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不过一生凉》 第1章 chapter1 攀舒急匆匆冲进酒店后门,拔卡打卡。 嘀嘀……19点整,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服了你了,每次都掐得这么准。”郑谷雨连连摇头。 鼻梁上都是汗水,眼镜往下滑,攀舒推了推眼镜,不自在地冲她笑了笑。 中恒那边六点下班,再赶公交车过来,一路小跑,好不容易才能不迟到。 攀舒打着两份工,上午九点到下午六点在中恒广告公司上班,下午七点到晚上十二点,在四季春酒店上班,最初是收银员,后来做服务员。 郑谷雨是大堂经理,开始嫌攀舒架着厚重的黑框眼镜,门帘一样遮了半边脸的留海,死气沉沉,后来见她做事认真踏实,从没出错过,渐渐有了好脸色,知道攀舒经济困难,便安排她做服务员。 四季春允许服务员收小费,星级酒店,客人出手阔绰,运气好的话,小费加起来,比工资还多。 攀舒从更衣室换了工装出来,低着头一边走一边整理衣襟,忽听到谷雨微微变调的声音说:“欢迎光临,请问是两位吗?” “嗯,两位。” 低沉清冽的男中音,仿佛冬日枝头莹莹白雪,令人心旷神怡。 攀舒不由得抬头看去。 男人个子高挑,长相出众,眼睫浓密,眼睛秀润狭长,难得一见的俊逸,便是神情温和,光华内敛,也极其抢眼。 男人身边的女人侧着头没看清眉眼,只觉身段窈窕,说不出的婉约风情。 男才女貌,一对璧人。 攀舒低头走进收银台,倒了一杯开水,滚烫的热度透过杯壁温暖了手心,攀舒低头,吹了吹,喝了一大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食道,冰凉的血液暖了过来。 郑谷雨用比平时温柔了好几分的调子问道:“先生订位了没?没有,坐包厢还是大厅?” 男人沉吟,看了女伴一眼,说:“大厅。” “两位请随我来。”郑谷雨把迎宾的事儿抢了。 男人有礼貌地道谢,往一侧移了一步,让女伴先行。 攀舒潜心研究手上水杯。 甜白釉的瓷胎,白如凝脂,粉润柔和,绘了一丛墨兰,黑白配,相益得彰。 男人和他的女伴在离收银台三个桌位的靠窗6号桌位置坐下,厅里闲着的服务员有三个人,攀舒继续当鸵鸟。 郑谷雨回来,瞪她,低声道:“还不快过去。” 另两个服务员眼红眼热看攀舒,攀舒搁下水杯,拿起菜谱和点菜机走了过去。 服务员的一步裙控制着步伐的宽度,攀舒挺直着背脊,无声地迈步,走到桌前,一言不发,将菜单搁到桌面上。 男人似乎有些讶异她的无礼,抬头,半路上又睑下眼睫,把菜谱往女伴那边推。 “看看喜欢吃什么。” 温和而体贴,无懈可击的绅士风度。 离得太近,攀舒闻到男人身上清新的气息,如空山深雨后,林木空旷湿润的味道,纯粹而干净。 “我刚回国,对国内的菜品不熟,你做主。”男人的女伴娇笑着推回菜谱,手指保养得极好,珠圆玉润,涂着亮闪闪的黑色指甲油。 男人没有客套,极快地翻了一下菜谱,说:“西湖莼菜汤、龙井虾仁、荷叶粉蒸肉、爆墨鱼卷。”合上菜谱后,又道:“不要酒,来一壶碧螺春,饭后甜点配合主菜来一道,谢谢!” 攀舒手指在点菜机上飞快划动,甜品出来蜜汁火方和拔丝金桔等,她直接按了拔丝金桔,没询问是否可以,收回菜谱,快步离开。 背后,男人的女伴说:“国内的服务生都是这么没礼貌这么高傲吗?” “也许是你给同性太大的压力了。”男人说,打趣般的息事宁人的话语。 “讨厌。”男人的女伴显然很受用,声音从之前的矜持变得娇嗔。 攀舒后背薄薄一层闷汗,身上紧绷的制服像保鲜膜,密密实实裹住她,胸口发闷,透不过气来。 将菜单给了传菜员,把茶叶放进茶壶,攀舒执起茶壶走过去。 一步又一步,距离很近又很远,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跳,就像十三年前第一次看到姜淳渊。 那年她十岁,刚读完小学五年级,放暑假,那天回家时,发现一直锁着门的对门开门了,她好奇地凑过去看。 纹理清晰自然色彩柔和的原木色地板,奶白色墙壁,米色真皮沙发,沙发上方墙壁上挂着绿色织毯,沙发前茶几下地面铺着杏黄色地毯,天然山水图案大理石茶几,上面一盆一叶兰,叶子上水珠盈盈滚动。 “布置得真舒服。”小攀舒想,四处望,看到阳台有人。 白杨般挺拔笔直的身姿,从背影看,就觉得是个挺好看的年轻男人。 “爸,我不喜欢经商,我不会继承你的公司。”男人在通电话,声音像小攀舒偷偷喝过的冰镇葡萄酒,透着葡萄的新鲜滑润,又有酒的醇香甘美,清凉爽澈,别具风味。 男人挂了电话转过身,小攀舒觉得自己看到世上最好看的人。 那一年姜淳渊二十一岁,刚从美院毕业。 攀舒给客人满上茶,在桌位一旁的柱子前站定,等着服侍他们,倒茶,上菜,换骨碟,或是递湿巾。 周到体贴的服务,是四季春的招牌。 男人捧着茶,含蓄地浅笑着,倾听女伴说话,不时接上一句。 他们原来是第一次见面,男人以前在帝都工作,刚回l城,明天要去家里的公司上班,准备接父亲的班。女人刚从国外留学归来,是男人家世交的女儿,两人的这次见面,就是俗话说的相亲。 茶水的袅袅热气上升,男人清峻的眉眼在淡烟背后格外柔和,有股出世离尘的味道。 传菜员端着托盘过来,攀舒上前。 热气腾腾的莼菜汤,攀舒小心端起。 汤碗离开托盘,攀舒微弯腰往桌面送,就在这时,有什么戳了她腰部一下,身体一麻,一双手跟着抖颤。 汤碗将将失手,或跌落桌面上汤水四溅,或是端汤碗的人的下意识往远离自己的方向甩碗。 攀舒的右手方向,长方型餐桌一方,是男人,左手方向,是男人的女伴,桌子外面,站着酒店的传菜员。 男人的左手搭在餐桌桌面上,洁白修长的手指,汤碗跌落桌面,首当其冲是那只手……电光火闪,攀舒将汤碗朝自己的位置倾。 尖锐刺耳的“砰”一声响,汤水四溅,白瓷碎片散了一地。 “啊!”同时几声惊呼。 滚汤的汤水尽溅在她的裙子上,顺着大腿流淌,布料油腻腻粘在皮肉上。 攀舒疼得脸色煞白,嘴唇在瞬间成死灰色。 “这就是五星级酒店的服务吗?这么不小心,看看,我的裙子都搞上污渍了。”男人的女伴懊恼地叫,站起来,指着白色裙摆上的一块指甲片大暗黄色,“我这裙子是巴黎时装周的独款,十万块买的,第一次穿,你得赔我。” 满大厅的客人一齐看过来,郑谷雨急匆匆过来打圆场,“对不起,我们的员工粗心大意,让你受惊了,还弄脏了你的裙子,这样,餐费免了,可以吗……” “这事稍后再谈,她受伤了,先带她下去处理伤处。”男人打断郑谷雨的话,指攀舒。 “不行,我的裙子弄脏了,得先处理。”女人从来都是中心,未受过漠视,不快愤懑,声音从娇柔变得尖锐。 攀舒垂着眼帘,裙子上汤水淋漓,狼狈而屈辱。 郑谷雨看攀舒,看她裙子上冒着热气,冷吸了口气,厉声骂道:“怎么做事这么不小心,向客人道歉。” “光道歉不行,让她向我下跪,我就不追究。”女人尖声说。 下跪!这么折辱人的话,亏她说得出口。 郑谷雨微微变色。 攀舒扯扯唇角,凉凉地笑,倒不觉得多么屈辱难堪。 直白而尖锐的折辱,比软刀子伤人于无形更坦然,刚无家可归那会儿,比这更过分的痛都承受了。 高高在上的,随意贱踏尘埃里的。 同在尘埃里的,拼命踩别人借以抬高自己,这便是世情。 “人家不是故意的,何必纠缠不休。”男人提高声音。 “心疼了?姜淳渊,你还真是博爱啊。”女人较上劲了,用力拍桌子。 郑谷雨脑门冒汗,满大厅的客人都往这边看,不能再吵下去。 “攀舒……”她看攀舒,眼里有息事宁人的暗示。 攀舒明白,轻咬了咬唇,屈膝往地上跪。 “攀舒!”男人在郑谷雨叫出攀舒名字时惊讶地喊,死死看她,攀舒往地上跪,男人冲过来扶她,地上湿漉漉的汤水,脚下打滑,攀舒跪倒,男人也同时跌跪地上。 两人面对面,男人的手抓着攀舒的双臂,像是……在进行……古老的拜堂仪式。 整个大厅一时间极静,没有人说话。 许久,男人颤声问:“小舒,你是小舒吗?” 攀舒沉默,脸上没什么表情,低着头,一动不动看着地面。 满地汤碗碎片,汤水流淌,有花满苏堤柳满烟采莼时值艳阳天美誉的纯菜,跌落尘埃后,不过是肮脏的垃圾。 男人颤抖的手抬起攀舒下巴,摘下她厚重的黑框眼镜,拂开她厚重的门帘一般的留海。 光洁的额头,白净的肌肤,幽黑的眼睛如千年寒潭。 “小舒,真的是你。”男人的喉咙哽住了。 “先生,你认识攀舒?”郑谷雨止不住喜悦,看向女人,“小姐,你看这事,要不就这么算了?” 女人满满脸阴郁,狠盯攀舒一眼,拿起背包,踩着高跟鞋,高昂着头,往大门走,出了酒楼。 郑谷雨松了口气,把攀舒从地上扶起来,顺势带起男人。 “先生,真对不起……” “不要紧。”男人极快地说,挽着攀舒,“小舒,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攀舒淡淡摇头,说:“先生,这个桌位弄脏了,你还继续用餐吗?如果继续用餐,本店为你换桌位。” “小舒……”男人喃喃,表情凄凉痛苦,攀舒平静地跟他对望,男人败下阵来,“不吃了,买单。” “好的,一共……”攀舒流利地报出消费金额。 第2章 chapter2 酒店里有备用烫伤药,攀舒在更衣室里随意抹了抹药,换了裙子丝袜,照常上班。 郑谷雨想给她下班休息,她拒绝了。 大腿上密密麻麻的白色水泡,脱下丝袜时,剥出一层嫩皮,白色的水泡破了,露着鲜红的嫩肉,很疼,紧接着袜勒丝袜,更疼,不过,这些疼,跟刚离家时遭的罪相比,算不得什么。 一个人在苦水里浸泡久了,也便感觉不到疼痛了。 攀舒曾想过,姜淳渊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自己会有什么情绪。 她以为会是大河决堤,天崩地裂,悲愤痛苦汹涌而出,甜酸苦辣填满胸腔。 她以为,她会痛哭,会大笑,会怒骂。 然而,事实是,她没有多大的反应,如常上班,工作态度良好。 整整六年了,曾经觉得没有他的岁月被无限拉长,此刻重逢,回首往昔,似乎分别就在昨天。 姜淳渊麻木地、大脑一片空白出了四季春。 手机铃声响个不停,父亲姜守恒的,还有相亲对象贺美娜的父亲的,号码轮流闪烁。 姜淳渊没有理会。 落地玻璃窗里,攀舒在消失了十几分钟后出现,厚重的眼镜,密实的低垂的留海,看不清她的表情,行走有些艰难,偶而,把手搭到大腿上,想揉-摸一下的样子,又意识到烫伤不能碰似急忙缩手。 滚烫烫的热汤淋到腿上,得多疼! 姜淳渊记得,攀舒以前很怕疼,有一回兴高采烈说要做饭给他吃,切萝卜时菜刀切到手指上,细细一道血口子,眼泪汪汪哭得稀里糊涂,他哄了许久才止住泪水。 她的身上找不到一丝六年前的影子。 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美丽、活泼、朝气蓬勃,站在哪里,光就聚拢在哪里,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现在,她在他身边站了近半个小时,他居然要听到名字,才知道那是他的小舒。 他想像过她的变化,无一不是炫目且令人惊艳,无一不是高傲而张扬,璀璨夺目,众星捧月。 她是宁可站着死,也不会弯腰活的人。 可刚才,她轻易地平静地屈膝。 自己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令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姜淳渊点燃了香烟,深吸,再缓缓吐出烟雾。 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 好像是离开攀舒后,控制不住总想回头找她,忍得很难受,酒精也解决不了他的痛苦后,开始用尼古丁麻醉的。 酒店十一点半停止营业,送走客人,收拾完了,大堂经理把人集中起来训一会儿话,总结这一天里的过失,十二点下班。 攀舒出来,上班时的套裙换掉了,穿着一条牛仔裤,一件宽松的针织衫,手里提着一个厚塑料袋。 看到大门前往常没见过的不属于酒店管理人员的白色宝马轿车,她的脚步没有停顿。 单薄荏弱的身体如风移动。 姜淳渊下车了,阔步追上她,扳住她肩膀。 攀舒没有挣扎,平静地停下。 夜风吹起她的头发,摇曳盘旋,有几绺擦过姜淳渊的手背,勾起柔细如丝的酥-麻。 “小舒,上车,咱们谈谈行吗?”姜淳渊低低说。 攀舒没有回答,视线平行,淡淡地看着他半敞开的领口。 姜淳渊按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有很多话想问。 想问她腿上的烫伤怎么样,想问她别后种种,许久后,问出口的是最揪心不解的。 “小舒,你是帝都q大的毕业生,怎么到酒店当服务员了?” 利箭破空,冰山掀起深藏的一角,攀舒一双手不自觉攥紧。 她仰头看他,轻笑了一声,说:“我没上q大,十八岁前打零工,后来就到四季春上班,已经干了五年半了。” 姜淳渊趔趄着退了好几步,直抵到汽车车头才稳住身体。 “为什么没到q大上学?你就算生我的气,也不应该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酒店的霓虹灯还没关,他的脸庞一半在灯光下,一半隐在阴影里,光与暗交错,一半痛心疾首,一半自责内疚。 “我呕不呕气跟你有关吗?”攀舒轻声问,黑黝黝的眼睛看着姜淳渊。 姜淳渊张口,发不出声音。 攀舒转身朝马路走。 姜淳渊朝她冲过来,攀舒上了马路,路旁是绿化丛,姜淳渊纵身一跃,跳到她面前。 他高了她近一个头,攀舒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 两人沉默着对视。 许久,姜淳渊颓然退开,攀舒越过他,笔直地朝前走。 姜淳渊看着她的背影,单薄瘦削,孤独寂冷。 攀舒一步一步,沉稳地走着。 马路空旷,车辆很少,背后跟着的那人脚步声紧紧伴随。 过了两个路口,攀舒拐弯,进小道。 路越走越窄,开始还有路灯,路边是楼房,水泥路面,后来进去胡同小巷,路面坑洼不平,狭窄的小巷,弯弯曲曲,路两旁是低矮的民房,伸出屋檐的雨篷有的被风刮歪了,气若游丝挂着,风吹过,吱吱作响,随时会砸下来的样子,周围一片漆黑。 攀舒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支手电筒。 “你每天下班那么晚,怎么住这种地方?”姜淳渊快步走到她身旁,跟她并肩走。 攀舒没说话,顺着手电筒那点微光,平静地走着。 笃笃笃……轻细和沉重的男人女人的脚步声混响。 路边房子里有狗汪汪汪吠了几声,脚步声远了,狗吠声稍后也停下。 走了约五百米,攀舒在一处民房前停了下来,拿出钥匙开门。 手电筒微弱的光照着木板门,油漆斑驳。 攀舒推开门,走进去,转身,手搭在门板上,要关门。 “小舒。”姜淳渊按着门板,高大的身影笼罩了她,他看着她,满眼悲凉:“小舒,住这种地方路上太不安全了,搬走好吗?或者,把四季春的工作辞了,不要上夜班。” 攀舒静静看他,眼神沉暗,半晌,松开门板,从抓在手里的塑料袋里拿出样东西。 一尺长的西瓜刀,刀锋寒光闪闪。 “这条路我已经走了五年多。”她说,摇晃西瓜刀,抿唇笑:“附近的混蛋都知道我带着刀,没人敢惹我。” 姜淳渊呆呆地看着西瓜刀,扶着门板的手变成掐。 攀舒收起西瓜刀,合上门板。 姜淳渊高大的身体顺着门板下滑,跌跪门槛上,额头抵着门板,双手在头顶,紧扒着门。 攀舒放下塑料袋,进厨房,拿起大铁锅,接了满满一锅水放到煤气炉上。 转动开关,暗蓝色火苗燃起。 攀舒定定看着火苗,炉火刺目,眼睛先是涩疼,接着,眼泪直流。 洗澡时,烫伤的大腿淋到热水更疼,攀舒麻木地,像搓着不是自己身上的肉的物件搓洗。 平房低而矮,冬天冰冷,夏天湿热,蚊子成群结队,嗡嗡叫着。 攀舒胡乱抹了抹郑谷雨硬塞进她包里的烫伤膏,钻进蚊帐,把蚊帐摆压进凉席底下,左右上下察看,拍死了不知什么时候钻进帐子里的两只蚊子,转开了床尾角落里的电风扇,倒了下去。 迷迷糊糊入睡了,攀舒又做噩梦。 梦里,她拍着姜淳渊的房门,那扇不锈钢门开了,她欣喜地喊淳渊哥哥,姜淳渊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霎地关上房门。攀舒大哭,嘶声喊:“淳渊哥哥,我爸妈不要我了,我只有你了,你别丢下我不管。” 攀舒醒来时,摸一把脸,湿漉漉都是泪水。 她起身,抱膝,把头埋到膝盖上,在漆黑的空间里静静坐着,一动也不动,唯恐发出一点声响,暴露了心底深处的惊惶和无助。 许久,手机闹钟响,攀舒飞快地跳下床。 八十年代初期建的房子,大门进来是约两平方的天井,左侧厨房,右侧厕所,再往里,两间平房。 年久失修,西侧那间日出时满室阳光,下雨雨水直淌,攀舒住东侧房间,墙体斑驳,大块大块的墙灰滑落,深灰色水泥地面,一到雨天就泛潮,厨房里还是土灶,攀舒自己买的煤气灶。 房子差强人意,唯一的好处是房租便宜,一个月只要三百块。 单独租一套一居公寓,一个月得一千多,跟人合租套房一个月最低的也要五六百。 攀舒下了一碗面,飞快地吃完,洗好碗,进房间,头发梳拢到脑后,黑色橡皮绳扎好,换了一件白色针织衫,一条深蓝色牛仔裤,出门。 门外没人,大门一侧一堆烟蒂,攀舒瞥了一眼,面无表情锁好门,快步走。 太阳透过云层染红了天空,行人车辆匆匆,喧嚣热闹的一天又开始了。 攀舒在中恒的广告部上班,工作是文案策划。 中恒的福利很好,招聘条件极高,攀舒能进中恒工作,机会得来有些戏剧性。 当时中恒在本城为一个楼盘做宣传,在楼盘前举行少年儿童书画赛,场面盛大,获奖者最少的有一千元奖金,攀舒为了得到奖金,腼着脸进了作画现场。 她那时无家可归,到处流浪,担惊受怕压抑痛苦,不到十八岁,却像一个暮年老妇,脸色枯黄,极瘦,皮包着骨,书画赛的负责人是中恒广告部的总监陆宏,见她憔悴狼狈,生了恻隐之心,没有撵她,放水让她参加。 攀舒是成年人,跟着姜淳渊学画七年,作品在一班孩子里自然是极好的,比赛结果,陆宏没让她得奖,而是给了她一个工作,把她招进中恒的广告部。 其时攀舒只有高中毕业文凭,广告部同事闲言碎语,说她是爬陆宏的床进的中恒,后来攀舒自考了成人大学,文凭虽还不合格,却不至于太差,工作中勤勤恳恳任劳任怨,陆宏在人前又从来不特别关照她,流言才淡了下去。 第3章 chapter3 攀舒进办公室,敏感地发现气氛有些怪异。 大家似乎很紧张,又似乎很兴奋,压低嗓子,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攀舒在办公桌前坐下,坐在一旁的同事曲云婷蹬动椅子,朝她凑过来,笑道:“今天大家都来得很早,只有你还这么悠哉。” “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吗?”攀舒问,打开电脑,收拾桌面。 “小老板今天来上班,陆总监昨天宣布的时候你没注意听?”曲云婷惊奇。 攀舒知道。 “听到了,高层上午开碰头会,晚上所有职员聚餐,离晚上吃饭还早着,不急。” “你啊!”曲云婷连连摇头,压低声音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老的跟小的喜欢的肯定不一样,说不定会大换血,大家都怕失业呢。” 只要陆宏不走,她就不会丢了中恒的工作,如果陆宏走了,肯定会带着她一起跳槽,攀舒不担心失业。 “昨晚公司的官网放了小老板的照片上去,据说,小老板未婚,今年刚三十四岁……” 曲云婷冲攀舒眨了眨眼,把自己的显示器推向攀舒。 攀舒看向显示器,愣住。 屏幕上姜淳渊一身价值不菲的高定西服,星目朗眉,没有见惯的清浅笑意,没有平时的温和持重,眼神锋锐,咄咄逼人。 姜淳渊居然是中恒的小开! 世界真小,她居然在姜淳渊家的公司上班。 世界又那么大。 她在他家的公司上班近六年,却直到昨天才跟他碰面。 攀舒面无表情看着,显示器没人操作,十几秒后屏幕暗了下去,返照着她和曲云婷的脸,曲云婷的表情陶醉迷离,攀舒愣了一下,抬头看。 曲云婷脸颊浮起浅淡的红晕,杏核眼妩媚多情,攀舒游目四顾,办公室的未婚女同事的情形,跟曲云婷大同小异。 英俊,多金,钻石男人,女人心目中的最佳夫婿人选。 攀舒睑下眉睫,稍停,拉出键盘,输入密码,打开昨天还没完成的一个文案。 姜淳渊在攀舒租屋的门外坐了一整晚。 夜空开始还有几点星星,后来彻底坠入暗黑中,万籁无声,后来,曙色渐现,视野光亮起来,他的心却越来越灰暗,看不见一点光明。 周围民房有早起的,进进出出,好奇地目光打量他,他浑不在意。 夜里温度低,身体被冻住了,脑袋也跟着僵了,没法思考,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小舒过得很不好,小舒居然那么狠心,知道他就在门外呆着,也不肯开门给他进去。 晨曦初现时,屋里传出声响,攀舒起床了,姜淳渊忽然间胆怯心虚,仓皇地落荒而逃。 姜淳渊进办公室,他父亲姜守恒先到了。 “打你那么多电话怎么不接?” “有事。”姜淳渊淡淡说,没吃早餐,胃部隐隐作疼。 姜守恒端详儿子,脸色暗黑,眼眶微有浮肿,满满的倦态,心头蓦地一沉。 “你又遇到了那个小女孩了?” 姜淳渊捏着眉心的手顿住,半晌,低低地嗯了一声。 姜守恒皱眉,斟酌着说:“你们年龄差太多了,小姑娘娇气,浮躁,不适合你。” 娇气!浮躁! 他情愿攀舒是那样的人。 姜淳渊攥紧手,胃部更疼了。 姜守恒看儿子那神色,分明没有重逢的喜悦,主动转了话题,问道:“怎么那么不给美娜面子?你贺叔叔说,美娜回家后哭了很久。” 盛气凌人逼小舒下跪,还有脸哭! 姜淳渊冷笑,不说话,走到办公桌前忙公事。 桌面上有一份资料,助理事先准备好的中恒高层管理人员的履历。 姜守恒多年来被儿子逼得步步退让,在儿子的婚事上,不想让步。 “贺家跟咱们家门当户对,美娜长得也配得上你。” “我对心如蛇蝎的女人没兴趣。”姜淳渊口气恶劣。 “美娜怎么心如蛇蝎了?你眼里只有你那个没长大的小心肝,可也别随意污蔑他人。”姜守恒皱眉。 昨晚相亲只不过给双方长辈一个交待,无意交往下去。 贺美娜品性如何跟他无关,而做梦也没想到的攀舒的变化,像急湍的泥石流,把他打得精疲力竭,再也没有力气和父亲争辩。 姜淳渊专注地看资料。 为着一个还没长大的女孩,那么多年出家和尚一般清心寡欲。 姜守恒看着儿子冷冽的神情,悲从中来。 “你以后会后悔的。” 已经后悔了,从昨晚相见到现在,浑浑噩噩,肠子都悔青了。 当年不该离开攀舒的。 离开了,也不应该怕无力自控,从不打听她的情况。 碰头会开得沉闷而压抑。 姜淳渊心不在焉,好几次,在助理的提示下才接话。 与会众人本来就有些担心捉摸不透新boss的心思,看他那样子,人人自危。 按原定计划,高层开碰头会,晚上,全公司聚餐开欢迎会,给姜淳渊立威加近距离与职员接触树立亲民形象,姜淳渊之前答应了,眼下,他只想下班后赶紧去四季春看攀舒,无心应酬。 “通知下去,晚上的聚会取消,各部门领导带我转转看看就行。” 公司四个大部门,行政部,服务部,策划部,制作部,姜淳渊一路恍惚,耳朵里听着部门领导的话,脑子里只有攀舒。 是什么样的生活经历,将攀舒从矜贵的珍珠磨砺成粗糙的瓦砾? 她变了很多,可就算变得再多,也还是他的小舒。 她是他的肋骨,他的血肉,总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却原来,什么都没有变,她仍让他情难自禁。 这一生,只有她会给他带来粉身碎骨肝摧胆裂的痛楚。 巡视过行政部和服务部,走进策划部时,目光无意识扫过各个办公位时,姜淳渊身体一震,心跳慢了半拍。 办公区的职员在假装忙碌,眼神悄悄观察着自己,仅有的那个低着头如常忙碌的人,浓密的留海和黑框眼镜遮住了半边脸,紧抿的嘴唇,尖削的下巴,赫然是攀舒。 “她是中恒的职员……”无意识地,姜淳渊脱口问道。 陆宏咯噔了一下,不明白姜淳渊怎么突然关注起毫不起眼的攀舒来。 难道是听说了谣言? 攀舒的学历始终是她的软肋,中恒这样的大公司,连前台接待员都是名校本科毕业生。 陆宏脑子里飞快转了转,说:“是的,那女孩叫攀舒,公司的老职员了,做事很认真很负责。” 要不要走过去和小舒说几句话? 不知她腿上的烫伤怎么样? 四季春大堂经理跟自己说酒楼里有极好的烫伤药,抹了就不要紧了,可是,没有亲眼看到伤情,总是不放心。 既然在中恒上班,四季春那边的工作能不能辞掉不要干。 姜淳渊皱眉,犹豫不决。 陆宏见他眉头紧蹙,误会了。 中恒发展好,待遇高,离开中恒,要找同等的工作不易。 攀舒做事认真,策划的个案虽算不上十分出色惊艳,也很难得,陆宏略一思索,笑道:“攀舒负责的案例很多,总裁要不要看看?” 姜淳渊点头。 很想知道自己空缺的这六年,攀舒的点点滴滴。 陆宏一个个打开个案,夸攀舒的同时,把曲云婷等人也捎带着夸了夸,以免过于落痕迹。 姜淳渊看着一个个案例,震惊、欣喜,骄傲,有荣与焉。 他的小女孩长大了。 心头海啸翻滚,面上,极度惊讶中,无波无澜。 陆宏介绍了很多,见姜淳渊一言不发,有些忐忑,不自觉地,失了分寸,絮叨起来。 “攀舒虽然只有高中毕业,可是后来她也自考了成人大学,做事又很认真努力,在策划部里,一人可以顶两人使……” 姜淳渊沉浸在攀舒的作品里,许久,在陆宏发出的噪音骚扰下,回神。 “既然是很好的职员,就重点培养,学历什么的,只是一个人的过去,不代表将来。”他笑了笑,攀舒负责的个案太多,一时看不完,对陆宏说:“把她负责的个案拷到u盘给我。” 他不是对攀舒不满,而是……极度关注,陆宏手心瞬间潮了,后背冷汗涔涔。 说些什么似乎早了,杞人忧天,然而,等这个太-子-爷,新任总裁对攀舒出手再来阻拦,就晚了。 “好的,我这就拷,很快,总裁稍等一下。”陆宏拿出u盘,插-进电脑,一面假装无意中八卦道:“攀舒进公司时刚满十八岁,很可怜的小姑娘,第一次看到她,我这个大男人都忍不住想掉泪。” 希望这个出身富贵的公子哥儿还有点儿良知,听说攀舒的凄凉际遇后,收起玩弄之心。 “那时她什么个样?”姜淳渊绷紧身体,按在办公桌上的手不易觉察地微微发抖。 陆宏松了鼠标,拿过手机,打开图库,点出一张照片。 照片是偷拍的,照片里的攀舒头发焦枯泛黄,皮肤黯淡无光,很瘦,衣服松松挂在身上,一双手紧张地抓着衣襟,弓背弯腰,小心翼翼、惊惶而胆怯地看着四周。 姜淳渊被击垮了。 眼前一片昏黑,耳膜嗡嗡作响,有瞬间感官失去所有知觉,接着,千万根钢针齐齐扎下,他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血管似乎曝裂了,又似乎是被冻住凝结了,剧烈的痛楚袭向心脏。 陆宏惊讶地看到,英俊冷漠,看起来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新总裁像被雷电击到,挺直的背脊瞬间垮了,肩膀剧烈颤抖,他刚想说些什么,新总裁手指啰嗦指门外,示意他出去,他走了出去,带上门的瞬间,听到里面砰一声巨震。 拳头击向墙壁的声响,响声中夹杂着撕心裂肺的一声痛嚎。 陆宏扶着门把手,定了定神,看向攀舒的位置。 攀舒几乎是第一时间抬头,朝他看过来。 陆宏定定看了她几秒,移开视线,往办公厅外走去。 攀舒低头继续忙碌,神情安静,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约十分钟后,把电脑锁屏,拿起水杯离开座位。 茶水间在走廊的东头,靠着电梯,西头则是安全梯,人迹罕至。 攀舒出了门左右看了一眼,走廊没人,往西头走去。 第4章 chapter4 陆宏靠墙壁站着,手里夹着香烟。 “你认识姜淳渊?”他看着烟头火光,漫不经心问。 “认识。”攀舒细声说。 陆宏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 攀舒低头看着脚尖。 每天赶公交车,路上都是小跑,小圆头黑色布鞋的鞋头浅浅的一层灰尘。 陆宏看她,轻叹了口气,说:“他出身那样的家庭,董事长不会给他娶一个平头百姓人家的女儿。” “我知道。”攀舒点头,抬起头,不看陆宏,透过他,看窗外。 蓝天空旷,白云如絮,捉摸不定。 “你心里有数就行。”陆宏掐灭了烟蒂,“回去吧。” 攀舒往回走。 一步一步,像机器人在行路,没有活力生机。 陆宏默默看着,不自觉摇头。 半小时后,陆宏回到办公室,姜淳渊已经离开。 办公桌边,靠墙的地上有一汪湿渍。 陆宏愣神看了一会儿,拿起电话,拔了总裁办的内线。 “陆总监请稍等。”总裁助理说,稍停,电话接入,响起姜淳渊的声音,“你好!” “总裁,需不需要我继续汇报工作?”陆宏问。 “暂时不需要了。”姜淳渊声音沉暗,微有嘶哑。 陆宏迟疑着,没有马上挂电话。 听筒里细细的哧哧电流声。 好一会儿,姜淳渊说:“攀舒既然工作认真,能力不错,就好好培养,你亲自带着,以后让她晚上加班,重点栽培,不要算加班费,给她申请奖金。”微顿了顿,他说:“公司的奖金数额以后不公开,你斟酌一下,拟个章程给我。” 陆宏握紧听筒,应了声“好”。 姜淳渊接着又是许久没说话,陆宏静静等着,半晌,姜淳渊说:“加班的通知下得突然,允许她先安排一下私事,不用马上执行。” 他非常在意攀舒的处境,对攀舒没有玩弄之心。 陆宏稍稍放心,接着,更加担心。 那样高高地站在云端之上的男人,不出手则已,出手了,再加上温存体贴,攀舒拒绝得了吗? 攀舒接到加班通知,并没有意外。 陆宏在下午快下班前,召开部门小结会议,当着一众同事的面,说她这天刚完成的一个文案,晚上得留下来加班改进。 “今天总裁盯着你看,我就觉得不对劲。”曲云婷凑近攀舒,苦口婆心:“攀舒,不是我说你,你真的得改变一下形象了,头发好好打理一下,眼镜换成隐形的,化一下妆,你看看,咱们中恒的清洁阿姨形象都比你好。” “谢谢!我考虑考虑。”攀舒笑笑,闷头改文案。 “你跟攀舒说这些干嘛,又不是没说过。”另一个同事撇了撇嘴,拉曲云婷手臂:“走,咱们逛商场去。” 女人的高跟鞋答答声和男人的皮鞋落地咚咚声先后响起,不多时,整个办公区静了下来。 攀舒一双手搭在键盘上,静静地看着电脑屏。 内线叮铃铃响起,电话机微微震动,攀舒沉默着看了一会儿接起。 “以后天天晚上得加班,这是总裁的吩咐,有什么私事今晚可以先去办。”陆宏在电话那头说。 攀舒低嗯了一声好。 “公司会给你发奖金,别的工作辞了吧。”陆宏接着说。 他知道攀舒不只中恒一份工作。 攀舒还是应好,多了句:“我走了,明晚再加班。” 性子漠淡绵软,跟她的说话,不论轻重冷暖,都如石沉大海。 陆宏想问攀舒和姜淳渊的过节,略一迟疑,没有问出口。 攀舒就像一只背着巨壳的乌龟,把头缩进龟壳里,审慎地活着,不敢跟人接触,好意或恶意,她都不承接。 红日西斜,夕阳照在大厦的玻璃幕墙上,折射出瑰丽的七彩光芒。 大厦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宝马,车窗下降着,后视镜照着姜淳渊的脸,眉目清峻,神情温和。 攀舒目不斜视,平静地越过汽车,往马路走。 宝马发动引擎,贴着攀舒开,姜淳渊轻按一下喇叭。 攀舒停下脚步,侧头,面无表情看他。 以前的小舒最好看的就是乌溜溜黑葡萄似的眼睛,明亮通透,现在那双眼还是墨似的黑,可是隔了眼镜,像染了一层膜,飘忽模糊,只看到表面,触不到心灵。 姜淳渊喉头打破了苦胆似,从口腔一直涩到喉底。 “要去四季春是不是?我送你过去。”很艰难地,他才将想说的话说出口。 攀舒静静站着,姜淳渊忍不住想下车拉她时,她拉开了车门坐进副座。 姜淳渊屏住呼吸。 攀舒正襟危坐,双手交迭置于膝上。 很多的话在唇边转动说不出来,姜淳渊踩下油门。 下班高峰期,车多,人多,红绿灯排了长长车龙,有司机暴躁地狂按喇叭,有行人着急,红灯亮着就横穿马路。 攀舒漠淡地,毫无情绪地望着前方。 姜淳渊发现,怎么寻找,也在攀舒身上看不到过去的影子。 那时她在他身边时,像出笼的小鸟,嘴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没什么话说了,就甜甜糯糯地不停喊淳渊哥哥淳渊哥哥。 她是药厂家属楼里最漂亮的孩子,皮肤白皙,眉目如画,红艳艳的小嘴总是高高翘着,时时都在笑,幸福得让人忍不住想宠着她,想让她永远无忧无虑,永远快乐下去。 那个时候的攀舒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四季春到了,攀舒没说再见,没说谢谢,径自下了车。 有的人,永不想再见。 私家车比公交车快,还不到七点。 进门后,攀舒没打卡,到大厅找郑谷雨。 生意极好,满座,还有人在门边站着等座位,郑谷雨没在大厅中,服务员们很忙,收款台里面,收银的两个人凑得很近,小声说着话,看到攀舒,两人同时朝她招手。 “你怎么这会才来,没看到?” “看到什么?”攀舒不解,一面说,一面往周围看,找郑谷雨。 “微博热搜啊,昨天的事上热搜了,咱餐厅出名了,你看那些人,都是来看宫心计的。” 一人嘟嘴,另一人划动手机,递给攀舒,“快看,真没想到,李小菊那么黑心肝。” ——今天目击了一出华丽丽的现代版宫心计。 博主大约是吃文字饭的,叙述声情并荗,上传的视频拍得极清晰。 “今天到酒店吃饭,看到一个超级帅哥,某心是个颜控,忍不住心痒痒打开了视频偷拍,没想到居然拍下了让人意想不到的一幕……” 视频从姜淳渊和贺美娜走进四季春的大门开始,从角度看,是与6号桌隔了一个通道的18号桌位的客人拍的。 视频记下了姜淳渊进门到离开的整个过程,博主让人重点看第26分钟后的场面。 视频第26分钟,昨晚6号桌的传菜员李小菊在攀舒端起莼菜汤后,端着托盘的手往下降低,从视频看,她的左手端托盘,右手在托盘的掩护下,从左手袖子里抽出一只筷子,飞快地戳了攀舒的腰部一下,紧接着收回筷子藏进袖子里,而攀舒,出现在视频中的是侧脸,也能看出,她飞快地扫了周围环境一眼,而后,将汤往自己身体的方向倾倒。 博主说:“大家注意那个服务员一瞬间的神色,她当时意识到她有四个选择的,她可以任汤碗失手跌落桌面上;将汤碗倾向女客人方向;倾向男客人方向;倾向传菜员方向。她选择了一个人在紧急关头最不可能存在的选择,将汤碗倾向自己!” 博主在这句话后面打了十几个感叹号,和长长的一串泪流满面表情。 “这个服务员,说实话,很没存在感,我刚看到她时,心里还想,五星级酒楼,服务员个个貌美如花,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一个平凡无比的人,看完了这个视频后,我觉得我错了,颜美,不如心灵美重要,这个酒楼的经理很有眼光!” 攀舒来回看视频第26分钟,许久,确认不是作假后,搁了手机,怔怔呆呆,茫然地看着虚空处。 “难以置信是不是?枉你平时对李小菊那么好,那么关心她。”两个收银员愤愤不平道。 攀舒性子冷,跟谁都不热络,对李小菊,却确实很好。 李小菊从农村来的,今年刚十九岁,进四季春时只有十八岁,家中的长女,下面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家境贫穷,刚进四季春时,在后厨洗碗。洗碗工工作辛苦,工资又低,攀舒自己都不用化妆品的,却掏钱买化妆品送给李小菊,洗面奶、美白霜、润肤露等等,李小菊粗糙暗黑的皮肤在化妆品的滋润下,渐渐变得白皙,一白遮七丑,勉强算得上清秀佳人,攀舒几次替她向郑谷雨说情,郑谷雨被磨不过,给她调了工作,让她做了传菜员。 传菜员比洗碗工轻松,工资也高不少,不过,跟服务员相比仍差很多,李小菊想做服务员,托攀舒向郑谷雨说情,郑谷雨因为她只是初中毕业文化,举止毛躁,上不得台面,迟迟不肯给她调岗位。 第5章 chapter5 大堂经理的办公室在二楼一角,攀舒在门外站住。 郑谷雨愤怒的斥骂透过门板传出来,有些沉闷,带来的震颤更甚。 “你不用解释,不用分辩,你家里需要钱,你就可以算计同事吗?攀舒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为了让攀舒出错,自己有机会顶替她当服务员,这么肮脏的手段都使得出来,就算太阳从西边出来,四季春也要辞退你。” “经理,我也是没有办法,我要不多寄点钱回去,我妹妹就得掇学……”李小菊抽泣着,哀哀哭求。 攀舒轻叩门,缓缓推门进去。 深棕色的橡木办公桌,同色书柜,同色沙发,上班近六年,多次从这间办公室进出,听郑谷雨或是恨铁不成钢训斥,或是关切地询问。 “腿上的烫伤怎么样?休息一两天不来上班也没关系,我可以给你报工伤,不扣全勤奖。”郑谷雨看到攀舒,紧攒的眉头松开,脸色温和下来。 攀舒紧握双手,半晌,低低说出辞工的来意。 郑谷雨愣了愣,随即了然。 “因为姜先生?” 是,也不是,攀舒沉默。 “经理,攀舒辞职,咱们酒楼缺人,给我留下行不行?”李小菊像抓到救命稻草,扑过抓住郑谷雨袖子,一面看攀舒,“攀舒,你帮我说说情,快啊!” 攀舒静静看她,一动不动。 “攀舒,这种恩将仇报心肠歹毒的人,你可别心软。”郑谷雨甩开李小菊,厌恶地拂袖子。 “郑经理,你按章办事,我不说话。”攀舒说。 “攀舒,你居然不帮我说情?”李小菊很意外,很惊讶,瞪圆眼,不认识似看攀舒。 攀舒唇角翘起,不自觉微微一笑。 “李小菊,在你那样算计我以后,你凭的什么认为我还帮你?” “你一直就帮着我啊!”李小菊无辜地说。 她脸上打了粉底,淡淡地扫着胭脂,画了眼影,涂着桃红色唇彩,很好看。 东西是攀舒给她买的,怎么化妆也是攀舒教她的。 在李小菊身上,她看到无家可归彷惶失措的自己,同病相怜,她不求回报相帮,却也不想被人当傻瓜。 攀舒觉得,自己以往真是瞎了眼,才会去同情这么一条毒蛇。 提出辞职后当即离开是不允许的,总经理老潘很不高兴,郑谷雨据理力争,说网上传出攀舒的视频,再上班会被客人围观,影响酒楼的正常营业,不合适。 争执了许久,老潘不得不签了字,同意立即结算工资。 虽然没有工作要交接,办理辞职过程时间还是很长,攀舒提着装着少少一点私人用品的袋子从四季春出来,是两个小时之后。 天已经完全黑了,霓虹灯闪烁,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路灯由近不远渐光芒渐淡,姜淳渊斜倚在车门上,看到攀舒,霎地站直身体,迎了过来,接过攀舒手里的袋子,半拥半揽着她,把她送进车里。 攀舒神情平静,不反抗,也没享受。 “吃了饭再回去行不行?”坐进驾驶座后,姜淳渊低声问。 攀舒一言不发,侧头看着窗外。 姜淳渊纠结了一会儿,终是不想送攀舒回那低矮破败的民房,自作主张往一家私房菜馆开去。 马路上暑气未散,吹进车内的风躁热,姜淳渊关了车窗,拧开空调。 汽车稳稳当当前行,没有急刹车,即便超车,提速也很稳。 攀舒从玻璃窗上静静地看着姜淳渊的侧影。 刚无家可归那会儿,很多时候熬不下去,想一头扎进河里,再也不醒来,或者朝马路上疾驰的汽车迎头撞过去,从此没有烦恼,只因为想找到他,问一声,为什么能那么狠,一言不发,连道别都没有,就那样离开自己,在她的生活中消失是干干净净。 现在遇到他了,他就坐在她身边,她却不想问了。 时至今日,答案已经没有意义。 汽车在私房菜馆前停下。 古色古香的四合院,安静宁谧,门前没有迎宾,停着几辆奢华得低调的豪车。 “这里的咸水鸭味道跟w城的一样。”姜淳渊熄了火,看向攀舒,温声介绍。 家乡的咸水鸭是小攀舒爱吃的食物之一。 她不挑食,喜欢吃的却不多,姜淳渊昨晚在四季春点的那些,也都是她爱吃的。 攀舒一只手搭着门把,瞥了姜淳渊一眼,坐直身体,很突兀地,掀起t恤下摆。 姜淳渊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又猛地回头。 私房菜馆门前的红灯笼照进来亮光,红彤彤像霞光。 姜淳渊定定看着攀舒一无遮蔽的肚皮,愣了好几秒钟,不敢置信,凑近过去细看,瞬间,像滚烫的浓油浇到似,整个人剧烈地哆嗦起来。 以为看到的已经很糟了,却原来只是冰山一角。 攀舒肚皮上布满布满伤痕,几乎找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肤。 攀舒放下衣服,若无其事抚了抚下摆。 “怎么会这样?”姜淳渊几乎把方向盘攥下来,“你爸妈那么疼你,怎么会让你受伤?” 引擎熄灭后,空调也关了,攀舒有些热,胸口闷闷的,她按下车窗,风吹过来,留海往后飞扬,眼前明朗清晰。 攀舒想说:“谁能比你更疼我?你都不要我了,我爸妈当然也能抛弃我。” 终究没说出来。 从前的一切,早已随风而逝。 “我回去了。”她轻声说,无嗔无喜无怨无恨,拉开车门。 姜淳渊下车,隔着车身,绝望地看她。 “小舒,告诉我这什么会这样,可以吗?” 攀舒抬起的脚顿住,沉默许久,说:“已经发生的事,告诉你,能改变吗?” 不能! 姜淳渊被掐住七寸,无法动弹。 攀舒抬步,缓缓走远。 拐弯时,她看到,姜淳渊维持着方才那个姿势,像悬崖绝壁上翘首盼望的望夫石,霜刀雪剑,风雨侵蚀,亦不改初衷,千万年等下去, 姜淳渊怔怔看着,看着攀舒走出自己的视线,一动不动,许久,上了车,调头,油门一踩到底。 闹市区,疯狂的车速令人胆寒,许多车急促避让,司机连曝粗口,有的狠命按喇叭,限速摄像头闪个不停,姜淳渊毫不在意,出了城,驶上外环直冲高速高路,高速公路入口收费站停车时,急刹车引起的轮胎急剧摩擦地面的声音,震得收费站的窗玻璃也跟着震颤。 进了高速路,更惊人的车速,仪表盘车速指针一直往上飙,车窗闭着,还有呼呼的风声从窗外传进车内。 姜淳渊紧抿着唇,双目全神贯注盯着汽车行驶前方。 攀舒身上曾经发生了什么,他要马上知道。 他要马上赶到w城,找攀舒的父母问清一切,同时,质问他们的失职。 问责! 想着这两个字,姜淳渊胃部又疼了起来。 汽车进去w城时天刚蒙蒙亮,楼房大厦在灰白色的晨曦笼罩下,熟悉又陌生。 这个城市他当初过来,只是想暂住,后来却一住七年,大街小巷,商厦超市,乃至郊外的南阳山,美丽的月亮湖,都走过,带着小攀舒。 攀舒父母上班的南阳药厂还在。 从工厂大楼东边的马路往里开,厂房后面,就是家属区。 不怎么宽的两车道马路,路边的梧桐更高了,枝叶越发浓密了,遮荫蔽日,凌晨开在路上,微感阴森萧冷。 家属区大楼比六年前破败了不少,姜淳渊在大门前停车,降下车窗,鸣了一声喇叭。 保安从保卫室走出来,认识的,住在这里时,他跟着攀舒一起喊袁伯。 袁伯走近前,姜淳渊刚喊了一声,他就认出姜淳渊了。 “是你啊小姜,回来有事?” “回来找小舒,前几年去了帝都,没时间回来看她,不知她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姜淳渊笑笑。 “攀家那个闺女?”袁伯的表情变得微妙:“她出事了,你不知道吗?” …… 姜淳渊看着袁伯启启合合的嘴唇,整个人跌落冰窖里似,周身血肉被寒气冻住,心脏停止了跳动,呼吸也停止了,他以为自己死去了,却又不是,他听清袁伯说的每一个字,他有听觉,嗅觉也好好的,他甚至闻到不远处家属楼传出来的早餐的香味。 他还冲袁伯不停点头,表示在听着说话,在袁伯说完后,他还礼貌地说了声“好的谢谢你!”把车开进家属楼后,他就垮了,身体得疟疾似不停哆嗦。 袁伯说的情况只是流言,他想要知道细节,他搜肠刮肚寻找关系,许久,一个接一个拔打电话。 不知多少个电话,上午九点时,他的一个老同学帮他约到了当年受理攀舒案子的那个警局的一个分队队长。 姜淳渊赶去警局。 负责攀舒案子的警察调任了,案件相关资料被封存,那个队长也只是当时听说了,他说的是警局那边受理的案子情况,跟袁伯说的,恰好凑成完整的事件经过。 第6章 chapter6 六年前,七月二十八号凌晨三点多,月亮湖辖区警局接到一个去菜市进货的早起商贩的报警电话,说月亮湖边有一个男人攥拖着一个女孩,女孩嘶声哭喊呼救。 警察出警,把男人和女孩带往警局。 女孩就是攀舒。 攀舒说,她在月亮湖边等人,男人要强-奸她。 男人说,攀舒是卖-淫的,他给钱了,攀舒却又不肯跟他走,由是发生了争执。 一个女孩三更半夜在外游荡,除了不是正当职业,说不通,攀舒说的在等的那人的手机一直没有打通,两人都没有明确证据,警局最后以卖-淫-嫖-娼罪处理,鉴于攀舒不满十八岁,未成年,没有罚款,男人罚了五千元,放人。 攀舒不走,也不让放那男人走,拼命哭喊,说男人企图强j她,不能放恶人走,警察没办法,电话通知她父母过来领人。 队长说:“其实,大家是相信那小女孩不是卖-淫的,那小女孩当时的情形……太惨了,大约是男人拖拽她想把她往阴暗地拖吧,她抱着一根电线杆死活不给拖走,跟男人拉锯,肚子在地上来回磨擦,到局里时,衣服蹭破了,碎布片血淋淋粘在身上。” 七月二十七号是攀舒生日,那天晚上,攀舒约的人是他,他没去赴约,而且,手机关机了。 第二天,为了逼自己斩断一切,把手机号码销号了。 悔恨像海啸扑面而来,此前再多的痛也敌不上这一刻。 姜淳渊想歇斯底里地痛哭嚎叫,或者用利器往身上扎,随便做些什么,只要能狠狠地伤害自己。 攀舒的悲剧是他造成的,这个认知令人崩溃。 “小女孩家好像同时出了什么事,凌晨五点打的电话,她父亲直到十点才赶过来,到了后,坚决表示他女儿是循规蹈矩的好女孩,绝不会去卖-淫,要求严惩作恶的人,争执到下午两点多,案件有了新的情况,有人过来做证人,说是目睹了小女孩跟男人交易的过程,证词和男人先前录的口供严丝合缝。” “怎么可能呢,这是陷害。”姜淳渊失声喊。 “办案讲究证据。”队长摇头,“男人这边多了人证,小女孩说她约的那个人开始一直打不通电话,后来再打,号码停机了,事实摆在那,小女孩撒谎了,同事忙了大半夜和一个白天,烦了,下午六点,强硬地将这件事定性为卖-淫事件,小女孩父亲见没办法翻案,也不再说什么,拉着女儿走了。” 姜淳渊出了警局,没有坐回汽车里,顺着马路走着,一直走一直走,身体挺得笔直,像一根电线杆在移动。 太阳炙热地烤着大地,姜淳渊满头满脸的汗,脑子里乱糟糟,好像什么也没想,又好像想了很多。 袁伯说,攀舒卖-淫,她爸妈怒不可遏,不要她了,她妈出国去了,她爸辞职去了外地。 她们家的房子是工厂分配的,她爸辞职后房子被厂里收回。 攀家的亲戚跟躲瘟疫一样躲着攀舒,对她不闻不问,攀舒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开始那段日子,整日整夜蜷缩在对门姜淳渊的房门前,后来,大院里众人对她指指点点,什么难听的话都有,更有一些小孩朝她吐口水扔东西,她似乎坚持不下去,也绝望了,天气又冷,蹲房门口捱不住,入冬后,大约十一月初,她离开了大院,此后,没人再见到她。 “要是吃苦长大的,遇上事儿兴许还能淡定一些,攀家两口子太娇惯孩子了,那孩子从小顺风顺风被捧着长大的,攀家两口子说扔就扔,这还给孩子活路吗?” 袁伯的话像重锤,一下一下敲击着脑袋。 惯着攀舒的,除了她的父母,还有他,说扔就扔的人里,也有他。 从烈日当空到夕阳西斜,入夜了,万家灯火先后亮了,接着又暗了,城市从喧嚣到寂静,月牙儿挂在天际,白天的燥热渐渐消散,湿了汗的衣服干了,身上的咸酸味儿自己都能闻到,姜淳渊茫然抬头,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该怎么办,才能弥补攀舒,才能把攀舒所受的苦难消磨掉。 手机不停响。 凌晨,天空泛起鱼肚白,气温有些低,皮肤浮起细小的疙瘩,姜淳渊微微回神。 家属楼里住的多是一个厂子的同事,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看着攀舒长大,没理由那样对待攀舒。 攀舒的父母那么疼她,女儿再让他们没脸丢面子,也不可能扔下她不管,他们……他们有可能已遭遇不测。 这件事背后有一只黑手,翻云覆雨左右攀舒的命运! 攀舒父母为人本分性情温和,不存在和人结怨的可能,两人只是药厂职员,亲戚也俱是一般家境的,没有夺产谋财的可能。 捣鬼的那个人的目的是……姜淳渊眼里燃里灼灼火苗,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姜淳渊回了l城,走前,委托w城的一个开私人侦探社的同学查当年之事。 “不拘多少钱,只要能查到真相。”他说。 中恒高层对于新任总裁上了一天班突然失踪颇有微辞,底下的职员,特别是女职员,则交头接耳,细声嘀咕新总裁的去向。 有的说会女朋友去了,有的说一-夜-情-纵-欲过度起不来……各种香-艳猜测令得办公室连空气都染了粉红色。 无知无觉的只有攀舒一人,两眼盯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不停敲打。 晚上加班到九点下班,比以往早三个小时回到租屋,一下子悠闲得让人无所适从。 院子里一个五瓦灯泡,昏黄沉暗,房间略好些,20瓦的日光灯,亮堂不少。 攀舒钻进蚊帐,躺倒,没有关灯,睁着眼看着蚊帐顶。 灯光下,屋脊渗水浸泡过的地方滋生的各种灰黑水渍越发渗人,攀舒想起w城成长的时光,恍恍惚惚,也不知这会儿在做梦,还是记忆里的那些不存在。 第二天是周六,往常周末中恒不上班,攀舒去四季春上长白班,四季春工作辞掉了,这一天无所事事,攀舒犹豫要不要外出找个兼职,愣站了一会后放弃,里里外外打扫,地板又冲又刷,又把蚊帐被单席子都拆下来洗。 院门紧闭着,门外不时传来声响,摩托车经过,轮胎跟地面摩擦嚓嚓响,也有行人咚咚脚步声,偶尔传来小孩哭闹的声音,做母亲的训斥孩子,口气无奈烦躁中夹杂着宠爱。 攀舒侧耳倾听,收拾洗刷的动作不时停下来,愣神许久,再继续手上的动作。 忙碌了一上午,中午,攀舒给自己下面条,清水面,撒了小把葱花,盛在大瓷碗里,拿了张小板凳,坐在房门前低矮的雨廊下吃。 正午,风也是热的,面条热气腾腾,吃了几口,攀舒脸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子。 外面传来疾步狂奔的声音,眨眼间,来到院门前。 攀舒愣住。 院门被姜淳渊非常用力推开。 没上闩,推门的力道太猛,以至收不住身体,朝前扑,踉跄了好几步才停住。 不过两天没见,姜淳渊像换了一个人。 身上的衣衫满是褶皱,脸色青黑,胡子拉茬,头发乱糟糟横七竖八歪着。 以前的他是枝叶繁茂的秀树,刚劲挺拔,这会儿,是暮色里经历了千百年风雨沧桑的老树,粗糙的树身年轮沉重,枝桠虬结,绿叶在严霜寒雪的侵蚀下,枯黄萎顿。 “小舒,我刚从w城回来,我都知道了。”他说,红着眼看攀舒。 攀舒“哦”了一声,低下头,面无表情继续吃面。 耽误了这会儿,面糊了,坨成一团,青翠的葱花变了色,微泛黄。 面吃完,攀舒倾斜碗,汤也喝个精光,而后,起身进厨房洗碗。 姜淳渊跟进厨房。 青瓦屋顶很低,他的头几乎擦到屋梁。 空间逼仄,多了一个人,更加狭窄,窗户照进来阳光,浮尘在光影里跳动。 攀舒洗了碗扣进筛网盆里,甩甩手上水珠,拿抹布抹擦灶台。 “小舒,看着我,跟我说说话行不行?”姜淳渊朝她扑过来,扳住她肩膀。 抹布落到地上。 攀舒抬头。 姜淳渊的眼里布满自责悔恨,心疼内疚,还有微弱的希翼之光。 攀舒挣扎,力气不大,却坚定。 “小舒,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会发生那么多事。” 攀舒不语,挣不开,掰他的手。 他任她掰,死死箍着她不放,他的臂膀刚硬有力,她像被捕猎的网困住的小鸟,怎么挣也挣不开,她终于出声了,淡淡说:“放开我。” 这么一声,姜淳渊哭了。 “小舒,你别生气好不好?我已经后悔得要死了,离开你这几年……你不知道,我想你想得都疯了,小舒,你给我赎罪的机会好不好?让我弥补你,好不好?” 攀舒沉默,不再挣扎,许久,低低说:“你没有做错,你不欠我什么,我不是你的责任。” 姜淳渊微松臂,满眼绝望看她。 “小舒,你不相信我是吗?” 他的眼睛通红通红,肩膀不停地抽搐,胸膛抖颤,极力忍着崩溃的情绪。 攀舒拔开他的手,轻笑:“相信如何不相信又如何。” 无所谓的态度,略一顿,又说:“错过了就错过了。” 不!他不要再错过。 他放手了一次,不会再放手。 姜淳渊把攀舒揽回怀里,死死盯着她,眼眸深处翻滚着疯狂的海浪。 片刻后,他俯下头,狠狠地吻住她的嘴唇。 他的身上透着浊重的汗酸味儿,嘴里都是烟味,浓烈呛人。 攀舒颤了一下,咬了下去,血腥味在口腔中漾开。 姜淳渊疼得抽气,却没松开,疯了一样,开始只是绝望的求恳,后来就是掠夺,蛮横地冲锋陷阵,毫无章法地吞卷着攀舒的舌头。 他的身体紧贴着她,肌肤滚烫如火。 第7章 chapter7 攀舒喘不过气来,脑袋昏昏沉沉,意识渐渐模糊,忽然间,跟姜淳渊第一次接吻的情形涌上脑海。 那天,她接到帝都q大的录取通知书,姜淳渊很高兴,吃饭时,破天荒允许她喝酒。 上好的葡萄酒,红宝石颜色酒液,冰镇后,爽冽甘美,攀舒喝了一小杯,脸颊热热的,脑袋有些迷糊,靠到姜淳渊身上撒娇。 到底是谁先吻的谁,攀舒不记得,也分不清。 接吻之前,姜淳渊低着头看她,神情温柔得令她醉了,她和他的唇贴合到一起时,她的脑子里轰隆一声炸了,她听到他满足的喟叹,他饥渴地喘-息着,他们缠绵而激烈地用嘴唇蹭擦着对方,反反复复,不愿分开。 晚上,她在姜淳渊那边的房子睡下了。 在那之前,她也经常在姜淳渊那边住,只不过是睡客房,那天晚上,姜淳渊把她抱到他的床上。 她感觉到他的需要,让人幸福得想哭的需要。 他没有碰她,只是珍而重之地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抚拍她后背,哄她睡觉。 夜里她睡得很香甜,醒来时,他不在身边,她眯着眼走出卧室,发现他在阳台上,眺望着远方。 曙色朦胧,他的身影有些模糊失真,看上去遥远且陌生,她忽然胆怯了,害羞了,不知怎么面对他。 “淳渊哥哥,我回去了。”她蚊子哼哼似说,逃也似拧开门走了。 “小舒小舒……”姜淳渊高一声低一声喊。 他的身体在发生变化。 关在牢笼里的猛兽急欲冲出来,张开血盆大口,用长长的獠牙野蛮且残暴地啃咬吞吃美味。 哗啦连声响,扣碗的筛盆掉落地上,瓷碗破碎,白瓷片散了一地。 攀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姜淳渊按到灶台上了,留海湿漉漉贴在脑门上,上衫半撩开,模样狼狈。 姜淳渊一时之间傻了,似乎没想到会这样,慌乱地松开了攀舒。 攀舒跳下地,整了整衣服,往外走。 出了厨房门,没进房间,径自拉开院门。 “小舒你别走。”姜淳渊追上来拉住她,小心翼翼道歉加保证:“我刚才犯浑了,再不会了,你别怕。” 怕!攀舒愣了愣,嘴角微翘。 发自内心的笑容透过午后灼灼阳光,直直映进眼底。 姜淳渊傻了,像毛头小子,手足无措。 木板门拉开,吱呀一声,攀舒走了出去。 风吹起她的衣摆,身体盈盈如云彩一般飘远,阳光照射下,窈窕的背影和六年前重合,停留在姜淳渊脑海里最灿烂的一段。 小舒要出去干什么? 这会儿出去,是去买……吧? 自己是男人,该自己去买的。 不行,这个样子不方便走出去,姜淳渊低头看,难为情。 其实用不着买,小舒二十三岁了,只要她肯接受自己,他们马上结婚,怀了孩子也不要紧。 喉咙干渴,隐秘甜蜜狂热的躁动在血液里奔突。 攀舒回来了,手里捏着薄薄的一张卡片。 “我想你可能需要,这家店离这里不到两千米。”她把卡片递给姜淳渊。 足浴理疗按摩……姜淳渊看着上面的服务项目,莫名其妙。 攀舒浅浅一笑,视线下移,瞥向姜淳渊还在叫嚣的地方。 姜淳渊懵了,懂了,霎那间,如被扔进冰窟,周身发凉。又像被抛进高温溶炉里,皮肉被烧焦,五脏六腑剧疼,疼得人痛不欲生。 “小舒,在你心里,我是那样的人?” “我不知道,也许总裁用不着花钱,有的是女人愿意献身。”攀舒笑,打手势,“庙小容不了大佛,总裁请便。” 前一刻艳阳高照,顷刻间乌云密布,阴暗笼罩着大地。 姜淳渊呆呆看着攀舒,说不清是悲伤还是失望的情绪在胸膛里翻滚,最后,那股情绪化成了滚烫的绝望,像肆意奔突的泥石流,劈头盖脸吞噬了他。 姜淳渊圆睁着眼出门,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片黑暗,他像是漂浮着,没有重量,每一脚都没踩到实处。 暴风雨即将到来,风住了,空气格外闷热。 六年,六年的分别产生的隔胲,无法回避,绕不开越不过。 攀舒不是在迂回试探,也不是在报复折磨他,她是真的要跟他划清界线。 陆宏母亲从乡下给他寄来一大包土特产,山菇木耳之类,他送过来给攀舒。 小巷狭窄,汽车开不进去,陆宏在巷口下车,抬头看到姜淳渊,微有意外,又不是很意外。 姜淳渊失魂落魄走着,眼里看不见他。 高层碰面会之前,陆宏见过姜淳渊一次,高尔夫球场,他和几个青年才俊豪门公子一起,优雅尊贵,气质如兰,周围莺莺燕燕,姜淳渊淡笑着,不易觉察的应付笑容,当时觉得他心不在焉花丛老手,这会儿再回想,分明是格格不入,守身自持却被逼置身不喜欢的环境的不耐厌烦。 姜淳渊双眼空茫,两人擦肩而过。 他和攀舒之间有故事! 陆宏咳了咳,喊道:“总裁。” 姜淳渊没停步。 陆宏接着喊,连喊了三声,姜淳渊恍若不闻。 陆宏深吸了口气,说:“总裁,你也是来看攀舒的吗?” “攀舒”两字像电击棒,姜淳渊回魂,转身。 陆宏手里抱着一个大纸箱,山货的味道浅浅淡淡传来。 姜淳渊看看巷子里头,看陆宏,问道:“你来找攀舒?” “嗯,我妈寄了一些土特产,山菇木耳等山鲜,我不做饭用不着,送来给攀舒。”陆宏笑了笑,抬抬箱子。 “不做饭用不着,让你妈别寄就是,再说了,现在交通发达,什么东西城里买不到。”姜淳渊冷冷道。 陆宏脸上的笑容僵住。 话出口后,姜淳渊也呆了。 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说出这么刻薄尖酸的话,尤其跟一个对攀舒那么好的人。 “对不起,我心情不好,失礼了。”他马上道歉,“这些是你妈妈林子里自己采的吗?野生的无公害,炖汤喝炒肉吃都很补身体,挺好的。” 陆宏笑了。 他想,他不用担心攀舒了。 姜淳渊把攀舒看得比他自个儿还重要。 刚才那话,分明是嫉妒之下脱口而出。 他见自己对攀舒好,嫉妒得发狂,他对攀舒的占有欲使他失态,对攀舒的保护维护,又促使他马上道歉。 他怕自己这个对攀舒好的人,因生他的气而疏远攀舒。 “是我妈自己采的,我也觉得野生的对身体更好,攀舒太节省了,又拒绝接受好意,我只能借口我妈寄的这些我用不着,逼着她收下。”陆宏愉快地笑,说:“总裁你忙,我去给攀舒送东西了。” 姜淳渊觉得那笑容真碍眼。 陆宏转身走了,姜淳渊看着他往巷子深处走去,在攀舒的院门前停下,敲门,攀舒开门,进去了。 陆宏生得不错,不比自己差多少。 他和攀舒是一对儿吗? 不!不会是,如果是,攀舒不会住这么破败的地方。 陆宏一年薪水加奖金近两百万,不缺钱。 或者,陆宏已经结婚了,攀舒只是他的情人,不便见光,所以任由她租住这种房子。 姜淳渊想到这种可能性,心如火焚,他几乎要失控,他想冲过去,如果攀舒真的和陆宏……想像着这种可能性,他有一股毁灭一切的冲动。 他打电话给人资部总监。 人资部总监说。 “陆宏今年三十岁,未婚,没听说有女朋友。” “攀舒是陆宏介绍进公司的,当时只有高中毕业文凭,一点从业经验没有,我不肯答应,陆宏以辞职相逼,找人替代他不容易,我请示了董事长,董事长让我把攀舒招进来,用缓兵之计先拖着陆宏,找到人顶替陆宏后两个人一起辞退。” “攀舒进公司后,做事很认真,没多久就上手了,学历比她高,从业经验比她丰富的人做得还没她好,陆宏又从来不特殊照顾她,这事也便揭过了。” 听起来,陆宏对攀舒好像一无所图。 姜淳渊想起陆宏手机里攀舒那张照片。 仅仅因为同情,就对她百般呵护照顾吗? 空中划过闪电,闷雷轰隆隆从天际这头赶向那头,厚重的云层罩在头顶。 没有太阳,却更闷热了。 姜淳渊犹豫,不知是离开,还是回攀舒的租屋看一看,眼前忽然一阵昏黑。 攀舒送陆宏出来。 “外面太闷热了,回去吧。”陆宏说,忽然脸色微变。 攀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姜淳渊挺拔的身体在摇晃,片刻后,直直朝地面栽去。 攀舒拔足狂奔。 “可能是中暑了,我送他去医院。”陆宏紧跟在她后面,“你要一起去吗?” 攀舒白着脸点头,爆发力惊人,柔软的双臂毫不费力抱起姜淳渊,小心翼翼抱进陆宏的汽车。 天空更阴沉了,暴雨在即。 马路上,行人急着赶回家或单位,怕被雨淋,闯红灯,急匆匆横跨马路。 车辆也跟赶着干什么一般,毛毛躁躁,喇叭声响个不停。 攀舒呆呆地看着姜淳渊。 那天四季春看他,他只是比以前消瘦了些,不失俊逸优雅,这会儿,他一动不动歪靠椅子上,脸色颓败,眼睛紧闭,没有一毫生机。 他会不会死? 这个念头浮起,顷刻间如杂草漫长,充塞了整个脑袋。 他要是死了,自己怎么办? 第8章 chapter8 “饿过头晕倒的,没什么大毛病,不用担心,打两瓶葡萄糖,静养一两天就好了。”医生说,啧啧摇头,“这年头居然还有饿昏过去的,头一回遇到。” 多少顿没吃才能饿昏! 陆宏去办住院手续。 攀舒在病床前坐下。 四壁雪白,床单被面也是白的,姜淳渊露在被子外面的脸庞更显得消瘦,眼眶暗黑,下巴的胡茬像一根根小木刺。 他以往极注意个人形象的,什么时候都是干净而整洁,纤尘不染。 攀舒用目光描摹着姜淳渊的眉眼。 她以为自己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然而那天,抬头间,她就认出他了。 刻意地去遗忘,可是,怎么可能忘得了。 七年相伴,那七年,他将她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心怕跌了,他对她的好筑成了牢笼,把她锁了进去。 最痛苦的暗无天光的日子,她也没能逃出来。 记忆里匀润的一只手腕关节微凸,输液点滴顺着青色的血管在薄薄的苍白的皮肤下汩汩流淌。 房门响,陆宏办完手续回来了,手上还拿着脸盆,透明塑料袋里装着毛巾牙膏牙刷,以及不知哪里买的一套纯棉睡衣。 “我走了。”攀舒细声说,低着头往外走。 “他身上的味道你没闻到吗?不知几天没洗澡了,不给他擦洗一下不行。”陆宏拦住她。 攀舒轻咬唇,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半晌,说:“给他请护工,或者给他家里打电话。” 不等陆宏接口,直直出了门。 “这拗脾气,到底是怎么惯出来的。”陆宏摇头不已。 房门咔嚓一声细响后合上。 陆宏搁下东西,看看点滴瓶,看看床上的姜淳渊,笑道:“攀舒走了,可以醒过来了。” 姜淳渊睁开眼,脸颊浮起可疑的暗红。 “能告诉我你跟攀舒的故事吗?”陆宏在攀舒刚坐过的椅子上坐下。 姜淳渊定定看他。 陆宏坦坦荡荡跟他对视。 姜淳渊用没插针头的手撑床板,坐了起来,竖起枕头,靠到床板上。 “帮我点支烟,可以吗?” 陆宏身上没带烟,从姜淳渊的衣袋里摸打火机和香烟。 打火机,银铝主体,黄铜镀金构件,轮廓方正线条简洁。 陆宏往上抛,接住,笑道:“好品味。” 姜淳渊涩笑了一下,叼住烟。 暗蓝色火苗凑近,烟头红光一闪,深吸了一口,淡烟燃起。 “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对攀舒那么好。”他说,在烟灰缸上弹了弹烟灰。 陆宏脸上的笑容消失,眼神空茫。 “我有个妹妹,在我考上大学那年,死了。” “家里没钱给我交学费,她去了我们那里最陡峭的一座山崖,断肠崖,上去的人,就没有活着回来过的,她知道,可是她去了,因为那崖上长着珍贵的灵芝,如果能采到几棵卖了,我的学费就有了。” 姜淳渊手里的烟掐断了。 “我妹妹死的时候,才十七岁。”陆宏抿了抿唇,接着道:“攀舒跟我妹妹长得其实不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她,就像看到我妹妹,我庆幸老天把她送到我面前,让我有弥补的机会。” 如果没有他,攀舒这会儿……自己将遗憾终生。 “谢谢你照顾攀舒!”姜淳渊坐直身体,在病床上,朝陆宏鞠躬。 陆宏端坐着受了。 姜淳渊坐了回去,缓缓开口。 “我父亲,你认识,也知道的,他控制欲很强,说一不二,高考时,虽然反感,我还是顺他的意愿报了商学院,毕竟姜家只有我一个儿子,继承家业是我的义务,然而就在我大一那年,发生了一件事。”姜淳渊说到这里顿住,长久地沉默。 陆宏没催,默默地为他再点了一根烟。 姜淳渊深吸了口气,吐出烟雾。 淡烟袅袅,他的眉眼在烟雾里有些模糊。 “他要控制我的婚姻,他要求我跟他一个朋友的女儿订婚,我不同意,他就卡掉我的经济,不给我生活费,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我顺着他,我的一辈子就完了。” 姜淳渊转学院转专业,换到自己喜欢的美术学院,上学的同时打了好几份工,养活自己的同进,还攒了一笔钱。 然而,毕业后,他一直找不到工作。 连办辅导班都收不到学生。 姜淳渊焦头烂额,为生计四处奔忙,却始终不能改变什么。 他知道姜守恒在背后操纵一切,于是,离开了l城,去了w城。 “我租的房子就在攀舒家的对门。” 攀舒说他是世上最好看的男人,她自己,何曾不是最好看的女孩儿。 人生地不熟,小攀舒是一把火,照亮了他晦暗的世界。 “小舒很漂亮,很活泼,很可爱……”姜淳渊打开手机里的照片给陆宏看,“我真是恨不能把她嵌进我身体里,一时半刻也离不开她。” 很多照片,照片里,攀舒是粉润润的珍珠,明眸皓齿,笑容璀璨。 陆宏很意外。 “后来发生什么事了?攀舒怎么会过得那么惨?” 后来发生的事,他一无所知,然而,难以脱罪。 那些日子,不知攀舒怎么熬过来的,把自己凌迟都无法赎罪。 每回想一次,自责就深重一分,钢刀扎得更狠。 姜淳渊闭上眼,沉默着承受彻骨痛楚。 输液瓶快空了,陆宏按下呼叫键,没有再追问。 有适可而止的礼节,也有洞察一切的理解与体贴。 护士过来换输液瓶。 床上躺的,床前坐的都是难得一见的帅哥,多看了好几眼。 换完了,关切地问了很多。 送走护士,关上门,陆宏笑道:“如果不是我亲自送你来医院的,我都要怀疑你得了什么严重的不治之症了。” 姜淳渊失笑。 友谊,很奇妙地在两个刚见过几次面,没有深入交往过的男人之间诞生。 *** 绿化丛杨树枝叶繁茂,随风摇曳,乌云不知何时散了,又是艳阳天。 攀舒走路回去。 经过一个超市时,她停下脚步,怔站了一会儿走了进去。 租屋里没有冰箱,攀舒以往进超市几乎不买肉,时常是拿起几筒面条就走。 生鲜区鸡鸭鱼肉都有,攀舒看了看,鸡鸭不是现宰的,淡柜里冷冻着,不知新鲜不,没买,来到海鲜区,仔细看了看,挑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鲢鱼,接着买了葱姜大蒜西红杮和香菇,一把椿芽几个草鸡蛋,又买了一袋重五斤的香稻米。 回到家里,她把厨房的一地碎片拾缀了一下,开始做饭。 以前在家时,她什么都不会做,母亲做好饭菜放进冰箱里,她放微波炉加热后吃,姜淳渊来了后,就是他负责她的三餐。 进四季春后,得空她就进厨房,悄悄看厨师怎么炒菜,郑谷雨看她想学,发话让厨师教她,现在厨艺虽赶不上大厨,也很不错。 八块多钱一斤的香稻米焖出来的米饭润白喷香,鲢鱼头炖的鱼汤汤色如乳,椿芽炒鸡蛋颜色鲜艳,西红杮烧鲢鱼身也很不错。 攀舒看着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怔呆了半晌,搬起角落小木方桌来到院子里。 太阳已西下,院子地面暑气逼人,攀舒来回接了几桶水冲地面,气温凉爽下来。 小方桌摆好,鱼菜端出来搁到桌子上,电饭锅提放到桌旁地上。 门外答答细高跟鞋落地的急促脚步声由远而近,攀舒没在意,拿起碗盛饭。 院门咚咚咚响,老旧的木门板瑟瑟发抖,房梁上方掉下来大片大片墙漆,攀舒怔了怔,扑过去。 “不是说只是饿晕了么?突发别的急症了?”她拉门闩,尖声问。 门开了,门外站的是满头大汗的郑谷雨。 “攀舒,你还好吧?没出什么事吧?”郑谷雨高声道,上下打量攀舒,一拳捶了过来,骂道:“好好的怎么不接我电话,后来又关机。” 急匆匆送姜淳渊去医院,手机没带,回来后浑浑噩噩,想不起要看手机,攀舒进屋,拿起手机,一看,电池没电,关机了。 “可把我吓死了,以为你出什么事,跷班过来的。”郑谷雨发火。 攀舒拿出纸巾给她擦汗,心中感激,低垂着头任她骂。 “其实,你平时与世无争闷声不响的,不会跟人结仇,我不该担心,就怕那个视频给你带来麻烦。”郑谷雨叹气。 能有什么麻烦,视频里她厚重的门帘一样的头发,黑框大眼镜,连姜淳渊都面对面认不出她来,更遑论其他人。 攀舒拉了凳子过来给郑谷雨,自己从屋里另拿了一张出来,坐到一旁。 “你认识一个叫彭于飞的男人吗?”郑谷雨问。 “他找到咱们酒楼了?”攀舒意外。 彭于飞竟然能从那样一个视频里认出自己! “是的,看了视频找过来的,我不承认,他非说那个人就是你,说不会认错的,疯子似的,又吵又嚷,逼着要我们马上带他跟你见面,幸好只有我知道你的住处和电话,扛住了。” “跟他见面也不要紧。”攀舒苦笑了一下。 “那个人不是你的仇人?那怎么会没你的联系电话?”郑谷雨好奇。 彭于飞不是仇人,是她学生时代最要好的同学。 如果高中毕业时,他没向她表白,她没出事,她和他现在也许还是好朋友。 第9章 chapter9 据说,美女无脑,漂亮的女孩成绩不好,成绩好的长得不好看。 攀舒上学时,周围的同学印证了这句话,只有她是例外。 妒忌心不只是大人才有,小孩更明显。 攀舒见人时未语先笑,跟同学没红过脸,可也没来往密切的。 姜淳渊来了后,攀舒眼里渐渐地看不到任何人,同一个班的同学,她连名字都记不住。 彭于飞是唯一和攀舒交往密切的同学。 攀舒从小学一年级起就跟彭于飞做同学,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 记忆的闸门打开,与彭于飞有关的一切如潮水涌上脑海。 小学一年级,上学第一天,小小的彭于飞被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领着一班孩子堵在教室角落,胖男孩划刮着脸羞他说话结巴。 头上扎着羊角辫的攀舒挤进人群,奋力推开小胖,拽起彭于飞护在身后,和小胖掐了起来。 那天彭于飞哭得厉害,她像电视里的大侠,豪气干云,拍着他肩膀表示会保护他。 后来,彭于飞就成了她的影子,跟在她背后,拿小人书给她看,带零食给她吃,拿玩具给她玩,像臣民讨好君上。 后来彭于飞说话不结巴了,不需要攀舒保护了,他却像是习惯了,在攀舒面前还是很容易脸红,腼腆害羞。 上中学后,彭于飞越来越受同学追捧。 他的成绩很好,和攀舒一样,经常考满分,跟攀舒不同的是,他长得不是特别好看不招同性妒嫉,而且他家很有钱,他爸是w城的首富,他有孩子们没有的玩具,小人书,昂贵的零食。 攀舒跟同学关系则越来越疏远,因为彭于飞契而不舍粘着她,他们的友好关系才一直维持下去。 跟她告白时,他说,他们能从小学起一直同班,是他让他爸花钱找关系疏通得来的。 攀舒一无所察,听到他的表白极度震惊,灵魂出窍,以至于彭于飞抱住她,大脑袋往她脖颈拱才回神。 她赏了他一巴掌。 后来她出事,他不知听说没听说,没来找她,她也没想过向他求助。 “不是仇人,那你要不要跟他见面?”郑谷雨问,替攀舒分析情况:“这么短的时间就找到四季春,早晚会找到你。” “不见,找到就找到。”攀舒淡淡说,指桌面,邀郑谷雨留下来吃饭。 郑谷雨瞥一眼桌上的菜,惊叫:“我的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舍得这么奢侈。” 是啊,鬼迷心窍了。 攀舒默然,进厨房拿碗。 平房老鼠蟑螂出没,只有刚洗的碗扣在筛盆里,其他碗碟放在小吊篮里挂在房梁上,幸免于中午的碎碗之难。 郑谷雨扒了一口米饭,惊讶更甚。 很香,可想而知,米价不便宜,攀舒怎么舍得买。 眼珠子转了转打量攀舒,郑谷雨忽然想起刚才院门拉开时攀舒急匆匆的问话。 “刚才你说谁饿晕了?” “姜淳渊。”攀舒慢条斯理夹菜。 “他看起来出身豪门,怎么会吃不上饭?”郑谷雨吃惊,随即恍然,“苦肉计吧?我才想你怎么还住这个地方,他想让你搬去跟他一起住是不是?话说,我看姜先生那人真不错……” 齐大非偶。 六年前懵懂迷糊,栽了大跟头,现在,再也不会了。 攀舒夹了一筷子鱼肉进嘴巴,抿着唇,细细咀嚼。 “遇到可心意的就别拖了,你这雷劈不动的性子得改改。”郑谷雨苦口婆心,还想继续劝说,手机响了,总经理老潘在电话里大骂,“半个小时之内回来,不然,别来上班了。” “老潘这是更年期了还是咋了?”郑谷雨嘟嚷,胡乱扒了几口饭,没让攀舒送,急匆匆走了。 郑谷雨和老潘都是四季春的开店元老,老潘脾气很大,对郑谷雨却一直礼让。 攀舒眉头蹙起,隐约感到不安。 晚上临睡前,攀舒给郑谷雨打电话。 “没事,老潘能拿我怎么着。”郑谷雨笑。 攀舒松了口气,听她嗓音沙哑,想必很累,也便没多问,挂了电话。 周一早上,攀舒起得很早,九点上班,她八点半不到就到了公司。 清洁阿姨还没上班,办公室里静悄悄的,有些闷,攀舒推开窗户透气。 窗户对着大厦大门,一辆白色轿车从马路上开进大厦,攀舒扶着窗玻璃的手顿了一下。 姜淳渊下车,似乎感应到什么,抬头往上看。 攀舒把窗户关上,开了空调。 这天公司每一个人似乎都特别忙。 姜淳渊上午召开了一次高层会议,下午,陆宏喊了曲云婷进办公室谈话。 曲云婷从总监办公室出来,脸颊红得如熟透的石榴。 “总监都问了些什么?”大家一齐涌到曲云婷办公桌前。 曲云婷羞答答说:“公司要在w城设分公司,要派人去考察,总裁亲自去,陆总监打算派我陪同。” “啊!如果确定下来,你是不是要去分公司?总裁肯定坐镇总公司的,你去分公司不就见不到总裁了?出差几天的艳遇换以后的长相厮守,不划算。”一女同事惊叫。 曲云婷面上羞色变成绝望。 直白得连遮羞布都不蒙,攀舒暗暗侧目。 下午部门小会,决定去w城出差调研的人。 棕色橡木会议桌,大家在两侧坐下后,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曲云婷表示自己这几天身体不适,去w城不便。 陆宏没有坚持,视线扫了一圈,宣布策划部让攀舒去。 众人同情地看攀舒,攀舒静静坐着,面上无波无澜。 中恒惯例,部门里有人要出差,由内勤统计了,登记身份信息,通知给行政部订车票或机票,陆宏公布了出差人员后,内勤习惯地问攀舒要身份证信息。 攀舒没说话,看向陆宏。 陆宏咳嗽起来,咳得脸涨得通红,咳了许久,摆手,说:“不用订票,这次开车去。” 散会,攀舒回到办公桌前,刚坐下,内线响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不用订票?”陆宏问。 攀舒沉默,一只手握听筒,一只手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 陆宏习惯了她的惜字如金,憋着笑,说:“明天早上六点,总裁过去接你。” 攀舒“嗯”了一声,半晌,低低道:“谢谢你!” ——谢谢你为了不让我成为众矢之的,人前一直冷淡,人后默默关心,这次,又费心兜了这么个大圈子。 千言万语,凝聚在平淡的三个字中。 攀舒晚上没收拾行李,第二天,拿了一套衣服随手塞进超市购物装东西用的塑料袋,拉开门。 姜淳渊倚着门对面前座房子的墙壁站着,不知来了多久了,头发微沾了露水的湿润,清峻的眉眼微有颓糜,不可言说的男□□惑。 攀舒视若不见,锁上门,一言不发走。 姜淳渊从后面追上来,伸手提过她手里的袋子。 巷子外停的不是宝马,换了一辆空间较大的黑色宾利房车。 把攀舒的袋子放进后备厢的行李箱里,姜淳渊走到副驾驶座和后座车门之间,问道:“路上要睡觉吗?后座放平是张床。” 攀舒沉默。 姜淳渊迟疑了一下,为她拉开了副座的车门。 外型卓尔不凡,内部空间极宽敞,天然真皮座椅,原木内饰,沉稳里带着奢华。 后座卧具、炉具、冰箱、盥洗设施齐全,还有音响和电视电脑,攀舒瞥了一下,合上眼倒到椅背上。 姜淳渊坐进驾驶位,侧身凑近,给攀舒扣安全带。 他扯动安全带时,手指无意间刮过她裸-露的手臂,攀舒颤了一下,极轻,且细微,然而姜淳渊凑得那么近,发现了,拉安全带的手顿住。 干净清爽的味道盈满嗅觉,鼻息交缠。 攀舒睁眼,抬起头,姜淳渊定定看着她,眼神一如以往,温柔得像融了春水在其中。 两人一动不动凝视着对方。 许久,姜淳渊喉咙深处无声地叹息,后退,给攀舒扣上安全带,发动汽车。 攀舒侧头,在窗玻璃上,看到自己漠淡的毫无表情的脸。 汽车朝w城行驶,窗外建筑物和树木不停倒退。 姜淳渊开车和他的为人一样,沉稳而优雅。 车速不慢,却不会让人觉得不安,换档加油门,退档降速,空档滑行,每一个配合都酣畅淋漓。 离w城越来越近,景物慢慢熟悉起来。 那七年,他带着她,走过城市附近每一个地方。 市区的高楼大厦隐约可见,度假胜地南阳山就在一侧。 宾利驶到路口时,姜淳渊打了转向灯,侧头看了一下后视镜,把车开上南阳山度假屋。 山道蜿蜒,路两旁种满泡桐树,宽阔的叶片极柔软,叶柄上长着绒毛。 攀舒第一次由姜淳渊带着过来看到时,惊讶地问他,叶子怎么会长毛?该不会是太懒了没洗澡才长毛吧? 她其实是开玩笑,姜淳渊却当真了,乐得哈哈大笑。 攀舒又羞又恼,鼓着腮帮子说“不理你了”,这个不理只有几秒钟,转头看到山腰古色古香的白墙灰瓦红柱翘檐房子时,她马上捉住姜淳渊胳膊猛摇,大喊着要他赶紧带自己上山。 汽车进了度假屋大门,正对着是接待大楼,唯一一栋现代化建筑,姜淳渊没有停车,顺着山路径自往上开。 南阳山度假屋的房子都是独门独院,名字根据院子里种的花命名。 他在玉簪院前停下,熄了火。 白色的栅栏,挨着栅栏簇簇拥拥长满玉簪花,叶子碧叶莹润,花枝清秀挺拔,白花如玉,幽香四溢。 这个院子,姜淳渊带着攀舒来住过很多次。 攀舒下车,两腿有些虚软。 姜淳渊从后备箱提出一个行李箱,又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冷冻箱,关上车门,一手一个,往里走。 攀舒稳住心神,跟在后面。 院子里的石板路和几年前一样,呈淡青色,缝隙有少许青苔。 进得门,地面铺着厚重的红色团花地毯,一色木质雕花家具,如穿越了时空,到了书上描述的,几百年以前的世界里。 “你来啦。”姜淳渊突然停下脚步。 攀舒这才注意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刚到。”男人站起来,跟姜淳渊握手。 身材魁梧,古铜色肌肤,脸部轮廓分明,眼神凌厉。 “我们中午没吃饭,你吃了吗?”姜淳渊问道。 “我吃了,你们先吃饭,吃过饭再谈。”男人说。 姜淳渊点头,转身看攀舒,“你去洗澡,我收拾完给你送衣服进去。” 攀舒一言不发进东面卧室,这一间是主卧,卧室里带卫浴间,以往过来,都是她住这一间。 卫浴间里有浴缸也有淋浴喷头。 姜淳渊什么都顺着她,却禁止她在家庭以外的地方盆浴。 攀舒拉上暗蓝色浴帘,脱了衣服,站到喷头下,淋浴。 快洗好时,门从外面推开,姜淳渊走了进来。 “小舒,衣服我放架子上了。” 攀舒有股把浴帘猛一下拉开的冲动。 一只手湿漉漉搭了上去,终究没有拉,以前,是害羞,没有勇气,眼下,则是失去兴致。 第10章 chapter10 衣架上不是她带的那套衣服。 纯棉直筒家居裙,娇嫩嫩的粉红色,绣着小小的白梅,轻柔、美丽。 内衣内裤大小很合适,像是量过她的尺寸,都是纯棉料子,穿在身上,很舒适。 午餐是姜淳渊自己做的,冷冻箱里准备了食材。 菜式不多,但很可口,且营养丰富。 姜淳渊刚到w城时是天天叫外卖的主儿,后来,为了照顾小攀舒,慢慢练出堪比酒楼大厨的厨艺。 吃过饭,姜淳渊拉攀舒在沙发上坐下。 男人名卓树声,天宸私家侦探社社长。 自我介绍后,他说:“攀小姐,姜先生委托我调查六年前你差点被强-奸的案子。” 攀舒微微一震,看向姜淳渊。 “我听说后,觉得那件事不像是临时见色起意,不是突发事件。”姜淳渊沉声道。 卓树声初步调查到的情况,证实了姜淳渊的猜测。 企图□□攀舒的男人名蒋谊,从警局回去后就死了,怎么死的没人知道,蒋谊当时和父母同住,其父母将儿子送到殡仪馆火化,第三天就离开了w城,他们的邻居说是回了老家,但卓树声在蒋谊家的老家没见到他的父母,村子里的人说,蒋谊父母从没回老家住过。 而负责攀舒案子的警员,在案子发生的一个月后,调到另一个城市任职,调职仅三个月便办了病退,半年后出国了。 还有攀舒的父母,居然没查到去向,药厂领导说他们没办辞职手续。 也就是说,攀舒出事后,她父母跟着失踪了。 这个消息,姜淳渊怕攀舒无法接受,让卓树声别提。 “你能把事发过程详细讲一遍吗?”卓树声问,仔细观察着攀舒脸色。 噩梦般的一晚,那一晚之后,她的人生天翻地覆。 恐惧如洪水猛兽,排山倒海袭来。 攀舒像受惊的小兔子,双手痉挛抽搐,无助地抓住沙发扶手。 “不怕,有我。”姜淳渊靠近她,拉过她的手,温柔地摩挲。 他的眼神温暖、缱绻,满满的宠溺和爱怜。 攀舒身子蓦地一颤。 姜淳渊略顿,把她搂进怀里。 六年分离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长河消失了。 姜淳渊眼里是醉人的温柔,他强韧有力的臂膀圈着她,他的身上沉静干净的气息像阵阵清风,抚慰着她伤痕累累的心。 谁会费尽心机设计陷害自己? 雇凶,收买办案警员,安排出国避过追查,什么人能这么手眼通天? 自己家没什么好图的,那人的目的是什么? 攀舒紧靠着姜淳渊,脑子里一团乱麻。 平地一声炸雷,窗外电闪雷鸣,狂风刮来,窗帘摇曳不定,眨眼间,暴雨如注,雨水噼噼啪啪捶打着明瓦屋顶。 攀舒看向窗外,迷朦的目光变得清朗。 “我什么都不想查。”她挣开姜淳渊的怀抱,站起来,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姜淳渊,“人为或者意外,对我都没差别,它改变不了你抛弃我,我爸妈不要我了的事实。” “小舒……”姜淳渊虚弱地朝她伸手。 攀舒没有像小时候那样,难过时,朝他扑过来抓着他的手,稀里哗啦号啕大哭。 她静静地看他,稍停,转身进房。 房门闭合,遮挡了姜淳渊痛苦的视线,攀舒靠着门板缓缓滑落地上。 那年,她流着泪,忍着炎热,忍着寒冷,忍着屈辱和饥饿,蜷缩在他的房子门前,每天痴痴盼着他出现。 她不相信,他会丢下自己不管不问。 连她爸撇下她临走前都说,反正有姜淳渊,没有爸妈没什么关系。 他对她那么好,好得连她父母都笃信,她不会无家可归。 她苦苦熬着,想念他,盼着扑进他宽广的胸膛,失声痛哭,诉说委屈。 可他没有出现。 她像坠入猎人陷阱的小兽,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错过了就错过了。 她不想把自己再置于面前悬崖背后峭壁的境地。 “小舒,我们不能让元凶逍遥法外。”姜淳渊拍门。 攀舒屈膝,抱着头,把脸埋进膝盖中。 “小舒,线索都断了,你不配合,卓探长无法查下去,你别呕气,好吗?”姜淳渊苦苦哀求。 不!她没呕气,她只是倦了,厌了。 那一天,警局最后把案子定性了□□案,她愤怒仇恨,她想将那个作恶的男人凌迟碎尸,想对不能明察秋毫的警员拳打脚踢。 后来,她却发现,那件事其实微不足道。 她太天真了,把世界想得太美好。 象牙塔里长大,幼稚单纯,无知无畏,到底吃了亏,栽了大筋斗。 风卷起窗帘,雨水横泼在窗台上,透明、纯澈,清亮一汪,很好看。 跟姜淳渊在一起时,他不让她淋一滴雨水。 他说,雨水中有二氧化硫、二氧化氮,还有流窜在空气中的各种各样的杂质和浮尘,很脏。 他离开以后,她的每一天都是在暴雨中行走。 拍门声在持续了些时后停了。 攀舒脱了裙子换上一套睡衣。 睡衣是姜淳渊准备的,整齐地叠放摆在床头。 浅紫色,胸前大大一朵蒲公英,纯棉质料,穿在身上很舒服。 窗外风雨交织,攀舒把空调调高了两度,扯过薄被躺倒睡觉。 “抱歉。”姜淳渊看向卓树声,“回头小舒愿意提起往事了,我再约你。” 卓树声点头,站起来,往外走了几步,回头望向房门。 繁复的万字穿花图案雕花房门密闭。 “姜先生,要不,把她爸妈有可能也出事了告诉她。”卓树声低声说。 姜淳渊愣神一下,脸色难看,口气冷硬:“不行,小舒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她长大了,不是六年前未经风雨的小女孩,姜先生还是考虑一下。”卓树声耸耸肩,出门。 雨水带着夏天特有的暑热气味,又急又密,水柱般从空中冲下。 卓树声头脸衣服瞬间湿了。 门廊下挂钩上挂着雨伞,姜淳渊心火哔哔烧着,须臾的迟疑,卓树声已出了院门上了汽车。 “绝不能告诉小舒。”他想。 看着雨幕出了会儿神,姜淳渊回转身后,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电脑桌面背景是攀舒的照片。 月亮湖畔,美丽的蝴蝶兰花丛边,攀舒斜倚花丛,人比花娇,神采飞扬,像被施了魔法,不可思议的眩目。 姜淳渊痴痴看了许久才登陆公事企鹅。 滴滴声响个不停,有信息有邮件。 姜淳渊一一看过,公事上的挨个回复,他父亲提到贺美娜,他直接无视。 姜淳渊处理了累积的公事,又对接下来的工作做了安排。 五点,攀舒房中传出动静,似是起床了。 姜淳渊走到门边,侧耳倾听了一下,看向门外。 雨势比中午时更大,廊前滴水檐滴水如帘,远眺,山峦屋宇隐在连天雨幕里。 本来打算晚上带攀舒逛夜市吃蜜汁烤鳗鱼豆腐涝等w城特色菜的,不成了,姜淳渊打电话跟度假村服务台订餐。 “石龙豆皮鸡,莲藕龙骨汤……” 姜淳渊还在点菜,攀舒拉开房门走了出来。 她穿着长裤t恤,看了门外一眼,走到门边鞋柜前换鞋。 风吹进来,带着雨丝,拂起她的额发。 “抱歉,先不要了。”姜淳渊扣了电话,几大步走过去,“这么大的雨要出去?” 攀舒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低下头,几不可闻的声音逸出:“我想回家看看。” “我跟你一起回去。”姜淳渊说,率先出门,拿起廊下雨伞打开。 路面湿润,制动不如天气晴好时,姜淳渊开得很慢。 雨中的南阳山宁谧安静,雨水冲刷下的花朵失了颜色,树叶和青草泛着一种沉重的藏青色。 雨水滴滴答答落在挡风玻璃上,雨刮器刷刷地有节奏地划动,眼前一阵清晰一阵模糊,攀舒有些头昏目眩。 姜淳渊侧头看了她一眼,靠边停车,打开危险示警灯。 “不舒服?”他松开安全带,靠近攀舒,拂开攀舒额前留海,手背搭上她的额头。 亲昵亲密,古老的亲人之间试体温的方式,一点不准确。 攀舒小时喜欢想跟姜淳渊呆在一起,经常偷偷拿电吹风吹额头,吹得滚烫烫了,病蔫蔫到对门去,说不舒服,姜淳渊一搭额头,沉静的面容变色,要带她去医院,她不去,耍赖撒娇,在姜淳渊给她做了好吃的,陪她一个半个小时候,就说自己好了,姜淳渊再一搭,果然退烧了。 他一直没看穿她的小把戏,只是觉得她太孤独了,缺乏安全感,一个人家里呆着就生病,于是更多地把她留在他那边。 “不烫,没发烧,有没有哪不舒服?”姜淳渊微蹙眉。 搭在额头的那只手微凉,如滑腻的玉石。 攀舒轻咬住下唇,身体僵硬,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得很快。 手背的皮肤忽然热了起来,继而细细密密的汗意,姜淳渊惊了一下,继而灵台清明通透,心头涌上细细的喜悦。 “冷吗?要不我给你揉揉。”他拉起她的手,揉了揉,贴到自己脸颊上,轻声问她:“还记不记得以前,你总说我体温高,要我给你烤火取暖。” 怎么可能不记得! 她那会儿真真厚脸皮得天下无敌,缠着姜淳渊,搂搂抱抱,半点不害羞。 攀舒没吭声。 胸臆间一团火闷烧。 姜淳渊拿她的手搓自己的脸,低声叫“小舒”,不停地唤。 雨水密密实实遮住前挡风玻璃,狭窄的空间,一声声响着他昵喃似的细语。 攀舒安静地听着,渐渐有种错觉,似乎时光倒流,又回到六年前。 第11章 chapter11 进市区时八点了,雨停了,雨后的城市潮湿阴凉,霓虹灯有一份与记忆迴然不同的清冷。 “先吃饭再回去。”姜淳渊提议。 攀舒摇头,贴着车窗看窗外,眼神有些阴暗。 大人闲言碎语讥嘲,小孩砸扔东西吐口水,那样的经历,只是听着都不愉快,何况她亲生经历过。 “要不,咱们不回去了,那地方没有你爸妈,回去也没意思。”姜淳渊小心翼翼道。 攀舒一声不吭,面色漠淡。 路灯灯光透过路边高大的梧桐映照到她脸上,光影斑驳。 姜淳渊暗叹了口气,往小区开。 守门的不是袁伯,攀舒和姜淳渊都不认识。 姜淳渊押了行驶证开车进去。 住宅楼侧面长满爬山虎,雨水刚冲刷过,灯光下,深浓的一片墨绿,叶子闪闪得发亮。 雨刚停,没有住户出来散步,静寂无人。 攀舒以前的家和对门姜淳渊租过的房子都没亮灯,死气沉沉,似乎许久没人住了。 攀舒在姜淳渊的房子门前蹲坐下,蜷缩着身体,抱膝,头深深埋进膝盖里。 凄怜无助,惶恐害怕。 比想像更直观的视觉冲击,姜淳渊周身发抖,抖得厉害,中风似的,手里的车钥匙攥紧,边缘深深地嵌入掌心。 “那时候你突然不见了,爸妈不要我了,这个小区里面的人,那些我平时喊叔叔阿姨哥哥姐姐的,一脸鄙夷看我。那些比我小的,朝我吐口水,有的还往我身上撒尿,不到十岁的一班孩子,齐声骂我*,千人骑万人干的破烂,他们懂什么啊,大人教的。”攀舒低低说。 声音从手肘和膝盖的围拢下闷闷传出来,像隔着遥远的时间和空间,隔了千山万水,才传进姜淳渊耳里。 听袁伯说过,由她口中说出来,锥心更甚。 “咱们走了。”姜淳渊把她拉起来,动作粗暴,攀舒踉踉跄跄跟着他来到汽车前,他把她塞进车里,阔步越过车头,坐进驾驶位,汽车像脱轨失控,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百多米远后,又急速地刹车,车轮与地面磨擦,嘎嚓声在沉寂的夜里尖锐刺耳。 保安惊诧地骂了一声,姜淳渊杀人似的目光盯着他,吓得不敢再骂,把行驶证从窗户扔进车。 “不只这些事,这些事谁都知道的,你也听说过吧。”攀舒拔弄后视镜垂下来的平安扣流苏。 还有更不堪的? 姜淳渊猛一下踩下刹车,死死掐着方向盘,狠狠盯着前方,眼神像刚开刃的刀子。 “我那年十七岁,很漂亮吧。”攀舒轻笑,凑到姜淳渊耳边,一字一顿地说:“你觉得,男人会对一个漂亮的无依无靠的女孩做什么?” 姜淳渊捂脸,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颊,嘶声问:“都有谁?告诉我,我一个不放过。” “太多了,夜里过来的,楼道的灯被他们弄坏了,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攀舒咯咯笑,上气不接下气。 姜淳渊想把自己剥皮抽筋,寸寸凌迟。 “我怕走了就见不到你,不敢走,可是我等了足足三个月,你没有回来找我。”攀舒幽幽说, 拉开车门下车,汽车停在马路当中,车流如水,她看也不看,朝路边迈步。 一辆车从她身边飞驰而过,车身离她的身体不到一掌宽。 “小舒。”姜淳渊惊叫,冲下车,奔过去,一把攥住她的手。 他想把她拖回车里,她杵着不动,他不只手抖,身体也开始发抖,簌簌如秋风横扫下的枝头黄叶。 “小舒,怎么做,你才能像以前一样快乐?”他喃喃问,挺拔的身体佝偻下去,整个人垮了。 攀舒静静看他,路灯白色的灯光照在黑漆漆的眼睛里,那里面什么情绪没有,沉静安宁,这样的眼神把姜淳渊击溃了。 “小舒,你打我吧,我该死。”他抓住她的手,狠狠地抽向自己脸颊。 她往回缩手,他不让,啪地沉闷的一声响,那张清峻的脸留下三道清晰的指痕。 攀舒倒退了几步,怔怔看姜淳渊,仿佛挨打的人是她,她不认识似看他,胸膛剧烈起伏。 姜淳渊抓住她的手还要打,她狠狠甩开他的手,两人在马路上拉扯纠缠。 一辆车被阻了去路,更多的车受阻,喇叭声狂响。 有急性子的,探头出车窗大声骂道:“要闹回家闹,别堵着大马路。” 有行人停了下来,一脸好奇地围观。 攀舒咬唇,平静寸寸龟裂。 她的苦难,她的不幸,在路人眼底,是笑料,茶余饭后的甜点。 他痛苦,只不过因为在乎。 如果他不在乎,她就是跳梁小丑。 “小舒,我们回去好不好?”姜淳渊抓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都是汗,咸湿粘腻。 攀舒没甩开,跟着他上了车。 隔了四辆车,一辆奔驰车里,一个头发半白年近五旬的男人半降下车窗看着一切。 姜淳渊的宾利房车重新上路,看热闹的行人散开,拥堵的长长车龙流动水似往前开,男人吩咐司机:“跟着那辆车。” 姜淳渊载着攀舒进南阳山度假村,男人吩咐司机调头,掏手机打电话。 “庞标,查一下少爷现在在哪里,安排人跟踪少爷,不要给他和攀舒接触,必要时,使用武力要他带回来。” 庞标应好。 男人挂了电话,汽车往回开,才下南阳山,男人的手机来电铃声响起。 “董事长,刚刚查到的消息,少爷在l城,他找到攀舒了,这几天一直在攀舒上班的酒楼守着,酒楼的大堂经理应该是知道攀舒的住址的,不肯告诉少爷,少爷还没跟攀舒见上面,要强行把他押回来吗?” 攀舒在w城,就在刚才,才出现在自己眼皮底下。 男人沉吟了片刻,说:“暂时不用,他跟攀舒要碰上面时再行动。” “好的,董事长还有什么吩咐吗?” “攀舒消失那么多年了,少爷怎么又找到她的?”男人问。 “因为网上一个视频。”庞标一五一十说。 男人打开笔记本,上网,查看视频。 “因为这件事,那个传菜员被辞退,攀舒也辞职了,不过,就算没有这件事,姜淳渊跟攀舒重逢了,也不会给她再做两份工作。”庞标说。 男人揉了揉额角,半晌,说:“跟那个大堂经理接触一下,给她钱,让她告诉少爷,说攀舒离开l城了。” 夜色沉暗,出了城,车辆行人稀少,宾利车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往上开。 泡桐叶子滴下雨水,落在挡风玻璃上,留下蜿蜒一道水渍。 攀舒有些倦,手脚无力,草草吃了饭,也不走动散食,进房睡觉。 姜淳渊看着她,欲言又止。 攀舒夜里睡得极不安稳,一直做噩梦。 先是站在一眼望不到底的悬崖边,一只脚往前一跨,人世间所有的烦恼悲伤便能离她而去,可是她不想死,她还想见姜淳渊。 衣衫尽湿,浑身乏力,想回头,薄雾弥漫,找不到回头路。 忽而面前景物变了。 月亮湖边,那个企图强-奸她的男人掰开她紧箍着电线杆的手,把她往灌木丛拖,她拼命挣扎,挣不开。 攀舒急得嘶声哭喊:“淳渊哥哥,淳渊哥哥你快来救我……” “小舒你怎么啦?”房门咚咚响,接着被用力推开。 攀舒从床上蹦起。 眼前乌沉沉的黑暗,沉暗里,姜淳渊高大的身影朝她冲过来。 “小舒,怎么啦?做恶梦了?”他把她死死搂住。 清新的松针味道,宽阔温暖的怀抱。 攀舒靠着他的胸膛喘气,身体抖个不停。 “不怕,我来了。”姜淳渊柔声说。 “我怕死了。”攀舒捉住他腰部,手指深深地掐进肉里,“其实,*没啥,又不是旧时代,犯不着为保贞操送命,可是我不甘心,你都没碰过我,我是你的,我是你的啊!淳渊哥哥!” 她喃喃喊着,重逢这么久,第一次喊旧日称呼,刚睡醒的鼻音,迷朦飘忽,慵懒沙哑。 怀里人儿身体柔软,如奶油蛋糕,甜腻浓郁,让人沦陷。 脑子迷迷糊糊有些迷惑,却无遐细思,姜淳渊嗓子眼发干,身体躁动。 久旷……不……从没体味过欢愉的正当盛年的身体如干柴被点着了火,轰轰烈烈燃烧起来。 攀舒心情不好,自己却起这种念头,忒龌龊。 “小舒,我去开灯。”姜淳渊哑声说,推怀里的人。 攀舒巍然不动。 “我去给你倒杯水喝。”姜淳渊垂死挣扎。 攀舒捉着他腰部的手动了动,整个手臂环住他的腰。 室外山道有车经过,轮胎压过积水,哗啦一声,车灯闪烁,微弱的灯光照进室内,她的脸颊通红通红,眼神迷离,如醺似醉。 姜淳渊脑子里轰隆一声响。 床垫下陷,姜淳渊高大的身体压下,攀舒胸肋骨被撞得微微生疼。 “小舒,不让我走,我就不走了好不?”他问。 显然不仅是字面的意思。 危险的高热,空气也被烧灼了,攀舒沉默,没有反应,缠着他腰部的手紧了紧。 姜淳渊急促地喘了一声。 牙齿被撬开了,姜淳渊的舌头不由分说地潜入,纠缠她,颤栗直抵心脏。 攀舒无力挣扎,姜淳渊的手撩开她的裙子下摆,越过腹部,往上来到胸前,攀舒短促地啊了一声,姜淳渊顿住。 那只手就在离心脏数寸之地,攀舒被扼住了咽喉,不能动弹。 “小舒……我一直想对你这样,你喜欢我对你这样吗?”他在她耳边絮语,厚实的手拢住她的胸部。 攀舒呼吸不能,张大口,身体一时冷一时热,脑袋眩晕,缺氧,也因为是他的举动。 认识他那么多年,他从来都是温文尔雅,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也不是,那天在她租屋,他就失控过一回。 成熟的女人是水蜜桃,成熟的男人是燃烧的大火。 攀舒抓住床单,攥得很紧,身体僵硬。 “小舒,你不愿意吗?”他停了下来。 她看不到他的脸,只感觉到他的失落与焦躁。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从她身上滑了下去。 攀舒咬牙,眼泪不断地流淌。 “对不起。”他道歉,摁下吊灯开关。 骤然而来的强光刺痛了眼睛,攀舒闭眼,缓缓睁开。 他穿着浴袍,长长的一双腿露在外头,浴袍的带子松松系着,领口蹭开了,胸膛部分几乎□□。 第12章 chapter12 攀舒跳下地,奔进卫生间。 “小舒,我走了,你不用怕。”姜淳渊在外面说。 不是怕! 攀舒不知自己为的什么? 洗手台上摆着几个瓶子,攀舒随手拿起一瓶牛奶润肤露。 乳白色瓶子,粉红色瓶盖,娇滴绵柔。 姜淳渊扶着门看她,笑着介绍:“这个牌子的润肤露在天然牛奶蛋白中特别加入维他命a和e,不刺激皮肤,不油腻,滋润皮肤挺好的。” 灯光下,他眼眶青黑的一圈,嘴唇干燥,脸颊微微凹陷下去,皮肤微有焦枯,没了以前健康的润泽。 “给你用。”攀舒把瓶子塞进他手里。 姜淳渊拿着瓶子,像抓着刚出炉的烧得通红的铁条,脸庞一阵青一阵白。 攀舒不明所以,怔了怔,悟了过来,扣住浴室门关上,默默苦笑。 给他润肤露想让他抹脸,因为前事,他以为自己讽他,让他用润肤露做润滑自-渎。 姜淳渊抬手,指背触上门板,颓然放下。 短短几天,被送了按摩中心名片,润滑油,和色-情狂划上等号。 姜淳渊回到房间。 曙色将明未明,前一日暴雨,窗前玉簪花狼狈不堪。 更让人烦躁。 床上蓝色丝绣被子,同色并蒂莲花枕头,窗前一对藤椅,藤编圆几上摆着紫砂茶具。 本是温馨舒适的摆设,此时落在眼里,俱是讽刺。 姜淳渊打开电脑上网。 色-情网站自是不逛的,跟美术相关的,看了心更烦,扫了一遍同行业的几家大公司,姜淳渊上了公事企鹅。 昨天下午才处理完公事,没有信息进来,没有新邮件。 陆宏的头像亮着。 姜淳渊点他的头像打开对话框,几乎是与此同时,陆宏的信息发了过来。 “这么早?” 姜淳渊回了个“嗯”字。 “无精打采,是不是欲求不满?”陆宏回得很快,带着戏谑。 真是人不可貌相,长得挺周正的人,其实有些放纵不羁,比他还更有艺术家的落拓狂妄性格。 难怪干得出威胁人资部,不聘用攀舒就辞职的事。 “攀舒不肯从你是不是?”陆宏接着问,坦荡得出奇,“要不要大舅哥我教你两手。” 以攀舒大哥自居了。 姜淳渊没反感,倒觉得亲切。 古人所说,爱屋及乌,想必便是如此。 姜淳渊拿起紫砂茶水壶,接了纯争水,通上电,坐回电脑前。 电流声滋滋,和着打字的哒哒声一起响。 “攀舒送给我一张按摩中心的名片,一瓶润肤露。” 电脑那头静默,片刻后,陆宏发来语音聊天申请,姜淳渊通过。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陆宏狂笑,桌子被捶得扑通响。 “你发来语音申请就是为了笑话我?”姜淳渊阴沉沉道。 “不是不是,哈哈哈不行我忍不住,兄弟,对你表示深切的同情……”陆宏咳了起来。 幸灾乐祸的报应。 姜淳渊心情大好,水开了,不理陆宏,起身往茶壶里放茶叶,泡茶,闲闲品茶。 陆宏咳了许久,清了清嗓子,说:“有正事找你,昨晚听财务总监老邓说,董事长跟他说要往财务部插人,主管资金,我听说,叫贺美娜,好像有些背景,你知道这事不?” 贺美娜自己家就有个上市公司,哪用得着到中恒打工! 他爸把贺美娜安排进公司想干什么? 茶水有些烫,姜淳渊搁下茶杯。 “我不知道这事,有没有听老邓说她什么时候上班?” “没说具体哪天上,昨晚上突然通知老邓的,估计也就今天明天了,趁你不在把人弄进公司,你回来后,也不好拉下面子赶人。” 走着瞧,看他拉不拉下面子赶人。 姜淳渊冷笑。 要他接管公司,却又不肯放权,明白说了婚姻大事自己做主,还是不死心。 带攀舒回w城为的是查当年之事,攀舒不肯提起,不如今天就回去。 w城阴天,云层低低压在头顶,进入l城,却是另一番景象,骄阳似火,柏油路面哧哧冒着热气。 宾利下了高速,进城后,红绿灯增多,汽车行人拥挤,车速一下子降了下来。 十二点半,午休时间,姜淳渊也不急着回公司,把车开到路边一家粥馆门前停下。 酒楼白天也开着灯,灯光柔和,绿色养生主题装饰。 姜淳渊进门后,侧转身引攀舒进去,大堂有瞬间特别安静,几个服务员齐齐注目。 攀舒想起那日姜淳渊和贺美娜进四季时的情景,唇角往上挑了挑。 “先生,请问是两位吗?”服务员殷勤地迎过来,看着姜淳渊的目光极是露骨。 手机响了,攀舒低头接电话,不再看早日同行明亮的眼神。 “攀舒,你在家吗?我过去找你。” “不在,你不用上班?”攀舒找挂钟看时间。 “失业了。”郑谷雨嗤笑了一声。 她是四季春的元老,自己走前还做得好好的,攀舒心头一突,看看姜淳渊,走到一边高大的金钱树背后,压低声音说:“你现在在哪里,我们准备吃午饭,我让姜淳渊去接你,一起吃。” “别,告诉我地方,我自己过去。”郑谷雨说,怕攀舒坚持,取笑道:“你的白马王子,我可不敢使唤。” 攀舒哑了。 还是坐的靠窗位置。 姜淳渊听说郑谷雨要过来,当即让服务员餐前开胃小菜等人齐了再上,点餐也稍等。 他的优雅,以及骨子里生成的绅士风度,使人即便恨他入骨,也讨厌不起来。 攀舒侧头。 玻璃窗映着他的侧脸,从额头到下颌,完美的线条,清隽动人。 早在w城时,就有不少女孩喜欢他,分开的这六年,他谈过女朋友吧? 攀舒失神。 郑谷雨十几分钟后到来。 往常在四季春里,因身份相关,她扮相老成,永远深蓝色套裙白衬衫,头发在脑后绾髻,这会儿整个人变了,头发染了栗色长发,发尾烫了大卷,两边鬓角各挑一簇到头顶,水晶蝴蝶夹子夹住,身穿一条红色棉质大摆长裙,妆容清淡合宜,打眼看去,惊艳了一室人。 攀舒情不自禁赞道:“郑经理你今天真漂亮。” “被炒鱿鱼了,别叫我经理。”郑谷雨笑道。 “谷雨姐。”攀舒从善如流。 郑谷雨微笑,朝姜淳渊伸手:“姜先生你好。” “你好。”姜淳渊笑,“谢谢你这些年对小舒的照顾。” “说不上照顾,攀舒做事认真,我也只是公事公办。”郑谷雨拉开攀舒身边的椅子,自在地坐了下去。 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郑谷雨看都不看,点了个海鲜粥,攀舒跟她一样,姜淳渊要了锅茅根粥,又另点了几样菜。 “怎么突然离开四季春了?”攀舒问。 郑谷雨悻悻然。 “李小菊那贱-人……” 李小菊爬了老潘的床,老潘把她招回四季春,郑谷雨被狠狠打了脸,一气之下辞职。 老潘怕她去老板面前告状,辞职期都不用就给她结清了工资和奖金。 “都是因为我。”攀舒内疚。 郑谷雨摇头:“我干这行这么多年,整天陪笑,迎来送往,早腻了,正好换一行。” 什么迎来送往,说得好像是鸨母,攀舒失笑。 姜淳渊浅笑着倾听着,接口道:“郑小姐打算找什么工作?” “我是财会专业毕业的,有会计师证,进四季春前做过两年出纳,我打算找财务工作。” “财务?”姜淳渊眉头跳了一下。 郑谷雨点头, 攀舒看姜淳渊,嘴唇微张。 “唠叨了半天,把正事都忘了,攀舒,我觉得你应该见见彭于飞。”郑谷雨抢着说话,把攀舒要说的话堵住。 今天有人找到郑谷雨,给了她一万块,让她跟彭于飞说攀舒已离开l城,去哪里不知道。 “那个人给我的感觉很怪。”郑谷雨倒了少许茶水到手指上,在桌面上划了两个圆,“你看,你跟彭于飞就是这两个圆,多年没联系,各有各的生活轨道,彭于飞找过来了,你也不见他,那人为什么还那么着急?” “他喜欢我,他家很有钱,也许认为我配不上他,但是他又很固执,所以这么做吧。”攀舒没放心上,前菜上来,招呼郑谷雨吃菜。 郑谷雨还想说,看看对面姜淳渊,住了口。 菜品味道不错,粥上来后,连郑谷雨吃惯四季春美味的人都赞不绝口。 “姜先生你来过么?” “没有。”姜淳渊微笑,娓娓道:“小舒是吃货,我带她找好吃的找了几年,养成特殊技能了,瞄一口眼店面,就能知道一家餐厅食物是否美味。” “这么厉害,传授一下。”郑谷雨兴致盎然。 姜淳渊才想说,手机响,他看了一眼,浅笑着致歉,离席出门接电话。 挺拔的身姿,优雅的步伐,只是一个背影,就令人恨不能把目光粘在他身上。 郑谷雨目送他走出大门,拿纸巾擦了擦嘴,凑近攀舒,低声道:“攀舒,你以前是不是出过什么事?” 攀舒面上笑容凝结,僵了僵。 “我不是要打听你的隐-私。”郑谷雨拍拍她肩膀,声音更小了:“攀舒,你知道的,我在酒楼里跟形形式式的人打交道,看的人多了,感觉比较敏锐,收买我的那个人神情看起来有些累和倦,外地口音,应该是从外地专门赶过来找我的,我看他虽然表情平静镇定,而且出手一万块也不壕,可是就是觉得不对劲,我试探着嫌钱少,他就不停给我加码,后来,加到这个价。” 她比出一双手。 “十万!”攀舒讶异。 邓谷雨点头。 “彭于飞疯疯癫癫,这个人又神神秘秘,我感觉……我感觉你以前如果出过什么大事,也许彭于飞跟那件事有关,那个神秘人不想彭于飞跟你见面,就是怕你知道那件事的真相。” 她确实出过大事,人生因此翻天覆地。 不过,那件事应该和彭于飞无关。 出事前,她和彭于飞仅是普通同学,并没深入交往。 彭于飞的父亲是w城响当当的人物,想必他父母不想他跟自己这样的人来往,有感情纠葛而已。 第13章 chapter13 郑谷雨为了她,拒绝重利诱惑,要不要把那件事告诉郑谷雨? 攀舒交握着手,来回搓动。 “姜淳渊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吃醋?要不告诉他,由他来拿主意。”郑谷雨接着问。 她跟彭于飞什么交情没有,姜淳渊吃什么飞醋,攀舒惊讶看她,脑子有些乱。 “男人都不喜欢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有瓜葛,尤其姜淳渊比你大了很多岁,我看他好像对你们的感情缺乏自信。”郑谷雨尴尬地解释。 攀舒脑子里更乱,胸腔一颤一颤。 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又抓不住头绪,就像夜幕沉重,月亮在重重的乌云背后,那缕清冷的光晕明明就在眼前,却始终未能完全透出。 手机来电话。 陆宏问她由她经手的一个策划案的一些细节。 电话里说不清。 “我回来了,下午就去上班。” 陆宏要她马上回公司。 攀舒犹豫,看郑谷雨。 “有事跟我不用讲什么礼节。”郑谷雨了解,笑了笑,姜淳渊接了电话回来,郑谷雨站起来,说:“我也吃饱了,咱们散了。” 攀舒话少,吃得快,砂锅见底了,郑谷雨的只吃了三分之一,点的几个菜还很多。 姜淳渊扶着椅背,看了看桌面,对攀舒说:“小舒你先回公司,我给你叫个出租车,郑小姐我负责送她回去。” 率先往外走。 郑谷雨目光闪了闪,推攀舒:“快去,我失业了,你可别跟着也失业。” 失业不了,有陆宏和姜淳渊双重保障,。 攀舒一向重视工作,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正午日头正毒,姜淳渊给攀舒招了出租车,探头进车窗,嘱咐了司机几句,又拿出手机,记下出租车车牌号。 郑谷雨透过玻璃窗定定看着,筷子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姜淳渊目送出租车离开,看不见了才返身进酒楼。 “有什么话要避开攀舒跟我谈。”郑谷雨笑吟吟问道。 姜淳渊没否认,掏出根烟,在掌心跺了跺,没抽,又塞回烟盒。 “听说过中恒广告公司吗?”他问。 “知道,不就是攀舒上班的公司么?”郑谷雨犹疑看他。 姜淳渊没有接着说,看向窗外。 这瞬间,他的肩膀垮了,脸色异常苍白,视线没有焦点,精神恍惚,失魂落魄。 郑谷雨端起茶,慢慢啜饮。 许久,姜淳渊回头,定定盯着郑谷雨:“我觉得,你这个人世事洞明,性格要强却不锋锐,有没有兴趣来中恒,做我的左膀右臂?” 出租车往中恒开。 刚过正午,日头又毒又热,太阳光白花花照在出租车挡风玻璃上,返射出刺目的光芒。 攀舒觉得怪怪的,又理不清哪里怪。 红绿灯过了一个又一个,转弯时,攀舒无意中瞥过后视镜,一辆黑色本田跟着出租车拐弯,出租车赶在绿灯后几秒通过,本田闯红灯了,车速极快。 这么急,很容易追尾出事。 攀舒不由自主地攥紧安全带。 本田也只是拐弯闯红灯时开得飞快,后来就放缓车速了。 出租车司机被姜淳渊叮嘱过,按时间算钱不按里程,安全第一,悠哉哉开着,路面车不多,那辆本田也没超车,离了百来米掇着。 中恒午间休息两小时,不过大家住得都不近,懒得难回跑,或是出去在附近解决了午餐,或是叫外卖。吃过饭后有的趴桌面上睡觉,有的嗑牙说闲话,工作量大时,也不歇,接着干活。 陆宏是有名的拼命三郎,攀舒进来时,他的桌面摆满打印纸,电脑开着机,显示她做的那个个案。 陆宏面对着电脑显示器,眼睛微微眯起,食指拇指扣着下巴,中指在下颌骨来回滑动。 这是他陷入沉思时的动作,攀舒见惯的,一旁站着静等。 约站了十分钟,陆宏才回神,却不问什么,挥手让她出去。 办公区热闹的很,攀舒刚回去,就被一班女同事围住了。 “攀舒,才离开两天,我发现你变漂亮了。”曲云婷捂着胸口,夸张地大叫,拉招呼其他同事,“你们说,攀舒是不是变了?” 还是门帘一样的留海,黑框眼镜,不过,身上不是t恤和牛仔裤,早上换衣服时,床头放着姜淳渊给她准备的衣裙,随手就换了。 白色领七分袖纯棉上衣,及踝蓝色麻质长裙,鞋子是一双黑色皮凉鞋。 简约而不简单,婉约沉静 “这衣服设计不错,剪裁流畅,做工精细,透着低调的奢华,好像是名牌。”另一个同事说,伸手就去拉攀舒后衣领。 攀舒由得她看。 她不担心,姜淳渊应该拆掉标签了,就算没拆,说高仿货就可以。 “没标签。”同事有些失望。分明地,却又是松了口气。 攀舒低下头,眼角弯弯,不经意间,眼眸明亮,不复往日寒冬积雪的清冷。 “攀舒,你跟总裁去w市,怎么那么快回来?”有同事好奇地问。 众人一齐眼光光看攀舒。 攀舒抿唇,半晌,说:“总裁没说,我不知道。” “哎呀这么正经,经典的攀舒语录。”曲云婷拍桌子,笑得东歪西倒。 众人哄堂大笑。 攀舒扯了扯嘴角。 上班时间到了,大家还在兴致勃勃说笑。 单子多时大家拼命干活,单子少时插科打浑说笑,陆宏惯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也不惧怕,话题绕着姜淳渊转圈,目标一致,一齐渴望与年轻俊雅的boss来上一段艳遇,均在起跑线上,谁也不眼红谁,调侃,互相打趣。 不一定每个人都窥觑着姜淳渊,然而,要融入集体,就得努力和大家同化。 学校里,职场上,都是如此,办公室政治,和校园生活异曲同工。 攀舒打开电脑工作,不插嘴不参与,却未能像前些天那样,丝毫不受打扰。 前台接待苏君蕙一脸八卦之色走进来时,攀舒最先看到。 攀舒用手肘捅了一下曲云婷。 爆炸新闻,老boss和小boss刚才一前一后,各领一名大美人进公司。 “有多美?”众人异口同声。 苏君蕙得意地晃晃了手里手机,“我偷偷拍照了。” 众人一哄而上。 攀舒静静坐着,手机传至曲云婷手里时,终是探头看过去。 两个美人她都认识,姜守恒身边的是贺美娜,姜淳渊带的,两个小时前才一起吃过饭,是郑谷雨。 贺美娜高贵美艳,郑谷雨风情万种。 攀舒搓了搓脸,起身往外走。 背后一片哀嚎。 “唉!这们漂亮,看来咱们没戏了。” “不一定,你忘了咱们策划部之花啦?”有人说。 曲云婷有策划部之花的美誉。 走廊静悄悄的,鞋底落地的哒哒声撞击着耳膜。 攀舒进了洗手间。 茶色大理石台面,一整面墙的镜子。 攀舒摘下眼镜放到一旁,拧开水龙头,捧起水往脸上扑。 沁凉的水湿了脸颊,体温似乎低了,有些冷,胳膊浮起鸡皮疙瘩。 留海打湿了,淋淋漓漓往下淌水,攀舒把留海往一边捋,挺胸抬头看镜子。 镜子里的女人秀润的鹅蛋脸,肌肤光滑,眼珠漆黑透亮,镜面上洒了几滴水珠,沾在眼睑下面,盈盈如泪。 攀舒抿了抿唇,把留海头发拔了回去,戴回厚重的眼镜,肩膀微垮,镜子里的女人瞬间失了神采,透着饱经风霜的苍凉。 陆宏中午唤自己回公司是为了配合姜淳渊调开自己,姜淳渊有什么事要背着自己跟郑谷雨商谈? 中午本来想问姜淳渊能不能把郑谷雨安排进公司做财务,郑谷雨截住不让自己问,不知姜淳渊跟她说了什么,这一来,应该是来中恒上班了。 攀舒回到办公室,一班同事的讨论证实了她的猜测。 最新消息,两大美女都进了财务部。 “老邓年到中年走了桃花运,两大美女陪着,左拥右抱,好不快哉。”一男同事酸溜溜说。 众人哈哈大笑。 攀舒止不住抿唇跟着浅笑,侧头间,却见曲云婷眉眼有些狰狞,不由得愣了愣。 大家流着口水说着对姜淳渊的非分之想,跟少女追星般,谁都不会放心上,难道她是当真的! 下午五点,陆宏突然通知提前下班,晚上八点公司中高层职员到帝豪大酒店聚餐。 众人一齐欢呼,接着,鬼哭狼嚎。 “怎么才提前三个小时通知,时间这么短,别说买新衣服了,连做头发化妆都来不及。” 几秒钟,办公室如台风刮过,一干人走得干干净净。 攀舒没动,对着电脑继续工作。 信息统计,数据分析,3d建模,投入工作物我两忘。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很不舒服,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周身汗水,衣服湿答答粘贴在身上。 办公区一片暗黑,中央空调关了,气温高得吓人。 攀舒把文件保存,伸手拿水杯。 头晕得厉害,手足无力,水杯脱手掉落地上。 攀舒低头捡水杯,转椅阻挡,她用手肘顶,没顶对椅子,却撞上桌子边缘,一阵钻心的疼。 攀舒不捡了,站起来,地上都是水杯洒出来的水,脚下一滑,整个人后仰,攀舒伸手抓东西支撑,急切间,抓的却是电脑显示器,吓得急忙松手,砰连声响,椅子歪倒,人也跌坐地上。 屁股麻麻的钝疼,攀舒忽然觉得委屈,捂住脸,默默流泪。 座机突然响了起来,尖锐的嘟嘟声打破一室寂静。 攀舒咬牙看着,一动不动。 打电话的人很有耐心,持续不断响,攀舒耳膜生疼,从桌子底下伸了手,拽过话筒扣到耳边。 “小舒,你手机怎么关机了?” 攀舒看手机。 用了很多年的老手机,电池又没电了。 “你还在公司?那保安怎么说策划部没灯光了?” “小舒,你还好吧?” 一点也不好! 头越来越晕,身上烧得厉害,呼引也微有阻滞,小小的塑料听筒越来越沉,握不住,攀舒头一歪朝地面倒去,听筒跟着她动,把电话机带离桌面,砸了下来。 第14章 chapter14 攀舒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影朝自己冲过来,在她身边蹲下,摸了摸她的额头,而后把她打横抱起来,像风一样往外冲。 不是熟悉的清新气息,浊重的汗酸味儿,呼吸粗得像拉风箱。 长长的走廊,电梯开了又合,出了大厦时,夜风扑面而来,凉爽清新,胸臆间的沉闷缓缓消失。 攀舒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察觉到怀里的人醒了,姜淳渊腿软得差点站不住。 昨晚整晚没睡,上午开了几个小时的车,下午跟父亲斗志斗勇,精疲力竭,像经历了惊涛骇浪的小舟只剩一口气苟延残喘。 路灯昏黄的灯光下,他的额头大颗大颗的汗珠,眼角湿润的水滴滑落。 攀舒侧头,视线闪避。 “我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姜淳渊小心翼翼把她抱进汽车里。 “没什么事,可能是办公室门窗都关了,空调也没开,闷的,这会好了。”攀舒淡淡道,看车头时钟,拉车门:“七点半了,聚餐时间快到了,我不去了,你走吧。” 跟父亲较劲,今晚的聚餐是他决定的,要和职员加强交流,缺席不好。 然而,她刚刚昏迷过,怎么放心给她一个人呆着! 方才打她手机没打通,到租屋中找不到人,无头苍蝇在地狱般的沉暗里游走似的,电话接通的那瞬间,差点痛哭出声。 “我送你到我那边,今晚在我那边睡。”他坐进驾驶座,抓住攀舒拉车门的手,按下遥控锁。 “我不去。”攀舒摇头,执拗地去拉车门,拉不动,越过姜淳渊,探手在他左侧车门的控制板上摸索。 他扳住她胳膊,不让她动。 攀舒不经思索,跨到驾驶位上,一条腿跪在他腿上,伸手一个个按那些按钮。 姜淳渊闷哼了一声,抓着她胳膊的手松开,托起她腰肢。 “哒”地一声,车门锁开了,攀舒往回退,忽而,两眼发直。 她的膝盖顶着的地方有些不对味。 “别动。”姜淳渊闷声说,搂着攀舒,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嘴唇压着她裸-露的左侧脖颈。 男人的鼻息喷在她耳根,嘴唇贴在她皮肤上,温度高得吓人,像一条喷火的蛇缠绕着她。 攀舒脑袋麻痹,不会思考。 “我们回去。”姜淳渊深呼吸,热源消失,攀舒回到副座,汽车冲了出去。 车灯路灯不停后退,攀舒有种在做梦的眩晕。 撞到桌沿的手肘地方疼了起来,疼痛中,身体有股子焦躁,千变万化的冲突。 姜淳渊住的地方离中恒不远,银河湾小区,独栋双层别墅,带着花园。 白色铁艺栅栏,蔷薇花枝搭着栅栏垂下,绿叶繁茂,粉红色的花朵迎风招展。 攀舒跟在姜淳渊身后,脚步零乱,皮鞋踩在石板路上,声音很响。 打开密码锁大门,门厅铺了厚而绵软的姜黄色地毯,左侧是客厅,右侧木质的扶手一路往上。姜淳渊反手扣上大门,紧紧握着攀舒的手往楼梯走。 攀舒跌跌撞撞,跟不上他的节奏。 大灯没开,声控楼梯壁灯莲叶托着,粉色的光旖旎温柔。 拐上二楼,楼梯声控灯熄灭前的瞬间,攀舒看到起居室连着的大露台上的榻榻米,上面两个真丝香云纱抱枕。 攀舒猛一下甩开姜淳渊的手。 “怎么啦?”姜淳渊似是莫名其妙,张臂揽攀舒。 攀舒咬住嘴唇,咬出深深的牙印。 “我回去了。”她涩声说,摸索着,摁亮了电灯。 天花板垂下一盏水晶吊灯,清艳雅致,灯光明亮,灯光下,姜淳渊的样子很狼狈。 衬衣不知是他自己的汗水还是攀舒的汗水泅湿了,皱巴巴贴在身上。 “小舒,我……”他在攀舒的视线里涨红了脸,结结巴巴想解释,半天说不出话。 攀舒往楼下走。 姜淳渊冲上来拉她,撞上转角落地琅珐花瓶,花瓶里插着大捧紫色马碲莲散了一地。 满地浅紫色,像一片柔软的云朵。 “小舒,别生气,我……我不碰你,今晚你在这边睡下,好不好?你那边环境太差了,我不放心。”他柔声说。 攀舒脚步停下来。 他额头湿润的汗水,一滴汗珠往下淌,挂在他浓密的眉毛上。 攀舒眼角扫榻榻米上的抱枕,唇角往下垂了垂又上扬。 “楼上三个卧室都带卫生间,这是我布置好的要给你住的,你看喜欢吗?”姜淳渊把她拉进起居室东侧的房间。 明显是主卧,整面墙的落地飘窗,洁净的奶白主色,配着粉色床品,温馨舒适。 衣柜里挂了不少衣服,都是她的尺码。 他给她的,从来都是最好的,无可挑剔。 双腿又软又沉,抬不起来,无法再转身。 卫浴间在进门右侧。 衣服湿乎乎的,身体软潮潮不舒服。 攀舒走进卫浴间。 浅蓝色整体卫浴柜,洗手盆上方前面的镜子上方两头各一盏倒扣莲花型射灯,化妆品柜里摆满了洗面奶补妆水润肤露等物,俱是没开瓶过,盒子有浅橙,有橘红,也有粉紫,包装精美,华贵得像清澈的水晶。 要脱衣服时攀舒才想起没拿换穿的进来,又拉开门。 姜淳渊门外站着,嘴唇紧抿,深邃的眼眸里有股子破釜沉舟的意味。 攀舒从他身侧往外走。 姜淳渊按住她肩膀。 磨砂浴室门哐当晃了晃。 “小舒,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我喜欢你,才会有男人的本能反应,这并不卑劣,也不可耻。” 攀舒身体轻颤,抓着裙子,攥出深深的褶子。 攀舒后退,一步又一步,退进浴室里,撞开花洒的开关。 热水居高临下洒下,飞珠泻玉,攀舒作势脱衣服,眼角瞥姜淳渊。 他没有退出去,她的手撩起裙摆时,后背蓦地撞上墙壁,他把她推挤到墙上,厚实的胸膛与墙壁一前一后堵住她。 攀舒瞪圆眼睛,未及惊叫,嘴巴被堵住了。 他把她的一双手抓起来按到头顶,一只手压着,另一只手上下摸索。 热汽氤氲,面前人的眉眼渐渐模糊。 “小舒,以前你太小了,没敢对你这么做,其实,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都想这么做。”他轻声说,舌尖描摹她的嘴唇温柔地逗弄,“你也喜欢的对不对?有感觉吗?” 喜欢!有感觉!然而……攀舒咬了下去。 鲜血的铁锈味淋淋漓漓在唇舌间漫开。 姜淳渊没有退缩,舌头顶进她口腔里,卷起她的舌尖,勾缠起舞,她失去呼吸。 “老男人一开禁就克制不住,你别怪我,你撩拔我了。”他控诉,声音华丽旖旎,情人床榻间的低语呢喃。 攀舒企图赏他一耳光,一双手被掐着无能为力。 “这些年我一直想这么做,想你想得快疯了,忍得很难受。” 他震荡着的心脏贴着她的心脏,两颗心蹦跳得很快。 他突然换了句英文。 攀舒听懂了,不应该出自他那样优雅的人的嘴,粗鲁的没有教养的流氓混蛋才会说的话。 被吓到,攀舒差点尖声喊救命。 应该用力推开他的,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抗拒姜淳渊的侵-犯,甚至是享受的,攀舒震惊,不敢置信。 热水哗哗流着,方寸之地都是雾汽。 无形的漩涡吸引着他们往里跳。 姜淳渊低低喘-息,无奈又曲折的咏叹,带着深切的渴求,挠得攀舒耳膜微微发麻。 他松开她的手,唇舌摸索着往下而去。 攀舒脑子里纷乱成麻。 他的舌尖在她颈窝那里反复地舔-舐滑动,热热的麻麻的。 攀舒身体发抖。 气温飙升。 姜淳渊捧起她的脸,他的眼睛火苗灼灼,滚烫地注视着她。 攀舒知道他无声的问话。 脚下不知何时积聚了很多水,漫上小腿。 小方格茶色地砖改变了清水的颜色。 姜淳渊一只手按着她肩膀,直起身,啪嗒一声,皮带松开铜扣。 抗拒的诱惑……越发令人沉沦。 手机来电铃声响起。 “操!”他骂了句粗话,松开攀舒,掏出手机,瞥了一眼来电,深吸气,“我知道了,马上就到。” “小舒,我走了。”他抓了抓头发,一脸懊丧。 攀舒一言不发。 姜淳渊一只脚迈出浴室门又往回走。 “小舒,洗过澡弄点东西吃,不要悄悄走,要回去睡也等我回来送你好不好?” 说话的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 攀舒轻点了点头,眼皮撩了他一下,憋了又憋,小声说:“洗澡换套衣服再走。” 姜淳渊嘿一声笑,快乐又羞涩的神情。 第15章 chapter15 沐浴过后一身清爽,攀舒来到露台。 两个真丝香云枕鼓鼓的,缎面光滑,棉芯柔软。 攀舒拿起,嗅了嗅。 清淡的阳光味道,没有女人的香水味。 乍看到的那一瞬,以为姜淳渊和女人一起躺在榻榻米上赏过夜景。 房子里有一个大大的露台,露台上放一张榻榻米,夏天的晚上躺在上面数星星。 这是她小时候的愿望。 城市飞速发展,夜里,霓虹灯路灯汽车灯,灯火流萤,肉眼看不到星星了。 小区几步就有一个路灯,视野清晰,道路树木在灯光像打了一层油彩,有一股有别于白天的靡丽。 夜风吹来,格外清爽。 帝豪那边,不知此时什么光景? 攀舒抓着栏杆出了会儿神,回房间,换了一条白色连衣裙,下楼,出门。 小区门外是城市的主干道,车辆川流不息,刚出门,就有出租车开过来。 攀舒招手,坐进出租车里。 大门一百多米外绿化丛边,一辆黑色本田车里,司机在她从大门走出来时下车奔了过来,没追上,跑回车里,发动引擎,飞驰。 夜里车不多,出租车开得飞快,本田车被红灯路口前面的车子阻住,没能跟上。 宴会厅灯火通明,展现在攀舒面前的世界熟悉而又陌生。 不是自助餐,也不是圆桌围坐,艺术沙龙一般,沙发圈了几个区域,比日式榻榻米略高的软榻,方几上摆着饮料酒水,果盘和生鲜料理,欢笑声中,有的人站起来吼几句歌,有的人站起来扭了几下秧歌舞。 广告公司和艺术沾边,职员大多是年轻人,都有些许浪漫主义色彩,看起来,大家玩得很嗨。 攀舒一眼看到姜淳渊。 他站在沙发与卧榻的夹角之间,背光,身材瘦削挺拔,完美的黄金分割的腰线,充满力感。 离得远,不知他周围的人说了句什么,一阵哄笑,接着,有人朝他扔过来一个无线话筒。 姜淳渊握着话筒清了清嗓子。 攀舒悄悄走进去,走到策划部的区域,挨着曲云婷坐下。 陆宏坐在对面,抬头看了她一眼,手指拔动,打了个忽哨。 轻佻,风流。 攀舒低头,不理他。 “你怎么现在才来?”曲云婷小声问。 “加班,忘记了。”攀舒说,视线紧追着姜淳渊。 “不是吧,你也春心萌动了?”曲云婷笑嘻嘻问,不等攀舒开口,撇了撇嘴,道:“那两个女人跟强力胶水似的,总裁从开席到现在,都被粘在财务部那边了。” 攀舒看姜淳渊附近,贺美娜坐在沙发上,身板笔直;郑谷雨盘着腿斜倚软榻上,闲适自在。 从姿态上看,贺美娜明显输了。 姜守恒没出席,中恒里面,董事会的几个年纪大的元老也没来。 歌声响起。 众人一齐愣住,没想到严肃清冷的总裁居然唱的是呼斯楞的《情歌》。 草原歌曲浪漫而奔放,姜淳渊的音色并不粗犷,唱这首歌时,另有一股华丽秾艳的味道。 攀舒轻攥手。 今晚之后,姜淳渊不知又掳获多少爱慕者。 曲云婷一只手搭到攀舒肩膀上,长叹:“十全十美的男人,老天真厚待他。” 攀舒心神不宁,嗯了一声应付。 男人掩饰着妒忌,女人眼神如丝纠缠。 这当儿的姜淳渊如罂粟,有毒,让人沉沦。 爱火、欲-火,在无形无声地剧烈燃烧着。 姜淳渊拿着话筒,走动起来。 爱慕的,艳羡的,拍马屁的……人群激动疯狂,热烈地鼓掌。 攀舒交握在一起的手攥得更紧。 地位,财貌,无论哪一样都无与伦比,他是天之骄子,人中之龙。 姜淳渊越走越近。 攀舒抓起方几上一瓶酒,胡乱倒了一杯酒。 “我淌过清清的河水 带着绵绵的思念。 云在天上你在我心间 携手走过岁岁年年。” 歌声来到耳边,姜淳渊忽然俯下-身。 隔着沙发靠背,他前弓的上身就在攀舒颈边,攀舒手微抖,酒杯摇晃。 “谢谢!”姜淳渊拿过她手里的酒杯。 他喝酒了,浓烈的酒精味喷来,醺得人微醉。 “我走遍了万水千山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他不离开了,站在攀舒背后,低低地唱,特别性感深情的嗓音。 众人的眼睛瞪成铜铃。 攀舒懵了,无措地看向陆宏。 陆宏抬抬眉毛,在姜淳渊唱到“我终于来到你身边”时,站了起来,阔步上前,笑呵呵抢过姜淳渊手里话筒,看向场上男士,大声道:“不能给总裁一枝独秀,男士同胞们,大家跟着我唱起来。” 独唱成了大合唱。 众人摇臂高歌,荒腔走板,忘乎所以。 这个夜晚充满欢笑声。 陆宏之后,众人相继高歌,吃饭成了次要的,郑谷雨唱了三首,酒楼里应酬客人惯了,长袖善舞,又不失真实,加上出色的容貌,使她很受欢迎。 贺美娜的脸越来越黑,在郑谷雨唱第三首歌时,霍地起身,昂首,像开屏的孔雀往外走。 大家看到,没人起身相送。 酒精让人异常兴奋,出了帝豪大门,还有人大声吼歌。 都喝醉了,有车的也不能开车。 不知是不是行政部的安排,事先叫来的出租车排成在门口,二人或三人一组上了出租车。 “攀舒,我送你。”陆宏拉着攀舒上了其中一辆。 出租车开出,攀舒回头看,酒店的玻璃幕墙在霓虹灯光中熠熠光辉,帝豪两个大字富丽奢华,高贵不凡,大门前未上车的人不多了,姜淳渊在人群中格外醒外,他似乎在朝这边看来,离得远,看不清脸上表情,他的身边站着郑谷雨。 “不用看了。”陆宏拍攀舒肩膀。 攀舒回头,双手交迭腿上,憋着气一言不发。 “才跟姜淳渊碰面多久,小脾气就上来了啊!”陆宏嘻嘻笑,揉攀舒头发。 攀舒往一边闪,不让他揉。 “姜淳渊到底是怎么惯你的,几天时间生生把人惯小了十几岁。”陆宏嘟嚷,掏烟掏打火机。 “车上别抽烟。”攀舒细声说,抢了他打火机收起。 “连烟都不给我抽了,忘恩负义,有了姜淳渊就把我丢开了。”陆宏揉着眼睛,呜咽有声。 攀舒抿唇笑。 出租车司机瞄了一眼后视镜,乐了:“看来喝了不少。” 平时也没个正经。 “我没醉,攀舒,我告诉你,姜淳渊在下好大一盘棋,你可要顺着他,不要让他再伤心了。”陆宏大声反驳。 “所以你就联合他骗我?谷雨姐进公司也是为了帮他。”攀舒轻声问,一双手死死抓着坐垫。 “你知道就好,为了你,姜淳渊可是煞费苦心,连自己老子都要反。” 不需要,都过去了,姜淳渊为她出头和姜守恒作对又有什么意思! 难怪唱歌时失态,原来是故意的。 这会儿,姜守恒想必已听说,认为姜淳渊和陆宏因为她扛上了。 出租车在攀舒的租屋巷子外停下。 姜淳渊要她回他那里的。 攀舒迟疑了一下,下车。 陆宏也跟着下车,把她送到租屋门口。 “赶紧搬,这鬼地方我一个男人走着都发怵。”他打了个酒嗝,看着攀舒进门,关门插上门闩,摇摇晃晃往回走。 巷子外头有一个男人往里走,巷子狭窄,陆宏微侧身相让,视线扫了男人一眼,男人个子很高,小巷沉暗,看不清眉眼,依稀觉得,男人身上的气场与小巷格格不入。 看起来不像混迹市井底层的人,怎么住这么简陋的地方?陆宏想,没深思,擦肩而过,出了小巷上了等在那里的出租车。 “那姑娘身上衣服不便宜,怎么住这种地方?”出租车司机很健谈。 “体验生活。”陆宏嘿嘿笑。 住不了几天了,姜淳渊很快会让她搬去同住。 “有钱人毛病就是多,你看那……”司机呶嘴,路旁停着一辆黑色本田,“刚才一个开着这车的男人也进去了,虽说不是什么好车,可开得起这种车,起码也能租个像样点的地方住吧。” 陆宏没答腔,酒意上头,睡着了。 两三天没回来没收拾,住了几年的地方,入目更加破旧不堪,推门闩时不注意,边缘木刺扎进手指,异物入肉的感觉很不舒服。 攀舒靠着门板,无声地苦笑。 跟姜淳渊重逢,脾气涨了,性子暴躁了,连皮肉也娇贵了。 他离开了那么多年,她一直以为自己比从前坚强,练就铜墙铁壁,这会儿,却突然发现,原来不堪的灾难粗砺的生活给予她的只有坚硬的外壳,内里仍软得不堪一击。 笃笃扣门声。 离陆宏离开不过两三分钟。 他有什么事又回来了?也或许是姜淳渊找过来了? 攀舒怔了怔,抹一把脸,拉开门。 门前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比陆宏和姜淳渊都高,攀舒一惊,后退关门。 男人一只脚迈进门槛卡住门板。 攀舒不管不顾用力扣门,咔哒一声,男人的大腿骨一声脆响。 攀舒乘势抬腿朝男人踹去,重重的一脚踹中男人小腹。 男人毫无知觉,仿佛受伤的不是他的身体,他朝攀舒倾身,一只手扣着她后脑勺,一只手捂住她口鼻。 攀舒呼吸短促,眼前世界摇晃,瞬间失去了知觉。 第16章 chapter16 姜淳渊送了郑谷雨回到家里,各个房间走一遍没找到攀舒。 打她手机,没打通,又拔打陆宏手机。 陆宏许久才接电话,声音含混:“我送攀舒回去了,什么?今晚要让攀舒住你那边的?她没说我不知道。” 聚会时看起来身体好了。 然而,还是有些不放心,姜淳渊锁了门,开车往攀舒租屋赶。 凌晨一点,暗夜里城市没有白天的浮华,流光一般的霓虹灯也熄灭了,只有一盏盏路灯清冷孤寂的光照着地面。 晚上喝了不少酒,头有些昏眩,姜淳渊降下车窗。 风呼呼灌进来,浑浊的脑袋微微清醒了些。 看到攀舒的租屋院门大敞着,姜淳渊如被兜头淋了一盆冷水,浑身发抖,牙关颤栗。 各个房间都不见人,院门门槛外,攀舒的手机落在地上。 眼睛火辣辣生疼。 “陆宏……”姜淳渊颤抖着,强撑住,给陆宏打电话。 “那个男人!是那个男人绑走攀舒!”陆宏惊叫,酒醒了,从床上跳下地,往外狂奔,:“晚上的出租车谁叫的,挨个给出租车司机打电话,问下送我和攀舒的司机,那个男人跟我擦肩而过,司机在巷口,那里有亮光,肯定多少看到男人的面貌。” “行政部的郭敏安排的,你给她打电话,我这边找熟人,失踪二十四小时不能报案,我找找关系查路口监控。” 有线索就好,姜淳渊竭力逼自己镇静下来。 攀舒眼皮沉重,勉力想睁开睁不开。 “攀舒你怎么还不醒来,你没事吧……”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唠念,透着焦灼。 有些熟悉的嗓音,却又想不起是谁。 男人一下一下轻拍着她脸颊。 攀舒在脑子里搜索着认识的人。 男人起身离开,过了一会儿回来,脸盆落在地上的声音,而后水声淅淅,接着,攀舒脸颊微凉。 湿了水的毛巾在她脸上来回轻拭。 男人的动作很温柔,像是侍候着易碎的宝贝。 攀舒想起来了。 男人是彭于飞。 这人和上学时一样又傻又楞。 脑袋渐渐清醒过来,攀舒缓缓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难怪郑谷雨说彭于飞是个疯子。 彭于飞高中时个子就很高,不过那时瘦,像竹竿,隔了六年,更高了,灯光下,像座铁塔,眉毛粗浓,脸庞轮廓刚硬,又黑又壮,上身穿着一件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长袖t恤,不知多少天没洗了,像各种颜料倾倒在上面扫出来西洋抽象油画,乱七八糟七彩纷纭,往下看,一条露着两个膝盖的水磨牛仔裤,膝盖很脏,黑乎乎露出来,跟两个骷髅一般。 攀舒无法相信,眼前的判逆少年,或者说艺术青年,是彭于飞。 上学时,彭于飞说话细声细气,跟她对视都会脸红,腼腆害羞,秀气干净,还有同学悄悄用小鲜肉形容他。 “攀舒,你醒啦。”彭于飞眼睛霎地爆亮,又很快垂下眼睫。 看不到他眼神的波动,只见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喉间有吞咽之声。 紧张、腼腆、害羞,攀舒熟悉的那个少年回来了。 房门忽然咚一声巨响,有人破门而入。 是姜淳渊还是陆宏? 门板砸在地上,楼板跟着震荡,攀舒抬头看去,一根木棒当头砸来。 眼前天旋地转,什么也没看清,攀舒再次陷入昏迷中。 短短几分钟,长得像过了半辈子,姜淳渊只觉心脏被凌迟无数遍。 交警部门那边熟人答应调监控,陆宏回了电话过来,出租车司机找到了。 男人在他们停车后紧跟着过来的,巷口那辆本田车就是男人开的。 因为贫民巷口开来一辆本田车,司机特意多瞄了两眼,本田车的车牌记得清楚,男人的样子也有大概印象。 交警调取车牌号,本田车是本市一家汽车租赁公司的。 打电话过去,负责人听说出大事,吓得赶忙调出租户资料。 ——彭于飞,w城人。 出租车司机看了汽车租赁公司传过来的身份证照片,证实就是他看到的那个男人。 姜淳渊呼吸放缓,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 “你认识这个人?”陆宏问。 “小舒的一个同学,喜欢她。” 在彭于飞手里,小舒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姜淳渊揉揉额角,片刻的放松了,心头那股子不安却更甚。 午夜,马路上没什么车,从攀舒出租屋外的路口查起,很快查到,本田车开进四季春酒楼附近一个居民小区。 姜淳渊和陆宏追查到那个小区,找到彭于飞临时租住的房子,一齐变了脸。 门板倒在地上,上面几个脚印,房间淌着水,一个打翻的洗脸盆,旁边一块毛巾。 空无一人,不见彭于飞,也不见攀舒。 攀舒再次醒过来时,听得风呼呼刮过树叶的沙沙声,她在汽车里面,打横扔在后座上。 脸贴着真皮座椅,有一股刺鼻的味道,汽车刚买时的真皮坐椅的味道。 汽车似乎走在山路上,崎岖巅簸,手和脚被捆在背后,眼睛也被蒙住,什么都看不见,嘴巴塞着一块布,说不出话。 彭于飞不会这么粗暴地对自己。 攀舒借着汽车的颠动靠近车门。 她想拉开车门滚出车外,揣摸了一下车速后放弃。 她想在车门刮下油漆,以后作为寻凶的线索,尖细的指甲只挠下来一点儿。 汽车降速,攀舒弓着腰,把手探进座椅外侧,指甲掐住,用力一抠,撕下一小块皮革,飞快地收拢进手心里。 急剧的刹车声,接着,车门打开了,攀舒被粗暴地提出汽车。 身体凌空,她被扔东西一样扔了出去,不知什么东西在脸上身上高速擦过,仿佛利刃剐擦,火辣辣的痛。 身体落到实处,是繁茂的树叶草丛中,斜坡,落地后又往下滚,与地面撞击和枝叶磨擦引起一阵更强烈的剧痛。 意识还在,没有昏过去。 很冷,身体不受控制地不停打颤,山风在耳边呼啸,沙沙作响,不时有似猫似狸似虎的叫声传来,寒彻肌骨的恐惧渗透周身血脉,疼痛更强烈,铺天盖地。 眼睛看不到丝毫光线,冰冷的黑暗兜头压下来,沉重得令人窒息。 身体的热量在流失,死亡的阴影笼罩,痛苦、惊恐、绝望、崩溃…… 攀舒僵硬地躺着。 好像天亮了,然而,身体状况更糟,攀舒感觉到有爬虫游走到身上脸上,还有鸟雀冲过来,在她脸上脖颈上啄一下,开始还有疼痛感,后来就无知无觉,身体僵硬,麻木了。 要死了么? 她不甘心,至少,死之前,她得把作恶的人抓住。 攀舒握紧手指,掌心里那块皮革还在。 昏过去也许就醒不过来了。 跟六年前不同,这会儿,她有姜淳渊,姜淳渊一定会找她,她不会再空等。 嘴巴塞着布巾,双手捆绑在背后动不了,攀舒拼力让自己动起来,在地上蹭磨。 渐渐地,血液似乎又开始循环,疼痛感回来了。 鸟雀不再来,爬虫还在蠕动,却不再觉得可怕。 眼睛长时间绑着,眼前一片黑暗。 视角缺失,听觉更加灵敏。 忽然间,攀舒模模糊糊听到汽车发动机转动的声音。 有人经过。 攀舒更用力地蹭磨,努力发出声响。 声音越来越近,汽车轮胎压过山道,渐渐地,就在左近,紧接着,传来刹车声,汽车停了下来。 “小舒……” “攀舒……” …… 攀舒听到姜淳渊的声音,陆宏的声音,还有彭于飞、郑谷雨的声音。 救星来了! 攀舒拼尽全力翻身,要弄出更大声响。 啌嚓连声响,身体往下掉落打滚。 原来之前躺着的地方还不是谷底。 树枝、沙砾、碎石边棱在身上脸上刮过,好疼! “小舒……”凄厉的喊叫划破长空。 有人从上面翻滚下来。 身体不再往下滚,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 围着眼睛的布巾被扯开。 姜淳渊死死的,像是怕错过似看着她。 他的俊雅的脸庞布满擦伤,眼神狠厉,像只发怒的藏獒,比藏獒还狠,要一刀捅插敌人心脏,挖出来,横切竖剐。 攀舒脑子里紧绷的弦断开,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好痛,身体每一个地方都难受。 “淳渊哥哥……”攀舒痛苦地喊。 “我在这。”温热的嘴唇贴上她的耳朵,姜淳渊轻声说,“没事了,安全了,我们现在在医院里。” 他说着话,搭在攀舒肩膀的手来回抚摸,“小舒,你身上好多伤痕,我给你擦擦消□□水。” 攀舒咬住嘴唇,想说让护士给自己擦,又憋了回去。 姜淳渊把她抱起来,搂在怀里,他那一侧床头柜铛铛响了几声,刺鼻的味道传来,接着,醮了碘酒的棉团压住她颈侧,攀舒疼得轻颤。 姜淳渊也跟着抖,脸色苍白,似乎比攀舒疼得更厉害。 棉团离开又回来,反复抹拭,攀舒眼泪流了出来。 姜淳渊咬牙,按下床头呼叫对讲机:“医生,三十九床病人醒了,擦药水时疼得厉害,能不能用镇痛栓?” “镇痛药不利伤口愈合,对身体也有害,能忍住就不要用。”医生说。 “可是她疼得厉害,我……” “忍着就行。”攀舒挂掉对讲机,说:“随便跟我说些什么,分散注意力。” 姜淳渊犹豫,静静看她,清峻的眉眼写满心疼与无措。 攀舒探手去拿棉团,姜淳渊一把抓住她。 “我来。”他说,抿了抿唇。 棉团压住颈部内侧,血管丰富的地方,也是神经感觉最敏-感的地方,攀舒嘶声吸气,眉头皱成一团。 姜淳渊沉默看着,忽然道:“你知道吗?我给你擦药水时,把你身体每一处都看完了。” 语毕,俯下头,含住她的耳朵,舌头像灵蛇游移,舔过耳廓勾挑耳洞。 攀舒失声尖叫,“啊”地一声未完,尾音因姜淳渊随之而来的动作而变调。 他倾身压住她,把她抵在床板上,吻她,抚摸她,攀舒疯了,她听到他含混着说:“小舒,我要现在就占有你,我要和你做……爱。” 第17章 chapter17 不要,这是医院。 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圣洁的地方,且,人来人往。 姜淳渊不理她的抗拒,他强硬地箍着她的身体,用舌头,用手,跟她纠缠,撩拔、点火。 攀舒周身麻-酥,伤口造成的疼痛毫无知觉,只有强烈的欲-望感知。 他解开了她的蓝色病号服的钮扣。 身体暴露在空气中,有些凉。 攀舒羞得紧闭眼睛,与羞臊同时涌上的,还有莫名的期待,体内血液沸腾,濒临爆炸顶点。 姜淳渊却停了下来。 棉团从脖子往下,滚上胸膛,攀舒疼得再次哼叫,姜淳渊又吻住她,说着粗鲁的情话。 “小舒,叫起来,你叫得真好听。” “小舒,你叫得我忍不住了,你摸摸它好不好?”他抓住攀舒的手,往自己身上扯。 攀舒甩开他的手,羞得想把自己埋了。 棉团在胸前反复滑动,伴随着的还有姜淳渊的挑-逗。 疼痛和莫名的臊动混杂,臊动压过疼痛,攀舒抓住床单,急促地喘-息。 来回抹拭多少次消□□水,攀舒就死去活来几回。 泪水顺着眼角不停滑出,湿了枕头。 周身抹完了,姜淳渊没有继续,他把头埋在她胸前,一动不动。 大脑袋又沉又重,压得攀舒喘不过气来,攀舒推他,他的脑袋轰然倒开,攀舒弓起身看,他的眼睛紧闭着,已经睡熟过去。 “啪嗒”一声,攀舒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下午的时候警员过来调查情况。 攀舒在姜淳渊辅助说明情况时,听说了自己遇险脱险的过程。 彭于飞在四季春纠缠郑谷雨多次,要不到她的联系电话见不到她,转明为暗,租了辆车悄悄跟踪郑谷雨,那天中午,她和姜淳渊在粥馆请郑谷雨吃饭,彭于飞跟踪过来了,她坐出租车去中恒时,彭于飞就在后面跟着。 后来,他又跟踪到姜淳渊带着她离开中恒,去了他家,高档小区,没有里面的住户通话同意他进不去,就在外面等着,跟着她去了帝豪,再跟着陆宏和她乘坐的出租车到了她的租屋。 之所以捂昏她带走,是怕陆宏去而复返,或者姜淳渊过来。 不明来人敲昏了她和彭于飞,掳走了她,彭于飞的父亲派了庞标跟踪他,见彭于飞和她接触,赶过来要带走彭于飞,迟了一步,在楼下与掳走攀舒的车擦身而过,当时还不知道那车上的人掳走了攀舒,直到上楼,彭于飞醒来听说才察觉。 彭于飞不见攀舒,急得发疯,让庞标带着他急忙外出寻找。 姜淳渊赶到彭于飞租的屋子不见人,联系了郑谷雨,郑谷雨那里有彭于飞的手机号码,打彭于飞电话。 彭于飞六神无主,把庞标看到的那辆车的标志说了,一辆白色宝马。 姜淳渊找交警部门的熟人调出监控,锁定了西外环城外,西外环路出去后的国道上的监控接下来没那辆车出现,几个人于是顺着外环路唯一一条分岔道上城外荒山查找。 攀舒被扔下的那个地方枝叶繁茂,如果她没有弄出声响,他们找不到她。 按理说,知道车,找凶手很容易,可是,那辆宝马车没有车牌,出了西外环后,就没有再出现。 没回城,上山的路是断头路,山路到半山腰就没了。 “难道还能遁地不成?”彭于飞在警局里这么说。 没人理他。 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虽然姜淳渊替攀舒做主不起诉他,他也被拘留了,一周后才能出来。 警员问话时话里话外往彭于飞身上带。 他们怀疑是彭于飞求欢不成报复攀舒。 “不可能是他。”姜淳渊摆手,断然道。 攀舒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找不到车,没有更进一步的证据,案件的调查搁浅。 攀舒从绑架她的车座椅上抓下来的那块皮革没遗失,姜淳渊收起来了。 他没交给警员。 攀舒知道警局那边的调查只是面上的,暗里,他请了卓树声过来。 宝马车出了西外环后突然消失,卓树声说,这是一起有预谋的绑架。 把人扔到林子里,生死由天,不是谋杀,却跟谋杀差不多,显然,行事之人跟攀舒有化解不开的仇隙。 跟攀舒有仇隙想教训她的,只有几个人。 姜守恒不想儿子娶攀舒,有作案动机,企图嫁给他的贺美娜,以及不想儿子为她神魂颠倒的彭于飞的父亲彭中民。 座椅还有皮革味的全新的白色宝马车,没有车牌,或是刚买的还没上牌,或是刚上牌把车牌拆下来了,或是从汽车销售中心开出来的。 卓树声顺着这些推测调查,结果令人极意外。 那辆车就是姜淳渊的车。 座椅一侧少了一小块皮,把攀舒抠下来那块皮合上,严丝合缝,车门掉了少许漆,跟攀舒指甲缝里的油漆比对了成分,完全吻合。 姜淳渊从帝都回l城,姜守恒给他买了两辆车,一辆白色宝马,比较低调,预备平时上下班开。一辆宾利房车,备着出差时开。 宝马车姜淳渊只开过四回,那一晚聚餐,他开去帝豪,出来时喝了酒没开,车停在帝豪的地下停车场,后来去找攀舒,开的是车库里那辆宾利房车。 这几天忙着照顾攀舒,也没去把车开回来。 卓树声全市范围查找白色宝马车来到帝豪停车场,偷偷开了锁钻进车里,核对无误,打电话给姜淳渊,才知道那是姜淳渊的车。 宝马在外环路消失,当然不可能遁地了,或许有一辆货柜车接应,车开进货柜车里了。 攀舒说:“帝豪停车场肯定有监控,查下出去记录,或者,进出的货柜车。” “我没去帝豪调监控。”卓树声打开手机里的图片给攀舒和姜淳渊看。 宝马车的车头和车灯部份有浅淡的不易觉察的伤痕。 凶手改装外观了。 汽车里没有搜索到诸如头发或衣物纤维鞋印等线索,凶犯使用汽车后,从容地清洗消灭了一切痕迹。 高手开车门轻而易举,可是,发动引擎必须有点火锁钥匙。 谁能在那么短时间内配出点火锁钥匙?而且那么熟练地改变汽车。 像是演练过,改装过。 三个人一齐沉默。 攀舒紧攥起双手。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有一股想撕毁一切的冲动。 窗户没关,风很大,卷起窗帘放下,再卷起,啪啪作响。 愤怒之后,沮丧撷住心脏,攀舒倒靠到床头上,闭着眼睛,漠淡地说:“不查了,到此为止。” 卓树声看姜淳渊。 姜淳渊沉默,半晌,轻点了点头,说:“劳你走一趟了,我送你。” “这件事不一定是你父亲干的,他要找辆车作案很容易,何必用你的车。”出了病房,卓树声沉吟道。 “是他干的。”姜淳渊打断他,冷冷道:“灯影下最黑,谁会想到去查我自己的车?再说,如果不是小舒机灵,抠下座椅皮革,也查不到什么。” 卓树声说:“我还是觉得这种行为不可理喻,太没理智了,你是他的唯一的儿子,他愿意把事业交给你,怎么着也不可能这么残忍地对付你的心尖宝贝吧?” 这么残忍的事他又不是第一回干。 小舒差点被强-奸那件事,和他脱不了干系。 姜淳渊咬牙,问道:“那件事查出什么头绪没?” “没有,线索都被掐断了,而且过去那么多年,我现在一边找蒋谊父母,一边找当年的其他目击者,也许不止报案那个人看到现场,多一个目击者,就多一分发现新线索的可能性。” “辛苦你了,谢谢!” “老同学说这些干嘛。”卓树声笑,两人走到电梯前了,姜淳渊伸手帮他按下下降键,卓树声侧头看了他一眼,说:“我在局子里见到彭于飞了,看起来,他的精神有点不正常,你小心他。” “我知道,短时间内,彭中民看命人看守他,小舒出院后,我把她接去一起住。” 电梯门打开,卓树声摆了摆手进了电梯。 冰冷的钢板合上,反射着凛凛寒光。 姜淳渊愣看了一会儿,没回病房,走到一侧窗前。 视线里高楼大厦林立,底下,行人车辆如蚁,缓慢地移动。 姜淳渊掏出香烟点燃,深吸了一口,狠狠吐出。 为什么?什么能这么狠心? 他动动嘴唇,几个电话,对自己和小舒而言,几乎是生离死别。 一个闪失,阴阳两隔,就再也看不到鲜活的小舒了。 远离故里颠沛流离,父母音讯皆无,与世无争生活仍被害得满身伤痕,她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些痛! 姜淳渊想冲到父亲面前,发火、痛骂、砸东西、把一切都毁了。 悲愤到极点,却要咬牙忍。 还不到爆发的时候。 小舒刚刚说:“不查了,到此为止。” 父亲若是知道,不知能不能有一丝忏悔之心? 来电话了,姜淳渊扫了一眼显示屏,接通。 “姜先生,彭于飞今天从拘留所出来,刚给我打过电话,他想见攀舒一面再回w城。”郑谷雨说。 “不行。”姜淳渊断然道。 “他的样子很可怜,听说,他为了找攀舒,连大学都没上,这些年,走遍全国各地找她。”郑谷雨小心翼翼说。 “郑小姐,我一直觉得你是个通透的人。”姜淳渊夹烟的手在窗台上扣了扣。 郑谷雨哑了,略一顿,说:“攀舒的手机打不通,我想跟她说会儿话,方便吗?” “不方便。” “那么……再见。” 挂了电话,郑谷雨想摔手机。 她觉得自己啄眼了。 居然以为姜淳渊是个君子,优雅翩然,淡定从容,宽厚温和。 事实上,姜淳渊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对攀舒的独占欲简直到了疯狂的地步。 第18章 chapter18 姜淳渊二十四小时守在医院,公事就在病房中处理。 攀舒身上伤口愈合后,姜淳渊请来了美容专家为她作除疤手术。 夏末,临近入秋,气温不热不冷,攀舒跟猪一样,每天什么正事都不干,吃饭,睡觉,看书,看电视,玩电脑游戏。 其实工作可以邮件来往,她手脚没残大脑没受伤,不影响工作。 然而姜淳渊不同意。 攀舒觉得自己又回到十几岁被姜淳渊宠着惯着的小宝宝时期。 墙上的电子挂历显示八月二十五日,距离出事那天一个月过去,攀舒可以出院了。 下午三点,阳光煦暖,马路上行人如织,车辆川流不息。 上了车,姜淳渊倾身为攀舒系上安全带后,没有退开,他抓着她搁在膝盖上的手,柔声问:“小舒,去我那住行不行?” 她说不行,他能答应吗? 攀舒不说话,把头扭向车窗外。 玻璃窗上她的脸,尖尖的下巴不见了,圆融秀润,留海很长,没剪,垂下下来眼睛都看不见了,她拔到一侧夹在耳后,眼前的她又回到六年前,也不是,六年前的那个小女孩,还没有现在的成熟女人的脉脉风情。 姜淳渊发动汽车。 车子朝他的别墅银河湾小区方向开去。 攀舒闭上眼,倒靠到椅背上。 一个月过去,蔷薇花凋零,稀稀疏疏几朵,将枯未枯。 攀舒视线定在上面,微感惋惜。 姜淳渊侧头看了她一眼,了解地笑了笑,说:“蔷薇谢了,院子里还有秋菊,黄□□各种颜色的都有,秋菊开败了,冬天有梅花。” 攀舒撇嘴,憋出一句:“我又不是采花大盗。” “嗯,我说错了。”姜淳渊说,唇角挑得很高,胸膛起伏。 想笑就笑,憋着不难受么? 攀舒哼哼,视线转动,身体一僵,一双手捉住安全带,倏地坐直。 姜淳渊微诧,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笑容瞬间消失。 别墅院门外停着一辆奔驰,车窗下降,姜守恒坐在驾驶位上。 姜淳渊按下院门遥控,将车直直开进院子里,下了车,快步走到副座门旁,为攀舒拉开车门,牵她出来,开了密码大门,推她:“小舒,你先进屋歇着。” 攀舒乖乖进屋,反手扣上房门,飞快地来到客厅落地窗前,推开窗户,从咖啡色麻纱窗帘后面往外看。 姜淳渊返身出了院门,迅速按下遥控,闭后了铁艺大门。 姜守恒错愕,目瞪口呆。 “你把大门遥控换了,就是为了不让我进门?” 姜淳渊微眯着眼,淡淡道:“是的,不仅房子的门锁,车子的锁我也换了,姜董如果不满,可以把一切都收回去。” 儿子看着自己的目光像钢刀,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姜守恒呆了呆,涩声说:“淳渊,你妈的死真的跟我没关系,她得抑郁症不是因为我。” “有没有关系不重要了,我妈长眠地下,醒不过来了,我不想再揪着不放。”姜淳渊朝姜守恒逼近,居高临下冷冷地盯着他:“姜董,小舒在我心里比你重要,请你明白。” 他转身,院门咔咔开了,又合上。 姜守恒呆滞,看着儿子森然决绝地将他关在门外。 “如芯,你害苦我了。”他喃喃失声。 姜淳渊没听到。 食材早就吩咐助理买了,姜淳渊进厨房,攀舒上楼,不沐浴,泡澡。 前一次过来心情不好,看到按摩浴缸没用,这些天医院里呆着,几次想起这个浴缸。 姜淳渊在w城租的那房子是三室,一间卧室一间画室一间书房,攀舒有一次看到电视广告,迷上按摩浴缸,反复叨念,姜淳渊憋不住,买了一个,把书房改装成浴室。 不过,那会儿,姜淳渊说她未成年,不宜过多使用按摩浴缸,卡着次数,一个月只准她用两次,还必须避开经期。 钟点工已经清洗消毒过浴缸,缸体洁白如雪,一侧嵌入式小柜里放着水溶性浴油。 往浴缺里注满温度适宜的热水,倒入沐浴油,打开按摩开关,攀舒踏进浴缸,躺下。 气泡冲击着身体,肌肉放松,经脉疏通。 泡澡出来,通体舒畅,攀舒大字形躺床上一动不想动。 床头柜上手机响,铃声悦耳。 那是姜淳渊刚替她换的手机,他嫌她的手机老旧,电池容量小,总是没电关机。 手机的电池容量为1470mah,以她的通话数量,一块电池用上三天没问题。 饶是如此,他还另给她配了两块备用电池。 攀舒翻了个身,懒洋洋拿起手机。 是郑谷雨。 “攀舒,听说你今天出院,怎么样?” 挺好的,不只新伤痊愈,连旧伤的疤痕也消除掉了,现在,周身皮肤光滑如玉,没有一点瑕疵。 攀舒坐了起来,歪靠到床头上,说:“很好。” “姜淳渊对你好吧?”郑谷雨问,问完了,自失一笑,道:“我这话多余。” 攀舒抿唇,笑容浅浅。 “明天要上班了吧?” 攀舒“嗯”了一声。 “上班好,虽说姜淳渊疼你,可是女人还是不能过于依赖男人,再多的情意也禁不起岁月的消磨,当激情褪色,有份工作,人格独立,经济从容,才是保障。”郑谷雨接着说。 感情难道不能一成不变吗? 攀舒呆了呆,手腕上的彩虹眼黑曜石手链有些刺眼。 那是在医院时,姜淳渊买来亲自给她戴上的,说能辟邪保平安。 郑谷雨又絮絮说她在财务部的情况。 攀舒心不在焉,手指来回抠着床单上浅粉色的玉兰花。 “我原来以为姜董会命人为难我,谁知没有,看起来,他也不是非得要姜淳渊娶贺美娜,让贺美娜掌握中恒的财务,真是摸不透。” 姜守恒坚持的,也许只是不想姜淳渊娶自己。 娶别的女人,如郑谷雨,即便不是出身豪门,他也不会反对。 喉间像吞了黄莲,苦水卡在喉咙口,咽不下,吐不出。 “姜董也不像不舍得放权,他是真心想把家业交给姜淳渊,我觉得,姜淳渊是不是对姜董有什么误会。”郑谷雨说。 没误会。 姜守恒也是真心想把家业交给姜淳渊。 不然,何必苦苦哀求,把姜淳渊从帝都请回来。 那是他的亲生儿子,血脉相连,割舍不断。 挂了电话,攀舒怔坐了一会儿下楼。 原木楼梯的木板面纹理清晰自然,攀舒一级一级踩下,走得很慢。 姜淳渊在料理台前忙碌,一旁电饭锅亮着红灯,传出来阵阵米饭的清香。 最初,他连节蒸米饭都不会,后来,各种菜都会做,而且很讲究,因为她越来越挑嘴,好吃的多吃,不好吃的就吃得少。 他说她正在长身体,吃少了可不行,于是刻苦学习厨艺。 最初,攀家两口见女儿太粘乎姜淳渊有些担忧,后来,便放任不管,攀舒那时小,不懂,父母不限制她去找姜淳渊就行,乐滋滋快活的很,分开的日子才明白,父母亲见姜淳渊对她那么好,那时就默许她和姜淳渊发展感情了。 姜淳渊洗萝卜,听到声响回头,看到攀舒,笑着说:“怎么过来了,去看电视,要是没好节目开电脑玩游戏。” 据说,油烟闻多了胃口不好,还有人说,厨师都比较胖是因为闻多了油烟。 没什么科学根据,不过,姜淳渊却很在意,怕攀舒胃口不好,怕攀舒若是胖了会要减肥影响身体健康,防患于未然,一直不让她在他做饭时进厨房。 攀舒静静看他,稍停,走了进去。 “我帮忙做。” “你会帮什么忙啊,越帮越忙。”姜淳渊笑,摇头,“记不记得你唯二的两次帮忙,切菜切到手指,哭了半天,洗碗打碎了炖盅,那套骨瓷餐具少了一个炖盎,不成套只能搁厨柜里了。” 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 攀舒微挑唇,一言不发走过去,要过他手里的萝卜,拿起菜刀。 “切丁切片还是切条?” “我来,你别乱动,小心切到手指。”姜淳渊从她背后俯过来,夺菜刀。 他比她高出许多,紧靠着她,她娇小得像中他身体的一部份。 她闻到他手上清爽的松针般的香水味道,他的吐息就在耳边,他们无比亲密。 他的手挨着她的手背,皮肤干净温暖,掌心厚实柔软,手指修长有力……相贴的肌肤着了火,心坠入万年冰窟里。 攀舒握紧菜刀,狠狠地切了下去。 萝卜分成三段,一段切丁,一段切条,一段切片。 丁和条大小长短一致,整齐得像是精密的仪器量好后分割出来的,片薄得像纸,透明匀称,轻轻一戳就会破。 “怎么样?厉害吧?”攀舒微微笑,侧头看姜淳渊。 姜淳渊不语,沉默着,怔怔看着案板上的萝卜。 攀舒唇角高高扬起,笑容愈发灿烂。 “小舒,别笑了行吗?”姜淳渊喃喃,一双手颤抖着搭上她的肩膀,把她身体扭转过来,茫然而痛苦地看她,“小舒,对不起。” 攀舒被他有些神经质的举止刺-激得眼睛发疼,她必须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让自己不崩溃,不失声痛哭。 她笑得更开心,快活地乐不可吱大笑,用轻快地语调说:“我现在不用愁找不到工作了,我有很多就业机会。广告策划,酒楼餐厅服务员,连厨师都能胜任,你说是不是?” “小舒,你别这样好不好。”他悲哀地看她,低声恳求,“当年真的不知道我走后会发生那么多事,我向你道歉,我很后悔了,我以后会弥补你的。” 他松开攀舒肩膀,抬手甩自己耳光。 噼噼啪啪连串声响。 第19章 chapter19 “姜淳渊,你别这样。” 攀舒踮起脚,死命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打下去。 “我不恨你,也不怨你,所有的一切,归根究底,是我自己太不成熟。”她细声说。 “是我的错,我不该不声不响离开你。”姜淳渊试图抽回手。 这段时间他又瘦了些,白皙的手背上一根根青色的血管凸起。 攀舒轻轻摩挲着上面的血管,“真的不怨你,我后来想过,那段时间,如果我有现在的一分理性,就不至于过成那个样。” “你那时才十七岁。”姜淳渊涩声道。 “十七岁不是任性的理由。”攀舒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我爸爸走之前,给我留了二十万块。” 六年前的二十万不少,相当于现在的六七十万,攀舒父母只是药厂职员,这钱,应该是攀家的全部积蓄了。 “那你怎么?”姜淳渊想起陆宏手机里攀舒的狼狈。 “我在你房门口蹲了三个月,你没回来,我记得你说过你是l城人,就坐车到l城找你……” 只知道名字,其他什么信息都没有,攀舒无头苍蝇一样在l城大街小巷转,逢人就打听。 在转了一个月后,她遇上一个骗子。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慈祥的中年妇女,中年妇女说,她认识姜淳渊,也知道姜淳渊的下落,只是不能告诉攀舒。 攀舒哭求,下跪,陪好话,求她带自己去见姜淳渊。 中年妇女为难了很久,告诉攀舒,姜淳渊犯事了,被抓了,现在在坐牢,要救他,得花很多钱。 攀舒二话不说,回了w城,把存折里她爸给她的钱全部取出来,带回l城交给那个中年妇女,托她救姜淳渊。 “就凭她几句话,你就相信她了。”姜淳渊想掐住攀舒肩膀狠狠摇晃。 “她说了你很多信息,都对上了。”攀舒涩涩地笑,“后来我才想明白的,我在城里到处打听你,她注意到我,悄悄跟踪我,那些信息,都是我跟人打听你时说的。” 中年妇女拿了钱后就人间蒸发了。 攀舒苦苦等,后来,才意识到受骗上当了。 她去警局报案,警员听了连连摇头。 自然是抓不到人的,就算抓到了,凭据证人都没有,仅凭攀舒的一面之词也治不了中年妇女的罪。 “遇到陆宏之前,你的生活?”姜淳渊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刚遭受差点被强-奸的打击,父母抛弃了她,心上人一声不响离开了她,又被骗走所有钱,身在异乡,举目无亲,她那段时间怎么捱过来的? 攀舒沉默。 那是一段黑暗不堪的日子。 痛到极处,感觉不到疼,流不出泪,说不了话。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室内,艳红的霞光如血,姜淳渊头昏眼花,呼吸滞涩,他张大口,用力喘气,窒息感没有缓解,心脏痛得站立不稳。 他扶住灶台,强撑着转身,他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随手去转煤气开关,手抖的厉害,小小的开头许久没转开,他又去拧煤气管道的开关,跟吸毒上瘾的人似的,跟那个小小的开关较劲,拉下来,推上去。 攀舒拉开他的手,黝黑的眼珠子看着他,轻声说:“我不想住你这边,吃过饭我就走。” “不行!”姜淳渊大叫,声音高亢尖利,自己也吓了一跳,“小舒,别跟我呕气,你一个人住太危险了。” “跟你一起住才危险。”攀舒淡笑,紧盯着姜淳渊。 姜淳渊愣住,脸颊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了。 “我饿了。”攀舒笑了笑,越过姜淳渊走向料理台,看了看,拿起食材,洗的洗切的切,烧热锅,下油,爆香料……动作流利快捷。 姜淳渊已做了一个白切贵妃鸡,攀舒又做了一个蚝皇凤爪,一个炊太极虾,一个萝卜排骨汤。 卖相好,味道也不错,酒店大厨的手艺。 姜淳渊有些恍惚。 吃完了,攀舒麻利地收拾起盘碗进厨房洗碗。 姜淳渊倚着厨房门,掏出香烟,看一眼攀舒又收回去,摸打火机,一下一下扣着,看蓝色的火苗亮了又灭。 攀舒洗碗的动作很熟练,洗洁精洁白的泡沫在指缝流动。 洗完一个,甩水,扣进不锈钢架上。 姜淳渊记得,家务活里攀舒最讨厌洗碗,她以前每次吃过饭就坐到沙发上,抱着肚子哎哟哎哟喊好饱,不愿意洗碗。 她彻头彻尾改变了。 脚下明明踩着地板,却像被凌空架起,心头空落落的,说不出的沮丧和难受,感官知觉里,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他的小舒曾经那么娇宠,他将她如珠似玉捧着,舍不得她皱一下眉流一滴泪。 可是后来,他都干了些什么? 捧得越高,跌下来就越痛 姜淳渊茫然地看着攀舒,不知道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能让他的无忧无虑的小舒回来。 攀舒洗好碗,扣进不锈钢架子里,抹拭净台面,平静地看向姜淳渊:“我回去了。” 她越过姜淳渊。走过餐厅,走过门厅,渐渐走近大门。 门外刮过来一阵风,吹起她的裙子,裙摆摇曳,飘飘欲飞。 姜淳渊有个错觉,似乎她会乘风而去。 恐惧扼住心脏,姜淳渊扑过去,攥住攀舒的手,攥得紧紧的。 “小舒,求你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了!” 他的眼里深深的、被判了死刑的囚徒的绝望,嘴唇哆嗦着,反反复复不停说着同样的话语,像个疯子,手很用力,抓得攀舒的手腕骨生疼。 攀舒知道那种绝望的感觉。 在她痴痴地盼着姜淳渊回来找她却等不到人时。 在她凄凉地走在陌生的城市,神经病人一样拉住每一个人打听姜淳渊,得到的是摇头时。 心裂成碎片,不是利刃用力一下子捅开,而是慢慢地,一瓣一瓣剐割,那种疼,如附骨之蛆,如影随形,折磨得人形神俱灭。 地上,姜淳渊的影子细而长,萧索如秋风中干枯的蒿草,手指轻轻一掰,就会折成两段。 跟记忆里的影子迴然不同。 攀舒见惯姜淳渊的影子。 上高中后,学校周一到周五都要上晚自习,她父母经常加班,晚上接她的任务就落在姜淳渊头上。 姜淳渊接过她两次后,她就不让他在同学面前露面了,她让他在离学校两百多米远的一根电线杆后等她。 她跟他说,同学老好奇地追问他是她的谁,怪烦人。 其实是,他的清俊翩然迷倒了她的同学,不少人来追问他的身份,追问他与她的关系。 每次看到电线杆边他的影子,她都会觉得好幸福,心情雀跃。 那个时候,他年轻的面庞永远从容不迫,行走时步态平稳,身材笔直挺拔,一举一动完美无瑕。 分别六年,她变了,他也变了。 他的皮肤本就白,这些日子医院里呆着,更白了,灯光下,白里带着青,眼眶周围浅淡的一圈黑,越发显得清瘦。 骨子里与生俱来的优雅淡定从容不迫早已不见,痛苦悲伤和焦虑不安取而代之。 夜风吹来,夹杂着菊花的清香。 攀舒抿了抿唇,扯起一抹笑容,说:“我自己住也不回那个地方了,行不行?” “另找地方住?”姜淳渊一双手的力道略松了松。 “嗯,我回自己的房子住,房子在怡景小区,租约过几天就到期了,我把房子收回来自己住。” “你在l城买的有房子?”姜淳渊声调不自觉提高。 攀舒知道他联想到什么,她不说话,静静看他。 姜淳渊被重锤迎头痛击一般,脊梁骨垮了,双眸无神,失魂落魄。 攀舒快活地笑了。 辛辛苦苦攒钱买房的快乐这瞬间到达顶点。 “我干着两份工作,中恒工资高福利很好,四季春工资也不低,小费很可观,我很节省,加上房租,一个月花不到一千块。” “买房子的钱是你自己攒的?”姜淳渊晦暗的眼睛遽然爆亮。 “不然呢?”攀舒反问,身体没被箍着,抬腿就往外走。 姜淳渊的步子比她快,堵住她的去路。 “不是还有几天才到期吗?这几天先在这边住着,好不好?” 惶急之中,一把摘下她的眼镜。 没有眼镜,什么都看不清,看她往哪走。 “我没有近视,没眼镜一样能看清。”攀舒了解,仰头看他,轻笑了一声。 没有厚重的眼镜,漆黑明润的眼睛一无遮蔽,这一笑,鲜活灵动,如一泓秋水摇动暗香,媚色染满眉梢眼角。 体温突地飙升,姜淳渊心脏狠狠地蹦跳起来。 一直知道他的小女孩长大了,这一刻的感受更加强烈。 最开始攀舒跟他相处时,带着孩子对好看的陌生异性的好奇,好奇中微微地又有些羞涩,他觉得她很可爱,听他喊着淳渊哥哥,胸口暖融融的,好像自己有了家人,在母亲去世后又享受到亲情。 后来,她喊他时,他总有股莫名的悸动,一时见不着她,就抑制不住心焦烦躁担忧。 攀舒像是他心头剜下来的肉,他心疼她,总想把最好的给她,倾尽自己所有。 他以为自己把她当妹妹,当女儿,可是后来……他混乱了。 第20章 chapter20 夜风一阵比一阵急,雷声从天边轰隆隆传来,院子里树叶簌簌颤动。 黑漆漆的夜空泼墨般沉暗。 “小舒,要下雨了,别走行吗?”姜淳渊定了定神,抬头望了望天,再次哀求。 攀舒沉默,半晌,说:“就住几天,我自己的房子房租到期把房子收回来了就搬走。” “好。”姜淳渊如挑着千钧重担突然放下,身体姿态瞬间变得轻松。 霹雳一声响,雷声之后,大滴大滴的雨水从天空降落。 攀舒转身上楼。 有他在,今夜的狂风暴雨与她无关。 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有一个未接来电。 是陆宏,攀舒回拔过去。 “我的电话都不接,在干嘛?造人?”他调笑的语调问。 相貌那样端正的人,偏偏是玩世不恭嬉笑无常的作派。 攀舒脱了鞋坐到床上,手指在床单上有一下没一下划动,不说话。 “策划部少了你这个拼命三郎,这个月大家加班加得快虚脱了。”陆宏说。 攀舒似有若无笑了一下。 “姜淳渊在医院里衣不解带服侍你一个月,大家都知道了,你成名人捂不住了。”陆宏接着道。 攀舒嘴角挑了挑,轻声说:“你想说什么?” 陆宏大笑,快活的笑声震荡着耳膜。 “我想说啊!”他拉开腔调,笑嘻嘻说:“攀舒,把眼镜摘掉,头发打理打理,拾掇一下,明天化上淡妆来上班。” 攀舒沉默,半晌,低应了一声“好”。 床垫柔软舒适,粉色床品丝绣玉兰花,花儿精细鲜活,兰叶脉络分明。 挂了电话,攀舒躺了下去,很快进入香甜的梦乡。 门缝透出来的那线灯光消失,姜淳渊倚着墙站了一会儿,回自己房间。 陆宏短信进来。 “我说服攀舒改变形象了,接下来怎么让她回到过去,抛下心头包袱开心快乐过日子,就看你的了。” 攀舒真听他的话。 姜淳渊喉底泛酸,深吸了口气,回道:“多谢!” “我好像闻到醋味。”信息又过来,调侃取笑的口吻。 姜淳渊磨牙。 嘀一声响,稍停了一会,信息又过来。 “我很好奇,是什么原因使你六年前那么决绝地离开攀舒。” 一改风流浪子腔调,很严肃的口气。 那时……姜淳渊仰头。 灯光耀眼,刺得眼睛涩疼。 攀舒六点起床,洗漱了下楼,看到客厅中等着的美容师发型师,并没有感到意外。 陆宏的意思她懂,既然低调不了,那就高姿态地出现,让所有同事不敢轻视招惹她。 办公室政治的需要,避无可避。 染发弄造型,攀舒始终一言不发,任由姜淳渊拿主意。 头发染了栗色,发尾烫了微卷,露额半扎公主头发式,少女造型,没有加发饰的点缀。 妆容很淡,脸颊水芙蓉一般的白,脸庞光滑,珠光贝锦,点漆似的的黑眸望来时,眼波流转中媚意横生。 姜淳渊一直知道攀舒美,只不知,六年前是活泼俏丽,六年后,却是难描难描的如诗风情。 也许不该这么妆扮小舒的,姜淳渊想上楼把自己亲自挑的今天穿的那条裙子藏起来。 策划部很热闹,八卦的浪潮热气腾腾。 曲云婷坐在办公桌上,两腿交叉,身边围了最多人。 红色镶珠片丝绸u领上衣,黑色亮光的皮裙,包裹着性感的身体,挺翘的胸膛像熟透的水蜜桃,轻轻一按,就会溢出甜浓的汁水。 办公室这样的着装可真大胆,不过,天生丽质,丝毫不让人觉得违和。 攀舒如往常一般,平静地走了进去。 白色雪纺连衣裙,蝶翅状双肩带掩抹胸设计,嫩白的胸脯半遮半掩,白色的裙摆随着脚步一抬一放如水纹荡漾,不经意间,就是一幅流动的画图。 一室的说笑声像被齐刀切断,一齐消失。 稍停,男同事严浩喃喃问:“攀舒?她是攀舒?” 声音很低,却如爆竹炸响,点燃了一室寂静。 “天啊!攀舒,是你吗?”许多个声音一齐叫嚷。 攀舒曾经是人群的焦点,在狠狠地跌了一跤无力与命运抗争时,她选择了隐藏自己,六年过去,再一次回到过去。 微勾起唇角,攀舒浅笑着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众人一齐呆了。 男人只觉她那一笑,春意印上眉眼之间,难以言喻的艳色扑面而来,一时间神思恍惚,对于前几日尚觉得啄眼的小boss羡慕妒嫉起来。 女人心中齐齐骂了句狐狸精,均觉先前抱的那一丝希望被击个粉碎。 攀舒眼角将众人的神色收进眼底,只当不察。 一个月没上班,桌面灰扑扑一层尘,攀舒拿起抹布往洗手间而去。 出了门走得几步,忽想起水杯一个月没喝水,也脏了,得洗洗,又往回走。 房门露着一条小缝,她刚才出来时,走得急,没关严实。 攀舒的指尖搭上门板后,顿住,没有往里推。 里面有说话声传出来,不是很清晰,然,字字听得分明。 “傍上大款了就是不一样。” “你们猜,攀舒是什么时候跟总裁好上的?” “还能什么时候,就是那次去w城调查市场啊,平时她哪有时间接触总载,曲云婷,你被撬墙角了。” “平时看她不声不响的,没想到手段这么高,真应了那句话,会咬人的狗不叫。”声音透着不屑,羡慕和妒忌。 “手段不高,能把陆总监……”有人说了一半顿住。 “说起来,不知道总裁知不知道自己是接盘侠?” “陆总监被打脸打得啪啪响,不会就这么算吧?” “还能怎么样?难道跟总裁抢人?”有人咯咯笑。 “这些年陆总监没怎么照顾攀舒,你们看是不是攀舒没看中他,借他做跳板进了中恒后,就甩了他了?” “要是这样,陆总监没炒掉她,真厚道。” “刚开始没炒,后来,攀舒那么能干,能炒掉吗?”严浩笑,说:“我说你们也消停消停,攀舒这个月没上班,咱们差点累死,大家少说两句,别把人逼走了,受苦的是咱们。” “哟,严浩,长篇大论,看不出你口才原来这么好。”曲云婷咭咭笑。 “严浩,你怎么怜香惜玉起来了,想跟总裁抢人么?” …… 一声比一声高的哄笑,一把又一把的软刀,一下一下刮着耳膜。 不锈钢门把手有些凉,凉意从指尖渗进身体里。 攀舒放轻脚步,转身离开。 没有委屈,也没有恼怒羞愤等情绪。 经历的多了,神经坚强得几近麻木。 娇娇女瞬间沦为弃儿,前一刻是捧在掌心里的明珠,后一刻跌落尘埃,卑微得像只野狗,如果在意这些流言绯语,不知活活气死多少回了。 “攀小姐,我帮你洗。”清洁阿姨看到攀舒,笑得花朵似的,殷勤地抢了攀舒手里的抹布。 流水哗哗,阿姨往抹布上倒了洗涤剂,用十二分的专注搓洗抹布。 攀舒倚着墙壁静静站着。 流言的传播可谓无孔不入,自己搭上姜淳渊的消息,连清洁阿姨都知道了。 不知姜守恒此时什么心情? 攀舒回到办公室。 办公室的硝烟炮火在她推开门的瞬间消失。 严浩赤红着脸翻文件,其他人若无其事各自忙碌着。 内线响起,攀舒接了起来。 不是熟悉的陆宏的男声,机械而公事化的吐字分明的女人声音。 “攀舒小姐你好,这里是董事长办公室,我是特助蔡芬,董事长请你到办公室来一趟。” 来了,一个月过去才提出要见自己,可真沉得住气。 十九楼是董事局一干高层的办公室和高层开会用的会议室。 电梯上去,右侧是董事们的办公室,最里面是姜淳渊的总裁办,左侧是会议室和董事长办公室。 蔡芬一身合体的蓝色套裙,白衬衣,严肃古板。 拉开门看到攀舒,眉头都没动一下,只作了个往里请的姿势。 攀舒扯了扯嘴角微点头,算是打招呼。 外面是助理室和会客区,董事长办公室在里头,深棕色房门紧闭。 蔡芬扣了三下门板,说:“董事长,攀舒小姐来了。” “请她进来。” 约四十平的办公室,宽敞气派,庄重堂皇,南向一整面的落地窗,姜守恒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门,没穿外套,白衬衣,蓝色西裤,衣服得体合身,很好地修饰出他挺拔的身体线条。六十几岁的男人,依然拥有令很多年轻男人自惭形愧的完美身材。 “坐吧。”他转身,走到沙发前,坐到双人沙发上。 面容儒雅清峻,有长期上位者的威严,也有岁月经年沉淀下来的宽厚从容。 攀舒在一侧的单人沙发坐下,手肘搭在扶手上,头背微微后靠,舒服自在的姿势。 “听说淳渊这个月买了两斤茉莉花茶,他不喜欢喝花茶,是你喜欢喝是不是?” 姜守恒问,拿出一罐茉莉花茶。 电砂壶接了纯净水,放到电炉上,按下触摸开关,摆茶盘茶杯。 “我不喜欢喝,甚至很讨厌,只是他以为我喜欢喝。”攀舒淡淡道。 姜守恒摆茶杯的手僵住,皱眉看攀舒。 他的眉间有细而深的川字纹,不悦时,川字纹加深,有股子不怒而威的气势。 攀舒不说话,静静与他对视。 姜守恒先泄了气,转开目光,看向虚无处,喃喃道:“淳渊对你那么好,把心掏出来给你都行。” 攀舒面无表情听着,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却蓦地攥紧。 皮面绷得很紧,指甲划过,细细一道抓痕。 水开了,报警器嘀嘀响。 姜守恒执起茶壶,方才那一瞬的失态消失,淡定,从容,慢条斯理冲洗茶杯,泡茶。 “虽然不喜欢,也尝一尝吧。”他说,推了一杯茶到攀舒跟前。 白瓷茶杯胎釉白净,如银似雪,茶水黄里透绿,色泽明亮,看着赏心悦目,尝一口,茶香鲜灵、滋味醇厚鲜爽。 攀舒端着杯,小口小口慢慢喝。 不急,也不躁。 静等姜守恒掀牌。 第21章 chapter21 茶泡了三巡,喉底甘爽过后,微有苦涩。 姜守恒换第二泡茶。 被倒下的茶没有最初的鲜嫩,蔫黄萎顿。 攀舒静静看着,黑漆漆的眼睛没有动荡起伏。 “你们不合适,你太年轻太漂亮了,性情不定,淳渊经不起折腾。”姜守恒说,往茶壶里注入开水。 年轻!漂亮!性情不定! 在中恒影子一般上班五年多,换来这样的评价,攀舒莫名觉得喜感,差点扑噗一下笑出声来。 “您说的很有道理。”攀舒微笑。 姜守恒再次意外看她,这一眼,少了研判,多了绝望的惨然。 六十多岁的人,气势一松,登时显了老相,面皮有些松驰,眼睑微微下垂,眼袋很明显。 攀舒闲适地坐着。 “多少钱你能离开淳渊?”姜守恒掏出支票簿。 “嫁给姜淳渊我能得到多少,双倍就行。”攀舒笑道。 姜守恒眼皮蹦跳,急促地喘气,颈部青色的血管奔突。 “姜董考虑好了,把支票填好送给我就行。”攀舒站了起来,浅鞠一躬,告辞。 攀舒回到办公室,收件箱里十几封未接邮件。 陆宏给她安排了工作。 一个很棘手的个案,策划部里的顶尖高手曲云婷和严浩做出来的个案都被客户否定了。 攀舒调出资料,看到客户是昌盛地产时,不自觉愣了愣神。 彭于飞的父亲生意看来越来越大了,居然做到l城来了。 陆宏把被否定的个案也发给她了。 攀舒看了看,觉得以自己的水平,做出来的未必比他们的独特高明。 把个案打印出来研究了半日,攀舒越觉得蹊跷。 又仔细看了合约要求,攀舒不自觉摇头。 合约里有一条,是所有广告公司签合约时绝不会答应的。 ——必须无条件满足对方提出的对个案的要求。 曲云婷瞄了一眼攀舒的电脑桌面,把键盘敲得笃笃响。 周身上下都在诉说被夺爱的愤怒。 攀舒拿起水杯离座。 迈出办公室门时她侧转身往回看了一眼,曲云婷对着她竖中指。 攀舒抚了抚额头,没去茶水间,往安全梯走去,一边走一边给陆宏发信息。 刚进公司时,公事上有很多不懂的,要请教时她就进陆宏办公室,后来陆宏让她有事约他到安全梯这边商谈,她迷糊不解,直到听到有人笑说她每次进陆宏办公室时间都很久,笑得很猥琐。 陆宏不一会儿过来了。 浅绿色休闲裤,鹅黄色衬衫,明亮得像只花孔雀。 攀舒觉得,他要是抹抹脂粉上上妆,说不定人家会以为他是哪家夜总的鸭子。 “昌盛的个案怎么订的合约?如果对方一直说不合意,吹毛求疵,咱们公司就一直重做或修改下去?”攀舒问。 “怎么可能?咱们公司有附加条件,这个个案交给我们做后,就不能换委托公司,这是昌盛涉足l城的第一个地产项目,已经启动了,投资几十个亿,一直拖着吃亏的是他们。”陆宏摇了摇头,道:“老赵经手签的合同成千上万,鬼着呢。” 老赵名赵兴杰,董事局成员,中恒的副总裁,负责广告业务,姜淳渊进中恒前,居姜守恒一人之下,中恒的二把手,大学毕业进中恒工作,已在中恒干了三十年。 虽是中恒的元老,赵兴杰年龄却不大,今年只有五十二岁。 攀舒还是有些不放心,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老赵为中恒兢兢业业拼了几十年,中恒如今的局面,有老赵一半功劳,姜淳渊突然冒出来,他会不会不甘心?这会不会是个套?” “怎么可能?他功劳再大又如何,中恒姓姜,跟姜淳渊作对,董事长不会放过他,跟董事长作对,他还没那资本。再说了,一个个案也拖不垮中恒这艘大船。”陆宏笑了笑,弯腰凑到攀舒面前,嘻笑着看她:“担心姜淳渊?” 攀舒抿紧唇,不理他,转头看窗外。 “关心则乱杞人忧天,我先走了,你吹吹风冷静一下。” 陆宏大笑,留了一个十足风流的背影。 真是自己多虑了吗? 楼层高,风很大,凉意渗人。 攀舒在窗前默站良久,拿了手机出来,按下姜淳渊的号码,没拔出又摁掉了。 脑子里有些乱,开始只是如初雪,渐渐地雪团越滚越大。 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又不想问。 混乱的思绪一直延续到日头斜西快下班时。 电话铃声响,尖锐刺耳。 姜守恒亲自拔来内线电话。 “淳渊对你掏心窝肺,希望你不要辜负他。”他说,声音沉闷无力。 什么意思?不反对了? 先前做了那么多,怎么可能同意她嫁给姜淳渊。 以退为进么? 攀舒悠然道:“我一向重视工作,请放心。” “工作?你把跟淳渊在一起当成工作?你把他当什么?金主?还是提款机?”姜守恒粗喘,呼吸声震得攀舒耳膜嗡嗡作响。 重逢后,姜淳渊给她买过衣服鞋袜化妆品,加起来,可能有十几万。 不少,不过,她要是愿意被包养,比姜淳渊有钱的男人有的是。 攀舒冷笑了一声,偏不解释,说:“董事长您说得没错。” 电话那头啪一声响,似乎是听筒掉落地上,接着一声惊叫,蔡芬大喊:“董事长,董事长你怎么啦?” 攀舒扣了话筒。 纷纭嘈杂消失,耳根清静。 文档打开了,心却静不下来,总觉得虚幻的很,迷乱不堪摸不到头绪,又想不出缘由。 似乎是担忧姜守恒,又不是,她恨他恨之入骨,怎么会担心他。 攀舒关了文档走到窗前。 楼下开来一辆救护车,车顶红色报警灯旋转,几个医生从后门跳下,抬出一个急救推床进楼,稍停又抬出来,上面躺着一个人,旁边跟着姜淳渊和蔡芬赵兴杰。 救护车啸叫着开走。 攀舒抓着窗沿的手紧了紧。 脚下地板像是裂开了,身体沉沉往下坠,没有着落。 下班了,出了大楼,没有宝马车在大门外等着她。 攀舒朝公交车站走去。 8路车远远开来,攀舒随着人流上了车,投完币才发现,8路车往四季春去,与姜淳渊住的银河湾小区南辕北辙。 音响里一个接一个报站点,攀舒在四季春下车。 过去五年,她每天匆匆往来,也不过一个多月,熟悉的一切变得陌生。 物是人非。 李小菊穿着服务员套裙,丰腴了许多,看起来过得不错。 攀舒瞟了一眼转身。 “攀舒,过来了怎么不进来玩。”李小菊追了出来。 气喘吁吁,胸部一颤一颤。 攀舒想起老潘那一肚子肥肉,想起李小菊床上陪他的样子,一阵恶心,呕地一声忍不住吐了。 就近没垃圾桶,跑了几步才走到垃圾桶前,垃圾桶靠得近味道呛人,更犯恶心。 “攀舒,你不会是怀了那个姜先生的孩子了吧?你傻啊,他们那些有钱人只是玩玩咱们,怀了孩子打胎是女人受罪,你怎么不注意避孕呢……”李小菊嚷嚷,苦口婆心一脸关切的样子。 攀舒一声不响往公车站走。 再听下去,连胆汁水都要吐了。 李小菊攥住攀舒不松手,絮絮说:“攀舒,你见没见过那个彭于飞?他对你可真是痴情,听说大学都没上,一直在找你。” 彭于飞没上大学! 攀舒愣了一下。 彭于飞成绩极好,她记得彭于飞当年高考也是考上q大的。 他学习很拼命,同学那些年,印象里他总在埋头做习题,头悬梁锥刺股,拼命三郎。 付出那么多,怎么不去上学? 在她为姜淳渊失魂落魄时,彭于飞居然颠沛流离辗转全国各地寻找她! 他向她表白时的情景,就像电影回放似的,忽然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那天她赏了他一巴掌,又羞又愤,骂他,说他辜负自己对他的信任,居然对自己存着肮脏的念头。 高大的男人突然就哭了,抽泣着,像只受惊的小鹿,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喃喃诉说,哀求她原谅他的鲁莽,哀求她接受他。 他说:“攀舒,我害怕,到大学里,有那么多优秀的同学,你就看不到我了,我憋了这么多年忍了那么多年,我不能失去你,我不能没有你……” 他絮絮叨叨诉说,反反复复哭求。 她那时没有感动,只有震惊和愤怒,以及躲避不及被拱了脖子的羞耻。 在她心里,能跟自己亲密接触的只有姜淳渊,其他人哪怕摸她一下,都是十恶不赧的。 她大声骂他,恶语如山洪爆发下的泥石流凶狠地砸向他。 她骂他不要脸,告诉他,自己早有心上人了,她还说,自己和心上人亲吻过了,她还说了很多她和姜淳渊亲热的情形。 彭于飞当时的样子跟被判了死刑的囚徒一般……攀舒甩了甩头,不敢回想。 大路边,灰尘和汽车尾气混杂,熏得人很不舒服。 “攀舒,我觉得那彭于飞对你那么痴情,虽然家里没钱,也很不错,你在那个姓姜的那里赚了钱后,还是回头跟彭于飞过日子好。”李小菊接着说。 彭于飞也是独子,彭中民比姜守恒更有钱。 傍大款,而后选择一个一心人过日子,这就是她的选择么? 记得她刚从乡下出来时,朴素无华,变得可真快。 攀舒懒得说。 “彭于飞给咱们酒楼每个人都留了他的手机号,我给你他的号码。”李小菊热情地从手机里调出号码抄给攀舒。 攀舒沉默着接过纸条,眼角瞥到李小菊手机桌面,上面野人一样的男人是彭于飞。 第22章 chapter22 那日自己得以脱险,多亏彭于飞不计前嫌和姜淳渊合作。 那个安静腼腆的男孩成了一个疯子,无药可救的偏执狂,连大学都不上,前程也不要了。 他寻找自己时的心情,是不是跟自己着魔似寻找姜淳渊的心情一样? 纸条一角有少许油渍,十几个阿拉伯数字写得歪歪扭扭。 攀舒手指在按键上来回滑动,稍停,对着纸条一个字一个字按下。 铃声响了许久,攀舒皱眉要挂断时,接通了。 “哪位?”成熟男人的声音问。 不是彭于飞。 手机都不带在身边,想必不在意有没有自己的消息,已放下了。 攀舒愣了愣,一句话没说,摁掉了电话。 彭中民紧盯着手机屏幕。 五官本就刚硬,加上不苟言笑,越发显得严肃。 这几年操心儿子,才四十六岁,已未老先衰,半头白发。 昌盛地产是彭太娘家的产业,最初只是百来号人的草台班子,到了彭中民手上才发展成地产大鳄。 彭太于彭中民尚是穷小子时慧眼识珠嫁给他,彭中民感激太太的恩情,对太太极敬重,彭太生彭于飞时难产,三魂去掉七魄,后来也没再怀上。 儿子不争气,为攀舒神魂颠倒连大学都不去上,彭中民也没有在外面搞出私生子。 “谁打小飞的手机?”彭太一旁坐着,探头看。 “没说话,来电号码所属地显示l城,可能是攀舒。”彭中民说。 “攀舒!”彭太从沙发上蹦起来,“为什么不让小飞接电话,小飞知道攀舒给他打电话不知多高兴。” “要给他和攀舒说话,我何必没收他的手机。”彭中民攒眉。 彭太泄了气,跌坐沙发,喃喃说:“你总不成一直软禁着小飞吧?” “当然不可能一直软禁着他,昌盛还要靠他接班,隐患消除了,我就把他放出来。”彭中民淡淡道,打开手机,把刚才那个来电号码拉入黑名单。 攀舒挂断了电话,随手把写着号码那张纸条扔进路边垃圾桶。 来回倒了三班公交车,回到姜淳渊的别墅,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房子面积大,空旷静寂,攀舒倚着房门站了一会儿,把门厅客厅厨房餐厅的灯全部打开。 明亮的灯光驱走了清冷。 冰箱里搁满食材,攀舒挑了几样出来。 下米煲饭,洗菜切肉,有条不紊做着。 夜色沉暗,窗外景色看不清,室内的倒是分明,玻璃照着她的身影,像个贤惠的正在为丈夫准备晚饭的妻子。 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热气腾腾。 整套的骨瓷餐具盛放,洁白的瓷面上鲜艳的红叶妆点,衬得食物更加可口。 夜色更深,空旷的房子寂寂无声。 菜凉了热一热,热了过后又凉。 攀舒打开手机。 没有姜淳渊的信息,也没有来电。 十二点,姜淳渊没有回来,攀舒把菜热了,夹了一筷子又放下。 跟吃中药一般,满嘴都是黄莲味。 太静了,咀嚼食物的声音在静寂里被无限放大,空旷的房子变得阴森。 攀舒拿起手机,拔下姜淳渊的号码又取消,最后,打了郑谷雨的。 “我在医院,董事长进手术室后还没出来,贺美娜也在,俨然姜家儿媳妇。”郑谷雨不等她问,竹筒倒豆子噼噼啪啪说,最后一句压低了声音。 开始周围有说话声,后来,静悄悄的,想必她走开了。 攀舒哦了一声,一时间不知能问些什么。 “姜淳渊的精神很差,晚上赵总让人送了外卖过来,他一口没吃,攀舒,你不过来陪他?” 陪他? 攀舒沉默。 郑谷雨一时也没说话,话筒里只有电流声哧哧。 “随你吧。”好半晌,郑谷雨叹气,“你不是那种不懂事的,这么做肯定有原因,这时候,心上人和父亲谁重要,还是给姜淳渊自己衡量好。” 这话什么意思? 看来,中恒已传开自己把姜守恒气倒了的消息,至少高层知道了,不知蔡芬怎生的添油加醋,不然,郑谷雨不会说这种话。 攀舒想起蔡芬那张面无表情的棺材板一样的脸,心头沉了沉,火往上涌。 刚热过的菜冒着热汽,攀舒找出保温食盒倒了进去,盖好盖子,拧起往外走。 大门上,门廊白炽灯应声而亮,明亮的灯光照在不锈钢门板上,像面镜子,里面的人微眯着眼睛,秀美的眉眼揉合着刚毅,柔情似水和刚烈如火莫名混合。 医院电梯坏了,维修工在抢修,据说十分钟就能修好。 攀舒不想等,一层一层爬安全梯。 楼层增加,走过的楼梯级数增加,未来的越来越少。 拐出安全梯,攀舒满头满脸的汗水,身上充满从没人气的地方钻过的灰尘味。 手术室外很多人。 姜淳渊坐在急救室外面的椅子上,像是等候宣判的囚徒,惨白着脸,眼神空洞绝望,失魂落魄。 抬头看到攀舒,他的手霎地攥起。 攀舒缓缓走到他面前,静静看他。 早上出门穿的那身衣服微有褶皱,浅淡的妆经过一天时间似有还无,大眼睛没有早上那么漂亮动人,脸颊皮肤微有焦枯,暗淡的灯光下,小小的下巴,颧骨突起来,眼睫毛很长,眼窝在阴影下微有凹陷。 姜淳渊心脏尖锐地颤动了一下。 好不容易哄着把她养出点精神来,又把她弄得更加狼狈不堪。 不应该一急一慌,连打个电话给她都忘了。 “这么晚怎么过来了。”他微微一笑,拉过攀舒,仔细地帮她抹拭额头汗水。 攀舒不说话,眼里渐渐水光朦胧,睫毛微有濡湿,雾濛濛像染了轻烟。 周围的人一齐侧转头看过来。 贺美娜箭簇似的目光充满仇恨怨愤,像要把攀舒射穿。 不自量力!被明明白白拒绝了,还以姜家媳妇自居。 姜淳渊心念一动,捧起攀舒的脸,俯下-身,额头抵上她额头。 他的额头微凉,不一会儿就热了,像冬天里接触到的丝棉被的温度,柔软美好。 咚地巨响,攀舒手里的保温食盒落到地上。 汤水洒出来,溅到鞋面上。 攀舒没理会,仰起头。 姜淳渊低头,准确地啄住她的嘴唇。 他的嘴里浓烈呛人的烟味,她被呛得想咳嗽,眼角泪水流了出来。 姜淳渊轻咬住她的嘴唇。 细若游丝的疼痛钻心而入,攀舒一双手抓住他肩膀,脸颊微微发红。 姜淳渊抱紧攀舒,抵到墙上,又霎地转身,把她掐按进他怀里,焦躁地换着让两人身体更契合的角度。 后来,他再也控制不住了,松开攀舒,把她推进旁边一间敞着门的没病员的病房。 房门哐当一声闭上,皮带的金属扣啪答松开,悉悉索索除衣的声音,压抑而狂热。 门板震颤,一下一下像沉闷的鼓点响着,因为寂静,声响特别大。 令人血脉贲-张,浮躁难耐。 攀舒任姜淳渊动作,这一刻,她像是在狂风暴雨里失群的孤雁,终于被同伴找到,倦鸟归巢,不再孤凄彷徨。 “别害怕,不来真的,只是演一场戏给人看,让那些挑拔咱们关系的人失望。”他哑声说。 然而,嘴里说的话和肢体所做的事完全相反。 没有观众,亲吻没有停止,动作更加激烈,一只手紧搂着攀舒,另一只手从她的衣服下摆探了进去。 攀舒控制不住呻-吟出声,踮着脚迎合他,发出令人脸热心跳的声音。 …… 激-情的暴-雨来得快,去的慢。 攀舒软瘫在姜淳渊怀里,气息不畅。 “你下午跟我爸说了些什么?”姜淳渊在她耳边低声说。 “不都在传说我把你爸气倒的么?你还觉得有蹊跷?”攀舒低声哼哼。 “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的,我不知道你的为人?谁在谣传,谁就是害我爸的人。”姜淳渊冷笑。 攀舒看到他不同以往的儒雅温和的一面,他的目光凶悍冷酷,令人不寒而栗。 面前的人是放在中恒网站上的那个人,中恒的接班人,与魑魅魅魈搏斗毫不怯惧的人,父辈为商的狠辣手段无意识中就蚀骨入髓影响了他。 “我还以为你怀疑我尖酸刻薄伶牙利齿,把董事长刺激得倒下了。”攀舒挑眉,浅笑了一声。 “怎么会?着急心慌,才没给你打电话。”姜淳渊歉然,抱住攀舒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我爸要是会被你气倒,那么容易倒下,中恒早就被蚕食吞噬了。” “我是气了他,说了几句有些过分的话。”攀舒挣开身体,把下午和姜守恒见面的情形,以及后来的通话一字不漏讲给姜淳渊听。 “好奇怪,我爸这么说的意思是不反对咱们结婚了,那他之前做那么多臜脏龌龊的事为的什么?”姜淳渊沉吟半晌,微蹙眉。 谁要跟他结婚! 攀舒咬牙。 外面叮一声钢板门板响动。 “手术室的门开了。”两人同时说,不约而同拉开门,又不约而同退回,收拾整理衣服头发。 第23章 chapter23 突发心肌梗塞,手术成功,姜守恒转入icu病房观察。 隔着很远,病床上的人插着呼吸机,脸庞有些浮肿,眼睛紧闭,看上去比睁眼时胖了一点儿,慈祥了一些。 消□□水的味道充斥鼻腔,攀舒后知后觉感觉到,自己流了不少汗,后背衣服*粘在身上。 “24时小时内没有出现并发症,或是苏醒过来了,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以后注意,病人不能受刺激。”医生说。 “那要是受了刺激怎么办?有的人急于嫁进姜家,可不管姜伯伯身体好跟坏。”贺美娜斜睨攀舒。 声音尖锐高亢,姿态傲然。 攀舒挨着姜淳渊站着,一语不发。 “贺小姐,我替我父亲感谢你这个世侄女的关心,手术成功,贺小姐可以回家休息了。”姜淳渊淡淡道。 贺美娜面皮蹦跳,咬紧牙,视线看向周围众人。 医生目光在攀舒和贺美娜脸上来回转了转,走了。 赵兴杰和蔡芬面无表情置身事外。 郑谷雨一脸看猴子耍把戏的表情。 姜守恒的家庭医生方清看着墙壁出神,专注地研究上面的小黑点。 贺美娜没找到同盟者,意识到自己在演独角戏,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姜淳渊,这个女人把伯父气得病倒,你还护着她?”她指着攀舒,眉眼扭曲,手指不停啰嗦。 “护不护是姜家的家务事,跟贺小姐无关。”姜淳渊沉了脸,拔开她指着攀舒的手指,冷冷道:“贺小姐,用手指指着人,就是你的教养吗?” “太帅了!”郑谷雨凑到攀舒耳边,耳语的姿态,声音却不低:“姜淳渊真护着你啊,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野狗想挡道,真是不自量力。” 攀舒笑,有些恍惚。 六年前那一晚,姜淳渊如果在,会是什么情形? 他会把那个企图强-奸她的人杀了!会把那个处事不公的警员暴打一顿! 他优雅温和,然而,暴怒时,他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姜守恒想必很了解儿子,所以,行事前把姜淳渊调开了,并且使他再没回头,永远抛弃她。 是什么原因,使他那么坚定地离开,再没有打听过她的消息? 攀舒侧头看。 白炽灯的灯光有些阴冷,与男人身上霸道冷冽的气息融为一体。 贺美娜在他的逼视下步步溃退,满身的火药像淋了雨,火信子哧哧响着,却炸不起来。 沉默的对伺里,赵兴杰拍拍姜淳渊肩膀说:“淳渊,董事长醒了通知我,我先走了。” “好的,赵叔您慢走。”姜淳渊鞠身。 蔡芬跟着往外走,眼角瞥了贺美娜一下。 “姜淳渊,你好自为之。”贺美娜女王般高昂起头,高跟鞋踩得笃笃笃响。 “姜董怎么看中这样的女人做媳妇?”郑谷雨摇头。 攀舒也觉得,贺美娜除了出身富贵,长得漂亮,实在没什么出色的地方。 轻薄张狂,傲慢骄矜,却没有可以凭借的心机和智慧。 姜守恒不像是那种没眼光没远见的人,亦不像手段恶毒心思狠辣的人,攀舒微微有些愣神。 “我走了。”郑谷雨朝攀舒眨眼。 她在说趁这个机会讨好公爹扫清障碍,把贺美娜三震出局。 攀舒苦涩地笑了一下。 脚下有东西绊了一下,是她提来的保温壶。 地上,洒出来的汤水凝结了薄薄一层油垢。 回想起刚才在众人面前与姜淳渊的亲热,攀舒脸热了热。 姜淳渊弯腰提起保温壶,坐到椅子上,打开。 几个小时过去,食物完全变样,翠绿的菜菜略显枯黄,汤水上面飘着浮油。 “别吃了,我去给你另买。”攀舒拦住他。 这么晚了,不放心她出去。 想必她晚上根本没吃饭,自己可以不吃,却不能让她不吃。 姜淳渊看攀舒,又看病房。 “姜先生,我守着姜老先生,你陪攀舒小姐去吧。”方清说。 她是姜守恒的家庭医生,主治医师资格,陪护姜守恒多年,姜淳渊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医院附近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只有一家永和豆浆。 下半夜,没有食客,他们的点餐很快送上。 两杯热豆浆,一盘干炒牛河是攀舒的,姜淳渊要了一碗汤面,强调素煮,不要有油荤。 肚子很饿,攀舒吃得很快。 姜淳渊没动筷子,眯着眼睛,似是在思考什么,又似是什么都没想。 攀舒小时候最不喜欢他吃饭时想事情,那样会让她觉得自己被冷落了,那会儿,她总是离座,猴子一样爬到他身上,各种捣蛋,直到他无法走神。 时过境迁,她仍看不惯他这一举动,却不再像小时那么放肆,扰他思绪。 姜淳渊挑起不见一点油荤的面条,突然道:“我妈妈去世前,我也吃素。” “你认为茹素能积德?色戒也是清规戒律之一,你刚才破了,那时候,你父亲还在手术台上。” 攀舒挑眉,夹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好香,很好吃。” 姜淳渊对她的挑衅恍若没听到,眼神恍惚,“我曾经跟我爸感情很好,在我妈得忧郁症去世之前。” 他妈得过忧郁症?并因此而死? 攀舒坐直身体,默默看他。 “他对我妈和我很好很好,如果不是无意中听到我妈跟他通电话,我真不敢相信,他居然有另一个家……” 姜淳渊说得很慢,一字一字,困难而沉重。 姜淳渊十五岁那年,姜守恒突然把他送去私立贵族学校,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 有一天有领导到校检查,学校突然放假,姜淳渊没打电话让父母接他,自己打车回家。 想给父母亲一个惊喜,他静悄悄推门进去。 他爸不在家里,他妈在客厅打电话。 还是家居温雅的服饰,穿着竹叶青圆领小衫,白色大摆长裙,眉间却不再婉约如水,而是沉沉的凄苦。 她哭泣着苦苦哀求,哀求电话那头的人分一点点情分给她,不要只专注于他的家庭。 “他的家庭?”攀舒不解,“即使你爸另外有个家,你妈的说话也不应该这样吧?” “她那会儿精神已经出问题,说话语无伦次。”姜淳渊说。 他妈转头看到他,脸色变得煞白,身体摇晃,一头栽倒地上。 那天下午,他才知道,他一直以为恩爱的父母已经恩断情绝,他母亲得抑郁症一年多了。 不久,他母亲服药过量,药物中毒身亡。 那一年他十六岁,失去母亲的同时,对父亲的仇恨使他自那后也不再亲近姜守恒。 后来,姜守恒试图控制他的婚姻,父子俩彻底反目。 “今天下午,听说他晕倒了,我突然间才意识到,他年纪很大了,有可能……” 他不说话,本就静寂无人的空间更静了,灯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白里透着青,头发凌乱,衬衣领口的扣子解开,衣领微微歪斜。 攀舒发现,医院里的失控,不仅是做戏,他像溺水的人,拼命地想抓住身边的东西,把她当救命浮木抓住了。 攀舒嘴唇蠕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蓦地朝她伸出手,握住她放在桌面上的颤抖的手。 他攥得很紧。 攀舒手指被他攥得生疼,痛不可抑,胸口窒息,透不过来气来。 两人手牵着手回医院。 马路上空无一人,路灯灯光朦胧模糊,树影伴着人影,脚步声沉沉响着。 马路空旷冷寂。 医院大门前停着几辆出租车,攀舒站住,看向出租车:“我回去了。” “今晚陪我行不行?”姜淳渊更紧地攥住她的手,“小舒,我……” 远处突然传来尖厉的救护车警报笛声,打断了他的话。 警报声呼啸着由远及近,一辆急救车飞驰着开过来。 极快的车速刮起一阵大风,路两旁绿化带的树木叶子簌簌作响,风过后,无数叶子飘落。 鲜红的急救灯旋转着,刺得人眼睛涩疼。 急救车在门诊大楼前停下,车上首先跳下来的不是穿白大褂的医生,而是枪弹荷实的几名警员,随后才是医务人员和躺着病人的担架。 病人蜷缩着身体,满头满脸的血,看不清面貌,担架被抬到急救推床上,从救护车跳下来的医生一边往里推急救推床,一边喊:“病人多处外伤,脾脏破裂,大出血,建立急救通道,准备血浆……” 门诊大楼大厅空荡荡的,大理石地板反射着清冷的寒光,急救推床经过的地方像下雨似淌了一地血水,暗红的一滩,淋淋漓漓。 需要输那么多血,那人会死吗? 急救推床转了一个弯,病人的一只手从床上滑了下来,手指上银光闪了一下。 像是银指环在灯光反照下发出的光芒。 攀舒有些头晕,定睛看,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全然黑暗,身体摇摇晃晃往地上栽去。 “小舒,小舒你怎么啦?”姜淳渊惊叫。 沉沉黑暗里微弱一线亮光,攀舒想捉住,没有力气,睁不开眼。 “医生,快看看,我女朋友突然晕倒了。”姜淳渊把她打横抱起来,朝门诊楼里面狂奔,截住推着脾脏出血病人往里推的医生。 “那头有急诊室,去急诊室,急诊室有别的医生。”不等医生开口,紧擎着□□的警员过来,沉而凉的枪托将姜淳渊顶开。 急救推床上的病人喉咙底突地“嗬”了一声,头颈艰难地仰起,双手扑腾抓挠。 姜淳渊抱着攀舒往另一侧急诊室冲,没看到。 第24章 chapter24 攀舒只是精神高度紧张暂时性晕眩。 医生给开了一些口服药。 姜淳渊不让她回家,要把她带到给姜守恒开的病房休息。 攀舒没反对,怔怔忡忡,由他牵着手上楼。 vip病房除了病床还有陪护床,真皮沙发,茶几。 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 消毒水味不浓,茶几上摆着花瓶,插着一大棒百合花。 像居家过日子的小套房。 攀舒不肯睡觉,吃过药后,坐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拔弄着百合花。 姜淳渊也没睡,电壶接了水烧开水,等着给她调椴树花蜂蜜水喝。 方清刚才说,攀舒精神不好,椴树花蜂蜜水宁神,大宅里有,他让方清回大宅拿。 百合花瓣在攀舒指下摇动,簌簌轻响。 “刚才那病人不知是什么人,怎么送医还有警员守着。”攀舒突然道。 姜淳渊没想到她还在想大门口看到那一幕,愣了一下,说:“应该监狱里服刑的人,虽说是人犯,可也有生的权利,生病了也会送医院。” 攀舒哦了一声,怔呆许久,说:“怎么会流那么多血,有外伤,还脾脏破裂。” 监狱里面犯人之间互相欺凌,斗殴打架家常便饭。 这种事讲给她听了白添堵。 水开了,攀舒凑上前摁掉开关。 热汽从壶嘴冒出来,淡薄的一片白雾,她的眉眼在雾汽背后有些模糊。 “你是不是有些同情那个病人?”姜淳渊问道。 攀舒茫然看他,呆了呆,说:“心里很难受。” 答得驴唇不对马嘴,姜淳渊却是了解了,沉吟片刻,掏出手机打电话。 “老肖,有个新闻你跑不跑……” 攀舒不解,等他挂了电话,问道:“这么做是干什么?能帮到那个人?” “有些暗幕不为人知就那么样,有媒体曝光了,监督力度就会加大,那个人抢救不过来也罢,如果救过来了,再回监狱里,境况可能会好些。”姜淳渊说。 他的口气很平静,灯光下,眉眼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峻温雅。 这就是弱者与强者处理问题的差别么? 强者头脑灵活,人脉充足,遇到问题不是逃避,而是想办法改变。 当年自己出事,如果他在身边……攀舒甩头,不愿再去想。 方清送了椴树花蜂蜜过来,攀舒喝了一大杯,被姜淳渊牵着躺到床上,不久睡着了。 “挺有效的。”姜淳渊惊奇不已。 “有点作用,也不是灵丹妙药,姜先生如果想要,我明天再带一罐过来你留着备用。”方清笑道。 姜淳渊道谢,随口问:“大宅里怎么有椴树花蜜?” “姜董失眠很厉害,药物依赖性太大,我就给他泡蜜水喝,慢慢调理。” 他父亲居然失眠! 姜淳渊记忆里,姜守恒都是沾床就睡,总也睡不够的样子。 那时中恒刚起步,姜守恒每天跑关系拉单,手把手教员工做事,为了少花钱多办事,名为老板,实则一人做几个人的事。 姜守恒跟他解释过,年少不懂,只知父亲总不陪他,有时控制不住不满,就跑父亲床前捣蛋把父亲闹起来,父亲起来了,却经常一边陪着他玩一边打瞌睡。 他见父亲困得那样,又有些过意不去,大度地放他去睡觉,父亲却又不瞌睡了,笑呵呵陪他玩儿。 姜淳渊走到窗前,推开窗。 天际淡白一抹,夜已经过去。 姜守恒早上八点时苏醒过来,危险解除,医生说,可以回病房了。 一夜胆战心惊,至此,紧绷的神经才放松。 让方清再找一个特护跟她轮流照顾姜守恒,姜淳渊带着攀舒离开医院。 六十多岁的人,一日比一日见老,手术之后,眼窝深陷,面皮焦枯,风中残年,生命随时消失。 攀舒踏出房门时,回头看,跟姜守恒凄然企盼的目光对上。 走廊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病房被留在身后,两人来到电梯前。 红色的楼层数字闪烁,电梯门咣一声响后打开。 “我自己回去,你陪你爸吧。”攀舒咬了咬牙,抢先走进去,按下闭合键。 姜淳渊抬脚往里冲。 两扇不锈钢门板合得很快,门缝里,攀舒委屈地望着他,姜淳渊抬起的脚顿住。 她憋着愤懑让自己留下,跟她一起回去,反而辜负了她。 电梯里挤满人,空气憋闷,攀舒在下一层楼时走了出去。 安全梯夜里阴暗清冷,白天有人走,多了些儿人气。 攀舒一步一步走得很慢,穿过门诊大楼时,不自觉往大厅看了一眼。 那个病人不知有没有抢救过来? 出了医院大门,一侧就有报亭,攀舒走过去,买了一份l城日报。 她记得,姜淳渊说老肖是l城日报的社会新闻版主编。 社会版没有关于监狱里服刑人员斗殴,有人被打得脾脏出血的新闻。 也许事件不够轰动,刊登在别的版面。 攀舒一个一个看,连中间夹缝的广告都没放过。 什么都没有,只字未提到。 也许姜淳渊猜错了。 太阳初升,阳光明亮刺眼,晨风里,行人车辆匆匆。 攀舒迟疑了一下,走向公交车站。 上班高峰期,公交车挤成沙丁鱼罐头。 攀舒奋力排开人群走到车厢后面。 满头满脸的汗,身上的馊味不低头也能闻到。 裙子还是昨天穿的那套,昨天是惊艳,今天再穿着,就是惊讶了。 手机来信息,攀舒艰难地从腾出手打开看。 “贺美娜今天肯定会在公司掀血雨腥风,恩准你暂避一下,不用来上班。” 陆宏的短信,后面还跟着一个挤眼笑的颜文字表情。 攀舒唇角轻轻往上挑,回道:“好,谢谢!” 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清晨的湿润气息。 周围还是那么多的人,却不再感到拥挤得难受。 攀舒没在姜淳渊住的银河湾小区下车,多搭了一站在桂园小区下车。 铁艺大铁门,一出一进两个通道,大铁门上“桂园小区”四个大字古朴端方。 攀舒在这里面买了一套六十平的厅卧分离的一室居公寓。 简单装修后,她租了出去,每月租金一千五。 郑谷雨和陆宏都知道她买了房子不自住反出租,自己租住破败的旧民房,郑谷雨笑她是劳苦命,不懂享受生活。 陆宏则……他笑着夸她会攒钱。 不是不懂得享受生活,不是不想享受生活,而是,在父母和爱人都抛弃了她,吃了那么多苦后,只有钱能稍稍给她带来一丝安全感。 天空碧蓝碧蓝,楼房沐浴在阳光里,树叶花草在风里摇曳,天地一色。 把房子收回来自己住,以后不再租房住了。 从此以后,这个充满钢筋水泥的冰冷城市,她将不再漂泊,她有家了,踏实安逸! 这么想着,血管的脉动忽地加快,心脏被带着鼓噪起来,一下又一下剧烈蹦跳。 攀舒敲了许久的门没人开门。 租住她房子的是一对年纪六十多岁的夫妇,攀舒当时问他们要手机号,两位老人说没有,因为要了身份证复印件,房租又是一年一付还收了押金,那对夫妇看起来老实巴交,老年人一般不会惹事生非,她也便没在意。 可别年纪太大病死在她的房子里面,那就太不吉利了。 攀舒想找物业保安或邻居打听一下,微一犹豫住了念头,打电话给陆宏。 “怎么不找姜淳渊反而找我?”陆宏嘻笑,话锋一转,说:“你别轻举妄动,我马上过去。” 他说马上,是真的马上,十分钟就到了,还带来一名开锁匠。 房门打开。 没有血腥味,也没有腐臭味。 窗户大开着,屋里整齐洁净。 沙发转角方桌上,一个土瓷罐里插着一大捧一年蓬,大口短颈深圆腹的罐子,配着娇羞脉脉的花儿,分外可爱。 看来没出什么人命,只是暂时外出不在家,攀舒略略放心。 陆宏四周转了转,拿起茶几上一张纸。 是那对老夫妇留下的信,说要回乡,因为把房东电话忘了,所以没通知。 留信日期居然是今天。 攀舒来之前刚刚走,太巧了。 陆宏皱眉。 “我当时把我的手机号码记在本子上给他们了,而且怕他们找不着本子,还在厨房墙上也写上。”攀舒嘀咕,进厨房。 墙上的电话号码还在。 厅卧都朝南户型,正午,阳光明媚,屋里一片亮堂。 衣柜清空了。 陆宏弯着腰,仔仔细细,旮旯缝墙角都没放过。 没有片纸只字或可疑痕迹。 “到物业查一下他们欠了多少水电费,再到警局报案备个案底。”陆宏说。 拉上锁匠,许给他误工费,让他当证人。 水电物业费只有当月的尚未交,不到二百元。 因为最近本地没什么凶杀案发生,租户一声不响走了的事时有发生,警员登记情况作了记录后,就打发他们走了。 那捧一年蓬很新鲜,看起来最早也是昨晚才摘回家的,老夫妇明显是突然决定离开。 “要自己住,好歹装修一下,我有经验,交给我来办。”陆宏大大咧咧说,把新换的锁五把锁匙收进裤兜里。 攀舒静静看他。 “没事,咱不担心。”陆宏笑了笑,伸手揉她头发。 攀舒一动不动,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不偏不倚,落在她黝黑的眼珠上,乌润润像两颗黑珍珠。 “别这样看我。”陆宏叹了口气,搭在攀舒头顶的手往下,蒙住她的眼睛。 她的睫毛软软地轻刷着他的手掌,触碰到的肌肤温热滑腻。 “要是真有什么麻烦,我自己背。”攀舒细声说。 “能有什么麻烦,你想多了。”陆宏大笑了一声,收回手,往门外走。 第25章 chapter25 陆宏把攀舒送到银河湾,看着攀舒进了小区大门,没有调转车头离开,而是掏出手机给姜淳渊打电话。 打通了,没人接。 陆宏捶了捶方向盘,踢掉鞋,把脚搭到驾驶台上,座椅放平,继续打。 约十五分钟才接通。 “刚才在病房里,贺美娜的父亲来探病,应酬了几句,我跟他明确表示无意娶贺美娜,他很不忿,扯皮了几句。”姜淳渊解释。 不错,没有拖泥带水。 陆宏暗赞,简单介绍了攀舒这边发生的事,说:“攀舒不知道会不会惹上麻烦。” “你怀疑那对老夫妇出事了,有人要嫁祸给小舒?”姜淳渊嗓子微微发颤。 “有这个可能性,不过又不大可能,攀舒不跟人来往,性子漠淡且内敛,知道她买这房子的只有我和郑谷雨两个人。” 不知攀舒是房东,也就不可能存在弄死租客嫁祸攀舒的可能性。 陆宏不会害攀舒,郑谷雨呢? 姜淳渊沉吟。 陆宏伸了个懒腰,不疾不徐说:“攀舒对人有一种野兽一般的直觉,很谨慎,我觉得,咱们就算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也应该相信她。” “所以,郑谷雨也不会害攀舒,你刚才的那些担心的话是一通废话了。”姜淳渊略略放心。 其实是关心则乱,明知可能性不大,还是免不了焦躁。 陆宏并不比他镇定多少。 “我拿了钥匙说由我来装修了,你拘着攀舒,不要给她过去住。” 这才是他打电话的目的,不是要找他分担责任,而是一起保护攀舒。 姜淳渊低声说:“攀舒能认识你,真幸运,多谢!” “不谢,等你掌握了中恒的大权给我涨工资就行。”陆宏嘻笑,挂了电话。 关门闭窗,车里也有些闷,陆宏降下车窗,侧头间忽然看到攀舒从小区里面走出来。 衣服换了,宽松的白色雪纺衫,黑色九分休闲裤,手里提着保温壶,静静走来。 风清,云淡,草青,人如玉。 周围的闹嚷一齐消失。 陆宏掏出烟盒,抽了一根出来又塞了回去,下车,喊道:“上来,我送你。” “你怎么还在?”攀舒讶异。 “我会算,知道你要跑医院送饭。”陆宏乐呵呵笑,吸了吸鼻子,眯眼,赞道:“好香。” 攀舒抿唇,浅浅笑了一下。 “也不说给我吃不送饭了,白疼你了。”陆宏埋怨。 “时间赶,简单做了清淡容易消化的,不合你胃口。”攀舒小声说。 “开玩笑而已,你以为我真跟病人抢吃的啊。”陆宏耸耸肩膀,转钥匙发动引擎。 跟贺美娜的父亲表明态度后,姜淳渊懒得跟他再废话,出了病房。 无处可去,左右看了看,走到走廊尽头,倚着窗户,掏出香烟。 香烟的味道,苦辣甘,寂寥孤独。 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来回颠着打火机,风吹起他的头发,微有凌乱,萧索清冷。 攀舒踏出电梯,两人视线对上,均是怔了怔。 “怎么来了。”姜淳渊飞快地掐了烟,扔进垃圾桶,迎了过来。 “送饭,不欢迎?”攀舒淡淡道,举起手里保温壶。 “他……不值得你为他送饭。”姜淳渊艰难道。 “不是没定罪只是嫌疑人么?”攀舒反问,往病房方向走。 怀疑搁在心中,两人从没挑开说,姜淳渊不提防她掀开来,一时间说不出话。 如果只是找人强-奸她,未遂,这怨也许能揭过,怕只怕,不只这件事,攀舒父母的失踪跟他父亲也有干系。 姜淳渊垂在身侧的手紧攥起拳头。 病房里有粗重的吵嚷声。 姜守恒刚动过手术,是谁这时候还跟他吵架! 攀舒皱眉,听得一两句,抓住门把欲推的手霎地收回,朝姜淳渊打手势示意他过来。 “让淳渊娶美娜,是如芯的遗愿,不是你我能否定的。”男人的声音,不是姜守恒。 姜淳渊一愣,脸色微变。 攀舒看他,勾起他的手,在他掌心划拉写字。 “这人是谁?” 姜淳渊深吸气,勉强镇定下来,写道:“贺美娜的父亲贺建。” 如芯不用说是他母亲了。 贺建为什么叫他母亲的名字叫得那么亲热? 咚一声响,不知什么砸落地上,地板颤了颤。 许久,姜守恒虚弱无力的说话声传出:“淳渊不愿意,我不想勉强他。” 他说得断断续续,停了停,又道:“你也看到了,我无法强迫淳渊听我的话。” “你是强迫不了还是根本不想强迫?为了泄私愤,你连如芯的遗愿也不管不顾了么?”贺建嗤笑。 有什么呼之欲出。 “我没什么私愤,当年如芯爱上你,我甚至成全你们帮如芯在淳渊面前掩饰,是你勾引她又负了她……”姜守恒的声音拔高,又霎地低下,破笛之音. 攀舒和姜淳渊一起动手,推门而去。 床前地板上,百合花洒了一地,清水淋淋漓漓。 姜守恒胸膛急促起伏,脸庞涨得通红。 攀舒冲到床前,给他抚胸顺气。 姜淳渊拳头朝贺建击去。 贺建趔趄几步。 酒色掏空了身体,空长了一副好皮囊,全然没有风流姿态。 姜淳渊拧起他的衣领,冷冷道:“滚!” 姜守恒心率过快,失常,医生过来做急救,许久才恢复正常。 当年的恩怨,姜淳渊不想听,姜守恒却想说。 憋在心中太久了。 左如芯是那种很单纯的人,认识姜守恒之前没谈过恋爱,嫁给姜守恒之后,姜守恒忙着打拼赚钱,对她关心不够,多有疏忽。 丈夫没什么生活情趣,婚姻生活枯燥乏味,遇上风流倜傥的贺建后,左如芯一头栽了进去。 她爱得激烈狂热,不顾一切追逐。 姜守恒发现,挽不回妻子的心,无奈成全。 姜淳渊十五岁那年,他把儿子送去贵族寄宿学校后,跟妻子办了离婚手续,因为怕儿子伤心,两人约定,在她嫁给贺建之前,不告诉儿子父母已经离婚的真相。 贺建风流万花丛中,左如芯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用自己已有家室为借口,拖着吊着她,并没有实现娶她的山盟海誓。 左如芯身亡,临终前,对贺建仍痴心不改,留下遗言,希望儿子娶贺建的女儿。 “我大学时,你跟我说让我娶你一个朋友的女儿,说的也是贺美娜?你一直想让我娶的人都是贺美娜?”姜淳渊瞠目。 姜守恒羞耻地点头,小声说:“你妈的遗言,我不能不听。” 这是怎样的一种伟大情操! 攀舒觉得,姜守恒头上的绿云绿得发亮,闪瞎人眼。 如果不是受害者是姜淳渊,她都想当回长舌妇,大声宣扬出去。 “你为了让我娶贺建那个人渣的女儿,居然派人堵截我的职业路,把我逼得毕业半年找不到工作?”姜淳渊也快晕倒了。 他想高举牌子划清界线,表明自己和姜守恒这个超级大sb不是父子。 “我没做过这样的事,儿子和外人孰轻孰重,我还分得清。”姜守恒怒道,支着身体要往上坐。 手上还插着输液管,攀舒反应快,急忙按住他。 怨恨最深的一件事冤枉他了,堵他求职路的,也许真不是他爸。 贺建也能干出这种事。 若不是父子积怨深,当面质问,就没这误会了。 “是我妈对不起你,你怎么不跟我说?”姜淳渊问。 “你要不是碰巧听到我跟贺建的对话,而是由我告诉你的,你会信吗?”姜守恒苦笑。 不会信。 只会认为他为开脱罪孽,往他母亲头上泼脏水。 姜淳渊默然。 攀舒明白过来。 难怪郑谷雨说,姜守恒看起来并没有偏向贺美娜。 既然并不是很情愿要姜淳渊娶贺美娜,自己那次被绑架扔山林中,不一定是他所为了。 姜淳渊跟攀舒想到一块去了。 他没直接问,迂回曲折,“我那辆宝马车你亲自挑的?” “托贺美娜帮忙买的,爸怕自己年纪大眼光不行,买的不合你年轻人的爱好。”姜守恒有些赧然。 果然如此,攀舒张嘴,姜淳渊一把捉住她的手,轻挠了一下。 攀舒领会,不再开口。 姜守恒刚做完手术,别刺激他。 “给老邓打个电话,让他收回贺美娜手上的工作,把贺美娜弄出中恒。”姜淳渊掏出手机递给姜守恒,“那个女人在公司里散布谣言,说小舒把你气病倒了,赶紧弄走。” 姜守恒接过手机,对老邓下命令。 递回手机,他的目光落在攀舒脸上,定住不动。 “贺美娜没有散布谣言,我就是被她气倒的。”他告状,才刚动过手术,气息虚弱,声音不大,说得断断续续。 倒没有添油加醋,说的跟攀舒讲的半点不差。 “这么两句话就把你气倒了,爸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姜淳渊失笑。 “我不是怕你被她玩儿么,她比你小那么多岁,长得又那么漂亮。”姜守恒撅嘴。 攀舒移开视线,不好意思看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近乎撒娇的表情。 姜淳渊挑眉,微微笑,心结解开,浑身轻松,把保温壶打开,端出食物。 清淡的鱼片粥,细腻滑润,没有诱人的颜色,米闻起来却很香,火候把握得刚刚好。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爸年纪大了,别让爸等太久。”姜守恒没有纠缠不休要儿子给他主持公道,看着食物,咽口水。 姜淳渊看攀舒。 “只送你们俩的饭,我还没吃先走了。”攀舒她不想接他们的话题,站了起来往外走。 房门就在面前,伸手一拉,就离开了。 攀舒闭上眼,轻喘口气,抓住门把手。 姜淳渊的大手拦住了她。 “小舒,咱们谈谈好不好?” “我要回去吃饭。”她说,拔他的手。 纤细白皙的小手,力道却不小。 掰开他的手,紧接着拉开房门。 她不仅是逃避,还有抗拒。 时机恰好,此时不解开心结,不知要等到何时。 姜淳渊扳住攀舒肩膀,往后一带,猛一下踢上门。 “干什么?”攀舒声音发颤,视线瞥向病床。 外面人来人往更不方便,姜淳渊左右看了看,把攀舒拽进卫生间。 第26章 chapter26 狭小而逼仄的空间,没有窗户,反手关上门,顿时隐入朦胧的沉暗。 令人颤栗的气流涌动,鼻腔闻到的都是男人咄咄逼人的阳刚气息。 攀舒脑袋空白,两只手无力地捉着他的胳膊,像被钓者甩上岸的鱼儿,脱水缺氧,徒劳地蹦跳着。 呼吸艰难,赖以生存的机会薄弱。 “小舒,过去的咱们都忘了,嫁给我好吗?我一直爱你,你知道的。”他低低说,声音温柔缱绻,黑暗里,强烈地冲击着耳膜。 ——不!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你曾毫不犹豫抛弃我! 攀舒警告自己。 别被蛊惑,离他越远越好。 那些被捧得高高升上天堂,再扔到地狱的日子,她不想再尝试,她用了多大努力才从绝望的深渊里爬出来,彷徨无助,茫然失措的日子她不想再尝试。 攀舒推开姜淳渊,无声地笑了,轻而又轻的声音说:“嫁给你,再等着你悄无声息地离开我抛弃我吗?” “那只是因为误会!”姜淳渊喊,一拳捶向墙壁。 洗手台跟着墙壁晃动,洗手液牙膏牙刷杯子哐当响。 误会!六年悲凄,不是误会两字能掩盖的。 攀舒情不自禁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是什么误会,我很想知道。” 姜淳渊耙头发。 温文尔雅从容淡定的他从不会做出来的举动。 攀舒定定看他。 心脏高高吊起,无声地紧张着,连跳动都停止了。 姜淳渊嘴唇蠕动,数次张开又合上,许久,他说:“小舒,别问了,行吗?” 别问了! 她这六年的苦白吃了么? 攀舒不语,用力拔开他,使了吃奶的力气,姜淳渊一个趔趄倒向一边,攀舒拉开门往外冲,姜淳渊扑过来抓她,洗手间里面地板低,外面房间高,狼狈地栽倒地上,抓不到手和肩膀,迫切间捉住攀舒的腿,攀舒往外挣,扑咚一声跌倒,姜淳渊顺势一拖,把她拽进洗手间。 房门剧烈地震荡,撕扯中,合上。攀舒踢打他,不要命地要挣开,方寸之地,一切都是徒劳姜淳渊一只捉住她的手,一只手横压过她胸膛,双腿横跨,骑压住她的腿。 “小舒,咱们不要这样行吗?”他涩声哀求,眼睛里聚满悲伤,翻滚着,像个漩涡,要将她吞噬。 外面姜守恒轻咳了一声。 攀舒扭过脸,死死咬住嘴唇。 “小舒,相信我,我以后不会再离开你了。”姜淳渊喃喃说,松开捉住攀舒的手,摸她的脸,珍重地心爱地,像抚摸着上等的玉雕,动作很轻,很温柔。 被他抚触过的地方瞬间滚烫,被火烧一样,攀舒脑袋停摆。 有瞬间,想放下所有纠结。 然而,太难了。 攀舒的眼神先是迷朦,继而,如冰,冷冽漠淡。 她的决绝让姜淳渊绝望,他低头,整个人伏到她身上,含住她的嘴唇。 攀舒扭脸,没扭开。 他捧着她的脸,嘴唇辗压,牙齿轻咬,舌头顶了进去,来回勾-舔。 小小的空间很静,唇舌咂吮的声音被放大。 羞耻的让人脸热心跳的声音,抗拒越来越薄弱。 想得到更多。 姜淳渊一只手撩开她的上衣下摆,伸了进去。 攀舒牙齿咬了下去。 淡淡的血腥味,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感觉不到疼痛,更强烈的官能感受掩盖了疼痛。 他的手开始用力,越来越粗鲁。 呻-吟堵在喉咙口,心脏的跳动变得困难,太快,又太慢。 很难受,她的一双胡乱抓挠,摸到他后颈毛绒绒的柔软的发根,指尖跟着身体一齐痒起来。 渴望他,盼着他掀起浪潮,将自己淹没。 意识不清醒,又似乎很明白,他的手越来越用力,揉得她生疼,神经麻痹,不受控制地想付出,想要得到更多。 他粗重地喘-息着,滚烫的鼻息喷在她皮肤上。 他的手摸索着搭在她的内裤上,攀舒身体一颤,半阖着的眼睛睁开,无意识地嘟嚷道:“淳渊哥哥,这是在医院。” 不仅仅是在医院,外面,他爸病床上躺着呢。 姜淳渊面红耳赤,站了起来,手忙脚乱,给攀舒打理衣服,打理自己。 镜子照着两个狼狈不堪的人,衣裳折皱,头发凌乱,眼神迷朦。 拧开水龙头,扯下一块毛巾湿了水,姜淳渊仔细给攀舒擦脸。 攀舒满面红霞渐退。 “小舒,你好好考虑一下行不行?我真不想再拖下去。”姜淳渊低声道,往下呶了呶嘴,“小舒,我三十四岁了,你当可怜我,行吗?” 底下鼓颤颤的一包。 攀舒咬唇,刚退散的霞色又浮上脸颊。 姜淳渊抹拭过攀舒的脸,又往下拭脖颈。 再拭上去又将不可收拾,攀舒一把推开他,低低道:“我回去了。” 姜淳渊没再拦她。 合上病房门那一瞬,攀舒听到姜守恒埋怨:“你看看你,三十几岁的大男人,连个小女孩都搞不定,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小女孩,年轻漂亮,心性不定! 这就是他对自己的印象。 在中恒上班五年多,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直到被绑架受伤住院出院后。 攀舒愣神,靠着房门发呆。 卓树声调查得出结论,说强-奸案不是突发事件,而是有预谋的,如果不是姜守恒操纵,是谁呢? 是贺美娜吗? 姜淳渊的车是贺美娜买的,显而易见,贺美娜那里有可能有车钥匙。 有作案动机,有作案条件。 警局那边问话时总往彭于飞身上扯,兴许就是贺建背后使了力。 房间里面汤勺碗筷叮当轻响,伴着父子俩的喁喁低语。 曾经,她跟她爸也是这样父女俩有说有笑。 她爸和她妈那么疼她,长那么大,重话从来不舍得说她一句,怎么会因嫌她丢人就抛弃了她呢? 攀舒脑子里嗡嗡响,太阳穴针扎似的痛。 房间里面传来脚步声,姜淳渊父子俩吃完了收拾起东西。 攀舒站直身体,放轻脚步朝电梯走去,走得飞快,似乎背后有洪水猛兽追赶着。 姜守恒不反对,跟姜淳渊结婚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然而,她害怕。 她忘不了他曾经抛弃自己,那么决绝,一走不回头。 重逢这么久,她仍总觉得自己在做梦,走在朦朦迷雾里,周围黑漆漆什么也看不清,她左奔右突寻找他,他的影子却很模糊,有时她以为捉住了,睁眼时,却总是只有孤单单的一个人。 六年前,他为什么那么决绝地离开? 是什么原因,她一再逼问他却不肯说。 周围人来人往,他人都有兄弟父母姐妹相伴,独她孑然一身。 攀舒茫然地走着,机械地按下电梯按键,进电梯,下楼。 门诊一楼导医台前聚满人,两个中年妇女在吵架,其他人围观看热闹。 攀舒被堵住去路,跟着人群一起站住。 “我捡指环时被她看到,就非说是她的。”直发妇女说。 “明明就是我的指环,她捡走了不还我。”卷发妇女说。 …… 两人各执一词,直发妇女紧攥着指环不松手,长卷发妇女不让她走,围观的人有人出主意,让说是指环主人的卷发妇女说出指环标识,她却又说不出来。 扯来扯去,莫衷一是。 有人开始指责卷发妇女见财起意。 卷发妇女急了,去掰直发妇女的手。 银白一道细芒,指环脱手。 人声鼎沸,人头攒动,灯光在人影遮挡下模糊不清,那道银光像一条线,飞速坠地,落地后,细线先是椭圆的影子,在地上嘀溜溜几圈后,渐渐还原圆形。 攀舒呆呆看着那道银光,瞳孔遽然收缩。 两个妇女弯腰扑向那道细小的银光,攀舒比她们更快地扑了过去,口中发出了凄厉尖锐的嘶叫:“这是我爸的指环。” 三只手同时抓向指环,攀舒离得最远,冲得最急,整个人仆倒地上。 她没有抓到指环,脑子乱了,趴在地上,死死按住抢指环那两只手,惨白着脸,看向周围的人,狂乱地喊道:“这是我爸跟我妈的订婚指环,指环内侧有刻字,两个字,攀永,是我爸的名字。” 才刚动过手术,只能进少许流食,姜守恒吃得不多。 姜淳渊收拾完,方清恰好过来,便让她守着姜守恒,自己借口要抽烟,出了病房走到走廊一角打电话。 l城绑架攀舒扔山林里,罪魁祸首不是他爸而是贺美娜,那么w城那出强-奸案,可能也是她。 姜淳渊给卓树声打电话,想让他过来调查一下,以绑架案为楔机,尽快将强-奸未遂案子查清。 他这头刚喂了一声,卓树声马上说:“我在高速公路上,马上到l城。” 话筒里隐约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车速很快。 “有新发现?”姜淳渊屏住呼吸。 “是的,当年w城殡仪馆一个入殓师曾替蒋谊化入殓妆,我从他那里查到,蒋谊是被人杀死的,不是正常死亡。” “杀人灭口?” “不清楚,警局那边没查到报案侦查记录,有两个可能,一是有人收买了警员压了档案不让人查,二是蒋家没报案。” 没报案的可能性不大。 先前了解到的情况,蒋谊父母仅他一个独子,非常惯养。 “我下高速了,你现在在哪里?l城中心医院,好,我马上赶过去。”卓树声说,“我必须了解当时的具体过程,你要说服你的小宝贝开口。” 要让攀舒开口,就得提到她父母失踪一事,姜淳渊握手机的手紧了紧,指节突起。 怎么跟攀舒开口? 她遭受那么多打击,好不容易缓和一点,说出来,无异于将她再扔开水里生滚,烫肉炙心,用利刃千千万万遍活剐,再次承受一次非人的折磨。 银色宽屏手机在手里来回颠动。 窗外阳光忽然消失,乌云涌动,像海浪漫卷,一层逐压着一层。 霹雳一声雷响,暴雨如决堤的河水从天而降。 雨水从窗户泼进来,手臂手背瞬间湿了,手机也沾了几点水珠。 姜淳渊伸手抹拭,手机突然炸响,熟悉的一串数字在屏幕上跳动。 空中划过闪电,刺目的光如剑扎下。 点开通话键,传来攀舒凄厉的嚎哭。 第27章 chapter27 “小舒,怎么啦,别急,我在,有什么跟我说。” “淳渊哥哥……淳渊哥哥……”攀舒嘶声哭,窗外雷声阵阵,她的哭声比雷声还响。 “小舒,别哭,告诉我,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姜淳渊往电梯冲。 “我在哪里呢?”攀舒茫然四顾,周围人声嘈杂,很近又很远,许许多多个面孔看着她,讶异惊奇探究,手里的指环勒进肉里,血液凝固起来,周身发凉,恐惧渗进身体,像冰刀在她体内一下一下扎着,有很多话想跟姜淳渊说,让人疯狂的猜测要跟他说,可是说不出来,不敢说,不想说,好像不说出来,她害怕的事就不会发生。 可是她又控制不住,于是她只能哭,撕心裂肺失声痛哭,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嚎哭。 周围的人渐渐地从好奇变得心酸,那两个争抢指环的妇女跟着她哭起来,不停道歉。 “这里是中心医院门诊一楼。”一个看热闹的人再也忍不住,越过众人,冲着攀舒的手机大声喊,“快过来。” “谢谢!”姜淳渊机械地道谢,自己也不知那两个字怎么说出口的。 电梯下行得那么慢,每一秒都是煎熬。 那两扇不锈钢门板终于打开,看到人群里的攀舒,姜淳渊心跳几乎停止。 她的脸上都是泪水,脖颈*的泪水,肩膀和胸前处的衣服也湿了大半,白色的雪纺衫贴在身上,身体骨骼很细,像是来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那样的弱不禁风,哭声却又那么大。 “淳渊哥哥……”攀舒嚎哭着朝他扑过来,“我爸的指环。” 她举起手里的指环,银色的细圈闪着淡白的光芒,“淳渊哥哥,指环都是血,沾满了血。” 她回头,双眼如激光探照头,准确地捕捉到捡指环地直发妇女,把她拖到姜淳渊面前,掰开她她的手。 妇女的掌心暗红的一片血渍。 “淳渊哥哥,你看,指环全是血,她捡指环后沾上的。” “攀叔的指环沾满了血不说明什么,说不定他只是手指刮破了。”姜淳渊竭力保持镇定,心中,某个念头海啸一般冲来,身体被冲得几乎站立不住。 “你知道不是的。”攀舒尖声叫,“昨晚那个满身是血的病人,他就是我爸,他的手从病床上垂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他手指银光一闪,我当时就觉得不对了。” 昨晚那人是监狱的囚犯! 卓树声说,蒋谊不是正常死亡! 难道,当年,攀舒的父亲杀了蒋谊,而后入狱? “我马上查,立即查。”姜淳渊安慰攀舒,把她搂进怀里。 “淳渊哥哥,我爸会不会死?”攀舒抓住他的腰,手指深深掐进他肉里,力道很大,纤细的手指成了铁钳,喉咙底的哭泣还没抑制住,嘶哑含混,她满怀期盼着着姜淳渊,如濒临死亡的困兽。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在看他们,各式各样的目光睃视。 “咱们回去说。”姜淳渊半揽半抱起攀舒,往外走。 “我要看我爸,我不走。”攀舒挣扎,一双腿拖着地面。 服刑犯哪是他们想见就能见的。 “小舒,乖,咱们回去,慢慢商量。”姜淳渊额头落下汗水。 “我不走,我要看我爸。”攀舒不听,挣扎得更厉害,嘶哭了很久,声音又哑又涩,像钝刀子挫磨钢板。 姜淳渊柔声劝。 攀舒听不进去,她只知道,她爸要死了,她要马上见到她爸。 姜淳渊死命地搂着她,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脏跟着她一起裂成碎片。 “她疯了,你也跟着傻了么?”人群忽然挤开一条通道,卓树声挤过来,“给她打一针镇静剂。” 镇静剂三个字像焦雷,轰隆隆击向脑袋,攀舒突然间清醒过来。 一张一张陌生的面孔看着自己,自己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像个疯子一般哭嚷,失态,毫无形象可言。 如果姜淳渊中恒小开的身份被扒出来,他将陪着她一起在大众面前狼狈不堪。 攀舒低头,扯起姜淳渊,跌跌撞撞往门外走。 大雨倾盆,视线模糊。 穿过雨幕上了车,周身衣衫湿透。 卓树声挂上档,问道:“上哪里?” “等一下再走。”姜淳渊说,从储物箱里拿出一条毛巾给攀舒擦脸擦头发。 “我自己来。”攀舒把毛巾要了过去。 嗓子嘶哑,脸上一点血色没有,眼神却很平静,没有半点情绪起伏。 那个会跟他撒娇使性子,活泼单纯的孩子,在刚才的巨大打击中回来,又很快消失,变回了分别六年时间后养成的刚毅坚强的样子。 说不出是喜是悲,姜淳渊在心中低叹了口气。 把情况跟卓树声简单介绍了一下,掏出手机给老肖打电话。 他按的免提通话。 “那个犯人被打的事不简单,报导写出来了,排版印刷了,但是被总编压下了。”老肖叹道。 “你了解到多少?受伤犯人有没有抢救过来?现在还在中心医院救治吗?”姜淳渊问。 “手术成功,不过,转走了。” 手术成功,也就是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攀舒紧捉着姜淳渊胳膊的手微松了松。 老肖压低了声音:“淳渊,这件事不简单,与已无关,你不要过问了。” 昨晚无关,这会儿不是了。 “老肖,你在哪里?见个面,有些话想当面问你。” 老肖直接带了他写的稿件给姜淳渊。 采访内容并不全面。 受伤病人是距l城15公里的青山监狱的犯人,据说,是以故意杀人罪被判的无期徒刑,代号01749,姓名不详,此次送医院急救,起因就是姜淳渊猜想的那般,监狱里面犯人斗殴被重伤。 老肖说,看起来不像一般性质的斗殴,而是像有人要置那犯人于死地。 如果不是狱医坚持要送医院救治,也许,就那样死在监狱里面了。 送走老肖,姜淳渊让卓树声开车回银河湾。 雨更大了,廊前瀑布似的雨帘,走前敞着窗,客厅窗帘在风中漫卷,屋里气温有些低,雨声里,带了些许与世隔绝的清冷。 姜淳渊进厨房。 攀舒上楼,拿衣服进浴室。 衣衫半干半湿粘在身上,脱时拉起皮肤,很疼,像在剥皮。 攀舒洗了澡下楼,姜淳渊恰从厨房端了三碗面出来。 一个荷包蛋,几叶青菜,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谁都没心情计较,拿起筷子,哧溜溜吃。 攀舒吃得很快,鼻头沁出细细汗珠。 姜淳渊抽出纸巾,帮她轻轻拭掉。 卓树声抬头看了一眼,笑道:“记得上学时,一班男生里你最受女生欢迎,却最冷情,对谁都不假辞色,我们都以为你要当和尚过一辈子了。” 姜淳渊笑了笑。 他那时也以为自己要孤身过一辈子的。 那会儿,受母亲和父亲情变影响,他视感情和婚姻如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热气腾腾的面条吃下,攀舒脸颊不再苍白。 “想问什么?”她在沙发坐下,平静地看向卓树声。 “案发经过,以及事后发生的所有的事,我都想知道。”卓树声说。 攀舒搓了搓手臂,回忆往事,浑身发冷。 那天的前一晚,姜淳渊第一次吻了她,她在姜淳渊的床上过了一夜,羞涩快乐,第二天起床后不敢看姜淳渊,不敢和他多说一句话回家了。 在家里坐卧不宁,总想到对门去,又害羞,不知怎么面对姜淳渊,中午时,彭于飞打来电话,约她去学校,说有事跟她说。 从小学起一直是同班同学,她跟彭于飞关系很好,彭于飞约她,她没多想就答应了。 出门前,她给姜淳渊发信息,告诉他自己去学校和彭于飞见面,又难抑羞涩兴奋,说晚上在月亮湖边等他。 在校园一角,被彭于飞表白且拱了脖子,攀舒没说。 她觉得羞耻。 “我在月亮湖边一直等。”她说,看向姜淳渊,“你记不记得我给你发信息你怎么回的?” 姜淳渊当时回信息,说:“好,不见不散。” 她一直等,没等到,给姜淳渊发信息,又给他打电话,他关机了。 夜里十一点,她准备回去时,恶魔出现。 心悸惊恐,攀舒陷入黑暗中。 姜淳渊伸手抓住她。 他的手掌厚实温热,抓她抓得很紧,手指骨节有力,充满男性的力量力,让人感到安全。 “淳渊哥哥,那天你为什么不来呢?”攀舒喃喃问,抓着他的手,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求生的浮木,反复追寻答案。 那天为什么没去,为什么离开她,一走不回头……姜淳渊不愿去想! 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卓树声给他拿酒。 高醇度伏特加,没加冰,入口火辣辣疼,呛过喉咙后,像一把火烧向内脏。 第28章 chapter28 “我也要喝。”攀舒抓住他的手,要酒杯。 “小舒……”姜淳渊捉住她的手,卓树声打断他,“她受的惊吓太大,就给她喝点酒壮胆吧。” 酒液倾进嘴里,攀舒蹙眉,迷糊了,怔忡看着姜淳渊,恍惚中又回到月亮湖边。 再次经历漫长时间的折磨,再次经历那一个恐怖的夜晚。 那个男人一直想达到强-暴目的,她和那个男人对伺了几个小时,直到警局警员到来。 “我肚皮磨得好疼,疼死我了,我的手快被扯断了。”她的声音沙沙的,吐字越来越费力,提不起力气。 被定性为卖-淫案,从警局出来后,她爸把她带回家,她去拍对门姜淳渊的房门,没人开门,她拍了很久,后来,累了,想回家休息,才注意到,她爸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那个时候,我没想到你抛弃我了,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攀舒起身,走到窗前。 窗户大敞,雨丝随风飘了进来,她静静站在那里,身体在阴暗里瘦削荏弱。 “我爸第二天中午回来的,他回来后进了屋,拿了什么东西又匆匆出去了,再回来时是那天傍晚……” 他拿了一本存折给攀舒,存折是攀舒的名字,上面有二十万元。 他说攀舒让他们太丢人了,他和她妈没她这个女儿,她妈出国去了,让她好自为之。 “我爸的最后一句话是。”攀舒回头,望姜淳渊,苦涩地笑,“他说,姜淳渊那么疼你,你的日子苦不了。” 姜淳渊羞愧地低下头。 “你出事后没见过你妈,她出国了的事,也只是听你爸说的?”卓树声沉声问道。 攀舒无力地点了点头。 她爸那句话,当时听来觉得是推卸责任,嫌她丢了他们的脸不要她了,现在回想,根本就是遗言。 她那时被姜淳渊的不告而别击溃了,也没有静下来想一想。 卓树声拿过纸和笔,画简图。 白纸,黑字,纷乱的线团理成直线。 强-暴未遂——蒋谊死了——攀永坐牢——攀舒被流言诽语逼迫,差点发疯。 从已知情况看,有人花钱雇蒋谊强-暴攀舒,事发后,攀永气愤不过,赶去蒋家杀了蒋谊,坐牢服刑。 攀永不知姜淳渊会离开攀舒,以为女儿有姜淳渊护着不需担心,怕攀舒承受不住父亲杀人入狱一事,于是没有告诉她实话,假装抛弃她,把存款给她后,去警局自首了。 蒋谊父母搬家,那个负责问案结案的警员的调动出国,都是那个幕后黑手在操纵,目的是让攀舒不知有人雇凶强-暴她。 然而,有几个疑问说不通。 攀永既然坐牢服刑,证明蒋谊的父母报案了,为什么他杀人一事没传开?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攀舒的母亲去了哪儿? 为什么有人在攀永坐牢这么多年后,发动狱中斗殴事件要置他于死地? 这些疑问,见过攀永也许就都知道了。 “你找找关系,尽快让攀舒跟她爸见面,我这边从绑架事件入手,加紧查贺美娜,将她绳之以法。”卓树声沉声说。 “拜托你了。”姜淳渊说,站了起来,两人紧紧握手。 黄昏,雨势分毫没有减弱,夜的暗黑里肆虐着风声雨声。 姜淳渊一个接一个打电话。 确认下来,青山监狱的01749号就是攀永。 说了许多的话,他的嗓子有些沙哑。 攀舒倒了杯水,默默递过去。 姜淳渊接过,大口喝了,接着再打电话。 探监必须递申请,监狱每月有固定的探望时间,不在规定时间内申请探监,很难得到批准。 攀舒听他反复和电话那头的人沟通,说她爸病重,等不得,后来,又退而求其次,请人打听她爸的伤情,托人保护她爸。 “小舒,这事急不来。”所有能请托的关系都找了,他的眉间隐着失望,勉强控制住,反过来安慰攀舒。 “我知道,不急。”攀舒轻轻握住他的手。 真的不急,眼下比六年前的情况好太多,他挡在她面前,拦住暴风急雨,为她努力开劈坦途。 已经晚上九点,姜淳渊给方清打电话,听说姜守恒病情稳定,也便决定不去医院了。 两人随便炒了两个菜,草草吃过饭,手牵着手上楼。 跟以前每一次上楼的姿态都不同,身体紧贴着,步履很慢,脚步声咚咚一下一下极有节奏,身后两个人的影子,在灯光下拉得很长。 把攀舒送到房门口,姜淳渊小声问:“我洗了澡过来行不行?” 房间里的灯还没开,起居厅离得远,背着光,他的脸庞轮廓有些刚硬,不同平时的温雅,彰显着强势的掠夺欲-望。 攀舒静静看着,他在等她回馈,眼神暗示,或言语明示,她想摇头,又想点头。 雨很大,雨声喧嚣,吵得人血液奔突,躁动难耐。 沉默了许久,攀舒说:“你那边没按摩浴缸吧?” 姜淳渊低嗯了一声,眼睛遽然爆亮,像饿极的恶狼发现食物,荧荧如火。 他拥着她进了浴室。 按摩浴缸很大,两人坐进去不会挤,洁白的缸壁反射着如玉的莹光,充满诱惑。 姜淳渊没有马上往里面注水,他抱着攀舒在缸沿坐下,挑散开她的头发,打开花洒,淋湿了关上,挤了洗发水打上,手指插-了进-去,揉按,搓摩,给她洗头。 六年前,那些在一起的日子,他也经常这样帮她洗头发。 他待她,很有耐心,手指在她头皮上轻挠,每一寸都挠到,接着是轻按,揉压,帮她放松。 恰到好处的力道,很舒服。 攀舒忽然哭了。 颤抖着抱住他的腰,默默流泪。 哭声压抑,却又有着卸下重负的轻松。 “淳渊哥哥,你下次要离开我,能不能当面辞别?不要一声不响离开。”她哽咽着,睫毛眨动,泪水挂在脸颊上。 “再也不会离开你了,除非我死了。”姜淳渊声音发涩,轻抚着她的背,“小舒,对不起,当年是我浑,我也受到惩罚了,这六年,我过得……” 生不如死! 她想象不到,这六年他是怎么度过的。 离开l城后,他去了帝都。 选择帝都的原因,只是因为攀舒要去帝都上学。 他一遍一遍往q大跑,q大的两个校门都蹲过,躲在角落处,紧盯着每一个进出校门的女生。 滴水成冰的寒冬,炎热如火的夏天,周末,一蹲一整天,只是为了能看她一眼。 四年,他的所有空闲时间都用来蹲守q大校门,可是缘吝一面。 他以为是两人无缘,从没想过,她竟然没上大学。 流水哗哗,他帮她冲洗头发,用最温柔的动作。 泡沫随着流水下坠,在地板上跳跃。 头发冲洗干净,姜淳渊用毛巾拭了拭,长指当梳,梳拢了,盘成一团用发卡箍住,套进浴帽里。 攀舒虚弱地由他侍候,地上洗发的流水往下水口赶,转动着漩涡,紊乱无序,像她的心跳。 浴室时没关,有风吹进来,磨砂玻璃门轻颤了一下,细脆的一声响。 姜淳渊冲刷了一下浴缸,往里注水。 攀舒往门那边走。 他不给她离开,脚尖抵住门,踢上。 房门闭合,空气的温度升高。 攀舒双腿发软,站立不稳。 姜淳渊一只手扶着她的腰,一只手开始解她的衬衫钮扣。 攀舒脸热得厉害,无声地不住后退,直至挨着墙,退无可退。 灯光直射而下,明亮得无所遁形。 她清楚地看到他的喉结在上下滑动,听到他喉间唾沫吞咽的声音。 “小舒,你介意我成为你的男人吗?”他突然换了英文说话,说话的同时,他低下头,灯光照着他的额发,淡白一圈光晕,他的眼睛在阴暗处,欲-望涌动。 攀舒像煮熟的虾,脸红,脖颈红,慢慢敞开的水润润的胸脯也红了,她羞涩地拢住衫襟,不让他继续。 姜淳渊低笑了一声,没有坚持,松开她,解自己的。 他穿的白衬衫,皮肤温润,胸肌结实,攀舒低着头,看到他的低腰休闲裤某处高耸的鼓起,无意识地舔了舔唇。 姜淳渊喉间一热。 他的小女孩长大了,有渴求了。 “小舒,你做过梦吗?我是说,春……梦。”他不急着出击了,微笑着看攀舒。 他呼出来的滚烫气息喷在额头上,攀舒又羞又恼。 “你有吗?”她反问,乌黑的睫毛下,一双乌润如黑珍珠的眼睛盯着他。 姜淳渊体内烧起火。 “有!”他用不着思考回想,往前一步,按住她柔软的身体,用嘶哑的声音告诉她:“有,经常做,梦见和你……” 粗-鲁色-情的话语毫不羞耻地从他那张好看的弧度完美的嘴唇吐出。 攀舒觉得自己被扒光了,被他拉到太阳底下,被他掠夺,当姜淳渊温软的嘴唇吮住她的嘴唇时,她居然有股解脱的痛楚。 热烈狂热的激吻中,紧压在胸膛的沉重的痛苦缓缓消失了,美好的感受印了下去,叠加,累积…… 第29章 chapter29 攀舒醒来时,姜淳渊不在身边。 窗帘没有拉严实,细小的缝隙透进来白色的一道日光。 暴雨已经停了,阳光明媚。 攀舒眯起眼睛,静静地出神地看着。 姜淳渊昨晚又是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六年前那次,她还小。 前几次,她不情愿,这一次她没有抗拒,她不知道,他明明喘得厉害,无力自控,为什么还要忍? 他原来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得到她的,最后关头,却又害怕了,不是怕还没结婚就做会让她不自在,也不是怕她怀孕,像是怕揭开魔咒,扑面而来无法接受的腐朽恶臭。 窗帘随风起伏,荡漾着一圈圈涟漪。 一双手搁在被子外面,时间久了,有些凉,秋天的气息不知不觉到来了。 攀舒搓了搓手,撑着床板坐了起来,下床。 床头柜上整齐地摆着一套衣服。 白色七分袖连衣裙,莲蓬小裙摆,袖口同样的折皱花边,v型领口,不低也不高,极完美地衬托出锁骨和胸脯的线条,得体而大方,内敛矜持。 衣服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小舒,起来了洗漱吃了饭在家等我,我很快回来。” 十点了,睡得真沉。 电砂锅里慢火煲着几个小时的乌鸡汤,浮油撇掉了,香浓可口。 蒸笼里薄皮虾饺软韧而爽、味鲜香醇。 有他的日子,她就生活在天堂里。 攀舒屏息静气,虾饺吃了一笼屉,又喝了两小碗乌鸡汤。 热汤热饭进肚子,血液流动,周身舒畅。 如果她爸能争取减刑出来,生活就完美了。 还有她妈,她妈到底去哪了? 不能想,头疼得厉害,像锥子在一下一下凿着。 攀舒把碗筷收拾进厨房,洗净扣好,给陆宏打电话。 这几天要想法见她爸爸,卓树声如果查到贺美娜的罪证,还要跑警局,没时间做昌盛的那个个案。 “行,我安排别的人做。”陆宏很爽快,接着又道:“租你房子的那对老夫妇跟你的租赁合同上面附了他们的身份证复印件了没有?有,那好,扫描了发到我邮箱来。” “怎么啦?”得到她爸的消息,攀舒把这事都丢开了。 “傻瓜,警局不追查,咱们总得弄个明白,我按他们身份证的地址找一找人,确定是回乡了,也好把心放肚子里去。”陆宏笑呵呵说。 如果在跟前,他大约又要揉她头发了。 合约原件还在租来的平房里,不过,当时签了合同后,她扫描上传到云-网-盘保存了。 攀舒上楼,进姜淳渊书房。 深灰色原木地板,靠墙一排白色书柜,写字台临窗。 电脑在写字台一侧,十七寸笔记本电脑,黑色钢琴烤漆,矜贵庄重,一如姜淳渊的为人。 攀舒摁下开机键。 需要开机密码,攀舒输入自己的生日,正确。 电脑桌面是她六年前的照片,光洁的脸庞,明亮的眼睛,未经风霜侵扰,仿若晨曦中,枝头含苞待放的花蕊。 攀舒怔怔看着,许久,把合约找出来发给陆宏。 午后,慵懒的时光。 攀舒在起居厅露台上的榻榻米躺下。 风轻轻吹来,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浮生半日闲。 那个即将掀开的巨大暗幕未掀开,见不到她爸,乌云和阴影暂时被压到角落里。 因为有姜淳渊,理所当然的变得淡定从容。 心不再飘浮在虚无里,空落落无法着陆。 姜淳渊一早起床,做了早餐温着,没到上班时间就赶去公司。 九点上班,才刚七点,大厦里空旷寂静。 入夜闭了门窗,早上还没透气,空气潮而闷。 姜淳渊进了办公室,先开窗,转身时有一瞬间的惊诧,随即微微一笑。 “怎么这么早来上班?” “猜你今天会来得很早,所以过来通风报讯。”郑谷雨笑道。 深咖啡色亚麻长裙,粗糙生硬的料子,行动间,却令人想到“飘逸”。 姜淳渊的目光在她的裙子上停顿了两秒。 “好看吗?”郑谷雨扯起裙摆,大转身,裙摆如波浪起伏。 “很不错,你介意跟小舒撞衫吗?”姜淳渊笑了笑,走到办公桌前,摆好电脑,按下开机键,口中道:“不介意的话,告诉我在哪买的,我给小舒买一条蓝色的。” “有什么好介意的,不过这几天没见攀舒穿过重样的,你真够二十四孝老公的。”郑谷雨笑,走近办公桌,一只手支在桌面上,“贺美娜昨天交接工作很不情愿,看来对你死心不死。” 不死心也得死心,如果查出六年前的强-奸未遂案跟她有关,他不会放过她。 姜淳渊抿了抿唇,眼睛如鹰鸷鸟,锐利凶狠。 郑谷雨出神看他,半晌,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溜达一圈就为了说贺美娜不死心一句话,姜淳渊有些莫名其妙。 电脑开机已毕,专心一意处理起公事。 没去细想。 他爸住院,中恒的担子尽压在肩膀上,这两日还得腾出时间想法陪攀舒,要尽快见到攀永。 千头万绪,乱麻缠结。 忙忙碌碌几小时,中午时,接到好消息。 卓树声找到贺美娜开着姜淳渊的宝马车离开帝豪打酒店的证据。 “你现在到银河湾我家去,我马上回家。”姜淳渊关机,往外走。 行动如风,头发后翻,衬衣紧贴到胸膛上,高挑性-感。 卓树声的路虎车在别墅门外熄火。 昨日雨中开了几个小时,来不及洗车,车身沾满泥垢。 姜淳渊紧跟着回来,下车,瞟了一眼,走过去,踢了踢车轮,说:“回头把车洗一洗,跟流浪狗似的。” “你的事,我倒比你沉不住气。”卓树声失笑。 进门,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 餐桌上摆着橙汁排骨、广式烧填鸭、麒麟鲈鱼、什锦冬瓜盎。 “你们是狗鼻子啊!”攀舒在餐桌前,抬头,微微笑。 浅浅的一笑,眉眼异样鲜活,如酒,暗暗生香,如花,色染枝稍。 卓树声愣了一下,低声说:“我怀疑你是不是有魔法杖,可以变丑为美。” 姜淳渊自豪地笑。 他的小舒一直那么美,从没丑过。 “吃饭,边吃边谈。”他招呼卓树声,阔步走向餐桌。 “有好消息了?”攀舒问,一双手不自觉握成拳头。 卓树声点头。 “绑架案铁证如山,贺美娜逃不脱律法制裁。” 贺美娜看来跟帝豪的保全部打过招呼,那一晚的监控有一段时间摄像头对的是死角。 卓树声没能查到贺美娜开着姜淳渊的车离开的监控。 推算了一下宝马车离开和开回来的时间,卓树声将有可能跟贺美娜错身相对的车的车牌号都记录了下来,挨个找车主了解情况。 有一辆奔驰汽车在贺美娜开车离开时相遇,她上坡出停车场,他下坡,车速都不快,男人对美女都敏感,车主很是定睛看了贺美娜一下。 贺美娜当时破口大骂:“没见过女人么?回去让你妈把你重生一次。” 奔驰车的车主也是个有钱的主儿,向来女人捧着的,不过瞥一眼被骂得这么难听,气得熄了火下车,要跟贺美娜理论。 贺美娜没停车,加大油门,喷了他一头一脸的汽车尾汽。 男人和情人约会的,闻着自己身上的油烟气,大感扫兴,不想在情人面前失了风度,情人还没来,在停车场调转了车头离开,回家洗澡换衣服。 等男人打理得香喷喷再次过来时,巧了,他停好车熄了火尚未下车,贺美娜开着改装过的宝马车开了回来。 冤家见面分外路窄,男人见多识广,见贺美娜下车后拆卸汽车伪装,深感有异,矮下身体不让贺美娜发现他,打开行车记录仪,调整角度拍下过程。 攀舒握筷子的手紧了紧,低头,脸几乎在埋进桌面。 眼眶酸涩,泪水打滚。 感谢上天,贺美娜骄狂的性格自作了孽,给了她走到绝处后得以报仇雪恨的生机。 如果贺美娜没那么狂,没得罪那个路人,监控做了手脚,很难拿到证据。 “柳暗花明,该开心。”姜淳渊靠近,抱起她的头,靠到他胸膛。 熟悉的味道,温暖干净,攀舒蹭了蹭,鼻尖抵着他坚硬的胸肌,有些疼,疼得快活。 眼前的画面有些虐单身狗。 卓树声扣了扣桌面,咳了一声,接着道:“那个人后来查到贺美娜的身份,他的身家不足以跟贺家抗衡,又不知道贺美娜鬼鬼崇崇干这些是为什么,就只是把录相保存下来,没公开,我找过去,那人很爽快地把录相给我了。” “他不敢得罪贺家,不会出庭作证吧?”攀舒问,坐直身体看视频。 “铁证如山,没有人证也不要紧。”卓树声说,笑了笑,从公文包里提出一个塑料物证封装袋,“我偷偷拿到的贺美娜的钥匙串,淳渊那辆宝马车的钥匙她还留着,我偷出来了。” 卓树声请警局监鉴证科的朋友鉴定过了,上面有贺美娜的指纹。 现在掌握的证据,足够定贺美娜的罪。 是马上举证控告她,还是等六年前那件案子查清了一起上告,得斟酌一下。 攀舒和卓树声一起看向姜淳渊。 姜淳渊沉吟,手指在桌面划动,半晌,说:“先压着,我总觉得攀叔的案子有很多可疑,等见过攀叔后再决定。” 确定下来,卓树声要回w城再找线索,三人不再说话,碗勺叮当细响。 第30章 chapter30 陆宏的电话打进来时,三人吃过饭,姜淳渊送卓树声出门,攀舒在收拾餐桌。 杯盘狼籍,油乎乎粘手,攀舒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间,两只手端盘,一边听一边往厨房走。 “攀舒,租你房子那对老夫妇突然离开的事情有些古怪。”陆宏的声音有些急促。 陆宏有个熟人家乡就是那对老夫妇邻村的,他托那熟人去老夫妇家看,熟人发现老夫妇没回家,并且回馈来一个消息,这段时间,有人多次去打听那对老夫妇的下落。陆宏有些着急,中午下班后又去了碧桂园,在门口保安室的保安那里打听到,老夫妇前一天晚饭后散步,那保安听到老俩口说闲话,老头说想吃土豆炖牛肉,老伴说明天中午给他做。 早晨七点多,保安见他们提着大包小包搬家的样子急匆匆出了小区,很讶异,就走出保安室探头看,看到他们上了停在小区大门不远处一辆w城车牌的轿车。 攀舒手里的盘子脱手而手,碎瓷片残余的汤水洒了一地。 w城,那对老夫妇跟w城的人有瓜葛。 老夫妇的丈夫名蒋敬光,姓蒋,企图强-暴她的那个男人蒋谊也姓蒋。 卓树声这些天反复去蒋谊家乡打听蒋谊父母的下落。 门外,卓树声的路虎汽车调转了车头,排气管喷出淡烟,往外开。 “等等……”攀舒大叫,狂奔出去,影子如风,从姜淳渊身边飞过,扑到卓树声的汽车车前。 嚓地一声尖锐的磨擦声,轮胎在地面刮出深深一道印痕。 攀舒被撞趴到引擎盖上。 “小舒……”姜淳渊冲过来,脸都白了,身体抖索。 “你找死啊!”卓树声下车,气得大骂。 “有蒋谊父母的消息了。”攀舒无视他的凶恶,一双眼亮得冒光。 蒋谊的父母出现又不见了,不算什么好消息。 另一个信息却不得不重视。 ——接走蒋敬光夫妇的是w城车牌的车! 他们认为,强-奸未遂案的背后主谋是贺美娜,贺家在w城没有产业,为什么是w城车牌的汽车来接人? 那保安没有看清车牌号码,不能循着车牌号找到汽车主人。 日头明晃晃当空照着,片刻的喜悦后,攀舒感到失重的晕眩。 “你让老肖报道攀永的新闻惊动了幕后那个人,那人怕你接着找到蒋谊的父母,于是紧急接走了蒋敬光夫妇。”卓树声说。 姜淳渊抿起嘴唇,蹙眉思索,说:“攀叔服刑六年,那人没动攀叔,怎么突然又要致他于死地?” “因为之前你和攀舒没相逢,攀舒一个女孩子无所依仗,你不同,你有钱有势。”卓树声说,语毕先摇头,“不对,如果不是医院偶遇,攀舒也不知道她爸的去向,不会想去探监,父女俩根本不会见面。” 扑朔迷离,如乱麻,理不清。 “那人起了杀心,这次没害死我爸,会不会再次动手?”攀舒神经质地乱抓。 路虎自动上锁了,防盗警报声嘀嘀嘀尖声叫。 “我再走一趟蒋谊老家,兴许能问到一些有用情报。”卓树声说,按下遥控,上车。 “我跟你一起去。”攀舒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卓树声看姜淳渊:“你走得开吗?” 让他带着姜淳渊的心肝宝贝走,不敢,万一路上晕倒了什么的,担不起责任。 姜淳渊按着车门,打电话到医院。 姜守恒病情稳定,精神很好。 收了手机,他说:“我跟你们一起去。” 快步返回屋里,不一会儿出来,手里提了一个行李箱,一个食物袋。 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食物袋提进后座。 水果、饮料、零食,很周全。 卓树声扭头看了一眼,掏手机拍照。 “你干嘛?”攀舒问。 “发到同学圈,让大家见识一下当年的高冷王子做奶爸的样子。” 攀舒低头,脸颊微红。 姜淳渊不以为意,耸了耸肩,“开车吧,抓紧时间。” “行,我抓紧时间。”卓树声挂上档,踩下油门。 汽车飞一样冲了出去。 攀舒不备,往前扑,姜淳渊飞快伸臂捞住她。 “慢点。”他喝道。 “娇气。”卓树声笑,车速降了下来。 又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男人。 玻璃上贴了黑色贴膜,泥垢沾附,车内昏暗不明,被冷不防作弄了那么一下,攀舒微微有些胸闷欲呕。 “不舒服?要不要喝口水?”姜淳渊拿起矿泉水柔声问。 才吃过饭,攀舒摇头。 “要不开窗透透气吧。”姜淳渊按下车窗。 路口,红绿灯,车停着,窗外路旁一人和他们打了照面,大声叫起来。 “攀舒,你要去哪里?w城的车,你要去w城吗?捎上我行不行?” 一天一变样,李小菊跟上回碰面相比,又大是不同。 头发染了枣红颜色,烫了卷发,穿了一件紧身旗袍,大红底色,金丝线穿珠,身材凹凸有致,波涛汹涌。 蒋谊的老家在w城东面十多公里一个乡下村庄,她们从l城出发,穿过w城才到蒋谊家,顺路。 攀舒不想捎她,才想摇头,卓树声已笑道:“顺路,上车吧。” 弯腰过去,拉开副座车门。 “太好了,谢谢你!”李小菊喜气洋洋上车。 攀舒这才看到,她手里很奇怪地没带行李,而是抱着一盆俗称浮叶慈的花。 这种花并不多见,更不会在花市出现。 攀舒倒是见过,许多年以前,初三时,学校组织去南阳秋游,进了山,女同学采花折柳,男同学各种装酷表示不屑,独彭于飞折了一枝浮叶慈,羞涩地偷偷塞到她手里。 她莫名奇妙,拿着那朵野花愣神。 有女同学看到她手里的花,嗤笑,说她放着漂亮的各种花不摘,倒摘丑巴巴的不知名的,当时她听了觉得刺耳,反唇相讥道:“虽然是不知名,但却是独一无二的,这就够了。” 那时没在意,此时回想,那一天,彭于飞一整天都像是醉酒状态,脸颊绯红,一双眼睛晶亮晶亮。 原来那时候,他就喜欢自己了。 攀舒盯着花出神。 “这是彭于飞最喜欢的花。”李小菊侧头看她,得意地挑眉,“很少见,很难找得到,我费了很多工夫才找到的,移植了,给他送去。” 上一次见面,她还在劝自己珍惜彭于飞,没几日,就光明正大撬起墙角。 幸而不是自己的墙。 攀舒揉了揉额角,淡笑了一声,不接话。 “彭于飞,这名字有点熟悉。”卓树声侧目。 他明明知道的,攀舒不解,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卓树声。 “交际手段,从对方热衷的话题谈起,三流九教的人都来往,需要了解各种情况时就派上用场了。”卓树声笑,扭头,用口型说话。 即便说出来,估计李小菊也不在意。 有人对她说的话感兴趣,李小菊滔滔不绝。 “彭于飞是攀舒的一个同学,对攀舒可痴情了,人可好了,说幸亏有我,他才能找到攀舒,大家都在骂我,只有他没有,他喜欢浮叶慈,我就专门为他找来,给他送去……” 攀舒抚额,为自己曾那么热心帮助一个这么无知无畏无廉耻的人感到羞耻。 “李小姐性情很直爽。”卓树声赞道。 “真的么?我也觉得,我不喜欢那种虚伪的人。”李小菊兴奋地坐直身体。 “我不会开玩笑。”卓树声笑道。 李小菊遇到知音,嘴巴没有再合上。 六个小时的车程,四季春的所有人被她评点了一遍,连去就餐的客人的不少情况,她居然也知道。 l城a富商有三个情人,b富商有一个私生子,c富商和助理有一腿等等,她都从这些客人来就餐时推断出来了。 这些人来时有人陪同,表现得很平常。 攀舒瞠目,差点为之拍掌叫好。 恐怕郑谷雨那样的老江湖,也未有李小菊的洞察若明。 心甘情愿指路,把李小菊送到彭家的豪宅前下车。 李小菊看到豪宅时的惊讶攀舒没在意。 “你们开侦探社,就是这样搜集情报的?”她扒着前座椅子,探头问卓树声。 “是啊,要不然,全靠钱买消息,赚什么钱。”卓树声笑,一手握方向盘,一手从驾驶台的小抽屉里拿出一个u盘一样大小的东西,“刚才的对话都录下来了,回去整理一下,说不定哪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攀舒捂住嘴,决定以后一句多余的话不跟卓树声说。 “淳渊要是能跟我一起干,我就不用说这么多废话了,你不知道淳渊的女人缘好到什么程度?”卓树声转过头瞟了她一眼,大笑。 姜淳渊的女人缘有多好,攀舒清楚。 不然,那些年就不会不让他到学校接她,不让他在她的同学面前露面。 攀舒看姜淳渊,不由地一惊。 姜淳渊在咬牙,没有声音的那种,入夜了,清峻的脸庞隐在阴暗中,眉间凝聚着清冷的寒潮,浑身散发着一股似是危险又似是暴躁恼怒的气息。 攀舒有瞬间被他的冰冷冻结住身体。 她伸手拉他,指尖触上他的手背,他的身体僵硬地颤了一下,随即放松,冲她笑了笑。 汽车转弯,路灯灯光从车头挡风玻璃清晰地照进后座,他在笑,笑意却没达到眼底。 自李小菊上车后,他没说过一句话。 还在生气李小菊害她淋热汤吗? 攀舒脑子转了转,倚到他肩膀上,笑道:“要不是她使奸,那天你还没认出我。” “可不是。”姜淳渊笑,把攀舒搂进怀里,轻轻地吻着她额头,“我不生她的气了。” “生什么气,这种人的气你也生,掉价。”卓树声听壁脚,笑得很开心,“不过,话说回来,你当时既然没整治她,就表示不计较,怎么黑脸了?” “当时不生气,不代表现在见到她不能生气。”姜淳渊反驳,更紧地抱住攀舒。 前头还有人呢。 攀舒缩了缩身体,往车头轻呶嘴,眼角半挑瞪他。 第32章 chapter32 夜里睡得并不好。 姜淳渊起来洗了三次澡,凌晨五点时,干脆不上床了,打开笔记本,上线,处理公事。 没开灯,显示屏背对着床,荧荧一点光晕。 攀舒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眼睛有些涩疼,渐渐睡意上头。 早餐吃得随意,清粥,腌黄瓜萝卜丝和咸鸭蛋,三个人很快吃完。 蒋谊家的房子卓树声之前去过。 镇子主干道分岔出来的小巷子,稀稀落落没有规划的平房院落,三人刚走进小巷,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汉从一处院落走了出来,眯眼看卓树声,咦了一声,说:“你上次不是打听过蒋家小子吗?蒋敬光老俩口回来了,你可以直接找他们问。” 蒋敬光夫妻居然回来了! 攀舒一愣。 姜淳渊和卓树声也没想到,交换了一个眼神,笑着朝老汉道谢。 “怎么就回来了呢?好奇怪!”卓树声说。 姜淳渊和攀舒也觉得反常。 好像是知道他们过来,上赶着回来给他们询问。 当然,也许觉得躲不开了,不如直面。 只看见面时掏出什么话。 破败陈旧,脏乱差,房门油漆斑驳。 门框上的对联多年不换,红纸成了白,黑字糊成墨印,已辩不清字迹。 推开门,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 院子很小,院子中一对老夫妇弯着腰,一人拿着抹子抹窗,一人用扫把扫檐下蛛丝网。 姜淳渊和卓树声同时看攀舒。 攀舒轻咬着牙点了点头。 这对老夫妇,正是租她房子的那两人。 老夫妇回头,抹布和扫把同时掉落。 几双眼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蒋敬光目光掠过攀舒,落在姜淳渊脸上,额头的抬头纹抖了抖,嘴唇哆嗦了一下。 稍停,蒋敬光说:“房东,我们没欠房租,押金也没要你退,不算什么事吧?” “我过来不为租房的事。”攀舒说。 “那为什么事?”蒋妻问,浑浊的眼睛闪烁了一下。 攀舒蹙眉。 她似乎在那一闪之下,看到恨意。 恨!该恨的难道不是自己? 若不是蒋谊丧尽天良,自己哪会受尽白眼冷嘲颠沛流离! 太阳尚未突破云层,清晨的风透凉,攀舒搓了搓手臂。 姜淳渊一把揽住她。 “我们此来,想了解你儿子的案子。”他说,眼神凌厉尖锐。 蒋敬光微微佝偻的背更驼了。 “我儿子那样的小民百姓,难为还有人记得他,先生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知不知道强-奸案发生前,你儿子跟什么人接触?”卓树声问道,悄悄打开录音设备。 “不知道,我儿子出事前两天,我就跟他妈回老家了,没在城里,我儿子被杀后,有人给了我们一笔钱,说我儿子企图强-奸的那女孩有背景,人家为她报仇杀了我儿子,还要弄死我们老俩口,让我们躲起来。” “这个人是谁?” “不认识。” “不认识的人说的你们就相信?” “儿子死了,我们没得依靠,不相信又怎么样?” 太阳升起,霞光晃过院墙照进院子里,有些刺眼。 “这次为什么突然从l城离开?”姜淳渊问。 “案子过去那么久了,我们想那人不会再追杀我们了,叶落归根,想家就回来了。”蒋敬光说。 “撒谎。”卓树声冷笑,“要离开的前一天还在讨论吃土豆炖牛肉?” 蒋敬光身体哆嗦了一下,低下头。 蒋妻眼角瞄姜淳渊,眼尾下垂,眼睛半眯,刻满恨意。 攀舒攥起手,克制着,才没让自己朝这个老妇扇巴掌。 她凭什么恨姜淳渊?罪魁祸首是她儿子,还有那个幕后指使人。 “儿子,你死得好惨啊!”蒋妻突然放声大哭。 撕心裂肺的痛嚎,泪流满面,披散的几缕白发被泪水打湿,粘在脸上,跟老年斑交错,深深的皱纹如沟壑,样子很惨。 谈话无法继续。 攀舒恨,恨蒋谊毁了她的前程。 蒋敬光夫妻也恨,恨攀永杀了他们的儿子。 阳光斑驳,气温升高,几个人额头渗出汗水。 许久,姜淳渊说:“我们怀疑你儿子是被人收买才做出失智的事,幕后那个人怕我们查到真相,所以让你们躲起来,如果你们想让你儿子不冤死,就把知道的一切说出来。” 蒋敬光夫妻目光闪了闪,对视了一眼,居然笑了起来:“刚才说了,那天我们回老家,没在城里。” “这一次是谁接走你们的?”卓树声问。 “没谁接,我们自己雇的车。” “车主的电话?” “街上随手拦的,没电话。” “车牌号多少?” “不记得了。” 油盐不进。 攀舒焦躁,站起来,来回走动。 院子里有股阴森的静,只有她的脚步声,笃笃笃,一声又一声。 一只麻雀飞过来,落在院墙上,啾地一声鸣叫,又飞走了。 姜淳渊凝眉思索,片刻后,打开手机图库,递到蒋敬光夫妻面前给他们看。 “都是父母生的,都是为人父母,你们心疼你儿子,别人也一样,攀叔杀了你们儿子,坐牢服刑,为此付出代价了,小舒是无辜的,你们真的愿意让元凶逍遥法外?” 屏幕上,出事前的攀舒,皮肤白嫩,漆黑的瞳眸,如一轮皓月天真无瑕一尘不染。 出事后的攀舒,陆宏手里的那张照片,像只不敢见光的小老鼠,卑微怯懦,狼狈不堪。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姜淳渊沉沉的眼眸紧盯蒋敬光夫妇。 “出事的时候,小舒才十七岁。” 蒋敬光眉头动了动,蒋妻的眼眶渐渐红了。 然而,嘴唇闭得很紧。 日头升到半空中,气温升高,沉默的绞着里,几个人都筋疲力尽。 六十多岁的老头老妇,苍老憔悴,骨头却硬。 两人构成铜墙铁壁,不给一点突破口,良知也不能打动他们。 “我们走吧。”攀舒摇头,招手,带头往外走。 姜淳渊和卓树声迟疑了一下,抬步。 咚咚咚……一步又一步,仿佛时间流动,三人走近院门。 “等一下,我说……”蒋妻喊住他们,灼灼阳光下,她的脸色枯黄如干蒿草,颧骨尖削。 十几秒的死寂后,她说:“我们不知道是谁背后主使,这次让我们离开l城的人,跟六年前拿钱给我们离开的是同一个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漂亮女人! 卓树声调出贺美娜的照片。 “就是她。”蒋敬光夫妻一齐点头。 “果然是她,这女人太恶毒了。”姜淳渊气得脸色发青。 “还是有点些地方说不通,六年前事发时,他们回乡了,并不知贺美娜收买蒋谊强-奸攀舒,贺美娜干嘛要露面让他们避开?而且,不让攀永杀蒋谊的事流传开,又是因为什么?”卓树声沉吟。 “证据足够逮贺美娜了吧?这些疑问由警员撬她的嘴问。”攀舒周身发抖,恨不能冲到贺美娜面前把她碎尸。 并不能,贺美娜指使蒋谊强-奸攀舒没有直接证据。 “她给你们钱是给现金还是银行转账?”姜淳渊问道。 “六年前那一次给的现金,昨天给的是从银-行-卡转账进来的。”蒋妻说。 银-行-卡转账! 卓树声眼睛一亮,“把你们收款的账号给我。” 蒋敬光进屋,提出一个行李袋。 廉价的棕色帆布袋子,他掏出一件衣服,层层打开,里面一本存折。 卓树声看账号,眉头紧锁,拿着手机不停划拔,十分钟后,舒出一口气。 “银-行-卡户主名字是贺美娜。” “如果我们报案,你们俩愿意做证人吗?”姜淳渊看向蒋敬光夫妇。 蒋氏老夫妇相视了一眼,低下头,说:“好。” 幽细的一个“好”字,攀舒身体狠狠地颤了一下,捧着脸,缓缓蹲了下去。 六年,她受了那么多的苦,罪魁祸首终于要付出代价了。 苍白的手指挡住了眼睛,泪水从指缝无声滑落。 愤恨憋在胸间,憋了那么久。 那么长的时间,被扔进火炉里煅烧,焚心碎骨,皮肉无一完好。 猛一下出来了,像高烧初愈的病人,虚弱无力。 “小舒……”姜淳渊拉起攀舒,把她紧紧搂进怀里。 攀舒呜咽,深吸了口气,抬眸,唇角翘起,“别担心,我只是太开心了。” 加上绑架案,贺美娜被拘留判刑免不了。 “大功告成,再走走监狱那边,看看能不能给攀舒爸减刑。”卓树声收起手机,伸懒腰。 蒋敬光夫妻变色。 姜淳渊侧头,朝卓树声使眼色。 卓树声噤声,悄悄作了个自抽嘴巴动作。 两宗案子,一宗发生地在w城,一宗在l城,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带着蒋敬光夫妇赶去w城派出所报案。 再一次录口供。 四壁雪白的办公室,长方桌,对面坐着警员。 有姜淳渊陪在身边,攀舒很平静。 六年前发生的事,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口齿清晰,不愤懑,不伤心。 从警局出来,黄昏,晚霞如火。 “感谢你们说出真相,这样,以后你们的生活我负责。”姜淳渊拦住欲自行离去的蒋敬光夫妇。 “我这边有房子,你们安心住下。”卓树声说,和姜淳渊交换了一下眼神。 贺美娜肯定不罢休,不会束手就擒,有可能收买证人,蒋敬光夫妇立场不稳,不能给他们和贺美娜接触。 “好,谢谢你们!”蒋敬光夫妇没有拒绝,似乎这是在他们意料中。 卓树声喊来侦探社里一个成员,让他开车送姜淳渊和攀舒回l城,自己带着蒋敬光夫妇离开。 沾满污泥的车又经过一天的来回奔波,更脏了。 蒋敬光夫妇佝偻着背进车时,那辆路虎跟着如暮年老人,残破不堪。 攀舒目送路虎开走,眉头轻轻蹙起。 水落石出,大仇得报,却没感到轻松。 “怎么啦?”姜淳渊问,拥着她上车。 “从他们家出来的时候还没觉得,这会儿,觉得太顺利了,好像会有更大的祸事。”攀舒捂住胸膛,手指发抖。 攀永杀了蒋谊,蒋氏夫妇心中对攀永的仇恨比恨指使人肯定更深。 愿意帮他们指证贺美娜,的确有些反常。 姜淳渊沉吟。 “贺美娜为什么要置攀舒于死地,这个疑团解开了也许就什么都明白了,我再想想办法,争取尽快见到攀舒。” 第33章 chapter33 汽车往l城开。 路两旁,有时是杂草丛生的荒野,有时是大厦林立,路灯隐隐的城市。 攀舒歪在姜淳渊怀里,绞着他的钮扣。 透明的水晶扣子,镶银边,优雅洁净,一如他的为人。 她的头发散开了,绕着脖颈,雪白的脖子,柔润的脸庞透着淡淡的粉色,皮肤落得透明,鬓边细细的绒毛。 姜淳渊舔了舔唇,将她抱得更紧。 “小舒,见了攀叔,咱们就结婚,好不?” 结婚! 攀舒用力搓了搓脸,不想哭,手心却湿了。 “这是你说的,以后可不准再丢开我了。” 就算他要丢,她也不让。 六个多小时夜路,到家时凌晨四点,洗漱了,两人都没有睡意。 冲泡了杯燕麦片喝下,攀舒进厨房做早餐。 姜淳渊打开笔记本电脑,在餐桌坐下,登陆邮箱查看公事。 攀舒穿着一件简单的纯棉直筒家居裙,头发随意扎在脑后,像个贤惠的妻子。 叮咚哐当各种声响。 “你爸有没有忌口的?”攀舒探头问。 “你做的,他没有不喜欢吃的。”姜淳渊笑,挤眉。 餐厅吊灯明亮,看得分明。 攀舒啐了一口,缩回头。 将鲜虾冲洗干净,剥壳去虾线,留些整只的,再将虾仁用刀背剁成虾肉蓉。将猪肥膘切成小丁,剁成肉泥备用……攀舒一样一样做得仔细。 姜淳渊视线不时往厨房飘。 就这样相濡以沫,几十年后,他们满头银发仍然在一起。 新老交替,权力出现一个下放期,需要处理的公事不多。 前面的都作了批示,最后一份邮件是赵兴杰发来的,姜淳渊打开,看了一眼,霎地坐直身体。 赵兴杰提议股权改革,面对公司几个小股东定向增发股份。 增发配股即是扩大股本,损害了长期持股老股东的利益,最严重的是,会稀释一家独大的姜家的持股比重。 姜守恒住院,赵兴杰这时提出这个,居心何在? 六点,太阳在天际露头,天空朦胧的暗蓝色。 姜淳渊掏出烟,点燃,又掐熄,走到窗前,打医院电话。 才刚接手没几天,公司事务不是很清楚,不得不问一下姜守恒。 姜守恒已醒来了。 “老赵想干什么?想气死我吗?”姜守恒大骂。 床铺响动,用力捶打的声音。 姜淳渊皱眉,把手机略拿得离开耳朵些。 “爸,注意身体。” “我要被气死了,注意什么,他跟着我三十年了,我待他不薄,我还没死呢就不讲兄弟情谊了,想趁我生病吞吃中恒吗……”姜守恒声音拔得更高,忽而降了下来,像炮仗爆炸后,残骸枯尸喘-息,“淳渊,完了完了,中恒完了!” 赵兴杰只占百分之五股份,再加其他几个散股东,不过百分之十五。 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危机? 晨风凉飕飕吹来。 姜淳渊深吸了口气,镇定地说:“爸,慢点说,不急。” “我能不急吗?”姜守恒放声大哭,“老赵肯定早就跟贺建搭上钩了,贺建让美娜到公司财务部来上班,是有所图谋的。” “他能图谋什么?” “你妈……你妈去世时,除了留遗言要你娶贺美娜,还有一份遗嘱。”姜守恒哭得撕心裂肺。 左如芯遗嘱,将属于自己的财产全部赠送给贺美娜。 姜淳渊空着的一只手死死扳住窗沿。 万没想到,他最亲的亲人,他的母亲,不仅背夫弃子,而且死前还深深地捅一刀。 而他的父亲,竟然任由这紧箍咒套在头上。 “我妈蠢,你也跟着蠢吗?我妈去世十八年了,这十八年里,你不做应对措施?”一字一字,从牙缝中蹦出来。 “我把你妈的遗书撕了。”姜守恒无力地说。 “那现在为什么又提起?”姜淳渊问。 “贺建从来没提起过,我以为遗书只有我这里有,撕了就不要紧了。”姜守恒羞愧不已,“公司就算给几个小股东增发股份,也动摇不了根本,老赵这么提,明显不对劲。” “你觉得,贺建手里有我妈的遗书,这么多年不提起,只是因为以为我会娶贺美娜,用不着提,而且,想捂着,到最后获取更大利益。”姜淳渊冷静地问。 “应该就是这样,我太大意了。”姜守恒肠子都悔青了。 依法律界定,左如芯拥有姜守恒的一半财产。 赵兴杰等人如果站在贺建那边,姜家人将失去中恒的控制权。 他爸辛苦打拼出来的事业,却要分给不相干的人。 贺美娜害得小舒那么惨,居然什么都不需付出就得到中恒。 姜淳渊想把他妈的坟刨开,质问一声,患难与共的丈夫和亲生儿子,为什么还没有一个半路情人重要。 这些年为他妈不平,跟他爸较劲,连通他爸打电话给他都懒得应付。 姜淳渊不自觉笑,大声笑,难以自抑! 虾饺出笼,皮薄如纸,透明莹润,内馅隐约可见,鲜香扑鼻。 攀舒往外端,浅笑着问道:“高兴什么?” 语毕,怔忡住。 姜淳渊笑得很快活,眉目舒展,然而,眼神却是空的,像被掏了心,像被夺了魂。 手里的蒸笼跌落餐桌上。 攀舒脚步趔趄走过去,捉住他肩膀,轻声问:“怎么啦淳渊哥哥?” 面前人满眼焦灼,一双手在发抖。 姜淳渊静了下来,心头的狂乱和暴躁渐渐消退。 “没事,我爸还不死心,想让我娶贺美娜。”他平静地说,对电话那头说:“爸,挂了,一会过去看你。” “吓我一跳。”攀舒拍胸膛。 领口有些宽,宽松地挂在肩膀上,手臂一动,锁骨线露出来,姜淳渊看到上边红艳的梅花般的印记。那是他昨晚亲吻弄出来的。 即使中恒没有了也没什么,只要攀舒在他身边。 金钱财势荣辱都不成问题。 姜淳渊凑近,在那朵梅花上吮了一口,轻声说:“这里有我盖的戳。” “坏蛋!”攀舒瞪他,抬腿朝他踩去。 “我去洗澡。”姜淳渊说。 “回来时不是才洗么?”攀舒不解,漩涡一样的黑眼珠看他,霎地红了脸。 她误会了。 姜淳渊不澄清,反助势:“可能时间长一些,不要催我。” “没人催你。”攀舒脖颈都红了。 姜淳渊上楼,步履沉稳平缓。 进了书房,关上门,手搭在房门门把上略一迟疑后,他按下内锁。 电脑开机,上线,呼叫陆宏,视频请求。 陆宏在线,很快接受视频申请。 摄像头里,他的头发微有濡湿,一只手拿着毛巾擦着头发。 “怎么又这么早?租攀舒房子的那对老夫妇有消息了?” “这几次找你,好像不管半夜还是清晨,你都在线。”姜淳渊定定看他。 “我一向少眠。”陆宏低哼,胡乱揉擦了一下头发,扔掉毛巾,看着镜头,说:“想说什么直接点。” 虽然惯爱嘻皮笑脸,然而,不可否认,他是悬崖上寒风中屹立不倒的松树,值得信赖。 姜淳渊抿了抿唇,从六年前的强-奸未遂案,说到此次前往w城查到的,以及赵兴杰起异心,他妈死前留下荒唐遗嘱等事。 “如果昨天下午没有带着蒋敬光夫妇去报案告贺美娜,贺美娜绑架小舒的事我就暂时压下,留时间周旋布置好一切再发动,现在不行了,我必须马上带小舒去报案,把证据送给警局,以期尽快将贺美娜绳之以法,打乱贺建的算盘。” “我能做些什么?”陆宏站起来,扯过一旁衬衫往身上穿。 “如果我出什么事,帮我照顾小舒,不要让她像六年前那样无依无靠。”姜淳渊说。 “我可代替不了你。”陆宏三两下扣好衬衫扣子,皱眉问:“姜淳渊,你觉得,不仅是中恒有易主的危机,还有别的陷阱在等着你?” 姜淳渊点头:“太巧了,事情扎堆来。” “攀舒不知道中恒有易主危机?” “不知道,我不想她忧心。” 陆宏往裤子里扎衫摆的手顿了一下,说:“贺美娜喜欢你,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除非我娶她,不然没余地,我不可能娶她。”姜淳渊斩钉截铁道。 陆宏沉默,稍停,说:“姜淳渊,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懂。”姜淳渊平静点头。 阳光冲破云层,一室光明。 姜淳渊往头发上喷了少许发胶,抓了抓,换衬衫,系上领带,从容淡定。 攀舒上楼换了衣服,见姜淳渊还没出来,又下楼,到院子里摘了菊花,拿花瓶插花。 一双手侍弄着,眼睛不时瞄楼梯。 这会儿他在干什么? 昨晚看到的浴室的情形在脑子里回放。 他撑着墙壁的手臂肌肉凸起,散发着强烈的男性阳刚气息,压抑地喘-息着,忘情的声音厚重雄浑。 出来时,他的头发凌乱散着,脸上残留着沉迷陶醉。 攀舒一只手掐住花枝。 哒一声细响,淡绿色的汁水从指尖流下,漫向指背。 攀舒抬手咬住花枝。 新鲜的花枝汁液,带草木的腥味。 好像,和男人的某种物体味道相似。 攀舒着惊,扔了花枝,匆匆进厨房,水微凉,连漱了几遍,腥味消失,口腔清新。 第34章 chapter34 姜淳渊从楼上下来。 攀舒眼神闪烁,不敢看他。 吃过饭,一人提着保温壶,一人提着公文包,一起出门。 汽车出了别墅大门,姜淳渊在后视镜里回头看了一眼。 如果破产了,他们就搬去小舒在桂园小区的小公寓住,他不介意妻唱夫随。 清晨的城市没有车水马龙,行人车辆不多,一片宁静。 姜淳渊把车开进医院,没进停车场,停在门诊大楼前的临时停车位,侧身从攀舒手里要过保温壶。 “我给爸把早餐提上去,你休息一下,一会我下来咱们一块去警局。” 其实只要他心里是她,姜守恒说什么她不在意。 攀舒嘴唇蠕动了一下,笑着应下。 姜淳渊下车往大楼走。 风猎猎,衬衣贴在胸膛上,后背鼓起。 优雅温和的人,这瞬间像猎豹,动感,刚劲,强硬。 攀舒有些近乎贪婪地看着。 转弯,他的侧脸眉峰清润,鼻梁挺直,下颌弧度完美,嘴唇棱角分明,唇角性-感地上扬着。 攀舒无声地笑了,眼睛亮晶晶,像溪水荡漾起一掬漩涡。 远离攀舒的视线了,姜淳渊面上的温和不再,眼神锐利薄透,像刚开刃的刀锋。 听说儿子等会儿要陪攀舒去警局,姜守恒神经质地不停搓手:“这个时候出告贺美娜,跟贺家的关系就毫无转圜余地了。” “到这个时候了,爸你还认为我们还能跟贺家坐下来商榷吗?”姜淳渊反问。 只要他肯娶贺美娜! 姜守恒张嘴又合上,长叹了口气。 “行,随你吧。” 略一顿,又说:“贺建得了中恒后,肯定不会让咱父子俩拿着干股吃分红的,早晚要把咱们父子扫出中恒,爸以后要靠你养,你可得努力工作。” 姜淳渊往外拿保温屉的手顿住,侧头看姜守恒。 “怎么?以为爸会要生要死哭哭啼啼?”姜守恒撇嘴。 “毕竟是你拼搏那么多年打下来的基业。”姜淳渊低声道。 摆出水晶蒸饺,接着拿其他。 “其实没啥,当年为了给你们母子俩优渥的生活才那么拼命,你可能不记得了,你上幼儿园小班时,班里有个同学的家长从国外带回来一个变型金刚,你很想玩一玩,那个同学不给,你回家哭了很久,那时候爸还在单位上班,一个月只有几十块钱工资,省吃俭用还不够花,实在买不起那么贵的玩具。第二天,爸就辞职了,爸想,我一定要赚很多的钱,让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要什么有什么,只能别人羡慕你,不能让你心里有遗憾。可惜光顾赚钱,冷落了你妈,钱赚到了,家也散了。” 风吹起窗帘,发出沙沙细碎的声音。 无尽的叹息! “对不起,爸,那些年误会你了,我跟我妈都对不起你。”姜淳渊黯然。 “你不了解真相,跟爸疏远难免,爸也不怪你妈,回想起来,那些年,我真的太不关心她了,一年到头,陪在她身边加起来没有几天,跟她说话沟通的时间更少。”姜守恒绞被角,满眼惆怅。 母亲的是非对错为人子女不便说。 姜淳渊垂眸,抿了抿唇,递过筷子给姜守恒。 “爸,吃饭。” 一面就目前公司面临的危机,一一分析情况给姜守恒听。 姜淳渊觉得,与其给贺家控制中恒,莫如把中恒交给赵兴杰。 “不行。”姜守恒跳起来,一个虾饺噎在喉间,脸庞涨得通红。 “有什么不行的?”姜淳渊淡笑,给他轻拍背。 “他跟了我三十年,我对他那么好,他居然吃里扒外,最后我把中恒拱手相让,凭什么?”姜守恒啪一声扔了筷子。 “他跟了你三十年,劳苦功高,中恒有今天,有他的一半功劳。”姜淳渊极冷静,“爸你年纪大了,早晚要退休,我对公司业务不熟悉,对经商,我真的没兴趣,你也不想我以后为了公司汲汲而为疏忽妻子儿女吧?” 提起疏忽妻儿,姜守恒哑了。 “让贺家得了中恒你就甘心?给了赵兴杰,别的不说,咱们父子俩只要摆明姿态,明确退出中恒,拿分红不成问题,你觉得呢?” 姜守恒沉默。 “也不是白给他,让他拿钱来买咱们手上的股份。”姜淳渊说,拿过病房中的电脑,草拟股份转让协议。 哒哒哒……打字声在寂静里分外清晰。 姜守恒一个一个往嘴里塞饺子。 姜淳渊拟完,把电脑推给他。 “爸,现在就把这协议发给赵叔,在我陪小舒去警局之前,让赵叔站到我们这边。” 以防赵兴杰和贺家结盟,贺家控制了中恒,财势更盛,多方活动,保贺美娜,他们不能将贺美娜绳之以法。 “行,我看看就发。”姜守恒应下。 姜淳渊走了,身材挺拔,背影波澜不惊,如苍松劲柏。 姜守恒看着儿子,翘起嘴角,得意骄傲。 回头看看那份转让协议,半晌,没发,关机。 贺建手里也许没遗书,是自己担忧过度,赵兴杰不过是想趁自己住院期间争一些好处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儿子那么出色,敏锐,细致,果断,中恒在他手里肯定能发扬光大。 攀舒枯坐无聊,越过档位爬到驾驶座上,研究方向盘前的仪表台。 看了许久,姜淳渊还没出来,又去掰档位。 咔咔嘎嘎折腾。 姜淳渊走到车旁还没发觉。 “喜欢开车?回头我教你。”姜淳渊笑。 朝阳照着他的眉眼,雅致明净,温润如玉。 攀舒看他,心脏扑咚咚跳得欢快。 从医院去上回报案的警局的路不是城区主干道。 狭窄的两车道,路面坑洼不平,上班高峰期,行人和骑自行车的随意钻窜,姜淳渊开车那么平稳的人,也被逼得多次急刹。 攀舒抓着安全带,脸色越来越白。 “晕车了?”姜淳渊降下车窗。 风吹进来,空气湿润。 “不知怎么搞的,心里很不安。”攀舒小声说,看向后座的公文包。 那里面,有指证贺美娜的证据。 视频和带着她指纹的宝马车原来的钥匙。 “不用担心,铁板钉钉的事。”姜淳渊微笑,左手握方向盘,右手抓住她微微抖索的手。 报案,做笔录,过程顺利。 中午时分,姜淳渊牵着攀舒从警局大楼出来。 警车呼啸而出,前往拘捕贺美娜。 身边行色匆匆身着警服的警员,闹里带静,人很多,却无喧哗之声。 攀舒坐进汽车里,久久没有拉安全带。 “怎么?舍不得走?”姜淳渊笑,转动车钥匙。 轰隆引擎声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感觉只有呆在这个地方安全,出去了又是血雨腥风。”攀舒看着方正的大楼叹气。 她的直觉很准。 外面可不就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么! 姜淳渊挂上档位,松离合踩油门。 个案接了就得全程跟进,上一天半天的班干不了什么,姜淳渊让攀舒在家休息。 吃过午饭,目送姜淳渊出门,攀舒进厨房。 约十五个平方的厨房,料理台前一排窗,窗外秋阳正好,室外宽敞明亮。 整体厨柜一角嵌入左右对开门冰箱,豪华的珠光漆面,圆柱式磨砂把手,奢华尊贵。 攀舒拉开冰箱,研究食材,盘算晚餐菜式。 一片宁谧,窗外围墙边,菊花小绒球似的花朵迎风摇曳,。 风中阵阵清浅的花香。 汤慢火炖上了,排骨和鸡掩上,青菜洗好,没事了,攀舒弄调味酱。 好的食物,配上好的调味品,才能品到最好的滋味。 自制蕃茄酱、蒜瓣蓉、小葱酱油等,调好一样,攀舒就拿筷子醮了品尝一下。 酸甜苦辣尝遍,舌头有些麻。 配料碟好几料,食物也不赖,掐好时间,六点,盘盘碗碗摆上餐桌。 离得不远,快的话,十分钟就回来了。 攀舒屏息凝神,透过窗玻璃,专注地看着大门。 外面静悄悄的。 挂钟滴嗒一下一下,屋里陷入半昏暗中。 攀舒把菜端进厨房,铁锅接了水,放上蒸笼,水烧开,调小火,把菜搁进去保温。 味道不如刚出锅时美味了。 惋惜地撇了一眼,攀舒思考要不要另做。 另做浪费,而且不知姜淳渊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手机在手里来回颠动,号码摁下又取消。 天完全黑了下来,攀舒打开灯,打开电视。 新闻过后是肥皂剧,女主竭嘶底里哭着。 攀舒转台。 综艺节目,几个明星呱呱叫着做着□□的一点不好笑的动作。 再转台,是关于母亲和妻子落水先救谁的探讨。 攀舒烦躁地关掉电源,再次拿起手机,不再迟疑,拔出姜淳渊的手机号码。 大门处响起铃声。 “淳渊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听汽车声进院门?”攀舒惊喜不已,快步冲过去。 姜淳渊站在门外,一手扶着门框。 廊灯在他背后,他的脸沉浸在阴暗中,清瘦见骨,微微弓着背。 衬衫下摆从裤子里拉出来了,满是褶皱颈边钮扣松了两颗,领口大翻。 分别短短几个小时,似是跋涉了千山万水,历尽艰难困苦才走了回来。 “淳渊哥哥,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攀舒惶恐地抓他手臂。 姜淳渊不答,紧紧攥住她的手。 他的眼底很奇怪的情绪,翻腾着焰火,似乎是灼热的滚烫的欲-火,又似是穷途末路,患了绝症的病人被宣判无法救治的绝望茫然的死亡之光。 攀舒身体微颤。 不要紧,她有很多时间听他慢慢说。 “做好饭等着你呢,我去端出来,你去洗手洗脸。”她微微笑,低头,看姜淳渊紧攥着自己的手,示意他松开。 姜淳渊松开她的手,攀舒往厨房走,才往前跨出一步,肩膀一沉。 他从背后抓住她肩膀,朝她冲过来,力道之猛,攀舒支撑不住,朝地板仆去。 咚地一声巨响,她跟他一起跌倒地上。 他反抓住她,后背落地的是他,她趴在他身上,鼻梁磕上他下巴,又酸又麻,生疼。 她伸手去摸,被他扒开了,他按下她的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很不温柔的亲吻,粗鲁,狂躁,发狠,像是要嚼碎她,吃进肚子里。 第36章 chapter36 汽车驶了十几个小时,第二天中午在一个小镇停下。 陆宏把车寄停到小镇一家小旅馆。 “从这里到我家要走四十多里山路,怕不怕?”他笑着看攀舒。 攀舒摇头。 跳火海踩刀山的痛苦都经历过了,一点点苦累算什么。 进山前,陆宏带攀舒进餐馆吃中餐。 攀舒没吃,陆宏动了几筷子菜,叹了口气放下筷子。 山路很窄,只能一个人走,有的地方还得侧着身紧靠着崖壁慢慢挪动才能过去。 头顶树叶茂密,午间阳光正盛之时,林子里只有稀稀疏疏点点碎光。 路面坑洼不平,不时冒出一块尖尖的石头。 四周,不时传出或是细微或是刺耳的声音。 有鸟的鸣叫,有虫的蠕动,也许,还有蛇。 心死,人麻木,来自危险的生物的危胁微不足道。 攀舒重重喘着气,一双脚没停顿过。 *承受的越恐怖,越痛苦,心灵的重压相对便轻。 时间在脚步声的流逝。 一头朝地上栽倒时,攀舒心头涌起一股得到解脱的如释重负。 晕晕沉沉,意识来了又走。 感觉陷入无尽的漫漫长夜,有人绞了热毛巾不停地帮她拭额头拭脸,半托起她喂中草药汤。 扶着她的人身上有一股山草林叶泥土的气息,手臂纤瘦,却很有力。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完全清醒过来。 睁开眼,攀舒看到木架子床,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蚊帐。 耳边有人在小声说话。 “看到你带着个女孩回来,妈就放心了。”嘶哑苍老的女人声音。 “妈,我说了,攀舒只是妹妹。”陆宏说,有些烦躁,伴着碗勺叮当细响。 “蕙妞也是你妹妹。”陆母说。 “阿蕙又不是我亲妹妹,攀舒是我亲妹妹,亲的,我当她亲生妹妹。”陆宏重重说,勺子的声音响了些,“等攀舒醒来,别露出看媳妇的样子来,别吓着她。” 陆母不说话了,幽幽叹息。 他口中的妹妹原来不是亲生妹妹,而是心上人。 嘻笑不羁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痛彻心扉! 攀舒闭上眼,假装还昏迷着。 陆母过来,把攀舒扶起来,往她嘴里喂汤药。 攀舒喝了药,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睡了很久,在鸟鸣声中醒来。 房中没人,外面传来笃笃砍柴声。 攀舒起身下床,拉开门。 门外是个露天院子,泥土夼实的地面,野草和泥糊就的半人高的围墙。 院子一角,陆宏在劈柴。 打着赤膊,只穿一条大裤衩,腰间系着一条大毛巾,晨光里,后背线条如练,肌肉紧实,润泽的汗水泛着水色。 “起来了,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陆宏扔了斧头,扯起腰间毛巾抹汗水。 “挺好的。”攀舒小声说,抬眼四顾。 青山如墨,绵延蜿蜒,这里是崇山峻岭中,山坳里一处小村落。 民房稀稀疏疏隐在林木里,目测只有三十多户人家。 黄土墙,青瓦屋顶,野草泥土糊就的院墙。 “怕不怕我把你拐卖给人家做媳妇?我们这边可是很多男人娶不上媳妇的。”陆宏笑,伸手揉攀舒头发。 攀舒没避,眯上眼,由他揉。 陆宏的手在她脑袋上顿了顿,狠狠扫了一下。 “怎么不躲了?” “不躲。”攀舒微笑,抬头看他,眼睛晶亮。 “小模样真可爱。”陆宏嘻笑,收回手,指院子一角,“水井在那边,自己打水刷牙洗脸。” 铁丝箍了木板做成的木桶,年月久了,木桶颜色古朴沉暗。 攀舒抓着绳子,小心翼翼往下放木桶。 木桶在水面飘,摇晃着,就是不进水。 “有你这样的么?小女娃没做过,哪懂得打水。”陆母从厨房出来,嗔骂陆宏,走过去抢过攀舒手里的绳子,“我来。” 她的手很宽大,粗糙结实,皮肤黑里透红,额头眼角布满皱纹伤疤等年轮的印记。 “谢谢阿姨,我学学。”攀舒笑道。 “给她玩,城里孩子没弄过,当玩儿。”陆宏在后边笑道。 “那可小心一些。”陆母讪笑,不住眼看攀舒,赞道:“小女娃真脆嫩。” 只有黄瓜才说脆嫩吧?自己成黄瓜了呢,攀舒抿唇笑。 早餐是糙米粥,陆母自己腌的咸菜和咸鸭蛋。 陆母说,吃粗粮消化好,有营养。 攀舒微笑,听她絮絮说农家的各种好,山里空气清新,山民间彼此无私相助什么的。 “行啦,不用说了,我不会再要求你跟我进城。”陆宏剥了一个咸鸭蛋放进攀舒碗里,笑着跟她说:“我刚买房子那会,把我妈接去城里住,她住了半个月,死活不住了,非要回来。” “城里有什么好。”陆母撇嘴。 城里和乡下,各有各的好吧,攀舒沉默,听他母子扯皮。 “要是出生在城里,阿蕙就不用死。”陆宏冷不丁说。 陆母身体一颤,嘴唇哆嗦,半晌没说出话来。 “咸鸭蛋真香,阿姨,这是怎么腌的,教教我。”攀舒扯开话题。 吃过早饭,陆宏带攀舒进山。 山里生活其实说不上清苦,靠山吃山,有许多野生菌菇,野菜,还有猎物。 只是,要钱是没有的。 离城太远,把东西捎出去贩卖太麻烦。 有进山收货的贩子,收购价却极低,卖给他们,所得廖廖无几。 攀舒跟着陆宏在山里转,学会做铁丝套逮兔子,也跟着他捉过狍子,捉过山鸡。 陆宏给攀舒了顶山鸡毛帽子。 五彩斑阑的羽毛,戴到头上,攀舒觉得自己成了山鸡。 从l城出来那晚,手机没带,攀舒也没想过要用手机跟外界联系。 山里信号差,陆宏的手机也经常没信号,他带了笔记本电脑,用流量卡上网,一天里隔两三个小时就上网一次,查看收发邮件。 他说,有探监消息就马上带攀舒回去。 攀舒没问他工作怎么办。 他跟她关系亲密,姜淳渊和贺美娜结婚后,恐怕无法在中恒干下去了。 陆宏带着攀舒走动时,许多村民停下来跟他说话。 攀舒从他们的对话里,断断续续拼全了陆宏和阿蕙的故事。 阿蕙出生不久,母亲过不惯山里的清苦,跑了,出了大山没再回来,父亲伤心,疯疯癫癫,不久病逝,其时阿蕙刚七个月,哇哇哭,陆宏一岁,陆母有奶水,收养了阿蕙。 阿蕙很乖巧,很美,和陆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村民们叹息,说阿蕙没福气。 有情人未必能终成眷属。 攀舒想起姜淳渊,心口钝痛。 日出日落,月升月隐,也不知过了多少天。 秋风寒,这一天,小山村迎来入秋后的第一场暴雨。 陆宏在暴雨前去帮村里一户人家修补屋顶还没回来,攀舒和陆母坐在堂屋里边剥花生边说闲话。 陆母瞅瞅屋外雨幕,突然问道:“宏仔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 也算麻烦吧,得换工作。 攀舒笑道:“阿姨你不用担心,陆哥工作经验丰富,有很多大公司聘请他的。” “我听着,不是工作上的事。”陆母蹙眉,手指往外指,小声说:“你没注意到,我发现他躲着我们接打电话,昨天,躲到那边那林子里去,我悄悄跟过去,听见他说什么一定要争取缓刑,立即执行人死了,就什么都完了。” 争取缓刑,立即执行!攀舒激凌凌打冷颤。 难道她爸那头出事了? 不,她爸已经审判过,无期徒刑,不可能又再出来什么争取缓刑不能被立即执行。 出事的是谁? 攀舒手里的花生陷进肉里。 “阿姨,你还听到什么?”她颤声问,竭力保持冷静。 “好像说什么,是,我知道咱们得做最坏的打算,可是万一捂不住被她知道了怎么办,她会活不下去的。”陆母站起来,学陆宏通话时的样子,眉头紧蹙,一只手握手机,一只手不停挥动。 暴雨如注,风很大,从地面猛烈刮过,带起一片水波。 瓦屋顶微微震颤,攀舒站起来,扑到门边。 有些头晕,心脏抽搐,痛得难以忍受。 “闺女,你怎么啦?”陆母走近,不解焦急。 怎么啦? 攀舒双腿虚软,像是置身航行中的大船上,极度的颠簸,心脏阵痛之后,浑身虚脱乏力。 “阿姨,我去找陆哥。”攀舒说,恍恍惚惚迈出门。 “雨这么大,别去,要去也带上雨具再去,我给你拿雨笠蓑衣,等等。”陆母喊,进偏房拿雨具。 攀舒听不到,直怔怔冲进暴雨中。 连天席地大雨,树枝摇摆,树叶在枝头悉索,像是经经历海浪的疯狂冲刷。 头发湿了,衣服湿了,满头满脸的水珠,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出事的是姜淳渊! 她怎么那么不了解他。 他那天上午才陪她去告贺美娜,对贺美娜那么绝情,怎么可能娶贺美娜? 他一惯视钱财如粪土,并不重视中恒,怎么可能因为中恒旁落贺家而和贺美娜结婚! 自己真蠢,竟然毫不怀疑。 道路泥泞,每抬一步都似提着千斤顶。 黄泥浆顺着雨水卷起,裤子污-秽狼籍,胸腔很疼,喘-息急促,呼出来的热汽像一把火。 攀舒疯了似往前跑着,只想马上跑到陆宏面前,问清真相。 第37章 chapter37 “告诉我,姜淳渊出什么事了。”攀舒死死抓住陆宏的手臂,温漉漉滴着雨水的一双手,像铁爪,深嵌进陆宏肌肉里。 “这么大的雨你出来做什么。”陆宏薄责,把自己的雨笠盖到攀舒头上。 “快告诉我,别顾左右而言他。”攀舒尖声叫,拔掉雨笠,狠狠扔掉。 雨水淌进嘴里,尾音颤抖破碎。 陆宏默默看她,半晌,没跟房子的主人道别,拉着她出门。 “好,我告诉你。” 大雨中,雨水冲刷过他的眉眼,惯有的满不在乎消失。 警局讯问贺美娜,贺美娜矢口否认指使过蒋谊强-暴攀舒,也否认和蒋敬光夫妻碰过面,警局指出转账记录,贺美娜出示了证明,那是她的一家古董寄售店购买一个古瓶的付账,有□□,时间也对上了。 传讯古董店老板,古董店老板证实贺美娜说的是真的。 那个古瓶是蒋敬光夫妻寄售的,此前已付过寄托费,所以卖出款项全额直接转账到蒋敬光的账户上。 霹雳一声响,闪电的光划过眼前。 攀舒脑子里飞速回忆着那一天和蒋敬光夫妇的见面,蛛丝马迹,无一不表示,蒋敬光夫妇突然回故里,被他们找到,是一个圈套。 攀舒紧攥起双手,关节绞得格格作响。 “我们中计了,蒋敬光夫妻反口,咬了淳渊哥哥是不是?” “是的。” 警员再次传讯蒋敬光夫妇,蒋敬光夫妻反口,推翻了之前的口供,说没人指使蒋谊强-暴攀舒,并说,杀蒋谊的,就是姜淳渊。 “他们空口白牙,想攀诬就能攀诬成功吗?”攀舒跳起来,眼睛红得几乎滴血。 “不是空口白牙,证据很充分,这是一个很久以前设好的局。”陆宏叹气,“你爸差点被灭口,是因为他在监狱里提出上诉,说他没杀蒋谊。” 那一天,攀永领回女儿后,满心仇恨,怒冲冲去找蒋谊算账,打听很久,晚上十点多到蒋谊家,蒋谊斜躺在沙发上,他跟蒋谊说话,蒋谊闭着眼一言不发不理他,他怒不可竭,冲进蒋家厨房,拿出菜刀,冲蒋谊一刀砍下去。 蒋谊脖子瞬间血流如注,他呆了,急忙去捂,没捂住,慌乱中,探了一下蒋谊的鼻息,发现他已没了呼吸。 攀永六神无主,左思右想,回家后,拿了存折和女儿身份证,到银行开户,把家里的钱全转到女儿户头,然后跟女儿说了那些绝情的话,离家后,到警局自首。 在坐了六年的牢后,那天,攀永偶然听同监房的一个犯人说起他杀人的经过,惊讶地发现,蒋谊应该是在他到来前就已经死了。 他砍了蒋谊后,去触蒋谊还有没有鼻息时,蒋谊的脸颊和鼻子冰凉冰凉,刚死的人,肌肉还有温度,而且,他一刀砍下去,蒋谊连叫喊呻-吟都没有,只是身体幅度很小蹦了一下。 攀永提出上诉。 蒋谊被杀一案发回w城警局重新侦查。 警方发现疑点。 蒋谊是窒息而亡,尸检登记死者身上有一处刀伤,在颈部,是在死亡约三个小时后才砍的。 当时负责此案的警员,就是负责攀舒被强-暴那个警员,为什么这么明显的疑点没提出来,而是把攀永定罪了,因为那人已经出国,无从讯问。 蒋敬光夫妻指姜淳渊杀人,说六年前,他们对儿子是攀永杀的就有疑问,姜淳渊给了他们钱,让他们不要再追查,还说有人要追杀他们,让他们躲起来。 这一次他们离开l城,也是姜淳渊要他们离开的。 警方再次到案发现场调查,蒋家一个邻居指认,说案发前,曾看到姜淳渊在楼外徘徊。 “伪证,这是被人收买了做的伪证。”攀舒几欲发狂。 “除了人证,还有物证。”陆宏说,经过最初的打击,许多天下来,冷静了许多。 警局当年勘查现场时,蒋谊的手指缝里提取有布料纤维。 因为攀永投案自首,布料纤维没做鉴定,警方推测,是杀嫌疑人杀蒋谊时,蒋谊在嫌疑人身上抓挠留下来的。 警方对碎布纤维做了鉴定,从中发现的人体dna物质是姜淳渊的。 姜淳渊离开w城很匆忙,只带了证件,所有衣物都留在租屋里,留在蒋谊那里的碎布纤难,应该是凶手杀人后,潜进他的租屋,拿了他穿过的衣服,或是用过的抹桌子的抹布,或是床单被面,再回蒋家,拉着蒋谊的手在上面抓挠留下的。 “真正的杀人犯,在六年前犯下案子后,就打算嫁祸给淳渊哥哥,只是因为我爸自首,所以放弃,这次,我爸上诉,那人就把淳渊哥哥推出来。” 湿衣服沾在身上,很冷,攀舒浑身发抖。 “是的,这个人心思好慎密,下的好周全的一盘局,我们无可破解,姜淳渊怕你担心,就假装要跟贺美娜结婚,让我带你暂避,如果他被判死刑立即执行,想办法隐瞒,不要让你得知真相。”陆宏苦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感觉到不对劲。” “无法扭转局面吗?这明明是诬陷。”攀舒泪流满面,愤怒在姜淳渊可能面对的牢狱之灾面前黯淡下去,只能祈求一线生机。 “很难,几乎是不可能,姜淳渊有杀人动机,他对你的好,到你家跟邻居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蒋谊企图强-暴你,伤害了你,你爸恨他,姜淳渊更恨,因为,他爱你,而且,六年前,他突然离开w城,正好符合畏罪潜逃的推断。”陆宏黯然。 “他没杀人,告诉警方六年前他为什么离开不就得了。”攀舒说,眼睛一亮。 “他没说,说了,其实也没用。”陆宏摇头,“人证、物证齐全,无法脱罪。” 案子已结,递交检察院了,只等法院宣判。 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争取死缓。 “对了,你爸的案件打回法院重审了,很快就能出狱。”陆宏说。 是好消息,可是伴随好消息的是姜淳渊的入狱,攀舒仰头,雨水兜头而下,和泪水混合。 身上一会儿绝望的冷,一会儿气愤的热。 暴雨,出山危险,陆宏让攀舒等雨停了,太阳出来两天后,山道干堌再走。 攀舒答应了。 心急如焚,嘴唇都咬出血了,然而,只能强忍。 回到家,陆母絮絮叨念。 “天大的事不如身体重要,以后不可那么莽撞了。” 烧姜汤热水,喊攀舒喝姜汤,冲热水澡。 也许身体很重要,然而,有时,真想无知无觉,舍了命,只要能跟心上人在一起。 攀舒洗了澡出来,陆宏招手,让她进他房间。 老式斗柜红漆斑驳,一张架子床,一个几块木板钉成的书桌,是他的房间仅有的摆设。 笔记本电脑摆在书桌上。 一个月,他们避居深山已经一个月。 山外发生很多事。 这些天来往的邮件密密麻麻,陆宏一一打开给攀舒看。 姜守恒没有听姜淳渊的话给赵兴杰发股权转让协议,姜淳渊那天中午到公司上班时,赵兴杰发难。 姜淳渊被逼到悬崖绝壁,退无可退时,突然想到解决办法。 他马上悄悄给陆宏发短信,让陆宏去姜家大宅,销毁左如芯所有的笔记和书信,并通知姜守恒,矢口否认左如芯曾留下将其名下遗产赠送贺美娜的遗书。 姜守恒思念亡妻,把左如芯的笔记书信搜集了收在书房,处理起来很快。 姜淳渊拒绝赵兴杰增发小股东股权的提议,贺建拿着左如芯的遗书过来,姜淳渊和姜守恒否认遗书的真实性,说遗书是伪造的。 十八年前,刷卡消费还没普及,左如芯没有流落在外的签名。 书信销毁,世上没有留下左如芯的字迹,无法判定真假,遗书又没公证过,以常情论,拿着遗书十八年不公开不正常。 而且,真有此事,姜守恒不会在十八年中一点动作没有,没有处置中恒的资产,不合常理。 法院在十天前开庭受理了案件,一审判定遗书为伪造,贺美娜不能拥有左如芯的遗产。 “那天晚上,你说什么淳渊哥哥要娶贺美娜的消息网上公布了,让我上网看,是算好我心乱不会上网了?”攀舒恨恨问。 陆宏摸下巴,尴尬地笑了笑。 姜守恒在姜淳渊被拘捕后病情反反复复,万幸没大碍,前天已出院,开始主持中恒的工作,贺建未能入主中恒,赵兴杰失去支持,狼狈败退,手里的股份被姜守恒逼着出售给其他几个小股东,目前已从中恒离职。 贺美娜绑架攀舒一事证据确凿,已被刑事拘留,案件递交检察院,只等开庭审讯后宣判。 除了姜淳渊的案子没有找到突破点,这些,基本都算好消息。 “没做过就没做过,肯定能找到证据为淳渊哥哥脱罪。”攀舒很乐观。 “卓树声使尽办法了,带着人没日没夜查,没找到。”不舍得打击她,陆宏还是说了出来。 “从另一个切入点查呢?”攀舒沉吟,“找出真凶,证明淳渊哥哥没杀蒋谊也行。” “没办法。”陆宏摇头。 六年过去,时间太久,现场已不存在,只能找目击者,然而,目击者哪有那么好找。 也许事不关已不肯站出来,也许根本没有目击者。 怎么找? 攀舒手指一下一下圈划。 忽而,眼睛一亮。 “也许,可以从蒋谊的社会关系查起。” 陆宏一点即透,高声喊:“好主意。”让攀舒坐到一边,飞快地给卓树声写邮件。 警方因为蒋谊刚强-暴攀舒未遂紧接着被杀,因而将蒋谊的死与强-奸未遂案联系,犯罪嫌疑人锁定在攀舒的亲人上。 可是,已知攀永没杀人,姜淳渊也没有杀人,那么由此推断出,蒋谊的被杀,根本和攀舒无关。 也许,蒋谊只是凑巧在那时被仇杀。 邮件发送成功。 不一会儿,嘀一声,卓树声回信过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太好了,我马上从这方面去调查。” 第38章 chapter38 车水马龙,人潮如蚁,高楼密集。 再次回到城市,恍若隔世。 姜淳渊押在w城的拘留所里,重刑犯,宣判前,不能探视。 公事耽误太多,陆宏回公司上班,攀舒心急如焚,自己到w城,帮着卓树声查蒋谊。 卓树声查蒋谊生前的社会关系毫无进展。 蒋敬光夫妻闭口不提,邻居方面只打听到蒋谊生前当司机给人家开车,具体哪个单位开车,没人知道。 已知情况,蒋谊和一个道德败坏的强-奸犯相差甚远。 他生得不错,瘦削高挑,斯文清秀,邻居们说,他不抽烟不喝酒,性格很乖巧,有些内向,从来不见他和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这种性格的人,按理说没有仇人的。”卓树声焦躁地来回走动。 侦探社这段时间没接单,所有人都派出去为姜淳渊的案子查找线索,八十多平方的办公大厅只有他的脚步声,空旷得传出山谷回音似的响动。 人不可貌相,从面相看,也看不出蒋谊是一个强-奸犯。 攀舒咬牙,视线落在桌面上卓树声打印出来的蒋谊的照片上。 这个人害得她远离故里颠沛流离,害得她爸冤坐了六年牢,然而看起来却是那么无害,那一双眼睛明净纯澈,像个还在求学的天真少年。 攀舒有些头晕。 令人惊魂的那一晚的情景,不自觉浮上脑子里。 阴影、树木、湖水、路灯,男人粗重的喘-息,焦躁的低喊,汗液的味道,大杂哙一般在脑子里回放。 昏暗的木树底下,草地,小路,男人追逐,她奔逃,男人紧抓着她不放,数次把她扑倒,又数次被她挣脱。 他企图占有她,她闪避,他暴躁急促,她又惊又怒。 “我好像忽略了一样东西。”攀舒低喃,抓住蒋谊照片的一只手无意识地攥紧。 “忽略什么东西?”卓树声迫切地说。 “强-奸犯在作案时,一般有什么表现?”攀舒问,面色苍白,眼睛泛着幽冷的光。 “我是循规蹈矩良家妇男,不懂。”卓树声有些尴尬,脸红了红,剧烈咳嗽,“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我突然觉得,那个恶人在过程中,好像犹豫过。”攀舒皱眉思索。 “有新的发现?”卓树声站直身体,脸色变得严肃。 攀舒点了点头。 窗外太阳突然消失,室内变得灰暗,她的身体绷得很紧,像一张随时准备发射的弓。 “还是回到咱们以前的推断上,你觉得,蒋谊强-奸你,是带有目的性的,有人指使。”卓树声沉吟:“你是不是突然觉得,蒋谊想对你实施强-奸,不是偶然撞见临时起意。” 攀舒低嗯了一声。 细细回想,蒋谊当晚对她,确实还没到完全的穷凶极恶地步。 在她拼命抗争时,蒋谊有过怯意,没有尽全力逼迫她。 不然,男女力量悬殊,她未必能保住清白。 “如果是这样,蒋谊在那晚之前,一定见过你,那天晚上说不定不是偶然撞上,而是一直跟着你。”卓树声击掌,走到电脑前,移动鼠标。 嘀嘀嘀……打印出一叠蒋谊的照片。 “出事之前,你经常在什么地方走动,带我去,我们好好打听一下。” 假期里,她一直呆家中,跟姜淳渊腻腻歪歪,假期前,她上学,家和学校两点一线。 六年过去,学校的变化不大。 校门外小卖部小吃店还是那些老板。 攀舒和卓树声拿着蒋谊的照片,挨个挨个小店问。 “没印象。” “没见过。” “六年前啊,那么多年,以前见过也不记得了。” 没有收获。 晚秋,秋风凉,吹到脸上,跟北风刮过似,生疼。 攀舒眼泪溢出,又狠狠擦掉。 “休息一下,再接着问。”卓树声指路边一家奶茶店,“走,进去喝一杯。” 攀舒怔呆呆跟着卓树声进门。 约二十平方的店面,很小,只有十个桌位。 卓树声去点餐台台点饮品,攀舒随意在一张桌子旁坐,抬头看到门外,怔了一下。 这里离校门已经很远,两百多米,对面一根高挂着昌盛地产的霓虹招牌广告电线杆,她上学那时,就是让姜淳渊每天晚上到那里等她的。 “这个男人啊,我认得。”点餐台那边传来说话,攀舒一震。 收银的女人年约三十岁,微显肥胖,大圆脸庞,脸颊绯红,神情有些扭捏问:“你为什么找他?他出什么事了?” “是的,他出了些事,我现在急需了解他的情况帮他的忙。”卓树声煞有介事说。 “六年了,我六年没见过他了。”胖女人有些惆怅,“我知道的也不多。” 胖女人是这家奶茶店的老板。 六年前,接近三年时间,即九年前起,除了寒暑假,蒋谊每天晚上都到奶茶店来。 八点五十分准时到,要一杯饮料,就坐在攀舒现在坐的位置,直着眼看门外,九点十分左右离开。 “他长得挺好看,安安静静坐那里,眼神有些忧郁。”胖女人说,脸颊更红了,眼里微现羞色。 “你喜欢他?”卓树声微笑,问:“向他表白没?” 胖女人摇头,“他是gay。” 怎么可能?攀舒差点忍不住跳起来大声反对。 “你看到他和男人在一起?”卓树声神色不变。 “他暗恋一个男人。”胖女人从点餐台后面走出来,指向对面那根电线杆,“我准备向他表白时,发现他一直盯着对面,原来,每天晚上他过来那个时间,对面那里就来了一个男人,他在我店里呆着,是为了看对面那个男人。” 卓树声看向攀舒。 攀舒拿手机给他发信息。 “那个男人是淳渊哥哥,淳渊哥哥那时天天晚上过来接我下晚自习,在那边等我。” 蒋谊不可能是看姜淳渊。 难道是和姜淳渊一样,等攀舒? 看下晚自习出来,朝姜淳渊走来的攀舒。 “电线杆那边站着的,是这个男人吗?”卓树声从手机里调出姜淳渊的照片。 “是他。”胖女人点头,“这么俊的男人,见一眼,过多少年都不会忘记。” ——这么俊的男人,见一眼,过多少年都不会忘记! 卓树声和攀舒对视了一眼,朝胖女人道谢,一起走出奶茶店,脚步飞快。 两个人同时想到替姜淳渊脱罪的办法。 有人指认姜淳渊出现在蒋谊家的房子附近,那么,相对的,如果有人说在蒋谊被杀那段时间,姜淳渊没出现在蒋谊家附近,或者,那时,姜淳渊出现在别的地方,不就可以证明姜淳渊没杀人了么? “等一下。”胖女人追了出来,气喘吁吁,“你还没告诉我,他出什么事了。” “他被人杀死了,我们在找凶手。”卓树声说。 “他死了!”胖女人身体摇晃,泪流满面。 攀舒沉默,替她不值,也不忿。 蒋谊那个人渣,居然也有女人暗恋倾慕。 “初步判断是仇杀,你如果知道什么线索,也可以告诉我们。”卓树声看着她,谆谆善诱。 胖女人流着泪,蹙眉沉思,半晌,说:“我看到过他手机登陆博客,他好像在博客上面写了一些私密日记。” “博客叫什么名字?”卓树声眼睛一亮。 “言宜啾啾。”胖女人说。 好怪的名字,攀舒搓手臂,一阵恶寒。 “谢谢你!”卓树声道谢,“我们会尽快抓到凶手,为他报仇。” 路上,卓树声先打电话找计算机专家,委托查蒋谊的博客并破解密码登陆。 接着,联系律师。 亲人不能探视,律师能见到姜淳渊。 卓树声把最新进展告诉律师,让律师问姜淳渊,六年前,蒋谊被杀的那段时间,他在哪里出现过。 安排好这些,和攀舒一起回了侦探社,打印姜淳渊的照片,拿到蒋谊住处,挨个查问。 都是摇头。 自然是摇头。 两人不厌其烦,整栋楼的住户都问了个遍。 回答大同小异,都说时间太久记不住了,不过,这么英俊优雅的男人,如果见过,应该多少有些印象。 打听了一整天,喉咙干哑,脸颊皮肤绷得很紧,火辣辣的疼。 从住宅楼出来,出小区大门时,一个年轻女人从外面走进来,攀舒揉了揉脖子喉咙部位,上前,接着打听。 “好俊的男人。”女人啧啧赞,惋惜地道:“没见过,六年前七月二十九号那天,我们小区暴动,大家不满物业乱收费,全部人围攻物业管理办公室去了,从上午八点物业上班围攻到晚上十点多才散。” 攀舒一震,看卓树声。 卓树声悄悄按下录音,笑问道:“你能确定吗?六年前七月二十九号那天你们整个小区的人差不多都去围攻物业管理办公室了?” “能,那天我跟同学约好要出去玩的,偏我爸妈说整个小区每一户每一个人都得去,人多才能力量大,不给我出去玩,我生气的很,又无力反抗他们,还在q-q空间里写了篇日志发牢骚呢。” 拿出手机上了q-q,打开q-q空间,往回翻日志,给攀舒和卓树声看, 卓树声用手机拍照存档。 “谢谢!谢谢!”攀舒语无伦次。 告别年轻女人,两人直奔小区物业管理办公室。 确有这回事。 当时物业改管道,每户按平方收取一万多至两万多不等的管道改装费,业主不肯交,事儿闹得很大。 物业管理办公室有对着大门外面的摄像头。 卓树声悄悄塞了一万块给负责人,负责人调出当年的监控录相给他们看。 指认姜淳渊在蒋谊家楼外徘徊的那个男人是暴-动的活跃份子,站立的位置在前面,出现在镜头里,尽管不是很清晰,却能明确看出是他。 从上午到晚上十点半人群散开,男人离开过两次。 离开时间分别是中午十二点十分至十二点二十分,下午五点至五点十分,可能是上厕所,其他时间,连吃饭都是捧着饭盒在物业管理办公室门外吃。 警局里,他指认看到姜淳渊出现在蒋谊楼外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多。 直接证据表明,他作了伪证。 卓树声转存了这段录相。 第39章 chapter39 秋风里,落叶飞舞。 汽车在路边停的久了,雨刮器上面落了不少黄叶 攀舒一只手抬雨刮器扫落叶,一只手捋捋微有散乱的头发,兴致勃勃问:“咱们是不是可以直接去警局,以证据不足要求放人?” “可以要求放人,不过,还有重要物证,仅有证人作伪证这一点,不足以为淳渊脱罪。”卓树声沉吟。 两人坐进路虎,卓树声刚发动引擎,律师打来电话。 他跟姜淳渊见过面了。 无法找出那天姜淳渊不在现场的证明。 姜淳渊说,他在七月二十八号那天中午起,他在城里漫无目的走,第二天上午,在营业厅把手机卡销号后就离开w城,步行出城,一直走一直走,漫无目的,经过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没知觉,他步行了不知多久,后来累晕过去了,醒过来时,是八月一号,在离w城约一百五十公里的y城,随后从y城坐火车去了帝都。 因为行程实在找不到证人,所以被拘留后,他才没有托律师传话从找他不在场的证明。 受了什么打击这样漫无目的乱走? 跟他突然离开自己有关吗? 攀舒微怔。 “只能看蒋谊的博客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了。”卓树声叹气,发动汽车。 汽车快到侦探社时,接到计算机专家的电话。 卓树声听了几句,飞快地打了转向,靠边停车,对攀舒说:“快,开电脑。” 专家找到蒋谊的博客了,并且,破解了密码。 蒋谊的博客里很多篇不公开私密日志,攀舒最先看到的是最后一篇。 “我好害怕,不该想着那么美丽的女孩弄了尝尝滋味也不错就答应他的要求,我应该事先想到,小女孩会反抗,如果事败了,我要承担法律责任,我不应该干这蠢事。 希望这事就这样过去,我不想坐牢。 有人敲门,是他来了,他是不是后悔了?过来逼我到警局说实话,让我坦白那女孩没有卖-淫,是我企图强-奸她,还那女孩清白? 我要答应吗? 不,我不能答应,那样,我的一生就毁了,可是,如果不答应,他不会放过我,他虽然年纪比我小,可是比我高了十公分,力气也比我大,我打不过他,他要是揍我逼我,我该怎么办?” 攀舒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拉滚动条,从上往下再次看。 一个字一个字看得仔细,脑袋已经放空,理智逼着不让失控,手颤抖,控制不住。 她肯定姜淳渊没杀人。 可是……已过去六年,证据不好寻找。 幕后黑手提前布了局,操控着一切。 他们恨不得把那人撕得稀烂,却无能为力。 蒋谊的这个博客日志,让他们绝处逢生,案件柳暗花明。 确认无误,没有看错,不是幻想。 姜淳渊得救了。 攀舒捂着脸,失声痛哭。 这篇日志表明,确实有一个人幕后人存在。 日志发表时间是七月二十九日晚上七点十分,蒋谊随后被杀,来找蒋谊的这个人,就是凶手。 这个人身材高大,比蒋谊高了十公分。 蒋谊身高一米七七,姜淳渊一米八,只比他高了三公分。 蒋谊说,那人岁数比他小,而姜淳渊,比他大了四岁。 幕后那人让蒋谊去□□攀舒,蒋谊在被抓到警局后,为了不坐牢,诬陷攀舒卖-淫,那人生气,逼蒋谊去警局改口供,蒋谊不肯,那人气急之下杀了他。 有一点说不通,那人让蒋谊去强-奸攀舒,为什么又在意攀舒沾上卖-淫的恶名? 前后矛盾了。 可惜蒋谊没有写出这个人的名字,未能真相大白。 不管如何,有了蒋谊的这篇日志,姜淳渊杀人的嫌疑洗清了。 “走,马上去警局。”卓树声兴奋得声音都变了调。 交涉,抗议,律师一天一天跑警局。 杀人证据不足,半个月后,攀舒和卓树声得到通知,姜淳渊杀人嫌疑证据不足,无条件释放。 入冬了,天空灰蒙蒙的,北风一阵紧过一阵,风吹到脸上,小刀刮过似生疼。 攀舒紧盯着拘留所大门,恍恍惚惚,脑袋似昏迷似清醒,没有知觉。 身体感觉到寒意,脑袋却发烫,整个人像是行走在火海冰窟的边缘,又冷又热。 手臂被无意识地反复掐着,掐出淤青了,却感觉不到疼痛。 不是不痛,而是身体的官能意识不存在。 大铁门哐当一声响,晃动着,慢慢拉开,刺眼的阳光里,熟悉而又陌生的人走了出来。 分别近两个月,姜淳渊瘦了许多。 皮肤带着着许久不见阳光的苍白,气色很差。 眼睛却极明亮,像黑夜里在暗处散发着炫目光芒的宝石,令人止不住心跳加快。 攀舒傻呆呆站着,直到姜淳渊干燥温热的掌心摩挲着她的脸。 “有人呢。”她嗔道,猛一下清醒过来。 “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看见。”卓树声窃笑。 攀舒脸涨得通红。 姜淳渊对卓树声的取笑恍若不闻,只紧紧地,一手抓着她肩膀,一手不住抚摸她的眉眼。 专注温柔,像抚触易碎的稀世珍宝。 风里萧瑟的颓枯气息忽然变得春意盎然。 攀舒眯起眼睛,沉迷,又抗拒。 大路边,身边还有个大活人。 然而,喉咙酸胀,手足无力,虚弱得发不出声音。 身体热烈地回应。 那么长时间的分离,担惊受怕,绝望崩溃,这当时,精神和肉-体双重渴求。 盼着得到抚慰,盼着熊熊烈火焚烧。 北风吹过树梢,沙沙声响。 姜淳渊把攀舒搂进怀里,叹息:“在里面天天想你,想死你了。” 粗重的鼻音,让人血液沸腾。 攀舒身体发热,软软回应他:“我也想你……” 姜淳渊笑了,猛一下把她推进车里,快步走到驾驶座旁,坐了进去,关门,发动汽车。 引擎轰鸣,汽车排出尾汽轻烟,绝尘而去。 卓树声蹲大树下数蚂蚁,转头看,跳了起来。 “喂等等我啊!” 风呼啸,落叶在他身边起舞。 “过河拆桥!”卓树声悻悻然,一脚踹向大树,疼得捧着脚大叫。 手机来电。 “有啥事?”卓树声没好气接通。 “姜淳渊出来没?”陆宏问道。 “你不会打攀舒手机问吗?”卓树声恶声说。 “不是怕影响小俩口团聚么,出来了是吧?把你撇一边了?”陆宏笑吟吟问。 “可不是,我都尽量当隐形人了,还嫌我碍事。”卓树声无限怨念。 “你不够自觉啊,隐形人还不够,应该立即遁走。”陆宏大笑,“回头到l城来时我请你喝酒,替攀舒陪罪。” 卓树声更糟心了。 陆宏跟攀舒关系亲近,他跟姜淳渊可是好朋友。 陆宏赔罪,不是把他被隔离到太平洋去了么? 汽车如离弦的箭往前飞。 像逃亡的难民,背后死亡的阴影追逐着。 又像是刚出笼的小鸟,展翅,想飞快地冲上蓝天。 风呼呼刮着,林木往后闪,攀舒感到眩晕,将要陷入昏迷的快乐和痛苦紧紧缠绕。 姜淳渊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抓着她的手。 他的掌心都是汗水,勃发的渴望透过汗水撩动着攀舒的感官神经。 汗珠从额头渗出,在阳光照射下泛出明亮的光泽。 攀舒住在卓树声的侦探社旁边的酒店。 从拘留所到酒店,二十公里,无数红绿灯路口,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酒店大堂灯光璀璨,灯光下,无所遁形。 两人紧攥着手,无视弯弯绕绕落在身上的目光,不躲,不闪。 电梯上升得太慢。 走廊很长。 跌跌撞撞走着,脚步凌乱焦躁。 一秒,两秒……嘀一声,房门打开。 紧接着,被姜淳渊一脚踹上。 “等我一下,我洗洗身体。”他哑着嗓子说,抱住攀舒狠狠亲了一口,冲进卫浴间。 没关门,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遮蔽地暴露在她眼前。 他的身材很好看,完美的黄金分割比例,肌肉结实,腰部线条流畅,双腿长且直。 接触冷空气,他的皮肤浮起细小的疙瘩,细细的□□硬了起来,极好看的绯色。 花洒拧开了,热水冲泻而下,水珠飞溅,在他的脸庞、胸膛、腹部、大腿刷过,浅浅一层热汽蒸腾。 攀舒感到男人的强壮的力量,灼人的体温。 口中溢出来的难耐的暗哑的声音,攀舒吓了一跳。 姜淳渊擦了擦眼脸,在水帘下睁开眼,温柔且凶狠地看她。 “很快,做好准备等着我。”他用眼神对她说,“我会让你很快乐,别急。” …… 攀舒羞愤不已,撇开目光不看他。 门外有新开房的客人,服务员彬彬有礼介绍着。 脚步声近了又远,很快悄无声息。 浴室里的动静在沉寂里被放大。 攀舒的目光不由自主又移回来。 姜淳渊搓洗得很仔细,在为尽情享受地生命的盛宴做准备。 攀舒耳朵忽然失聪。 听不到声音,感官世界里,只有姜淳渊笔直地挺立着的硕-大的部位。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那么真实,充满活力。 好大! 还没进去,已经感到胀得慌,胀得她很疼。 羞涩将攀舒紧紧包裹住,某种不知名的冲动令她失措,她终于忍不住,低声,沙哑地催他:“很干净了,不用再洗了。” “好,你准备好了吗?”他的喉咙深处吼出来里一句问话,不等她回答,冲出来,炙热的双臂将她紧紧抱住,她的喘-息和说话被他吞咽,他把她推倒床上,沉且有力地往前一挺。 “啊!”攀舒痛呼,泪水汗水一齐溢出。 姜淳渊整个人僵住,不敢置信,眼睛浑圆。 “小舒,你是第一次?” 废话! 攀舒手指深深掐进姜淳渊手臂肉里。 好疼!跟刀劈开似的,又像是被狠狠地撕裂成两半。 “轻一点。”她哆嗦,脸色青白。 “对不起,我以为……我先出来……”姜淳渊小声说,低下头,扶着惹祸的物-事,往外退。 “你以为什么?以为除了你,我会跟别的男人胡来。”攀舒悻悻问,头脸满是汗水泪水,鬓边几缕湿发,别样的风情。 “我……我以为你跟彭于飞……”姜淳渊讷讷,说不下去。 “我跟彭于飞?怎么可能?”攀舒气得一粉拳朝他捶去。 “我该死,误会了。”姜淳渊狠抽自己耳括子,真的抽,白皙的面庞上,霎时几道指印。 攀舒捉住他的手。 “小舒,当年我突然离开,是因为……”姜淳渊俯下-身,凑到攀舒耳边。 “怎么可能!”攀舒惊叫,猛一下推开姜淳渊坐了起来。 第40章 chapter40 姜淳渊说,六年前那一天,攀舒去学校后,他坐立不安,迫切地想马上看到攀舒,于是赶去学校。 在校园一角,他看到彭于飞亲攀舒。 “他突然向我表白,我实在没想到,呆了呆,就推开他了。”攀舒不自在地来回擦拭脖子上彭于飞当年拱过的地方。 “我当时很受打击,你一直不让我在你同学面前露面,我比你大了那么多……”姜淳渊低叹,他转身就走,不敢上前质问。 原来,他对他们的感情那么缺乏自信。 郑谷雨说,他很忐忑,她不以为然,想不到居然真的如此。 自己不想同学喜欢他,不让他在她的同学面前露面,没想到会给他那么大的打击。 “就因为这样你就扔下我一声不响离开?”攀舒眼眶红了。 委屈、不解、恼怒、失望! “不仅这个,还有别的误会。” 姜淳渊走出校门后,心中难以割舍。 也许小舒只是一时迷惑。 毕竟,小舒对他的爱无法掩饰不容否认。 他快步往回走,然后,在刚才那地方,看到令他心碎欲狂的一幕。 如云的蔷薇花墙边,彭于飞搂着攀舒,裤子落在膝盖下脚腕上,攀舒雪白的一双腿挂在他腰上,两人在疯狂地……做……爱! “不是我,我推开他后就走了。”攀舒怒道。 “我看到的只是彭于飞的背影和女生的一双腿,现在知道不是你了,当时因为刚离开又回去,时间很短,心里就认定是你了。” “你太不信任我了。”攀舒恨恨道,朝姜淳渊扑过去,狠狠地咬住他肩膀。 六年分别,仅因一个误会。 那些苦难,居然仅因一个误会。 愤怒恼怒羞怒,怒火疾驰而来,势不可挡。 大床剧烈摇晃,床头柜咚一声,台灯,水杯跌落地上。 攀舒骑到姜淳渊身上,发狠捶打,撕咬。 天花板、地面、大床,东西在旋转晃荡。 那六年,浸泡在苦水里,刚被骗走钱时,无处栖身,晚上躲在昏暗潮湿冰冷的桥洞下,白天,到处找短工做,一个馒头掰成三份吃一天。 如果他没有突然离开她,所有的苦难都不会出现。 “对不起。”姜淳渊喃喃道歉,撑起身体,吻攀舒的嘴唇。 光线被他遮住,视野暗黑,醉酒似的微醺。 攀舒咬牙,抓住床单,猛地一撕。 哧哧布帛裂开,细脆尖利。 “别企图蒙混过关。”她发怒。 “这六年,我过得也很不好。”姜淳渊笨拙地为自己辩解。 他太不信任她了。 攀舒咬唇,眼中水珠打转。 “如果咱们没重逢,你是不是要娶贺美娜?” 她耿耿于怀,重逢那天,他和贺美娜在相亲。 “不可能,只是被我爸唠叨地烦了,想跟贺美娜当面说清,让她死心。” 说得清吗?她不上当,瞪圆眼,狠狠地又一口咬了下去。 皮肉出血,姜淳渊痛苦地闷吼了一声。 攀舒怔了怔,忽而,惊得眼球整个凸出来,手指指向姜淳渊腹下原来软了下去,突然又暴涨的一物,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生理反应生理反应。”姜淳渊尴尬地解释。 “很疼吧?怎么还会?”攀舒抚姜淳渊血水淋漓的肩膀,眼睛羞涩地往下瞄。 “很疼,我也不知它怎么就这样。”姜淳渊羞臊,捧起攀舒的脸,把她的问话堵在喉间。 夕阳如火,透过玻璃窗,热烈地洒进室内。 还是很疼,攀舒眼眶再次湿了。 “咬我。”姜淳渊俯下,微侧身,肩膀凑到攀舒唇边。 深深的牙印,血肉淋漓,攀舒紧咬住嘴唇摇头。 细嫩的红唇渗出血水。 姜淳渊俯身,舌头抵开她的牙齿,手掌侧塞了进去。 “不要。”攀舒呜咽,姜淳渊用力一撞,攀舒“啊”地一声尖叫,狠狠咬了下去。 像是开启了多宝盒。 姜淳渊每撞一下,她就咬一下。 疼痛渐淡,痛呼声带了得趣的酥-软无力。 姜淳渊越发用力,床垫如浪潮起伏,床头哐当响。 不疼了,奇异的酥麻快把人逼疯,攀舒不住呜咽,眼泪哗哗直流。 两人像是藏着深仇大恨的仇人,疯了一下斗狠,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要把对方千刀万剐。 霞光燃尽最后的一抹热烈,渐渐隐退,屋里灰蒙蒙的昏黑。 兵荒马乱后,姜淳渊捧着攀舒泪水汗水湿漉漉的脸, 忽而,潸然泪下。 “小舒,咱们以后不用分开了吧?” 身体如被利刀劈过,周身酸软无力,攀舒嘴唇轻颤了一下,闭眼,迎上去,吻住他嘴唇。 姜淳渊狠狠地回吻她。 紧紧地抱在一起,撕咬,亲吻,嘴唇破了,唇角都是鲜血。 夜里,攀舒醒来,被姜淳渊抱紧,又拉进更深刻更疯狂的黑暗里。 酒店里设施齐全,24小时热水供应和送餐服务。 两人足不出户。 姜淳渊抱着她,小心而温柔地给她冲洗着身体,洗漱了,吃过酒店的送餐,继续昏睡,疯狂亲吻,做……爱。 大难过后,时光宁静而美好。 每一天都在快乐中度过,转眼三天过去。 攀舒想在w城等着,她爸释放那天接他。 还有个疑问,她妈到底去哪里了。 姜淳渊不舍得离开她,陪着她在w城住下。 中恒在l城,以后他们要回l城的,姜淳渊想让攀永跟他们一起定居l城,也便没买房子,一直住酒店。 姜守恒一遍一遍打电话催他回去,他只当耳边风。 卓树声的侦探社很忙,姜淳渊脱罪一事,虽说没张扬,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听说卓树声起死回生,都来委托他。 职员都派出去了,攀舒和姜淳渊无事,充当临时工,一人收拾打扫卫生,一人整理卷宗。 卓树声没有放弃对杀蒋谊的真凶的追查。 “这事我觉得,真凶没落网,就还不算完。” 他一条一条翻看蒋谊的博客加密日志,想从中寻出蛛丝马迹。 攀舒看过,没找到那个他的信息。 蒋谊的博客记下的日志基本都是在埋怨生活的不公,为什么有的人不用奋斗,因为投胎好,就什么都有。 蒋谊为什么每天晚上那个时间段到那个奶茶店,攀舒觉得很奇怪。 蒋谊不可能是gay,不可能暗恋姜淳渊。 他侵犯她,毫无怜惜之意,也不可能是喜欢她。 他的日志也表明了,意图强-奸她,一是受命于人,一是觉得她长得美丽,想尝尝鲜。 “也许,找出他为什么去那里,就找到突破点了。”姜淳渊沉吟。 “出去走走吧,走动才能打听到更多信息。”卓树声说。 “要不,再去找那个奶茶店老板问问。”攀舒提议。 暗恋一个人便会极度关注,也许会在细微处有所发现。 马路上人流如潮,比前几天拥挤,三人不解,怔了怔才想起来,这天是元旦。 “一放假,大街上就挤满人,像从地里冒出来的似的。”车开不动,卓树声埋怨,不停按喇叭。 放假! 攀舒脑子里咚一下,不知名的弦拔动。 “慢点,别急躁。”姜淳渊敲车窗。 笃笃声打断攀舒的思绪,那一点触动一晃而过,再没有抓住。 远远看到奶茶店的招牌,攀舒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 “攀舒你在哪里?”郑谷雨的嗓门很大,周围人声喇叭声,嘈杂纷乱。 “我在w城,你不是知道吗?”攀舒说,语毕,霎地坐直身体,惊喜地问:“谷雨姐,你在w城?” “反应不慢。”郑谷雨笑,“刚下长途车,你在哪,我打出租车过去。” “我们去接你。”攀舒说。 “免了,大街小巷都是出租车,用不着你们专门跑一趟。” 她风风火火最不讲虚情客套,攀舒也不再坚持,说:“那你让出租车拉你到一中吧,我们在校门口等你。” 放假,学校大门紧闭,只开侧边小门,姜淳渊让卓树声把车停一中门外路边,攀舒坐车里等郑谷雨,他俩一起去奶茶店打听。 汽车没熄火,空调照常开着,暖融融比车外高了十几度,郑谷雨上车,连连叹息。 “真*,资本家就是资本家,也不怕耗油。” 攀舒笑,仔细看她,两个多月不见,郑谷雨似乎更漂亮了。 顾盼间,神采飞扬风情万种。 “新婚蜜月是不是?气色好的我都眼红了。”郑谷雨也在打量攀舒。 攀舒把头发梳拢脑后盘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白皙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漆黑安静,水波盈盈。 攀舒脸颊飞起红霞,不敢跟她对视。 “听说曲云婷是什么策划部之花,依我看,比不上你。”郑谷雨捏攀舒脸颊,“粉嫩嫩红艳艳,水蜜桃一样,真漂亮。” 这几天心情好,照镜子时,自己也觉得比以前漂亮。 攀舒羞涩地笑,拿出一瓶饮料递给她。 郑谷雨接过去,一手拿着,一手翻提包,掏出手机打电话。 手提包被掀翻座椅上,里面口红粉盒掉出来。 攀舒替她往里收。 包里一个记事小本子翻开了,攀舒无意瞥到,呆了呆。 记事本里面夹着一张照片,是中恒官网上的姜淳渊。 郑谷雨居然打印姜淳渊的照片,夹在记事本里,随身带着! 第41章 chapter41 车厢狭窄,隔着一个手提包,两个人的距离很近。 郑谷雨不停拔着号码。 攀舒想起重逢那天,姜淳渊和贺美娜进四季春时,郑谷雨招待时微微变调的声音。 郑谷雨处事沉稳,鲜少有失态的时候。 她对淳渊哥哥是不是一见钟情? 四季春上班那几年,郑谷雨对自己的照拂有加。 虽然不是陆宏那样不动声色地细心呵护,时常直来直往喝斥,可是……像那一天,电话打不通,上班时间,她马上翘班,急急忙忙跑到她的租屋来察看。 这份牵挂关怀,亲姐妹也未必有。 身上的羽绒服有些厚,攀舒微微后背冒汗。 “奇怪了,他那回迫切的那样,还跟我说二十四小时可以打他的手机,怎么关机了。”郑谷雨自言自语。 “谁关机了?”攀舒强作镇定。 “彭于飞,我这次过来,专门来找他的。”郑谷雨来回颠动手机。 空调嘶嘶运转,风穿过座椅缝隙,吹起她的纱巾,露出腻白的一截脖子,性感迷人。 “找彭于飞干什么?”攀舒心不在焉问。 “你以前出的那事,还有姜先生这次惹上的祸事,我怀疑,跟彭于飞有关。”郑谷雨说。 “跟彭于飞有关。”攀舒惊得眼睛瞪大,差点尖叫出声。 “嗯。”郑谷雨点头,“你上次见过彭于飞一面,不觉得他精神状况不对吗?” 是不对,疯疯癫癫,好像精神不正常。 连大学都不去上,全国流浪找自己,攀舒想像着彭于飞的心情,歪倒到椅背上,环臂抱胸,看着车前方出神。 “彭家的人很害怕你跟彭于飞碰面,这极之不正常。”郑谷雨接着说,挥了挥手,“彭于飞为你疯癫的样子,我这个陌生人看多两次都觉得心酸,他父母有一分心疼他,也应该盼着他早些和你碰面才对。” “我出那事,他父母觉得彭于飞找我是自甘坠落,怕彭于飞找到我了,我接受他的追求,彭家有我这样的儿媳妇没面子吧。”攀舒说。 “面子能有儿子重要?他们的儿子为了你到处流浪找人,大学都不去上了,你觉得,他们还有面子吗?”郑谷雨淡笑,连连摇头。 似乎有道理。 攀舒眉心一跳,想起一事,说:“要不,我们打给李小菊,她前阵子刚到彭于飞家找过他,也许换手机号码了。” “攀舒,你找我啊……” 李小菊笑得得意,仿佛吸了兴-奋-剂一般,滔滔不绝显摆彭于飞的父母待她如何亲切,陪她说话说了多么久。 然而,她在彭家呆了好几个小时却没见到彭于飞。 攀舒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再是迟钝,对人心看不透,从李小菊的话中,她也听出来了,彭中民夫妇在套李小菊话。 某种认知从模糊变得清晰,破土而出。 手机屏幕暗下去,攀舒揉了揉额角。 空调再热的风也吹不走身体的冰冷,攀舒觉得整个人虚脱,像是在做梦。 车窗沉稳有力地扣了几下,随后被拉开,姜淳渊和卓树声回来了。 姜淳渊冲郑谷雨微颌首打招呼,接着看向攀舒,那双漆黑的眼眸泛动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攀舒无力地笑了笑,说:“说吧,我承受得住。” “蒋谊口中那个他,可能是彭于飞。”姜淳渊沉声说。 奶茶店老板说,三年,蒋谊死前三年除了寒暑假和节假日,每天晚上都去奶茶店。 她说,蒋谊是是开车来去的。 有一次,下雪,她听到蒋谊接电话,听起来,是电话那头的人叮嘱他下雪开车慢一点,蒋谊嗯嗯应好,看身体姿态语言,颇为谦卑,电话那头的,似乎是他上司。 “我们想,蒋谊那个时间点出现,也许跟我一样,是去接人,接一个和你一样上晚自习的学生。”姜淳渊说,“后来,我们描述了一下彭于飞的样子,老板说,确实见过这么一个人上了蒋谊的车。” 知道彭于飞喜欢攀舒,再来想蒋谊为什么等在这个奶茶店就可以理解了。 攀舒每天晚上在对面电线杆和姜淳渊会合,彭于飞喜欢她,悄悄跟在后面,因为不想蒋谊出现被攀舒发觉,于是让他把车停在远离校门的奶茶店门外,在奶茶店里等他。 “告诉我前因。”郑谷雨插嘴。 卓树声打开电脑,把蒋谊的博客打开给郑谷雨看,又把了解到的情况详细说了。 “果然,我就猜彭于飞跟攀舒出事有关。”郑谷雨低叫。 北风猛烈,路边树木不停晃动。 攀舒有些头晕。 蒋谊日志里说。 “他是不是后悔了,来逼我去自首说真相还那女孩清白。” “他虽然比我小,可是比我高了十公分,我打不过他。” 彭于飞比蒋谊小。 彭于飞很高,六年前也一米八几接近一米九,比蒋谊高了足有十公分。 证据准确无误指向彭于飞。 攀舒眼前浮起高中时期彭于飞的脸。 眉眼微有青涩,笑容腼腆,眼睛漆黑纯粹。 忽而,那张脸变了,头发蓬乱,眼窝深陷,眼眶乌青,胡子拉茬,皮肤黝黑。 “攀舒,我找了你好多年。”他又哭又笑看着她,像个神经错乱的病人。 攀舒双手胡乱抓,指甲滑过车门漆面,哒地一声,中指指甲断了。 如果彭于飞是那个幕后人,也就说得通为什么在她被诬□□后,非得逼蒋谊到警局坦白了。 他喜欢她,不想她沾上恶名。 她出事到离开w城那段时间里,彭于飞没来找过她。 因为那时,他被他父亲软禁了,没有自由。 幕后策划一切的是彭中民。 那些闲言碎语谩骂侮辱,是为了逼她离乡,使她以后和彭于飞不会碰面。 彭于飞那么腼腆内向,说话都脸红的人,难以想像,居然会因为求爱不成,而唆使蒋谊强-奸自己。 杀蒋谊的是彭于飞吗? 她爸没杀蒋谊却被定罪,彭中民捂住消息不外泄是为了什么? 怕彭于飞知道了去自首? 那个作伪证说听到她和蒋谊交易的路人,是彭中民安排的吗? 攀舒双手掐着椅座,无意识地,来回扭动。 耳边,姜淳渊和卓树声郑谷雨分析着案情,低低说着话,攀舒耳膜里嗡嗡响。 郑谷雨拉开车门下车,车门砰一声关上。 攀舒迷糊中清醒过来,下意识问:“谷雨姐去干什么?” “去彭家打探消息。”姜淳渊说,把攀舒搂进怀里,手指揉按她额头,“别想那么多了,彭于飞要是真杀了人,就该伏法。” “他……”攀舒有些无力,艰难地筹措说词:“他应该不是有意逃避责任。” “不管如何,因为他,攀叔无辜坐了六年牢。”姜淳渊面色平静,语气温和,手指却略微用了力。 吃醋了! 攀舒沉默,半晌,说:“我对他没那意思,只是觉得有些悲伤,他还那么年轻。” 年轻不是犯错的借口。 姜淳渊憋着一口气,想发火,不能发。 女朋友比自己小了太多,情敌当前也得装大度,不容易。 攀舒憋了一句话出来,又陷入凝思中。 姜淳渊无奈,专注看车外,一二三四五数车旁大树有几个枝杈。 卓树声偷笑,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发动汽车,说:“郑谷雨很能干,这事交给她好了,我送你们回去。” 大白天的,回去也没事做。 不,在房间里有很多事可以做。 男人一旦开荤,都猴急猴急,动物的本能先于思想的沟流。 姜淳渊想像着压住攀舒的情景,心猿意马。 彭于飞觊觎小舒也只能干瞪眼,小舒是自己的人了。 遇到别的男人觑觊觎自己的女人这种事情,体现男人力量征服,让女人没空想别的男人就行了。 街上人流车辆比上午出来时还多,车流如蜗牛流动,不时的,有行人从车与车的缝隙穿过。 从沙丁园罐头里挤出来,拉着攀舒的手走进酒店,姜淳渊焦躁得像水壶里烧开的水,翻滚扑腾,迫不及待要往外溢。 攀舒脚步趔趄,被他拽着跌跌撞撞前行。 电梯里很多人,再往上,不少楼层停下,又挤进来几个来。 人挨着人,姜淳渊厚实的手掌突然抚上攀舒腰肢。 隔着布料,那只手像刚出炉的炭火,炙热,滚烫。 攀舒一震。 电梯的镜子里,姜淳渊眉眼端方,衬衣扣得严密。 往下看,腰部完美的腰线弧度起伏,性感得一塌糊涂. 再往下……攀舒脸颊着火,悄悄往周围瞄。 没人注意。 姜淳渊与她眼神相碰,目光潮湿。 攀舒瞪他。 姜淳渊唇角轻轻牵动。 有几丝不分场合发情的尴尬,又有几分拥有旺盛的男性力量的强烈自豪。 楼层到了。 姜淳渊单手揽住攀舒腰部,将她侧身按向自己。 攀舒挣扎,小幅度躲闪。 “帮忙挡一挡。”姜淳渊俯身。 热气往耳洞里吹,有人朝他们看来,攀舒低下头,仓惶地被他拥着往外走。 房间窗帘大开,阳光在墙上拉出来的明亮的光芒。 来不及上床,姜淳渊粗暴地把攀舒按到墙上,撩开裙子抬起她的腿。 他没有脱裤子,仅是拉开拉链,攀舒眼前一花,他胡乱拔开她底裤,冲了进去。 坚硬如钢,凶狠强悍。 攀舒不停哆嗦。 奇异的角度,她的视线清楚地看到一切。 男人的刚硬和女人的柔软结合,分开,再结合。 天崩地裂! 她抓着他肩膀,旧的抓痕上面,又增添了新的抓痕。 像壮士的勋章。 “舒服吗?”他得意,眼睛亮闪闪,不再是温雅如玉的君子。 攀舒别开眼。 姜淳渊一手握住她腰肢,一手扳住她的头,将她的脸往下按,逼她直视。 水声哧哧。 攀舒渐渐地出气多进气少,张大嘴,呼吸艰难。 姜淳渊唇角扬起的幅度越来越高。 大开大阖,利刀阔斧。 攀舒被推进欲-海里,随着浪潮翻滚起伏。 他善于摸索,短短几日已经对她的身体了如指掌。 他的男性能力极强,驰骋纵横,毫不疲倦。 靠在墙壁上,推倒地板上,趴到窗台上,许久没停,攀舒忍不住哭起来。 哭得歇斯底里。 不是不快活,不是没感觉。 太快活了,快活得心悸,死去又活过来,活过来又死去。 无法自持,难以克制。 醉生梦死,时间似被无限拉长,又似是无限缩短。 第42章 chapter42 暖阳高挂的冬日,阳光直透过窗帘一角射进室内,光线明亮。 地上,衣衫皮带散乱扔着,一片狼籍。 寂静里,似乎还回响着过去的一夜激烈的喘-息和低吼。 攀舒扯了被子蒙脸,不敢看不敢想。 难以相信,她居然会那么肆无忌惮,那么疯狂地回应姜淳渊。 一只暖热的大手搭上她腰部,有东西顶住她后臀,蠢蠢欲动。 攀舒头皮发麻,散架了似的身体疼痛起来。 “别要了。”她哼哼。 “不要,就蹭蹭。”姜淳渊在她背后语气平静地告诉她。 攀舒脸颊通红。 “你昨晚真热情!”他赞叹不已,往前顶了顶。 攀舒紧咬紧牙,极想转回身赏他一个耳括子。 姜淳渊蹭得越发得趣了。 那物-儿像小兔子,活力十足,蹿来蹿去,攀舒身体发软,猛一下推开姜淳渊,跳下床。 “流氓。” 她轻喘着骂,胡乱抓起一件衣服挡住胸前,跑进浴室。 姜淳渊低笑,起身下床,将一地散乱的衣服拾掇好,打电话订餐。 再从衣柜里给攀舒捡点出要穿的衣服送进浴室。 攀舒被他惯着养成的习惯,进浴室从来不带衣服,等他给她送进去。 她在他面前从来没有秘密,初潮时,惊慌失措请假从学校跑回家找他,卫生棉还是他去超市给她买的。 后来,买卫生棉的事就由他包办了。 几年下来,他对卫生棉的品牌了然指掌。 她的胸衣也是他买的。 尺寸的变化他把握得比她自己还准。 攀舒洗了澡,拿着毛巾边擦头发边拉门往外走,嘴里嘟嚷:“你干嘛不给我拿家居裙,在屋里穿着……”后面的话霎地咽了回去。 屋里不止姜淳渊,还有卓树声和郑谷雨。 攀舒下意识看地板,整整洁洁。 又吸了吸鼻子。 还好,没有淫-靡之后的气味,淡淡的水果香味。 姜淳渊已清扫喷洒了空气清新剂。 “干嘛呢?”郑谷雨笑问,眼底有抹了然的调侃。 攀舒微微脸红,半晌,笑道:“看你这么漂亮,美人如玉似虹,于是闻一闻有没有气如兰。” 郑谷雨穿了一条枣红色大摆连衣裙,白色狐狸毛披肩,格外的抢眼。 真个如玉似虹,攀舒说的也不差。 “啥时学的这么牙尖嘴利的。”郑谷雨笑,作势打攀舒。 两人嘻闹了一会儿,围坐到圆桌旁,一边吃早餐一边说正事。 郑谷雨也没见到彭于飞。 “彭中民夫妻戒心很重,我发动如簧巧舌,说了半天话,也没达到目的。”郑谷雨有些着恼,拿着筷子不停戳碟子里的蟹黄包子。 明黄的蟹肉汁淌了出来,像黄花萎地。 攀舒看着,忽地心头一动。 “咱们这些人去彭中民有戒心,换个彭于飞的故人,他们也许就没防备了。” “故人?”郑谷雨皱眉,“不相干的人,肯帮我们去说动彭于飞自首吗?” “不是让她说服彭于飞自首,只是把一些消息传给彭于飞。”攀舒说。 她心中,隐约觉得,彭于飞也许并不知自己杀了人,或者,不知杀人后造成的一连串后果。 攀舒说的故人,是她和彭于飞的同学黄玉兰。 黄玉兰在同学中有个绰号黄花,每次同学喊她黄花,她都气个半死。 攀舒跟同学关系不亲近,对许多同学没什么印象,对黄玉兰却记得清。 黄玉兰喜欢彭于飞,无法自抑形于外的那种,连攀舒跟同学不来往的都看得出来。 姜淳渊说,那天回去看到彭于飞跟一个女生在校园一角……攀舒猜,那女生应该是黄玉兰。 几经周折打听到黄玉兰居住的地方,攀舒有些愣神。 w城的老城区没拆迁的房子,跟她在l城的租屋差不多,甚至更破旧,环境更差。 居住在这里的看起来都是建筑工地的民工,出入的男人穿着脏兮兮的绿色大衣,叨着自制土烟,皮肤黝黑,擦肩而过时,难闻的一股汗味烟味。 巷子尽头那一间,黄玉兰据说就住在那里,攀舒敲门,出来一个中年妇女。 “阿姨,请问黄玉兰是住这里吗?”攀舒问。 “你是攀舒?”中年妇女喃喃,茫然失神,“攀舒,你喊我阿姨?” 攀舒愣了愣,看那中年妇女,身体一抖,惊得控制不住尖叫出声。 面前萎顿不堪,眼窝深陷,皮包着骨,浑身上下老年人的枯槁之气,看起来约有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居然是黄玉兰。 北风吹过,破旧的房门嘎吱嘎吱响。 “黄玉兰,你怎么变成这样子?”攀舒颤声问。 黄玉兰涩笑了一声,说:“进来吧。” 水泥地面,斑驳的墙面,没空调,阴寒刺骨,北风撕打着窗框,“啪啪”一声又一声。 “我记得你家家境挺好的。”攀舒低喃。 “我被家里赶出来了。”黄玉兰淡淡说,拉过一张小马扎推给攀舒。 “怎么被家里赶出来了?”攀舒忍不住问。 黄玉兰的成绩不错,当年虽然没考上q大,也收到帝都一个很不错的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了。 “我怀孕了,我爸妈要我把孩打掉,神不知鬼不觉继续上学,我不同意,坚持生下来,他们就把我赶出家门了,不给我一分钱……”黄玉兰漠然地笑了笑。 那一天,彭于飞被攀舒无情地拒绝,大受打击,呜呜痛哭。 黄玉兰一直跟着彭于飞,见他伤心,走出来表白,并羞涩地挑逗他。 彭于飞脑子里乱糟糟,浑浑噩噩中,跟她发生了关系。 “你怀孕了为什么不找彭家?”攀舒四下看。 房间一角搁着一张床,床上一个手工缝的睡袋,里面睡着一个小孩。 也许是冷,小孩睡得不甚舒服,小脸皱成一团。 “刚发现怀孕时找过,彭于飞矢口否认跟我发生过关系,他爸妈以为我讹钱,不理我。”黄玉兰将头埋进手肘里,低低道:“后来,我不想被羞辱了,没再去过,能有他的孩子陪着我,我也知足了。” 一个未婚妈妈带着孩子,日子怎么过? 黄玉兰的背脊弯曲着,身体单薄瘦削,孱弱得像风雨中摇摆的芦杆。 无所依凭,随时折断。 攀舒喉咙苦涩得如咽黄莲。 “来找我有事吗?”黄玉兰抬起头,眉眼间的苦涩藏了起来,平静无波。 攀舒拢了拢围巾,沉默了一会儿,说:“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从包里拿出姜淳渊给她的银-行-卡递了过去,“这个卡密码是……你先用着吧,以后有钱再还我。” 黄玉兰枯瘦如柴的手颤了颤,终是接了过去。 “谢谢你!” “不用客气。”攀舒强笑,停了停说:“好好照顾自己,你要是有什么好歹,孩子就没有妈妈了。” 卓树声和姜淳渊等不及都下车站在车边等着,攀舒从巷子里出来,两人一齐迎了过来。 “怎么样?她什么时候去彭家?” “我没说……”攀舒将黄玉兰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 “就这样白跑一趟?”卓树声眉头打结。 “她去过彭家,彭家人不待见她,后来,日子过得那么苦,她也没去找过彭家,我要逼她去,太难为她了。”攀舒拉开车门坐进车里,抽过纸巾拭泪。 “她为彭于飞生了个孩子?儿子女儿?”郑谷雨若有所思问。 “在睡觉,没看清,睡袋的花式看起来是男孩子用的。”攀舒说。 “用不着她去彭家了。”郑谷雨笑道,卓树声和姜淳渊交换了一个眼神,点头,齐声说:“不错,就这样。” 攀舒怔了一下,明白过来。 卓树声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停车,打开了摄像机。 傍晚,黄玉兰手里牵着一个孩子走了出来跟路边的菜贩买菜。 简单的纯蓝色棉袄,同色棉布裤子,开着裤裆,孩子是个男孩。 卓树声调焦距,咔咔不停拍照。 照片洗出来。 孩子眉眼像了黄玉兰,跟彭于飞不像。 “有用吗?”攀舒迟疑。 “有用,彭于飞疯疯癫癫,彭中民现在肯定为继承人的事犯愁着,看到孩子照片,肯定会过来看一看。”卓树声胸有成竹。 照片连同黄玉兰的地址寄往昌盛地产。 当日,卓树声就开始蹲守。 彭中民夫妻俩在第二天中午过来了一会儿又离开了,此后接连着三天没来。 “是不是因为孩子不像彭于飞,他们不相信?”攀舒有些担心。 “做亲子鉴定去了,等拿到报告,他们肯定会带彭于飞过来,到时看你的了。”郑谷雨笑道。 假期结束,她得回去上班了。 还是打算自己坐出租车去车站,姜淳渊反对,让卓树声派了一个手下开车送她。 “你倒是有风度。”攀舒欢喜他对自己的朋友上心,又有些酸溜溜。 姜淳渊微笑。 难得看到攀舒吃醋的样子,撅着小嘴,郁闷的样子分外可爱。 “郑谷雨是那种过尽千帆,理智成熟的女强人,感情对她来说是点缀品,她也许欣赏我,但不至于有什么糊涂想法。”他笑道,点了点攀舒鼻子。 “我知道她就算喜欢你也不会破坏咱们的感情,但是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攀舒闷闷说,把郑谷雨背包里有姜淳渊的照片一事说了。 “不可能有这样的事,她怎么可能随身携带我的照片yy。”姜淳渊摇头。 “我亲眼看到的。”攀舒气得跺足。 “不,我的意思是,她包里放我的照片可能是有别的用途,在明知我是你男人的情况下,她不可能对我有什么想法。”姜淳渊笑,把她搂进怀里,拿手机打电话。 “你别问她,那多尴尬。”攀舒急得去抢手机。 “有什么事摊开来说,别闷心里头。”姜淳渊坚持,把攀舒双手连身体一起圈住,不让她动弹。 攀舒急得赤眉白眼。 第43章 chapter43 不能给他真的打给郑谷雨质问,那样郑谷雨太难堪了。 双手被拘着动不了,攀舒凑过去,一把含住姜淳渊喉结。 “小舒,别乱动。”姜淳渊低喘。 攀舒不理,顺着喉咙往下,咬开他的衬衣扣子,拱开衣襟,含住胸前凸点,吸-吮。 啪一声,手机被姜淳渊扔到一边。 “你先招惹我的,待会不要求饶。”他低低说,反客为主,将攀舒压到沙发靠背上,干燥的嘴唇吮住她的耳垂,轻轻含咂。 攀舒一下软了,无力地喊:“淳渊哥哥……” 姜淳渊“嗯”了一声,扯下裤子。 “窗帘没拉。”攀舒颤声说。 箭在弦上,没空去拉窗帘。 “不脱衣服就行。”他掀起攀舒裙子。 沙发嘎吱嘎吱颤动,一室春-光。 死去活来几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攀舒细声叹:“不要了!” “我发现这三个字成了你的口头禅了。”姜淳渊低笑,抚摸她,舌尖沿着她唇线勾舔,轻轻地吻她。 “谁让你像饿鬼。”攀舒埋怨,声音有点儿哑。 “饿了十几年,可不就是饿鬼么。”姜淳渊笑,亲了一会儿,又蠢蠢欲动了。 攀舒惶恐地后退,缩了缩身体。 姜淳渊笑,手指在她敏-感的地方揉了揉,几分粗鲁几分温柔。 攀舒轻颤了一下,细声哼哼,微微前迎。 “啾”地一声,姜淳渊的手指进去了。 一根,二根,三根…… “不要。”攀舒哆嗦。 手机响,震动和铃声一起。 姜淳渊抽出手指,压了上去,往前一挺。 攀舒“啊”地一声,寂静里,尖锐破碎。 “别出声了,我接电话。”姜淳渊一边挺动,一边抓过手机接通。 攀舒紧咬着唇,压抑的声音闷在喉底。 “快和攀舒过来,彭中民和他老婆带着彭于飞过来了。”卓树声的嗓门很响。 做了一半被迫中断,姜淳渊的脸色有些臭。 “快走。”攀舒眼睛蒙着水雾,拉扯好衣服急忙往外走。 脸上额上还有汗水,头发有几缕濡湿了,脸颊红扑扑,眉目多情。 姜淳渊看她,脚下不动。 攀舒跺足,拉开门了,又回头凑上去亲他一下,哄道:“快走,晚上回来由你弄个够。” “这是你说的,不能再说不要了。”姜淳渊满意,低笑着拥住她。 隆冬,北风萧瑟。 汽车发动着,卓树声挂了档,踩着油门离合,随时准备冲出去。 攀舒拢了拢围巾,站在车旁,心神不宁。 彭家三人和黄玉兰母子,两个保镖出来了,孩子由彭于飞母亲抱着,两个保镖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彭于飞脸上胡子刮干净了,身上衣裳整洁,高大魁梧,然而,肩膀下垂,无精打采,走在父母身后,恹恹地失魂落魄的样子。 “攀舒,过来。”姜淳渊在公路那头大声喊。 攀舒眼角看到,彭于飞在喊声后,猛一下从父母身边钻出来,震惊不已看过来。 “上车。”卓树声低声喊。 攀舒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攀舒,等一下。”彭于飞狂喊,推开保镖疾冲了过来。 攀舒低低叹气,看他,说:“上来吧。” 彭于飞上车,车门砰一声关上。 卓树声狠踩油门,汽车如离弦的箭冲出去。 保镖追过来。 姜淳渊开着车从马路那一头过来,擦着两个保镖,急刹。 保镖越过姜淳渊的车,再抬头,不见路虎的踪影。 卓树声开着车冲出五百来米,拐进一条岔道。 “我们下车。”攀舒下车。 不用她拉,彭于飞跟着她急忙冲下车。 两人上了卓树声准备好的另一辆车。 司机飞快地踩下油门。 “攀舒,我找了你好多年。”彭于飞哽咽着说,眼里泪水打滚。 这么多年,没上大学,到处流浪,心智还停留在校园中。 攀舒深吸了口气,拿过一瓶饮料,拧开,递给他,“先喝点水。” “不喝,攀舒,以后咱们一直在一起,行吗?”彭于飞眼睛亮闪闪,一眨不眨看攀舒。 “我已经结婚了。”攀舒摇头,“我跟你说过的,我爱淳渊哥哥,我要嫁的人是他。” “因为我跟黄玉兰不清不白了,所以你一点机会也不给我了?”彭于飞喃喃,双手插-进头发中,抓攥头发,“攀舒,我那天糊涂了,精神恍惚,把她当成你了。” 攀舒沉默,不知怎么说服他放弃。 汽车停了下来,司机拉开车门。 灰蓝的天空,高楼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xx警局几个字刺目扎眼。 “攀舒,你带我到这里干什么?”彭于飞懵然看攀舒。 “六年前,我爸被控谋杀蒋谊,现在在监狱里服刑,而事实是蒋谊不是我爸杀的,他是被人闷死。”攀舒低声说。 彭于飞高大的身体晃了晃,失声叫:“那天我晚我是用沙发靠垫闷了蒋谊,可我爸说蒋谊没死,他给了钱让他回老家了的啊。” “蒋谊死了,六年前的八月二十九号晚上,窒息而亡。”攀舒的声音仍然很低。 “我明白了,你找我,是想让我认罪,还你爸清白。”彭于飞泪水飞溅,“攀舒,我的梦醒了,你真的从来没喜欢过我。” 从来没有,六年前,他向她表白时,她已经说得很清楚。 攀舒无言。 她也不忍亲手送他进监狱。 然而,姜淳渊说得对,每个人都要为所做的事承担后果。 “谢谢你相信我。”彭于飞忽然一抹泪水,抓住攀舒的手狂摇,咧着嘴笑得欢欣,“攀舒,我很高兴你相信我,你相信我没有畏罪潜逃,不是畏罪潜逃,所以才设法跟我见面,而不是背后找证据是不是?” 实情就是如此,攀舒默默点头。 “我这就去自首。”彭于飞大踏步走进警局。 攀舒倚着车门,一动不动。 北风呼啸,身上那点儿热气渐渐散了,手足发麻,脸颊僵硬,没了知觉。 彭中民约半小时赶了过来。 “小飞对你那么痴情,你真够狠。”他咬牙切齿盯着攀舒,眼睛喷火。 攀舒平静地跟他对视。 自首,对彭于飞是救赎,彭中民爱子失措,反而误了他。 六年岁月蹉跎,如果他当年没有介入制造了一连环冤案,彭于飞尚不满十八周岁,又是失手误致人命,量刑比现在轻得多。 “你会自食恶果的。”彭中民冷冰冰说,眉间深刻的川字纹,眼神阴鸷。 彭于飞为什么会指使蒋谊强-奸自己? 攀舒想不明白。 姜淳渊也有同样的疑问。 通过熟人得知彭于飞的供词后,攀舒气得笑起来。 蒋谊是彭家司机,一直接送彭于飞上学放学,交情不错,平时像哥俩兄弟。 那天,彭于飞和黄玉兰发生关系后,失魂落魄,悔恨不已。 蒋谊关切地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彭于飞说了,蒋谊说,如果攀舒失去清白,她喜欢的男人就会抛弃他,彭于飞就有机会了,而且,两个人都不是对方的第一次,就扯平了。 彭于飞六神无主,觉得这是挽回攀舒的办法,于是让蒋谊去强-奸攀舒。 蒋谊跟送彭于飞跟踪过攀舒,知道攀家住处。 攀舒出门去月亮湖,蒋谊一路跟踪,藏在一旁,等到夜深时见攀舒要回家了才出现。 蒋谊一直没回,彭于飞坐立不安。 后来听说攀舒被诬陷卖-淫,悔之不迭,逼蒋谊到警局坦白交待实情,蒋谊不肯,彭于飞愤怒中,拿沙发靠垫去捂蒋谊,逼他同意,错手闷死蒋谊。 他当时以为蒋谊晕过去了,因为恨死蒋谊,也没将他送医,回家后,就被彭中民软禁了。 开学时,彭中民把他送到q大上学,在学样里不见攀舒,他逃学,回w城找攀舒,又被彭中民关起来,后来再放出来时,攀舒已不知去向。 他也不去上学了,全国各地寻找攀舒。 “彭中民夫妻太娇养他了,没有培养他男人该有的气概和担当。”卓树声连连摇头。 六年前的攀舒也如此。 独生子女,温室里的娇花,经受不了半点风霜雨雪。 那个作伪证诬陷攀舒卖-淫的,不消说是彭中民收买安排的了。 想必他听说蒋谊和攀舒一起被带去警局,担心蒋谊撑不住交待出儿子是幕后主使,儿子的前程毁了,于是收买了一个人去作伪证。 落实了攀舒卖-淫罪名,蒋谊只是被罚款了事,就不会说出真相了。 彭于飞的今日,可以说是他溺爱过度害的。 夜深了,寒气无处不在,攀舒搓了搓手臂,无意识地来回走动。 室内,她没穿外套,一件黑色套头宽松毛衣,同色羊绒长摆裙子,裙摆随身体移动,露出白皙的小腿,性-感,细腻。 姜淳渊视线跟着她移动,看她为情敌慨叹担心,醋火欲火一齐烧。 卓树声目光闪了闪,起身,慢步出门。 姜淳渊眼角瞥到,没挽留。 攀舒怔怔想着心事,抬头间,不由得眼直。 姜淳渊不知何时脱了衣衫了,笔直地站在那里,招招摇摇对着她。 宽厚的肩膀,结实的胸膛,线条流畅的长腿,就像一匹蓄势待发的猎豹,灯光下,有一股神秘的魅感。 有什么透过眼睛触动了心尖,攀舒身体颤了颤,不由自主走过去。 “你要干嘛?”姜淳渊低笑着问,环臂抱胸,誓死捍卫贞-操的样子。 攀舒呆了呆,回过神来,斜眼看他,嗤笑一声:“等着看你冻成冰棍。” 姜淳渊不自在了。 “我不冷。” 攀舒无语的翻了白眼,瞥向他下三路,轻笑:“腿很长。” 姜淳渊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表情僵了一下。 论耍流氓,他的修为还差得远,脸皮实在不够厚。 攀舒快活得大笑,抓起外套,出门。 关门前,探进头,嘻嘻一笑:“既然不冷就不要穿衣服哦。” “这么晚了你去哪?”姜淳渊上火。 “散步。”攀舒大笑。 捉弄人,谁不会呢? 小时候,他可是经常被她捉弄得毫无招架之力。 第44章 chapter44 阳历一月二十五号,阴历腊月二十,蒋谊被杀一案开庭。 上午宣判彭于飞,下午是攀永杀人案重审。 姜淳渊带着攀舒早早进了法庭来到旁听席。 彭于飞的母亲和黄玉兰比她们还先到,彭母眼眶红肿,黄玉兰气色比之前所见好了不少,收拾得齐整,不过,看起来也极憔悴。 彭母看到攀舒,眯起眼睛,死死盯着她,目光淬了毒液。 攀舒挽着姜淳渊手臂,平静地与她对视。 背后传来纷杂的脚步声,攀舒回头望去。 大门推开,北风乘虚而入。 两个警员押着彭于飞来到被告席。 彭于飞手上的手铐闪着银光,看到攀舒,他的脸红了,腼腆地一笑。 攀舒无言地看着,身体微晃。 姜淳渊有力的手揽住她。 彭于飞后面,警员押进来另一个戴着镣铐的人,是彭中民。 攀舒怔了怔,看彭于飞。 彭于飞牵了牵嘴角,有些苦涩地笑了笑。 彭中民之后,紧跟着蒋敬光夫妻,还有攀舒不认识的庞标。 案件在公诉人口中回放。 彭于飞闷死蒋谊后,并没有发觉蒋谊已死,以为他昏迷了,出于怨恨,他没有送蒋谊去医院,而是回家了。 他请求彭中民逼蒋谊改口,还攀舒清白。 彭中民听说儿子和蒋谊起磨擦,大骇,怕蒋谊到警局说出实情,将彭于飞软禁锁在房内,赶去蒋家。 发现蒋谊已死,彭中民当即赶去药厂家属院,潜入姜淳渊房子里,拿了姜淳渊用过的枕巾过来蒋谊家中,抓住蒋谊的手抓挠枕巾,留下指向姜淳渊的物证,准备将杀人罪嫁祸给姜淳渊。 攀永意外自首,彭中民觉得比嫁祸姜淳渊更便利,于是花大钱收买了办案警员,将攀永定罪。 事后,怕蒋敬光夫妻发现真相,又指使庞标派人假装成凶手追杀蒋谊父母,把两个老人逼离w城,背井离乡逃命。 攀永在狱中上诉,彭中民只能启动第二个计划,即六年前嫁祸姜淳渊那个打算。 他一直派人跟踪蒋敬光夫妇,知道他们租住在w城,派了庞标露面,告诉他们攀永上诉,查到杀害蒋谊的真凶是姜淳渊。 蒋敬光夫妻以前见过庞标,知道他是儿子的同事,相信了庞标的说词。 在贺美娜经常出入的古董店寄售古董,卖给贺美娜,留下银-行-卡转账记录,以及回故里,等着姜淳渊上门询问,然后再反口指证姜淳渊,都是庞标按彭中民的授意教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嫁祸姜淳渊,保住彭于飞。 真相,并没有让任何人感到轻松。 彭中民主动承担了大部分罪责,包括没告诉儿子蒋谊已死实情,造假证等。 一审判决,彭于飞犯过失杀人罪,鉴于事发时他未满十八周岁,得知真相后主动自首,从轻判有期徒刑两年半,缓期执行。 彭中民妨碍司法公正,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期执行。 “我爸爸在监狱里央差点被人打死,肯定也是他安排人干的,他还应该有一项杀人未遂罪。”攀舒咬牙。 姜淳渊不语,抓着攀舒的手轻挠。 干燥温暖的指腹,来回撩动,就像一根羽毛摆弄。 攀舒瞪她:“痒痒,别弄。” 姜淳渊眼睛直直看着彭家一家人离去的背影,没理她。 “怎么啦?”攀舒一惊。 “避重就轻,都是缓刑,彭中民非常的老谋深算。”姜淳渊若有所思道。 “我爸的案子会不会有意外?”攀舒粉润的脸霎地变白。 “这倒不会,证据确凿,彭于飞都伏法了。”姜淳渊略略回神,把攀舒揽进怀里,轻抚她背部。 彭家一家人往外走,大门口,彭于飞回头,痴痴看,恰看到这一幕。 “别看了。”彭母咬牙,眼角瞥攀舒,轻蔑仇恨。 “给他看吧,以后也没得看了。”彭中民冷冷笑。 中午,攀舒和姜淳渊在法院附近的小饭店匆匆吃了饭,就赶回去等候开庭。 六年了,不知她爸变成什么样。 上次受重伤后,身体还好吗? 走廊很长,青灰色大理石地面泛着冷冰冰寒光。 法庭门没开,进不去。 即便进去了,也还不到开庭时间。 攀舒不安地来回走动,笃笃脚步声在空间回响。 姜淳渊倚着墙,默默看她,没劝。 忧心如焚,劝也没用。 开庭时间到了,深棕色的大门却没有打开。 攀舒推,使劲拧门锁,一动不动。 “我打听一下是不是搞错了。”姜淳渊按住她要拍门的手,打电话。 “没错,是今天下午两点半开庭,可是时间到了,旁听观众入席的那个门打不开,你帮忙问一下,麻烦你了。” 十分钟后,回电到来。 “已经准时开庭了,这种案子宣判过程不想让人旁观,你们稍等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走得那样慢,攀舒紧盯着门,房门轻轻颤动,从里面拉开。 攀舒的呼吸都打结了,她按着胸口,一动不敢动。 走出来的人半头白发,头顶微秃,额前布满皱纹。 不是记忆里六年前年已四十却仍英气勃勃的父亲。 挺拔的大树经过风雨侵蚀后,树叶斑驳,枝杈杂乱,周身上下布满伤痕。 无论如何,总还是活着,活着就好。 攀舒嘴唇抖索,盼着她爸出狱,这会儿,像是在做梦。 许久,直到攀永走到她面前,才颤抖着喊出一声:“爸”。 “小舒,你长这么大了。”攀永伸手摸女儿,眼泪滂沱。 “攀叔。”姜淳渊上前。 “谢谢你这些年照顾小舒。”攀永抹了抹脸,问道:“你们结婚了吗?” 毫不怀疑这六年里,姜淳渊是否还宠着攀舒。 “小舒一直想等有你们的消息再结婚。”姜淳渊拉起攀舒右手,紧握住,改口:“爸,您要是不反对,我们年前就把婚事办了。” “不反对,怎么会反对呢,你对小舒那么好,世上再找不出比你对她好的男人了。”攀永刚拭干的脸又湿了。 “爸,我妈呢?”攀舒小心翼翼问。 “你妈……”攀永茫然抬头,望着虚无处,双眼无神。 北风吹来,很冷,攀舒拢了拢领口,指尖微微发抖。 “你妈在南阳山,我们去看她吧。”攀永挥手,往外走。 南阳山上除了南阳度假村,没有住户。 难道她妈在南阳度假村上班? 那怎么不回来看她? 因为老公杀了人坐牢,女儿卖-淫没面子,就把他们抛弃了? 攀舒轻咬唇。 姜淳渊看着攀永的微有佝偻的背影,深吸了口气。 汽车驶近南阳山。 北风里,满地黄叶。 攀永没有指路,姜淳渊也没问,直直驶过上南阳度假村的山路,往前开了约三公里,上了山北面的一条泥路小道。 狭窄的路面坑洼不平,路两旁树没修整过,枝丫杂乱,几乎全秃,偶有几片绿叶,叶子上也沾满了灰尘,萎顿不堪。 半山腰上,汽车转了个弯,攀舒霎地坐直身体。 路两旁一个挨一个的墓碑。 “淳渊哥哥,你开错路了。”她颤声说,泪水在眼眶打转,惶恐地看向攀永。 攀永痴痴看窗外。 姜淳渊踩油门的脚略顿了一下,看了攀永一眼,继续往前开。 攀舒死死抓住身下座椅,手指深深掐进皮革里。 汽车往上开了三百多米,攀永低声说:“到了。” 攀舒心中稀薄的企盼被打碎。 路边一块石碑,方寸之地,她妈长眠地底下。 行走在再熟悉不过的地方,面前却突然裂开了血淋淋的黑洞。 攀舒呆呆看石碑,周身发抖,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那些年,悲伤痛苦时,也曾逼着自己,只当没有妈妈了。 这会儿,看着墓碑,如雷轰顶,恨不能躺在地底下的人是自己。 只当没有妈妈,跟妈妈永远离开她了,再也见不到了,是那么的不同。 她怨恨了六年,从没想到,她妈不是不要她了,而是已经死了,没法要她了。 支撑着身体的意志突然崩溃,心头空落落的难受。 痛到极处,血泪都凝滞。 攀永伸手,轻轻抹拭墓碑。 “你出事的那天晚上,我和你妈见你没回家,以为你在淳渊那边睡觉,也没在意,接到电话后,我们匆匆往警局赶……” 夜里五点多,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攀永夫妻没打到出租车,心急如焚,急匆匆往警局跑。攀舒母亲心急没留神,在青河路段拐弯时没看清路,一脚踩空跌进青河里。 攀永水性不好,跳下河摸索着想救妻子,差点也被淹死。 等到天亮有人经过,攀永被救了上来,妻子却没打捞到,又过很久,捞到了,已没了呼吸。 “那时候,我恨死那个姓蒋的,是他害死了你妈,又害得你那么惨,我以为自己杀了他时没后悔,我想,你有淳渊疼着,日子苦不了,我替你和你妈报仇了,心满意足。”攀永低低说,手指来回抚摸墓碑上妻子的照片。 攀舒呜咽着,看向姜淳渊。 姜淳渊轻点头。 那六年的分别,他们决定,不告诉攀永。 从小养成的默契,不需诉诸于口,一个眼神,对方便明白。 没有买房子,姜淳渊事先已在他和攀舒住的酒店给攀永订了房间。 衣服也买了几套,下山回城后,先送他回房洗漱,自己也和攀舒回房间休息。 “我爸的精神好像很差。”攀舒闷闷不乐坐到阳台的藤椅里,无精打采拔弄小几上的滴水观音。 坐了六年牢,妻子已死,家散了,工作丢了,心情哪好得起来。 只能等时间消磨,慢慢调节了。 晚上一起吃饭,姜淳渊出入高档场所惯了,跟攀舒和攀永一起,更是没理由俭省,带着他们到一家私房菜馆就餐。 市中心的繁华地儿,独栋三层小楼,装修奢华精致,门前停满豪车,来的都是深谙吃喝玩乐精髓之人,非富即贵,打眼望去,一水儿价值不菲的服饰,抬步顿足充满豪门精英气息。 进门时,姜淳渊习惯地侧让一步,视线看到攀永拘谨地缩颈弯腰走着,怔了一下,暗暗后悔。 攀永以前只是药厂职员,收入一般,又过了六年牢狱生活,带他到这种地方吃饭,极不妥当。 已经进门了,再离开过于落痕迹。 攀舒自小跟着姜淳渊出去高档场所惯了,却没觉出不对。 包厢里面一色红木桌椅,深沉厚重。 寒冷的冬天,屋角花架上却放着一盆兰花。 暖房栽种的,香气清幽。 服务员上了茶,递过菜谱。 出于礼节,姜淳渊只能把菜谱递给攀永请他先点,攀永扫了一眼,瞳眸一缩,微显佝偻的背更驼了,整个弯成一张弓。 “你们点吧,我随意。” 菜陆陆续续上来,食材名贵,烹调出色,味道极鲜美。 “爸,你多吃一点。”攀舒不停给攀永夹菜舀汤,眼不得把他的碟子堆满。 攀永闷头吃。 席过半,姜淳渊悄悄出去把饭钱结了,回来时,在门外听到攀永问:“小舒,淳渊经常带你到这种地方吃饭?” “嗯。”攀舒没觉得不对,点头,见攀永面前的那盎炖汤喝完了,又把自己的推给他:“爸,这是海参、鲍鱼、鱼翅、干贝、瑶柱很多种珍贵食材费了很多工夫做出来的,大补,你再喝一盎。” “这一盎得多少钱?”攀永问。 姜淳渊抓着门把手紧了紧。 “管他多少钱,爸,淳渊哥哥很会赚钱,他乐意孝敬你,乐意养着我,咱们好好享受就是。”攀舒歪靠到攀永肩膀上,撒娇。 攀永怔了怔,唇角缓缓上挑,宠爱地看着女儿,说:“你这丫头啊,傻人有傻福。” 还好,攀舒不傻。 姜淳渊抹额头,薄薄一层汗水。 本来打算吃饭时跟攀永提明天一起回l城,不说了。 攀舒迷迷瞪瞪,被攀永那一问,惊出一身汗。 回到酒店房间,看看豪华的水晶吊灯,看看落地飘窗阳台,藤椅盆栽,于细节处无声地透露着奢华的一切,陡然间就有些不是滋味。 “咱们住这里一天多少钱?”她问道。 “管他多少钱,我是你男人,这些该我操心。”姜淳渊笑,拿电水壶接纯净水,接上电源,招手喊攀舒:“过来,歇一会喝杯茶再去洗澡。” 攀舒站着不动,喃喃问:“我家一无所有,我嫁给你是不是高攀了?” 姜淳渊胆颤心寒。 先是纠结郑谷雨对他怀着爱意,这会儿,又计较起门第了,好不容易才让她解开心结,可不能节外生枝。 “小舒,如果我一无所有,你还嫁给我,我是不是高攀呢?”姜淳渊反问,起身,走到攀舒面前,扳住她肩膀,定定看她:“我被诬杀蒋谊,如果侥幸没被执行死刑,而是坐牢服刑,你会等着我吗?” “当然。”攀舒冲口而出,瞪他:“患难当与共,以后有事不准你瞒着我。” “嗯,所以……”姜淳渊顿住,微微一笑,问:“门第、金钱等身外物,你觉得对咱们的感情有影响吗?” 攀舒咬住唇,稍停,摇了摇头。 从来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差距。 十岁认识他,一路走来,鲜花锦绣,泥泞风浪,自然而然承受,不觉得他在施舍,也没觉得自己是在奉献,两个就像一个共同体,他有的就是她的,她有的,也是他的。 互相依存,他是她的躯干,她是他的血肉。 攀舒手指擦了擦眼角,扁着嘴看他,哑声说:“往后我再不说这种混账话了。” “如果浮起这种念头时,当然要说。”姜淳渊笑,低头,毫无预兆地含住她的耳垂,“小舒,我希望咱俩能一直坦诚相对。” 耳垂落进温热的口腔里,热气往耳洞里喷,身体酥-软麻醉。 攀舒颤抖着说:“好。” “你同意啦,那我就不客气了。”他笑得更欢畅,松开攀舒,悉索声响,很快赤-条条光-溜溜。 明明说的思想坦诚相对,他却歪到身体上去。 攀舒羞得眼睛没处藏,心慌意乱,细声抗议:“别这样,还没洗澡呢!” “我们可以一边洗一边来。”他低笑,伸手扒攀舒衣服,拉链细细响,“亲爱的,快点吧,男人冲动起来很难憋住,憋久了也不好,会影响身体健康的。” “进浴室,进浴室再脱。”攀舒扭动挣扎。 花洒打开,像下雨,透明的水珠活泼地跳动。 姜淳渊吻住攀舒,一双手上下摸索,动作粗鲁,像荒野上饿极的恶狼,闻到食物的荤味,迫不及待发动。 “别这样。”攀舒呜咽,身体却跟说的话背道而驰,热烈地迎合姜淳渊。 姜淳渊很用力,攀舒身体一阵阵发软,抓着他的肩膀,雪白的脖颈后仰。 随着他的动作,心灵空了满,满了空。 耳际水声渐渐失真,哗哗有海浪拍岸,泼天的浪潮冲击着岸边嶙峋的礁石……一浪比一浪高,久久没有退潮。 攀舒喘着气,手指都无法动弹。 还有很多事没有解决,不能沉溺。 彭中民会怎么报复他们,中恒和昌盛那个合作协议会不会是彭中民提前布下的陷阱? 贺美娜的案子一直没开庭,会不会有意外? 郑谷雨是不是痴恋着姜淳渊? 陆妈妈对自己那么好,要不要劝陆宏忘了阿蕙,再找个女人结婚,让陆妈妈安心? 还有…… “想什么,专心点。” 姜淳渊低吼,一个猛烈的撞击,攀舒尖叫了一声,灵魂出窍。 没空想了。 天塌下来有他顶着,没什么大不了。 灯光明亮,镜子里,刚劲和柔软的两具身体层叠。 …… ——剧终 第45章 番外之包子 姜遇见小朋友小名未来,芳龄五岁。 小短腿小胳膊,皮肤白白的像冰雪凝乳而成,身体轻轻软软,眼珠子乌溜溜的,转动时,活泼灵巧,活像一只白色长毛波斯小猫。 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有志文艺儿童,小未来最近有些烦恼。 某天夜里,她尿急起床上卫生间嘘嘘,经过父母房间时,听到很奇怪的动静,禁不住好奇心停了下来,贴到门板上偷听,然后,她听到父母的喁喁私语。 ——她妈妈的好朋友,她最喜欢的谷雨阿姨,暗恋她爸爸! 未来小朋友被这个晴天霹雳炸懵了。 霎时间,深深体会了电视里说的那什么五雷轰顶如坠冰窟的痛苦。 天旋地转,地动山摇有木有! 未来满月就被连体婴一般一时半刻分不开的父母带去中恒公司上班。 策划部一班阿姨觑着她妈妈不在的空当八卦,说她妈没家世没学历,灰姑娘,配不上她高富帅的爹,说她爹迟早有一天要甩了她妈。 未来听多了,忧患意识深重,为了帮她妈捍卫疆土,她不到一岁就能走路,一岁半就自己迈着小短腿上卫生间嘘嘘,两岁半就能自己稳稳当当拿着小勺子吃饭,三岁能写字四岁会吟诗,各种天才表现,博取了她爸姜淳渊的全部关注目光,使她爸每天除了公事就围着她娘俩团团转,为她爸赢得奶爸称号。 随着她爸年纪渐大迈进四十岁大门,她妈养尊处忧越来越漂亮,关于她爸甩她妈的八卦渐渐变成她妈会不会甩了她爸的猜测。 未来觉得,她妈的操守还是值得信任的,渐渐的松懈下来。 想不到,平静的海面底下居然隐藏着狂澜怒涛。 她妈的卧榻之旁,居然有人虎视耽耽,而那人竟然是谷雨阿姨 未来第一喜欢是她爸姜淳渊。 第二喜欢的是她妈攀舒。 第三喜欢的是谷雨阿姨。 未来把胖嘟嘟的小手举到眼前,翻来覆去看,长长地一声叹息。 “手心手背都是肉,喜欢妈妈,也喜欢谷雨阿姨,这可怎么选择呀!” 电脑里,灰太郎跟喜羊羊pk又输了,被发射到天际,嘴里大喊:“我还会回来的。” 好没趣,未来换台,停在柠檬台的《熟男熟女》节目。 “未来,你怎么不看《天线宝宝》《喜羊羊与灰太狼》看这种节目。”郑谷雨凑了过来。 自从未来出生,被姜淳渊和攀舒带到中恒上班,她的财务部经理办公室就形同虚设,策划部办公室一角,未来的专用桌位旁,多了一张办公桌,是她的位置。 姜淳渊不信任保姆,又怕攀舒累着,郑谷雨喜欢小未来,乐得撂挑子。 忙中偷闲,不分时间地点和老婆亲热时,就把女儿甩给谷雨照顾。 未来很有自制力,每天不用大人唠叨,自己就把时间安排得很合理。 姜淳渊和攀舒很高兴,谷雨则有些担心未来的早熟,经常买各种小漫画给她看,想把她哄得像小孩子一点。 五岁小孩看《熟男熟女》,郑谷雨很无语。 未来撇撇嘴,老气横秋说:“天线宝宝太幼稚,喜羊羊与灰太狼看腻了,灰太狼哪有狼样子,只会说‘老婆我错了’,‘我还会回来的’,不想看。” “那你也不能看这种啊!”郑谷雨叹气,给未来调台。 少儿频道正播放《天线宝宝》,跳过,下一个台,又是成年人节目,什么《开心对对碰》,青春靓丽的少男少女在大众瞩目下相亲。 郑谷雨滑动鼠标打算换台。 动作慢了一点点,屏幕里,一对看上眼的男女牵起手,含情脉脉相视片刻,四片嘴唇凑到一起。 太污了。 小朋友不能看啊! 郑谷雨忙不迭捂未来眼睛。 未来眼珠子在她手心下滴溜溜转。 她已经看到了。 除了她爸跟她妈,原来别的人也会一男一女玩儿亲亲啊! 未来get到了新世界大门。 只要帮谷雨阿姨配一个叔叔,她妈妈不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么? 未来给自己点赞,开始运筹帷幄小媒婆大业。 谷雨阿姨虽然三十三岁了,可是越来越漂亮,未来首先确定一点,与谷雨阿姨配对的男人必须很帅才行,得跟爸爸一样帅才配得上谷雨阿姨。 跟爸爸一样帅的男人不好找啊! 未来支着下巴,无限忧伤。 郑谷雨看了会儿财务报表,猛抬头看到未来一副愁绪满怀的样子,吓了一跳。 “未来你怎么啦?有没有哪不舒服?” 未来手指点脑袋:“这里不舒服?” “怎么啦?头晕还是头疼?”郑谷雨急得脸都白了,抬头看,攀舒座位上又是不见人,不由得埋怨。 攀舒真是的,晚上在家腻歪还不够,上班时间还老往姜淳渊办公室跑,争分夺秒偷情,女儿都不好好看着。 也不想想,她整天守着未来,攀舒都插不了手。 “我没事。”未来见她要给她妈打电话的样子,站到椅子上,踮起脚抢手机。 没站稳,整个人往郑谷雨身上扑,郑谷雨没提防,两人一齐倒地,扑咚连声响,像推倒了多诺米骨牌,郑谷雨身后的椅子,挂衣架,一齐倒地。 衣架上挂着衣服,还有背包,背包里的东西洒了一地。 未来肉嘟嘟的身体整个咂自己身上,郑谷雨好半天爬不起来,推未来,见她痴痴呆呆,吓到了:“未来,你怎么样?摔到哪里?” 未来眼直直看着谷雨背包里掉出来的一张照片。 她觉得自己聪明的小脑袋不够用了。 她妈和她爸说悄悄话,认为谷雨阿姨暗恋她爸的证据就是,谷雨阿姨背包里带着她爸的照片,可是这会儿,她看到的背包里掉出来的照片,为什么是陆宏叔叔呢? “未来,你怎么啦?”郑谷雨急得嗓子都抖了。 “怎么回事?”陆宏刚好从办公室出来,走过来。 “未来摔了一下,好像摔伤脑袋了,傻呆呆的。”郑谷雨还躺在地上,未来趴在她身上不起来,小胖墩体重不轻。 “有你这个肉垫,能摔伤哪里。”陆宏乐呵呵笑,抓着未来小胳膊把她提起来,捏捏她粉润润的小脸蛋,拍拍屁屁,道:“快说两句,别吓着你谷雨阿姨。” 未来不理他,眼直直看地上照片。 陆宏顺着她的目光瞥过去,楞住。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一件紧身黑色t恤,一条酒红色皮裤,头发用啫喱膏抓得蓬松歪乱,又酷又炫的着装,不忍直视的发型,脸上带着痞痞的笑容,背景七色霓虹灯,昏暗靡乱。 这是他在某个酒吧喝酒时被抓拍的。 郑谷雨不敢跟他对视,眼神闪烁,耳朵微微泛红。 未来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子骨辘辘转了转,往陆宏身上扑,抱住他大腿,哇地一声大哭:“爸爸,我害怕。” 真摔傻了! 陆宏变了脸,喊郑谷雨,“快给姜淳渊和攀舒打电话。” “妈妈,抱抱我!”未来又往郑谷雨怀里扑。 郑谷雨抱住未来,手机掉到地上。 “连妈都认错了!”陆宏慌了神,掏手机打电话。 “爸爸抱抱……呜呜呜……”未来转过头又要他抱抱。 策划部所有人都停了工作,急急忙忙围过来。 有人急忙打电话通知到总裁办公室通知姜淳渊。 姜淳渊和攀舒赶过来。 未来哭得稀里哗啦好不可怜,小短腿勾在陆宏腰上,两只小手一只紧搂着陆宏脖子,一只紧搂着郑谷雨,爸爸妈妈不停喊,正眼都不看她亲爹亲妈。 姜淳渊急吼吼叫救护车。 医生各种检查,没查出问题。 姜淳渊急得方寸大乱,连请大仙作法的心都有了。 攀舒看看女儿,按住他。 “我看只是吓着了,休养一段时间也许就好了,谷雨姐,陆哥,未来只认你们俩,麻烦你们帮忙照顾一下好不好?” 郑谷雨都想以死赎罪了,哪会说不好。 未来在郑谷雨的小公寓住了下来,一同入住的还有陆宏,她要找爸爸,眼里时时刻刻要有爸爸还要有妈妈。 连陆宏和谷雨洗澡都不能离开她的视线。 晚上睡觉,三个人一张床。 姜淳渊担心女儿,坐卧不安。 “谷雨和陆宏都没带过孩子,不知行不行?” “未来人小鬼大,用不着操心。”攀舒悠哉悠哉说,胃口极好,让姜淳渊给她扒桔子。 “啥意思?”姜淳渊掐开桔子,后知后觉发现,攀舒话里有话。 “未来是装的。”攀舒老神在在说。 “装的?”桔子一分为二,用力过猛,汁-水喷了姜淳渊一脸。 攀舒点头。 “干嘛要装傻?”姜淳渊不解。 攀舒嘴角抽搐了一下,说:“等等看看吧。” 她有个想法,可是这个想法实在太惊悚。 女儿才五岁,居然有板有眼拉红线当媒婆,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未来在郑谷雨的公寓住了三个月,记忆恢复,回到姜淳渊和攀舒身边。 她回家的第二天,郑谷雨一改豪迈作风,含羞带怯给攀舒和姜淳渊派发结婚请柬。 “谷雨姐,你要和陆哥结婚了,太好了。”攀舒高兴得大叫。 郑谷雨红着脸点头。 “我终于放下心头大石头了,这么多年,想着你喜欢淳渊哥哥,可是我又不能把他让给你,心里很难受。”攀舒流泪。 “谁喜欢姜淳渊了?”郑谷雨莫名其妙,声调拔得老高。 “你背包里放着淳渊哥哥的照片,我看到了。”攀舒说,“你不用担心,我不介意。” “我介意。”郑谷雨咆哮,“我只放过一次姜淳渊的照片,那时候,姜淳渊被诬杀蒋谊,我跟陆宏卓树声一起为他找脱罪的证据,拿着他的照片到处打听,谁说我放他的照片是喜欢他了?我喜欢的是陆宏,我包里放陆宏的照片才是喜欢他,因为喜欢他,时常拿出来看看。” 误会了! 攀舒面红耳赤。 扑咚一声,未来跌趴地上。 原来误会了,谷雨阿姨不喜欢她爸爸,不是她妈的情敌! 这三个月住谷雨阿姨家,为了把她和陆宏叔叔送作堆,她各种撒娇,连她俩洗澡都要把两人扯到一起,后来,他俩**了,那么辣眼睛的事,她为了巩固胜利果实不敢见好就收,旁听了很多很多次,真是亏大了。 呜呜呜……未来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