亏,你可不吃亏!” “卧槽!好大儿,你这么一说……”徐沧不由得抠了抠下巴,随后一跃而起,瞬间便离开了此处。“好像也不是不行啊!!!! 小子!老爹先撤了,免得你让人家姑娘独守空房!!!” 第707章 柔情似水 …… 离开后院,徐平回到屋子,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屋内烛火摇曳,昏黄的光晕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薛若微坐在床边,一身素色寝衣,发丝有些松散,几缕碎发垂落在脸颊旁,更添几分楚楚动人。 “若微,睡了没?”徐平轻咳一声,缓缓掀开门帘。 薛若微手捧针线,听见声响传来,立刻抬头起身,眼眸中满是关切。“世子,王爷找你所为何事,没为难你吧?”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唠唠家常罢了。”徐平笑着宽慰,虽轻描淡写的随意带过,可嘴角的淤青和额头上高高隆起的大包,却将他的嘴硬暴露无遗。 见此情景,薛若微起身走上前去,指尖微微触碰着对方的伤口。“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说没事? 你且在此稍坐,我去打水来给你处理下伤口。脏兮兮的,先莫要上床!”话落,她便匆匆转身,裙摆飞扬。 片刻后,其人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温水匆匆返回。她将水盆放在一旁的矮凳上,又从柜子里取出干净的布巾。“王爷下手可真重,都说打人不打脸,怎么还尽往脸上打……” 见她如此,徐平尴尬的抠了抠脑门。“都说了没啥,我是和老爷子切磋罢了。我现在已是当朝刺史,他怎么会打我,别瞎猜!” “是是是!切磋,我懂。”薛若微不由得掩嘴一笑,随后半跪在徐平身前,蘸湿布巾,一点点擦拭着对方脸上的污垢与血迹。“世子,疼了就和若微说,别忍着了!” “怎么可能?我会怕痛?”徐平低头看着薛若微专注的模样,烛光映照下,但见她睫毛微微颤动,眉眼间尽是温柔,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暖意。“行了,我真没事!今日累坏了吧,这么晚还等着。”话音刚落,徐平却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嘶!轻,轻点……卧槽……” “不是不疼么!”薛若微将手帕覆在了对方的额头之上,还偷偷白了徐平一眼。“世子这话就见外了,哪有那么夸张。”言罢,她仰头抬眸,眼中含着盈盈笑意。“这是若微的福气。 平日里世子在外奔波,为家国操劳,若微能做的本就不多。不过是些分内之事,又怎会累呢。等我去换水来。” “你啊,下次别逞强了!王爷难得入京一趟,你还和他较真。”清洗完伤口,薛若微再度蹲下身子。她缓缓褪去徐平的鞋袜,将其双脚放入水中。“烫吗?” 水温恰到好处,徐平只觉一股暖意从脚底升腾而起,蔓延至全身。“不烫不烫!这水温刚刚好,每次都能把握得这么准,有东西的。” “世子的这些喜好若微都记在心里。如若不然的话,可不得烫秃噜皮去咯!”薛若微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揉搓着徐平的双脚,指尖划过脚底穴位,舒缓着他一天的疲劳,“这几日神京的天可热,世子在宫中想必走了不少路,多泡上一会,明日便能轻松些。” “……”徐平深吸一口气,随后微微点头。“辛苦了……” 待到一切收拾妥当,薛若微吹灭烛火,扶着徐平躺到床上。“世子……若微服侍你歇息。”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床榻上,为两人披上一层银纱。徐平侧身将之轻轻揽入怀中,感受着她的体温与发间若有若无的香气。“若微,这些日子多亏有你在府中操持,平日里有什么需要的修书给我。 我入梁久矣,却从未收到一封。这样可是不好。” “世子在外领兵,家常小事,若微岂敢打扰到你。府中一切都好,你放心便可。”话到此处,薛若微将头靠在徐平胸前,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我只盼着世子能平安归来。今日听闻世子要多留些时日,若微心里欢喜得很。” “这次回来,我确实打算多陪陪你。反正陛下短时间内也不会差我回梁。”徐平轻抚着对方的发丝,从发梢,又到发根。“你就没点别的想法吗?比如……” “嘘!世子莫要说出口。”言罢,薛若微微微仰头,将手指轻贴住徐平的双唇。“能跟在世子身边,若微便心满意足了。 世子为了大周的安稳,四处征战,这是大义所在。若微自当理解与支持。 至于别的什么,若微从未想过,也从未有所期盼,还请世子莫要在意。” “你……抱歉了……”徐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两人就这般相拥着,许久未曾言语。唯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声,又打破夜的静谧。 过去片刻,薛若微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担忧。“世子,我听闻大梁战乱频发,朝内更是斗得你死我活。 吴大哥偶尔也会来府上送些消息,听他的口吻,即便岳州已定,还会有战争再起……” “苏北石虽然受诛,甘州依旧在南安的手中,这个避免不了。”徐平叹了口气,双手捂着脸颊来回摩擦。“不过这事儿还需从长计议。 如今的南安虽历经战败,但是甘州依旧囤积着不少兵马。若要兴兵讨伐,这其中的风险也是不小。 一旦战起,粮草、军需,还有各方势力的制衡,都是难题。稍有不慎,不仅损兵折将,还可能让岳州也得而复失。” “世子既然洞悉其中利害,想必心中已有谋划。”薛若微轻轻握住徐平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着她的坚定。“若微虽不懂朝堂之事,也知道这是关乎天下之大事。 世子在外征战,无需挂念,此间一切皆是安好,还请宽心。” 徐平心中感动,却又带着几分惋惜。对方一无所求的跟随自己,不但大方体贴,还善解人意。若说娶之为妻,恐怕难成,有朝一日拿下大梁,也当予以四妃之位。 念及此处,他轻轻托起对方的脸颊。“你且在府中安住,待我再进一步,定能许你一片净土……” “世子心怀大志,若微敬佩不已。至于别的什么,真不重要。”言罢,薛若微靠得更近了些,连带着两人的心跳都交织在一起。“无论世子做何决定,若微都会追随左右。往后也会一直陪在世子,共渡难关。” ”……”徐平点头颔首,在对方的鼻尖轻轻一点。“如此,甚好……” 月色渐渐西移,屋内的温度似乎也随着两人的相拥愈发温暖。 徐平望着怀中之人,她双颊绯红,恰似春日桃花,眼眸之中满是羞涩与期许。两人的呼吸逐渐交融,气氛愈发旖旎。 “咱们该休息了……”徐平撩起对方耳畔的发丝,随后嘴唇辗转而下…… 二人相拥,尽情释放着彼此的眷恋,共赴巫山云雨。 一炷香后,屋内恢复了静谧,唯有偶尔传来的轻柔喘息,似乎久久回荡。 薛若微慵懒的蜷缩在徐平臂弯里,脸上洋溢着幸福。她抬头含笑,脸颊上浮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世子,真厉害。” “彼此彼此!!!” 不知不觉,困意渐渐袭来。薛若微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皮也越来越沉,在徐平的怀抱中缓缓睡去。 徐平看着她恬静的睡颜,轻轻将被单往上拉了拉。 第708章 难得闲暇 …… 晨光洒在床榻上,徐平悠悠转醒。身旁的薛若微仍在酣睡,眉眼间满是安宁。他轻手轻脚起身,穿戴整齐后,便出了王府。 京城的街道早已热闹起来,小贩的吆喝声、马车的辘辘声此起彼伏。 徐平漫无目的的走着,看着街边摊位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心中满是惬意。 “看一看、瞧一瞧了哈!” “葱花面!石沟铺的葱花面咯!客官,来一碗吗?“ “包子!新鲜的热包子哟!” “老板!来几个。” “好嘞爷!您拿好,三个铜板!” “多谢!“路过包子铺时,徐平买下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咬上一口,熟悉的味道瞬间在舌尖散开。 不知不觉,徐平来到了京卫司衙门。门口的守卫见是征南将军到来,立刻抱拳施礼。“卑职见过大将军!“ “吴司首可在?”徐平走上前去,抬眼看着熟悉的门堂,笑着问道。 “回大将军,司首正在衙门内办公。” “去通报一声……算了,前面带路!” “诺!” 徐平大步走进衙门,径直朝着正堂而去。 片刻之后,待到吴镇疆的案前,见他埋头打着呼噜,当即开口笑道:“吴大哥!许久未见了!可还过的潇洒!” 听到此话,吴镇疆抬头一看,见是徐平到来,他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永宁!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见对方起身,徐平快步走上前去,自顾自的坐在了侧位。“刚回京城不久,闲来无事,过来找你叙叙旧。” 听闻此言,吴镇疆走下正台,顺势坐在了徐平的身旁。“你小子能耐啊,陛下是让你前去驻军,配合应对南安攻伐。你可倒好,不但把苏北石给整死了,还拿下了岳州。 大周至武帝西去,再无外获疆土。不足双十的四征将军,你可谓风光无限,名副其实的大周功臣啊!” “那可不!既授皇命,自然要卖力嘛。更何况此时的大梁早已山河破碎,不去分一杯羹岂非错失良机!”言罢,徐平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递给了对方。“一点小意思!你可别推还。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大梁的特色,收下便可。” 听闻此言,吴镇疆单眉一挑,斜眼看了下徐平。“你小子和我来这套?”言罢,他接过盒子便打开一看。刚露出半边,他又一把将之盖上。“卧槽!要不我叫你哥?” “啧!什么话!知道你打着光棍,这册上所列之人我皆是精挑细选。她们在大梁也算得上名门之后,姿色出众。虽逢家道中落,人还是不错。 看上谁了和小弟知会一声,回梁之后我便派人给你送来。若是挑不出来,我一并给你送到府上。” “卧槽!你玩真的?”吴镇疆两眼睛冒出绿光,赶忙将盒子收好。“这个可以有。” 听闻此言,徐平咧嘴大笑,当即将手搭在了对方肩上。“这些个女子都是清白之身,家族受顾党打压,我这也是救她们于水火。 放心,身份干净,花容月貌,绝对吃亏不了你。” “当兄弟的话都说这个份上了,咱要是不收的话岂不是不识好歹?”吴镇疆鸡贼一笑,随后推了推徐平的胳膊。“对了对了!大哥今晚有空吗?咱们去教坊司喝几杯,小弟做东!” “正有此意!”徐平一拍大腿,应道。“吴大哥真性情!小弟我求之不得啊!” “你是大哥!” “不不不!你才是大哥!” 随即,两人对视一眼,双双鸡贼一笑。 …… 转眼黄昏已至,城内华灯初上,徐平和吴镇疆勾肩搭背的来到教坊司。刚近其地,喧闹声便扑面而来。 大红朱漆的门头散发着金钱的味道,雕梁画栋间,大红灯笼的光晕与一众女子银铃般的娇笑融为一体,奢靡又热闹的气息弥漫其中。 两人熟门熟路的跨过门槛,刹那间,琵琶弦乐声、嬉闹劝酒声、舞步蹁跹声交织在一起,热烈非凡。 老鸨扭动着粗腰,厚厚的脂粉都被笑容挤落。“哟!瞧瞧,这不是吴司首嘛!什么风把二位贵客给吹来了,姑娘们念叨您好久啦!快请上座!” 吴镇疆大笑着掏出一锭银子,当即便塞进老鸨手里。“妈妈,好酒好菜,麻利儿地安排来!多找几个姑娘,好天牌的。” 接过银子,老鸨眼睛瞬间点亮,立刻扯着嗓子吆喝。“姑娘们,出来迎接贵客!” 恰在此时,一阵肆意的笑声从角落传来。 徐平循声望去,只见徐沧大大咧咧的斜靠在雕花软榻上,衣襟敞得大开,结实的胸膛袒露在外,上面几处深浅不一的陈年伤疤,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他头发蓬乱,几缕发丝黏在通红的脸颊上,随着笑声微微颤动。左手揽着绿衣女子的细腰,右手端着酒杯,身旁还依偎着两个粉衣姑娘。 “来!喝啊!给咱喝!”徐沧大声吆喝,其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酒壶东倒西歪,酒水肆意流淌,浸湿了绣着花鸟的锦缎桌布,顺着桌沿一滴滴落下。 “客官!您这刀疤可真威猛!” “就是就是!您是哪的将军?可不是京城人士吧!” “啧!啰嗦!”言罢,徐沧抬手便抓住一人的衣衫。“不大不小!正正好!” “哎哟!客官!您真讨厌!” “卧槽!老爷子?”徐平满脸黑线,当场便冲了过去。 第709章 再临教坊司(上) …… “老爷子?”徐平眼角狂颤,整个人都有些不好。“这特么见鬼了。” 见此情形,吴镇疆亦是颇有些意外。“王爷也在?这还真有意思……” “嗝!啊!”徐沧醉眼朦胧,先是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接着咧嘴大笑,露出一口白牙。“好妹妹!愣着做甚?快陪爷再喝几杯!”说着,他将怀里的绿衣女子揽紧,端起酒杯便递给了对方。 “大爷!您讨厌!人家不胜酒力啦!”女子娇笑着推开,眼神勾人,动作轻柔,身上的香气若有若无的飘散开来。“来来来!奴家服侍您再喝几杯!” “卧槽!我真是服了。”徐平满脸黑线,三两步就冲到徐沧跟前,抬手狠狠拍在老爷子袒露的胸膛上。“小姨不在,你特么这是放飞自我了?” ”啪”的一声脆响让醉眼惺忪的徐沧当即回过神来。他眼神迷离间,瞧见来人是徐平,舌头打卷着咧嘴笑道。“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家的小将军。 怎么,只许你平南建功,不许老爹我来这儿寻点乐子?” 见此情形,吴镇疆大笑着跟过来,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桌面和依偎在徐沧身旁的姑娘们,开口调侃道:“永宁啊,看来老爷子比咱们还会享受呢!这左拥右抱,美酒佳人,快活似神仙咯!” 听闻此言,徐平满脸黑线。“不是,你都一把年纪了,不在府上修身养性,跑这地方来寻花问柳?这事回头我就告诉小姨。”言罢,他一手扯住徐沧的衣袍。“走,随我回府。” 见徐平黑脸,徐沧嘴角一撇,当即便推开了身旁的清倌人。“得!今儿个是耍不了咯,难为小美人独守空房!老爷我得随爹回府了! 呸!随这逆子回府!!!” 徐沧话音刚落,却见老鸨那肥胖的身躯快步扭了过来,脸上的脂粉更是扬起四处。“几位爷今儿个可有天大的眼福啊!” “哦?”这话一说,徐沧抬手便拍开了徐平的爪子。“来来来!说说看!啥子眼福?” “这位爷!咱们教坊司新来了位花魁,名叫柳清婉,那才艺模样,在这京城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第二份呢!”老鸨撇开花扇,绘声绘色的描述起来。 几息之后,她俯身凑上前去。“清婉姑娘一会就该献技了!诸位大爷,要不要再添几壶好酒!” “添!必须添!”言罢,徐沧在衣袍上摸索起来。 好一阵过去,看着他手中空空如也,老鸨脸上一阵变化。“这位爷!您这是……” 话未说完,徐沧扯开徐平的袖口,随手便掏出一张银票拍在了桌案之上。“去给大爷整点像样的来,今晚的账全部由他来买单。顺便再给爷喊几个姑娘!” “你他妈?”徐平目瞪口呆,在老鸨俯身拾起之前一把将银票按住。“我看你是真饿了。跟我回去。” 见徐沧面露尴尬,吴镇疆笑着从怀中掏出银子。“听到没,让你再去找些姑娘来。老子可跟你把话撂在这,若是服侍不周,别怪老子砸烂你这教坊司。” 接过银子,老鸨眉开眼笑,当即扭着身子离去。“诸位爷稍待!姑娘们马上就来。” 见她离去,吴镇疆抬手便把徐平拍坐在原位。“啧!王爷难得来一次,你这可不好。不就是消遣嘛,没必要。” “什么勾栏王爷,喝得烂醉如泥。”徐平没好气的白了其父一大眼。“他这是消遣?他恨不得把腰子落在这里。” “行了行了!”吴镇疆低头抱拳,随后将徐沧扶回了座位。“世子还小,不懂事!王爷可千万别和他较真。” “还是你小子懂事!”徐沧甩开胳膊便靠在了矮榻上。“来来来!吃酒吃酒!”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不一会,大厅内的灯火逐渐熄灭,唯有舞台中央一盏琉璃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柳清婉仿若下凡青莲,踩着如梦似幻的光影袅袅婷婷地走上舞台。 她一袭月白色纱裙,轻柔的纱幔随其步伐微微飘动。肌肤在灯火映照下恰如初雪般晶莹剔透。脸颊泛着淡淡粉嫩,眉眼间那股灵动之气恰似一泓清泉,仿佛能勾人魂魄。 但见此女,徐沧赶忙拍手。“好!赏!大大有赏!!!” 话音刚落,徐平一巴掌拍他背上。“赏个鸡毛,人还没跳呢,看把你激动的。” “来来来!王爷,末将敬您一杯。”吴镇疆见徐沧脸色发青,赶忙打起圆场。“世子不妨同饮如何!” “老子不跟这逆子一般见识!”言罢,徐沧端起酒杯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 几息之后,柳清婉轻启朱唇,婉转的歌声如夜莺啼鸣,瞬间穿透了教坊司内的喧嚣。“ 南园春半踏青时,风和闻马嘶。 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 其歌声清脆悦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婉转,随着歌声起头,两侧舒缓悠扬的丝竹之音缓缓响起,如潺潺流水。 柳清婉莲足轻点,身姿如风中柳絮般轻盈舞动,双手恰似蹁跹蝴蝶,在此间优雅翻飞,带动月白色外袍轻轻晃动。 “好!!!好好好!” “妙啊!妙绝!” “清婉姑娘!本公子愿出白银三百两,与你同度春宵!” “你滚咯你!爷出五百两!!” 听闻台下的喧闹,柳清婉加快转动,外纱随之如莲花般慢慢展开,随后接连旋转,裙摆呼呼作响。 “我勒个亲娘!好!”徐沧站起身来,端着酒杯大口饮下。“快!快快!给爷赏!” “爷放心!”吴镇疆急忙掏出银子,抬手便丢上台去。 见台下丢来大量银钱,柳清婉的舞步愈发急促,时而高高跃起,时而迅速蹲下,好似风中花朵,婀娜多姿。 就在众人沉醉之时,她玉手轻抬,指尖灵巧的解开系带,纱衣瞬间从其肩头滑落,露出内里绯红色的梨花肚兜,完美勾勒出其人纤细的腰肢与玲珑的曲线。 第710章 再临教坊司(中) …… 见此情形,台下瞬间沸腾。 “柳姑娘不仅歌声动人,这舞蹈更是精妙绝伦,世间罕有!” “李兄所言极是啊!清婉姑娘举手投足尽显风情,着实令人陶醉。” “吴老二!再赏!再赏!”徐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扯着嗓子开口叫好。“这个得劲!这个不得了啊!!” 吴镇疆正欲摸出银子,却见徐平一脸黑线的瞪着自己。“世子!消遣而已,莫要生气!莫要生气啊。” “你就跟着起哄吧!府上的脸面都得被他踩脚底下去。老太爷若是还在,不把他腿脚打折都是他镶了铁板。”言罢,徐平抬手抚额,满脸的无语。 台下热火朝天,台上的柳清婉亦是沉浸舞中。她莲步轻移,玉足有节奏起落,双手在空中划出优美弧线,时而如波浪起伏,时而如游蛇灵动。 伴随着愈发激昂的音乐,她动作也是越发大胆,将整个身体的柔韧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大幅度后仰,长发几乎触地,紧接着快速起身,原地连续旋转,绯红色内衣和乌黑的长发在灯光下飞扬,如梦如幻。 忽闻丝乐变得舒缓,柳清婉的动作也随之放慢下来。她轻甩长发,同时扭动腰肢,眼神含情脉脉,时而凝视前方,时而环顾台下。随着乐声逐渐推向高潮,其人高高跃起,在空中巧妙转身,双腿优雅伸展,随后缓缓落下,身体前倾,双手撑地,做出极具张力的姿势,宛如盛开到极致之花。 一舞结束,她微微喘息,脸颊泛着迷人的红晕,眼神中透着一丝妩媚与羞涩,恰似春日盛开的桃花,让人心跳加速。“诸位!清婉在此献丑了!” “好!!!!” “再来一段!再来一段!” “赏!有赏有赏!” 台下瞬间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叫好声、口哨声交织一片,经久不息。 见气氛到位,老鸨扭着腰肢走上舞台,脸上堆满笑容。“各位爷,咱柳姑娘才艺出众,今晚谁能赢得她的芳心,就能与之共度良宵。” 这番话再次点燃众人的热情,大厅内一片喧闹,众人纷纷叫嚷着。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这柳清婉不仅歌声动人,舞姿更是一绝,仿佛是仙女下凡!”吴镇疆连连点头,眼中满是笑意。 “说得没错,这花魁果然名不虚传。教坊司许久没有这等好角了。”徐沧左拥右抱,张口便接下清倌人拨开的水果。 听闻此言,徐平抬头看去,嘴角却是微微一撇。“也就这样吧!比起咸鱼差远了。” “咸鱼?”吴镇疆一脸懵逼。 见他如此,徐平自顾自的喝下一口。“没啥没啥!喝酒!” 三人一举杯,尚未饮下,一身着华丽的公子哥站了起来。“本公子出百两黄金,今晚柳姑娘归我!” 闻言,另一个达官之后不甘示弱,肥硕的身躯从雕花软榻上缓缓站起。“本少愿出三百两黄金!柳姑娘这么天仙般的人物,三百两才配得上佳人芳泽!” “我出五百!” “七百!爷出七百两!” “好大儿!手头宽裕不,借爹一千两。”徐沧轻咳一声,低着脑袋朝徐平看去。 此话一出,徐平一把将之脑袋掰开。“你滚!千两黄金?你怎么不去死。” “啧……逆子啊,家门不幸……”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价格越抬越高,气氛愈发火热。 柳清婉轻移莲步,走到舞台边缘,嘴角挂着一抹浅笑,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各位爷,清婉向来不以钱财论高低,今日不妨以诗会友。 若哪位公子的诗作能打动清婉,清婉愿陪他共度良宵。” 此言一出,大厅内响起一阵窃窃私语,不少人面露难色,一些自诩才子之人的眼中却闪过兴奋的光芒。 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整了整长衫,迈着四方步走上前。“柳色青青映月楼,清辉洒落意难休。婉然一笑惊鸿影,好似天女下徐州。” “先生之诗,妙笔生花,清婉佩服。”话虽如此,却没了后文。 吴镇疆见状,也是不甘落后,当即就站起身来。“老子虽不擅诗词,也来凑个热闹。 小妞模样真挺靓, 唱歌好似鹦鹉唱。 跳舞腰肢晃呀晃, 花魁今晚别白忙。” “……” “……” “噗!哈哈哈!吴大哥好诗!好诗啊。” “吴老二,可以!没给咱丢份。” 众人听后,纷纷大笑,就连柳清婉也忍不住嘴角一颤。“吴司首果然豪爽,这首诗的确是别具一格。” 徐沧在一旁看得兴致勃勃,突然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这些个酸诗老子听着费劲,不如让咱那好大儿来上一首,也让你们开开眼界。” “不是!你谁啊?” “就是就是!” “你儿子又是什么歪瓜裂枣?” “嘘!!!你小声点!没看司首大人都坐他下位吗?” “卧槽……还真是……” 柳清婉掩嘴含笑,用手帕轻轻擦拭着嘴角的朱红。“这位爷果然风趣,这作诗都是自个儿上台,哪有让晚辈代劳的!!!” “好大儿!你还坐个鸡毛?起来!给老爹争口气。”言罢,徐沧一手便将之抓起身来。 “你吗了个****!”徐平暗骂几句,随后白了对方一大眼。“家门不幸。”说着,他缓缓走上台前,瞥了一眼柳清婉。“这位姑娘,本公子不擅诗词,莫要见笑。” “怎么会!公子过谦了!”说着,柳清婉微微欠身,抬手比上一个请态。 听闻此言,徐平环顾四周,见众人纷纷盯着自己,他面露轻笑,随后举杯饮尽。“这教坊司内作诗?啧啧!真是难为人啊!”言罢,他拂袖一挥,开口作道:“才疏学浅,见笑了! 碧帐香暖夜缠绵, 乘兴偷亲粉颊边。 胸颤脂红波影乱, 一声娇喘入云间。” 此诗一出,台下先是一片沉寂,随后全场哄堂大笑。 见徐平如此奚落,柳清婉脸上颇有些挂不住。她微微欠身,随后轻柔的开口回道:“小女子虽入此间,只卖艺不卖身,公子这般让小女子难堪,却是何故?” 第711章 再临教坊司(下) …… 徐平那羞辱性的诗作,如同石子落湖,在教坊司激起轩然大波。 柳清婉瞬间泪盈于睫,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这位公子,小女子一心以艺会友,究竟何处冒犯,竟遭您如此羞辱?” 她低头噙泪,身子故作颤抖,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很快便点燃了周围人的保护欲。 见此情形,一位穿着考究的富家公子站起身来,手指徐平,怒目圆睁。“你这狂徒,在这风雅之地,对清婉姑娘说出这般粗鄙之语,简直是伤风败俗!” “就是!就是!你什么玩意?清婉姑娘才艺出众,心地纯善,你这般行径,和街头小厮有何区别?”一书生也跟着出言附和,还时不时的朝着柳清婉看去。 “登徒子,竟在这大雅之堂,以如此低俗之语亵渎清婉姑娘,简直是斯文败类!本公子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敢在教坊司出言不逊。” “清婉姑娘才艺卓绝,你这般行径,与那泼皮无赖何异?” 人群中此起彼伏的指责声越来越大,徐平双手抱胸,冷眼扫视着这些跳脚之人。“啧啧啧啧!果然什么时代都少不了舔狗!” 此话一出,众人不明其意。柳清婉偷偷抬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又迅速垂下,用手帕轻轻擦拭着眼角,似是在极力压抑着委屈。 待人群中的指责声与叫骂声此起彼伏,柳清婉嘴角微扬,随后朝着徐平微微欠身。“各位莫要为我与这位公子起争执,想来他许是无心之失。” “……”这番话表面息事宁人,实则火上浇油。徐平看着柳清婉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心中冷笑不已。本也没什么,小事罢了,但这个看似柔弱的花魁实在是有够绿茶。 “各位,不过是一场诗会,何必如此大动肝火。想必这位公子喝醉了才口不择言,虽对清婉造成了伤害,却也是无心之失。”见徐平毫无反应,柳清婉黛眉微挑,声音软糯,还朝着台下众人躬身施礼。 “喝醉了就可以肆意侮辱人吗?今日定要给清婉姑娘一个公道!”人群中有人怒吼道。 “就是就是!喝了几杯马尿,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吗?” “小子,你最好现在就和柳姑娘道歉,否则本公子要你好看!” 看着柳清婉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徐平心中涌起一阵厌恶。他一步上前,抬手便是一巴掌。“什么勾八玩意?” 清脆的声响让喧闹的大厅安静下来,柳清婉被打得踉跄后退,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浮现出一个通红的掌印。她满脸的不可置信,颤抖的嘴唇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你竟敢打清婉姑娘!”恰在此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众人像是被点燃一般,瞬间围了上来。一身材魁梧的大汉拨开人群,站出身子,活动着粗壮的胳膊。“小子,你还敢动手?今天不给清婉姑娘跪地赔礼别想走出这教坊司!” “啪”的一道声响,吴镇疆拍案而起。“都给本司站住!反了你们了?谁再敢出言不逊,休怪本司不讲情面!” 这一声如洪钟般响亮,众人被镇住,脚步顿住,但眼中的愤怒丝毫未减。 柳清婉见众人被喝住,心中不甘,抽泣着继续说道:“吴司首,您瞧他,不仅羞辱我,还动手打人。 清婉虽出身卑微,受尽苦难,却也是堂堂正正的女子,难道就任由他这般欺负?”话到此处,她又嘤嘤哭了起来。 这般梨花带雨,更让台下众人让人怜惜。 “卧槽?好茶?”徐平捏了捏鼻尖,体内的修为逐渐开始翻涌。 其人尚未动手,方才那位富家公子却满脸心疼,对着徐平怒目而视。“清婉姑娘莫要哭坏了身子,你且在此稍候,本公子今日定要这小子给你一个说法!”言罢,他合上折扇,朝着吴镇疆作揖施礼。“司首大人,此人在教坊司动手,若是闹到天政府去,恐怕就不是赔礼道歉了吧。” “舒亭方,本司劝你莫要乱出头,被人当枪使都不自知?国丈爷就是这么教你的?”吴镇疆冷哼一声,随后大步上前。“本司今日便把话撂在这,你若敢插手,别怪本司不客气。”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自打家族迁入神京,多少达官显贵都对自己和颜悦色。对方这般强硬,舒亭方愣在原地,久久未能平复。 见他如此,徐平一手将身前的大汉拍翻在地,随后冷冷看着柳清婉。“装,你接着装。就你这演技,不去戏班子真是可惜了。 当然,教坊司也不错!反正都是一路货色罢了。” “公子,你……”柳清婉心中一惊,表面却故作镇定,抽噎着说:“公子这话从何说起,清婉只是想求个安稳,怎就让公子这般动怒?若真如此,清婉给公子叩首致歉。” “叩首就免了!你这装模作样的嘴脸比这教坊司的胭脂水粉还让人作呕。 依本公子看,你像是大梁的细作!”徐平步步紧逼,眼中透着不屑。“再敢胡言乱语,老子当众扒了你的皮。” “细作?” 吴镇疆瞳孔微缩,正当他欲上前之际,徐沧却一把将之拉住。慵懒的打了个哈欠,他自顾自的吃下一颗葡萄。“你急个鸡毛?那么大的乐子,看戏不好吗!” 听徐平如此说到,柳清婉脸色微变,又很快恢复常态。“公子,您怎么能凭空污蔑,清婉一个弱女子,怎么承受得起这般罪名……” 就在众人纷纷看戏之际,一油头粉面的中年男子从人群中走出,颇有些阴阳怪气。“你说清婉姑娘是大梁细作,可有证据?莫不是为了逃脱罪责,故意编造谎言。” “就是,空口无凭,可不能血口喷人!”周围人纷纷附和。 听闻此言,徐平冷笑一声。“证据?本公子抓人还需要证据?” 柳清婉一听,心中慌乱,却又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公子,您怎么能这般冤枉我,清婉真的是清白的……” 见状,那油头粉面的中年男向前一步,张口就带着挑衅。“你说抓就抓,你以为你是谁? 吴司首,你乃武政府的官,莫不是要管这天政府的事不成?”说着,他一把将柳清婉拉到身边。“小子,你今天要是拿不出确凿证据,就给清婉姑娘磕头赔罪!” “就是就是!大伙都是来消遣,吴司首是想以大欺小不成?”舒亭方亦是出声调侃。 “我道是谁,让本司隔着老远就闻到一股子恶臭。”吴镇疆眉头一挑,随后摆出一个请便之态。“司徒孝康的狗?来来来!本司也想看看你有何能耐让他给此女赔礼。” “你骂谁是狗?” “谁接话老子骂谁。” “吴镇疆!” “哎!爷爷在此!” “你……” 就在这时,教坊司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老鸨见里面闹得不可开交,早早便派人前去报了官。 一群兵丁冲了进来,为首者当即大喝一声。“都住手,发生何事?” 柳清婉见状,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哭着跑到对方面前。“大人,此人无故羞辱小女子,还动手打人,甚至污蔑小女子是大梁细作,求大人为小女子做主。” 领头者看向徐平,当即皱眉问道:“你为何对这位姑娘动手,还污蔑她是细作?此乃教坊司,隶属天政府,闹事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小小一巡防营领班,你好大的威风?”吴镇疆抬腿便是一脚,当场将之踹翻在地。 见状,一众兵丁正欲围拢,其人却是慌忙爬起身来。“司……司首大人?您……也在呢?” “吴镇疆,你莫要以大欺小!”中年男同样站了出来。“ “赵福,本司劝你莫要管着闲事,免得有人扒了你的皮!” 此话一出,赵福开口大笑。“呵呵!你好大的口气?本丞倒要看看,在此教坊司内谁敢扒了本丞的皮。有本事……” 话未说完,徐平反手就是一巴掌,将之当场打飞在墙门侧。“狗东西,以下犯上,你有一百个脑袋够本将砍吗?”言罢,他从怀中掏出将令,抬手便砸在了对方脑门上。“捡起来!把令牌捡起来!!!” “你……你你,你……”赵福大惊失色,顾不得流血的嘴巴,赶忙摸爬着捡起令牌。但见其上刻着“征南大将军”五字。 几息之后,赵福脸色巨变,随后摸爬着跪到徐平跟前。“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啊!请大将军恕罪!还请大将军恕罪!” 此话一出,教坊司内顿时鸦雀无声, 众人先是面面相觑,随后议论纷纷。老鸨听是征南大将军,脸色吓得惨白,慌乱中栽倒在地,死命的磕头。 众人见此,不由得呆愣几息,随后齐齐低头施礼。“我等见过征南大将军!” “见过征南大将军!” 四征将军,目前的大周可只有一人。也就拿下岳州,并且传得沸沸扬扬得徐平。 柳清婉身子一软,随后颤抖着跪地求饶。 “什么玩意?勾八死绿茶!”见此情形,徐平抬手捏起对方的下巴。“本将说你是细作需要证据吗?需要吗?” “需,需,不……不需要……” “到底需不需要?” “不……不需要。”柳清婉欲哭无泪,只得不停求饶。 教坊司内,众人确认徐平就是征南大将军后,气氛瞬间变了个样。 舒亭方率先反应过来,脸上的愤怒一扫而空,继而堆满笑容,快步走到徐平身旁,腰弯躬身,脸上满是谄媚。“哎呀!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啊!大将军,方才是亭方有眼无珠,竟没认出您来! 表妹曾多次提及大将军名讳,亭方只恨无缘与大将军相见呐!今日有缘,大将军果然少年英杰!亭方对您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那是连绵不绝啊! 像柳清婉这种货色,也配让您动气?我早瞧出她不对劲,定是心怀不轨,妄图抹黑您这国之栋梁! 依亭方看,就该将她凌迟,方能消我等心中之气。”言罢,他还朝柳清婉狠狠瞪了一眼。 见此情形,那位之前义愤填膺的书生此刻也满脸堆笑地凑过来,声音尖细谄媚:“大将军,您目光如炬,一眼就看穿这妖女的真面目! 她故意装可怜,误导我们,若不是您,我们险些被这小小娼妇蒙蔽!她就是教坊司的一颗毒瘤,辱没了这里的风雅! 幸得大将军英明!顷刻间便瞧出此女乃是奸细!还请大将军息怒!我等这就将这贱人送去监政府!” 油头粉面的赵福方才还为柳清婉撑腰,现今双腿发软,哆哆嗦嗦地走上前,“扑通”一声跪下。“大将军,是我猪油蒙了心,被这贱人蛊惑,才敢冒犯您。 您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次。这柳清婉心思歹毒,说不定真是大梁派来的细作,我早就觉得她行为诡异! 依下官看,就该送到您的府上,让您日夜审问!!!” “啊!!对对对!就该让大将军审问!” “赵大人所言有理!我等愚昧,险些受此女蛊惑!只有大将军这般英明神武,方才能审出一二!” “大将军为国征战,劳心费神!今晚的消费就该让我等替您分忧啊!” “啊对对对!” “还请大将军万莫推辞!” 柳清婉瘫坐在地,听着众人的指责,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却无人同情。 见她如此,老鸨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冲到柳清婉身边,抬手就是一巴掌。“你这狗娘养的小蹄子,竟敢招惹大将军,害我教坊司差点大祸临头! 早知道你是个祸害,当初我就不该收留你!该死的细作!你该千刀万剐!” “妈妈!我,我不是……” 看着众人谄媚的模样,徐平心中冷笑,目光扫过众人,吐出一口浊气。“这年头什么人都能入教坊司?天政府的门槛爷是越来越低了! 既然众人有意,本将也不好推辞……” 话未说完,不远处却传来一道声音。“啧啧啧!爷看她可不是细作!你们怎么能冤枉好人呢! 嗝……!!!” 第712章 神秘男子 …… 教坊司内灯火摇曳,此话传来,杂乱之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一处角落。 徐平眉头微挑,当即循声望去。 只见一位身着深紫色锦缎长袍的男子斜倚在鎏金雕花木柱旁。男子身形挺拔如松,腰间佩戴的羊脂玉随其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此人刻意蓄起杂乱的络腮胡须,还用兜帽套着脑袋。见状,徐平自然心中疑惑,一股难以名状的熟悉感更是扑面而来。 便在一旁,徐沧同样闻声望去。几息之后又举杯饮酒,似乎并未在意半分。他将吴老二拉到身旁,随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多鸡毛啊?都是老辈子,你站出来做甚?喝多了?” “这……”对于徐沧的话,吴镇疆有些摸不清头脑。他俯身在对方耳旁,低声回道:“王爷有所不知!最近布政府斗得天昏地暗,此女便是司徒孝康送来坊中。 王爷,世子想必是察觉到什么,方才有此番举动。末将可不是有意扰了您的兴致。” “啧!”徐沧嘴角一抽,抬手便给了吴镇疆一个脑瓜崩。“你是皇帝的臣子,不是北境的将领,你末个鸡毛的将?” “是是是!王爷教训的是。”言罢,吴镇疆抬手为彼此续满酒杯。“王爷请!” 也正在此时,柳清婉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瞬间燃起火苗,她连滚带爬的扑到先前开口那男子脚边,纤细的手指紧紧揪住对方袍角,脸上已是泣不成声。这位“公子,您可要为清婉做主啊!他们平白无故污蔑清婉是细作,对我又打又骂,还妄图将我带走……” “铛”的一道声响,男子身旁的随侍骤然拔刀。“找死?还不快快…….” “不得无礼!”男子按住刀柄,将之压回刀鞘,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似笑非笑。 几息之后,他缓缓起身。“这位姑娘,哭哭啼啼的可不好!这般模样,容易招笑。先起来吧!” 言罢,他慢悠悠的朝着正厅走去。每迈出一步,身旁侍从便腰弯跟上。 徐平双手下意识地握成拳头,就在他正欲开口之际,却闻不远处的徐沧轻咳了几声。 吴镇疆察觉到徐平的异样,起身靠近,压低声音提醒道:“永宁,此人气场非凡,身旁随从的举止透着诡异,莫非你识得此人?” 徐平微微摇头,随后又豁然一笑。“多半认识!但不确定……” 教坊司内的气氛有些怪异,男子一番话让此间众人颇感诧异。 就在徐平思索之际,刚刚还对他阿谀奉承的众人,此刻纷纷站了出来。 舒亭方自是第一个跳脚,他收起原本谄媚的神情,脸上更是故作愤怒之态,挥舞着手中的折扇便义愤填膺的开口说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 大将军为我朝立下赫赫战功,让南安鼠辈闻风丧胆。你竟敢在此胡言乱语,质疑大将军的判断,简直是大逆不道!”言罢,他赶忙偷瞥一眼徐平,希望能得到青睐。 而先前那位书生此刻也涨红了脸,尖着嗓子开口附和。“就是!就是!大将军乃当世之豪杰,久经沙场,目光如炬,岂是你这等鼠目寸光之辈能比的? 这柳清婉行为诡异,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心怀不轨。你却一味袒护?说!你是不是与之狼狈为奸,妄图颠覆我大周?” 有如此机会,赵福自然不会放过。他躬着身子上前,点头哈腰的来到徐平身边,指着男子便开口大骂。“狗东西!你什么货色?也敢在此质疑大将军的判断?”说着,他边搓手掌,边朝徐平看去。“大将军,依卑职看,这小子定然是居心叵测,故意来搅局,咱们万万可不能轻饶了他! 依卑职之见,应当直接将其拿下,送至监政府严刑拷打,定能问出背后的阴谋。” “就是就是!你什么东西?就在这里大放厥词?”便是老鸨也凑到面前破口大骂。“你这瘟神!一来就搅得教坊司不得安宁。 要是坏了大将军今夜的心情,你十条命都不够杀的!” “有意思!”男子面对众人的指责,丝毫没有慌乱,反而神色颇为自如。他双手抱胸,慢悠悠的开口回道:“方才还客客气气,怎么如今都跳出来当走狗了? 大周这官场,莫非尽是一群见风使舵的无耻小人?” “这位兄台,听口音,打西边来的吧?”徐平看着众人的表现,心中同样冷笑。这群人不过为了自保,但有所失,立刻也会倒戈相向。 “这个很重要吗?”男子环顾四周,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对方的身份徐平是愈发疑惑,若是自己没有猜错的话,此时此刻的他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念及此处,他沉声笑道:“兄台,你也看到了,众人都不相信你的话啊。你若是故意挑脚的话,今日恐怕难以善终哟。” “是吗?我不信!”男子仰头大笑,随后转身居高临下的审视着柳清婉。忽然,他伸手捏住了其人下巴,声音更带着一丝戏谑。“如此娇弱动人的姑娘,怎么看都不像是心怀叵测的细作啊。 徐将军仅凭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就给人定罪,是不是太过草率了?这要是传出去,有损你征将军的威名不说,兴许还会让百姓质疑大周律法的公正啊,不是吗?” 徐平向前半步,靴跟随意一碾,地面的青砖瞬间便发出细微的“咔嚓”声。伴随声响,几息之后,便成网状龟裂。“我镇南军为大周出生入死,在战场上卖血卖命,对细作的警觉远超常人,怎的在兄台口中就成了捕风捉影? 亦或是说,兄台认识此女?与此女是一伙的不成?若真如此,依兄台的身份,那才叫人贻笑大方啊!” “徐将军还是这般能说会道!”男子松开柳清婉,踱步到徐平面前。 两人相距不过半步,其人身上若有若无的龙涎香夹杂着教坊司的脂粉味顷刻间便传入了徐平鼻中。“所谓抓贼抓赃,抓奸抓双,不需要要证据便可拿人,靖北王府在大周还真是特立独行呢!本公子佩服!”言罢,他抬手作揖,朝着徐平微微一笑。 “挑拨离间?”徐平同样朝前一步,与之凝神对视,丝毫不让半分。“这样的手段未免太过小道,有失兄台的身份啊。” “徐将军,战场杀敌讲究兵贵神速,在教坊司行乐怎的也如此急躁?”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有意似无意的用指尖轻敲腰间玉佩,那节奏竟与大典祭祀时的鼓点隐隐相合。 第713章 果然是他 …… 徐平心中暗自思忖,此人不仅知晓靖北王府的情况,言语间对大周局势的洞察也入木三分,若不是他,又是何人? 他来此处做甚?还是说特意来寻自己?这是何故?为她?还是为了西线之事?可他又为何要袒护柳清婉?是故意与自己对立? 想到此处,徐平负手而立。“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对本将军的判断横加干涉?与这柳清婉又是什么关系?莫不是被这女子的美色迷惑,分不清是非对错?” 男子摇头轻笑,语气极为随意。“本公子不过是个喜好逍遥自在的闲散之人罢了。 路过此地,见这姑娘楚楚可怜,忍不住为她鸣不平。倒是大将军,如此兴师动众,大动肝火,不怕折了自己的威名?” 听闻此言,柳清婉急忙上前。正当她欲开口哭诉,一道响亮的巴掌声瞬间传开。“本公子见你可怜,不代表本公子说话你能插言。不要再有下次。”言罢,他瞥了一眼徐平,转身走到一旁的雕花座椅前,翘起二郎腿,示意徐平也坐。“有些人,有些事,不说,不代表不知。 遥想昔日,徐将军意气风发,行事可谓胆大至极。现如今,不该给本公子一个说法吗?” 果然是他?徐平心中虽有诸多疑虑,但还是依言落座。“想不到啊,兄台如此身份,竟然也会来教坊司寻乐。这与兄台奉行之道,真可谓大相径庭。” 男子端起桌上的酒杯,对着烛火端详片刻,而后浅酌一口。“徐将军,都是聪明人,咱们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拿那些模棱两可的话语来敷衍本公子,非英雄所为。 若是让本公子失望,可就不好玩了。” “哦?怎么个不好玩法?”就在此时,一直看戏的徐沧突然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醉意和不悦。“这天下风云,万般变幻。看来老爷我居边陲之地久矣,都快识不得这列国豪杰了。”话到此处,他抬手一挥。“臭小子,你在狗叫些什么?” 看似随意的一挥,徐沧雄浑磅礴的内劲仿若蛟龙出海,以排山倒海之势,瞬间朝着男子身旁席卷而去。 “唔……”其侍从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滔天巨力铺天盖地压来,当即双腿一软,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主……主上……此人……”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瞬间便浸湿了衣领。 见此情形,男子却仿若浑然未觉,神色淡定从容,举手投足间尽显不凡气度。“以大欺小未免有失您的身份。”言罢,他不紧不慢的微微俯身,将侍从搀扶起来。 “主上……”侍从惊魂未定,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愤怒。 他嘴唇剧烈颤抖,刚欲开口,男子却微微抬手,一个看似随意却带着无上威严、不容置疑的手势,瞬间制止了对方。“能受高人指点是你之大幸,莫要失了体统。” 这一幕让在场众人瞬间愣在原地,几息之后,众人像是恍然大悟,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徐平。 征南大将军,更是靖北王府的世子,而动手的老登刚刚一句“好大儿”,此刻无疑揭示了他的身份。靖北王! 几息之后,教坊司内陷入一片嘈杂混乱之中,众人纷纷回过神,开始疯狂地行礼。 “王,王爷!”舒亭方反应极为迅速,“噗通”一声便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地面。“靖北王驾临此处,小人是有眼无珠啊,竟未认出您来!还望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啊!” 得知此讯,赵福更是满脸谄媚,脸上的肥肉都跟着抖动起来。他快步上前,卑躬屈膝。“卑职参见靖北王!都是这小子不长眼,搅了您的兴致。 还请王爷稍待,卑职这就带人将这狂徒给拿下!只要王爷一句话,小人赴汤蹈火,那是在所不辞。” ”哦?真的?你倒是识趣!”徐沧饶有兴致的看着赵福,随后举杯饮酒。“正所谓人以群分嘛!不愧是司徒孝康的狗,有点意思!” 赵福虽心头一颤,脸上依旧是堆满了谄媚之容。“啊是是是!王爷所言极是!小的不光有意思,还能给王爷排忧解难呐!汪!汪汪汪!” 一时间,教坊司内谄媚之言如潮水般不绝于耳。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绞尽脑汁想在徐沧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整个大厅里充斥着阿谀奉承,方才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被这股谄媚的热浪所淹没。 “都看着本王作甚?吃酒啊?”徐沧扫视众人,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大周还真是个有趣之处!”正在此时,男子起身走到徐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徐将军莫要如此! 文武双全,世间难得。本公子欣赏你的果敢,也佩服你的领兵之能。但有些事,徐将军做得不太地道……” 徐平心中一动,正要开口询问,男子却转身朝着门口走去。随从立刻上前,为其披上一件玄色披风,又从怀中掏出一顶斗笠,小心翼翼地为他戴上。 “今日这账,劳烦徐将军买单。”男子走到门口,停下脚步,突然回头笑道:“徐将军,后会有期了!”言罢,他笑着拿下斗笠,缓缓掀开了兜帽。“礼尚往来,自古有此一说。若是徐将军偷得闲暇,可来此处寻我。” “果然是你……”接过对方丢来的纸条,徐平眉头缓缓皱起。 见他如此,徐沧拍了拍屁股起身,摇晃着来到身旁。“怎么,你认识?” “何止是认识……老爹,此处人多,一切回去再说。”言罢,他抬手一招。“将柳清婉押至靖北王府。” 第714章 愈发复杂的局势 …… 马蹄声在王府大门前渐渐消散,徐平与徐沧先后踏入府中。 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忽短忽长。 “参见王爷!世子!”侍卫见状,纷纷单膝跪地,甲胄碰撞中传出的声音在此寂静之夜格外清晰。 看着眼前众人,徐沧大手随意一挥,低沉的声音极具威严。“都起来吧!”其语气带着几分酒意和耐,当即跨门而入。“去备些酒菜,再把书房的火盆点上。”吩咐完管家,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徐平。“好大儿,时辰尚早,咱爷俩去书房好好唠唠。” “都快子时了,还早!”徐平不由的白了对方一眼。“还没喝尽兴?走呗!” 两人勾肩搭背,齐齐朝着书房而去。 房内敞亮,烛火摇曳,映着墙上悬挂的战刀与舆图。壁上的烛台发出“滋滋”声响,偶尔还会迸出几点火星子。 徐平将衣袍挂在架上,转身看向正坐在雕花太师椅上的徐沧。“一把年纪了还学人逛教坊司,也不怕闪着腰子!” 太师椅的扶手因常年摩挲,泛着温润的光泽。徐沧斜坐其上,双腿架在扶手一侧。“跟爹说话没大没小,你去的,老子去不得?“ “我去那是闲消遣,你去那是瞎折腾。能一样吗?”言罢,徐平拉开椅子便坐在了对方身旁。“若是让小姨知道,你看她不捶你。” “知道也是你个兔崽子说的!她若是闹事的话……老子腿给你打折。” “老爷!世子!”徐沧话音刚落,管家带着酒菜叩门入内。青瓷酒壶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摆好盘子,管家悄然退下,顺手带上了书房的门。 见有酒上桌,徐平抬手便给徐沧斟满一杯酒,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散发出醇厚的香气。“老爷子,你那么厉害,今晚那人是啥修为你瞅得明白不?” “少则八境初……至多也不过八境中。”徐沧饮下一口,语气倒是颇为随意。 “不愧是你,有一套!”徐平端起杯子与之轻轻一碰,随后同样满饮此杯。“教坊司那男子乃是元太子……武成乾。” 徐沧刚刚满上,正欲入喉,手中酒杯却顿在半空,连带着杯中的酒水险些洒出。他挑眉侧目,眼神中满是疑惑。“元太子?你这臭小子确定没有认错人? 元武与大周正值交战,身为帝国太子,他怎会跑到咱大周的教坊司去? 元武皇室向来注重排场,哪怕在大都,但凡皇室出行必然前呼后拥,这小子乔装打扮混入神京,有些意思,胆儿够肥啊!”话到这,徐沧放下酒杯,手指不自觉的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好大儿,方才听他说言,你与他有仇怨?“ “算!却也不算!”徐平趴着桌子,端起酒杯细细打量。几息之后,他轻抿一口,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暖意。“当初我同宇文萧前往大都赴宴,不但搞死了黄元舟,还带走了武玉宁,可以说闹得鸡飞狗跳。” “原来如此!”徐沧微微颔首,很快却又微微摇头。“既是如此,武玉宁呢?为何你送来燕城的信中从未提及?” “死了!”徐平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端在手中的酒杯来回摆动,最终又放回桌上。“还未离开元武就死在了途中。” “永宁啊,自你拿下岳州,大梁的局势是愈发动荡。元武与之对峙虎威,这双方的损失均不小。 武承乾不在虎威,此番现身,说不定和这有关。西线韩忠屡战屡败,若能一举败退我大周,元武伐梁便没了后顾之忧。” “的确如此!老爷子,你的想法与我如出一辙。”徐平撑着下巴歪头看去,窗外的月色缓缓被乌云遮盖。“若是为了武玉宁,以他的身份断然不会以身犯险。 神京高手云集,皇城司遍地眼线。一旦被人知晓身份,他就算带着整个元武禁军也走不出四门。” “是这个理。”徐沧将酒壶推开,夹起几粒花生丢入口中。“大梁如今内忧外患,首先倒台的会是顾秋蝉,这点你办得漂亮。 新帝年幼,朝堂党派林立,各地藩镇也蠢蠢欲动。周信、季书同、孙振岳、顾应痕…… 若是元武倾力南下,单凭吴青峰,大梁怕是守不住虎威。好大儿,你的时间不多了。 一旦丢了虎威,元人便可长驱直入,兵锋直指奉天。那些左右摇摆的藩镇为了自身利益,势必与元武勾结,用不了三年,大梁便会亡国,你这岳州刺史也成了笑话。” “正是如此。按陆铮的谋划,先除掉顾秋蝉自然是第一步。除了兵符,更为关键的是怕她走投无路,与其父联合。 待此女下台,姜云裳会以大梁长公主,先帝亲妹的身份接近梁幼帝,并予以掌控。” “挟天子以伐不臣吗?这个的确是陆铮的手段。”徐沧点头应声,继而负手站起。“只不过嘛……单凭这样可不够!” “当然!”徐平同样起身,两人并肩看向窗外,等待着乌云密布,暴雨淋盆。“一旦除掉了顾秋蝉,小皇帝便彻底没了依靠。接下来就是如何推顾应痕弑君称帝,我与姜云裳在来拉旗子讨伐这乱臣贼子。 待到战起,大梁境内必然四处刀兵,诸侯林立。只需寻个机会,便可将其内的兵马消耗殆尽。” 徐沧回望身后,沉思片刻,目光在烛火上停留片刻,又转头回来缓缓说道:“梁幼帝并无子嗣,姜安民被你屠尽全族,只要除掉顾应痕与姜尚武,你再推姜云裳为女帝,陆铮是这个意思吧?” “不错!老爷子果然英明!”徐平嘴角微微上扬,双手撑着窗台轻声笑道:“纷乱平息,过个三年五载,胁迫姜云裳禅位于我,便可彻底拿下大梁。” “所以你以女帝之位与姜云裳早已谈成了合作,再以九五之位给顾应痕挖坑……”话到此处,徐沧拍了拍徐平的肩膀,随即陷入沉默。 窗外忽闻一声惊雷,雨滴缓缓落下…… 过去许久,徐沧方才继续说道:“若是元武举国伐梁,你这一切都会成为泡影。 韩忠在西线节节败退,据咱北境的探子传回消息,他消极避战,整日龟缩,恐怕想给莫无涯来坨大的。” “所以西线必须有所建树!我已让宇文萧快马加鞭赶去凉州,并让他策反康州的宇文氏一族。”说着,徐平将目光投向墙上舆图。“老爷子,如今大梁局势混乱,元武骑兵擅长长途奔袭,虎威防线漫长,很难处处设防。 况且姜尚武丢了驻地,其国补给线也大大缩短,要想保持平衡,的确有难度。” 徐沧回身走到舆图前,他指着大梁与元武的边界爽朗一笑:“元狗这些年一直在扩充军备,当年宇文逸攻打定平,为的也是大梁。 韩忠的意图难料,若要守住虎威,你的镇南军恐怕也要出一份力。” “所以咱们得先摸清韩忠的意图。”徐平也走到舆图前,手指在其上四处比划着。“武承乾今晚给我留了纸条,让我去寻他。 我打算赴约,探探他的口风。说不定能从他那里获取一些关键情报,也可提前制定应对策略。” “爹此次入京并未带暗子随行,你若是单独赴约……”徐沧皱起眉头,显然有些犹豫。“虽说此处是神京,他敢孤身前来,还敢将身份透露给你,想必留好了退路…… 元武皇室向来不择手段,武成乾更是心思深沉,你这一去为父不安生。虽无暗子,为父入京带了八百玄甲……” “带兵前去,那不闹吗?老爷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武成乾并非小人,这个我看得出来。”言罢,徐平目光坚定,直视着对方的双眼。“如今局势瞬息万变,我不能枯坐于神京干等。 武成乾既然主动约我,万一他也有什么合作的意向,咱也未尝得知。” “唔……”徐沧沉默许久,最终拍了拍徐平的肩膀。“你做事我放心,一定要小心。要是察觉到不对劲,立刻抽身回来。 既然带兵不行,老爹亲自护你。” “我明白,放心便是。至于护行,这个真不用。”徐平没给对方开口的机会,当即抢话再道:“对了老爹,除开大梁,咱们还得考虑布政府那边的状况。 司徒孝康一直与元武有苟且,这个是黄世安死前所言,今日这教坊司之事,他的人也在场,那柳清婉也是他送入其内。” “哼!就他?”徐沧冷哼一声,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若不是司徒文这老贼厉害,这条狗东西,为父早就扒了他的皮。” 徐平点头颔首,抬手指着定平。“西线之事,韩忠出征不利,是司徒文在从中作梗。他以各种理由削减军费,在粮草调配方面设置障碍。并且在军械上也动了手脚。” “这个为父知晓。他怕韩忠大胜,再借机收拾宁毅。不过事与愿违,此番领兵的居然是莫无涯这老鬼,简直荒唐。什么乱七八糟的老鬼都跳了出来。”言罢,徐沧满脸气愤,一掌便将桌案拍碎。“ “老爹,为今之计,首先我得尽快赶回大梁去。其次,还得摸清楚武成乾此来的目的,在我回梁之前,最好能把司徒孝康一并给收拾了,这个也是报当年之仇。”提及当年,徐平的脸色同样变得有些愤怒。 见他如此,徐沧捏了捏鼻尖。“多少时日都等了,莫要急。皇帝此次唤为父入京,为的也是清洗布政府。不光是司徒孝康,顾令先也得一并清扫。” 此话一出,徐平满脸疑惑。“若是司徒孝康与顾令先同时被铲除,这布政府大仲宰又由谁来接任?莫非皇帝在试探?” “具体的为父也不知情,皇帝的信中模棱两可,几乎都是些废话,鬼知道他咋想。”徐沧摸索半天,在桌子底下翻出一封密信递给了徐平。 接过揉成饭团的密信,徐平嘴角一撇,当即铺展开来。待其看完,脸上的表情来回变幻个不停。“如此说来,您老和皇帝一直……” “一直啥?”看他这副表情,徐沧一巴掌便给拍了过去。“老子可没龙阳之好,纪凌也没有哈,你他娘的别乱想。”话到此处,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到底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相爱相杀罢了。谁叫皇权富贵,容不得半点风险……” “原来如此!”徐平嘴角一撇,将密信放于烛台之上燃尽。“我若是南归,您老是不是就得率兵北伐了?” “伐你吗?你傻啊?”徐沧没好气的白了徐平一大眼。“北伐不用准备的吗?打仗不需要准备的吗?老子准备个一年半载,纪凌也不好说啥屁话吧?” 原来如此?念及此处,徐平心头的不安稍稍得到了缓解。“爹,若是率军北上,万事定要小心。 爷爷的在天之灵,也不会想看你遇险。” “不,他会!他巴不得老子赶紧给他报仇你信不?”徐沧嘴角一抽,很快便回忆起徐远山的父爱之鞭,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死老头真是害苦了咱……” “爹……”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徐沧打了个哈欠,抬手打断了徐平开口,声音里更带着几分疲惫,“明日还有很多事要做。既然你要去见武成乾,好好准备准备。” “也是!后日还得朝会,真多事之秋。”言罢,徐平抬手作揖,向徐沧躬身行礼:“老爹也早点休息。” 见徐平离开,书房内,徐沧望着浅浅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这臭小子,不知不觉就长大了。”他喃喃自语,随后一口饮尽杯中酒,陷入了沉思,烛火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 。 同一时间,武成乾盘腿打坐,身旁的侍卫快步入内,递上一份密函。“主上……” “知道了!”接过密函,武成乾将之随手放在了一旁。“你说这位徐将军会来见本宫吗?” …………………………………….. (二合一,大章) 第715章 审讯(上) …… 翌日,晨曦初破,靖北王府在朝晖的映射下渐渐明亮。檐角铜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脆声响,却始终未能驱散王府深处那刑房内弥漫的压抑气息。 徐平从雕花拔步床上起身,薛若微在床边为之更衣修面,其脑海中却反复回想着教坊司内的种种场景。 柳清婉看似柔弱,却暗藏心机。若说巧合倒也的确,自己未去元武之前,或许看不出微妙端倪,可惜那妖娆的舞姿出卖了她。 徐平抬起双臂,薛若微与之披上一袭玄色劲装,并在腰间挂上碧城刀,带上悬着征南大将军印。“如何?腰身紧吗?” “可以,正好!你要不再睡会?”言罢,徐平对着铜镜整理发冠,随后大步朝门外走去。 薛若微依着床边,面带微笑。“不困!我去替你准备早膳!” “时辰尚早,还不饿!我今儿个就不用早膳了!”徐平摆了摆手,当即朝内庭而去。 “参见世子!”待其行至到后屋,侍卫赶忙见礼。 徐平微微颔首,随后推开房门。“人带来了吗?” “回世子!昨夜二更便已押入。” “吱嘎”一道声响,徐平快步踏入刑房。 潮湿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墙壁上的牛油火把发出“噼啪”声响,昏黄的火光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柳清婉被铁链束缚在刑架上,发丝凌乱的披散在脸上,一袭月白色纱裙早已沾满灰尘与血迹,显得破败不堪。 见徐平进来,她浑身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很快又强装镇定,别过脸去。 “柳清婉,到了本将这靖北王府,你若还是心有侥幸,只会徒增痛苦。”徐平掸了掸身旁的椅子,继而大马金刀的跨坐于上。“说吧,司徒孝康怎么把你弄来此处的?你是元武人,本将说得不错吧?” “……”柳清婉咬着下唇,声音虽带着一丝颤抖,却依旧佯作委屈。“大将军,民女不过是教坊司一介弱女子,您为何要这般冤枉我?” 徐平冷笑一声,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块刻记奇异的玉佩,在柳清婉面前晃了晃:“这是在你房里搜出的,你作何解释?昨夜你跳的那支舞,明唤“春晓悦山花”!本将没说错吧? 元武与我大周向来敌对,你身为元武的内宫之人,本事不小啊!能潜入教坊司。到底有何目的?” “大将军!这世间舞技尽皆相同,单凭一段舞蹈便断定民女是元武细作,实在是有失偏颇啊!”柳清婉脸色骤变,身体有些颤抖,却仍然强装镇定。“至于您说的玉佩……这……这玉佩不是我的,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清婉!还请大将军明鉴!” “死不悔改!”徐平微微摇头,朝着一旁的刑手使了个眼色。“力道把握好,别给老子整死了去。” “世子放心!卑职门清呢!保准只叫她皮肉受苦,不叫她死。“刑手会意,当即拿起一旁的皮鞭。皮鞭由精铁打造,鞭身布满尖锐倒刺,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与阴森。“入了这靖北王府的地牢,还敢嘴硬?“言罢,“嗖”的一声响起,皮鞭挥打而出,抽在柳清婉身上发出连连脆响。 “啊……”柳清婉发出凄厉惨叫,身上瞬间浮现出几道血痕,皮肉被倒刺撕开,鲜血汩汩流出。“世子,世子息怒!民女……啊!民女当真不是元武的细作啊……” “还有力气叫唤?”刑手拾起铁扁一掌拍在其人的脸上。“还不老实交代?说,你是不是元狗的细作?” 柳清婉满口鲜血,脸颊肿胀,连带着牙齿也被打落在地。她一边摇头,一边拼命挣扎,断断续续的话语,依旧在开口求饶。 “拔了她的指甲!”徐平目光冰冷,起身向前逼近一步。司徒孝康是怎么把你弄进教坊司的?他和元武的买卖做挺大啊,连内宫的女人都有本事整过来?” “不要!大将军不要!”听闻拔指甲,一摊黄色液体顺着柳清婉的大腿缓缓流下。 腥臭的味道惹得徐平一阵挥手。他抬手捏住对方下巴,额头缓缓靠近。“怪不得昨夜武成乾会替你说话,想来,他也是认出了你吧?” 柳清婉疼得冷汗直冒,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将军,民女冤枉……民女……啊…….” 其人话未说完,刑手抄起虎夹便将柳清婉拇指的指甲盖给拔了下来。剧烈的疼痛让她险些昏厥,尚未闭眼,一盆冷水便泼了上来。“大将……军……,民,民女……是,是冤枉…..的。” “嘴巴真硬!皇城司的?” 见徐平皱眉,刑手心领神会,当即握住柳清婉的双手,不过十几息便将其所有指甲盖全数拔下。 “唔……唔……”柳清婉披头散发,整个人瘫软在刑架上,连哭喊的力气似乎都没了。“民女不是…..不…..不是……元武人……” “有点东西!不但绿茶!骨头还挺硬。”徐平见状,抬手勾了勾手指,示意行刑手更换新的刑具。 “世子稍待几息!这火正旺!”言罢,刑手放下虎夹,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烙铁,放在炭火中灼烧。 不过多时,烙铁便被烧得通红。刑手拿着烙铁,缓步靠近柳清婉。“趁着现在还有点儿人样,老实交代最好!咱们世子仁善!这也就是在神京,若是在燕城,爷爷早把你扔去镇北军大营了,让你知道什么叫欲仙欲死,求死,又不能!!!” “不……不,不要……”柳清婉惊恐的瞪大双眼,拼命挣扎,铁链发出“哗哗”声响。“啊!”未等她继续开口,烙铁顷刻就印在了柳清婉的胸前。 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惨叫声在刑房内久久回荡。徐平皱了皱眉,转身坐回原位。“你到底招不招?” 第716章 审讯(下) …… 司徒孝康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将它国女子送入教坊司。若是宫里祭祀、摆宴,让你们给混了进去,那还得了? 啧啧!不愧是国税司司首。真是什么勾八钱他都敢赚啊。 念及此处,徐平再度摇头。“说吧!说清楚了,本将给你来个痛快。” “……”柳清婉浑身颤抖,血肉模糊。她扭动着脖颈艰难的摇了摇头,随后轻如细蚊的小声开口。“将军,大……将军…..明鉴,民女,真的没…..没……做过……民女……..不…….不是,细作啊…….” “真是好样的,本将都有些佩服你了。”徐平脸色平静,随意挥了挥手。 刑手见状,赶忙拿出一副夹棍。“还请世子稍待片刻,卑职就不信她不招!!!” 棍由檀木制成,内侧布满铁钉。言罢,刑手将柳清婉双手放入其中,慢慢收紧。“还敢嘴硬?信不信老子活剥了你的皮?” “啊……..”柳清婉的手指被夹变形,指缝里渗出大量鲜血,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滚落。 “柳清婉,我耐心有限。”见此情形,徐平的声音愈发冰冷。“来人!” 几息之后,牢外的侍卫快步入内。“世子殿下有何吩咐。” “把这女人的全身衣物扒干净。”徐平翘起二郎腿,手指不停敲打着扶手。“烧桶热水,再去找些蚂蝗来。” 此话一出,柳清婉大惊失色。 见她如此,徐平招了招手,刑手赶忙为之递上一壶热茶。 “嘶…..呼!!!”揭开盖殴,徐平轻吹了几口气,随后小抿半盏。合上盖殴,他余光瞥了眼刑架上的柳清婉。“若不怕整死你,满清十大酷刑老子让你挨个享受。” 柳清婉不明其意,单单热水蚂蝗,她便已经动摇。 牢房内的灯油点点滴落,不过片刻功夫侍卫便提着水桶入内。见此情形,柳清婉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开口说道:“将军,我说……我说……” “你看,你早说不就得了?”徐平揭开盖殴将茶水饮尽,随后缓缓起身,朝着对方走去。“说仔细点,若有遗漏,你会后悔降生在这个世上。” “我……我确实是元武人。”柳清婉低头垂首,双目无神,言语也是断断续续。“司徒孝康为了…..谋取…..私利,与元武内城司…..吴安国勾结。” “哦?详细些。”徐平眉头一挑,抬手托住了对方的下巴。“是何利益?” “他每月都会贩卖大量的男丁和女子到元武。作为交换,除了银子,吴安国也会给他五十名左右的女子。 送来的这些女子被司徒孝康转手贩卖,或是卖入青楼、或是卖入大户,其中姿色上乘的他会高价卖入教坊司,从中获取巨额钱财。 每年送入大周的女子除了寻常百姓,还有内城卫培养的暗探与哨子。她们或是探查各方情报,或是蛰伏待机,我便是其中之一。” “那些女子从何而来?”徐平追问道。 犹豫片刻,柳清婉在徐平的逼视下,艰难的开口回道:“送去元武的女子,大部分是从各地劫掠、抢夺来的寻常民女。 司徒孝康派人在各地打听,只要有年轻貌美的女子,便会想方设法弄到手。他们伪装成山贼,趁夜闯入民宅,将女子强行掳走。 有些女子在运送途中不堪折磨,就死在了途中。他们怕事情败露,便找地方就地掩埋。” “你又是如何被送到教坊司的?教坊司隶属天政府,入坊的女子需做三代政查。他和天政府也有苟且?”徐平揉了揉眉心,眼神也愈发的阴沉。 柳清婉闭上眼睛,心中也不再纠结。“吴安国会教我们歌舞、魅惑之术,还有如何收集情报、传递消息。 待交换之际,先将我们送到大周,在司徒孝康的秘府营地再接受一系列训练。待训练完成后,再将我们安排进教坊司。 至于他是如何与教坊司勾连,这个我的确不知……” “如此说来,每月都有入坊的?”徐平转身回到原位,心中已然有了谋划。 “每月都有数十名女子被送来,像我这样被安排进教坊司的只是其中一部分,也并非每月都会有送入坊内的女子。”柳清婉只是微微仰头,沉重的铁链便发出连串声响。她吐出一口鲜血,随后哭着喊道:“知道的我都说了,求大将军给我一个痛快可好?” 徐平眉头紧皱,借此事来铲除异己的算盘逐渐敲起。“你们传递情报,又是通过什么方式?” “回…..回大将军……”柳清婉不敢直视徐平的目光,只得再度低头。“我们在教坊司有固定的联络人,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将收集到的情报交给他。联络人会将情报整理后,通过特殊渠道送往元武。” “联络人是谁?”徐平厉声问道。 “我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大家都叫他刘管事。他平时只负责我等的杂事,每次传递情报都会用特定的暗号与我们联系。”话到此处,柳清婉不由的轻叹一声。 如今布政府斗得天昏地暗,顾令先与司徒孝康都是接任大仲宰的人选。出了这事,非但替老太爷提前报仇的机会便来,顺道还能看看有没有可能谋机结党。 念及此处,徐平思索片刻。“你们来大周多久了?除了教坊司,还有哪些地方安插了元武的细作?” “我来大周已有半年。至于其他地方,我真的不知道。我们都是单线联系,只听从接头人的命令,对其他的情况一概不知。 将军,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求您给我一个痛快……”说着,柳清婉眼中露出一丝哀求。 徐平盯着柳清婉,试图从她的表情中判断她是否在说谎。良久,他转身对刑手说:“先把她治好,别整死了。此处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探视。” “世子放心!交给卑职。” 走出刑房,徐平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那么好的机会,不下手不行。但司徒孝康毕竟是咸鱼的生父,该不该和对方通个气? 犹豫之际,徐平朝着书房而去。 …… 与此同时,在司徒府中,司徒孝康得知柳清婉被靖北王府抓走,心中大惊。 “混蛋!谁不知道柳清婉是我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徐平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想挑衅我吗?”司徒孝康在书房内来回踱步,脸色阴沉得可怕。“来人!” 几息之后,家仆快步入内。“老爷?” “派人往南去,看看那死丫头回京了没。” “诺。” 第717章 瓜分大梁(上) …… 未时,一阵秋风拂过,柔和的光线洒在神京城内,给亭台楼阁的琉璃瓦镀上一层金边。 司首府书房内,司徒孝康铁青着脸,负手在屋里来回踱步。“还没消息吗?” “回……回主子,昨夜的教坊司不光吴镇疆在场,连靖北王也在。我等去了京府衙,赵建安那条老狗,言辞推脱,始终没有表态。”家仆躬着身子上前,将头埋得极低。 听闻此言,司徒孝康勃然大怒,对方的态度显然刺痛了他的内心。“怎么,以为老太爷重病我司徒府就大不如前了吗?”言罢,“砰”的一道声响,一支翡翠茶盏瞬间被其砸碎。 “主…..主子,要,要不…….去趟五军司?” “饭桶!一群饭桶!”司徒孝康的怒吼声在书房内回荡。“柳清婉是本司精心布下的一枚重要棋子,竟被徐平这小子轻易识破,还押到了靖北王府! 去五军司?你脑子里是屎吗?怎么?你想借兵前去靖北王府示威?你当徐沧是京城这群欺软怕硬的鼠辈?”言罢,他突然停下脚步,转头便瞪向门口。“来人!” 随着声音传开,身形瘦小的幕僚快步走入书房,极其恭敬的抱拳行礼。“大人,有何吩咐?” “徐靖边……..”司徒孝康眉头皱起,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你立刻前往靖北王府,向徐沧转达我的意思,就说本司今晚在望江楼备下薄酒,务必请他赏光赴宴。 记住,言辞既要谦卑有礼,但也要让他清楚,我司徒府不是软柿子,若是不给本司一个满意的交代,这事绝不会善罢甘休!” “诺!大人放心!” 见幕僚领命之后正要离开,司徒孝康突然想起什么,赶忙开口叫住。“且慢,此去靖北王府事关重大,你务必见机行事。 若是徐沧态度强硬,就探探他的口风,看看他到底是何种打算。倘若能从他那里套出些别的什么,你便是大功一件。” 听闻此言,幕僚连连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大人放心,卑职定不辱使命。根据徐沧的反应,自当灵活应对,绝不让大人失望。”言罢,其人匆匆离去。 望着幕僚离去的背影,司徒孝康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徐沧,徐平,你们以为此处是燕城吗?连徐远山都死在了我的手中,你二人又算哪根葱!!!” 大半个时辰后,靖北王府书房内,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摆满兵书的案几上。 徐沧津津有味的看着一卷古籍,侍卫匆匆走进,双手呈上司徒孝康的请帖。“王爷,这是司首府送来的宴帖,其人就在屋外候着。” 接过请帖,徐沧随意扫了一眼,抬手便将之扔在桌上。“司徒孝康的帖子?他还真是沉不住气啊,比之司徒文,差得太远…….” “王爷,是否要卑职前去回绝?” ”昨晚的事才刚刚发生,今天就来请本王赴宴,他脑袋里也全是欢乐豆?”徐沧捏了捏下巴,随之负手起身。”这个狗日的,什么银子都敢赚,两国乃世仇,还敢卖男丁给元武,他怕是忘记禺王是咋死的了。” “王爷,司徒文一倒,司徒府这是后继无人啊。”管家拿起案台上的请帖,同样仔细端详了一番。“司徒孝康在朝中势力不小,为争夺大仲宰之位,他与顾令先斗得你死我活。 咱们若是曝出此事,顾令先恐怕做梦都得笑醒。” “也不能便宜了他。此乃小人,又是皇帝一手扶持,若是让他得势,不好处理。”徐沧摸着胡须沉思片刻,许久方才开口。“你去回复司徒孝康,就说本王今晚准时赴宴。” “王爷,去望江楼是否……不太妥当?”管家皱了皱眉头,开口提醒。“此楼地处显眼,必然有大量内卫与皇城司的探子,咱们与司徒孝康私下会面,陛下若是得知……” “无妨!司徒孝康不就是这么想的吗?”徐沧随意的摆了摆手,伸个懒腰便走出屋内。“若是挑隐蔽之处,纪凌知晓了反而不妥。正大光明的没啥不好。” “是!王爷!” …… 转眼已是华灯初上,神京城的夜色颇有些怡人。 徐平独自穿行在曲折幽深的街巷,街边摇曳的灯笼散发着昏黄之色,在其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依照武承乾留下的地址,他前往位东关的老酒馆。此刻的老酒馆里喧闹非凡,酒客的划拳声、谈笑声交织回荡,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酒气与烟火气息。 推门而入,徐平环顾四周,只见武承乾早已在酒馆角落的位置等候。他身着一袭低调的深灰色长袍,腰间系着一块古朴的玉佩,烛光在其脸上晃动,勾勒出深邃的轮廓与似笑非笑的神情。 见徐平进来,武承乾抬手,示意他坐在对面。“自大都一别,许久未见,贤弟倒是风采依旧啊。” “别来无恙。”徐平甩开尾袍,顺势便坐在了对方的侧面。“贤兄孤身来此,就不怕长眠在这神京城内吗?” “你能赴约,足见守信。”武承乾拿起桌上的酒壶,缓缓为徐平斟满酒杯。“来,莫要急着说这些,先喝一杯,权当助兴。” “这酒太烈。”徐平并未端杯饮酒,而是自顾自的拿起一壶茶盏。“贤兄不愧是元太子,果然胆略超凡,愚弟佩服。 邀愚弟来此,有何目的,不妨直言。” 第718章 瓜分大梁(中) …… “危险吗?并不会。”武承乾放下酒壶,脸上的笑容愈发柔和。“有贤弟在此,即便愚兄身份暴露,离开大周想来也不是问题。” “哦?此话怎讲?”徐平饶有兴致的拿过酒盏,随后轻轻在对方杯上碰了一下。“请恕徐某愚昧,未能参透贤兄之意。” 此话一出,武成乾收敛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自信。“徐平,本宫此次前来神京,只为大梁之事。” 徐平满饮一口,随后敲了敲台面。“为大梁之事?说说看。” “呵呵!”武成乾心领神会,抬手为其再满一杯。“如今的大梁内乱频仍,各方势力纷争不断,国祚将倾,国势已摇摇欲坠,正是瓜分它的绝佳时机。” “这个世人皆知,或待如何?”徐平心中一凛,双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贵国数十万大军屯兵虎威,要的不就是吃下大梁。” “吃不下……”武成乾摇头一笑,表情倒是异常的随意。“没有南安,光靠我朝,即便能攻破虎威,损伤也必然惨重,得不偿失。稍有不慎,甚至会得而复失。 贤弟用兵如神,不到十万之众,战败了苏北石数十万大军。愚兄佩服!” “呵呵!吹捧的话,大可不必!”徐平把玩着酒盏,神色同样的平静。“咱大周与元武乃是世仇……说说吧,到底具体是何。” “世仇?非也!”武成乾满饮一盏,随后笑着托起下巴。“这世间只有利益,何来的仇恨一说?周、元,打死打活,为的不还是利益? 贤弟抱负不小,绝非池中之物!想来也对大梁这万里江山垂涎欲滴。 既是如此,为何不能携手?与南安合作是合作,与贤弟合作,又有何不可?” 此话一出,徐平冷笑一声。“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莫非想让徐某当第二个苏北石?” “非也非也!”武成乾轻叹一声,随后揉了揉眉心。“我同慕容老将军在虎威与吴青峰对峙久矣……本有些许建树,自打顾应痕亲赴,实话说,强攻恐怕无望。长久拉锯,只会徒耗民财罢了。” 听闻此言,徐平点头颔首。“吴青峰虽然政治手段欠佳,领兵征战的确不凡。即便贵国倾四十万大军,想强攻重兵把守的虎威,若无内应,断难成事。” “是这个理!”武成乾非常豁然的回道:“愚兄知贤弟在奉天有兵数千,计划让贤弟在奉天挑事,吸引大梁的关内兵力,并助贤弟设法拿下岩台大营。 与此同时,慕容老将军会亲率精锐强攻虎威关。你再以北上援助的名义,趁机从内部攻破虎威。 事成之后,虎威关及以北地区归元武,虎威关以南归你。 如此一来,既能扩张势力,又能避免大规模的血腥厮杀。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听上去倒是不错!”徐平皱起眉头,眼神中透露出犹豫与思索。“且不说徐某如今乃是大梁的太子少保,更兼甘、岳总督。若与你联手瓜分大梁,必被视为叛臣,遭天下唾弃。” “国都没了,哪儿还有什么叛臣?”武承乾轻轻一笑,端起酒杯,浅酌一口。“贤弟,你我皆是明白人。 如今的大梁,朝廷内部腐败丛生,梁幼帝年弱无能,顾应痕把持朝政,图谋篡逆。 你想图谋大梁,有朝一日势必会与顾应痕正面交锋。且不说此人颇擅用兵,即便是双方人马与势力,那也是相去甚远。 贤弟想靠着姜云裳来扯虎皮,再借机起势而讨伐顾应痕,难度同样不小。 两者相较,与愚兄合作,你的胜算只会更大。不是吗?” “武成乾,你能助我拿下岩台大营?”徐平并未表态,反而突然问道。 “岩台大营乃梁宣帝集举国之力而就,其国精锐尽在此中,几乎不亚于贵国的戍边司。 名义上,此营由季书同执掌,实则乃三方牵制,他并不能直接调动。 顾秋蝉与季书同各有半块兵符,其国太师周信手中有张梁宣帝的遗诏,需此三物,方能真正调动岩台大营。 这个消息如何?愚兄很有诚意吧!”言罢,武成乾夹起一粒花生,缓缓送入口中。 “……”徐平心头一颤,随之微微眯眼。“你倒是有一套。看来,大梁朝中的细作不少,藏得还挺深……” “彼此彼此!”武成乾将菜碟推到了徐平的跟前,随后举杯邀酒。“你靖北王府埋在北蛮和东卢的细作应当也不在少数。” 思来想去,徐平沉默不语。怪不得季书同那么低调,什么待价而沽,原来是压根调动不了啊…… 念及此处,徐平抬头直视,语气也多了几分深沉。“一旦事成之后,如何保证贤兄能信守约定,不因利益分配产生争端? 若是虎威划归贤兄所有,大梁境内便再无险关。奉天更是暴露无遗。一旦贤兄发难,仅凭愚弟手中这点兵马,无异于以卵击石啊。” 听闻此言,武承乾倒是从容不迫。“贤弟果然心思缜密,考虑周全。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贤弟有此顾虑也是人之常情。 便是如此,贤兄可以先助你拿下岩台大营如何?有镇北军加岩台大营,即便利益分划产生分歧,贤弟也可进退自如嘛。” “哦?那么大方?贤兄就不怕徐某会出尔反尔吗?”徐平微微皱眉,未等对方开口便继续追问。“还有粮草辎重,你打算如何解决?徐某手头可不宽裕,这个你当知晓。” “贤弟只需全力负责梁东起事,攻破虎威关即可。此战所耗粮草,愚兄会以银票的形式分批给予。 至于出尔反尔?只要贤弟不蠢,想来不会如此。”武成乾轻拍了拍徐平的肩膀,随后亲自为其斟酒。“一旦岩台大营授你节制,贤弟便有了与顾应痕掰手腕的资格。 贤弟若是心生它意,愚兄立马就会与顾应痕合作。不过是将划地南北,改为划地东西罢了。想来,他应当非常乐意。” 沉思良久,徐平微微颔首。“精明!既是如此,贤兄为何不直接与此贼合作?“ ”没办法!”武成乾无奈的耸了耸肩。“愚兄的本意的确是与顾应痕合作,只可惜,他想要的太多,胃口也太大!” “原来如此!看来徐某是成备胎了!” “什么叫备胎?“武承乾虽不明其意,倒也并不在意,反而从怀中掏出一张清单,递给了徐平。“贤弟,这是愚兄为你准备的名单,若是你今日点头,上面这些人会助你一臂之力。” 接过清单,徐平仔细查看。“怪不得!连萧良图都被你们收买了,看来,梁国即将成为过去啊……还真是……墙倒众人推。” 第719章 瓜分大梁(下) …… 老酒馆里,昏黄摇曳的灯光,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墙壁上,被岁月侵蚀的痕迹在光影中若隐若现,陈旧的木桌散发着一股古朴的气息,与弥漫在空气中刺鼻的酒气相互交织。 酒客们吆五喝六,有人因赢了酒局而放声大笑,有人因输了赌注而捶胸顿足,酒杯碰撞声、跺脚声此起彼伏。 武成乾侧身撑着脸颊看向一众酒客,手中不停转动着扳指。 见他如此,徐平也不在意。他指尖反复摩挲着对方递来的清单,纸张在烛光下泛着些许微黄,上面的字迹清晰骇人,大梁境内的朝臣竟有半数与之暗中接触。 合上清单,徐平抬眸望向武承乾,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警惕。尽管对方描绘的合作之意看似诱人,可在自己心中,这位元太子潜藏着巨大危险,让人难以捉摸。 “考虑得如何?”似乎看出徐平表情上的微妙变化,武成乾转头一笑。“你我二人共分大梁可比你想单独吞下大梁可靠得多。”见之正欲开口反驳,他又抬手按住酒盏。“贤弟也不用谈及大周与元武…… 愚兄口中,说得可是你我……” “贤兄大才!这番谋划条理清晰,不可谓不周全。”说着,徐平将清单搁在桌上,语调同样平稳。“依徐某之见,呵呵!贤兄背后似乎还有更深的考量。如此重大的合作,为何单单选中徐某? 若说瓜分大梁,徐某恐怕不是什么好的合作之人吧?无论说得如何天花乱坠,难保日后不会一战。 不是吗?” “不愧是你!眼光长远,有些见识。”武承乾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他端起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烛光下泛着迷人光泽。 浅酌一口之后,他点头应声,继而缓缓说道:“贤弟,自你在大梁战场崭露头角,愚兄便留意到你。 且不说你在大都跳脚,让我元武皇室颜面扫地。光是玉宁之事,愚兄就恨不得将你除之而后快。 只可惜,这一切都得容后。国之大业,任何它物都需让步。”话到此处,武成乾缓缓摊开掌心,一股刚猛的内劲萦绕其中。“你在岳州之战巧妙用计,以区区数万兵力,大破苏北石数十万大军,尽显军事之才。 即便偷袭盟友,屠戮岳山王府,事后也能迅速安抚百姓,整顿吏治,稳定岳州局势,展现出极佳的政治手段。 在愚兄眼中,你徐平无疑是成就大业的最佳伙伴之一。起码,暂时是。 贤弟啊,就因愚兄的这份赏识,反倒让贤弟起了猜忌之心?如此看来,贤弟未免心胸有些狭隘。” 听闻此言,徐平轻笑一声,笑声中带着一丝奇异。“贤兄误会,并非猜忌,徐某只是生性谨慎。毕竟,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馈赠。 共分大梁,划关而治?贤兄给出如此丰厚的条件,徐某怎能不谨慎对待,深思熟虑?” “哦?既是如此,不知贤弟思虑几何?或待言明?”武成乾饶有兴致,抬手一挥,远处的小二赶忙送来几壶老酒。 “贤兄志向高远,徐某佩服……”接过一旁的酒壶,徐平正欲倒酒,几息之后却是端起酒壶便喝。 “啧!如此才痛快嘛!”待到饮尽,他敲打着桌案凑上对方面前。“奸佞朝堂舞,忠良塞外寒。贤兄这首诗,徐平印象深刻啊。 在大都,有幸入太子府用膳,见贤兄为人之表,当属敬佩。却不知,贤兄欲平四方,以统六合乎?” 徐平会有此一问,武成乾突然愣住。几息之后,他眉宇间罕见的流露出一丝忧郁。“列国的百姓苦战乱久矣…… 本为昔夏分裂,同出一脉,何以你征我伐而至生灵涂炭?成乾虽能力有限,亦当尽平生之力,还列国百姓一朝安宁。” “你又怎知这是百姓所需?”徐平注视着眼前的酒壶,语气中也多了几分真诚。“战争不过是当权者的游戏,什么六合一统,战死的可是列国百姓,而非顶端之人。 他们需要的……或许只是一口饱饭,几缕薄衣。谁是当权者,百姓不会在意。这六国会不会一统,他们同样不在意。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此简单的事,已是奢侈。以战争换安宁,那也只是强加于人罢了。不打仗,自然就安宁。” “……”武成乾握杯之手微微一荡,随后轻叹了一声。“六合不定,战乱永存。这个道理,贤弟自然知晓。 若只是为了一口餐食,人与牲口何异?既定天下,当以百姓丰衣足食,世间万物繁盛。” “人人如龙么?”徐平沉默不语,却又放声大笑。“即便丰衣足食,人人如龙,那又如何? 这个世间,百姓最大之哀是阶级分明。 一旦百姓生活无忧,丰衣足食,阶级的鸿沟只会愈发严重。以前吃糠者,现在吃粥。而吃粥者,已然食肉。 贤兄,所有人都可以吃粥之时,世间同样不会安宁。当百姓丰衣足食,他们需要的就不只是丰衣足食。 依徐某之见,百姓幸福与否,这世间安宁与否,并不在于他们日子过得有多好……” 第720章 一山不容二虎 …… 此话一出,武成乾瞳孔微凝,眉头也随之缓缓皱起。“既是如此,愚兄愿闻高见?” “来!吃酒!”徐平邀杯饮酒,随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百姓是否幸福,并不源自于衣食住行。而源于与己相关者中相对位次之升也。 当所有百姓丰衣足食,生活之需所带来的满足感就会急剧衰退。 不知贤兄认为,什么叫幸福?”未等对方接话,徐平便笑着说道:“你过得比绝大部分人都好,这才是幸福。众人吃糠,我喝粥,这是幸福。众人吃粥,我食肉,这是幸福。 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百姓是否幸福源于阶级焦虑,比自己过得差的越来越少?那不行。比自己过得差的人越来越多?那才叫作幸福。 无论六国是否会一统,无论世间是否万物繁盛,纷争与矛盾永存。便是如此,战乱已久长在。” 徐平的话让武成乾心头震颤,这与他心中所念之道偏差极大。且不说百姓如何,便是这番言论,自己无法反驳。 沉默片刻,武成乾将酒杯推开,随后抬手作揖,朝着徐平微微施礼。“贤弟所言的确不无道理,既是如此,却不知贤弟有何说法?” “说法嘛……”徐平抬手还礼,随后同样轻叹一声。“这世间本就如此,无人可以改变,也不会因为一个王朝兴盛与否而改变…… 归根结底,还是资源分配。 银子为何能让人愉悦?其本质就是购买他人的时间。世人所花费的每一个铜板,都转化成对他人时间的支配,不是吗? 贤兄,咱们在这吃酒,这酒从何而来?” “自然是店家所酿,这有何可说………”话到此处,武成乾恍然大悟。“店家酿酒所耗费的时间与精力,便被咱们的银子所交换,换言之,也可称之为支配。 贤弟是这个意思吧?的确……高见!” “不错!”徐平点头颔首。“这银子的本质就是权力,权力的本质,就是最大程度上支配和控制他人。 一百里小县,县官可掌数千民众之利。九五之帝,可掌天下百姓之利。 这世间,人人都为了几两银子而拼命。这当兵打仗,同样如此。若是没有军饷,谁来给你卖命?因为你告诉他们要一统六国吗? 而赚取银子的本质,不就是避免被他人所支配?同时可以更大程度上的支配他人。既是如此,这世间何来安宁? 什么天下太平,百姓安康?不过是更为规范的资源争夺罢了。 贤兄啊,真正让人欲壑难填的根本不是什么丰衣足食,万物繁盛。而是资源背后所隐藏着那份对他人欲望的控制力、对他人人生的支配权。 而支配权的游戏,不就是上层与下层之间的博弈?有人支配,自然就有人被支配。 生而为王,欲统天下。 这与贤兄心中之念,本就是矛盾的,更是不可调和的。” 听完此言,武成乾手掌一紧,心乱之际竟将酒杯当场捏碎。 见此情形,徐平心头一笑,脸上却佯作无奈。“愚弟之见,不过是些妄论。贤兄千万莫要往心里去。” “不!”武成乾坐正身子,深吸了一口气。“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成乾愚昧,在此受教了……” “言过言过!”徐平嘴角微扬,有些目的已经达到,再说,可就不好了。 念及此处,他唤小二重新端来一支新盏。并给了对方几枚赏钱。“对了,贤兄此番来大周,仅仅是为了找徐某商议合作之事?” 先前的这番对话依旧在敲击着武成乾内心的信念,他微微一怔,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转动着扳指。徐平突然抛出这个问题,他第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 见他如此,徐平轻咳几声。 闻声,武成乾自觉失态,赶忙抬手作揖。“贤弟心思敏锐,洞察入微。 的确,愚兄来大周还有另一要事。师尊唤愚兄赶赴凉州,至于为何,想来贤弟也能猜到几分。” “凉州?”徐平微微皱眉。“看来贤兄打算亲赴前线,以做临敌?周、元之战,已然陷入了对峙,此去不易,贤兄还当谨慎。” “韩大都督用兵如神,愚兄自然不敌。不过此去并非为此……” 见武成乾如此说道,徐平顿时来了兴趣。“非为战事,那么……” “这可是两国之争!贤弟脸皮甚厚啊!”武成乾展眉一笑,心中倒也并不在意。“贤弟先前那番话让愚兄茅塞顿开,为表谢意,说说亦是无妨。 此去乃为康州宇文旧部,既是安抚,亦是试探。如若有变,酌情处置。” 这是给明确的与自己掰手腕啊。徐平脸色不变,随意的夹起一些小菜。“看来宇文萧前去凉州之事,瞒不过贤兄啊。” “这个自然!”武成乾倒是大方,丝毫没有遮掩。“立场不同,无论对错。就看贤弟技高一筹,还是愚兄稍胜几许了!” 你倒是大气!槽!徐平并未接话,只是微微点头。 见他如此,武成乾笑着说道:“康州宇文氏为我朝浴血沙场,不该落得满门被诛。但有可能,愚兄并不想为难他们。 宇文萧有帅才,如今在贤弟麾下,也算谋得其主。” “这沙场万变,贤兄此去,多加保重。”徐平亦不退缩,抬眼与之正面相对。 “不入虎穴,又焉能得虎子。一切都是为了大梁,值得冒险。”武承乾摆了摆手,衣袂随之轻轻飘动。“愚兄既然敢去,有贤弟在此,想来当真遇难,贤弟不会坐视不理。” “…………..”呵呵!呵呵呵!老子真想你死在定平啊。十个耶律明康绑一起,恐怕都不如半个武成乾。 徐平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笑容里透着几分捉摸不透的意味,不置可否。“若贤兄真有难处,徐某自然不会冷眼旁观。” “如此说来,你我二人可击掌为誓了?”武成乾似乎猜到几分,语气中多了一丝调侃。 徐平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又将酒杯不停的晃荡。“如今恐怕为时尚早吧!贤兄,徐某如今困在神京,即便心有余,那也是力不足啊。” “怎么会?你啊,不老实!”武成乾颇有些鄙视的瞥了一眼。“若是你父王整军备战,陈兵燕岭关,隆圣帝定会让你回大梁。 对此,你父子二人也是这般谋划的吧?” 此话一出,徐平体内修为翻涌,险些便溢出体外。此人之才,无论为政为武,恐怕不下于李正我。“陛下自有深意,我等又如何能推断一二。 倒是贤兄,在学宫多年,如今一回朝,便锋芒毕露。你那父皇,怕是坐立不安了。” “的确如此!”武成乾毫不避讳,语气也很是随意。“父皇多疑,若非这般,宇文将军又怎会折戟定平。 列国多战,此乃为君之大忌,他不是一个合适的帝王。” “贤兄,此处虽无他人,你这番话……” “下次再会,贤弟恐怕要尊称愚兄一声元帝陛下了!”说着,武成乾掏出一枚银子放在了桌案之上。“小二,买单。” 看着他起身,徐平眉头一皱。“如此说来,贤兄是打算请元帝陛下登位太上?” “太上皇也是皇,一国岂有二皇之理?贤弟说笑了!”言罢,武成乾扬长而去。 第721章 徐沧的拉扯 …… 离开酒馆,徐平负手而立,抬眼仰望着浩渺的星空…… 夜幕宛如巨大的黑色帘布,将整个神京城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城内灯红酒绿,处处散发着奢靡与繁华之气息。 街道上车水马龙,来往行人如织。或是酒楼、或是茶馆、乃至妓院,灯火通明,随处可闻的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徐平乘上马车,于青石街道上缓行。偶尔掀开车帘看向窗外,很快却又将之放下。 武成乾恐怕是自己未来最大的对手,倘若按李正我的既定之略,三国讨伐元武,如今看来更是最佳之策……. 也正在此时,望江楼内灯火辉煌,鎏金装饰于烛光下璀璨耀眼。整楼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尽显极致奢华。 楼内悬挂着名家字画,地上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空气中满是浓郁的酒香和胭脂粉气。 娇艳的侍女身着华丽服饰,身姿婀娜,穿梭于宾客之间,为众人斟酒上菜。 “啧啧!不愧是京城第一楼!这一个个的姑娘真是水灵!”徐沧步入大厅,司徒孝康早已在厅中等候多时。 “王爷若是喜欢,此楼内的侍女为兄悉数送至府上。“见其入内,司徒孝康站起身来,一袭绣满金线的华丽锦袍,腰间佩戴着价值连城的玉佩。 徐沧环顾四周,随后挑了挑眉。“无功不受禄啊!本王怕是无福消受咯!” “这算得上什么?王爷言重了。”言罢,司徒孝康抬手作揖,脸上堆满笑容,三两步便迎上前去。“今夜王爷能大驾光临,让这望江楼蓬荜生辉。 还请快快入座,今晚定要喝个痛快!” “不愧是国税司司首,就是阔气!本王也是沾光了!”徐沧同样一笑,大踏步上前,身上披肩随风飘动,尽显豪迈。”司徒大人如此盛情相邀,本王若是不来,岂不是不给大人面子。” “言重言重!”司徒孝康拉开座椅,随后比了个请姿。“王爷,请!” “司首大人,请!“ 两人寒暄一番,纷纷入座。 待到酒过三巡,司徒孝康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阴沉。 他放下酒杯,脸色一沉。“王爷,令郎昨晚在教坊司之所为,多少有些过了吧? 便是有些争执,解开即可,为何要将柳清婉押至王府?此女不过教坊司一柔弱歌姬,这般强硬的做法,多少有些过分啊!” “那又如何?”徐沧端起酒杯浅酌一口,香醇的美酒在舌尖蔓延。“司徒孝康,这柳清婉姿色不错,吾儿正值壮年,带回府上以做消遣罢了。怎么,司首大人不舍割爱?” “消遣?”司徒孝康冷笑一声,笑声中更带着几分阴阳。“这神京城内谁不知道柳清婉是本司推上台的角儿?这般行事,未免不把我司徒府放在眼里了吧?” “哦?那很厉害咯?需要放在眼里吗?”徐沧突然反问,未等对方回嘴,他一把便将桌上的酒水推翻在地。“司徒孝康,你是你,司徒府是司徒府。 倘若令尊在此,徐某还稍敬几分。你?区区一二品司首,你他娘的算哪根毛?” 此话一出,屋内的众人瞬间愣在原地。一众仕女慌忙跪地,连带着端盘倒酒的手也不停颤抖。 听闻此言,司徒孝康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起。“徐沧,你这是何意? 柳清婉乃是本司的人,徐平这么做,无异于打本司的脸,让本司颜面扫地!你靖北王府是想与司徒府刻意为难吗?” “啧!怎么就听不懂人话?你是你,司徒府是司徒府。司徒文都病入膏肓了,你还在这扯什么虎皮?莫说区区一个歌姬,本王就是抢了你的小妾,又待怎样?”言罢,徐沧手指一敲台面,震得满桌菜肴来回晃动。 “好好好!很好!不愧是你!”司徒孝康怒极反笑,眼底的神色却闪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不屑。“徐沧,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以为你是靖北王,就可以肆意妄为吗?你以为有兵权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哼!笑话!在这神京城内,还轮不到你靖北王府撒野!” 此话一出,徐沧当场就笑出声来。“靖北王府自然无法在神京为所欲为。言外之意,你司徒府就能把大周朝的天给遮了?呵呵呵!这话好啊!这话妙啊!这话你该去陛下面前说。 司徒孝康,你厉害,你了不起,你为个妓院的歌姬与老子叫嚣,你可真能耐啊你。” “啪”的一道声响,司徒孝康猛拍桌案。“如此说来,你父子二人是铁了心要与我为难?徐沧啊徐沧,呵呵!听说你在筹划着北伐吧?”话到此处,其人拂袖一挥,掏出一叠银票就拍在桌上。“拿着本司筹集的粮饷,还想敲烂本司的碗?你可真有一套。 今日若不给本司一个交代,呵呵,你还想北伐?就靠着北境那三瓜两枣的赋税?你在做你的春秋大梦?” “这么说来!司首大人是在威胁本王?”徐沧掸了掸衣袍,随后缓缓起身,拾起案上的银票便往怀里揣。“啧啧!不拿白不拿! 司徒孝康,北伐可是国之大计,你言外之意,陛下的圣旨都不如你国税司的官印?你这样本王很难办啊!” “好大的帽子!徐沧,别以为本司不知道你在打着什么主意。”见硬的不行,司徒孝康突然侧目一笑。“银子,可是好东西。有些事还是莫要把脸撕破了。否则,的确很难办。” “难办?”徐沧一手掀翻桌案,随即扒开对方便朝屋外走去。“依本王看,小老弟,你还是洗洗睡吧。” 见对方离开,司徒孝康正欲阻拦,一名侍从却匆匆走进大厅,脚步慌乱,附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听闻探报,司徒孝康脸色骤变,原本铁青的脸变得更加阴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第722章 苏醒 …… 翌日辰时,大梁,雍城。 雕花拔步床的纱幔于晨风中轻轻晃动,纪月华手指弯曲,睫毛微微颤动。窗外传来一阵铜铃声响,与远处练兵场内传来的号角声相互交织,这些细微的声响逐渐清晰,将之从混沌的黑暗中一点点拉扯出来。 “唔……”纪月华轻哼一声,浑身仿若被无数细针扎过般酸痛。她下意识想转动脖颈,可身子又似乎带着千钧之重。喉间干渴得厉害,似被熊熊烈火灼烧,她试着张嘴,却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 “公主!公主?公主醒了!公主醒了!”一声带着震惊的叫声瞬间打破屋内宁静。 守在床边的侍女大喜过望,手中茶盏摔落在地,碎瓷四溅。她连滚带爬扑到床边,双手紧紧攥住纪月华的衣袖。“公主,公主,您终于醒了!老天开眼,真是老天开眼呐。您终于醒了!” 听闻动静,另一侍女反应迅速,转身便冲向门口。其人脚步急促,裙裾飞扬,边跑边扯开嗓子大喊。“快去请许将军!公主醒了!公主醒了!” “唔……我……我……”纪月华费力的眨了眨双眼,试图看清周围。 许久之后,雕花床顶繁复的纹路在其视线中逐渐清晰,陌生又带着几分不解。她目光缓缓下移,看到自己裹着层层纱布的身躯,记忆如潮水般接连而至。 岳林那场惨烈的守阵战,苏北石大军铺天盖地,连日不断。她挥舞长枪,身旁的兵卒一个个倒下……待到自己撤退,张掖死守隘口的背影让其眼角缓缓渗出泪痕。 侍女快步端来温茶,用银勺轻轻舀起,送到纪月华嘴边。“公主,快喝点水润润喉。奴婢已让绿萼前去将军府知会,许将军很快就到。” ”我…..我,这是…..在哪儿?”纪月华微微仰头,茶水顺着嘴角滑落,短短几息便打湿了领口。 “回公主,此处乃是雍城。”侍女见状,慌忙用帕子擦拭。“公主昏迷的这些时日,南安为我镇南军大败,苏北石、顾勋、顾绍等贼尽数伏诛啊公主!” “是…..是吗?我昏迷了很久?”纪月华似乎有些迷茫,显然未能完全消化对方的言词。 “回公主,已有数月了!”侍女抬手托住对方后背,将之缓缓扶起。“姜安民叛国,已被大将军诛杀。如今的岳州已是周、梁共治。 大将军授封征南,并于梁国授太子少保,加甘、岳总督。” 听闻此讯,纪月华似乎并没有很开心。她浅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撑坐而起。“火…火凤营是否已撤番?” “公主殿下,这…….”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见对方欲言又止,纪月华等神色愈发黯然。 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帘被猛地掀开。 “五公主!五公主!”许阳掸了掸衣袍,大步跨进屋内。他快步走到床边,双手紧紧撑在床沿。“太好了!”说着,他单膝跪地,低头施礼。“末将许阳,在此参见公主殿下。” 望着眼前这个满脸胡茬、皮肤黝黑的男人,纪月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打这群京城勋贵之后入梁,当年在神京的那些稚嫩之态逐渐远去,换来的是沉稳,是经历沙场浴血的豪迈。 念及此处,纪月华的思绪飘散萦绕,那些厮杀声、喊叫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现实与记忆交织,让她感到一阵恍惚。 见她如此,许阳先是一笑,随后再度抱拳施礼。“公主!末将许阳,参见公主!!” “许…..许家老大…..”纪月华努力消化着对方的话,眼神中仍带着迷茫。“我……徐平,徐平在哪儿…..” “回公主话,大将军回京述职,已离开大梁一月有余。”言罢,许阳在身上摸索半天,找出一封留书。“公主,大将军离开之前曾留书于末将,倘若您苏醒,便可一观。” 闻言,纪月华转动眼眸,看着屋内陌生又安静的环境,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你先起来…..” “诺!”许阳点头颔首,随后起身再礼。“月华公主,此战能败苏北石,您当居首功啊!若非您与张将军死守岳林,引苏北石分兵阻援,断然不会有此大胜。” 听闻此言,纪月华只是微微颔首。她并没有接话,也并没有在意这些。几息之后,她轻声反问。“徐平他回京述职…..可有说过何时回到大梁?” “这…..这个嘛…..许阳抠了抠后脑,显然是不知。“这个末将不知。大将军走时并未言明。 不过公主放心,想来不会很久。此战您智勇双全,我等佩服不已啊。尤其是张老四,他……” 话未说完,纪月华却微微摇头。“这些就不必再说了……” 见她如此,许阳的心中泛起一丝疑惑,他靠近床前试着问道:“月华公主,火凤营虽全军覆灭,但这绝非大将军本意,您……” “我没有怪他。征战在外,谁都有可能身陷困境。”纪月华坚定的眼神,很快却又泛起淡淡的哀伤。“是我无能,累责三军……张掖是否回营?我想……见一见他…….” “这……”此话一出,许阳先是一愣,随后躬身拜礼。“回公主,张将军他,阵亡了……” 与许阳想象中并不相同,纪月华非常的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特异。 见她如此,许阳本想开口宽慰,纪月华却呢喃着自言自语。“许阳,我是不是很无能?” “公主何出此言?”许阳赶忙抱拳。“公主以八千步卒,守隘口数日。敌军数倍于您,换做任何人都难以做到。这又怎能怪您?” “徐平给我讲了许多李秀宁的故事,我本想成为这样的人,事与愿违。”纪月华抬眼望着天花板,眼眶缓缓流下清泪。“军师给的将令是坚守五日……我本可让火凤营提前撤离,连带着张掖也因此阵亡……”言罢,她自嘲一笑,随后颤抖着摸索起身上的衣袍。 几息之后,于床头的一侧,纪月华将火凤营将令递给了许阳。“这个你收好,待到徐平返回大梁,交还于他。” “公主,您这是何意?”接过令牌,许阳完全不明其意。 “兴许……我就不该来添乱……”纪月华罕见的掩面而泣,随后用力拍打着床榻。“大都督告诫我用兵在外,当进退有度,身为主将,全军覆没,我罪责难逃……” 第723章 思君 …… 纪月华会有此等反应,许阳自然也能猜到几分。初临战场便全军覆没,这样的打击不可谓不大。虽是周、南两国交战的诱子,却也并非弃子。归根结底,对她的打击还是过大了。 “月华公主……”犹豫几息,许阳扑通一声再度单膝跪地。“公主万金之躯,能临兵作战已是难能可贵,不可这般自责! 岳林一役,您以寡敌众,坚守多日,为镇南军合围争取了宝贵之机。便是这等胆识与谋略,营内又有几人能及?火凤营之殇,实乃战事残酷,非您之过。张将军为国捐躯,亦非您的责任,九泉之下,他也不愿看到公主如此消沉自责!” “……”纪月华泪水未止,身子微微颤抖,声音几乎满是沙哑。“身为主将,却没能护住麾下部卒。无论是何说辞,这都不可推卸。我又有何颜面……”说到此处,她的声音几乎被哽咽所打断。 “公主啊!”许阳上前一步,语气急切。“末将跟随大将军征战,深知战场瞬息万变,生死有命。 倘若没有您在岳林吸引顾勋主力,此战的胜负还犹未可知。您立下赫赫战功,无人能够抹杀!” 待到其人言罢,屋内的侍女也纷纷围拢过来。“公主,您为此战浴血疆场,镇南军的将士们都看在眼里。此次醒来,您不应自责,该好好调养身体才是。” “是啊?是啊!公主,绿萼说的对。这打仗哪有尽如人意的,将士们对您满是钦佩,您断然不可如此自责啊……” 在众人劝慰声中,纪月华的哭声渐歇,只是眼神依旧迷茫空洞。“……..” 许阳见此,向身旁侍女使了个眼色。 两人见状,小心翼翼走到床边。“公主殿下,您已躺卧多日,身子定是僵硬不适。 外面阳光正好,不如让奴婢们陪着您出去走走,也好散散心。” “走走吗……”纪月华犹豫几息,微微点头。 见其首肯,侍女连忙拿来披风,轻轻搭在纪月华身上。“小心,您慢着点!” 纪月华的双腿似乎有些发软,还伴有阵阵酸胀在周身传开。她咬着牙关想缓缓抬腿,却又无能为力。 众人见状,小心翼翼将之扶稳。“公主莫要着急,让奴婢托着您。”言罢,侍女躬着身子架住纪月华的胳膊,将之缓缓移下床来。 “唔……”刚一着地,纪月华便身形一晃。 绿萼眼疾手快,赶忙上前托稳。“公主殿下,您慢些。” “我没事……” “公主,这边!” 在众人搀扶下,纪月华缓缓走出房门。 秋日的阳光洒在身上,带着丝丝暖意,可她非但感觉不到丝毫温度,双眼还有些刺痛。 “月华公主,您慢些!”见她抬手避光,许阳赶忙扯下披风为其遮阴。 在众人拥簇下,纪月华顺着廊亭缓步。院中的花植涌现着生机勃勃,偶有秋风吹过,散发出阵阵芬芳。她只是木然的看着,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 绿萼一边扶着纪月华,一边指着庭院中的景致。“公主,您瞧这些花,昨夜才开。自您昏迷后,头一回开得如此旺盛,想必是知道公主今日苏醒,特意来贺呢!” “……”纪月华顺着对方手指的望去,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走着走着,纪月华突然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的风景,喃喃自语:“繁花尚有重开日,亡魂再无复生期……” “公主……” 绿萼开口尚未说完,却见许阳朝自己使了个“安静”的眼色。 众人不再言语,陪着纪月华在庭院中踱步许久。见她脸色愈发苍白,身子也开始有些颤抖。绿萼赶忙将之扶稳。“公主,您这身子尚未痊愈,不宜久站。 要不,咱们还是回屋休息吧。” “也好……”纪月华默默点头,在众人的搀扶下缓缓回到屋内。 刚一进屋,侍女正欲为其收拾被褥,纪月华却挣开众人的搀扶,独自坐到了书桌前。 望着桌上的纸笔,她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与决绝。 许阳等人见状,心中疑惑,却又不敢贸然多言。“月华公主,您……” “替我研墨。” 众人面面相觑,几息之后,绿萼拉开椅子靠上前去。“公主,奴婢来伺候您。” 纪月华微微颔首,随后缓缓提笔,蘸满墨汁,在纸上写下一行行字迹。“徐平如晤: 岳林之役惨败,华重伤昏聩,于雍城卧榻辗转数月,方得醒转。 晨光入室,洒于床帷,触目四壁,往昔惨烈之景,鬼魅缠身,萦绕心头。痛悔之绪,脏腑翻涌,援笔蘸泪,修书寄于君前。 忆岳林恶战,贼首顾勋驱策贼众,如蚁聚蜂拥,其势吞天蔽日。华奉军师将令,率本部八千健儿,扼守关隘。彼时,心怀壮志,欲效仿先人飒爽英姿,横刀立马,建不世奇勋。然智浅识陋,指挥失当,调度乖讹,火凤营深陷绝境,四面临敌,终至全军覆没。将军张掖,为护营垒,身先士卒,血沃沙场。 每念张掖临终之影,华心如刀绞,恨己无能。身为主将,未能庇佑麾下,反至曝尸荒野,魂归无处,使妻离子散,老无所依。此皆华之大过,罪不容诛。 岳林兵败,华反思己身,皆因领兵无方,错失生机。若能早做决断,将军张掖或可保全性命,火凤营亦能留存有生之力。 追思往昔,皆成泡影,空余悔恨。此诚华之大失,如毒蛇噬咬,痛不欲生。 每念及此,华心乱如麻,不知何去何从。 遂将火凤营将令,托许阳转呈于君。华自觉罪责深重,不配执掌此令。但心犹不甘,不甘因一时之败,累责三军。唯盼戴罪立功,以赎前愆,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君赴京述职,空留纸书,华度日如年,甚于病痛。今困雍城,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每至其时,倚窗望月,难静此心。 君若归,华,心方得安。翘首以盼,泣血书之,不尽欲言。 纪月华……顿首。” 屋内寂静无声,只有毛笔在纸上摩挲。 待她写完,将纸轻轻吹干,折好装入信封。随后转身将信递给许阳,声音平静却又带着一丝疲惫。“许阳,烦你派人快马加鞭将此信送往京城,交给徐平。” 接过信封,许阳双手抱拳。“末将定不负公主所托!” “都下去吧……”言罢,纪月华扶着桌案缓缓起身,坐回了床榻。 “诺!” “公主,您好生歇息!奴婢们就在屋外候着!” 待众人离开后,纪月华躺了下来。 望着雕花床顶,她思绪万千。 徐平收到信后会作何反应?大梁的局势又将如何发展?自己又该何去何从?父皇是否知晓自己的近况? 无数问题在其脑海中盘旋,让她心力交瘁。迷茫与自责中,纪月华缓缓闭眼,泪水却又不自觉的滑落,逐渐打湿了枕头。 第724章 严查靖北王府 ….... 转眼过去一夜。 大周,神京。 翌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神京城的大街小巷还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晨雾之中,巍峨的宫墙在淡薄的雾气里若隐若现。随着晨钟敲响,整个皇城外已是热闹非凡。 在通往城门的主干道,一辆辆装饰华贵的马车由高头大马拖拽,车轮在青石板路上缓缓碾过,发出“辘辘”的声响。 车帘或挑或闭,隐约可见车内身着朝服的官员或是正闭目养神,或是皱着眉头。 徐平与徐沧同乘一辆马车,车内布置简洁却不失庄重,车壁上只挂着几幅军旅图,并没有什么华贵之物。 徐平一身玄色朝服,腰间玉佩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轻晃动,他掀帘眺望,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好戏来了。” “臭小子,没那么容易。”徐沧则靠在车壁上,轻抚胡须,眼神中透着几分闲适。 “老太爷的仇,先收点利息。”徐平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皇帝让您入京,为的不就是在此刻扳倒司徒孝康吗? 千不该万不该,他就不该把人给整到教坊司去。哪里龙蛇混杂,他这是阴沟翻船。” “呵呵!也不尽然!柳清婉纯粹意外。”言罢,徐沧拿起包子大口入腹。“若微那丫头,真没看出来,手艺不差啊,怪贤惠的。” “薛维民要是细作,那可就糟心了。”徐平亦从怀中掏出肉包,大口咬了下去。 此话一出,徐沧差点没捧腹大笑。“你小子真有意思,这些女的就没一个妥当。 纪凌要削藩,你小子想造反。他的女儿日后你要如何看待? 那个司徒府的小女娃,人还在南安,你上赶着整死他爹,不打算和她提前说一声? 还有顾秋蝉,一边睡人家,一边想整死人家。遇到你个臭小子,她倒八辈子血霉。”话到此处,徐沧实在忍不住,当即就笑出声来。“你比老爹强啊,自己的女人,老爹可下不去手。” 见他这副模样,徐平一包子就塞到了徐沧的嘴里。“好好吃你的早膳,闲得。” “臭小子!”徐沧吞下包子,抬手推了推对方的胳膊。“你就不打算饶那顾秋蝉一命?” “这是什么话?她不死,我睡不着啊。”言罢,徐平放下车帘,再也不与之交谈。 “嗯!够狠……” 与此同时,另一辆马车中,司徒孝康阴沉着脸,手中紧握着笏板。 见他如此,身旁门客小说道:“大人,今日弹劾徐氏父子,咱们务必一击即中,切不可有半点疏忽。” “先下手为强!还用得着你说?”司徒孝康冷哼一声。“顾令先什么货色,也配与我斗? 只要韩忠尚在,武政府就如日中天。一些个跳脚小贼想要搬到本司?未免异想天开。”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城门前,马车渐渐汇聚,形成一条长长的队列。 朝臣们陆续下车,身着各色朝服,按照品级依次排列。一时间,主道上满是你捧我让之声,众人拱手作揖,寒暄之声此起彼伏。 “哟,这不是李大人吗?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 “廉大人早啊!过奖过奖!近来听闻大人政绩斐然,想必不久后定能高升啊!” “说笑了,不过是尽些本分罢了,哪比得上大人在天政府当差!掌管天下礼仪,举足轻重啊!” “哟!这不是刘大人吗?” “哼!许司首不在营中呆着,今儿个怎么有空来行朝议?” “人家来不来朝议,与你何干?” “呵呵!张翰文,本官说什么,与你又有何干系?” “真是热闹!诸位同僚,早啊!” 闻声,众人赶忙回头见礼。“我等见过御首大人!” “萧御首近日龙行虎步,中气十足,想来是心情不错啊?” “鲁尚文,你此话何意?” ”哟!诸位,来的都挺早啊!” “我等见过顾少宰!” “哼!区区少宰,好大的派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接人仲宰了。” “司徒孝康,你别阴阳怪气。” 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之时,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众人循声望去,一名骑着快马的侍卫疾驰而来,在宫门前翻身下马,高声喊道:“宫门即将开启,请诸位大人整装!” 闻言,众人纷纷整理朝服,收起笑容。 不多时,厚重的宫门缓缓打开。尖细的嗓音自城内传来。“卯时二刻已到!百官入朝!” 此话一出,众人依次鱼贯而入,沿着长长的御道前行。 御道两旁,禁军手持长枪,目光如炬,注视着过往官员。 待入天政殿,百官按照文东武西站定。 朝堂之上,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巨大的宫灯从穹顶垂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龙椅之上,黄色帷幔轻轻飘动,隐隐透出一股威严气息。 “陛下驾到!!!”随着刘辟一声吆喝,隆圣帝缓缓步入殿内。 见此情形,群臣纷纷见礼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隆圣帝扫视着台下群臣,随后微微抬手。“今日早朝,可有要事启奏?” 司徒孝康听闻此言,向前踏出一步,双手高举笏板。“陛下,臣有本启奏! 靖北王徐沧侵吞公款、中饱私囊。其子徐平,目无法纪,强抢民女。 恳请陛下严查徐氏父子,以正国法!” 第725章 风起云涌(上) …… 司徒孝康话音刚落,群臣尚未有所反应,鲁尚文却突然出列。 虽身形瘦削,其人眼神锐利,声音也是异常洪亮。“陛下,微臣有本要奏!” “有什么话,说!”隆圣帝敲了敲龙案,示意众人安静。 “陛下、微臣以为,司徒孝康才是罪不可恕啊!这些年来,司徒孝康利用国税司司首职权,可谓罪恶滔天!” 此话一出,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官员们交头接耳,再次议论纷纷。 隆圣帝敲打着扶手,与徐沧对视一眼。 “……”但见此景,徐沧心领神会,当即开口笑道:“司徒家的狗出来咬司徒家的人,鲁尚文啊鲁尚文,你不怕仲宰大人扒了你的皮吗?” “呵呵呵!王爷,您说笑了!下官乃陛下臣子,自当为我大周社稷忧虑。什么叫司徒府的狗?此话下官不明,还请王爷莫要凭空捏造才好啊!”言罢,鲁尚文环顾四周,拱手便抬起笏板。“陛下圣明! 微臣罗列有司徒孝康七大罪状,皆有迹可循。” 此话一出,司徒孝康的脸色骤变。顾令先尚未出来咬人,鲁尚文抽什么疯?莫不是他想脱离司徒府,投效顾贼不成? 念及此处,司徒孝康怒目圆睁,抬手便指着鲁尚文当庭喝道:“鲁尚文,你这老狗,休要血口喷人!你有何证据,竟敢污蔑本司!” “司徒大人很急吗?请你先别急!”鲁尚文定了定神,摸索半天,从怀中掏出一份折子缓缓展开。“陛下,请容微臣逐一道来!” “哦?”见此情景,隆圣帝嘴角上扬,当即站起身来。“司徒孝康在朝多年,对社稷颇有功劳,你可不能肆意污蔑。” “陛下且容微臣上表!”言罢,鲁尚文清了清嗓子。“司徒大人,得罪了! 其一,私吞国税。三年前,江南商税征收期间,司徒孝康指使亲信篡改账目。正常税收记录理应详实清晰,此次南巡,所有账目漏洞百出。 为掩盖罪行,此贼威逼利诱,本该入库的二百三十余万两白银,竟是不翼而飞,被之纳入私囊。 其二,此贼勾结地方豪强。幽州巨富沈氏一族,依靠司徒孝康庇护,肆意盘剥民财。非但如此,沈氏经营丝绸,其布坊每年交易额数以百万计,本应缴纳巨额商税。 然司徒孝康收受沈氏巨额贿赂,对其偷税之恶视而不见,暗中帮沈氏篡改申报。 据微臣统计,国库每年因这一勾结行为损失高达百万两白银。 其三,司徒孝康滥用职权,打压异己。前国税司监察令赵为民,为人刚正不阿,坚守为官底线。却受司徒孝康污蔑,身陷牢狱,并在流放途中暗加杀害。 其四,贩卖人口,牟取暴利。司徒孝康任职期间,以青、幽、暨,三州青壮送入元武为利,并在各州强抢民女,卖入妓院,官窑,以及周边列国。” 其五,操纵科举舞弊。去年秋闱,司徒孝康收受多位考生贿赂,通过篡改试卷、泄露考题而从中谋利。 其六,私下囤积军资。我大周边境战事频繁,军资供应至关重要。然、司徒孝康为谋取私利,利用职权之便,囤积大量军粮、兵器等物资,并以高价转卖列国。 其七,司徒孝康私设关卡敛财。在通往京城之要道,私设多个关卡,对过往商队征收高额通行费。 此贼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更在朝中结党营私,收受官爵。陛下,此贼之恶,应当抄家灭族,将之五马分尸。”鲁尚文一口气说完七大罪状,朝堂上顿时一片死寂。 见时机已到,他掸了掸袖袍,从袖中掏出一叠文书,呈给一旁的刘辟。“陛下,这是微臣搜集的证据。 司徒孝康每月都会贩卖大量男丁和女子到元武,作为交换,他不仅获取巨额钱财,还得到元武内城司提供的暗探和哨子,安插在大周各地。 就拿教坊司来说,前日由征南大将军带走的柳清婉便是元武暗探,经司徒孝康之手送入教坊司,意图搜集我大周情报啊陛下!” “哦?司徒司徒孝康,你可真是我朝的肱骨之臣啊?”隆圣帝的脸色不停变幻,他故作阴沉,抬手接过文书,仔细翻阅起来。 朝堂上瞬间安静下来,群臣听闻皇帝言语中的意思,纷纷生出了自己的小心思。 若按往常,隆圣帝早已勃然大怒。看来今日的朝会,恐怕没那么简单。 随着时间过去,隆圣帝合上文书,却始终没有表态。鲁尚文的一番指控,似乎并没有引起想象中的反响。 见隆圣帝态度不明,掌吏司平章令周延率先跳了出来。他环顾四周,脸上青筋暴起,双手指着鲁尚文便破口大骂。“你这无耻老贼,似你这等卑鄙小人,竟这般伪造证据,污蔑司徒大人! 鲁尚文,平日里看你一副老实模样,没想到肚子里全是阴谋诡计。 陛下,这定是顾令先那贼子肆意陷害,妄图颠覆朝堂啊!” 话音刚落,唐禹锡紧随其后,阴阳怪气的开口笑道:“鲁大人,你呈上的几张破账页,就想污蔑司徒大人?江南商税账目繁杂,稍有出入再正常不过,你却借此大做文章,其心可诛! 老贼,你分明是与顾令先狼狈为奸,想在这朝堂之上兴风作浪!” 第726章 风起云涌(中) …… “放你娘的狗臭屁!”鲁尚文向前一步,瞥了眼周延和唐禹锡,当即大声反驳。“你二人身为朝廷命官,不思为国效力,却为司徒孝康百般狡辩,颠倒黑白。 本官与顾少宰合谋,尔等有证据吗?若是没有的话,如此污蔑,更是居心叵测。就该当庭缉拿,交由刑狱司查办。” “非也非也!”便是此时,礼善司司首慢悠悠的晃出列来。他轻捋胡须,说话更是慢条斯理。“鲁司首,仅凭一些账目和片面之词,就想定司徒大人的罪,未免太过草率了吧? 司徒大人为朝廷征收赋税,充实国库,劳苦功高,你却恶意中伤,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莫不是鲁司首贪污公款,被司徒大人审帐所知,这才反咬一口?” “好一个颠倒黑白?”徐平见状,眉头一挑,同样站了出来。“二百三十余万两白银不翼而飞,这都是小事?啧啧,本将在外,连二两白银都要精打细算,诸位同僚,你们果真是财大气粗啊!” 此话一出,司徒孝康勃然大怒。“徐平啊徐平,你父子二人侵吞公款、强抢民女,罪行累累,有何资格妄言?燕城赋税七年为齐,怕不是都入了你二人的私囊吧? 徐平,你妄借征战,巩固兵权,陛下,依微臣看,此贼才是国之蛀虫,人人得而诛之!” “你还真是疯狗?”徐沧抚须大笑,笑声震得殿内众人耳朵嗡嗡作响。“跳梁小丑,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见长。徐平南征,乃是国策。为我大周开疆扩土,到如今反成了错责? 今日这朝堂,本王倒要看看你司徒家的走狗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徐沧!你休的狂悖!”司徒孝康从怀中掏出一份密函。“陛下,据臣所知,徐平在岳州拥兵自重,更与顾应痕暗通款曲,妄图借地自立啊陛下!”言罢,他上前一步,掰开众人,将密函高举过顶。“陛下,徐平与大梁太后顾秋蝉私下苟且床第,此事人尽皆知,并久占岳山而按兵不动,至使飞云关迟迟未下。 此非奸臣之志?此非妄图自立?” 此话一出,隆圣帝眉头缓缓皱起。司徒孝康这狗日的蠢蛋,这话能说吗?这是想逼着徐沧造反? 正当他欲开口之际,殿内传来一声怒骂。 “你他娘的放屁!”吴镇疆大骂一声,当即出列拱手。“陛下,飞云天险乃大梁绝地,岂是如此轻易便可拿下?” “呵呵!吴司首所言有理。”许定山亦是出列附和。 见此情形,郭正军亦是抱拳出列,“司徒孝康,你懂打仗吗?你他娘的软脚虾,在床上连女人都搞不定,还他妈想搞定飞云关?要不换你去试试?” “陛,陛下,老臣,咳,咳,老臣要弹劾许定山?“刘裕侧目瞥了眼司徒孝康,赶忙拱了出来。 听闻此言,许定山冷哼一声。“你他娘的路都走不稳了,你弹劾你吗呢?” “就是就是!”吴镇疆拍了拍衣袍,朝着对方一耸肩膀。“刘大人,消停点吧。不然你那几房小妾可要守寡了。” “你,你们……” “陛下!臣有本要奏!”廉木举起笏板高声喝道:“吴镇疆贪污军费,去年秋,克扣城建司修路之银,以做私财,他……” “廉木,你之所言,本官怎么不知?我城建司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操心吧?”其人话未说完,张翰文却是站了出来。 “哼!巧舌如簧。鲁尚文,我看你和顾令先狼狈为奸,更与靖北王府暗通款曲。你今日若不拿出真凭实据,休怪本官参你一本。”唐禹锡当即掏出账册,抬手便递上前去。“有劳刘公公呈于陛下。 陛下,微臣有鲁尚文挪用公款的罪证。此账乃三司同审,绝无虚假。” 见此情形,监政府正有人出列,却被萧如讳的咳嗽声制止。 隆圣帝饶有兴致的看着台下,随后刻意敲了敲桌案。“尔等皆是大周重臣,弹劾也好,参本也罢,那么多的人,萧大御首,你就不说几句吗?” 见皇帝将目光看向自己,萧如讳眉头微微一皱,随口作揖出列。“陛下,老臣令监政府之职,只管刑狱,这满朝文武口舌之争,实非老臣所辖。还望陛下恕罪。” 见萧如讳这般言语,台下双方更是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辱骂声、争辩声交织,整个朝堂瞬间乱作一团。 隆圣帝斜靠在龙椅上,双手抱胸,嘴角挂着一丝戏谑的笑容,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闹剧。 转眼已过去半个时辰,武政府这群丘八除了瞎勾八扯,说得几乎都是废话。司徒孝康的党羽仗着人多势众,声音愈发嚣张。 见事态有所好转,司徒孝康当即整了整朝服,朝着鲁尚文瞥了一眼。几息之后,他向前一步,恭敬说道:“陛下,鲁尚文如此恶意污蔑微臣,扰乱朝堂秩序,恳请陛下严惩不贷,以正朝纲!” 见形势有变,徐平与徐沧对视一眼。正当他欲开口之际,又见傅乘风朝自己微微摇头。 也正是此时,一直未有表态的顾令先不紧不慢的走出队列。 他神色平静,脸上带笑,抬眼扫过司徒孝康及其党羽。“陛下,微臣有本要奏!司徒孝康罪行罄竹难书,鲁尚文所奏句句属实,微臣还有更多铁证!” “你……”司徒孝康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却镇定下来。“顾令先,你和鲁尚文本就是一丘之貉,合谋诬陷本司。你若拿不出确凿证据,便是刻意污蔑,便是栽赃陷害。” “你别急!”顾令先并不理会司徒孝康,反而从袖中掏出一叠密函,呈给刘辟。“陛下,这是司徒孝康与元武勾结的密函,上面详细记录了双方交易的时间、地点和内容。司徒孝康为一己私利,将我大周军事机密、百姓安危抛之脑后,与元武国狼狈为奸,妄图颠覆我大周江山社稷,还请陛下明鉴。” 隆圣帝接过密函,仔细翻阅,脸色是越来越难看。群臣见状,顿时交头接耳,不知所措。 待到隆圣帝合上密函,顾令先继续开口说道:“不仅如此,陛下,司徒孝康在京城周边私养死士。这些死士隐匿在各个角落,收集我大周的情报以作交易。”言罢,他再次掏出一份密函。“陛下请看。” “陛下,这是污蔑!这是污蔑!”司徒孝康话虽如此,其眉目中却藏着一丝得意与嬉笑。 见状,顾令先冷笑一声。“司徒孝康,到了这地步,你还想抵赖。人证物证俱在,你还如何狡辩。 陛下,臣已将证人带到,请陛下容他们上殿对峙。” “陛下!末将也已将人证带到。”其人话音刚落,徐平亦是抱拳出列。 第727章 风起云涌(间) …… 天政殿内庄严肃穆,气氛压抑无比。 巨大的宫灯颇有些昏黄,映照着群臣各异的神色。龙椅之上,隆圣帝目光深邃,静静俯瞰着下方这场纷争,脸上表情并未因顾令先的说辞而有所变化。 见此情形,刘辟自然是心领神会。他拂尘一甩,当即开口吆喝。“带证人!” 随着尖锐刺耳的声音陡然响起,殿门缓缓晃动,发出沉闷声响。 顾令先口中的证人如惊弓之鸟,战战兢兢地走进来。几人衣衫褴褛,神色惊恐,一进殿便被此间的威严庄重与肃杀之气吓得双腿发软。 “见到陛下还不行礼?“刘辟眉头一皱,声音中夹杂着自身内劲。 听闻此言,几人“扑通”跪地,带着哭腔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状,顾令先深吸口气,稳步向前,伸手指着身形佝偻的中年男子朗声说道:“微臣启禀陛下,此人乃是曾受司徒孝康威逼,参与篡改江南商税账目的账房先生赵福。”言罢,他缓步来到其人跟前。“赵福,陛下在此,还不将司徒孝康如何指使你篡改账目的经过如实向陛下道来。” “是,是…..是,陛,陛下,小,小的原本颇有些家产,家中妾室因……” “说重点!!!”顾令先眉头一皱,当即开口呵斥。 “啊,是,是!”赵福抖如筛糠,牙齿上下打颤,磕磕巴巴的小声回道:“陛下,那,那是三年前,正值湖州商税征收之际。 司徒大人的亲信,名唤李跃,在深夜突然闯入草民家中。 此人进屋便拔刀,明晃晃的刀身,吓得草民与家中妻女是大气都不敢出啊。 这李跃二话不说,将刀置于案台,把一袋银子仍给草民,要草民按他们给的账目明细进行修改。 草民本不愿做这等违背良心之事,若不照做,草民这全家老小,上至年迈老母,下至襁褓幼儿,都将性命不保啊。 草……草民自然是吓得六神无主,又心存侥幸,一时糊涂,也就……也就照做了……” “你放屁!”周延瞬间出列,举起笏板便大步上前。“赵福,据本官所知,你平日里就对税司衙门心怀不满,抱怨赋税核查太过严格,让你这小小账房日子难过。 你个无耻小人,湖州赋税乃四方核账,又岂是你一人可以左右? 分明是你受顾令先蛊惑,拿了他的好处是与不是? 你今日敢在此污蔑司徒大人!乃是犯下欺君之罪,该当如何你可清楚?” “草……草民没有……大人明鉴啊!草民句句属实啊!”赵福连连磕头,不一会额头便红肿起来。“陛下,草民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啊陛下! 草民上有老下有小,怎敢在陛下和诸位大人面前撒谎呐。当初改账,草民日夜难安,生怕有朝一日事情败露。 非但如此,自打那次之后,商税做账司徒大人每次都会派人来给小人知会。 小人迫于司徒府的威望,只能照做。求陛下开恩,求陛下明察呐!”话到此处,赵福已是声泪俱下。 见此情形,隆圣帝并未开口,反而侧脸看向另外一人。“那么你呢?说!” 听闻此言,赵福身旁之人带着哭腔不停的叩首。“草民回陛下!草民乃是幽州沈氏布坊的管家孙安。 老家主这些年来的确给司徒大人送了不少银子,但凡每年商税缴纳,府上都会精心准备厚礼。金银珠宝、古玩字画、银票地契,年年上贡。 草,草民带有景平八年至今的账册,可做依据。草民此次前来……” 孙安一边说着,一边用衣袖擦拭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语未尽述,一道便怒喝将之打断。 “大胆!还不住口!”唐禹锡怒目圆睁,当即拱手行礼。“陛下,此人所言不可信。沈氏布访鱼肉乡里,强夺民财,今年的税报更是漏洞百出。想不到沈氏如此胆大,为了脱罪,竟联合顾令先公然污蔑当朝二品司首。”见隆圣帝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他先是微微一愣,随后指着对方当庭呵斥。“你这刁民,满口胡言!司徒大人向来奉公守法,在幽州也是颇有口碑。 你一介草民,竟敢以下犯上。分明是顾令先用钱财逼迫你在此诬陷!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要株连九族!” “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属实啊大人!若有虚假,愿受千刀万剐之刑!”孙安大惊失色,只得连连叩拜。“陛,草民也是被逼无奈啊!老家主利欲熏心,草民多次劝阻未果,不得已方才行此勾当。” “还敢嘴硬?你……” 唐禹锡话未说完,赵建安却是冷笑一声。“唐大人,陛下在此,你连话都不让人说了吗?本官看你是目无君上,大逆不道!” “哼!做大的不开口,让下面人出来?顾令先,你简直无耻!” “付国忠,弹劾你的折子就在这御案之上,你还是先把自个儿屁股擦干净再说吧。” “你……” “彼之汝母!” “鲁尚文,你这日娘贼,老子******!” “*****!蒋季,你在狗叫你吗?” 第728章 风起云涌(下) …… 一时间,整个大殿之上吵得不可开交。 “够了!别吵了!成何体统?”隆圣帝拍案而起,随后抬手示意。 见状,萧如讳缓步上前。“你呢,你又是什么来头?在此指证何罪?” 闻言,本该指证私设关卡敛财之人突然瞪大双眼,眼神中满是恐惧,疯了似的喊道:“草民什么都不知道!是他!”言罢,其人抬手便指向赵建安。“大人,是他们逼草民来的! 陛下,草民名唤黄成贵,原是徐州一马坊坊主。他,他威胁草民,草,草民要是说了实话,他们便会杀了草民全家啊!草民家中还有年幼之子,最小的尚不足三岁。年迈的老父已是风烛残年,经不起任何折腾啊陛下!” “你说什么?” 顾令先眉头一皱,正当他欲继续追问,跪地的孙安却是疯了似的爬到其人跟前。“少宰大人,小人,小人都按您说的交代了,您说过会放小人全家性命啊。” 听闻此言,顾令先抬脚便将之踢开。“你真是好胆?竟敢污蔑本宰?来人……” “怎么,顾少宰是想做甚?”司徒孝康拱手出列,随后微微摇头。“少宰大人,本司自知有过,阻了您升官之路,那也不至于拿百姓的身家性命以做胁迫,凭此来污蔑本司吧?”话到此处,他抬手遥指,当场大喝。“顾令先,你简直胆大妄为!!!” 此话一出,朝堂再次炸开了锅,群臣交头接耳,殿内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肃静!肃静!”刘辟吆喝一声,随后朝着孙安勾了勾手。“账册呢?还不呈上来?” “是…..是……”摸索几息,孙安从怀中掏出了一叠册子。 接过册子,刘辟本欲呈上,双瞳却是骤然收紧。“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戏弄陛下?” 听闻此言,隆身圣站起身来,缓步朝着台下走去。“拿来。” “陛……陛下,此册恐有污圣目啊!”刘辟躬着身子将之递上。 接过一看,隆圣帝眉头一挑,随后将之重重拍在了顾令先的脸上。“呵呵!这就是你找来的证人?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春宫图?这,这怎么可能?”顾令先拾起册子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陛下,微臣,微臣……” 见形势不妙,徐平和徐沧对视一眼,随后抱拳出列。“陛下,既然如此,末将也有请证人上殿。”言罢,他向殿外示意,柳清婉很快便被带了上来。 “民女参见陛下…….”柳清婉头发凌乱,衣衫破旧,全身满是血迹。刑房留下的伤痕,新伤叠着旧伤,让其整个人虚弱不堪。 “柳清婉,你身为元武内城司的细作,被本将擒获。如今陛下在此,还不将司徒孝康如何与之勾结,如何将你送入教坊司之事,悉数道来。”话虽如此,徐平心中却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 “回,回将军……”柳清婉缓缓抬起头,眼神复杂难辨。她看了看徐平,目光里有畏惧,也有一丝挣扎,佯作激烈斗争。“民女,民女……”说着,她又看向司徒孝康,目光中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脸上闪过一丝决绝。 就在众人等其开口之际,柳清婉突然放声大哭,其声音之凄厉,仿若杜鹃啼血。“回禀大将军,民女冤枉啊!民女,民女根本不是什么元武细作…… 是您,是您为了陷害司徒大人,对民女严刑拷打,逼民女编造谎言。 您说只要民女照做,就赎了民女,还会给民女一大笔钱财,让民女能和家人团聚,可现在……民女虽委身教坊司,亦知礼义廉耻,断不愿污蔑他人……”柳清婉哭得肝肠寸断,身体剧烈颤抖,几近晕厥,瘦弱的身躯在这空旷的殿内显得特别无助。 听闻此言,徐沧修为暴动,其人正欲开口出列,却见徐平朝自己使了个眼色。 “哦?是吗?听你如此说来,是本将屈打成招啊?是本将冤枉好人啊?”说着,徐平余光瞥了眼萧如讳。此人与司徒孝康必有苟且。 “陛下!民女本是教坊司一歌姬,只因身得貌美,被征南大将军看中,故而带回府中。 民女不从,他就对民女严刑拷打。并让民女污蔑他人,换取自由。 陛下,民女虽身一届女流,也不愿与之狼狈为奸。”言罢,柳清婉挣扎着爬起身来,朝着殿柱便冲了过去。 见此情形,刘辟拂袖一挥,将之重重打回原地。“陛下在此,岂容你这贱妇放肆?” “啧啧啧!本将觊觎你的美色?”徐平不禁有些好笑。“诸位大人信吗?陛下,您信吗?”未等群臣开口,他缓缓蹲在对方身前。“本将的青梅竹马乃是胭脂榜第四的月华公主。 本将的侧妾乃是胭脂榜第二的大梁长公主。 本将的红颜乃是东卢国花。 本将师尊乃是胭脂榜首的夫子。 我觊觎你?” “哈哈!哈哈哈!抱,抱歉!还请陛下恕罪!臣实在没忍住!” 见吴镇疆捧腹大笑,许定山亦是站出队列。“徐将军觊觎你?你这情报工作未免也做得太差。” “就是就是!也不以尿自鉴,你算哪根鸡毛啊?”郭正军亦是笑出声来。 见众人如此,柳清婉脸色一变,很快却又恢复委屈。“诸位大人,民女擅舞,他是觊觎民女的舞姿,还说民女是世间跳舞最美之人。” 此话一出,徐平微微摇头。“本将方才忘了告诉你,有一女子名唤司徒娴韵,她与本将…….我靠?谁打我?” 徐平回头一看,只见隆圣帝吹胡瞪眼的擦拭着自己的掌心。“莫要说些无关紧要的。柳清婉,朕且问你,你说徐平欲强占你身,你却宁死不从?” “是……回,回陛下,正是如此……” “若是如此,你当……” 隆圣帝尚未说完,“砰”得一道声响,柳清婉的脑子顿时炸成了血雾。“皇帝恕罪,微臣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见此情形,隆圣帝眉头一挑,恨得不当场给徐沧几个大嘴巴子。莽夫就是莽夫,一点都沉不住气。这个傻狗。 对于徐沧的作态,殿内群臣噤若寒蝉。敢在天政殿当着皇帝的面杀人,简直是大周历朝历代第一人。 萧如讳紧紧了笏板,正欲开口弹劾,却见隆圣帝冷眼看着自己。他心头一紧,赶忙调转话题。“孙安,还有赵福,你二人若是拿不出真凭实据,于陛下面前,污蔑当朝二品,你二人当受车裂之刑。” 此话一出,两人对视一眼,随后不停的开口求饶,却始终未有表态。 顾令先一把抓住黄成贵的衣领,他正欲开口呵斥,却见对方的嘴角缓缓溢出鲜血。不过几息之后,其人便没了生机。 见此情形,司徒孝康微微一笑。“少宰大人这是当庭行凶啊,这是丝毫不把朝纲放在眼里啊?你眼中还有没有律法,还有没有陛下?” 其人话音刚落,却闻殿外一太监高声吆喝。“大仲宰入宫请见!!!” “大仲宰入宫请见!!!” 第729章 首辅之能(上) …… 随着太监尖细的通传声传来,两排禁军步伐整齐,抬着竹制担架疾步而入。 担架之上,即便司徒文裹着玄狐裘,却难掩其身形的瘦削与萎靡。苍白的发丝毫无生气的散落在猩红锦垫上,浑浊眼珠半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艰难喘息。 “臣……司徒文……参见陛下……”沙哑得近乎破碎的气音从司徒文喉间漏出。 自司徒文告病,已有数月未曾出现。见此情形,群臣手中笏板不约而同的举起,朝着这位辅政三朝的文首齐声见礼。 “我等见过大仲宰!” “我等见过大仲宰!” 看着司徒文这般模样,隆圣帝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下玉阶,连带着明黄色龙袍也在疾行中带起一阵劲风而扫过蟠龙柱,将殿角的烛火卷得明灭不定。“司徒爱卿,你……” “陛下……请恕老臣失礼,无,无法起身向陛下作揖……” “免了……”走近担架,隆圣帝蹲下身子,目光直视着担架上的司徒文。但见其枯槁般的手指紧抠着裘边,月白袖管不经意间滑落而露出手腕上的血管,指甲缝里凝结的褐色药渍混着血痂,无不诉说着他近日所受的病痛折磨。“刘辟!!!” “陛下!老奴在。” “愣着做甚?还不去传软榻?”言罢,隆圣帝余光看向司徒文攥着的青玉扳指。此乃庆帝御赐之物,边角的“山河同寿”四字已被岁月和频繁摩挲磨得几近模糊。 见此情形,徐平眉头一挑。上次见到司徒文对方还容光焕发,今日,恐怕是…..“爹,你瞧司徒文这病态……他袖中的绷带似乎是新伤包扎……” “莫要多言,看他来此何意。”徐沧暗中催动修为,意图从对方的气血上瞧出几分端倪。 “老爱卿,你这是何苦……”司徒文虽分割皇权多年,见他油尽灯枯,隆圣帝的声音中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叹息。 “来替大周……替大周,扫除…..奸佞。”说着,司徒文侧目看向众人,最终将目光停留在顾令先的身上。“顾少宰嫌大周还不够乱吗?还有你们……” 此话一出,顾令先眉头一紧,手中笏板当啷坠地。司徒文出面保司徒孝康,那还玩个鸡毛?但这……这怎么可能? 便在数日前,顾令先收到密报:司徒文咯血卧床,药石罔效。此言犹在耳畔回荡,而眼前的场景却让他惊觉自己似乎早已落入了别人设下的圈套。 他紧盯着司徒文苍白的面庞,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二十年拜入其门下的画面。那时的司徒文端着金樽意气风发,而如今也能以这病弱之躯搅弄朝堂风云,着实令人胆寒。 “仲宰此言差矣!”顾令先沉下心来,虽越众而出,官靴踏在金砖上的声音却带着明显的颤抖。“大仲宰,湖州商税亏空白银约二百三十余万两,沈氏布坊偷税记录铁证如山,还有司徒孝康贩卖人口……” “住口!”司徒文突然睁眼,原本浑浊的老眼竟让之不敢对视。他颤巍巍着撑起上身,担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裂响。 “大仲宰当心!”见此情形,惊得刘辟赶忙上前将之扶稳。“仲宰大人切莫动怒啊,莫要伤了身子。” 隆圣帝上前一步,将担架旁的禁军挥手屏退。“爱卿,莫要心急!” “请陛下容老臣一言……”司徒文颤抖着抬起双手,缓缓作揖。“顾少宰,丝绸关税每增加一分,东卢商队便会多出三成?三年前若不默许沈氏虚报,此刻的幽州城郡恐怕早已插满东卢的商旗!”言罢,他艰难转向隆圣帝,枯瘦如柴的手指点向朝内群臣。“陛下三思,韩忠为何按兵不动?为何退兵百里?还不是在等粮草!若不是国税司从中周旋,何时才能凑够银子送往前线将士?“话到此处,司徒文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缓缓滴在下摆。 “大仲宰,即便如此,那湖州……” 顾令先话未说完,司徒文却是摆手将之打断。“愚蠢!水至清,则无鱼!如此简单的道理还需本宰言明吗? 对于湖州商税……国税司若不,若不睁只眼闭只眼,那些奸商早投了东卢去!如今我大周多线征战,银子……从何处来?” 此话一出,先前出来替顾领先站台的朝臣纷纷后退,余光时不时的暗中看向司徒文。 “孝康……还不过来?”见之呆愣,司徒文艰难的招了招手。 “父……父亲?”司徒孝康不明所以,完全没有意料到只剩半口气的司徒文为何来此。 “啪”的一声响起,司徒文枯瘦的手掌当庭扇在了其子身上。“既为朝臣,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为父有没有教育过你? 即便你四处抠税是为国战,那也是饮鸩止渴,愚不可及!为父记得你七岁那年,先帝抱着你齐在肩头,你不念天下百姓不易,也该感念先帝之恩! 还不跪下!!!”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司徒孝康晕头转向。这特么是重病在身?卧槽?他来不及多加思索,赶忙跪拜于地。“陛下,微臣有罪!” “切!你当然有罪!”吴镇疆嘴角一撇,显然对司徒孝康充满敌意。 听他出声,司徒文喘息着将目光转向武臣队列。“吴镇疆!你去年克扣的七万石军粮,是不是都拿去喂了燕城战马? 还有许定山,你说飞云关易守难攻?你可知道守关士卒每日只能喝两顿稀粥?没有大梁朝内的军需以做维系,还需要派兵攻打吗?愚不可及。 你们这群猪脑子的武夫,整日只知在朝堂上喊打喊杀,却全然不顾后勤补给的艰难!国税司纵然有过,却是为谁在筹集粮饷? 吃人家的饭,砸人家的锅,你们简直罪该万死!!!” 第730章 首辅之能(中) …… 听闻此言,武臣顿时炸开了锅。 “司徒文,你你你,你休要血口喷人!那几万石军粮是……是,是……”吴镇疆紫涨着脸想要辩驳,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明确话。 “是为了防备北境突发战事?”司徒文一声冷笑,当即打断了对方的话。“遥想当年,陛下亲征定平,吃的也是掺沙糙米!怎么,你怕燕城的马吃不饱肚子? 你们这些人,享受着朝廷的俸禄,却做着中饱私囊的勾当,有何脸面在此弹劾他人?”言罢,司徒文剧烈咳嗽起来,血沫如雨点般喷在玉阶上。即便如此,他仍强撑着指向不远处的徐平。“拿了点军功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柳清婉是细作?哼,教坊司内本就是撒出的饵!那些歌姬里有多少元武送来的眼线?又有多少是咱们安插的探子? 暴露在外的,才是最为安全的。如此简单的道理,你领兵这些时日都领到狗身上去了? 打草惊蛇,简直是酒囊饭袋!!!” “你……”徐平心头一震,险些勃然大怒。不过几息之后,他却很快便明白了司徒文暗处的深意。“大仲宰,末将敬您是三朝元老,不代表你能将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 哼!是非功过,自有陛下决断。”言罢,徐平抬手抱拳,朝着皇帝施礼。 见司徒文怒骂群臣,隆圣帝眉头一皱。这老鬼不在,朝内乌烟瘴气。这老鬼回来,朝内一个个噤若寒蝉。虽有一百个心眼子想干死布政府,奈何朝内真无人可接其职位。司徒文若是驾鹤西去,恐怕朝内会乱成一团…… 恰在此时,几个小太监抬着软榻入内。隆圣帝挥手示意放下,随后轻叹一声。“司徒爱卿还是躺下说吧。” “老臣……多,多谢陛下厚爱!”说着,司徒文突然大喝一声。“顾领先,你简直太让老夫失望了!!!” 顾令先见此情形,赶忙出列,笏板重重磕在金砖之上。“陛下,司徒文这是混淆视听!景平七年,他私设刑堂逼死余思民。还有陛下亲征定平期间,此贼乱杀无辜,排除异己,一连杀害十余位朝中大臣。 陛下,陛下,证据,这些证据就在微臣的府中,铁证如山,容不得他狡辩啊陛下!” “证据?”司徒文仰天大笑,笑声中带着浓重汤药味。“余思民的确是老夫杀的,那,又待如何啊? 余贼若不向元武泄露粮道路线,几十万石军粮怎会被莫无涯焚烧殆尽?定平又怎会失守? 至于排除异己?哼!国难当头,凡敢言降者,就该诛其九族!杀之尽灭。 你以为你那些心思能瞒得过老夫?你个无耻小辈,不过初领布政府,便四处结党,见缝插针。麾下那二十七个门生,哪个不是在各地吃着双份俸禄?哪个不是在油水衙门收敛国财?需要老夫一一给你道明吗?” 望着司徒文咳血的嘴角,隆圣帝的思绪不由自主的飘回到远征定平时期。那时,非但北蛮以举国之力南下,定平告破,凉州势危。 是司徒文走遍天下,四处征集粮饷,为凉州与北境源源不断的送来军需。也是司徒文坐镇京城,杜绝一切流言蜚语,杜绝一切亡国灭种之论。但有敢言降者,均被其抄家灭族…… “陛下……”司徒文艰难攥住隆圣帝袍角,十指深深掐进金线之中。“老臣斗胆问一句…… 司徒孝康虽有罪,国税司谁能三个月内凑齐饷银? 顾令先清廉,可他推行新政让多少州府断了税源? 徐沧兵强,北境二十万大军有多少吃空饷的?”说着,司徒文将目光转向群臣,浑浊而锐利的眼神扫过每一张朝臣的脸。“正值国家危难之际,各国狼子野心。尔等不思大义,还在此勾心斗角? 什么新政旧政?陛下以为这朝堂是清官的戏台?错!大错特错!这是列国征战的棋盘! 此乱世之中,陛下需要的是开疆拓土、稳固江山的能人,而非那些只会高谈阔论、沽名钓誉的腐儒! 太祖有云:夺天下易,守天下难。陛下何以纵容这群跳梁小丑在此互相拆台?是嫌这大周的朝堂还不够乱吗?!!!” 此话刚落,殿外惊雷炸响,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宫殿的琉璃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司徒文的声音在雨声中忽高忽低,且断断续续。“陛下,太祖开国,为何重用降将?成祖平叛,为何默许藩王私铸兵器?因为乱世当用能人! 徐平,你自以为聪明。教坊司就算藏有元武细作又如何?她们传递的假情报能让前线战事更为有利。 陛下啊,为君者,当有容人之量,善用天下之才,方能成就大业!” 望着司徒文咳血,徐平脑海中迅速闪过刑房内柳清婉的种种表现。一切的一切此刻终于串联起来……司徒文,要下手了…… “司徒爱卿……”隆圣帝有些无奈,眼中闪过些许复杂的神色,“如今你身子有恙,还是回府休息吧。” “陛下莫急。”司徒文摸索着掏出文书,将之递给了对方。“这些乃是老臣亲自核实的各方税赋以及田丁与粮账。还有……还有顾令先的一十三条罪状……” “陛下,陛下明鉴啊!这定是司徒文蓄意栽赃,想要污蔑微臣啊陛下。”见到文书,顾令先脸色煞白,止不住的磕头求饶。 真是不堪大用。隆圣帝俯视着跪地的顾令先,随后大手一挥。“来人!” “陛下!”闻声,几名禁军快步入内。 “摘了顾令先的官帽,收缴官印,押入世狱司候审。”言罢,隆圣帝余光瞥向司徒文,脸上的表情却带着几分不悦。看来,他还是想保下司徒孝康? 见顾令先挣扎着被带走,司徒孝康大喜过望。司徒文即将嗝屁,没了顾令先,这布政府仲宰的大位岂不是顺理成章的落到自己头上。 正当他萌生此念之时,司徒文却是朝着隆圣帝躬身一拜。“陛下,老臣还有话说……” “你说……”见司徒孝康神色有变,隆圣帝心中已然动怒。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转身便朝着龙椅走去。若不是这老家伙结党营私,自己何至于被掣肘至今?可当此内忧外患之际,又有谁能如他这般玩转朝堂? 见皇帝回身,司徒文扫视群臣,随后从怀中掏出笏板,掸了掸衣袍,将之缓缓举高。“老臣要弹劾国税司司首司徒孝康……” 第731章 首辅之能(间) …… 司徒文的话语如沉雷炸响,在天政殿引起轩然大波。 隆圣帝停下脚步,骤然转身,对于司徒文的话显然是始料未及。即便有心收回国税司,他也从没想过司徒文会亲自弹劾其子。 对于父亲的举动,司徒孝康同样是满脸的不解,更带着几分恶毒。他维持着跪拜的姿势僵在原地,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望着对方枯槁的面容而脸色煞白。“父……父亲?您,您此话何意?” “肃静!!!”见殿内群臣交头接耳,隆圣帝大喝一声。 盯着司徒文染血的袖口,他恍惚想起多年前的那个暴雪之夜。正是这双手捧着粮册跪地死谏,力保自己双线开战,强取定平。 也正因如此,大周夺回了定平险关,北境也并未被蛮狗的铁骑踏破。 “陛下请看。”正当他恍惚之际,司徒文颤抖着展开一卷泛黄的舆图,羊皮上暗红标记如凝血般刺目。“孝康任国税司首这些年,凉州商路每月有二十车盐、铁运往元武,那些车辙印直通康州,悉数入了宇文逸的帐下……且不谈及它处,便此一条,当诛九族!!!” 听闻此言,徐平眉头一皱,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不愧是三朝元老,司徒文果真是老奸巨猾。 先拿下顾令先,再弹劾其子,让原本因接任仲宰之位的两人连番出局。正此时机,布政府瞬间倒塌,原本用于制衡武政府的它,此刻便成了鸡肋。 若按司徒孝康这些年的所为,一旦事情败露,必当诛其九族。为防止一家独大,皇帝定然不会让布政府成为散沙,再由着萧如讳去拉拢他们。 率先提出诛九族之言,也正好可以堵住其他党派的嘴……这个老东西,有一套…… 念及此处,徐平余光扫过隆圣帝,见他神色有变,本欲出列进言,忽见司徒孝康颈侧青筋暴起,当场开口怒骂。“爹!你疯了吗?你拿张破图便血口喷人?到底居心何在?” “血口喷人?咳…..咳!!”司徒文突然剧烈咳嗽。“当年陛下亲征,是谁将三十万石军粮押运路线卖给莫无涯?是李跃!此诚,还需要为父替你道明吗?” 此话一出,隆圣帝猛拍庭柱,震得穹顶上片片灰落,连带着宫架上的青铜香炉也跳得叮当乱响。“刘辟!速调皇城司核查商路卷宗!” “陛下且慢!”司徒文抢在刘辟退下前扬手制止,从袖中抖出一叠密信。“这些是孝康与元武内城司的密函,每封都用胭脂红加密。”话到此处,他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其子。“柳清婉那细作的舞蹈,便是这逆子传递密信的暗号!” “……”徐平心头剧震,柳清婉在刑房拼死抵赖的模样,此刻与司徒文的话语轰然相撞。原来那些刻意的倔强、精准的破绽,竟是早就布好的局!他下意识望向薛若微晨起为自己整理的衣袍,腰间玉佩不知何时沾了点胭脂碎屑。 “陛下可知他为何私设关卡?”司徒文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沉,眼光也愈发锐利。“这逆子收集各州青壮年的生辰庚帖!北蛮巫祝在寻百名阴年阴月阴日的生者,是也不是?”言罢,他突然指向武臣队列中一名面色惨白的将领。“陈统,你五军司去年押运的数千流民,是不是都往了北走?你好大的狗胆!!! 逆子!你以为这些都瞒得了为父吗?” 陈统大惊失色,当场跪地叩拜。“大,大仲宰饶命!司首大人说这是……是陛下密令!” “逆贼!”隆圣帝内劲翻涌,怒喝声震得殿顶藻井的蟠龙都在颤动。“朕何时下过这般旨意?”言罢,他抓起镇纸狠狠砸向其人。“拖出去!移三族!”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末将,末将有话要说,末将有……”话未说完,其人便被禁军拖走。 见此情形,司徒文却并未表态,他转身指向殿内群臣。“太祖实录曾有云:内奸者,更甚于外患! 诸位同僚,于此大殿之上,掏出自己的心肺好好瞧瞧,瞧瞧有多黑?吃着周人的饭,拿着朝廷的俸禄,贪点、吞点、结党也好、敛财也罢,老夫倒也不愿多言。 但你们给老夫记住了,谁敢通敌卖国,九泉之下,老夫也当诛其佞魂!!!” 此话一出,萧如讳脸色骤变,连带着其身后的党羽也噤若寒蝉。 正当众人低头垂首,不敢言语之际,司徒文突然侧目,枯瘦的手指径直指向廉木。“还有你!你好大的胆子,什么钱都敢拿? 廉木,老夫问你,景平十二年,送往武凉山的冬装哪去了?都跑宇文逸的营中了吧? 还有凉州营出关的行军道,是谁将它透露给的元狗?罪该万死!”言罢,他大步上前,将之一脚踹翻。“不把大周给搅亡了,你们何时才肯消停?畜生!” “大…..大仲宰……”廉木摸爬着跪地,官帽滚落,露出斑白鬓角。“启禀大仲宰!是司徒孝康,是他,是他威逼卑职啊…… 司徒孝康分给卑职七十万两银票,并,并称……若不传递消息,就将小儿私通刘裕之妻的消息公…..公之于众!” “荒唐!陛下,看看吧!我大周朝纲竟崩坏至此!”说着,司徒文挣开太监搀扶的手,踉跄着跪在玉阶前,额头重重磕在皇帝靴边。“是老臣教子无方,愿以司徒府二千余众之项上人头谢罪!但恳请陛下诛之九族!”言罢,他微微抬头,浑浊的老眼中闪过极致的精明。“还请陛下彻查所有与蛮夷互通的商号,凡涉金银超百两者,一律抄灭。” 但闻此言,群臣交头接耳声渐起,忽有一道苍老的嗓音低声开口。 \"陛下!老臣亦有实据!司徒孝康三年前私改漕运税则,湖、吴二州贡米半数绕道青幽州,分明是私吞国财。” \"陛,陛下恕罪!微……微臣也要弹劾司徒孝康。去年夏,此贼与北蛮细作在城西酒楼密会!那夜恰巧微臣也在,微臣见来人腰间玉佩反光,正映出元武二字!微臣怯懦未报,甘愿领罪!\" \"陛下,末将也有话说。去年秋防,司徒孝康克扣粮饷,致使东境生乱!\"言罢,其人抬眼扫过殿内。\"敢问诸位大人,谁没见过司徒孝康私运军需,那些檀木大车去往何处?” \"陛下,微臣也要弹劾此贼。此贼收受暨州府衙贿赂,克扣赈灾物资。” \"陛下!微,微臣已查实,司徒孝康私设黑牢囚禁美人,用,用于贿赂各州刺史。 还有…..” “呵呵呵呵呵!”其人话音未落,司徒孝康突然狂笑打断。“好!好啊!好得很! 好一个墙倒众人推啊!当年诸位分润银子时,可没今日这般义正辞严!\" 第732章 首辅之能(下) …… “住口!”此话一出,司徒文怒视群臣。“司徒孝康虽罪该万死,也轮不到你们落井下石。 诸位有功夫上本,还是先把屁股擦干净了些。免得老夫一一给你们点明!!!” 见司徒文动怒,群臣面面相觑,纷纷又退嘀咕着退回原位。 也正是此时,殿外一道惊雷炸响,暴雨倾盆,砸向琉璃瓦上。 “不必假惺惺了!”司徒孝康摘去官帽,将之踩在脚底。他环顾四周,发出癫狂大笑,散开的长发却遮住其扭曲的面容。“好!好个大义灭亲!司徒文啊司徒文,你疯了吗? 韩忠不在,你想司徒府灭族?不,你今日不过是想弃子保帅罢了!哈哈!哈哈哈哈!” “住口!逆子!”司徒文抓起宫架上的青铜香炉便砸向对方。“太祖立国时便立铁律:凡有通敌者,无论何职,其主尽诛。府上男丁充为军奴,女眷入营为军妓,是也不是?” 见事无转机,司徒孝康骤然起身。“哈哈哈哈!这样的话,哄骗三岁小孩罢了。 你会看着司徒府覆灭?我捞的那些银子你敢说没有分派到青州?好啊!那就让陛下将司徒府灭族,区区一个人头罢了,老子又有何可惧? 出了这样的丑事,你以为纪允还能夺得东宫之位?司徒文,你老糊涂了?没了我,没了纪允,司徒府完了!它彻底完了!哈哈!哈哈哈哈!” “放肆!!!”隆圣帝拂袖一挥,将之当场掀撞在殿柱之上。“来人!” 一时间,殿内涌入大量禁军。“陛下!” “将司徒孝康及其廉木即刻收押,查抄其司首府,若敢损毁片纸,格杀勿论!” “好好好!好啊!司徒文,我的今日,就是司徒府的明日!你以为纪凌会放过吗?他只会扶持新人,继续他的制衡之道。” “还不押下去!”隆圣帝怒火中烧,险些将之当殿诛杀。 “松开!”司徒孝康双手一甩,当场将禁军推至身旁。“本司自己会走。 爹,儿子在黄泉路上等着,等着看司徒府如何下来陪我。还有少华与娴韵,陛下今日抄灭臣府,臣无话可说。 只不过嘛,呵呵!这野火烧不尽,春来起新芽。 来啊!还不送本司去世狱司坐坐?老子这辈子什么都吃过,就是没吃过牢饭!也算全了人生一大憾事!!! 哈哈!哈哈哈哈!!!!” 其人话音刚落,暴雨如注,天政殿的琉璃瓦上炸开万千银珠,檐角铜铃在狂风中撞出凌乱声响。 见司徒孝康被带走,司徒文枯瘦的手指深深抠进玄狐裘。他浑浊的眼珠转动,扫过殿内神色各异的群臣,忽然扯出一丝笑声。“诸位同僚都在看司徒府的笑话吗?” “我,我等不敢……”赵建安赶忙作揖。 “不不不,大,大仲宰言重了……”唐禹锡亦是低头垂首。 见众人如此,萧如讳微微拱手。“仲宰大人放宽心,国有国法,本首断然不会对令郎用私刑!呵呵!” 未做理会,司徒文掸了掸衣袍,爬起身来抬手作揖。“陛下乃圣明之君,老臣,教子无方啊,实亏臣德,望陛下以鸩酒赐老臣死罪……” 此话一出,刘辟惊得拂尘一颤,他低头看向隆圣帝,但见对方向前半步,将司徒文缓缓托起身来。”司徒爱卿立三朝辅政,今日能大义灭亲,实乃群臣楷模,朕又岂会不明是非?” 皇帝有此一说,虽正常,殿内却依旧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徐平看向门外,虽见司徒孝康的身影逐渐远去,他心中却泛起一丝不安。司徒少华与司徒娴韵乃其直系后代,必被牵连。 若说除掉儿子并保全司徒府,司徒文今日是做到了。但如何才能保下这两人?念及此处,他侧目看了眼徐沧。 好大儿的心思,徐沧自然知晓。他微微摇头,朝着皇帝暗中送去一眼。招自己入京为的不就是布政府出乱,韩忠离朝,神京不会出现动荡吗?便是如此,私下开口,比当殿进言要便利的多。就看纪凌买不买账了…… “呵呵呵!父亲啊!”殿外,司徒孝康突然膝行半步,回身一笑。“就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念头,您过了。依孩儿之见,某些人可并没有你期盼的那种手段。 这列国天下,能人辈出,儿子哪些上不得台面的动作您虽然知晓。您心中所想的那些事情,您以为孩儿就全然不知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对是错,将来或待如何,孩儿会在下面死死盯着…….” 此话一出,徐平的双拳骤然握紧。司徒孝康摆明了是在点自己,事已至此,可他为何却没有明言?难不成??? 未等自己理清头绪,司徒孝康的话便已经开始模糊,几息之后,再无声音。 司徒文低头回首,朝着殿外一瞥,很快却又回过身来。“还请陛下赐老臣死罪……” “………”听闻此言,隆圣帝转向气息奄奄的司徒文,语气里说不清是悲悯还是忌惮。“司徒爱卿……你身子有恙,且回府歇着吧。” 见状,司徒文却固执叩首。“恳请陛下赐鸩酒。司徒家门楣,应由老臣亲手洗净。” “来人!” 闻言,刘辟心领神会。朝着一旁的太监招了招手。“没听陛下口谕吗?大仲宰身子有恙,还不送大仲宰回府歇息?” “诺!” “陛下!!!” “送大仲宰回府!见司徒文还想开口,隆圣帝赶忙挥了挥手。 徐平望着其人被担架抬出殿外,背影在雨幕中远去,心中钦佩不已。论及政治手段,大周果然无人能出其右…… 时机缓缓过去,司徒文的软轿逐渐消失在宫门转角,乌云也裂开一线天光。他掀开帘布望向窗外,嘴角微微上扬。“明德,待到散朝之后,你亲自去见鲁尚文…… 就说大仲宰之位,老夫会送到他手上,该做的交换,让他拾捣清楚,皇帝必然留有后手,别给老夫整些幺蛾子出来。” “老爷,难道咱们就看着大少爷……” “哪来的大少爷?死人哪有少爷一说。” 第733章 虎父岂会有犬子(上) …… 对于司徒文的话,司徒明德默不敢言。 见他脸色有变,司徒文苍老的面庞上罕见的露出几分力不从心。“掌权一族,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老夫又能如何?青州数千名族人等着吃饭,掉几个人的脑袋,总好过掉一群人的脑袋……” “老爷啊,不管怎样,大少爷他……”司徒明德并未将话说完,他暗自握紧衣袍,随后低头垂首。“要不要明德……” 听闻此言,司徒文仰头长叹,连带面容似乎又苍老了几分。“有舍有得,这个道理皇帝又岂会不知? 你以为徐平所谋那个逆子全然不知吗?他若真是愚昧至此,又如何掌权国税司多年?如何能在这大周朝内肆意敛财。” 司徒明德骤然抬眼,望向对方的眼神中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老爷,大少爷先前的那些话……” “是说给老夫听的!”言罢,司徒文缓缓放下车帘。“对于这些,他心中门清。自负让他误以为自己能搅弄朝局,即便今日沦为弃子,他也没有丢了司徒府的脸。 他心中有恨啊,可他恨的并不是老夫今日大义灭亲,而是恨老夫与他政略不同……” “即便如此,大少爷也并没有说出咱们与北境暗通款曲。”司徒明德解开车囊,为对方换上一件干净的衣袍。“老爷,莫非真不能救大少爷一命?” “不是不能,而是不行……”司徒文紧了紧披上来的衣袍,随后无奈的摇了摇头。“要想保他一命,不难。若非老七昏聩,不堪大用,司徒府又何须两边下注? 既然要下注,就得给徐沧一个交代。徐远山之事,你以为他和纪凌这些年没有明察暗访吗?不过是涉及到纪康,难以公诸于世罢了。” 听完这话,司徒明德同样叹了口气。 雨,渐渐停了,天边,泛起淡淡日辉。 司徒文转动着指上的扳指,有些无力的靠在了背垫之上。 见他闭目,司徒明德开口再道:“倘若司首府被查抄,少爷和小姐又当如何?皇帝即便免去府上的连坐,他二人也断然逃脱不了啊。” “牵连是自然的事。老夫不能再出面,否则,纪凌就该生疑了。”言罢,司徒文不停敲击着坐垫,许久之后方才缓缓睁眼。“该受的罪责少不了,否则皇权何在?”话到此处,他轻拂须髯,拿起巾帕擦了擦身上的血渍。“孝呈和孝怜会去求情,如果老夫所料不错,徐沧也会私下入宫,同皇帝争取一二,至于最终如何,还要看纪凌买不买帐。 若是徐沧的筹码够深,兴许还能换个流放边疆。若是不够……那两小辈……” “老爷啊,如此一来,府上岂非……恐怕小少爷和少小姐要吃上不少苦头了……” 未等对方说完,司徒文却摆手打断。“欲谋大事,不可惜身。不下饵,如何起杆?至于吃苦嘛,徐平入梁,风餐露宿,领兵沙场,难道就不苦了吗?”说着,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将衣袍朝着身上拉上几分。“天下诸事,岂会尽如人意? 明德啊,世人皆言,吃什么,补什么。所以吃苦成不了人上人,吃人……才行。就看这些小辈能不能参透了……” “老爷,既是如此,明德是否要暗中去一趟靖北王府?”司徒明德看出对方心意已决,只得尝试着开口询问。 听闻此言,司徒文思虑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摇头。“孝怜与孝呈跟着皇帝,娴韵与少华跟着北境。与此之间,咱们只能推波助澜,不能过于刻意。 有些事,不能轻易开口,谁先开口,谁就陷入了被动。” 司徒孝康也算是司徒明德看着长大,尽管心中有诸多遗憾,最终却化成一声叹息。 司徒明德同样已是白发苍苍,他看着眼前的家主,不由得心中起了几分好奇。“老爷,您真觉得徐家能谋得天下?若是徐家掌权,天下百姓也未必比如今好……” “能不能谋定天下,这个老夫不知。至于大周百姓,自然也不会过得比现在好。”司徒文冷笑一声,眼神中流露出些许不屑。“古之明君圣主常言,民乃社稷之本,果真如此吗? 所为百姓安则国盛,百姓苦则国乱。其实不然,这是本末倒置。安平榨其力,乱世用其死,无论这天下是盛,是衰。百姓,哪儿会有什么好日子过,愚民之说罢了。 什么江山社稷,皇权富贵,不过是咱们这些人给百姓制造的假象而已。再用此等假象将之划分为三六九等,让不同阶层的百姓看到不同阶层的世间,仅此而已。 纪家掌权还是徐家掌权,归根结底,受益者还是他们自己,还有那些个从龙之臣,哪儿会有什么百姓的好事?笑话!” 司徒明德并未言表,只是微微颔首,随后端坐在了一旁。“老爷,可否容老奴……” 对方想说什么,司徒文自然知晓,在府上那么多年,人非草木。“这些你看着办,也莫要将老夫的态度告知,到底是身上掉下的肉,只当送他一程罢了……”话到此处,他缓缓闭上双眼,不再多言。 会有这样的结果,司徒明德理解。主仆已有数十年,对方内心所想所念,他更是感同身受。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送自己的长子下地狱,真是无情吗?更多的还是无奈!也是水涨之际提前上岸的交换…… …… 是夜,子时。 夜雨如帘,世狱司前,朱漆色的大门在雷光中忽明忽暗。 司徒明德的马车碾过积水,车轮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声响,惊起檐下避雨的夜枭。 待到其地,他抬手将车帘掀开,狱卒瞥见老者袖口金线暗绣的饕餮纹,喉结不由得滚动起来。“小人见过司徒大管家!” \"张司丞可在?\"司徒明德拄着乌木拐杖缓缓下车,银纹皂靴踏碎足下的水洼。 门吏赔笑着迎上,目光却扫向他身后空荡荡的马车。“大管家,按规矩,面见司丞需提前三日递上拜帖啊,您这不是让小人为难吗!” 话音刚落,拐角处传来铁链拖拽声。 几个披甲狱卒押着个血人经过,那人脚踝镣铐拖出长长的血痕。司徒明德余光一瞥,正是前日在朝堂作证的孙安,此刻双目凸出,嘴角还挂着凝固的血沫。 \"这是......\" \"此贼奸诈,竟是畏罪自尽。\"言罢,门吏擦去额头冷汗。\"大管家莫怪,狱中规矩......\" 第734章 虎父岂会有犬子(中) …… \"规矩?\"司徒明德突然冷笑,袖中滑出块赤金腰牌拍在门房案上。“你有什么资格与老夫谈论规矩?” 雷光劈开云层,将令牌上的\"辅政\"二字映得血红。\"陛下让世狱司彻查通敌案,可没说不准探监。怎么,张瑞敢阻拦?\" “不敢不敢!”见此令牌,门吏脸色瞬间煞白。他慌忙跪地,连连俯拜。“小的在此见过大仲宰!!!” 正是此时,远处传来环佩叮当,身着獬豸补服的张瑞丞匆匆赶来,额头还沾着枕巾压出的褶皱。 \"失礼失礼!大管家来此,未能远迎乃张某之失啊!” \"司丞大人好雅兴。\"司徒明德瞥向对方歪斜的玉带,\"陛下圣明,过些日子恐怕会问及狱中证词,老夫想着张大人日理万机,特来''帮忙''梳理一二。\"言罢,其人微微抬手,身后随从立刻捧上红绸包裹的檀木匣,掀开时珠光乍现,十颗鸽血宝石流光溢彩。 见此情形,张瑞喉结滚动,目光中却仍有几分犹豫。未得上命,也没有萧如讳点头,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自己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 见对方脸色有变,司徒明德凑近半步,压低声音笑道:\"听说令郎即将赴任铸器司?东市李家的铁铺,上月可是被查了个底朝天......\" 话音刚落,惊雷炸响。 张瑞浑身一颤,袍袖扫过案上腰牌,金属碰撞声脆如裂帛:\"看张某这记性,司徒府的人自然......\" \"自然该行个方便。\"司徒明德截断了对方的话,拐杖重重杵在青砖上。身后随从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腰间明晃晃的玄铁刀,刀刃上\"司徒\"二字在雨幕中泛着冷光。 “大管家息怒!大管家息怒啊!”辅政令就在此处,即便先斩后奏,自己也是白白掉个脑袋。念及此处,张瑞抬手一挥。“还愣在这做甚?还不快让道?” “是是是!小的这就取钥匙!” 子夜的雨丝裹着寒气渗进世狱司高墙,司徒明德踩着积水绕过三道铜锁,狱卒见张瑞陪同而至,忙不迭的点亮了桐油灯,将之引向最深处的石牢。 长廊尽头,牢门吱呀开启。腐臭混着血腥扑面而来,司徒明德却稳步踏入。他数着脚下的青石板,第七块有明显凹陷,这是当年便留下的记号…… 腐木与铁锈充斥其内,他抬眼望着蜷缩在草席上的司徒孝康,昔日那锦袍玉带的国税司司首,此刻囚衣褴褛,额角血痂凝着干涸的暗红。 \"少爷。\"司徒明德喉头发紧,将食盒搁在霉斑遍布的石案上。青瓷碗里的鲈鱼羹还冒着热气,配着三碟酱牛肉与银丝卷,坛口封的正是他最爱的梨花白。 “是你来了?”司徒孝康缓缓抬头,眼窝深陷如枯井。\"明德,父亲身子可还好?” “……”此话一出,让司徒明德双手猛然一颤。\"少爷宽心,老爷回府便服了安神汤,如今已歇下了。\"说着,他撬开酒坛,将琥珀色的酒液缓缓注入粗陶碗。 见状,司徒孝康却不接。\"呵呵!父亲既然以我为弃子,何必再做这等假慈悲?\" 听闻此话,牢门外的张瑞脸色骤变,他拍了拍身旁的牢头,带着几人赶忙离开了此处。 \"少爷!\"见对方识趣离开,司徒明德突然重重跪下,膝头磕在碎石上发出闷响,\"老爷在歇息之时……还,还攥着您满月时所佩戴的长命锁啊。\"言罢,他颤巍着摸出油纸包,展开竟是半块被啃得细碎的蜜糕。\"少爷可还记得,这是您六岁那年,老爷抱您逛庙会买的,他藏了数十年……” “……”见到此物,司徒孝康眉头皱起,瞳孔剧烈收缩,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记忆如潮水翻涌。 司徒文教自己握笔时的掌心,替他挡下先帝责难时的脊梁,还有当年齐王被诛,他亲赴北境数月……还有更多……更多…… \"少爷,老爷说青州族谱已连夜改了。\"司徒明德斟满酒碗推了过去。\"您名下的田庄、商铺,尽数划给了旁支。少华的贴身随侍,今早换成了您口中那人……” “是吗……”司徒孝康猛然抓起酒碗,酒水泼在腕间的铁链上滋滋作响。“呵呵!的确是父亲的作态!”说着,他仰头灌下烈酒,辛辣灼烧着喉管,却压不住眼眶滚烫:\"他是要我干干净净去赴死啊……” \"是要司徒府干干净净的重生。\"司徒明德抹了把脸,从袖中取出叠泛黄的契书。\"这是老爷用私印调的漕运文书,能证明您当年截留的军粮,实则送去了北境。\" 火光一阵晃动,映着他鬓角的霜白,司徒明德轻叹一声。\"等徐沧开口求情,也许陛下才好顺势......\" \"所以父亲真打算下注北境?荒唐!\"司徒孝康突然抓住了对方手腕,连带着铁链也哗啦作响。 司徒明德僵在原地,烛火摇曳间,多年前那场雪夜的密谈又浮上心头。纪康的情报,司徒孝康的空粮,徐远山胸口的箭创,还有司徒文捧着粮册在天政殿外一天一夜…… \"大少爷,老爷他不容易……”说着,司徒明德抬手为对的捋顺了发丝。“如今,皇帝已打算对宁毅下手,最多不过一年之期。 出了七王府的丑事,纪允再也无妄登临九五之位。若不交换,司徒府的将来,堪忧啊。” “呵呵!是吗?”司徒孝康突然狂笑,震得墙灰簌簌而落。他抓起牛肉狠狠咬下,血水混着肉渣喷在石案上。\"好!好个一箭双雕!既遂了皇帝的愿,又将送我的人头送给徐沧做那投名状! 父亲啊,是真的老了!当年的胆魄早已不在,如今只剩下买注的机会。\"言罢,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几息之后,司徒孝康突然攥着对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明德,你摸摸,我这张脸,可还像父亲年轻时的模样?\" 烛芯爆开火光,司徒明德望着这张与主子七分相似的面容,想起初见襁褓里的小少爷之时,正是杏花微雨时节。 “像……像极了!”说着,司徒明德颤抖着抚过对方颧骨,触到未愈的掌印。\"接下来的日子陛下恐怕会一一彻查……” \"呵呵!全是本司一人所为,与司徒府断然无关。”司徒孝康将残酒一饮而尽,瓷碗在石地上砸出裂纹,\"你回去告诉父亲,当年他教我写''忠''字,那最后一笔,总少个勾……如今,我替他补上了……” 第735章 虎父岂会有犬子(下) …… “您…….莫要怪老爷……”司徒明德轻拂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少爷,心中颇为悲凉。“老爷他……也不想……” “怪他?”司徒孝康突然发笑。“你从何处看出我怪他了?的确,我巴不得老爷子早点魂归天外,毕竟他若在,司徒府里,我永远都只是个大少爷。”说着,他拿起酒壶,一把掀开了上面盖子。闻着酒香,司徒孝康深深一吸。“还是父亲记得我的喜好。 告诉他,我不恨他,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大少爷,您在殿内之言……很可能让小少爷与少小姐身陷窘境啊。”说着,司徒明德熟练的夹起筷子,为之一一摆盘。“多少吃点吧,大少爷。” “呵呵!你错了!”见他如此,司徒孝康淡然一笑。“明德啊,你在府上数十年了,若说谁最了解父亲,世人定会认为是你。其实不然! 父亲想同时在皇帝与北境两边下注,又不愿重注下码,他啊,还是太过保守了。” “老爷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司徒明德微微摇头。“七殿下自幼便不被待见,二小姐也多年未与家族联系,但此利益交换之际,咱们能选择的本就不多了……” “你说得对!不过嘛……”司徒孝康突然诡异一笑,脸上一扫先前的神情。“明德,你真以为北境能对抗皇权?还是说,父亲真以为凭借徐沧的北境和徐平的梁东就有能力与皇帝掰手腕了吗? 若不是念着当初那点情谊,徐家父子早就死于荒野了。”话到此处,其人脸上罕见的露出几分忌惮。“纪凌到底有多可怕,徐沧应当最是清楚。遥想当年,纪恒说是无懈可击也丝毫不过,谁又能想到登临大位的是纪凌?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今日也不妨告诉你,即便当初没有徐沧与张启圣,他一样能问鼎九五。 先帝为何要将虎关划归北境?怕的就是靖北王府为之覆灭。徐远山是何手段,先帝比任何人都清楚,即便如此,他心眼里依旧认为纪凌更高一筹。”言罢,司徒孝康淡然一笑,抬头望向囚窗。“至于少华和娴韵,你猜他俩会不会因我这个父亲而受牵连?” “这……” 话未说完,司徒孝康余光一扫,嘴角微微上扬。“一定会。这不是试探,是契机。而我为何要在殿上提及?正是送个契机给他。” “大少爷,您……”司徒明德脸色一变,心中的预想果是如此。“大少爷啊,那可是您的亲生骨肉啊,二少爷无后,您这是……” “北境若是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还谈什么图谋天下?酒囊饭袋罢了。”司徒孝康并未理会对方,自顾自的爬起身来,负手走向囚窗之前。“就让我这个当父亲的……替这两小辈试试徐家父子到底有几分能耐。 若有,算他们占得半分,若无……那便下来陪我吧。” 司徒明德随其起身,同样立于囚窗前,两人并肩看着窗外,淡观狂风漫卷云梢。“您这些年为了银子无所不用其极,事到如今,也不过是人财两空。值得吗……” 听闻此言,司徒孝康微微偏头,侧目朝着对方冷声笑道:“我若是不对银子感兴趣,那该对什么感兴趣?天下吗?你是嫌司徒府死得不够快吧。 哈哈!世人皆以为少爷我爱财,你可曾见少爷我穷奢极欲?酒林肉池?银子少爷我全部暗中送到了青州,原本是为纪允筹划,扶他即位之后再借机谋夺兵权,将之打为傀儡。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呐!父亲与我自是政见不和,道不同,当然不相为谋。他有他的谋划,我有我的念想,谁对,谁错,如今还犹未可知。 今日身陷牢狱,虽有些意外,倒是也无伤大雅。那些银子总有一日府里会用得上,或是另起炉灶,或是扶持新君,这个就要看少华和娴韵能否渡过这关了。 也算是…….我这做父亲的……考验考验我那未来的女婿吧……”话到此处,司徒孝康缓缓盘腿坐下,抬手指向牢门,随意的摆了摆手。“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府了。” 司徒明德朝其公审行礼,随后缓步退出牢房。正当他转身之际,司徒孝康似乎想起什么,突然将之叫停。“对了,父亲是真病还是假病?” “…….”司徒明德先是一愣,随后再度施礼。“这个想必您的心中已有了答案。” 见对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此,司徒孝康端起酒壶将剩下的烈酒一饮而尽。“果然如此!连我都瞒着,看来是早已有了后手。 你个老狐狸!也罢!当儿子的帮你投石问路吧。也算还了这份父精母血之情…….” …… 走出牢房,更鼓声穿透雨幕而来。 司徒明德乘上马车之际,竟然踉跄了下。 他扶着门檐站稳,从袖中取出油纸包,里面是叠着茉莉香的帕子,也是司徒孝康之母生前所用之物。 车窗外惊雷炸响,他忽然笑出声,笑声混着雨声散在潮湿的空气里。司徒明德将帕子收好,随后掀开门帘看了眼雨幕。“回府……” …… 与此同时,文德殿内,徐沧端着酒壶斜靠在座椅上。 看着满地的果皮与果核,隆圣帝颇有些无奈的白了他一眼。“你大半夜不回府,就是为了给朕制造垃圾?” “那咋办嘛!”徐沧随口吐出果皮,饮下一口老酒。“皇帝发发善心呗,你若不给机会,我就赖在这不走了。” 听闻此言,隆圣帝一个扫堂腿,椅脚顿时折断。见徐沧懵逼的摔倒在地,他满脸鄙视的瞥了一眼。“人是司徒文检举的,你不去找他的麻烦,跑来这里撒泼,你脑子有毛病?” 第736章 小辈 …… 隆圣帝的话同样让徐沧颇为鄙视,他一个鲤鱼打挺,当场翻身而起。“这人是你抓的,案是你判的,我找司徒文有鸡毛用?” “……..”隆圣帝挥起袖袍坐回原位,还不忘再踹对方一脚。“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能不牵连青州司徒氏,朕已是法外开恩。 你今夜前来求情没带脑子吗?司徒孝康乃是通敌卖国,他的直属后代,你让朕如何放过?你眼里还有没有律法?” “那我不管!“说着,徐沧摊了摊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别的不说,纪允那件事,算我欠你给人情。欠一个,就不怕两个,所为好事成双,你就大发慈悲,给个活路吧。 我就那么一个儿子,还指望他给咱开枝散叶。司徒文眼瞅着就快不行了,孝呈是你的铁杆打手,司徒府对你造不成威胁。那小丫头你就放一条生路,若是如此,我那好大儿对你定然是感恩戴德啊! 我的陛下啊,这个交换,你不亏啊!” “放你的屁!”隆圣帝刚刚坐下又站起身来。他负手于身后,在殿内来回踱步。几息之后,指着徐沧破口大骂。“亏你也是一境藩王,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若是人人如此,何以警示群臣?若是日后有人通敌卖国,又如何处置? 朕告诉你,你要是还有脑水,这件事你就莫要掺合,别让朕把你当傻子看。” “真没得商量?”徐沧眉头一皱,将手中酒壶随意扔到一旁。“有啥子话,你明说。” 见他如此,隆圣帝饶有兴致的俯身蹲下。“商量?你打算如何与朕商量?” “说吧!要怎么,你才肯放那两小辈一条生路。”言罢,徐沧颇有些讨好的凑上前去。“意思意思!商商量量!还是阔以滴嘛!有什么要求你就说,保证给你安排妥当!” 见他如此,隆圣帝嘴角微扬。“知道你儿子惦记啥,想要交换啊?那你把镇北军的兵符还给朕。” “这不行!”此话一出,徐沧想都没想便开口拒绝。“换别的!保证给你安排妥当。” “让你儿子与梦蝶结姻,以正妻之位,月华为平妻,如何?”隆圣帝再次笑道。 “那不行!”徐沧一脸嫌弃的摆了摆手。“臭小子若是娶皇室嫡女,孙国安、欧阳正奇、还有宁毅等人,大家会如何看?你是想让咱被孤立啊,你特么坏得很。 再换个!!!” 闻言,隆圣帝嘴角一撇。他捏着下巴打量了片刻,随后勾了勾手。“那你让于方率军退出虎关,撤回燕城去。由韩布领军驻守,如何?” “也不行!”徐沧抠了抠鼻尖,显然是脸上有些挂不住。 见他如此,隆圣帝一巴掌呼他脑门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来交换个鸡毛?滚回燕城去,丢人现眼。” 这话说的,徐沧当场就急眼了。“你他娘的说的是人话?说是交换,刀刀重击?这搁谁受得了?你确定没跟老子开玩笑?” “是你先开玩笑的!”说着,隆圣帝缓缓站起身来,俯视着对方,语气没有了先前的调侃。“你以为是在过家家?通敌卖国,你还来开口求情,你脑子被驴踢了? 趁朕还没动怒,哪儿来的,回哪去。” 见皇帝态度坚决,徐沧收起尴尬,撑着身子同样站起。“皇帝,既是如此,你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太祖留有祖训,凡通敌卖国者,自当尽诛九族。放过司徒府,放过青州司徒氏,朕已是仁至义尽。 司徒孝康自是凌迟处死,其下亲眷亦当同罪论处,且司首府家丁与婢女,男充军,女为奴。 你在北境多年,没少杀过内奸,该当如何处置,这还用朕来告诉你吗?”言罢,隆圣帝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见他离去,徐沧慌忙将之拦住。“就不能留点余地?当真要绝了司徒孝康之后?司徒孝呈尚未娶亲,你这是要断了司徒氏的根啊。” 听闻此言,隆圣帝转头一笑。“孝呈之是尚未娶亲,又不是死了。给他赐个婚,是什么很难的事吗? 徐沧,同袍一场,朕奉劝你一句…… 司徒文如此老奸巨猾,既做交换,连他都懂得取舍,你莫要自误。” “别走别走别走!再商量商量嘛!”徐沧厚着脸皮将之拉在原地。“陛下啊,臭小子与司徒府那小丫头只有男女之情,断无它意。你就给咱一个面子,行不?” “若有它意,朕还会在此看着你像个猴儿似的上蹿下跳?”说着,隆圣帝颇有些嫌弃的拍开了对方的鸡爪。“事已发生,布政府如今乱做一团,你猜这大仲宰之位,会落到谁到头上?“ “你突然问这个做甚?”徐沧一脸不耐烦的窜上前去。“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一句话,给个机会。” “给不了!”隆圣帝掸了掸龙袍,负手大步走出殿外。 见他如此,徐沧显然动怒。他压住体内躁动的内劲,一跃上前,再次将之拦下。“司徒少华流放岭南,司徒娴韵充入教坊司,无论怎么样,留这二人一命……如何?” 此话一出,纪凌双目微微收紧,瞳孔逐渐泛起一抹猩红。“朕说了,不行!”言罢,无可匹敌的内劲从其体内缓缓溢出,不过几息时间便与徐沧碰撞在一起。 “啪”的一道声响,双方内劲翻涌,于殿前相互较劲,震得顶上砖瓦尽落。 “皇帝,兄弟一场,你当真要做绝?”徐沧黑发狂舞,体外同样浮现出淡淡的猩红,一股极致的杀戮气息席卷当场。 “为了两个后辈,你要与我动手?”隆圣帝前踏一步,整个地面瞬间龟裂。“若是别的什么事,我还会依着你,若是连通敌卖国都能拿做交换,活该我大周亡国灭种!!! 此话一出,徐沧先是一愣,随后缓缓收回暴虐的真气。他转头看了眼纪凌,未做告别,转身便消失在雨幕之下。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纪凌同样收起了躁动的内劲。 也正在此时,刘辟于暗中悄然现身。“陛下,行刑之际,为这二人找两替死鬼即可。只要他们改名换姓,您何必为了两个小辈与徐沧翻脸……不值当啊……” 听闻此言,隆圣帝缓缓转过身来。“你们都说朕擅隐忍,有些事情可以让,但有些事断然不能让。” 第737章 即将展开的大戏 …… 暴雨如注,靖北王府的青瓦上腾起白茫茫的雨雾,檐角铜铃在风中乱撞,发出破碎的声响。 徐沧立在书房门前,玄色大氅滴落的水珠在青砖上砸出朵朵暗花。 “咳!咳咳!”望着门内摇曳的烛影,他轻咳了几声。 吱呀!!!一声!推开雕花木门,暖意裹挟着松烟墨香扑面而来。 徐平斜倚在檀木香榻之上,烛台绕着一缕烛火,火苗明明灭灭,映得一片昏黄。案头摊开的舆图上,朱砂标出的定平关外蜿蜒曲折。 “还在看图呢?”徐沧扫视一眼,随后大步走上前去。“难搞了哦!” \"我就说不行吧,碰了一鼻子灰?\"徐平头也不抬,火折子\"啪\"的一声弹起,点燃案旁的沉香。 烟雾袅袅中,瞥见徐沧湿透的衣摆,徐平喉间溢出一声冷笑。\"我这皇伯父狠哦?连个活口都不肯给司徒孝康留啊。\" “他不狠能当皇帝……”徐沧扯下披风甩在椅背上,震得架上的战刀叮当作响。“该说的反正老爹我都说了,皇帝态度强硬,莫得法子!” “司徒文既然弃子,不该没留后手。”徐平揉了揉眼窝,语气中带着几分压抑。 闻言,徐沧斜眼一瞥。“谁知道呢……” 两人不语,只彼此对视。雨打窗棂,声音愈发急骤! 不知过去了多久,徐沧抓起案上酒壶猛灌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嘴角淌进衣领。\"皇帝要镇北军兵符,要你娶纪梦蝶,还要于方撤出虎关……好大儿,他这是要咱的命根子啊。”话到此处,他将壶嘴重重磕在舆图之上。\"纪凌这狗日的,当咱是案板上的鱼肉呢,你要是舍弃不了司徒府那丫头……不行,咱就反他娘勒!\" “你又喝多了?起兵谋反?”徐平不由的嘴角一撇,差点没接上话来。“你打算咋反?” “怕甚?直接反!”徐沧爽朗一笑,眉宇间充斥着极度的霸气。 “怪不得隆圣帝说你是个莽夫……”其人话音刚落,徐平险些栽倒在地。他扶稳桌脚,一把将酒壶推开。“直接反?你咋想的?” “…….” “…….” 父子俩对视一眼…… “你那不疯子吗?你那不精神病吗?”徐平满脸懵逼的看着对方,好半天没能缓过来。 见他如此,徐沧却是满不在意。“你担心爹干不赢他?” “你干得赢?” “干不赢……” “……..” “嗨!虽然干不赢,搅他个天翻地覆还是易如反掌的!” 见徐沧还想继续喝酒,徐平却一把将之夺下。“老爷子,司徒孝康乃是通敌卖国,为他的后嗣起兵,不说民心所向,大义咱也没有,都不用谈及韩忠、纪廉、李孝师,即便宁毅和欧阳正齐也不会支持咱,你真是疯了。” “那咋了?”徐沧毫不在意的夺回酒壶。“欧阳正齐在南安损兵折将,宁毅率军西出,他俩就算支持,顶得了个鸡毛用。”说着,他抬手敲向舆图。“更何况李孝师同样在南安,孙国安和公孙禹也同在,韩忠与莫无涯对峙关外,咱们没有人支持,纪凌此时同样没有。 趁着二叔公还在,由他驻守燕岭,老爹我亲率大军南下,最多两月便可拿下瑜州,青州与幽州乃是司徒氏所掌,并非毫无机会。” “民心所向,依旧是纪家。师出无名,不会有胜算的。”徐平看着舆图,心中仔细核算了起来。许久之后,他继续说道:“爹,我虽拿下了梁东,但这并不代表镇南军就会听我的。 领着他们在外征战可以,让他们谋反?你当他们是咱北境的儿郎?这些兵卒的父母妻儿均在境内,将官也均为大周臣子,除了李政我没有人会追随,甚至我一开口,说不定当场就会被拿下。” “这个自然!老爹又不傻!也没说让你调集镇南军嘛!”徐沧大手一挥,重重在舆图上划下一道。“你看此处,只要咱们速度够快,绕道长夷,直取嘉萌关即可。” “那也不行!一旦陷入对峙,四面八方的勤王救驾之兵会源源不断的朝着神京而来。”言罢,徐平轻叹一声。“别闹了,除了能搅乱大周社稷,别的断然没有机会。 到最后,咱们父子跑了,还得牵连北境这些兵卒,得不偿失。” “话是这么说……”见他如此,徐沧倒也不在意。“好大儿,如此看来,你不打算救下司徒府那两个后辈?” 恰在此时,烛芯\"噼啪\"一声爆开火星。 徐平缓缓起身,劲装扫过满地雨痕。他伸手按在老爷子肩头,连带着指腹下的肌肉绷也得贴紧。\"青州司徒氏根基未动,司徒府还握着半数漕运。皇帝此次看似铁腕,实则......\" 话音顿住,窗外一道闪电劈开夜幕,将徐平眼底的狠戾照得透亮。\"实则,是在逼咱们站队啊爹。\" \"正是如此!做他的美梦!\"徐沧反手挥开其子之手,将酒壶当场砸在墙上,酒水混着木屑溅在舆图的“神京\"二字之上,他同样站起身来。\"你老子征战半生,有何所惧?要么你小子放弃司徒府,要么娶了纪梦蝶,纪凌特么坏得很!!!” “………”雨声连连,徐平先是一愣,随后弯腰捡起半片壶身。锋利的瓷口划过掌心,血珠滴在燕岭关外。“当年爷爷怎么死的?齐王默许司徒孝康私调粮草,害北境十万将士断粮! 如今纪凌要拿司徒孝康开刀,摆下的还不是一个态度!此番招你入京,他恐怕早已料到了司徒文会弃子,用这个来试探咱们,无论是进是退,他都不吃亏。\"言罢,徐平猛然攥紧碎片,鲜血顺着指缝渗进舆图的褶皱。\"即便咱们放弃司徒少华与司徒娴韵,司徒文恐怕也留得有后手。但咱们与司徒府也再无暗通得可能。 咱们若是执意要保,那就意味着咱们与早有之苟且,不光能试探真伪,还可逼反。” 第738章 权与谋 …… “哼!司徒孝康这条疯狗,他是想试试咱们北境有几分能耐。”徐沧猛拍桌案,掌中缓缓溢出内劲。“还有司徒文,恐怕也暗藏此意。” “爹,如若不然,咱们……” 话未说完,一道惊雷炸响,书房的烛火剧烈摇晃。 徐沧扶住桌案,眼前浮现出多年以前的画面。徐远山裹着冻僵的尸体,跪在神京城外三天三夜,而宫墙内的庆帝却搂着美姬饮宴。此刻雨帘中的王府庭院,竟与记忆里的血色雪原渐渐重叠。 \"爹啊,司徒娴韵对儿子颇好,我不愿辜负了她……你,能理解儿子吗?\"徐平声音突然放柔,将染血的舆图缓缓卷好。\"隆圣帝要斩草除根,他占据着大义,咱们反,咱们就是乱臣贼子……\"言罢,他从袖中掏出密函,字迹被雨水晕染得模糊。\"宇文萧传来消息,元武斥候已摸到定平关外百里之内,韩忠按兵不动......恐怕是想拖到年后。 一旦西线战事有了变数,宁毅随时都有可能腹背受敌。就像我除掉姜安民那般……\" \"哼!软刀子慢慢磨呗!\"言罢,徐沧一拳砸在墙上,墙砖应声碎裂。雨水顺着指缝渗进来,混着墙灰在其掌心蜿蜒如蛇。他望着对方染血的手,忽然想起多年前徐平第一次握剑。\"咱们老徐家就剩你一个苗子,无论你想要做甚,老爹就是你最大的后盾。” \"爹,我方才在梁东站稳脚跟,如今回来述职,早料到没那么容易离开。\"说着,徐平缓缓扯开衣襟,心口狰狞的箭疤在烛光下泛着青白。\"此伤是在析津之战所留,每当雨夜来临之际,便会隐隐作痛…….”话到此处,他的语气突然有些颤抖。“若要我放弃岳州,我是真有些做不到啊……”说着,他缓步上前,呼吸间带着淡淡的血腥之气。\"爹,隆圣帝要的不光是司徒孝康的命,更是要咱们自断羽翼。 等他腾出手来,镇南军与镇北军,迟早被拆得七零八落。\" 徐平话音刚落,一阵狂风吹动,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大,水珠砸在窗纸上沙沙作响。 徐沧盯着好大儿胸口的伤疤,恍惚看见当年那个抱着断刀撒泼的少年,如今已能独当一面。 案头的残烛突然爆出灯花,照亮了徐平腰间的碧城刀。“宁毅将此刀给你,你可知有何含义?” “不知!”徐平眉头一皱,随即微微摇头。 “傻小子,那是先帝赐予他的!”说着,徐沧突然抽出刀身。“好刀啊!真是好刀! 他这是想告诉为父,若是咱北境起兵,他甘愿拥咱称帝……” “是吗……”徐平吐出一口浊气,随后自嘲的摇了摇头。“怪不得纪凌能即位九五,他果然手段不凡……” \"你打算如何?\"徐沧拾起地上披风,轻轻盖在徐平的肩头。 这个动作自打安凝雪西去,再无人对自己这般。徐平眼眶有些微红,看着鬓边已有些白丝的老爹,心中满是愧疚。“儿子无能,让老爹为难了。 若是没有我,您从未想过谋反,也从未想过与纪凌对立吧…….” 此话一出,徐沧一个大手巴掌甩在了其子的后脑勺上。“你他娘的是娘们?说这些不着边际的做甚?爹为崽,那不是天经地义吗?实在不行,老爹我亲自出手,将那女娃子带出神京不难。 咱们一家子隐姓埋名,过些逍遥日子也未尝不可!何必掺合这皇权争斗。” 听闻此言,徐平握住其父之手,指腹摩挲着对方掌心的老茧。\"爷爷的仇又该如何? 爹,我让你为难了……” “为难个屁!”徐沧一把将徐平的脖子勾到自己身旁。“老头子若是不想徐家绝后,他就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嘛!不是我这个当儿子的不孝啊,实在是干不过撒!” 听闻此言,徐平却是微微摇头。“若是你被人害死,我这个当儿子无论如何也会替你报仇雪恨。这是两码事,你莫要胡扯。” “妈的!”徐沧两眼发白,险些一拳砸在逆子身上。“你个兔崽子就不能盼爹一些好?” “……..” “……..” 雨滴敲得窗棂咯咯作响,两人齐齐望着窗外的雨幕,陷入了不言……. 当年仁宗一句\"北境永固\",让徐家两代人守在风雪里,如今却想要兴兵犯上,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想那么多做甚!”徐沧忽然笑出声来,笑声惊飞了檐下避雨的夜鸟。他抠了抠后脑,抬起翻到的桌案。\"好大儿,实在不行,老爹去劫法场,咱们一家就在北境呆着,有本事让纪凌率兵来犯,看老子不踢他屁股。” “北有大金,南有大周,爹,你别闹了好吗!”他抬眼望向父亲,目光灼灼如狼。\"咱们靖北王府的獠牙虽说早已磨得锋利,想一境对二国,那还不如隐姓埋名算求!\" 听闻此言,徐沧伸手拔出墙上的战刀,刀身映出父子二人交叠的身影。“有爹在,没人伤得了你分毫。怕甚!” “…….”徐平心中一暖,却压着其父的手将刀缓缓拿下。“还没到这一步……爹,我想去见一面司徒文……” \"你去见他有鸡毛用?\"徐沧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屑。\"你信不信,这老狐狸接下来的时日断然不会见客。也不会见你。” “这个我当然知道,试试而已。”徐平苦思良久,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如果不行,我再去见一面纪贤。” “见他们还不如去见老张头。”徐沧突然想起自己的恩师,随后又尴尬的抠了抠鼻尖。“也不行哈,鬼知道那死老头跑哪去了……” …… 也正是此时,神京城的城门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司徒少华与司徒娴韵端坐马车之内,金丝绣着云纹的车帘被雨水打得透湿。车辕的两侧各有十名黑衣随侍,玄铁长刀在这雨夜之中泛着寒意。 马蹄踏碎积水,溅起的水花混着泥浆。三百精锐骑兵组成的护卫队将马车层层围住,\"司徒\"二字的猩红大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打头的首领不时回望,见马车安稳,才又握紧缰绳。 城门前,守卒望着这浩浩荡荡的队伍,早有人飞奔去通报。 司徒少华掀起车帘一角,望着雨中斑驳的城墙,想起离家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小妹,哈哈!咱又回来了!!!” 第739章 突如其来的变故 …… “什么鬼东西?入城的通文早已送至,楼上那些个门卒没点眼力见吗?”马蹄声在雨幕中渐弱,司徒少华的指节叩在窗檐发出闷响。 往常这个时辰,城门校尉总要踮着脚凑上来寒暄,此刻却只听得铁链绞动声,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缝隙。 “安静些,大半夜的入城,你在还指望着什么?好像是鱼定方的亲兵?”司徒娴韵用指尖挑起车帘,雨水顺着玉指蜿蜒而下。 “来者可是司徒府的车驾?”一名门卒快步上前。 见此,领队的拉起缰绳,俯视一眼,指着身后的旗子微微皱眉。“眼瞎?看不见吗?” “…….”门卒回身点了点头,随后快步退到了一旁。“今夜雨大,未能看清!还请恕罪。” 听闻此言,司徒少华冷哼一声。“别和他磨叽,入城。” “诺!” 待入城关,往日满脸谄媚的门将此刻却像尊石像立在门侧,甲胄上的铜钉泛着冷光,竟连个抱拳礼都懒得欠奉。 马车碾过门槛,车轮突然打滑。 司徒少华探身望去,见青石板路的两侧连掌灯之人都没有一个,一些碎渣混着杂木嵌在泥里。若在以往,得知自己今日入城,城防司定会将路面打扫的干干净净。即便有雨,也不当如此。 他眉头一皱,手按在腰间软剑上,余光瞥见司徒娴韵面无表情的脸庞。“哼!这群该死的门卒!今日是吃错药了不成?” 司徒娴韵未做理会,只是托着腮帮静静看着窗外雨幕。“走吧,莫要计较这些。” “……” 马蹄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响亮,转眼便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少爷,小姐,司徒府到!!!”随行侍卫翻身下马,抬手将车帘掀开。 “这什么情况!”司徒少华满脸不解,得知自己回京,大门应当早早洞开,不说府内家丁女婢尽皆相迎,起码也得有点仪式吧? 见他这般反应,司徒娴韵余光一瞥,却见门环上的铜狮衔着半片枯叶,在这雨夜之中轻轻摇晃。“府上这是……” 未等她说完,司徒少华便跳下车去。靴底踩碎满地积水,惊起檐下几只夜鸟扑棱着振翅飞走。 “本少爷回来了!快开府门!”司徒少华擂动门环,脸色显然有些不好。“你们先回营,都别在这愣着了。” “诺!”随侍抬手抱拳,随后领着护卫疾行而去。 司徒娴韵抱着裙摆起身,但见府门迟迟未开,心中竟是闪过一丝不安。“什么情况?” “不知道啊?我哪儿知道!” 话音刚落,门内传来“吱嘎”之声。待到门缝里透出一线光,司徒明德佝偻的身影缓缓探出来,白须上还沾着雨珠。 “小少爷、少小姐,随老奴走吧。”司徒明德并未开门,反而探出身来,枯槁的手一把便攥住了司徒少华的袖口。“老爷吩咐了,这些日子不见客。” “你什么意思?我是客吗?我特么……” 其人话未说完,司徒娴韵便已下车。她快步上前,最后朝着其兄微微摇头。“大管家,这是爷爷的意思?” “正是!”司徒明德合上府门,随后朝着两人拱手施礼。“老爷说了,若是小少爷与少小姐回京,前往司首府即可。” “爷爷不在?”司徒娴韵扶住门框,瞥见门内影壁旁空无一人。“府上这是……” “走吧!”未等她问完,司徒明德便已拽着二人转身。 一时情急,司徒娴韵袖袍一甩,连带着油纸伞也在风中翻了个面。“到底发生何事?” “少小姐莫要多问,一去便知!”言罢,司徒明德抬手一挥,磅礴的内劲将二人震退数步之远。 司徒少华一个踉跄栽倒,本就懵逼的他显然更是懵逼。正当他欲起身怒斥,司徒娴韵却一把将之拦住。“走……” 待二人坐稳,车夫扬鞭一挥,当即驾车朝着司首府而去。 雨势愈发的大,车内两人均有种不好的预感。虽未开口,司徒少华却始终握着佩剑。 车轮滚滚,待到司首府前,已近四更天。 “少爷、小姐,到了!”车夫一跃而下,抬手掀开车帘。 府前的街巷弥漫着铁锈味,司徒少华数着天膳斋的灯笼,本该是七盏齐明,此刻却只剩一盏在雨中明灭。 见此情形,他心头一颤。“小妹,情况好像不大对啊?”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缓缓下车。她抬眼望着府门,瞳孔逐渐收紧。“去瞧瞧。” 待两人转过街角,司徒少华猛然扯住对方的手腕。平日里巡街的城防营踪影全无,取而代之的是黑甲步卒,矛头泛着深寒,将司首府围得水泄不通。 “小妹,你先走……”言罢,司徒少华当场拔出佩刀。“尔等是何人?是那营的?竟敢包围国税司司首府! 听闻此言,军中一校尉缓步而出。“终于来了!“言罢,他朝着身旁一挥,还不快去通知大统领。” “诺!” “报!大统领,司徒家的兄妹已到!” “是吗!那还愣着做甚?”李尚武手扶刀柄坐在府门前的台阶上,嘴角微微一塌。“若遇反抗,就地格杀!” 其人话音未落,数百禁军便已呈半月形包抄上来。 司徒少华定睛一看,身前校尉腰间的金牌成虎牙状。他瞳孔骤缩,一把将司徒娴韵推到一旁。“皇城司!小妹,我拦住他们,你快去找爷爷……” 第740章 雨夜问刀 …… 此话一出,府门前一道内劲袭来,将两人当场打翻在地。“还想走?本将已在此等你们多时了。 司徒少华、司徒娴韵,奉陛下旨意……”李尚武的声音被一道雷声遮盖,却见他缓缓抽出玄铁长刀。“捉拿你二人归案!!!还不,束手就擒!!!” 油纸伞摔在一旁,对方的刀寒芒映在司徒娴韵脸上,雨水顺其秀发滴落,钻心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是李尚武!哥,别……冲动!!” “小妹!!!”司徒少华大惊失色,忍着剧痛将之护在身后。“你们好大的胆子?”其人剑锋尚未举起,颈间却已被架上三道利刃。 “司徒小少爷,本将劝你老实一点!刀剑无眼,若是伤了,可别怨恨。”李尚文缓缓站起身来,刀尖拖地,朝着两人而来。 待其来到身前,司徒少华可以清晰的嗅到刀锋上的血腥气,那是刚饮过人血的味道。 “狗东西!放肆!”司徒少华抬手握住颈旁的刀口,鲜血瞬间便从掌心滴落。“李尚武,你可知我司徒府的手段!!!” “自然知晓!”李尚文微微颔首,很快却又摇头一笑。“二位应当已去过仲宰府,否则又岂会来此?此间之意,还需本将明言吗?” “哥……”司徒娴韵挣扎着想要起身,同样被几柄刀刃架住了脖颈。“奉陛下旨意?你……” “司徒小姐,莫要侥幸了!”言罢,李尚武从怀中掏出一封圣旨,在其身前缓缓展开。“若非如此,本将可不敢与司徒府为难!带走!” 见二人未做反抗,李尚武抬手一挥,禁军拖着他们快步穿过垂花门。 廊下的铜鹤香炉翻倒在地,香灰混着雨水在青砖上蜿蜒成一条纹路。 司徒少华瞥见书房的窗纸透出火光,整个屋内浓烟滚滚。 当他挣扎着想要上前,后脑勺却被重重撞上廊柱,眼前炸开无数金星。 “走快点!” “哥,别反抗!”司徒娴韵顾不得擦去嘴角的血渍,赶忙抬手将之扶稳。“不要冲动……” 看着府内空无一人,满地狼藉,司徒少华怒火中烧。他死咬着后牙,想将司徒娴韵护在身旁。“小妹,咱们……” “莫要说话!”其人话未说完,李尚武一脚便将之踢翻在地。“跪下!” 听闻此言,禁军大步上前,将司徒娴韵一把按跪在祠堂外的丹墀上。 两人额头贴着满是雨水的汉白玉,瞧见供桌上的牌位东倒西歪,司首府的金册被踩在靴下,司徒孝康的玉带被断成两截。 司徒少华双手撑地,眉宇间露出深深的狠厉。他余光看向其妹,却见对方的身子早已瑟瑟发抖。司徒娴韵自幼怕寒,如今被雨水浇了个通体透凉,混杂着血迹的嘴唇逐渐发白。 便是如此,他再也按耐不住,正当他欲挣扎之际,殿外传来环佩声响,刘辟尖细的嗓音刺破死寂。“陛下有旨:司徒孝康通敌卖国,当受凌迟!其下子女同罪,即刻押解天牢。” 此话一出,司徒少华与司徒娴韵瞬间被绳索勒进皮肉。 传来的剧痛让司徒娴韵险些栽倒,却又被禁军一把按住。 望着祠堂梁上悬着的先帝御笔,司徒少华突然笑出声来。“怪不得爷爷让我少掺和父亲的事,简直荒唐!!!” “哥…..别……笑了……”司徒娴韵的额头被压着青砖,碎发沾满了雨水与血污。“刘辟,国税司司首乃二品文职,便是问罪,也当由监政府大御首提调……” “司徒小姐!本公知道你想说什么!监政府条子就在此处,你还有话要问吗?”言罢,刘辟俯视着二人,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 见此一幕,司徒少华勃然大怒。“你个该死的阉狗?你敢戏耍我!!!” “本公说这是条子,就是条子!陛下让李将军在此等候二位,呵呵!岂容尔等质疑!”话到此处,刘辟拂尘一挥。“来人!” “在!”闻言,禁军骤然拔刀! “带走!”话音刚落,他瞧见司徒娴韵脸色发白,显然是受不了此等折难。“泼醒她,别让她昏死了过去……” 禁军的皮靴碾碎满地供果,司徒少华与司徒娴韵被拖出祠堂。恍惚间,他瞥见雨幕中闪过熟悉的玄狐裘角,正是司徒孝康平日最爱穿着之物。“呵呵!想不到啊……” “你当然想不到……咱们,是饵!他,既是钩……也是鱼……”司徒娴韵死咬着嘴唇,任凭鲜血直流,却只放声冷笑。“哥,莫要担心,一切没那么容易……” 街道上传开铁链拖拽声,两人一前一后被押解着朝向皇城而去。火灯在雨笠下照亮着前路,数百禁军的脚步声在此雨夜回荡。 突然,不远处有道身影缓缓走来,李尚武眉头一皱,缓缓扶紧佩刀。“什么人?”待到其人靠近,他看清来者腰间令牌。“原来是司徒府大管家!本将还有要务,不知有何事拦阻?” 司徒明德微微摇头,随后让开一道:“刘公公深夜半差,辛苦了!有句话,老奴想与你一言。” “哦?”刘辟双目微凝,拂尘轻轻一甩。“不知大管家所言是何?” “狗仗人势,断然长久不了!” 此话一出,刘辟勃然大怒。正当他欲出口怒斥,却见对方的身形已然缓缓远去。 “刘公公……”李尚武凑上前来,同样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陛下虽说要咱抄了司首府,但毕竟还没过监政府,是否和善些?这万一……” “没那么多万一!”刘辟回身看了眼禁军押解在后的二人,当即摇了摇头。“咱们只是做些该做的事,入了天牢,便与咱们无关。 李统领,莫要多想!走快些……” 暴雨如注的,青石板路上蒸腾着腥湿的雾气。 李尚武与刘辟领着禁军押解的队伍行至皇城数里之外,猛地凝滞。 雨幕的最深处,一道黑影如泼墨般横陈在街心正中。 雨中之人随意的盘腿而坐,褪色的朱漆酒坛斜倚在其肩头,一柄刀鞘浸在积水里泛着幽蓝冷光,刀刃吞口处的鎏金麒麟纹随其呼吸而翕张。 “前方何人?”李尚武心头一颤,当即拔出佩刀。 他推刀尖拖地,缓步上前。却见对方猩红色内劲如实质般裹住周身,豆大雨珠坠至三尺外便化作青烟,在其发梢凝成细密的雾霭。 那人并不接话,只垂眸摩挲着刀镡,左手酒壶正汩汩淌酒,琥珀色酒液悬在半空竟凝成珠串,顺着猩红光膜织就的屏障滑向刀柄,在刀格处聚成颤巍巍的血线。“这位大人,不知可否向你讨个酒钱?” 第741章 神秘女子(上) …… 伴随着一阵酒香飘过、雨幕在猩红色的劲气中逐渐蒸腾。 见此情形,李尚武眉头一挑,开口厉声问道:“何方宵小,竟敢在此拦路?” “……” 见对方并不作答,李尚武跨步上前,玄铁刀挥劈而下,当场震开眼前的雨帘。 对于李尚武的来袭,那人并不在意,依旧垂眸摩挲刀镡。 待到刀芒近身,此人抬手一扬,琥珀色的酒珠在半空炸裂成万千珠光,裹挟着刀鞘横扫的寒光竟将禁军阵列撕开三丈缺口。 数名持刀侍卫尚未反应,咽喉已被酒气凝成的内劲洞穿,尸体栽入积水时溅起的水花都泛着猩芒。 \"竟敢在天子脚下行凶,放肆!!!\"李尚武勃然大怒,暴喝声震碎檐角铜铃,刀背当场磕开迎面袭来的酒坛。 坛子炸裂,碎片裹着酒香炸开,他瞳孔骤缩,坛中滚出的酒水恰如透骨钉,在雨里翻卷袭来。 见此情形,李尚武修为全开,瞬间飞身后撤,玄铁刀在半空中划出七重刀幕。“你个臭娘们!找死!!!” “……”待其刚将酒珠拦下,却见来人足尖点地,倒掠上房梁,瓦片在她足底碎成齑粉,暴雨竟在三丈方圆内形成逆时针旋转的水箭。 “大统领小心!”刘辟袖中银丝软鞭突然激射而出,鞭梢九节刺泛着幽幽绿芒。 “还敢分神?”女子旋身避开的瞬间,李尚武一跃欺近,刀锋直取对方咽喉。 刀光将触未触之际,此女却突然弃刀,双手如灵蝶穿花,一把扣住李尚武脉门。“打就身了,话真多……” 刘辟双目一凝,当即大声呼喊。“李统领快快松手!” 听闻此言,李尚武赶忙松开刀柄,玄铁刀脱手的刹那,他骇然发现刀身竟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女子掌心渗出的内劲已化作细如发丝的金针,顺着刀纹钻入自己虎口。“唔?……” \"不想死,就此退去。我只取那两人的性命即可……\"女子嗓音沙如裂帛,掌心中猩红色的劲气顺着对方经脉狂涌。 “放你娘的狗臭屁!”听闻此言,李尚武喉间腥甜翻涌,余光瞥见刘辟软鞭裹挟着内劲缠上,当即侧身闪向廊柱。 “列阵!迎敌!!!”此女话音刚落,数百禁军慌忙将司徒少华与司徒娴韵死死护住。众人抬眼,只见青砖炸裂的气浪中三人已缠斗成残影。 “哼!螳臂挡车!”言罢,女子单足点在飞散的砖石上,另一只脚踢出的雨箭瞬间便将整排禁军钉死在照壁,血水顺着箭矢孔洞在墙面上蜿蜒成诡异图腾。 禁军阵列环绕,暴喝之声响彻夜空。 也正是此时,司徒少华手腕的镣铐不知何时崩断,他当即挥着半截铁链砸向押解司徒娴韵的侍卫。“小妹,你先走……”言罢,他双拳在雨下拼命挥动,身旁禁军的铠甲下瞬间渗出金砂般的碎屑。 “大胆?竟敢反抗?”顾不得女子袭来,禁军当场举刀合围。 “哥!小心!”正待刀芒袭来之际,司徒娴韵大吃一惊,想要上前阻拦,奈何四肢被铁链牢牢拉紧。钻心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她几欲挣扎,却被当场抽翻在地。 \"拦住他们!\"刘辟鞭梢点地腾空,银丝软鞭却被女子缠在刀鞘上猛力一拽。内劲擦着其面门将之骤然钉入墙垣,溅起的真气连带着青砖也被碾成蜂窝状孔洞。 见此情形,李尚武一跃从背后袭去。尚未靠近此女,却见女子反手抽出半截断刃挥来。 “八境圆满?你……”话音未落,他慌忙挑开袭来的断刃,定睛一看,这正是自己先前崩落的刀尖。“刘公公,你先回宫……快!!!” “啧!该死!”刘辟未能脱身,一道惊芒携带着开天之力便与其鞭梢相撞。 女子借力倒飞至司徒少华头顶,禁军慌乱之中举枪抬刺,却见她足尖轻点着枪尖借力旋踢,绣鞋一挑,瞬间便划开一道口子。 未等众人反应,她便单手拍下,掌心打出的内劲在人群中炸开,形成血色八卦图。 “护住要犯!!”刘辟大惊失色,随即尖啸一声,软鞭卷着三枚毒蒺藜便射向对方。 女子旋身甩出刀鞘,幽蓝的寒芒将蒺藜撞碎在半空。毒粉弥漫之间,她如鬼魅般欺近刘辟,断刃抵住他喉结。\"此二人的人头,我今日要定了。\" 话音未落,李尚武断刀劈开毒雾,裹挟着雄浑内劲飞速袭来。“妖女受死!!!!” 见状,女子瞳孔一收,弃了刘辟,猩红劲气凝成三丈刀芒,直取司徒少华后心。 “大哥……”倒地的司徒娴韵脸色骤变,拼命想要爬上前去,双腿却被禁军铁链死死拉紧。 司徒少华神色大变,他慌乱后退,拾起铁链急挡,却在触及刀气的瞬间寸寸崩解。铁链碎屑竟空中化作万千铁蝶,将其身旁禁军掀翻数丈。 司徒娴韵口吐鲜血,情急之下,却恍惚间想起徐平送给自己的符箓。念及此处,她撕开腰束上的香袋,当场将之甩出。 符箓泛着金光缓缓升起,一股磅礴的金色内劲幻化成龙影,当场撞碎袭来的刀芒。 轰鸣声之大,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女子被震退数丈之远,仰天喷出一口鲜血,连带着其发丝也尽数散开。大惊失色之下,她屏气凝神,刀尖撑地半跪,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金色内劲激荡在全场,将围绕着司徒少华与司徒娴韵的禁军掀翻在地。 “小妹!”司徒少华冲上前去,将其妹一把托起。“小妹,你怎样?” 其人话音刚落,未等对方开口,却见符箓中一道身着月白色纱衣的身影缓缓浮现。符边金线暗纹在劲气中明灭不定,只一息,便将那女子再次压倒,连带着其腰间配饰与手中兵刃也崩裂开来。 “这是夫子的符箓?……”言罢,女子再吐一口鲜血。几息之后,她双手撑地,缓缓抬头与之对视。“怎么可能………” 磅礴的金光在雨中逐渐散开,随着那道白衣身影渐渐淡去,符箓也燃烧殆尽。 见对方受创,李尚武断刀舞成幕,朝着女子挥力斩去。 即便受到重创,女子抬手一扬,雨珠凝结成刃,瞬间便穿透刀气,更在李尚武的肩甲上留下蛛网裂痕。 “你个妖妇,好生厉害……”言罢,刘辟同时挥动软鞭卷着毒雾绞来。 “就凭你?”女子大怒!她骤然起身,徒手抓住鞭梢,内劲顺着鞭身倒卷,瞬间扎入对方手腕。“区区八境后期……” “刘公公!” 第742章 神秘女子(下) …… 见李尚武挥刀而下,女子一把松开鞭条。她足尖轻点,接连后退数步。 “轰!”一道惊雷乍现,雨势突然转急,血水混着雨水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河。 女子立身站稳,抹去嘴角血渍,褪去已被金色内劲撕成碎布的纱衣,露出内里暗纹黑红边的锦丝肚兜。 “今日,没人救得了他们……”说着,她足尖轻点积水,在水面踏出朵朵血莲,每朵莲花绽放,其内劲便升腾几分。 “该死………”见此情形,李尚武怒吼着将断刀掷出,刀身却在半空被女子掌心血气瞬间化作铁水,滚烫的铁汁裹挟着雨点滑落,在地面敲打成珠。 许是猜到没有胜算,刘辟突然从袖中抖出三枚烟花雷,紫烟炸开的刹那,他赶忙夺路而逃。“李统领,撑住!!!” “此时再想走?晚了!”女子冷笑一声,扯下腰间酒葫芦掷向空中,葫芦炸裂,大量酒水洒出,她拂袖一挥,半空燃起熊熊大火,火焰遇雨不熄,反而裹挟着内劲朝刘辟袭去。 见众人乱战,司徒少华趁机挥出铁链。待链尾铁钩勾住屋檐,他跃身而起,带着司徒娴韵荡向墙头。 “愚蠢!”说着,女子挥手打出气劲,化作惊芒划过对方后背,在司徒少华的衣料上留下焦黑血痕。 “杀!!!”见刘辟与李尚武不敌,顾不得护着司徒府二人,禁军纷纷举刀袭去。 即便如此,乱战之中,女子手起刀落,不过片刻功夫便有大量禁军身首异处。 暴雨冲刷着满地狼藉,碎瓦、断刃、尸体在血水中沉浮。 女子身上的肚兜已被染成暗红,发丝黏着血珠垂落眼前,却仍保持着优雅。 她一脚踩碎李尚武的断刀,断刃刺入青砖三寸,溅起的火星照亮对方腰间的令牌。“禁军统领也不过如此嘛。” 雨幕如帘,徐沧与徐平隐在街角暗影。 徐平的指节已攥得发白,望着司徒娴韵被铁链勒出血痕的脖颈。他再也忍耐不住,腰间长刀瞬间出鞘三寸。 “淡定!”见他有此反应,徐沧铁钳般的大手一把将之死死按住。 “爹……”徐平心中万分躁动,此时若是出手入场,全盘皆乱。是战败女子,看着司徒少华与司徒娴韵被押走?还是救下这两人?无论是哪种选择,他都知道不可行…… “别那么激动!老爹还在呢!”徐沧压低嗓音,缓缓摇了摇头。“你要是想把梁东送到纪凌的手里,你就冲出去,老爹保证把这些人杀个一干二净。”说着,他拍了拍徐平的肩膀。“如此打斗,你以为皇城里的纪凌不知吗?说不定他就等着咱们动手。 好大儿,再看看!” 听闻此言,徐平体内躁动的真气缓缓平复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却始终紧握着佩刀。 见他如此,徐沧也不再言。他余光瞥向场中猩红劲气翻涌的女子。对方发丝间凝结的血珠随动作轻颤,攻势也愈发凌厉。 雨,渐渐转小。 突然,徐沧眉头一挑。“好大儿,这不是来人了吗!” 徐平松开刀柄,目光死死盯着皇城方向。 几息之后,远处传来铜锣闷响,城防营的玄色纛旗刺破雨幕,京卫司的鎏金纹章也在火灯映照下若隐若现。“什么人!在此打斗?” 女子耳尖微动,掌心血莲突然暴涨,飞溅的雨珠在她周身凝成雾。“晚了!”说着,她足尖点碎青砖,断刃直指司徒娴韵后心。“留下命来!” “小妹!!”司徒少华护着妹妹急退,铁链刚缠住廊柱,一道血刃已擦着耳畔掠过,削断他束发的头冠。 司徒娴韵踉跄跌倒,腕间镣铐在青砖上磨出火星,抬头望见女子眼中疯狂的杀意,她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徐平的身影。“哥……倘若今日…….” “不会的!爷爷不会不管咱们!”司徒少华咬牙切齿,拉着其妹拼命奔逃。 见此情形,徐平猛地挣开其父之手。“他们撑不住了!爹!若是咱们再不出手,恐怕就来不及了……” 长刀出鞘,此声惊破雨幕,却被徐沧一把挥散。“啧!女人就是麻烦!”说着,他再次将其子按住。“你可想好了,一切来之不易。失去了梁东,你可再没有崛起的可能。 好大儿,如今可正值两王疲弱之时,一失足,便是千古恨!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啊。” 也正是此时,城防营呼喝声更近,京卫司的千兵阵也已列成半月。 对此,女子却似浑然不觉。她用断刃挑起司徒娴韵下颌,猩红内劲顺着刀锋缓缓渗入对方血脉。“带着夫子符箓又如何?今日我便要看看……” 话音未落,李尚武突然暴起,他拾起地上的长枪一把朝着此女投掷而去。 “铛”的一道声响,女子抽出匕首背身将之弹开。“哼!垂死挣扎。” “小妹!”司徒少华的惊呼声与金属交鸣声同时炸开。女子旋身挥刀,刀芒直取司徒娴韵的咽喉。 见此情形,司徒少华飞身一扑,自己的后背被此刀芒当场劈开,整个人血流不止。他抬头托着其妹的肩膀,缓缓倒在雨中。“我,我不信……爷,爷爷他……不,不会……”话音未落,他便瘫倒在地。 正是此时,吴镇疆的喝令穿透雨幕。“所有人放下兵刃!” 听闻此言,女子缓缓转头,却又肆无忌惮的掩嘴一笑。“抱歉!你们来晚了!”言罢,她掌心内劲翻涌,真气化作万千刃光,朝着司徒娴韵挥袭而去。 第743章 四人斗恶女 …… 雨幕倾盆,却始终浇不透司首府前凝结的血雾。 见司徒娴韵有危,两道身影从前来的京卫司与城防营中齐齐冲出,合力护在其人身前。 吴镇疆的玄铁长枪重重砸在青石板上,枪尖挑起的石板与女子气劲相撞,瞬间迸发成大量碎片。 在这碎片炸裂之后,鱼定方张弓搭箭,箭尖如飞火流星,径直朝着女子射去。“列阵,快快放箭!” 闻言,城防营的弩手齐引弓弦。 尽管漫天箭矢朝着女子袭去,却被女子周身丈许处的猩红气劲震散开来。 \"京卫司在此,何人胆敢行凶!\"吴镇疆的喝令骤响,而鱼定方也将司徒娴韵一手护在身后。 “八境尚且如此,就凭你二人,还有这群虾兵蟹将,便想拦我?”女子微微一笑,赤足点在雨洼里,溅起的水花尚未落地便被内劲蒸腾成水雾。 她缓步向着二人走去,内劲所过之处,青砖竟如沸水煮蜡般扭曲开裂。 刘辟瞳孔骤缩,九节鞭迅速甩出,鞭梢倒钩勾飞檐,腾空时瞥见女子肚兜上暗红血迹已凝结成狰狞的饕餮纹。“鱼将军、吴司首,此女绝非寻常八境圆满,你二人万不可硬战!!!” \"三才阵,结阵!\"听闻此言,鱼定方心头一颤,丢弃弓箭,当场拔出佩刀。“大胆!你究竟是何人?” 众人得令,持刀列成三角,刀锋相击的铿锵声中,女子却仰头回首,目光所及,似乎是皇城方向…… 几息之后,她断刃横扫,猩红色气旋夹杂着澎湃真气将前排兵卒掀飞在地。“禁军尚且不敌,一群轻甲卒,简直不自量力!” “吴司首,还请救下我兄长……”破碎的甲胄混着泥浆砸在司徒娴韵脚边,她踉跄着扶住对方的枪杆,指尖触到鎏金纹路上冰凉的水渍。 而其身前,司徒少华染血的躯体就在十余步开外。冠顶的东珠滚入血泊,映着女子逼近的身影。 余定方听闻此言,一个箭步前冲。 女子正欲反手抬刀,却被刘辟的长鞭缠住手腕。她手腕一震,只听\"铮\"的脆响,淬毒长鞭寸寸崩断。 断口处腾起的绿烟尚未散开,女子屈指一弹,内劲混合着毒气朝司徒娴韵袭去。 望着对方眼中的杀意,司徒娴韵瞳孔骤然收紧,未等她反应,李尚武飞身而至,猛然拽住其后领,长刀横扫出丈许寒芒!“退!!!” “杀!!”见此情形,吴镇疆大喝一声,抬枪平刺,如蛟龙入海。 女子不闪不避,徒手攥住枪头,指缝间渗出的内劲逆着金属纹路迅速爬向对方虎口。 “吴司,小心!!”千钧一发,刘辟甩出拂尘缠住女子脚踝,却被她反手一扯,整个人倒栽着撞碎两丈外的照壁。“可恶,怎的会如此之强?” 刘辟大惊,未等他站起身来,又见刀芒乍现。“刘公公!!!”鱼定方双目一凝,抄起手中佩刀便掷了过去。“这女人是何来头?” 刀身触及刀芒的瞬间,当场炸裂。刘辟拍地而起,迅速退到人群之中。 吴镇疆、李尚武、鱼定方、刘辟,四人对视几息,当即站成一排。 见状,司徒娴韵摸爬上前,将司徒少华的身体死死拖到一旁。“大哥?大哥!!!” 城防营的三才阵并未起到作用,在对方血色旋涡中摇摇欲坠。见四人拦路,女子掌心炸开的气浪掀翻地砖,连带着身前兵卒所披的轻甲也被震成碎片。 “爹……这真是八境吗?”徐平望着不远处的女子,心中第一次震惊。“两位七境后期的战将,外加两位在八境浸淫多年的高手,即便如此都拦她不下?” 此话一出,徐沧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即便是他,要想拿下此女恐怕也要多费周折。“就其展露的实力而言,的确是八境圆满……”话到此处,他抬手摸了摸鼻尖。“不过嘛……” “不过什么?”徐平暗道不好,赶忙开口追问。“莫非此女……” “没错!好大儿啊,此女未尽全力,她还有所保留。”徐沧眉头缓缓皱起,体内的真气也随之微微翻涌。“方才的交战之中,她有不止一次的机会斩杀刘辟与李尚武,更别提吴老二和鱼定方……”言罢,他抬头一瞥,余光漫不经心的朝着皇城望去。 听闻老爷子的话,徐平深吸一口气。自打穿越至今,他第一次见识到了绝顶高手之间的交战。“爹,若真如此,那她岂非……玄机武榜上的女子除了沐仙子,只有一位新晋之人。” “鬼知道呢!”徐沧不在意的咧嘴一笑。“也许就是她吧!老爹也没听说过。” 徐平握紧双拳,几息之后才小声道出此人之名。“李子画……若是她,那闲鱼和吴大哥他们岂非在劫难逃?” 八境绝颠有怎样的战力徐沧一清二楚,当年兵出亭山,即便是在万军丛中,自己依旧能来去自如。要取上将首级,的确是探囊取物。 念及此处,他微微颔首。“此女看似杀意滔天,为父还是觉得有蹊跷。先看看,若真到了那一步,再说……” 也正在两人言谈之际,此女朝着众人缓步走近。 血混着雨水泼在司徒娴韵脸上,她望着对方逼近的身形,想起徐平送她符箓时指尖的温度,想起他说\"若有危险,燃符即可\"。 可此刻,符箓已化作飞灰,兄长倒在血泊里生死未卜,而自己的镣铐正深深勒进腕骨。 \"杀!\"余定方捂着渗血的肩膀怒吼。 数十名弓弩手齐发,在这破空声中,女子突然旋身抽刀,刀芒所过,箭雨在距其三尺处尽数倒射而回。 惨叫声中,城防营前卒来不及举盾便被己方射出的箭矢钉成刺猬。 第744章 看走眼 …… 司首府前的青石板已被雨水积成密密麻麻的坑洼。 李尚武、刘辟、鱼定方、吴镇疆四人呈菱形合围,甲胄缝隙渗出的血珠混着泥浆缓缓滴落地底。 四人喘息间,白雾蒸腾,兵刃上凝结的水珠随着细微颤抖,在雨幕里划出弧线。 \"杀!\"吴镇疆持玄铁枪一将当先,枪缨卷着罡气撕裂雨帘,枪杆带起的劲风刮得地面碎石如箭激射。 见状,鱼定方刀走偏锋,佩刀斜斩对方膝弯,刀锋割裂雨幕的瞬间,刘辟的拂尘便想缠住此女腕骨,银丝软线尾端的大力收紧。 “妖女!吃本将一刀!”言罢,李尚武握紧半截断刀,从侧后方凌空劈下,崩裂的长刀带起的破空声与三人攻势形成共鸣,惊得檐角铜铃嗡嗡作响。 “……”见此情形,女子赤足点地,溅起的水花尚未落地便扩散而逝。她左手刀鞘磕开吴镇疆长枪,右手断刃荡开鱼定方锋芒,刀光相撞之刹那,空气发出刺耳尖啸。“蚍蜉撼树!” 听闻此言,一阵寒光袭来,刘辟大惊,拂尘急卷成盾,却见内劲穿孔,擦着他咽喉飞速掠过,在身后照壁上烫出焦黑孔洞。 “让我来!”四人攻势未滞,吴镇疆长枪横扫,枪杆带起的气浪掀翻满地积水,形成一道旋转的水墙。“鱼将军!好机会!” “瞧好了!”鱼定方弃刀取弓,连珠箭裹着火油封住女子退路,箭雨破空,与刘辟甩出的拂尘骤袭而去。 李尚武见机,借刘辟牵引之势旋身,断刀划出多重刀幕。“给本将死来!!!” 即便如此,刀锋却在触及女子衣袂时寸寸崩解,铁屑混着血雨簌簌坠落。“还有什么本事也一并使出来!”言罢,女子突然跃起,掌心打出的血色八卦如实质般飞快朝着众人扩张。 “小心!!!”吴镇疆长枪撑地,方才稳住身形,连带着枪杆也深深楔入青砖。 鱼定方躲避不及,肩头甲胄当场被气劲撕开,露出早已渗血的伤口。 刘辟亦是未能得好,他掌心中的拂尘寸寸断裂,袖口的毒蒺藜更是散落一地。“李统领小心!你……” “噗!”其人话音未落,却见李尚武已虎口震裂,断刀\"当啷\"坠地,整个人被此内劲震退数丈,带着沿途碎石也接连撞开。 “这他娘是八境???”言罢,他大口吐出鲜血,双掌死死撑着膝盖起身。 尽管如此,四人目光未乱。 “再来!”吴镇疆枪杆横扫如泰山压顶,枪头带起的残影在雨幕中拉出丈许长的青芒。“老子就不信这个贱妇的内力无穷无尽!” 听闻此言,鱼定方一把抓起身旁禁军的断刃,直刺对方后心。“刘公公!!!” “得嘞!”刘辟一个滚身,从袖口内甩出最后三枚毒蒺藜。“趁现在!快快合围!” 李尚武抬脚挑起起地上长枪,枪缨早已浸透雨水,此时恰如狂龙探海,直取眉心。 暴雨中,四人刀枪剑影,交织成密不透风的杀阵。 而女子却翩若惊鸿,以刀鞘磕开枪尖,金属相撞的火星溅在其染血的发梢之上。“垂死挣扎!!!”言罢,她躬身一扫,断刃当场挑飞鱼定方的刀身。 待此二人后退,其掌心血莲开合,猩红劲气澎湃汹涌,一掌将吴镇疆的肩甲当场打碎。 气劲散去,李尚武脖颈被划开血口,温热的血顺着甲片纹路蜿蜒。 而刘辟撞碎身后土墙,碎砖混着泥浆糊满其苍白的老脸。“诸位!可,可还好……”说着,他侧目看去,却见鱼定方左腿被洞穿,每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暗红足印。 吴镇疆的长枪也出现裂痕,枪杆在他手中颤抖,显然也已不堪重负。 \"稳住!一起上!\"四人齐声暴喝,吴镇疆枪舞成龙,鱼定方刀劈地面激起泥浆暴射,李尚武举枪投掷,飞身推着枪尾快速向前。 四人身影突化流光,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同时刺向女子周身大穴。 见此情形,女子瞳孔骤缩,周身猩红气浪冲天而起,恰若修罗之花。三丈方圆内的青砖寸寸碾成齑粉,飞散的碎石与四人攻势在触及瞬间便轰然崩解。 而她前踏一步,整个人的修为瞬间攀升到极致。“这就怪不得我了……” 此话一出,众人不明其意,未等反应,其周身涌现的内劲剧烈翻腾。 几息之后,此女提刀随手一挥,血色刀芒幻化无数,雨幕被生生劈出多道裂缝。 女子周身猩红气浪骤然暴涨,她在雨中缓步前行,吴镇疆玄铁枪尚未触及其衣袂,枪身便在震耳欲聋的嗡鸣中寸寸崩裂。 “唔!!噗!”而鱼定方的连珠箭亦在半空化作齑粉,反震之力将其虎口爆裂,长弓脱手坠入血泊。 “该死!神京怎会有如此高手?”言罢,李尚武拼尽最后修为掷出长枪。“给我死啊!你怎么还不死!!!!” 旦见此状,女子不屑一笑,随后玉指轻弹,枪头瞬间崩裂成铁碎。“嗯!还有你!”说着,她缓缓侧目…… 见她目光扫过,刘辟大惊失色,未等他有所反应,反卷的劲力便扯碎其半幅衣袍,露出血流不止的左臂。 四人踉跄着跌坐泥水,吴镇疆的鎏金纹甲片片剥落,鱼定方单膝跪地咳出血沫,李尚武十指死死撑着地面,而刘辟则瘫倒在碎墙残壁之中。 “无趣!”女子赤足碾过青砖碎屑,每一步都在积水里荡开血纹,肚兜上的血渍更像催命丧钟。“都说了只取这二人的性命!尔等当真是不知死活!” 看着瘫倒在地的四人,司徒娴韵抬手护在其兄的身旁,而镣铐,依旧深深勒着其腕骨。 望着逼近的猩红身影,她突然抓起地上半截铁链甩出。 见此情形,女子冷笑不已,玉手一挥,铁链瞬间化作漫天铁蝶,其中两枚擦着司徒娴韵脸颊飞过,在照壁上钉出两个血洞。 “还想反抗!”女子俯身挑起对方下颌,猩红的双瞳带着几分戏谑。“夫子的符箓呢?还有吗?”言罢,她反手一削,指尖贴着司徒娴韵耳畔划过,束发的玉簪应声而碎,青丝如暴瀑散落。“该上路了!” 就在此女手指即将抵住司徒娴韵咽喉的一刹那,破空声撕裂雨幕。 碧城刀裹着青芒袭来,刀镡处的鎏金麒麟纹泛着阵阵冷光。 女子微微后仰,碧城刀擦着司徒娴韵脖颈掠过,深深没入一旁的土墙,刀刃嗡鸣中,青砖块块崩裂。 极远处的城墙上,瞧着这一幕,隆圣帝嘴角微微上扬。“韩英啊,你倒是聪明!往日,连朕对你都看走了眼。” 第745章 摊牌了 …… 远处的城台上,隆圣帝负手而立,任凭雨水滴落,却半点不沾衣。其身后,一名内卫低头打伞,另一名压着韩英的肩膀跪拜于地。 对于皇帝的话,韩英并没有任何自得,只是双手交叠,紧紧趴在地上,连带着回话也未曾抬头。“全乃陛下圣明!罪臣侥幸所想,不过只言片语,又岂能影响陛下的判断……” “抬起头来。”隆圣帝微微低头,饶有兴致的看着对方。几息之后,他随手一挥,内卫悄然退下。“原以为镇国公府到你这代便会逐渐泯灭于朝野,朕倒是看走了眼,韩忠、韩布,还有你……好,很好,的确是个可塑之才。” 听闻此言,韩英依旧低头垂目。“罪臣只有些小聪明,断然难登大雅之堂。 陛下乃一代雄主,罪臣萤火之光,岂敢仰望天颜。” “懂得韬光养晦,懂得审时度势,历经老四之事,过去的你已经死了……现在的你,朕若让你执掌内卫,你可敢做出任?”未等对方开口,隆圣帝却又背过身去,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屑。“收起阿谀谄媚的那套,有什么样的能力就说什么样的话。 你看看徐平,与你算是同龄,他与朕说话可不会像你这般。韩英,狗就是狗,主人再怎么赏识也只是条狗,你说呢。” “罪臣愿做陛下身边最最忠臣的狗,断无它念。还请陛下明鉴!”话到此处,韩英一把撕开囚服,五体投地的拜服于地。“当狗有什么不好的,那也得看是谁的狗。” “好一个京城第一纨绔,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嘛。只可惜……”隆圣帝微微侧脸,只用余光瞥了对方一眼。“你,辱没了大都督府的三朝荣耀。” 皇帝的话深深刺痛着其人内心,韩英先是一愣,随之很快又回过神来。“所谓荣耀,那都是陛下给的!是陛下的恩赐! 爷爷与父亲为陛下四方征战,罪臣这个晚辈自当留在陛下身边鞍前马后,以解陛下心中所忧。” “呵呵呵呵呵呵!”此话一出,隆圣帝仰天大笑。“好!很好!你和徐平是一类人,只不过嘛,他是真小人,而你,是真的狗。”言罢,他拂袖一挥。“滚吧!” 此话一出,韩英如蒙大赦,他接连磕头叩拜,随后朝着台阶滚落下去。“罪臣……多谢陛下赐滚!” 见此一幕,隆圣帝转过身来,目光看着远处的战场,手心中溢出些许内劲。“该死的徐老狗,老子就在这看着,看看你这杀千刀的忍不忍得住……” 也正是此时,雨丝突然变得稀疏。 女子黛眉一挑,转头看着壁城刀袭来的方向,嘴角微微含笑。“啧啧,想不到还有漏网之鱼呢! 小丫头,今晚救你的人可真不少!” “妖女,你是李子画?”说着,徐平深吸一口气,随手扯去头上的发冠。“是谁指使你前来杀人?你这样的人物,非财帛可以打动,若我没有猜错,和宫里那位有关吧?” 玄羽长衫在雨雾中若隐若现,腰间玉佩沾着泥浆,徐平大步朝向对方走去。 “乳臭未干!”女子掩嘴轻笑,随后屈指一弹,雨滴裹挟着内劲瞬间击断了徐平发尾的束带。“小弟弟,英雄救美虽妙,也得量力而行。” 望着司徒娴韵颈间渗出的血珠,徐平握拳的手微微发颤。方才掷刀时灌注的十成内劲尚未收回,经脉里翻涌的剧痛却抵不过胸腔里炸开的怒意。“你真该千刀万剐……” 熟悉的声音传来,几乎昏厥的司徒娴韵在雨地上微微睁眼,即便颤抖的睫毛上还挂着雨珠,她却能第一时间感念到徐平的怒意。“你来这做甚?混蛋,还不快走……滚!我让你滚!” \"住口!\"徐平的声音虽混着雨声,却清晰得让人耳膜生疼。 见此情景,女子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她赤足踩过满地碎刃,掌心重新凝聚的猩红内劲将雨珠蒸成白雾。“年轻就是妙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其人话未说完,徐平已欺身而上,七境修为喷薄而出,双拳打出的拳风还带着些许淡淡的金色。“老子就是年轻!咋地?老妖婆,吃你徐爹一拳!!!” 此话一出,女子先是一愣,随后双目逐渐血红。“好胆!你竟敢辱骂老娘?”言罢,她欲抬掌劈下,却察觉到袭来的拳风中暗带着些许金光。“这是……臭小子,你与夫子是何关系?” “师尊大名,你也配提及?”见对方收回掌劲,徐平一跃而起,朝着此女砸下千钧之力。 “臭小子,你是……”女子心头一阵犹豫,也正因如此,当她开口之际,徐平的拳劲已然到其身前。“真是不知死活!区区七境初期,安敢如此?” 言罢,她抬掌相迎,两股截然不同的内劲轰然撞击。待到气劲散去,徐平被震退十余丈远。 “小小蝼蚁,不堪一击!”女子的猩红气旋阵阵激荡,所过之处砖石皆成齑粉。 见徐平栽倒在远处,司徒娴韵倚着土墙滑坐下去,指尖触到碧城刀残留的泥浆,望着雨中身影,她当场噙泪。“滚!你怎么还不滚?你以为你是谁?滚!!!!!” 听见闲鱼呼喊,徐平扶着渗血的肩膀摇摇晃晃的爬起身来。“本想试试看,这他娘的根本没得试啊?”言罢,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大摇大摆的朝着司徒娴韵走去。“哎!若是努力有用的话,还要他妈的背景做甚?不装了!我是强二代我摊牌了!” “胡言乱语!”女子眉头一皱,正欲跃冲上前,却突然后退百步之远。“谁?” 此话一出,众人齐齐朝着远处看去。但见雨幕之下一黑袍男子负手而出,连带着周围空气也弥漫着浓烈的肃杀之气。 “你又是何人?”女子察觉有异,瞳孔缓缓收紧。这样的杀气,在自己一生所战之敌中从未遇见。 “你问你吗呢?没听过一句话?今儿个打了小的,明儿个就会来老的!”说着,徐沧缓缓朝此女走去,沿途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你很能打吗?能打有个屁用?出来混要有势力,要有背景!!!你那个道上的? 好大儿,是不是这么说?” 第746章 天下的王 …… “你……”身为绝顶高手,对于危险的感知能力自然也不弱。此女再退几步,眼神死死盯着对方走来的身影。“你是徐沧……” “我是你爹!”言罢,徐沧前脚一踏,满地青砖瞬间龟裂。“想好怎么死了吗?” 听闻此言,女子勃然大怒。“好歹也是武榜第二的高手,无耻!!!” “小娘子,还不叫爹?”徐沧负手大笑,黑色蟒袍在雨幕中猎猎作响,袖口翻涌的内劲将周遭雨水瞬凝震散。 女子瞳孔骤缩,眼前之人周身气机虽看似散漫,却如渊渟岳峙,每走一步都将雨幕压出无形涟漪,连带着自己先前肆虐的猩红气劲也被生生逼散。\"匹夫!猖狂!\"言罢,她抬脚挑起一柄长刀挽出九朵血莲,内劲裹着暴雨劈面而至。 “什么勾八玩意?花里胡哨!“徐沧似笑非笑,屈指轻弹腰间酒壶,壶嘴迸出的酒线带着磅礴内劲而去,在触及血莲的刹那便将对方震退数步。 不远处,李尚武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当初在七王府得亏夫子来了,否则靖北王不得把我大卸八块?” “这离九境恐怕也不远了吧?”刘辟的内心亦是忐忑不已。 而此刻的徐平已箭步冲向司徒娴韵,铁链勒出的血痕在她腕间蜿蜒如蛇,他慌忙扯下外袍裹住对方颤抖的肩头,指腹擦过其染血的下颌时,触到冰凉的肌肤,心尖猛然一颤。“我早该出现的……抱歉,你……” “你疯了吗!”司徒娴韵仰头望着对方,睫毛上的雨珠混着血丝坠落。\"徐家父子来救通敌叛国的罪臣家眷,你是想皇帝借题发挥?还是想他趁机发难?愚蠢!愚不可及!你……”话音未尽,却被剧烈的咳嗽声打断。 尽管如此,司徒娴韵却是满眼含泪的托住了徐平的脸颊。“疼不疼?伤到了哪?” 听闻此言,徐平一把揽住对方后颈,掌心暖意顺着其脊椎蔓延,低头便吻去司徒娴韵嘴角的血渍。“别,别说了!我早就到了,只是一直……一直……” 话未说完,司徒娴韵一把将之推开。她毫无心思再听下去,只拼命查看着徐平肩头的伤痕。“很疼对吗……这个贱人,我要将她……” \"别动!你听我说!\"徐平的声音混着粗重喘息,玄羽长衫裹着两人抱在雨地。\"你在玉螭与我说的话……如今我明白了……闲鱼,跟我回北境,什么皇权富贵,去他妈的!!!”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攥着对方玉佩,指尖传来温润触感。记忆翻涌间,她仿佛看见了当初在皇宫内追逐打闹的场景。 徐平本以为她会毫不犹豫的点头,却没想到司徒娴韵死死抓住自己的衣领。“不!!!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既然隆圣帝已经下手了,我司徒娴韵的男人又怎可忍气吞声,东躲西藏? 我要你做这天下的共主!做这天下唯一的的王!!!” 抚摸着对方浑身发凉的身子,徐平的双目也逐渐泛红。几息之后,他将之紧紧抱住。“那就争!!!脑袋掉了碗口大个疤,有何所惧!” 此话一出,司徒娴韵失去气力的瘫倒在徐平怀中,尽管嘴角微微颤抖,却声如细蚊的缓缓回道:“让……让他们……让他们将我和大哥带走……不,不要冲动……”话音刚落,其人便已失去意识。 而此时,雨中的打斗,仍在继续…… \"八境绝巅的杀招就这火候?你……\" 徐沧话音未落,女子已欺身而上。 她足尖点地踏出血色八卦,刀尖如毒蛇吐信直取咽喉。 见此情形,徐沧却是不闪不避。他右手负背,左手化掌如刀,掌心金纹骤亮,\"砰\"的一声拍在刀背。看似寻常一击,却震得对方虎口发麻,连带长刀也险些脱手。“小娘子,本王看你姿色不凡嘛,不如押你回去给吾儿暖床!”言罢,暴雨骤然倒卷,其周身腾起黑色罡气。 女子瞳孔骤缩,想要破口大骂,未及出言徐沧便已飞身欺近。他右手骈指如锋,直点对方肩井穴。 见情况不妙,此女旋身急退,发间雨珠甩出的轨迹却被徐沧指劲凝固,悬在半空久久未曾滴落。 \"好一个武榜第二……\"女子咬牙低喝,周身猩红气浪暴涨三丈。她举刀直劈,刀芒破空而去,划开层层雨幕。 “你越挣扎,老子就越兴奋!”徐沧嬉笑一声,双掌翻飞之间,罡气化作实质将刀芒瞬间打散。“还有啥子本事?使出来,爹给你指点指点!” “满口污言秽语!你无耻至极!”女子怒火中烧,催动体内真气附着于刀身,径直朝着徐沧杀去。 见她飞速袭来,徐沧同样大步跃起。\"小娘子!接好咯!\"说着,他一拳轰出。此一击看似缓慢,却让对方避无可避。 想要挥刀格挡,女子手中长刀却在瞬间便寸寸崩裂。而拳风余势撞在其胸口,将之当场击飞数丈,直至撞碎照壁才堪堪停下。 嘴角溢出鲜血,女子刚要起身,徐沧却已轰然跃下。他一脚踏在对方后背,当即俯身笑道:\"八境绝颠,不过如此。\" 恰在此时,皇城方向突然传来钟声。 趁着徐沧回目之机,女子翻身一滚,快速脱离开来。待到稳住身形,她大口喘着粗气。 “啧啧啧!小娘子,你刚才的威风呢!”见对方如此,徐沧饶有兴致的出言调侃。\"还要打吗!本王看你那肚兜材质非凡,可否借给本王一探究竟!不如……\" 话音未落,女子突然扬起裙纱,抬手甩出几枚血色暗器,趁着众人闪避的刹那,足尖点地掠上屋檐。“本为世间豪杰,不想却是个登徒子!哼!领教了……” \"装了杯还想走?\"徐沧冷哼一声,周遭气浪大盛。他蹲身一跃,只瞬间便出现在对方身前。 见此,女子足尖点瓦,后退之际回身甩出漫天暗器。 “雕虫小技!”徐沧随手一挥,黑色罡气化作气墙,将所有攻势尽数震碎。 而此女亦是避无可避,当场被袭来的劲气击中后背,重重摔落雨地。 \"再跑啊?怎么不跑了?”徐沧居高临下看着咳血的女子,随后一跃而下。 见他缓步走来,女子倚着残垣喘息,眼中第一次闪过怨气。“害老娘陷入如此险境,纪隆圣,你个混蛋……” 第747章 内卫赶到 …… 皇城钟声如沉雷乍响,在这雨幕笼罩的夜空中久久回荡。 钟声像是一种警示,又像是一种宣告,徐沧回首望去,却随意的扬起了嘴角。 远处,宫墙下的道路上,百余名黑甲内卫迈着整齐的步伐鱼贯而出。 众人举着绘有獬豸纹的鎏金宫灯,灯光在雨中摇曳,映照着内卫阴冷的面容和身上泛着寒光的甲胄。 玄铁重盾相互碰撞,混着马蹄踏碎积水之声快步散开。“何方逆贼?天子脚下,竟敢杀戮朝廷兵甲?” “哟呵!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倒是来得巧嘛!有意思!真有意思!”说着,徐沧看了眼不远处的女子,随即缓步走上前去。“你们领头的呢?” 话音刚落,人群之中一道身影扒开众人快步出列。“原来是靖北王!卑职失礼!” “郭怀义,本王瞧你这架势,怎么,是打算拿下本王?”说着,徐沧用其粗粝的手掌拍了拍对方肩膀,目光肆意扫过逐渐逼近的内卫阵列。“你胆子不小啊?” 听闻此言,郭怀义赶忙抱拳躬身。“靖北王言重了!卑职岂敢!” “你不敢?”徐沧踏着积水凑上前去,随后在其耳旁轻声笑道:“内卫的眼线遍布京城,如今才出来捞人,等了颇久吧!” 郭怀义眉头一皱,随后迅速与徐沧拉开身位。“王爷倒是好雅兴,莫非深夜难眠,才在这司首府前‘见义勇为’?”其人声音冰冷尖锐,似乎还带着带着几分嘲讽。 “哦?即便是,那又如何!”徐沧想都没想便开口回道。 此话一出,郭怀义冷笑一声,随之抬手轻轻一挥,黑甲卫立即结成合围之势,玄铁长枪当即对准司徒少华与司徒娴韵。“王爷,陛下旨意在此,司首府逆党余孽,即刻押解回宫。”其人话语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徐沧仰头大笑,笑声震得屋檐上的雨珠簌簌而落。他故意将腰间那枚珍贵的玉佩晃得叮当作响,眼神中更带着几分挑衅。“郭统领这话说的,本王分明是瞧见有妖女当街行凶,故而出手!你这就要拿人,不与本王说个一二?”言罢,他突然凑近对方,呼出的酒气混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喷在其人脸上。“方才那女子可是喊了句‘纪隆圣,你个混蛋’! 不知这话,统领大人要不要原封不动的回禀陛下?” 空气瞬间凝固,整个现场的气氛突然变得无比压抑。 郭怀义瞳孔骤缩,握着刀柄的手柱间青筋暴起。他死死地盯着徐沧,眼中闪烁着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个,就不劳烦王爷多虑了!卑职,自会道明!” 而就在此时,地上原本重伤的女子突然一跃而起,猩红内劲如同蛛网般散开,强大的气浪将周围几名内卫掀飞出去。“徐沧,今日这仇怨咱们结下了!” “贱人!还想跑?”徐平见状,正欲大步冲上前去,却被其父一把拽住了后领。 徐沧眯起双眼,任凭女子踩着破碎的青瓦跃上屋脊,脸上露出了一丝戏谑的神情。“好不错不错!原以为你已无余力,想不到还留着保命的手段呢?”说着,他回头看向郭怀义,笑声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郭统领连个阶下囚都看不住,这差事怕是不好交代咯......” “靖北王!”郭怀义气得浑身发抖,他抬手抽出佩刀,刀尖直指徐沧。“此女身受重伤,已是苟延残喘,你刻意放她离去,却是何故?”言罢,他刀身骤然挥落。“今日之事,本统领定会如实禀报!黑甲卫听令,给我将司首府的逆党即刻带走!若有阻拦者……”他刀锋一转,目光直视徐平。“一并视作同党!” 见此情形,鱼定方拖着伤腿脚步踉跄的缓缓上前。“郭统领,靖北王方才有剿凶之功......” “剿凶?”郭怀义冷笑一声,未等对方说完便开口打断。“凶在何处?哪儿来的凶?救这几个通敌叛国的贼子恐怕才对吧! 鱼将军,你身为城防营正将,莫非要包庇司首府的逆党?” “一口一个逆党!郭怀义,通敌叛国的是司徒孝康,与这二人何干!老子草你****!”吴镇疆扶着断枪缓缓起身,口嘴满是国粹。 “哼!司徒孝康罪连其子,他俩不是逆党是什么?”说着,郭怀义甩动披风,溅起的雨水瞬间打在对方脸上。“吴司首,本统领劝你不要妄言,陛下旨意如山,你想抗旨吗!”言罢,他又将目光扫过徐沧父子,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意。“卑职素闻王爷最是讲规矩!莫非今日想试试北境的势力大,还是陛下的律法严?” 徐沧摸了摸下巴,转头看向徐平。 见郭怀义无敌嚣张,徐平紧握双拳,眼中燃烧着极致的愤怒与不甘。若按寻常流程,他二人当押入世狱司候审。如今出了这事,想来是要被送往内狱。一旦到了内卫的手中,不死也得刮去大半条命…… 念及此处,父子俩对视一眼。 徐沧突然仰天打了个酒嗝,脸上露出无所谓的神情。“北境的势力的确不小!但本王最是忠君爱国!岂会罔顾皇帝的圣旨! 不过嘛……”说着,他前踏一步,无可匹敌的内劲席卷全场,黑色罡气掀开雨幕缓缓朝着内卫扩散。“本王想要做甚,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内廷狗来犬吠!”话音刚落,其人一个箭步前冲,当场将郭怀义的脖颈死死掐住。“谁给你的狗胆如此与本王说话?你手中的圣旨吗?” 见此情景,内卫大惊失色,纷纷将枪头对准徐沧。“大统领!” “统领大人!!!” “王爷!不可!”吴镇疆扔弃长枪,一跃上前握住对方手腕。“王爷!万万不可啊!” 也正是此时,李尚武连同鱼定方同样冲上前来。“当街袭杀内卫形同谋反,王爷,您万万三思呐!!!” “呵呵呵呵!”见众人上前,郭怀义狞笑着直视徐沧。“王爷神威无双,卑职岂敢冒犯!” “他娘的,还敢狗叫?”听闻此言,徐沧眉头一皱,手掌缓缓用力将之举高。“忘了你亲弟郭怀仁怎么死的?呵呵!你的主子似乎也没给你做主啊!” 第748章 身陷牢狱 …… 郭怀义双手死死捂住脖颈,支支吾吾半天都未能开口。 见他双目有些泛红,徐平回望一眼司徒娴韵,随后咬着牙关快步上前。“老爹……放了这条……狗……” 徐沧回头看向好大儿,眉宇间罕见的露出几分无奈。几息之后,他掸了掸郭怀义身前的衣袍,随后手掌一松,其人当场栽倒于积水之中。“罢了罢了,本王今日酒喝多了,管闲事的确不是本王的喜好。 郭统领,请便吧。”说着,他侧身让开一条道路。 一脸狼狈的郭怀义挣扎着起身,没有理会徐沧的话,抬手便指挥黑甲卫将司徒娴韵和司徒少华用铁链锁住。“带走!!!” 铁链拖过青石板的声音格外刺耳,枷锁重扣二人,司徒娴韵青丝垂落,遮住她腕间被勒出那深可见骨的伤口。而其鲜血顺着手腕不断流下,一点一滴的坠落在水地之上。 看着她踉跄的背影,徐平心中如同万刀绞割。他将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传来的疼痛提醒着他今日的苦楚。 当司徒娴韵被强行按上囚车,她奋力挣扎着回头望去。“徐平,你一定......”然而,其人话未说完,内卫抬手便将巴掌扇在其脸上。 司徒娴韵嘴角瞬间流出鲜血,整个人也被打得有些晕眩。即便如此,她依旧咬着牙关继续开口。“一定不要让我失望……” “我*******!!!!!” “给老子回来!”徐沧厉声打断了好大儿想要跃上前去的冲动,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对方肩头。“走!回府!” “爹……”徐平缓缓闭目,不敢看着渐行渐远的囚车。 待到现场的喧哗之声逐渐平息,他低头站在雨中,任凭雨水冲刷着身体。 即便无能为力的感受侵蚀全身,徐平最终还是跟着徐沧转身离去。 远处的城台上,看着徐沧和徐平逐渐远去的背影,隆圣帝轻叹了一口气。“徐平啊,你成长了……你若是朕的子嗣,大周交到你手上朕便无后顾之忧啊……”说着,他又自嘲的摇了摇头。“徐家这两活宝,还真让朕头疼……” …… 内卫天牢,一个充满黑暗、腐臭和绝望的地方。其内四处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着铁锈,让人闻之欲吐。 司徒娴韵睫毛上还凝着血珠,冰冷的盆水泼洒之下,她缓缓清醒过来。 随之而来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其脚踝处传来。那里的镣铐已将其皮肉磨得见骨,鲜血不断渗出,染红了她足下的绣鞋。 “唔……”她艰难的抬起头,眼前景象让其心中一紧。“你是何人……” 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站其面前,面具上的牛鬼纹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格外狰狞。“认得我吗?”那声音经过面具做伪,显得格外阴森和冰冷。他转动着手中的鎏金指虎,金属碰撞的声音在牢房内格外清晰。 “内卫?你是谁?”司徒少华在一旁突然醒来,铁链被他拉得哗啦作响,眼中还燃烧着极致的愤怒。“你个狗东西!权力的争斗,都是上面几人的游戏,你以为你是谁?司徒府不会放过你!!!你……” 话未说完,韩英抬脚便踹在了司徒少华的胸口。“聒噪!” 指虎上的尖刺瞬间刺破胸口皮肤,鲜血喷涌而出,司徒少华整个人被踹得向后倒去,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说得很对!都是上面人的游戏!我也是为了保命而已!”说着,他又俯身上前。“入了内卫的大牢,是龙得盘着,是虎得趴着!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这儿的规矩。” “你待如何?”司徒少华虽纨绔,内心却丝毫没有胆怯。他握着铁链挣扎起身,随后一口血痰吐向对方。“大周尚未立国,我司徒氏便已存在不止百年,待老子出去,有朝一日定将你千刀万剐!!!” “你还想出去?”韩英摘下手套,露出掌心的青铜刺青。“啧!倒也不对!你们的确有可能出去,就看靖北王父子拿什么与陛下交换了!” 言罢,他抬手打了个响指,两名狱卒立即抬出一个冒着热气的铜盆,里面浸泡着烧红的铁链。 “住手!!!”见此一幕,司徒娴韵拼命挣扎,铁链在其手腕上勒出更深的伤口,鲜血顺着手臂不断流下。“有什么冲我来!” “急什么?一会有你好受的!”韩英缓缓蹲下身子,面具上的牛鬼纹几乎贴到了司徒娴韵的脸颊。“据我所知,你和徐平走得很近?为了你他可是大闹七皇子的赐婚宴啊!真是郎有情妾有意! 一个靖北,一个镇南,啧啧!再加上当朝文首的嫡孙女,你们是不是想里应外合,是不是想颠覆朝廷?” “放你娘的屁!”听闻此言,司徒少华突然发出一阵狂笑,笑声中带着血沫,声音在此间四处回荡。“既然是我爹整死了徐远山,你说北境会与司徒府联合?你他娘的说话带脑子。” “谁知道呢!”韩英侧脸一笑,随即抓起滚烫的铁链便抽在对方手臂之上。“是真是假于我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想听什么。 二位都是聪明人,又何必枉受这些皮肉之苦呢?激怒我,没什么好处!” 只一瞬间,皮肉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司徒少华死死咬住牙根,半声都没哼出来。“没吃饭吗?你就这点能耐?老子牵条狗来都比你劲儿大。” 听闻此言,韩英却不为所动。“当年徐远山在北境私铸兵器,说!你们司徒府提供了多少银子?” “一个铜板!怎的?”司徒娴韵甩开脸上的发丝,露出一丝嘲笑的神情。“一千万两,又待如何?” “你敢耍我?”韩英恼羞成怒,抬手一巴掌扇在对方脸上。“给脸不要脸!” 司徒娴韵的头重重撞在石壁上,鲜血顺着脸颊大量滑落。即便如此,她依旧笑着,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你会死得很惨!这一点,我可以确信。” 第749章 韩英的算盘 …… 见两人如此硬撑, “硬骨头!加刑。”韩英整了整面具,转身走出牢房,留下两名狱卒继续执行。 随着他离去,牢房里响起令人心悸的惨叫声,混着滴水声,在天牢中久久不散。 而此时的天牢外,郭怀义端着茶杯正等待韩英的审讯结果。 “统领,韩大人出来了。”一名内卫上前禀报道。 听闻此言,郭怀义缓缓放下杯子。他抬头望去,却见韩英戴着面具一言不发的走了出来。“怎么样?里面那两人招了吗?” 听闻此言,韩英只是摇了摇头,语气还带着几分刻意的烦躁。“这两人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说。 既然人已经送来,统领大人或可先去向陛下复命。” 此话一出,郭怀义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继续用刑,都是些小辈,就不信他们能撑得住。” “也好!我留在此处盯着,大人可先回府上稍作休息。”言罢,韩英耸了耸面具,端起桌上的茶壶倒满一杯。 “呼!!!”犹豫几息,郭怀义吐出一口浊气。“也罢,这儿就由你先看着,陛下交代的事不可大意,本统领就先走了。” “恭送大人!”见对方起身,韩英朝其背影微微躬身,眼底却泛起一抹笑意。 待到郭怀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韩英倚在牢门外,听着回廊里的滴水声由密转疏。他伸手摘下青铜面具,露出一张苍白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脸!几息之后,又将之带回。 转身入内,韩英咳嗽几声,随即指尖叩了叩牢门。“都出去,这般骨头硬的东西,本统领亲自对付,这儿用不着你们。” “这……诺!!!”听对方如此说道,狱卒对视一眼,垂首退下。 铁门“吱噶”关闭的瞬间,韩英屈指弹出两道气劲,精准没入司徒少华身上穴位。 原本蜷缩在墙角,因剧痛而冷汗淋漓的司徒少华突然僵住,皮肉下翻涌的灼痛感竟如潮水般褪去,气海穴内泛起几分暖意,郁结的淤血也在真气冲刷下渐渐化开。 “如何?本统领这手法,不错吧!”韩英笑着上前,抬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颊。“看看你这吃人的样子,真是沉不住气。” “你……”司徒少华撑着墙壁勉强起身,难以置信地盯着身前之人。“狗东西,你又想玩什么花样?是打算羞辱我吗?” “啧!司徒家怎会有你这样的蠢货?”韩英扯过一张破旧木椅,翘起二郎腿坐下,银质指虎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混口饭吃嘛!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本统领还没心思孽人作乐!”话虽如此,韩英一边故意拖长尾音,一边伸手拨弄着桌上刑具。“话说回来,你俩与徐家有不少关系,又是司徒氏唯一的后嗣,真把你们整死在这大牢里,怕是不少人要找本统领索命啊。”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将染血的发丝甩到耳后,腕间的镣铐随着动作发出轻响。“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听你口音年岁不大,居然在内卫当狗。哼!荒唐!” “啧!别骂了!留口气歇歇不行吗?你累不累?我要是不给你几巴掌人家会怎么看? 司徒大小姐,挨几下巴掌总比穿了你的琵琶骨,夹断你十根头指要好吧? 蠢女人,别不识好歹!”言罢,韩英从袖中摸出块干净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指虎。“陛下要的是让全京城都看见司首府倒台,让徐沧父子二人进退两难。”说着,他突然凑近,面具上的牛鬼纹阴森无比。“现如今这局势,大都督驻兵西境与莫无涯对峙,宁毅与魏冉则固守营寨,短期内他们无暇他顾。 欧阳正齐在南安损兵折将,公孙禹和孙国安屯兵晋陵,朝内除了北境,藩王中只剩下纪廉的兵马可以调动。 陛下英明神武,一切看似巧合,实则都按着他的意愿在进行。这个时候不出手,是有多傻才会错失良机! 你爷爷弃车保帅,除了投石问路,不也正因如此!” “满口胡言!”司徒少华暴喝一声,铁链哗啦着扑上来,却在触及韩英衣角时被一道无形气墙弹开。“你是说我爷爷故意拿我与小妹的命去开道?放你娘的狗臭屁!” “立三朝辅政,他应当还有后手,至于具体是什么,这个鬼知道。 不过要说故意,那倒不至于,更多的还是无奈罢了。”韩英纹丝未动,掸了掸衣袍,笑得更愈发肆意。“喊啊,你不喊外面人还以为老子睡着了。”说着,他一脚踹在对方腿上。“真是人头猪脑。” “……..”司徒少华先是一愣,随即开始大呼小叫。“啊!!!狗贼,额,嗯,狗贼!我要杀了你……..” “你特么假不假啊?”韩英嘴角一撇,颇有些无语。“要不还是上刑算了!” “别别别!我喊!我这就喊!“司徒少华眼神有些慌乱,赶忙将头偏到一旁。 “你不是骨头硬得很啊!”见他如此,韩英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这就对了嘛!真以为我想打你们?要不是郭怀义盯着,谁乐意碰你们这身金贵皮肉? 这天下又不是老子的,废什么力嘛!” 第750章 不堪一击 …… “内卫竟然会有你这样的人,看来陛下的内廷司也该换些面孔了。”说着,司徒娴韵突然心头一颤,随后抬手指向对方。“不对!你,你是韩英!!!国公府的嫡长孙……” “哦哟?很聪明嘛!”韩英靠回椅背,发出一声嗤笑。“怎么猜出来的?” “京城第一纨绔居然有这等心机,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司徒娴韵看了兄长,又转头看向对方。“所有人你都直呼其名,除了韩忠。即便是陛下的内卫,提及某些人也会有所敬畏。 而你嘛,自幼出身不凡,且不说大都督府的威望,即便你爹韩布,也在军中颇有影响。” “啧!的确有点东西!对老头子的畏惧是刻在骨子里的,一时半会改不了!”说着,韩英从怀中摸出枚刻着獬豸纹的令牌晃了晃。“纪晓蝶之事真与我无关,我可是冤枉得很啊!她怎么死的,司徒小姐,能告诉我吗!” “你想说什么?”司徒娴韵心头一颤,却强压住脸上的表情变幻。“她怎么死的,与我有何关系?若不是你声名狼藉,韩府权势过甚,她又岂会自寻短见。” “好像也对!”韩英取下面具,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不纠结! 现如今,陛下给机会让我改名换姓,从今往后当一条猎犬守在这内廷司!可本统领生性风流,按耐不住心中寂寞啊! 司徒小姐,你说我该如何?” “入了内卫,你还想当人?”一旁的司徒少华喊着喊着突然开口调侃。“咋的,你还打算脱离出去?” 其人话音刚落,韩英当即一鞭子甩在对方身上。“人与人交流,猪凑什么热闹?” “你……” “你什么?本统领今日可是救了你们,算不算恩人?非但如此,那靖北王府的徐平也该对我感恩戴德吧!否则……”话到此处,韩英侧脸看向司徒娴韵。“入了天牢,别说贞操,连死都是一种奢侈。”言罢,他抬手指着远处一阴暗角落。“那里面关的是顾令先的家眷,其小女尚不足十六,连下体都撕裂了,懂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哟!” 司徒娴韵心头一紧,当即笼紧身上那破损的衣袍。“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让你们老实点罢了!与其让稀里糊涂的受刑,不如随便说点有的没动。 该惨叫惨叫,该哭喊哭喊,别不小心露出马脚来。”说着,韩英突然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阴寒。“尤其是你,司徒大小姐。” “你想要什么?”话刚说完,司徒娴韵突然眼神一凝。“不对,你什么都不想要,你只是想重获自由……” “对!也不对!”韩英微微一笑!“徐平为了你大闹赐婚宴,满城皆知。”说着,他目光扫过对方腕间的血痕。“陛下本就忌惮徐家,你若死在牢里,北境怕是不消停哟!” “啧啧!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韩英突然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二人。“所以,你们的命暂时攥在我手里。配合得好,兴许还能等得见出去的一天,徐平也会欠本统领一个大大的人情,不是吗? 若是配合的不好,那你们可就惨咯!” 听闻此言,司徒少华眉头紧皱,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你想借助北境来离开此地?这不可能! 内卫不同于寻常,一旦进了,陛下绝不会容忍有叛者……” “若是这天下不姓纪了!将来的事,谁知道呢?”韩英重新戴上面具,冷笑混着铁链声在牢房回荡。“记住,在这天牢里,我就你二人活下去唯一的希望!让你们干嘛就干嘛,你好我好大家好!别犯蠢……”言罢,他披风一甩,缓步离开了此内。 铁门重重关闭的瞬间,司徒少华望着韩英离去的方向,轻声问道。“你信他吗?” “不信也得信。”司徒娴韵握紧拳头,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渍。“至少现在得信。他既然敢取下面具以真面目视人,必然还有它意。 有一点韩英没说错……” “是何?” “如今的靖北王府势单力孤,隆圣帝这个时候出招,宁毅与欧阳正齐断然没有相助的机会。”说着,司徒娴韵低头闭目,几息之后又突然睁眼。“爷爷曾经说过,纪凌最大的缺点就是念旧,下手不够狠…… 即便抓住如此机会,他也只想让北境与他交换。或是站队,或是分权,从未想过一举铲除徐家父子……” “这还不好?倘若他下死手,如今纪廉尚有可调之兵,李孝师的徐州营也还有留存,更别提韩布已还朝。”司徒少华身子一抖,眼角疯狂抽扯。“皇帝这时候动徐家,是个极佳的机会啊小妹……” “所以我说他手软!”话音刚落,司徒娴韵却又摇头推翻。“不对!这不是手软,他是想兵不血刃的拿下北境。或者说,纪凌打心眼里就不想与北境刀兵相对。 既是如此……”说着,她瞳孔忽然睁大,整个人恍然大悟。“哥,我懂了!我懂爷爷的谋算了……” …… 神京城的雨早已停歇,血腥味与潮湿的泥土气息交织而弥漫四处。 纪凌独自负手立于城巅,他周身气劲起伏翻涌,片刻之后,一跃消失在城内。 城郊一废弃村落,李子画半倚在残破的梁柱上,嘴角还挂着未擦净的血迹,染血衣袍更是破碎不堪,露出大片伤痕累累的肌肤。 她正强运内力修复经脉,忽闻一阵破空声传来,警觉的握紧身旁兵刃。“什么人?” 纪凌推门而入,黑龙袍无风自动,周身萦绕的罡气将此内杂草尽数震碎。“李子画,别来无恙啊……” 听闻此言,李子画嗤笑一声,挣扎着站起身来。“你看老娘这样子像是无恙吗?你可没说过徐沧会出手! 交易完成了。东西呢?” “真是胸大无脑!”纪凌眼神冰冷,缓缓摇头笑道:“司徒家那两小辈还活着,这算哪门子交易完成。” “?”李子画见对方瞥了眼自己的前胸,当即怒目圆睁,周身猩红内劲疯狂翻涌,震得四周残垣断壁簌簌作响。“纪隆圣,你莫要欺人太甚!以徐沧的实力,换作是你,又能有几分胜算?如今我重伤在身,你竟想赖账?” 听闻此言,纪凌却不为所动,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赖账?既没办好差事,何来的赖账一说?” “你!”李子画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兵刃一挥,猩红刀芒裹挟着滔天杀意朝着纪凌席卷而去。“卑鄙小人!” 就在刀芒即将触及己身的瞬间,纪凌周身气劲澎湃,只抬手一挥,气浪便如排山倒海般压向对方,瞬间将其攻势瓦解。“谁给你的胆子与朕动手?” 李子画只觉一股巨力撞在胸口,整个人当场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断墙之上,震得墙体轰然倒塌。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周身经脉已被纪凌的内劲震得寸寸断裂,剧痛让其眼前阵阵发黑。“你……” 见她如此,纪凌微微摇头,缓步朝着对方走去,罡气所过之处,地面寸寸龟裂。 他居高临下看着瘫倒在地的李子画,眼中满是不屑。“武榜第五,比朕的排名还高呢!不堪一击。” 第751章 人心惶惶 …… 李子画挣扎着倚在断墙之上,嘴角溢出的血沫将衣襟染得更深。 她怒视着缓步逼近的纪凌,猩红内劲在周身时明时暗。“堂堂一国之君,竟是欺负我这等重伤之人,下作!” 一阵秋风打过,纪凌的黑袍猎猎作响,周身罡气缓缓铺开,所过之处杂草尽数化作齑粉。他俯视着对方,眼中尽是调侃。“什么叫欺负重伤之人,别演了,你受伤不假,离重伤却还差得远。若只有这点水,断然准入不了武榜前五。”言罢,他屈指一弹,一道暗劲精准袭至对方腰间大穴。 见此情形,李子画双瞳收紧,赶忙侧身避开。“你……你究竟想怎样?” “聪明人就该懂得审时度势,对吗?”纪凌蹲下身子,指尖挑起对方染血的下颌。“司徒孝康虽已入狱,但事情只是刚刚开头!”说着,他忽然松手,目光极其深邃的注视着对方。“再替朕做一件事……” “不可能!”李子画皱眉后退,背抵冰凉的石柱,眼神中泛起一丝犹豫。“现如今,我经脉受损,没个三五月根本恢复不了。” “这个无妨!”纪凌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带着森然杀意。“朕会助你恢复修为,并且绝不留下隐患。”说着,他掌心翻转,半块刻着凤首的玉珏悬浮而出。“这是交易之物品,但……”玉珏瞬间一分为二。“你只能拿到一半。事成之后,另一半自然会送到你手上。” “………”李子画死死盯着半块玉珏,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未等她开口,纪凌却骤然前压,抬手便擒住对方脖颈。“想抢啊?莫说如今的你,便是你全盛之期,于朕的手中也过不了十招。 别不信!有些事,试试就逝世!” “……”听闻此言,李子画体内的真气逐渐平复。看着半块残玉,她轻叹一声,眼中带着几分不解。“哼!想办法杀了不就是?何必要弄得那么复杂?” “政治本就复杂!”纪凌缓缓起身,负手背对其人。“有些事,与人无关。从始至终,朕都没想过要除掉他们父子。” 李子画冷笑一声,随后微微偏脸。“身为帝王,妇人之仁只会让你后悔莫及。” “也许吧,将来的事,谁知道呢。”话到此处,纪凌回头将半块玉珏连同一瓶丹药掷于对方脚边。“具体何事,朕会派人通知你,于你而言不难!至于能否抓住机会,那就看你的本事了。”言罢,他转瞬间便消失在此地。 感受不到纪凌的气息,李子画愤恨的拾起玉珏。她缓缓将之握紧,脸色愈发难看。“纪隆圣,这笔账,我迟早要讨回来……” …… 翌日辰时,文德殿内炉烟袅袅,气氛压抑无比。龙椅上,隆圣帝把玩着手中的鎏金龙纹镇纸,下方群臣战战兢兢,无人敢率先打破沉默。 “啪!”“啪!”“啪!”一声声敲击台面的声响久久不停。许久之后,见依旧无人开口,隆圣帝微微抬眼,目光扫过众人。“诸位爱卿就没什么想说的吗?”其人的语气平淡,似乎没有任何情绪。“司徒孝康通敌卖国,这是世狱司递上来的罪状和供词。 他已签字画押,此事,诸位爱卿以为,该当如何处置?” 听闻此言,世狱司司丞王安业举起笏板关键出列,官服上的仙鹤补子随其微微颤抖的身躯而晃动。“回陛下,依律当处以凌迟,以儆效尤!其直系后嗣及其党羽……”他顿了顿,低垂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亦应连坐,以绝后患。” 此话一出,殿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纪贤低头作揖,颤声回道:“父皇,司徒孝康在朝中根基深厚,连坐其党恐怕波及甚广啊,还望父皇三思!” “启禀陛下,太子所言不无道理。”司首吴明远瞥了眼萧如讳,随后开口言道:“司徒孝康一案牵连甚广,一旦大肆连坐,朝堂势必陷入动荡。 许多朝臣本无过错,却因与司徒孝康有过往来便被定罪,恐会寒了群臣之心!” “萧如讳,你就不想说点什么?”隆圣帝转动着手上扳指,眼神中带着几分冷漠。“我大周自立国以来,对于此等行为,从来都不手软。 怎么,到了朕这里,当破先例不成?” “陛下,不妥啊!”萧如讳尚未开口,傅秋衡却站了出来。“今时不同往日,我朝正值多国用兵,此事若是闹得太大,非但会引起朝野震动,还会让满朝文武人人自危。 但行如此,恐于国策有悖啊!臣斗胆,还请陛下三思。” “三思?”隆圣帝将镇纸重拍龙案,巨响声震得群臣肝胆俱裂。“通敌叛国,此乃十恶不赦之大罪!若不重惩,如何震慑宵小? 那些与司徒孝康有往来之人,谁能保证他们没有异心?没有通敌? 今日不彻底清查,明日或许就会有人效仿司徒孝康!”言罢,他目光扫过众人。“自即日起,与司徒孝康有往来者,皆当缉拿!全族待审。凡有再言者,同罪论处!” “陛下英明!”萧如讳躬身施礼,随后缓缓低下头去。“司首府已抄灭,此贼也已认罪,老臣请旨于城东行刑,也叫大周百姓看看通敌是何下场。” “诸位爱卿意下如何!”隆圣帝饶有兴致的看向萧如讳,就差没给他点个赞。 见有人领头,群臣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片刻之后,齐声出言附和。 “就该如此!陛下圣明!” “哼!微臣早就看出他贼眉鼠眼!幸得陛下英明,凌迟都是便宜了他!” “城东商贩云集,人口极密!御首大人所言当是合理,就该在城东处刑此獠!” “臣附议!” “陛下,微臣附议!” “臣等附议!” 第752章 失去 …… “既是如此……传朕旨意:”隆圣帝点头颔首,随即缓缓起身,刘辟赶忙躬身执笔。“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膺昊穹之眷命,承列祖之洪基,临御万方,宵衣旰食,惟愿四海晏然,兆民康阜。 然天道昭昭,奸邪难匿,今查得国税司首司徒孝康,身居高位,蒙朕拔擢,委以税赋之重权,寄以国帑之安危。 讵料其人面兽心,狼子野心,竟与敌国勾连,暗通卖国!暗输边情于外寇,私运粮饷以资敌,致边关屡战失利,黎庶饱受兵燹。 其所作所为,上负苍天厚土,下欺黎民百姓,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悖逆人伦,罪大恶极! 特此敕令刑狱司:贼首司徒孝康凌迟三千六百刀,以正典刑。 凡其直系后代,一脉相承,罪恶深重,尽皆凌迟,一体诛灭。 府中女眷,罔顾圣恩,纵恶为非,着即充入军伍,永为营妓,以受天下唾弃;男丁发配岭南,终为军奴,世代不得翻身。 司徒孝康之罪,书罪无穷,流恶难尽!尔等臣工,当以此为鉴,各安职守,共辅朕躬,以保社稷昌隆,江山永固。 特此布告天下,咸使各州百姓闻知! 钦此! 景平十六年九月初七。” 恰在这时,郭怀义匆匆入殿,附在纪凌耳边低语。“陛下,其书都在此处了。” 扫视一眼,纪凌神色微变,随即挥手屏退众。“宣他入殿。” 待到群臣躬身退去,韩英戴着青铜面具踏入殿内,行礼时衣摆下隐约露出沾血衣角。“陛下,司徒娴韵与司徒少华仍未招供,但……”他刻意停顿,声音低沉而神秘。“属下已有了妙招用于应对……” “哦?”隆圣帝摩挲着扶手,眼中闪过一抹兴致。“说来听听。” “回陛下!!!”韩英低头垂首,缓缓跪地俯拜。“属下刻意饶了此二人,并将司徒少华内伤治愈,借机博取信任。 此二人信赖无它,已中属下之策。明日审讯,属下欲诱导司徒少华手书,并已联系好擅伪之人矫证。” 隆圣帝面无表情的听着对方言语,直至最后一句说完,他依旧未曾表态。“一切按你的意思来办,下去吧。” 见他如此,韩英先是一愣,想要开口,却又忍了回去。他再次叩首,随即缓缓起身。“属下告退!” …… 眨眼又是一日,司徒孝康的罪状与圣旨在神京城内各处张榜。 京城的街道上,往日的繁华荡然无存。一队队内卫手持缉令,接连闯入民宅。 老妇的哭喊声与孩童的尖叫在各处的巷子内回荡,时不时便有大量朝官与富商被羁押上囚车。 “大人!这是唐府管家的账本!”一名内卫从屋内跑出,手中账本已被鲜血染红。 经简单查看,为首的校尉抬手一挥。全部“带走!反抗者一个不留!” 又一处府门外,被带上脚链的家眷从廉府上挨个被押出。哭喊声,求饶声此起彼伏。旦有想逃者,长刀瞬间就将之洞穿。整个门前血流成河,尸堆如山。 便是如此,短短半日间,整个神京城内人心惶惶。 茶馆里,说书人不再讲英雄侠义,转而掰扯起司首府的“罪行”。 街角的小贩亦是不敢高声叫卖,偶有几人路过,也是加快脚步。原本热闹的集市变得冷冷清清,摊位大多紧闭。 随着内卫全城收捕,平日里趾高气昂的达官显贵纷纷闭门谢客,街道上行人稀少,偶尔有几个也是行色匆匆。 城东的贫民窟,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围坐在一起。 “这司徒府犯了事,怎么连东家都跟着遭了罪。” “你不知道吧,今早上隔壁王二就因为给司首府送过一趟菜,就被内卫给抓了去,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啊。” “谁说不是呢!我家男人在司徒府当差的远房表哥,平时那是八竿子都打不着啊,现在也被带走了。家里老人孩子都没了依靠,这日子可咋个过哟……” “听说这半日就抓了数千人,也不知皇帝是咋个想的,简直是乱抓人嘛。” 随着夜幕降临,偌大的城内却没有华灯初上的景象。即便教坊司门前,也是全无人烟。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靖北王府内,徐平脸色涨红,一把撕开手中探报。 徐沧望着窗外纷飞的落叶,手中酒杯不停的晃悠。“看你这样子,咋的,想取劫天牢?” “那日我就不该让他们把人带走。”徐平看着满桌菜肴,心情却如坠低谷。“凌迟处死,一体诛灭,纪凌可真够狠的。” 此话一出,徐沧一巴掌呼其脑壳上。“通敌卖国,难道不该如此吗?你若是皇帝,你会放过他们?蠢货。 司徒家那女娃子是对你好,你舍不得。她在京城的口碑可不咋滴,压她要是被凌迟,百姓指不定怎么叫好。” “……..”徐平重锤桌案,随即一把将酒壶掀翻。“我是双标,谁他娘的又能不双标?这能一样吗。” “别急。”徐沧眯起眼睛,将其子一把按稳在座位上。“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神京城的暴风雨,才刚刚开始…… 咱们要是急了,那就容易犯错。你以为只有纪凌盯着咱父子?司徒文那老狐狸一样在盯着咱们。” “真到了行刑之日,难不成咱们去劫法场吗!!!爹,我打算入宫一趟。”徐平深吸一口气,端起酒杯便灌下肚去。 听闻此言,徐沧微微摇头。“你今日要是入宫面圣,梁东就再也不是你的了。 好大儿,你最好想清楚。” “即便司徒文真有后手,我也不能拿司徒娴韵的命去赌。”说着,徐平骤然起身,扯起架子上的外袍便大步走向门外。“老爷子,一旦他们被押入刑场,咱们再去劫,那可就是公然谋反了。 当众救下通敌叛国的罪臣,难不成咱们北境也通敌叛国了?不行,我不能再等!” “呼!”徐沧见他如此,同样有些犹豫。“你要是失去了梁东,再无崛起的契机。到底值与不值,好大儿,想清楚啊。” “入京之前我就料到了此行不会顺利,想不到被动至此。爹!东西失去了可以再抢,人失去了就真的失去了……” 第753章 君臣相见 …… 而此时的天牢深处,司徒孝康倚着潮湿的墙壁,发丝凌乱,脸上满是疲惫。他望着头顶透下的一线月光,眼神却出人意外的平静。“以为除掉我就能获得先机?太天真了……”突然之间,其人剧烈的咳嗽起来,好一会功夫才得以缓解。 远处传来狱卒的叫骂,伴随着铁链拖曳的声响与囚犯的哀嚎。司徒孝康微微侧脸,很快又回过头去。 转眼夜已深沉,一阵沉稳而有节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此间的寂静。 隆圣帝在一众侍卫簇拥下,缓缓踏入天牢的最深处。待到司徒孝康的牢房外,潮湿阴冷的气息四处弥漫。 他俯视其内,原本权势不凡的司徒孝康倚靠着冰冷潮的土墙,囚服上还残留着斑驳血迹,整个人显得极为憔悴。“咳!咳!!” 听闻动静,司徒孝康微微抬头,目光与隆圣帝对视在一起。他眼中丝毫没有因为被打入天牢而生出愤恨,只是抬手作揖,语气平淡的问道:“陛下深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本为自幼相识,即将西去,朕来看看你罢了。故人不在,如今只剩个利欲熏心的国之贼寇。”言罢,隆圣帝摆了摆手,示意随行侍卫退下。 待众人离去,他缓步上前,在司徒孝康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朕今日来,不为别的,和你聊聊这大周的将来,也算送你一程……” “哦?陛下雅量!”原以为皇帝巴不得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如此作态,倒是让人颇有些意外。念及此处,司徒孝康轻笑一声。“陛下念此君臣之谊,孝康自是感激涕零。只是如今微臣身陷囹圄,再论及江山社稷之事,恐怕也只能是博陛下一乐了。” 听闻此言,隆圣帝微微眯睛。“孝康,你我相识多年,甚至比徐沧还要早。虽有通敌卖国之恶,朕亦深知你胸中丘壑。 朝堂之上暗潮涌动,没有你和顾令先,依你之见,谁能接掌仲宰之位。” “陛下前脚将臣打入死囚,后脚又来询问此事,当真杀人诛心啊!”话虽如此,司徒孝康却仔细思考了片刻。“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世家大族虽表面上对陛下唯命是从,私下里却各怀心思,都想在这权力之肉上多切一块。 新晋官员虽有一腔抱负,却在这错综复杂的官场角逐中举步维艰,要想治政,靠他们还太嫩了。 臣以为,陛下当平衡各方势力,要利用世家大族稳固统治,避不开党派旧臣,鲁尚文可任辅政少宰。 为防他们分裂皇权,扶持新晋官员自然也是重中之重。背后没有势力,陛下就是他们唯一的靠山,又岂敢不效死力呼!依臣之见,陈楚棠做事机敏,为人圆滑,可接任国税司首。” “鲁尚文在邦政司多年,颇有建树,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隆圣帝微微颔首,盘算几息,又摇了摇头。“孝康啊,你之所言,与朕想到了一块去。但陈楚棠不行,阅历尚浅,四品监粮造直升司首,难以服众。” “非也非也!”司徒孝康掸了掸污秽不堪的衣袍,随即拱手施礼。“徐平能从安西一跃晋至征南,此间跨度,陈楚棠又如何比得了。”见对方正欲开口,其人拱手再拜。“陛下想说徐平是因为北境所以才无人跳脚对吗? 对!也不全对! 陛下若不首肯,谁又能推他上去。都以为暗中有交易,殊不知货物本就是他们。 除掉臣下,陛下可赚一大波民心,还能逼得徐家父子划分立场,臣恭喜陛下大获全胜。” “此时言此,尚早!”隆圣帝目光深邃,漫无目的的打量着肮脏的牢房。“至于民心?我大周因线用兵,以至于赋税繁重。各州百姓生活困苦,怨声载道。他们懂什么国家大事?于他们而言,不打仗就是万幸!别的谈何容易。 朕虽有心减轻赋税,国库空虚,无法维持朝廷的运转和军费开支。你在职的这些年,贪赃枉法,通敌卖国之事没少做。”话到此处,隆圣帝突然一顿,随后又摇头一笑。“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赚银子的本事,你的确在行。” “陛下需要的是银子,是能维持朝廷运转发放各营军费之人,不是什么清官、好官、爱民如子之人。 只可惜,臣只有些小聪明,看不透的太多太多!看透的也太晚太晚!”言罢,司徒孝康长长叹了口气。“大周历经多年征战,如今虽疆域广增,岳州、丘州,这都是昔年未见之壮举。 但百姓懂什么?谁不让他们吃饱饭,他们就造谁的反。要让打下的疆土惠及于民,起码十余年,甚至数十年。 臣以为,在此兵强之时,陛下当罢兵而休养生息,推行改革,鼓励农桑,发展商业。 长期不让百姓吃饱饭,日后真要行灭国之战,又从谁的身上搜刮银子?陛下,猪嘛,终究要养肥了再杀。抄了臣的司首府,您此次却没捞到什么银子吧……” “你是想让朕授意韩忠退兵?“隆圣帝皱起眉头,眼神有些不悦。“若不是梁北艰难,朕又何必用我朝的银子去解大梁的困局? 慕容烈与顾应痕对峙于虎威,韩文钦与莫无涯对峙于帝丘,打得不都是银子?这时候谁先撑不住,对方就能赚得盆满钵满。又是银子又是疆土,此等诱惑,拒绝不了的……” “陛下言笑了!”司徒孝康满脸笑容,似乎就想对方尚在皇子之时。“陛下是怕徐平拿了梁东不算,而是一举拿下大梁的半壁江山吧! 改革改革,改的是赚取利益的手段,革的是不听话的愚民,从朝内出发,远比用兵在外的风险更低。” “怎么,连你也认为朕是为了拿走徐平手中的梁东?”隆圣帝轻叹一声,语气中似乎还有几分失望。“至于改革?说起来简单,触动各方利益之事,朕若是强推,那群开着狗眼观望的世家不得投了徐沧去? 呵呵!孝康啊,你们青州司徒氏是不是也有此意?”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无论是缘起何处,归根结底还是分配的问题。臣自是贪赃枉法,呵呵!可这赃款要是有九成入了陛下的内府,臣还有那么可恶吗?”言罢,司徒孝康甩开铁链,自顾自的靠在墙上。“赚钱嘛,怎么都不过分。 小女与徐家那小子郎情妾意,陛下要不要与臣打个赌?” “……”隆圣帝沉思良久,最终还是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算了吧!徐平那兔崽子,连朕都猜不透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有时候挺精明一小子,有时候又蠢得驴狗不如。先有司徒孝怜,后有司徒娴韵。你司徒府和徐家的缘分当真不浅……”说到此处,隆圣帝话题一转。“要说北境那两王八犊子,真是叫朕爱恨交织,难以言表。” 听闻此言,司徒孝康同样来了兴致。“徐沧父子手握重兵,一个在北,一个在南,无论怎么去掩饰,都掩盖不了拥兵自重的事实。 臣若是陛下,会逐步削弱北境势力。西线正值两军对峙,如今的蛮子消停多年,连宁毅都去了,徐沧就不该调兵遣将以做驰援? 呵呵!分割兵权只要名正言顺,谁又能说些什么。 至于梁东,徐平虽领一州,率部驻军自然可以,若说他能调集镇南军起兵谋反,那是痴人说梦!陛下完全可以不用顾及!” 此话一出,隆圣帝再次摇头。“你所言之事朕又岂能不知?蛮子虽看似消停,但毕竟蛰伏了多年,一旦镇北军分兵,谁又能算到耶律洪阳会不会再度南下? 至于徐平,大梁毕竟是盟友,岳州尚未真正划归我朝,稍有不慎,就可能得而复失。开疆扩土乃功泽后世之举,朕不会错失良机。” “妇人之仁!”司徒孝康笑了笑,眼神中竟有几分不屑。“朝内都不消停,谈何开疆拓土?陛下是想效仿庆帝不成?” “你……”听闻庆帝,纪凌险些勃然大怒。他五指一紧,将身旁石凳当朝捏碎一角。“朕绝不是庆帝,徐沧也绝非吴沛、沈季之流。” “呵呵呵!谁知道呢!”司徒孝康起身凑上前去,在对方耳边轻声笑道:“徐沧不是,徐平是不是?”说着,他又靠回原位。“说不准他就是第二个张康,第二个李觉!!!” “够了!”隆圣帝拍案而起,负手在牢房内来回踱步。“司徒孝康,你这是想让朕与北境彻底翻脸啊!即便是入了这天牢,你的心思依旧不纯,难怪司徒文会将你作为弃子,你若是皇子,朕也会第一个收拾你!” 见对方如此说到,司徒孝康却是满脸的不在意。“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既然陛下不愿听,臣不说便是了!何必动怒!” “哼!朕怒了吗?有吗!”说着,隆圣帝大手一挥。“来人!” 片刻之后,几名内卫快步入内。“陛下!” “端棋盘来!朕要与咱们的国税司首对弈几盘。” “诺!“ “司徒孝康,素闻你棋艺精湛,不如与朕下上几盘盘棋如何?你若是胜了,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惊喜。”言罢,纪凌脱去龙袍,随意的盘坐于地。 见此情形,司徒孝康有些意外。“能与陛下对弈,臣的荣幸。” 不到半炷香,内卫便端来棋盘和棋子。 隆圣帝和司徒孝康对视一眼,随后抬手执棋。“既是送行,朕也该拿出诚意,你先!” “罪臣岂敢!陛下先请!”司徒孝康面不改色,只是不停敲击着棋盘。 见他如此,纪凌屈指叩了叩棋盘。“棋盘如战场,别轻敌!” “……”闻言,司徒孝康颔首一笑。“既是陛下授意,罪臣放肆了!”言罢,他轻执黑子,指尖捻起,轻轻落在右上星位,以“小目”开局。 “这才对嘛!”纪凌点头淡笑,白子紧随其后,抢占相邻星位,成“二连星”之态,暗藏进攻锋芒。 黑子斜飞入白阵,纪凌早有预料,白子轻盈跳出,将黑子出路截断。 司徒孝康目光沉静,黑子如灵蛇游走,在白阵边缘腾挪,看似弱势,却在不经意间连起几子,隐隐形成一片势力。“陛下可千万莫要让着罪臣。” “无妨!还早着呢!”纪凌手中白子突然重重落下,直取对方薄弱之处。“与你下,可比司徒文有趣得多!” “是吗?”司徒孝康凝视棋局,眉头开始微微蹙起。片刻之后,黑子果断打入白空,看似冒险,实则暗藏玄机。“陛下,该您了。” “来得好啊!”纪凌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白子层层围困,欲将黑子引入绞杀。 反观司徒孝康却是不慌不忙,黑子巧妙做活,顺势将白子分割。 局势愈发胶着,棋盘上黑白犬牙交错。 纪凌白子不断压缩黑子空间,司徒孝康则以守为攻,在边角处寻机做活。 片刻之后,司徒孝康一子落在双方势力交界处,恰如点睛之笔,瞬间盘活全局。“陛下还是太急了……” “时不我待啊!”纪凌端详良久,白子无奈补棋,暂时放弃进攻。 随着棋局推进,黑白双方你来我往。 恰在此时,一内卫躬着身子快步入内。 见他俯身至耳旁,隆圣帝放下棋子抬手一挥。“有什么话明说,在个死人面前,需要藏着掖着吗?” 闻言,内卫赶忙施礼。“启禀陛下,征南大将军在文德殿外求见!” “哦?来得可真快啊!”言罢,隆圣帝拈起一子落于棋盘。“孝康,这盘棋,你还觉得是朕下得太急了吗?” 见白子星罗密布,司徒孝康的额头上罕见的溢出几滴汗水。“胜负,犹未可知!” “传徐平来此,就说朕在天牢等着他。”隆圣帝笑着将棋盘按住,随后瞥了眼对方。“不如等这小辈来了,你我君臣二人再继续如何?” “陛下是想让臣死也不得安宁啊!”司徒孝康抬头一笑,随即丢掉手中棋子。“也罢!罪臣似乎从未与这小子聊过几句!好歹也算是罪臣的女婿,见就见吧……” …………………………………… (二合一) 第754章 徐平执棋 …… 徐平快步踏入天牢,大量腐臭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石壁上渗出斑驳水痕,在摇曳的烛火下张牙舞爪。 强压下心头翻涌的不适,徐平目光快速扫过阴暗的牢房,最终落在中央那方棋盘前对峙的两人身上。 隆圣帝指尖摩挲着白子,头也不抬,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威慑。“来了!朕与司徒孝康下得兴起,你且看看这棋局,哪方有利,哪方又有胜机?” “末将参见陛下!”徐平深吸一口气,缓步走上前去。 棋盘上黑白交错,宛如两军对垒。 白子在中腹构建起庞大阵势,如皇权之威压,重镇群山。黑子则在边角蜷缩求生,却又暗藏玄机。 “陛下,白子掌控中腹,以大势压人,尽显优势。黑子虽处劣势,却在边角扎根,似在等待时机……”徐平斟酌着字句,眉头也随之缓缓皱起。 听闻此言,隆圣帝微微摇头。“说了等于没说,上点心。” “……”徐平余光看了眼司徒孝康,随后躬身施礼。“陛下的白子看似攻势凌厉,实则太过急切了……”说着,他蹲下身子,指尖在棋盘边角不停的敲打。“此处黑子若是打入,陛下既要防止它做活,又要守护自身棋空,难免会顾此失彼。不过……”他话锋一转,抬头目光隆圣帝直视,眼中毫无畏惧。“若陛下能果断弃子,转攻中腹,定可打乱黑棋节奏,掌握主动权。” “有些意思!”司徒孝康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染血的指尖轻轻拂过棋盘。“小子,坐过来。”言罢,他伸手在徐平腰间一拍,一股暗劲托着对方跌坐在棋盘另一侧。“接着下,让陛下瞧瞧,本司未来的女婿,是不是个草包。” “以大欺小,赢了也是胜之不武!”隆圣帝低头挑眉,显然有些不悦。 见他如此,司徒孝康微微颔首。“赢了理所当然,输了陛下可就丢人丢大了。不划算的买卖,即便孝康,也不会去做…… 不过嘛……陛下乃授天命,岂会退却?” “拙劣的激将!”言罢,纪凌抬手便将白子推了过去。“徐远山极擅沙盘推演,那就让朕来瞧瞧,瞧瞧你学到他的几分本事。” “陛下,末将失礼了!”徐平拈起黑子,刚要落下,却感觉掌心发沉。低头一看,棋盘下竟压着半张诏书,书角上的“尽皆凌迟、一体诛灭”几字墨迹未干,刺得他眼眶发烫。 也是这一瞬间,徐平心中涌起无尽的愤怒与悲痛。念及此处,他将黑子重重拍在右下星位之上,连带石制棋盘亦发出闷响。“昔日爷爷常说,步步蚕食才是王道!末将今日只得依葫芦画瓢了!” 其人话音刚落,隆圣帝的白子便已如银蛇游弋,抢占边空要津。 见此一招,徐平余光瞥见司徒孝康平静的靠在墙角,突然想起司徒娴韵说其父执棋喜以弱势开局而暗藏杀招。 “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言罢,隆圣帝突然弃了边角,白子斜刺里切入中腹。“朕这一子龙抬头如何?当年韩忠用它破了东卢数十万大军。” 茶盏重重砸在棋盘边缘,溅出的茶水洇湿几枚棋子。 徐平望着那片水渍,眼中的忌惮愈发深切。他抓起黑子打入白阵,指腹在棋子粗糙处摩挲。徐远山曾说过,真正的杀招永远都不在棋盘之上,而在双方举棋的瞬间。“陛下,该您了!” “哦?倒是有点意思……”见此情形,隆圣帝落子的手顿了顿,徐平将黑子连成锁链,在白阵腹地生生撕开缺口。“想声东击西?”他猛然抓白子重落于阵角,白棋瞬间便将黑子分割成数段,局势急转直下。“太嫩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徐平望着那些孤立的黑子,恍惚看见天牢外被押解的司徒娴韵。“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话虽如此,冷汗却顺着他的脊背缓缓滑入衣领,举棋之手更是悬于半空迟迟未落。 见他如此,隆圣帝端起茶盏轻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怎么?北境的威风呢?” “咳!咳咳!”角落里,司徒孝康突然剧烈咳嗽,血沫喷在棋盘上,晕开的暗红竟与棋子浑然一体。“小子,下棋要懂的先弃后取!” “陛下这招看似凌厉,实则……”徐平恍然大悟,突然将黑子拍在天元之上。“露出了致命破绽!”棋盘震颤之间,黑子如惊雷炸响,硬生生截断白子攻势。 隆圣帝将手中茶盏重置于台面,他俯身凝视棋局,龙袍上的金线蟠龙张牙舞爪。 片刻之后,他突然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箭疤。“当年元狗这一箭,每每阴雨之时,依旧让朕隐隐作痛。” 待其言罢,白子落盘,直取黑子根基。 “当年若是没有家父,陛下的伤恐怕就不止这一处了。”徐平低头垂目,黑子在绝境中觅得一线生机,更将几处残子悄然连成一片。 “你说得对……”隆圣帝瞳孔微颤,举起之手犹豫许久方才落下。“若是没有朕,当年你父亲也早已死在燕城。“ “于小辈之前,陛下说这些做甚!”司徒孝康余光扫了眼棋盘,随后轻声笑道:“先占取中腹,再谋后招。莫要急!“ 徐平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盯着棋盘的双目也有些泛红。 时间缓缓过去,棋局也逐渐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徐平的黑子在白子绞杀下艰难求生,每一次落子,都像是在生死边缘挣扎。 第755章 三方的博弈 …… 反观隆圣帝,每落下一子,狱卒便往司徒孝康脚边添一块烧红的炭,滋滋的声响中,焦肉味混合着檀香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当白子第三十七次截断黑棋归路时,徐平喉间涌上一阵腥甜,他正要开口言语,却见隆圣帝突然甩出棋子,怒声喝道:“住口!下棋时退却,和战场逃逸一样丢人!落子,别让朕来抽你。” 听闻此言,徐平突然抓起黑子。“陛下若是苦苦相逼逼,这盘棋就永远下不完了。” “你敢威胁朕?”隆圣帝先是一愣,随后双目直视对方,神色间的压迫感徐平从未遇见。 “不敢。”徐平抹去嘴角血迹,黑子缓缓放在棋盘边缘。“按陛下这般,这棋局,恐怕只能换个下法了。” “是吗?”隆圣帝不以为意,白子在中腹筑起坚不可摧的防线,而徐平的黑子也被挤压成残子,败局已定。“换个什么下法?” 司徒孝康盯着满盘狼藉,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突然抓起棋子,用力砸向墙壁,木屑混着血珠溅在隆圣帝的龙袍上。“养了这么多年的猫,却被猫给抓瞎了双眼!”言罢,他抬起棋盘一把掀翻。“连棋盘都没了,谈何胜败? 罪臣失礼!陛切莫见怪!” 听闻此言,徐平缓缓抬头,迎上司徒孝康那充满失望的眼神,心中一阵刺痛。 他膝行半步,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之上,声音中带着恳切与无奈。“陛下!司徒娴韵与司徒少华年幼无知,还望您……” 见他如此,司徒孝康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伸手托起对方坐在自己身旁。“小子,如果求情有用,还打什么仗?糊涂!” 即便如此,徐平依旧低头垂目。“末将恳请陛下开恩! 司徒娴韵和司徒少华实乃无辜,还望陛下念在司徒府昔日功绩,网开一面。” “呵呵呵!”隆圣帝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徐平,通敌卖国乃大罪,按律当诛九族。 朕没有追责青州司徒氏,也没有追责仲宰府,算不算法外施恩?朕若再饶了他俩,如何堵住天下的悠悠之口?” 此话一出,司徒孝康却狂笑起来。“纪隆圣啊纪隆圣,欺负小辈算什么本事?想扶持新人总得找个由头!这个我懂!”言罢,他侧脸转向徐平,眼神中难得的露出一丝和善。“那丫头看上你,倒是有几分眼光。 只可惜,靖北王府的狼崽子,终究还只是个崽子。让你与纪隆圣斗,难为你了!” 徐平双目凝神,随即骤然抬头。“请陛下三思!司徒孝康虽有罪,凡事总能交换……” “你是想说岳州吗?”隆圣帝俯身揪住徐平的衣领,龙涎当场喷在对方脸上。“那是无数大周男儿拿命换来的疆土,不是你手中的筹码。 徐平啊徐平,你太让朕失望了!你以为朕是想借机索要吗?”言罢,他抬脚将司徒孝康踢翻在地。“这是你的杀亲之仇,你为他的后嗣来求情?北境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司徒孝剧烈咳嗽,却又挣扎着起身。“纪隆圣,你就这点手段?调戏一个小辈,当真是帝王风范!” “你住口!”隆圣帝抽出佩剑,瞬间便抵住对方的咽喉。“因为你,徐远山连同十余万北境儿郎死于燕岭关外。 因为你,武凉山上埋下了数万枯骨! 因为你,我大周数不清的粮草与男丁被送往元武。 还是因为你,各地百姓怨声载道,朝野上下一片狼籍。 如今你即将魂归天外,有何狗脸在此大言不惭?” 徐平骤然起身,反手握住剑锋,鲜血顺着剑身缓缓流下。“既是如此,陛下究竟想要什么才行?想要我靖北王府的一千多条命吗?!!” “你……你简直愚昧至极!!!”隆圣帝瞳孔骤缩,剑尖微微颤抖。 司徒孝康突然伸手覆上徐平手背,染血的掌心传来灼热的温度。“小子,别犯傻!他想要的你给不了。” 死寂瞬间笼罩牢房。 隆圣帝将佩剑一把从徐平手中抽出,颤抖的手指着他满脸恨铁不成钢。“什么才是九五至尊?什么才是帝王之心?你懂吗?你不懂! 那是几个相识多年的老东西让无数互不相识的百姓举刀厮杀,最终利益却入了他们的口袋里去。 你以为朕也是他们吗?若真如此,你和徐沧的人头早就挂在了城门之上! 你混账!!!!!!” 徐平只觉头痛欲裂,司徒娴韵的笑靥与泪痕在自己眼前不断浮现。他长叹一声,随即不再求情。“陛下,臣等……活着便是错吗……” “当然不是!”听闻此言,司徒孝康在一旁冷笑不已。“皇帝想要的不是岳州,你到现在都还不明白。纪隆圣,是与不是?”言罢,他拍了拍徐平的后背。“他骨子里并不想除掉你们父子二人,但北境的刀兵过甚,他不得不防。 一防有人推波助澜。 二防文武联合架空皇权。 三防北境有宵小,推着你们向前。 这最后嘛,自然是防你们开关放敌,伙同蛮狗南下。徐远山死于我手,你依旧和我女儿不清不楚,谁知道你们北境的蛮狗的血仇到底有多深。 哈哈!这局啊!小辈,你解不了!!!” “够了!”隆圣帝突然捏住对方颈间。“司徒孝康,事到如今你还不安分,怎么,你想拱火徐沧掀桌子?你以为谁都像你这般利欲熏心? 这些年你贪的银子哪去了?真当朕这个皇帝是睁眼瞎吗?你被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解朕心头之恨!” “是又如何?难道罪臣所言之事是假?”司徒孝康任凭对方擒住自己,丝毫没有反抗。“你不杀我徐沧也会,你俩斗个你死我活,罪臣喜闻乐见。” “呵呵呵呵!不愧是你!”隆圣帝缓缓松开手掌。眼神却愈发凌厉。“来人!把司首府的兄妹二人押进来!” 许久之后,铁门再次打开,司徒娴韵被粗暴的拖在地上,发间玉簪早已不知去向,脖颈处的勒痕深可见骨。 “……”望见徐平的刹那,她剧烈挣扎着站起身来,踉跄着扑上前去。“你疯了!快走!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见她如此,徐平紧紧抱住对方身子,感受到她后背传来的灼痛,心中怒火更是再也压制不住。“皇帝就非要做得如此绝吗?” “啧啧!好个征南大将军!为杀亲之仇的女儿便打算与朕翻脸?”言罢,隆圣帝大马金刀的跨坐在石凳上,眼神充满了失望。 第756章 行刑 …… 见隆圣帝跨坐于石凳招之上,眼中满是失望与愤怒。徐平低头垂目,心中也是一股无力之感。于公,司徒孝康通敌卖国,理当九族尽灭。于私,司徒府与北境有杀亲之仇。里里外外都被皇帝站了根脚,换做谁也掩盖不了既定的事实。 见他神色来回变换,隆圣帝随手一掌将之打翻在地。“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被一点儿女情长所困,哪还有一州刺史的风范? 从你入天牢给这二人求情,你就已经失去了执棋的机会,烂泥扶不上墙!” “陛下……”徐平抱着司徒娴韵,心中怒火与无奈交织而生。他抬头直视对方,声音中满是恳切。“陛下,末将……” 未给他开口的机会,隆圣帝拂袖一挥,揉捏起了眉心。“徐平,你自幼出入宫中,朕可曾亏待过你? 你与月华乃青梅竹马,她的母家却是章台舒氏。即便如此,朕依旧信任你,依旧愿意将她许配给你,而你呢?你是如何回报朕的? 即便北境拥兵十余万,朕依旧允你节制岳州和玉螭的全境兵马。朕可有提防于你?可有压着你的粮草让你举步维艰?而你呢,你又是如何做的? 你私杀一州刺史,未经上报便清剿了瑜州一半以上的官员,这本该是监政府的职权,弹劾你多折子堆积如山,是朕替你压了下去。 瑜州上缴的赃银只有一百余万两吗?朕都不想挑明了让你难堪,是谁在替你压着? 你杀了郭怀仁朕可有责难于你?你与顾秋蝉私下苟且,朕可有干涉于你?你在岳州擅自扩军,朕可有处置你? 回答朕!!!!!”话到此处,隆圣帝已是怒火中烧,险些雷霆大发。他一把揪起对方的衣领上前,双眼直直盯着徐平。“狗东西,摸摸你的良心问问自己还有没有半分臣子之道?” 对于隆圣帝的话,徐平沉默不言,他低头不敢直视,许久也没有开口接话。 徐平的沉默让隆圣帝愈发火大,他抬手便打算将其抽翻,却在出手之际被司徒孝康一把抓住手腕。“臣自是罪无可恕,陛下又何必为难一个小辈。” “哦?是吗?”隆圣帝侧目看向对方,眼中带着几分不屑。他一把扯回胳膊,随后笑着指向徐平。“看看吧,看看你眼前这个男人,他该不该死,他的后嗣该不该受刑?”说着,他站起身来,大步走向司徒少华,将其整个人一把提起。“京城出了名的公子哥,还有你抱着的这个女子,京城出了名的大小姐。 此二人祸害的百姓你以为少吗?他们若是被处极刑,你知道有多少百姓拍手称快? 青幽二州民不聊生,司徒氏却纸醉金迷。如今你还舔着脸来替他们求情?徐平啊,你脑子里装的全是狗屎?”言罢,隆圣帝将司徒少华随手甩在一旁。“你来天牢之前,你爹肯定劝过你吧?枉费朕对你寄予厚望,你以为徐沧就不失望了吗? 你是不是以为这样做司徒氏会记恩?会铁了心的扶持你?还有你怀里这个女人,你是不是以为她很感动,愚蠢!愚不可及! 知道为何司徒孝呈与司徒孝怜没有来替这二人说情吗?从司徒文弹劾其子开始,他们就已经成为了交换利益的必需品。 如今你再来保人,是想做甚?是想让朕和司徒文都成为笑话吗?”话到此处,他突然转头看向司徒孝康。“你这好女婿可真行,眼光挺不错嘛,这样的货色也瞧得上。” 此话一出,司徒孝康瞥了眼徐平,继而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的确是差点意思,毕竟他还小嘛,又如何能与陛下过招,如何能与朝中这些个狐狸过招。 陛下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末将……有罪……”徐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始终无法做到。他撑着膝盖站起身来,随后缓缓退去身上甲胄。“陛下英明神武,天子之意,末将万不能测。在此冒犯龙威,末将愿领旨受罚。”言罢,他缓缓摘下腰间悬着的兵符于掌中摩挲,几息之后,双手高举,将之递给了对方。“还请陛下罢免末将征南将军之职,收缴兵符与帅印……” “够了!”隆圣帝一掌拍碎石凳,整个人都险些气出病来。“通敌卖国,当诛九族!朕既没有追责司徒氏,也没有动仲宰府,已经是法外施恩!你还不知足? 如今拿兵符来上缴,你是想做甚?想成为一个废物吗?你简直是鬼迷心窍!”言罢,他一把抓起兵符,将之狠狠砸在对方身上。“把兵符给朕捡起来! 蠢货!你枉费朕在祠堂进香,敬告历代先帝,这个女人对你就那么重要?重要到随你在梁东出生入死的兄弟都可以不顾了吗? 徐平,你有负皇恩,你罪该万死!!!” 此话一出,司徒孝康墙壁上,看着眼前的场景,突然发出一阵嘲讽。“陛下在这大义凛然的侈谈律法,真是可笑至极! 若真有律法,这朝堂之上有哪位同僚能安然无恙。 横竖不就是个死吗,胜者王,败者奴,有何可说。” “司徒孝康!”听闻此言,隆圣帝当场就气笑了。“到了这个地步,还在挑拨离间,你可真是本朝的肱骨之臣啊,简直无耻至极!” 看着司徒孝康这副无所谓的模样,徐平心中突然一震,徐远山惨死关外的情景在其脑海中愈发强烈。 而当他看向一旁受伤的司徒娴韵,内心更是无比煎熬。 犹豫几息,他拾起兵符,上前一步,扑通跪在地上。“陛下!末将纵然有罪,请陛下给末将一条路吧……”言罢,他将头重重磕在地上。 看着跪在地上的徐平,隆圣帝眼中不再有失望,反而萌生出一丝无奈。“徐平,被人当筹码摆在秤上摇还不自知!你……”话到此处,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朕是贪图你手中的那点兵权吗?若真如此,朕大可让司徒孝呈前去岳州领兵,你到底明不明白? 你为杀亲血仇的子女求情,将北境的脸面置于何地?你今日这般行径,会让多少北境的将士寒心!一旦传了出去,那些追随你爷爷征战蛮狗的将士会如何看待你和你父亲? 你到底懂不懂朕的苦心…….” “徐平,回府去……”久未开口的司徒娴韵亦是忍不住出声。“这个情谁都能求,唯独你和靖北王不能,你……快回府……” “好一出大戏!都说温柔乡,英雄冢!的确如此啊!”司徒孝康饶有兴致的看着徐平,语气中充满了调侃。 话音刚落,一道掌风袭过,将其嘴角打得血流不止。“你住口!”隆圣帝压着司徒孝康跪倒在徐平身旁,最后一把将他的头抬起。“看看眼前这个人,徐远山戍边安境三十余年,即便先帝在位之际,对他也是万般敬重。 他死了,粮尽援绝,万箭穿心!死在这个畜生手中,你鬼迷心窍吗?怎么有脸来天牢替他的后嗣求情?” 恍惚之间,徐平似乎看到了离府之前徐沧眼中的无奈。他双瞳收紧,连带着手臂也有些颤抖。“末将愚昧……有负皇恩……陛下,能否暂缓刑期,末将……愿……” “不要说下去!”隆圣帝极其不耐烦的将之言语打断。“朕意已决!司徒孝康通敌卖国,按律凌迟处死;司徒娴韵与司徒少华一并同罪凌迟处死。 徐平,朕告诉你,你若再敢开口,休怪朕不念旧情,将你一并拿下!来人,将他给朕轰出去!” “诺!”几息之后,几名侍卫快步上前,强行将徐平拉起,拖着他往牢外走去。 看着司徒娴韵的身影渐渐模糊,徐平奋力挣扎。“陛下,陛下……” 见此情形,司徒娴韵泪流满面,抓着铁杆大声呼喊。“永宁,莫要再言,好好的……活下去……” 片刻之后,徐平被内卫拖出天牢,重重摔在地上。他满脸迷茫的爬起身来,望着天牢的大门,心中五味杂陈…… 拖着沉重的步伐,他漫无目的地走在京城的街道上。 夜色深沉,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几处府门上昏暗的烛火,照着其孤独的身影。 想起穿越之初,尚且年幼,徐远山带着他在北境骑马射箭,教导他练兵习武;想起徐远山一次又一次出关鏖战,为北境安宁不惜牺牲一切。 在此同时,他又想起与司徒娴韵的点点滴滴,从年幼的相处,到入京的重逢,再到对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无力感侵蚀全身。 仰望苍穹,徐平突然觉得很累,很疲惫。 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在这个你死我活的世界,在这个满是杀戮的世界,自己……真能走到最后吗? 昔日的一切,早已成为过去。而如今身处异世的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也不知走了多久,徐平满脸恍惚的回到了靖北王府。 府内一片寂静,只有几个守夜家丁。见他失魂落魄,众人不敢上前询问。 徐平径直回房,瘫倒在床上,双眼无神的望着穹顶,心中已乱成一团。 即便动静不大,徐沧依旧察觉到了好大儿回府。他推门入内,随意的坐在床边。 “爹……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徐平突然坐起身来,朝着徐沧深深一拜。 见他如此,徐沧皱起眉头,沉默许久之后方才说道:“都让你别去了,有些事,不是现在的你能解决的。 至于说失望?老爹就你这一根苗,有什么失望不失望的?大不了爹去趟天牢,替你把人带回来。 多大点事,莫要如此。” 听徐沧如此说道,徐平的心中更是上下起伏。几息之后,他翻身下床,头一次如此郑重的跪地叩首。“爹,孩儿无能,让您受累了。 至于劫人,不……不必了……” 见看这副模样,徐沧轻叹一声。他抬手将之扶起,随后重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本就是爹这一辈的争斗,让你掺和进来,是爹的不是才对。 为何当初在北境爹不让你接触这些,就是不想你身陷朝堂,这里面的勾心斗角,对于现在的你而言太过沉重。 好大儿,莫要如此,有爹在,万事都没有走到绝路。” 听闻此言,徐平泣不成声,自打穿越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这般。若说老爷子是什么好人那万不可能,但他对自己的好,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索求。 徐平深吸一口气,瘫靠在床边,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开不了口。 见他如此,徐沧自是心有所略。他从腰间取下酒壶,一把甩在其子怀中。“男人,就该顶天立地,喝!喝了它,有什么事,睡一觉起来了再说。 你爷爷走了,你娘也走了,爹就你这一点血脉,咱们父子两无牵无挂,有什么事不能搏上一搏,你不行,爹去见皇帝,大不了将北境还给他便是,人都没了,还谈什么祖业。 好大儿,莫要灰心!来神京当个闲散王爷也未尝不可!纪凌他不会赶尽杀绝。” “不必了……”徐平先是一愣,随后突然放声大笑。“皇伯父说得对,为杀亲之仇的后嗣来求情,追随咱们的北境将士们会如何看待? 一旦把北境交出去,沈叔、唐叔、还有布爷爷,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北境从来都不是只有咱们父子,若是连他们都舍弃了,爷爷在九泉之下,也不会认你这个当儿的。” “……”徐沧忽然有些愣神,随即同样大笑起来。“呵呵呵!好大儿啊,你能这样想爹是相当的意外。只不过嘛,你若是当真放弃了司徒府那两小辈,日后可后悔莫及了……” …… 一晃眼,两日过去。 行刑的这一天,整个神京城的刑场上人山人海,大量百姓与兵卒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 萧如讳坐在观刑台上,神色很是平淡的看着即将被行刑的司首府众人。 刑台上,司徒孝康闭目养神,内心似乎并没有什么波澜。 司徒娴韵和司徒少华被铁链绑在两侧,同样是面无表情…… …………………………………… (二合一) 第757章 上层的博弈 …… 秋风裹着柳絮掠过荷塘,七十二道游廊将司徒府的宅园围作一方天地。塘中九曲石桥蜿如龙脊,桥畔垂柳下。 司徒文身着灰色葛布长衫,斜倚在檀木竹编的躺椅上,手中钓竿微弯,银丝鱼线在水面荡开涟漪。 “老爷,这红鲤最是刁钻。”司徒明德垂手立在一旁,目光盯着水面浮标,枯瘦的手指不时拂过腰间黄铜烟杆。 望着塘中翻涌的墨绿浮萍,他忽然压低声音说道:“老爷,已是辰时三刻,刑部大牢的门早已开了,想必他们已被押赴城东……” “是吗……”钓竿突然剧烈震颤,司徒文腕子轻抖,一尾金红锦鲤破水而出。 打量一番,他不慌不忙将鱼摘下,任其蹦跳着跌回水中。“明德,你看这鱼儿,越是贪食越容易上钩。 徐平入宫求情,想来吃了大亏,年轻人将情谊是好,却又被情谊迷了双眼。” “您让明德去取的物件已在此处。”司徒明德打开手帕,将包裹的钥匙交还回去。“此物竟藏在老夫人灵牌的暗隔之下,连老奴也颇有些意外啊。” “明德啊,当年吴州一战,司徒氏可谓倾尽所有。先帝自是仁善,除了韩忠,谁又能猜到司徒府上也有一块。”廊下的青铜鹤炉飘出沉水香影,烟雾袅袅间,司徒文端起青瓷茶盏浅抿一口。 茶面浮着几片新采的芽尖,尖尖似乎还凝着些许晨露。“孝康那点心思,多少年前就写在了脸上。”话到此处,他忽然将茶盏重重搁在石几上,惊得塘边雀鸟扑棱飞起。“这可是好东西哟!更为可贵的是只有老夫知晓! 纪隆圣把刀磨得倒是锋利,徐家两父子若是接不下,咱们就得一条路走到头了。” “比起纪凌,徐沧显然更容易相处。”司徒明德袖中之手微微收紧,望着对方鬓角新添的白发,他不由得轻叹一声。“老爷,即便有此物在手,那也……” 话语被一声咳嗽打断,司徒文的身影于塘中倒影,便是眼角细纹,都藏着万千算计。“你认为徐靖边好相处是因为他只是藩王,他若是登临九五,下手不一定比纪凌轻。 说什么大义灭亲,本质还是站队。此物在你手中,届时该如何,跟随老夫那么些年,你当知晓……” “老爷放心,离午时尚早……”司徒明德退至一旁,缓缓低下头来。 “少华那孩子,到底是年轻。”司徒文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娴韵倒是像她祖母,看似明了一切,骨子里比谁都狠。”话到此处,他抓起一把鱼食撒入水中。“纪凌想借着老夫这把火烧干净朝堂上的污秽,最好还能收一收民心…… 可站队那有如此简单的道理?火一旦烧得太旺,就不好控制了。” “大少爷他……”刚一开口,司徒明德却注意到对方握着钓竿的指节有些颤抖,袖口处露出半截褪色的锦囊,那是老夫人临终前替司徒孝康缝的平安符。 再深沉的心机,也藏不住几分舐犊之情。 “这个逆子,他的错,在于急功近利,目中无人。若只是贪点,拿点,以他的能力,老夫自然会把司徒府交给他,也不会拿他去用做交易。”言罢,司徒文突然起身,长衫下摆扫过石几,惊落几片枯叶。“让人备车,申时老夫要去天云观上香,此事一过,老夫的病也该痊愈了……” 司徒文撑着扶手望向远处的皇城方位,苍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告诉账房,青州送来的银子该派上用场了。分钱的时候,喊鲁尚文先来一趟。”言罢,其人轻捶腰盘,缓缓打了个哈欠。“仁宗倒是尚可,与老夫斗,纪凌同样嫩了点。” “诺!”司徒明德躬身行礼,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鱼竿入水的轻响。 回头望去,只见司徒文再度倚回躺椅,竹编摇椅吱呀作响,惊散了水面鱼群。 塘底暗流涌动,恰在此时,不知何处的鱼儿又咬住了钩,水面泛起层层涟漪,终究又归于平静。 …… 秋老虎,秋老虎,转眼已是烈日高悬! 城东的刑场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密密麻麻的人群聚集涌动,层层叠叠挤在刑台四周。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汗酸味,夹杂着百姓呼出的气息,在烈日烘烤下愈发刺鼻。 “都听说了吗?司首府这次是真完了!”一头戴破草帽的老汉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司徒孝康竟通敌卖国,这可是要遭天谴的大罪!” “可不是嘛!”旁边衣着满是补丁的妇人尖声应和,怀中抱着骨瘦如柴的孩子。“平日里司首府那群人,一个个鼻孔朝天,在这神京城内作威作福。 四婶家男人上月不过是不小心碰了司首府运菜的马车,当场就被打死,今儿个可算是遭报应了!” “大庙街那说书的都去听了没?这个狗日的暗通元武和蛮子,害得北境老王爷粮绝而兵败,十余万大军啊,连骨头都不知埋哪去了。 得亏陛下英明神武,就该将司首府的人斩尽杀绝。” “喝忒!”此话一出,一满脸络腮胡的老汉当场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那司徒少华在京城无恶不作!身边随时跟着一群狗腿,在这天子脚下坏事做尽!” “可不是吗!听说他妹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啊!去年在城南布纺,就因为人家把她衣服碰脏,当街便把店家女的脸都给划花了去,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一众百姓看着刑台,顿时响起一片义愤填膺的叫骂之声,各种污言秽语久久不绝。 或是跳脚咒骂,或是捡起地上石块扔去。 第758章 百姓们 …… 而此时的刑场高台之上,一众监政府朝臣悠闲的靠着太师椅。 世狱司首翘着腿,手中把玩着极其精致的玉扳指,转头对身旁的司丞笑道:“陛下那是何等的圣明,处置了司首府,顾令先也被下了牢房!妙!妙极啊!” 司呈微微眯眼,捋了捋须髯,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大人所言极是。咱们被布政府打压了多年,如今司徒文病危,其子受诛,简直是天大之喜。” “司首府树大根深,党羽众多,保不准还有漏网之鱼。说话还是得小心谨慎,以免留下什么后患。”一旁的刑令监微微摇头便不再继续出言。 “怕什么?”其司司首嗤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如今司徒家的核心人物都在此处,就算再有什么本事,那翻不起大浪。” 两人对视一眼,发出一阵得意忘形之笑。 周围的下臣见状,纷纷围拢过来,你一言我一语,满是谄媚之声。 见此一幕,傅秋衡闭目养神,完全没有在意现场的气氛。 “傅公这是没休息好?”萧如讳看了眼不远处的司徒孝康,转头又看了身旁的随侍。“这监刑的令箭历来都是少御所执,还不将之呈给傅大人。” “诺!”拾起令筒,随侍快步走去。“还请大人收好。” 接过令筒,傅秋衡缓缓睁眼,他余光瞥了眼脸色平静的萧如讳,随后抬手作揖。“大御首尚在此处,卑职又岂敢僭越。” “都是按规矩办事,哪来的僭越一说?”萧如讳冷笑一声,随后敲了敲案台。“莫非受刑之人乃是青州司徒氏,少御首有所忌惮?” “你……” 傅秋衡正欲反驳,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两匹骏马疾驰而来。“闪开!都闪开!!!” 待马匹靠近,众人方才看清,正是徐沧和徐平两父子。 徐沧身着黑色蟒袍,腰间未悬配饰,只挂着一个大酒壶。他扫视着刑场四周,身上散发不怒自威的气势。 徐平跟随其后,一身银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碧城刀悬腰间,大将军令挂身侧。尽管他极力掩饰,眼神中的复杂之色依旧无法隐藏。 “呼……”看着刑台上的人,每靠近一步,徐平的心脏便仿佛为之攥紧。“爹,下马吧。” 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翻身下马。 徐沧的靴子重重踏在地上,当即发出一声闷响。他大步朝着刑场走去,每一步都踏在场内百官的心坎之上。 沿途百姓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为这两人让出一条道路。也正因如此,人群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这不是靖北王和征南将军吗?他们来这儿干啥?” “听说司首府那丫头和徐平的关系可不一般啊,该不会是来救她的吧?” “救?怎么救?再说了,你们没听榜上说了啥子吗?老王爷可是因那司徒孝康才死,怎么可能是来救的?说不定就是来看他们受刑。” “榜上说啥你就信啥?你看这架势,说不定就是来救人的呢?人家手握重兵,我听说陛下都得给这两父子几分薄面啊……” “嘘!小声点儿?这话能说吗?你他娘的不要命了?” 见他二人来此,一众官员赶忙迎了上来。 “我等见过王爷!见过征南将军!” “今日乃是司首府众人伏法之日,靖北王来此何意?”萧如讳缓缓起身,朝着台下走去。 “装模作样。”徐沧瞥了对方一眼,语气中满是不屑。“本王只来看看,咋的?不行?”言罢,他大步向前走去,径直来到观刑台。 听闻此言,萧如讳倒也不气。“观刑自无不可,徐将军为何配刀而来?这怕是不妥吧。” 徐平站在其父身旁,头也不回的将碧城刀骤然拔出。“此乃先帝御物,有能耐你拿去。你在这叫你吗呢?” 此话一出,现场议论纷纷,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你……”萧如讳脸色一黑,险些没气死。他抬手一挥,台前的兵卒纷纷让道。“呵呵!既是如此,两位请吧……” 刑台上,司首府三人被铁链束缚着,昔日华服早已破旧不堪,脸上也满是血痕与污秽。 “你来了……”看到徐平的那一刻,司徒娴韵原本黯淡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嘴角勉强扯出一丝微笑。“没能随你去梁东瞧瞧,多少有些遗憾呢……” 此话一出,徐平被瞬间刺痛,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终却又沉默。 见他如此,司徒娴韵嫣然一笑。“没什么好看的,回去吧!” “嘶……呼……”吐出一口浊气,徐平大步走上刑台。“我……” 尚未开口,几名兵卒当即冲上前来。“还请大将军下台观刑!” “请大将军下台观刑!” “回去吧!”司徒娴韵微微侧脸,不让对方看到自己污秽的模样。“要被割三千多刀呢,这下真没月季花好看了……” “砰”的一声巨响,七境修为喷薄而出,将围在徐平身旁的兵卒尽皆掀翻在地。“本将今日就在这站着,尔等又待怎样?” “徐平!”傅秋衡猛拍桌案,骤然起身。“还不速速退下,你是打算谋反吗?” “小子,这局你破不了,下去吧!”司徒孝康抬头一笑,笑声中却不知是讽刺还是什么。 听闻此言,徐平原地就盘腿坐下。“好大的帽子?本将好怕怕啊?傅秋衡,谋反这样的话本将劝你别乱说,否则,第一个饶不了你的便是陛下!!!” “司徒孝康勾结敌国,出卖军情,致使我大周十余万将士命丧沙场,黎民受苦!其罪恶滔天,不可饶恕! 其子嗣司徒娴韵、司徒少华,依仗家族权势横行霸道,欺压百姓,草菅人命!今本少御奉陛下旨意,将此三贼凌迟正刑,你在这百般阻碍是何居心?”傅秋衡眉头一皱,当即将圣旨摊开。 其人话音刚落,在场的百姓群中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好之声。 “杀了他们!” “该死的叛徒!” “早就该有今天了!” “杀!杀了他们!” 各种呼喊声、叫骂声此起彼伏,几乎将整个刑场淹没。 刑台上,司徒孝康神色平静,似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司徒少华则昂首挺胸,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对这些愚昧无知的百姓充满不屑。 司徒娴韵微微抬起头,望着徐平,眼中满是眷恋与不舍。她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见百姓如此义愤填膺,徐平再次想起了黄世安的话。只要死的人身份地位比他们高,他们就会拍手称快,权力的博弈与斗争,他们懂得了什么?是非对错,他们又能懂得了什么? “午时已到!行刑!”见徐平神色恍惚,傅秋衡将令箭当场甩出。 第759章 司首府伏刑 …… 百姓的呼喊声愈发高涨,整个刑场陷入了一片疯狂之中。 “老匹夫也有今天!!!” 台下突然爆出一声怒吼!人群之中,烂菜叶、碎石子纷纷砸向刑台。 “杀!” “杀了他,杀了他!!!” “傅大人,时辰这就到了?”刽子手正欲抽刀上前,徐沧负手起身,大步走向监斩台中央,蟒袍上的金线麒麟微微起伏,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席卷全场。 烈日高悬于天穹,将刑场的青石砖晒得发烫,空气中蒸腾燥热,刑台四角的铜炉中青烟袅袅。 傅秋衡眉头紧皱,鎏金令牌在其掌心转了几圈。“王爷,如今午时已至,自当行刑!” “呵呵!有趣有趣!真是有趣!”司徒孝康牢牢锁在盘龙柱上,铁链与铜环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 原本绣着金线云纹的绯色官袍,此刻早已破碎褴褛。凌乱的头发下,其人深陷的眼窝里依旧藏着几分未灭的锋芒。“上前来!” 听闻对方开口,徐平余光看了眼萧如讳与傅秋衡,随即大步上前。“不知司首大人有何指教……” “靠近点!”司徒孝康吐出一口血水,将头发甩开一角。“你在顾虑什么。” 听闻此言,徐平微微摇头。“还有什么遗言吗?说……” 司徒孝康费力地挺直身子,在徐平耳边的气息微弱却字字清晰。“呵呵!小娃子,知道那老东西为何现在还没出现吗?你是不是还抱有侥幸,以为他留有后手解救那丫头?” 未等徐平开口,他将头靠近对方耳旁轻声笑道:“以我对老头子的了解,的确有!但绝不是救那丫头所用。连我都舍弃,何况是她?”言罢,他侧目看了眼不远处的司徒娴韵,随后罕见的叹了口气。“论及本事,你还差了点,今日你能来此,说明下定了决心。 呵呵呵!既是如此,我这个当岳丈的送你几句话,要记好! 知道为何韩忠立三朝而不倒?有败却从未有失?” 此话一出,徐平瞳孔收紧,显然是猜到了几分。“你是要我……” “没错!”司徒孝康嘴角一扬。“以弱谋强需收敛气性,示敌以弱,先舍后取!切记!凡成大事者,当先谋己身,立身方能固本,无利不可取,无人不可舍。 司徒明德一定就在附近,那老东西就在这盯着你。今日你若是出手救人,靖北王府就会沦为叛贼,为百姓所唾弃,甚至连北境也会容你不下。 为一个女人而放弃根脚,无论这个女人是谁,司徒文那老狐狸都不会再与北境合作。他会彻底倒向纪凌,让司徒氏得以暂时抽身。 徐平,那日刺客来袭,妄图让少华与娴韵入牢之前受诛。依我这个老丈人来看,下手的恐怕是纪凌,目的就是不想你出来跳脚,毕竟有七王府之事在前。 既是试探,也是给你留余地。 而今日,那贼老头子想必也在看,看的就是你沉不沉得住气,稳不稳得住神,敢不敢先舍后取。 呵呵呵!双方都在试探你,也是试探北境的态度,你可不要犯傻……”话到此处,司徒孝康似乎耗尽最后一丝气力,脑袋重重垂下,铁链发出一阵哗啦声响。 徐平浑身僵住,恍惚间后退两步,满心的不甘怒火几乎要将其吞噬。即便如此,他亦知此刻不能冲动。 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徐平微微躬身,随后缓步退到刑台边缘,手却始终握着刀柄。 “司徒孝康通敌卖国,罪不可恕!即刻行刑!!”见他如此,傅秋衡将令箭骤然掷出。 刽子手踏步而出,草鞋踩过斑驳血迹,发出黏腻声响。此人满脸横肉,右眼处有一道狰狞刀疤从眉骨斜贯至嘴角。 “喝!噗!”他松了松筋骨,缓缓抽出腰间特制的凌迟刀。刀刃薄如蝉翼,在阳光下泛着幽幽冷光。 “来得好啊!本司的人头就在此处,还不快快来取!!!”司徒孝康疯狂大笑,随后缓缓仰起头来,目光扫视全场,最终停留在皇城的方向。“司徒文!看看咱爷俩谁对谁错!” 刽子手先是用刀尖挑起对方一缕头发,轻轻一吹,发丝断成两截飘落。 见此情形,围观的百姓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割!快割!” “杀!还等什么?杀了他!” “割他三千六百刀!!!” “噗!”刽子手端起酒水闷下一口,随即全数吐在刀身之上。几息之后,刀锋贴着司徒孝康右脸颊,手腕轻抖,一片指甲盖大小的肉片应声而落。 “……”司徒孝康浑身剧烈颤抖,青筋在脖颈处接连暴起。他死咬住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硬是没发出一声痛呼。“来啊!继续!” 刽子手面无表情,第二刀紧接着落在耳垂下方,手法娴熟无比,显然早已打磨多年。 随着一片片肉片被割下,司徒孝康的脸颊渐渐变得血肉模糊,露出森白的颧骨。 从脸部到身子,三百余刀下去,其人身躯已如被刮如枯木,鲜血在其脚下刑台汇成小小血泊。 瞧着这一幕,徐平气息翻涌,扶刀手心随之颤抖,掌心的汗水逐渐湿润。他侧目看向邢台远处的司徒娴韵,内心的挣扎近乎要将自己撕裂。 而恰在此时,刑场外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人群被府卫推散,向两侧分开。一白发苍苍的老者缓缓走来,其衣袍上的司徒二字无比显眼。 司徒明德腰间系着的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摇晃,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来者何人!”周围兵卒纷纷拔出佩刀,当即迎上前去。 兵卒尚未近身,一股浩瀚无穷的内劲骤然扩散全场,八境圆满的修为展露无疑。司徒明德从怀中掏出一块铁卷,券身通体金黄,正面刻着九条螭龙,背面的朱砂字迹历经多年依旧鲜艳夺目。“先帝御赐,丹书铁卷!尔等还不速速退下!!!”其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在刑场间久久回荡。 第760章 于心不忍 …… 见此情形,萧如讳脸色瞬间铁青,他仔细盯着丹书铁券,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按祖制,持丹书铁券者可免死一次,即便皇帝也不得违逆。但入朝为官数十载,从未听说过司徒府有这玩意? 几息之后,他深吸一口气,抬手一挥,周围兵卒纷纷退开。 现场议论声四起,百姓交头接耳,一时间整个刑台周围乱作一团。 司徒明德环顾四周,一步步走上刑台。 看着血肉模糊的司徒孝康,他本想上前说些什么,最终握紧双拳,放弃了这个念头。跟着主子那么些年,司徒文的意思他自然明白。 龙柱上锁着的司徒娴韵与司徒少华纷纷睁大眼睛,突然却又泛起一丝苦笑。丹书铁卷只有一块,场中尚有三人,若救司徒孝康,早在行刑之前其人就该出现。 便是如此,兄妹二人对视一眼,齐声开口喊道:“带他\/她走!!!” 司徒明德身子一颤,缓缓走到司徒娴韵的身旁。其人苍老而枯瘦的手掌挽起袖袍擦去对方脸上的血渍,随后深深以礼。“少小姐,您受苦了。老爷知您最爱吃桂香糕,老奴今日给您带来了……” 此话一出,司徒娴韵顿时反应过来。望着锁在邢架上的兄长,她抬手接过糕点,咬下一口吞咽入腹,随后撩开耳旁发丝轻笑。“爷爷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去吧,无妨!!!” 此话一出,徐平恍然大悟。司徒孝康先前说的正时应验。他正欲开口,却被徐沧一把按在原地。“好大儿……放弃吧……” “爹……”即便司徒孝康说了那么些话,徐平身子依旧有些颤抖。猜到司徒文会有后手,却没想到竟是如此。他闭上双眼,不再去看那台上的几人,手中的碧城刀也随之落地。 似乎感受到徐平的心意,司徒娴韵并没有开口出声,只是朝其所在方向嫣然一笑。笑中包含着爱恋、牵挂,与不舍。 从始至终,没有半分怨恨……… “……”司徒明德同样将余光看向徐平,几息之后,他朝着司徒娴韵躬身一拜,随后大步走向司徒少华。 “小少爷,受苦了!”待到其人身前,他抬手解开对方身上的铁链。“老奴来晚……” 看着眼前的老人,司徒少华眼眶血红,一把便将之推开。“我让你把她带走?你聋了?” “少爷息怒,明德……” “给老子滚!”其人话未说完,司徒少华便冲上前去。“小妹莫怕,大哥来救你!!!” “啪”的一声轻响,司徒明德掌刀一劈,将之打晕在地。“来人!” 闻声,几名府卫匆忙上前。 “把小少爷带回府去。” “诺!” 片刻之后,司徒明德放下铁卷,随后领着府卫径直离开了刑场。 见他们离去,现场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萧如讳看了眼司徒明德的背影,随后俯身拾起丹书铁卷。仔细打量一番,他眼角随之不停颤抖。司徒府竟然有这玩意,仁宗还真是好手段啊…… 几息之后,他朝着傅秋衡点头示意。 对视一眼,傅秋衡拂袖一挥。“来人!继续行刑!” 刽子手抱拳拱手,提起一桶冷水便泼在司徒孝康脸上。 他猛然惊醒,虽剧烈咳嗽,嘴角却始终挂着不屑的笑意,更将血水混合着冷水的唾液吐在对方身上。“呵呵……” “司首大人真是硬骨头!”萧如讳略有些诧异的瞥了其人一眼,随后抬手一挥。“一个一个施刑得等到何时?莫要耽误时间,下一刑徒司徒娴韵!即刻行刑!”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身旁的刽子手换上崭新刀具,大步走向其人。 “徐平……再也不见了……”她闭上双眼,睫毛上还凝着未干的血泪。司徒娴韵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静静等待着刮骨刀落下。 “好大儿,咱们回吧……”徐沧感受到其子体内真气逆行,混乱不堪,当即一道内劲打入其体内。 “去他妈的先舍后取,连女人都护不了还争个狗屁的天下!!!!”恍惚之间,徐平突然清醒,拾起碧城刀便要冲上台去! 徐沧嘴角一撇,颇为无奈的挥出一掌,同样将之打昏在地。“萧如讳,你要小心了!” 见徐沧带着徐平离去,萧如讳满脸不屑的吐出一口老痰。“哼!开刑!” “得令!!”刽子手大喝一声,剔骨刀高高举起。 就在刀锋触及司徒娴韵肌肤的刹那,一道猩红内劲飞速袭来。 刽子手惨叫一声,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刑台立柱之上,死的不能再死。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远处屋顶上一道红衣身影如惊鸿般掠来。 “尽是些屁事……”李子画一跃而下,发间的银饰叮当作响。“又是杀,又是救,纪隆圣铁定有什么大病。” 吐槽间,其手中短刀挽起层层刀芒,所过之处,守卒纷纷栽倒,鲜血飞溅四处。眨眼之间,她便已落在司徒娴韵身边,断刀轻挥,铁链寸寸断裂。 “来人!快来人!有人劫法场!“萧如讳大惊失色,突然想起徐沧说的话来。 李子画扫视四周,即便受创,八境绝颠的修为依旧盖压全场。她一手扶着司徒娴韵,一手提刀跨步。 见她慢步而行,如入无人之境,一众兵卒摊倒在地,神色满是惊慌。 便是如此,刑场已乱作一团,百姓惊恐逃窜,官员抱头鼠窜。萧如讳躲在侍卫身后,声嘶力竭的开口呼喊。“来人!来人!都来护着本官,来护着本官!” “什么玩意?”李子画余光一瞥,随手打出一道掌风,将萧如讳连同其身旁的侍卫尽数掀翻在地。“大周未见也太过儿戏了吧?如此大的阵仗,竟无一高手拱卫?荒唐!”言罢,她提着司徒娴韵一跃而起,很快便消失在此处。 与此同时,一阵悠扬却威严的钟鼓声从皇城方向缓缓传开。 隆圣帝负手于高楼,一身龙袍被吹得猎猎作响。 “陛下,何故如此啊?”刘辟满脸疑惑,连他都猜不出半分。 听闻此言,隆圣帝微微转头,目光所及之处,正是靖北王府。“这臭小子,那是一口一个皇伯父……毕竟是朕的侄儿,打断他的脊梁朕于心不忍,懂吗?” “即是如此,陛下为何……” “司首府必须受刑,得给天下百姓和枉死的将士们一个交代。人,朕可以恩赐给他,但不能由着他来救,那是谋反。 这个兔崽子,小时候在宫里叉鱼就没少挨揍,得亏今日他没乱来。 连丹书铁卷都搬出来了,父皇可真会做人啊。依朕看,司徒文的病恐怕也快好了……” 第761章 昔日的隆圣帝 …… 对于皇帝的反应,刘辟有些意外,却又不好开口说些什么。帝王之心难测,既是常伴帝王左右,一言一行,一字一句,都有可能引起波澜。 刘辟低头垂目,手中拂尘随风飘动。遥想那年入宫,他尚不足五岁,恰逢宣宗驾崩,庆帝继位九五。 从庆帝到仁宗,再到隆圣帝,他服侍了纪氏三代帝王的起居。这三位帝王,纪凌登基无疑是最让人意外之事。 思绪飘荡,恍惚间,刘辟想起了当年…… 纪凌的母妃秋氏,湖州一介商贾之女。当年仁宗还是太子之时,巡视漕运,酒后强占了秋语棠。此女虽柔,骨子里却异常刚烈,欲以手剪自缢,却被仁宗擒下,并以族氏为迫,纳其为东宫侧妃。 入京路途遥远,长途颠簸。临行前,秋语棠已身怀六甲,自是不堪其苦,而腹中胎儿正是纪凌。 待车驾回京,秋语棠未及调养,便早产诞下了纪凌。仁宗对其算是百般呵护,却始终只得其人,不得其心。久而久之,便是作罢。 秋语棠虽不至冷落,失了仁宗偏爱,性子又极不服软,自是多受排挤。也正因为她乃商贾之女,又不屑于仁宗垂爱,纪凌也逐渐不被仁宗待见。 宫中府中,既无皇室子弟与其相交,也无贵胄之后与其喜乐。得亏世子恒庇护,方才未有他人欺辱。 纪凌原以为自己会被仁宗一直冷落,直到初遇司徒孝康,其人有言,受宠不易,不如早赴边疆立身,既可避免府中争斗,亦可避免仁宗嫌之碍眼。 便是征战多年,徐远山难得入京,仁宗欣喜,大摆宴席。席间,一众子嗣一一向靖北王敬酒攀谈,唯独纪凌待在角落,毫不起眼。 徐远山酒后愉悦,接连考究众王子兵法武艺,纪凌出乎众人意料,不仅对答如流,武学造诣也颇有心得。 世子恒对其刮目相看,徐远山更是尤为意重。瞧出三弟心思,仁宗大喜,纪凌也正是此时提出随其北上历练,彼时的他,不过八岁。 也正因此次前往北境,纪凌与徐沧同食同住,于燕岭关外磨砺着相伴长大,一晃眼便过去多年。 几年之后,仁宗继位,徐远山领着纪凌与徐沧入宫拜喜。宴后,两人又被其强塞到了张启圣的门下。除了领兵能力,在老张头的敲打下,两人的武学造诣也是突飞猛进。 自打回京,瞧着宫内众皇子争宠,纪凌并不喜欢参杂其中。而看似仁善的纪恒,无形中给他的压力更是巨大。 几年之后,未免在神京深陷泥潭,经张启圣所表,他前往了凉州戍边。也是那时,纪凌与徐沧再度相遇…… 不过弹指一挥间,曾经背靠背沙场浴血的两人,如今一个是皇帝,一个是靖北王。再多的儿时情谊,却始终逃不开立场的审判…… 轻叹一声,刘辟微微摇头。一个,为了手中的江山。一个,为了祖辈的基业。 对与错,只有让后人来评说。 瞧着刘辟神色恍惚,隆圣帝咳了几声。 回过神来,刘辟躬身施礼。“陛下,这人被劫走,老奴可否要去趟监政府与京卫司。” “这个自然!”隆圣帝负手回头,眼神中满是阴沉。“司徒文病倒,布政府斗得不可开交。 许是瞧着其党不利,萧如讳最近是越来越不安分了。六十大寿,前去之人竟有半数出自布政府,那么迫不及待想要收编,不好好敲打一番,他还以为自己也是司徒文。”言罢,他龙袍一甩,大步走下台去。“那臭小子想必会来见朕,若他入宫,就说朕乏了,不见!!!” “诺!”闻言,刘辟领旨退下。 “对了!”隆圣帝突然回头。 刘辟停下脚步,抬手施礼。“可是陛下还有旨意?” “……”深吸一口气,隆圣帝摆了摆手。“让内卫暗中将孝康的尸身带回,送去青州下葬。 还有,替朕给他上炷香,去吧……” “陛下宽心!老奴明白!” 与此同时,徐平也已回到靖北王府。 靴底碾过青砖上未干的雨痕,带起细碎泥浆。当他穿过垂花门,檐角铜铃叮咚作响,惊起院内几只翠鸟,掠过黛瓦飞向暮色。 徐平推开寝殿木门,酒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临走前点的安息香,此刻尚有半截灰烬。 “砰”的道一声,木门重重合上,震落梁间积灰。 瘫倒在紫檀木榻之上,锦被蹭过脸颊,他抬头盯着梁上穹顶,耳边不断回响着司徒孝康的遗言。“收敛气性,先舍后取。” 徐平的房门紧闭,徐沧也未有表态,王府上下乱作一团。 薛若薇攥着食盒立在廊下,手中绣着并蒂莲的帕子也被其捏成褶皱。“世子,这是你最爱吃的糕点……若微特意让厨房熬了几个时辰的桂花蜜,可是香甜。多少吃一些吧……” “先回去吧,我静一静。”徐平的声音自门内传出,语气平淡的让薛若微有些诧异。 “司徒小姐之事,非你能左右,你千万莫要如此……”感受到对方的特异,薛若微想推门而入,抬手于门环下摩挲,却又放弃。 “……”听闻对方的话,屋内久久没再传出回应。待到许久过去,徐平只轻言了一声“嗯!” “若微啊,你先回房!”徐沧大步走来,“哐当”一声巨响,门环被震落在地,他提着两坛烈酒便闯了进去。 酒坛重重砸在酸枝木桌上,徐沧大马金刀的端坐于旁。“起来,吃酒!” “爹……”徐平猩红着眼抬头,声音沙哑中带着几分苦楚。“抱歉……” “哼!”徐沧一把扯开封泥,琥珀色的酒水溅满衣襟。“孬种!你爷爷当年被蛮子围困在亭山深处,几天几夜没合眼,照样能生吃马肉大口喝酒,看看你这失魂落魄的熊样,哪儿还有靖北王府世子的派头?” 辛辣的酒气扑面而来,徐沧将坛口怼到其子嘴边。“喝!你给老子喝了它。今日醉过,明日便是新朝。 咽不下这口气?那就反他娘的!有爹陪着你怕甚?咱们父子明日便回燕城。” 第762章 再次入宫 …… “不喝!!!”徐平突然怒吼,一把推开酒坛。“喝了又能如何?醉生梦死吗?”言罢,他抓酒壶,狠狠砸向墙壁。“反?拿什么反? 名不正则言不顺,为司徒孝康?莫说其他几王,就连布爷爷也不会支持咱们。一旦咱们贸然起兵,蛮狗立刻就会举兵南下。 腹背受敌,还没打到嘉萌关,咱们父子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哟?还没被仇恨冲昏了头啊?”徐沧颇有些意外,随即将另一坛酒重重拍在桌上。“还记得你九岁那年,执意要出关救那些被蛮狗围攻的牧民。 你爷爷与你说战场容不得妇人之仁,你是怎么回答的?”徐沧抬手点着其子胸口大声笑道:“你说见死不救,懦夫所为。苏北石数十万大军你尚且不惧,如今倒好,一点挫折就被戳破了胆气?” “我恨啊!!!”徐平一把抓起酒坛,红着双目饮下一大口。“昔前人有云,政治是不流血的战争,战争是不流血的政治。而事实是政治比战争要残酷的多! 战败了,你还可以拔刀厮杀,流尽热血。 而政治,你连拔刀的理由都没有,温水煮青蛙,玩都玩死你了。”言罢,徐平举起酒坛子从头顶浇下。“爹……咱们斗不过纪凌……” 听闻此言,徐沧怒目圆睁。“北境这些年风风雨雨,多少次濒临绝境?当初蛮狗以举国之力南下,依旧挺过来了,怕甚?!!!” “呵呵……”徐平苦笑一番,张了张嘴,又无力地坐下。“没有纪凌御驾亲征,夺回定平,现在哪儿还有什么北境……” “额……这个嘛……”徐沧先是一愣,随后抠了抠鼻尖。“这倒也是哈……” “……..” “……..” “哎……”父子俩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恰在此时,薛若薇端着膳食轻推房门,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王爷,世子,多少先吃点吧……这是若微亲手做的阳春面,尝尝,合不合口味。” “好大儿,吃点吧!”见薛若微放下食盒关门而去,徐沧将碗推到了其子对面。“不管怎么说,饭还是得吃,反正爹是饿了!!!” 然而,还没等他动筷,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家丁跌撞着快步冲入,冠带歪斜,额角还沾着草屑。“王爷!世子!刑场上……司徒娴韵被人救走了!” 听闻此言,恍惚之间,徐平手中的酒坛当场翻落。“什么情况?怎么救的?是谁救的?说清楚!” 家丁咽了咽唾沫,赶忙拱手。“小的回世子话,是个红衣女子!在刽子手落刀之际,她从城楼飞下,眨眼间就打倒了数十名侍卫! 现场的兵丁阻拦不下,那红衣女子身法是极快啊,只一会功夫便将司徒小姐带走了。” “红衣女子?莫非是那李子画?”徐沧摩挲着下巴,眼中满是疑惑。 “这不可能!又是杀,又是救,李子画铁定有什么大病。”言罢,徐平嘴角一抽,骤然站起身来。“爹,我要入宫一趟!” “还去?你皮痒啊?”徐沧一把将之按回原位,随后挥手将家丁屏退。“你想到了什么?” 盯着地上的酒渍,徐平脑子飞速运转,突然冷笑出声。“司徒少华被丹书铁卷救走,司徒娴韵被一来历不明之人救走,你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 在刑场之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公然处决一府司首,现场却连个像样的高手都没。不说皇城司那群鹰犬,内卫也没有出现。 还有萧如讳,当众丢了刑犯,他怎么和皇帝交代?” 听闻此言,徐沧亦是眉头皱起。“爹没在现场,难以判断出手之人是何来路。若说全是巧合,的确不可能……” “爹,那女子选在刽子手落刀前救人,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这背后,怕是有人算准了时辰。”徐平揉了揉眉心,随即起身踱步。“还有,司徒明德拿出丹书铁券,皇帝居然没去查究真伪,这不是默许他救人?若说皇帝知道司徒府有此物,为何不救司徒孝康?”话到此处,他抓起衣袍径直冲出门外。“爹,我先入宫。” 看着徐平远去,几息之后,徐沧却摇头一笑,同样消失在了此间。 …… 转眼已是深夜,文德殿外,徐平长跪于阶前,脑海中不断思索着该如何应对纪凌。 “陛下,徐平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此时的殿内,刘辟缩着脖子偷看隆圣帝脸色。“老奴要不要……” “喜欢跪就让他跪着,这个兔崽子,来得可真够快。一晚上都等不了,大半夜不让朕休息,真该拉出去杖责八十。”言罢,隆圣帝拾起案台上的古籍便开始翻阅。 “这……”刘辟嘴角一撇,缓缓退到旁侧。明明就打算见,非得折腾折腾!哎!皇帝身为九五之尊,却跟个小孩子怄气。 瞧着对方喃喃自语,隆圣帝微微抬头,随后勾了勾手指。 “陛下?”见状,刘辟赶忙凑上前去。 “沏茶啊?你站傻了?” “啊是是是,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啊!” “等等……”见他神色躲闪,隆圣帝一手将其拉住。“你方才嘀嘀咕咕念叨啥呢?” 听闻此言,刘辟赶忙躬身。“陛下可是冤枉老奴啊,老奴啥也没说啊!” “是吗?”隆圣帝将信将疑,随后转头继续翻起书来。 不一会,刘辟端着新沏好的热茶入内,恭恭敬敬的放在了一旁。“陛下,征南将军刚刚在岳州大捷,如今常跪于殿外,这来往的禁军与宫人们瞧着可不好啊……” “啧!你怎么老替他说话?”隆圣帝颇有些不耐烦的端起杯子饮下一口。“这个臭小子就该好好打磨心性,免得浪费了一身本事。” “啊是是是,陛下英明!”话虽如此,片刻之后,瞧见隆圣帝翻书的手指顿了顿,刘辟连忙尖着嗓子高声喊道:“宣,征南大将军徐平入宫觐见!” “你?”此话一出,隆圣帝当场愣住…… …………………………………… (景平十六年九月,司徒府长子,布政府国税司司首司徒孝康,凌迟于神京城东。 很多人说司徒孝康蠢,其实他并不蠢,只是走的路与司徒文不同罢了。 司徒孝康,下线。) 第763章 伯父与侄儿 …… 听闻传讯,徐平赶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衣袍,径直朝内走去。 待入殿门之外便瞧着刘辟拂尘一甩。“徐将军,陛下就在里面,请吧!” “多谢公公!”谄媚也好,阿谀也罢。逢上者当于随侍而近身,莫要锋芒太盛。历经刑场之事,司徒文的话愈发深刻的印入了徐平脑海之中。 行至对方身旁,他抬手作揖,随后从袖袍中掏出一块美玉将之递给了对方。“有劳公公在此迎候,此乃昔夏之物,徐某于岳王府中偶然所得,还望公公莫要推辞!” “哟!大将军这是折煞老奴了!”刘辟接过玉佩打量一番,随后缓缓放入袖内。待徐平行过身旁,他一手将之拉住。“大将军莫要怪老奴多嘴。这年轻气盛是好事,也要看对方是谁。 今晚,陛下心情可不怎么好……”说着,他回头朝殿内看去,随之拂尘一甩。“该认错就认错,该退让就退让,莫要争一时之气。 去吧!别让陛下久等了!” “多谢公公指点……”抬手扶正头冠,徐平大步走入其中。 蟠龙柱下,徐平叩首,瞥见龙袍下摆金线绣的临水江崖纹,突然想起幼时在北境之日。 大雪纷飞,恰逢隆圣帝巡边。他抱着自己立于燕岭关楼之上,遥指关外草原,目光深处满是杀气。 朔风卷地腊月八,冰刃凝霜万木伐。 寒甲银涛吞漠野,裂云战鼓震天涯。 踏碎琼原三千里,血祭苍狼百万家。 直捣圣天枭贼首,残阳染透雪绒花。 彼时的隆圣帝一袭金甲,手托金印。回想起此诗,看着龙椅上的纪凌翻阅古籍,徐平内心深处第一次那么清晰的感受到君王之威…… “威风啊,了不起啊!竟敢刑台拔刀,你好大的胆子?”隆圣帝突然开口,手中古籍当场砸在徐平脑瓜子上。 “还请陛下恕罪……”徐平先是一颤,随后赶忙拾起古籍。“末将斗胆,刑场之时,末将虽有失体统,却未曾越雷池半步。 倒是那红衣女子公然劫法场,背后是否有人指使,还望陛下彻查!” “彻查?”隆圣帝拿起台上的奏折再次砸向了徐平。“看看,这是参你折子,一本够吗?朕这里还有一叠。” 听闻此言,徐平赶忙低头。“陛下息怒……” “你还有脸让朕息怒?去了趟岳州就分不清楚是非对错了?”话到此处,隆圣帝看着跪地埋头的徐平,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入宫请安了吗你?就来问朕刑场之事? 狗脸堆得比元狗的城墙还厚,怎么,没了司徒家那个小女娃,朕这个伯父你是不打算认了吗?” 此话一出,徐平先是一愣,随后立马起身上前。“侄儿给皇伯父请安,唯愿皇伯父龙体康健,寿与天齐。” “现在几更天了?还寿与天齐?你让朕多活些时日行不行?”隆圣帝怒拍龙椅扶手,恨不得一巴掌将之扇到大都去。“有什么屁,放!” “侄儿对皇伯父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徐平大声回道,头虽然一直低着,目光却始终在偷瞄对方。“侄儿也是顾虑陛下威严,这光天化日之下,贼凶公然挑衅皇权,竟敢劫法场,简直没把皇伯父放在眼中啊……” 此话一出,殿内瞬间死寂。 “你脸皮如何能厚到这个地步?心里怕是早就乐开了花吧?想来看看朕是何态度?你现在看到了,朕恨不得打断你的腿。”隆圣帝摩挲着翡翠扳指,眼中的怒意愈发强烈。“还不滚回去跪着。谁让你起来的?” “皇伯父息怒!皇伯父息怒啊!”徐平撇了撇嘴,随后从怀内掏出一本册子。“这是夫子手书的政略七册,侄儿知皇伯父喜好字帖,在梁东之际苦苦哀求数日方才侥幸所得,还请皇伯父一观!看看这字表如何!” “你当朕是……” 话未说完,徐平又摸出一本。“这儿还有武经三册,皇伯父请看!” “……”轻咳几声,隆圣帝负手背过身去,手指却在案台上敲了几下。“先放着,待朕抽得空闲再行翻阅……” “嘿嘿!”徐平恭恭敬敬将之放在桌上,随后舔着脸凑上前去。“皇伯父,司首府的余孽不如交给侄儿去追剿,定将司徒娴韵与那贼凶一并缉拿归案!” 隆圣帝微微侧脸,余光瞥了对方一眼,随后极其厌烦的将之推开。“好的不学,净学些旁门左道。没出息的东西!” “是是是!对对对!皇伯父教训的对!”徐平搓了搓手掌,又给凑了上去。“这差事侄儿一定办妥当!您放心交给侄儿就行!” “嘶……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隆圣帝回身坐回龙椅。“徐平…..” “哎!侄儿在!” “你此番回京,离开岳州多久了?”隆圣帝瞧了瞧案台上的书册,脸上的怒意显然退下去不少。刑场之事,朕自有安排,用不着你在这装腔作势。” “回皇伯父,岳山距神京路途遥远,侄儿启程至今,已过去两月有余。”言罢,徐平抱拳躬身。“皇伯父,末将有本要奏!” “哦?”听闻此言,隆圣帝顿时来了兴趣。“你也有本要奏?说!” “侄儿要弹劾监政府大御首萧如讳!他监刑不利,以致司首府余孽逃脱,难辞其咎!”说着,徐平掸了掸袖袍,行上一正礼。 “呵呵!你倒是聪明!”隆圣帝原以为对方会一直盯着李子画之事,转变之快,这点他倒是有些欣慰。“萧如讳的确有失,但弹劾他不该由你来,自会有别人出面。 你来往一趟耗时颇久,岳州虽已划入我朝治下,仍需加强戒备。既是回京述职,该说的都说了,该上表的也表了,休息几日,你便回去吧……” “陛下?您,您许侄儿回梁东?”徐平有些意外,甚至有些疑惑。就目前到局势,把自己留在京城,再派一人前去监军显然才是最优。 对于他的疑惑,隆圣帝看在眼里,心中却也是颇为无奈。“你是不是觉得拿了岳州,朕巴不得剿了你的兵权,再将你按在神京赋闲?” 未等徐平开口,隆圣帝却摆了摆手。“若按君王之道,你之所言,的确可以。但你是朕的侄儿,所谓用人不疑,徐平啊,朕可以信任你吗?” 第764章 仁义 …… 对于隆圣帝的话,徐平险些接不上来。 仔细回顾自己从北境入京,若说隆圣帝对自己颇为猜疑,似乎并不是。若说隆圣帝对自己各处掣肘,似乎也没有…… 念及此处,徐平的心头一阵烦乱。 北境作为根基,那是徐家几代人流了无数鲜血换取的。若说削藩,自己站在皇帝的立场上,同样会如此。 本可以成为千古美谈的君与臣,便如仁宗和徐远山,却难如登天。 思来想去,徐平深吸一口气,朝着隆圣帝俯身一拜。“陛下,若是……您可否……” “莫要多言。朕知道你想说什么……”隆圣帝的神色异常平静,语气也没有半分起伏。他手指不停敲打着台面,许久之后,终是揉了揉眉心。 殿内铜漏滴答作响,烛泪在蟠龙烛台上凝成霜花。 君臣二人尽皆不言,待许久之后,皇帝看着案台上的岳州地形图,取出了镇纸下压着他连夜绘制的漕运改道草图。“徐平,姜安民在岳州颇有名望,如今其人为你所诛,想要长治久安不易。”言罢,他将草图缓缓摊开。“初入它国治政,磕碰与阻碍想来不少。 既是兵伐所得,一味怀柔不可取,得有实质之举。此图乃朕亲手所绘,贯穿三江口至雍城与紫萍的河运。 久经战乱,清岳江泥土淤积过甚,以至紫萍开垦不易。按朕所绘,除去引流灌溉,军粮运输及调兵巡河可缩短半月之久。” 徐平垂眸望着草图,仔细端详起来。沉默片刻,他将手指向上游河岸。“皇伯父,此时更改漕运恐怕不易。且不说养兵消耗颇大,即便战后重建,银子也是捉襟见肘啊……” “这个无妨!”隆圣帝端起茶盏本欲饮下一口,见茶已凉,又将之缓缓放下。“此番查抄司首府赃银不多,司徒孝康想来早已转移。朕将之全数调拨于你,在从内府拨七十万两,余下的你想办法解决。 你占据岳州,左有南安,上有大梁,要想固土谋身,必从内政先行。该花花,该省省。” “可是侄儿才添三万新兵啊,若是将银子用于漕运,新营的军械与粮草就难济了。”徐平思索一番,随后将三江口圈起。“要不先引水扩建护析津的护城河,待到春暖,再作调整?” “愚蠢!”说着,隆圣帝猛拍桌案。“城是死的,人是活的。人重要还是城重要?改道漕运不是让你收买人心,是让你收缩疆域,由内向外延伸,逐步巩固立身之本。 还有,密报说你在岳州多处开仓放粮,可有此事?” “回皇伯父,正是如此!”徐平眉头一皱,随后微微点头。“今年雨季过长,三江口水涨,冲垮雍城水深三尺。又逢长久征战,四郡百姓流亡,苦不堪言。 皇伯父,只待秋收,后续补征的粮食已当足额入仓。” “咱们是周人,你开仓放粮去救济百姓只会让他们觉得理所应当。正因如此,这笔钱是花在漕运收效大,还是送给那些愚民收效大? 吃饱了饭,他们很快就会忘了是谁救了他们的命。改道漕运,即可避免水涨,亦可让营中获便。”言罢,隆圣帝于案台上翻了许久,从一叠文书下取出手书。“这是朕替你草拟的经略政要,回去之后,你好生查看。结合姜安民曾经的治政方略,你自行整合。” 接过文书,徐平当场翻阅起来。 见他如此,隆圣帝挥了挥手。“如今已快四更天,你倒是年轻,朕可熬不住,跪安吧。” 听闻此言,徐平赶忙将这些收起。“皇伯父日夜操劳,万民之福……” “马屁就别拍了,你想问些什么?收回肚子去,莫要让朕踹你的屁股。滚!”话到此处,隆圣帝转身闭目,不再与之多言。 徐平想要再说什么,话到嘴边,终究是没能开口。他躬身施礼,随后缓步退出殿外。 见他离去,隆圣帝揉了揉肩膀,拿过台上的火烛,仔细翻看着堆积如山的丁册。 “人呢?死哪去了?”徐平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长廊尽头,他有些疲惫的打了个哈欠,随后开口唤来了刘辟。 “陛下,老奴在!”刘辟脚步入内,来到其人身后为之按摩僵硬的肩颈。“陛下歇息吧,这天可快亮了。” “这个小兔崽子,真不叫朕省心。”盯着案上的文书,隆圣帝突然轻笑出声。 刘辟的手指微微收紧,替纪凌揉开后颈的硬块。“陛下,大仲宰这步棋……可谓是一举两得啊。” “何止一举两得,是一举多得。”隆圣帝的语气很是平和,几乎没有半分起伏。“这个老东西大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还是那么难搞。用司徒孝康的命做交换,既让朕收回了国税司,又拔出了北境与司徒府的刺。 再借那两小辈试探朕和北境的态度,顺带还可以瞧瞧那小子的心性,一边让司徒孝呈跟着朕,一边默许其孙女与徐平勾搭,无论朕与北境斗成何等模样,他司徒氏都有余地,数百年的世家……名不虚传。” “一切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陛下英明神武,又岂是他们可比。”刘辟微微摇头。 “老东西,你说,朕能让徐平收心吗?“抬头望向徐平离去的方向,隆圣帝不由的开口问道。 听闻此言,刘辟沉默许久。 见他如此,隆圣帝有些意外。“有什么话你就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 刘辟微微拱手,随后俯于对方耳畔。“陛下让徐平回梁东,无异于蛟龙入海啊。据内卫所书,他在岳州可不安分……” 隆圣帝并未接话,反而话锋一转。“世人都说朕性薄情,喜猜疑,老东西,你也这么认为吗?” “老奴不敢!”刘辟脸色一变,赶忙跪地叩首。 见他如此,隆圣帝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何,朕近日总有预感,徐沧北伐恐怕不利。 到底是和他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又岂能让他绝后。在怎么说朕也是长辈,这兔崽子还小,他可以不义,朕不能不仁啊……” …………………………………… (昨天开长途出差,到家已经半夜了,各位彦祖见谅!) 第765章 征讨蛮狗 …… 未过多时,徐平便已行至宫门附近。夜风吹得廊下灯笼摇曳不定,他攥紧手中的经略政要,深深吸了口气。 方才殿内,隆圣帝那句朕能信任你吗?此刻如芒在背。回想来京路上司徒文的话,更觉字字藏刀。皇帝现在让自己回梁东,究竟是真正的信任,还是更深的试探?徐平不得而知。 待出宫门,行至街转角,忽闻身后传来细碎脚的步声响。 “什么人?”徐平转身侧目,见一婢女抱着锦盒候在此处,月光将其衣袍上的司徒二字照得格外鲜亮。 “徐将军且慢,老太爷留了话!”秋儿将盒子塞入对方怀中,指尖在掌心轻轻一划。“银票你收好,时机成熟,岳州的芦苇荡该割了。” 听闻此言,徐平一把攥紧锦盒。芦苇荡割与不割,该割多少,那是北境与皇室博弈的筹码。一边,隆圣帝让自己改道漕运,一边,司徒文让自己准备下刀。 小小岳州,如今却成了三方角力的重点。 “劳烦姑娘回去告诉大仲宰!就说徐平知道了,还请宽心。” “……”几息之后,秋儿转身离去。 回到将军府,天色已有些蒙蒙亮。 徐平摊开经略政要,目光落在远交近攻四字之上。墨迹尚有未干处,想来是隆圣帝熬夜书写。 远交近攻,可不可以理解为北面的元武是远,甘州的南安是近?亦或是说,奉天城才是皇帝口中所在?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将纸上字迹映得忽明忽暗。徐平托着下巴细细思量,难不成纪凌是让自己暗中与元武相通?借机再进一步?若是如此,那与前些日子武成乾所提之合作,岂不是正中其地? 漕运改道若成,镇南军的兵粮道将直通紫萍城外,而沿途三处险滩,恰好卡在清岳江下游防区。紫萍距奉天不过数百里,若真如按隆圣帝所指,一旦奉天有变,雍城的兵马无需十日便可抵达紫萍。 念及此处,徐平突然双瞳收紧。隆圣帝莫不是打算吃下大梁的半壁江山?怪不得他会问自己能否被信任…… 这得是多大的魄力,才会让藩王之子去谋略一国…… 自己回京述职,来回需耽误数月。待回奉天城,恐怕已至凛冬。而冬来水浅,且不易用兵,正是改道清岳江的好时机。 如此说来,恐怕隆圣帝的心中早已谋定。 “这是要我去当大梁的断魂刀啊!”徐平不禁出声,心中对皇帝的忌惮更甚。 若按陆铮所谋,除掉顾秋蝉,怂恿顾应痕弑君篡逆,再与姜云裳起兵拨乱,最后扶植傀儡摄政。 若按武成乾所谋,逐步施压,让自己借机调兵北上,继而从内部攻破虎威,再与之划南北而治。 若按隆圣帝所谋,先巩固内政,进一步收缩疆域面积,囤重兵于雍城,静待天时。一旦大梁有变,兵出紫萍,直取奉天…… 无论如何选择,自己已是箭在弦上,就差惊天一子! “必须尽快拿下岩台大营……”徐平指尖抚过舆图上朱砂圈出的奉天,提笔在此添下一句先修水利,再整兵锋。 墨迹透纸,力透纸背!!! 五更天的梆子已声响,徐平来回踱步,许久未停,袖中捏紧虎符。经历司首府之事,不愿为棋子之心愈发强烈。 晨光熹微,他推门而出,当即唤来了府上的侍从。“派人四处寻找,若有司徒娴韵的消息即刻来报。” “诺!” 看着管家离去,他心中已有定数。对于司徒娴韵的安危,徐平并不担忧。对方想要加害于她,完全不需要费这般力。 只是经此一事,再见不知何年何月,更不知是何景象。 而此时的皇城内,隆圣帝一夜未眠,他展开奏疏,目光在征讨北蛮四字上停留良久。 案头的周史恰好翻到释权安政那页,墨迹在晨雾中氤氲。他拿起朱笔,许久之后却又缓缓放下。“刘辟啊……” “陛下,老奴在!”刘辟将奏疏挪开,端来一壶新茶放上。“东卢送来的新茶,昨日刚刚入宫,您尝尝。” 揭开盖殴,隆圣帝轻吹几口。“若按东君国书所言,本不可行。如今借着司首府之事正好摘了老七与司徒家那小女娃的婚约。” “陛下,素闻东卢小公主国色天香,予以为七王妃,殿下必然欣喜。”言罢,刘辟从袖袍内取出一份画卷,将之缓缓摊开。“您瞅瞅!” “司徒文病倒,司首府被抄,老七最近在府中可有什么出格之事?”隆圣帝并未翻看,只是淡淡的开口问道。 见皇帝有此一问,刘辟犹豫再三,方才开口回道:“陛下,自打徐平大闹七王府,殿下整日将自己关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老奴听府上侍从所言,他痴迷斗兽、沉溺女色,长此以往,恐怕不妥啊。” “这个混账!烂泥扶不上墙。”隆圣帝一把将图册抓起,揉成一团便砸向殿中。 到底是捡来的孩童,就这等心性,司徒孝康简直是瞎了狗眼。腹诽几句,他却又挥了挥手,将茶水一饮而尽。 刘辟心领神会,当即将图册拾起,而后再次放于案台。“陛下是觉得七殿下……” “的确是国色天香。传旨!”隆圣帝随意的看了眼图册,随后将之推到一旁。“赐徐平黄金百镒,另着内府拨银七十万两予之。 至于联姻,容朕再行思量。” “这怕是不妥啊陛下。”看着朱批,刘辟微微颔首。“此事已拖了颇久,东君那边想来也很是急切。陛下,靖北王欲于明年春来开仓,这神京至东卢路遥,再无定夺,恐延误邦交。” 听闻此言,隆圣帝掌心一紧,当场捏碎了手中茶盏。琥珀色的茶水顺着龙纹案几蜿蜒而下,在讨伐北蛮四个大字上洇成一片暗黄。 见此一幕,隆圣帝突然有些恍神。望着殿外欲晓的天色,他想起了徐远山当年领兵出关的情景。 那一走,如今已是天人之隔。 “备马!”念及此处,他起身拂袖。“朕要亲往太庙一趟,替徐家先辈上炷香。” 第766章 悔婚 …… “陛下,凉州尚未有郡报回京,莫无涯非比寻常,何不暂缓,再行用兵。”言罢,刘辟跪地叩首,赶忙将皇帝拦下。 见他如此,隆圣帝却是摇头一叹。“你以为徐沧那狗东西是真心北伐吗?时机未到,这个他定然知晓。 之所以如此,是怕朕猜疑徐平,对他处处掣肘,以至其子领兵有失。”说着,他突然有些火大。“朕就那么让他忌惮吗?这个没点脑子的莽夫,说是做样子,毕竟是杀父之仇,朕怕他上头,懂吗?” “既是如此,何不……” “行了,莫要多言。”刘辟话未说完,隆圣帝却已跨门而出。“朕若是不允,若是阻挠,他怕是又以为朕没憋什么好屁。这个蠢货!” …… 神京城外,天空已泛起鱼肚白。 司徒娴韵斜靠在断壁残垣之后,发间簪子已断,袖口还沾着追兵溅的血。 红衣女子自是李子画,她倚着斑驳的泥塑神像,正用匕首挑开一旁的木灰。 “疼就叫出声。”见对方沉默不语,李子画有些无趣的开口说道。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微微摇头。“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还忍得住……” 李子画将匕首置于火上锻烤,随后撕开包袱丢去一件布袍。“监政府那帮狗东西,箭头喂了毒,得亏姑奶奶身手不凡,否则,你早就该下黄泉了。” “你到底是谁?为何救我?”司徒娴韵揭开湿透的裙角,当即拾起布袍披上。“想杀我的是你,如今救我的也是你,你是不是闲的?” 听对方如此调侃,李子画嘴角一撇,将匕首径直插入土墙。“你以为姑奶奶想?要不是有人出了你的买命钱,谁吃饱了撑的做这些?” “你,是皇帝的人?对吗?“突然,司徒娴韵开口笑道。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言罢,李子画抛去一块干饼,自己却啃着带血的肉干。“姑奶奶只负责将你带来此处,别的我一概不知。 小丫头,啥也别问,我嘴巴可不牢。三日之内,有人会将你接走,安静跟着我即可。” 接过干饼,司徒娴韵将之捏碎,碎屑混着泥点落进掌心,她却毫不在意的送入口中。“所以你是徐平的人?你是北境的?不,不对!你就是皇帝的人。” “叽里咕噜,说什么胡话呢?你才是皇帝的人,你全家都是他的人。”说着,李子画忽然逼近,目光在对方脸上仔细打量。“小丫头长的倒是不错,不愧是上了胭脂榜的姑娘。” 听闻此言,司徒娴韵却摇头一笑。“刘辟加李尚武,还有鱼将军和吴司首,这四人都拿你不下,你是武榜上的高手,起码前十,甚至前五。 武榜上的女子可不多,夫子我见过,沐酒仙隐匿多年,这么说的话,你是新晋的武榜第五:李子画!是与不是?” “是又如何!跟我走。”李子画扯下包袱便扔给了对方。“姑奶奶累了,你替我背刀!” “你还真是……”拾起包袱,司徒娴韵无奈的叹了口气。“与那些所谓的高人相去甚远……” “?”李子画先是一愣,随即忽然捧住对方的脸颊。“什么高人不高人?高人也要吃饭的好吗?姑奶奶游历列国,只为习武,杀你那是迫不得已,当然,救你也是受人之托。 认出我又如何?怎么,你想报复吗?” “这还用说么……”司徒娴韵将包袱背起,随后掸了掸裙摆。“那日,你险些杀了我哥,我自然想,但不会!” “哦?”李子画有些意外,她颇有兴趣的盯着对方,随后出声笑道:“你倒是老实!你就不怕我宰了你?” “夫子、徐沧、莫无涯、耶律武阳,能杀你的屈指可数,我何德何能。”言罢,司徒娴韵径直向外走去。“若要让你追随,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这刀叫断弦!”李子画掩嘴一笑,将怀中短刀塞进了对方手里。“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想让姑奶奶当你司徒家的狗?你未免异想天开了。 这把刀送你了!两清如何!” 接过短刀,即便不懂武,司徒娴韵也能感受到兵刃上那刺骨的寒意。她点头颔首,将之收入怀中。“你想要什么?司徒府或是北境,都能替你找到。跟着我,不会让你吃亏。” “自打姑奶奶离开天下学宫,第一次有人向我抛来橄榄枝。小丫头,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就敢开口?”李子画捧腹大笑,几息之后,其眼神却突然一变。 她抬手擒住司徒娴韵的脖子,随后缓缓用力收紧。“你以为你是谁?想让姑奶奶追随?” “是,是人……是人就有……价码……”司徒娴韵紧握着对方的手,双瞳微微收紧。“就看出不……出,出,出得起……” “话是这么说,不过嘛!你办不到!”李子画突然松手,看着对方大口喘息,眼神中闪过一丝郁闷。“我有一师弟,名唤李正我。此贼与姑奶奶自幼便定下婚约,他非但悔婚,还暗中使坏,诓骗夫子将我逐出学宫……” “所以,你要杀了他报仇?司徒娴韵脸色一变,很快又镇定下来。李正我乃是徐平谋取天下必不可少之人,被这样的高手记恨,若真如此,那可就颇为麻烦了。 念及此处,司徒娴韵黛眉微皱。 “你那什么眼神?”瞧着她神色有变,李子画却摇头笑道:“此贼虽恶,却是姑奶奶的未婚夫好吧!谋杀亲夫,那可是要浸猪笼的!” 此话一出,司徒娴韵当即愣住。这女人脑子是不好使吗???“如此说来,你不是要追杀他吗?” “怎么可能?我得抓他回宁州成婚!”李子画歪着脑子左思右想,随后又摇了摇头。“他跟在夫子身边,我可奈何不得。 丫头,看你长得机灵,你有法子吗?”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司徒娴韵先是一愣,随后赶忙凑上前去挽住对方的胳膊。“有!当然有!不就是成婚吗?你若是跟着我,我保证你能得偿所愿!” 第767章 李子画的态度 …… 李子画指尖摩挲着刀鞘,鎏金纹路在晨光下泛着深寒。司徒娴韵的话让她很是意外,尽管有些将信将疑,她还是嘴角一撇,仔细的思量起来。 见她如此,司徒娴韵抬手将对方的衣袍轻轻往下拉了几分。 “你作甚?”李子画一把将之推开,随后骤然拔刀指向其首。“死丫头,不想活了?” “啧!李姐姐,你那么凶,这样是嫁不出去的!”司徒娴韵掸去裙摆上的泥土,缓缓爬起身来。“你看,衣领往下开一些,裙尾稍稍短一些,这样不好吗? 你也别动怒!整日喊打喊杀,本姑娘若是是男的,换我也受不了啊!”言罢,她摘下头上的珠钗,将之递给了对方。“虽然断了,你且试试,咱们找处小溪,看看如何!” \"小丫头,我辈武者行走于世,只需遵从本心即可。你莫不是以为姑奶奶和那些寻常女子一般?”言罢,李子画甩脱对方之手,看着半截珠钗颇有些不屑。 学宫内怎么都是奇葩?? 对方会有这样的反应司徒娴韵早已料到,她语气不紧不慢,捋顺了耳旁秀发,继而微微摇头。“这是两回事!你的本心是要让李正我随你回宁州成婚,这个没错吧?” “这是自然!”李子画点了点头,很快却又摇了摇头。“哼!即便如此,那也不代表着姑奶奶就得去讨好他!” “…….”司徒娴韵有些无语,她想起在玉才之时徐平与自己闲聊,突然话锋一转,凑上前去。“李姐姐可曾听闻过柳芊芊?” “那是我小师妹!”话音刚落,她神色突然又有些黯淡。“曾经的!” “夫子为何将你逐出学宫?”司徒娴韵看出对方的不甘,旋即挽着对方胳膊缓缓坐下。“与我说说呗,也许我真能帮你。” 听闻此言,李子画取出一根细绳,将后发束成马尾。她收刀入鞘,随后轻叹一声。“天下学宫讲究正统,寻求大道。李正我那贼厮三番五次向夫子进言,说我剑走偏锋,钻研旁门左道,心术不正。 丫头,练武一途哪来这些讲究?能提高修为、精进功法便是正道。对不对?”话到此处,她托起刀鞘细细抚摸。“武道,本就是杀人的利器。武学,也不过是杀人的伎俩。管我钻研什么?管我是不是旁门左道?荒唐!” “这我还真不懂!”司徒娴韵摇了摇头,眼中带着几分无奈。“不过依我瞧着,夫子乃天下魁首,她若是不允,自然有她的道理,你又何必那么较真?” “夫子说的便是对吗?”李子画托着下巴靠在树下,不由的抬头望向苍穹。“若是循规蹈矩追寻其后,如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此话一出,司徒娴韵嘴巴微张,老半天都差点没接上话。“你还想超过夫子?”言罢,她朝着对方鼓起掌来。“李姐姐心有大志,小妹我佩服! 前人有云,近水楼台先得月!柳芊芊与李正我形影不离,多半是对他有意。李姐姐若是不想被人挖了墙角,不如与我一同去大梁!” 犹豫几息,李子画撇了撇嘴。\"天下学宫的规矩:从师命、守本心、戒私交、戒情欲。 我若应了你,便犯了第三条。”说着,她忽然贴近对方耳畔。“况且那贼厮既然逃婚,想来也不会与小师妹有什么同门之外的瓜葛。若是他真敢,你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动不动就要砍死人家,我是李正我我也逃婚!”司徒娴韵看着对方的表情,脸上满是无奈。“李姐姐,你这样是不会有男子喜欢的……” “他敢!!!”李子画听闻此言,当场就差点炸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若是敢移情别恋…….” 话未说完,司徒娴韵却笑着打断。“即便他移情别恋,你又能如何?杀了他吗?李姐姐莫要自欺欺人!从你的眼神中,小妹可没有看出杀意。” \"我与那贼厮本就是同村,自幼便一块儿长大……\"话到此处,李子画忽然起身。\"倘若他真有此意……也得与我当面说清。哼!躲躲藏藏,算什么男人! 三日后我要去东卢办点私事。待到事情了结之后,我会回一趟大梁。若是还能相遇,再谈其他便是。” “有没有此意小妹不知!”司徒娴韵同样站起身来,随后掏出一块玉佩递给了对方。“待李姐姐回到梁东,可持此物来奉天寻我!” “奉天?”李子画回头看去,抬手接过玉佩收入囊中。“为何要去奉天?” 闻言,司徒娴韵将秀发撩于肩后,侧目眺望着西南方向嫣然一笑。“因为小妹的夫君就在奉天城内!而李正我,正在他的麾下执政!” “我去寻些水来!”李子画并未接言,足尖一点,再望时已没了人影。 见她离去,司徒娴韵摸出怀中断弦,刃面映出自己略显苍白的脸颊,刀身上赫然刻着\"止戈\"二字。 .….. 一晃数日过去,靖北王府,徐平书房内。 \"什么叫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青瓷茶盏重重磕在案上,溅出的茶水泼洒一片。 下首跪着府上探哨,其人有些颤抖,额角冷汗直冒。\"回……回世子,自打红衣女子将司徒小姐带走,无论监政府还是京卫司,即便是皇城司也出动了不少,的确是打探不到任何消息啊……” 徐沧放下手中茶碗,眉头拧成一团。\"好大儿,人肯定没事,至少性命无忧。许是监政府的人四处追杀?前几日清剿余党,动静闹得不小。以对方的身手,若是铁了心要躲,寻常探子难有作为。” 盯着舆图上蜿蜒的清岳江,徐平指尖敲在三江口位置。\"爹,监政府派兵追杀,不过是萧如讳给自己找台阶,不会全力以赴,没理由了无踪迹。” “昨日朝会,吴老二说鲁尚文联合了七府弹劾此獠,此番皇帝正好可以敲打。”徐沧挥了挥手,示意探子退下。“爹已修书给你小姨,她会前来帮你找人,咱们只需看着便是,莫要想得太多。” “此次回京已耽误太久,不日我便要赶回大梁去。”说着,徐平站起身来,朝着对方躬身一拜。“爹,蛮子狡诈,如今时机尚未成熟,若是兵出燕岭,你做做样子便是,切莫深入亭山腹地啊……” 第768章 劫杀太子 …… “你小子还说教起爹来了?”说着,徐沧颇为豪爽的咧嘴一笑。“放心,爹不过是……” 话未说完,管家匆匆入内,怀中抱着个油布包裹。\"王爷、世子!刚有个小乞丐翻墙投了封信来,说是凉州消息。\" 听闻此言,父子俩对视一眼。 “快呈上来!” “世子!”管家赶忙上前,将包内的密信递了过去。 见蜡封上印着宇文萧的私章,徐平当即撕开封口时,几片枯黄的草叶簌簌掉落。 信笺上字迹潦草,最后几行被墨点晕开: \"世子,末将探得消息,武承乾已于三日前入帝丘,称奉密旨整军。便是如此,末将与族叔原定之事暂缓,恐需耽搁不少时日。 族叔密信,武成乾亲卫携带木箱内有大量书信,尚未探明是何,还有大量银票。凉州战场胶着月余,莫无涯部忽然撤往郡内,末将疑其有诈,当谨慎应对。 书表世子,此讯是否要呈报韩忠?” \"退回帝丘?”徐沧探过头来。\"帝丘如今是元武与大周拉锯之地,据为父所知,韩老头与莫无涯多次交锋,互有胜负,如今退兵,恐怕是探得了你的意图。 宇文氏尚有精兵数万,宇文吉驻扎于帝丘以北,好大儿,莫无涯这老贼……” 听闻此言,徐平忽然想起隆圣帝草拟的经略政要里\"收缩疆域,先固内土\"八字。 他一把推开案台上的酒盏,随即骤然站起身来。\"快备马!爹,咱们去趟演武场。\" 此时的关外,帝丘郡。 风沙卷着驼铃声掠过残垣,武承乾挥手扇风,任凭绣着金线的袖口蹭过营门木柱。 帐内传来铁器相撞之声,他抬手掀开帐帘时,莫无涯盘腿而坐,手中长刀模得程亮。 \"这边坐。\"莫无涯甩了甩刀上的草屑,随手扯过粗布抹汗。\"这就巡完了?” \"回师尊,除了常原岭,余下的前寨成乾全数过了一道。\"言罢,武成乾目光扫过帐中简陋的陈设,忽然指向墙角木箱。“师尊将之搬来帅帐做何?” 莫无涯瞥了一眼,手按刀柄,随后摇头一笑。\"有些人乱嚼舌根,扰了为师布的局可就不美了。” “师尊,成乾将之带来此地,就是打算争取一番。毕竟为我朝立下过汗马功劳,若要赶尽杀绝,成乾于心不忍。”言罢,武成乾大步走上前去,将木箱压在掌下。 “…….”见他如此,莫无涯的表情并未有所变化。“为师曾与你说过,做事不留后患,你这般仁善,早晚要吃亏。” “师尊所言谬矣!非但不会,成乾还打算借此再进一步。”言罢,武成乾拂袖一挥,大马金刀的端坐于木箱之上。“梁北对峙久矣,朝内谣言四起。如今没了南安协同,民间的罢兵之言愈发强烈。” 此话一出,莫无涯瞳孔缩紧。“都是你放出去的消息吧?成乾啊,你打算下手了?” 便是此时,帐外忽然传来战马嘶鸣。 武承乾转身掀起帐帘,只见西北方向烟尘大起,隐约有黑色旌旗翻卷。 放下帘布,他点头颔首。“时机已近,成乾在神京与徐平见过一面,就看他愿不愿意与我合作了。” 莫无涯缓缓闭目,许久之后起身离开了帅帐。“东西你带走,好自为之……” 见他离去,武成乾抬手作揖。“师尊一路慢行!” 木箱没有上锁,掀开时扬起淡淡霉味。 最上层是叠得整齐的兵符,下面压着一大堆的密信与书表。 几息之后,他缓缓合上木箱,取出兵符在掌中不停摩挲。“来人!” “卑职参见太子!”几息之后,两名侍卫快步入内。 “派人抬上木箱,随本宫去一趟常原岭。” “诺!!!” 月悬中天,常原岭,帅帐之内,牛油烛火将宇文吉的影子映得忽长忽短。 他一把将酒囊砸在案几上,整个人脸色无比难看。“武成乾入帝丘之前我就说该截杀!如今人都到眼皮子底下整军了,你还让我等?” 宇文括捏着山羊胡的手指顿了顿,目光仍停留在沙盘之上。“莫要急躁!五弟啊,萧儿所言之事需从长计议!你这般迫切,不可取。” “从长计议?”宇文吉突然冷笑,伸手便扯下腰间的佩刀拍在案台之上。“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四哥,你在怕什么?有咱们兄弟二人做内应,你怕韩忠干不死武敬山?他莫无涯再有本事也分身乏力吧?”他越说越气,抬脚便踢翻了身后的铜炉。 宇文括终于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太子来此整军许是例行,韩忠态度含糊不清,咱们如何能轻举妄动! 四弟,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正在此时,一名哨骑快步入内。“报!太子率亲卫已过二道岗!想来明日申时便可抵达大营!” 听闻此言,宇文吉猛拍桌案,手臂青筋暴起。“你听见了?他带着亲卫来“整军”,分明是有它意!”言罢,他转身扯开帐后的皮箱,露出一箱黑沉沉的箭矢。“瞧着没?这是新铸的三棱箭,专门破重甲。只要咱们今晚突袭,定能将之一举拿下……” “突袭?”宇文括骤然起身。“你还想将太子拿下?上书的降表韩忠迟迟未回,你此时将他拿下是打算公然造反吗?愚蠢!” 听闻此言,宇文吉盯着对方腰间那枚先帝亲赐的虎头金符,突然伸手去夺。“四哥若是怕了,把虎符给我!我带铁鹰卫前去剿杀,定然不会有失。” “混账!”宇文括反手就是一耳光,打得宇文吉晕头转向。“萧儿尚未来信,你想害死整个宇文氏吗?” “四哥……” “你给我住口!”宇文括将之踹开,掏出密信丢进炭盆。“武成乾要来整军,莫无涯要屯兵开源,各方都在等一个由头。 你这般毛躁,是想他们名正言顺的收编我宇文氏的部卒吗!” “……”宇文吉踉跄着爬起,抓起酒囊猛灌一口。“那咱们……就这么等着他来整军?私调的兵马与甲胄一旦被发觉,悔之晚矣!” 沉默良久,宇文括忽然从沙盘上拿起代表大周的红旗,重重按在帝丘以东。“此时两军对峙,即便查到,咱们还尚有余地周旋。 劫杀当朝太子,你真是疯了。” 第769章 图谋 …… 宇文吉被其兄之言说得无比心烦,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他心中怒火烧得更旺。 瞪着宇文括,他怒声回道:“四哥,你今日这般畏缩,日后莫要后悔!”言罢,宇文吉一脚踢翻身旁的坐凳,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帅帐。 出了帅帐,宇文吉心中那股子憋屈怎么也散不了。 他在营中来回踱步,那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未经思虑,他当即前往副帐。“哼!四哥谨小慎微,他怕,老子可不怕!” 自顾自的腹诽几句,宇文吉便悄悄招来其营将领。 听闻要劫杀太子,帐内诸将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接不上话。 见他们如此,宇文吉当场拔出佩刀。“你们跟了五爷多年,大哥执掌康州,我宇文氏可有亏待你们?” 此话一出,众人沉默不言。许久之后,其副将抬手抱拳。“五爷,不知此事四爷知否?” “哼!这是自然!!武成乾来此必然居心叵测,就是四哥让咱们先下手为强。”言罢,他大步上前,取下木架上的长枪。“狗皇帝害大哥身死关外,如今莫无涯又对咱们百般刁难。 弟兄们,士可杀不可辱!与其被人当作案上鱼肉,不如拼上一把!爷已向韩大都督呈上降表,萧儿也正在大周为臣,咱们拿下武成乾便是入周的投名状!!!” 见他如此说道,众人也不再犹豫,纷纷抱拳拱手。“我等谨遵四爷调令!” “好!今夜咱们就出发!” “诺!” 与此同时,宇文括在帅帐内眉头紧锁,手中的兵书翻开许久,却未曾看进一个字。 宇文吉的浮躁与激进令他难以安心,思虑再三,宇文括唤来贴身侍卫。“张虎,你速去老五营帐附近,暗中盯着,若他有异常举动,立刻来报。” “四爷?这……” “按我说的办。” “诺!”张虎领命,很快便消失在帐外。 不一会功夫,其人借着营帐与辎重遮掩便来到宇文吉帐外。寻了个隐蔽角落蹲下,张虎隐蔽其中。 而此时的宇文吉对着行军图皱眉沉思,想起武成乾所经之路,他已是跃跃欲试。 小半炷香过去,他起身披甲,撩开帐帘便朝着原定之处前去。 张虎悄然跟随,看着宇文吉带领其部诸将集结,心中暗觉不妙。借着草料掩护,他再度靠近几分,隐约间便听到对方低沉且略带激动的声音。“只带本部亲卫,人数莫要太多,免得打草惊蛇。” “五爷,咱们只有四营,若是只带亲卫前往不足千人啊?会不会……” 话未说完,宇文吉却抬手一挥。“兵不在多而在精!依爷之见,武成乾的亲兵最多不过百余人,咱们有带甲千人,优势在我!!!” 听到此处,张虎已是心中大惊。他不敢再听下去,转身便奔回帅帐。 “是张虎吗?”看见帐帘掀起,宇文括放下手中之笔。 “四爷!正是卑职!”一入帐,张虎大步上前单膝跪地。“五爷暗中联络其下诸将,似要在今晚对太子殿下不利!” “你说什么?”宇文括脸色瞬间一变,手中茶盏险些掉落。“这个孽畜,糊涂透顶!”他怒喝一声,顾不上许多,起身便朝着宇文吉调兵之处疾奔而去。 未过多时,宇文括便火急火燎的赶到营门之外。 看着已经集结起来兵马,他又气又怒,当即大声吼道:“你这是要做甚?你疯了不成!” 见其兄赶来,宇文吉顿时红了眼。“四哥啊四哥,事已至此,不能坐以待毙!武成乾此番前来,绝没安什么好心! 正所谓先下手为强,武敬山的兵马可就在附近,咱们若不主动出击,等他动手,咱们都得死!” 听闻此言,宇文括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对方鼻子便大声骂道:“劫杀当朝太子是灭族的大罪!你未经我允许,怎敢擅自调兵! 老五,你若一意孤行,不仅害了自己,更是害了整个宇文氏!” “狗屁!分明是你举棋不定,延误了大好时机咱们便会任人宰割。” “你荒唐!!!” “我荒唐?呵呵呵!!四哥,当初要不是你犹疑不决,我率部星夜驰援,大哥又怎会折戟定平?我荒唐?我看你是胆小如鼠!” “你……你,如此鲁莽,要让咱们宇文氏死无葬身之地吗?孽障!!!” 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周围的将领相互对视,无奈之下纷纷退后。 便是如此,宇文括不再争论,掏出兵符大喝一声。“都给我回去!谁若再敢乱动,军法处置!”言罢,他一甩袖子,当场便离开此处。 没有宇文括将令,众人只得回营,原本调集的兵马也悉数撤回。看着对方的背影,无奈之下,宇文吉拔出佩刀砍翻身旁火堆,随后将之用力插入地底,同样转身离开了此处。 …… 时间一晃而过,翌日晚,武成乾带着亲卫如期到达了常原岭。 宇文吉和宇文括虽心中各有盘算,表面上还是摆出了一副恭敬的态度。简单的几句嘘寒问暖,两人便将武成乾迎进了大营。 为做样子,宇文括特意摆下了一场丰盛宴席。帅帐内灯火通明,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 武成乾身着常服,神态悠然的端坐于主位之上,宇文吉和宇文括则分坐两旁。 “太子殿下来此巡营,实乃莫大荣耀,卑职之幸啊!”言罢,宇文括笑着举杯敬酒。 见他如此,武成乾同样端起酒杯,脸上微微一笑。“本宫不过是例行公事,两位将军在营中摆下如此盛宴,受之有愧啊。” 宇文括连忙起身,恭敬的抱拳回道:“太子殿下亲临,此乃我等荣幸,些许薄宴自是理所应当,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宇文吉虽然心中不满,也只能跟着起身。“太子殿下有礼,营中简陋,多多担待才是。” “既是如此,那本宫今日就喝个尽兴!”武成乾不露声色,端起酒杯便畅饮起来。 见他如此,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旋即同样举杯满饮。 第770章 叛国 …… 席间,虽各怀心事,众人却你来我往,互相敬酒,看上去倒是好不融洽。 而主位上的武成乾更是谈天说地,时不时还开个玩笑,气氛很是不错。 即便如此,兄弟二人心里都清楚,不过是表面平静,明日可就难说了…… 看着满桌美味,武成乾一边夹菜,一边不经意的开口笑道:“国师与韩忠对峙久矣,帝丘的局势颇有些复杂。听闻二位将军在此驻守,想必也是辛苦得紧。” 感受到对方话里有话,宇文括心中一紧,连忙拱手回道:“殿下万万放心,我等定当恪尽职守,绝不让大周的兵马越雷池一步。” “呵呵!”宇文吉冷笑一声。“什么恪尽职守?四哥啊,有些人可不见得是这么想。” 此话一出,宇文括当即瞪了对方一眼。“满桌的菜还堵不住你的嘴吗?”言罢,他赶忙赔笑。“殿下切莫见怪,老五他喝多了就是喜欢乱说话!” “无妨无妨!”武成乾好似没听见宇文吉所言,反而笑着继续说道:“二位将军在此保境安民,本宫自然放心。来,喝酒!” 即便气变得有些尴尬,众人却依旧强颜欢笑继续吃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武成乾放下酒杯站起身来。“本宫今日也累了,明日就有劳二位将军再陪同巡营了!” “这……殿下这不再饮一些?”宇文括先是一愣,随后赶忙拉着其弟起身相送。 三人一路无言,片刻之后,待武成乾入了营帐。宇文吉忍不住愤愤言道:“哼!你瞧他那副样子,分明是在试探咱们!” “够了!莫要多言!”说着,宇文括皱着眉头大步转身离去。“你安分些,别轻举妄动,且看他明日如何。” 听闻此言,宇文吉当即朝着营帐方向吐下一口老痰。“哼!走着瞧。” 晨曦微露,转眼天空便泛起鱼肚白。 辰时未至,武成乾便在宇文括和宇文吉的陪同下入营巡视。 一路上,他始终面带微笑,却仔细的观察着营中每一个细节。看看士兵操练,看看粮草储备,时不时还随意与一些校尉交谈。 宇文括表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却都有些发慌,生怕对方瞧出什么破绽。“殿下,这营中颇大,可否要休息一番?” “无妨!早点巡完,本宫也好回帝丘。”武成乾摇头回绝,随后抬手一摆。“若是二位军务繁忙,也可先回帅帐!” “怎么会!呵呵!殿下言笑了!”宇文括眉头一皱,当即凑上前去。“殿下,可否要去栗仓看看?” “这就不用了!”看着军械仓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破旧的甲胄,武成乾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却依然挂着微笑。“两位将军倒将营中管理得井井有条,如此陈旧的兵刃,却是委屈你们了。” “哪里哪里!”宇文括连忙摆手。“太子殿下谬赞,这都是我等的分内之事。” 武成乾点头颔首,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便朝着帅帐走去。“本宫以为,这巡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二位将军觉得呢?” 未等对方开口,武成乾继续说道:“本宫似乎有些乏了,回帐……” 听闻此言,两人对视一眼,当即便跟在对方身后。“四哥,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如何能知?东西你都藏好了吧,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放心,私调的兵卒已扮做民夫四散,断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如此便好,一会入帐,你少说几句。” “哼!知道便是……” 待到半炷香后,兄弟二人随着武成乾来到副帐。 两人前脚刚刚入内,却见武成乾让人把一大木箱给抬了上来。 “殿下,不知此物这是……”宇文括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却也没有多想。 看着宇文吉和宇文括,武成乾掀起衣袍端坐于主位,脸色逐渐变得有些严肃。“二位将军可知此内乃是何物?” 两人对视一眼,随之同时摇头。 “还请殿下明示。”言罢,宇文括的手心开始溢出些许汗渍。 武成乾轻叹一声,随后缓缓打开木箱,里面露出一沓沓文书,全是关于宇文氏的罪状和罪证。 见此情形,宇文吉不明其意,当即开口问道:“殿下,这些是……” 武成乾并未接话,反而拿起一份文书,看着两人说道:“两位将军不如上前一观。” 听闻此言,宇文吉正欲上前,却被其兄长一把拉住。“殿下有话不妨直言。” “这些都是内卫所呈,关于你们的一切都在其中。”说着,武成乾缓缓将之合上。“你们说说,本宫该如何处置? 这些又该如何解释?二位将军乃我朝肱骨栋梁,莫不是想投靠大周,替你们兄长宇文逸报仇?” 此话一出,宇文吉脸色大变。“太子殿下可不要血口喷人!咱们对陛下忠心耿耿,怎会有投靠大周之意?” “我等世居康州,岂会如此?”宇文括也连忙跪地抱拳。“殿下,这些恐怕都是误会,还望殿下明察啊。” “是吗……”武成乾微微摇头,躬身将之扶起身来。“证据确凿,如何抵赖? 二位将军,叛国通敌可是灭族之罪,你们不会不知。” “铛”的一道声响,宇文吉当场拔刀。“太子殿下最好收回前言,刀剑无情,想来有奸佞将您蒙蔽,末将愿肃清贼寇。” “怎么,将军是打算将本宫拿下吗?“ 话音刚落,宇文括一手夺过兵刃。“你简直放肆!太子殿下,我们宇文氏世代忠良,岂会做出对不起祖宗之事?想来是有小人污蔑我等,还请殿下莫要轻信才是…….” 看着两人,武成乾沉默许久。 见他如此,宇文括还欲说话,却见对方揉了揉眉心将手中文书撕毁。“你二人想为兄长报仇,这本无可厚非,但投靠大周,却是万万不可。 若是本宫所料不错,你二人与韩忠私下多有联系吧?想来他并未接纳,许是担心你二人诈降,许是想看到康州内乱。”话到此处,武成乾轻叹一声。“令兄之事本宫亦是痛惜,二位将军,背主之臣,即便投靠大周,又岂会受人重用? 宇文萧如今就在徐平帐下,他与你们可有联系?若是有,劳烦二位回信之时替本宫带句话给他:皇室虽有愧宇文氏,但这不是叛国的理由。你可以起兵,可以谋反,但不能以投靠他国为荣…… 二位将军可曾想过,你们的族人尚在康州境内,若是叛国,他们又将如何?你们就那么有把握能联合韩忠攻克故土?”言罢,武成乾取来身旁的火把,将之丢入了木箱。 顷刻之间,箱内燃起熊熊大火…… 第771章 清君侧 …… 申时三刻,清晖拂照。 武成乾松开攥着烛芯的手指,任凭蜡油顺着指缝缓缓凝固。“二位将军,本宫的意思想必已知晓,却不知二位可有话说。” “太子好胆识!”宇文吉将佩刀于青砖上拖出刺耳声响,刀刃与石面摩擦,更让整个帐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限。“即便秦王的兵马就在这附近,恐怕也难有作为吧。” “殿下这是要逼我们谋反?”宇文括的声音没有了先前那般随和,其左手无意识摩挲着腕间旧疤,贯穿整条小臂的伤痕乃魏冉所赐,即便过去多年,如今依旧会隐隐作痛…… “……”武成乾并未回应,指尖敲打着案上鎏金虎符,符身刻的辟纹在烛火下投出极为狰狞的阴影。 见他如此,宇文吉正欲抽刀上前,却被其兄一把拉住。“素闻太子殿下仁义,明事理。兄长戍边二十余年,打小经历百战,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听闻此言,武成乾点头颔首。“四将军所言无误,这个自然。”说着,他看向即将燃烧殆尽的文书,不由的轻叹了一声。“宇文逸经略康州颇有建树,又岂是只有苦劳。” “既是如此,皇帝听信谗言,将我大哥害死在关外,难道我兄弟二人也要坐以待毙,步他的后尘吗?”宇文吉高声质问,体内八境中期的修为亦是澎湃翻涌。“太子说我等与韩忠暗通款曲,可有证据?叛国乃是诛九族的大罪,若是没有确凿证据,莫要说些有的没的,我兄弟二人可不吃这套!” “证据……”武成乾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兵书。“此物你二位想来识得!乃宇文逸昔日所着《兵谋武略七册》! 其中第三卷借势篇有言:为将者,顺天时而动,承君恩而威。 如今天时在本宫,更在诸位将军,至于君恩……”话到此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神经绷紧的二人。“也在本宫。” 此话一出,帐内一片死寂!便是许久都未有人开口。 看着两人呆愣在原地,武成乾起身将书卷交到了宇文括的手中。“奸佞朝堂舞,忠良塞外寒……这样的事,永远不会发生在本宫这里。” “你……武成乾,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宇文吉挥手将佩刀插进案几。“我兄长当年是怎么死的,你比谁都清楚!如今再说这话,就不觉得可笑吗? 哼!看不出来啊,自诩仁义的当朝太子竟有如此野心,皇帝尚在,你就迫不及待想要继位了吗?” 既然挑明,武成乾也不含糊,他缓步绕过案几,锦缎靴底踩过酒液,负手于宇文吉面前站定。 即便比之矮了半个头,他却仰脸直视对方双眼。“宇文吉,当年若是父皇全力支持令兄攻打凉州,兴许我朝此刻已拿下大梁。” 宇文括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拉开其弟,当即出声问道:“太子来此,究竟意欲何为?” “看到那些烧完的密信了吗?本宫知你行事谨慎,想来多有忌惮。如此还不够诚意?”说着,武成乾面带淡淡笑意,袖袍轻掸,当即抬手作揖。“此间深意,想来宇文将军知晓。” “太子想要我们兄弟二人做什么?”宇文括弯腰扶起椅子,扭头便坐了上去。“哼!说破天也是为己私欲罢了。” “本宫就在此处!二位将军可拿本宫的人头前去韩忠那里讨赏。如此可好?”武成乾只是闭目养气,并没有正面回答。 “你当老子不敢?”见他如此,宇文吉勃然大怒。 正当他欲动手,宇文括却低头言道:“太子殿下能给些什么……” “有得谈就好!”武成乾睁开双眼,朝着两人摆了摆手。“若说利益,本宫什么都给不了! 若说别的……本宫会替宇文逸洗清昔日的耻辱,也会让宇文氏重享昔日荣光。 二位将军,叛国投敌者,往往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见对方打算反驳,武成乾却没给他们开口的机会。“譬如昔年的郭氏,投靠北蛮之后又是何下场? 追随本宫,即可留在故土,也不会受列国唾弃。宇文逸的账,本宫会替皇室偿还。” “你是想……”宇文括突然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就凭我们手中这点兵马,如何能撼天?简直一派胡言!” “慕容老将军屯兵大梁,国师于帝丘与韩忠对峙。秦王受宁毅与魏冉所限,二位将军如何不能撼天?”武成乾重新落座,慢条斯理的替自己斟上一盏清茶。 见二人沉默不语,武成乾举起茶盏对照烛光,杯里晃出对方扭曲的倒影,他一饮而尽。“本宫能给的就那么多,要的也仅仅是二位的忠心。是叛国投敌,受万夫所指?还是留在生养尔等的故土,随本宫清君侧,正国法,就看二位如何抉择。” 听闻此言,宇文括瞳孔骤缩。“你想要起兵谋反?皇帝正值壮年,大都更有数万兵马拱卫,岂是外军可破? 且不说领兵回京动静太大,大都护城河宽数十丈,没有重型攻城器械,再来十万精锐也断无可能破城! 荒唐!简直痴人说梦!!!” “聪明人。”武成乾点头颔首,随即又摇了摇头。“你们需要做的只是剿灭禁军,掌控四门而已,其余的本宫自会处理。” 宇文吉猛地转身,忽觉后颈发凉。“连自己的父皇都可以背叛,我兄弟二人如何信你?” ………………………………… (下章被审核了,通过后会自动发出) 第772章 喜当爹 …… “此言谬矣!与天下百姓相较,本宫的背叛无足轻重。 隆圣帝乃少有的雄主,大周比我元武更懂民生。若再由着父皇一意孤行,我朝必将陷入万劫不复! 昨日是宇文逸,也许今日便是慕容烈,或许明日……便是莫无涯……”武成乾眉头微皱,双拳随之握紧。“还有宇文萧,投靠大周,依本宫之见,会是他此生最大的错误。 徐平此人并非纯良,颇为利己,更不是什么仁善之辈。若是可能,劳烦二位修书,本宫愿与他促膝长谈……”话到此处,武成乾撑着膝盖站起身来,大步朝着帐外走去。“宇文逸常说马无夜草不肥,将无远谋不立。 二位,想清楚,本宫静候佳音。” 帐内忽然安静,气氛甚至有些特异。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却也没有表态。 “给我们三日。”见武成乾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此间,宇文括终于开口。 “这三日本宫会留在常原岭……”武成乾整理好衣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处。 恍眼一夜过去,翌日,即将回梁的徐平带着薛若微漫步于城郊。 一处梅林,两人并肩而坐。看着徐平略有些疲惫的神态,薛若微托着他的头轻放于膝盖之上。“都快将神京翻遍了也没个消息,要不还是回府吧。” “难得回京一趟,事情繁杂,也没个时间陪你。”徐平仰头看着对方下巴,不由的轻抚上去。“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始终是放心不下。 原以为会在神京滞留许久,幸得陛下并未责难,若微,大梁形势复杂,我这两日便要动身回去了……” 此话一出,薛若微顿时愣神。尽管心中有极大的委屈,她依旧送上笑脸,轻轻捋顺着徐平的发丝。“莫要如此!男人当建功立业,岂可因儿女私情而荒废正途。” “你……” “不必介怀……”未等徐平说完,她忽然翻身将之压在身下,散落的发丝垂于对方胸前。“若微无用,不能为你做些什么……抱歉……”话刚说完,豆大的泪珠便潸然落下。 “我……”徐平有些无奈,只得抬手搂住对方腰身。感受着她体温下的颤抖,他心中同样有些不舍。“再给我些时日,待到大梁局势稳定我便将你接去……” “真的吗?可莫要哄骗我!我会当真。”薛若微轻笑,鼻尖蹭过其下颌。“王爷常常念叨着人丁单薄,此乃若微有过,世子……” 薛若微没有说下去,只是俯身低头,亲吻着徐平的胸膛。 见她如此,徐平自是气血翻涌。 他翻起身来,将之抱紧。“天地为被,日月为灯。若微,有劳你了……”言罢,整个人压了上去…… 薛若薇轻叫一声,指甲掐进徐平后背,喉间溢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秋日残叶落在两人交缠的身体之上,林间翠鸟亦是振翅高飞。 “世子,你说要是此刻若是有人路过……”薛若微抱着徐平的脖颈有些羞涩,言语也是含糊不清。 “怎么可能……”徐平咬住其下唇。“别多想!!!” “世子……”薛若微抓紧身旁枯枝,足背随之微微躬起。“活着回来。”言罢,她忽然用力抱紧徐平。“回来看你的孩子……” 徐平动作一顿,低头便看见对方眼底的水光。“你是说……莫不是我要……” “我葵水迟了多日。”薛若微翻身扯来衣袍将两人盖住,随后轻笑着点头颔首。“战场上刀剑无眼,万般小心……” 徐平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得心情大悦,当即起身穿衣,将对方一把抱起。“我的个天老爷啊,你早说啊? 这荒郊野地的,万一伤着身子,老爷子能给我大卸八块!!! 走走走!咱们赶紧回府!“ 薛若微依偎在其怀中,眼神里满是爱慕与眷恋。“听你的……” 两人同乘一马,待入王府,已是申时。 徐沧不在府内,想必是去了教坊司。薛若微有孕的消息徐平并未声张,安顿好其人,他便跃马朝着皇城而去。 一个时辰之后,刘辟领着他来到文德殿。 捏着徐平的辞表,隆圣帝指节在案台上敲出“咚咚”声响。 “皇伯父,我回梁还需月余,此次前来已耽搁许久,明日便走了。”徐平倒也不客气,直接就自顾自的坐到了一旁。 “刚同完房?”隆圣帝扫过对方衣领下露出的红痕,语气中满是调侃。“年轻就是好啊!这大半天的,还是你们这些后辈会玩。” 此话一出,徐平的指尖顿时攥紧。“皇伯父说笑了!怎么可能!” “有没有半炷香!”隆圣帝忽然轻笑。 “怎么可能?起码一炷香了好吗!”徐平的耳尖微烫,当即喊出声来。 “哦?你了不起啊!一炷香?”言罢,隆圣帝一个巴掌便扇在徐平后脑瓜子上。“简直是伤风败俗!你沐浴净身来吗?就来见朕?朕是不是对你太宽容了?” 徐平被打的晕头转向,此话一出,他当即反应过来。“皇伯父息怒!皇伯父息怒啊!侄儿这不是赶时间么……” 见他如此,隆圣帝颇有些无奈的拍了拍脑门。“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你爹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 “切……皇伯父是嫉妒吧!”徐平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即赶忙起身施礼。“这不是临行前时间颇紧嘛,侄儿也不好耽搁啊!” “你刚说啥?”隆圣帝起身走下台来,语气尤为异常的平淡。 看他这副模样,徐平有些心虚。“侄儿说时间紧迫,方才不敢耽搁!” “哦?是吗?”隆圣帝笑着招了招手,刘辟心领神会的递上随身的拂尘。 接过此物,隆圣帝倒拿起把头,露出长长的竹节。“上一句。” “什,什么上一句……”此话一出,徐平汗如雨下,当即跪地求饶。“皇伯父息怒!皇伯父息怒啊!侄儿啥都没说,肯定是您听岔了!” “哎哟我去!!!”一鞭子下去,徐平当场被打得嗷嗷直叫。 顾不得礼节,他撒腿便想跑,却又被刘辟给拦在门前。“徐将军,这是要去哪儿?” “呵呵!我哪也没想去啊!殿内颇闷,来这儿好透个气!”徐平尴尬一笑,随之朝着一旁快步退开。“皇伯父,侄儿好歹也是要当爹的人了,您行行好,别,别打了……” 听闻此言,隆圣帝先是一愣,随即顿时来了兴趣。“当爹?教坊司内薛家那小女娃?” 见徐平点头默认,隆圣帝的表情却突然变得有些深邃。“徐平……” “啊?侄儿在?” “薛维民不简单,他的女儿,你最好也留几个心眼。朕的意思,你懂吗?” 第773章 纪凌的雄才伟略(上) …… “皇伯父,您此话……” 徐平话未说完,隆圣帝却已开口。“薛氏流放北境,按说不应举族尽失。前些时日你父王派人前去探查,已无一人尚在。 薛维民本是朕与你父王合谋派去北蛮,但事情恐怕与朕之所料有别。具体无他,总之多留个心眼没错。” “言之有理……”徐平点头颔首,对于此事也颇为赞同。“皇伯父,侄儿府上有一婢女名唤莺儿,据侄儿所知,此女乃北蛮人。” “这个你父王与朕说过,盯紧即可,不必在意。”言罢,隆圣帝斜倚在龙椅上,竹节鞭随意搁在膝头。 望着跪坐在蒲团上的徐平,他忽然轻笑一声。“屁股可还疼?当年朕被你爷爷用金错刀抽得下不了马,第二日照样能骑射百步穿杨。 徐平揉了揉后腰,嘴角一撇。“被打的又不是您,当然疼咯……” “你欠不欠?该不该打?”话到此处,隆圣帝抬头望着窗外,语气深沉了几分。“北伐乃是大事,不仅关乎北境,更关乎国运…… 若是朕没记错,徐沧那老泼皮已是三十有九了,你的确该给北境开枝散叶。”说着,他抬手一招。“去将朕的鎏金万年锁取来。” 此话一出,刘辟当即愣住。几息之后他快步上前,俯在皇帝耳前轻声回道:“陛下,那可是先皇太后留给您唯一的念想啊……” “啧,人是活的,东西是死的。难不成朕一把年纪了还要将它挂在脖颈之上?”言罢,隆圣帝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快去快回。” “这……” 见他如此,隆圣帝起身便是一脚。“朕是不是使唤不了你了?”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言罢,刘辟行了个礼快步离去。 “皇伯父,那万年锁是何物?”徐平心头大喜,当即起身凑上前去。 “就是一把锁,并非什么值钱的玩意,看你这鬼德行朕就来气。”说着,隆圣帝抬手便给了徐平一个脑瓜崩。“虽不值钱,要是丢了,朕扒了你的皮。记住了没?” “那要不您还是赏侄儿一点金银吧!”徐平搓了搓手,猫着身子又给凑到了对方脸前。 见他这般无赖,隆圣帝脑壳痛。沉思几息之后,他于桌台的暗格之中取出一叠银票。“自打你吃了穆氏酒行,这两年分的银子朕都给你囤在这儿…..”说着,他抓起徐平的鸡爪便将银票拍在了掌心。“就那么多,再要一个子儿朕打断你的腿。” “这这这,哎呀!皇伯父实在客气,这可叫侄儿如何是好……”这突如其来的好处,徐平嘴脸那叫一个谄媚,他赶忙将之收入袖内,随后躬身行上一大礼。“多谢皇伯父圣恩!!!” 隆圣帝没好气的白了徐平一眼,随之缓缓走回龙台。“以后没事别回来述职,朕看着你心慌得很。” “怎么会!怎么可能!您又在说笑了!”徐平偷瞄了袖口一眼,而后自顾自的搬来椅子坐在一旁。“那武经三册如何?皇伯父,您可不吃亏啊!” 此话一出,隆圣帝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尴尬的轻咳几声,最后拿起案上的周史一把拍在徐平身上。“岳州刚经战乱,民如惊弓之鸟,虽不可一味怀柔,但若一味用强,便是筑坝截流迟早溃堤。”话到此处,他忽然抬眼。“司徒文那开仓放粮的把戏,你当真是学不来。” 徐平喉头一动,想起皇帝给的政要。“皇伯父所言,侄儿知晓!大仲宰乃国之巨擘,侄儿自是不及。” 听闻此言,隆圣帝指尖敲了敲案上未干的朱批。“记住,百姓要的不是赈济,是生路。漕运改道后,你让军士混在民夫里修渠,每日发半饷粟米,既省了军粮,又让百姓知道,这活路是你给的。” “皇伯父,且不说战事,今年多灾,如今的岳州府内空虚,光维持便已捉襟见肘啊。”言罢,徐平接过周史,随意的翻看起来。 “灾年?”隆圣帝忽然冷笑,眼中罕见的流露出一丝狠戾。“正因如此,你就该让岳州的乡绅自愿开仓。”说着,他忽然将一份折子推到对方面前,书页翻开处,“诛灭”二字用朱砂圈得通红。“士绅的钱自然比百姓的命金贵,他们若不肯出血,你便拿姜安民的人头做例子,无非是多批几份灭族书文罢了。” 思索片刻,徐平点头应道:“侄儿会先查粮仓存量,若是有需,再请旨开仓。” “糊涂!”隆圣帝轻拍桌案,将折子一手敲在徐平脑瓜上。“等你上疏到京,岳州那些愚民早饿死了一半。 驻军在外,封疆大吏要有独断之权。但独断不是专断,你让人把粮仓打开一条缝,只许老弱妇孺每日领半瓢粟米,青壮劳力必须先去修渠,干满一日活才能换米。 如此既赈了灾,又得了民夫,还让青壮无闲暇闹事,反复即可!懂吗。” 隆圣帝的方略与李正我有极大区别,徐平瞳孔微缩,随即抬手作揖。“皇伯父,咱们刚拿下岳州便苛待百姓,如此恐难长久啊。” “苛待?”隆圣帝翻开文书,从案底抽出一叠卷宗。“看看这堆折子,说朕苛待宗室、滥用民力的还少? 只要你把漕运修好,粮运通畅,巡营的部卒也可受益。”言罢,他忽然放软语气。“永宁啊,治政要多看几步。你在岳州修漕运,看似民生工程,实则是在截断大梁西北与西南粮道的关键。 只待时机成熟,镇南军顺流而下,可直取奉天。冬来水浅,还可以危祸甘州。?” 第774章 纪凌的雄才伟略(中) …… 文德殿外暮色四合,铜漏滴答声中。 见徐平低头思虑,隆圣帝继续说道:“于他国治政不易,岳州名义上是两国共治,实则是块烂泥塘。 大梁的遗老、南安的商团、还有各国埋下的暗桩,全都盯着你这块肥肉。 要站稳脚跟,利、势、名。缺一不可。 利,既是钱财。\"隆圣帝摊开舆图,指着清岳江的上流笑道:\"河里淤积的不是泥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除了榨取民力,让人疏通河道时,每隔十里设个水驿,明着收取过往商船的通行费,暗着查他们的货单。但凡有私盐、铁器,一律充公。 但要记住,充公的三成赏给士卒,三成送给当地士绅,剩下四成……\"说着,隆圣帝忽然冷笑。\"送到神京来,就说用于修缮皇陵。\" “皇伯父,如此一来,岂非雁过拔毛……\"徐平有些不解,既要长治久安,怎能杀鸡取卵….. \"这个无妨!明面上的岳州依旧是属于大梁之地,咱们只是共治。你这么做,那群愚民恨的不是你,而是梁帝。”言罢,隆圣帝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地契。\"这是朕为你准备,岳州最大的粮商姜夔,其祖业本是大周官窑。 朕让人翻出二十年前的旧账,届时你就说姜家祖上欠了朝廷五十六万两官银。 他若不肯捐出半数良田,那你便将之抄家灭族。\"言罢,隆圣帝抬手便将地契甩在了徐平面前。\"记住,士族的软肋永远是家产。 你断他的财路,他会恨你。但你若能让他觉得破财可消灾,他们反而会感激你。 只要有人起头,捞银子还不简单?可惜司徒孝康已伏法,若是他在,你就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压榨,什么叫做真正的手段。” 话到此处,隆圣帝忽然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旧书,随手翻开。“永宁啊,舒家三散家财而三聚千金,靠的可不是仁义,是眼光。 岳州连年战乱,良田荒芜,你却要反其道而行之,让民于荒地上种桑树,养蚕缫丝。\"说着,他指尖翻过一页。\"正所谓农不如工,工不如商,蚕丝卖给甘州的织户,生丝税抽三成。 织好的布锦你再卖给大梁的世族,关税抽五成。如此一来,甘州的钱,都会流进你的口袋。也可为你日后讨伐甘州埋下便利。” “皇伯父妙招啊!”徐平皱眉思索几息,随即开口追问。\"可种桑需时,短期内咱们如何获利?\" \"蠢货!\"隆圣帝嘴角一撇,脑瓜崩当即甩出。\"你就不会先卖桑苗赊销?让那些农户先赊苗种桑,承诺三年后以高于市价两成收购。 如此一来,农户感恩,商人趋利,不出半年光景,岳州全境都会种满桑树。至于三年后……\"隆圣帝目光易凝,语气也随之压低。\"三年后若岳州太平,你早已根基稳固。若是战事又起,你便以军资不足为由,撕毁契约。\" 此话一出,徐平后背沁出冷汗,忽然想起当年徐远山所言:天子之术,皆杀人之术。就自己这点手段和纪凌斗,简直茅坑里点灯,找死啊…… “稀里糊涂的,想啥呢?“隆圣帝重新落座,给自己斟了盏茶。\"再说势。岳州有三股势可用。明面上的州府吏员,暗地里的江湖帮派,还有躲在幕后的列国细作。 永宁,你要做的便是让这三股势力互相咬噬,而你于幕后钓鱼。\"说着,隆圣帝轻轻拍了拍手。 几息之后,一黑袍男子悄然入内。“内卫参见陛下。” “朕要的东西呢?”隆圣帝余光一瞥,随即招了招手。 “回陛下!正在此处。” 接过密报,隆圣帝将之屏退。\"吴氏粮坊与盐帮素有过节,你先让人暗中找盐帮买上三十车新粮,再给吴氏递消息,就说要盐帮要插足粮业。新粮必经清岳江而下,你暗中派人扮作吴氏府卫劫粮,再找盐帮兴师问罪。 一旦狗咬狗,待他们斗得不可开交,你再以维护岳州治安为由,收编双方壮丁。 记住了,先挑精壮的编入辅军,再以老弱充作民夫,半个子儿都别给他们留。\" \"皇伯父,那列国细作……\" \"细作?\"隆圣帝笑着将之打断。“元武的马贩,南安的茶夫,甚至东卢的行脚商,这些大多有探子潜藏,你要笑脸相迎。 于外而言,徐平是个见钱眼开的草包。你越贪财,越容易示弱。暗中整合,把假消息混在真情报里卖给他们,既可赚取银子,又可混淆视听……” 恰在此时,一阵秋风扫过,烛光将隆圣帝的面庞映得明暗两半。 徐平稍有些愣神,忽然觉得眼前不是自己的伯父,而是一尊真正俯瞰众生的帝王…… \"又在想什么不着边际的?蠢货,朕在与你说话。\"见他发呆,隆圣帝敲了敲桌案,随之放缓语气。\"既为治政者,需借万民之口成帝王之名。 记得每月初一开府审案,专挑士家欺压百姓的案子造势,判得越重越好。给点甜头,好让他们将你与姜安民对比。 但尺度要把控好,不能让他们觉得你过于倾向贫农。这些个愚民极为健忘,你今日多给他们一口饭,明日他们就敢骂你祖宗。 永宁啊,明面上要放低姿态亲民,暗处再与当地世家暗通。如此一来,银子捞了,骂名有人给你背了。有利益牵扯,当地世族也不会再与你唱反调。 既有银子又有民望,如此才能长久。” 话音刚落,宫内敲过戌时正刻,门外亦被秋风卷进几片落叶。 隆圣帝看着落叶在门框处打转,忽然叹了口气。\"朕对你如此苛刻?你可记恨朕?” 听闻此言,徐平重重叩首,额头上顿时溢出几滴冷汗。\"侄儿岂敢!皇伯父栽培,侄儿明白,此去定当如履薄冰,不负重托。\" “……”隆圣帝抬手揉了揉眉心,忽然又换上笑脸。\"明日你便要离京,该用膳了。今晚朕让膳房做了些你爱吃的,还有你皇伯母最拿手的鱼羹,那可是她亲自下的厨。臭小子,今晚你有口福了。”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宦官唱喏:\"皇后娘娘到、六公主到……” 听闻此言,徐平惊觉。望着殿外迤逦而来的凤辇,他摸了摸腰间虎符,只觉掌心全是冷汗。 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呵呵!所谓的治政,从来不是爱民如子,而是驭民如棋。 第775章 纪凌的雄才伟略(间) …… 殿外忽有环佩叮咚,身着浅绿襦裙的纪梦蝶随白惜月缓步而入。 其貌秀美,发间珠钗随步伐轻颤,待入殿内,她欠身施礼。“父皇,母后说今夜有席,佐以鹿肉祝酒,非得拖着我来,还特意让膳房多备了些!”言语间,她微微侧脸,瞧见徐平,脸颊微赧。“咦!徐家世子也在呀。” “永宁啊,梦蝶这丫头就是这般,家宴便随意些!”见徐平正欲施礼,隆圣帝招手让纪梦蝶坐到了其人身旁。“她不喜宫中生活,酷爱游历四方,此次你回京述职,她也是刚巧从湖州归来。 当年蛮子来使,席间,这丫头敢用羊骨敲开对方酒囊,简直毫无半点大家闺秀之风采。” 徐平闻言一愣,目光扫过纪梦蝶腕间那串牙骨手链。“六公主倒是特别……徐平在此见过公主,有礼了。” “小时候又不是没见过,你收拾司徒少华的时候我可都瞧见了!”言罢,纪梦蝶大方的将鹿肉推到对方面前。“徐家世子尝尝,这是母后改良的方子,加了黔州的花椒。 还有鱼羹,那可是母后亲自下厨的!平日里连我都吃不着!算是托你的福!” 其音未落,白惜月已和纪凌笑着对视了一眼。“陛下又在考校永宁?臣妾可是刘辟听说您将先母皇太后所赐的万年锁都赏给了他!” “母后这是替皇儿说话吗?”纪梦蝶撇了撇小嘴,又将推过去的鹿羹给扒拉回来。“当初您向父皇求了那么多次,如今却赏给徐平,父皇这心里可是没有咱们呢!” “啧!!放肆了啊。”隆圣帝咳了几声,抬手一挥,将周围宫婢屏退下去。“永宁这是要当爹了,朕这个做伯父的岂能不表示?行了,吃菜吃菜!” “当爹?”纪梦蝶微微一愣,随后颇有些的不解的开口问道:“父皇,靖北王府似乎还没有纳世子妃吧?他当什么爹?” 此话一出,徐平脸上满是尴尬。正当他欲开口辩解,却见隆圣帝颇有些不耐烦的敲了敲桌案。“那么些菜还堵不住你的嘴?再啰嗦你就给朕坐娃娃那桌去。” “陛下,怎么小孩子说话你也计较?”白惜月轻咳几声。“徐平啊,当年陛下还是皇子,本宫随之巡边,在燕岭关外见过一种胡杨?生而三千年不死,死而三千年不倒……”说着,她轻轻握住徐平的手,将之放到了其女的身旁。“倒而三千年不朽。 若是得空回北境,讨一株来,梦蝶这丫头的寝宫外正巧有一空地可栽。” “栽那玩意做甚?母后……” 纪梦蝶话未说完,却被白惜月一大个白眼给瞪了回去。“大热天的裹得跟个粽子一般,你就不能穿少一些?” 此话一出,纪梦蝶当场就不乐意了。“我又不是那教坊司的舞姬,真穿少了您又该不乐意了!” ”……”隆圣帝余光扫了眼白惜月,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啧!你这鬼丫头,怎么跟你母后说话呢?整日只知游山玩水,也不找你二姐好好学点女红。” “学那个做甚?您若是把皇位传给我,我连夜就去绣龙袍。”纪梦蝶小脸一歪,毫不在意的夹起菜来。 “你……你要反天?”隆圣帝刚举起酒杯又给跺了回去,整个人气得牙痒痒。 见此情形,白惜月也是有些无语。她夹起一块鹿肉便塞到纪梦蝶的口中。“整日在外游历都学了些啥,看把你父皇给气的?谁要是娶了你做媳妇,还不得说母后教女无方?” 这话说得纪梦蝶可不乐意了,她将盘子往旁一推,咬了咬嘴唇饮下一口。“不回来您和父皇说我野丫头,回来了又嫌弃我!整日就想着把女儿嫁出去,好好的为啥要嫁人?一辈子吃八辈子的苦!” “瞧你这性子,若不改改,往后嫁人了可如何是好?本宫真是宠坏你了。”言罢,白惜月笑着给徐平夹去一块鱼肉。“永宁啊,这丫头平日里……” “改什么?改嫁吗?”话未说完,纪梦蝶却是张口就来。 “噗!”见她如此,徐平有些诧异,刚入口的美酒当场就给喷了出来。能这般和隆圣帝说话的,整个大周恐怕也是独一份了…… 便是如此,对位的隆圣帝脸上多少也有些挂不住。这样的丫头入府,高地能把徐沧这个莽夫给怼死…… 几息之后,他将筷子一砸,抬手就给纪梦蝶一记脑瓜崩。“还不闭嘴!父皇是让你来吃饭的,不是来吵架。”言罢,他又拍了拍徐平的肩膀。“这丫头口快,但性子不坏。” “额……”徐平自然知道对方的深意,却又不知如何接话。 见他吞吞吐吐,隆圣帝笑着为其重新倒满一杯。“吃菜,尝尝这个。” “多谢皇伯父厚爱!”看着鹿肉羹热气蒸腾而上,逐渐将隆圣帝的面容熏得模糊。纪晓蝶也好,纪梦蝶也罢,若撇开皇室身份,此二人一个恬静柔和,一个率直洒脱。只可惜,皇室的身份既是荣耀,更是枷锁,否则,纪晓蝶也不会香消玉殒…… 见徐平若有所思,隆圣帝随意用银匙拨弄着碗中枸杞。“徐平,你可知为何朕要把镇南军交给你?”不等对方回答,他便将汤匙重重叩在玉碗边缘。“兵者,国之大事。如今韩布已然还朝,朕大可将他与司徒孝呈调往梁东。” “皇伯父信任,侄儿感激涕零……”听闻皇帝此言,徐平赶忙起身作揖。 “啧!都让你随意一些!”隆圣帝笑着将之压回原位,随后点头颔首。“玉不琢不成器!除了信任,更多的还是磨砺。明白吗。” “侄儿多谢皇伯父栽培……”徐平放下手中酒杯,双手交叠于膝。“皇伯父,如今的镇南军中多有大梁降卒,要他们甘心为大周效力颇有难度,侄儿苦思冥想,不得其解……” “降卒?”隆圣帝举杯满饮,往嘴里送入一块鱼肉。“能背叛大梁就能背叛你,用真金白银养这帮反骨仔?那是愚蠢! 每月初五,你让李庆少发三成军饷,言之境内贫瘠,朝中不予。事后再由你出面,自掏腰包补上。如此往复,这些姜安民的旧部只会感激你,记恨梁庭。 永宁啊,养兵如养犬,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给他们肉吃的人。” 听闻此言,白惜月忽然放下杯盏,凤目微抬。“你可知当年陛下尚未登基便恰逢叛乱,陛下以掺沙法整编了数万叛军。”说着,她指尖轻轻划过桌案,将几只碗碟分开。“陛下将老兵与新兵混编,让李孝师担任都尉。而后每隔十日抽选营将述职,说是述职,实则扣为人质。” 第776章 纪凌的雄才伟略(下) …… 此话一出,徐平恍然大悟。“皇伯母是让侄儿将他们……” “一点就通,孺子可教也!”未等说完,隆圣帝便欣慰的点了点头。“这一点你也可以向你父王请教,对于此事,他是把好手。” 见几人聊得畅快,纪梦蝶放下筷子,眼中泛起亮光。“我曾听父皇说北境的骑战厉害,你讲讲呗?” 看着纪梦蝶的眼神,徐平回想起北境雪原上徐远山教他骑射之景。“轻骑胜机动,每日行军二百里,却能做到人不卸甲、马不摘鞍。若论阵法,北境的鸳鸯骑阵更叫列国忌惮。” “此阵乃是徐远山所创,的确不凡。”隆圣帝挑眉接话,来了兴致的他当即用筷子在桌上摆出阵型。“五人为伍,校骑居中,藤牌手、狼筅手、短刀手各二,看似松散,实则攻防兼备。但此阵若用于野战……”话到此处,他又摇了摇头。“进退虽从,却不够狠。” “皇伯父,老爷子曾改良过鸳鸯骑阵。”言罢,徐平亦是摆出另一阵型。“将狼筅手换成强弩手,短刀手改换枪骑卒,野战遇敌,先以弩箭压制,再以骑兵扰袭,待之人困马乏,逐步蚕食。” “那死泼皮还是有些脑子。”隆圣帝眼中闪过赞许,很快却又被审视取代。“弩箭虽强,却需提前布阵。若遇突袭,如何应对?” “可在阵中藏地听!”徐平指了指地面。“让盾卒俯地听蹄,五里内的动静都能察觉。” “地听便可吗?”纪梦蝶歪头皱眉,显然有些不解。“可是像宫里的漏壶一般?” “你这丫头,问这些作甚!”白惜月掩嘴一笑,随后轻声言明。“地听是用陶瓮埋土,以耳贴瓮听声,可比漏壶机灵多了。明白了?” “不明白!”纪梦蝶摇了摇头,小脑瓜子飞速运转。 “不明白就去娃娃那桌。”隆圣帝夹起一块鹿肉便大快朵颐。“徐平,你可知为何历代名将都爱杀降? 杀降?隆圣帝是在点自己吗?徐平心中一凛,当即抱拳施礼。“侄儿愚钝,还请皇伯父指点。” “杀降不是嗜杀,是立威。当年朕平定幽州叛乱,招降三万叛军,却在受降当日斩杀七千降卒。 不是歹毒,是要让剩下的明白一点,降与不降,生杀予夺,全在朕的一念之间。”话到此处,他侧目看向徐平。“你在岳州收编了不少姜安民的旧部,必要时也杀几个领头,还要当着全营的面腰斩。 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 “行了!”白惜月忽然放下筷子,用帕子轻轻擦嘴。“陛下怎的总爱说这些血腥之事,既是家宴,不谈打打杀杀。” “这有什么!”隆圣帝大笑,接连替几人满上酒盏。“闲话几句罢了,瞧你这急的。 永宁,治军之道,宽严相济是虚的,恩威并施是假的,明白吗?真正管用的,是让部卒怕你、惧你、尊你。更要让他们知道,跟着狗吃屎,跟着你,吃肉。” “为将者,刀要冷,心要热,血要烫。”捏着手中杯盏,徐平心头一阵翻涌。“大都督也曾教导过侄儿,侄儿铭记于心。” “对了!”隆圣帝似乎想起什么,朝着白惜月招了招手。“取来了吗?” “陛下旦有吩咐,臣妾又岂敢相忘!!”言罢,她从袖中取出一卷兵书递了过去。 “此乃朕早年所着《御将十策》,你且拿去看看。 徐平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是句屁话。你即便在外,也要让朕知道你每一根汗毛的动向。 这不是制约你,而是怕你出错。”隆圣帝缓缓闭目,又瞬间睁眼。“大梁势危,此诚千载难逢之机,万不可失。” “侄儿谨遵皇伯父旨意!”接过兵书,徐平随手翻开,第一页便是隆圣帝用朱笔写下的疑字,旁边批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此为帅者。疑人要用,用人要疑,方为帝者。 “…….”翻后一页,徐平指着兵书上的阵图问道:“皇伯父,此图……” “锥形阵图所改!”言罢,隆圣帝用筷子于桌边划出一条斜线。“临阵需察后翼,结合钩形阵,前军突进,两翼如钩,可攻可守。” 听闻此言,徐平眼睛一亮,立刻在桌上用菜渣摆出阵型。“皇伯父,以骑兵为锥尖,步兵为钩翼,遇敌以锥尖突破,钩翼包抄?” “正是如此!”隆圣帝击掌叫好。“若再配上床弩封锁,贼狗插翅难飞。” 看着两人兴奋的模样,白惜月有些无奈的摇头哈气。本是来相亲的,怎么两人就聊起兵法来了。“你们这叔侄俩,好好的家宴,倒像是在演武场。梦蝶,给永宁续杯酒,明日他便要回大梁,届时可就喝不到神京美酒了。” “我给他倒酒?好吧!”纪梦蝶点头,嘴角却嘟囔的不停。 见她如此,徐平赶忙接杯。“谢公主。” “光谢可没诚意!”收起酒壶,纪梦蝶将脑袋凑上前去。“徐平,五姐是不是在你那儿?” 此话一出,整个殿内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徐平捏了捏鼻尖,正在想着措辞,隆圣帝却已替他开口。“丫头,你觉得徐平如何啊?” “哪方面?”纪梦蝶稍事一愣,随后笑着摆了摆手。“父皇,我这尊佛大,靖北王府可放不下!要是闹得个鸡飞狗跳,徐世叔又得和您干架了!”言罢,她起身便飞奔离去。 “啪”的一道声响,隆圣帝拍案而起。“反了反了,简直反了!看看你教的好女儿,她是想气死朕吗?” “永宁啊,这丫头性子野,你多担待!”白惜月轻叹一声,亦是打起了圆场。“时辰也是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徐平自明其意,当即站起身来。“多谢皇伯父款待!那侄儿这就告退了!” 见他起身,隆圣帝忽然擒住其手腕。“记住朕的话:治政如烹小鲜,治军如割芦苇。要狠,要快,更绝! 你此去不易,遇事三思!徐平啊,莫要让朕失望。” “侄儿定当牢记皇伯父教诲,若是有违此心,愿受天诛地灭。”徐平掸了掸衣袍,拇指竖直,交叠作揖。 见他如此,隆圣帝笑着松开手。“你个傻小子!什么天诛地灭,那都是唬人的。 你只需记住,用兵大梁,你背后是朕,是整个大周!!!” 第777章 重回大梁 …… 戌时三刻,徐平跃马回到王府。 薛若薇一袭茜素罗裙立于廊下,发间插着秀娟的珠钗。“可算回来了,”言语间,她用素手为之拂去肩头的褶皱。“王爷此刻正在书房等你,水暖着,一会记得洗澡。” 见她如此,徐平赶忙拉着对方入内。“你如今已有身孕,在这府门外等我作甚,胡闹。” 两人一前一后入内,简单几句寒暄,徐平将之送回闺房便朝内屋而去。 书房内,徐沧正抱着酒坛往嘴里猛灌,胡茬上还沾着些许酒液。“臭小子,今日入宫被纪凌抽了没?”言罢,他忽然大笑,将酒坛子重重搁在案上。“都说了些啥?可有提到司徒府那女娃之事?” “这倒没有。陛下教了我不少治政与领兵之道,许是怕我稳不住岳州局势。”说着,徐平当即坐至一旁,端起坛子便给自己满上一杯。“今儿个在宫里用的膳,纪梦蝶和皇后都在。” “这老东西贼心不死。”徐沧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几枚皱巴巴的蜜饯。“老爹回府路上遇见,给你带了几个。你老娘生前最爱吃这玩意,拿去佐酒吧。” “吃剩就吃剩嘛,说什么给我带的。”徐平一把将之抓过,吧唧着便大口吃下。“爹,有没有可能让陛下放弃削藩的念头……” 听闻此言,徐沧先是一愣,随后摇头轻叹一声。“除非裁撤布政府,咱们还得交出镇北军的兵权。”说着,他仔细思虑一番,再次摇了摇头。“即便如此,那也很难。你个臭小子若是承继九五,你会留着北境? 他可从来不怕北境闹事,怕的是后世之君无力制衡罢了。” “爹……”徐平喉头一紧,神色有些罕见的黯然。“此次回梁,再见怕是要许久了……” “屁话!你他娘的转性了?”徐沧不耐烦的挥手打断,酒坛重重磕在一旁。“你爹我还等着抱孙子!若微那丫头倘若临盆,你咋的也得回来瞧瞧。本就不在身边,如此冷落,岂是为夫之道?”话到此处,他拍了拍徐平的肩头。“纪梦蝶那丫头你瞧着如何?” “怎的突然问这个?”徐平有些不解,倒也没在意。“长得倒是水灵,有些意思。” “兔崽子,你尚未立世子妃,若微那丫头入不了府,娃娃落地不成了野种?有些事爹也不好说啥,你这个想清楚。” 听闻此言,两人对视一眼,旋即端起酒便大口饮下。 更夫敲过三响,满屋子酒味混杂着含糊不清的话语,倒让此间的气氛颇有些特异。 “爹,陛下说薛维民不简单,我对此也是同感。他日你率兵出关,多加小心。”徐平突然开口说道,眉宇间流露几分不舍。“若是不可为便放弃,别硬来……” “啧!真是啰嗦!薛维民有猫腻老爹还用你提醒?”言罢,徐沧拍着大腿便唱起北境的战歌……铁衣百战破关山,不灭蛮狗誓不还…… 望着老爷子染霜的鬓角,徐平脑海中回想起幼年时骑在对方肩头阅兵的场景。那时徐沧的后背,似乎比现在要宽厚许多。 父子边喝边笑,二人齐声哼着小曲,没有再说什么。随着屋内老酒一坛坛饮尽,转眼已是晨曦微露。 回屋取上行装,徐平在堂前随意的把弄了几番兵刃。 一旁,薛若薇立于侧边,静静看着对方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 “世子。”片刻之后,她忽然开口,从袖中取出个香囊。“路途遥远,小心些……” “莫要担心。”接过香囊贴身藏好,徐平将之缓缓搂住。“待岳州局势稳定,我便派人来接你们母子。若生的是儿子,就叫承岳;若是女儿……”思虑几息,他忽然轻笑。“便叫念薇。” 听闻此言,薛若微眼眶泛红。她紧紧依偎在徐平怀中,却始终没有开口。 见她如此,徐平心头一阵无奈。自打此次回京,纪凌给予的压迫感过甚,若只做个闲散郡王,想想富贵荣华,又何尝不是一种美事。 拜别众人,徐平翻身上马。回望一眼,他扬鞭而去。 出得城门,已是耀阳高悬,依稀可见墙上青砖斑驳陆离。 “驾!!!!”未作停留,徐平夹紧马腹直奔官道。 当其行至数十里开外,却闻身后传来马蹄。回头一瞧,但见刘辟骑着一矮马追上。“徐将军且慢,陛下在青云坡等你呢。” “吁!”勒住缰绳,徐平一愣。“刘公公?“ “徐将军慢行!快随老奴走!” 小半炷香后,两人并排而至。 青云坡的老槐树下,隆圣帝身着常服,脚边放着两坛美酒。随侍支起炭炉煮茶,见徐平到来,忙迎上去接过缰绳。 “末将参见陛下!”徐平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前去。“陛下在此相送,末将感激涕零。” “你这小子,真感激还是假感激?“隆圣帝开怀一笑,示意他席地而坐。“记得朕年轻时在北境历练,每逢出征……”话未说完,他拍开酒坛封口,琥珀色的酒液涟漪微晃动。“徐远山总说送行酒要喝冷的才是,如此上路,这心里才清醒。”言罢,他将酒坛递给对方。“尝尝,这是太仓库里藏了三十年的梨花白。” “多谢陛下赐酒!”接过酒坛,徐平俯首一闻,鼻尖萦绕着醇厚的酒香。“这可是三十年的梨花白,还是御酒,换作银子当不少啊!” “臭小子!”隆圣帝嘴角一撇,险些一个把嘴巴子抽过去。虽有不悦,他却伸手替徐平捋顺了被风吹乱的鬓发。“记住,这天下间最锋利的刀,不是握在手里的兵刃,而是让人看不透的城府。”言罢,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金令,上面刻着如朕亲临。“若遇难处,就派人将此物送去玉螭,会有人给你兜底。” 听闻此言,徐平心头一颤。他掸了掸袖袍作揖施礼,随后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侄儿定不负皇伯父所托,此去定叫梁东尽入我朝。” ”尽力即可……”说着,隆圣帝背过身去,目光所及便是神京方向。 见此情形,刘辟心领神会,悄悄将一锦盒塞进徐平手中。“这是陛下让太医院特制的九花玉露丸,千金难求,徐将军沙场征战,多加小心。” “末将多谢陛下厚爱……”接过此物,徐平躬身施礼,随后翻身上马而去。 马蹄踏碎一地泥泞,行出百步,他忽然勒马回头,却见隆圣帝的身影已在青云坡上逐渐模糊。 即便如此,他却仍能看清对方抬手挥别的动作。 西风渐起,坡上的老槐树沙沙作响。亭下传来一阵声响,隆圣帝挥剑斩断了身前的一丛荆棘。“送徐平征南: 金銮振臂裂云开,铁驷如龙踏日来。 剑指山河吞万域,威凌霜雪镇千台。 鹰扬紫塞风云动,虎啸苍溟草木哀。 但使孤臣擎赤帜,长令天戈断梁淮。 第778章 人情债 …… 暮秋的风卷着槐叶掠过亭角,隆圣帝望着徐平远去的扬尘,指尖摩挲着酒坛上斑驳的木纹。 金殿之上,他是一言九鼎的帝王。而此刻却像个寻常人般,对着空坛怔神。 刘辟欲上前添酒,却见皇帝抬手止了,独饮那冷透的梨花白。 “陛下,咱们该回宫了。”刘辟的声音混着几许复杂,身后恰巧传来枯枝断裂之声。 见他提及,隆圣帝却摇头不语。许久之后他掸了掸桌上的落叶,神色颇有些疲惫。“朕这一生,可对得起大周?可对得起列祖列宗?” 此话一出,刘辟慌忙跪地。正当他欲开口接话,亭外阴影处踱出个黑袍男子。“对不对得起你自己知道,何必多此一问?” “你来了……”隆圣帝并未侧目,而是未对坐的空位满上一杯。“喝点?” “还是这么可笑。”徐沧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眼神直直望着徐平离去的方向。“当年在燕岭关,你也是这般送咱出征,如今又送我那好大儿去拼杀,特么坏得很!” “……”隆圣帝眼皮未抬,捏起枚梅子便丢进嘴里。酸甜在舌尖炸开,恍惚间竟觉得有几分当年安凝雪酿的梅子酒之味。 刘辟下意识上前,却被皇帝抬手屏退。石阶下的宦官宫人退去,唯余亭中二人。 “你来作甚……”隆圣帝又饮了口酒,酒液顺着胡须滑落,在龙纹常服上洇出暗痕。 徐沧耸了耸肩,自斟一碗。“来瞧瞧你是如何用三十年梨花白换咱的好大儿替你踏碎大梁山河。” “刀若锋利,总得见血嘛。”隆圣帝忽然笑了,笑声惊起几只林中翠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是吗?” “……”听闻此言,徐沧沉默几息,随后端起酒碗便挥洒在地。“呸!难喝!“ “……”见他如此,隆圣帝只摇了摇头。 “纪凌,我若是接纳纪梦蝶入府,此番之事可否作罢。“徐沧罕见的抱拳拱手,语气也带着几分试探。 “大可不必。”隆圣帝挥开他的手,望着远处的神京方向,忽然想起徐平小时候扒在他肩头问道:皇伯父,龙椅真有那么舒服吗? “……”几息之后,他负手起身,朝着官道走去。“你且宽心,朕若是要下手,断然不会等到今日。” 徐沧自是不爽,他一手将桌案掀翻,随即骤然起身。“纪凌,这天下可从来不是靠刀枪堆出来的。”言罢,他大步上前,抬手便指了指对方的心口。“你这心早被龙椅焐得冰凉了。” 徐沧会有如此反应,纪凌自是理解。他并未解释什么,反而推开对方继续朝前走去。“那些年徐远山的教养之恩,朕今日已报。 徐平七王府拔刀是第一次,刑台拔刀是第二次。老伙计,所谓事不过三,再有第三次朕便不会留手……”酒意上涌,他晃了晃身子,踉跄着缓步前行。 听闻此言,徐沧突然一愣,正当他欲冲上前去,却见纪凌回头看来,目光极为深邃。“蛮子歹毒,朕总有不好的预感。谨慎些,莫让朕来替你收尸。” “……..”目视着纪凌的身影远去,徐沧罕见的掸了掸衣袍,朝其背影躬身施礼。“臣,多谢陛下恩典……” 待到其人彻底消失在此处,徐沧轻轻拍了拍手,安凝霜的身影悄然出现。“姐夫……” “都打探清楚了?”徐沧揉了揉眉心,内心深处罕见的泛起一丝波澜。 见他如此,安凝霜点头颔首。“就在处刑那日,京城四门换防,内卫与戍京司约合三万兵马,将整个神京四郊围得水泄不通……” “是吗……”徐沧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缓步朝着城内走去。“得亏臭小子没犯傻,否则,咱们恐怕离不开京城。 纪凌我了解,不动则已。动如雷霆,势必一击即中……” “姐夫,连你也不行?”听闻此言,安凝霜有些疑惑的将之拉住。 “他若不出面,可!他若出面,不行……”言罢,徐沧神色一变,语气中颇有几分忌惮。“劫法场是公然谋反,里外都站不住。多少年的情谊啊……恐怕也要消失殆尽了……” …… 月华初上,宫墙下的阴影里,刘辟捧着药汤候着,见隆圣帝止不住的咳嗽,忙要宣太医入内。 “喝这些作甚?替朕按按肩膀。”隆圣帝踏上石阶,腰间玉佩轻摇晃动,那是徐远山战死那年他亲手刻的“忠勇”二字。 “陛下,如此积劳断不可取,您要保重龙体啊。这药是娘娘……” 刘辟话未说完,便见隆圣帝已转身走向角楼,那里能俯瞰整个神京城。 神京城灯火渐次亮起,千家万户的窗棂里透出暖光,有妇人唤着小儿归家,有老翁在巷口摆酒坛。 攀高楼远望,隆圣帝颇有些感慨。“朕自登基以来,许久未曾来此了……” 刘辟快步上前为其揉捏肩颈,低声在其耳旁言道:“陛下何不派监军与之同行?若按内卫所呈报,徐平野心不小啊。” 话音刚落,隆圣帝却将密报抛向夜空。 纸页于风中翻飞,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下。 见状,刘辟欲捡,却被他一把拦住。“随它去吧。朕乏了……” 这一夜,神京城的风格外冷,吹得宫灯摇曳不定。 深宫处,文德殿的烛火又亮了整整一宿。 第779章 天妒英才 …… 长宁宫外,青瓷香炉浮着袅袅香雾。 白惜月手捏翡翠念珠,莲步于廊亭内叩出细碎声响。 “娘娘,婢女这就前去通报!”其身后宫婢高捧长扇,暖香混着松烟,将晚秋的凉意隔在朱门之外。 “这丫头……去吧!”白惜月微微颔首。 几息之后,未等婢女入内,里屋便有一小宫女快步而出。 “梦蝶可在屋内?”停在雕花门前,白惜月老远便听见里头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见是皇后来此,婢女赶忙施礼。“回娘娘话,六公主正与二公主正说话呢。” “引本宫入内。” “诺!”宫女掀起竹帘,殿内烛火通明。 待入其内,但见纪梦蝶斜倚着黄梨贵妃榻笑得花枝招展。其墨发垂肩,腕间手链随动作轻晃。“二姐,这瞧着可费事。” “你啊,做女红要耐心!”纪知礼一身月白襦裙,端坐于绣绷前穿针引线。“今儿这太阳也是打南边出来了,你居然会问这个。” “好奇嘛!二姐,这针脚怎的这般密?”纪梦蝶探过头去,眉间满是枯燥之之态。“稻穗该是参差的,怎绣得如此齐整。” “捣蛋!”纪知礼掩嘴一笑,抬手轻轻敲在对方额头之上。“这叫平金绣!要的就是端正稳重。”言罢,起指尖绕过丝线,杏叶边缘顿时泛起金线光泽。“又说要学女红,瞧见了倒是挑起刺来。” “无趣!谁要学这些!”说着,纪梦蝶抓起一团彩线便抛向空中。“不如教我如何作画,父皇的寿宴上,我画只万年龟给他!!!” 听闻此言,纪知礼手指一抖,险些刺穿了指尖的皮肉。“胡闹!你想矮板子不成……” 其人话音刚落,却闻殿门外传来一阵咳嗽之声。侧目望去,只见白惜月踏入殿中。 瞧着皇后来此,纪梦蝶慌忙坐直身子,彩线缠得满臂都是。“母,母后……” “见过母后。”纪知礼起身福礼,袖中绣绷垂落,露出一角尚未完工的鸳鸯。 扫过满地彩线,白惜月唇角微扬。“母后的寿礼,你也打算画只乌龟吗?” “哪,哪有!”纪梦蝶慌忙甩去胳膊上的彩线,当即起身欠礼。“二姐说要教我女红,谁知这般无趣!皇儿突发奇想,作画不也算陶冶情操吗!” “六妹心杂,要她学女红,母后可是有些难为她了!”言罢,纪知礼拾起绣绷,指尖缓缓抚过鸳鸯羽翼。“倒是那整日游历之好,颇有些父皇当年的影子。”说着,她起身欠身。“母后若没旁的事,儿臣先告退了。” “……”白惜月点头应声,并未挽留。 待纪知礼离去,殿中只剩母女二人。 “母后怎么有空来我这?”纪梦蝶歪着脑袋拨弄案上的绣布,整个人显得十分无聊。 见她如此,白惜月在其身侧坐下,执起她沾着丝线的手,轻轻替对方拆解。“那晚的夜宴之时,你父皇瞧着你与徐平说话时,眼神可都亮了呢。” “那又如何?”纪梦蝶挑眉撇嘴,语气没有了先前的平静。“想把我嫁去靖北王府?” “女子终究要嫁人的嘛。”白惜月握住对方腕间的手链,将之缓缓摆正。“徐平也算是王府贵胄,颇有才能,而北境又是……” “母后!!!”纪梦蝶突然将手抽回。“这辈子嫁不嫁人,嫁给谁,女儿现在不想深谈。”话到此处,她轻叹一口气。“难道母后忘了吗?四姐之事还历历在目。 再说那徐平,风流成性,断然不是安分之辈。说到底还是承父辈余荫,若非靖北王府势大,您觉得女儿能瞧得上他? 他要纳几个小妾,可不得欺负死我?若是女儿养几个面首,他又能受得了?” 听闻此言,白惜月无奈的叹了口气。“你父皇总说你性子野,可母后知道,你只是没遇见让你甘心停下之人,对吗?”说着,她取出怀中袖锦,上面用金线绣着北境的胡杨林。“徐平此去大梁,若能克定梁东,那便是大周立国以来之最。母后的意思,你当知晓。” “母后是要我去拴住他?”纪梦蝶忽然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棂。“他徐平又不是条狗,如何拴得住?若真能被女儿拴住,那也的确只是条狗。 倘若如此,何必大费周章。” 望着对方的背影,白惜月指尖轻轻抚过袖锦上的胡杨。“傻孩子,有些牢笼,是用荣耀与恩赐编织而成,并非惧怕北境势大,而是你父皇不希望有朝一日与徐靖边翻脸……” “纪月华呢?”纪梦蝶回过头来。“她与徐平青梅竹马,徐平却拿她去下饵料,即便她都拴不住,何况是我?”说着,她撅了撅嘴,托着下巴撑在窗台之上。“此次入京,为了司徒府之事他大闹刑场。瞧着到是一往情深,真涉及到双方底线,其结果还不是退却了?这样的人,表里不一,眼高手低。 母后请恕女儿无礼!且不说女儿已有心仪之人,即便没有,也瞧不上……” 此话一出,白惜月不自觉的揉紧了手中的袖锦。“你……”本想训斥一番,犹豫几息之后最终还是放弃。“与母后说说,那人是谁?你游历天下,可莫要被花言巧语所骗。” “女儿又不蠢!且不说我自幼便深受您和父皇宠爱,金银珠宝之物不缺,恭维追捧之人不少,您怕我被那些市井小民所迷惑?”纪梦蝶摇头捋发,而后掩嘴一笑。“这又不是说书人口中那些轶事,什么公主爱上寒门才子,他们也配!” “到底是谁?”见她态度如此坚决,白惜月不好再说些什么,沉默片刻,她只得起身准备离去。 “武,成,乾!” 纪梦蝶语出惊人,白惜月当即愣在原地。 几息之后,她大步上前,一把将之拉到身旁。“大周与元武乃是世仇,你疯了吗?更何况武成乾早已立了太子妃,混账!你要给人做小不成?” “瞧瞧!不说嘛,您心痒痒!说了嘛,您又不乐意了。”纪梦蝶耸了耸肩,随后微微欠身。“做小自然是不可能!欣赏有多,爱慕未及罢了,瞧把您急的!” “你见过他?”白惜月有些疑惑。 “这个嘛……”看出对方的脸色变化,纪梦蝶摇了摇头。“没有!!!” “既是如此,你这丫头……” “随口一说罢了,您又当真!”未等对方把话说完,其人已小跑着朝殿外而去…… 与此同时,靖北王府内,膳房飘出阵阵羊肉汤的香气。 徐沧掀开棉帘,褪去外袍,随手便丢在了廊下。“拿酒来!” 听闻此言,管家赶忙捧着酒坛迎上。“王爷,要不您先喝碗热汤垫垫吧。” “喝什么汤!”徐沧拍开酒坛封口,仰头便灌了一大口。“若微那丫头不喜荤腥,赶紧把这羊汤换了。” 话音刚落,一名亲卫快步上前,呈上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笺。“王爷,南面传来的,说是要交给世子。” 接过信函,徐沧挑眉一看,见火漆印上是纪月华的私章,眉头顿时皱紧。“好大儿这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信来,闹腾。” “王爷?可要老奴派人快马追上,将信交给世子。”管家见状,忙示意众人退下。 “错过就是天意。”言罢,徐沧将信笺揉成一团,随手丢进炭盆。“更何况那臭小子昨日便已出发,他马快,这会儿就算派人也追不上。” “要是世子知晓,会不会不好。”管家俯身上前,于对方耳旁低声问道。 “那咋了?”徐沧踢翻脚边的炭盆,火星溅在青砖上噼啪作响。“臭小子此去不易,皇帝里外都给足了脸面,本王也不能太不识趣。 “王爷,若是宁毅当真栽了,欧阳正齐多半也蹦哒不了太久啊。” “打铁还是要靠自身硬!”徐沧想都没想便开口笑道:“什么皇权富贵,狗屁!咱回辽阳老家打猎去,你看他急不急!!!”言罢,徐沧端起酒坛便不再言语。 夜风卷着细雨从窗缝钻入,望着窗外漫天雨丝,徐沧醉醺醺的开口念叨。“北境的雪,冻得住刀枪,却冻不住咱那好大儿的野心啊……” 片刻之后,他弯腰拾起酒坛,却发现坛中酒已见底。“再开一坛!” 梁东,岳州。 紫萍郡的深秋,芦苇荡已是一片枯黄。 英月娥立在船头,望着两岸随风起伏的苇杆,心乱如麻。 “英姑娘,陆先生怕是……”身旁亲卫话音未落,船舱内忽然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听见动静,英月娥转身冲入船舱。 待之入内,却见陆铮斜靠在被上,面如白蜡,指尖抓着案上的文书却已无力抬起。 炭炉上,药壶咕嘟作响,苦涩的药味混着血腥气,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陆老鬼!”英月娥握住其手却是一片冰凉的触感。 陆铮缓缓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却不知世子……此行……是否顺利……” “你先养病,待到痊愈……” “药石无用…….”陆铮突然剧烈咳嗽,嘴角缓缓溢出鲜血。“所有谋划我已全数写在此中,你要……亲手…..交给世子……” 接过文书,英月娥沉默不语。 见她如此,陆铮忽然抓住对方手腕。“王爷若要北伐,非,非但……要……注意蛮狗,更要……更要提防东……卢……” “陆老鬼别说了,喝口参汤吧。”英月娥坐在榻前,瓷勺碰着碗沿叮当作响。 汤药在烛火下泛着微光,她吹了又吹,递到陆铮唇边之时,却见对方忽然笑了。 陆铮的笑容极淡,更像是落在死水潭内的枯叶。“我……大限…将至……” 船身突然颠簸,英月娥慌忙扶住药碗。 舱外传来亲卫压低的呵斥。“还不快些绕过此处!!!” 听闻此声,陆铮再度咳出一口鲜血,溅在舱壁的舆图上,将雍城二字染得通红。 几息之后,待有所平复,他忽然转头看向舷窗,瞳孔里映着碎金般的芦苇荡。“当年…在北境雪原…王爷何等的意气风发……只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 恰在此时,舱外秋风陡然作大,船篷被吹得猎猎作响。 英月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无边的苇荡在暮色中起伏如浪。偶有白鹭惊起,扑棱着掠过水面。 “月娥……”陆铮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像是回光返照。“吾有三策,均已留好。记得告诉世子……孤军在外,莫要轻信任何人。” “别说了,先喝药……” 英月娥正欲喂药,陆铮却忽然伸手将之倒翻在地。“我算计了一辈子……却算不到会埋骨于大梁…… 不过也好…省得看着北境…看着王爷,心头有愧啊……” 话音未落,舱外忽闻狂风大作,芦苇杆拍打船身发出阵阵巨响。 陆铮瞳孔骤缩,望着舱外漫天金黄,仰天长叹。“天妒我也……”言罢,其手中锦囊缓缓滑落于地…… 英月娥只觉掌心一空,那只常年握着狼毫的手此刻已然垂落。 她颤抖着探向对方鼻息,触到的唯有一片冰凉。 亲卫掀开舱帘的瞬间,烛火“噗”的熄灭。 “陆先生……走了……”几息之后,英月娥小心的替陆铮拢好衣襟。“备棺吧。” 见此一幕,亲卫纷纷愣在原地。 片刻之后,英月娥站起身,锦袍下摆扫过陆铮的药碗,她长叹一声。 众人欲言又止,她却已掀起舱帘,任由冷雨扑在脸上。 ……………………………………. (二合一大章) ……………………………………. (从徐平入京,陆铮一直追随其侧,无论守关定平,还是谋夺岳州,他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而其所作所为也远不止于此。 对于徐平而言,他和李正我均为谋臣,却又截然不同。陆铮擅奇谋,性歹毒。李正我擅政略,行大道。 乱世纷争,多少豪杰含恨而终。 天妒英才,多少志士抱憾终身。 主角的路还长,李正我有言,年轻便是最大的资本。 景平十六年秋,陆铮病故于紫萍。) …………………………………….. 本书看客不多,评论与催更也不多,没有数据支撑,自然也没有流量。作者不知是不是本劣作,夜深人静也会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