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丧钟》 第1页 [侦探推理] 《九曲丧钟》作者:[英]多萝西.利.塞耶斯【完结】 第一章 感受肯特高音大调变奏 1.第一次排练 乐钟敲响了 鸣奏钟乐时,要把钟绳握在手里,这总是令初学鸣钟的人感到内心很困惑。钟 绳常常打在脸上,还可能会绕在脖子上( 这极可能会将鸣钟人意外勒死) 。 特洛伊特《关于变奏钟乐》 “陷进去了! ”彼得·温姆西勋爵说。 车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样子显得奇怪而又滑稽。车头深深地扎在沟里,后轱辘 在沟边高高地翘着,好像一个动物正在用力箍住地面,在冰雪地里给自己挖一个藏 身的地洞。透过疾风中飘飘的雪片,温姆西目睹了整个事件发生的过程。桥上的路 很狭窄,桥身拱起来,高高地横架在黑幕笼罩下的水沟上,通向一条同样狭窄的道 路,这使桥看上去俨然像一个失明的乞丐踟躇在漆黑的水沟上。 当时车在急速穿过桥的时候,受强劲的东风影响,在暴风雪中开得过勐,噌地 沖向了沟的一侧,径直栽进了前面的深沟里。在车灯的照射下,防护栏上的长钉子 发出冷飕飕的寒光。 广袤的沼泽地被大雪覆盖着,远看就像一张软软的巨大的毯子。此刻已是下午 四点多,明天就是新年了。雪下了整整一天,一眼望去,大地一片苍茫,雪天相连。 “对不起。”温姆西说,“邦特,你看我们这是到了什么地方? ” 僕人就着手电筒的光线查看着地图,说:“老爷,我想我们在利明赫特就走错 了路,要是我没搞错的话,我们现在一定是在东部乡村的圣保罗教堂。” 在他说话的时候,随着风雪声,教堂那低沉的钟声传了过来,这是第一遍钟声。 “感谢上帝。”温姆西说,“有教堂的地方,就有人类文明。我们得步行,别 管行李了,可以叫别人来搬行李。 咝……真冷啊! 我敢打赌,当刺骨的东北风袭来时,金斯利正在屋子里暖暖的 火炉旁取暖、吃甜糕呢! 如果有甜糕,我自己一个人也没问题。下次再收到东部乡 村的盛情邀请,一定要在仲夏,不然的话,就乘坐火车。去教堂的方向是顺风,我 喜欢顺风,我们会顺风的。” 他们裹紧身上的大衣,转过头去,迎向寒风冷雪。在他们的左边,水沟笔直得 就像一把尺子,在夜幕的笼罩下,像一副黑黑的面孔,脸色阴沉着。沟岸的坡度很 大,下面的水流缓缓的、冷冷的。在他们的右边,防护栏断裂倒塌了,七零八落地 躺着几棵杨树和柳树。他们踏着积雪和树枝走过去,雪花“沙、沙、沙”地落在他 们的眼皮上。在一英里以外的岸边,隐约出现了一座荒凉的风车磨房,孤零零的, 那里既没有桥,也没有灯光。 走了半英里的路,他们来到了一个路标前,一条支路向右前方伸展着。邦特打 开手电筒照着路标,嘴里念叨着上面的字:东部乡村地区圣保罗教堂。再也没有其 他路了,在前方,道路和水沟像两条平行线一样肩并肩地伸向严冬的深处。 “去我们的圣保罗教堂。”温姆西说。他走在前面,沿着这条岔路走去。这时, 近处传来了教堂的第三遍钟声。 路上没有遇到一个行人,大约走了几百码的路后,终于在这阴冷、凄凉的大地 上第一次看到了人烟:左侧是农场的房顶,离道路有一段距离;右侧是一个小规模 的方型建筑物,像装满方砖的一个箱子,在疾风中吱吱地作响,一看就知道是典型 的维特希弗酒吧。在它的前面,停着一辆破旧的小汽车,从酒吧的第一层和第二层 的红色百叶窗上照射出了温暖的灯光。 温姆西走上前去,推了推门。门是关着的,但是没有上锁。他喊了一句:“有 人吗? ” 一个中年妇女从里面屋子里走了出来。 “我们还没有营业。”她粗鲁地说。 “对不起打扰了,”温姆西问,“我们的车出了事故,你能不能帮我们……? ” “哦,对不起,先生。我刚才以为你们是来捣乱的那帮男人呢! 车出了事故, 那太糟糕了。进来吧。不过,恐怕我们这里乱得一团糟——” “发生了什么事情,特巴特夫人? ”里面传来一个温和而带有学究气的声音。 温姆西跟着这个女人走进了店堂,这才看见刚才的说话人原来是一位年长的牧师。 “这位先生的车出了事故。” “哎呀! ”牧师说,“偏又遇上这么一个糟糕的天气! 我能给您帮什么忙吗? ” 温姆西解释说他的车陷进了沟里,需要绳索和拖具把它拖上来。 “哎呀! 上帝! ”牧师又感嘆着,“我料想你们一定是经过蛙桥时出的事。那 个地段极其危险,特别是在夜里。 我们一定得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我来开车带你进村子里找人帮忙吧。” “您心肠真好,先生。”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我正续好茶要喝呢! 你一定需要喝点热水暖暖身体。
第2页 你肯定不急于上路吧。我们将很高兴安排你在这里留宿。” 温姆西对他的好意千恩万谢,但是表示不想打扰他们。 “能帮助你们将是我们最大的乐事。”牧师彬彬有礼地说,“我们这里很少有 人来。如果你们留下来,那将是对我和我太太的极大的恩典。” “如果是这样……”温姆西犹豫着。 “那太好了! 太好了! ” “我真的非常感谢您。即使我们今晚把车拖出来,恐怕轮轴也会弯曲的,而只 有铁匠才能把轮轴扳直。我们是不是去找个小旅馆住下来,真的很不好意思……” “亲爱的先生,您千万不要再思量了。不仅是我,特巴特夫人也会很高兴安排 你们舒舒服服地住下来的。不过她的丈夫因为感染上了可怕的流感,现在卧病在床。 现在这个地区是流感重灾区,很抱歉告诉你这些,我怕真的不是很方便,对吗,特 巴特夫人? ” “哦,先生,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真的不知道怎样安排你们才好,那家红牛旅 馆仅有一间房间——” “哦,不用了,”牧师干脆打断她的话,“不用去红牛旅馆,多宁顿夫人的客 房客人都住满了。的确,这我不否认。那你们一定来我们教区的住所吧。在我们教 区有很多住所——太多了。的确,很多。哦,顺便告诉你,我是维纳布尔斯——本 该早点告诉你的。你肯定已经猜到了,我是本教区的教区长。” “您真是太好了,维纳布尔斯先生,如果您觉得不是很麻烦,我们会非常愉快 地接受您的好意的。我叫温姆西,这是我的名片,这位是我的僕人,邦特。” 教区长用手摸索着找眼镜,解开眼镜上的绳子,把它歪架在鼻樑上,以看清温 姆西的名片。 “彼得·温姆西勋爵。哎呀! 这个名字听起来很耳熟,我听到过这个名字。啊 ! 想起来了! 是在《古版书集注释》这本书上看到过。当然了,应该是一部学术风 格的专着。啊! 与另一个书籍收集者交流一下的确很令人高兴,我自己的图书很有 限,不过我有《尼古拉德马斯福音书》的版本,可能你会感兴趣。哎呀! 很高兴认 识你。上帝保佑,五点钟的钟声敲响了! 我们必须出发了,不然我的妻子会责备我 的。再见,特巴特夫人,希望你丈夫明天见好。他看上去已经好多了。” “谢谢您,先生。汤姆每次见到您总是非常高兴,您一来他就精神特别好。” “转告他保持好心情! 瞧! 我又再讲晦气话了。不过他现在已经渡过了危险期。 等他恢復得可以饮酒了,我会送给他一小瓶波尔图葡萄酒,是葡萄牙名酒,托克· 霍尔德斯华斯08。”教区长补充了一句,又低声对温姆西说,“你知道,连苍蝇都 不会伤着的。哎呀! 我看我们得走了。很遗憾我的车很破旧,不过还能坐下几个人。 我们有很多次参加洗礼命名仪式,都挤得下。哦,特巴特夫人? 坐在我旁边好吗? 大男人们坐在……天啊! 你们有没有行李,是在蛙桥下的车里吧? 我会派我的花园 工人帮你们去取。行李会很安全的,这里的人都是诚实可信的人,是吧,特巴特夫 人? 没错! 用毛毯盖上你们的腿,对,一定要盖上。不,我不用。我会马上把它启 动起来的,我都习惯了。瞧! 好了。开两步就冲上路了。坐好了吧,朋友们? 好! 太棒了! 再见,特巴特夫人! ”这辆老式车颤微微地启动后,蹒跚着沿着笔直狭窄 的道路驶去。他们过了一个小村庄没有多久,突然在他们的右方,在满天飞舞的雪 花中,出现了一座高高的灰色建筑物。 2 “我的天! ”温姆西大声叫道,“那是你们的教堂吗? ” “是的,的确是。”教区长说,语气里满是自豪。“你觉得很壮观吧? ” “非常壮观。”温姆西说,“啊! 像一个新兴的大教堂,真的无法形容。那么, 这个教堂有多大? ” “如果我告诉你,你肯定会大吃一惊的。”教区长轻声笑着说,“可以容纳整 整三百四十个人,很惊人是吗? 不过东部地区的教堂都一样,东英吉利地区以教堂 的规模和壮观而闻名。我们仍然自以为在本地区我们的教堂堪称独一无二。它是用 修道院的基金建造的,昔日的东圣保罗大教堂曾经一定是个很重要的地方,你看它 有多高? ” 温姆西仰望着这座高塔。 “在黑夜里很难看清,肯定不少于一百三十英尺。” “猜得不错。确切地说从底部到最高处有一百二十八英尺高,但是它看起来显 得更高,这是由于这种嵌有纵式天窗的建筑的屋顶相对较低而造成的视觉上的错觉。 没有几座教堂比它高。当然圣彼得曼克罗夫特教堂高些,毕竟是镇级的教堂。而位 于考文垂的圣迈克教堂不算塔尖就有一百三十英尺高,不过我敢说从比例美学方面 作比较,它比东圣保罗大教堂及其他所有的教堂都更具有和谐的美。
第3页 等我们转弯时你们就会看得更清楚了。到了! 一到这里我总是按喇叭,这里林 立的高墙和浓密的树木看起来令人恐怖。有时我想,为了公众利益,我们应该把院 落再往后面一点建造。啊! 是否感觉到它的壮观了? 很好! 看看密密麻麻的通道和 层层的纵向天窗。在白天你们会体会更深。这就是教区——就在教堂对面。到门口 我总是按喇叭,因为担心附近冒出人来。灌木丛使夜色更浓,更暗了。啊! 安全通 过了! 你们一定很高兴进去暖和暖和、喝点热茶,或者喝点烈性的酒吧! 每次到门 口我总是按响喇叭,告诉我太太我回来了。我每次吸菸后出去时间长一点,她就很 紧张,因为水沟和防护栏就在附近,路的确很不好走。我也不像以前年轻了,恐怕 我回来已经迟了些。啊! 这是我太太阿格尼丝。亲爱的,真抱歉我回来晚了。不过 我带来了一位客人,他的车出了事故,要在我们这里留宿。小心毛毯! 我来吧! 恐 怕那个车座很狭小,当心你的头别碰着。 啊! 安然无恙! 亲爱的彼得·温姆西勋爵。” 通过打开着的门,在檯灯的照射下,维纳布尔斯夫人看上去身材丰满、神态安 静,她得体而沉稳地迎接着不速之客。 “我丈夫遇到你们真幸运。出了事故? 真希望你们没有受伤! 我一直认为这些 道路简直就是死亡陷阱。” “谢谢! ”温姆西说,“没有受伤。我们很愚蠢地驶出了车道,就在蛙桥那个 地方! ” “那是一个晦气的地方,幸好你们没有驶进三十英尺深的水沟,快请进来,坐 下暖和暖和。你的僕人呢,哦! 当然了,埃米莉! 把这位先生的僕人带到厨房,让 他吃点东西。” “告诉欣金斯去取车,去蛙桥取行李。”教区长补充了一句,“他会在那里找 到彼得勋爵的车的,最好马上就去! 趁着天气还没有更恶化。埃米莉,告诉他去找 维尔德斯宾让他安排把车拖出水沟。” “明天上午再干吧! ”温姆西说。 “没有问题,是明天的头等大事。维尔德斯宾是个铁匠,一个很出色的铁匠, 他会把这件事做得很漂亮的! 啊! 对! 进来,进来吧! 我们要喝茶,阿格尼丝,亲 爱的,你对埃米莉讲清没有,彼得勋爵要在这里过夜。” “都说好了。”维纳布尔斯夫人安慰他,“西奥多,我真希望你没有感冒。” “没有,没有,亲爱的,我穿得很暖和。哎呀! 哈哈! 我看见什么了? 甜糕? ” “我刚才正想着吃甜糕呢! ”温姆西说。 “坐下,快坐下,好好吃一顿! 你们一定饿极了! 我很少碰上这种恶劣天气。 你们喜欢威士忌和苏打水吗? ” “我喝茶就可以了。”温姆西回答,“这里一切都是这么好! 维纳布尔斯夫人, 非常感谢您好心招待我们。” “能帮助你们我很高兴。”维纳布尔斯夫人开心地笑着。 “的确,我觉得在这样寒冷的冬天没有比沼泽地的路更令人沮丧的了,你们的 车出事地点距离村子较近,真是够幸运了。” “的确如此。”温姆西感激地坐在暖洋洋的客厅里,室内的小桌子镶满了饰品, 壁炉的火苗一蹿一蹿地映在绒织的天棚上。银制的茶具在擦得明亮的托盘里闪耀着 银光。“感觉很像《尤利西斯》里的情景,仿佛暴风雨过后来到了避风港。” 他感激地咬了一块沾满黄油的小甜糕。 “汤姆。特巴特今天看上去好多了,”教区长说,“不幸的是他现在还卧病在 床。但我们还是庆幸他的病情没有恶化。我只希望别再有人被传染上。我想小普拉 特一切会很好的,他今天上午鸣奏了两个长长的转调较少的钟乐,都准确无误。他 非常热心,顺便提一下,我们应该提醒我们的客人——” “当然应该了。”维纳布尔斯夫人说道,“我丈夫已邀请你们在这里过夜,彼 得勋爵,但是我们应该提醒你们因为距离教堂这么近,你们可能会睡不太好,不过 你们大概不会介意教堂的钟声吧! ” “一点都不会在意的。”温姆西说。 “我丈夫非常热衷于组钟鸣奏。”维纳布尔斯夫人接着说,“况且,今晚又是 新年除夕。” 教区长很少能等别人说完话,他急切地插话道:“我们希望今晚将是一个真正 的盛会。”他说,“或者说,明天上午也行。我们要在这里用本地区最好的组钟鸣 奏钟乐来迎接新年,可能你们没有意识到吧? ” “真的吗? ”温姆西问,“哦! 我相信我听到过东部教堂的钟声。” ‘‘有比我们大的钟,”教区长说,“但是我不知道有哪口钟的钟声有我们的 圆润、清脆动听。特别是七号钟,它是最古老的,最低音钟也如此,约翰钟和杰里 科钟也很古老。事实上,整套钟正如座右铭上说的那样‘音质悦耳动听’。”
第4页 “它是由八口钟组成组钟? ” “是的。如果你有兴趣,我给你看一本由我的前任写的介绍最低音钟全史的小 而精美的书。最低音钟保罗是于一六一四年在教堂院落旁边的一片田地里铸造而成 的。现在你仍然可以看到地里的制造钟的模具用的大坑,而这片地仍被称为‘铸钟 地’。” “这么说你们同样有一个很好的鸣钟团体了。”温姆西礼貌地试探地问。 “确实很好! 他们都非常优秀、热情高涨。哦! 我想起来了,刚才我正要说今 晚我们已经安排好了由不少于八个人的钟乐手敲响迎新年的钟声呢! ”教区长加重 了语气说,“不少于一万五千八百四十下肯特高音变奏大调。你觉得怎么样,不错 吧? ” “上帝保佑! ”温姆西说,“一万五千——” 温姆西快速地做了一个计算,说:“要鸣奏好几个小时啊。” “九小时。”教区长饶有兴味地说。 “真有得干! 先生。”温姆西说,“啊! 和一八几几年的那次学校青年表演的 参加人数和规模一样! ” “那是一八八六年。”教区长说,“他们的规模就是我们的目标,而且,倘若 没有我的微薄之力,我们教堂也有义务做得像他们一样好,只能由八个钟乐手鸣奏 整套组钟。我们原本希望有十二个人鸣奏十二口钟,可不巧的是,他们中的四个最 优秀钟乐手都染上这场倒霉的流感,卧病不起了,而东圣史蒂芬教堂对我们也爱莫 能助( 虽然他们也有组钟,但是不能与我们的媲美) ,因为他们没有高音,并且仅 仅局限于三种形式的变调鸣奏。” 温姆西摇摇头,开始吃第四块甜糕。“以三种形式变调鸣奏,这真的很令人尊 敬,”他严肃地说,“但是每次听到的钟声总是不同的。” 3 “我也这样认为! ”教区长自鸣得意地说,“当最低音钟被列在后面鸣奏时, 我们听到的钟乐总是不同的。虽然我们非常喜欢斯特德曼的钟乐,也鸣奏它,我敢 说,钟声非常好听! 但是如果把斯特德曼钟列在后面鸣奏,要想听到变换多样的圆 润的钟乐,我还是乐意每次听肯特高音变奏的钟乐。” “对! 先生。”温姆西说。 “永远不会有与它媲美的钟乐。”维纳布尔斯先生说,他兴高采烈地高昂着头, 挥着手里的甜糕,结果黄油流到了他的手腕上。 “以变调鸣奏为例,我不由地感到它有一个不足:变调鸣奏和独奏后面的钟乐 单调而乏味,特别是独奏后面的钟乐,高音和二声鸣奏受限于不规则震盪的乐段的 事实……” 教区长正讲在兴头上,门口出现了埃米莉,结果令他很不快的是,他的关于变 调奏鸣的其他高见和发现一下子忘在了脑后。埃米莉的讲话语气里透着一丝不祥。 “先生,詹姆斯·索迪要和您谈点事可以吗? ” “詹姆斯·索迪? ”教区长问,“哦,当然,当然可以,让他在书房等我,埃 米莉,我马上来。” 走了没多久教区长就回来了。他耷拉着脑袋沉沉地坐在椅子上。“这……”他 突然冲动地大叫,“真是无法挽回的灾难! ” “我的天,西奥多!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 “威廉·索迪! 在新年除夕! 可怜的人,我本不该这样只顾想自己,但的确太 令人扫兴,扫兴! ” “啊! 索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病倒了! ”教区长说,“他被传染上了流感这个可怕的祸水。我们无能为力, 他的精神都崩溃了。已经派人去请贝恩斯医生了。” “真是! 真是! ”维纳布尔斯夫人说。 “他看上去,”教区长接着说,“今天早上感觉就不好,但是他仍然坚持着, 真不明智,可怜的傢伙,仍然坚持驱车去沃尔比奇办事。可怜的傢伙! 昨天晚上他 来看我时,就显得精神不佳。幸运的是,乔治·阿什顿在镇子里遇见他,看他身体 状况很不好,坚持把他带了回来。可怜的索迪定是在寒风中受了凉。他们把他送到 家后,他就一直焦虑不安,因为他今晚来不了教堂了。我告诉他兄弟尽力让他安心, 不过我担心这很成问题。他那么热情的一个人,一想到这场风寒使他不能尽职,他 内心就备受熬煎。” “哎呀! 上帝! ”维纳布尔斯夫人说,“不过我希望贝恩斯医生给他开些药, 让他安定下来。” “我也真心希望如此。这当然是场灾难,但是他为此而想不开,实在让人不放 心。好了! 好了! 治癒不了就不要坚持。我们的最后一线希望也没有了,这一来, 我们的钟乐小调钟乐手要减员了。” “这个人是你们的钟乐手吗,教区长? ” “很不幸,他是! 现在没人能代替他。我们的宏伟计划不得不放弃了。即使由 我去代替他的位置,我可能坚持不了九个小时。我不年轻了,况且在今晚午夜过后
第5页 做完迎新年的礼拜,还要继续做明天早上八点钟的礼拜。 “啊,好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除非——”教区长勐然转身看着来客温姆 西说,“刚才你畅谈了不少关于高音变调鸣奏法的印象和看法,你不会碰巧就是个 钟乐手吧? ” “哦,”温姆西说,“我曾经鸣奏过一次,可是这个时候……” “高音变调鸣奏? ”教区长热切地询问。 “高音变调鸣奏,当然了,但那是以前……” “你依然会鸣奏得很好的! ”教区长兴奋地大声说道,“你依然会鸣奏得很好 的! 只要练习半小时的手摇铃。” “我的天! ”维纳布尔斯夫人说。 “这不是很棒吗? ”教区长大声说,“这不正是雪中送炭吗? 就在我焦急万分 的时刻,恰巧有你这样一个既会鸣钟又精于高音变调鸣奏的钟乐的人出现。” 他打电话叫来女僕人。“欣金斯必须马上过来,召集所有的钟乐手来练手摇铃。 我的天! 告诉他,我这里有一位先生今晚加入我们的钟乐组中,恐怕我们得独占饭 厅了。埃米莉,叫欣金斯来,如果你们不介意,叫他立即来这里。” “等一下,埃米莉! 西奥多,徵求一下彼得·温姆西勋爵的意见不更妥当吗? 他的车在傍晚刚刚发生事故,这一晚上从半夜一直到早上九点钟,一直鸣钟不睡觉, 这合适吗? 如果他不介意的话,暂时应付一下,可即便如此,我们不太占他便宜了 吗? ” 教区长嘴角向下抽动着,好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温姆西赶忙帮他搭话。 “一点也不,维纳布尔斯夫人。没有比整天整夜鸣钟更令我高兴的事了。我一点也 不累,我真的不需要休息。我更愿意鸣钟,唯一让我担心的是我会不会不出差错地 完成鸣奏。” “当然你会成功的,当然会! ”教区长急忙说,“但是正如我妻子说的,的确, 我想我考虑太欠周到了。九个小时太长了。我们应该减少到五千个左右变调鸣奏。” “不用了,”温姆西说,“要么九个小时,要么就不鸣奏了,我坚持这一点。 可能一旦你听到我的鸣奏,你就会觉得真不怎么样! ” “算了,别乱说了! ”教区长大叫,“埃米莉,叫欣金斯召集所有钟乐手过来, 六点半钟怎么样? 我想他们都能准时到! 可能只有普拉特不行,他住在塔珀斯恩, 不过我可以鸣奏第七口钟。多令人高兴的事啊! 我真的难以置信有这样的巧和。这 表明上帝在冥冥中为我们的乐事做好了安排,当然了,只要这种乐事是无害的。彼 得勋爵,我希望,您不介意我在今晚的布道中提及您。这几乎算不上布道,只是讲 几句迎接新年和新机遇的套话而已。我可以问您常在哪个教堂鸣钟吗? ” “目前不做了。不过我年轻时曾经在丹佛公爵的教堂做过,后来在圣诞节回家 时做过,我现在偶尔也敲两下。” “丹佛公爵的教堂? 当然圣约翰公元波特尔姆.拉蒂纳姆——一个很漂亮的小 教堂。我对它很熟悉,不过我想你不得不承认我们的钟更精緻。哦! 请恕我离开一 会儿,我得赶快去餐厅做些准备。” 说完他就忙碌去了。 “您这样顺从着我丈夫的嗜好,心地真好! ”维纳布尔斯夫人说,“这种场合 对他而言太重要了,而他心里又有很多不顺心的事情,但是,我们对您先是款待, 后是让您做一整夜的苦差事,这对您太不近人情了。” 温姆西向她保证,他能帮忙心里由衷地高兴。 “我应该坚持让您至少休息几个小时。”维纳布尔斯夫人只能这样说,“请您 现在过来一下,看看您的房间好吗? 您可以洗漱了。如果我丈夫能尽早让您结束练 习,我们七点三十分就可以进晚餐。然后,您一定要躺下小睡一会儿。这里我已经 给您安排好了,我看您的侍从已经准备好侍候您了。” 维纳布尔斯夫人离开后,温姆西的身影在一盏小油灯和一枝蜡烛昏暗的灯光下 轮廓格外地分明。他对僕人说:“哦,邦特,床看起来不错,可是我没有享受它的 命啊! ” “我从那位夫人的话里也听明白了,勋爵。” “很可惜你不能帮我鸣钟,邦特。” “我向您保证,我有生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后悔没有学习过敲钟术。” “我很高兴地发现你还有不会做的事,你以前试过吗? ” “只有一次,大人,在那个场合下,侥倖避免了一场事故的发生,由于我笨手 笨脚,我差点让钟绳勒死,老爷。” “被勒死的故事就到此为止吧! ”温姆西动怒了,“我们现在不是在探究什么, 我也不想谈论自己的老本行。” “当然不是,勋爵。您想刮脸吗? ” “是的,让我们来以新的面貌迎接新年吧! ” “好的,勋爵。”
第6页 温姆西容光焕发地走向餐厅,他发现饭桌被挪向了一边,八把椅子围成一圈。 其中的七把椅子上坐着七个人,年龄层次不齐,老的饱经风霜,鬍子长长的,活像 尊石像;年轻的头髮零乱,脏兮兮的,局促不安。在圆圈的中心,教区长站在那里, 活像一个兴奋而又和蔼的魔术师。 “啊! 大家都到了! 太棒了! 太棒了! 这位是彼得·温姆西勋爵大人。是上帝 及时地把他送到我们这里来,帮我们渡过难关的。他告诉我他缺乏鸣钟练习,所以 我想你们不会介意花费一点时间帮他再熟悉熟悉钟乐吧。现在我来介绍一下。” “彼得勋爵,这位是赫齐卡亚·拉文德,负责最低音鸣奏已六十年了,中音也 有二十年了。”小个子老头咧开没牙的嘴笑着,伸出骨节突出的手来。 “见到您很荣幸,勋爵。是的,我与我的老低音钟保罗做搭档有不少年头了, 我们彼此很熟悉,我会这样一直干下去,直到我的老保罗钟和其他钟一起为我鸣丧 钟为止。” “祝愿您健康长寿! 拉文德先生。” “这是埃兹拉·维尔德斯宾。”教区长继续介绍,“他是这里个子最高的,但 是他负责最小的钟。人生总是这样,是吧! 他是我们的铁匠,另外,他已答应早上 把你的车修好。” 铁匠腼腆地笑着,巨大的手掌握了握温姆西的手,然后又神情窘迫地回到自己 的座位上。 “杰克.戈弗雷。”教区长继续介绍,“七号钟。钟现在怎么样了,杰克? ” “很好,谢谢先生,自从我们安了一个旋转架后她就好多了。” “杰克荣幸地负责我们这里最古老的钟。”教区长补充说,“巴蒂·托马斯是 于一三三八年由林恩的托马斯’贝尔耶特尔铸造的,但是钟的名字是由一三八o 年 重新铸造它的阿波特·托马斯而来的,对吗,杰克? ” “她是的,先生,”戈弗雷先生贊同地说,“钟就像轮船、小猫、小狗,不论 给它们起什么样的名字,都有雌雄之分。” “多宁顿先生是红牛旅馆的主人,也是我们的教堂管理人员。”教区长介绍了 一个又高又瘦的斜眼男人,“就他的工作而言,我应该首先介绍他。你看到了,他 本人与众不同,但是他的钟不像最低音钟保罗,也不像巴蒂‘托马斯,他负责六号 钟。钟的名字叫迪米蒂,虽然它歷史也很悠久,但是从外观上看倒像个新的。” “她的钟声最甜美了。”多宁顿先生语气坚决地断言,“很高兴认识您,勋爵 大人。” “乔.欣金斯,我们的园艺工人,我想你们已见过面了。他负责五号钟。” “哈里。戈特贝德,负责四号钟,是我们的教堂司事,教堂司事该有一个什么 更好的名字呢? 沃尔特.普拉特,是我们最年轻的新人,负责三号钟,做得确实非 常好! 很高兴你能及时赶到,沃尔特。都介绍完了,勋爵。 4 你带上可怜的威廉·索迪的钟,二号钟,这口钟和五号钟都被重新铸造过,那 一年是女王的五十周年大庆。它的名字是萨巴思。好了,我们开始练习吧! 这是你 的手摇铃,来坐在沃尔特·普拉特旁边,我们的老朋友赫齐卡亚做指挥,你马上会 听到他的指挥声,虽然他鸣钟已经有七十五年了,他的声音将比钟声更响亮、更清 脆,是不是,老爷爷? ” “啊,我会的! ”老头开心地大声说。 “哦,孩子们,如果准备好了,我们就来做九十六次手摇运动,让这位先生感 觉一下。您要记住,勋爵大人,您先以高音钟带头摇铃,啪哒、啪哒,然后慢慢进 入节奏缓慢的不规则振盪,过后您再重复高音,然后再重来。, “我明白了,” 温姆西说,“然后我第三次、第四次地循环鸣奏。” “是这样的,勋爵大人。然后您先快三个音,直到错后摇铃后再慢一个音。” “继续,军士长! ” 老鸣钟手点点头,又说道:“还有你,沃尔特.普拉特,专心在自己的钟上, 不要抢三号钟的拍子,我对你讲了一遍又一遍了,好了,准备好了吗! 孩子们,开 始! ” 对英国人而言,变调奏鸣钟乐这门艺术是很特别的,就像在英国的大多数具体 事情一样,这对英国以外的人来说,是无法了解的。比如,在爱好音乐的比利时人 看来,钟乐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奏出一个音调来,而对英国的鸣钟术而言,奏出一个 音调是孩子气的游戏,只适合外国人。 鸣钟的正确做法是,设计出按不同顺序排列组合的音调。 当谈及钟乐时,并不是指音乐家的音乐,它比普通人眼中的音乐在含义上要狭 隘些。对普通人而言,事实上,钟乐是一套单调的金属撞击的刺耳的声音,听起来 令人讨厌。 只有当教堂距离较远时,当钟乐能牵动人们的情感神经而黯然伤心时,钟乐才 为人们所容忍。钟乐手的确要在不同的排列组合的音调中辨别音位差异。比如他断
第7页 言,每当奏响钟乐的后半部音钟即七号钟,五号钟,六号钟,或五、六、七或五、 七、六时,钟乐听起来总是更美妙,既可以挑剔又可以满意——每当这三个音位奏 响时,连续的蒂特姆斯乐章第五和如瀑布般急湍而下的女王乐章第三就会产生音调 的变化。但钟乐手真正的意义是,通过用钟绳和滑轮这种英国方法来鸣钟,每组不 同的音位排列都产生饱满和高贵的旋律。钟乐手的激情,确实是激情,在这种排列 组合的完整和机械的完美中得到实现,而当钟有节奏地由主旋律引出后面的精彩的 钟乐时,钟乐手就沉醉于完美地完成宗教仪式的兴奋中了。 对所有对钟乐不感兴趣的人而言,看钟乐彩排,肯定觉得那八张专注的脸看起 来很荒唐,八个人坐在八张餐厅的椅子角上,摆好姿势,围起一个像钟口一样的圆 形来。 八个高举起的右手很得体地上下摇着手摇铃,而对于表演者而言,一切既严肃 又重要,就如同上议院的议员在进行例行的工作一样。 赫齐卡亚。拉文德先生命令钟乐手奏出三个连续的音调组合,这三个鸣钟人准 确地围成一圈。 “很好! ”教区长说,“你没有出一个错。” “到目前为止还好。”温姆西说。 “这位先生会做得很好的。”拉文德先生贊同地说,“好了,伙计们,再来一 遍。教区长先生,这次我们奏多少次? ” “做七百。四次。”教区长说,看了一下自己的表。 “好的,先生。说你呢,沃利·普拉特,竖起耳朵听着高音,眼睛盯着你的钟, 别张着嘴傻看,不然的话,我们都会让你——” 可怜的沃利·普拉特擦了擦额头,紧紧地将自己脚上的靴子扣在椅子的大腿上, 紧攥着手摇铃。不知是出于紧张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在第七主旋律的开始阶段就 觉出自己有问题了,把自己和旁边的人都搞得大汗淋漓。 “站起来! ”拉文德先生咆哮着,语气中透着厌恶,“如果这就是你的鸣奏法, 沃利·普拉特,我们大概只能停止演奏了。这个当口你当然知道怎么做好变调奏鸣, 对吗? ” “好了,”教区长说,“决不能灰心,沃利! 再试一次,在第七八段钟乐你要 鸣奏两次,好吗? ” “好的,先生! ” “忘了,忘了! ”拉文德先生咆哮着,鬍子摇摆着,“你看人家勋爵大人,他 可没有忘记,很久没练过都没有忘记! ” “算了算了,赫齐卡亚,”教区长又大声说道,“你对沃利不能这样苛刻,毕 竟我们都没有六十年的经验。” 拉文德先生嘟囔着,又从头开始了,这次彼得头脑镇静地鸣奏,一直到钟乐结 束也没有出错。 “都奏得很好! ”教区长大声说,“我们的新钟乐手会为我们增光的,我说得 对吗,赫齐卡亚? ” “在第二段我差点出错。”温姆西笑着说,“我几乎忘了在变调鸣奏的第四段 鸣奏四次。不过,总算顺利完成了。” “你会演奏好自己那段的,大人。”拉文德先生说,“至于你,沃利·普拉特 ——” “我认为,”教区长赶忙说,“我们最好现在就跑到教堂,让彼得勋爵感觉一 下他那口钟,你们也过来开始吧。 杰克,你来检查彼得勋爵的钟绳是否用起来顺手,由杰克.戈弗雷负责钟绳。” 他补充了一句,“把它摆放整齐。” 戈弗雷先生微笑着。 “我们需要为彼得勋爵把钟绳再拉长一点。”他打量着温姆西说,“他没有威 廉·索迪个头高,绝对没有他高。” “别在意我的个头,”温姆西说,“有一句老话说得好,‘要以自己的实际行 动昭示给他人,虽然我个头小,但我能力不小’。” “当然,”教区长说,“杰克没有别的意思,不过威廉.索迪个头确实很高。 哦,我的帽子在哪儿? 阿格尼丝,我的天! 阿格尼丝! 我找不到帽子了,哦,在这 里,还有我的围巾。非常感谢。好吧,我来取钟塔的钥匙,然后我们——哦,天啊 ! 我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用过钥匙的? ’,“没问题,先生,”戈弗雷说,“所有 的钥匙都在我这里,先生。” “教堂的钥匙也在你那里吗? ” “是的,先生,也有钟室的钥匙呢! ” “哦! 好! 好! 太好了! 彼得勋爵要去钟室,依我看,彼得勋爵,一看见那精 美绝伦的组钟——你说什么,亲爱的? ” “我说你一定要记住用餐时间,别占彼得勋爵太长时间。” “不会的,不会的,亲爱的:当然不会,不过他很想去看看钟,教堂也值得一 看,彼得勋爵,我们教堂有一个十二世纪时期制造的圣水盂,非常有趣,它的顶部
第8页 据认为是歷史遗留下来的最好的版本——是的,亲爱的,我们这就去。” 厅门打开后,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皑皑白雪的世界。 大雪还在下着,一个小时前钟乐手走路留下的脚印几乎已被厚雪覆盖了。他们 三三两两地沿着车道走下来,穿过马路。在他们的前方就是赫然耸立的漆黑的雄伟 的教堂。戈弗雷先生手提一盏老式的油灯带他们穿过停柩门,走在一条通向教堂的 南门、邻接着墓碑的小径上。戈弗雷利用钥匙打开南门笨重的大锁,一股强烈的教 堂特有的气味迎面扑来,古木、油漆、朽木、膝垫、圣歌书、石蜡油灯、鲜花和蜡 烛都在壁炉上微微炭火的烘烤下,使人感到温暖。 油灯微弱的光忽而照出条凳式座位的罂粟头,忽而照到一条石柱的角,忽而照 到墙壁上铜牌闪烁的光。他们的脚步声在高高的天窗下迴荡着一种古怪的声音。 “都要经过这里,”教区长低声说,“除了那扇北面通道的尽头的哥德式风格 的窗户不能开,当然你们现在看不见它。本土的诺尔曼建筑物没有保存下来什么, 在圣坛的拱门的地下室还保存下来几个鼓。不过如果你要一门心思寻找的话,你会 在早期英吉利避难所的下面发现诺尔曼时期风格的半圆室。如果有更多的光线,你 就会注意到——哦,是的,杰克,是的,当然可以。杰克·戈弗雷说得很多,彼得 勋爵——我们决不能浪费时间,我做事容易受热情驱使。” 他领着客人在钟塔下面向西走,然后,在戈弗雷的油灯指引下,爬上一个陡峭 的旋转式楼梯,楼梯的石阶由于无数钟乐手不断地蹬踏而变得很薄。转过一个弯后, 队伍停了下来,然后传来一阵叮噹的钥匙声。油灯穿过了右侧的一个窄门,温姆西 跟着走过去,发现自己来到了钟塔的钟室。 钟室看上去没什么起眼的地方,如果考虑钟塔的与众不同的高度,钟室就比一 般的要高一些。白天的时候,室内光线很好。在钟室的三个外墙上各有一个有三个 格子的窗户,在东墙下部,有两三个没有装玻璃的洞,在洞外安装了稍高于天窗的 铁栅栏。 在杰克·戈弗雷把灯放在地板上,走上前去点燃悬挂在墙上的一盏石蜡灯时, 温姆西看见了八条鸣钟的绳索的椽头整齐地缠在了墙壁上,绳索的上部分在神秘的 钟室屋顶的阴影里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光线一束束射进来,在墙壁上映射出各种图 案和不同的色彩。墙壁简单地用灰泥抹平,窗户下面刷上了哥德式字母的座右铭。 它们既没有言语也没有语言,但是它们的声音在众声音中为我们所听到,它们的声 音传遍了大地。除此之外,各种木质的、铜制的,甚至是石制的匾碑见证了昔日辉 煌的钟乐歷史。 “我们希望过了今晚换一个新牌子。”教区长对温姆西耳语道。 “我只希望不会因为我而换不成新的。”温姆西说。 “我明白你们有管理鸣钟手明文规定,比如,‘要准时,不能外出,否则要受 到处罚。每处罚一次要罚一大杯啤酒。’规定上没有具体说明多大的酒杯,但是, ‘大杯,的‘大’字已经暗示了杯子的大小和容量。‘如果推翻了一口钟, 在离开 鸣钟组前要被处罚六便士。’考虑由此造成的损失,这处罚就很低了。另一方面, 每骂一次脏话要被处罚六便士,我认为这个处罚就过高了。您以为呢,教区长? 我 的钟在哪里? ” “勋爵大人,在这里。”杰克.戈弗雷解开了第二口钟的绳索,把它放在了椽 的下面。 5 “你起钟时,我们就帮助你把它调节好,不然,你让“不用了。”温姆西说, “起不了自己的钟,就称不上是个好的钟乐手。” 他抓住钟绳,轻轻地向下拉,然后左手松开,在高高的钟塔上方的萨巴思钟轻 微地振动着,放开了喉咙。其他的钟在钟乐手的摇动下,也发出了“叮噹叮噹”的 钟声。 高音钟高德发出银铃般的高音“叮、叮、叮”,萨巴思钟也“当、当、当”地 回应着,约翰和杰里科也‘叮叮噹噹,地回应着,中音钟朱比利和迪米蒂‘当、当、 当’地附和着。当钟绳被拉向滑轮时,低音钟巴蒂和保罗也张开巨大的铜嘴庄严地 吼出了低音。 钟的位置调节好了后,温姆西利索地收起了钟,让钟返回到原位。后来,在教 区长的建议下,钟乐手们又练习了几遍,让彼得再熟悉一下钟乐。 “可以收工了,孩子们。”当最后一次练习结束后,赫齐卡亚.拉文德和蔼地 说,“不过,沃利’普拉特,不要犯以前那样的错误。大家听着,不要出错,差一 刻十一点钟准时回到这里,就像往常那样为礼拜鸣钟。教区长做完布道后,你们轻 声地、体面地来到这里各就各位。然后,唱圣歌的时候,我敲响九号钟送走旧年。 明白了吧? 然后,你们把各自的钟绳握在手里等待新年钟声。新年钟声结束后,我
第9页 一喊‘开始’,记住你们一定要准备鸣钟。 教区长答应做完布道后到这里来,让大家休息一下,当然,他是个很善解人意 的大好人。那我先走了。阿尔夫·多宁顿,你不会像往常那样健忘吧。” “不会。”多宁顿先生说,“好了,再见了,小伙子们。” 有石蜡灯在前面引路,钟乐手们伴随着“咚咚咚”的脚步声陆陆续续地走出钟 室。 “好了,那么,”教区长说,“好了,彼得勋爵,你会愿意来看看的——天啊 ! ”当他们在黑暗中沿着旋转式楼梯摸索前行时,他突然叫道,“杰克·戈弗雷在 哪里?!啊! 可怜的傢伙! 毫无疑问他想回家吃晚饭。我们不能太私心了,可惜钟室 的钥匙由他掌管着! 没有钥匙我们就进不去。不过明天你看得会更清楚的。是的, 杰克,是的,我们就来了。小心楼梯——楼梯年久失修,特别是楼梯的内部结构更 糟糕。我们到了,安然无恙。太好了! 我们向前吧,彼得勋爵大人,我真的很想带 你看——” 钟塔的钟敲响了三刻钟的钟声。 “上帝保佑! ”教区长很有意识地大声说道,“晚餐在半点吃! 我妻子和我必 须一直等到深夜。如果你参加礼拜活动,你就会领略到教堂的美丽与庄严,尽管教 堂有很多美丽的方面,如果没有人指点出来,来访者还是会错过的。 比如,圣水盂——杰克! 把石蜡灯提过来用一会儿——关于圣水最不寻常的一 点,我给你看看。杰克! ”可是杰克莫名其妙地像聋子一样,在门廊里,手里的钥 匙“叮噹叮噹”响着,教区长轻声嘆了口气,只得认倒霉。 “恐怕的确是这样,”他沿着小路走时说道,“我现在容易搞不清时间。” “可能是由于总在教堂里与天堂距离太近的缘故吧。”温姆西礼貌地说。 “所言极是! ”教区长说,“的确如此。虽然有足够多的纪念品标志时光的流 逝。明天提醒我带你看一下纳撒尼尔.珀金斯的墓。他是我们当地的一名重要人物, 是一名伟大的运动员。他曾经被当地的人们与英格兰最伟大的运动员汤姆.塞耶斯 相提并论,被当地所有的人称赞。他去世时——哦! 我们到家了。关于他的故事, 以后我再讲给你听吧。哦,亲爱的,我们终于回来了! 还不算太晚。进来! 进来! 你一定要吃顿好饭,这样鸣钟时才有力气。有什么吃的? 炖牛鞭? 太棒了! 这可是 大补! 彼得勋爵,我相信你能吃下牛鞭的,我们这就享用吧……”教区长说。 第二次排练 钟鸣时分 当欢声笑语迴荡大地我们奏响欢乐的钟声当一个灵魂离去,我们呜奏丧钟以志 哀、铭记晚餐后,维纳布尔斯夫人表现出了她的权威地位。她没有考虑教区长的感 受,就让彼得回到他自己的房间了。 教区长正在一个杂乱的书架上翻找由“尊敬的克里斯多福.伍尔科特’’所着 的’《英格兰东部圣保罗教堂钟史》。 “真无法想像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教区长说,“恐怕我真的很没条理,不 过你会很愿意看看这个——这是我个人对鸣钟术的微薄贡献。我知道,亲爱的,我 知道——我不能再留彼得勋爵,我想的太不周到了。” “你必须休息了,西奥多。” “是的,亲爱的,过一会儿吧,我只是……” 温姆西现在明白了,能够使教区长安静下来的一个办法就是干脆置之不理,而 不用良心上自责。他退了出来,在楼梯口被邦特看见后,邦特就把他严严实实地塞 进绒被,放下了一瓶热水,关上门退了出去。 炉架上的火苗蹿得很高,温姆西把灯拉近自己,打开教区长送给他的小册子, 读着上面有标题的那一页: 关于运用认可的方法、新的科学操作原理 鸣奏组钟大全指南的教学理论探索 作者西奥多·维纳布尔斯文学硕士 东圣保罗大教堂的鸣钟 剑桥大学圣卡尤斯学院学者 《变调鸣奏三组合的五十段转调较少的钟乐》和《欢声中上帝更高尚》的作者 书上的文字实在令人感觉困意,而炖牛鞭更像安眠药具有催眠作用;屋子里很 温暖,一天的忙碌终于结束了。 彼得勋爵的眼皮开始打架了,他不由自主地打起了瞌睡.炉架里的煤燃烧着, 火星一闪一闪的,他抽搐了一下,打起精神继续读下去:“如果在小钟二、三、四 号钟也如指示的那样鸣奏,五号钟紧跟在七号钟之后鸣奏,七号钟在六号钟后,即 二三四六七五,那就是正确的。五号钟在不规则地鸣奏…… 彼得勋爵迷迷煳煳地进入了梦乡…… 他被一阵钟声惊醒了,有一段时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了。然后 他把绒被掀到一边,坐了起来,目光转向神色安静、一直看着他的邦特。 “哎呀,我的上帝! 我竟然一直在睡觉! 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他们没有我在就
第10页 开始了! ” “维纳布尔斯夫人吩咐了,勋爵,说十一点半之前不能打扰您,而且尊敬的先 生还告诉我说,勋爵,他们有六口钟做迎接新年的前奏已经感到很知足了。” “现在几点了? ” 他讲话时,钟乐结束了。朱比利开始鸣奏五分钟的钟乐。 “快出发。”温姆西说,“不能这样! 一定要去听老伙计的布道。给我发刷。 还在下雪吗? ” “下得更大了,勋爵。” 温姆西匆匆忙忙地去了洗手间后就跑下楼,邦特忠实地紧跟在后面。他们从前 门出发,打着邦特的手电筒,经过灌木丛,横穿过通往教堂的路,走进了教堂。这 时钟乐已接近尾声了。合唱队和神父都各就各位。温姆西在一闪一闪的昏黄的灯光 下最后发现了他的那七位钟乐手,坐在钟塔下面的一排椅子上。他小心翼翼地站直 身,打起精神,走在可可果做的垫子上,向他们走去。邦特,显然事先已经了解了 必要的情况,悄悄地向北面通道的凳子走去,坐在来自教区的埃米莉的旁边。老赫 齐卡亚·拉文德朝温姆西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唿,在温姆西跪下做祷告时,把一本 圣书直接扔给了他。 “亲爱的弟兄们——” 温姆西从地上爬起来后环视四周。 第一眼看见这么庄严、肃穆的教堂,他骤然生出敬畏之情。在冬日的这样一个 寒冷的夜晚,这么小的一个教区,却有这么一个好教堂,但是这个壮观雄伟的教堂 此刻却是显得那么空旷,仿佛全教区的教徒都失踪了似的。宽广的教堂中殿和影影 绰绰的通道相互交叉,虽然有扇形花格和带有钝锯齿线条状的祭坛围屏,高坛使人 倍感亲切,但又使人恍如隔世。尖尖的拱廊,呈罗纹状的拱顶以及五个窄窄的高贵 的桃尖拱,这一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首先被圣堂吸引住了。而后,他的目光又 落到了中殿,细长而结实的长杆从地上呈放射状像喷泉一样延伸到带有叶子装饰的 柱子头上,一直向上触及到支撑着天窗的又轻又宽的拱。不可思议的是,各种天使 好像从天而降,头髮上仿佛金光闪闪,镀金的翅膀张开着。“上帝啊! ”温姆西虔 诚地毕恭毕敬地低语着,又轻声地自言自语,“他骑在天使身上,的确飞翔了起来, 乘着风的翅膀飞来了! ” 赫齐卡亚·拉文德用手使劲戳了一下他的肋骨处,温姆西这才清醒地意识到, 教区的教徒已经准备好做总忏悔了,留下他一个人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他赶忙翻开 圣书,准备好忏悔。赫齐卡亚·拉文德认定他既不愚蠢,又不是异教徒,帮助他找 到圣歌,并且在他的耳边大声地叫出每章的内容。 “在劲舞欢歌中赞美他,在美妙的乐声中赞美他。” 身穿白法衣的合唱团齐声高唱着圣歌,歌声直冲房顶,迴荡在教堂里,仿佛与 众天使张着的金口一唱一和。 “在美妙的乐声中赞美他,在欢歌中赞美他。” “让世间所有生灵赞美上帝。” 时间已经到了午夜。教区长迈向高坛的台阶,以他那文雅、谦和的声音作了一 个简单而打动人心的发言。他在讲话中说赞美上帝,说不仅以美妙的音乐,而且以 本教堂美妙的钟声来赞美上帝。他温和而充满敬意地介绍一个过路的客人就在这里。 “请不要转头盯着他看,那样既不合乎礼节,又不尊重他人。”他说是“命运安排” 这个人来帮助这里进行宗教仪式。彼得的脸红了,教区长宣布开始祈求上帝赐福。 风琴手弹奏了圣歌开始的几小节乐曲,然后,赫齐卡亚·拉文德声音洪亮地喊道: “小伙子们! 准备! ”钟乐手们从座位上站起来,尽量不拖拉着脚走路,向钟楼的 楼梯走去。他们脱掉了大衣后,把大衣挂在钟室墙上的挂衣钩上。温姆西坐在靠近 门口的长凳上,他注意到了一个巨大的棕色缸子和九个青灰色的酒杯。他随即欣喜 地明白了:红牛旅馆的主人的确为钟乐手们提供了“往常”的提神饮品。 6 八个钟乐手向自己的位置走去,赫齐卡亚·拉文德看了一下自己的表,说: “时间到! ” 他轻拍双手,抓住低音钟保罗的钟绳上的椽头,轻轻地摇动了这口大钟。 “当、当、当”,停了一下,“当、当、当”,又停了一下,“当、当、当”, 九名钟乐手,或者叫报时信使宣告一个人的过世,宣告旧的一年的过去,敲响十二 下代表送走过去的一年,一声代表一个月,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头顶上的钟发出 微弱、甜润的钟声,首先是代表每一刻钟的钟声,共四声,然后是代表午夜的十二 声钟。钟乐手们抓紧钟绳。 “开始! ” 众钟奏出了各自的钟乐,高德、萨巴思、约翰、杰里科、朱比利、迪米蒂、巴 蒂·托马斯以及低音钟保罗,在漆黑的深夜里,在高高的钟塔上纵情高唱着欢歌, 歌声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巨大的钟随着拉动的钟绳不停地舞动着。众钟奏出和谐
第11页 的音符,由高音向低音振盪,再由低音向高音振盪,按变换序列鸣钟,错位鸣钟, 鸣奏三度和音以及四度和音,然后回到主旋律,滑轮欢快地舞动着。在沼泽地平坦 的白色的垃圾上,在笔直的漆黑的水沟上,发出呜呜的呻吟声的杨树上,飞进雪花 的钟塔的天窗上传出钟乐,在欢腾声中飞向西飞向南,唤醒了沉睡的乡村——这是 高德,银铃般的萨巴思,雄劲的约翰和杰里科,欢快的朱比利,甜润的迪米蒂以及 老巴蒂·托马斯、低音钟保罗的像巨人般发出的声音。钟乐手的身影在墙上上下晃 动着,钟绳上的猩红的椽头忽而沖向屋顶,忽而沖向地板,上下翻飞,东圣保罗教 堂的编钟在不规则地震盪下上下飞舞。 温姆西的双眼紧盯着钟绳,双耳聆听着在主旋律中领乐的高音,专心致志于自 己的任务。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老赫齐卡亚·拉文德与他那口老钟一起摆动着身体, 他每次拉动一次钟绳,他的弓着的背就随着在钟的重量的作用下向前弯曲着。他也 隐隐约约地感到沃利·普拉特的脸因为不安而扭曲着,嘴翕动着,默念着钟乐的节 拍。沃利的钟开始连续不规则振盪,他的钟声跳过温姆西的钟声,滑过六号钟的钟 声,五号钟,七号钟,跳过低音钟,又跳过五号钟,连续振盪两声领先,又开始新 的一轮,由高音钟代替他的钟开始连续振盪,最后让位给萨巴思钟。一声钟响持续 几秒钟,一声领先,结束了萨巴思钟从单调的慢速不规则振盪,开始鸣奏通常的快 乐的快节奏钟乐。在他们的上空,风向标上的风标好像睁大眼睛看着雪,看着教堂 的尖顶慢悠悠、大幅度地荡来荡去……在它金色的脚底下,高高的石柱子在聚积力 量,像一个被风颳着的大树一样摇摆着。 全体教徒从门廊鱼贯而出,他们手中的灯和火把像篝火中的火星一样在风雪中 摇曳着。教区长脱下白法衣、摘下圣带,穿着长袍爬上钟室,坐在板凳上,准备好 提供帮助和忠告。钟的报时声随着钟声传了出来。在新年中的第一个小时里,教区 长从忧心忡忡的沃利手中接过钟绳,让他休息一会儿,喝点饮品。从他那汩汩地喝 饮品的声音中可以看出,多宁顿先生长期以来提供的饮品的确很受人欢迎。温姆西 在三点钟时才得以休息。他发现维纳布尔斯夫人坐在青灰色的啤酒杯中间,邦特充 满敬意地坐在她旁边。 “真希望,”维纳布尔斯夫人说,“希望你不是很疲倦。” “还不至于此。只是很枯燥乏味。”温姆西没有再表示歉意,打圆场地问她钟 乐听起来如何。 “很美! ”维纳布尔斯夫人诚恳地说。她并不在意钟乐,感到有些困意,但是 如果她不在场教区长会感到很不高兴和失望的。 “很奇怪,是吧? ”她又说,“在这里听钟声那么天润、饱满。当然了,在钟 室和这一层之间还有一层。”她无奈地打着哈欠。钟乐还在鸣响。知道教区长在第 三刻钟钟鸣时分会做安排,温姆西着魔似的要从外面听钟乐。他一熘小跑走下旋转 楼梯,穿过南门廊摸索着前行,当他进入夜色中的时候,耳朵像是被强烈的钟乐重 击着。此刻,雪下得小些了,他向右转,知道逆时针绕着教堂走晦气,但还是顺着 靠墙近的小路走下去,直到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西门口。有高大雄伟的砖石建筑遮 挡,他不顾亵渎圣灵的危险,点燃了一根烟,然后,继续向右走,小路一直延伸到 教堂的脚下。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通道上,通道一直延伸到教会的最东边。在 北边的最后两个扶壁的中间,他看到一条通向小门的小路。他试着去开那扇门,但 发现它上了锁。他继续向前走,在将要到最东边时遇到了最勐烈的强风。他停下脚 步,深深地唿出一口气。他向远处的沼泽地望去,到处是漆黑一片,只有从村庄的 某个窗户里透出一束昏暗的灯光。温姆西猜想这个窗户一定是在他们去教堂时走过 的那条僻静的小路边,心里很奇怪为什么有人在新年第一天的凌晨三点钟醒来。不 过这个夜晚冷得刺骨,而他还需要回教堂,继续做他没有完成的工作。 他绕了一周,重新走进南门的门廊,回到钟塔。教区长把钟绳交给他,提醒他 错后鸣响两声钟响,叮嘱他在不规则振盪前不要忘记按变换序列错后八个音位。在 六点钟时,所有钟乐手状态俱佳。沃利·普拉特的不贴服的头髮已经挡住他的眼睛 了,他浑身是汗,不过干得不错。铁匠精力充沛,劲头十足,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 劲一直可以敲到下一个圣诞节。红牛旅馆的酒吧老闆多宁顿先生表情严肃,一副很 有决心的样子。最专心、镇静的是最年长的赫齐卡亚·拉文德先生,他十分卖力地 工作着,好像他和钟绳已经是一体了,以雄厚、洪亮的声音利索地喊出变调鸣奏法 的口令。 七点三刻钟时,教区长离开他们为晨礼拜仪式作准备。大酒杯里的啤酒已经喝 得快见底了。沃利·普拉特的工作还有一个半小时就结束的时候,开始显得力不从
第12页 心了。虽然一缕晨光已经穿透了南边的窗户,照射了进来,微微地泛着蓝光。 九点十分,教区长回到了钟塔,站在那里手拿一块表,满脸是灿烂的笑容。九 点十三分时,高音钟以高亢的钟声带着胜利的乐调奏响了最后一次主旋律。“叮叮 噹噹”,他们漫长的工作终于结束了,八条钟绳被松开,又恢復成以往围成一圈的 样子,钟乐手们也站在那里围成一圈。 “太棒了! 小伙子们! 太精彩了! ”维纳布尔斯先生叫道,“你们干得好! 简 直没有比这更精彩的了! ” “是的! ”拉文德先生贊同地应道,“干得不坏! ”他那张没牙的嘴在他的脸 上咧开着,异常显眼。“是的。我们完成了任务! 在下面听的感觉怎么样? ” “很好! ”教区长说,“就像我听过的所有钟乐一样雄厚而质朴。想必你们都 想吃早餐了吧! 在教区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好了,沃利,你现在可以叫你自己是 个真正的钟乐手了! 是不是? 你干得很出色——对不对? 赫齐卡亚? ” “还过得去。”赫齐卡亚·拉文德先生勉强地回答,“但是你自己太紧张了, 沃利。你瞧你把自己搞得那一身臭汗! 你没有出差错,还算过得去。我听你嘴里一 直不停地咕咕哝哝。我不是说过几百遍了吗? 你要眼睛紧盯着钟绳,用不着……” “好了,好了! ”教区长说,“别介意,沃利,你的确干得很好! 彼得老爷在 哪里? 哦,你在这里! 我们欠你太多了。希望你不太疲倦吧? ” “不! 没有! ”温姆西说,他赶紧从向他道贺的钟乐手伸出的手中挣脱出来, 事实上,他已经疲乏到了极点。他很多年不鸣钟了,而这一干就这么长时间令他简 直都难以忍受了,只想躺倒在房间里的什么地方沉睡下去。“我——哦——哦—— 我很好。” 他摇摇晃晃地向下走去,楼梯的坡度很陡,如果不是铁匠扶着他的胳膊,他跌 跌撞撞地肯定得倒下去。 “吃早餐。”教区长非常关切地说,“我们都想吃早餐了,还有热咖啡,喝起 来多舒服啊! 是的,真想喝一杯啊。哈! 雪停了! 这雪的世界真美啊! 如果它不融 化该多好! 雪融化后就意味着地下积水会达到三十英尺。你肯定没有问题吗? 那就 来吧,来吧! 哦,我太太在这里——我想她是来责怪我来迟了。我们就来了,亲爱 的——哦,詹森,有什么事情吗? ” 他对一个站在维纳布尔斯太太身边的、身穿司机制服的年轻人说。维纳布尔斯 夫人没等他答话就插话:“亲爱的西奥多——我一直在说,你还不能走,你必须得 吃占——” “阿格尼丝,亲爱的,让我去吧。需要我去吗,詹森? ” “亨利先生派我来的,先生。亨利夫人今天早上情况很糟糕,他们恐怕她不行 了。如果您可能的话,她急着要做最后一次忏悔呢。” “我的天啊! ”教区长叫道,“这么严重了? 她不行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 非常难过。当然了,我立即就赶到。 我刚才一无所知——” “我们也没有想到啊,先生。就是这倒霉的流感害的,昨天没有一个人会料到 ——” “噢! 天哪! 噢! 天哪! 希望不像你们担心的那样! 但是我决不能耽搁了! 在 路上你要把具体情况都告诉我,我随后就跟你走。阿格尼丝,亲爱的,你来关照他 们吃早餐,向他们解释一下我不能和他们一起进餐了。彼得老爷,非常抱歉,我处 理完就来。上帝保佑! 保佑索普夫人! ——这场流感真是一场灾难! ” 他一熘小跑回到教堂,维纳布尔斯夫人看起来都快哭出来了,满脸的忧心忡忡 和焦虑不安。 “可怜的西奥多! 一整夜没有睡觉——当然他得去,我们不能心里只想着自己。 可怜的亨利先生! 他本人就是个病人。在这么一个寒冷的早晨,早餐又没有吃! 约 翰逊,请转告希拉蕊听到这个消息我多么难过,问她我能为盖茨太太做点什么。她 是管家,彼得老爷。多么好的一个女人啊! 厨师去度假了,看起来肯定很不容易, 真是祸不单行。哎呀! 你们肯定饿极了。快来吧,这里有人照应。 詹森,需要帮助的时候,一定要派人过来通知我。不知道亨利的护士能不能 应付的了? 这个地方太偏僻,找个人帮助很不容易。西奥多! 你穿得够多吗? ” 教区长已经来到众人当中,手里提着装在木制的箱子里的圣餐,向太太示意他 穿得很暖和。他被詹森推进等他的小汽车里,车像一阵旋风一样朝着西边的村庄 疾驰而去。 这一不幸的事件像乌云一样笼罩着餐桌,尽管如此,温姆西的胃已经饿得“咕 咕”响,他内心充满了感激之情,忍不住把鸡蛋、熏猪肉和咖啡一扫而光。八个人 慢条斯理地吃着,维纳布尔斯夫人分散地分发餐饮给大家,一边热情周到地照应着
第13页 每个人进餐,一边会忍不住说出她对索普一家人的同情,对丈夫的身体状况的焦虑 不安。 “索普家经歷了这么多的麻烦事! ”她说,“关于老查理先生的倒霉的事情, 项鍊的丢失,那个可怜的女孩,等等等等。尽管如此,那个男人在杀死了警卫后死 了,多悲惨啊! 这曾经让全家人多么伤心! 再多来点熏猪肉吧,多宁顿先生? 欣金 斯,给戈弗雷先生递过去这块火腿。当然了,亨利先生自从战争爆发后,身体就没 有好过,可怜的人! 你够吃的吗,沃利? 我真希望教区长不会在那里待太久,他还 没有吃早餐呢。彼得勋爵,再来点咖啡吗? ” 温姆西谢了她,问关于查理先生和项鍊到底是怎么回事。 7 “哦! 当然,你不会知道这件事! 瞧我这脑子! 住在这样的偏僻地区,总以为 在身边发生的事情是天底下顶顶重要的事情呢! 话说就长了! 我真不该提起——” 说到这里,她压低了说话声,“假如威廉·索迪在这里的话。早餐后我再讲给你听, 你也可以问欣金斯,他什么都知道。不知道威廉·索迪今天早上怎么样了? 有谁听 说过没有? ” “恐怕他的状况糟糕透了,夫人。”多宁顿先生回答道,接着又继续讲下去, “礼拜仪式过后,我看见太太了。她说她接到了乔·马林斯的口信,说威廉一整晚 都在说胡话,他们没法让他在床上安静下来,因为他就想起床到教堂来敲钟。” “天啊! 天啊! 好在有詹姆斯在那里,这对玛丽来说还算幸事。” “确实如此。”多宁顿先生贊同地答道,“有一名水手在家里倒也是个好帮手, 但是他的假期一两天后就度完了,希望到那时他们会渡过难关。” 维纳布尔斯夫人嘴里轻轻地发出咯咯声,很关注的样子。 “啊! ”赫齐卡亚说,“流感真是个恶魔,它把年轻人和身强体壮的人折磨得 够呛,让老傢伙们反而不容易受感染。像我这样的老头子就是这样。” “希望如此,赫齐卡亚,肯定是这样。”维纳布尔斯夫人说,“好了! 十点钟 的钟声敲响了,而教区长还没有回来。那我们还等不等……哦! 有一辆车沿着车道 驶过来了。沃利,你可不可以负责敲那口钟? 埃米莉,为教区长去取些鸡蛋和燻肉 来,最好把咖啡端出去加热一下。” 埃米莉把咖啡壶端走了,很快就又回来了。 “哦! 请您原谅,夫人,教区长说请大家见谅,他要在书房吃早餐。哦! 夫人。 可怜的索普夫人去世了。如果赫齐卡亚‘拉文德先生已经敲完钟了,请他马上去一 趟教堂鸣奏丧钟。” “去世了! ”维纳布尔斯夫人大叫道,“哦! 真是令人痛心! ” “是啊! 夫人。”詹森先生说,“太突然了。教区长还没有离开他的屋子, 她就不行了,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告诉亨利先生。” 赫齐卡亚·拉文德先生把椅子往后推开,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生命的过程,”他严肃地说,“也是死亡的过程,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如 果是这样的话,夫人,请您原谅,我现在得离开一会儿了,谢谢您的好心。再见了, 各位。 我们这次都鸣奏得很不错,最好的一次。我这就回去敲我的老搭档保罗了。” 他拖着脚向前蹭着,走出去。没过五分钟,人们就听见深沉而忧郁的钟声。首 先听到的是六声钟响,代表死者是女性;随后听到的是快速的钟声,宣告了死者的 年龄。 温姆西数了一下,总共有三十七下。然后,钟声就停了下来,接着又响起了每 隔半分钟的单声钟声。餐厅里很安静,偶尔可以听到这些大肚汉们津津有味地吃饭 时发出的声音。 吃饭后,大家悄悄地散去。维尔德斯宾先生把温姆西拉到一边,解释说他已经 派人去阿什顿先生那里找几匹马和一条粗绳子,希望能尽快把车拉出来,到时候再 看修理时需要什么东西。如果勋爵大人乐意一个小时左右后去铁匠铺,他们可以就 修车事宜进行磋商。维尔德斯宾的儿子乔治修理农用发动机经验丰富,非常在行修 理发动机,更不用说他修理自己的摩托车了。维纳布尔斯夫人退进书房,看丈夫确 实不再需要什么了,才就教区发生的灾难表达了自己的慰藉。温姆西,明白有自己 在蛙桥没有用处,可能只会妨碍他们拖车,于是就请求女主人不要再麻烦了,自己 漫步走了出去,进了花园。在房子的后边,他发上有一个用石板作的塔尖,但是没 有钟。圣史蒂芬教堂旁边有一条铁路,位于利明赫特和圣彼得教堂之间的一条很笔 直的铁路。那里还有一个火车站。有一个令人尊敬的教堂上面建有十四世纪的一个 塔,里面有一个很有特色的刻有装饰的木制墙,教堂东头的半圆形拱顶附带建筑以 及八口大钟。圣保罗教堂所处的村庄是最小的,既没有河流也没有铁路,但它是最 古老的村庄。圣保罗教堂迄今为止是最大和最古老的,毫无疑问也是最好的,这是
第14页 因为它最初是用修道院的基金建造的,是第一个诺尔曼教堂的遗蹟,在现在的圣坛 的东部和南部可以看见有几块石头标志着那里曾是迴廊旧地。周围有教会所属的土 地,教堂矗立在高出村庄十至十二英尺的土丘上,这个高度在当地人看来是够高的, 在过去冬天河水泛滥的时候,也足够保护教堂不被淹没。至于威尔河,圣彼得教堂 就没有什么可夸口的了,直到詹姆斯一世时期通过波特斯洛德水道把沼泽拦腰截住, 从而提供了一条更短、更直的渠道抽干了水,威尔这才成为距离圣保罗教堂很近的 河流。站在圣保罗大教堂的钟塔顶上,还可以看到古河的河床,河床迂迴曲折地穿 过草地和耕地,也可以看到笔直绿色的波特斯洛德水道跨越在上面,就像弓箭上的 弓弦一样。在东部教堂的外面,交叉着把水抽到威尔河后,地面比周围略高出一些。 看到温姆西的戴姆勒车的前轴被卸下来后,彼得·温姆西勋爵认定布朗罗和维 尔德斯宾显然能够把它修好,他从邮局打电话告诉在沃尔比奇等待他的朋友他遇到 了麻烦,不能去了,然后就到处找事情做。村庄里显然没有什么可做的事情,他便 决定去教堂试试看。教堂的钟声已经停了,赫齐卡亚·拉文德已经回家了,不过南 门还开着,他走进去,发现维纳布尔斯夫人正在把纯净水倒进圣坛的花瓶里。维纳 布尔斯夫人看到他站在那里盯着看橡木制的精制的屏风花饰窗格,便走过去和他打 招唿。 “很雄伟吧! 西奥多特别为这个教堂感到骄傲,自从我们来到这里以来,他做 了很多工作使它变得更壮观。幸运的是我们之前的那个男人还是有良知的,他定期 对教堂进行修缮,但是他这个人俗不可耐,他的那些鄙俗的言行和举止非常令人震 惊。以这个漂亮的教堂为例,你想像得出他竟然准许烧煤炭吗? 当然了,我们早把 那些东西清除干净了。西奥多更高兴在这里看到一个女神坛,但是我们担心信仰疗 法术士认为那象徵天主教的教皇制度。是啊,这是一个很好的窗口,不对吗? 当然 了,比其他的晚一些,但是很运气的是,古老的玻璃被保留了下来。当泽佩林来的 时候,我们真的感到非常害怕。你知道吧,他们向韦尔比奇投下了一枚炸弹,只差 二十英里没有射中。可以说,要射中是很容易的。看这个围栏是不是很可爱? 我总 觉得它像花边一样。坟墓是高德家的。他们一直生活在这里,一直到伊莉莎白女王 时代。你会在高音钟上找到一些这样的名字:高德、高迪、劳德的多米尼。在北边 曾经有一个小教堂,相对应地,叫阿波特·托马斯小教堂,曾经这样叫它,那是他 的墓地。巴蒂·托马斯钟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当然了,是‘阿波特’音的转 用。在十九世纪,一些破坏分子把唱诗班的牧师坐席后面的屏风推倒了,把风琴放 了进去。真是卑鄙无耻! 是不是? 几年前,我们把几个新的管风琴放了进去,如今 音响需要放大。在斯努特使用管风琴时,可怜的波特就减少自己的工作量以填满管 风琴的风箱。他们都叫他波特·皮克,但是他并不是真的那么微小,只是思考能力 很差。当然,屋顶上的天使是我们可以炫耀的,我个人认为他们比马奇或尼达姆市 场上的还漂亮,因为他们的颜色更原始、质朴。至少我们在过去的十二年里对这些 天使进行过修修补补,但是我们并没有增加什么别的图案。我们用了十年的时间说 服教堂的看门人我们应该在天使身上添加金色的叶子而不是直接地呈现一些罗马风 格,不过他们现在也很以它们为自豪。等哪一天我们也很想把教堂的屋顶装修一下, 屋樑都需要重新粉刷了。还可以看出本来的颜色,屋顶内的浮凸饰该镀金了。东面 的窗户是西奥多的‘眼中钉’。瞧那块粗糙的玻璃,我想大概是一八四o 年的,西 奥多说那是很悲惨的一段歷史。中殿的玻璃都没有了,当然,那是克伦威尔的军队 干的。上帝保佑他们留下了一部分天窗,恐怕爬到那个地方都很难。条凳很现代, 西奥多十年前找人做的。他是很喜欢椅子的,可是教区的人并不喜欢,他们习惯了 条凳,西奥多请人仿照一种很古色古香的样式做的,看起来很容易让人接受。原来 的条凳看上去很不好看——就像浴室。在两边各有一侧画廊,完全挡住了窗户,破 坏了柱子的景观。我们同时也把画廊撤掉了,并没有必要,孩子们常常把圣贊书等 等乱扔到人们的头上。现在唱诗班的牧师坐席很不同了,他们最初是修道士的坐席, 用来祈祷的。 那些雕刻很不错吧? 在避难所有一个养鱼池,不怎么样。” 温姆西承认说自己对养鱼池也提不起什么兴趣。 “圣坛的横杆很破旧了,当然了,那是维多利亚时代遗留下来的,等我们筹集 到资金我们非常希望换个新的。 很抱歉我没有钟塔的钥匙。你会很愿意爬上去看看的。虽然钟室上面满是楼梯, 但是风景很美,特别是在我看那些钟的时候,更令我头晕目眩。我觉得钟不管怎样
第15页 很吓人! 哦! 那些字体,你必须得看看那些字体,雕刻实在是精美,我都忘记了它 的特别之处了,真蠢! 西奥多会告诉你的,不过现在有人叫他赶去送一个生病的女 人到医院,就在‘三十英尺路’的另一面,他没吃完早饭就去了。” ( “他们说,”温姆西想,“那个英格兰教堂做事情不是为了钱。”) “你愿 意不愿意留下来看一看? 你介意锁一下门把钥匙带回来吗? 是戈德弗利德钥匙—— 我不知道西奥多把那一串钥匙放在了哪里,好像给教堂的门上锁不太合适,可是这 又是一个偏僻的地方,我们不能总是在教区眼盯着,因为那里的灌木丛周围时常有 流浪者出现,就在前几天我曾经见过一个很可怕的人路过这里,不久前有人打开了 慈善捐赠盒子,那倒不要紧,里面没有多少钱,但是,令人失望的是,他们对避难 所肆意破坏,我们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是不是? ” 温姆西说,不能,谁都不能允许。接着说,他愿意在教堂多待一段时间,到处 看看,记着去取钥匙。维纳布尔斯夫人与他告别后,他首先捐了些钱放进了慈善捐 赠盒子里,之后他就仔细看钟体上的字体。雕刻当然很令人好奇,在他看来,这象 征着既不全是基督教的风格,也不全是清白无罪的风格。他注意到在钟塔下有一个 沉重的装法衣的旧柜子,打开着,里面没有什么值钱的,只有一大团的旧绳子。走 到北面的走廊,他注意到支撑着天使屋顶的正梁的梁托与长有双翼的天使的头协调 地雕刻在一起。他在阿波特。托马斯墓地旁沉思了一小会儿,上面的肖像戴着尖顶 高帽和穿着袍子。一个严厉的大男孩的样子,他想,这位十四世纪的神职人员,有 着一副结实而粗糙的脸,与其说是个传道士还不如说更像个统治者。雕刻的面板装 饰着坟墓的四周,都表现了修道院的不同方面的生活情景,其中一个表现的是铸钟 的场面,无疑是铸造巴蒂.托马斯时的场面。显然,阿波特很以这口钟自豪,因为 它又出现在其他地方,钟矗立在那里,而不是通常的垫子在那里。装饰和座右铭逼 真地呈递在眼前。在钟的肩上:不要怀疑,要忠诚;在钟肚上阿波特·托马斯在这 里聆听,不论是糟糕的咆哮,还是可爱的悦耳之音。一三八o ;在腰上:圣托马斯。 题字上修饰有阿波特的尖顶高帽,使观众沉醉于欣喜迷离的心境中,不能确定这种 圣洁和庄严是否归因于使徒或教会。阿波特·托马斯在他的教堂被亨利国王强占之 前就去世了。如果托马斯当时在世,他肯定会反抗,那么教堂也必然会遭到很大的 破坏。他的继承者是一个沉着的男人,温顺地默认了这种强占,任凭修道院日渐塌 毁,使教堂在改革家的手中和平地得到洗礼。教区长在午餐吃马铃薯肉饼时又对温 姆西讲述了这些。维纳布尔斯夫人很不情愿地同意客人离开。布朗洛先生和维尔德 斯宾一直在修车,进展得很快,在两点钟之前就可以准备好使用了。温姆西急着在 薄暮降临之前赶到沃尔比奇。他出发了,临行前,许多人和他紧紧握手,认真地恳 求他将来再来帮忙鸣钟。分别时,在维纳布尔斯夫人坚持让他喝下浓烈的威士忌加 水以抵御外面的寒冷的时候,教区长就把他的一本书名为《维纳布尔斯关于辞旧迎 新的钟乐鸣奏》塞进他的手中。车右转弯沿着“三十英尺”河岸行走的时候,温姆 西注意到风向已经发生了改变。___ 狂风唿唿地向南刮着。即使沼泽地上仍旧白雪 皑皑,空气中却渗透着温和的气息。’“天气要转暖了,邦特。” “是的,勋爵。” “洪水退出时,你看见过这片地吗? ” “没有,勋爵。” “当旧贝德福德河和新贝德福德河的水,以及奥弗和耶里思桥之间的沼泽的水 经过维尔尼和梅鲍尔浅水滩排出时,周围更显得荒凉。数以亩计的水穿过水岸,或 者流过一排三三两两的柳树。我想这里的水得到了更有效的排干。啊! 看! 看右面 ! 一定是在三十英尺水沟的地方改变了浪潮——又是范莱登水闸改变了三十英尺水 沟浪潮的地方。在丹弗水闸那个地方又是一个小规模的浪潮——是的,是这样。看, 这里就是水沟与威尔河交汇的地方,不过交汇的地势比较高,如果不是水闸,所有 的水沟水将会流回威尔河和洪水的整片地方。是一项低劣的工程——但是十七世纪 的工程师在工作时必须一件一件地干,发现什么就取走。是威尔河的水从东彼得教 堂流下来穿过波特斯洛德水道。我不会喜欢水闸监护人这份工作——我觉得那太孤 独了。” 他们凝视着那幢位于右侧的古雅别致的小砖房,它在水闸两边的中间就像一只 被穿了孔的耳朵一样。在它的一边,有一个很小的闸,水跨越三十英尺路,流进高 出河流六英尺的威尔河。在另一边,威尔河的上游的水流被有五个门的水闸阻断, 这五个门阻断上游的河水流进来。
第16页 8 “一眼望去,没有一间房子——哦! 是的,——在两英里之外的上游的河岸, 倒是有一个村庄。如果一个人淹死在这里都没有人知道。嗨! 这里的道路怎么样? 哦! 我明白了,在桥边的水沟上,再向右,然后一直顺着河流的方向下去。我真希 望在这个地方不是什么都是长方形的。摘一朵雏菊吧,摘到啦! 那里的水闸看护人 跑了出来看我们呢! 希望我们的出现是他一天的最大发现。我们向他挥挥帽子打个 招唿吧——餵——! 你——好——! 在我们走过的路上撒下阳光吧! 正如史蒂文森 所说,这条路我们应该仅走一次就够了。我虔诚地希望他是对的。那么,这个傢伙 要什么呢? ” 沿着阴冷的银白的道路,一个孤独的身影朝他们的方向缓慢而沉重地走过来, 他停下来,恳求帮忙地伸出双臂。温姆西放慢戴姆勒车停了下来。 “对不起把你们叫住,先生。”这个男人很谦恭地说,“劳驾您帮忙告诉我这 是去东圣保罗教堂的路吗? ” “完全正确。走到桥继续向前走,沿着你现在走的方向沿着水沟走,一直到看 见一个路标。不会错过的。” “谢谢,先生。大约有多远? ” “距离路标大约有五英里半,再走一英里半就是村庄了。” “非常感谢,先生。” “恐怕这一路走着很冷。” “是的,先生——这里真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过,在天黑前我就要赶到那里了, 还算是个慰藉。” 他说话的声音低沉,略微带些伦敦口音。他身穿土褐色的外套大衣,虽然很破 旧,但是看上去做工不错。 他蓄着短黑色的尖鬍鬚,好像五十岁左右的样子,但是他总是把脸压得很低, 好像在有意避开对方的视线。 “很累吧? ” “非常感谢,先生。” 温姆西从自己的香菸盒里摇出几根烟,递给那个人。那只张开来接烟的手掌起 着茧子,好像是做体力活磨出来的。但是从这个陌生人的外貌和举止上看却不像个 乡村人。 “不是本地人吧? ” “不是,先生。” “在找工作? ” “是的,先生。” “是苦力活吗? ” “不是,先生,是汽车修理。” “哦! 明白了。祝你好运! ” “谢谢,先生。再见,先生。” 温姆西继续静静地开了半英里,然后说:“干过汽车修理,不过,我看他可没 有在最近干。採石场那是多大的地方啊! 从眼神就能断定他蹲过大牢,邦特。希望 我们这位朋友不去哄骗我们的大好人教区长。” 第二章 三度和音变奏 第一节 对戈特贝德父子的传讯 你们应该 用十字架、蜡烛、和丧钟 宣判这骯脏、丑恶的东西 约翰·弥尔克:教区牧师指南( 十五世纪) 那一年的春天和復活节都来得比较迟,东圣保罗教堂的四周,大地依然一身素 衣,沼泽地承认太阳回来了。洪水退出了草地,小麦那苍白的绿芽坚强地从黑色的 土壤里破土而出;坚硬的荆棘围在水沟和草地边上含苞欲放;柳树上,黄色柔荑花 像小小的钟绳椽一样;银色的猫蜷缩在一起由孩子们手托着去教堂参加棕榈主日; 无论在哪里,树篱都掩蔽着严寒的河岸,紫罗兰在风中摇曳着,围簇在一起。 在教区的花园里,从任何意义上说,水仙花在盛开着,在席捲东英吉利亚无休 止的狂风肆虐下,它们绝望而又无奈地任由狂风吹打着。“可怜的水仙花! ”当长 长的叶草随风招展,就像风吹过水面时掀起的涟漪时,当金色的喇叭花亲吻大地时, 维纳布尔斯夫人常常这样喊起来。 “这场可怕的狂风! 真不知道花草们怎样才能熬过去! ”当她剪掉这些花草时, 她感到既骄傲又懊悔——各个品种的花都有:皇帝、皇后、金色的踢马刺。她要拿 去装满祭坛用的花瓶和两个长长的窄条描画成绿色的锡槽,这些在復活节是要矗立 在高坛屏风的任一边的。“黄色的看起来很鲜艷明亮! ”当她试着在长春花植物的 光滑的绿色中和圣约翰的麦芽汁中把花扶正时,维纳布尔斯夫人想。“觉得把它们 牺牲掉真的很可惜。” 她跪在屏风旁的一个长长的红色垫子上,这是从条凳那里拿来用来保护她的腿 不受石板地发出的寒气。四个祭坛用的花瓶在她近旁摆着,还有盛花的浅底阔篮和 洒水罐在一旁。如果她在教区把花装满了篮子带过来,在穿过马路时花早就被风毁 了。“令人疲倦。”当水仙花倒落在一边或者滑向槽底看不见时,维纳布尔斯夫人 咕哝着。她坐在自己的脚跟上检查自己的工作,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便回过身去。 一个红头髮的十五岁女孩身穿黑衣走了进来,带着一大束野鸡水仙花。她个子
第17页 很高很瘦,很笨拙,尽管如此,她日后不久会成为一个非常迷人的成熟女人。 “这些您还有用吗,维纳布尔斯夫人? 詹森想方设法要弄些白星海芋,可是 风太大了。他担心花都会在大推车里折断。我想他得把花放进小汽车里,开车护送 它们。” “亲爱的希拉蕊,你的心真好! 是的,的确,我可以尽我所能找到白色的花, 这些花多美啊! 闻闻这醉人的花香! 多可爱啊! 我刚才想在阿波特·托马斯钟的前 面摆一些花草植物,其中用一些高花瓶。也摆放一些在另一边的高德钟的下面。可 是,我没有——”讲到这里,她变得决心十足,“我今年不在圣水盒上和讲坛上扎 束绿树了。如果他们喜欢,可以在圣诞节和收穫节上摆上,在復活节就不是很适合 了,反而很荒谬。既然老锦葵属植物小姐已经去世了,可怜的人,我们就更没有必 要再摆放花树了。” “我讨厌收穫节。很可惜不能摆放这些可爱的尖尖的玉米和像葫芦这样的蔬菜 的雕刻品。” “就是这么回事! 可是你知道村民们喜欢,西奥多总是这样说。对他们而言, 这比宗教的意义还要更大,我想这是不对的,可是这也很自然。我们刚到这里时, 情况更糟糕,那时你还没有出生呢! 实际上,他们过去常常把尖钉钉在柱子上,固 定常绿的花圈。非常恶毒。当然,他们并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圣诞节的时候,在屏 风上,在讨厌的老展厅里,红色的法兰绒上用棉花线作成的他们选自圣经的摘抄, 令人作呕的过时货! 我们来到这里时,看到在祭具室就有一大捆,蛾子和老鼠到处 都是。教区长当时就脚踩到了这些。” “我想有一半的人去了小礼拜堂。” “不,亲爱的。只有两家去了,其中有一家回来了,就是华莱士家,因为他们 关于耶稣受难日与教区长的助理发生了争执。和茶瓮有关。不过我忘了是什么具体 事情。 华莱士夫人是个很有趣的人,她非常容易被激怒,不过到目前为止,她还摸木 制之物以避邪。”( 维纳布尔斯夫人安静地在橡树制的屏风上行古老的信仰多神教 者的礼仪。) “到目前而言,我和她在妇女研究所一直和谐地共事。我想知道你是 否可以向后退一步,告诉我这两边是否相配。” “在圣坛南边应该多摆放些水仙花,维纳布尔斯夫人。” “是这里吗? 谢谢你,亲爱的。好些了吗? 好吧! 我想应该是这样。哦! 哦! 我这把老骨头! 正如人们说的,人群推推搡搡地过去了。哦! 这是欣金斯的蜘蛛抱 蛋属植物。 人们可能会说为什么他们喜欢这种植物,但是它常年都绿,可以做花草的背景。 对了,欣金斯。在这个墓前摆放六株,在另一边也放六株。你带来腌菜缸了吗? 放 水仙属植物非常合适。蜘蛛抱蛋属植物会挡住缸,我们可以在壶前面放些常春藤。 欣金斯,你可以把我的水罐灌满。你父亲今天怎么样,希拉蕊? 希望好些了。” “他一点也不见好,维纳布尔斯夫人。贝恩斯医生担心他挺不过去了。可怜的 老爸! ” “哦! 我的天! 这个消息真令人难过。你这些日子一定很不好过。恐怕你妈妈 的突然去世对你爸爸打击太大了! ” 女孩点了点头。 “我们要为他祷告,但愿不像医生想的那样糟糕。贝恩斯医生看待一切事情总 是很悲观,除了他只是个乡村行医的医生外,因为我觉他真的很聪明。可是病人的 确喜欢医生兴致高,为什么不能再叫另一个医生看看呢? ” “我们是要这样做。有一个叫霍德尔的人星期四来。 贝恩斯医生设法请他今天来,可是他去过復活节了。” “医生不该离开的。”维纳布尔斯夫人很不慷慨地说。教区长在盛大节日从来 没有度过假,在平常更是少有的度假,所以她也觉得其他人也没有必要度假。 希拉蕊·索普苦笑着。 “我也这样认为,但是他是最好的人,我们希望几天的时间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的天! 希望不会。”教区长夫人说,“是詹森戴着白星海芋吗? 哦,不 是,是戈弗雷。我指望他给钟涂上油呢! ” “他啊? 我想看着他涂。我可以去钟塔吗,维纳布尔斯夫人? ” “当然你可以去,亲爱的。不过要当心。我从来都认为那些高高的楼梯很不安 全。” “哦! 我不怕。我喜欢看钟。” 希拉蕊匆匆走出教堂,碰上了正从螺旋楼梯往上去钟室的杰克·戈弗雷。 “我来看你给钟上油的,戈弗雷先生。不妨碍你吧? ” “哦! 不,希拉蕊小姐。你来我很高兴。最好是你先爬楼梯,这样如果你滑倒 我可以帮你。” “我不会滑倒的。”希拉蕊轻蔑地说。她活泼地爬上这厚厚的古老楼梯,走进 位于钟塔的第三层的钟室。里面很空,只有盛有教堂的钟的装置的箱子和从地面上
第18页 的椽洞升起来一直延伸到房顶就看不见了的八条钟绳。杰克·戈弗雷神情严肃地跟 着她,带着油和清洁用的抹布。 “当心地面,希拉蕊小姐。”他催促着,“地面年久失修了。” 希拉蕊点点头。她喜欢这个光秃秃的充满阳光的房间,四面高墙有四扇高高的 窗户,像一个升起在空中的玻璃宫殿。南面窗户上的美丽的花饰窗格在阳光的照射 下折射到地面上的影子就像黄铜门上的图案。透过门窗上的单块玻璃片向下望去, 外面绿色的沼泽一望无际。 “我要到钟塔顶上去,戈弗雷先生。” “好吧,希拉蕊小姐。如果涂完钟油时间够的话,我就带你去。” 通往钟室的地板门是关着的。一条锁链耷拉着,消失在墙上的木头箱子里。戈 弗雷从一把钥匙中找出一把,打开了木头箱子上的锁,打开了平衡锤,把它拉下来, 地板门就被拉开了。 “为什么要上锁,戈弗雷先生? ” “哦,希拉蕊小姐,时不时地总有钟乐手不关门就离开钟塔,教区长说这样不 安全。听我说,波特·皮克有可能会拖着疲惫的脚步上来,或者那些爱搞恶作剧的 年轻人会爬到这里来玩钟,戏嚯着、欢唿着;或许他们会爬上钟塔,摔倒伤着自己。 这样,教区长就说上锁,不让他们把地板门打开。” “明白了。”希拉蕊微微笑了笑。“伤着自己”是对从一百二十英尺的高度上 可能跌下的后果的一个模煳的描述。她率先爬上了第二个楼梯。 与下面的壮观风景相对比,钟室是一个阴暗、可以说危险的地方。八个大窗户 的主要光线受其高度影响而受到减弱。阳光只是通过倾斜的天窗上的花饰窗格冷冷 地透过来,洒落在钟室里斑斑驳驳的条纹斑纹影子在辐条和滑轮的外缘上形成一幅 幅美丽的图案。一口口钟在自己的古老的地方向下张着黑色而无言的嘴沉思着。 戈弗雷先生用一种因多年来用钟练就的熟悉的眼神看着这些钟,搬来一个靠在 墙上的轻便的梯子,小心地把它搭在横樑上,准备向上爬。 “让我先爬吧,不然我没法知道你怎么做的。” 戈弗雷先生停顿了一下,挠了挠头。这个建议对他而言似乎不是很安全。他表 示反对。 “我绝对会没事的。我可以坐在横樑上,我一点也不恐高。我很擅长体操。” 亨利先生的女儿习惯了我行我素,并且答应做到紧抓住钟室的木材决不松手, 也不又跳又扭地跳什么莫里斯舞。她许下了诺言,戈弗雷就帮助她爬上了高处。戈 弗雷轻快地吹着口哨,有秩序地安排好工具,开始自己为螺旋架和枢轴上油的工作, 在滑轮的轮轴上涂上油,检查在架子之间的滑道的运动状况,检查传到大轮子和滑 轮的绳子是否有松动。 “我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保罗低音钟。真是口大钟,对吧? ” “非常棒! ”杰克·戈弗雷贊同地说,亲切地拍了一下钟的肩膀。一道阳光照 射到钟肚上,照亮了钟上的铭文中的几个字母,这是希拉蕊非常熟悉的:九曲丧钟 一人升入天堂与上帝同在一六一四“老低音钟保罗歷史上已经做出了它的贡献,我 们听过它的无数次钟声,更不用说看见过多少葬礼,听过多少丧钟了。我们同时也 鸣奏那里的高德钟,泽佩林会突然来一下,当做警告声。教区长那天说应该改为每 隔一刻钟鸣奏一次,我也不清楚。我猜可能会再时间长些,钟声已经很好听了。” “教区里的人不管谁去世,你们都要为他鸣奏丧钟吗? ” “是的,教堂就是这样,是由老马丁·索普留下教堂钟基金时定下的规矩,他 是你的祖老太爷了。‘基督的每一个灵魂’,他遗嘱中所强调的字眼。哦,我们还 为住在朗德罗夫的那个罗马天主教徒女人鸣奏过,老赫齐卡亚很少感到困扰。”戈 弗雷沉浸在回忆中笑了笑,“‘咳! 为一个罗马人鸣奏丧钟’他问,‘你不至于说 他们是基督徒吧,教区长? ’‘哦! 赫齐卡亚,’教区长说,‘我们都曾经是这个 地区的罗马人,这个教堂就是由罗马人建造的。’可是赫齐卡亚不明白,你知道, 他没有受过什么教育。好了,希拉蕊小姐,保罗钟就这样了。把你的手给我,我扶 你下来。” 看过了高德、萨巴思、约翰、杰里科、迪米蒂,也把他们涂过了油。然而,当 该轮着看巴蒂·托马斯的时候,戈弗雷突然表现出出乎意料的固执。 “我不能带你上去看巴蒂·托马斯,希拉蕊小姐。这口钟很不吉利。我的意思 是,这口钟神秘兮兮的,我可不想冒这个险。”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 戈弗雷先生觉得很难解释清楚。 “这是我唯一的钟。”他说,“自从赫齐卡亚老得爬不了这个梯子的时候起, 我已经鸣奏它十五年了,保养它十年了,我和它非常默契,配合得非常好,从没有
第19页 出过差错。可是它脾气很怪。人们确实总说巴蒂有多老多老,由什么人如何如何把 它搬到这里的,而这个人又多怪,钟也和他一样怪。那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那 时这里有很多和尚,巴蒂·托马斯没有人敲自己却响了整整一个晚上。 当克伦威尔带领军队要粉碎这个传说时,一个士兵爬上了钟塔,不知道来干什 么,可能是要毁坏这些钟吧,不管怎样,他上来了,而其他人不知道他在那里,就 开始拽起钟绳。那时的钟乐手一定特别粗心大意,竟然没有合上钟口,钟口都是打 开的。情况就是这样。就在这个士兵向前倾着身子看钟的时候,巴蒂·托马斯摇盪 下来撞死了他。 这可是歷史事实,确实是。教区长说,巴蒂·托马斯救了教堂,因为士兵们被 吓怕了,他们想这是报应,就都逃跑了。虽然如此,依我看,这只是一时疏忽造成 的。还有,在老教区长的时期有一个小伙子学习鸣奏钟乐,他设法要把巴蒂·托马 斯起钟,结果让钟绳把自己给勒死了。这事情真可怕,我认为就是一时疏忽,这个 小伙子本不该独自一人来练习鸣奏钟乐的,这是维纳布尔斯夫人从来都不允许的。 可是你瞧,希拉蕊小姐,巴蒂·托马斯杀死过两个人,两次都是因为疏忽,否则也 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是可以理解的。好了,我说过,我不会冒任何风险的。” 话说完,戈弗雷先生爬到高处不用人帮助就为巴蒂·托马斯旋转架上油。希拉 里·索普小姐很不满意,在钟塔里茫然地徘徊着,注意到了一个不能动的障碍物。 她脚上穿着方方正正的学生鞋,踩在陈年尘土覆盖着的地面上,掀起了些微尘埃, 她一眼望去,瞥见了涂过灰的墙上残存着过去乡下人涂鸦的人名。突然在一个远远 的角落有什么东西在一道阳光的照射下发着白光。她无所事事地捡起来,是一张质 地轻薄、带有横格线的纸,这使她想起她的一个法语女家庭教师偶尔给她写来的信。 她仔细查看着,发现上面的字体同样用紫色的墨水写着“小姐”,不过是用英语拼 写方式书写的法语词,笔迹非常工整,不过并非出自教育水平很高的人之手。纸张 被摺叠成了四张,纸的最底层沾染上了地上的细微尘土,但是已经相当干净了。 “戈弗雷先生! ” 希拉蕊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尖细和兴奋,令戈弗雷先生感到很惊愕,差一点从梯 子上摔下来,险些成为巴蒂‘托马斯人命案故事中的第三个受害者。 “什么事,希拉蕊小姐? ” “我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东西,快来看看。” “等一会儿,希拉蕊小姐。” 他干完手中的活就下来了。斑驳的阳光照在黄铜色的钟口上,照射在希拉蕊的 全身上,就像希腊女神达那厄一样。星点的阳光也照在她手里的那张纸上。 “我是在地上看见的,听听上面写着的内容啊,绝对很愚蠢,你觉得会不会是 波特·皮克写的? ” “的确很难说,希拉蕊小姐。波特这人很怪,他确实在教区长给地板门上锁之 前曾经来过这里一次,但是看这笔迹不像他的。” “哦。我觉得只有疯子才会写下这个。读一读吧,很有趣。”希拉蕊咯咯地笑 着,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一听说什么疯狂行为就感到很难为情的样子。 戈弗雷先生特意把自己的东西放在地上,挠了挠头,脏乎乎的食指跟着一行一 行的字,逐字逐句地大声读起来:我本想看看田野里的仙女,可是我看到的只是长 着黑色的后背的恶毒的大象。哇! 这个景象真是太可怕了! 小精灵们四处跳来跳去, 我清晰地听到有声音在叫。啊! 我多想设法看看——抛开那可恶的云——可是我们 凡人是不准偷看他们的。游艺人来了,带着金喇叭、竖琴和鼓。他们在我旁边大声 演奏,打破了符咒。然后梦境消失了,随即我感谢上帝。在薄薄的月亮升起之前, 我淌下串串眼泪,月亮像稻草一样脆弱无力。 虽然巫师徒劳地咬着牙,当春天回来地时候,他也就回来了。哦! 可怜的人! 地狱裂开,黑暗界已经打开,在你的末日时刻,死亡之口在等待。 “哦! 这样。”戈弗雷非常吃惊地说,“确实很有趣。 可能是波特写的,不过,如果你同意我的看法,就不会是波特。波特没有那么 文气。看这个词黑暗界,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 “是一个古老的咒语吧。”希拉蕊说。 “哦,是这样啊,真的吗? 那个傢伙好像脑子里充满了那种地方,像什么仙女、 大象的。哦! 我不懂,像是开玩笑,是不是? 可能——”他的眼睛亮了一下有了主 意,“也许是有人从书上抄下来的。对! 我觉得这并不奇怪。 是那种古书,不过很有趣的是它是怎么到这里的。我拿给教区长看看。希拉蕊 小姐,我这就去做。他了解很多的书,可能他知道是抄自哪本书。” “好主意! 我也会的。可是你不觉得很神秘吗? 令人毛骨悚然的。现在我们可
第20页 以爬钟塔吗,戈弗雷先生? ” 戈弗雷先生很情愿地和她一起爬上了最后一个梯子,梯子搭到钟的上空,经过 一个像狗窝的小躲避处,一直延伸到空间很大的塔顶。倾斜着身子靠着风,就像靠 着一堵墙一样。希拉蕊摘下帽子,让里面的头髮蓬松地展开,就像下面教堂里的歌 手天使一样,飘在空中。戈弗雷先生没有注意这些。如果让他说实话的话,他觉得 希拉蕊小姐的消瘦的脸庞和直直的头髮一点都不吸引人。他从建议她抓紧风标上的 铁支柱中得到满足。希拉蕊没有注意他,但是向栏杆爬去,靠在刺穿的防卫墙之间 向南面的沼泽地张望着。在她的视线的不远处是教堂的庭院。在她张望的时候,一 个小小的身影像甲虫一样从门廊出来,沿着小路缓缓前行。是维纳布尔斯夫人回家 去吃午饭。希拉蕊看着她迎着风在大门口穿过马路走进教区花园。然后希拉蕊的视 线转向教堂的东部,看着中殿和高坛的屋嵴。在绿色的庭院中一个棕色的空地引起 了她的注意,她的心痛苦地仿佛在体内不停地翻腾。就是在这块教堂的东北角地带, 安葬着她的妈妈,墓的上面光秃秃的,还没有长草。现在看起来这个地方好像用不 了多久又会被挖开,让丈夫和妻子团聚。“啊! 上帝! ”希拉蕊绝望地嘆息着, “别让爸爸死——别让他死——不能让他死! ”在墓地的外面,有一片绿地,在绿 地中央有一个浅坑。她知道这个坑,它已经在那里三百多年了。随着时间的流逝, 它越来越浅了,可能再过三百年它就会完全消失了。但是现在它还在那里。这个坑 是在铸造保罗钟的时候挖坑时留下的。 戈弗雷先生在她近旁说:“我没有时间了,希拉蕊小姐。” “哦! 对不起。我没有想到。明天你鸣奏钟乐吗? ” “是的,希拉蕊小姐。我们要试着鸣奏斯特德曼钟乐,它很难鸣奏。但是如果 练好了,那钟乐是很好听的。 小心你的脑袋,希拉蕊小姐。我们要为他们鸣奏五千零四十下,要持续三个小 时。是每两周一次的福特尼特,因为威廉‘索迪身体又好了。汤姆·特巴特和小乔 治·维尔德斯宾鸣奏斯特德曼比较靠得住。当然了,沃利·普拉特根本就不行。请 等我一下,希拉蕊小姐,我收拾一下杂物。 依我看,鸣奏斯特德曼鸣奏法虽然需要头脑更清醒,但是它比其他鸣奏法要有 趣得多。 “当然了,老赫齐卡亚不太喜欢,因为他喜欢加入低音。他说他对三度和音并 不感兴趣。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毕竟他现在是个老人了,不可能指望他在这么大 的年纪学斯特德曼鸣奏法,况且如果他能学会,也永远也不可能让他停止鸣奏低音 钟。等一会儿,希拉蕊小姐,我把平衡锤锁上。让我听一次斯特德曼钟乐,我就知 足了。没有教区长我们是鸣奏不了斯特德曼的,学习这种鸣奏法需要很长时间。我 很在意我们在鸣奏这种钟乐时的困难。老约翰·索迪——威廉的父亲,已经去世了 ——过去常常说:‘孩子们,我相信魔鬼都听不出这是什么鬼鸣奏法。’教区长因 为这句脏话按照老规矩罚了他六便士。当心楼梯,不要滑倒,希拉蕊小姐,楼梯太 破旧了。不过我们已经恢復正常鸣奏斯特德曼了,没有比这更好的了。依我看,这 是一种相当动听的钟乐。好了,再见,希拉蕊小姐。” 星期天復活节的清晨,钟乐手们如期地鸣奏了五。四。下斯特德曼鸣奏法。希 拉里·索普从红房子里听到了,就像新年的早晨听高音变奏一样地坐在那里聆听。 钟乐圆润而清脆,只是今天的时而受东风的影响时而受南风的影响,令她听到的钟 乐显得比上次的要远了。 “希拉蕊! ” “哦,爸爸。” “恐怕——如果这次我去了西天——就留下你很悽惨了,我的老姑娘。” “我毫不在乎,老爸。你不会去西天的,如果你真的去了,我也会好好的。” “我肯定,还有足够的钱付你上牛津的学费。女孩在那里花费不是很多——你 的叔叔会关照你的。” “是的,不管怎么说,我会赢得奖学金的。我不需要钱。我会自己养活自己的。 鲍勒小姐说她认为没有不能独立的女人( 鲍勒小姐是英语教师,这会儿是她的偶像 ) 。我要当一个作家,爸爸。鲍勒小姐说她丝毫不怀疑我的能力。” “哦? 你想写什么,诗歌吗? ” “可能吧,但是我觉得那赚钱不多。我要写小说,畅销的那种,令人人都着迷 的那种,不是微不足道的那种,而是像永恆美女那样的。” “你需要多些人生经歷才能写出小说来,老姑娘。” “真老朽,爸爸。写小说是不需要经歷的。人们在牛津写小说,然后就勐劲地 卖出去。都是关于学校有多恐怖、多无聊的事情。” “明白了,当你从牛津毕业的时候,你就写一本关于大学多无聊、多恐怖的书
第21页 。” “是个主意! 我可以任凭我的想像写出来。” “哦! 亲爱的,我希望你能成功。但是,尽管如此,我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失 败者。留下你这么小就走。假如那根讨厌的项鍊出现了该有多好! 我当初赔威尔布 里厄姆钱真是个大傻瓜! 她也起诉了那个做帮凶的老傢伙,而我——” “哦! 爸爸,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提那个讨厌的项鍊了。当然,对它你无能 为力了。我也不想要那污浊骯脏的钱。不管怎样,你还不会死的。” 可是星期二来过的专家神情很凝重,把贝恩斯医生叫到一边,好心地对他说: “你已经尽力了,即使你早点叫我来,结果也没有什么两样。”对希拉蕊,他也好 心地说:“我们不能放弃希望,懂吗,索普小姐。我不能隐瞒你爸爸的病情的严重 性,但是大自然有挽回一切的力量……” 这就是医学人员通常说的没有奇蹟发生,可以准备棺材了。 在过了一周后的星期一的下午,正在维纳布尔斯先生要离开教区最远的一个爱 吵架、恶语伤人的老妇人家时,听到低沉沉重的钟乐声,他的手停在门上,静静地 站在那里。 “是丧钟。”教区长对自己说。 三声肃穆的钟声,然后停顿了一下。 “是男的还是女的? ” 三声钟响,然后又是三声。 “男的。”教区长说,他还在聆听,“我想知道,是不是可怜的老梅里韦瑟去 世了? 希望不是亨斯曼斯家的那个男孩。”他数了数,十二声钟响,等待了一会儿, 可是钟声继续在敲着,教区长长吁了一口气,至少亨斯曼斯的男孩平安了。他匆忙 地计算着体弱多病的人。二十声,三十声——而立之人了。“天堂送来的。”教区 长心想,“不是亨利先生,昨天看见他的时候,他看上去好多了。”四十声.四十 一,四十二。当然肯定是梅里韦瑟——可怜的老人,总算解脱了。四十四,四十五, 四十六,钟声一直继续敲响——不可能停下来,老梅里韦瑟都八十四了。教区长紧 张地竖起耳朵,他_ 定是错过了下一个钟声——毕竟风声很大,耳朵可能也不如从 前了。 但是他等待了足足三十秒钟,保罗钟才又响起来,之后,又是三十秒钟的停顿。 这个爱吵架的老妇人,看到教区长在门口这么久都一动不动,感到非常惊讶, 便蹒跚着走向花园的小路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丧钟,”维纳布尔斯先生说,“他们已经敲了九起丧钟,四十六声钟响。 恐怕是亨利先生。” “哦! 我的天! ”爱吵架的老妇人说,“那太糟糕了,太糟了! ”眼神中带有 气恼和同情。“现在希拉蕊小姐怎么样呢? 她的爸爸妈妈都去世这么快,而她才十 五岁,有没有人供她生活? 要我说留下女孩子一个人可不好,她们有很多麻烦,父 母不应该离开她们。” “我们不能怀疑上帝的旨意。”教区长说。 “上帝? ”老妇人说,“不要和我谈什么上帝,我已经受够了,先是要了我丈 夫的命,然后是我的妹妹,如果他不小心点的话,会有人教训教训他,让他改正错 误的。” 教区长对挑战这个高深的理论非常苦恼。 “我们只有信任上帝,吉丁斯夫人。”他说,拉开了门的把手。 亨利先生的葬礼定在星期五的下午。这对于圣保罗教堂至少四个人而言是非常 悲痛的时刻。承办者拉塞尔先生是与威廉·索迪结婚的玛丽·拉塞尔的侄子,他决 心把橡木、黄铜牌子擦得很光亮,在这个星期的早些时候,他的锤子和悬铃木都一 直保持得很协调。他的任务是挑选六个搬运工,这样他们可以在身高和步伐上配合 好。赫齐卡亚·拉文德先生和杰克·戈弗雷先生去参加一个关于正确鸣奏低音钟乐 的会议——戈弗雷先生的事情是提供和调整钟锤的皮革打击物,赫齐卡亚·拉文德 先生要安排和指挥鸣奏钟乐。教堂司事戈特贝德非常关注坟墓,后来都婉言谢绝参 加钟乐的鸣奏。帮他挖掘墓穴的是他的儿子迪克。 虽然迪克认为他自己一个人完全可以独立做好安葬仪式,但是戈特贝德更喜欢 全力准备安葬仪式。其实挖掘的工作没有多少,这令戈特贝德先生很失望。亨利先 生曾经表达过希望与妻子埋葬在一起的愿望,所以就没有什么需要为墓穴定型、测 量和剷平墓穴的四周的事了。他们只需要把土挖出来——由于连续三个月一直在下 雨,墓穴的四周都是绿色植物,看上去干净而整洁。虽然如此,戈特贝德先生喜欢 提前完成自己的工作,他採取措施在星期四下午完成。 教区长刚刚查看了一圈,正要坐下喝茶,这时埃米莉出现在客厅门口。 “先生,如果可以的话,哈里·戈特贝德可以和您谈谈吗? ” “当然可以。他在哪里? ”
第22页 “在后门,先生。他自己的靴子脏,不敢进来。” 维纳布尔斯先生走到后门,戈特贝德先生尴尬地站在台阶上,转着他手里的帽 子。 “哦,哈里,有什么事情? ” “哦,先生,是关于坟墓的事。我觉得最好来找你,因为这是教堂的事。是这 样,我和迪克去把墓穴打开,发现里面躺着一具尸体,迪克对我说——” “尸体? 当然有一具尸体了。索普夫人就埋葬在那里。是你亲自埋的她。” “是的,先生。但是这具尸体不是索普夫人的,是个男人的尸体,就是这么回 事。而那尸体确实没有权利躺在那里。所以我对迪克说——” “那人的尸体! 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棺材里吗? ” “没有,先生,没有棺材。只是穿着一套普通的衣服。看上去他躺在那里有一 段时间了。迪克说:‘爸爸,这好像应该是警察的事,我去派人叫杰克·普里斯特 吗? ’我说:‘不,这里是教堂的地产,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教区长,这样做才是 正确的、令人尊敬的。’我说:‘在上面抛一些土。’我说:‘我去叫教区长,不 要让孩子们进院子来。’这样,我穿上大衣就过来了。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这件事情多怪啊! 哈里。”教区长无助地叫道,“我真的——从来—— 这个男人是谁? 你认识他吗? ” “我相信连他妈妈都认不出他来,先生。您是不是想过去看一看? ” “哦! 当然,我最好去。哎呀! 真的令人费解! 埃米莉! 埃米莉! 你看到我的 帽子了吗? 啊! 谢谢你! 好了,哈里。 哦! 埃米莉,请告诉维纳布尔斯夫人我临时有事晚回来,不要等我吃晚饭。好 了,哈里! 我准备好了。” 迪克·戈特贝德已经在半开的墓穴上盖上了一块防水布,教区长走到跟前的时 候,他又把防水布挪开了。这位好好先生看了一眼,眼睛慌忙地避开了。迪克又把 防水布盖了上去。 “这太可怕了。”维纳布尔斯先生说。他移开了他的牧师毡帽对在防水布下面 的可怕尸体表示敬畏,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他的稀少的灰色头髮被风吹乱了。“我 们当然必须派人去叫警官来,而且——而且——”这时他的脸庞顿然露出光芒, “还有贝恩斯医生,当然了,对! 对! 贝恩斯医生要来。哈里,在这种情况下,我 想最好麻烦越少越好。哦——我很想知道这个可怜的人究竟是谁。不是这个村庄的, 这是肯定的,因为如果谁失踪了,我们早就应该听说了。我真想像不出他是怎么到 这里的。”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先生。看样子他就是个陌生人。对不起,先生,我们是 否应该通知这里的验尸官? ” “验尸官? 哦! 哎呀! 是的,当然了。我看一定得要验尸。这是多么恐怖的一 件事情! 哦! 自从我和维纳布尔斯夫人来到这个村庄,还从来没有一次验尸呢! 这 将近有二十年了。这对索普小姐是一个多大的打击啊! 可怜的孩子! 她父母的墓穴 ——真是亵渎神灵啊! 当然不可能沉默下去。 验尸——好了——好了! 我们一定要尽力保持头脑镇静。 迪克,我认为你最好跑到邮局给贝恩斯医生打个电话请他立刻来,最好打电话 给杰克·普里斯特。你,哈里,最好就留在这里看好了——看好墓。我自己去红房 子把这个消息告诉索普小姐,因为担心她突然从别人那里听说这件事更痛苦。对, 我最好现在就去。或者如果维纳布尔斯夫人去更合适,我必须徵求她的建议。对! 对! 必须徵求她的建议。好了,迪克,快去吧! 在警官到来之前,一定不能透露给 任何人! ” 毫无疑问迪克·戈特贝德全力去做这件事,但是由于邮局的电话安置在了邮局 女主管的房间内,电话的内容很不容易保守秘密。不管怎么说,在普里斯特警官筋 疲力尽地骑着他的脚踏车赶来之前,一群男男女女已经聚拢到教堂的院子里面和外 面,包括赫齐卡亚·拉文德,他从他的村舍里抬起他那两条老腿,使出全身的力气 跑过来,对戈特贝德不让他抬起那块防水布非常愤怒。 “走开! ”警官喊道,熟练而灵巧地骑着脚踏车,从围拢在停柩门周围踮着脚 尖、侧着身体的一群孩子身边穿行着。“走开! 怎么回事? 跑回家找你们的妈妈去, 明白没有? 别让我在这里再抓住你们了。维纳布尔斯先生,下午好! 出了什么事? ” “在教堂的墓地发现一具尸体。”维纳布尔斯先生说。 “尸体? 哦? ”警官说。“倒是个合适的地方,不是吗? 你们怎么处置它了? 哦,还在原地方。做得好,先生,本该在哪里呢? 哦! 我明白了,好吧,让我们来 看看它。哦! 哦! 是这样,这样。呃,哈里,你一直在干什么? 想把它埋了吗? ” 教区长开始解释事情的经过,但是警官举手阻止了他。
第23页 “等一会儿,先生。我们按程序来解决吧。等一下我取出记录本。好了,那么 ( 开始写记录) 时间,下午五点十五接到报案,赶往教堂的墓地,五点五十到达现 场,来到教堂的墓地。好! 谁发现尸体的? ” “是我和迪克。” “姓名? ”警官问。 “继续吧,杰克,你当然知道我是谁。” “那没有关系,我得按照程序办事。姓名? ” “哈里·戈特贝德。” “职业? ” “教堂司事。” “好! 哈里。说吧。” “哦! 杰克,当时我们正打开这个墓穴,是索普夫人的,她是在新年去世的。 喏,是为明天把她丈夫安葬在这里做准备。我们开始用铁锹挖,一个人在一边,挖 了还不到离地面一英尺左右,可以这么说,这时迪克勐铲下去,对我说:‘爸爸, 这里有东西。’我对他说:‘什么东西? 你说的什么,这里有东西? ’然后,我就 也使劲向下铲了一下,觉得触到了什么不硬不软的东西,就是这样。‘迪克,’我 说,‘真有趣,确实有什么东西在这里。’然后我说,‘当心点,孩子。’我说, ‘因为这真的很有趣。’这样我们在一头开始继续轻轻地一点一点地铲土,没多大 工夫,我们看到一个东西翘着,像是靴子的脚趾头部分。 ‘迪克,’我说,‘迪克,是靴子,真的是。’他说:‘你说得对,爸爸,是 靴子。’然后我说:‘看起来好像我们铲错了方向。’他说:‘哦! 爸爸,我们就 这样继续铲下去吧,也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们又继续铲土,铲得很小 心,过了一会儿,我们看到了像头髮一样的东西。于是我就说:‘把铁锹放一边, 用手吧,我不想把它铲坏了。’他说:‘我不喜欢这样。’我说:‘别傻了,孩子, 干完后你洗一洗手不就行了,是不是? ’所以我们就小心翼翼地把土刨开,终于我 们看到了他的整个尸体。我就说:‘迪克,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到 这里的,但是他是不该在这里的。’迪克说:‘我去叫杰克.普里斯特吧? ’我说 :‘不行,这里是教堂的地产,我们最好告诉教区长。’就是这么回事。” “我就说,”教区长插话说,“我们最好立刻去叫贝恩斯医生和你,他也来了, 我看见了。” 贝恩斯医生是个样子盛气凌人的小个子男人,精明的苏格兰人的脸形,他快步 走到他们跟前。 “下午好,教区长。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的口信到的时候,我不在家。所 以我——上帝! ” 几句话的解释他就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他跪在墓旁。 “尸体已经不完整了——好像有人有规律地打过他的脸。他在这里有多久了? ” “这就是我们想让你告诉我们的,医生。” “等等,等一等! 先生。”警官打断了他们,“你说过埋葬索普夫人的事情, 哈里,那是几月几日? ” “一月四日,是这样。”戈特贝德先生想了想回答道。 “你们掩埋她的时候,这具尸体在这里吗? ” “你不是个傻瓜吧,杰克·普里斯特? ”戈特贝德反问道,“你真能想像得出, 我们会把这么一个尸体葬在墓穴里? 这怎么可能是我们不经意中埋进去的? 如果是 随身小折刀,或是几便士,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可是当它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的时候,那就讲不通了。” “好了,哈里,你这个回答不合适,我明白我的职责。” “哦! 好吧! 呃,那么,一月四日我填墓穴的时候那里没有尸体,只有索普夫 人的尸体。就在那儿,我说就是在那儿,据我所知仍然在那儿。至于这具尸体,它 是后来才到这儿的,在有了棺材之后才到这儿的。” “那么,”医生说,“它在这里不会超过三个月,我现在只能说这么多,也不 会短于三个月,把它挖出来检查一下会更清楚。” “三个月? 呃? ”赫齐卡亚·拉文德挤到了前面,“那正是那个奇怪的傢伙消 失的时间——住在埃兹拉·维尔德斯宾家找修理汽车的工作的那个人,我记得,他 也留着络腮鬍子。” “哦! 真有你的。”戈特贝德大声说道,“你的脑子真管用,赫齐卡亚! 就是 他,是他。再想想,我一直觉得那个傢伙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有谁做了这当子事 儿呢? ” “好了! ”医生说,“如果杰克·普里斯特讯问完,你们也就可以把尸体挖出 来了。你们要把它放在哪里呢? 不可能随便放在哪里吧。” “阿什顿先生有一个棚子,先生。如果我们请他帮忙,我肯定他会暂时把犁挪 开,有一扇很像样的窗户和一扇门,可以上锁。”
第24页 “那就这样吧,迪克,快去请阿什顿先生帮忙。跟他借一辆手推车,一个围栏。 把验尸官叫来怎么样,教区长? 是康普兰先生,就住在利明赫特。我回去后给他打 个电话吗? ” “哦! 谢谢,谢谢。非常感谢。” “好了,现在可以了吗,杰克? ” 警官表示同意,挖掘工作重新开始了。这个时候看样子整个村子的人都聚拢到 了庭院,要阻拦住孩子们不要拥挤到墓地周围太困难了,因为连管教他们的成年人 都在争着抢占有利位置。教区长正以自己的方式严厉地斥责他们,这时候赫齐卡亚 ·拉文德先生向他走来。 “打扰了,先生,我是不是应该去为他奏响丧钟? ” “奏响丧钟? 哦! 真是的,赫齐卡亚,我也说不清楚。” “我们为教区所有死去的人敲丧钟的。”拉文德先生主张说,“那是我们订的 规矩,看样子他一定是死在教区的,不然的话谁会把他的尸体埋葬在这儿啊? ” “是啊,的确是这样,赫齐卡亚。” “至于是不是基督徒,谁能说呢? ” “这,我可不敢说,赫齐卡亚。” “其实给他敲丧钟都有些迟了。”老钟乐手说,“这不是我们的错,我们是今 天才知道他死了,所以我们早先没能给他敲丧钟是说得过去的。可是基督徒——哦 ! 这真是个难题,难题啊。” “我们最好就假设他是吧,赫齐卡亚,就去给他敲响丧钟吧。” 老钟乐手显得不相信的样子,终于走近医生身旁。 “他多大? ”医生看了看周围很奇怪地说:“哦! 我不知道,这很难说,不过 我看他是在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吧。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鸣奏丧钟? 哦,明白了,好了,当他是五十岁吧。” 于是,当阿尔夫·多宁顿在红牛酒吧里的时候,当汤姆.特巴特在惠特希夫酒 吧做生意的时候,当教区长在写信的时候,保罗钟为这个神秘地陌生人鸣响了丧钟, 先是九声钟响,然后是五十次,后来是一百多次。 第二节 请彼得勋爵帮忙寻找线索 “不规则振盪是需要了解变调鸣奏钟乐的开始部分。” 特洛伊特:《变换鸣钟术》 亲爱的彼得勋爵( 教区长开始写信) :自从您一月对我们愉快的拜访结束后,我常 常怀着局促不安的心情,很想知道,您如何看待我们当初对您这样一位杰出的福尔 摩斯式的人物光临我们的教区而给予的招待。生活在这个闭塞的地区,读着《时报》 和《观察家》杂志,我担心我们的兴趣很容易受到局限。只有在我的太太写信给史 密斯夫人( 您可能认识她,她就住在肯辛顿) 提及您在我们这里逗留的时候,我们 才被告知,我们的客人原来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物。 我冒昧地写信恳求您,希望您能宽恕我们可悲的无知。您有那么多传奇经歷, 在此请您把您的宝贵建议赐教给我们。今天下午我们平静的生活被一场突如其来的 神秘而可怕的事件粗暴地振撼了。就在打开已故索普夫人的坟墓埋葬她的丈夫的时 候——她不幸的去世的消息,您一定在每日快报的讣闻一栏上看到过了——我们的 教堂司事发现在她的棺材上面有一具尸体,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的尸体,看起来像 是死前遭到过暴力侵害。他的面目已经被严重毁容——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 一双手被砍掉了。 当然,我们当地的警察正在着手破案。但是这件不幸的事( 因为和我们的教区 教堂有牵连) 对我来说既很特别又很痛苦,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我自己茫然不知。 我的太太有极强的实际能力,建议我向您寻求帮助和建议,刚刚和我谈过话的利明 赫特的布伦德尔警长也非常热心地说,如果您能够亲自来调查这件案子,他将给您 提供调查需要的一切设备。我很不情愿提议您这个大忙人来这里开展现场调查,但 是,万一您真的想来,我心里就别提有多热诚地迎候您的到来。 如果这封信不着边际,令人费解,那就请您原谅了。写这封信的时候,我的头 脑也很混乱。钟乐手们回忆起您帮忙和他们一起鸣奏那场精彩的钟乐的情景,心里 都感到非常愉快和充满感激之情,他们真心希望我向您转达他们的美好祝愿。 我和我的太太把最美好的祝愿寄给您。 您最真挚的西奥多·维纳布尔斯附:我太太提醒我转告您:讯问在星期六下午 两点钟进行。 这封信是星期五的早上发出的,到彼得勋爵手里时是星期六上午的第一批邮件。 他打电话说他高兴地取消了大量的社会活动,马上就去圣保罗大教堂。到下午两点 钟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教区办公室,一同前来的还有教区的居民,其人数是自从 教堂的前身修道院被克伦威尔抢占_ 后聚集最多的一次。在角落里,一位当地律师, 面庞红润,看样子与到场的每个人都很熟悉,忙忙叨叨地开始了工作,每分每秒对
第25页 他都很宝贵。 “好了,先生们,请不要在那里说话了。陪审团的人员到这里来。斯帕克斯, 把这些圣经旧约交给陪审团,选一名陪审长,请……哦! 你们已经选了多宁顿先生, 很好,过来吧。阿尔夫,把圣经放在你的右手里,勤奋地调查……至高无上的主… …无名男尸……看……技能和知识……帮助你上帝……吻圣经……最下……那里的 桌子……好了,其余的人……把圣经放在右手里……手里…… 普拉特先生……你知道不知道哪儿是你的左右手……沃利? ……请不要笑,我 们没有时间浪费……审判长也宣誓……你们每个人都要认真遵守誓言……帮助你上 帝…… 吻圣经……阿尔夫·多宁顿在那条凳子上……好了,你们知道我们为什么到这 里来……调查这个男人是怎么死的……证人辨认……明白没有,证人辨认……是的 ……警长?…。哦! 我明白了……你为什么没有说过,好吧……请这边来……彼得 勋爵……介意再说一遍吗? 威姆蔡? …… 哦! 不……这样……是温姆西……真……职业……什么…… 好……最好说绅士……好! 我的大人,你说你能提供证据? ” “不完全是,但是我倒是认为……” “等一下,请……把圣经放在右手上……证据……调查……真相……全部真相 ……吻圣经……是的……姓名,地址,职业,我们都记下了……如果你不能让小孩 安静下来,利齐夫人,那你就把他带出去……好吗? ” “他们已经带我去看了尸体,依我看,我有可能在一月一日见过这个人。我不 知道他是谁,但是如果是同一个人的话,他曾经在距离水闸的那座桥叫我停车,问 东部教堂圣保罗怎么走。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据我所知,我以前也没有见过他。” “为什么您觉得他们是同一个人呢? ” “真实情况是,他皮肤黑,留着络腮鬍子,我看见的那个人好像恰巧穿着和死 者一样的黑色套衣。我说‘好像’是因为他当时穿着一件大衣,我只是看见了他的 裤腿。他好像是五十岁的样子,说话声音低沉,有伦敦口音,讲话很有礼貌,他告 诉我他是个汽车修理工,正在找工作。但是,我认为……” “等一下,你说你认出了鬍鬚和衣服,你能发誓……” “我不能发誓我百分之百地认出了鬍鬚和衣服,我是说那个人和死者在这几方 面很像。” “你能辨认他的特徵吗? ” “不能,毁容太厉害。” “很好,谢谢。还有没有证人辨认? ” 铁匠很怯懦地站起来。 “请到这张桌子这边来,拿起圣经……说出真相…… 姓名埃兹拉.维尔德斯宾。那么,埃兹拉,你有什么要说的? ” “哦,先生,如果我说我认出了这个死者,那是说谎,但是他确实像刚才勋爵 说的那个人。去年新年的时候他向我问找工作的事,说他是个汽车修理工。我当时 就告诉他说,我还真需要一个懂汽车修理的帮手,所以我就雇用了他,让他试试。 他在我这里干得非常好,整整三天,在我这里住,可是,突然间,他在半夜里出去 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那是哪一天晚上? ” “就是安葬索普夫人那天,是……” 这时候下面传来异口同声的声音:“是一月四日,埃兹拉,确实如此。” “对! 星期六,一月四日,确实如此。” “他叫什么名字? ” “史蒂芬.德赖弗,.他自己这样说的。他说话很少,只是说他一直在到处找 工作,说他以前当过兵,后来就经常失业。” “他说过他的证明人? ” “哦,是的,先生,提过。让我想想,他提过他在伦敦的时候的一个车库的名 字,但是他说那里已经破产关门了。不过他说,如果我写信给那个老闆,他也想加 上一句话。” “你还有他给你的老闆的姓名和地址吗? ” “有,先生,叫利斯特韦兹,我想我老婆把它放在茶壶底下了。” “你记下证明人的情况了吗? ” “没有,先生,我确实想过这事,但是因为我写字不好,我就对自己说,等我 星期天有更多时间的时候再说吧。瞧,所以在他离开之前,我就没有再想过这个问 题。 他走时什么都没有留下,除了一个旧牙刷。他来的时候我们还借给了他一件衬 衫。”
第26页 “你最好再找找证明人的地址。” “好吧,先生。莉兹! ”他大声喊道,“你回家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出德赖弗给 我的地址。" 屋后部传出一个声音:“就在我这里,埃兹拉。”一阵骚动过后,只 见铁匠的肥胖的妻子向前面走来。 “谢谢,莉兹。”验尸官说,“塔斯克先生,伦敦,小圣詹姆斯街一。三号。 警长,你最好来负责这个问题。埃兹拉,你还有没有关于德赖弗这个人更多的情况 ? ” 维尔德斯宾先生用粗粗的食指抓着自己的短髮。 “没有了。” “埃兹拉! 埃兹拉! 你记不记得他问过什么奇怪的问题? ” “想起来了! ”铁匠说,“老婆说得非常对,那些问题很奇怪,的确是。他说, 他以前从没有到过这个村庄,但是他有一个朋友,这个朋友让他找托马斯先生。‘ 托马斯先生! ’我说,‘这个村庄里没有什么托马斯,据我所知从来没有过。’‘ 很奇怪,’他说,‘不过可能他还有另一个名字吧。我能认出他来。’他说,‘这 个托马斯脑筋有点问题,我朋友说他笨头笨脑的。’‘哦,’我说,‘你不是在说 波特.皮克吧? 因为奥里斯是他的教名。’‘不是,’他说,t 名字是托马斯,巴 蒂·托马斯,对! 我朋友给我的另外一个人的名字是保罗——泰勒,或是什么其他 的名字,住在托马斯的隔壁。,‘哦,’我对他说,‘你的朋友在跟你玩游戏呢! 他们不是人的名字,是钟的名字。’‘钟? ’他说。‘是的。’我说,‘教堂的钟, 就是这么回事。巴蒂.托马斯,泰勒·保罗,人们这么叫它们。’然后他就问了一 大串关于钟的问题。‘哦,’我说,‘如果你想了解巴蒂.托马斯和泰勒·保罗, 你最好去问教区长。’我说,‘他对钟了如指掌。’我不知道他后来是否去找过教 区长,不过有一天他回来——那是星期五——说他去过教堂,看见过一口刻有巴蒂 ·托马斯的墓的钟,问我上面写的什么字,我说去问教区长。他问:‘所有的钟上 面都刻有字吗? ,我说:‘绝大多数。’后来他再也没有说什么。” 因为没有一个人能明白维尔德斯宾先生的叙述,教区长被叫了上来,他说他记 得在一次什么场合见过一个叫史蒂芬。德赖弗的人,可是那个史蒂芬从没有说过什 么关于钟的事情。教区长补充了关于他自己发现尸体,派人去报案的证据,他同意 教堂司事的陈词,然后就被打发下去了。 戈特贝德先生能说会道,把原来在警察面前述说的关于他对迪克说的话和迪克 对他说的内容和细节,又添枝加叶、不厌其烦地重复起来。然后他解释说索普夫人 的墓在一月三日就挖完了,葬礼举行完毕后,立即在四日安葬了她。 “你的工具放在了哪里? 哈里。” “在煤屋子里。” “屋子在哪里? ” “哦,先生,就在教堂的地下室——就是教区长说的老地窖。在那里干活可是 太辛苦了,想想看,背着煤上楼下楼地运来运去,穿过高坛,然后干完后要清扫干 净。谁都不可能让煤筐一点都漏不出来,就随它去吧。” “门是锁着的吗?” “是的,先生,是锁着的。是在管风琴下面的那扇小门,先生。没有西门和这 扇门的钥匙是进不去的,也就是说,我的意思是,只有西门的钥匙或者这扇门的钥 匙是不行的。我有西门的钥匙,西门距离我家很近,但是别人没有。” “你把这些钥匙放在哪里了? ” “挂在厨房里,先生。” “还有没有其他人有煤屋的钥匙? ” “是的,先生。教区长有所有门的钥匙。” “没有别人了? ” “据我所知没有,先生。戈弗雷先生没有所有的钥匙,只有地窖的钥匙。” “明白了。钥匙放在你家的厨房里的时候,你们家人都可以拿到钥匙吧? ” “呃,先生,这样说好像有道理。是的,不过我希望您不要把责任加在我和我 的老婆、迪克身上,更不用说孩子们了。我在这个村庄里跟着赫齐卡亚做教堂司事 已经二十年了,从来没有一个人被怀疑过打陌生人的头并且把他们掩埋。您想想看, 这个叫德赖弗的傢伙在一天上午来到我家找活干,我怎么知道他做过什么,不只是 这个问题,如果他拿走钥匙,我会发现的,再说了,还有……” “好了,好了,哈里! 不要讲废话。你不是说这个不幸的人给自己挖墓把自己 掩埋了吧? 别浪费时间。” ( 一阵笑声和叫声,“想法不错嘛,哈里! ”) “请你们安静! 没有人指控你。 你有没有发现过钥匙不在的时候? ” “没有,先生。”( 愠怒地说) “或者有没有发现工具被人动过? ”
第27页 “没有,先生。” “你们掩埋了索普夫人后,把工具洗干净了吗? ” “当然了,我洗干净了。我总是把工具干干净净地放在那里。” “在那之后你什么时候又用过? ” 这个问题使戈特贝德很困惑,过了一会儿,迪克的一句话帮了忙:“马西的孩 子。” ( “请不要催促证人。”) “对! ”戈特贝德贊同地说,“是马西的孩子,可 以看看登记就知道了,那是在一星期后——啊! 大概是。” “在给马西的孩子挖墓的时候,你发现工具是干净的吗? 是在平常的地方吗? ” “我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同。” “然后再也没有用过吗? ” “没有,先生。” “很好,就这样吧。普里斯特警官。” 警官利索地发誓完就叙述了他如何被叫到现场以及如何同布伦德尔警长沟通的, 如何帮助转移尸体,检查了死者的衣物。然后他走到警长面前,警长确认了他的证 据,列出了死者的随身物品清单:一套斜纹咔叽布料的海军蓝制服,做工粗糙,由 于被掩埋多日而损害更严重,但是显然是最近从着名的旅行用品商店买到的;很旧 的背心和短裤,出乎意料的是由法国制衣业制造的;英国军服的那种咔叽衬衫;一 双崭新、整洁的技工靴子;一条有斑纹的领带。在他的衣兜里发现了一个白色棉制 手绢,一包伍德拜恩香菸,二十五先令八便士的现金,一把随身发刷,一张分值的 法郎纸币,一根硬钢丝,一头被弯成了钩子,尸体没有穿大衣。 看起来只有法郎、内衣和钢丝是唯一可以提供线索的物品了。埃兹拉·维尔德 斯宾又被叫上来,但是除了能想起来德赖弗曾经参加过一战,就再也想不起来他是 否谈起过法国。警长问他,用这根钢丝是否可以开锁,他摇摇头,说他看起来一点 也不像。 第二个证人是贝恩斯医生,他的证词对于在座的人而言是耸人听闻的。 “我检查了死者的尸体,做了解剖,我可以断定死者是四十五至五十岁的男子。 看上去他营养不错,身体状况良好。考虑土质,土质易于延缓尸体的腐烂;考虑尸 体的被发现时候的位置,低于教堂墓地的地面两英尺,低于土墩三至四英尺,我断 定腐烂的程度显示了死者已经在那里三至四个月了。被掩埋的尸体比暴露在露天的 要腐烂的缓慢,穿着衣服的尸体比裸体的尸体要腐烂的缓慢。在这种情况下,内脏 和薄纱织品可以辨识和保存。我小心地做了检查,发现除了头、胳膊、手腕和踝关 节以外,身体的其他部位都没有外伤。面部显然被钝器勐击过,致使头颅的前面被 严重毁伤,部分头颅已成碎片我无法断定头颅被勐击的确切次数,但是一定是很多 次的重击。在打开腹部的时候——” “等一下,医生。我们是否可以假定死者死于头颅遭受过多次重击? ” “不,我不认为重击是导致死者死亡的原因。” 这时候,大厅里发出一阵兴奋的低语声,人们清晰地看到彼得·温姆西勋爵搓 着手指满足地微笑着。 “你为什么这样认为,贝恩斯医生? ,,“因为,就我的判断我相信,死者是 在死后遭到重击的,手也是在死后被割掉的,显然是用像大折刀那样的短刀割掉的 。” 大厅里又是一阵轰动;又听到彼得·温姆西勋爵的评论:“精彩的分析。” 贝恩斯医生为自己的理由补充了大量技术方面的原因,主要与受伤部位上没有 喷出血以及从皮肤的外观状况有关。另外,谦虚地说,他自己当然不是这方面的专 家,只能提供值得一听的看法。 “可是有谁为什么这样残忍地伤害一个死人呢? ” “这个——”医生冷冰冰地说,“不属于我的专业范畴。我不是研究精神病或 神经症方面的专家。” “的确如此,很好,那么,依你看,致使死者死亡的原因是什么? ” “不知道。在打开他的腹部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胃、肠、肝和脾严重地腐烂, 肾、胰腺和食管保存得非常好。”( 医生离开主题大谈起和医学相关的细节。) “我看不出来,”他又回到主题上说,“从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疾病的症状,或者 由中毒引起的外伤。然而,我取走了部分器官( 他一一列举了器官的名称) ,把它 们放进贴有标籤的瓶子里。”( 他又讲述了进一步的技术细节。) “假设今天我们 把它们送到詹姆斯·卢伯克专家那里进行检查,我希望两周后就能收到他的检查报 告,——可能还能快些。” 验尸官对这项建议很满意,说:“你提到胳膊和踝关节上的伤,医生,这些伤 害的性质是什么? ” “踝关节上的皮肤看样子破裂、擦伤得很严重——好像踝关节被绳索紧紧地捆 绑过,袜子弄破,胳膊肘以上的部位表明是被绳子勒过的痕迹,这无疑是死前被加
第28页 害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用绳子捆绑死者,然后,用其他方式导致他死亡的? ” “我认为死者毫无疑问是被捆绑过——不论是被他自己还是被别人。你可能知 道一个案子,一所大学里的一个年轻人的死表明是他把自己的胳膊手腕捆绑了起来 。” “在这种情况下,我想是因窒息而死吧? ” “我认为是这样。这个案子情况不一样。我没有发现这样的迹象。” “我想你的意思不会是说死者自己把自己掩埋的吧? ”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很高兴听到这样的回答。”验尸官讽刺地说,“如果有人偶然或故意地把 自己捆绑起来,你能说出为什么吗? ” “把自己捆绑起来,胳膊和踝关节被捆绑起来并不能导致一个人死亡。” “把自己捆绑起来——为什么另一个人会过来勐击他的面部,然后把他秘密地 掩埋起来? ” “我可以提出很多理由,但是我认为那不是我的专业范畴。” “你非常正确,医生。” 贝恩斯医生欠了欠身。 “他可能,我想,可能因飢饿而死亡,如果他把自己捆绑起来,又不能给自己 解开的话。” “毫无疑问,詹姆斯·卢伯克先生的报告会告诉我们为什么的。”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 “只有这些,对验明死者可能有所帮助。我做了一个具体的记录,是关于下颌 骨损伤,死者牙齿以及在不同时期修牙的情况。我已经把这个记录交给了布伦德尔 探长,好让他着手进行调查。” “谢谢你,医生。这一定非常有帮助。” 验尸官停顿了一下,扫视了一下他的记录,又交回了警长。 “在这种情况下,探长,最好延期关于死亡原因的讯问。”直到你完成调查。 两个星期后的今天怎么样? 那么,如果你指控某人与这个案子有关,或者叫事故, 不管什么吧,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延期讯问直到揭露真相那一天。” “我想这是最好的办法,康普兰先生。” “很好,先生们,我们延期到两个星期后的今天。” 陪审团对没有问题再问感到有些迷惑和失望,缓缓地从他们就座旁的高架桌子 后面往外走——这个桌子主要是给教区在庆典聚餐的时候喝茶用的。 “一个很有趣的案子。”彼得勋爵怀着极大的兴趣对维纳布尔斯说,“非常有 趣,非常感谢您把我叫来关注这个案子。我是决不会错过的,我很喜欢你们那位医 生。” “我们认为他非常能干。” “一定要把我介绍给他,我感觉我们能很好地相处。 验尸官不喜欢他,无疑是个为琐事而作对的人物。哦! 这是我的老朋友赫齐卡 亚,你好吗,拉文德先生? 你的保罗钟怎么样? ” 然后是彼此的问候。教区长抓住经过他们身边的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的胳膊。 “等一下,威廉,我要把你介绍给彼得·温姆西勋爵。彼得勋爵,这位是威廉 ·索迪,上次你来的时候鸣奏的就是他的钟。” 接着是握手。 “非常抱歉我错过了那场钟乐,”索迪说,“但是那时我身体很差,是吧,教 区长? ” “确实是这样,你看样子还没有恢復好。” “我已经好了,先生,只是还有点咳嗽。不过春天来了就会很快好的。” “那你可一定要小心照顾好自己。玛丽好吗? ” “很好,先生,谢谢您。她是想要来看讯问的,不过我对她说,这不是女人来 的地方,我很高兴让她留在了家里。” “是的,医生的证据非常令人不愉快。孩子们还好吧? 那太好了。告诉你妻子, 维纳布尔斯夫人一两天后就过去看看她。对,她很好,谢谢,很正常,她为这件事 情很苦恼。啊! 贝恩斯医生过来了。医生! 彼得·温姆西勋爵非常想认识你,你最 好到教区来一起坐坐喝茶。再见,威廉,再见! ……我不喜欢那个傢伙的样子,” 在他们向教区走去的时候,教区长补充了一句,“你觉得他怎么样,医生? ” “他今天看上去有点苍白、紧张,上星期他还好些,但是他一阵一阵的,况且 他就是个爱紧张不安的人,你不能指望农场工人们总那么镇静,是吧,彼得勋爵? 但是他们是人,像我们一样的人。” “索迪是个很出众的人。”教区长说,好像出众这个字眼就意味着可以放纵自 己的神经。“他过去是为自己种地,直到那悲惨的事情发生前。他现在为亨利先生 干活,也就是说,我不知道现在还会发生什么事情,红房子里只留下那个可怜的孩 子。我想託管人会出让那个地方的,或者叫一名管理人为她管理一切事务。我恐怕 在这个年头不会有什么收益。” 这时一辆车超过了他们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原来里面坐着布伦德
第29页 尔探长和他的助手,教区长赶忙煞有介事地对自己疏忽了把探长介绍给勋爵表示抱 歉。 “非常高兴认识你,勋爵。我从我的老朋友斯纳格斯督察员那里听说过您,他 现在退休了——您知道吗? 在利明赫特的另一边有一套很漂亮的房子里住。他经常 谈起您,说您过去常常开他的玩笑。今天我们这个案子不好办,勋爵。在谈起那个 叫德赖弗的傢伙不像是汽车修理工,验尸官打断您的时候,您是想说什么? ” “我想说他给我的一个印象是,他在王子镇(位于英格兰西部的一所监狱的名 字。)或者其他类似的地方做过苦力。” “啊! ”探长若有所思地说,“您是这么认为,是吗? 何以见得呢? ” “眼神、声音、态度——都有这些特徵,不是吗? ” “啊! ”探长又说,“您听说过没有关于威尔布里厄姆宝石项鍊的事,勋爵? ” “听过。” “您知道诺比·克兰顿又出狱了吗? 他好像最近也没有向警察局报到,最近一 次听说他还是在伦敦是六个月前的事了。不管怎么样,用不了多久我们又会听说宝 石项鍊的事,这我不会感到奇怪。” “万岁! ”温姆西说,“看来我是来探宝的了,这当然要保密了。” “如果您愿意,勋爵。您瞧,如果有人认为很值得杀死克兰顿,把他毁容然后 掩埋掉,并且把保留有他的指纹的双手砍掉,那么村子里肯定没有人知道这事。我 们猜测得越少,他们行动和说话得就越自由。这就是为什么,勋爵,当那位可敬的 先生建议您来这里的时候我心里特别高兴。他们对您更能畅所欲言。明白吧? ” “太棒了! 我最擅长慢条斯理地问一些漫无边际的问题了,多少瓶子的啤酒下 来就可以了结一个轰动的案子。” 探长咧嘴笑了,恳求温姆西任何时候都可以去找他,然后爬进车里就开走了。 任何侦探进行调查的最大困难是明确从哪里人手。思考过后,彼得勋爵列出了 下面的问题:a .验明尸体1 .他是克兰顿吗? ——等牙齿检查报告和警察局的报 告。 2 .考虑十分法郎纸币和法国制造的内衣的问题;克兰顿去过法国吗? 什么时 候? 如果不是克兰顿,村子里是否知道有人在大战结束以来去过法国? 3 .死后双 手被砍和面部毁容表明杀人犯有意不让人认出死者;如果死者是克兰顿,谁认识克 兰顿:a)一面之交b)熟识( 註:迪肯认识他,但是迪肯已经死了。玛丽·索迪认识 他吗?)很多人在多年前那次审讯中一定见过他。 b .威尔布里厄姆宝石项鍊1 .从上面得出:玛丽·索迪( 曾经为玛丽·迪肯 太太,本姓为拉塞尔) 的确与项鍊丢失案有牵连吗? 2 .究竟是谁手里有宝石项鍊 ——迪肯还是克兰顿? 3 .现在宝石项鍊在哪里? 克兰顿( 如果是克兰顿) 来过东 圣保罗教堂寻找它吗? 4 .如果问题3 的答案是肯定的,为什么克兰顿一直等到现 在才来寻找呢? 因为他最近听到了什么坏消息吗? 或者仅仅是因为他一直在坐牢直 到最近才被放出来? 5 .德赖弗对巴蒂·托马斯钟和泰勒·保罗钟的兴趣是为什么 ? 研究分析钟和钟上面的铭文会不会有收穫? c .案件1 .死者死于什么原因?(等 待专家的报告) 2 .谁掩埋( 假定也杀害) 了他? 3 .查那时的天气报告会不会对 掩埋的时间提供一些线索?(雪? 雨水? 脚印?) 4.谋杀现场在哪里? 墓地? 教堂? 还是村子里的什么地方? 5 .如果教堂司事的工具被用过,谁能拿到工具?(德赖弗, 显然是他,可是还有什么别人吗?)接二连三的问题在勋爵的脑海里不停地转来转去, 其中一些在没有看到专家和警察的报告前是无法回答的。钟上的铭文当然可以立即 去研究。他去找教区长,问他如果不是很添麻烦的话,是否可以看一下他曾经提到 过的伍尔科特着的《英格兰东部圣保罗教堂钟史》。教区长说可以。他找遍了书房 的所有书架,维纳布尔斯夫人和埃米莉也一同和他到处搜寻,结果最后在那间贡献 给衣服俱乐部举行活动的小屋子里找了出来( “怎么会到了那里,这简直无法想像 ! ”) 。从这本书里,温姆西提炼出考古学家感兴趣的那些事实,但是不能立即从 中得到有关尸体或者宝石项鍊的线索。 巴蒂·托马斯( 七号钟,三。五。公斤重,钟音:d)。从铸造方面看,是目前 组钟中最古老的钟;从构成的金属看,仍然是最古老的。早先于一三三八年由林恩 的托马斯.贝尔耶特尔铸造,于一三八。年由东教堂的修道院院长阿波特·托马斯 第二次铸造,其中加了一种新的金属。( 修道院院长托马斯建造了教堂这个建筑, 以及现存的中殿的大部分建筑,大约在后来的一四二三年走廊窗户由修道院院长马 丁扩建成垂直式的形状) 。 铭文 钟肩:不要怀疑,要忠诚钟腰:圣托马斯钟肚:阿波特·托马斯在这里聆听, 不论是糟糕的咆哮,还是可爱的悦耳之音。一三八。
第30页 这个时期还没有任何其他的钟的记录,虽然可能实际上至少还会有一个。然而 我们知道,在伊莉莎白统治时期,有一组钟由五个钟组成,钟音是d 。 约翰( 三号钟,八o o 公斤重,钟音:a)最初是高音,以它的铸造人的名字而 命名,约翰·科尔,是那个时期的流动铸造人。 铭文 钟肚:——约翰·科尔,狂热的我,受长老之託;在帮助下完成,铭记杰里科 ( 四号钟八五。公斤重,钟音:g)第二号古老的钟,它的铸造人好像对它评价过高。 铭文钟肩:杰里科致约翰·阿格罗特我的钟声一年胜过一年好一五五九关于四 号钟一无所知,原来的三号钟非常糟糕,音质模煳平板质量很差,在詹姆斯一世统 治时期,这口钟的内侧被磨光,这样可以发出更足的音,加上低音钟一起共有六口 钟可以鸣奏钟音c 。 低音钟保罗( 八号钟四一00公斤重,钟音:c)音质相当纯正,很高贵的一口钟, 由教堂在“铸钟地”铸造( 见教区记录) 铭文 钟肩:保罗是我的名字荣誉是同样的钟肚:九曲钟声宣告一个男基督徒的死亡, 他将结束一切罪恶走向新生。一六一四在一八五七年的大叛乱后,在变调鸣奏流行 的后来的五十年里,一种新的高音和第二高音补充进六口钟,而成为八口钟。 高德:( 高音,七00公斤重,钟音:c)是高德家族赠送教堂的礼物,在钟体上 刻有“貌似虔诚伪善”的座右铭。 铭文 钟肚:高德欢乐赞颂一六五。 二号钟的名字是卡罗勒斯,是为纪念国王復位而铸造的,然而,由于两口最小 的钟时常在一些活动和仪式上做可恶的“碰撞”练习,这口钟在十八世纪被砸裂, 因此,组钟又减少为六口钟,其中的五号钟总是不令人满意。在十九世纪上半叶( 是基督教会不景气的时期) ,虫子得以爬进钟室,结果六号钟( 伊莉莎白四号) 倒 了下来,被毁坏。 直到八十年代,当一位精力充沛的高一级别的教区长唿吁公众重视组钟的恶化 状况的时候,人们才开始行动起来改善这个状况。人们募集捐款,钟室得以修缮和 恢復秩序,三口钟被重新铸造萨巴思( 二号钟,七二五公斤重,钟音:b)时任教区 长献给教堂的礼物。 铭文 钟肩:神圣神圣神圣主人上帝萨巴思钟肚:于一八八七年由拉夫伯勒的约翰· 泰勒重新铸造迪米蒂( 六号钟,一四oo公斤重,钟音:e)是为纪念于一八八三年去 世的理察·索普而铸造的。 铭文 钟肩:于一八八七由约翰·泰勒重新铸造。 钟肚:虔诚纪念理察·索普佩纹章资格迪米蒂主人愿你安宁与和平朱比利( 五号钟,九o o 公斤重,钟音:f)这口钟所用的资金是由公众为纪念女王周年大庆 而募集铸造的。 铭文 钟肩:周年大庆上帝上帝大地钟腰:由约翰·泰勒、伊·欣金斯和比·多宁顿 以及教堂管理员在女王周年大庆当年重新铸造温姆西对着这些铭文绞尽脑汁,冥思 苦想,可还是一筹莫展。这些日期、重量和题词里是不是有可以引导我们寻找到被 埋葬的财宝的东西呢? 巴蒂·托马斯和泰勒·保罗都被死者提及过,如果愿意就试 试。在他看来,钟既不能张开口说话,又不能表达自己的思想。他就这样过了一会 儿,就不再思忖了。可能在钟上掩藏着伍尔科特那本书里没有涉及的相关信息,在 木头上写着或者刻着的题字,可能包含着什么寓意。他必须上去看看,研究一番。 这已经是星期天的清晨了,当从沉思中抬起头的时候,他听见晨祷钟声开始响 起来。他匆匆忙忙走到大厅,看见主人在为那座老钟錶上发条。 “我总是在星期天的清晨做晨祷时给它上发条,”维纳布尔斯先生说道,“否 则我会忘的。我担心我一点都没有条理。我希望你不要仅仅因为自己是客人就强迫 自己来教堂。我特别注意告诉来访者他们在这里可以随心所欲。 现在几点了? 十点三十七分——我们就定成十点四十五分吧。它总是一星期慢 十五分,你瞧,每次上发条的时候给它拨快点,它就不慢不快了,但是你得记得它 只有在星期天、星期一和星期二走得快,在星期三走得恰好,星期四、星期五、星 期六慢,这样你就觉得其实它是一个很可靠的嚮导。” 温姆西说他对此深信不疑,转身看到邦特在身边,一手把帽子递给他,另外一 只手上托着放有两本皮革制的书的小托盘。 “您瞧,教区长,我们还是打算去教堂的吧。实际上我们是有备而来的:赞美 诗的两本书,这才是正事,没错口巴? ” “我事先就冒昧地断定好了,勋爵大人。” “你当然了,邦特。你总是确定一切。哦! 教区长,怎么了? 您丢了什么东西 了吗? ” “我,呃——真奇怪——我早该宣布我是放在这里的,阿格尼丝,阿格尼丝,
第31页 哎呀! 你在哪里看见过那张结婚公告吗? ” “谁的结婚公告,西奥多? ” “结婚公告,哎呀! 就是弗拉维尔的结婚公告。我知道我是把它带在身边的, 我总是写在一张纸上,您瞧! 彼得勋爵,把註册簿放到小台架上很不方便,究竟在 ——? ” “在钟錶上吗,西奥多? ” ,“亲爱的,多么——! 上帝保佑! 你说得对! 真奇怪,怎么会这样呢? 我一 定是在拿钥匙的时候,无意中把它放在那里了。很奇怪! 不过这个小麻烦已经解决 了,多亏了我太太。她总是知道我把东西放在哪里了。肯定她比我自己还了解我在 做什么。好了,我现在必须去教堂了。因为合唱团那些男孩子在,我得早去。我太 太会带你们去看看我们教区长的住所里的条凳。” 条凳所处的位置很便于坐着的人旁听,正对着北边中殿的后面方向。从这里维 纳布尔斯夫人可以望见南门廊,教徒们从那里进来,也可以看到北边一排的学生们, 对那些东张西望回头做鬼脸的调皮孩子加以制止。彼得勋爵对着那些仰慕他的人向 他投来的好奇的目光,依然神情很沉稳地看着南面一排的座位。有一张脸他特别急 于看看,现在,他看见了。威廉·索迪走了进来,和他在一起的是一个身体瘦削、 衣着朴素的女人,一旁有两个小女孩。他猜测她大约四十岁,正像乡下女人那样, 她的前牙所剩无几了,面容显得苍老,不过还照样能依稀可见十六年前那位聪明漂 亮的客厅女僕的影子。他想,这张脸很诚实,但是脸上的神情却很忧虑和恐惧—— 是一张歷经麻烦的脸,紧张不安地预料着随时可能都会有新的打击向她袭来。温姆 西想,她可能在为她的丈夫忧虑。她丈夫看上去也不是很好,一副自我防卫的样子。 他那双不自在的眼睛心不在焉地环顾着教堂,然后回到他的太太的身上,是一副夹 杂着小心和呵护的慈爱的样子。他们立即在教区长住所条凳的对面坐了下来,这样 从温姆西的座位上看,倒是不用费神了。然而,索迪给他的印象是索迪感觉到了他 在审视他,非常愤恨的样子。勋爵的眼睛只好转向别处,盯着屋顶上那些光彩夺目 的天使塑像。初春季节,和煦的阳光透过天窗的红色和蓝色的窗饰花纹照射到教堂 里,天使们看起来更加壮观了。.索普家的条凳上现在空无一人,维纳布尔斯夫人 对勋爵耳语道,那位身板挺立的中年绅士是来自伦敦的索普的叔叔。管家盖茨夫人 和红房子酒吧的僕人们坐在南面一排的条凳上。在温姆西前面的一排条凳上突然很 快坐下了一个肥胖的穿着整洁的黑套装的小个子男人,维纳布尔斯夫人告诉他,此 人是拉塞尔先生,村子里的殡仪员,是玛丽·索迪的表哥。韦斯特夫人,邮局工作 人员,和她的女儿一同来了,还记得上次温姆西的到访,向温姆西笑着频频点头致 意。这个时候,敲钟停了,只有五分钟的钟声在迴响着,钟乐手们已经噼啪着一路 过来坐到了他们自己的座位上。学校校长斯努特小姐随意地走了进来,唱诗班的成 员们穿着钉有平头钉的靴子拖着重重而有力的声音从法衣室里走出来,教区长走到 自己的前排座位旁坐下。 礼拜活动中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只有维纳布尔斯先生又把结婚公告放错了地方, 由男高音歌手把它从小礼堂的唱诗班北侧取过来的。在他布道时,他郑重地捎带暗 示了明天要举行这个不幸的陌生人的葬礼。拉塞尔先生点头,带着一种很重视和认 可的样子。教区长向讲坛上走的时候,传来了很大声的沙砾的嘎吱声,使得维纳布 尔斯夫人恼怒地低声轻语着:“又是煤渣子,一定是戈特贝德粗心大意的。”当仪 式结束时,温姆西发现自己和维纳布尔斯夫人一起在门廊里和走过的人们握手与问 候。 拉塞尔先生和戈特贝德先生一起走了出来,忙着说话,前者被引见给彼得勋爵。 “把尸体放在哪里了,哈里? ”拉塞尔先生问。在问候寒暄过后,他问起了正 事来。 “在北边,在苏珊·爱德华旁边。”教堂司事说,“我们是昨晚挖的,正合适, 勋爵,您或许想看看吧? ” 温姆西得体地表示有兴趣去看看,于是他们就绕到教堂的另一边。 “我们给他挖得很不错。”当大家对墓的大小和外观表现出羡慕的神情时,拉 塞尔满意地说。“他当然有权利来教区,您知道,这对他也是一种礼遇。教区长对 我说:‘可怜的傢伙,我们好好地安置好他吧,由我来付这笔费用。’我把板修整 紧了,不会有闪失,当然了铅质的板很合适,不过我可没有做过这事,我觉得我没 法及时做好,事实上,案子了结得越快越好,况且铅板抬起来实在太累,共有六个 抬棺人——只是不想让人觉得我们对死者不够尊敬。我对他说,还是过来吧,教区 长他说:‘不了,先生。’我说:‘不是用那辆旧手推车,是专门有六个人抬棺材,
第32页 就像他是我们其中一员一样。’教区长同意了,啊! 我敢说肯定有不少人来看,我 可不想让他们觉得我们做得小家子气,或者说我们马马虎虎的。” “说得对! ”戈特贝德说,“我听说从圣史蒂芬教堂来了一群人,在布约翰· 布朗洛家聚会,那一定是难得少有的狂欢。” “教区长也送了花圈。”拉塞尔先生说,“索普小姐又送了一个,小学生也将 会送来一束精美的鲜花,女子学院也将送来一个花圈,我们一知道由我们来把他安 葬,我老婆就一直在帮忙收集募捐来的零钱。” “啊,她干活很麻利,不出一点差错。”教堂司事很敬佩地说。 “啊! 还有维纳布尔斯夫人,她都已经收集了二十一先令( 一镑多) 了,这样 可以买一个真的花圈了,我特别喜欢在葬礼上看到很多花,那样显得有些色彩。” “有唱诗班来吗? ” “哦,不是你说的那样正式的唱诗班,不过是在墓前唱唱而已。教区长说:‘ 不是什么送别老朋友,我们不知道谁是他的朋友,那样很不合适。’所以我说:‘ 上帝神秘离去这首歌怎么样? 大家都知道这首曲子,曲调肃穆、哀伤,如果说有什 么神秘的话,当然是这个人的死了。’我说,这样,事情就这样定好了。” “啊,”拉文德先生的声音出现了,“你说得对,鲍勃·拉塞尔。在我年轻的 时候,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神秘事情,一切都是直来直去的,是正常的,不过自从 有了受教育的机会,事情反而让人更煳涂了,要得到像乔治勋爵那么多的养老金, 那就要没完没了地填什么表格啦、医院就诊单啦以及什么证书啦,等等。” “大概是这样,赫齐卡亚,”教堂司事回答道,“但是我觉得这件事是从杰夫 ·迪肯在红房子酒吧带陌生人到这里以后开始的,是大战后发生的第一次,这以后 我们的生活就开始乱七八糟了。” “至于大战,”拉塞尔先生说,“我敢肯定地说,不管有没有杰夫·迪肯,我 们也都会经受的。但是通常来说,你是对的,杰夫是个坏蛋,但即便是现在,可怜 的玛丽也不会愿意听到不利他的话。” “女人们就是这样,”拉文德先生酸熘熘地说,“男人越坏,女人就越溺爱他。 迪肯太讨好人了,我不喜欢,我不信任伦敦人,恕我直言,先生。” “没有关系。”温姆西说。 “啊,赫齐卡亚,”拉塞尔先生告诫说,“你自己有一次夸过杰夫·迪肯,说 他学肯特高音变奏是你合作过的学得最快的。” “那是两码事。”老先生反驳说,“不用否认,他学钟乐很快,鸣奏得很好, 不过脑子好使,不等于心眼就好。 很多恶毒的男人像猴子一样机灵。勋爵不是说过了吗? 现在的孩子比那一代名 人名家的孩子聪明。毫无疑问他推荐了不诚实的管家,但是他同样也解僱了他,就 是这样。” “啊,好了! ”教堂司事说,“杰夫·迪肯会被埋在他该埋的地方的。这个可 怜的傢伙也是这样,我们不能干预什么,我们就按吩咐的尽好职责就行了。圣经里 是这样说的,就是这样,所以说,好好地把他安葬了,说不定哪天就轮上我们了。” “说得对,哈里。对! 是这样! 说不定哪天我们的脑袋也会被打——即便是我 们也搞不清到底会是谁。哦! 波特! 你到这里干吗来了? ” “没事,没事,鲍勃。只是想看看你把那个死人埋在哪里。啊! 他是被人故意 连续地打成这样的,是吧{i被痛打一通,呃? 咣咣咣,我喜欢看这个,我喜欢。” “滚开! ”殡仪员说,“我讨厌你,波特,讨厌死了,你不要再这么说话! 不 然我就告诉教区长,他就再也不会让你敲钟乐了。懂了吗?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啊 ? ” “没有什么,鲍勃,没有什么! ” “那就好! ” 拉塞尔先生看着这个像弱智一样的人拖着脚步走开了,他的大脑袋像球一样地 随着身躯向前滚动着,双臂在两边松弛地摇摆着。 “波特变得越来越古怪了,”他说,“希望他不会出事,真应该把他关起来。” “不会! 不会! ”教堂司事说,“波特很安全,这里可不是避难所。” 这个时候,维纳布尔斯夫人过来了,叫住了客人。 “可怜的小希拉蕊·索普没有在教堂。”她说,“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啊! 你如 果能去看看她我会很高兴的。您知道,村子里的人就爱盯着出麻烦的人。他们会谈 论此事,并且弔慰死者。他们的用意是好的,但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等哪一天 我一定要带你去红房子酒吧,走吧,肯定你都饿坏了。” 第三节 彼得勋爵不再领奏钟乐而是鸣奏三号音 鸣奏高音部领奏部分的钟鸣奏三号音,然后又回到领奏部分;当三号音呜奏时,
第33页 套钟在第四、五、六号音开始变换序列呜奏。 摘自《论三度和音呜奏法则》 彼得勋爵看着棺材被抬到了马路上。 “我的问题来了,”他自言自语道,“这六个庞然大物肩抬着棺材,到最后, 轮到我好像不明白了。这真是当地杰出人物的一次难得聚会啊——这让我们都很高 兴。除了老维纳布尔斯先生——他可是真的很苦恼……这从不休止的钟声刺到骨髓 里……保罗钟……保罗先生……两吨重的铜钟……‘我相信復活及永恆’听起来很 令人清醒,这个傢伙的復活够令人不快的——希望不会有什么最后的审判日的另外 一个侧面……别再敲了,讨厌的钟……保罗……即使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卢伯克 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 ‘即使蛀虫腐蚀我的肉身……’索迪看起来怎么那么奇怪呢……一定有问题… …我不该好奇……保罗……‘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只有 秘密才可以死后带走,老佩特里亚克,我们就带走好了。”门廊的黑影遮住了教士、 棺材、抬棺人的身影,温姆西跟在维纳布尔斯夫妇的身后,这两位意外的送丧者让 人感到很奇怪。 “人们会说他们喜欢英格兰教堂的礼仪活动。”温姆西想,“但是选择赞歌是 需要天赋的。‘上帝宣告我能活多久’——这祷告真糟糕。上帝,永远不要这样对 待我。 ‘与我们同在的陌生人,一个逗留者’——的确是事实,上帝知道……‘你已 把我们的罪行昭然于天下’……如果是这样,倒是很有可能……哦,那么……‘浩 瀚的宇宙,阿门。’好了,开始上课,假设我们坐下吧——我对书中的那些关于葬 礼用词不很熟悉……这种地方是亲戚朋友痛哭的地方——但是此刻这里没有——没 有一个朋友,也没有——我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如果兇手没有完全把那张脸上的 特徵都毁掉,可能会有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会认出那张脸的……那个红头髮 女孩一定是希拉蕊·索普……她来了是很体面的,很有趣的女孩……在五年后,她 肯定会引起轰动的……‘我与以弗所(古希腊的一座贸易城市。)的野兽奋战’… …。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抬起灵魂之躯体’——老当娜说什么? ‘上帝知道 每个人的遗骸在哪里……他低语着,示意众人安静,向圣徒的遗骸召唤’……人们 相信吗? 我相信吗? 有人相信吗? 我们都心平气和地这样相信了,不是吗? ‘一瞬 间,这个男人,像一个玩笑一样,可怜的陶器碎片,金属片,小木片,不朽的宝石 ——不朽的宝石。’建造这个华丽的屋顶的那些人相信吗? 还是仅仅因为他们认为 那些天使的翅膀和美丽的臂膀的花纹和图案很可爱,很喜欢? 不管怎么说,这些图 案看上去好像寄託了他们的信仰。这正是他们打动我们的地方。下面的问题是什么 ? 哦! 对了,当然是外面的坟墓。第三百七十三首赞美诗…… 虽然拉塞尔先生看上去好像没有想什么心事,把罐装的鲑鱼放进了茶里,但是 他暗示这个一定有什么问题……‘男人来自于女人……’现在去那里不算远了;我 们径直走进…… ‘你最知道,上帝,我们心中的秘密……’我知道,我知道! 索迪会晕倒吗… …不会,他又很好地把握住了自己。我应该尽快同那位先生好好谈谈……‘死之痛, 离吾主’,见鬼! 那就回家了,为什么? 纯粹是节奏的美妙,我希望——有许多更 厉害的痛苦……‘亲爱的弟兄已逝去’……弟兄…一·当我们死去的时候,我们都 变成了亲爱的人,即使事先有人憎恨我们把我们捆绑起来,伟大的斯科特,是的! 绳子怎么样了? ” 绳子的问题——竟然荒谬地被他忽略了,而今又荒谬地提了上来——这个问题 缠住了温姆西,结果他忘记了和众人一起向主祷告,也忘记了向主明示将我们这位 弟兄从这个充满罪恶的悲惨世界中拯救出来,这听上去显得很具有讽刺意味。他对 自己没有早点抓住绳子作为解开这个谜底的线索感到非常惊讶,因为这个死者的捆 绑方式已经暗示了很多信息。 绳子到底是从哪里搞到的? 怎么恰好就被兇手拿到捆上了死者? 又是在哪里把 死者捆上的? 兇手可以立即把他杀死,而不是先捆绑上他再杀死他。一个被捆绑的 人之死说明兇手是有预谋的——小牛被捆绑起来就脚步踉跄、拖沓。绳子在被埋之 前就已经被解开转移了,令人恐怖的手段……想到这里温姆西把自己也给吓了一跳。
第34页 没有必要想像有很多解开和转移绳子的其他的理由。在死者死之前绳子就已经被转 移了,一定是从某个地方拿走了这条绳子,用完后又放回了原处,以免绳子不在会 引起别人疑心。绳子被拿走和死者的脸被毁容一样都是因为兇手不想让发现尸体的 人认出他是谁。最后,拿走绳子是因为需要用绳子把尸体捆在什么地方——这可能 就是原因所在。因为尸体一定是从某个地方转移过来的——怎么转移的呢? 是用汽 车、货车、手推车、四轮马车、独轮手推车还是卡车…… 这令人想起了“丧钟”…… “一切进行得很好,拉塞尔先生。”维纳布尔斯夫人说。 “是的。”拉塞尔先生说,“很高兴您这样想,哦,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 “肯定是,”维纳布尔斯夫人说,“如果他自己的亲戚朋友来了,他们一定认 为没有比这次葬礼组织得更好的了。” “是啊! ”拉塞尔先生充满感激地说,“很可惜他们都来不了。毫无疑问,举 行一个体面的葬礼对他们而言是唯一的最大安慰了。当然了,比不上伦敦的葬礼那 么隆重——”他惆怅地扫视了一下温姆西说。 “但是气氛上更好。”温姆西滑稽地回应着维纳布尔斯夫人刚才的话说,“你 瞧,更有人情味。” “的确如此,”殡仪员受到了鼓励接着说,“为什么,我敢说伦敦人每星期举 行三到四次葬礼,而且有理由说他们不会放在心里的——更不用说认识送葬的人了。 好,我现在要开始了,有人想和您说话呢,大人。” “不,”温姆西很断然地对一个穿着很旧的先生说道,那人轻快地朝他走来, “对晨报我可没有什么好谈的,对其他记者也一样,走开,我还有事情。” “对! ”维纳布尔斯夫人向那名记者补充说道,好像他是一个在学校招待活动 中没完没了地要这要那的小男孩一样。“快走开吧,先生很忙碌,这些小报多无聊 啊! 你一定对他们厌恶死了。走吧,我把你介绍给希拉蕊·索普。希拉蕊,亲爱的, 你好吗? 你能来真好——这场面对你真是太难熬了。你的叔叔怎么样了? 这位是彼 得·温姆西勋爵。” “见到您真高兴,彼得勋爵,爸爸过去常读您办的那些案子——如果他还活着 的话,肯定非常愿意和您聊聊的。假如他想到自己牵涉进了一个案子,他一定会感 到又恐惧又有趣。如果不是在妈妈的墓里发现的该多好啊! 我很高兴他在生前不知 道此事。这是个疑案,是不是? 他对疑案这类事情所知甚少。” “是吗? 我还以为他早就了解很多呢。” “您是指项鍊的事吗? 这件事对他来说简直就像噩梦一样,可怜的爸爸。当然 了,那是我出生前的事了,不过他常常谈起这件事,他一直在说那两个人中迪肯最 坏了,他说祖父就不应该留他在家里做事。很可笑,但是我认为他较喜欢那个伦敦 贼,当然他只是在法庭上见过那人,他说那人是个可怜的乞丐,他认为伦敦贼讲的 是实话。” “这真是非常有趣。”彼得勋爵突然转身非常生气地对在后面跟着的《晨星》 报的那个记者说,“听好了,年轻人,如果你不乖乖地走开,我就跟你的编辑谈谈, 不许你跟踪骚扰这位女士。快走开,如果你规矩点,以后再见到你,告诉你全部情 况,明白了吗? 快滚! 讨厌的媒体! ” “这个人就像苍蝇一样讨厌。”索普小姐说,“他今天早上都把我叔叔给烦透 了。那就是叔叔,和教区长说话的那个人就是,他是个公务员,他讨厌媒体,也讨 厌疑案,所有这些令叔叔很不快。” “我想他肯定也不喜欢我。” “是的,是这样,他认为您的爱好不适合您的身份和地位,所以他特别小心地 避免和您认识。叔叔是个很滑稽的老人,但是他不是个势力的人,他的确是个很体 面的人。只是他一点也不像爸爸,您和爸爸会相处很好的。 哦! 顺便说一下,您知道妈妈和爸爸的安葬地,是吧? 我想那是您第一个去看 的地方吧。” “是啊。不过我还想再去看看。哦,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 “是怎么把尸体弄到那里的? 是啊,我想您肯定想知道,我也很想知道。叔叔 认为对这类事情好奇对我没有好处,不过表示些好奇反而更容易解决问题。我的意 思是,一旦曾经对一件事情感兴趣,就会让事情看起来不那么现实,可能这个词不 恰当。” “不爱管闲事。”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你会开始想像事情是怎么发生的,逐渐地你感觉就像 自己想像后编造的那样。” “嗯。”温姆西说,“如果这是你的思维方式,你有一天会成为一个作家的。” “您这样认为吗? 多有趣啊! 这正是我的最大愿望,可是您为什么这样认为呢
第35页 ? ” “因为你有创造性的想像力,这是向外扩展的力量,直到你最后能够置身于自 己的生活经歷之外,看着它是你自己创造的东西,独立于自己之外地在那里存在着, 你很幸运。” “您真这样认为吗? ” “是的,但是你的好运不会在开始就来的,而是在晚些时候才来,因为另外一 种人不理解你的思维模式,他们开始会认为你太不切实际,想浪漫,然后他们会惊 奇地发现你理性而无情,他们这两种观点都错了,而最初你并不知道,后来你会很 忧虑。” “可是学校里的那些女孩子们就是这样说的,您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她们都很 愚蠢——多数都是,就是这样。” “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温姆西严肃地说,“但是这样说他们就不好了……哦, 是这个地方,瞧! 人们没有忽视它,是不是? 那个村舍是最近的——那是谁家? ” “是威廉·索迪家。” “哦,是吗? 在它后面,有维特希弗酒吧和一个农场。那农场是谁家的? ” “是阿什顿家的。他家很有钱,是教堂的一个管理员。我小时候很喜欢他,他 曾经让我骑农场的马。” “我听说过他,我想起来了,那天是他把我的车从沟里给拖出来的。我应该亲 自拜访他感谢他。” “您是说,您想问他问题。” “如果你真的能够把别人看透的话,就不该直接生硬地说出来。” “这就是我叔叔说的我缺乏女性的机智。他说我上学和打曲棍球说明了这一点 。” “他可能是对的,可是你为什么担心呢? ” “我没有担心,只是,您瞧,爱德华叔叔现在得照顾我了,他认为我去牛津上 学完全是错误的。您在看什么? 南大门的那条路吗? ” “有洞察力的女人令人不舒服——是这样。可以把尸体放在汽车上,再毫不费 力地开着车走。那是什么? 在教堂的墓地的北墙附近,是口井吗? ” “是的,戈特贝德清洗门廊、擦洗圣坛的用水就从那里打,我想井很深。以前 那里有个水泵,当村子里的水干涸后,村子里的人过去常常来打水做饮用水,维纳 布尔斯先生就制止他们,说喝墓地里的井水不卫生,于是他就把水泵带走,为村民 们出资请人把井打得更深,搞得有条理有秩序。他真是一个大好人。当戈特贝德需 要水的时候,他就用一个水桶使劲把水提上来。他为此曾经牢骚满腹,这口井真是 很烦人,因为这使另外一边的墓地很潮湿,有时候冬天都不容易挖掘,在维纳布尔 斯先生让人为墓地排水之前,情况更糟糕。” “维纳布尔斯先生好像为教区的人做了不少事情。” “确实是这样,爸爸过去常常称赞一些事情,当然了,只要是和教堂有关的事 情,维纳布尔斯先生通常都着手去做。至少,像排水一类的事情,可能是维纳布尔 斯夫人去解决。您为什么想了解这口井的事情? ” “我想知道这口井是不是还在用,有人用的话,当然没有人会在里面藏什么大 件的东西的。” “哦,您是指的尸体吗? 不,不会是放在那里的。” “不管怎样,”温姆西说,“听我说,恕我直言,但是假设你父亲没有去世, 他愿意为你妈妈竖什么样的墓碑? 能设想一下吗? ” “没法设想。他讨厌墓碑,不愿谈论这个话题,可怜的爸爸。如果他必须得有 一个的话,对他而言那是很可怕的。” “是这样! 为了让所有人知道,他可能已经让人把一块扁平的石头放在那里, 或者那种中间镶刻着缘石和小碎片的那种。” “像围栏似的那种? 哦,不! 他绝对不会要的,当然他也不会要什么木条什么 的。人们总是提醒他想起那种极其优雅的咖啡糖,就是从那种里面有垫子和各种颜 色的葡萄酒杯供人服务的地方。” “啊! 那么兇手了解你父亲喜欢咖啡糖和葡萄酒杯吗? ” “对不起——我不知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是我的错,我说话总是没有衔接性。我是指——当有放置尸体的地方——水 沟等等,为什么冒险又不嫌麻烦地把一具尸体运送到墓地里,那样很容易在以后石 匠为安放围栏用的缘石和小碎片时掘开墓穴时发现。我知道尸体被葬在两英尺深的 地下,但是我猜想当他们竖起墓碑的时候他们得向下挖深些,所有这一切都让人觉 得奇怪而轻率。不过,我从中能看出这个主意。人都会认为墓地是一个人最后的归 宿,只是这么快就被挖掘了出来实在是不幸。不管怎样,想想在一个夜晚秘密地运 来,挖掘——! 可是看起来好像就是这样做的,因为绳子的痕迹显示了这个人首先 是在什么地方被捆绑的,一定是从开始兇手就事先既有意、又有预谋。” “那么兇手不会在新年妈妈去世前就考虑这个计划。
第36页 我是说,他不可能就依靠有一个现成的新墓。” “当然他不会的,但是什么事件都有可能。” “当然不会是任何时间,只有在妈妈去世后的一个星期左右之内。” “为什么? ”温姆西赶紧问。 “为什么,因为如果在新墓上的土稳固后,有人挖过墓的话,老戈特贝德一定 会注意到。您不认为一定是在妈妈去世没多久,花圈可能还在墓上的时候发生的? 花圈在那里放了一个星期,然后我告诉戈特贝德把花圈拿走了。” “说得有道理。”温姆西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没有想过和掘墓有什 么关系。我必须问问戈特贝德。你还记得你妈妈墓上的雪在那里有多久? ” “我想想,在新年那天雪停了,他们把通往南门的小路打扫干净了,但是天气 没有转暖,直到——等等! 我知道了! 是在第二天的夜晚,虽然已经暖和了两天了, 雪还没有干,有些潮湿,我现在记得很清楚,他们是在第三天挖的墓,当时闹轰轰 的。在葬礼那天,雨下得很大,很可怕。我永远也忘不了。” “当然,这样雪也都被沖刷走了。” “哦,是的。” “所以去坟墓就很容易不留下脚印。对! 我想你自己肯定从来没有注意到花圈 被人动过,或者是有什么其他的异常变化吧? ” “哦,没有注意。事实上,我不常到这里来。爸爸病得很重,我得陪在他身边 ——不管怎样,我认为妈妈没有在这里,彼得勋爵。我想墓地发生的事很可恶,您 说呢? 但是我告诉您会有谁注意到什么,是盖茨夫人,您知道她是我们的管家,她 每天都会来这里。她最喜欢恐怖事情了,她心地很好,真的,但是她应该还是生活 在维多利亚时期的小说里,那时的人们穿着绸缎,边喝茶边哭泣…… 哦! 我的天! 爱德华叔叔在找我呢! 他看起来很阴郁不贊成的样子,我来把您 介绍给他吧,就难堪一下可怜的……爱德华叔叔! 这位是温姆西勋爵,他人非常善 良,他说我具有创造性想像力,应该能成为一名作家。” “啊! 您好! ”爱德华·索普先生,四十四岁,用公务员那种非常准确而正式 的干巴巴的问候语问候对方,给温姆西留下极深的印象。“我肯定我见过您的哥哥 丹佛公爵,希望他很好……很……非常……您对我侄女的少年雄心表现出兴趣,您 真好,所有的年轻女孩都想做大事情,是吧? 但是我告诉她,作家这种职业看起来 体面,而实际上根本就靠不住,这个行当很悲惨,让她进入这个圈子很让我难过, 不过,当然了,从她的角度来看,村民们指望她……啊……成为他们的……啊…… 他们的……嗯……” “骄傲? ”温姆西提示他说。令他非常惊讶的是这位爱德华叔叔比他大不了几 岁,但是在此人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古雅而又脆弱的气质,很快令人对他产生敬意。 “只要是能感动他们这些村民的事情,她就喜欢。” 索普先生说。真是个勇敢的傢伙! 尽管他很讨厌,他仍然在尽力保护自己的侄 女不受批评。“我带她离开这里好让她安静一段时间。”他补充说,“令人遗憾的 是,她的叔母来不了东部——很不幸她在患风湿病——但是她在盼望着希拉蕊的到 来。” 温姆西往希拉蕊的闷闷不乐的脸上扫视了一下,看见一种反抗情绪越来越强, 他完全明白与爱德华叔叔结婚的那位女士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事实上,”索普先生说,“我们明天就要走了,非常抱歉不能请您进餐,但 是在这种情形下——” “没关系。”温姆西说。 “恐怕这是问候暨告别了。”索普先生继续坚定地说,“很高兴认识你,我希 望案子会轻松些。啊! 再见了,见到你哥哥的时候请转达我对他的问候。” “去吧。”温姆西与爱德华叔叔握手后,对希拉蕊。 索普一笑表示理解和同情。“为什么? 败坏青年人的道德? 还是对探究家庭疑 案表示了太大的热情? 真想知道爱德华叔叔是一匹黑马还是个傻瓜。他去参加他哥 哥的婚礼了吗? 我必须问问布伦德尔,布伦德尔在哪里? 想知道他今晚是否有空。” 勋爵匆忙去追赶那位尽职参加了葬礼的警长先生,他计划吃完饭后动身去利明 赫特。教徒们陆续散去。戈特贝德先生和他的儿子迪克换下了黑色丧服,去取靠在 井旁那扇墙上的铁锹,井口是盖着的。 当层层泥土重重压上棺材盖的时候,温姆西也和其他人群一样聚在一起谈论葬 礼仪式,读花圈上的卡片。他悠闲地弯着腰仔细端详着一个精緻而别具一格的粉红 色和紫色温室花篮,心想有谁肯捨得为一个不明身份的受害者花这么多钱,这令他 有些震惊,他读着署名的卡片:“致以敬意和悼念彼得·温姆西勋爵,圣卢克十二,
第37页 六。” “很得体。”想了一会儿后,他认出了字体( 因为他受过良好的教育) ,勋爵 说道,“邦特,好样的。” “我很想知道的是,”彼得勋爵说,在警长家的炉火旁,舒舒服服地伸开双腿, “迪肯和克兰顿的关系,他们是怎样联繫上的,这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确实是这样。”布伦德尔先生说,“可是麻烦的是我们只有他们当时的询问 记录,而那都是满纸谎言。虽然法官大人布拉姆希尔先生曾经对真相做过几种假设, 可是看来只有上帝才知道。有一点毫无疑问,他们在伦敦的时候就认识了。克兰顿 是那种能说会道道貌岸然的骗子,在那些实惠而体面的小饭馆周围闲逛——你知道 那种地方的。 他以前曾经惹过麻烦,但是他表现出一副悔过自新的样子。他靠写本书赚点钱, 我想,极有可能是别人写的,但是封皮上署的是他的名字,就是这样。大战后,他 曾经这样出了几本书,但是他很机灵,在当时,的确很前卫,一九一四年的时候他 三十五岁,谈不上受过什么教育,不过他脑子天生的聪明,聪明得有点过头,他自 己都得小心以免伤着自己,明白我的意思吧。” “很正常,是我们这个社会大学的产物。” “比喻得很恰当。”布伦德尔先生说,把这种陈词滥调当成是鼓励,“的确很 精闢,对,他就是这种人。迪肯就不一样了,他可谓高人一等,是个爱读书的人, 事实上,在梅德斯通礼拜堂的牧师说他是个很了不起的学者,具有诗人的想像力, 不管准确地说到底是什么,查尔斯·索普先生很喜欢这个傢伙,对他非常友善,让 他管理图书。哦,这两个傢伙是在大约一九一二年的什么舞会上认识的,那时候查 尔斯先生在伦敦短期停留。克兰顿的叙述是:迪肯勾搭上的一个女孩——迪肯总是 追逐女孩——用手指着他给迪肯看,说那就是她跟他说起的那本书的作者,迪肯对 那本书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并且从他那里打探出关于骗子的骗术及其伎俩。他说迪 肯硬缠住他不让他安生,总暗示他:他最终还会回到老路子上去。迪肯说的又是另 一套,他说他对其中的被他称之为‘文学方面’的事情感兴趣,他认为,如果一个 骗子都能写一本书,管家为什么不能。据他所说,是克兰顿死缠住他不放,问他是 否有了目标,如果有了骗到钱的地方,他们应该合作,得手后一起分享,由迪肯负 责内应,克兰顿负责其他的工作。 如果你要问他们怎样分赃,那肯定是对半分,没错。” 警长先生停顿了一下,手端着白蜡酒杯,喝了一大口啤酒,又继续说下去: “明白了吧,”他说,“这就是案子发生后,我们逮捕他们后他们的口供。起初, 他们也是信口雌黄地说,他们发誓从来就不认识,但是当他们发现他们面临的起诉 很严重时,他们改变了口气。克兰顿一认识到自己逃脱不掉干系,就做了上面这番 供词,坚持自己说的是实情。事实上,在审判时,他请求宣布自己有罪,他的一句 话使得迪肯被判为监禁。他说迪肯欺骗他,出卖他,他只是出去把属于自己的东西 找回来。不管他的话里有多少真实性,不管他是否以为可以很容易就逃脱责任,使 自己听上去像是一个受到诱惑的可怜的受害者。不管这一切是否是预谋好的,我不 知道,审判有自己的判断,法官也一样。 “好了,一九一四年四月,亨利·索普先生的婚礼就要举行了,众所周知,威 尔布里厄姆夫人会戴着宝石项鍊参加他们的婚礼。伦敦的小偷没有一个不知道威尔 布里厄姆夫人这个人的。她是索普家的侄女,很多次搬家,又常常回来,她很有钱, 既有犹太商人的富有,又有他们的吝啬。她现在大概有六十八岁或者七十岁的样子, 据说像个老顽童了。可是在那个时候,她可是个怪人。多可爱的老人,身体僵硬, 戴着珠宝、手镯、胸针,总是身穿黑色的丝绸缎子衣服。只有上帝才知道她为什么 对首饰和衣服这么着迷——老式的那种样式——你知道,她喜欢这些首饰、衣服喜 欢得近乎疯狂。另外,她既不相信保险,也不相信保险箱。她自己市区的房子里有 一个保险箱,把自己的东西存放在那里,加上了锁。但是,我认为在他的丈夫在世 时,如果他没有把保险箱放进房间里,她是不会那样做的。她太吝啬了,不会给自 己买那么一个大箱子,在她外出走访亲友时,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智慧,由自己保 管。那时候她一定疯野得像三月里处于发情期的野兔。” 警官若有所思地说,“可是,你一定很奇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群散漫的女 人? 当然了,因为她富有得让人嫉妒,自己一人全权处理自己的财产。索普家是这 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戚,因此尽管他们很讨厌见到她,没有人愿意和她说话,后来 他们还是邀请了她来参加婚礼。如果不邀请她,她就会感到受到冷落——没有一个
第38页 人愿意得罪她这样一位富有的亲戚,不是吗? ” 彼得勋爵又倒满了酒杯,若有所思地说:“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的。” “好了,那么,”警长紧跟着说,“克兰顿和迪肯的口供又不一致了。迪肯说, 婚礼举行的日期一宣布,他就收到了克兰顿的一封信,在信里请迪肯来利明赫特见 他,讨论如何搞到宝石项鍊。而克兰顿说,是迪肯写信给他的。 他们两个人都拿不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话是可信的。不管怎样,付出了代价就 会有所得。但是有证据表明他们确实在利明赫特碰过面,克兰顿在同一天看了房子。 “很好,威尔布里厄姆夫人有个女僕,如果没有她和玛丽·索迪的话,就什么 都不会发生了。你可能记得玛丽·索迪那时名叫玛丽·迪肯,她是红房子酒吧的女 佣,在一九一三年末和迪肯结婚。查尔斯先生对这对年轻人非常好,他特意让给他 们一间卧室,和其他僕人分开住,就在通往餐具室的后面一点的楼梯那个地方。这 在他们看来很像一个小小的家,所有的盘子都储存在餐具室,当然,迪肯的工作是 照看这些餐具。 “那么,威尔布里厄姆夫人的女僕——名叫埃尔茜·布赖恩特,是个聪明伶俐 的女孩,非常可爱,精神高昂,碰巧她发现了威尔布里厄姆夫人在她不在家时如何 处置宝石项鍊的。好像这位老姑娘聪明过头了,我想她肯定读了不少侦探小说。如 果你问我,她转动脑子想存放宝石项鍊的最好的地方不是首饰盒,或者什么大箱子 之类的地方,一定是窃贼首先能想得到,而其他人想不到的一个神奇的地方,简而 言之,她看准的地方,请您原谅,是一间卧室里的器具下面,您可能会笑在法庭上 大家都笑了,只有法官没有笑,那个时候他正巧咳嗽,用手绢捂着嘴,把脸遮住了, 所以没人能看得出他的样子。像许多姑娘一样,埃尔茜是个好刨根问底的姑娘,在 临近婚礼的一天,她就隔着锁眼正好看到夫人把东西拿开,当然,她不可能把不属 于自己的东西占为己有。当夫人和僕人一起去东部教堂的时候——他们在婚礼之前 去过几天——她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与玛丽·迪肯( 当时她的名字) 成为知心朋 友。在我看来,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把全部经过都悄悄地告诉玛丽。当然了,身 为贤妻的玛丽也必然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自己的丈夫。我认为这很自然,被告律师很 重视这个问题。 毫无疑问,卧室里的器具保护了埃尔茜和玛丽没有被投进监狱。‘先生们,’ 在做陈述时,他对陪审团说,‘我看见你们就威尔布里厄姆夫人藏宝的地方在笑, 肯定你们回家后都会把这个故事讲给自己的夫人听。既然如此,你们肯定会很理解 我的当事人玛丽·迪肯和她的朋友,理解她们天真地把这个秘密泄漏给一个她们期 望能一样保守这个秘密的男人。’他是个很聪明的律师,陪审团一直到案子结束完 全听命于他。 “现在我们又得猜测了,克兰顿收到了一份发自利明赫特的电报——毫无疑问, 我们一直在对他进行跟踪,他说是迪肯寄来的,可是迪肯说如果真有什么人寄来, 肯定是埃尔茜·布赖恩特。那天下午她和迪肯都在利明赫特,但是我们没法让邮局 里的工作人员指认他们。电报上的字是加黑粗字体,在我看来,那指的是迪肯,因 为我怀疑那个工作人员是否想到过这个问题。不用说,当告知他们两个人出示一份 他们的印刷字体的样品时,和表格上的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他们或者是太聪明了, 或者是他们让别人为他们做的。 “你说你已经听说过那晚发生的事情,你想知道的是克兰顿和迪肯是怎么讲的。 在我看来,克兰顿比迪肯表现好,除非他的确掩藏得深。他讲的从头到尾都很一致 :整个事情都是迪肯一手操纵的,克兰顿开车来,按照电报上写的时间到维纳布尔 斯夫人的窗户下,迪肯就把宝石项鍊扔出去,克兰顿就径直去伦敦把它拆开,卖掉, 得到的钱分给迪肯一半,不到五十镑的钱会打入到他的帐户里。只是他说从窗户里 扔出来的只是首饰盒而不是项鍊。 他归罪迪肯自己藏起了项鍊,故意惊醒了房间里的人怪罪于他——克兰顿。就 是这样。当然了,如果这一切确实是迪肯一手密谋的,确实是个周密的计划。他把 项鍊带走,而让克兰顿背黑锅。 “当然了,问题是克兰顿被逮捕后的一段时间后消息才传出来,结果是当迪肯 被带到警察局做口供时,他不知道他该怎么叙述整个事情才能和克兰顿讲的一致。 他第一次讲的非常直接、简单,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显然他在撒谎。他说他夜里 醒来,听见花园里有动静,他立刻对夫人说:‘一定是有人要偷餐具。’然后,他 就走下楼,打开后门,向外看,正好看到有人在维纳布尔斯夫人房间的窗户下面的 阳台上,然后,他说,他就跑回房间,冲上楼,快速沖向窗户去抓住那个要逃跑的
第39页 傢伙。” “威尔布里厄姆夫人把门锁上了吗? ” “没有。她从来不锁,原因是怕起火或者有什么其他的意外。他说,他大喊着 有小偷,接着,夫人就醒了,当时就看见他在窗户旁边,同时,小偷已经顺着常春 藤爬了下去,逃跑了。所以他就冲下楼梯,发现男僕正从后门走出来。在整个经过 中,在整个案情中,后门一直是个疑团,因为迪肯没有解释,开始是没有提到,他 碰巧在威尔布里厄姆夫人的卧室。他最初对查尔斯先生讲的,他听到花园里的动静 后,就走了出去,可是警察抓住他的时候,他又自圆其说,说他不是当时太心烦意 乱了而没有解释清楚,就是大家当时太心烦而没有听懂他的话。直到他和克兰顿曾 经见过面的事实以及电报的事情暴露后,这些话显然都是不可信的了。克兰顿见整 个阴谋暴露了,把整个经过全部抖搂了出来,当然,这使得迪肯非常狼狈。迪肯不 能全部否认,所以他就承认认识克兰顿,不过他说是克兰顿教唆他偷宝石项鍊的, 并表白他曾经是一个多么坚强无私而执着地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的人,至于电报的 事情,他一概否认有这一回事,并且说这都和埃尔茜有关系。他不承认有五十镑交 易的事情,说事实上他们从来没有找他要这笔钱。 “当然了,他们对他的审问很严酷,他们首先想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提醒查尔斯 先生防备克兰顿,其次想知道为什么他前后讲的不一致,他口口声声说他以为克兰 顿已经不再打算偷窃了,他也不想吓着大家,但是当他听到花园里的动静时,他猜 到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还说后来他害怕承认认识克兰顿是因为担心自己被控告与 他是共犯。但是这听起来很难令人信服,法官和陪审团都不相信他的解释。裁决后, 布拉姆希尔大人对他严厉地说,如果不考虑他是初犯,他会对他判处他上任以来最 严厉的裁决。他称之为最严重的重盗窃罪,深得信任的僕人在主人的家里犯的罪行, 窗户打开着,使得窃贼得手,然后他拒捕,诸如此类。最后,他判处迪肯八年劳役, 告诉他,他够走运的。克兰顿是个惯犯,本该判处的更重些,可是法官说他不愿意 对他判得比迪肯更重,所以只判了他十年。结果就是这样。克兰顿去了达特穆尔, 在那里老老实实地服役期满,没有惹任何麻烦。作为初犯的迪肯被送往了梅德斯通 监狱,在那里他起初一致被认为是好好改造的模范犯人,是那种引起人们注意的那 种人,因为犯人们总是胡闹、捣乱。将近四年后,在一九一八年初,就是这样一个 温文尔雅、表现良好的模范犯人,在残暴地袭击了监狱看守后,越狱了。看守死了, 当然,警察到处搜寻迪肯,最终也没有找到。我可以肯定地说,他们在战争时期都 没有安排这么多的人力去搜寻一个犯人,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没有找到。有两年的 时间,由于他是歷史上唯一一名成功越狱的犯人而广为人知。然后,人们在沙丘坑 里——当地人的叫法——发现了他的尸骨,是在监狱系统范围内的地区——肯特的 树林里发现的。当时他身上还穿着囚服,他的头颅被撞破了,肯定是夜里跌跤时摔 的——可能是在他逃跑一两天后发生的,这就是他的结局。” “毫无疑问他是有罪的。” “不仅如此。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是个笨头笨脑的骗子,从红房子酒吧的 常春藤上就能看出当天晚上没有人爬过它——而且,不管怎样,他讲的那一套漏洞 百出,他是个坏蛋,也是个兇犯。没有他,这个地区就会安生很多。至于克兰顿, 他出狱后表现好些了,但是没有多久便因收受盗窃或者诈骗来的赃物而惹上了麻烦, 于是他又被关进监狱,去年六月他出的狱,直到九月初他们才不再注意他。然后他 就消失了。人们仍然在寻找他,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在伦敦——但是如果今天我们看 见他在此地出现,我不会奇怪的。我相信,也一直认为,项鍊就在迪肯的手里。可 是天知道他到底把它放在了哪里。再来一杯啤酒吧,勋爵,不会伤身体的。” “你认为在去年九月到今年一月这段时间里克兰顿在哪里? ” “天知道。但是如果尸体是他的话,我想他应该是在法国,只是猜测而已。他 认识伦敦的所有的骗子,如果有人做假护照,他会为自己搞到一个的。” “你有克兰顿的相片吗? ” “是的,勋爵,有。就在这里,想看看吗? ” “当然。” 警长从屋角的大书桌上拿出一张和很多文件整齐地叠放在一起的照片,温姆西 开始细心看起来。 “这是什么时候照的? ” “大约四年前,勋爵,他在最后一次服役的时候照的。这是我们这里存有的他 的最近的相片了。” “那时他没有留鬍子,九月的时候他有鬍子吗? ” “没有,勋爵。但是四个月的时间鬍子是可以蓄起来的。”
第40页 “可能这就是为什么他去了法国。” “的确很可能,勋爵。” “是的——哦——我不能绝对肯定,但是我认为在元旦那天见到的那个人就是 他。” “那太有趣了。”探长说。 “你给村子里的人看过这张相片了吗? ” 布伦德尔先生懊悔地咧嘴笑着。 “我今天下午试着问了一下维尔德斯宾家的人。天哪! 夫人说就是他,埃兹拉 说‘一点也不像’,邻居们也都纷纷各执一词。唯一可以做的是搞来一个假鬍子贴 上去,再去试试。没有一个人会说有鬍子的脸和刮掉鬍子的脸有什么相似之处。” “嗯,太对了。用失去的鬍子来说服那些认为不是他这个人的人们。而且也不 能带走尸体的指纹,因为他没有手。” “是的,勋爵。尸体到底是不是克兰顿,还在争论中。” “如果是克兰顿,我想他是来这里找项鍊的,蓄鬍子的目的是不让那些法庭上 见过他的人认出他来。” “是这样,勋爵。” “他不能早来这里是因为他得等鬍子长出来。关于在最后几个月里他收到信息 的情况,我就有这些看法。我不明白的是关于巴蒂·托马斯和泰勒·保罗这两口钟。 我试着看懂钟上的铭文,可是我可能还是得放弃这个念头。听听教堂的钟声,铁质 的钟声——虽然我很想知道教堂的钟是什么时候由铁制作的——丧钟犹如輓歌给世 人带来多少肃穆之情啊! 你知道不知道爱德华·索普先生是否参加了他兄弟的婚礼 ? ” “是的,勋爵,他参加了。项鍊失窃后,他和威尔布里厄姆夫人大吵了一顿。 这使可怜的老查尔斯先生很烦恼,爱德华先生明确地告诉这位夫人说,一切都是她 自己的错,他不会听信任何有关对迪肯不利的话。他认为肯定是埃尔茜·布赖恩特 和克兰顿两人串通好的。如果不是爱德华先生对她说那些话,我自己也不相信威尔 布里厄姆夫人会勃然大怒,但是她非常顽固,过去如此,现在还如此。爱德华先生 越发誓是埃尔茜,她就越发誓是迪肯。您瞧,是爱德华先生推荐迪肯给他的父亲的 ——” “哦,是吗? ” “是啊,爱德华先生那时在伦敦工作——很年轻,只有二十三岁,听说查尔斯 先生需要一个男僕,他就派迪肯去见他了。” “他对迪肯了解有多少? ” “哦,他只是说他活干得很好,看上去很机灵。迪肯当时在爱德华工作的一个 酒吧里做服务生,好像他提过他想为私人做事情,于是爱德华就想到了他。很自然 地,既然是他推荐的他,他当然要为他说话了。我不知道你是否见过爱德华·索普 先生,但是如果你见过的话,勋爵,你就明白为什么说只要是属于他的东西总是完 美无缺的这个道理了。他从来不犯错,爱德华先生没犯过错误——所以,您瞧,在 他看来,他自己不可能就迪肯这个人的认识上有错。” “噢? 是这样。”温姆西说,“是的,我见过他,一个令人讨厌的头号大傻瓜, 有时也很机灵,有些教养。每天在镜子面前练习五分钟,就会练就令流氓、侦探和 政府官员想看的那种表情。但是,我们不是要查爱德华叔叔,还是回到死尸上吧, 布伦德尔,因为毕竟如果是克兰顿来找项鍊,又是谁杀的他呢,又为什么杀他? ” “哦,”警长也回到这个话题上,“假设他找到了项鍊,有人打了他的脑袋, 又拿走了项鍊,这有什么问题吗? ” “只是他的脑袋不像是遭受过打击。” “贝恩斯医生也这样讲,但是我们不知道他说得对不对。” “不知道,但是,不管怎样,这个人被杀了,而当你把他已经捆绑起来,本来 可以不用杀他而抢走项鍊的时候,为什么还要杀他? ” “以免他尖叫。等等!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克兰顿不可能会尖叫,但是他本 来会尖叫的,你明白吗? 他因为盗窃已经被惩罚过了,他只是来这里告诉我们项鍊 的藏身之地,这对他也有好处。你知道他的想法,他本可以是无罪的一方的。他会 说:‘我一直说迪肯把项鍊藏了起来,所以一有时间证明这一点,我就来东部教堂 寻找,我的确找到了,当然了,我是要规规矩矩地立刻把它交到警察局的,这时汤 姆、迪克或者哈里来了,把它抢走了,所以我就过来告诉你们,当你们对付汤姆、 迪克或者哈里,夺回项鍊的时候,你们可要记住是我找到它并交给你们的。’是的 ——这就是他可能要做的,唯一我们追究他的是他没有能够报警,如果他报警给我 们,由我们去找项鍊,他就不会有这样的结局了,肯定是这样。不! 任何想得到项 链的人都不会任由克兰顿到处乱说,这再清楚不过了。但是至于是谁,那就是另外 一回事了。” “可是这个人怎么知道克兰顿清楚项鍊的藏身之地呢? 克兰顿又怎么知道果真
第41页 是这样? 除非是项鍊在他手里,是他藏在了东部教堂的什么地方,而不是把它带到 伦敦。 看起来关于这个问题的争论最终会让克兰顿这个害群之马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的。” “果真是这样。他当初是怎么知道的? 他不可能是从这里的任何人那儿听到口 信的,或者他们自己搞到的信息,而没有等他,他们有充分的时间做准备,可是为 什么克兰顿把它放在了这里而没有带走呢? ” “因为当时人们都在忙着追捕罪犯。他不想让人抓住并且在他身上找到。他可 能在某个地方停了车,之后又开走了,想以后再回来取。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我 越看这张照片,越肯定那天我遇见的那个人就是克兰顿。文件里对克兰顿外貌的描 述也是一致的——眼睛的颜色等等。如果尸体不是克兰顿,他又是谁? ” “就是这个问题。”布伦德尔说,“我想我们现在只有等到伦敦的报告出来后 再说了,当然了,除非是与购买东西有关。我们应该了解这方面的情况。你说索普 小姐的想法——我是说,关于花圈——可能其中有问题。你能和盖茨夫人聊聊吗? 或者我去找她? 我想你最好和阿什顿交涉一下。你见他有充分的理由,如果我去他 那里,就显得很正式,他很可能很有提防之心了。教堂墓地距离村子这么远,真是 让人讨厌。因为有灌木丛,教区甚至都不能看到它的全貌。” “毫无疑问,兇手对周围的环境已经了如指掌。不要与自己作对,没有难度, 就没有乐趣。” “乐趣? ”警长说,“哦,勋爵,我要是您那当然好了。盖茨夫人那里怎么办 ? ” “还是你去找她吧。如果索普小姐明天走,不显得像个好管闲事的人我就不能 去拜访。索普先生也不喜欢我。 肯定他已经下了指令:没有任何消息。但是我们可以行使法律的严酷。” “没有那么严重,我不会的。法官的法令,那是很要命的。不过我会试试的。 还有——” “是啊,还有威廉·索迪。” “啊! 可是如果索普小姐是对的,那他与案子就没有关系了。他从新年除夕一 直到一月十四号一直是病倒在床的。肯定是这样的。但是这个房间里一定有人注意 到了什么问题,但是要搞清楚到底是什么要费些周折。他们已经体验过被告席的滋 味了,他们一见到我绝对会感到很害怕。” “你不用为这个担心,你不会再吓着他们什么了,他们已经被吓坏了。去给他 们读葬礼仪式,看看他们的反应。” “哦,”警长说,“除了星期天,宗教与我无关。好吧,我就听您的。可能我 没有提到那讨厌的项鍊……不过我满脑子都是它,如果没有再丢失掉,就算幸运了 。” 这表明警察像其他人一样是受潜意识的成见所支配的。 第四节 彼得勋爵绕过 布伦德尔先生 按变换序列鸣钟倒转,或者在通常的不规则振盪后倒序鸣奏。一座钟鸣奏过后, 紧跟着走向另一座钟,这样的鸣奏顺序的变化贯穿整段钟乐。 特洛伊特:《变换鸣钟术》 “好吧,女士。”布伦德尔警长说。 “好吧,警官? ”盖茨夫人反问道。 据说,这样讲不知道到底是否有道理,一般的警察对自己被称为“警官”而不 是“哥们”、“警员”会感到是一种恭维,而有些人比如说迪斯累里学校毕业的人 认为,即便“上士”这种叫法不恰当,也不会被认为过分。但是当一个文雅、满眼 都透着冷冰冰的女士对一个穿着便服的警督称唿为“警官”时,心里感到很不舒服 的,而其实这并不是说话人的意思。既然如此,布伦德尔先生想,他本可以派一个 穿警服的巡警官来解决这件事。 “如果您能帮我们这件小事情,我们将非常感激。” 布伦德尔先生赶紧说。 “小事情? ”盖茨夫人说,“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利明赫特的谋杀和亵渎罪被认 为是小事情? 考虑你最近这二十年来没有什么作为,只是在集市上才能抓些醉鬼, 好像现在你很沉着又有了新的责任,依我看,你应该求救于伦敦警察局。不过,我 想因为你受贵族的保护,所以自认为有能力对付任何犯罪。” “是不是向伦敦警察局报告,这可不是我的职权,女士,这是我们头儿的事。” “真的吗? ”盖茨问,丝毫不觉得难堪的样子,“那么为什么局长不亲自处理 这件事? 我更愿意直接和他打交道。” 警长耐心地解释道,确切地说,询问证人不是局长的责任。 “为什么认定我就是证人? 对这种丢脸的程序我一无所知。” “当然了,女士。不过我们需要关于索普夫人墓地的一些情况,我们认为像你 这样身份的女士对我们能有些帮助。” “怎么帮你们? ”
第42页 “给我们提供信息,女士。从表面看上去,谋杀案是在索普夫人葬礼后没有多 久就发生了。我知道在悲剧发生后你经常去墓地——” “真的?谁告诉你的? ” “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就是这样的,女士。” “确实如此,可是到底是谁告诉你们的? ” “保密是我们的工作方式,女士。”布伦德尔先生说,本能地感到如果说出希 拉里的名字,一定会把情况搞得更糟。“我认为这是事实,对吧? ” “为什么就不该是假的呢? 我认为即使在当今,对死者也应该心怀尊重。” “的确非常适当,女士。那么,你能告诉我,每次你到墓地的时候,是否发现 花圈动过,或是墓上有新土出现? 或者有没有其他变化? ” “没有,”盖茨夫人说,“除了那位粗鲁、野蛮的科宾斯夫人。考虑到她不是 教徒,你可能会认为与其来墓地,还不如不来,这样显得她更有修养。花圈是最没 有品位的那种,我想,鑑于查尔斯家人对她很有好感,她有资格送花圈给她喜欢的 任何一个人。可是不管怎样,她也没有必要送那么一个巨大而又惹眼的那种,粉红 色的百合花在一月份太不合时宜了。像她这样的身份,根本不需要卖力地招摇,一 束菊花就足够表达敬意的了。” “这样啊,女士。”警督说。 “只是因为,”盖茨夫人继续说,“我在这里不是独立的,并不意味着我就送 不起像她的那样大和昂贵的花圈。 但是查尔斯先生和他夫人,以及他们下面的亨利先生、索普夫人,对待我就像 朋友一样,而不是像对僕人那样。我知道我应该做和我身份相配的事情,本来就不 该送花圈,不该和他们家的人相比。” “当然不,女士。”探长由衷地贊同地说。 “我不知道你说‘当然不’是什么意思。”盖茨夫人反问,“他们家本该表示 同意的,因为他们从来都是把我当成他们中的一员,看我在这里当了三十年的管家, 他们这样想也不足为奇。” “当然,很自然了。我的意思只是,您这样的女士在判断力和礼节上等方面都 是高出别人的。我的夫人,”布伦德尔显出一副很坚定、诚实的样子说,“我夫人 总是对我们的女儿说,要有淑女的举止,她们惟有以东部教堂红房子酒吧的盖茨夫 人为榜样,不——”( 这时盖茨夫人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 ——“布伦德尔夫人指 望贝蒂和安能做一个像您那样的人,夫人,她们一个在邮局工作,另一个在康普兰 先生工作室做职员。不过有一个更高的目标对年轻人有好处,夫人,我夫人总说如 果她们仿效玛丽女王的举止,或者——既然她们没有可能有机会向高贵的女王陛下 学习了——有红房子的盖茨夫人为样板,她们长大后会给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增光的 。” 执着的布伦德尔先生咳嗽起来。他突然觉得他还是讲得不错,此刻他觉得“风 度”比“举止”更为恰当。盖茨夫人脸色稍稍平和了些,警督感到再问下去不会有 什么困难了。他期待着把这次有趣的谈话告诉夫人和其他家人。 彼得勋爵也会高兴的听听,勋爵大人这样一个体面的人,也会很开心听听笑话 的。 “关于花圈,夫人。”他鼓起勇气径直问她。 “我这就讲给你听。当我发觉是科宾斯夫人这样无礼地把我的花圈挪开,而把 她的花圈放上去,这真的很令人厌恶,让人噁心! 当然,在索普夫人的葬礼上有很 多花圈,其中一些非常精緻,如果当时我送的花圈和村民们送的花圈一起也放在灵 车的车顶上,我就会很满足了。 可是索普小姐不会这样想的,索普小姐总是很细心、很周到的。” “很可爱的姑娘。”布伦德尔说。 “索普小姐是这个家庭的一员,”盖茨夫人说,“他们一家人是那种为别人着 想的人,毕竟是名门世家! 楼上的那些人可就没有这样的修养了。” “的确如此,夫人。”探长热切地应答着,不管谁在一旁都会听得出来他是多 么急切听下去。 “我送的花圈就放在了棺材上面,”盖茨夫人接着说,“和索普家的放在一起, 有索普小姐、亨利先生送的花圈,当然还有爱德华·索普先生、威尔布里厄姆夫人 送的花圈和我送的都放在一起。把这些花圈都放在棺材的上面很不容易,如果把我 的花圈放在别处,我也不会反对。但是索普小姐坚持。威尔布里厄姆夫人的花圈放 在了棺材前部,亨利先生、索普小姐和爱德华先生的放在了棺材的上面,我的放在 了棺材的脚下——这和放在棺材上面没有什么不同。僕人大厅和女子学院送的花圈 放在了棺材的一侧,教区长和凯尼尔沃思勋爵送的花圈放在了另一侧。当然其余的 花圈都放在了灵车顶上。”
第43页 “办得很得体,肯定是这样,女士。” “而且,后来,”盖茨夫人说,“葬礼后,当墓穴里都填满时,哈里·戈特贝 德特别地注意了把索普家的花圈( 也包括我送的) 放在了墓穴上合适的位置上。我 指示司机詹森关照好——因为那天是个雨天,叫女僕们去不太合适——他后来向 我保证说他都照办了。我一直感觉到詹森工作上非常稳重和尽责,我相信他这类 人,都是绝对诚实的人。他一五一十地给我讲了花圈放在了什么地方,毫无疑问他 的工作做得很出色。不管怎样,第二天我还问过戈特贝德,他和詹森说的是一样 的。” “肯定是这样。”布伦德尔先生想,“如果换了我,我也会这样做。如果我知 道的话,我是不会让任何人与这个老女人牵扯上什么麻烦的。”不过,他只是欠了 欠身,没有说一句话。 “你肯定会评判第二天我感到多么奇怪。”夫人继续说着,“那时候,早礼拜 过后,我去看事情是否都进行得正常,却发现科宾斯先生夫人的花圈并没有像原来 那样放在棺材的一侧,而是放在了墓上,好像她是什么重要人物似的,而我的花圈 却被放在了很不起眼的地方,并且被挡住了,丝毫看不到卡片。就像你想像得那样, 我真的很气恼。并不是因为我在意这个慰问性的小礼物放在什么地方,因为那对大 家来说没有什么区别,问题就是如此。这个女人太傲慢无礼,我真的动怒——是因 为有一天我终于觉得非常有必要就她的孩子在邮局里的举止行为和她谈谈。不用说, 她对我表现的非常无礼。” “那是一月五日吗? ” “是葬礼后的那个早晨。就是,你说的,星期日,是五日。没有证据我没控告 她,我已经对詹森讲过这件事,仔细问过了戈特贝德,他们两个人都很肯定,花 圈在前一晚上还在原来的位置。” “有没有可能是男学生们闹着玩的,女士? ” “他们做什么我都会相信,”盖茨夫人说,“他们总是调皮捣蛋,我屡次三番 地对斯努特小姐抱怨过,但是这种情况下,这简直就是公然的侮辱。很显然,也很 确定,这个女人就是指向我的。为什么一个农民的妻子竟然这么摆架子? 我真的搞 不懂,我年轻的时候,村民们是有自知之明的,一直保留这种传统。” “当然了,”布伦德尔先生说,“那时候我们的日子也更开心。那么,夫人, 除了这次之外,还有什么骚扰您的事情? ” “我想这一次就足够了! ”盖茨夫人回答说,“在那之后,我就特别小心,如 果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会报案到警察局的。” “啊! 那好! ”警长说着站起身就准备离开。“你瞧,最终还是要靠我们来解 决,我要和科宾斯夫人谈谈,女士,我向你保证肯定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 啊! 真是一个泼妇! ”当他走在发芽的七叶树下的无人街道上时,他对自己说: “我想我该找科宾斯夫人谈谈。” 科宾斯夫人很容易就找到了。她小小的个子,很精明的样子,浅色的头髮,眼 睛透露出她的性情。 “啊,这样,”她说,“盖茨夫人竟然有脸说是我,好像是我用干草叉动了她 的小里小气的花圈。还说是位有修养的女士呢! 有修养的女士是不会计较花圈原来 放在那里,而后又在哪里的。她那样对我讲话,就好像我是个下三烂。我们为什么 不能送给索普夫人最好的花圈呢? 啊! 她是个多么好的人——一个真正有修养的女 士,在我们遇到麻烦的时候,就是我们经营这个农场那年,她,还有亨利先生给我 们很大帮助。不管我们遇到什么麻烦,科宾斯先生办事一直很周到。不过因为是资 金的问题,如果没有亨利先生的帮忙,我们就不会得到农场。当然了,我们最后还 了债,包括利息。亨利先生说不想要利息,但那不是科宾斯先生的为人。是的,在 一月五日,是这样,我肯定孩子们和这件事无关,我问过他们。并不是说我的孩子 会去做这件事,而是,你知道,孩子毕竟是孩子。她的花圈确实放在她说的那个原 来的位置,就是葬礼后那个晚上的样子,因为我亲眼看到哈里·戈特贝德和司机放 的,他们也会这样讲的。” 后来证实他们的确也是这样对警长讲,内容大致相同。除此之外,唯一有可能 的是那些学生。布伦德尔先生获得斯努特小姐的帮助,幸运的是,斯努特小姐不仅 能够向他保证她的学生没有一个有错的( “那时我都很小心地问过他们,警督,他 们向我保证说他们没有犯错,唯一一个可疑的人是汤米·韦斯特,那时他在经过门 口的时候,胳膊摔断了。”) ,她还意外地对行为不端的事情发生的时间提供了有 用的帮助。 “我们那晚要合唱彩排,而当结束的时候——大概在七点半的时候,雨停了一 会儿,我想我该到可敬的索普夫人的墓地看一看,所以我就打着手电筒去了。我记
第44页 得很清楚科宾斯夫人的花圈就放在坟墓的一侧,紧挨着教堂,当时我心里想:这景 色真美啊! 要是让这场雨破坏了多可惜! ” 警长感到很愉快,他发现很难相信科宾斯夫人和其他人会在一个又黑又潮湿的 星期六晚上,走到墓地去挪走盖茨夫人的花圈。假设埋死尸是一个很烦人的因素, 把犯罪的时间假定在星期六晚上的七点半到星期日早上的八点半之间,肯定会更合 理。他对斯努特小姐表示非常感谢,看了看表,下了决心趁着还有时间去威廉·索 迪家。他肯定玛丽一定在家,走运的话,他还很有可能碰上回家吃饭的威廉本人。 边走边扫视着教堂墓地的墙,他注意到彼得·温姆西勋爵坐在墓碑之间,显然是在 沉思。 “早上好! ”警长兴高采烈地大声打着招唿,“早上好! 勋爵。” “哦,”勋爵回应着,“刚刚来到这里一会儿,我正要找你呢! ” 布伦德尔先生在停柩门口停了下来,爬出了车,咕哝着( 因为他变得太胖了) , 朝小路这边走过去。 温姆西坐在一个又大又扁平的墓碑上,在他手上的是警长最不希望看到的,就 是一大长卷线。勋爵看上去像一个充满好奇、样子很笨拙,但是很有板有眼的一招 一式的渔夫。勋爵正在把三条鲑鱼做鱼饵固定在渔网上。 “您好! ”布伦德尔先生说,“您是不是有点乐观了? 这里除了打鱼这种粗活 还能干什么呢? ” “的确是粗活。”温姆西说,“你在和盖茨夫人面谈的时候,你觉得我当时在 哪里? 我在车库,正鼓动我们的朋友詹森偷窃。从亨利先生的书房。嘘! 没的说 。” “自从他上次打鱼到现在已经又很多年了,可怜的人! ”布伦德尔先生同情地 说。 “是的,他总是把他的渔具保存的非常好。”温姆西说,打了一个复杂的结, 用牙齿使劲把它繫上。“你忙吗? 有时间来看看我这里的一样东西吗? ” “我本是要去索迪家,不过不太急,顺便告诉你个消息。” 温姆西听了关于花圈的事情。 “听起来没有问题。”他说。他在衣兜里摸索着,找出了一把铅锤,他把其中 的一些拴在了网上。 “你到底想用这个来捕什么呢? ” “鳝鱼。”勋爵回答道。他用手掂量了掂量鱼绳,又拴上了另一个铅锤。 布伦德尔先生猜想有什么神秘的事情,谨慎地、静静地看着他。 “这样会有用的,”温姆西说,“除非鳝鱼游泳的位置比铅锤发出的声音还要 低。好了,我从教区长那里借来了教堂的钥匙。他把钥匙放错了地方,当然,后来 在服装俱乐部帐本里找到了。” 他在前面带路,走到了教堂塔楼下面的斗室,推开门。 “我一直在和我们的朋友杰克·戈弗雷聊天,他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他和我 讲去年十二月的时候他放了一套新绳子。有一两条不牢固。在新年鸣钟时不会用的 上,所以他们在的时候,就重新加固了一下绳子。这些是旧绳子,在紧急状况时备 用,都很整齐地绕好了收藏好了。这个粗大的绳子是丧钟保罗专用的,小心地把它 拿起来——有八英尺长,如果把它放在地上,那就不好收拾了。这些是巴蒂·托马 斯、迪米蒂、朱比利、约翰、杰里科、萨巴思的绳子。可是小高德的绳子在哪里? 在哪里呢? 它的橼头被削短了,绳子被拉长了,到底在哪里呢? 没有——在屋子里 没有别的了,只有皮革制的碗橱、几块破布以及几个油桶。没有高德钟的绳子。‘ 高德,斯年少者,于此’,钟绳失踪之谜,‘一切万物应答:没有发现——从未发 现。’” 探长挠了挠头,茫然地凝视着教堂周围。 “没有在炉子里,”温姆西说,“当然,我首先想到的是炉子。如果埋尸发生 在星期六,炉子会是燃着的,不过晚上他们会封火的,如果我们的戈特贝德先生用 铲运机在星期六的早上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那会是很尴尬的事情。事实上,他告 诉我他在星期六首先要做的事情是打开炉子,检查里面烟道是否通畅,然后他再把 它里面的残渣都捅掉,用耙子把底下的门打开,一整天就一直敞开着。 我想绳子不会放在那里,无论如何我也不希望如此。我想杀人犯用绳子捆人, 直到走到了墓地旁边才移动尸体。还有这些鲑鱼鱼饵呢。” “井? ”布伦德尔先生受到了启发似的说。 “井,”温姆西回答,“我们该怎么做? 去钓鱼吗? ” “我同意。我们可以试试。” “在餐具室有一个梯子。”温姆西说,“这边走,穿过餐具室的门,到了。离 开了,寻欢作乐的男孩子们,我们都要离开。对不起,忘了这里是圣地了。那么现 在,掀起盖子,等一会儿,我们给水神半块砖吧,嘭! 并没有很深,如果我们把梯
第45页 子放在井口,就可以直接通到井下。” 他伸了伸腰,然后左手拿着那一卷线,开始小心翼翼地把线顺着梯子边放下去, 警长手里举着手电筒打着光照着前面的路。 一阵冷风从水的表面吹来,透过下面的水面上的光圈映射出灰色的天空,手电 筒的光束照着线和鱼钩缓缓地伸向下面。然后水面的倒映突然换了景色,原来是鱼 钩触到了水面。 停了一会儿,然后是温姆西“嗖嗖”地卷线。 “比我想像的水还多。铅锤去哪里了? 现在,再来试一次。” 又停了一会儿,然后,听见他说:“勾到了,太好了! 勾到了! 什么东西? 是 一只旧靴子吧? 没有绳子那么重。不要紧。上来了! 哎呀! 上来了! 对不起,我又 忘了。瞧瞧! 瞧瞧! 看看是什么? 不是靴子,几乎猜对了。是顶帽子! 好了! 太棒 了! 你量没量尸体的头? 量了? 很好! 那么我们没有必要再把他挖出来看看这顶帽 子是否合适他。看好鱼钩! 勾到了! 感觉很软,经不起戴,也经不起水泡。大规模 生产,伦敦制造商,展出一顶。把它放在一边,晾干。再放下去……又上来了,又 是一条小鱼。太好了! 是什么? 看起来像德国香肠。哦! 不是,不是。是通道里的 橼木头。正是我急着找的东西,小高德的橼木头。轻轻地把它挑上来,小心挑高点。 橼木头在此,那么剩下的就是……雏菊花环! 搞到了……不知什么地方的……不, 不要太用力,不然鱼钩会掉下去的,松动些,抓紧了……糟糕! ……对不起,真的 很气人! 掉下去了…… 我又勾到了! 什么断了,是梯子还是我的胸骨? 这梯子的边可真够锋利尖锐的。 来了! 来了! 鳝鱼来啦——都绞缠到一起了。抓牢了! 万岁! ” “没有全在这里。”探长说,细细的绳子沿着井壁被拽了上来。 “可能不是,”温姆西说,“不过这些绳子就是用来捆受害者的。他把绳子砍 断了,绳结还在呢。” “对,最好不要碰触绳结,勋爵。通过绳结我们可以猜测是谁捆的受害者。” “看好绳结,绳套会没有问题的。对! 再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整根绳子分为五部分就铺在面前,包括橼木头。 “胳膊和脚踝是分开捆的。躯体被捆在了别的东西上,裤子被弄破了。他卸下 了橼木头,因为有橼木头不好打绳结。嗯! ”布伦德尔先生说,“做得并不很专业, 但是很见效,这一点是肯定的。好! 勋爵,这是您的一个很有趣的发现。但是有点 意外,是吧? 使得这一谋杀罪与我们原来分析的不同了。” “你说得对,很好! 好了! 人必须得勇敢面对一切。正如那个女士在受到鼓舞 的时候说的一样。” 一张面孔在墓地的墙的那边闪了一下,一转眼突然又不见了,之后又出现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波特? ”探长问。 “哦! 没事。”波特答道,“我没有什么事情。你要用那个挂什么呀? 那是条 绳子。塔楼里有八根绳子呢。”他又说道,神秘兮兮地,“教区长不再让我上塔楼 了,因为他们不想让人知道。不过我波特·皮克知道。一、二、三、四、五、六、 七、八——总共有八条挂在那里。老保罗,是大的——丧钟保罗——但是按理说应 该有九声丧钟的。 你瞧,我会数吧。波特会数的。我好多次掰着手指头数,八声丧钟,有一次是 九声丧钟,一次是十声丧钟。不过我不会告诉你是谁敲响的,不会的。他在等九声 丧钟。一、二、三、四……” “走开! ”警长被激怒了,大喊道,“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在这附近晃来晃去地 缠人。” “谁在缠人? 你听着……你来告诉我,然后我再告诉你。有一次丧钟响了七声, 那条绳子就是用来缠死他的,是不是先生? 九声,已经有八声了,波特知道。波特 会说的。可是他不会说出去的。哦! 不会! 有人在听呢! ”他的脸又恢復到了往日 那种茫然的神情,然后又用手碰了一下帽子。 “再见,先生。再见,先生。我得去餵猪了。餵猪是波特的工作。是,是的。 猪该餵了。再见,先生,再见,先生。” 他低着头、弯着腰,穿过田野,朝不远处的附属建筑物走去。 “就是这样! ”布伦德尔先生说,很心烦的样子,“他会把绳子的事情告诉所 有人的,自从他小时候目睹他母亲吊死在牛棚,就一直念念不忘。就在小迪克赛, 那大概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咳! 他也确实没法控制自己。我把这些东西送到车站去, 然后再回来去威廉·索迪家,现在一定已经过了他吃午饭的时间了。” “也过了我吃午饭的时间了。”当教堂的钟声敲响了一点十五分的时候,温姆 西说,“我得向维纳布尔斯夫人道歉。” “你瞧! 索迪夫人,”布伦德尔先生愉快地说,“如果说有谁能够帮我们渡过
第46页 难关的话,那就是你了。” 玛丽·索迪摇摇头。 “如果我能够帮忙的话,那一定帮了,布伦德尔先生。但是……我怎么可能帮 得上忙呢? 我和威廉那一夜都没睡觉。几乎一个星期我都没有脱过衣服,那时他的 情况太糟了。在安葬好索普夫人后的那个晚上,他的状况仍然很糟糕。后来转成了 肺炎。我们当时觉得他没得救了。我不会忘了那个夜晚,白天的事情也忘不了。坐 在这里,听着丧钟保罗的钟声,很想知道在夜色沉沉的时候,会不会为索迪敲响丧 钟。” “就是,就是! ”她丈夫也尴尬地说,在听装的鲑鱼上撒了不少醋,“现在都 结束了,哪能说提就提起来呢! ” “当然不是。”警长说,“除非你有足够的时间,是不是,威廉? 患肺炎时会 感到躁狂,我知道肺炎是什么样的病,在一九二二年的时候,我的岳母就是被肺炎 夺去了生命。照顾肺炎的病人很令人厌烦的。” “是啊,”索迪夫人贊同地说,“那晚他病得很厉害,一直想挣扎着起床去教 堂鸣钟乐。他以为没有他在场他们就无法鸣奏钟乐,但是我不停地告诉他,所有的 钟乐包括新年钟乐都鸣奏完了。劝阻他真是太难了! 吉姆就在那天早晨离开了我家, 没有一个人能够帮助我。他在这里的时候,对我们帮忙很大,不过他得去他的船行。 他在这里呆的其实够久了,当然他自己并不是老闆。” “不是,”布伦德尔先生说,“他是和一个商人合伙做,是吗? 他现在怎么样 ? 最近收到过他的来信吗? ” “我们上星期收到他寄自香港的明信片。”玛丽说,“但是他没有写什么,只 是说他很好,还向孩子们问好。 他出航只是寄过明信片,而且他一定非常忙碌,因为他本来是习惯写信的。” “可能是缺少人手吧。”威廉说,“这段时间是男人做生意的焦虑期:货物很 少,很难碰到机会。我猜想他一定很沮丧。” “是啊,当然了。你希望他什么时候回来? ”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威廉答道。探长犀利的目光看着他,仿佛要从 他的语气里听出什么别的信息来。“不对,如果经营的是正经的商业,我是说,你 瞧,他的船出海没有规律。只要有货物,船就出航,人们是这样说的,只要有货物, 船就会从一个港口不定期地航行到另一个港口。” “啊! 是啊! 当然。那么,船的名字叫什么? ” “棕色哈娜。她属于赫尔兰普森一布雷克船运公司。 他们告诉我说,吉姆干得很好,他们对他抱有很大希望,如果伍兹船长发生什 么事情,他们就把船交给他。是不是,威廉? ” “是这样说的。”索迪很不自然地答道,“不过如今世上还有什么可靠的。” 妻子的热情和丈夫的冷漠形成了鲜明对比,布伦德尔先生自己有了结论。 “吉姆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制造了很多麻烦,是吗? ” 他这样想着,没有说出口。“这已经说明了问题,可是这对我没有用,最好还 是换个话题吧。” “那么你那天晚上在教堂就没有碰巧看到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他说,“有没 有看见有灯光在晃? 没有类似的情况吗? ” “一整晚我都没有离开威廉的床半步。”索迪夫人答道,扫视了一下她的丈夫, 停顿了一会儿,“你瞧,他那时候病得很厉害,如果我离开他一小会儿,他就会脱 掉身上的衣服,然后起床,如果听到的钟声不是他想听到的,老麻烦就又来了—— 就是这样。” “威尔布里厄姆夫人那件事? ” “是的,他的脑子煳里煳涂的,他认为那次的审判还在进行,他必须得站在我 一边。” “那就对了! ”索迪突然大喊着,勐然把盘子推到一边。刀子和叉子哗啦啦地 散落在桌子上。“我不会再让你为那件往事烦恼。死的死了,埋的也埋了。如果在 我头脑不清醒的时候,提起它,我会受不了。天知道,如果我能控制自己的话,我 是最不愿意让你再想到这件事的人。你应该明白这点吧。” “我没有责备你,威廉。” “在我们家我不会再谈这件事! 布伦德尔先生,你来我家让她心烦,这到底是 为了什么? 她已经告诉你了,关于这个被埋的傢伙她什么都不知道,就是这么回事 ! 我生病的时候说的话、做的事,都是不算数的。” “一点价值也没有。,’探长承认,“非常抱歉,提及这件事是免不了的,这 是肯定的。不过,我不会占你们很长时间的。你们帮不了我,就是这么回事。我不 是说没有失望,警察的工作都是失望和沮丧,必须是好是歹一起承受。现在我得走 了,让孩子们回来喝下午茶吧。顺便提一下,那只鹦鹉怎么了? ” “我们把它放在了另一间屋子里,”威廉皱了皱眉头说,“它尖叫的声音都能
第47页 把你的耳朵震聋了。” “这只鹦鹉最坏了,”布伦德尔先生说,“不过它很能学舌,我还没有听到过 一个比它更好的呢! ” 他祝愿他们晚上过得快乐,之后就告辞了。索迪的两个孩子,在大人们谈兇手 和埋尸的这些不合适孩子的性别和年龄的话题时,就已经被打发到了柴草房,此刻 跑过来为他打开大门。 “晚上好! 罗西,”布伦德尔先生打着招唿,他总是记得清别人的名字,“晚 上好! 埃维。你们在学校是好学生吗? ” 但是,这时候索迪夫人喊她们喝茶,最终,警督先生只得到了简短的回答。 阿什顿先生是原来那所老学校的农夫。他大概有五十岁、六十岁或者七十岁吧, 谁知道。他说话的声音就像狗那样的一阵一阵地粗暴吠叫,他的神情非常严肃,假 如他已经咽下一个拨火棍,那么只能从他的身材中看出变化:那就是呈现出不相称 的弯曲。温姆西眼睛盯着那双手,若有所思。他的双手有着多瘤节和白垩的关节, 他认定这些关节的僵直是由于长期患关节炎引起的,而不是生活节俭造成的。他的 妻子比他年轻很多,她体形丰满,而他是个瘦子;她蹦蹦跳跳,他则很威严;她很 快活,而他板着个面孔;她总有说不完的话,而他说话很简短。他们热情地欢迎彼 得勋爵,并且递给他一杯自制的樱草酒。 “如今没有那么多的樱草可做酒了,”阿什顿夫人说,“但是这酒是按照我妈 妈的配方做的。我想,只要能搞到山楂我就会制做出具有我自己风格的山楂酒。我 不会喝从小店里买来的那些脏东西,它没有任何好处,只会把胃搅得翻江倒海、放 臭气。” “哦! ”阿什顿先生贊同地说。 “我绝对贊成你的话,阿什顿夫人。”勋爵说,“这实在是好极了! ”确实如 此,“这又得谢谢你了! ”他对一月那次他们给他帮忙修车又表示感激。 “哦! ”阿什顿先生说,“我很高兴能帮忙,真的。” “不过我总听说阿什顿先生常常忙于其他很不错的活计。”勋爵继续说道, “我想就是你那天把可怜的、病泱泱的威廉.索迪从沃尔比奇接回来的,你就像撒 玛利亚慈善机构的成员一样乐善好施。” “哦! ”阿什顿先生又简短地说,“我们碰巧看到他,很幸运。哦,对一个病 人来说天气当时很糟糕。哦,危险得很,是流感。” “很可怕! ”他的妻子说,“可怜的人——他从那边回来的时候,脚步踉跄着, 跌跌撞撞的。我对阿什顿先生说:‘可怜的威廉看上去多惨啊! 真的! 他肯定不能 开车回家了。’确实是这样,我们离开镇子才大概一英里,就看见他韵车子停在了 路边,他那时很无助的样子。是仁慈的上帝救了他,他才没有栽进水沟里,捡回了 一条命。而他身上的钱,啊! 上帝! 那该是多么大的损失啊! 他那时候病得不成样 子,把钱扔的到处都是。‘威廉,’我说,‘把钱放进兜里,保持安静,我们把你 送回家。你不用担心你的车。’我说,‘我们会在路上特纳路口停下来,然后在下 次等我丈夫来东部大教堂的时候再把车开走。 他会很高兴这样做。啊! 上帝! 连续两个星期,教堂都在为他祈祷。” “哦! ”阿什顿说。 “真不能想像他在这样的坏天气里出去干什么,”阿什顿夫人说,“因为那天 毕竟不是集市日。要不是阿什顿先生因为吉丁斯被释放,不得不去看他的律师,我 们也不会在那里。如果当时威廉想做什么事情,我们一定会帮他做的。我想,即使 是关于银行的事情,他也会信任我们的,并不是说阿什顿先生为了这件事不会照看 两百镑的钱,或者是三千镑。不过威廉·索迪对自己的生意一直是很把得住的。” “哎呀! ”阿什顿夫人说,“哦! 可能是亨利先生的生意。我们不能指望他对 与他自己无关的事情守口如瓶。” “阿什顿先生,什么时候,”阿什顿夫人问,“亨利先生家在伦敦和东英吉利 存过钱,更不用说亨利先生是一个考虑很周到的人,他不会打发一个病人在暴风雪 天出来做生意吧? 我以前告诉过你,我不相信这两百镑和亨利先生有什么瓜葛,我 说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我是对的。我一直是对的。瞧! 现在怎么样? ” “哦,”阿什顿说,“你说得太多了,玛丽亚,有些话是对的。如果偶尔不对, 也很有趣。哦,但是你,你没有理由干涉威廉的钱。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你说得倒是对。”阿什顿夫人承认,语气很亲切,“我这张嘴确实有点把不 住门了,我承认。请勋爵大人原谅。” “没关系,”温姆西说,“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地方,如果没有人谈论左邻右舍, 那又有什么可谈的呢? 索迪一家确实是你们唯一的邻居,对吧? 有你们做邻居他们
第48页 很幸运。我敢肯定,阿什顿夫人,威廉昏迷的时候,你一定很悉心地照顾他。” “没有那么周到,”阿什顿夫人说,“我的女儿在那个时候也生着病——村子 里有一半人都病倒了。我尽力时不时地帮帮他——换了别人,我也就帮不了这么多 了——我们女儿帮助玛丽做饭,而且有半夜都睡不了觉——” 这正好给了温姆西机会,他巧妙地询问着,把话题引到了墓地上。 “啊! 是这样,”阿什顿夫人喊道,“我一直以为小罗西.索迪对波莉讲的话 有什么寓意。不过孩子们的确有丰富的想像力,大人们是想像不到的。” “那么,讲的什么话? ”温姆西问。 “哦! 蠢话,是蠢话! ”阿什顿先生说,“都是什么鬼怪故事。” “哦! 那可够愚蠢的了,我肯定。”阿什顿夫人反驳说,一不过你该知道,卢 克·阿什顿,孩子可能说的是真相,不管是不是鬼怪故事。您瞧,勋爵大人,是这 样的:我女儿波莉——她现在十六岁,秋天就要出去工作。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 女孩子们的气质是什么样的,我坚持一点:把一个女孩培养成一个贤妻良母是最好 的工作,所以上星期我对华莱士说了。不是整天站在柜檯后面卖发卡、洗衣服( 如 果可以称之为衣服的话,是那种没有裤腿,没有后身,也没有前身什么的) ,而是 教她们怎么做粉状马铃薯,不管是不是累得可能会驼背或者患静脉曲张。”阿什顿 夫人得意地加了一句,“她几乎不能否认,她做的时候她的腿可受苦了。” 彼得勋爵对阿什顿夫人的主张和看法表示了衷心的感谢.并日暗示她.她本是 要谈波莉——“是的,当然了,我的嘴总是把不住门,没错。不过波莉是个好女孩, 我说过,从她是个小孩的时候起,波莉那时候七岁,罗西·索迪和波莉就是特别要 好的朋友。哎呀!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是什么时候,卢克? 大概是一月末吧, 差不多吧——在晚上六点钟的时候,没有很晚——那是一月末——波莉和罗西、埃 维坐在灌木树篱下,就在她们家的外面。她们两个人在哭。‘怎么了,罗西,’波 莉问,‘出什么事情了? ’罗西说:‘没事。’既然波莉来了,她们问是不是可以 带她一起去教区长的住宅,因为她们的爸爸要给教区长带个口信。波莉自然很乐意, 但是她不明白她们两个人在为什么哭,后来——你知道很难让孩子们说出他们害怕 什么——结果是她们害怕夜里路过墓地。那么,波莉是个好孩子,告诉她们没有必 要害怕,死去的人就在上帝的怀抱中,他们没有力量从坟墓中出来,不会伤害任何 人。可是这样的话一点也没有消除罗西的恐惧,最终,波莉搞清楚了,原来罗西认 为她看见了索普夫人的魂灵在她的墓地周围飞来飞去,好像她看到魂灵的那个晚上 正是举行葬礼的那个晚上。” “上帝! ”温姆西说,“她究竟看到了什么? ” “不过是光而已,波莉认为只是灯光。那时候正是威廉·索迪身体不好的那段 日子,好像罗西也没有睡觉,一直在帮助她的妈妈——罗西是个善解人意、手巧的 孩子——她向窗外望去,看见一束光正从墓地的地方升上去。” “她告诉她的爸爸和妈妈了吗? ” “那时候还没有,她没有告诉他们,她不愿意告诉他们。我记得很清楚,我小 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对孩子时的我来说,有趣的事情是我听见洗衣房里有呻吟声, 我以为是熊的声音,要让我说出来,打死都不会的。罗西也是这样,只是那天夜里, 她爸爸让她去教区长的住处带一个口信去,她答应要去,可是磨磨蹭蹭地。最后他 很生气地威胁她说:‘再不去就拿鞋子打你。’我想他当然不是真的要打她,”阿 什顿夫人说,“他通常很慈爱很体贴的,不过他的病还没有痊癒,他很爱吵来吵去 的,生病的人都是这样的。于是罗西就决定把那个晚上看到的告诉他们,而这更令 他气恼,坚持说她必须得去,没有废话,并说以后再也不能向他提起什么鬼魂的事 情。如果玛丽在场的话,她就会去了,但是当时她去贝恩斯医生家给他取药了,乘 公共汽车直到七点半才会回来。威廉要罗西把这个口信带去,我现在忘了是什么口 信。波莉告诉罗西不可能是索普夫人的鬼魂,因为她的灵魂已经得到安息了,如果 是的话,索普夫人不会伤害活着的人的。她说罗西一定是看到了哈里·戈特贝德的 灯。不过不可能是,据孩子说她看到的什么光的时间是在凌晨一点钟。我的上帝! 我肯定,如果当初我知道这事,肯定会引起我注意的。” 布伦德尔先生听到温姆西把这次谈话讲给他听的时候很不高兴。 “索迪和他的妻子应该小心些。”他说。 “她们和你讲的是事实,这你知道。”温姆西说。
第49页 “啊! ”布伦德尔说,“我不喜欢证人对真相过于挑剔。他们常常侥倖成功, 而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然后又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相了。虽然我确实想到和罗西谈 谈,可是就在这时她的妈妈飞快地把她叫走了——难怪呢! 况且,不管怎样我不会 在意从孩子的嘴里套出关于他们的父母的情况。.这令我忍不住想起我的孩子贝蒂 和安。” 如果这不完全是真相的话,那也肯定其中包含着不少事实,因为布伦德尔先生 是个和善的人。 第五节 丧钟保罗的单奏 人们忽略了河道,这种想法非常危险。在共和国的每一年中,我们家已经向首 都报告如下:在我们周围的隧道积满了淤泥,堤坝坍塌。我的丈夫和梅达的父亲刚 刚会见了现任首相。他们受到了合乎礼节的接待,但是他们的结论是:无事可做。 诺娜·沃恩:《被流放的房子》 彼得·温姆西勋爵坐在教区长住宅的听课室,面对着一套贴身衣裤苦想。听课 室事实上不用来讲圣经或者做布道,这样的情形已经有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了。自从 教区长的女儿启程去一所真正的寄宿学校到现在,它的名字就保留了下来。现在它 为教区的事务发挥作用,但是长期以来销声匿迹的女家庭教师身上散发出的芳香, 仍然驻留在那里,挥之不去。女家庭教师们身着束腹、铃套袖的高领外衣,头上留 有蓬巴杜夫人式的髮型。有一书架的磨损的课本,内容从《小阿瑟的英格兰》到 “赫尔一奈特”出版商出版的《代数》,还有一张褪色的欧洲地图点缀在墙上。 彼得可以自由出入这间房间,当然,“除了,”维纳布尔斯夫人解释道,“除 了在服饰俱乐部的晚上,那时候恐怕我们得把您请出去了。” 内衣和裤子散布在桌子之上,好像服饰俱乐部已经退出了自己的岗位,把一些 零碎的废物丢在后边。衣服被洗过了,但是仍然可以看出有微微的褪色,像腐烂的 阴影一样,织品的多处已经磨损,就像坟墓里死者身上的衣服一样腐烂不堪。通过 敞开的窗户,飘进了葬礼中黄水仙的香昧。 温姆西一边检查内衣,一边轻轻地吹着口哨,内衣已经精心而又经济地补过了。 去年九月人们在伦敦看到克兰顿的时候,他是该穿着一件陈旧、却经过仔细修补过 的法国背心和裤子。他的衬衫和外衣——如今干净、整洁地叠好了——放在近旁的 一把椅子上。这些衣服,也同样很旧,不过,它们都是英式的衣服。为什么克兰顿 当时穿着二手货的法国内衣呢? 温姆西知道要通过制造商来查找外衣是没有希望的。 这个品牌的内衣和质量在巴黎和外省数以千计地销售。它们在大的亚麻布专卖 店外面堆起来,广告上写着“热卖”,节俭的家庭主妇用现金购买。衣服上没有洗 衣说明的标记,可以确定的是衣服的主人一定自己在家洗过了,或是在洗衣房一起 洗过了。各处的破洞已经被精心地补过了。在腋下的部位,用不同的布料整齐地打 上了补丁。衬衣的袖口处磨损得很厉害,都缝合好了。裤子上的扣子已经重新缝好。 为什么不呢? 还是要节俭的。但是这不是外衣,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不辞劳苦地来购 买的,即使是二手货也不会的,即使对最爱活动的绅士而言,都很难会在四个月的 时间里,把衣服穿到这样破旧的程度。 彼得勋爵手指插进头髮,直到光滑、黄色的一绺直直地竖立起来。“上帝保佑 他! ”维纳布尔斯夫人透过窗户往里看着他,心里祷告着。她对他们的这位客人产 生了一种慈母对孩子一般的喜欢。“想要杯牛奶喝吗? 还是来杯威士忌苏打水? 要 不来杯牛肉茶? ”她热情地建议着。温姆西笑着向她道了谢,说不用了。 “我想你从那些可怕的旧衣服里找不到什么线索。” 维纳布尔斯夫人说,“这些衣服肯定很不卫生。” “哦,我希望不会得什么像脑膜炎那么可怕的疾病。”温姆西说,“我的意思 是,”——见维纳布尔斯夫人很关切的样子——“从这些内衣上我真的看不出什么 来。 或许您能提供什么好主意? ”见维纳布尔斯夫人走进来,他把问题摆在了她的 面前。 “我是肯定不知道的,”维纳布尔斯夫人说,谨慎地检查着眼前这些衣服。 “恐怕我不是福尔摩斯侦探。我应该说的是这个男人肯定有一个很贤惠、勤劳的妻 子,别的我就说不出什么了。” “是的,但是这解释不了为什么他在法国买这些衣服,特别是其他的东西都是 英国产品,当然,除了这十生丁(法国货币单位。),他们在这个国家,也足够普 通的了。” 维纳布尔斯夫人刚才一直在整理花园,感到很热,就坐下来思考这个问题。 “我唯一能够考虑的,”她说,“那就是他穿英式衣服是为障眼法——你说过 他是化了装来这里的,对吧? 但是,当然了,因为没有人能够看到他的内衣,他就
第50页 不必换内衣了。” “如果是这样,那就说明他是从法国来的。” “可能是吧,也许他是个法国人呢。法国人常常蓄鬍须,是不是? ” “是的,可是我那次见到的那个人不是法国人。” “但是你并不知道他就是你那次见到的那个人啊。他或许是另外一个人呢! ” “哦! 有可能。”温姆西含煳地说。 “我想,他当时没有带什么别的衣服吧? ” “没有,什么都没有带。他只是在四处找工作,他是这么说的。他随身带着的, 有一件士兵穿的那种防水短外衣,还有一把牙刷。他后来都把这些留在了身后。我 们能够从这两样东西找到什么证据吗? 我们可以因为他没有带走牙刷,就断定他是 在迷路时被谋杀的吗? 如果他确实是那个死者,那么他的外衣在哪里? 因为死者没 有穿着外衣。” “没法想像。”维纳布尔斯夫人回答道,“这倒提醒了我,在走向花园深处的 时候,要当心。那些白嘴鸦在造窝,到处是狼藉一片。我要是你的话,我就戴一顶 帽子,或者带一把旧伞。他连自己的伞也丢下了吗? ” “应该说,是的。”温姆西说,“我们在一个奇怪的地方发现了伞。可是这对 我们并没有多少帮助。” “哦! ”维纳布尔斯夫人说,“这真让人心烦! 脑子里有这么一大堆问题,你 得时刻保持清醒。你自己不能过于劳累。屠夫说今天他那里卖小牛的肝,只是我不 知道你吃不吃。西奥多非常喜欢吃熏肝,但是我觉得那太油腻了。 我的意思是,你的僕人真的很好,他把教堂里的银器和黄铜器擦得干干净净, 不过他真的没有必要劳神那样做。我习惯让埃米莉帮忙做这些活。我希望他在这里 不会感到太沉闷。我理解他是个好厨师,非常在行模仿演奏高雅的音乐,真的像有 声电影一样,厨师说。” “他真的这样有趣? ”温姆西问,“我还真的对此一无所知。不过,关于邦特 很多不为我所知的方面,都可以写成一本书了。” 维纳布尔斯夫人转身忙去了,但是她的话还在温姆西的耳边迴响着。他把这些 内衣和裤子放在一旁,点上菸斗,漫步走向花园。维纳布尔斯夫人紧跟着他,交给 他一顶教区长的亚麻布鸭舌帽。这顶帽子他戴太小了,不管诗人如何大发诗兴,立 即感激地戴上它就可以证实热心肠是和花冠联繫在一起的。对邦特而言,主人突然 戴着这样怪异的帽子出现在他面前很让他感到震惊。彼得吩咐他准备车子,陪他出 去一会儿。 “好的,勋爵。”邦特说,“啊哈! 外面的风很清新,勋爵。” “都好多了。” “当然了,勋爵。请允许我冒昧直言,粗呢帽子或者灰色毡帽会更适合这里的 气候。” “啊? 哦! 你可能说得对,邦特。把这顶帽子放回原处,如果你看到维纳布尔 斯夫人,转告我对她的问候,告诉她这顶帽子帮了我大忙。况且,邦特,我希望你 要不断反省自己是不是痴迷于风流浪荡,不要伤害了别人的心而影响彼此之间的友 谊。” “好的,勋爵。” 带回灰色毡帽,邦特看到车已经开出来,勋爵已经坐在了驾驶坐位上。 “我们要来个远距离射击,邦特,从利明赫特开始。” “没问题,勋爵。” 他们沿着东部大教堂路向前驶去,在水沟处向左转弯,在蛙桥处安安稳稳地调 转车头,跑了十二或者十三英里的路程到了利明赫特小镇。正好赶上集市日,戴姆 勒车缓慢地行使着,穿过一群被赶着的羊和猪,绕过站在街道中间的人群,挡泥板 都擦到他们的大腿。在市场一侧的中心,有一个邮局。 “进去,邦特,问是否有给史蒂芬·德赖弗的信,是随来随取的。” 彼得勋爵等了一段时间,在乡村邮局办事总是需要这样等待。一群猪歪靠着他 的车的保险槓,用脖子蹭来蹭去。不久,邦特回来了,经过三个女士和邮局长本人 的仔细查找后,还是一无所得。 “好了,没有关系。”温姆西说,“利明赫特有邮局,所以我才觉得第一站该 到这里来。我们还可以试试霍尔波特和沃尔比奇,在水沟的这一侧。霍尔波特路途 遥远,而且没有什么可能。我想我们来试试沃尔比奇吧。从这里有一条路直通到那 里——至少,就像普通的沼泽路一样……我想上帝可能会制造出比羊还要愚蠢的动 物,但是非常肯定地说,他还从来没有制造出过……除非是牛。 哈! 瞧! 长筒橡皮靴! ” 驶过蜿蜒、平坦的道路,来到了一个风车面前,过后有一个孤零零的农场,然 后是长满芦苇的堤坝边上有一排白杨,再往前便出现了一片片的小麦、土豆、甜菜、 芥菜,然后又是一片片的草地、土豆、苜蓿、小麦、甜菜、芥菜。前面出现了一条 条长长的村路,灰色的古老的教堂建筑,红砖的小礼拜堂,位于榆树和马栗树的一
第51页 小片休息场所的牧师住宅,然后前面又是堤坝、风车、小麦、芥菜和草地。在他们 前行的路上,农田越来越肥沃,前面还有更加肥沃的农田,有更多的风车。在右手 边,威尔河的银色的碧波展现在面前,由三十英尺河、哈珀运河和圣西蒙河的水流 人后,水涨了,水面变得更宽了,到处流淌着,一如既往地从容地问候着过路人。 在宽广的地平线上,一片片尖塔、屋顶、高高的树木呈现在面前,再往前面就是船 的薄薄的桅杆。过了一座一座的桥,游客们来到了曾经是一个大港口的沃尔比奇, 现在落后了,到处是沼泽的淤泥、威尔河的排水口的堵塞,然而在灰色的石头和木 材仓库以及几乎废弃的码头上面都显示着这个昔日港口海运的传统。 在小广场的邮局,彼得勋爵在愉快而又寂静的乡村小镇等待着,这时正是除了 集市日之外天天都是的漫长的安息日。邦特已经有一会儿没有露面了,当他出现的 时候,神情不像往日那样安详,他往日的苍白面孔的脸颊上此刻微微泛着红光。 “怎么样? ”温姆西和蔼地询问着。 令他吃惊的是,邦特匆匆地作了一个手势,安静的又很令人发笑的样子算作回 答了。 “出了什么事情? ” “继续向前走吧,勋爵,”邦特说,“因为伎俩用的成功了,如可能的话,我 都可能已经通过作假搞到包裹,偷了陛下的邮件。” 在话还没有说到尽兴的时候,戴姆勒车已经驶进了教堂后面的一条安静的街道。 “你到底干什么了,邦特? ” “哦! 勋爵,正如您说的,我问过了,有没有一封寄给史蒂芬·德赖弗的信, 留局待领的,可能到了一段时间了吧。年轻工作人员问我到了有多久了,我说,按 我先前的安排,我本来是要在几个星期前就来沃尔比奇的,但是由于有事情耽搁了, 我明白有一封很重要的信件已被误会地按这个地址给我寄出来了。” “很好,”温姆西说,“正确无误。” “这个年轻的人,勋爵,就打开了一个保险抽屉,在里面寻找,过了很长时间, 手里拿着一封信件问我名字叫什么。” “哦? 这些女孩子就是这样地鬼机灵,如果她没有叫你再说一遍名字的话,那 就更奇怪了。” “您说对了,勋爵,我就像先前说的那样,又说了一遍:名字是史蒂芬·德赖 弗,但是同时我在我站着的地方注意到了她手里的信上盖着的是个蓝色邮戳。我和 她之间只有一个柜檯,正如您知道的,勋爵,我的视力很好。” “让我们总是为我们的祈祷而心存感激吧。” “我希望一直是这样,勋爵。看见蓝色邮戳,我马上加了一句( 想起了案子的 情况) 说信是从法国寄来的。” “真是太好了。”温姆西说,点着头表示贊同。 “这个年轻人,勋爵,听到我的这句话开始显出很困惑的样子。她以一种很怀 疑的语气说,有寄自法国的信,在邮局已经有三个星期了,可是信上的收信人是另 一个人的名字。” “哦! 倒霉! ”温姆西说。 “是啊,勋爵,我当时也这样想。我问她‘你肯定吗,小姐? 你没有弄错吗? ’我现在真的很开心,勋爵,这个年轻人——因为年轻,无疑也因为她没有经验— —才让我的这种低级骗术得逞。她即刻就回答说:‘哦! 没有弄错——写得一清二 楚:保罗·泰勒先生。’从这点来看——” “保罗·泰勒! ”温姆西兴奋地大叫起来,“哦! 是这个名字——” “准确地说,勋爵,我正要说,从这点来看,很有必要马上做出反应,我马上 说:‘保罗·泰勒,那是我的司机的名字。’如果我这句话听上去不敬的话,请您 原谅我,勋爵,因为此刻您正好就坐在车里,可以令人信服地以为暗指的是您,但 是,因为当时心里万分焦虑,勋爵,我真的没有能够像我自己所希望的那样既快又 清楚地考虑周全。” “邦特,”勋爵说,“我警告你,我现在就对你构成危险了:你快说! 拿到那 封信了没有? 是还是不是? ” “是! 勋爵。我当时就说,当然了,既然我司机的信在那里,那我给他带过去 吧。然后我逗趣说,他一定是在我们一起出国旅行时深受众多女士的青睐。我们当 时就这个话题谈得可尽兴了,勋爵。” “哦,真的? ” “是的,勋爵。同时,我说,我自己的信竟然找不到,这真是令人恼火。我请 求那个年轻人再找一遍,她不是很情愿地又找了一遍。最后,我说这个地区的邮局 系统真是不可信,我该给时代周刊写封信,然后,我就回来了。” “太棒了! 好! 手段不合法,不管什么手段吧,不过我们可以叫布伦德尔去处 理好这件事情——我建议过该由他自己来调查这件事,但是他并不贊成尝试冒险,
第52页 我自己也没有太大信心,尽管如此……”说到这里,温姆西不由自主地嘴上好像涂 了蜜,“尽管如此,这是我的老主意,我想我们还是应该玩得很开心。好了,别再 道歉了,你这两件事情做的都非常棒,我真的筋疲力尽了。看看! 这可能不是那封 信吧? 瞎说! 正是这封信,就是我们想要的。我们还是去凯特一菲德尔酒吧,去为 我们的勇敢和罪恶之举庆贺一番吧! 那里的葡萄酒很特别,红葡萄酒是最好的。” 于是,不一会儿的工夫,温姆西和邦特就来到了一间又黑、又旧的屋子里,在 那里看不见广场,但是可以看见矮粗、方形的教堂建筑。白嘴鸦和海鸥时而在教堂 的上空盘旋着,时而在墓碑上停留。温姆西点了烤羊,点了一瓶不是那种特别的红 葡萄酒的什么酒。没多久温姆西就和侍者闲聊起来,侍者也附和着他说一切都还安 静。 “不过没有以前那么安静了,先生。在沖积河道工程工作的人和这个镇子上的 人相比太不同了。哦! 对了,先生——沖积河道工程几乎就完工了,人们说在六月 就要开通了。这是件好事情,他们说,对排水很有好处。希望能够疏浚十多英尺的 河道,涨潮时可以像人们说的那样,像过去一样,把潮水引到三十英尺排水沟的地 方。当然,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先生,因为那都是克伦威尔时代的事了,我在 这里才二十年,不过这是总工程师说的。河道工程已经开到了距离镇子不到一英里 的地方,在六月将有一个隆重的开通仪式,将会有板球比赛以及年轻人的体育活动 ,先生。他们说他们请丹佛公爵来出席这个开通仪式,但是我没有听说他是不是要 来。” “他会来的。”温姆西说,“可恶! 他会来! 他在这里没有用处,这对他倒是 有好处。” “的确是这样,先生。”侍者有点不确定地说,但是不知道确切的理由,他不 愿意冒犯温姆西。“是的,先生,如果他能来人们会很感激的。再来一份土豆吗? ” “好吧,请再来一块。”温姆西说,“我会提醒老丹佛公爵他的职责的,我们 都会来的,会很有趣的。丹佛会向所有的胜出者颁发金杯奖,由我向所有输者颁发 银兔奖,可能会有人很幸运地被推进河水里。” “哦! ”侍者认真地说,“这很令人高兴。” 直到葡萄酒( 托克·霍尔德斯华斯。八) 放在桌子上,温姆西才从兜里把信取 出来,凝视着它。信的笔迹看上去就像是出自外国人的手,是发给“保罗·泰勒先 生,留局待取。沃尔比奇,林肯郡安格尔泰尔”。 “我的家人,”彼得勋爵说,“常常责备我不够约束自己,其实他们不太了解 我,我现在不会立即打开信,我给布伦德尔警督留着。我不会立即去找布伦德尔警 督,而在沃尔比奇悄悄地待着,吃烤羊。老好人布伦德尔今天的确不在利明赫特, 如果我急忙跑回去,什么收穫也没有,但是还是——只是让自己露了个面而已。信 封上印有可翻译的邮戳,不论是‘马恩’还是‘塞恩一马恩’的什么部门——人们 记忆中这是一个深受大众喜欢的、到处是泥、血、壳类和沟渠的地区。信封的质量 还比不上大多数法国的信封好,上面的笔迹看起来像是邮局的钢笔和墨水写的,字 写得好像不是很顺手。钢笔和墨水并不怎么重要,因为在法国的任何地方,没有一 个人能找到好用的笔和墨水。不过笔迹可以说明一些问题,这是由于虽然法国人都 写字很难看,但是鑑于法国的教育制度,要找到一个比其他人写字更难看的人也很 难。日期很模煳,不过,既然我们知道信件到达的时间,我们就可以推测发信的时 间。我们还能从信封推断出什么吗? ” “勋爵,请您原谅我这样说,一个可能很明显的特点是:发信人的名字和地址 没有出现在信封的另一面。” “我已经注意到了,是的,邦特。你可以说得了满分。 肯定你注意过,在法国寄信时,虽然法国人偶尔在信封的下方註上没有什么意 义的城市名称,如‘巴黎’‘里昂’等,不写上房间号码和大街的名称,但是,他 们很少像我们英国人那样写上自己的具体地址。不过,他们经常在信封口盖上表示 出来,以防收信人在读信或者写回信之前,不小心把信扔进火里丢掉。” “勋爵,有时这种事情真的很让人奇怪。” “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邦特,这很符合逻辑。首先,对于法国人来说,他们 歷来认为大多数信件会在邮寄中丢失,他们觉得政府部门不可靠,我认为他们是对 的。 但是他们希望,如果邮局没有发出信件,还可以及时地寄回给发信人。好像没 有什么希望,但是他们也是对的。做事情必须用尽一切手段。对于热诚而又虚张声 势的英国人而言,对于在这种情况下,当地的邮递员违背自己的职责,仔细读他人
第53页 的信件,从信里的措辞和用语上摘选他的笔迹和地址,提供一个新的信封,然后以 一个诸如‘哈比斯金斯’或者‘多格斯波蒂’的假名再寄出去取乐.反而感到很高 兴。但是正直的法国人,本性上是不隐匿别人的信件的,认为最好是通过在公文或 者信件的外面提供正常邮递运作所需的所有必要的信息,以保护自己的隐私。虽然 我确实认为在信封的两面写上地址更好些,但是我并不是说他是错的。不过,这封 信没有提供寄信人的地址这样一个事实,可能暗示了寄信人不愿招引公众的注意。 而,邦特,在信封里面也没有地址,无论如何也是这样。这葡萄酒味道很好,来, 邦特,喝完这瓶酒吧,浪费了很可惜。如果我喝多了的话,我就会困得没法开车了 。” 他们沿着河道的岸边,从沃尔比奇回到东部教堂。 “如果明智地通过水道把这个地区沼泽的水抽走,水流进河流里,而不是河流 的水流进水道,这样水道就得以疏浚,那么沃尔比奇可能仍然是一个港口,而这里 的风景也不会像是现在这样一张破烂的被子的样子。但是这七百年间,人们的贪婪、 贪污和懒惰,教堂之间的永无休止的争吵,对适合荷兰的就适合东部沼泽地区的错 误看法,把事情搞得都乱糟糟的。这回答了我们的目的这个问题,但是本可以会更 好些的。这就是我们碰到克兰顿的那个地方——我是说如果他是克兰顿的话。顺便 提一下,我很想知道水闸旁的那个守护者是否看见过他,我们停下来问问吧,我喜 欢在水闸周围闲荡。” 他的车蜿蜒曲折地穿过桥头,停在看闸人的小屋近旁。看闸人走了出来,看是 不是需要他帮忙,是否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可看。两人很自然地搭上了话,先聊天气、 庄稼,又聊到沖积河道工程、涨潮落潮以及河流。不久温姆西就站在架在水闸上的 狭窄的木制人行小桥上,注视着下面的绿水,陷入沉思中。潮正在落,水闸门开了 一个口,这样,威尔河的水懒洋洋地流人大海,细细的水流顺着口缓缓地淌下。 “真是景色宜人、美丽如画啊! ”温姆西说,“这里来过艺术家和画家来写生 吗? ” 看闸人表示不知道。 “这些防波堤与石头和灰泥有什么两样呢,”温姆西继续说,“水闸门看上去 很古老。” “啊! ”看闸人说,“我相信你。”他朝着河水吐了吐口水,“这个水闸需要 修缮了——哦! 有二十年没修了,可能时间更长。” “那么为什么不修缮呢? ” “啊! ”看闸人说。 他又陷入沉思中,神情很忧郁。温姆西没有打断他,过了一会儿,他语气沉重 地说话了,声音中流露出对长年累月的生活的忍耐。 “似乎没有人知道这个水闸该是谁的工作,东部排水委员会声称这件事该由威 尔士自然保护委员会来负责,而威尔斯自然保护委员则认为该由东部排水委员会来 处理此事。现在他们都同意向东部标准航道委员会提交此事,可是到目前为止他们 都还没有拿出他们的报告。”他又吐了吐口水,然后沉默了。 “可是,”温姆西说道,“设想一下,在航道上游搞出很多水来,那些水门能 承受得了吗? ” “噢! 也许能,也许不能,”看闸人回答道,“但是这些天以来我们并没有在 上游排出很多水来。我曾经听说过现在的气候不同于奥利弗·克伦威尔时代,但是 现在我们并没有太多的水要排。” 关于东部沼泽这件事,温姆西已经习惯了大法官的不断干扰,但在目前的形势 下,他感到这有一点不合情理。 “不是荷兰人建的这个水闸吗? ”他问道。 “噢,”看闸人回答道,“是的,就是他建的这个水闸来防止洪水的。在奥利 弗·克伦威尔时代,这个地区每个冬天都要被洪水淹没,因此他们建了这个水闸, 但是现在上游并没有从前那么多的水了。” “可是当新沖积河道工程项目完工,上游就会有很多水的。” “噢,他们是这么说的,可是我不知道。有的人说它不会带来水位任何的变化, 有人说它将使沃尔比奇周围的土地都被水淹没。据我所知,他们已经花了很多的钱, 那么这些钱是从哪来的呢? 在我看来,所有的事情都是天衣无缝的。” “谁负责新水运隧道这项工程,是东部排水委员会吗? ” “不,是威尔斯自然保护委员会。” “但是他们应该认识到这项工程也许会给水闸带来变化啊,为什么他们不能同 时做完它呢? ” 这位沼泽地的居民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着温姆西,他没有想到温姆西如此睿智 的头脑竟然如此地弱智。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他们就是不知道它该由东部排水委员会还是威尔斯自然 保护委员会来付钱。是啊,”他的语气里流露出一丝骄傲,“关于这个水闸他们已
第54页 经有五个法案,哈! 他们把其中的一个提交给了议会,确实如此。花了一大笔钱, 他们这样说的。” “噢,这看来确实很荒谬,”温姆西说,“还有失业的问题也是如此,这个项 目真的造成了很多失业人口吗? ” “有的时候是,有的时候不是。” “我记得新年的时候我去银行遇到一个小伙子,我觉得他看上去有点怪怪的。” “噢,他啊,是的,他去给埃兹拉·维尔德斯宾干过,但是他很快就干腻了。 他什么工作都不想做。他曾经来这里要一杯茶喝,但是我叫他滚出去,他根本就不 是来找茶喝的。我知道他是什么货色。” “我想他是从沃尔比奇来的。” “我想是的,他说他的确是。他说他曾经试图在沖积河道工程找一份工作。” “噢? 他告诉我说他是一个引擎机械师。” “噢! ”看闸人再次向汹涌的水中吐了次口水,“他们会随便说自己什么都是 的。” “他看起来有一份很好的手艺,在河道不应该有男人可干的活吗? 这正是我想 要说的。” “是的,先生,这些话说起来容易,但是由于有着大量的失业技术工人,他们 并不需要非得雇用他这样的人,你知道这是问题所在。” “噢,”温姆西说道,“我仍然认为排水委员会和自然保护委员会以及协调他 们二者之间的委员会应该能够雇用。 他们中的一些人,并给你们制造一个新的水门。不过,这不是我分内的事情, 我就一个人努力争取罢了。” “噢,”看闸人说道,“新水闸? 噢! ” 他依然靠着栏杆,不停地向水中吐口水,直到温姆西和邦特回到汽车旁,他才 一瘸一拐地跟在他们后面。 “我要说的是……”他机警地说,相当认真地弯腰跨过戴姆勒的车门,温姆西 只好急忙收回自己的脚步,思考着下面他会说些什么。“我要说的是,为什么他们 不将此事提交给日内瓦总部? 为什么? 这样的话,当他们裁减军备的同时,我们就 有可能得到新水闸了,明白了吧? ”“哈哈! ”温姆西明显地认为这很具有讽刺意 味,“很好,我必须得告诉我的朋友不可。干得好,什么? 为什么他们不把这件事 提交给日内瓦? 哈哈! ” “对啊,”看闸人说道,生怕这个问题被漏掉,“为什么他们不把这件事提交 给日内瓦? 嗯? ” “精彩! ”温姆西说道,“我不会忘记这点的,哈哈哈! ” 他轻轻地松开了车上的离合器,当车子开始启动时,他向后瞄了一眼,看到那 个看闸人为他自己的机智而受到了强烈的震动。 彼得勋爵对那封信的疑虑得以充分地证实了。他刚从曾经整日忙碌的那个地方 议会议员手中拿到这封信,还没有打开就把它交给了警督布伦德尔。布伦德尔对温 姆西在邮局所发表的异端言论感到吃惊,但是对他的怀疑表示赞赏,对他的热情和 智慧给予了全部的信赖。 他们一起打开了信封。这封没有地址的信是用和信封一样劣质的薄纸写的,以 “我亲爱的丈夫”开头。 “嘿! ”布伦德尔先生说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可不是一个精通法语的人, 不过‘mari’是不是丈夫的意思啊? ” “对,以‘我亲爱的丈夫’作为开头。” “我真不了解克兰顿——该死! ”布伦德尔先生惊唿道,“克兰顿在哪儿遇到 她的? 我从来没听说过他有过妻子啊,更别说是一个法国妻子了。” “我们一点儿也不知道克兰顿被牵涉进来多少,他来过圣保罗教堂,找一个叫 保罗·泰勒的人,因此,这封信也许是写给那个他所找的叫保罗·泰勒的人。” “但是他们说保罗·泰勒是一座钟啊。” “泰勒·保罗是一座钟,但保罗·泰勒可能是一个人。” “那么他是谁呢? ” “天知道,一个有一个法国妻子的什么人吧。” “那么另一个古怪的傢伙,叫什么巴蒂的,是个人吗? ” “不,它是一座钟,但是他也许也是个人。” “他们不可能都是人的名字,”布伦德尔先生说道,“那不合情理,总之那个 保罗·泰勒现在到底在哪里? ” “也许那具尸体就是他。” “那么克兰顿在哪儿呢? ”探长补充道.“他们不可能全变成尸体啊,这也不 合情理。” “也许克兰顿对维尔德斯宾说了一个名字,而对邮差又说了另外一个名字。” “那么他寻找在东圣保罗教堂的丧钟保罗钟意味着什么呢? ” “也许保罗·泰勒最终还是座钟。” “看这儿,”布伦德尔先生说,“我觉得这并不合情理,保罗·泰勒或者丧钟
第55页 保罗不可能既是一座钟,又是一个人,只能是一样。这看起来真有点怪。” “为什么把巴蒂又牵涉进来了? 巴蒂是一座钟。泰勒·保罗是一座钟,保罗· 泰勒是一个人,因此他收到了一封信,你不能将信寄给一座钟,如果你这样做了你 才够怪的啦。哎,真烦! ” “我搞不懂,”布伦德尔先生说道,“史蒂芬·德赖弗,他是个人,你不会认 为他是一座钟,对吧? 那么我想知道的是究竟他们其中的哪位是克兰顿? 是否他在 这儿并且在去年九月到现在这段时间,不,我是说今年一月到现在这段时间,不, 在一月和九月间有了一个在法国的妻子呢? 把这些综合起来一起考虑,勋爵,让我 们来读一读这封晦涩的信吧,你该可以用英语来读它吧? 最近我的法语有点不灵光 。” “我亲爱的丈夫( 温姆西翻译道) ,你告诉我如果不是十万火急不要给你写信, 但是三个月过去了.没有你的一点消息,我很着急,问自己你是不是被军事当局抓 去了。你曾经向我保证他们现在不会枪杀你.战争很久之前就结束了,但是大家都 知道英国人很严厉。回信给我,我求你了,只要几句话告诉我你是安全的。因为春 耕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那头红色的奶牛也死了,所以现在一个人做农场里的 活很困难。琼太苛求了,而价格又很低,我没办法只好自己把家禽带到市场上卖。 小皮埃尔竭尽所能来帮我,但是他才是个九岁的孩子啊! 小玛丽患上了百日咳。宝 宝也同样患了相同的病。如果你认为我写信给你是不理智的,请求你原谅我。但是 我感到很不安,皮埃尔和玛丽吻你。爱你的妻子,苏珊娜。” 布伦德尔警长听了很吃惊,然后他从温姆西的手里接过信,好像不相信他的翻 译。他死死地盯着这封信,好像要从信的字里行间发现什么更深层的意思似的。 “小皮埃尔,九岁,吻他们的爸爸,红色的奶牛死了,嗨! ”他用他的手指比 划着名,做了一个数字九的手势,“九年前,克兰顿在蹲监狱。” “也许是继父? ”温姆西问道。 布伦德尔先生根本就没留意他的话:“春耕,什么时候克兰顿变成了一个农夫 ? 军事当局是怎么回事? 还有战争,克兰顿从未参加过战争。这真的让人摸不着头 脑。看这里! 勋爵,这不可能是写给克兰顿的。看起来很蠢,这绝不可能是写给克 兰顿的。” “现在开始看上去似乎不是了。”温姆西说道,“不过我仍然认为就是我在新 年那天遇到的那个克兰顿。” “我最好给伦敦打个电话,”布伦德尔先生说,“看看警察局长会怎么说。不 管怎么样,这件事会水落石出的。德赖弗失踪了,然后我们又发现一具像他的尸体, 我们一定要採取行动。可是法国——天哪! 我真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这个苏珊娜, 这可需要花费一大笔钱啊。” 第六节 罗奇尔先生找到了高音部 剩下的钟……只做简单的无规则振盪,因此叫做“随高音部振盪”。 特罗伊特:《变换鸣钟术》 在法国的几个县里寻找一个以字母y 结尾的村子不是件容易的事,它必须符合 下列条件:村里有一位名叫苏珊娜的农妇,她的丈夫是英国人,他们有三个孩子, 一个叫皮埃尔,九岁大,另一个名叫玛丽,还有一个婴儿,性别和年龄不详。马恩 地区所有的村子最后一个字母都是y ,苏珊娜、皮埃尔和玛丽也都是非常普通的名 字,可丈夫是外国人的却不多见,因此要找这个叫保罗·泰勒的男人并不困难,不 过布伦德尔警长和彼得勋爵都认为“保罗·泰勒”肯定是个化名。 到了五月中旬,法国警方寄来的一份报告给案子带来新的线索。报告来自当地 警局,落款是马恩地区蒂埃里堡的罗奇尔探长。 这个消息太振奋人心了,就连一向花钱谨慎的警察局长都同意派人过去调查。 “不过我不知道该派谁去好,”他嘟囔着,“不管怎么说,这一趟花费少不了, 再有就是语言问题,布伦德尔,你会说法语吗? ” 警长不好意思地笑了。“哦,长官,算不上会,我在小饭馆里点个菜没问题, 也会说两句粗话——不过讯问证人可是另一回事。” “我去不了,”警察局长果断地说,仿佛在做一个别人不敢做的决定,“绝对 去不了。”他用手指敲着桌子,目光越过警长的头顶,面无表情地看着花园那头榆 树上方盘旋的乌鸦。“你已经尽力了,布伦德尔,我觉得最好还是把这件案子彻底 移交给苏格兰场,也许我们早就该这么干。” 布伦德尔先生有点失望。彼得·温姆西勋爵有分寸地咳嗽了几声,他是和布伦 德尔一起来的,名义上来帮助翻译那封法国警方的来信,实际是因为他不想错过任 何细节。 “如果你们信得过我,我可以去一趟,”他小声说道,“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第56页 ——当然了,一切费用都由我自己承担。”他又补充了一句。 “这样恐怕不合乎规定。”警察局长一副不太同意的样子。 “我能行,真的。”勋爵说道,“我还会说法语,这是我的优势。你能不能给 我个特殊警探之类的头衔? 再发一套漂亮的头盔和警棍? 讯问证人可是特殊侦探的 分内工作。” “那倒不能,”警察局长说,“不过,”他继续说道,“不过——我或许可以 破个例,我觉得——”他为难地看着温姆西,“我觉得无论如何你都肯定会去。” “我可以以私人身份去旅行,谁都管不着,”温姆西说,“当然,如果在那里 碰到苏格兰场的老伙计们的话,我会和他们一起调查。不过我想,在经济困难时期, 还是为纳税人节省点资金为好,你说呢,局长? ” 警察局长陷入沉思,他并不真想让苏格兰场的人搅和进来,那会给他添不少麻 烦,于是他让步了。两天之后,温姆西受到了罗奇尔先生的热情款待,一位操着纯 正法语,和巴黎警方有着“密切关系”的绅士当然会受到探长的热情款待。罗奇尔 拿出一瓶上好的红酒,告诉温姆西不要客气,接着从头讲了起来。 “得知要调查苏珊娜·勒格罗的丈夫,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勋爵,他身上肯 定隐藏着一个惊人的秘密。十年来,我一直对自己说:‘阿里斯蒂德·罗奇尔,总 有一天,你对那个让·勒格罗的怀疑会得到证实。’现在这一天终于到来了,我真 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 “毫无疑问,”温姆西说,“探长先生的思维有很强的洞察力。” “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还得从一九一八年夏天说起。您当时在英国军 队服役? 啊! 那您一定记得七月份的马恩河大撤退。多么血腥的回忆! 当时,撤退 的部队被迫渡过马恩河,经过河左岸的小村c —y 时已经溃不成军。这个村子地处 前线战壕之后,因而躲过了勐烈的炮火。年迈的皮埃尔。勒格罗和他的孙女苏珊娜 就住在这个村子里,老人当时已经八十岁高龄,不想离开家乡,他孙女是一位勤劳 健康的姑娘,当时还只有二十七岁,她的父亲、兄弟和未婚夫都死于战火,战争爆 发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是她一个人操持着整个农场的事务。 “大撤退之后十天左右,有人发现苏珊娜·勒格罗和她爷爷的农场里多了一个 陌生人。邻居们开始议论,这可以理解。本地的牧师阿贝·拉图什教士,他现在已 经过世了,觉得有必要告知当局。那时我还不在这里,我在军队里服役,我的前任 迪布瓦先生负责调查此事。他发现农场里面有一个伤员,头上受了重创,身上还有 其他几处伤口。苏珊娜‘勒格罗和她爷爷接受了讯问,他们讲述了一个离奇的故事。 “苏珊娜说,大部队撤退后的第二天晚上,她在远离村子的一间小屋旁边发现 了这个人。他躺在地上,发着高烧,只穿着内衣,头上草草地缠了些绷带,浑身血 污,衣服上沾满了泥浆和杂草,似乎刚从河里爬出来。她叫来爷爷帮忙把他抬回家, 给他洗干净伤口并精心地护理。农场离村子有好几公里远,她也没法通知别人过来 帮忙。据她说,开始他还能迷迷煳煳地用法语说些战场上的事儿,不过后来就陷入 昏迷,无论她怎么样都无法把他弄醒。牧师和探长见到他的时候,他正毫无知觉地 躺着,唿吸急促,不省人事。 “她把他身上的衣服拿给他们看——背心、内裤、袜子还有一件破烂不堪的军 用衬衫,上面沾满血迹。他没穿军装和战靴,没有身份牌和身份证件。很明显,他 跟随大部队从前线撤退,被迫泅渡过河——所以他脱掉了军装、战靴并抛弃了装备。 他年纪在三十五到四十岁,警方见到他的时候,他黑色的鬍子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 有颳了。” “后来为他颳了鬍子? ” “看来是这样,勋爵。警方请镇上的医生为他做了检查,医生说他头上的伤口 似乎伤到了大脑,建议採用缓和疗法。那医生当时还只是位年轻的学生,没有什么 经验,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没去服役,现在他已经死了。 “开始,人们以为等他醒过来后就能知道他的身份。 可是在昏迷几周之后,当他逐渐恢復神志,人们发现他丧失了记忆力和语言能 力。慢慢地,他的语言能力有所恢復,不过大多数时候只是在犹犹豫豫模模煳煳地 嘟囔,看起来他的大脑神经中枢受了伤。等他能够听懂别人的话并且能表达之后, 自然而然接受了警方的讯问。从他的回答可以看出,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一点都 想不起来过去的事儿——一无所知,他不知道自己的姓名、籍贯,记不起战争中的 任何事情。对于他来说,他的生活就是从小村的农舍里开始的。” 说到这儿,罗奇尔先生停了一下,温姆西示意他继续说。
第57页 “哦,勋爵,要知道遇到这种事必须向军方有关部门汇报。来过好几位军官, 但是没人认识他。带有他肖像和体态特徵的协查通报也发过多份,不过都没有结果。 起初人们以为他是个英国人——甚至有人怀疑他是德国佬——不过这些猜测后来都 被否定了。事实上,苏珊娜最初发现他的时候,他在昏迷中嘟囔的是法语,他身上 的衣服毫无疑问也是法国的。尽管如此,他的资料还是被送往英国军方,不过依然 没有结果。停战协议签署之后,当局也向德国方面询问过,那边的人也不知道他是 谁。当然,查询这些事费了不少周折,你也知道,那时候德国爆发了革命,一切都 处于无序状态。不管怎么说,这个人总要有个归宿,于是人们把他送往医院——辗 转去过好几家医院——心理专家对他进行了检查,不过一无所获。他们企图——知 道吗,勋爵——给他下套,比如突然地用英语、法语和德语喊口令,期待他会有某 些条件反射,可一切都是徒劳,看来他完全忘掉了那场战争。” “忘了战争? 他运气真不错! ”温姆西深有感触地说。 “是啊。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人们还是希望他有点反应。时间一点点过去,他 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他们又把他送回我们这里。勋爵,你也知道,不明国籍的人 无法遣返,哪个国家都不会接收。谁都不愿意收留这个不幸的人,除了苏珊娜和她 爷爷,他们的农场需要一个男人干活。这个人虽然丧失了记忆,但是身体恢復得不 错,完全能胜任体力劳动。这还不算,苏珊娜还喜欢上了他。你应该了解女人,她 们照顾男人的时候,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老皮埃尔·勒格罗想收这个人作养子, 这事有些困难——可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既然早晚要给他找个归宿,而且他很老 实,没惹过什么祸,因此皮埃尔的要求得到了批准。他用让·勒格罗的名字重新领 了身份证,邻居们也逐渐和他熟悉起来。只有一个人——他一直在追求苏珊娜—— 非常仇视他,管他叫“无耻德国佬”,后来有一次让在小酒馆把他打趴下了,从那 以后就没人再管他叫过“德国佬”。又过了几年,苏珊娜打算和他结婚,老牧师不 同意这桩婚事——他说不知道这个人是否结过婚。不过老牧师死后,新牧师对这些 情况并不了解,而且,苏珊娜经过深思熟虑,已经下定决心要嫁给他了。天性,勛 爵,是天性使然啊。当局不再管这件事,于是苏珊娜·勒格罗顺理成章地嫁给了让。 现在,他们的大儿子已经九岁了,自那以后就没出过什么事儿——只是让依然想不 起自己的身世。” “您在信里说,”温姆西说,“让现在失踪了。” “已经失踪五个月了,勋爵。有人说他在比利时,买了猪、牛等牲畜。不过他 没写信回来过,他妻子很担心,你有他的消息吗? ” “哦,是这样,”温姆西说,“我们发现了一具尸体,还知道一个名字,不过 如果让·勒格罗的情况如你所说,那这个名字肯定不是他的,尽管尸体也许是他, 因为叫那个名字的人一九一八年和随后几年都在监狱里面。” “啊! 那你对让·勒格罗没什么兴趣了? ” “恰冶相反,我非常感兴趣,因为尸体很可能是他的。” “有的时候,”罗奇尔先生兴奋地说,“尸体就能说明问题。有没有照片和身 体数据? 身上有没有记号? ” “照片肯定帮助不大,尸体是死后四个月才发现的,而且面部被捣得血肉模煳, 此外,他的双手被齐腕砍断。 不过我们那里有身体数据和两份验尸报告,最新的一份是伦敦一位专家寄来的, 报告上说除了新近的伤口,头皮上还有一个老伤疤。” “啊哈! 也许这就是证据,证明他头上的伤口是致命伤,对吗? ” “不对,”温姆西说,“头部所有的伤口都是死后弄上去的,法医鑑定已经证 实了这一点。” “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 “这件事有点不可思议,他身上没有致命伤,没有中毒的迹象,也不是死于疾 病或是被扼死的。他的心脏很健康,通过解剖发现他也不是饿死的——真的,他的 营养状况良好,就在死前几个小时还吃过东西。” “天哪! 会不会是中风? ” “有可能,他的大脑处于一种化脓状态,尽管有明显的迹象表明,他的脑皮层 曾经大量出血,不过还是无法确认。可是你想,如果这个人死于中风,为什么还要 把他掩埋起来呢。” “没错,你说的有道理。现在我们去让·勒格罗的农场看看。” 农场规模不大,经营得也不景气,篱笆缺损,房屋破烂不堪,地里长满荒草, 昭显出家境的窘迫以及劳动力的缺乏。农场的女主人接待了他们,她年龄四十岁左
第58页 右,身体健壮,怀里抱着一个九个月大的孩子。一看见探长和他手下的宪兵,她眼 中明显流露出惊慌之色,这种神情很快被一种倔强的姿态所代替,两种神色的变换 只发生在转瞬之间。 “罗奇尔探长? ” “是我,夫人,这位是温姆西勋爵,他专程从英国赶来调查此事,他可以旁听 吗? ” 农妇同意了,不过听到“英国”这个词的时候她又露出了惊慌的神色,这次探 长和温姆西都注意到了。 “你的丈夫,勒格罗先生,”探长直奔主题,“已经离家很久了,他是什么时 候走的? ” “去年十二月,探长先生。” “他现在在哪儿? ” “比利时。” “在比利时的什么地方? ” “可能是在迪克斯缪得,先生。” “可能? 你不知道吗? 你没和他通过信? ” “没有,先生。” “这就奇怪了,他为什么要去迪克斯缪得? ” “先生,他认为他家可能在迪克斯缪得。当然了,你也知道,他丧失了记忆。 哦! 十二月的一天,他对我说:‘苏珊娜,给我放张唱片。’我就给他放了一张唱 片,是说唱艺人朗诵的凡尔哈伦的配乐诗。我的印象非常深刻,当钟楼这个字眼一 遍又一遍出现的时候,我丈夫激动地喊道:‘迪克斯缪得! 比利时有叫迪克斯缪得 的镇子吗? ,‘当然有了。’我回答。他说:‘这个名字让我回忆起了一些东西。 苏珊娜,我相信,深爱我的母亲就住在迪克斯缪得。我要马上去比利时打听一下我 母亲的下落。’探长先生,他谁的劝说都不肯听,带着我们的微薄的积蓄走了,从 那以后,我就再没有过他的音信。” “真令人感动。”探长讽刺地说,“我非常同情你,夫人。不过我还是不明白, 你丈夫怎么会是比利时人,马恩河第三战役里面并没有比利时军队参加。” “先生,也许他父亲娶了一位比利时女人,他可能有比利时血统。” “真的吗。他没给你留地址? ” “没有,先生,他说他一到就会给我写信的。” “啊! 那他坐什么走的? 火车吗? ” “哦,是的,先生。” “你没有打听过他的消息? 比如向迪克斯缪得的市长? ” “先生,我的手头很紧,再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打听。” “那你为什么不向警方求助? 这可是我们的职责。你没报过案吧? ” “探长先生,我不知道——我无法想像——我每天都对自己说:‘明天他就会 写信回来的。’我一直在等待,后来——” “后来——你根本就不必对自己说什么。你是怎么知道你丈夫在英国的? ” “英国? 先生? ” “是英国,夫人,你给他写过信,用的是保罗·泰勒的名字,有没有这事? 地 址是雷恩科隆的沃尔比奇镇。” 探长一口气说出许多英国地名。“你给雷恩科隆的沃尔比奇镇的保罗·泰勒写 过信——这你自己很清楚,夫人,现在你又说以为他在比利时。有你的亲笔信在这 里,我想你不会抵赖吧? 里面还提到了你两个孩子的名字,红色奶牛死了,你不认 为你能让牛復活吧? ” “先生——” “听我说,夫人,这些年以来你一直在向警方说谎,是不是? 你非常清楚地知 道你丈夫不是比利时人而是个英国人? 他的真名就是保罗·泰勒? 他根本就没有丧 失记忆? 啊! 你以为这样就能骗过警方吗? 告诉你,夫人,这件事情非常严重,你 涉嫌伪造证件,这是犯罪行为! ” “先生,先生——” “这是你写的信吗? ” “先生,既然你们找到了,那我承认,不过——” “很好,你承认这封信是你写的了,你说的‘是不是被军方当局抓去了’是什 么意思? ” “我不知道,先生,我丈夫——先生,求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 ” 探长没有回答,他看了温姆西一眼,温姆西接过话茬说:“夫人,你丈夫恐怕 已经死了。” “啊,天哪! 我很了解他,如果他没死会给我写信的。” “如果你愿意讲出事情的真相,也许能帮助我们确认他的身份。” 女人站在那里,看看这个人,又看看那个,最后她对温姆西说:“勋爵,你们 是不是在给我下套? 我丈夫真的死了吗? ” “听我说,”探长说,“死没死都一样,你必须说实话,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温姆西打开随身携带的手提包,从里面拿出在尸体身上发现的内衣。 “夫人,”他说,“我不知道这件衣服是不是你丈夫的,不过我以自己的名誉 保证,穿这件衣服的人已经死了,这就是在他尸体上发现的。”
第59页 苏珊娜·勒格罗拿起衣服,一点一点地摸索上面的每个补丁。突然,她心底的 什么东西仿佛一下子崩溃了,她跌坐在椅子上,把头埋在那件满是补丁的背心里, 失声痛哭起来。 “你认识这件衣服? ”探长的口气也温和了些。 “是的,是他的,这些衣服是我亲手补的。我知道,他死了。” “既然如此,”温姆西说,“你说出真相就不会对他有什么害处了。” 苏珊娜。勒格罗的情绪稍微稳定之后,她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探长让随行的 宪兵做了记录。 “我丈夫的确不是法国人,也不是比利时人,他是英国人,不过他确实在一九 二八年的大撤退中受了伤。一天晚上他来到了农场,当时他失血很多,筋疲力尽, 神智也不太清醒,不过他并没有丧失记忆,他求我把他藏起来,因为他不想再去打 仗了。我一直照顾他,直到他身体恢復,这时我们一起商量该怎么对外人说。” “收留逃兵可不是件光荣的事,夫人。” “我承认,先生,不过考虑一下我当时的状况,我父亲死了,我的两个兄弟死 了,农场里面一个劳力都没有,我的未婚夫让·马里耶·皮卡尔也死了。战争进行 了这么久,法国剩下的男人没几个了。最主要的是,我爱上了他,他的神经快崩溃 了,再不想去打仗了。” “他应该向部队申请病休。”温姆西说。 “不过在那个时候,”苏珊娜说,“他们会把他送回英国,那样的话我们就不 能在一起了。而且,英国人纪律非常严,他们会把他当做懦夫枪毙了。” “至少,他让你相信了这一点。”罗奇尔探长说。 “是的,先生,我们都是这么想的,于是我们商定让他假装失忆。因为他的法 国口音不太地道,所以他讲话时故意吐字含煳,就好像是受伤影响的一样。我把他 的军装和身份证件都烧掉了。” “这个故事是谁编的——他还是你? ” “是他,先生,他非常聪明,什么都想得到。” “名字也是他编的? ” “是的。” “他的真名是什么? ” 她犹豫了一下。“他的证件已经烧掉了,而他从没对我讲过自己的身世。” “你不知道他的名字,这么说泰勒是个化名了? ” “是的,先生,他回英国时用的就是这个名字。 ’“啊! 那他到英国干什么 去了? ” “先生,要知道我们很穷,让说他在英国有份财产,变卖之后我们就会有很大 一笔钱,前提是他取这笔财产的时候不被别人认出来。因为他一旦暴露身份,就会 被军方作为逃兵处决。” “可是战后对逃兵实施了特赦。” “在英国没有,先生。” “是他说的吗? ”温姆西问道。 “是的,勋爵,所以他去取这笔财产的时候一定不能被人认出来。他说想把这 些货出手也有困难,至于为什么他没告诉我——我也不知道那是些什么货——他只 是说必须要一位朋友帮忙。于是他给朋友去了一封信,很快就收到了回信。” “现在信在你手里吗? ” “不在,先生,他没给我看就烧了。这位朋友向他要什么东西——是什么我也 不太清楚,不过我猜是某种担保物。让在屋里想了好几个小时,第二天给他回了信, 信的内容也没有让我看。随后朋友来信说他可以帮忙,不过让既不能用他的本名也 不能用勒格罗这个名字,于是他取了一个保罗。泰勒的名字。他想出这个名字的时 候笑了半天。后来朋友给他寄来了英国公民保罗·泰勒的身份证件,这些东西我见 过,有二本带照片的护照,照片上的人长得不太像我丈夫,不过他说他们不会注意 的,那个人的鬍子和他很像。” “你第一次见到你丈夫的时候他留着鬍子吗? ” “不,和所有英国人一样,他的鬍子颳得很干净。当然了,他生病期间长出了 鬍子,所以样子变了不少。他本来下巴很窄,不过留了鬍子以后显得脸盘大了许多。 让什么行李都没带,他说到了英国再买衣服,那样的话他更像英国人。” “对于这笔英国财产的性质你一无所知? ” “一点都不知道,先生。” “是地产、债券还是珠宝? ” “我不知道,先生。我问过让很多次,不过他不肯告诉我。” “你说不知道你丈夫的真名,你认为我们会相信吗? ” 苏珊娜犹豫了一下说:“不,先生,我真的不知道,我确实在证件上见过他的 名字,可是我已经把它们都烧掉了,现在想不起来了,我记得第一个字母是c ,如 果再见到这个名字的话我能认出来。” “是不是克兰顿? ”温姆西问道。 “不,我想不是,不过我说不出到底是什么。他刚能说话,就让我把证件还给
第60页 他,那时我问过他的名字,因为我不会念——那是个英国名字而且很难拼——他说 他不想告诉我名字,我随便怎么称唿他都可以,于是我就叫他让,那是我死去未婚 夫的名字。” “我明白了。”温姆西说。他从笔记本里找出克兰顿的照片,放到她面前。 “你第一次见到你丈夫时,他是这个样子吗? ” “不,勋爵,这不是我丈夫,一点都不像。”她的脸色突然变了,“你们在骗 我,他没有死,我出卖了他。” “他死了,”温姆西说,“没死的是这个人。” “到现在为止,”温姆西说,“我们依然没有什么进展。” “再等等,勋爵,她还没有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她并不相信我们,还在隐瞒那个名字,我们再等等,想个办法让她说出来。她 还认为她丈夫有可能仍然活着,我们应该让她明白现实境况。我们还得追寻一下这 个人的行踪,尽管这是几个月以前的事情了,不过查起来并不困难。通过我的调查 发现,他从这里上火车去的比利时,毫无疑问,他坐船去英国是从奥斯坦德出发的, 除非——勋爵,您说他要找的是一笔什么财产呢? ”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相信这笔神秘财产和一条价值数千英镑的宝石项鍊有 关。” “啊,是的! 确实价值不菲。不过你说过你怀疑的不是这个人,如果窃贼另有 其人的话,这个人是怎么牵扯进来的? ” “问题就在这里,你看,参与盗窃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来自伦敦的珠宝窃贼, 另一个是事主家的僕人,我们不知道珠宝到底在谁手里,这件事说来话长了。不过 你记得这个让·勒格罗曾经给英国的一位朋友写过信,那个朋友可能就是那个窃贼 克兰顿。勒格罗不可能是偷珠宝的那个僕人,因为那个人已经死了,不过那个贼死 前可能告诉过勒格罗项鍊藏在何处并提起过克兰顿这个名字,于是勒格罗给克兰顿 写信提出共同去寻宝。克兰顿不相信,要求勒格罗出示证据证明他知道内情,勒格 罗回了信,让克兰顿相信了这一点,于是克兰顿为他办理了必需的证件,随后勒格 罗去英国同克兰顿会合,他们一起找到了珠宝,为了独吞财宝,克兰顿杀死了他的 同伙。先生,你认为这个推测怎么样? 因为克兰顿也失踪了。” “很有可能,勋爵,那样的话,无论是珠宝还是兇手现在都在英国——也就是 这个克兰顿的藏身地。你认为,另一位死者,那个僕人,他把藏项鍊的地方告诉谁 了? ” “也许是某位刑期不长的狱友。” “他为什么要告诉他? ” “为了让那个犯人帮他逃跑,证据就是僕人确实越狱逃走了,后来有人在离监 狱几英里的一个地洞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啊哈! 有些眉目了。那个僕人——他是怎么死的? ” “似乎是因为天黑失足掉进了地洞,不过现在我怀疑是勒格罗杀死了他。” “勋爵,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因为,你看,开小差的故事根本站不住脚,勒 格罗隐姓埋名而且如此畏惧英国警方,其中的理由远远不止开小差这么简单,如果 这个人是个逃犯,因为分赃不均杀了人,那就很正常了。勒格罗出狱后用他的英国 名字应徵入伍,军方的记录会暴露他的身份,所以他改了两次名字,这样即使在法 国也很难查出他的身份,只是,如果他在部队的话,不知他是怎么找到的机会帮助 他的狱友越狱并杀死了他。不,还有疑点,不过事情的脉络基本理顺了,随着调查 的深入,真相会越来越明朗。法国和比利时这边的调查就交给我了,勋爵,我们只 要调查普通的旅行路线甚至只局限在港口就可以了,乘坐摩托艇就能到达雷恩科隆 海岸。英国那边的调查由你们警方负责。等我们把勒格罗从出门一直到坟墓的行踪 都凋查清楚之后,我想苏珊娜会把知道的都说出来的。勋爵,请您赏光和我们一家 共进晚餐,我妻子的厨艺还不错,尤其擅长做勃艮第的地方菜。警察局的德拉维涅 先生告诉我您是有名的美食家,邀请您吃饭我们惟恐招待不周,如果能够结识您的 话,罗奇尔夫人将会备感荣幸。” “先生,”彼得勋爵说,“非常感谢你们的盛情邀请。” 第七节 无规则振盪 首先是白昼,随后大地变黑暗,接下来到了阴间,大地被遗忘,然后是黑暗界, 再接下来是深渊,下面是地狱,最后是沼泽之火。 谢里登·勒法努:《威尔德之手》 “好吧,”布伦德尔警长说,“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应该立刻去寻找克兰顿。 不过我觉得不太对劲,据我的了解,这不像是克兰顿干的,他怎么会杀人,我怎么看 他也不像个杀人犯。知道吗,勋爵,像他们这种聪明的窃贼很少干出轨的事儿,比如 使用暴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这是他们圈子里的规矩。他在审判席上确实和迪肯动
第61页 了手,不过他们只是扭打了几下,我不相信他会杀人。会不会是那个人杀了克兰顿, 然后和他换了衣服以避免被认出? ” “也许是吧,不过头上的老伤疤怎么解释? 尸体上的伤疤正好和那个叫让·勒 格罗的人相吻合,除非克兰顿头上也有个同样的伤疤。” “到去年九月为止他还没有,”警长想了想说,“没有。我想你是对的,那不 可能是克兰顿,身体数据也有差异——当然了,一个活人和死了四个月的尸体测量 出来的数据也不可能完全一样。尸体上的牙齿被打落了许多,也没有什么线索。不, 我们必须找到克兰顿,如果他还活着,那他一定藏得很严密,看样子他和这件案子 也有牵连——我敢这么说。” 布伦德尔先生正在墓地努力寻找一些细微的线索,温姆西勋爵和他谈论着案情。 警长一边思考,一边顺手揪断一棵荨麻,继续说道:“还有那个叫威廉·索迪的家 伙,我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我敢说他肯定知道些什么——不过 他到底知道什么呢? 事发前后,他的确得了病,卧床不起。他咬定了这一点,说自 己什么都不知道,而对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你能有什么办法呢? 唉,一点办法也 没有。至于他妻子,她不可能把一个人先绑上然后再埋起来,她无论如何也没有那 么大力气。我还问过他们的孩子,我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不过我还是做了。他们 说爸爸妈妈那天整个晚上都在家。还有一个人可能知道些内幕,那就是詹姆斯·索 迪。勋爵,你看,这儿有点蹊跷,詹姆斯’索迪一月四号早晨离开了东圣保罗,准 备赶回他的船上,他走时有人看见了,是吧——站长看见了,不过当天他并没有赶 到赫尔。我去过兰普森和布莱克,他们说收到过他的一封电报,电报上说他不能及 时赶回来了,要星期天晚上才能到——事实上,他也是那个时候才回去的。在他突 然生病这段时间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他们说他回来的时候一脸病容,我已 经让他们尽快和他取得联繫。” “电报是从哪发的? ” “是从伦敦,利物浦大街附近的一家邮局,从时间上看,大约就是吉姆·索迪 在迪克西上的那趟火车在那儿停靠的时候,看来他在车上的时候感觉到了不适。” “他可能被他兄弟传染上了流感。” “有这个可能,不过他第二天还能照常出海,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他有足够 的时间去一趟伦敦然后再赶回来。他当然不用去迪克西了,他可以坐火车走一段, 剩下的一段路坐汽车、摩托车或是其他什么交通工具。” 温姆西吹了一声口哨。“你认为他是威廉的同伙,嗯,我明白了,威廉本来要 和勒格罗一起去拿宝石——是吧? 不过他得了流感,不能去办这件事,于是他安排 他兄弟吉姆帮他办,后来吉姆见到了勒格罗,把他杀了之后埋了起来,带着宝石匆 忙赶回香港。嗯,这能解释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这些罪恶的石头没有出现在欧洲 市场上,在东方,他可以轻易地把它们出手。不过有一点,警长——威廉·索迪最 初是怎么和勒格罗联繫上的? 我们开始假设的是克兰顿,这样一切都很容易解释, 因为他可以让他在伦敦的同伙为勒格罗制作证件,可是很难想像,索迪能伪造身份 证和通行证,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干这个? ” 布伦德尔先生摇摇头。 “他取出过二百英镑。”他说。 “有这么回事,不过那是勒格罗出发之后的事。” “勒格罗死后,钱又存回了银行。” “是吗? ” “哦,是的,我问过索迪,他也承认了。他说他想买一块土地自己耕种,不过 生病之后,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暂时恢復不了。他让我查看了他 的银行帐户,一切都很正常——除了十二月三十一日的二百英镑之外,再没有可疑 的资金撤出。到了一月,他刚刚能下床行动,这笔资金很快又存人了。土地的事也 是真的,他确实考虑过要买一块土地,二百英镑都是一镑一张的钞票——” 警长突然停下来,扑向一块高墓碑后面,随后传来一声尖叫和扭打声,布伦德 尔先生气喘吁吁地从墓碑后面站了起来,大手牢牢揪住了波特·皮克的大衣领子。 “你老实交待,”警长揪着他的领子使劲地晃了晃,“你给自己找了麻烦,小 伙子,在墓地游荡,偷听私人谈话,明白吗? ” “啊! ”波特说,“你别动手,不要卡着可怜的波特的脖子。如果你知道波特 看见了什么——” “你看见什么了? ” 波特狡黠地眨了眨眼。 “我看见他了——九号——我看见他在教堂和威廉说话了。不过钟太多了,他 拿着绳子——抓住了他,他也会抓住你的,波特知道,波特这些年没有白在教堂旁
第62页 边住着。” “在教堂里和威廉说话的是谁? ” “唔,是他! ”波特用头朝索普的坟一点,“从那里挖出来的,那个黑鬍子。 八个在钟楼里,一个在坟墓里,一共是九个,你以为波特不会数数吗,他会数。问 这个问题——可难不住他。哦,不! ” “听我说,波特,”温姆西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你还记得索迪和那个黑鬍子说话是在哪一天吗? 我看看你还能不能想起那么久 以前的事。” 波特皮克咧着嘴笑了。“波特能想起来。”他得意地说,“哦,对了,”他掰 着手指费力地算了起来,“啊! 是星期一晚上,就是那天。晚上吃的冷猪肉和豆子 ——冷猪肉和豆子很好吃。啊! 牧师说要感恩,为圣诞感恩,他是这么说的,圣诞 节吃过烤鸡,星期天吃水煮肉和蔬菜,还要感恩,这是牧师说的,所以波特晚上偷 偷熘出来,想再感一次恩。感恩要去教堂,是不是? 教堂的门开着,波特悄悄地进 去了,没弄出声音来。法衣室里面亮着灯,波特吓坏了,里面吊着东西。啊! 波特 偷偷躲在老巴蒂·托马斯后面,后来威廉·索迪进来了,波特听到他们在法衣室里 面说话。‘钱! ’威廉说。金钱是邪恶的,威廉叫了一声——他从柜子里拿出一根 绳子——啊! 波特害怕,他想吊人,波特不想看吊人,波特跑了,他从法衣室的窗 户往里看,那个黑鬍子躺在地上,威廉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绳子,啊,天哪! 啊, 天哪! 波特不喜欢绳子,波特经常梦见绳子,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这是第九个,波特看见他吊在那里。哦! ”、“我觉得你是在做梦,”警长说, “据我所知,没有什么人被吊起来过。” “我是亲眼看见的,”波特坚持道,“太可怕了。不过你也别太在意,也许可 怜的波特只是在做梦。”他变了一副脸色,“你放我走吧,先生,我还要去餵猪。” “天哪,”布伦德尔警长说,“你认为他的话对我们有什么帮助吗? ” 温姆西摇摇头。 “我觉得他确实看到了什么东西——不然他怎么知道绳子是从法衣柜里拿出来 的? 至于说吊人,我想没有这回事,他对上吊过于恐惧,因而得了上吊综合徵之类 的心理疾病。那个人不是被吊死的。你认为波特说的是哪个星期一晚上? ” “不可能是一月六日,是吧? ”警长说,“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尸体在一月 四日就被埋起来了,也不可能是十二月三十日,因为勒格罗一月一日才到——如果 你看见的那个人确实是勒格罗的话。除此之外,光凭他说的水煮肉,我还是没法判 断到底是星期日还是星期一。” “我能,”温姆西说,“他星期天吃的水煮肉和蔬菜,牧师告诉他要感恩他就 照办了。星期一,他吃的冷猪肉和豆子——也许是罐装的——他觉得应该再感一次 恩,就到教堂感恩去了,应该是在晚上,因为法衣室里亮着灯。” “没错。波特和他姨妈——一位正直的老人住在一起,不过老人耳朵不太好使 了,他经常半夜偷偷熘出去,这些白痴有时候像魔鬼一样狡猾,不过到底是哪天晚 上呢? ” “是牧师做感恩布道的第二天。”温姆西说,“为圣诞而感恩,应该是十二月 三十日,为什么要排除呢? 你并不知道勒格罗是不是一月一日才到的,那是克兰顿 来的时间。” “我还以为克兰顿已经被排除了呢,”布伦德尔先生反对道,“现在威廉·索 迪嫌疑最大。” “那我在桥上碰见的那个人是谁? ” “肯定是勒格罗。” “哦,也许是吧——尽管我仍然认为他是克兰顿,或是他的孪生兄弟。如果我 一月一日碰见的是勒格罗,那他就不可能在十二月三十日被威廉·索迪吊起来,再 说,他也不是吊死的,而且,”温姆西得意地说,“到现在为止我们还不知道他是 怎么死的! ” 警长哼了一声。 “我的意思是说,无论怎样,我们都必须找到克兰顿。你为什么这么确信是十 二月三十日? ” “我这就去问问牧师,他做感恩布道到底是哪一天,问维纳布尔斯夫人也可以, 她可能记得更清楚。” “我再去找索迪谈谈,波特的话我一句都不信,吉姆·索迪又是怎么回事? 他 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 “我不知道,不过有一件事我可以确定,警长,高德上面的绳结不是水手打的, 我敢发誓。” “哦,是吗! ”警长说。 温姆西回到房间,发现教区长正忙着谱写一段高音大调变调曲。 “等一下,孩子,”教区长把菸灰缸向客人推了推,“等一下,我正在写最后 一段,好告诉沃利·普拉特如何演奏,他最近有点‘犯迷煳’——这是英语的老词。
第63页 这里他是怎么演奏的? 第九主音应该有女王式变奏—我看看,我看看——51732468, 15734286——第三音和第四音是这样的——5 1372468 ,15374286——第三音和第 四音弄反了——13547826——啊! 问题在这里! 第八音应该回来。怎么了? ——记 住! 我真笨死了! 他忘了变调,所以回不来了。”他用红笔在纸上划了一道,迅速 地写了几个音符。“好了1 51372468,15374286——现在她像小鸟一样回来了! — —13572468,好多了。现在復奏部分应该能回来了,我这就记下来。二到五,三到 二——好,好——这就成了15263748,第二段结束的时候有踢踏姆斯变奏,重复一 遍再开始。我这就记下来,旋律结束的时候我得简单记一下。第二到第三,第三到 第五,第四到第二,第五到第七,第六到第四,第七到第八,第八到第六,这是普 通旋律,然后变调,平调,变调,变调,三平一变。不知道为什么,红墨水怎么这 么不好用。看! 我袖子上又蹭了一大块! 在中间奏出,进、出、復原,重复两遍。 不错。”他把几张写满音符的纸推到一旁,用裤腿蹭了蹭手指上的红墨水。“你有 什么事?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 “哦,牧师,你能不能告诉我,今年冬天你的感恩布道是在哪个星期天做的? ” “感恩? 哦,我喜欢这个差事。知道吗,我发现人们特别爱发牢骚——真的— —每次想到这件事我都很头疼,连农民们都开始发牢骚了。去年丰收节上我跟他们 说——哦,你问感恩布道——嗯,每年丰收节上我都会讲道…… 没有那么早? ……让我想想,我记性不太好了,恐怕……” 他沖向门外,“阿格尼丝,亲爱的,阿格尼丝! 过来一下……我妻子肯定记得 ……亲爱的,打扰你一下,你还记得我上次做感恩布道是在什么时候吗? 我讲什一 税的时候提到过,我记得——你想起来了吗? 不是征什一税时遇到的麻烦,农民们 都很通情达理。有个人专门从圣彼得赶来和我辩论,我告诉他,一九一八年的调整 就是为了保护农民的利益而实施的,如果他们对一九二五年条例不满的话,应该努 力促成新的调整政策出台,不过法律就是法律,哦,在什一税的问题上,我的态度 非常强硬,非常强硬。” “是这么回事,西奥多,”维纳布尔斯夫人苦笑着说,“不过要不是你替人们 先把税垫上了,恐怕他们也不会这么通情达理。” “这是两回事,”教区长说,“完全是两回事,这涉及原则问题,和小额个人 贷款没有任何关系。即使最优秀的女人有时也无法理解法律原则的重要性,是吧, 彼得勋爵? 我的布道里就谈到了原则,我是这样说的:‘还给世俗。’安妮女王的 恩赐到底是世俗的还是上帝的——我承认,有时候我感到很悲哀,教会似乎站在世 俗那边,国教被废除了法定地位,基金也被没收了——” “这么说的话,世俗的作用被限制了? ”温姆西问道。 “啊——? 哦,对! 很好。”牧师说,“亲爱的,很好,你觉得呢? 我要告诉 主教——不,也许先不告他为好,他有点古板。不过我说的是真的——除非有人能 把世俗和精神分开——我经常问自己,教堂——就是那些建筑——我们美丽的教堂 ——这样下去该怎么办? ” “亲爱的,”维纳布尔斯夫人说,“彼得勋爵问的是感恩布道的事,圣诞节之 后的那个星期天你没布过道吗? 圣诞佳音布道? 你肯定记得,那天的内容选自《使 徒书》:‘你不再是僕人,而是儿子。’你说,我们是上帝的孩子,这是多么令人 愉快的一件事啊,遇到高兴的事要说‘感谢上帝’,在教育我们的孩子乐观向上的 同时,自己也要这样做。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杰基和弗雷德·霍利迪在教堂为 发祈祷书的事吵起来了。” “是的,亲爱的,你比我记性好,是有这么回事。彼得勋爵,那是圣诞节后第 一个星期天,我现在想起来了,吉丁斯夫人在走廊拦住了我,向我抱怨她圣诞布丁 里面的李子不够多。” “吉丁斯夫人是个贪得无厌的老傢伙。”他妻子说。 “第二天就是十二月三十日。”温姆西说,“谢谢你,牧师,这对我们非常有 帮助。你记得威廉·索迪来找你是在星期一晚上吗? ” 牧师看了看他妻子,他妻子肯定地回答:“当然是了,西奥多,他来问你新年 奏乐的事儿,记得吗,你说他样子很怪,而且病病歪歪的,当然了,他当时得了流 感,可怜的人。他来得很晚——大概是九点——你还说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晚还要 过来。” “对,对,”牧师说,“是的,索迪是星期一晚上来找的我。希望你——哦!
第64页 我不该乱问问题,是吧? ”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温姆西笑着摇了摇头,“现在谈谈波特,他到底有多 傻? 他说的话有没有一些可信之处? ” “哦,”维纳布尔斯夫人说,“有些可信,有些不可信。要知道,他的话没准。 他思维正常的时候,话还是可信的,不过他胡思乱想的一些事情,也能描述的活灵 活现,如果他提到绳子或是上吊一类的事,那你千万不要相信——他总爱说这个, 除此之外——他要是说到猪,或是教堂风琴什么的——那倒还可以相信。” “我知道了,”温姆西说,“他一直在说绳子和上吊。” “那可别信。”维纳布尔斯夫人坚定地说,“天哪! 是警长汽车的声音,他是 找你来的吧。” 温姆西在花园碰到了警长,和他一起离开了这里。 “我找索迪去了,”警长说,“他当然不承认那些事,他说波特在做梦。” “那波特怎么知道有绳子? ” “问的好! 不过我们在井里发现绳子的时候他就躲在墙后面,他有可能偷听到 咱们的话。总之,索迪没有承认,现在指控他谋杀证据还不够,我只好暂时相信他 的话。你了解那些该死的条例,不得恐吓证人,就是这么规定的。不管是不是索迪 干的,埋尸体的都不可能是他。你在想什么? 你认为陪审团会相信波特·皮克这样 一个傻子的话而认定索迪有罪吗? 不会的。我们的任务很明确,必须找到克兰顿。” 当天下午,彼得勋爵收到一封信。 亲爱的彼得勋爵——我刚刚想起一件奇怪的事,不知道是否和兇杀案有关,但 我觉得应该告诉您。侦探小说里的侦探们总是爱打听些怪事,所以我给您写了这封 信。爱德华叔叔肯定不希望我给您写信,他说正是因为您,我才动了当作家的念头, 还想协助警察破案——他是个老顽固! 杜嘉德小姐——她是我们的女校长——也是 一样,我想她肯定也不愿意让我给您写信,所以我让佩内洛普·德怀特帮我送信, 希望您能见到这封信。 这张奇怪的纸是復活节前那个星期六我在钟楼的地上捡到的,我开始想拿给维 纳布尔斯夫人看,不过后来我父亲病重,我就把这事放在了脑后。我开始以为是波 特·皮克随手乱写的,不过杰克·戈弗雷说那不是波特的笔迹,上面的那些疯话倒 很像他写的,是吧? 我觉得你也许会感兴趣,不知道波特怎么会有外国信纸,你知 道吗? 希望你的调查进展顺利。你还在东圣保罗吗? 我写了一首诗,内容是关于最 低音钟保罗的铸造,鲍勒小姐说写得不错,我希望能在学校杂志上发表。爱德华叔 叔看了肯定会不高兴,不过他别想阻止我在学校杂志上发表文章。有空的话请给我 回信,告诉我关于那张外国信纸有没有新发现。 您虔诚的希拉蕊·索普“我又多了一个同事,歇洛克·福尔摩斯说得好:正合 我意。”温姆西打开附在后面的那张纸,“哦,天哪! ‘我本想看看田野里的仙女 ’——是詹姆斯·巴利勋爵的作品,错不了! 本年度文学新人。‘可是我看到的只 是长着黑色的后背的恶毒的大象。’莫名其妙,没有任何逻辑关系。嗯! 是有点波 特的风格,不过里面没提到上吊,所以我觉得不是他写的——他不可能那么久都不 提查尔斯国王的头颅。外国信纸——等一下! 这种纸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上帝,对 了! 是苏珊娜的信! 如果这两张纸不一样的话算我白说。让我想想,这封信会不会 是让·勒格罗寄给克兰顿或是威廉·索迪或者其他什么人的? 最好给布伦德尔看看。 邦特,把车开出来。看看这个,你有什么看法? ” “这个吗,勋爵? 我看这个作者有一定的文学功底,曾经研究过谢礼旦·勒法 努的作品,而且有点,我可以说吗,有点异想天开,勋爵。” “你这么想吗? 在你看来,它像不像密码之类的东西? ” “我没想到那儿去,勋爵。当然了,字迹很潦草,不过字体前后都一致,说明 ——啊! ——这个人的书写习惯就是这样的,而不是故意作什么记号。” “是的,邦特,没错,这种密码当然不会是乡下人用的那种简单的隔三读字法, 看起来用格子来读也不行,因为在‘金’这个词的几种可能的变形中,没有什么有 意义的词_ 一也没有什么暗示意义。关于月亮的那一段写得别具一格,富有想像力。 ‘像稻草一样脆弱无力。’头韵技巧运用得非常熟练,什么? ‘游艺人来了,带着 金喇叭、竖琴和鼓。他们在我身边大声演奏,打破了符咒。’韵律和节奏把握得非 常好。是勒法虞( 英国鬼怪小说家。) ,对不对? 我肯定没猜错,邦特,它让我想 起了《威尔德之手》里关于洛恩叔叔做梦的那篇文章。” “我也想到那篇文章了,勋爵。”
第65页 “是啊,嗯——在那里面,受害人最后‘又出来了,通过一千一百一十一级黑 色大理石台阶,然后又轮到另一个人。’他出来了,邦特,是不是? ” “从坟墓里? 勋爵,我想是的,和我们发现的这个不明死者一样。” “没错,和他非常像。‘地狱裂开,黑暗界已经打开’,和这个人的遭遇一样。 ‘死亡之口在等待’,他想表达什么意思,邦特? ” “我不知道,勋爵。” “‘黑暗界’这个词在勒法虞的文章里也出现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面还 有个h ,如果写这些东西的人灵感来源于那里,那么至少他对黑暗界的两种拼法都 很熟悉。非常奇怪,邦特,我们这就去利明赫特,把那两张纸并排放好。” 沼泽地带颳起了大风,白云飞快地从蓝天上飘过。他们赶到利明赫特警察局时, 恰巧碰见了刚要上车的警长。 “你来找我吗,勋爵? ” “是的,你也准备去找我? ” “对。” 温姆西笑了。 “我发现了新线索。你那边有什么进展? ” “我们找到克兰顿了。” “是吗! ” “是的,勋爵,他在伦敦落网了,我今天早晨才得到的消息。看起来他在生病, 不管怎么说,他们找到他了,我这就去审问他,你一起去吗? ” “当然! 我捎你一起过去吧,我的车又快又舒服,也给警察局节省点经费。” ’“那谢谢你了,勋爵。” “邦特,给教区长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们去伦敦了。 上车,警长,你会看到,如果不限速的话,现代化的交通工具会是多么地安全 便捷。哦,等一下,趁邦特打电话的工夫,先看看这个,这是我今天早上收到的。” 他把希拉蕊·索普的信和附件递给警长。 “恶毒的大象? ”布伦德尔说,“说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啊? ” “我也不知道,希望你的朋友克兰顿能够告诉我们。” “可这是波特写的。” “我想波特可没这么高水平,哦,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警长,请看这张纸 。” “这张纸怎么了? 哦,我明白了,你觉得这张纸和苏珊娜·勒格罗的信来自同 一个地方。让我再看看,天哪,勋爵,你说的没错,很可能是同一艘邮船送来的。 嗯,我要——你说是在钟楼发现的,你认为它是什么东西? ” “我觉得这是勒格罗给他的英国朋友寄的信——也就是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 个小时之后写的‘担保物,,我认为这里面含有宝石藏身之地的线索,是一种密码 之类的东西。” “密码,呃? 太奇怪了,你破译出来了? ,,“没有,不过我一定会弄明白, 或是找到能破解的人。希望克兰顿能为我们解开这个谜,尽管我敢说他也不知道其 中的秘密。”勋爵补充道,“不过即使我们破解出来了,也不会有多大用。” “为什么? ” “为什么,因为那些宝石已经被杀死勒格罗的人拿走了——克兰顿、索迪或是 不为我们所知的其他人。” “有道理。不管怎么说,勋爵,如果我们能破解密码,找到藏宝地,发现东西 已经不见了,那至少能证明我们的方向没有错。” 警长和邦特刚一上车,车子就立刻高速驶离利明赫特,速度之快令警长惊嘆不 已。 “你说的对,不过,”温姆西补充道,“如果宝石不见了,克兰顿说不是他拿 的,我们又无法证明是他拿的,也不知道勒格罗到底是谁以及是谁杀的他,那么— —那么会怎么样? ” “我们还在原地踏步。”布伦德尔先生说。 “对,”温姆西说,“就像《爱丽丝漫游奇境》里面一样,必须拼命跑才能停 留在原地。” 警长看了他一眼,窗外的沼泽地像棋盘一样平整方正,正在飞快地从他们身边 掠过。 第八节 彼得勋爵跟随钟声回到主旋律 我经常鼓励年轻的指挥家自己写几段简单的乐曲甚至整首钟乐,这对他来说有 很大好处——可以加深对鸣钟术的理解。 特罗伊特:《变换鸣钟术》 “哦,当然了,”克兰顿先生从枕头上爬起来,冲着彼得勋爵苦笑一下, “既然勋爵你认出我来了,我只有一五一十地交待,没有别的办法,被单对新型 洗衣机没有什么办法。新年那天我确实在东圣保罗教堂,在那个地方过年真是糟 透了。从去年九月开始,我就没去警局报过到,如果你问我为什么,我想是因为 那些警察太懒了,不去主动找我,真不知道我们交的税都干什么去了。” 他停了一下,换了个姿势。 “别油嘴滑舌的。”刑事调查部总巡官帕克说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留的鬍子
第66页 ? 九月,是吗? 你为什么要留鬍子? 你该不会觉得那样挺好看的吧? ” “当然不是了,”克兰顿先生说,“说实话,我并不想破坏自己的形象,不过 我又想:‘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诺比·克兰顿会用黑鬍子遮住自己英俊的面庞。’于 是我就做了些牺牲。现在还不错,我已经习惯了,不过再长就难看了,会让我想起 了吃皇粮的那些好日子(指坐牢。)。啊! 看看我的双手,永远都恢復不了。我问 你,一位绅士干了那么多年体力活以后,还怎么继续他原来的工作? 简直就是砸人 家的饭碗。” “所以从去年九月开始,你就玩了一些把戏。”帕克耐心地说,“到底是什么 把戏? 是不是和威尔布里厄姆宝石案有关,啊? ” “哦,说实话,是这么回事。”诺比·克兰顿回答道,“听我说,我这就原原 本本地告诉你。犯了法就要坐牢,这我并不在乎——我从没在乎过,不过对于一位 绅士来说,得不到信任是一种耻辱。我既然说了,我没拿过那些宝石,那我就是没 拿,那些东西从来都没属于过我。你也知道,我要是拿了,怎么会住在这种破地方, 你可以赌上你的马靴。我本来可以像绅士一样过着富足的生活,天哪! ”克兰顿先 生又补充道,“你们还没说出‘刀子’我就已经把肉切碎腌好了。说到寻找宝石— —我用的方法你们永远都想不到。” “就是说你去了东圣保罗,企图在那里找到它们,是吗? ”温姆西问道。 “没错,我为什么要去那里? 因为我知道它们肯定在那儿。那个下流坯——你 知道我说的是谁吧——” “迪肯? ” “对,是迪肯。”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愤怒,病人的脸扭曲了,“他没离开过 那里,你们逮捕他之前,他没有机会把东西带走。你们也监视了他的通信,对吧? 如果他企图把东西寄出去,也会被你们发现的,是不是? 所以,东西就在东圣保罗 ——就在那儿的某个地方——我也不知道具体在哪儿——不过东西是他拿的,我想 找到它们,明白吗? 你一直说那些东西是我拿的,我想找到它们,放到你面前,让 你收回先前说过的话。也许在你看来这种行为很愚蠢,你什么时候才肯认错? ” “真的吗? ”帕克说,“你真这么想吗? 找到那些东西以后像个乖孩子一样上 交警方? ” “没错。” “没打算从中捞点什么好处? ” “哦,亲爱的,没有。”克兰顿回答。 “可你九月份并没有向警方求助,让我们帮你找。” “哦,是没有,”克兰顿说,“我不想让那些傻警察掺和进来,这是我自己的 小游戏,知道吗? 正如洞穴艺术家所说,都是我自己的工作。” “真有意思,”帕克说道,“你怎么知道去什么地方找? ” “啊! ”克兰顿先生小心地说,“迪肯说过的一句话提醒了我,不过他也没说 实话,我从没见过像他这样的骗子,他太坏了,他的嵴柱可以用来做曲别针(既有 坏的意思,又有弯曲的意思,他在这里一语双关。)。和下等人打交道我真是活该 倒霉,他们这种人全都人格卑下,没有一丝荣誉感。” “有可能。”总巡官说,“保罗·泰勒是谁? ” “你问着了! ”克兰顿先生得意地说,‘‘迪肯对我说——” “什么时候? ” “是在——哦! ——在被告席上,请原谅我提到这么一个粗俗的地方。‘想知 道那些宝石在哪吗? ’他说,‘问问保罗·泰勒或是巴蒂·托马斯就知道了’—— 他脸上始终带着坏笑。‘他们是什么人? ’我问。‘他们住在东圣保罗,’他脸上 还带着微笑,‘不过短期之内你似乎去不了那儿。’于是我揍了他一拳——请原谅 我的这种表达方式——后来该死的看守制止了我。” “真的? ”帕克怀疑地问道。 “我发誓绝没有撒谎,”克兰顿先生说,“不过到了东圣保罗之后,我发现那 两个人根本不存在——有的只是一些垃圾钟,于是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星期六晚上偷偷熘走了,为什么? ” “哦,说实话,”克兰顿先生回答道,“那儿有个我不想见的人,我知道尽管 我化了装,她还是认出我来了,我不想吵架——那样的话太有伤绅士风度——所以 我偷偷离开了。” “那个人是谁? ” “哦,那个女人——是迪肯的妻子。你也知道,在那个不幸的场合(指被告席 ),我们曾经肩并肩地站在一起,我不愿意再回忆那件事了。我没想到会在村子里 见到她,说实话,我觉得她没什么品位。” “她又回来了,嫁给了一个叫索迪的人。”温姆西说。
第67页 “又结婚了,是吗? ”克兰顿皱着眉说,“哦,我明白了,我没想到,哦,真 该死! ” “你没想到什么? ” “什么? ——哦! ——我没想到有人并不在乎娶个二婚的,就是这么回事。” “听我说,”帕克说,“你现在最好说实话,那个女人和宝石盗窃案有什么关 系? ” “我怎么会知道? 说实话,我觉得她和这事没关系。 我看她很傻,迪肯一直在利用她,我敢说那个傢伙利用她才找到那些东西,我 想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说实话,我觉得她对此一无所知,因为我不相信迪 肯的阴谋会暴露,等等! 我怎么会知道? ” “你觉得她不知道东西藏在哪儿? ’’克兰顿想了想,然后笑了。 “我敢发誓她不知道。” “为什么? ” 他踌躇了片刻。 “如果她知道并且她很正直,那么她肯定会告诉警方,是不是? 如果她心存不 轨,她就会告诉我或者我的朋友们。不,调查她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口母! 你觉得她认出你来了? ” “我感觉她已经开始觉得我面熟了,听我说,这只是我的一种预感,也许我错 了,不过我怕她和我吵起来,我一贯认为吵架是很粗鲁的行为,所以我晚上就走了。 我帮铁匠干活——他是个好人,就是有点粗鲁,我也不想和他吵架。我悄悄回到了 家,把事情仔细考虑了一遍,后来我得了风湿热,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心脏也落下 了毛病,这你都看见了。” “是的,你怎么会得风湿热? ” “哦,如果有谁掉进那些该死的池塘,看他会不会得? 我是头一次去乡下,从 前没去过,乡村生活不适合我——尤其是在隆冬季节,还没有化冻。我差点死在那 道沟里,那可不是绅士的死法。” “你没有进一步研究一下巴蒂·托马斯或是低音钟保罗吗? ”帕克把话扯回正 题,“我是说那些钟,你有没有,比方说,上钟楼看看,宝石是不是藏在那里? ” “没有,当然没有了,而且,”克兰顿先生有点紧张,“那些讨厌的地方总是 锁着。” “你有没有试着进去过? ” “哦,说实话,我的手可以说几乎已经放到门上了。” “你一步也没进去? ” “没有。” “那这个东西你怎么解释? ”帕克突然拿出那张神秘的纸,放到了病人面前。 克兰顿先生的脸色变得惨白。 “这个? ”他气喘吁吁地说,“这个——我从来没有——”他费力地喘着气, “我的心脏——把杯子递给我——” “给他吧,”温姆西说,“他确实有病。” 帕克绷着脸把药递给他,过了一会儿,他的脸色有了些好转,唿吸也顺畅多了。 “现在好多了,”克兰顿说,“你刚才让我受惊吓了。 你说什么? 那个东西? 我从来没见过。” “你在撒谎,”总巡官斩钉截铁地说,“你见过,是让·勒格罗寄给你的,对 不对? ” “他是谁? 我不认识这个人。” “你又在撒谎。他来英国你给他寄了多少路费? ” “我说过了,这个人我不认识,”克兰顿重复道,“看在上帝的份上,让我自 己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我说过,我是个病人。” 看样子他确实病得很厉害,帕克小声骂了一句。 “听着,诺比,为什么不把真相说出来? 这样我们就不会再打扰你了。我知道 你有病,都说出来会好些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已经说过了——我去了东圣保罗,然后又离开了那里。 我从没见过这张纸,也从来不认识什么叫让的人,你们还不满意吗? ” “不。” “你们想指控我什么罪名? ” 帕克想了一下。“现在还没有。”他说。 “那你们就相信我的话。”克兰顿先生的声音很虚弱,听口气却是胜券在握。 “我知道,”帕克说,“听我说,伙计,你想被指控吗? 如果你非愿意和我们 去警察局走一趟——” “为什么? 你们指控我什么罪名? 你们不能因为那些血腥的宝石再判我一次刑 了,我没有拿,我从来没有——” “不,我们可以指控你谋杀了让·勒格罗。” “不——不——不! ”克兰顿叫道,“你瞎说! 我没有杀他! 我谁都没杀,我 没有——” “他晕过去了。”温姆西说。 “他死了。”布伦德尔警长第一次开口说话。 “希望他没有死,”帕克说,“不——没关系,不过他样子不妙,最好叫护士 进来,波利! ” 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她愤愤地瞪了三个男人一眼,匆忙跑向克兰顿。
第68页 “如果他死了,”她说,“你们就是杀人犯。威胁一个这么虚弱的病人,你们 这些强盗,出去,他没有伤害任何人。” “我这就叫医生过来,”帕克说,“我会再来看他的,希望下次来的时候他已 经没事了。知道吗? 只要他的身体允许,我们就要把他带走,从去年九月份以来他 就没有向警方报过到。” 姑娘不屑地耸了耸肩,俯下身子查看病人的病情。他们离开了病房。 “呃,警长,”帕克说,“我们目前恐怕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不是装的,他真 有病。他有事在瞒着我们,不过我觉得不是谋杀,那不像是克兰顿干的。他认识那 张纸。” “是的,”温姆西说,“反应如此激烈,是不是? 他似乎害怕什么东西,查尔 斯,他怕的是什么呢? ” “他害怕谋杀。” “哦,”布伦德尔说,“我看像是他干的。案发时他就在东圣保罗,这一点他 自己也承认了,他是在尸体被掩埋的那天晚上逃走的。如果不是他干的,又能是谁 呢? 他可以从教堂司事那儿弄到地下室的钥匙,这我们知道。 ,“对,”温姆西 说,“可他对那里并不熟悉,他怎么知道司事把工具放在哪儿? 又怎么知道钟绳在 哪儿? 当然了,白天他可能会注意到井,不过他应该计划得更周密一些才对。还有, 勒格罗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如果迪肯在被告席告诉了克兰顿宝石的下落,那么让 ·勒格罗来英国还有什么意义? 他已经没用了。如果出于某种原因勒格罗确实来了, 而后克兰顿又杀了他,得到了那些珠宝,那些珠宝又在哪儿呢? 如果他把它们卖了 的话,现在你们早就该找到了,如果还在他手里,你最好再仔细找找。 ’“我们 搜过他的房子,”帕克犹豫地说,“我认为宝石并不在他手里,他对宝石的反应并 不激烈,这就奇怪了。我们会把那儿翻个底朝天的,如果宝石在的话,一定能够找 出来。” “如果能找到,”布伦德尔说,“就可以以谋杀的罪名逮捕他,拿到珠宝的人 就是杀人犯,我坚信这一点。” “你的思路总跟着珠宝走。”温姆西说,“案件的核心在圣保罗,这是我的预 言,查尔斯,你敢不敢打赌? ” “不,我不打,”总巡官说,“每次都是你赢,彼得,我输不起了。” 温姆西回到东圣保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研究那些数字。他以前解过密码,他 觉得这次的密码不会很复杂,因为不管是克兰顿、让·勒格罗、威廉·索迪还是其 他威尔布里厄姆珠宝案的涉案人员,都不会是密码专家。不过写这些密码的人非常 狡猾,他从来没有见过伪装得这么好的密码。相比之下,歇洛克·福尔摩斯的《跳 舞的人》显然要诡异得多。 他试了几种简单的方法,把每个词的第二个、第三个或是第四个字母连起来读, 或者按照某种数字组合跳过一些字母,但是没有结果。他为每个字母指定了一个数 字,然后逐字逐句相加得出结果,这种工作即使数学高手来作也不轻松,但是仍然 得不到任何有意义的结果。他用同样方法把钟上的铭文都加了两遍,一遍包括日期, 一遍不包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他怀疑书上的内容没有钟上刻的全,于是把 纸摊在桌子上,去向牧师借钟楼钥匙。开始,牧师去楼下取钥匙的时候拿错了,拿 成了酒窖的钥匙,耽误了一小会儿之后,温姆西才拿到钥匙。 去教堂的路上,他还在想着密码的事,钥匙在他手里丁当作响——西门和南门 的两把大钥匙各有一个钢链,其余的钥匙都在一个铁环上:分别是地下室、法衣室、 钟楼以及平衡锤的钥匙。克兰顿怎么会知道它们在哪儿? 当然了,有可能是从教堂 司事房间里偷出来的——前提是他事先知道。不过如果“史蒂芬·德赖弗”一直打 听钥匙的事儿,肯定会引起别人的警惕。教堂司事有西门和地下室的钥匙,其他的 钥匙他有吗? 温姆西转身回去,把这些问题提给正在和教区杂志出资人争吵的牧师。 维纳布尔斯先生用手蹭了蹭脑门。 “不,”他最后说,“你说的对,戈特贝德有西门和地下室的钥匙,他也有钟 楼楼梯和钟室的钥匙,因为早晨他要敲钟,他生病的时候赫奇卡亚替他干,赫奇卡 亚也有南走廊、钟楼楼梯以及钟室的钥匙。对了,赫奇卡亚是戈特贝德前一任司事, 尽管他已经老了,干不动别的活儿了,可他还是希望保留他敲丧钟的特权。不过他 们俩都没有平衡锤钥匙,因为他们用不着,只有杰克·戈弗雷和我有,当然了,我 这里有一整套钥匙,这样要是别人的钥匙丢了或是一时找不到,可以先用我的。” “杰克·戈弗雷——他也有地下室的钥匙吗? ” “哦,不——他没有。” 越来越奇怪了,温姆西想。如果在钟楼里的那张纸是埋尸体的人丢的,那么或
第69页 者他偷走了牧师所有的钥匙,或者他同时弄到了两套钥匙,这两套钥匙分别来自杰 克.戈弗雷( 平衡锤钥匙) 和戈特贝德( 地下室钥匙) 。如果这个人是克兰顿,他 怎么知道该从谁那儿偷钥匙? 当然了,罪犯可能自己带着铁锹( 尽管对他来说很不 方便) ,这样的话他至少要有教区长或是杰克·戈弗雷的钥匙。温姆西去后面问了 问埃米莉和欣金斯,他们都肯定地说,从没见过那个自称史蒂芬·德赖弗的人进过 教区大门,更不要说进入放钥匙的仪式室了。 “不过它们当时根本不在仪式室,勋爵。”埃米莉说,“如果你还有印象,新 年前钥匙丢了,直到差不多一个星期以后我们才在法衣室找到——唱诗班排练结束 之后牧师把教堂走廊的钥匙插在锁上忘了拔下来。” “唱诗班排练结束之后? 是星期六吗? ” “是的,”欣金斯说,“不过你记得吗,埃米莉,牧师说不可能是他落在那儿 的,因为星期六他的钥匙找不着了,用的是哈里·戈特贝德的钥匙。” “哦,我不知道,”埃米莉说,“不过钥匙确实在那儿,哈里·戈特贝德说是 他敲早祷钟时发现的。” 事情更加奇怪了,温姆西快步走到仪式室窗前,维纳布尔斯先生正在改曲子。 他的记忆开始有点模煳了,不过很快就想了起来:埃米莉说的没错。 “我大概是前一个星期把钥匙落在了法衣室,”他说,“唱诗结束后,最后走 的那个人能捡到——到底是谁我可不知道,不会是戈特贝德吧,对,有可能是戈特 贝德,因为他要等到最后给炉子添煤,不过他怎么会把钥匙留在锁眼里呢。天哪! 不会是兇手干的吧? ” “我想是的。”温姆西说。 “噢! ”牧师大叫起来,“如果我把钥匙落在了法衣室,他是怎么进来拿到的 呢? 没有教堂的钥匙他进不来,除非他也参加了唱诗班。没错,唱诗班的人怎么会 ——” 牧师吓坏了,温姆西连忙安慰他。 “唱诗班排练的时候门没有锁,那时候他有可能熘进去。” “噢,对——当然了! 我真蠢! 肯定是这么回事,这下我就放心了。” 温姆西的心并没有放下,在回教堂的路上,他翻来覆去地思考这件事。如果钥 匙新年前就丢了,那肯定不会是克兰顿干的,因为那时候他还没有到东圣保罗。威 廉·索迪十二月三十日来过教区,也有可能在那时偷走钥匙,不过他无法在一月四 日那天晚上去教堂把钥匙放回去。也有这种可能:偷钥匙的是威廉·索迪,把钥匙 放回去的是那位神秘的詹姆斯·索迪——不过这样的话,克兰顿在里面扮演的又是 什么角色? 温姆西相信克兰顿知道钟楼上那张纸里面的一些秘密。 想到这里,教堂已经到了,他打开塔门,延着螺旋形的楼梯走上去。经过钟室 的时候,他发现墙上挂着一个新的布告牌,上面写着:“新年早上,一九——,在 七小时十五分钟之内,鸣奏一五八四。响的肯特高音变调曲,演奏者分别是:高音 钟:埃兹拉·维尔德斯宾;二号钟:彼得’温姆西勋爵;三号钟:沃尔特·普拉特 ;四号钟:哈里‘戈特贝德;五号钟:乔·欣金斯;六号钟:阿尔夫.多宁顿;七 号钟:杰克p ·戈弗雷;低音钟:赫齐卡亚.拉文德;列席者:教区长西奥多·维 纳布尔斯。让我们祈祷。”看到这里,他不禁微微一笑。他穿过空旷的时钟 室,放下平衡锤,一直向上爬到钟下面。他停了下来,盯着黑洞洞的钟口看了一会 儿,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在钟里的感觉非常压抑,温姆西感到头晕目眩,钟仿佛 正在慢慢地向里坍缩,像要把他压在下面一样。他着魔般地念着它们的名字:高德、 萨巴思、约翰、杰里科、朱比利、迪米蒂、巴蒂·托马斯和最低音钟保罗。周围微 微响起了回声,又隐约地消失在横樑中间。突然,他大喊一声:“泰勒·保罗! ” 头顶上传来刺耳的回音,几乎将他震倒。 “嗨! ”温姆西定了定神说,“这不管用,我和波特.皮克一样傻,跑到这里 来和大钟说话。我这就去找梯子,开始干正事。” 他打开手电筒,照向钟楼的角落,藉助昏暗的光线,他发现那里除了梯子之外, 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最脏最暗的角落里,他发现有一块地方不那么脏。他暂时忘 了钟的威胁,匆忙走过去。没错,地板上有一块地方新近擦洗过,因为其他地方的 尘土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而这里只有薄薄的一层。 他跪下去仔细察看,突然一个想法涌入脑海:有谁会费这个劲擦洗钟楼的地板 ? 除非是为了掩饰什么痕迹。他仿佛看见克兰顿和勒格罗爬上钟楼,手里拿着密码, 在灯笼昏暗的光线下,闪着绿光的珠宝被拽了出来。突然,兇手发起了袭击,粗野 的一击之下,鲜血溅了一地,写有密码的那张纸飘向一个角落。兇手一边回头张望,
第70页 一边哆嗦着从死者手中抢走宝石。他抗起尸体,喘着粗气踩着吱吱作响的楼梯走了 下去。他从地窖里拿了司事的铁锹,从法衣室或是其他什么地方拿来了水桶和刷子, 水是从井里打的。 他的思绪突然停了下来。井? 有井就有绳子,绳子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难道 仅仅是为了运尸体吗? 专家已经确认死者死亡之前被绑起来过。伤口和血迹又怎么 解释? 想起来,这一切都很恐怖,可伤口是在那个人死后很久才弄上去的,也没流 多少血,可是如果没有血的话,为什么要擦洗地板呢? 他蹲下来再次审视那些钟, 如果它们会说话,就可以告诉他那天发生的事情,可是它们一言不发。温姆西感到 十分失望,他拿起手电筒继续搜寻线索。突然,他发出一阵难听的笑声,这个秘密 的答案原来如此简单。在一个角落里,堆放着大量被虫子蛀空的木料,木料中间滚 落着一个一夸脱啤酒瓶,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一些非法闯入圣地的人们——也许是 修理楼梯的工人——不小心把啤酒洒在了地上,然后又擦干净了,酒瓶子滚到一边, 没有人注意到,没错,肯定是这么回事。不过温姆西还是有点不死心,他用一只手 指伸入瓶口,拿起瓶子仔细检查,瓶子上土不算太多,看来在这里的时间还不长, 上面或许会有指纹。 他仔细查看了一遍钟楼其他地方,只发现了几个杂乱的男人的大脚印,也许是 杰克·戈弗雷、赫奇卡亚.拉文德或是其他什么人留下的。他爬上梯子,仔细检查 了钟和横樑,但是没有任何发现,没有记号、没有能藏东西的地方,也没有任何与 仙女、大象、巫师或是黑暗界有关的暗示。几个小时之后,温姆西疲惫不堪地走下 钟楼,浑身是土,唯一的收穫就是那个瓶子。 说来也怪,最后破解出密码的居然是教区长。大厅的钟敲响十一下的时候,他 若有所思地走进教室,一手拿着一杯香甜热酒,另一只手拿着一只老式暖脚炉。 “希望你没有累着。”他抱歉地说,“我自己刚吃了点东西,初夏的晚上还是 挺凉的。我妻子觉得这个东西你肯定用的着,门底下总是进风。请让我——虽然样 式有些老,不过肯定管用。你现在大概不希望我打扰你,天哪! 这是什么? 你在写 钟乐吗? 哦,不——是字母,不是音符。 我眼神越来越差了,我不该窥探你的隐私。” “没有,教区长,这还是那些烦人的密码,看起来确实像钟乐。我发现字母的 个数正好是八的倍数,于是把它们写成八列,想碰碰运气,希望从中找出点线索。 现在经你一提醒,我发现可以通过钟乐的变化编一种简单密码。” “怎么编? ” “嗯,根据某个钟在乐曲中顺序的变化,把你要传递信息的字母写在相应的位 置上,在其他钟的位置上随便写些字母。拿古老的装饰变奏曲(装饰变奏曲是一绢 用五架钟演奏的钟乐.每组变化都以六号丧钟结束。)来说,假如你想传递的信息 是‘前来敬拜’,你首先要选择一个钟作为标志来传递信息——比如说是第五号钟, 那你就要这么做:在五号钟的位置写上你信息的每一个字母,就像这样——” 他迅速在纸上写下两组数字。 “其他地方写一些没有意义的字母——比如xlocmp,jqiwon,naemmb,tf射zp 之类,然后你把所有字母连成一段话,然后再分成一个个单词的样子。” “为什么要这样呢? ”教区长问道。 “哦,这样可以增加些难度,比如你可以这么写:‘xlocmp mpjqi。won nae mmbts!hezp? ’等等,一直写下去,怎么写都没关系,收到信息的人只要知道密码, 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它重新分成六列,按照五号钟的位置读出信息。” “天哪! ”维纳布尔斯先生说道,“没错! 太妙了! 我还有一个更好的想法, 密码錶面上应该传递一些浅显的具有误导性的信息,比如,刚才已经出现了‘赢’ 和苏格兰语‘没有’这两个词,按照这个思路,可不可以把密码编得更有意义些呢 ? ” “当然可以,这就是个例子。”温姆西轻轻用手指弹了弹让·勒格罗的那封信。 “那你——? 对不起,我不该问——有没有试过用这种方法破解那张字条? ” “哦,还没有,”温姆西说道,“我也才想到。另外,送这样一条信息给克兰 顿对他有什么用? 他可能根本就不懂鸣钟术,而且这个东西只有钟乐手才能写出来, 目前还没有证据表明让·勒格罗会鸣钟,不过,”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也没有证 据表明他不会。” “嗯,”教区长说,“为什么不试试呢? 我记得你说过,这张纸是在钟楼上捡 到的。也许收到这封信的人尽管不会鸣钟,也不知道怎么破译,但他大概会把密码 和钟联繫到一起,认为秘密就在钟楼上。当然,这个想法很愚蠢,不过我认为有这
第71页 个可能。” 温姆西用手敲着桌子。 “教区长,你说得有道理! 克兰顿到东圣保罗之后一直在寻找保罗·泰勒,因 为迪肯告诉过他泰勒·保罗或是巴蒂·托马斯知道宝石在哪儿。来,我们自己来问 问泰勒·保罗。” 他拿起那张将密码写成八列的纸。 “我们不知道那个傢伙用的什么演奏法,也不知道该看哪个钟,我们姑且认为 是巴蒂·托马斯或是最低音钟保罗中的一个。如果用的是古老的特里普斯法(特里 普斯法是一组七架钟以三种形式变换的演奏法),那么就不会是最低音钟保罗,因 为丧钟是最后一响,那样的话信息全都在最后一列。看起来也不像古老的变调鸣奏 法,因为这里从来没有用过这种鸣奏法。那我们试试巴蒂.托马斯,看看用第七号 钟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ghilstethcwa.结果不太妙。我们再试试其他的钟,不不 不,这个人会不会用变调或是独奏开始? ” “当然不会。” “哦,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谱曲,而是在制作密码,他也许会故意在哪个地 方弄得与众不同。” 他又用铅笔连了一遍。 “不行,出不来,可以排除古老演奏法。我想斯特德曼也可以排除了——那样 的话传递信息的字母也会离得太近。试试肯特高音变调法,先看最低音钟保罗,在 这种鸣奏法里面丧钟是主音钟,先是第七,h ;然后是第八,e ;又是第七,s ; 第六,i ;第五,t 。‘hesit ’.哦,不管怎么说,拼出来了。下面是第六,又 是t ;第五,e ;第四,t ;第三,h 。‘hesit —teth’。嗨,神父! 出来两个 单词了。‘他坐在’,也许‘他’指的就是项鍊,我们继续。” 由于激动,教区长的眼镜从长鼻子上滑了下来,他仔细地盯着纸,看着温姆西 用铅笔把字母一个个连起来。 “‘他坐在’——这是《诗篇》第九十九篇里面的诗句,‘他坐在天使中间’, 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哦,天哪,不对——下一个字母应该是b ——‘地球从未如此 动盪。’” “哦,不是b ,是t ,根本就没有b ,等一下,好像是‘那个’——不,‘他 们的——’不,是‘小岛’,我不知道,教区长,看来不是偶然的,等一下,等我 都连上,然后你再告诉我……哦! 最后这儿怎么了? 哦,该死! 我忘了,主旋律到 这里肯定结束了,对,”他迅速地计算了一下,“没错,还有第三和第四乐章,给, 都写出来了,你自己看看。” 教区长擦了擦眼镜,仔细地读了起来。 “是三首赞美诗里面的诗句,”他说道,“都是名句。 ‘他坐在天使中间’,出自《诗篇》第九十九篇第一节,‘小岛会因此高兴’, 出自《诗篇》第九十七篇第一节,这些赞美诗的开头都是一样的:‘耶和华作王’、 ‘耶和华水远是王’。下面一句是:‘如同南方的河流’,出自o#ii) 第一二六篇 第五节,‘转变之中’、‘主使犹太人脱离苦境’——这些句子甚至比密码本身还 要晦涩。” “是啊,”温姆西说,“也许和数字有关,我们得到了99·i ·97.i .126 .5 。到底应该把它们看做一个数字991971 1265 ,还是保持原样,要不就是需要 重新分隔? 排列方法几乎无穷无尽。也许应该把它们相加,或者通过某种不为我们 所知的方式转化为字母,当然不会是q :1 这种简单的替换,信息不可能是iiaigi abfe。我还要好好考虑一下,不过你确实帮了我的大忙,神父,你应该去作密码破 译专家。” “纯属意外,”维纳布尔斯先生坦言,“幸亏我眼神不好。这件事很奇妙,它 给了我一个启示,那就是坏事能变成好事,我可以就这个问题讲一次道。我怎么也 想不到钟声的变化可以用来制作密码,太巧妙了。” “还有更巧妙的,”温姆西说,“我能想出许多改进的方法,比如——不过我 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了。现在的问题是,99.i .97.i .126 .5 到底是什么 意思呢? ” 他把头埋在两手之间,陷人沉思。神父看了他一会儿,蹑手蹑脚地走向床边。 第九节 埃米莉差点把邦特气疯 高音部把钟从后面移到第三号位置,然后再转回后面。 《四钟变换鸣钟法》 “我不想干了,”埃米莉泣不成声,“先通知你们声” “天哪,埃米莉,”维纳布尔斯夫人正拿着一桶鸡食路过厨房门口,听到这话, 她停下脚步,“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 “我保证,”埃米莉说,“我不是在挑您和教区长的错儿,你们对我一直都那 么好。不过我不是邦特先生的僕人,也永远不想作他的僕人,伺候他不是我的职责,
第72页 我怎么知道该如何伺候他? 我宁可把右手剁下来也不愿得罪勋爵,不过事先应该告 诉我一声,不是我的错,我对邦特先生就是这么说的。” 维纳布尔斯夫人脸色变了,彼得勋爵很好相处,邦特却很难缠。她出身舍监随 从,从小就知道僕人就是僕人,如果在僕人( 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面前示弱, 那家就不好管了。她转向站在角落里面色苍白的邦特。 “邦特,你说说,”她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 “对不起,夫人,”邦特窒闷地说,“我有点不冷静,不过我伺候勋爵已经有 十五年的时间了( 包括他战时服役的那几年) ,我从没犯过这样的错误。这件事太 令我震惊和愤怒了,所以我才会发火。请原谅,夫人,我应该控制着自己一点,我 保证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维纳布尔斯夫人放下桶。 “不过到底是为什么呢? ” 埃米莉一直在哭,邦特指了指厨房桌子上的一个啤酒瓶。 “夫人,昨天勋爵委託我保管这个瓶子,我把它放在卧室的柜子里,准备第二 天早晨拍个照片后就送到苏格兰场去。昨天晚上我不在房间的时候,这位女士进了 我的屋,从柜子里拿走了那个瓶子,这还不够,她还把它给擦干净了。” “请听我说,夫人,”埃米莉说,“我怎么知道这样一个又脏又破的东西是有 用的? 我只是去打扫房间,夫人,在橱柜架上看见这个破瓶子,我对自己说:‘看 看这个脏瓶子,它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 肯定是收拾的时候没注意落下的。’于是 我就把它拿下来,厨娘看见了,她说:‘嗨,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埃米莉? 把 土擦擦就行了。’我就把它擦干净了。” “所有的指纹都没了,”邦特总结道,“我该怎么向老爷交待? ” “哦,天哪! 哦,天哪! ”维纳布尔斯夫人不禁叫了出来,随后她顺着做家务 这个话题继续发问,“你怎么那么晚才去打扫房间? ” “夫人,不知道怎么搞的,昨天所有的工作都有些滞后,我想‘晚干总比不干 强’,我要是知道——” 她放声大哭,邦特也被打动了。 “对不起,我说话有些过火,”他说,“我也有责任,我应该把钥匙从橱子上 拔下来。可你也要考虑我的感受,夫人,老爷马上就要起来了,他还不知道这件事。 我的心惴惴不安,请原谅我用这种方式提及这个器官。那是他的早茶,只差加热水 了,我感觉那就像是兇手的手,所有的阿拉伯香水都不能洗去它的血腥(出自莎士 比亚戏剧《麦克白》)。他已经打两遍铃了,这么久还没动静,他肯定知道出事儿 了。” “邦特! ” “老爷! ”邦特可怜巴巴地叫道。 “见鬼! 我的茶怎么还没准备好? 怎么——? 哦,对不起,维纳布尔斯夫人, 请原谅,我身着浴衣而且言语冒失,我不知道你在这儿。” “哦,彼得勋爵! ”维纳布尔斯夫人叫道,“发生了一件糟糕至极的事情,你 的僕人很着急。这个蠢姑娘——当然她是出于好意——犯了个错误,她把瓶子上的 指纹给擦掉了。” “哇——啊——啊! ”埃米莉哭着说,“哦! 哇——哇——哇! 我把……我把 指纹给擦了,我不知道——呜——呜。” “邦特,”勋爵说,“你还记得那句诗吗? ‘受伤的雄鹰趴在地上,再也不能 穿越云层翱翔’(出自英国诗人拜伦的长诗《英格兰诗人与苏格兰评论家》。), 这正代表了我的想法。拿上早茶,把瓶子扔进垃圾箱,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挽回, 也许指纹根本就无足轻重。威廉·莫里斯(英国诗人、画家。)写过一首诗《再也 不笑的人》,如果我再也不唱‘伊在享受大礼筵,一齐欢喜庆贺’(这两句出自拉 丁七大圣诗之一的《耶路撒冷黄金城》,作曲者为十二世纪的伯纳德。),你知道 是为什么,我的朋友也许会感谢你,就当是个教训吧,记住瓶子并不好玩。埃米莉, 你要是再哭,你男人该不认识你了。维纳布尔斯夫人,不要再想瓶子的事了——那 个瓶子真讨厌,我再也不想见到它。今天的早晨多美啊,请让我来为您拿桶,您和 埃米莉不要再为瓶子着急了,她是个好姑娘,对了,她姓什么? ” “霍利迪,”维纳布尔斯夫人说,“她是丧事承办人拉塞尔的侄女,和玛丽· 索迪也沾点亲,当然,村里的人们互相都沾亲带故。我们这儿是小地方,不过人们 都有摩托车,每周还通两趟公共汽车,波特·皮克这样不幸的人也越来越少。拉塞 尔家都是好人,对人特别和善。” “原来如此,”彼得·温姆西勋爵说,他一边把鸡食倒人养鸡槽,一边思考着 什么。 整个一上午的时间,温姆西都在研究密码的各种组合方式,但是没有什么进展。
第73页 他估摸着酒店已经开门了,就去红牛旅馆要了一品脱啤酒。 “老爷,来杯苦啤酒? ”多宁顿先生把手放在龙头上问道。 温姆西说今天不要苦啤酒,他打算换个口味,来瓶巴斯啤酒。 多宁顿先生给他拿了一瓶巴斯,期待着勋爵夸奖几句。 “外观可以打九十分,”温姆西说,“主要是装瓶工作做得好,是谁装的? ” “沃尔比奇的格里格斯。”多宁顿先生说,“手艺精湛,我非常满意,您自己 尝尝看——尽管您一眼就能看出来,您明白我的意思吧,多么清亮——当然了,还 要有个值得信赖的藏酒员。我曾经雇过一个伙计,他永远也记不住巴斯酒不能像黑 啤酒一样倒着放在篮子里。黑啤酒可以倒着放,但是我自己从来不这样做,也不建 议别人这样做,不管怎么说,纯正的巴斯必须正着放而且不能随便摇晃。” “真的没错,”温姆西说,“这样做就对了。祝您健康,你自己不喝点吗? ” “谢谢,勋爵,我自己无所谓,祝您健康。你看,” 多宁顿举起杯子对着亮处照了照,‘‘要多清亮有多清亮。” 温姆西问他这里有没有夸脱瓶。 “夸脱瓶? ”多宁顿先生说,“不,我不用夸脱瓶,维特希弗的汤姆。特巴特 用夸脱瓶,格里格斯也为他装瓶。” “啊! ”温姆西说。 “是的,总有些人喜欢瓶装啤酒,听我说,瓶装啤酒最大的问题就是回收,不 过有些农民希望把啤酒送到家里去。啊! 过去他们都自己酿酒——现在农场里还耸 立着不少酿酒的铜器,还有些人自己熏制火腿——阿什顿先生就是其中的一个,他 不肯接受任何新鲜事物。不过看看那些连锁店和杂货店里卖的都是什么东西? 女孩 们都愿意着丝袜去看电影,很多东西都是罐装的,现在很难见到真正的家庭熏制食 品了。再看看猪饲料的价格,我是想说,确实应该保护农民的利益。我出身自由贸 易者家庭,可是时代不同了。老爷,我不知道您考虑过这些问题没有,您不会有这 些烦恼的,不过——哦,我差点忘了——您是上议院议员吗,哈里·戈特贝德说您 是,我说他说的不对——这一点您最有发言权。” 温姆西告诉他自己没有资格在上议院就座,多宁顿先生高兴地说要是这样的话 教堂司事就欠他两个半先令。趁他把这件事记在信封背面的工夫,温姆西熘了出去 赶往维特希弗。 凭藉着老道的经验,他很快就打听出哪些人经常喝夸脱瓶装巴斯啤酒,大多是 些远离村中心的农民,不过特巴特夫人随后提到了一个名字,温姆西心中为之一动。 “威廉·索迪,吉姆回家的时候他要过一些——大约有一打。他是个好人,我 是说吉姆·索迪——他讲的那些外国故事特有意思,那只鹦鹉就是他从国外带给玛 丽的。 我告诉过她,孩子们从那只鸟儿身上学不着什么好,不信走着瞧,我保证。那 天你要是听见它对教区长说了些什么就会相信我的话,我听着都脸红,我敢说,教 区长维纳布尔斯先生连一半都听不懂,他是一位真正的绅士,和老教区长不一样, 当然了,老教区长也是个好人,和现在的教区长不一样,人们说他做牧师的时候爱 说脏话,可怜的人! 他是有这么个毛病。‘按照我说的去做,不要模仿我的行为’ ——他布道时经常这么说,他的脸总是通红,有一天突然死于中风。” 温姆西尽力想把谈话引到吉姆身上,不过特巴特夫人陷入了对老教区长的回忆 之中,半个小时之后,温姆西才从维特希弗脱身。他正要回教区的时候,发现自己 到了威廉·索迪家门口。他抬头看了一眼,玛丽正在洗衣服,他突然决定从正面进 攻试试。 “索迪夫人,”他打了声招唿,玛丽邀请他进来,“如果我的话勾起了您痛苦 的回忆,还请原谅。我想说的是,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大家都不愿意回忆过去 的事,是吧? 不过为了墓地无名尸体的那件案子,还需要您帮忙回忆一下,您明白 我的意思吗? ” “哦,我明白,勋爵,我保证只要我帮得上忙,我一定尽力。但是我已经和布 伦德尔先生说过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尸体是怎么跑到那儿去的。他星期 六问过我,我想了很多遍还是回忆不起来,因为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记得一个自称史蒂芬·德赖弗的人吗? ” “记得,勋爵。他住在埃兹拉·维尔德斯宾那里,我见过他一两面,听说那个 无名死者可能就是他。” “可事实上并不是他。”温姆西说。 “不是吗,勋爵? ” “不是,因为我们已经找到了德赖弗这个傢伙,他还活着而且一直在发牢骚。 他来这里之前你见过他吗? ” “没有,勋爵,不,我没见过这个人。”
第74页 “他像不像你认识的什么人? ” “不知道,勋爵。” 她态度坦然,声音和表情上没有任何恐慌的表现。 “那就奇怪了,”温姆西说,“他说他从圣保罗逃走就是因为他觉得你认出他 来了。” “是吗? 哦,那就奇怪了,勋爵。” “你听过他说话吗? ” “我想没有,勋爵。” “想像一下,如果他留着络腮鬍子——会像谁? ” 玛丽摇摇头,一般人都想像不出来。 “好吧,你认识这个人吗? ” 他拿出克兰顿在威尔布里厄姆宝石案中的照片。 “他? ”索迪夫人的脸色变了,“哦,是的,勋爵,我认得他。他叫克兰顿, 项鍊就是他偷的,他和我前夫一起进了监狱,我想这些你都知道。他长着一张邪恶 的脸,哦,天哪! 又见到这个人真把我吓了一跳。” 她坐在凳子上,注视着照片。 “这不会——不会就是德赖弗吧? ” “正是德赖弗,”温姆西说,“你原来没认出来他? ” “没有,勋爵,如果我认出是他,我肯定要问问他,你不害怕吗! 我会问他把 宝石藏到哪儿去了。知道吗,勋爵,他说项鍊被我可怜的丈夫藏起来了,弄得他有 口难辩。可怜的杰夫,毫无疑问他是被别人引诱的——都是我的错,勋爵,我的嘴 应该严些——当然了,很遗憾,珠宝确实是他偷的,不过后来珠宝并不在他手里, 一直都由这个克兰顿保管。这些年来,我背着嫌疑犯的名声,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勋爵,陪审团相信了我的话,判我无罪,可是现在仍然有不少人认为我也是同谋, 我知道项鍊的下落,可我根本不知道,勋爵,一点都不知道。如果我知道它在哪儿, 就是爬也要爬到伦敦去把它送还给威尔布里厄姆夫人。我知道可怜的亨利勋爵为此 受了多大的苦。警察搜过我们家,我自己也一遍一遍地找过——” “你不相信迪肯的话吗? ”温姆西和蔼地问道。 她犹豫了一下,目光里充满痛苦。 “勋爵,我相信他,一直都相信——哦! 听说他在主人家里抢劫一位女士,我 感到十分震惊,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希望他没有做更多的坏事,我真不知该不该 信他,你能理解我吗,勋爵。不过现在,我相信我丈夫说的是实话,是那个罪恶的 克兰顿引他走上了邪路,毫无疑问,他后来没有说谎,真的,勋爵,我不相信他会 骗我们——我敢保证。” “你认为克兰顿为什么要来这里? ” “勋爵,这难道不正说明,是他把东西藏起来的,他那天晚上肯定非常害怕, 在逃走之前把它们藏在什么地方了。” “据他交待,是迪肯在审判席上告诉他宝石在这里,问泰勒。保罗和巴蒂·托 马斯就能找到它们。” 玛丽摇摇头。“我不这么认为,勋爵,如果我丈夫对他说过这种话,克兰顿不 会不说的,他恨死杰夫了,肯定会告诉陪审团。” “是吗? 我想不会,也许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迪肯告诉克兰顿宝石在哪儿, 克兰顿打算出狱后去寻找它们,一月份他来过一趟,可是怕你认出他来所以熘走了, 你认为如何? ” “哦,勋爵,有这个可能,不过那个可怜的死人到底是谁? ” “警方认为他是克兰顿的同伙,他帮助克兰顿找到了宝石,却被杀死了。你知 道迪肯在梅德斯通有没有犯人或是看守之类的朋友? ” “我不知道,真的,勋爵。当然,他可以写信,不过他肯定不会在信上提一个 字的,因为他的信有可能受到检查。” “当然,我想知道你有没有收到过他的来信——比如通过释放的犯人转来的。” “不,勋爵,没有。” “你见过这个东西吗? ” 他把密码纸递给她。 “这个? 哦,当然——” “住口,蠢货! 住口,你这个该死的蠢货! 乔伊! 精神着点! ” “天哪! ”温姆西吓了一跳。他往里屋一瞧,发现一只灰色的非洲鹦鹉正在用 挑衅的目光盯着他。看见陌生人,鹦鹉的话停了下来,歪着脑袋在栖脚处走来走去。 “你那双混蛋眼睛! ”勋爵说,“吓了我一跳。” “呀! ”鸟儿咕咕地笑了一声,样子十分得意。 “这只鸟是你兄弟给你的吗? 我听特巴特夫人提起过。” “是的,勋爵,就是它。它话说得很好,不过它经常骂人,真的。” “我喜欢会骂人的鸟儿,”温姆西说,“这才与众不同。我想想——我们刚才 说到哪儿了——? 哦,对了,那张纸,你刚才说——” “我说我当然从来没见过,勋爵。” 温姆西相信她刚才要说的恰恰相反,因为她仿佛看见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第75页 似乎一场灾难就要降临。 “这东西很怪,”她的语气很平静,“看不出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觉得我见 过这个东西? ” “我们认为它可能是你前夫在梅德斯通监狱结识的某个人写的。你认识一个叫 做让·勒格罗的人吗? ” “不认识,勋爵,那是个法国名字,是吧? 我从来没见过法国人,只在战时见 过几个比利时人。” “你不认识叫做保罗·泰勒的人吗? ” “不,不认识。” 鹦鹉带劲儿地笑了起来。 “闭嘴,乔伊! ” “闭嘴,你这个蠢货! 乔伊,乔伊,乔伊! 挠挠脑袋,呀! ” “哦,”温姆西说,“这就怪了。” “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 “什么? 哦,这个? 是在教堂捡到的,我们认为是克兰顿丢的,不过他不肯承 认。” “在教堂? ” 听到这话,鹦鹉好像受到了什么启发,兴奋地接住了话茬:“必须去教堂,必 须去教堂。那些钟,别让玛丽知道。一定要去教堂。呀! 乔伊! 乔伊! 快,乔伊! 必须去教堂。” 索迪夫人迅速跑进屋,不顾鸟儿的拼命抗议,拿起一块布盖在了笼子上。 “它总是这么没完没了地学舌,”她说,“搅得人心烦。那天晚上威廉病得很 厉害,别人演奏钟乐,可他去不了,所以他很着急,乔伊还学他说话,把威廉气坏 了。闭嘴,乔伊。” 温姆西伸手要回那张纸,玛丽不情愿地还给了他,似乎还在想着些什么。 “哦,那我不打扰了,索迪夫人。我只是想验证一下身份,希望你不要放在心 上。他只是过来窥探一下他会不会来了? 他病得很歷吉,而且要回监狱继续坐牢。 请原谅我的贸然打扰,又让你回忆了那些本该忘掉的东西。” 回教区的路上,玛丽·索迪的眼神和鹦鹉沙哑的叫声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 “那些钟! 钟! 一定要去教堂! 别让玛丽知道! ” 听了温姆西的叙述,布伦德尔警长咂了半天的嘴。 “那个瓶子太可惜了,”他说,“虽然不指望它能告诉我们什么东西,不过谁 敢说它一定没用? 埃米莉·霍利迪? 呃? 她是玛丽·索迪的表妹,我刚想起来,那 个女人真让我头疼——我是说玛丽,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她,还有她丈夫。我们 已经和赫尔那边联繫上了,告诉他们需要詹姆斯·索迪作证,他们会尽快安排他坐 船回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看他说话是否有条理,如果他语无伦次那就说明有问 题,就要继续调查他,总之案子很奇特。至于密码,我建议送给梅德斯通监狱的典 狱长看看,不管是勒格罗、泰勒还是其他什么人写的,只要他进过梅德斯通监狱, 他们肯定能认出他的笔迹。” “好,”温姆西说,“我们这就去办,希望罗奇尔先生能快点给我们来信,法 国那边讯问证人没我们这么多禁忌。” “天哪,他们可真走运。”布伦德尔先生答道。 第十节 彼得勋爵错了? 他把天使放在里屋,向前展开天使的翅膀。 《列王记上》6 .27 上面就是那些宝贵的石头。 《列王记上》7 .11 “我希望,”星期天一早教区长说道,“索迪一家没出什么事儿吧,威廉和 玛丽都没去做早祷,我还没见过他们俩同时缺席,除非生病。” “不会出什么意外,”维纳布尔斯夫人说,“也许威廉又着凉了,现在天气变 化无常。彼得勋爵,再来根香肠。 你的密码破译得怎么样了? ” “别提了,毫无头绪。” “不用着急,”维纳布尔斯夫人说,“就算有时候不得已停一会儿,很快就会 赶上去的。” “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温姆西说,“问题是我能想到的方法都不灵。” “不灵是在所难免的,”教区长为自己的妙语洋洋自得,“早晚会有解决的办 法。” “照我看,”维纳布尔斯夫人评论道,“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现在是有志者事不成啊。”勋爵补充道。 “太不幸了。”教区长说,随后是一阵沉默。 索迪夫妇在马丁节上露面了,教区长的担心稍有缓解,不过温姆西发现两个人 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温姆西一直在琢磨那两个人是怎么回事,以至于忘了自 己该干什么。白天朗诵《诗篇》的时候,他在第二个“我们的父亲”结束之后又大 声地念了一句“因为国家是你的”。 直到维纳布尔斯先生开始讲经布道他才定过神来。和往常一一样,戈特贝德先 生没有把圣坛打扫干净,教区长走在讲坛上,踩得煤渣吱吱作响。终于到了休息时 间,温姆西长出一口气,靠在教堂长椅的一角,抄起双手,目光紧盯着屋顶。 “是谁把你的独生儿子送上了天堂,这是今天短祷文里面的话,对我们来说意
第76页 味着什么? 天堂是辉煌而美丽的,可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上星期四,我们祈祷自己 的思想境界得到升华,希望死了以后能够——不仅是思想,而是从灵魂到身体—— 升人天堂,那里有天使唱着赞美诗。 《圣经》里为我们描述了一幅美丽的画面——就像工匠们画在屋顶的那样,水 晶般的大海,主坐在天使们中间,天使们的竖琴和皇冠都是金子做成的——可是我 们,你和我,真的相信这一切吗? ” 温姆西的思绪飘的很远,“他骑在会飞的天使身上,坐在天使中间。”他突然 想起来,一个建筑师曾经为公爵的丹佛教堂屋顶提过意见。“阁下请看,上面的木 头都烂了,天使身后的洞都能伸进一只手去。”“他坐在天使中间。”嗨,对了! 我太蠢了——爬到钟中间,寻找头顶上的天使,他们金色的眼睛是空的,什么都看 不见。天使? 大殿和耳堂里面有无数的小天使,就像巴伦布莎秋天的落叶一样多。 大殿和耳堂——“小岛会因此高兴”——第三段文字是——“就像南方的河流”。 就在南侧耳堂的天使中间——再清楚不过了。高兴之余,他几乎从坐位上跳起来, 剩下要做的只是寻找到底是哪一对天使了,这并不太困难。宝石当然肯定已经不在 了,不过如果能找到空的藏宝处,那就证明密码和项鍊确实有关,东圣保罗发生的 一系列奇怪血案也都和宝石有关。还有,如果密码是勒格罗写的,而且梅德斯通监 狱的人能够认出是谁的笔迹,那勒格罗的身份就能搞清了,人们会把他和克兰顿联 系起来,到时候,克兰顿逃脱不了谋杀的指控。 在周日牛肉和约克夏布丁餐会上,温姆西碰到了教区长。 “您把楼座从耳堂挪走有多长时间了? ,,“我想想,”维纳布尔斯先生说, “大概有十年了,对,没错,是十年。那些东西又丑又笨,就在耳堂的窗户旁边, 和连拱饰连在一起,把窗格都挡上了,严重影响採光。说实话,那些可怕的长椅就 像从地板里冒出来的更衣车,再加上笨重的楼座,连柱身都看不清楚。” “什么都看不到,”他妻子说,“我经常说,楼座下面是盲人的度假胜地。” “如果您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教区长补充道,“可以去威斯比奇的厄普威 尔教堂瞧瞧,那里北耳堂的楼座和我们的一样( 当然我们的比他们的大些,也更难 看) 。 他们的屋顶上也有天使,但是不如我们的好看,因为他们的天使只是吊在房顶 上,雕刻在悬臂托樑上。其实,在他们的北耳堂看不到天使,除非爬进楼座里面去 。” “你把楼座弄走的时候反对意见肯定不少。” “当然很多,总有一些人反对一切变动。可是教堂面积不够大,继续保留那些 不必要的坐位就太没有道理了,耳堂里有足够的地方供孩子们使用。” “除了孩子们,楼座里还坐别的人吗? ” “有,是红房子的僕人和几个老住户。事实上,我们是在一位老教民过世之后 才实施的这项改革,埃兹拉的祖母维尔德斯宾夫人当时已经九十七岁了,可还坚持 每星期天来教堂,如果让她离开自己的位置她会很伤心的。” “红房子的僕人们坐在哪边? ” “耳堂的西南边。我不喜欢那里,因为你永远看不见他们在干什么。有时他们 的举止并不得当,我认为教堂圣地不是调情的地方,在这里拉拉扯扯地说笑真的很 不合适。” “如果盖茨夫人和那些僕人坐在一起那就没事了,” 维纳布尔斯夫人说,“不过她太娇气了,总是必须坐南门口她那个专用位子, 便于她感觉头晕的时候出去。” “盖茨夫人身体不太好,亲爱的。” “瞎扯! ”维纳布尔斯夫人说,“她是吃的太多了,消化不良。” “也许你说的对,亲爱的。” “我真受不了那个女人。”维纳布尔斯夫人说,“索普家人早该把那个地方卖 了,不过显然这样就违背亨利勋爵的遗嘱。我不知道这个遗嘱还怎么执行,希拉蕊 .索普比那栋摇摇欲坠的房子更需要钱,可怜的希拉蕊! 如果不是因为讨厌的威尔 布里厄姆和她的项鍊——那条项鍊没希望找到了吧,彼得勋爵? ” “我们恐怕稍微晚了一点,我相信直到上个月为止,它还在教区。” “在教区? 哪儿? ” “我想是在教堂里。”温姆西说,“您今天早晨的讲演非常好,教区长,很鼓 舞人心,正是您的讲演启发了我,让我解开了密码之谜。” “不! ”教区长叫道,“是怎么回事,我想知道。” 温姆西解释了原因。 “天哪! 太棒了! 我们马上去那儿查查看。” “不能马上,西奥多。” “哦,不,亲爱的,我说的不是今天,星期天恐怕不能把梯子拿进教堂,我们
第77页 这里对第四戒律比较敏感。而且我下午要出席一个儿童活动,做三个洗礼,埃德沃 德夫人还要过来做感恩礼拜。彼得勋爵,你觉得宝石是怎么跑到屋顶上去的? ” “呃,我刚才还在考虑这个问题。迪肯是不是星期天早晨做完礼拜之后被捕的 ? 我想他肯定对此有所预感,于是就设法在做礼拜的过程中把赃物藏了起来。” “对了,他那天早晨就坐在那儿,现在我明白你为什么问这么多关于楼座的问 题了,他真是个十足的恶棍。他真是——一个罪犯欺骗另一个叫做什么来着? ” “出卖? ” “啊! 我就是想说这个词,他出卖了他的同伙。可怜的人! 我是说那个同伙, 因为盗窃做了十年的牢,却从未享受过赃物,让人没法不同情他。不过这样的话, 密码又是谁写的? ” “肯定是迪肯,因为他懂鸣钟术。” “啊,对,随后他把它交给了勒格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 “可能是为了让勒格罗帮助他从梅德斯通逃走。” “这些年来勒格罗一直在等待机会? ” “显然,勒格罗回不了英国,他最后只好把密码寄给这边的某个人——也许是 克兰顿,大概是因为他自己无法解开密码,而且从法国回来也需要克兰顿的帮助。” “我知道了,后来他们找到了宝石项鍊,然后克兰顿杀死了勒格罗。真可悲, 只为了几块石头,就死了这么多的人。” “更让我感到可悲的是,可怜的希拉蕊.索普和她的父亲。”维纳布尔斯夫人 说,“听您的意思,当他们急需钱的时候,那些宝石其实就藏在离他们只有几步远 的教堂里。” “恐怕是这么回事。” “那它们现在在哪儿? 克兰顿找到它们了吗? 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人找到它们 ? 我不知道警察在干什么。” 这个星期天似乎格外长,到了星期一早晨,事情一件件有了结果。 首先,布伦德尔警长兴奋地来了。 “我们收到梅德斯通的来信了,”他宣布道,“你猜笔迹是谁的? ” “我想过了,”温姆西说,“肯定是迪肯写的。” “哦! ”布伦德尔先生有点失望,“你说的对,勋爵,是他的笔迹。” “这是一种独创的密码,”温姆西说,“当我发现它和鸣钟术有关的时候,我 就意识到肯定是迪肯写的。不可能那么巧,梅德斯通监狱里面同时关着两个懂鸣钟 术的犯人。我给索迪夫人看那张纸的时候,我敢说她认出了笔迹.这也许说明勒格 罗给她写过信,不过更大的可能是她看出来那是她丈夫的笔迹。” “嗯,那怎么会写在一张外国信纸上面呢? ” “外国信纸很常见,”温姆西说,“索普女士有没有外国使女? 我是说老索普 女士。” “老查理先生曾经雇过一位法国厨师。”警长回答道。 “是窃案发生的时候吗? ” “是的,我记得战争爆发以后她就走了,她说她要回家,坐最后一批船走的。” “现在一切都很清楚了。迪肯在藏项鍊之前就已经编好了密码,他不能把密码 带进监狱,所以必须把它交给谁——” “玛丽。”警长冷笑一声。 “也许是她,她后来又把它寄给了勒格罗,情况是否真的如此我还不太确定。” “没什么不确定的,勋爵。”布伦德尔警长的脸色更加阴沉了,“请原谅,我 觉得把那张纸贸然拿给她看有点鲁莽,她已经逃跑了。” “逃跑了? ” “乘坐今天早晨去伦敦的第一趟火车走的,威廉·索迪和她在一起,这对恩爱 夫妻一起走了。” “天哪! ” “说这个不管用,勋爵。哦,我们会抓住他们的,不要担心。他们带着宝石逃 跑了,就是这么回事。” “我承认,”温姆西说,“这一点我没有料到。” “是吗? ”布伦德尔先生说,“嗯,我也没料到,不然我会盯紧他们的。对了, 我们现在知道勒格罗的身份了。” “警长,你今天带来的好消息真不少。” “啊,是这样——我们收到了你好朋友罗奇尔先生的来信,他搜查了那个女人 的家,你猜他找到了什么东西? 勒格罗的身份证件——想猜猜吗,勋爵? ” “我现在没心情猜,告诉我好了,他叫什么名字? ’,“阿瑟·考博雷。” “阿瑟·考博雷是谁? ” “你没想出来吗? ” “没有——和我的猜测完全不一样。接着说,警长,别卖关子了。” “哦,好吧。阿瑟·考博雷——看来他是个卑鄙小人,你猜猜他是哪儿的人? ” “我说过我不猜了。” “他住在达特福德附近的一个小地方——距离发现迪肯尸体的树林只有半英里
第78页 。” “哦! 有点门儿。” “一收到信,我就立刻打电话调查。考博雷一九一四年的时候大概二十五岁, 工人出身,有过不良记录,曾因小偷小摸和打架斗殴进过一两次警察局。他战争爆 发第一年就入伍了,这对他来说倒是个不错的去处。一九一八年他曾回家休假,归 队那天正好是迪肯越狱后的第三天。他离开家之后就再没人见过他,关于他的最新 消息是‘在马恩河战役中失踪,可能阵亡’。当然了,这是官方说法,实际上,他 的最新消息——在那边! ” 警长用手指了指墓地的方向。 温姆西哼了一声。 “这说不通,警长,说不通啊! 如果考博雷在战争第一年就参了军,他怎么可 能和一九一四年就进了梅德斯通监狱的迪肯一起密谋越狱呢? 根本没有时间。见鬼 ! 在休假期间的几个小时里不可能把一个人从监狱里救出来。如果考博雷是个看守 ——或者是同监犯——总之和监狱沾点关系的话,那还可以理解。他和监狱什么的 有关系吗? 事情肯定不止这么简单。” “是吗? 听听我的解释,勋爵,来时在路上我已经想明白了,这就是我的推测 :他是在一次出工时越狱逃走的,对吧? 逃跑的时候穿着囚衣,是不是? 这难道不 正说明他的越狱并非出于事先精心策划? 如果他没有被抛进那个白垩洞穴里面,不 是很快就会被发现吗? 你听听我的说法,看能不能成立,前因后果我想得都非常清 楚。这个考博雷——从各方面来看,他都不是个善茬子,他离开家,准备坐火车先 去达特福德,然后再返回法国与部队会合,经过树林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沼泽地里 面藏着一个人。他揪住了那个人,发现自己抓住的正是警方正在寻找的逃犯。犯人 说:‘你放我走,我可以给你一大笔财产。’在听我说吗? 考博雷同意了。他说: ‘是什么东西,拿给我看看? ’犯人说:‘是威尔布里厄姆的宝石。’考博雷说: ‘唔! 说具体点,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你告诉我们它们在哪儿,让我看一眼。 ’迪肯说:‘你不先帮我的话别想让我说出任何东西。’考博雷说:‘你的命运掌 握在我手里,我把你交给警察你就完了。’迪肯说:‘那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别 出卖我,我可以给你成千上万的英镑。’就这样,他们谈开了条件,迪肯犯了傻, 不小心说出藏宝地点写在了一张纸条上,而且就带在他身上。 ‘哦,是吗? ’考博雷说,‘那你拿出来吧。’然后给他脑袋上重重地来了一 下,从他身上找到了那张纸,可是上面的东西他一点都看不懂。他看了迪肯一眼, 发现他已经死了。‘哦,天哪! ’他说,‘这下完蛋了。我最好把他处理了然后赶 紧熘走。’于是他把他推进洞里,回到了法国。 你看这个猜测怎么样? ” “很好,生动翔实,”温姆西说,“不过迪肯为什么要把藏宝的纸条带在身上 ? 又怎么会写在一张外国信纸上呢? ” “我不知道,哦,也许你原来说的对,他把那张纸给了他妻子,他又愚蠢地泄 漏了他妻子的地址,下面就和我说的一样了,考博雷回到法国,开了小差,被苏珊 娜收留。他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份,因为他不知道迪肯的尸体有没有被发现,害怕回 家以后会因为谋杀而上绞架。同时,他还保留着那张纸——不,不对,他写信给迪 肯夫人,从她那里骗到了密码。” “她为什么要给他? ” “这不好说,哦,我知道了! 这下我知道了,他说他能解开密码。对了,迪肯 告诉他:‘密码在我妻子那里,不过她头脑太简单,让她保管密码我不放心。我这 就告诉你答案,好让你相信我所言不虚。’后来考博雷杀死了他,等他觉得安全了 以后,他就给玛丽写信,她就把那张纸寄给了他。” “是原件吗? ” “哦,是的。” “按理说她应该保留原件而寄给他一份复制品。” “不,她寄的就是原件,为了证明是迪肯的亲笔。” “不过他并不认识迪肯的笔迹。” “可她也不知道啊。后来考博雷解出了密码,他们帮他来到英国。” “但是我们已经分析过了,索迪夫妇没这个能力。” “好吧,那就是索迪夫妇又去找了克兰顿。总之,考博雷过来了,化名保罗· 泰勒来到了东圣保罗,他们一起找到了宝石,后来索迪杀了他,拿走了宝石。同时, 克兰顿来此窥探,发现他们已经比他早来了一步,于是他熘走了。索迪夫妇仍然装 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平静地过着h 子,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你已经察觉到了蛛丝马 迹,于是他们逃走了。” “那么谁是杀人犯? ” “他们中的一个。” “埋尸体的是谁? ” “反正不是威廉。”
第79页 “那这些怎么解释? 他们为什么要把考博雷绑起来? 为什么不直接打他的脑袋 ? 索迪为什么要从银行里取出二百英镑,为什么又存了回去?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jl? 波特·皮克三十号晚上在教堂看见的人是谁? 还有,密码为什么会出现在钟楼? ” “我现在回答不了这么多问题。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我怎么知道? 现在我要 对克兰顿提起指控,然后再去抓索迪夫妇。我敢打赌,如果宝石不在他们身上,我 就吃了我自己的帽子。” “哦! ”温姆西说,“你倒提醒了我,你来之前,我们正想去迪肯藏宝石的地 方看看呢。教区长解开了密码的秘密——” “他? ” “是他。我们想爬到天使当中去看看,算是亡羊补牢吧。教区长现在就在教堂, 估计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我们一起去好吗? ” “当然好了——尽管我的时间很宝贵。” “我保证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 教区长已经从教堂司事那里拿到了梯子,爬上了南耳堂的房顶,身上沾满蜘蛛 网,正在橡木当中四处搜寻。 “僕人们就坐这边,”温姆西和警长进来的时候他说道,“不过我想起一件事, 去年我们让油漆匠上来刷过漆,如果有什么东西的话,早就被他们拿走了。” “没准就是这么回事。”温姆西说,布伦德尔先生轻轻哼了一声。 “哦,希望没有,我真的觉得他们不会拿的,他们都是非常诚实的人。”维纳 布尔斯先生从梯子上爬了下来,“也许你们该上去看看,我对这些事情不太在行。” “这些老式建筑很漂亮,”勋爵说,“都是钉在一起的,在公爵的丹佛也有许 多这样的椽式建筑,小时候,我在阁楼的一个角落为自己打造过一个秘密的藏宝处, 里面放些无聊的小筹码,装成是海盗的宝窟,只是想把它们拿出来实在要费点事儿。 对了! 布伦德尔! 你还记得在尸体口袋里发现的那个钢丝钩子吗? ” “记得,勋爵,当时我们没想出来它是干什么用的。” “我早该想到,”温姆西说,“我也为海盗宝窟做过一个类似的工具。”他用 长手指挨个轻轻地拔那些粗木钉,“从他坐的地方肯定能够着,啊哈! 我说什么来 着? 这儿就有一个,轻轻一晃就出来了,看! ” 他拧了一下,木钉掉到了他手里。它本来有一英尺多长,贯穿了整个横樑,一 头有一便士硬币那么大,另一端逐渐细了下去,大约半英寸大小,不知什么时候, 从距离粗的那边三英寸的地方被锯断了。 “你们看,”温姆西说,“这里原来是孩子的贮藏空间,有个孩子从一头推动 了它,发现有点松,也许是刨得太光的原因,至少我在阁楼上就是这样做的,然后 他把它拿回家,从中间锯下六英寸左右的一段,下次来教堂的时候他带了一根短木 条,他把细的那段用木条推回原位,这样从另一边就看不到这个洞了,他可以把弹 珠之类的东西藏在这里,然后再插上粗的一端,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六英寸大小的 贮藏空间,谁也想不到这里会藏着东西,至少他这么认为。后来——过了几年—— 我们的朋友迪肯出场了,有一天他坐在这里,也许听讲道听得有些烦( 对不起,教 区长!),他就开始摆弄这些木钉,居然拔出了一只——只有三英寸长。嗨! 他说, 真有意思! 如果有不大的东西着急藏起来,这里真是个理想的地方。后来,当他真 的急需隐藏那些宝石的时候,就想起了这里。很简单,安静虔诚地坐在这里,聆听 第一课,把手垂到下面,拔下钉子,把宝石从口袋里悄悄拿出来,偷偷塞进去,然 后再上好钉子,这一切在教区长说‘今天到此为止’之前就能够完成。出门后,他 正好碰上警长和他的手下。他们问:‘宝石在哪儿? ’他说:‘你们可以搜。’他 们搜了他的身,而且从那时开始一直在找。” “真令人称奇! ”教区长说道。布伦德尔先生遗憾地大叫一声,突然想起了是 在教堂里,连忙大声咳嗽起来。 “现在我们看看钩子是干什么用的。”温姆西说,“当勒格罗,或者说是考博 雷,不管他叫什么,过来取赃物的时候——” “等一下,”警长反驳道,“密码上没提到有洞,是吧? 只提到了天使,他怎 么知道要用钩子才能把项鍊钩出来? ” “也许他事先来过这个地方。当然了,他肯定来过,皮克在教堂看见的就是他 和索迪。他先踩了点,过几天又来了。至于他为什么等了五天我还不清楚,也许出 了什么事。不管怎么说,他用钩子把项鍊钩了出来。正当他下楼梯的时候,他的同 伙从后面制服了他,把他绑了起来,然后——然后不知用什么手段杀死了他。” 警长挠了挠头。 “如果他想杀人,你不觉得这个地方并不合适吗,勋爵? 为什么还要费劲儿把
第80页 他拖出教堂埋起来? 他为什么不赶快逃走,把考博雷顺手扔到路边的沟里? ’’ “我怎么会知道? ”温姆西说,“不管怎么说,这里是藏宝处,钩子的用途也有了 解释。”他用自来水笔往洞里探了探。“还挺深的——不,不深! 只是个浅洞而已, 不会比木钉更长。当然,我们不可能弄错。手电在哪儿? 他妈的!(对不起,教区长 !)是这里吗? 还是——? 布伦德尔,给我找一个木槌和一根结实的短木条——别太 粗了,我们把洞里的东西清一下。” “去教区找欣金斯。”维纳布尔斯先生提醒道。 几分钟之后,警长拿着一个短铁条和一个轮轴扳手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温姆 西把梯子挪到横樑东边,用铁条顶住木钉细的一端,拿扳手使劲地砸。一只蝙蝠受 到惊吓,尖叫着飞了起来,细木钉从另一头飞了出去,和它一起飞出去的还有其他 东西——一串闪着金色和翠绿光芒的东西从包装纸里面掉了出来,落在教区长脚边。 “天哪! ”维纳布尔斯先生叫道。 “宝石! ”布伦德尔先生喊道,“是宝石,上帝! 还有迪肯的五十英镑。” “我们都错了,布伦德尔。”彼得勋爵说,“从头至尾都错了。他们都没有找 到它们,也没人为了这些东西而杀人,没人解开过密码,我们错了,错了,从前的 侦查方向完全都错了! ” “不过我们找到了宝石。”警长说。 第三章 斯特德曼的特里普斯短曲 第一节 快速部分 每只钟的工作过程分为三部分,即:快速部分、按变换序列鸣钟和慢速部分。 特罗伊特:《变换呜钟术》 彼得勋爵忙了一整天,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一言未发。 吃完早饭,他立刻驱车前往利明赫特。 “警长,”他说,“我知道我不过是披着侦探外衣的一头蠢驴而已,不过,不 管怎么说,整个案子除了一个小问题之外,其余的我已经都搞清楚了,也许你也和 我一样。” “我可不知道,你说吧。”布伦德尔先生说,“和你一样,勋爵,我也不打算 猜。顺便问一句,你没解决的那一点是什么? ” “嗯,是谋杀。”勋爵咳嗽了一声,“我还不知道是谁干的以及怎么干的,但 是正如我所说,这无足轻重。我知道那个死人是谁,他为什么被绑了起来,他死在 了哪里,密码是谁寄给谁的,为什么威廉·索迪要从银行里取出二百英镑,他为什 么又存了回去,索迪夫妇去了哪儿,为什么要走以及何时回来,吉姆·索迪为什么 没坐火车,克兰顿为什么来这里,他干了些什么,他为什么要撒谎,还有酒瓶子是 怎么跑到钟楼上去的。” “还有别的吗? ”布伦德尔先生问道。 “哦,还有让·勒格罗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过去,阿瑟·考博雷在达特福德的 树林里干了些什么,鹦鹉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还有索迪夫妇为什么没有出席星期天 的晨祷,最低音钟保罗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以及为什么要把尸体的脸砸烂。” “好极了,”布伦德尔先生说,“勋爵,你简直无所不知,你能不能再进一步, 告诉我们该把谁抓起来? ” “对不起,我不能说。真的,我能不能为一位朋友保守一点秘密? ” “好吧,”布伦德尔先生说,“我知道我不该抱怨,你可以把其他的东西都告 诉我们,也许剩下的那一点我们自己就能推断出来。” 彼得勋爵沉默了一会儿。 “听我说,警长,”他最后开口说道,“这件事说起来很麻烦,在我说出来之 前我想先做个试验。你能不能帮我办一件事? 这事无论如何你都要做,不过办完之 前我什么都不会说,完了以后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哦? ” “你能不能把阿瑟·考博雷的照片寄到法国去让苏珊娜·勒格罗辨认一下? ” “当然了,这是例行的调查程序。” “如果她能认出他来,那么一切都好。可是如果她不认识那个人,你会不会把 那张纸条给她,让她当面打开? ” “哦,我想我不会亲自去,勋爵,不过我会交给罗奇尔先生去做。” “哦,你也会把密码拿给她看吗? ” “对,为什么不呢? 还有什么? ” “好的,”温姆西缓慢地说,“索迪夫妇,我有点不放心索迪夫妇,我想你一 直在寻找他们。” “你有什么看法? ” “很好,你逮着他们以后,请先通知我一声,我想旁听你对他们的讯问。” “我没意见,勋爵,这回他们必须得交待出点东西来,什么法官规程不法官规 程的,我可不管那么多了。” “找到他们并不困难,”温姆西说,“不过必须在两星期之内抓住他们,否则
第81页 就不好办了。” “为什么是两星期内? ” “哦,听我说! ”温姆西说道,“这不是很明显吗? 索迪夫人从我那里看见了 密码,星期天早上她和她丈夫就都没有参加圣餐,星期一一早他们就上了去伦敦的 第一趟火车,亲爱的华生,再明显不过了,真正的危险就是——” “哦? ” “坎特伯雷大主教,一个傲慢的主教,布伦德尔,一个专制的贵族,不过我认 为他们不会想到他的,我觉得你应该试试。” “哦,没错! 那墨索里尼和日本天皇呢? ” “不必考虑,不必考虑。”勋爵挥挥手说道,“罗马教皇也是一样,不过去试 试吧,布伦德尔,试一下。” “我的意思是,”布伦德尔强调说,“他们还没有到国外,这是肯定的。” “没错,没错。当然了,从明天开始,两个星期之内他们会回来的,不过到那 时就太晚了。你认为吉姆·索迪什么时候能回来? 月底? 盯紧他,小心别让他熘了, 我看他有这个企图。” “你认为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 “我不知道。说实话,我希望不是他,我宁愿那个人是克兰顿。” “可怜的老克兰顿,”警长坚持道,“我可不希望是他,我不愿看到一个优秀 的珠宝窃贼做了他不该做的事情,可以这么说,那样的话很令人沮丧,更何况他还 有病,不过我们不会排除他的嫌疑,我这就调查考博雷的案子,争取早日解开这个 谜。” “好的! ”温姆西说,“我想我应该给大主教去个电话,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 “真好笑! ”布伦德尔先生对自己说,“是不是又在跟我开玩笑,人人都在逗 我。” 彼得勋爵联繫上了大主教,看来他对结果非常满意。 他还给希拉蕊。索普写了封信,告诉她找到宝石的经过。 “你看,”他说,“你简直是个小福尔摩斯,爱德华叔叔该多高兴啊。”希拉 里回信告诉他威尔布里厄姆老夫人已经拿到了项鍊并退还了赔偿金——什么都没说, 也没有道歉。彼得勋爵一直待在教区长身边,警长去镇上追查索迪夫妇的下落,到 了星期四,事情出现了转机。 罗奇尔探长给布伦德尔警长的电报:苏珊娜·勒格罗不认识考博雷,认出照片 上的人是她丈夫,市长也确认了,下一步怎么办? 布伦德尔警长给彼得·温姆西勛 爵的电报:苏珊娜·勒格罗不认识考博雷,认出了照片上的人,在伦敦找不到索迪 夫妇。 布伦德尔警长给罗奇尔探长的电报:请立刻寄回证件,扣押勒格罗,下一步行 动等待通知。 彼得·温姆西勋爵给布伦德尔警长的电报:这回你肯定明白了,试试所有在教 堂登记的人。 布伦德尔警长给彼得·温姆西勋爵的电报:圣安德鲁斯·布卢姆斯伯里的牧师 说威廉·索迪和玛丽·迪肯曾请他为他们证过婚。是不是迪肯? 彼得·温姆西勋爵 给布伦德尔警长的电报:当然是了,笨蛋,立刻指控克兰顿。 布伦德尔警长给彼得·温姆西勋爵的电报:笨蛋我承认,为什么要指控克兰顿 ? 索迪夫妇已在押等待审讯。 彼得·温姆西勋爵给布伦德尔警长的电报:先指控克兰顿,在伦敦碰头。 发完电报,温姆西让邦特开始收拾东西,他自己去维纳布尔斯先生那里,两个 人都有点不自在。 “我想我该走了,”温姆西说,“我真希望自己没碰到这件事,有些东西最好 不去理它,你说是不是? 我的同情心用错了地方,我可不喜欢这样。我知道不做坏 事就会有好报,可是做了好事却没有好报这就太令人尴尬了。” “亲爱的孩子,”教区长说,“对我们来说,明天的事情想得太多没有用,我 们只要追求真理就行了,至于结果如何让上帝来决定吧。他能预见一切,我们不能, 因为他尢所不知。” “就像歇洛克·福尔摩斯说的那样,不要企图在上帝面前争什么。好了,教区 长,我相信你说的是对的,也许我太自作聪明了,我就是有这个毛病。很抱歉我带 来了许多不快,我现在真的要走了。我有个毛病就是见不得别人受罪,非常感谢, 再见。” 他离开东圣保罗之前去教堂墓地看了看。无名死者的墓碑光秃秃地矗立在草丛 中,亨利勋爵和索普女士的墓上面覆盖着草皮。不远处是一个古老的方形坟墓,赫 奇卡亚·拉文德坐在石板上,精心地擦拭铭文上的每一个字母。温姆西过来和老人 握了握手。 “让老塞缪尔干净地度过这个夏天。”赫奇卡亚说,“啊! 我已经比他敲钟的 时间多了十年了。我对教区长说:‘把我葬在老塞缪尔身边,好让大家都看到我破 了他的纪录。’教区长答应了我的要求。啊! 不过这次他们不会再写这么美丽的诗
第82页 句了。” 他用患痛风的手指指点着碑文,上面写着:塞缪尔·斯内尔长眠于此,五十年 来丧钟由他鸣响。 他坚守着自己的岗位,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亡灵。 直到有一天他的大限来临,他也要回到自己的故乡。 他的轮盘破了,绳子松了,工具裂了,锤子也不再发出声响。 然而当他受到神的召唤,将会再次恢復和谐与健康。 一六九八年享年七十六岁“敲丧钟似乎有利于健康,”温姆西说,“敲钟人都 活得很长,为什么? ” “啊! ”赫奇卡亚说,“是这么回事,年轻人。如果你忠于他们,不惹他生气, 那么确实会活得很好。这些钟知道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他们有自己的判断力,不 能容忍邪恶之徒的存在,一旦发现这样的人就会找机会收拾他们,不过丧钟保罗知 道我对她怎么样,她对我也很好。如果你为人正直,她就会一直保佑你渡过一切难 关,直到寿终正寝,只要你堂堂正正做人,就不必害怕这些钟。”一“哦,是这样 。”温姆西有点尴尬地说。 他告别赫奇卡亚,走进教堂,步子很轻,仿佛怕吵醒什么东西。阿波特·托马 斯安息在坟墓里,天使们睁着眼,张着嘴,陷入无尽的沉思之中,他感到这些钟在 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第二节 诺比进得慢出得快 那是个可怕的情景,两个天使把他埋了起来……就在瓦隆布罗萨( 瓦隆布罗萨 是义大利中北部村镇,位于普拉托马尼奥山北坡,西北距佛罗伦斯25公里,建于十 一世纪,是着名的修道院所在地和避暑胜地。) 的夜色中,我站在莲花和杉树中间 目睹了这一切。 j ·谢里登·勒法虞《威尔德之手》 克兰顿先生在医院里受到了国王贵宾般的照料,气色比上次好多了。他被指控 在杰夫·迪肯死后十二年谋杀了他,对此他早有心理准备。 “好吧! ”克兰顿先生说,“我早就料到你们会查到我头上,不过我一直心存 侥倖,不是我干的,下面我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一遍。请坐。我认为这种地方不 适合绅士居住,不过这个古老的国度里似乎没有更好的地方了,我跟他们说过,新 新( 美国纽约州的新新大监狱。) 的条件要好得多。英国,尽管你有这么多毛病, 我依然爱你。你们想让我从哪儿说起? ” “从头说,”温姆西建议道,“一直说到结尾。给他支烟好吗,查尔斯? ” “哦,勋爵,还有——不,”克兰顿先生说,“我不会叫你们绅士,我不认为 你们是绅士,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称唿你们为警官,但不是绅士。好了,勋爵, 警官们。 我是个重病号,这我不用再强调了吧。我说过我从来没拿过那些宝石,是吧? 你们会看到的,我没有说谎。你们肯定想知道,我怎么知道迪肯还活着? 哦,他给 我写过信,这就是原因,大概是在去年七月,信先到了小酒店,后来转到了我手里 ——你们就别管是谁给我的了。” “瘸腿普拉克。”帕克先生冷冷地说。 “我不会说出他名字的,”克兰顿先生说,“盗亦有——绅士亦有道,出于绅 士的道义感,我把信烧掉了,不过这里面的故事确实很复杂,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 说清楚。迪肯干掉警卫逃走之后,被迫躲在肯特郡捱了几天。 他说警察的愚蠢令人难以置信,他们从他身边过了两次,有一次甚至踩到了他, 他说以前不知道为什么管警察叫做平底鞋(“平底鞋”和口语里的“警察”是同一 个词。),现在他明白了,他们差点踩断了他的手指。”克兰顿先生补充道,“我 的脚就很小,而且穿鞋考究,看脚就能判断出一个人是不是绅士。” “说正经的,诺比。”帕克先生说道。 “到了第三天晚上,他正在树林里猫着的时候,听到一个人走了过来,那人不 是警察。迪肯说他喝得烂醉,踉踉跄跄地就过来了。迪肯从树后面跳了出来,重重 地给了他一拳。他说他没想要那个人的命,只想把他打昏,不过大概用力过勐了, 听我说,我只是在转述他的话,照我看迪肯一向就是那种卑鄙小人,他已经杀过一 个人了,你不可能把他绞死两次。总之,他又犯下一桩命案,就是这么回事。 “当然了,他这样做只是想弄身衣服。等他仔细一看,发现自己打倒了一个穿 军装的英国兵,身上带着全套的个人装备,这没什么奇怪的,想想看,一九一八年 这样的人很常见,不过迪肯还是有点吃惊。当然了,他也知道现在正在打仗——他 在监狱里听说过——不过他没料到战争离他们这么近。这个英国兵身上带着证件和 手电筒,迪肯找了个偏僻的地方草草看了一遍,发现这个人刚刚结束休假,正准备 返回前线。哦,迪肯想,什么地方都比梅德斯通监狱要好,于是他决定去前线。他
第83页 把自己的衣服换到那个士兵身上,拿走了他的证件,把尸体推进地洞,迪肯就是肯 特人,非常熟悉当地环境。当然了,他对于当兵打仗一窍不通——不过,他也别无 选择。他想先去伦敦,在那里可能会遇到些老兵能照顾他,于是他就步行前往伦敦 ——后来搭上了一辆卡车,把他捎到一个火车站,他提过那个站名,不过我忘了, 他说那是个小地方——是他从未到过的一个小镇子。后来他等到了一辆去伦敦的火 车挤了上去。本来很顺利,不过半路上来了一群士兵,他们兴高采烈,一路上谈笑 风生,迪肯发现自己遇到了麻烦,他穿着军装,却对打仗和训练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知道自己只要一张嘴,肯定会说错话。” “当然了,”温姆西说,“就像冒充共济会成员一样,休想得逞。” “没错,迪肯说听他们说话就像听外语一样,更糟糕的是,这种外语迪肯一点 都不懂。他受过教育,不过军队上的事儿一点都不懂,所以只好假装睡觉。他躲在 角落里打唿噜,如果有人跟他说话他就骂他们,这一招很奏效,只是有个傢伙,带 着一瓶苏格兰威士忌,不断地劝迪肯喝酒,他只好喝了一点,在那个傢伙的不断劝 说下,又喝了一些,到伦敦的时候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知道吗,那几天里,除了从 一户农舍里讨来的一块面包,他几乎什么都没吃。” 负责记录的警察面无表情地在纸上速记着,克兰顿先生喝了一口水继续他的讲 述。 “迪肯说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清楚,他想出站逃走,但发现并非易事。街道 上漆黑一片,他根本辨不清方向。那个带威士忌酒的人似乎挺喜欢他,不停地和他 说话,这对迪肯来说倒是件好事。他记得喝了大概有一壶酒,还让什么东西绊了一 下,很多人都笑话他,后来他就真的睡着了。第二天他发现自己又在火车上了,周 围都是士兵,这下他明白了,他们要上前线。” “不可想像。”帕克先生说。 “显然,”温姆西说,“一些好心人看了他的身份证件,发现他准备归队,就 把他送上了最近的运兵车,我想是去多佛的。” “没错,”克兰顿先生说,“你也能想像出来,他被困在车里了。于是他只好 继续躺在角落里躲着。好在人们都很疲倦,没什么人说话,因此他混在里面没有露 馅。他学着别人的样子出示了证件,很走运,没有人和他是一个部队的,他又混了 过去。听我说,”克兰顿先生补充道,“我不能把所有的细节都说得面面俱到,我 自己没参加过战争,我当时被别的事绊住了,缺的东西你们自己补上吧。 他在路上晕车晕得非常厉害,就像睡在牛车里一样,最后到了一个漆黑的鬼地 方,人们让他下了车。过了一会儿。 他听见有人在问谁是他那个部队的,他已经学会了说‘是,长官’,于是就站 了出来——随后他和一小股官兵在坑坑洼洼的路上开始急行军。他说他走了有一百 英里,我敢说他有些言过其实。这时,前面传来一声巨响,大地开始颤动,他突然 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 “简直可以写成史诗了。”温姆西说道。 “我看不出来,”克兰顿先生说,“因为迪肯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我也没 法猜。我想他遭遇了勐烈的扫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点怀念梅德斯通监狱的牢房 了。他显然连战壕都没到就遭到了炮击。撤退的时候他迷了路,和大部队失散了, 不知什么东西砸中了他的脑袋,把他打昏了,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 个壕坑里,身旁的人已经死去多时。我不知道,我也没法确切描述当时的情况。过 了一会儿,他爬了出来,四周非常安静,天已经黑了,他昏迷了整整一天。他也辨 不清方向,只能在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漫无目的地瞎走,最后他跌跌撞撞地来到一 间小屋,里面有干草和一些简易家具,别的他也记不太清了,因为他头上受了重伤, 还发着高烧。后来一个女孩看见了他。” “这些我们都知道。”警长说。 “我猜你们也知道,你们知道的似乎不少。嗯,迪肯在这方面非常精明,他很 会哄女孩子,利用她的同情心,他们一起编了个故事。他说假装失忆并不困难。那 些医生犯了个错误,他们想用军事口令查出他的身份,可他根本就没当过兵,所以 他不用装,因为他本来就听不懂。最难的就是假装不懂英语,有一两次他们几乎试 出他来了。不过他会说法语,于是他就只说法语,他的法国口音很纯正,但还是假 装丧失了语言能力,所以一旦说得不利索都可以推到这个理由上去。没人的时候, 他就和那个女孩练习对话,直到法语练得非常地道为止。我必须承认,迪肯的确很 有头脑。” “这些我们都可以想像,”帕克说,“现在说说宝石项鍊的事。” “哦,好的,事情的起因是他偶然看到了一张英国的旧报纸,报上说在一个白
第84页 垩洞穴里发现了一具尸体——人们都以为那是他的尸体。当然了,那是一九一八年 的报纸,不过他看到的时候已经是一九二四年了——我忘了是在哪儿,大概有人用 它包什么东西来着,他在一家小咖啡馆里偶然见到了。开始他并没有多想,因为农 场经营得不错——他那时已经和那个姑娘结了婚——而且过得很幸福。可是后来, 日子逐渐艰难起来,他开始想,那些宝石藏着对谁都没用,不过他不知道该怎么拿 到那些东西,一想起那个被他杀死的警卫和推进坑里的士兵他就不寒而慄。后来他 想到了我,他推算着我该出狱了,就给我写了封信。哦,你也知道,我没出狱,由 于一些令人遗憾的误会,我又进去了,所以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收到那封信,因 为我的朋友们觉得把信转到那种地方不太合适,直到再次出狱之后,我才看到这封 信。” “我不相信他会把你当成知心朋友。”帕克先生评论道,“信里有没有什么不 友好的措辞? ” “啊! ”克兰顿先生说,“当然有,我回信的时候也有这样的话。不过你也知 道,除我之外没人能帮他,不是吗? ”发泄完了以后,诺比·克兰顿的态度还是比 较心平气和的。“我跟你说,我几乎想让他死了这条心,不过最后我对自己说,算 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于是我答应帮助这个卑鄙的傢伙。我说我可以帮 他解决钱和护照的问题,让他安全过境,但是他必须先透露给我一点秘密,不然的 话,我怎么知道他这次是不是又会耍我,这个卑鄙小人。” “很有可能。”帕克说。 “啊! 他也确实打算骗我,这下击中了他骯脏的灵魂! 我说他必须先告诉我东 西在哪儿,你相信吗,这个无耻的傢伙居然信不过我! 他说如果告诉我的话,我就 会在他赶到之前偷走他所有的血汗! ” “不可能! ”帕克说,“你当然不会做这种事情。” “我不会,”诺比回答道,“你觉得呢? ”他眨了眨眼睛,“随后我们又通了 几封信,谁都不肯让步,形成了僵局。最后,他在信里说要给我寄一个——你们管 它叫做密码——的东西过来,如果我能从中破解出宝石的藏身之处,那么一切都听 我的。很快他寄来了一个东西,可我一点都看不懂,我写信告诉了他,他说,好吧, 如果我信不过他的话,可以去东圣保罗问一个叫做保罗的裁缝(裁缝音译过来就是 泰勒。)或是他的邻居巴蒂·托马斯,他们会告诉我答案的,不过他又说,最好等 他过来再说,因为他知道如何对付他们。哦,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想如果那 两个傢伙也搀和进来,那他们也要分一杯羹,他们还可能会抛下我独吞,看来还是 和迪肯在一起比较稳妥,要是出什么岔子他的损失比我大。你也许觉得我有点傻, 不过我还是给他寄了钱和制作精美的证件。当然了,他不能用迪肯或是勒格罗这些 名字,那可能会带来不少麻烦,他建议用保罗.泰勒的名字,我觉得这名字很傻, 不过他似乎感到很好笑,当然,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我们还为他的证件制作了一 张照片——活儿干得真不错,说是谁都可以,因为它本身就是合成的,集成了各种 人的特点,你不得不信。哦,对了! 我给他往奥斯坦德寄了一些衣服,因为他说他 的衣服太法国化了。他是十二月二十九号过来的,我想这些情况你们已经掌握了。” “是的,”布伦德尔警长说,“不过帮助不大。” “一点不错。他从丹佛的一个公共电话亭给我打来了电话——这个电话你们不 知道吧。他说他先直接去办事,第二天或第三天总之会尽快带着东西赶往伦敦。不 管怎么说,他给我打了电话,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亲自去东圣保罗走一趟——说实 话,我可信不过他——其实总的来说我对这事并不太热心,尽管我留了鬍子。我是 故意留的鬍子,因为不想让你的人老跟着我,另外,我还有几件别的事儿要办,知 道吗,我可都交待了。” “这样最好。”帕克沉着脸说。 “我三十号没有收到任何音信,三十一号也没有,我想我彻底被他骗了。我只 是不明白他骗我到底有什么好处,他要把货处理掉必须要我帮忙——我本来是这么 想的,后来我突然意识到他也许在梅德斯通或是国外认识了什么别的人。” “既然这样的话,你是怎么牵扯进来的? ” “想明白以后,我气坏了,我决定去那个地方走一趟,看看那里出了什么事。 我没留下任何痕迹就到了沃尔比奇——你别管我是怎么去的了,这关系不大——” “也许是坐的‘火花骨’或是‘捕蝇者’号。”帕克插话道。 “不要打断我,我不会说谎的。我的朋友送了我几英里,然后我就自己走。我 装成去新河道找工作的流浪工人,感谢上帝,他们当时不缺人手,所以没耽误我的
第85页 时间。” “我们猜想也是如此。” “啊! 我怕你们去那边打听,去东圣保罗的路上,我搭了一段便车,剩下的一 段路自己走了过去。我刚才也说了,我讨厌农村,那儿的路简直不是人走的。” “我想我们就是在那时候见的面。”温姆西说。 “啊! 如果那时候我知道自己碰到的是谁,我早就跑回家去了。”克兰顿先生 大度地说,“可惜我当时不知道。我继续往前匆匆赶路,后来——我猜后来的情况 你知道一些。” “你在埃兹拉·维尔德斯宾那里找了个活儿干,向他打听保罗·泰勒的情况。” “没错——那可真是个好差事! ”诺比愤愤地说,“什么该死的保罗·泰勒先 生和巴蒂·托马斯先生! 都是钟! 什么保罗·泰勒,连根毛都没人见过。说实话, 我琢磨了半天,我不知道他是来过以后又走了,还是在半路上被捕了,要不就是藏 在什么地方等待机会。还有那个维尔德斯宾——他使唤用人可真有一套,该死! ‘ 德赖弗,过来! ’‘史蒂芬,来干这个! ’我一分钟自己的时间都没有。密码的事 我也想了很多,我想它可能和那些钟有什么关系,可我怎么进那个该死的钟楼呢? 不,我进不去,我是说没法明着进去。一天晚上,我决定进去一趟,看看那里的东 西能不能给我点启发。我做了几个撬锁工具,锻炉手头就有,非常方便。星期六晚 上,我悄悄地从埃兹拉家后门熘了出去。 “听我说,我下面说的东西绝对没有半句谎话。午夜过后,我来到教堂,我伸 手一推门,发现门没有锁。我是怎么想的? 啊,我想肯定是迪肯在里面办事,那么 晚了,还能是谁? 我来过这里,知道钟楼的门在哪儿,所以我没弄出动静,很顺利 就找到了,这时我发现那个门也没有锁。‘好的,’我想,‘迪肯就在里面,我这 就去告诉他,泰勒。保罗和巴蒂·托马斯到底说了些什么。’我走到了一个有绳子 的地方——那里非常脏,至少看起来很脏,在那儿有个梯子,上面绳子更多,又上 了一个梯子之后就见到一扇活板门。” “活板门有没有上锁? ” “没有,我爬了上去,我一点都不喜欢干这个,知道吗,我上去以后——哎呀 !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点声音都没有,但是好像有人就站在身边。外面雨下得很 大,四周一片漆黑,我从来没见过那么黑的地方,我感觉周围有成百上千只眼睛在 盯着我,我的神经太敏感了。 “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一点声音,我定了定神,打开手电筒。嗨,你去过那 地方吗? 见过那些钟吗? 我不是爱胡思乱想的人,不过看到那些钟我感到惊恐万分 。” “我知道,”温姆西说,“它们好像就要向你袭来似的。”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诺比急促地说,“嗯,我到了目的地,却不知道该 干什么,那些钟我一点都不了解,也不知该拿它们怎么办。我不清楚迪肯出了什么 事,于是用手电筒往地上照了照——嘘! ——他在那儿! ” “死了? ” “死得像个门钉,绑在一根大柱子上,脸上露出那样的表情! 我再也不想看到 那张脸了,好像是一下子被吓死的,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 “那时他肯定已经死了? ” “死了? ”克兰顿先生笑着说,“没有比他死的更彻底的人了。” “他的尸体僵了吗? ” “不,没有僵硬,不过已经凉了。上帝! 我碰了他一下,他在绳子上晃了晃, 头耷拉在一旁——哦,他似乎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更糟的是,他似乎受了很长时 间的折磨。” “绳子缠在他脖子上吗? ”帕克有些不耐烦。 “不,他不是吊死的,我不知道他怎么死的。我正准备仔细看,突然听到有人 往塔楼这边走了过来,没错。我没有迟疑,旁边还有一个梯子,我就尽量往上爬, 一直爬到一个天窗,我想是通往房顶的天窗。我蹲在上面,希望那个傢伙不会发觉 我,我可不想在那种情况下被人发现,我没法解释我的老伙计迪肯的尸体是怎么回 事。当然了,我可以实话实说,告诉他们我进来之前尸体就已经凉了,但是我口袋 里装着撬锁的工具,人们不会相信我的,所以我在上面没动。那个人在尸体旁边踱 了几个来回,嘴里念叨着‘哦,上帝! ’随后我听到‘砰,的一声,我猜是他把尸 体放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在拽什么东西,他的脚步沉重,还有重物撞地 的声音,看来他正在拽着老迪肯走。我看不见他,因为从我待的那个角落只能看见 梯子和对面的墙,而他正好在房间那边。后来,我又听见了沉重的脚步声以及拖拉 重物的声音,我想他正在把尸体从另一个梯子拖下去,这不是什么省劲的活儿。
第86页 “我等了半天,直到听不到任何声音,这才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我推了推那 扇通往房顶的门,发现里面有个插销,我拔开插销,走了出去。雨下得又大又急, 天色一片漆黑,我爬到塔边放眼四望,那个该死的塔楼有多高? 一百三十英尺,呃 ? 我感觉就像一千三一样。我既不是飞贼,也不是尖塔修理工。我向下看了看,发 现在教堂另一侧,离我大约几英里远的墓地方向有一束光在晃动。告诉你说,我双 手紧紧抓住那该死的护墙,感觉塔楼像要倒了一样,塔楼、我、所有这一切仿佛都 要坍塌一般,我没继续看下去真是对了。 “我对自己说,诺比,趁那个人还没回来,你最好赶紧走。于是我又小心翼翼 地进去把门插上,顺着梯子往下走。在黑暗里走路很不方便,所以我又打开手电筒, 我真希望自己没有这么做。我回到那里,那些钟就在我下面——上帝! 我不想看见 它们的样子,我出了一身冷汗,手电筒从手里滑了出去,砸在一口钟上。我永远也 忘不了那个声音,声音不大,但是很悦耳,一直嗡嗡响个不停,似乎发出了不同的 音符声,高亢而清晰,就在耳边。你也许会觉得我疯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个 钟活了。我闭上眼睛,紧紧抓住梯子,当时真希望自己不是干这一行的——这下你 能理解我的处境了。” “你想的太多了,诺比。”帕克说。 “你先别说话,查尔斯,”彼得勋爵说,“站在钟楼梯子上别动就行了,那些 钟总是让人感到不舒服——就像猫照镜子,越想越害怕,所以你不要想得太多。接 着说,克兰顿。” “可我恰恰无法做到这一点,”诺比坦率地说,“一点都做不到。我估摸也就 过了五分钟的时间,可是长得像一个小时。我后来终于爬了下来——当然是摸着黑 了,因为我的手电筒丢了。我摸索了半天才找到它,不过灯泡已经坏了,我也没带 火柴,只能摸索着去找活板门,我害怕自己跌倒。好容易找到门之后,下面的事就 容易些了。通过螺旋形的楼梯时费了不少劲,楼梯又破又旧,我滑了好几下,墙贴 得非常近,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所有的门那个人都没有关,所以我知道他会回来, 这对我来说可不是好消息。我一到教堂,就拼命跑向大门,在半路上我被什么东西 绊了一下,咣当响了一声,像是个大金属壶。” “是洗礼盆下面的铜水壶。”温姆西说。 “他们不该把它放在那儿,”克兰顿先生愤愤地说,“走廊上的砾石踩上去吱 吱作响,我只能蹑手蹑脚地走。 好容易走过去了,我又开始拼命地跑——啊,跑得飞快! 我在维尔德斯宾家没 留什么东西,除了他们借给我的一件衬衣和在村子里买的一支牙刷,我再也不打算 回去了。雨下得很大,我玩儿命地跑,乡下的路难走极了,到处都是小桥和水沟。 有一辆小汽车从我身边开过,为了不让车灯照到,我一个失足,滚进一条水沟。冷 不冷? 简直是透心凉。最后我来到火车站附近的一个牲口棚,在那里哆嗦到第二天 早晨,一辆火车经过,我就上去了。我忘了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我想大约离东圣 保罗十到十五英里远。回到伦敦以后,我发起了高烧,他们说我得了风湿热。你也 看见了,我差点送了命,我真希望自己就那么死了算了,现在我成了一个废人。这 些全是真的,完全真实,勋爵,警官们。还有一件事,就是我找不到迪肯的密码了, 我本以为在路上弄丢了,既然你们在钟楼捡到了,那肯定是我掏手电的时候从口袋 里带出来的。我没有杀迪肯,不过我知道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很困难,所以你们上次 来的时候我编了个瞎话。” “哦,”总巡官帕克说,“希望你记住这个教训,以后离钟楼远点。” “我会的。”诺比认真地回答道,“现在我一看到教堂的塔楼就毛骨悚然,我 这辈子和宗教无缘了,如果我再进教堂的门,你们可以把我直接送进布罗德莫精神 病院。” 第三节 威廉·索迪进得快出得慢 因为只要我不开口,我就在每天的抱怨中日渐憔悴。 《诗篇》三十二、三十三 温姆西从来没见过有谁能像威廉·索迪这样沮丧,那是一个人被推向绝境时的 表情,脸色憔悴灰暗,如同死人一般。玛丽的神色也是痛苦而焦虑,不过还保持着 一丝警觉,她还在硬挺着,可显然威廉已经放弃了。 “现在,”布伦德尔警长说,“你们俩老实交待吧。” “我们没做任何亏心事。”玛丽说。 “让我说吧,玛丽。”威廉疲惫地转向警长。“好吧,”他说,“我想你们已 经发现迪肯了。你知道他给我们带来了伤害,难以弥补的伤害,我和玛丽一直在尽 力弥补,但你们在中间插了一槓子。我们知道不该知情不报,可是我们还能怎么做 ? 村子里关于玛丽的闲话已经很多了,她是个诚实的女人,我们只好选择离开,不
第87页 想再给那些一心看我们热闹的长舌妇增加谈资,这样做有什么不可以的? 不是我们 的错,你们有什么理由阻止我们? ” “听我说,威廉,”布伦德尔先生说,“你不太走运,我不否认这一点,不过 法律就是法律。迪肯是个坏种,这我们都知道,可的确有人谋杀了他,我们的任务 就是把这个人找出来。” “这事我没什么可说的,”威廉·索迪慢慢地说,“可是如果玛丽和我——” “等一下,”温姆西说,“我觉得你不了解目前的情况,索迪。布伦德尔先生 并不想拆散你们的婚姻,不过他刚才也说了,迪肯确实被人谋杀了,而你是最有理 由杀他的人,这就是说,如果你遭到了指控,上了法庭——他们可能会让这位女士 作证。” “那又怎么样? ”威廉说。 “是这样的,”温姆西说,“法律上不允许妻子做出不利于她丈夫的证词。” 他停了一下,等索迪弄明白之后继续说,“抽棵烟,索迪,好好想一想。” “我知道,”索迪痛苦地说,“我知道,事情已经成了这个样子——那个恶棍 对我们做的坏事还没有结束。他毁了可怜的玛丽,已经让她上了一次被告席,毁掉 了她的名声,让我们的孩子成了私生子,现在他又在我们的婚姻中间插上一槓子, 逼她走上证人席,把我推向绞架。如果有谁该死的话,那非他莫属,我希望他现在 正在接受地狱烈火的焚烧。” “很有可能,”温姆西说,“不过请注意,如果你现在不对我们说实话,那么 ——” “除此之外我没有什么好说的。”索迪绝望地说,“我妻子——不管怎么说她 都是我妻子——她什么都不知道,对此一无所知,即使是现在,除了那个人的名字, 她也什么都不知道,我说的是真话,这一点上帝可鑑。” “嗯,”布伦德尔先生说,“你必须证明给我们看。” “这倒不一定,布伦德尔。”温姆西说,“我相信这些以后会得到证实的,索 迪夫人——” 女人感激地看着他。 “你和威廉·索迪的婚姻并不合法,因为你的前夫直到今年年初还依然活着, 这一点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的? ” “上个星期你来找我的时候,勋爵。” “是我把迪肯的亲笔信拿给你看的时候? ” “是的,勋爵。” “不过那怎么——”警长问道,可温姆西继续发问,打断了他的话头。 “你那时就意识到埋在索普夫人坟里的那个人肯定是迪肯。” “勋爵,我感觉肯定是这么回事,我一下明白了许多以前弄不清楚的事情。” “好。你以前从未怀疑过迪肯已经在一九一八年死掉了。” “从来没怀疑过,勋爵,不然我就不会跟威廉结婚了。” “你一直都是共济会会员吗? ” “是的,勋爵。” “可是上个星期天你没有参加早祷。” “是的,勋爵,我知道自己和威廉不是合法夫妻之后,就不能再去那里了,看 起来我不应该那样做。” “当然不该了。”温姆西说,“请原谅,警长,我刚才打断了你的话。”他和 蔼地说。 “没关系,”布伦德尔先生说,“你说勋爵给你那张字条的时候,你并没有认 出是谁的笔迹。” “我认出来了,我没说实话——不过我必须迅速做出决断——我担心——” “我想你怕给威廉带来麻烦,是吧? 听我说,玛丽,你怎么知道那张字条不是 多年前写的? 你怎么那么快就知道索普坟墓里的那具尸首就是迪肯呢? 请回答我, 姑娘,好不好? ” “我不知道,”她轻声答道,“一切都那么突然。,,“是很突然,”警长喝 道,“为什么? 因为威廉早就把一切帮告诉你了,你知道秘密被揭穿了,因为你以 前见过那张纸----” “不,没有! ” “我看就是这么回事,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没理由假装不认识那个笔迹。 你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写的——是最近,对不对? ” “你瞎说! ”索迪说道。 “我觉得你说的不对,布伦德尔。”温姆西平静地说,“因为,如果索迪夫人 早就知道的话,那么她上个星期天干吗不去教堂? 我是说,你还不明白吗,如果这 几个月以来她一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那她完全可以继续装下去。” “哦,”警长反驳道,“那威廉呢? 他一直都没事一样地去教堂,是吧? 你不 会认为他也一无所知吧? ” “是这样吗,索迪夫人? ”温姆西有礼貌地问道。 玛丽·索迪犹豫着。 “我不能说。”她最终回答道。
第88页 “你不能说? ”布伦德尔厉声道,“好吧,那你能不能告诉我——? ” “玛丽,不要说,”威廉说,“不要回答他,什么都别说,他们只会曲解你的 话。我们没什么可说的,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只有这么多。” “我看未必。”温姆西说,“如果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让我们相信你妻子 对此确实一无所知——那么你们的婚姻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是这样吧,警长? ” “勋爵,不能诱供。”警长冷冷地说。 “诱供当然不行,不过我可以为他指出一个明显的事实。”温姆西接着说, “肯定有人早就知道了,因为你妻子很快就意识到那个死人是迪肯。如果她没有怀 疑过你——假如你真的清白无辜,而且对此一无所知的话——那么她会有负罪感, 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是的,现在看来是这样的。她知道这个秘密后,告诉了你—— 你的道德观也许很敏感,也许会告诉她你不能再和一个有罪的女人在圣坛上一起下 跪——” “住口! ”索迪说,“你要再说一个字我就——哦,上帝! 不是这样的,勋爵。 她什么都不知道,知道的是我,我就说这么多,其他的没有了。她想保护我,她什 么都不知道。” “她想保护你? ”温姆西说,“好,好,你承认自己知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 “听我说,”警长说,“你必须一五一十地交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 “发现尸体的时候,”索迪回答,“就是那时候。” 他说得很慢,仿佛每个字都是从身体里挤出来的,接下来他说得利索了一些: “就是那时候我知道了他的身份。” “那你以前为什么不这么说? ”布伦德尔问道。 “什么? 让所有的人都知道玛丽和我的婚姻不合法,是吗? ” “啊! ”温姆西说,“那你们为什么不再结婚? ” 索迪不自在地在椅子上扭动了一下。 “要知道,勋爵——我希望玛丽永远都不知道这件事,这对于她来说太痛苦了, 不是吗? 还有孩子们,知道吗,我们没有机会改正,所以我决定什么都不说,把所 有的罪孽——如果算是罪孽的话——都一个人扛起来。我不想再给她添一点麻烦。 你能理解吗? 哦,然后——当她见到那张纸,发现了事情真相之后——”他停了一 下,继续说道,“其实,自从发现那具尸体,我就心神不宁,我的举止肯定也有些 反常,她也注意到了——所以当她问我那个死人到底是不是迪肯的时候,唉,我告 诉她是,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你怎么知道那个死人是迪肯呢? ” 半天没有人说话。 “你也知道,他的脸被打得稀烂。”温姆西说。 “你说过他可能——进过监狱。”索迪吞吞吐吐地说,“我就想——” “等一下,”警长打断了他的话,“你什么时候听勋爵说的? 不可能是在讯问 过程中,也不可能是在休息期间,我们注意了,没说过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 “我听教区长家的埃米莉说的,”索迪慢吞吞地说,“她正好听到了勋爵和邦 特先生的对话。” “哦,是吗? ”警长厉声说道,“埃米莉还听到了什么,我想知道。还有那个 啤酒瓶! 是谁让她把指纹擦掉的----说! ” “她不是故意的,”威廉说,“只是出于女孩子的好奇心而已,这你能理解。 她第二天就激动地过来告诉了玛丽。” “是吗? ”警长半信半疑地说,“好吧,接着说迪肯的事。你听埃米莉说,勛 爵和邦特先生谈到过那个死人可能进过监狱,是吗? 听说以后你是怎么想的? ” “我想,那人肯定是迪肯,这个魔鬼从他的坟墓里爬了出来,又来找我们的麻 烦了。我就是这么想的,真的,我也不敢确定,不过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你认为他干什么来了? ” “我怎么会知道,我只知道他回来了,仅此而已。” “你认为他是为那些宝石而来的,是不是? ”警长说。 那双焦虑不安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惊奇和渴望的神色。“宝石? 他要找的就是 这个? 你是说项鍊被他拿走了吗? 我们一直都以为在克兰顿这个傢伙手里。” “你不知道它们就藏在教堂里? ” “教堂里! ” “我们星期一在那儿找到了它们,”勋爵平静地解释道,“就藏在了房顶上。” “在教堂的房顶上? 啊,原来——项鍊找到了j}感谢上帝! 这下玛丽清白了。” “是的,”温姆西说,“不过你刚才好像想说别的,‘原来——’什么? ‘原 来我在教堂见到他的时候他在找这个。’对不对? ”
第89页 “不是的,勋爵。我是想说——我想说,原来他把东西藏在那里了。”他突然 似乎怒气冲天,“这个无耻的恶棍,连自己的同伙都骗。” “是的,”勋爵贊同道,“估计这位迪肯先生生前没干过什/厶好事。对不起, 索迪夫人。不过他真的没干什么好事,受害的不止你一个人,他在法国和另一个女 人结了婚,还生了三个孩子。” “可怜的人! ”玛丽说。 “该死的恶棍! ”威廉叫道,“早知道这样的话,我就——” “怎么样? ” “没什么,”农夫咆哮道,“他怎么去的法国? 他是怎么——” “说来话长了,”温姆西说,“和本案关系也不大。现在,我们把你的故事理 一下,你听说在教堂墓地发现了一具罪犯的尸体,尽管面目没法辨认,你还是—— 能不能说是凭直觉? ——认出了他就是大家公认已经死于一九一八年的杰夫·迪肯。 你什么都没对你妻子说,后来有一天,她看见了一张不知写于何时的有迪肯手迹的 字条,然后——能不能说也是出于直觉——她意识到迪肯没有死于一九一八年。在 没有进一步核实的情况下,你们就匆匆跑到伦敦去结第二次婚,这就是你的解释, 对吗? ”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勋爵。” “你的故事无法自圆其说,”布伦德尔先生厉声说道,“听我说,威廉·索迪, 你现在处境如何,你我都很清楚。要知道,你现在可以不回答问题,不过接下来还 要验尸,你的故事可以讲给验尸官听,或者等到被指控谋杀的时候讲给法官和陪审 团听。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现在都说出来,何去何从,你自己决定吧。” “我没什么可说的了,布伦德尔先生。” “听我说,”温姆西说,“遗憾的是,也许公诉人脑子里完全是另一个故事, 比如说他会认为,你之所以知道迪肯还活着是因为你十二月三十日晚上在教堂见过 他。” 他停下来,观察了一下索迪的反应,继续说道:“你认识波特·皮克吧,他那 天晚上躲在阿波特·托马斯的墓后面,听到并看到了一些东西,他虽然是个白痴, 但我认为他的话并非不可信:大鬍子男人,法衣室里的说话声,威廉·索迪从法衣 柜里拿出绳子。顺便问一句,你到教堂干什么去了? 也许是看见了灯光,然后就跟 了过去,发现门是开着的,对吗? 在法衣室里,你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于是你就 开始盘问他,他一张嘴你就知道他是谁了。很走运,他没有开枪打你,不过也许你 趁其不备制服了他。总之,你威胁说要把他送上法庭,他告诉你那样的话对你的妻 子和孩子没有好处,于是你们开始谈条件,最终,你妥协了,你答应为他保密并且 再送他二百英镑作为离开这里的路费。不过当时你没有钱,又要把他藏在一个安全 的地方,于是你就拿来绳子,把他绑了起来,我不知道拿绳子的工夫你用了什么方 法让他老实待着,是给他下巴上来了一拳还是?……你不说?……哦,没关系。 你把他绑了起来,藏在法衣室里,随后去维纳布尔斯先生那里偷钥匙,顺便说 一句,你能搞到钥匙真是走运,它们平时并不在那里。然后你就带他上了钟楼,因 为那里离鸣钟室很近,没隔几道锁,比送他出村要容易得多。后来你给他送了些吃 的——也许索迪夫人能作个证,你当时是不是丢了一瓶啤酒,索迪夫人? 就是给吉 姆买的那些啤酒。 对了,吉姆正在往回赶,我们准备和他谈谈。” 警长发现玛丽面露惊讶,但是她什么都没说,温姆西继续缓缓道来。 “第二天你就去沃尔比奇取钱。不过你身体很不舒服,在回家的路上你就病倒 了,所以没办法去迪肯那里放他走。你很着急,是吧? 你又不想把这事告诉你妻子, 好在还有吉姆。” 索迪抬起头。 “我说过我什么都不说,勋爵,不过这里我得声明一句,我没有对吉姆提起过 迪肯——一个字都没提过,他也没对我说过,真的。” “很好,”温姆西说,“不管怎么说,总之,在十二月三十日到一月四日之间 这段时间里,有人杀死了迪肯。随后,一月四日晚上,又有人掩埋了他的尸体。这 个人肯定认识他,故意砍掉了他的手并把他的脸弄得血肉模煳以免被人认出。现在 我们都想知道,迪肯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这是关键,对不对? 我们知道,埋他的 不会是你,因为你在生病,不过杀他的未必不是你。知道吗,索迪,他不是饿死的, 他死的时候胃里是满的。十二月三十一日早晨之后你就不可能给他送饭了,如果不 是你杀的他,那么这段时间里是谁给他送的饭? 是谁,送给他吃的又杀了他,还在 一月四日晚上把他从钟楼的梯子上拖下来,当时塔楼顶上就有一个目击者——这个
第90页 目击者看见了并且认出了他,这个目击者——” “等一下,勋爵,”警长说,“这个女人昏过去了。” 第四节 慢速部分 谁将海水关在门外……为它定个界限呢? 《约伯记》三八、八、一0 “他什么都不说。”布伦德尔警长说。 “我知道他不会说的,”温姆西说,“你逮捕他了吗? ” “没有,勋爵,还没有,我让他回家好好想一想,当然了,作为两起案子的事 后从犯,我们随时都可以把他抓起来。他企图帮助一个杀人犯逃走——这就不用说 了,他显然还在掩护杀死迪肯的人——如果不是他自己干的的话。我想讯问詹姆斯 之后再对付他就会容易些了,听说詹姆斯这个月底就回英国。他的船长非常通情达 理,立刻就让他赶回来,没有提别的要求,他们安排了其他人干他的活儿,他将乘 下一艘船回来报到。” “很好! 干得不错。如果有谁该死的话,那就是迪肯这个畜生了。如果他还活 着,根据法律他也会被绞死的,所有正直的公民都会拍手叫好。我们为什么要把一 个正派人送上绞架呢,就因为他提前为我们做了法律该做的事? ” “哦,这就是法律,勋爵。”布伦德尔先生回答道,“以我的身份探讨这个不 太合适。不过,要绞死威廉·索迪并没有那么容易,除非把他当成事前从犯。迪肯 死的时候胃里是满的,如果威廉十二月三十号或是三十一号杀了他,那他为什么还 要取那二百英镑? 既然迪肯已经死了,他就不需要那笔钱了。从另一方面来说,如 果迪肯是一月四号才死的,那这段时间里是谁在给他送饭? 如果是詹姆斯杀的他, 为什么还先让他吃饱? 这说不通啊。” “会不会是这样,有人去给迪肯送吃的,”温姆西说,“而迪肯说了什么话激 怒了他,那人一时冲动就杀了迪肯,并非出于事先预谋。” “有道理,不过他怎么杀的他? 既不是被捅死的,又不是被子弹打死的,也不 是钝器打击头部致死。” “哦,我不知道,”温姆西说,“该死的傢伙! 无论他活着的时候还是死了以 后,都那么令人讨厌。不管是谁杀的他,都为大家干了一件好事。我真希望杀他的 就是我,也许是我,也许是教区长,也许是赫奇卡亚·拉文德。” “我不这么认为,”布伦德尔先生不动声色地说,“当然肯定另有其人。比如 那个波特,他晚上总是在教堂周围游荡,只是我想不出来他怎么能进鸣钟室。我要 等等詹姆斯,我有一种预感,詹姆斯会告诉我们许多东西的。” “是吗? 让牡蛎张嘴可不容易(牡蛎和“沉默寡言者”是同一个词)。” “说到牡蛎,”警长说,“总有办法撬开它们的嘴——不必带壳吞下去。你不 回东圣保罗吗? ” “我先不回去,我觉得现在回去作用不大,我要和我哥哥丹佛去沃尔比奇参加 新河道开通典礼,希望在那里能见到你。” 接下来的一周,惟一值得关注的事情就是威尔布里厄姆夫人的死亡,她在一天 晚上突然死去——显然是因为年事过高,死时孤身一人——手里紧握着那些宝石。 她的遗嘱写于十五年前,在遗嘱里,她把自己数量不菲的财产留给了堂兄亨利·索 普,“因为他是我认识的惟一诚实可靠之人。”她让自己惟一诚实可靠的亲戚在诉 讼期间一直忍受贫穷和焦虑的折磨,这倒符合她一贯古怪的性格。亨利死后,遗嘱 做出了修改,遗产的受益者变成了希拉蕊。在她死前几天对遗嘱增加的附录中,不 仅将这些带来许多麻烦的宝石交给“为人理智、不受利益驱使的彼得.温姆西勋爵 ”,而且让他成为了希拉蕊的受託管理人。面对这个遗赠物,彼得勋爵苦笑了一声 ,他主动把宝石交给希拉蕊,但是她不肯碰,因为那唤起了她痛苦的回忆。经过再 三劝说,她才勉强同意接受威尔布里厄姆的财产。她不喜欢死者,而且希望能自己 挣钱养活自己。“爱德华叔叔会比以前更麻烦,”她说,“他会让我嫁给一个讨厌 的富家子弟,如果我要嫁给穷人,他会说那人是为了那些钱。不管怎么说,我谁都 不想嫁了。” “那你可别变成一个有钱的老姑娘。”温姆西说。 “像威尔布里厄姆姑妈那样? 我不会的! ” ‘当然不会了,你可以做一个好的单身女富翁。" “有这样的人吗? ” “哦,我就是一个。我是说,我就是个善良的单身富翁,我为人很好。有钱没 什么不好的,反正我这么认为。 你可以不把钱都花在游艇和鸡尾酒上面,你可以建点什么东西,资助些什么人, 或者经营点买卖什么的。如果你不要,这些财产就会落到一些讨厌的人手里——爱 德华叔叔或是其他什么人——总之是威尔布里厄姆夫人的其他近亲,他们肯定会用
第91页 这些钱干一些蠢事。” “爱德华叔叔会的。”希拉蕊想了想说。 “好了,你还有几年的时间,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温姆西说,“等你到了岁数,你把它们扔进泰晤士河都可以,只要你愿意。不 过怎么处理这些宝石我还真没拿定主意。” “这些讨厌的东西,”希拉蕊说,“是它们害了我的祖父,害了我父亲,也害 了迪肯,以后还会害别人,这些东西我一点都不想沾。” “听我说,我先替你保存,等你到了二十一岁,我们就成立一个威尔布里厄姆 资产管理委员会,用这笔财产做些好事。” 希拉蕊同意了,不过温姆西感觉很丧气,到目前为止,他的介入没有带给任何 人好处,带来的只有麻烦。迪肯尸体的出现是个错误,不是任何人希望看到的。 月底,新沖积河道在一片欢庆声中开通了。开通当天天气晴朗,丹佛公爵发表 了例行公事的演讲,划船比赛举办得非常成功,三个人掉进了河里,四个男人和一 位老年妇女因为醉酒和妨碍社会治安被拘留,一辆汽车和一辆商人的马车卷在了一 起,小戈特贝德在盛装摩托车大赛中获得了一等奖。 在喧闹声中,威尔河河水静静流向大海。温姆西靠在运河河口的墙上,看着海 水随着浪潮沿着新建的河床向上涌人。他的左边,弯曲的老河道里已经没有了水, 只剩下平坦的泥面闪闪发光。 “你还好吧。”一个声音从他身边传过来,他回头一看,发现说话的是一位工 程师。 “你们又挖了多深? ” “只有几英尺,剩下的让她自己来吧。这条河没什么毛病,只是河口有些淤塞, 下面拐了个大弯。我们在泥滩上直接开了一条水渠,把她的水道缩短了三英里,现 在她有了自己的出水口。我们希望她的河道再磨低八到十英尺——也许是更多,那 会让镇子变个大样。这件事一直没有得到重视,这是个丑闻。你看,潮水很少涨到 范.莱登闸以上,这之后,它有可能涨过大运河。治理沼泽地带河流的最大秘诀就 是尽量把所有的水都引入天然水道,老荷兰人的错误就在于把水分到各个运河,弄 得到处都是。 地面的落差越小,出水口就需要更多的水以防止淤塞,这显而易见,是不是? 不过人们用了好几百年的时间才明白这个道理。” “是啊,”温姆西说,“我想所有这些多余的水都要跑到三十摹尺大堤去了。” “没错,现在水从老岸闸到新河道河口一泻而下——一共三十五英里——利明 赫特和利姆普西的水位会下降。 大运河(运河是沼泽地区用于排水的水道。)正在超负荷运转——他们一直不 敢让三十英尺大堤分担太多的冬季洪水,你看,如果这里出了问题,水就会溢出老 河床,淹没整个镇子。现在新河道能分担这些压一力,这样就减轻了大运河的负担, 避免弗罗格莱谢姆、密尔沃西和利姆普西沼泽发水。” “哦! ”温姆西说,“我想三十英尺大堤的压力该大了。” “哦,是的,”工程师高兴地说,“从一开始就是这么设计的,事实上,以前 就是这样,威尔河近几百年才淤塞得这么厉害,沼泽地带的地形变化无常——主要 是潮水的作用,当然了,还有奈奈出水口运河,这才导致了堵塞,明白吗,不过三 十英尺大堤在过去一直都运行良好。” “我想是在护国公时期。”温姆西说,“现在,你们清理了威尔河口,毫无疑 问,别处还会发生淤塞。” “很有可能,”工程师回答道,兴奋程度丝毫不减,“泥滩一直在变化,不过 我敢说,早晚有一天他们能把所有东西清理干净——除非,当然了,前提是他们真 的想把沼泽的水排干,并当成一件大事去办。” “是这么回事。”温姆西说。 “不过就目前来看,”工程师继续说道,“情况还算不错。希望我们在那边建 的水坝能够承受住压力,这些河水看似平静,可是它巨大的冲力令人嘆为观止。不 管怎么说,这条大堤没问题——我敢发誓。你看水位标记,过去的最低水位和最高 水位我们都做了标记——如果几个月之内最低和最高水位没有分别下降和上升三到 四英尺,那么我这话算白说。对不起——我去那边看看他们干的怎么样了。” 他匆忙跑过去监督那些正在老河道上修建大坝的工人。 “我的老水闸怎么样? ” “哦! ”温姆西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是你吗? ” “啊! ”看闸人往水里吐了一口吐沫,“是我,正是我。看看他们花的这些钱, 成千上万,可我的闸门,连个影子都没有。” “日内瓦还没回信吗? ” “呃? ”看闸人说,“哦,啊! 你还当真了? 啊! 简直搞笑,不是吗? 他们为
第92页 什么不提请国际联盟讨论? 啊,为什么? 看看水流得这么急,它们要流到哪儿去? 总要流到什么地方去,是不是? ” “没错,”温姆西说,“我想是流到三十英尺大堤。” “啊! ”看闸人说,“他们总是瞎弄。 ’“至少没有妨碍你的闸门。” “是,没有,问题就在这儿。一旦干了一件事,就要继续干下去,一件连着另 一件。该怎么样就让它怎么样,我就是这个观点,不要挖也不要试图改变什么,~t 2-f--个地方就要挖另一处。” “那样的话,”温姆西反驳道,“沼泽地就都被水淹没了。” “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样的。”看闸人承认道,“这一点没错。不过 那样的话,至少我们这里不会被淹。他说一句让老河闸泄水倒是容易,把水泄到哪 儿去? 下游的水上来了,必须有地方容纳,上游的水下来了,也得有个地方去,是 不是? ” “我想不这样的话,到时候密尔沃西和弗拉格罗谢姆的所有地方都会被淹。” “哦,那是他们的水,不是吗? ”看闸人说,“没有理由把它弄到这里来。” “是的,”温姆西知道,正是这种想法,近百年来一直阻碍着沼泽的排水, “不过你也说了,它总要去个地儿。” “是他们的水,”看闸人固执地反驳道,“就该在它们那里,对我们没有任何 好处。” “沃尔比奇似乎需要。” “啊! 他们! ”看闸人愤怒地吐了一口唾沫,“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他们总是瞎要,这还不算,总有一些蠢货给他们。我想要的不过是一套新闸门,他 们却没有丝毫给我买的意思。我问过他们好多次,我问那个年轻的傢伙,‘先生, ’我对他说,‘买一套新的闸门怎么样? ’‘我们的合同里并没有这个。’他说。 ‘不,’我说,‘我想把半个教区都淹了同样不在你们的合同里。’不过他不肯理 会这一点。” “嗨,别生气,”温姆西说,“喝杯酒。” 不过,温姆西对这件事确实感兴趣,再见到工程师的时候忍不住和他谈起了这 个话题。 “哦,我想没什么。”这位绅士说道,“事实上,我们的确提过这件事,建议 维修加固那些闸门,可是你也看到了,这事有些法律上的麻烦。说实话,这样的活 儿一旦开始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这项工作很零碎,一个地方刚结束,在另 一个地方又开始了。我觉得你不必担心这一点。真正该注意的是老河堤——不过那 归另一个地方管。再说,他们已经开始着手维修堤坝,砌石工程已经启动了,如果 他们不这样做,那么很快就会有麻烦的,不过他们到时候不能说我们没有提醒他们 。” “挖了一处,”温姆西说,“就必须再挖另一处,真希望我们没发现迪肯的身 份,一旦潮水涌进来,就必须找个地方容纳它。” 詹姆斯·索迪按照老闆的吩咐返回英国,受到了警方的传唤。他身体强壮,少 言寡语,岁数比威廉大不少,长着一双冷酷的蓝眼睛。他重复了先前的故事,没有 强调什么也没有描述细节。他在离开东圣保罗的火车上病倒了,他说可能是某种消 化机能紊乱导致的。到了伦敦以后,他感觉自己没法继续赶路了,就发电报说明了 一下自己的情况。他那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利物浦大街一家酒馆的火堆旁边发抖, 他说那儿的人们会对他有印象。那里晚上不提供床位,天黑以后,他感觉好点了, 就离开了那里,在后街找了一间房子住下,地址他已经记不清了,不过那个地方还 算于净舒适。第二天早晨,他感觉身体好些了,虽然还很虚弱而且步履蹒跚,但已 经可以继续赶路了。当然了,他也从英国报纸上看到了在墓地发现了尸体的消息, 不过除了从他弟弟和弟媳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他并不了解更多细节。他一直都不 知道那个死人是谁,如果他知道那是杰夫。迪肯的话会不会大吃一惊? 他肯定会大 吃一惊,这是个震撼性的消息,将给他的家人带来不少麻烦。 确实,他看样子吃惊不小,不过他的嘴角一直紧绷,这让布伦德尔警长相信, 他之所以那么震惊并不是因为知道了死人的名字,而是听说警方已经发现了死人的 身份。 布伦德尔警长了解法律赋予证人的权利,他对他道了谢,继续调查案件。那间 酒馆找到了,一个生病的水手一整天蜷缩在火边喝了许多香甜热酒这一事件也得到 了证实,不过出租房间给索迪先生休息的那位妇女就不好找了。 与此同时,运转迟缓的伦敦警察机构也开始行动起来。从数百份报告中,排查 出了一个加油站老闆,他在一月四日晚上曾经把摩托车租给过一个人,根据他的描 述,这个人很像詹姆斯·索迪。星期天一个跑腿的替他还了摩,托车,支付了租金
第93页 和保险费并取走押金。不,不是地区通信员,是个年轻人,像是个普通的失业青年。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正在伦敦那边调查的帕克总巡官哼了一声,想找到这个不 知名的临时工可不是件容易事,十有八九他把剩下的押金据为己有了,他肯定不愿 意让别人知道这事。 帕克错了,租摩托车的人显然犯了一个错误,替他办事的是个老实人。寻人启 事发布出去不久,一个年轻的伦敦佬出现在了新苏格兰场。他说他叫弗兰克·詹金 斯,刚刚看到寻找他的通告,他一直在外地找工作,刚回到伦敦,恰好在一个劳务 市场的布告栏上看到了警察局的寻人启事。 关于摩托车的事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他觉得挺有意思。一月五日早晨他正在布 卢姆斯伯里的一个加油站旁边转悠,希望能找个活儿干,这时他看见一个人骑着摩 托车过来了,那个人个子不高,但是很结实,长着一双蓝眼睛,听他说话似乎是个 当头儿的——他说话又快又急,像是在发号施令,对,像个水手长,非常像,现在 想想,他确实有点像水手。他穿着一件又湿又脏的摩托服,帽子遮住了半张脸。那 个人说:“喂,小子,你想不想干点活? ”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说:“你会不会骑摩托车? ”弗兰克‘詹金斯回答道 :“我会,老闆。”于是那个人吩咐他把摩托车骑到那个加油站,取回押金然后送 到詹姆斯大街的拉格比酒馆,在那里会有人付给他酬金。他办这件事总共只用了不 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他是坐公共汽车回来的) ,可是当他赶到拉格比酒馆时,那个 人并不在那儿,而且显然没去过,一位妇女说看见他朝吉尔福德大街的方向走了。 詹金斯一直等到将近中午,那个穿摩托服的人仍然没有要来的迹象,于是他把那笔 钱託付给酒馆老闆,自己留下了两先令六便士——他认为他干的活差不多值这么多 钱,至于那笔钱后来有没有人去取过就要问酒馆老闆了。 酒馆老闆还记得这件事,他说詹金斯描述的那个陌生人并没有来过。他很快就 找到了这笔钱——在一个骯脏的信封里原封未动。信封里有加油站老闆开的收据, 用的名字是约瑟夫·史密斯,地址是假的。 接下来,弗兰克·詹金斯和詹姆斯·索迪见了面,送信的很快就认出了他的雇 主,詹姆斯·索迪有礼貌地坚持说他肯定搞错了。下面该怎么办,帕克先生开始琢 磨。 他把问题提给了彼得勋爵,彼得勋爵说:“现在该用点阴招了,查尔斯。把威 廉和詹姆斯关在一起,在里面装一个麦克风之类的窃听装置,这种手段不太光彩, 但是你会发现非常管用。” 于是,自从一月四日分手之后,这对兄弟在苏格兰场的接待室里又见面了。 “你好,威廉。”詹姆斯说。 “你好,詹姆斯。”威廉说。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随后詹姆斯说:“他们知道多少了? ” “我看差不多都知道了。” 又停了一会儿,只听詹姆斯压着嗓子说:“很好,那就都推到我身上吧。我还 没结婚,玛丽和孩子们需要你照顾。不过,看在上帝的分上,兄弟,除了杀死他, 你就不能用别的办法把他弄走吗? ” “什么? ”威廉说,“我正想这么问你呢。” “你是说不是你杀的? ” “当然不是,我可没那么蠢,我答应给这个畜牲二百英镑让他走人。如果不是 得了病,我早就把他安顿好了。我以为是你干的。上帝,当他在坟墓里出现时,我 的感觉就像最后审判日到来一样,我真希望你把我也杀了。” “可是直到他死我也没碰过他一下,威廉。我看见那个恶棍带着恐怖的表情死 在了那里,我没有怪你,我发誓我从没怪过你,威廉——只是觉得你这么做太傻了。 于是我把他的丑脸毁了容,那样就不会有人认出他来了,不过看来他们已经知道了 他的身份。真是太倒霉了,那个墓那么快就打开了,我要是把他弄得远一点扔到河 里去就好了,不过那要走很远,我以为放在那里已经很安全了。” “不过——既然你没杀他,那又是谁干的? ” 这时,布伦德尔警长、帕克总巡官和彼得·温姆西勋爵走了进来。 第五节 按变换序列鸣奏 随后,他们小声提到了一座被破坏的坟墓,还有一具被毁容的尸体。 埃德加·爱伦·坡:《贝丽奈斯》 现在,先前什么都不肯说的两位证人争先恐后地发言,而且是两人一起说。总 巡官帕克先生不得不让他们暂停一下。 “好了,”他说,“你们都怀疑是对方干的,并且为对方打掩护,这些我们已 经掌握了,既然没有必要继续隐瞒下去,就把一切都说出来吧,威廉先说。”随后 他补充了警告辞。 “好吧,长官。”威廉爽快地回答道,“我这就全部交待,因为勋爵似乎什么
第94页 都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我虽然没说,可是他说的一点都不错,可把我吓坏了——我 想声明一点,我可怜的妻子对此自始至终一无所知,唉,我一直想瞒着她——这才 弄出这么多麻烦。 “我从头开始说,那是十二月三十号晚上,我去亨利勋爵那里照顾生病的奶牛, 所以回家很晚。路过教堂的时候,我看见有人鬼鬼祟祟地走向教堂门廊。那天晚上 很黑,不过如果你有印象的话,先生,那天下起了雪。在白色的雪地里,我发现有 东西在动。我想,又是波特在玩他的老把戏了——我最好送他回家。于是我来到教 堂门口,只见脚印一直往里面去了,似乎在走廊那儿停了一下。我喊了一声:‘餵 ! ’然后在四周找了找,真奇怪,我对自己说,他跑到哪儿去了? 我走进教堂,发 现一个亮光正在向法衣室移动。哦,我想,也许是教区长,不过随后我又想,哦, 也许不是他。我回到门口,发现门上没有钥匙,如果教区长在里面的话钥匙应该插 在门上。我推了推门,门没有锁。从圣坛那边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我来到圣坛屏 风后面,发现法衣室里传来灯光,那个人就在里面。我穿着雪地橡皮靴,没弄出什 么声音就走了进去,只见一个傢伙正在拽哈里·戈特贝德修灯用的梯子。梯子原来 一直都靠墙放着,他背对着我,桌上放着一盏遮光提灯和一件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东 西——左轮手枪。我抄起枪,厉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他迅速跳了起来,扑向 桌子。‘不,这没用,’我说,‘枪在我手里,我会用这玩意儿。你在找什么? ’ 哦,他对我说他刚刚失业,正在四处流浪,想找个能睡觉的地方。我说:‘无稽之 谈,枪你怎么解释? 举起手来。’我说:‘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我搜了搜他的 口袋,在里面发现了一些撬锁工具。‘嗨,小子,’我说,‘这就足够给你定罪了。 ’他看着我,突然大笑起来。 ‘你再好好想想,威廉·索迪。’我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仔细打 量了他一下。‘上帝,是杰夫‘迪肯! ’他说:‘没错,你娶的正是我妻子。’说 完他又笑了,那时我就开始考虑对我来说这意味着什么。” “他是怎么知道的? ”温姆西问道,“克兰顿并没有告诉他。” “他还有同伙吗? 不,他说他回来后本想去找玛丽,不过在利明赫特听说她又 结婚了,所以先来侦察一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回来,他也不肯说。现在我知道 了,是为了那些宝石。他让我为他保密,说会报答我的,不过我告诉他我不会和他 做任何交易。我问他这些年一直在哪儿,他只是笑着说:‘你别管了。’我问他来 东圣保罗干什么,他说他缺钱,可我觉得他企图回来敲诈玛丽。 嗨,这让我火冒三丈,我几乎想把他交给警察,有什么后果我都担着,可一想 到玛丽和孩子们——哦,我实在无法面对。当然,我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我一想起 那些流言蜚语__= 一哦,我不想让她再受伤害。这个恶棍很清楚我的处境,只是站 在那里咧着嘴笑。 “于是最后,我和他做了一笔交易,我答应把他藏起来并提供路费让他离开这 里,接下来我开始考虑该把他藏在哪里。我已经把他的撬锁工具拿走了,但我还是 一点都信不过他。我又不敢和他一起出教堂,因为怕碰见什么人。后来我想起来可 以暂时把他安置在钟室。我说了我的想法,他也同意了。我觉得我能从教区长那里 弄到钥匙,就临时把他锁在了法衣柜里。突然我想到我去教区的这段时间里他很容 易破门而出,于是我下去从柜子里找了根绳子把他绑了起来。要知道,我可不相信 他说的什么想在法衣室里睡觉的故事,我觉得他来教堂是想偷东西,另外,我走了 以后,万一他逃出来躲在什么地方,等我回来时给我脑袋上来一下可怎么办? 再说 我也没有教堂的钥匙,他有可能逃跑。” “如果他逃走了对你来说倒不失为一件好事。”布伦德尔先生评论道。 “那倒是——除非他又被人抓住了。我后来想办法弄到了钥匙,我去教区长那 里编了些瞎话——肯定十分拙劣——老绅士听得有些煳涂,他不断地说我有点反常, 坚持让我喝一口白葡萄酒。趁他拿葡萄酒的工夫,我把钥匙从门边的钉子上摘了下 来。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要是他和平常一样,忘了把钥匙放在那里怎么办? 哦, 那我就去杰克·戈弗雷那里看看,再不行就只有改变计划了——不过钥匙正好在, 也就免了我许多麻烦。我回到教堂,解开迪肯腿上的绳子,让他走在前面上了钟楼, 就像赶着一头猪去市场,这并不难做到:要知道,我手里有一支左轮手枪。” “你把他绑在了钟室的柱子上? ” “是的,警官,换了你不会这样做吗? 想想看,你搬着食物和其他东西在黑暗
第95页 中上楼,上面有一个杀人犯可以随便活动,这能让人放心吗? 他随时都有可能给你 脑袋上来一下。我把他绑了个结实,绳子很粗,所以挺费劲的。 ‘你待在这里,’我说,‘我明天早晨会给你带吃的过来,保证在二十四小时 之内送你出国。’他一直骂个不停,不过我没理他,一下都没碰他,现在想起来, 我当时没杀了他真是个奇蹟。” “你真打算把他送出国去? ” “是的,我头一天刚跟吉姆去过沃尔比奇,还跟他的一位老朋友聊了聊——他 是一艘荷兰商船的船长,我不知道他运的什么货——不过我估计让他把迪肯捎出去 应该没什么问题。” “是有这么回事,威廉。”吉姆笑着插了一句。 “我就是这么打算的,也许不是最佳方案,不过我当时没有别的办法。说实话, 我不可能想得面面俱到,我的思绪乱极了,脑子里就像有台脱粒机一样嗡嗡作响, 我想是得了流感。那天晚上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面对玛丽和孩子们,什么 都不能说。所幸的是,她还以为我是在为奶牛担心——我觉得她是这么想的。整个 晚上我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惟一让我稍感欣慰的是雪一直没停,把我们留在教堂 外边的脚印全都盖上了。 “第二天早晨我病得很厉害,可我一直惦记着这事,天不亮我就熘了出来,在 工具包里装了些面包、黄油和啤酒。吉姆听见动静出来问我干什么去,我说要去看 看奶牛——我也确实去了,只是半路去了一下教堂。 “迪肯没什么事,只是脾气依然很坏,而且冻得够呛。我把自己的旧大衣脱给 他——我可不想让他冻死。我把他的胳膊肘和脚腕绑上,留着手可以自由活动,这 样他既能自己吃东西又无法解开绳子。随后我去看了看奶牛,发现它有所好转。吃 过早饭,我开着旧车去了沃尔比奇,这时我的感觉越来越差,见到船长时他正准备 起航,我跟他说了一声,他同意捎上我的人并答应等到晚上十点,别的什么都没问。 他开价二百五十英镑,我同意了,我取出钱,给了他五十英镑,告诉他剩下的等迪 肯上船之后再给他。随后我匆匆开车往回赶——剩下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显然,”帕克说,“你的所作所为属于非常严重的罪行,你企图帮助一个已 定罪的杀人犯逃脱法律的制裁。 作为一名警察,我感到十分震惊,作为一个普通人,我很同情你的遭遇。现在 轮到你了,”他对吉姆说,“我想接下来你该出场了。” “是的,长官,哦,你也知道,可怜的威廉回来的时候病得很厉害,我们都觉 得他可能挺不过去了。他神志不清,嘴里不断说要去教堂,我们以为他在为演奏钟 乐的事儿操心。他始终控制着自己,一个有关迪肯的字都没说。 不过有一天,玛丽不在的时候,他抓住我的手,对我说:‘别让玛丽知道,吉 姆,把他弄走。’‘把谁弄走? ’我说。他说:‘在钟楼里——又冷又饿。’随后 他坐了起来,清楚地说:‘我的大衣——把大衣给我——还有钱和钥匙。’我说, ‘好了,威廉,有什么事我替你去办。’我以为他在做梦,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忘 了这件事,昏睡过去。不过我觉得很奇怪,就翻了翻他的大衣口袋,没错,里面有 教区长的那串钥匙和一叠钞票。 “哦,我想其中肯定有什么秘密,我拿了钥匙,心想,先去教堂看看。我到那 儿以后——” “是在哪一天? ” “我想是一月二号,我进了钟楼——就在鸣钟室上面——啊! 他在那里! ” “他当时肯定等得不耐烦了。” “不耐烦? 他已经死了,凉透了。” “是饿死的吗? ” “不是,他身边有一大块黄油、半块面包还有两瓶啤酒,一瓶空的一瓶满的。 你也许要问他是不是冻死的,也不是,我见过冻死的人,他们都死得很安静——蜷 缩得像只小猫,就像睡着了一样。他不一样,他是站着死的,虽然我不知道他的死 因,但他似乎看见死亡正在向他走来。 他曾经拼命想挣脱绳索,挣扎着站了起来,绳子把他的夹克和袜子都磨破了。 他那张脸! 上帝,我从没见过那样的表情,双目圆睁,仿佛看见了地狱,真让我心 惊胆战。 “我仔细查看了一下四周——发现威廉的旧大衣掉在一旁,也许是他挣扎的时 候掉下来的——这也说明他不是冻死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我没有认出他来, 我翻了翻他的口袋,里面有一些证件,有些证件上面的名字是泰勒,还有些用的是 法国名字,叫什么我想不起来了。正在我搞不清怎么回事的时候,突然看见了他的 手。” “啊! ”温姆西说,“这儿是关键。” “是的,勋爵。你记得吧,我认识迪肯,不过不太熟,只是认识而已。有一次
第96页 他搬一个玻璃罐的时候摔倒了,割伤了手,在手上留了个大疤,我永远也忘不了那 个疤。我一看到那个疤,勋爵,就知道他是谁了——哦! 我一下明白了怎么回事, 请原谅,威廉——我以为是你杀的他,上天作证,我没怪你,我不是说不该杀他, 我只是想,要是换了我就不会这么做——不过我也没有怪你,我只是希望能够通过 一场公平决斗杀死他。” “如果我想杀他的话,吉姆,我肯定会跟他公平决斗,我绝不会在他被绑起来 的情况下动手,这一点你应该知道。” “哦,我是应该知道,不过我想,也许你是迫不得已。我必须立刻作决定,于 是从一个角落找了几块旧木板,挡在他前面,这样如果有人进来的话就不会注意到 他——除非特意寻找什么东西——后来我走了,一路上仔细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 那些钥匙我拿走了,因为我知道以后还用得着。教区长太大意了,他可能以为自己 把它们落在什么地方了。 “我考虑了一整天——突然想起来索普夫人的葬礼将在星期六举行。我寻思着 可以把他放到她的墓里,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我星期六早晨 必须走,以便制造不在场的证据。 “星期五有件事让我虚惊一场,杰克·戈弗雷说他们准备为索普夫人演奏一组 哀乐。我吓了一跳,以为他往钟上盖油布的时候会看见他。所幸的是,他去时天已 经黑了,我想他根本没有注意那个阴暗的角落,否则他会发现那些木头有人动过。” “你星期六干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帕克说,“这一块不用说了。” “好的,长官,那辆摩托车太难骑了,乙炔灯也不好用,雨下得那么大,像是 在热带地区。我好容易赶了回来——比预计晚了许多,我赶紧动手,砍断了绳子— —” “这些你也不必说了,在钟室的梯子上,有一个目击证人看到了整个过程。” “目击证人? ” “是的——你够走运的了,伙计,他是一个高雅的绅士型窃贼,胆子比兔子都 小,害怕暴力流血——否则的话你免不了被敲诈一笔。不过我得为诺比说句话,” 帕克说,“他认为敲诈有损他的尊严。你直接把尸体拖到墓地去了? ” “是的,先是从楼梯上拽了下来——弄得我神经十分紧张。还有那些钟! 它们 好像会说话一样。我一向不喜欢听钟响,有时我有这样一种感觉——它们是活的, 会说话。我小时候在一本老杂志上看过一个故事,说的是杀人犯从钟旁边走过时它 会自己响起来。我这么说你可能觉得我胆子太小了,不过我对这个情节印象很深, 永远也忘不掉。” “是《玫瑰世界》——我知道这个故事。”温姆西轻轻地说,“它说:‘救救 杰汉! 救救杰汉! ’我也觉得非常恐怖。” “就是它,勋爵。不管怎么说,我算是把尸体弄下来’了,我打开坟墓,正要 把他埋进去——” “你从教堂司事那里拿的铁锹,对吗? ” “是的,长官。教区长那串钥匙里面就有地下室的钥匙。我刚才说了,我正要 把他埋进去,突然想起来坟墓有可能被打开,也许尸体会被人认出来,于是我用铁 锹在他脸上狠狠地打了几下——” 他突然颤慄起来。 “还有一件事,就是他的手,我能认得出来,别人也会认出来的,于是我拿出 折刀——哦! ” “‘用大螯咬断了他的手。’”温姆西引用道。 “是的,勋爵,我把他的手和那些证件包在一起,装进口袋,把绳子和他的帽 子扔进井里,然后填上坟,小心翼翼地把花圈放回原位,擦干净铁锹上面的土。说 实话,我不敢把它们再带回教堂去,金色天使的眼睛在黑暗中也能看见东西——老 阿波特·托马斯也在他的坟里躺着。我的脚每踩一下煤渣,心都提到嗓子眼。” “哈里·戈特贝德真应该注意着点,”温姆西说,“煤渣不该弄得到处都是。” “那个该死的包裹在我的口袋里非常烫手,我看了看炉子,晚上刚添了煤,上 面还没有烧透,我不敢把东西扔进去,只好上去清理钟楼。啤酒撒了一地,幸好哈 里·戈特贝德在燃料室放了一桶水,省得我去井里打水了。我心里一直嘀咕,不知 他第二天有没有发现那桶水没了。 我打扫得很干净,然后把木板按原样堆了回去,拿走了啤酒瓶——” “是两个瓶子,”温姆西说,“本来有三只。” “是吗? 我只看见两只。我把所有的门都锁好,不知道该怎么处置那串钥匙, 最后我决定把它放在法衣室,教区长会以为是他落在那里的——除了走廊的钥匙, 我把它留在门锁上了,我当时没有别的办法。”
第97页 “那个包裹呢? ” “啊! 那个包裹,我把证件和钱拿了出来——其他的东西——扔到离东圣保罗 十二英里远的三十英尺大堤,啤酒瓶也一起扔掉了。我回伦敦之后把证件和信都烧 掉了,说来也怪,国王十字车站的候车室里正好有一堆火,旁边还没什么人,我想 不会有人去那里找。我不知该怎么处理威廉的大衣,最后我还是给他寄了回去,附 了一张字条,我说:‘感谢你借钱给我,我已经把你落在钟楼的东西处理掉了。’ 我不敢说的太明,因为怕收到信的是玛丽。” “出于同样的原因,我也不能给你写明。”威廉说,“我估计你可能想别的办 法把迪肯送走了,我没想到他已经死了。玛丽在寄信之前爱看上一遍,添上几句话, 所以我只是说:‘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别人会以为我是在感谢你对我生病 期间的照料。我知道你没用那二百英镑,我想你大概有别的办法,所以我把钱存了 回去。当时我还奇怪你的信为什么那么短,现在我明白了。” “我只是心里静不下来,威廉。”吉姆说,“我没有怪你——不过绳子是我的 一块心病。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事的? ” “嗯,发现尸体之后——请原谅,吉姆——不过很自然,我认为是你干的—— 唉,我也是忐忑不安,只能不断地对自己说:也许他是自己死的。” “可惜不是。”帕克若有所思地说。 “那杀他的到底是谁? ”吉姆问道。 “首先我认为不是你干的,”巡官回答道,“如果是你的话,你肯定会同意他 是冻死的这种说法。我相信也不是你弟弟干的——尽管你们都是迪肯一案的事后从 犯,其他情况你们还不了解,也不要想了。面对控方律师的指控,你们俩会很被动, 尽管从我个人来说,我相信你们没有杀人。” “谢谢你,长官。” “索迪夫人怎么样,说实话。” “好的,长官。她一直心神不宁——因为我的行为有些古怪,尤其是发现尸体 之后。后来她见到了迪肯的笔迹,这才有点明白。她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告诉了她 一部分情况,我说我发现那个死人是迪肯,肯定有人——不是我——杀死了他,她 猜吉姆可能和这事有关。我说,也许吧,不过我们必须立场一致,不能给吉姆带来 麻烦。她同意了,只是说我们必须马上再结一次婚,因为我们之前的婚姻是罪恶的。 她是个好女人,我无法劝说她打消这个念头,只好同意了,我们准备在伦敦偷偷地 再结一次婚——可惜你找到了我们,长官。” “是的,”布伦德尔先生说,“你们要感谢勋爵,他似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很抱歉他不得不阻止了你们。我必须要说,不管是谁杀了迪肯,他的婚礼上都应该 鲜花铺地,演奏《罗安格林》的《婚礼进行曲》。” “现在有没有什么理由不准他们结婚,警长? ” “我想没有,”布伦德尔警长说,“如果他们俩说的是实话。你们现在还没有 摆脱干系——也许会被起诉,可说到结婚,我想没什么问题。现在他们的故事已经 讲完了,估计可怜的玛丽也说不出什么新东西来。” “非常感谢,长官。”威廉说。 “不过兇手到底是谁,”警长继续说,“我们似乎还没有进展,除非最后证明 是波特或是克兰顿。我再没见过比这更蹊跷的案子了,三个人在钟楼里进进出出, 一个人刚走又进来一个——其中一定隐藏着不为我们所知的秘密。 你们俩——”他厉声对兄弟俩说,“出去不要乱说,真相迟早会大白于天下, 这是肯定的,如果你们乱讲,妨碍了我们破案,那么会为此受到严惩,明白吗? ” 他思索着,用两排黄牙嘬着海象般的鬍子。 “我应该再去盘查一下波特,”他似乎有些不满意,“不过如果兇手是他,他 又是怎么弄死迪肯的呢? 这让我很头疼。” 第四章 完整的肯特高音大调变奏 第一节 洪水来了 洁净的畜类和不洁净的畜类,飞鸟并地上一切的昆虫,一对一对地到达诺亚那 里,进入了方舟。 《创世纪》七、八、九 公众的记忆保持得并不长久,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的注意力被加油站纵火案、 搜捕杀人犯、西区公寓惨案、树林集体自杀案、山洞裸尸案以及路边旅馆枪击案等 所吸引,除了布伦德尔和东圣保罗的村民们,已经没人关注乡村墓地抛尸案了。找 到宝石和发现尸体身份的消息都没有见报,警方对于索迪的再婚严格保密,彼得· 温姆西勋爵和维纳布尔斯先生也都没有声张。 波特·皮克接受了讯问,不过没什么收穫,他记不清日期,说话颠三倒四,没 有任何逻辑性,只是围绕着吊钟的绳子说个不停。他的姨妈证明他不在现场,不过
第98页 考虑到她的记忆力和眼力,她的证言价值也不大。布伦德尔并不打算把波特·皮克 送上被告席,那样的话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无法定罪,最后会把他送进某个收容 所。“要知道,夫人,”布伦德尔先生对布伦德尔夫人说,“可怜的人,我不能眼 见他落得这么个下场。”布伦德尔夫人表示同意。 至于索迪兄弟,情况也不太令人满意。如果单独起诉任何一个人,那么另外一 个人必然难逃责任,如果同时起诉他们两个人,陪审团听了他们的故事也会和警方 一样,相信他们是无辜的,他们可能被判无罪,但他们将生活在邻居的怀疑之中, 这似乎也不太好。当然,他们都可能被绞死——“如果这样的话,长官,”布伦德 尔先生对警察局长说,“我的内心会永远不安。”警察局长也同意他的看法。“知 道吗,布伦德尔,”他评论道,“我们的困难就在于,没有真凭实据证明是否发生 过谋杀,除非你能确定那个傢伙到底是怎么死的——” 于是这件案子的调查暂时停了下来。吉姆·索迪回到了船上,威廉·索迪完成 了婚礼,回家继续工作。过这么久了,鹦鹉也忘了自己新学的话——只能断续地说 几个字了。教区长继续忙于证婚、洗礼以及教事活动,最低音钟保罗的肃穆庄严的 钟声不时响起。威尔河迎来了新生,在经歷了一个多雨的夏季和秋季之后,水位暴 涨,一寸一寸一尺一尺地磨着河床,现在比从前深了九英尺,潮水已经涨到了大运 河,老河闸全部打开,用于排放上游沼泽地积水。 这非常必要,因为整个八九月份陆地上都是水,玉米在仓库里发了芽,被水泡 过的干草在燃烧时发出难闻的气味。东圣保罗的教区长在丰收节上不得不修改了他 最得意的感恩布道,因为圣坛上几乎没什么像样的小麦可放,按照习俗摆放在耳堂 窗户和炉子边的禾捆也不够。确实,收成来的那么晚,空气又那么黑暗寒冷,所以 晚祷的时候必须生着火。给医院送丰收果实的时候,人们发现不小心放在火旁的一 个大南瓜已经被烤得半熟了。 温姆西决定再也不回东圣保罗,那里带给他的只有不安和忧虑。他觉得教区里 面有些人不想见到他,不过希拉蕊·索普的一封信让他改变了主意。在信里,希拉 里请求他在圣诞假期里过去看看她,他觉得有必要去一趟。对于希拉蕊来说,他的 身份有些特殊,爱德华·索普是希拉蕊父亲遗嘱中指定的委託人和监护人,他的权 利任何法庭都无法剥夺,不过温姆西作为威尔布里厄姆财产的惟一委託人,显然权 利更大。如果他想和索普先生作对,那他的麻烦少不了。希拉蕊有证据表明她父亲 希望她接受教育,现在爱德华叔叔就不能再以没钱为理由而拒绝这个要求了。 温姆西掌管着钱包,除非实现希拉蕊父亲的遗愿,否则他不会出钱。如果爱德 华叔叔继续固执己见,很可能被告上法庭,不过温姆西相信爱德华叔叔不会那么固 执的,只有温姆西才有这个能力,把希拉蕊从爱德华叔叔的负担变成他的摇钱树, 在金钱面前,爱德华叔叔肯定会收起他的原则。他已经有了妥协的迹象,答应带希 拉里去红房子过圣诞节。红房子没能租出去并不是索普先生的错,他已经尽力了, 不过没有几个人愿意租一所年久失修、位置偏远又被抵押出去的大房子。希拉蕊仍 然坚持自己的想法,温姆西一方面衷心希望一切都能在伦敦解决,同时非常赞赏姑 娘坚守家庭财产的决心。温姆西是这里有影响的人物,如果他愿意偿还抵押借款, 这笔财产就能得到妥善处理,这样的话索普先生无疑是最高兴的,因为他在委託期 内无权出售。另外,温姆西如果不来东圣保罗过圣诞节,那么他没有理由不和他哥 哥一家在丹佛过节,但他不想在丹佛过圣诞节,这才是温姆西来东圣保罗最重要的 原因。 因此,他路过丹佛时在他哥哥那里逗留了两天,和往常一样,令他的嫂子和客 人们非常头疼。到了圣诞前夜,他才动身赶往东圣保罗。 “看起来,”温姆西说,“这些地方的天气一直都这么讨厌。”他捅了捅头上 的车篷,大股积水流了下来。 “上次还在下雪,现在却下起了倾盆大雨,一切都是天意,邦特。” “是啊,勋爵,”邦特已经忍了很久,他紧紧贴着主人,他现在觉得自己对封 闭式汽车一贯的反感有点荒唐,“现在的天气变化无常,勋爵。” “嗯,我们必须快点赶路,保持愉快的心情很重要。 你看起来并不开心,邦特,你一向乐观,我从没见过你不高兴,不要再想那个 该死的啤酒瓶了。” “不,勋爵,那件事损害了我的尊严,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事情太蹊跷了, 勋爵。” “我认为纯属意外,尽管当时看起来有些疑点。我们现在到哪儿了? 哦,当然 是利姆普西。我们已经通过了大运河,现在快到老河闸了,肯定不远了,是的,到
第99页 了,天哪! 水可真勐! ” 他把车停在桥下,走出来站在倾盆大雨之中,眼睛紧盯着闸门。五个巨大的闸 门都打开了,桥上的铁棘轮被拉到最大限度。漆黑汹涌的洪水带着棕色的芦苇和折 断的柳树干从泄水管里奔涌而出,其中夹杂着上游沼泽地的木材碎片。就在这时, 情况发生了变化,怒浪咯咯作响,激起强烈的水流,水底潜伏着更大的骚动与冲突。 一个人从屋子里走出,来到桥头泄水管旁边他的工作岗位上,注视着桥下的水。温 姆西向他打了个招唿。 “潮水涨上来了吗? ” “是的,先生,我们必须认真观察,以免让水通过堤道,不过它涨得并不厉害, 除非赶上特别的春潮。现在正好赶上春潮,所以我们只好做一些处理,就像这样。” 他转过身去,开始向下放泄水闸。 “看见了,邦特,如果他们关闭泄水闸,那么所有高地的水都将通过老运河, 可是如果他们一直开着泄水闸,并且潮水的力量能把洪水带回闸门,那么泄水闸以 上的地方都会被淹没。” “没错,先生,”那个人笑了笑说,“如果洪水把潮水带回来,你们那儿就要 被淹了,这要视情况而定。” “那希望你多为我们着想。”温姆西高兴地说,随着闸门的降低,通过桥拱的 水流变得平缓了一些,漩涡也不那么深了,漂浮的芦苇和树枝开始绕着桥桩打转。 “让她保持这个程度,好让我们去东圣保罗,那儿有个好人。” “好的,不要担心,我们会保持这样的。”那个人保证道,“这里的泄水闸没 有任何问题。” 他把“这里”说得很重,温姆西抬头看着他。 “那范·莱登的那个怎么样? ” 那人摇摇头。 “我不知道,不过我听那里的老乔·马西说起过他的老闸门。昨天有三个人过 去了解了一下情况,可能是河道管理局或者什么委员会派去的,不过在洪涝季节那 些闸门动不得,也许它们能承受,也许受不住,不好说。” “哦,真不错。”温姆西说,“走吧,邦特,你的遗嘱准备好了吗? 趁着情形 还好,我们赶紧走。” 他们这次沿着三十英尺大堤的南岸,也就是靠近东圣保罗的那边开车。到处都 是排水沟和土堤,地面被水淹没,似乎又变成了古时候荒凉的沼泽地。长长的路上 鲜有行人,偶尔开过一辆简陋的汽车,溅起路面上凹坑里的积水和泥浆。一辆农家 马车载着满满一车甜菜在雨中缓缓前进,车夫缩在一块湿透的麻袋下面,根本不出 来赶车。一位患风湿的工人弯着腰匆匆往回赶,希望能到最近的一家酒店里烤烤火 喝瓶啤酒。空中全是雨水,直到过了蛙桥,才听到悦耳的钟声,他们知道是鸣钟手 在排练圣诞钟曲。忧郁的钟声穿透雨幕,仿佛来自一座被淹没在水底的城市。 他们在灰塔下面拐了个弯,驶过教区围墙。快到门口的时候,传来一阵熟悉的 汽车喇叭声,温姆西放慢了速度,只见教区长的车小心翼翼地上了路。维纳布尔斯 先生马上认出了这辆戴姆勒,他把他的莫里斯车停在了路对面,隔着侧帘兴奋地朝 他们挥手。 “你们来了,你们又来了! ”他欢迎道。温姆西走下车,迎着他走了过去。 “能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你们是不是听见我的喇叭声了? 上路之前我总是先按喇 叭,这条路的入口太陡了。亲爱的朋友们,最近过得怎么样? 你们是要去红房子吧 ? 他们正等着你们呢。希望你在这边的时候经常过来瞧瞧我们。我和我妻子今晚请 你们吃饭。再次见到你们她肯定会很高兴,我跟她说了,有可能在半路上碰到你们。 天气太糟糕了,是吧? 我现在得去蛙桥那边的德罗夫沼泽为一个可怜的孩子做洗礼, 他很可能活不成了,他可怜的母亲也病得很厉害,所以我不能耽误时间,我还得自 己走到德罗夫去,走将近一英里的泥路,现在我腿脚可不如原来那么利索了。我很 好,没事,只是有点感冒。哦,没关系——那天参加完圣史蒂芬的沃森的葬礼之后 我心情有点不好——他得的是带状疱疹,虽然很痛苦,不过并不太危险。你来时经 过圣艾弗斯和查特里斯了吗? 哦,你从丹佛直接过来的。家里人都好吧? 听说他们 把水引到贝德福德高地去了,再降温的话在伯里沼泽就可以滑冰了——尽管现在看 来还不会。听说暖冬容易死人,不过我觉得天太冷的话老人们才不好过呢。我现在 必须走了,对不起,我没听清你说什么,钟声太大了,所以我才这么拼命按喇叭, 钟一响起来什么都听不见。对了,今晚我们准备试奏斯特德曼,我想你肯定没演奏 过斯特德曼,有空一定过来试试,非常动听。沃利·普拉特进步很快,就连赫齐卡 亚都说他奏得不错。威廉·索迪今晚也参加演奏,您的话我考虑过,不过我想不出 有什么理由不让他演,他有错误,这是肯定的,可我相信他没有犯什么重罪,如果
第100页 让他离开演奏队,会在村子里引出许多闲言碎语,流言蜚语害人不浅啊,你说是不 是? 天哪! 见到您我高兴得都忘了自己还有工作要做呢,那个可怜的孩子! 我必须 走了,哦,天哪! 但愿我的车子没出毛病,它怎么发动不了? 哦,不用,您真是太 好了,真不好意思又麻烦您——啊,平时一摇摇把就能起动,好了,再见,再见! 晚上见。” 他透过褪色的窗帘向他们笑了笑,歪歪扭扭地开车上了路。温姆西和邦特去了 红房子。 第二节 水回家了 你的瀑布发声,深渊就与深渊响应。你的波浪洪涛漫过我身。 《诗篇》四十二、四十七 圣诞节过后,爱德华叔叔不情愿地做出了让步,希拉蕊·索普的事儿定了下来。 除此之外,温姆西还积极参与了许多其他事务。在圣诞前夜,他和教区长与唱诗班 在急雨中一起高唱《仁君温瑟拉》,然后才回去吃已经凉了的烤牛肉和奶油蛋糕。 他没有参加斯特德曼的特里普斯的演出,不过他协助教区长把成捆的冬青和蔷薇系 在洗礼盆上。圣诞节那天他去了两次教堂,还帮助河道下游两英里处一排土房里的 两个妇女带她们的孩子来到教堂接受洗礼。 节礼日那天,雨停了,随之而来的是“友拉革罗”大风暴。趁着路面稍干,温 姆西驱车去沃尔比奇看了看他的老朋友,在那里住了一晚,人们交口称赞新沖积河 道给港口和镇子带来了巨大变化。 吃过午饭,他惬意地驱车返回东圣保罗,身后,“友拉革罗”跟随而来。经过 范·莱登泄水闸大桥时,他发现风暴中的洪水和潮水在通过拦河坝的时候流得非常 湍急,泄水闸旁边,一排驳船停靠在那里,一群人正在用沙包堵闸门。汽车通过大 桥的时候,一个工人喊了一声,另一个人看见他的手势,从泄水闸那边跑了过来, 边跑边挥舞着手臂。彼得·温姆西勋爵停了下来,发现来人正是威廉·索迪。 “勋爵! ”他叫道,“勋爵! 感谢上帝,您来了! 去告诉圣保罗这边的闸门完 蛋了。我们正在用沙包和木头堵住洪水,不过快顶不住了,从老河闸传来消息说水 位已经超过利姆普西的大运河了,他们准备开闸放水,不然的话他们那里就该淹了。 暂时阻住了潮水,不过顶不住风暴和春潮,整个乡村地区都会被水淹没,勋爵,现 在没有时间了。” “好吧,”温姆西说,“给你多派些人手怎么样? ” “人再多也没用,勋爵,老闸门那里就要放水,六小时之内,三个教区将没有 一处干地。” 温姆西看了一下表。“我会告诉他们的。”说完他继续开车赶往东圣保罗。 教区长正在屋里考虑着什么,这时温姆西闯进来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天哪! ”维纳布尔斯先生叫道,“我一直在担心这事。我已经警告过河道管 理部门,那些闸门的问题我说过很多次,可他们不肯听。不过洒了牛奶之后再哭也 是没有用的,我们的动作要快,一旦打开老河闸,范·莱登闸就会崩溃,你知道那 会是什么后果。所有上游沼泽的水都将回到威尔河,到时候我们这里的水会深达十 英尺。我可怜的教民们——还有那些农场和房屋! 现在必须保持冷静,我们已经采 取了预防措施,两个星期以前,我提醒过教民有可能发生洪涝灾害,我特意写到十 二月份的教区杂志上了。非国教牧师们与我们的合作非常友好,对,对,首先要做 的就是鸣响警报,他们知道警报意味着什么。感谢上帝! 经过那场战争他们都学会 了。我怎么也想不到会为战争而感谢上帝,主的行为就是这么神秘。打铃叫埃米莉, 不管怎么说,教堂是安全的,除非水位再上涨十二英尺,不过这几乎不可能。离开 那里,勋爵,离开那里。哦,埃米莉,赶快告诉欣金斯,范·莱登闸门坏了,让他 再叫上一个人立即去敲响高德和保罗钟报警。这是教堂和钟楼的钥匙,告诉夫人把 教堂里值钱的东西都运到塔上去。冷静些,别着急,这才是好姑娘。我觉得这里不 会有事,不过还是谨慎些为好,找个人帮你抬上这个箱子——里面是教区所有的注 册信息——记着把教堂的银质餐具也拿到塔上去。啊,我的帽子呢? 必须电话通知 圣彼得和圣史蒂芬,让他们也做好准备。老河闸的人们该怎么办,现在一分钟也不 能耽误,你的汽车在吗? ” 他们开车赶往村子,二路上,教区长冒着危险把身子探到车子外面,见到一个 人就大声向他们报警。到了邮局之后,他们给其他村子打通了电话并且和老河闸的 值班人员取得了联繫,情况不容乐观。 “很抱歉,先生,我们别无选择,如果我们不放水,四英里长的河岸就会被沖 毁大半。现在有六组人在干活,不过面对着成千上万吨的洪水,我们也没什么办法, 而且水一直在涨。” 教区长失望地比划了一下,转向了女邮政局长。 “你现在去教堂,韦斯特夫人,你知道该干些什么。
第101页 塔里面珍贵的文献、中殿里的私人物品、院子里的动物们,猫、兔子还有几内 亚猪——不能让它们随便乱跑。 啊! 警钟响了,很好! 我更为远处的那些农场担心。彼得勋爵,现在,我们必 须维持好教堂的秩序。” 村庄里已经乱作一团,家具堆放在小推车上,肥猪被人追得尖叫着沿街乱窜, 篮子里的母鸡受到了惊吓,咕咕乱叫。学校的门口,斯努特小姐正在不安地向外张 望。 “我们什么时候走,维纳布尔斯先生? ” “现在还不是时候——先让人们搬重东西,该走的时候我会通知你的,到时候 你把学生们集中起来,有秩序地撤离,请相信我。尽量打消孩子们的顾虑——千万 别让他们回家,他们在这里更安全。哦,索普小姐! 索普小姐! 我想你已经听到消 息了。” “是的,维纳布尔斯先生,现在该怎么办? ” “亲爱的,这件事交给你办再合适不过了,你帮盖茨小姐照顾这些孩子,哄他 们开心,渴了的话就给他们茶水喝,茶壶在屋里。等一下,我和亨斯曼先生说句话, 储备品准备得怎么样了,亨斯曼先生? ” “非常充足,先生。”杂货商回答道,“正准备按您的吩咐运走。” “很好,”教区长说,“你知道怎么走吧,餐室设在圣母堂。你有没有放木板 和支架那间屋子的钥匙? ” “有,先生。” “好,很好,在井上架个辘轳打水,记得人口之前一定要烧开,教区那台水泵 要是闲着也可以用上。好了,彼得勋爵,我们现在回教堂。” 在埃米莉和其他妇女的帮助下,维纳布尔斯夫人已经在教堂里忙活起来了,她 正在用绳子把教堂隔成不同的区域——学生专用的长椅区、为病人和老年人准备的 靠近火炉的长椅区、塔楼下方的家具区,围屏上钉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茶点 室”。戈特贝德先生和他儿子正在用焦炭生火。墓地里,杰克·戈弗雷和其他几位 农夫正在坟墓中间搭建牛栏和其他牲口棚,墙外,一些工人在挖建临时厕所。 “上帝,”温姆西深有感触地说,“一切都井井有条,您真不像是第一次遇到 这种事情。” “几个星期以前,我就担心过并一直在祈祷,”维纳布尔斯先生说,“不过这 次我妻子功劳不小,她天生就有很强的组织能力。欣金斯! 把那个箱子搬到钟室去 ——在这里太碍事儿。阿尔夫! 阿尔夫·多宁顿! 啤酒怎么样了? ” “正在往这边运,先生。” “很好——到了以后放到圣母堂,希望你带来的是瓶装啤酒,桶装的要沉淀两 天。” “好的,先生,我和特巴特会注意的。” 教区长点点头,让过亨斯曼先生手下忙着搬货的人,走出大门,教区议会(教 区议会是英国农村教区的自治机关。)的教士正在那里指挥交通。 “所有的汽车都靠墙停好了,先生。” “好的,你负责组织有车的人去远处接妇女和病人,怎么样? ” “好的,先生。” “彼得勋爵,您愿不愿意做这里和范·莱登水闸之间的墨丘利( 墨丘利是罗马 神话中众神的信使。)?保持我们之间的联繫。” “好啊,”温姆西说,“顺便说一句,我希望邦特——邦特去哪儿了?” “我在这儿,勋爵,我正要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去给养部门帮忙。” “好的,邦特,行动起来吧。”温姆西说道。 “我明白,勋爵,现在教区还没什么危险。我正准备提议,让卖肉的帮帮忙— —先生,在洗衣房烧一锅热汤,然后用运水车送往各处——当然要经过煮沸消毒了, 要是有个煤油炉之类的东西——“好的——不过用煤油炉时要小心,我们可不希望 躲过了水灾却引起火灾。” “我会注意的,先生。” “维尔德斯宾那里有煤油炉。最好多派几个鸣钟手去钟楼,让他们能够轮换着 休息一下。哦,警察局长和布伦德尔警长来了——他们能过来真是太好了,我们这 里没什么事儿,长官。” “我们已经看到了,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只是不少珍贵的东西恐怕要毁掉 了,多派些警察过来怎么样? ” “最好派些人在几个村子中间巡逻。”布伦德尔建议道,“圣彼得那边人心惶 惶——他们担心桥会被冲垮,我们正在准备运输船,他们的地势比你们还要低,恐 怕他们准备得没你们这么充分,先生。” “他们可以来我们这儿避一避,”教区长说,“挤挤的话教堂能容下一千人, 不过他们得自己带吃的,当然了,还有床。维纳布尔斯夫人正在安排,男人们睡北 侧,妇女和孩子们睡南侧,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病人和老年人的安置也没有问题。
第102页 我想圣史蒂芬应该很安全,如果不安全,我们也要尽力帮助他们。天哪! 警长,我 们全指望你了,尽快安排船只给我们运送粮食,利明赫特和三十英尺之间的路肯定 会被淹没,补给品要用船运。” “我会安排的。”布伦德尔先生说。 “如果铁路大堤出了问题,你也得想着点圣史蒂芬。 你好,吉丁斯夫人,你好! 我们够危险的了,是吧? 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哦, 利奇夫人! 到这边来! 孩子怎么样? 没受什么惊吓吧。维纳布尔斯夫人就在教堂里。 杰克! 杰基·霍利迪! 小猫要放到篮子里,去向乔·欣金斯要一个。啊,玛丽! 听 说你丈夫在下游水闸干的很出色,我们都看到了,他不是坏人,是的,亲爱的,什 么? 我马上过去。” 温姆西和灾民们一起工作——搬运货物,驱赶牲畜,同时高喊口号为大伙鼓劲, 整整三个小时,他一刻都没闲着。后来,他想起自己还肩负着信使的责任,于是他 开车驶离人群,沿着三十英尺大堤向东出发。天色越来越晚,一路都是匆忙赶往安 全地带的车辆和牲畜,猪群和牛群堵在路上,他的车子根本开不动。 “动物们一对一对走过来,”温姆西唱道,一边加速超过它们,“大象还有袋 鼠,好啦! ” 等他赶到水闸,发现情况已经十分危急。驳船撞击着闸门两侧,人们试图用木 料和沙包顶住闸门,不过沙包一投人水中,就被湍急的水流沖走,桥墩越露越多, 泛着泡沫的河水已经没过了低坝,东边,大风伴着潮水勐烈地袭来。 “现在看来顶不住了,勋爵。”一个人跳上岸来喘着气说道,像落水狗一样抖 着身上的水。 看闸人的两只手绞在一起。 “我跟他们说过了,我跟他们说过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 “还能坚持多久? ”温姆西问道。 “照这样下去,也就一个小时。” “你们都撤吧,车够用吗? ” “够用,勋爵,谢谢。” 威廉·索迪走了过来,他脸色苍白,看来已经疲惫不堪了。 “我的妻子和孩子——他们有没有危险? ” “非常安全,威廉,教区长创造了一个奇蹟。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谢谢你,勋爵,我留在这里,让其他人先走,告诉他们不要耽误时间。” 温姆西又开车返回教区,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男人、 妇女、孩子以及生活用品都挤在教堂里。将近七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人们点起了 灯,圣母堂里有茶和热汤供应。婴儿们在哭闹,满院子的牛羊发出哞哞咩咩的叫声, 人们正在往里抬几扇猪,三十马车干草和玉米堆放在墙角,圣殿栏杆后面还不太乱, 教区长正站在那里。警钟声响彻乡间,是高德、萨巴思、约翰、杰里科、朱比利、 迪米蒂、巴蒂·托马斯还有最低音钟保罗——醒醒! 快点! 赶快逃命! 洪水来了! 钟声夹杂在暴雨之中,同雨声交相辉映。 温姆西走上圣坛,向教区长通报了那边的情况,教区长点点头。“通知他们立 刻撤离,”他说,“让他们马上回来,这些勇敢的小伙子们! 我知道他们不想放弃, 可是不能做无谓牺牲。你路过村子的时候,记得通知斯努特小姐带孩子们过来。” 温姆西正要走的时候,他又匆匆嘱咐了一句,“提醒他们别忘了拿上那两个茶壶! ” 温姆西再次赶到水闸的时候,人们已经上了车。潮水勐烈地涌来,在湍急的水 流的冲击下,驳船像攻城槌一样撞击着桥墩。有人高喊:“离开那里,危险! ”随 着一声巨响,低坝上方的主梁在桥墩上摇晃了几下,最终四分五裂,在一阵惊唿声 中,汹涌的河水同潮水汇合了。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一个黑影从摇摇晃晃的驳船上 掉进了水里,很快就不见了,另一个影子纵身跳了下去。温姆西甩掉外衣,沖向水 边,有人拦住了他。 “不行,勋爵,他们被沖走了! 上帝! 你没看见吗? ” 有人用汽车大灯照向河里。“在驳船和桥墩中间——人就像鸡蛋壳一样。掉下 去的是谁? 约翰尼·克罗斯? 后面那个人是谁? 威廉·索迪? 太不幸了,他还有家 室。往后站,勋爵,不要做无谓牺牲。注意安全,小伙子们,你们帮不了他们了, 上帝! 闸门没了。快开车,水要过来了。” 温姆西被人七手八脚地拽回车里,看闸人爬到他身边,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 “我跟他们说过了,我跟他们说过了! ”又一声巨响传来,三十英尺上面的低坝被 彻底冲垮,变成一堆碎片,横樑和驳船像稻草一样被捲走,一股巨浪掀上岸来,沖 过道路,紧接着,阻止河水从老威尔河回流的闸门也被冲垮,两股水相遇,爆发出 雷鸣般的巨响,车队加速远去的轰鸣声久久迴荡。 三十英尺大堤保住了,不过伴随着上游洪水和春潮的涌人,水位暴涨的威尔河 慢慢支撑不住了,在回圣保罗的路上,洪水一直在不断上涨,追赶着车队。温姆西
第103页 的汽车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已经被没到了车轴,身后一望无际的水面在夜色中如同 一条巨大的银色被单。 教堂里,教区长手持一份选举名单正在点名。他身着长袍圣带,面容安详,透 出高贵的气质。 “伊莱扎·吉丁斯。” “在,教区长。” “杰克·戈弗雷一家。” “都在,先生。” “哈里·戈特贝德一家。” “都在,先生。” “乔·欣金斯……路易莎·希区柯克……奥巴代亚‘霍利迪……伊夫林·霍利 迪小姐……” 从闸门撤回的人们乱糟糟地挤在门口,温姆西走上圣坛台阶,对着教区长耳语 了几句。 “约翰·克罗斯和威廉·索迪? 太不幸了,上帝保佑他们安息吧,这些勇敢的 人。让我妻子通知他们的家人吧。威廉是不是想救约翰? 我想也是这么回事,他太 可敬了,为了救人奋不顾身。” 温姆西把维纳布尔斯夫人叫到一旁,教区长用微微颤抖的声音继续点名:“杰 里迈亚·詹森一家……亚瑟和玛丽·贾德…… 卢克·贾德森……” 这时,从教堂后面传来撕心裂肺的恸哭声:“威廉! 哦,威廉! 他不想活了! 哦,可怜的孩子们——我们该怎么办? ” 温姆西没有继续听下去,他来到钟楼门口,顺着楼梯爬进鸣钟室。鸣钟手们还 在挥汗如雨地敲钟,温姆西继续向上爬,穿过堆满家具的时钟室后,进入了钟室。 他的头刚露出地面,就感觉狂躁的钟声像成千上万个锤子一样敲打着他的耳膜,整 个塔楼都充斥着钟声,仿佛也在随着钟的摇摆而晃动,就像一个踉踉跄跄的醉汉。 温姆西被震得头昏脑涨,不过还是坚持着踏上了最后一层梯子。 上到半路时他停了下来,拼尽全力用手抓住栏杆,钟声仿佛刺透了他的身体, 在黄铜的撞击下发出尖锐而持续的高音,仿佛一把利刃穿透脑髓,所有的血液似乎 都涌到了头顶,头像要炸了一般。他松开手,想用手指堵住耳朵,不过他感觉一阵 眩晕,晃了一下,差点摔倒。那不是噪音,而是一种剧痛,一种难以忍受的剧痛, 折磨着人的神经,让人发疯。他感觉自己在尖叫,但是听不见叫声。 他的耳膜要裂了,神志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这种声音比任何重炮的声音都难 以忍受,重炮的声音震耳欲聋,而这是一种无法忍受的尖锐的铿锵之声,就像勐兽 的攻击,让人发狂。他既不能往前走,也无法后退,他用残存的理智不断提醒自己 :“离开这里——必须离开这里。”随着钟的摇摆,钟楼也在他的身边翻腾转动, 钟口上下翻飞,铜舌敲击出刺耳而又尖锐高亢的声音。 他走不下去,因为头晕得要命,一想到要下去他就想吐。凭藉仅存的最后一点 意识,他抓住梯子,强迫不听话的手脚向上爬,一步一步,一级一级,挣扎着爬到 了顶部。天窗上的门在他头顶紧闭,他艰难地举起手,打开插销,感觉就像漂在水 里一般,鼻子和耳朵都流出了血。他刚一走出来,就摔到在屋顶上。上面风很大, 他把门关上,疯狂的声音一下子降下去,从钟楼的百叶窗传出的声音已经动听多了。 他在铅皮屋顶上发了半天的抖,心神才逐渐安定下来。他擦擦脸上的血迹,呻 吟着跪倒在地,用手牢牢地抓住扶墙上的花纹。一种前所未有的寂静感笼罩着他, 月亮已经升起,雉堞墙中间是被淹没的沼泽地,仿佛一幅不停变幻图像的巨大屏幕, 钟楼好像也在随着钟声晃动,站在这里,如同在颠簸的船上透过舷窗眺望大海。 整个世界都是汪洋一片,他缓缓站了起来,极目四望,西南方,圣史蒂芬塔仍 然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仿佛一艘正在下沉的船桅。圣史蒂芬村子里家家都点亮了 灯,看来已经安然渡过了风暴。西边,铁路大堤一直延伸向小迪克西,还没有被淹, 不过已经被洪水包围,处境十分危险。正南方,圣彼得位于沼泽地中央,灰色的房 顶和塔尖已经被腐蚀得发黑。塔楼下方的圣保罗村已经空无一人,正等待着命运的 安排。东边远处,有一道浅浅的灰线,在潮水中忽隐忽现,那是波特排水运河的河 岸。威尔河已经消失在汪洋的洪水中,远处,海水倒灌回教区,巨浪形成一道条纹。 西部近处,河水在范·莱登闸门决裂的地方暴涨,几乎没过了三十英尺大堤。沼泽 地的风无情地刮来,风向标上的金鸡向东嘹望,勇敢地面对着危险。飘流翻滚在波 涛汹涌的巨浪中的有威廉·索迪和他同事的尸体,还有农场的残骸,沼泽地收回了 属于自己的东西。 高德、萨巴思、约翰、杰里科、朱比利、迪米蒂、巴蒂·托马斯……逐渐地安 静下来,一个接着一个地,钟声先是降低,最后终于平静了,最低音钟保罗没有停 下来,它在为两个夜晚逝去的灵魂敲响肃穆庄严的丧钟。
第104页 温姆西从塔上爬下来,回到鸣钟室。老赫齐卡亚还站在钟旁边,教堂那边透过 来灯光和嘈杂的人声,穿过飞翔天使的翅膀,教区长平静而又优美的声音飘了过来 :“点亮黑暗……” 第三节 钟声结束 青铜的恶魔击中了他的头部。 朱利安·塞尔梅《玫瑰世界》十四天之后,威尔河水流回河床,但是地上还有 积水。圣史蒂芬的水没过了铁路大堤一英尺深,火车喷着气缓慢地驶过,两边激起 一道水墙。圣彼得受灾最严重,水没到了房屋的窗台,那些小木屋屋檐以下都是水。 除了教堂和教区所在的高地,圣保罗的其他地方的洪水都深达八英尺。 教区长的组织工作开展得有条不紊,储备的食物足够吃三天的,三天后,临时 开通的渡船定期从临镇往这里运送新鲜食品。人们的日常生活都围绕着教堂,过着 一种荒岛般的生活,从而形成了自己的生活节奏。每天早晨,伴着一阵欢快短促的 钟声,挤奶工走进墓地的牛棚,送水车把洗漱用的热水送往各处。白天,人们把铺 盖捲起来放在教堂的长椅下面,收起隔离用的帆布。圣母堂传来做饭的声音,飘来 饭菜的香味。一个简单的唱诗和祷告仪式结束之后,妇女协会的成员为长椅上的人 们发放邦特准备的早餐,随后,一天的工作开始了。耳堂南边,临时学校继续开课 ;彼得·温姆西勋爵带领人们在花园做运动;农民们照看牲畜,家禽的主人们把蛋 放到一个公共篮子里;维纳布尔斯夫人负责缝纫组的工作。两台无线电收音机还能 用,一台放在教区,另一台放在教堂,为人们带来无尽的欢乐。维尔德斯宾利用温 姆西的戴姆勒轿车为电池充电。 在希拉蕊·索普和邦特先生的帮助下,维纳布尔斯夫人、斯努特小姐以及圣斯 蒂芬和圣保罗联合唱诗班每周安排三个晚上举办音乐会和讲演。星期天的日程有所 不同,首先是一个早间庆典,随后由两位英格兰教堂的神父和两位非国教牧师举行 非教派活动。原定在此期间举行的一场婚礼也如期举行,婚礼办得十分隆重,像节 日庆典一样。这期间还出生了一个孩子,教区长坚决反对孩子父母给他取名“范· 莱登大水”,洗礼时为他取了保罗( 教堂的名字) ·克里斯多福( 圣克里斯多福与 河水及渡船有关) 的名字。 第十四天早晨,温姆西路过教堂庭院的时候,发现水面下降了一英寸,于是他 从花园里摘了一把月桂枝代替橄榄枝。那天,他们演奏了一首欢快的肯特高音变奏 曲,隔着茫茫洪水,他们听见圣史蒂芬也在演奏欢快的钟乐作为回应。 到了第二十天,东圣保罗只剩下阴郁的淤泥和野草。 “这种气味实在令人难以忍受,勋爵,我觉得太不卫生了。”看到这种情形, 邦特不禁说道。 “瞎说,邦特,”他的主人说,“在南方人们管这个叫做臭氧,闻一次要花一 英镑呢。” 想到家里又脏又潮,村子里的女人们都愁眉不展。男人们看着损坏的柴垛和谷 仓,无不摇头。 威廉·索迪和约翰·克罗斯的尸体被冲到了圣史蒂芬,尸体运回来后,伴随着 庄严肃穆的钟乐,葬在了圣保罗钟塔下。直到他们的葬礼结束之后,温姆西才对教 区长和布伦德尔警长说出了心里话。 “可怜的威廉,”他说,“他死的很英勇,他犯下的罪孽都随他死去了。他不 是有意的,我想他后来猜到了杰夫·迪肯的死因,发现自己难辞其咎,不过现在我 们没必要再寻找兇手了。” “这是什么意思,勋爵? ” “因为,”温姆西不自在地笑了一下,“杀死杰夫·迪肯的兇手们已经被吊起 来了,比哈曼都要高( 哈曼是《圣经》里的人物,波斯王的宰相,施阴谋欲杀绝犹 太人,后阴谋败露,被悬于七十五英尺高的木架上绞死。) 。” “兇手们? ”布伦德尔警长问道,“不止一个人? 他们是谁? ” “是高德、萨巴思、约翰、杰里科、朱比利、迪米蒂、巴蒂·托马斯和最低音 钟保罗。” 人们惊呆了,半晌没人说话。温姆西补充道:“我早就该猜到。在圣保罗大教 堂,鸣钟的时候走进钟室必死无疑。你们敲钟报警那天,如果我在那里再待十分钟 肯定也没命了,我不知道到底会死于什么——中风、冲击波——还是什么别的。喇 叭的声音可以震倒耶利哥墙( 耶利哥是西亚死海以北的古城,据《圣经》记载,祭 司吹响号角该城城墙即神奇地塌陷。) ,小提琴的音符能震碎杯子,我想任何一个 人的血肉之躯都无法在钟声里忍上十五分钟——迪肯在新年前后的整整九个小时里 都被绑在那儿。” “天哪! ”警长说,“那你说的一点不错,你说过也许是你、是教区长、是赫 齐卡亚杀的他。” “是的,”温姆西说,“是我们干的。”他想了一下继续说道,“那天的声音
第105页 肯定比平时还要难以忍受——想想雪积在百叶窗上,声音在塔里迴旋。杰夫·迪肯 是个坏人,可我一想到那种无助的恐惧感和难以忍受的死亡之痛——” 他停下来不说了,把头埋在双手之间,似乎要本能地挡住那些狂躁的钟声。 教区长温和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关于巴蒂·托马斯,”他说,“一直就有许多传说,她曾经弄死过两个人, 赫齐卡亚会告诉你们,据说这些钟与邪恶誓不两立。也许上帝在藉助这些不能说话 的金属之口讲话,他是个公正的法官,强壮,有耐心,可每天都有人惹他不高兴。” “好了,”警长平静地说,“看来我们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再耽误时间了,那 个人死了,把他放在那儿的人也死了,可怜的人,就是这么回事。我并不了解这些 钟,不过我相信你的话,勋爵,我想是震死的,你的说法看来最合情理,我就这么 向局长汇报,一切原来如此。” 他站了起来。 “祝你们上午好,先生们。”说着,他走了出去。 东圣保罗的钟声:高德,高迪牧师刻下了碑文;圣哉,圣哉,圣哉,主,上帝, 万军的统帅萨巴思;约翰·科尔造出了我,约翰长老把我买下,约翰教长帮助了我 ;从杰里科到约翰,我的音色最好;朱比利,秉承上帝的旨意;再见,迪米蒂,多 米尼;阿波特·托马斯把我放到这里,我的声音又高又清晰;保罗是我的名字,也 是我的荣耀。 高德、萨巴思、约翰、杰里科、朱比利、迪米蒂、巴蒂·托马斯和最低音钟保 罗。 九起丧钟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