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玩真的》 第一章 人来人往的中正国际机场── 一群穿著鲜艳亮丽制服的空姐,拉著黑色航空箱,踩著优雅自信的步伐,越过宽敞机场大厅,朝海关方向走去。 她们优美的身段、无懈可击的举手投足,一出现在机场,便立刻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 尤其是其中一名身材窈窕修长,有著细致美丽脸蛋的空姐,即使浑身散发出一股高不可攀的气息,却仍夺得来往旅客的惊艳目光。 唐海翎一手拖著行李箱,另一手捧著本加拿大国家公园的图志,优雅的步伐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的表情专注,微拧的眉头像是在盘算著什么,浑然不觉周遭不时投来的爱慕目光。 身旁的几名同事,都为了即将在加拿大停留的一个星期要上哪儿血拼,而聊得起劲,但她对那些血拼计画兴致缺缺,却对一张加拿大棕熊的照片看得目不转睛。 她喜欢棕熊?喔,不!像唐海翎这种细致美丽的女人,当然不会喜欢那种粗犷的庞然大物,她只是酷爱山林自然,对动物也有几分兴趣罢了,但喜欢,实在谈不上。 别看唐海翎衣著入时、俨然像个走在时代尖端的新新人类,但她竟对国家公园情有独钟,每飞到一个国家,那纤细的身影从未流连在各大精品店或百货公司,而是奔向当地的国家公园。 这回,她早已计画要到加拿大著名的“雅觉顿国家公园”,事前的功课当然少不了。 或许是她看得太专注了,脚下突然一个踉跄,让她压根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这么狠狠地撞上一堵硬梆梆的肉墙,强大的撞击力让她跟那堵肉墙一起倒地,紧密地叠在一起。 好痛──抚著被撞疼的鼻头,唐海翎狼狈地抬头,目光笔直地迎上一团毛茸茸的庞然大物。 她惊吓得几乎跳起来,眼前一团棕色的茂密毛发,让她几乎以为是旅游图志里的加拿大棕熊出现在眼前。 只是,棕熊怎么会有这么深邃迷人的眼珠? 她用力甩去脑子里荒谬的念头。 机场里怎么可能会有棕熊?眼前不过是个不修边幅的鲁男子。除了有双勉强看得过去的眼睛外,他的身材高大结实得活像棵树,还留了一脸乱七八糟的大胡子,茂密得几乎遮去了五官,棕熊还比他可爱多了。 “抱歉,你没事吧?” 加拿大棕熊突然从一团毛茸茸的胡子里冒出话来,虽然长相粗犷、吓人,但声音却低醇好听得活像电台dj。 唐海翎奋力从他胸口抬起头,不客气地瞪著他。 “你这人走路不长眼哪?!” 尹劻一脸莫名其妙。“是你撞上我的吧?!” 眼前的女人有著张典雅细致的美丽脸蛋,自信神态中带著几分傲气,一双灵动清澈的大眼,让她看来别具智慧美。 从这么近的距离看,她晶莹剔透的肌肤几近完美无瑕,两片美丽的玫瑰色唇瓣像是为诱惑男人而生似的,他很少见过像她这种经得起细看的女人,只是脾气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那你干嘛要跟我道歉?”唐海翎悻悻然道。 “这是风度,总比那些明明是自己冒失,却怪罪到别人头上的人好多了。” “你──”这人简直摆明了拐弯骂她嘛! 唐海翎气得要命,正要回敬他几句,却赫然发现自己还躺在人家胸口上,从他那件薄薄的白色衬衫底下,隐约还能看见一团黑色的阴影── 她的脸蛋迅速涨红,急忙从他的胸膛跳起身。 要命!她怎么会糊里糊涂,躺到加拿大棕熊身上去了? “我懒得理你!” 飞机起飞时间就快到了,她无暇跟他闲扯,反正跟这种冒失鬼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唐海翎忿忿地拎起航空箱,正要扭头而去,但她似乎忘记刚刚害自己出糗的罪魁祸首仍挂在脚上,整个人霎时再度狼狈地跌回他的怀里。 “小心!”加拿大棕熊有力的手臂及时接住她。 此时,唐海翎才终于发现,自己的高跟鞋带竟然断了,更糟糕的是,不知何时她的同事早已全走远了。 这下,她是真的求救无门了。 “走开!”唐海翎咬著牙挤出一句。 都是这只加拿大──不,这个臭男人害的! 唐海翎正想骂他几句,大厅却传来轻柔的广播。 “搭乘cj6108班机飞往加拿大的旅客,请由3号登机门登机……” 这段广播在唐海翎耳中听来犹如警铃,她很清楚耽误起飞时间的严重性,因为总裁生平最忌讳的就是员工迟到。 恨恨地丢下一记白眼,她一把扯下挂在脚上的高跟鞋,一跛一跛地急忙赶向海关。 但愈急,脚步就愈发蹒跚可笑,平时美丽优雅的形象全没了。 突然间,她的脚下一空,整个人倏地腾空起来,定神一瞧,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棕熊的怀里。 “快放我下来!” 唐海翎双颊绯红,急忙瞥了眼四周,忿声斥道。 这众目睽睽之下,加拿大棕熊竟然敢抱她,他是想做什么啊他? 孰料这头加拿大棕熊压根不理会她的挣扎,迳自跨著大步往前走。 唐海翎的身材也算是高的了,但在他怀里却娇小得像个洋娃娃,别说脱身了,就连挣扎都显得吃力。 这种屈居弱势的感觉让唐海翎倍感威胁,甚至觉得生气。 一旁围观的人不知情,还以为他俩是对闹情绪的情侣,纷纷露出会心的一笑。 那些像是意味著什么的笑,让她更是懊恼到了极点。 随著他稳健的脚步,她细嫩的脸蛋被他的胡子扎得发疼,紧抱著她的有力双臂更是亲匿得让她不自在,唐海翎又羞又怒地用力挣扎,压根是豁出去了。 “别动,小心曝光!”低沉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明明是这头棕熊大剌剌地把她当货物似的往身上抱,还好意思提醒她会曝光? “你这人不但鲁莽,还可恶透顶,简直像个老粗!”唐海翎气得忍不住骂道。 老粗?乍闻这两个字,尹劻结结实实地楞了下。 曾有人说他狂妄,也有人批评他刚愎自负,就是没人形容过他是老粗。 然而,尹劻的唇角却不由自主地上扬再上扬,几乎要笑出声来。 这个女人虽然有著张美丽的脸孔,也有著硬梆梆的坏脾气,如此极端的组合,却在她身上同时出现了。 “谢谢你的赞美,不过,抓牢点,我们得加快脚步了。” “你──” 还没来得及谴责他嘴角那抹狂妄的笑,他却突然把她往肩上一扛,让气愤挣扎的唐海翎一时没有防备,整张脸就这么贴上他的颈间。 霎时,一股特殊的古龙水味道扑进她鼻间,那是一种纯然属于男人的气味,夹杂著健康好闻的气息,让人联想起热带的阳光海岸,跟他不修边幅的模样一点也不相衬。 她的心跳毫无预兆地停了一拍,但她随即回过神,继续奋力地挣扎著要跟他拉开距离。 唐海翎向来冷静,很少遇事慌乱,但头一回,她却莫名其妙地被这陌生的鲁男子给搅乱了方寸。 尤其这男人扛货物似的把她挂在肩头上,还大摇大摆地越过机场大厅,完全无视于她身上醒目的制服,简直存心让她出丑。 最呕的是,唐海翎却拿他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他扛著自己越过大厅。 好不容易,眼看著海关就在前头,唐海翎总算有了点幸灾乐祸的好心情,等著海关人员把狂妄的他给拦下来。 但不可思议的,海关工作人员远远地看到他,就立刻打开优先通行的门,让他顺利通行。 唐海翎呼救的手僵在半空中,怔怔看著海关人员过分殷切的笑容越离越远。 这只熊是什么来头?竟然连向来一板一眼的海关人员也对他礼遇三分? “到了!” 一如摔进他怀里般地突如其来,她被放了下来,顿时惊醒了还没来得及回过神的唐海翎。 “你、你这个可恶的混蛋!” 她扬起纤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随即气冲冲地转身,跛著脚一拐一拐地走进空桥。 这女人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抚著热辣辣的脸颊,尹劻有一瞬间的怒气,但看著那抹渐行渐远的美丽身影,他的唇边却悄悄浮上笑容。 不过,这个女人真有意思! 抬头看著斗大的“寰宇航空”标志,他莫测高深地扯了下性感的唇。 他们会再见面的! “我的天,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步出机场,好友史力威一看到他立刻嚷嚷了起来。 “什么怎么回事?”尹劻摸了摸脸,狐疑地问道。 “你看起来──简直比漂流到荒岛十八年的鲁宾逊还可怕。”史力威打量著他满脸的落腮胡,啧啧有声地评论道。 “我去的是澳洲,不是荒岛。”尹劻迳自将行李丢进后座,跨进车内。 楞了下,史力威也跟著跨入驾驶座,熟练地操控著方向盘,将车子开出机场。 “又去爬石头山啦?”上了高速公路,史力威一如往常地加足油门狂飙,随口问道。 早已习惯他不要命似的开车技术,尹劻的神色依然自若。 “是攀岩。”他往宽敞舒适的椅背一靠,懒洋洋地纠正。 史力威虽然是个道地的美国人,长得更是高头大马,但却对运动一窍不通,也没半点兴趣,跟他是截然不同的人。 他爱好挑战、冒险,对攀岩更是乐此不疲,越险峻的山他就越想征服,就如同人生,越困难的事,就越能激发他的挑战欲。 他尹劻,就是这么一个极端的人! “什么时候回公司?”史力威神情轻松地问著。 这会儿总算盼到尹劻甘愿倦鸟归巢,他终于可以休息一阵子,好好地去度个假了。 “我只打算待两天。”闭著眼,他漫不经心地回了句。 “你又要到哪儿去?”史力威闻言不禁怪叫道。 “加拿大。”他的声音仍是不愠不火地。 史力威刷地一声蓦然抬起头,从后视镜瞪著一派轻松的他。 这家伙──会不会太走火入魔了?! “那下个月公司的年终酒会怎么办?”史力威严重抗议道,他可别再妄想把这个烂差事丢给自己,noway! “你看著办啰!”尹劻依旧轻描淡写地回答。 史力威猛抽了口气,脸色顿时一阵铁青。“开什么玩笑,你是嫌我事情还不够多吗?” 看著他一脸想杀人的表情,尹劻忍不住放声大笑。 史力威是当年他到美国学飞行时所认识,志同道合的朋友。 除了肤色不同外,他们对飞行的热爱与事业的企图心,几乎是不分轩轾,十几年来,史力威除了是朋友,更是他事业上的好帮手,谁也少不了谁。 “开个玩笑罢了,瞧你紧张的。” “拜你之赐,我最近工作量多、压力也大,没什么幽默感,你最好别跟我开这种玩笑。”史力威悻悻然警告他。 “我会赶回来的。” “你可别食言而肥喔。”他再次严厉警告。 “不错嘛!”听到他的用词,尹劻又忍不住笑了。“才来台湾几年,你连成语都会用了。” “还不都是被你逼出来的。”史力威嘴角抽搐,睨了他一眼。 说到这儿,史力威可忍不住满肚子的牢骚了。 要不是有这种成天四处“趴趴走”的老板,他早就带著妻子、儿子回美国去享清福了。 但现在,整天坐在办公室里批公文,他连女人都没时间追,那来的儿子?大概得等到下辈子吧! “有时候我还真搞不清楚,到底谁是老板。”史力威将车子开进尹劻的别墅车库,忿忿不平地嘀嘀咕咕。 “认命点吧,你总得为交友不慎付出一点代价!” 跨下车子,尹劻强忍著笑,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而后忍俊不住地转身从后座拿下行李。 “进来喝一杯?”临进门前,尹劻回头问了句。 “我哪有那个美国时间?我还得回去加班,赶批今天的公文。”只见史力威僵硬地回道。 “好吧!”尹劻耸耸肩。“我明天会到公司一趟。” 一听到他这么说,史力威总算有了些好心情。 这表示明天他将会有点时间,到会计室看看那个标致的女会计师。 突然间,史力威像是发现了什么,狐疑地盯著他的脖子不放。 “你脖子上的是什么?” 尹劻伸手往脖子一摸,发现指尖竟沾了些许玫瑰色的口红,那张美丽冷傲的脸庞,毫无预兆地再次浮现在他脑海中── 唐海翎,那个名字一如人般美丽的女人! “刚刚遇上了一个美丽的意外。”他深吸了口气,让那股迷人的幽香沁入胸臆间。 “艳遇?”不会吧?!去爬完一座山回来,他还有闲情逸致搞艳遇?“又是一个自动投怀送抱的?” 与其说是场艳遇,不如说他是踩到了一颗地雷还比较恰当。但尹劻始终笑而不答。 “谢谢你来接我,早点回去休息吧!” 拎著行李,他头也不回地步入大门。 第二章 雅觉顿国家公园 偏僻蜿蜒的山路上,一辆越野自行车划过林间,扬起路径上的落叶,随著奔驰的双轮一路往山上飞卷而去。 唐海翎轻松地踩著自行车,迎面而来的凉风,让一身香汗淋漓的她,顿时消暑不少。 静谧空旷的山路上,只有她这抹显得有些孤单的身影,但唐海翎一点也不觉得无聊,反倒很能自得其乐,享受一个人的自在。 这就是唐海翎,一向独来独往,在工作之余,只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游览自然美景。 山上带著凉意的微风迎面而来,唐海翎闭上眼,享受那股融合著树木、草香的自然气息。 才张开眼,一个庞然大物倏地迎面而来,还来不及反应,她就连人带车猛然摔进草丛里。 一阵天旋地转间,她感觉自己像是跌在一片厚实柔软的肉垫上,那连同晕眩一起挤进她脑海的触感与气味,竟有几分熟悉。 只是,为什么身下的“软垫”好像会动,紧贴在胸口的厚实,仿佛回应她心跳似的,一上一下地起伏著。 唐海翎忍痛爬起来一看,被压在自己身下的竟然是一只“加拿大棕熊”! 恐惧的情绪只维持了三秒钟,唐海翎立刻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怎么又是你?!”她不客气地瞪著眼前依然纠成一团的棕须。“你一路跟到这儿来,到底想做什么?”她以为那一巴掌就足够吓跑他了。 他一路跟来?尹劻忍不住哑然失笑,原来天底下,竟也有跟他一样狂妄自负的人。 但他并未多作解释,有时候,适时的沉默也是一种艺术。 “真巧是不?”他俐落地站起身,朝她伸出手。“你的同伴呢?” “我没有同伴,只有我一个人。” 她冷著脸,对他递来的手视而不见,迳自站起身拍去身上的草屑。 幸好她只是摔疼了,没有受伤。 可她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老是一遇见他就出事?! “你一个人?”尹劻不敢置信地问。 没有同伴,也没有男友陪在身边?他以为像她这样美丽的女人,不应该会寂寞才对。 只是── “你未免也太大胆了吧!”尹劻微微蹙起眉头。 今天的她褪去一身亮丽笔挺的制服,穿著轻便的白色polo衫、牛仔裤,一头长发用蓝色头巾束了起来,清新美丽中增添了几分俏皮。 不过,这里可是险峻的深山,不是某条繁华热闹的名牌街道,她这么一个弱女子单独入山,实在很危险。 “我向来都是这样。”唐海翎用一种少见多怪的表情扫他一眼。“是你太大惊小怪了。” “若你了解山里潜藏著什么危险,你就会谨慎地替自己找个伴了。”尹劻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 “我的经验丰富,用不著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唐海翎恼怒地回他一句。 这人未免太霸道了吧!好像什么事都是他说了算。 孰料,尹劻非但没有半点不悦,反倒沉沉地笑了起来。 唐海翎盯著他从棕须下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突然发现,他有双很性感的唇瓣。 两片厚薄适中的唇,看起来光滑柔软,让人忍不住猜想被它们亲吻的感觉── 唐海翎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她随即猛然惊醒。 真是荒谬,她怎么会对这只鲁莽又好管闲事的加拿大棕熊,起了这种怪异的遐想?! 她肯定是疯了! “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摇了摇头。 唐海翎抬起眼气恼地瞪著他。这人不但鲁莽,讲起话来还很不中听,句句都刺耳得很。 “谢谢你的评论。”唐海翎没好气地横他一眼,迳自越过他走向躺在一旁的自行车,准备再度往山上骑。 “你最好别再上去了,这里天气变化大,当心回不来。”加拿大棕熊仍在后头好心地警告她。 “不用你管!”唐海翎恨恨挤出一句。 牵起自行车,唐海翎扭头忿忿而去,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头来。 “你彻底破坏了我对加拿大棕熊的好感!” 丢下这句话,唐海翎重新踏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骑上蜿蜒山路。 怔然望著那头迎风飞扬、逐渐远去的长发,尹劻狐疑地摸摸下巴的胡须。 棕熊?那是什么意思? 尹劻站在墙边的镜子前,上上下下仔细地端详著自己。 你彻底破坏了我对加拿大棕熊的好感! 他是哪里惹到她了?这跟棕熊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把他们扯在一起?怀著满肚子纳闷一路回来,他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看著镜子里自己长满落腮胡的脸,以及墙上一张栩栩如生的棕熊照片许久──突然间,他终于弄懂了! 原来,她是拐了弯在骂他! 他忍不住咧开嘴一笑,发现随性了个把月的自己,看起来还真的像极了棕熊。 想起唐海翎骂他时,那副咬牙切齿的表情,尹劻是又好气又好笑。 长这么大,从来就只有女人追著他跑,但这个女人不但避他唯恐不及,还把他比喻成加拿大棕熊,简直是重挫了他的男性尊严。 暗忖间,茶几上的手机陡然响起,他俐落地一把捞来,简洁地报上名字。 “尹劻。” “你这家伙,竟然又放我鸽子!”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怒不可遏的咆哮──是史力威。 “抱歉,我睡了一觉,突然想提早到加拿大来,来不及知会你。” 对于自己总是随性所至的行事风格,尹劻确实有几分抱歉。 “你这家伙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吧?!我通知了各部门主管要做业务简报,等了你一个上午,你却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跑到加拿大去逍遥去了──”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气愤的数落。 尹劻很有风度地听著他连珠炮似的抱怨。 “valy,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越来越像个女人了!”听著听著,尹劻突然心有所感地说了句。 那头喋喋不休的抱怨陡然停止,陷入一阵冗长的沉默。 “妈的,我真是误交损友!”史力威突然爆出一句低咒,而后便用力地摔上电话。 他看著手机耸了耸肩,已经慢慢习惯史力威的情绪化了。 放下手机一转头,才发现外头竟然下起雨来了。 替自己泡了杯咖啡,正准备在电视前坐下,悠闲享受一部长片,突然间,他想起了往山上而去的唐海翎。 这女人该不会还傻傻地待在山上吧?!他心不在焉地啜了口咖啡,望著逐渐变大的雨势。 一直以来,他始终遵守著明哲保身的原则,但不知为何,这个自信过了头的女人却惹起他的担心。 他相信,她肯定是那种即使身陷危险,却还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只相信自己判断的女人。 但他可不容许有人在他的土地上出事──在冲动的决定成形的同时,尹劻这么告诉自己。 抓起钥匙、外套,他立刻开著吉普车冲进大雨中。 车子才刚绕出林间,就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正在前方徘徊。 唐海翎不知道这场雨怎会来得如此突然,一身衣服自然是被淋得湿透。 忍著被雨水打疼的痛,正想一路冒雨下山,身旁突然传来熟悉的嗓音。 “上车吧!” 一转头,竟又是那张一脸狂妄的落腮胡。 想起今早胸有成竹的姿态,以及此刻浑身湿透的狼狈,唐海翎有些下不了台。 “不必了。”她拨开黏在前额的发丝,难堪地拒绝。 “这场雨短时间内不会停,恐怕你还没骑到山下就已经冻昏在路上了,何不暂时到我家去避避雨?” 唐海翎抿著唇,看了看通往山下婉蜒遥远的山路,实在不想欠他人情,但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傻得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你可以送我下山,我会给你车资。”她勉为其难地央求,提出折衷的办法。 “抱歉,我现在不想下山──也不缺钱。”他一脸爱莫能助地耸了耸肩,有意挫挫她的锐气。 这个男人不但鲁莽、讲起话来很不中听、还会趁机落井下石!根本就摆明了想施舍人情给她──唐海翎瞪著车子里一派悠闲的他,简直是火冒三丈。 反观自己,浑身又湿又冷,一头长发湿答答的全黏在一块,说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实在是倒楣得莫名其妙,每回遇上这只棕熊,就铁定没好事。 “别怕,我保证这里只有君子,不会有大野狼对你伸出狼爪。”他半带戏谑地糗她。 “我才不怕你!” 原本还有几分犹豫的唐海翎,经他这么一激,立刻跳下自行车,魄力十足地坐上他的吉普车。 看她一副慷慨激昂,活像正准备前进伊拉克打仗的神情,尹劻忍不住想笑。 他很少遇过像她这么骄傲又好强的女人,简直──像极了他! 噙著抹玩味的浅笑,他冒雨下车将她的自行车放进后车厢,随即俐落地操控方向盘,往另一条道路驶去。 “欸──这是私人道路,我们不能进去。”她可不想被人举枪射杀。 “这条私人道路的主人就是我。”他将方向盘一转,驶进一条小径,轻松地说道。 “什么?”唐海翎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尹劻看了她一眼,只是莫测高深地笑了笑,没有多作解释。 这男人简直跟他那脸乱七八糟的胡子一样,复杂得让人难懂──唐海翎忍不住暗自嘀咕。 也不知道棕熊肚子里正盘算著什么主意,操控著方向盘的他,表情看来轻松而愉快,但唐海翎爱惜生命,可不会因为区区欠下一个人情,就傻得去跟人讲什么有难同当的义气。 一路上她始终坐立难安,目光不时往窗外探看,深怕下一刻就会有枝枪管对准他们。 她肯定是疯了,才会坐上这个男人的车,从第一次见面,她就该知道他做事不按牌理出牌,是个不折不扣的危险人物。 唐海翎猜想,或许被冻昏在路边,也比这趟未知的危险旅程好多了。 正胡乱臆测著,眼前突然间出现一栋木屋。 她惊讶地睁大眼,看著眼前座落在山林间、显得独特别致的木屋,不敢相信深山处竟还有这么一栋遗世独立的木屋。 “欢迎光临寒舍!”停妥车子,他朝她比了个请的姿势。 怀著几分犹豫、疑惑,唐海翎跟著他走了进去。 一走进屋子里,一股夹杂著淡淡烟草,与桧木特殊的自然香气便袭面而来。 整个屋子至少有五、六十坪左右,整体都以桧木打造,四边各有两扇推窗,让屋子里显得格外明亮宽敞,客厅中央有个颇大的壁炉,里头正燃烧著柴火,熊熊火焰让屋子更显温暖。 白色的长毛地毯四周,随意摆放了几张白色沙发,后方则是一个全部是原木色调的小厨房,还有个小楼梯通往阁楼。 眼前触目所及,都散发著浓浓乡村气息,让唐海翎原本紧绷的情绪不自觉放松不少。 “抱歉,我的裤子可能不适合你,你就勉强先将就这个吧!”在她打量屋子的同时,尹劻已经拿出一件衬衫,扬手丢给她。 看著手里那件属于男人的宽大衬衫,她开始有些不自在了。 她会不会来错了? 在这个偌大的山林里、这间木屋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一对素昧平生的孤男寡女── “不必了!”她亟欲划清界线的将衬衫丢还给他。 “换上吧,我可不希望有人病倒在我这儿。”看她一脸仿佛来到龙潭虎穴的戒备表情,尹劻忍不住调侃她。“难不成你是怕我?” “谁说的?”唐海翎不甘示弱地回他一句,忿然抓起衬衫。 看著她百般不愿,却又不肯服输的逞强模样,尹劻几乎忍俊不住。“你好像很喜欢跟人唱反调?” “谢谢你精辟的评论。”唐海翎冷冷回他一句。 不再搭理他戏谑的目光,她四下找寻著浴室,勉为其难地开口问道: “跟你借个浴室。” “前头左手边。”尹劻耸了耸肩,大方地让开身子,做出请随意的姿势。 拎著衬衫,唐海翎快步走进浴室。 听著浴室里头传来水声,尹劻细心地将室内的暖气调高,随后又到厨房替她泡了杯热可可。 当唐海翎步出浴室,他不经意转头,黑眸陡然眯起。 他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尹劻有几分失神地想道。 眼前的她浑身散发著沐浴过的清新,双颊染上一层瑰丽的嫣红,微湿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看起来性感得不可思议。 一袭简单无奇的衬衫穿在她身上,却奇妙地生动了起来。布料贴著她姣好的曲线,一路垂落在那双修长匀称的美腿上,胸前微敞的衣襟下,隐约能窥见她白皙的肌肤── 突然间,他竟有种荒谬的念头,那件原本属于他的衣服,却像是特地为她裁制似的。 唐海翎在他幽暗眸光的凝视下,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 奇怪的是,在他粗犷的脸孔下,竟有著双深邃的迷人双眸,当他专注注视著自己的时候,她竟会有刹那的呼吸困难。 在她即将窒息前,尹劻突然移开了眸光。 唐海翎如释重负地缓过气来,强自镇定步向客厅。 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著她的背影,尹劻的胸口又是一紧。 那是他的沐浴乳吗?用在她身上,却像是有了诱人的魔力,那股再熟悉不过的香气,在彼此错身的那一瞬间,竟搅乱了他的呼吸与心跳。 穿著他宽大的衬衫,她小心搓著双手,试图让几乎冻僵的手指恢复知觉。 “这会让你感觉好一点。”一只大手突然递来一杯热可可。 她瞪著他那修长的大手,犹豫著该不该接受这第三个人情。 “拿著吧,我没下毒。” “你这人讲起话来怎么老带嘲讽?”唐海翎冷著脸道,却终究还是在那扑鼻的香味下弃械投降。 “唐小姐!” 他的话让她蓦然一惊。 “你怎么知道我姓唐?”唐海翎防备地盯著他,想从他脸上找出些许线索。 “我不只知道你姓唐,还知道你叫海翎。”他带著几分恶作剧得逞的快意。 “你调查我?”唐海翎顿时有种被侵犯隐私的不悦。 “如果看你的名牌也算调查的话,是的!”他笑得灿烂无害。 看他迈开一双长腿,一派闲适自在地屈腿坐在壁炉前,火光映照著他棕色的胡子,宛如火红的烈焰,看起来带著几分危险── “过来烤烤火吧,我不会吃人。”他略带低沉的声音陡然响起。 “我──我才不怕你。”被看穿了心思,唐海翎有些恼羞成怒,端著热可可大方地坐到他身边。 尹劻没有说话,唇边却勾起一抹饶富兴味的笑。 唐海翎轻啜著热可可,不由得对此刻的场景感到啼笑皆非。 他们原本是不欢而散的,如今却又阴错阳差地碰在一起,还并肩坐在这里烤火取暖?!她相信就算是刻意的安排,也制造不出这种不可思议的巧合。 “身子暖些了吧?” 被他的声音惊醒,她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一杯热可可已经被她喝完了。 “好──好些了。” 每次见面他们总是剑拔弩张相对,此刻这种和谐的气氛,她实在感到有些不自在。 “饿了吗?”他用询问的目光瞅著她。 “你不必招呼我,我只是来借个地方躲雨,没打算还白吃白喝。”唐海翎赶紧把话挑明。 “你一定饿了。”但尹劻像是对她的话置若未闻,仍自顾自地起身走向厨房。 “欸──”唐海翎根本阻止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著自己积欠他的人情债,又添了一笔。 第三章 放下叉子,唐海翎心满意足地暗自吁了口气。 她没想到,这个看似粗犷的男人,竟然有著细腻的好手艺,一盘看似简单的义大利面,却做得香浓醇厚、好吃极了。 直到一大盘份量不少的义大利面下肚,她竟还有点意犹未尽。 第六感告诉她,会调出这么细腻味道的人,绝不会是个坏人,但这个男人来历不明,她甚至对他一无所知,自己实在不该跟他太过接近。 “谢谢你的面──很好吃。”她谨慎地道谢,仍谨守著那道防线。 “不客气。”尹劻挑了挑眉,像是非常惊讶会从她口中听到一个“谢”字。 故意忽略他眼底的惊讶,唐海翎离开餐桌,再度回到壁炉前。 眼看著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雨势却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她开始焦躁了起来。 “呃……先生,你能不能送我下山。”万不得已,唐海翎只得开口央求他。 “尹劻,你可以这么叫我。”他潇洒地一手插在口袋里,轻松说道。 尹劻?不知怎么的,这个名字听来竟有几分耳熟──唐海翎努力想从脑中搜寻片段记忆,奈何实在无从找起。 “尹先生,我的行李都在旅馆里,真的非回去不可。” “天色这么暗,走山路会有危险,就算是我这个地主也一样。” 这句话有一半真一半假,就某种私心来说,他还不想那么快让她回去。 不知怎么的,虽然这个女人骄傲得让人摇头,又固执得气死人,但老实说却十分吸引人,也让他得到不少乐趣。 “地主?”唐海翎狐疑地看著他。 “我就是这座山的主人。”他朝她露齿一笑。 瞪著他跳耀著火光的双瞳,她的表情蓦然僵硬起来。 这么大座山──是他的? “这是国家公园!”她冷冷瞪著他。 更正先前的评论,这个男人不但鲁莽、讲起话来很不中听、趁机落井下石,而且还是个说谎高手! “这是我捐给加拿大政府的,但仍然拥有使用权。”他轻描淡写地回道。 难怪……难怪他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在国家公园的土地里,盖起这栋纯朴雅致的木屋── 不──唐海翎蓦然打住这个念头。 他留著一脸活似江洋大盗的落腮胡,压根不像什么大人物,怎么可能会是这座山的所有人? 这家伙,扯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简直越来越不像话! 继续跟这种人纠缠下去,自己肯定连被他给卖了都不知道。 “你若不愿意,我自己下山。”她气冲冲地扭头走进厨房,拿出烘衣机里已烘干的衣物。 “恐怕你还没到山下,就已经先掉进山崖下了。”他在后头慢吞吞地警告她。 “就算会掉进山崖,我还是要下山。”她冷著脸道。 看著唐海翎那副毫不妥协的固执模样,尹劻沉默好半晌,生平第一次,他让步了。 “穿上衣服,我送你下山!”拿起外套、车钥匙,他迳自走出门外。 看著他高大的背影怔忡许久,唐海翎才猛然回过神,赶紧冲进浴室换回自己的衣服。 拿著手里刚换下的衬衫,她犹豫片刻,还是将它塞进自己的背包里,迅速开门走出去。 加拿大 渥太华 一栋优雅别致的英武别墅,坐落在加拿大渥太华郊区。 充满英国风情的白色建筑显得格外醒目,前头还有个宽敞美丽的庭院,里头遍植各式各样的美丽花卉,绿草如茵的草地上,还摆放了几张白色的桌椅。 一名棕发蓝眼的中年妇人,正拿著把花剪蹲在花园里,细心地将盛开的白玫瑰剪下,放进一旁的竹篮里。 站在中年妇人身后许久,尹劻就这么静静地望著母亲的背影,直到妇人终于提著满篮鲜嫩的白玫瑰起身,才终于发现他。 “rex!”妇人惊喜地唤著他的英文名字。 “妈。”他以英文唤道。 “你总算回来了──” 优雅的妇人丢下篮子,立刻快步上前给他一个拥抱。 “您跟爸……还好吗?”虽然知道自己是多此一问,但尹劻还是怀抱著一丝希望。 “还不是老样子。” 碧翠丝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一双充满活力的碧蓝色眼眸,此刻却显得黯淡毫无光彩。 尹劻看著母亲,一股浓重的无力感紧紧地攫住他,带有几分西方血统的突出五官也笼罩上一层阴影。 没错,他是个混血儿,父亲是道地的台湾人,而母亲则是英国贵族的后裔。 除此之外,他还有个位高权重的公爵外公,在英国皇室中享有崇高的地位,雅觉顿国家公园就是他二十岁那年,外公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当年,父亲远赴英国留学,认识了同校的母亲,两人才认识短短半年时间,就结了婚。 但公主与平民王子并非从此过著幸福快乐的生活──来自不同国家、环境的两人日渐发觉彼此的差异,从他有记忆开始,父母之间的争吵便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 骄傲而好强的两人,总是为了些微的生活价值观而互不相让,甚至在生下他之后,也为了他的托育问题吵得不可开交。 父亲是传统的中国男人,女人照顾家庭、孩子,是深植在他脑中根深蒂固、无法改变的观念;然而生性乐观、积极的母亲,却始终怀抱著年少的理想,希望能在工作中证明自己的价值。 最后,在父亲丢下一句家庭跟离婚只能择一边,母亲让了步,她放弃了医院的工作,也忍痛斩断对医疗工作的理想跟热爱。 然而回归家庭的母亲,却开始与父亲渐行渐远,一天里几乎难得说上一句话,同一个屋檐下,竟过著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 与其说他不喜欢看到这种场面,倒不如说是他极力逃避。他自哈佛毕业后,就拒绝了已是知名律师的父亲为他安排的路,独自到美国学飞行,而后一手创立了“寰宇航空”。 只不过,在航空、商界皆享有盛名的他,在父亲眼中却是不务正业,多年来,父子俩几乎没有交集,彼此冷淡得简直像是陌生人。 “你也知道要回来?!”一个平淡得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倏地自两人身后响起。 尹劻一回头,只见父亲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边看著他。 “儿子好不容易回家,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话吗?”一心维护儿子的碧翠丝不满地向丈夫发难。 “这就是你一手教出来的好儿子?大半年来连家也不回,只会搞那些不务正业的事──” “rex创立了家知名的航空公司,不是不务正业。”碧翠丝冷冷打断丈夫。 “他放著大好律师前途不要,却偏偏要跑去开飞机,就算弄了个劳什子航空公司,也一样上不了台面。” “你说够了没?”碧翠丝拉长了脸,对丈夫的偏见感到难以忍受。 “儿子根本就是被你给宠坏的──” “前途是孩子自己的,你没有权力干涉。” “我是他的父亲!”话尾一再地被截断,他恼怒地宣示自己的主权。 “那又如何──” 看来,他根本没有回家的必要! 尹劻冷冷地看著眼前这出不知上演过多少回的喧闹剧码,一派平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从小到大,他早就习惯这种争吵──痛心?不,他已经麻木了! 他简直无法想像,在美好爱情结合的背后,怎会有如此残酷而现实的一面?也因此,他并不排斥爱情,但谈到婚姻,一切免谈! 对他来说,那层关系甚至比一张纸还要薄弱。 看著母亲充满怨怼,毫无光彩的双眸,突然间,他的脑海里竟然浮现唐海翎的身影。 霎时,他竟突生一股想再看看那张美丽脸庞的冲动。 毫不犹豫地,他立刻转身步出庭院。 “rex!” “你要去哪里?” 母亲心碎的叫唤,与父亲无情的声音同时自背后传来。 “回台湾!”他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 在怨愤与不忍两相矛盾的情绪之间,他终究还是选择了逃避。 拖著航空箱,唐海翎穿著一身整齐亮丽的制服,快步通过机场大厅走向海关。 停留一个星期后,她终于结束在加拿大的假期,准备出勤返台。 跟著一群显然收获不少的同事,公式化的通关、上机,她将自己简单的行李放妥后,正准备到机舱口迎接登机旅客,展开为时十几个钟头的工作── 一转头,她便迎上一张俊美的笑颜。 刹那间,唐海翎仿佛看到那张长满落腮胡的脸庞,但随即,她立刻摇头暗斥自己的荒谬。 他们实在相差太多了! 眼前的男人有著张英俊帅气的脸孔,带著西方血统、深刻有力的五官,仿佛是上帝亲自捏塑的精心杰作。 他散发著中古贵族的优雅,一身健康的古铜肤色,却又巧妙地勾勒出那股阳刚与魄力,让他看起来别具力量。 最令人震慑的是那双黑眸,幽远而深邃,带著神秘的气息,像是能看穿人的灵魂。 一袭白色的机长制服,恰如其分地衬托出他修长挺拔的身材,也让过于俊美的他,多了几分潇洒不羁的味道。 “嗨,我们又见面了!”男人朝她扬起笑。 “你──”唐海翎怀疑地盯著他脸上那抹热切的笑,好像他们已经很熟似的。 她记得每一架飞机的机长、副机长,却不记得自己曾经看过这个英俊出色的男人。 唐海翎疑惑地审视他。很快地,那双只要看过一次,就令人再也难以忘记的深邃黑眸,回答了她的疑问。 “你、你该不会是──”天,这怎么可能? 唐海翎向来从容冷静的美丽脸庞,终于有了些波动。 她不敢相信、也无法想像,眼前这个英俊得不可思议的男人,竟然就是那只加拿大棕熊,更没想过,他会是个英气焕发的机长! 唐海翎震慑地细细打量他,想从那过分完美的俊脸上,找出一些熟悉的相似之处。 “你是──尹劻?”她不确定地问道。 回答她的,是一记灿烂迷人的笑容。 唐海翎怔怔盯著他脸上,那抹如阳光般光彩夺目的笑容,脑中突然有几秒钟的空白。 “对不起!” 突然间,一名登机的旅客不经意轻撞了下她的手臂,让她一时重心不稳,整个人跌进尹劻怀里。 那一瞬间,一股特殊又熟悉的古龙水味道沁入她鼻腔,触动了有关那个倾盆大雨午后的记忆。 他身上的气味,与这片出奇宽阔厚实的胸膛,已经深烙进她的记忆,让唐海翎立刻就认出了他。 她不敢相信,在那些杂乱骇人的落腮胡下,竟会是这么俊美慑人的脸孔。 明知道此刻是她的服勤时间,但她却像是被下了咒似的,怎么也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再次面对他,心情是复杂且尴尬的。 原以为他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没想到他们不但接二连三地偶遇,而且竟然还在同一家航空公司工作,这简直巧合得让人难以置信。 “你的客人来了!”最后,还是尹劻的提醒,她才终于猛然回过神,记起自己身置何处。 朝他投去最后一眼,她强自敛起纷乱的思绪,转身朝鱼贯进入机舱的旅客,露出职业化的笑容。“欢迎您搭乘寰宇航空。” 在优雅弯身鞠躬的同时,唐海翎可以感觉到背后两道注视的目光,专注得像是会灼人似的,让她的心跳没来由地紊乱起来。 这男人──笑起来明明是那么灿烂无辜,却总是能让人不自主乱了方寸。 唐海翎心慌意乱地强装镇定,却又忍不住暗自咕哝。 好不容易等所有旅客全登上飞机,她悄悄地一回头,这才发现尹劻早就不见踪影了。 飞机平稳地飞行在一万五千呎的高空中。 机舱内弥漫著一股面包与食物的香气,几名空服员身著工作围裙,正来来去去忙著为旅客递送餐点。 唐海翎心不在焉地一一分送著餐食,脑子里想的却尽是有关尹劻的一切。 这个谜样的男人,不但心思深沉得让人捉摸不清,竟还有著如此多变的样貌,在那温文无害的笑容下,到底还隐藏了什么? 好不容易分送完自己的负责区域,她大略地巡视后,便回到工作间,只见新进同事何筱洁正忙得不可开交。 “筱洁,我来帮你送。”唐海翎立刻上前想帮忙。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何筱洁擦擦汗,客气地微笑婉拒。“不过,倒是想麻烦你帮我送一下机长、副机长的餐点。” 唐海翎怔了会儿,想起那张俊美迷人的笑脸。 但帮忙两字既然已吐出口,她怎好意思推托。 “没问题,我这就送去。” “海翎,谢谢!”感激地朝她一笑,何筱洁便急忙推著茶跟咖啡走出工作间。 端著两份餐点,她忐忑不安地走向驾驶舱,却忍不住暗骂自己。 只不过是送份餐点罢了,瞧她紧张得连手都在颤抖,活像要送去的是自己,而不是手上的食物。 在遇到这个男人以前,她从来没有过这种全然失控的感觉,像是一团夹带著未知危险的风暴,正来势汹汹地朝她扑来。 站在驾驶舱外,唐海翎盯著那道布帘良久,深吸了口气,然后一鼓作气地推帘而入。 但糟糕的是,小小的驾驶舱内只有尹劻一人独坐在驾驶座前,副驾驶则是不见人影。 这个男人,就连背影都显得那样耀眼、令人难以忽视。 瞪著他的背影半晌,她终于出声道:“机长,这是您的餐点。” 专注坐在驾驶座前的尹劻回过头来,略显惊讶地微微一挑眉,随即慵懒地往椅背一躺,伸展一双长腿。 “谢谢!”他低沉吐出一句,目光却紧盯著她。 那是一种男人看女人,足以让人脸红心跳的炙热眼神。 就连喜怒从不摆在脸上的唐海翎,都不禁被他区区一个眼神给搅乱了冷静。 “我先出去了。” 她匆匆放下餐盘,正要转身离开,他却冷不防一个箭步跨出驾驶座,挡住了她的去路。 顿时,一股无形的压力朝她席卷而来,他高大的身躯几乎塞满狭小的驾驶舱,原本有限的空间变得更加拥挤,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机长,我外面还有事要忙,请让我过去。” 唐海翎端起冷脸,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在颤抖。 “你看起来妤像很紧张?”他慵懒地凝睇著她。 “我──我没有!” 眼前的唐海翎穿著一袭简单合身的制服,一头长发也规矩地束在脑后,看起来多了几分世故与干练,但他仍记得那头如瀑长发在风中飞扬的模样。 顺应著一股突如其来冲动,尹劻的大手微微一使力,她整个人便遽然跌进他的怀里。 霎时,一股咖啡混和著烟草的特殊味道扑鼻而来,让唐海翎的思绪有几秒钟的空白,半晌才惊觉他的手臂正牢牢困住自己。 “机长,放开我!”她羞恼地低嚷道。对于眼前这个全新而陌生的男人,她完全穷于应付。 “我们都这么熟了,你何不叫我的名宇?” 他的俊脸就在咫尺,呼出的热气一阵阵拂上她的脸庞,让她浑身不由得一阵颤栗。 “尹劻,放开我!”她咬著牙,也不客气地如他所愿吼道。 “我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他以低沉的嗓音喃喃说道。 他慵懒的眼神、漫不经心的笑,让她的心跳陡然加快,完全失去了控制…… 第四章 “你到底想做什么!”被他莫测高深的态度给惹恼了,唐海翎索性跟他摊牌。 “我只是想──”他讳莫如深的黑眸一转,定在她的红唇上。“讨个人情。” “什么意思?”唐海翎狐疑地盯住他。 “看在我多次热心帮忙的份上,讨个吻应该不算过分吧?!” “你──” 唐海翎美眸一瞠,还来不及反应,一双温热带著慑人霸气的唇,就这么牢牢占据了她。 四唇交接的刹那间,她竟有种浑身发麻的感觉。 就一个阳刚挺拔的大男人来说,他的唇实在柔软得不可思议,在轻触她唇瓣的那瞬间,撼动了她平静的心弦。 在紊乱的喘息间,她仿佛嗅到一股咖啡香气,舌尖甚至还尝到那股浓醇微苦的味道── 这个不轻不重的吻,轻薄成分不多,反倒像是恶作剧,漫不经心地兜著她的唇逗弄,像是存心想惹恼她似的。 这男人,竟然在搭载了三百多人的飞机上吻她?还敢说是讨人情?! 唐海翎气愤地用力挣扎,奈何他的双臂牢牢钳制著她,她越是用力,就越往他的胸膛贴紧。 “别动了,否则短时间内,我们恐怕走不出这道门。”他喑哑的嗓音带著某种邪恶的暗示,让她的脸涨得更红。 这男人,看起来算得上人模人样,怎知却也是个趁机占便宜的登徒子──唐海翎毫不客气地提起脚跟,恨恨往他脚上一踩。 尹劻吃痛闷哼了声,当下立刻松了手。 这女人──外表看来纤秀得很,但下起手来可当真一点也不留情啊! 一获自由,唐海翎立刻退离他几步之远,用力抹去唇上属于他的气味,气愤地瞪著他。 “你──你怎能──怎能──” “吻你?”尹劻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真是有意思!这个看似新潮摩登的女人,接起吻来竟然生涩得宛如十八岁的小女孩,甚至──还会脸红。 虽然玩笑的成分居多,但他不得不承认,她的味道实在很甜美! 看著他脸上活像是猫偷著了腥的餍足表情,以及唇边那抹满不在乎的笑,唐海翎几乎要气炸了。 “你这人,简直是恶劣到了极点!” 唐海翎气恼地骂了句,忍不住又狠狠补上一脚,才气冲冲转身跑出驾驶舱。 尹劻痛得蹙紧眉头,但看著她美丽的身影消失在布帘后,痛苦的表情中却逐渐浮起笑意。 第一次有女人这么不客气地骂他,他非但一点也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有意思极了! 这是坐拥名声、财富多年的他,第一次感觉到当个平凡人的快乐。 在她眼里,他只是一个意图不轨的登徒子,而不是多少人想逢迎巴结的寰宇航空总裁,回应他的也是最真实的情绪,而不是虚情假意。 这也是他为何到目前为止,一直不愿揭穿自己身分的原因。 他实在不想考验脆弱的人性! 噙著抹意味深长的笑,他移动还隐隐作痛的脚回到驾驶座。 补了段眠的副机长张文凯一回来,看到的就是尹劻挂著一脸近乎陶醉的微笑,兀自望著阒黑天际出神的模样。 依他的身分,突然心血来潮想担任机长出飞行任务就已经够奇怪了,怎么经过了一段数十个钟头的体力煎熬,他却神采飞扬得活像正准备去度假? 他若不是头脑不清,就是神智恍惚了,不论哪一种可能,让他驾驶飞机都危险得很。 “总裁,要不要换我来?”张文凯看了眼漆黑的窗外,小心翼翼地建议。 他们此刻正在一万多呎的高空上,他还年轻,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不必了,你先用餐吧!”尹劻回给他一抹愉悦笑容。 看著眼前莫测高深的总裁,原本还有几分睡意的张文凯突然觉得──他一点也不困了! 丝毫不觉身旁有双戒慎惶恐的目光紧盯著他,尹劻始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扩音器里传来清亮好听的英文广播。 “各位旅客,我们即将到达台湾中正国际机场,目前桃园的气温是二十三度,多云到晴的好天气──” 听著这段咬字标准清晰的播报,尹劻立刻认出这是唐海翎的声音,唯有她,才会拥有这么从容自信,却又细致甜美的嗓音,像被一阵带著微香暖意的轻风拂过胸口。 这一刻,他竟有种莫名悸动,脑海里也跃出她的影像。 不由自主地,他唇边又浮起一抹淡淡的笑,这让无所事事了十几个钟头,却早已饱受担忧惊吓的张文凯,更加心惊胆跳起来。 直到飞机平稳地降落在跑道上,他才像是捡回一条命似的,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大口气。 客舱里弥漫著一股轻松愉快的气氛,旅客鱼贯下机,几名空服员站在自己的责任位置上,向旅客点头道再见。任务即将结束,也让她们的脸上多了些笑意。 送完旅客,在做完例行的收拾工作后,唐海翎提起自己的航空箱跟随身皮包,随著其他同事准备下飞机。 不意才刚到机舱口,她远远就看到一抹熟悉的挺拔身影倚在机门旁,正跟地勤人员闲聊。 刹那间,唐海翎仿佛感觉到舌尖传来一股咖啡的苦味── 她冷著脸,佯装视而不见地匆匆越过他。 “后会有期了。”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她的脚步霎时一顿。 恨恨地转过头,他的俊脸上仍是勾著抹慵懒的笑,隐隐透露出某种胸有成竹的自信。 有时候,她发现自己实在气极了他脸上那无论何时,总是从容自信的表情。 好像──什么事都在他掌握中! 但唐海翎发誓,以后她一定会谨慎过滤每一次出勤的驾驶,绝不再跟他飞同一班飞机了。 “我们不会再见面的!” 丢下一句话,她扭头就步入空桥。 目送她头也不回的美丽身影,尹劻意味深长地勾起笑,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闪亮的耳环,轻松地在掌心里甩著。 他保证,他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三丫头,有人找你哪──三丫头──” 好不容易回到家,唐海翎正想狠狠睡上两天,把这一趟消耗的体力补回来,怎料才一大清早,就被老妈的大嗓门给催醒。 有人找她?唐海翎浑沌的脑海里闪过这句话。 她的休假一向不固定,就连两个出嫁的姊姊都弄不清她的出勤时间,一干朋友更是早就放弃主动找她,是谁这么神通广大,竟然知道她回来了? “三丫头──”老妈形同催魂似的大嗓门,又在门外嚷了起来。 “来了──” 她有气无力地回了句,努力把自己从温暖的床上“拔”起来。 换了t恤、短裤,她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门,目光才定在沙发上那个身影,浓浓的睡意顿时全消。 “尹劻?” 瞪著那张灿烂的笑颜,唐海翎错愕得足足楞了一分钟,活像沙发上坐的是外星人。 唐海翎看看老妈又看看尹劻,立刻变了脸色。 “妈,你──”怎么让这种人进来? “你们聊、你们聊,我去倒杯果汁、切点水果。” 一派热心的唐家老妈误将她惊愕的表情看成是羞赧,还自作聪明地对她挤眉弄眼,接著快乐地闪进厨房。 “我们又见面了!” 他的声音拉回她随著母亲消失在厨房的目光。 废话,他不请自来地坐在她家,他们能不见面吗? 拉回视线悻悻然瞪他一眼,唐海翎忍不住嘟囔。 他轻松地坐在沙发上,笑得性感而迷人,但看在她眼里,却犹如拿著三叉戟对她佞笑的撒旦。 “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唐海翎怀疑地瞪著他。 “喔,我是从人事处那儿问来的。” 他讲得轻描淡写,表情愉快得令人起疑,好似──早有预谋。 这男人,无论什么时候总是这么自信满满,仿佛做什么都是那么轻而易举。 “莫非你还有个职业是当狗仔队?”她不是滋味地挖苦他。 “看不出来你还挺幽默的。”尹劻用一种彷若发现新大陆的惊奇表情看她。 “谢谢!”她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 而且,口才还高明得明明被挖苦了,他却仍能不露痕迹地还人一记闷棍。这种人,绝对是不折不扣的危险人物啊! 这一刻,唐海翎对他突然有了全新的领悟。 “很抱歉,我刚值完飞勤很累,没有时间招待你,请回吧!”摆明了不想跟他继续纠缠,唐海翎不客气地打开大门准备送客。 原以为跟这男人还有一番缠斗,没想到他挑了挑眉,竟平静地起身走到门边,出奇合作的态度,反倒让她吓了一跳。 就在即将步出大门之际,他突然又回过头来。 “其实,我是来还东西的。” 还东西?在唐海翎怀疑的目光下,他从容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只耳环。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这应该是你的吧?!” 唐海翎一眼就认出那只别致的碎钻耳环来! 那当然是她的,而且在他强吻她的那天就失踪了,但一想起那天那个无礼却又让人莫名心慌意乱的吻,她就没来由地生起气来。 原来,这家伙不但是个登徒子,还是个技巧高明的贼! “那不是我的!”她匆匆抛出一句,顺手就要关上门。 在那种情况下被偷走东西,还浑然不觉,怎么说她的面子都挂不住。 “等等,我记得那天你进了我的驾驶舱,然后我们──” “闭嘴,不要再说了!”唐海翎涨红著脸往厨房瞥了一眼,恨恨地打断他。 她肯定她那偷听成癖的老妈,此刻一定正躲在厨房偷听,要真让老妈给听见,可就真的没完没了。 “耳环是我的,这总可以了吧?!” 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耳环,她毫不客气地将门当著他的面甩上。 靠著门,唐海翎喘了口气,第一次因为一个男人这么狼狈。 “丫头,你男朋友呢?”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她陡然一惊,一抬头,只见老妈正端著盘水果站在厨房门口。 “妈,谁告诉你他是我男朋友?”唐海翎大惊失色。 “刚刚那帅哥说的啊!”唐家老妈一脸无辜。 “他──”唐海翎恨恨地咬咬牙。“他只是个无赖!” “啥?无赖?”唐家老妈惊嚷了起来,茫然地看著手上黄澄澄的哈密瓜。“幸好,差点糟蹋了我一颗好瓜。”说著,又急忙把水果端回厨房。 早就习惯了老妈无厘头的作风,唐海翎见怪不怪地迳自准备回房,门铃却又再度响了起来。 半信半疑地打开门,看到门外潇洒的身影,她的脸色难看至极。 她开始觉得尹劻这个男人简直是阴魂不散。 “你到底还有什么事?”生平第一次,唐海翎有种想咒骂人的冲动。 门外的尹劻对她冷沉的脸色视而不见,仍一派轻松地耸耸肩。 “我忘了问你,这几天我刚好有空,愿不愿意一起吃个饭?” 她会跟他吃饭才有鬼! “没关系,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考虑。”他宽容且谅解地一笑。 “我不必考虑就可以回答你──不、要!”唐海翎毫不留情地回绝。 “三丫头,外头是谁啊?” 正当僵持不下之际,里头突然传出唐家老妈的声音。 唐海翎在心里暗呼声糟,凭这家伙煽风点火、舌粲莲花的本事,要让他再和她那天才老妈胡扯,可更没完没了了。 “没──没啦,是来收报费的!”她紧张地随口敷衍了句。 “又收报费?怎么成天在收,我记得那天不是才缴过吗?!”里头传来唐家老妈心不在焉的嘟囔,随即又一头埋回厨房里去了。 “怎么样,晚上愿不愿意赏光,跟‘收报费’的一起吃个饭?” 尹劻强忍住笑,一本正经地问道,眼神里暗示著她若不点头,他就不走。 “你──”被他戏谑的笑惹得有点发火。 他这哪是邀请,压根儿就是勒索! 但谁叫她一见到他就慌了,把自己的弱点大剌剌地摊在对手面前,让对手有机可乘。 看他摆出一副赖定她的样子,唐海翎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挤出一句。 “几点?”要吃饭就吃,就不信他能把她怎么样! “七点如何?我会准时来接你。”这人嘴里讲得绅士有礼,实则连一点选择的余地都没有,简直像个霸君。 她在心里骂归骂,却还是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当机立断。 “我知道了,你快走吧!”说著,还不时回头。 不赶紧打发他,待会儿老妈出来了,又对人盘问个没完,到时她跳到黄河也解释不清。 她这老妈煮得一手好菜,也算是个顾家尽职的慈母,但坏就坏在她实在天才过了头,老把每个跟女儿扯上一点关系的男人全当成男朋友,俨然像是丈母娘挑女婿似的,对人盘问个没完。 但尹劻这款男人哪能当丈夫?就连做男朋友都是一种风险。 “晚上见了!”对她报以潇洒一笑,他很干脆地转身离开。 看著他挺拔修长的背影,唐海翎忍不住想著──如果毁约潜逃,会不会是个好主意?! 第五章 毁约当然不是个好主意,对付尹劻这种人,逃避绝对解决不了问题。 他看起来就像那种一旦决心想要什么东西,就会使出一切手段、非得到不可的人。 跟这种人玩躲猫猫的游戏,只会更激起他的挑战欲,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可能地满足他的好奇心,直到他玩腻这种追逐游戏为止。 虽然这男人老是三天两头纠缠她,却又不肯表明意图,不过她相信,他对她抱持的,不过是一份好奇罢了! 趁著老妈抱著电话,跟刚怀孕的二姊海优东家长西家短之际,唐海翎乘隙溜出家门,搭上他准时停在巷口的轿车。 她可不想在抵御外敌之际,还要应付成天睁著双雷达眼监视她的老妈,跟母亲大人玩谍对谍的游戏。 一上车,她对于这辆价值不菲的名家轿车没有多大兴趣,反倒对眼前一身休闲打扮的尹劻多看了两眼。 仅只是简单的白色,却完全衬托出他的英挺帅气,那微勾的嘴角、慵懒带笑的深邃黑眸,在在都散发著一股致命的吸引力。 虽然不甘,她仍是得承认,他看来确实有点──迷人,仿佛一不留意,心就会被他给勾走。 在她打量他的同时,尹劻也不露痕迹地审视著她。 一头飘逸长发垂放在肩头,唐海翎只穿了件衬衫、牛仔裤就来了,可见她有多不情愿赴这场约会。 但是──尹劻目不转睛地望著眼前的清丽佳人,就算只是一袭轻便的衣服,她看起来还是美得让人心动。 “吃什么?” 她语气平板,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活像是出来应酬。 “怎么,这顿饭让你不愉快?” 废话,被人勒索,谁还愉快得起来?她沉默地扫他一眼,懒得跟他废话。 “抱歉,如果我的邀请让你不舒服,我立刻送你回去。” 几乎是立刻地,唐海翎真想跳起来欢呼,但他的下一句话却随即让她顿住了。 “你该知道,像我们这种人,实在很难能找个朋友吃顿饭、聊一聊。” 就算是铁石心肠,也很难不注意到,他脸上那抹孤单的神情,有多令人于心不忍。 也难怪,像他这种工作,每天在天上飞来飞去,会有空找人约会吃饭才怪! 顿时,唐海翎被一股莫名的情绪给冲击,那种像是心疼又像是不忍的感觉,让她的胸口闷闷紧紧地。 一顿饭就一顿饭,反正她现在肚子也饿了──但先说好,她只是到了该吃晚餐的时间,可不是同情他喔! “算了、算了!”她佯装不耐地摆摆手道,迳自将目光调向前方,压根没有注意到他眼底那抹一闪而逝的得逞笑意。 忍住笑,尹劻一本正经地掌握著方向盘,笔直开向市区。 但唐海翎万万没有料到,尹劻竟然会带她到如此高级的餐厅,才走到门口,她就因为门外豪华讲究的装潢而止步。 虽然空姐的收入颇丰,让唐海翎过得颇为惬意,但这种价位顶级的餐厅对她来说,还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你喜欢吃日本料理?”看起来明明是那样大而化之的人,竟会喜欢那些小盘小碟的小家子气食物?! “这家餐厅的味道很不错,我一向喜欢把好东西跟朋友分享。”尹劻说得自然顺口。 朋友?唐海翎不以为然地看他一眼。什么时候他们的关系升级变成了朋友? 悻悻然看著自己一身随便的衣著,再看看餐厅门口排队的盛况,她还是没有移动脚步。 “我们还是走吧!” “为什么?”尹劻挑起眉。 “你没看到吗?餐厅客满了!”她瞪著他。 原本是为了气他才故意穿得这么随便,没想到却反倒让自己落入窘境。 尹劻没有说话,只是勾起一抹莫测高深的笑,迳自领头步进餐厅。 “进去吧!” “欸──” 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难道他以为凭著自己区区机长的身分,人家餐厅就会买他的帐吗? 气恼地瞪著他昂首阔步,像是睥睨天下的姿态,唐海翎最终还是不情愿地跟上前去。 原以为他肯定会被门口带位的侍者挡下,顺便挨上一记白眼,孰料那名女侍不但没摆出脸色,反倒堆起一脸热切的笑容,恭敬地将他迎进餐厅大门。 “进来吧!” 在后头几乎看傻了眼的唐海翎,还是被尹劻的声音给拉回神智。 这人简直是令人匪夷所思,影响力之大,连服务生都被他给唬住了。 在侍者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一间颇为清幽雅致、能看得见外面,却又不被打扰的小包厢。 唐海翎听著包厢外来来去去的脚步声,忍不住说道:“我们挺幸运的。” 门口一大群排队的队伍,他们竟然会有座位? 这是他专属的包厢,无论何时都会有位置──然而尹劻只是勾起笑容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唐海翎狐疑盯著他唇边那抹颇有深意的笑,发现这个男人实在莫测高深,让人老摸不清他脑子里在盘算些什么。 别说他能在人满为患的餐厅里抢到一间好包厢,就连侍者都跟他很熟似的。 “尹先生,请问您要点些什么?” “照旧。”他给侍者一抹迷人的笑容。“另外再给我一份生鱼片总汇,一份龙虾寿司,还有天妇罗──” 唐海翎满腹疑惑地看著他那副从容的样子,以及他点菜、吩咐侍者的气势,不像个开飞机的驾驶,反倒像个运筹帷幄的大总裁。 要不是她亲眼看过他坐在驾驶座前的样子,肯定也会相信他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 “就这样!”林林总总点了一堆菜,他总算合起菜单,递还给侍者。 就这样?楞了下,唐海翎看著侍者走了老远,才蓦然反应过来。 这男人竟然问也不问她要吃什么,就擅自替她做了决定?!原先那份几乎快归纳出什么的怀疑,很快就被愤怒给冲散了。 “你为什么擅自替我决定?”唐海翎不满地质问道。 “决定什么?” “菜单啊!”唐海翎气得拧起眉。“你怎能问也不问我,就擅自替我决定要吃什么?” “你知道这家餐厅哪些东西好吃?”尹劻挑了挑眉。 “我──”一时之间,唐海翎也答不上来。 “你没来过,当然不知道这里最值得品尝的食物,我替你决定,是为了让你有个身心都愉快的晚餐。” 身心都愉快?她忿忿地想。从认识他的那一刻开始,她的身心就再也不曾愉快过了。 “有人说过,你很自以为是吗?”唐海翎不满地看著他,大有摊牌的意味。 “当然,这是我的优点之一。”他的笑容灿烂得让她几乎气断三根肋骨。 老实说,唐海翎实在不欣赏这个聪明有余,却专制过头的男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却总是莫名地牵扯在一起,他就像她的影子,总是寸步不离地跟著她,怎么也摆脱不掉。 为了表达抗议,唐海翎抿著唇不理他,决定狠狠吃他一顿后,立刻走人。 不一会儿,菜陆续送来了,小盘小碟的食物摆满了一大桌,看得才刚发下洪誓的唐海翎已经饱了一大半,一时之间不知从何下手。 “尝尝看!”突然间,一块龙虾寿司放到她的碟子上。 为了表达抗议,她理应拒绝他的示好,但看了眼肉质新鲜粉红,肯定是高级品的龙虾,她突然改变主意,毫不客气地一口放进嘴里用力咬著,恨不得嘴里咬的是他的肉。 “吃块南瓜天妇罗,非常甜。” 还没来得及咽下寿司,他又夹来一块扬物。 “茶碗蒸也不错。” 在他殷勤体贴的“照顾”下,她觉得自己简直像三岁小孩,还需要人家一口一口喂饭似的。 “拜托你别这样!”唐海翎看著堆满碗碟的食物,终于发出忍无可忍的抗议。 “别怎样?”尹劻用一种不解且无辜的眼神看她。 “别把我当成猪一样,拼命往我嘴里塞东西好吗?!” “你当然不是,没有人会将一个美丽而且特别的女人当成猪。” 他的眼神专注而灼热,亲匿的程度活似他们关系有多么密切。 美丽而特别?这个突如其来的赞美,让她忽然不知如何接口。 唐海翎发现,这个男人不仅是缠人的功夫一流,一张嘴更是能言善道,毫不逊色。 在他的凝视下,小小包厢充斥著一种绝非来自食物的奇妙热度,门外的喧哗、杯盘交错声,似乎都惊扰不了那双眸的专注。 “花言巧语!” 唐海翎红著脸啐骂了声,低头佯装专心吃起食物,却不时用眼角余光偷偷地打量他。 就算只是随意地盘坐在榻榻米上,他看来依然是那样迷人帅气,带著些许慵懒的神态却又有几分危险,浑身散放出的领袖气息,更是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面对她的不领情,尹劻却只是笑笑,反倒端起茶壶替她添茶。 “还喜欢这茶的味道吗?” “还可以啦!”她勉强下了句评论。 “这煎茶来自静冈,味道甘甜顺口,等你回到家,会发现嘴里还会有股茶香余味。” 唐海翎看著他一派轻松地说著,又发现这个男人很有群众魅力,平凡无奇的话题从他嘴里说出来,却突然多了分深奥哲理。 看他殷勤的动作、温柔的眼神,一点也不像他刚刚口中所说的“朋友”,反倒像在对待恋人。 恋人?这个字眼让她刚入喉的食物蓦然一噎,继而猛然咳了起来。 “你怎么了?”他立刻大步来到她身边,轻柔地拍著她的背。 “没事──咳咳──” 他的大掌轻柔稳定地拍著,掌心那温暖的热度,仿佛透过薄薄的衣料烙上她的肌肤。 他不拍还好,这一拍,她那口岔出的气更是怎么也调不回来,一张俏脸呛得通红。 “喝口茶。” 他将茶端到她唇边,没有多想,她忍著呛出的泪,接过杯子小心地喝著。 好不容易顺了气,她总算轻松多了,正要把杯子放回桌上,才发现自己的杯子还好端端放在桌前,而手里的杯子── 是他的?! 唐海翎惊骇地看著他桌前那空出的茶杯位置,与手里的杯子,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一想到自己的嘴可能印在他曾喝过的位置,她的脸再度红了起来,忍不住又忆起他滚烫柔软的唇,与那个恶作剧似的吻── 拜托,唐海翎,你已经二十四岁了,不是一个年少无知的女学生,怎会被一个不经意的无心动作给扰得方寸大乱?! “吃东西专心点,别胡思乱想。” 他的声音陡然传来,也让她倏然惊醒。 “我才没有。”她羞恼地将茶杯放回他桌上,力道跟火气都不小。 这自始至终都是一场错误,她根本不该遇上他、不该让他缠上她,更不该跟他来吃这顿晚餐! “你在生我的气?为什么?”尹劻有些不明所以地审视著她。 为什么?他还敢问她为什么? 唐海翎气愤地瞪著他,这个人无论做什么事都那么理直气壮,好像从来都不需要考虑别人的感受。 就拿简单的茶杯来说好了,他好像一点也不曾考虑到她会不会介意,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拿自己的茶杯给他,天经地义得好像他们真是一对情人。 她只是“被迫”跟他出来吃顿饭!并不代表他们之间有什么,偏偏这男人却一再得寸进尺,存心考验她的耐性。 实在憋不下那口气,唐海翎决定把话摊开来说。 “尹劻,我觉得──” 岂料她才一抬头,却不期然地撞进他的眸底。 刹那间,她仿佛被那双深邃得足以将人吞没的黑眸催眠了,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在他们相互凝视之际,四片唇也仿佛有著自己的意志般地,逐渐向对方靠近。 唐海翎太沉迷于那双眸底的幽深,所有防卫和警觉心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只能恍惚地看著他的俊脸越靠越近。 就在双唇几乎要碰在一起的刹那,紧闭的纸门突然刷地一声被拉开,接著一道慌急失措的惊叫响起。 “对──对不起、对不起!” 在侍者的惊叫声中,他们几乎相互胶著的唇瓣立刻分开,唐海翎羞得连头都不敢抬,脸红得活似桌上红澄澄的龙虾。 “你们的寿喜锅烟很呛人,我朋友的眼睛被熏得受不了,还好刚刚我替她吹了下。” 尹劻微蹙起眉头,下巴朝烟雾弥漫的寿喜锅一点。 “尹先生,对不起,我马上把寿喜锅换掉,您要换其他的菜吗?” 侍者连声道歉,很理所当然地接受刚刚不小心撞见的那一幕,肯定是因为寿喜锅闯下的祸。 “不必了。”尹劻一本正经地摇摇头。 “尹先生,真的很抱歉。”临去前,侍者还不住鞠躬道歉。 就这么短短一句话,便不露痕迹地解除了她的尴尬。 唐海翎除了惊讶还是惊讶。她不敢相信,尹劻竟然帮自己解围?! 虽然这男人霸道成性,老爱牵著别人的鼻子走,不过,这一刻她突然发现,原来看似大而化之的他,也有那么细腻的一面。 一种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的情绪,在心头奇妙翻涌著,似暖、似甜── 第六章 当两人吃完“惊心动魄”的一餐,步出餐厅时已近十点,喧嚣热闹的城市也已经沉寂了大半。 晚风冷凉袭人,连一件外套都没有带出来的唐海翎,刚踏出餐厅时不由得一阵哆嗦。 尹劻见状,立刻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到她身上。 “穿上!” “不必了,我不冷。”即便已经冷得直打颤,唐海翎仍不自在地想脱下他的外套。 他们只见过三次面,甚至连朋友都不是,他这种亲匿的举动,简直活像他们是正陷入热恋中的情侣。 “我说穿、上。”他斩钉截铁的语气,摆明了不容商量。“我不会让你因为跟我出门而感冒。” 被他霸道的语气给惹恼了,她拉紧披在身上的外套。反正天这么冷,她正好趁机霸占他的外套冷死他! 加上这件外套,她已经拿了他两件衣服,再这样下去,她很快就能开一间属于尹劻的个人收藏馆了。 明明是该生气的,却莫名地涌起一丝隐隐约约的微妙暖意。 他宽大的外套几乎密密地包裹了她整个身体,衣料上还残留著他的体温和独有的气息,就好像被他抱在怀里一样。 这一刻,唐海翎隐约察觉到,对他的感觉似乎有了些奇妙的变化。 “上车吧!”他的声音倏然打断她的思绪。 敛起纷乱的思潮,她不敢多看他一眼,迅速绕过他坐上副驾驶座。 车子在静默的气氛中,平稳地往唐海翎家行驶。 走在宽敞平稳的路上,车内流泄著慵懒低沉的英文歌,车外无边的黑暗,将他们包围在唯有彼此的两人世界。 他们之间相隔不及一臂之遥,明明是那样靠近,却是各怀心事,彼此都没有开口。 “想什么?”低沉的嗓音,倏然划破车内紧绷的气氛。 “明天的年终酒会。”为了掩饰心慌,她随口扯了个谎。 唐海翎向来直接而率性,独来独往的个性让她从来不会掩饰自己,但自从遇上这个男人,她却变成一个很莫名其妙,而且情绪化的女人。 “喔?”尹劻转头瞥了她一眼。 “听说今年总裁会出席。”她胡乱找著话题。 沉默半晌,他突然开口:“你对总裁有多少了解?” “总裁?我进公司两年多了,从没见过他,只知道他有一半外国血统。” 她耸耸肩,因为这个无关紧要的话题,而松弛了不少紧绷的神经。 据其他同事说,总裁不但年轻而且英俊,作风却一向低调、鲜少露面,明天难得出席年终酒会,让不少同事期待许久。 “你对他好奇?” “才不!”她不以为然地低哼。“我对他长得是圆是扁一点兴趣也没有。” 闻言,尹劻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怎么,你见过他?”听出他笑中带著些许端倪,唐海翎怀疑地看著他。 尹劻含笑瞥她一眼。“是的,我确实见过他。” 看他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她心里不禁慢慢堆起疑问。“你认识他?” “就某方面来说,我几乎是从小看他长大的。”他轻描淡写地一笑。 唐海翎瞠大眸,一脸不可思议。 “你们是青梅竹马的朋友?”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这男人竟跟总裁有交情。 “可以这么说。”他的话仍带著几分玄机。 有个大人物朋友,难怪他总是那样独断独行,好像谁也不放在眼里似的。 “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唐海翎酸酸地损他。 “谢谢,这是我另一个优点。”他大方接受她的“赞美”。 唐海翎气愤瞪著他──这男人,总是让人忘不了他厚脸皮的特性。 不再答腔,她板著脸迳自别过头。尹劻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开口。 不多时,车子在唐海翎家门前停下。她顺手就要将身上的外套脱下还给他,却被他的大手阻止。 “穿著吧,外头凉,小心感冒。” 看著尹劻握著自己小手的大掌,她心跳突然停了几拍,他掌心里的那股热度,似乎一路蔓延到了心底。 他体贴的举动,霎时让她心底兴起一股奇妙的骚动,为了摆脱这股不寻常的情绪,她急忙抽回手打开门下车。 “晚安!”她含糊地丢下一句,就要离开。 “等一等!”不知何时,他突然出现在身后,唐海翎才刚转身,就被他的长臂一拉给扯回怀里。“你还欠我一个吻!” 她欠他──唐海翎还没反应过来,他霸道的唇就已经牢牢捕捉了她,连一口气都没来得及缓过来。 这个吻比起第一次更狂野热烈,滚烫的唇舌霸占她的每一吋唇瓣,撩拨她闪躲的香舌,掠夺她口中的甜美,一如他霸道的作风,完全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在他炙人的气息中,唐海翎的意识逐渐陷入恍惚,直到他喘息著骤然抽开身,一股袭人的凉意扑上她滚烫的双颊。 睁著一双犹然带著几分迷蒙的眸,她看见他唇边那抹戏谑的笑,整个人乍然清醒。 “你──你这个人,简直恶劣成性!”她羞恼地骂道。 他蓦然勾起一抹邪气的笑,贴近她耳边说了句:“别告诉我你不喜欢。” 唐海翎倏然倒抽了口气,涨红脸正要数落他的狂妄,却见他已潇洒地转身。 “明天见了!”别有深意地留下这句话,他迳自跨进驾驶座,踩下油门疾驶而去。 这个霸道的男人,才说他体贴细腻,实则根本经不起夸──气愤地瞪著消失在黑暗中的车尾灯,她恨恨想道。 悻悻然转身、正要回家,然而才走了两步,唐海翎的双眸蓦地大瞠。 他说明天?明天不就是公司的年终酒会,难不成这家伙也要去? 抚著仿佛还隐隐发烫的唇,唐海翎又恼又气,脑子里全乱成了一团,根本没办法理出个头绪来。 在走进家门的路上,她还是懊恼不已。 莫名其妙地,她怎会又被他给偷走一个吻? 寰宇航空年终酒会上── 七点不到,凯撒饭店的一楼大型宴客厅已经挤满寰宇航空的员工。 举凡没有飞行或地面勤务的员工都出席了,偌大的宴客厅显得热闹非凡。 传言今年总裁将亲自出席,为了这特别的一天,只要是女人,无论是地勤或者是空服员,都精心替自己打点了一番。 每个人都想见总裁一面,尤其是这两年新进的员工,更是想一睹总裁的庐山真面目。 毕竟总裁不是可以轻易见到的,更何况总裁夫人的位置还空悬著,每个人都还有希望,抱著不肯错失良机的心态,今晚的年终酒会俨然像场大型的选美会。 宴客厅一隅,穿著一袭黑色及膝洋装的唐海翎,正心不在焉地喝著果汁。 不同于平时优雅的都会女郎面貌,今晚的她看起来显得妩媚而性感。 黑色贴身洋装紧紧包裹著她姣好的身材,轻软的布料勾勒出她完美的曲线,裙摆左侧叉开两片美丽的波浪,修长匀称的大腿在黑色波浪中若隐若现。 上身低胸的设计巧妙地呼应著裙摆的浪花,精密的缝线在胸口收成一圈小荷叶边领,更衬托出她浑圆完美的胸形,以及那道神秘雪沟的性感。 她雪白无瑕的肌肤,搭配身上子夜般的黑,更制造出惊人的效果。 人群中她的身影看起来是那样美丽耀眼,性感中亦不失那股浑然天成的优雅,就连公司里诸多中外高级主管,都不时朝她投来惊艳的目光。 感觉到不时投来的视线,唐海翎有几分不自在。 在衣服的选择上,她注重的是质料跟款式,也偏好优雅舒适的穿著,像这种强调性感的贴身洋装穿起来,不但有引人犯罪的意图,布料紧贴在曲线上的感觉也令她不太自在。 但这件衣服是今天下午,她陪大姊海音逛街时,大姊执意买下来送给她的,还非得盯著她穿上这件衣服走出门才肯罢休。 承受著四周“关爱”的眼神,唐海翎不由自主地四下梭巡著,深怕阴魂不散的尹劻突然出现,她猜想,这种兴风作浪的机会他肯定不会放弃。 只是众多人群中始终不见他的身影,这让她总算放下心里的一颗石头,却又有种很莫名的──失落。 唐海翎,你疯了不成,能摆脱这男人你高兴都还来不及,怎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欢迎今晚各位同仁的参与──” 台上开始了今晚的活动,但却一个字也没有进到唐海翎的耳朵里,她的心思净绕著那团浑沌不明的心绪打转。 “我们欢迎总裁跟大家说几句话。” 随著主持人的宣布,她才缓缓收回目光,心不在焉地往台上看。 只见台上出现一抹挺拔的身影,从她的位置大略看得出总裁颇高,一袭笔挺的西装更衬托出男人的气宇轩昂,以及年轻企业家的志得意满。 但对于大家口中的英俊潇洒,她则没有多大的兴趣去证实。 “欢迎大家的参加!” 然而,台上传来的低沉嗓音,却蓦然引起她的注意。 这声音……好像有几分耳熟。 低沉的、喑哑的,还有一些戏谑的──都是来自这个声音。 不可能,天底下怎会有如此相似的声音,她满怀疑问地将目光投向台上。 一看到台上那张几乎不可能错认的侧脸,唐海翎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尹劻?她用力眨了下眼,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但再一定睛,那抹熟悉的挺拔身影,依然以完美得无懈可击的优雅姿态,站在台上侃侃而谈。 尹劻──竟然是寰宇航空的总裁,自己的顶头上司?! 这一瞬间,唐海翎忘了思考,只能怔怔盯著台上那道耀眼的身影,脑中尽是一片空白。 那个不修边幅的加拿大棕熊是他、那个浪荡不羁的机长也是他,那个总是扰得人胸口翻腾难平的男人,也是他? 望著他挂著迷人微笑的俊美脸孔,唐海翎有一种受骗的感觉。 他当然不是加拿大棕熊,也不是机长,而是堂堂寰宇航空的总裁。 霎时,唐海翎脑子一片嗡嗡作响,所受到的震撼与冲击,就像挨了一记闷棍,让她完全无法思考。 突然间,她曾赏过他一巴掌的手,竟隐隐发麻起来…… 尹劻──寰宇航空,还有那一整座山── 她真迟钝,怎么会没有想到?她早该看出,他绝不是普通的人物。 “你认识他?” “就某方面来说,我几乎是从小看他长大的。” “你们是青梅竹马的朋友?” “可以这么说。” 想起昨天那番对话,唐海翎羞恼挫败不已,更是怒火中烧。 她终于发现,自己简直像个大傻瓜,从头到尾都被他给要得团团转,像个小丑似的,在他面前演出一出可笑的谬剧。 几乎是立刻地,她拎起随身的小皮包,起身就冲出宴客厅。 早从她出现开始,尹劻就已经注意到她。 今晚的她美得让人屏息,让人无法不去注意──就像天际最璀璨的一颗星,谁也无法忽略她的存在。 始终没有表明身分,尹劻可以预料当她得知真相,势必会受一番冲击,但却没想到她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看著那抹美丽的黑色身影冲了出去,他胸口蓦然一紧。 “──接下来就让主持人接手节目!”匆匆丢下一句话,他快步下台,也跟著追了出去。 在马路边拦住即将跨上计程车的唐海翎,他塞了一千元请走计程车,半请半拉地硬是把她带下车。 气愤地甩开他的手,唐海翎站得老远,像是决心要跟他划清界线。 “有事吗?尹、大、总、裁!”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在生我的气?”他仔细审视著她。 “我──”一看到他那张凡事都理所当然的脸,唐海翎硬生生地吞下气。“没有!”她冷冷地别过脸。 “你在生我的气。”这次不再是疑问句,而是斩钉截铁的肯定句。 看著她那张美丽得惊人,却又写满愤怒与不满的脸庞,他无奈地耙梳了下一丝不苟的棕发。 “我没想到你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我反应激烈?”她不该吗?!她怒不可遏地瞪著他。 那个像傻子似的,被骗得团团转的人是她啊! 自从遇上他,先是欠下一个雨中人情,然后是驾驶舱里惊心动魄的吻,最后是昨晚那顿该死、却又莫名其妙扰得她心慌意乱的晚餐之后,他才告诉自己,他只是个善于伪装的骗子? 而这场骗局的揭晓过程,真是比奥斯卡金像奖的颁奖典礼,还要高潮迭起、紧扣人心啊! 以他精湛且生动自然,丝毫不露破绽的演技,实在该颁一座影帝奖座给他。 “抱歉!”他歉然望著她。 他没想到带有几分玩笑的善意隐瞒,竟会惹得她这么生气。 “原来我遇上的是一个骗子。”她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抖。 这算什么──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抱歉?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事到如今,他竟还能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完全无视她被骗、那种糟透了的感受。 “我没有骗你。” 是啊,他是没有骗她,他只是用他善于撩拨、伪装的那一套制造误解,让她相信,他只是个普通的平凡人。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忍住气,冷冷反问他。 “我说了!早在加拿大我就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了。” 光凭尹劻这个名字,这算是哪门子的知会?从头到尾,他根本就是有意故弄玄虚,把她当成傻瓜耍弄! “你说你看著总裁一起长大。”唐海翎的鼻子开始喷出热气。 “我是一路看自己长大,哪里不对?”尹劻一脸无辜。 “你──”原来,他还是个会玩弄文字游戏的大骗子。 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索性扭头就走。 “海翎──”他跨著大步立刻追了上来。 “一个堂堂寰宇航空总裁,我的顶头上司,却对自己的员工设了一个大骗局,这个游戏好玩吗?”她边走,边气愤难平地骂道。 “看我像傻瓜一样被蒙在鼓里,你觉得有趣、还是得意?你不但有本事掌管这么大一间航空公司,还很会演戏,影视界少了你实在是一大损失。” 她愤怒地快步往前走,奈何脚下的高跟鞋让她几度踉跄,她最后索性脱下高跟鞋拎在手上。 为了这个可恶得简直该下地狱的男人,她连形象也不惜豁出去了! “海翎,你听我说──”尹劻试图想拉住她。 “你走开!”唐海翎怒不可遏地甩开他。 “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刻意隐瞒你的意思,但如果这让你不舒服,我道歉,好吗?” 出乎意料地,他竟低头道歉。 闻言,唐海翎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有些讶然地看著他,但仍扑灭不了胸口那把熊熊的怒火。 被这么一个可恶的谎言给骗了,她却直到最后一刻才知道真相。 她会原谅他──才怪! 气冲冲地扬手招了辆计程车,唐海翎扭头就跳上车,在他懊恼的目光中绝尘而去。 第七章 回到家,唐海翎没有理会老妈想打探什么似的东询西问,蒙头狠狠睡了一觉,决心把尹劻彻底逐出自己的记忆、生活之外。 除了愤怒,她根本不该有其他感觉的,但偏偏当她单独面对自己时,却有一种深沉浓重的失落、莫名受伤的感觉。 她这么聪明、这么优秀,几乎是一路冠著模范生、优等生的头衔长大,她完美得连一个失误都不曾有过,怎会被骗得浑然不知? 然而她最在意的,却是他故意隐瞒、刻意欺骗的居心,好像──只是拿她戏耍作为消遣。 荒谬啊,对于这样一个萍水相逢,却莫名其妙被抢走两个吻、勒索了一顿晚餐的男人,自己怎会如此在意? 她忍住那种直往心底钻的痛,极力忽略向来自恃机灵聪明,也会被骗的羞辱,还得佯装若无其事,免得被唯恐天下不乱的老妈逮著小辫子。 这一夜,她睡睡醒醒,是有生以来最糟的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她都还没自恶梦连连的睡梦中清醒,老妈子便来唤人。 “三丫头,你那个叫‘相框’的朋友在外头要找你哪!”不管纠正几次,老妈始终记不住人家到底叫尹劻还是相框。 “你没让他进来吧?”唐海翎大惊失色地弹跳起来。 “没有。”唐家老妈摇摇头,显然也从她昨晚怪异的神情瞧出端倪。 “那就好!”她悄悄松了口气。“妈,你叫他走吧,我不想见他。”她疲惫地重新躺回床上。 昨晚几乎失眠了一整夜,现在她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跟人家吵架了?”唐家老妈小心翼翼地瞅著女儿两眼的血丝。 “没有!”她干脆地否认。她怎么敢跟尹劻吵架,他可是老板哪!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口又幽幽扯痛起来。 “唉,有话好说嘛,你条件是很好,但也别把架子端得太高,难得人家长得一表人才,配你也算绰绰有余了。”唐家老妈有意无意地说道。 绰绰有余?她老妈把自己的女儿当成什么了?市场上论斤秤两的猪肉吗?! “他是个骗子!”唐海翎冷冷丢来一句。 “骗子?”唐家老妈猛地一惊,立刻转身往外跑。“我马上去赶他走!”开玩笑,要是有个骗子女婿,她以后在街坊邻居面前怎么做人?! 唐海翎看著老妈火烧屁股似的仓皇样,忍不住摇头。不是她要说,有时候她这个老妈实在很现实,尤其是多了两个有钱的总裁女婿以后。 原以为这个闭门羹会让他从此消失,不再出现,但她显然错估了尹劻这个男人的决心跟毅力。 第三天上午,她应二姐唐海优之约正要出门,就见到他守候在门外,她赫然一惊,连忙躲回屋内,连一句话也没给他机会说。 唐海翎从来不怀疑,尹劻是那种一旦决定要做一件事,就绝对会不择手段、贯彻到底的人。 接下来几天,他不是每天登门造访,就是电话攻势,简直像疲劳轰炸,非把她吵到自动走出大门投降似的,完全是他尹氏一贯的霸道作风。 最后,连老妈都受不了这种轰炸,每天一大早就逃出门避难,把这个烂摊子丢还给她。 只是电话可以不接、门可以不出,但是,她不能不工作。 为了出飞勤,不得已,她只得拖著航空箱踏出家门,并如预料中地被显然已经得到情报的尹劻逮个正著。 她确实很难逃得出他的掌心,因为她飞勤的班表全在他掌握中。 “为什么不见我?”他挡住她的去路。 唐海翎抬头望进他深邃无边的眸底,不知怎么地,此刻她竟觉得里面多了一抹沉郁。 他依然一如记忆中高大挺拔,耀眼得连太阳都为之失色。 “对不起,我对蒙总裁召见没有兴趣。”她冷冷地回道。 “敌视我会让你比较好过些吗?” 他的话让她顿时语塞。 她聪明冷静、灵活清晰的思路,以及独善其身的理智,一旦碰上他,却全都不管用了。 “如果还想维持公司内部纪律,不想你的员工迟到,你最好让开。”她深吸了口气,以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语气道。 “我可以取消你的飞勤任务。”他的口吻似试探、似威胁。 “我宁愿提出辞呈,也不要一个处事不公的上司。” 平时她独特的个性确实令他颇欣赏,但此刻,他却被她的固执气得只想打她一顿屁股。 望著她丝毫不肯让步的脸庞,两人好半晌就只是僵持著。 但倏地,他扬起了嘴角。“我不取消你的飞勤,跟著你总可以吧?!” 谁也想不到,平时那样气宇轩昂、正气凛然的尹劻,竟然露出一抹赖皮的贼贼笑容。 唐海翎凝霜的美颜忍不住被他逗得软化一大半。 “你没事好做吗?”她没好气地问道。 “有啊!”他一脸认真的表情。“我正在追你。”语毕,还不忘送上一抹迷人的微笑。 “你到底想做什么?”心陡然停跳一拍,她气恼地问。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我想追求你。”他的笑容始终不减。 她美丽、聪明且独立,其实跟时下标准的现代女子并无不同,但他就是觉得她很特别。 特别到他不惜用五天的时间守候在她家门外,用有损他男性尊严的低姿态来博取她的原谅。 望著他迷人的笑容,唐海翎的脸庞不由自主地红了。 她──她怎么能接受他的追求? 他或许长得英俊迷人,笑容或许是有那么点蛊惑人心,身上带著足以让人神魂颠倒的魅力,但,他骗了她── 算了吧,唐海翎!她听见心底的声音这么告诉自己。 事实上她并没有任何损失。说穿了,除了心理上的些微受创,以及自尊的些许挫折,这其实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谎罢了。 最重要的是,她莫名其妙地喜欢上自己口中的骗子了。 这个人,不只骗人,还骗心,可恨! 但是,跟人家僵持了那么多天,这会儿叫她怎么拉得下脸来? “很抱歉,我对你没有特别感觉。”她赌气地说道。 尹劻自认不是什么万人迷,不过,他实在不习惯被女人拒绝。 凭著特殊的身分,当然不乏女人对他投怀送抱,但是,他从来不曾有过这种被爱情征服的感觉。 “对我没感觉?那为何你的视线总是停留在我身上?”他不是傻瓜,而且自认很懂女人。 “我……我……”她的眼神闪烁,迟迟拿不出一个合理的借口。 “承认吧,我们都互相吸引不是吗?” 他们僵持许久,久到她几乎以为,自己即将在他的凝视下投降。 “我才不想有个引人侧目的男朋友。”她终于不情愿地开口了。 闻言,尹劻先是一怔,继而忍不住笑了。 她是多么与众不同啊! 以往他身边的女人都只想著要怎么吸引他的注意,获得他的青睐,而这个女人竟然嫌弃他的身分?! 这一刻,他更加坚定──他非要这个女人不可! “我会尽量,呃──不那么引人侧目。”他忍住笑,佯装一本正经地对她做出承诺。 “你敢笑我?”唐海翎羞恼地红了脸蛋。 “对不起,你的首肯让我有些飘然忘我了。” “谁答应你了?!” “你会答应的。”尹劻说得极有把握。 “为什么?”唐海翎不服气地问道。 从来没有人敢支配她,也没有人能预测她的反应,就算是这个神通广大,近乎神话的男人也一样。 “因为──”他坚定地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牢牢圈紧怀中的馨香柔软。“我打算用‘柔性的劝导’慢慢说服你,直到你答应为止。” “你──” 不给她机会开口,尹劻便俯头印上她柔软甜美的唇瓣。 爱情这东西啊──从不给人选择来到的时机。 在爱情那股致命的吸引力下,尹劻跟唐海翎开始交往了。 或许是因为两人个性中那份相似的特质,也或许是尹劻卖力的“说服”奏了效,爱情的火焰一发便不可收拾,热度惊人。 最不可思议的是,一路走来都以争吵做为开端,以不欢而散收场的两人,竟然意外地契合,就像是两个齿轮般地融入彼此、咬合紧密,常常只需从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推知对方的心思。 令人无法想像的是,看似大而化之、霸道成性的尹劻,竟然也有如此温柔细心的一面。 他对她总是热情体贴、温柔备至,总有些出奇不意的浪漫举动,他用尽一切所有能对她好的方式,非要把她宠上天似的。 刚飞完一趟欧洲,唐海翎从机场出来,才跨上尹劻的高级轿车,他便立刻递来一只包装精美的紫色盒子。 “拜托,不要再送我礼物了啦,我满满一抽屉都快放不下了!”用不著拆,她就知道里头是什么东西。 交往后这两个多月以来,他送她的耳环、项炼,还有族繁不及备载的香水、名牌皮包,简直多得可以去开精品店了。 他不在乎钱怎么花,她收这些东西却收得有点生腻了。 “那你喜欢什么,我下回送给你。”他喜孜孜地问道。 送东西?这就是他对人好的方式? 或许他不明白,其实她只希望两个人在工作之余能聚一下,看场电影、吃顿晚餐,陪伴彼此──她对爱情的期待真的很简单。 “不用了,我什么都不缺。”唐海翎摇摇头。 尹劻不解地瞅她一眼,耸了耸肩──看来,他是真的不懂。 “饿了吗?”他换了个话题。“我订了家陶板餐厅。” 这就是跟尹劻在一起的好处,她永远也不必为下一刻要发生的事情操心,做事缜密有计画的他,总是习惯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无可挑剔。 或许以往的唐海翎,会觉得这样的男人过于强势,也太具支配欲,但现在她倒开始习惯由他掌握主导权。 这或许就是爱情的魔力吧,竟然能让她从女权至上主义者,彻底变成一个小女人! “嗯!”她甜甜地点点头。 吃完了晚餐,两人步出餐厅,沿著人行道一路悠闲地散步,走向停车场。 被他温暖宽大的掌牢系,凉风迎面吹来,唐海翎胸臆涨得饱满,一种微妙的幸福感洋溢整个心口。 悄悄紧握他的大掌,她眉眼含笑,原来这就是爱情──她想。 “海翎?好巧喔,竟在这里遇见你!” 突然间,一个颇为美丽的女子,远远朝他们跑了过来。 “你跟男──”同属空服员的方雪莉,热络地转头看清她身旁的人,话声陡然消失在大张的嘴里。 “海翎,你、你──”方雪莉瞪大了眼,震惊得简直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认得出站在唐海翎身边的那个英俊男人,就是她们具话题性的总裁──尹劻。 正惊疑之际,她的视线蓦然触及两人紧紧交握的手。 方雪莉狠狠地倒抽了口气,结结巴巴问道: “你跟总、总裁是……男女……朋友?”她的目光来来去去,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唐海翎羞红了脸急忙想抽回手,不料却被尹劻紧紧扣住。 “欸──” 唐海翎略带娇嗔地瞥了他一眼,他懂得她的暗示,只得勉为其难地低哼了声,算是回答。 看著两人之间交换的眼神,誓言钓个金龟婿当少奶奶的方雪莉,嫉妒得眼睛几乎要冒火了。 她贪婪的目光扫过尹劻宽阔厚实的胸膛,以及身上极具品味的黑色高领衫、西装外套,突然强烈地想得到这个男人。 她自认长得比海翎漂亮出色,身材也绝不输给她,一定能掳获尹劻的心──男人都是善变的,不是吗? 思及此,她立刻绽出一抹无比灿烂的笑容。 “总裁,我叫方雪莉,跟海翎是同一期进公司的空服员──” 不等唐海翎引见,她主动上前介绍起自己。 一想到若是变成飞上枝头的凤凰,不知会招来多少羡慕的眼光,再想到下半辈子穿金戴银的少奶奶生活,她说得更是起劲。 孰料,对于她的美色,尹劻不但完全无动于衷,深邃的眸底甚至还出现了一丝丝不耐。 这个女人聒噪不休、言不及义,而且已经严重占用他跟唐海翎别后宝贵的相聚时间。 “真高兴在这遇见总裁,这是不是人家所谓的缘分──” “抱歉,我们还有点事。”甚至不等她说完,尹劻立刻打断她。 “尹劻──” 他礼貌地点了下头,立刻带著唐海翎离开,无视于她的抗议。 “海翎,我们再联络啰!”方雪莉怔了怔,旋即像是想起什么,高声朝远去的唐海翎喊道。 带著些许不甘、些许怅然,望著逐渐消失在视线外的挺拔身影,方雪莉骤然下定了决心。 她要他! 无论如何,她非得想办法把尹劻给抢过来才行,就算是必须背叛朋友也在所不惜! 第八章 一进到位于市郊的高级别墅,尹劻立刻将唐海翎扯进怀里,大手托住她的后脑杓,饥渴地吻上她的唇。 狂肆的热情宛如野火,来势汹汹一发不可收拾,他急切地掠取她口中的甜美滋味,用热情诉说对她几欲发狂的思念。 她柔软的身躯、沁入胸臆间的馨香,让他不由得将她拥得更紧,像是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像是怎么也吻不够她,尹劻的大手捧起她的脸蛋,吻得更加大胆、深入,滚烫的唇舌灵活地在她的檀口中勾弄,逗弄撩拨她羞怯的香舌。 唇下生涩惊羞的反应,让尹劻在心底忍不住满足地叹息。 唐海翎怎么看都像个新新女性,但对于接吻却宛如一个还未启蒙的学生,在她身上,尹劻彻底满足了当个老师的成就感。 但是,对于那道最后的防线,唐海翎总有著几分坚持,尹劻也慎重看待,不愿贸然让彼此的关系复杂化。 但该死的,他想要她,想得浑身都发疼了,只是他实在不舍亵渎了这么纯真美好的她! 在紊乱的喘息中,他们急切地寻找彼此的温暖与温柔抚慰,一个星期的分离,让两人都有些失控了。 尹劻的唇舌顺著她修长的颈项一路往下滑,在美丽的锁骨上徘徊流连,扣子一颗、两颗……不知不觉地被解开了。 双颊嫣红似火、意识混乱迷蒙的唐海翎,忘了谨守最后一道防线的原则,只觉得在他的唇舌下、他带火的大掌下,自己仿佛燃烧了…… “你好美──”他喑哑的喘息在她耳边响起。 唐海翎眼中看不见自己早已赤裸的身子,只看得见他幽暗眼中的赞美、惊叹,以及──浓烈的欲望。 她知道自己贸然交付身心的决定有些危险,但面对他蕴含千万深情的温柔,就算是飞蛾扑火她也义无反顾。 一个星期的分离,他觉得自己好像一条渴水的河,只有她宛如雨水般甜美的滋润、柔软温情的抚慰,才能解除自己面临干枯的痛苦。 他用唇赞美、膜拜她迷人的每一吋肌肤,以无所不在的热情点燃她身上那条引线── 一场激烈纠缠的欢爱,在这个首次分离后重聚的夜晚,终于在压抑许久,凶猛反扑的狂烈欲望促使下展开。 在尹劻的汗水、喘息中,唐海翎融化了、沉醉了。 她丝毫感觉不到第一次容纳欲望的痛楚,只感觉得到他滚烫的肌肤是那样紧贴著她,浓烈好闻的气息绵密地围绕著她,而他──正毫无一吋空隙地被包裹在她身体里面。 爱情,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它将短短相识不及三个月的两人,紧紧地牵在一起,让他们为彼此心醉、疯狂。 抛开相识时的偏见,这些时间以来,唐海翎发现,尹劻有著多得令人数不完的优点,他聪明、开朗而风趣,懂生活、讲究品味,是个让人一深入了解就会疯狂迷恋的男人。 她疯狂眷恋他的一切,眼里只有他,日升月落全都只为他,她的世界里仿佛只看得见尹劻。 在他熟练技巧的带领下,她首次领略到结合的美好。随著他不断往上攀升,唐海翎感觉自己越飞越高、那股酥麻也越来越强烈── 抵达最后绚丽灿烂的终点,瞬间爆炸的那一刹那,他们紧紧交缠,同时发出满足的惊叹。 这一瞬间,他们像是看到了幸福的色彩! 云雨骤歇后的房间里,弥漫著一股慵懒的气息。 尹劻展臂将唐海翎紧紧拥在胸前,大手轻抚著她的长发,沉醉在淡淡茉莉花发香中。 唐海翎静静依偎在他怀中,若有所思的美丽脸庞像是在思考著什么。 “劻。”她突然开口轻唤他,划破房内的静谧。 “嗯?”伸出另一只大手轻抚著她光滑细嫩的背,尹劻心不在焉地应道。 “你有没有想过──结婚?”唐海翎带著几分小心、几分羞赧地问道。 霎时,沉醉在她发间的指尖突然发麻。 “结婚?”他低下头望著她。 “有什么不对吗?”唐海翎微微地蹙起眉头,那副疑惑的神情依然美得让人心动。 “你想结婚?”他慎重确认。 “我只是觉得,我们都到适婚年龄了──”说话时,她甚至不敢看他。“而且我们在一起的感觉也很好,不是吗?”最重要的是,她想跟他一起生活、为他孕育孩子。 他敛著眉沉思许久,那凝重、深沉的神情是她从未看过的。刹那间,她突然觉得自己离他好遥远,远得仿佛她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男人。 “海翎──”他沉重地唤了声,思索著该如何开口。 她很美、很动人,跟她在一起的感觉也很好,但是──他不要婚姻。 从父母的婚姻中,他体会到看似美好的爱情,对双方所造成的伤害。 与其拥有一个可能会是个错误的婚姻,他宁愿用一颗真心、一辈子去呵护宠爱唐海翎。 “我们很适合彼此,在各方面也都很契合,但是──”尹劻顿了下,轻声吐出一句:“我并不适合结婚。” “我并不适合结婚”这几个字,像是一颗威力强大的炸弹,彻底摧毁了唐海翎的平静。 飞上云端的幸福,一下子重重摔进了深渊。 “我们仍旧可以维持像现在这样的关系,我会爱你,会给你想要的一切,只除了──婚姻。” 唐海翎楞楞地看著他一开一合的嘴,却连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眼前的情况有些荒谬,好像她正陶醉在美丽动人的电影情节中,却突然有人将自己拖出戏院,告诉她,她走错了电影院。 “为什么?”她近乎麻木地问道,思绪浮浮沉沉,寻不到定点。“你说你爱我不是吗?”她以为相爱的终点就该是婚姻。 “没错,我是爱你、为你著迷。但是一段长久稳定的关系,并不一定非把彼此困进婚姻的囹圄里不可。”他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懂了。”唐海翎自嘲地点点头。 她好像直到这一刻才终于弄清楚,原来他要的不是一个白头偕老的伴侣,而是一段合则聚、不合则散的自由关系。 她强忍著眼底灼热的湿意,却忍不住心口一圈圈扩大的痛。 仿佛沉默了一世纪之久,她终于做下决定。 “我们分手吧!”她垂下眼掩饰心痛。 “为什么?”他以为他已经把话解释得够清楚了。 “你还是不懂是不?”唐海翎苦涩一笑。“我想要一个家,有丈夫、有孩子,就像避风港,无论快乐伤心,都能被包容,而不是一段毫无未来的短暂关系。” 孩子?他心头倏然一惊。 看著她认真的表情,他陷入了沉思。 他不要婚姻,也不想要孩子,这两样都将牵绊住他的自由,但是──他想要唐海翎! 她是那样特别,那样让他不舍轻易说再见,为了她,他坚定的信念甚至逐渐开始动摇。 他想,为了留住她,他应该可以容许拥有一个跟她一样聪颖、独特而美丽的孩子。 “好吧,我们可以有孩子。”这是他唯一能让步的。 “就这样?”唐海翎因为这样的荒唐而失笑,心却更加紧绷发疼。 “就这样!”尹劻坚定地回答她。 她再度自嘲地一笑,静静起身穿回衣服,收拾起属于自己的东西,转身走向大门。 “你到底要什么?”尹劻气恼地在她身后高吼道。 所有她想要的一切他都愿意给她,甚至愿意为她承诺忠实,难道这样还不够?! “你知道的。”她停下脚步,轻轻回他一句。 该死,这是他唯一办不到的! “为什么你非要那一句承诺不可?我以为我们会有同样的想法。”他们在各方面都是那样契合不是吗? 他不懂,像唐海翎这么一个看似时髦前卫的女人,竟也会憧憬婚姻这种不必要的东西?! “我想,或许自始至终你都从未了解过我。”她轻轻地说道,旋即步出大门。 望著她美丽的背影,他知道她这一走,或许会就此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一如空中划过的流星,除了那抹转瞬即逝的璀璨,再也寻不到痕迹。 目送她的身影隐没在窗外的黑暗中,挣扎、不舍,矛盾的种种情绪在尹劻心头翻涌。 他实在不懂啊,为何她偏偏执著于那张薄纸里牵系的关系,而不惜跟他分手? 他不懂,实在不懂,婚姻在她心底,到底代表著什么意义?! 就像他的父母,即使存在那份婚姻关系,却不相爱,两颗心南辕北辙,丝毫找不到交集点,多可悲是不? 他承认她美丽、特别,强烈地吸引他。失去她,让他心里很不好受,就好像被人硬生生从手里抢走心爱的宝贝一样。 有几秒钟的时间,他几乎想不顾一切追她回来,但他不能── 因为,他给不起她要的那句承诺! 但事实上,唐海翎真能像勇敢平静地走出他视线那样,从此心如止水吗? 答案当然是──不! 强撑著最后一丝尊严,她走出他家大门,却仿佛已被抽空了灵魂。 她失魂落魄地往回家的方向走,忘了怎么搭车、也忘了怎么让两条又痛又酸的腿歇息,就这么麻木地一路走回家。 夜风迎面轻轻拂来,却让她的眼睛痛得想掉泪── 那是因为风吧,风吹痛了她的眼,才会这么莫名其妙地惹出她的泪,只是,为何风吹不进的胸口也这么痛? 她以为自己够成熟、够世故,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相信,童话故事中的公主与王子终究会因爱而永远在一起。 她以为他眼中的温柔、深情,就是承诺、就是永远,但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实在天真得近乎荒谬。 他不要她,从来就不打算承诺,他要的,只是一段趁鲜品尝的速食爱情,合则爱,不合则散,谁也不必约束谁。 但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她要爱情、要婚姻,更想要一个爱她的丈夫、一群可爱活泼的孩子,一个完整收容幸福的家啊! 心口那一阵一阵的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只好蹲下来,用力做著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喘过气来。 无论如何努力想平息,那股痛楚还是拧得心口发紧。 “唐海翎,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大傻瓜……” 她捂著脸,心碎地低喊道。 是的,也唯有她这种傻瓜,还会相信爱情的永恒! “你这个傻瓜!” 夜深人静的唐家,突然传来一个高分贝的叫嚷。 “知名寰宇航空的总裁看上你,你竟然放著不要,你脑袋坏啦?” 小腹微凸的唐海音双手插腰、扯开大嗓门,冲著坐在床边的唐海翎不停地数落著。 从尹劻住处回到家,正巧一天回三次娘家的大姊也在,她怪异的神色一下就被大姊看穿,经不起一再追问,唐海翎只有一五一十地说了。 谁知道大姊竟然开始数落起她,还越讲越激愤。 “你向来是个聪明人,怎么这回这么笨,竟然放著这台超级印钞机不要,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家的男人只会印新台币,而海翎的可是连美金都印,怎能轻易放过? “大姐,你不懂──” “我怎么会不懂?!”唐海音不以为然地哼了声。“说起恋爱,大姊也是轰轰烈烈地谈过一回。”要不,她家那个将近一百分的老公是怎么来的? 说起这个,唐海音就怨叹。 从小,海翎就是他们家最与众不同的孩子。 她很聪明,思路清晰、辩才无碍,举凡所有令人羡慕的优点她全有了,特立独行的个性,让她比她们这些当姊姊的多了分成熟稳重。 她总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要的是什么,她有数不尽的优点,完美得几乎不像是唐家人,老爸跟老妈仿佛把身上最好的基因都给了她。 但海翎却偏偏对某些事情有特别的执著,那绝不妥协的拗脾气,有时连她这个大姊也会被气得半死。 就像现在,竟然为了一个这么简单的问题,而自寻烦恼── 这下她总算知道,在爱情面前,就连向来聪明的妹妹也会有盲点。 “他说他不要婚姻……”唐海翎艰难地吐出话,每说一个字都会令她心痛上一回。 “有了这个大财主,你要婚姻干什么?”唐海音两眼一翻,忍不住吐槽。“况且,这天底下没有改变不了的事,就算是男人也不例外,瞧我,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她说得万分得意。 就连聂仲玺那种只知道赚钱的工作狂,都被她无往不利的魅力给征服,天底下还有什么办不到的事? “大姊,钱对每个人来说,不尽然那么重要,也不是每个人都像姊夫一样,懂得及时把握爱情。”唐海翎黯然说道。 “小傻瓜,等久了就是你的,这道理你该不会不懂吧?!”唐海音丢了个眼色给她。 “大姊,你的意思是说──我该回到他身边?”向来极有主见的唐海翎,竟出现一刹那的迷惘。 回到他身边,守著一段没有未来、或许永远也等不到承诺的爱情──她办得到吗? “当然,男人有时候就是嘴硬,嘴巴上说不爱你,心里却比谁都在乎你,对于比较顽强固执的人嘛,就需要一点时间去突破心防,时间一久,等他发觉你的好,还怕不把你牢牢锁在身边,任你予取予求吗?!”唐海音说得头头是道。 一个男人当面表明不要婚姻,能从他面前离开,已是对她尊严的最大考验,难道她还得回去求他? 她办不到── “办不到也得办!”唐海音的声音陡然插入。“你爱他吗?”她睨著眼、弹弹戴著硕大钻戒的纤指,闲适问道。 沉默半晌,她终于艰难地点点头。“爱。” “那不就结了,在所爱的男人面前就算连尊严都没了,也没啥好觉得丢脸的,别忘了,你爱他耶!”唐海音替她归纳出结论。 是啊,爱一个人就不该那么轻易放弃,否则,那便不是真正打从心底而生的感情了…… 骄傲如她,从来不曾在谁面前低过头,唯有这一次,她决定抛下尊严。 谁叫──她爱惨了他! “去找他谈一谈,知道吗?!”唐海音难得摆出大姊的样子。 唐海翎咬著唇,点点头。 任务圆满达成,又是功德一桩,唐海音满意地笑了。 “跟骗子有啥好谈的──” 突然间,门边传来一个细碎的嘀咕。 两人不约而同地循声转头,唐海翎立刻气急败坏地嚷了起来。 “妈!你干嘛躲在门外偷听?” “我关心自己的女儿有什么不对?”唐家老妈答得理直气壮。“你们讲的是那个老打电话来,叫做‘相框’的家伙吧?这臭小子不但会骗人,还敢欺负我女儿,以后让我见著他,非打断他那双狗腿不可!” 不待女儿们回答,唐家老妈立刻忿忿地数落起来,最后甚至还撂下狠话。 “妈,谁告诉你,我被人家欺负啦?”唐海翎又羞又气。 “不是被欺负,用得著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唐家老妈一脸不以为然,瞅了眼鼻头红通通的唐海翎。 “我、我──唉呀,我累了,想睡了啦,你们都出去!” 唐海翎解释也不是,承认也不是,索性把大姊跟老妈全赶出房间图个清静。 门外,唐家老妈纳闷地盯著门板许久,忍不住对大女儿嘀咕。 “丫头,这个‘相框’究竟是什么人,三丫头干嘛叫人家骗子,还跟人家‘勾勾缠’?” “妈,他叫尹劻不叫相框。”唐海音懒洋洋地纠正她。“而且人家还是堂堂寰宇航空的总裁哪!” 要不是已经有个英俊潇洒兼多金,简直快把她捧上天的老公,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巴住尹劻这个优质男人。 啥?寰宇航空的总裁?唐家老妈的下巴险些掉下来。 “没错,人家名下不但有上百亿美金资产,还拥有百来架飞机,恐怕我们的王永庆还差人家一大截哟!” 比王永庆还有钱?唐家老妈的眼睛睁得简直大到不能再大。 “妈,我要回去了,司机在门外等了。”唐海音打了个呵欠,懒懒摆了下手,便迳自步出大门。 直到女儿的身影消失许久,唐家老妈才终于像是如梦初醒般,猛然跳了起来。 迈著肥短的双腿,她闷闷不乐地在客厅里兜起圈子来。 这一刻她懊恼的不是女儿曲折的感情事,而是错失那个极可能成为第三个有钱女婿的事实。 懊恼啊,亏她一世英名,竟然白白放过这头大肥羊! 第九章 小心翼翼地摸进卧室,方雪莉听著从浴室里传来淋浴的水声,内心忍不住激奋呼喊。 太棒了,尹劻在洗澡! 虽然骗过门口的管家费了点唇舌,为了找尹劻的房间,也让她费了一番功夫,但眼前这个机会实在太完美了,简直像老天爷刻意要帮她似的。 环视著蓝色调,且充满著男性气息的房间,方雪莉立刻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剥个精光,然后跳上床。 她对自己的身材与魅力向来很有自信,虽然她三番两次藉机想接近尹劻,但他的态度却始终冷淡,从不正眼瞧她。 但男人嘛,有谁在看到自己床上躺了一个秀色可餐的裸女后,还能够无动于衷地当柳下惠? 为了这一天,她还特地花了近万元去作了处女膜整型手术,一旦尹劻冲动难耐地要了她,她就可以藉此要求他负责,总裁夫人的位置非她莫属。 脑海中浮现两人激烈交缠欢爱的画面,这让她浑身不禁躁热起来。 她交往过的男人不计其数,但却没有一个会像尹劻这样,让她有种神魂颠倒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他很有钱,可以让她一辈子当个养尊处优的少奶奶,再也不用到飞机上替客人端盘子,看人脸色。 既然看准了这个能让她晋身豪门的机会,说什么她也不会放过。 呵呵──她方雪莉就是这么一个懂得把握机会的人呀! 存著对尹劻的最后一丝希冀与眷恋,唐海翎决定好好地跟他谈一谈。 怀著纷乱而忐忑的心情,她没有事先打电话,独自来到他的别墅外。 门外,早已熟识的管家替她开门。 “张管家,尹先生在吗?”她朝管家微微一笑。 “呃──”迟疑半晌,管家神色有几分不自在地说道:“尹先生在房间里,我去请他下来。”说著就要往楼上走。 “张管家,不用了!”唐海翎阻止他。“我自己上去找他就可以了。” “可是……”张管家欲言又止。 “没关系,我有重要的事要跟尹先生谈谈,你去忙你的吧。” 犹豫好半晌,张管家总算放行。 平时张管家态度很和气,对她也总是礼遇三分,怎么今天好像有些反常,似乎不希望她上楼找尹劻? 怀著几分疑问,唐海翎独自走上楼,来到他的卧房外。 一路走来充满勇气的她,却突然迟疑不前。 千万不能退却!她得为自己争取幸福──她这么告诉自己。 幸福是要靠自己去追求的,如果连她都不能替自己争取幸福,那么还有谁能帮她?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坚定地伸手推开房门,然而,映入眼帘的不是她思念牵挂的人,而是一个这辈子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雪莉?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海翎瞪著床上那个光溜溜的躯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海翎?”方雪莉的思绪有几秒钟的停摆。 她只是想来勾引尹劻,却从没想到会被唐海翎撞见,但立即地,她迅速反应了过来。 只要逼走海翎,那尹劻不就是她的吗? 她可不能辜负上天这一石二鸟的巧妙安排啊! 拉起丝质被单盖住自己赤裸的身体,方雪莉用力挤出眼泪,装出一脸错愕与惊惶。 “海翎,我──我可以解释──”她的目光,还不时飘向一旁的浴室。 顺著她的目光,唐海翎跟著震惊地望向浴室,在听到里头传来淅哩哗啦的水声后,她的心彻底碎了。 凌乱的大床、方雪莉脸上那像是欢爱后残留的绯红,以及浴室里传来冲澡的声音── 再怎么天真,她也猜得出来几分钟之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浴室里那一阵阵的水声,就像是鞭子一下下地抽打著她的心口。 尹劻那张总是戏谑含笑的俊脸、那双总是温柔深情的眸,是那样清晰、突如其来地浮上脑海。 曾经,在这张大床上,他们呻吟、喘息,汗湿了彼此,那样紧密地融合在对方的身体里…… 如今,她才走了不过几天,他竟已经毫不眷恋地找到新的替代品?! “你跟尹劻──上床?”艰涩地吐出这两个字,她的心几乎碎了。 “我──我──”方雪莉一脸惊怕地咬著下唇,眼底的泪泫然欲滴,让人看了著实不忍。 “海翎,对不起,我实在太喜欢总裁了,经不起他一再地要求,我一时情不自禁,才会……”说著,她捂著脸哭了起来。 尹劻要求方雪莉上他的床? 听著床上传来阵阵凄切的哭泣声,唐海翎浑身麻木得几乎没有知觉,心酸得想哭,却没有泪。 她不敢相信,她的朋友跟男友竟然背叛了她── 突然间,方雪莉停止哭泣,用力擦干泪,信誓旦旦地说道: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也不会破坏你跟总裁的感情,我只是想留下一个回忆,只是这样而已,真的!” 她看起来太无辜,那流著泪恳求她原谅的模样十足可怜兮兮,谁也无从怀疑她的用心。 原来,这就是他不要婚姻的原因…… 游戏人间、玩弄女人,享受被女人的爱慕拱上云端的感觉,难怪他视婚姻如敝屣。 原来,这就是心碎的滋味! 在眼泪即将淹没视线前,唐海翎遽然转身冲出大门。 情况外的尹劻冲完澡一出来,立刻发现在他床上光裸著身子的方雪莉。 他的脸色顿时冷沉了下来。 “你是怎么进来的?”这阵子以来,他几乎快被她的纠缠给搞疯了,这下她竟然胆子大到敢私自跑进他房间?! “总裁,为了见你一面,我不得已骗管家说是为了公事,他才让我进来。”方雪莉不敢迎视他的眸,尹劻浑身散发的那股气势,让她心生畏惧。 “你又想做什么?”他冰冷的眸子,依然没有半点温度。 深吸了口气,方雪莉大胆地将雪白的胴体贴上他。 “总裁,我喜欢你──” 眼前玲珑有致的美体,足以诱使圣人犯罪。 “穿上你的衣服!”孰料,他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只一把捞起地上的衣服丢给她。 尹劻那冷冽的语气,让她忍不住害怕起来。 “总裁,别拒绝我,我是心甘情愿的,求你要我──”方雪莉强鼓起勇气,恬不知耻地哀求道。 “别作践自己,我不喜欢你,也没兴趣占你便宜。” 一转身,他正要打电话吩咐司机送她回去,却瞥见地上有串钥匙,拾起一看,竟觉得有几分眼熟。 “刚刚谁来过?”他怀疑地眯起眸,厉声问道。 “呃,是──是──”方雪莉吞吞吐吐半天,两眼闪烁不定。 他倏地一把擒住她的纤腕,冷硬地又问了一次。“说!刚刚谁来过?” 方雪莉无计可施,只得照实回答。“是──是海翎。”她怯怯地吐出一句。 “该死!”尹劻狠狠地爆出一声低咒,几乎把方雪莉吓坏了。 光看这么大串钥匙掉了却浑然不觉,可见一定走得很匆忙,他也更加肯定,海翎铁定是误会了什么。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该与不该碰在一起的事,全在这一天碰上了。 “在我回来以前,你最好自动消失。” 丢下一句话,他抓了件衣服,立刻转身大步冲了出去。 在唐海翎即将冲进家门前,尹劻追上了她。 “海翎,等一等──”尹劻一把拉住她,转过身面对他的,是苍白得像纸一样的脸庞。 “别碰我!”她愤怒地甩开他的手。 他的人、他曾经的柔情蜜意,他伪善的面孔,都让她觉得作呕! 胸口紧绷得近乎窒息,她断然地扭头而去。 “海翎!”尹劻心急地再度追上她,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海翎,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她用力捂起耳朵,失控地放声大喊。 “海翎,你误会了,我跟方雪莉──” “你嫌对我的羞辱不够吗?还要钜细靡遗地详述那些不堪的细节?”她悲愤地望著他,又再度激烈挣扎起来。“你放开我──放开我!” 她奋力挣扎著,眼底却逐渐被心碎的泪水淹没。 在一片蒙眬的泪影中,他那曾经熟悉、令人怦然心动的怀抱与气息,如今却令她心痛得无法呼吸。 她简直像是疯了似的,拼了命在他怀里又推又打,一双眼红得像是染了血,却倔强得连一滴泪也不肯掉下来。 不一会儿,她纤细的手腕立刻磨出一大片红肿。 尹劻实在怕她伤到自己,索性牢牢把她圈在怀里。 他不敢相信,平时总是那样冷静、沉著,不轻易被牵动情绪的唐海翎,竟然会愤怒失控至此,像个被激怒的孩子一样,毫无理性可言。 “海翎,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 虽然有些窝囊自己竟得讲起电视上三流连续剧的台词,但这种误会,他还是不得不向她澄清。 “你要向我解释什么,我亲眼所看到的事实?”她不敢置信地讽笑。 究竟她所认识的尹劻,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还是个演戏功夫烂到家的蹩脚演员?! “方雪莉不请自来,我跟她之间真的什么也没有。”尹劻比无辜更无辜。 “你跟她没什么,她会一丝不挂地躺在你床上?”他若不是说谎的技巧太差劲了,就是把她当傻瓜。 面对她的质问,尹劻登时哑口无言。 他确实很难解释,方雪莉为何会光溜溜地躺在他床上,还不巧地被她给撞个正著。 这不是倒楣是什么,难道能说是上天给他的考验? “我知道这听来有些荒谬,但是你该信任我的。”他烦躁地耙梳了下头发。 “我该相信你?”唐海翎嘲讽一笑,失望而心碎地望著他。“省省吧!你不要婚姻、拒绝束缚,不就是因为你只想玩弄女人、游戏人间吗?我看不出有哪里误解了你。” “妈的!你为什么不听我解释?”积压了满肚子的闷气,让尹劻忍无可忍地爆出低咒。 “你非要逼我把不堪入耳的真相挑明是不?”唐海翎幽幽说道。 “什么真相?”“不堪入耳”这几个字尤其刺耳。 “雪莉已经都告诉我了,她说是你要求她,她一时经不起诱惑才──” “荒谬!”他愤怒地大吼打断她。“我尹劻需要去强迫女人?”这种浅陋的谎话她竟然会相信? “雪莉没有必要说谎。”她也不相信那凄楚的神情跟眼泪是假的。 “所以,你宁愿相信她,而不是我?”他的脸色僵硬。 “你要我相信一个说谎的惯犯?” 她那深信不疑的神情和明显的嫌恶,像是早已把他打入地狱,这让他既失望又愤怒。 “是,我是说谎的惯犯,不但人格低劣不堪,私生活还很糜烂,而你呢?说穿了也不过是个骄傲孤僻、自以为是的女人。”甚至连他眼里只有她,根本容不下其他女人,这种简单的事实也看不出来。 “你──”唐海翎气得几乎掉下泪来。 骄傲孤僻、自以为是──这就是她在他心目中的观感,是不? “不论你怎么说,我只相信我看到的!”唐海翎强自咽回了眼泪,冷冷地吐出一句。 “你──”她宁愿相信自己,却不相信他?“好!如你所愿,我很乐意跟方雪莉在一起,天天上演你口中不堪的戏码,免得辜负你对我的‘期望’!” 他冷著脸,一言不发正要转身,却被她突然叫住。 只见她冲进家门,不一会儿拿著包纸袋出来丢给他。 打开纸袋一看,里头整整齐齐地叠著他借给她的衬衫及外套。 她这是想划清跟他的关系吗? “这就是你的答案?”尹劻抬头望向她。 她近在咫尺的美丽脸庞,依然是那样动人心弦,但冷然疏远的神情,却仿佛离他有千里远。 很好,她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他完完全全地了解了! 毫不犹豫地大步跨上轿车,他发动引擎,用力跺下油门疯狂飞驰而去。 明明对他那样绝望透顶,但突然间,她却觉得空虚、失落排山倒海扑来,暖暖的阳光晒在她身上,她却觉得好冷── 向来坚强的唐海翎,缓缓在地上蹲下来,再也忍不住地痛哭失声。 她哭得声嘶力竭、几乎喘不过气来,像是要把心里的委屈与痛楚一次宣泄。 她明白一对情人得历经很多的考验,但她的男朋友床上躺著另一个女人──这种考验对她来说,会不会太残酷了? 她终于明白,爱情这道墙,防卫外敌入侵的能力有多微薄,听来铿锵有力的信任两字,实际上有多脆弱。 但,是她的错── 她错在太快交付身心,错在太相信自己的判断与直觉,错在对自己太过自信。 而最大的过失,就是她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错误的对象,她还能怪谁?除了自己! 第十章 唐海翎以为,向来坚强的自己,很快就可以将尹劻遗忘在忙碌的生活步调中。 但日复一日,他的笑容、他的身影,和那双总是满含著深情的眸,却始终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这才终于发现,原来,自己远比想像中的还要爱他。 因为爱得深、伤得也痛,她把心底那份最纯净的爱,毫无保留地全给了尹劻,而他──却选择以背叛来回报。 她怪自己一厢情愿地挖心掏肺,竟看不清他只是个想玩爱情游戏的浪子。 为了彻底跟他划清界限,她立刻向飞勤经理提出辞职,不料却被打了回票,理由是:总裁不批准。 唐海翎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些什么主意,明明分手得那样决裂而毫不留情,但对于她要离开的决定,他却不肯放手。 难道是他故意刁难? 一股莫名的失望与心痛悄悄漫上心头。 他们曾经那样热烈地爱过,可一旦决裂分手,他甚至不在意她是否会因此而再心碎一次── 对他的在乎,还是远超她的心痛所能负荷的范围,就连身旁的男人一路叨叨絮絮,她都没听进半个字。 “海翎──海翎!你有没有在听?” 意识到身旁狐疑的目光,她猛然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正在约会。 “喔,有──有啊!”她勉强绽出一抹笑容敷衍道。 是的,约会!林健治是朋友一直以来极力要介绍给她的对象,过去她始终兴趣缺缺,如今却成了她用来逃避的工具。 在她主动的联络下,林健治喜出望外,立刻安排了第一次的约会,然而一顿晚餐下来,她已经动了不下数十次想回家的念头。 原以为林健治可以让她忘了尹劻,但相对于样样出色的尹劻,乏善可陈的他却只是让她更想起尹劻的好。 “海翎,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总是心不在焉?你不喜欢跟我出来吗?”唱了一个晚上的独角戏,林健治终于忍不住了。 “怎么会?你多心了。”唐海翎低下头,不敢多看他。 林健治看著她美丽却心事重重的脸庞,忍不住摇摇头。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太遥远了! ……我很乐意跟方雪莉在一起,天天上演你口中不堪的戏码,免得辜负你对我的“期望”! 即使在唐海翎面前撂下这样的气话,但事实上,尹劻怎么可能因赌气跟方雪莉在一起,他爱海翎啊,即使他拒绝选择婚姻,却还是想跟她在一起!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一个女人竟能给他一种此生无憾的满足感,他不想让自己绑上婚姻的枷锁,却也不想放弃她。 他在等,等她回心转意,等她哪天想通了回来找他,只是信心满满的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会看到令他嫉妒得几乎发狂的一幕。 坐在车子上,他兀自出神,眼角不经意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定睛细看,他俊脸蓦然一沉,终于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几天不见,唐海翎穿著一件美丽的洋装,跟一个男人亲密地走在街上,他遽然踩下煞车,轮胎硬生生在路上磨出一道长长的煞车痕。 在行人惊吓的目光中,尹劻火速跳下驾驶座,走向那对似乎还沉醉在浪漫气氛中的男女,脸色铁青地挡在他们面前。 “好久不见,你看来挺惬意的。”他的嘴角带笑,但眼底却无一丝暖意。 尹劻?刹那间,唐海翎的心口不由自主微微颤动了下。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她冷冷望著他。 “喔?你态度变得可真快。”他忍不住讥讽,几乎以为几天前她一脸心碎的模样,只是他自己的想像。 “尹先生,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往后你我各不相干,请你让开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各不相干”这四个字竟让他有种莫名的失落。 是他自己说了不要婚姻,不要束缚,怎还会有这种不该有的情绪? “海翎,这位是──”一旁的林健治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这下,尹劻总算把注意力移向林健治,眼底嫉妒的神色更浓了。 “喔,他是我的老板,仅此而已。”唐海翎漠然说道。 老板?这是不争的事实,但却让尹劻打从心底不是滋味。 无法替自己突如其来的愤怒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他双拳紧握,面色冷凝地看著两人,久久不发一语,却也不肯离去。 “健治,到我家坐坐吧!”仿佛是存心要激怒他,唐海翎在那双凌厉得几乎将人烧穿的目光中,亲密地挽上林健治的手臂。 她家?林健治喜出望外,赶忙握住她的小手。“好──好──” 朝尹劻投下带有宣誓意味的一眼,她挽著林健治,有说有笑地离开。 看著两人亲匿的身影,尹劻狠狠一咬牙,其力道之猛几乎要咬碎牙根。 他一脸阴鸷地跨著大步坐进驾驶座,用力将油门踩到底,性能良好的高级保时捷跑车立刻宛如一道火箭般火速冲了出去。 胸口那股被火灼伤似的痛楚,一吋吋往心底钻,连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在他脑海里纷乱地转个不停。 一切的一切,都是方雪莉这个程咬金,破坏了他跟海翎之间原本和谐融洽的关系,要不是她正巧── 正巧?尹劻的眉头蓦然一蹙。 稍微冷静下来后,他突然发现这件事有些不寻常。 方雪莉无故偷溜进他房间,不但大胆向他求爱,甚至还对唐海翎撒谎…… 把前因后果仔仔细细想了一回,突然间,尹劻的利眸一眯,终于恍然大悟。 真是该死,他竟然被方雪莉给设计了! 都怪他被愤怒冲昏头,失去平时的沉著冷静,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没想到。 他气得发狂,甚至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 敢惹上他尹劻,他绝不会轻易善罢干休,要是因此而失去海翎,他更不会饶过方雪莉! 而现在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去找那个编谎的人! 在尹劻的逼问之下,方雪莉总算一五一十地道出真相。 他没想到,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竟然可以掀起这么大的风波。 在方雪莉凄楚的泪眼中,他看到的却是唐海翎心碎的眼神,无视于她苦苦的哀求,他毫不留情地将她解雇,永不再录用。 从方雪莉家出来,他立刻驱车前往唐海翎的住处。 他必须把误会解释清楚,除此之外,他发现自己──好想她! 然而才到半路上,一通意外的电话却迫使他不得不改变计画。 “什么?爸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他整个人都震住了。 电话里,母亲细细述说著始末,他的眉却越蹙越紧。 一个是生他、育他的父亲,一个是令他挂心的女人,他该如何抉择? 算了吧──尹劻在心底告诉自己,即使她是第一个令他如此心动的女人,但既然他给不起婚姻,也无法给她任何承诺,倒不如就此斩断这段没有未来的关系。 反正迟早都得放手的,不是吗?既然如此,这个误会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他知道,这一刻他必须做下一个抉择。 忽略心底那股隐隐的痛,他断然做出决定。“我马上赶回去!” 看著前方,他眼底流露几许不舍,随即毅然决然地把方向盘一转,往机场的路飞驰。 十八个钟头后,尹劻已经站在家门前,一如过去几年来地,静静看著庭院里的身影。 只见母亲熟悉的身影正蹲在花园里剪除枯叶,而身旁竟然是──父亲。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父亲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腿上盖著张母亲亲手织的毛毯。 过去几十年来,每当他们争吵时,母亲不都诅咒著父亲去死?如今父亲得了绝症,母亲应该立刻放串鞭炮庆祝才是,怎么── 他不知道该相信自己的思考逻辑,还是自己的眼睛。 当阳光投射在父亲的发上,他才突然发现,父亲的白发何时变得这么多了? 父亲的气色除了有些苍白外,精神还不错,这让他总算放了心。 “rex!”这回是父亲先发现他。 “爸!”他朝父亲走去,有些不自在地试图扯出一个笑容。 “rex?”母亲也很快起身,一脸惊喜地道:“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我坐私人飞机。”他简单地答道。“想早点回来看爸。” “翠儿,我不是叫你别告诉rex?他工作那么忙,你不该增加他的负担。”父亲轻声责备。 尹劻惊奇地注意到,父亲竟亲匿地唤著母亲的小名,那是从他七岁以后就不曾再听过的。 “对不起,我只想让儿子回来看看你,让你心情好一点。” “算了,不怪你!”父亲一反往常的怒声大吼,只是轻声说道。 “你们──”尹劻怔楞地盯著总是不停争吵的父母,脸上有著疑惑。 他知道父亲在例行的健康检查中,被医院诊断出罹患摄护腺癌,但是争吵了几十年的婚姻,怎可能因为一个癌症,就有如此大的改变? 像是看出儿子他眼里的疑惑,碧翠丝温柔地看著丈夫,平静说道: “儿子,这就是婚姻,不管有多少争吵、埋怨,当考验来临时,我们的手绝对是紧紧相系的。” 母亲深情地望著父亲,互相交换一抹笑,这画面竟让他感动得胸口紧绷。 他以为在父母的婚姻里,早已没有爱的存在,没想到他错得离谱了。 是的,这就是他失落许久的家的感觉,有爱、有温暖,也有总是惦记彼此的牵挂。 突然间,唐海翎美丽的脸庞悠悠浮上脑海。 他恍然顿悟,像是走在阴郁山头,霎时豁然开朗,看见头顶那一方光明。 父母的改变,也让他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改变了。 婚姻对他而言,不再是座牢笼、一个毫无意义的空壳,里头有爱、有责任、也有互相扶持的共同信念。 几乎要从生命中割舍的影像,再度自脑海里鲜活起来。 他不该放弃海翎的!他要她当那个不管有多少争吵、埋怨,当考验来临时,能够与他紧紧相系的女人。 主意既定,心底那块紧压许久的大石,竟奇迹似的消失无踪,取代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释放与轻松。 他刻不容缓地打了通电话,掌握自己需要的讯息── 猎妻行动要开始了! 唐海翎不敢相信,她竟然被绑架了! 加拿大的飞行勤务一结束,她拖著身体的疲惫与心里的创伤,才刚步出加拿大海关,就被一个男人强行架上车。 “你想做什么?放开我!”她奋力挣扎,可惜惊慌的叫喊全落入男人宽厚的大掌中。 满脸落腮胡、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看起来活像只加拿大棕熊,她甚至来不及细看那双眸是否深邃而迷人。 “你到底想做什──你是……” 唐海翎被丢进一辆宽敞的车子里,摔得七荤八素地爬起来,这才发现那一脸落腮胡好眼熟。 “尹劻?”她惊叫一声。 他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心跳陡然失序一拍。 “你想做什么?”她急忙掩饰起仓皇失措的情绪,板起脸面对他。 “难得你到加拿大来,想请你到我家作客!” 对啊,她几乎忘了,这里可是他这只花心加拿大棕熊的巢穴── 不,他现在不是一只加拿大棕熊,而是一个霸道的土匪,她忿忿地想。 “不必了,我没兴趣!”何况,他们之间早已没有任何关系。 “我坚持!”他闲适地转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 “你──你简直莫名其妙。”唐海翎又急又气,不愿承认他的笑容依然撩动她的心。 “谢谢,这是我听过最好的赞美。”他一脸受用的表情。 她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却觉得他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撇开脑子里对他过分关注的思绪,她告诉自己,她已经决心跟这个男人划清界限了,绝不能再跟他扯上任何关系。 “你到底想做什么啦?!”唐海翎气得忍不住吼道。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他突然转过头凝视她,意味深长地说。 没有给她任何解释与说明,他专心开起车,一路上再也不曾开口。 唐海翎满肚子的愤怒,在看到眼前这个优雅和气的妇人后,再也发作不起来。 “我是rex的母亲,欢迎你!” 唐海翎的眼睛瞠得老大,怔怔地任由妇人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她不敢相信,像这么温柔优雅的妇人,怎么会生出像尹劻这么霸道、蛮横又可恶的儿子。 “妈,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跟海翎谈,我们先上楼去了。” “我不要──喂──放开我──”在尹劻面前,她的抗议全属无效。 半挟半迫地,好不容易把她带进了房间,唐海翎忍不住气得咬了他一口。 尹劻吃痛,迅速缩回了钳制住她纤臂的大手。 她看似秀气,咬起人来可是一点也不客气。 “你甜美的小嘴咬的不该是那里。”他苦中作乐。 他带有暗示的话令她气红了脸。“我警告你,再不让我离开,我就──” “嫁给我!” 一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钻戒,让唐海翎整个人吓住了。 “你──你这是做什么?” “求婚啊!”他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我要你嫁给我,为我生孩子、陪伴我一辈子。” 唐海翎怔然望著他,心底五味杂陈。换做是以前,她一定会感动得掉泪,但现在她已经不敢冀望那份幸福。 “我不要!”这肯定又是他的什么诡计吧?她才不会再上当。 “难道,连我叫方雪莉亲自去向你解释一切,你还是不相信?” 这下唐海翎总算恍然大悟。前几天方雪莉突然来找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把那天的实情全告诉她,原来就是他驱使的。 虽然庆幸尹劻并非她想像中,是玩弄女人的花花公子,但她的心情并未因此好转多少。 因为,他早就告诉过她──他不要婚姻啊! “这改变不了什么。”她决然地别过头去。 “我这么诚恳,你还不相信我?”尹劻显得有些受伤。 “不信。”这是避免自己再受伤害的方法。 “你──”尹劻真爱惨了这个女人,却也被她的顽固给气得半死。 就在几乎要争执出火气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两声剥啄。 “海翎,要不要跟我到花园去走走?”碧翠丝灿烂的笑脸突然出现在门口。 “要,我要去!”像是找到救星,唐海翎立刻冲出门外。 尹劻挫败地看著好不容易回到他身边的唐海翎,又再度逃离,忍不住有些埋怨母亲不该挑在这时候发挥她待客的热情。 孰料临去前,母亲却朝他使了记眼色,看著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他才慢慢意会过来,心情顿时轻松大半。 向来热心的母亲大概是在门外听见他的窘况,才会出面打破僵局,也顺便缓和他们之间紧张的气氛。 这下,尹劻彻底放心了,坐进柔软的沙发里,开始有了高兴的心情。 母亲一向很善于说服人,他知道只要她一出马,肯定可以说服那个顽固得连骡子都摇头的女人。 带著不安与紧张,接下来的一个钟头是他一生中最漫长也最难捱的时间。 在他几乎快把地毯磨出一个洞后,唐海翎终于上楼来了──一个人! “我妈跟你说了些什么?”尹劻仔细审视著她平静的脸庞,心急地追问道。他顺手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大口,滋润因紧张而发紧的喉咙。 “她说你是个很纤细的孩子。” 闻言,尹劻口中的水立刻喷了出来。 纤细?他狼狈地拭去嘴边的水渍。他亲爱的母亲,竟然用这两个字形容他这个堂堂七尺男子汉? 这绝对不是赞美,而是羞辱。 “我喜欢你母亲。”唐海翎真心地说。 “真的?”这一点,足以让他毫无条件地原谅母亲刚刚的羞辱,尹劻的黑眸倏地一闪。“那她的儿子呢?”他试探道。 唐海翎看他一眼,摇摇头。 尹劻一看,心当下凉了半截。 该解释的误会也解释过了,该搬出来当说客的也搬了,她若再不答应,那他这辈子光棍是打定了。 多可笑啊,堂堂一个总裁,竟然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追不到…… “我爱他!” 尹劻怔了下,一时之间还反应不过来,直到在她眼中看见那涌出的绵密爱意,他才猛然回神。 “这么说──你是愿意原谅我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怎么搞的,他的男子气概好像荡然无存了──尹劻暗自嘀咕,不敢相信纵横世界各国、名气响亮的航空钜子,竟然如此懦弱。 “爱可以包容任何事。”这是碧翠丝教会她的。 当然,她绝不会让他知道,碧翠丝还告诉她,尹劻只是只披著虎皮的小绵羊,凡事不用怕他,只管跟他作对到底就对了! 此刻再不需要任何言语,尹劻绽出微笑朝她展开双臂。 心中漾满甜蜜,她投进他宽阔厚实的怀抱,将脸蹭进他扎人的胡堆间,满足地享受温暖安全的感觉。这,就是她一直寻找的幸福啊! 从加拿大到台湾,又从台湾转回加拿大──唐海翎终于知道,原来,爱情的版图也可以这么大! 尾声 六个月后 这是尹劻第一次正式拜访唐家。 唐家老妈一看到尹劻,眼睛立刻发出万丈光芒。 “相──不,尹先生,你──你就是那个飞机公司的总裁?”唐家老妈像是看到浑身镀金的财神爷,兴奋得手脚直发抖。 据海音说,他名下有上百亿美金资产,还拥有百来架的飞机?! “伯母,你叫我尹劻就可以了。” “好、好──快进来坐!”她忙不迭地将他请进门。 叫什么都好,反正就是不能让这尊镀金的财神爷给跑了。 “喂,三丫头,来者是客,还不快来招呼人家。” 唐家老妈边朝坐在沙发上的女儿喊道,边回头堆起热切的笑容,慎重得活像总统亲临。 “尹劻,坐啊!” 唐海翎朝沙发昂昂下巴,不敢在人前表现太过亲密,唯有目光泄露出满满的情意与甜蜜。 “你这丫头,人家特地来,你这是什么态度,真是白教你了!”唐家老妈悻悻然地嘀咕道,急忙替高大的尹劻腾出一个宽敞舒适的位置,态度热络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唐海音冷眼看著老妈前后判若两人的势利德性,又是茶、又是点心的,把先前说要把人家的狗腿打断的话全忘记了。 “唐伯母,我今天来是想──” “没问题,没问题!” 唐家老妈像是老早就知道他要说些什么,还不等他说完就满口答应。 “妈,人家尹劻还没说完啦!”唐海翎羞恼地嚷道。 瞧老妈这副急切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没人要哪! “喔──”唐家老妈瞥了眼女儿,像是突然恍然大悟。“要娶我家三丫头,一块钱聘金也不用,你什么时候想要,随时来带走就行了。”语末,还不忘奉送一个超灿烂的热烈笑容。 “妈,拜托,你当成是货物提领啊──” 唐海翎羞恼地又嚷了起来,一屋子沸沸扬扬地,却掩不住洋溢在爱情中的那股甜味。 终于,一场名为拜访,实为提亲的戏码,在婚事敲定后落幕。 一对新的有情人甜甜蜜蜜地挽在一起,一旁的唐海音跟唐海优,各自看了眼自己的丈夫,不约而同露出会心的微笑。 午后的唐家漾满了一屋子的甜蜜与喜气,但最开心的莫过于唐家老妈了。 生了三个女儿,不但个个出色漂亮,还争气地替她找了有钱的总裁女婿,往后她的日子再也不用愁了。 无论是要到银行领钱、存钱,还是要坐飞机四处游览,都方便得很,还能享有贵宾级的待遇── 现在她逢人便炫耀她的三个女婿,一个印钞票、一个是大总裁,另一个是养很多飞机的。 相对于三个女儿甜蜜的婚姻生活,唐家老妈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最幸福的人! 因为,她可是三个大总裁的丈母娘哪! 【全书完】 ◎编注: 1.欲知唐海优与邵尔平的故事,请看《花裙子系列》168──“爱情陷阱”。 2.欲知唐海音与聂仲玺的故事,请看《花裙子系列》206──“爱你三十天”。 3.敬请期待于媜花裙子最新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