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侯嫁之表妹王婉》 第1章 入京 四月初,春意正浓,杂花生树。同生机勃勃的世间万物一般,庞大的京城也仿佛因为少却了冬日的酷寒,而显得活力无限起来。 王婉一家人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了京城。 母亲、哥哥、王婉,再加上几个下人,自在码头上岸后,便雇了几辆马车,一路小心谨慎地朝忠勇侯府缓缓而去。 王婉与母亲同乘一辆。一席帘子隔绝住了内外世界。外头如何得熙攘,如何得喧闹,只与她们无关。七岁的王婉静静地窝在母亲怀中,埋着头,一动不动,仿佛长途跋涉累到了身子,就像一个不谙世事普普通通的小丫头一样。但其实,她的真实年龄已经二十三岁了。不,加上在这里的七年,应该是三十岁了! 王婉无声地叹了口气。初来时变成了小婴儿,不适应,难过,后来,渐渐知道她诞生在一个很有爱的家庭里,父亲为五品抚州同知,始终只有母亲一个,乱七八糟的姨娘什么的,在她七年的生命里从未出现,因是小女儿,父母极为疼爱她,而大她三岁的哥哥,虽自己也不过是个孩子,却一直是个好兄长,几乎把她这个做妹妹的捧在手心里疼。如此美好和谐的生活,在古代的官宦家庭里很是难得。王婉差不多都要彻底忘记前世的种种了。本以为她就会这样平淡幸福地过下去,及笄,嫁个像父亲一样的好男人,生对像他们兄妹一样的乖儿女……但是,世事难料,父亲竟在两个月前猝死。作为王家的第三子,虽是嫡子,但祖上本就不丰,分到父亲手上的产业也就不多,却是这样,在父亲正式安葬之后竟也引来了一些亲戚的争夺,争祖产,夺家产,如狼似虎的亲戚赶到抚州,让王婉他们看尽了世态炎凉。因此,唯恐孤儿寡母一辈子受欺,母亲在一个月前做了决定——变卖家产,投奔京城忠勇侯府的亲戚。 这里他们要投奔的亲戚是十几年前嫁入忠勇侯府给二嫡子做续弦的姨妈。据母亲说,这位姨妈是她的嫡亲姐姐,自小就非常疼爱她,此番前去,姨妈必会将他们安置妥当,且今后的生活有忠勇侯府做靠山,定会容易得多。 对于母亲那美好天真的想法,王婉只能“呵呵”傻笑,无法当面反驳。关于王公贵族的生活,以她前世大量的阅读经验来说,实在是无法让她往好的方面去想。而她的哥哥,王越,则一路上兴奋无比,一个新的地方一个新的经历,对于一个十岁的男孩来说,真是太有吸引力了,这虽不足以冲散父亲亡故的阴影,但却多少缓解了他的悲伤之情。他差不多是巴不得插上双翅,直接飞跃长江,一步跨到京城来。此时此刻,王婉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那好动的哥哥必是很没形象地掀开车厢的窗帘,一路风景看着过来的。 “夫人,过了这条街,就是忠勇侯府了。”却是在王婉胡思乱想之际,外头车夫那浑厚的声音响起了。这时,才见王婉的母亲林茹腾地抬起头来:“快到了啊……”显然先前她也陷在沉思之中。她开始手忙脚乱地给王婉理起衣裳来:“婉儿,快坐好,让娘好好给你理理,记住,见到你姨妈,可要……” “嘴要甜,笑要真,这样姨妈才会欢喜。我都记得,娘!倒是你,紧张些什么啊!”王婉嘟起了小嘴,这种符合年纪的孩童动作她手到擒来。 “我、我紧张了?”林茹摸着发髻,虽未戴一根朱钗,未插一朵鲜花,但天生丽质的她浑然一种朴素之美。 “你一紧张就会摸头。”王婉撇了撇嘴。 “唉,”却是林茹叹了一口气,似是自言自语道,“上次见到姐姐还是六年前父亲逝世的时候,六年哪,都六年没见了!也不知道姐姐过得如何……” “姨妈肯定过得不错啦!”王婉接口道,“娘你就不要瞎操心啦!倒是你,这两个月来见你吃不好睡不好的,等姨妈见到你,还不怪我和哥哥大大不孝,自己吃得滚圆滚圆的,倒把自己的娘瘦成猴干样!” “你!”林茹噗嗤一声笑了,一手轻轻弹了王婉的额头一下,“就知道你贫嘴!你这张嘴到了你姨妈那可得收敛点!人家可是公侯贵族,规矩大着呢!” “知道知道!我当然会为自己的小命着想的!” “又胡说了,怎么就扯到你的小命上了?难不成你姨妈会吃了你不成?” “嘿嘿……” 倒是王婉这么一闹,林茹倒把她那些个紧张不安期盼激动等等各种心情一时间全给抛到脑后了。 “让开!让开!”却就是在母女俩嬉笑斗闹之时,突然从后头传来了一阵嚣张的马蹄声。接着,便是两匹马从他们的马车边上像风一样呼啸而过。王婉他们的马顿时受到了惊吓,陡然暴躁嘶叫了起来。马车颠簸了起来,王婉赶忙抱紧林茹,二人被颠得晕头昏脑。而过了好些时候,车夫才终于把马给安抚了下来。林茹脸色苍白,第一时间捧起王婉的小脸:“没事吧?没事吧?”却是王婉还未来得及回答些什么,便是门帘被掀开了,出现的是王婉的哥哥王越。只见王越一张脸涨得通红,显然是不是吓的,而是气的。 “娘,妹妹,你们没事吧?” “我没事,你妹妹她……”林茹一直紧张地看着王婉。 “我没事!”王婉赶忙表明自己一切都很好。 “太可恶了!”王越捏起了拳头,“天子脚下竟然如此行事,若是方才控制不住这些马儿,那么……” “就是!也不知道什么人胆子这么大!连忠勇侯府的亲戚也敢惹!”王越身边的小厮重重地呸了一口痰。 “小笔!你胡说些什么!”听到这句这么不知轻重的话,王婉倒吸口冷气,顾不得装嫩,直接开口怒喝。 可惜已经迟了,只听得前方“得得得”的声音越来越近,那两匹呼啸而过的黑马居然又回来了,眨眼间就来到了他们面前。 王越把帘子放下,怒视马上之人。 王婉坐在车厢里,抱着林茹的手臂,掌心里全是冷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条通往忠勇侯府的街道每天来往的全是达官贵人。偏偏好死不死的,他们才刚来,就撞上了一个。刚才才瞥了一眼,只见两匹马上的似乎是比王越稍大一些的男孩子,但就算是未成年人,也是某个权贵家的公子哥啊! “你!”只听见外头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贵族之子特有的慵懒,“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被他听见了!”王婉心中暗骂,“什么狗屁耳朵!” “呵呵,要不是想到要回头看看,还不知道这小子会说出这么有趣的话。”这是另一个声音,略显沙哑。 “又是一个混小子!”王婉心里怒道,“突发奇想回头看看我们有没被摔死吗?” “我……”小笔的声音有点颤抖,但后来还是听到他破罐子破摔地道,“我就说了,怎么着,我家夫人本来就是忠勇侯府的亲戚,你们要是把我家夫人摔着了,不怕忠勇侯府找你们麻烦吗?” “哈哈哈——”却是先开口的那小子夸张的大笑声,只听他道,“忠勇侯府的亲戚?那我倒要好好瞧瞧,看看是不是真的,省得有什么阿猫阿狗的随随便便乱来认亲!” “你!”这是王越的怒声。 却是王婉还抱着林茹的手臂,脑中把这两个嚣张的公子哥骂了一遍又一遍的时候,门帘突地被掀开了。 “啊!”林茹被吓了一大跳。 王婉也震住了,但很快就收敛了情绪,一脸淡然地看着从门外探进来的那颗脑袋。 那是一张极其漂亮的男女莫辨的脸,面若桃花。其五官安在脸上竟似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眉是剑眉,其下是一双仿如深水,好像能吸人心魄的明眸。而左眼角下方的泪痣,更是为之增添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风情。王婉相信,要不是他笑得极其无赖,破坏了所有的美感,王婉绝对会溺死在他的双眼里,就算他年纪尚小。 王婉盯着这个突然闯入她们眼帘的人,抿着唇,一声都没吭。 而这小子也盯着王婉,不过几秒,脸上挂着的痞笑就渐渐消失,然后便眨了眨眼睛,好像有点不好意思,眼光开始躲闪起来。却是双方都来不及说些什么,一只手突然从后头猛地把他拽了出去。是王婉的哥哥王越。 “你这个混蛋!”王越大吼,一拳就朝他脑袋上砸,“我妹妹也是你能看的?!” “喂!别打人啊!”一边的另一个贵族公子急急忙忙来劝架,不过那懒洋洋的口气,怎么听都像是看热闹的。 先是被吓了一跳,后被那小子惊人的容貌震住了的林茹,在听到了儿子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赶忙从车上下了去:“越儿,哎,哎……别打,别打啊!” 坐为官家小姐的王婉,坐在马车里,无奈地两眼望车顶。她的亲娘,她知道,实在是被她爹娇惯得太没魄力了! “两位公子,”王婉清了清嗓子,开口大声说道,“忠勇侯府二夫人是我嫡亲姨妈,我们一家自江西抚州远道而来,如有冒犯,还请多多包涵!” 王婉话音落下,外头就安静了。 “哦。” “哦。”两位公子哥“哦”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哦什么啊!”倒是王越的声音震天,“先前的不算!我们再打过!” “……”王婉听他这么一说,就知道他打输了。“哥哥!”王婉头大,嫩嫩的声音里有着不容反驳的威严,“姨妈一定等急了!” “是啊!”林茹着急道,“越儿,算了吧,你姨妈还不知等了多久呢!” 这时,听见那位声音略微沙哑的公子哥说道:“这位夫人,这位公子,这位小姐,真是对不住,方才我们的马惊了你们,后我这表弟又太过鲁莽,这边我给你们陪罪了。” 王婉坐在车内不知母亲和哥哥是何反应,反正她极其鄙视地翻了一个白眼。 却听他继续道:“这么说来,我们也是亲戚了,忠勇侯是我外公。” “啊……”外头众人不约而同地低声惊呼。 “世界真小!”王婉一头靠在车厢壁上。 “我们先去忠勇侯府了。待会儿再给姨妈和表弟表妹正式告罪。” “称呼都叫上了,还待会儿告罪。”王婉觉得头疼了。 接着外头是絮絮叨叨的道歉声,告别声,然后便是马儿“得得得”的远去声。 好半晌,林茹回到了车内,一并进来的还有王越。 王越一张脸铁青着,重重地坐了下来。 王婉认认真真地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哥哥,你没受伤啊,居然连个肿块都没有,你气鼓鼓的干嘛啊?” “呸!”王越重重地呸了一口,恨声道,“那小子会武!他会武!” “哦,那看来他还手下留情了,居然没把你打伤。”王婉脑中浮现那张笑得像小痞子的漂亮脸蛋。 王越一拳打在车壁上:“我要习武!我要习武!下次揍得他屁滚尿流!” 结果这句话把软得像棉花糖一样的林茹给惹毛了:“王越!你说什么!你怎么在你爹牌位前发誓的?好好读书!金榜题名!将来光宗耀祖!你再敢提什么‘习武’,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许是林茹的发飙太罕见了,连外头的车夫都抖了几抖,车一时没赶个稳当,大家在车内不免晃了几晃。 “……”看着王越苦瓜脸一张对着她挤眉弄眼,求她为他说几句好话,王婉把头埋进林茹怀里,当没看见,没看见。 第2章 进府 路上遇见所谓表哥似乎只是进忠勇侯府前的一个小插曲。但王婉和她母亲林茹却多少有些不安,虽然只是两个孩子,但看那架势,在家中的地位肯定不低。尽管明显错在他们,但王公贵族做的事哪有“错”字一说。林茹不想让自家人未进忠勇侯府就给人不好的印象,而王婉则是怕小子们记仇,让他们今后的日子不好过。不过话说回来,这段经历貌似并无值得记仇的地方,要说记仇,也只有被打趴的王越才有记仇的资格吧。后来据小笔说,王越的拳头连那小子的毛都没碰到,就被反手一剪,压趴在地上。 在去忠勇侯府的路上,王越一直哼哼个不停,王婉看他那样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满脑子想得都是如何打赢那个漂亮小子。于是,摇着林茹的手,叫她注意一下哥哥。林茹瞪着王越:“越儿,你给我安分点!忠勇侯府可不是我们家,你想干嘛就干嘛!” 王越把头偏向一边,却把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林茹叹气。 王婉无奈,心道:“难道梁子就这么结下了?就是不知那个漂亮家伙到底是谁?他说他是‘表弟’,按理说该是忠勇侯府里的少爷,但如果真是的话,他怎么都不吭声?算了,想那么多干嘛,到了府里,答案就会揭晓了。” 马车好似丝毫不受刚才的“插曲”所影响,慢悠悠地朝忠勇侯府而去。很快地,就拐过了这条街。然后,忠勇侯府的大门便可见到了。一个侯府占据了将近半条街,由此可见这侯府是多么得权高势重。 忠勇侯府的府邸原属于前朝的某一权臣。王婉现在所在的朝代皇帝姓李,国号为“唐”,别误会,这可不是王婉前世所知的那个唐朝。其实按理来说,这个朝代该称之为“后唐”才对。这个世界和原来的世界拥有同宗同源,只是到了唐朝“安史之乱”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安史之乱”后,唐玄宗没有当上太上皇,他的儿子也没有当成皇帝,而是李唐就此灭亡,然后,整个国家处在了混战的状态之下,可以说,“五代十国”在这个世界提前上演了,分裂混乱的提前,并没有让统一也提前,这个世界没有出现“赵匡胤”,而是在“安史之乱”三百年后,出现了自称唐室后裔的“李胤国”,他南征北战,最终统一了分裂近三百年的中国,他便是这个新“唐朝”的开国皇帝。而现今的皇帝“李盛世”则是他的儿子。这是个很年轻的皇朝,迄今不过开国28年而已。忠勇侯方铳作为开国功臣,被先帝赏予了这座前朝权臣所曾拥有的宅邸。 马车行驶至忠勇侯府的府门前。若大的朱门上悬挂着黑色红字的牌匾——“忠勇侯府”,这四个字干劲有力,宣示着这里主人的位高权重。朱门外蹲坐在两只汉白玉石狮子,威严地注视着过往之人。 王婉微微掀起窗帘,朝外看了看,高墙巍耸,外边瞧不见里头,自然里头也看不见外头。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马上,就要进到里边去了。 去通报的小厮很快就回来了。于是,偏门打开,马车小心翼翼地驶了进去。却是驶了一段路后,几个婆子过来,请王婉他们下车,王越的小厮被止步在了这里,而王婉他们一家子三人,则坐上了婆子们抬来的轿子,几个丫头妈妈跟在后头,晃晃悠悠地一路朝着内宅而去。 想到可以一同前去内宅的哥哥,王婉不由地感慨,尽管到现在为止,盛唐的遗风基本荡然无存,但是男女大防虽有,却还不至于如后期那般变态,毕竟朱熹理学还没有出现,甚至有没可能出现都不知道呢。虽一度郁闷来到如此男尊女卑的世界,但一想到没有掉入如清代那般腐朽到骨子里都烂掉的时空,王婉顿觉万幸。 林茹的手紧紧拽着王婉的。王婉窝进了她的怀里,在她怀中蹭了蹭。林茹笑起,拍了拍王婉的脸,示意她坐直,接着为她顺了顺长发,理了理衣角。 轿子停了下来。 林茹一个深呼吸,然后努力平复下难以言语的心情,拉起王婉的手,在帘子被掀开之后,款款地走了出来。 王婉跟随林茹出了轿子。一下子映入她眼帘的便是一个和她的母亲长得颇为相似,但却威严多过于温婉的贵妇人。只见她个头高挑,身材细长,穿着一身淡蓝色华服,披着一件深红色披风,飞云髻高高梳起,明晃晃的金凤钗随风跃跃欲飞,整个人一副干练能干的样子。但是待她见着王婉他们,那就像是一抹春风刮过,脸上的表情瞬间柔和了许多。她急步迎了上来,在林茹与王婉面前站定,先是看着林茹,抖着唇,半晌说不出话,倒是眼圈先红了。 林茹就没能忍住,直接落泪了:“姐姐……” “哎……”听着林茹叫姐姐,林氏的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地滚下眼眶。于是,一片寂然中,唯有二人抱头哭泣的呜咽声低低响着。边上众人跟着轻轻抹泪。 过了好半晌,才是林氏先开口道:“你瞧我的,这么多年不见妹妹,就顾着哭了,快,快进屋吧,别傻站着了!这就是婉儿吧!”林氏转向王婉,握住了她的双手,细细地打量起她,脸上便浮起高兴的笑容,“这么多年,姨妈还是第一次见着你,都这么大了,长得真好。”说着便伸出手来,把发髻上的金凤钗子给拔了下来,一把塞进了王婉的手里,“姨妈没准备什么好的,这个就当作见面礼吧。” “这……”这么贵重的见面礼!王婉震了一下,但见到林氏那高兴的样子,便笑着接过,福了个身:“谢谢姨妈。” “哎……”林氏将王婉攘过,把她抱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放下。接着走到了跟在后边的王越面前,“越儿都这么大了,姨妈上次见你你才这么小,”她比划了一下,边比划边笑了。丫头婆子们也跟着笑了起来。“越儿可是男娃子,姨妈这可没有好的见面礼,到时候姨妈替你去你姨父那讨去!” “谢谢姨妈。”王越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于是众人又是一阵笑。然后便有两个丫鬟掀起了帘子。林氏亲热地挽起林茹的手,招呼王越与王婉随她进屋去。 进得屋去,只见一厅的古朴典雅,家具摆设略显奢华却并不高调。主位之上挂着一幅仕女赏花图,下方一张双枝木雕花桌,桌上一个邢窑白瓷花瓶,瓶中一簇粉色桃花开得正艳。 丫鬟们搬来凳子,奉上茶来。 王婉抿了一口茶,便放下,只好奇地盯着那桃花看。 林氏笑了,把王婉抱起,对着妹妹林茹说道:“这孩子我看聪明得很呢!”说着,看向王婉:“你盯着着桃花儿看啥?” 王婉心道:“这样都会被逮出来啊。”但她也只能偏着头,故作一番思考状,然后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姨妈这桃花是从寺庙里摘来的吧!” “哈哈——”林氏开怀大笑,“我就看你这孩子不一般。” “哪里不一般了?”王婉嘟起嘴,“姨妈是说我不怕生吧。那哥哥不也一样?”她朝着王越努了努嘴。 王越眨了眨眼:“姨妈是夸你聪明呢!扯到我做什么?” 林氏笑得更开心了。但她接下来说的话却把王婉给吓了一大跳:“妹妹,我看婉儿这孩子挺合我眼缘的,我这么些年来也就只得了齐哥儿这么儿子,干脆你就把婉儿放在我这养吧!” 林氏的这一想法说不准就是临时冒出来的,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她先前没有在信中同林茹打过招呼。这不,林茹就被这个提议吓了一跳:“姐、姐姐……” “放心!”林氏笑着拍着王婉的小手,对着林茹道,“我可不是跟你抢女儿。不过是让她住在这园子里,跟我这糟老婆子做个伴,或者,我干脆收拾个大些的院子出来,你也住进来?” “不……这……”林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这个时候,王婉急忙转移话题:“姨妈瞎说,你怎么是‘糟老婆子’呢?你明明长得比画上的仙女还漂亮!” “哎哟,”林氏刮了一下王婉的鼻子,笑眯了眼,“这话姨妈爱听。” “姨妈真的很漂亮啊!”王婉说的是大实话,林氏不过三十出头,保养得极好,而她虽长得没有林茹般温婉,但却有自己独有的一番风情,那种风情是一般女人所无法比拟的。王婉用这句大实话来转移话题也并不为过。开玩笑!他们是来投奔忠勇侯府的没有错,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要住到侯府里来!他们有钱有产,虽钱不多,产不大,但要在京城找个住处却不是什么大难题。 恰恰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丫鬟挑起帘子走了进来,只听她低头禀报道:“禀二夫人,老夫人听说二夫人的妹妹侄子侄女来了,特派人前来请去说话。” 于是,就听见林氏笑道:“瞧瞧,连老夫人都惊动了,还不说你们和我们这府里有缘。”说着对那丫鬟道,“去回了老夫人,我们马上就过去。” 第3章 老夫人 王婉一行人才在林氏的外厅内坐了没多久,便又坐进了轿子,晃晃悠悠地朝老夫人所在的荣善堂而去。 其时春阳正艳,金色的阳光自天上播散而下,照得一切都明晃晃得闪眼。 王婉这一回是独自坐的轿子。其母亲林茹和亲姐姐林氏坐到一块去了。温暖的阳光自灰白色的帘子透了进来,照在王婉的眉眼上,使她显得更是精神了几分。她侧过脸去,努力想透过帘子,看清外头的模样,但也只模模糊糊地瞧见一排排的高墙,显然他们正通过一条条的巷子。虽看不清什么,但王婉也能想象出这忠勇侯府的格局。想来是大房与二房之间用窄巷给隔开了。而这老侯爷和他的夫人,与大房住在一块儿。早就听闻这忠勇侯妻妾无数,儿女无数,但魄力却十足。听说十几年前,待他的两个嫡子都娶妻后,他便大手一挥,写下分家二字,直接把一群庶子们给踢出了忠勇侯府。要不是这老夫人哭述自己人未百年,却要子女分离,怕是连这第二个嫡子都要被扫出忠勇侯府。现如今,由于这老夫人的坚持,两个嫡子便只分府不分家,吃穿住行全部官中,两边往来,只就这么坐着轿子,出个门,拐几个弯便可以了。 王婉估算着时间,这约莫过了十几分钟,轿子才停了下来。接着帘子被掀开,一个婆子把手递了过来。王婉搭着她的手,下了轿子。这颇有些庄严肃穆的荣善堂便就在眼前了。 几个靓丽清秀的丫鬟迈着小步迎了上来,为首的笑着冲着林氏福了福身,道:“可来了,老夫人正等着呢!说是整日里闷得慌,难得有亲戚上门来,说什么也得让她热闹热闹,不能把便宜全让二夫人您给占了去。”这一席话说得大家伙儿全笑了。 林氏拍手道:“春柳姑娘还真是老夫人的心尖上人,瞧这话说的。快走快走,可赶紧得把我这妹妹带进去,不然老夫人还真以为我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呢!”这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笑。 春柳赶忙带路,领了一行人朝里走去。 王婉目不斜视,在林氏与林茹后头,迈着小碎步一路跟紧。很快,过了外厅,便就见到两个丫鬟打起了卷帘:“二夫人到了。”然后,在春柳的带领下,他们进了内厅。 却见厅内一派富丽堂皇。地上铺的是从遥远西方运来的十色如意栽绒毯,墙上挂的是不知哪个名家留下的巨幅山居图,家具是全套崭新的檀香木镂空雕花组合几椅,而最贵重的,则是那张奢华优雅的紫檀镶白玉石贵妃美人榻。只见那榻上,一位雍容华贵,富态十足,看上去甚至年岁尚未半百的年轻老太正一脸慈笑地看着他们。 “儿媳给老夫人请安。”林氏率先说道。接着,林茹、王婉、王越,分别请了安。 老夫人看起来非常高兴。“好好,”她说,“家里可是很久没热闹了,这下子来了亲戚,就先住下吧,咱们府里孩子多,刚好留下来一起也有个伴。”说着,便使唤身边的丫鬟道,“去,叫她们姐妹几个今天不用上学了,说今儿有亲戚上门,叫她们过来认识认识。” 这丫鬟应了一声便去了。 老夫人则是拉着林茹的手,细细询问了起来。待说到林茹新丧夫,老夫人竟也落下了眼泪:“可怜见的,你年纪轻轻的就做了寡妇,还带着两个孩子……老二媳妇,”她对林氏说道,“你可得好好待你妹妹,若欺负了她,我可不许!” 林氏掏着帕子抹了抹泪,红着眼对林茹笑道:“看吧,我就说你们和我们府上有缘,现在连老夫人都为你和孩子们出头,怕是在她眼里,我这做媳妇的都排到你后头去了,今后我要是有什么做不好的地方,你可千万别来告状,说不准老夫人还给我一顿板子吃呢!”说着自己却先是“噗嗤”一笑。 众人顿时笑倒。 老夫人笑骂林氏:“好啊,你倒来编排我!我什么给你们吃过板子了?” 林氏赶忙轻轻打嘴:“哎哟,您瞧我这张嘴,老夫人可是活菩萨心肠,怎会给人板子,该打,该打!妹妹啊,以后你就大胆找老夫人告状,姐姐不怕,反正没有板子吃。” 于是又是一阵大笑。老夫人依旧笑骂:“你这张嘴啊!该打,真是该打。” 正是说笑间,有人通报,说是小姐们到了。于是,王婉终于有机会见到和她年岁差不多的小姑娘了。而王越则很不好意思地躲到了林茹的身后。 卷帘打开,却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个很清脆的声音甜甜的响起:“祖母,说是有妹妹到了,那我们园子里可不就更热闹了?” 王婉一看,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迈着轻快的步子率先进来了。她一身粉红,头上扎着两个蓝色花苞,花苞上还用绢带绑出两只蝴蝶,随着走动就像跳舞一样,煞是可爱。 她的后面是两个大点的女孩,身形已经开始发育,但尚未成熟,其中一个稍微矮胖一点,面似圆月,眉眼下弯,看起来颇为亲切可人,而另一个,则瘦瘦高高,五官清秀,但面色淡然,看起来似乎不易亲近。 三个女孩站在老夫人面前,一起给她请了安,然后便转过身来,好奇地盯着王婉直瞧。也有胆大的,比如那个活泼的粉衣女孩,直勾勾地就朝王越望去,臊得他差点没找地缝钻进去。 “呵呵呵——”老夫人笑了起来,“来来来,先介绍一下我的孙女们。”她把这三个女孩子拉到身边去,指着圆脸的那一个,说道:“这是我二孙女,方文雅。”然后指着个子高的那个,“这是三孙女,就是你姐姐家的,叫方文琴。这个呢,”她搂过那个最小的,“是四孙女,叫方文颂。”她随即又补充道,“还有大孙女文风,今年十五,已经定亲了,现在在忙着绣嫁妆呢!”大家伙儿听了一阵笑。“对了,文棋呢?”老夫人问道。 “哦,”林氏赶忙回答,“今儿早上她就没上我那,说是生病了。” “这丫头,怎么好端端的又病了!”老夫人皱起了眉头,“老二媳妇,你可得多操点心思。” “是。我会的。”林氏低头应道。 “五妹妹病了啊,”却是那方文颂惊道,“那我们可得去瞧瞧她。” “胡闹!”老夫人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哪有病中去打扰人的道理,好歹等五丫头好得差不多了再去。到时候带上你婉妹妹,一起去看看她。” “婉妹妹?”三个女孩的目光齐刷刷又转移回了她的身上。 “这是你二婶子的亲侄女——王婉。”老夫人介绍说,“那是她的哥哥——王越。” 三个女孩子的目光又不约而同地转到了王越身上。本想当隐形人的王越躲不过了,脸红地站了出来,有些僵硬地作了个揖,打了个招呼。 王婉暗笑:“小样,不过面对三个女孩子而已,就不好意思成这样,那要放在二十一世纪,不被吓死。” 却想不到,恰恰在这个时候,一叠声的男孩子声音在外头风一样地响起:“新来的表妹在哪里?让我看看?”“你急什么急,要看也是我先看。”“你不是早看过了吗?” 其中两个是如此熟悉的声音!王婉的脸色顿时骤变。可还未待她想些什么,就见三个男孩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啊!”王越慢半拍地叫了起来。王婉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其中两个果然是路上碰见的那两个公子哥! “给祖母/外祖母/方老夫人请安。”三人齐齐请安。然后便同时看向王婉。 眼见三道目光都朝自己投来,王婉顿感压力倍大。“我人气有这么高吗?”她无力暗暗自嘲。 最左边的那位王婉见过,自然是那个乱掀帘子漂亮得无法形容的混帐小流氓。中间那个,听声音便是自称“忠勇侯是我外祖父”的那位。而最右边,既然称“祖母”,又见姨妈林氏没有什么动作,那必然是大房那边的儿子了。三人中,论相貌那个混小子绝对是无人可比的。但另外两位也不差。中间那位看起来最年长,个头最高,浓眉大眼,五官深刻,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的贵族之气。而右边那位则看来和左边的混小子年岁差不多,只是脸型稍圆,五官柔和了许多,却也英姿勃勃,浑身透着难以忽略的蓬勃朝气。王婉奇怪的是,另两人的身份很明显了,而那个漂亮混小子却仅称老夫人为“方老夫人”,标准的非亲属间的称呼,但却被那年长的叫为“表弟”,那么,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第4章 表哥们 “炎表哥!楚哥哥!”倒是方文颂先叫了起来,她一脸的惊喜,“你们怎么来了啊?” “当然是来看表妹啦!”却是她的哥哥回答了她,只是这个答案让方文颂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也让王婉的脸当场黑了又黑。 在场长辈皆是一脸的莫名。除了林茹,林茹是一脸的不安。而小辈们,侯府的三位小姐们面上都有些许难看,王越则捏紧了拳头,要不是王婉抓着他,搞不好已经冲上去开打了。 “嗯,是这样的。”倒是那“炎表哥”生咳了两声,开始解释道,“其实我和凤歌是来道歉的。刚好遇上了阿斌,阿斌听说我们路上遇见了表弟表妹,就吵着也要跟过来瞧瞧。”说完后,面带歉意的微笑,看着王婉一家三口。 听着他天衣无缝的说辞,看着他真诚忏悔的样子,若不是来侯府前路上就已经见识了他们两个的无理,王婉搞不好还真相信了他的这般说辞。“这、这,”王婉心中握着拳头大喊,“这简直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最高境界,他这个年龄,是怎么修炼出来的!”林茹与王越则完全傻了眼:“道歉……”看来他们是完全相信了,毕竟先前他有说过到了府里要过来赔罪的话。只是王越还是不忿,他小声地低估:“先前掉头回来后怎么不道歉,还故意去……”王婉朝王越手背上那么一捏,王越立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赶忙住嘴了。 “道歉?什么道歉?”老夫人不解地看向林氏。却见林氏也是一脸的茫然。 那“炎表哥”便把先前在路上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说他们后来回头就是为了道歉来着,只是王越因母亲妹妹受到惊吓一时气愤,来不及听他们解释,便发怒了,而他们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于是就争执了起来。他很自然地把那混小子掀车帘的事给略过不提了。看来大家都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事。 “……”王婉想抬头望天。 “那什么‘见表妹’?”老夫人看来对这句话耿耿于怀。 “炎表哥”笑了起来:“外祖母你也知道阿斌的,就是喜欢胡闹,看到漂亮妹妹就爱往前凑,这不,我才说来了个小表妹,他就急忙忙地冲过来了。” 这话刚落,大家全笑了。看来,这“阿斌”这种表现不是一次两次了。 老夫人笑着把“阿斌”抱进怀里,手指刮了一下他的鼻头:“混小子,都十岁了还这般胡闹!小心我叫你老子拿棍子打你!” “阿斌”看来不大喜欢呆在奶奶的怀里,他死命扭着,同时指着那个漂亮小混蛋说,“说我做啥,我能有他楚凤歌混帐吗?” 原来那小子叫“楚凤歌”!王婉不由得偷偷朝他看了去,却料不到他竟也偷偷地看向她。两人目光撞在一起。王婉愣了一下,继而轻哼了一声,把头扭开了。 而那边,老夫人冲着她的外孙子下令道:“既然是来赔罪道歉的,那还不快点,好好地给王姨妈他们赔个礼去!” 赔礼道歉的事很快就揭过了。毕竟之前的惊马事件并没有造成什么恶劣后果,双方也就没有什么不悦堵在心里。当做错事的一方正式当着长辈的面道个歉,也便“一笑泯恩仇”了。林茹很满意,她心中的担子就这么放下了,她认为这两个贵族孩子虽然调皮了些,但还是懂得分寸的。王越勉强满意,用那“炎表哥”的话来说,就是“不打不相识”,教训那个混小子,虽然之前输了,但将来他总有一次会打赢回来的。而王婉则非常不满意!天知道她宁可没有这所谓的道歉!所有人都被骗了!她想大喊。他们这三家伙冲进来的目的就是“看表妹”啊!要不是环境不允许,她绝对会揪住那漂亮混小子的衣领,叫他老实交代他到底跟另外两个人说了啥,会让他们这样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把她当作猴一样观赏! 王婉面上不显,但心中已在恨恨地咬牙切齿。瞧瞧那三道肆无忌惮的目光,就没人发现吗?就没人发现吗?! “外祖母,”但听那“炎表哥”说道,“您还没给我们介绍这新来的表弟和表妹呢!” 于是,王婉与王越的名字再一次被提起。 “王婉?”那楚凤歌把王婉的名字在嘴里念叨了一遍,然后突地疯了似得大笑了起来,“哈哈哈——玩完,玩完,哈哈哈——”竟是笑得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众人皆是一愣,接着,那“阿斌”与“炎表哥”便毫不客气地也爆发出大笑。而后,一干人等都偷偷地捂着嘴,硬是努力地想把笑声憋在嘴里。于是,霎时间,一屋子除了那三个男孩夸张地大笑声,便是“嗤嗤”的憋笑声。 “……”王婉先是愣住,接着就气得浑身发抖。“你、你,”王婉涨红着脸,手指着楚凤歌,却是被气得半晌说不上话来。想她王婉好歹在这个世上用这名字也用了七年,却从未听闻有人会联想到这无聊的谐音,好吧,就算是联想到了,也从未见过有人在她面前这样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还笑成了这个样子! 无奈,王婉狠狠地跺了跺脚,一头扑进林茹的怀里:“娘——他是大坏人!大坏人!”她手指着楚凤歌,然后便把头埋了进去,怎么也不肯起来了。 “好了,好了,”老夫人笑道,“婉丫头臊了,大家别笑了。我说凤歌啊,你这张嘴啊!真该叫你爷爷好好教训你一顿!” 而那该死的楚凤歌,还在笑,就差没在地上打滚了。 “炎表哥”一把把他拖起来,一边笑一边说:“抱歉,抱歉,这小子就是这样不着边际,我、我们就先出去了,不过实在是太好笑了,王婉,玩完。哈哈——” 听得王婉差点就想拿个东西砸在他脸上叫他赶快滚出去。 “好吧,你们三小子就先去玩吧,待会儿可得瞅个空来找我这老太婆说说话啊!” “好的,外祖母/祖母,我们先出去了。” 三人走后,王婉被林茹从怀中拉了出来。“委屈了吧?”她心疼地为王婉擦了擦眼泪。王婉好容易挤出的几滴泪水就被林茹给轻轻擦掉了。王婉嘟着嘴摇了摇头。 却听方文颂笑道:“婉妹妹,你别恼,要是这都恼成这样,以后再遇上那楚霸王,你不得恼上个百回千回啊!” “楚霸王?” “是啊,他可是安国公的嫡长孙,安国公府未来的世子,全京城有名的小霸王!” 王婉对‘安国公’一词没有什么概念,因此她丝毫反应也没有,倒是林茹惊讶地捂住了嘴:“安国公……就是那个只身带着三十骑兵,冲进敌营,将当时被俘的先帝救走的那个安国公?” “不然还有哪个安国公?”林氏笑道,“百战百胜,被先帝誉为‘开国第一人’,就是这个安国公!开国封爵,仅有他被封了一等公爵,并赐予了丹书铁劵,永不削爵!” “哇……”王婉听得入了神,而王越更是完完全全地被震撼了。一个开国的传奇人物,对他这个年纪的男孩来说,根本就是偶像的最佳人选。只不过,“这样的英雄怎么会有这样的孙子嘛!”王越愤而出口。 “越儿!”林茹瞪了他一眼。 “无妨无妨。”老夫人呵呵笑道,“这楚凤歌爱瞎胡闹全京城谁人不知,安国公都对他头疼得很。” “我看就是小孩子淘气罢了。”林茹也笑了,“男孩子嘛,哪个小时候不爱捣乱的。话说回来,我看这楚小公子跟府上很熟啊?” 这话一说,在场的众人皆是捂嘴轻笑。 “我、我说错了什么吗?”林茹有点尴尬了。 “王姨妈你不知道,”方文颂来解惑了,“我那三姑妈就是现在的安国公世子夫人。” “啊……”林茹似乎瞬间明白了,但又觉得不对劲,于是偏着头想了又想,竟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站在她边上的王婉倒是一听就明白了。原来这忠勇侯府的三姑太太是安国公世子的续夫人,也就是楚凤歌的后娘。难怪那“炎表哥”称他为表弟。却是王婉后来才明白,那“炎表哥”称呼楚凤歌为“表弟”并不是因为这层关系,而是因为另外一层,虽然那另外一层关系也同样是一表三千里。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而后,王婉随同母亲和哥哥在老夫人这里又絮叨了些时候,接着老夫人便乏了,于是大家伙儿也就散了。 王婉他们依旧坐上轿子从原路返回,只是这一次添了个方文琴。这方文琴是二房的庶女,今年十二岁。她同王婉坐到了一起。 本以为有个女孩同坐一轿,这路上会热闹一些,但结果却令王婉大失所望。王婉先是主动地同她讲话,却料不到这方文琴就像个闷葫芦,半天就只吐出“嗯,哦,啊”这三个敷衍人的万能音节,且始终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于是王婉只得作罢,一路不语。两人便这么安安静静地回到了林氏所在的廷芳苑。 第5章 方文琴 下了轿后,林氏挽着林茹领着孩子们进到了屋里。她在主位上坐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喝了两口,然后道:“青珂,你去看看二少爷下学没有?看他下学了,就叫他给老夫人请过安后就早点过来,告诉他姨妈和表弟表妹来了。” “是。”叫做青珂的丫鬟应声出去了。 “文琴啊,”林氏又转头对站在她边上几乎没发出一点声响的方文琴道,“你就先在这儿待着,等过会儿你弟弟来了,你就和他一起带着表弟表妹出去玩会儿。” “是。”方文琴应道。声音听起来不喜不怒,没有带一丝情感,还是如白开水般平淡。 王婉不免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规规矩矩地站着,一动不动,那颗头就那么低着,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印象中方才在老夫人那她就差不多都是这样,也只有最先刚见到他们一家三口,以及那三个男孩进来时她才稍稍灵动了起来,而其他的一切,似乎都与她没有什么关系。 林氏捡着话题同林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王婉时不时童心童语搭上几句,屋内欢声笑语不断。而这聊天过程中,倒也让王婉他们知道了先前那“阿斌”与“炎表哥”的确切身份。 “阿斌”大名方斌,是忠勇侯世子与世子夫人陈氏的唯一嫡子,也是大房的唯一男嗣。此外大房还有一嫡女,就是那个正在绣嫁妆的方文风,说是定下了永安伯世子的嫡长子,婚期在三个月之后。而那“炎表哥”来头可就大了,他叫李明炎,是当今圣上的同母胞弟寿王的嫡长子,是正宗的皇亲国戚!其母是忠勇侯府的二姑太太,老夫人刘氏的嫡二女。 “那大姑太太呢?” “难道三姑太太不是嫡女?” 王婉同母亲林茹同时问出口。不过,上一句是林茹问的,而王婉问的则是下一句。 “哦?”林氏不急着回答,她奇怪地看了王婉一眼,“你怎么知道三姑太太不是嫡女?”她记得无论是在老夫人那,还是在她这里,都没有人说到这个。 王婉巴眨着大眼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稚嫩:“姨妈你说到二姑太太的时候特地提了她是嫡女,那不就说明先前讲到的三姑太太不是嫡女嘛!”接着,王婉装出一脸的好奇样,撒娇道:“对吗?我猜的对不对?说嘛,姨妈你说嘛!” 林氏大笑:“天哪!妹妹,我就说了,这孩子不是一般的聪明啊!” “那就是我猜对了!”王婉一脸的兴奋,好似自己的小聪明被认可一般。其实装得脸都快抽搐了,她发誓下次再有什么也要装得完全都不知道,这个姨妈真是精明得太可怕了! “那三姑太太确实是庶女,不过她自小是在老夫人跟前养大的。”林氏这算是正式回答了王婉的问话,“而那大姑太太……”林氏拉长了声音,故作神秘,对着王婉道,“这府里可再没有人比她更有福气了,婉儿,你再猜猜?” 这下王婉可不敢再出头了,她装作一番苦想,然后一脸沮丧地摇了摇头。 “可是进宫做了娘娘?”这是林茹的声音。 “可不是嘛!”林氏拍手笑道,“还生了个皇子,咱们家的大姑太太就是四皇子的生母淑妃娘娘!这可不是滔天的福气了!对了,那四皇子今年也是十岁呢!” “啊,跟哥哥一样大啊!”王婉叫了起来。却是被林茹给批了一顿:“婉儿,别胡说,怎么能拿天家跟你哥哥比!” “没事没事,童言无忌。”林氏笑道,“再说了,天家还不是一样吃喝拉撒,这与百姓同龄而已,又怎不能说了,妹妹你太小心了。” “就是,”见有人出头,王婉终于把对母亲入京以来的表现给总结了出来,“娘,你太小心了!这样不好!” “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许是觉得确实被女儿给说中了,林茹顿时红了脸,怒噌起王婉。 “本来就是嘛!”王婉一把拉过对这种家长里短的聊天内容一丁点兴趣都没有,始终站在边上当隐形人的王越,“哥哥,你说是不是?” “啊……”王越先前的思想早不知飞到哪个爪哇国去,现在被妹妹这么一逮,顿时不知该怎么接口,只得抓耳搔腮地“呵呵”傻笑。 看他这个样子,于是,大家伙儿便都“哈哈”笑起来了。 恰在这时,林氏的儿子,和王婉、王越真正有血缘关系的表哥来了。 只见门帘掀起,一个浑身裹着书卷气的男孩迈着大步走了进来。与那方斌截然不同,他举止优雅,行为温和。但瞧他形容不丰,却身姿挺拔,面色微白,却神目清明。他的长相颇似林氏,看起来清秀俊雅。他笑起来的时候尤为好看,只一笑便是两个浅浅的酒窝,仿佛春风醉人。 “哎,这位表哥长得真好看。”反正“童言童语”,姨妈又不是外人,王婉便直接把心中的感觉说了出来。 “哈哈哈——”屋内便又是一阵大笑。 林茹笑着轻弹了一下王婉的额头:“你这丫头,先前见到那安国公小世子怎的不见你说他长得真好看。” 王婉轻哼了一声:“他啊,就一张皮面好看而已。这人哪!最重要的是气质,气质等同内里。看表哥,就知道一定是个知书达理的好人。他呢,是坏人,大坏人!” “哈哈哈——”众人几乎笑倒。 林氏笑道:“这婉丫头还在记恨着那小子呢!倒把我家齐儿给捧高了。齐儿,还不快见过你姨母和表弟表妹。” 于是双方见礼。 林氏为大家做了介绍。原来林氏的儿子叫方齐,今年十一岁,是二房的第二子,却是唯一的嫡子。在他之上还有一个庶子,已经十四岁了。 “好了,孩子们在这里也快闷坏了,”林氏说道,“齐儿,你和文琴就带着越儿和婉儿到园子里转转吧,记得不要走太远。” “是!”方齐与方文琴双双应下。 王婉知道母亲与姨妈这么多年未见,肯定有许多私密话要说,于是爽快地就跟着表哥表姐往外走,而王越,憋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动一动了,自然是甭提有多高兴了,一把拉过方齐,自来熟地将他往外拽,直把众人逗得大笑。 在屋内呆久了,一出得屋门,顿时觉得阳光是如此的明媚,空气是如此的新鲜,整个世界都美好了百倍。 “哎,表哥,我们去哪玩?”王越才刚出了月门,就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 “我娘说逛园子……” “不是吧,表哥……”王越的脸垮了下来,“这、这是丫头片子们做的事吧,我们俩大老爷们的……” “我本来是要去书房的……” “天哪,表哥!”王越惊叫起来,“你才下学,还要去书房,读书读得头不晕啊!” “那……要不,我们去那边找三弟?可是……”方齐为难地着王婉和方文琴。 “可是什么,走啊!”有人玩就成,估计王越都忘了方齐口中的三弟正是方斌,跟楚凤歌是一伙的。只见王越兴奋地拉着方齐就要走,“逛园子这种事,就让她们姑娘家去做吧!” “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于是,方齐就被王越拖走了。其时离他们走出屋子时间间隔不过五分钟。 “……”王婉看向方文琴。 方文琴依旧是那个样子,面上丝毫表情也没有。 “琴姐姐,我们……” “婉妹妹要去逛园子?”听不出任何感j□j彩的问句。 “也不是……” “那我回屋了,婉妹妹要去坐坐吗?” “啊?哦。但是……” “那走吧。” 于是,一刻钟后,王婉坐进了一间简洁朴素的闺房。阳光透过窗棱直直照了进来,使得整个屋子非常亮堂。在她的右手边是一张乌木象纹翘头案,上头摆着一把漆黑幽亮的古琴。左手边是一个半大不小的绣架,从已经绣了大半的图案上看来,应该是嫦娥奔月图。而她的正前方,则是一张黑漆平角条桌。上头摆着一整套的笔墨纸砚,方文琴正站在桌前,手拿着工笔,为她那即将完成的牡丹斗艳图做着最后的勾勒。 “唉!”王婉坐在凳子上,无声地叹了口气,郁闷地垂下头来,盯着地板发呆。 一路上过来,方文琴都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只是目不斜视地不紧不慢地走着。而到了她的闺房,更是直接抛下她去努力自己的绘画事业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就呆在原地,宁可蹲在地上看蚂蚁走路,都比在这发呆强!”王婉后悔不已。可现在就这么离开,貌似也太不礼貌了,而且,万一迷路了,岂不是给方文琴添麻烦? 方文琴作画,屋内是鸦雀无声。方文琴自己的丫鬟,林氏安排的临时伺候王婉的丫鬟,都是禁声不语。王婉第一次开始想念自己那叽叽喳喳,像个小麻雀一样的丫鬟忘忧了。忘忧是两年前买来给王婉作陪的小丫头,跟王婉同岁,因年岁小,且王家本就把她作为王婉的玩伴来养,因此一直没心没肺的。这次上京投奔忠勇侯府,因怕她不懂事得罪了什么人,就没有将她带在身边,而是把她和陈实一家人放在了一起。陈实一家是父亲的家仆,现在正滞留在抚州处理些零碎的散事,等事情处理好后,便会上京同他们会合。“可怜的忘忧,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王婉的思绪飞到了遥远的抚州。 而就在王婉天南地北地瞎想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陡然打破了闺房内的宁静。 “听说表小姐在这儿,我过来看看。”这是一个温柔婉转的女声,听起来绵绵的煞是好听。但却见方文琴在这个声音响起之后,手抖了一下,接着,盯着她的画有那么几秒,然后,竟猛地一把把画给抓了起来,“唰唰”两下三下撕了个粉碎,一下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王婉被唬得一下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这、这是方文琴吗? “三小姐……你这是……”门外进来之人明显也被吓到了,只听她颤颤巍巍地道。 方文琴缓缓地转过身来,先前一成不变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只见她横眉倒竖,一脸怒容,樱桃小口一字一句地吐了这么几个字:“钱姨娘,请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第6章 钱姨娘 “钱姨娘?” 王婉朝那来人看去。只见她瓜子脸,柳叶眉,此外五官竟极似方文琴,但就是这样相似的五官,组合在她的脸上却显得颇为柔弱,再加上她身材虽为高挑,却极为纤细,整个人看上去竟如同一株风中的弱柳,好像一阵风便可随时将她吹倒。 “我……”但见她面色苍白,对于方文琴的质问似乎不知所措。 “不是说过,不许你来这里吗?”方文琴的声音陡然拔高,好像在拼命抑制自己的怒气。 “我……”钱姨娘咬着唇,双手绞着帕子,好半天才听到她几乎没有底气地道,“我听说表小姐来了……” “那又与你何干!”方文琴的声音越发不耐了。 “那、那……”钱姨娘吞吞吐吐起来,双手几乎都快把帕子绞烂了,而她的眼圈也渐渐的红了起来,“那我、我这就出去……”说着便微微福了个身,转头便要离去。 “哎,等等!”王婉把她叫住了,接着不好意思地朝方文琴笑了笑,“真是抱歉,琴姐姐,方才我在这里好像打扰你作画了。本来想自己回去找姨妈的,可是又怕迷路,这不,刚好这位钱姨娘来了,我就麻烦她送我回去好不好?” 这是很差劲的借口。但方文琴明显不想再理她们,于是便点头同意了,只见她没好气地对钱姨娘道:“婉妹妹就拜托了你!”说着,扭头就朝里屋走去,送客之意很明显了。于是,王婉便同钱姨娘一起出了方文琴的流音阁。 才刚出的流音阁,那钱姨娘就急急忙忙地对王婉说道:“表小姐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三小姐她性子就是这样,其实,其实她人很好的,真的,她人很好的。”大概是见到王婉没有什么反应,因为迫切想要叫王婉相信她的话,她竟将一个贴身挂在脖子上的东西给掏了出来,居然是一个香囊,只见那香囊做工颇为粗糙,有点陈旧,显然有些年份了,但却被保存得很好,一丝破损都没有。“看,”钱姨娘蹲下身子,面对着王婉,哄小孩的语气说到:“这是三小姐给我做的,她五岁的时候做的,瞧,她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许是面对着王婉这样年龄的小孩,钱姨娘便容易把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感给暴露出来。她脸上荡漾出一种作为母亲的幸福的微笑,连说话都毫无顾忌起来,不停地强调三小姐是个多么好的孩子。 过了好久,可能因为见到王婉一句话都没有一直站在那静静地听她述说着,她这才陡然发觉自己做了什么。她脸色突变,一下就站了起来,慌慌张张地将那象征着自己幸福的香囊小心地收好,然后尴尬地对王婉笑道:“我、我刚才唐突了,表小姐可千万别生气。” “没有生气啊。”王婉一双充满笑意地眼睛望着她,“看钱姨娘这个样子,我就知道琴姐姐人一定很好的。放心,我会和琴姐姐好好相处的。” 听了王婉这话,钱姨娘脸上顿时露出了放心的笑容。却是待她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前边路上急急忙忙地跑来了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只瞧那丫鬟香汗淋漓,却是顾不得擦上一下。她很快就跑到了钱姨娘的面前,在钱姨娘的诧异目光中,一把拽过她的手,就要将她拽走,一边拽着还一边嚷嚷:“我的姨娘哟,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磨磨蹭蹭的!老爷可是让人给打了!李姨娘、吕姨娘她们都过去了!你还不快点!” “这……可是……” “可是什么啊!”那丫鬟丝毫不容她多想,竟就这么拽着她沿着来路去了。 想着钱姨娘最后那抱歉的目光,王婉无力地垂下头。看来,还是得自己回去了。虽有丫鬟陪着,但姨妈还是会生气的吧!不过……“老爷被打了!”?那……姨妈应该也赶过去了吧! 果然,等王婉回到廷芳苑的时候,就只有母亲一人坐在屋里等了。 林茹的眼眶红红的,可见先前哭得极惨,怕是与林氏姐妹交心的时候,把丧夫之痛全部发泄了出来。 她一见到王婉,便拿着帕子把眼睛擦了擦,似在努力平复心情,然后就佯怒地敲了一下王婉的额头:“你这丫头,到哪儿去了?叫我好等!” “琴姐姐邀我去她那坐了。哥哥呢?还没回来?”王婉左顾右盼。 “你哥哥都不知道野哪儿去了。不过有你表哥陪着,应该不要紧的。” “那可不一定。”王婉心中暗道,“瞧之前那架势,哥哥要上天入地估计表哥都拦不住。” “对了,你姨妈她……”林茹想要给王婉解释。 王婉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姨夫被打了。” “你怎么知道?”林茹惊讶道。 “一个丫鬟来找钱姨娘说的。”王婉老实回答。 “钱姨娘,什么钱姨娘?!”林茹惊叫道,“你怎么一下认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 “哪有‘一下’,哪有‘这么多’,哪有‘乱七八糟’,”王婉看到母亲这副夸张的样子,顿时头疼。 “我不管,你可得好好给我说个清楚。”林茹沉下了脸,而其下半句则让王婉顿时震惊得给跳了起来,“以后你可是要住在这忠勇侯府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能不见则不见,不去认识最好!” “咦咦咦???什么?什么?!娘你说什么?!”王婉被吓得不轻,一张小脸顿时煞白。 “我跟你姨妈商量好了。”林茹道,“这忠勇侯府西北角刚好有一处空置的院子,就便宜租给我们,让我们一家在京城也有个落脚的地方。说到这租金,你姨妈说其实早就同老夫人商量过了,老夫人意思就是让我们直接住下,所以现在就算是给了租金,老夫人怕也是分文不取,没得平白被人说了忠勇侯府连个亲戚都安置不了。不过我想啊,你外祖父早逝,你亲舅舅又只外任个从四品的知府,你姨妈没个好牢靠的娘家,就算这婆媳和睦,兄嫂相敬,但忠勇侯府这么大,总会有些个说闲话的人,我们再怎么的,总不能让你姨妈在这府里难过吧。所以,给点租金,也算是堵了那些背地说闲话人的口。” “那我为什么就得住进这侯府里?”王婉不解,“我们租了侯府的院子,不就离姨妈很近了吗?姨妈什么时候想我们了,娘你就什么时候带我进来不就得了?” “这个啊……”林茹看了看几个站在不远处垂手低头的丫鬟,觉得这种地方实在不适合再谈论这个话题了,于是便哄王婉道,“这个等我们今天安顿下来了再说。” “娘!”王婉苦着脸一跺脚,便不再去理会她的母亲了,撇过身去一副生起闷气的样子。 林茹看着她这个样子,笑着摇了摇头,便也不去哄她,安静地等起王越来。 而等王越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半个小时之后了。 他的模样差点没把林茹与王婉惊得眼珠子都掉出来。 “越儿!”林茹又气又急,“你、你、你哪里野去了?!”说着一把抓过王越,用力在他身上拍了起来。王越一身衣服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而他的脸更是黑不溜秋,头发犹如稻草窝。 他站在那,一声不吭地任林茹在他身上拍打。可惜,无论怎么拍,那一身的灰尘都拍不干净。王婉好笑地看着他,细心的她发现她的母亲每拍到某些地方的时候,王越的脸就微微地皱了一下,但却始终不吭不响。“一定是打架了。”王婉心想,“算他聪明,没伤在脸上。”王婉脑中浮现出那张漂亮的脸蛋,“又是跟他打的吗?” 果然,后来,在一家子安顿进那忠勇侯府的闲置院子后,王越被王婉缠得没办法,终于承认是跟那楚凤歌又打了一架,不过很不幸的是,他又输了。楚凤歌还很聪明,专门往他身上揍,用他的话说:“省得你回去后被王姨妈担心。” 王婉很无奈:“是你去招惹他的吧!” “有仇不报非君子!”王越梗着脖子道,“话说回来,妹妹你还不是被他看去了。你就不想报仇?” 王婉头疼:“这能有多大的事,再说他不同样被我给看了。在老夫人那,大家不都被看去了?” “那不一样。”王越道。 “是你打输之后不服气,想赢回来吧,与所谓‘报仇’无关吧!” 被王婉毫不留情地戳中心思,王越顿时尴尬起来,于是转移话题:“本来我们玩得好好的,谁知道听说姨夫被打了,被打得很惨,还是抬着回来的。于是,大家伙儿就散了。” “嗯,”王婉点了点头,“所以姨妈也顾不上我们这边了。” 忠勇侯府租借给王婉他们的院子是个三进小院,颇为偏僻,想来是前朝重臣家用来发放不受宠的姬妾的。因此连接大院的偏门早已堵上,唯一的通道就是院子的大门,出的这大门,是一条长长的窄巷,想要进侯府见姨妈,须得沿着这条巷子朝南走到尽头,再由偏门进了去,走个十来分钟才能到得那廷芳苑。 他们的姨妈原本打算多叫些人过来帮忙的,结果二老爷被打,弄得她心烦意乱,焦头烂额,也就多少顾不上他们了。一整天基本是王婉他们自己带来的家仆在打扫收拾整理。还好林氏早先就派人过来把这院子清扫过一番,因此一伙人搬进来倒也并未花费了过多精力,从下午忙到晚上,差不多就把东西都弄好了。 而等到睡觉前,王婉终于可以好好地问一下母亲,为什么以后她就要住进忠勇侯府里。天知道她可是心里猫儿搔爪一般难受,憋到了现在才问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第7章 嚣张的李姨娘 “本来是不想麻烦你姨妈的,但你姨妈说她就齐哥儿一个儿子,连个贴心的闺女都没有,在那么大的府里实在是孤单,而且娘想啊,最重要的是,以后你住你姨妈那里,遇见王公贵族的机会就多了,虽不奢望什么一飞冲天,但起码找个殷实的人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听了母亲的一席话,王婉呆了好半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天哪!她才七岁好不好!她的母亲就为她的终身大事做准备了! “可、可是娘……”王婉结结巴巴把她的想法说了出来,“你不觉得现在讲到‘找个人家’,未免太早了吗?” 可惜王婉的想法被直接无视了。至始至终,林茹都在极为耐心地给王婉做思想工作。从姨妈对她的疼爱讲起,讲到了住进去有那么多姐妹会有多么得热闹,讲到和众多姐妹一起去公侯之家赏花作诗,讲到被哪一位夫人看上眼……得,说着说着,最终目的还是“嫁个好人家”!总之,在这件事上,林茹无比坚决,王婉是无论如何都得住进忠勇侯府里了。 与王婉的极度郁闷相比,王越对这件事的态度倒是挺无所谓的。“反正又不是见不到妹妹了。”他这么说着。对他而言,听说那楚凤歌竟然也在方家族学里读书,这一消息可比什么都重要。知道自己也将被安排去方家族学的王越,摩拳擦掌,兴奋得好似第二天就可以把那楚凤歌给打得跪地求饶。 对于这样的哥哥,王婉很生气。“打吧,去打吧,最好打破脸回来再被娘一顿揍!”王婉咬着他的耳朵狠狠道。 王越这才嬉笑着捏捏妹妹的小脸:“好妹妹,你就且去园子里住着,反正姨妈那么喜欢你,决不至于让人把你欺负了去。再说了,以后有谁来欺负你,你不是还有我这个哥哥嘛!”说着把胸膛拍得“啪啪”响。 王婉这才放他一码,但就是一整个晚上都心事重重,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于是一大早顶着双熊猫眼爬起床,整个人恹恹的,显得没什么精神。 而后听到林氏派人来说,因姨夫的事情,让王婉过几日再住进园子去。于是王婉很没有同情心地感慨,这姨夫被打得真是时候。但是,该来的终究会来的,不管王婉是多么得不情愿,七日之后,她还是被一顶小轿接到了林氏那里。 “王婉给姨妈请安。”再次见到姨妈,却发现她比起那日憔悴了不少。也是,毕竟听说姨夫被打得挺惨,腿都差点断了,而且据王越摸来的小道消息,这姨夫竟是因为跟顺郡王抢个戏子而被打的!听说被抬回来后,那忠勇侯不但不心疼,竟然抡起棍子又狠揍了几下,要不是那老夫人拦着,估计人就这么被打没了。“唉!”王婉暗自叹气,心道,“姨妈真可怜!嫁了一个这样的男人!表面上看着风光,其实在这府里过得也步步艰辛吧!所以才想着要让我住过来给她做个伴?” 正是这样想着,却是那林氏一把把她抱起,慈爱地看着她问道:“婉儿这些日子住得可好?” “嗯。”王婉乖巧地点了点头。 林氏摸了摸她的头,道:“你娘该跟你说了,今后就住这园子里给姨妈做个伴?” “嗯。”还是一副很乖巧的样子。 林氏笑了:“你可不怕见不着你娘,你娘随时可以过来的,而你也随时可以过去,不过隔着个巷子,拐几个弯就到了。”说着,边上的几个丫鬟都笑了,附和道:“是啊,表小姐,想娘亲了说一声就行了,派个轿子就过去了。” 王婉抱着林氏,抬头看着她,轻轻地说道:“知道的。不过有姨妈疼也是一样的,是不是啊,姨妈?” “呵呵——”林氏听了这话高兴,抱着王婉亲了又亲。然后便将离她最近的梧桐院给了王婉,并将身边得力的大丫鬟青环指给了她:“青环,以后你就服侍表小姐吧!” “是。奴婢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好表小姐。” 这青环今年十二岁了。长得眉清目秀。虽然在林氏的丫鬟中年岁并不算大,但却为人温和,做事细心,很有分寸,因此,在年前林氏的一个大丫鬟配人后,她就被提了上来做了一等大丫鬟。 “婉儿,这青环做事我是放心的,在这园子里,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问她。” “好的。姨妈。”王婉应下了。 这时候,本该是一派热融融的景象,却被一个尖刻的声音给打破了。 “李兰来给夫人请安了!哎哟,这难道就是那位要住进我们园子的表小姐?” 林氏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王婉寻声看去。只见一个身材丰满,一身华丽的女子自顾自地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只瞧她上穿艳黄的如意云纹衫,下着拖地的银纹绣蝶度花裙,腰挂一金线苏绣锦缎香囊,手戴一对白玉八仙纹手镯,该女三十岁上下,鹅蛋圆脸,眉眼上挑,肌白唇红,头上挽着高挑凌云髻,髻上一支宝石串珠镂空蝴蝶钗随着她的一步步走动而飘飘欲飞。 王婉正想着这如此高调的妇人是谁,林氏的一声称呼顿时让她大吃一惊。 “李姨娘不在老爷那伺候着,过来我这儿做什么?”林氏的话虽是淡淡的,但明显压抑着不悦。 居然只是个姨娘! “瞧夫人这话说的。”但见这李姨娘扭着腰肢娇笑了两声,“伺候老爷这么些日子,都快忘了要过来给夫人请个安的,你瞧我这不是看着老爷身子好些了,便抽空过来了么?” “老爷身体不适,请安就免了,你好生伺候老爷便是了。”林氏在主位上坐定,“不过既然来了,那便坐一伙儿吧。青苗,看座。” 就见那李姨娘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她坐在了林氏的下方,貌似随意地提起:“哎,话说回来,那顺郡王也着实可恶!不过是个不得宠的郡王罢了,宗室又如何,怎能与我们侯府相比,要我说啊,真该叫上门去讨个理,非得让他给我们老爷好好道个歉才行……” “李姨娘!”林氏将端起的茶杯往桌上那么一放,打断了李姨娘的话,“这种话要是传到老太爷耳里,怕是老爷也保不了你。现在在我这说说也就罢了,出了这屋,可不能再胡言乱语了。” 李姨娘的脸顿时是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但很快就轻轻地打了自己一嘴:“瞧我这张嘴啊!夫人说的是,我记下了。”接着却伸出手来,将那白玉八仙纹手镯展示给林氏看:“夫人,老爷说我这些时日伺候他辛苦了,特地赏了我这个镯子,你瞧着镯子好不好看?” “嗯。”林氏点了点头,却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既是老爷赏你的,就好好收着,今后可更要认真伺候,不要辜负了老爷的一番心意。” “是。”李姨娘见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不免有些沮丧,不过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她认为可以刺激林氏的话题,“哎呀,夫人,老爷谈到了文棋啊!他说要文棋好好养病,还把屋里那对的汉白玉观音瓶给文棋送了去。” “是吗?那文棋可得好好谢谢老爷了。等她病好了,叫她给老爷抄份金刚经祈福吧。” 李姨娘顿时语塞,有种偷鸡不成却蚀把米的样子。但立马又活跃了起来。简直是越挫越勇。 王婉坐在边上,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你来我往。这表面上妻妾有爱,可实际上刀来枪去的真实场面,让王婉第一次切实感受到了大宅子里的真正生活。现在的她对自己的姨妈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无论那李姨娘如何刺激她,她都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同时还能把李姨娘的话给一句句驳了回去,至始至终正妻的范儿十足。而那李姨娘,没把李氏气着,一番口舌较量下来,倒把自己气得半死。 终于,李姨娘站起来了,笑得很是僵硬:“我出来久了,怕是老爷那见我不着,急了起来,我就先告退了。” “嗯,去吧。”林氏坐在椅子上连动都没动。 李姨娘笑不出来了,她硬着身子给林氏行了礼,然后扭着身子朝门口走去,却是一脚快要跨出去的时候,转身对王婉说道:“表小姐既是要住进我们园子,那什么时候还请表小姐到我那儿坐坐,文棋与表小姐可是岁数相当,大家一块儿玩玩也是好的。”说着,便扭身出了门去。 待她出去后,只见那青苗狠狠地“呸”了一口:“夫人,何必理待她!根本就是过来给夫人脸色看的嘛!” 却是林氏淡淡道:“不过一个姨娘而已,再怎么蹦跶,也成不了主母。只要不要太过,就随她去了。” 王婉看着林氏,眼睛一眨不眨。 林氏抱起王婉:“在想什么?” “在想姨妈正在等她太过的时候教训她。” “哈哈哈——”林氏顿时大笑,勾起手指刮了一下王婉的鼻梁,“果然好聪明!姨妈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第8章 林氏高调的安排 然后,在住进了梧桐院后,王婉从青环那里得知了李姨娘的情况。 原来这李姨娘送进府里的时候,其父还只是顺天府的一个小小通判,后不知怎的竟搭上了左相,接着居然被调进了户部,然后平步青云,一路高升,现在居然做到了正三品户部右侍郎。于是,这李姨娘在府中自然就底气十足,张牙舞爪起来。当然,她也确实有狂妄的资本,她姿色本就不错,人又风骚,十几年来恩宠不断,为老爷生下了长子方斐和小女方文棋。而林氏,虽然青环并不敢多言,但王婉想也知道,其处境断然不会太好。王婉的外祖当年虽官至正三品太常寺卿,但手中哪有实权,否则也不会将嫡长女嫁给侯府二子做续弦,而自外祖逝世,亲舅外放,这京城里便在也无人可为林氏出头了。也难怪面对如此嚣张的李姨娘,林氏一个正室却只得忍让。但是,王婉对她的姨妈还是极为佩服的,不说这二房内井井有条,奴仆们对其毕恭毕敬,单说林氏能够安排王婉一家在侯府住下,并将王婉接进后院,便可见其手段一斑了。而那李姨娘,再怎么嚣张,到了林氏面前,还是礼要做足,低头称小,毕竟,身份摆着那里。 与青环聊着这些的时候,王婉已经使人将她的闺房按照她的喜好布置妥当了。房内的家具是原本就有的。据说,这梧桐院本就是那前朝重臣某一嫡女的院子,当初二老爷的前头夫人进了这院子,便万分喜欢,差人将其原封不动地保存了下来,说是要等她生了闺女后,将此处给予她的闺女,可惜那前头夫人命薄,据说嫁过来一年多就没了。而后林氏嫁进来后,同样也把这院子给保存了下来,想是与那前头夫人有着一样的心思,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仅仅得了一子,如今,倒便宜王婉了。 这里的家具全由上好的檀木打造,外间便不用多说,单讲掀开珠帘后,进入内屋,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紫檀嵌玉花卉宝座屏风,屏风的右手边靠墙而立的是紫檀嵌螺钿花蝶纹格,格旁放着一张紫檀镶牙雕半边梳妆台,然后便是靠窗的紫檀卷云纹平角条桌。而最漂亮的则是那张偌大的紫檀荷花纹月洞门架子床。一间屋子华贵得都不像是姑娘家的闺房。更勿论那多宝格上桌上梳妆台上摆的那些器物了。据说原本最为贵重的几件已经不在这里了,但留下的却也不是俗物。瓶是琉璃牡丹瓶,盒是梨花雕螭盒,笔是宣笔,砚是端砚…… 王婉坐在那张漂亮的大床上,青环站在她的边上,不一会儿,一个小丫头端着一盆温水进来,毕恭毕敬地在王婉面前跪了下来,举起了盆子,青环把王婉的双手放进盆里,轻轻地为她擦洗起来。 “对了,”王婉突然想到什么,“我从抚州带了些小玩意过来,虽不贵重,但也奇巧可爱,还劳烦青环姐姐帮忙送给几位姐姐们。” “小姐可折杀奴婢了,小姐直接叫奴婢‘青环’吧。”只听青环道,“奴婢定会给小姐全部送到。” 这里王婉所说的“从抚州带来的奇巧可爱的小玩意”,其实是一年前,由王婉画图,她的奶嬷嬷亲自缝制的诸如“小奇猫”之类的带有现代元素的小挂件。后来她的奶嬷嬷因媳妇身子不大好,求王婉母亲放她出去带孙子,王婉母亲心善,便放她去了。而家中人口简单,王婉母亲便直接将王婉带在身边教导,这也是为什么王婉这次进京,身边连个老妈子都没有的原因。 王婉画的图并不十分精确,仅仅是凭着记忆将印象中那些玩偶简单地用毛笔勾勒出来,因此那奶嬷嬷便将之当作孩童的胡作乱画,在王婉的撒娇之下,尽量照着样子给缝制了出来,但还是添加了许多她自己的想法,于是制作出来的东西便成了四不像,既不是现在传统的布偶,也不是二十一世纪的那些可爱的卡通玩偶,但贵在稀奇,且王婉自觉得颇为有趣,符合人类的审美,于是便决定拿出来做个小礼物意思意思了。 王婉在青环的服侍下,歇下了。 沉沉的黑夜很快过去,等到王婉睡到自然醒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 她躺在床上,耳边听着窗外鸟儿清脆的鸣叫声,鼻子嗅着屋中香炉淡淡的檀香味,静静地望着床顶如烟似雾的烟罗帐,眨了眨眼睛,才恍然悟起自己是在梧桐院里,已经正式地入住到忠勇侯府的后宅里了。 “小姐醒了?”却是青环走了进来,她轻轻地挑起了帐子,笑道,“夫人说小姐刚到这里,叫我们不要吵醒小姐,让她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想不到小姐你倒自己醒了。” “天都这么亮了,再睡下去都成猪了!”王婉自己爬了起来,“青环你给我讲讲这院里的人员情况吧。”王婉说道。 青环奇怪地看了王婉一眼,但很快就恢复常态,一五一十地为王婉讲起这梧桐院里的人员情况。 这梧桐院里原来就有两个负责打扫的婆子,而自决定让王婉住进来后,林氏又分配了两个婆子,四个粗使丫头。就是贴身服侍的丫鬟仅有青环一个。 “夫人说过些时日给小姐从外面买两个丫头进来。”青环这样解释道。 “让姨妈费心了。”王婉点头道。 “小姐……” “怎么了?” “你不看看这院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青环看似不确定地问了句。 王婉失笑,她的表现看起来有那么不像一个七岁的孩子吗? 院子里有好玩的地方也不过一个秋千罢了。那林氏还特地把那秋千翻新了一番。但王婉实在是兴趣缺缺,荡了一会儿就说累了回屋去了。 在忠勇侯府里的第一天基本就浑浑噩噩过去了。林氏说是为了让她适应,什么晨昏定省都暂时给她免了。但是第二天,王婉就起了个大早,梳洗过后便往林氏的庭芳苑走去。虽说林氏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但既是住了进来,就得按府中的规矩来,决不能给人落下说闲话的把柄。——虽然以“表小姐”的身份,过着“小姐”的生活,已经是最大的把柄了。王婉很无奈,林氏的高调让她清楚地看到林氏的心思和她的母亲是一模一样——把她培养成大家闺秀,将来嫁个“好人家”,而这所谓“好人家”,能是公侯之家便是最好了。说实话,对于嫁入公侯之家,王婉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趣,她知道,在这里女人必须嫁人,但对于嫁给什么样的人,在见过了父母的恩爱后,王婉对婚姻的最大期盼便是嫁给一个像父亲一样,虽没有什么前途和钱途,但却真心疼爱妻子的人。可是,明显她的母亲和姨妈并不这么想,她们认为,能够嫁入豪门,享尽荣华富贵,便会是王婉最大的幸福。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她现在的生理年龄才七岁,日子还长着呢,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定不是? 王婉一路沉思着来到了林氏的庭芳苑。在林氏这里,她见到了几日未见的方文琴。方文琴还是老样子,一副什么都事不关己的样子,要不是那日亲见到她发怒,王婉就会以为这个人永远不会有其他的表情。 却是林氏见到王婉来了,吃惊之后便是一脸毫无掺假的笑意。她让王婉坐下,便问她昨夜睡得好不好,住得习不习惯,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王婉一一作答,然后说她是给姨妈请安来了。弄得林氏高兴极了,直夸她是个好孩子。而后,便有丫鬟传钱姨娘与吕姨娘来了。 这钱姨娘王婉见过了,她抬眼朝方文琴看去,却见她垂低着头,丝毫反应都没有。而这吕姨娘,则是第一次听闻。 只见门帘打开,两位妇人齐齐走了进来,规规矩矩地给林氏请了安后,便立在边上一动不动了。 这吕姨娘也是三十左右,尖俏小脸,眉眼温和,看着也是个安分的人。她也就那么看了王婉一眼,便把头低了下了,至始至终连抬都没抬。 王婉在林氏这里说了会儿话,便听林氏嘱咐方文琴道:“文琴,趁着今早没有上学,你带你婉妹妹去几个姐妹那坐坐吧,不用再过来了。” 方文琴应下,便带着王婉告退下去了。 令王婉吃惊地是,方文琴竟先带着她先去了大房。 这回没有坐轿子,居然是横穿巷子,直接从偏门处进去了。路途遇见几个婆子丫鬟,见到她们都站定垂手低头,等她们过去了,才继续该赶路的赶路,该干活的干活。 方文琴带着王婉进了方文风的闺房。 王婉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三个月后就要出嫁的忠勇侯的嫡长孙女,也是唯一的嫡孙女。 第9章 敌意 方文风并未如老夫人所说的那样在闺房内绣着嫁妆,而是歪躺在床榻上,手中拿着一本书,懒懒地翻看着。 她是一个长得极为大气的漂亮女子。鹅蛋脸,丹凤眼。长长的秀发随随便便挽了个髻子,上头简单地插了一根珍珠簪。她穿着丝绸内服,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云纹外袍,全然一副惬意的居家闺秀模样。 见到王婉她们进来,她也不过收起书本,懒洋洋地坐了起来,叫丫鬟们看座。 “三妹妹怎么得空过来了?”只听她笑道,“这位妹妹便是二婶子的侄女儿了吧?” 王婉行了个礼,自我介绍了一下。 方文风笑说王婉昨个儿派人送来的东西从未见过,好生有趣。接着却无不遗憾地样子道:“难得园子里新来了个妹妹,我却要出阁了。唉!” “瞧大姐姐这话说的,谁不说未来大姐夫的好呢!将来大姐姐肯定夫唱妇随,琴瑟和鸣,到时候恐怕都把我们姐妹们给忘了呢。”方文琴淡淡笑道。 王婉如看天外来客般看着方文琴。方文琴居然会笑?居然会说出这样客套的话? “怎么了?婉妹妹,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方文琴看向王婉。 “啊,对!”王婉回过神来,顿为自己的失态而懊恼,于是接口说道,“到时候风姐姐可得常回府看看,不然会把我们姐妹们全忘掉的。” 王婉这话把方文风说得笑了起来:“婉妹妹还是小孩子呢!都出阁了,哪能常回来呢?”说着,一改方才懒懒地样子,眉眼间露出了些许的落寂。不过,那抹落寂几乎是消瞬即逝,见她站了起来:“难得妹妹们来找我,干脆去把其他几个妹妹叫出来热闹热闹吧!”说着唤过来丫鬟,梳妆打扮了起来。 见她梳起了云髻,插上了步摇,略施了些粉黛,不一会儿便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领着王婉与方文琴出了门去。 找到了方文雅,方文雅也正无什么事可做,于是便想到了生病中的方文棋。因着王婉迄今还未见过方文棋,大家伙儿一合计,便择日不如撞日,决定今天就一同前去探望方文棋。而后,又差丫鬟唤来了方文颂。于是,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朝二房方文棋所在的梅香院走去。 方文棋是由李姨娘亲自养的,因此便与李姨娘同住一个院子,因为李姨娘这些日子去照顾方二老爷了,这梅香院内,也就只有方文棋这么一个主子了。 丫鬟通报后,便由方文风领着大家进了方文棋的闺房。 闺房奢华高调,完全是李姨娘般的风格。但是,一进去便是浓浓的药味,瞬间就破坏了这种华丽的调子。 只见一张双枝木雕花架子床上,歪躺着一个面色略为苍白的小女孩,看年岁大约与王婉差不多。她轻轻地咳了几声,接着便听她道:“姐姐们怎么有空过来了?”说着便指使丫鬟看座。 方文风笑道:“原本我们这后园里就属你呱噪,结果你这一病就十来天,少了你这呱噪声,我们还真不习惯起来。” “大姐姐又打趣我了……”方文颂抿起了嘴,一副要哭的样子,“谁知道那大夫开的是什么药!这么些天了还不见好!本是风寒小感,结果弄得我咳了这么久!” “我怎么听说是你自己不在床上好好呆着,眼见着快好了就跑出来玩,结果病非但没好,反而加重了!”方文风依旧笑着,然后将王婉给推了出来,“你看,这是你新来的婉妹妹,就比你小上那么一岁。以后你可有小玩伴玩了,省得天天说姐姐们大你太多,玩不到一处去。” 却是站在方文风边上的方文颂笑道:“哪有大太多,我才大她两岁而已,其实就是想要个妹妹,谁叫她是我们当中最小的呢?” 嬉笑声中,王婉向方文棋行了个礼。 却是方文棋脸上淡淡的,半晌后才说道:“婉妹妹多礼了,我这离梧桐院也不远,以后妹妹可以常来玩。”然后便转向方文风,苦着一张脸道:“大姐姐就要出阁了,以后我想大姐姐了怎么办?” 方文风笑道:“以后我下帖子让二婶子带你到我那儿玩。”说着自己倒脸红了,“不说了,不说了,怎么老提这个!” 于是,大家伙儿便都笑了。 在方文棋这里呆了将近半个时辰,见丫鬟端着药进来,方文风便说让方文棋好好歇歇,大家便散了吧,于是带着众人出了屋去。 王婉走在后面。突然觉得背后有个目光正盯着她,如针似芒。王婉猛一回头,竟见那方文棋正恶狠狠地瞪着她,那目光犹如狼虎,让人顿时一股冷意从脚底窜了上来。王婉一时愕然。 “怎么了?”她前方的方文雅回头看她。 那方文棋立马低下头去,让人看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没、没什么。”王婉笑道,“我们走吧。” 出得院子,王婉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天,万里无云,蓝的就像一块宁静的大海。春日的太阳就这么悬挂高空,没有一丝阻碍得将温暖洒向大地。 可是,王婉怎么就觉得身上非常寒冷,冷得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她低头朝地上看去,竟然无意中,发现这梅香院院墙的角落,扔着一个破破烂烂,脏脏兮兮的一团东西,仔细一瞧,还是能从那破损的布料中看出,这,正是王婉送给方文棋的“从抚州带回来的奇巧可爱的小玩意”。 第10章 上学 方文棋的敌意让王婉如鲠在喉。 她向青环询问方文棋其人。 “五小姐比较高傲,不爱理人。但很黏大小姐。”这是青环对她的评价,非常简短,但是青环沉思了片刻,还是又说道,“李姨娘同大夫人(即世子夫人,侯府里习惯称之为大夫人)走得比较近,大夫人的父亲是户部尚书。” “哦——”王婉恍然大悟。 “五小姐很久以前就一直闹着要住进梧桐院。”青环又添了一句。 “这样啊……我知道了。”王婉点了点头。 这之后,便是平淡的日子了。王婉基本上每天都在林氏那,陪着林氏说说话,看着她安排一天的事务,时不时地母亲林茹还过来,三个人便一起聊天吃个饭什么的,总之日子过得挺惬意的。直到第十天,林氏安排王婉去上学了。 所谓的上学,也不过是请先生在家里教些《女训》、《女戒》之类的,然后便是琴棋书画,外加个刺绣。 上学的地点在大房的后宅里。统共三个先生:教读书写字的女先生宁素芳,教琴棋书画的男先生侯得乐,教刺绣的女先生段惠娘。 这三个先生中,最有趣的是侯得乐。据说他是侯爷的朋友,甚至听闻他当年还跟着侯爷一起为先帝打过江山,当然这仅仅是“据说”与“听闻”罢了。他最有特色的便是终日提着一壶酒,弹琴前抿一口,写诗前抿一口,作画前抿一口,偏偏没见他真正喝醉过。他实在是算不得一个好先生,往往一堂课上着上着,就顾不得学生,全然自己发挥了起来。因此喜好琴棋书画的厌恶他,因为学到不什么东西,而不喜好的则喜欢他,因为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这么失格的先生,管中馈的世子夫人却耐他不得,说都说不得,更勿论赶走了。据说,侯爷的一众孩子琴棋书画全由他教,一教教到了孙子辈。还好琴棋书画这东西,对于大部分的公侯家孩子,都仅需熟练即可,精通倒不必。于是,再怎么不满他,府里的人也就背地里说说,随他去了。 而最严厉的则是女先生宁素芳。听说她也是官家闺秀,只是十年前未婚夫上战场后便再未归来,家人劝她找个良人嫁了,她却说死未见尸,而且就算是真死了,她也得为他守寡。于是这一守就是十年。由于她知书达理,文采不错,就有官宦人家来聘请她做女西席,教教闺中小姐读书写字,因她严厉认真,由她教导出来的小姐也同样的知书达理,故而她在京中女眷之中颇有名气。三年前她便被聘至忠勇侯府做了西席。 最谨慎的是教刺绣的女先生段惠娘了。她的身份在这三位先生中是最为低下的。她不过是绣娘出身,因着师从了江南名绣苏布衣,而有了些名气起来。于是五年前便不做绣娘了,专门辗转于官宦之家教教大家闺秀,予以谋生。 王婉入学的第一堂课便是女先生宁素芳的教书课。这侯府内三位先生的课,以宁素芳的课最最为重。课时最多,且一个月就有一次考试。而另外两个先生的课,就相当于辅助课了。果然大家闺秀还是应以学习“女德”为重啊! 王婉在丫鬟的带领下,路过一片幽幽密竹,便来到了上课的*苑。为了方便,两位女先生便就住在这苑中。而其中几间向阳透风的屋子就拿来当学习读书识字,女红刺绣之所。而那侯得乐的课,则是必须是在先前王婉路过的那一片竹林里。据说,是他自己要求的:“‘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无竹不能琴,无琴不成诗,无诗不为画。”于是,他那本就课时不多的课就变得更少了,因为,必须照顾不时变化的天气,且听说,有好几个冬天,这门课都曾被取消过,就是因为他坚持不肯进屋去授课。 王婉进入*苑后,便直往那读书识字的地方而去。一个院子极为冷清,统共只见到两个打扫的婆子。于是那引路的丫鬟便笑道:“想是这两日没有她的课,那段先生家去了吧!平日里她都一大早坐这屋檐下喂雀儿呢!” 本以为自己是最早到的,却是王婉一脚跨进门去的时候,才发现方文琴竟然已经到达,只见她在其位置上坐好,正拿着一本书在看呢。 王婉同她打了一个招呼:“琴姐姐……” “嗯。”眼皮都没抬一下。 果然,那淡淡的笑容只是留给方文风的吗?王婉心中无奈叹气。她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那个……琴姐姐……有哪个位置是没有人坐的吗?” 方文琴头没抬,伸手指了指她右手边的位置。 “谢谢……”王婉轻轻地走了过去。 王婉才刚坐定,门口一个清脆的声音:“哇,还有人比我们更早啊!” 定睛一瞧,原来是方文颂和方文雅。 王婉只得又站了起来:“雅姐姐,颂姐姐。” “婉妹妹来的这么早啊!”方文颂极其热情,她一下就跑到了王婉面前,挽起了她的手,“早听说你要来上学,我们可是天天盼着呢!” 王婉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一阵寒暄后,大家才在位置上坐定。 大概半柱香时间过后,先生宁素芳来了。 王婉认真瞧去,只见这宁素芳年龄并不很大,不过二十六七的样子。她生的一副好相貌。瓜子小脸,柳眉樱口,我见犹怜。只是脸上带着一种与其长相并不相符的凝重,整个人显得颇为严肃,和那些娇滴滴的闺中小姐完全不同。 她在讲桌边坐好,便要王婉起来自我介绍。王婉介绍完毕后,她便点了点头,道:“表小姐既是在此上学,那不管以前是否读过书,写过字,所有的规矩须得按这里的来。”见王婉点头称是后,她才问起王婉以前是否上过学,看过什么书,认得几个字。王婉都一一作答了。然后她就叫王婉坐下,翻开了《女戒》,开始正式上课。她的声音清脆悦耳,颇为好听,只是王婉认为,这样的声音用来念这样的书,着实是一种浪费。 而王婉听得都快睡着的时候,一个声音猛地在门外响起:“先生,我来迟了。”——竟是方文棋! 看方文棋气喘吁吁的样子,明显是一路赶着过来的。却是十日前那一脸的病态已经不见了,显是病好了。 那宁素芳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方文颂倒是先叫了起来:“五妹妹!你的病好了?” 宁素芳皱了皱眉头,但也没说什么。只见她上下打量了方文棋一番,道:“既是病好了,下次就早来过来,下不为例!去位上坐着吧。” 于是方文棋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竟是坐在了王婉的前边。 王婉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倒是方文棋坐定后居然转过身来:“婉妹妹也来了。”那声音听起来丝毫感情都没有,硬邦邦的,然后,就见她笑了:“听说江西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婉妹妹定是识了很多字,读了很多书了?” “棋姐姐说笑了。”王婉微笑着道,“婉儿不过七岁而已,江西再如何人杰地灵,我识的字,读的书也肯定不及各位姐姐们。” 方文棋听了,眉头一皱,却是待要她还将说什么的时候,宁素芳用戒尺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安静!你们是来读书念字的!不是过来闲聊讲话的!” 于是,屋子内便都安静了。接着,就又是宁素芳那清脆的念书声讲解声。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但见宁素芳将书一合:“好吧,今天就到这里。大家回去把今天讲的这段背熟,下次过来的时候检查。还有之前布置的练字三百,下次也要交上来了。大家回去吧!”说着,就站了起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了。留得一屋子的小姐们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 “婉妹妹,走吧。”说话的是方文颂,她走了过来,热情地拉起王婉的手:“今天去我那坐坐怎么样?派个人去跟二婶子说了,就说中午就同我一起用饭了?” 王婉连忙婉拒:“谢谢颂姐姐,还是下次吧,今天第一天上学,姨妈肯定有许多话要问我。” 却是边上的方文棋突然阴阳怪气起来:“我说就算了吧,四姐姐,人家可是母亲手里的心肝宝,连那一直不让人住的梧桐院都给了她,怎么会舍得让她在别处用膳呢?” 顿听她这话,所有的人一时都愣住了。对了,除了方文琴,她正低头收拾着东西,对周遭的事充耳不闻。 却是方文雅第一时间站出来打圆场:“瞧五妹妹这话说的,二婶子多年没见着婉妹妹,自然一时间疼得多一些了。你和琴妹妹是她女儿,这么些年来她不也一直疼着你们。” “就是就是。”方文颂也笑道:“怎么婉妹妹一来,你就吃起这飞醋了?” 方文棋把头一偏:“哼!她什么时候疼我了?疼我的是我娘!” “五妹妹!”方文雅和方文颂同时惊呼。 方文棋也立马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脸上复杂了起来,些许有点后怕的样子,但就是没有改口的意思。 “好了好了,我们该走了不是吗?”正是尴尬的时候,王婉开口了。于是这件事便就此揭过,谁也不再提,大家一时间好似都没了什么心情,匆匆地收拾了东西,便出了门去。 却是走出了*苑,走到了那片竹林边上时,王婉突然一拍脑袋,道:“瞧我,我把书给落下了。”说着就要回去取。 方文雅道:“还平白地特地回去一趟,累不累啊,叫丫鬟去就行了。” “那怎么行,青环又没跟进去,怎么知道我放哪里,她不找上半天。还是我自己去吧。”王婉吐了吐舌头,“真过意不去,姐姐们你们还是先走吧,有青环在,她会带我回去的。” “那好吧。”方文雅点了点头。 方文颂冲她笑了笑:“那我们就先走了。有空要记得过来找我啊。” 方文棋冷眼瞥着她。 方文琴,则跟没她这人一样,不对,是跟没其他所有人一样,站在一边默然地看着前方。王婉相信,要不是怕她一人回去会被质疑,她绝对撇下妹妹自己先走了。 于是,王婉和青环一路往回去。 青环奇怪地问:“小姐,我一人去找也是可以的,怎么就会找个半天呢?你可以先和三小姐、五小姐一起回去的。” 王婉苦笑。这叫她怎么回答嘛!告诉她她就是不想和她们在一起?那方文棋就不用说了,明显敌意倒不怕。而那方文颂,那让人直起鸡皮疙瘩的莫名其妙的热情是怎么回事?方文琴,冷得会死人。方文雅,嗯,说起来,这四个人里,也只有这方文雅感觉过去像个正常的小姑娘! “唉!”王婉垂下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青环,一脸莫名地看着她。 这慢慢地也渐渐地走回了*院。 “青环,你在这等着,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王婉让青环在院外等着就是了。 青环应下了。 王婉迈着轻盈地脚步向里跑去。却是在靠近西厢房的时候,赫然听见了里边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王婉一惊,不由得放轻了脚步。 垫着脚尖一步步地挪了过去,快到门外便清晰地听到了里边有一男人的声音,声音沙哑虚浮,听着猥琐不堪:“宁先生,我的话你就真的不考虑考虑?跟着我有什么不好?何必在为你那死鬼未婚夫守什么望门寡!” “二老爷!”宁素芳的声音中有着浓浓的愤怒并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宁素芳坚贞不屈!说是要受着我那未婚夫一辈子就是一辈子,绝无更改!还请二老爷不要再纠缠于我了!” “二老爷!”王婉惊骇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那、那里边的男人是姨夫?他、他不是被打得卧病在床吗?难道已经好了?不对,不对,应该要问的是,他怎么在这里?!怎么在这里啊啊啊!!!!!! 王婉顿觉脑袋上天雷滚滚,她才刚进府不久好不好,她才第一天上学好不好?怎么好死不死让她碰到这个啊…… 第11章 二老爷 “二老爷!二老爷!你做什么!”屋中宁素芳的愤怒突然变成惊恐。 “做什么?”二老爷淫*笑起来,“宁先生,你这么漂亮,守着望门寡不觉得太可惜了吗?不如干脆我们就在这生米煮成熟饭……” “你、你别过来,再、再过来我就叫了……”宁素芳的声音全然没有方才的字正腔圆,字字抖索,几乎连不成句了。 “叫啊,你叫啊,叫破嗓子都没用。” “……”王婉听着这种完全没营养的对话,咬着嘴唇想了想,便双手提起裙角,踮起脚尖,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迅速地一溜烟跑到二十米远的半月门处。她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对着站在院门外的青环大喊:“青环,我好痛啊!呜呜呜——脚拐了!好痛啊——” 于是,不一会儿,便见青环冲了进来:“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我的脚拐了……”王婉卖力地演出着,哭得要多大声有多大声。 终于,西厢房的房门打开了,宁素芳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你怎么回来了?”她与青环一起扶起了王婉。 王婉看着她。只见她发髻稍乱,衣裳有着一些被撕扯过的痕迹,但如果不注意去瞧的话,并不会看得出来。很明显,她在跑出来之前匆匆忙忙整理了一下。 宁素芳与青环扶着她朝西厢房过去。 王婉暗笑,想不到这二老爷跑得还挺快的,应该是跳窗走的吧。果然,进到屋里,一扇窗子大开,外头斜斜得种着几棵桃树。 “哪儿拐到了?”青环着急地问。 王婉随意在脚踝处指了个位置。于是青环便为她揉搓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我觉得好多了。”王婉从凳子上下了地。轻轻地走了几步,“看,不怎么痛了。”然后,在安慰了青环一番后,她拿起落下的书本就准备回去了。却是在出门前,对宁素芳童言童语地抱怨道:“宁先生,我看您还是跟大夫人说一声,这*苑的婆子该换了!我方才进来时一个都没看到,应该跑哪里喝酒偷懒去了。连我摔倒了都没个人过来!” 宁素芳一愣,看着王婉,若有所思起来。 王婉在青环的搀扶下,慢慢地走出了*苑。然后,略为迟疑地看向青环:“嗯……青环,你能不能跟我讲讲我姨妈同我姨父感情怎么样?” 青环很吃惊王婉会突然这么问,想了半晌,才小心着措辞回答道:“老爷遇到大事都会同夫人商量的。” “哦!”王婉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也就是说,除了所谓“大事”,两人基本就没什么沟通了,其实也就是相敬如“冰”了。也难怪了,感觉过去,她的姨妈应该是个挺高傲的人,这从她对李姨娘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出,只有高傲的女人才会不屑于同一个小妾争宠,而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把心思放在一个好色成性行为不检的男人身上呢? “……”王婉将目光投向前方厚厚的高墙,沉默了片刻。然后对青环道:“走吧。” 回到梧桐院的时候果是林氏派人过来了,说是过去一起吃饭。接着便是去了林氏那里,吃过饭后就被林氏拉着坐到了一起,好生一顿细问。什么功课会不会太难,什么宁先生有没太过严厉,什么姐妹们有没有好好相处。王婉一一往好的地方回答。当然,对于她所碰见的那件龌龊的事,她是提也不提。 而后,林氏也没有让王婉回去。而是差人铺下床被,让王婉就在她那小憩了一会儿。待王婉起来后,又是歪在了林氏身边玩起了九连环。而林氏,则拿起一本账本细细地翻看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慢慢地流淌。弥漫着淡淡檀香的空气中似乎在轻轻流动着一种叫做“温馨”的东西,可惜,这种东西突然之间被猛地打断了。 “夫人,老爷来了。”一个丫鬟掀起了门帘,紧接着,一个个头颇高,身子略胖,看上去约莫三十来岁的男子走了进来。 王婉陡然一惊,忙把手中的九连环放在,站了起来,微微低下头来。 “老爷怎么来了?不是说身子尚未大好,尽量不要走动吗?”林氏很意外,看来这二老爷要来这事先也没有与她说过。 “怎么,我来夫人这还需要事先通报吗?”二老爷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大高兴。 “瞧老爷这话说的。”却是林氏笑起,“妾身这不是担心老爷嘛!”说着,为二老爷介绍起王婉,“这就是我那妹子的女儿,先前和老爷说过的。婉儿,还不快见见你姨父。” 王婉这才把头抬起来。看了看眼前这位不堪的姨父。见他长得不错,那方齐表哥的好相貌多少也是遗传自他,只是他的脸略为虚胖,面色微黄,眼睛无神,明显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而那二老爷也在细细地打量着王婉。见她不过是一个七岁小童,歪着一张小脸好奇地打量着他。 王婉对上二老爷的目光,不由得一愣,然后作不好意思状红着脸低下了头。却赫然听见那二老爷的声音在她脑袋上方响起:“你今天早上上学去了?” “是。”王婉轻声回答。 “嗯……那边一切可好?嗯,我的意思是,和姐妹们一起上学有什么困难的话就同你姨妈说。” “嗯。婉儿记下了。多谢姨父。” 然后王婉又感觉那二老爷盯着她好一会儿,似乎要将她看穿似的。或许是没看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二老爷终于放弃了,只听他对林氏道:“这是个好孩子。只是,听说你把梧桐院给她了?” “是啊。”林氏服侍着二老爷坐下,然后道,“妾身看那梧桐院空着也久了,这回婉儿住了进来,就干脆给了她。” 二老爷的眉头皱了起来:“什么空着也久了,之前不就让着你给文棋得了,你偏不,现在却给了这个……”他干咳一声,没再说下去。但很明显,他想说的是“给了这个外人。” 王婉眉头都没动一下。 却听林氏笑道:“我也想给文棋啊,可这梧桐院就这么一个,给了文棋,文琴怎么办?两个女儿都是一样的,顾此失彼,叫我这个做母亲的怎么出去做人?” “那……”二老爷张了张嘴,却还是把话给吞了回去。估计他是想说“那给了个外人你就可以出去做人了?” 那林氏又继续道:“这事我禀了老夫人,老夫人应了的。” “她、她当然应了的。她最好面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二老爷粗声粗气道,却是无法再在这件事上说上半分了。于是,屋里一时便没了声响,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林氏打破沉默:“老爷留下吃饭吧?我叫小厨房添些菜。” “罢了罢了。”二老爷焦躁起来,“我还是回书房吧!”说着,抬腿就往外走去。这下子王婉才发现,他走起路来有点一瘸一拐的,就是不知道是之前被打还没好,还是今早跳窗摔了引起旧伤复发。王婉顿觉好笑。 而林氏,见到二老爷离去,脸上竟然浮现出一种鄙视厌恶的表情,就好像刚刚赶走了一只臭苍蝇。 林氏就像谁都没来过似的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招呼王婉继续玩她的,然后翻开账本,从方才被打断的地方,继续看了下来。 王婉巴眨着眼睛,看着她。 于是林氏笑了:“你这个聪明的小家伙!”她点了点王婉的鼻子,说道,“没错,我是不喜欢你姨父,不过既然嫁都嫁了,也就得这么过了。与其自怨自艾天天抱怨,不如想办法绝处逢生,让自己过得好点。” “可是……”王婉突然觉得特别同情,虽然林氏的样子和心态看来都不需要别人同情,“姨妈你不会觉得很难过吗?” “难过?”林氏放下了账本,“怎么会不难过?不过有了齐哥儿,就都不一样了。现在,”她笑了,抱起了王婉,把她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又有了你,有了妹妹,有了越儿,就更不一样了。”林氏笑得很自信,“我一定会让婉儿嫁得很好的,富贵与良人,婉儿将来哪样都不会少!” “啊……”王婉有点傻了,怎么竟扯到她自己身上了。“富贵与良人”原来姨妈就是用这两样成功地引诱了母亲,让她同意将她放进这忠勇侯府里啊! 这,这难度系数会不会大了点啊! 第12章 发疯的方文棋 之后,王婉在林氏这用过晚膳便回去了。一夜无事。很快的,便又是新的一日。 第二日是刺绣课。家去的段惠娘自然是回来了。 那段惠娘人如其名,相貌平常却给人以一种贤惠的感觉。她的脾气甚好,就算你在她讲解了近十遍后,还是将花样绣错,她也依然温温吞吞,丝毫不会着急,更不会给你脸色看。——这是王婉在亲身经历后得出的结论。 没错!王婉就是个女红白痴!前世的她没碰过针线还不知道,今世的她自五岁那年拿起针线将一个小布袋缝成了一坨疙瘩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这个永远不可能变化的真理,虽然大人们仅仅认为她是因为年纪尚小。 王婉明知自己绝无可能绣出一个正常的花样,因为一个简单的针法她都能绣得像狗啃一样,但她还是神色不变地一手拿着帕子,一手捏着绣针,一丝不苟地机械地穿针引线。 那段惠娘在指导了王婉第二十遍的时候,终于放弃了。她叹了一口气从王婉身边站起,小声安慰道:“表小姐尚且年幼,待长大了自然就会绣得的。” 于是王婉也无声叹了口气。天知道她怎会在这方面没天分到如此夸张的地步!明明前世的时候,再精密的仪器在她手里到最后还不是如同玩具一般,操作起来简单又顺手——至少这可以说明她并不手拙吧! 却是突然,坐在最左边的方文棋爆发出了夸张的大笑:“哈哈哈哈——”笑得她居然捂住了肚子。接着,只听她讽刺道:“我就说嘛!再怎么着,这野鸡也飞不上枝头成为凤凰!别以为自个儿进了侯府就成了真的千金大小姐了!瞧瞧,有哪家千金大小姐连个刺绣都不会的?!” 离她最近的方文颂先是一愣,后一脸好笑地看着她,一副要看好戏的样子。 而方文琴,则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却是嘴角闪过了一丝不易发觉的嘲讽,接着,埋下头来,继续她手中的活了。 只有方文雅惊得高呼一声:“五妹妹!” 坐在后头的王婉则皱起了眉头,暗思着:“这方文棋是怎么了?昨天虽说也有挑衅的意思,但却没这么明目张胆,今天怎么就突然直接撕破脸了?” 而那方文棋见王婉只是皱着眉头一言未语。于是又是冷笑一声:“也不拿个镜子照照自己!乡下来的野丫头!也配进侯府当个千金?!说出去简直丢我们侯府的脸!” “五妹妹!”方文雅叫得更大声了,她急得直接警告道,“这种话可别乱说,被二婶子听到了可不好,再说了,婉妹妹进我们侯府可是老夫人同意的,” 当方文雅说到“二婶子”,方文棋的眼中闪过强烈的愤恨,却是待她还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方文雅提到了“老夫人”,于是,方文棋闭嘴了。她恨恨地盯着王婉,终于还是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在位置上坐了下来。 直到这个时候,段惠娘才开口了,她似乎松了一大口气,却提也不提刚才的纷争,而是道:“那么现在就请诸位小姐好好按照刚才所教的针法,把这个花样绣出来。” 于是,刺绣课照常进行,刚才的事情便没有人再提起了。但是,王婉明显地感觉到,课堂的氛围不一样了。段惠娘好像战战兢兢了起来;方文琴当然还是老样子;方文颂转过头,冲着王婉貌似友善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才开始手上的活;方文棋则用力挥动着手中的针线,一针一线那么地用力,仿佛那是把刀,而帕子,则是她心里想要砍的那个人;方文雅,时不时一脸紧张地看向方文棋,好似就怕她突然跳起,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终于,这堂刺绣课接近尾声了。段惠娘站了起来,她一个个地检查了过去,细心地验收大家的劳动成果。当然,轮到王婉的时候,她只说一句:“好好努力。”便直接忽略过去了。而其他人,则被她大力赞扬了一番,特别是方文琴,被她赋予了最高的评价,并将其成果展示给了大家看。确实非常漂亮,几乎可以和专业的高级绣娘相媲美。 然后,这堂刺绣课就这么结束了。段惠娘几乎是夺路而逃。唯恐再遇上小姐之间的可怕争执。 待段惠娘出去后,大家的贴身丫鬟们便鱼贯而入。与读书识字的常规课不同,刺绣课需要各种布料,各色绣线,大小不一的绷子,材料多而繁杂,因此丫鬟们便被允许在课前课后进入,为小姐们整理收拾。 却是青环来到王婉身边,看到王婉状若平常,顿时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很显然,之前那方文棋的声音是如此之大,外头的丫鬟们全部听见了。 而方文棋的丫鬟,那个叫做桃红的,则一脸的惴惴不安,她一边帮着方文棋收拾东西,一边偷偷地抬眼朝王婉这边看。 突然,只听“啪!”的一声,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住了。竟是那桃红被方文棋重重地打了一巴掌,她那白皙的脸上赫然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桃红的眼泪顿时掉了下来,却只是捂着脸垂着头站在方文棋身边,吭都不敢吭一声。 “你这个贱货!眼睛往哪儿看?”方文棋高声骂道。 桃红只是掉泪。 “也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瞧瞧自己是什么德行!”明显方文棋在指桑骂槐。 方文雅急了,走上前去就要拉住方文棋。 方文棋一把甩开她,然后又是一巴掌。直把桃红打得一个趔趄。也不知道她一个八岁的女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桃红年龄也不大,看上去只有十岁的样子,却是极为能忍,竟然还是没敢发出一丁点声响,只是闷声掉泪。 “五妹妹……”方文雅急得直跺脚,求助的眼睛看向方文雅、方文颂与王婉。 王婉回了她一个很是为难的目光。 方文颂和事佬般地笑道:“五妹妹算了吧,丫头不懂事,打两巴掌也就够了。”要不是她始终站在原地不动,光听她那说话的语气,还真会让人以为她很有劝阻的诚意。 而方文琴,则对她的丫鬟杏儿淡然地道:“我们走吧。”结果,她的话音刚落,方文棋就突然发疯了。她冲了过去,一把夺过杏儿手中的绣篮,重重地砸在地上,然后一脚就往方文雅那块被段惠娘好生赞扬的帕子上踩去,一边踩一边对着方文琴痛骂道:“装什么装,你装什么装!你敢说你不讨厌‘他们’!天天一副清心寡淡的样子!你装给谁看啊你!书读得好又怎么样!画画得好又怎么样!琴弹得好又怎么样!还有,刺绣,绣得好又怎么样!”她踩得越发得狠,吼声也越来越大,“终究还不是一个庶女!你以为你能嫁得像大姐姐那么好吗?!省省吧你!” 方文琴那万年不变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只见她那一张本是极为清淡的脸突然狰狞了起来,一只手竟然就那么扬了起来,眼看着一巴掌就要朝方文棋的脸上打了下来。 “三妹妹!”方文雅简直要哭了,她冲上前来,赶忙拦住了方文琴。 方文琴的手停在了半空。只见她的胸部一起一伏,显然是气得不清。却是这样,她也慢慢地把手放下了。然后甩开抱住她的方文雅,一挥袖,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外走去。杏儿眼见着自家小姐走了,看了看地上的东西,又看了看身影快消失在月洞门的方文琴,急得狠狠一跺脚,追了上去:“小姐、小姐——” 今日的*苑可不比昨日。就算那段惠娘是个怕事的,那宁素芳可没把自个儿当死人。这吵闹声直传到了她的卧房,而就在她出了门去要过去看个究竟的时候,一个婆子冲了过来:“宁先生,您快过去看看吧,绣房那里几个小姐打起来了!” 于是,宁素芳就这么出现了。其时,方文琴早已不见了人影,没有了撒气对象的方文棋便什么都不顾了,直接冲着王婉开骂了起来。什么“乡下丫头”、“吃白食”、“狗仗人势”……当宁素芳走进来的时候,方文棋正被方文雅死死抱着,嘴里一点也不干净地冲着王婉谩骂着,方文颂站在一边一脸的无奈。王婉则面不改色,冲着几位姐姐道了个别,就准备和青环一起出门回去。她们就这样撞了个满怀。 “啊!宁先生!”王婉赶忙低头行了个礼。 “嗯!”宁素芳若有深意地看了看她,然后瞧向里边的另外三个。 方文雅和方文颂匆忙地行礼。方文棋则一张脸涨得通红,好似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般,站在那动也不动了。 宁素芳走至方文棋面前:“我教你的《女戒》,你就是这么学的?” 方文棋的身子不可经意地抖了起来——是怕的。 她也的确该怕,因为宁素芳是个很刻板的人,在*苑内发生了这样的事,并且让她知道了,她必是会通报到上头去。上头,也就是这些小姐们的嫡母们——大夫人和二夫人。 于是,从到京城的当日算起,第十九天,王婉终于见到了这个后院中掌管中馈的大人物——忠勇侯府的世子夫人,大夫人。 第13章 大夫人 审问的场所在大夫人陈氏的念禧院。 在场的所有小姐们都被事先安排到了耳房里,包括之前走掉的方文琴,她被丫鬟给叫了过来。正厅里首先被审问的是她们的丫鬟和*苑的婆子们。耳房里听不见正厅里的任何声音。 王婉坐在椅子上,偏着头看着窗外在树枝上跳得欢快的鸟儿们。 方文雅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文琴手中拿着一本书正在看着,想来是她从自个房中随手拿来的。 方文颂一脸嗤笑,却是将目光投向门口,没让方文棋看见。 方文棋脸色苍白,咬着毫无血色的嘴唇,身子微微颤抖。 终于,丫鬟来传了。 大家一齐出了门去,走向正厅。这一路都静悄悄的,没有人发出半丝声响。 进得大门,王婉便见到两个贵妇正坐于厅上。左边位置的是王婉的姨妈林氏,而右边的那一位,自然便是大夫人陈氏了。但见她比起林氏来略为年长,从那鹅蛋脸型和细长的丹凤眼来看,就是方文风的将来版,只是,那脸已经不再圆润,而那眼角,也多了许多细纹。 众小姐们一见到各自的嫡母,便纷纷跪了下来,把头垂下。王婉也跟着跪下。 大夫人先开口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的就闹起来了?”那声音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 众人皆默。 “现在就不说话了?之前不是闹得挺欢吗?”大夫人的声调依旧,听不出是喜是怒,她点名了,“文雅,你说。” 方文雅没敢把头抬起,半晌后才结结巴巴地道:“回、回母亲,是、是女儿的错。” “哦?你怎么错了?” “我、我……我没能阻止五妹妹……”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是听不见了。 于是,那大夫人便看向林氏,脸上带着笑:“弟妹,你看这……” 林氏做尊敬状:“这事还是大嫂先问吧。” 于是,大夫人便也不再客气,直接看向方文棋:“文棋,这是怎么回事?” 方文棋抬起头,先是看向林氏,再看向大夫人,然后咬着无血色的唇,承认道:“是我心情不好,便迁怒三姐姐的。” “哦?‘心情不好’?‘迁怒三姐姐’?怎么个‘心情不好’就先放在一边,我怎么听说你除了跟你三姐姐闹别扭之外,还胡言乱语谩骂了你那婉妹妹?”大夫人说着这话,就看向王婉,叫王婉把头抬起来,然后冲着林氏笑道:“果然是个美人胚子。难怪你放在身边养了,定是为了今后给她找个好人家吧!” 林氏仿佛听不出大夫人的话中有话,笑道:“那是自然,我的亲侄女,岂有不管的道理,大嫂你认识的人多,再过些年这孩子的事恐怕还要麻烦你帮忙呢!” 大夫人的笑始终挂在脸上,却是不再回答,她又把目光投向厅上跪着的女孩子们。“文颂,”她点到方文颂,“你来说一说,你五妹妹都说了你婉妹妹什么。” “是。”方文颂的回答似乎怯怯弱弱,但却一五一十地把方文棋的话全部模仿了出来。 “‘吃白食’、‘狗仗人势’吗?”大夫人皱起了眉头,却是转向了林氏,语重心长地道,“我说弟妹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虽说偏心自己的亲侄女也无可厚非,但把心偏成这样就不行了。听说你不但把青环给了婉丫头,甚至连梧桐院都给了她?也难怪文棋会一时气愤难当,失了仪态。” 林氏听言,顿时笑了起来:“原来是这事啊!我确实疼爱自己的亲侄女,可也没有把心都偏歪了。婉儿进我们府里,身边可是连一个丫鬟都没有,青环是我的大丫鬟,但也不过十二岁,让她跟着婉儿既可以把她伺候妥当,又能跟她好生相处,总不能叫我找个不懂事的小丫鬟或者倚老卖老的老婆子去伺候她吧?说起来,文琴和文棋那,难道我没送过丫鬟?再说了,青环的分例还算我庭芳苑的,梧桐院多派去的丫鬟婆子自然也是一样,至于婉儿的分例则是她王家自个儿出的,就算将来梧桐院添人,也不会算我们侯府的,怎么能说我‘偏心’,怎么能说她‘吃白食’呢?而那梧桐院,本就空在那,没得又叫人清出一个新的院子来,说为什么不给文棋,倘若这梧桐院给了文棋,那文琴该怎么办呢?两姐妹,那才叫偏了哪个都不成。再说,这事可是回过老夫人,老夫人应了的。”林氏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却是听在耳里,句句在理,于是这大夫人无话可说了,只得笑道:“瞧你这张利嘴,我才说了那么一两句,你就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句,叫我接都接不上来了。” 林氏道:“这嫂子可冤枉我了,我这不是急了嘛!也不知是哪个嘴碎的婆子,正经事不干,成日的嚼舌根,这不,好好的就把我们家的小姐给教坏了,我这回去啊,可得好好整顿整顿!” 大夫人点了点头:“弟妹你就是太心善了,是该好好整一整了。” 两人说话间,却是那跪在下方的方文棋,在听到“整顿”二字的时候,身子开始止不住地抖动了起来。 “文棋,”林氏终于同方文棋说话了,却是问她,“你这些混话是从哪听来的?是听谁学的?” 方文棋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了,她开始磕头起来,“回母亲,没有人。是我自个儿乱说的。” “没有人?”林氏冷笑,“没有人你就能自个儿编出来,原来你这两年书都读到这里去了!”接着她自责起来:“看来是我这做母亲的失职。当年我要把你抱来养,是李姨娘求到老爷面前,且在我面前保证必能好好抚养,我才同意将你养在她那里。结果,看看,看看,她把你养成了什么样子!”她站了起来,走到方文棋面前:“一个梧桐院而已,你就妒忌成这个样子,你怎么不想想这些年来,你做错了多少事,我何曾打骂过你一句,何曾给你过一个脸色看!甚至有时候连老爷那我都帮你说话!而这些,竟然比不过一个梧桐院!”林氏痛心疾首,拿着帕子开始抹起泪来。 方文棋抽泣道:“母亲,我错了。” “好了,好了。大家都起来吧!”大夫人发话了。然后她对林氏说道:“弟妹啊,孩子的教导急不得,你也不必自责了,我看大家都回去吧,今日这事不许再提了!若是传到老夫人耳里,要你们的好看!” “是!”大家齐声应道。 却是这大夫人又对王婉说道:“婉儿啊,你可别怪我对你太严厉,虽说是亲戚,但你毕竟也是住这府里的,说出去,也算是我们侯府的半个小姐,我们府里的规矩,你可也得好好遵守。” “婉儿记下了。”王婉回道,“多谢大夫人提点。” 大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于是,这件事貌似就这么揭过了。 大家各归各的住处。 只是,方文棋被罚闭门思过半个月并罚抄三十遍《女戒》。而她的三位姐姐们,则被罚闭门思过三日,理由是没有负起作为长姐的职责。在场的一干丫鬟婆子们则被打了十大板子,并被罚钱两个月,原因是没有照顾好主子们。青环也被罚了。唯一没有受罚是王婉。一、她是亲戚;二、她年岁最小。 至于后来,李姨娘压着她的奶嬷嬷到林氏处,那奶嬷嬷被重打了二十大板并罚去了一整年的月钱则是后话了。 梧桐院内。 王婉看着青环一瘸一拐的样子,非常不忿。“太可恨了!”她说,“关你什么事呢?” 却是青环笑道:“小姐有什么可气的,做丫鬟的命就是这样。”她说道,“再说了,那么多的人多被打了,也不缺我一个。” 王婉却无法释怀,她坐在床沿,就这么仰躺下去,张开双臂,大大地叹了口气。 青环赶忙劝她:“哎呀,我的小姐,你怎么这个姿势啊!太不雅了!” “不就只有你一个人看到嘛!”王婉道,“唉,好累啊!”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心累。” 瞧瞧今天那架势,这忠勇侯府里的两妯娌明显不合。她的姨妈林氏的那番话表面是解释她根本没有偏心,实则是在告诉大夫人,王婉身上的花费,根本用不到侯府里的,她大夫人根本没必要把王婉当作眼中钉。 而大夫人偏向方文棋不是一点两点。就差把一切的错都往王婉身上揽了。 至于大家提到的老夫人……王婉根据大家所说的,以及姨妈林氏没有娘家做后盾,却能在侯府中有如今的地位,总结出这位老夫人其实是个很传统的人,姨妈地位的巩固除了她小心翼翼,多年从未犯错之外,还在于这老夫人对正妻地位的看重。这样的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允许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发生宠妾灭妻之事的。而这样的人也很危险,往往会固执己见,极其容易产生偏见。所以,姨妈绝对不能犯错,一旦犯错,多年的努力便会付之东流,失去老夫人的支持,她便等于被整个侯府抛弃。 王婉揉着眉头,细细回想今天发生的一点一滴。 方文棋对方文琴说到的“讨厌他们”到底指的是谁,还是说只是“讨厌她们”?如果是前者,则可能是王婉一家,如果是后者,那么就只是王婉和林氏了。 还有大夫人对林氏说的那番话“难怪你放在身边养了,定是为了今后给她找个好人家吧”,不是很明显地在指责林氏把王婉作为联姻的筹码嘛! 思及此,王婉顿时身上一阵寒意:“不会的,姨妈怎么会把我拿去给表哥铺路呢?肯定不会的。没错!就是这样!” 第14章 侯得乐 在刺绣课上发生的那件事,果然被禁声了。好似除了当事人之外,便无人知晓了。 被关紧闭的方文棋听说也很安静,梅香院那边一直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出。 只是,王婉很奇怪,为何前一天方文棋还只是略有敌意,第二日,她就变得那么不顾后果,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直到有一天,王婉偶然听见几个小丫头窃窃私语地闲聊,才知道,原来那天晚上,也就是二老爷在*苑欲对宁素芳用强却被王婉搅了局,后跑到林氏那里说了一堆话却被林氏反驳回去的那天晚上,二老爷在书房里吃了点酒后就去了梅香院,然后不知与李姨娘因为什么事情争执了起来,一怒之下竟把李姨娘给踹下床,扬长而去。接着,听到声音的方文棋赶了过去,却不知被李姨娘说了什么,回到屋中居然把屋里砸了个稀巴烂,直到第二天怒火都没发泄完,又把屋里的一个小丫鬟打得皮开肉绽,才带上桃红去了上学。 原来是这样。恍然大悟的王婉这才忆起那日一进屋便见方文棋看她的目光很不对劲,只是她没料到后来她会如此发疯罢了。而那二老爷与李姨娘争执的事,大概就是那梧桐院吧,只可怜李姨娘运气不好,恰好二老爷一天都不顺,她又哪壶不开提哪壶,撞到枪口上了。 王婉估计以二老爷的“本事”,对上林氏的精明,应该是十几年来大事小事,十有八*九都是在林氏这里吃瘪的吧!也难怪他连一顿饭都不愿同林氏一起吃了。 这个消息如此之迟才进入王婉的耳朵,让王婉顿觉情报网的重要。王婉深知就冲着她林氏亲侄女的身份,居住在这侯府之中,也会为她引来这样那样的敌人。光靠着林氏只会给林氏带来麻烦,而林氏也不可能无时不刻地保护着她,所以,必须靠自己。王婉沉思起来,看来必须培养自己的人了。王婉第一时间想到了忘忧。虽然忘忧暂时还是天真无知的样子,但人家毕竟才是真正的七岁,发展空间大得很。然后便是青环了,青环是姨妈给她的人,说是以后就跟她了,就是不知是否会对她绝对忠诚?当然,时间就是验金石。 “啊……忘忧,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才会来啊!”王婉感慨道。 等待忘忧的日子差不多在上课的忙碌中度过。 少却了方文棋,大家的课还是照上,就如之前方文棋生病时那样。 宁素芳的课是很无聊的。七篇《女戒》她可以翻来覆去地讲上好几堂课,但王婉也认真地听了下去。而段惠娘的课就更不用说了,在无数次的失败后,段惠娘直接把王婉给放弃了,于是每每刺绣课,王婉都在描花样子,勉强算是锻炼画功吧。然后,便是侯得乐的课了。 侯得乐的课每个月八次,遇上下雨等天气情况,就直接取消。 王婉第一次上他的课是在方文棋被关禁闭后的第五日。 侯得乐是个头发胡须都发白的老头,但面色却极其红润,左手永远一壶酒,当然,弹琴的时候除外。王婉怎么看怎么觉得他长得很像射雕里的老顽童。当然,侯得乐不是老顽童,虽然他看上去很和蔼,虽然他笑的时候比较多,但他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肆意纵然,似乎遥远的魏晋余风在他身上仍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个上午的课,半个时辰琴,半个时辰诗,半个时辰画,还有半个时辰自由安排,琴棋书画任选,自己练习。 琴课。侯得乐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地闭着眼睛弹奏了一曲,然后道:“文雅,你先来。” 于是,在王婉惊骇无比的目光中,方文雅抬起手,咚咚地模仿了起来。曲闭,侯得乐点评道:“弹错了六个音,且有肉无骨。差。文琴,你来。” 方文琴开始弹了,在王婉听来,几乎和侯得乐方才所弹的没有什么差别了。只见侯得乐点了点头:“不错,指法娴熟,曲调流畅,只是琴音之美应由心而来,还需好好感悟。” “是。”方文琴应道。 然后,是方文颂。她弹得比起方文雅来流畅多了,至少王婉觉得很不错了。结果侯得乐只给了个“差强人意”的评价,并道:“回去还需多加练习。” 最后,便是王婉了。侯得乐并非因为她是新来的就放过她一码,见到王婉一脸为难的样子,他挑了挑眉:“怎么了?以前从未摸过琴?” 这怎么可能!官家小姐谁不是小小年纪就开始学琴。只是,以前都有乐谱啊,宫、商、角、徵、羽,哪个音该用什么指法该怎么拨弦,她先学好了,然后背下乐谱才能弹奏!而就算没有乐谱,教琴的先生也会把每一步该弹哪个音告诉她,然后她硬是记下了,才开始练习。——她、她其实五音不全哪!!!!王婉欲哭无泪,侯老先生,您、您这不是整我来着? 在众目睽睽之下,王婉苦着一张脸,硬着头皮,抬起了手。“咚——”古琴发出了浑厚悠扬的声音,然后,“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停!”侯得乐一声大吼。 王婉的手顿住了。 于是,鬼哭狼嚎般的魔音终于停止了。纷纷捂住耳朵的三位小姐们也放下了双手,却是无不愕然地看着王婉,连方文琴都不例外。 “我、那个……”王婉尴尬地笑了笑,接着低声地自我辩解道,“我在这方面没天赋。” “……”侯得乐看着王婉,嘴角不经意地抖了抖。然后,见他干咳了两声,点评道(都弹成这样了居然还点评),“指法还算纯熟,就是……咳!算了吧!” “算了吧!”…… 王婉想流泪了。这难道意味着她的琴课就像刺绣课一样被终结了?瞧着侯得乐那像看废材一样看着她的目光,她心中滴血,其实她很想辩解说,“侯老先生您好歹给我份乐谱啊!”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吧!就侯得乐这样的教学方式,不就说明他是个无比看中“意境”的人,像王婉这样五音不全的人,就算拿份乐谱一音不差地弹奏出来,也是没有什么意境可言的。估计得到的评价还是“差差差”。所以,如他所言,就“算了吧”! “唉!”王婉重重地垂下了头。 然后是“诗”与“画”。还好,在这两样上王婉就没有那么不幸地天赋为零了。正常地表现出了与其生理年龄相符的水平。确切来说,王婉的水平应该要更高,毕竟她的智商并非只有真正的七岁,而且前世还在基础教育阶段时背过一些诗词,并因为兴趣看过大量的古诗散文,比如《古文观止》之类的,同时还曾学过一些绘画的技巧,现在自然学习起来要比同龄人快上许多了。当然,仅限于“同龄人”,比起被侯得乐大大赞扬的方文琴,她可差得远了。 最后,便是半个时辰的自由选择了。 三位方家小姐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画画。正当王婉也要凑上前去的时候,侯得乐突然提着酒壶踱着方步来到了王婉身边:“来来来,小丫头,陪我这个老头子下盘棋。” “我?”王婉愕然。 却见另外三个小姐也是一脸的不解。显然,这侯得乐邀王婉下棋与他平时的作风而言,该是一件很不合理的事。 王婉莫名地和侯得乐来到边上的石桌旁。只见这石桌上早已摆好了棋盘。 “你执黑。我让你三子。”侯得乐道。 王婉嘴角微抽。才让一个小自己五十几岁的小丫头三子,也好意思说!不过……王婉拿起黑子,我会让你后悔这句话的! 王婉在前世可是围棋的超级爱好者。对她而言,围棋上的每一步都“牵一发可动千军”,这简直是对她思维能力的最好锻炼。因此她平日没什么特别的爱好,最喜欢的便是收集棋谱,一有空闲就研究一点,然后就是在网络平台上与各种各样的对手对战。当然,她并非职业棋手。不过,确是有五段棋手输过她,并建议她走职业道路。当然,她是不可能走职业的。 王婉非常自信。这种自信一下就被侯得乐看在眼里。他嘴角勾了起来,然后提起酒壶,“咕噜咕噜”往嘴角猛灌了一下,接着示意王婉该出子了。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只见侯得乐的表情是越来越凝重,下子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渐渐地,他便把酒壶往桌上一放,拧起眉头专心致志地对付起王婉了。 时间过得很慢,王婉指挥着黑子游刃有余地在白子中包抄猛杀。正是杀得白子丢盔弃甲,丢去了半壁江山,只得守住东隅一角的时候,突然,黑子中的一个缺口出现了。 侯得乐讶然,抬头朝王婉看过去。却见王婉一脸认真地盯着棋盘。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哦,原来坐在这跟他厮杀的只是个七岁的小女孩,从什么开始,竟然全然没有了这种年龄的概念了。 白子反击,很快便收复失地,并且乘胜追击,直杀得黑子从云端摔落,最后直接惨败。 “啊!”王婉叫了起来,“我输了!” 其时半个时辰也差不多过去了。 “我轻敌了。”却是侯得乐如此说道,他本以为王婉脸上的自信只是孩童的自信,却想不到一番棋战竟让自己使尽了浑身解数,虽说终究是胜了,但那峰回路转着实奇怪,黑子突然出现的缺口若是放在大人身上,他是绝对不信哪个大人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不过一个七岁女童……侯得乐沉默了。 “侯老先生?” “哦!”陷入思索中的侯得乐被王婉唤醒,他认真地打量起王婉,然后问道,“丫头,你这棋艺是谁教的?” “我爹。”王婉很干脆地回答。 于是,侯得乐的眼睛亮了:“你爹?”但复又暗了下来,“是了,你就是因为父亲去世才进侯府的。” “侯老先生你也知道啊?”王婉天真地问道。 “废话!”侯得乐不悦地瞪了她一眼,“你当我只会喝酒吗?”然后却是点了点头赞许道,“虽然你琴艺不行,写诗作画中等水准,但这棋艺上你却有如此天赋!不错不错!”接着又道:“琴声可以听出一个人的思想情操,诗画可以看出一个人的生活作态,而这棋艺……” “嗯?”王婉睁大了眼睛巴望地看着他。 侯得乐直接点评了起来:“你思维慎密,棋路多变,敌弱则弱,敌强则强,表象温吞,实际不击则已,一击必毙。” ……这是在说她扮猪吃老虎吗? “是个可造之才。可惜只是个丫头。”这是侯得乐最后的结语。然后他便抓起酒壶飘飘然地离开了,结束了这堂超级有个性的课。 这便是王婉第一次上侯得乐的课的情况。 而后,每至他的课的时候,琴课上他便直接扔一本琴谱给王婉,让她好生背下,接着就全然不去管她,还好诗课与画课上有把她当作正常学生对待。可是最后的半个时辰,必将王婉抓到一边,命之与其下棋,美名其曰:“其他方面全废了,难得有一个地方极有天赋,自然要好好培养。”于是,王婉便彻底抓狂了。她后悔了,后悔第一次与这老头下棋时把自己的水平把握得太有个性,结果,她哪有什么本事恰好次次水平高于普通女童却又低于这个臭老头啊啊啊!!老头你好歹棋艺高超点我输给你也容易些,其实你的棋艺水平顶多业余四段你知道吗?!! 于是,就这样,在平淡无奇(宁素芳与段惠娘的课)和痛苦煎熬(侯得乐的课)之中,半个月后,王婉的小丫鬟,忘忧,终于来了。 第15章 梧桐院的人事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七岁的忘忧就像一朵灿烂的太阳花,穿着一身鲜黄,出现在梧桐院里。 “小姐——”可是,再爽朗再活泼的太阳花也有哭泣的时候。只见她扑向王婉,一把将其抱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姐小姐,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于是,王婉只能望天了。 等到忘忧把她那长期积累的眼泪全部发泄掉,已经是一炷香时间过去了。 青环笑着把打湿的手绢递到忘忧面前:“忘忧妹妹果然和小姐感情深厚,也难怪这些日子小姐天天念叨着你!” “真的吗真的吗?”忘忧没有接过手绢,反而高兴地看着青环直问。 “真的,真的!”却是王婉回答道,她一掌轻轻拍上她的额头,“我还能把你忘了不成!还不快洗把脸去!” 等忘忧洗好脸过来,王婉已经端坐在椅子上了。 忘忧一愣,却也顿时释然了。她低下头,轻轻叫了声:“小姐。” 王婉笑了起来,点了点头:“看来这一个月来陈家的教了你不少啊!”她对忘忧语重心长地道:“你现在应该明白了这忠勇侯府可不比我们在抚州的家。我是二夫人的侄女,住在这府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盯着我,等着我出错。”她不由得叹了口气,接着道,“而你,作为我的贴身丫鬟,差不多就是代表了我,这也就意味着也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你,你一旦出了错,打得可是我的脸,知道吗?” 忘忧听了,赶忙把头抬起来:“我知道,我知道。夫人和小姐之所以把我留下,没让我一起跟上京,就是怕我不懂事出了错,可我现在明白道理了,做事绝对不会像以前那样没大没小了,我一定不会给小姐丢脸的!小姐,小姐,”忘忧居然抽泣了起来,并且跪了下来,“小姐可千万别不要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了?”王婉愕然,但转瞬就明白过来了,铁定是那陈家的这般吓唬忘忧,怕她不长记性,永远一副长不大的样子。 果然,只听忘忧哽咽说道:“是陈家的……” 王婉只得站了起来,走到忘忧面前把她扶了起来,严肃地说道:“我不会不要你的,但是在这府里,你可一定要小心谨慎,这不当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如果你出了什么大错,便是我想要保你,恐怕也会力不从心!” “嗯!”忘忧擦了擦眼泪,“我听小姐的,一定会很小心,绝对不犯错,不给小姐添麻烦。” “你既是这么想,那就好了。”王婉道,“你长途跋涉几天也累了,先让青环带你去休息吧!以后你就听青环的,先跟着她学,等过几日再给你安排事情。” “是!”忘忧应道,便由青环带下去了。 而这里王婉之所以说“过几日再安排事情”,是因为听林氏告诉她说,府里负责采买的已经同牙婆联系了好些个丫头,现在这些丫头正在学习基本的礼仪,过几日便会安排她们进府,到时候就由王婉亲自挑选两个丫头进来。这样,包括青环与忘忧,她便共有了四个屋内丫鬟,这种人事份例,是同其他小姐们一样的。 而令王婉意外的是,新买的丫鬟们还未到,就先来了个教养嬷嬷。 这日一早,林氏将王婉唤到了她的庭芳苑。 王婉才一进屋,就见到林氏身边站了一个年纪约莫四十五六的妇人。只见她额宽眼小,颧骨微高,一张脸略显刻薄。但她双唇紧闭,眼小却灼灼有神,看上去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王婉看着这个妇人怔了怔,然后才向林氏请了安。 林氏招手让王婉过来,然后把她抱了起来,笑着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先生们如何,姐妹们如何。 王婉都一一作答了。 林氏这才把她放下,却还是慈爱地在她头顶上摸了摸,然后才转头对身边那个妇人道:“万嬷嬷,这便是我那侄女,你看怎么样?” 只见那万嬷嬷福了福身,字正腔圆道:“表小姐虽然年幼却口齿伶俐,遇人不慌,做派泰然,可见天资聪慧,是个可塑之才。” 林氏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王婉道:“婉儿,这位万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她可是我当年那教导嬷嬷亲自推荐的。本想着把我那教导嬷嬷给再请来,无奈人家年事已高,只想安享晚年,实在不愿再回到大宅子里来,还好她为我推荐了这位万嬷嬷。婉儿,来,见过万嬷嬷。” 于是王婉给那万嬷嬷行了个礼。那万嬷嬷连道“不敢”,也回了礼。 “今后这万嬷嬷便是你的教养嬷嬷了。”林氏对王婉说道。 王婉便对万嬷嬷道:“嬷嬷,今后就麻烦你了。” 万嬷嬷道:“庆姑姑对我有救命之恩,既是她荐我过来,那我必定尽我所能,好好照顾小姐。”说着对林氏道:“所以请二夫人放心吧!” 林氏笑着点了点头。 接着,王婉便带着万嬷嬷回去了梧桐院。 忘忧对王婉突然多出了个教养嬷嬷感到愕然。而青环则面不改色,显然她早就料到了,也是,哪个大家小姐会没个嬷嬷伴身呢?何况王婉还如此年幼。 王婉先向青环和忘忧介绍了万嬷嬷,然后叫青环把梧桐院的人事名册拿过来并叫她去把院中所有的人都召集了起来。王婉将名册交给了万嬷嬷,道:“虽然我这人员不多,但毕竟还是有些个胆大的欺负我年幼,做起些欺上瞒下的勾当。还好,嬷嬷来了,这梧桐院还是教给嬷嬷这样有经验有能耐的人才是妥当。” 这万嬷嬷倒也不推迟,点了点头,便接过了名册。只听她道:“小姐对老奴一番信任,老奴定不会辜负小姐的。” 王婉笑道:“那谢过万嬷嬷了。”心中却是庆幸地想,看着万嬷嬷倒不像倚老卖老的人,就是不知今后会如何,但不管怎么说,有了个教养嬷嬷,她在这样的大宅里,至少不会再像只无头的苍蝇了,许多事情,在大宅中混迹了多年的嬷嬷才能够给出准确的建议,何况这位万嬷嬷还是从天下最大的“大宅”里出来的呢! 目前梧桐院内共有四个婆子,四个小丫头,外加青环与忘忧。四个婆子皆是末等。两个婆子是院中本有的打扫婆子,后添了两个过来,负责院中的挑水打杂等一干粗话。而四个小丫鬟,两个末等,两个四等,末等的不得进大屋,专门负责去大厨房拿饭,送衣服去浆洗房浆洗,开门,传话,等等等等一切繁琐杂事。那两个四等的,则能进大屋,负责大屋的清扫之类的。 方嬷嬷在聚集的众人前,拿着名册念了遍名字,将人都记下了,然后训了些什么“好好干活,干得好升,干得差贬”之类的话,接着便把人解散了。 而就在当日下午,牙婆带着丫头们也到了。林氏派人来让王婉自个儿去挑人。 骄阳当空,王婉由青环和万嬷嬷陪同,来到了买人的小院中。 只见院中站着十个女孩,她们从矮到高一字排开。每一个皆是低头垂眉,无比恭顺的样子。 王婉带着青环和万嬷嬷走了过去。 一个婆子搬来了一张椅子,青环拿出布巾擦了又擦,然后服侍着王婉坐了下去。 王婉坐好后,便见到一个穿着不像是府中人的中年婆子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冲着她福了福,道:“小姐,我这十个丫头可都是顶好的。我一直没舍得卖,直到听说是府上要买人,才特地给带了过来……”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其边上的一个肥婆子给打断了:“刘牙子,你什么废话这么多!表小姐也是你能打近乎的?!”那肥婆子骂完刘牙子后,便谄媚地对王婉道:“表小姐,您看,这些个丫头都是最好的,您随便挑,喜欢哪个说一声就是了。” 王婉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边上的万嬷嬷:“等会儿还请嬷嬷帮我提点意见。” 万嬷嬷道:“小姐您就先挑,老奴我这帮你看着。” 于是,王婉便扶着青环站了起来,对着那十个女孩子道:“你们把头抬起来吧!” 却是她话音刚落,外头响起了一个刺耳的声音:“看来我来得还及时!”——竟是李姨娘! 第16章 挑人 意外地听到了李姨娘的声音,王婉惊讶之余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循声望去。只见李姨娘正从门口由丫鬟搀扶着一步一扭地走了过来。她的打扮依旧是那么高调,金钗玉镯随着她的摆动而一摇一晃,在灿烂的阳光之下显得是那么得刺眼。 刘牙子愣住了。恐怕她以为哪位夫人竟然亲自过来了。只见她向前一步,差一点就要跪拜在地了。还好王婉及时开口:“李姨娘?你怎么过来了?” “李姨娘?”刘牙子一个步子没稳住,直接摔趴在了地上。顿时,“嗤嗤”的笑声轻轻地响起,当然,没人敢大笑出来。 王婉瞥了刘牙子一眼,然后又看向李姨娘。 李姨娘则狠狠地瞪了刘牙子一眼,才笑对王婉说道:“哎哟,怎么表小姐能来,我就不能来吗?”说着叫着那个肥婆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叫人给我看座?” 那肥婆子一叠声地应下了。然后就有人摆了张椅子放在王婉的那张边上。 李姨娘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她坐在了椅上,对王婉说道:“表小姐啊,你可别误会,我可不是来和你抢人的。只是恰好我们梅香院刚好缺了两个丫鬟,偏偏今天又听闻牙子带人过来了,大夫人便叫我直接来这里挑了。” “哦!”王婉点头表示明白了,她说道,“既是大夫人的意思,那这里的人自然李姨娘你就可以随便挑了。”但是她又接着说道,“只是这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我恰好比李姨娘你先来了那么一小会儿,那么便由我先挑,这个李姨娘你应该没有什么意见吧。” 李姨娘在听到王婉说“这里的人自然李姨娘你就可以随便挑了”的时候,那得意的笑还挂在脸上,但待到王婉说要她自己先挑的时候,那笑就顿时消失得毫无踪迹。李姨娘的脸色微霁,她抬头看向王婉:“这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是没错,但是表小姐,这长辈为先的道理你也该知道吧。” 王婉点了点头,笑道:“我们泱泱华夏,自古以来便以孝为先,以长为尊,这样的道理,便是三岁小儿也是知道的。但是,李姨娘,我在这里的直接长辈是我娘亲,我姨妈、我姨父,然后便是上头的老侯爷、老夫人,再就是大夫人、大老爷,他们都是我的长辈,现在我左看右看,他们当中一个都没出现,你叫我以哪个长辈为先呢?” “你!”李姨娘一听,大怒,一拍椅子的扶手便站了起来,“你这是在跟谁说话呢!” 王婉故作惊讶状:“李姨娘这话问得奇怪,我不就是在跟你说话吗?” “你、你这个寄人篱下的,吃我侯府的,住我侯府的,胆子好大!”李姨娘气得口不遮拦。 于是王婉顿时一副受伤的样子:“原来李姨娘认为我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一直都在吃白食,难怪棋姐姐那天会那样对我……” 李姨娘脸马上僵住了。 这时候只听青环道:“小姐,五小姐只是受小人蛊惑才乱说话,您就不要伤心了。” 李姨娘的脸就“唰”的一下,苍白了。 王婉偷偷冲青环赞许地眨了眨眼,这话说得真是及时,而且一针见血。好! 而李姨娘,不再说什么了,缓缓地坐了下来。估计是想到了她那被自己推出去当作替罪羊的奶嬷嬷,那一张脸变得难看得犹如一堵石灰墙。 这时候王婉问道:“李姨娘,我可以先挑人了吗?” 李姨娘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嘴角抖了又抖,半晌才从牙缝里蹦出了个字:“好……” 于是,王婉悠哉地朝那十个丫头走去。开玩笑!要她给一个姨娘让步,那不是丢了她姨妈的脸!她让了一小步,以后她的姨妈就要让一大步!她怎么可能去做这种傻事!而且,自身的骄傲也不允许她向一个小妾低头!李姨娘既然要没脸没皮地赶上前来让她羞辱,她便成全了她罢。王婉也不怕得罪了李姨娘,从那方文棋对她的态度,她就知道,就算她再低调,再不想惹事,都会有人主动将事惹到她身上。只因为她是侯府二夫人的侄女,只因为她住进了侯府里。住进侯府里又非她所愿,难道这就可以是别人攻击她的理由?!所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没惹她尚好,若惹到了她,她必用力反击回去! 在王婉的要求下,十个女孩子全部抬起了头。方才王婉与李姨娘的那番争执,顿时让她在这几个女孩的眼中变得不一样起来。各人看她的眼光各异。 王婉一一看向她们的眼睛。有的人低头回避,有的人好奇直视。然后,王婉让她们走上一圈。最后,让她们伸出了双手。 “好了,就你,还有你了。”王婉挑了两个丫头出来,然后,转身问向万嬷嬷,“嬷嬷,你怎么看?” “嗯。”万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 于是,就这么定了。 王婉她们带着两个丫头扬长而去,留下李姨娘在后头咬牙切齿地瞪着王婉。“该死的小丫头!”李姨娘绞着帕子,“看我迟早不弄死你!” 王婉先带着两个丫头先去了林氏处。 林氏细细看向这两个由王婉亲自挑出来的人。 只见其中一个略高略壮,圆脸塌鼻,但一双桃花眼给其相貌添了不少光彩。 另一个则娇小纤细,也是圆脸,柳眉细眼樱唇,长得颇为可人。 “几岁了?”林氏问。 两人一个回答十岁,一个回答九岁。 “哪里人?家中几口人?做什么的?”林氏又是问。 “回夫人,奴婢家就在这京城,有父母,还有一个哥哥,因家里穷,便把我卖了给哥哥娶亲。”高个子的回答。 “奴婢自小就被拐子拐了,家在哪儿,家里都有什么人不记得了。”另一个回答。 林氏点了点头,然后便问王婉:“婉儿可想好了给她们取什么名?” “嗯。”王婉指着那个高个的道,“你就叫‘采苹’吧,你,”她指向另一个,“你就叫‘露葵’。” 两个人皆是跪下:“谢小姐赐名。” 叫二人下去后,林氏便问王婉是如何挑人的。王婉笑道:“先是敢直接直视我的就不要了。我要的是伺候我的奴婢,而不是和我等坐的朋友。再接着挑走路步子谨慎的。最后看手,白嫩没茧子的不要。” 林氏满意地笑了:“照你这么说,挑人还很简单了?” 王婉道:“万嬷嬷也在呢,有她把关呢!” 万嬷嬷道:“小姐年纪虽小,眼光却很好,不需要老奴再提点什么了。” 王婉笑了:“我一定是瞎猫碰上死鼠,刚好就这两个好的,不然也不会这么简单地挑好了。万嬷嬷夸奖了。” “老奴可是实话实说。” 林氏笑道:“罢了罢了,不要谦虚了。你先回去吧,看看那两个丫头要如何安排。” “是。”王婉应下。但接着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林氏问。 于是王婉便把李姨娘的事说了出来。 林氏听罢,半晌没有说话,但明显可以感到她那压抑着的怒气。 “姨妈?” “嗯,没事。”林氏摸着王婉的头,说道,“这李姨娘你就不用去管她了,有姨妈呢!你先回去吧。” “嗯!” 等到王婉回到梧桐院的时候,那忘忧一下就从屋里跃了出来:“小姐,小姐,新来的姐妹们在哪里?” 王婉一掌拍到她的额头:“哪来的‘姐妹’?来的全是‘姐姐’,你还是最小的!” “哦……”忘忧一下沮丧起来。但一看到那两个新来的丫头便又活了起来,“我叫忘忧,今年七岁了,你们叫什么?别这么胆小嘛!小姐人很好的。”于是,她的额头上又是被王婉拍了一掌。 后来,在万嬷嬷的安排在,忘忧连同新来的采苹与露葵,都被定为了三等丫鬟。三人负责王婉的起居。 王婉私底下问忘忧,是否对这样的安排不满。 忘忧一脸天真地摇了摇头:“不会,不会,我知道这是为了我好,我还小嘛!很多事情都还在学呢!其实只要能跟小姐在一起我就很开心了。” 看着忘忧笑得那么灿烂,王婉也高兴起来,然后,不由自主地又一掌拍上她的额头。 “小姐,干嘛又好好地拍我嘛!”忘忧捂着额头愤慨地直叫,“迟早会拍塌的啦!” “哈哈哈——” 而当天晚上,更让王婉开心的是。林氏派人来告诉王婉,说是明日和她一起去林茹哪里。 王婉兴奋地差点没在床上打几个滚。 先前好几次都是她的母亲过来这边,她却从来没有去过她母亲那边。母亲倒是常见,但是哥哥却是从她搬过来后都没有再见到了。 也不知道哥哥怎么样了?想到第二日就可以见到哥哥王越,王婉期待了起来。 第17章 林茹的嫁妆 第二日,天气依旧极好。 碧云如洗,风和日丽。 王婉带着忘忧和姨妈坐着轿子去了母亲那里。 母亲林茹早就站在门口等她们了。 “娘!”一见到林茹,王婉就奔了过去,一下扑到她的怀里。弄得林氏直摇头,听她笑骂道:“一见到娘就扑上去,搞得我好似一直不许你们母女见面一样,其实前天才刚刚见过!” 林茹笑了起来:“还不快起来,瞧你姨妈都吃醋了。” 王婉从林茹怀里出来,然后走到林氏面前张开双臂:“姨妈不吃醋了,姨妈也抱一下。” 顿时大家伙儿全笑了。 林氏笑得气都岔不过来,一指弹上王婉的额头:“哎哟哟!你这个丫头哟!” 一伙人进了屋子,丫鬟过来摆上了水果蜜饯。 王婉歪在林茹怀里抓了把瓜子就啃。 只听林氏道:“这账本我可是都带来了,你什么时候好好看看。” 林茹为难道:“姐姐,我看这就算了吧,你也知道我的,再说了这么多年来,这两个铺子你都不管得好好的吗?” 铺子?什么铺子?王婉奇怪地看了看林氏,又看了看林茹。 林氏摇头道:“就知道你是这个样子。也还好我那妹夫是个好的,不然你早就被吃成了渣也不一定。” 林茹绞着手指:“这不是姐姐从小疼出来的嘛!” “哦,倒怪到我头上来了。”林氏笑道,看向王婉,“还好婉儿不像你!” 见提到了自己,王婉终于忍不住问了:“什么铺子?” 于是,林氏、林茹都笑了。林茹拍了一下王婉的小脸:“小孩子家家的,知道这些做什么。” 倒是林氏反驳道:“我才说的婉儿不像你。这些事情她早知道有什么关系。” 林茹迟疑了:“千金小姐的,知道这些……” “千金小姐就不用嫁人啊!”林氏瞪了她一眼,“你还以为人人都像你,嫁了人也什么事都不用管,两手一伸就行了!钱啊,这东西是俗了点,可是没有钱,寸步难行啊!”林氏感慨道。然后对王婉说道:“刚才我和你娘说的是你娘的嫁妆。” “嫁妆?”王婉不解了。 林氏又瞪了林茹一眼,才告诉王婉:“你娘是个十指不沾泥的真真千金,十一年前你爹外放,硬要跟去,然后这嫁妆里的那两个铺子啊,一个庄子啊,全部甩手不管了,直接扔给了我,叫我去帮她打理。可怜我想着顶多帮忙三年,三年你爹回京考核,找点关系让他留京,你们一家也就回来了,结果,你爹那个愣头青,官场上的圆滑世故都不会,直接又被扔到外地去了。三次考核,三次没得留京。你娘呢,就第一次跟着回京,再就是两年年后你外祖去世又回来了一趟,而后竟是再也没回来了,估计自己也知道,你爹考核后必定还是外放,也就省去那途中的颠簸了,整一个没良心的,亏我从小就疼她,也不回来看看她那可怜的姐姐。”说着居然就要掉下泪来,忙拿起帕子在眼角轻轻按了按。 王婉连忙过去,坐进了她的怀里,抱了抱她:“姨妈抱抱,抱抱就不难受了。” 林氏赶忙回抱住王婉,连声道:“好孩子,姨妈没白疼你。” 林茹也不好受,眼睛就红了:“我也想姐姐啊,可这嫁人了哪就有这个自由。头三年还好些,可后来,老爷仕途经济不好,这平白地就受他人白眼,外放之地又在江西,恰恰是他祖籍,爹娘都在,我哪里离得开。再后来家中境况就不大好了,偏那些个亲戚又常来打秋风,要不是还有姐姐帮忙,逢年过节地接济一些,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听了林茹的一番话,王婉真是极为震惊。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家境算是不错了。可没料到从林茹口中说出,竟然如此得不堪。当然,或许各自的出发点不同。王婉前世的时候生在一个小康家庭,并非大富大贵,因此到了今世,作为一个有吃有喝,什么事情都不需要自己做的小女童,她觉得这种家境挺好的。而林茹,本就是大家千金,下嫁了一个小官后,多年来丈夫都没有升迁,家庭经济却越来越差,自然会觉得无法忍受了。现在王婉细细一想,她的奶嬷嬷走后,再也没有添置嬷嬷,而且始终只有忘忧这么一个兼任玩伴的丫鬟,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家的家境并不如人意呢? 却是林氏“呸”了一声:“谁逢年过节接济你去了?我自个儿还过得不灵光呢!那是你的嫁妆!你这只呆鸭!”她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你瞧你多大的人了,唉!从小到大我护着你!连你的婚姻都是我帮你争取来的。可你看看,你把自己过成了什么样子!自小就继母欺负我们姐弟三人,二弟还好,争气点,虽然现在只是外放个知府,但听说治下有道,家庭和美,算是过得不错了。就是你,妹夫在时还好,一切有妹夫给你顶着,可这妹夫一走,你可是有两个孩子啊!居然就这样任那些个豺狼虎豹欺负了去,就是为了孩子们,你也得争气起来啊!”林氏说着摇起了头,“罢了,罢了,不说你了,这些话在你来的那天就说过了,总之,现在还有我,我这个姐姐只要还有一口气都会护着你的。” “姐姐……”林茹是又愧又感动。 王婉则是又感激又崇拜。 “哎!”林氏突然一拍手,“看看,这都扯到哪儿去了。我刚才跟婉儿说的是什么,啊,说的是你的嫁妆。”只听她道,“你那嫁妆要是实在是不想管……” “不是不想,是我根本就没能耐啊……”林茹小声道。 林氏不悦地看了她一眼,道:“打什么岔,听我说完!”她继续道,“我决定就让婉儿跟着我慢慢看,慢慢学,反正以后迟早有一半是她的。” “什么?”林茹大吃一惊,“婉儿?可、可是她现在才七岁啊!” “我当然知道她现在才七岁,所以我并不是要她现在马上就跟我学,而是先跟在我身边,看着就行了。”林氏道,“你也想婉儿将来能嫁个大富大贵之家吧,若真只是个只知谈诗论画的千金小姐,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也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吧!”这竟然是毫不避讳王婉,直接讲到王婉的将来了。 林茹沉默了。 林氏叹了口气道:“我可不想婉儿走我们的老路。当年我被迫嫁给那方朴训,面上是富贵荣华,实则风霜雪雨日日相逼,你看似比我好上许多,那王余光是个对你好的,但却无能,没法给你安定富裕的日子,何况还有他那一群如狼似虎的族人,你这么多年来苦也没少受。我们姐弟三个眼下可就只有婉儿这么一个闺女,以后无论如何也得让她嫁个好的,什么苦都不能受。”林氏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着王婉的手。 王婉一边是感动,另一边则是震惊。今天母亲和姨妈二人所说的,可都是她从未得知的,这么大的信息量一下把她给震蒙了。 “再说了,”林氏笑了起来,“我可不想再做冤大头,辛苦半死给你管那铺子和田庄了,婉儿,”她轻轻捏了捏王婉的脸蛋,“你可知你自个儿的月例,还有那三个丫鬟的例钱,甚至吃穿份例,可都是出自你娘那两个铺子的盈利?你可别傻傻地被那句‘吃白食’给吓到了,你才没有‘吃白食’,你可没花那侯府一分钱。” 王婉愣了愣,然后眨了眨眼睛,喃喃道:“可是我住梧桐院……” 林氏一指弹上她的额头,假怒道:“怎么了,我愿意让你住那儿,不成么?难道我一个侯府堂堂的二夫人连这个权利也没有?” “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婉捂住了额头。 林氏继续对她说道:“所以你可得努力长大,早点把你娘的铺子庄子给接手过去。” 看着林氏如此认真的样子,王婉一时无语,怎么样才能叫做“努力长大”啊…… 可是后来,林氏拿起了账本,对着林茹说道:“妹妹,我也不是什么大能人,这庄子就是靠天吃饭,还好这两年收成不错,庄头交上来的钱也多了些,而这两个铺子,每年盈利也就是那些。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做的也就是看着那些下头的人,没得让他们把钱贪了去,至于什么生意之道,我毕竟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人,根本就不懂。”她拍了拍账本,叹气道,“现在你们变卖了家产到了京城,京城开销不比抚州,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时间一长就怕手上吃紧了。当然,姐姐能帮的就会帮。不过,你最好尽量能省的地方就都省着。” 林茹点着头道:“这些我都知道。放心好了,姐姐。” 这事说过了,然后三个人便开始谈天说地家长里短地说了开去。 后来,因为林氏又突然说道“尽可能帮婉儿找个富贵良人”,王婉便再次郁闷了,这一回她可不依了,嘟起嘴直嚷嚷:“谁说要嫁人了,我要一辈子陪着娘和姨妈,才不嫁什么臭男人呢!”这一番装得孩子气十足的话语把林茹与林氏逗得大笑起来。而正是大家伙儿笑得挤作一团的时候,一个丫鬟突然从外头急冲冲地跑了进来,只听她边跑边嚷:“不好了,不好了,夫人,二夫人,少爷在学堂里跟人打架,把头都打破了!而且,而且,表少爷,还有斌少爷也一起打架了,表少爷,斌少爷也都受了伤!” “什么!”林茹和林氏双双惊得站了起来,然后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那儿看到了一脸的担心与紧张,接着齐齐地急急向门外走去:“快,备轿!” 第18章 闹学混战 林茹和林氏坐上轿子后,就焦急万分地匆匆往学堂那里赶。 这里的学堂是方家的族学。据说这忠勇侯封爵后,虽然不愿做那族长,却在京中领头办起了族学,把愿意读书的族中子弟集中了起来,聘请了学问上挺有名气的老儒作为先生。而现今这族学里的学生自然便多为其京中族人的子弟了。当然,也有一些例外的,比如说王越,比如说楚天歌。 这楚天歌之祖安国公楚峋,听闻与这忠勇侯方铳是生死之交的好友,安国公楚峋着实是个传奇人物,据说他初时不过是个孤儿,甚至当过乞丐,后为了讨口饭吃,入得先帝帐下成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然后竟逐渐崭露头角,一路高升,最后成了百战百胜的战神。作为一个孤儿,连自己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自然便没有什么族人了。于是,也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楚家族学”之类的东西存在。这安国公并未在家中聘请西席,反而直接将那楚天歌送来了方家族学。 这次学中闹事,王越作为一个外来亲戚,被打了不足为怪,毕竟捧高踩低的小人到处都有,就算是在学堂里也多得去了,而忠勇侯府的二少爷方齐与三少爷方斌被打了,则耐人寻味了,方齐也就罢了,这方斌可是忠勇侯世子的唯一嫡子啊! 于是,这件事情可就闹大了。 后院里的女主人们全被惊动了。 林茹和林氏赶到学堂的时候,老夫人和大夫人派的人也到了。 受伤的孩童们已经被集中到一块儿去包扎伤口了。王越、方齐还有方斌也在那里。 只见那王越伤得最重,后脑上鲜红一片,坐在那垂着头任由大夫给他清洗伤口,却是连吭都不吭一声。林茹一见,眼泪直接就掉下来了,颤着声边哭边道:“越儿……” 而那方齐与方斌则好上许多。两人不过脸上肿了一块,身上有些淤青而已。 林氏见方齐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顿时松了一口气,但看到王越那样子,不免地又担心了起来,看到王越的脑袋被大夫用白布缠了一圈又一圈,她的眼圈也红了:“怎么就伤得那么重呢?” 于是,负责学堂秩序的人被叫了过来,被勒令把事情给讲清楚。 却见那又矮又胖的中年男子冲着林氏点头哈腰,冷汗直冒,却磕磕巴巴地无法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讲个清楚。林氏大怒,直接喊人过来,把他拖下去给打个半死。 然后,整个族学的负责人,二叔公的四儿子过来了,却是浑身酒气,林氏气得半死,直接叫人禀了族长去。 这件事情闹到最后,方家族学里的管理人几乎全部换血,当然这是后话了。 王越在包扎了伤口之后,就被林茹给领了回去。而方齐则被林氏带了回去。至于方斌,自然是由老夫人的人给直接送去了老夫人那里。 于是,王婉在住进忠勇侯府这么多日之后,终于第一次见到了哥哥王越,却没有料到,竟是以这样的方式见到。 林茹与林氏去了学堂,王婉就在原地焦急地等着。等了约莫一个半时辰,才见到林茹和一个壮实的丫鬟,扶着王越回来了。 看到王越,王婉着实吓了一大跳,只瞧他那个脑袋,包得就像粽子一样。后脑处还透着一大块的血迹。 “怎么就伤成这样了!”王婉赶忙使人整理床铺,王越在大家搀扶之下慢慢地趴着躺了下去。 却是期间他还一直想挣脱开去,自己行动,只听他道:“我不就后脑勺流了点血吗?至于这样吗?又不是不能动了。” 结果被林茹狠狠一顿骂:“你想把我气死不是!谁叫你去打架了?!被打成这样了还不让扶了?!” 王婉按住王越,道:“你少说两句!真想把娘气死啊!”然后对林茹说道,“娘,我去叫人弄点红枣猪肝汤来。”说着便出了门去。却是在外头,王婉一叠声地叫人去把王越的贴身小厮小笔给叫来。 小笔其实一直在前院候着。一听小姐要见他,赶忙跑了进来,却是被王婉狠狠剐了一眼。小笔极其委屈:“小姐,这学堂内我又进不去,等我进去的时候,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 王婉示意他描述一下所谓的“打得不可开交了”。 果然,是集体混战。全学堂二十几号人无一幸免。 “听说,是那楚凤歌先闹起来的。”小笔说道。 于是,王婉嘴角抽了起来。原来是楚凤歌啊……那个混蛋! 关于此次闹学,王越的版本是:两个同方大少爷方斐走的比较近的学童,突然莫名其妙地找他惹事,说他不过是个“吃忠勇侯府剩下的”,“没资格呆在这里”,叫他“滚回去”。楚凤歌因看不过去,仗义出手,那两学童被打,可那二人不服,又去纠结了一帮人过来,于是渐渐的,也不知怎么的,就变成所有的人都打了起来。 王婉有点无语。王越先前不是一直跟楚凤歌是死对头吗?怎的现在两人竟然好到楚凤歌会为他出头。 而当天下午,就听说方斌和方齐,还有上午逃课了的方斐,被一起叫到了老夫人处,说是让他们好好解释一下这次闹学是怎么一回事。 林茹接到林氏派人送来的消息后,便嘱咐王越好好休息,带上王婉就去了老夫人那儿。 匆匆赶到老夫人那,就见到地上一排跪了三人,方斌,方齐,还有王婉之前并未谋面过的方斐。而老夫人正坐在上,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倒是站在其右手边的大夫人一脸怒容。而左手边的林氏,却也是脸上淡淡的,看不出其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老夫人见林茹带着王婉过来,马上笑了起来,连声吩咐丫头看座,并说着:“唉,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我这老脸都快被丢光了。这越哥儿可还好?” 林茹笑道:“让老夫人担心了。我家那猴儿皮厚着呢,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夫人点着头连声说了两句,然后转向地上跪着的那三个,厉声道,“王姨妈也来了,这越哥儿可还伤着呐!你们几个现在好好地把早上的混事给我讲清楚!” 于是方斌先说了。他的版本和王越的没什么差别,就是先仗义出手的变成了他,而楚凤歌则是跟在他后头,随手揍了那两个小子两拳。 在方斌大大咧咧地把那两个学童侮辱王越的话说出来后,在场的众人脸上都不好看了起来。林茹一张脸煞白,而老夫人则气得浑身发抖。“反了,反了!”只听老夫人怒道,“王姨妈一家在这住下是我允了的,怎么了,我们忠勇侯府还不许亲戚上门吗?兔崽子这些话传出去,我们忠勇侯府还要不要在京城立足了?!” 林氏赶忙为老夫人顺起气来:“老夫人别气了,自个儿的身体要紧。其实不过两个孩童不懂事胡言乱语罢了。” “这可不成!”只听老夫人严肃道,“孩子小小年纪怎么就会说这些了?定是有人在背后乱说话被他们学去了!老二媳妇,”她对林氏道,“你怎么自个儿妹子受了委屈都不知道!这事我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管管!” “是!”林氏轻声应下了。 这时,一边的大夫人眼皮一挑,嘴角撇了撇,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然后,便是方齐的版本了。他说当时正是课间时候,他正坐在位置上看书,谁知道两个小子打闹间好死不死地撞着了楚凤歌,然后被楚凤歌给揍了两拳,而这两个小子有气没处撒,就找到王越,却是难听的话才说了两句,就又被楚凤歌给打了,边打还边说:“因为看到他天天跟我打架就觉得他一定是我的死对头对吧?欺负了他就没人敢给他出头了对吧?老子告诉你,老子偏偏就给他出头,老子天天跟他打架是因为老子把他当朋友,换了你们,老子直接揍得你们不敢再接近老子!”结果这一打,就出问题了,有长期遭楚天歌压迫的学童不满了,挥臂大喊了起来:“凭什么我们就要怕这楚霸王啊!兄弟们,我们上,大不了以后不来了,这口鸟气我可再也受不下去了!”于是,几个孩童跳了出来,朝楚凤歌扑了过去。而莫名其妙被欺负,又莫名其妙被出头的王越当然要出手了,人家都帮你了,你只袖手旁观就太不讲义气了,于是,王越加入了进去。方斌,作为楚凤歌最铁杆的朋友,怎么可能不管,直接撸起袖子加入了战争。然后笔砚乱飞,无辜被打到的人越来越多,到后来,连边上看热闹大喊助威的人都加入打了起来。 方齐讲完后垂下了头,不敢看他的母亲,低着声音说:“我不想打的……可那楚凤歌说,王越是我的亲表弟,亲表弟受难,做兄长的怎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其实我是想出去找个能管事的……”方齐一脸的懊悔。全然没有看到边上的方斌不停地冲他挤眉弄眼,朝他打眼色。 “斌儿,你眼睛怎么了?”大夫人说话了,口气极其地不愉。 方斌便撇了撇嘴,低下了头。 而那方斐,这个时候抬起了头:“老夫人,这、这可没有我什么事啊……” 方斐是方家的大孙,今年十四岁。长得颇似那二老爷。此间正是那少年青葱期,身形比那边上的两位是高了不少,声音也已过了变声期,低沉沙哑。 老夫人皱起了眉头。 却是那林氏开口说道:“那两个惹事的小子,听说和你交往甚密啊!” 方斐神色一暗,赶忙又低下来头。 “老夫人,”林氏道,“先前李姨娘的奶娘在园中胡乱说话,已经被我责罚过,我看那两个小子的话……” 于是老夫人怒了,指着方斐就骂了:“好你了吃里扒外的小子,这样污蔑我们忠勇侯府的名声对你有什么好处!”然后对林氏说道,“这小子你自己带回去教训!这件事也要让他老子知道!对了,今早还逃课!”她又看向方斐,“你去做什么了?” “我、我……”方斐哑然。 “带回去!带回去!让他老子好好教训他一顿!”老夫人气得捶首顿足。 这回是大夫人赶上前去帮她顺气。却是被老夫人好一通骂:“还有你!早叫你不要跟一个小妾来往那么密,还是二房的小妾!你堂堂一个当家主母,跟一个小妾往来,这像什么样!传出去我们忠勇侯府的脸往哪搁啊!” 大夫人顿时面红耳赤,手顿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然后,解围的是王婉。 “咦?这表哥和斌哥哥说的完全不一样啊!学堂里打架一事到底该听谁的啊!”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方齐讲的才是实话。这方斌,还有那王越根本就是在为楚凤歌开脱。 倒是王婉这句话给老夫人提了醒。只见她思索片刻,道:“这事闹得挺大了,老大媳妇,你还是差人去安国公府说上一声吧!” “是!” 然后,那老夫人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话,这次会审才这么结束了。 方齐和方斐被林氏带了回去。方斌仍旧在老夫人这住下。王婉则是因为王越受伤了,便差人回梧桐院说上一声,说是这几日都会住在母亲那。不过在离去之前,这方斌找了王婉说话,让王婉替他问候一下王越,说自己很抱歉,没能把那个用砚台砸他头的小子打个半死,但下次见到的话,必为他报仇。王婉只能无语看天。后又听方斌愤愤说道,方齐这家伙出卖了楚凤歌,实非好汉,叫王婉转告王越,让他以后不要跟方齐一起了。于是王婉问他:“你们对口供的时候,有没有找上方齐。”只见方斌摇头,满是不屑:“谁爱找他啊,十足一个书呆子!”没有找人家一起对口供,却怪人家出卖了楚凤歌。“……”王婉再次无语看天了。 第19章 楚凤歌 这老夫人的话传到了安国公府,才不过第二日,安国公世子夫人就带着楚凤歌来道歉了。 当王婉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请了学里的假,坐在床前陪着她的哥哥王越呢! 其时王越正坐在床头,百般无聊地捧着一本志怪小说看着,而王婉,倒是同样拿着一本小说,看得是津津有味。她正准备开口叫她哥哥下次偷偷地多弄几本回来,就听见外头丫鬟说到了这事。 “什么什么?楚凤歌来了?”王越一个激动,掀开被子就要下地。 “喂喂喂,你要干什么?”王婉一把将他拦住。 王越说得义正言辞:“通过昨天那件事,我才发现,他是个真好汉,既然他都把我当朋友了,我自然也要把他当作朋友。朋友来了,我当然要去相迎了。” 王婉用劲想把她哥哥压回床上,可是不过七岁的身子,实在没这力气,她无奈说道:“大哥,他是被他后娘压过来道歉的!” “所以我更应该去为他助威了!”王越道,“阿斌也是这么想的,嗯,一定是!”然后他一把抓住王婉的手:“妹妹,趁着娘去姨妈那里还没回来,我们赶快溜吧!” “我们?”王婉睁大了眼睛。 “对啊。”王越道,“不然等娘回来只有你一人在这,你不就被骂了?”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啊……”王婉装作沉思样。王越一脸的兴奋:“是吧?是吧?” “是吧你个头!”王婉根本就没被他说动,“我们都不出去,不就都不会被娘骂了。” “妹妹!”王越郁闷了起来。可是见到王婉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便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同意的。于是,他便决定直接强行突破。 “哎,哥哥,哥哥,你干什么啊?”只见王越趁王婉不备,突然下地,猛地朝门外跑去。王婉急得大叫。也是了,她一个小丫头,怎么可能拦得住比她大上三岁的哥哥。王婉急忙地追了出去。 却是才出了内院的大门,就听见外院吵吵嚷嚷的样子。 是几个丫鬟着急的声音:“哎呀,这位小公子,您找谁啊,您、您怎么就直接往里冲啊?” 王婉还没来得及奇怪呢,就听见前头的王越大叫了起来:“楚凤歌!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我正要去找你呢!” “楚凤歌!”王婉大惊,“天哪!怎么可能!” 可待她定睛一瞧,那个身穿红衣,头戴珠冠,大摇大摆地从前方走过来的漂亮小子,不是楚凤歌,又是谁? “咦?玩完?你特地站在这里迎接我啊?”楚凤歌站到了王婉面前,十一岁的他比王婉高了许多,王婉不过到他的肩膀而已。只见他低着头,眯起漂亮的桃花眼,笑得贼兮兮地看着王婉。 “玩……完……?”这是迄今为止的第三次见到楚凤歌,王婉再一次被气得咬牙切齿。却是她还来不及说什么的时候,王越一拳揍上楚凤歌的肩膀:“喂,虽然我把你当朋友了,但这可不意味着你就能随便欺负我妹妹!” 楚凤歌“哈哈”笑了两声:“我怎么会去欺负你妹妹呢?” “那你刚才叫她什么?”王越也在咬牙切齿。 楚凤歌急忙作求饶状:“那我今后都不那么叫了,真的。”说着,偏着头眨了眨眼,装作一副思考状,对王婉道,“那该叫你什么呢?婉儿?不要,长辈们都这么叫。婉妹妹?也不行,阿斌那家伙都这么叫,那么……”这下子他可是在认真思考了,终于,一拍掌,一锤定音,“小婉,好,我就叫你小婉了!” “小婉……”王婉的身子不经意地抖了抖,暗骂,“我还大碗呢!”但是她的脸上却无甚表情,冷冷地问道:“楚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什么‘楚公子’,你就叫我‘凤歌’吧!”楚凤歌大手一挥,然后就自顾自地朝那内屋走去。 “……”王婉与王越对看了一眼,皆是一脸的莫名,然后就急急地跟了上去。 王越三步两步赶上了楚凤歌,走在了他的身边,无不奇怪地问道:“我说楚凤歌,你怎么跑到我这来了?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住在这西院的。对了,你不是去道歉了吗?” 却是楚凤歌止住了脚步,一脸的不耐:“哎,能不能让我进去喝口水再说啊,有你这么招待客人的吗?” 王越愣了愣,然后连连不好意思地点头:“对,对,先进去,先进去。”接着高声叫着小丫头准备茶水。 王婉在后头翻了个白眼,暗骂:“呸,好意思自称‘客人’!谁请你了!” 进得屋去,那楚凤歌居然自来熟,简直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了。只见他随手抓了一张凳子,一屁股就坐了上去,然后翘起二郎腿,就等着丫鬟上茶了。 王越在边上是好奇地要死,却不好意思再催他,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等着他自个儿开口。 王婉则越看他越不顺眼,要不是自小习得的淑女规范不允许,她早就一巴掌拍过去了。 终于,那楚凤歌喝了茶后,清了清嗓子,开始述说他今日的遭遇了。 原来,今天一大早,他就被他那后娘给派人揪了起来,说是要跟他一起来忠勇侯府道歉。他说他昨天打架用力过猛,没法骑马了,于是他的后娘给他备了轿子。而坐着轿子从偏门进了忠勇侯府后,他又说他闹肚子,要如厕,然后,他就从茅房后的窗户爬了出去,溜了。路上逮了个小厮问了王越的住处,就跑过来了。 “做得对!”却是楚凤歌话音刚落,王越就赞许地大声道,“凭什么要你道歉啊!明明就是那两个混蛋先惹的事!” 没想到楚凤歌竟然回答:“其实跟这个没什么关系啦!要我道歉也可以。” “啊?”王越听了一愣。 王婉则像看天外来客一样看着楚凤歌。 楚凤歌的脸上露出一种嘲讽的表情:“只是傻子才会跟着方朴雨去道歉呢!让她更好地表现她的一片慈母心肠吗?” “啥?‘方朴雨’?”王越一时没反应过来。 王婉轻轻地推了哥哥一下,在他耳边轻声道:“是他的继母,忠勇侯府的三姑太太啦!” 谁料,那楚凤歌的耳朵尖得就像小猫一样,他听到了王婉的话,立马就说道:“就是那个女人啦!”说着懒懒地伸了个腰,“哎——,要不是昨晚父亲命我今日一定要跟她过来,谁会理她啊!” 看来楚凤歌和他的继母关系很差啊! 王越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倒是王婉,突然间想起了什么,超级不悦地问道:“我说,楚凤歌,你不想和你那继母一起去道歉,遁逃逃走了也就罢了,来我们这儿做什么!” 于是,王越也不解地看着他。 王婉觉得根本就不可能:“你不要告诉我,是为了看望我哥哥吧!” 楚凤歌撇了撇嘴,居然有点躲闪王婉的目光:“那、那个……如果我说就是这样呢?” “哦?”王婉偏着头靠近了他。 “干、干嘛?”因为王婉的靠近,楚凤歌的脸上露出了可疑的红色,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连声音都抖了起来。 “拿来。”王婉伸出了手。 “拿、拿什么?”楚凤歌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一张嘴抿了起来,竟好似樱桃一般可爱。 “慰问品啊!”王婉道,“来看望受伤的人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带!” “怎么可能!”楚凤歌叫了起来,“刚才不是才和你们说了,我是逃过来的吗?” “哦——原来是‘逃过来’的啊!”王婉故意拉长了声音,然后终于忍不住了,一巴掌砸在楚凤歌的头顶上,“不是说是为了看我哥哥才过来的吗?” “……”楚凤歌抱住脑袋,估计是被王婉人小鬼大的动作给惊住了,居然没有因为被打而发火。 “你这个家伙根本就是想我们住得偏僻,你躲在这里一时半伙儿的不会有人找过来!” “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我就是想过来看看……” “看什么?” “看你……”!楚凤歌猛地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什么,“啪”地一下就用双手把自己的嘴给堵上了,硬是把那个“你”字给吞了一半回去,那一双眼睛顿时睁得老大。 “什么?”王婉没听清楚,好像他是说了“看你”,她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看、看你哥,我、我就是突发奇想,到了忠勇侯府后,就想过来瞧瞧他的伤怎么样了,昨天看他头上好像流了很多血。”楚凤歌先是结巴了两声,然后说话就溜了,一口气把话说完,然后面不红心不跳地看着王婉。 “是……吗?”王婉眯着眼看他,表示怀疑。 结果,还未待楚凤歌有何表态,王越先开口了,听他极其得意地道:“一点小伤啦!什么事都没有!你看我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 “嗯,那我就放心了。”楚凤歌点头,一本正经道。 王婉瞥眼看着他,“哼”了一声,道:“真看不出你有担心过。” “妹妹,”王越不满了,“你怎能这样说他呢?再说了,我这就是小伤而已。” “对啊,”讲到‘伤’,楚凤歌因为太在行,一时就得意了,“我们这样常打架的,这种小伤算不得什么。我最厉害的一次,头上的伤半个月才好,当时就血流如注,不过,那个敢砸我小子也被我打得一个月下不了床!”他洋洋自得,就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一样看着王婉,好似在说:“夸我吧,快夸我吧!我很厉害的!” “……”王婉眯起了眼睛,“原来,这种‘小伤’根本‘算不得什么’啊!” “啊?”楚凤歌一愣。 “楚凤歌!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王婉真的怒了,她觉得自己在这边跟这个家伙绕来绕去讲了一堆没有实质的废话实在是太蠢了,“要躲起来的话,请找个更高明的地方!你信不信过不了半个时辰,马上就有人来把你给逮走?!” 却是楚凤歌没有说话。半晌屋子里一片沉默。而就在她以为楚凤歌会答应她离开这里的时候,突然听到楚凤歌平淡地说了声“哦”,表示自己知道了。 于是,“楚、凤、歌!”王婉把牙齿咬得“咯咯”响,“你,不觉得你该跑路了吗?”她很生气,非常生气。 可惜,连她的生气都太迟了。 王婉对侯府中下人们的工作效率估计太低,不要说半个时辰了,在王婉说完这话连一炷香时间都没到,寻找楚凤歌的人就找来了。 领头的居然是林茹。 “哎,说是楚家公子在这里我还不信,想不到是真的!”林茹走了进来,讶异地看着楚凤歌,“楚家公子,你跑到我们这里干什么?” 然后,一个貌美的妇女*优雅地进来了,一脸的焦急转为了惊喜:“凤歌,你真的在这里,可把我担心死了!” 第20章 楚凤歌的后娘 这貌美的妇女自然就是方朴雨了。 她可谓是王婉迄今为止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了。只见她瓜子小脸,柳眉若蹙,眼颦秋水,含情脉脉。她的身形纤细,肩窄如削,腰细如束,肌肤细腻宛如白玉。她身穿着淡蓝绣花锦衫,下着烟水拖地长裙,外披银线苏绣纱衣,清风吹起,翩翩欲飞,竟如落入尘间的仙女。 她的一举一动都非常优雅。只见她翩翩走至楚凤歌面前,樱唇轻启,连声音都很动听:“可把我好找!凤歌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却是口气中听不出丝毫的埋怨。 王婉盯着这个长得虽然并不大气,但却美得如同一朵娇花的年轻妇人,不由得惊讶地半晌说不出话来。因着方才楚凤歌谈及她的语气,还有历来“后母”在人们心中的形象,王婉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娇嫩欲滴,纤柔婉约的美女同她先前的假想结合在一起。她原以为,楚凤歌的后母必是个泼辣狠毒,精明能干,如同王熙凤那样的女子,却想不到,竟在她身上看到些许林黛玉的影子。当然,这仅仅是王婉对她的第一印象,具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场的也只有楚凤歌才能讲得清楚。 王婉看向了楚凤歌。于是,更让她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楚凤歌竟然一改先前那傲慢贵公子的模样,整个人变得毕恭毕敬了起来,对着他的后母尊敬地解释道:“母亲,我昨天看见王越伤得好像挺重,因为太过担心他,就急着跑来看望他了,没同母亲说上一声,真是抱歉啊!” 那方朴雨听他这么一说,没有责怪,只是微笑道:“罢了罢了,下次再有什么事,可得同我说上一声。现在可得去老夫人那里了,只是我又要好生解释一番了。” 然后,就见那楚凤歌也笑了,却好似没心没肺般地说道:“那又得麻烦母亲了,也亏得母亲疼爱,我做了什么事,闯了什么祸都不打紧。”说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好像天塌了下来,也有方朴雨给他顶着一般。 于是,方朴雨的微笑有点僵硬了。 在场的林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王婉的嘴角则不经意地抽了一下。果然,什么后母继子互相友爱,都是假的。只是想不到这楚凤歌,竟然也会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啊!她瞥向楚凤歌,却见他也看了过来。两人目光撞在一起,那楚凤歌便笑了,趁其他人没有发现,他悄悄地冲着她眨了眨眼,显然是在告诉她,“方朴雨会做样子,难道我不会吗?” “……”王婉有种想离这群人远远的冲动。——这都是什么世界啊!她的那些“表姐们”小小年纪就是人精也便罢了,王婉可以用女人天生小肚鸡肠来解释,可这楚凤歌,他之前给人的印象明明就只是一个精力过剩,调皮捣蛋,自高自大,时不时惹事闯祸的正常的富贵之家的男孩啊!怎么其实是个会两面三刀,表里一套,实际一套的腹黑小子呢?听听他刚才那句话,什么“也亏得母亲疼爱,我做了什么事,闯了什么祸都不打紧”,这不是暗指了方朴雨对他的“捧杀”吗?一个十一岁的男孩子啊!王婉开始回想自己前世十一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然后挫败地垂下了头,没得比,真的没得比!先前把这楚凤歌当成普通男孩,完全是错误的!接着她又想到了那个李明炎,那个也没多大岁数,却说起谎话来不打草稿,骗得好像连他自己都以为是真话的家伙。她的身子不由得抖了抖。天哪,根本就是一群可怕的家伙!再看向自己的哥哥王越,从那方朴雨进来后,视线就没离开过她,一脸的疑惑,明显极其不解如此美丽温柔的后娘,楚凤歌怎么会与她不合!他根本就觉察不到这后娘与楚凤歌之间的暗涌流动。——就是一个单纯的普通男孩。王婉顿时庆幸,至少她的至亲是正常的,十岁嘛,就该有十岁的样子!但是,她很快又郁闷了,王越现在跟楚凤歌他们亲密起来了,会不会被带坏啊,不对,她该担心的是,他会不会被他们吃的骨头都不剩才对! “?”大概王婉的纠结太过明显了,竟引得楚凤歌频频看向她。然后,只听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小婉,你怎么了?” “啊?”王婉抬起头来。 林茹道:“是不是累了?” 累了?是累了!王婉撇了撇嘴,从那王越想偷跑出去起,她就累了。更何况后来这楚凤歌又大摇大摆地不请自来。王婉暗暗瞪了楚凤歌一眼。 楚凤歌居然还莫名其妙的样子,状似不解地摸了摸鼻子。 然后,方朴雨开口了:“婉儿,是叫婉儿吧,累了就去歇一会儿。今个儿我也来的匆忙,没得好生见见亲戚,下次定当补上。”说着,对林茹很不好意思地道,“真是给你添麻烦了,什么时候还请你们到我们府上坐坐,让我好生招待招待。” 林茹忙笑道:“哪儿的话,哪有添什么麻烦。贵府公子特地来看我儿,谢都还来不及呢!” 接着,两人又是几句寒暄,然后,楚凤歌便被带走了。 后来的事情如何,王婉与王越因为不在现场,便暂时不得而知了。只那王越一直在长吁短叹,说那楚凤歌的后娘怎么看都是很好的一个人,楚凤歌怎么就同她关系不好呢?王婉只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便不再理会她的哥哥了。而后来,从丫鬟那边传来的消息,这楚凤歌最终还是没有道歉。因为忠勇侯方铳来了,他对方朴雨特地带楚凤歌过来道歉表示嗤之以鼻。“小孩子家家打场架需要道什么歉?凤歌小子你仗势欺人了?你以大欺小了?你以众敌寡了?”楚凤歌当然不会承认。于是方铳直接把楚凤歌给带走了:“都没有那还道什么歉!被你打伤是他们学艺不精!”据说,这楚凤歌被方铳直接带到了练武场,陪着方铳练了一天的武艺后才被送回了安国公府。 王婉对此不再发表任何感慨。反正权贵子弟有特权,道歉这种事,还是该死哪边就死哪边去吧。 倒是王越很兴奋:“没错!我就说嘛,他又没做错什么事,不就是平日里脾气冲了点,那天明明是一群人围殴他,凭什么要他道歉啊!” 于是王婉斜眼看着她的哥哥:“……”其实,她的哥哥现在就已经被带坏了,有没有? 王婉在这里住了近十天,直到王越后脑的那个伤口结了疤,看起来好得差不多了,她才回到了梧桐院。 忘忧倒是很高兴回梧桐院,因为院中有好些个年龄相当的姐妹,哪像林茹哪里,最小的丫鬟也十五岁了。 青环和万嬷嬷领着众人迎了上来。王婉问过院中这些日子如何,得到了回答后,便进了自己的闺房。 王婉坐在床边,见到边上的青环一脸欲言又止。 她奇怪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青环这才轻声道:“回小姐,这院中有个扫地婆子我看着有点不对劲。” “哦?”王婉讶异。 青环道:“我几次见她往李姨娘那里跑。” 王婉沉默了。她早料到必会有人将手伸到她这梧桐院来。只是,这院里的人,除了两个原有的打扫婆子,其他的人中,忘忧是她自己带来的,采苹与露葵是才在外头买的,剩下的便都是林氏给的,特别是这万嬷嬷,还是林氏特地请来的。想要插手这梧桐院,貌似颇有些难度。就是没想到,李姨娘这么快就打上了主意。虽然仅是一个扫地婆子,但谁也不能保证什么时候就成了一颗定时炸弹。 王婉问道:“万嬷嬷知道吗?” 青环点了点头,道:“万嬷嬷说了,先找个人盯着她,没逮着错处也不能动。” 王婉“嗯”了一声,然后想了想,道:“顺便暗里打听一下,看看这婆子的背景,性子上有什么特点。” 青环“是”了一声,退下了。 然后,王婉的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上学,去林氏那里,偶尔去老夫人那里。几日下来时间倒也去得很快。 只是,她觉得那方文颂对她的态度似乎有点变化了。 先前,方文颂对她状似热心,但实则仅仅点到为止,比如,她会很热情地挽着王婉的手,说是请她去她那里坐坐,但是,至于什么时候请她过去,却是一次都没有提起。因此,她“请”过她不下十次,却是没有一次真的让王婉坐进她的闺房里。可现在,方文颂直接就在刺绣课后和她约定第二日去她那里玩。 见到如此殷勤的方文颂,王婉不得不点头同意了。然后,她突然记了起来,第二日,貌似是方文棋解禁的日子啊! 第21章 奇怪的方文颂 第二日,阴。 这日是宁素芳的课。关于宁素芳,自从那一日意外撞见她被二老爷骚扰,并为她解了围后,王婉便再无与她有任何私下的见面了。宁素芳一板一眼,对待任何一个学生都是一样的,不为哪一位优秀而更为看重,更不会为哪一个稍弱而对其鄙视。她的生活似乎非常固定,有课的日子便上课,无课的日子便呆在*苑中哪里也不去,弹琴作画,自己同自己对弈,永远一种冷静孤僻的样子。也难怪那同住一院的段惠娘没事便要回到家去,谁若与她日日处在一起,不疯也会抓狂。那段惠娘据说是个寡妇,其丈夫在她嫁过去不到三年便去了,她也不再改嫁,而两年前自进了这侯府教小姐们刺绣后,连带着她那唯一的哥哥都在京城里找到了一份好活计,于是,她这时不时地家去(去她哥哥那),自是顺理成章,小姑子遭到嫂子白眼之类的事断然是不会发生了。 今日,段惠娘依旧家去。而那宁素芳,在下学之后,竟然突然把王婉叫住了。不但王婉愕然,其余三人(方文棋虽今日解禁,但却没来上学)也皆是不解地看着宁素芳。 宁素芳轻咳了一下,说道:“我同王婉有些话要说,你们先回去吧。” 众人这才古怪地看了王婉一眼,出去了。 王婉巴眨着大眼睛看着宁素芳,宁素芳轻轻叹了口气,竟是说道:“那日谢谢你了!” “咦咦咦?”王婉大惊,接着却更是不解了。照宁素芳这么说,那日王婉假装脚拐了替她解围她是知道的,可是,这么多日来对此她根本就连吭都没吭上一声,怎么今日突然就……? 只听宁素芳道:“你是个聪慧的孩子,这我是知道的。王公贵族不比普通人家,你小小年纪就知道藏拙,不引人记恨,这我能理解。”这是指王婉在她的课上懂了也装不懂的事吧。果然宁素芳不是那么好骗的。王婉低头不语。却是不知道今日她突然把她留下讲出这些是做什么。 “女人来这世上,能够争得也无非是个好姻缘。” “啊?”怎么突然又扯到这上了?王婉抬头,心道这宁素芳今日怎的如此古怪。 却见那宁素芳一脸严肃:“大宅子的阴私我见多了,女人为了自己,为了子女,有时候会变得比豺狼还可怕!王婉,你虽然年幼,却是个聪明的。” 王婉皱起了眉头。 果然,宁素芳下面说的一句话让她大骇:“王婉,你今后切不可与那安国公家的楚公子交往甚密了!” 王婉惊呼出来:“宁先生,您可是听到了什么?我什么时候与那楚公子交往甚密了?”王婉终于深切地明白了窦娥是怎么冤死的。 “从哪听来的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是给你提个醒。”那宁素芳认真地道,显然,她是真的关心王婉,“你是个好孩子,我不想你陷在这大宅的争斗里头。” 于是王婉沉默了,接着她便冲着宁素芳感激地行了个礼:“我明白了,多谢宁先生。” 宁素芳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脑袋:“明白就好,回去吧。” 出了厢房,就见一直等待的青环走上前来:“小姐,没事吧?” 王婉轻轻地摇了摇头,却又很快向青环问道:“青环,你这几天有没有听说什么关于我的传闻?” “诶?”青环讶异,“小姐为什么这么问。没有啊!” 于是王婉沉默了。青环的能耐她是相信的。若是连青环都没听说什么,那么这关于她与安国公家楚公子交往甚密的话……她相信宁素芳,一个如此清冷死板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拿这个同她开玩笑。那么,王婉猛地想到了突然间变得比以往更加热情的方文颂。王婉皱起了眉头,能让足不出户的宁素芳听到这样的传闻,也只有常来*苑的几个了,那么,如果是她的话……她到底想干什么? 倘若真如宁素芳所言,“女人来这世上,能够争得也无非是个好姻缘”,那么说这句话的人,可能是把她王婉当成假想敌了。可是,她王婉与楚凤歌交往甚密这种话若是真的传了出来,恐怕对想得到“好姻缘”的人来说,也是没什么好处吧。顶多会使人联想到林氏和林茹妄想高攀富贵,连自身的身份都没搞懂,就巴望攀上安国公府,顶多让她们被一些背地里喜好嚼舌根的人暗中说上几句罢了。而一个弄不好,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使得那楚凤歌逆反心理,真的去关注她王婉。至于暗中传出这话的人,谁会想到她? 王婉暗思了一会儿,觉得应该是某个人背地里同其他人胡乱说话的时候,被宁素芳给听到了,估计宁素芳还听到了一些更不好的东西,比如那人咬牙切齿要对付王婉之类的话,于是,宁素芳便急急忙忙来警告王婉吧。——好吧,王婉觉得自己其实是想多了,联想能力太过丰富了,人家宁素芳可是什么都没说呢!那么那个人到底是谁呢?真的是方文颂吗?或者是方文雅?方文琴?当日楚凤歌去他们那里,全府的人都知道了,可目前也就*苑里有了这种无聊的传言。总不能是*苑里的婆子吧!——王婉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了! “小姐,你怎么了?”青环见到自家小姐那副郁闷的样子,不免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王婉回答得一点精神都没有。 “小姐……”明显自家小姐什么都不想说,青环也就闭嘴了,只是不过一会儿,她就惊讶地对王婉说道,“小姐,快看,四小姐在前头等着你呢!” “啊?”王婉定睛一看。果然,前方的正是方文颂和她的丫鬟哪! “婉妹妹!”见王婉走了过来,方文颂又是亲热地挽起了她的手,“说好今日去我那里玩的。” “哦。”本该是有那么一些兴趣,但是在方才宁素芳对她说了那么一番话后,王婉一点都兴奋不起来了,并且越看方文颂越觉得她很古怪。 “怎么了?婉妹妹不喜欢去我那儿吗?” “不,不。”王婉连连摇头,“不是啦!是那宁先生,唉!她觉得我这些日子耽误的功课太多了,为了给我面子,就没在课堂上说我,而是叫我留下告诉我必须把没写的字在这几日内都给她补上。”王婉连个停顿都没有就说了这么长串出来,她赫然发觉自己也挺擅长说谎的,当然她本就不是真正的孩子。 “原来为了这个啊!”方文颂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婉妹妹你讨厌去我那里呢!这好办,”只见她拍着胸脯道,“写字的事我可以帮你啊!走吧,反正时间还早,去我那玩一会儿吧!”说着,就把王婉拉走了。 方文颂的院子同她的姨娘一处,也就是说,她也是由她的姨娘亲自养的。方文颂带着王婉去了她的闺房,而她的姨娘,秦姨娘,在见了王婉一面,给王婉行了个礼后,便回避了。 王婉对其印象也就简单地停留在“长得不错,和方文颂挺像,看上去颇为温柔”上了。 方文颂的闺房挺有小女儿情趣的。桌上摆的是一溜儿的木制玩偶,从寿星不倒翁到小童摘桃,一数过去,足足有十一个。看见王婉好奇地盯着这些玩偶,方文颂笑道:“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看着好玩罢了,是我奶哥知道我喜欢这个,特地从街上帮我挑来的。” 王婉讶异地看了方文颂一眼,真是想不到,这方文颂竟会如此有别于其他千金小姐,想想哪一个千金小姐不是极其鄙视市井之物的,又有谁会将这些所谓的低三下四的俗物堂而皇之地摆在桌上? 而其墙上,也没有什么书画之类附庸风雅的东西,倒是挂着什么锦鲤篮子,碧玉葫芦等有趣的挂件。 王婉笑道:“颂姐姐的屋子倒是别致可爱。” 方文颂道:“是我没有那般的情趣罢了,什么字画的,放在这里也是污了它们。”说着,她竟提到了王婉初来时送给每个姐姐们的小礼物,说是如此有趣的东西她还是第一次见。王婉也就接着她的话题说,那是抚州时从一个游商那里买来的,当时也是因为看着它们颇觉得有趣才买来的。 正是二人天南地北地胡乱闲聊时,竟是方文风来了。 那即将出嫁的侯府大小姐款款地走了进来,说笑道:“哎呀,我这人未走,茶可先就凉了,婉妹妹过来了,也不叫我一声。” 方文颂连忙告罪。王婉给方文风行礼。 其时距离方文风出嫁还不到两个月了。这方文风定下了永安伯世子的嫡长子,虽然其祖父的爵位不及忠勇侯高,但他本人年纪轻轻却已经是两榜进士,成了天子门生,入了翰林院,前途不可限量。更何况他的风评极好,据说其人相貌堂堂,风度翩翩,性子温和,对人待事都极其得当。总之,于方文风而言,这是一桩非常不错的婚事。 方文风的到来,让方文颂的闺房顿时热闹了起来。先前王婉对方文风的印象就不错,现在看来,她果然长袖善舞,交际手段了得。她坐在哪里,所讲的任何东西,都会引起别人巨大的关注,因此,她简直就像是世界的中心,大家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王婉倒是松了一口气。多亏了方文风的不请自来,否则她只觉得同方文颂一起,简直坐如针毡,连每一句闲聊都要耗费她好多的脑细胞。 时间渐渐过去,屋里的情景显得是极其惬意,而就是在这样惬意的情况下,突然,外边又一个声音响起了:“怎么就没请我呢?你们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是方文棋! 王婉微微扶了扶额,她终于还是来了啊! 第22章 日子 第一个站起来迎接方文棋的是方文颂,然后是方文风。第一个说话的却是方文风。只见她笑盈盈地牵过方文棋的手,说笑道:“五妹妹这是什么话呢?我们怎么会把你给忘了?只是这四妹妹特地请了婉妹妹过来做客,连我都是自个儿贴过来呢!” 王婉一听,赶紧笑道:“风姐姐这可折杀我了,我哪有那么大的体面呢!是你们常来逛的,哪里像我,这也不过是第一次来的,因此颂姐姐也就没顾上叫你们了。” 结果方文棋竟然笑了,居然是冲着王婉笑的:“那我和大姐姐这回可沾了婉妹妹的光了。下回我可也要请婉妹妹去我那儿坐坐,算是这一回的谢礼了。” 这话说得大家都笑了。只是王婉笑得冷汗直冒。这方文棋算是学乖了,只是这般心口不对的,更让人发慌,相对来说,王婉还宁可她像之前一样直接点,讨厌就是讨厌,心里什么脸上什么的,那样反而更好。 四人坐在一起好一阵寒暄。但突然,方文棋就问道:“婉妹妹,听说楚哥哥去你那儿了?” 王婉一听,顿觉这话很有歧义啊,于是笑得颇为无奈:“是啊,是去我娘住的地方了。我哥受伤,他特地跑过去探望。” “哦!”方文棋点了点头,但是视线却没有离开王婉的脸,明显的探究之意。 王婉心中暗叹,她一手摸上自己的脸,装作不解地问道:“棋姐姐,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方文棋这才将视线移开,然后对方文风道:“大姐姐,你看这楚哥哥也真是过分,好歹咱们也是从小一起玩大的,你这都要出嫁了,他人既是来了,竟然都不过来看看你。” 却是方文颂先笑了,听她说道:“五妹妹还是小孩子没长大呢!哪有一个男子特地过来看快要出阁的女子的?” 方文风也笑了,却是一指划过方文棋的鼻梁,取笑她道:“其实是你想见他吧!算起来,上次见他,也是去年年底老夫人过寿的时候了。” 方文棋顿时满脸通红,整个人窘了起来,扭着身子直往方文风怀里钻:“大姐姐乱说话,我不依啦!” “哈哈哈——”大家笑了起来,闺房里一片欢闹。 王婉跟着笑,却觉得脸部快抽筋了。太、太别扭了。大家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假啊! 原来方文棋喜欢楚凤歌啊!早熟的小朋友!其他人还都知道的样子,这般打趣她!因为年纪小就胡乱说么?这方文棋仅是个庶女,身份上与那楚凤歌天地之别啊! 王婉暗擦把冷汗,偷偷瞥了方文颂一眼。只见她笑得很是灿烂,一张脸纯真得就像盛开的小百合。却是在为人不注意的时候,看向方文棋的目光竟带着些许愤恨。虽然仅仅那么一瞬间而已,却好巧不巧被王婉非常意外地捕捉到了。王婉一怔,揉了揉眼睛,天哪,她刚才一定是看花眼了!方文颂憎恶方文棋?怎么可能?!一个是大房的庶女,一个是二房的庶女,按理说该是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啊!但是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她与楚凤歌交往甚密的话是由方文颂口中说出的,就有了一点可以解释的缘由了——方文颂是为了激怒方文棋,才这么乱说的,她是为了让方文棋再去做出傻事吗?王婉摇了摇头,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可笑。“天哪!这宁先生到底是听谁说了什么啊!”她头疼地暗思,她就这样不停瞎猜,把自己弄得头大无比,却仅仅是猜测而已,距离真相有多远,根本就不知道。那么再去问她?算了吧,她肯定是什么都不会说的。然后王婉再次想到了方文颂,对于自己刚才的想法……唉,一个九岁的女孩,可能这么复杂吗?头疼啊头疼!所以说,在这忠勇侯府里,她王婉即使不被人当成靶子,也会被人当成炮灰,所以她只能努力,拼命自救了吗?唉! 却是王婉自顾自的瞎想时,方文风关切地看着她道:“婉妹妹不舒服了吗?怎么脸色不大好看啊。” 于是王婉作势一副没什么力气的样子:“我想我是累着了,昨晚睡得不大踏实,头有一点点晕。” 方文颂连忙站了起来:“那可得请大夫来。” 王婉连连摆手:“没那么严重,我想我睡上一觉就好了。”她站了起来,青环赶忙过去扶她。“真是不好意思,颂姐姐,我就先告辞了。”她一副很抱歉的样子。 “那好吧,婉妹妹回去可得好好休息,下次再过来玩啊!” 王婉点了点头。同青环一起出去了。 出了方文颂的院子,王婉大大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虽然天气依然阴阴的,见不得半点阳光,但王婉却觉得外头是如此的美好。花儿更鲜艳了,绿叶更青葱了,甚至连池塘里一直没停过的蛙声都悦耳了很多。 “小姐……似乎不大喜欢和诸位小姐在一起啊?”青环小心翼翼地问。 王婉笑了:“青环,你现在是我的贴身丫鬟,以后有什么话就说,不需要这么小心的。我不是外人,在外头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你清楚的很,可是对着我就不必这样了。” “是。”青环低头道。 “看吧,还是这么小心翼翼。”王婉摇了摇头,然后才回答起她先前的问题:“我是不大喜欢跟诸位姐姐们在一起,我觉得有点累就是了。” 却是青环沉默了半晌,才道:“其实,二小姐挺不错的。” 王婉偏过头,认真地看了青环好一会儿,看得青环只能又把头低下,躲闪起王婉的目光。“雅姐姐确实挺好的。”王婉道,“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她话锋一转,“青环你看起来知道的很多啊,跟我讲讲几个姐姐吧!” 青环一愣,顿时一张脸憋得通红,急得连连摆手:“不、不行,小姐,下人非议主子,这、这可是……” “我只是要你给点可以让我与她们好好相处的建议。” 青环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是。”但又补充了一句,“小姐可千万别把我的话说出去。” 王婉撇了撇嘴:“好啦!我看上去像是那般不知轻重的人吗?” 于是,青环这才细细地一一道来。 李姨娘与方文棋就不必说了,她老早就把她们的情况告诉了王婉。而这方文风也没什么好说的,做为一个即将出嫁的嫡女,她简直就是王公贵族嫡女中的典范——长相标致,落落大方,为人也谦和,但不失精明,绝对未来的优秀主母。方文雅和方文琴的生母都是丫鬟出身,方文雅的生母柳姨娘是大夫人陈氏的陪嫁丫鬟,方文雅同她生母一样,都是战战兢兢做人,为人小心谨慎,但方文雅毕竟是小姐,较之她的生母又稍微有了些许正义感,碰到什么不公的事情往往会出声制止,因此,在下人当中倒是名声颇好。而方文琴的生母钱姨娘则是二老爷的丫鬟,在前头夫人在时被提了姨娘,钱姨娘为人更是胆小怕事,可这方文琴则截然不同,她为人冷漠,似乎什么事情都上不了她的心头,可她又偏恨钱姨娘,好像恨她低贱的身份给自己带来了不便,“三小姐其实性子并不好,奴婢听闻她亲手掐死了一只幼猫,仅仅因为那猫吵了她的午觉。”青环提醒说。最后说到了这方文颂。令王婉惊讶的是,她的生母秦姨娘竟然和李姨娘一样,都是官家小姐。也是被贪图权势的父亲给送进了忠勇侯府。只是这秦姨娘不如李姨娘那般高调得忘乎所以。毕竟,大夫人陈氏的背景在那里,她也高调不起来。而这方文颂,天真烂漫,天生性子热乎,嘴巴又甜,因此在几个庶女中,数她最讨老夫人喜欢。只是,曾听闻她对待下人并不太好,面上她的下人们风光着,但时不时地被罚也是常事。 青环一路走一路小声地把她知道的告诉王婉,当然,若是遇上他人,则闭嘴不言。这样,到了梧桐院,倒也把这几位小姐和她们的姨娘们讲得差不多了。 最后,王婉看着青环只是笑。 青环不解地摸了摸脸,然后又是低下了头。 王婉道:“我真庆幸姨妈把你给了我。也谢谢你对我的信任跟我讲了这么多。” 青环沉默了半晌,然后轻声道:“因为这么多日下来,我知道小姐是个好的。” “嗯,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王婉很高兴。今天青环肯对她说这么多,这就意味着,青环是真正的把自己当成她的贴身丫鬟了,而不是“二夫人派来的照顾表小姐的”。 “好了,我们进去吧。”站在梧桐院外,王婉灿烂一笑,“到家了。” 青环是个非常优秀的下属,这个王婉早就知道。她业务能力极其强——能够把王婉照顾得特别好,王婉基本上是想要什么,一声“青环”,青环就能把王婉需要的东西摆在她的面前。她的人际关系也极其棒,这个王婉从第一日把她带到梧桐院起就发现了。不说她离开庭芳苑时,庭芳苑的丫鬟们有的都哭起来了,就说着一路上,几乎每一个人见到她都会叫上一声“青环姐姐”“青环妹妹”“青环姑娘”。一个住在大宅子里的人,其人际关系能好成这样,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她可能成为百事通!这样一个人如果能成为自己的左右臂膀,那自己在这大宅子里还有什么好怕的? 王婉很高兴青环能够全心全意为她所想了。她知道青环是个很谨慎的人,初来时只负责照顾她,其余的,若没有直接命令,她是不会去想不会去做的,但是,自从上一次她主动过来告诉说那婆子有问题后,王婉就知道,其实有什么已经在悄悄变化了。她在观察青环,而青环,何尝又不是在观察她? 忘忧近来很黏青环,成天在王婉面前不是说青环姐姐这里好,就是说青环姐姐那里好。王婉则总是一掌拍上她的额头,让她好好跟青环学去。 而另外两个丫头,采苹和露葵,也很快就习惯了梧桐院的生活,一切事情都做的很好。两人都是那种话少却聪慧的人,王婉对她们都很满意。 还有万嬷嬷,在她的管理下,整个梧桐院始终井井有条,就连那个被发现有问题的婆子,也都一直没有出现什么错处。 总之,王婉对这样的生活非常满意。 她那与楚凤歌交往甚密的鬼话终究没有传出来。看来宁素芳所听到的,确实只是某人私下讲的话了,并没有想把它传出去的意图。而那话具体是什么,也只有当事人和宁素芳知道了。 于是,梧桐院没有问题,课堂上没有问题,林氏那没有问题,老夫人那没有问题,所有她所需要活动的地方都没有问题。而所接触的人呢?每个人都是老样子,除了依旧比以往还热情的方文颂,还有,变得更加别扭的方文棋! 方文颂的热情已经让所有人都明白了,她,王婉,是方文颂的最好朋友。而方文棋,每每见到王婉都是微笑示人,可是实际上,王婉清楚的很,她恨不得她立即死去。特别是当她看到方文颂对她示好的时候。王婉现在已经很确定了,方文颂对方文棋确实有敌意。她常常故意与她亲热地交谈,然后突然喊方文棋加入,接着,大家就可看到方文棋那张脸瞬间变得想怒又不能怒,却非要硬挤个笑容,于是,一整张脸几乎变形,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方文棋面对着王婉,装得很辛苦,但却很失败,因此,相信所有人都很明白,方文棋就是讨厌王婉,偏偏当事人不得而知自己是多么失败。从这点上看来,真正单纯的人应该是方文棋吧! 没有一个人看出方文颂对方文棋有敌意,除了那日不经意一瞥的王婉。大家都以为是原本与方文棋交好的方文颂想要让王婉与方文棋“一笑泯恩仇”。特别是在某日大家三人“无意”间在竹林边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方文棋:“你整日讨好她做什么!不是说我们才是真正交好的吗?” 方文颂:“不是跟你说了,是我姨娘要我跟她好的。毕竟她和她哥哥跟楚哥哥交好啊!” 方文棋:“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方文颂:“好啦,我是说,毕竟她哥哥与楚哥哥交好。其实,我说你,婉妹妹有什么不好的,你干嘛就非得这么讨厌她?我觉得她很不错啊!” 方文棋:“你闭嘴!反正不许你再同她好了!” …… 路过的方文雅与方文琴都不是爱声张的人。方文雅同情地看着王婉,方文琴则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王婉一摊手,轻叹口气。然后三人便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去了,留下那两人继续在竹林里头“为友情”而争吵。 后来某日,在方文颂再次表示了她对王婉的热情后,王婉把她单独叫到了一边。“颂姐姐,我觉得这种游戏很无聊,不想陪你玩了。”王婉对她平静地说道。 方文颂愕然。 “虽然我不知道你跟棋姐姐到底有什么仇怨,但是你不觉得用这种方式打击她很无趣吗?”王婉盯着她的脸说。 只见方文颂的脸由愕然转为震惊,继而变得苍白,最后是铁青一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一字一句说道。 “我不管你是真听不懂呢还是假听不懂,总之,”王婉也一字一句道,“我不陪你玩了!”说着转身就走,留下了方文颂站在后头,咬着嘴唇死死盯着她的背影,双拳捏了又捏。 之后的日子就正常了些。方文颂虽然还是一脸笑吟吟的,但是,过分的热情却消失了,一下子又回到了王婉刚来时的样子。她仍旧会热情地同王婉打招呼,会热情地挽起王婉的手,但再也不会热情地帮王婉的忙,热情地定下日子请王婉去她那儿玩了。 对此,看方文雅的表情,便可猜到她自以为是那日竹林中方文棋的话起了什么效果。至于方文琴,则至始至终面无表情,也是了,这件事本就与她无关。 而方文棋,却仍是那样。对王婉恨之入骨,可面上却不得不装成“姐妹友爱”,偏有些时候又装得不大成功。于是,对大家而言,她就是古怪别扭依旧。对于这样的她,一个爱憎仍然显于面上的八岁女童,王婉却觉得比那方文颂可爱多了。 日子也就这样慢慢过去。平平淡淡的,一天又一天,王婉活得越来越惬意。“其实这样也不错的。”她对自己说道。 然后,很快的。方文风出嫁的时候到了。 第23章 出门做客 方文风出嫁的日子定在七月初三。其时正是风和日丽,花艳叶绿,甚至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浓浓的喜气。 忠勇侯府从大门口开始,大红灯笼一路高挂,正房,偏厅,巷子,一直挂到了方文风的闺房。无数的红灯笼沐浴在日光之中,在风中轻轻摇曳,似乎在不停地告知过往人们今天是个无比美好的日子。 据说接亲时极其热闹。据说新郎玉树临风。据说新郎文采非凡。…… 一切都只是“据说”。因为王婉尚在孝期,根本连见新娘一面为她添妆的资格都没有。更勿论偷偷瞄一眼那“据说”卓越非凡的新郎了。 王婉至始至终都呆在自己的梧桐院里。不过她周围的小丫鬟们可就憋不住了。特别是忘忧,第一次有机会见识到公侯贵族嫁娶新妇,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次机会,她早早地向王婉告了假,拉着采苹与露葵就冲了出去。等到新娘被接走后,她们也才回来。然后,忘忧便叽叽喳喳了起来。之前那些个“据说”全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唉,”待她差不多说得口干舌燥后,便听她一声感叹,“府里的大小姐嫁得可真好哪!就是不知道我们小姐今后会不会也嫁得这么好?” 王婉一掌拍上她的额头,又好气又好笑:“怎么,我们的忘忧小小年纪就思春了?搭上我做什么?” 忘忧捂着额头“哇哇”乱叫:“小姐不要胡说啦,我是在为小姐操心啊!谁不希望小姐今后能嫁得好啊!” 王婉笑了:“你才几岁,就懂得‘操心’了?再说了,什么叫‘嫁得好’,你知道吗?” 忘忧嘟起了嘴:“小姐,我和你一般大好不好!为什么每次和你说话,你都表现得好似我比你小上许多。还有啊,谁不知道什么叫‘嫁的好’!像大小姐那样,夫家有钱有势,丈夫又英俊又厉害的,那就是‘嫁的好’!” 王婉“哈哈”大笑:“你不觉得你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吗?我才几岁呢!这忠勇侯府里真正该操心这个的人估计都没你这么猴急呢!” 王婉这边说的“真正该操心这个的人”指的是侯府里的二小姐,方文雅。方文雅今年十三岁,比那方文风小了两岁。在这个世界里,由于常年战乱,现今也不过才建国二十八年,因此人口仍旧是非常稀少,所以政府有明文要求,男女十四岁就得通婚,最迟也不得超过十六岁。所以,至今仍未议亲的方文雅也确实该着急了。 果然,就在方文风出嫁后的半个月,听说方文雅的生母柳姨娘在某日伺候大夫人的时候,不经意地提到了这个。于是,那大夫人便开始操心了,很快就风风火火地行动了起来。到后来,全府的人都知道了那大夫人要为方文雅寻门亲事了。以至于后来上学的时候,方文颂和方文棋公开地打趣起方文雅。但是方文雅却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把她说急了,竟也一改往日平和的性子,直接恼了起来。方文颂和方文棋直呼她“害羞了”。而那方文琴则会在一边讽刺地嗤笑两声。王婉想,方文雅应该是不想这么早就嫁人吧!也难怪,十三岁而已,放在前世,也就是七年级或者八年级的小少女吧! 却是这件事情根本不能因方文雅的个人意愿而变化。 八月初十,在中秋节到来的前五天,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方朴雨,来帖邀请忠勇侯府的夫人小姐们去她哪里一聚,说是其府上东院里开满了桂花,花香四溢,特请大家前去赏花品酒尝糕点。听说这次方朴雨可是广邀京城里的大小贵妇。于是很明显了,这表面上是一个贵妇人们聚集游乐的桂花宴,其实就是一场盛大的相亲会,不过相看的对象是各位夫人以及她们的女儿罢了。 王婉和她的母亲也在受邀之列。 王婉很惊讶。她可是仍在孝期啊! 却是林氏笑道:“不过就是一个桂花宴而已。没有唱歌演戏,便是有了,你们回避就是了。” “可是有饮酒啊!”王婉道。 林氏大笑,点了点王婉的鼻子:“小丫头片子,还想到了桂花酒啊!你不喝不就得了。” “可是……” “别可是了!”林氏道,“出去走走也好,你并非嫡长子,一个女儿家的,何必如此苛刻?”说着对林茹笑道,“婉儿可必须去,这一次三姑太太可是把京城内五品以上的官员夫人都请了,婉儿虽小,但多少也让她们对我们婉儿有些印象。” 林茹连连点头。 王婉则无语了。姨妈你也太操之过急了吧! 于是,宴会那一日,王婉一大早就被青环叫了起来,清洗过后,便被青环压到了梳妆台前,细细地打扮了起来。 其实王婉很想问青环,她一个七岁女童有什么好打扮的,不过看到青环那一脸认真的样子,便把话给憋了回去。 只见青环依旧是在她的脑袋上梳了双丫髻,不同的是,这一回不是仅用头绳勒着,而是在髻上系上了两朵粉色花冠。 王婉对着铜镜左看右看,没见得自己与往日有什么区别,倒是一边的忘忧拍着手笑道:“小姐今天更漂亮了!” 王婉无语中。 再接着,青环为王婉拿出了一件浅黄素雅的常服,一边说道:“可惜了,小姐不能穿那亮眼的盛装,否则一定更加好看。” 王婉叹气,尚在守孝的她哪能大势打扮,就是难为青环了。 青环在帮王婉穿戴整齐后,又拿出了一串银铃,五个小铃交错扎成一串,上端是一个颇为别致小巧的梅花结,末端则是一条长穗。青环将这串银铃挂在了王婉的腰间:“小姐不肯戴上那长命百岁锁,至少身上也得有个饰物吧,奴婢前些日子为小姐打了这个绳结,弄了几个小铃铛串上,今个儿刚好拿出来戴上。” 这串小铃一戴上,随着她的一行一动,铃儿清脆地叮叮作响,王婉整个人便得显得可爱生动了起来。王婉不由得转了几个圈圈,高兴道:“青环,我太喜欢了,你的手真巧。” “是啊!青环姐姐的手真巧!”忘忧道,然后突然笑得贼贼的,“就是不知青环姐姐的刺绣怎么样,好的话,以后小姐的嫁妆就由青环姐姐全包了。” “好啊!死丫头,竟敢排酸我!”王婉一听,一只手捏上忘忧的脸,笑道,“看我不撕烂你这张嘴!” 顿时大家都大笑了起来。 王婉女红之烂已经众所周知,连新来的采苹与露葵都笑得指着忘忧:“小姐应该罚她今后和青环一起绣嫁妆。” 王婉听了佯怒,把脚跺得“咚咚”响。 大家的笑声更大了。 然后,在笑声之中,林氏派人来接王婉了。 这一次,忠勇侯府的大夫人和二夫人,再加上个林茹,带着府中的所有小姐们,一起出动了。包括各自的丫鬟婆子们,人数便颇为可观。这忠勇侯府其实距离那安国公府也不过两条街,但是这么多人出门,大夫人还是选择了马车。于是,只见忠勇侯府所在的那条大街上,一辆接一辆的马车密密麻麻地堵了半条街。 几位夫人们各自一辆马车,这就去了三辆,五位小姐们两人三人一辆,便又去了两辆,然后便是三辆的大车,塞满了各个人的丫鬟和婆子。 王婉同方文琴和方文棋一辆马车。 方文棋与王婉坐边上,方文琴坐中间。 王婉是最后上车的,她进入车厢之后,便见那方文棋盯着她细细地自上而下将她好生地打量了一番,末了,听见她道:“是了,你在守孝呢!难怪没有好生打扮!” 王婉微笑着点了点头,却是没有接下她的话,她对方文琴与方文棋二人礼貌地说道:“婉儿第一次出府,还请两位姐姐多多照顾。” 方文琴老样子,点了点头,便算是应她了。 而方文棋,也装着样子说道:“那是自然了,谁叫婉妹妹是我们当中年龄最小的呢?不过这安国公府可比我们侯府还大,婉妹妹你到时可要一路跟紧了。” 王婉笑道:“多谢棋姐姐提醒,我会注意的。” 王婉坐定后不久,马车便动了起来。本以为这短短的路途中大家会一直保持沉默直到下车,谁料没过多久,这方文棋就开口了:“婉妹妹不是孝期中吗?怎么就出门了?” 问题犀利,可是语气却装得很关心。王婉暗擦把冷汗:方文棋啊,你知不知道你的功力还太浅,那语气把握的不好,太生硬哦,失真感太强。偷偷地瞥了一眼方文琴,果见她嘴角闪过一丝嘲讽。 却是王婉尚未作出回答。那方文棋便飞快地又问:“是不是楚哥哥叫你去的?”这话问得是又焦急又恶劣,连装都装不了了。王婉相信,若是她回答一声“是”,肯定会被方文棋一脚给踢下车去。 偷看向方文琴,只见她脸上的嘲讽意味更浓了,“笨蛋”,从她微微一动的嘴型可以看出她吐出了这么两个字。 确实是笨蛋。王婉有种想扶额的冲动,方文棋小小年纪就“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了吗? “是不是啊?”因着王婉没有立即回答,方文棋急了。 “怎么可能啦!”王婉耐着性子说道,“勿论说我与他不熟,就说这桂花宴是安国公世子夫人办的,怎么可能由他的儿子来请我?” “哦!”王婉一番话后,方文棋显然意识到了自己问了一个多蠢的问题,她不再吭声了,只是那一张脸红得不能再红了。就是不知道是因为想到了她的楚哥哥,还是因为在王婉面前这么直接地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王婉看了她几眼,只见她一身盛装,打扮得宛如一个俏丽的金娃娃,相较下,与她差不多年龄的王婉,则朴素得过分了。 不过,令人讶异的是,方文琴也没有什么打扮,头上也是简单的双丫髻,插着两个小金钗,再就是脖子上挂着一金锁,身上便什么配饰也没有了。其衣着也是淡淡的浅葱色,一点也不出彩。 王婉疑惑地暗自寻思:“这方文琴不过比方文雅小上一岁,马上也到需要议亲的年龄了,她一点也不在意吗?” 正是在这寻思之间,马车慢慢地停了下来。——安国公府到了。 第24章 安国公府 安国公府的府邸据说是前朝的末代昏君专门为他最宠爱的皇儿所建的。占地足足有六公顷,其中各个大小花园合起来就将近三公顷,可以这么说,这根本就是一个园中之府。因着那末代皇子喜好歌舞,因此,这府里最大最奢华的,竟是那豢养名伶供该皇子赏玩取乐的倾城楼。据说此楼竟比皇宫内的最高楼还高! 安国公楚峋能够被先帝赐予这个府邸,可见他获得的是多么大的恩宠。甚至听闻当年先帝要册封他为异性王,不过被他给婉谢了。——当然,这仅是听闻而已。 安国公入住府里,就将府内大势重修了一番。象征王权的东西全被撤下。比如说一些四爪金龙的浮雕什么的。而那倾城楼也被他差人给拆去了一层,并把里边的奢华物品全部移走,据说这楼里一层大厅的地面全由金砖铺成,当时光是那些金砖就运了好几车子。而这倾城楼也被安国公给改作了书楼,名字也换成了文涛阁。 忠勇侯府一行人的车队在安国公府门前停了下来。王婉悄悄掀起了帘子朝外看去。只见正前方那朱红的大门一下就撞入眼帘,大门厚重而庄严,似乎在沉默地将门的那头与这里隔绝开来。“安国公府”——黑色牌匾金色大字,字体苍劲有力,一撇一捺都宣示这里主人的滔天权贵。而那大门之前,牌匾之下,好些个婆子正在井然有序地查看名帖,然后低头弯腰地领着名帖的主人们自开启的偏门走进去。 王婉下车的时候,已经见到好些个云鬓金钗的贵妇和小姐鱼贯而入了。 这一整条街早已被安国公府清理干净,其时路上除了一顶顶轿子,一辆辆马车,看不到任何闲杂人等。 王婉在青环的搀扶下随同大夫人,林氏,还有她的母亲,并着诸位姐姐们,一同走上公府的台阶。 跨过门槛,入了偏门,便就进了这安国公府了。眼前是一个偌大的院子,不远的两边皆是有些年头的大树,而正前方,则是安国公府的正堂。 才刚下了台阶,朝前走了几步,便有婆子抬着几顶轿子过来了,大夫人先上了轿子,然后是林氏,林茹,再接着便是王婉她们几个小姐们了。皆是一人一顶轿子,各自的丫鬟婆子伺候在外头。 王婉端坐在轿内,摇摇晃晃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感觉到抬轿的人停下了脚步,却是在她以为就要把她放下的时候,轿子又动了,竟是在过门槛,原来才刚是进了内院啊! 而这期间,耳边仅有一路听来的各种悦耳鸟鸣,竟是连一个人的一声轻咳都没有。 终于,就在王婉都快睡着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婆子的声音:“各位夫人,小姐们,到了。”王婉打个激灵睁开了昏昏欲睡的双眼,第一反应就是感慨,这安国公府可真够大的呀! 下了轿子的王婉搭着青环的手,步履轻盈地随着大部队缓缓而行。只见这一路是鸟语花香,清水潺潺。亭台楼阁金碧辉煌,影影绰绰呈现于偌大的园林之中。王婉倒是很想细细欣赏一番这传说中除去皇家园林,京城内最大的私家园子,可惜大家闺秀的准则不允许她这么做。她目不斜视,只得用余光瞄了几眼周遭的景致。就这样,也让她被安国公府这巨大精致的园林所折服。 安国公世子夫人方朴雨是个很别致的人,这一次,她直接将会客的地点安排在了桂花林,倒省去了大家挤在厅堂内一番无趣的寒暄。 香气四溢的桂花树下,在一大群或娇或艳,或雅或俗,或丽或秀的女人中,王婉再一次见到了方朴雨。 她仍旧是那么得美丽。身穿一件淡紫的金丝绣花长裙,腰缠一条白色的织锦云纹腰带,头挽着时下流行的堕马髻,因为天生丽质,不过是略施粉黛,却在一群贵妇人中脱颖而出。她盈盈笑着,动作优雅迷人,好似仙子一般,让人不自觉地就把目光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她看到了在婆子的带领下一路走来的忠勇侯府一家。于是,她款款而动地迎了上来,脸上满是笑意:“二位嫂子可来了!还有林姐姐!可叫我好等!” 大夫人笑着先打趣道:“这可不能怪我们,谁叫你安国公世子夫人的名头那么响,今天到来的夫人小姐们可是都排到街外去,还好府上下人们办事好,办事快,不然,我们还不得排到天黑去?” 这一番话可把大家都逗乐了。 方朴雨笑道:“看大嫂说的,得,都是我的错!等会儿我自罚三杯!” 于是大家又笑了。 可见这方朴雨是个会说话的妙人,仅看她站在那里还真是看不出来,所以可谓人不可貌相吧。 接着,又听方朴雨对林茹说道:“林姐姐,你第一次到我府上来,可得好好坐坐,就当散散心也好。”方朴雨指的自然是,林茹不应再为夫亡而伤心,成日地闷在所住的院中。 林茹笑着点头道:“可得谢过安国公世子夫人请我过来了。” 方朴雨亲切地挽起林茹的手:“何必在意那些虚的名头,我比你年小,你唤我一声‘方妹妹’就可了。” 林茹连声摆手说道:“这怎么使得。” 接下来,因为林茹是第一次接触到京城的贵妇圈子,方朴雨便将林茹介绍给了在场的诸位贵妇,当然,也介绍了王婉。 然后,王婉便像橱窗里的模特小人一样,被一大群大部分都做了母亲的贵妇们给围了起来。 “哎哟!这娃儿长得真漂亮呢!” “是啊!长得就跟画上的一样呢!” “我瞧着哪,给她眉间点个朱砂,不就活生生观世音菩萨身边的小童吗?” “是啊是啊!” “瞧这眉眼长得,长大后肯定是个大美人!” “也不知定过娃娃亲没有,我那儿子今年刚好比她大一岁……” “哎哟,张夫人,这么快就想把人家小丫头给定下啊!也不想想等人家长大了,怕是门槛都被媒人踩破了,哪还轮到你儿子!” “哈哈哈——” …… 于是,在一片笑声之中,王婉囧了。 这也太夸张了吧!难道是对新来孩童表示欢迎的一种方式? 对于自己的长相,因为铜镜并不清晰,她也很少照镜子,于是能够知道的信息都是从大人们那里来的,一般都是“长得真好”,“长得很可爱”,“长得真漂亮”,至少,她可以肯定的是,自己长得不赖,毕竟基因就在那里:她的母亲林茹就是一个婉约美人,虽然不及那方朴雨,但也差不到哪里去,而他的父亲,也是个清秀帅哥,就算女从父相,她也绝对长不出一张国字脸外加浓眉大眼。可是,她仅是知道自己长得不赖,要变成一个美女,起码还有几年的时间吧。可是今天这群把她团团围住的贵妇人们,却一口一个美人地夸着,一个个都打着包票,肯定她将来绝对不会长歪,必是实打实的大美女!见到她们这么热衷地围着她谈论这个,王婉严重怀疑,这是因为她们平时太无聊了,现在难得聚到了一块儿,并且找到了一个能够共同谈论的,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的话题,所以也就夸张了起来。 王婉在这一群贵妇之中,被说得是越来越不好意思,头也就越埋越低,就差没钻进土里去了。 “好啦,”终于,方朴雨笑着解围了,“我说你们这群平日里闲得快发霉的糟婆子们,看把人家小丫头臊的。难道要在这里讲到天黑啊?走走走,我们到那亭子里坐坐。” 于是,一群人朝着一个靠湖的大亭子走了过去。 只见那亭中早已摆上了桌椅,桌上糕点,酒水,一应俱全。 而就是这时,一个婆子一手牵着一个五岁左右的男孩,一手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女孩,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那男孩一看到方朴雨便撒腿跑了起来,急得那婆子直叫唤:“小少爷,小少爷,别跑啊,小心摔着!”无奈自己手中却抱着女孩儿,没办法追上来。 只见那男孩一下子扑进了方朴雨的怀中:“娘亲——” 于是,众人都笑了。便有人道:“这就是府中的二少爷吧!” 方朴雨笑道:“是了,这就是我那猴儿,都这么大了,还黏人。” 却是那二少爷伸开手臂,一副要母亲抱的样子。 大家又笑了。 而此时那婆子也到了眼前,却是她怀中的女孩见到母亲抱了哥哥,便扭动着也要扑过来。方朴雨就笑骂道:“两个都黏人,我就这么一双手,怎么就抱得了俩?” 于是就有人笑道:“那是世子夫人慈爱,孩子们才黏你,哪像我那哥儿,现在大了,才要抱上一下,就扭着要出门玩去。” “哈哈哈——”大家伙儿笑了起来。有人说道:“曹夫人,那是你的孩儿大了,就是眼前这二少爷,年纪大了要抱他也是不肯的。” 于是,又是一片笑声。 两个小孩子吵闹着不肯走,于是方朴雨便带着他们一起进了亭子。然后王婉才知道,他们确实就是方朴雨亲生孩子,而这安国公府人口凋零,安国公楚峋仅有一子,也就是安国公世子,而这位世子迄今也不过三个孩子罢了,一个就是去世的前妻所生的楚凤歌,另两个则就是眼前的五岁的楚凤阳,和两岁的楚巧巧了。 一大群人在这偌大的亭中顽笑了一会儿。便听见方朴雨说道:“你看看我,光顾着我们自个儿玩儿了。可怜这些个孩子,杵在这里像个木头人似的。” 几个贵妇便附和着笑了起来。 于是,那方朴雨就叫来两个年纪稍大的丫鬟,说道:“你们带着这几个姐儿到花园里转转吧,可得好好招待她们!” 丫鬟们屈膝应下了。 却是大夫人将方文雅留下了,只听她说道:“文雅好静,还是让她在这陪陪我吧。” 这就是心照不宣的变相相亲了,于是,年纪大些的小姐们都被留下了。 而林氏也叫住了方文琴:“文琴你也留下吧。” 方文琴应下了。低着头,默不作声地站到了林氏的背后。王婉瞥了她一眼,见到她依旧是无甚表情,看不出喜怒,但是王婉觉得,她应该是不乐意的,就是不知道是为什么。 于是,到了最后,能够离开亭子,到园子里玩耍的差不多都是些十岁以下的小女童了。包括王婉,总共八个人,年纪差不多都与王婉相当。其中年龄最大的是十岁的严春丽,当朝右相的嫡孙女,然后便是九岁的方文颂,八岁的方文棋了,其余的皆是小于八岁的。 就是那七个小女孩,王婉发现,她们中间竟然也有着约定俗成的“小集团”,比如,方文颂、方文棋就和其中的两个女孩交谈更多,而那另外三个女孩,其中有俨然一副大姐姐风范的严春丽,她们则抱成一团,自己说自己的,根本不去理会方文颂她们。在边上听了一会儿,王婉就恍然大悟了。原来,这两个小集团是嫡女集团与庶女集团啊!可怜的王婉在此时此刻竟如边缘人一般,被这两个集团都排除在外了。那方文颂还会时不时地对王婉笑一笑,且不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而那方文棋,这下子是装都不想装了,而且,显然她对方才王婉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得到了所有贵妇们的称赞,感到非常的愤恨,只瞧她看向王婉的目光都好似能喷出火来。不过,她还是知道克制的,毕竟不久前才被关了一个月的禁闭,因此,她并没有用那愤恨的目光多看王婉几眼,而是不停与友人们说笑着,尽她的全力将王婉排除在外。 王婉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是说她是新来的,大家与她不熟,其实她明白的很,根本就是她的地位不够。虽然大人们个个是热情有加,但是,孩子们就没那么多的弯弯去绕了。不够格就是不够格。早在方文棋才与她那几个朋友们刚刚见面时,她大声地“介绍”了王婉之后,各个女孩们那脸上几乎一样的表情就可说明了一切。 偌大的园林,树木郁郁葱葱,草地绿绿悠悠,鲜花姹紫嫣红,鸟虫鸣叫交错。一切都很美。 王婉靠在一棵柳树边,静静地看着一群衣着鲜丽,童稚可人的女孩们在一起肆意地展现自己真实的面貌,追闹,玩耍,“咯咯”银铃般的笑声在此处回响。童年是如此美好,童真是如此纯粹。恍然间,王婉竟希望自己是真的七岁了,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烦,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一切人间的险恶都看不见,就这样无忧无虑,就这样快快乐乐,一点一点地长大。 而就在王婉以为她会这样一直静静看下去的时候,突然,一个女孩指着前方一水碧湖的对岸,惊叫道:“站在那边的是不是楚公子啊?” 第25章 意外 她的惊呼声让玩闹中的女孩子们全部停了下来,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王婉也讶异地瞧了过去。 只见前方那约莫有六百平米的椭圆形长湖的对岸,清晰可见一个身穿红色衣袍的小少年正面对着她们背手而立,而在他的身后,则是一个同他差不多身高的丫鬟。 虽是看不清其容貌,但很明显的,能够出现在这里的,又穿得如此骚包的,除了这安国公府的楚大公子楚凤歌之外还能有谁? 女孩子们都尖叫了起来。这些尖叫声中包含了各种各样的情绪,有兴奋的,有害羞的,有激动的,有疑惑的。而每个女孩的表现又都是不同,有大大咧咧踮起脚尖挥着手冲着楚凤歌打招呼的——严春丽,有非常兴奋却又害羞得满脸通红不知所措的——方文棋,还有显然也很激动却极力压抑自己情感的——方文颂,这方文颂虽然强装出一副镇定自若无所谓的样子,但还是被细心的王婉看出了:她很在意楚凤歌!再回想起自己第一日进府在老夫人那里见到的方文颂,楚凤歌他们三人出现时她那无法抑制的雀跃样子,王婉恍然大悟了——方文颂也喜欢楚凤歌!就是不知为何她在方文棋面前总是一种“楚凤歌对我而言就是一陌生人”的样子。 看着正在极力保持淡定的方文颂,和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的方文棋,王婉非常不解:“这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至于其他几个女孩,有一个就这么好奇地直直盯着那边,有两个凑到了一起窃窃私语起来,而剩下的一个年龄最小的大概只有五岁左右的,竟然害羞地躲到了树后。 楚凤歌!只不过一个远远的身影而已,竟然在这些个女孩子中造成了不小的骚乱!……能说这是因为古人早熟,她们这么小就知道了什么叫做“钻石王老五”了吗?好吧,王婉自道自己想多了。其实真实的原因应该是,小女孩们生活过度闭塞,几乎没见过几个男性,何况那远远站着的那位又是那样美貌逼人,所以她们也便有这样各异的反应了。——是吧?是吧?王婉眨了眨眼睛,调侃似地对自己说道。 说起来,王婉是在场唯一一个对那位楚公子没有任何反应的人了。她依旧靠在树干上,连动都没动,只望了一眼那楚凤歌骚包的身影,便将视线投在眼前的七个女孩子身上了。她嘴角微微勾起,含笑着看着她们,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看戏之人。可惜,“看戏人被人看”,王婉完全想不到,自己竟然成了主角。 “楚公子把手指向这边了!”有个女孩叫了起来。 “是啊,是啊,”叽叽喳喳声跟着响起,“他在跟他的丫鬟说话。” “哎呀,那丫鬟怎么跑过来了?” 于是,这一伙人轰动了,各种猜测在嬉笑声中不断被提出来。 “啊!”只是那方文棋双手捂上了小嘴,显然是激动过度了。 倒是那严春丽一副很意外的样子,听她的话语似乎对楚凤歌很了解:“楚凤歌把铃兰叫过来做什么?他向来都讨厌跟人打交道的。” “那你刚才还如此热情地同他打招呼,‘过来啊,过来玩啊’地乱叫……”王婉无语地看着她,当然,这句话仅是在心里说说罢了。 却是在大家嬉笑打闹间,那个叫做铃兰的丫鬟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大家面前。看着她上气不接下气,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王婉顿时同情了起来。目测从楚凤歌那里到这里沿湖一路过来起码有一千五百米左右,她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一气跑了这么远,也太难为她了。 “铃兰。”却是在她喘得连话都说不上的时候,那严春丽走到她的面前,奇怪地看着她,“楚凤歌叫你过来干什么?不会真要过来玩吧?”当然,她那后一句明显是玩笑。 只见那铃兰摆了摆手,好半晌才边喘着粗气边道:“公、公子让我、让我过来,请这位小姐过去。”她把手指向了王婉。 “什么?!”一听见她说了什么,王婉顿时大惊,她一步退后,差点没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指着自己,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 而其他几个女孩则反应更大了,全都齐刷刷将视线投向了她,神色各异。意外的,好奇的,还有,憎恨的。 王婉欲哭无泪。 其中,方文棋根本就毫不掩饰她对王婉的恨意了。她整个人阴沉得就像刚从地狱中爬出,一双眼睛如恶鬼般直勾勾地盯着王婉,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艳阳之下,王婉竟觉得有如落入冰窟,她搓了搓手臂,默不做声挪了挪身子,试图躲开方文棋的视线。 而那边,严春丽则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王婉,向铃兰确认:“叫她过去?” 铃兰点了点头,然后毕恭毕敬地对王婉说道:“王小姐,我家公子请你过去一叙。” 好吧,既然又说了一遍,那就是没有错了,只是……“为什么?”她不解地问道,却是动都没动,“为什么叫我过去?我跟你家公子又不熟!”王婉重点强调了“不熟”二字。 铃兰听了,一脸为难地看着她:“这……我就不知了,公子命我前来一定请王小姐过去。” 什么叫“一定请王小姐过去”,王婉听了便不爽了,好歹也该给个理由吧,就在这么多人面前点名要我过去,不知道会令我很难堪吗?!特别是……依旧能够感觉到方文棋那恨不得立时杀了她的目光,王婉顿时郁闷到了极点,楚凤歌,我到底哪里惹上你这位大爷了?你不整我你就会死是吧?!于是,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王婉极度后悔起当初怎么就没一脚踹上他那张漂亮的脸蛋,直接把他踹到车轮下! 第26章 打架 “天哪!楚凤歌要见你!他居然要见你!”这是严春丽。她在确认了该消息无误后,竟然跑到了王婉面前,从上到下细细地端详起王婉了。“刚才居然把你忽略了,我真是大错特错!”她一拍脑袋,一副“我怎么能犯这样低级错误”的样子。然后,她拉起王婉的双手,认真地看着王婉的脸,说道:“嗯……长得真不错,也难怪楚凤歌能看得上眼。” 于是,王婉便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这、这是一个十岁的女孩对一个七岁的女孩说的话么? 而那严春丽还在喋喋不休:“那小子成日的一副对女孩子看不上眼的样子,本以为他这辈子就只能当和尚去,想不到他终究还是动了春心啊!” “……”王婉已经被雷劈焦了。严、严小姑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却是那严春丽眼中没有任何的恶意,只有无比的认真,只见她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自言自语道:“嗯,我得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明敏,让明敏也早点知道,省得她整日里担心她哥哥终有一天也跟了那小子一起去做了和尚。” “……”被雷劈焦了的王婉含泪望天,心道,“谁能告诉我,这小丫头到底在讲什么啊……” 却是这个时候,几乎被恨意给淹没的方文棋站在严春丽身后恨恨地说:“原来是这样啊,还真是看不出来,婉妹妹竟有如此的手段!仍在孝期,却把楚哥哥给勾得神魂颠倒!” 王婉几乎一口老血吐出来!“把、楚、哥、哥、给、勾、得、神、魂、颠、倒!”——喂,我才七岁!七岁! 却是她被这两个小朋友的话给劈得里嫩外焦,连话都不会说的时候,那严春丽转过身去,一脸鄙视地扫了方文棋一眼:“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忠勇侯府的庶女啊!你一个小妾养的,有什么资格说楚凤歌的心上人?” “算了,让我死了吧!”王婉彻底被劈得里外全焦了。本以为严春丽会说点好听的帮她出头来着,现在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你说谁是小妾养的!”方文棋的声音陡然变大,一双眼睛已然赤红,恐怕这才是她最恨的吧。那“心上人”三个字已被她自动忽略了。 “怎么?难道不是吗?”严春丽嗤笑。另外两个嫡女也都笑了起来。 “你!”方文棋上前一步。 “干吗?”严春丽敛了笑,也上前一步。 “……”不是吧,事态不妙啊!怎么就这样了?王婉看了看严春丽,又看了看方文棋。只见两人竟是一下就剑拔弩张,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于是,王婉缩了缩脑袋,极没义气地,乌龟一般地一点一点挪开,在她二人之间的战火尚未彻底燃起来之前,慢慢地挪到了铃兰身边。 铃兰俨然被眼前这莫名其妙地争吵给吓着了,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严春丽与方文棋,待到王婉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一惊,然后瞪大眼睛地看着王婉:“你……” “嘘……”王婉把手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恰在这时,冲动的方文棋一掌打上了严春丽的脸,于是,战争爆发了。 严春丽疯了一般把方文棋扑倒在地上,仗着自己身高与体重优势,一拳又一拳往方文棋身上打去:“你敢打我脸!你敢打我脸!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方文棋被打得还不了手,居然也没哭,只在那一边奋力挣扎,一边恨恨地叫嚷:“就打你了,就打你了,你以为你是谁啊!不就是右相的孙女,骠骑大将军的外孙女!我还是忠勇侯的孙女呢!我大姑妈是淑妃娘娘,二姑妈是寿王妃,三姑妈就是这安国公世子夫人!我怎么就不能打你了!” “呸!”严春丽骑在她的身上,手中不停,嘴里骂道,“你就是一个小妾养的!还有脸跟我叫嚣!看打!” 王婉站在边上,看得是心惊肉跳,想不到,这严春丽竟是练过的。方文棋这次被打惨了,于是纠结着,要不要过去劝架。去劝吧,实在厌烦那方文棋又恨到她的身上,不去劝吧,又觉得一个八岁小丫头被这么骑着打着实可怜。因此左顾右盼,竟见那些个小姐们都是一脸焦急,却无一人上前去阻止,且不知是大家天性冷淡,还是人人都怕了那严春丽,只那方文颂,嘴角一抹冷笑。 至于丫鬟们,方朴雨命令跟来的两个丫鬟中已有一个去禀报大人了。而另一个,则围着严春丽与方文棋团团转,一副想伸出手去把她们拽开,却又怕把人伤着的样子,急得嘴里不停地劝着:“别打了,小姐们,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而各位小姐的丫鬟呢?因方才为了玩得尽兴,便都叫她们站到二十米开外了。就在严春丽把方文棋打了近十下的时候,方文棋的丫鬟桃红冲过来了,她一头把严春丽撞开,然后把方文棋扶起,哭道:“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严春丽被桃红的冲劲给撞得倒在地上“哎哟,哎哟”了好几声,然后就是她的丫鬟冲过来了,扶起她:“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严春丽站了起来,却是立马愤怒地指着方文棋和桃红,命令道,“梨子,给我上,揍死她们!” “好!”那看上去也才十岁的梨子同她家小姐同仇敌忾,一脸愤慨地应了一下,然后捏着拳头就上前去了。 王婉:“……” “小姐!”却是青环那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看到她一脸的担忧,王婉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 而与此同时,大家的眼前已是四人混战了。 “别、别打了……”有的小姐都快要哭出来了。而有人则叫她们的丫鬟上前,把那四个人分开。 有了多些人的帮忙,那急得已经掉泪的方朴雨的丫鬟终于成功地把这一打架事件给制止了。——在方朴雨和几位贵妇到来之前。 总共来了九位夫人,除去方朴雨,其余的刚好就是在场的八位小姐的母亲。 “这是怎么回事?!”方朴雨一脸怒容地看着跪在地上浑身抖个不停的丫鬟。 林氏也非常生气:“文棋!怎么回事?” 倒是那严春丽,未待她的母亲开口,她便一头扑向了她的母亲,右相嫡长子的妻子,严大夫人的怀里。只听她先告状:“娘——她先打的我!”然后抬起脸来,让她的母亲看她脸上那清晰的巴掌印。严大夫人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却是方文棋终于大哭了起来,哽咽道:“是她、是她说我不过一个小妾养的。” 于是,脸色骤变的是方朴雨,以及在场的另外几位庶女出身的夫人。 严春丽立马大声道:“是她说话太难听!”然后把先前方文棋讽刺王婉的那番话一字不漏地学了出来。 顿时一片缄默。 王婉这下可真的想死了。她趴进林茹怀里想着就这么消失算了。 “噗嗤!”却是有位夫人打破了沉寂,她笑了。 “呵呵呵——” “哈哈哈——” 笑声接连响起。然后便有人笑得东倒西歪。 “哎哟,哎哟,可把我笑得,张夫人,你扶我一下。” “哈哈——哎哟,我的肚子哦,笑痛了,笑痛了——” 终于,方朴雨也“噗嗤”一声,笑开了。 严夫人虽然依旧面色不愉,但也微微地摇了摇头。 严春丽有些不解了,心直口快地问了出来:“笑什么啊?婶子伯母们你们笑什么啊?” 终于在一片笑声之中,有位夫人笑道:“我就说嘛!看着婉丫头就是个美人胚子,却想不到现在就已经有人为她‘神魂颠倒’了。” 王婉一听,扭着身子还往林茹身上钻,且低声说道:“让我回去娘亲的肚子里算了。” 林茹轻轻地拍了她一下,然后对诸位夫人笑道:“大家可别再打趣了,再打趣下去,我家这丫头可就要钻回我的肚子了。” “哈哈哈——”又是一片笑声。 林氏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看向方文棋:“你知道什么叫‘神魂颠倒’吗?那楚大公子怎么就为婉儿‘神魂颠倒’了?” “就是啊,我怎么就为这个小丫头片子‘神魂颠倒’了?”就在林氏的话音刚落,楚凤歌的声音便颇有些不悦地在前边响起,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从前方湖的那一头一路沿岸走了过来。他火红耀眼,周遭的郁郁葱葱皆成了背景,一条白脂玉带,一顶金冠,只这简单的装扮,就使他翩翩公子的气质跃然而出。一脸素然,却明艳得让人不敢直视。 所有的人,无论大人还是小孩,一时间,全部怔住了。 第27章 解释 “楚公子!”小半会儿后,才是女孩们那一叠声的惊呼。 然后,原来远远见到他就状态各异的诸位小姐们居然立时便臊了起来,个个是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嫡女们直接就扭着身子往母亲怀里躲去,几位庶女则低下了头,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当然,除了严春丽。她竟然一下就从严夫人的怀里跳了出来,指着楚凤歌就叫道:“好你个楚凤歌!现在才过来!没见她被欺负成什么样了!”说到“她”的时候,她指了指王婉。 于是,王婉又想飙泪了。严春丽小朋友,你能不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楚凤歌看了看王婉,然后却生气地对严春丽说道:“我可没看到她被欺负,我只知道铃兰过来后,你们打在了一起!”说着这话的时候,他冷冷地瞥了方文棋一眼,那眼神,冷得几乎可以把空气冻着。 方文棋浑身无可抑制地抖了起来。她抬起头来,泪眼汪汪地看向楚凤歌。“楚哥哥……”她可怜兮兮地唤道。 “你谁啊?”结果,楚凤歌一句话就把她打进了无底洞,“我不认识你。”他扫了她一眼,然后终于向方朴雨打招呼了。只见他标准地朝方朴雨行了礼:“母亲。” 方朴雨点了点头。 而那方文棋,僵立在原地,那脸上的表情,惨不忍睹。好半晌后,她才慢慢地低下了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眼泪一滴一滴“啪嗒,啪嗒”地砸在了地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朴雨开口问道,“你怎么跑这来了?今日我宴请诸位夫人和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言下之意,就是他楚凤歌不知礼仪了,竟然不顾这里都是女眷,到处乱跑。 只听那楚凤歌回道:“我正是知道这边正在宴请诸多的夫人和小姐们,因此才站在湖的那头,叫铃兰过来,把婉妹妹叫过去,我有话要问她,有事要拜托她。” “哦?什么话?什么事?”大家都好奇了。 只见楚凤歌从袖中取出了一柄小剑:“这些日子我进宫陪太子表哥去了,因此也都没去那学堂,一是想问问婉妹妹,她哥哥王越的伤彻底好了没有,二是王越因为守孝,除了学堂便只能呆在家里,他想弄一柄小剑比划比划,却无可托之人,我刚好这里有一柄,便想央婉妹妹替我转交给他。” “哦——”经他这么一说,大家恍然大悟。 只有王婉趴在林茹怀中嘴角不停地抽搐,暗道:“天哪,楚凤歌你说的话能不能再假一点!当初是谁说‘这种小伤根本就不算什么’!这么久过去了,你还会为这种好得都不能再好的‘小伤’特地来询问我吗?”还有,那柄小剑,王婉相信她的哥哥王越肯定是有在楚凤歌面前提过,并且也抱怨过他弄不到这样的剑,但是,她绝对不相信王越会托楚凤歌去弄这柄小剑,因为,王越他是有贼心没贼胆啊!林茹严令禁止他习武,他哪敢在林茹眼皮底下挥舞这个东西!不被林茹拔了一层皮才怪! 果然,林茹的声音就僵硬了:“原来是这样啊,那我替我家越儿谢过楚大公子了。”明显是因为楚凤歌公然送王越一柄小剑而有些不悦。但是,听得出来,她是信了楚凤歌的鬼话的。 楚凤歌冲着林茹行礼作揖,向她问好,然后向在场的夫人们一一行礼告罪,说是方才急着解释才没有及时问候她们,还请她们恕罪。众位夫人皆是笑道:“无妨。”对此,楚凤歌给王婉的印象又有了些变化,原来有着“楚霸王”名头的他,在长辈面前还是谦谦有礼的啊! 后来,只听这楚凤歌接下来继续道:“谁知铃兰一过来,这边就打起来了。我瞧着不对,就过来了,可等我一过来,就听见了那样的话。婉妹妹今年才七岁吧!”他说着脸色就难看了起来,“在场的诸位夫人告诉我,天下有哪个人会被一个七岁女童给迷得‘神魂颠倒’的?”然后他狠狠地剐了仍在无声掉泪的方文棋,“说这话的人事想让我成为全京城的笑柄吗?!” “哈哈哈——”却是他话音刚落,在场的夫人们都笑了。 方朴雨笑着调解道:“罢了罢了,不过是小孩子家家的淘气话,凤歌你也别恼了。” 而那方文棋,始终没有抬头,只是肩膀抽动得更厉害了,地上已然一滩水迹。 “好了,别哭了。”却是那大夫人陈氏走了过去,把方文棋抱在了怀里,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说道,“快去给凤歌小子和你婉妹妹道个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说着对在场几位夫人笑道,“凤歌小子自小和我家斌儿一块玩儿,文棋又常往我这里跑,小女孩家家的,谁不喜欢多个哥哥疼的,也难怪见着凤歌小子只叫了婉丫头过去便恼了,小孩子口不遮拦的,哪就真的知道这些个话是什么意思。” 众位夫人听了,都点着头纷纷道:“是啊,哪家闺女小时候不是追着哥哥们玩儿呢?”只是那严夫人,看着严春丽脸上的五指印,抿嘴不语。 “还不快去。”大夫人轻轻推了方文棋一下。 于是方文棋挪着步子,慢慢地移到了楚凤歌面前,仍旧低着头,声音低如蚊蝇:“对不起……” 楚凤歌低头看着她,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好半晌,才见他好似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我原谅你了。”说着转身就离开了她,走到了一直没有机会开口说话的铃兰身边。 方文棋身子晃了晃,好一会儿才见她又挪到了王婉这里。 只见她低着头,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对、对不起……”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憋出来的。 林茹皱了皱眉头。 王婉则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棋姐姐你就不要自责了。” 然后就看到方文棋的双拳捏得手背上的青筋都出来了。 “好了,好了,”大夫人笑道,“这不就都没事了吗?和好了就好,小孩子家家吵个架,哪有什么隔天仇的。” 却听到那严夫人冷冷地说道:“我家春丽脸上可是还伤着哪!” 于是,一时间冷场了。 原来这严夫人在京城内是有名的护短。她是骠骑大将军唯一的女儿,性子最是火爆,可以说那严春丽现在这个样子,十有*就是她惯出来的。 正是大家面面相觑之际,方朴雨开口了,只听她笑道:“小孩子在一起玩儿,难免吵吵架,依我看,还是先叫个大夫过来,给这两个孩子瞧一瞧吧。” 这个提议严夫人是答应了,大夫人也连连点头,倒是林氏,在别人眼里反而是慢了半拍,被那大夫人给喧宾夺主了。 于是一行人朝着方朴雨安排的厢房走去。 楚凤歌则带着他的丫鬟铃兰离去了。那柄小剑留在了林茹那里。看着楚凤歌的背影,王婉着实疑惑起来,这位一切纠纷的罪魁祸首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找她的啊? 在厢房之内。很快就赶来的大夫为严春丽和方文棋把了脉,自然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后来医女为其二人查看了一番,那严春丽还好,就只有脸上一个巴掌印而已,而那方文棋,身上则多处淤青,可见那严春丽的拳头是多么有力道。 大夫留下了一瓶伤药。说了孩子的肌肤嫩是嫩了点,但恢复的也快,药膏可涂可不涂。——这指的自然是严春丽。但严夫人还是如她被打得很惨似得一脸紧张地嘱咐丫鬟给她上药,说是担心留下伤痕。而那方文棋,虽然身上淤青,但毕竟严春丽仅是个十岁女孩,再怎么力大,也伤不到筋骨,就是一点皮肉伤而已,可那大夫也嘱咐她休息几日,好歹也是官家小姐嘛!至于后续算账之类的事,被方朴雨这么一细心安排,严夫人倒也不再提起了。大夫人和林氏也就松了口气,这里就要感慨一下嫡女与庶女的区别了,庶女毕竟不是亲生的,对大部分的嫡母而言,只要不惹麻烦就行了,根本就不会为她们出头的。 于是,这件事情就此告上一个段落了。 却是王婉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大家接下来应该高高兴兴地继续玩乐,吃个饭,赏个花,投个壶什么的,然后各回各的家去,洗洗睡罢,第二天起来回归各自的生活,该干嘛干嘛去。可过不了多久,她才知道,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悲催事件的开端。 第28章 好朋友 这件事被翻过后,那桂花宴便照常进行。方朴雨带着大家回到了那群贵妇小姐们中,只是方文棋被林氏留了在客房里,说是让她谨遵医嘱,好好休息,等这桂花宴结束了,便带她一起回去。至于严春丽,她的母亲倒担心她因为脸上的痕迹会被人过度关注,因此叫她也找间屋子待着,结果严春丽说让她待在屋里不如杀了她算了,她的母亲只得作罢。 而在林氏叮嘱方文棋的时候,方文棋垂头坐在床边,吭也没吭一声。 林氏也没理她,说完话后就径直走了。倒是那大夫人温柔地对她好生安慰了一番。 出了那客房,眼看着林氏她们就要往那大部队的方向去,王婉拽了拽林氏的袖子,却是欲言又止。 林氏笑道:“怎么了?” 林茹也奇怪地看着她,然后就紧张起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王婉赶忙摇头,有点吞吞吐吐地道:“我、我能不能不去啊……”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林氏笑道,然后把她给抱了起来,“看来我们的婉儿还在臊啊!没事!”她安慰道,“小孩子的话,没有人会放在心上的。” 王婉把头靠在林氏肩上,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心道:“大人们或许不会放在心上,可小孩子们会啊!” 果然,才刚刚回到了那片桂花林,王婉的手就被严春丽抓住了,她硬是把王婉拉到了边上无人之处,急切地问道:“快告诉我!你怎么和那楚凤歌认识的?”看着她那小小的脸蛋上露出无限的八卦之意,王婉顿时无力。严春丽小朋友,其实你才是穿来的吧! “快说,快说啊!”她摇着王婉的手,一副急得快跳脚的样子。 “他和我哥哥玩得比较好。”王婉只得这样回答她,总不能把刚进京时被那小子冲撞的事说出来吧。 “少来了!”严春丽根本不信,“他跟明敏的哥哥玩得最好,也没见他对明敏另眼相看。” 王婉头疼:“明敏是谁?还有,他哪里对我另眼相看了?” “明敏就是李明炎的妹妹,还说他没有对你另眼相看,他根本就不会跟任何女孩子说话。被逼急了,直接就一鞭子抽过来。” “……”王婉无语了,然后心里嘀咕道,“是直接就一鞭子抽你吧……” 那严春丽仍在喋喋不休:“明敏都以为他会去做和尚了。想不到他居然看上你了!” “我七岁……” 可惜王婉的抗议被忽略掉。 “楚凤歌这家伙长得是不错,可是人太坏了。你以后要是嫁给他,可有你受的。” “我七岁……” 王婉的声音再次被忽略。 “不过没关系,有我严女侠在,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我帮你揍他!” “我七岁……” 王婉越来越无力的声音第三次被忽略掉了。 “现在我们就是朋友了!今后有什么困难,直接来找我。对了,我可以介绍明敏给你认识。” “……” 王婉不再做声,开始望天。强大的老天爷,能不能告诉她,这最后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于是,王婉和严春丽就成了一对好朋友。 大人们看着她们手拉着手从某个边角落里走了出来,都笑了。 严夫人直接就把王婉拉到了身边,显然是对自己女儿找到这个新朋友很满意。直接就褪下手中的玉镯往王婉手上套去,唬得王婉连声说不敢。而林氏与林茹也说这礼物太过贵重,且王婉年纪尚小,根本用不着,还请严夫人收回去。最后是那严春丽一脸老成样说:“那么大的玉镯子叫婉妹妹怎么戴啊!人家才七岁!娘你回去后打几个金的,我一对,婉妹妹一对,对了,还有明敏也一对。”说得大家伙儿全笑了。 严夫人刮着严春丽的鼻子说道:“这婉丫头就这么入你的眼了?竟然连敏丫头都给算上了?你是打算结义金兰了?还顺道帮敏丫头给一起结义了?” 于是又是一阵笑。 王婉抿着嘴也笑,却是笑的很无力:严春丽小朋友,你真的确定自己知道我才七岁吗…… 然后,一切照旧。大人们和着几个需要相看的女孩子们坐在一起聊聊天,喝喝酒,吃吃点心。几个年龄小的则到一边自个儿耍去,只是这一回,少了一个方文棋。 王婉被拉到了嫡女集团。而在此之前,方文颂走了过来问王婉要不要和她们一起玩。王婉愣了一下。方文颂被严春丽很不客气地嘲讽了一番,说她之前跟那方文棋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邀请王婉。方文颂脸上的笑意不减,只是看着王婉等她的回答,似乎王婉应该明白她的难处才对。而庶女集团里有个人大概是看严春丽不顺眼,直接就脱口而出:“你先前不也没有邀请她!”不过话一出口她的脸就白了,显然是怕极了严春丽的彪悍。却是严春丽居然不恼,一副是自己做错了的样子,很抱歉地看着王婉道:“之前我有眼不识泰山,没看出你是个与众不同的。” 看着大家齐刷刷地盯向她,一脸“我知道她哪里与众不同”的样子,王婉再一次欲哭无泪了。 王婉自然是选择了同严春丽一起玩。且不说她知道方文颂的热情全是假的,现在不过是在众人面前做做样子,表明她其实是知道姐妹友爱,只是被那方文棋压了一头,才不敢同王婉过度亲密,只说那严春丽一脸“你不跟我玩我就跟你没完”的表情,便让她没了选择。 这一次,一切都很和谐。两个集团各玩各的,谁都不干扰谁,没有了外界影响,什么诸如打架的事情便不可能出现了。 然后有人叫丫鬟拿来了毽子,大家进行了踢毽子比赛,一时间笑声不断。 等到中午有婆子过来禀报宴席已经准备好的时候,小女孩们已经是玩得香汗淋漓了。 因为这次方朴雨请客的名目是“桂花宴”,其主要目的是心照不宣的相亲会,所以这午宴倒也不是很奢华。而大家吃过饭后,就有人提议去游湖了。 谁人不知这安国公府里有一个漂亮的碧波湖。既然安国公世子夫人宴请了大家,那么游湖也就成了一个必不可少的项目了。 这碧波湖就是之前大家所看到的那个湖,楚凤歌就是站在湖的那头用手往这边一指,然后扯出了后头那些破事。 这湖正如其名,湖水是碧绿的,犹如一块光洁的翡翠,而这翡翠又似一面镜子,倒映着美轮美奂的红瓦绿树。 王婉跟随着大家站在湖边,看着方朴雨命婆子们撑来一艘小巧的双层画舫。这画舫较之外头江河之上的正常画舫来说,小了有那么四分之一,但却比外头的更为华丽漂亮。只见它张灯结彩,船身红亮,顶上贴着黄瓦,船柱雕龙画凤,里边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 众人对这画舫皆是赞不绝口。只听有人说道:“能在自个儿府上弄艘画舫的,怕也只有这安国公府吧。”却有人立刻接口道:“弄个画舫还不简单,赶明儿我就叫我家老爷派人去弄一个回来,只是我们府上没有这碧波湖,弄回来后只能放在‘碧波池’边当旱船了。”这话说的一时间大伙儿全笑了起来。“还‘碧波池’呢!你也不害臊!”“说的也是,比起这碧波湖来,我家那个确实小了,该叫‘碧波坑’才对!”“哈哈哈——” 一片笑声中,大家互相搀扶着,一个个上了船。 却是在众人要往二层去的时候,方文颂突然叫了起来:“啊!那边的不是五妹妹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众人顿时都愣住了,顺着方文颂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不远的地方,立在那里似乎正在抹泪的小女孩,不是方文棋又是谁? 其他人的反应如何暂且不表,单说这林氏的脸色就骤变了。 而那大夫人,瞥了林氏一眼,脸上隐隐露出看一种要看好戏的神色。 还是方朴雨作为主人立时就做出了反应,她笑道:“这丫头因大夫叮嘱,被留在了屋里好生休息,怕是小姑娘觉得姐妹们都在外头玩儿,独独留下她一个,感到委屈了吧,就不顾身子地跑了出来。” 然后便见林氏点了点头,一副给你添麻烦了的样子对方朴雨说道:“那可麻烦三妹了,还请派人把她给叫过来,既是都跑出来了,也就让她玩罢,就是得好生看着她,别让她累着了。”后又生气地道,“也不知她身边的桃红跑哪儿去了,竟敢把自家小姐单独扔下,非得打断她的腿不可!” 方朴雨叫过了一个丫鬟,命她把方文棋带过来。 过了一小会儿,那方文棋过来了。只见她满脸泪痕,双眼红肿,已然哭过很久的样子。她的身子微微颤抖,整个人显得羸弱不堪,就像一株遭到严重打击的小花,仿若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她被带至了林氏面前,却僵硬地杵在那里,低垂着脑袋,半天没见她吭上一句。 林氏本已恢复正常的脸色又有点难看了,不过也没说什么,只叫她好好跟着姐姐们,不要把自己累着。 但那大夫人则不一样了,她笑着牵过方文棋的手,对她说道:“真是可怜见的,就这么巴巴地一个人跑出来。没关系,好好地去跟姐妹们玩吧,有什么事情就叫一声大伯母。” 这下子,方文棋倒是吭气了,只听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林氏顿了一下,然后倒笑了起来:“也罢,就让她跟着文颂吧,两人本就爱玩在一块儿,若文棋有个什么事的也好照应一下。” 大夫人听了也笑道:“瞧你说的,好像文棋就伤得很重似的,”说这话的时候还看了严夫人一眼,果见严夫人面上不好看了,然后才继续道,“罢了罢了,让文颂看着点吧。”说着,叫方文颂过来,嘱咐道:“好生照顾妹妹,知道吗?” 方文颂顺从地应下了。 眼见着自己的姨妈因为方文棋在大夫人面前吃瘪,王婉顿感此刻的方文棋特别奇怪。好似她现在有点破罐子破摔,对林氏的不满完全爆发了,竟然全然不顾林氏是她的嫡母这一事实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婉暗思,“之前姨妈叫她呆在客房里的时候,她虽然不乐意却也没有迹象表明她会自己一个人跑过来啊?而且……现在她这样在这么多人面前打姨妈的脸,她就不怕回去后被姨妈责罚吗?”偷偷地向方文棋瞄了一眼,竟赫然见到她微微抬起了头,脸上是吃人般的愤怒,那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带着要杀死你的情绪,恶毒地瞪了过来,千刀万箭从她眼里射出,好像能将王婉刺成筛子。王婉一个哆嗦,深深的寒意从心里一下就涌了出来。 这个方文棋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9章 悲催事件 画舫开动了。因为画舫不大,所以各位夫人和小姐们都没有带上自己的丫鬟们,舫上伺候的是几个安国公府的丫鬟和婆子。撑船的婆子慢悠悠地摇晃着船桨,画舫在无暇的碧湖上划开了长长的水纹,悠然地缓缓前进。湖边是杨柳围岸,两三步一株,枝条交错,郁郁葱葱,且多有那垂绦弯悬于湖面,一眼望去,竟似绿帘屏障,好似拨开那帘,就能见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夫人们都在画舫二层,对着周遭的景致是赞不绝口,然后就有人提议要写诗作画了。而在这种场合下写首诗或作幅画露一手的,自然是被相看的那些女孩子们了。 小朋友们就觉得无聊了。 严春丽第一时间就抓着她母亲的手左摇右晃:“娘亲,让我下去玩吧,这里又是写诗又是作画的,好生无趣啊!” 严夫人先是不允:“你如今也十岁了,成日里的跟小孩家家一样蹦跳玩闹怎么使得?还不乖乖坐在这里看诸位姐姐们写诗作画?人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学了不少了。”但很快的,她就拗不过被宠坏的女儿了:“罢了罢了,你下去玩儿吧,但不许瞎闹,不许去船头船尾!”她连声嘱咐。 然后便听到那方朴雨笑道:“既是这样,那就让这几个都下去玩儿吧,在这上头这么久也把她们闷坏了。”说着便嘱咐几个婆子丫鬟,叫她们好生看着诸位小姐,绝对不能让她们走到船头船尾去。那几个婆子和丫鬟们都应下了。 严春丽一叠声的“下去玩咯”冲到了王婉面前,就要把她拖下楼去。 王婉连连摆手拒绝。开玩笑!一看那方文颂和方文棋也要下去,她就断了下去透透气的念头,现在她宁可自己憋死在这变相的相亲会中,也不要跟方文棋那定时炸弹同时处在没有大人在的地方。方文棋之前的眼神她可是记得很清楚,就算后来她始终安安分分,没有再朝她看来一眼,犹如她是透明人一般,但谁知道到了下边,大人们不在的地方,她又会突然发疯做出什么。 可是严春丽却不依不饶,死拽着王婉的手非得把她拖下去不可。 王婉坚决不去,正是想着是否要装肚子痛的时候,林茹开口了:“好了,婉儿,进京这四个月来难得交上了一个朋友,就跟她下去玩玩吧,成日的一个人闷着也不好。” “……”王婉回头看着她的母亲,顿时一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她总不能告诉她娘,她之前看到了方文棋恶毒的眼神,对她有种难以言喻的警惕吧。 于是王婉一手捂上了肚子,准备装肚子疼了。却是嘴都没来得及张开,就被严春丽狠狠地瞪了一眼,只听她一字一句在她耳边说道:“你要是敢装肚子痛,我就跟你绝交!” 王婉一愣,接着嘴角抽了一下。好,严春丽小朋友,算你狠! 王婉无奈地被严春丽给拖到了下边。 很快地,她就为自己方才为什么不再坚决一点而后悔了。 小女孩们的热情很高,红绳拿了出来,十几颗小石子拿了出来,三三两两地便凑在了一起玩了起来。翻红绳,耍石子。玩得是不亦乐乎。 船尾是那一脸笑意的婆子悠悠摇着船桨,几个婆子丫鬟们站在窗格边上静静地看着她们。 王婉正和一个女孩一起趴在那里看严春丽和另外一个小女孩耍石子。一颗石子被抛了起来,尚未落下,桌上的一堆石子就被严春丽的一只小手迅速地抓走了几颗,然后这只手顺当地接住了半空中的那一个。“好厉害!”和王婉一起观看的女孩拍起手来。而正当王婉也想叫好的时候,背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回头一看,竟是方文棋。 王婉的心陡然一颤。 只见那方文棋面无表情:“过来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有话这儿不能说吗?”王婉不想跟她单独在一起。 “不能。”方文棋直接拒绝。 王婉看了看玩得正欢的严春丽她们,她们竟是丝毫都没察觉方文棋过来了,全都一心扑在了那石子上。 “这样啊……”王婉环顾四周,只见那一堆女孩也凑着玩哪,根本也没注意到方文棋不见了。不过,她看了看全部将视线投过来的婆子丫鬟们,顿时心安了不少。于是低头思索了一下。看方文棋这架势,若是不予理会她,怕是她会就此吵起来吧。 “好吧!”思量片刻,王婉终于还是点头同意了,心道,“这么多人看着,她总不会直接就给我一巴掌吧!”但是,事情的发展完全非她所料,她彻底低估方文棋了!她根本就不该把方文棋当作一个正常人看待! 只见那方文棋把王婉领到了船头的门边。 而在站定之后,王婉突然觉得不对劲了起来,虽是在门里,并未走到船头去,她的心还是“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了起来。 “你……”王婉先开口了,却是一个“你”字才出口,她便震骇地见到方文棋突然面露凶光,一脸狰狞。 只见她咬牙切齿,恨声道:“去死吧!”接着竟伸手重重一推。王婉猝不及防,整个人一下就被推倒在了门外。 “咚!”王婉的脚后跟被台阶绊住,后脑重重地砸在了船板上,顿时眼冒金星,差点就昏死过去。她震惊大于骇然,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朝方文棋看去。 疯了!方文疯了! 王婉想过方文棋可能会找她麻烦,但却全然没有料到她竟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她动手!而且是这么直接地将她推倒在地。 但是,王婉还是把方文棋想得太善良了。她倒地后想得是方文棋要痛揍她一顿,却不料抬眼看去,那方文棋竟然从袖中抽出了一把削水果的小刀! 王婉心下大骇,一颗心跳得厉害,几乎要从胸口撞出,她的瞳孔顿时变大,尖叫了起来:“方文棋你疯了!”同时动作麻利了起来,翻了一个身,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却是方文棋一脚也跨了出来,挥刀就刺了过来。 而里边的婆子丫鬟们,一见方文棋竟然把王婉推倒,惊得才要冲过来,就赫然看到方文棋抽出了刀子。至于那些个小姐们,先是被王婉那“咚”的摔倒声给惊到,再接着,看到了方文棋手中那明晃晃的小刀,于是顿时“啊——啊——”地尖叫了起来,跳着脚挤到了一团。只有那严春丽,先是震惊地倒抽口气,然后就跟着那些婆子丫鬟们一起冲了过来。 这边王婉已经爬到了船头,滚了一下躲过了方文棋的攻击。方文棋继续举刀刺来。王婉,再一个侧滚,然后,然后就悲催地“扑通”一声,摔进水里去了…… 方文棋被随后冲出来的两个力大的婆子给制住了,嘴里尤在叫喊:“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掉进水里的王婉“哗啦哗啦”挥着j□j爬了几下,然后便悲哀地迅速下沉了…… 上辈子和这辈子两辈子加起来,她都不会水呀! 张着嘴想喊救命,可这冷冷的湖水一下子就灌了进来。耳里全是轰隆轰隆的声音。眼里看到的是水面上船头上那好些个焦急的身影,然后,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我不会就这么死了吧……王婉悲哀地心想,这叫什么事啊,怎么会这样……千防万防,却没想到自己要防的其实是个神经病,否则,她宁可直接吵起来也不会跟她走。 眼泪涌了出来,但是和周围的水融为一体了。 “扑通!”似乎有什么东西也掉下来了。一个黑影渐渐放大,渐渐放大,但是,已经看不见了…… 心,好痛,好痛…… 娘,哥哥,还有,姨妈…… 我不要死啊…… 第30章 救命恩人 就在王婉的身子一个劲的往下沉的时候,一个强有力的手臂将她从后头抱住了,她被拖出了水面,一点一点地朝湖岸而去。 到了岸边,王婉脚踝被抓住,整个人被倒立起来,像个麻袋一样被用力地抖了三抖,于是,“哇”的一声,王婉吐出了一大口水,终于恢复了意识。 她被轻轻地平放到了地上。 “咳!咳!”觉得自己的鼻腔喉咙里好像还有积水,王婉死命地咳了几下,昏昏沉沉的脑袋开始运作了起来,她逼迫自己努力睁开眼睛,想要看一看这个救命恩人是谁。 眼皮很重,但是一点一点睁开后,再次触碰到的光明却让她不想将眼再闭上。光很刺眼,但是更加刺眼的光却被眼前的身子给挡住了。 这个身子尚未成年,可是湿漉漉的衣服所勾勒出来的线条却表明了其人天生骨骼匀称,肌体健壮。抬眼上看,只见这个人脸上尤在淌着水,显然他根本就没顾得上擦上一擦。他剑眉入鬓,眉下一双如水明眸此刻露出了浓浓的担忧,而那左眼角下的泪痣,却将这种担忧化成了丝丝柔情。 王婉的那颗生理上才七岁的心脏,好像重重地跳了起来,然后狠狠地砸在了心房,几乎砸了个洞出来,嗓子眼一痒,几个字飘了出来:“楚凤歌……” “你醒了!”看到王婉睁开了眼睛,并叫唤了他,楚凤歌眉眼便飞了起来,笑意涌了上来。 “你可不可以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王婉虽然无力,却觉得死也要先把这句话给讲出来,不然她极其无法心安。小少年,你才十一岁,现在这么一个眼神就差点把我砸死,以后该怎么办哦! 听了王婉的话,楚凤歌盯着她半晌不语。 王婉眨了眨眼睛。 这时才听楚凤歌道:“你不觉得你应该说‘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吗?’” “……” 王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落水后害怕得要死,以为自己会死的时候绝望的要命,但是,获救之后睁开眼见到了楚凤歌,见到了他那双几乎可以让人沉溺进去的眼睛,竟然,竟然把所有的情绪都忘了,好似那些不好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接下来,大人们赶来了。母亲林茹抱着她嚎啕大哭。她却也愣愣的,先是任由母亲抱着,接下来才也抱住母亲,大哭了起来。 王婉被抱进了客房。大夫赶来,为她做了检查,然后开了几副药。或许是之前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刺激,情绪起伏过大,王婉吃过药后便沉沉睡去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天竟然已经快暗了。 “青环。”王婉习惯地唤起青环。 青环走了过来,一脸的欣喜:“小姐,你醒了。” 王婉坐了起来,环顾四周:“我娘呢?” “夫人受了惊吓,喝了药,到隔壁屋歇息去了。” “哦。”王婉瞬间就自责了,要是她再警惕一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母亲也就不受惊了。 青环见她那样子,连声安慰道:“小姐不必担心,夫人睡上一觉就没事了,倒是你,自己可要顾好身体。” 王婉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那方文棋呢?” 青环一顿,却是在她还未开口回答之际,楚凤歌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那疯子被送回忠勇侯府了,下场绝不会好的,你放心罢。” “楚凤歌?”王婉大吃一惊。 青环则一愣,然后赶忙迎了上去。 只见那楚凤歌换了一件宝蓝色的常服,腰间仅是随意绑了一条绳带,披着头,头发尤湿,几个大步就走到了王婉床前。 青环为他搬来了一张凳子。 “现在感觉可好?”他关切地问道,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一边说着,一边坐了下来。 王婉怔了怔,倒也老实地回答道:“嗓子有点涩涩的,头有一点重,其它倒没什么。” 却是话音刚落,青环就叫了起来:“小姐,你怎么不早说!”接着一叠声就要去禀报夫人,说是要再去把大夫请来。但被王婉给一把抓住:“青环,我娘还在休息呢!怎的就好叫她呢?再说了这又不是我们梧桐院,哪里好再劳烦人家。” 结果楚凤歌不悦了:“喂,小婉,你把我当死人哪!” 王婉不解地看着他。 “我难道就不能为你找大夫?”他说道。 王婉一副这又不是大事的样子:“没必要啦,今天休息一下,明天就好了。我的身体很好的,从来很少生病,再说,马上就回忠勇侯府了,要请大夫也得回去请啊,难不成在这看了大夫,还要在这吃药吃到好不成。” 这话说得青环也只得点头。只是那楚凤歌撇了撇嘴,嘴角喃喃地说了些什么没人听到。 “话说回来,”王婉上下打量起楚凤歌,“你跑来干嘛啊?” “你竟然真的忘了!”楚凤歌瞪着王婉。 “忘了什么?”被楚凤歌这么一瞪,王婉心里不由一颤,然后赶紧思索起自己是不是曾经答应过他什么。 楚凤歌跳了起来:“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呀!你、你竟然一副、一副、什么反应都没有!” “啊!”王婉捂住嘴巴,顿时惊道,“是啊,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我、我怎么一点特别的感觉都没有!”是的,没有特别的感觉,比如要对楚凤歌心中充满感激,见到他就要想起他的救命之恩,对他不停地说什么来生结草衔环也无以为报之类的话。 “你!”楚凤歌显然是被王婉如此直白的心里话给气到了,一手指着王婉,抖着唇,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于是王婉不好意思了,赶忙向他道歉,同时终于开始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了:“对不起啊,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总觉的,好像、好像就该是这样的,啊,不是,我在说什么啊,我是说,其实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谢谢你救了我,真的。”王婉说得磕磕巴巴,她觉得自己太不像话了,没错,就是太不像话了。在她此世的七年间,她做事虽不是说绝对没有错误,但至少该做的会做,不该做的绝不会做,她努力地使自己符合此间的行为规范,做一个大部分人眼中同时也是自己眼中的好女孩。可是,面对楚凤歌,她竟然连救命大恩都没有道谢!竟然无比常态地同他聊天说话!她怎么能这样啊! 她为自己的反应感到不解,皱着眉头暗自思索。 却是这副样子被楚凤歌看在眼里,他就又恼了:“小婉,你面对救命恩人的时候,就这样发呆吗?” “啊?不是不是,”王婉慌忙摆手。因为被楚凤歌提醒了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她顿时觉得在他面前自己矮了半截,像以前那样,见到他就烦躁,就想跟他抬杠的情绪没有了,反而有点小心翼翼了起来。“嗯……那个……”王婉看着他,问了一个突然想问的问题,“你怎么刚好就出现在那里,刚好就救了我啊?” 只见楚凤歌的表情猛地就恶劣了起来,一副“回想起来就恶心”的样子,他咬着牙道:“还不是那个疯子!突然就跑到我面前,说什么,”他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像吃了苍蝇,“乱七八糟的话,我把她痛骂了一顿,然后她就边哭边跑了,一边跑还一边说,‘都是她的错,我要杀了她’。我担心,”他说着,偷偷地瞄了王婉一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所以就一路跟着她了,然后就看她上了画舫,再后来,就见她挥刀要刺你,你跌下了湖,于是我就跳下去,把你给救了。” 楚凤歌很简短地讲述了事情的过程,然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王婉。 屋里头顿时静了下来,什么声音都没有。 楚凤歌看着王婉的表情转为奇怪。却未见,王婉在他的话音还未落下时,双拳就已经捏了起来。 王婉用力地吸了口气。冷静,冷静,冷静…… 我冷静个屁! 她气极,终究还是一拳砸上了楚凤歌的脑袋。 “哎哟!”楚凤歌疼得一叫。 青环吓了一跳:“小姐你……”然后赶紧朝楚凤歌走去。结果却被王婉一手拉住。 楚凤歌抱着脑袋,生气了:“小婉你这是第二次打我了!莫名其妙!总该有个理由吧!” “原来我落水的罪魁祸首还是你!”王婉火大,“我怎么这么倒霉跟你扯上了关系!” “我干嘛了?”王婉这么一说,楚凤歌可真的气大了,“你跟我扯上关系哪里就倒霉了?!” “你还敢说!”王婉指着他的鼻子,“要不是你把方文棋给骂了,方文棋会突然发疯要杀我?” “乱讲,这哪来的联系?” “没联系她怎么会一边跑还一边说,‘都是她的错,我要杀了她’?!你有没有跟她提到我?” “没有!” “真没有?” “废话!我跟她提到你干嘛?”楚凤歌急了,“所以她喊那话的时候,我才莫名其妙了,才偷偷跟上去确定她嘴里的那个‘她’是谁。” 听他这么一说,王婉沉思了片刻,接着点了点头,道:“没错,我跟你又不熟,你确实也不可能跟别人提到我。”“啊——”接着,她就抓狂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啊,莫名其妙就被恨上了,凭什么她认为你讨厌她就是因为我啊!” 却是楚凤歌不说话了,只坐在那里用一种颇为不悦的眼光看着王婉,显然是气得大了。 “我走了。”他说着站起来了。 “咦?” “自己好生休息。”楚凤歌一改方才活蹦乱跳的性子,淡淡地对王婉说道。 “哦。”王婉对楚凤歌这突然凉下来的样子不适应了,心里直嘀咕他这是怎么了,就算是因为被她骂成“罪魁祸首”而生气,也该挥着拳头跟她吵才对啊。 却是这时楚凤歌突然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串小铃铛,捏在了手中“叮叮当当”地晃了几下。 “哎?”王婉和青环都愣住了。 青环先叫了起来:“小姐,这不是……” 王婉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腰间,然后冲着他叫道:“还我!” 楚凤歌终于又笑了,但是这笑容却不是开心的笑,而是生气中带着惩罚的笑,只见他的那张俊脸一下变得坏坏了起来:“想要回去?没门!这是我救你的谢礼!”说着,就“哈哈哈”地大摇大摆出了门去。 “你!”王婉咬着唇,最终却只能重重地“哼!”一声,然后一脸委屈地看向青环:“青环……再帮我做一个嘛……” 青环:“……” 第31章 生病 楚凤歌过来的事不久就被林茹知道了。林茹埋怨王婉怎么不差使青环过去告诉她,然后双手合掌,感激地道:“阿弥陀佛!还好有着这楚大公子,否则,万一……”说着后怕不已,抬手抹起泪来。 而那桂花宴早在王婉落水后就散了,各个夫人和小姐们心有余悸地出了安国公府,回了家去。大夫人和林氏压着方文棋先回忠勇侯府了,王婉与林茹则暂时留了下来。 “唉!也不知文棋那丫头是怎么回事……”林茹皱起眉头,然后看向王婉,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可是与她有什么过节?” “没有。”王婉低下头,想哭的样子,“我私底下根本就没跟她来往过,除去上学,今天这是我和她的第三次见面!” “那怎么……”林茹百思不得其解,“若说她是因为在楚大公子那受了什么刺激,可也犯不着这般恨你呀!你我是知道的,除去第一次进侯府时见过那楚大公子,再就是他去探望你哥哥时你们又见了一面,之后根本就毫无联系啊!” 王婉垂着头撇了撇嘴,心道,神经病的思维根本就不是她们这些正常人可以理解的。好吧,王婉是彻底恨上了方文棋,直接叫她神经病了。 那方文棋偷偷去找楚凤歌的事,现在听林茹说起,原来那楚凤歌早已经一五一十同她们说过了。说是那方文棋跟他说了一些大家闺秀根本就不会说的话,恼得他直接就把她狠骂了一顿,于是她就哭着跑了。——这番话与楚凤歌对王婉的说辞是一样的,只是略去了方文棋喊叫“杀了她”的情节,变成了楚凤歌因担心方文棋去做什么傻事而悄悄跟着她,谁料竟见到她拿刀刺王婉,王婉被逼得落水。 王婉暗道这楚凤歌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明明就是不知方文棋嘴里的“她”是谁而跟了上去,到了大人们面前就变成了自己心地善良,被骚扰了还担心骚扰者,一路跟上去防止她会想不开。真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做戏的典范! “唉!”这边王婉尤在低头想着,那边林茹则轻轻叹了口气,看着王婉,一脸的担忧。 天完全地暗了下来。见着王婉已经醒来,林茹就向方朴雨告别,准备回忠勇侯府去。 今天,王婉可谓是彻底出名了!那些亲眼见到她被方文棋逼得落水的贵妇与小姐们就不必说了,还不知道她们回去之后会怎么添油加醋地描述这件事,这一回,就连这安国公府里常年窝在房中吃斋念佛的安国公夫人,同样在这府里被称为“老夫人”的方朴雨的婆婆,都被惊动了。 她派了人过来,说是天已经黑了,不如就在这府中住下,等明日再回去。 于是原本就不希望她们太早回去的方朴雨就说了:“是呀,林姐姐,不若留下住个一晚,毕竟婉儿小小年纪落了水,就这般车马劳累地赶回去,与她身子也不好。” 林茹笑道:“哪就这么娇贵了,再说了,若真住下了,还指不定你二嫂那边急成什么样呢。” 见林茹这样说了,方朴雨这才作罢。只是坚持留了她们在府中用了饭后,才派人跟着,将她们送了回去。 王婉直接就回了梧桐院,毕竟院中都是些专门伺候她的丫鬟们。林茹也跟了过来,就在王婉的闺房隔间铺了张床,也住下了。林氏却始终未见她过来,只是派个人前来嘱咐王婉好生歇息,有什么事情叫个人过去跟她说一声就是了,想来应该还在忙于处理那方文棋。 王婉躺了下去,很快便又睡着了,只是迷迷糊糊间觉得头越来越重,浑身也无力疼痛了起来,半夜经不住地j□j开来。青环自床上爬起,急急地披了件衣裳,拿过烛台就走了过来,一手搭上王婉的额头,顿时就惊叫了起来:“好烫啊!” 王婉发烧了。这下可是烧得昏天暗地。她躺在床上好像已经失去了意识,只是本能地“嗯……嗯……”低低吟叫着,到后来甚至还出现了幻觉,前世与今生傻傻地分不清楚。 “哥,你没事做什么缉毒警啊,竟然还去当卧底,想叫爸妈担心死是吧!” “哥,恐吓信都寄到家里了你知不知道!我在发射中心还好,那些家伙进不去那地方,但是你要爸妈躲到哪里去?” 前世的记忆像潮水一样从深处涌了出来。 “妈妈……”王婉看着眼前的人,那慈爱的眼光,原来始终未曾忘记,灼烫的泪珠便一滴滴地自眼角滚落。 恍惚中,眼前之人的双唇似乎在一张一合,在说着些什么,然后便是一滴一滴湿漉漉的水砸在了她的脸上。妈妈也哭了啊…… 可是渐渐的,眼前妈妈的脸慢慢地变了,变成了娘亲的脸,两张脸重合到了一起,分不清谁是谁了。“娘亲……”又是一声叫唤,还是双唇微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但这就足够了,她们听得到的…… 等到王婉有意识地清醒过来已经是两天后了。 她睁开眼睛,看到屋里的是露葵。 露葵一脸的惊喜:“小姐,你终于醒了!”说着几个大步冲到门边,冲着外头喊道:“小姐醒了!快去叫夫人!”然后转头又跑到王婉的床边,急切道:“小姐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我去打杯水?” 王婉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示意她扶着自己坐了起来。 林茹进来的时候看见王婉靠坐在床头,眼泪立马就掉下来,止都止不住。只见她三步并作两步,匆匆地走至王婉床边,坐了下来,看着王婉道:“我儿终于是醒了,可把娘吓得……”竟是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看着她,王婉想起迷迷糊糊间看到的,泪水也滚了下来。 倒是林茹先止了泪,伸出双手想让王婉躺下:“好孩子,别哭了,才刚醒来,又哭坏了怎么办?别坐着了,快躺下吧,累着了可不好。” 王婉摇了摇头,问道:“娘,我躺了多久了?” “都两天了!”林茹道,“大夫说,若是再没醒来,那就……”终是没有说下去。 王婉露出个苍白的笑容:“那可好,我这不醒了吗?娘你就别担心了。你看你都瘦了。” “你哥哥也担心坏了。”只听林茹又说道,“他昨日的还进来了。看你没醒,坐了有半个时辰才出去。” “哥哥他……” “唉,然后他就不知怎么的,跟那楚大公子又打了一顿架,听说这一次可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我又不得回去,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唉!这边妹妹才病着,他那边就那样,真是让人不得安生!” “什么?打架了?”王婉意外,颇有点担心。 “是啊!”林茹道,“怕是他认为要不是那楚大公子那日那般刺激文棋,文棋也就不会那样对你了吧。” “……”王婉皱了皱眉头,不再言语了。 而后,王婉吃了碗稀粥,便又躺下歇息了,因是夜间,倒也没有叫人去通知林氏。虽然林氏说若是王婉醒了便使人告知她。 迷迷糊糊地又睡了,等到再一次醒来,已经是清晨鸟鸣声声了。 而这时,林氏也过来了。 看到王婉已醒,她便抹起泪来。弄得一边的林茹又哭了。 倒是王婉一番相劝,说自己已经无碍了,马上就可以痊愈了。 林氏只吩咐着王婉好生休息,并命令梧桐院的丫鬟们好好伺候,否则一概打死。 王婉听着她的厉声呵斥,不由地身子抖了几抖,见林氏俨然还在火头上,可见这次 “忠勇侯府小姐公然持刀杀人,逼人入水”的事件很不好处理啊。 后来,王婉从多方听来的消息得知,老夫人震怒,要把方文棋直接扔进家庙,让她就此在那过了余生(太狠了,才八岁的小女孩,就要让她一辈子与青灯为伴。虽然王婉怨恨方文棋,但对老夫人的无情还是感到可怕,好歹方文棋也是她的亲孙女啊!),当然,这一做法受到了多人的劝阻,以大夫人最为激烈,直说这样做了会令忠勇侯府的名声更加恶劣。 方文棋的作为,那日那么多贵妇小姐们全都看到了,在京城里根本就瞒不住了,据说才不过几日便传遍了大街小巷,传言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说什么忠勇侯府家教不行,甚至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五小姐才小小的年龄便因为妒恨要杀死寄住在侯府的小表妹。然后便有更乱七八糟的话了,什么那小表妹不过七岁就国色天香,使的安国公府的楚霸王楚凤歌对她是喜爱之极,不惜与已经交好的忠勇侯府五小姐断交。诸如此类的话在短时间内疯传开去,茶楼酒馆,街头巷尾,成为闲来无事,喜好八卦的人们茶余饭后的有趣谈资。也亏得王婉年纪尚小,且终日关在内宅之中,等到她知道这种传闻的时候,已经是在它们销声匿迹的好几年后了,否则,现在的她不当场吐血身亡才怪! 那老夫人要把方文棋关到家庙里去,大夫人极力劝阻。说是这样的话,恐怕更会被人说是忠勇侯府无情之至,为了名声,生生地就要毁去一个才八岁的女孩子。 于是老夫人便问大夫人该怎么办。却是大夫人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到后来竟是道:“所谓‘养不教,父之过’,文棋这孩子变成这样,她的母亲定然不能说是一点错都没有的。” 因此,林氏就被狠狠地责骂了。据说,林氏自嫁进这府中,因为长袖善舞,又好讨老夫人欢心,从来都是被老夫人所喜爱的,竟想不到这次会被老夫人当众怒骂,甚至让她这段时间就呆在院中思过,不必出来了,等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去她那里。——这已经是变相关紧闭了。 也难怪那林氏过来看王婉的时候,会对丫鬟们如此严厉,显是迁怒了。 而那方文棋的事,几日下来始终没个定论,到底如何惩戒她,老夫人一时半会儿还没了主意。 林氏被老夫人关了紧闭,当然,并不是真正的紧闭,只是不让她出这二房的院子罢了。因此,林氏的生活多少简单了起来,因为不必再去老夫人那,她就有了大把的时间,梧桐院这她也就常来了。 而王婉,自言自己已经好了,马上就可痊愈了,可事实上,因这落水,她的身体就不好了。在高烧退后,她便时好时坏地病了起来。感冒,感冒好了拉肚子,拉肚子好了又感冒,总之是反反复复,把王婉折腾得是半死不活,整个人瘦下去一大圈,面色都是苍白的了。对此,大夫的解释是,本就离乡甚远,若无事就好,一旦病起,水土问题就全部出来了。总而言之,一时半会儿是彻底好不了,只能静养了。 于是,王婉就被圈在了梧桐院里,哪里都不用去了。这学,自然也不必上了。 这一日,是她被圈养的第三日,也就是那恶劣事件发生的第五日,王婉躺在床上,太阳穴贴着清神的膏药,而林氏和林茹都坐在她的房里,一起小声地聊着天。 而这聊着聊着,就突然聊到了王婉的住处问题了。 先说起来的是林氏。只听她道:“妹妹,你同我说还是叫婉儿搬出去与你同住,我想了很久。” 王婉一听大吃一惊,看向林茹,竟见她一副无比认真的样子。 “唉!”林氏叹了口气,“本想着让婉儿跟着我,将来说亲的时候也好用上忠勇侯府的名头,以后也能说门好亲事,可是想不到,这府里,竟肮脏到连个小丫头都……” 林茹也叹气了:“我何尝不想婉儿有门好亲事,可是,这好亲事也得有命来享啊!” “唉!”林氏又是一声叹气,这一次,她过了好半晌才开口道,“罢了罢了,既是你这般坚决,那便叫婉儿出去住吧,怪只怪姐姐我没用……”林氏的面容中出现了些许落寂。 “姐姐,”林茹拉起了林氏的手,动容道,“是姐姐苦,我……” 却是她一个“我”字才出口,外头便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让我进去,我要见夫人!我要见夫人!” 躺在床上的王婉本是被母亲与姨妈突然做出的这个决定给惊呆了,然后便是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却猛地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给震住了。 李姨娘!竟然是她!她过来干什么?! 第32章 事件结果 外头的吵闹声持续了很久。显然这李姨娘被好些个丫鬟绊住了。然后,便突然听到方才外出办事的万嬷嬷严厉的声音:“小姐还在病中,两位夫人也才在这刚坐下没多久,你们这样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于是,吵闹声顿停,但不过几秒,李姨娘那刺耳的尖叫声又响起来了:“我要见夫人,让我进去见夫人吧!夫人,夫人——贱妾求见,求你救救文棋啊——” 本就眉头紧蹙的林氏顿时怒起,抓起桌上的一盏茶狠狠地砸在了地上:“让她滚!” “夫人——”外边的喊声无比凄厉。 林茹皱了皱眉,但接下来却轻叹了口气,道:“让她进来吧,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于是,李姨娘被放进来了。 这一次王婉再见到李姨娘,却见她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嚣张与狂妄。她头发凌乱,衣着不整,一张脸上全是慌乱的神情。她步履踉跄,几步就扑到在地,跪在了林氏面前。只听她痛苦地哭求道:“夫人,夫人,求求你救救文棋啊——” 林氏厌恶地看着她,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正在克制那满腔的怒气。“救文棋?”只听她道,“怎么救?” 李姨娘抬起了头:“夫人,求夫人到老夫人那里去说说情,不要把文棋送到庄子去啊!”一边说着,一边是泪如雨下,整个人哭得就像个泪人似的。 林氏捏着拳,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咬着牙一字一句对她说道:“求情?求情有用吗?当初她做出那等事的时候有没想过会有现在的下场?!” “夫人!”李姨娘竟然冲着林氏疯狂地磕起来头,哭道,“您不能不管啊!文棋,文棋她也是您的女儿啊!她才八岁,这一去庄上,这辈子就毁了啊!” “她也是我的女儿?”林氏怒极反笑,“她什么时候有把我当成一个嫡母?!”说着手用力一挥,只听“呯”的一声,又一盏茶报销了。 茶盏砸在李姨娘的面前,滚烫的茶水溅了她一身,结果她却吭都没吭一声,只见她一步一步地跪了上来,抱住林氏的腿,哀求道,“夫人开恩,求夫人开恩哪!” 林氏一脚把她踢开,站了起来,冷冷地道:“我无能为力。滚出去!” 李姨娘顿时掩面大哭了起来。但接着,她却看向了王婉,就像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眼睛突然一亮,直直扑了上来。 “你做什么!”林茹慌忙把她拦住,几个丫鬟也过来将她架住。却听她大声喊着:“表小姐,表小姐,我知道你是菩萨心肠,求你救救文棋,救救文棋吧!” “你胡说些什么!”林氏怒火更盛了,瞪着她扬起手差点就一巴掌下去了,却是顿在了半空中,迟迟没有行动。 而那李姨娘此刻丝毫都不再看那林氏一眼了,只听她叫道:“表小姐你去求老夫人吧,老夫人一定会答应的,毕竟事情是因你而起的!” “啪!”林氏那一巴掌终究还是抽了下去。巴掌声清脆响亮。李姨娘的头歪到了一边,脸上清晰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世界清静了。 但是,不过一会儿,那李姨娘就发了疯,她双目瞠大,脸露凶光,像个恶鬼一样扑向了林氏:“林芜!你敢打我!你不肯救我女儿便算了!为什么要阻止我救我女儿!” 丫鬟们死命地把李姨娘拦住,那李姨娘尤在叫喊:“林芜,你这个连娘家都没有的破落户!我告诉你,我女儿要是真毁了,我要你的命!” 她这一前一后对林氏态度上的变化,简直就像是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人,定会以为她是鬼上了身。 王婉靠坐在床上,目瞪口呆地盯着李姨娘。天、天哪……这、这不愧是母女俩啊! 李姨娘最终是被赶了出去。几个丫鬟们合力把她给拖出了梧桐院,一扔扔在了地上。李姨娘爬了起来,还要扑过来,却是那大门“乓”的一声关上,将她隔绝在了外头。 李姨娘疯狂地砸着门,嘴里不停地咒骂着:“林芜!你以为你还能猖狂多久!你这个没人要的破落户!现在连老夫人都不满你了!你迟早会被老爷休掉!会被老爷休掉!”也不知骂了多久,但渐渐地声音就越来越低,终是不再骂了,只见她慢慢地滑落到了地上,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文棋,我的文棋啊——表小姐,求求你救救文棋吧——她才八岁啊——”她哭了许久,但是就是无人理她。最后还是被她的丫鬟边劝边拉了回去。 “方文棋要被送到庄上去了?”梧桐院内,王婉向林氏问道。 林氏一脸的怒气尚未全消,坐在那平复了好久,才对王婉说道:“她的事婉儿就不要去理会了,她这是咎由自取。” 而那林茹则拍着胸脯心有余悸地说道:“乖乖,这李姨娘真的只把自己当个妾室吗?如此妄为的妾室我也只听说在那商贾人家才会常有。先前见过她几次,只觉得她为人高调,但也尊规守矩的,今天怎么就……” 林氏面色难看,但还是自嘲道:“是啊!先前是不得已装装样子,今天怕是被她女儿的事给激得本性毕露了。” “姐姐……”林茹担忧地看向林氏。 林氏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我从嫁进来起就跟她斗,斗到现在我也没吃亏不是吗?她不就仗着老爷的宠爱还有她那有点能耐的娘家么?但再怎么蹦跶也不过一个妾室而已!不说什么钟鼎世家了,单说那普通的读书人家,谁会让一个妾室爬到正妻的头上?难道她还妄想着把我弄死自己扶正不成?”她的脸上浮起了一抹讽笑。 林茹这才缄口不言了,只是担忧的表情依旧。或许,直到今日,她才真正体会到自己的姐姐这么多年在这忠勇侯府里过得是如何艰难吧。 屋内一片寂然。没有人开口。 好半晌,才是那林氏继续说道:“现在她女儿干出了这样的事,她难道还敢张狂?”林氏这话说的也是,那方文棋毕竟是由李姨娘养的,虽然老夫人这次把怒气撒到了林氏身上,但相信只要林氏找个人在老夫人那说上一声,那李姨娘的下场估计更惨。林氏不是不想推她下井,而是时候未到。 果然,在十来天后,老夫人因有着方文颂的陪伴,心情稍微好上了一点,看着方文颂提到了庶女的教养问题,此时便有人趁机说起了这李姨娘,老夫人这才突然想起了似的:“是了,文棋也是由姨娘养的。怎么这同样都是姨娘养的,会差这么多!”接着那人又提到了李姨娘大闹梧桐院之事。老夫人大怒,直接下令将李姨娘关去家庙,三个月内不得出来。同时将那二老爷也叫来臭骂了一顿:“我们忠勇侯府可没有那种宠妾灭妻之事!看你把一个小妾惯得张狂成什么样!可怜你那堂堂正妻,竟连一个庶女都不能管教,现在好了,我们忠勇侯府成了全城的笑柄了!我看你还有什么脸出得门去!” 这二老爷有没有脸出的门去就不关王婉她们什么事了。只说那李姨娘哭哭啼啼地去了家庙后,林氏就被解禁了,老夫人派人把她叫了过去,虽是一顿好骂,什么连一个小妾都管不住,但显然老夫人没有那么恼她了,还是叫她每日过去陪她聊天解闷,打打牌什么的。林氏的危机便就此暂且解除了。 至于那方文棋,早在李姨娘被关进家庙前,就被塞进了车子,无可挽回地送去离京二十里地的庄子上了。 这个事件里,最可怜的是方文棋的贴身丫鬟桃红。因为那一日她被方文棋找了借口调开,所以最后以疏忽之罪重打了五十大板,结果小小年纪的女孩子,这板子没打完,人就没了。虽然她是个家生奴,但父母早亡,家中仅有个好吃酒不成器的哥哥,于是便被赏了几两银子,随便裹了张草席,找处地埋了。 这件“忠勇侯府五小姐意图杀死表小姐”的事情到这个时候也就画上了一个句号。关于此事,外面传得如何沸沸扬扬,仿佛都与这侯府没有任何干系,在侯府内,这件事就是一个禁忌,哪个下人胆敢提起半句,就会被打个半死,扔出府外。主人们明显想用时间的洪流来把这个恶劣事件彻底在人们的脑海中冲洗干净,可是,遗憾的是,它的影响是明显的,糟糕的,恶劣的。 最直接的便是方文雅的婚事了。 当日在安国公府参加桂花宴时对方文雅赞不绝口的家有适龄男儿的贵妇人们,再无联系过大夫人了,按理说若是相看上了,就算没有即刻请媒婆上门,也会以种种名目邀请女方母亲及女方到其府上一叙,如果有大胆的,则会安排男女双方偷偷看上一眼,若对上眼了,就万事大吉了,这婚事肯定就成了。遗憾的是,方文雅好像被人忘记了。有几个消息传来,什么谁和谁相上了,女方皆是那日桂花宴上有去的适龄小姐,就是无人提及方文雅。 至于王婉。她就更不用说了。其本人不知,但关于她的传闻林氏和林茹可是知晓得一清二楚。于是二人皆是焦急的要死。特别是林茹,急问林氏是不是王婉的名声就此毁掉,以后都嫁不掉了。林氏虽急,但也安慰她道:“没事的,婉儿年岁尚小,流言不过如此,谁又真的相信七岁女娃能够‘倾国倾城’?过些时日人们便会淡忘了这事的。不过……”她慎重地对林茹道,“可不能再叫那凤歌小子见着我们的婉儿了!”“嗯!”林茹坚定地点了点头。 关于林氏与林茹的对话,王婉当然是完全不得而知了。就在她被圈养在梧桐院期间,还在一心期盼着什么时候能如母亲所言,出了这可恶的大宅子,去了那边同母亲和哥哥住在一起。但是,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噩耗:老夫人不同意她搬出去! “为、为什么啊……”王婉无力地看着过来告诉她这一噩耗的母亲与姨妈,顿觉得自己好像又死了一次。 林氏倒是挺高兴的:“老夫人说,没得让你搬出去让人嚼忠勇侯府的舌根,说什么侯府连个七岁的女童都容不下。婉儿啊,”她对王婉说道,“经过此事,老夫人定会重视起你,有了老夫人的重视,肯定无人再敢对你下手了。你就安心地住下吧!” 而林茹也点了点头:“我同你姨妈商量过了,既是这样,你还是仍旧住这儿吧,同姨妈住跟同娘住,这说出去就不一样了,同姨妈住,听起来就是由忠勇侯府养大的,这对你今后都好。”林茹语重心长。 王婉想哭,但是看着母亲与姨妈那一脸期盼她听话的样子,最终还是咬着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唉,算了。毕竟她们都是为了我好。而且她们说的也对,以忠勇侯府表小姐的名义,将来得到好姻缘的几率确实更高。 …… 突然,觉得好悲哀。 第33章 养病 王婉的圈养日子持续了将近两个月!这是她前世加这辈子都绝对想不到的! 总之,她就是这个病好了,那个病又来了,到后来,感冒不反复了,肚子也没拉了,却开始咳嗽,而这一咳就是一个多月!她甚至很恐惧地担心自己是不是因为落水得了肺炎! 还好在连续喝了这么久的中药后,可怕的咳嗽终于慢慢地止住了,然后,在搭过她的脉后,大夫满意地点了点头:“从脉象看,表小姐的病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再吃上一两副药便可痊愈。”王婉顿时泪流满面,在没有消炎药的年代,在喝了如此多的中药后,能够听到这么一句话,就宛如听到了天使在唱歌! 在这个时代里被圈养两个月,就跟前世里被扔进了监狱里没两样,不对,在监狱里应该偶尔还能看看电视听听广播吧! 这期间,王婉虽然生病,但也没病到只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地步。因此,就在她无聊到快要发疯的时候,她央求前来探病的王越与方齐给她带几本书看。王越当场就指着方齐,把这个伟大的任务交给了他,说是他自己都仅能在府里与学堂里两地跑,到哪里去弄书给她看。王婉不悦地问他,之前在他那看到的什么《五侠传》、《单刀会》是从哪里来的?结果未待王越说什么,那方齐就惊叫了起来:“表弟你怎可看这些市井话本?读书人圣贤之书都读不完了,怎能浪费时间在这些无用书上?”于是王婉与王越皆是:“……” 不过,最后这个任务还是方齐接下了。虽然他挺不乐意的,但是因为王越一口咬定自己“出不去,弄不到”,王婉只得眼泪汪汪地凝视着方齐,方齐在王婉的泪水攻势之下,终究还是答应了。 王婉本担心方齐这个书呆子会给她带来《论语》之类的圣贤书,都已经做好了大不了仔细攻读一番的准备,谁料令她大感意外的是,方齐带来的书竟是包罗万象,杂七杂八的,什么方面的都有。 “请人帮忙随便弄来了一些书,也不知道表妹你会不会看,不看的话我再送回去就是了。” “看,看,怎么不看!”王婉喜出望外,全然忘记了不过七岁的她如果在人前看了这些书,会有什么后果!——要么被当作天才,要么被当作妖怪! 只见这些书包括野史,什么《杨太真外传》,包括科普,什么《望山斋志》,包括医书,什么《针灸》,包括兵书,对了,兵书最多,最有名的就是《孙子兵法》,没有名的则就是几本薄薄的由十几张纸装订成的宛如笔记一样的东西,真的是连书名都没有。 谢过方齐后,王婉这两个月来就都靠着这些书度过了。 除了医书她实在没兴趣只是随手翻了翻,其余的,她都看了,特别是兵书,看得极其细致。因为她早在前世就对这个很感兴趣。特别是那孙子兵法,初中时就看过了,各种版本,各种案例,看了一遍又一遍,几乎已经印在脑子里了。 王婉看那兵书,若是身体尚好,兴致来时,还会叫忘忧磨墨,提起笔在那上头写上几字。当然,这等蠢事等她要把书还给方齐的时候才陡然觉得不对劲起来。 “嗯……表哥,你一般只看圣贤书,那么……这些这么杂的书,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侯老先生。”方齐一脸倘然地答道,“府里的书楼由他来管,我自然找他要书了。” “……”王婉的脸青掉了。 “不过奇怪的是,”方齐抱起那些书,很不解地说道,“当我说是帮你借书的时候,侯老先生就一下抱出了这么多书,问都没问你想要看什么。” “……”王婉的脸青中发紫了。她赶忙一把夺过方齐怀中的书。 “怎么了?”方齐惊讶道。 王婉连声喊忘忧磨墨,然后把自己吃饱了撑的做过笔记的地方一一翻出,提起笔来“刷刷刷”全部涂了个干干净净。 于是只听那方齐道:“嗯,我就说嘛,表妹小小年纪怎么会看这些书!定会在上头乱画!侯老先生连说不会,这下好了,把书还回去的时候看他怎么哭!” “……”王婉的手顿了顿,然后深吸了口气,继续涂。 看书事件仅仅是王婉这两个月来痛苦生活的一个小插曲。大部分的时候,她还是吃药休息,休息吃药,吃到后面她感到自己的味觉已经彻底废掉了。还好大夫那天使的声音及时响起,将她从无尽的中药中解救出来。 而就在大夫宣布她病快好了,即将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时候,众位姐妹来看望她了。 据说她们三人本是老早就要过来,却被林氏给回绝了,说是王婉还在病中,怕把病气过给她们,还请她们等王婉病好了再来。当然,这只是借口,大家其实都知道,林氏是怕王婉因这三人又想起了当日在安国公府发生的那一幕,恐她思虑过多,病更难好了。 三人一齐过来的时候正是秋风渐凉的时候。园中的好些树木已经黄叶满身了。瑟瑟风起,黄叶随风而落,轻轻地划向了地面。而梧桐院里就更是如此了,淡黄色的梧桐叶已然铺满了深深庭院。 方文雅,方文琴,方文颂三个人就这样踏着黄叶,一路走进了王婉的屋中。 王婉早在听说她们要来的时候,就已经差人将屋中收拾一遍,此时屋里清新亮堂,熏了许久的檀香冲去最后一抹的药味。 三人中先说话的是方文颂,只见她笑着打趣道:“本以为婉妹妹这里定是药香逼人,想不到这药香没有,倒尽是檀香了,也符合了这屋里的景致了。”方文颂当然指得是这一屋子的高档檀木家具。 王婉一笑:“我可是熏了许久呢,总不能让姐姐们一过来就被这药味熏走吧,我可受够这药了,可不能让姐姐们也随着我受罪。” 方文雅和方文颂都笑了起来。只是那方文琴,无甚表情,仅仅是坐在那里只看着她们说笑。 这一次,大家伙儿谈天说地的。却是谁都没有提起两个月前安国公府里发生的任何事情,好似那日的时光从未在她们的生命里出现过。 方文雅依旧温柔恬静,她的笑清新淡雅,仿佛一缕拂过春水的轻风。从她的状态上看来,她好像并未受到那件事情的任何影响。 方文颂,仍然八面玲珑,许多话题都是由她说起,每每到了众人陷入沉默的时候,便又是她,轻而易举就让气氛再次活跃了起来。她的笑声不断,如银铃一般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愉快的回荡。 而那方文琴,也是老样子,基本都是闭口不言,偶尔也仅是牵了牵嘴角,似笑非笑。但是,细心的王婉发现,她那讽刺的表情多了起来,就是不知道讽刺的是在座的谁。当然不可能是她自己,那么是王婉?亦是方文雅?还是方文颂? 这种姐妹们聚到一起谈天说地的情景看来非常和谐。连站在边上伺候的丫鬟们也是嘴角微翘,露出淡淡的笑容。甚至忘忧还笑说:“今日诸位小姐过来,我家小姐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哦?”方文颂睁大眼睛,笑问道,“怎么个不一样法?” “我家小姐之前都是死气沉沉的,今个儿小姐们一来,她就跟回到了水里的鱼儿一样,活过来了。” 王婉笑道:“忘忧说的没错,我可是在这院里闷了两个月哪!天天日盼夜盼,总算是把姐姐们给盼来,不然再闷下去,我非得闷成老太婆不可。” 说得大家都笑了。 方文颂道:“谁叫你的病老是不好?二婶子又怕过了病气,不肯我们过来。不过现在你好了,以后我们可得多聚聚。” 说得方文雅也连连点头:“这话说的不错,我们是该多聚聚。毕竟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却是这话才一出口,她便意识到自己讲了什么,慌地连忙捂住嘴,然后连连摆手,道:“瞧我这嘴,胡说些什么呢,婉妹妹才刚刚大好。” 结果方文颂就接过她的话笑话她:“是呢,毕竟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嫁人了。” “你!”方文雅一听,竟就是恼了,撇过头去不去理会她。 这下子气氛可真的冷了。 方文颂撇了撇嘴,居然也不说点好话把气氛给热回来,就任那方文雅背对着她生闷气。 王婉左看看右看看,作为主人的她居然是束手无策,顿时颇有点无语,先前不都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这个时候,只见那方文琴站了起来,很适时地提出了天色不早,应该告退了。因此那方文雅也就顺势地说道她也该回去了。而那方文颂,又变得笑嘻嘻了,说既然这样,她也便一起回去了,下次等王婉病好了,请她过去玩。 可是,王婉却说道:“雅姐姐,琴姐姐,你们慢走,婉儿就不送了。颂姐姐,还暂且请你留一会儿,我有话要单独同你说。” “咦?”方文颂一愣,很是意外。 而那方文雅笑了笑,同王婉告别了,便出了门去。方文琴则瞥了方文颂一眼,随后也走了。 见屋里一下空了下来,王婉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忘忧,这忘忧就出了门去,顺带将门给轻轻关上了。 “婉妹妹,你这是……”方文颂顿时不解起来。 王婉笑着请她再次坐下,然后,平静地看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颂姐姐,这‘王婉与楚凤歌交往甚密’的话,是你告诉棋姐姐的吧?” 第34章 绝交 “你!”王婉的话音刚落,方文颂就“腾”地一下站起了起来,她看着王婉,先是骇得不行,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脸上一片倘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在楚凤歌来府中道歉却先偷溜去找我哥后,你就跑到棋姐姐那,悄悄地告诉她这句话。”王婉道,“然后还告诉她,因为这个你不得不和我亲密交往,因为你的姨娘嘱咐你这么做的,说是搭上与楚凤歌交往甚密的人,对你有好处。是不是?” “你在胡说些什么!”方文颂听了大怒,“别把莫须有的事情放到我身上来,我没空跟你扯这些有的没的!”说着,抬腿就要离去。 但听王婉继续道:“你跟棋姐姐讲这些的目的是什么?棋姐姐是个性格很冲动的人,可以说做事完全不经大脑,你知道她喜欢楚凤歌,却不停地提醒她楚凤歌喜欢的是我,跟我私下交往密切,你是想借她的手把我除掉吧?不,应该说,你是想借我把她除掉!” 方文颂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看向王婉。与刚刚完全不同的是,此刻,她的眼中仅有被人说出真相的讶异,竟毫无一丝被人揭穿的惊慌! “棋姐姐本就讨厌我,我占了梧桐院一事在她心里就是一根刺,但这根刺再大,也不足以让她做出毁灭自己的傻事,所以,你就利用了楚凤歌。” “我利用了楚哥哥?”方文颂终于开口了,令王婉意外的是,她居然就这么承认了,“我怎么可能利用他!我利用的是你!” 王婉点头道:“是了,你也喜欢他。因此,你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利用了他呢?” 王婉那句“你也喜欢他”,让方文颂的身子微微地晃了晃。她低下了头,沉默片刻,终究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是的,我和文棋都喜欢楚哥哥,只是我没文棋那么自以为是。”她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她一个小小庶女,竟还真把自己当嫡女了,难道她以为她的亲娘能被扶正吗?我是有不停提醒她楚哥哥跟你关系密切,”她抬头看向王婉,很认真地说道,“但我只想着她那么冲动的一个人,肯定会像上次那样找你的麻烦,但我真的没想到她竟然会想去要你的命!我原想着她找了你的麻烦,再被关上个把月,让老夫人更加厌恶就行了。安国公府里的事情完全就是意外,我也没想到她会直接找上楚哥哥,被楚哥哥骂了一顿后就想杀你。” “就算那件事是个意外,但无法否认的是,她会变成那样,你有无法推卸的责任!”王婉很不客气地指出了这一点。 却见方文颂一个讽刺的笑:“那又怎样?反正你又没死。她那样的人,活该有这下场!” “你!”竟见方文颂如此反应,王婉顿时怒起。 “我怎么了?”方文颂轻蔑地看着她,“你把我留下说这些,是想替她报不平,还是想替自己讨个公道?你还是省省吧!就算你把方才的话说出去又如何?有多少人会信你?你还是为自己的名声想想吧,难道现在的你还想跟楚哥哥扯上关系?”说着她的鼻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随即便一甩衣裙,抬着头,开了门,傲然地大步出去了。 “可恶!”王婉咬着牙狠狠骂了一句。这个方文颂,真的是九岁吗?简直恶毒得像个老妖婆! 方文颂走后,屋内一片寂静。 王婉与方文颂的关系就此彻底破裂。但是,那又如何?两人根本就没有真心好过。 而就在王婉低头沉思之际,忘忧进来了:“小姐。” 见她进来,原是抿着双唇看起来很是不悦的王婉立时就笑了,她看向她,问道:“都跟原计划的一样吗?” 只见那忘忧巴眨着星星般的眼睛,连连点头:“都一样。小姐你好厉害哦。”说着崇拜地看着王婉,“那婆子果然偷偷跑过来听墙根,我特地吩咐下去,没留痕迹地给她开了道,她还真以为没人发现她呢。” 王婉满意地点了点头。 只那忘忧又问:“小姐,那婆子会把你和四小姐之间的话传到李姨娘那去吗?李姨娘不是在家庙里关着吗?” 王婉嘴角弯起,狡黠地道:“怎么不会?以李姨娘的能耐,她会两耳不闻世事地乖乖在家庙里吃斋念佛吗?” “嗯?”忘忧一脸的不解。 “她有自己的耳目啦!”王婉直接提点她。毕竟忘忧是真的七岁而已。王婉搂过忘忧的肩,在她耳边道,“可千万记得我的话,这件事情,要烂死在肚子里,谁都不能告诉。” “是!”忘忧高兴地应下,“我一定谁都不告诉。”然后摇着王婉的手臂,得意道,“这可是我第一次为小姐做秘密的事,我一定会保守这个秘密的。” “好。”王婉笑眯起眼睛,“只要忘忧有能耐,以后有事情,我都会找你帮忙的。” 忘忧开心地就差没跳起来了。 王婉嘴角勾起。开玩笑!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一下子倒霉了这么多人!还死了一个可怜的桃红!躲在背后推波助澜的方文颂怎可任她去逍遥自在,得不到一丝惩罚呢?!就让她和李姨娘互掐去吧! 至于这两人将来会如何互掐,只要不扯到她的身上,就不关她王婉什么事了。 在此之后,过不了几日,王婉终于得到了大夫的完全“赦令”:“表小姐的病已痊愈,不需要再吃药了。但是天气渐冷,表小姐须得注意防寒保暖。……”年迈的老大夫唠唠叨叨。 不管那大夫还在说什么,王婉是全然不去注意了,她关心的是,她终于可以出这梧桐院了! 在林氏的安排下,出梧桐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老夫人那里请安。 老夫人较之从前更加慈祥了。恰逢休息日,几位小姐们都不必上学,她就把小姑娘们都叫了过来,三位孙女绕膝承欢,她满脸笑容,刚好王婉这时候进来,她便叫了王婉上前去。 她拉过王婉的手,细细问了她的身体状况。王婉轻声细语地作答了。接下来就听老夫人很严肃地对周遭的诸位说道:“婉丫头可是我准了住在梧桐院的,今后谁都不许欺负她!”说得一干人等皆低头应下。只那方文颂,应过之后随即笑道:“祖母说笑了,谁会欺负婉妹妹啊!她年纪最小,我们疼她还来不及呢!” 王婉偏头看着她,见她对着老夫人笑得一脸真诚。王婉也笑了,甜甜的,就像吃了蜂蜜一样:“我就知道颂姐姐最好了。” 方文颂也看了过来。脸上的笑容倒是僵了一下,但也不过转瞬即逝。而王婉依旧笑眯眯的,心道:“比脸皮厚吗?小丫头,真要比起来,我的脸皮可抵得过一堵城墙,你信不信!”心中鄙视地冲着方文颂竖起了中指。 而在那之后,王婉的生活便又恢复得与以前一样了。 她又开始去上学了。 最先开始的还是宁素芳的课。正常的课上完之后,那宁素芳又一次将王婉给单独留了下来。只这一次,方文颂连眼皮都没抬地从她身边越了过去,更勿论说会在半路上等她了。 王婉站在宁素芳面前,睁大眼睛看着她。 宁素芳则细看着王婉那一张瘦得几乎成干的小脸,摇着头,叹了口气。 王婉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于是先无奈地开口道:“包括安国公府的那一次,我统共就跟那楚小世子见了三次面。明眼人都知道是那方文棋心中生魔。我不过是受了无妄之灾。” 宁素芳则替她担心道:“现在只怕你名誉受损啊!” 王婉像个正常孩子一样摸了摸头,笑道:“我才七岁啊!宁先生你多虑了。” 宁素芳认真地看着她,许久才道了一句:“你真不像是个七岁的孩子。” 于是,王婉缄言了,只笑着不再说话。 过了半晌,才又听那宁素芳道:“当日那传闻……” “是颂姐姐瞎说的,对吗?”王婉偏着头看她。 “你猜到了啊!”宁素芳一愣,后又后悔道:“早知如此,我当初就应该对你直言的。” 原来这宁素芳当日是听到了方文颂与她的贴身丫鬟说到了“王婉与楚凤歌交往甚密”之类的话,那方文颂要她的丫鬟同桃红说去,编造出一些莫须有的内容,说是要让那方文棋记恨,方文棋既是一心喜欢楚凤歌,就必会对王婉出手,到时,她肯定是又要受罚。只是不知这个主意是方文颂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她背后的人帮她出的。 这些,王婉当然是已经确定了,只是现在由宁素芳口中再次说出,她心中竟如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了。但接着却随意地笑了笑,对尤在自责的宁素芳说道:“宁先生不必自责,这件事根本就太出乎意料,也多亏了宁先生当日的提醒,我多少也防着棋姐姐,可是,事情还不是就这样发生了?就算你当日全部告诉了我,这事也一样会发生,毕竟,棋姐姐那么偏激,谁都料不到啊。” 宁素芳不语了,只轻轻地拍了拍王婉的头。 接着,王婉便屈膝告辞了。 只这出了屋子,一阵冷风便迎面吹来,引得落木潇潇直下。王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就赶紧地和青环踏着一地的荒凉回去了梧桐院。 而后来令王婉意想不到的是,她与宁素芳竟由此结了缘,几年下来,两人居然打破了年龄的屏障,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且说这边王婉才刚刚进到院子,就有林氏派人告知,说是第二日寿王妃要携女到府上做客,指名要见她王婉,叫她今日就先做好准备。 于是,王婉愣住了。 寿王妃?忠勇侯府的二姑太太?而她的女儿,不就是严春丽口中的明敏嘛! 第35章 李明敏 这第二日,是十月二十四。昨夜,从极北之地呼啸而来的冷空气,一夜之间就笼盖住了整座京城,气温骤降,及到天明,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一场雨夹雪。 王婉穿上了深红色的百蝶穿花棉袄,里边是玫瑰紫的百花云纹裙衫,一身亮色,倒让她那因久病而消瘦的面容显得精神了许多。青环又拿来了一件织锦镶毛斗篷,将王婉那么一裹,这般看去,身形纤细的她竟如同一个被小心包装的瓷娃娃。只见其玉肌红唇,让人看了竟忍不住想轻啄一口。 “想不到小姐病了一场,却越来越好看了。”忘忧在一边偏着头说道。 王婉一掌拍上她的额头:“叫你胡说!再乱说话今个儿就别指望我带你过去!” “可别,”忘忧连连摆手,“我可盼了好久才能同小姐一起见见世面,小姐你不能说话不算数,把我给丢下。” “那你就乖乖的,别惹小姐生气。”青环在一边笑道,“不过,忘忧说得也对啊,小姐你确实是越来越漂亮了,难道是因为病了一下,显得更楚楚可怜了?” “青环连你也胡说八道。”王婉嘟起了嘴。 却是王婉嘟嘴的样子更加的可爱,配上斗篷那白毛毛的挂边,真是恨不得让人在她脸上捏上一捏。 大家便都笑了。直呼没有撒谎。那采苹与露葵还特地去取了镜子,放在王婉面前让她自个儿去看。 而这个时候不过天才刚亮。因为寿王妃的身份非同小可,王婉便一大早就起来,梳洗打扮,等着来人通知。这一次,除了青环,她还决定带上忘忧,让她去见见世面,学点东西。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眼见着外头的雨越下越大,终于,老夫人那里来人通知王婉过去了。却是王婉她们到了老夫人那又等了许久,差不多巳时到了,那寿王妃才携着她的一双儿女姗姗来迟。是的,一双儿女。本是昨日通知说,只带了李明敏前来,却想不到,今日那李明炎也跟过来了。 那寿王妃只一眼看过去便知她是老夫人的亲生女儿。一样的宽额头,一样的柳叶眼,一样的细鼻梁。但是,她更年轻,更雍容,更华贵。只见她头戴宝石挂珠围髻,插着嵌宝大牡丹鬓钗,整个人精神端庄。她身穿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外披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整个人威严笔挺。进到屋后,她不怒而威,仅是在亲生母亲面前才偶尔露出浅浅笑容,其余时候,皆是端坐着,一言不发地看着周围的人说笑奉承。 这种感觉……王婉眨了眨眼睛,偷偷地看向站在一边的方文琴。却见到她一脸肃然,认真地看着寿王妃,只那寿王妃点头,她也点头,那寿王妃微笑,她也微笑。 “……”王婉将视线移开。算了,窥视怪人想要深究人家的想法会遭天打雷劈的,她可不想再死一次。 这寿王妃是个如此不苟言笑的人,可她的两个儿女却完全不一样了。李明炎就不必说了,见过一次面的他依旧是那一副翩翩贵族公子的样子,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的优雅气质,他脸上始终带笑,始终温柔地注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若不是初识时那不好的印象,王婉还真的会以为他就是一个谦和有礼的贵公子。 而那李明敏。好吧,从她的好友严春丽身上,就可以想象出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了。听说她比王婉大了两岁,和方文颂一样,今年都是九岁。她同严春丽一样大大咧咧,只是目前还看不出她是否一样有暴力潜质。只见她和王婉一样,都是穿着红色棉袄,只是外头罩了一件金线镶边的石青银鼠褂,同色系的衣服,她穿在身上却显得比王婉精神多了,配上她那开怀的笑,简直就是年画上的报喜小童。 李明敏方才在院外才刚一下轿,一双眼睛就滴溜溜地在迎接他们的人群中找了起来,很快地就把视线定格在了王婉身上,却是才想开口叫些什么,就被她的母亲给瞪了一眼,于是只得作罢,乖乖地随她母亲进了屋来。而进屋后,她的母亲又是与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等人一番寒暄,直到坐定后好一会儿才开始叫过王婉,要求认识起来。而这个时候,李明敏早就坐不住了。 “我是李明敏。”在王婉拜见寿王妃后,这李明敏就跳了起来,一个箭步地冲到了王婉面前,急乎乎地说道,“春丽跟你说我吧,是吧?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她说你也是她最好的朋友了,所以我们也是最好的朋友了!” 这一连串的“最好的朋友”从她嘴里就像打激光枪一样一吐而出,连个顿都没停,王婉一时就蒙了。倒是边上的李明炎“噗嗤”一声笑了,只听他道:“我说敏儿啊,你也太猴急了,人家才刚病好没多久,小心‘好朋友’没交到,倒把人又吓病了。” 李明敏回头狠狠地瞪了她的哥哥一眼。 而那寿王妃看着她的女儿,皱了皱眉头,不过也没说什么。 倒是大夫人捂着嘴笑了:“想不到婉丫头这么招人喜爱,早在安国公府的时候,右相家的小姐就黏她黏得紧,现在又有安康郡主对她另眼相看,这丫头可真了不得啊!” 这话听起来可有点尖酸了。 林氏蹙起眉头。 老夫人则非常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因为她说到了“安国公府”,这对老夫人而言,可是禁词。 大夫人接触到老夫人的目光,才恍然悟到自己讲了什么,于是畏畏缩缩地低下了头,偷偷地撇了撇嘴。 大夫人的这番话让寿王妃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可对李明敏就丝毫没有影响了。李明敏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径直就抓起了王婉的手:“听春丽说,她央求她的母亲给我们打了三个镯子,一人一个,刚好,我们义结金兰吧!” “噗!”未待其他人有何反应,李明炎先笑了。 这下李明敏可恼了,追着李明炎就打了起来。 “敏儿!”寿王妃发话了,“不许胡闹!” 这时,那李明敏才嘟起嘴一脸不快地站回了她的身边。 只听那寿王妃叹了口气,对大家说道:“我这女儿就是喜欢胡闹!全是被她父王宠的。” 众人皆笑道:“那是王爷宠女儿,是做女儿的福气。” 唯有李明敏站在那儿时不时地冲着王婉挤眉弄眼作着手势。 王婉冲着她笑了笑,便没再搭理她了。开玩笑,那寿王妃明显一个死板的人,她要是跟着她的女儿在这一起闹腾,那不是死得很快?粗略地扫过众人,只见大家的反应各异。方文雅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方文琴老样子,只是偶尔瞥过来看她一眼,眼中含着讥讽;方文颂,则恨恨地盯着她,见她看了过去,居然也不闪避,直接瞪了回来。王婉暗自寻思,方文琴的讥讽倒好理解,无非是说她没脸没皮,伴上了一个郡主,只那方文颂,她怎么也无法理解,她到底哪里招她惹她了,竟是如此恨她,就因为她揭穿了她弄倒了方文棋的真面目?真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这边王婉才是愤恨地想着,那边李明敏就摇着母亲的手撒起娇来:“母妃,你自己答应我等婉妹妹身子大好了就带我过来看她的,现在就叫她站在边上有什么意思。你就放我跟她一起玩去吧!”说着大有你不答应我我就要哭了的意思。 寿王妃的眉头越皱越紧,但看她那个样子,竟是拿自己的女儿一点办法都没有,总不能叫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因为这个呵斥她的女儿吧。 结果是李明炎开口了:“母妃你就让她们去玩吧,要不干脆让诸位表妹一起玩去?” 寿王妃看着自己的女儿叹了口气,同意了。只是那方文琴突然说道,她更想在这里陪着长辈们。寿王妃看着方文琴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就是那方文雅也说自己比郡主和王婉大多了,就不一起去凑热闹了。然后方文颂也说不一起去玩了。于是,那李明敏就高高兴兴地拉着王婉跑了出去,冲到了偏厅里。 只见她连贴身丫鬟都赶了出去,独独留下了自己与王婉二人。然后,她两眼放光,兴奋异常地抓起王婉的双手,问道:“快点告诉我,你和那楚凤歌是怎么回事?” 果然!看着这样的李明敏,王婉仿佛见到了那个时候的严春丽,她抬起头来,无语凝噎。小朋友,要不要个个这么八卦啊…… 第36章 又被怨恨了 王婉指天发誓她根本与那楚凤歌丝毫关系都没有。“不熟,我们一点都不熟!”王婉连声说道,就差没哭着说他们俩根本就是生的了。 但是那李明敏仍是不信的样子,只听她道:“若是光凭春丽口头上说,我还不信,但是,那楚凤歌居然跳下水救你诶!这可是我哥哥亲口告诉我的啊!”李明敏说到这个的时候,好像说到了什么天下奇闻似的。 王婉瞪大眼睛地看着她:“我那时落水了,他刚好经过,他一大男人若不来救我这个即将淹死的小女孩,也太说不过去了吧,可你一脸天塌了的样子怎么回事?” 李明敏的眼睛瞪得比王婉还大:“你在说什么啊!假若落水的不是你,他肯定当作没看见,你知不知道!” 王婉与李明敏大眼瞪小眼,最后李明敏用一句话结束了对楚凤歌救王婉这一事件的探讨:“楚凤歌就是一个大混蛋,话说一个大混蛋要不是喜欢你,怎么可能去救你呢?” “……” 与李明敏的对话没有任何的意义。无论王婉如何极力辩白,她就是认定了楚凤歌喜欢王婉。王婉很悲愤地想,这些个十岁以下的小丫头是精神生活太过贫瘠了还是怎么的?她要是生理年龄也是十一岁,她倒会相信那楚凤歌可能是真的喜欢她,问题是,她现在才七岁,七岁啊——放在前世也就是一个一年级的小朋友!而楚凤歌,大概五六年级吧,有见过五六年级的男生跟一个一年级的小女孩谈恋爱的吗! 最终,李明敏从王婉这问不出什么,还是放弃了,只见她偏着头一脸疑惑地自言自语:“照你这么说,在安国公府之前,你们才见过两次面啊,那楚凤歌怎么就喜欢你了?” 王婉已经彻底对“楚凤歌喜欢王婉”免疫了。她就当没听见这句话。直接换了一个话题,问出了她一直很疑惑的事:“我对你和春丽姐姐才感到奇怪呢!你们也才刚认识我,怎么就把我当成好朋友了?还要义结金兰?” 结果,那李明敏的话差点又让她一口老血喷出来。“因为你以后是要嫁给楚凤歌的,楚凤歌那么坏,你肯定会被他欺负去的!我们作为女侠,是一定要帮你的!”李明敏说着,“唰唰”地挥了几个像模像样的招式,接着拍着胸向王婉保证道,“以后楚凤歌欺负你了,可一定要跟我们说,我们为你做主!” “呵,呵呵……”王婉嘴角抽得不能再抽了。她一定是穿错地方了。这哪里是高门大户的后宅之地,分明就是江湖世家嘛! 王婉与李明敏“交心”完毕。两人手拉着手出了房门。结果一出去,就看到青环一脸无奈地站在边上,而那忘忧身边则是笑得无比灿烂恍如千阳的李明炎。 “来,小妹妹,”他手中拿着几颗糖,“把你家小姐自小的趣事告诉我,我就把这些糖给你吃。” “……”王婉的嘴角又抽了。 而那李明敏一见她的哥哥这样,就叉着腰,义愤填膺地呵斥道:“哥哥,不许欺负婉妹妹的丫鬟!” 那李明炎抬起了头,看到她们二人,笑得更灿烂了。只见他走了过来,站到了王婉面前,低下头来看着王婉,只那温润的样子全然不见,一脸的狡黠,他竟然伸出手来,捏了捏王婉的小脸蛋,说道:“想不到你这小丫头病了一场,竟是楚楚可怜了起来。” “啊!”未待王婉做出什么反应,李明敏先叫了起来,“哥哥,你居然连婉妹妹都欺负!” 却是那李明炎拍了一下李明敏的脑袋:“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欺负她了?做哥哥的不都是这么疼爱妹妹的?”说着也捏了捏李明敏的脸蛋。 李明敏一掌拍掉她哥哥的手,问道:“你不是死要跟过来说是要找阿斌表哥的吗?怎么到现在还混在这里?” 李明炎摇头笑道:“我这不准备走了吗?特地过来瞧瞧婉妹妹,好歹她也病了这么久,至少我也得慰问一下。” “谢谢,我的病已经好了,不用慰问了,你好走不送。”王婉心道,当然没敢直接说出来。只是那微微撇嘴的样子多少暴露了她心里的想法。 “怎么?婉妹妹不希望看到我?”李明炎的声音柔柔的,却带着笑。 王婉低下头,不语,只一副害羞的样子。 李明敏推她哥哥离开:“好啦,你快走啦,没见到婉妹妹都不好意思了。” “噗嗤。”也不知道李明敏这句话有什么好笑的,李明炎居然就笑出声来。“好,好,我走。”他说着迈开大步就要离去,却是在经过王婉的身边时候,俯下身道,“那么下次见了,看到我会不好意思的婉妹妹。”他特别加重了“不好意思”四个字,仿佛这几个字多么可笑一样。 王婉眉头一皱。顿时心中又是一阵悲愤。坏小子!果然是一个两面三刀的坏小子! 而这李明炎一走,王婉就赫然觉得有一股怨恨的眼光正投在她的身上。于是一个哆嗦。天哪,她又招谁惹谁了?抬眼望去,竟见那本该在大厅之内奉承寿王妃,此刻却站在门边咬着牙绞着帕子的,不是方文琴又是谁! 她怨恨的目光毫不掩饰。但就在王婉看过来的时候,眼神一暗,丹唇勾起了一个淡淡的冷笑,接着,一甩帕子,转身就回去了。 王婉倒抽了口冷气,继而无力地揉了揉眉心。好吧,又被怨恨了! 在大宅子中被人怨恨其实是件很正常的事,不是吗?王婉心中自嘲。 但是她没想到这个怨恨这么快就发泄到了她的丫鬟身上。 李明炎的离去在一堆妇人当中并未产生什么特别的影响。花团锦簇的女人堆里,还是该干嘛就干嘛,毕竟像方文棋那样大胆地“追求爱情”的女孩在这里是极为少见的。正常的女孩子们就算有什么心思,也是内敛地藏在心中。所以就算李明炎至始至终都待在这里,也没有哪个人敢不停地往他脸上瞅去,只要他不说话,他顶多就是一个人形背景罢了。 现在他离开了,众女孩们最多也比刚才更放开了一点。嬉笑打趣多了一些而已。 而那寿王妃,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严肃端庄,好像在她身上从来就不会出现“乐趣”两个字。 所以,想要取悦寿王妃似乎是件很困难的事。 正当大伙儿闲聊到衣着首饰的时候,那大夫人突然提起了她前些日子得到了一盏稀有的肉翅小人琉璃灯。据说这琉璃灯是从遥远的西边弄过来的。 于是那寿王妃兴趣就来了,提出要看上一看。 大夫人高兴了,叫来丫鬟就命她把屋中挂着的琉璃灯拿过来。 过了一些时候,那丫鬟捧着一个盒子回来了。 只见盒中一盏晶莹剔透的琉璃灯,小巧精致,特别是那灯座上,雕着两个长着肉翅的卷发小人,此奇特模样,颇吸引人。 那丫鬟一步一步地走上前来,大家皆是好奇地盯着她手里的那盏灯。 却是这个时候,站在王婉身后的忘忧突然就一个趔趄,身子朝前一摔,竟是摔在了王婉身上。王婉只觉得背上一重,脚下无力支撑,“啪”地一下就跌在了地上。 而那拿着东西的丫鬟顿时吓了一大跳,手上抖了一下,还好她动作够快,及时稳住了,否则真的是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王婉这边却不好了。王婉一边冷汗连连心惊肉跳,一边庆幸还好琉璃灯没事,而那趴在王婉身上的忘忧则彻底吓傻了,苍白着小脸,抖着双唇,一副愣愣的样子,居然没想到要赶紧爬起来。还是青环急急地过来,把她给硬拽起来。 爬起来后的忘忧腿一软,立马就跪趴了下来,额头贴着地,浑身颤抖个不停。 寿王妃的脸上出现了隐隐的不悦。老夫人皱起了眉头。大夫人怒瞪着忘忧。而林氏则蹙眉担忧地看着王婉。 “怎么回事?”大夫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忘忧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王婉被青环扶起,却又立即自行跪下了:“小女丫鬟年幼,手脚笨拙,方才急于看那琉璃灯,一时不注意,才摔着了,还请王妃娘娘责罚。” 忘忧这个时候才把头抬起,抖抖索索地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王婉一个眼神禁止了。 寿王妃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老夫人眼神一凛,但很快又柔和下来,淡淡地说道:“既是亲戚,我也不好说什么了,就是小小丫鬟笨手笨脚的,今后还应带个大点的照应才是。” 二夫人林氏一听,连声应道:“老夫人说的对。”接着,给王婉使了一个眼色。 王婉垂眉咬唇,手心里冷汗不断,后来还是痛苦地下了决心,道:“我定会责罚这个丫鬟,让她长个记性。”说着,咬着牙不去看那忘忧,却是对她道:“忘忧,你自去领十个板子吧!” “是!”忘忧颤抖着,带着哭腔应下了。 接下来,这件事就好像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很快就被人遗忘了。琉璃灯被呈到了寿王妃面前,寿王妃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显然很喜欢这盏奇特的灯。大家伙儿都围绕在寿王妃和老夫人身边,对她们曲意逢迎。 只有李明敏,走过来拉起王婉的手,对她投来一个同情的目光,却半点也没敢安慰她。 王婉看着李明敏摇头微笑,表示她没事。但是,微微侧目,果然发现方文琴唇角挂着得意的冷笑,对上她的目光,只见她笑意更甚,丹唇微启,一张一翕无声地告诉她一句话:“这只是个小小的教训!” 第37章 “孤”的王婉 寿王妃携子女拜访一事在午后告一段落。吃过午饭后,那寿王妃就乏了,同老夫人告别后,就领着孩子们回去了。只那李明敏牵着王婉的手一再表示会请她去寿王府玩,王婉连连点头表示等她的帖子。 寿王妃走后,大家好似都松了口气的样子。只那老夫人,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轻轻地提袖抹了抹眼角。 而对王婉而言,此次寿王妃拜访是件极其倒霉的事!因为她,忘忧被无辜地打了十大板。一个七岁的小女孩,被打了十大板,虽然暗中塞钱给了执行的婆子,但也受伤不小。想起方文琴的眼神,想起她那无声的话语,王婉暗暗捏紧了拳头。 后来据忘忧说,她也不知是被谁在后头推了一把,跌了出去,撞在了小姐身上。 “对不起小姐……我是不是太没用了……呜呜呜……”忘忧哭得很惨。 王婉连连安慰她并自责:“这种事又不是你的错,谁会料到竟有人推你。倒是你,没怪我吧?” 忘忧含泪摇了摇头:“我哪里会怪小姐。小姐这是为我好。在府里就是冲撞了哪位夫人也不止十个板子啊,何况我冲撞的是寿王妃。” 王婉不再说什么,叫了青环等人,让她们好生安慰忘忧,别让她一股脑钻进“我很没用”这个牛角尖里。 接着,就有万嬷嬷单独求见了。只听她开门见山地道:“小姐你这是又惹上了谁吧?” 王婉神色暗了下来,一脸的无奈:“这里的姐姐们妒忌心太过莫名其妙。” 却是万嬷嬷嗤之以鼻:“在宫里三四岁的孩子就会去争去抢,五六岁的孩子就会背后杀人了。” “……”王婉唇角抖了抖。 “小姐以后万事小心,切莫大意呀!” 王婉黯然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对于那突然对她出手的方文琴,王婉明白她的意思:“李明炎不是你可以接近的!”可事实上相信方文琴自己都看得很清楚,她王婉根本就没主动去接近那李明炎。所以,王婉只能对此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个府里的庶女们生活太压抑了,一个个都精神病了起来,随随便便就把别人当作她们的假想敌! 这次方文琴莫名其妙地敬她一尺,王婉很想还她一丈,否则太对不起无辜被害的忘忧了。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且不说当初没敢让忘忧直接说出有人推她(就算能够真的指认出是谁干得又如何,除了多添个受罚的人外,还会惹得在场的主子们更加恼火,到时恐不是十个板子就能逃脱得过去),就说现在再旧事重提,重新指出有人推她,也是无人搭理,毫无意义了。因此,只能就此作罢了?! 王婉咬着唇。愤然,不甘心,却很无力。一拳捶在桌子上:“可恶的方文琴!别让我逮到你的什么错处!我王婉可也不是吃素的!” 此事过后。王婉便与方文琴形同陌路了。虽然本就没有熟络过。但是之前王婉看到她时好歹会上前打上一声招呼,她偶尔也会面无表情地点一下头。可现在,两人碰面就当谁都没看见谁。方文琴不似方文颂那般爱做表面样子,王婉也就懒得与她虚与委蛇。——当然,若两人同在老夫人那却是要装装样子,互相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这个,王婉与方文琴都会去做,也做得到。 总之,悲剧的王婉在入住忠勇侯府近八个月后,都没能与里头的小姐们搞好关系,甚至与其中三个彻底地决裂,而剩下的一个,方文雅,她确实如听闻的一样是个老好人,基本上只要不涉及到她自己利益的事情她都会出头,只是,她的做人原则非常明白,那就是,与谁都搞好关系,与谁都保持距离,永远都不得罪任何人。这样的方文雅,王婉就算想跟她成为好朋友都不可能。 王婉与几位小姐的相处状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除了老夫人,当然她是真的没看出来,还是看出来了却装没看出,这就不知道了。总之,除了在老夫人那大家一起装装样子,其他的时候,该怎样就怎样去。 林氏对此没有发表过任何议论,或许她根本就认为这是件很正常的事,可能是对几位庶女们的性格了如指掌,估计她从最开始就没指望王婉同那几个人能成为好姐妹。 林茹则不一样了。迟钝的她过了很久才发觉王婉是很“孤寂”的。“婉儿你怎么都不去找几位姐姐们玩啊?”某日她如此问道。王婉直接说:“我和她们玩不来。”于是,林茹就焦虑了。方文棋的事件让她觉得王婉须得和府中姐妹搞好关系才对,否则再来一个“方文棋”,那可如何了得。因此她总是时不时地对王婉耳提面命,苦口婆心告诉她,在忠勇侯府里应当小心做人,“你是寄住在府中,姐姐们才是正经的主人,你可要好好同她们相处,别惹了她们生气才是。”王婉不想解释什么,回回只是左耳进右耳出,敷衍地点头了事。 因此,王婉每天不是上学就是去林氏那里走动,还有就是偶尔去老夫人那里奉承,竟是从未再去过任何一位姐姐那里了。本可能被人说成是性子孤僻,但偏又她个性开朗,无论是林氏那里,还是老夫人那里,都表现得游刃有余,十足得八面玲珑,既有着普通孩童固有的童真,又像个大人一般善解人意。所以,整个忠勇侯府,竟是无人不称赞这个表小姐小小年纪就很会做人,至于她不去姐姐们那里,也就被人自动忽略了。当然,这些都是明面上的,暗地里别人是如何评价她的,就不得而知了。 话说,王婉这样的日子过了有些时日,然后,在某一天,课堂上的宁素芳突然宣布,侯老先生终于同意把他的课搬进*院了。至此,王婉才赫然地反应过来:天哪,原来自从她病好重回学堂以来,竟然一次都没有上过侯老先生的课! 原来,在王婉的病尚未大好前,这天气就渐渐转凉了,时不时地还下几场大雨,而偏偏这几场大雨还好死不死地就在侯老先生上户外课时从天上砸下,接着,等王婉病好后,天已经冷了,这就更不可能让小姐们为了陶冶什么情操之类的去竹林里吹风,而那侯老先生又是个顽固的人,干脆就一摆手:“不上了,不上了,让几个丫头自个儿在屋里练习吧!”——侯老先生的课就此取消。 长久未上侯老先生的课,王婉几乎都要把他忘了。现在咋一听他竟同意将课堂搬进*院内,即日复课,王婉反应过来后便是心中一颤,她记起了养病时被她涂抹的那几本书了!书还回去后,她曾经惴惴不安了两三天,后见没有什么后续消息了,便也有点那么无所谓了,接下来又多日未见侯老先生,一时间就彻底把此事扔到了爪哇国。可现在…… 王婉一滴冷汗滑落:侯老先生,你不会特地找我算账来了吧…… 当然,她马上把这一想法扔出脑海,开玩笑,要不要这么自以为是啊,侯老先生怎么可能为了这种事特地同意把课挪进*院?你想多了,想多了,那几本书,当初他一定看都没看就放回了架上。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于是,很快的,王婉就发现了她其实是在自欺欺人。 第二天,她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侯得乐。他还是老样子。披散着头发,鹤发童颜。天气很冷,他却仅仅一件白色单衣,看起来仙风道骨,当然,如果没有那死不离手的酒葫芦就更像了。 “小丫头们,好久不见啊!”他打开酒葫芦,大饮了一口才跟大家打起招呼。 方文雅规规矩矩地坐着。方文颂一脸的笑:“侯先生好。”方文琴面无表情,却是轻轻地摸了摸她面前的古琴。 王婉,挺着腰板,坐正身子,一脸好学生样,认真地看着侯得乐。 “嗯哼!”侯得乐轻咳了一下,却是没有先开始上课,而是看向王婉,直接就甩过一句话:“最小的这位婉丫头,你在病中借了书楼里一共一十八本书,其中被你涂画了五本,你说该怎么办呢?” “啊?”王婉愣住了,不是吧,果然算账来了!继而欲哭无泪。侯老先生,您要不要记性这么好啊,先上课行不? “怎么?忘了?”侯得乐接着懒洋洋地道,“老夫可是为了逮住你这丫头才复课的呀!看这无风无林的破屋子,把人一框,框到了框框里,这侯府本就是个框,现在这屋子又是一个框,框框复框框,无情既无意,无情,哪来的诗情,无意,哪来的画意,更勿论弹琴论棋了。” 侯得乐的这一番突然道出的“框框论”,可把王婉说得是张大了嘴巴,连形象都不顾了。“侯老先生,你这话说得是虚虚实实,够高明的。可是你是受了什么刺激,非得当着我们一班小丫头的面,讲出这样虚实结合的话?”王婉心中腹诽道。 而在座的另外三位小姐,一开始皆是看着王婉,眼光有好奇的,疑问的,当然,必然夹杂着厌恶的。却是在侯得乐说了那句“为了逮住你这丫头才复课的呀”,除了方文雅依旧好奇,其余两个已经射来了“你去死吧”的目光。再接着那“框框论”一出,三人全都一致地皱起了眉头,偏着头思索了起来。 在侯得乐的注视下,王婉还是哀怨地叹了口气。好吧,无论什么时候,她王婉必是拉仇恨的那一个。 侯得乐突然笑了:“这样吧!”他一指指向王婉,“你这丫头从明日起,就给我打扫书楼吧!” “啊?什么?!” 第38章 扫书楼 “你要给侯老先生扫书楼去?”宁素芳意外地看着王婉说道。 其时侯得乐的课已经结束,在被拉着下了一盘死掉她无数脑细胞的棋后,王婉晕头转向地走进了宁素芳的屋子。 现在的她已经与宁素芳颇为熟络了。 宁素芳身边的小丫鬟是当初她被二老爷骚扰后新换的,行为呆板,看起来好像头脑有些不好,但胜在听话,据说,只听宁素芳的话。 小丫鬟为王婉端来了一盏茶,然后宁素芳就叫她坐到门边和青环一块儿玩去。 王婉小口地抿着茶,身子放松了下来,才幽幽地道:“我把他的书给涂了。”没错,是“他的书”!侯府里的书楼并不属于侯得乐,但里头的书却大半属于他,据他所说,那些书是他这么多年来四处辛苦收集来的。辛苦?也对,貌似这个时代活字印刷没有出现。而最让王婉郁闷的是,她涂抹的那几本笔记一样的书,居然是侯得乐自己写的!看来曾经的“据说”与“听闻”是正确的,那侯得乐的确同忠勇侯一起为先帝打过江山,因为他告诉王婉,那些“书”全是自己的实战心得!——可见王婉是干了一件多么可恶的事啊!竟在人家的多年心血旁边,写了东西,写完后还涂得一干二净!王婉真是恨不得回到那时候,拨开自己的脑袋瓜子,看看里头的回路是什么样的,就有被圈养到如此无聊的地步吗? 王婉将情况与宁素芳一说,宁素芳就露出了一种“他竟然没拔了你的皮”的目光。“侯老先生最是宝贝他的那些书,根本就不轻易借人,”只听宁素芳说道,“我跟他借书,有一次不小心将书页撕了一道小小的口子,他就恼了,再也不肯借书与我了,甚至好长一段时间,在这院内碰到我,也不搭理我。不过话说回来,他借了什么书与你?你看得懂吗?”好吧,虽然宁素芳同王婉说上话了,但顶多把她当成一个心智成熟的七岁女童,可不管心智再如何成熟,也仍旧是个七岁女童,不是吗? 王婉半真半假郁闷道:“我怎么知道他是怎么回事,随随便便就塞了一堆书给了表哥,表哥就把书给我拿来了,没事干就涂着玩呗!” 于是,寡淡的宁素芳居然笑了。只见她嘴角一弯,一抹嫣然浅笑就挂上了面庞,不笑则已,一笑倾城。王婉顿时呆了。 “?我脸上有什么吗?”宁素芳不解地抬手抚上了耳边的发梢,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居然一下就褪去她以往的凝练,添得了许多妩媚。 王婉微笑着摇了摇头,却是心中暗叹:“这宁素芳就这么守着望门寡,可惜了。”其实因为多年的战乱,中原人口大减,新的皇朝并不提倡寡妇守寡,反而鼓励寡妇再嫁,至于望门寡,就更是不赞成了。但是,其女子若是非要守着,也无人能去干涉,从未来的民主角度说,这是个人自由,但在现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是女人自己被封建思想给残害了。王婉前两天曾小心翼翼地问过宁素芳她的未婚夫是个怎么样的人,结果人家虽然不大愿意提起,但还是告诉了王婉——她根本没见过他! 宁素芳,这样一个能把《女戒》等书读到骨子里的女人,俨然已成了最刻板的卫道士。如果她是男人,王婉很怀疑在这个时代也会出现“朱熹理学”里的糟粕之物,而这些糟粕之物都会出自她手。果然,只见她在王婉的淡笑中突然一拍掌,叫了起来:“这书楼可是在外院啊!便是我,要借书也是叫了个小丫鬟过去。你一个千金小姐,怎可跑到外院去?!” 于是王婉:“……” 正如宁素芳所说,这书楼在外院。但是这个时代男女大防并没有那么严酷,贵族世家内也没有说女子必须足不出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何况王婉也才七岁,是在侯老先生的要求下去书楼打扫的,那么她通过那细长狭窄的巷子,走至外院去,根本就不是一件什么会授人以柄的事了。 打扫书楼的工作在第二日下午无其它事情的时候进行。 因为青环被林氏叫去打络子了,王婉便带了露葵同去。露葵倒也谨慎,第一次出了内院,没有左顾右盼的,只跟在王婉身后一路急走。到了巷口的时候,就叫了一个婆子带路,把她们带至了书楼外头。 书楼的大门敞开。王婉深吸了口气,提起裙角,走上台阶,跨过门槛,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有人吗?”她开口说道,“侯老先生,我来了。” “上来吧!”大厅空荡荡的,楼梯在里间,一个声音从那里悠悠地飘了出来,但又补充道,“小丫鬟就不必上来了,就在厅里等吧。” “是。”王婉应道,让露葵就在这大厅内找张凳子坐下,自己则进了里间,从楼梯一路上去了。到了上方,只见偌大的屋子里,摆着好些个架子,而架子上满满的全是书,唯一空出来的地方,是靠窗约莫五六平米的小小一个空间,那里放着一张梨花木平角条桌,桌上文房四宝,侯得乐就坐在那桌旁的靠背椅上一脸带笑地看着王婉。 这种笑容让王婉莫名地心中一颤,然后她低下头,恭敬地福了身子:“侯老先生好。” “嗯。”侯得乐摸着胡子站了起来,“你按时过来了。”说着,踱着步子过来,绕着王婉慢悠悠地走了一圈,眼睛上下打量了王婉好一番,接着,说了一句让王婉的心差点跳出来的话,“小丫头,你很厉害嘛!” 王婉半晌平复心跳,没去看他,低着头乖巧地道歉:“对不起,侯老先生,我不是故意要在你的书上胡乱涂抹的。我会好好打扫书楼作为赔罪的。” 侯得乐大笑:“你还在跟我打马虎眼啊!” 王婉沉默,半晌才抬起头来一副不解的样子:“侯老先生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打马虎眼?” “行了,”侯得乐伸指弹了弹王婉的额头,“小丫头,别在我老头子面前装傻了,我一把年纪了,什么人没见过?说吧,你这丫头到底在我的战例记录里写了什么,为什么又全给涂掉了?”见王婉还是一副呆呆的装傻样,死不开口,他便继续道,“你当我看不出乱涂乱画与把字迹涂去的区别?你当我这些年来在军队里抓过无数的细作是白抓的。” 于是,王婉的脸崩裂了。侯老先生你最后那句话是想说,如果我不说实话,就把我当细作一样处理掉吗? “看看,这才是正常的小姑娘嘛!”看来侯得乐很满意看到王婉的脸上出现了别样的表情,“小小年纪天天装什么傻?”他坐回了椅子里,抓起了桌上的酒葫芦,大大地灌了一口,笑道,“说吧,写了什么?” 于是王婉懊悔至极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欲哭无泪地低如蚊蝇地道:“就乱写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哦?”侯得乐一脸兴趣地样子,“什么想法?” “比如为什么不在雪夜连夜赶路,乘机杀个敌人措手不及。比如为什么不趁着北风声东击西毁了敌军的粮草。”王婉随便说了两例,接着迅速闭嘴,不语了。 侯得乐点了点头:“没错,这都是当时的失误。”然后看着王婉笑道,“果然是个不一样的丫头!我就知道!棋路如此慎密之人,怎能是泛泛之辈?” “我七岁。”王婉低声提醒道。 “曹冲六岁称象,蔡文姬六岁辨弦音,骆冰王七岁成诗,自古就有诸多的神童。”侯得乐回答道。 王婉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看似在耐心等待他的下一句话。其实她已经暗自松了口气了:“想多了,只是把我当成神童罢了,还好没被当成妖怪!” “从你第一次弹了琴后,我就知道你是个与众不同的。”侯得乐道。 “哎?”王婉意外。 “你是个五音不全的。”侯得乐遗憾地摇头,但又道,“可却指法熟练,我看你的指法,必是习了大量的乐曲才能做到。要么是看了曲谱的,要么就是背下了曲谱。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毅力,很不错了。”他赞许地点了点头,“闺阁里的官家小姐,能做到这样的相信没有几个。不过真正让我对你另眼相看的是你的棋艺。本只是想通过下棋,看看你是个什么性子的人,想不到居然让我看出了你是个天资了得的!” 对于侯得乐的一番评价王婉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两世为人,貌似老天爷给她开了金手指,但是实际上,在前世时她就自小被称为天才,长大后又被叫为“学霸”。侯得乐的话让她回想起了前世,但是却被她及时地刹住,甩一甩头,把回忆从脑中驱除了出去。 而这个时候,只听那侯得乐“呵呵”笑道:“这样吧,小小神童天天拘在内宅里也不是个办法,你就每月初七和二十二过来这边打扫书楼吧。” “啊?”王婉一愣,顿时哑然。 “那么现在就去打扫吧。”侯得乐挥了挥手,便转过身去,在桌上铺开了纸,显是要写些什么东西,但是,才不过提起笔来,就又想起了什么,复又对王婉说道,“我看你那个丫鬟不错,以后就都带她过来吧。不过,”他提醒道,“不许她替你打扫!记住,打扫书楼可是作为你涂抹我那些战例记录的惩罚!” “是!”王婉低下了头,看似温顺地应下了,但其实,心中不停地腹诽着,“这最后还不是一样要打扫书楼,请问作为惩罚,每个月过来打扫两次,跟‘小小神童天天拘在内宅里也不是个办法’有什么联系啊!侯老先生你把我大夸了一顿,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心甘情愿地过来这边为你打扫吗?!害我还唯恐被当成妖怪,心都差点吓飞掉!”她转身就磨起了牙,愤愤地下了楼去,叫了露葵命她取来扫帚,超级郁闷地扫起地来。全然不知那侯得乐,坐在桌前,一张老脸笑得眉头一抖一抖的,完全没了仙风道骨,看上去根本就是一个老顽童了。 第39章 王越与楚凤歌 而此后,王婉的生活便趋于规律与平静。该照旧的生活照旧,不同的是添加了一项打扫书楼的任务。每月初七和二十二的下午,她都会带上露葵去那书楼,露葵在楼下等着,她则卖力地洒水扫地,擦窗整桌,再后来,在侯得乐的允许下,她开始为他整理书架,及到更后来,她干脆扔了扫帚与抹布,直接坐在书堆里看书了。——当然,这些都是大半年后的事了。 十一月一十五,是王越的生日。去年王越的生日还有父亲的陪伴,这一次则什么都没有了。已经被时间多少冲淡了些的丧父之痛又涌上了他的心头。这一日他连学堂都没去了,直接告病在家。 王婉去了那边,和母亲一起亲手为他做了一碗手擀面,算是为他庆生了。 却没料到,到了中午的时候,表哥方齐和方斌过来了,当然没直说是为了王越的生日而来,只道是过来探病的,只见他们把手中的礼物往王越怀中一塞,就坐到了桌子边上嚷着也要吃手擀面,弄得林茹哭笑不得地又转身下了厨去。 而王婉则被留了下来。 只听方齐问道:“表妹,听说你被侯老先生罚去扫书楼了?” 王婉“嗯”了一声。 那方斌就立马叫了起来:“啊,那老头好意思,分明阿齐早就提醒他了,他还乱拿书出来,又不是不知道你才七岁,就是我,看到他那些破书,也涂个阿猫阿狗的在上头!” 王婉只能无语地看着他,“呵呵”干笑了两声。 方齐摇了摇头,道:“阿斌又胡说,我看表妹是个好读书的,古有云,‘不吃饭则饥,不读书则愚’,我看阿斌你……” “停!打住!”方斌一脸痛苦,“你可千万别又来了!你这个书呆子,”他不客气地说道,“要不是你是王越的亲表哥,我才懒得跟你一起来呢!” 方齐就像没听懂他这句话一样,拨了一个花生,一边往嘴里送一边慢悠悠地说道:“我虽是王越的亲表哥,可也是你的亲堂哥啊,你不跟我一起来要跟谁一起来?” “当然是跟我了!”一个声音突然高调地自屋子外头响起。 方斌一听这声音,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兴奋地叫道:“楚凤歌!”他急急忙忙地就往外头冲去。 王婉则怔住了。楚凤歌?他怎么来了?扭头看向王越,居然见他皱起了眉头,不解也就罢了,竟还有些不悦? 方齐倒是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一派正经地整了整衣袖,然后冲着掀开帘子大步走进来的楚凤歌认认真真地打了个招呼:“楚大公子,好久不见。” 竟然是“好久不见”?那不就是说这楚凤歌又是很久没去学堂上学了?难道他又进宫陪他的“太子表哥”去了?王婉曾因当日在安国公府内听了楚凤歌那句“这些日子我进宫陪太子表哥去了”而问过青环,才知道这楚凤歌的亲生母亲居然是当今皇后的嫡亲妹妹!也难怪他如此讨厌方朴雨,却会称呼那李明炎为“表哥”了,原是因这一表三千里的皇族关系! 王婉抿着嘴,睁着大眼睛,好奇不解地看着楚凤歌,竟是忘了她与他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三个月前他将她救起之后,而那时,他是带着不小的怒气离去的。 只见那楚凤歌依旧是一身骚包的红色长袍,领上和袖口皆是金线刺绣云纹,腰间缠的是金黄与暗黑双色相拼的镶玉腰带,腰际系着一条亮黄的带玉宫绦,雍容华贵,明艳得如同一团火焰。他嘴角带笑,眉色飞扬,整张脸上是神采奕奕。只是,他的目光独独留在了王婉身上,似乎周遭的人都不存在一般,当然更是忽略了刚刚方齐的那句问好。 王越眉头皱得更紧了,不动声色地一步站到了王婉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探望你啊!”楚凤歌回答他道,笑得很真诚的样子,但是却歪着身子,想要努力看向他身后的王婉,举着手中的包装好的盒子道,“看吧,小婉,我这次真的是来探望你哥哥的,慰问品都带来了。” “……”王婉低头揉了揉眉间。 王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方齐一脸的莫名。 只有方斌,一掌拍上他的肩膀:“少来了,难道你不知道今天是王越的生日吗?”他高兴地笑道:“你来了就好。自从上次你们打了一架后就再也不说话了,搞得我以为你们真的就此决裂了。” 什么?王婉一听方斌这话就愣住了,接着奇怪地看向王越。 却是王越扭头躲过了她的目光,不悦地盯着楚凤歌,整个肌肉绷紧,好似被打扰的小猫一样,仿佛对方一有什么举措,他就会扑上去跟他扭打在一起。 不会吧,两人的关系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 王婉真是大吃一惊。难道就为了上次她落水的事?可说实在的,根本就不关楚凤歌什么事啊!何况他还救了她!——对了,她还没有正式认真地向他道过谢呢! 突然想到了这一点的王婉,这才回想起了两人上一次见面的场景,顿时又懊悔起当时怎能这样对待“救命恩人”,那件事的直接导火索是因为他刺激了方文棋,可根本就算不上是他的错啊。 正当王婉正迟疑着要不要上前当着众人的面来个“救命大恩无以为报,来生必结草衔环”的时候,那楚凤歌已经无所谓似的,好像没有意识到王越对他的态度,自顾自地走上前来,拉了张凳子过来,一屁股坐下,然后用力地伸了个懒腰:“啊——天天去宫中累死人了!” 这下倒是转移话题了。 只听方齐问道:“太子殿下快十五了,明年就要大婚了吧?” 那楚凤歌点了点头,可却一脸的鄙夷:“就王家小姐那德行,也配坐上太子妃这个位置!唉,我那皇后姨妈的眼睛可真是不好使了!” 于是大家都缄默了。 估计每个人都在心道:“这里胆敢这般议论皇家的,也只有你了。” 只是王越显然没有忘记他与楚凤歌的矛盾——这里王婉百思不得其解他俩的矛盾到底是什么,在一片缄默中,王越突然开口道:“楚凤歌,你过来。”说着便抬腿先往里屋走去。 楚凤歌低头默想了片刻,接着就站了起来,跟了进去。只是从王婉身边走过的时候,偷偷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同时脸上露出了可疑的红晕,而后急忙将视线挪了开去,装作镇定无比地走了过去。可惜,这一切王婉并没有看到。她的视线全集中在那站在里屋门边,面无表情等着楚凤歌过来的王越身上。只见楚凤歌进了屋去后,门就被王越“嘭”地一声给关上了。 方齐和方斌面面相觑。 刚好这时,林茹领着丫鬟端着面条出来了。结果一听楚凤歌来了,正和王越关在屋里不知做什么呢,顿时唬得差点就要高声把王越给叫出来。还是方齐劝道:“姨妈别急,这两个人这个样子,总归要有个解决的时候,总不能让他们永远这样别扭下去吧。这学堂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真一直这样下去,对表弟一点也不好。” 王婉点了点头,方齐说的没错,王越现在在这学堂里呆得好好的,不能不说有一大半是楚凤歌的功劳,当初楚凤歌都直说了王越是他的朋友,又经过了当初那场混战,楚凤歌上边有人,一点屁事都没有,倒是其他的学生回去不是被罚跪就是被罚抄书,甚至还有被压来道歉的,于是那些踩低捧高的人在那之后对王越都恭敬了起来,不会再找他麻烦了。现在,若是王越与楚凤歌真的决裂,那些小人不伺机联合欺负王越才怪。 王婉这么一想,突然汗颜,她还真是个市侩的人啊!又一想,若王越真是为了这个原因而与楚凤歌相处,且不说那王越是有多么的小人,单说那楚凤歌就好可怜了。这样看来,如果两人真合不来,干脆就决裂算了,至少还都保留了真性情。 却是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林茹突然对她说道:“婉儿,你出来也久了,该回去了吧,来,顺便帮娘把一些花样子给你姨妈送过去。”说着就叫王婉跟她到她屋里去拿花样子。 “啊?”王婉万分不解。今天姨妈特地叫她过来,说是哥哥虽是戴孝期间,不能过生,但好歹也好好陪陪他,等天黑了再回去也没关系。而现在她的母亲怎么就……? 可是,母亲的话不能不听,虽然奇怪,但王婉还是应下了。不一会儿就叫忘忧拿了花样子,自己则屈膝同方齐方斌两位哥哥道别了。而那王越和楚凤歌,其时还关在屋子里,只隐隐听到了一些压低的貌似争吵的声音,其中好像还有她王婉的名字。王婉虽然不解,但觉得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打起来的迹象,便直接回去了,并没有敲进门去同他们说上一声。 王越的生日就这样过去了。期间他与楚凤歌到底谈了什么,除了他们两个当事人外,无人能知了。只是从那之后,两个人竟就和好如初了,好像那将近三个月的紧张关系从未发生过一样。 于是,林茹放心了,王婉放心了,所有关心王越的人都放心了。 而王越又开始在王婉面前提及楚凤歌了。三四个月前他和楚凤歌关系不错的时候就会在王婉面前谈及他。但那时,说的一般都是学堂里的事,或是楚凤歌在街上看到的什么趣事告诉了他,而他也觉得有趣,便拿到王婉这里讲。但是在关系破裂又和好之后,他说的东西却越来越琐碎,什么楚凤歌两岁丧母,同爷爷最好,跟父亲不亲,被奶奶厌恶,最讨厌方朴雨,都被他说了出来。 “哥哥。”终有一日,王婉不耐了,“你怎么知道楚凤歌那么多的事?他就什么都肯告诉你?你干嘛又都来告诉我啊?”她烦躁地说道:“楚凤歌这些七七八八的乱七八糟的,你动不动就讲烦不烦!”说完后还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一个男的,天天讲这些,跟女人婆一样,你也好意思!”说着一甩袖子,起身就走,离他能有多远就多远。 “……”王越的脸渐渐地僵硬了,唇角难看地抽了一下,然后一颗脑袋无力地垂了下来。在王婉的身影完全不见了之后,王越一拳重重地砸在墙上,嘴里怒骂道:“楚凤歌你这头比猪还猪的猪!!” 第40章 作死的新年第一天 且不说这王越到底是怎么回事,好歹在被王婉鄙视之后他消停了,再也没在王婉面前提那楚凤歌一句。王婉的日子过得是越来越平顺,就算是几日后李姨娘从家庙里被放了出来,王婉的平静生活也丝毫没有改变。 那李姨娘自从家庙里出来之后,整个人就像是被重新洗礼过了一样,若不是那模样儿还在,搞不好别人会以为她在家庙里被调了包。她一改往日的嚣张高调,变得低眉顺眼了起来。无论是对林氏还是对王婉,都是一副大族世家正常小妾的模样——尊敬十足,恭顺有加,甚至还有点怯怯弱弱的样子。 对此,林氏大笑:“这李姨娘的功底果然强大啊!要不是我跟她斗了这么多年,还真以为她就这个样了。”说着还捏了捏王婉的小脸蛋,提醒道,“婉儿可要提防着她,别因为她转了性就信了她。凡事可得多跟万嬷嬷商量。” 说得王婉连连应下,暗道这个道理她也是懂的,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李姨娘再怎么变,本性也变好不到哪里去。 而略过李姨娘的事不提。这些日子里,王婉还收到了严春丽和李明敏的信件与礼物。这严春丽在信里把李明敏大骂了一通,说她分明叮嘱了她,叫她告诉王婉自己同母亲去外公家的马场了(在幽燕,也就是未来的北京附近),及到临近过年才会回京,因此王婉病中便没有前去探望,想不到这李明敏竟然是忘得一干二净了,她在信中好生解释了一通,总之害怕王婉因为不知真相,以为她故意不去看她,而同她生分了。而那李明敏,则送了好些礼物过来,多是吃食,说是她病了许久,该多吃些东西好好补补身子。 王婉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的礼物中有一条血淋淋的完整的羊腿肉。“补补身子……吗……?”她扶着额头,“实在太有创意了……” 而后,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就像树上的枯叶,一经落下,便永不复返。 很快的,过年了。 因为老夫人喜好热闹,大年三十晚便将府上的一干人等都集中到了一起,吃酒斗牌,说说笑笑,一齐等着新年的到来。 只那王婉一家没有同往。 他们只聚在了一起,简单地吃了顿饭了事。 等到子时的时候,爆竹阵阵——新的一年来到了。 王婉本是坚持要同母亲一起守岁,但抵不过渐渐加深的睡意,终究还是趴在母亲怀中陷入了梦乡,此刻爆竹声陡然传来,如海似浪一般一波又一波,王婉被惊醒了。 却见母亲看着她,脸上浮现出慈爱的微笑。 “去年这个时候,你也是这般吵着要守岁,结果却趴在我怀里睡着了。”她陷入了回忆,微笑依旧,“那时你父亲还在,还笑说要看看来年守岁时你是否还是这样。”她的眼神暗了暗,“好好的一个人,一点毛病没有,不过两个月,说去就去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几乎是听不见了。只见她闭上了双眼,胸前一个巨大的起伏,显是在努力不让自己落泪。 “娘亲……”王婉用力地抱住她,将脸贴在了她的胸口。 林茹轻轻地拍着王婉的后背:“瞧我,大过年的,好了,婉儿乖,睡吧……明天还要早起拜年呢!” 林茹有一下没一下轻轻地拍着,嘴里还低吟着悠悠的曲调,王婉很快便又睡着了。 第二日,王婉起了个大早。头上梳了三丫髻,红线缠着,线上串着一朵朵小小的五彩珠花,颇为好看。忘忧为她拿来了林氏特地送来的银貂裘毛披风,细细为王婉披上。然后在王婉腰间挂上了一个别致的如意香囊。“这是青环姐姐新做的,”忘忧道,“青环姐姐说了,以前那个铃儿没了也就没了罢,再做一个也没了意思,倒不如香囊、荷包实在些。” 听着忘忧的话,王婉想到了楚凤歌,还有那串被他拿走当作谢礼的铃铛。话说回来,她真的从没好好谢过他的救命之恩啊!——毕竟林茹和林氏提着谢礼上安国公府时王婉没有亲去,救命之恩岂能代谢?上次落水后他虽过来看她,但两人说着说着他就被气走了,再后来便是王越的生日,因王越和他忙于私聊,她终究还是没有机会说个谢字。——确切来说,一看到楚凤歌,她就忘了要向他道谢了,虽然平日里想起来的时候,总发誓若再见到他,必会向他深深三鞠躬,必会对他说上那句“救命之恩今生无以为报,来生必结草衔环”。但实际上,一见到他,她就有一种想揉捏太阳穴的冲动,想尽可能地躲开去。难道潜意识告诉她,楚凤歌是个麻烦制造机? “好吧,下次一定要当面认认真真地道谢!”王婉暗暗对自己说道。 而这个时候,王越早已准备好,正站在门外不耐烦地跳脚呢! 很快的,一家人就出了门去,开始大年初一的拜年了。 碧云天,暖日当空,无一丝冷风。新年伊始便是个好天气。 这个时候,侯府早已祭祖完毕。 王婉他们先是去了老夫人那里。果然包括林氏在内的所有侯府子孙们都在大厅之内给老夫人拜年呢!大厅里挤得满满堂堂,一大群王婉没见过的生面孔——原来是老侯爷那些被踢出府的庶子们的家庭。 到处是喜气洋洋。人人新年新装,个个龙马精神,见了面都叫“恭喜”。厅堂之内其乐融融,好似新的一年就是新的气象,人与人之间的不和与争斗全然消失一般。 在这里,王婉第一次见到了忠勇侯世子,也就是大家口中的大老爷方朴诚。 他与二老爷站在一起。其个头稍比其胞弟矮上了那么一点,但同是一样的英俊,不过比起那几乎被酒色掏空的二老爷来说,他就显得精神了许多。 侯府的成员们一个个地上前,跪下给老夫人拜年。 这里王婉突然想到,那忠勇侯方铳呢?大过年的怎的就不见他出现? 当然,这个问题王婉不好问出,只能将疑惑烂在了肚子里。 待到侯府的成员们一一给老夫人拜完年后,王婉与王越便一齐上前,规规矩矩地给那老夫人磕头,嘴里一溜的流利的新年祝词。喜得老夫人直笑:“乖孩子们,快快起来,亲戚间何必这么多礼。来来来,这是红包。” 王婉和王越接过了红包,退到了一边。却是脚都还没站稳,那方斌就冲了过来,拉着王越就要往外跑。急的林茹一把拉住了王越:“大年初一的,你跑什么!没看见长辈们都还在这里。” 王婉嘴角含笑地看着猴急的方斌与王越。这两人怕是早早就约好了要在新年去玩些什么了吧。正是笑着,突然,敏感的王婉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目光正盯着这边,不,确切来说,是盯着她的母亲林茹! 王婉皱起了眉头,顺着视线的方向寻去。竟见到了二老爷方朴训正站在对面,一张纵欲过度的脸上露出了猥琐的笑容,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毫无顾忌地赤*裸*裸地剖视着她的母亲! “!”王婉脸色顿变,倒抽了口冷气。 而她那迟钝的母亲,还在扯着王越的袖子,唠唠叨叨地叮嘱着这个那个,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一双淫*荡的眼睛正在恶心地盯着她! 这是自进京以来,方朴训第一次见到林茹! 以往他想正式见林茹一面,都会被林氏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推掉,就算听闻林茹在林氏那边,要来个突袭见面,也会被林茹躲到偏厅去,说是“新未亡人不宜见外男”,而如今,这大年初一的,终于让他得以一见了。 方朴训盯着林茹,一边满脑色*情地遐想,一边猥琐地摸着自己的胡须。 王婉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双拳重重地捏了起来。“这个男人还有点羞耻吗?连自己正在守寡的小姨子都敢公然地妄想!”如有可能,王婉真想立刻冲上去咬死他! 却是在气得浑身发抖之际,肩膀被人重重地按了一下。回头一看,竟是姨妈林氏! 只见林氏的一张脸铁青,胸口一起一伏明显,看来也是气得不清。她冲着王婉摇了摇头,然后走到了林茹的身边,三言两语把她劝离了厅堂,往外头去了。却是出去前,冷冷地剐了那方朴训一眼。 方朴训撞上了林氏的目光,顿觉尴尬,伸手摸了摸鼻子,甩了甩袖子,扭头往偏厅去了。 突然,王婉左边不远处的大夫人发出了一个嗤笑声。王婉一怔,看了过去,却见这大夫人脸上带着嘲讽看着那方朴训离去。大概是感受到了王婉的目光,她继而又瞧了过来,对上了王婉的视线,那嘲讽之意更浓了。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王婉,眉眼间又多了一种鄙视,但很快地,她就转过身去,不再看王婉一眼了。 王婉咬着唇,一个深呼吸,再一个深呼吸。“我叉叉的!”极少骂粗话的她在心中对着老天爷竖起了中指,“新年第一天就给了这样一个‘惊喜’,该死的老天爷你能不能再过分一点!” 都遇上神魂穿越这种事了,王婉还如此不淡定地责骂老天,所以很快的,她就遭报应了。 因为林茹同林氏一起先走了,王越被方斌拉走了,方齐本是要和王婉一起去林氏那里,但是被大老爷叫住了,说是要考校一下他的功课,当然,大老爷首先叫的是方斌,可那方斌早已不见了踪影,于是大老爷只能一边骂着一边唤过方齐,把他带走了。所以,最后王婉只能自己带着忘忧往林氏那里去了。 却不料,出了老夫人的荣善堂没过多久,仅仅拐过了一条小径,一个面色阴沉的少年就把她们给拦住了。 “方斐!”王婉陡然一惊。看他那样子,显然是特地等在这里的。 眼见着一脸不善的方斐步步逼近,王婉顿时想哭了:真的是新年新气象吗?老天爷,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玩啊…… 第41章 忠勇侯方铳 方斐的戾气很重。他眉眼狠毒,眼下阴黑一片。凶相毕露,生生地毁去了挺不错的相貌。 偏偏此时此刻,这条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估计连个叫喊都无人听见。 王婉无奈,鼓足勇气,直视着他那看似要杀人的目光,默不做声地把吓得浑身抖个不停的忘忧给护在了身后。 方斐一步步向前,王婉和忘忧一步步退后。 只见方斐的嘴角咧开,一抹冷笑爬上他的唇边。“你在怕什么?死丫头!”他的声音就像他的表情一样可怕。 王婉深深地吸了口气,突地停下了脚步。 “不躲了?”方斐讥讽道。 王婉咬着牙道:“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方斐眯起了眼睛,阴寒地道,“为我妹和我娘报仇!” 王婉强装得一脸不惧:“知道跟你这种人讲不通,我也懒得废话。但我要提醒你,你若敢伤我,老夫人那你绝对死得很惨!” 方斐脸上一僵,却是在王婉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之际,他复又阴笑起:“我不伤你。”但接着却快速大步上前,一把推开王婉,自她身后将忘忧给揪了出来。 “啊——”忘忧尖叫,当场吓得大哭了起来。 “你做什么!”王婉冲了上去,伸手就要去掰开他那揪住忘忧的手,却又被他一手挥开,直接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方斐冷冷地道:“这丫头就是那日冲撞了寿王妃的那个吧!你居然还带她出来,以为大过年的,不必带她进内堂就可以不被人诟病吗?” “关你什么事!”王婉站了起来,又冲了过来。 方斐看着王婉笑得无比的阴险。只听他道:“这丫头冲撞了我,我要好好教训她!”说着,抬起手来,一巴掌就要狠狠地挥下去。 王婉怒极,扑了过去,抓住他那只揪住忘忧的猪蹄就一口重重地咬了下去。 “啊——”方斐大叫,一脚就把王婉踹了开去。王婉后背狠狠地撞在地上,一股气差点上不来,侧过身去,猛烈地咳了起来。 “小姐——”得到自由的忘忧大哭,扑过去蹲在王婉身边努力要把她扶起来,“呜呜——小姐——” 王婉站了起来,仍旧用力咳了几下,这才冲着她摆了摆手:“我没事,忘忧。” 而那方斐被王婉咬了一口,血都冒了出来,顿时大怒,就要扑过来抬腿再来一脚。 王婉大声道:“方斐!你说我家忘忧冲撞了你,你就教训的了她了?告诉你,忘忧可是我王家的人,再怎么着,也只有我王家才能动她!你这样胡来,真不怕老夫人责罚?!” 可惜方斐不过顿了一下,又冲了过来:“你这死丫头先咬得我,难道我就不能揍你了?!” 可恶!他还有理由了! 忘忧这回倒是勇敢多了,急急忙忙护住王婉,可惜人小力微,直接被方斐一掌打到边上去了。 方斐伸出左手试图抓住王婉,右手则握拳想要朝她脸上砸去。 王婉侧身避开方斐的拳头,一手抓住方斐的左手,按照前世所学的擒敌拳,脚步一变,身子一转,想要钳住它对方斐来个过肩摔。可惜,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王婉个小力薄,过肩摔就免提了,手直接就被方斐拽住,眼看着一个拳头又要砸下。情急中,王婉肘部往后重重一砸,狠狠地撞在方斐的小腹上。方斐“啊!”一声,拽住王婉的手自然就松了。王婉得了自由,转身抬腿一踹,刚好踹在了方斐的命根子上。 “啊——”这下方斐的叫声可分外凄惨了,他不顾形象,捂着裆部就连连跳着后退。“你、你、你……”死瞪着王婉半晌只有一个“你”字。 “快跑!”王婉拉起刚刚撑起坐在地上,张着大嘴一脸震惊,脸上尤挂着泪滴的忘忧,拽着她就往来时方向飞快逃跑,“快找老夫人告状去!” “死丫头!”她们身后的方斐咬牙切齿,目露凶光,一眼瞥见路边有块大小刚好的石头,捂着裆部弯着腰,形象不雅地挪了过去,捡起那石头就要朝王婉脑袋上砸去。 恰在这时,他的手腕被不知从哪里飞出来的小石子给打着了。“啊!”方斐又是一声惨叫,石头掉下,他双腿“啪嗒”跪在地上,左手捂住右手受伤的地方,就叫了起来:“我的手……我的手……”显然这手伤得可比他的命根子重多了。 王婉和忘忧听见声音,双双愕然转身。 却见从边上矮树丛里大步走出了一个精神抖擞,身材壮硕的老头子。 那老头一身绛紫华服,头发微白,面色黝黑,目光犀利。他的长相俨然就是老年版的大老爷与二老爷! 于是,王婉的心不由地一颤。 果然,只见那方斐本就因疼痛而苍白的脸一下就更白了,简直就像刚刚用石灰刷过的白墙。“爷、爷爷……”他低声叫起,身子因为恐惧,颤抖得如筛糠一般。 在他的低叫声中,忠勇侯府的最高权威,忠勇侯方铳一步一步地走至他的面前,双眼眯了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接着,一脚抬起,狠狠地就将他踹飞了出去! 这个力道可绝非方才那方斐踹飞王婉所能匹及的。只见那方斐如同一片枯叶,直接就飞去了二三十米,落地后又擦地了好几米才停了下来。方斐顿时就一口血喷了出来,立马昏了过去。 “……”王婉与忘忧目瞪口呆。接着两个都不自觉地抱在了一起。王婉还好,忘忧已经抖得不能再抖了,含着泪,连眼泪都不敢掉下来了。 太、太可怕了……那、那可是他的亲孙子啊…… “方二。”忠勇侯方铳冷声道。 “在。”不知何时,一个黑衣人竟出现在他的身边。 “把这小子给我抬回去,找个大夫给他好好瞧瞧,别让他死了!等他好了,扔他到他老子那,就说是我吩咐的,好好教训他一顿。” “是。” “对了,”忠勇侯方铳补充道,“告诉他老子,要是不知道如何教训的话,就叫他脱了衣服到我这里来,我这个做老子的会好好教教他该怎么当老子!” “是!” 那方二过去了,架起方斐,很快就消失在路的尽头了。 而忠勇侯方铳,则在忘忧惊恐的目光和王婉强作镇定的视线中,步步向前,来到了她们面前。 忘忧抖抖索索地低下了头,吓得就差没瘫软在地上了,连行礼都忘了。 王婉则心跳如鼓地直视他的目光,接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慌忙地行了个万福礼:“小女王婉见过侯爷。”然后用力地拉了一下忘忧。忘忧被吓得不清,被王婉扯了好几下,才陡然一惊,匆忙行礼,只是极其不标准,且声音低如蚊蝇,结结巴巴,含着明显的哭腔。 “哈哈哈——”那方铳突然大笑,接着饶有兴趣地盯着王婉,上下认真打量起她来。 王婉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得装作乖巧地低下了头。 “小丫头,”突然听见他开口了,声似洪钟,铿锵有力,带着军人特有铮铮铁骨,震得王婉耳朵“嗡嗡”直响,“身手不错嘛!” 王婉身子一僵,脑细胞飞快地运作了起来。只听她略带歉意地说道:“王婉之前全是为了自卫,才伤了方斐哥哥,还请老侯爷不要责罚。” 于是空气顿时冷了下来。好一会儿才听那方铳背着手道:“你这丫头果然如侯得乐那家伙所说,对于不想提及的东西,就喜欢玩太极给绕过去啊!”他的声音骤冷,“那家伙觉得你这样很聪明!但我可一点都不喜欢!我最讨厌啰里八嗦,半天谈不上重点去的家伙!说!你那身手谁教的?!”方铳一声大喝。 王婉一个激灵站得笔直,就差没来个敬礼“报告长官”了:“回侯爷,是三年前在抚州府衙和哥哥一起跟捕头学的!”她说得极其流利,就跟真的一样,完全看不出她是在撒谎。说完后,暗暗抹了把冷汗,心道:“不愧是战场上杀出来的,差点就真招了,还好脑袋转得够快!好险!好险!”也亏得三年前王婉和王越确实有跟父亲去那府衙,那捕头也确实拗不过王越的纠缠,在他们面前比划了几招。王婉才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条件发射般地把这个谎言给吐了出来。 “这才是好孩子嘛!”方铳笑着点了点头,方才那凶神恶煞之像已然不见,变脸之快让王婉咂舌。他摸了摸王婉的脑袋,“去吧,大过年的,好好玩去吧!”一下子竟如邻家老爷爷那般和蔼可亲。 王婉经过这一惊一乍的,手脚都发麻了,几乎没有了感知,但她还是标准地行礼告别了:“多谢老侯爷,王婉这就告退了,祝老侯爷新春大吉,万事如意。”说着,拖着腿软手也软的忘忧,僵着身子,一步步地朝二房而去了。 直到出了那方铳的视线范围,她才脚下一软,跪倒在地,而忘忧也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两人抱在了一起。忘忧大哭:“哇——小姐,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她的眼泪浸湿王婉的衣襟,“老侯爷太可怕了啊——”她全然忘记了最先要揍她们的方斐了! 王婉点头,一万个赞同忘忧的话。终于明白为什么老侯爷没在内堂里等着大家拜年了!只他那么高高坐着,不用开口说话,眼神一扫,下边立马死一大片,绝对的! 第42章 为你讨说法 王婉与忘忧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达林氏的廷芳苑的。 那院外守门的婆子一见她二人半死不活的样子,立时唬了一跳,急匆匆地叫人过来搀扶她们,自己则一路跑进去通报了。 王婉二人走进去没几步,那林茹与林氏并着几个丫鬟们就出来了,而她们身后,还有李姨娘与吕姨娘! “天哪!这是怎么了?”林茹先叫了起来,一路小跑了过来,担心地双手捧起王婉的脸细细查看了起来。 “娘,我没事。”王婉安抚她道。 林氏赶忙嘱咐丫鬟过来,把她二人给扶进屋去。“大过年的,怎的就弄成这样?赶快先进去歇歇再说。” 王婉进去后,喝了一口水,才把事情的经过俱无遗漏地讲了一遍。于是,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 林茹是一脸后怕的样子。林氏除了后怕外还对方斐非常恼怒,她狠狠地瞪了李姨娘一眼。李姨娘则一张脸“唰”地煞白,丹唇颤抖。“我、我的斐儿……”她几乎快瘫软下去了。 “看你养的好儿子!”林氏恨声骂道,“要不是老侯爷恰好路过,他岂不是要把婉儿打得头破血流才肯甘心!他这是想杀了婉儿吗?!” 李姨娘则恍然听不见林氏的怒斥了,她歪歪斜斜地朝门外走去:“我、我得赶快去看斐儿……我的斐儿啊……”她终究是哭了出来。 这般看来,这李姨娘也着实可怜。也是,哪个做母亲的听到自己的儿子被踢得吐血重伤会无动于衷呢? 可是她的这种可怜完全不能打动林氏,反而令林氏的怒火更盛了。 “站住!谁准你走的!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母吗?!”她怒喝道。 但李姨娘全然没有听见,踉踉跄跄地就出了门去。 林茹拦住了暴怒的林氏:“算了,让她去吧!否则,指不定还怎么闹呢!这大过年的!” 听了林茹的话,林氏狠狠一挥袖子,便就作罢,却是冷哼一声道:“让她去?等见了她那儿子,指不定人家母子俩怎么咒我们呢!” 王婉笑道:“不让她去,她们母子也一样咒我们。” 于是,大家的目光又都集中在了王婉身上。又是一番关切的询问。王婉只道自己一点事情都没有,但林茹和林氏还是坚持让人带她到里屋中歇息去了。 而这个时候吕姨娘,那个文文弱弱的清秀佳人小声地向林氏请示,问她明日初二能否让她去念福庵礼佛。 林氏点头允了,接着讽刺那李姨娘道:“那李兰口口声声念着在家庙里三个月参透了世事,怎的不见她和你一样日日念经,去那念福庵清修几日?” 吕姨娘低头没有言语。当然,林氏也没想要她搭话,只不过发泄一下对李姨娘的不满而已。 而后,方斐路中拦下王婉,意图对她行凶,却被老侯爷教训得受伤吐血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全府。老夫人在立即就派人过来慰问王婉。而那方斐,据说醒来后被他的父亲骂得狗血淋头,连带着那李姨娘,也被狠狠地臭骂了一顿。可以说,李姨娘从家庙出来后之所以开始夹着尾巴做人,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这方朴训不如从前那般宠她了。怕是因为方文棋的事情在老夫人那里累及到了自己,方朴训去李姨娘那里的次数少了很多,基本上天天都在外头花天酒地,而他在外头做了什么,无比溺爱方朴训的老夫人,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的内宅,只要保持着“和睦”,老夫人也就不会去管些什么。 王婉在林氏屋中歇息了好一会儿,本是颇为无聊,但一个时辰后,王越、方斌就急哄哄地冲了进来,连声高叫着听说王婉被方斐欺负了,特地过来确认一下,然后他们就要去找方斐替王婉报仇。结果王越被林茹好一顿骂。方斌则被林氏一句“好像你老子正找你,我派个人跟他说一声你在我这”给吓得面色如土,连连拱手告饶,继而坐在边上安安静静地嗑起了瓜子,替王婉报仇之事是提也没敢再提了。 林氏和林茹有事去了外厅,一时间,屋内两个男孩一个女孩有一句没一句瞎聊着。 过不了多久,方齐也来了,也是为了同样的事。他倒是很理智,向王婉问清了情况后,点了点头,道:“也亏得祖父恰好路过,祖父这人,不怒则已,一怒起来,那可比山崩地裂。”说着还“啧啧”两声,稍稍同情了方斐一把,但接着,又安抚王婉道,“表妹切莫因此事而郁结于心,我会为你向大哥讨个说法的。” “啊?”王婉一愣。 只见那方齐坐到了方斌身边,伸手抓了一把瓜子,也嗑了起来,只是那动作,慢悠悠的,与那方斌形成了明显的对比。方齐说起话也是慢悠悠的:“我虽武不及阿斌,不能直接找上大哥,但是在学堂先生那里还是能说上话的,大哥本就被先生不喜,过些日子拜访先生时,我稍微推波助澜一下,先生必会怒而告上父亲,那么……”方齐没有再说下去,但是结果了然,方朴训本就气头上,再被学堂先生那么一告,那么方斐的下场…… 方齐的“为你向大哥讨个说法”就是在方斐的伤口上再插把刀。 在场的三人不由得同时打了一个哆嗦。 “表哥,”王婉重新审视方齐,“在学堂那你是不是抓了你大哥什么把柄?” “是啊!”方齐大方承认,“大部分的人,能抓的把柄我都抓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噗——”王越一口茶喷了出来。方斌则手一抖,瓜子撒了一地。两人皆是指着方齐半晌说不上话来。 “你、你,”好半晌方斌才开口道,“你真的是那个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方齐?”他看向方齐的目光,就好似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样。 方齐漫不经心地道:“读圣贤书同居安思危没有冲突吧!阿斌你为什么这么看我?” “居、居安思危?” “对。”方齐认真道,“古人有云,‘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敢以此规’,我不过是照着书去做罢了。” “这哪里是照着书做了!”三人齐齐腹诽。 “你、你不会也抓了我们的把柄了吧?”王越指着自己和方斌,小心翼翼地问。 方齐眼珠子转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继而大方承认:“嗯。”但接着笑着拍了拍两人的肩膀,道,“放心啦,你们两个的小把柄就算说出去也没人会去理会啦!” 可方齐的话并不能安慰到他们,王越与方斌皆是一脸便秘的样子,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开始思考起自己究竟干过什么,能够让方齐抓住把柄。 王婉在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觉得这个世界好危险。果然这忠勇侯府里没一个单纯的!“不,”王婉看着眼前尤在努力回忆的两位,“还有两个……”就是单纯的有点傻了,没发觉方齐根本就是在骗你们吗? 她无语扶额。接着走至方齐身边,悄声道:“表哥你说抓住了他们的小把柄是骗他们的吧?想不到表哥也会骗人。” 方齐转头看着王婉,“嗯哼”,握拳在唇边轻轻地咳了一声,道,“偶尔,偶尔啦!”依旧一本正经的样子,只是,细心观察,可以发现他的耳朵,红了。 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到了下午,王婉由青环陪同着,去几个姐姐那里,意思一下拜个年。她先去了最近的方文琴处。 方文琴一声冷笑。 对于她,王婉一直很奇怪。方文琴为人淡漠,在林氏那里倒也规规矩矩,显然对林氏还是有点惧怕的,但却和王婉直接撕破了皮,她就不怕王婉在林氏那里说她的坏话,让林氏厌恶她,给她小鞋穿吗? 因为方文琴一直一副“这里不欢迎你”的样子,王婉给她拜了个年,就起身走了。谁料,这人都还没出那院子,一个陌生的丫鬟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她显然是来找方文琴的,却意外地见到了王婉。 “表、表小姐安好。”她给王婉行礼请安。 王婉冲她点了点头,抬腿就要继续往外走。 却不料,那丫鬟一把拦住了她。只见她满脸涨红,吞吞吐吐地道:“还、还请表小姐稍等片刻。钱姨娘病得厉害,我过来找三小姐,问她有没有什么办法。您,您在这等一下吧!” “钱姨娘病了?”王婉的脑中顿时浮现出那个纤弱得宛如风中残柳一样的女人,难怪今早未在姨妈林氏那里见到她。只是,王婉不解地看着这个丫鬟,问道:“你去找琴姐姐就是,要我留下做什么?” 却是青环轻轻地拉了王婉一下,接着笑对那丫鬟道:“你快去找三小姐吧,我们在这等着就是了。” 那丫鬟一脸感激,冲着青环连声道谢,后又冲着王婉道谢了好几声,这才慌慌忙忙地往方文琴的闺房而去。 王婉不明所以地看着青环。 青环道:“三小姐与钱姨娘不合,这叶儿恐是怕她去找了也会被轰出来,因此才希望我们在这等着。” 王婉还是不解:“那她为何要找琴姐姐?直接去找我姨妈不就行了?” 青环摇摇头:“怕是那钱姨娘不允吧。大过年的,没得让别人也沾了晦气。就是这来找三小姐,恐也是叶儿自作主张。只是意想不到小姐在这罢了,这下好了,就算三小姐不想管,她出来求小姐一下,小姐也会告诉夫人的,没得去廷芳苑可能被人给轰了出来。” 听了青环这一番话,王婉心中霎时一阵不舒服,就如无数东西在那里不停翻滚,讲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果然,不一会儿,那个叫做叶儿的丫鬟就从方文琴的屋里冲了出来,眼圈通红,她跑至王婉面前,“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死命磕起头来:“求求表小姐救救钱姨娘吧!” 而就是这个时候,那边方文琴屋子的大门,“哐啷”一声关上了。 王婉胸口一股气堵了上来,闷得难受,不由得一个深呼吸,示意青环把叶儿扶了起来,道:“你先回去照顾钱姨娘,青环,跟我马上就去找我姨妈。” “是!” 第43章 倒霉的大年初二 钱姨娘是昨晚大年夜着凉的。今早上就发起了低烧,只是大过年的,仅叫人通报了林氏一声,说是病了,躺一觉就能好的,连大夫也怕麻烦不敢请,谁料及到下午,竟就高烧了起来,连胡话都说了出来。她的丫鬟叶儿这才急了。林氏那里不敢去,怕被人说是晦气连个通报都没有就被赶出来,这才先跑来找方文琴,求她想想办法,却不料,见到了王婉。也亏得王婉,叶儿才顺利地见着了林氏。 林氏即刻遣人拿了帖子去找大夫。叶儿千恩万谢地退下了。而以后就没有王婉什么事了。只后来听说那钱姨娘向来身子不好,这次发高烧,及到了午夜才退,而后又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才能下床,她的这个新年全在病中度过了。 这次事件中,方文琴就不必说了,王婉真的没有想到她竟冷血到了如此的地步,而对于林氏,她也有了新的认识。 林氏其实是一个很冷漠的主母。她的热情只是对她的亲人而言的。这亲人,目前据王婉看来,也仅有王婉一家三口,以及她的儿子方齐。对了还有一种虚伪的热情,那是对对她有用的人而言的,比如老夫人。而对于其他人,她则面上工作做好,尽到她二房主母的基本义务就够了。例如此次生病的钱姨娘,林氏不过及时派了个大夫过去,此后便不管不问了。当然,这也情有可原,与林氏而言,钱姨娘不过是个小妾而已。可是她对庶子庶女们也是这个态度,衣食住行为他们安排好,其余的则不去过问了。就说这次方文琴对钱姨娘的态度吧,任是谁都是看不过去的,毕竟方文琴也同其他庶子女一样,也是在亲生母亲身边养大的,可林氏却连吭都没吭一声,随方文琴去了。再联想起之前她对方文棋说的那句话:“你怎么不想想这些年来,你做错了多少事,我何曾打骂过你一句,何曾给你过一个脸色看!甚至有时候连老爷那我都帮你说话!”这林氏,根本没有管教过庶子女们,对待方文棋,甚至直接捧杀她!说实话,方文棋变成那个样子,作为主母的林氏也有一定的责任。 当然,林氏这个样子,不说她是自己的亲姨妈,就算她是陌生人,王婉也觉得她这种做法无可厚非。毕竟,有哪个正妻在自己有亲生儿子的情况下,能真正一条心地好好对待庶子庶女们,又不是自己的骨肉,吃穿用度上没有克扣,没有肆意辱骂惩罚就已经不错了。心中毫无隔阂,能够像对待亲儿一般对待庶子庶女们,除去细心的吃穿用度,还认真地教导他们,此等圣母,王婉相信世间绝无。 大年初一就出了如此多的事,王婉顿觉索然无味。下午的拜年也就草草了事。 方文颂一如既往地人前装热情,人后“呸”了一口,鄙夷地扫了王婉一眼,转身就施施然而去。 方文雅则和方文琴一样,一直呆在自己的屋里。只是她显得心事重重,王婉与她说些什么都心不在焉的样子。 出了方文雅的屋子,王婉就问青环可知方文雅是怎么了。青环答道,前些日子有小道消息,说是那大夫人准备为方文雅议亲了。 王婉“哦”了一声,了然,却是很不解,不是传说之前安国公府的那件事后,就没有人敢找这府中的小姐议亲了么?说什么至少要一两年这事才能淡下去,怎么这么快大夫人就为方文雅找着对象了? 只是青环消息再灵通,也不知道那和方文雅议亲的人家是谁了。 给府中的三位小姐拜完年后,王婉就回去了梧桐院。因为年前接连好几天是在母亲那过的,今天一大早又先去了老夫人那里,所以,王婉到了下午才拿过万嬷嬷准备好的红包,一一交到了院中丫鬟婆子的手中,鼓励她们新的一年要继续好好干,总之是说了一大堆的“纯正领导讲话”,最后才回到屋中,一躺躺到了床上,再也不想动了。 就这么一天,过得比往日任何一天都累!体累心累! 大年初一也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是初二。传统的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 因为林氏和林茹的娘家,昔日的林府,在她们的父亲过世之后,就搬离了京城,搬回了岳阳老家,林氏和林茹在京城内便无娘家可回,这一日,两人聚在林茹的住处,喝喝茶,聊聊天。 王婉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看书,这书仍是从侯得乐那里弄来的——《红佛女传》,当然,这个时代的小说跟前世是没的比,但有胜于无,王婉向来能把各种书都看得津津有味。 方齐也在看书——《三国志》。王婉发现,其实这方齐并不如那方斌所言,是个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其实他最爱读的是史书。读史使人明智。中国的历史上偏又枭雄奸雄辈出,根据昨日方齐的那番令人咂舌的言论,王婉严重怀疑,这家伙今后会不会变成与面相极为不符的超级大腹黑! 而王越,则无聊得要命。方斌随他的母亲去了外祖家,没有了臭味相投的好友,王越顿如一颗瘪了的小白菜,垂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坐在凳子上,摇着双腿,发呆。 今日的天气一如昨日那般美好。暖阳当空,柔柔地照耀大地。阳光自窗棂倾泻而入,金色的碎片在青砖铺成的地面上印出了美丽的图案,镀金的尘埃在缕缕光线中默默旋转,静静打在大家的身上。 屋子里除了林氏与林茹那轻轻的话语声,便再无一丝声响。 时间就这般在安静祥和之中慢慢溜走。 突然,一个清脆的女童声音在外头炸开了:“王婉!婉妹妹!你在吗?我来啦!” 王婉的脑袋就这么“轰”的一响。“李明敏?”她愕然地抬头,“她怎么来了?” 屋里的人都赶忙出去迎接。结果到了屋外才发现,来的不仅有李明敏,还有她的哥哥李明炎。 一行人进了屋去,听那李明炎解释,原来今日寿王妃带着他们回娘家,老夫人本是想差人把林氏、林茹他们给叫过去,后来还是寿王妃说她这趟过来只是想和母亲与妹妹(方朴雨也带着孩子们回娘家了)好好聊聊家常,而林氏和林茹虽在京城里没个娘家可回,但姐妹俩凑在一起也必定有话要说,何必好好地去打扰了她们。于是老夫人只得作罢。只是李明敏吵着要见王婉,而李明炎也说呆得无聊,要去找王越与方齐一起玩,所以寿王妃只得允了他们。于是两人就找了个婆子带路过来了。 这一堆孩子凑到了一起,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玩些什么。 突然王越提议出去院中玩纸鸢,李明敏立马跳了起来,连连拍手说“好”,第一时间命那叫做红儿的贴身丫鬟去弄个最大最漂亮的纸鸢过来,拖着王婉就跑出了屋去。 王婉回头瞪了她的哥哥一眼,心道:“要不要这么幼稚啊!” 可偏偏是这个被王婉标签为“幼稚”的活动迎得了大家的一致赞同,连那一进屋就又拿起书本的方齐都举手同意了。 四只纸鸢颤颤悠悠地飞上了碧蓝的天空。在几朵白云的衬托之下,越飞越高。 三个男孩一人放一只。 李明敏放一只。王婉只是看着。 纸鸢上天后,放纸鸢的人本该安静地站着就行了,就算要动也只需轻轻移动步伐即可。偏那李明敏又蹦又是叫的,比划来比划去,只不一会儿,天上的那四只纸鸢便缠在了一起,任是下边的人如何努力,它们也脱不开去,反而越缠越紧,越紧越乱。 “这边,这边,你往这边跑!哎哎,不对不对,你要往那边!”手中拽着线的李明敏还偏要瞎指挥。一时间,院子里乱成一团。笑声也一阵高过一阵。 “婉妹妹!别笑了!快过来帮忙!”李明敏双目瞪圆地把王婉唤了过来。 王婉摇着头,笑着走了上前。但多一个人又如何?于事无补,还是一团乱。大家提着线,望着天空,跑来跑去,却眼见着四只纸鸢都要掉下来了。 “嘭!”一个不留神,王婉与王越撞了满怀,双双摔在地上。两人这才刚要站起来,一步步倒退着过来的方齐与李明炎没注意身后,“咚!”这两个人也摔倒了! “啊啊啊——”李明敏的声音高声叫起,“婉妹妹——你们这些猪!把婉妹妹给压了——” 脸贴在地上的王婉身上承受着无法忍受的重量,撑着手想站起来却根本不可能。鼻子和额头痛得厉害,鼻梁骨应该是没断,可额头,绝对是擦伤了! 她好想哭:“老天爷,这、这真的是过年吗……我怎知这么倒霉啊!” 第44章 严春丽来访 压在王婉身上的是李明炎,压在李明炎身上的是方齐。就像叠罗汉一般,王婉是最下层的那一个。差点就没被压死! 两个男孩赶紧爬起来,七手八脚地就把王婉给拉了起来。回去屋后照过镜子才发现,鼻头和额头都破皮了。林茹又是一阵紧张,一边骂着王越一边差人拿水来,小心翼翼给王婉清洗后,为她涂上了伤药,还不停地担忧着:“这要是破了相该怎么办?” 其实小孩子的肌肤再生能力很强,林茹这是多虑了。 几个男孩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方齐也被林氏狠狠责备了。唯独李明炎的眼神尴尬地飘来飘去,结果,那边林茹和林氏才骂完,李明敏就指着她哥哥的鼻子开始吼了:“看看你干的好事!这么大一个人了,还这么不知轻重!万一把婉妹妹压残了怎么办?你娶回去啊?!” 这话一出,可把两个大人唬坏了。 “郡主,”林氏先开口了,“此话可不能乱说!” “就是就是,”林茹一张脸煞白地连声附和。 “娶什么啊!”那边大人一心想让大家把这话给忘了,这边王越却极其不悦地高叫起来,“就算有人要娶我妹妹,也不是他!” 话音刚落,他的耳朵就被林茹狠狠地揪起:“混小子!给我到里边呆着去!”可怜的王越就被“嘭”地一声关进了里屋。 王婉颓然无语。这是什么跟什么啊!屁大点事都能扯到“嫁娶”上!这个时代真是太危险了! 李明炎、李明敏兄妹俩离去后,王婉捂着额头躺到了床上。她再也不想动了,新年破相,说出去都会被人看做是不吉利的象征,还是乖乖躲着吧! 倒霉的大年初二也就这般过去了。 初三,王婉回到了梧桐院,她呆在院中哪里都不去,成日的吃了睡,睡了吃,过起了猪一样的生活。用她的话来说,仅仅这新年的头两天,就过得让她心力憔悴,这老天爷分明就看她不顺眼,跟她作对来着,新年的后面几天,她还不如就在梧桐院中安静地混吃算了,总不会这样都有颗陨石从天而降,砸在她头上吧。 然后便是初四,初四过去,初五到了。 初五是新嫁女回娘家的日子。方文风携夫婿回了这忠勇侯府。王婉依旧躲在梧桐院里,推说身子不舒服,没法去老夫人那同她一叙。 但便是这样,梧桐院的大门还是不得不打开,因为,严春丽来访了。 关于这严春丽的母亲,王婉从林氏那里听说了好些让她佩服的彪悍事件。这严夫人是骠骑大将军的独女,京城里有名的悍妇,据说当年右相嫡长子严仁淼上门求娶的时候,那严夫人就让他指天发誓,今生今世绝不纳妾,后进了严右相家门,生下一男一女后,严老夫人觉得长房香火不够旺,逼着大儿纳妾,这严夫人直接就一把剑横在自个脖子上,让其夫婿二选一,要么纳妾逼死她,要么履行当年诺言永不纳妾,自然严仁淼选择了后者,气得严老夫人直逼大儿休了此等妒妇。偏那严夫人虽不讨严老夫人喜欢,但该孝顺的就孝顺,除了不许丈夫纳妾之外,挑不出一点错误,且严仁淼对她是言听计从,于是那严老夫人再如何厌恶她,也是无计可施了。 而严春丽,作为她的独女,浑身上下俨然其母风范。一身侠义之气不说,最是厌恶那妾室之类的,直言今后若非得嫁人,她必得同母亲一般,先逼他发誓绝不纳妾,但若今后他要破了誓言,她不会学母亲以已相逼,而是会把剑横在他的脖子之上。 “哼,明明是男人破了誓言,凭什么要我们女人自尽啊?先杀了那个混蛋再说!”严春丽坐在王婉的闺房内,扬着头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们之前先是谈论着方文风今日的回门,王婉道说她同其中两位姐姐有点小矛盾,不想见了她们尴尬,于是便呆在梧桐院中没有过去。谁料这严春丽根本没有问起是谁跟王婉有什么矛盾,反而出口惊人地说道:“你本就不该跟庶女们相交!”明显地对庶子庶女们有非常大的偏见。接着,自顾自地就说起了她的父亲与母亲,一脸骄傲之余便有了前头的那个言论。 王婉就差没对她竖起大拇指了。要不是非常确定,她都怀疑她是不是同是穿越人了。 严春丽因是独女,又被严夫人溺爱,自然是唯我独尊的样子,但偏又侠义非常——只不知她这侠义是从哪里学来的,王婉怀疑她是不是和王越一样,经常在家里偷看武侠小说。因此,矛盾就在她身上显露出来,一方面说一不二,另一方面又跟大姐姐一样喜欢照顾人。但毕竟家庭单纯,思想也就简单很多。王婉与她相处,倒是真心的舒服。 接着两人又谈到了李明敏,据严春丽说,这寿王可是个超级花心大萝卜。家中姬妾无数,庶子女一堆。于是王婉就奇怪了,这样的家境下,怎么李明敏的性格跟严春丽差不多,一样的没心没肺的。只听那严春丽说道:“明敏可真是了不得,不知怎的,皇上就是喜欢她!自己的公主都没那么疼爱!她因此遭了多少人的忌恨都不知道,偏偏自己成日傻大姐一个,要不是我护着,死都少次都不知道!”严春丽撇了撇嘴,但又得意洋洋的。 好吧,这严春丽其实也不是完全的没心没肺,女孩间暗中的小争小斗她还是懂的,只是那李明敏,听她这么一说,原来是天生的没心眼啊!难怪皇上会喜欢她了!相信她活得如此滋润,必是有家人无比的呵护。——那严春丽自大的话可以忽略了,顶多是两人一起玩的时候,帮她解决掉一些妒忌心太强的女孩而已,而且想都知道,肯定用暴力! 跟严春丽边玩边聊了一上午,王婉在解闷中也知道了好些事情。比如说,这寿王妃开始在京城的适龄女孩中挑看了,选好了,就准备过上两年求请皇上给予赐婚,虽说这决定权在皇上,但京中的不少家庭都蠢蠢欲动了起来。王婉恍然大悟,难怪这方文琴宁可暴露自己的心思也要抓紧时机讨好那寿王妃,想到她和方文风关系不错,应该是从方文风那得到的消息吧!只是王婉不知她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本朝郡王是没有立侧妃的,她的身份自己应该很清楚,嫁给李明炎根本不可能,难道她想做妾? 还有严春丽说到了那过了年就十五岁的太子殿下已经定下了,今年年底就会大婚。这个楚凤歌在王越生日的那天就提到过了,只是没有具体讲到什么时候大婚罢了。 这说到楚凤歌,严春丽的八卦因子又来了:“你们就再没见过面吗?”她兴致勃勃地凑近王婉,悄声地问道。待得到了王婉的否定回答后,她又沮丧了起来,不解了,“这楚凤歌怎么回事?哪有这么久了都不来看心上人一眼,何况心上人还病了那么久!又不是像我一样不在京城!”“放心吧,”她拍了一下王婉的肩膀,安慰的口吻道,“他这次过年一定会来看你的!” “呵呵……”王婉一脸无奈地看向窗外。小鸟儿正在枝头欢乐的边跳边唱,看得人心内一阵轻松愉悦,好吧,耳边严春丽的话,没听见,没听见…… 却是料不到,在严春丽离去的第三日,也就是大年初七,王婉例行去了书楼打扫时,真就见到了楚凤歌。于是一声感慨,严春丽你真是预言嘴啊! 第45章 又见楚凤歌 当然,这楚凤歌不是来看王婉的。 这一日,王婉来到书楼后,照例将露葵留在一楼,自己则扛了把扫帚上去了二楼。到了上边,发现那侯得乐没有如前几次一样坐在桌子前摇头晃脑地抓着本书自娱自乐,反而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她就乐了,随手把扫帚一丢,就朝那一排排的书架子走去。 傻子才会真给他扫什么书楼呢!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书楼每日一大早就会有专人过来打扫,侯得乐给她的这个惩罚纯粹就是逗她玩。估计老人家生活太寂寞了,需要一个善解人意的小女童每月过来一两次陪他解解闷。——侯得乐也是这个时代的奇人,竟然终身未婚!理由嘛……无人知晓。至少王婉认识的人中,无人知晓。 话说王婉走至最后一排书架的时候,一个身子突然就从角落里闪了出来,如同鬼影一般,无声无息的,任是把王婉吓得心跳漏了一拍。她立时就惊恐地张开嘴“啊!”地叫了一声。而那黑影一步急速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声道:“是我!” 竟然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 “楚凤歌!”王婉大惊。若陨石真的从天而降砸在了她脑袋上,也绝对比不上她此时此刻的震撼。 安国公的嫡长孙,大过年的,不在其他地方呆着,竟然出现在忠勇侯府的书楼里,这也太莫名了吧! “是我!”那楚凤歌的声音低低的,他把手从王婉的嘴上移开,一根细长的手指放在了自己的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把下边那个给惊上来。” 却是话音刚落,露葵的声音就在下边楼梯口处略带紧张地响起:“小姐,怎么了?” “啊,”王婉一震,但立刻就高声喊道,“没事,突然一只老鼠窜出来了而已,你还是好生在下边等着吧!” 露葵应了一声,脚步离了梯子,很快就没了声响。 只是那楚凤歌挑了挑眉:“老鼠?嗯?” “对啊,一只大老鼠把我给吓着了,多好的理由,不是吗?”王婉也挑了挑眉,接着装作无辜地看着楚凤歌,楚楚可怜。神情变化之快,让人咂舌。 “……”楚凤歌的唇角抖了抖,但没再说什么了。 这个时候,王婉才仔细地端详起楚凤歌来。 只见他虽然神色与往常无异,但细看之下便会发觉,其实他是在努力地摆出一种若无其事的样子。他的面色苍白,唇色失血,睫毛微微颤动地厉害。站着的身子也在轻轻地晃动 于是,王婉低声惊呼了起来:“你受伤了!” 王婉的呼声刚出,楚凤歌便好似失去了倚仗一般,所有的伪装一下被剥去,一个踉跄,缓缓地坐了下去。地上的他抬头看着王婉苦笑:“小婉,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聪明啊!” 王婉也蹲了下去,平视楚凤歌的视线,颇为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伤在哪了?” 却是楚凤歌摆了摆手,道:“没事的,等候爷爷到了再说吧!倒是你,候爷爷竟然这么看中你,居然让你上二楼来了,听说你被罚扫书楼,我还以为你只是在下边打扫呢!侯爷爷可是向来不许人上这二楼的,平时连这里的打扫他都是宁可亲力亲为。” 楚凤歌的这番话可真是让王婉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侯得乐竟然如此看中她,她何德何能?可之前几次过来打扫的时候,也没见他有什么看中她的表现啊,她总是扫完后,就被他挥一挥手,什么都没说的赶了回去,只是在她问他能否借几本书并发誓绝对不再乱涂后,他才会让她自个儿去挑上那么两三本让她带回去。 当然,楚凤歌的这番话里还有一个信息,那就是他与侯得乐的关系匪浅。安国公的嫡长孙,与忠勇侯府的教书先生?虽然这教书先生身份不一般,但这也是够奇怪的了。 当然,王婉虽然好奇,可也没在这个时候问楚凤歌。楚凤歌可是受着伤哪! 王婉皱起了眉头,再一次问道:“你到底伤哪了?还不快让我给你看看?你怎么就知道那侯老先生今个儿会过来?现在可还是过年!搞不好他去哪里喝酒了也不定!你脸色唇色都不好,一定是流血了,难道你要在这等到自己的血全部流光吗?” 楚凤歌的一双明眸顿时暗了下来,他迟疑道:“这……他今天要是不在就算了……我在这休息一下自然就好了。” 于是王婉忍不住了,一拳捶上了楚凤歌的脑袋,骂道:“你这个猪头!想死是不是!快点让我看看你伤在哪里!是后背对不对?你没法自己处理到的地方?!” 楚凤歌惊讶地看着王婉,后笑了,虽是受伤中,笑得略微无力,但却依然艳如骄阳,醉似春风。“小婉,你真是太聪明了。”他说道。 王婉对他的称赞置若罔闻,直接逼他转过身子来:“快点,让我看看的你伤!” 楚凤歌这才同意让王婉检查他的伤口。他转了个身,后背就暴露在王婉的视线之下。 其时外头暖日当头,太阳的光线自大开的几扇窗户直直地照了进来,书楼里一片亮堂。但王婉与楚凤歌所呆的地方则不然了,一排又一排的书架层层阻挡了阳光的进入,那里光线暗淡,仅有几丝漏网的金光透过书架的缝隙,懒懒地打在了白花花的墙上。 王婉眯起了眼睛,看向楚凤歌的后背。今天他一改先前高调的穿着,仅仅穿着墨蓝的常服,这墨蓝色的衣服在这光线暗淡的地方尤其不显,但王婉还是能一眼就看到他的伤处所在。因为那是一个刀伤,虽然伤口并不大,但也流了不少的血,猩红的血已经结块,把衣料染黑了一片。 王婉前世时常常帮那当警察的哥哥处理伤口,现今看到楚凤歌后背的伤倒也没有吓得手足无措,毕竟这伤比起什么“深可见骨”可好多了。她伸出手去,轻轻地撕开了伤口边缘的衣料。楚凤歌倒抽了口气。“很疼?”王婉小心翼翼地问道。楚凤歌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王婉也便没有再问询他,只一心地看那伤口。 只见那刀口位于肩骨之下,约莫十来公分长,但并不很深。也亏得如此,虽然流了不少血,那楚凤歌先前也能站在王婉面前强装无事人一般。不过,伤口并未包扎,血虽不如刚受伤之时流得那么厉害,但也不会全然止住,且很难保证不会受到感染什么的。 王婉撕去大半的衣料,将楚凤歌的伤口彻底暴露在空气之下,然后问道:“你特地跑到这里来,这里什么地方应该有放着伤药吧?” 楚凤歌点了点头,接着指示王婉从某个架上一叠书的后面,找出了一个高约十公分宽约二十公分的小盒,打开那盒子一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创伤药,绷带什么的,一应俱全。 王婉拿了盒子坐回了楚凤歌身后,极其熟练地为他处理起伤口。不一会儿,就帮他止了血,包扎得妥当。 事毕后,王婉不免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伤着了?你堂堂安国公的嫡长孙,怎么就被人用刀给伤了?又怎么不回家反而跑这书楼里了?难道你以前受伤了都是到这里来,让侯老先生帮你?” 却是楚凤歌一脸解决了大事的样子,舒服地把没有受伤的那半边身子靠在了墙上,半眯着眼睛,懒懒地道:“小婉,你不是很聪明嘛!自个儿猜猜去!” “你!”被他一句话噎得半死,王婉顿时怒起,挥着小拳头愤然道,“你就是这样对恩人说话的?!”却是话才出口,王婉赫然想起了楚凤歌才是她的救命恩人,想到先前自己总是发誓见到他后定要第一时间好好向他道谢……于是,脸上腾地烧了起来,拳头顿在空中,一时间懊悔地想死。 果然,楚凤歌那一双魅力十足的眼眸好笑地瞟了她一眼,眉眼上挑,勾魂似的让王婉的心跳直接停了一拍:“恩人?嗯?”他那一声“嗯?”说得是百转千回,见鬼般得好听,如丝缎一样绕弦滑过,扰入心扉。 王婉赶忙捂住胸口。该死的楚凤歌,小小年纪没事干就这么魅惑干嘛!长大后想让全京城女子被电死一大片吗? 一边腹诽着,一边赶忙掩饰失态地道歉:“我错了!” “哦?”楚凤歌又是一样的神情,一样的声调。 王婉立马站了起来,在他面前低下了头:“我真的错了。你才是我的救命恩人!在你面前,我哪敢以‘恩人’自居啊!”说着把那平日里演练过好几遍的台词用自以为是的非常真挚的语调说了出来:“感谢楚公子救命大恩,小女子王婉今生无以为报,只有来生结草衔环,做牛做马,好好报答今生大恩!” 说完后,依旧垂着头,等着楚凤歌的发话。 一片缄默。 气氛好似很奇怪。 过了好一会儿,却是那楚凤歌“噗嗤”一声笑了。因为不能大笑出声,他压抑得很辛苦的样子,低着头,双肩抖得厉害,一阵阵的笑声被堵在他的嗓子眼里,就像放气声一样“噗噗噗噗”的。 于是,王婉的头抬了起来,恼怒地瞪着他:“有什么好笑的!”她轻轻地跺了跺脚,“我可是终于认认真真地向你谢那救命之恩哪!” 只见楚凤歌又是辛苦地笑了好一会儿,然后结结巴巴地道:“不、不能笑了,哎哟,伤口笑痛了。” 王婉一听,急了,赶忙又在他身边坐下,看向那肩后之伤,还好,没有血迹渗出。她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叫你乱笑!真又出血了怎么办?”说着又道,“我看你回去后还是找个专业的来为你重新包扎一下,虽然伤口不深,但该缝针的就缝针,就我这三脚猫功夫,你肯定愈合得不快。” “三脚猫功夫?”楚凤歌说道,“我看你很熟练啊!小小年纪的……难道王越经常受伤?” 王婉默然了。好半晌才撒谎道:“没有啦!以前看到些阿猫阿狗的,受了伤怪可怜的,就常替它们处理伤处了。” 轮到楚凤歌缄默了。“原来……你把我当成阿猫阿狗处理啊……”他郁闷地恍然大悟。 王婉“嗯哼”地干咳几声,表示默认了。她这样说,就算他真去问那王越,王越若问起,她一句“我救治猫狗那么久了哥哥都不知道,可见哥哥都不关心我”就能把王越噎死。此外她还真找不出什么好借口了。 而那楚凤歌,正为着自己“被当做猫狗对待”而纠结,显然一点也没打算将他为何受伤的缘由告诉王婉。 王婉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漂亮的侧脸上眉头微皱,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她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副美丽的图画之中,一个男孩,拥有着世上最美的侧颜,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王婉嘴角微微勾起。好吧,不想说就不想说嘛,谁人不拥有着几个秘密呢?现在大家就这么坐着不就停好。如有可能,王婉真想一天就这么静静地度过。 只是,理想是美好的,才不过一会儿,露葵的声音就在楼下大声地响起:“见过侯老先生!侯老先生好!” 侯得乐的声音中气十足:“小丫头!叫这么大声干什么!是想给你家主子通风报信对不对?!” 王婉与楚凤歌一听,立马相互看了一眼,然后齐齐站了起来。 楚凤歌冲着王婉摇了摇头。“窗户。”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原来大开的窗户容易将他暴露出去。王婉点了点头,就是不知他是怎么在无人看见的情况下摸到了这书楼里。 王婉从墙角走了出去,经过一排排的书架,站到了楼梯口,恰在此时,那侯得乐也走了上来。他一抬头,看到了王婉,乐了:“丫头,今个儿我没在这,你居然这么自觉,站在这里等我啊!”完全忽略了露葵方才的报信。 王婉没有跟他嬉笑,一手指了指书架里头,嘴型做到:“楚凤歌。” 那侯得乐的表情便“唰”地一下变了。 第46章 得罪了老夫人 侯得乐见到了躲在一排排书架里靠坐在墙角的楚凤歌。 “侯爷爷,”楚凤歌叫道。 王婉仿佛产生了错觉,以往那个爱胡闹,被人称作“楚霸王”的楚凤歌似乎是假的,眼前这个强忍着委屈,渴望温暖般地看着侯得乐的楚凤歌好像才是真的。 侯得乐检查了楚凤歌的伤口,见其被处理得非常清楚,便看向了王婉,果见王婉点了点头,表示是自己所为,那侯得乐一脸的严肃终于缓和了几分,冲着王婉满意地微微一笑。 “孩子,怎么回事,”侯得乐向楚凤歌问道。 听到侯得乐这么一问,楚凤歌的眼睛飘忽不定地瞥向了王婉,他的面上有几分难色。 王婉了然,向侯得乐告辞。 侯得乐看了楚凤歌一眼,然后才点了点头。王婉便自行退下了。她走下楼梯,叫上了蹲在大厅门口看蚂蚁搬食的露葵,一同回去了。 路上,王婉笑说露葵陪她去书楼太无聊了,下次从楼上扔两本书下来让她解解闷。唬得露葵连连摆手,说她不识字,下次还是带点女红过去罢。王婉又笑说那她可得为她做一双鞋子什么的,露葵又唬着了,说自己的手艺顶多就纳个鞋底,王婉要是穿她做的鞋出去,会被人笑死。王婉大笑,说:“既是这样,你怎好意思取笑我的女红?”那露葵低头喃喃说:“再怎么着也比小姐强啊……”王婉便笑不出来了。好吧,女红方面,她是最没资格说别人的。 两人这么一路聊着,渐渐的,之前遇见楚凤歌的事就被王婉抛之脑后,便是后来,也努力不去想它了。她总有种窥视到了别人秘密的感觉,虽说楚凤歌是她的救命恩人,但两人终究不熟,知晓了不甚熟悉的人的秘密,心里头总觉的不太踏实。 接连几日,都没有那楚凤歌的消息。而待过了元宵佳节,新年结束,一切恢复如常的时候,忽的有一日,王越找上了王婉。 他屏蔽了众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初七那天在书楼里见到了楚凤歌?” 见到自家哥哥有点小心翼翼地样子,王婉奇怪了:“见到了,怎么了?” 只见那王越搓着双手,一副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样子,好半晌才道:“楚凤歌也是有苦衷的,他的事比较麻烦,不想让你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 王婉一听,笑了:“哥哥,你特地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啊!放心啦,我怎么会因为这种原因而讨厌楚凤歌呢?是个人都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再说了,他再怎么样也是哥哥你的好朋友啊!” 王越有点尴尬,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再接着却很认真地提醒道,“既是这样,妹妹你要是过几日听到关于楚凤歌不好的事情,可千万不要信啊!” “诶?” 过了几日,果然有关于楚凤歌的消息传进了忠勇侯府。说是那楚凤歌正月初七那日,在京城北区(高等商铺聚集区)闲逛,看中一款价格不菲的玉器,却想低价买进。这根本就是名为购买,实则明抢,商铺掌柜自然不肯,于是那楚凤歌大闹商铺,把人家的珠宝玉器砸了好些,接着一干看不过去的人等与他争执了起来,他便与那些人大打开去,很快打出了店铺,此后便不知所踪。那店铺老板也不是吃素的,据闻其后台也硬得很,直接把破损之物的价目表投递到了安国公府。那安国公知晓来龙去脉后大怒,亲自提板子把楚凤歌打个半死,并关了他的禁闭。 这个消息在忠勇侯府内迅速传开,很快地连下人们都知道了,人人皆是摇头咂舌,直言道这楚凤歌不愧是京城有名的“楚霸王”,小小年纪就如此霸道,将来可更了不得。 只有王婉,认为这有声有色的传言半真半假。当然,王越排除在外,根据他之前与王婉的谈话,明显他知道事情的真相。而楚凤歌的另一好友,方斌,令王婉很意外的是,他知道的竟然还不如王越知道的多。听闻他一直在为楚凤歌申辩,说楚凤歌顶多平日里小打小闹,绝不会干出这样强抢豪夺之事。 王婉觉得,商铺里发生的故事真实性还有待商榷,而那楚凤歌后背的刀伤是绝对假不了——有人想制他于死地!安国公是个疼孙子的,怎么可能在楚凤歌受伤的情况下给他吃板子,关他禁闭,估计也是为了让他安心养伤吧!只是这样的事,不知安国公会如何处理,毕竟,天子脚下,堂堂安国公的嫡长孙却招人追杀,而且看这不利于楚凤歌的流言传播速度,便是到了官府报案,也会被认为过错方在他,活该被人砍吧!想来是那安国公会避过官府,自己私下调查解决了。 这样一分析,王婉顿觉楚凤歌很可怜,也不知他一个身份如此高贵之人,怎就惹来了杀身之祸?而且那日看他的样子,明明一副知道的样子,搞不好连幕后之人他都很清楚,却被王越说成“他的事比较麻烦”!难道他做错了什么事,觉得对不起那要杀他之人? 王婉想着,觉得头大了。于是摇了摇头,把脑中的东西全部甩了出去。“想什么想啊!”她对自己说,“想出个所以然也对楚凤歌没有任何的帮助,人家不肯对你说出事实,有人家的道理。而且,他自有他的家人帮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把这件事忘了吧!” “好奇心害死猫”,王婉坚信这一点,因此她从来就不是个好奇心极强的人,果然很快的,就又把这件事给抛到脑后了。 楚凤歌的事也就如八卦谈资一般,在忠勇侯府里沸腾了几日,但没过多久,就沉寂了下去。 毫不留情的时间一天天快速地翻过,人们空下来的记忆里还来不及填上新的东西,这一下子便出了正月。 而这刚出了正月,二月初一,方文雅就突然定亲了。而且婚期非常紧,竟就在今年七月!虽然在过年的时候,听青环说起大夫人要为她议亲了,但谁都没有料到,其速度竟会如此之快。听说,定亲的对象是今年新任工部右侍郎家的三公子,居然还是个嫡子,其家世虽比不上侯府,但侯府家的庶女配侍郎家的嫡子,这般算来,两人也是门当户对了。而且听闻那位三公子仪表堂堂,谦谦有礼,对于古代女子而言,应该是良配了。只是,青环的小道消息传来,方文雅很不开心,天天在闺房里默默抹泪。 对此,王婉有点理解,从大半年前起,这方文雅就表现得很不乐意太早定亲,现在真定下来了,就算未婚夫在传闻中是个良配又如何,她无法接受就是无法接受,没有哭泣才奇怪呢! 在她定亲后,王婉去看过她一次。 阳光明媚的日子,那方文雅却一脸的憔悴,她并不愿意与王婉多说。而等到王婉讲东讲西想让她暂时忘却那定亲之事时,她却幽幽地叹息,直道自己命苦,若是个嫡女该多好。 这是方文雅第一次在王婉面前表露这种思想! 王婉大惊。 方文雅的贴身丫鬟彩云大骇。 等到彩云奉命送王婉与青环出门的时候,她对王婉说道:“奴婢有个不情之请……还、还请表小姐不要再来了。”她说得吞吞吐吐的,低头不敢看王婉。 王婉没有生气,只默默地看着她。 彩云始终没有抬头,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王婉明白,她这是怕方文雅情绪不稳,再在王婉面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因此王婉理解地说道:“好的,我不会再来了。” 而那之后,王婉真的就再也没有去见方文雅了。 至于方文雅,因为婚期紧,就被终日地关在闺房内绣起了嫁妆,学不用去上也就罢了,连母亲那里的晨昏定省都免去了。 方文雅本就是个低调文静的女孩,接下来,竟就再无她的消息,没有多少人再有谈及到她,她似乎被人淡忘了,好像只有等到她出嫁的时候,她才能再次重现在人们的记忆中。 而后便是二月二十二,老夫人五十大寿。 据说寿宴办得极其热闹,据说前来祝寿的客人身份一个比一个高贵,据说,老夫人那住在宫中的外孙,四皇子李明智也来了,代表他的母亲为老夫人送上厚重的贺礼。甚至听闻,连皇上都派宫人赐下了寿礼! 可见这忠勇侯府是多么得深得圣宠。隆恩浩荡,圣宠不衰! 但是,令王婉意外与惊恐的是,当日下午她照例去书楼打扫的时候,竟然见到了忠勇侯方铳! 忠勇侯坐在侯得乐常坐的位置上,见到王婉自楼梯口出现,居然笑了。“来来来,”他招手把王婉叫到他的身边,“听那老家伙说,你初七、二十二会来这边玩儿,今个儿我特地过来看看,想不到还真见着你了!” “玩儿?”王婉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却低着头,看都不敢看那忠勇侯一眼。第一次见面时,这老人家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了,就算他现今态度平和,也无法拯救他在王婉心目中杀气腾腾的形象。 却见那忠勇侯笑得非常开心,听他说道:“今天无聊得要紧,一群无聊的人为了一个无聊的老太婆全挤到府里来了,这么大的府邸,现在也只有这里能让人清静了。刚好你小丫头来了,听说你棋下得不错?” 王婉正被他那“无聊”言论给弄得腹诽不已:“那‘无聊的老太婆’是你的老婆吧!”却陡然听到他这么一问,于是“啊?”地一愣,继而感觉不妙地抬起头来看向他。 果见他很高兴的样子,站起身来,自最近一排的架子低下,抽出了一个棋盘:“小丫头,陪我老爷子下盘棋吧!” “……”王婉无语片刻,接着从牙缝里憋出了那个字,“好……” 若把忠勇侯方铳的棋艺和侯得乐的进行比较,那就是初学者与高手之间的比较!忠勇侯棋艺之烂,简直无法用言语可以表达。偏偏自以为是,一个劲地嚷嚷:“小丫头,拿出你的真本事啊!让我老爷子看看你到底有没有那老家伙说得那么厉害!” 一边下棋一边控制水平本就是件超级耗费脑子的事,偏又对方没个停地叫嚷,扰乱她的思路,于是,王婉火大,“唰唰唰”几下,一路斩将杀敌,只杀得天下一片黑,白子甚至没了苟延残喘之地。 不过一会儿,那方铳就瞪大眼睛看着棋盘,接着抬头盯着王婉。 王婉被看得浑身发毛,恐惧感又冒了出来,赶忙地低下了头,看也不敢看他了。 却是那方铳突然一拳重重地把棋盘砸烂。 王婉吓得跳了起来。 戾气十足的方铳可怕地就像一头杀戮无数的猛兽。 王婉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却见方铳“呸”了一声,恨声怒骂道:“就知道那群小人故意输我,还整日地夸我棋艺好,事实上呢,我连个小儿都赢不了!” “……”王婉颤抖着身子,强逼着自己一点一点地挪开。脾气如此暴躁的人惹不起啊! “老子最讨厌言不由衷的家伙!下次见着那群小人,一个个拔了他们的皮!”方铳骂着,却很快看向王婉,“小丫头,你躲什么?” “没……”王婉上牙打着下牙。 “来!再跟我来一局!老子就不信真赢不了你这个小丫头片子!” “……,可、可是棋盘坏了……” “下边还有个小丫鬟吧!叫她去弄一个过来!” “……” 于是,王婉下了楼去嘱咐露葵弄个棋盘过来。而露葵去找棋盘的过程,自然而然把忠勇侯方铳在这书楼里和王婉下棋的事传了出去。 王婉悲催地陪着方老爷子下了一盘又一盘的棋。直到夜幕降临,晚宴即将开始,有人来请方老爷子过去了。 那方铳大手一挥:“滚!没看见我正忙着吗?一个糟老婆子过个生日摆什么谱都不知道!一群赶着过来的马屁精围着她谄媚来谄媚去,她也能乐在其中!不去!”方铳的态度很坚决。 来人苦着一张脸,不敢再看方铳,却是求情的眼光瞧向王婉。 王婉看了看方铳那黑得仿如煞神的脸,犹豫着张了张嘴,却被方铳狠狠一瞪,吓得命差点就没了半条,哪敢再去说些什么,于是缩了缩脖子,给了来人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然后低下了头,动也没敢动,尽可能地减少存在感,如有可能,她真想找个缝隙钻进去,躲起来了事。 来人一脸痛苦地回去回话了。 方铳如没事人一样,对王婉说道:“来来来,我们继续!” 王婉好想哭。 果然,老夫人大寿后的第二日。林氏就到梧桐院找上王婉。“婉儿,”她忧心忡忡,“你昨日怎么就跟老侯爷下棋去了?老夫人在人后大发脾气啊!” 王婉看着林氏那心神不宁的样子,顿觉很对不起她,想必她昨日承受了老夫人不少的怒气吧!老夫人最好面子,偏偏自己五十大寿丈夫不肯到场…… 王婉耷拉着一张脸,哭也哭不出来:“对不起,姨妈,我实在拗不过老侯爷啊……”心中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忠勇侯大人,您这是想让我们在这侯府里唯一的庇护都没有掉吗?! 却是林氏见她那模样,心中不忍,安慰她道:“好啦,没事的,老夫人最好面子,不会为这等事情为难你的。”可说着自己都纠结起来,重重地“唉”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o(n_n)o 第47章 小心翼翼 老夫人因为此事而发怒,府里的人们原想着这林氏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了。可是谁又料到,老夫人仅是寿宴那晚冲着林氏大发了一通脾气,而后竟一概如常,平时是怎么对林氏的,还是怎么对她。 原先拍手称快等着林氏倒大霉的人可真是大失所望了。 只有王婉想到了她那几个孙女的性格,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那日之后,她只想让自己最好低调到所有人都忘了她,后来除了上学,哪儿都不去,只躲在梧桐院里当缩头乌龟。老夫人那里她是死都不敢去。没有办法,作为当事人的她若出现在老夫人眼前,只会让她回想起那日的耻辱,肯定找死,这样很对不起姨妈,但是,现今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能躲则躲,绝对不能犯错! 当然,她也在绞尽脑汁地想帮助林氏在老夫人那里固宠。 一连几日,她咬着牙努力回想着前世从各种膳食书籍里为妈妈找来的养生汤,一一地写了下来,让青环交予林氏,说是自己在书上看来的。让林氏找个大夫问问是否可行,可行的话亲手做给老夫人讨她欢心。 这样的日子度日如年。心中忐忑不安的王婉迎来了她的八岁生日。三月十五日。去年生日恰逢父亲亡故一个多月,根本就被人给彻底遗忘。今年的生日,正在王婉不当它一回事的时候,王越来看她了,并带来了生日礼物——一个两指高的精致的木制机械玩偶。如同一个简易的机械人,能走能翻能跳。王婉好奇极了,打开后盖一看,里头竟然有着极为小巧的齿轮等机械零件,这种东西,在这个时代,可真是太难得了。 王婉好奇王越是哪里弄来的。 王越不自在地撇了撇嘴:“妹妹生日,做哥哥的自然要尽心尽力了。你问那么多干嘛?” 好吧,王婉不是个爱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王越不肯说也就随他去了。只抱着那玩偶瞧了又瞧,越瞧越喜爱,顿时感慨哥哥终于脑袋开窍,懂得她最爱的是什么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四月到了。 算起来,王婉住进这忠勇侯府也满了一年。不由感叹,这一年过得比她以往的一辈子还累! 而这个时候,林氏的药膳汤终于有了效果,老夫人一个多月喝下来,腰酸腿痛的毛病明显有了改善,问了大夫,大夫对此药膳方子赞不绝口,于是,在老夫人高兴地对林氏夸了又夸的时候,林氏把王婉这个幕后之人说了出来,说都是这孩子的一片孝心,从老侯爷那里听说了老夫人时常腰酸腿痛后,特地翻找了好些医书,才弄来了这个方子。老夫人一听,顿时怨道:“你怎么不早说?”接着又急切问道,“这孩子真是在侯爷那听说的?” 林氏笑道:“怎的不是?您是活菩萨心肠,自个儿身上的毛病何曾有让孩儿们知道过?平白让大家担心去。婉儿这丫头若不是从老侯爷那里得知的,还能有谁?老侯爷的性子您也知道,面冷心热的,他定是在那书楼找那医书时遇上婉儿,随口同婉儿说起的,弄不好,这方子还是他和婉儿一起找出来的呢!” 林氏哄人的本领很高,当然也需要被哄的人活在幻想之中。那老夫人恐怕是极其渴望丈夫的疼爱,便是知晓林氏不过是哄她高兴,也潜意识里把它当真了。只见她点了点头,似乎是自言自语道:“是了,侯爷向来讨厌人前应酬,但也从未见他喜好过读书,这特地到书楼去……”林氏拍手笑道:“那就是了。我方才所说的定是不错。我就说嘛,婉儿小小年纪的,如何看得懂医书,又如何翻找出这方药膳来,原来是老侯爷特地为您找来的啊!” 听了她这话,老夫人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道:“侯爷确实是这样的人。想当年啊,送我一根簪子还是托人之手,事后还不承认,若不是我恰好听他问道那人簪子送出去没有,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呢!”说着,一种回忆美好往昔的幸福渐渐显现在她的脸上。林氏恰如其分地住了嘴,只微笑着垂手站在边上。 半晌后,老夫人从回忆中醒来,猛地想起了什么似的,一叠声唤道:“来人,来人,快去把表小姐请来!” 春日明媚,鸟语花香。 大早上的,又不用上学,王婉坐在梧桐院的秋千上茫然地荡来荡去。长长的白色轻纱裙随着秋千的摆动,在空中如烟似雾地飞舞着。垂髫轻动,发丝拂面。与边上的丫鬟们看来,这小姐像是要随风飞去一般。 老夫人派来的人恰在此时到来。王婉这才陡然回到了人间一样,一下子灵动了起来,但神色又瞬间黯淡了下去:“老夫人……” 这派来的人是显然是站在林氏那边的,笑着将林氏与老夫人的对话鹦鹉学舌般地讲了一遍,说道:“表小姐莫紧张,今个儿老夫人夸你还来不及呢!” 王婉顿松一口气,心中为那林氏的机智而鼓掌。解铃还须系铃人,老侯爷种下的因,还需要老侯爷来解决。虽老侯爷不喜虚伪之人,但这样的谎言,便是揭穿到他那里,想来他也会谅解,也会顺着承应下吧,除非,他对他的发妻是厌恶到了极点!但若是那样,恐怕老夫人在老侯爷那儿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跟随着来人坐着轿子一路去了老夫人那里。居然发现除了大夫人和林氏,她的孙女方文琴和方文颂也在! 王婉才不过给老夫人请了安,就被她一声“好孩子”地搂进了怀里。“有此等孝心怎得也不吭一声,没得让功劳全给你姨妈抢了,还好你姨妈是个好的,不抢功。”老夫人这番话一说,顿时在场的全部都笑了。 林氏笑道:“这不是怕老夫人嫌她小孩家家的,不懂装懂嘛!” 却是那老夫人看向王婉带着期翼问道:“侯爷那日同你一起,可是有什么话说的?” 王婉抿着小嘴,装着回忆的样子,片刻后才道:“说让我不告诉老夫人您药膳方子是他给找的。” 此话一出,哄堂大笑。 大夫人笑道:“那你今个儿怎么就说出来了?”虽是笑问,但言语里明显不那么友善。一边说着,一边还暗暗地讥讽地瞟了林氏一眼。 林氏笑着回了她一眼,道:“这不是童言童语么。小孩子家家的,还指望她能藏得住话?” 坐在上头的老夫人可乐了,让王婉坐在了她的身边,连连问她那日老侯爷的态度如何,心情如何,都跟她聊了些什么。 王婉半真半假地说开了去。什么老侯爷很烦躁啦,讨厌那么一大堆人涌到忠勇侯府,什么老侯爷说过个寿辰而已,一大堆人送了一大堆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有什么意义,还不如他到书楼里翻些医术找些实用的药膳方子有用。 说得老夫人虽是心里边有点不舒服,但还是频频点头,后叹了口气,和左右说道:“这确实是侯爷的脾气,他呀,打年轻时起,就讨厌这些人情往来,巴不得世人都不要来往得了。可你们想想,就是平常百姓,这过节庆生,哪样有少,谁不是今天你请,明日他请?何况我们这样的公侯之家?我不摆寿宴,不请亲友过来,他就轻松了?没得别人还以为我们家瞧不起人,偏就不愿请他们呢!这平白地得罪了人,看他哪日朝堂上有事了,谁会愿意帮他!”却是最后这话一出口,急急忙忙“呸呸呸”了起来,“瞧我这张老嘴,乱说些什么!” 林氏在一旁恰如其分地接话道:“这不是老夫人关心侯爷嘛!俗语把好的内宅女人叫做‘贤内助’,什么是‘贤内助’?不就是男人想到的地方我们要想的到,男人想不到的地方我们要帮他想到。老侯爷性子如此,依我说啊,老侯爷为‘刚’,您就是‘柔’,这只有刚柔并济,老侯爷的经济事业才能蒸蒸日上,我们侯府也才能日益昌荣。” 林氏这番话可把老夫人说得是心中无比舒坦。老夫人笑了起来,拉过林氏的手,轻轻地拍了又拍,说道:“还是老二媳妇懂事,你说这男人,就是一根筋,曲曲弯弯的东西一概不管,要不是我们女人在后头帮着他,他还不知道碰壁多少回呢!” 林氏笑道:“这您可别急也别恼,老侯爷早晚有一天会明白的。” 老夫人连连摇头:“算了,指望他啊!我还不如指望我那几个孙儿去!” 这话说的大家可又笑了。 一片欢笑声中,王婉坐在老夫人身边,那悬了好些日子的心终于落了回去,她彻底地放松了下来,暗暗吐了一口长气。 大人们开始扯东扯西地闲聊了起来,气氛万分和谐。 过了一会儿,估计是老夫人觉得几个孩子和她们几个大人们处在一起太无聊了吧,开口让方文琴和方文颂带着王婉出去玩。方文琴微微地点了点头,方文颂则一如既往地笑着应下,让所有人都认为这对她而言是一件极其乐意的事情。王婉也笑眯眯地拉住方文颂伸过来的手,就像好得不能再好的朋友一样。 但是,一到了大厅之外,离开了大人们的视线,那方文颂就一把甩开王婉的手,冷笑道:“撒谎精,也只有老夫人那样的老人家才会被你骗到!” 王婉搓了搓刚才被方文颂握住的那只手,对她说道:“你这句话可真是大大的不敬,你的意思是说你们所有的人都聪明,除了老夫人?” 方文颂一怔,继而重重地“哼”了一声,没有去接她的话,而是继续讽刺道:“小小年纪就是撒谎精,你还真是了不得!” 方文琴也在一边看着王婉冷笑,一脸的鄙夷。 王婉没理会她的讽刺,很认真地告诉她一个事实:“用你的脑袋瓜子好好想想,老夫人真的就如你所想?告诉你,我所说的东西,她认为是真的就是真的,她认为是假的就是假的!” 方文颂和方文琴都愣住了,一脸莫名,显然一时间无法明白王婉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很快地,方文颂狠狠一跺脚,扭身转向方文琴,拉起她的手:“三姐姐,我们玩去,别理她!” 王婉讶异地看着两人拉在一起的手,那方文琴竟是丝毫反感都没有,跟着方文颂就走到了一边。“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王婉极其不解。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外头慌慌张张地冲进来一个丫鬟。她粗气直喘,脸上尽是难以言喻的震骇与惊恐。 “没规没矩的,”方文颂狠狠地臭骂她,“哪个屋里的?没看见本小姐在这吗?!冲撞了本小姐,叫人打断你的腿!” 被方文颂一顿教训后,那丫鬟却仍旧忘了行礼,只见她喘着气带着哭腔结结巴巴道:“二、二小姐自尽了!”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众人都震了一下,又惊又骇,不可置信,“你、你说什么?!” 第48章 方文雅之死 方文雅的自杀震惊了整个忠勇侯府。 一个在所有人眼中一点自杀迹象都没有的人突然自杀了,,——不,应该说,一个被人们遗忘了,原本以为一直安安静静呆在闺房里绣自己嫁妆的人突然自杀了, 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后,一下就昏死了过去。大夫人竟然连形象都没有了,一屁股跌坐在地,面色苍白如纸。这样一来,内院里能够做主的也就只有林氏了。 林氏急得团团转,又是叫人传大夫,又是派人去各官衙里通知老侯爷、大老爷和二老爷。妥善安置好老夫人和大夫人后,又急急忙忙地赶往方文雅的住处。 方文雅是吞金自杀的。穿戴得整整齐齐,双手叠放在胸前,看上去就如睡着了一般。她的丫鬟彩云趴在床前哭得死去活来。 林氏一进屋就命人将彩云拉开,先把她关了起来,差人看住,再接着便等着能管这件事情的人来处理了。——这毕竟是大房的事,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她来负责。 后来,老夫人清醒过来了,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把方文雅的贴身丫鬟叫来,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二小姐怎么就自尽了?!婚期自尽,这忠勇侯府还有什么名声可言!以后的其他几位小姐都不用嫁出去了?! 大夫人虽没有如老夫人一样一开始就昏死过去,但情况却是最糟糕了,被扶进了偏房后就倒在了床上起不来了,只睁着眼睛目光茫然地不住念叨着:“怎么就这样了呢?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没过多久,三位男主子都回来了。 因为大夫人情况不大好,大老爷方朴诚就委托林氏帮忙料理方文雅的后事。 而忠勇侯方铳则是暴怒了。堂堂的侯府小姐竟然自尽,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没了,还没的这么没尊严——依照老爷子的想法,人最好死在战场上才算死得有尊严——他怒气冲天地要求彻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二小姐这般想不开。 于是,第二日,老夫人所在的大厅内,就变成了“三堂会审”之地,除了依旧躺在床上的大夫人,除了与方文雅没什么交集的方齐与方斐,忠勇侯府里所有的主人们都到场了。当然,包括在此借住的王婉,还有方文雅的生母柳姨娘。 这是王婉第一次见到柳姨娘。只见她一张颇似方文雅的鹅蛋圆脸上满是泪痕,双眼红肿,木然呆滞地由人扶着,给各位主子请过安后,无力地被扶至了一边,始终一副要虚脱的样子,要不是旁边那丫鬟托着,估计已经瘫倒在地。 放眼看去,这一屋子这么多方文雅的亲人,唯有她的生母真正为她伤心痛苦地哭泣,而偏偏她从会开口说话起,都从未唤过这个撕心裂肺的女人一声“娘亲”。 忠勇侯方铳一脸怒容地坐在厅堂之上,坐他左手边的老夫人拿着帕子轻轻地拭泪。大老爷和二老爷皆低着头。林氏也拿着帕子轻轻拭泪。方文琴、方文颂和王婉,三个丫头则站在林氏身后,也低着头一个声响都不敢发出。只有方斌,似乎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嘴里喃喃自语:“二姐姐自尽了,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时间在大家的煎熬中一点一点地过去。 终于,彩云被带到。未待上位者发话,她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掩面痛哭起来:“是我害死二小姐的,是我害死二小姐的……呜呜……” 这句话可就炸开了锅,未待老夫人他们有什么反应,本是虚弱如同游魂的柳姨娘猛地就暴起,她从边上似厉鬼般地冲出,扑到了彩云面前,伸出毫无光泽的双手,一把掐住了彩云的脖子。“你还我的二小姐!你还我的二小姐!”她凄厉地喊着,怒目瞪圆,却是两行清泪自眶中不停地流下。 王婉将头撇向了一边,眼鼻里尽是酸意。 这时只听那老夫人一拍桌子,一声怒喝:“这成什么样子!还不快把她拉开!” 这才有几个丫鬟急忙上前,将那柳姨娘用力拉开。 柳姨娘一被拉开,就身子一软,彻底地昏死了过去。 而那彩云,白皙的脖子上赫然几道红色的指印,却是她浑然不觉,只大哭着:“那便杀了我吧!那便杀了我吧!要不是我多言,二小姐也不会想不开!那便杀了我吧!呜呜……” 终于,方铳开口了,他身上一股浑然天成的杀气,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觉得抖了抖身子,纷纷垂下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听他问道:“你同二小姐说了什么?” 彩云低着头,颤抖着,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奴婢,奴婢把听来的话同、同二小姐说了……” “哦?什么话?” 彩云泪如雨下:“奴婢觉得二小姐太可怜了!不能再这样被瞒下去了啊!”她扼腕般地猛然抬起头,直视着方铳,“老侯爷,您可知,您可知那大夫人是要把二小姐卖了呀!她、她、”彩云愤恨地道,“她明知那章炳才有羊角风,却执意要将二小姐嫁与他!谁不知大夫人的父亲是左相的门生,而那工部右侍郎又是由左相一手提拔上来的,现下他可是左相眼前的红人,听说下一任的工部尚书便是他了。大夫人这是要卖了二小姐去为她父亲讨好左相大人啊!”彩云全然不顾自身的死活,哭喊出了这番话。 “呯!”老夫人一盏茶砸到了地上,“小蹄子!”她站起来指着彩云怒骂道,“是谁教你说出这番混话的!那章炳才有羊角风?怎的我从未听闻过?你胡编乱造,恣意妄为,害死二小姐,你该当何罪?!” 却是彩云不停地猛磕头:“回老夫人,奴婢句句属实,如有乱言,死后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您若不信,可差人问过大夫人就是!” 老夫人怒极:“好、好!”却是没有传那大夫人,而是指着彩云再问一次道,“小蹄子,你老实交代,这番话是谁教你说的?!” 却是彩云凄惨一笑,没有去回答老夫人的问话,而是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猛地扑向边柱,一头就撞死在柱上。这前后,不过几秒。 彩云,本就抱着必死的心进来的。 老夫人瘫坐在椅上,惨白着脸,抖着唇,喘着粗气,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林氏赶忙上前给她顺气,同时扭头对边上的丫鬟们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少爷小姐们带出去!” 几个丫鬟带着一脸苍白的王婉他们,鱼贯而出。 王婉出去前回头看了那方铳一眼。与情绪激动的老夫人完全不同,他看都没看那触柱自尽的彩云一眼,只坐在那紧蹙着眉头,沉思着,似乎从彩云说出那一番话后,他就是这个样子了。 在丫鬟的带领下,王婉他们几个人都很快地出了老夫人的院子。但是,在院子外,大家不约而同地都停住了脚步。 方斌率先开口道:“二位姐姐和婉妹妹请先回去吧!我、我……”他咬着唇,顿了一下,道,“我去找我母亲!”说着,一转身,风一样地就向大夫人的念禧院飞奔而去了。 方文琴看向方文颂,却见方文颂咬着唇不知在思索什么的样子,于是瞧了王婉一眼,见王婉正看着她们,便对方文颂说道:“四妹妹是要回去了吧,我也回去了。”说着,从王婉身边径直而过,朝二房的方向走去。 王婉没有说什么,跟在方文雅的后头,也回去了。 这次的“会审”真的是意外之极,估计上头的没有一个人会料到竟是这样的结果。本是想着把跟方文琴有接触的人都叫到一起,看看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事情刺激到了她,没想到,一个开场,就这样惊天与震撼!偏就让到场的几位都知道了彩云所说的! 正常来说,如有料到方文雅的死因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上头应当把认为知情的人隔离开去,逐个问询的,可偏偏估计不足,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方文雅心理承受力太差——好吧,这个理由似乎也说不开去。真正的事实是,几日后,王婉从青环那得知,如此挫的“三堂会审”是由忠勇侯方铳本人提出的。原因是,逐个问询太废时间! “方铳这个老爷子……”王婉听青环这么一说,很是无语。这老爷子似乎很不在乎所谓的侯府颜面,与那老夫人真是一南一北完全两种人。 果然,老夫人大怒,责问大夫人居然放在了后头,先跟老侯爷大吵了一架。听闻老侯爷理都没理她,一甩袖子就走人,临走时丢下一句话:“彻查此事就交给你了!内宅的事,你好好管着!没得又弄没我一个孙女!”显然,他对老夫人在方文雅的婚事上不管不问的态度不满了。 对于方文雅的死,王婉只觉得心中像堵着一块大石,压抑得很,非常难受。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上一次与方文雅的见面竟成永别!那时的方文雅情绪低落,字里句里都表示了她不想嫁人,但谁能料到,她竟就这样去了!王婉很为方文雅悲哀,她就这么死了,因为对婚姻的绝望!她周岁还不满十四!便就死了,唯一会为她哭泣的也仅有她的亲娘。一个偌大的忠勇侯府,竟似一个没有一丝温暖的寒冷冰窟。与老夫人而言,她的死丢了侯府的颜面,与老侯爷而言,她的死让他伤了自尊,与其他人而言,她的死什么都不是,就是她的亲生父亲,也没见他有任何的悲伤。对了,除了方斌,他是唯一一个为他二姐姐的死自责的人,许久之后他还在说起,要是他有去关注她,早些知道事情的真相,怎么也不会让这样的悲剧发生。 而这次事情的真相,正如彩云所说,就是那大夫人明明知晓章家三公子身患羊角风,却仍为方文雅定下了这门亲事。至于那章家三公子患有羊角风一事为何从未在京城传开,只能说那章家疼爱这个儿子,同时也是为了自家的名声,硬是把此事隐瞒了起来,直到那章三公子要娶亲。若娶个普通家的女子,他们章家又不甘心,于是通过左相夫人牵线找上了大夫人,因这忠勇侯府不同与寻常人家,隐瞒病情待其小姐嫁过去后被发现,可就不得了的麻烦,于是,便事先告知了大夫人,想不到,大夫人竟也答应了!究竟是如彩云所言,为了替她父亲讨好左相大人还是其他,这大夫人当然是死都不肯承认了。 “我这还不是为了文雅这丫头好!”大夫人抹着泪哭道,“想去年从安国公府回来后,因着文棋的事,有哪个好人家愿意上门求娶的!没错!是有些小官小吏家的上门来着,可我们是什么人家,便就是文雅是个庶女,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嫁过去也是委屈了她!这章家三公子有何不好的,听说他这病也许久未发了,指不定好了也不成!而且人家是嫡子,上头祖母疼爱,父亲看中,文雅嫁过去又哪里吃亏了?我、我可真是冤死了!我都是全心一片为这孩子好啊!” 大夫人的哭述似乎挺有道理的。老夫人想了又想,决定此事还是作罢了。结果那方铳老爷子听了老夫人的转述,冷哼了一声:“请你去问问大儿媳妇,哪家有人得了羊角风治好了的,告诉我一声,我去寻了那医师,求皇上给他封个‘神医’封号!” 于是,那老夫人无奈了,只得禁了大夫人的足,让她好好反省一段日子,而府中的中馈,先由她自己接过来了。 第49章 再见楚凤歌 这件事好像就这么过了。 方文雅的丧事在七日之后,对外宣称是病死,彩云作为随她而去的忠仆,被赏了一副好棺,赐了二十两银子,让她家人找块好地葬了。 只那二老爷方朴训在人后愤然地冲着林氏叫嚷,“娘也太向着老大了吧,都出了这样的事了,自己还去暂管中馈,迟早还给他婆娘,她怎么就不把中馈交给你管,,” 林氏嗤笑着看着他道,“人家老大可是堂堂都察院左副都御使,你呢,不过一个小小的礼部郎中,还是人家看着老侯爷的面子上给你的,你叫老夫人怎么不向着老大?!” 方朴训被噎得死死的,脸色顿黑,一甩袖子“哼”一声便出了门去。 而林氏,事后和林茹说起,一脸的讽刺:“愚蠢的家伙!也不看看人家一家子是什么身份!就是那陈氏犯了这么大的事,人家背后可是有个户部尚书的爹呢!” 林茹听罢,一脸戚戚然地看着林氏。林氏淡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此后,一切生活照旧。 忠勇侯府的人原来是怎样的,现在还是怎样的。那死去的二小姐生前被关在闺房里绣嫁妆的时候,就几乎是个隐形人了,那么死了之后,自然没过多久就被人们彻底遗忘了。 唯有那柳姨娘,大病了一场,让人几乎以为她就要陪那二小姐去了,却在半年之后病情渐好,好似也把那二小姐忘了去,再也不去提她,只不过大部分的时候都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哪里也没去。 大夫人仅仅被关了一个月就放出来了。用老夫人的话来说,她年纪大了,管中馈太过吃力,还是得让大夫人来管才好。 二老爷方朴训冷哼一声,接连大半个月没去见他母亲一面。 其他人的反应倒是平平,好像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青环在王婉耳边说道:“大夫人娘家人来过好几趟了。”王婉恍然大悟。 这就是公侯之家!方文雅的死是她自己想不开没错,可是,造成她想不开的罪魁祸首,却一点事情都没有。 大夫人被放出后,王婉在去上学的路上见着了她。见她依旧是一副冷面孔,趾高气扬。那刚听闻方文雅死讯时的震惊害怕全然不见。怕是除了老夫人那里没拿她怎么样外,章家那边也被她娘家疏通好了吧! 王婉毕恭毕敬地向大夫人行礼。大夫人的嘴角勾起,居高临下瞥了王婉一眼,淡淡道:“免了吧!”说着挺着胸扶着丫鬟的手从王婉身边傲然走过,再也没看她一眼。 站在王婉身后的青环抬起头来:“小姐……” 王婉深吸口气,对那大夫人不发表什么意见,只说道:“走吧!” 却是在课后,王婉去了宁素芳的屋子,气得义愤填膺地大骂! “凭什么!凭什么!”多日的压抑爆发出来,王婉跺脚狂骂,“明明就是她杀了方文雅!要不是她!方文雅会自尽吗?!结果她却什么事都没有!关禁闭一个月算什么!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至少也要像当初李姨娘一样扔到家庙去,扔进去还不够,必须实打实的冷面清汤,饿上她个一年半载!” 宁素芳听了倒笑了:“小孩子就是乱说!她是谁?府里的大夫人,方文雅的嫡母!便就是她给方文雅指了一门更糟的婚事,方文雅也只得受着。说起来,怪就怪这孩子托生在了姨娘的肚子里。” “……”王婉一脸哀怨地看向宁素芳。一腔怒火被宁素芳这么一说,一下子堵了起来,又发泄不掉了。她没有怪宁素芳与她观点不一。早就料到了宁素芳会扯到“命”这个字上来——一个会为从未谋面的未婚夫守望门寡的女人,还能指望她为受人任意宰割的庶女说句好话? 果然,宁素芳的下一句话就是:“这都是她的命。偏就碰上了个心狠的嫡母。”说着还摇了摇头,同时一脸凄然,怕是想到了自己吧!曾听她讲过,自己虽是嫡女,却自小丧母,有着一个同样狠心肠的继母。 “唉!”王婉垂下头,叹了口气,其实她只是想找个地方发泄一番的。虽与宁素芳相处的很好了,但在这种问题上,两人显然不是一国的。 从宁素芳那里回去后,她的心情丝毫得不到好转。始终郁郁寡欢。 三日后,五月二十二,她黯然地来到了书楼。 而在那里,她竟然再一次见到了楚凤歌! 楚凤歌还是躲在老地方。只是这一回看起来轻松多了,显然伤是好了,王婉见到他时,他正拿着本书靠坐墙角对着光线认真地看着。 王婉极其地讶异。 听王越讲,自从这楚凤歌正月初七那日受伤后,这么久以来,他可是连学堂都没去了。学堂里的人几乎都快忘掉了这个横行霸道的“楚霸王”了。 而今日,他就又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书楼里。 他一身白衣,外罩一件蓝色的褂子,长发简单地用发冠束着,周围一转的短发直接用一根红绳系着,一根粗亮黑漆的发辫就这么懒懒地自右肩搭在胸前。 他专注于手中的书,等到王婉一步步向他走近的时候,他才听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将头抬起。 王婉乍然撞进了他那深若幽湖的双眸里。她的心陡然一震。 “你……”两人竟是同时开口。 王婉有些尴尬了。 楚凤歌却是笑了。明眸皓齿,好看得不似凡俗之人。 “你又来打扫了。”楚凤歌说道。 “是啊。”王婉道,“侯老先生今天又不在。” “他去跟方老侯爷喝酒了。” “你都知道啊?” “嗯!”楚凤歌拍了拍自己的身边,示意王婉坐下。却是未待王婉问道他今日怎么又出现在这里,楚凤歌自己先说了:“成日闷在家里太无趣了,今个儿过来透透气。”说着还嘴角弯起,调皮似地眨了眨眼睛。 这个答案根本不是王婉想要的,但是王婉没心思去管他了,她不客气地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只双手托着腮边,重重地叹了口气。 楚凤歌把书往边上一放,扭头看向她问道:“为了方文雅的事?” “嗯。” 方文雅的死,对外声称是病死,别的贵族官宦之家就暂且不提,但那与忠勇侯府有联姻关系的几个大家,敢说他们就真不知道事实的真相吗? 与忠勇侯府关系如此紧密的楚凤歌会知晓这一切也就不足以为怪了。 “我只是……唉!”王婉还是重重地叹气。 “心里堵得慌?想哭?” “心里确实堵得慌,可是,还没有到想哭的地步。”王婉笑了,只是这笑得比哭还难看,她向楚凤歌问道,“你说,我是不是很冷血?好端端的一个人,虽谈不上朝夕相处,但至少同住一府,一起上学,一起去老夫人那里请安,差不多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今,她死了,我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你同她并未交好到如此地步,不用自责。”楚凤歌道,“真正该自责的是那逼死她的人吧!” “可是,人家并不会自责。”王婉抬起了头,目光没有焦距,“她死得太没有意义了!除了得到所谓的自我解脱,对其余人而言,不过是件不痛不痒的事情,过个十天半个月就可以全部忘掉了!”王婉闭上了双眼:“该得到惩罚的人得不到一丝惩罚,就因为她是嫡母,就因为她可以随意控制庶女的婚姻!是了,这放到哪里都一样,就如宁先生所言,任何人都只会说,那是‘方文雅的命不好’!” “如果这件事放你身上,你会同她一样吗?我是说,如果你就是方文雅,你的嫡母给了你这样一个婚姻,你会选择和她一样的路吗?”却听楚凤歌突然这般问起。 王婉讶然,扭头看向楚凤歌。只见他一双美目无比认真的凝视着她。 王婉摇了摇头,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透露给楚凤歌:“如果把我放在她的位置上,我绝对不会像她那样!解决一件事情至少有三个办法,丝毫努力都不去做,你怎就知道结局必然是绝望呢?” “哦?”楚凤歌一脸兴致的样子,“你会有什么办法?” 王婉想了想,道:“第一个办法,求老夫人,求父亲,求老侯爷。如果这第一个办法无效的话,宁可得罪人也要把那章三公子得了羊角风之事传播出去。便是这样也要被逼着嫁给他的话,那么在嫁过去之前这么长的时间里,总能想到办法逃走吧!” “呵呵……”却是楚凤歌握拳嘴边轻轻笑起,接着弹指在王婉的脑门上轻敲了一下,“没见过人间疾苦的千金小姐!这逃跑的想法还是不要拿出来说吧!逃出去绝对死得更惨!” 王婉抱着脑袋哀怨地看着他。 而那楚凤歌下一句却道:“是啊,照你这样说来,根本就不是什么‘方文雅的命不好’,而是她自己不懂得去反抗!方爷爷很生气,你也是知道的。” 王婉点了点头。 “他生气是因为战场上被称作煞神的他,当年就算被困在沼泽地里,粮草殆尽都没有想过要去自尽,反而拖着一口气等来了战友的救援,最终从阎王那里抢来了一条命。而他的亲生孙女,却连一个小小的麻烦都不会吭一声,直接断了卿卿性命。她怎就认定这么一个大家子,没有人会为她说话呢?方爷爷是怒其不争!” 楚凤歌这一番话,听得王婉是惊讶无比,顿时颠覆了老侯爷给她的冷酷无情的印象。但是,王婉仍旧指责道:“便是这样,老侯爷的冷情还是无可否认!要不是他对方文雅不管不问,方文雅会走到这一步吗? 结果,此话一出,楚凤歌就如同看个白痴一样地看着她:“方爷爷儿孙无数,便就是嫡孙阿斌阿齐他们他都没怎么管,一个庶女,他管个屁啊!” 这小子,粗话都用上了……但王婉想了想,他说的也对。不说单单这忠勇侯府里有老侯爷如此多的孙辈们,便是那被他踢出侯府的,也多的已经数不过来了,哪里有办法一个个去关心爱护。 “可是……”虽知道不该用现代人的想法来看待忠勇侯方铳,但王婉觉得自己还应该说些什么。却是这两个字才出口,那楚凤歌就坏笑了起来,他给了王婉一个“你等着看好戏”的表情,说道:“那章家也不是什么好的,章炳才更不必说了,外传是个谦谦公子,其实,京城里常在外头走动的公子哥儿谁人不知他就是个吃喝嫖赌的混货!面上装的好看而已,而且家里肯为他解决麻烦事罢了!这次,倒给了个机会挑拨一下陈家和章家,只是,如果事情彻底捅出去,阿斌的面上就有点不好看了。” “这……给谁一个机会挑拨陈家和章家?”楚凤歌的一番话,王婉是听明白了,且一下抓住了他语焉不详之处。虽心中隐隐有答案,但她觉得还是该确认一下。 却见楚凤歌冲着她挑了挑眉,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第50章 真实的楚凤歌 是忠勇侯方铳, 王婉的思绪回到了那日,忆起了彩云说完事实真相之后,那忠勇侯方铳一副沉思的样子。他要挑拨陈、章两家,为了让两家人不合,为了给左相添堵, 可是为什么,他的大儿媳妇可是户部陈尚书的嫡长女啊,如果原就与人敌对,那把人家的女儿娶进门干嘛,,难道说在朝廷之上,曾经的盟友现在已经渐行渐远,到了暗中给对方下绊子的地步, 王婉甩了甩头,罢了,这种朝堂之争,官场之事,不是她这种关在内宅的小女子能够去想的,何况,她现在才八周岁呢! 而就在王婉陷入沉思之际,那楚凤歌一双漂亮的眼睛眯了起来,嘴角微微弯起,带着笑意深视着王婉,仿佛就这么看着她便是世间最为幸福之事。他的一张脸在透过书架的淡淡光线中,泛着隐隐的金光,金光勾勒着他的五官,他的轮廓,让他宛如人世间最美的精品。 王婉从沉思中清醒,扭过头去,便撞见了这一幕。柔光把楚凤歌打造得尤为迷人,尚未长开的小小少年惊艳得如同仙界飞入凡尘的天使。 “……”王婉微张着嘴,心跳仿如停止。 楚凤歌眨了眨眼睛,笑得灿烂得就像世间最艳丽的鲜花。“怎么了?” 王婉闭上了眼睛。缓和了一下心情,接着开始严重的鄙视自己,竟然对着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发了好几次的花痴!她没治了!她真的没治了!! “嗯?”楚凤歌的这种勾人心魄的腔调真的会让人溺死在他的身下。 王婉赶忙摇头,掩饰自己的失态,问道:“对了,你怎么就知道这么多。” 结果话音刚落,楚凤歌握拳掩嘴压抑着声音笑了起来:“小婉,你居然会问这么没水准的问题。” 王婉顿时郁闷了。是太没水准了!就冲着他与侯得乐关系,侯得乐与方铳的关系,他还有什么事情会不知道?就算大人刻意瞒着他,也能被他三言两语给挖出来!王婉发誓,一大堆人都看走眼了,这楚凤歌那“横行霸道、胡乱惹事的霸王形象”根本就只是个表象!真实的他是眼前这个会调侃会分析会观颜察色会头头是道的绝对腹黑!去年初见时毫无顾忌像个调皮孩子一样乱掀别人车帘的楚凤歌,已经随着记忆远去,现今的楚凤歌在王婉的眼里早就翻天覆地大大地改变!如有谁再在她面前说这楚凤歌是个没有脑袋只知闯祸的混小子,她绝对喷她或他一脸口水! 于是,王婉就换了个话题,把方才见到他时就产生的疑问一股脑地道出:“那你怎么就出现在这里了?悄无声息的,好像凭空出现一样?”这确实是一件很古怪的事,太阳这么大,就算楚凤歌猫着身子沿着墙角一路进来,那忠勇侯府的一群守卫就是死的啊?!偏就府里没有任何动静,显然无人知晓“安国公家楚大公子过来了”。 王婉瞥眼看着他,一脸“这个问题够有水准了吧?” 本想见那楚凤歌为难和迟疑的样子,却见他点着头笑得极为可恶:“不容易啊,小婉,能把这个困惑憋到现在才问出来,真是太难为你了!” “你!”王婉顿时一口气堵了上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头撇向一边,“哼”了一声,道:“不想说就算了!就没指望你告诉我!” 结果,令王婉大感意外的是,楚凤歌在“呵呵”地笑了两声后,竟将秘密告诉了她。只听他道:“这书楼里有暗道!” 王婉的眼睛一亮。虽有隐约猜到,但真的从楚凤歌嘴里听到了这个秘密还是让她心跳加速了起来。她相信此时的她肯定就像只窥知了不得了事实的小猫,耳朵竖起来便罢了,连耳尖儿都要抖了起来,就差没摇尾巴了——如果她有尾巴的话。 而楚凤歌的下一句话则彻底地把她震得东西南北找不着方向了。 “暗道有两个出口,一个在城中一民居内,另一处……”说到此处,楚凤歌故作神秘的顿了顿,瞧着王婉那焦急得想抓墙的样子,他那两道浓眉都弯了起来,像是漂亮的上弦月,带着浓浓的笑意,“在我们安国公府的书楼内!” 此话一出,王婉差点就跳了起来。“啊啊啊——怎么可能!”她禁不住震惊地大叫了起来。 这可把楚凤歌唬了一跳,他没料到她的反应居然这么大。急急地一掌捂住她的嘴,指了指下边。 果然,楼下传来露葵从凳上摔倒的声音,接着是露葵那焦急地高呼声:“小姐,怎么了?” 王婉立马做出反应,她大声喊道:“没什么!露葵。只是刚在书上看到了与我以前所知的不同的东西!” 露葵回喊道:“哦,我知道了。还有小姐你要看书可得快点,指不定侯老先生什么时候就突然来了。” 王婉大声道:“知道了。你在下边注意点。见着侯老先生还按老规矩。” “好!”露葵的应答声再一次响起,接着便没有声音了。 楚凤歌好笑地看着王婉,听着她们主仆间的对话,待结束了,他的眉眼一扬,道:“老规矩?” “不过是拿着鸡毛掸子敲三下楼梯扶手,通风报个信罢了。” “看来你常常趁着侯爷爷不在的时候,偷偷干坏事啊!” 王婉瞪了他一眼:“不要乱说!谁干坏事了!不就是走到里边找书看来着?要不是这样,我能发现你?” 楚凤歌点头,表示认同王婉的话,但接下去的话却是:“这回怎么不说是老鼠了?” 他还记着上次王婉随意编的说辞啊! 王婉瞟他一眼,正是要小小地讽刺他一下,却是很快地就想起了先前的话题,忙改变了态度,巴眨着一双企盼的大眼睛,问道:“你家的书楼,就是那被改造后的倾城楼吧!怎么就通了条地道到这里来了?” 楚凤歌双手十指交叉,枕在了脑后,懒懒地说道:“我四年前有一日在那书楼偶然发现了有个暗道,顺着暗道一路走去,走了一段,发现有两条通道,随意选了一个继续走去,竟然就走到了这里。那时侯爷爷就在这里。”说着,他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显然是陷入了回忆之中,且那回忆还挺美好的。“侯爷爷当时还挺惊讶我自己居然可以发现这个暗道。然后就解释给我听了,原来这暗道是当年爷爷、方爷爷入住各自的府邸后,暗中修筑的,至于为什么要修筑这么一条暗道,”楚凤歌脸上现出了一抹讥笑,“居安思危,就是因为被捧得太高,哪怕有一日就一个不留神摔了下来,修了这么一条暗道,便就是自己用不着,与后代子孙来说,有一点点的退路也好。” 王婉一边听着一边点着头。看来这安国公和忠勇侯都是懂得帝王之道的人,都明白伴君如伴虎,都知道世间没有永远的荣华富贵。 而那楚凤歌这番话说完,看向了王婉,笑道:“你没料到我爷爷和方爷爷的关系有这么好吧?” “嗯?”王婉一愣,继而傻傻地道,“还好啦……确实知道他们关系不错,只是能够把后世子孙的退路都放在了一起,这的确是……” “方爷爷的命是我爷爷救回来的。”楚凤歌道,“在我爷爷还只是个乞丐的时候。” “啊?” “然后方爷爷就引荐我爷爷到当时的唐王,也就是先帝的靡下,接下来两人一起出生入死,不对,是三人,还有一个侯爷爷,后来,他们三人结拜为异性兄弟。” “啊?啊?” “意外吧?这事他们谁都没有说起,明面上也从未以兄弟互称,连他们的夫人都不知道。” “啊……” “好吧,侯爷爷没有夫人。” “……” 楚凤歌一连说了这些个劲爆消息后,冲着王婉眨了眨眼睛,红唇边洋溢着令人炫目的笑容,好似在对王婉说:你还有什么疑问,尽管问吧,问吧! 王婉也就不客气了,她问道:“这些除了他们三个人,只有你知道了?两位世子爷呢?还有,斌哥哥他们呢?” 楚凤歌得意做个大笑的样子,当然没有笑出声,他指着自己对王婉说道:“小婉,你以为我爷爷他们会随意把这些事告诉他人吗?就算是我父亲和阿斌的父亲,若没有得到他们认可的话,他们是绝对不会把这些告诉他们的。” 王婉上下打量着楚凤歌,一脸不信的样子:“你的意思是说,只有你得到了他们仨的认可?凭什么啊!”王婉嗤鼻道。 “凭我是两府里这么多人中这么多年来唯一发现这个密道的!”楚凤歌拍着胸脯道。 “……是他们没有你那么调皮,没事干不会在书楼到处乱翻好不好!”王婉腹诽道,“还有什么‘认可’,明明就是三位老人被你发现了秘密,不得不提早告诉你罢了!”当然,腹诽归腹诽,王婉可没想在一脸得意劲的楚凤歌身上浇盆冷水。就是这个时候,她发觉,其实再怎么说,楚凤歌也还是个孩子嘛,瞧他那就差没飞起来的样子!知晓了连自己亲生父亲都不知的秘密有必要那么得意吗?不对! 王婉陡然一怔,这种秘密,他怎么就毫无保留地告诉她了? 奇怪地看向楚凤歌。 接触到了王婉的目光,楚凤歌愣了一下:“怎么了?” “这种事……你怎么就告诉我了?不怕我说出去吗?” 王婉话一出口,那楚凤歌就笑了。他依旧把手握拳放在嘴边,没敢大声笑出来,只是“噗噗”地低笑。“小婉,你是那种管不住自个儿嘴巴的人吗?” “当然不是啦!” “那不就得了。”楚凤歌道。 “可是……”他这样说来似乎也有点道理,但是,但是,还是很不对劲啊!王婉想反驳,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顿时一种想捶脑袋的冲动!细细想来,只要和楚凤歌处在一起,她的脑袋都会打结,本该有的聪明伶俐好似全没了,在他面前,几乎都是吃瘪!没有一次,没有一次能够从他那里得到他的真实想法!吐血啊!这般回想起来,每一回,只要是他不想细说的东西,他都有办法让你不去追问下去,要么直接用“理由”堵了你了嘴,要么就很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这楚凤歌,根本就精得像只狐狸啊!偏就又长得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仅是个小小少年便就这样,那待他长大了…… 媚眼如丝,颠倒众生,随随便便一勾手指,祸国殃民。 王婉猛地打了一个哆嗦,好吧,前世乱七八糟的小说看多了,不想了,不敢想了! 第51章 半年 五月二十二日的下午,王婉和楚凤歌窝在这一排排的书架子后面,在细碎的阳光里,第一次畅所欲言地随意聊着,好似已经认识多年的老友。从童年趣事到历史轶闻,从两府八卦到朝中传闻,天南地北,天马行空,想到哪说到哪,跨越度极大。王婉惊叹于楚凤歌的见识,楚凤歌更是震惊于王婉的理解能力。 用楚凤歌的话来说,就是他终于理解侯爷爷所说的“比你厉害的神童”是什么意思了。“你七八岁的时候懂的根本没她多。”这是侯得乐的原话。 王婉突然不好意思了起来,原来这楚凤歌也是侯得乐眼中的“神童”啊,只是暂时被她这个两世为人的给比下去了。王婉一时不注意,在楚凤歌面前全然暴露了她大人一般的谈吐。只是那楚凤歌,似乎很高兴,看她的眼神有种自得的“我就知道你是个与众不同”的感觉。 这一个下午,侯得乐始终没有过来。 王婉看着天色差不多了,才同楚凤歌告别,下了楼梯,叫上露葵一同回去了。 这次,是王婉与楚凤歌相处最久的一次,楚凤歌留给她的印象完全地颠覆了。智商上就不说了,性格上貌似也挺不错的,至少王婉同他相处甚好。 王婉望着西边墙外上空遥远之处,即将落入山头的通红斜阳,突然发觉,之前因着方文雅死去而压抑无比的心情,已然轻松了许多。于是,嘴角勾起,回去了梧桐院。 王婉的突然变化让梧桐院里熟知她近况的人们高兴之余又困惑不解。露葵解释说,是因为她在书楼里看了什么不得了的书。“哦——”众人恍然大悟,只道想不到读书有如此好处,早知早点弄几本书来,让小姐多看看。王婉只笑不语。 这次书楼再一次见到楚凤歌成了他们二人独有的秘密。后来,王婉又去那书楼的时候,见到了侯得乐,看侯得乐并未问起,她便认为,楚凤歌没有将那日二人见面聊天的事情告诉他。那侯得乐自然也就不知她已经知晓了这书楼中有暗道之事。 王婉仅是得知书楼里有暗道,至于暗道在哪里,如何开启,楚凤歌没有告诉她,她当然也不会去问。这可是忠勇侯府和安国公府两府的秘密,楚凤歌将有密道的事情告诉她,已经很了不得了,若再将密道在哪里告诉她——凭什么啊!她不过一个外人,凭什么要把这么机密的事全部跟她讲! 事后想来,或许楚凤歌会告诉她有密道之事,应是因为看出了她已经猜到了,讲与不讲一个样。 而此后,接连半年,王婉都没有在那书楼里见过楚凤歌了。甚至,在其他地方都没有见到他。也就是说,在那之后如此长的一段时间里,王婉与楚凤歌连个照面都没有了。 后来听哥哥王越说,楚凤歌被安国公解了禁,又回去学堂上学了。算下时间,正是他出现在书楼后的第二日。 说起来,自从去年八月安国公府方文棋的事件后,楚凤歌就极少到忠勇侯府来了,怕是觉得在这府里头呆着会不舒服吧,毕竟因为他的一番怒骂,才让方文棋冲动下做出那样的事来。 听说他以前可是三天两头就往府里跑,成日地找那方斌到处闲玩,而方斌又极受老夫人喜爱,常被留在老夫人那里用膳,因此,这楚凤歌也便成了老夫人那里的常客。这般说来,那方文颂和方文棋会喜欢上楚凤歌也就有了缘由,毕竟按严春丽的说法,楚凤歌根本就不大爱理人,那应该很少与那两个女孩子打照面才对,但这样的话,有哪个女孩会喜欢上很少见过面的人?因此,必是在老夫人那,他们几个时常见着面,而楚凤歌在大人面前也绝对做不出对人冷言冷语的样子,偏又长得如此惊人,所以,两个女孩子都被他的表象给骗了。 ——王婉认为自己的分析非常有道理。只是这突然间想到,从认识以来,虽然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那楚凤歌也从未对她冷言冷语过啊!“严春丽的话可信吗?”王婉纠结了。毕竟从未真正见过楚凤歌与其他女孩相处是什么样的。至于那李明敏的话,那家伙天生缺根筋,跟在严春丽大姐后面有一学一,可以完全忽略了。 “楚凤歌喜欢王婉。”因回想起了严春丽所说过的一切,这句被她看作是童言童语的话也就陡然从脑海中冒出,她的心不由自主猛地一跳。 “……”急忙捂住胸口,“我今年刚刚八岁,八岁。这种事,这种事……” 心居然越跳越快,脑中一团浆糊。 王婉深吸了口气,终于大喊了出来:“这种事,管它去死啦——” 王婉根本料不到,因为哥哥一句简单的“楚凤歌终于来上学了,但还是不肯进侯府,阿斌都不高兴了”,她居然就一下联想了这么多! 若放在以前,她根本就不可能会这样想七想八的。可偏就那日与楚凤歌闲聊了一个下午,了解了他与传言中截然不同的另一面,两人又交谈甚欢,根本就像是两个成年人在谈天说地一般。这楚凤歌超乎她想象得成熟! 一个心智成熟的男孩喜欢一个同样心智成熟的小女孩…… 心“砰砰”乱跳好似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 ……好吧,想多了,她一定是想多了! 上辈子没有恋爱过,甚至连个暗恋都没有,从小到大只知道死读书的王婉,在这一世年仅八岁的时候突然觉得有点晕乎了。 不过她这晕乎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快就消失了。 因为正如前文说过,那楚凤歌自打那次见面后,这么长的时间里,都没在王婉面前出现了。王婉也仅仅偶尔地从她哥哥那里知道了他一些诸如“楚凤歌把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了”、“楚凤歌又进宫去了”这样的消息。这些消息带给王婉唯一的影响就是,哦,原来楚凤歌还是跟以前一样啊,他的生活原本如何,现在还是如何,只是和过去一样,同她并没有什么交集。那书楼中的见面与相处似乎只存在记忆里了。 所以,那句“楚凤歌喜欢王婉”,果然还是管它去死吧! 这时间好似流水,哗啦啦的将近半年就过去了。 而这半年里,在忠勇侯府内,发生了两件相对来说比较严重的大事。 一件就是楚凤歌所说的“挑拨陈家和章家”。 这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京城内就盛传,那章家骗婚!章三公子身患羊角风,却隐瞒实情,求娶那忠勇侯府的二小姐,后被忠勇侯府知晓真相,要求退婚,但被拒,说是这庚帖都换了,那二小姐不嫁也得嫁!随后,二小姐的死亡真相便被八了出来,说是因退婚无望自尽了,一时间那章家是人人喊打。可过不了多久,就有了新的传闻,说是忠勇侯府的世子夫人早已得知章三公子患有羊角风,在知道实情的情况下,却一口答应下了这门婚事,最后逼死了自家的庶女。有人开始深八,说是那世子夫人是听了自家那户部尚书亲爹的话,为了讨好左相大人,才同意将庶女嫁进章家的。于是,京城里风向又变了,娘家人管夫家的事,户部尚书家与那世子夫人被骂得狗血淋头。可是,到底哪种说法才是真的,陈、章两家各持一词,弄到后面,据说,两家的两位大人在那朝堂之上都不若从前一般热情了,见了面就是“哼”上一声,袖子一甩,各走各的路。而这在忠勇侯府里最直接的影响,便是那大夫人倒了大霉。娘家那便不用说了,户部尚书大怒,直接派人告知那大夫人,叫她今后都不用回娘家了。这虽说是怒话,但可以肯定的是,一段时间内,大夫人与娘家人的关系是难以修好了。而忠勇侯府这边,听闻那大老爷在某一晚直接抽了她一巴掌,把她打得半边脸全肿了,而老夫人那,更是见都不想再见到她。于是,这一回,不用老夫人发话,她自个儿给自己关了禁闭,长期称病不出,那中馈,还是还与了老夫人。 而这第二件事,则与方文雅的死直接有关了。 方文雅被关在闺房之内绣嫁妆,按理说她的丫鬟也不能得知外头的细事,但偏就这大夫人屋里说出来的秘密被她知晓了。彩云死后,方文雅屋里的丫鬟被提出来问了个遍,却是谁也无法说清究竟是谁给彩云透了消息。直到那陈、章两家之事在京城内传开,才有那李姨娘的大丫鬟某日不经意地与老夫人身边的春柳相遇,并不经意地透露给她,她曾有一天无意间见到四小姐的贴身丫鬟红香在与彩云说悄悄话。然后,红香便被老夫人派人逮来,几大酷刑伺候下来,终于半死不活地承认,是她在大夫人那里偷听来的章三公子得了羊角风,觉得二小姐这样被骗着太可怜,就偷偷地告诉了彩云,但绝没想到二小姐竟会因此而自尽。 红香被绞了舌头,赶出了侯府。 盛怒的老夫人连方文颂都没放过,把她狠狠臭骂了一顿,说她堂堂一个侯府小姐,连自己的丫鬟都管不住,叫她拿了笔墨和经书,住到大夫人的念禧院,好生为她的母亲抄经去,抄到她的母亲病好为止。 老夫人这招够狠的。只要是个有脑袋的人都知道,一个多嘴的丫鬟背后,必有一个放纵她的主子。何况这方文颂以前从未出错过,一个在大宅子里从未出错的人,偏就她的丫鬟为了所谓的“好心”悄悄地将不得了的秘密间接透露给了当事人,要说她一点都不知情,谁会相信? 于是,方文颂战战兢兢去了那念禧院后,就在当日,便传出了大夫人那愤怒地打骂咆哮声:“你这个小贱人!小小年纪心肠就这般狠毒!我哪里亏待了你!啊?!你要这样对我?!” 念禧院内鬼哭狼嚎。老夫人不管。但却严厉禁止私下讨论,更勿论传到府外去了,如有发现嚼舌根者,一律打死。总之,你可以听,但不能说就是了。 于是,众人如有路过,从早先的立足倾听,同情可怜,到后面的麻木不仁,直接赶路,期间的变化也不过短短几日而已。 而那方文颂,则被大夫人折磨了整整一个月。之后老夫人才以“孩子经书抄得多了,孝心也表够了,还是让她出来上学吧!虽说女子不用考功名,但功课耽误了毕竟不好。”为由,将她放了出来。 第52章 姨娘们和新姨娘 在方文颂被关进大夫人的念禧院后,这李姨娘就开始终日喜滋滋了起来。说起来,这李姨娘也真是个能忍辱负重的人,光从方文颂这件事上看,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这近一年来,她能够憋着等那方文颂的错处,而不是直接找那方文颂算账,就表明了她比起她的女儿,强了不止一倍,而在抓到了方文颂的错处后,没有直接上告上边,反而等待最佳时机,时机到了,才给其最致命的一击。这等魄力,果然不是方文棋那莽撞的小女孩能够相比的。 因而王婉也就更小心起她来了。那方斐之事后,李姨娘都没有什么表示,只专心地伺候着她的儿子,待他儿子伤势好得差不多后,就又回到了林氏身边,小心奉承,好似之前她儿子受伤的事情全然没有发生过一样。而那方斐,估计被老侯爷吓怕了,或者受到李姨娘的规劝,没有再找王婉麻烦了,甚至连人都没在王婉面前出现过了。用林氏的话来说,这母子俩陡然转性,连神仙都无法理解了。但末了,林氏还是忠告王婉:“还是要小心他们,这不叫的狗才会咬人呢!你院中若有什么不干净的,早点打发了罢,没得留着碍眼。” 果然林氏是知道她梧桐院中有个李姨娘的眼线。只是林氏以前全由着王婉自己去做,如今那方文颂事情一出,虽不知李姨娘为何会对付方文颂,但这事还是让她心中一紧,觉得李姨娘的人还是要趁早解决掉的好,不然什么时候就出事在她身上了也不定。她问向王婉:“还是说,姨妈帮你打发了?” 王婉摇头笑道:“我自己来吧!毕竟那婆子不是姨妈给的,人家在梧桐院里也算是比我们都老的老人了。” 王婉说到做到。当天就扔了根金钗在那婆子负责打扫的区域。那婆子就是一贪财的蠢人,看到了地上的金钗后,环顾着四周无人,直接就揣那怀里了。却是到了晚上,她在屋内还来不及把那金钗藏起来,万嬷嬷就带着一干丫鬟们从外头冲了进来,将她压倒在地,自她怀中搜出了金钗。便以一个偷盗罪压到了林氏那里,理她什么“我冤枉哪”,直接堵了嘴巴一顿狠打,最后报到老夫人那,老夫人一闭眼,烦得连连挥手:“这种事与我讲做什么,赶出去便是了。” 于是,此事完美解决。李姨娘在王婉这花钱安的眼线,唯一的作用便是帮了王婉将那方文颂的真面目转告给李姨娘,此外便一无是处。 李姨娘气得个倒仰,此后接连数日,见到王婉,那脸上的笑便要多僵硬有多僵硬,让王婉很自然地回想起当初方文棋一个月禁闭后面对她时的表情。顿时笑岔。再怎样,果然不愧是母女俩啊! 这李姨娘就不再去说了,说到那方文颂的亲娘秦姨娘。只这件事后,便就恨上了李姨娘,若有遇上的时候,两人必是四目怒对,恨不得剐死对方才甘休。很明显此事之后,秦姨娘与方文颂在大夫人的手下都会不好过了,而这不好过,绝对是无限期的。 再说一下钱姨娘。作为到了适婚年龄的方文琴的生母,似乎是受到了方文雅之事的刺激,突然变得积极了起来,一改往日唯唯诺诺的样子,开始每日勤勤恳恳地到林氏面前走动了起来,阿谀奉承,端茶倒水,总之,给人的感觉就是,“只要你给我女儿一个好婚事,我一辈子做牛做马都愿意”。只是这钱姨娘的身子骨实在不好,自过年那阵病了一场后,原本就娇弱无比的样子更是惨不忍睹了。一张脸终日惨白惨白的,便是涂了粉,抹了红,也让人无法直视。 林氏是苦不堪言,有一日居然直接对着王婉就抱怨了起来:“你说这钱姨娘,我又不是大夫人那种歹恶心肠的人,只管自己的利益,哪管庶女的死活,只要这文琴规规矩矩的,我怎就不会给她找门好亲事了?钱姨娘一股子病气,整日的病怏怏的,还天天到我这里来伺候,不说别人看了会怎么想,单就我都怕她直接倒在我院子里,叫她回去吧,偏就一副世界要塌掉的样子,好像我不让她伺候,就是要对文琴下手了,唉,这叫我是该怎么做?” 王婉只能摇头,劝道:“好歹琴姐姐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她想为琴姐姐做点事,就由她吧,姨妈不要让她累着了就是了。” 林氏一脸无奈。 可偏就方文琴不领情了。青环告诉王婉,这方文琴终于去了钱姨娘的屋里,却是把她的亲娘狠命骂了一顿,说是她的事情一概不要她管,一个贱命的丫鬟除了给人当牛马外还能做什么。这话可把钱姨娘听得伏在了桌旁不住地咳个半死,待抬头红着双眼想要跟方文琴说些什么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唉!”对此,王婉只能叹气,对那钱姨娘,回想起初见时那个娇弱的女人一脸幸福地掏出贴身佩戴的小小香囊的模样,顿时好似五脏六腑揉作了一团,难受得无法言语。 这半年的时光,王婉过得是单调平淡但却宁静。至少不像去年那般惊人的倒霉了。期间严春丽和李明敏多次邀请王婉过府去玩,都被王婉以身体不大好,需要静养为由拒绝了。去年安国公府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为了安全着想,王婉觉得,她还是就窝在这忠勇侯府里,简单的几点一线就好。谁会知道以她倒霉的体质,出了门去,又会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发生。 严春丽和李明敏倒也没强求,后来得知王婉的想法后,大笑之后,便干脆结了伴,自己过来玩。弄到后来,老夫人都喜不自禁,连道她平日很少见这郡主外孙女,而王婉来了后,反而把这外孙女给吸引得频频过来了,有时候一高兴,一连赏了好些东西给王婉,惹得府里某些人等又是眼红得不得了。 而就是这样平凡的日子,在十月底的时候,终于一去不复返了。 ——二老爷想要再纳一妾了,且要纳的是青楼里的花魁! 本朝并不规定官员纳妾数量,但是在朝为官的,谁愿意给人以**熏心的话柄,因此,似乎有种约定俗成的规矩,这官员纳妾,无论大小官员,纳妾数量基本没有超过四个的,差不多都是两三个左右。 而这二老爷,目前有三个妾,再添一个也无可厚非,只是,他竟要纳这青楼女子为妾!不要说什么官宦之家了,便是在那寻常的读书人家,也是闻所未闻之事! “老爷你就不要开玩笑了!”林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若说要纳个清白人家的闺女,我绝对不拦你,且定会一切帮你办个妥当!可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青楼女子?!这说出去,叫我们忠勇侯府的脸面往哪里搁!” “哧!”二老爷一拳砸在桌子上,“又是忠勇侯府的脸面!你这话怎就说得跟娘一个德行!” “所以娘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见自家老爷这个样子,林氏头疼无比。 “你去同娘说!”二老爷很坚决,对林氏说出这样一句话,显然是怕他母亲把他臭骂一顿,准备躲在老婆后面当缩头乌龟。 “我不去!”林氏很有原则。 “你、你不去我就把你休了!”二老爷居然抛下了这么一句狠话,但说完后,这雄赳赳的气势就一下瘪了下去,显然是明白自己说什么混话。他装腔作势地生咳了两声,软绵绵地添了一句,“你不去也得去。”说着一甩衣袖,装模作样地出了门去。 林氏就这样看着他离去,是又好气又好笑。她坐在椅子上思考了一会儿,后命人弄了盆水来,先将自己的发髻弄得微乱,然后用帕子沾了点水,把脸上的妆容弄花。最后站起,唤上青苗,只不过出了自个儿的院子,那泪水就不要钱地一大颗一大颗往下掉。她一路哭哭啼啼地朝老夫人那去了。 果然,老夫人一听林氏的哭述,顿时怒起,一叠声地命人把她那不肖子给叫来。结果却见那下人无功而返,且唯唯诺诺地说,二老爷病了。 林氏一听,想笑:“果然用这招!” 而老夫人更怒了——他这装病装得实在是没技术啊,林氏来之前还好好的呢——老夫人大骂:“让他病!就让他给我一直病着!等他老子回来,打断他的腿!” 却料想不到那忠勇侯方铳回来后得知此事,竟然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吐血的话:“他要纳便就让他纳去,屁大点事,也拿到这里烦我!” “侯爷你说什么啊!二儿他这要纳的是青楼女子啊!”老夫人与那方铳争辩。 “管他要纳谁!你觉得丢脸的话,把他赶出去不就得了!早跟你说了分家分家,你就是不听!行了行了,别来烦我!”这就是忠勇侯方铳,其想法根本就是同时代的人无法理解的。 老夫人先是被亲生儿子气,后又被丈夫气,因此才一夜就病倒了。她是真的病了,可不像那二老爷装个病而已。虽只是普通的伤寒感冒,可对于一个郁结在心的老人家来说,可真是不得了。这一病,竟然断断续续地一直没法大好。所以这被她管了大半年的中馈一下子就无人接管了。——大夫人虽早就“病好了”,出了那念禧院,但老夫人仍旧恼她,且她的娘家也好似与她全无瓜葛一样将她孤立了,因此老夫人也就一直没将那中馈还交到她手上去。老夫人无奈,放眼整个侯府,现在能管得了中馈的也只有这二夫人林氏了。 最后,老夫人将中馈交到了林氏手上。 林氏却毫无欣喜之色。因为她知道,这只不过是暂时之事,迟早要还给大房的。老夫人养病期间,她要是管理好了,顶多得个称赞而已,但若是办不好呢,责罚还是其次,在府里失了威信才是事大。这根本就是一个烫手山芋啊! 而那二老爷要纳青楼女子为妾之事,因为老夫人虽在病中,却仍时不时地坚持叫人抬着她去忠勇侯方铳那里哭上一哭,惹得他是烦之又烦,偏那大夫又说:“老夫人尚在病中,每日这样抬来抬去,这病,一时好不了不说,恐又添新病啊!老人添个新病,这可是不得了的事!”于是,火大的忠勇侯直接冲去了二房,将那躺在床上装病的二老爷给拎了起来,一拳打在了地上:“想纳青楼女子是吧?行!要么你纳了她后分家滚蛋!要么乖乖地跟她做个了断你仍旧在这侯府里做你的二老爷!” 被揍得半张脸几乎毁掉的二老爷眼泪都飚出来了,唯唯诺诺地不住点头:“我跟她断,跟她断……” 于是,这二老爷纳妾风波便就此结束。 只是半个月后,老夫人为了安抚她这实际上最为宠溺的二儿子,差人相看了一名良家女子,与其父母写下了纳妾文书,挑了一个黄道吉日,将那女子抬进了府里。 这女子便是二老爷的第四个小妾——梅姨娘。 作者有话要说:码字速度渣,存稿快没了= = 第53章 管理中馈 梅姨娘是个看上去很温顺可人的女子。她的眉眼是弯的,嘴是上扬的,整个人给人一种笑颜常开的感觉。她实际年龄才十五岁,放在王婉的前世,只不过一个初三学生而已。但偏就身材发育得很好,酥胸、蛮腰、翘臀,比起同龄人来成熟了不少。而又与那身材同样火辣的成年女子不同,她浑身上下充满了青春的气息,相信任何一个男人都容易被她迷住,更何况二老爷那种**熏心之人。因此,自从纳了她后,二老爷夜夜在她那里歇息,完全陷入了她的温柔乡里,甚至连外头的花天酒地都不再去了。 老夫人很满意,病中的她都要召见那梅姨娘,连夸了她许多好话,嘱咐她要好生伺候二老爷和二老爷,甚至还赏了她一个金镯子。 按说这二老爷纳妾一事,本该和王婉这个寄住侯府的小丫头无关,但偏就因为这个,王婉难得平静了大半年的生活又被打乱了。 首先就是林氏管理中馈的事。 因二老爷这么一闹,老夫人病了。老夫人病了,不得不将中馈交予林氏之手。而对于老夫人将中馈暂交予林氏一事,二老爷表示很高兴,似乎马上就能从中捞到一大笔似的,但实际上,林氏仅是按部就班,原来是怎样的,就是怎样的,毕竟府中目前尚无大事,根本就无需调派人手和额外采购。林氏也没有傻到去妄动原有的人员配置。无论是谁安插在什么地方的人,她都不会去动,当然,包括她自己的人。原来是什么位置,现在还是什么位置。至于那些过来送礼托人游说,请求有个好差事的,除非真有空缺,否则她是一概不理。于是才不过一个月,这府里上下便产生了这样一个错觉:哦,原来这二夫人是个不管事的啊!因此吃酒赌钱渐渐开始毫无顾忌了起来。却是不料,某一个深夜,林氏突然来了个突击检查,一下子抓了好些个聚赌之徒,这其中甚至有老夫人的手下管事方嬷嬷。正是人们想着林氏会如何解决的时候,林氏上报了老夫人,并一番言语恳切地陈述这聚赌的危害,并说这方嬷嬷定是仗着老夫人的信任无法无天,此等骄奴,根本就是在扫拂老夫人的颜面,老夫人一向制下严明,偏这方嬷嬷趁着她生病干出了这样的事,岂不是认为老夫人这病就是好不了了?不将她重罚,以后这府里上下不都以为老夫人就是管不了事了?这一番话下来,老夫人是气急,原本还念着那方嬷嬷跟了她多年的份上想放了她一马,这下就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重罚!重罚!”老夫人下令。于是,这方嬷嬷当众被狠狠打了二十板子,并被罚去了半年的例钱。此事过后,众人才知道,这林氏根本就不是吃素的,一时间府内纪律倒比大夫人在管时严明了许多。 而这林氏,竟然趁此事之后,向老夫人提出了让府中小姐跟她学习的要求。她是这般说的:“我这做媳妇的,直到今日才知道这管家是有多么得难。而我们这文琴也到议婚的年龄了。文琴这丫头,琴棋书画倒是样样精通,只是向来性子冷清,管家这块着实令人担忧啊!我们侯府的小姐,便就是个庶女,也是要嫁到官宦人家做主母的,没得等她嫁过去后,面对一个大家子,两眼一抹黑被人笑话。依我看,不如让她跟着我,不是说马上就让她去做什么,只那边看边学也好啊!” 老夫人寻思片刻,觉得说得有理,便就答应了。 林氏又道:“文琴一个丫头跟着我怕她不习惯,就叫姐妹们陪着她吧,反正都是看着学学而已,那两个小的,能不能学进去就是她们自己的事了。” 老夫人听罢,点了点头:“你看着办吧!” 于是,这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方文琴、方文颂,外加一个王婉,三人跟在林氏后头跟她学管家。 这表面上看过去,是方文颂和王婉陪同方文琴随林氏学习。方文颂和王婉两个小孩家家的,特别是王婉,不过八岁而已,能学进什么东西根本就没人会去相信,想她们顶多是在林氏那里看个新鲜罢了。 谁知那林氏是这样对林茹说的:“这管家一事这么些年来也就这么一次暂时落到我的手上,等到被收回去后,再要落回我的手上,还不知要猴年马月,弄不好等到分家了,都不会再有这个机会。现在婉儿虽小,但机会难得,让她跟在我身边看看也好。这官宦世家,哪家不是家业巨大,人口众多的?婉儿将来嫁人,就算将来没嫁个嫡长子,做不成长媳,管不了大家,但这管家之事里绕绕弯弯的,让她早点知晓一二,也是没有坏处的。” 这样说来,其实林氏还是在为王婉打算。方文琴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早在去年谈及林茹嫁妆的时候,林氏就说过要让王婉跟着她学习这管理之道了,但无论王婉在林氏眼中有多聪明,毕竟都还年幼,一整年下来,也不过在去年年底当各个庄子铺子的管事前来报账的时候,林氏让她跟着,教她记下了她母亲庄上与铺子里的几位管事罢了。 而现在,林氏则是认真的了,用她的话来说,确实是“机会难得”,“不抓住这个机会学上一把未免就可惜了”。 于是,定下此事后,除去晨昏定省和平时的正常上课外,王婉与方文琴、方文颂的剩余空闲时间便都在林氏那里度过了。 王婉与方文琴、方文颂二人本就不和,以往基本没有什么往来。但这下可好了,三人竟要同同吃同行。还好没有同住,不然王婉非得呕出一大口血不可。 好在林氏这里王婉不用伪装什么。林氏早已知晓王婉与这二人关系并不密切,因此,王婉平时该怎么样,现在仍旧怎么样。只那方文颂,人前仍然装得亲亲热热,人后却霎时变脸,这忽冷忽热的,王婉都替她累,很想告诉她:“真的没必要装了,姨妈早看出来了,你再装她都不会对你另眼相看的。” 看得出方文颂是认真来学习的。之前在念禧院内受大夫人折磨了整整一个月在她身上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的阴影,她见了林氏始终笑嘻嘻的,“二婶”前“二婶”后地叫得尤为热情,对于这点,王婉极其佩服她,一个十岁的女孩,居然有如此强的心理素质,真是令人叹为观止。若放在王婉前世,这等人才,如没能被某局挖掘去培养成为间谍,根本就是一种浪费! 方文颂学得很认真,方文琴亦然。虽林氏一开始仅是让她们三人坐在边上看就成了,这方文颂与方文琴还是拿出了本子,细心地将每日里来拿对牌的管事给记下,甚至有时候将林氏与这些管事的对话都默了下来。比如,大房那边有个老管事,欺负林氏初管家,禀明了事情后故意装作不知该如何处理,垂手立在边上等着林氏示下,待林氏将府里的规矩一条条细细念与她听后,才一抹冷汗地谄笑道:“回二夫人,是老奴老糊涂了。”林氏则冷冷地道:“老糊涂了?要不要我去跟你家夫人说一声,把你这个没用的老东西给送到庄子上养老得了?”“不敢,不敢,老奴再也不敢了。”老管事“扑通”一声跪下,磕起了头来。方文琴与方文颂佩服得五体投地,直接将此事记在了本上,甚至连心得都写在了边上。 “婉儿,”后来林氏问起,“你怎就不像文琴与文颂一样那个本儿记事,看你倒真像来玩的啊!”当然,林氏是笑着打趣她。 王婉笑着指着自己的脑袋:“我都记在这哪!再说了,真要处理起事情来,各事有各事的处理方法,总不能照搬吧?” “你这个小机灵鬼!”林氏刮了一下她鼻子,“不过你还小,慢慢来。”是了,与方文颂和方文琴的积极劲比起来,王婉在林氏眼里的表现确实是“年纪还小”。 而方文琴和方文颂在一起的学习中,好似感情更好了。 连林氏都疑惑了起来:“文琴是怎么回事?原先不是都不大理人的吗?什么时候居然和文颂这么好了?” 王婉心道:“从今年起呗!”早先王婉发觉的时候也感到很疑惑,然后,不要怪她心理阴暗,实在是被这府里心智不像孩子的小姐们吓怕了,直觉告诉她,她们之间是有什么秘密的协议。不过,想再多也不关她王婉的事,只要不惹到她的头上来,她们是好是坏,随她们去。 王婉就这般和方文琴、方文颂一起跟了林氏一个多月。 原先天天和那两堂姐妹相处一室的不习惯也渐渐变成了习惯后,王婉本以为日子也就这样无波无澜地过下去了。岂料,某一日入夜睡前,青环突然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翻得边角有些卷起的本子。 “这是……?”见青环一脸做错事的样子,王婉不解开口问道。 却是青环突然就跪了下来:“这是今个儿早上柳姨娘身边的兰芝偷偷塞给奴婢的。奴婢……奴婢尚未禀明小姐,就妄自收下,还请小姐责罚!” 青环咬着唇,低着头,甘愿受罚的样子。 王婉沉默,半晌才接过那本子,粗粗地翻了一下。——原来是账本! 于是立时就回想起某个下午,林氏命人拿出了去年的账册,让她们随意看看。本意是让她们知晓账本的模式,让她们知道一个大府里要记帐的地方是有多么琐碎。林氏应该没想过一个十三岁,一个十岁,一个八岁的三个丫头能够把这些账本一本本翻过去,一本本重新算过去。 可偏就那方文琴与方文颂认真无比,一个下午坐到了一起,一边看一边讨论起来。而她则是看着一叠叠的账本,发了一会儿呆,后来实在无聊,便也随意拿了一本翻了起来。 看帐之事对她而言实在是小事。虽不是会计专业出身,但是作为学霸理科生,对数字是极其敏感的,虽然这个时代的账本没有阿拉伯数字,没有收支表格,看起来超级复杂的样子,但只要那么一扫,一大堆的数字自然而然地在她脑中化成了阿拉伯数字。而她对数字极为敏感,脑中如同装了计算器,加减乘除飞速算起,算好之后,那些个数据便如存进了电脑一般,在她脑中保存了下来。 王婉那日看的是府里购进布料裁衣做裳的账目。账本自然不会有算错的地方。最后的收支总额同她算出来的结果是一模一样的。只是……王婉皱起了眉头,细细地翻找起手头上的这一本。这本账本也是去年府里的收支账本!却是里边什么名目都有,各项的采购自然也纳入了其中。王婉找到了布料采购的那一页。 果然!里边的价目和那日下午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举个例子来说,王婉记得当时翻看的那本账本,明明写着一匹锦缎要七十两,而这里,却写着“锦缎五十两一匹”!这差价,竟有二十两之多! 王婉顿了一下,但又迅速地翻了起来,把所有布料采购项目都给找了出来。全部与那日看到的不同!脑中迅速算了一下,光是这去年布料的采购,这两本账上的差价,竟高达两千余两! 王婉倒抽了一口冷气,看向青环,问道:“这……是柳姨娘身边丫鬟给你的?” 青环回道:“回小姐,是今个儿早上,我去大房那边教翠儿(管园子的一个婆子的女儿)打绕子,路过柳姨娘的院子,遇见兰芝,她偷偷塞给我的。” “她有没说要你交给谁?” 青环摇头,她回忆道:“兰芝偷把这个塞给我后,就回院子去了,连话都不敢和我多说几句。” “好了,我知道了,你起来吧!只是下次不要在收别人的东西了。” “是!”青环站起,垂手站在一边。 王婉轻轻咬起了唇。其实她的内心着实震惊。上位管理财务的人多少会贪一点,这无可厚非。大夫人管理中馈的时候要是没为自己捞点好处反而说不过去了。只是…… 王婉又拿起了那本兰芝交给青环的账本。去年仅在购进布料上,两本账目就差价有两千余两!她相信这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大夫人,贪得未免也太多了吧! 假账与真账。假账现在林氏那。相信林氏定是有去翻上一番,但并未找出错处。毕竟,大夫人这假账做得还挺漂亮,每一笔收入支出都妥妥当当。就算真觉得某些东西进价不对劲,可偏就那进价并没有太过出格——还是拿那锦缎来说,价位在五十两至七十两之间浮动,很正常——林氏不管怎么样,也不会因此去花费人力物力去特地调查一番吧!就算查出了去年锦缎的市价不到七十两又怎么样,大夫人偏就说卖方就是如此开价的,你又能拿她如何,顶多怪她一句不把侯府的钱当钱,胡乱花去罢了。 而如今,一本真账在此。 王婉思索开来。柳姨娘必是因为方文雅之死恨极了大夫人。如今趁着大夫人失势,二夫人管中馈,将这真账本拿出来,定是想将那大夫人打得不能再在府中翻身。可是,柳姨娘是哪里来的这账本?青环说过柳姨娘曾是大夫人的贴身丫鬟,后来被大夫人抬了位做了姨娘,大夫人的秘密想来她确是曾经知道的,不过,她做了姨娘生了女儿后,大夫人还会对她信任如初?思及大夫人为人,就冲着方文雅死后她对柳姨娘的防范,王婉是绝对不相信的。(若不是防的严,柳姨娘怎会在恰好青环路过院外的时候,令其丫鬟偷偷将账本塞给青环?而不是老早就将它交给林氏?这柳姨娘自病好之后,几乎没在众人面前露面,差不多终日呆在院中,早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便就是再伤心的人,也不可能大半年都呆在院里,想必就是大夫人困住了她,怕她做出什么报复行动吧!) 当然,这柳姨娘是如何得来这账本王婉没有必要去深究了,现在的她想的是,明日将这账本交给姨妈林氏后,这忠勇侯府将会出现多么大的狂风大浪! 大夫人,估计真的要完蛋了! 第54章 大夫人彻底失势 第二日,私下无人之处,王婉将账本交予了林氏。 “青环昨日一早去那边的时候,柳姨娘身边的兰芝偷偷塞给她的。”王婉一五一十地把实情说出,“我瞧着是账本,就拿过来给姨妈看看了,也不知道记的是什么。” 林氏疑惑地接过了那账本,低下头来,随手翻了起来。 王婉装作一窍不通,好奇的样子,踮起脚尖跟着林氏一同看去。 结果林氏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下去,她的呼吸就急促了起来,一张脸顿时变得铁青,柳眉倒竖,怒目圆睁。“啪!”她狠狠地将账本拍在桌子上,恨骂道,“好啊!好你个陈玉娘!这种事你也干得出来!” 王婉一副被吓着的样子,惊看着自己的姨妈:“姨妈,怎么了?” 林氏这才反应到还有王婉这个小孩子在场,于是几个深呼吸下来让自己冷静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姨妈就是被气着了罢了。婉儿先在这里自己玩会儿吧。”却是下一秒就大声命人备轿,带上账本匆匆地出了门去,赶往了老夫人那里。 具体林氏在老夫人那里如何,王婉暂时就不得而知了。她只想着大夫人这下子可彻底完蛋了,贪污一事在老夫人那曝光,她这辈子都别想将中馈接回去了。这般说来,柳姨娘也算是为方文雅报了仇吧!而姨妈林氏,将来没了大夫人管理中馈,日子定会过的顺心许多。 却想不到,事情的发展比自己预料的更出乎意料。 两日后,王婉就在母亲林茹那里听到了姨妈林氏说起了这件事情。 却不料,林氏竟一开口先抱怨起了老夫人! 原来,这老夫人竟是知道大夫人贪墨的。大夫人最初的贪墨,贪墨多少,老夫人是知晓的一清二楚。而那老夫人因为自己不同意让老二家的分出去,便始终心中对老大家的感到有些愧疚,于是,对这大夫人贪墨之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最一开始,大夫人贪的并不多。一开始不去管她,更勿论后来了,因此这十几年下来,竟将大夫人惯得无法无天了起来。 “呵呵,”林氏怒极反笑,“我把账本拿进去跟她说陈玉娘做假账的时候,她居然还摇头叹气怪我没事干去翻什么旧账,大家就这么相安无事不是很好!” 林茹只得安慰她道:“恐是老夫人她自己都没料到大夫人竟会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吧。” “是呢!”林氏一脸的讽刺,“等我把真账本翻开来,再拿上一本假账本对照给她看过,她的脸一下就刷白了。呵,定是想不到,养虎为患了吧!”林氏实在在怒极,说话都不留情面了,“那个老糊涂!表面上看是最宠二儿,可是呢,心还不是偏向老大的?不让分家,我们就会感激她了?这么些年来,我们事事受制于大房她又不是没看见!结果呢,好处全让大房拿去,我们二房就是吃残羹冷炙的!宠二儿?是啊!宠啊!宠出一个废物出来!然后养在她脚底下被大房踩!” 林茹一听,吓得急忙捂住她的嘴:“天哪!姐姐!这话可不得乱说!” 林氏则拉开她的手,道:“在这里我还怕什么!”说着冷光朝四周一扫!一干丫鬟婆子全都一个冷颤了一下,低下了头。 王婉坐在林茹边上,暗暗摇了摇头。确实如林氏所说,这老夫人在处理这两房事务上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老糊涂!二儿子被她惯成废物,恐分家他受了苦去,就坚持不肯分,要将他纳在自己的保护范围内,结果令大房不满。因觉得在这事愧对大房,便就在中馈之事上补偿他们,却把大夫人养成了一只填不满的饕餮,又让二房生恨。老夫人可真够失败的! 后来,在老夫人的命令下,几个婆子突袭了大夫人的房间,一个叫蕙兰的丫鬟指出了大夫人藏匿真账本的地方。于是,自大夫人掌管中馈以来所有的账本全部被重新翻看一遍。结果,老夫人几乎吐血:从八年前,大夫人开始做假账,这亏空出来的账目核算起来竟然有近十万两之多! 十万两!就是大老爷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一百四十两!这么多银两,大夫人是吃到哪里去了?! 老夫人又气又恨又悔。连夜就把老大两口子叫过来审问。却是那大老爷都不知道官中被自家婆娘给贪污去了这么多,他一脚就踹了过去,狠声怒骂起来。而那大夫人,也不知是近些日子压抑久了还是怎么的,竟然熊了起来,也叫骂了起来,扑过去同她男人厮打了起来!老夫人带病坐在上头,看着下边老大两口子扭打成一团,“你、你们……”一时怒极攻心,居然两眼一番,昏了过去。 ——林氏把这些细致地描述给了林茹听。说罢后大笑:“真是一家子狗咬狗啊!也活该老夫人被气晕!” “然后呢?”林茹问。 “然后?”林氏一声冷笑,“等老夫人醒后,命那陈玉娘自己想办法把亏空的数目补上,否则就告知她娘家,让她娘家领她回去。” “啊!”林茹一惊,“那岂不是说若补不上这么一大笔钱,就要休了她?!” “怎么可能!”林氏嗤笑,“再怎么着,她父亲那堂堂的二品官还做着呢!还有,怎么可能补不上!她的嫁妆可不菲呢!” “啊……” 大夫人贪走那么多的钱,只在她的屋中搜出了一万两的银票,而至于那其余的近九万两,她究竟是用去了哪里,那大夫人是死都不肯说出。 后来,她那已经大半年没踏进忠勇侯府的母亲来了。据说母女俩抱头痛哭。 再后来,她几乎是割肉一样将所有的嫁妆全部拿了出来,包括经营多年的商铺和庄子,总算是补齐了亏空。 大夫人嚎啕大哭。一脸悔不当初。 于是,这件由柳姨娘捅出来的大夫人贪墨案,在鲜有几个人得知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解决了。 这件事是绝对不可能传开去的,否则,忠勇侯府真的可以不用在京城立足了!因此,除了上述的几个人外,竟是无一人得知此事。对了,还漏了个二老爷。他从林氏那里知晓始末后,极端的愤怒之后,居然窃喜了起来。“这不是意味着娘她再也不会将中馈还给大房了?”他兴奋地搓着手道,“那、那不就是说明,以后这中馈都在我们手里了?”他的意思很明显:以后我们二房也可以大捞一笔了。对此,林氏只不过讽笑地看着他,始终没有言语——这种美梦,还是让这个笨蛋多做一会儿吧! 柳姨娘拿出真账本之事被林氏略过了。只道那真账本是自己在一堆假账中无意发现的。也管那老夫人是信或不信。林氏算是将柳姨娘保护了起来,毕竟,大夫人再失势,弄死一个婢子抬上来的小妾,简直是易如反掌。而那叫做蕙兰的丫鬟就可怜了,据说,此事过后没几日她便上吊自尽了。至于她为何与那大夫人有如此仇恨,竟将大夫人出卖,居然是无人得知了。林氏对此冷笑:“多行不义必自毙。陈玉娘做的坏事还少吗?看吧,报应了吧!只可怜那丫头了。”言语间多少对那蕙兰有点可惜,但也仅是“多少”而已。 老夫人在此事的刺激下,这病就更好不了了,到后来天气剧寒,竟然就歪倒在床上,一直没得下了床。一连躺了数个月,直到来年春末才渐渐大好起来——当然,这是后话了。 且说老夫人这长久一病,中馈根本就收不回去了。再加上大夫警告说:“等到病好,也不宜再为凡事焦心,否则复发事小,一病不起事大!”因此,这中馈一事似乎就将永远落在了林氏身上。 二大爷大笑,对林氏道:“看吧!看吧!我就知道。你还一脸不信的样子。哈哈,我们二房也有出头之日了!” 林氏却是依旧讽笑不语。 就在二老爷得意洋洋之际,老夫人那里传来消息了:命二夫人掌管中馈,秦姨娘协管。 “什么?什么?!”二老爷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秦姨娘协管?!秦姨娘!秦姨娘她是谁啊!”二老爷怒吼了起来。 林氏极其淡定:“秦姨娘就是你大哥的小妾。不过也是官家之女,她父亲是吏部的员外郎秦曙光秦大人。” “秦曙光?我还秦输光呢!什么员外郎秦大人!再是什么大人她女儿也不过一个小妾!一个小妾凭什么管理中馈?!” “这就要问你娘去了。”林氏淡淡道。 可在林茹那里,林氏却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姨妈,你干嘛这样笑啊?”王婉故作不解的样子。 林氏把王婉抱起:“我怎会不笑?那老夫人一直口口声声‘为了忠勇侯府的面子’,可是现在,自己却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说着转向林茹,“妹妹,你看看,你看看,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为了防止我跟那陈玉娘一样,竟然,竟然叫一个妾来一起管理中馈!哈哈哈——说出去也不怕被京城里的人笑掉大牙!” “这……”林茹也有种哭笑不得的样子,“这还真是……” 林氏笑着摇了摇头:“这便暂管着吧,等过个四五年斌哥儿娶了亲,就还他大房便是!哼,谁稀罕啊!若不是有了这侯府的名头,我们齐哥儿和婉儿能得个好亲,我早就哄那个笨蛋分家了!”说着又思虑起来,“但愿那秦姨娘是个把心放清楚的!” 至此,这边管理中馈的事情终于告了一个段落。 当初王婉将那账本交予林氏的时候,可完全没预料到这样的结局。 管理中馈,落到了林氏与秦姨娘头上。且不是暂时的,是长久的! 这般看来,这件事里,好处最多的反而是至始至终没有参与在内的秦姨娘。除了再也不须怕那大夫人对她和方文颂母女两的报复,还抓住了中馈。 王婉只有感慨,世事弄人啊! 只说王婉和方文琴、方文颂在秦姨娘加入之后,依旧空余时间就去林氏那里边看边学,这似乎日子也没有什么变化,与往昔如常。 但就在某一日王婉从林氏那回了梧桐院,却才刚进了院子不久,就被迎上来的忘忧告知:“那梅姨娘又来了。”只见忘忧一脸不悦地朝屋里努了努嘴,“今天就是不走呢!非要等你回来!” 说到这梅姨娘,也真是个妙人。自从她进了侯府后,二老爷就几乎夜夜宿在她那里。林氏当然无所谓,钱姨娘与吕姨娘又是不争宠的,独那李姨娘受不了了。自从方文棋事件后,她就失了宠,本想着花些手段再次把二老爷的心拉回来,却想不到横空出世了个青春无敌的梅姨娘。于是,李姨娘便开始处处同梅姨娘作对。李姨娘作为府里的老人,人脉势力什么的强悍无比,哪是梅姨娘这个新来的可以对付的来的。因此,这么多日下来,那梅姨娘也不知道吃了多少暗亏。内宅之事二老爷那边靠不上,这梅姨娘就渴望着寻求其它的庇护,而不知怎么的,她竟然将目标放在了王婉身上!应是她打听到了去年方文棋之事,认定了王婉必是李姨娘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些日子来,她三番五次地来寻王婉,想套个近乎,但每一次都被王婉躲过了。却不料今日,她竟就不走了,只坐着硬要等着王婉回来。 “……”王婉皱起了眉头。 虽然她可以理解做妾的为了生存争风吃醋,但是,还请拜托不要利用到她身上好吗! “这梅姨娘……”耳边回响起青环曾经说过的小道消息:一来就用钱收拢了几个丫鬟婆子,打探了不少府里的人和事,且赏罚分明,自个儿院里的人被她管得服服帖帖的。——是个有手段的人啊! 王婉深吸了口气,看了看阴沉沉好似又要落雪的天空,对忘忧说道:“我们进去吧!” 第55章 转折 王婉进得屋去,便见那梅姨娘坐于外屋的客座上手捧着茶有一口没一口地啜着。她身穿淡绿印花棉袄,下着青色百褶宽裙,头上也没有什么过分华丽的装饰,只一支白玉梅花簪斜斜地插入发髻,整个人显得朴素又大方。 梅姨娘一见到王婉进来,便忙不迭地站了起来,双手交叠放于身前垂下,毕恭毕敬,“见过表小姐。” 王婉“嗯”地点头应了一声,然后笑道,“真过意不去,让梅姨娘好等。” 那梅姨娘也笑,“哪儿的话,是我打扰了表小姐,才是过意不去呢!” “不打扰,不打扰。”王婉一边说着,一边让忘忧为她解了披风,请梅姨娘坐下,自个儿则坐在了正座上。 梅姨娘果然是个会处事的人。这话一开始就是夸耀起王婉,特别强调了听说王婉是个好读书的,说什么若为男子,必定了得。把忘忧几个小丫鬟说的是轻笑点头不已。然后便说她今日特地带了两本书过来,又特特等了王婉回来,若是王婉不喜的话,她也好问明记下,下次送些王婉喜欢的书过来。 这可把王婉的兴趣激起来了:“哦?梅姨娘你也读过书?”早前只听说这梅姨娘仅是小户人家的女儿罢了。 却是那梅姨娘不好意思道:“哪里就读过书,不过认的些字罢!”说着感慨道,“我那祖母也曾是官宦之女,后来乱世之中,家道中落,才嫁给了我的祖父。便是祖母教了我识些字的。” “原来是这样……那你所说的书?” “那些书是祖母留下的,家中无人考取功名,我便带了过来,想是大家之中,总有会读书的人,没的埋没了去。”说着,梅姨娘命她的将带过来的包裹打开,两本有些年头的书就露了出来。 《贞观政要》、《竹书纪年》。 王婉眼珠子立马瞪大了。 看了看书,又看了看梅姨娘。只见梅姨娘眉若春山,眼似秋水,口颊间怡然带笑。“表小姐何不翻翻看?”只听她道。 王婉这才拿起书来翻了翻。没错,确实是这两本史书。 “你……祖母的书?”王婉不确定地又问了一次。 “是的,”梅姨娘答道,“难道这书有什么问题吗?” “不……”王婉笑了,“你的祖母若为男子,也必定了得啊!可很少听闻女子珍藏着史书的。” “史书?”梅姨娘一愣,继而笑了,本就弯弯的眉毛更弯了,“这我可不知,祖母的书我可从未翻过。看表小姐的样子挺感兴趣的啊,那么这两本书就留在这里了。” 王婉点了点头:“那可真是谢谢梅姨娘了。不过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在上头乱涂乱画的。” 梅姨娘一怔,然后捂嘴笑了起来。 王婉也“呵呵”笑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多余的话也不必说了。 后来梅姨娘又与王婉扯东扯西地说了好一会儿,便就起身告辞回去了。而关于那李姨娘或者府里其他人或事什么的,她是提都没提。 待到梅姨娘走后,忘忧不解了:“小姐,这梅姨娘是来讨好你的吧!只是你既然很喜欢这两本书,怎么还特地告诉她,你绝对不会在上头乱涂乱画的。显得你多有小孩子气!” 却是那采苹说道:“小姐是在告诉她,她为了讨好小姐而花的那些心思小姐都知道了。” “讨好小姐花的心思?” “她要是没有特地去打听,怎会知道小姐喜欢书,又怎会知道小姐喜欢什么书?而这特地一打听,当初小姐在侯老先生书上乱涂乱画的事情不就知道了嘛!” “啊……”忘忧还是一知半解的样子。 而露葵先反应过来了:“也就是说,她那两本书根本就不是她那什么祖母留下的?而是她为了讨好小姐特地找来的?” 采苹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啊!不会吧!”后知后觉的忘忧叫了起来。 王婉坐在一边,听着她们说着这事,嘴角微微弯起,却是不由地把目光集中到了采苹身上。采苹这丫头,平时大部分时候跟个闷葫芦一样,却想不到,竟是个心思缜密的啊! 后来,王婉命采苹将梅姨娘送来的书放到了架子上,然后严厉地对她们说道:“虽然我看好书,且喜好什么书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也难保就是从我们这梧桐院里传出去的。青环在这府里是老人,万嬷嬷是有经验的教养嬷嬷,我相信她们俩,而除了她们,就只有你们是我贴身的人了,希望你们能过做到守口如瓶,无论大事小事,无论有用没用,只要是关于我的,只要是关于这屋子里的,什么都不许传出去,明白吗?!” “是!小姐!”三人坚定无比地齐声应下。 于是,梅姨娘过来送书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此后,在路上王婉时常会碰见梅姨娘,每逢遇见,梅姨娘都会与她寒暄上几句。王婉也就笑眯眯地配合她去。说实话,要不是两人的身份挡在那里,她们会成为明面上的好朋友也不定。毕竟,梅姨娘为人圆滑,玲珑有趣,相信没有与之有巨大利益冲突的人,都会乐意与其交往的。 至此,王婉的生活暂时又平静了下来。 整个忠勇侯府也暂时平静了下来。 大夫人突然极少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了。大部分的时候都呆在她的念禧院中吃斋念佛。竟隐隐有种要皈依我佛的趋势。她的永久失势已经成了铁一般的事实,侯府里的人都认清了这一点。大房那里,人们赶着去巴结秦姨娘,秦姨娘在府里的势力顿时水涨船高了起来,因此,方文颂便趾高气扬了,虽在长辈面前依旧乖巧讨好,但是在其它人面前则不然了。尤其在王婉面前,永远是抬着下巴看人。有一次下学的时候,直接在一群丫鬟婆子面前对王婉说道:“一个寄人篱下的小丫头,真当自个儿是正经小姐了?麻雀就是麻雀,便是飞上了枝头也成不了凤凰!”“嗯!”王婉点了点头,“你的五妹妹去年也说过这话呢!只是今年她在哪里呢?”“你!”方文颂一下子就被噎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王婉施施然地向她行礼告别,“姐姐忙吧,我今个儿还要去我娘那里呢!”说着抬腿便走,留下方文颂站在院里气得横眉怒目。 方文颂是得意了,而那方文琴,则无比焦虑了起来。 年底到了,过了年方文琴就十四岁了,再不给她定亲,真就太晚了。 这一整年,林氏都在给她相看。林氏问过钱姨娘,是要给方文琴找个大世家的庶子呢,还是要找个中等人家的嫡子。钱姨娘没什么大追求,自觉大世家必定复杂,还不如找个中等人家的,看着忠勇侯府的门面,肯定会对方文琴好的。 可是方文棋去年在安国公府之事影响实在太大了,一时之间,疼儿子的都不会要那忠勇侯府家的闺女,特别还是方文棋的亲姐姐。不疼儿子的呢,一般看上的也就是忠勇侯府的势力,可这样的儿子,基本都是爹不亲娘不爱的庶子,便就是家世再好,嫁过去也委屈了方文琴。 一整年下来,林氏是挑挑拣拣,家世太差的不要,人品不好的不要,长相不端的也不要,总之,为这方文琴的婚事,她真的是一改平日里对庶子女的漠视,积极认真地操心了起来。林氏这般,一是因为年初方文雅之死,大夫人干的事摆在前头,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她,她再随意定门亲事,这对自个儿的名声来说影响也太大了,二是为了那钱姨娘,钱姨娘也着实可怜,一片慈母之心,为了方文琴,拖着病体来奉承林氏,无一日间断,林氏再怎么说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面对着这样的钱姨娘,她怎么可能随意给方文琴弄门亲事? 现今挑拣到了年底,林氏和钱姨娘都急了。 “我看那卢大人家的二公子还不错。相貌人品俱佳,据说还拜在了大学士李德名的名下,前途不可限量。家里也简单,上头一个大哥,在顺天府做通判,娶个媳妇是卢大人同窗方大人家的嫡长女,下头一个庶妹,今年和婉儿一般大。文琴若是嫁过去,这家中庶务不用管,应对的人事也就只有那么几个,只要夫妻琴瑟和调,她这一辈子就幸福圆满了。”林氏如此说道,问向钱姨娘,“你看如何,觉得好的话我就下了帖子,请那卢夫人过来一叙?这卢夫人对文琴那文静的性子倒也挺喜欢的。” 钱姨娘回答道:“全凭夫人了。多谢夫人如此费心。我也知那三小姐亲事是不能再拖了,若这卢二公子真好,便定下吧!” “瞧你说的,”林氏笑道,“这不都是为了文琴好嘛。说起来这孩子毕竟也是你肚里出来的,这样吧,到时卢夫人带那卢二公子来了,你偷偷躲在屏风后瞧上一眼,可好?” 钱姨娘一听,大喜,顿时感激地“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嗑起头来:“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林氏忙把她扶起。 这件事本就这样说定了,却是方文琴不乐意了。 她多日来的焦虑终于爆发了,冲进钱姨娘的屋里大骂特骂,听说甚至连屋内的东西都被她砸去了不少。 也不知她和钱姨娘说了什么。那次之后,钱姨娘病倒了,倒在了床上滴水未进,甚至连后来林氏安排的与卢家相看都没能过去偷瞧上一眼。 钱姨娘的病较之上次过年之时更为凶猛。除了不时高烧外,还吃不进东西,吃什么吐什么。一下子整个人干瘪了下来,好似垂死之人一般! 林氏去看望钱姨娘。 却见到昏暗的屋子弥漫着难闻的药味,仅有那个叫做叶儿的小丫鬟一人在忙前忙后。 “芳草呢?”林氏皱起了眉头,不悦道,“她不是你的贴身丫鬟吗?去哪儿了?” 钱姨娘咳了两声,想要坐起,被林氏给按住了。“你就躺着吧!”林氏对她柔声道,但复又怒起,“芳草呢?去把她叫来!” 却是那叶儿告状道:“人家攀上了老爷,都快当姨娘了!她……” “叶儿!”钱姨娘制止了她。 “什么?”林氏横眉倒竖,一下子一股气就堵了上来,“这个不要脸的贱婢!” “夫人……”却是钱姨娘伸出骨瘦如柴的枯手,抓住了林氏的衣角,哀求着,“夫人……夫人……”她虚弱地道,滚滚热泪涌了出来,“文琴……文琴她……” 林氏知道她想说什么,沉默了许久,道:“文琴的心思,我是猜的出一二的。” “夫人……”钱姨娘颤抖了起来,眼泪落得更凶了,“文琴她还小,不懂事……她、她会知道夫人的好……” “嗯……你好好养病吧,莫想太多。”林氏安慰她,不再多言。 无论方文琴是如何作想,她终究还是要出嫁的。这是林氏的想法,也是所有人的想法。 十一月十五日,林氏在林茹那里谈起了这件事,她无比坚定地说了一句:“下个月就与卢家定下,明年趁早将她嫁出去!” 林茹一脸的担忧:“她、她的心思……不会到头来和二小姐一个样吧。” 林氏嗤笑道:“放心,她还没那种勇气。再说了,文雅是定了一门坏亲,被逼死的,她呢?卢家的条件难道不好吗?我可是尽心了,就算她再不满真要作死,也怨不得我什么!哼!好好的正妻不想做,难道真巴望着做妾吗?李明炎,真是她能妄想的?” 王婉坐在一边,嘴里吃着,耳里听着,微微地点了点头。姨妈说得太对了。再怎么着,也没听过把公侯家的小姐送去给人做妾的道理,便就是这人是个未来的郡王。方文琴,明年还是乖乖等着嫁人吧!再说了,听说这李明炎似乎也要定下了,女方还是个世族大家之女呢! 而就在当日,林氏她们还在王婉面前议论方文琴之事的时候,一件影响了整个王朝的惊天大事发生了——太子殿下因听闻原来只不过有些伤寒小感的母后突然病重,连夜从城外的普陀山上的普陀寺御马赶回。结果雪天路滑,竟然直接跌入山谷,重伤而亡!其时,距离他的大婚不过一十八天而已! 第56章 悲伤的楚凤歌 太子之死,震惊全国。 皇上如何悲怒,朝堂如何混乱,与内宅的人而言,就不得而知了。只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蔓延在各个角落。 而过了一个多月,就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一国之母,皇后娘娘,因为悲痛过度,病情加重,竟也随着太子去了, 这一天,天空是灰白的,大地是苍茫的。漫天大雪如盐洒下,整座京城好似孤岛,陷入在了白茫茫的世界里。 丧钟鸣起,惊鸟飞起。国丧,开始了! “皇后娘娘呀……”忠勇侯府的梧桐院内,万嬷嬷陷入了回忆,“出自荥阳郑氏,名门贵女。曾在宫中有幸见过一次,只觉得并是不那种容易被哀思击倒的人,怎的就……何况,除去太子,她可还有个十一岁的三皇子啊!这么一去,三皇子可怎么办……”万嬷嬷说到此,沉默了,许是发觉自己的说多了,连忙吓唬在场的小姑娘们:“我刚才说的可千万别乱说出去,被有用心的人听去,非拔了我们的皮不可。” 忘忧几个吓得连连摆手:“我们知晓的,天家的事是不能乱说的。” 只有王婉不言不语,一张嘴抿得老紧,脸上露出了担忧的样子。 没有新年了。 哪家哪户敢在国母去世的第二日放炮迎新? 城中一片缟素。宅门里有诰命的夫人都去宫里哭丧了。 天寒地冻。无需出门的人们都躲在了自己的屋里,烧着炭盆,几人围坐一团取暖。 窗上是厚厚一层冰霜,连那窗纸好似都成了冰做成的一样。王婉呵了呵手,命那露葵取了那银貂裘毛大氅来,便要出门。 “小姐!”青环急叫,“外头雪下着大呢!你这是要去哪里?” 王婉头也不回:“屋里呆着无聊呢!我去书楼看看书去!” 这门一打开,刺骨的冷风扑面而来,夹杂着冰粒的雪花一颗颗地砸在了脸上。 “别去了,小姐!雪太大了,都下了一夜了!你看这积雪卯时才铲的,现在不过一个时辰,又有几寸厚了。”青环忙劝。 忘忧几个也过来劝。 可是王婉就是不听,非得去那书楼不可。 “露葵拿伞,跟上!”拗起来的王婉十条牛都拉不回来。 “小姐这是怎么了?”众丫鬟们面面相觑。 而此时的王婉,怎能告诉她们,她的心中有种从未有过的直觉,那直觉告诉她,此时此刻,楚凤歌就在那书楼之中! 大雪纷飞。天地一片白茫茫。 王婉由露葵搀扶着,一深一浅地朝那书楼走去。雪太大了,这一路上竟是一个人影都没看见。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天气出来干活。 王婉和露葵走得小心翼翼,便是这样,遇到脚下湿滑的时候,还是摔倒了好几次。 “小姐……”露葵想劝王婉回去,可是一开口便见她一脸坚毅的样子,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走了也不知道多久,终于到了书楼。书楼的大门紧闭,王婉掏出钥匙就开了锁。 只一脚迈进一层大厅,她便感觉由地狱回到了人间。那种被冷空气几乎冻住的心跳这时好似才活了过来。王婉重重地吸了口气,叫露葵去偏屋拿了炭盆来烤火,却只命她自个儿烤着就行了,她要直接上二楼查书去,叮嘱她切莫去二楼打扰她。说着,便飞也似的“噔噔噔”跑上了二楼。 一上二楼,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就迎面扑了过来。只见楼内所有的窗户都紧紧关闭,几乎不留一丝缝隙,光线透不进来,以往亮堂无比的书室像是被什么诅咒了似的,阴沉得可怕。幽暗的空间里一排排架子黑漆漆地无声伫立,仿佛无情地隔绝了所有空气的流通,堵的人心中发慌难受。 “咚、咚、咚……”王婉尽量放轻脚步,却还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造成了一种莫名怪异的响动。王婉心慌得更加厉害了。 一步步越过一个个的书架,向最里边慢慢走去,王婉的心跳非常,手脚竟比方才在外头受冷风摧残时更冰凉了。 “楚凤歌,楚凤歌,”她默默地念起了这个名字。 果然,在最后那个靠墙的老地方,王婉见到了他,见到了那个自上一次见面起,已经有七个月零九天没再碰过面的楚凤歌! 楚凤歌靠坐墙角,双手抱膝,整张脸埋在了膝盖里,恍若不曾听闻有人过来,连动都不动一下。他披头散发,身上仅穿一件单薄的白色单衣,好在脚上套有一双黑色金边的朝靴,只是那靴子一片水迹,已然浸湿。 王婉赶忙脱下自己的大氅,为楚凤歌盖上。再连叫了他两声,见他毫无反应。就伸出手去脱他那靴子。 这下楚凤歌才动了。他抬起了头来。只见他本该是眉眼飞扬的脸上满是泪痕,一双眼迷离得像是找不到归路的孩童,睫毛微颤,上边尤挂着泪珠。被苍白无色面庞衬托得鲜艳欲滴的红唇微微张启,却是什么字也没有吐出。 王婉看着他,见他仍未清醒的样子,便低下头来,继续自顾自地努力,用力地将他那两只冰冷发硬的朝靴脱下。果然,他脚上连个袜子都没穿。显然是昨夜无眠,趁人都睡了,一路踏雪而来的。还好他还懂得穿上靴子,否则,这双脚就废了!只是这靴子被雪水浸湿后,他竟也没将其脱掉,就这样穿到现在,他的这双脚,再不暖起来,恐怕也有废掉的危险!王婉这般寻思着,便要站起来,想去到下边为他弄个炭盆上来。 “别走。”王婉才要站起,那楚凤歌就突然拽住了王婉的手,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 王婉愣住了,继而安抚道:“我没有走,只是下去帮你那个炭盆。你在这呆了一夜了吧,再这样下去会病的!” 却是楚凤歌还拽着她的手不放。 王婉无奈,一点点掰开他那冷得像冰棍似的手,道:“我去拿个炭盆,马上就回来,你稍稍等一下。”说着急急地从原路退去,“噔噔噔”下了楼去。 却见露葵早已烧好了两盆炭。 “小姐,我才要叫你呢!”她高兴道,“天寒地冻的,没个炭你怎么看书啊!我帮你提上去?” “不、不,”王婉自己提了起来,“你可别上去,侯老先生的规矩可不能破,虽说他不在,但搞不好他什么时候就突然出现了,你可得帮我好好把门啊!” “是的,小姐。”露葵应道。 王婉提着炭回到了楚凤歌身边。 楚凤歌虽没像最初那样将头埋进膝盖里,但坐在那一脸的凄然与迷茫,待到王婉出现的时候,他的眼中才出现了些许生气。 “你来了啊。”他道,哭腔没了,声音却沙哑似落了尘的琴弦,好像只要那么一挑,就断了。 “啊?”王婉一愣。看来这楚凤歌清醒过来了啊。她将炭盆搬到了楚凤歌脚边,双手抱起他的脚,悬放在炭盆上方,又搓又揉地为他活络了起来。“再不暖起来,你这脚可能会废掉,要是废掉的话就只能锯掉了,”她一脸后怕地道,“还好你没傻到不穿靴子地跑出来,不然你以后就只能坐轮椅了!” 楚凤歌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就这样看着她为他做着这个。 时间好像被装在了沙漏里,一点一点地漏了下去。炭盆里泛出的微微红光,照在王婉的脸上,她那白皙的皮肤透着嫩嫩的微红,煞是好看。楚凤歌偏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好似,这般就能看到天长地久。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王婉感到了楚凤歌不同往日的目光,抬起了头,讶然问道。 “不……没什么。”楚凤歌低下了头。垂下来乌发遮住了他的面容,让王婉无法窥视到他的内心。半晌后,只听楚凤歌问道:“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今天不是初七也不是二十二。” “我……我也不知道……只是想着应该过来看看。” “哦。” 便再就没有话语了。 空气因有了这盆炭火,仿佛流动得快了起来。那气流是温暖的,好似有了生命,慢慢地膨胀开去,在楚凤歌与王婉四周缓缓地舞蹈了起来。楚凤歌与王婉就像被包裹在一种奇妙的气氛中,虽一直没有言语,但丝毫未觉尴尬,王婉专心致志地为楚凤歌暖脚,楚风歌时不时地凝视着她,仿若,这是一个隔绝开的小小世界,这个世界里,仅有楚凤歌和王婉。 “好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婉终于放下了楚凤歌的脚,“热起来了。你把脚放在炭盆边,我帮你烘干靴子。” “嗯。”楚凤歌很听话。 “把大氅裹好,你才穿多少,方才身子都僵了。” “嗯。” 一方小小的空间里,王婉细致地为楚凤歌做着这些,楚凤歌则裹着大氅,靠坐墙边,默默地等着。而待到王婉帮楚凤歌烘干靴子,抬头想要唤他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轻轻地为他穿上靴子,靠坐到了他的身边,抬手抚上他的额头。“唉!”重重地无奈地叹了口气。果然,发烧了。 半夜单薄地在雪地里奔走,通过地道到了这边后又抱膝坐了一夜,现在彻底放松了下来,不发烧才怪呢! 就在这给他降烧吗?要是降不下来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呀! 王婉头疼了。 第57章 喜欢 楚凤歌的烧来得又快又凶,才不过一会儿,他浑身就烫得如同火炉。 王婉第一时间想着如何给他降温,而不是去搬救兵过来。没有办法,楚凤歌通过地道出现在这里是个天大的秘密,知晓这个秘密的大人此时偏又不在府中。 至于,烧能不能降下来,降不下来又该怎么办,这……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吧,不能去想了,而如何给他退烧呢, 王婉咬着牙思索了一会儿,然后便奔了出去,在当时为楚凤歌找到伤药的架子上搜寻了一番,果然,发现了一坛尚未开封的烈酒!——侯得乐是个酒鬼,常来书楼的他,怎会不在这里准备上一些好酒呢?只是,需要用时方恨无,王婉平时里没有注意,如今却很无法理解为什么侯得乐不在这里弄个卧房什么的,难道他从不休憩在此吗? 王婉只能让楚凤歌平躺在地上,褪了他的衣裳,把酒倒在自己的手上,从颈部两侧开始,沿着肩膀擦抹至腋下,又从两侧腋下擦自手心,接着把他扶起,直接倒了些酒在他的后背,用力地揉擦了起来。 楚凤歌身材精瘦,肌肉结实,想象的出这个年仅十二岁的男孩定是长期练武。只是,背上那一道无法消掉的疤痕破坏了一切美感。 王婉的手抚上了这道疤痕,顿了一下,但继而又卖力地在他的背部从上至下,从下至上用力地擦拭着。 酒精可以退烧,王婉曾在前世听闻过,可是具体如何操作,她根本不知,现今,也不过是活马当死马医了。 期间,楚凤歌低低地呻*吟着,显然难受得很。不过,他并没有彻底失去意识,最开始在王婉脱下他的上衣的时候,他还会无力问道:“小婉……你做什么……”不过,后面就闭口不言了,随王婉去任意折腾他了。 王婉按着自己的方法给他上半身擦抹上烈酒后,为他穿上了衣服,拿过大氅,将他严严实实地围住。接着又把他扶到了墙边,把炭盆拨旺,提到了他的边上。 本是一样靠墙坐着,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但很快的,王婉就将他紧紧地抱住了。 前世曾在某本书中看过,有一种帮人退烧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和对方都脱光,然后用身子为其降温。这个王婉当然做不出来。但是看着楚凤歌这样难受,王婉不自觉地就将他抱住了。或许,这样做,他的烧也能退去。 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窗外的雪还在下着。 外头北风是如何得咆哮,都与里边无关。 王婉与楚凤歌的世界是这般得安静,静得仅有他们的心跳声。 楚凤歌的头靠在王婉肩上,一脸潮红,双目紧闭,睫毛轻颤,眼角是或因发烧难受而淌下的泪珠。 而王婉,紧抱着楚凤歌,鼻中除了那浓烈的酒味外,还有楚凤歌那特有的体味,小小少年干净的因为发烧似乎一样滚烫起来的体味。 楚凤歌如何是想王婉是不知道了。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开始抑制不住地狂跳了起来。原先为他做那一切的时候是如此的自然,就像对待一个自己极为熟悉,熟悉到非常的亲密的人一样,而现在,一切都做完了,平静之中,王婉才陡然发觉自己是做了多么不得了的事!与上回为楚凤歌清理伤口不同,这一回,她不但碰触了他的脚丫子,还把他的上半身给摸了个遍! 天哪天哪!她是做了什么啊!王婉脑中的混乱快要将她淹没。 那颗心就像不是自己的,激烈得几乎快跳了出来。胸中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无法理清。 于是,她的脸一下就烧了起来,烧得仿佛和楚凤歌的一样烫! 这这这……,她是疯了吗?是疯了吗?!竟会为楚凤歌做到如此地步!还始终浑然不觉这样是有多么惊世骇俗! 只是因为他陷于不幸中,又高烧痛苦吗? 不、不是的。扪心自问,换个人的话她王婉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一切只因为,他是楚凤歌!——其实……她、她该不会是喜欢上楚凤歌了吧! 脑中突然闪现这个念头。王婉被震到了。 她喜欢楚凤歌?她喜欢楚凤歌?! 天哪! 王婉就这么抱着楚凤歌,一动不动,那身子,僵硬得连一丝感觉都没有了。脑中,则是一片空白了。 前世因为小学连跳两级,超前读书,班上的同学基本大她三四岁,从来都觉得自己是被当成小妹妹一样的角色。校园恋爱什么的只在其他同学身上见过,觉得就是大孩子间的游戏,放在自己身上想都没想过。而后来本硕博连读,读的又是最不浪漫的理工科,读到博士的时候,周围全是一堆早就有了另一半的准大叔了。博士毕业,直接被扔去了研究院,待了不到一年,就被调到了发射中心,她的工作环境也如学习环境一样,单纯得简直就像一张白纸。不管到了什么地方,她都是年纪最小的那个,向来属于被照顾一个。而她,好像也从未因为什么人际问题烦恼过,从来只闷头学习做研究就行了。无需为人际问题烦恼,这包括了恋爱问题。连“喜欢”都没有过的她,哪有什么恋爱问题啊!可在这一世,不过几年,……前世二十三年都未有过的感觉出现了…… 王婉的耳边尽是自己那如鼓作响的心跳声。哥哥王越曾经说过,楚凤歌在安国公府里,只有爷爷对他好,那么,常常进宫的他,必是将唯一的嫡亲姨妈当作生母一样来看待了。而他又常伴太子左右,想来与太子感情深厚。太子去了,他的姨妈也去了。这短短时间内连失两位重要的亲人,想到楚凤歌突然之间遭受到如此重创,王婉的心便抽痛得厉害。 会因他的痛而痛,会因他的生病而做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这、这就是“喜欢”吧! 王婉在情感上再如何迟钝,也不会笨到都这样了,还分辨不出自己如此明显的感情。如鼓心跳声中,她沉思片刻,突然不想自欺欺人了,她确定了,没错,自己是沦陷了! 她喜欢楚凤歌! 是的,喜欢! 那种女人对男人两*性间的喜欢! 就算两人年岁不大。 但那又如何呢?喜欢就是喜欢。 只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回忆开始远去,从初见时那张嚣张的俊脸开始,到后来的救命一事,再到接下来的两次书楼相见……近两年下来,见面并不多,但细细想来,因着哥哥王越的缘故,其实有关于他的消息常常就在耳边,只不过自己好像一直在故作不在意罢了。这般回想,竟是抓不住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她,真是个笨蛋! 狭小的空间,空气的流动缓而温柔。王婉很想直起身子,看向楚凤歌的侧脸,可现在一下就没了那种勇气。楚凤歌的又重又热的张嘴呼吸就在她的耳边,弄得她的心跳越发快速了起来,俨然要蹦出来了一般。 不敢一动,只这样抱着他,头靠在一起,任时间慢慢地走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楚凤歌的呼吸渐渐缓了下来,张着的唇也闭上了,那压抑不住的低低呻*吟声也停了下来。 王婉终于同他分开,通红着脸,看向他的面庞。只见他一头的湿汗,脸色好了许多。她把手覆上他的额头。还在烧,但已经好了许多。看来那用酒去烧的法子还是有效的。 就在这个时候,露葵的声音突然自楼下传来:“小姐!快午时了!该回去了!” 王婉陡然一惊。 午时?竟然这么快!感觉根本就没过多久啊! 为难地看向楚凤歌。她怎么可能就这样把他给扔在这里!怎么办!王婉咬起了唇。 “小姐?”露葵又叫了一声。 “哎!”王婉高声应道,“你等一会儿。” 可是,她能叫露葵等上多久呢?总不能让露葵先回去,或者两人都不回去,告诉露葵不要用膳了吧? 王婉急了。果然还是这样啊!哪里可能就这么快在这种简陋的地方把烧给退了的?“怎么办?怎么办?”她急得喃喃地自语起来。原先不敢去想的大麻烦最终还是来了。 “小婉,你先回去吧!”本以为已经睡着的楚凤歌突然开口了,声音无力无比。 王婉吓了一大跳。原本就通红的脸好似更红了,烧得火烫烫的。“你、你……你不是睡了吗?”确定自己心思后的王婉根本不敢看他。 楚凤歌没有回答她,只是道:“我在这坐一会儿,有力气了,自己会回去的。你先和你那丫鬟回去吧!路上小心点!”说着就把头一偏,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一副明明弱得不行却强装坚强的样子。病中的他根本觉察不了王婉的异样。 王婉更不可能扔下他一个人了。强压下“砰砰”乱跳的心,迅速思索片刻,道:“我让露葵先回去吧!就说我在这里有重要的笔录要帮侯老先生做,想尽快完成,过一两个时辰再回去,让她先回去帮我把午膳带过来。” 结果那楚凤歌一听,居然转过头来,跟看傻子一样看着她,然后又闭上了眼睛:“好蠢的理由。” “……”都生病了,嘴巴要不要这么毒啊! 偏偏人家说的很对。这理由是太假了。王婉敲了敲脑袋,脑中一片空白,真是想不出该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露葵不起疑心地把自己留在这里,或者和自己一起留在这里。 “露葵她……”终于,王婉开口了,准备说出一个最行不通的办法。 “想都别想!”却是王婉话才吐出三个字,就被楚凤歌一口否决了。只听他道:“别说什么你的丫鬟忠心耿耿。这二楼,是绝对不允许其他人上来的!更别说让她知道我在这里!” “好吧!”王婉无力地垂下了头。 “回去吧!”楚凤歌再一次劝道,“你的那个办法还挺有效的,我好多了,过上一会儿就可以自己回去了。” “可是……”王婉不放心,她如何能放心,楚凤歌还在发着烧,就是待会儿好上一点了,她如何能让他就这样裹着一件长度不够的大氅,单薄地穿过地道,回去安国公府。一急之下,王婉跺了跺脚,心疼道:“你这个冲动的家伙!干什么就半夜穿着里衣跑到这里来了?知道你伤心!可是你这样不顾自己的身子,你的太子表哥和皇后姨妈在天上看着,也会心痛,你知不知道!” 却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赶忙捂住自己的嘴。果然,那楚凤歌一张脸霎时煞白了,整个人顿时摇摇欲坠了起来。 王婉一把扶住他,自个儿的眼泪竟莫名地涌了起来:“对不起……我、我……”一时间,慌乱不已。 楚凤歌无力地摇了摇头,许久,他轻轻握住了王婉的手,声音有点哽咽却很安定:“谢谢你,小婉。你在这,真是太好了……” 只是这时,露葵的声音不分时宜地又在楼下响起:“小姐?” 却是那露葵的声音才刚落下,王婉对面靠墙的一个架子突然动了起来。“轰隆隆——”声音虽不甚大,但在这幽静的空间里还是产生了不小的震动。空气好像都猛然颤了起来。那架子向右挪开了一人宽的距离,紧接着,架子后的墙壁打开了,原来竟是一扇小门,接着,从那黑洞洞的门里大步走出了一个身高马大,冉冉白须的威武老人! “爷爷!”楚凤歌愕然叫道。 第58章 醉酒的侯得乐 来者是楚凤歌的爷爷安国公楚峋, 从他脸上可以看出些许楚凤歌的影子,但他却是国字脸,中庭饱满,这样的面相本该是个神采奕奕之人,可他却一脸的疲惫,一双眼睛通红充血,明显一夜未眠。从那眼中,王婉见到了和楚凤歌一样的悲伤。他双唇紧抿,眉头紧锁,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 “爷爷……你怎么……”安国公楚峋的出现,让楚凤歌讶然不已。楚凤歌强撑着墙面,想要站起来。 却是安国公大步走了过来,在楚凤歌面前蹲了下来。他一手覆上了楚凤歌的额头,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老人声音非常沙哑,带着浓浓的关爱与心疼。 这个时候,楼下露葵那颇有点惊惧的声音就在楼梯口处高声响起:“小姐——小姐——刚才是什么声音?发生什么事了?!”似乎有要冲上来一瞧究竟的打算。 王婉连忙叫道:“没事!我刚刚推开一个空架子。你再等会儿,我找两本书就下去。” “哦。”露葵半疑半信地应了一声,便听话地没有再发问了。 这时,那安国公才看向了王婉。 “王婉?婉丫头?” 王婉点了点头。然后才想起了什么似的,给安国公行了个万福礼。 安国公慈祥地笑了一下,点头道:“确实是个好的。唉!”他叹了口气,“闻这酒味,凤歌先前烧得厉害?是你给凤歌用酒退烧吧?你果然聪明。我家凤歌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王婉轻声道。 安国公伸手摸了摸王婉的头:“好孩子,你先回去吧!凤歌这有我呢!” “嗯。”王婉点了点头。 安国公突然出现是个大大的意外,把王婉着实吓了一大跳,可是,也令她完全地放下了心来。王婉扭头看向楚凤歌,见到他也正看着自己。四目相对,竟是双双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无法忽视的情谊。王婉本已平静多时的心又是陡然一跳,脸又烧了起来,把头低下,不好意思再看。而那楚凤歌亦然。 安国公轻轻笑起,但却什么话都没说。弄得王婉与楚凤歌更加不好意思了。 王婉慌忙地行了个礼,口中说着告退,手忙脚乱地从身边架上随便拿了两本书,便忙不迭地一路跑出去了。惹得那安国公低哑的轻笑声又一次在后头响起。 王婉“噔噔噔”地跑下楼去。 “小姐。”坐在炭盆边的露葵站了起来。她的脸上尽是疑惑。但是,见到王婉手中拿着两本书,她便什么也不去问了。 王婉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在她带来的是听话的露葵,若是好奇心比猫还强的忘忧,恐怕只在那书架移动声响起之际,那丫头就冲上去了。露葵显然明白自己做丫鬟的准则,就是心中再不解,主人不说,她便不问,主人说是什么,她也就相信什么。 打开书楼的大门。那外头的雪,已经停了。天空也已露晴,惨淡的太阳就挂在当头,被雾云环绕,蒙蒙的,仿佛丝毫没有热度。风也小了许多,只是刮在人的脸上依旧生疼得厉害。地上积雪较之一大早来时厚了不知多少。露葵扶住王婉,两人一深一浅就这么向梧桐院走去。 路上王婉没有说话,露葵也没有开口。一路都是沉默。王婉只在想那楚凤歌,相信等露葵与她出了书楼后,那安国公必定带着他回去自己的府里,那便一切都好了,回到府里后,请医吃药,定会很快就病愈。而他们所经过的暗道……如今王婉是彻底知晓了书楼里的全部秘密了!真的没有料到,那暗道之门竟然就在二楼!按理说,暗道门一开,应该直通地下才对,暗道之门该建在一层才合理,却想不到,竟会在二楼的书架之后!这么说来,这个书楼的一楼该有个常人无法进去的房间才对,这个房间便是用来通向地道的。但是,根本没有啊!整个书楼王婉早就逛遍,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不能打开进去的房间。或者……王婉突然想起那可移动的书架下方那个放置杂物的屋子,如今细想来,那屋子似乎小了一点,也就是说……其墙后砌了一个空间出来?用来建造连接地道与二楼的梯子? 王婉想明了关于地道的一切。却是突然间有一种不解。 安国公通过地道出现在他们面前后,就是再关心楚凤歌,待注意到她后却无半点不悦,且丝毫也没有说什么“不要将密道之事说出去”之类的话,看他那样子,好像早就知晓她知道这个密道的存在了。也就是说,大半年之前,楚凤歌早就将他们相遇之事告诉他的祖父了?而他的祖父,竟也默许她这个外人知道这个忠勇侯府与安国公府共有的秘密?还有,他的祖父知道了?那,侯老先生和忠勇侯呢?他们是不是也知道了? 王婉有点晕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如果他们都知道了,却丝毫没有不悦的意思,那不就是根本不在意她这个外人知道此事吗?为什么啊? 王婉一路想着,最后晕乎乎地回到了梧桐院内。 梧桐院里的丫鬟们一见她们,迅速地忙乎起来。烧炭的烧炭,端水的端水。而那万嬷嬷,则不客气地把王婉好一顿训:“小姐可是千金之躯,这种天气跑去书楼做什么!两本书而已,需要用自己的身子骨来换吗?!”说得好似王婉这么一出门,又会像去年年中一样病得半死不活。 而突然,忘忧叫了起来:“小姐,你的银貂裘毛大氅呢?那可是去年二夫人特地找人专门给你做的啊!” 这一喊,大家都急了:“是了,银貂裘毛大氅呢?” 王婉在大家着急的眼光中吐了吐舌头:“我忘在书楼了。过几天例行去那儿打扫我再过去拿吧!反正二楼只有我和侯老先生进去,没人会拿走的。”王婉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她相信现在那大氅定是被楚凤歌裹在身上带回安国公府了。却是说着,心中突突地跳着,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六天之后,初七,楚凤歌会再一次出现在那里吗? 这个新年,王婉第一次发觉时间过得是如此之慢。 她想自己一定是疯了,竟会这般地期待再一次见到楚凤歌。 度日如年般地过了六日,初七终于到了,可是她失望了。 书楼里出现的是侯得乐,楚凤歌并不在。 “呵呵,小丫头。失望了吧!”侯得乐一下就揭穿了她的心思,“凤歌那小子今天不在啊!” “……”王婉摸了摸自己的脸。有那么明显吗?只是……她瞟了侯得乐一眼,这老家伙果然什么都知道啊! 却是侯得乐不知从哪里摸出了她那本该放在楚凤歌那里的大氅,一把扔了过来。王婉慌忙接住。那侯得乐道:“那小子还你的,哎,前两天就送过来了,也不知道在害羞什么,叫他直接拿去还你也不肯,非得让我这把老骨头转交,哎呀,如今的孩子啊——想当年我他这么大的时候……” “停!打住!”王婉受不了他那天马行空的唠叨,赶忙制止了他,急乎乎地问道,“楚凤歌病好了?前两天他亲自来的?” “哪就有什么病!”侯得乐坐在桌子前,酒葫芦打开,抬头往嘴里猛灌了几口,接着道,“那小子身子骨壮得很,当天晚上就活蹦乱跳了!也只有你这个情窦初开的小丫头才会瞎操心!” 情、窦、初、开! 侯得乐这四个字一出口,可把王婉羞得一张脸跟火烧一样烫。“侯、侯老先生……您老怎么……”怎么乱说话呀! “嗯?”侯得乐眉头一挑,“难道我说错了吗?还是你不喜欢我那凤歌小子?” “……”算了!王婉低下了头。 而那侯得乐还在自顾自地说:“我那凤歌小子,才貌双全,天下间没有一个女子可配得了他!” 仅一句“才貌双全”,便“天下间没有一个女子可配得了他”。这侯老先生的心真是偏到了骨子里。听他又说道:“对着他,你会情窦初开也不足为怪!这方家的几位姑娘看到他都情窦初开了!” “……”王婉嘴角微微抽搐了。那方文琴是对李明炎情窦初开吧!侯老先生你对楚凤歌也太有信心了! “你这丫头不错。”又是一大口酒,“就是不太像个孩子,不过也就是这样才稍微有点配得上我那凤歌小子!” “……”心中有窃喜吗?似乎有一点,不过,更多是当他讲醉话吧!王婉怎么觉得,从未喝醉过的侯得乐,今天好像有点醉了! 果然,那侯得乐话比往常多了许多。“凤歌这个孩子啊,心里苦啊,自小没了娘,楚峋那个乌龟王八蛋,是啊,疼孙子,疼得孙子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每回那孩子心里难过了,都躲到这来哭一哭,我瞧着心就酸!”这是说楚凤歌。王婉听了,心中一紧,一种痛就生了出来,正是觉得眼眶湿湿的时候,那侯得乐却话锋一转,带着哭腔:“青音啊,我对不起你啊!你就这么两个女儿,现在都没了!还搭进去一个外孙!荣华富贵!富贵荣华!套着人走不动也逃不掉,白白丢了性命!” “……”他的这番话一出,王婉便觉得背上一凉,先前为了楚凤歌而感到的悲伤顿时消散了一些。回想起万嬷嬷在皇后逝去后的那些话,一滴冷汗落下,这、这……她不会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吧……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用尽,手速太慢,尽量日更~= = 第59章 去寿王府 侯得乐真的醉了。 王婉没有想到他醉酒居然是这个样子。 醉酒的人王婉上辈子见过很多。最好的就是倒头就睡,要么就是变成话唠,逮个人就胡言乱语,最恶劣的便是发酒疯,打骂扔砸。 而这侯得乐,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居然大声地唱起了歌,在说完了那番似乎不得了的话后,他翘起二郎腿,一指勾着那酒葫芦的绳带,摇头晃脑地哼起了王婉从未听过的小调。这调子轻快明亮,活泼愉悦。随着调子越唱越高,侯得乐那悲伤的表情敛去了许多,眼神飘忽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显然陷入了曾经美好的回忆之中。可是,才不过一会儿,那调子就变了,瞬间惨淡悲情了起来,仿佛那原野上丢失了伴侣的孤狐,声声凄厉。侯得乐的眼泪居然就这样流了下来。 老人哽咽沙哑的声音唱着极为悲伤的词句,其中竟有“红烛替我流清泪,何日与君再相逢”这么一句。 王婉坐在他的身边,默默地听,默默地看,只一言不发,就这样陪着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侯得乐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再后来,就听不见了,一瞧,他竟就这样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王婉“唉!”了一声,拿起自己的大氅,为他披上,然后照例拿了两本书,便轻轻地下楼去了。 见着下边的露葵,瞧着她张大嘴巴一脸惊诧的样子,王婉笑了笑:“你也听到了啊,侯老先生喝醉了。”说着,一摊手,无奈状,“他唱着唱着就睡着了,大氅我给他披上了,又只能下次过来拿了。” 而王婉下次过来的时候,这书楼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窗户紧闭着,楼内一片幽暗。她的大氅就这么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侯得乐常坐的那张椅子上。 王婉推开窗户,一股劲风迎面而来,虽然冷得让她打了一个哆嗦,但却一下子扫去了里边暗沉沉的阴霾,没有下雪,天上挂着不甚耀眼的白日,便就这样,那光线还是让满是书架的屋子瞬间舒服了许多。 王婉抬起头来,面对着高悬天上的白日,一个深深的深呼吸。 这便是她在忠勇侯府的第二年了。新年已过。第三年又开始了。 因为国丧,民间一个月内不得谈婚假,但侯府毕竟和寻常百姓家不同,为了彰显自家对皇室的尊重,侯府内宅上层决定,婚嫁之事,三个月之后再谈。这当然指的是方文琴的婚嫁了。由此,方文琴暂时躲过了对她而言的不幸一劫。 但是,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躲也只能躲的了这么一时,躲一世可就完全不可能了。据说,林氏已经与那卢夫人商定了,待这三个月一过,四月出头,那卢家便会聘请官媒,正式上门提亲。因此,那方文琴永远的一副阴郁样,本就是个面无表情之人,如今是浑身戾气笼罩了。每日要么在上学的潇湘院,要么在林氏的庭芳苑,见到这样的方文琴,王婉都会忍不住摇头叹息,然后,躲她远远的。 而这林氏竟突然变的慈母心肠了起来,面对着这样的方文琴,居然不恼也不气,开始手把手地交起她如何管理中馈了。王婉反而被她放在了一边,还有那方文颂,也被嘱咐自己看着学就是了。这般一来,王婉和方文颂还真就成了方文琴的“伴童”了。林氏掌管中馈已经成了长期之事,虽有着大房的琴姨娘共同协理,但林氏已经开始在府中潜移默化地加强起自己的势力。那么因为“机会难得”而让王婉跟着学习也就没有什么必要了。王婉估计,等到方文琴嫁人,她是不需要和方文颂一起天天往这庭芳苑跑了。于是暗暗松了口气。天知道她是多么烦躁和这两位侯府小姐处在一起!方文琴便罢了,那方文颂非得在人前把样子做足,整日“婉妹妹”长“婉妹妹”短的,而人后又变脸迅速,一张脸上要么厌恶要么鄙夷,她不辛苦,王婉都嫌累! 日子也就这般一天天地过去了。因着太子与皇后的双双亡故,那朝堂上就是王婉无法亲见,也能猜想得到必有一番长期的纷争与变故,只是,这与那内宅之中一时间都无甚关系了。内宅里的人生活依旧,每日里家长里短,除了大房谁谁谁养的猫又死了,便是二房二老爷又歇在了梅姨娘处,再就是钱姨娘的病似乎好了一点,都见到她在院子附近走动了。说到这钱姨娘,自年前那一病后,身子顿时垮去,一下子亏损得厉害,甚至有人断言她过不了几个月了,想不到听了那林氏告知她年后就给方文琴与卢家定亲,竟当天就吃下了一碗米粥,过些时日,居然渐渐好了起来。对此,内宅之内上上下下感慨的人不在少数。只是方文琴本人如何做想就不得而知了。 很快的,一个多月过去,眨眼间又是三月一十五,王婉九周岁生日。 这一次,王越为王婉带来的是一排固定在横木上的跳舞小人。只那么边上机关一按,这些小人就动作连贯地一个接一个舞蹈,看上去就像是卡通动画一样,不过这是立体的。王婉兴致勃勃,翻转横木就想拆开来看看里头的构造是什么,唬得王越连声制止:“别,别,弄坏了怎么办?”说着低估道,“真不知你一个女孩子,喜欢这种玩意儿做什么。偏就那家伙知道的一清二楚。”这句话的声音很低,王婉没有听清。“什么?”“没什么。”王越撇了撇嘴。王婉见他不愿再说的样子,只得作罢,又去摆弄那新得的玩具了。 这个生日依旧没有庆生,林茹亲手为王婉煮了两个蛋,下了一碗面了事。却是料想不到就在当日,那李明敏来信了,说是春天府中桃花盛开,邀请王婉过府一同赏花。王婉先是一怔,心道,这寿王府疯了不成,皇后过世,举国国丧,官员都得百日内不得设宴,何况这皇室成员?却是再看下去,那李明敏一句又一句的凄凄惨惨戚戚的话语,什么太子哥哥没了心里痛苦无处述说,什么终日关在府中如同坐牢,什么想王婉了想严春丽了想得她快疯了。好吧,原来不是寿王府顶风作案,而是那李明敏这些日子来太过无聊,想找人过府一叙罢了。王婉笑了笑,才想着要提笔去信拒绝,却是在她那信里的最后一页,看到了几个粗笔大字,这几个大字占满整张信纸:如若不来死死死。死字上还用朱笔打了个大叉,一连三个大叉,看得王婉是触目惊心。 “……”手中信纸抖了又抖,提笔拒绝的想法烟消云散了。连诅咒都出来了,她,她能不去吗?顿时又哭笑不得,这般孩提似的诅咒,也只有李明敏才写得出来吧……话说,今年,她十一岁了吧,再过个两年就要议亲了……这寿王妃必定头疼啊! 王婉将李明敏邀请一事回了母亲与林氏。林茹只问向林氏的意见。林氏则点了点头:“去吧,去年一年你都闷在府中,今年既然郡主邀请,你便去陪陪她也好。只是记住,这寿王府可不比其他,你可要处处小心!” 王婉点头应下了。 却不料,老夫人那里派人过来了,竟是要林氏安排一下,送几位小姐去寿王府住上几日!这可让林氏她们大吃一惊。赶忙一问,原来是寿王妃本人下的邀请函。 原来那寿王妃直接命人将邀请信交予了老夫人,说是请府上的几位小姐过去,陪李明敏解解闷,说这李明敏自太子出事后哀伤过度,茶饭不思,现在天气转暖,刚好让几个同龄的孩子过去陪她几日,让她心情舒坦开去。 于是王婉明白了,定是这李明敏央求寿王妃请王婉和严春丽过府一叙,寿王妃拗不过她,只得同意,只是依那寿王妃的性子,定然不喜王婉与严春丽与李明敏腻在一起,因此就干脆下邀请函请那忠勇侯府里的小姐们都过去,毕竟都是表姐妹,让她们过去陪同李明敏也没有什么不妥。只是……这住上几日是怎么回事?王婉百思不得其解。李明敏的信中并没有叫她在寿王府里住下啊! 想不通便不再去想。只第二日,王婉、方文琴和方文颂就收拾了妥当,各自带上了贴身的丫鬟,坐上了马车,去往了那离皇宫最近的寿王府。 王婉、方文琴、方文颂,这三位千金小姐坐在同一辆马车里。 王婉与那二人不合,一进去就很自觉地坐到了最边上,一路上是吭都不吭一声。方文琴仅在进来后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就不再看她了。只是那方文颂,自从她的生母秦姨娘掌权后,就愈发的刁蛮了起来,长辈面前还好,长辈不在,那张嘴,简直就比那年的方文棋还恶毒。果然,她一上车就开始冷言冷语了,什么“借了忠勇侯府的光,才能认识安康郡主,还真以为自个儿被那安康郡主看上了不成?”什么“一家子破落户,全靠忠勇侯府接济才能活到现在,还真把自己当成千金大小姐了?”,总之,一路上讽刺个不停,也亏她没有说个口干舌燥。而王婉,直接把头扭向一边,捂着口鼻,只当作一头猴子在上蹿下跳放着臭屁,难不成她还能扑过来揍她不成?这方文颂可没方文棋那么没脑子,也不过趁着无人,逞逞口舌罢了。 这马车一路缓缓而行,终于,在快到巳时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而那方文颂也闭口了,恬然坐正,一派大家闺秀风范,方才泼妇骂街一般的行径似乎从未发生。只是,她的柳眉挑起,斜着眼睛冷笑地看着王婉。 王婉皱起了眉头。 却见那方文琴起身了,在没有丫鬟前来搀扶的情况下,来到了车门边上,她也那般冷笑着看了王婉一眼,接着,连那帘子都没掀开,就突然向前一扑,直直地从车厢内摔了出去,“扑通”一声,摔到了外头地上。“啊——三小姐——”外边顿时乱作一团。 而车内的方文颂则猛地惊喊了起来:“啊啊啊——婉妹妹——你怎么把三姐姐给推下去了!” 王婉脑中“轰”地一响,本震惊与方文琴莫名奇妙做法的她,陡然醒悟过来,霎时睁大双眼,瞪向了方文颂。 只见那方文颂,大声喊完之后,脸上挂着得意的讽笑,撇眼瞧着王婉。“你能拿我们怎么样?”她张着嘴,无声地对王婉说道。 王婉怒极,双拳重重捏起,但还是深吸口气,放了下来。然后转身半掀起了车帘,探出头来,在一干人等愕然的目光之中,冲着那已经被扶起的方文琴满脸抱歉地道:“没事吧,琴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方才颂姐姐不下心在后头撞了我一下,我才摔到了你身上……真是对不住啊……” “噗!”王婉的话音刚落,那马车边上的众人还未作出什么反应,便有人远远的笑了。寻声望去,只见两匹高头大马,立在离他们约莫十五米之处,而那马背上之人,其中一个,虽然笑出声来,但却斯斯文文,正是那寿王世子——李明炎。而另外一个,眉眼宛如上玄月,红唇轻快上扬,全世界宛如都不在他眼中,只看着王婉笑着,那笑颜好似春风——这人,不是楚凤歌又是谁! 第60章 方文琴受伤 王婉的心“砰砰”直跳。算起来,三个多月没见楚凤歌了, 只见他一如既往的火色红衣,紫金冠将大半乌发高高束起,剩余的随意披肩,一副散漫贵族子弟的样子。他望着王婉笑,王婉望着他发呆。 早已走到马车边上的青环轻声唤着,“小姐,” 王婉这才醒了过来,不好意思地冲着青环笑了笑,然后伸出手去,搭着青环的手,从那已经架好的小木梯上走了下来。 王婉才刚下去,那方文颂也掀起了车帘,显然是听见了笑声,敛了情绪,方才出来见人。可她只听见了李明炎的笑声,并不知楚凤歌也在,因而待那车帘一掀,瞅见了楚凤歌后,一时间竟然喜得直接唤了起来:“楚哥哥!”也难怪方文颂如此激动了。算起来,自从前年夏天安国公府里一面,她便再也没有机会见着那楚凤歌了。对她而言,两人已别将近两年! 只有那方文琴一脸的懊恼。已经被贴身丫鬟晚霞扶起的她,望着李明炎,轻轻地咬起了唇,但很快便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也难怪了,有谁愿意在心上人面前如此尴尬地出现呢?就不知她是否后悔先前的表演了。 李明炎和楚凤歌骑着马“得得得”地来到她们的面前。原在马车之外的人早就看到了他们,脸上并无讶异之色,纷纷行礼请安。李明炎只道“免礼”,和那楚凤歌一齐下了马,然后看着王婉笑。 王婉霎时冷汗滴下,心道:“你看着我笑干什么啊……” 瞥向楚凤歌,却见他到了王婉面前却跟不认识似的,一脸漠然地将头转向别处,好像站在这里对他而言是件浪费时间的事。 方文颂先前向他打的招呼仿佛打在了石头上。楚凤歌看都没看方文颂一眼。 方文颂咬着唇低下了头。 而那李明炎终于开口了,笑着:“婉妹妹,好久不见啊!” 是好久不见了!去年大年初二一别,迄今一年多了!今年,李明炎十四岁了。他的身材抽高很多,脸部的轮廓也硬朗了起来,比起去年,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连那声音,也到了变声期,俨然一种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独特魅力。 王婉偷偷瞥向楚凤歌。其实莫说李明炎,便就是这楚凤歌,仅仅三个月未见,也长高了不少。 楚凤歌似乎感受到了王婉的目光,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但就是面部表情不变,甚至还有点不耐烦了起来。 王婉没有回答李明炎,倒是那方文琴突然痛苦地叫了起来:“哎哟!我的脚!我的脚!”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那个叫晚霞的丫鬟扶着她焦急地直问:“小姐,怎么了?怎么了?莫不是方才摔倒扭到了?” 方文琴没有回答,只是那盈盈欲落的泪水和额上豆大的汗珠表明了此刻她是有多么疼痛。 李明炎这才对那方文琴开口了,不冷不热,尽显一个地主之谊罢了:“表妹伤着了?那快进府去,派个人找个大夫给瞧瞧吧!” 方文琴咬着唇,苍白着脸点了点头,轻声道:“那多谢表哥了。” 本是默不作声,无甚表情的楚凤歌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谢他做什么?他又不会背你进去!” 方文琴本就苍白的脸“唰”地一下更白了,显然被戳中了心思。 李明炎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嗯哼”地干咳了几声,明显是叫那楚凤歌适可而止。可楚凤歌偏就不理会他,继续道:“话说回来,三小姐摔得可真有技巧啊,直直砸在地上居然还能及时护住自己的脸,哪日教我一下?我顺便帮你把这一技巧在全京城好好发扬光大,省的有人被人推倒后摔破了相,将来找亲不易。” 楚凤歌这番话一出,王婉目瞪口呆。这家伙,真是毫不留情面地毒舌啊! 周围一干人等,听了楚凤歌这话,皆是怀疑地看向了方文琴,但毕竟是主子,不过瞧了一眼,就惶恐地低下了头,聪明的怕是已经明白了这其中的绕绕弯弯了。 而方文琴,身子摇摇欲坠了起来,泪珠子一下就不要钱似的滚落。晚霞急忙扶住了她。这位勇敢的丫鬟直面楚凤歌,柳眉倒竖,怒斥道:“楚公子您这是什么话?我家小姐拐伤了脚可是真的,难不成你的意思是她自己故意把脚弄伤的?!” 楚凤歌眉头一挑,一声冷哼,拉着李明炎就要离去:“走了,跟一群女子在这大门口啰嗦些什么!还好你家门口清了场,否则被人笑话死!”却是这最后一句是冲着方文琴说的。 方文琴浑身颤抖,眼泪落得更凶了。 “你!”晚霞气得半死。 楚凤歌不屑同个丫鬟说话,直接飞身上马,调转马头,“驾!”地一声,就策马而去了。 “哎,哎,等等我!”李明炎大叫,也赶忙上了马,却是在离去之前,冲着王婉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朝着楚凤歌的方向挑了挑眉,才急速地追了过去。 “……”李明炎这意思王婉猜得出来,应该是说楚凤歌方才在为她出头吧!却是……扭头看向方文琴,果然,只见她一张秀气端庄的面容竟是气得七窍生烟,全然没有形象地怒瞪着她,俨然要将她大卸八块吞咽入腹的样子。那李明炎离去前对王婉的一番小动作全被这痴心于他的方文琴一一看在眼里,联想到李明炎一下马就是冲着王婉打招呼,怕是她因此得出了什么无聊的结论了吧! 对此,王婉觉得自己有必要将那种无聊的念头从方文琴心中驱走,就算驱走之后她依旧对自己保持恶意,那便是她的事,起码王婉自己是澄清过了的。 于是,在方文琴被她的丫鬟搀扶着,一步一步进到早就在边上等待着的由四个婆子抬着的小轿时,王婉抛开惊异的青环,大步上前,走至方文琴身边,在她耳边用仅有她们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轻道:“放心好了,我对做小妾没有任何兴趣!”说着,无视方文琴那讶然的表情,转身回到青环身边。 王婉现今不过九岁,再有五年才能嫁人。按理说该对今年或明年就需嫁人的方文琴没有任何威胁才对,可偏偏这方文琴会把她当成了假想敌。怕是她以为王婉既住了侯府,必定将来要找一个贵不可言的人家,而依照王婉的身份,贵不可言的人家决计不会要她做妻,那么便只有当妾了,既是当妾,那么李明炎不就是个很好的选择? 自己有什么想法的人,往往会把同样的想法安到别人的身上。 偏偏王婉觉得这种想法很可笑。当妾?别说她了,虽一个小官之女,但也是堂堂嫡女,她的母亲和姨妈怎么可能让她去当妾?!就说方文琴自己,侯府千金,就算是个庶女,但也决计不可能让她去做妾,侯府的脸面还要哪!这方文琴的脑袋在想什么啊! 王婉会如此确定方文琴是打算做那李明炎的妾室,是因为全侯府上下都在三月初得到了消息,李明炎已经定下了,先前将与大世家之女定下的传言被打翻,对方是礼部尚书之女苏芳兰。具体要在四月聘请官媒去苏家提亲,再互换庚帖,同方文琴一样。王婉观察到方文琴听得此消息后虽消沉了几日,但并无大怒大悲,所以便猜到了方文琴必是早就知道做李明炎的妻无望,已将目标定在了做妾之上。 真是可悲可笑!这是绝无可能之事!若本朝允许郡王纳侧妃还好说,侧妃是能够进入玉牒的,偏偏本朝不允,忠勇侯府怎么能同意自家的千金小姐去做人小妾? 只能说方文琴疯了。她就真有爱那李明炎到这种地步吗? 王婉坐在轿子里。晃晃悠悠地一路想着。等到轿子停了,她自然就收起了脑袋中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在青环的搀扶之下,下了轿去。 说起来,这寿王府居然还比不得那安国公府。虽然在轿中也坐了挺久的,但明显从外边进到内院的路程比起当初在安国公府来短了许多。不过一路无声,仅有春鸟高鸣和风吹树响,可见这王府同那安国公府一样纪律严谨。 轿子停在寿王妃的院内。王婉才不过一下轿,一个火红的身影就扑了过来,抱着她又跳又笑又叫:“婉妹妹,你可来!可来了!” 是李明敏。她一身红色金边云锦薄袄,头上红缎绕缠双丫髻,整一个火团似的,偏又热情得让人吃不消。 王婉被她抱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恰有一个衣着光鲜头戴珠钗的妇人从屋内出来笑道:“我的好郡主,你可快把人放下,没见人家被你勒得够呛吗?” 李明敏这才放了王婉,又一把拉过她的手:“走,走,进屋去!” 进了屋去,才发现那寿王妃已经端坐在上。她今日身穿织锦暗纹常服,头上金九凤发钗,整个人依旧威而不怒。 王婉、方文琴和方文颂齐齐向她行礼。 那方文琴还是被晚霞扶着进来的。 寿王妃看向方文琴的脚,关切问道:“怎么了?” 方文琴低着头,如蚊蝇般回道:“不小心摔着了。”却是声音哽咽着,极其委屈。 而那方文颂在边上帮她补充:“回二姑妈,是我在车内不小心碰了婉妹妹一下,婉妹妹才把三姐姐撞出车外的。” 她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王婉身上。了然的,好奇的,质疑的。 王婉面露愧色,实则心内苦笑:“方文颂,你这话说得真够有技巧的。‘碰’了我一下,我就把方文琴‘撞’出车外?我一个九岁的能把一个十四岁的‘撞’出去?你直接说‘推’不就得了?”不过还好,幸亏楚凤歌先前不客气的在她们面前直接揭穿真相,否则这方文颂指不定直接就指责说她对方文琴怀有恶意,故意推她出去了。方文颂此时模棱两可的说法,定是知晓那些下人不敢多言吧! 王婉抱歉道:“让琴姐姐受伤了,真对不住!” 在场唯一一个会为王婉说话的是李明敏,只见她极其不悦地撇了撇嘴:“你道什么歉?要不是四表姐跌你身上,你能把她撞出去?要道歉也该是四表姐才对!”李明敏不过比方文颂小了一个月而已。 李明敏话一说完,全场一片缄默。方文颂尴尬得要死。 王婉顿时想笑。也只有李明敏这一根筋的听不出方文颂的实际意思。还自我脑补地把“碰了一下”改成了“跌在身上”。 寿王妃皱起了眉头,随后,嘱咐下人去拿了名帖把太医请来,再就是下令将那赶车的打上十大板子。 王婉默然。可怜那车夫莫名挨罚。作孽的侯府俩堂姐妹! 接着听寿王妃对方文琴温和地道:“你那大姐姐来信说你闷在家中也无趣得很,恰巧敏儿吵着要人陪伴,我便去信你祖母央她把你们姐妹都放出来,省得成日闷在府里憋出病来。现今你又脚伤了,那便多住些时日吧,刚好跟敏儿好好作伴。” 李明敏把头扭向一边,撇了撇嘴。 王婉恍然大悟。原来是那方文风在做中间人啊。也难怪了,方文琴同方文风交好啊!而这脚伤……是为了“多住些时日”啊! 这方文琴……王婉看向了她,是想在住进王府期间做出什么事吧!而给她出馊主意的……王婉又看向了方文颂,只见她正一脸笑意,甜甜地向寿王妃邀宠呢! 两个麻烦的人!王婉暗思片刻,后摇了摇脑袋。算了,只求不要再惹到她的身上来了,随她们去蹦跶吧! 第61章 离别 方文琴被带下去瞧脚伤了,方文颂跟过去陪她。李明敏一把拽过王婉就把她往自个儿的院子里拖,才在她的闺房内坐定,下人就传严大小姐到了。李明敏跳了起来,“春丽来了,” 不过多时,那严春丽就大步地跨了进来。只见她一身浅葱的苏绣棉长衣,下穿着一条淡黄的绣花仙长裙,俨然一副成人装扮了,只不过那头上还依旧梳着两个童髻,髻下尾髯垂下,随着她的走动一晃一晃,颇为可爱。这严春丽过了个年,也拔高了不少,算起来人也满十二周岁了,早的话,今年也可说亲了。 王婉想到了方文琴,因为日日见到方文琴,倒不觉得她有什么巨大的变化,其实现在想来,如今的方文琴早已经是青春少女,玲珑有致了。 “哇!”李明敏先叫了起来,“春丽,过个年,你高了不少啊!” 严春丽点头自得道:“那是我天天练武的缘故。”说着,自己就寻了张凳子坐下了,“我刚给你娘亲请安了,听说你那两个表姐也来了?其中一个还扭伤了脚?” 李明敏撇了撇嘴:“是我娘硬要叫她们来的!说是叫她们过来陪我。谁稀罕啊!这不,一来就怪罪婉妹妹。” 严春丽拉长了耳朵:“哦?” 李明敏把方才在她母亲那里方文颂的话说了一遍。 严春丽听罢,睁大眼睛好奇地看向王婉。 王婉这才把那刚到寿王府时发生的事说了个清楚,只是略过了楚凤歌帮她一事。 严春丽未有何反应。那李明敏先气得跳了起来:“好啊!原来根本就是莫须有的事!她们竟然这般诬陷你!”说着拉起王婉的手:“走!找她们理论去!” 王婉连连安抚她:“算了,算了,这件事她们两张嘴,我一张嘴,怎么说得清?没在王妃面前直接指责我就已经不错了。” “哼!”李明敏气得柳眉倒竖,“那就这样放过那两个小人?” 王婉摇了摇头:“现在你想的不该是这个,而应该是,她们这样做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吧?单纯为了诬陷我?没凭没据的,真要闹起来对她们一点好处也没有,就像刚才那样随口说说而已,我又不痛不痒的。” 严春丽点了点头:“对啊,目的是什么?”她滴溜溜的眼睛狡黠地盯着王婉,话锋一转,“你刚才说到了李明炎和楚凤歌?” “……”王婉无语。严春丽啊严春丽,我都特地略过了楚凤歌帮忙的一段了,你怎么还就这么八卦? 李明敏也来劲了:“对啊!楚凤歌在场啊!他就没帮你?” “……”这下子王婉的脸就微微地红了,她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啊啊,春丽,看啊,婉妹妹脸红了!”李明敏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叫了起来,连呼严春丽,“以往说到楚凤歌婉妹妹要么没反应要么就很不耐烦!现在她居然脸红了!” “是啊是啊,”严春丽连连点头,猫一样精的目光射向王婉,“小丫头!老实交代!你和楚凤歌之间发生了什么?!” 王婉顿时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为自己的薄脸皮而懊恼,也不知道自己脸红个什么啊! “快说!”眼前那两人有种拷问犯人的感觉。 王婉深吸了口气,半真半假道:“因为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的事,我安慰了他几句。” 却料不到,这话一出,气氛骤冷了。 李明敏和严春丽双双脸色变掉。严春丽倒还好,只那李明敏,不过一会儿就抽泣了起来。唬得她的贴身丫鬟红儿忙拿帕子去给她拭泪,连连埋怨王婉道:“婉小姐可别再提了,我们郡主这些日子不知道哭了多少回,这还是你们来了才高兴起来,可你偏又……唉!” 王婉顿时懊悔不已。 却是那李明敏哽咽着道:“不关婉妹妹的事,是我自己……说好不伤心的,呜呜……” “唉!”严春丽重重地叹了口气,“见你这样,我那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 “什么话?”王婉不解问道。 连那李明敏都拭去了眼泪,通红着双眼看着严春丽。 “嗯……那个……”严春丽很为难的样子,但眼见着王婉和李明敏都巴巴地看着她,终于一咬牙,把含在嘴里的话给吐了出来,“我要离开京城了!” “什么!”王婉和李明敏大吃一惊。 王婉率先开口问道:“离开京城?什么意思?!” 李明敏一脸恐慌地看着严春丽。 严春丽咬唇片刻,终是道:“就是那个意思,大概,不回来了!” 晴天霹雳!王婉尤好,却是心中顿时挖空,她身子晃了晃,有点站不住了。而那李明敏,则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哇哇”大哭起来:“你骗人!你骗人!哇——” 李明敏的丫鬟们一阵着急,却无人敢去把她扶起来。倒是那严春丽,走至她的面前,伸出双手,一个使劲,就把她给捞了起来,然后,那李明敏直接扑进了严春丽的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严春丽轻拍她的背部安抚她。 只有王婉站在边上,脑中轰隆隆直响。离开京城?莫不是严春丽的家里要出事了?想到严春丽的右相祖父,再联系到太子与皇后之死…… 果然,待到李明敏稍稍冷静下来之后,严春丽道:“我祖父乞骸骨辞官了,皇上也准了,而我父亲也申请了外调,因此,我们全家都要离开京城了。” 李明敏抽泣着甩开她的手:“你骗人!你就是骗人!你祖父位及右相,年纪不过五十三,怎么就乞骸骨了?皇上伯伯怎么就准了?” 严春丽一脸无奈:“可这是事实啊……” 李明敏就是一副不依的样子。 终于,王婉开口了:“朝中变动了吧……” 此话一出,屋内顿时安静。 李明敏愕然地看向王婉。 严春丽则赞许地点了点头:“嗯。虽然我不大懂,不过我祖父说,再不辞官,恐危及身家性命。总之,官可以不做,一家老小可得保住。” 王婉微微皱起眉头。 李明敏全然不解,喃喃道:“为什么啊……” 严春丽叹了口气,把她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好像是我祖父和左相势不两立,而这回太子殿下一去,左相的势力陡增,我祖父便干脆辞官算了。” “左相?”李明敏更是不解了,迷茫地看向王婉。 王婉做出一个“我更不知道”的表情。 “唉!”最后,三人都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冷静下来之后,李明敏拉着严春丽低低地抽泣。她问道:“你什么时候离开京城?要去往哪里?” “大概四月底走吧。”严春丽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舍,“我先随祖父回桐乡老家去,等我父亲外派的调令下来,便同母亲跟着父亲同去。” 李明敏的眼泪就跟断线的珠子似的,不停地掉。 王婉与李明敏分坐在严春丽边上,就是王婉与严春丽没有哭泣,可眼眶也是红红的。 好半晌,那严春丽开始叮嘱了:“明敏,我走了以后你可要自己保护好自己,没得傻傻的被人骗去,不懂的事问问婉妹妹,她的脑筋转得可比你快多了。还有啊,你也要保护好婉妹妹,她人小心软,身份又不够,最容易被人欺负,今后她可就靠你了。” “……”严春丽这番话,充斥着对其二人的分析,王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话说,她真的是“人小心软”吗? 而见那严春丽又转向她:“婉妹妹,虽然我们相识日子不到两年,远不及我与明敏认识的时长,但是,我很喜欢你,跟你做朋友真的很开心。”说着她就哽咽了,可她很快就抬袖抹去了泪花,一本正经地说道:“以后若有人欺负你,你就去找明敏,她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安康郡主,谁不给她三分面子!就算是日后那楚凤歌欺负了你,你也别怕!只管找明敏帮忙!我会来信和你们联系的,若明敏这丫头在这帮不了你,你放心,我便是千里骑单骑,也要冲回京城来为你出头!揍死那楚凤歌!” “嗯……”王婉不知自己是什么表情了。本是“萋萋满别情”,结果她就突然扯到楚凤歌身上去,还来了这么几句,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话说,这严春丽为啥就认定楚凤歌会欺负她啊! 却是王婉颇为无语之际,门的外头突然响起了非常不悦的怒骂声:“严春丽!你这个死丫头!胡扯八道些什么!” 竟然是楚凤歌! 王婉吓了一大跳,立时就从严春丽的身边站了起来。 他、他、他怎么来了?!而且他还听见了!他还听见了!他听见了……他听见了什么啊?!脑中顿时一片混乱,一时间居然回想不起严春丽刚才说了什么了。 “怎么了?我哪里就胡扯八道了?”严春丽跳了起来,扯着脖子冲着门外嚷道,“楚凤歌你这个大混蛋!谁人不知啊!要不是看在你没了婉妹妹就会去做和尚的份上,我才不会让婉妹妹嫁给你呢!” “咚!”王婉一个站不稳,摔了。满脸苦笑地爬了起来。严春丽,严大姐,这里这么多人,虽说都是自己的丫鬟,但你也不要随随便便这样乱说话好不好!“嫁”,她王婉还真没细想过!确切来说,是根本不敢想! “还再胡说!”楚凤歌的怒声更甚,随着这怒声,一个红衣少年大步入内,春日的金光洒在了他的身上,照得他宛如飞仙般耀眼。他的眉眼虽怒,但却极为好看,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好似最为香甜的苹果。而跟着他的身后随之进来的还有李明炎。李明炎咧着嘴,一脸笑意,却没有笑出声来,无声无息的,要不是李明敏突然大喊了一声:“哥哥!”,王婉还真就没有发觉他也进来了。 李明炎走至李明敏面前,“啪!”地一声抬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叫什么啊!你太破坏气氛了!没见那婉丫头盯着凤歌小子眼睛都直了吗?偏偏被你打搅了!” 王婉的脸“唰”地一下飞红,臊得几乎想变成空气飞走算了。她低下了头,楚凤歌是何表情,也不敢去看了。 而这个时候,那一说话就会吓死人的严春丽突然一拍掌,道:“啊!我就说方才忘了什么嘛!婉妹妹,我们先前不是讨论那两个小人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吗?我早就想到了!”她的长指一指李明炎:“最终目的就是你!”说着得意地勾起了嘴角,“恨嫁的女人使手段住进男人家里,趁机把男人勾得神魂颠倒的故事,我听多了!世子爷,你可要小心了!” “……”一片寂然。 唯有屋外枝头鸟儿跳来跳去地清脆鸣叫:“啾!啾!” 第62章 流水账 “噗,”楚凤歌先笑了出来,紧接着“哈哈哈哈”大笑得就差没捶地了。 于是,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连那些丫鬟们都捂着嘴弯着眉笑个不停。除了严春丽和李明炎。 严春丽叉着腰不服气地道,“笑什么,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李明炎半天无语一副想撞墙的样子。 李明敏一边笑着一边指着她的哥哥想要说些什么却笑得说不出来,而她的脸上还依旧挂着泪珠呢, 王婉看着严春丽,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半晌,还是那楚凤歌先开口了。他一掌拍在李明炎肩上,“炎兄,此事小弟我爱莫能助,敌方是女子,同为女子,还是叫安康郡主好好保护你吧!” “哈哈哈——”楚凤歌简直就是“往李明炎伤口上洒盐”的,此话一出,大家笑得更欢了。 而那李明敏还一本正经地道:“嗯,对,这正是我想说的,哥哥,我会保护你的!” 李明炎真要去撞墙了。 这番闹腾好半天才停了下来。 在李明炎的严重抗议下,大家闭口不谈方文琴和方文颂了。 终于,李明敏问了:“你们怎么来了?” 李明炎恢复了一派翩翩公子的作风,抖了抖衣袖,理了理衣袍,找了张最近的凳子坐了,一脸关切道:“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傻丫头!” “我?” “严春丽要走了。你不会大哭一场?我这做哥哥自然要过来一趟。” “过来一趟看你有没有寻死觅活。怕你死了都要拉个垫背的。”楚凤歌补充道。 “……”王婉扶额。楚凤歌你这个毒舌男!难怪李明敏和严春丽都要称你为“大混蛋”了! 果然,严春丽狠狠地瞪了楚凤歌一眼,伸出手来挥了挥拳头。 楚凤歌冷冷瞥了她一眼,没理她。 而李明敏,不知是对楚凤歌的毒舌免疫了,还是又被提及了严春丽的离去,心中悲伤,对那话语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是垮着一张脸郁闷地问她哥哥:“你怎么就知道春丽要走了?” “傻瓜!”楚凤歌低声道,虽是两个不客气的字,但这回从他嘴里吐出却丝毫没有讽刺的意思。王婉看向他,只见他目光没有凝聚地望向窗外,脸露凄凉,不再言语。 王婉心中钝痛,将视线收回,瞧着地板,也没去开口说话。 一时间,屋中的气氛竟悲凉了起来。 半晌后,才听那严春丽勉强地笑道:“明敏真是傻了,瞧这话问的,你哥哥天天在外头跑,怎么就不知道我祖父辞官了?” “哥哥……”李明敏凄惨地看向她的哥哥,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明炎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朝中之事,女孩儿没必要知道。” 李明敏不悦地嘟起了嘴。 而这时,楚凤歌却收回了投在窗外的目光,转过了头,对着那李明炎嗤笑一声,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又不是什么机密要事,街头巷尾酒肆饭馆都议论开了,不就是国不能没有储君,立储之事被提上日程,朝中分割几派,右相不想扯进这破事中,先躲开了罢!” 严春丽一听,不乐意了:“什么叫‘先躲开’,我父亲说,这叫知实务者为俊杰!” “嗯,”楚凤歌点了点头,“确实,右相老了,斗不过左相!” “你!”右相五十三而已,虽然“斗不过左相”是事实,但楚凤歌添加上了“右相老了”这么一句,简直就是在说右相无能嘛!严春丽大怒,张牙舞爪的,差点就要扑上来。 还好李明敏及时开口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分割成几派?为、为什么啊?立长立嫡,嫡庶有别,太子哥哥没了,这新的太子,不应该是三皇子明义哥哥吗?怎么朝中还会争吵?” 严春丽立时停止了要揍楚凤歌的动作,面向李明敏,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咳!你这个没脑袋的!我一听就明白了,你还这么傻!嫡庶有别是没错!可再立个皇后出来,这庶也能变嫡啊!” “啊!”李明敏恍然大悟,震骇地捂住嘴巴。半晌后才结结巴巴道:“我、我以为……” “你以为你的三皇子哥哥会稳稳地坐上太子这个位置?”楚凤歌讥笑道,却更多的像是在嘲讽自己,“我还曾经以为太子表哥会稳稳地成为下一任皇帝呢!” 全场一片缄默。 半晌,李明炎开口了,轻笑道:“我说,现下想那么多干嘛,最终决定权是在皇上那里!皇伯父今年才三十有二,这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定,我们这些人管那么多干嘛!” “是了,是了,我们管那么多干嘛!”严春丽大喊,“过好我们自己的就行了!” 可李明敏又掉泪了:“但不就是因为这个,春丽要走了……” 严春丽无所谓笑了笑,可一看就知道是强装出来的:“干嘛哭丧着脸,我这又不是不回来了。” “……”王婉看着她。先前是谁说“大概,不回来了”? 却是李明敏眼睛一亮地看向她。 “嗯……”严春丽眼神躲闪起来,“等我父亲被调派回京吧……”明显在虚与委蛇。 偏就李明敏相信了:“那太好了,我等你回来!” 这还不知道会等到哪年哪月了! 王婉低头叹息。 虽方才仅寥寥几句谈了点朝中的事情,但王婉明显可以听得出来,现今的左相根本就是皇上的宠臣。否则一向与他对着干的右相一瞧形势不对,也不会急急地辞了官去。左相其人……唉,一概不知。谁叫她仅是内宅中的一个小丫头呢?周围充斥的不过是女人间鸡毛蒜皮之事,有谁会去谈论朝中重臣呢? 瞧向楚凤歌,却见他也正看着她。一扬唇角,一抹微笑浮现,但很快却别过了头,不再看她了。 李明炎和楚凤歌坐了一会儿就要走了。 李明炎宠溺地拍了拍李明敏的脑袋,让她别太伤心:“前些日子就哭惨了,再哭下去,哭出病来可怎么办?趁着严春丽还没走,你们之间多走动走动。”说着又看向王婉,像是邻家大哥般说道:“婉妹妹你也是,别老是闷在侯府不动,多过来这里坐坐,陪陪我家这个小傻瓜。”接着竟是“唉”了一声。 而那楚凤歌则开始催了:“行啦!走了!别婆婆妈妈的!跟几个小丫头啰嗦什么!”说着自顾自地先抬腿出去了。 严春丽奇了:“这楚凤歌,我以为他会跟婉妹妹多说点话呢!结果,对待婉妹妹跟对待我们也没什么两样,也是不搭理她!他到底喜不喜欢婉妹妹啊!”严春丽开始质疑了。 “当然是喜欢啦!他没有对婉妹妹冷言冷语的。”李明敏坚定自己的想法。 “噗嗤!”李明炎轻笑出来,看向王婉一脸的戏谑。 这方才的伤感好像又没了。 王婉尴尬地想这群人有多么八卦呀!李明炎还敢笑她!自个儿刚进来时才被笑话过呢! 却是那李明炎走过来也拍了拍王婉的脑袋,然后一脸带笑地出去了。不知他在外头同楚凤歌说了什么,居然自己笑得前俯后仰的,而楚凤歌也不知回了句什么,也大笑了起来。很快的,两人便打打闹闹地走远了。 这时间过的很快,在李明敏这三人一起用过午膳后,严春丽就要回家了。 李明敏的嘴马上就瘪了下来,眼看着又要哭了。 严春丽抱了抱她,说自己过两天还来,今天下午还要赶去骠骑将军府,她那外祖母还在怒气之中呢! 原来因右相突然辞官,举家迁回桐乡老家,这骠骑将军夫人也就是严春丽的外祖母伤心之余便火爆脾气发作,大骂那骠骑将军,说他当初非得将女儿嫁给右相之子,如今害得她们母女千里相隔,不得见面,俨然一副要与自家老伴拼命的样子。严春丽下午不得不赶过去好生安慰她的外祖母。 那李明敏突然眼睛发亮:“春丽,你就不要走了,干脆住你外祖家吧!” 严春丽笑了:“哪有父母健在却长住外祖家的?这样吧,兴许我哪日想你们了,就回京在祖母那借住几日吧!” 李明敏一扫离别之伤,高兴了起来:“真的?一言为定!” “嗯。”严春丽点了点头。后又抱了抱王婉,才带着丫鬟出去向寿王妃辞行了。 而王婉则留了下来。 包括那方文琴与方文颂。 三人一齐留了下来,名义上与那李明敏作陪。 当然,实际上,方文琴因为脚伤一直歇在寿王妃特意为她准备的屋中,而方文颂在陪着她。真正只有王婉跟李明敏在一起。李明敏还巴不得呢!当晚,王婉就被安排与李明敏同睡。 而那青环,在无人之际,一脸迟疑,不知当问不当问的样子。 “怎么了?”王婉不解。 “小姐……”青环终于开口,“你与那楚公子……他们那样调侃……不大好吧……” 是不大好呀!但是王婉能有什么办法,嘴长在他们脸上,她又不能替他们闭上。她便就是恼了,他们也只会笑她“恼羞成怒”,估计严春丽那张嘴更会蹦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 现今青环如此一说,白日与楚凤歌短暂见面便就呈现到了王婉眼前。其他人的调侃倒是记不清了,只记得楚凤歌那种人前始终当她不存在的态度。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她有点纠结了。 却是青环见她家小姐眉头纠在一起的样子,以为她家小姐在苦恼被人调侃之事,于是叹了口气:“我见楚公子也没那种意思,他们怎么就这么爱那般胡说呢?还好都是自己人,也不会传出去。唉!” “楚公子也没那种意思”——王婉的耳朵里只接收到了这么一句,一时整个人就萎靡了,一种伤感就涌上了心头。原来是这样么?可是……想起两人触目一刻从他眼里看出的东西,又似乎不像啊! 而青环还在说:“其实楚公子确实不错。虽传出是个霸王似的人物,可见了几次觉得传闻不大可信啊!只是,哎,他的身份和地位……” 是了,身份与地位! 王婉彻底萎靡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酸楚。于是,摇了摇脑袋,把脑中所有东西都甩了出去。算了,算了,想那么多干嘛!现在才多大岁数啊!不想了!不想了! 第63章 被劫了 寿王府的春天是很美的,因为在府里的后花园里,有一片占地三亩的桃花林。其时恰逢桃花盛开,春光之下,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人入其中,如入桃源仙境。 据说,寿王世子李明炎最爱的就是这片桃林。可惜,自从王婉她们三人住下后,那李明炎再没踏入这桃林一步,不,确切说来,应该是他再没踏入这后花园一步。 每一日,王婉看见那方文琴期盼的表情就觉得好笑。可怜她的目的太明显,把人给吓跑了,纵是打扮得再漂亮也无济于事。 李明敏非常得意:“我哥哥也是她能宵想的?哼!我那嫂子就快进门了,就凭她,也想替代我那嫂子?做梦!” 可惜李明敏会错意了,要是她知晓方文琴的目标不在此,而只不过想做李明炎的小妾而已,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王婉没有告知,只不过笑笑而已。“看来你对你那未来嫂子很满意啊?”王婉转移话题。 “还好啦,至少比原来那韦家的好。京兆韦氏,虽然大家,但早已没落,看那韦小姐,高傲自负,哪有什么大家族嫡女的风范!总之我就是讨厌!本来是要定下了,还好年后就换了那礼部尚书之女。我娘亲还不乐意呢!还是我爹英明!” 李明敏一番牢骚似的话,王婉却听得从中嗅出了什么。皇后娘娘出自荥阳郑氏,而楚凤歌说与太子定亲的是“王小姐”,若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太原王家。这…… 王婉拧起了眉头。据她所了解的历史,大族世家彻底没落于黄巢起义,而这个时空并没有“黄巢起义”,那么大族世家应该还存有不少的势力。可是,寿王却突然给李明炎撤销了与京兆韦氏的联姻……这是不是意味着,皇帝不满于大族世家,要向其动手了?皇权与世家势力之争? 那么,皇后与太子的死…… 王婉一个哆嗦,不敢再想下去了! 白驹过隙。短短三日一晃而过。 王婉只在寿王府住了这么几日,其母林茹就让林氏派人过来接她回去了。 李明敏依依不舍,非常郁闷地骂道:“偏就是小人还在这里住!” 王婉笑着安慰她:“不是人家脚伤未好嘛!” “脚伤未好,还天天守在那桃花林边!” 王婉未有何表示,李明敏的丫鬟红儿“噗嗤”一声倒笑了,只听她道:“还不止哪!听说我们府里上上下下的好些姐妹都被她打点了。” 李明敏鄙视道:“也不知她一个小小庶女,哪来那么多的钱财!” “嗯……”王婉觉得有必要告知一下,“颂姐姐的姨娘现在正协管侯府的中馈呢!” “呸!”李明敏啐了一口,“就不明白了,她这般帮她对她有什么好处!” “人家的姨娘觉得有好处就行了。”王婉道。 “诶?”李明敏显然没想到其姨娘身上。 “没有她姨娘的首肯,她哪会做这样的事。”王婉道,“好啦,不管她们啦,我要回去了,你可要顾好自己,别再哭了。” 却是李明敏被说的眼眶又红了:“我知道的,你可要再过来啊!我过些日子再叫我娘下帖子去。” 王婉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春光明媚,王婉坐着轿子从王府内院而出,依旧来时路,鸟鸣阵阵不绝于耳。 来时三人,回时仅她一人。方文颂自告奋勇留下照顾脚伤未好的方文琴。说到这方文琴,她的脚伤原不过筋骨扭伤,可也不知怎么的,上药多日就是好不了,而今那脚踝处竟肿得老高,连动都动不了了。 这回马车就停在了王府偏门,王婉下了轿子,在青环的搀扶下上了车子。 青环为其放下帘子,然后就走向后边的那辆。 却是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正是那车夫坐正身子,准备驱马而动之时,突然,从偏门之内风一样地冲出了一个黑衣少年,那黑衣少年身形修长,步伐矫健,众人连反应都来不及,他便如猎豹一般,敏捷地跳上了王婉所在的马车,一脚踹下了目瞪口呆的车夫,扯过缰绳,用力一抖,大喝一声:“驾!”,竟在众目睽睽之下,驱着马车扬长而去,眨眼间就一个拐弯,消失在巷角了。 半晌,还未爬上自己那辆马车的青环跌坐在地,脸色苍白:“啊……啊……啊……”竟是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好一会儿,她才捂住嘴巴,爬了起来,颤抖着推开身边的人,踉踉跄跄地回身朝着王府里冲了进去。 马车飞驰,就像夺路而逃的亡命之徒。在金色的阳光下,长长的街上,一路呼啸。 人们纷纷避让,连怒骂都来不及出口,便眼睁睁地看见其后卷起厚重的灰黄尘土,绝尘而去。 很快地,它就拐了几个弯,冲上大道,一路奔出城去了。 王婉坐在车内,在那马车突然开动,猛地飞驰起来的时候,她就因猝不及防而一个倒仰,后脑勺狠狠地砸在了车壁之上。正是痛得她抱着脑袋龇牙咧嘴的时候,那马车越奔越快,且越来越晃,王婉只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破布娃娃,就这么一会儿被甩到这边,一会儿被甩到那边,整个人被甩得眼冒金星,一种恶心感顿生,差点就吐了出来。好容易伸出手去,抓住车厢的窗沿,一鼓作气爬了起来,半蹲着身子挪到了门边,掀开门帘一瞧,果然,那驾位上确实换了人。只是,本以为胆敢在寿王府偏门口劫车的,定是个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但眼前所见却截然不同。那驾车的,明显就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少年。他背影清瘦,动作却大胆,摆明了就是不会驾车,却疯狂地甩着缰绳,全然不顾自个儿的身子随着车子左摇右晃有着要摔下去的危险。 沉默片刻,王婉放下车帘,僵着身子,险险地爬了回去,根本没法在位置上坐定,只好极没形象地跪趴在地,抱着自己的脑袋,防止滚来滚去中被车壁撞伤。一种悲哀感油然而生。她果然不适合出门啊!以为在寿王府里安全地没有任何意外地度过就万事大吉了?大错特错!能够安全回到梧桐院才是王道!在寿王府门口都能被劫!她是有多么衰啊! 王婉郁闷地就差没流泪了! 只是不知那劫车的少年究竟是做什么的。若是个穷凶恶极之人…… 王婉陡然一个寒颤,手脚顿时冰凉,不敢深想了。走一步算一步吧!等车停下后再做打算! 马车终于停下来了! 困在车厢内的王婉五脏六腑一下从剧烈震动中骤停下来,一时适应不了,一股酸气直涌上来。王婉急忙捂住嘴巴,强忍下想要呕吐的**,此时的她是连个声音都不敢发出的。早已听见车厢之外那少年跳下车去渐渐离去的声音。他竟没有掀开车帘看上一看?是不知车内有人,还是单纯劫车逃跑,无所谓车内是否有人?无论如何猜想,王婉都不敢妄动,僵硬着身子保持趴地的姿势,甚至连呼吸都是屏着,就算明明那少年的脚步声已经走远。 突然,自左边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少年的怒吼声:“啊——啊——” 王婉陡然吓了一大跳,差点没手脚一软,直接来一个狗啃呢了。 却是那少年的吼声依旧,好半晌之后,才听见那宣泄的吼声没有了,但很快的,一阵噼里啪啦拳打脚踢树干的声音又从同一方向传来。 “……”王婉脑袋空白了一下,然后眨了眨眼睛,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探出头去看个究竟。 爬了起来,掀来窗帘,向外望去。 却见马车所停的地方是一片林子的外围。估计是在某座小山的山脚之下。清风阵阵,草木皆香。而在王婉的前方大概十来米远的地方,一个黑衣少年正背对着她冲着一棵高大的野梨树疯狂地拳打脚踢着,显然心中憋闷,压抑过久,需要好好发泄一番。 于是,王婉终于开始认真思考了:这少年是谁? 细细地打量着他,见其身形与楚凤歌差不多,想来应与楚凤歌年龄相当。而他身上的黑衣,明显一套夜行衣。穿着夜行衣的十二三岁的男孩大白天地从寿王府里旁若无人地飞奔而出,抢过一辆马车,连里边有没有人都不去顾及,一路狂驰,冲到城郊的山脚之下,疯狂发泄心中的积郁。 这……反正不可能是什么小偷刺客之类的了。官家的公子哥儿倒极有可能。难道是寿王府的庶子?李明炎的庶弟? “……”似乎可能性不大,一个庶子敢发疯这么做,找死不是? 王婉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 罢了,想不通便不去想,猜不到也不去猜。 只是……难道要在这等他发泄完了再回去? 王婉拧起了眉头。待他发泄完还不知到什么时候,而且,被他发现了自己的存在,他、他万一是个心理阴暗的,把自己扔在这里是小,万一来个羞怒,直接灭掉她,她岂不是太悲剧了?! 王婉一身冷汗顿出,被自己最可怕的想法吓得够呛。于是脑中飞转,决定立马下车躲起来,伺机行事! 可是,正当王婉要缩回脑袋,将那窗帘放下之际,不知那少年是不是因为感到了有人在盯着他,竟然停止了对野梨树的折磨,猛地转过了身! 王婉一惊,想要立刻躲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就这样的,两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竟是熟悉的恍如见过的眉眼!王婉一怔,不由地微启红唇,吐出两个字:“你是?” 第64章 又一个小帅哥 那少年面如冠玉,剑眉入鬓,鼻若悬胆,唇若涂脂。长得极为俊美。若不是有楚凤歌珠玉在前,王婉必会为他的容貌所震撼。特别是那双眼睛,眼角上扬,似笑非笑,风流勾人,但又目若悬珠,炯炯有神。 这样的眉眼……若是双眸再深邃一点…… 王婉愣在当场。 而那少年已经从错愕中醒来,开始迈着大步向王婉走来了。 “你是谁,”他站在窗外与王婉面对面。 王婉,“……” 只那几步走近,便就发觉这个少年浑身上下贵不可言的气质。而此刻面面相对,更是在他脸上看到了常人无法模仿的威严。 “你……”王婉脑中混乱。 “你是谁?”那少年又问了一遍,开始不耐了,好似若王婉不再即刻回答,他就会立时采取惩罚措施。 “我是忠勇侯府二夫人娘家的亲戚,现借住在侯府里。”王婉看着他轻声回答道。 却不料,王婉这话一出,那少年便一怔,紧接着居然细细端详起她来,最后轻哼一声,道:“你就是王婉?” “诶?” “也不过如此嘛!” “啊?” “下来!” “……” 王婉乖乖地放下窗帘,脑中的混乱更甚了。这个人认识她?不,应该说是知道她?还有这个人的眉眼看上去竟然很像…… 王婉甩了甩脑袋,还是暂时什么都别想了,乖乖地下去吧!此人,不像是个好相处的! 下了车,果然那人冷冷一记飞刀从眼里射了过来:“你都看到了?” “只看到一点点。”王婉低下了头,顿了一下,低眉顺眼地补充道,“就看到你拳打那树干,而且也只看了一眼,你就转身过来了。” “哼!”却是那人眼睛一眯,一种无形的威压就产生了,他就这么冷冷地瞧着王婉。 王婉始终低着头,一副乖宝宝样,心中却不停地打鼓,有点害怕。心道:“这个人不会真是个心理阴暗的,只因被我看到了他情绪肆意发泄的一幕,就恼羞成怒,要将我就地解决了吧!” 两人沉默,山风陡然刮起,卷起落叶碎草无数。 前方树林沙沙作响。 王婉打了一个冷战。 终于,那少年开口了。只听他冷冰冰地说道:“你可以走了!” “啊?”王婉一愣,不由地把头抬起。 “还需我说第二遍吗?”那少年的一张俊脸上露出了不悦。 “我……我这就走。”王婉咬了咬牙。荒郊野外的,对方是谁是怎样的一个人都不清楚,千万可别惹恼了他,否则后果难说。只是…… 王婉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麻烦公子还请告知回去京城是哪个方向。” 那少年一愣,好像突然才意识到自己让一个小女孩在荒郊野外独自回城是件多么大不人道的事,脸上露出了一丝“我怎么会这么说话”的尴尬。但很快地就收敛起情绪,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向了王婉的左后方。一脸的漠然。 王婉向他行礼告别,就转身朝他所指的方向大步而去了。 王婉原是想在来时路上找个地方躲起来——至少先躲开这个人再说——然后慢慢地等待救援。之前这位少年如此高调地驾着马车沿着大道一路奔出城门,因此寿王府的人要找到他们必定不会有多困难。王婉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解救她了。 却没有料到,她才不过走了十来米,那少年就突然把她叫住了。“喂!”只听他喊道,“你疯了不成?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真想一个人走回城去?”那语气带着不解与焦急,好似真怕王婉就这样走掉了。 王婉听闻,讶异地转过身去:“不是公子你让我走的吗?” 这回他的脸上可就是完完全全没有掩饰的尴尬了。“我、我让你走你就走啊!”只听他道,“荒郊野岭的,你就没想过一个人就这么走掉遭遇了危险怎么办?!” 王婉有点郁闷了。“凶得要死叫人走的是你,现在不让走的还是你,居然还怪到我头上来!你有病吧!”当然,此话腹诽罢了,王婉哪敢说出来。 “喂!你这是什么表情啊!”结果王婉郁闷的样子又让那少年不满了。他走到了王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说你这个小丫头片子,遇到这种事,怎么都不会哭啊!” “哈?”王婉愣了一下,顿时气得想笑了。原来她只有哭了才会令他满意啊。 王婉抿着唇,低下头,不语。 “果然是个与众不同的!”那少年继续道。 王婉发誓,他那“与众不同”必是加了引号的。 “一路过来都没发个声响,害我以为车内无人呢!” “……”是你眼瞎了吧!抢车的时候没看到车夫都坐定了准备启程了!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丫头!”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小子! “难怪他……” 他? 王婉抬起了头。 “哈!”少年居然笑了。戏谑的眼光扫视着王婉,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他的口气轻佻了起来。 王婉只不过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了头,始终没有言语。 “怎么不说话?”少年的语气就像上位者,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说什么?”王婉的声音低如蚊蝇,却镇定无比。现在的她可以确定,眼前这人不会威胁她的生命了,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结果那少年顿时语塞。好半晌,突然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不跟你啰嗦了!” “谁想跟你啰嗦!”王婉狠狠腹诽。 “那个……”他想起了什么,有些吞吞吐吐起来,“方才你所见到的,可不许同其他人说!” 王婉抬眼瞄了他一眼。见他脸上微红。恼羞成怒倒没了,只是一种被人窥视到不为人知一面的尴尬。非常丢脸的样子。 “嗯,我不说。”王婉还是低眉顺眼的样子。 “要是说了?” “要是说了我就天打五雷轰,被雷劈死下辈子给你做一只垫脚的波斯猫!” “……”少年的俊脸似乎抽了一下。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就比王婉最先预想的好多了。 那位少年站在马车边上拧着眉头纠结了好一会儿,终于说道:“我送你回寿王府吧!”说着,自顾自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在说,要不是因为王婉,他根本就不会回去。 王婉有礼地向他道谢,然后在他的允许下上了马车。 待在位置上坐定后,王婉重重地松了口气,整个人一下放松了下来。看来这少年心地并不坏,知道现今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把她送回寿王府,竟然也勉为其难地愿意这么去做。等回了寿王府后,目睹这一切的人肯定会被上头用各种方法封口,然后王婉依旧由忠勇侯府派来的车夫送回府去,权当她在寿王府多呆了一些时辰,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而那少年……既然愿意送她回寿王府,那么他应当是有把握自己不会被怎么样吧,在做了这种事之后……话说,这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头? 王婉也拧着眉头纠结了起来。他的那眉眼,她绝对没有弄错!真的越看越像楚凤歌啊!是纯粹长得像而已,还是两人有什么血缘关系? 王婉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条线。 而正当王婉坐在车厢之内,想着那少年究竟会是什么身份的时候,外头突然由远及近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听起来有两匹马! 王婉陡然一惊,起了身去,就要掀开窗帘。但是,手在帘子边上停住了。脑筋转了一下,还是放弃了掀帘一看的**,颇有些不安地坐了回去。 两匹马,两个人,是谁?是来干什么的?虽心想着可能是寿王府派来找他们的,但是凡事还是谨慎点好! 却听那马蹄声近在咫尺地停了下来。 接着两个人的下马声。 然后,是楚凤歌的声音! 王婉睁大眼睛捂住了嘴巴,震惊无比,怎么会是他!心跳陡然加快,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自心底一下蔓延开去。 只听楚凤歌的声音低沉阴郁,显然在压抑着极强的怒意。“王爷非常担心,还请您即刻回府,否则王爷就要进宫面圣了!三皇子殿下!” 王婉脑中“轰隆”一响。楚凤歌的后半句话把她震得连思考都不会了。三皇子殿下!这个少年是三皇子殿下?那个不久前没了嫡亲兄长与母亲的三皇子!她的脑中反复就是这句话!天哪,怎么可能! “表哥……”三皇子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方才在王婉面前的高傲威严上位者的口吻全然不见。 “咳!”另一个声音出现了。原来是李明炎。他的语气就温和多了,但说的话却一针见血:“三殿下,多事之秋,你擅自出宫已经不对了,现在又搞出这么一幕,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可知道?” 李明炎的话音落下,就没有听见三皇子再接口。外头一片沉默。在王婉的耳中听来,唯有山风阵阵。 正是她凝眉咬唇暗思这时候的自己该如何去做,是要发出点声响引起他们注意,还是直接出去打个招呼,还是默不作声呆在车中等着三皇子大发良心提到她的时候,眼前的门帘突然被掀起。 恍如时光回转,一张熟悉漂亮的面容就这么出现在她的面前。 初入京城时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 “楚凤歌……”王婉喃喃出声。 第65章 失败的方文琴 “小婉,你没事吧,”楚凤歌的第一句便是这个,一张俊脸上满是浓浓的担心。他的双眸好似古潭深水,深邃得能将人的灵魂全然吸引过去。 王婉心灵某处仿若塌陷,怔怔地看着他,整个人像傻了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楚凤歌见她这样,竟急了,一脚跨进车厢,就要走至王婉身边。却是外头三皇子的声音响起,“她怎么会有事,一般丫头碰到这事,不哭也会被吓傻了吧,就她跟个没事人一样,方才还想自己走回城去呢!” 王婉一听,见着楚凤歌的怦然心动顿时消去不少,一股郁闷之气陡然涌上心头,皱起眉头,很想回那三皇子几句,但实在没那资格,只能抿着嘴一声不吭。 楚凤歌看了,笑了。 笑颜迷人如醉。 “看你这样我就放心了,”只听他道,“方才我还真以为你吓傻了呢!” 王婉脸色飞红,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就来了?难道先前你一直在寿王府里?”所以听到消息才赶来了? 楚凤歌摇了摇头:“才刚和明炎从外头回去王府,就听闻你被劫走了,所以就赶来了。” 因此一身风风仆仆的。王婉这才细看他。只见他面带些许疲惫,发丝微乱,只那眼睛,温柔如水,丝毫未受影响。 王婉低垂下头,不知再该说些什么了。只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我没事。” “嗯。”楚凤歌温柔微笑,点了点头,再接着就退□去,放下了车帘。 只那车帘一放下,李明炎的声音戏谑地响起:“小佳人无事吧?瞧你担心的!” 王婉坐在车内,脸上又是一红。虽是无人可见,但也是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再接下来,便是关于如何回去的讨论了。 三皇子驾车的功夫实在是够烂,楚凤歌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再一次坐在驾位上了。而对于李明炎,他也不放心,虽然李明炎是他三人中年岁最大的。最后,竟然是楚凤歌坐了上来,为王婉驾起车来。 三皇子与李明炎各自骑马,在前方开路,楚凤歌则驱赶着马车,晃晃悠悠地跟在后头。 说实话,楚凤歌的驾车本领也并高明,但较之先前疯狂驱车的三皇子而言,不知是好上多少倍去。 来时惊险万分,回去平淡无奇。 坐在车厢内的王婉并不知道路途中有多少目光好奇地望着这三个年龄不大的贵族公子组合。只沉默地坐着,掰着手指暗思,这下回去寿王府,再从寿王府回到忠勇侯府会花去多少时间。 时间的流逝并不因人的渴望而止步,因为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王婉回到忠勇侯府的时候已经过了午膳时间了。 林氏和林茹显然第一时间接到过寿王府的通知,一见到王婉平安回来,便齐齐感念上苍起来。当然,对于“劫持”王婉的人,她们是心照不宣都没有提及。 而至于那些目睹了一切的下人们,王婉猜测的没错,确实被上头的主子们或威胁或赏赐地给下了封口令。这件事情,再无人敢提起。 对于王婉未照预定时间回府的官方说法是,安康郡主舍不得王婉回去,留下了她一起用膳。这一说法,被全然不知情的侯府其他主子们毫无怀疑地接受了。 此事,就像沉入潭底的巨石,随着时间一日日的过去,宛如从未发生过一般,一丝涟漪也未产生过。 至于偷偷跑出宫来的三皇子后来如何,这就不是王婉这种平头百姓可以关心的了了。她也不想去关心。只是间或无事之时,总会想起楚凤歌,想起他掀开帘子时挂在脸上那浓浓的担心,想起他醉人心扉的笑靥。这个时候王婉都是呆呆的,傻傻的,脸上一抹痴笑。但是很快就幡然醒悟,诸如身份地位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涌入脑中,虽曾自我安慰年纪尚幼,这种东西想也没用,但真听到了三皇子唤那楚凤歌为“表哥”,那种想要逃避的心态再也回不来了。于是,顿时颓然无力,摇了摇脑袋,咬着牙把一切全部清出脑袋,不敢再想。 话又说回来。王婉回到侯府之后,日子照旧。只是在第二日的时候,钱姨娘找上了她,一脸无比担心地小心翼翼地问起了方文琴在寿王府的情况。方文琴因脚伤留在寿王府钱姨娘是知道的,却是她对自己亲生女儿的脚伤虽有关心,但更忧心其为何非要留在寿王府,一副害怕发生什么不好事情的样子。最后在王婉客气的好话中,顾虑重重地告辞走了。 王婉长叹口气。只觉得这钱姨娘尤为可怜,偏就女儿是个不领情的。这女儿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歧视自个儿的生母。而作为生母的钱姨娘,一面受着女儿的歧视,一面却还要为女儿日日操心。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当然,方文琴的事王婉也管不着。是好是坏随她去。只是,王婉并不认为就几日在寿王府里呆着,这方文琴能在方文颂的帮助下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若是李明炎对她有意还好说,她搞不好会铤而走险,和李明炎来个暗结珠胎,这样,寿王府那边是不纳她也得纳了。可是李明炎偏就对她无意,且始终躲着她,难道她还能冲去外院,使个什么下作的手段,逼着李明炎纳了她不成? 王婉摇了摇头。方文琴是否会这样做,她不确定,但她相信,李明炎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着了道的人。 果然,七日之后,寿王府派人过来传话,说是方文琴的脚好得差不多了,准备回府了。 收到消息的时候,王婉正在林氏那里。只见林氏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然后就随意叫个人出门迎接去了。 “还想着她能起什么大风大浪呢!痴心妄想的丫头片子!”林氏不客气地直接讽刺。 王婉低着头,不言不语。 这方文琴回府之后,当日就称起病来,直接将自己关在了屋里,哪儿也不肯去了。甚至每日的晨昏定省也就此略过。林氏大度,随她去了,只冷哼一声:“终究是快泼出去的水,难不成还想翻天去不成。”再无人去管方文琴。只有那钱姨娘,终日在方文琴院外徘徊,心急如焚,忧虑万分,想要进去见她一面。可是,就算她娇弱的身子在那外头站上一日,方文琴也理都不理,那院门,始终未曾为她打开过。 三月很快过去,四月来临。方文琴终于定亲了。与卢家二少互换了庚帖后,婚期也定了下来——就在来年的二月二十五。 定亲一事极其顺利,侯府与卢家都非常满意。这老夫人因为去年方文雅的事,今个儿对方文琴的婚事无比上心起来,在彻底弄清卢家情况之后,她对林氏是赞不绝口,直道这才是个有大家风范的嫡母,几乎是把一切夸奖的词都用在了林氏身上。 林氏因此在林茹面前冷笑道:“我可是把什么都做好了。府里上下都看明了,那个丫头便再要作死,也全与我无关!” 定婚后,方文琴依旧把自己关在屋里。林氏仅在某日以“探病”为由,过去做做样子,此后便不去管她。那方文琴也就跟得了赦令一样,窝在屋里仍旧不愿出门,多日来,仅有方文颂能够进得去她的院子。如同去年被困在院中绣嫁妆的方文雅一样,这方文琴,才一个月未曾露面,侯府里的人们便似乎将她遗忘一般,再也不曾听闻有人谈及她了。 对于方文琴的自我关闭,王婉猜想,大概是因为她在寿王府那耗费心机与财力,却得不到自己所想要的,一时间心灰意冷,不愿见人罢了。王婉可不相信方文琴会像那方文雅一般,是个会自杀的人。就冲着她用尽办法住进寿王府,且一住就那么多日一事——如此为自己将来花费心思的人,怎会自杀? 方文琴躲在自己屋中,不愿见人,与王婉而言,是好事。王婉本就不喜欢与方文琴共处,现下直接省却互看不顺眼的麻烦,如此甚好。只是王婉原本以为自己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用见到那方文琴了。却不料,自己又把事情想象得太美好了。 今年的春天,天气极好。预料中的春雨仅在三月下旬的时候淅淅沥沥地下了几日,而后便始终晴天。这接连多日的灿烂春阳,似乎是在卯足了劲要将一两个月前阴霾冬日在人们心中留下的印象给一扫而去。天空一直是美丽的蓝色,大地万紫千红。直到五月,初夏了,天气还是那样的美好。 有这样的天气。到园子里散散步什么的也成了侯府主人们日常的休闲方式之一。 王婉也偶到园中走动。当然,她也仅在离自己梧桐院较近之处走动罢了。 忠勇侯府的园子,虽比不上安国公府,但面积也不小,颇有一番自己的情趣。王婉最爱去的地方,便是一条林荫小道。这小道,长约三十米,鹅卵石铺成,两侧隔几步便是碗口粗的杨柳。柳树成荫,日光再烈也仅能缕缕光线透入下来,地上斑驳成影。 这一处佳境恰恰离王婉的梧桐院最近,因此,大多数时候,来到此处的都仅有王婉而已。 这一日,晨阳温和,府中园子里,一片鸟语花香。王婉和往常一样,带着忘忧和露葵,去那林荫路里,悠闲自得地走上一走。 阳光透过柳枝柳叶层层而入,落在地上的光影随风而动。王婉笑眯眯地看着忘忧和露葵嬉笑声中踮起脚尖踩着地上的光斑一跳一跳着玩闹,顿觉心情轻松愉快,心道,若天天如此无忧便永远不要长大也好啊! 却是这般想着,突然,一个想都没想到的声音陡然在身后响起,带着浓浓地嘲讽:“婉妹妹真是个悠闲散人啊!” “方文琴!”王婉一惊,继而如同吃了苍蝇一般。她怎么就出现了,还偏偏在人心情愉悦之时出现,听这口气,真是……倒胃口啊! 作者有话要说:接到编辑通知,本文将于1月22日(周三)入v,45章到65章是倒v章节,看过的亲不要买重了。明晚存文暂停更新,入v当日三更。此后依旧保持日更。希望大家支持。^_^ 第66章 可怜的钱姨娘 王婉转过身去。忘忧与露葵也停下了玩耍,一路小跑着站到了王婉的身后。 只见这方文琴带着那个叫做晚霞的丫鬟站在林荫小道的入口,光影斑驳中,一脸讽笑得犹如脸着地的母夜叉。 王婉笑起,“琴姐姐病好了,真巧啊,” 却是方文琴冷哼一声,一步步走了过来,“就是讨厌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小混蛋,明明心里讨厌得我要命吧,还装什么熟络,” “……”王婉眨了眨眼睛。好吧,她反省,她就是个言不由衷的小人, “我讨厌你!”方文琴站到了王婉面前。 忘忧和露葵一下紧张起来,齐齐要挡在方文琴面前,却是王婉挥了挥手让她们退下了。 “我早就知道了,琴姐姐你不用今天特地跑来提醒我。”王婉道。 “你是什么东西!”这方文琴好似没有听见王婉的话,自顾自地说着,仿佛要把许久的不满怨愤全在此刻一并发泄出来,“你一个寄人篱下的小丫头!凭什么得到我们二房最好的梧桐院!凭什么跟我们一道上学!凭什么得到侯老先生的器重!凭什么跟安康郡主成为好友!凭什么!算起来二夫人是我的嫡母,我才是她的女儿,她凭什么对你这个外人比对我还好!” 先头王婉还能理解方文琴的愤恨。原来她竟如方文棋一样,只在她入住梧桐院时就怨上了她啊,可那时居然一点也看不出来。王婉可是一直认为方文琴是在见到李明炎捏了她的脸后才厌恶她的。而对于这个,王婉觉得若是自己站在她的角度,应该也会不爽吧,毕竟一个家境不显的“表小姐”寄居在侯府里,怎么反而比侯府的正宗小姐混得还好?这样说来,她王婉确实有错,错在不该住在侯府。不过,就算她不住侯府,方文琴就能得了侯老先生的青眼?就能和安康郡主成为好友?而待听到方文琴说林氏是她的嫡母,她才是林氏的女儿时,王婉就瞠目结舌了。 这、这方文琴的脑回路是什么?竟然、竟然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王婉细细看着方文琴,从她那义愤填膺的样子中,真看不出她最后这句话是随意说说,她是认真的! 于是王婉不语了。直到她发泄完毕,王婉也没吭上一声。 “怎么了?”方文琴冷笑道,“心虚了?” 王婉叹了口气:“你要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也不矫情什么住在这侯府里非我所愿之类的,只是你对我怨恨这么大又能怎样?你都要嫁人了。嫁人总不是我害的吧!明年你就不住这府里了,可不可以不要纠结这个了,当我不存在行不?我们互不见面,互相眼不见为净?安安稳稳过这一年半载的,然后你高高兴兴嫁人?” 王婉话音刚落,那方文琴就陡然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王婉微微皱了皱眉头。 方文琴半晌才止住笑,恨声道:“不是你害的?!怎么不是你害的?!要不是你在那安康郡主面前说三道四的,炎表哥会不理我?!” “……”顷刻间天雷滚滚!王婉倒退一步,无法置信地盯着方文琴,“你、你说什么?” “你还装!”方文琴愤怒地一张脸都扭曲了,“其实你的目标就是炎表哥吧!不然你这般讨好安康郡主做什么!可怜安康郡主没心没肺,被你骗了都不自知!你这个表里一套面里一套的恶鬼!见不得炎表哥与我好,就在安康郡主面前说我坏话,炎表哥最疼安康郡主了,安康郡主的话他岂有不听!你还敢说什么不愿做妾!不愿做妾你赖在我们侯府做什么?!难不成你以为凭你的家世,赖在我们侯府就可以嫁入贵族为妻吗?!” 方文琴的嘶吼起来就像疯婆子,浑身颤抖,头上的朱钗乱晃。 王婉被震得张着嘴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却是王婉身后的忘忧气得连身份都不顾了,一步上前,指着方文琴就骂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家小姐怎么可能做妾!就算家世远不及侯府,我家小姐也是官家出来的嫡女!哪会跟你一样整日想着正妻不做去做妾!” “忘忧!”王婉倒抽口气,立时转身就给了她一巴掌。“啪!”尖锐的掌声在林荫中赫然响起,震的每个人心中都是一颤。 忘忧嫩白的脸上一个红色的巴掌印。 “跪下!”王婉怒喝道。 忘忧泪水一下涌出,捂着脸,缓缓地跪了下来。 “我怎么教你的!还有没有尊卑了?!”王婉指着她骂道,“还不快向三小姐道歉!” 却是方文琴一声冷哼:“果然什么样的人养出什么样的狗!” 王婉一股气上来,却硬压了下去,低下头来行礼替忘忧告罪:“还请琴姐姐原谅,小丫鬟自幼在小城长大,野性尤存,待我回去定会好好教训她,让她不忘这尊卑有序的规矩!” 而那忘忧也嗑起了头,声音哽咽:“还请三小姐原谅。” 方文琴冷笑,却是言此及他:“原谅?我怎么可能原谅?!”她如有深仇大恨般地怒瞪王婉,“你毁了我自幼的梦想!我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你!我方文琴在此发誓,若不毁了你,我誓不为人!” 一时间,王婉顿觉周围全是冷气,原本雅致无比的林荫小道竟陡然变得如此可恶,阳光被阻,温暖不及,这里,可怕得好似鬼窟。 方文琴,根本就已经是鬼了,一个事实不分,莫名怨恨的恶鬼。 王婉看着方文琴,觉得无力,知晓多说无益,只抿着嘴思索片刻,便想要告辞了。跟这种疯鬼呆在一起,只会让自己更加内伤! 却是她才要开口,告辞之话尚未说出,一个身影就自不远处的一棵柳树后扑了出来,踉踉跄跄地来到了王婉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居然是钱姨娘! 只见她面色惨白,双唇无色,纤瘦得几乎只剩骨架的身子战栗个不停,她不要命似地磕起了头来,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表小姐……三小姐是病糊涂了才胡言乱语的,还请表小姐莫要当真啊……表小姐,求您了……” 可怜的钱姨娘,双臂抖得不似个健康的人,每嗑一下头,待要抬起,便好似费去了浑身的气力,俨然要去她半条命一般。 王婉不忍直视,忙忙上前一步,俯□下,想要将她扶起。 而那方文琴,勃然大怒,指着钱姨娘大骂:“你这个丧门星!竟敢躲在这里偷听!你这是做什么?!告诉你!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向她哭求做什么!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加厌恶你!有哪个姨娘像你这样窝囊的!” “够了!”王婉终于忍无可忍,怒喝制止了方文琴一连串的谩骂。“你这个疯子!”她指着方文琴怒道,先前方文琴再如何说她都不及此刻她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母亲给王婉带来的愤怒之浓烈。“她是谁?她是你的亲生母亲!怀胎十月辛辛苦苦将你生下!若她抛弃你虐待你不把你当人看也就罢了!你不愿理她无可厚非!但是,她现在在这里苦苦哀求是为了谁?!你的眼睛瞎了吗?!你的心肠被狗吃了吗?!” 这番话可谓是王婉前世加今生骂的最狠的话了。怒火快将她淹没了。 钱姨娘战栗地更加厉害了。她的眼泪如连串的珠子纷纷涌出,她抬起头来,跪地不起,直把双手拼尽全身力气扯着王婉的裙衫。“表小姐……”她泣不成声,泪眼模糊,“求求您,求求您不要说了,别怪三小姐,千万别怪三小姐啊……” “哈哈哈——”却是那方文琴如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再一次疯狂地笑了起来。笑声渐停后,她抹去眼角的泪花冷冰冰地盯着王婉,“你这话最好莫要再说!我是侯府的三小姐!二夫人才是我的母亲!她,”方文琴连个眼神都不屑给那钱姨娘,“不过是一个只会爬主子床的贱婢罢了!” “你!”王婉气得差点就上前给她一巴掌。 钱姨娘死死拽着王婉。 突然,露葵惊叫了起来:“血,血,钱姨娘你流血了!” 王婉一惊,低头一看,只见那钱姨娘竟是已经闭上了双眼,一张嘴死死地抿着,而那嘴角,一抹与那唇色明显对比的鲜红缓缓地流了出来,一滴,两滴……砸了灰暗的土地上,触目惊心! 方文琴一个白眼,冷哼一声,一甩长袖,事不关已地扭头就走。她的丫鬟跟上,也是头也不回。 露葵在她们后头难以置信地直跺脚。 王婉蹲了下来。一手扶上钱姨娘,那钱姨娘居然就这么“扑通”一声,倒头载在地上了,王婉人小力薄,没能扶住她,自己反而被她带着也跪倒了在地。 “忘忧!”王婉喝了一声被突然状况震呆了的忘忧。这时忘忧才抹掉了脸上的眼泪,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过来帮忙了。 王婉命露葵去叫人来,自己则和忘忧把钱姨娘放平。没有急救经验的王婉,对于突然吐血昏迷的钱姨娘,是动都不敢动的。 好半晌,才有两个婆子过来了,说是露葵急匆匆跑去禀报二夫人了,她们则听了露葵的话过来帮忙的。 那两个婆子将钱姨娘抬起,朝她的院子去了。王婉则不好跟随,只得自己带着忘忧回去了梧桐院。而在回去梧桐院后,很快就听闻,大夫赶来了。 第67章 钱姨娘之死 “跪下,”梧桐院内,王婉硬着心冷声对忘忧命道。 忘忧含泪跪下。 尤不知情的青环与采苹面面相觑。 王婉恨铁不成钢,“你叫我说你什么才好,都在这侯府里住了两年了,竟然会犯下这样的错,还是说你想出这侯府,回抚州去,” 忘忧顿时脸色煞白,泪水向开了闸一样,“哗啦啦”地直掉,她哭着磕头,“不要不要,求小姐不要把奴婢送走,奴婢错了,奴婢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王婉一见,心里难受得要紧。这忘忧当初可是作为她的玩伴被买进王家的,何曾受过她的打骂! 王婉终于还是走了过去,把忘忧扶起,替她擦了擦泪,叹气道:“我知道你是为我报不平,可是,对方是侯府的小姐啊!这人家真要追究下来,叫我怎么保你!我先前要不是给了你一巴掌,人家直接就会要了你的命!你自己说说,有哪家丫鬟在自家小姐尚未开口的时候就冲着对方大呼小叫的?” “我错了……”忘忧垂泪。王婉相信,因她过于严肃,只要她一离开,这忘忧必定一屁股坐地上嚎啕大哭。 王婉拍了拍她的肩膀:“知道错就行,你呀,当务之急是想办法管住自个儿的脾性,这样吧,你就跟着万嬷嬷一段时间吧!在性子未收好之前,你暂时先不用伺候我了。” 不让忘忧跟着她,这对忘忧而言是很严重的惩罚了。只见忘忧愣住了,但很快地就戚戚然地点了点头,低低地应了一声:“是。”也是了,毕竟在这里呆了两年,当初年仅七岁的小忘忧也长大了,若放在两年前,必会抱住王婉大哭:“小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那下去吧。”王婉走向自己的床铺。 忘忧退下。 王婉浑身无力地一下就躺了下去,连衣裳都没换。 青环与采苹对视一眼,见怪不怪,但还是都笑着摇了摇头。 “青环,”许久,王婉轻声道。 “小姐?” “你知不知道……这钱姨娘是怎么当上姨娘的?”王婉似乎问了个对青环而言挺难回答的问题。 果然,青环沉默了,半晌才道:“这……时间太久远,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她是二老爷屋内的丫鬟,后来得了二老爷的青眼,做了通房,在怀上了三小姐后,便被抬做了姨娘。” 王婉闭着眼睛,一手搭在额上。回想起方文琴那冷笑鄙视的话:“不过是一个只会爬主子床的贱婢罢了。”难道是因为钱姨娘成为姨娘的手段不甚光彩,那方文琴才如此鄙视她?王婉眼神暗了暗,觉得就钱姨娘那终日惊心胆颤小心翼翼活着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个会爬床的人啊!不对,她突然间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明明那方文琴是因为钱姨娘的丫鬟身份而鄙视她的。爬床?爬床算什么?对方文琴而言,她当初绞尽脑汁费尽心思住进寿王府,难道就没有孤注一掷想去爬床吗?几日时间只想和李明炎培养感情?让李明炎爱上她坚决纳她为妾?鬼才相信! 王婉暗暗呸了一口。疯狗一样的方文琴,思想简直常人无法理解!就是不知,她与那钱姨娘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恶化的,和府里所有的庶女一样,她也是放在自己姨娘那儿养大的,从钱姨娘如此珍藏的香囊可以看出,至少五岁时候的她还是很爱她的姨娘的,而为何现今竟成了这个样子!究竟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王婉疑惑不解。 而她的这个不解在下午林氏那里得到了答案。 午间小憩,醒来之后王婉便叫上露葵去了林氏那里。 这一次,她是定要狠狠地告那方文琴一状的。方文琴对她的威胁算是一个,最为重要的是,她对钱姨娘的态度真的让她无法再忍了! 而到了林氏那里,王婉尚未开口说些什么,那林氏就问起了钱姨娘之事。于是王婉便也顺水推舟,一五一十地将早上林荫小道上发生的事情全盘告知。林氏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起来。 钱姨娘的事被放到了一边,她只问王婉:“文琴真是那样威胁你的?” 王婉看向了露葵。 就见那露葵非常聪颖地替她回答道:“是呢!二夫人!奴婢站在小姐后边都听呆了,三小姐尽是胡言,说、说什么……”她故作迟疑地看了看王婉,又看了看林氏。 “说什么?你尽管一五一十说来。”林氏不耐道。 “是。”露葵应道,便继续说下去,“三小姐说什么小姐住在侯府里是为了将来嫁入贵族做妾室的,还说什么小姐现在就已经把目标盯在了寿王世子身上……” “乒!”林氏桌上的茶盏被砸在地,她暴怒,横眉瞪眼,“疯了!这丫头疯了!” “还有呢……”王婉在边上委屈地低声道。 “还有什么?” “她说,姨妈你是她的嫡母,她才是你的女儿,凭什么你要对我这样一个外人好!” “啊?”林氏这可被逗乐了,方才怒气累加一起,怒极反笑,“好,好一个‘我的女儿’!”她重拍桌面,“蠢得连谁是真心为她好的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是‘我的女儿’!我可没有这么愚蠢的女儿!” 王婉不解地看着林氏。 只听林氏骂道:“李兰那个黑心婆娘,这下子可满意了吧!好端端一个女孩子被挑唆得蠢得连头猪都不如!” 在林氏接下来的几句骂声中,王婉猜到了事实。 原来这李姨娘在方文琴很小的时候,就故意去挑唆她与钱姨娘的关系。许是因为方文琴被人欺负了钱姨娘无法为她做主,而方文颂向来趾高气扬却无人敢对她不敬,同是庶女,却如此反差便让方文琴觉得要不是托生在钱姨娘肚子里,她也不会过得如此不愉。再加上李姨娘时不时地挑唆一下,那方文琴更是逐日厌恶起钱姨娘了。 知晓了这个,王婉恍然大悟,想必那钱姨娘爬床的话,也是李姨娘告知方文琴的了。钱姨娘就算争辩过,对自己亲母有着极大偏见的方文琴又如何肯信。 或许方文琴曾想将对母爱的遐想放到林氏身上,但偏偏林氏是个对庶子庶女冷漠的,只管他们吃饱穿好,其余一概不管,因为林氏对庶子女都是一样,方文琴在这方面感觉不到反差,暂时也没有什么怨恨可生,但待王婉一来,就什么都不一样了。林氏对王婉根本就是当做亲生女儿来疼,这对需要嫡母疼爱的方文琴是无法忍受的。反差越大,她越是恨王婉。 王婉这般一想,突然意识到,其实方文琴对她的恨尤在当初的方文棋之上啊!竟是一直瞧不出有何表示,始终冷淡示人而已,只到了李明炎玩笑般地捏了她的脸之后…… 王婉顿时打了个冷战,这下真正地正式注意起方文琴所说的:“你毁了我自幼的梦想!我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你!我方文琴在此发誓,若不毁了你,我誓不为人!” “蠢人一个!连我给她安排的教养嬷嬷都被挑唆得赶走了!非要说那嬷嬷是钱姨娘求来的,宁死不要!这下好了吧!长到现在,都快嫁人了,没个人在身边提点着,居然把我给惹着了!那丫头,还当真以为是我亲生的不成?!”林氏狠声说着,站了起来。她叫王婉先回去梧桐院,自己则让人备轿,说是要去老夫人那里一趟。 王婉听话地回去了梧桐院。 却在当晚,听到了老夫人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方文琴订婚前后病了一个月未见好转,恐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林氏忧思难安,却在昨夜梦见菩萨降临,说是让方文琴且去家庙礼佛十个月,等到婚期到了,有神佛护佑,自然而然一切安康,病体全好且不说,必将会顺顺当当,一生美满。 王婉不知林氏是如何说服那老夫人的,竟让老夫人同意了用如此理由将那方文琴送去家庙十个月!说是礼佛,实则清修。这让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如何熬得了! 且不管其他人是如何看待,不过第二日,这方文琴就一脸木然地去了那家庙。 王婉顿觉一口恶气吐出,巴不得等她出了家庙后,就立即嫁出去,永不再见才好。 却是在方文琴走后不久,一个不好的消息就传了过来:钱姨娘咳血不止,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王婉大震。 “怎么可能!”她喃喃道,“不过一日功夫而已,便就昨日被伤得吐血,也不该今日就……”她不能再说下去了。一个并没有多少亲厚关系,仅能算是点头之交的“陌生人”,这样的消息,竟让王婉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泪水居然就此滑落。 “听大夫说,原本身子就已经空了,只不过这些日子在撑着罢了。不识医术的人根本看不出来。”青环的声音很压抑,“钱姨娘,她在等着二小姐的婚事吧……只是昨日……”青环说不下去了。 昨日…… 王婉黯然。钱姨娘一是被方文琴心伤得厉害,另一则是害怕方文琴就此被林氏打击吧!虽是婚事确定,但毕竟尚未出嫁,还得在嫡母手下讨生活。 而方文琴被关进家庙,则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婉突然一口闷气难出,想到昨日钱姨娘跪在她面前的苦苦哀求,顿时…… 她苦笑道:“我真不知她竟已到了这种地方,否则,我应是不该向姨妈告状的。”自责涌出。 青环道:“小姐心善,这是钱姨娘的命数,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那三小姐。”说着青环便低下了头,一向不喜妄议主子的青环,第一次说出了这样的话。 是的,只能怪那方文琴!王婉咬起了牙,可恨的方文琴,便就是此刻她听到了这个消息,也只会庆幸那钱姨娘终于去了吧! 当晚,忽然狂风大作,近两个月的好天气戛然而止。天上先是飘起了毛毛细雨,接着,便是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雨一直下,下得一切的花草树木全都低头垂腰,下得空气里一种散也散不去的浓浓湿意。 就是这晚,快到午夜的时候。钱姨娘没了。 据说,临走时刻,口中还在念叨着“三小姐”。 一个姨娘,没就没了吧。连报丧的都没有。全府上下只有守在钱姨娘身边的丫鬟叶儿为她大声痛哭了一场。 及到第二日,天色大亮,王婉起床后,才有人过来,告知了这个消息。 王婉站在窗前,许久。 一夜的雨下到现在,已经变得稀稀拉拉,却仍未停止。外头的蕉叶被雨水打得啪啪声响。 摇了摇脑袋,把好似要涌出的眼泪给憋了回去。王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青环说道:“东西准备好了吗?要去上课了。宁先生可不允许迟到的。” 第68章 需要遏止的情感 潇湘院内,一如往昔。树还是两年前的树,屋还是两年前的屋,甚至连厢房里的桌椅摆设都始终未变。 王婉在此读书两年,如今一跨进屋子,见到排列的整整齐齐的桌椅间,仅仅坐着方文颂一人的时候,才陡然发觉,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初来上学时,有五人。而今,竟只剩下两个了。 宁素芳还未到来。那方文颂就这样坐在位置上,听到王婉进来的声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懒懒地翻着书。 王婉走了过去,站到了她的身边。 这时,方文颂才抬起了头,一脸的厌恶。 “走开!”她冷冷地说道。 王婉开口道:“我说完几句后自然会走开,以为我爱站在这里吗?只要有你在,连空气都是恶心的!” “你!”方文颂把书一摔,推开桌子,“哗啦”一声就站了起来。 王婉冷冷地看着她:“小小年纪一个女孩子,心思就如此恶毒!挑拨方文棋,害死方文雅,怂恿方文琴。你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方文颂一愣,但继而大怒:“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挑拨方文棋我认了,可凭什么说二姐姐是我害死的?!” “难道不是吗?要不是你叫你的丫鬟偷偷把章三公子患羊角疯的事传到雅姐姐耳朵里,她会绝望自尽吗?!”王婉指着方文颂恨恨说道,“不要说什么你是为了雅姐姐好!她不愿这么早嫁人,终日哭哭啼啼,你和她的院子隔得那么近,你会不知道?!若真为了她好,你不去安慰她,反而直接告知她真相,去往她伤口上插一把刀?!你根本就是想通过雅姐姐的口让大夫人出丑吧! 结果雅姐姐自杀了!这个结局对大夫人的打击最大,恐怕是你最满意的吧!” “你!”方文颂柳眉倒竖,气得胸口一起一伏。 王婉继续道:“还有,怂恿方文琴对你有什么好处?拿钱资助方文琴让她在寿王府里打通人脉,给她出馊主意。方文琴没能在寿王府里将寿王世子拿下,你很失望吧!但是钱不能白花对不?干脆就在她耳边浑说,说是我在安康郡主面前讲她坏话才导致寿王世子看不上她!让她怨恨我,找我的麻烦。如果她真把我给怎么了,那你便大喜,就是没怎么了,与你而言也不痛不痒的。可是方文琴就不一样了。你若真心把她当姐姐,会这样害她?!明知我姨妈对我好,她若把我惹急了,我必告上姨妈,姨妈定会狠狠对付她。现在好了,她被关进家庙了,你满意了?!方文颂!你的心呢?全府上下是不是除了你姨娘,都只有可利用和不可利用两种人?你讨厌方文棋,因为同是庶女,她却过得比你张扬,甚至大夫人对她都比对你好!所以你要解决掉她。雅姐姐虽然没碍着你什么事,但是因为她可以被利用来对付大夫人,所以你就毫不客气地利用了她,再恶劣的后果也不关你的事。方文琴,虽不知入了寿王府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要这样帮她,可是既定目标一旦达不到,你就利用她来打击我,至于她的结局是什么,也同样与你无关。而我呢?你这样处处瞧我不顺眼,因为我占用了你们侯府的东西吗?哈!梧桐院本就是二房的。再妒忌也轮不到你!若是因为侯老先生的看中,安康郡主的喜爱什么的,告诉你方文颂,就算我不在这里,你一辈子也别想得到!” 王婉一下把心中的憋闷对方文颂的怒气全部倒了出来。 长长的话语在这空空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王婉话音停止,整个空间就一下静了下来。空气好似凝结,寂然得仿佛只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声。 方文颂的一张脸由青转白,由白又转为铁青。 她狠狠咬着唇,像匹恶狼一般瞪着王婉。 王婉不甘示弱地回瞪她。 却是突然,方文颂变脸了,她竟然笑了,笑得就如王婉刚才说的话是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只听她道:“我说婉妹妹啊!你真是太让人讨厌了!”她斜眼瞥着王婉,满脸的鄙视,“一个寄人篱下的小丫头,居然也在我这个正经侯府小姐面前指手画脚的。你娘没教你什么是教养吗?!也是了,”她拿起桌面上的书,装模作样地掸了掸,好似上头有很多灰尘死的,“一个没爹的,寡妇养的,能有什么教养啊!”说着,就安然地坐了下来。然后挑眉撇眼瞧着王婉,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样子。 王婉先是一气,但不过片刻就笑了。她走到了方文颂右边的桌子旁,挪开椅子,也坐下了。偏着头看着她道:“不愧是害了如此多人的方文颂!被我揭穿了居然能瞬间做到面不改色,反而淡定自若地骂起人来。可惜,我不是方文棋,向来不是个冲动的人。你这样骂我,就以为我会大怒扑过去打你吗?”王婉摆了摆手,“错了错了,外头可是有我们的丫鬟和这潇湘院的婆子们哪!我要揍你也会找个无人的地方!”王婉眼神一凶,压低声音狠狠地道,“放心好了,你这么想挨揍,我迟早会满足你的!” “你!”这下方文颂才彻底大怒,重重一拍桌子,又“哗啦”一声站起来了。 王婉嘴角一抹讽笑,无视她去,低下头来整理起自己的书袋。 而恰恰就在这个时候,宁素芳进来了,见到了方文颂气歪着一张脸怒瞪王婉的模样。她皱起了眉头:“四小姐,这是课堂!我以往是如何教你的?!” 一惯以甜美形象示人的方文颂这般恶劣的样子被抓了个正着,她顿时又羞又气,眼眶一下就红了。 王婉看着宁素芳一笑。 宁素芳瞧着王婉,无奈地摇了摇头。 课后,王婉坐在宁素芳的屋里斯条慢理地喝茶。 青环与宁素芳的那个呆呆傻傻的小丫鬟照旧去了门口闲玩。 宁素芳坐在王婉对面,一脸关切:“怎么就跟她闹上了?” 王婉道:“她是什么样的人,相信宁先生你也清楚得很。心情不好,一见到她就觉得有话不吐不快罢了!” 宁素芳叹了口气,半晌才幽幽地道:“是因为钱姨娘的死吧!” 王婉沉默了,盯着手中的茶盏一言不语。 “大宅子就是这样,你既然住这儿,就要适应。” “……还好啦。”王婉喃喃道,“真就厌恶到极点,我早就哭着闹着要搬出去了。”缄默片刻,她又继续道:“其实,在这里很多时候也很开心,若真的说起来,那些开心,便就是拿来千金,我也是不换的。”她想起了楚凤歌,那个漂亮惊人,眼下一颗泪痣的楚凤歌。也只有来了这忠勇侯府,她才能遇上他。只是…… 王婉盯着茶水。圆圆的盏口里一抹清淡见底的青色,她的小脸竟就这么倒印其间,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眸居然一抹忧思。 楚凤歌和她,一个天,一个地啊! “你有喜欢的人了吧?”正是王婉发愣的时候,宁素芳的声音冷不伶仃地突然响起。 王婉赫然一惊,愕然抬头看她,然后,脸“唰”地红了。 “果然呢……”宁素芳微笑。 王婉觉得头上冒烟了,耳尖都烫了起来,她忙不迭地低下了头。 “小丫头就是小丫头啊……”宁素芳在感慨。但是很快就话锋一转,“喜欢这种事放在心里就罢了。婚姻大事,还是要听父母之命啊!” “……”虽然宁素芳说的很不客气,但这是事实,在这种时代,恋爱自由什么的绝对是找死! “唉!”王婉重重叹气。 于是宁素芳瞬间恍然大悟:“你喜欢的是……” “停!”王婉赶忙制止她,红着脸连连摆手,“别说,别说,说了也没意义。就让我把这事烂在肚子里吧!喜欢归喜欢,还真没敢想过要嫁给他……”这句话一出,自己顿感心酸,陡然觉得该掉泪应景了。“唉!”又是一声叹气。 宁素芳道:“想不到居然是真的,那你当初又何苦骗我?”果然被宁素芳猜中了。 “当初是真没那想法。只是后来……” “后来?你们又见面了?”宁素芳吃惊。 “嗯……那个……”王婉吞吞吐吐。 “唉!”宁素芳没有再追问,只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就是你年纪尚小,也不该啊!” “……”王婉低头不语。 而在宁素芳看来,她就是在懊悔和反省了。 宁素芳摸了摸她的头。很认真地对她说:“你年纪尚小,我真心为你好才对你说这些的。你住这侯府为了什么,大家都心照不宣。婚姻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而门当户对是亘古不变的事实,什么才子佳人的,不过是戏文瞎编乱造骗人的东西。你父亡兄小,若没住侯府,能嫁的也无非是一般的读书人家,但若以侯府表小姐的名义,运气若好一点,甚至可以嫁给有爵位人家的庶子,运气一般的话,也能嫁给五六品官员家的嫡子。只是,人要看清事实,不能去妄想根本得不到的东西。他是谁?他可是一等公家的嫡长孙!御赐丹书铁劵,永不削爵!这样的人家,莫说什么未来要袭爵的嫡长孙,便就是一般的庶子,也不是你能匹配的!” 宁素芳这一番话可谓是无情之极,将王婉始终不愿去想的东西彻底地血淋淋地剥露在她面前。 王婉低着头,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 宁素芳叹了口气,却没再开口。 许久,王婉终于出声了。“我知道的。”她闷闷说道,“我知道的。你也说我不像是一般的孩子,我会理智的。” 毕竟初次喜欢上一个人,这种感情,应该,还不深吧! 王婉深吸了口气。 大家都还小,这种事,就当没有过吧! 时间这种东西,说它快说它慢,全凭人们的心情,就算它亘古不变,向来按部就班。而王婉觉得这段时间过得很快,因为上次与严春丽在寿王府一面恍如昨日,如今眨眼间就四月底了,严春丽要走了。 得到林氏的允许后,王婉出了侯府为严春丽送行。届时一起送行的当然有李明炎、李明敏,以及,楚凤歌。 第69章 送行 送行的地点在京郊的长亭外。 这日天气不错。一大早的,金色的朝阳就挂在东方的山头,照得整个大地金灿灿的,触目所及,暖暖一片。 只是,送别的气氛实在让人心中悲伤。 王婉到来的时候,李明敏和李明炎早就在亭中等待了。 严家的车队尚未来临,李明敏就早已是一脸泪痕了。 李明炎极为无奈。见到王婉走进亭子,立马迎了过来,示意王婉赶快去安慰他的妹妹。 王婉走到李明敏身边,话未开口,就被李明敏一把抱住。李明敏原先的低低哭泣,直接就转化为了嚎啕大哭。 王婉也抱住她,眼圈微红。 于是李明炎头疼地扶额,一脸“就不该指望你”的表情看着王婉,然后叹气地走出亭去。 不久,楚凤歌来了。 他带来了一大坛子的酒,就像个豪爽的侠士一样一手将酒坛提到亭中早已摆好的桌子上。 王婉在他进来时就和李明敏分开,那李明敏一手抹着泪,一手指着那坛子道:“我也要喝!不醉不罢休!” 楚凤歌像看白痴一样看了她一眼,理都没理她。然后就坐了下来,却是偷偷地瞧了王婉一眼,嘴角微微翘起,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但接着又飞快将视线移开了去。 随着日头的爬高,又五个中年人来了,都是那严右相——对了,应该叫前严右相了——的挚友,说是挚友,因为明显现在严老失势,甚至极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为官了,他们却依然冒着风头前来为他送行。这五人给李明敏行礼,王婉给他们行礼。然后,李明炎和楚凤歌就站到了李明敏和王婉身前,将她们纳在了他们的保护范围内。 王婉就站在楚凤歌的身后,其实自他进入亭子后,她就怦然心跳,但是逐渐压抑了下来,可是现在,看着他尚未宽实的后背,却俨然开始透露出男子汉的气概,王婉那逼迫自己沉寂下来的心又动了起来。“唉!”暗自叹息,明知不可能,却还是管不住自己啊!罢了罢了,反正也极少见面,就让时间把这种感情慢慢冲淡吧。 正是王婉这般想着,马车轱辘碾压路石的声音由远及近——那严家的车队终于来了。 官道就在眼前,两侧皆是丘陵。严家聘请了镖队护送他们,镖旗随着阵阵山风哗啦啦响动。 大人们凑到一起寒暄去了。孩子们也自成一国。 在此,王婉第一次见到了严春丽的哥哥——严成学。 严成学看上去比李明炎稍大一点,通身已然是个大人的气派了。 李明炎与楚凤歌是他的好友。楚凤歌开了酒坛子。三人各一碗,豪饮如同江湖侠客。只见那严成学将喝空的大碗一摔在地,抹了抹嘴,面色坚毅:“我严成学在此发誓,迟早一日必将回到京城!” 李明炎和楚凤歌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女孩子这边,严春丽左手揽着李明敏,右手揽着王婉,像个大姐一样安慰她们。特别是安慰李明敏:“哎,别哭了,这么多人,身为郡主,一张脸哭得像个花猫一样,多丢人啊!” 李明敏抽泣道:“你可一定要回来。” “嗯嗯。”严春丽点头安慰她,接着道,“我会给你们来信的。你们有什么事也得去信给我啊!” 王婉和李明敏都带着泪水点了点头。 严春丽拍了拍她二人的脑袋。 没过多久,大人们那边的送行之礼结束。严夫人唤起她的孩子们了。 严成学叫过严春丽。“我们走了。”他的声音刚毅有力,“大家多保重!” “多保重!一路顺风!”李明炎与楚凤歌道。 李明敏尤在掉泪。 车队启程,不需多时,就在官道上逝去了踪影。 金色的阳光洒在路上,车轮碾压过的痕迹泛着浅浅的金光,表示着方才这队人才走不久。 严老的挚友过来告辞。 很快地亭外就只剩王婉他们一行人。 李明炎长叹了口气。“我们也回去吧!”他说道。 “嗯。”楚凤歌感叹道,“再见面,不知何年何月。” 李明炎拍了拍楚凤歌的肩膀。 “哇——”李明敏陡然大哭,“什么‘再见面不知何年何月’!楚凤歌!我讨厌你!婉妹妹!只有你治得了他!快点教训他!” “……”在场一片缄默。 王婉尴尬得要死。远远的还站着大家带过来伺候的下人呢!李明敏的声音吼得这么大,任是谁都听个一清二楚了。 有点郁闷地低下了头。 却是李明炎先教训起来自己的妹妹,一个弹指敲上了她的脑门,骂道:“小丫头片子!胡说八道些什么!” 楚凤歌则不客气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自己没本事对付我,就把人家小丫头扯进来,一个比你还小的小丫头,能拿我怎么着!”说着,还用鄙视的目光冷冰冰地瞥了王婉一眼。然后,“哼”地一甩袖子,就命其小厮牵马过来,很快地便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挑眉看着王婉:“婉妹妹,给你个忠告,少跟这个笨蛋来往,相处久了,你也会变成傻瓜的!” “你!”李明敏一听,简直是火冒三丈,跺着脚狂骂,“楚凤歌你这个大混蛋!滚去做和尚吧!哥哥!不要跟他在一起!让他孤家寡人躲着哭去!”说着就一手拉着王婉,一手扯过李明炎,冲着楚凤歌大吼:“婉妹妹是我的,哥哥也是我的,你这种没人要的东西还不快滚去剃度了事!哼!小心连寺庙都不收你!” “……”王婉和李明炎双双扶额。 李明炎头疼,揽过自己妹子:“敏儿啊,今年你都十一岁了,好歹是个郡主,有点郡主的样子好不好?” 楚凤歌讽刺道:“指望她有点郡主的样子?等着太阳打西边出来吧!傻得跟猪一样!看着吧,严家那丫头走了,再也没人护她,今后肯定被欺负惨!” 李明敏方才因生气而收回的眼泪,瞬间又“啪嗒啪嗒”往下掉了。“哇——”她捂着脸大哭。 王婉急死,抱着她低声安慰她。期间超级不悦地狠狠瞪了楚凤歌一眼。这家伙,真的是太可恶了。想不到居然真就这么坏!就算李明敏话中失误,他这番是为了帮她没错,可是,李明敏是她的好友啊,人家毕竟无心,但他偏就这样往人家伤口上洒盐。 楚凤歌触及到王婉的目光,陡然一愣。接着就脸色一暗,瞬间阴云密布,突然双腿狠狠一夹马身,“驾!”怒喝一声,便绝尘而去了。 “诶,诶?”李明炎傻眼了,半晌反应过来后,才在后头大喊,“凤歌!你就这样先走啊?你、你、唉!”这哪里叫的住楚凤歌,李明炎一甩袖子,一脸无语。 终于,李明敏不哭了,李明炎命人把马车驾过来。 王婉坐在李明敏自家的马车内,抱着李明敏尤在宽慰她。只是脑海中时不时浮现楚凤歌离去时的表情——他是生气了吧!毕竟他是为了帮她。她却那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李明敏说的话要是被有心人传出去,对她可真就是灾难了。如今可不比两年前安国公府里的那件事。那时王婉才来京不到四个月,不过七岁,就能跟楚凤歌交好到什么地步?小女孩们再怎么说,大人也当作童言童语罢了,可如今,她已经在侯府里住了两年,再被传出她与楚凤歌的闲言闲语,估计就会有人往“青梅竹马”方面想了。然后她肯定就会被某些人给盯上了。这个道理想必只有李明敏这个缺根筋的想不到。严春丽虽常常打趣她和楚凤歌,但是,都是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啊!从那年过年再次见面后,她何曾在外人面前胡乱开玩笑。 “唉!”王婉暗自叹气。话说回来,不是决定让自己的这份心动慢慢淡去吗?怎么就又因楚凤歌的态度而起波澜了? 马车一路慢行,“轱辘轱辘”地就到了城内,不过多时,就将王婉送回了忠勇侯府。而在这途中,李明敏从悲伤中缓过神后,居然同王婉说起了方文琴。原来这方文琴在寿王府的时候,连日下来不得亲近李明炎,于是某日急了,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贿赂了一个打扫书房的小丫鬟,托她把一封信放到了李明炎常用的桌子上。“那封信我先看到的。”李明敏如是说,“哥哥的书房我可以随便出入,她没想到居然会被我看到吧!”李明敏颇为得意。“信上说什么儿时她受欺负,都是哥哥帮她解围,哥哥明明就是对她有意,如今又为何如此无情。我呸呸呸,她也不害臊!我拿着信问哥哥,哥哥根本就不记得有那事,定是她胡乱编造的!”“然后呢?”“然后哥哥就把那封信烧了,我觉得这样不是办法,总不能让她一直在我们王府待下去吧,所以我就以哥哥的名义给她回了封信,跟她说‘所言之事不曾记得,请速回府,切勿让吾生厌’。之后她就走了。”李明敏洋洋自得,“我模仿哥哥的笔迹可是一流。”王婉听了,顿时无语。李明敏说得很简单,但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依李明敏的个性,那封回信肯定写得是要多恶毒有多恶毒。因此这方文琴才会绝望至极,黯然回府了。接着,在方文颂的挑拨之下,把怨恨全部发泄到了王婉身上。 “唉!”王婉重重地叹了口气。 告别了李明敏,进了侯府,先去了林氏那里。给林氏大概讲了下送行的情况,然后就被林氏打发回去休息了。 梧桐院内,王婉躺在床上心情不佳,只觉得一颗心忽上忽下的难受得紧。一是因为今日严春丽的离去,二是因为楚凤歌的生气。 算起来,这是楚凤歌第二次生她的气了吧。第一次还是在他救了落水后的她。那时她还傻乎乎的不知什么地方惹恼了他。而这一回,好心做戏帮她,却被她狠狠瞪了一眼……他不会一直恼着她吧…… “唉!”今日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了。 罢了罢了,真的不能再想了。还小,还小,忘却必是容易,真再纠结下去,过几年长大了要嫁人了,该怎么办呀!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努力地找起事情做,忙碌中,倒也真就把楚凤歌抛却脑后。 只是,五月初七例行打扫书楼的时候,楚凤歌的又一次出现,让王婉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了。 第70章 吵架 五月初七,晴转小雨。 王婉爬上书楼的二层,却愕然见到侯得乐正一手提着酒葫芦,一手捏着棋子,坐在桌旁和楚凤歌下棋呢! 楚凤歌?! 王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个十三岁的少年,泰然地坐在侯得乐对面,一身白色金边常服,头戴金冠,长发披肩,一手托腮,一手捏着黑棋,眼神冷然,抿嘴不语,盯着棋盘似乎陷入了战场上的厮杀,认真地恍如根本未见王婉的到来。 书楼的窗户大开,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一股初夏的清新的带着湿土味道的气息,弥漫着整个空间,润得人的鼻子都湿湿的。 王婉吸了吸鼻子,透过窗户望向略微灰蒙的天空,疑惑起楚凤歌怎么就这样落落大方地坐在窗前,完全不顾那会被人看见的危险了。再将视线投回那正下棋的二人身上,只见他们连个眉头都没动,全然投入到忘我境界中。于是想了想,便决定不去打扰他们,她轻轻转过身去,蹑手蹑脚地就打算下楼了。 “小丫头,想回去了?今天的活儿还没干呢!”侯得乐的声音突然响起。 没想到侯得乐会突然出声,王婉吓了一跳,脚步一顿,差点没一个踉跄,从楼梯口滚下去,还好及时抓住了扶梯。她稳了稳身形,拍了拍胸口,一脸后怕地转了回去,哀怨地看着一手晃着酒葫芦的侯得乐。 倒是楚凤歌开口了,颇有点抱怨:“侯爷爷你搞什么啊,差点把她吓得摔下去!” “心疼了?”侯得乐笑眯眯地看着楚凤歌,楚凤歌脸色微红,把头撇开,不去理这个老不正经的。 “小丫头,”侯得乐召唤王婉到他身边去,“过来,过来,”他说道,“我看这样吧,今个儿你也不用打扫什么了,老头子我陪这小子也陪腻了,你过来和他下两盘吧!” “啊?”王婉一愣。 而楚凤歌则撇了撇嘴:“什么‘你陪我’,是‘我陪你’好不好!也不知道一大早的,是谁把我拖进侯府,硬要我到这里陪你下棋。” “是吗?倒不知是谁一大早的就在这府外徘徊,一脸纠结,一副当进不当进的样子。” “我是打算去找阿斌和王越!”楚凤歌梗着脖子嚷道。 “行了,行了!”侯得乐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复又冲着王婉道,“小丫头,还不过来?好好地下上两盘,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知道什么是‘天外有人’!不过赢了我几回,尾巴就不知翘到哪里去了!” “……”王婉无语。难怪这楚凤歌今日这般大胆靠窗而坐,原来他是自府外被侯得乐硬拉进来的啊!恐是这侯得乐的棋瘾犯了,刚好把他给逮着了。 王婉有些扭捏地坐在了楚凤歌的面前,有点不好意思地冲着他笑了笑。却是那楚凤歌脸色不愉,像是没有看到王婉一般,把目光投向了侯得乐,不甚高兴地瞪了他一眼。侯得乐打开酒葫芦,猛灌了一口,继而“哈哈”大笑。“请吧!”楚凤歌伸出手来,示意王婉执黑子。那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有任何的情绪。 王婉的心里七上八下的。这楚凤歌……今日这态度,他,他不会还在生那日的气吧!于是王婉心中有点不开心地腹诽了:“这个家伙,未免也太小气了吧!”抬眼看他,终见他也看向了她,却是漂亮的眉尖一挑,一脸的傲然,那表情显然是在说:“还不快执黑子?难道是怕了我不成?”王婉倒吸口气,一股闷气上来,一手抓过黑子,拧起眉头,执起一颗就往棋盘上放去。 战事开始。战线布起。 令王婉吃惊的是,这楚凤歌在下棋方面竟然是很不错的高手!一时间她竟忘了坐在对面的是自己多日来心心念念却想要努力忘记的男孩,脑中的细胞飞速运转起来,注意力全部放到了桌面上那四四方方小小的棋盘之上。 你攻我守,守成之后,抓住破绽,一击而进。 一时间,双方杀得是难分难解。 寂静的书室里,无一杂音,唯那窗外剪剪风起拂动树叶的轻轻“沙沙”声。 王婉与楚凤歌沉浸在这无言的方寸黑白战场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跳不出谁。 “行了,行了。”突然,侯得乐开口说话了。把渗在棋子世界的二人给唤了出来。“都半个多时辰了,再下下去,太阳都落山了!”他满是酒气道。 就像被从淋漓尽致的用兵战场中突然拉了回来,两人皆有一种情绪高昂状态之中却被陡然喊停的极强落差,好似正兴奋之中却被人猛地泼了一盆冷水。王婉皱起眉头,盯着棋盘,却并没有说什么。而楚凤歌,则直接抱怨了:“侯爷爷!哪就‘太阳都下山了’?没见我们正下得难分难解吗?观棋不语,这可是你教我的!” “咳,咳,”侯得乐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道,“你们又不是就这一次机会可以一起下棋!以后多的是机会嘛!何必在此时争个朝朝暮暮!”说着,抖了抖酒葫芦,“咦?喝完了?”说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走到放置酒坛子的架子边上,把酒坛子找出,然后……“咦?怎么没酒了?是了,”他看向王婉与楚凤歌,笑了,“大年初一那日,你这丫头为了给这小子退烧,把酒都给用完了啊!” 王婉与楚凤歌皆是“唰”的一下脸色飞红。两人对看了一眼,目光触及彼此,齐齐撇过头去,不敢再看。王婉的那颗心,好似不受控制一样,都快跳出来了。 “哈哈哈——”侯得乐大笑。 王婉一时无语。侯老先生你是故意的吧,大年初一到现在都快半年了,你都知道这件事了,居然也不把你的酒坛子给填满! 只见那侯得乐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们就在这慢慢下棋吧!我去找酒了!”说着竟就慢慢悠悠地一步一晃地下楼去了。 “小丫头!”侯得乐的声音如钟一样在下方响起,“难为你次次为你家小姐守在这里,走,陪我老头子拿点酒去!” 接着,便是露葵唯唯诺诺但又不得不同意的声音。 下方很快就清静了。 世界一片寂然。 “……”王婉瞬间有种不知要说什么才好的感觉。一颗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快……手脚都微微发抖起来。她、她觉得自己很没志气地快要瘫软了。“侯老先生,你故意把我和楚凤歌留在一处,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心中只剩下这句话了。眼睛所看的地方,是方才侯老先生身影不见的楼梯。楚凤歌就站在离她不过一步之隔的地方,好像连他那湿乎乎的呼吸的气息她都能感觉到。仿佛周身已经僵硬,只那样一动不动,明明感受得到楚凤歌的视线就投在她的脸上,却是连转过身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她完蛋了! 这样的反应真的没必要自欺欺人了!今世虽才九岁,但是,她真的非常非常地喜欢楚凤歌呀! “你的棋下得不错。”许久之后,楚凤歌终于率先打破沉寂。 “嗯。”王婉低头没敢看他。她相信此刻自己的脸必是红得不能再红了。 “我的脸上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楚凤歌的声调陡然提高,明显不悦。 王婉心一颤,却还是没有勇气抬头看他。被他看见她红得跟烧起来一样的脸色,到时她是不是该找个地洞钻进去啊! “你认为我还在生那日的气?” “哎?”王婉一愣。 “没错!我还在生气!” “……” “也不想想我当时那么说都是为了谁!”楚凤歌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不快,“知晓你在这侯府里讨生活不易,怕再出现当年那种疯子,我何曾敢在人前与你多说一句!明炎那个笨蛋妹妹,说话全凭喜好,脑袋长在哪里都不知道,亏她还说把你当成好友,真把你当成好友,那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会说出那样的混话?!随便一个不检点的下人把那日的话传出去,传到那种疯子耳里,你不就又要被记恨上了吗?” “……” “你居然敢为了那个笨蛋瞪我!”楚凤歌恨恨地说着,并迈着步子走了过来,站到了王婉面前,喝道,“抬起头来!我为你做了那么多竟就只得了你狠狠的一眼?!” 楚凤歌的口气全然一派上位者的傲然。 王婉原本狂跳的心居然平静了下来,脸也渐渐不烧了。而脑中,却是空白的一片。 “怎么了?不敢抬头?”楚凤歌还在愤怒中。 王婉终究还是抬起了头来,直视楚凤歌。是了,这才是楚凤歌!一等公爵家的嫡长孙。身份高贵。与他接触的人全是高官贵族。 “没有什么话要说的吗?”王婉长久不语,令楚凤歌更加不快了。仿佛自己是在唱独角戏一样,虽然王婉抬起了头看他,可那眼神,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眼神。 “有!”王婉也是个有脾气的人,楚凤歌说话的口气里那浓烈的上位者气息并不是故意的,只是生活环境和身份地位使然,就是这样,王婉多日来“我们门不当户不对”的焦虑想法一下到达了顶峰,她赌气似地说道,“我不说什么明敏是我的好友,春丽走了,她已经够伤心了,你却还在她的伤口上洒盐,只说她那句无心的话,只要你和我一如路人,她就绝不会再说第二次了!你也不必再为我去故意讽刺她了!”王婉脑中飞快,只一转念,这句话就脱口而出。而话一出口,瞬间就有种无力的感觉。罢了,罢了,长痛不如短痛,反正都是不可能的,何必让自己在如此小的时候就受此折磨呢?!她只这番告诉自己。却是把头扭向一边,再也不敢看那楚凤歌。 “你!”楚凤歌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王婉,“你说什么?!” “我们本来就没怎么见面,又不是什么关系很好的朋友,顶多算是互相认识的不甚熟悉的人吧!”王婉咬着牙狠心道,只觉得一字一句都剐得自己心内生疼,疼得好似要滴血,“你那时说的也没错,我就是一个比明敏还小的小丫头,能拿你怎么样。” “你!”楚凤歌根本就没料到王婉会说出这番话来,脸色骤变,煞白一片。“你、你怎么……”他似在自语,喃喃道,“我、我以为……” “以为?” 可是楚凤歌没有再说下去,他踉踉跄跄地退后几步,深受打击的样子,却很快又突然苦笑了一下,接着一转身,大快步地“咚咚咚”跑下楼去,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王婉的心痛尤在,可是愕然更甚。这、这楚凤歌变得也太快了吧!前一秒还在咄咄逼人,可下一秒就头也不回地跑了!王婉一拍脑袋,懊悔地头疼!那家伙就算是被她的话给刺激到,也麻烦把话给说清楚再走好吧! 深深吸了口气,突然鼻子有种酸酸的感觉,好似要落泪一样。于是揉了揉眼睛,硬是把可能流出的液体给憋了回去,然后又是心里一痛,不自觉竟然来到窗口,默然地向下望去。 外边依旧小雨,前方长长回廊,楚凤歌白色的身影若隐若现,看他离去的方向,竟像是朝母亲与哥哥所住的偏院而去。 王婉长长的呼了口气,慢慢蹲了下来,把头埋进膝盖,暗骂:“楚凤歌,你这个笨蛋!不……”头抬起,一脸怅然地看向前方,“是王婉,你这个笨蛋!” 第71章 出卖王婉的王越 王婉直到快正午了才和露葵一起回到了梧桐院。 露葵是一个人回书楼来找寻王婉的,她一脸的哭相:“侯老先生喝醉了,又唱又念的,什么‘花间一壶酒’,什么‘对影成三人’,什么‘你最爱李太白的诗,今日我都念于你听’……小姐,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啊……” “……是很不得了!”王婉同情地拍了拍露葵的肩膀,“这件事就烂在肚子里吧,除了我,谁也别告诉,放心好了,侯老先生酒品很好,他睡一觉后就会全忘了。” 露葵忐忑不安地点了点头。 王婉则想了很多。自太子和皇后去后,这侯老先生喝醉了好些回啊!明明以前酒不离手,但从未见他醉过。是觉得对不起那个“青音”吧!“你就这么两个女儿,现在都没了!还搭进去一个外孙!”——侯老先生那日的话尤在耳边。这“青音”,是楚凤歌的外婆啊! 祖辈的感情纠葛啊…… 就当她什么都不知道吧! 下午,梧桐院内,王婉懒洋洋地斜倚在床榻上,手中一本书。 外头小雨已停,太阳出来,照得到处金光一片。窗外芭蕉叶上水珠如坐绿船,随风轻滚,偶有“滴答”落地溅起声。一切安详宁静。当然,如果王婉没有心烦意乱,拿着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的话,那就是真正的“安详宁静”了。 “唉!”她又叹气了。 满脑全是楚凤歌! 她真是疯了! 在屋中伺候的青环与采苹面面相觑,同时摇了摇头,接着齐齐低头继续她们手中的女红了。王婉的叹气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在她们看来,恐还在以为王婉是为那严春丽的离去而心伤呢!只知道劝也无效,还不如让时间慢慢冲淡一切。岂会料到王婉真正的心思。 王婉把书盖在自己的脸上,干脆仰躺着装死。努力地让脑中空白一片,但是胸口却宛如压着沉重的大石,堵得慌。 难受地又是一声叹息。却想不到门外突然响起了露葵的声音:“少爷来了。”接着便是王越大步地走了进来。王婉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惊得无以形容。 从早上楚凤歌离去的方向想到了他可能去找哥哥,但真没有料到当天下午哥哥就过来了。这楚凤歌跟哥哥说了什么? 王婉连呼采苹看茶,又叫着青环给她梳洗。——午觉醒来后,王婉就一直赖在床上,连梳洗都还没有呢。 王越坐在椅子上直摇头:“看看你这个样子!在这两年了都没个长进!人后就是这样!叫人瞧见了看你不找个洞钻进去!” “你也说了是‘人后’!”王婉佯怒地瞪了他一眼,接着,有点忐忑地问道,“你怎么就来了?” 王越缄默,继而一脸头疼的样子,然后就坐在那苦恼了,看来是在寻思着该如何开口才好。 结果,等到王婉脑袋上的双丫髻都梳好了,王越还是没能憋出一个字来。 最后,王婉打扮完毕焕然一新地站在了王越面前:“你到底来干什么的啊?” 王越这才重重地吐了口气,憋闷道:“我怎么知道我要来干什么!那家伙非逼着我过来看看你!我都跟他说无数遍你年纪还小,这种事情须得慢慢来才行,他硬是不听,前两年还好好的,今年他怎么就跟变个人似的,明明你们都没怎么见面啊!”王越这番话听起来像是自言自语,郁闷之极,看来他被楚凤歌逼得很惨。而那句“明明你们都没怎么见面啊”表明楚凤歌并未把后来与王婉在书楼里又再见面的事告诉王越,更勿论今年大年初一那日他发烧王婉为他退烧的事了。但是,重点并不在此! “什么叫‘我都跟他说无数遍你年纪还小,这种事情须得慢慢来才行’?”王婉不可置信地盯着王越,脑中闪现了一个不好的想法。 王越陡然一震,这才悟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脸色一白,赶忙用手捂住了嘴。 王婉大怒:“现在捂嘴干嘛!已经迟了!哥哥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站在一边的青环与采苹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莫名。 王越干笑,连忙站起,对着王婉连连作揖,道:“妹妹别怒,哥哥我说错话了,这就向你赔礼道歉。” “别想混过去,今个儿你不说清楚,我就告到娘那里去!”王婉不为所动。 王越急得脸上都冒汗了,差点就没抽自己的嘴,一脸苦相:“别告,别告!可我也真不能说啊!你还小,这种事,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王婉一脸悲愤:“别把我当小孩!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把我给卖了?!” 此话一出,青环与采苹更莫名了。 而王越,则尴尬了:“你、你都猜到了啊,可是,怎么能说‘卖’呢?楚凤歌这个人真的很不错啊!” 青环与采苹倒抽口气。 “你、你!”王婉气得差点抓狂,狠狠地跺了跺地板,一手指着王越骂道,“原来以往你动不动就在我面前提到他是有目的的啊!我还以为是你天天闷在这里无处可去,能了解外头的东西也就依靠他了,才常常讲起他!果然是我太傻!怎的就不见你提起阿斌哥哥他们!” 结果王越撇了撇嘴道:“阿斌和表哥天天都在这府里,想见随时见到,我有什么好提的。” “你还狡辩!”王婉气得肺都快炸了。 却是王越郁闷地作揖求饶:“我说好妹妹,你就饶了我吧,就当我刚才说的是个屁,放过就算了!” 王婉没搭理他。但不过半晌,就问王越道:“楚凤歌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就把你逼过来了?”无法欺骗自己,这才是她此刻最想知道的。 王越不爽地道:“还不是你上午在书楼跟他说了什么‘顶多算是互相认识不甚熟悉的人’,他就疯了似地逼我过来,要我探明你的口风。我说能有什么口风可探的!于你而言,他本就是个不甚熟悉的人嘛!非得脸上难看成那样直说‘不可能’,直说‘她定是恼我生她的气了’,他到底哪来的自信认为你也喜欢他啊!” “他到底哪来的自信认为你也喜欢他啊!”这句话在王婉脑袋里回响了几遍,王婉“唰”地脸红了。 而王婉身后的青环与采苹则双双吃惊地瞪大眼睛捂住了嘴。 王越突然看向这两个丫鬟,沉下了脸,道:“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你们定是清楚的很!” 青环与采苹齐齐发誓绝对不会对外吐出半字。只那今年已经十四岁的青环发过誓后对着王越福了福身子,柔声道:“奴婢有句话不知少爷可否愿意一听?” “哦?”王越奇怪地看着她。 青环道:“虽然不知具体是怎么回事,但从少爷方才所说的奴婢也能猜出个大概,应是那楚公子要少爷帮忙,让少爷在小姐这多提起他,这样虽然极少见面,但小姐也能对他有个好印象。想必少爷认为那楚公子是小姐的良配吧!” 王越点了点头:“楚凤歌人很好啊!而且也很厉害!”王越考虑的是楚凤歌的人品和能力,如他一惯的思维。 只那青环道:“楚公子是很不错。可是,少爷有没想过,他可是安国公的嫡长孙啊!” “诶?”王越愣了。 王婉闭上了眼睛。 “安国公的嫡长孙……”王越喃喃道,“那又怎么样,我跟他不是玩得好好的……”王越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恐怕连他都知道自己是说了多么可笑的话。终于,他恼火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憋着股气,也不知是在气他自己,还是气那楚凤歌:“什么啊!这么麻烦!亏我还以为是件好事!那小子还信誓旦旦的……”王越突然缄口不言了。 王婉低垂下头,心中滋味难言。 青环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她对王越道:“少爷哎!这婚姻大事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那么简单!虽然小姐还小,但也还请不要拿她开玩笑好吗?” “我哪有拿她开玩笑了!”王越梗起脖子,“就是因为她是我唯一的嫡亲妹妹,我才想给她找个最好的,恰好那小子又……算了。”王越觉得再说下去也没意思,把嘴闭上了,只是闷坐在那一脸乌云密布,明显越想越气。 看着这时被提点后才“幡然醒悟”的哥哥,王婉突然有些头疼了,被青环点出的残酷事实反而不再去放在心上了,只是看着自家哥哥,心中暗叹:“哥哥啊,你都十二了,还如此‘天真’,今后可怎么办啊!”不过,还好,还不至于天真到没救的地步,至少还会“幡然醒悟”,只是,王婉暗下决心,待见到母亲后,定要叫她把哥哥偷藏起来的侠义小说给全扔了,决不让他再看了!——就把这当作他把“她”给卖了的惩罚吧! 只是王婉没有料到的是,接下来她随王越去往母亲那里后,居然见到了姨妈林氏,而林氏正在揪着帕子抹泪,让王婉连告状哥哥偷藏侠义小说的机会都没有。林氏哭哭泣泣说出来的一个消息把王婉给震蒙了——表哥方齐竟然要出远门游学了! 第72章 方齐离去 原来这方齐居然先斩后奏,当然,这“奏”指的是奏请他的母亲林氏。他在同林氏说起的时候,已经拜入了学儒李山的门下,做好了要去长年游学的准备,并且越过他的父母,直接向爷爷忠勇侯方铳请求同意。忠勇侯方铳是什么人,巴不得自己的儿孙全部自力更生去,一听他的打算,就连连夸他有志气,直接批准了。而等林氏知道的时候,方齐已经准备好五日后就出发了。 林氏一边哭一边骂:“有这样不孝的孩子吗?!父母健在不远行!他居然就这样把我丢下,一个人跑出去!他才多大,十三岁啊!我还准备给他说门好亲事呢!你说,他这一去游学,可要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林茹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陪着掉泪。 林氏骂归骂,可是事已至此,老侯爷批准的事情无人能改,就是求到老夫人那也无济于事。最终林氏也只得忧心忡忡地为她唯一的儿子上下忙点起来。 第二日一早,王婉在林氏那见到了方齐。 方齐低着头默不作声地挨着母亲的哭骂,终于等母亲稍停了,他才抬起头来安慰道:“娘,男人志在四方,读万卷书行千里路,我这又不是不回来了。” “呸呸呸!”林氏又骂了,“什么‘不回来了’?你马上把这句话给我吞回去!臭小子,你从小到大都是个乖孩子,向来不需要让人操心,我也就放心地没怎么去管你!想不到你居然给我来了这么一出!你存心想把你娘我给气死不成!” 方齐又低头了,又是一副乖儿子的样子。 林氏又骂了好一会儿方才罢休,然后一副疲惫的样子,挥了挥手手道:“罢了,去吧,去吧,顺便送你表妹回梧桐院去!我自歇息去。” 王婉忙向林氏告辞,劝慰她好好休息,接着和方齐一同出了屋去。 外头初升的太阳遥挂天际,清晨的清风与红日的光辉融合在一起,一个非常舒服的初夏之晨。 方齐就像脱了牢笼一样,深深一个呼吸,然后一个懒腰。 王婉瞧着他,忍不住问道:“表哥,你突然弄了这么一出,是蓄谋已久的吧,为什么?” 方齐笑了,清浅的笑容就像此时轻轻拂过的微风。“哪有什么蓄谋已久,”他说道,“是两个月前我母亲打算为我找门亲事,我才开始准备的。” “……”是因为这个原因啊!确实这么早就准备说亲有点难以接受。方齐才不过十三岁而已。当然,十三岁就成亲的在这个时代其实也挺多的。只是想不到方齐居然会这么有主见,这样敢于反抗!不过话说回来,他真够厉害的!竟然就让他想出了这么个法子,而且还能瞒着林氏两个多月,一点风声都未透出,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事搞定了。待到林氏知道,都已木已成舟,事已定局。这方齐,十三岁而已,不简单啊! “唉!”只听方齐感慨,“真不知这人哪,为何要成亲,一个人过着多好,瞧那侯老先生,多逍遥自在。要是我能像大哥那样,拖个两三年,我也不用这么急着就出门啊!” 方齐突然说起的方斐,今年都十六岁了,却还未成亲。王婉曾经私下问过青环,才知这方斐早在王婉一家进京之前就定下了,可是女方也同王婉一样,同年丧父,因此这婚事就缓了下来,要待到女方孝期满三年才能成婚。 方斐的未婚妻,不过是个从四品官家的小小庶女。这般说起来,这林氏也够狠的,竟为方斐定下了这么一门亲事。据闻,李姨娘曾经大闹过。但毕竟庶子,且自身不上进,根本不讨侯府上层喜欢,李姨娘再找二老爷去闹也无济于事。就算二老爷曾找林氏质问过,林氏一句“此女温柔婉约,是老夫人同意的。”就把他给堵得死死的。而后来方斐未来的岳丈去世,这女方家就更是一落千丈更配不上侯府了,但哪有退婚的道理,李姨娘再愤恨再不满也无用了,此后竟绝口不提方斐的婚事,好似不去提它,它就不复存在一般。 这样算来,明年方文琴出嫁后,很快就轮到方斐成婚了。 当然,这一切与王婉无关,只那方齐突然提到了方斐,王婉才想起了这些。 “表哥打算和侯老先生一样终身不婚?”王婉不可置信地问道。 方齐摇头:“怎么可能!好歹我也是二房这边唯一的嫡子,终身不婚无后岂不是太不孝了吗?” 王婉默然,心道:“你如今这样一走了之难道就有孝了吗?”“那表哥要什么时候回来?”王婉问道。 “这个……”方齐沉思起来,后道,“起码也要等到十七八岁吧!”说着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王婉的脑袋,“等我回来,表妹你也出嫁了吧!” 王婉偏着头想躲开他的魔爪,却不料他的下一句话把王婉给震得心都差点飞出来。 “楚大公子不错。”方齐道,“他会来娶你的,你就安心等着做他的新娘吧!” “你、你、你!”王婉瞪大眼睛看着他,连表哥都忘了称呼,见着了鬼一般,她使劲才把话说完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没有胡说啊!”方齐很无辜,“我看出来了啊!楚大公子喜欢你。”他说起话来永远是那么慢条斯理,“依照楚大公子的为人和性子,相信他一定会来娶你的。” “……”王婉张着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好一会儿,她才找着了自己的声音:“你……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看出来了啊!”方齐依然是这句话。 “……”王婉顿觉无力,“表哥你不要开玩笑了。” 方齐慢悠悠地摆了摆手:“我没有开玩笑,你不信也罢。楚大公子的性子就是这样,认定的东西死都拉不回来。” 王婉如看外星人一般看着他:“表哥,你跟楚大公子并不交好吧!” 方齐点了点头:“是啊!他嫌我是‘书呆子’。” “……” “你是质疑我的看法?”方齐好似后知后觉,但他立马申辩道,“表妹,你可别不信,我看人很准的,就说你吧,很聪明,基本上大事不犯错,小事不含糊,但就是因为太聪明了,在为人处事上有时会因耍小聪明而显得很蠢。也因为聪明,想法太多,容易钻到牛角尖里。” 王婉听罢,先是一愣,继而陷入了沉思,半晌不语。 而方齐继续道,“因为你是我的表妹,我才把这个事实直接告诉你的。这种得罪人的事,我可向来不做。”本是该话到此为止,却不料方齐顿了顿,又继续道:“嗯,《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句话运用到为人处事上也是一样的。这就是我会在短时间内绕开母亲,成功取得游学机会的最根本原因!” 这最后的话一出,王婉看向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了。 而方齐却突然道:“好了,回去吧!” 王婉朝前一看,原来他们二人边走边说,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就到了梧桐院。 “我就不进去坐了。阿斌和表弟那里还需要解释呢!”方齐伸出手来又拍了拍王婉的脑袋,“或许我回来的时候,还来得及吃上你的喜酒。” “……”王婉已经无力说话了。 回到梧桐院,坐在床边发呆。 把方齐对她的评价一遍又一遍地在脑中回放。似乎好像大概也许,他说得非常正确啊! 顿觉自己好失败。一头扎进被子里不想出来了。 方齐这家伙,未免也太厉害了吧!真是十三岁的少年吗? ……这个世界太可怕!显得她才是最笨蛋的那一个! ……好吧,联想起王越,有个比她还笨的,没错,就是比她还笨!心理稍稍平衡了……唉! 四日之后,为方齐送行。 林氏、林茹含泪。 王越、方斌艳羡。 王婉发呆。 方齐临走前冲着王婉眨了眨眼睛,王婉一愣。 方齐走过来在王婉耳边轻声说道:“我出门游学的真正原因可只告知了你一人。” “啊?” “别跟其他人说哦,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王婉点了点头,但继而——“……哄小孩呢!这说话的口气!”哀怨地看了方齐一眼。 方齐笑,然后才直起身子朝着众人挥了挥手,上了车去。 车子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 又一次离别。 几年后再见吧! 方齐走后,林氏痛哭好些日子,但也渐渐从思念中走出了。因为每隔一个月,方齐就会来信,告知他的母亲他去了哪里,生活得如何。信中言语间充满了对现下生活的喜爱。什么山河是多么壮美,唯有出来一遭才发现天地是如此广阔。什么老师带他去拜访了当地有名的鸿儒,见识过了这些人,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得渺小。 看过信后的林茹安慰林氏,道:“看来老侯爷同意齐儿出门游学是正确的,待到齐儿回来,必有一番作为啊!” 林氏这才破涕为笑。 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一切如常。只是王婉再也没有见到那楚凤歌了,而王越,也再也没有在王婉面前提到他了。或许是王越告知了楚凤歌阻碍在他与她之间的是什么,他顿然醒悟,放下了她吧!只是这么一想,王婉的心便如撕裂了般得痛。今世不过才九岁而已,就尝到了前世二十三年从未有过的滋味,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于是就这样的,八月到了,名义三年,实则二十七个月的孝期结束了。与王婉而言,就是能够过节了,能够放鞭炮了,能够参加别人的喜宴寿宴了,而对王越这个嫡长子而言,则是能够出门了。 第73章 又是新的一年 王越终于如脱了缰的野马到处跑了。短短时间里就在方斌和楚凤歌还有李明炎的带领下游遍了整个京城。然后,王婉的桌前就堆满了各种各样街边摊贩所卖的小玩意儿。 王越还时不时地就到王婉面前大谈特谈他漫游京城的感想。“哎呀!那聚春园的戏真是太好听了!”“哎呀!那闻香楼的菜真是太好吃了!”“还有那城东的肉馅包子,楚凤歌怎么会找到这么偏的一处地儿啊……”王越的声音瞬间瘪下去了。 王婉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表面上看起就好像她什么都没听一样。 王越告饶道:“好妹妹,我们略过,我刚才没有提到楚凤歌的名字。” “……” 楚凤歌啊楚凤歌!就算王婉不愿承认,这三个字已经如大树一样牢牢生根扎在她内心深处,挖也挖不掉,硬要去挖的话,也只会把自己搞得鲜血淋漓。 “唉!”王婉趴在桌上郁闷叹气。九岁啊!才九岁啊!竟就变成了这样!她没治了! 时间一晃而过,夏天过去,秋天来临,然后,树叶落光,草木枯萎,冬天来了。眨眼间又是年底要过年了。 而在这几个月里,王婉都没有再见到楚凤歌。曾以为或许某一日会在书楼里再次意外碰上他,可是有天侯得乐笑着揭穿她的心思,告诉她:“凤歌小子不会再偷偷溜过来了。自年初一那次事后,楚峋就把他家那边的入口给封了,再也不许凤歌小子偷跑过来。怎么,他没告诉你吗?” 面对着侯老先生戏谑的笑颜,王婉只能红着脸垂下头没好意思吭声。 一方面努力地告知自己,这样很好,确实不该和楚凤歌见面了,另一方面却无法控制地去想他,想他万一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会是怎么样的。——这一回,便是努力让自己疯狂地忙碌起来也不顶用了!“忘”这个字好像在她的字典里消失了。 纠结、难过、落寂,新的一年就这样来临了。 年三十晚下了一场大雪,第二日大年初一雪虽已停,但北风萧瑟,天地一片苍茫,冷得几可冻死人。但就是这样,年该如何热闹地去过,一切如旧。 只是今年,侯府的孙辈一下少了几个。死了方文雅,关了方文琴,游学去了方齐。等到年初一大团拜的时候,老夫人身边仅围着大房的方斌和方文颂,以及二房的方斐了。 面对着一干拖家带口过来拜年的庶子们,老夫人看了看自个儿身边的孙辈们,似乎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何况大夫人在新年的第一日竟然还告病不出,一个大厅里,嫡系的人气竟然比不上庶出的。老夫人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头锁了起来,一丝过年的喜气都没有了。 很快的,大家便鱼贯而出。这一年新年的气氛,全然不及前年。嫡系这边的凋零显而易见。眼尖的王婉竟见几个庶出的老爷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 王婉觉得没劲。团拜后就回了梧桐院,抓了本书倚在床边翻看起来,哪儿也不想去了。 天冷得厉害,露葵在屋里拨弄着炭盆。忘忧自去年被王婉罚去万嬷嬷那学规矩,暂时还未回来。采苹与青环则刚刚手挽着出去给交好的婆子丫鬟们拜年了。 王婉看书看了一会儿,也乏了。正想着今年是林氏掌管大权后的第一个新年——去年皇后娘娘去世的那个新年全国都没过——她铁定是忙得团团转,今日估计一天都不用找她了,而母亲林茹方才被老夫人留下同她的几位庶子媳妇儿打马吊,想来不到午膳时间都没法脱身,那么她这个时候躺到床上去小睡那么一会儿应该没人会来叫她吧!而正当她准备把想法付之于行动的时候,青环和采苹惨白着一张脸回来了。尤其是青环,浑身哆嗦个不停,唇上几乎都没有什么血色,眼眶还是红红的,明显哭过。 王婉惊地一下从床上起来。而露葵则赶忙过去,和采苹一起把青环扶了进来。 在王婉的印象中,青环向来大方得体,处事平和,从未见她如此失态过。 “这是怎么了?”王婉关切道,忙令露葵去打盆水来。能让青环变成这个样子,定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青环只摇着头,咬着唇,抖着身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则是那采苹回答了:“我们在路上遇上斐大少爷了。” “方斐?”王婉一震。 原来她二人才出了这梧桐院没多久,就在园子里遇上了方斐。 王婉自两年前被方斐找了麻烦之后,虽和方斐几乎没怎么碰面,但关于他的情况多少也知道一些。这家伙和他的妹妹一个德行,飞扬跋扈,除了面对府里不敢惹的人——长辈们,在其余人面前几乎是横着走路,处处彰显着他忠勇侯府大少爷的身份。狐朋狗友一大堆,和他爹几乎是一个货色。只不过没有他爹那么胡作非为,仅小打小闹而已。比如今年不过十六岁就开始吃花酒,就开始扔钱在戏园子和其他的贵公子抢戏子什么的。对于这个,方二老爷自己就是这个样子的,没抱着儿子赞扬他有乃父风范就不错了,哪里会去管他,林氏就更不用说了,说难听点,方斐变成这样,跟她的“嫡母心慈”有一定的关系,凡方斐犯错,她不教训便罢了,哪回不是命令下人去打点给他擦屁股,就差没直接告知方斐:“有错随意去犯,有忠勇侯府这个靠山给你顶着。”当然,方斐成为“二老爷第二”的最根本原因还是在他的亲娘,李姨娘。李姨娘自个儿是个什么样的人?早先因为娘家的实力和二老爷的宠爱一直摆不清自己的地位,直到方文棋事件后被关进家庙又失宠后才收敛起来,以前可曾明晃晃地给过林氏这个正妻脸色看的,女儿都被她教成了那个样子,何况儿子?对于方斐读书上的无能,生活上的堕落,李姨娘着急的是前者,可是方斐早已长大,读书实在读不进去,哪里会听李姨娘的话,于是那李姨娘就指桑骂槐地说是那林氏好手段,生生地毁去了她的儿子。也是,嫡子方齐和庶子方斐,在读书这方面,真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她会这么不甘地咆哮也符合她的个性。至于方斐生活上的堕落,人家李姨娘根本就没把这当成“堕落”,毕竟,凡是富贵人家,谁家男人没上过妓院,没去过戏园呢? 不过这方斐,虽在外头嫖*娼*玩*妓,可在这侯府里,却从未听说过他有对那个丫鬟动手动脚的。但就是今日,方斐却缠上了青环。 “斐大少爷说要去求了二夫人让青环姐给他做小。青环姐不理,他就动起手来。奴婢去拦,却被推倒在地。后来还是青环姐哭喊着要告老侯爷去,他才住了手。但却说,青环姐不识相,给他做小他还嫌弃呢,等他央了他姨娘,让他姨娘把青环姐讨来给他的小厮三贵做老婆,他天天要怎么……”采苹顿了一下,说不下去了。想象地出方斐是说了多么下流的话。 青环没忍住,在王婉面前哭了起来。 王婉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立时杀过去,把那方斐狠狠扇上几巴掌,再把他舌头挑出来,在上边重重戳上几刀。“走!”王婉拉过青环的手,“找我姨妈去,狠狠告他一状。他这样对你,无非就是看我不顺眼,没法惹到我头上来,就拿你开刀。待姨妈知道了,看姨妈怎么治她!” “别……”却是青环挣开王婉的手。 王婉讶异了:“为什么?你是自幼就在姨妈那里伺候的,姨妈对你比不得别人,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看你白受欺负的。” 青环低下了头,声音低如蚊蝇,道:“还是别去了。这过去无非是给夫人提了个醒,我年纪到了,该配人了!” 王婉瞬间一惊,心一下就慌了。是呀!过了这个年,青环就十五岁了!对一个丫鬟来说,再就是主人舍不得,留她几年,也没有留到十六岁还不让嫁人的!青环,最迟明年就得嫁人了! 这近三年来,青环对王婉的照顾,无微不至,人又聪明能干,根本就是王婉不可缺少的臂膀,王婉无法想象没有了青环,这个梧桐院会是什么样子。顿时心中空了一块,微张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此后,王婉便过得很郁闷。一整天都呆在了梧桐院里。什么姐妹间的互相拜年也不去管它了。在方文颂那,她现在是连做戏都不想了,去她那里拜年吗?估计两人都会吐的。 而就这般郁闷着到了黄昏将近。那惨白的太阳挂在遥远的西边,眼看着很快就要滑入山谷。天上铺着几道不甚耀目的霞光,显示着今日其实是个晴天。地上的雪早就化尽了,目及之处,一片湿漉。 李姨娘就在这个时候,踏着滑腻腻的石路,来到了王婉的梧桐院。她身穿绛紫色的锦衣棉袄,发髻上斜插一根镂空玉蝉金钗,手腕沉沉的足金镯子随着她一扭一摆的动作闪动,像极了一个经验老道的媒婆。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恭喜了,恭喜了,给表小姐道喜了!” 王婉皱起了眉头,让露葵给李姨娘看座后,问道:“李姨娘,何喜之有?” “呵呵呵……”李姨娘装模作样捂嘴笑道,“大喜啊!我是来为我那陪房牛常乐家的做媒来了!她的儿子看上你的青环啦!岂不是大喜?” “你!”王婉一抽冷气,怒目而起。 第74章 被诬陷的青环 王婉与李姨娘的交谈不欢而散。 王婉根本就不想与她多说,直接叫露葵送客。 李姨娘冷笑,悠然站起,却是在出门的时候挑衅地看了王婉一眼,然后扭着腰肢一摇一摆地走了。 王婉皱眉,一种不祥的预感顿生。这李姨娘如此大胆地过来挑衅,一改这两年来的低调处事,这是为何?青环是林氏看中的人,林氏绝不会随随便便就将她嫁给她那什么劳子陪房牛常乐家的儿子,明知这个,她却故意在青环被她儿子调戏的当日就赶过来特地说起这个,她到底想干什么?王婉的心“突突”直跳,她觉得她明日就得同姨妈把这件事好好讲一讲了,让姨妈无论如何也得好生解决去。却不料,只在第二日,就有不好的消息在侯府内传开了:青环与李姨娘的陪房牛常乐家的儿子三贵暗地私通,早就私定了终身。 真是晴天霹雳,如此莫名的消息传到梧桐院,所有的人都傻了。青环更是呆了,而后眼泪一滴滴地滚了下来,掩面大哭起来。 王婉本是要去姨妈那里,同姨妈一齐找寻母亲去,却不料竟听到了这个。愣了半晌后,赶忙安慰了青环,接着带上露葵赶往姨妈那里了。岂料,居然见到了李姨娘! 依旧昨日的装扮,只是整个人显得更加神气了,她一见王婉,就笑了起来,自顾自地打起了招呼:“哟,表小姐来了。我正跟夫人说着哪!原来你院里的青环早就跟牛常乐家的三贵好上了,既是这样,过年里大吉大利,牛常乐家的央我干脆求夫人这两日就把他们的事给定下,好讨个吉利。” 王婉气急,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先向自个儿的姨妈请了安,然后站在姨妈身边一声不吭,等着姨妈的示下。 林氏拉过王婉的手,好一阵嘘寒问暖,把那李姨娘晾在了一边。而那李姨娘,若是放在两年前,她定会不悦地跳脚插嘴,可如今,她只是双手交叠垂放在前,淡定地笑着看着王婉与林氏,只那眼中,闪着讥讽的冷意。 好半晌,林氏才平静地问向王婉:“你院里的青环是怎么回事?若真是喜欢上那个叫什么的?”她瞥了李姨娘一眼。李姨娘上前:“叫三贵。”“嗯,若真是喜欢上那个叫三贵的小厮,直接说一声就行了,她年纪也到了,我又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怎会不放人?” 王婉也很平静,笑道:“李姨娘说的这事,刚传到我们梧桐院呢!我问过青环了,她说三贵是什么人,长的是圆是扁她都不知道,怎么就私定终身了?她一个丫鬟,这几年来基本上都陪着我呆在内宅里,怎么就被传言和一个外宅的小厮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关系了?青环可哭得不成样子呢!姨妈,”王婉撒娇地摇着林氏的手,“青环最好了,现在却招了这不白之冤,你可要为她做主。” 林氏拍了拍她的手表示安慰,然后看向了李姨娘。 李姨娘一抹冷笑,但很快消失,她笑道:“瞧表小姐这话说的,人家大姑娘害臊呢!表小姐还小,这种事能知道些什么?” 林氏道:“这种事确实不好说,你说他俩有了私情,可偏偏女的不愿承认,总不能男的说有就是有吧!这毁人清誉的事情可不是小事!” 李姨娘笑脸不变:“没有影的是我怎么会拿到夫人这里乱说。青环那丫头可是连贴身衣物都留在了三贵那呢!” 这句话一出,顿如一个霹雳。王婉和林氏都被炸呆了,好一会儿才面面相觑,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怎么可能”四个字。可是看那李姨娘笃定的态度,又不似作假。 王婉顿时脸黑了下来。这事,麻烦了! 这又是一个不省心的年。 因为林氏没有娘家可回,而那李姨娘也明显想尽快把这件事坐实,居然也不回自己的娘家,于是大年初二,一伙人留在了林氏的外厅内,等着事情的最后结果。 青环被叫了过来。 她跪在了地上泣不成声,指天发誓跟那三贵连说句话都没说过,更勿论什么“私定终身”了。 “那么那个贴身衣物是怎么回事?”林氏的声音冷冷的。 很快的,牛常乐家的到了。是一个略为肥胖,头戴珠花,衣着光鲜的中年妇人。她进来后,向林氏行礼问候后,就谄着笑容对着青环喊起“媳妇儿”,站在林氏身边的王婉气得差点没冲上去把她的嘴给封上。 “你喊谁媳妇?!”一向温柔如水的青环发怒了,直起身子,红着眼,冲着那牛常乐家的就大骂了起来,“真是个不要脸的婆子,儿子讨不到女人就巴个人乱喊‘媳妇’,也不怕被人割去了舌头,连进了阎王殿都是个哑巴!” “你!”牛常乐家的大怒,但看到青环那几乎要扑过来的凶相,却退缩了,撇了撇嘴,站到了李姨娘身边,不再言语。 这一切,林氏与王婉都看在了眼里。 都安静了下来,林氏才问那牛常乐家的:“你说你儿子与青环私定终身,青环连贴身衣物都给他了。什么贴身衣物?在那儿?” 牛常乐家的这才得意洋洋地瞥了青环一眼,自怀中掏出了一个嫩红色的抹胸。 李姨娘同是一脸的得意,却是看向了王婉,满是阴谋得逞似的诡笑。 “您看,夫人,”牛常乐家的特地翻出了那抹胸上绣功极好的夏荷图案,“瞧这绣功,整个侯府里谁人不知这青环丫头的手最巧呀!若说这还证明不了什么,瞧这图型,”她将那荷花下绣着的青色小叶结成的圆环展示了出来,说道,“难道不是青环常在她的绣品上做的记号吗?” 跪在地上的青环在牛常乐家的拿出那块抹胸的时候,先是一愣,继而脸色煞白,但是在她说了这么一大通话后,却愤而大喊了起来。“这东西不是我的!”她怒不可遏。 李姨娘开口了,口气里透着胜利者的得意:“青环你莫要不承认了,难道这荷花,这小叶圆环,不是你绣的?” “是我绣的,可是……” “这不就得了,既是你绣的,那这抹胸就是你的。你的贴身抹胸,怎么就到那三贵手里了?你既与他有私,他娘亲也愿意讨了你去,而夫人也不是什么狠毒心肠之人,这棒打鸳鸯之事,必是不会做的,你又何必不敢承认呢?”李姨娘这番话,就是说青环是怕林氏责罚而不敢承认了。真是一张巧嘴! 却见青环突然猛磕起头来,额头鲜血淋漓。王婉心疼地直摇林氏的手。林氏这才叹口气道:“你说吧,怎么回事?” 青环抬起头来,含泪道:“奴婢确实绣了朵荷花,也确实在荷花下角绣了小叶圆环,可是,这是奴婢在翠儿那为她绣的啊!这还是年前十月份的事了!翠儿拿了块不大不小的棉布给我,央我给她绣个花样,说是到时候拿来做个围裙,而她又说我手巧,绣了花样她穿出去炫耀无人能信怎么办,又说笑着央我绣了个小叶圆环在上头!奴婢句句属实,如有欺瞒,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青环哭着发毒誓。她复又说道:“再说了,抹胸这种贴身衣物,我有夫人赏我的缎子,又怎会用这种粗棉布料来做呢?” 林氏未做何反应,李姨娘先轻笑了起来,只听她道:“青环你这丫头故事编得也忒有趣了。真是这样的话,那翠儿为何不先把围裙做出来,反而先让你在整布上绣样子呢?罢了罢了,”李姨娘看向林氏,“夫人何不去大房把那叫做翠儿的小丫鬟叫来,看看事情是不是真的如青环所说。” 林氏沉思片刻,道:“也好,你们各持一词,总得弄个水落石出不成?青珂,这事就由你去办吧。” “是。”站在边上伺候的青珂应道。 却是这个时候,王婉突然开口了:“我觉得……会不会是你们都看错了?其实这不过是某个想陷害青环的人仿着青环的绣法弄出了这么个抹胸。青环跟那三贵连话都没有说过,那三贵定也不认的青环,因此那人便冒充青环与三贵幽会,且把这抹胸给了他。” 王婉这话一出,全场缄默,本就冷天,而这下似乎有种空气更冷的感觉了。 李姨娘“噗嗤”一声就笑了。而那牛常乐家的也跟着笑了。 林氏有些无奈地看了王婉一眼。 但王婉很坚持。 于是林氏叫那牛常乐家的把那抹胸拿到青环面前,让青环仔细辨认。 牛常乐家的一边喃喃着“表小姐真是个孩子”一边把抹胸拿到青环面前,道:“呐,可瞧仔细了,这可不就是你绣的!” 却是青环惨白着脸,用力地咬了咬唇,沉默了半晌,在偷偷瞧了王婉一眼后,就这么摇起了头,直接否认了:“不、这不是我绣的!” “什么?!”李姨娘与牛常乐家的大吃一惊,双双指着青环道,“你胡说些什么,这分明就是你绣的!”“你刚才不是认了!此刻竟想反悔?!” “好了!”林氏道,“既然否认了,那就请个眼利的绣娘过来,看看到底谁在说真话!” “哼!”李姨娘讽刺意味毕露无遗。 王婉道:“我看看吧,青环的绣品我最熟悉了。” 牛常乐家的“哼哧”了一声,将那抹胸拿给了王婉,自信道:“表小姐可要看仔细了!” 王婉装模作样地细看了起来。 王婉翻来覆去只看了一会儿,突然,她就猛地一口咬上那抹胸的边角,牙手并用,撕拉一声就将那抹胸给扯破了。 “表小姐你做什么!”牛常乐家的大叫。 其余人等也惊呆了。 那牛常乐家的想要扑上来抢,但已经迟了,那被扯开一个大口子且布料并不怎么结实的抹胸,在王婉又咬又扯之中,很快就成了几块根本就看不出原状的破布条了。就是成了破布条,王婉也不愿交给那牛常乐的。她冷笑道:“什么贴身衣物做定情信物?你发梦了吧!根本就没影的事,你还敢跑到这里来撒谎强讨青环,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你!你!”牛常乐家的颤抖着身子,一手指向王婉,震骇地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而那李姨娘,则不可置信地盯着王婉,就像看个天外来客。 林氏,微微皱了皱眉头,却很快恢复了一直以来的平静,只是稍稍注意观察一下,便可发现她的嘴角动了动,有种想笑却没笑起来的样子。 王婉出人意料的举动,把李姨娘和牛常乐家的打了个措手不及。 牛常乐家的差点没捶胸顿足起来,悔得肠子都青了怎么就把那唯一的证据交到了王婉手上呢? “太无耻了。”李姨娘和牛常乐家的虽没说出,但脸上的表情显露了她们心中的想法。当然,若是说出来的话,也必会得到在场所有人(林氏和她的丫鬟们)的认可,虽然她们早已是暗笑得内伤不已。 第75章 方文琴出嫁 接下来,事情就好办了。 虽然牛常乐家的不住地陪着笑说:“表小姐就不要开玩笑了,快把那抹胸还我。”王婉还是理都没理她,只把手里的一团破布紧紧拽着,眼睛看向姨妈林氏,等着她的发话。 果然,林氏冷着一张脸,也睁着眼睛说起瞎话来:“什么贴身衣物?根本就没有影的事,也好拿到这里浑说!” 牛常乐家的大震,退后一步,难以置信地盯着林氏:“夫、夫人……” “还不快滚!”林氏的声音里已然有了怒意,“平白无故跑到这里来诬陷我这儿出去的丫鬟!你那儿子是什么东西,也配得上她!滚!” 牛常乐顿时大骇,浑身抖个不停,战战兢兢地瞄向了李姨娘。 只见那李姨娘气得脸色铁青,好半晌才开口冷冷道:“夫人莫开玩笑了,这么多人都看着……” “哦?”林氏讽刺地看着她,打断了她的话,“看着什么?” 马上林氏身边的青珂就接口道:“姨娘才莫要开玩笑了。我们只看见这婆子口口声声说青环与她儿子有私情,却半点证据都拿不出来。这还真是奇了,她说有私情就一定有了?那岂不是天下讨不到老婆的男人都有福了,随随便便在路上抓个姑娘说‘我跟你有私情,你只能嫁给我’就平白地得了个老婆回去?那还要不要我们这些女孩子家的活路了?” “你……”李姨娘与牛常乐家的都怒瞪向她。 结果厅内林氏的丫鬟们还有王婉带来的露葵都点头称是,你一言我一语说起这牛常乐家的忒不要脸,凭着随便一句毁人清誉的浑话就想把人家姑娘给讨走,简直是罪无可赦。总之,言外之意就是——我们都没看见她有拿出所谓的“贴身衣物”。 李姨娘带来的贴身丫鬟低垂着头,身子微微颤抖,连吭都不敢吭上一声。 李姨娘气得浑身发抖,只狠狠地瞪着王婉,好一会儿,终于咬着牙,硬着声音,向林氏告退走了,却是走得匆匆,俨然一身火气需要随时发泄。她看都没看那牛常乐家的一眼。 牛常乐家的一张脸煞白,几乎是软着身子一摇一晃地跟出去的。 而她们才出去不久,厅内就有个丫鬟憋不住了,“噗嗤”了一声。于是,笑声大起。 王婉笑得地尤为得意,期间还不忘叫青珂帮忙弄个火盆过来,将那一团破布丢了进去,烧了个干净。 林氏一边笑一边摇头,一指弹上王婉的脑门:“你太乱来了。” 王婉捂着脑门,扭着身子钻进林氏的怀里:“反正我是小孩子嘛!小孩子做出这样的事很正常的!” 林氏大笑。 而后就是“批斗”青环的时刻了。 林氏恨铁不成钢,对青环说道:“你自幼就是聪明稳重的,做事认真也懂得留个心眼,不去算计别人也不会被人算计,所以我才把你给了婉儿,可你这回怎么就眼见着别人下套,却傻乎乎地钻进去了?让我说你什么才好!” 青环跪着流泪。 “那个叫翠儿的……罢了罢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你这丫头年纪也确实到了,过了年都十五了,该给你找个人家了。” 林氏这话说的王婉瞬间就郁闷了。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都发生这样的事了,青环的婚事还能拖下去吗?青环同那露葵一样,也是自小就被拐子拐走,九岁的时候被卖入忠勇侯府,父母是谁都记不清了,因此,她的婚事全凭林氏做主。就不知林氏会为她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家了。 王婉轻叹了一声。 而那青环低声抽泣着向林氏磕头谢恩了。 大年初二这一日,虽没有下雪,但是乌云将日头遮去,北风呼啸,尤其得冷。在这个冷得几乎要将世界冻裂的天气里,青环生病了。她在从林氏的庭芳苑出来后,整个人就显得尤为不好,到了梧桐院后,虽强撑了过了中午,但是到下午的时候,就头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起不来了。——这些都是采苹和忘忧告诉王婉的。王婉在早上青环的事情解决后,便同林氏去了母亲林茹那里,在那里无精打采地呆了整整一日后,直到用完晚膳才回到了梧桐院,结果一回来,就发现青环病了。 王婉只能叹气。一向身体很好的青环今天为什么突然生病,这不是明摆着吗!“该死的李姨娘!”王婉气得狠狠捶了一下桌子。 去见青环,青环撑着坐起来向王婉千恩万谢的,发誓下辈子还要做牛做马,以报王婉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也就是说,如果当时不幸让李姨娘那下三滥的手段得逞了,青环必会一死以证清白! 王婉让青环不用再想了,告诉她事情已经解决了大半,而她的婚事,林氏定会放在心头,找的人家必是好的,安心养病是大。可是青环却摇了摇头,什么话也不说了。王婉明白,其实她心伤的是翠儿的背叛! 青环的人缘很好,其根本原因在于她很心善,府里头谁有困难,她能帮的都会去帮上一把,而且心灵手巧,常常教些小丫鬟打绕子,编花篮什么的,一点大丫鬟的架子都没有。那个翠儿,王婉也知道一些,她的娘在大房那边管片小园子,她爹是个混帐,好赌,作为家生子,在这府里却丝毫也不被看中,就被扔在马厩那里看马去,家中的情况自是不用说,连过冬的被子都被她爹当去赌了。青环在王婉还未来这侯府的时候就与翠儿交好,虽不会做到把自个儿的月钱补贴给人家这种烂好人才会做的事,但也真的诚心诚意在帮助翠儿,比如教翠儿女红手艺,送她一些吃食衣裳什么的。好吧,就算这种帮助对某些人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可是,那么多年的感情呢?那个翠儿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背叛了。 正如林氏所说,青环也不是那种不会留心眼的人,在这大宅子里,她能够成为林氏信任的大丫鬟,怎会随随便便就被人算计。可是,对方是她几年来当作妹妹一样的朋友,不过叫她在一块布上绣个东西,她怎会想那么多的绕绕弯弯。却完全没有料到,就是这样,她被狠狠地插了一刀,几乎被逼到了死路上去! 青环病了好久,久到了那牛常乐家的被林氏以一个散布谣言,毁人清誉之罪当众狠狠地打了五十大板,其儿子被林氏以“如此下作之人如何能够伺候少爷”为由,赶去了柴房做苦力,久到了那翠儿被林氏以一个偷窃罪打断了双手,其父母以一个包庇罪随同那断了手的翠儿一齐被赶出了侯府。青环渐渐好起来之后,人又恢复了常态,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只是处事上,更加小心翼翼了,且,竟是某日私底下对王婉直言:“除了小姐,这世间已无人可信。”心善的青环,善心尤存,只是,其上蒙了一层厚厚的,她自己都抹不掉,也不想去抹掉的灰。 年过后,时间奔腾。眨眼间,方文琴要出嫁了。 对于方文琴的出嫁,王婉只感慨一句:“这畜生终于要离开这里了!”就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了。她的出嫁,对于王婉而言,远不及青环的婚事来得重要。 青环的婚事被林氏定下了。对方是林氏的陪嫁赵家的独子,和青环同岁。这赵家一家长年在林氏的米铺里做活,据林氏说,一家子都脾气宽厚,极好相处。总之可以用上的好话,林氏都放在了这赵家身上。也不知林氏是因为看中青环,还是为了顾及王婉对青环的关心,林氏除了问过青环的意见外,居然还带着青环出了侯府,到了铺子,让她见了那赵家的儿子一面。青环回来后,在大家的追问下,红着脸说,那个叫做赵有良的男孩挺好的。挺好的,那就是满意了。见到这样的结果,王婉总算是放了心。无论青环什么时候出嫁,什么时候离开她,只要她能过得好,那就可以了。 林氏明确告诉赵家的,青环她要为王婉多留一年,赵家的也连说他们家不急,于是,青环的婚期便就定在了来年的七月。 而青环婚期定下的第二日,便是方文琴出嫁的日子——二月二十五。 这是忠勇侯府这三年来的第二次嫁女。只是这一日,天公不作美,阴霾的天淅沥沥地下着冰冷的雨,一路挂上去的红色灯笼皆被打湿,风中好似摇摇欲坠。道路是泥泞的,迎亲的队伍走得有点艰难。 王婉再是憎恶那方文琴,也得做做样子去为她添妆。毕竟以“表小姐”的名义借住这侯府里,却在侯府正经小姐出嫁的当日连个面都不愿露,也太说不过去了。 喜气一片的闺房内,王婉见到了将近一年未见的方文琴。 新娘装扮的她脸上涂着厚厚的粉,一惯的面无表情。一身红妆,木然坐在床前,被一群满面笑颜七嘴八舌好似根本不知她就一点也不开心的三姑六婆们围着,一动也不动。王婉进来后,她才恍然从自己的世界走出一般,毫无焦距的目光陡然活了,如狼一样猛地盯向了王婉。 对上她的目光,王婉突然想笑。她想怎么着?自己大喜的日子,扑过来不成? 却是方文琴低下了头,再抬起来的时候又恢复了原样,好似刚才那样的目光从未有过。只是,她始终看着王婉,唇角微微勾起。 王婉做戏都不想了,她与方文琴并不交好在这侯府里又不是什么秘密。她令露葵送上添妆,就站到一边去,只想着尽快找个借口回去罢。却是方文琴站起来了,众人愕然中,向王婉走来。 一个王婉没有见过面的好像是忠勇侯方铳的某个庶子媳妇笑了,对左右说道:“三小姐和表小姐关系真是好啊,瞧我们在这儿这么久了,她都一动不动的,表小姐一来,她就迎过去了。”其他人未作何反应,只站在一角的方文颂唇角一抹讽刺的笑。 王婉皱起了眉头。 方文琴走到王婉面前,凑到了王婉的耳边,众目睽睽之下,用一种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你以为只要我出嫁了什么就都这么算了?你错了!”她的声音阴森之及,带着无尽的憎恨与怨怒,“一切才刚刚开始!王婉!” 作者有话要说:大年初一起,尽量日更六千。要知道,我的手速可是每小时一千五啊 预祝大家新春愉快~ 第76章 梅姨娘有孕 方文琴的声音虽小得只有她们二人才能听见,但能说出这样的内容,其表情想过去也不见得有多好看,毕竟这家伙连新婚之日都能在这么一大群女人面前摆出一副不甚开心的样子,可见也没有什么心思去做奥斯卡影后。 所有的人都愕然地看着她们。方文琴直起身子,敛去了活脱脱想吃生人的表情,露出了一个讥讽的微笑,一双眼睛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艳唇紧闭,高高地俯视年纪尚小比她矮上了许多的王婉,然后一个转身,翩翩然地回到了床边,冷静坐下,坐姿标准,表情又恢复到了王婉刚刚进来时所见的那样。 “……”王婉一股恶气涌了上来。方文琴这是什么意思,出嫁前还要想个法子来恶心自己么?环顾四周,只见各人目光各异,有不解的,有讶然的,有嗤笑的, 而大部分的,都是一副准备瞧好戏的样子。一个是准备出嫁的侯府正经小姐,虽仅是个庶女,一个是掌握中馈大权的二夫人的外甥女儿。今日在这布置漂亮,红色一片的闺房内来了这么一出……瞧了瞧木然如初仿若什么都没发生的方文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投在了王婉身上。 王婉垂下了眉眼,咬了咬唇,而后深吸了口气。她的表情迅速变化,一下就委屈非常,泪珠在眼眶里微微泛起,一层水光。她怯生生地瞥了方文琴一眼,接着便飞快地低下了头,后退几步,本就站在边上的她,更是缩到了一个本不该被人注意的角落去了。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她所在的位置暴露无遗。王婉如在聚光灯下,一举一动引人注意,可她连动都不敢动,只那么低垂着头,身子轻轻发抖,好像受尽委屈却不敢申辩的小丫头。于是众人一脸了然,再次看向方文琴的目光就充满了探究。 方文琴挺直身子坐在床前,这回她想尽力装出世间之事充耳不闻的样子就再也装不了了,她蹙眉抿嘴,压抑着愤怒,一张脸紧绷得好似那厚厚的白粉一不留神就会“哗啦啦”地掉落下来。一时间,屋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还好,有个年轻的小媳妇聪明地打开了僵局:“哎呀,话说,这迎亲的队伍也该到了吧!”她的话一出口,屋里的众人便顿是松了口气,一个个七嘴八舌地又说了开去。 王婉找了个“头有点晕,就先出去了”的借口,在众人理解的目光中,扶着露葵慢慢地出了门去,却是站在门口想要一个深呼吸,把方才在里边憋着的闷气全部给吐出来的时候,赫然见到李姨娘就站在边上不远的地方冲着她讥笑不已呢! 王婉蹙起眉头。 李姨娘见到王婉注意到了她,笑嘻嘻地扭着腰肢走了过来,装模作样上下打量起王婉,嘴里“啧啧”的,道:“表小姐好手段哪!” 王婉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不敢当,再好的手段也比不过李姨娘你!” 李姨娘剔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地道:“表小姐可折杀我了,就年初二那日来看,放眼整个侯府,不,甚至整座京城,有谁比得上您啊?!不过说句不好听的,表小姐可要勿怪啊!这人哪……‘慧’极必伤,您可要当心着自己的小命啊!” “你!”王婉尚未有什么表示,站在她身后的露葵已是大怒。 王婉瞪了露葵一眼,接下来却是看着李姨娘说道:“露葵,李姨娘虽说是只是个姨、娘!但是人家好歹也是半、奴、半、主!你一个做奴婢的,怎能随意放肆?” “你!”李姨娘脸色立变,却是顿了一下,咬了咬牙把气给忍了下来,只是说道,“好,好一副尖牙利嘴,倒是看看你还能猖狂到什么时候!” 却是王婉没有理会她这句话,而是笑道:“李姨娘啊,说实话,我还真没听说过哪家哪户嫁个小姐,这半奴半主的姨娘可以堂而皇之地过来送嫁的,不知你今个儿过来,是老夫人准了还是怎么着?” “你!”李姨娘呼吸一顿,怕是被王婉这接连出口的“半奴半主”给气得不清。却是又再次把那气给忍住了,她皮笑肉不笑,“今个儿背那三小姐出门的可是大少爷,怎么的,大少爷是我肚子出来的,我来看看不成吗?” 王婉点了点头:“也是了,我表哥去游学了,这件事也只能由庶、出、的大少爷来代劳了!” 王婉这着重强调的“庶出”二字又把李姨娘给气得够呛。待到王婉看都不看她一眼,大步走远之后,她的脸上阴狠骤现,眼下一片戾色。却又很快地诡异的笑容浮了上来,她咬着牙阴着声音恨声道:“死丫头!等你死后再到地府哭去吧!” 从方文琴那里出来后,王婉郁闷之极。方文琴阴深深的挑衅声尤在耳边,而脑中还时不时地浮现李姨娘那副恶心的嘴脸。而回到梧桐院后,才在椅子上坐定,就有那梅姨娘带着她的丫鬟送书来了。 自从前年那梅姨娘第一次送书过来后,她就保持了这个与王婉交好的方式。只要弄到了好书,她就给王婉送来。既然第一次没有拒绝,以后便自不用说,梅姨娘送来的书,王婉照单全收,当然,看过后就送了回去。只是这样,全侯府的人就都知道,那梅姨娘与二夫人的外甥女儿交好。这算是互惠互利吧!王婉看了书,梅姨娘不会受府中的小人看低欺负。当然,相对来说,梅姨娘得到的利更多,毕竟于王婉而言,在有整个书楼做背景的情况下,梅姨娘带过来的几本书可有可无,但梅姨娘就不一样了,有了“表小姐与梅姨娘交好”这个表象,她在府里过得可相对轻松多了。当然,在对自身没有丝毫影响的情况下,王婉乐意维持这个表象。毕竟梅姨娘是个聪明人,与聪明人为友,相信是任何人都愿意做的事。 见到王婉,梅姨娘很惊讶的样子,只听她道:“还想着我来早了,想不到表小姐这么快就回来了!” 王婉笑了一下,没有言语。 梅姨娘聪明地不再说下去,而是从丫鬟手中拿过了两本书,递到了王婉手里。 王婉谢过她,请她坐下。 只见今日梅姨娘是一惯的朴素装扮,淡蓝素布薄棉袄子,撒花纯面百褶长裙,头上依旧一支碧玉花簪,几朵头花。她盈盈浅笑坐在王婉对面,一双眉眼弯弯的,整个人看上去甜甜的,任有谁有个坏心情,见到她后都会开心起来。 王婉笑了。 梅姨娘接过采苹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小口就放下了,然后和王婉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 不得不说,跟梅姨娘聊天什么的,确实是件乐事。她很伶俐,非常会察言观色,说话说到一半,若发现你兴趣缺缺什么的,她立马就会换上一个话题,而且话题转换的绝不生硬。 而两人这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方文琴的婚事上了,这也正常,今日就是方文琴出嫁之日。王婉笑着看着梅姨娘,话说,这才是她今日过来真正的目的吧! 梅姨娘先是大力称赞了林氏一番,说“夫人不愧是公侯之家的主母,能如此为庶女考虑,婚事如此尽力”什么的,然后话锋一转,转到了方文琴的嫁妆上去,只见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三小姐的生母钱姨娘是府里买来的丫鬟,自是不会为三小姐留下什么,那么三小姐的嫁妆……” 王婉不答反笑,戏谑笑话她道:“梅姨娘你这么快就要为自个儿的孩子打算那么遥远的事啊?” 梅姨娘愣了一下,继而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道:“瞧表小姐说的,我这不是随便问问嘛!” 王婉道:“梅姨娘你放心好了!府里的小姐少爷,吃穿用度,府里都是有定例的,我姨妈向来秉公办事,不会做出什么克扣之事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梅姨娘尴尬了。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王婉道,“我也随便说说的。话说这三小姐的嫁妆,也是按规矩来的,虽比不上当年大小姐那一百二十八抬十里红妆,但也足足有一百抬。忠勇侯府嫁女,是不会辱没自个儿的名声的。” 梅姨娘点了点头,却是迟疑道:“只是……我听说……” “梅姨娘,‘听说’只是‘听说’,不足为信。我姨妈的为人你进府这么久了难道还不清楚吗?”王婉打断了她的话。王婉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这方文琴把林氏得罪的那么厉害,林氏怎么可能不在她的嫁妆上做手脚?!一百抬没错,可是怎么可能真的实打实的一百抬?不说有几台是虚的,单说那些摆在门面上的各式家具,昨日送去卢家的时候,就有懂货的人看出,那些并不是用最上等的紫檀木打造的(方文风出嫁时,内室外室家具全部新紫檀木,十里红妆,围观的人皆惊叹不已),而是很普通的松木,一般百姓家都打得起一两件。林氏这样做,打侯府的脸倒不至于,松木虽普通,但能一下打出这么多,且做工精致,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够消费得起的,只是有心人一对照起当年的方文风,那都有想法了,皆是说道,这位要出嫁的庶女并不受宠。而林氏做事也圆滑,绝对不越过“规矩”这条线,侯府的规矩是,庶女出嫁,嫁妆一百抬,田庄商铺若干,除了虚抬的嫁妆,她还把最差的田庄和最不赚钱的商铺给了方文琴,总之,就是在不破坏“规矩”的前提下,能给方文琴多差的嫁妆就给多差。可以想象,卢家那边接到这样的嫁妆单子会是什么表情。一个小官家而已,林氏不在乎自己在他们家的风评,至少她在全城人面前,面子上可是做足了——一百抬嫁妆浩浩荡荡,谁能看出她是苛刻了庶女?若是方文琴因为嫁妆的不厚,而在卢家不被看重,那就是林氏最为喜闻乐见的了。 林氏在方文琴嫁妆上做的手脚,像梅姨娘这样四处撒网找人脉的人会知道也不足为其,何况这本就不是什么极为**的秘密。只是,梅姨娘为何会特地跑来问询?听她的口吻,是极其想了解林氏对待庶子女的真实态度。 梅姨娘在王婉这儿坐了好一会儿才离去。 送走梅姨娘后,王婉沉思了片刻,回想着梅姨娘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她似乎总是下意识地把手放在小腹上啊!于是王婉恍然大悟了。看来,这二房里要暗潮汹涌了。 果然,不过两日,就传来了消息——梅姨娘有孕了! 林氏反应迅速,做了她一个主母的该做的:请大夫,添人手,加月例,允许梅姨娘设小厨房…… 与世无争一心向佛几乎被人遗忘的吕姨娘,原来怎样还是怎样。 而李姨娘那,据说一连摔碎了好些个东西。 第77章 郊游与楚凤歌 因为梅姨娘有了身孕,林氏特地把王婉叫过去,警告她再也不许与那梅姨娘单独来往了,就是梅姨娘去了她那梧桐院,她也得赶快找个理由把梅姨娘给送回去。 见自个儿的姨妈如临大敌的样子,王婉表示理解,毕竟这梅姨娘被二老爷宠得厉害,而大宅子里龌龊事不少,若是梅姨娘出了什么事,万一被算在了她王婉身上,那不是给她的姨妈带来了巨大的麻烦吗? 不过那梅姨娘也确是个妙人,自打怀孕公布后,就再也没有单独找过王婉,仅仅就是在路上碰到的时候,两个人寒暄一两句罢了。王婉越来越觉得梅姨娘八面玲珑,配那二老爷真是糟蹋了。 至于那嫁出去的方文琴,除了回门那日又在侯府众人的视线里出现,此后便如同被橡皮抹去了一般,再也无人提起了。只有王婉和方文颂,在一个月后的踏青郊游时,见到了她。 三月下旬,冬日的阴霾早已消逝,春光明媚。忠勇侯府内,绿树的新芽全已长成,一片葱郁。春花绽放,花园里万紫千红。连那墙角也冒出了无数的碎草,放眼皆是绿意。 春天啊! 王婉趴在窗前看着外边活跃无比的小鸟儿,动也不动。 在屋里的丫鬟们眼里,王婉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已经持续大半年了。只是任谁都不会往楚凤歌身上想去。就算去年那日王越傻不啦叽地在屋内说起那楚凤歌对王婉有出格的心思,也无人猜得到其实王婉也喜欢着楚凤歌,毕竟,就她们所知道的,王婉与楚凤歌根本没见过几次面。王婉才多大,而且平日处事颇有分寸,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心思。至于那楚凤歌,只能说男孩子的心思不是她们这些女孩们能理解的了。王婉这样,她们认为还是因为严春丽的离去,只是,这种状态持续得也忒久了些吧!忘忧悄悄地对其他人说:“这是春困,春天到了,人都会变懒的,小姐曾经说过这是‘自然现象’。”于是大家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也都没去打扰王婉了。 因此,几乎每日,王婉都会这么无人打搅地坐在窗前发呆。她确实是在发呆。脑中一片空白,脑细胞就像死掉一样,这种状态中,整个人都迟缓了起来。其实对她来说,这样也不错,连忙起来都忘不掉楚凤歌,只有这个样子的时候,才能让自己不会难受。时间久了,估计那楚凤歌也就慢慢地从她心里消失掉。“今年十岁,”王婉心中暗叹,“再过个四年就得嫁人!这日子说快也快!以前不觉得,现在想着都觉得恐怖!这女人几乎一辈子都要在夫家度过了,也难怪女人们为争个好姻缘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话说回来,她自己不就为了有个好姻缘才住这侯府里吗?可是,正如宁素芳所说的,这好姻缘也得在可能的范围之内才有资格去争取,若是超过了这个范围…… “唉!”王婉一声长叹,伸长双臂,又趴在窗前装死了。 可就在这一日,李明敏的信到了,她邀请王婉一齐出城踏青。信中先大谈城外的春光是有多么明媚,府院里的春*色是有多么无趣,然后力邀王婉务必同她一起前往,最后,添了一句:“楚凤歌届时同去”,这几个字,如她平日的风格,字字硕大,一下扑入眼帘,且朱笔一字一圈,恐是怕王婉注意不到似的。王婉都能想象得到,她写这几个字时,那脸上定然满是准备看好戏的奸笑。 “……”楚凤歌呀!快速的心跳难以抑制,只是,王婉突然有点头疼了,这半年多不见了,能不能先让她把他彻底忘却,能够将他当成一个普通朋友了,再见面啊!此番相见,太仓促了!王婉突然觉得自己太失败了!半年多了,从未见面,虽然她那个笨蛋哥哥还会时不时说漏嘴巴拉巴拉扯一大堆楚凤歌的事情,但是,就算热恋的人半年未联系也会淡下来吧,她居然还忘不掉他!一想起他心内还会抽痛不已。搞什么啊!她才多大啊! 拿着信,盯着被李明敏用朱笔圈起来的这几个字,王婉又发呆了。慢慢回想,她真就无法理解就几次接触而已,她怎就喜欢他到了这种地步!偏他的地位高高在上,她嫁给他的可能性根本为零。又想到这,那颗心,瞬间疼得不能自已。 三月二十。碧云天。日光一泄千里,大地一片生机。 王婉、王越、方斌、方文颂,四人皆在大人的许可下,出府郊游了。 直到见到了王越,王婉才得知这次踏青郊游竟是贵族阶层的一次小小的“集会”,身份高贵者如寿王世子李明炎,安国公嫡长孙楚凤歌,再不济也有那正三品户部右侍郎之嫡孙李正燊。户部右侍郎,李姨娘之父,而李正燊,就是李姨娘的亲外甥了。 这次郊游,各府男女皆有,已婚的,未婚的,年龄基本在十八岁以下。已婚的,可以说出来踏青透个气,而未婚的,也跟出来就很微妙了。此次出游,十四岁左右的未婚男女颇多,那么这个活动组织者的目的就显而易见了。 而据说,这次活动的组织者之一居然是嫁入永安伯府现今儿子已经一岁半的方文风。 出忠勇侯府之前,王越在王婉的耳边喋喋不休:“你这三年来几乎都闷在侯府里,才十岁而已,弄得自己跟个小老太一样。去年我生日,你只肯躲在娘亲那里陪我吃碗面,前几天你生日,你又是逼着我陪你吃碗面了事,好好庆个生都不肯。今日难得出来,人又多,你好好跟大家认识认识,多交些个朋友也是不错的。” 王婉无语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很想一手敲上他的脑袋,不过还是作罢。算了,让他保持这份天真吧,才十三岁而已,人精见多了,身边多个单纯的人,洗洗眼睛也好。只是这样单纯的人是她的亲哥哥,多少有点让人头疼。哥哥呀!请用你那单细胞的脑袋好好想想,在这种尊卑分明的时代,届时在场的人不是贵族就是高官之后,有几个人会诚心诚意地和我们这样地位不显的人做朋友!能结交一两个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多交些个朋友”,你以为每个人都是楚凤歌和李明敏啊! 王越直到快出了门还在唠叨,不过唠叨的话语已经变成了做哥哥的对妹妹的担心了:“妹妹你今日可得紧跟着安康郡主,知道么?你第一次出远门,莫要到处乱跑。把自己弄丢了可就不好了。” “……”王婉瞬间有种遇见大话西游里的唐三藏的感觉。 可是很快的,王越又搔头自语道,满脸不解:“对了,话说回来,自从来这侯府后,妹妹你怎么变得越来越沉闷了?我记得小时候,你明明就活跃得跟只猴子一样!和谁都自来熟!难道因为你长大了?可我看那安康郡主比你还大两岁,她怎么就……” “停!打住,打住!”王婉头大地制止他,指了指巷子的那头,道,“快别啰嗦了,斌哥哥和颂姐姐也到了。” 可不是,前方晃晃悠悠来了两顶轿子,不过一会儿就来到了他们面前,轿子停下,分别下来的就是方斌和方文颂。 这二人尚未开口说些什么,王越就抱着肚子指着方斌大笑开来:“哈哈哈哈——阿斌你居然像个女人一样坐着轿子从内院出来!” “呯!”王越的脑袋上马上挨了方斌一拳,“你说谁像个女人!你就没在内院里坐过轿子啊!”方斌郁闷叫道。这方斌明显是从老夫人那里出来的。自从方文雅死后,他与大夫人的关系就开始恶化,到现在,内院里的人,他基本上只和老夫人亲了。这些男孩子们,到了青春期,个个以骑马为荣,坐轿子为耻,也不知这种风气是从哪里开始的。 出了偏门,王越尤在大笑。方斌一脸便秘样。门口停着两辆马车,四匹马。方文颂先在其丫鬟月牙儿的搀扶下上了其中一辆马车,紧接着王婉在青环的搀扶下也上了同一辆,却是王婉坐好后,青环在外头才要将车帘放下的时候,王越把头探了进来,他看了看王婉,又叮嘱了几句什么到时候不能乱跑之类的话,然后居然冲着方文颂笑了笑,道:“颂妹妹,届时还麻烦你照顾一下我妹妹了。” 王婉一听,嘴角抽了一下,一阵恶寒顿时上来。 而那方文颂,竟然也甜甜地笑了一下,回道:“瞧越哥哥说的,婉妹妹年纪最小,我这个做姐姐当然要照顾她咯!” 王越感谢地退了出去,放下车帘。 王婉恶寒难耐,鸡皮疙瘩全起。“神经大条的哥哥!没见到我和方文颂在一起时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吗?!根本就是在互相忽视啊!这样你都能把我交给她?!”王婉头疼地腹诽不已。 却是那方文颂,唇角勾起,斜眼瞧向王婉,一抹诡异的笑:“我自然会……好、好、照顾她的!” 王婉和方文颂坐在车内,一人坐一边,互不搭理。 马车缓缓而行,车轮轧在地面“轱辘轱辘”作响。这“轱辘”声缓而有律,伴着马匹的“得得”声阵阵入耳,静默之中,听得人有点昏昏欲睡。而车前,是方斌和王越各自骑着两匹高头大马,低语轻谈,时不时地笑上一声。车后,跟着青环和月牙儿坐的马车,还有两位骑着马的方斌与王越的侍从。 一行人就这么穿过一条条的街道,向着城外而去。 春日清晨的太阳很温柔,阳光透过淡色的窗帘,浅浅地照在王婉身上。今日的她,在林氏的特意要求下,打扮得颇为漂亮。一件嫩粉色的菊纹上衣,一条亮黄色的散花百褶裙,腰间系着红色丝带编成的宫绦。头上梳了个垂挂髻,顶上插了根金蝶花钗。整个人较之往日来看,简直是焕然一新。 而那方文颂,就更不用说了。身穿玫瑰红的云纹缎裳,下套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头梳双螺髻,髻插玉梅花簪,两耳兰花蕾形耳坠,项上镂空嵌玉金项圈。整个人华贵无比。十二岁的她,俨然成熟了许多,青春的气息开始在她的身上显露无疑。 王婉规规矩矩地坐着,目光透过那放下了门帘,不知飘向了何处。 方文颂,也正坐着,面无表情,也不知在心想着什么。 本以为会就这样平平静静地到达目的地了。却不料,半途之中,一阵轻快地马步声自后传来,赶上了他们的队伍,在方斌和王越身边停了下来。 “吁——”马上之人吆喝着让马停了下来。 于是,王婉的心陡然一震。 而方文颂更是眼睛一亮,一下就激动了起来:“楚哥哥!” 居然是楚凤歌! 王婉的心顿时绞了起来。一时间慌乱了起来,但很快就强迫让自己尽量平静了下来。她低下了头,动也不动。这般对比一下,相对于边上瞬间神采奕奕的方文颂来说,王婉显得颇没精神。 真没想到楚凤歌竟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原本在脑中浮现的到那郊外后,在众人面前各种可能的见面场景全部被打散,王婉的脑袋里一团浆糊。 前边传来方斌和王越惊讶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楚凤歌的声音已到了变声期,浑厚带着特有的磁性,颇为好听。只听他道:“在后头看到你们的车队,就跟上来了。” “还以为你会和炎表哥一起呢!”这是方斌的声音。 “明炎和他妹妹先行一步了。”楚凤歌道。 “嗯,我妹妹和阿斌的妹妹还在这里慢慢磨蹭。”王越嫌弃大家的速度太慢。 王婉低着头,脸上一阵烧。她可以想象的到,楚凤歌的目光定然朝这边看来。当然,隔着车帘子,什么都见不到。 方文颂一脸的兴奋,翘首以盼,就差没掀开窗帘像外看去了。当然,她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车内的二人各怀心思。马车依旧“轱辘轱辘”地缓慢而行。前方因为多了一人,说话声音渐大,嬉笑之声也渐多了起来。楚凤歌的笑声尤为爽朗,看来他今日的心情很不错。 王婉也开始嫌弃大家行进的速度太慢了。从未发觉原来出城的路竟有这么长,真是坐如针毡。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好了,到了!”是王越兴奋的声音。 接着,是外头男孩们的下马声,侍从们过来的牵马声,再就是有人把下车踩脚的马凳子搬过来了。 方文颂立即准备起身先下车去。 “妹妹,快下车吧!”却是王越的声音突然在外头响起。 王婉一怔。方文颂也一愣,但她很快就捂着嘴笑了:“你哥哥还真心急啊!” 王婉瞥了她一眼,却见她更是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顿时也笑了。“要不,还是颂姐姐你先下去?”王婉道。 “妹妹?”王越的声音再次响起。 “……” “呵呵……”方文颂依旧笑,只是笑得言不由衷。 “这样啊……”王婉轻笑,道,“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就先下去了。”说着,王婉就先向车门走去。 “你!”方文颂蹙眉。身形一动,似乎想拦住她,但是再一次听到王越在外边的叫唤:“妹妹,快点啦!”于是只能作罢。就在王婉看不见的时候,方文颂脸上现出一点懊恼之意,但很快的,眼中就闪过了一丝狠色。 青环为王婉掀开了帘子。王婉探出了身去,只一抬头,就见那楚凤歌和王越正一起站在前边三步远的地方。两人皆看着她。王越笑得有点尴尬,他看了一眼王婉,就把目光缩了回去,装腔作势地干咳了几声。而楚凤歌……王婉的目光与楚凤歌的接触上,顿时一愣。半年多未见,楚凤歌一下子成熟了不少,整个人高了许多不说,原本就漂亮不凡的脸上棱角开始出现,五官深刻了不少,更似雕刻一般俊美绝伦。他一身大红的黑边云纹锦袍,一阵风过,衣袂飘飘,就像是一朵盛开的罂粟。他的那双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王婉,双眸如水,一如往昔。千言万语也道不尽那眼中所含的情谊。王婉心下一疼,整个世界仿佛消失,仅剩眼前一人。 王越突然用肘部碰了楚凤歌一下。 楚凤歌一怔,然后才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通红,却是扭头瞪了王越一眼。王越把头凑近楚凤歌,不知悄悄地说了什么,然后捂着肚子“哈哈哈”笑得疯去了。方斌赶忙跑了过来:“什么事?什么事这么好笑?快说与我听听!” 就像被梦幻的泡沫包裹着,却突然间泡沫被一下戳破,王婉顿时有种无力感。恍过神来,她手搀扶着青环就要下去,却是突然,那马车前的马匹莫名骚动了起来,虽不至于抬起前腿仰天长啸,但显然也是惊到了。马甩着尾巴四蹄慌乱地踏了几步,车夫吓得赶忙稳住了它。虽仅这样,这车子还是不稳地左右剧烈地晃了几下。尚在车厢里边的方文颂自然无碍,可才要下车的王婉就惨了。 扶着王婉的青环先摔在了地上,接着,王婉一个不稳,直直地就这么跌了下来。“不是吧!”王婉顿吓,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和硬邦邦的土地来个亲密接触并没有成真。王婉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愕然抬起头来。一双深幽如潭让人心动得不能自已的明眸,将她彻底地吸了进去,刹那间,彻底沉沦。 楚凤歌紧紧抱着王婉,抿着薄唇凝视着她。王婉也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半年多未见,竟然以这种形式接触到了一起! “小丫头,没事吧?”楚凤歌好像很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声音有些生涩,但才下一秒,他就笑起,笑得就像今日的春风。“吓傻了?嗯?”又是一个好听的尾声。 “哇!吓我一跳!你的速度比我快多了!”王越咋咋呼呼的声音在边上突然响起。 王婉一惊,才恍然误起竟是在如此多人面前被楚凤歌抱着,脸色顿红,一下烧到了耳尖,赶忙推了推楚凤歌。楚凤歌倒是大大方方地笑着放开了她。 早已爬起的青环一脸后怕地冲到王婉身边,护着她远远地离开了马车。 而那楚凤歌一拳轻轻打在了王越身上,戏谑道:“你这个做哥哥的,太差劲了!” “哧,”王越瞪了他一眼,“练武多年的人跟我比!等我练好了武……” 两人竟是当先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扯皮去了。 方斌则对着早已探出车门的方文颂关切道:“四妹妹,你没事吧?” 而那方文颂,先是愕然地看了看根本就把她忽视得彻底的楚凤歌,然后震惊地看向了王婉,继而,那表情,就像地狱中的恶犬一般狰狞了起来,盯着王婉像盯着极恨之人,目光如能射出刀箭,王婉必被剐成肉块。 “四妹妹……你?”方斌大震,不解地看着方文颂。 方文颂似乎刹那被方斌唤醒,先是愣了一下,但一下子就缓过神来,她低下头去,再抬起来时,已经换上了如常的甜甜的笑容。“没事的,三哥哥,”她对方斌说道,“方才不过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罢,让哥哥担心了。” “嗯……是……吗?”方斌半信半疑,随着她方才的视线看向了王婉。只见王婉正也看向这边,对上了他的目光,冲着他笑了笑。方斌便也不再去想些什么了。与他而言,女孩子的世界,是另外一个世界。他很快地就去找楚凤歌和王越嬉闹去了。 而王婉这边。方文颂那恨不得拔她皮,抽她筋,吃她肉的表情,早已是一一在目。 “呼——”长嘘了口气,那又怎样,多了一样仇恨的理由罢了。这家伙本就恨不得她死。“只是方才……”王婉凝眉看向此刻安安稳稳低头啃着野草的马匹,暗思道,“怎么就惊了呢?” 他们一行人到达的地方是个山间小谷。此处山林郁郁,溪水潺潺。山间春来晚。春风恍然一夜间吹暖了这一带。遥远之处,布谷鸟的鸣叫声隐隐传来,唤醒了一棵棵沉睡的参天巨树。树木带着雪融后留下的水迹,伫立于温暖的阳光之下,晃着浅浅的水光。山野里,小坡上,远望去嫩色青草已然成片,犹如软软的地毯,让人禁不住想光着脚跑上去踏玩一番。而草色里,赫然已经出现点点金黄,那是漂亮的小野花,它们似同顽童,迫不及待地追随春的步伐,一朵朵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这里果然是踏青找春的好去处。 “婉妹妹——婉妹妹——”正是大家环顾四周,想着难道他们来迟了,其余各府的公子小姐们早已找寻了去处玩儿去了,李明敏兴奋的声音就在沿溪直下的前方高声响起,“这边,这边,快过来啊!” 于是大家相视而笑。男孩子们大步而去。而两个女孩,则在丫鬟的陪同下,踩着泥土路,跟在男孩子们的后头慢慢走去。 只那楚凤歌,在最一开始从后方越过王婉走到前头去时,突然在王婉身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笑道:“你这丫头,看来竖敌不少啊!”他嘴角扬起,“所以,没有我的保护,怎么能行呢?” “诶?诶诶诶?!” 第78章 楚凤歌的话语让王婉一时心跳骤停,脑中顿时不会思考。不过还好她反应够快,瞬间就在面上恢复了自然,否则必让其他人看出什么来不可。疯了!楚凤歌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王婉晕晕乎乎的,跟着大家朝前走去。而这走了约莫十来分钟,少男少女们说话嬉笑的声音渐渐传来,只不过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在这溪流的下方,竟有一大片颇为宽阔的原野。天空湛蓝,草色青青,且有一弯清水穿流而过。二十来个锦衣华服的少男少女,就在这蓝天绿色里你一群我一伙的嬉笑交谈。 王婉一行人走了过去。 李明敏第一时间就扑了过来,抱住王婉又笑又跳的。 而她身边的李明炎,一脸宠爱与无奈。 王婉眼前的这么多人来得也并不是很早,有些也不过才到一会儿而已。因此,他们不过是几个男孩一堆,几个女孩一伙儿,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说说话而已,当然,颇有些男孩正在高谈阔论,声音极大。但是王婉一行人的到来极快地吸引了所有人注意。那是必然的,因为,楚凤歌在他们当中。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楚凤歌的身上。男孩子们的目光里,有羡慕的,有漠然的,有厌恶的,有惧怕的,有谄媚的,细看过去,几乎可见人性百态。而女孩子们的目光则纯粹了许多,大部分是害羞,或者欢喜,胆小的低下头去不好意思看他,胆大的直勾勾地凝视着他眼中情意绵绵。 李明敏悄悄地凑到了王婉的耳边,轻笑道:“这里除了我哥哥外,楚凤歌的身份最显赫,我哥哥已经成亲,那么楚凤歌就是唯一的大肥肉了!”她戏谑的眼光扫视了在场的女孩子们。“大肥肉。”这比喻挺搞笑的,不过倒是很贴切。王婉轻笑了一下,然后看向李明敏,想不到这缺根筋的丫头居然对此也很敏锐。只是李明敏下一句话就让王婉笑不出来了:“婉妹妹,放心好了,除了你,楚凤歌对谁都不搭理的。这么多人里,他只会娶你。” “……”被李明敏这么一说,再联系起方才楚凤歌的那句突然冒出来让她心跳骤停的话。说心中没有任何希翼那绝对是假的,只是……王婉暗了暗眼神,宁素芳那日的话清晰地在脑中响起:“门当户对是亘古不变的事实……他是谁?他可是一等公家的嫡长孙!御赐丹书铁劵,永不削爵!这样的人家,莫说什么未来要袭爵的嫡长孙,便就是一般的庶子,也不是你能匹配的!”宁素芳说的话才是最正确的吧,嫁给楚凤歌确实可能性基本为零,在这个“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年代。 那么该说什么呢?看着笑得灿烂无比的李明敏,显然非常确定自己方才那句话必会成真的,仅仅因为“楚凤歌喜欢王婉”,她根本就没考虑到“门不当户不对”这个事实,是该说她年纪尚小,还处在一种对情爱什么的充满梦幻般期翼的年龄吗?李明敏这样的暂且不谈,只是那楚凤歌……相信早在半年多以前哥哥王越就肯定将梗在两人之间的巨大鸿沟告知他了,他又不是李明敏那种少根筋的人,怎么可能装作它并不存在?却是在再次见面的今日突然说出了那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王婉不由地偷偷地瞥向了楚凤歌。却发觉这日的他竟一改以往人前就当她不存在的态度,竟然冲着她扬眉一笑,笑意尽在眼里。王婉一愣。 而这边李明敏不合时宜地一把拽过王婉:“走,快走啊,我给你介绍两个人认识!” 王婉一边被李明敏拖着,一边悄悄地诧异地看向楚凤歌。 楚凤歌眉眼飞扬,笑得更加夺目了。 王婉被推到了两个冲着李明敏热情招手的女孩子们面前。 而这两个人,王婉是见过的。三年前的安国公府里,与严春丽玩在一起的那两个女孩子。年代貌似颇为久远,王婉虽一眼就认出了她们,但她们可能并不认得她了。 却不料,这两个女孩,皆是看着王婉捂着嘴笑起来了,眼中充满了调皮的戏谑。其中一个矮矮的圆脸肉呼呼的颇为可爱,另一个身材略高,结结实实的,五官深刻,颇为英挺。这二人一红一绿,站在一起,极为显眼。 王婉被她们笑得莫名其妙。 却听那矮个的女孩说道:“我认的你,怎么可能忘呢?” “是啊,是啊,”高个的也笑道,“当年那件事多么轰动啊!” 王婉一下脸就僵了。是呢!当年方文颂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至她于死地,害得她跌落湖中差点淹死,有这种事在,那年在场的人怎么可能把她忘记? 却不料,那两个女孩皆笑道:“楚大公子英雄救美——” “啊?”王婉愣了。 “春丽姐那时说得对,你果然是不一样的。” “楚大公子居然会去救你。” 两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原来当年令她们印象深刻的居然是这个! 李明敏在一边笑着点头:“没错,没错,婉妹妹就是不一样的。可惜当年我没亲眼见到那个大混蛋是怎么救婉妹妹的。” “……”王婉看着李明敏无语了。 李明敏拉着王婉的手为她介绍起这两位。原来这矮个子的是上轻车都尉家的嫡出四小姐,名叫游轻燕。而这高个子的是正治卿家的嫡出二小姐,名叫洪玉娘。今年皆是十二岁。 都是勋爵家的嫡出小姐啊! 见这二人这般笑言,可见也是落落大方之人,难怪严春丽会同她们玩在一起。 李明敏对王婉介绍道:“春丽跟她们玩得挺好,所以我也跟她们玩得挺好。” “是啊,是啊,”那两人皆笑,“春丽跟郡主玩得挺好,所以我们也跟郡主玩得挺好。”说罢,三人开怀大笑。 王婉也微微笑起。却是李明敏指着王婉道:“春丽可喜欢婉妹妹了。所以我带她过来给你们正式认识一下。现今你们仨就是朋友了。”她非常认真地道。俨然大家要是不成为朋友的话,她就会生气的样子。 好吧,就这样,王婉真就在今天郊游之际,结交到了两位新朋友。看这两人丝毫不会扭扭捏捏的样子,王婉觉得,这朋友还真交对了。 而正是她们这四人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有人来找王婉了。一回头,却见那边盈盈款笑,轻轻向她招手的,不是一副高贵贵妇打扮的方文风又是谁。而站在她身边的,就是她的妹妹和堂妹:方文颂和方文琴! 三年来,王婉与方文风也只有在她回娘家的时候才打过几次照面。王婉对她的印象全然停留在了初来忠勇侯府的时候,八面玲珑,落落大方,标准的贵族嫡女风范。这一次,只见她一身华服,高挑的元宝髻上金累丝嵌宝牡丹鬓钗在阳光之下闪闪夺目,气派得就像这次郊游群体中唯一的女王。而她身边的方文琴与方文颂。方文颂就不必说了,只看着王婉似笑非笑。而那方文琴,不过新婚一个月,竟就出现在了这里,毕竟是新嫁妇,已是妇人装扮,只那通身气质就比一个月前起了巨大的变化,少女的青春气息已然消失,一种成熟被开发过的魅力焕发而出,她静静地站着,与往日大多时候一般,无甚表情地看着王婉,便就是对上王婉的目光,也丝毫没有一点触动,表情漠然不变,让人根本无法看出其是何种心情。 王婉怔了怔。接着低头一笑,对李明敏和游轻燕,洪玉娘道了一声“稍等”,便翩翩然地朝方文风三人轻步走去。 方文风先向王婉打招呼:“婉妹妹好久不见啊!”她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王婉,“长高了不少。” 王婉落落大方地向方文风行礼问好,然后转向了方文琴与方文颂。方文风笑看着她们,俨然大姐姐的对妹妹们慈爱的样子。只是方文颂微微撇了撇嘴,却很快地扬起了笑脸。而方文琴,面对着王婉的行礼问候不过点了点头罢了。 方文风亲热地拉着王婉向在场所有的人介绍了起来。是了,方文风是这次活动的组织者之一!至于其他的组织者呢?在方文风把王婉叫过来之后,两个和方文风年纪相仿的少妇就笑盈盈地走向了她们。一个是中山侯之二媳,一个是忠毅伯之大媳,说是与方文风在闺阁时期就是好友了。 王婉一个地位与在场各位天地之别的小丫头,竟就这样被极为正式地介绍给了这么一群花团锦簇,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少男少女们。 所有的人先是愕然地看着她,紧接着,大部分的人脸上都露出了不屑的表情,特别是在方文风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出,王婉是三年前官为同知的父亲亡故之后,上京寻求姨妈的庇护,此后一直借住在忠勇侯府里的,几乎每个人都嗤笑开去,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王婉先是手脚冰凉,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方文风,后就了然了。方文风怎么可能不恨她呢?与那方斌不同,作为忠勇侯府的嫡出大小姐,她可是由亲母手把手教养大的。二夫人林氏告发了她的母亲私吞财物之事,占有了她的母亲的权利,她怎么可能会如三年前那般,对王婉温柔对待呢? 王婉想通了这些,便淡然一笑,坦然了接受了大家各异的目光。 此番前来郊游的共有二十六人。其中女孩十五个,男孩十一个。除去已婚的方文风闺蜜三人和方文琴,李明炎,其余的皆是十四岁以下尚未婚配的。这李明炎原本不想来的,但因为妹妹的吵闹,不得不陪同而来。男孩女孩们各站一边,很快地就散开了。 王婉转向她身边的四个女人和一个女孩。那两位明显是看热闹的少妇捂着嘴“吃吃”直笑。方文风一派婉约,脸上笑意十足。方文琴冷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方文颂则毫不掩饰了,直接鄙笑道:“婉妹妹,这下子,这么多人可都把你记住了,你哥哥怕你走丢了,我看他是白担心了!” 王婉淡然道:“哦?那倒是谢谢颂姐姐的关心了。”她随即看向方文风道,“不知诸位姐姐还有事吗?我能走了吗?” 三人皆是一愣。 王婉没如她们所预料的委屈或者什么的,似乎让她们有些不悦了。方文风笑意敛起,不做戏了,冷冷地道:“听她们说,你这丫头不一般,原本我还不大相信,如今一看,确实不同于一般的小丫头啊!” “多谢风姐姐夸奖。”王婉唇角勾起。 方文颂瞪着她。 方文琴则冷哼了一声,突然说道:“死丫头,你以为就这么算了吗?方才的好运气可不会再有了!” “方才的好运气?”王婉一怔,继而大悟,怒瞪向了方文颂。 方文颂笑:“要不是你哥哥急着让你先出去,你以为方才你仅是摔个跤那么简单?” “你!” “我什么?” “……”王婉咬了咬牙,“多谢姐姐们赐教!如若无事,我先告退了!” 王婉抿着嘴,一脸僵硬地回到了李明敏身边。游轻燕,洪玉娘二人看向王婉眼里便多了些什么。她们早在三年前就得知王婉的身份,只是这一回,方文风竟当众实为介绍明为暗贬地告诉大家,她王婉不过是个寄人篱下寻求忠勇侯府庇护的小丫头罢了,这样一来,明眼人一下就看出,王婉这个“表小姐”,根本就不得忠勇侯府嫡出大小姐的喜爱,若说三年前方文棋对王婉下手只是因为方文棋性格恶劣,莫名善妒罢了,但现今,三位忠勇侯府的正经小姐站在了一起,其中的嫡出大小姐还这般当众点出王婉并不高贵的身份和尴尬的处境,这样的情形,很容易让多心的人遐想连连,比如这“表小姐”是不是为人不佳,把忠勇侯府的正经小姐全部得罪了之类的。 王婉见到了游轻燕和洪玉娘眼中多出来的东西。她笑了笑,觉得很正常,毕竟才算刚刚正式认识,哪像当年的严春丽和李明敏,信任她的缘由简单而奇怪——“因为楚凤歌喜欢你”,其实严春丽和李明敏之所以信任她,最根本在于信任楚凤歌吧! 游轻燕和洪玉娘接触到了王婉的目光和倘然的笑容,皆是一愣,继而都尴尬了,但很快就恢复如常,眼中的东西消失不见,也对着王婉笑了起来。 而李明敏,浑然不觉这三人间刚刚一闪而过的异样,却是皱起眉头,看向不远之处正谈笑风生的方文风等人,恼道:“婉妹妹,这大表姐搞什么啊?虽然你第一次出门郊游,第一次见到这么些人,可也不能这么介绍啊!看那些人那副嘴脸!”再迟钝如李明敏,也能清楚看到众人知晓王婉身份后的不屑与鄙视。 见到游轻燕和洪玉娘二人投过来的探究目光,王婉突然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了。她说道:“嗯……前两年府中出了点事,中馈被我姨妈接管了。”侯府里出了什么事,王婉没有直言,大夫人私吞侯府财产的事怎么能够与外人道明。只是游轻燕和洪玉娘瞬间恍然大悟了,见她们一副了然的样子,看来皆是想到了两年前方文雅自尽之事。方文雅因大夫人为其定下了患有羊角风的章三公子而愤而自杀,当年此事在全京城可是传得沸沸扬扬。于是,游轻燕,洪玉娘二人皆是望向了那边优雅端庄的方文风,接着同时微微地摇了摇头。做女儿的因为母亲的权利被人抢走,转而愤恨起抢走之人的外甥女,这种事多去了。看来这方文风的心胸也很狭窄,也难怪了,有个那样的母亲,女儿又会好到哪里去呢?——王婉满意地从她二人的眼中看出了这样的想法。无怪她恶毒,方文风不仁在先。 人都到齐了,各种活动也就正式展开了。 这个年代的踏青郊游,除了爬山散步赏花看风景之外,就是放纸鸢拔河或者玩蹴鞠了。 这次来郊游的大部分是尚未婚配的适龄男女,或许允许他们过来的长辈们和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把这次郊游当作是变相的男女相亲会,但是,就算这个朝代男女大防不那么严格,可怎能和王婉前世的真正相亲大会相比?无非就是有些男孩女孩偷偷地朝入了自己眼的那一位瞄上一眼罢了,至始至终还不是男孩子们一堆,女孩子们一堆,各玩各的。 很快的,明媚春光下,清澈溪流旁,遍野绿意上,几个男孩占据了大块地盘,兴高采烈地玩起了蹴鞠。而女孩们三三两两的一伙儿,嬉笑着放起了纸鸢。 王婉、李明敏、游轻燕,洪玉娘这四人一起,找了一块青草浅浅的地方,呼啦啦地就放飞了两只纸鸢。游轻燕和洪玉娘一对,王婉和李明敏一对,笑闹着比起了谁放的纸鸢飞得最高。王婉和李明敏,负责奔跑让纸鸢上天的当然是李明敏了,待到纸鸢一上天,她就把手中的线轴塞到了王婉手里:“上次和你一起放纸鸢还是两年前呢!这次哥哥他们都不在,就不信你还会那么倒霉。” “什么那么倒霉啊?” 游轻燕和洪玉娘一听,好奇问道。 李明敏一边笑着一边把那年大年初二放纸鸢时发生的事细说一遍。 游轻燕和洪玉娘捂嘴笑了起来。这是够倒霉的,放纸鸢本就是为了去晦,结果晦气却全跑自个儿身上了。 王婉手上抓着线轴,一脸无语。这李明敏,不过同是放个纸鸢而已,她就非得把这么遥远的事情拿出来说吗? 因为提到了李明炎与王越,大家不由地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楚凤歌,方斌,王越以及李明炎这四人早已不见了。 “啊!”李明敏跺了跺脚,“准是跑去哪儿玩了!也不叫我!” “叫你做什么?” 游轻燕笑道,“若让你一个女娃子跟在他们男人身后,那倒成什么样子了!还是随我们慢慢玩儿吧!” 结果,这游轻燕的“慢慢玩儿吧”几个字才刚出口,一个红黄相间的东西就像呼啸的火箭一样自左前方飞射而来,速度自是不用说了,其准星也很准,正冲着王婉!王婉猝不及防,连个反应都没有,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东西给砸在了左腹,王婉立时“哎呦”一声,疼得捂着左腹摔在了地上,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婉妹妹!”李明敏尖叫。 游轻燕和洪玉娘傻愣住了,下一秒才飞奔过去,随同李明敏把那王婉扶起。 “你、你没事吧……”洪玉娘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相对而言心直口快的游轻燕几乎是脱口而出:“王婉,你、你真的……不适合放纸鸢啊……” “……”王婉疼得眼泪都收不回去,嘴角咧了咧,笑的比哭还难看。低头看向脚边的草丛里,一颗红黄相间做工精细的蹴鞠静静地躺在绿色的背景里,三色拼凑在一起,煞似好看,只是,此时此景,对比起这样的王婉,仿佛是在嘲笑她一般。 李明敏第一时间怒火涌出,一扭头,瞪向左前方腾地一丝声音都没有,各异表情看向这边的几个男孩们。她怒骂道:“你们是怎么踢的!那么一大块地方让给你们,居然还给踢到这边!把我的婉妹妹给踢坏了怎么办!” “踢坏了……”王婉嘴角抽搐。好容易感觉不那么疼的左腹似乎又疼得厉害了,还是一阵一阵抽疼…… 却是李明敏话音刚落之时,一个瘦瘦高高长得颇为清秀的男孩子站了出来,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那么像歉意的歉意:“不好意思,是我踢偏了。” 王婉看向他,竟在那张脸上隐约看出了一个熟悉的轮廓。王婉皱了皱眉头。而那男孩恰好也瞧向了王婉,却是歉意尽失,露出了一抹得意之色,虽仅仅那么一瞬间,却被敏感心细的王婉给捕捉到了。于是,顿觉先前隐隐的猜测必定为真,一股怒意刹时涌上王婉的心头。 “李正燊!”王婉肯定地叫道。 李明敏诧异地回头看向王婉。游轻燕和洪玉娘当然也是如此。 而那男孩,也是一脸讶然,不过很快就笑了,那笑容看上去纯洁无害,配上他清秀的面容倒也显得颇为好看。只见他冲着王婉深深作揖,道:“方才一时踢偏,蹴鞠砸到了姑娘,在下这就给姑娘道歉……” 却是话未说完,就被王婉打断了。她眉头一挑,漂亮的脸上满是怒容,只听她冷冷对着他道:“踢偏了?早先你们准备踢蹴鞠的时候,我怎么就听你们笑说,‘李正燊踢起蹴鞠来,京城里他若第二,就无人敢认第一?!’”说着,她还狠狠地扫视了一下站在李正燊身后的其余六个男孩。果然,有人在王婉怒火滔天的目光中,老老实实地点头了。估计这句话就是他说的。关于这句话,一是因为说话之人实在大声,二是因为“李正燊”恰好就是李姨娘的外甥,王婉难免就记在了耳里,想不到居然这么倒霉就用上了! 那李正燊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王婉冷笑一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他的面前。每走一步就火冒一丈,及到他面前,火冒三丈一词以不足以描述她的心情了。因为,实在是太痛了!这个混蛋根本就是拼尽全力那么一踢啊!王婉估计她的左腹皮肉上肯定是紫青一片了。站到李正燊面前,仰视着这个大她两岁的男孩,却是眼中丝毫没有任何的怯弱。 李正燊被她的目光看得一怔,不由地后退一步。 此时此刻,已是全场二十来号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他们的身上了。好奇的有之,看热闹的更多,至于方文风她们,疑惑中是巴不得王婉出丑出错。偌大的原野上一片寂静。 “你觉得我很好欺负是不是?”王婉盯着他道,“请问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很好欺负了?” “什么……” “啪!”尖锐的巴掌声陡然响起,寂静瞬间被打破。 倒抽气的声音接连响起。 “你!”李正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王婉,而下一秒他就怒气涌了上来,一张脸涨得通红,一手已然扬起。 “你敢打我?”却是王婉上前一步毫不退缩的样子,“我打你是因为你故意用蹴鞠踢我,一报还一报,平了,你又凭什么打我?” “你……” “你敢指天发誓你刚才不是故意的而只是不小心踢偏了吗?”王婉咄咄逼人,却是下一秒用几乎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冷冷地对李正燊说道,“姓李的,你信不信我马上就将你为什么用蹴鞠踢我的原因直接说出去?!想来你也不介意让在场的公子哥儿小姐们都知道,你有一个在我姨妈手下讨生活的小妾姑姑吧?!” “你!”这是李正燊的第三个“你”字了,却是这回,他虽然气得不清,胸部随着剧烈的呼吸一起一伏,但扬起的手却渐渐放下去了。好半晌,只见他咬牙切齿道:“好!死丫头!算你狠!” “能告诉我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恰在这时,一个充满疑惑,但显然满心不悦的声音在不远之处冷冷地响起。 是楚凤歌! 众人皆是寻声望去,其中更有王婉。 王婉抬头望向他,竟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就如同受了委屈需要寻求怀抱的小兽一样,王婉浑然不知自己正在渴望地看着他。 楚凤歌踏着耀眼的阳光,剑眉微蹙,薄唇紧抿,从潺潺溪流边上一步步走来。 第79章 和楚凤歌一起的是方斌、王越和李明炎。 李明敏第一时间兴奋地叫起来:“哥哥!” 王婉这才把目光转到了自己的哥哥身上。她真该为自己的第一反应感到害臊,竟光注意着楚凤歌,把自己的亲哥给忘了,王婉自觉丢人的红起了脸。 只见王越双唇紧抿,眉头紧蹙,看起来极其不悦。而令王婉意外的是,站在他身边的方斌居然也是这个样子,但除此之外,他的表情中还夹杂了些许颓废,似乎受到不小打击的样子。再瞧瞧李明炎,云淡风轻,而当他见到王婉在看他的时候,却冲着王婉挑了挑眉,一脸黠愉。 王婉奇怪了,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一行四人过来了,站到了王婉身前。 王婉很安分地躲到了哥哥王越背后。 这回先开口的却是李明炎。“怎么回事?”他道,虽是一副温雅贵公子的模样,但声音中俨然一位上位者不容忽视的威严。正如李明敏所言,今日这么多人中,他的地位最为崇高。 站在他们对面,先前踢蹴鞠的几位男孩皆是不由地缩了缩脑袋,接着有那么两三个居然像做错了事正被学长教训的男生一样,齐刷刷地低下头。而李正燊,对上了李明炎的目光,先是局促害怕了一番,但很快地就平静了下来,只是脸色不大好看,只听他低声说道:“方才我不小心踢到了这位王姑娘,已经向她道歉过了。” “哦?”李明炎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信。也是,李正燊脸上的巴掌印那么清晰,王婉的为人李明炎是知道的,若对方真是“不小心”,且“诚心道歉”了,王婉怎么可能这样重重地甩了他一巴掌。 “凤歌,你怎么看?”李明炎居然看向了楚凤歌,挑眉问道。王婉知道,这家伙根本就是故意的。 所有的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到了楚凤歌身上。 楚凤歌冷冰冰的眼光盯着李正燊,李正燊咽了咽口水,把视线从楚凤歌那移了开去。接着,只听楚凤歌冷哼一声,一字一句道:“听说你有个姑姑是忠勇侯府二老爷的妾室啊!” “哗——”众人顿时哗然,窃窃私语声骤起。而王婉的身份大家之前方文风已经介绍过了,这么一来,所有人都明白了。 王婉则:“……” 天哪!这个楚凤歌!就这样直接说出来了!真的,丝毫面子都不给那家伙留一点啊!好吧,其实方才要不是怕那李正燊会恼羞成怒,把她踢倒在地痛揍一顿,她也会不留情面地直接公布这个事实。只是,现在由楚凤歌的嘴里说出…… “楚大公子的嘴巴真的很毒啊!”有细小的声音从边上传来。 果然! 楚凤歌说完此话后,一手搭上了王越的肩膀,话是说与王越听,但双眼却依旧冷冷地盯着李正燊,只听他道:“王越,你可以上去给你妹妹报仇了,我们就在边上帮你看着。” 于是李明炎就很及时地指着李正燊身后的一干男孩们,道:“呐,只在边上看着就行了,明白吗?!” 几个男孩忙不迭地纷纷点头。 王婉:“……” 而王越居然真的撩起袖子一脸凶狠地走向了李正燊。 “这、这、这……”王婉傻眼了,“不会吧……”她慌得想冲上去拦住她的哥哥,却想不到被李明炎阻止了,只听他道:“让他去打一架也好,正心里堵得慌呢!” “啊?”王婉一愣。 而李明炎接下来却狡黠地冲着王婉眨了眨眼睛:“他绝对不会输的,你看着吧!” “……” 愣是谁都没有想到在楚凤歌他们一行四人出现之后,事情居然变成了这样! 近二十来人将王越与李正燊团团围住,这两人立于中央,俨然要进行一场决斗的样子。王越的表情是愤怒凶狠的:“敢欺负我妹妹,你找死!”而李正燊,无措之极,他懊恼不已,想来若是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必定不会在之前狠狠地把那该死的蹴鞠踢向王婉。他郁闷地看向地位最高的李明炎,寄希望于他良心发现,阻止这场一头热的干架。却是那李明炎嘴角上扬,显然等着一出好戏。或许李正燊这个时候认认真真地向王婉道个歉可能还可以把它停止,但看他那个样子,明显不想认错,所以,这场架不可避免了。 围观的人大部分都是看戏的样子,无论男女。 几个觉得太暴力的女孩躲开了,凑到一起站得远远的却好奇地翘首望着这边。 而这次活动的组织者,方文风本是皱着眉头要说什么,却被一脸阴郁的方斌给叫走了,另外两位少妇,一开始确实想制止,只是才一开口“我看算了吧……”话未说完,就被年纪比她们小了三四岁的李明炎用不甚开心的话语给堵住了下边的话:“什么算了?刚才那家伙踢婉妹妹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跑出来说上一声,现在才来说‘算了’,未免太不公了吧!再说了,现在虽说是王越给他妹妹报仇,但那家伙又不是不能还手,一对一,够公平了,做什么要算了?!”李明炎这番话说得她二人是哑口无言,于是只能作罢,但想了想,两个男孩打架,打得太狠的话,她们作为组织者肯定是要负责了,因此只能悻悻地说道:“还是……点到为止吧!”李明炎笑了笑,不再说话。 围观的一片寂静。想是因为李明炎那句“只在边上看着就行了”。 王婉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终于,开始打了。 王越率先扑了过去。 王婉竟愕然地发现,王越打起架来俨然有了些武术功底,于是看向了楚凤歌,果见他脸露满意之色。 “……”很自然地想起王越这三年来一直在中下游水准浮动的功课,还有母亲林茹那恨铁不成钢动不动就到父亲牌位前哭述的情景,王婉突然头疼万分了。 而李正燊也不是吃素的,能把蹴鞠踢得那么好,身体素质自然也是不错。王越一时也不能像自己先前所言的那样“把他放倒在地,痛揍一顿”。就在两人打得不可开交之际,那楚凤歌突然问向了站在身边的李明炎什么。李明炎就笑了,扭头问了身边的李明敏:“刚才那混小子把蹴鞠踢着婉妹妹哪儿了?”李明敏指了指自己的左腹:“这里。”王婉奇怪地看着他们。而楚凤歌,突然一个笑容扬向了她,接着眨了眨眼睛,王婉一愣。 楚凤歌弯□子捡了颗石子,一个弹指,然后…… “哎哟!”正和王越你一拳我一拳往来的李正燊突然捂着自己的左腹跌倒在地,于是,王越伺机一上,直接骑到了他的身上,狠狠地揍了起来。 王婉一手扶上了额头。 此时距离两人开打不过七八分钟而已。 王越把那李正燊好一顿揍。偏偏不打脸,专门往身上下拳。“通通通”打得让听者胆战心惊。 “够了!够了!”年轻的组织者急了,“别打了。” 李明炎懒懒道:“好啦,王越,教训一下就行了。” 楚凤歌走过去,制止了王越,但是在把他从李正燊身上提起来的时候,不为人注意地朝那李正燊身上狠狠踹了一脚,然后拖着王越走了。 李正燊躺在地上蜷着身子痛得唧唧哼哼,直到有人过来把他给扶起来。 突然,李明炎高声道:“呐,大家都看到了,他们两个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男子汉之间的决斗,事后谁报复谁小人,谁就不用在京城混了!” “……”全场缄默。只觉的陡然间风吹得好冷。 本该玩乐很久的郊游活动,因为这样的突发事件戛然而止了。所谓的“决斗”结束后,看着一张脸五官揪在一起,痛得龇牙咧嘴的李正燊,众人都觉得再玩下去太不人道了,于是一个个决定还是回去算了。 而这时,方文风也回来了。她与嫡亲的弟弟方斌居然是一前一后,也不知道这二人在一起说了什么,看来都不甚愉快的样子。方文风一张脸铁青,全然没有了优雅自然的贵妇状态,方斌则是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连跟他的姐姐打声招呼都没有,就自顾自地走到了楚凤歌身边。 要回去了。 王婉一声感慨:“这次郊游,真是……好无聊啊!” 李明敏还未作什么表示,那游轻燕和洪玉娘不约而同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抽了抽,接着,竟是齐齐说了一句:“王婉,终于明白为什么近三年里,安国公府那一次后,再也未见你出门了……” 王婉顿时颓然。也不知她们指的是她倒霉的事故体质,还是指她树敌太多。如果是后者的话,算了,想开点,这就是她借住侯府内,想借用“侯府表小姐”的名义为自己将来做打算的代价吧!王婉突然忆起三年前,如果她不住哭闹宁可得罪姨妈也不愿住进这忠勇侯府,现在会不会过得更开心点?只是,那样的话,王婉看了看走在身边笑得一脸纯真的李明敏,唇角不由地弯起,就是李明敏和严春丽这样的朋友她也是认识不得吧! 而正是这么想着,李明敏突然挽住了王婉的手臂,很认真地教训道:“婉妹妹,虽然你一直比较倒霉,” “……” “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得常出门,老闷在侯府里像什么样啊!你才多大,就跟个小老太似的!去年只到我府上住了一次,再邀你却是不肯来了,你真可恶!不就是发生了那样的事嘛!每次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回可不能再这样了,下次若有郊游,邀了你,你可一定来!”“那样的事”,指的是王婉被三皇子乌龙劫持的事,这件事李明敏自然是知道的。每回李明敏再邀请王婉去寿王府小住几日,王婉都会以“真的怕再出什么意外”为由,给婉拒了,想不到今日,李明敏居然有感而发,拿出来讲了。 王婉无语凝噎中。 游轻燕和洪玉娘好奇万分。 可是这种事李明敏无法解释,只能含含糊糊地说王婉在寿王府时出了点事,那二人虽好奇,但也聪慧,皆不再追问了,只是看向王婉的表情都是一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过像你这么倒霉的人”的样子。 王婉被看得差点泪奔。 正是四人沉浸在“王婉怎会如此倒霉”的想法当中,方文琴和方文颂过来了。 方文颂倒依旧做戏成自然,笑嘻嘻地看着王婉:“婉妹妹,一起回去了。” 而那方文琴,则仍旧无甚表情的样子,只是盯着王婉,半晌才从牙缝里憋出了这几个字:“王婉,你的运气真好!” “你的运气真好!”这几个字让认定了王婉一向霉运连连的三个女孩面面相觑,接着一副想笑的样子。 王婉头大,这方文琴哪只眼睛看见她运气好了?方才被李正燊踢到的部位还在阵阵作痛呢! 却是那方文琴靠近了王婉,凑向了她的耳朵,阴森森地道:“被炎表哥他们这么一糊弄,所有的好戏全部泡汤,你岂不是运气很好?” 王婉一怔,刹那间明白过来,难怪之前她说道“你以为就这么算了吗?方才的好运气可不会再有了!”,原来是有精心准备的节目在等着她王婉啊! 王婉顿时想笑,这样说来,其实她今天的运气确实蛮好的嘛!无怪乎方文琴竟然跟着方文颂过来,原来是为了凑到她耳边发泄一下既定目标没有实现的怨气啊! 王婉也不与她客气什么,也凑到了她的耳边,缓慢而尖刻地笑道:“今日寿王世子妃没有过来,不知琴姐姐你是不是很高兴呢?看那寿王世子看得眼睛都直了吧?” “你!”方文琴勃然大怒。 李明敏等人虽不知她们在说什么,但看情形也知道不是什么喜闻乐见的好事。李明敏一下像母鸡护小鸡一样将王婉护在了身后:“三表姐,你要干什么?” 方文颂扯了扯方文琴的衣袖,示意她看看四周,注意一下影响。方文琴这才敛去脸上的怒意,狠狠地瞪了王婉一眼,然后直着脖子,端着姿势,一如既往地趾高气扬地走了。 方文颂看着方文琴离去,竟然是撇了撇嘴,哼哧了一声。 王婉把她那细微的表情全部看在眼里。 方文颂一回头,就见王婉鄙夷地看着她。方文颂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却灿烂笑了起来,又把刚过来时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婉妹妹,我们回去吧!” “婉妹妹不和你一同回去了。”出乎意料的是,李明炎突然过来了,并且说了这么一句话。 “诶?”不只是方文颂,王婉都愣住了。李明敏也是莫名其妙,但很快就欢呼了起来,一把挽过王婉的手,道:“婉妹妹和我一辆马车!我有很多话要和婉妹妹说!” “啊……好……”王婉还是愣愣的,不解地看向李明炎。 而那方文颂,脸色暗了下来,瞬间不好看了起来。 只见李明炎似笑非笑,对那方文颂道:“四表妹,回去的时候还请小心一点,来时出了差错,回去若再有问题,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方文颂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李明炎,脸色刷白,双唇止不住地微微抖动了起来,她想说些什么,却是半晌连个字都吐不出来。 李明炎双眼眯起,笑颜淡如清风,他不再看那方文颂,而是转向了王婉她们:“小丫头们,走吧!” 李明敏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才大我三岁而已,凭什么叫我‘小丫头’啊!” 李明炎弹指敲上了她的脑门。 而游轻燕和洪玉娘明显嗅到了其间有不对劲的地方,但只是互相看了一眼,都把此事略了过去,当作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 王婉则瞬间了然。她来时从马车上摔下,是方文颂动的手脚无疑,却想不到回去了方文颂还是不放过她。就是不知回去之后会有什么事情在等着她?王婉皱起了眉头。后很快想起,一到达这聚集地点,楚凤歌他们四人就不见了,这般看来,是去处理方文颂做下的手脚?只是,他们怎么就猜到她从马车上摔下是因为方文颂做了什么?且还会想到方文颂必是留了后手?这般想来,王越的愤怒也就可以理解了,这次的事情一旦在他面前剥开,根本就是把他以往傻乎乎的自以为是的单蠢错觉全部打翻,他因此而清晰认识到以前的他是多么白痴,因为自己过去生活环境的简单而没有料到大宅院里其实是如此复杂的傻瓜心思彻底颠覆,就是不知他是气愤自己的愚蠢,还是气愤他人的两面三刀。对此,王婉又好气又好笑地想到,她那脑袋简单直接的哥哥,在这侯府里住了三年,终究是以这种方式开窍了?可那方斌,就奇怪了,一脸的怒容与颓废,难道是因为无法接受自己的妹妹背后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是,他去找方文风做什么?难道是向方文风告状,结果被方文风好一顿说训,所以就与方文风闹掰了? 一脸疑惑地被李明敏牵着一路往回走,很快地就到达了来时之处。 此时的这里,比刚来时热闹多了。几乎各家的公子小姐们的下人都把马车赶来,都把马匹牵来。熙熙攘攘,喧闹非常。 丫鬟们扶着自家小姐上车,小厮们扶着自家公子上马。而远远望去,那李正燊已是骑不动马,唬得他的小厮慌慌张张地驾马狂奔,急急地去找寻哪处有租车的。李明敏见着,大笑不已。 方文琴远远地朝这边瞥了一眼,就登上了方文风的车子,原来她是与方文风同来的。而方文风,自从和方斌到偏僻处说完话后回来,就始终面色不悦,作为组织者之一的她,竟然随意找了个借口,直接登上了车子,先行而去了。她连方文颂的道别都不理会了。也是了,方文风连王婉都记恨上了,又怎会真的和几乎抢了她母亲的大房权力中心位置的秦姨娘之女交好? 方文颂,被李明炎那么一说,阴着脸独自上了车去,连她所谓的“喜欢的楚哥哥”都没再看上一眼,嘱咐那车夫赶车回去了。 很快的,公子小姐们一个接一个离去,喧嚣渐渐散去,到最后,这处地方居然就仅剩下王婉、李明敏,和楚凤歌他们那四个人一伙了。 “婉妹妹,上车吧!”李明炎笑道。王婉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李明炎的笑容带着些许揶揄。她莫名地看着他,当然还是在青环的搀扶下上了车子。只是好一会儿都不见那李明敏上来。 “明敏?”王婉不解道。正想着是不是该掀开窗帘向外看去,那门帘子被掀开了。楚凤歌的笑颜咋然出现。王婉一惊,愣住了。瞬间明白了李明炎那笑容里的用意,那颗心,止不住“砰砰砰”乱跳了起来。 楚凤歌果然进来了!他那惑人的双眸波光流转,浅浅带笑。 “你……”王婉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通红着脸把头低了下来。天哪,外边的那群家伙,知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啊! 却是楚凤歌凝视着王婉,眉眼间似如泛起柔柔的涟漪。他的红唇一张一合,只听他道:“时间不多,我就不废话了。” “啊?”王婉一怔。 楚凤歌的表情再认真不过,一字一句道:“小婉,我喜欢你,所以什么‘门不当户不对’的,全都让它们去死吧!” “啊!”王婉的震撼不言而喻,怎么都没想到他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被表白的喜悦反而在好一会儿后才如浪般涌了出来。 “你这丫头小小年纪脑袋里怎么就想那么多啊!”楚凤歌竟然弹指在她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满眼的宠溺,“四年,给我四年时间,我一定八抬大轿光明正大地把你娶回家!” “啊……”心跳越来越快,王婉觉得自己快被溺死了。从未想过,也不敢想过!楚凤歌竟会如此坚定地对她说着这些!她、她可不可以感动地流泪啊!但是一个内心深处的疑问驱使她喃喃地问道:“我……你……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却是楚凤歌一下笑起,多情的桃花眼令人沦陷。“真要说起来,第一次掀开车帘后就喜欢你了,要论原因的话,我喜欢你,这种事,还需要理由吗?” 第80章 “要论原因的话,我喜欢你,这种事,还需要理由吗?” 王婉的脑袋里“轰”地炸开,那种被电流电到的酥麻的感觉通透到了心里,那颗心“扑通扑通”,愈来愈快,抑制不住,响声似鼓就在耳边。她微张着嘴,愣愣地看着楚凤歌。 可楚凤歌没有再说什么了,他的红唇弯起,长长的睫毛下深邃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王婉,接着退后转身,准备掀帘出去了。但就在出去之前,他突然回头,笑得就像灿烂千阳:“小婉,我等你长大!” 楚凤歌出去后,李明敏很快就进来了。可王婉浑然不觉,她还沉浸在方才楚凤歌留给她的悸动中。楚凤歌向她表白了!楚凤歌表明了定会娶她!楚凤歌说他等她长大!瞬间就被狂喜包围,她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楚凤歌呢?细细想来,已经十四岁的楚凤歌,到现在都没在京中传出要议亲的消息,虽说他仅有个后妈,但那后妈明显很能做表面工作,却从未听闻她在楚凤歌的婚事上有何打算,这是不是说明,楚凤歌有能力为自己的婚事做主? 王婉的这种想法似乎很天真,但是,就冲着楚凤歌方才坚定的话语,她相信,他今日并不是仅仅到她面前随意说说的。他会努力的。 原来所害怕的全部烟消云散,原来所谓“嫁给楚凤歌可能性为零”这种觉悟在楚凤歌的坚定表示下荡然无存。 王婉她其实,需要的只是楚凤歌的态度而已。原来她,一直在等待着他的态度。 楚凤歌的态度明朗,便就什么都不怕了。 往日的纠结在楚凤歌的坚定面前什么都不是。 那什么‘门不当户不对’的,就让它们全都去死吧! 以往心中如同压着大石的王婉,此时终于恢复了许久未有的轻松。她突然觉得,以前的那种纠结挺可笑的。也是呢!楚凤歌的想法她一直未知,她凭什么就认定一切绝无可能,她一个人纠结那么久干什么啊! 王婉长久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终于,慢慢地手握成拳。 既然感情这东西是两个人的事,那么,她就也应当和楚凤歌一样坚定,她就也应当和楚凤歌一起去努力! 李明敏双手托着腮帮,偏着脑袋一脸笑意地看着王婉,直到马车启动,王婉陡然一震,发觉了她的存在。 “你……”王婉的脸红得简直不能看了,她觉得自个儿的脑袋都快冒烟了,直想如有可能,干脆跳窗逃掉算了。 “呵呵……”果然,李明敏笑得几乎不能自已,她“呵”了半天,终究扑了过来,竟然一下就使出了杀手锏,双手在嘴边呵了呵,就搔起了王婉的痒痒,“快说,快说,那个大混蛋跟你说了什么?竟然又笑又皱眉的,连我进来这么久了都看不见!” 王婉被弄得几乎笑岔气,连连求饶,指了指外头,求李明敏好歹给她点面子,别那么大声。 李明敏这才放过了她,但一副不老实交代我就不罢休的样子。 王婉红着脸,按这丫头所期望的就说了一句“楚凤歌说等我长大”,就死都不肯再开口了。李明敏虽不甚满意,但听到的大概也与自己所料的一致,也就不再逼问了,只是突然扶着腮帮子叹气:“等你长大,也要四五年后了,到时候,我也长大了……” “……”李明敏的这句话还真是……她是忘了自个儿比王婉大了整整两岁么?话说这“到时候”,李明敏,还有那去了遥远地方的严春丽,必定早已嫁人了…… 嫁作人妇的李明敏与严春丽…… 一时间居然无法想象。那个时候,大家还会依然如初么? 马车停了在忠勇侯府,青环一路和李明敏的丫鬟红儿坐一辆,她下了车,跟着红儿走至了王婉她们的那辆,在红儿先将李明敏扶下马车后,她掀开了帘子。于是王婉见到青环明显表情不一样了。青环的脸上是一片了然,显然是彻底地明白了她与楚凤歌之间的事。 果然,回到梧桐院后,青环小心翼翼地提起了楚凤歌。王婉也不做隐瞒,将在车厢内楚凤歌表明定会娶她的话语说了出来,青环沉思片刻,就跪下来了,她发誓绝对不会把此事说与任何人听,至于对此事有何看法,青环是吭都没吭一声,不过,从她的表情看来,她明显对楚凤歌能否在四年后迎娶自家小姐表示怀疑。青环忧心不已。 她虽然什么都没说,王婉却还是对她坚定地道:“我相信楚凤歌!” 青环一愣。 “所以,不用为我担心。”王婉笑容扬起,“我和他都会努力的。” 不管青环再如何去想,王婉只觉得前方的雾霾一路尽去,遥远的目标清晰了起来,虽然通向目标的这条路似曲折似泥泞似充满荆棘,但是,路就在脚下,拼了全力走过去便是,那个终点必会到达,怕什么。 春天的气息很美好,拨开了心里的乌云,王婉的心情简直是翻天覆地的改变,这样的她无论看什么,都是极好的。就算是当天下午王越一脸阴郁地站到了她的面前,她也不过是眨了眨眼睛,唇线依然微微上扬,恍如根本看不见哥哥的情绪有多么恶劣。 王越处在极其的郁闷与愤怒中。他喋喋不休地在王婉面前教训起来。什么“她们竟会那样对你!”“你居然吭都不吭一声,还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哥哥啊!”“这次要不是有楚凤歌在,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越的怒斥声中,王婉倒也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自王婉摔下马后,楚凤歌就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好端端的马匹怎么可能受惊,于是在到达了聚集之地后,他就把李明炎,方斌和王越都叫上,去了那马车停驻的地方,将那车夫抓过来好生一顿审问。用楚凤歌的话来说,那车夫“你如此拙劣的演技还想瞒过谁啊!”车夫在楚凤歌“她若给你钱,我就给你双倍,她若威胁你,我也有双倍的手段让你和你在乎的人生不如死!不信?忠勇侯府吗?我立马去信老侯爷随意编排个理由打断你全家的腿让你们死在大街上!要不要试试?”这般威胁下,上下牙打战,浑身抖得如同筛糠,结结巴巴地把事实全部说出。 原来,参与此事决定灭掉王婉的不止方文颂一人,竟然还有方文风和方文琴!而且她们居然还弄出了两套方案,一就是塞钱给那车夫,威逼利诱齐上,使他为她们所用。在去时到达目的地后,方文颂先下车,然后在王婉下车的时候,让那车夫将马弄惊,能把王婉踩死弄残就是最好了。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王越催着王婉下车,王婉先行下去,那车夫就自作主张地让马稍稍动了几下,可惜演技太烂,让楚凤歌看出了破绽。当然,这种事情成功率本就不高,于是她们就弄出了第二个方案,雇佣了一批叫花子,在回去的时候,命他们将王婉她们的马车于入城之前拦住,然后在车夫把马车停下来之际,让伪装在叫花子队伍里的江湖高手把被方文颂推出车厢的王婉劫走,找个无人处杀了。 “……”在听明了那三个侯府小姐的恶毒计划后,王婉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一张脸后怕得刷白了。 “害怕了?”王越瞪向王婉,“你居然也会害怕?” 王婉垂下了头。 王越自顾自地说:“阿斌脸都气黑了。要不是看他根本不知情,我一定跟他绝交,对了,还要揍死他!”王越咬牙切齿。他看着王婉,怒道:“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跟那三个人恶交到了这种地步,她们竟是要弄死你!” 王婉暗叹口气,低头不语。 王越自责:“也是我太傻,竟然连自己的妹妹处在什么情形下都看不出!楚凤歌说大宅子人多了,什么样的人都有,这种事很常见!寿王世子也点头认同。问题是,阿斌那头猪一直在哀嚎‘怎么可能’啊!没错,怎么可能嘛!凡事总该有个因由,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同她们恶交的,竟到了她们要杀死你的地步?!” 王婉无力,想了想,终究还是说道:“哥哥诶……你说斌哥哥是头猪,其实你也不差啦……” 王越呆了,他绝对没想到王婉居然会这么说他。虽然他在知晓此事后已经明白自己确实“太傻”。 “我住的梧桐院,比侯府里所有小姐住的院子都要好。姨妈作为二房的夫人,对我最好。我一个没权没势的小丫头,却得了侯老先生的喜爱,与安康郡主成了挚友。当然,最为重要的是,姨妈告发了大夫人贪墨,接管了侯府的中馈!” “什么!大夫人贪墨!”王越第一次听到了这个消息,震惊了,“我、我以为……” “你以为大夫人是因为雅姐姐的死才被夺了掌管中馈的权利?” “……所、所以嫁出去的大小姐才这般恨你……甚至去找了楚凤歌的后娘,雇佣了江湖中人……” “诶?” 王越猛地捂住了嘴,他发觉自己说漏嘴了。 “哥……哥?”王婉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嗯……嗯……”王越迟疑地解释道,“楚凤歌的后娘掌管安国公府多年,又深得楚凤歌他父亲的喜爱,有这种渠道也不足为怪啦!大小姐去找楚凤歌的后娘,这是楚凤歌猜测的,否则她到哪儿去找江湖高手?” 王婉有些呆愣了。 却是王越作势干咳了一声,道:“咳,妹妹你也不用害怕啦,楚凤歌的家里确实比我们家复杂,不过我相信他肯定会把你保护得好好的!” 王婉一听,彻底呆了。这王越想到哪儿去了!她只不过讶异于方朴雨的能耐罢了,他怎么就给扯到这上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应该至始至终都“死不悔改”吧,他一直都在坚持把楚凤歌和她凑成一对,就算半年前被青环那些关于“门户”的说明给震了一下,但必是在楚凤歌那被他的保证发誓什么的给说服了,因此这种心思始终不变,想到这么久来虽不见楚凤歌,但王越动不动就“说漏嘴”,然后一脸懊悔的样子,王婉突然想笑了,难为他装得如此辛苦。 接下来的话题,自然而然就跑到楚凤歌身上去了。这回王越可是光明正大地说起楚凤歌的好来。见到王婉没有不耐与生气,王越得意非常,满意万分。只是,突然,他话锋一转,恍然醒悟地一拍手:“讲岔了!不行,不行,重新来过!刚才明明是在说她们三人要置你于死地这件事的!” “……” 王越一下又变得极端气愤,表示一定要把此事告到姨妈那里。他没有说道要告到老夫人那里,看来要么是被楚凤歌提醒了,要么是他自己想明了,若是把这件事捅到老夫人那,莫说那三位侯府小姐们会不会承认,就算她们承认了,老夫人也只会站在自己的孙女那边,顶多不痛不痒地训斥她们一番,而王婉,与侯府三位小姐都不合的事实就这样被赤*裸*裸的揭示了出来,今后在老夫人那恐怕都不被待见了,甚至,连她的姨妈也必会受到影响。 王越只嚷着一定要让母亲与姨妈知道此事。 王婉叹气,问道:“让她们知道了,然后呢?” 王越一愣,顿时哑然。 “然后让她们担心?让姨妈自责?” 王越沉默了,片刻之后,他认真地看向王婉,说道:“妹妹,你搬出这梧桐院吧!去跟我和娘住一起。”王越的声音闷闷的,“三年前,娘就跟我说了让你住这内院里头是为了你好。我也知道的,爹去了,我们孤儿寡母的要不是依靠着忠勇侯府,肯定会受人欺负。我是男儿,还好点,只要努力了,至少会有出头的机会,但你一个女儿家的,不是说自己努力将来就会有个好生活,嫁人的好与坏才是决定未来生活的根本。娘说了,你住这梧桐院内,就相当于是姨妈养大的,姨妈养大的,说出去就是忠勇侯府的‘表小姐’,将来说亲也能说个好的。可是若是因为这个你就要被欺负,就要受到生命的威胁,那么我们宁可不要,是了,我们宁可不要!”王越一下激动了起来,他一把抓住王婉的手,“我们搬出去吧,离开这忠勇侯府,我们家又不是一穷二白,吃穿住行非得靠这侯府才能过活。自己在这外头租个住处,一家人住在一起岂不自在?” “确实是个好主意,当年初进京时我就这样想过了,”王婉浇了王越一盆冷水,“只是那时娘亲为了我们的将来着想一锤定音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哥哥你是脑袋单纯巴不得住的离斌哥哥这个狐朋狗友近些,而我觉得娘亲的这个选择确实对你我都好,也就没那么激烈地反对,所以这样一住也就三年,而今都已三年了,我们一直都住得好好的,若突然说出要搬出去,你让别人怎么去想?” “这不是要把那三人想要害你命的事说给娘亲与姨妈嘛!” “嗯,然后娘亲与姨妈内疚,同意搬出去了,那么老夫人那边呢?” “诶?” “老夫人最要面子,当年方文棋害我之后,娘亲就要我搬出去,可是老夫人却让我还住这梧桐院里,现今我们却要连侯府的偏院都不住了,信不信我们一脚搬出去,后脚‘忠勇侯府容不下亲戚的流言’就会四起?老夫人必定大怒,你还要不要姨妈在这侯府里活了?” “这……” “还是说哥哥你要把她们三人今日做下的事如实告知老夫人?” 王越沉默了。 王婉不再言语。 许久,缄默之中,只听方斌重重地叹了口气。半晌后,他闷闷道:“我知道了。” 王婉摇了摇头。这就是她今年十三岁的哥哥。和楚凤歌与李明炎比起来,简直就是脑袋里不会绕弯的人。只能说,自幼生活环境不同,养出的人确实不同啊!也亏她是两世为人,前世虽然阅历很浅,生活环境也很简单,但多多少少反映各种人性的影视剧和书籍看了一些,否则就他们家那样仅有四口人的人口结构,那样耿直的父亲,那样柔弱的母亲,家庭美满幸福得就像蜜罐里一样,她肯定是跟她的哥哥一样,虽不至于如李明敏那样的天生缺根筋,但也必定单纯得像个傻瓜,估计在入住梧桐院的第一日就被人用暗箭伤得体无完肤了。便是这样,她也越来越觉得,就算是两世为人,她也根本就匹敌不了这些自小大宅院里长大的人精们。也难怪自以为够成熟的她,在楚凤歌面前自认为在以成年人的谈吐与之交谈,却还会被他称之为“丫头”了。 而想到了楚凤歌,王婉瞥了她的哥哥一眼,奇怪地问道:“听哥哥方才那么一说,你明明是知道我住这梧桐院里就是为了将来能够说个好亲事,那以前怎么还不知‘门当户对’似的,想要将楚凤歌与我凑成对?” 王越搔了搔头,道:“我哪有想那么多啊!娘亲只说你以‘侯府表小姐’的身份将来说门好亲事会容易些,我哪会去想有些人家是根本说不得的!而那楚凤歌,一想到那家伙,我就只想着他人好,武功好,脑袋聪明,最重要的是,他自个儿对我发誓若是娶了你,必会一辈子对你好,否则就拔剑自尽在我面前以此谢罪,跟他那么熟,那什么‘安国公嫡长孙’的身份,我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王越这几句话下来,王婉瞬间无语。而听他说那楚凤歌“自个儿对我发誓若是娶了你,必会一辈子对你好,否则就拔剑自尽在我面前以此谢罪”,王婉的脸不由地一点点地红了起来,这简直就像是楚凤歌借王越的口跟她山盟海誓似的。若说没有任何感动那就是假的。王婉的心就像浸了蜜水,一下子甜了起来,甜得几乎要醉了。 这天下午,王越在王婉这里坐了很久,聊了许多。丫鬟们都被清出去了,甚至连青环都没留下。却是青环在外头将门掩上的时候面带微笑,一脸的了然。估计她以为王越是特地过来说那楚凤歌的事吧!只是若她知道王越其实是过来讲那方家三位小姐的险恶意图的话,她会不会被吓得花容失色? 王越在将近黄昏的时候才离去,离去的时候还不住地叮咛王婉,此事他便烂在肚子里面,但是,若是再有人想要对她下手的话,一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务必立即通知他。他好歹也是她的哥哥,哪有妹妹连生命都受到威胁了,他这个哥哥却一直被蒙在鼓里的道理。他说他以前是太蠢了,今后他必会擦亮眼睛,把周围的人给看个清楚,绝不叫谁把他的宝贝妹妹给欺负了去。 王婉被他说得有点哭笑不得。她告诉王越,其实她在这内院里也不是水深火热,真就那样,她早就哭喊着要离开了,哪会冒着失去性命的危险非得住这梧桐院里。“哥哥,”王婉对王越说道,“我又不是自虐狂,真就天天被人欺负,天天被人想方设法要害我性命,我还会住在这儿?当初和她们几位交恶时,也不过见了面互不搭理罢了,在这院子里,难道她们还敢明目张胆地像当初的方文棋一样直接对我下手?不是每个人都像方文棋那么冲动的!这次出府郊游,不过是给了她们一次机会罢了。”见王越还是拧眉的样子,王婉又道:“好啦,哥哥,我会小心的!这样吧,我发誓,今后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行不?” 王越这才点了点头,又叮嘱了王婉好几遍后,才心思重重地走了。 王婉长吁了口气。一屁股跌坐在了床边。再次回想起了王越说到的那方文风三人的打算,竟又是一阵后怕。细心的楚凤歌又救了她一命!只是真料不到方文风她们三人竟会勾结到了一起,利用起这次机会竟想要了她的命!王婉苦笑着摇头,侯府的小姐们真是个个彪悍啊,心胸狭窄,恨起人来就要置人于死地。这是不是基因问题啊…… “……”王婉默然片刻,好吧,她想歪了,侯府小姐中不是还是有个好的吗?只是,那唯一一个好的早已香消玉殒。 夜幕很快降临,但又很快过去。王婉为了有个安稳好觉,今日发生的一切都被她扔去了脑后,对于楚凤歌表白的悸动尽量不再去想,对于方文风三人的行径也不再去思量,而对于王越的多遍叮咛更是被抛到了最边上。竟然一夜无梦,睡得很好。清晨被窗外清脆的鸟鸣声唤醒的王婉为自己在昨日发生那么多事情的情况下还能熟睡表示极其满意。她坐在床上伸起了懒腰。但是她完全没有料到,就在今日,连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还未过完,昨日王越的叮嘱就要成真了! 去了林氏那边请安,又上了一堂对她而言毫无意义的刺绣课,快到正午的时候,王婉回到了梧桐院里,走进屋内,就见那万嬷嬷正站在外屋等着她归来呢,而其边上的桌上,居然摆着上个月梅姨娘借给王婉的那本书。 第81章 王婉愕然。万嬷嬷一向不苟言笑,但今日这样一脸严肃地等在这里倒是第一回。 “出了什么事?”王婉不解。 却是几位丫鬟一脸戚戚然,忘忧甚至眼眶都红了。 只见万嬷嬷指着那本静静躺在桌子上的书,一字一句地告诉王婉:“这书是浸了毒的!” 王婉傻了。 原来今日太阳挺大的,王婉屋里的几个丫鬟就把王婉的书都拿出来晒晒,当然也包括了梅姨娘一个月前借来的那本。而万嬷嬷也不知怎么的,恰好过来随手挑了几本书翻了翻,而这随手挑的几本恰好就有梅姨娘的那本,于是,就发现问题了。 “这书纸质偏黄,显然是浸过水后用冰块冻起来再解冻的,因而看不出皱页!书有熏香的味道,必是为了掩盖毒水的气味熏上去的!老奴摸了几页,这手指就红肿发痒!这不是毒又是什么?” 王婉听了,把自己的双手十指展开,放到了眼前,一脸莫名。 万嬷嬷道:“这毒性的强弱因人而异,有些人皮肤敏感,摸一下就会感到不适,比如像老奴这样的,有些人则摸过几次都毫无感觉。小姐,如果老奴没有猜错的话,这书定是用雷藤、乌草等毒草熬成的汁水浸泡过的,翻看此书的人,手染毒液,运气不好,手中拿食,食从口入,几次下来,毒量就足以毙命,运气稍好,毒液慢慢通过皮肤渗入体内,一时不足以毙命,但是长期下来,迟早还会中毒发病,若不知是毒,以为只是普通的腹痛呕吐,没能解毒,那么还是危及性命啊!” 万嬷嬷身后的露葵、采苹和忘忧一脸的后怕,忘忧终于还是忍不住低低抽泣起来,结果被万嬷嬷恨铁不成钢地狠狠瞪了一眼。 随着王婉一同回来的青环不可置信:“这、这……怎么会……” 王婉依旧是盯着自己的手半晌不语。 还是采苹拍着胸脯庆幸道:“还好小姐这一个月来做什么事都打不起劲,这书也就翻了两页就扔到一边去了,若是放在从前……这真是太可怕了!” 众丫鬟们齐刷刷地点头。 万嬷嬷也点着头万幸道:“这真是老天保佑!”但很快就话锋一转,对王婉道,“一个大宅子里,为私为利,什么样的人都会有,自夫人掌了中馈,小姐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钉!不说大房那边……”万嬷嬷点到为止,“就说二房这里,有多少人见不得小姐好的,特别是原来就有仇怨的!” 露葵不解了,恨声道:“那梅姨娘就有跟小姐有什么仇怨了?她就这样要置小姐于死地!也是她要巴着上来跟小姐好的!而今却……小姐,我们可得告二夫人去!” 王婉看向了万嬷嬷,万嬷嬷看着她,显然在等着她的看法。 王婉叹了口气道:“梅姨娘弄死我对她有什么好处呢?真查出了是这书浸了毒,她不是吃不了兜着走!你们想想,她一个有孕在身,深受二老爷喜爱的姨娘,在府中明明有着大好日子可以过,何必要去做这种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事情。而且,害人之人,除非想要同归于尽,谁会用这种轻易就暴露自己的方法?” “这……”众人都沉思了起来。 万嬷嬷脸上露出了满意之色。 “想要我死的也就那么几个。”王婉郁闷地皱起了眉头。昨日才刚得知方家三姐妹要她的命了,今日就立马又来了这么一出,今年她有那么倒霉么?!不、不倒霉,至少都在事情发生之前被制止了。这样说来,其实她还是有好运在的!“唉!”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么到底是谁干的呢? 王婉明白,想要她死的也无非就那么几个。总不至于还有其他人吧!如果真有,那么她也太失败了! 王婉咬着唇想了许久,昨日哥哥说的话历历在耳,于是,无力垂下头来,必须告诉他了,否则,就算她现在瞒着,将来某一日说不定就被暴露了出去,到时候,哥哥不气炸了才怪。只是母亲和姨妈那里…… 王婉抬起头来,看向了万嬷嬷。 却是万嬷嬷一下就猜中了她的心思:“小姐不想让夫人和林夫人知道?” 王婉点了点头。 万嬷嬷沉吟片刻,道:“那好吧,大伙儿不说便是了!但若是小姐应对不来的话……” 王婉道:“我会让做出这样事情的人有个交代的!” 万嬷嬷微笑着点了点头。 却是丫鬟们面面相觑。尤其是青环,她不解地看向了万嬷嬷:“万嬷嬷,你……” 万嬷嬷笑着对她摇了摇头。青环只得将质疑之声暂且吞回了肚子里。 却是王婉看着万嬷嬷,她明白万嬷嬷的意思。虽然她今年刚满十岁,但在万嬷嬷的眼里,她已是略显成熟,既然她都能分析出此事根本不可能是梅姨娘所为,那么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自己去解决,有何不可?就当作一个锻炼的机会。待真的查不出来是谁所为再告诉林氏她们,也不会算迟,毕竟,此事已经给梧桐院提了醒,有万嬷嬷在,大家都会提神醒脑,加倍小心的。 当天下午,王婉就去找了哥哥王越。把书交给了王越,告知了他此事。果然,王越是气得毛都炸开了,一把就拽过王婉的手,骂道:“什么狗屁忠勇侯府,妹妹,别住了,我们搬出去!” 王婉看着他:“姨妈怎么办?” 王越顿时语塞。 王婉安慰道:“我还没死呢!” 王越“呸呸呸”一手捂住了王婉的嘴:“叫你胡说!” 王婉把王越拉着坐到了一起,说道:“哥哥你说今后发生什么事都要同你说,所以我这不是来了么?跟你说不是来听你骂街的!” 王越怒意不减。 “对了,别告诉娘和姨妈。” 王越斜了她一眼。 王婉叹气:“没得让她们担心!何况,这事绝对不可能是梅姨娘做的!梅姨娘好歹是个妾,姨妈虽根本就不在意姨父宠爱哪个妾,但是难保她就不会顺手推舟把这件事情拿出去杀鸡儆猴。这样,不就便宜了那幕后之人吗?” “那你说怎么办?” 于是王婉把她过来最重要的来意说了。梅姨娘虽说什么“书是祖母留下来的”,但她王婉又不是傻子,这三年来那些好书想来就是梅姨娘找她外头的亲友淘来的,而梅姨娘这样的小户人家之女,自己都大字不识一个,她的亲友又怎么可能会是学富五车家有藏书万贯的读书之人?王婉猜测过去,那些书必定是她的亲友去书肆里边出高价托那书肆老板进书的时候特地为他们保留下来的。所以,王婉将书交给王越,让他在外头查一查,这书是出自哪里。能浸过毒液然后用冰块保存再在太阳下融化晒干,这种麻烦的工序绝无可能在侯府里搞定,只能是出自外头了。一切只能从外头查起。 王越点头表示立马去查。只是,他认认真真地看着自己的妹妹,突然叹了口气,道:“妹妹,你真的不像个孩子啊!以前你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但来了这侯府后,你好像一下长大了很多,就说这件事,这哪是一个十岁孩子的反应啊!十岁的孩子会思考这么多吗?” “……” “唉!”王越再次叹气,“是我这个哥哥没用,又蠢又笨,连妹妹处在什么环境下都不知道!妹妹你……”王越的声音竟是有点哽咽了。 “……”王婉的嘴角抽搐了,她突然想翻个白眼望天凝噎了。她来侯府以前的表现真的很像普通孩子吗?还是说她装得太好了,可问题是,她根本就不记得她七岁以前有经常装幼稚啊! “难怪楚凤歌会喜欢你!”却是王越突然就冒出了这么一句。 王婉的脸“唰”地就红了。瞪了他一眼。没事干扯什么楚凤歌! “可是他在三年前就喜欢你了,那时候你更是比现在还小的小毛丫头。”王越的思维跳跃很快。 王婉忍无可忍,一拳砸在他的脑袋上:“够了,哥哥,赶快去查这件事吧!” 王越的做事效率很快,不过正如王婉所料的那样,他是去找楚凤歌帮忙了。才三日而已,王越就把调查结果告知了王婉。原来梅姨娘是托她哥哥去弄的书。正如王婉所猜测的那样,梅姨娘的哥哥在一家比较有名的书肆——“岁寒书肆”——里弄到了书。王越说,楚凤歌直接把书扔在了书肆老板面前,一惯的威胁手段下来,那一点都不知情的老板抖抖索索地把书肆的人员全部叫了过来,然后楚凤歌也不怕麻烦,一个个地审问了下来,用王越的话来说,见识了楚凤歌的审讯手段,他对楚凤歌的敬佩更是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总之,楚凤歌精确地找出了下毒之人,并且从他嘴里撬出了是谁让他这么做的。他说是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给了他三十两银子,让他在书上浸毒。楚凤歌与王越自然是一路追踪下去,最后查出,这所谓的管事模样的人,是李姨娘的奶嬷嬷之子! 李姨娘!主使之人就是李姨娘! 果然不出王婉所料啊! 目前和王婉有冲突的,也就那方家三姐妹和李姨娘了。方家三姐妹在前几日的郊游时既然迫不及待地做出了那样的设计,那么在书上下毒这样的事想来就不大可能了,那么剩下的也只有李姨娘了。 王婉咬着唇沉吟着。 王越问道:“楚凤歌叫我问你需不需要他帮你解决?” 王婉一愣。 只见王越干脆利落地横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王婉瞬间大汗!“楚凤歌他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灭了忠勇侯府的一个姨娘?” 王越道:“楚凤歌说他完全做得到!” “不、不用了……”楚凤歌怎么做得到啊?难道去雇佣杀手?而且,王婉对王越说道:“李姨娘可不是一般的小妾,她爹可是正三品的户部右侍郎!她死了,侯府总得给她爹一个说法吧!然后必定会去查她的死因。这可不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事!” 王越觉得王婉说的有理,然后头疼的样子:“那你说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吧,谁知道下回她又想出什么法子来对付你!” 王婉笑了:“她不对付我还奇怪了!总之你和楚凤歌闹得那么大,必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梅姨娘那边也是,肯定也是知道了。她知晓了事情败露,并且知道楚凤歌也和你在一起调查此事,想来一段时间内是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了。而那梅姨娘,知晓了自己被李姨娘这样摆了一道,会甘心吗?肯定会给李姨娘下绊子的,有段时间李姨娘都顾不上我的。” “那怎么能行?一个小妾而已,竟然如此下作,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还以为我们就是好欺负的!” “当然是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了……”王婉抿起嘴,微微凝眉,陷入了沉思。 四月下旬,初夏将至。这个时候天气是一如既往的好,天气一好,人的心情也就不错,侯府里头一派祥和。 只是,某一日清晨,这种祥和被打破了。 “啊——”侯府上空一阵恐怖的尖叫。 尖叫声是从李姨娘的梅香院里传来的。众人纷纷赶至,及到梅香院,骇然发现,院内屋前空地上几个硕大的黑色大字:“作恶多端者死” 这几个字歪歪扭扭,却正是因为其歪扭难看,反而更让人心生惧意,特别是,那几个黑字,远远看去,竟然好似在动! 而待走近一瞧,所有人都恐惧地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些黑字竟然是由无数只黑蚁聚集而成的,字迹看上去会动,根本就是因为这些黑蚁在不停地爬来爬去! 赶到的林氏冷着脸看着眼前这一切。问及:“李姨娘呢?” 却道:“姨娘一早出门,见到这个,吓得躲回去不敢出来呢!” 林氏使人推门进去,装模作样地好生安慰,说道,必会查清究竟是谁在装神弄鬼,然后就回去了,却是出门后,嘴角一抹冷笑。 水提来了,冲掉了地上的蚂蚁。蚁尸密密麻麻横沟几尺!看着令人头皮发麻! 当天这件事就被老夫人知道了。在老夫人那,林氏半晌吞吐道:“可能是有人恶作剧吧!我定会好好查清。” 于是,马上梅香院的人都被抓过来一一审问,却是每个人都道,晚上睡前地上还什么都没有,只一夜就全部冒出来了。可又无人能指证有谁晚上是单独一人没有去睡觉的。 这事一时之间陷入了僵局。 此事尚未结束,而就在当晚,又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李姨娘的院子内外,花草丛里,竟然出现了鬼火!据看到的人说,幽白色的鬼火一团一团,随风轻荡,好似鬼魅,恐怖之极!而当夜,见着鬼火的李姨娘的贴身丫鬟就被吓得病倒了。 这下子,老夫人震惊了。黑字一事,还可以说是有人故意为之,可是鬼火这种东西,有谁弄得出来?!“被吓到的那个丫鬟是看岔了眼吧,其他人跟着人云亦云罢了。”林氏这样安慰老夫人。 可是,第二日夜晚,鬼火又出现了,这下子,看见的人更多了,毕竟有好些婆子是林氏派来查看的。 于是,梅香院闹鬼之事被确定了下来,疯传遍了忠勇侯府的每个角落。 林氏在老夫人那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老夫人手中捻着佛珠,口中不住念佛。 李姨娘病倒了。 整个侯府人心惶惶。但是有许多人却说,这是李姨娘亏心事做太多的缘故,与其他人无关,有什么好怕的。很快的,李姨娘曾经做过的事情,不管她是真的做过,还是没有做过,只要和她有一点关系的,全部被人挖了出来,从私底下窃窃私语,到台面上公然提及,一下子,李姨娘的那些事,只要是住在忠勇侯府里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比如,梅香院里某位丫鬟因被诬陷偷盗被打断手赶出府去,比如,梅香院的某个丫鬟因被逼嫁给李姨娘奶嬷嬷之子不堪屈辱而愤而跳井。从大处说来,这十几年来,梅香院竟然死了好些个丫鬟!当然,被挖出来的小事更是数不胜数了。 而最近一次死人,就是三年前那方文棋的贴身丫鬟桃红被打死之事了。 这些风言风语自然传到了老夫人耳里。老夫人皱着眉头,捻着佛珠,却是一言不吭。林氏转过身去脸上讽刺的冷笑。 黑字那个清晨出现了一次,鬼火连续两个晚上出现了两次,而后就再也没有了,可是,其影响是显而易见的。 李姨娘把自己关在了梅香院里,对外说是病了,要好生养病。 林氏为她请了个大夫之后,一切随她去了。 而二老爷,他在府里的心思基本上都放在梅姨娘身上,已经失宠的李姨娘对他而言,差不多什么都不是了。 李姨娘悲催地一个人锁在院子里静静地安养着。 而王婉,在梧桐院里,早就是捂着肚子大笑不止了。 “妹妹,你真厉害!”忠勇侯府母亲和哥哥所住的那个偏院里,哥哥王越佩服地对王婉竖起了大拇指。 青环站在一边捂嘴轻笑。 是的,李姨娘梅香院里的什么蚂蚁黑字,什么鬼火,全是王婉一手策划弄出来的。 蚂蚁黑字,无非是夜黑人静之时,在地上用蜜水划出“作恶多端者死”这五个大字,不用多时,蚂蚁必然就爬满了这几个字了。而鬼火,是王婉托王越去外头弄些黄磷回来,趁人不备撒在梅香院内外的花草丛里,这种天气,到了晚上,黄磷,也就是白磷,必然自燃,不就是如鬼火一样了?当然,这一切都需要一个身份特殊的帮手! 而找寻这个帮手,就全靠青环了。说起来,也是那李姨娘倒霉,她竟然不知道自己的院里有个无子无女的婆子同三年前那被打死的桃红关系很好。这婆子地位不显,不过是个打扫婆子罢了,桃红虽做到了三等丫鬟,但对这个无依无靠的婆子却照顾非常,于是,这婆子几乎把那桃红当成了女儿来疼,简直把她当成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但是,桃红被打死了,因为方文棋的胡来。方文棋被压到庄上去了,于是,这婆子就把恨都转到了李姨娘身上。也亏得青环打探出了这个,告知王婉,王婉才想到了找上这婆子做内应,好好地惩罚那李姨娘一番。当然,也不是一番风顺的,这婆子对王婉也是有点怨言的,还是青环能说会道,说服了她,最终弄成了这件事情。 这下子,李姨娘可得躲在她那梅香院里好一阵子了。不管她是真信这是闹鬼,还是假信,不管她是真的被吓到了,还是假的被吓到了,她在这侯府里长期内可都要被戳着脊梁骨过活了。掌管中馈的林氏,和协管中馈的秦姨娘,可不是会维护她的大夫人,各种流言短短时间内传遍整个侯府,可不能不说没有这两位的功劳。如果李姨娘脸皮够薄,可以直接死在梅香院里永远不用出来了。 王越一阵大笑。但是,很快地他就想到了什么,看向王婉问道:“妹妹,你这次做得这么大,姨妈查下去知道是你做的怎么办?要不要去跟她说一声?” 王婉微笑着摇了摇头:“算了,还是不要让她担心了。再说,做都做了,现在跟她说,她不气我们擅作主张?姨妈不会去查的。” “咦?”王婉最后一句话说得是王越一愣。 “姨妈必是以为此事要么是秦姨娘,要么是梅姨娘所为。”王婉道,“秦姨娘和李姨娘互相斗了这么久姨妈又不是没看到,而梅姨娘也与李姨娘一直在斗,但却几乎被压制,现在她怀孕了,李姨娘的动作更大了,所谓‘为母则刚’,梅姨娘这时候突然狠狠反击一次也未尝不可。” 王婉说完,看向王越。却见王越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王婉不免讶异:“哥哥你怎么了?” “天哪!”王越脸黑了下来,“这所谓勋贵家族就是这个样子?”他的样子不似假装,显然以前从未料到大宅院里妻妾众多会是这个样子。他沉默了起来,片刻后突然说道,“我要考虑一下要不要让你嫁给楚凤歌了!” “啊?” “忠勇侯府就是这样了,他那一等公的安国公府又会好到哪里去!再说了!虽说我们的爹没有纳妾,但是,我也不指望你将来就肯定会嫁个不纳妾的人家,毕竟稍微富裕的家庭都有一两个妾室的,何况官宦之家!但却想不到有着妾室的勋贵之家竟然这么可怕!” “难道有着妾室的普通人家就不可怕了?”赫然间,一个声音自外头非常不悦地响起,竟然是楚凤歌! 王婉一怔,继而头顶冒烟了。他、他怎么就来了,而且还是在她哥哥谈论这种尴尬事情的时刻! 却是王越跳了起来:“楚凤歌!”他冲了出去,就要把他迎进来,仿如方才自己那句“我要考虑一下要不要让你嫁给楚凤歌了!”根本就没说过。 第82章 今日恰好王越和王婉的母亲陪同林氏去老夫人那里打叶子牌,一时半伙儿还不会回来。这楚凤歌就在这个时候,披着金色的阳光踩着温柔的微风走进了屋里。 王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刚才王越谈论的话题好像太贬低他了。这纳妾的问题……不是她自负,就冲着他对其他女孩子那恶劣的态度,直觉就告诉她楚凤歌根本不会纳妾,当然,现在是这样,但是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王婉深吸了口气。反正她是绝对不允许自己的男人在娶了她之后还同时拥有别的女人的!就算是在这种社会里!她早就打定注意了,要向严春丽母亲看齐,婚前就要把自己不允许丈夫纳妾的要求讲清楚,对方同意了她才肯嫁,做个如严春丽母亲一样的“悍妇”“妒妇”,若婚后丈夫违背了誓言,那么她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这种男人踹了,能和平解决最好,若是不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却见那楚凤歌进入屋内后,其他人等一概无视,离王婉三四步之遥站定,只看向王婉,目光坚定,一字一句道:“我楚凤歌这辈子绝不纳妾!”他就差没说,“我楚凤歌这辈子只会拥有王婉一个女人”了。虽没有再说什么,但他的眼中所表现出来的东西已经帮他把这句话表达清楚了。 王婉觉得自己的脑袋顶端都快冒烟了,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那张脸肯定是红得无法直视。赶忙地把头低下,耳朵里全是轰隆隆地一片,心跳快地就要从胸口蹦出了!楚凤歌这家伙,要不要当众弄得这么直白啊! 青环震撼地一把捂住了嘴,睁大了眼睛盯着楚凤歌半晌,然后,脸上的表情很快地就转换为了极致的喜悦,她扭头看向王婉,眼里尽是兴奋。楚凤歌居然会为了王婉当众做出了这样的承诺!他可是安国公嫡长孙啊!原本青环心里头的质疑几乎是烟消云散了。就算她家小姐年纪尚小又怎么样,这楚大公子的表情可是再认真不过啊!她是由衷地为王婉高兴。 而王越,先是一愣,继而嘴角咧开,满脸是抑制不住的笑意。他一把揽过了楚凤歌的肩膀,哥俩好地在楚凤歌的肩上拍了又拍,大笑道:“果然是楚凤歌!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三年前我就知道把妹妹交给你准没错!” 却是楚凤歌一掌拍下他的魔爪,满心不悦,冷冷道:“是吗?刚才是谁说‘我要考虑一下要不要让你嫁给楚凤歌了!’?”他瞪着王越,“你就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吧!三年前是谁整整两个月没理过我,警告我要是敢打你妹妹的主意就揍死我?要不是你生日那日,我又是拍胸作保又是赌天发誓的,你会说‘好吧,那我就允了吧,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帮你在我妹妹面前说说你的好话,但是我妹妹年纪还小,她顶多就对你有个好一点的印象罢了,不许你擅自去找我妹妹,擅自跟她独处,否则,我还是揍死你!’?” “……”稍稍平复了心情的王婉清楚了听到了这二人间的对话,居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原来,她的哥哥在把她“卖”给楚凤歌之前,还有这么一出啊!可是,她的脸又烧了起来,明摆着楚凤歌打破了誓言,他们私底下见了好几次面了。而且,话说……第一次她与楚凤歌在书楼里遇见,她的哥哥不是知道的嘛!但是也没见生气啊!难道是因为那时楚凤歌受了伤的缘故?思及此,王婉的思维发散了出去,楚凤歌必不会将密道之事告知哥哥,那么也不知他是用什么理由诓过了哥哥,让他相信他带伤出现在忠勇侯府的书楼里是件很正常的事? 王婉看向了王越。只见他正偷偷地瞥了过来,接触到王婉的目光,居然仅是张了张嘴,显然硬是把快要到嘴巴的话给吞了回去。他躲开了王婉的目光,假兮兮地干咳了两声:“咳,咳,那、那不是当初有特殊情况嘛!否则我哪会说什么‘揍死你’的混话。” 王婉先是一愣,“特殊情况”?后暗笑了。原来如此,王越必是指她因为方文棋的妒恨而落水一事吧!估计那个时候只有王越猜出了楚凤歌是真的喜欢的她的,因此认为方文棋的妒恨必是因为楚凤歌不懂掩饰而起,也难怪会去揍他了。现在想想,当初的楚凤歌真的不懂掩饰啊!竟然在安国公府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找了个那么垃圾的理由,想要把她叫过去单独一见!这简直就是逼迫方文棋动手的催化剂之一嘛!好吧,再怎么样,他那时也只是个陷入单相思的孩子。 是这样吧…… 王婉的脸一下子烧得更红了,居然想到楚凤歌那时是在“单相思”,她简直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但是,确实是楚凤歌表示对她“一见钟情”的。虽说她一直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三年前,一个十一岁的少年,不过掀开了一个车帘,居然就对坐在里边的七岁女童一见钟情了!太不可思议了!可偏偏从楚凤歌的口中,听来的就是这个! “……”不能再想了!不然脸都要烧得着火。 却是王越突然趴到了楚凤歌耳边,戏谑道:“好了,莫要说了,我妹妹脸都快着火了!”真是一针见血!于是,楚凤歌用余光瞧了王婉一眼,然后,他也腾地脸红了。 笑闹不过一小会儿的事。楚凤歌很快就把王越的打趣给扔到了一边,自顾自地走了过来坐在了桌前。 这时,王越才一屁股坐到了他的旁边,抓了把花生就边剥边吃了起来,嘴里还问道:“你今个儿怎的就来了?” 却见楚凤歌低头沉思了片刻,居然先看向了王婉,然后把头偏到了一边,低眉说道:“其实……我是想着要过来道别的。” “啊?”王越手中的花生掉落在地。 王婉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一种不好的感觉自心底一下涌了上来。 楚凤歌竟笑了起来,笑容阳光灿烂。“我要去边关啦!”他说道,一脸充满了对未来的企盼。 王越一时间张大了嘴,半晌未语,仿佛自己方才是听错了什么。 王婉则被震得顿时无法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在脑中找回了自己的思绪。这、这楚凤歌说了什么,边关?他这是要去参军吗?是的,有军功的人晋级很快,这个朝代不似前世的宋朝,皇帝并非黄袍加身,因为自己的出身而杯酒释兵权,至此整整一个王朝都重文轻武,这个朝代对武官的看中等同于文官,就冲着朝廷对开国功勋的重视就可说明这个了。楚凤歌想到了去边关争军功,难道,这就是他所说的“给我四年时间,我一定八抬大轿光明正大地把你娶回家”? 王婉倒抽口气,看向了王越。果然王越在被震撼得连话都说不出后,许久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只听他不可置信地问道:“边关?你是在说笑吧?楚凤歌!你今年才十四岁!十四岁!” 楚凤歌对王越提点他年岁其实并不大感到有点不悦:“十四岁怎么了?!十四岁就服兵役的大有人在!” 王越头疼的样子:“那些服兵役的是什么人!普通老百姓!能让自家的儿子十四就去服兵役的,要么就是穷得家里揭不开锅,要么就是家中实在无壮丁了!你是什么人啊!安国公家的嫡长孙!你做出这种决定安国公他老人家知道吗?” “知道。”楚凤歌两个字就堵死了王越的话,王越还有的话就这样被憋在口里,顿时噎得半死。只听楚凤歌道,“我早就告知爷爷了,而且他也同意了。” “啊?”王越傻眼了。 而王婉,最初的震惊已经消去了大半,再听到楚凤歌说那安国公老人家已经同意了他的决定,反而觉得没那么讶然了。只是…… 王婉又看向王越。 王越毕竟是在外头常跑的,又和楚凤歌、方斌这种贵族阶层混在一起。只听他思考半晌,果是问出了王婉也想知道的疑问:“你去边关是为了争取军功吧?否则巴巴地跑去做什么?单纯地要在武官队伍里混的话,等十六岁了,自然就可萌荫到禁卫军里头当个低品阶的武官,然后冲着你的能耐,我相信要升职什么的并非难事,只是,要升到高位,一般人没有个十年二十年是不可能的,当然,你楚凤歌想来用不上这么长的时间,只是想四五年就飞升上去,就算你是安国公嫡长孙也不可能。而到边关争军功,升职必然快,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道理。你想年纪轻轻就升上高位,这确实是一条虽然危险但却机遇颇多的险路。可是……”王越皱起了眉头,“你去了边关,也得有军功给你争啊!现今边关并无战事吧!就是与那契丹比邻的北境,已经二十年没有大战了!” 王婉佩服地看着王越。能够说出这番话来,看来他的哥哥在某些方面脑袋还是转得挺快,她的哥哥其实挺聪明的呢! 却是楚凤歌淡笑不语。 王越毕竟是一直和楚凤歌一伙混在一起的男孩子,嗅到了什么似的皱起了眉头。 王婉先是一愣,继而也明白了。这……安国公,最接近朝堂中心的贵族权贵之一……楚凤歌又那么聪明,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要开战了啊!大概,就是北方吧!游牧民族因为各种原因觊觎中原丰富的物产而虎视眈眈,中原人为了自卫而反击的故事在几千年的历史里总是不停地上演,如今,应该也不例外。王婉的神色暗了下来。 楚凤歌一手托着腮帮,像是很随意地道:“我不会有事的。” 王婉怔了一下,看向了他,果是他的嘴角勾起,转过头来,微笑地面对着她。 王婉低下了头。他是在安慰她呢! 却是听见楚凤歌突然大声地自傲地说:“我是那种会接受萌荫的人吗?!男儿当自强,只要有血性的,谁不想沙场拼杀,建功立业?!我是一代传奇安国公的孙子,若让我躲在爷爷的庇护下碌碌无为一辈子,那么我宁可即刻死去!既然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我的面前,我又为什么不抓住它,成就一番自己的事业?!”楚凤歌的声音充满自信与豪气,王婉与王越顿时惊住了。 王越先反应过来,大笑着拍了拍楚凤歌的肩膀,道:“没错!你说的太对了!男儿就该自己拼杀出一番事业,岂能躲在长辈的羽翼下碌碌无为?!我也要去!” 他的话音刚落,却被楚凤歌打了一个爆栗。只听楚凤歌教训道:“你去个头啊!方才还在说我十四岁年纪太小了,你自己说说,你今年几岁?” “不就比你小一岁……”王越不满道。 “不是小一岁的问题,”楚凤歌很不客气地道,“我一拳就能把你从这里打飞出门去!你信不信?” 王越没声音了,一脸的郁闷。 王婉则暗叹了口气。心道:“是啊!楚凤歌毕竟是楚凤歌,就算没有什么‘给我四年时间’这种诺言,他也必定会选择这条路的。”想到了王越零零散散所说的他在安国公府里的生活,还有侯得乐醉酒时所言的“每回那孩子心里难过了,都躲到这来哭一哭”,王婉很轻易就能知道,楚凤歌在安国公府里过得生活并不如意,就算他的爷爷疼他。去边关,是他无论如何都会做出的选择吧! 接下来,王婉一如方才,始终安安静静地坐在边上,看着王越和楚凤歌天南地北地侃大山。 最后,楚凤歌扔下一句:“我四年后会回来的。”然后就走了。 王越送楚凤歌出去的时候,还回过头来冲着王婉调皮地眨了眨眼,好吧,猜都能猜到楚凤歌这句“四年后会回来”的意思是什么。 青环捂着嘴轻笑。 王婉却没什么心情。 事情转折的太快,都让她无法以平常心应对了。楚凤歌那日的表白仿佛才在眼前,结果,今日他过来,才说了句“我楚凤歌这辈子绝不纳妾”这样让她狂喜又感动的话,接下来却立马说他要离开了,而且还是一去千里,将会战火纷飞的地方。虽有四年之约,但是,她能说,虽她并不怀疑楚凤歌的实力,可是,真的真的非常地担心啊! 无力地回到了梧桐院,躺在床上手撑着额头发呆。却是没过多久,哥哥居然过来了! 王越假装责备王婉道:“妹妹,你这么急着就回来了!害我回去没见着人,一阵好找!”却是说着,嘴角扬得都快飞起来了。 王婉瞥了他一眼。 王越却好像根本没见王婉懒得理他的样子,凑到了跟前,对着王婉的耳朵小声笑道:“他说了,让我在这四年里好生看着你,莫让你被别人抢去了!” “……” “所以我拍着胸脯打了包票,妹妹,四年后哥哥我肯定高高兴兴地把你交到他的手上。” 这个哥哥!王婉脸一红,一掌把他推开,翻了个身,手捂住耳朵不去听他浑说乱说了。他跟楚凤歌,切切实实的狐朋狗友! 哎,楚凤歌啊…… 不经意里,思念已经开始蔓延…… 楚凤歌的突然来访仅仅过去了半个月,他就出发去了边关。虽然王婉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根本就没有料到居然会这么快。那时,可是连他自己都讲不清什么时候才会离去的。这样一来,那次他的来访,竟成了离别的一面。 为楚凤歌送行,王婉当然不能前去,毕竟她一个女孩子,又在明面上与楚凤歌“不大相熟”,若跟着王越一起去送行,不是纯粹给人找话柄吗? 因此,楚凤歌离开的那日,王婉盯着自己铺在桌面,尚未完成的那副画,眼睛半天没眨一下,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亲自将那副半成品给卷了起来,收放了起来。 此次一别,四年后再见了!楚凤歌! 而后,日子依旧。楚凤歌的离开对王婉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影响。至少,在除了青环外的人看来,她一切如常。甚至,好上了很多。当然,这“好上了很多”,是从郊游之后开始的。只有青环知道,那一日是楚凤歌向王婉表白的日子。 青环怕是担心王婉忧思,从不提起楚凤歌。偶尔王越在王婉面前提及,只要青环在场,她必定不着痕迹地把话引开。王婉觉得青环是多虑了。其实她正如表面上看起来的一样,真的很好!有楚凤歌那四年之约在,她便是再担心,也不可能让自己终日钻进牛角尖里。很快的,她就对于楚凤歌去边关一事泰然处之了,于心中,暗暗期盼着四年后他的归来。 王婉的心情且放一边,就说这忠勇侯府,在那李姨娘院子里闹鬼之后也是一片风平浪静。李姨娘把自个儿关在院里一个多月,突然有一天走了出来,向林氏请示说是要同那吕姨娘一起,每月去那念福庵礼佛一次,说是这回真的要诚信向佛,寄于我佛保佑。林氏批准了,却是后来同林茹讽刺道:“且看她这回还能耍出什么手段!”而这林氏,正如王婉所预料的那样,闹鬼一事弄得人心惶惶,她却并未去查,只找了个道士在梅香院里设了坛做了场法事了事。林氏如此精明的人,怎么看不出李姨娘这是遭了人家的道了。可是,她却根本没去查,费时费力还是次要,主要原因是,她虽然掌管了侯府的中馈,但是,她的确志不在此,毕竟她是二房的,中馈这种东西,迟早要还回大房的。再过几年,方齐和王婉各自的婚事都办了,估计她就要着手分家的事了。那么,对于并不影响自己的某人设下的暗桩究竟在什么地方,她是懒得找出了。林氏曾和林茹说道,她估计这事是大房的秦姨娘所为,毕竟梅姨娘的实力摆在那边,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对她一个怀着身孕在府里的根基尚浅的一个妾室来说,着实难了点,而秦姨娘就不同了,侯府多年经营,加上现在又协管着中馈,相对梅姨娘来说,做这种事可就容易得多了。只要秦姨娘不会影响到自己,她与李姨娘之间的各种暗斗显然是林氏喜闻乐见的。因此,林氏根本就懒得去查,查出了一切都是秦姨娘所为,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只是,林氏绝对没有想到,做出此事的竟然会是一直默默坐在她身边听她与林茹谈论这个的王婉。王婉也乐于这样的结果。她之所以不愿将李姨娘想要谋害她性命的事告知自己的姨妈,其缘由正是她曾经对王越所说的。只是,重点是在前半句。对于她的姨妈,王婉觉得若告知了她此事,十有八*九,她会顺水推舟,把事情闹大,让怀孕中的梅姨娘不得安生。她的姨妈本就不是什么善人,就算对那二老爷没什么感情,但有哪个做母亲的,会乐意家中添个小辈和自己的儿子分家产?她虽不会歹毒到暗地做出什么弄掉梅姨娘孩子的事,但是,若有个机会,她怎会不抓住在手呢?想必李姨娘也是有这层考量吧——最算事情失败了,被王婉提前发现了,林氏也肯定会顺手推舟去找梅姨娘的麻烦,谁叫她怀孕了呢?就算最后“查”出梅姨娘是无辜的,查到了她李姨娘身上,她也定是准备好了各种方案来个抵死不认,大不了把她的奶嬷嬷推出去罢了,这种事她又不是没做过。只是,李姨娘肯定没有料到,事情最后的走向居然会是这样的!王婉活蹦乱跳的,一点中毒迹象都没有。可她在书中投毒的事却好像从来就没有过似的,根本就无人提起,而梅香院,竟闹鬼了! 不管怎么说,这次事件是告一段落了。随着时间的流逝,梅香院闹鬼之事,渐渐地只成了侯府中人偶尔拿出来讲讲的谈资而已。 却是那梅姨娘,想来因为毒书之事传到了她的耳朵里,以她的机灵,怎会猜不出是怎么回事,至此之后,她竟对王婉更加好了起来,与以往不同,她对王婉的言语态度间,明显热忱了许多,而且这种热忱,少了往日的几分虚伪,真挚了很多。 而后,六月份,方斐成亲了。新妇姓孙,今年十六岁,长大颇为秀丽,眉眼间柔柔弱弱的,自嫁过来之日起,她就开始尽起了一个新媳妇的职责——王婉几乎每次去林氏那里都可以看到她小心翼翼地站在林氏身后伺候着。看来,林氏确实给方斐找了个符合她自个儿心意的“好媳妇”。因为这个大少奶奶的性格,王婉始终与其不甚熟络,点头之交罢了。 再接着,十一月,梅姨娘顺利地生了一个女儿,大名自然就是“方文书”。 而到了年底,就有消息传出,北境契丹进犯,大战开始! 忠勇侯方铳被任以统帅职位,即日带兵出发。 方斌和王越捶首顿足,大恨自己怎么才十三岁,无法跟去。 一同去往前线的还有侯得乐,只是,无官无位,他是作为忠勇侯方铳的谋士去的。 令天下人惊讶的是,这次大战,皇上并没有用上安国公。一些有自己见解的老百姓是这样说的:“杀鸡焉用牛刀?” 人们对这次战争极为自信,都在讨论,只用一年,大军就可归京了。却无人料到,这竟然是一场持久之战,一年过去,两年过去……竟是北境陷入了僵局。 是的,两年,时间的沙漏永远不会停止,一晃眼,便是两年过去了。 第83章 两年间。侯府里风平浪静。忠勇侯方铳的离去,并没有给侯府造成任何不良的影响。大家该怎样还是怎样。日子平平淡淡,没有发生诸如当年方文雅之死,大夫人被夺权这样重大的事件。侯府安定祥和,当然,如果可以忽略没人管教的二老爷时不时在外头抽风做出跟人抢戏子这样的事情的话,那么,一切会更好的。 这两年里,在王婉眼中唯一的变化就是,李姨娘竟然跟吕姨娘交好了。难道是因为她俩一起去念福庵礼佛的缘故?李姨娘似乎真的诚心向佛了。 而在大房那边,大夫人依旧大部分时候把自己关在念禧院里,几乎都快与世隔绝了,秦姨娘在这几年里,俨然成了大房真正的当家夫人,就差了那个名分而已。但是,恰恰是因为就差了那个名分,她的女儿方文颂的说亲就陷入了僵局。秦姨娘如今可谓是身处高位,作为她的女儿的方文颂,这几年间差不多是按照嫡女的份例来养了,若要按照庶女的身份找门亲事,无论是秦姨娘,还是方文颂本人,想来都是不愿意的。于是,挑挑拣拣,如今,方文颂十四岁了,却始终没有找到看得入眼的说亲对象。 关于方文颂,王婉知道她是喜欢楚凤歌的,不过,看着她随着自己的年岁增长,为自己的婚事日益着急,显然是不想当“大龄剩女”。而楚凤歌在边关,她根本不知他何时才能回来,瞧她那样子,一点也没有考虑那楚凤歌。看来,方文颂的“喜欢”是非常理智的。 侯府里待字闺中的女孩,除了方文颂,就是王婉这个寄住的“表小姐”了。这两年间,王婉非常努力。是的,非常地努力。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应当学会的东西,她无比努力用心地去学,比如,最基本的琴棋书画。她五音不全,那就继续背乐谱吧,认真的练习,一遍遍地练习,侯得乐不在,依照他的标准,王婉的琴艺应当是不过关的,可是在新来的琴师先生那里,他对王婉的表现却颇为满意,甚至,没能发现王婉其实是个五音不全的。“技法了得,只是情感再投入点就更好了。”这是他的评价。王婉却无奈地知道,这已经是她的极致了,五音不全的人,如何能弹出个丰富的情感呢?连颇为艰难的琴艺王婉都练习到这种地步,更勿论其它的了。甚至,王婉还向万嬷嬷学习了宫廷礼仪。从最基本的坐姿开始,在万嬷嬷严厉无比的教导下,用了两年时间把自己塑造到了最佳状态。可是,对于刺绣这种是个大家闺秀都必须会的东西,王婉是彻底无奈了。在第一百零一次把一条帕子的边线绣得跟狗啃一样后,她终于放弃了,她就是个手工白痴!前世连电路板都能修的她就是对一根小小的绣花针毫无办法,这并不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就能改变的事实,只能认命。 王婉已经十二岁。林茹和林氏就开始考虑起了她的婚事,不过在她们看来,时间还挺宽裕,因此从这一年起,林氏常常带着王婉出门,开始让她在京城的官夫人面前混个眼熟。王婉也乐得如此。现今她可不是初来时的七岁女孩,既然决定要嫁楚凤歌,混入贵族圈就是必然的了,那么一切就从今年开始,她不再像前几年那样基本都呆在侯府里不出门了。 而王婉的好朋友,安康郡主李明敏,今年年初也定下了,对方是永安伯的嫡次子。这样一来,李明敏竟是要和方文风成为妯娌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婉简直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而李明敏,只感慨了一句:“要和大表姐成妯娌啊……皇伯伯是希望我嫁个有亲戚可以照顾的人家吗?”——李明敏的这桩婚事是皇帝定下的,据说,这是同寿王商量过的结果,寿王表示很满意,当然,就算寿王并不满意,他也只能说满意了。而寿王妃可就矛盾了,李明敏说,一方面她的母亲对自己女儿嫁过去有大外甥女照顾感到高兴,另一方面却对自己女儿只能嫁个不能承袭爵位的嫡次子感到不悦,毕竟她的女儿也是堂堂的皇亲国戚,却被外甥女儿压了一头。对此,王婉只能看着李明敏“呵呵”了,哪好意思在她面前对她的母亲做评。 李明敏的事就是这样了,她对自己的婚事好像挺无所谓的,王婉见到她的时候,她一直都是没心没肺的,终日笑哈哈,好似第二年就要成亲对她来说就是件遥远得根本无需去想的事。而那三年未见,只能通过书信和她们往来的严春丽,在去年已经成亲了,居然,嫁给了自己的表哥!没错,就是她二舅舅的儿子,可惜她二舅舅外放了,否则严春丽就能住回京城,住回她外公外婆的将军府了……王婉对这个消息简直是无语之极,这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么?李明敏倒是兴奋死了,一讲到严春丽就把王婉拉过来又蹦又跳,直说严春丽嫁得太对了,迟早得回京城,这样她们三人不就又团聚了?“嫁得太对了?”王婉望天哭笑不得,难道说严春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回京城,才嫁给自己的表哥么? 总之,这两年里,时间像静静流淌的河水,悄无声息,让人们的生活平平淡淡却难免有着一些变化,就像河水冲刷河岸那样,慢慢地潜移默化地改变着。 九月十五。秋高气爽。 碧云天,黄叶地。一行马车慢慢悠悠地在京城外的普陀山上缓缓行驶。这是忠勇侯府二房的马车。今日,二夫人林氏带着表小姐王婉来上香祈福了——为那正在远方游学的二少爷方齐祈福。 王婉与林氏坐在一起。如今的林氏,与五年前王婉初进京时比起来,基本上没有什么改变。她一身华服,发髻高高梳起,绾着金累丝嵌宝牡丹鬓钗,耳垂处挂着镶宝石菱花纹金耳坠,手腕上各一个金镶珠宝摺丝大手镯。无比的雍容华贵,十足的贵妇气派。而王婉坐在她的身边,较之五年前,却变得几乎让人认不出来了。也是了,从七岁到十二岁,从垂髫之年到金钗之年,差不多是一脚踏过了童年,半脚踩进了少年年华。 王婉安安静静地坐在林氏身边,一如温雅恬静的淑女。她的脸开始长开,原来的婴儿肥已经不见,虽然形容尚小,但是美人的模样已呈雏形。她的肌肤白皙细腻,脸似芙蓉,眉若秋山,尤其是那双眼睛,波光流转,含情脉脉,小小年纪已经尽显风流。 马车在蜿蜒的山路上慢慢行驶。普陀寺,修建在这普陀山几乎快到山顶的地方,传闻最早的时候不过是苦行僧人落脚的一个地方,但随着时间的迁移,竟渐渐变成了京城内外最有名的一座寺院了。 王婉坐在马车内,耳边是马匹“哒哒哒哒”稳步的声音和车轮“轱辘轱辘”规则的响动,一脸恬怡,只是思绪却早已经飘远。这普陀山的某处,就是当年太子殿下,楚凤歌的表哥摔死之处。想到了楚凤歌,那年大年初一她为他暖脚,为他退烧的事情好像已经很远很远了。而今的他早在边关呆了两年。整整两年,一丝消息都没有!甚至连李明炎那里都对他的近况一无所知! 王婉低下了头,心中轻轻叹气。却是很快地就抬起了头,恢复如常。 这般晃晃悠悠地行驶了好一段路程,终于,马车停了,普陀寺到了。 王婉与林氏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车。青环已经出嫁,这次王婉身边带的是露葵。露葵沉稳地跟在王婉的后头。 如今的普陀寺当然早非昔日苦行僧那小小的落脚处可以相媲。王婉的面前,赫然一座巨大的寺门,门上硕大牌匾,上书几个金光大字“普陀寺”乃是当朝先帝御笔所赐。进得寺门,首先眼前一片开阔,极大的一块空地,而空地前方跃入眼帘的便是那大雄宝殿。 今日上香的人并不多,毕竟并非什么特殊的日子。林氏也是特地挑这样的时日前来这普陀寺,就是为了避开嘈杂与熙攘。毕竟,普陀寺的香火一向很旺,就算它几乎处于山巅,但因传闻“有求必应”,还是有不少信徒辛苦爬山前来,只为烧上一炷香,特别是在某些诸如菩萨生辰等特殊日子里。虽然林氏事先同寺中方丈打过招呼,但毕竟并非皇族,寺院绝无可能为了一个侯府的二夫人而进行清场的。 清场是不可能的,但是接待的人是必定有的。很快的,就有僧人迎了上来,招呼林氏和王婉去到厢房休息。只是林氏坚持要先拜佛烧香才行。于是该僧人指引着林氏前往大雄宝殿。 一炷炷香烧下来,一个个菩萨拜过去,这一轮下来,也花去了半个多时辰。然后,林氏和王婉一行人跟随着指引的僧人来到了厢房。 这厢房就是专门为女客们准备的。这厢房所在的一整个院子常年是不许闲杂人等随意进入,毕竟,有资格在此处的厢房内休息的,非富即贵。 林氏在厢房内坐定,脸上的表情放松了许多,她轻叹了口气道:“老啦!只上个香罢了,竟把我累的。” 王婉站到她的身后为她捶起肩来,口中说道:“姨妈才不老呢!表哥都还没娶亲呢!” 这么一说可就戳中了林氏的心思。她哀怨道:“是啊!那混小子都还没娶亲呢!没事做什么‘游学’,便是要游学,这都三年了,也该回来了!” 王婉笑道:“表哥不是说了吗?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我想哪,他这次游学回来,今后必定成为大学士。再说了,姨妈你方才难道没有许这个愿吗?” 林氏“噗嗤”一笑,转过身去,轻轻捏了捏王婉的脸:“你这丫头,这张嘴是越来越能说了,我还真给你说了个心花怒放。佛祖保佑,希望我齐哥儿平安回来有朝一日光宗耀祖。”她双手合掌拜了拜。然后对王婉说道:“好啦,我也乏了,婉儿你看着吧,累了就去自己的厢房歇一歇,若不累的话,去这院子里走一走也好。难得出来吹吹山风,这山里可不同与城里。还记得你初来府上在我厅里看见的那枝桃花吗?当年就是我命人在这院里折的。想来那株桃树应当还在。”林氏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回忆。 王婉捂嘴轻笑:“姨妈,桃树应是还在啦,院里僧人没事砍它作甚,只是这个时候,赏花就不必了,连那树上的桃果儿也是没有的,不过,瞧姨妈你这般想念的样子,我会替姨妈过去看看啦!” 林氏一个弹指打上了她的脑门,笑骂道:“贫嘴的丫头!听你这么一说就知你年纪轻轻一点儿也不累,去吧去吧,好生玩儿去。”说着就把王婉往外头赶,只是末了,还叮嘱了一句,“别走出这院子,这是女院,恰好今日又只有我们两个香客,外头可就嘈杂了,人生地不熟的,出去了可不好。” 王婉乖巧地应下了。然后带着露葵出了门去。 这个院子颇大,厢房一座连着一座,俨然是寺院这个大的建筑群里的一个小建筑群。看来,“生意”好的时候,这普陀寺的女香客可是不少啊,否则怎会特地辟出这么一大块作为女香客特用的厢房。 王婉带着露葵走过长廊,沿着院落的墙边慢慢而行。中间一片空旷没什么好看的,倒是边边角角之处,布满了各种古树和藤草,在这清幽鸟鸣的山间,看着倒颇有一番趣味。走了不多时,王婉终于见到了林氏口中的那棵桃树。 这棵桃树静静地立在墙角处,它俨然上了年龄,树干颇粗,枝叶繁茂,树高将近有两层楼。抬头望着这棵桃树,王婉完全可以想象林氏当年见着它粉色纷飞的场景是多么震撼,也难怪她迄今还念念不忘。可惜,如今入秋,她们来得挺不是时候。 王婉让露葵站在原地,自己则走了过去,在树下摸了摸这沧桑的沟壑纵横的老树皮,然后默默地绕着它走了起来,王婉纯粹就是想对这棵桃树表示敬意罢了。活了这么久,她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年纪的桃树。结果,这一绕,就绕出麻烦来了。 王婉在墙角之处,被枝繁叶茂的桃树遮住的死角,见到了一个人,坐在地上,曲着双腿,额头贴在膝盖上,蜷缩成一团。 “……”王婉的第一反应是无语。 有多久了?她的事故体质消失的有多久了?久到她以为她无论再怎么出门都不会再遇上什么了?好吧,其实她正式频繁出门也不过是从今年开始,以前两年,还是基本呆在侯府里哪儿都不去的。所以……她还是很容易招惹麻烦的吧! 突然,想流泪了。 站在原地,思考着。这个地方显然是被“放养”的地方,地上有堆积多层的树叶,估计有些时日了,腐叶的气息都渗透了出来。她踩在叶子上,沙沙的声音极为响亮,再怎么着,只要是有点意识的人都会发现她的吧!可是,眼前这位,动也不动,要么就是他身体出了问题,要么就是他因为恐惧不敢动弹。 瞧他的身形,是个少年的样子,看上去年岁并不算大。乌发随意扎着,长发披肩,不是这寺庙里的僧人。一身暗蓝色长衫,料子不错,应该是富家子弟。衣衫不会凌乱,没有打斗过的痕迹。所以综上所述,其为杀手刺客盗贼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么……过去看看应该不会怎样吧…… 却是踏出一步后,脚步又停止了。站在原地咬起唇来。那啥,难保又有什么倒霉的事发生,她对自己实在是没有信心了。还是说,叫露葵去找人过来瞧瞧?王婉思虑片刻,终于还是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 但就在她转身向露葵那边急匆匆走去的时候,才不过走了两三步而已,一个声音就疲惫地自她身后响起:“你……原来是你啊……” 王婉一怔,脚步顿住,愕然回头。 只见少年已经抬起头来,他的脸是通红的,本该漂亮的双眸暗淡无光,唇上失去了血色,苍白干裂,整个人看起来病得不清。 王婉倒抽了一口冷气,不可置信。“你、你、”她结结巴巴,但终是一鼓作气呼出了此人的身份,“三皇子殿下!” 是的,眼前之人居然是三年前所见一面的三皇子殿下! 如今算来,这三皇子殿下已经十五岁了。但是,几乎整个大唐都知道了,这三皇子已经失宠!三年来,皇帝虽然没有再立新后,没有再立太子,但明显对这已故皇后剩下的唯一一子冷淡了许多。甚至,连他的婚事都不去过问,以至于他如今都十五岁了,连小他一岁的四皇子都已经定亲,他却连个选亲的机会都没有! 本朝的规定,皇子满十五岁就得出宫建府。今年这三皇子已经自建府邸,不必再像从前一样困在宫中,京城里他早已能够随意走动。只是,王婉无论如何都料想不到,今日,这三皇子竟然就蜷缩在了这里,又恰恰被她给看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三皇子是出什么事了? 王婉竟是呆立当场,一动不动,一时间脑袋空白,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 “你可以滚了。”只听那三皇子开口了,却是很不客气地下了一声逐客令,声音虽为无力,却威严俱在。 “嗯……你发烧了!”王婉肯定地道。 “滚!”三皇子又是一声,显然已经是不悦到了极点。 王婉低下头想了想,然后转身准备离去。 却是三皇子在她身后一字一句道:“死丫头!你敢去叫人的话,我迟早杀了你!” 于是,王婉一个冷战。 他的这句威胁很有迫力,几乎每个字都能往人心里扎去。让王婉不由地相信,他绝对说到做到。 王婉深吸了口气,咽下了一下口水,然后再次转过身来,道:“我发誓,你绝对烧得很厉害,你急需救治啊!三皇子殿下!”王婉觉得自己像苦口婆心的老太婆。 “滚!”果然不出所料,又是这么一声。王婉真的想哭了。叫她滚她也要能滚才行啊!不让叫人,难道让她把他扔在这里?他可不是一般人,他是三皇子!当然,如果他是一般人,她早就理他那狗屁威胁去叫人了!可是,现在这样,叫人不行,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更不行——要是三皇子真在这里出了什么事,那么今日这院子里呆过的所有人,甚至这整个普陀寺的人包括今日来上香的,全都别想活了!皇帝不疼儿子是一回事,儿子死于非命是另一回事!王婉可一点也不想为他陪葬! 悲催的王婉无语凝噎,她、她为什么就这么倒霉啊! 王婉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郁郁葱葱的桃树在山风之中沙沙作响,整个世界好似就只剩下了这个声音。一个俊美的青葱少年,发着高烧,蜷在一个角落…… 这种场景……多像当年楚凤歌发烧时的情景啊…… 可问题是!他根本就不是楚凤歌!王婉可没那种好心为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人退烧! 王婉想了又想,杵在那里也不知有多久,然后才当作没看到眼前这个人一样,默默地离开了。 走至露葵身边,露葵奇怪地看了一眼从树下出来后情绪就变得完全不一样的自家小姐,不过什么都没开口问。 王婉对她道:“回去了。” 王婉方才的思考结果就是——径直回去找林氏。她当然是把发现三皇子的事情在林氏耳边一一俱告。最后不忘添上了三皇子那恶狠狠的警告。 林氏大震,在王婉说到那三皇子正发着高烧蜷缩在树下墙角的时候,就从床上骇地直接坐了起来,而等到王婉添上了那句“你敢去叫人的话,我迟早杀了你”的威胁且一脸害怕地提到他的语气是多么得可怕,肯定他必会这样做的的时候,林氏沉默了。 林氏皱眉沉思了起来,半晌,她才唤两个丫鬟进来,叫她们去那桃树边上盯着,命她们看着那棵树,不许任何人靠近,除非方丈亲自过来。两个丫鬟皆是愣了一下,一脸莫名地领命去了。接着林氏叫来个小沙弥,令他去把方丈大师叫来,说有急事相告。 而后的事情就不是王婉所知道的了。林氏让王婉自个儿去隔壁屋歇息,于是,方丈什么时候来的,来了之后林氏和他说了什么,王婉一概不知。却只在厢房里忐忑不安地待了大概一个时辰后,林氏派人过来,说是要启程下山了。 而在下山的路上,马车之内,林氏才告知王婉,那方丈将三皇子接走救治了。见到王婉一脸不安的样子,林氏笑了,她拍了拍王婉的手道:“别怕!我跟方丈大师说好了,他会同三皇子殿下解释说,是一个路过的小沙弥发现的他。” 真是太假了!三皇子会信才怪!王婉苦着一张脸。总之,她就是打死不承认,三皇子总不会真因此怨恨她一辈子,处心积虑地要干掉她吧!过了这么久,先前那三皇子阴森森恶狠狠的威胁之语产生的效果好像已经淡去了不少。王婉拍了拍胸口,慢慢地吐了口气,心中自我安慰道:“没错,就是这样的。” 却是那林氏细细地盯着王婉,半晌,突然道:“婉儿,这三皇子三年前曾把你劫走过吧?”虽是问句,但分明就是肯定的语气。林氏这是在明知故问,三年前王婉去寿王府时发生的那件事,林氏和林茹知道得一清二楚。 王婉疑惑地看向她的姨妈。只见林氏微微蹙眉,暗思片刻,然后极其认真地吐出了这么一句:“偏就这么巧,偏就在这里,佛祖菩萨们都看着……这……难道就是缘分?” 王婉一听,傻了。只见林氏居然闭起了眼睛双手合掌念起了佛来。 “……”王婉突然想去死一死了。 第84章 从普陀寺进香回来后,林氏就把遇见三皇子的事告诉了林茹,并提起了这所谓的“缘分”。 林茹愣了一下,然后沉思了起来,接着坚决地说到她家婉儿是绝对不会去给人当妾的,就算是个所谓的“侧妃”也不行。 林氏表示认同。但是,她说了一句:“缘分哪,这种事,难说哦!一切随缘吧!” 这些话当然是背着王婉说的。对她们谈论内容一概不知的王婉,从普陀寺回来后,有点郁闷了,她姨妈的那句话,摆明着是动了某种不得了的心思,可能姨妈是觉得三皇子不受宠了,甚至连婚事皇上都不想去管,那么王婉这个过世五品官员之女,有着忠勇侯府“表小姐”的名义,是有机会配给那三皇子,只要三皇子对她有意思,就算成为正妃不可能,那么做个侧妃总可以了吧。或许在林氏眼里,成为皇子的侧妃就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归宿了。 林氏的想法可以理解,毕竟侧妃是有品级的,能进皇家玉牒的。要是哪个小官之女能被选为侧妃,弄不好一家子都会喜极而泣。但在王婉眼中,什么“侧妃”,无非就是讲出去好听一点的妾室罢了。王婉不知道她母亲的想法,要是知道她的母亲虽然软弱但在她的婚事上有着和她一样坚决的原则,王婉搞不好会感动得哭起来。 总之,这件事很快就略过了。林氏此后不再提起。但是,那三皇子却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林氏和林茹茶余饭后经常提到的谈资,从他的相貌(两人都未曾见过),到他的性格(两人根据外头风评进行猜测总结),再到究竟哪家小姐会成为他的正妃(京城内每家每户待字闺中的小姐全部被八卦了遍),——这也算是她们平淡无聊的日常生活的一个调剂品了。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去,却是在来年大年初一的时候,梅姨娘再次传出有孕了。老夫人大喜,说是府里正是人气不旺的时候,梅姨娘却恰好在这新春佳节传出这等好消息,添丁加口这事就先不论,就说这新年伊始能够借此讨个吉利就让人欢喜的不得了。老夫人一高兴,一口气就赏下了好些个金银首饰,弄得梅姨娘在侯府里的气势一下子涨了不少,那些个下人奴仆,无论是谁,见到她哪个不是点头哈腰小心翼翼的。 林氏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一如上一次,添人加设小厨房什么的,尽到她做正妻的本份罢了。但是,在王婉这里,她严正说道:“知晓你和那梅姨娘处得不错,但是她又有身孕了,决计不能和她接触甚密!何况,这次还不比上回,老夫人这么看中,那位你也是知道的,几年本份,但江上易改本性难移,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那位,指的是李姨娘。几年本份,指的是诬陷青环,接着闹鬼之事后,近三年来与吕姨娘每月按时去念福庵礼佛一次,低眉顺眼,低调做人,甚至连穿着上都素色了许多,完全虔诚信徒,一派与世无争的模样。可是林氏不知道,李姨娘在梅姨娘第一次怀孕时就动过手脚了,同时也要把王婉一网打尽,而那梅香院闹鬼之事就是王婉弄出来的。 王婉点头听命。怎么看李姨娘都不是那种会轻易改变的人,就是不知这回梅姨娘再次怀孕,她又会想出什么恶毒的招式。王婉只道这回她要更小心为妙,至于那梅姨娘,在府里混迹多年,相信应该不会再那么轻易着了李姨娘的道了。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梅姨娘十月怀胎,安然产下一子,小名唤做小宝儿,大名等着老侯爷从边关回来再取。然后,眨眼间,便又是一年了。新的一年,又是新春佳节。梅姨娘的儿子安康成长,都已经两个多月了。——这般看来,许是林氏和王婉想多了,那李姨娘并去弄什么幺蛾子,当然,或许说,她曾在暗地里捣弄过什么,但是悄无声息地进行,也悄无声息地失败了也不定。 总之,如今是楚凤歌离去的第四年!再过四个月,便是楚凤歌离去满上整整四年的日子了!王婉,再过三个多月,过了生日便满了十四周岁。楚凤歌说,四年后他会回来!而那边关的战事,也在去年入冬的时候就渐渐平息了下来,据闻,朝廷将要派使团前去谈判了!楚凤歌,今年应该会回来的吧……就像他承诺的那样。 期盼之情自新年第一日起便在王婉心里蔓延开来。 这一年的新年,与以往过得格外不同。因为,宫里头的淑妃娘娘要在元宵佳节归宁省亲了! 整个忠勇侯府就像沸腾了一样,从半年之前就在忙碌了,虽没有修建什么“省亲别院”之类的,但是诸如挑选采买年轻唱戏女子,挑选道姑女尼等等,这种事情还是必不可少,更勿论其它琐碎之事了。林氏去年一直忙到了现在。 很快的,元宵十五在侯府众人期待、兴奋与紧张之中到来了。 珠光宝气,金碧辉煌。 整个侯府被装饰得焕然一新。 一大早就有人清了侯府所在的一整条街,地面泼上清水,洒上新土。街边红绸红灯笼一路挂到侯府。 侯府大门之外,老夫人等有诰命的夫人一俱品服大妆,领着府内一干女眷静静等候。王婉就站在这一群女眷之中。 王婉的左边是方文颂。 一群人等,寂静无声,连个轻咳之音都没有。却是王婉瞥眼见到那方文颂,竟是一脸的洋洋得意。王婉有点讶异。奇怪了,便是她的亲姑姑位列四妃之一,今天归宁,方文颂竟会得到不少好处不成?居然丝毫不掩饰脸上的自得? 暗自思量片刻,便不去管她。深吸口气,继续垂首静静等候。 今日的天气并不是很好,虽未有雪雨,但是天阴阴的,寒风还刮得厉害,刺骨得冷。 便是这样,老夫人这般身子骨的人都颤颤巍巍地站着,其余人等谁敢多言? 时间在大家的煎熬里一分一秒地过去,众人于冷风之中站了近两个时辰,直到酉时将至的时候,终于,一个小黄门骑着马过来,告知淑妃娘娘的驾舆即刻到来。 于是,大家瞬间精神抖擞了起来,皆是挺直了身子,喜悦爬上面庞,笑脸相迎这侯府出去的最贵的贵人。 一队队的执事太监和女官过去了,龙旌凤翣,雉羽夔头,直柄黄金七凤伞,销金香炉,香珠,绣帕,漱盂…… 虽前世在电视里见过,但现今亲见,才会明白前世电视里编演的算什么,这样直接目击的皇家仪仗才会让人感到真正的震撼。当然,王婉表面功夫做足,低着头一动不动,目不斜视。淑女十足。 半晌,那淑妃娘娘的驾舆才真正地出现了。 侯府的一干人等,全部下跪。 太监过来,将老夫人扶起,然后那驾舆就进了大门去了。 王婉心底长松口气。接着她与她的母亲就被安排回府去到离老夫人的荣善堂最近的厅室里等待了。作为外眷,她们是没有资格见那淑妃的。再说了,她们与那淑妃娘娘可是一点血亲关系都没有!就算今日没有被召见也是极为正常的。 却是王婉的母亲紧张地在王婉身边坐立不安。王婉伸过手去,拍了拍她的母亲,笑看向她,安抚她的情绪。 没有料到,淑妃终还是召见了她们。 一路张灯结彩下,黄衣太监站立道路两侧,俨然庄严肃穆之阵势。 王婉和母亲一路前行,后经由通报,进了老夫人的正厅。 却是进去,便见那淑妃娘娘正坐于上,头戴九翚四凤凤冠,身着亮黄色宫装,她形似那寿王妃,却双眉如弯月,眼色柔和,整个人显得和蔼可亲多了。她的眼圈略为红,显然之前见着这么多的亲人情绪激动过,但是,看她此刻的举止神情,显然已经收敛了去。 王婉不敢正看,低下头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国礼。 她的母亲自然也是如此。 只听上方那淑妃娘娘笑道,她的声音正如她的外表一样,有如春风轻拂而来:“这便是二嫂的亲妹子和外甥女儿吧,勿需多礼,抬起头来吧!” 王婉和她的母亲这才把头抬起来。 淑妃的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她看着王婉,称赞道:“果然是个标致的姑娘!” 今年的王婉已经是个窈窕少女,亭亭玉立。她就似那含苞待放花骨朵儿,随着时间的灌溉,在不经意间,悄然盛开。她的脸色晶莹,肤色如雪,眉黛淡淡,胭红浅浅,乍一看下,那一双凝含春水清波流盼的双眸最为引人注意。 她盈盈浅笑着,仪静体闲,秋水为姿。却是在淑妃对她作出这般的评价后,面露羞涩之色。 接着便听淑妃问道:“许了人家没有?” 回话的是林茹,她小心翼翼地道:“回娘娘,还没呢!” 淑妃轻笑:“此等佳人,慢慢来即可,不用着急。”正是说着,却是笑看向了站在边上的方文颂,那方文颂羞涩地红着脸低下了头。 方文颂的反应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而那老夫人见着,居然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于是,王婉讶然了。 难道这淑妃娘娘竟是要给方文颂指婚不成? 当然,这样的场合不容她多想。 很快地,就有人前来通报筵宴已设。 王婉自然是要坐在距离淑妃最遥远的下方。却是令她更加意外三分的是,淑妃居然把方文颂叫至了一边伺候。 而那方文颂,在淑妃在太监女官的伺候下起身前往设宴之处后,竟然走至了王婉身边,在她耳边面上带笑,与外人看来好像姐妹感情很好一样地悄声说道:“婉妹妹,不错嘛!竟还得到了娘娘的称赞,搞不好,你的婚事娘娘还会帮忙哦!哦,对了,你怕你的资格不够,娘娘转身就把你忘了?没关系!我今后会好好在娘娘面前为你提点提点的,一定让娘娘给你指上一门好、婚、事!” 王婉的眉头皱了起来。 却见那方文颂捂着嘴自顾自笑得身形乱颤,头上凤钗拼命摇晃。 王婉闭上眼睛,深吸口气,然后嘴角弯起,笑道:“好!姐!姐!可要小心你这副样子被娘娘知道哦,她命你前去伺候,见你迟迟不来,弄不好派个女官过来催你也不成,那女官弄不好可会什么都跟娘娘说的,比如仪态什么的。”王婉说着,还从头到脚上下看着方文颂。 “你!”方文颂柳眉竖起,怒容骤现,继而一挥长袖,道,“哼!死丫头!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张嘴!倒要看看你能笑到什么时候!等我……”这“等我”二字一出,方文颂居然脸一红,后话竟就这样没了。她却是下一秒顿恼,咬了咬唇,一跺脚,扭着腰肢走了,再也不看那王婉一眼。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王婉的嘴角抽了抽,好吧,这下她是彻底肯定了,那淑妃娘娘确实给方文颂指了一门亲事,而且对方文颂而言,绝对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亲事!王婉有点好奇了。 只是,王婉的好奇,在第二日就变成了吃惊,而且是大吃一惊。可以说,全府上下,除了老夫人和大房的秦姨娘(大夫人根本就是彻底不管事的了),整个侯府都无人事先知晓这个事情——有关于方文颂的婚事。 元宵之日淑妃省亲犹如白驹过隙,一晃眼就过去了。只剩下那种震撼的场面留在了有幸目击此景的人的眼中,或许等他们年老的时候,还可以追忆当年同他们的孙辈谈起。 那一夜,丑正三刻,淑妃回銮。而后,全府上下几乎一夜无眠。忙碌的忙碌,兴奋的兴奋。于是,到了第二日的时候,几乎是所有人都在打着哈欠,精神不振的样子。却是无人料到,竟在这种时候,圣旨来了! 连老夫人都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匆匆忙忙地换上诰命品服,打开大门,领着府内一干人等跪下接旨。 这圣旨,竟是将方文颂指给了四皇子李明智!方文颂,即要成为四皇子的侧妃! 接到这样的圣旨,侯府内的喜气自然是不言而喻,但是惊讶也是有的。甚至老夫人都不住地说道:“怎么这么快?且怎么会是圣旨?娘娘不是说由她下谕吗?” 方文颂和秦姨娘则不管这些,兴奋地就差没抱在一起又唱又跳了。 林氏却先惊后怒接着冷笑:“好个老夫人,我辛辛苦苦在她面前伺候奉承了这么多年,结果竟连这种事都不愿在我面前透露一分!现今我居然连个秦姨娘都不如了!” 林茹赶忙安慰她。 王婉则沉默了。她想的就比较多了:由“谕”变成了“圣旨”,且看老夫人的意思,淑妃娘娘的本意应该没这么急吧,结果却在娘娘她回宫的几个时辰后,圣旨就来了,这……为什么?王婉觉得这事比表面看上去的复杂多了。 她趴在窗前,头枕着交叠的手臂,看着窗外几年来几乎没怎么变化的风景,悠悠地叹了口气:“皇子们……都长大了啊!” 当然,这种事王婉再多想也与她没有什么关系。 侯府里,趾高气扬的方文颂在接到圣旨的这一日,变得更加得意非凡,目中无人了。当然,这“目中无人”针对的是王婉。 她幽幽地凑到了王婉面前,对她说了一大通话,言里言外就是,王婉如今年纪也大了,这挑来挑去的,估计挑得自己变成了老姑婆都还嫁不出去,还不如让她替她留意一下,然后到淑妃娘娘那里美言几句,让淑妃下谕为她指个婚,也算是她这做姐姐为妹妹做桩好事了。 听着方文颂再次说到这个,王婉又皱起眉头。她有着很糟糕的预感,方文颂很有可能真的这么做。 她把方文颂的话告诉了哥哥王越,本只是随意发个牢骚而已,毕竟目前他们都拿那方文颂一点办法都没有。却料不到,王越居然转告诉了方斌,于是,早就跟方文颂决裂的方斌,竟然找上了她,将她好一顿怒斥。而因着终身已定,且嫁人后地位将会颇高的方文颂,在方斌的怒斥下竟然火冒三丈,什么都不怕地冲着他怒吼道:“王婉的婚事你急什么急!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了那臭丫头吧!哼!难怪你今年一十七了都不愿娶亲,你是等着那丫头长大吧!” 方斌被方文颂这么一说,简直是怒不可遏,他连拳头都挥了起来:“方文颂!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娶亲你不是最该清楚得很吗?大房的一切都掌握在你那姨娘手中,我母亲六年都没出她那院子,整日吃斋念佛,如何能管我的婚事?老夫人就是个不管事的,早几年就说要给我相看好人家的女子,哪一回不是你们‘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的哄了回去?方文颂,全府上下谁人不知你们怕我娶个媳妇回来把中馈给夺了去?” “呸!”方文颂重重地啐了一口,骂道,“少把事情全往我和我姨娘身上推。我们哄老夫人那些个姑娘‘这不好那不好’,真就能阻止老夫人要让你娶亲的心思?若不是你自己拦着不想娶,说是什么年纪更大的齐哥儿都还没成亲,哪轮得到你,硬是推三阻四的,你会拖到现在?我看你根本就是想娶那王婉!” 方斌气得涨红了脸,抬手就想一巴掌打下去。 结果方文颂把脸送了过来:“打啊,你打啊,有本事你打啊,你可别忘了我可是要成为四皇子侧妃的,别以为你是我哥哥你就了不起,现在,你以为老夫人是会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你!”方斌颓然败下阵来。 败下阵来的方斌,压抑着火气找那王越发泄。 “这个家我是越来越呆不下去了!”他怒吼。 说起来,方斌的脾气像极了他的爷爷忠勇侯方铳。一样的火爆,只是不能像他爷爷一样恣意妄为。府里边压他一头的人多去了。方斌对这个侯府失望之极:“越长大,越发现其实每个人都戴着面具,那些个姐姐妹妹就不说了,其实老夫人也……” 王越安慰他。 而渐渐冷静下来的方斌开始说到了王婉的婚事。这其实挺不礼貌的。王越愕然。 方斌蹙着眉头略为迟疑且不好意思地把方文颂的话说了一遍,后道:“婉妹妹年纪也大了,迄今都未说亲,不大好吧,四妹妹虽是胡言乱语,但难免被人误解。” 王越生气地一拳捶上方斌的脑袋:“要真是被人误解,也是你的缘故吧!我妹妹什么时候出嫁关你屁事!你才是年纪大了!怎的就不见你去说亲!” 方斌梗着脖子道:“我都还没建功立业呢!难道你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同样对亲事推三阻四的?说什么齐哥儿和我都没成亲,哪论得到你?只是你对自己的亲事有抵触我可以理解,为什么对婉妹妹的亲事也不停地去搞破坏?每次那婉妹妹一有什么说亲对象,你哪回不是拉上我给你作证,说那些个公子哥儿这不好那不好的,私底下在我们这些常在外头走的人里边风评都是很差,也只有那些宅子里光听媒婆说得天花乱坠的妇人们才会被骗得七荤八素的。弄得你娘和我婶子,一有什么给婉妹妹说亲的意图,马上就被你给吓得打消了。我就不明白了,你不让婉妹妹出嫁是何道理?再舍不得自家妹子,可她今年都十四了,难道也要像那四妹妹一样等到十六岁等着赐婚成为侧妃?”方斌最后一句说出来,自个儿都嗤笑了起来。当然,他嗤笑的是方文颂,但是在王越的耳里听起来就不那么舒服了。 王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忍住再打他一爆栗的冲动,翻了个白眼,道:“你懂个毛啊!”却是不再理他,但好半晌后,郁闷地吐了口气,似是自语地道:“大概表哥游学也快回来了吧,都快五年了……等表哥一回来,我们的婚事还躲得过吗?” 方斌也郁闷了,半天喃喃道:“我还没建功立业呢……” 这边王越与方斌的对话王婉是不得而知的,就在他们一起哀嚎自个儿的婚事难逃的时候,王婉在林茹这儿头大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大人哭得稀里哗啦。原来这林茹因着方文颂被赐婚一事,受到了刺激,想到了迟迟没有着落的王越和王婉两兄妹的婚事,继而联想到了他们那去世七年的父亲,那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怎样也止不住了。“我怎么对得起你们死去的爹啊……”林茹反反复复就是这句话。王婉听得几乎想死了。 却是在三日之后,侯府上空传来了王越那愤怒地吼声:“方斌,你这个不讲义气的小人!你居然把我丢下自己跑去边关了,你这个混蛋!啊啊啊啊啊——” 原来这方斌竟然于前夜留书一封,说是要去边关跟随他的爷爷打战去,第二天天没亮人就偷偷溜出了侯府不见了踪影。于是,一时间,侯府里乱成了一团。老夫人一边哭一边骂:“没良心的小子,亏我这么疼他!什么追随他爷爷去!这么大的人了,亲事都还没说呢!我还正准备求淑妃娘娘给他找门好亲呢!好歹成了亲再走也不成啊!”接着一叠声命人去把他给追回来。林氏头疼地命人调查此事,查出是谁给方斌放行的,抓出来一顿好打,连番派出人马令他们去把方斌追回就更是不用说了。而秦姨娘那里,方文颂绞着帕子恶狠狠地道:“算他跑得快!不然不把他和王婉搅在一块,让他们身败名裂,我就不叫方文颂!” 而正是侯府里因为方斌擅自偷跑去边关之事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梅姨娘那边传来了不好的消息——这一日,那两个多月的侯府最小的男丁,小宝儿,突然上吐下泻起来。林氏焦头烂额之中,命人拿了自个儿的帖子去把太医给请了过来,那太医检查之后,竟道出这孩子是中毒了!暗暗摇头,勉强给孩子开了两幅药,直言说:一切且听天命了!果然,那孩子喝了药后,始终不见好!及到半夜的时候,竟然就这样一命呜呼了! 梅姨娘痛呼,搂着孩子哭得撕心裂肺,一阵心内绞痛昏死过去。 这般噩耗传到老夫人那里,老夫人两行清泪流了下来,无法相信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中毒!怎的会中毒!”她是又恨又痛。却是有人在老夫人耳边说道:“这小公子已经好些日子都食欲不振了,偏就前几日淑妃娘娘省亲,梅姨娘哪敢在这种时候触霉头啊!直到前两天才请了个大夫给瞧了瞧,说是孩子积食,很正常,开了副消食的药便罢了,岂料今日就……” 老夫人眉头皱起,继而大喝一声,道:“来人啊!去把那日给小公子瞧病的大夫给我找来!” 第85章 给小宝儿瞧病的大夫很快就被找来,原来是个药房的坐堂大夫。他一听那前两日在他手上看病的侯府小公子居然中毒身亡,立时脸吓得苍白,浑身抖得犹如筛糠,跪着地上连连磕头,嘴里喊着冤枉,说真的不关他的事,他当日确实是把其当成普通的积食之症来看的,若没有看出其实是中毒,那也是他的医术不精,他绝对没有下毒啊! 老夫人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只见他把头嗑得“砰砰”响,额头磕破,红色的血沿着鼻梁缓缓流下。 还好他那日开药剩下的药渣子还留着,林氏说道请那姓何的太医再来一趟,仔细检查一下。太医被再次请来,检查药渣子中并无毒药成分,就是寻常的治疗积食之症的药方,这可怜的坐堂大夫才免受一难。但是这坐堂大夫的在京城里的医途自然也便就此终结,才不过从侯府出去,他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接着慢慢爬起,踉踉跄跄地回去收拾行李,准备离京了。坐堂大夫被免除了嫌疑,这小公子中毒身亡一事就陷入了僵局。 老夫人大怒,要求彻查。用她的话来说,自她嫁进侯府几十年来,一向风平浪静,怎得如今竟会发生这等龌龊之事,且又是在淑妃省亲,文颂被赐婚这种关键时刻?而那方斌偷跑奔向边关之事,居然一时就被老夫人放下了,只有林氏派出去的人在不停地追寻着。 调查此事,自然由林氏和秦姨娘一起负责。 秦姨娘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氏。老夫人对林氏此时是颇有怨言的,毕竟是发生在她二房的事。至于有没有怀疑到林氏身上,那就见仁见智。林氏一脸阴郁地撇了秦姨娘一眼。秦姨娘满脸的讥讽之意顿现,很快地就扭着腰肢离去了。 回去了二房,林氏在林茹那边发泄地破口大骂:“一个姨娘而已,这些年来是越发地不把人看在眼里了。这大房简直就是乌烟瘴气!妻不像妻,妾不像妾!怎么着?她那是什么眼神?她以为人人都像她那般歹毒不成?一个小小的庶子,将来不过一份小小的家当而已,我可能下手做这种事吗?!”林氏气不打一处来。也是了,不单单是秦姨娘,府里好些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了,只是不敢像秦姨娘这般明着来。这主母下毒悄悄弄死庶子之事,还少吗? 林茹都叹气了。 林氏恨骂:“除了那位,还真想不出还有谁!待我查出来后……”她狠狠咬着牙,拳头重重捏起,手上青筋毕暴。 那位,自然就是李姨娘了。 林氏雷厉风行,先从梅姨娘的院子查起,一时间梅姨娘的院内便鬼哭狼嚎一片,很快的,整个侯府几乎人人自危,就怕自己和那尚未查出的凶手有着一丝丝的关系。 一个不过两岁多的婴儿,尚在吃奶之中,能有多少剂量的毒药,可以让他一连几日食欲不振,直到死前的一日才上吐下泻表现出中毒的迹象,当然,他腹中绞痛,痛哭不已也是必然有的,只是婴儿不会言语,有谁知道他是因为腹痛才大哭不止? 林氏不是笨蛋,稍微分析下来,就知道他是被下了慢性毒药。只是,如此微小剂量的慢性毒药该如何去下?又是谁神不知鬼不觉地去下呢? 拷问了梅姨娘那边的一干人等,竟是得不出一丝线索,毕竟,一个婴儿,死于上吐下泻,太医只能判断从他的粪便判断出他是中了毒,但究竟是何种毒,毕竟无法辨明,世间致人于死地的会令人上吐下泻的毒药太多了,这太医毕竟不是医毒专家。无法得知毒源是什么,就无法追查是谁从何从弄来了这种毒。再加上梅姨娘的院内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居然是连个可疑的东西都找不到,更勿论什么想象中的藏在某处的毒药了。而院里的每个人也都单独拷问了过去,却是无人能够说出有谁曾偷偷摸摸做过什么怪异的事情。 一时之间,林氏陷入了无解之地。 而老夫人那边又催得急。二老爷这边,愤怒痛苦之极,也逼着林氏要个结果。几日下来,林氏是平添了几丝白发。 结果是王婉寻思到了一种可能。她对自己的姨妈道:“姨妈,我想着……既然找不出任何直接下毒之人,何不从小宝儿的吃食着手?”一个两个多月的婴儿,其吃食也就是母乳了。 林氏摇头叹气道:“他的乳娘也拷问过了,根本问不出个所以然。你是怕她的乳娘在自己的饮食里下少量的毒,这样虽对自身无大影响,但却通过乳汁把毒下到了孩子身上?这我自然也想到了,可是,搜遍了那乳娘的屋子,找不出任何毒药,且其他人等也说,这乳娘根本与外界没有丝毫联系,也从未见她从任何人处拿过什么东西啊!她怎有会有毒药用在自己身上?” 王婉蹙起了眉头,想了想,还是又对林氏说道:“姨妈,照你这么说,此事就不是天衣无缝了?可是万嬷嬷说了,表面上看去再天衣无缝的事,既然它事成了,那么必会留出破绽?要不,让万嬷嬷随我去梅姨娘那院里看一看?” 林氏沉思片刻,点头同意了。这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王婉和万嬷嬷能发现什么最好,若不能发现,也就让她过去好生安慰那梅姨娘也罢。 这日下午,王婉随同那万嬷嬷去了那梅姨娘之处。 一见王婉,梅姨娘竟就扑了过来,抱住她大声痛哭起来。据说这梅姨娘把自己关在屋里好些时候了。她那可怜的孩子,因小小年纪夭折,连祖坟都没资格进,只能一卷席子送去了乱坟岗。梅姨娘这样年纪轻轻的女人,遇上了这种事,在这种风霜雪雨的大家后宅,能找到王婉来发泄痛哭,可见她内心深处是真心地将王婉当作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王婉也不说什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先让她抱住痛哭个够。许久,那梅姨娘才停止了哭泣,让丫鬟们给王婉看座,只是依旧低低抽泣,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王婉这时才开始轻声安慰她。 却是好一会儿,听那梅姨娘哽咽着道:“表小姐,我是相信夫人的。” “诶?”王婉愣住了。 梅姨娘说:“我相信此事绝对不是夫人所为!”她面露一个凄惨的笑,“夫人这种人,她根本就不屑做出这样的事,只有我犯错,她或许才会落井下石也不定,就如当年。”当年,指的是她借书于王婉,却被李姨娘利用,在书上浸毒一事。 “那件事,多谢表小姐了。”梅姨娘在此时才正式就这件事对王婉道谢,“我知道表小姐是个好的。表小姐当年没把那事告知夫人,也是为了我考量。” “……”王婉看着她不语。 梅姨娘眼圈红红的:“其实……夫人也是个好的……”接下来,她便没有再说什么了,一时间,屋子里悄悄的。 却是那万嬷嬷在外边绕了一圈,后来进来,在王婉耳边道:“小姐,那乳娘的屋子外种了密密麻麻的牵牛花。” 王婉先是一怔,继而明了。她在梅姨娘这儿坐了一会儿,好生安慰了她一番,然后便起身告辞了。却是到了林氏那里,直言说那乳母绝对有问题。“牵牛种子为峻泻药,治水肿喘满,虫积食滞,大便秘结。”王婉将曾在医书中见过的一段背给林氏听,“但是,全草有毒,种子毒性最大。服量过大,会引起呕吐、腹泻、腹痛与血便,严重的甚至昏迷。”王婉将猜测的告知林氏,“姨妈,我怀疑那乳母这两个月来一直在服用那牵牛熬成的汤汁,这少量服用,能够治疗便秘,当然也确实如此,可是,虽然少量服用牵牛熬成的汤汁对大人几乎产生不了毒性,可是,这微量的毒素通过乳汁进到小宝儿的体内,这日积月累的,小小的婴孩怎么能过抵挡?牵牛引发的上吐下泻对大人当然不至于致死,可是,小宝儿才多大?就算没有中毒,一个婴儿连着几日上吐下泻的,也会有生命危险,何况小宝儿还吃了这么久的毒奶!”王婉越说越是愤怒。 而林氏,听着王婉的话,眉头越蹙越紧,待王婉话音一停,立马拍案而起:“来人!去把那小宝儿的乳母给我带过来!” 那小宝儿的乳母自然是不承认她是有意为之了。她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继而大哭不止:“天哪!我怎知那牵牛还会有毒啊!这几日大便秘结,听说这牵牛能治这个,我就熬了点混在汤水里喝了,谁料到……若、若这小公子真是因为这个亡故,那、那我可就罪无可赦啊……”这三十来岁的胖乎乎的女子,简直就是呼天抢地,哭得是眼泪鼻涕齐齐下来。 林氏冷笑:“听说牵牛能治这个?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这乳母一怔,接着结结巴巴道:“是……是从我们乡下那听来的。” “哦?”林氏柳眉一挑,嗤笑一声道,“好吧,那就依你所言吧。你不知道这牵牛有毒,只喝了它为治大便秘结,但是,至少我们是找到了小宝儿中毒而亡的缘故了不是么?”林氏看向坐在她下方听审的秦姨娘,道,“我看就这么回了老夫人了吧!” 秦姨娘愣了一下,继而点了点头,捂嘴轻笑道:“二夫人说的是呢!我们就这样回了老夫人吧!” 那乳母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氏,突然恐惧地哭叫了起来:“冤枉哪!二夫人我冤枉哪!” “哦?”林氏撇了她一眼,“你哪里冤了?这喝了牵牛熬的汤可是你自个儿承认的?还是说你想反悔?你屋里的小丫鬟应该对你喝这汤的事一清二楚吧?要不要我传她过来问问?” 那乳母这下可真是哭得像个泪人了,好半晌,她哽咽着道:“夫人、夫人、饶命啊……我、我招,我都招……” 于是,真相被揭示了出来,竟然是吕姨娘拿了一千两银子交予了这个乳母,要求她这么做的!一千两银子!对这个家境不是太富裕的妇人来说,可是天文的数目,足够她一辈子什么也不干地过活了。于是,她不过纠结了一小会儿,就答应下了。在小宝儿死去,林氏大型排查的时候,她倒是着实紧张了一阵,但是,随着林氏几日查不出什么,陷入了困境之中,她就自认为不会有什么事了,便是今日被林氏抓来,也把这种极为愚蠢的说辞讲了出来,到最后,把自己给坑了。 这位该死的乳母因为与侯府签了身契,直接就被杖毙了,而伺候她的小丫鬟因为无知,见着她乱喝东西却不上报,被赶出了府去。 而后,便是处理吕姨娘了。 吕姨娘!这说出来几乎没有人会去相信。一向专心礼佛,世事无争的吕姨娘竟然会干出这样的事!为什么?! 林氏看着跪在面前的吕姨娘根本就是不能理解。 却是吕姨娘一脸的平静,认下了:“是我干的。”她说,她只不过是当年前二夫人为了固宠而抬上来的陪嫁丫鬟。她性子不讨喜,一直不受宠,如今年岁都大了,却连个可以依靠的孩子都没有,这辈子都要在孤苦伶仃中度过了,见到梅姨娘年纪轻轻就受宠且有了自己的孩子,还生了一女后又生一男,她妒恨无比,于是就策划了这一切。 吕姨娘的讲述语调平缓而淡然,若不是她说出的是这样的东西,恐怕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她是讲什么看破人生的成佛之道。 林氏面无表情。许久,却是道:“吕姨娘,你是哪里来的一千两银子让那乳娘给你卖命的?你一个陪嫁丫鬟出身的,一切的进项只有每月拿的那点月例,便是一分不花地攒了怎么些年,也远远没有一千银子之多!说吧,是谁给了你这一千两银子,要你做出这下作之事?!” 吕姨娘一言不吭,死都不肯开口了。 却是让林氏气得吐血的是,这吕姨娘在一问三不知后,竟然在老夫人的亲自提审中,看向了林氏,并一口咬定,是林氏指使她这么做的! “贱人!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林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黑,差点就晕了过去,还好她身后的青珂扶住了她。 老夫人也是难以置信地样子:“你、你说什么?” 只见那吕姨娘,把头撇向了一边,咬着牙,再说了一遍,一字一句道:“是夫人指使我这么做的,银子也是她给我的!” “你、你!”林氏胸口顿痛,一阵昏天暗地,这下子就真的倒了下去。 吕姨娘的指证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侯府。此事风传得如此之快,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方文颂在某日王婉上学途中截住了王婉(方文颂定于八月抬去那四皇子府,现今大部分时间都在忙于绣嫁妆,去上学的也便只剩下王婉一个),她的脸上得意毕现,笑得让王婉恨不得一巴掌甩到她的脸上。“王婉,”只听她道,“真是想不到啊,你的姨妈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王婉冷冷一笑,道:“听风就是风,听雨就是雨,原来这未来的四皇子侧妃也就是这样啊!真不知道去了四皇子府后会不会给四皇子拉后腿!” “你!”方文颂大怒。 却是要上前一步的时候,那潇湘院里的宁素芳却出现在她们不远处,她的脸上依然清冷,见到那即将成为四皇子侧妃的方文颂也依旧不卑不亢,只向方文颂点了点头,然后就唤那王婉快进去上课了。 王婉瞥了那方文颂一眼,从她身边泰然走过。 方文颂柳眉倒竖,狠狠地跺了跺脚,恨道:“倒要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却是那宁素芳揽过王婉朝那潇湘院里走去,边走边摇头道:“其他几个小姐怨恨你我倒能理解,只是这方文颂,她一个大房的,这些年下来,真是看不出你有什么地方得罪她了,她怎么就……”是了,在七年前,方文颂借用她王婉来对付方文棋,这宁素芳可是知晓得一清二楚,与她而言,确实无法明白方文颂为何就偏跟王婉作对。而说实话,连王婉自己都莫名其妙。难道就因为她看穿方文颂的为人,在她面前揭露了她的虚伪与无情,让她恼羞成怒了?说起来,这方文颂确实是方家小姐里最为可恶的一个! 却听那宁素芳感慨道:“我在这侯府里这么多年,见得也多了。说起来,这府里的小姐们,除去那二小姐方文雅,其她几个都差不了多少。”王婉讶异地看着她,想不到她倒是看了个通透,方文风一向端庄嫡长女的模样,在四年前那次郊游之前,王婉都没料到其实方文风也是那样的人,而这宁素芳却一针见血地将她与其余几个小姐摆在了一块。只听宁素芳继续道:“说起来,她们几个倒是和那老夫人挺像的。” “啊?”宁素芳这样的见解,倒是让王婉一愣。老夫人啊……,王婉拧眉沉思了起来。 吕姨娘被关了起来。她就是死咬着是林氏指使她的不肯松口。 林氏从昏迷中醒来,哭哭啼啼地跪到了老夫人那里求她做主,说那吕姨娘必是受到真正的幕后之人威胁,故意把那脏水往她这边泼。至于那幕后之人是谁,林氏并没有指名道姓地明说,只讲那吕姨娘近些年来,不再如以前那般独来独往了。吕姨娘近些年与李姨娘的亲近老夫人怎会不知道?于是,老夫人沉默了。 却是在这种时候,二老爷急匆匆地来到了老夫人这里,顾不得和那老夫人请安什么的,一下子就跪在了老夫人的面前,抬起头来焦急万分地为林氏辩解:“娘!这事绝对不可能是阿芜做的!阿芜她绝对不是这种人!” 林氏讶异万分,如不认识眼前之人这般地看向二老爷。却是那二老爷再认真不过,他的额头上还满是匆匆赶来的细细密汗。他居然看向林氏,眼中满是“你放心”的神情。林氏大撼,突然有种多年来不曾真正认识这枕边人的感觉。 于是老夫人就皱着眉头,把那李姨娘给叫了过来,李姨娘当然是不认了。她直说自己一向安分守己,且自从当年梅香院闹鬼后就兢兢战战,一心向佛,虽然和吕姨娘走得颇近,但也不过是讨论佛法罢了,谁会料到那吕姨娘白念佛了这么多年,竟然犯下这样的事!她这般说完之后,却是在二老爷一遍又一遍坚持说那林氏绝对不可能做下此事的时候,面色突然变得狰狞了起来,她恨恨地盯向了二老爷,眼中带着利刃,几乎是要将他活剥生剐一样。 这根本就是无头之案。凭着吕姨娘的一面之词,根本无法证实这件事林氏就是幕后之人,而和吕姨娘交好的李姨娘也是一样,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就是她逼迫吕姨娘去做这件事且让她诬陷林氏的。 此事陷入僵局。 林氏在哭泣。李姨娘一脸愤然。二老爷则努力地为林氏申辩。 老夫人头疼了,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 却是在出了老夫人的院子后,李姨娘突然发了疯似地歇斯底里起来,她猛地扑了过去,就像是压抑了多年的野兽,一双留着长指甲的细手就这样挖上了二老爷的脸。二老爷反应及时,一把抓住她的手,只见她那红红的长指甲还在挣扎着想往二老爷脸上抠去,二老爷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直把她打倒在地。李姨娘捂着脸,一双愤怒的眼睛闪着泪光。二老爷咽了咽口水,躲闪着没去直视她。李姨娘便很快就爬了起来,又扑了上来。“你疯了!”二老爷抓住她的双手,奋力阻止着她的扭打,终于忍无可忍,怒吼道。 “我疯了?是的,我疯了!”李姨娘一边打着抓着,一边怒哭着,“李朴训!你这个没良心的!我给你生了一儿一女,你就是这样对我的?!有了新人忘旧人也就罢了!你方才说的是什么!绝对不是她做的!那就是我做的了?!你为了她居然在老夫人面前暗指这事是我所为?!怕老夫人惩罚她,你就不怕老夫人惩罚我了?!方朴训,你的良心在哪里?!”李姨娘的尖叫声几乎划破侯府上方的天空,几乎可以让整个府里的人都听见了。 “够了!”二老爷怒吼,他一脚踹上了那李姨娘,“糟婆娘!你够了没有!”骂骂咧咧地居然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于是那二老爷一甩衣袖,怒火冲天地大步走了。 先前怔在当场的林氏突然嗤笑开去,冷冷地撇了那李姨娘一眼,也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剩那李姨娘披头散发,衣裳凌乱地坐在地上,愣了半晌,接着,嚎啕大哭起来。她拍着土地边哭边骂:“好你个方朴训!你就是这样对我的!七年了!都快七年了!我在你眼里就什么都不是了……”委屈愤怒的泪水就像流不尽的河水于脸上不断地淌落,滴在地上湿哒哒的一大片。却是很久,都无人理她。 吕姨娘关起来的当晚,她就被人发现用头上的簪子割脉自尽了。 老夫人下令将她的尸体连夜扔去乱坟岗,让野狗吃去。 吕姨娘死了,虽然是咎由自取,但侯府里却气氛却因此而更加阴郁了。淑妃娘娘省亲,和方文颂被下旨赐婚,这两件大好事之后,侯府里却一下遇上了这样的糟心事,任谁都乐不起来。何况,这件事根本没完,站在吕姨娘身后的幕后之人还没有出现呢!不过,估计永远也不会出现了,虽然很多明白人轻易地就可以看出究竟是谁指使她做下此事的。——就在吕姨娘的指证疯传整个侯府之后,吕姨娘与李姨娘交好之说也迅速传了开去,甚至还有人绘声绘色地描述在小公子出生后不久,李姨娘找那吕姨娘谈佛理密谈了整整一个下午才从其院子里出来。可是,这些传言,完全被老夫人忽略了。 老夫人的态度就是观望。没错,是观望。 看着因为此事而日益消瘦的姨妈,王婉非常不解,对于此事,既然没有切实的证据,那么老夫人大可以将吕姨娘那所谓的指证略过,直接说她失心疯胡言乱语得了,府内再有谁提起,惩罚便是了,一段时间后,必然风平浪静。可是,老夫人,明显不想这么做,她似乎在等待什么,好像在等一个什么可以让她下定决心做下决定的转折。 王婉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在五日之后,传来了消息:大夫人之父陈大人,因为贪污受贿被撤去了户部尚书之职,关押受审,而原户部右侍郎,也就是李姨娘的父亲,被升了上去,成为新任的户部尚书!官至正二品! 第86章 李姨娘无比得意,在二老爷那边受到的打击好像一下子急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整个人好似都要飘起来了,连走路看起来都是用飞的。 这种事情确实让人震惊!大房那边,对秦姨娘来说,大夫人娘家下马了,她应是喜才对,可是上马的偏偏是跟她有怨仇的李姨娘的娘家,这下子,可就不知她究竟是喜还是悲了。而二房这边,林氏一脸惨淡地跌坐在椅子里,苦笑着连连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林茹半知半解,只是安慰着她的姐姐。 王婉却瞬间恍然大悟了。吕姨娘背后之人确是李姨娘无疑,只是先前一直不解李姨娘为何会在这种时候如此有把握地这般诬陷林氏,一点证据都没有的就想将林氏拉下马,现今这样的消息一出,可就一切都了然了。 果然,老夫人当天就下令将让林氏闭门思过去,说是她身为二房主母,却让二房发生了这样的事,失职之罪是无可避免的。至于吕姨娘的指证,虽然没有切实证据,但是一个姨娘胆敢这样指证自己的主母,必然也是有一定缘由的。可见林氏这个主母做得极其不称职,那么她这中馈也就不必管了。老夫人就这样将林氏手中的中馈给收了回去,还是自己管理了起来,当然,依照她的精力,必是有心无力,因此,秦姨娘那“协管”自然还是需要的。 林氏被关在了自己的庭芳苑中闭门思过。期间不许出来也不许人探望,时期是三个月。 林氏被关起来之前在黯然落泪的林茹面前大笑,说道:“这老夫人,真是……,果然不亏那老侯爷如此厌恶她啊!” 林氏对老夫人估计是如吃了苍蝇般恶心,连评价都不屑了,直接把老夫人遭受老侯爷厌恶之事一句点出。当年因为王婉在老夫人寿宴上无意得罪了她,而后期不得不小心翼翼奉承她什么“老侯爷为了您而特地上书楼找寻医书写下药膳”,如今与这“果然不亏那老侯爷如此厌恶她”一句相对比起来,简直就是个大大的笑话和讽刺。 林氏一阵冷笑,许久后才不吐不快一口气地道:“这老夫人!面热心冷,面善心狠,一切只从利益出发!也亏得我能讨她欢心,才能在这府里辛苦支撑这么多年,若换了别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不喜那陈玉娘,可是还不是因为陈玉娘的爹是户部尚书,值得她去为她儿子利用,任那陈玉娘在府里折腾,等到陈玉娘因为文雅的死因传了出去被娘家抛弃了,她就急急又把中馈拿回了手里,看看这六年来,她有把陈玉娘当人看了吗?陈玉娘被那秦氏母女欺负,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她而言,只要没在府内把人弄死就成了!而那李兰,早年她虽责备陈玉娘与她太过亲近,可是何曾有过真正的反对?以前李兰在府中气焰那么高涨,难道就没有她的一份功劳?哼,表面上最好面子,什么‘妻是妻,妾是妾,宠妾灭妻要不得’,但是,一切还不是全从利益出发?!现在李兰她爹坐上了户部尚书的位置,哼哼,”林氏一脸的讽刺,“怕是她巴不得让她二儿子把我给休了,好将那李兰扶正,只是……”林氏笑起,“好面子的她如果真这么做了,可怎么在京里边抬头做人啊!哈哈——” 王婉同情地看着她的姨妈。 林茹不停地抹泪。 林氏继续道:“有用了就好好地利用你,没用了就把你扔到一边。利用起人来不管那人好的坏的,利用后那人会是死的还是活的,只管去用。这样没心没肺的,也不怕将来遭天打雷劈!”林氏这话说得可够重的了。林茹眼圈红红地傻傻看着她。 王婉幽幽地叹了口气。她的姨妈这次可真是气得够呛了! 这老夫人显然是知晓这朝中变动的,只是不确定那李姨娘之父能否真就坐上户部尚书之位,因此一直在观望。吕姨娘收买乳母毒杀小宝儿之事,老夫人怎会认定那李姨娘就绝对没有嫌疑?李姨娘与那吕姨娘近年来如此亲近可是全府上下有目共睹,有心人估量着或许就会猜出那吕姨娘可能有什么把柄被李姨娘抓到了,否则一向对世事漠不关心的她,怎会突然拿出一千两银子做出这样的事,且一口咬定是林氏所唆使?但老夫人却偏偏无视,无视也就罢了,直接说吕姨娘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把此事略过也好,可她偏就呈观望态度,显然是在等那李姨娘之父真的坐上那户部尚书之位后,把李姨娘的位置给抬一抬,。可是,李姨娘一个妾室而已,其位置抬上去就是正妻!大户人家哪有随意休妻,把妾室抬上去的道理?于是,刚好李姨娘给的机会就在眼前,她就趁此把压在李姨娘上头之人,也就是林氏,给压了一压,算是给了那李尚书家一个交代吧!让那李尚书明白,他的女儿虽为妾室,但是,在侯府之内还是很有地位的。 王婉顿时想起宁素芳说的那句话:“说起来,她们几个倒是和那老夫人挺像的。”——这话说的,真是太对了! 好似是因为侯府的阴郁气氛,这接连几天的,连天公都很不作美,一直在阴阴沉沉飘着雪花。 林氏被关起来的那日,林茹抑郁非常,又为她的姐姐的处境感到担心,一直在抹着眼泪。王婉无奈,只得安慰她的母亲,道:“娘亲,姨妈没事的,只不过闭门思过三个月罢了,中馈暂时被老夫人拿回去罢了,老夫人又不会逼姨夫把她休了,你不用再担心了。” “可是……看李姨娘那架势……” “李姨娘她爹官再做大,她在这侯府里也不过是个妾室罢了,妻不能随便休,妾不能扶正,这道理娘你又不是不懂!等三个月后,姨妈出来了,还不是一切如常。老夫人好面子,再怎么着,她也不可能把那李姨娘给宠上天去!一个妾室而已,你以为老夫人会让自己成为京城贵妇人圈里的笑柄啊?” 林茹这才点了点头,觉得心内的大石放下,轻松了好些。 却是在王越那里,王婉重重地叹了口气:“姨妈今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也只有等着表哥回来,我们三人全部各自成亲后,姨妈着手分家后,估计才会好上一些。”说着,她狠狠地瞪向王越:“说,为什么每次姨妈和娘亲要给你说门亲事,你总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给推掉?!不是说外头见过那姑娘的哥哥,她的哥哥人品都那么差,做妹妹的会好到哪里去,就是说人家家里人口复杂,乱七八糟,怕把这样人家的姑娘娶回来,应付她那复杂的娘家就能把自个儿累死!是谁曾经说过,‘毕竟稍微富裕的家庭都有一两个妾室的,何况官宦之家’的?你现在却说要娶个父亲没有纳妾的女子做妻子,不觉得太打自己的脸了吗?!还有什么‘比我年岁都大的表哥和阿斌都尚未成亲,我急什么急啊!’,这种理由你不觉得太牵强了吗?表哥又不是你的嫡亲哥哥,哪有表哥没有成亲,表弟就不能成亲的道理了?何况那斌哥哥还与你没有血亲关系呢!”王婉眯着眼上下打量着王越,猜测道,“我说,哥哥,你不会是想和那斌哥哥一样,偷偷溜去边关‘建功立业’吧!” 王越被王婉戳中心思,脸微微红了起来,却很快就梗着脖子道:“男儿‘建功立业’本就是一生的大事!我这想法有什么错了?” “当然错了!”王婉怒瞪了他一眼,“俗话说‘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你连家都还没成,却建什么功立什么业!还有,貌似爹的遗愿是希望你好好用功读书,将来科举金榜题名吧!最后,边关的战事从去年入冬起就平息了许多,听闻朝廷都要派使团过去谈判了,想来大军回朝应该就在今年了,你偷偷溜去边关有什么意义!就那斌哥哥,我估计他这一去,就算被他摸到了边关,也是被老侯爷给拎着脖子抓回来的份,难不成他还会被留在那儿驻守边关不成?就算他想,也是不可能的!他可是大房唯一的孙子,老侯爷怎么可能让他留在那里?” 王越把头撇向一边不说话,但嘴角撇了撇,显然对王婉说的话不可置否。好半晌,突然见他笑得贼贼的,他看向王婉,眉眼弯起:“是啊,大军回朝应该就在今年了,那么楚凤歌终于要回来了!” “……”好吧,王婉脸皮厚了,没有脸红。只是那个名字被他一提,确实怦然心跳了一下。 “这楚凤歌啊……”却是王越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居然连个消息都没有!要不是前些日子寿王世子说他的名字出现在边关传来的捷报上,我还真不知道他已经是昭武校尉了!既然名字都出现在捷报上,那么想必他应当还会升职吧!啊!有军功的人就是升得快啊!”王越说着,一脸艳羡。 王婉打碎他哥哥的遐想,道:“哥哥你再羡慕也没有用!战也快打完了!就算你偷溜去边关也是被抓回来的份!” 王越瞥了王婉一眼,不再言语,但显然有着自己的心思。王婉只得摇了摇头。她的哥哥志不在读书科举,她怎会不知道,只是,若支持他去自由飞翔,那他们的母亲不就该伤心死?想到终日在父亲牌位前喋喋不休唠叨哥哥功课上怎么一无长进的母亲,王婉顿时头大不已。 正是二人沉默间,突然,王越想起了什么,讲到了那大夫人。“大夫人这回可真的完了,本就默默无闻这么多年,现今她娘家又毁了,依老夫人那为人……不会把她给休了吧!这样的话,阿斌也忒可怜了!” 王婉道:“不会的。就冲着斌哥哥是大房唯一的嫡子,老夫人是不会让那大老爷将她休掉的。顶多……让她自生自灭吧!” “她不会……”王越想到了最糟糕的事。 王婉神色暗了暗,道:“难说,谁知道她会不会想不开。不过,大夫人若去了,于那秦姨娘而言,可没有半点好处,大夫人没了,大老爷就会再续一门,新的主母进门,她手中的权利不被分出去才怪!” 王越的情绪顿落,喃喃道:“可怜的阿斌……碰到这种事……等他回来,怎么接受得了啊!” 这一天,王婉和王越坐在一起有感而发的讨论,在三日之后被证明就是纯粹的乌鸦嘴。是的,大夫人自尽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婉与王越又是坐在一块,那王越正在同王婉说起他最新打听来的消息:“好像说是七年前旴江建堤,不过三年堤坝就崩裂,今上也不知怎么的,去年才开始调查此事,但也把前户部尚书和前工部尚书这两只大硕鼠给挖了出来。前户部尚书直接下狱抄家,而那前工部尚书虽早已乞骸骨回乡,但还是被抄了家,不过不用下狱了,只是其子孙,三代不能入朝为官。” “旴江?”王婉一怔,“难道是父亲辖下的那条江?” “是的。”王越点了点头,“话说,父亲当年忙得有好几个月连家都没回,好像就是为了这旴江建堤之事。”说着,他就沉默了。 王婉也不语了。 两人皆是胸口堵得慌。 无法言明的气氛蔓延在这屋中。 恰恰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大夫人的死讯。 王婉与王越惊得一站而起:“什么?!”接着两人互看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之色:“不会吧……”“她真的……” 据说,大夫人是在柳姨娘拜见她之后上吊自尽的。 那柳姨娘得知这个消息后,疯了似的坐在地上大笑大哭:“陈玉娘,你就这么走了,哈哈哈哈——我的文雅啊……你可以瞑目了啊!呜呜……” 老夫人怒问柳姨娘到底跟大夫人说了什么。几年间比同龄的秦姨娘苍老了许多的柳姨娘,脸上满是泪痕地冷笑道:“说什么?就说她的爹秋后就要处斩,她的儿子死在了去往边关的路上!” “你!” “哈哈哈——”柳姨娘又是大笑,笑得拍着手不停地道,“这边前户部尚书才刚下狱,那边嫁在忠勇侯府里的嫡长女就被活生生逼死!这种消息,想必是大街小巷男男女女都喜好谈论的吧!” “你、你!”老夫人气得浑身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却是柳姨娘继续道:“老夫人,您该好好谢谢我呢!我帮你除去了这个大麻烦不是?对了,您可知这府里被陈玉娘贪走的钱财究竟去了哪里?哈哈,那些钱哪,可是都被她运回了自个儿的娘家!您不是总对老侯爷说,这朝廷里,该打点好的关系就该打点好,否则,以后连带兵打战都会被人克扣军饷!您这关系确实打点得好啊,府里的东西全往人家家里送,现在,人家落马了,白白努力了这么些年啊!” “把、把她的嘴给我堵上,关起来!关起来!”老夫人用拐杖拼命敲击着地板。 柳姨娘被堵上了嘴,关了起来。 这一幕被许多人看在眼里,虽然当着老夫人的面不敢言语,但是背地里却都在窃窃私语。都言那老夫人号称最好面子,可如今,这面子里子却全部丢光了。 柳姨娘现今敢在老夫人面前这般说话,想必是早就豁出去了,她说话的那些内容,应该早已被她传到了外头! 果然,没过多久,这整个京城都疯传开去:忠勇侯府的大夫人因为娘家破败,在府内被活活逼死,而被逼死的缘由之一,是她掌管中馈多年,将那府中之财搬去了娘家!于是,忠勇侯府老夫人老糊涂认人不清,为人见风使舵,心狠手辣什么的,一夜之间,连街头挑担的老头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老夫人在府内得知这个消息,气得一时喘不过气来,居然就眼皮子一翻,昏了过去。吓得那秦姨娘赶忙派人去把太医请来。而那请来的太医显然也是知道传闻的,竟瞥了秦姨娘一眼,特地悄悄地去问个小丫鬟她是谁,小丫鬟告知他是大房的秦姨娘。这太医也不是个嘴严的,再说了,忠勇侯府都被传成这样了,再添他几句又算什么,毕竟又不算什么阴私之事,他回去之后就绘声绘色地同自家婆娘说起,说这忠勇侯府果然是乱七八糟,竟由一个小妾来管家!于是,关于忠勇侯府的风评,在京城里又添上了这么一笔。 而待老夫人知道这个的时候,她早就是京城里一些贵妇拒绝来往的对象之一了。 而在忠勇侯府里,王婉得知了柳姨娘的所为后,顿时叹了口气。这柳姨娘除了怨恨大夫人外,把整个忠勇侯府都怨恨上了,特别是那老夫人,应该说,除了大夫人外,她最恨的就是那老夫人了,甚至传递消息给方文雅的方文颂都要排在后头。毕竟,大夫人为方文雅定下那婚事,若老夫人有去管一管的话,方文雅就不会那么悲剧了。 而这柳姨娘,如今可是把老夫人惹怒到了极致,她,应该活不了多久了吧! 果然,在柳姨娘被关起来的第二日,她就被灌了毒酒,去了。对外说是和她的主母大夫人情深意重,陪那大夫人了。王婉知晓后,简直是……她深吸了口气,那老夫人,能够再无耻一点吗?弄死柳姨娘后,还要给她安上这个最让她深恶痛绝的名头! 而那老夫人,在此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都气得一病不起了。她手中的中馈,自然是无法管理下去。 李姨娘在老夫人病倒之后,一下子就变得极其活跃起来,主动到老夫人那里端茶送水,熬汤喂药,总之,就是把自己当作一个正经媳妇儿来专心伺候她了。 秦姨娘不屑。两人私底下倒是斗嘴了几回。但是,老夫人明显对李姨娘更好一些。也是了,不管怎么说,李姨娘的爹也是新上任的户部尚书不是? 李姨娘与秦姨娘频繁出入老夫人的屋里。 侯府的下人们闲话就多了起来,经常是有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说外边传的没错,这侯府确实是越来越不像样了,正经夫人一个没了,一个被关了起来,剩下的两个小妾倒成了媳妇儿了,全伺候到婆母那里去了。那老夫人,的确是老糊涂了。 且不说这下人们在偷偷说着些什么。那李姨娘的心思就是很明显的,她就是希望老夫人能将手中的中馈管理权分给她一半。可是,老夫人在纠结了许久之后,竟将手中的中馈都交到了秦姨娘手中,说是让秦姨娘暂时全权管理,等到林氏闭门思过出来后,再把原来的那部分转交回林氏。 李姨娘顿时傻眼了。 秦姨娘“哈哈”大笑,无旁人之处,讽刺那李姨娘道:“想拿走中馈?做梦!你是什么身份?你家的夫人还在呢!你以为用你那点手段就能把她打趴下不成?老夫人可是眼尖着呢!那种事情你家夫人有做没做她会真不知道?要不是因为你有个平步青云的爹,她会让你得意成这个样子?” 李姨娘恼羞成怒,讽刺了回去:“你又是什么身份?同样是做妾的,娘家的地位还远远不及我!小心爬得太高,一朝摔了下来,把命给摔没了!” 秦姨娘扭了扭身姿,笑道:“我是什么身份?不是跟你一样是个妾吗?我家夫人是个蠢的,把绝好的机会送到我面前,后又被那姓柳的三言两语讲得连命都不要了,你家夫人呢?”秦姨娘哼哧了一声,鄙视地看着李姨娘,“等你真能斗过你家夫人再说吧!” “你!” “对了,”扭着腰已经走了几步的秦姨娘又回过身来对那李姨娘笑道,“这中馈啊,是永远到不了你手上的!你要恨就恨自己的父亲为什么发迹得如此之迟,没能让你以一个正妻的身份嫁入侯府。还有啊,”秦姨娘笑起,“你家老爷这些日子来可是不断来老夫人这里为他的发妻求情哦,这你不会不知道吧!老夫人,是个疼儿子的主呢!”说着,哈哈笑起,转身扭着水蛇腰洋洋得意地走了。 李姨娘气地双眼通红,狠狠地跺了跺脚,然后咬着牙回去了。 却是这边李姨娘被秦姨娘气回了梅香院,梅姨娘就来到了王婉这里,素脸冷然地对王婉说道:“表小姐,这有眼睛的人都猜得到是谁害死我儿的!我要是为我儿报不了仇,我就誓不为人!” “……”王婉手中的书掉在地上。 梅姨娘只是过来诉说心中的恨怒的。她说:“夫人这般尽心调查我儿死因,怎么会是她所为?吕姨娘分明就是在撒谎!吕姨娘死了又如何,真要查下去,怎会没有一点蛛丝马迹?我已经央我哥哥去往那念福庵,看看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居然能让那吕姨娘为她所用!” 梅姨娘态度非常坚决。王婉想了想,道:“可以的话……我会帮你的!” 梅姨娘两行清泪流下来,真心谢过王婉。 王婉道:“我也不虚伪了,其实就是在帮我姨妈罢了。” 梅姨娘还是行大礼相谢。 梅姨娘的调查暗中进行。而在这侯府里,短短时间内,一连就死了三个人。整个侯府的上空都弥漫着一种压抑的不祥的气息。甚至在很长的时期里一直都是这样。人人情绪阴郁,唯恐又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甚至突然间在府里出现了一种传闻,说是这一切都是四小姐方文颂带来的,她的定亲就是一个不祥之兆。 听到这种传闻的王婉先是愕然,心内对那第一个传出此话的人佩服无比,方文颂可是皇帝赐婚啊,胆敢质疑皇帝的,真是连命都不要了!还好,这种传闻只是府里下人里私下进行。已经成为消息收集员的忘忧把这句话带回梧桐院后,直接被万嬷嬷严正警告了一通,叫她把嘴闭严,绝对不能再把此话说出去。忘忧吓得拼命点头。而王婉愕然之后,立时大笑了起来,好吧,她就是幸灾乐祸了。 却说这李姨娘因为中馈大权没有到手,郁闷了好几天,但是,她很快就找到了另一件可以去谋划的事了。讨好老夫人依旧,然后在某日不经意间,她提到了她的女儿方文棋。“老夫人,这文棋啊,在庄上都呆了快七年了,性子差不多也磨平了,您看,要不让她回来,给她找个人家?好歹她也是我们侯府正经的千金小姐啊!” 老夫人蹙着眉头沉思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于是,四月初八,天空放晴,蔚蓝天空卷云千里。 那方文棋,终于回府了。 第87章 十五岁的方文棋亭亭玉立。 她几乎就是李姨娘年轻时的翻版。鹅蛋圆脸,柳眉如黛。只是她整个人看起来木讷了许多,相较于七年前飞扬跋扈的样子,此时的她更似那不言不语的方文琴。 王婉是三日后在路上碰见方文棋的。对于方文棋的回府,老夫人显然不想大张旗鼓,只在方文棋到来后,让她去到她那里祖孙俩叙一叙便就罢了,然后就是简单的摆了几桌,为她接风洗尘。接风洗尘王婉没有去,她很自觉地称病,只叫露葵奉上了自己准备的礼物,相信老夫人必是对王婉的“识大体”感到非常满意。 却是三日后王婉在从潇湘院回去梧桐院的途中遇见了方文棋。和方文棋走在一块儿的是她的生母李姨娘。 王婉微笑着礼仪周全地向方文棋打了招呼。 而那方文棋,面无表情,一双几乎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上下打量了王婉几眼,然后就将头撇开了。只是,细心的王婉发现,她藏在薄薄的袖子下的双手,捏了起来,手臂轻微地抖动着,显然在极力抑制自己的情感。 王婉微笑不变。 那李姨娘开口了,只听她有点犀利地道:“我们五小姐先前住在乡下,这礼数方面自然比不得住在侯府里的‘表小姐’了!还望‘表小姐’莫怪!”“表小姐”三个字被李姨娘说得怪里怪气,显然是在指责她鸠占鹊巢,反而把方文棋这个正经的小姐赶去了乡下。 却是王婉像是没有明白她的实际意思,点了点头:“放心吧,李姨娘,我不怪。” “你!”李姨娘一口气堵了上来,被噎得什么话也说不出了。方文棋依然没什么表情,拉了拉她母亲的手。于是李姨娘一甩帕子:“表小姐慢走!”说着,牵着方文棋往那潇湘院赶去。 王婉身边的露葵奇了,道:“瞧着她们是去那潇湘院,难道这五小姐要回去读书了?” 王婉笑道:“宁先生做西席可是在京中女子里有一定名声的,李姨娘是想让方文棋再随那宁先生学一段时间,这样到时候说亲也好听点。” 露葵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王婉的丫鬟,自从青环嫁人之后,就没有再添人,迄今也就露葵,采苹,忘忧三人。这三人与青环不同,青环的卖身契在林氏手上,始终都算是林氏的人,因此,林氏让她嫁人,她也只得嫁人。而露葵和采苹买进来的时候,是王婉家里自己买的,林茹可是把她们的卖身契妥妥地放在王婉这边。如今,忘忧与王婉同龄十四岁,而露葵和采苹,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七岁了。按理说也早该嫁人了,但是,王婉问过她们的意见,都说是舍不得小姐。当然,王婉若真要将她们配人,她们也是没有怨言的,只是,王婉不想随随便便就找个人把她们给嫁了,这么些年来,竟是一个好的人选都没有。见着她们也没有什么着急嫁人的意思,王婉也就暂时把这事给放下了,等着过一两年见着合适的再为她们搭桥牵线。而林茹问过一次,王婉只说想多留她们两年,林茹也便不管了。 说起这三个丫鬟,其中变化最大的就是忘忧。几年下来,咋咋呼呼的小丫头已然不见,俨然有点青环的风范——当然,比起青环来还差得远了,这里指得是她和人打交道的水平,挖掘消息的水平,俨然在向当年的青环看齐。忘忧本就外向,交际能力天生不错,然后在万嬷嬷的倾力打造之下,性子上收敛了不少,说话技巧也提高了很多,基本上让她出去打探消息,十次有九次能弄些个满意的回来。 就比如这次方文棋回府之事。 方文棋何时回府,带回来了哪些人,忘忧第一时间就报告给了王婉。然后,在方文棋到来的当日,她就将方文棋带回来的那些人年龄相貌原来是做什么的,甚至性格都一一说与了王婉听。接着,告诉了王婉一件极为秘密的事,方文棋回来的当天傍晚,就去了方文颂的院子,接着两人关起门来大吵了一番,就差没动手了。忘忧说:“四小姐院里的小兰偷偷告诉我的,说那五小姐边哭边骂,‘原来你才是最险恶最恶毒的!’四小姐还冷冷说什么,‘你都是废人了,还回来做什么,也不怕给我们侯府丢脸?’五小姐居然也忍了下来,虽然差点就扑过去了,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出去的时候竟然也眼泪擦干,要不是眼睛红肿,还真看不出与来时有什么区别。” 王婉点头了然。必定是李姨娘将当年方文颂故意刺激方文棋的事情告诉了方文棋,然后方文棋就硬要去找那方文颂,她定是在李姨娘面前发誓绝对不跟方文颂动手,只是要把事情弄个明白,那李姨娘才会放行。否则,才刚回府的方文棋就与那即将成为四皇子侧妃的方文颂吵架大打出手,那不是逼着老夫人再把她赶回庄上去吗?方文棋这些年来确实性子磨得沉稳多了,竟也忍住了。而那方文颂,严禁将她与方文棋争吵的事情传出去,怕是担心当年的事被方文棋拿出去说,对她的名声不利吧,毕竟,她马上就要进四皇子府了。 是的,方文颂要进四皇子府了。 原本并没有这么快的,但是,因为大夫人的死,此事就定在了百日之内,否则,便要再等三年了,方文颂怎么会等的了那么久? 于是,四月底,方文棋回来的当月,方文颂一顶粉轿去了那四皇子府。 且就是方文颂离开的那日,林茹又讲到了王婉的婚事。直道王越是个男儿还好一点,等到方齐回来,方齐定亲了再给他说去也不迟,可是,王婉都十四岁了,再不找个人家,那可真就太迟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抹泪,连连道是自己太贪心,要是不依靠这忠勇侯府,说个好点的读书人家也成啊,弄得现在高不成低不就的,再拖下去就要成老姑娘了,她怎能对得起王婉那死去的爹。“怎么想要为你找个称心的人家就那么难呢?”林茹抹着泪自言自语,“我觉得不错的人家,你哥哥在外头不是听说人家公子脾气不好,就是听说人家兄嫂不好相处,总之什么事都有,唉!娘亲也只想给你找个像当年三小姐那样简单的人家啊!五六品官宦之家,家里简单,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 林茹絮絮叨叨,王婉则思绪渐渐飘远…… 楚凤歌,你再不回来,我这边可真要扛不住了。 一晃眼又是将近半年,楚凤歌依然没有消息。只是从那边关传来讯息,说是战事已经彻底消停,谈判正在进行,估计大军年底就要回拨了。 年底啊…… 王婉趴在窗前,窗外的景致几年依然,但是草木更盛了。 母亲与姨妈为着她的婚事更加着急了,甚至母亲直言,不必什么官宦之家了,干干净净的读书人家就成了。只要男方人品好,懂上进,一切都好说。 王越一口老血吐出,抱怨道:“‘只要男方人品好,懂上进,一切都好说’,那万一男方是个只听母亲的愚孝之人呢?那万一他的母亲是个脾气古怪不把媳妇当人的老虔婆呢?” 王越被一掌拍到了脑袋上。林茹怒骂:“还不是你这个混小子,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才把你妹子给拖到了现在!现在你什么也不许再说!也不许去胡乱打探什么!婉儿的婚事我和你姨妈来定!” 王越一脸崩溃,暗地里嚎叫:“楚凤歌,你再不回来,我也扛不住了啊!” 九月底,金秋时节。 天气总是很晴朗,碧蓝高空,万里无云。连风吹在脸上都是浓浓的爽意。 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寿王府的世子妃差人送来帖子,邀请王婉前去赏菊。寿王府的景致确实不错,春有春桃,夏有夏荷,秋有秋菊,冬有冬梅。不过王婉也只在五年前春去那一睹桃花之美,而那时,李明敏也尚未嫁人呢。 看着请帖,再瞧瞧手中不久前才收到的李明敏的信函,王婉微微笑起。她与李明炎的妻子并不甚熟络,这邀请函能发到她的手中,也必是李明敏的功劳了。只见李明敏的信中一如往日风格,虽已嫁人,但孩子气依然,当然,是对着王婉这样的老友孩子气依然,她唯恐她不去,信中大字朱笔圈起,“务必前往,否则”,好嘛,没有下文了,是叫她自行想象没有去的下场吗? 王婉笑着提笔,也写上了硕大的两个字,“必去”,然后让那送信来的婆子将信带回去,差采苹给了她五百钱,随口问起了永安伯府的情况。那婆子把李明敏的状态好一阵夸,总之就是说郡主为人开朗可亲,府上府下谁不是最疼她,然后讲到那方文风,那婆子说了一句病了,病了大半年了,便不再言语了。王婉点了点头,最后让采苹送她出去了。 方文风病了?这可是一点风声都没传回忠勇侯府啊!难道是老夫人因她母亲和她外公家的缘故,直接就不待见她了,把消息给压下了? 这老夫人…… 王婉摇了摇头。 突然想到了她那被关了三个月后又出来掌管中馈却没把心思放在之上的姨妈。姨妈她,忍耐快到极点了吧! 九月十一,秋高气爽。王婉打扮了一番后去向林氏禀明。林氏满意地上下打量着王婉。只见这王婉今日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双蝶戏花外衫,配着同样色系的百花如意云烟裙,整个人清新淡雅带着几分出尘气质,而那三千墨发,挽成了飞仙髻,发髻中央一颗蓝色宝珠点缀着,栩栩如生的金蝶步摇插于发间,随着走动展翅欲飞,让王婉添了几分少女的灵动。 林氏点了点头,赞道:“你这是越来越漂亮了!京城里的美人你可是排得上号的。” 王婉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唉,”却是林氏叹了口气,摇着头不再言语了。 王婉知道她的意思,怕是想起了她的婚事吧!正如林茹所说的,高不成低不就的,曾经互相看顺眼的几个人家,也被王越“这不好那不好”的给搅黄了。 王婉出了侯府,坐上马车往寿王府而去。 姨妈嘱咐她要好好表现。也是了,每回各种名目的“相亲会”上,王婉的表现总是可圈可点,贵妇小姐倒是结识挺多,只是要突出到让想要讨媳妇的夫人们对她印象深刻则不可能了。这一回,虽然只是年轻人的聚会,但是,林氏还是希望她在贵女圈中博个好名声,毕竟王婉还是待字闺中呢,在贵女圈里得了个好名声,于那未来的婚事还是很有益处的。 王婉双手交叠置于腿上,安安稳稳地坐在车里来到了寿王府。却是心中叹息,四年半了,楚凤歌,你可一切都好?怕是过了今年,母亲和姨妈就会不顾一切地将她定下吧!否则,过了十五岁还未定亲,便要再说门好亲事就更难了。并不是每个大家闺秀都有方文颂那样的好运。当然,虽然王婉并不觉的那是什么好运。 王婉闭上了眼睛。思念,早已渗透每一寸肌肤。 寿王府里,寿王妃去那普陀寺参拜了,今日府中全权做主的就是那世子妃。那世子妃早已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儿子去年年底才生,但是因为胜在年轻,身材早就恢复得如同少女。她毕竟不过比王婉大了五岁而已。 李明敏早就到了,她和世子妃两人笑盈盈地站在花园入口等待王婉。一见着王婉,李明敏就小跑过来拉着王婉的手笑着对她的嫂子道:“嫂子,我早说了嘛,婉妹妹有了我那封信的催促,怎么不会第一个来?” 王婉“噗嗤”一笑:“我是第二个,你才是第一个来的呢!” 正是说着,又有人到了。却是方文琴。 王婉还好,李明敏的脸就垮下来了,见着世子妃迎了上去,不免抱怨道:“怎的把她给请来了?!” 王婉道:“她是你的三表姐,也是你哥哥的三表妹,不请她怎说得过去?” 李明敏“哼”了一声。 却是那边方文琴正跟那世子妃好一阵寒暄。 王婉看得不由地暗笑。这方文琴,其实心口在滴血吧。最爱的人的老婆就在眼前,还得装笑跟她表示亲近。 李明敏直接就凑到王婉耳边,道:“看她,脸都快硬了。”说实话,其实并没有,方文琴的段数很好,表现得挺自然的,只是李明敏看不过眼罢了。 王婉笑起,看起来好像李明敏讲了一个有趣的笑话似的。 而后,那方文琴走了过来,同王婉打了个招呼,不冷不热,倒也平常。接着,四人便一同向那园子里去了。 偌大的后花园里,早已是花团锦簇,各种各样的菊花争相斗艳。秀丽淡雅的,娇艳夺目的,红的似火的,白的如雪的,金的若阳的,一团团,一簇簇,于袭袭秋风之中,傲然怒放。所谓“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眼前美景,让人流连忘返。 园中花海处,已经摆好了桌椅,精致的点心和醇香的美酒一应俱全。 先到的李明敏、王婉和方文琴先行入座。世子妃则又去迎接那后来之人了。 李明敏与王婉俩人自顾自地聊天,把那方文琴给晾到了一边。方文琴倒也无所谓,只凝视着不远处那宝塔状的花台,好像思绪飘至了远方,全然陷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李明敏说起了方文风。只摇头告诉王婉:“听闻大伯母去世,大表姐就小产了,可怜那不足三个月的孩子了。之后就一直病着,那,”她本想说些什么,但迟疑了一下又吞了回去,喃喃道,“罢了,女人小产后的病,你这个黄花大闺女还是不知道的好。”接着,她一脸的同情:“那之后,我那大伯就开始不停地收人了,原本他可是连个房里人都被大表姐给打发出去的,唯一的妾室还是大表姐把自个儿带去的陪嫁给抬上来的,现在,光是通房就有了三个,听说还要去纳个良妾进来。大表姐本就病着,这一气之下,就一直躺到了现在。” 王婉听着,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李明敏继续道:“她倒有给外祖母去信。只是外祖母回说,这男人要纳妾,只要不是什么乱七八糟人家的女子,做妻子的就该支持,这女人啊,可不能善妒,就是她那去世的母亲,当年不也同意大老爷将秦姨娘给纳了进来。” 王婉一时无语。不管这老夫人是否因着大夫人自尽和她外家的落败就真的不待见她了,老夫人说的这番话在这个社会里还确实很有道理。倒是这方文风的丈夫,竟就这般无耻,居然就在方文风的外家落败之后,这样打方文风的脸。他是当方文风身后的忠勇侯府也不存在吗? 许是猜到了王婉所想,李明敏道:“连外祖父他自己都姬妾无数呢,当年京里头可有名了,还有,大伯母贪污侯府中馈送往娘家,娘家落败后被外祖母逼死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呢!我那大伯是认定侯府不会因为此事为大表姐出头的。”她这般说着,蹙起了眉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王婉也不免跟着叹了口气。 这忠勇侯府现今的名声,可真是比想象的还要糟糕啊!王婉对那方文风,多少也有了一些同情。 而正是两人悄声说话间,一群年轻的贵妇和小姐们三三两两地来了。很快的,本来菊花争艳,一派鸟语花香的后花园,充满了欢声笑语。少妇少女们衣着光鲜,云鬓凤钗,一眼望去,人比花娇,人比花艳,人在花中笑。 人到齐后,互相嬉笑打了招呼,从家中长辈是否安好扯到了衣裳发饰很漂亮是打哪儿定做的,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笑闹个不停。然后,便是游园,赏花。赞叹声皆起。再到后来,时间尚早,李明敏提议的拔河活动被笑着否决掉了,于是,笔墨纸砚摆了出来,作画斗诗开始。 王婉一如既往地写了诗,做了画,然后跟在一群女人后面把好些个墨品摆在一起,评论鉴赏起来。与以往一样,王婉的水平摆在这些贵女中间不算最好,也不算最差。只有李明敏狡黠地凑到了王婉的耳边道:“你其实画画很好啊,上次送我的画我还收着呢!其实今日你不用藏拙啦!”李明敏最后一句话王婉没去在意,只笑道:“我送你的是慢手慢工的工笔画,现在这种场合下,怎么画得出来?你喜欢的话,我下次就把那朵最漂亮的‘千手观音’画下来,送与你?” 李明敏笑道:“那可好,就这么说定了。” 正是两人咬着耳朵说着悄悄话,那边已经评好了冠军,果然方文琴夺魁了。诗画都是一流。于是有人说了:“可惜了……”“可惜什么?”那人顿时尴尬,岔笑道:“可惜卢二少夫人已经名花有主了。”却是很多人都知道,她是可惜了方文琴虽然才华不错,但只是庶女,虽有个侯府做背景,有个淑妃大姑妈,有个寿王妃二姑妈,却仅嫁了个五品官之子,还是个还没有功名的嫡次子。若没有那同是庶女的方文颂相比较,或许还算是可以,但是与那方文颂一比,简直就是天地之别,云泥之差。 方文琴面无表情,好似什么也没听见。 而那世子妃笑着岔开话题,问道:“诗画都斗过了,那么接下来呢?” “接下来比琴吧!”不知是谁开口提议了。 这个提议自然顺利通过。 只有李明敏一脸颓然。她无奈道:“难得从那四四方方的世界里出来,就不能好好玩一玩吗?” 世子妃命人取来了一张上好的古琴,愿意比琴的抽签按顺序随意弹上一首。既然这一回是自愿,王婉便不去凑什么热闹了。 美丽花园的上空琴声悠扬,接着,没有参与比赛的众人手执鲜花,将花朵送给自己心目中最喜欢的那一位。很快,冠军就选出来了,是张御史家的二小姐。她很开心,一张俏丽的瓜子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 却是方才同样没有参加比赛的方文琴开口了,只听她笑道:“论起琴来,我们侯府教琴的侯老先生才叫厉害呢!” 却是话音刚落,就有人搭话了:“侯老先生?忠勇老侯爷的幕僚?我听说过的,据闻琴棋书画无奇不能,说是京师第一奇人也不为过。” 方文琴点了点头:“是我们琴艺和诗画先生呢!” 于是很多人艳羡的目光看向了她。还有人道:“难怪卢二少夫人的诗画那么好。” 却是方文琴捂嘴笑道:“侯老先生的得意门生可不是我。”说着,她瞧向了王婉。 所有人随着她的视线全将目光投在了王婉身上。 王婉顿时一阵头疼。这个方文琴,四年来俩人碰面的机会屈指可数,且哪回都没给她找着机会整她,果然还是不肯罢休啊! 因为王婉方才的作诗作画表现平平而已,众人脸上皆露出了怀疑之色,这“得意门生”四字着实无法相信。 只听那方文琴继续道:“侯老先生的琴课最有特点,由他随意弹曲一遍,我们跟着弹一遍,而后他逐一点评。” “哇——”众人吃惊与佩服。“那也太难了吧!一个曲子那么长,听一遍就要记住所有的音调,还要完整地弹出来……”好些人摇头了,纷纷表示自己做不到。 王婉突然明白方文琴的意图了。她突然想笑了。先说她是侯老先生的“得意门生”,然后等着她出丑,她若真的出丑了,非但她很丢人,也打了侯老先生的脸。王婉瞥了方文琴一眼,然后这样她就会开心了? 方文琴瞧着王婉,冲着她微微笑着。 王婉也笑了一下,镇定大方得让方文琴震了一下。 这时,那位琴艺冠军张二小姐甜甜笑起:“这可稀奇了,这样的授琴方式,学生的琴技不是一等一的好?我可想见识一下了。”她说着,其余人也都点头表示赞同,看来大家都挺好奇的。 那张二小姐说:“恰好我新得了一份乐谱,也刚好把那曲子练熟了。”她说着,便又在琴台后坐下了,芊芊玉手抬起,修长葱指轻轻拨动琴弦,一支悠然浑厚的琴曲在她指下化作音符,飞出琴台,环绕在众人身边,甚至满园菊花也好像在随着轻摆。 终于,一曲终了。 张二小姐满意地行礼下去了。掌声大起。有人言:“此曲竟比方才还好。”然后,所有人便都看向了王婉。 王婉是不得不上了。 她优雅地笑起,翩然走上琴台,那步摇轻动,随着衣袂飘飘,整个人好似飞仙一般。待到琴前坐定,琴音未起,便一种空谷幽兰气质引人目不转睛。 抬起玉手,纤指弄弦,指间碧泉涌出,清水潺潺,枕流于漱石之上,一时间,整个花园好似浸沐浴在流水之中,水花溅起,湿意渗入空气,润人心肺。连那菊花也受到了滋润一般,仿若愈发得朝气蓬勃。 抬指收音。一曲结束。 一时间,全场无一声响。仿佛无人能从方才的意境中走出。 许久,待到王婉站起,施施然行礼之后,掌声才如潮响起。 “果然不愧是侯老先生的得意门生!”喝彩声赞美声纷纷不断。 李明敏向王婉竖起了大拇指。 那张二小姐佩服得看着王婉:“一音不差!且比我弹得好多了!” 只有那方文琴,不可置信地盯着王婉,看她那表情,根本无法相信刚才王婉的表演竟会是真的。 王婉看向她,唇角上扬。 开玩笑!方文琴都嫁出去四年了!要是一切还如她四年前所知的那样,那时间这种东西还有前进必要吗?! 没错,她是五音不全,而且是音感有偏差的那种,除了自己唱歌跑调外,还根本听不出音准来,曲子她会欣赏,但要她听着曲子就找出每个音所对的“哆来咪”,根本就做不到!但是,她就不会训练自己去记别人弹琴的指位吗? 方才那张二小姐弹琴的时候,王婉就盯着她的十个手指了,硬是把她的指位所对应的音给默记了下来,然后脑中自然呈现了一份完整的乐谱,轮到她弹琴的时候,把这份乐谱弹下来便是了。 也亏她天生记忆力极好。也亏她无数遍地训练琴技,指法娴熟的程度不是她自夸,她绝对相信现场无一人能与她相比。 而训练记忆指位,连现今侯府的教琴先生都不晓得她根本是个连音感都有偏差的五音不全者,可见她默默训练了有多久,有多刻苦。 见到众人笑着赞扬她,纷纷将花送到了她的手上,表示她才是那琴艺最佳者,王婉长长得吁了口气。她的这种琴技,便就是大家都认为不错,放在有能耐的琴师那里,就是情感不够到位了。是的,她的注意力全在指法上了,过度注重指法。没有办法,耳朵里辨认不出音阶的准度,只能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指法之上,指法正确,才能确保不会弹错,而指法娴熟了,曲子弹好了,本身所含的意境自然就出来了,不过,各人赋予琴曲的情感就只能让它见鬼去了。 王婉正是这样暗想着。突然,只觉得有道目光正在远远地凝望着他。那种目光,炽热得好似要将天地间所有的一切全部焚烧,唯剩他们自己。 王婉的心猛地一跳,浑身就像被电到了一样,一下脑中便空了。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转身向那道目光所在的方向望去。果然,在远远之处,一道长廊之下,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子在树荫斑驳之下影影约约。细望之下,只瞧那是熟悉的身形,熟悉的面容,熟悉的姿态,他,不是几近四年零六个月未见的楚凤歌又是谁? 心跳骤快,耳边轰鸣,整个世界远得仿佛已经剥离而去。泪水,居然就这样莫名掉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写到安国公府为楚凤歌上侯府提亲的。结果,从早到晚,从早到晚,被小朋友烦死!!!我能说我今天原本的目标至少一万五吗?上班了,每周只有周一到周四能码字,周末忙死,还想给周末存稿呢,结果今天连按时发稿都做不到,还连既定计划都没写到。 关于这章,方文颂婚嫁百日之内,是因为她的主母死了。实在查不到主母死了庶女的婚嫁要怎么弄,百度大妈不是万能的。就按我们这边父母过世,子女的婚嫁习俗了。 还有,女主终于要嫁出去了。下章?不知道可不可以? 第88章 “你怎么了?”有人看到,讶异地问向王婉。 王婉的注意力被唤了回来,不由地一震,居然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李明敏赶忙扶住王婉,关切道:“婉妹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说着还暗暗使了点劲捏了捏王婉的手臂。 王婉的脑袋这下才瞬间清醒过来,顺水推舟有点无力地道:“我……我不知怎么的,头突然疼了起来。怕是昨夜没睡好,今个儿又早起,现又在这院子里吹多了风吧。” “那也掉什么泪啊?”李明敏笑道,“是怕给我嫂子添麻烦吧?”她说着,就向她嫂子说起王婉不舒服,并主动表示要带王婉去歇息。 于是,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中,李明敏扶着王婉向园子外走去。 王婉一边走着,一边悄悄地瞥向了楚凤歌所在的那条长廊,却发现早已是人去廊空,唯有廊外枝叶轻晃,仿佛之前那人从未在那出现过。 心中滋味一时难以言喻。 却是沿着近路走出了园子,绕过了一丛郁郁葱葱的翠竹林,李明敏将王婉带入了一个颇为清静素雅的小院子。这个地方显然不是宾客所待之处。往年王婉在这寿王府住了几日,可从未到过这里。 只在院外,李明敏就将跟在后头的两个丫鬟给喝住了,让她们就在院外守着。 丫鬟们倒也识趣,躬身应下了。 而李明敏很快就将王婉送至一个小厢房的外头,然后抿嘴一笑,笑中自有深意:“快进去吧!” 王婉顿时了然,不知怎么的,居然是一阵心慌,看着李明敏半晌不能言语。 李明敏却将王婉往前一推,又是道:“快进去呀!”接着,捂嘴轻笑,像做成一件什么了不得的事而显得颇为得意,然后便一个扭身就跑了,才不过一小会儿,其身影就消失在月洞门外。 王婉见她离去,便闭上了眼睛,非常努力地使自己尽量冷静下去,继而深吸了口气,一鼓作气地推开门去,一脚跨过门槛,踏进了屋去。 果然,那个蓝袍玉带,玉树临风,笑得仿如吹过镜湖的一缕春风,眸间微澜波动的男子,正是心心念念,刻入心骨的楚凤歌! 空气好似一下凝结,时间顿时止住。王婉恍然间觉得自己竟似游弋在梦中,两人的距离居然仅有两步之遥! “怎么了?不认得我了?”楚凤歌先开口了。声音浑厚带着磁性,非常好听。是的,他都已经十八岁了。原本的美少年早已长大成人,战争的洗礼更让他浑身上下充满了阳刚之气。没有甲胄,只一身蓝色常服,不过静静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他就是一只能够天地翱翔的苍鹰,容貌依旧明艳魅惑,却多了盛气逼人的气势。 一时间,王婉脑中空白。只有满眼那楚凤歌蛊惑人心的笑容。许久,她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说出的却是:“你……变了好多。” 楚凤歌笑容又漾了开去,只看着,就几乎让人失了心魄。 “嗯,都四年了,你不也变了好多。”他竟就这样走了过来,站在了王婉面前。 王婉抬起头来看他。 四目相对。眸中皆如拥有魔力,许久也没能将视线移开。 好半晌,又是楚凤歌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一次,他的声音略微干涉黯哑了,“嗯……小婉,明日我就聘官媒上门提亲。” 楚凤歌一锤定音,非常坚决。 王婉依旧呆呆地凝视着他,只是耳边轰鸣不已。“明日……明日……”这两个字回音绕转,她 的脸红了起来,却根本不自知。 “你必须嫁给我,你也只能嫁给我!”楚凤歌非常认真,“四年了,我不想再等了!” 王婉不知,楚凤歌那状似镇定的外表下,一颗心已是紧张得无以言表,虽然自信王婉的答案会是什么,但还是直勾勾地盯向她,期待她亲口表示一下。 果然,许久后,在王婉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羞涩地点了点头,轻声地说了一声:“好的,我等你。”之后,楚凤歌一下就放松了许多,笑容放了开去,瞬间夺目得犹如天上最为璀璨的明星。 “你……”再接下来,居然是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又是异口同声。 于是,两人都笑了。 四年后重逢的那点不知所措便这般散去了不少。 王婉找回了自己的思绪,回想这楚凤歌方才的话,心里边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心道:“这楚凤歌,一如既往地一见面就单刀直入!”却想着,脸又红了。 而那楚凤歌,则大方多了,心事一了,开始谈起他这次先大军而回京,是奉命带着军报归来的,而十一月底,大军便会回拨了。这算是先解了王婉心中的疑问。而正如王婉所猜的那样,他自己大方承认,是忠勇侯方铳特地给他这个机会先让他回京的,至于为什么要给他这个机会,他只笑不语。 王婉心中明了。楚凤歌想娶她的事,必定早就告知了他的爷爷,他的爷爷与忠勇侯方铳还有那侯得乐是结拜兄弟,既是结拜兄弟了,那在边关的二位老人怎会不知楚凤歌的心思呢?必是特地提前放他回来见她的吧!这么一想,王婉心中轻松了不少,想着他们的婚事三位老人是赞同的,不由得高兴了起来。 可楚凤歌接下来却谈到了忠勇侯府的事。对于外头疯传的关于忠勇侯府的丑闻,他“哼哧”了一声,不去做评,但却对王婉说道:“那个疯子回来了,你有什么打算?” “诶?”王婉愣了一下,接着才恍然大悟,他所谓的“疯子”指的是方文棋。王婉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是该说她打算见招拆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吗? 楚凤歌道:“需要我帮你解决掉她吗?” “啊?”王婉一听,傻了。她结结巴巴道:“这、这……没必要那么狠吧……她现在什么也没做不是吗?何必想去要了她的命……” 楚凤歌顿笑,一指弹上了她的额头:“小婉,你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啊!我是指给她找门亲事让她早点嫁掉!” “……”王婉有点无语。也不知是谁说了那么一句会让人误解的话!王婉根本不相信地上下打量着他,道:“你?给她找门亲事让她早点嫁掉?” 楚凤歌笑道:“她家姨娘应该挺着急的吧!而且,她的婚事还不是你姨妈说的算?” “……”王婉依旧无语中。她家姨娘是着急没错,但不意味着会随随便便就把她嫁掉。何况,现今她娘家的地位摆在那边,她女儿的婚事,她是绝对不会再像她儿子的婚事一样,被林氏随意摆布了。而这回,除非出了什么状况,让老夫人彻底厌恶了她,否则,老夫人绝对会站在她那一边的。 楚凤歌似乎是猜到了王婉所想,道:“想要让她嫁得远远的,可是有无数种手段!” 王婉一下明白过来。原来“给她找门亲事让她早点嫁掉”指的是这个!方文棋多年住在庄上,想要弄点什么让她名声臭掉,不得不迅速嫁人,对于楚凤歌这个在外交友广泛的人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这也太狠了点!方文棋这番回来,毕竟什么都没做不是吗? 王婉沉默了。 楚凤歌见她面色不太好看,于是轻笑道:“罢了,你还是太心善,那这样吧,若是那疯子再敢对你动手,在那之前,我就让她能滚多远就滚多远。” 王婉喃喃道:“我也不是笨蛋,若她真要再找我麻烦,我是不会给她机会的。” 于是,两人便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 时间有限,再说了一会儿话,那楚凤歌就走了,王婉看着他从偏角的小门出了去,消失在路的尽头。 站在门边,扶着门框,突然间竟觉得好像一直都在梦中。早晨出门的时候还在思念着楚凤歌,想着他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可连中午都还没到,楚凤歌就从天而降般出现在她的面前,并且告知她明日就上门求亲。这,转折也太快了,简直就是如坐云霄飞车从低处直飞天际啊! 再见到李明敏的时候,她一脸奸笑,但是什么也没有问,想来这家伙早就从她哥哥那里知道楚凤歌的打算了。中午王婉坐在李明敏身边,应付般地吃了点东西,接着又跟着大家玩了行酒令什么的,喝了点酒,真就晕乎了。 一路晕晕乎乎地回去了忠勇侯府,直到躺在了自个儿的床上,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想那见到楚凤歌的情形,才是情绪激动了起来。明日,安国公府就会上门求亲了!天哪! 果然,第二日一早,那安国公府聘请的官媒就上门了,冰人直接去了二房,先把王婉好一阵夸,接着点名来意:安国公府嫡长孙求娶忠勇侯府二房的表小姐。这可把林氏和林茹震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二人惊地同时看向对方,都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可是看到的都是莫名与震撼。 “这……”林氏先开口了,“这是真的?”林氏这话说的可真是大失她以往的水准,毕竟此事太过怪异了。此前一点迹象都没有,一点风声都没有!那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可是忠勇侯府的三姑太太,可从未听她说起他们国公府有这种意向,若真是两家要结为儿女亲家,她怎会连个吭气都没有? “千真万确!”那冰人拍手笑道,“我哪敢拿这种事开玩笑啊!可不是安国公他老人家亲自派人拿着他的名帖聘我前来说亲的么?” 总之,疑惑中,林氏和林茹是信了这冰人确是并未说谎,真的替那楚凤歌前来说亲的。此后,便是狂喜。 林茹觉得自己简直就在云端之中,送走了那冰人后,连连抓着她姐姐的手,问道:“姐姐,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天哪!那安国公府的楚大公子要娶我们的婉儿?” 林氏也觉得自己仿佛就在梦里,轻轻地捏了把自己的脸后,笑道:“是真的,哎哟哎,昨个儿我才想着婉儿的婚事,正思虑着决不能拖到十五岁后,想不到今个儿安国公府就上门求亲了!这真是,这真是,”林氏喜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而待消息传到王婉和王越那里的时候,王婉因为提前知道了,只是害羞得低下头,什么也没说。弄得传消息给她的忘忧傻乎乎地不知所措:“这、这……小姐你不高兴吗?”却被采苹给拖了出去,直骂她是大笨蛋。 而王越那里,得到消息后,兴奋之后突然一拳砸上桌子,骂道:“楚凤歌你这个大混蛋,老子在这里辛辛苦苦帮你看着未来妻子,你回来了居然也不通知老子一声!没有我,婉儿她早嫁人了!” 安国公府聘官媒为楚凤歌求娶王婉一事,一下子就疯传遍了整个安国公府。其他人作何反应倒与王婉无关。只那方文棋,听闻这个消息,整个人呆立了半晌,然后一屁股跌坐在凳上,突然捂着脸“呜呜呜”地痛哭了起来。 忘忧把方文棋的反应如实地回报给王婉,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然后,自己添上了一句评语:“这五小姐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居然没砸也没闹,就是哭了好久。” “嗯。”王婉点了点头。然后命采苹从钱匣子里拿了两串铜钱交予忘忧,道:“你再好好去打点打点,买些零嘴什么的给那些小丫鬟们吃,再套出什么消息就来回我。李姨娘那里也要多注意着点。” 忘忧笑着应下了。 而正说着那李姨娘的时候,梅姨娘突然过来了。 王婉赶忙叫人把她给请了进来。 这梅姨娘在儿子夭折后的大半年里,倒是很快就站了起来,表面上看上去好像已经把这失子之痛给忘却得差不多了,整个人平日里还是笑嘻嘻的,一概如常,只有王婉知道,她这是把恨给埋在了心底,若是真让她查出了李姨娘使唤吕姨娘干下那等事情的证据,这李姨娘必会不死也要脱去层皮。 却是那梅姨娘依然素衣素妆,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 采苹给她看座,为她上了茶,然后就站在王婉身后一动不动了。 那梅姨娘今天也不啰嗦,直接就进入了话题。只见她一脸的恨意,道:“表小姐,我终于知晓那李兰拿什么来威胁吕春香了。” “啊!”虽知道梅姨娘的来意,但听她一开口就说到了这个,王婉还是吃了一惊。而梅姨娘接下来的话,更是让王婉惊骇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而王婉身后的采苹,更是一手捂住了嘴巴,为自己听到了这么可怕的阴私事情给吓得花容失色。 原来,那吕姨娘竟然以每月去念福庵礼佛为由,暗中在那庵里和男人私通!而李姨娘,就是发现了这个,才以此来要挟吕姨娘为她做下那等杀害婴儿的恶事! “这……”王婉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好一会儿,她才问道:“你是怎么查出来的?” 梅姨娘便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 原来梅姨娘央她哥哥去那念福庵查探吕姨娘和李姨娘之事。却是她的哥哥一开始几乎一无所获,只查到了长期伺候吕姨娘的一个小尼姑在吕姨娘暴毙之事传出来后突然失踪了。于是,这大半年来,梅姨娘的哥哥都在费钱费人力打探那小尼姑的下落。 却听梅姨娘道:“共有三拨人马在打探那小尼的下落。”她竖起了三根手指。 王婉猜道:“一是你哥哥,二是我姨妈,三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李姨娘。” 梅姨娘点了点头,赞道:“表小姐确实聪明。”她接着道:“可最终还是我哥哥把这小尼姑给找到了。她还了俗,下了江南,躲在一个水乡里。她在我哥哥的威逼利诱之下,终是把这个龌龊之事说了出来。说是那吕春香从八年前就在庵里和山下的一个野男人通奸了,据说,孩子还弄掉了一个!” 梅姨娘这么一说,王婉倒想起来了,某一年,吕姨娘确实派人从那念福庵传来消息,说是病了,回不来,一下就在那庵里住了近三个月。 这种事……王婉一身冷汗。虽然活该她的姨父这个色鬼被惨戴绿帽,可是,这种事要是传了出去,这忠勇侯府真的可以不用在这京城里混了,本来就因为大夫人的死在京城里名声恶劣,才不过半年,又添上这个的话,且传言这种东西,越传越可怕,到最后,估计忠勇侯府里的任何人出门都要带着面罩掩人耳目了。 梅姨娘见到王婉的脸色极为难看,她却冷哼了一声,继续道:“那野男人每至三更便跃窗而入,同那吕春香私通,结果被李兰知晓,几年李兰都按兵不动,直到我那苦命的孩儿出世,她就命令吕春香用了那下作的手段把我的孩儿……”梅姨娘说到这,声音哽咽了起来,终于还是掩面低低地哭泣了起来。 王婉只得任她去哭,默不作声等她发泄个够。 而梅姨娘哭够了,拿着帕子擦去了眼泪,便向着王婉问道:“表小姐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王婉一时脑袋没转过弯来。 却是那梅姨娘道:“虽然那小尼姑可以出来指证吕春香通奸,也可以指证李兰撞破了这个,但是她并不知道李兰威胁那吕春香害死我孩儿啊!她在吕春香死讯传出后就逃走了,还以为是这通奸之事东窗事发了,怕侯府为了掩下此事,派人暗地处理了她。” “也就是说……其实根本就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实李姨娘就是幕后黑手?” 王婉这话话音刚落,梅姨娘就陡然激动了起来,她一下站起,语气急了很多:“没有证据又如何?这不正能说明,只有她才能威胁得了吕春香,吕春香给那个乳母的一千两银子就是证据!有钱又能威胁人,不是她又是谁!” 王婉蹙起了眉头:“可是,这真的不算什么直接证据啊!就算是官府来查,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就给李姨娘定罪。” 梅姨娘浑身颤抖得厉害。她闭上了眼睛,最后还是颓然坐了下来。许多,她无力地说道:“那么,将这件事告知老夫人呢?” 王婉沉思半晌,道:“老夫人自然就确定了小公子之事就是她指使的。”但是,王婉顿了顿,添了一句,“在心里头确定。” 于是,梅姨娘惨淡一笑:“心里头确定?便是说她什么也不会做了?就当我孩儿白死了?” 王婉道:“嗯……李姨娘的娘家现在是……你知道的。” 梅姨娘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却是她的脸色瞬间狠了起来,“若是李兰的名声臭了,我倒想知道她那高高在上的娘家会不会护着她!还有那个假正经实则捧高踩低心思恶毒的老夫人!” “……”王婉瞬间有种不好的感觉,“你……” 却是梅姨娘嫣然一笑,阻止了她接下去要说的话,“表小姐你是个好的,那安国公府既会突然上门求娶,想必是那安国公嫡长孙对你情有独钟,我相信你的婚事不会受到影响的。”说着,她便直接起身,往那门外走去,却还是在门口回过头来,咬了咬唇,道,“若是……真毁了你的姻缘……对不住了,表小姐,届时你打我骂我,便是杀了我,我也绝无怨言。”接着,不敢再看王婉,梅姨娘夺路而逃。 王婉一滴冷汗下来。 这、这……不会是她所想的那样吧! 坐立不安了好一会儿,还是叫过采苹,一起去往了梅姨娘之处,却是梅姨娘突然称病不愿见客了,院外的丫鬟拦着,死都不肯让王婉进去。王婉无奈至极,心神不宁地回去了梧桐院。纠结半晌,也不敢把此事告诉她的姨妈。梅姨娘的能力她是知道的,她若真要如她所想的那样去做,根本就拦不住,告诉了姨妈,待事情爆发之后,梅姨娘必定连命都会没的! “或许……事情根本就没那么糟!”王婉自我安慰道,“她还有个女儿呢!”却是立马就头疼万分。结果,连茶都来不及喝上一口,就又去了那梅姨娘的院子。但是院门禁闭,她还是吃了个闭门羹。 无奈,王婉隔着院门对里边的一个丫鬟道:“你去跟你家姨娘说一声,就说我是讲的:便是为了六小姐也要三思而后行啊!”说完之后,便摇着头回去了。悠悠地叹了口气,希望那梅姨娘是把她的话给听了进去。 结果却令王婉失望了,不过几日,京城里关于忠勇侯府的最新消息又如一个炸药桶在上空爆发一样,其传播速度传播范围就像空气漫延那般,遍布了大街小巷,快得让人咋舌。 忠勇侯府二房的吕姨娘多年在念福庵里和山下的野男人通奸! 同是二房的李姨娘撞破了这桩丑事,多年从未告发,却在另一位姨娘生下一子后,胁迫那吕姨娘买通乳母弄死孩子,然后嫁祸给主母! 这种事情的劲爆程度,可谓是开国以来从未有之。 大街小巷,茶楼酒肆,高官贵族,小门小户,几乎人人都在讨论此事。 “嘭!”老夫人的茶盏从手中滑落,两眼一翻,就这么昏死过去。 林氏的脸黑了,坐在椅子上半天没个声响。 二老爷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疯狂乱砸一气,然后呆立半晌,就冲去了李姨娘所在的梅香院。接着,鬼哭狼嚎的哀叫声传了出来,当然,还有那二老爷怒吼咒骂之声,拳打脚踢之声…… 王婉,则哭不是哭,笑不是笑地坐在床边。这梅姨娘,真就这么做了!疯了!她疯了!她就不顾她那女儿了!虽然女儿才不过两岁,十年之后才会说亲。但是,这种事情,怕就怕在十年之后都会被人提起啊! 忠勇侯府,可以全府找个大洞钻进去了。 “唉!”王婉又是一声叹气。 而林茹,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呆若木鸡,拉着身边的儿子语无伦次:“这、这,婉儿的婚事,国公府那边……” 只有王越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安慰他的母亲道:“放心啦,那楚凤歌要娶妹妹,又不是因为妹妹是‘忠勇侯府表小姐’的缘故,忠勇侯府便再如何,也与妹妹的婚事无关的。” 但王越的安慰并不能让林茹安心,只有在五日后,安国公府派人过来互换了庚帖,她那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林茹差点感动得大哭:“这安国公府,这样看中婉儿,婉儿嫁过去后,这辈子是有福了!” 却是王越撇了撇嘴:“看中妹妹的是楚凤歌!”他喃喃道,“小子,要是我妹妹嫁给你后,你不能好好保护她,我拼了这条命也要拔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互换了庚帖后,婚期便定了下来,在来年的六月初九。 一脸憔悴的林氏只有在林茹这里谈及王婉的婚事时,心情才会好上一点。她感慨道:“我白担心了一场。看来真是那楚凤歌看上我们婉儿了。难不成就是七年前那件事成就了如今的姻缘?” 却是林茹摇了摇头:“怎么可能!那件事之后,我们婉儿可再没见过那楚大公子了!嗯……好似那年越儿生日两人还打过一次照面。可是,这就能看上我们婉儿了?”林茹表示非常疑惑。 相信姻缘之说的林氏只道一切皆是缘分。 倒是安国公府那边给了一个说法。说是王婉那日在寿王府的时候,琴技惊人,恰巧楚凤歌也在那府内与寿王世子商谈事务,途径花园,立时就对长大的王婉一见倾心了。 王婉听闻后,顿觉尴尬。这种烂得要死的借口也只有楚凤歌才想得出来吧! 王越捶地笑疯了去。 林茹倒信了,说道她家婉儿就是才艺非凡,以往在各家夫人面前不过是发挥失常而已,否则哪有那么一般的。 林氏则继续她的姻缘说,说就是月老红线牵好了,否则哪有那么容易一见倾心的。 王越道:“嗯,嗯,姨妈说的最有道理。”说着还一脸黠愉地瞧向王婉。 王婉觉得自己应该装一装死了。 整个忠勇侯府一直笼罩在乌云之中,唯一算好的消息就是那王婉被安国公府定下了。可是,却在安国公府派人送过庚帖之后,不过几日,二夫人林氏就提出一个惊天霹雳的要求:分家! “你要分家?!”几日躲在书房里没有出来的二老爷终于出现在了林氏面前,“为什么?”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 林氏一脸怒容:“为什么?你还问我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被踩在大房脚下,你觉得我很好受是不是?要不是为了孩子的婚事,我会忍到现在?!” 二老爷静了半晌,气焰渐渐消了下去,但是他道:“可、可现在中馈不是你管着嘛,还有,齐哥儿还没回来,他的婚事还没着落呢!” 林氏气极:“什么叫‘现在中馈不是你管着’,且不说这中馈迟早要还给大房,就说你娘什么时候有把中馈真正交到我手上过?秦姨娘协管!大房的小妾还在边上盯着哪!还有,你还敢提齐哥儿的婚事!再呆在这侯府里头,齐哥儿的婚事这辈子都别想有个着落!” 二老爷语塞了。怕是想到了自己脑袋上那顶大得不能再大的绿帽子,一时间头上居然冒起了汗来。 林氏瞥了他一眼,不再说什么了,一甩衣袖怒气冲冲地出了门去。 然后,二老爷一股火气上来,在屋子里低头转了两圈后,又冲去李姨娘那,可怜的李姨娘,又被好一顿拳打脚踢。 林氏要分家的话在老夫人那提了出来。却是把老夫人气得半死。老夫人指着林氏的鼻子骂道:“好啊,好啊,要分家,现在要分家!以往怎么不见你要分家了?现在眼见着你那外甥女儿要嫁个好人家了,就着手分家,你这是利用完了我们侯府就一脚踢开了不是?” 林氏也气得脸色铁青,却还是陪着笑脸,但说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只听她道:“老夫人,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便就是我那外甥女儿尚未找到人家,我也定是要分家的。现在估计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真要依着侯府的名声,恐怕我那外甥女儿连个七品官家都嫁不进去!” “你!” 林氏劝道:“说句好的,这分了家,对侯府名声还能挽回点不是?这吕姨娘李姨娘的,毕竟是我们二房的。分出去了,外头也只会传我们二房的不是,于侯府可没有什么关系了。” “不行!”老夫人一口回绝。 林氏道:“这样吧,您老要是想那李姨娘了,我让她常常回来伺候您便是了。”这句话更是把老夫人气得几乎吐血。 “你给我滚出去!” 林氏不再多言,行礼退了出去。老夫人一掌挥上桌子,茶盏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分家之事就此打住。林氏也不再提起,却是暗中做足了准备。 秦姨娘自然也得到了风声,也在做着准备。 大老爷找到了二老爷。兄弟俩不知谈了什么,皆是垂头丧气。 林氏要分家,这是王婉早就预料到的,在她被关了三个月出来之后,王婉就有这个预感。当时她没有提起,无非就是几个孩子的婚事还没有着落,不过她那时定在纠结,毕竟侯府因为大夫人之死,名声真的差了非常多,便从今年无人邀请她出席各种宴会就可看出。估计林氏想的是若是王婉年底还未定亲,那就在年底就把家分了,若是定了亲,那便在出嫁之后再分家。只要男方看重这个,她就得让王婉以“侯府表小姐”的名义嫁出去。却料不到,竟突然在京城里传出了李姨娘和吕姨娘这种传言!传言越演越烈,越传越狠,且不说根本查不出是谁传出去的,就算查了是谁也无济于事。还好王婉的婚事不受此影响,也就看出楚凤歌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所谓的“侯府表小姐”,既然这样,这家便趁早分了算了,省得日日憋心! 忠勇侯府里的人貌合心离。这样过了两个月,终于,边关的大军回拨,那忠勇侯方铳终于回京了。他带回来的还有方斌,方斌被老侯爷直接扔进了祠堂,他在他母亲的牌位前不吃不喝跪了整整三天三夜,然后死人一般被拖了出来,接着大病一场,在半个月后才从床上爬了起来。此后,整个人沉默寡言,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对于他这么久以来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什么也不说,竟是无人可知。 大军回京,皇上论功行赏。老侯爷被赏银万两,官至中军正一品左都督,年后上任。还有那楚凤歌,因为每每呈报战功上去,都有他的名字,这一次便被赐官为京卫指挥使司正四品指挥佥事。 可是此等好消息,并未扫去忠勇侯府这些日子来的阴霾。 京中关于自家侯府的传闻老侯爷早有得知,在回府之后就大发雷霆,当着老夫人的面,桌子劈烂了好几张,甚至差点连老夫人那张最为华贵的贵妃榻都给砸了。然后,老侯爷召集众人,大手一挥:“分家!” 老侯爷都如此决断了,老夫人还能说什么。 于是,鸡飞狗跳,算来算去,族中长老请来,开大会,列清单,终于,十二月初一,分家完毕。 二房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只是,与大房相连的那条巷子被堵上了,以后要去大房,只能绕道从大街上走。二房临街的大门粉刷一新,一个牌匾被挂了上去:方府。 至此,对大部分的人而言,全新的生活开始。 林氏长吁口气。压在她脑袋上的大山没了。最重要的是,老夫人再也不能对她指手画脚了。因为,老夫人被老侯爷勒令呆在她的荣善堂,哪儿也不许去,乖乖地念佛念经。而那大老爷,也被老侯爷甩了一叠的画册名单在面前,说是从官媒那拿来的,令他当着他的面,马上挑一个出来,待来年大夫人过世满一年后,马上就着人上门求亲。 而二房这里,李姨娘的生活简直是低到了谷底,出了这等丑闻,娘家人不好管她,老夫人那靠不着,林氏简直就是压着她打。梅姨娘冷笑连连,她的目的确实是达到了,就是不知她是否想在将来的某日不声不响地灭掉那李姨娘呢。而那方文棋,直接被林氏关进了院子里,林氏说得很直白,王婉出嫁之前,不允许她踏出这院子一步。 当然,这一切对王婉而言,貌似没有什么影响,她仍旧住在这梧桐院里,细心准备着她的嫁妆,虽然做一件内衫要花掉她近一个月的功夫,且做工不好。但是,楚凤歌的贴身衣物她还是不想经他人之手,但愿楚凤歌莫要嘲笑她才是。 而那和她关系很好的宁素芳,在那日拒绝掉李姨娘的邀请后,就直言待王婉定亲后,她就要走了。果然,分家之后,她便离去,又到一个贵族府内做那西席去了。但与王婉还是常有书信往来的。 时间飞奔,在安国公府的六礼过后,已经到了第二年的六月份了,王婉终于要出嫁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体了,先到这里吧 第89章 王婉和楚凤歌的婚期定在六月十五。 嫁妆早于一个月前备齐,除了母亲和姨妈准备的,侯府那边竟也送了厚厚的一份过来,居然是老侯爷的意思。至于陪嫁的人,王婉院里的三个丫鬟必是跟去的,林氏送了个叫惠香的过来,林茹给了个叫夏荷的,再加上一个万嬷嬷,倒也凑了个双。而陪房人家,林茹和林氏各给了一房。林氏给的那房,居然就是青环所嫁的赵家!连带着林氏连那米铺都给了王婉! 林茹将安国公府送来的聘礼全部放在嫁妆里过了回去,聘礼本就丰厚,加上他们这边精心准备的,十里红妆,同那当年方文风出嫁时一样,押妆之时人山人海,人人争相一睹为快。 这一日,王婉一大早起来在忘忧的伺候下沐浴完毕,不待多时,林氏邀请的为王婉梳头的全福夫人便来了。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镜中,这位笑容满面的全福夫人动作轻而缓慢。随着那喜梳轻轻划过自己的乌发,王婉那原本激动,兴奋,期待,却同时带着些许不安的心,渐渐地平静了下来。看向镜里自己年轻秀美的面容,一时间有点恍惚了。今天,她就要嫁人了。 梳完了头,吃过了汤丸。便正式梳妆。 大红的对襟大袖衫,凤冠霞帔。一个女子,一生也只有这么一次如此隆重华丽的装扮。 王婉容貌本就不俗,今日这般艳丽打扮之下,竟是漂亮得惊人。她的肌肤被衬得更加雪白,眼眸更加明亮,樱唇微抿看上去有点羞涩。 林茹的泪不经意地就滚了下来。也是了,有哪个母亲,在女儿出嫁之日会不哭泣呢?连林氏的眼角都湿润了。 王婉也低低地抽泣了起来。 哭嫁,人性使然。 正是这时,外头礼炮响起。是楚凤歌来迎亲了! 林氏和林茹擦了擦眼泪,迎出去了。 只不过多时,就有喜婆进来笑着通知王婉该落喜上轿了。王婉的那几个丫鬟们皆是捂嘴轻笑。楚凤歌的速度这么快,明明前些日子王越还说要好好为难他一下的,看来,王越失败得很彻底,想了几天的诗题什么的,都给楚凤歌轻而易举地给破了。忘忧的嘴最快:“看来这姑爷是迫不及待要把我们小姐给娶回去了。” 王婉闹了个大脸红。还好红盖头已经盖上,无人看得到她那绯红如霞的双颊。 林茹又回来了,这回一起进来的还有王越。 王婉蒙着盖头向母亲拜别。林茹的声音又是哽咽起来。 接着王越便背起了王婉,向着外头走去。 王越走得非常稳健,好像正在稳稳地帮助王婉跨过住在这里的八年。 一步一步,出了梧桐院,出了方府的大门。眼前只有红晃晃一片的王婉瞬间就觉得四周吵杂了起来。她觉得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盯着她。而其中有一双灼热的,好似要穿透盖头,将她看个清楚的,王婉知道,那必定是楚凤歌!王婉的心,不免就“砰砰”乱跳了起来。 王越将她放下,送她进了花轿。鞭炮声大响。很快就轿起了。八抬大轿,稳稳当当地朝着安国公府而去。鞭炮声,嬉闹声一路伴随。 于王婉而言,这条路显得并不长,很快地,花轿就停了下来。她只觉得有人掀开了外面的轿帘,接着便听“嗖嗖嗖”三声,然后就一片欢腾,想来应该是楚凤歌三箭将内帘给射了下来。 王婉在喜婆的搀扶下出了花轿,过了火盆和马鞍,欢声笑语之中进入了大堂。而后拜天地,拜高堂,最后夫妻对拜步入洞房。 这一系列繁杂的程序之后,王婉坐在床头待一切都安静下来后,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这便就嫁了?这便就把自己嫁给楚凤歌了? 而稳重的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下来后,那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又涌了上来,心跳无法抑制的加速。王婉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没用,又不是从未见过楚凤歌,却在他面前次次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却正在暗斥自己的时候,眼前突然一亮,盖头被掀开了。心跳陡然一停,不由地就抬起头来。 一张俊美绝伦的脸,一双勾人心魄的眼。楚凤歌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嘴角噙着温柔的笑。那笑,仿如春风,吹得心湖泛起阵阵涟漪。 两人没有说什么,只看着对方。这个时候,喜娘捧来了合卺酒。楚凤歌与王婉各执一杯,手臂相交喝下了这**辣的美酒。期间,那视线始终未离开过对方一眼。 接下来,各自换了衣衫。待到王婉在床边坐定的时候,楚凤歌才说了句进屋之后的第一句话:“我去宴席上了。”王婉点了点头,却是楚凤歌又深深地看着她添了一句:“等我回来!”王婉顷刻间,就脸红了。 楚凤歌出去后,这新房一下子就寂静下来。 但是不过一会儿,就有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不过过来看看大嫂而已,你怕什么。”接着,一个十二三岁的俊美少年就拉着一个十岁左右的漂亮女孩子进来了。那少年眉清目朗,大大方方,而那女孩儿则略微害羞,双目闪烁,不敢直视。那少年向王婉行礼:“给大嫂请安。”然后,那女孩儿才跟着施礼轻声说了句:“给大嫂请安。” 王婉笑起,两个红包分别递了过去,道:“这是给二弟和妹妹的。” 安国公府的人口非常简单。这两个孩子王婉是见过的,就是八年前来安国公府时见过的方朴雨的孩子。那时他们不过一个五岁,一个两岁而已。安国公老爷子只有安国公老夫人这么一个女人,而安国公老夫人也只生了安国公世子这么一个儿子。且安国公府的孙辈,迄今不过三个而已。一就是前安国公世子夫人所生的楚凤歌,另外的就是眼前这两个方朴雨所生的孩子了。安国公府成为京中贵女最想嫁进的家庭,除了地位显赫之外,其人口简单也是很主要的原因。 二弟楚凤阳接过红包,灿烂笑起:“谢谢大嫂。祝大嫂和大哥和和美美,白头偕老,对了,还有一定要早生贵子。” 边上丫鬟们捂嘴轻笑。 王婉被他这个“一定要”弄了个大脸红。 而那安国公府里唯一的小姐楚巧巧则依旧扭捏着,半晌才声如蚊蝇,脸红红地向王婉道了谢。 两人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楚巧巧一直没好意思吭声的样子,倒是楚凤阳话就多了,却基本上都是在讲他那大哥有多么英武多么厉害,字里句里都表示出他对自家大哥极度崇拜。待他们走后,边上伺候的采苹对王婉笑道:“小姐,看来这府里的公子和小姐都挺好相处的啊!”王婉含笑点了点头。她先前确实还忐忑着方朴雨的孩子们是否会不好相处,但现今这般看来,那种顾虑基本上可以打消了。 因为府中人员简单,这婚房里就冷清了,没有人来闹洞房。楚凤阳和楚巧巧走后,便再无人过来,屋内一下又静了下来。 王婉坐在床边,静静地等待楚凤歌的归来。 渐渐地,天色晚了,月华初上,奶白色的光芒一泻千里。但新房里却红亮亮一片,月华温柔的白光好像被着红烛之光给掩盖了,那种喜气是挡也挡不住的。 楚凤歌终于回来了。 “姑爷来了。”门外的忘忧声音传来。 王婉立刻从床边下地,走了上前。那楚凤歌喝了酒,脸上微红,身上淡淡的酒气,并不熏人,混着他的体香,竟颇为好闻。王婉随他进了里间准备为他换衣服。 站在他的面前,低下头,伸出手去,为他解起衣裳。却感受到楚凤歌的目光时刻灼热地盯着她,她的手不由地颤抖了起来。有点慌乱,手指便不太灵活。 楚凤歌的大手一把覆盖住了她的。 王婉的心差点蹦了出来。 楚凤歌的手颇为粗糙带着老茧,显然是长期手握兵器的缘故,但是就是这样的一只手将王婉那原本就不平静的心完全撩了起来。她不由地抬头望他,却见到他满眼浓烈得几乎将她融化成水的深情。呼吸刹那间几乎停止。 半晌,那楚凤歌才沙哑地道:“我自己来吧。”说着,便很快地自顾自地将衣裳解去。接着,也不要王婉帮忙,飞快地换上衣服,就领着王婉大步出去了。 此时,丫鬟们早已端着一鼎蒸煮的菜肴上桌了。不过每样菜意思一两口,楚凤歌就放下了筷子,而王婉吃下几口,也就差不多了。那楚凤歌便挥了挥手让丫鬟把菜给撤了。 而待梳洗完毕,丫鬟们一个个躬身而去,最后一个将门轻轻关上。门一关上,整个世界便瞬间只剩下了楚凤歌与王婉两人。整个婚房的空气都好似炙热了起来,滚烫地围绕在他们周围缓慢流转。王婉觉得自己快烧起来了。 却是楚凤歌吹熄了烛火,唯剩两支大红的喜烛默默地燃烧,烛火印在窗纸,魅惑地舞蹈。 楚凤歌温热的大手拉过王婉的,便带着她坐到了床边。一句话也没说,在淡淡的红烛之光中,先剪下了王婉的几缕发丝,再剪下了他的,细细地绑在了一起,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了一个红色的小小布袋中,最后压在了枕下。他默默地做着这个,长长的睫毛于红色烛火中在眼下印出了漂亮的长影。而后,坐到了王婉的身边,一手轻抚上了王婉娇嫩的面庞,非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小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楚凤歌永远只有你,生当同衾,死亦同穴,一生一世一双人!” 全世界霎时沦陷,无法阻挡的幸福与感动喷涌而出,彻底将王婉淹没。“楚凤歌……”她喃喃道。 却是楚凤歌魅惑地笑起,唇角轻扬,他把头低了下来,带着酒气的气息在王婉耳边湿热地撩动着她的心。“**一刻值千金,娘子,我们该歇息了。” 被子下压着花生、莲子等物。楚凤歌将那些东西扫到了一边,但眼角却瞥着王婉笑得愈发得妖魅。 王婉一张脸烧得简直无地自处,十指攥在了一起。这个楚凤歌,是因为喝了酒不成?竟如此得胆大,简直,简直没有一点新婚的局促感啊! 却正是咬唇心跳害羞的时候,楚凤歌站到了她的面前,就这么一把将她抱起,放到了床上,接着,精瘦健壮的身躯便压了下来。 惊呼声被湿热的双唇堵住。王婉脑中“轰”的一响,瞬间便不会思考了。 这是一个非常青涩的吻,生疏毫无技巧,但却甜得沁人心扉,让人浑身宛如浸在仙池,幸福得飘飘欲飞。 楚凤歌的吻先是很温柔,轻轻探索,但很快地,就如狂风骤雨,他撬开王婉的唇,舌尖探入,纠缠着她的,许久都舍不得离开。直到两人都快喘不过气了,楚凤歌才放过了她那被吻得快要滴血的双唇。他撑着身子,就像对待珍宝一样,怕压着了王婉,但那焦急的吻却像雨水一样,一个又一个地落在王婉额头,眉间,双眼,鼻子,脸颊,直到白皙的脖子,然后,他坐了起来,开始褪去衣裳。 这是温柔的一夜。赤*裸相对的两个人扫去了一切障碍,终于相拥在了一起。 楚凤歌温柔地抚摸着王婉,探索着她身上每一寸肌肤。双唇吻着她,从性感的锁骨开始,一路向下,吮吻过饱满的蜜桃,轻啄了挺立的樱红,一路到了秘密的丛林。 王婉忍不住地低低呻*吟,被挑逗到极致却无法满足的**让她差点轻声地哭泣出来。 终于,楚凤歌分开她的双腿,身子埋入其中,接着,用力一沉。 王婉知道他已经在克制了,侵入得并不猛烈,但是那种被撕裂的痛楚还是让她眼泪一下就掉了出来。 楚凤歌吻了上来,温热的舌尖舔去了她的泪水,接着,却不动了。 王婉抱着他,手下感触到他的肌肉绷得很紧,可见他抑制得有多么辛苦。 “对不起……”王婉喃喃道,“我可以了……” “嗯。”楚凤歌的喉咙深处发出这样一个沙哑的充满**的声音。接着,他便动了起来。那是一种想要将王婉揉进体内的律动,充满了原始与狂野的力量。 王婉很疼,她紧紧地抓着楚凤歌,指甲几乎嵌入了他的肌肤,但是,心底深处却涌上来无法言语的满足,一种心灵被填满的满足。 终于,楚凤歌低低嘶吼了一声,将一股热流洒进了王婉体内。接着,趴在王婉身上一动不动了。 王婉抱着他。他的头靠着她的。 许久,王婉道:“楚凤歌。” “嗯。”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想,大概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对你有感觉了吧。嗯,应该是这样的。” 楚凤歌没有回答。却是王婉看不见,他的唇角已然勾起,眼中柔情万分,显是心悦到了极致。 “还有。” “嗯?” “我爱你。”王婉说得很轻,满脸绯红。 楚凤歌却突然直了身子,在王婉的愕然之中,一下就深深地吻了下去,深吻过后,帐外红烛之火跳动中,眉眼扬起,笑得醉人似魅:“我也爱你,小婉。” 而后,楚凤歌便去了里间草草洗了一下。等出来后,却拿着块净布,帮王婉擦拭起来了。弄得王婉又羞又感动。然后,他便抱着王婉睡下了。 一夜相拥而眠。 清早醒来的时候,王婉才发觉那楚凤歌早已醒了,正一手撑着头笑着看她呢。脑中骤然涌现昨夜的疯狂,霎时绯红了双颊,顿时无措起来。 却是楚凤歌也脸红了。只见他装模作样地轻咳了几声,然后道:“该起床拜见家中长辈了。”说着便不再看那王婉,自顾自地掀了被子,起来穿衣了。细心的王婉发现,他的耳尖都是通红充血的。顿时想笑了,看来,昨夜他那般大胆确是因为吃了酒无疑,一样会害羞的可不止她一人呢! 王婉赶忙也穿起了衣服,接着也下了床。 外头的丫鬟们听见屋里有了动静,水盆什么的准备好了站在门外等候。 果然,不多时楚凤歌的唤声就传了出来。 丫鬟们鱼贯而入。 采苹和露葵伺候起王婉。而楚凤歌另有他自己的丫鬟伺候着。 楚凤歌梳洗很快,却是他弄完之后,竟就搬着一张凳子坐在了边上,就这么看着王婉梳头打扮起来了。弄得王婉一脸的不好意思。 而待到王婉新妇发型弄好,打扮完毕,楚凤歌满意地点了点头,但竟就道:“娘子,今后可待为夫为你画眉如何?” 王婉佯怒瞪他一眼,一屋子的丫鬟,说出这种话,传了出去,还不臊得半死! 楚凤歌却“哈哈”大笑,丝毫不以为意。 正是一切妥当,准备去见府中长辈的时候,老夫人那里派的嬷嬷来了。是个姓宋的嬷嬷。外厅内,宋嬷嬷手中捧着紫檀吉祥如意盒子,笑着给楚凤歌和王婉行礼后,就进了内室,走到床前,将那落红帕子收进了盒子里,接着向他们说着道喜的话,便就去回了老夫人和夫人。 这收落红帕子一事,又让王婉不好意思起来。楚凤歌倒是镇定,只是那又微微红起来的脸说明了他其实跟王婉就是一个样的。 “好了,我们走吧!”楚凤歌轻咳了一声,说道。 “嗯。”王婉的手被他紧紧牵着,仿佛就会这么一直牵着到老。 国公府的人口简单,所有人便按照国公爷老太爷的安排,今天一大早都去了老夫人的安荣院,等待着新婚夫妇的到来。 这一日天气非常好,因着昨天半夜曾下了一场小雨,于是今晨清风拂动的时候,便带了泥土清晰的芳香,一路走来,让人心情大好。 楚凤歌一路上同王婉有说有笑,时不时地给王婉讲一下“这棵树我小时候爬过,从上头摔下来后脑勺磕破了个洞”“那边本有条小溪的,我还曾在里边抓过小鱼,可惜源头堵死断流了”,总之,楚凤歌他住在这安国公府里的回忆,几乎是想一下子全部倒给王婉听。可惜现今不是时候,才不过讲了一点,那安荣院便就在眼前了。 却是王婉讶然发现,楚凤歌原本嬉笑轻松的表情突然敛去了,他的双唇闭上,整个人变得略微严肃了起来。王婉沉思了片刻,低下头去,待再抬起来时,先前的调皮与欢乐也散得一干二净,一个端庄雅气的少妇便油然出现了。 楚凤歌牵着王婉跨进了安荣院的大门。 早有丫鬟在等候了,见着他们,向他们行了个礼,问候了一下,接着就跑进去通报了。 待到楚凤歌和王婉进去厅堂,便见着安国公府的几位主子全部安坐在场了。 坐在主位上的是曾和王婉有过一面之缘的安国公老太爷和他的夫人。这老夫人王婉并未见过,只在当年落水后,她派人过来慰问过。 坐在他们右侧下方的,就是安国公世子老爷,和他的夫人方朴雨了。在老爷和夫人身后站的,便是昨日来婚房里一坐的楚凤阳和楚巧巧。 高坐在上的老太爷,相较王婉当年见到他的时候,竟是苍老了许多。发鬓斑白暗淡无泽,面色也不如当年那般红光满面,脸上的皱纹也深了许多。却是这样,他的精神显然还不错,一见到楚凤歌牵着王婉走了进来,双目就亮了起来,脸上的笑意顿现,先是看向楚凤歌充满慈爱,再是看向王婉满意连连。 “好,好!”他摸着胡子连说了几声“好”。 丫鬟拿来蒲团。 王婉跪了下去,给老太爷和老夫人磕头。然后又向老爷和夫人嗑了头。接着王婉给诸位长辈敬了茶。 长辈的见面礼也不差,礼数都到了。只是那老夫人面色颇冷,若是多心的人,恐会以为她是对王婉这个大孙媳妇有什么不满。而第一次见着面的老爷,楚凤歌的父亲,虽然面相颇似那老太爷,但全然不似老太爷那样,在今日面对新婚夫妇,心中高兴,和蔼可亲,只是略微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几句诸如“夫妻今后要相敬如宾”之类劝导的话便不再言语了。倒是那夫人,楚凤歌的后娘,方朴雨,一如八年之前王婉见过的那样,脸上始终带笑,亲切万分,对着王婉也说了许多中听的好话。 楚凤歌中规中矩,在几位长辈训导的时候,认真听着,认真应下。 却是一切结束,楚凤歌开口告辞的时候,那老夫人突然说了一句:“凤歌啊,铃兰也在我这儿呆了好一阵了,你身边没个妥当的人伺候怎么行,今日便还让她回你那儿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大姨妈来了,痛得我死去活来,那一段肉渣渣,又卡得我**,所以,今天写到这里就是极致了 还有,周末的存稿,怎么办啊…… 第90章 老夫人此话一出,厅堂之内的气氛就变了,全本和谐喜气愉悦的氛围全部一消而散,空气顿时凝固了起来。 老太爷的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 老爷看了他的母亲一眼,接着却看向了楚凤歌,眼神犀利了起来,看来是不希望楚凤歌在这种场合下违了他母亲所愿。 那方朴雨则似笑非笑了起来,只看向了王婉。 只有楚凤阳和楚巧巧这两个小的,一脸的莫名,不知他们的祖母为何在这个时候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也不知他们的大哥为何脸色难看了起来。 厅堂内出现了片刻的寂静,终于,那楚凤歌开口了:“是,祖母。”他简短地应下了。接着,再一次有礼地告辞,在长辈们的许可之下,牵着王婉的手出了门去。 王婉只觉得他的手握得比来时用力多了,微微的抖着,显然在抑制着怒气。于是,王婉无奈地叹了口气。 出了安荣院,王婉也不把话藏在心里,她觉得这种事情就该坦诚相对。王婉向楚凤歌问道:“铃兰就是八年前我来这府里时,你身边带的那个丫鬟吧。她的年岁与你差不多,想来今年也该十九二十岁了,她怎么了?” 王婉这般直接问起,楚凤歌脸上的阴霾居然就一下散去了很多,他看向王婉笑道:“我还怕你因为这个心里不舒服,把事闷在心里呢!” “都是夫妻了,不是该坦诚相待么?”王婉笑道。 楚凤歌这才说起这铃兰。 原来铃兰是他多年的贴身丫鬟,是老夫人在他八岁的时候赐下来的,一直服侍他直到了他从军之前。在他从军前几天,他就将铃兰交给了老夫人,并请老夫人为她找个好人家,毕竟那一年她也十五岁了,却不料待他回来,这铃兰居然还没嫁人,并且一心想要回来继续服侍他。那么都这样了,他怎会还不懂那铃兰的心思,嫌麻烦便一直没同意让她回来。谁知,老夫人竟选在今日将这要求提出来了。 楚凤歌说完,剑眉拧起,对那老夫人显然很是不满。 王婉轻笑:“老夫人一心想让铃兰回来,你又一直不愿意,以前不好逼你,但今日就不同了,我同你一起拜见长辈,长辈当着我这个新妇的面赐下,你总不能在这种时候打她的脸吧!” 楚凤歌气愤道:“时机倒把握挺好,可是新妇才进门,她就把铃兰塞了过来,难道就不是打你的脸了?” 王婉故作轻松一笑:“那有什么办法,她是你的祖母,是长辈啊!” 却是楚凤歌停下了脚步。 王婉也随即停了下来,奇怪地看向他。 只见楚凤歌非常认真地发誓道:“小婉,相信我,我既然娶了你,便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将你欺负去的!” “嗯,”怎会不感动呢?王婉将头低下,不好意思再看他,“我相信你,一直都相信你。” 楚凤歌牵着王婉的手,一路回走。只是回去的心情便全然没有来时那么好了。默默地在石子铺成的小道上穿行,许久,王婉还是轻声地问道:“铃兰回来的事,你既然应下了,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王婉相信楚凤歌,铃兰既存了这样的心思,他便是不会让她继续服侍他了。 却是楚凤歌沉思半晌,颇为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才道:“劝她嫁出去吧!”说着,便不再言语了。 王婉也没再说什么。 而快到了他们所住的院子,楚凤歌说他要去一趟书房,说是虽在婚期,但还有些事务要处理,他让王婉先回去,等他回来一起吃午膳。 王婉便一个人回去了梨花院。这梨花院一直是楚凤歌所住的院子,便就是楚凤歌去边关的四年间,也一直有人打扫清理,因此这院里草木虽多却不杂乱,且在楚凤歌回来后还修葺了一新,并于婚前搬入了大量的鲜花盆景,一眼望去,这院子,竟如一个小花园一般好看。 王婉一脚才踏进院子,那忘忧就迎了上来,一路把王婉迎进了屋里。在屋里毕恭毕敬地为王婉倒了杯茶,然后双手搭着垂下,站在边上等着王婉示下了。 王婉喝了口茶,将茶盏置放与桌上,然后对忘忧笑道:“说吧,昨晚你跟那两个小丫鬟处了一夜,打探到了什么?” 忘忧笑道:“瞧小姐说的,好像我就是去做那什么……嗯,叫‘间谍’吧?其实我很认真地在跟她们交好呢!” “贫嘴!”王婉笑道。 忘忧接着便把她说知晓的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王婉。原来这两个分别叫做小水、小草的小丫鬟是楚凤歌从边关回来之后新添的,院里的人早在他离去之前,就被他发散了。年纪大的,想要自行离去的给一笔钱财还了卖身契让她们离去,不想离去的,愿意配人的便配人,不愿意的,就换个地方去做事,总之,除了那铃兰,其他人楚凤歌全做主解决了。可是铃兰是老夫人给的,又与他有自小的情谊,他也不好随意处置,便将她还与了老夫人,却没料到那铃兰居然一直等他回来,直等到了自己都二十岁了也不愿意嫁人。 “小水和小草都是从去年从外头买进来的,在这府里都没有什么根基,刚来不久训练了一个月就开始服侍姑爷了,她们说道自己其实笨手笨脚的,毕竟之前都没干过这种贴身服侍人的活,不过姑爷其实也很少让她们贴身服侍,穿衣什么的都是姑爷自己动手,奴婢想来应该是姑爷长期在军营里的习惯。” 王婉听着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其实楚凤歌屋里头根本就没有什么贴身丫鬟了。本来作为一个国公府的嫡长孙,一个屋里才两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就够说不过去了,却是那楚凤歌连个贴身服侍的都不要。也难怪那老夫人能以“身边没个妥当的人伺候怎么行”为由,要将那铃兰硬塞回来了。不过这般看来,自从边关回来后,楚凤歌在这安国公府里很是硬气啊,老夫人和夫人怎会不塞人给他?他却能一个都不要。王婉顿时幸福感膨胀,觉得能嫁给这样的男人真的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而忘忧还在继续说着:“小水和小草说,这院里的人都是姑爷从边关回来后新添的,一个旧人都没有。但是,却不尽是在外头买来的了,大多是府中的家生子。所以,”忘忧撇了撇嘴,“小水和小草她们虽是姑爷屋里的丫鬟,却常常被欺负,因为姑爷根本就没空管她们,她们其实在姑爷面前也说不上话。” “……”王婉沉默了。好半晌,她才问道:“我见这院中没有个管事嬷嬷,按理说也该有个嬷嬷才对。”其实,王婉想知道的是,楚凤歌的奶嬷嬷去哪儿了?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奶嬷嬷一般都跟着自己奶过的公子哥儿和小姐一辈子的。 却是忘忧摇了摇头,道:“这我问过了,她们也是不知道的。” 而正是王婉和忘忧说话间,小水求见了。她恭恭敬敬地向王婉请了安,然后奉上了院子里的人员花名册,道:“大少夫人,这是大少爷吩咐下的,说是今后这院子就全权交予少夫人您掌管了。” 王婉点了点头。 忘忧走上前将那名册接了过来,双手奉予了王婉。 王婉接过来,翻了翻。不把她带过来的人算在内,这屋里原本伺候的也不过两人,再加上零零散散做粗使的一些人,整个院里统共才十个人而已。王婉只扫了一眼,就全部记住了。现在再加上她带过来的,算起来有十六个下人了。 王婉吩咐忘忧去把万嬷嬷叫进来。 忘忧应下,走到门口,将王婉的命令转告了站在门外的夏荷,夏荷应了一声,便去通知那万嬷嬷了。 万嬷嬷不到一会儿就过来了。 王婉将那花名册交给了她,对她道:“万嬷嬷,您还依旧做我的管事嬷嬷,今后可还劳您多多费心了。” 万嬷嬷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她说道:“大少夫人这可折杀老奴了,大少夫人不嫌弃老奴一把老骨头,还肯将老奴摆在这样的重位之上,老奴才是感激不尽!” 王婉笑道:“万嬷嬷说哪儿的话呢,您才不老呢!这些年来,要不是您的精心照顾,我哪还能有今日。”王婉这说的是真话,要不是万嬷嬷,当初她就慢性中毒死在李姨娘的阴谋下了。 万嬷嬷倒也不再多言,收下了花名册便问王婉还有什么吩咐。 王婉就请她一起仔细拟了一份名单,把自己带过来的人添进了这花名册里,并将她们所服侍的位置标注清楚。然后,王婉请那万嬷嬷陪同她一起前往夫人方朴雨之处。 王婉的到来让方朴雨颇为惊讶,但还是即刻就遣人把她给迎了进去。 其实王婉也并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将那份新拟的名单交给了方朴雨,说因为夫君去了书房,她闲着也是闲着,便将自个儿院里的人员名单重新拟了一份,有空便送了过来。王婉道:“我想着这院里的人员还是无需变动了,原来是怎样便还就怎样,就是我带过来的人,还请母亲记下。” 方朴雨示意丫鬟接过这份单子,笑道:“婉儿你倒是个有心的孩子,这种事本来过两日我派个人过去登录一下便是了,何必累得自己亲自跑过来一趟?” 王婉笑道:“瞧母亲说的,不是夫君不在吗?我想着得空找母亲说说话也好。” 方朴雨便拍手笑了,道:“是了,新嫁娘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也无趣得很,还不如过来我这儿听听凤歌儿时的趣事不是?” 这话打趣得王婉倒不好意思起来了。 接着,方朴雨还真就讲起了楚凤歌小时候的事情。令王婉意外的是,方朴雨几乎对楚凤歌儿时之事了如指掌,而且从她所讲的可知,这楚凤歌儿时竟与这方朴雨颇为亲近。 “那孩子啊,有一回和他祖父去了普陀寺,居然蓬头垢面的回来,竟是爬树去给我摘桃子了,听说摔了好几回,可愣是不要别人帮忙,直说着要亲手摘个最大的带回来给我。”方朴雨脸上浮着微笑,回忆着这样的往事。 王婉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见方朴雨从回忆中走出,她才笑起,感慨道:“夫君对您真是孝顺啊!” “是啊!”方朴雨眼睛眯起,看起来因为这样的回忆心中愉悦无比,她说道,“凤歌啊,自小就是个好孩子。” 这般聊着,时间倒也过得很快。王婉眼见着晌午快到了,就向方朴雨告辞了。 却是回到了梨花院,发现楚凤歌已经回来了。 楚凤歌看起来挺焦急的样子,王婉见着他的时候,他人就在门外踱来踱去,待一看到王婉,他便迫不及待地小跑着过来,上下细看了她一番,才松了口气,道:“你怎么去她那儿了?” 王婉“噗嗤”一声就笑了,她看着楚凤歌,眉眼弯弯,道:“瞧你急成什么样,难不成夫人还吃了我不成?” 楚凤歌这才觉得自己的表现好像太过了,却是一笑,没再说什么,只牵着王婉朝着屋里走去。 而那忘忧,待两人进了屋去后,才对跟着王婉回来的万嬷嬷笑道:“嬷嬷,你没瞧见先前姑爷那样子,他可是真心把我们小姐放在心尖上呢!” 却是被万嬷嬷狠狠瞪了一眼:“还不快改过来!什么姑爷小姐的!该叫大少爷,大少奶奶了!” “哦!”忘忧知道错了,没敢瞧那万嬷嬷,吐了吐舌头。 万嬷嬷摇了摇头,一指点上她的额头,道:“你呀!这些年来确也懂事了不少,人也机灵了,就是太容易得意忘形!别以为进了这国公府,就可以轻松了,凡事该小心的还该小心!” 忘忧连连称是表示受教。 而外头万嬷嬷正在低声训斥忘忧的时候,王婉和楚凤歌已叫丫鬟们就在内室的门外伺候,他们则在里头讲起了这方朴雨。 王婉道:“她同我讲了好些你小时候的事。还说,有一回你去那普陀寺,还特地摘了桃子回来给她吃。”说着,巴眨着双眼笑眯眯地看着楚凤歌。 楚凤歌一脸吃屎样,他将头撇向了一边,半天憋出了几个字:“年幼无知……” 王婉好奇道:“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觉得她就这么十恶不赦能把我吃了?” 楚凤歌眉头蹙了起来,看来王婉问了一个让他不想回忆的问题。好半天,才听他道:“我两岁没了娘,等我记事起,方朴雨就是我娘了,我真的把她当成我娘,”他顿了顿,添了一句,“在我七岁之前。” “七岁?” “七岁那年冬天,我记得很清楚,我先是着了凉,然后发烧,却一直不退,到后来高烧到了几乎死去……” “……” “本来都不省人事的,可是有天晚上,竟然迷迷糊糊地听到了奶嬷嬷在说,”楚凤歌的眉头越蹙越紧,“‘少爷啊,不要怪我啊,要怪就怪你自己挡了夫人的道’。” 果然!在楚凤歌说他一连几天高烧的时候,王婉就料到他的高烧是人为的,要不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对她说起,却想不到,他竟然亲耳听到了这种让他世界几乎坍塌的话。从先前方朴雨的描述里可以看出,小时候的楚凤歌是真心把她当作母亲的,而被自己的母亲背叛…… 王婉心疼地看着楚凤歌。 只见楚凤歌脸上露出一抹惨淡的讽笑:“挡道?那时的我还真不能理解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说我‘挡道’?”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后来,我命大,也亏得爷爷请遍名医为我看病,我才撑着口气活了过来。” “你那奶嬷嬷下毒?”无怪王婉会这么想,就是在忠勇侯府里她就碰见两次下毒事件了。只是她想偏了。 “想要一个七岁孩子高烧致死,哪里一定就需要下毒了?”楚凤歌摇头道,“想必我那奶嬷嬷无非就是半夜窗户打开,让冷风不断,熬药时少入那么几味药,或者直接把药倒掉,把水在药渣里过了一遍给我喝罢了。真要下毒,方朴雨就能保证她不被供出来?” 王婉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这反而是不留痕迹弄死一个孩子的最好方法。 “奶嬷嬷多年来一直照顾我,谁会知道她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便就是最后,也没人猜到她其实是故意想弄死我,她做的那些事又没人看见,我爷爷也不过以一个看护不利的罪状把她给赶出府去,不过,她半路就遇匪被劫杀了。” “啊!” 楚凤歌道:“所以啊,方家那边的女人都是一丘之貉!” “……”王婉想到自己的姨妈也算是“方家那边的女人”,本想为姨妈声辩两句的,后想想,还是作罢,她的姨妈,说实话,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所谓“良善之人”在那种地方根本撑不了那么多年,不过,比起方家的那些女疯子来,真不知是好了多少倍。 “对了,”王婉看向楚凤歌问道,“然后呢?你就跟她形同陌路了?” “啊,”楚凤歌在回忆着,“等我病好后,看见她对那一岁的凤阳笑得很开心,我就明白了,其实凤阳才是她的儿子,而我,对她而言,只是个‘挡道的’,”楚凤歌一脸的自嘲,“听见有人说‘未来袭爵的还不是那个嫡长孙’,我才明白,所谓的‘挡道’指的是什么。”楚凤歌幽幽叹了口气:“七岁那年,简直就是从阎王殿里走了一遭才回来,而这回来后,就像脑子里亮堂了许多,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理。”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后来去了书楼,无意中发现了地道,通过地道去了忠勇侯府,见着了侯爷爷,此后,从他那里学来了很多东西。” 而因为讲到了地道,楚凤歌便顺口提及了第一次与王婉在书楼里相见之事。这时他才告知王婉他是为何受伤的。 “父亲要我为那方老夫人选购寿礼,我便带着小厮出了门去。以前我哪次出门不是京中公子哥儿们前呼后拥的?偏就这一回独我一个上了街去。然后就在那店中出事了,一个也在选购玉器的客人忽地就撞了我一下,玉器落地破碎,接着他便以此为由,同我争吵起来,我才被他推攘出门,一伙地痞流氓一样的家伙就抄着东西过来了,直接便要我的命。而后你应是猜的出了,那些家伙其实个个是高手,我那时才多大,以一敌多,逃入小巷,翻了墙就从藏在民宅里的暗道,躲到了侯府的书楼里,后便遇见了你。” “你认为是她?” “没有证据说明就是她。连我爷爷都查不出来。那是一群伪装成地痞流氓的江湖人。那个组织,”楚凤歌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爷爷怀疑是他们所为,就找上了门去,可人家自是不会承认的,就算真承认了,人家有着职业操守又怎会将雇佣之人说出来。我坚信是她,毕竟我爹那么疼她,连方毅都给她用了,方毅不是我家的家奴,但其祖孙三代都在为我家做事,要去找那个江湖组织雇佣人的话,对方毅而言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只是,有谁会相信方毅会去为她去做这个?”说到这里,楚凤歌冷哼了一声,接着道,“因为苦于没有证据,我就算说了出去也是给爷爷添堵,便干脆谁也没有告知。但想到她必会利用此事往我身上泼脏水,所以我就叫你哥哥提前给你提个醒,希望你别把那当真,真把我看成是那种小人。” 王婉佯怒瞪他一眼:“我是那么蠢的人吗?还偏就找上我哥哥。我那哥哥也真是的,居然和你勾结一气,把我给卖了!” 楚凤歌“哈哈”大笑,因着无人,大胆地一手捏起王婉的下巴,装了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痞笑道:“美人,难道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王婉双眼一瞪,一掌拍掉他的手,嗔道:“胡闹!”却是接着问起:“然后呢?” “然后?”楚凤歌笑道,“然后我会武功的事情就暴露了。爷爷也加派了人手暗地保护我,这样的事情便再也没有发生了。” 却是王婉面色倒凝重了起来,要让楚凤歌为楚凤阳让位,最好的时机便是在楚凤歌年纪尚小的时候解决掉他,楚凤歌说得倒轻巧,但是可以想象,这么些年来他过得有多么辛苦!而今他长大了,也有了能耐,那方朴雨想要弄掉“挡道”的他可就难了。 “……”王婉的眉头拧了起来。 却是楚凤歌笑了:“你这是什么表情!好了,别想了,我告诉你这么多,只是让你小心着那个女人!放心,”楚凤歌的神色很坚毅,“我绝对不会让她动你一根毫毛的!” 王婉也笑起:“我也不会给你添麻烦,若她真要做什么,我也不会让她伤害到我的。你也放心。” 两人对视而笑。 接着两人一起用了午膳,却就在用过午膳没多久,铃兰来了。 听到夏荷的通报,王婉和楚凤歌皆是颇为吃惊看了对方一眼,他们谁都没想到这铃兰居然来得这么快。 王婉迅速调整好情绪,和楚凤歌一起来到厅堂之中,齐齐坐在了主位之上。 铃兰进来了。身材婀娜多姿,走起路来风摆杨柳,鸟娜轻盈。 王婉仅于八年之前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如今再见,却看她容颜俏丽,眉梢眼角含着一缕媚态,举手投足间皆是妩媚。 王婉不由地看了楚凤歌一眼。却见他眉头微蹙,抿唇盯着那铃兰不知在想着什么。 而那铃兰才一站定,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以头嗑地,“咚咚咚”就是三下,然后看向王婉,眼中含泪,我见犹怜,只听她带着哭腔,道:“求大少夫人容奴婢继续伺候大少爷。” 第91章 铃兰一进来便对着王婉磕头哀求,若有不明真相的人在此,必就以为是王婉妒妇心肠,将这常年伺候夫婿的丫鬟赶走。 可惜,这里的全是清楚真相的人。就是全安国公府里都是清楚真相的人。 王婉心中冷笑,这女人是做戏给谁看呢! 结果王婉还未开口,那楚凤歌便不悦地说了:“你求少夫人做什么?不让你回来的人是我,怎的不来求我?!” 王婉感动地看向楚凤歌,便就见那楚凤歌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 铃兰听到楚凤歌这么一说,愣了愣,接着真就眼泪落了下来,梨花带雨。她低下了头,抽泣道:“求大少爷让奴婢回来继续伺候,看在奴婢自小就在大少爷身边的份上,不要赶奴婢走啊!”哭着,这头就又磕到了地上。 “你起来吧!”看着她这个样子,楚凤歌叹了口气。 却是铃兰一动不动,还在磕头。 那楚凤歌就火了,虽然声音不冷不淡的,可是说的话就没那么动听了:“铃兰,你是知道我脾气的,你就在磕死也没用,顶多我念在你伺候我一场的份上送你个好棺木罢了!还不起来!” 铃兰身形一颤,低垂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眼见着地上一滩水迹了,她才缓缓地站了起来,一副羸弱不堪的样子。 只见楚凤歌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道:“铃兰,你年纪也大了,我是不可能让你继续回我屋里伺候的,否则,这成什么样子!你还是听我劝,让老夫人为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却是铃兰低头站着,身子晃了晃,但半晌没吭个一声。 楚凤歌的话又不好听了:“正是因为你打小就服侍我,我才想着给你找户好人家,否则,早就如当初屋里的几个随意打发便是了!铃兰,你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铃兰泪如雨下,身子又晃了晃,眼见着快站不稳了。 于是,王婉来打圆场了:“罢了,罢了,就先这样吧!老夫人既是让铃兰姑娘过来,总不能将人就这样赶出去吧,我看,还是先收拾间屋子出来,先让她住下,这嫁人的事哪,也不急着这一时三刻的,过个两三天慢慢再议。”王婉看向了楚凤歌,很尊敬地去征求他的意见:“你说呢?夫君?” 楚凤歌瞧着王婉,唇角扬起,笑道:“好吧,就依你了吧,娘子!”正如王婉一样,这“娘子”二字着了重音,如铜鼓之音声声入耳。 铃兰差点瘫软在地。 而忘忧在王婉的示意下走到了她的面前,笑道:“铃兰姑娘,走吧,我带你去你的屋子。” 铃兰咬着唇,泪眼婆娑地望着楚凤歌。可楚凤歌却看着王婉笑,世界仅有王婉一人,任是谁也不在眼里的。铃兰神色暗到了极致,低下头来随着忘忧走了。 而待铃兰走后,那楚凤歌便突然凑至了王婉的耳边,声音魅人,就像是蛊惑人心的魔虫,令王婉心痒难当,只听他笑道:“娘子,为夫的表现可好?” 王婉霎时便红了脸。 而他继续道:“今晚可要怎么好好奖励为夫呢?”这个“呢”字如同呢喃,几乎如他的唇舌一样舔着王婉的耳朵,王婉的心简直不能自已地就跳了起来。轻轻地推了他一下,小声道:“别闹,丫鬟们看着哪!” 却是楚凤歌说着自己都在脸红。但还是抬起头来冷冷地扫了一下下方。下边的丫鬟全部低头盯着自己的足尖,根本没有一个敢抬头的。楚凤歌满意地牵着王婉便去内室了。 只是这大白天的,两人也没敢做什么,于是王婉便想起了什么,从陪嫁过来的箱子里翻出了一个画轴来,然后牵着楚凤歌的手,拉他到了桌边,将那卷轴放置在桌上,一点一点地轻轻打开,展示给他看。 “这是你当年说要去边关之后,我就开始绘制的,本想在你离去之前画好,离开那日托哥哥转交给你,算做送别之礼,谁料你竟那么早就走了,我根本就来不及画完。”王婉说完,那副画也完全地展开了。 楚凤歌认真地盯着这副画卷。 这是一幅绘制得非常细致的工笔画。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孤烟孤雁,大漠大山。景色被勾画得栩栩如生,满目的苍凉逼真得撞入眼帘。而在这一片苍茫之中,一个身穿铠甲,大氅飞扬的少年将军正背朝大漠,远远地眺望着连绵黑山。虽然他只站在远方,虽然他只有一个背影,但是,楚凤歌很清楚,这个少年将军,画得正是他! 这副画轻易地就撞击着楚凤歌的心,思绪一下就被带到遥远的边关。他紧闭着双唇,一幕幕场景脑中略过,有壮烈的厮杀拼夺,也有豪迈的畅饮肆笑,边关生活仿如就在眼前。半晌回过神来,却见王婉睁着明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笑了,伸出手去抚摸起这副显然花费了王婉无数心思的画作,道:“画得真好,一时间就想起那四年里的日子了。不过我想,要是我迟些时日离开,你画好了让我带去边关,我定会瞧着它便想起中原了。”画中连绵山脉之后,不就是有王婉所在的中原大地么? 楚凤歌小心翼翼地将画卷起,收了起来,笑道:“谢谢你送我这么好的礼物,我倒惭愧了,四年来竟是没想起要弄些什么来送与你。” 王婉笑道:“你忙着战场厮杀,能想到这个才怪呢!”说着又走去箱子那边翻了起来。 楚凤歌好奇地看着她。却见她很快地就拿出了几个精致的机关玩偶,然后将它们在桌子上摆成了一排。 楚凤歌的脸有点微红了。 王婉狡黠地眨了眨眼,道:“你不是早就送我礼物的吗?”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楚凤歌道,“王越可说他从未告诉过你。” “你去边关之后,哥哥就再也拿不出这样的生日礼物了。”王婉轻笑道,“我就猜这些应就是你送的。”说着,佯怒瞪了他一眼,“你们两个狐朋狗友!联合起来骗我!” 楚凤歌“嘿嘿”一笑,伸手碰了碰那些小人没再说话。 倒是王婉先好奇问道:“你怎就知道我喜欢这种东西?” “猜的。”楚凤歌道,后冲着王婉笑着补了一句,“直觉告诉我,你必是喜欢这个,而我果然猜对,这不就说明,我们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么?” “……”王婉瞬间无语,但还是很快地就牙齿磨了磨,道,“说实话!” 于是楚凤歌才拿起一个机关小人,笑道:“真是猜的。我想,你既是入了侯爷爷的青眼,必定与那侯爷爷一样,喜欢的东西也差不多,不然何以有个词叫做‘臭味相投’呢?于是就央侯爷爷设计了图来,找了能工巧匠做了出来,想不到你真的喜欢。” 于是王婉讶然了:“这些个机关小人是侯老先生设计的?” 楚凤歌挑了挑眉,道:“不然呢?你以为全京城能有几个弄得出这样的东西?” 王婉这时才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明了为何去年在寿王府的时候,连个闺中女子都知晓侯得乐这个人,虽然他明面上仅仅是忠勇侯的幕僚。“据闻琴棋书画无奇不能,说是京师第一奇人也不为过”这句话王婉那时可真是太不注意了,其实重点应该在后半句啊! 楚凤歌开动机关,让小人动了起来,道:“侯老先生天文地理,机关奇术,可是无所不能,这次边关战事,也是他算好了至多四年就会解决。” “诶?” “建国初期,因为国内尚未安定,怕那内忧外患,先皇就与契丹签订了互不相扰条约,我国将北境三城划予契丹,并承诺每年奉上供银二十万两。这自然只是暂时退让,否则在当时的情况下,契丹若大军压进,我朝岂不水深火热?而现在,经过先皇和今上励精图治近三十载,收复那北境三城当然是大势所趋。这几年契丹国内又恰好处在争储夺位之中,这种时机怎能不利用?”楚凤歌徐徐说来这次战争的原因,然后笑道,“侯爷爷分析双方实力,最后估算大致四年我朝必会得胜,彼时你也恰恰好到了说亲出嫁的年龄。” “所以你就向我保证四年后定会八抬大轿娶我进门?”王婉说着都不好意思了。 楚凤歌也有点不好意思:“嗯……我运气好罢了,刚好一个契机,既在军中一展宏图,又把你给娶回了家。”说着,还“嘿嘿”地笑了两声。 王婉轻瞪了他一眼,红着脸把头转开了。不过,她又想起了什么,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对了,你是怎么说服家里的人娶我的?老夫人她……”王婉咬了咬唇,“似乎不大喜欢我。” 楚凤歌“哼哧”了一声:“这你不用放在心上,不管我娶了谁,她都会不喜欢的,除非,我娶的是她娘家的闺女!” 王婉愣了一下,看向楚凤歌。 楚凤歌却把话题给转开了,道:“我娶你之事,我爷爷做主就好了。这个家可是他说了算。爷爷说同意娶,便是同意了,其余人,甚至我父亲都不能反驳。至于爷爷,他只要求我先成立了事业,能够保护自己的女人就行,所以,我从边关回来,他二话不说就同意即日聘请官媒上门求亲了。” 楚凤歌这话一说完,王婉心目中本就高大的安国公楚峋的形象立马就更加高大了,这说一不二的老人家,不就跟那忠勇侯方铳一个样吗?不过,他可比那老侯爷和蔼可亲多了,虽然不苟言笑的时候也是面露威严,但是,对着她的时候明显笑容颇多啊!王婉再次觉得嫁给楚凤歌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楚凤歌就不说了,家里边还有个如此爱护他们的老爷子。而至于其余的几个长辈嘛……在这样的幸福面前,暂时忽略也罢! 午后的时光在心爱之人身边过得很快。日头渐偏,黄昏到来,霞光万里,大地景致一片美好。 却是在晚膳之前,忘忧悄悄地告知了王婉,说瞧见了一个打扫的小丫鬟从铃兰的屋里出来,偷偷地朝老夫人院子去了。 王婉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不过她相信她与楚凤歌的新婚之日,老夫人是不会因此而有什么动静的,估计起来,也该是在楚凤歌上职之后,她才会过来兴师问罪。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事到时候再说。反正那铃兰是绝对不可能再放回楚凤歌身边的,无论什么手段,都要把这个麻烦的人送走!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三日后就要回门了。 一大清早,王婉和楚凤歌就梳洗完毕,备上了厚礼,上了马车。马车“轱辘轱辘”地朝方府而去。因为王婉是从方府出嫁的,且现今母亲与王越就住在方府里,因此回门自是去那方府了。 马车之内,王婉几乎是腰酸背痛地坐着,颠簸中又被震得浑身更加不适。楚凤歌笑着就要过来抱她,被她一掌拍掉。王婉怒瞪了他一眼。 楚凤歌岔笑道:“还在生气啊,我道歉,昨夜是我太不知节制了。” “你还说!”王婉又羞又恼。 “我抱你?” “一边去!” 结果楚凤歌充耳不闻,一下就把王婉抱起。 王婉一个天旋地转,人就到了楚凤歌怀里。 “这样舒服多了?”楚凤歌笑。 确实舒服多了。他的怀抱温暖带着男人特有的气息,马车的震感便就没那么强烈了,轻轻颠动中,一夜没睡好的王婉,竟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但也不过一会儿罢了,毕竟两府间的路途并不太遥远。 “小婉,到了。”楚凤歌含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王婉陡然一惊,怔了一下,才发觉自己居然睡着了。慌忙起身,连连整理衣衫。楚凤歌在一旁含笑着看着她。王婉郁闷地又瞪了他一眼。 却是在车帘打起的起来,楚凤歌先下了去,无视那要过来搀扶王婉的露葵,伸出了双手,在众人意外的目光中,将王婉给抱了下来。 王婉顿时羞红了脸。 站在大门外迎接的王越见着这一幕,大喜。他赶忙迎了上来。 中门大开,王越将二人领了进去。 楚凤歌一直牵着王婉的手。 站在正堂之前等候的林氏和林茹见到他们,简直是喜不自禁,特别是再瞧着那十指相扣的样子,两人不由地对看了一眼,皆是满意地连连点头。特别是林茹,虽然楚家那边给出的官方说法是,楚凤歌因王婉一曲惊人而看上了她,但因为这个就娶了王婉,若是发现王婉并不如自己想象般的满意,那王婉岂不可怜了。但就今日看来,这楚凤歌确实是真心喜爱王婉的,王婉是个有福的。 而楚凤歌一直都彬彬有礼,恭敬万分,全然没有昔时那种所谓“楚霸王”的恶劣气质,整个人就是一个翩翩公子,温文尔雅。 林茹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接着一顿宴席下来,都是极其欢喜的。待到宴席结束,楚凤歌随着方朴训和王越去了书房,而王婉则跟着林茹和林氏到了屋里。 林茹和林氏就是问些楚凤歌对她好不好,其家人好不好相处之类的。王婉自然是拣好话说,而那老夫人新婚第一日就让楚凤歌的旧丫鬟铃兰回来之事,王婉当然瞒下了,便是露葵那几个丫鬟那边,她也禁止她们乱说。林茹和林氏听得是喜不自禁。 而王婉也就顺便问到了方文棋。林氏冷哼一声:“今天这样的日子,我怎会放她出来?”原来林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虽然方文棋这些日子来一直表现得很好,但是,王婉回门之日,她还是将她给困在梅香院里,派人守着,严禁她出来。林氏顺便说到了李姨娘:“李兰便是哭闹又如何,现在只要她人还好好的,她那娘家根本就不会管她!一个妾室而已,还真就指望她娘家把她当成宝去?”当然,京中曾经疯传的那等丑闻,林氏是不会去提的。 而三人正就这样说着话,林茹突然站了起来,从那梳妆台上拿下了一个四四方方做工精美的首饰盒。 “这是?”眼见着母亲有点黯然地摸着这个盒子,王婉不解问道。 “是你父亲送我的生辰之礼。”林茹道,“最后一个生辰之礼。” 王婉顿时不语了。却不知母亲将它拿出来做什么。 却是林茹将其送入了王婉手中。 “这……”王婉讶然。 “里边也没有什么首饰,重要的是这个盒子。”林茹说道,“原本是想放入嫁妆里一起送去安国公府,但是给你准备的首饰这盒子偏小装不下,嫁妆单子里特地写上这么一个首饰盒又显得古怪,我便趁着今日你回门,亲手交给你罢。” 王婉不知该说什么。 而那林茹继续道:“虽说是你父亲留给我的一个念想,但你说我一个寡妇,摆着这么一个漂亮的首饰盒做什么,还不如送给你实用些,也当作你父亲留给你的纪念吧。” 王婉没有接话,只低着头看着这个雕刻着镂空九转飞凤的精致盒子,脑海中遥远的那个父亲形象渐渐地清晰了起来,眼眸不知不觉就湿了。 回去的路上,王婉就有点地消沉了。楚凤歌不解,以为她是遇见了什么不好的事。王婉道:“没事,我娘给了我一个父亲留给她的首饰盒,我想起了父亲罢了。” 楚凤歌一把揽过了王婉,让她的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马车缓缓而行。 王婉突然一个激灵,嗅了嗅鼻子,微微皱了皱眉,看向楚凤歌,道:“你喝了不少酒啊。” 却是楚凤歌笑了,妖孽一样魅惑众生的笑容现在脸上,果然,他胆子又大了,只深深凝视着王婉,突然一个低头,一个吻就下来了。深得几乎要将王婉的灵魂抽离,与他的生生世世缠在一起。 “……”这个楚凤歌! 回门之日母亲给的首饰盒王婉在回去之后就摆弄了起来。夜晚楚凤歌沐浴完毕一把从后头将王婉抱住,湿热的唇凑上她的耳朵,问道:“怎么了?” 王婉被他弄得心猿意马,只得将他轻轻推开,说道:“别闹,总觉的这个首饰盒不对劲。” “嗯?怎么不对劲?”楚凤歌又跟橡皮糖一样黏了上来。 这酒的后劲有那么大么?王婉才腹诽着,就被楚凤歌给一把抱了起来,朝床榻走去。 如雨的吻,浓烈的情。这两日的耳鬓厮磨,楚凤歌的技巧越来越娴熟,等到王婉周身火热渴望到极点的时候,他一个挺身。 虽然依旧有点不适,但是相较第一次已经好上了许多。王婉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个呻*吟。 楚凤歌狂烈地律动,春潮犹如浪花一样一阵又一阵涌了上来。 就像坐着浮云一点一点地向上,突然一个猛冲撞入了云霄。“啊……”王婉的脑中瞬间一片空白,从未有过的极致快感陡然全部涌了出来。“楚凤歌……”她抱着他低呼出他的名字。楚凤歌的**也一泄而出,听着王婉呼着他的名字,他不由地也抱紧了她。 这一夜,芙蓉帐里春意盎然,情意绵绵。 第二日是楚凤歌回职前的最后一日。 这天楚凤歌倒是老老实实地坐在桌前看着王婉摆弄那父亲送与母亲的首饰盒了。 昨夜又是把王婉折腾了一晚上,再不乖一点,她估计真是要生气了。 楚凤歌一手撑着腮边笑着注视着王婉。 王婉抬起头来,嗔视了他一眼。心中暗道:“可恶的楚凤歌,下回决不让他喝酒了!”当然,想想罢了,男人怎能不喝酒。只是这家伙也忒可恶,喝了酒就胆大包天,明明就没醉,根本就是借酒发挥! 却是楚凤歌突然笑起:“小婉,你不是觉得这盒子有问题吗?怎么看你那样子,你是在想我啊?” 王婉立时就闹了个大脸红,瞪了他一眼,拿着盒子就转过身去不让他看了。却是这时,本就被王婉摆弄得差不多的盒子,底部一个内扣被王婉按到,于是,“哗啦”一声,小小的暗格就这么弹了出来。 “……”王婉还好,楚凤歌倒是愣住了。他凑了过去。 “果然,”王婉道,“里层的空间与外围的高度完全不符,真的有暗格。”从打开梳妆盒,看到里边放着的几根金簪子后,她就觉得这个盒子有问题。普通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对于她这个前世对任何数据都要有极为精确要求的人来说,对于高度差异什么的,她简直就有天生的敏感度。王婉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暗格彻底拉出,接着,见到了里边躺着一封折叠的四四方方,已经有些年份的信。 第92章 王婉深吸了口气,几乎是颤抖地将那封信取了出来,打开,一口气看了下来。 因为心里早有预感这封信写的会是什么,倒也没有多少的激动,只是看完之后,那种难受痛苦的感觉,瞬间就潮水般地将她淹没,她苍白着脸身形晃了晃,闭了上双眼。 楚凤歌一手自身后搂住了她,一手从她手中拿过了信,也看了起来。 果然父亲王余光提的是那旴江贪污之事。他在信中说,无论是谁,是在什么时候看到这封信,他必是已经不在了,旴江建堤,层层剥削,你一勺我一羹,等工程款到了抚州,几乎见底,再被抚州官府捞去一点,这堤坝几乎连个壳都建不成了。他说他从工部下来的官员那弄来了证据,这证据直指京中一名高官,他已经决定将这证据通过某种渠道呈报上去,但是,毕竟涉及众多官员,且高品阶京官就有几个,他怕他因此性命不保。接着,长篇大幅地在信里表示他对不起他的妻子儿女,并表示万一他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已经托他的一个好友帮忙照顾他们三人,希望王越好生读书,将来若能为官,无论什么官,都要勤勤恳恳,为国为民,至于王婉,自然就希望她嫁个好人家,好好相夫教子。对于他的妻子林茹,恳切请求她的原谅,说他没法给她一个富贵幸福的生活,最后甚至还撇她而去。总之,信里情真意切地表达了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对自己的无奈与自责,对家人的深爱与不舍。 “旴江……”楚凤歌喃喃道。 王婉长长吐了口气,终于开口了,她说道:“我这个父亲,耿直不会拐弯,偏就这样还去做官,几年来碰得头破血流还坚持秉性,死不悔改,长年混个五品小官也就罢了,看吧,还把命给弄丢了……”却是说着,声音就哽咽了,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楚凤歌赶忙安慰他。 王婉摆了摆手,道:“我没事,我没事。早在去年旴江一事朝野震荡的时候,我就猜到了。猝死?是呢,我父亲明明一向身子很好,怎么就猝死了呢?偏就他管辖的旴江出了这么大的工款贪污案,去年我就怀疑了,现今不过是确认下来罢了。” 这旴江贪污案确实是引发朝堂大为变动的一次大案。据说,前年旴江流域爆发了一次洪水,之前建成的大堤坝却只这么一次就决堤坍塌,沿江两岸一片汪洋,死亡人数高达近五万,数十万人受灾,偏又洪水退后瘟疫四起,尸浮遍野。于是今上大怒,彻查此事,才有了那大夫人之父前户部尚书贪污受贿被拉下马之事。听说,朝内高官变动就高达三成。 王婉接着却有点怨愤地道:“我这个父亲!把这封信放在这里,就是我们看与不看都是一个样了。估计他就是想有个心安吧,想着或许有朝一日会有人发现它,知道他其实在做出这种大义凛然的事情时候,还是有想到他的妻子与儿女的!”半晌,她又讽刺地笑起:“贪污的证据他已经呈报了上去,身后之事他也悄然安排了下去——只是,他这个所谓的好友,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父亲死后,蜂拥而来的可是只有我的那些好伯父好叔父呢!” 看着王婉这样,楚凤歌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默默坐在她身边陪着她。许久,楚凤歌才问道:“这个……要不要告诉王越呢?” 王婉道:“不用了,依哥哥的脾气,定会冲回抚州去查究竟是谁,”她的目光暗了下来,“杀了父亲的!” “……” “父亲的这封信,关于那贪污案几乎一句带过,京中的高官是谁,证据是什么,他是通过什么途径将证据呈报上去,全部没有言明,分明就是不愿我们去管。再看他特地把信放在这种地方,要不是我母亲将这盒子送给我,搞不好它永远都只能躺在里边也不定,我父亲对我母亲了如指掌,他怎么会指望她去发现盒子的秘密?就如我刚才所说的,这封信,他本就没希望我们非得去看到。再说了,给他报仇吗?搞不好仇人都已经被皇上杀光了。” 听着王婉说完,楚凤歌沉默了片刻,道:“小婉,你说的没错,不过,关于仇人,我觉得我应该要告诉你一件事……” 王婉奇怪地看着楚凤歌。 “旴江一案,拿出证据指控前户部尚书和前工部尚书的,正是现任的户部尚书,李传耀!” 楚凤歌的话犹如一道霹雳,劈的王婉脑中“轰隆”一响。 楚凤歌道:“具体怎么回事,我们瞎猜也没用,所以,我会先派人去把岳父身死之事给查个清楚的。” “谢谢你。”王婉喃喃道。 楚凤歌揽过她在她头上轻啄了一下,道:“都是夫妻了,说什么谢不谢的,只是这已经八年多了,你需得给我足够的时间。” “我知道的,”王婉道,“便是查不出什么,也没什么的。”却是说着,情绪无比得低落。 楚凤歌安慰道:“我必会尽力,你也无需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你不是说了吗?岳父本就不希望你们去管这件事,而且做出这种事的贪官污吏差不多被皇上杀的杀贬的贬,都得到了应有的下场,至于我刚才说的,想再多都没用。当前,还是像岳父大人信中希望的那样,好好地把日子过好才是最为重要的。” 王婉点了点头,努力地冲着楚凤歌扬起了一个笑脸,让他不必为她担心。 楚凤歌轻轻地在她额上回了一个吻。 一天很快过去,当新一轮的红日自东方升起的时候,楚凤歌就去上职了。 新婚几日,按理说心情该很好,可是因为昨日在梳妆盒中发现了父亲的遗信,王婉一时间还难以将不舒服的心情调整回来。却恰恰在这个时候,夫人方朴雨上门了,为的就是那铃兰之事。 铃兰这两日倒还安分,基本上都待在自己的屋里没有闹腾什么。王婉知道她在等待,等待老夫人的帮忙。王婉也知道,等楚凤歌上职后,必会有人找上门来提及那铃兰之事了。却料不到,来的居然这么快,而且,来的不是老夫人,而是夫人方朴雨! 王婉毕恭毕敬地将方朴雨请了上座,叫了露葵沏了茶来。 却是那方朴雨优雅地喝了口茶后,竟就单刀直入了,直接提起了那铃兰之事。“婉儿啊,不是我说你,”方朴雨语重心长地道,“老夫人赐下的人,你怎能将她往回赶呢?这不是打了老夫人的脸吗?你一个新媳妇,这样做了,这话传出去,可是不孝不敬,到时候,丢得可不单单是我们安国公府的脸面。” 方朴雨这话说得可重了,王婉还真没想到她一开口就说出这样的话,立时就愣了。 却见那方朴雨一脸慈祥的笑,仿佛刚才说的话真是一个慈爱的婆母在教导新进门的媳妇。 王婉很快就平复了心情,想了想,抿着唇,走至方朴雨面前,跪了下来。 方朴雨好像陡然吓了一大跳,唬得连忙起身,把王婉给扶了起来。 王婉委屈的眼泪就掉了下来,道:“母亲,这老夫人赐下的人,我哪敢将她往回赶呢!天地可鉴,那日铃兰过来后,对她说话的全是夫君,夫君根本就不容许我插一句嘴,我一个妇道人家的,一切只听从自己夫君,他说东便是东,我哪敢往西,他不肯要那铃兰,我能逼了他留下不成?若因为这个就说我不孝不敬,那我可真就冤死了!”说着,低低地抽泣了起来,身子还好像因为害怕而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方朴雨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劝慰着她:“好了,莫哭了,才刚进门,万一把自己哭坏了可怎么办?”说着,幽幽地叹了口气,用理解的口吻道,“我也明白你的难处,刚进门的新媳妇,第一日给长辈敬茶就遇到这样的事。但话说回来,老夫人这样做也可以理解,有哪个做老人家的不希望自己儿孙满堂呢,便就是我,当年进门之后,还不是被塞了两个人过来。”方朴雨说的是“老人家这样做也可以理解”,但是口吻里却明显有点哀怨。王婉讶异地看着她。 方朴雨道:“我也是过来人啊!” 方朴雨的语气真挚,情感流露,很容易便就让人产生亲近感。如若王婉是个不知她本性的人,很有可能就真与她亲近了,可惜,王婉不过是抖了一下,鸡皮疙瘩掉了满地。但还是唯唯诺诺地点着头,略带着期盼地看着她,一副愿意倾听的样子。 方朴雨道:“说起来,这铃兰也是个可怜人。凤歌八岁她就到了他的身边,有一阵子凤歌谁都不要,就只肯要她,她无微不至,倾心伺候。”方朴雨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王婉的反应。待见到王婉听到“有一阵子凤歌谁都不要,就只肯要她”的时候,脸色变了变,她就微微露出了满意之色。却是那王婉,心中鄙夷方朴雨居然还好意思把这个拿出来讲,楚凤歌那时谁都不肯要,必是因为七岁冬天遭受了她和奶嬷嬷的背叛,谁也不肯相信罢了,恰好铃兰到了身边,又是年龄相仿的丫鬟,把信任转移到她身上也无可厚非,却是这方朴雨把这个作为刺激王婉的谈资了。王婉一边鄙夷却一边在脸上露出不舒服的样子,果见方朴雨嘴角轻轻勾起。“确实是可恶的女人。”王婉心道。 而方朴雨接着道:“他俩啊,两小无猜,一起长大,便就是凤歌去了边关,她也不愿嫁人,一直等着他回来,你看,这一等就把自己给等到了二十岁!二十岁了,你说凤歌不肯要她,她难道要去那庙里做了姑子不成?” 王婉听得差点就破功冷笑开去了。竟将一个少爷和一个丫鬟放在一起“两小无猜”,这是在打自己安国公府的脸么?还是欺负她胆小不敢说事?二十岁没嫁人,是楚凤歌逼的吗?就非得让楚凤歌把她给收了?谁说二十岁就嫁不掉了?本朝四五十岁出嫁的都还有呢!何况你一个年轻的黄花闺女。 却是王婉一动不动,一脸戚戚地等着方朴雨把话说完。 果然,方朴雨进入正题了。“我说婉儿啊,铃兰伺候凤歌多年,而凤歌屋里没个懂事的也不行,我看,你还是把她留下吧!” 王婉一脸为难:“母亲,这……夫君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方朴雨笑道:“这种事男人当然不好意思当着新婚妻子的面说同意了,你就先把铃兰给收了,木已成舟了,他又能怎么样,事后定会高兴地夸你懂事呢!” 王婉差点没“呸”她一口,但还是道:“母亲想来当年也是这样做的吧!难怪父亲如此看中母亲了,可是,”王婉扭捏起来,“宁先生教了,女子应当以夫为纲,我若越过了夫君尚自做主,便是白学了这么些年的女学,所以我还是等夫君回来等他示下吧!” “你!”王婉这简直就是骂她没学过女学,方朴雨一口气起。 却是王婉根本没给她讲话的机会,接着道:“让母亲笑话了,婉儿出阁前,娘亲就说过,女子一切应以夫为天,就是夫君要往屋里添人,只要是得当的,我也不能因为妒忌而反对,可是同理,夫君要是不愿意,我也不能妄自猜测夫君的心意替他做下决定,这样吧,等夫君回来,我去问清他的态度,若他真是因为不好意思当着我的面说同意的话,我定会劝他大胆说出真心实意的。” 方朴雨听得一张脸都僵硬了。几乎没有留下岁月痕迹的漂亮脸蛋不经意地抖了抖,然后一点一点勉强地笑起:“那么好吧,你等他回来再问问他!”说着就告辞走了。走得颇急,那一双手,还捏着拳头,青筋暴起。 王婉待她走后,将她喝过的茶盏递给露葵:“拿去,扔了。”然后,终于可以狠狠地“呸”那一口了。 傍晚,楚凤歌回来。因为从丫鬟那里得知了方朴雨来过,整个人显得非常紧张,几乎是一路奔进了屋内。 王婉见他那个样子,顿时笑了,一边走过去为他宽衣,一边道:“瞧你这个样子,真是的,夫人就是狼虎不成?就是狼虎,她也不敢在这院里把我给吃了。” 楚凤歌只笑不语。 王婉知道这是因为方朴雨给他的阴影太深了。 “她来做什么?”楚凤歌问道。 王婉便将方朴雨的来意说了一遍。 却想不到,这楚凤歌居然勃然大怒:“够烦人的!她就管上这事了?”说着,直接就把小水唤来,让她去铃兰那里传令:“告诉她,明天我就给她找户人家去,让她给我安分地待着!少给我弄出什么幺蛾子!” 小水领命去了。 王婉目瞪口呆地盯着突然发怒的楚凤歌,问道:“你……明天真就给她找户人家去?” “难不成还是假的?”楚凤歌非常坚决,“马上就把她嫁掉!省得麻烦!” 果然,楚凤歌第二日就拿了府里下人的名册,从中把适龄未婚的小厮挑出来,然后直接把拟好的名单甩在铃兰面前,道:“给你一天的时间慢慢挑,这么多人随便你选,明天就把人选告诉我,否则的话,”楚凤歌的表情狠戾了起来,边关战场上养出的杀气一泄而出,“我就把你丢出府去自生自灭!到时候就别怪我不认这么多年的情谊了!” 铃兰呆立半晌,待楚凤歌一挥袖子转身而去后,骤然掩面大哭。 楚凤歌将他的作为告知了没有一起过去铃兰那里的王婉,王婉突然头疼了,道:“她不会想不开吧?” 楚凤歌愣了一下,然后神色就恶劣了起来:“真要作死也是她自己的事!我仁至义尽了!一个丫鬟,本就是要杀要剐随主子高兴,难不成我还有供着她不成!”说着,便不想再提她了。 王婉叹了口气,对忘忧吩咐下去,叫她多叫几个人连夜看着那铃兰。果然,半夜的时候,出事了。 铃兰抓着一把剪刀就要自杀,还好因为王婉嘱咐过,无论如何都要有个人与她同屋,因此就是铃兰再如何闹,被安排与她一起住的小水死都不肯离开一步,却真就在半夜发现铃兰要自尽了。 小水扑了过去,一把拽住她的手,任是让她没来得及刺下去,接着两人展开拉锯战,一个抓着剪子要往自己身上刺,一个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刺,后来,小水情急之下一口咬上了她的手腕,铃兰一疼,手一松,剪子掉落在地,这场闹剧才这般收场了。 半夜发生这样的事,作为院子女主人的王婉自然要去处理。半夜清梦被打断,被人从床榻上叫起,愣是谁都会生气,楚凤歌当然就气炸了,一把就按住了王婉,对着门外惶恐报告此事的丫鬟大吼:“要死就让她去死!我堂堂安国公府就偏少了她不成!” 王婉一把捂住他的嘴,劝道:“好了!好歹她是老夫人赐下的,真要出了什么事,老夫人兴师问罪怎么办?”说着匆匆忙忙地套上衣服下了床。 高声吩咐丫鬟们进来伺候穿衣,便见着忘忧拿着烛台领着两个小丫鬟捧着水盆进来了。忘忧一边服侍王婉穿衣服,一边将事情发生经过告诉了王婉。 楚凤歌套着外衣在边上问是否要他过去。王婉拒绝了他,说道:“你明日还要上职呢!快去睡吧!” 楚凤歌脸色极其难看:“哪里还睡得着!”复又添上一句:“你在身边我就睡得着了!” 王婉闹了个大脸红,没再理他,径直出了门。楚凤歌尤在后边道:“快些回来,教训她几句就得了,她再寻死,堵了她的嘴绑了关起来便是了。” 王婉没应他,红着脸出去了。 到了铃兰那边,王婉却突然觉得按照楚凤歌的方法是最好的了。 只见铃兰一见着王婉,便发了疯似的用力甩开抓着她的丫鬟,扑到了王婉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下,大哭道:“大少夫人,求求您了,让大少爷留下奴婢吧!求求您了!” 王婉嘴角抽了抽,半晌才道:“铃兰,三更半夜,黑灯瞎火的,你闹腾些什么!” 铃兰不住磕头。 王婉道:“大少爷是不会留下你的。” 铃兰动作没停。 王婉继续道:“他的脾气你也知道,说一不二,你还是乖乖找户好人家嫁了吧!” 却是铃兰终于将头抬起,额头磕破了,泪流满面,非常坚决地道:“奴婢死也不嫁人!” “那你要怎样?”王婉指的是今晚要怎样。 铃兰道:“求大少夫人让大少爷留下奴婢!” “不然?” “不然奴婢宁愿一死!”铃兰简直是视死如归。 王婉烦死了,三更半夜的,困得要命,真是没耐性跟她耗了:“所以你打算搅得大家今夜都不用睡了是吧?” 铃兰一愣,没想到王婉说的是这么一句,她讶然抬头看着王婉。 王婉挥了挥手,烦躁地直接把楚凤歌的方法说了出来:“把她的嘴堵上,绑了扔床上去!”说着转身就走了,却是在几个丫鬟扑过去,把铃兰按到在地,铃兰挣扎哭叫的时候,王婉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对着那因她突然回身而愕然看着她的铃兰说道:“是大少爷要我这么做的。”接着便不管铃兰再是如何哭喊,大步回去了。 回去屋里,楚凤歌先开口了:“没声音了,你把她的嘴堵上了?” 王婉点头道:“嗯。”接着便懒得再说什么了,只想躺上床去好好睡个觉。结果却被楚凤歌一把抱起,放到床上压在了身下。 王婉大惊,轻推了他一下:“别,都什么时候了,你不困哪!” 却是楚凤歌轻轻地在她额头一吻,接着迅速地躺到一边,手一伸,将她揽到了怀里,坏笑道:“你想到哪儿去了,只是瞧着你辛苦,想亲你一下罢了,快睡吧!”说着,就闭上了眼睛,低低的呼噜声装模作样响起。 “……”可恶的楚凤歌!王婉伸出手去,轻轻地在他结实的臂肉上拧了一把,却被楚凤歌陡然抱紧。 一个湿热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真对不住,才刚嫁给我就出了这档事,不过一切有我呢。别担心。好了,快睡吧!” 王婉心内一阵温暖,回抱住他在他怀里蹭了蹭,很快就睡了过去。 铃兰寻死之事,王婉才刚嫁进来,这院里虽人数不多,但各路人马皆有,今夜闹得这么大,才第二日就全府皆知了。只是,王婉和楚凤歌都没有想到,知道了此事的老夫人居然这么着急,才不过第二日一早,楚凤歌刚刚出门不久,那一脸怒容满面皱褶显得恶气顿生的老夫人,就派人将王婉叫了过去。王婉才不过刚刚进得那安荣院的厅堂,她那一声厉喝便从主位之上传了过来:“跪下!” 第93章 王婉怔了一下,但马上就乖乖地跪在了她的面前。 只见老夫人重重地一拍桌子,怒道:“好哇!你一个刚进门的新媳妇,心思就如此恶毒,想把我送过去的丫头活活逼死不成?” “……”王婉低头不语。她开始好奇老夫人对她究竟是有什么成见,竟会这样不顾自己的体面,如此对付她这么一个新进门的小媳妇。方朴雨说老夫人在她嫁进后就塞了两个人进来,但王婉可不认为老夫人也像对付她一样,在方朴雨刚嫁进的第一天就给了人,估计王婉这般的待遇,是前所未有的吧!难道如楚凤歌所言,无论是谁嫁给楚凤歌,只要不是老夫人娘家的闺女,老夫人都是厌恶的? “怎么了?现在装哑巴了?你昨个儿不是挺厉害的么?”老夫人的声音饱含怒气却又冷冰冰的。 王婉只得开口了,轻声道:“不知老夫人您指的是什么事?” “啪!”老夫人又是一拍桌子,怒道,“还敢装傻充愣!你唆使凤歌逼迫铃兰嫁人,逼得铃兰自尽未遂,又堵了她的嘴绑了她一夜!难道没有这等事?!” 王婉尽量让自己缩成一团,显得可怜兮兮胆小如鼠,她低低道:“老夫人,这、这让铃兰嫁人,全是夫君的想法,夫君要做什么,我一个妇道人家哪管得了他,而昨个儿那样对铃兰,也是夫君他……” “你闭嘴!”老夫人听都懒的听,又自己说开去了,“要不是为了你这个狐狸精,凤歌他会刚从边关回来,就逼着家里去侯府提亲?又会连个屋里人都没有,连从小服侍他的铃兰都不要了?” 狐狸精!王婉嘴角抽了抽。 老夫人尤在大骂:“侯府什么东西!名声比那水沟里的老鼠还臭!侯府里养出的人,能好到哪里去!何况你这个没名没分的‘表小姐’!” 连方朴雨也一起骂了!王婉低着头,一动不动。 “你配得上凤歌吗?!”老夫人越说越激动,竟然是一掌翻了桌上的茶盏,茶盏碎在地上,茶水溅在王婉裙上。 王婉动也没动,依然低着头。在旁人看来是害怕之极,瑟瑟发抖着。却是王婉在心里头想:“这老夫人今天是怎么了?就是为了那铃兰的事情,也不至于这样吧,这简直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借着铃兰的事把我拿来当做宣泄的对象,和个泼妇有什么两样!”王婉很不客气地腹诽着。 “怎么不说话了?!”老夫人显然不满王婉的沉默。王婉就是假装害怕得说不出话也不能令她满意。 接着,老夫人也不语了,像是在等着王婉的表态。可是王婉一直跪在那里瑟瑟发抖,低着头,看起来就是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于是老夫人深吸了口气,怒道:“你回去,把铃兰收到屋里去!”这就是直接下令了。 王婉还是没动。 “哑巴了?”老夫人一拍桌子。 王婉没办法,只得怯怯道:“我、我回去就同夫君说……” “我叫你同凤歌说了吗?你回去立刻做主把铃兰给收了!” “家中闺学教了,妻以夫为纲……” “啪!”老夫人又是一拍桌子,“少拿哄你婆母的那套来哄我!”她瞪着王婉,“今日你若不把那铃兰给放屋里,我就……” “就什么?!”老夫人的话都还没说完,一个怒极的声音就自门外冷冷地响起。居然是安国公老太爷! “你?你怎么就回来了?”老夫人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先是愕然,接着便慌了,但很快镇定下来,却是一副怒火更盛的样子。 “趁着我不在,把孙媳妇叫过来好生训斥,你倒真是好啊!”老太爷怒火中烧,一步一步踱了进来。 随着他的走近,老夫人那镇定下来的样子渐渐地又破裂了,她抿了抿嘴,把头撇向一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其实根本就是不敢看他,但是那明显的怒气还依旧浮现在脸上。 “我在外头都听见了。”老太爷瞪着她道,“一把年纪了!这样训斥刚进门的孙媳妇!你简直就是泼皮泼妇!传出去,我们安国公府的脸面都会被你给丢光!” “你!”老太爷这句话说的有够重的,一个国公府最高地位的女人被骂作了泼皮泼妇,老夫人的脸上立马挂不住了,她“唰”地站了起来,也瞪向了老太爷。 跪在地上的王婉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两个,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看到了不得了的一幕,难道这府里头资格最老的两位老人家要当着她这个小辈的面吵起来不成? 却是那老太爷突然摆了摆手,对着王婉道:“婉丫头,你先回去。” “啊?是!”王婉一愣,接着慌忙应下,站了起来,拖着自己那双跪得僵硬的腿,出了门去。门外,重重地吐了口气。说起来,她今日的运气挺好,老夫人正是盛怒,而那老太爷居然及时出现了。她捶了捶腿,然后便回去梨花院了。至于老夫人和老太爷在那屋里头是吵了起来还是什么的,都与她无关。 却是才到院门口,就见那忘忧紧张兮兮地冲了过来,可见她竟是一直在这里等待。她把王婉从上到下细细看了个遍,然后才拍着胸口道:“太好了,大少奶奶,你没事,可把我们担心死了。” 王婉奇怪地看着她。 只听忘忧道:“我们也是才刚知道,就在昨晚,老夫人和老太爷因为铃兰的事大吵了一架,好像是因为昨日大少爷在府内收集尚未婚配的小厮名单,要让铃兰嫁掉的事。听说老夫人气得够呛,东西还砸了不少!老太爷今天一大早就出府了,大概也是被气着的。” “……” “看来老夫人的脾气不大好啊,我们怕她为难你。”忘忧道。 “我没事。”王婉道。却是心里明白过来,难怪今早这老夫人言行这么不正常,原来是因为昨夜她与老太爷吵架了,然后借题发挥,把她当作了出气筒啊!这般看来,其实这老夫人是个很沉不住气,藏不住心思的人!倒也真性情,应该不会是表里一套内里一套的人,这样至少面对她的时候不用费尽心思去揣摩她真实的想法了。王婉轻轻地叹了口气,只得这般安慰自己。接着摇了摇头,进了院去。 而后在屋里问到了铃兰的情况。忘忧说,怕铃兰再去自尽,一直没敢给她松绑,饭也是由小水喂给她吃的,只是她不肯吃也不肯喝,只是蜷着发呆。 王婉点了点头,道:“随她去吧,这一时半会儿也饿不死她的。倒希望她自己能想通了去。”当然,说说罢了,王婉还真没指望她能自己想通。 此后王婉过得倒也惬意,不用担心那老夫人今日是否还会再来找她麻烦,毕竟老太爷坐镇哪!王婉拿了本书就倚在床边,慢慢地翻了起来。而后午膳时间就到了。却想不到才用过午膳不久,老夫人那边居然派人来了!说是要将铃兰接走!这可真是令王婉大感意外,但是兴奋之意更是难以掩饰,她直接便命忘忧把来人领去了铃兰那里。 铃兰被松了绑,却是在来人说明来意后,伏地痛哭了起来,连连说着不可能,老夫人答应了她的。来人不耐烦的样子,说道:“老夫人自然答应你了,可是,这回可是老太爷的意思!老夫人总不至于为了你去跟老太爷闹上吧!”说着,就叫着跟来的两个婆子,将那铃兰架出去了,铃兰几乎是瘫软在地,周身无力,只默默流着泪,被她们给一路拖出了梨花院。 铃兰离开了,王婉在屋内听着忘忧的报告,高兴地连连点头,道:“老太爷真是太好了!效率就是高!”她是想到老太爷应该会插手这件事,就是没想到会这么快罢了。是了,再怎么说,这个国公府都是老太爷说的算的,老夫人再闹,也闹不过老太爷啊! 而到了傍晚,楚凤歌回来的时候,王婉将今天发生的事同他一说,当然对于早上的事,她只讲了老夫人叫她过去命她收下铃兰,至于老夫人那些什么“狐狸精”“侯府的名声比那水沟里的老鼠还臭”“配不上凤歌”之类的话,她是没有说起了,否则楚凤歌不气成什么样才怪。便就是这样,楚凤歌还是脸色骤沉,怒火腾地就上来,道:“她堂堂一个安国公夫人,就为了一个丫鬟这样对付你,说出去想让人笑死不成!铃兰还没死呢!要是真死了,那她是不是就要将你赶出府去?!” 王婉安抚他道:“好在爷爷来了,而铃兰也被接回去了。不管怎么说,铃兰这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却是楚凤歌抿着嘴,眉头蹙在一起,半晌突然道:“不对,哪里可能真就为那铃兰一事特地将你叫过去的!” “诶?” “再怎么看重铃兰,也不可能因为一个丫鬟半夜寻死觅活,就把你这个新妇一早叫去训斥,再怎么说,你上头还有方朴雨这个正经婆婆呢!” 听他这么一说,王婉想了想,觉得还挺有道理的。管教她这个孙媳妇,不该是方朴雨这个婆母的事吗?她王婉若做错了什么事,老夫人便就是心里头再不舒服,也该先把那方朴雨叫去训斥一番,说方朴雨没管教好自己的儿媳妇才对,然后再让方朴雨过来传达她的命令,就如先前方朴雨来这院里劝她收下铃兰时那样。这般想来,这老夫人应该不是为了铃兰一事了,想到她今早如发泄一样的谩骂,再思及忘忧所说的她与老太爷昨夜大吵了一架,王婉突然好奇起来,他们这两位老人究竟是为何一事而吵了。 而答案很快就有了。 晚膳过后,老夫人身边一直伺候着的老人张嬷嬷过来了,这个看起来极其稳重的老妇人将一个单子毕恭毕敬地交到了楚凤歌手里,说道:“老奴奉老夫人之命,将先夫人的嫁妆单子带过来了,老夫人说了,先夫人的嫁妆本就是留给大少爷的,原因着大少爷年纪尚幼,老夫人代为掌管,而现在大少爷既已成亲,那么这生母留下来的嫁妆便可拿回去了。” 楚凤歌完全没想到老夫人会突然转交起母亲的嫁妆,愣了半晌才把那嫁妆单子接了过来。 而站在他身边的王婉瞬间就恍然大悟了。——原来这才是昨夜老夫人和老太爷争吵的真正原因!说什么因为铃兰之事而吵都是假的,真实情况是,老太爷要那老夫人将楚凤歌生母的嫁妆给交还到楚凤歌手上,而老夫人不愿意,两人才大吵了一番。老太爷说的话必定很重,老夫人被气得半死,而待第二日一早听说了铃兰寻死觅活之事,就借机以这个为借口把她王婉叫了过去好一顿训骂了。 王婉顿觉庆幸,也亏得老太爷回来的及时,不然以老夫人的怒气,她今早还不知道要遭什么罪呢!便就是不可能挨打之类的,罚跪一两个时辰估计是肯定的了。但话说回来,老太爷也太有迫力了,她才进门没几天,他就要那老夫人交出嫁妆,简直就是在往老夫人脸上狠抽几掌嘛,算是对老夫人在她与楚凤歌新婚第一日就塞人的惩罚? 却是楚凤歌在送走张嬷嬷后,拿着那嫁妆单子突然笑了,他的想法竟是与王婉不谋而合:“爷爷是在惩罚老夫人吗?”他说道,“老夫人可是把我娘的嫁妆紧拽多年都不放手啊!便就是把中馈全部交给方朴雨后,这些嫁妆她也是舍不得让方朴雨去碰上一碰的!” 王婉好奇地凑上头去朝那嫁妆单子看了过去,顿时惊呼咋舌了:“天哪!” 在这个时代活到至今,十里红妆她只是听闻,从未亲见。而她认为既然自己的嫁妆也被人称为是“十里红妆”,那么想来在这上流阶层中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并不会差到哪里去,可是见到了眼前这楚凤歌亲娘的嫁妆单子,她才赫然震撼,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王公贵族!她的嫁妆与其相比简直是天地之别!就是当年方文风的,也被比到了地下之去。 嫁妆单子细笔细写足足十页!从头冠到首饰到衣服布匹到家具摆设到古董字画到田庄铺子一一俱有,甚至连名贵药材都罗列了将近一页! 不用细看,光是那第一项所列的十二顶华丽的要么镶着数十颗东珠,要么嵌着金凤金翟金花的冠帽,就足以令人抽气咋舌了。更勿论那随意一眼扫下去所看到的上百种名目不同的贵重首饰了。 相较于王婉的震撼而言,楚凤歌倒不置可否,他把那嫁妆单子叠了起来,接着便塞到了王婉手里:“你收着吧,就由你管了。” 王婉应了一声收下了。 只是楚凤歌突然嗤笑一声道:“老夫人可真要气坏了。怕是今早上她的作为让爷爷大怒了吧!” 王婉想了想,觉得也是。就算那老太爷昨日提出要老夫人交出嫁妆,也不可能昨日才说,今日就要她拿出来吧,只可能是早上她把老太爷气得够呛,老太爷才一怒之下,逼她今日就把嫁妆全部交出。这老夫人,真有点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王婉突然想笑了。却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向楚凤歌问道:“对了,爷爷今早突然出现的时候我就在想了,自我嫁进来后,都没见他去上朝啊!” 楚凤歌看了她一眼,然后漫不经心地道:“哦,这个啊,爷爷准备乞骸骨了,这几日只是去公门里把事务交代一下罢了,过几日皇上正式批准的文书就会下来了。” “啊!”王婉大为意外。 楚凤歌道:“爷爷都快六十五了嘛!” “哦。”王婉见他不想多言的样子,便点了点头,不再问了。 而楚凤歌接着又道:“以后你可得多陪陪爷爷,虽说无职一身轻,但是老人家忙了大半辈子了,突然闲下来,恐不习惯,你在家里若无事,可以过去陪他说说话,下下棋什么的。” 王婉笑了:“我自是会的。爷爷看起来棋艺必是比那老侯爷好多了。” 楚凤歌“噗”地笑了,他一指点上王婉的鼻子:“可惜你猜错了,爷爷的棋艺比那老侯爷还差!不过,他的脾气可比老侯爷好多了!你可不用赢了他还要吓得瑟瑟发抖了!哈哈——” 看来王婉那么多年前与忠勇侯方铳唯一一次的棋艺对决,楚凤歌是知道的。王婉回想起来,自己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一日便就这样过去了。待到第二日的时候,老夫人那里传来消息,说是铃兰下定了决心表示自己一辈子都不嫁人,就这样陪着老夫人,伺候她,就是老夫人百年了,自己也落了三千烦恼丝,找处庵子做姑子去。王婉笑了一下,没说什么。而那楚凤歌,知道这个消息后,沉默了半晌,后道:“算了,这丫头太过死心眼,随她去了,反正莫要再烦我们便是了。”这便是打算今后都当那铃兰不存在了。果然,以后就是在府中碰见铃兰,铃兰向他低头躬身施礼,他也不过点了点头,就从她身边如风走过,看都是不看她一眼了。铃兰作何想法不得而知,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内,楚凤歌与王婉再也不用为铃兰这个人烦恼了。 而在王婉嫁进安国公府后,安安定定地过了不过十日,方府那边突然传来了消息:方齐回来了! 王婉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无法形容自己那喜悦兴奋的心情。六年了!整整六年!表哥终于回来了! 等到傍晚楚凤歌从指挥司所回来后,王婉跟他讲了这件事。接着二人立刻令人备车,朝方府赶去。 在方府,他们见到了足足六年未见的方齐。 一如既往的温和宛如春风的笑容。只是他已经长大,昔时的少年已然不见,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玉树临风的英俊青年。长发已经束起,弱冠之年的他显得儒雅十足。当然,他的面色黑了许多,毕竟常年在外漂泊,但也显得健康了很多,其身上那种走遍大川山河充满阅历的自信是京中那些公子哥儿所不能相比的。 却是方齐先开口了。他先向楚凤歌问了好,接着看向王婉,脸上尽是黠愉:“表妹,可惜我没能赶回来吃上你的喜酒。” 王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方齐的意思她明白,自然是说她果真嫁给了楚凤歌。 楚凤歌却赶忙上前跟方齐聊了起来,一脸无比好奇地问起他这些年的经历。却是在随着方齐往里边走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王婉,他发现自己吃醋了,真不喜欢王婉在别的男人面前露出那种害羞的表情,虽然害羞的原因是因为谈及了她和他的喜酒。楚凤歌都有点鄙视自己了。 方齐把黠愉的表情转向了他,几乎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不由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表哥你笑什么?”王越奇怪道。 “我笑表妹夫和表妹的感情真好。”方齐道。 楚凤歌明白自己的想法被看穿了,瞬间大脸红。独留王婉走在后头一脸的莫名其妙。方齐笑得更欢了。 方齐是午后到家的,足有一段时间够他的母亲发泄心中的激动与埋怨了。林氏现在对着王婉有说有笑的,把方齐曾在信中说过的趣事又拿出来说了一遍,可是那红肿的双眼表明了之前她是哭得有多么惨。终于,林氏说道方齐的婚事了:“都二十岁了!总算回来了!总算能给他找户好人家的闺女了!”林茹也在一边感慨道:“是啊,齐哥儿娶亲了,越儿也没得推辞,看来我们一下要有两场喜事要办了!” 王婉笑着看向方齐与王越的方向。他们正跟楚凤歌聊得正火呢!却是明显感受到了王婉戏谑的目光,皆是回过头看了过来。王婉指了指她身边的两位长辈。方齐还没什么表情,王越立时一拍脑袋,一副“让我去死吧”的表情,想来必是猜到了她们正在讨论什么。王婉笑了开去。 宴席很快开始,不算什么正式的接风洗尘宴,只是普通的家宴罢了。据林氏说,这两日先好生准备一下,过两日再正式下帖宴请亲朋好友前来,到时候热热闹闹地大办一场,也好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她的齐哥儿游学回来了。 说是家宴,但既然王婉和楚凤歌都来了,那么隔壁府一直关照方齐的大老爷自然也被请了过来。而老侯爷和老夫人,方齐下午就去拜见过了,现在两人便不过来了。 加上方斐和他的妻子,和他们三岁的儿子,还有梅姨娘那四岁多的女儿方文书,开了两桌,男女各一桌倒是热热闹闹。只是,少了个方文棋,不过,哥哥回来了,怎能少了妹妹方文棋呢?林氏派人去叫她了。 王婉倒无所谓在出嫁后再次见着方文棋,只是瞥向了楚凤歌,却见他在听到方文棋的名字后,眉头皱了皱,接着就不为所动了。 倒是那二老爷,一脸嫌弃麻烦的样子。就不知这方文棋什么地方让他觉得麻烦了,不是大部分的时间都被林氏关在了那梅香院里吗?说起二老爷,在经历了那场绿帽子风波后,倒是有点脱胎换骨的感觉了,当然,仅指的是女色方面。青楼什么的去的少了,见到美女也不会目瞪口呆猥琐地一脸遐想了,但人生依旧颓废,除了偶尔去那礼部报道一下,基本上都是窝在家里边逗逗小鸟唱唱小曲,不过自己倒怡然自得。对此林氏倒感慨相较于从前,他变得大好了,放在从前简直不敢想象。但要林氏指望二老爷有所作为起来,那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她也不会有此指望,因此,方齐回来,可见她有多么高兴,她的希望根本就是全寄托在方齐身上了。 而这边大家坐定,一边聊着一边等着方文棋过来,却是猛见那去唤人的丫鬟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满脸的恐惧与震骇,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带着哭腔叫到:“不、不好了!五、五小姐不见了!” 第94章 “什么!”众人顿时大震。面面相觑。皆从各人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林氏更是“哗啦”一下就站了起来,柳眉怒目,瞪着那冲进来的丫鬟道,“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原来这丫鬟去那梅香院叫人的时候,见着那李姨娘,李姨娘颇为恼火地道:“人不是已经过去了吗?你还跑来做什么?”那丫鬟才知道方文棋早就说要自己过来,告知了李姨娘一声,就自个儿出了梅香院。因为今日二少爷方齐归来,府里颇为忙乱,且自王婉出嫁后,林氏早就不像从前那样时时派人看着方文棋了,因此这方文棋行动便自由了起来。李姨娘那么一说,那丫鬟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只是一路走了回来,在宴席之外听说方文棋并未过来,才慌了起来,就又回去了那梅香院,听闻方文棋并未去那宴席,这下子李姨娘也慌了起来,全院的丫鬟都被她派了出去,四围路上一阵好找,就是没那方文棋的踪影,这时这个丫鬟才吓得连魂都快没了,飞似地赶了回来,将此事报告给了林氏。 林氏听得火都快冒出来了,而那二老爷更是走至那丫鬟面前,一脚就踹了过去,怒道:“这么大的事,竟然这个时候才来禀报,不想要命了?!” 丫鬟摔在地上,“呜呜”的哭泣。 儿子才刚回来,林氏也不好大发雷霆,她硬压下那股火气,迅速地安排人员全府搜寻下去。眼见着出现这种情况,这宴席便是开不下去了,大老爷说他立刻回去也派出人手帮忙寻找,楚凤歌和王婉则只好率先告辞了,并说如有需要一定帮忙。 王越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方齐则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两人一路将楚凤歌和王婉送了出去。 王婉坐在车上幽幽地叹了口气,颇为担心地回去了安国公府等待消息。 终于,第二日来临,一大早的,方府那边就有消息传来了,方文棋真的不见了!想来就是昨日趁着府里忙乱一团,大家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方齐身上的时候,她偷偷地从府里溜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王婉顿时头疼,赶忙请示了方朴雨,接着命人备下马车,再一次去了那方府。 进去后,便见到了一脸怒气的林氏。“姨妈……”王婉唤道。 “婉儿,你可算来了!”林氏居然急得立马过来抓住了王婉的双手,道,“这下子可要麻烦凤歌了,劳烦他派兵在城内好好搜寻一番,看看能不能把文棋那死丫头给找回来!” 王婉安抚道:“姨妈,你先别急,先把事情理一理顺,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出点蛛丝马迹。” 于是,林氏便皱起了眉头,将目前所知道的一一道来。 原来,在昨夜这方府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后还找不出方文棋的时候,林氏就已经把伺候方文棋的丫鬟们拿出来一顿拷打了。结果居然是她们中无人能够近身服侍五小姐,唯有一个同五小姐一起从庄上来的叫做春妮的丫鬟才是最受看中的,但是,那春妮也同方文棋一起不见了。后来,就查到西偏门看门的小厮想去吃酒,在晚宴即要开始时分,趁着府里都在忙,偷偷开小差溜走了一会儿。林氏道:“应当就是那个死丫头瞧着这西偏门没人,偷偷溜出去的。就是不知这个死丫头是临时起意,还是计划许久的了。” 王婉看着林氏。 林氏的表情突然变得极为狠厉:“这种不知天高地厚,不想要命的死丫头!包了屋里的金银首饰就跑了出去,若不是她好歹也要叫我一声母亲,我才管她死活!”林氏一口恶气难吐,“简直是可恶之极,偏就在齐哥儿回来给我闹出这么一出!这要是传出去,我们府又可以不用做人了!” 也难怪林氏气成这样。又不是什么平头百姓家,虽说早已分家,但方府也是官宦之家,若传出去府里小姐无故出走,这简直就是把府里的名声再次放到人们的脚下去踩,这对方齐将来的婚事没有影响才怪! 林氏心里所想的自然只有府里的名声,至于方文棋出走之后会遇到什么事情,会出现什么状况,她根本就是想都懒得去想,便就是方文棋真遇上什么糟糕的事了,她的第一反应也必定是“府里的名声被这死丫头毁坏殆尽了”。 “夜里宵禁,不得派人出去寻找,今天一大早就派人出去了,可是哪有什么消息啊!就跟突然没掉一样!又不好大张旗鼓,否则不是直接向世人宣布,我们府里出走了一个小姐吗?” 王婉听着,不由地叹了口气。林氏说得也对,找是要找的,可是又不能大张旗鼓,否则,就算是方文棋被找到了,对一个女子而言,一夜独自在外,传了出去,她的名声就算是毁了,她的名声毁了,不就等于这方府的名声毁了吗?好吧,确切来说,是方府的名声会因此又毁掉一次,之前那次李姨娘吕姨娘的破事已经让方府够抬不起头了,现今好容易时间过了这么久,说到方府就谈及此事的人少了许多,但是,若这次事件再传出去,那方府简直就是又被拿到蒸锅上煮了。 只听林氏道:“婉儿哪!你就同凤歌说一声,麻烦他派兵搜寻一下,但千万别把搜寻的是我们府中小姐的事说出去,便就是随便找个名目也好。” 王婉听着,安慰道:“放心吧,姨妈,我知道的。” 却是王婉这样说着,李姨娘那疯狂地哭骂声突然在外头响起:“天哪——我可怜的文棋啊——林芜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把我的文棋给逼到了什么地步啊!” 王婉愣了愣,看向林氏。只见林氏一张脸腾地就拉了下来,脸色黑得不能再黑了,本就心情不佳的她顿时是火冒三丈,却是立马在坐位上坐下,重重地一拍桌子,喝道:“来人,把她放进来,我倒想看看她还能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王婉没什么表情地站到了林氏身边。 李姨娘进来了,她一进来就指着林氏大骂:“林芜,你满意了!我的文棋碍着你什么了?你要这样对她?你自己扪心自问,她自从庄上回来后,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你就非得把她成日地关在院子里!就为了怕她惹到你这个宝贝外甥女儿?!”说着一手指向了王婉。 王婉没理她。 李姨娘泪流满面:“就算是八年前她对你的外甥女干了那样的事,但那也是八年前了!她那时候才多大,知道个些什么?!可你非得把八年前的账算到现在!这下你可满意了?好好的一个人被你关疯了!跑了!你满意了?!”李姨娘边哭边吼。 林氏冷冷地看着她,道:“李兰!你当我傻子吗?!就你女儿那种睚眦必报的个性,我关她在院子里,她都想着要在婉儿出嫁前给她添堵,我要是把她放了出来,她岂不是要再拿把刀子捅上婉儿几刀才肯甘休?” 王婉了然地看向林氏。方文棋被关上这么久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只不过没有机会做罢了。府中一切事务被林氏把持,所有的地方都跟密封的铁桶一样,在全府都知道李姨娘彻底失势的情形下,李姨娘和方文棋母女俩能做上什么事情啊!当然,做不上并不意味着她们就没有尝试去做。 果然,林氏道:“不要告诉我你女儿试图买通厨房单纯就是为了让自己的饮食好一点!” “你!”李姨娘怒瞪着她。 林氏道:“如果你今日赶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样的废话,那么你可以滚了!我今日忙得很,不想跟你一般见识!但是,回去后给我乖乖地呆在梅香院,若敢踏出一步,休怪我不客气!” “林芜!”李姨娘怒吼。 林氏冷冷瞥了她一眼:“不敬主母之罪我也不罚你了,你滚吧!” 却是李姨娘愤怒地一边喊着一边就要扑过来:“林芜,你还真以为你就翻身了?告诉你,我父亲是户部尚书,官至二品,他……” “他怎么了?”二老爷充满怒气的声音突然在大门口响起。 李姨娘一怔,顿时萎靡了下去,继而整个人开始抑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二老爷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前,每个脚步好像都怒气十足,几乎要将地板踏穿似的,他站到了李姨娘面前。 李姨娘畏畏缩缩地低着头,不敢看他。 二老爷简直就是连个考虑都没有,就一脚狠狠地踹了过去,一连踹上了好几脚,边踹边骂:“你爹是户部尚书又怎么了?!他再厉害你也不过是一个小妾而已!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主母了?谁给你这个胆子了?” 二老爷的力道又重又狠,李姨娘被踢得连连鬼叫。王婉在边上看得是心惊胆战。方家的人……她一滴冷汗滴了下来。女的像老夫人,心理阴暗睚眦必报性格怪戾,除了那年可怜死去的方文雅,男的则像老侯爷,脾气暴躁打人狠戾凶残可怕,除了刚刚游学回来的方齐。不过,方家的男人比方家的女人好上百倍啊,至少他们心理是正常的。 二老爷踢打着李姨娘,林氏在边上冷笑连连地看着。终于,二老爷停了下来,李姨娘被踢打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能“呜呜”地哭咽着。 二老爷骂道:“你有个户部尚书的爹又怎么了?便就是我把你打死!他也不能吭上一声!当年他既然把你送来给我做妾,就要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还不快滚!” 李姨娘根本就是动弹不得了,林氏命丫鬟婆子把她给架了回去。 这种情形下看来,这李姨娘还颇为可怜。只是,可怜人有可恨处,王婉对她这种人实在是同情不起来,只能说活该!若是有可能,王婉还巴不得二老爷将她打死,毕竟她身上还负了一条小小的人命! 而对于这二老爷,王婉则是鄙视连连,好歹李姨娘他也是宠过爱过的,而现今,说不爱就是不爱了,还一点情分都没有地要踢就踢要打就打,男人的劣根性在他身上真是表露无疑。王婉向他行礼打过招呼后,就垂手站在林氏身边不言不语了。 林氏瞥了二老爷一眼,道:“你不是去找文棋了吗?” 二老爷叹了口气坐了下来,道:“没找到,哪儿都去了,连那户部尚书那儿都去了!” 这哪儿都去了,自然指的是方文棋那嫁出去的几个姐妹家了。 亲戚家都找不到她,她真就如凭空消失一样,不见了。 林氏企盼地看向了王婉。王婉道:“姨妈放心,我马上着书一封给夫君。” 林氏这才含着最后一丝希望点了点头。 可惜,最后微小的希望也被打碎了。 楚凤歌花了三天三夜,派人几乎翻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却都没有发现方文棋和她那丫鬟的身影。当然,找寻时必然不会说是方府丢了小姐,无非是换了个名头,说某小户人家走失了两个闺女罢了。 林氏在得知楚凤歌搜寻无果后瞬间变得很颓然,她坐在椅子上,直道:“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林氏是在害怕,万一哪一日关于方文棋的不好的消息传来,那么方府的名声可就又要毁了一次。而现今方齐恰好正急于说亲。“唉!”她急得是眉头纠在了一起。 却是那二老爷,突然间怒道:“跑了就跑了!就当我没这个女儿了!” 在场的人(楚凤歌、王婉、方斐、方齐、王越)全部不解地看向他,以为他是怒火中烧,才说了这么一句。只听他对林氏道:“对外就说她又被送回庄上养病去了!过些时日,就谎报她得病没了,总之,我是没有这个女儿了!至于她在外是死是活,都与我们无关了!” 全部的人,包括林氏都倒抽一口气,不可置信。 方斐先叫了出来:“爹!你疯了!” 一无是处的方斐,越来越像二老爷的翻版,但或许因为自己的成亲,又有了孩子,对林氏和李姨娘之间的争斗反而没那么在意了,连李姨娘这一年来处处被林氏打压也置若罔闻,只缩在自己的天地里,过着自己的小日子罢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清楚自己与方齐的差距是越来越来,再怎么样,他这个所谓的大哥也无法越过方齐这个嫡子去,所以就安安分分,做着他这方府的大少爷,等着今后林氏按祖例给他分财产了。 但是这一次,可是他的同母妹妹丢了,平时再怎么不管事,他也得出面帮忙,更何况现今二老爷说出了这么过分的话,他再不开口就简直不是人了。 方斐急疯了,连自己在逾越指责父亲都不自知:“爹!你是胡言乱语的吧!真要这样!你未免太冷血了!” 没错!太冷血了!就算对方文棋一直没好感的王婉都不敢相信地盯着二老爷。这是一个亲生父亲说出的话么? 方齐皱了皱眉头,道:“爹,不能这样!文棋生死未卜,你不能就这样放弃了,就算文棋她……” “够了!”却是二老爷大手一挥,就此做下决定,“一切我说了算!”他怒道,“就这么定了!今后我就没这个女儿了!” 而那林氏沉思片刻,看她那表情,显然是要答应了,毕竟于她而言,这是最好的选择。林氏哪管那方文棋的死活! 王婉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劝一下,却被楚凤歌拉住。看向楚凤歌,只见他冲着她摇了摇头。王婉神色便暗了暗,退了回去,什么话也没说了。 却是方齐大声道:“娘!”接着他跪了下来。 方斐也一脸戚戚地跪了下来,眼泪竟就掉出,他磕起了头来。 王越张了张嘴,却也被楚凤歌给拉住了。 楚凤歌在这个时候向二老爷和林氏告辞。二老爷和林氏心烦意乱地谢过他的顶力帮忙,便叫人送他们出去了。 楚凤歌一手牵着王婉,一手拉着王越,出了正屋大厅。 王越拍掉楚凤歌的手,郁闷道:“我都看不下去了!就算那方文棋再不是,再讨厌,但好歹也是姨父的亲生女儿啊!他怎么能?!” 王婉沉默不语。 楚凤歌瞥了他一眼,道:“那是人家的家事,我们帮忙找人便罢了,你还是别参合进去!” 王越想了想,便不多言了。然后将王婉和楚凤歌送上了马车,自己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去林氏为他和母亲划出的那个院子了。 王婉上了马车,一动不动地坐着。 楚凤歌上去抱住了她,道:“怎么?因为我不让你多言生我的气了?” 王婉勉强笑了一下:“怎么可能嘛!我不过和哥哥一样,是对姨父的作为感到不忿罢了。这跟我喜不喜那方文棋无关,只是觉得天下竟有这样的父亲,心里头怪不舒服的!何况,这种父亲居然是我姨妈的夫君!我表哥的父亲!” 王婉是看错了,方家的男人里,也有同老夫人一样的!冷血无情! 却是楚凤歌笑了,他道:“其实你姨父对你姨妈不错,这一点你可以安心。” “哈?”王婉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楚凤歌道:“是你的要求太高,想要天下的男人都跟我一样才算是个好的。” 王婉顿时脸红。这家伙是在夸耀自己吗?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姨父那种脾气,迄今有跟你姨妈红过脸吗?有打骂过你姨妈吗?” “……没有。”不但没有,每次二老爷被林氏一句话噎得半死的时候,也只是一甩袖子怒气冲冲抬腿就走,可从没见他三言两语不合就一脚踹上来过。这般想来,甚至当初李姨娘在受宠之时都被他揍过,可林氏貌似一直不受宠,但是无论她如何将那二老爷气个半死,二老爷也从未在她面前说过一句重话。王婉又想起了当年林氏被诬陷指使吕姨娘买凶杀了小公子,二老爷锲而不舍地坚持在老夫人面前求情。 回想片刻,王婉终于嘴角抽了抽。这算什么?其实她的姨父在默默地喜欢着姨妈吗?那么她的姨妈知道吗? 应该是不知道吧!想着这么些年来姨妈对姨父的态度,王婉“呵呵”了两声,便只剩无语了。 回去之后,不过几日,王婉就收到了方府哥哥送来的信。信上说,一切已定,方文棋被抛弃了。 “……”王婉拿着信不知该作何反应,最终还是幽幽地叹了口气,将信叠好,放去了一边。这样的结局在二老爷如此坚定地说出他的决定后就已经无法改变了。二老爷和林氏,方府的最高首脑,只要两人都同意这种做法,其余人等再如何反对又有什么意义?便就是有人求到老夫人那里去,不说老夫人现在管不了事,就是管的了,依老夫人的性格,估计在方文棋不见的第一夜她就会下达同样的命令。而老侯爷那里,都分家了,一个二房的庶女,自己要作死,估计他除了一时的愤怒外,管都懒得管吧! 这个方文棋……可怜,但又活该! 于是,这方文棋事件就这样过去了。方府对外宣称方文棋病了,送回庄上养病了。估计大概过个一年半载,就会传出方文棋“病逝”的消息了。 据闻李姨娘哭天抢地,但是被林氏关在院子里也无能为力。她的娘家早就放弃她了。 林氏对这样的处理很满意,她开始着手方齐的婚事了。方齐也开始刻苦攻读,准备起明天的春试。 而在安国公府里,王婉的生活惬意舒适。方朴雨很温和,简直就是好婆婆的典范,从未刁难过她,无需她终日伺候在侧,只不过偶尔叫她过去聊聊天什么的。而老夫人,因有着老太爷在上头压着,再也没给王婉弄来什么麻烦,大部分时间她都呆在她的屋里吃斋念佛罢了。王婉就这么一点一点地习惯着安国公府的生活,每日里要么陪老太爷下棋,要么跟楚巧巧弹琴讲诗,过得随心适意。 就这样到了八月份,突然有一日楚凤歌说:“我明日带你出去逛逛吧!顺便看一看我娘的嫁妆产业。”王婉便就兴奋了起来。 这边说到楚凤歌生母的嫁妆,说是原本由老夫人管的,但实际上,那些个死物老夫人是动弹不得的,也不知老太爷是不信任她还是怎么的,安放嫁妆的库房钥匙只有一把,就放在老太爷自己身上。只有每年日头充足的时候,老太爷才会开了库房,让人把一些该晒的东西拿出来晒一晒,其余时候皆是库门禁闭,任是谁都不能进去一看的。而活物,也就是嫁妆里的那些庄子铺子了,这些东西老太爷当然没有精力去管,也就放在了老夫人那边,因此实际上,他要老夫人交还到楚凤歌手里的嫁妆,真正指的就是这一部分。在老夫人将嫁妆单子交给楚凤歌后,老太爷不日就把库房钥匙送了过来。而那些庄子铺子,其收益什么的,也只有年关的时候才能得到了。 楚凤歌生母的嫁妆里,良田有三十五顷,铺子有八间,宅子有五座,三进的三座,五进的两座,庄子有六个,一个是京外的温泉庄子,其余五个分布各地。而这八间铺子,其中有五间就在京城。其中一间,是酒楼,且还是生意极好,在京城赫赫有名的望江楼! 楚凤歌的计划就是,带王婉去城里绕上一圈,到那几个铺子去看一看,最后去望江楼好好地吃一顿。用他的话来说,就是“难得休沐一天,怎能不好好陪陪娘子呢?” 虽然这个时代没有规定大户人家女子必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对于自己一出门必有事情发生的恶劣体质诚惶诚恐,王婉基本都是不出门的,因此,一听楚凤歌这么一说,王婉几乎是激动得一夜没睡了,有着夫君陪伴,还怕什么,她殷切期盼着第二日的及早到来。 第95章 第二日,阴天,老天爷很给面子,八月酷热,就这一日突然来了个阴天。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住,风吹在身上也是凉爽爽的,一点也不腻热。此日出门,真是选对了日子。 王婉很想去逛街,就像前世一样穿行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路街铺逛过去,一路小吃吃过去。可惜,她是个嫁入高门的贵妇,这种市井女子才会做的事情放在她身上是绝对不合适的。虽然她或许可以麻烦楚凤歌,来个女扮男装之类的戏码,但是,这种戏文里才会有的东西,实施起来根本就不现实。前世那些影视剧里头,女主们女扮男装逛大街却无人看穿,放到现实里根本就是侮辱群众们的智商,她若真来个女扮男装,拉着楚凤歌的手逛街玩乐,待到楚凤歌被熟人看到的时候,她和楚凤歌的脸都会丢得一干二净。 于是,这一日,楚凤歌说是带王婉出门逛逛,也不过是坐着马车,将她带到了北区高等商铺集中的街市,扶着她下车,进出一个个商铺选购物品罢了。但就是这样,也令王婉高兴万分。不管怎么说,她就是再宅,宅久了也会歪腻的,以往出门,要么郊游要么去各个府邸的后花园参加各种名目的宴会,而此次出门逛逛商铺,也算是给生活增加了一点别样的乐趣吧。 楚凤歌很大方,只要王婉多看了什么东西几眼,他就令伙计包起来结账,唬得王婉后来直接跟他说:“我不过是纯粹欣赏罢了,你全买下来做什么?弄不好回去摆在屋里多看几次就腻了,没得这样浪费钱的。” 楚凤歌只“呵呵”笑了笑。 再后来,楚凤歌便领着王婉逛到了他母亲嫁妆单子上所说的首饰店了。 店面在最喧哗的地方,门匾大气豪华,看来店铺的生意很不错。 王婉曾问楚凤歌对他母亲的那些商铺了解有多少。楚凤歌告知说,他基本是一无所知。只有那望江楼,因为掌柜的受恩于他外祖父,才在他母亲去世后,同他多有联系,且与他关系极好。 既然他对那些铺子一无所知,那么那些铺子的掌柜们应也对他一无所知。除了那望江楼,恐怕其余商铺里的掌柜们连楚凤歌这个真正东家的样子都不知道了。 大家互不熟悉,那么今日王婉和楚凤歌前来对这些商铺观察一番,算不算是一种突击检查?而第一间被检查的就是这个坐落于最好地段最佳位置的首饰铺。 楚凤歌牵着王婉的手走了进去。 只见里边宽大亮堂,清楚整洁,三排柜台左中右沿墙整齐排开,有好些个顾客正在柜台前边挑选着物品。 楚凤歌和王婉才刚一进到里边,一个热情的伙计就上来打招呼了。楚凤歌表示今日他是带他的夫人前来挑选玉镯子。 那伙计立马把他们领到了柜台边。先询问了他们是想要什么成色的玉镯,接着,便拿出了一个成品为他们介绍起来,见到王婉不甚喜欢的样子,他便换上了一个。 这铺子的前堂很安静。无论是买东西的,还是卖东西的,都显得很有素质,说话皆是轻声细语,而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兜售货物的伙计们在热情洋溢地介绍着,恭维着。 “夫人,这款碧玉玉镯非常适合您!”伙计笑着王婉道,“此玉镯润泽动人、晶莹剔透,您带上它……”却是这伙计的恭维话还未说完,突然,后堂有个人掀着门帘,轻叫他的名字,朝着他招了招手。他愣了一下,继而堆着笑,不好意思地对王婉和楚凤歌说道,“这位爷,这位夫人,抱歉了,我去去就来,先让小山服侍二位吧!”说着,把一个年纪较小的伙计给叫了过来,他便离了去,一掀帘子,去了后堂。 却是那小山,嘟嘟喃喃地走了过来,似是有什么不满,不过一到王婉和楚凤歌面前,就立马换上了一副职业的笑容。 王婉回了他一个笑。而楚凤歌则皱了皱眉头。 这个小山明显是个新手,关于玉的鉴别方式只会死背条文,翻来覆去就是说,“夫人,您看这玉镯子连个细小的裂纹都没有,绝对是上品玉石制成。”“夫人,这玉镯子光滑圆润,工艺绝对精湛。”弄到后来,王婉都笑了。当然,最后她和楚凤歌什么都没就出了铺子。而那说“去去就来”的老伙计,直到他们离去了,也没见到他回来过。 却是出了这首饰铺子,楚凤歌突然道:“得去查查那个老刘头是谁。” “诶?”王婉奇怪地看向他。 楚凤歌道:“我是练武之人,耳力比你好,那个小山说的话我可听的一清二楚。” “该死的老刘头,又进了一堆没人要的垃圾货了!还好有个掌柜在,不然这铺子迟早得倒掉!”楚凤歌把那小山嘟嘟喃喃说的话复述了一边。 “又进了一堆进没人要的垃圾货?”王婉怔了怔,接着就沉思了起来。 楚凤歌蹙眉:“这个老刘头大有来头啊!” 王婉看向他,结果从他脸上看到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王婉不由地轻叹了口气,看来,他心中所想,与她一样啊! 楚凤歌曾经说起过老夫人的家世,这老夫人姓刘,原不过是个乡下的小地主之女,老太爷在东征西讨的时候曾去她家里借住一宿,两人就因此结缘,后来就成亲了。待到老太爷被封了安国公爵之后,水涨船高,鸡犬升天,老夫人的娘家也就硬气了起来,由一个小小的地主之家变成了公卿家的亲戚。扩张之路 楚凤歌亲娘的嫁妆如此丰厚,死物老夫人是动不了的,但是对于活物,这么多年了,既然老夫人会为了将嫁妆交还之事与老太爷吵成那样,那么若说老夫人从中没有拿到半点好处,想过去都无人相信。而老夫人既然会从嫁妆的庄子铺子里捞好处,那么在铺子里安排她自己的人也就不足为怪了。 楚凤歌苦笑着摇了摇头,便把此事放在脑后,脸上一副云淡风轻了。他笑着牵起王婉的手,又向其它家铺子逛去,仿佛刚才他说的“得去查查那个老刘头是谁”不过是随意讲讲罢了,说过便是了。看来他不愿在今日陪着王婉出来玩的时候细谈这件事。王婉也乐得如此,高高兴兴地继续和楚凤歌逛了下去。 这条街上还有一个布行也是楚凤歌亲娘的嫁妆。两人也进去看了看,眼见着人来人往,生意不错,倒没有发现什么不好的地方。 最后逛得差不多了,两人上了马车。楚凤歌道:“按照嫁妆单子上的,城东还有家当铺,有家米铺,要去看看吗?” 王婉点了点头,笑道:“既是出来了,当然要去看看了,话说,我姨妈给我的那间米铺也在城东呢!”她期待了起来,“我还能过去瞧瞧青环,她那儿子也一岁半了。” 于是,他们的马车便转向城东而去。 瞧了一下当铺,看了一下米铺,就去找青环了。青环所在的米铺与那楚凤歌娘亲的米铺隔了一条街,两间相比之下,青环所在的那个小上了那么一点,不过生意也不错。 青环嫁的是林氏的陪房之子,林氏既把这米铺送与了王婉做嫁妆,那么自然连同她那陪房一家也给了王婉。他们一家住在米铺后面的院子里。 因为事先没有通知,所以青环一家一见王婉和楚凤歌进来,立时唬了一跳,接着才急急忙忙地迎上前来。青环正抱着孩子,忙把孩子交给婆婆,自己则领着王婉和楚凤歌进了屋去,搬来两张椅子,擦拭干净了才请他们坐下,因自家茶叶不好,当然不好拿出来招待他们,还好王婉说只要清水便罢了。 如今的青环,周身一股成熟少妇的魅力,脸上红润有肉,身材因为身了孩子胖了一点,显然这日子过得极好。王婉叫她把孩子抱来看看,青环领命去了。待孩子抱来,王婉顿觉可爱,一双眼睛笑眯了去,禁不住就伸手想去抱抱他。可是孩子害羞怕生,只躲在母亲身后不敢看她。楚凤歌不免多看了王婉几眼,面露笑意,扑闪的眼眸表面他心里想到了些什么。果然,在青环将孩子抱出去,请她的公公和丈夫进来的时候,楚凤歌凑到了王婉耳边,道:“原想着你年纪还小,过个两年再生孩子对你较好,不过看你这么喜欢,要不我们明年就要一个吧!”王婉顿时闹了个大脸红。天地良心,她见着青环的孩子时,只是觉得孩子可爱,可真没有自己要尽快生一个的想法。不由地嗔看了楚凤歌一眼,却见他一脸笑得黠悦,王婉便将头撇向一边不好意思去理他了。 还好青环的公公和丈夫进来了。他们皆是那种一眼看上去便让人觉得很老实的实在人。两人跪地磕头。王婉叫他们免礼。接着便就这米铺的情况聊了开去。而听楚凤歌说到那隔街更大一点的米铺是他母亲留下的产业时,青环的公公和丈夫竟然面面相觑起来。 “怎么了?”看到他们这样的神色,楚凤歌不免奇怪地问道。 “回大少爷,”青环的公公回答,“说起这隔壁街的米铺子,这附近谁人不知是安国公府上老夫人的产业啊!” 楚凤歌面色一下就沉了下来:“这附近都是这么说的?” “是啊!”青环的公公道,“听说连那铺子的掌柜的都是老夫人的大侄子呢!” “……”王婉看向楚凤歌。 却是楚凤歌抿嘴半晌,后不带什么感情*色彩地道:“嗯,我知道了。” 在青环这里坐了一会儿,王婉和楚凤歌就起身离开了。和青环叙旧是一件事,却料不到叙旧之外意外得知了老夫人几乎把那隔壁街的米铺当成了自己的东西,连掌柜的都被她换成了自己娘家人。 见楚凤歌很快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王婉本以为他又会像先前从那首饰铺子里出来后一样,不愿在陪她游玩的今日过多地提到这件事,谁料刚刚回到了马车之内,楚凤歌就笑问了:“娘子怎么看此事?” “啊?”王婉愣住了。 “我娘的嫁妆不是交给你管了么?”楚凤歌嘴角勾起,冲着她挑了挑眉。 王婉愣了一下后,“噗嗤”一声笑了,道:“你是在考我吗?那么我要很遗憾地告诉你,我没办法,至少目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王婉很诚实地表示自己暂时的无能,“我一个高门里的内宅女子,又不是做生意的男人家,总不能冲进铺子里告知每个人,我是他们新上任的管理者,要他们从即日起一切听从我的安排吧?对一个女子而言,所谓的管理庄子和铺子,无非就是年底的时候等那些庄头和掌柜的把今年的盈利交上来罢了。” 楚凤歌笑了:“说的很有道理。” 王婉道:“是非常有道理!而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在没摸到账本什么的实际东西之前,你觉得我能做什么?按照惯例,账本这种东西,也只有年底的时候我才能看的到吧!”蜜爱潜规则 楚凤歌点了点头:“所以,一切就等娘子你年底的时候发威了。” “你!”王婉瞪他,“你不觉得你应该在年底还未到来之前,把各个铺子里有什么问题给查清楚,否则你叫我拿什么去‘发威’?” 楚凤歌“哈哈”大笑起:“我自然会配合娘子去查个一清二楚。娘子有令,为夫岂有不从的?” “耍贫嘴!”王婉一手轻轻捏上他的脸颊。一时间,两人在车内轻声嬉闹成一片。 车子街道上缓缓穿行,快到正午了,他们这便是要去望江楼用膳。 “这望江楼总不会有问题了吧?”王婉笑问楚凤歌。 楚凤歌也一手捏上她的脸颊:“你也耍贫嘴了。望江楼的钱掌柜受恩于我祖父,怎会听命与老夫人?老夫人的手伸不到那里去的。” 果然,去了那望江楼,亲自来迎接的钱掌柜听到楚凤歌说起那其余几个铺子的情况,哈哈大笑,道:“这安国公老夫人,手还真长啊!话说回来,她倒几次往我这里塞人,不过全被我赶出去了。她也几次说要辞退我,但是我说要辞退我,请让楚大少爷亲自同我说,偏就大少爷你与我交好,她哪好跟你说这种事。” 这钱掌柜的,年龄大概五十来岁,瘦高黝黑,一副精明样子。据楚凤歌介绍,这望江楼是在他来后才生意越来越好的,原来的望江楼也不过是个靠江的小小饭馆,在他来了之后,几年下来,望江楼扩建了一倍不止,档次也提高了上去,由一个小饭馆变成了如今的大酒楼。说起来这钱掌柜常年呆在这望江楼确实仅为还情罢了,他自己本就是个产业颇多的大商人,一个望江楼掌柜的例钱,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望江楼,全京城赫赫有名的大酒楼,临江而立,富丽堂皇。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贵。 钱掌柜为王婉和楚凤歌准备了一个雅致的包间,然后趁着饭菜未上,他同他们夫妻俩兴致颇高地聊了起来。 渐渐地他就对王婉讲起了楚凤歌外公对他的救命之恩。他对楚凤歌的外公是赞不绝口:“作为荥阳郑氏本家的嫡长子,不但在山道上救了遇匪的我,还对我这个商贾之流以礼相待,甚至同我谈诗论赋,丝毫不嫌弃我的出身。这样的胸襟,士族大家里恐怕也仅有他了吧!”说着就夸起了楚凤歌,道:“大少夫人,你可是嫁对人了,楚大少爷确实有他外祖父的风范。”一边说着还一边冲着楚凤歌翘起了大拇指。 楚凤歌不好意思了:“哪有,比起我外祖父来,我可差得远了。” 钱掌柜笑道:“别害臊了,我看着你长大的,心里清楚着哪!” 王婉嘴角弯起微微笑着。一番交谈下来,让她对钱掌柜的印象极好,放开身份不谈,其实他与楚凤歌根本就像是长辈与晚辈的关系。 说了不一会儿,饭菜上来了,钱掌柜也就出了门去,留下他们二人好好享用这美味佳肴。这最先上的就是望江楼的招牌菜——八珍鲈鱼脍。而楚凤歌才要为王婉夹上一筷的时候,突然,门外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怎么,来这望江楼品尝美食,也不把我叫上?” 楚凤歌和王婉皆是一愣。接着,门就开了,一个俊美少年不请自进地大步踱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笑,灿烂好似骄阳。 “三皇子!”楚凤歌和王婉大吃一惊。 只见那三皇子一身宝蓝色常服,头戴乌冠,一副休闲自得的样子。他笑道:“表哥和表嫂不请我坐下吗?” 楚凤歌这才从讶然中醒过来,忙请他坐下。而王婉则站了起来,向他施礼请安。说起来,这是王婉第三次见到三皇子了。上一次还是三年前,在普陀寺的时候,桃花树下,发着高烧的三皇子…… 王婉突然一股冷气从脚底上来。昔日三皇子那恶狠狠的威胁赫然耳边响起:“死丫头!你敢去叫人的话,我迟早杀了你!”这句话戾气极重,现今想起都让王婉恶寒连连,一颗心突突地直跳。她不由地瞄了他一眼,却见他脸带微笑,似是第一次见面一样友好地看着她。他友好的目光下,王婉却不由地一个哆嗦,更是恶寒不断了。 “殿下怎么来了?”楚凤歌先开口问道。 三皇子笑道:“怎么,这处地就你们能来吗?” “……”这句有够欠扁的。 楚凤歌却没说什么,拍掌把小二给叫了进来,令其添副碗筷,并加了几个菜。 “再上一壶好酒。”三皇子道。 小二得令躬身下去了。 “你怎么来了?”楚凤歌把方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只是把这“殿下”改成了“你”,听着并没有添多少亲近感,反而令人觉得那楚凤歌有点不高兴了。 三皇子肘部撑在桌上,一手扶着脑袋,非常随意:“看见你们进了这望江楼,我就来了呗!怎么,不欢迎?”他的眉头挑了挑。 “我能说不欢迎吗?”楚凤歌皱了皱眉头。 三皇子笑:“那就是欢迎了?”俏杀手的贴身保镖 楚凤歌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三皇子便笑容更灿烂了:“是真的,表哥,远远看见你们进来这望江楼,我才想着跟过来同你们叙叙的。” 三皇子既是这么说,那就是真的了。“只是怎的就他一个人,难道在进望江楼前他一个人在街上闲逛?”王婉这么想着,不由地多看了三皇子几眼。 三皇子显然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也瞧了过去,两人的目光对视上,却是三皇子的眼神明显暗了暗。“什么意思!”王婉的心猛地一跳,赶忙就把视线移了开去,却是余光见那三皇子的唇角微微翘起。王婉顿觉郁闷。估计在三皇子心里,他这个表嫂就是个胆小的兔子吧,被三年前那句威胁的话给吓到了至今! 开玩笑!怎么可能!王婉一股气涌了上来,一下子坐正了去,目光泰然地又向三皇子看了去。 王婉的这般作态,被楚凤歌给看在了眼里。却见楚凤歌拧起了眉头,说了一句让王婉郁闷更甚的话:“你怕他?” 王婉瞪向了楚凤歌:“怎么可能!” 却是楚凤歌没理会她的否定,直接看向了三皇子,自顾自地道:“那年他把你劫走确实忒可恶了点,不过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也在你身边,有什么好怕的。”说着,便狠狠地瞪了那三皇子一眼。 三皇子大笑起:“表哥,表嫂都说了,她怎么可能怕我!当年她可是要自己从郊外走回京城的!我都被吓了一跳,从未见过胆子这么大的女孩子。她若真会怕我……”说着表情微妙起来,“怎会连我堂堂一个皇子的话都置之不理?嗯?”却是看向了王婉,双眼眯了起来。 “……”王婉的十指狠狠捏在一起。他果然是记恨着那次她去喊人救他的事!小气的皇子!问题是她是为了救他诶!又不是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楚凤歌怎么会有这么小气的表弟! 王婉抿了抿嘴,当作没听见三皇子的话,不语。 而楚凤歌则不解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三皇子,有点不悦了:“到底怎么回事?” 三皇子懒懒地道:“也没什么啦!就是那时候表嫂硬要自己一个人走回京城,我命她回去车上,她不愿意,我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楚凤歌求证地看向王婉。 “睁着眼睛说瞎话!”王婉心道,却只能苦着一张脸对楚凤歌点了点头。 于是楚凤歌目光狠厉了,他盯向三皇子:“你威胁她了?” 王婉眼睛陡然一亮。“楚凤歌你真是太了解你表弟了!”她几乎是崇拜地看着他了。 楚凤歌确定了。却是才瞪着三皇子想要说什么。三皇子摆了摆手道:“好啦,表哥,都那么久的事了,就莫要再拿出来说了。那次偷溜出宫,我的下场还不够惨吗?”说着顿了顿,接着道,“不会再有下回了。再说了,表嫂都嫁给你了,我哪有机会再去威胁她啊!” 楚凤歌没有表态,王婉倒点了点头。正是因为这个,所以虽然她想起他的那句威胁心里还会突突地直跳,但她可没怕他。有什么好怕的,现在她已经是他的表嫂了! 三皇子见着王婉点头的样子,微笑不语。 这时候楚凤歌问到正题了:“就你一个人?你的侍从呢?” 三皇子一听,烦躁地摆了摆手,道:“就我一个人。在府里无趣得很,上街随便走走。” 楚凤歌有点头疼了:“堂堂皇子出门不带个人!你简直太乱来了!还有,明日你就要去工部就职了,不去找几位工部的大人好好了解一下事务,反而‘上街随便走走’,你好歹也表现一下给皇上看啊!” 三皇子“哼哧”了一声道:“有什么好表现的,反正父皇不看中我是整个朝野都知道的事,我都十八岁了,现今才突然宣布在工部给我安排一个位置,早几年怎的就不见他安排?我那二哥和四弟可是十五岁出宫建府之后就在朝中任职了!” 不但如此,三皇子的亲事更是到现今都没着落。王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楚凤歌。 便见楚凤歌叹了口气道:“虽是这样,但皇上给你安排的这个位置可是实权之位啊!若皇上真不看中你,早扔你去礼部了!” 三皇子不置可否,一手托着腮帮子,把头扭向了一边,显然是不想再提这个话题了。 正是这时,新添的菜肴和美酒上来了。 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正当小二将菜肴美酒摆好,躬身准备退下的时候,突然门外响起了惊恐的尖叫声,接着,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忽的就听外头有人惊喊:“有贼人杀上楼来了!快逃啊!” 楚凤歌,三皇子,还有王婉,震惊地一站而起。那尚未退下的小二更是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楚凤歌和三皇子互看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两人都能理解的猜测与特有的情绪。而王婉,则:“……” 第96章 外边鬼哭狼嚎,很快便听见临近雅间的房门被一扇扇撞开,但是那些贼人的脚步声却只顿了一下又继续朝他们这边而来。 楚凤歌和三皇子默契地点了点头,便将那摆着美味佳肴的饭桌推至了门后,把门堵了起来。 楚凤歌很镇定,只听他说道:“这里与那西城京卫所只隔了一条大街,官兵马上就会赶到。今日跟我出来的暗卫虽然只有三人,但皆是高手,外边的那帮家伙,听脚步大概有十来个,相信他们三人能拦住那帮人一会儿。”而三皇子也道:“我也有两名暗卫。” 王婉长吁口气。就说嘛!楚凤歌都知道带暗卫出来,那三皇子好歹也是一个堂堂皇子,怎么可能连个护卫都没有就一个人大摇大摆地去逛大街。 楚凤歌自腰间抽出了软剑,三皇子也拔出了随身佩剑。 王婉站到了离门最远的墙角,而那店小二早已经抱头蹲在那里瑟瑟发抖了。 这边做好准备,外头闪电般的功夫,就有人在疯狂踹门了。楚凤歌和三皇子死顶着桌子不让他们破门而入。而显然,远远的早已响起的兵刃撞击声表明,五位暗卫已经在与那帮贼人打杀了。贼人分成了两拨,一拨与暗卫拼杀,一拨则上楼来寻人。 外边的人撞起门来越来越剧烈,可见他们很焦急,知道时间紧迫,必须速战速决。终于,不堪撞击的木门裂了,“哗啦”一声就被踹破了一个大洞。通过大洞往外一瞧,外边拥挤了至少有五六个人。 破门倒了下来,楚凤歌和三皇子放弃了守门,两人齐齐用力,一掌将那张桌子推了出去,把才要冲进来的贼人们撞了个趔趄,阻止了那么几秒钟。楚凤歌推了一把三皇子:“你功夫没我好,过去护着你表嫂!”三皇子也不推脱,直接拎着剑就奔到了王婉身边。 王婉靠着墙角,站在三皇子身后,担心万分地看向了楚凤歌。 一拥而进的有六个人。四把砍刀齐齐朝楚凤歌身上招呼而去,剩下两人则越过楚凤歌,朝三皇子和王婉奔了过来。 三皇子面上凶光一现,长剑横起。而楚凤歌那边,剑花骤起,行云流水,四个人竟是近身不得,而待到对方漏洞一出,楚凤歌一剑刺下,瞬间就有一人死在他的剑下。 王婉这边,她靠着墙,身边蹲着抱头哭泣的店小二,三皇子与两个贼人在三步之远处拼杀。王婉抿着唇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里把注意力全部转投在了三皇子身上。 贼人的功夫不弱,虽然三皇子看起来也挺厉害,但一边要对付两个人一边还要阻挡着他们扑过来砍杀王婉,显得着实吃力。王婉脑筋转了转,摸了摸发髻上细细长长的金簪子,看了看手腕上镂空轻巧的金镯子,然后便蹲了下来脱下了一只绣花鞋。她咬了咬牙,盯着前边一个挥舞着大刀的贼人,举起了绣花鞋,突然使劲地投掷了出去。 “啪!”精致的绣花鞋精准地砸到了该人的脸上,他的刀高举在空中,动作停滞了,就是这停滞下来的一两秒间,三皇子一剑准确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绣花鞋掉了下来,他的表情愕然,至死保持。 另一个贼人怒目瞪起,举到就要扑向王婉,却被反应极为迅速的三皇子阻止了。 这样的厮杀大概持续了十分钟,接着,便见门口冲进来五个人,王婉眼睛瞪大,那一颗心差点就要跳出来,却见那五个人提着剑冲向了还活着的四个贼人。原来是暗卫!王婉顿松了口气。 以七对四,很快的,贼人便就被制服了。却是在剑架上他们脖子的那一刻,四人竟是齐齐的用力一咬,咬破藏在牙齿间的毒药,全部自尽身亡了。 而这个时候,西京卫所的百户长匆匆跑了进来,向三皇子和楚凤歌跪下道:“属下来迟,请三皇子殿下和楚大人责罚!” 三皇子看向了楚凤歌,点了点头,楚凤歌这才对那百户长说道:“责罚一事先不提,马上把这件事情来龙去脉查明,最迟明日将调查结果交到我那里去!” 这百户长惶恐应下,退了出去。 楚凤歌走至了王婉身边,虽然明知她没事,可还是把她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然后才揽过了她,牵着她内疚道:“让你受惊了,我们回去吧!” 王婉有点扭捏,低声道:“嗯……我的鞋……” “什么?鞋?”楚凤歌不明白。方才忙于应付敌人的他根本无暇顾及王婉这边,当然这也可以说明他对三皇子之信任。 却是那只被王婉扔出去的绣花鞋被三皇子捡回来了。他蹲□子将鞋放到了王婉面前,接着身形顿了一下,但很快就站了起来,只见他戏谑道:“表嫂投掷得真准,可以去练习拉弓射箭,想必定会成为百步穿杨的高手。” 楚凤歌这才猜到王婉做了什么。他笑了,却是口中训道:“小婉你太乱来了,要是运气没那么好,又把对方惹急了该怎么办?”长陌相思渡 王婉还没开口,那三皇子就笑道:“不是运气,是实力,真的,表哥你可以让表嫂学习一下拉弓射箭。”听他的口气还挺认真的,但明明就是在开玩笑。 楚凤歌一掌拍上他的肩膀:“够了,都这样了还有心情说笑!还不快回去查一下你府里是谁暴露了你的行踪!” 三皇子大笑:“表哥!你不觉得应该是你去查一下府里究竟是谁暴露了你的行程安排!” 三皇子话音落下,两人就对视而笑。 王婉看着笑得俨然忘却刚才惊险一事的两人,不由地扶额无语。 一路出了望江楼。便见那钱掌柜正要被一队官兵带走。钱掌柜见到了毫发未伤的楚凤歌,明显松了一口气,然后冲着楚凤歌摆了摆手,表示他没事,只是去接受个问话罢了,就跟着那队官兵朝着西京卫所而去。 京城之内发生了这样的事,且三皇子和楚凤歌在此的情况极快地就上报了上去,府尹大人很快赶到,这望江楼也被封锁了。 楚凤歌扶着王婉上了马车,他则和三皇子在车外同府尹大人说起了方才发生的情况,事情说明白,府尹连连保证及早破案后,他就上了马车,命车夫打道回府。 而那三皇子,则在府尹大人派兵保护之下,回去了自己的王府。 马车车轮滚滚,不快也不慢。王婉坐在车内动也不动。楚凤歌抱着王婉,非常抱歉:“吓到了吧?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又不是你的错!”王婉道,“而且这队人马究竟是冲着谁来还不清楚呢!如果是冲着你来,那么极大可能是夫人所为,不过能在多年前那次刺杀失败后又纠集来了这么多的好手,夫人的能耐未免也太大了吧!就算是你所说的那个的江湖组织,也不可能去做这种损耗巨大的买卖吧!而如果是冲着三皇子……”王婉沉思了起来,“难道是因为皇上要三皇子去工部就职的缘故?可是皇上冷了三皇子那么多年,便就是让他去工部就职也不能说明他就受宠了啊,因这就要除掉他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 王婉说了这么一番话后,楚凤歌沉默了,半晌,他才突然笑起,对王婉道:“小婉,你怎就这么聪明呢?”但只说了这么一句,他便不再言语了。 车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余下外边车轮滚动之声不断传来。 好一会儿,王婉开口了,很郁闷:“我以后还是少出门吧!”楚凤歌曾说过每逢他休沐就会带她出去游玩的。 “为什么?”楚凤歌讶然。 王婉不语。半晌后,她开口了,却是道:“我饿了。” “……” 回去了安国公府。望江楼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全府。安国公老太爷就不必说了,直接就过来看望他们小夫妻俩,然后义愤填膺地表示有些人是不是当他死了,他定要彻查此事。方朴雨也过来慰问了一下。楚凤歌的父亲楚青河则把楚凤歌唤到他的书房里细细把事情发生前后问了个遍。甚至那老夫人都派人安慰了一下王婉。到后来,楚凤阳领着楚巧巧来了。楚巧巧一如既往地害羞胆小,听到王婉描述楚凤歌和三皇子与歹人厮杀的情形时,一张脸是一惊一乍的,甚至还吓得发白。而楚凤阳则兴奋多了,不停地叫着:“哥哥很厉害吧?是吧?是吧?”然后要王婉细细描述楚凤歌的英勇壮举,再就是懊悔自己为何不在现场了。 王婉看着这弟弟和妹妹哑然失笑,要不是楚凤歌看透了那方朴雨,把方朴雨的恶行同她讲了清楚,光是看着这两个孩子,她还真想不出他们的母亲竟会是那样的一个人。就不知方朴雨一个那样恶毒的女人,是如何把两个孩子养得这么纯朴的。 楚凤歌命那西京卫所的百户长第二日就要把调查结果呈送到他面前,果然,到了第二日傍晚,楚凤歌回来之后,就将这百户长的报告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王婉。 其调查的结果竟是:昨日在望江楼内设宴的一户人家因强买土地将一个人害得家破人亡,此人便雇佣一伙亡命徒冲上楼去报复杀人。 “……”王婉听了,一眨不眨地看着楚凤歌。 楚凤歌道:“那户人家真被杀得一干二净,而至于我们,”他嘲讽地笑了笑,“说是以为我们是那户人家的朋友什么的。我们把门堵上,他们更以为我们有鬼,定是将人给藏在了里头。便就撞门杀了进来。” “那些自尽的高手怎么解释?” “本就是亡命徒,被抓后就是处斩,立时自尽也不足为怪。” “那么那个被害得家破人亡雇凶杀人之人呢?”皇城故人(四八顺治朝) “事后也自尽了。” “……”王婉终于嘴角抽了抽。 “经查证确有其人确有此事。”楚凤歌添了一句。 “所以这事就是这样了?” “就是这样了。” 王婉一阵无语。 楚凤歌又道:“疑点重重,比如家破人亡之人哪来的金钱雇佣这么些亡命之徒,而这些亡命之徒背后又是谁,佣金是付给了谁,一概不知。但是,线索中断,查不下去了,皇上得知此事震怒,又令府尹限期破案,我估计届时报上去的也只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了。至于皇上满不满意,就另当别论了。”楚凤歌看着陷入沉思的王婉:“你也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过去便是过去了,想又有什么用。” 王婉叹了口气,道:“好吧,不想了,只是你今后凡事小心点。” 楚凤歌点了点头。两人就不再讨论此事了。 却是王婉心内不舒服了好几日,几个晚上常常睡梦中惊醒。她很无奈,没有办法,照楚凤歌告知的调查结果,完全可以判断出对方十有j□j是冲着楚凤歌来的,三皇子的出现对对方而言,恐怕只是个“意外惊喜”。为了逃避追查,可以找出这样一个人来当替罪羊,这要多么精细的打算和周密的计划,还有那些视死如归的死士……王婉还真不认为方朴雨这样一个后宅贵妇就能有如此势力,除了方朴雨外还有人希望楚凤歌死?王婉很担心。 不过这样的担心在一段日子之后也渐渐平复了下去。眼见着楚凤歌一点也没有因此感到焦虑恐慌什么的,一切如常,她也便如楚凤歌所劝的那样,慢慢地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想来楚凤歌和三皇子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定会自己暗中调查,定会做好自己的安全保护工作。她便是再担心也没用。 而后,便是一个月过去了。望江楼因为此事生意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不过,钱掌柜在将其重新装修了一番后,又弄了几个酬宾的大优惠后,生意渐渐又上了轨道。 这一个月里,王婉哪儿也没去,就是李明敏女儿两岁生辰邀请王婉过去玩一玩,王婉都找借口推脱了,气得李明敏过了几日就冲来安国公府,把王婉好一顿训,说她成了亲就忘了朋友,重色轻友什么的。 王婉苦笑着把望江楼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李明敏说就是因为知晓她在望江楼里碰到了那样的事,才邀请她过府散散心的。 结果王婉苦笑不语。 李明敏才腾地想到了什么,顿时狂笑不已。笑得气都喘不过来了,才边笑边道:“是呢!你也够倒霉的呢!不过总不能永远不出门吧!罢了,罢了,这段时间你不愿出门就算了,我多过来陪陪你吧!” 于是,从这个月起,李明敏差不多每隔个十几二十天就上门一次。有李明敏常常过来聊聊天什么的,王婉的小日子倒是过得越来越愉悦。 十月初,李明敏又来了。正是金秋时节,安国公府里那偌大的花园里满地金黄,层层叠叠的落叶踩上去如同松软的衣被,却沙沙作响。碧波湖畔,菊花遍地,人工栽培的一盆盆摆满道路两侧,五颜六色,姹紫嫣红,凉风中妆点着面目的秋天,而野生的,细细碎碎漫布湖畔四周,于树木间给整个秋景增色。 王婉邀请李明敏在湖边漫步。 李明敏的小日子过得比王婉还滋润。从她能够时不时地进府来找王婉就可看出。王婉曾问她:“你常常过来找我,你的婆婆不会有什么意见吗?” 李明敏这样回答道:“伺候婆母有大表姐,他们对我没有要求的。毕竟我是郡主呢,且又不是长媳。”李明敏说得很简洁,不过就冲着她这么寥寥两句,王婉就可得知,她在永安伯府里过得有多么自在。 问及她的夫君。李明敏笑了:“他对我啊,还好啦,当然比起楚凤歌对你来,可就差得远了,但比我那大伯来就不知好了有多少倍。” 李明敏对婚姻要求不像严春丽和王婉那般严格,诸如夫君纳妾什么的,她根本就无所谓。王婉甚至认为李明敏根本就对婚姻无所谓,就像当年皇上将她指给她夫君时一样,她就“哦”一声表示知道便没下文了,甚至连她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没去进一步了解。嫁入永安伯府后,孩子都生了,但却从没听她主动谈及过她的丈夫。 不过李明敏倒挺爱八卦他们家大房的事。“我那大表姐啊,自从病好后,整个人好像都变得不一样了!以前是笑容满面,对谁都客客气气的,现在,不苟言笑,天天死板着一张脸,做事狠辣,大伯新纳的小妾才进门没几天就被她找了个名目弄死了!” 李明敏说起那方文风的变化,王婉听着倒觉得挺正常,这就是方文风的本来面目嘛!突然想起当年方文风因为她的姨妈告发了大夫人贪墨抢走了大夫人手上的中馈,而要对她下毒手之事,王婉想笑了。这个神经病的女人,现在应该没有这种闲工夫了吧,家中后院一堆莺莺燕燕就够她忙了,再说,她的母亲也死了,侯府大房和二房也分家了,她要是真再吃饱了撑的找她王婉的麻烦,那么王婉绝对会叫楚凤歌找个杀手什么的把她这种疯子给人道主义毁灭掉。掳掠计 李明敏挽着王婉的手,沿湖慢行。从他们家大房的事讲到了寿王府她哥哥家的事,什么母亲逼着哥哥纳妾给嫂子添堵啦,嫂子很可怜人不错但却不讨母亲喜欢啦,巴拉巴拉地八卦个没完,但就是没有一句讲到她自己。 王婉听得倒也津津有味。人生无处不八卦,没有八卦,像她们这样的后宅女子该怎么存活下去啊!却是突然就想起前世忙碌的科研工作,王婉顿时:“……” 她的那个专业……放在这里,只能永久地封存在记忆里了…… 瞬间消沉了下来。却正是这时李明敏突然扯了王婉一把:“快看,那里有个人!” 其时已是午后,本是悬挂高空照耀大地的太阳不经意间被厚厚的云层挡住,远方树林密杂,树荫接连成片,一眼望去林子里暗暗的不再清晰可见。 王婉被李明敏陡然一惊,从遥远的思绪中回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远远瞧去。只见那边密林一片,阵阵风过,枯叶纷纷落下,漫天轻舞。 “哪有人啊?”王婉道。 李明敏定睛一瞧,奇了:“咦?我分明见着有个影子的!” “一个影子?什么东西都可以成为影子,你看花眼了吧!” “怎么可能!”李明敏再认真看了一眼,却果真见不着所谓的“那个人”了,但她还是不信自己刚才看花了眼,跺了跺脚道,“我绝对没看错!我眼力可好了!” 王婉笑了她一番。李明敏与王婉嬉闹了起来。 后来,见太阳不再出来,风渐大,王婉便带着李明敏回去那梨花院。却是半路遇上了才刚刚下学的楚巧巧。 十岁的楚巧巧向王婉和李明敏行礼打了招呼。然后在这路上三人便寒暄了起来。楚巧巧问道:“大嫂和郡主方才是去哪儿游玩了?” 李明敏笑道:“到湖畔去绕了一圈,你家这个碧波湖可真够大的,秋天也别有一番景致。” 楚巧巧一听,一张脸居然就白了白,道:“碧波湖啊……是挺美的。” 楚巧巧的异样被王婉看在眼里,她觉得奇怪了。 而李明敏说着说着,就像遇见一件什么可以拿来八卦的大事一样,说到了刚才的人影。“分明见着在林子里的,怎么一晃眼就不见了,你说怪不怪,你大嫂还道我看花了眼,我眼力这么好,几时看花眼过?” 李明敏话音才落,楚巧巧的脸色刹那间就苍白得像纸一样,血色全无。她腿一软,竟就这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王婉和李明敏唬了一大跳。 “天哪!你怎么了?”李明敏叫了起来,赶忙和王婉一起上来扶她。 她的丫鬟在她身边急急地唤她:“小姐!小姐!” 却见那楚巧巧就像丢了魂一样,整个人吓得瑟瑟发抖,她喃喃自语:“鬼……有鬼……” “鬼?”王婉和李明敏面面相觑。 楚巧巧突然一把抓住李明敏。把李明敏吓了心都差点蹦出来。“郡主您真看着人影了?” 李明敏僵硬地点了点头。 楚巧巧顿时大哭:“她又来了!我就知道!她会回来的!我说有鬼你们都说是我看花眼了,都说我是三岁时候做噩梦吓糊涂了,府里哪就有那种东西!可是,可是,真的有啊……” 李明敏被楚巧巧死死抓着,看着哭得稀里哗啦几乎晕死过去的楚巧巧,她无可奈何地看向了王婉。 王婉上前安慰楚巧巧,却是无论怎么安慰,就算告诉她李明敏真是看花了眼,连李明敏都保证说刚才确实看花了眼,楚巧巧还是哭个不停。于是,只得命一个丫鬟去把方朴雨叫来。 却令人意想不到,方朴雨焦急万分地过来后,那楚巧巧竟是更害怕哭得更厉害了,只听她抽泣道:“呜……我不要你……那鬼说了,是你把她害死的,她才来纠缠我,说要纠缠我一辈子,谁叫我是你的女儿……” 王婉和李明敏大震,两人皆不知该用何表情来看那方朴雨。 只见那方朴雨,一张美丽的脸,黑得简直是不能再黑了。 第97章 方朴雨命人将楚巧巧架回去了,李明敏觉得自己窥视到了别人府上不好的东西,不好意思地告辞走了,虽然在王婉送她到二门口的时候,她充满八卦的眼神期盼又纠结地望着王婉,显然是希望王婉某一日能将此事来龙去脉告诉她,以满足她的好奇心,但又知道这样不好,因此才一副这个样子。 王婉好笑地将她送走,但要说实话,其实她自己也很好奇的。因此,傍晚楚凤歌回来之后,她立马就向楚凤歌问到了“楚巧巧遇鬼”这一事。 楚凤歌奇怪地看向了她:“怎么就突然问到这个了?” 王婉便将午后发生的事同他说了一遍。 于是楚凤歌就沉默了,半晌他才说道:“巧巧三岁多的时候被‘鬼’给吓到,就在碧波湖畔。” 原来楚巧巧三岁那年,大概也是金秋时节,来到这碧波湖畔玩耍,而看护她的丫鬟一时没注意,竟让她自己跑远不见了。待到那丫鬟找着她的时候,她已经脸色苍白地晕倒在一棵柳树之下。之后她就发起高烧,嘴里一直嚷嚷“有鬼”,这一病就是大半个月,大家皆认为她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撞了,又是烧纸又是拜神的,好容易她病好了,却是某一日又被吓着,直呼“有鬼进来了”,接着又是一阵大病。此后,她的胆子就变得极小。 “那巧巧说‘鬼’是夫人害死的,因此才来纠缠她……”王婉瞧着楚凤歌。 楚凤歌蹙起了眉头,道:“这倒是从未听闻过。不过我不在的几年间,府里又发生什么也不一定。” 王婉点了点头,但又问道:“难道巧巧三岁时‘遇鬼’一事就没有人去调查吗?” 楚凤歌想了想,道:“谁知道呢?或许有吧!” 楚凤歌知道的也就这些了。这个话题他们就此放下。却在第二日,传来了消息,昨日负责碧波湖畔花草修剪的一个婆子被打得半死,说是她装神弄鬼,接着人便被丢出了府外。 “大少奶奶,”忘忧对王婉说道,“那个婆子直呼冤枉,说她昨日根本没去那碧波湖畔呢!” 王婉点了点头,问道:“关于这小姐‘遇鬼’之事,你还打听到了什么?” 忘忧道:“听说五年前小姐又遇了一次鬼,闹得挺大的,据说小姐院里的丫鬟全部被拷问一遍,但就是没人知道怎么回事,那些丫鬟们因为此事全部被夫人撤掉。现在小姐院里的丫鬟全部是五年前新换上的。” “怎么闹鬼?具体你打听出来了吗?” 忘忧摇了摇头。 王婉道:“嗯,打听不出来很正常,想来夫人定是封了口的。”王婉思索了一下,“鬼”告诉楚巧巧说自己是被方朴雨害死的,定是在五年之前吧,如果楚巧巧几次遇“鬼”,遇到的都是同一个的话,三岁那年,她太小了,“鬼”就是告诉她什么她也记不住的。所以“鬼”等她长大一点再去吓她以此报复方朴雨?可为什么要选择五年前呢?五年前,楚巧巧五岁…… 王婉的眉头纠成一团。这个问题太复杂,根本理不出任何头绪。估计只有方朴雨自己知道怎么回事了,当然,如果她害死的人太多的话……她可能也无法知道到底是谁在搞鬼了。 楚巧巧真可怜,因为自己的娘摊上了这样的事!小小年纪被“鬼”吓了几次,心理上不出什么问题才怪。王婉终于明白楚巧巧的胆子为什么会那么小了,再见她昨日对母亲的那个态度,必是怨极了她的母亲,想来她与方朴雨的关系并不会亲厚。一个摒弃母爱,活在恐惧之中的孩子…… 王婉同情地摇了摇头。 却是王婉在听忘忧报告楚巧巧遇鬼这件事的时候,万嬷嬷脸色难看地进来了。 “大少奶奶。”她向王婉行礼。 王婉让忘忧给她搬了张凳子坐在下方。却是万嬷嬷不愿坐下,只说有要紧事禀报,接着道出了让王婉和在场的人都震怒无比的事情: 刚刚给王婉送来的糯米红豆糕是用掺了水银的水蒸煮而成的! “老奴瞧着这红豆糕就觉得不对劲,果然细看之下,这糕点上竟然吸附着一滴滴细得像蚜虫一样的银白色小水粒。老奴就想,坏了,这糕点肯定是附着了水银的!” 王婉双拳捏了起来,深吸了口气,说道:“把那糕点拿上来吧!” 万嬷嬷命人把糕点端了上来。王婉抓起一块细细看了起来,果见那四四方方小小的糕点之上,吸附着一些细小的晶莹的银白珠子,这些珠子,若不是极为心细的人,根本就不会察觉的。这种容易蒸发容易吸附的液态物,不是水银又是什么! 王婉怒极反笑:“我才嫁入不到半年就想弄死我么?” 却是万嬷嬷道:“弄死大少奶奶怕是不敢的,这水银,我相信,弄在这里为了让大少奶奶不能生育的!” 王婉倒抽口气。 万嬷嬷道:“用水银让女子不孕,这在市井里是常见的,大宅院里出现这种手段也就不足为奇。” 王婉不由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心想:“这还是没影的事呢,有人就如此操之过急了?”她神色一狠,咬了咬唇,突然对忘忧和露葵道:“你们两个,带上这盘点心,随我走一趟!” “去哪儿?”忘忧惊道。 “夫人那里!”王婉恨恨道。 昨日午后消失的太阳到今日也没有出现,从早到现在都是满天厚厚的云层。气温也降了,秋风萧瑟,卷起一地的黄叶。(修真)女主快滚 这样的天气,王婉却顶着突然到来的冷风,带着忘忧和露葵来到了方朴雨的院子。 方朴雨惊讶于王婉的到来。 王婉看她的神色,虽面带笑容,但是有点憔悴,显然昨夜并未睡好,想来定是为那楚巧巧之事而烦恼。 王婉在方朴雨惊异的目光中含泪跪了下来。 “婉儿!你这是怎么了?!”方朴雨大震,赶忙上来就要把王婉给扶起来。 却是王婉规规矩地给她磕了个头,然后抽泣道:“母亲,婉儿自认为嫁进这安国公府后遵规守矩,敬上爱小,从未有过什么不孝不敬等越矩之举,当然,婉儿年轻不懂事,若有做错什么事却不自知的话,母亲就是打骂责罚,婉儿也绝无怨言。可是,如今这府内竟有人想不声不响弄死婉儿……”王婉泣不成声。 “什么?!”方朴雨大震,“你说什么?!” 王婉痛哭,头又磕了下来:“还请母亲为婉儿做主啊!” 方朴雨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却还是亲自把王婉扶起,道:“好孩子莫哭,你先把事情与我说清楚。” 王婉便把在糯米红豆糕上发现水银之事详细告知,并让露葵将那盘糕点呈了上来。 方朴雨拿起一块糕点,细细查看,看着看着她的脸色就暗得宛如乌云密布,骤雨即要横来了。 “啪!”方朴雨一掌拍上桌子,“是哪个混蛋竟敢如此大胆!来人!去厨房!” 方朴雨叫王婉先回去梨花院里歇息,她肯定会给她一个交代的,接着便怒气冲天地带着人去了厨房。 王婉嘴角浮现一抹含义不明的笑。见到王婉露出了这样的笑,忘忧和露葵对看了一眼,便把头低了下来,一言不发地跟在王婉身后回去了梨花院。 却是回到了梨花院,王婉把几个屋里伺候的都叫了进来。忘忧、露葵、采苹、惠香和夏荷是她带过来的,而小水和小草则是楚凤歌从边关后回来买的。这七个人在王婉面前站成了一排。 王婉自嫁进来后第一次对屋里的丫鬟们进行集体训斥。只听王婉严厉地道:“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情,可见这安国公府里牛鬼蛇神的什么都是有的,所以,我需要的是你们对我的绝对忠心!我也不说什么不切实际的大话,我只讲一句,你们对我好了,我自然也会对你们好,实打实的好处会给你们,包括你们将来的婚嫁我都会给你们挑你们乐意的,但你们中若有人敢背叛我,我可绝不如面上的那么软脾气,定会叫她后悔做下那种蠢事!”王婉恩威并施,七个人皆浑身一抖,在她话音刚落下,立即应下:“是!” 王婉这边教训完丫鬟们,便叫她们下去各做各事了,但把忘忧给留了下来,问道:“我叫你通过我们院里人员所查的府里的关系网,你这些日子来查清楚了没有?”忘忧点了点头。王婉满意地道:“很好,你替我磨墨,你边说我边记下。” 于是,王婉就开始在忘忧的帮忙下,梳理起这府中之人的关系网来。 除去她带来的六个人和小水、小草,这院中剩余的统共就八个人。但就这八个人,引申出来的关系网却在一张偌大的纸上写画得密密麻麻。几乎整个安国公府人员的名字全部都标在上面了。 比如说,这负责打扫屋子的小丫鬟红琴,原是在浆洗房做事的,她的干娘是浆洗房的管事嬷嬷,而这浆洗房的管事嬷嬷又同厨房的廖大婶交好,这廖大婶又有个闺女在老夫人院里做事。 见着密密麻麻一纸的名字和表示两个名字有关联的连线,王婉有点佩服地看向忘忧,这丫头还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不单说能在这三个多月的时间里通过跟别人随意聊天什么的挖出这么多,单说她的脑袋里能记下这么多名字和关系就很了不得了!王婉顿时有种昔日特别爱哭的小丫头一日长成的感觉。 王婉满意地将这张人物关系图叠起收好,记在纸上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也把这些复杂的人员关系给记到脑子里,毕竟不是自己打探来的,忘忧光讲一遍她根本记不住,用笔梳理了一下,顿时脑袋里就清楚了很多,现在随便说出个人来,她也能把其所拥有的各种关系给讲出来。 这些工作做完后,王婉便抽了本书出来,懒洋洋地侧躺在床边一边翻看,一边等待方朴雨的调查结果了。 很快的傍晚即将到来。方朴雨派人过来了,说是投毒之人已经抓到! 王婉立即起身朝那厨房而去。 过去一瞧,就见那方朴雨正坐在椅子之上,面显怒容,狠狠地瞪着一个跪在她的面前瑟瑟发抖之人。 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脸圆圆的,本该很喜气的面相此时却满脸的恐惧。 “婉儿,你来了!”方朴雨见着王婉,疲惫地朝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王婉走至她的身边对她福了福身,道:“辛苦母亲了。” 方朴雨拍了拍王婉的手。 王婉站到了她的身后。 “说吧,”方朴雨的语气冷得就像冬日里的寒冰,“为什么要下毒害大少奶奶?!” 那丫鬟浑身抖得如同筛糠,她的上牙打着下牙,半天没有说上一句话,只那泪水如泉一般不断涌出。娘子不要不理我 “说!”方朴雨狠狠一拍扶手,凶神恶煞。 丫鬟的头慢慢地磕到了地上,整个人就像一只没有了硬壳的乌龟,弓着脊背在那颤抖着。 “还不说吗?”方朴雨的声音充满狠戾,“还是说要你老娘弟妹帮你说?!” 终于,那丫鬟抬头了,眼中没有任何生的光芒:“回夫人,奴婢是为了铃兰姐。” 王婉的眉头皱了皱。 “铃兰姐那么喜欢大少爷,大少奶奶却妒忌成性,一个人霸占着少爷,把铃兰姐赶回了老夫人那里,奴婢同铃兰姐交好,气愤不过,才做下这等傻事。奴婢……奴婢……”她颤不成声,哽咽中道出,“甘愿以死顶罪。” 她的话音刚落,方朴雨便看向了王婉,问道:“婉儿,你怎么看?” 王婉道:“一切听凭母亲做主。” 于是,方朴雨面色一狠,说道:“丫鬟柳儿妄图谋害大少奶奶,在糕点里下水银,即刻拖出去乱棍打死!” 那丫鬟目光无神地瘫倒在地,被领命的两个婆子拖了出去。 很快的,“啪啪”的杖罚声响起,直打了有那么五十来下,婆子进来了,说柳儿已被打死。 方朴雨点了点头,道:“尸体扔到乱坟岗去!”说着就起身表示要回去了。 王婉跟在她后头出了去。她又安抚了王婉好一阵,还添了一句“那丫鬟的话莫要放在心上,铃兰已经被老夫人领了回去,再也不会给你们小夫妻俩添堵”,说着才看上去心神颇为憔悴地回去了。 王婉站在后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才转身朝自己的院子走去,心中一阵冷笑。 柳儿,刚好忘忧给的人员关系图里有她,她的妹妹,是方朴雨屋里的一个小丫鬟。 王婉回到屋中后不久,楚凤歌就回来了。王婉也不客气,直接将这件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楚凤歌,从发现糕点中有水银开始,到她拿着糕点去方朴雨的院子,到最后方朴雨当着她的面命人打死了那个叫做柳儿的丫鬟。 楚凤歌勃然大怒。“找个替死鬼就可以了?这个恶毒的女人!竟然连你都敢碰!我定要将她……” 王婉一把捂住楚凤歌的嘴巴:“心里想想就行了,犯不着嚷嚷得这么大声,好歹,她也是你明面上的‘母亲’。” 楚凤歌拉下王婉的手,眉头纠了起来。 “在想什么?”王婉问道。 “在想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她!” “……”王婉无语片刻,后笑了起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她太便宜她了,至少也要让她身败名裂才行。不过话说回来,今天我过去告知她这件事的时候,她那震惊和愤怒倒不像是作假的。” 楚凤歌听着就笑了:“你是说这件事不是她所为?怎么可能?最想你生不出孩子的就是她了!” 王婉一边回想一边道:“我可没说这件事不是她所为,只是觉得她可能是没有想到她的人这么快就动手了吧!毕竟昨天巧巧才出了那样的事,她还在焦头烂额之际的,我想啊,她的怒气定是因为她的人没告知她就擅自行动了吧!”王婉说着就笑起来了:“当然,估计她和她的人谁都没想到,这件事情才一开始,就暴露了。” 楚凤歌也庆幸地笑了:“还好有万嬷嬷在。” 王婉笑道:“是啊,不过那么一点点水银,吃了一次不会有大碍的。想来她们是想积少成多,慢慢毁掉我。” 楚凤歌对王婉的态度不满了,他说道:“别这么漫不经心的样子。什么叫‘吃一次不会有大碍’!” “本来就是嘛!”王婉在阐述一个事实,说着娇嗔道,“行啦,你也别老皱着眉头,她的阴谋不是一开场就被戳破了吗?她根本就没得逞。” 楚凤歌却想了想:“不行!下一回她又想在吃食里弄出什么名堂怎么办!天天防着也不是办法!”这说着,他就向门外走去,“我得去爷爷那里一趟。” 王婉真没想到楚凤歌居然对此事紧张成了这个样子,竟然当晚就去了老太爷那边,把这件事给讲了。 老太爷震怒。先去了老夫人那里大骂了一顿,第二日就同老夫人一起,把方朴雨给叫了去,对她好一顿训斥,训斥她管理不力,眼皮底下竟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若不是看她多年管理中馈兢兢业业,从未出错,定让她去闭门思过什么的,总之是把方朴雨训得面红耳赤,一股怒气积压在心里却不得发泄,脸上还得唯唯诺诺一副受教的样子。最后,老太爷宣布了:“给梨花院单独开个小厨房,省得万一又出这种事,把我的孙媳妇给害了!” 方朴雨领命下去了。却是回到自个儿的院里后,气得几乎发疯,差点把屋里的东西全砸了。 当然,方朴雨怎么气是她自己的事,与王婉和楚凤歌是一点干系都没有。王婉高兴得半死,真没有想到居然因此因祸得福,让老太爷直接下令给他们开设个小厨房。一想到今后自己想煮什么就煮什么,再也不要怕大厨房那边又搞什么幺蛾子,王婉简直是兴奋地快睡不着觉了。 王婉前世的时候就会自己做饭做菜,虽然因为忙碌自己只有偶尔做一下,而且菜的样式往往也就那么几样,但是,常常面对着各色美食流口水的她,有一项直到前世结束都没派上用场的爱好:收集菜谱,为她自己收集的美味菜谱,为她父母收集的养生菜谱,直到现在,脑袋里还存着一些。王婉觉得,应该可以派上用场了。现在她可有大把的时间慢慢学习做菜。冷血女魔和她的帝王男宠:妖临天下 在小厨房搭建起来的那日,王婉对楚凤歌表示,他可以有幸尝尝她做的菜了。 楚凤歌哈哈大笑。 王婉轻轻捏上他的耳朵,道:“你不相信我?” 楚凤歌一把搂过她,笑:“你哥哥说你琴棋书画颇为精通,可没说过你会做菜啊!什么时候大家闺秀还学做菜了?” 王婉一听“大家闺秀”这四个字,顿时瘪了:“算了,你不喜欢就算了。” “我哪有说不喜欢啊?”楚凤歌见她这样,赶忙道,“我巴不得尝尝你亲手做的菜呢!只是,真不知你何时学过做菜?” 王婉道:“何时?现在!” 王婉“学习”的速度很快。“新手”做出来的菜就味道颇佳。 楚凤歌赞不绝口,当然,赞的是王婉这个人:“不愧是我的小婉,就是聪明厉害,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 王婉脸皮极厚地把他的赞扬全部收下。她做出来的只是前世常做的香菇炒肉片而已。 看着楚凤歌津津有味地把她炒的这一盘菜全部吃光,王婉表示,她要好好努力,用功做出色香味俱全的美味来,时不时地犒劳一下辛苦工作的楚凤歌。 于是,常常的,楚凤歌总会尝到王婉特地为他精心做出的菜肴糕点什么的。味道比不上顶尖大厨,但放在这个时代也胜在新颖。 见楚凤歌高兴,王婉也越来越起劲。毕竟她呆在这后院里,基本没有什么事情可做,现今能找到一项不被人诟病的活计来,她当然是兴趣满满了。王婉差不多每隔个三五日就去厨房里弄一两样菜来,楚凤歌若在屋里,两人便一起享用,若楚凤歌去了那书房,她便亲自带着丫鬟送过去。 说起这楚凤歌的书房,就在那藏有地道的书楼右方二十来米左右的地方。书楼是向府内主人们开放的,但是,目前常去书楼找书的也只有楚凤歌和他的父亲而已。老太爷就是个纯粹的武将,识字并不多,而楚凤阳则完全向他的爷爷看齐,对读书什么的一点兴趣也没有,志向就是做个大将军。楚凤歌的父亲楚青河是个读书人,二十来岁就中了进士,天子门生,常常去那书楼里翻书,而楚凤歌除了去那里找些书自己看外,还顺便帮王婉带一些出来。王婉偶去那书楼,但自从某次进去,碰见了她的公公后,就觉得不太好意思了,此后就托楚凤歌带书,自己则不再去了。至于那书楼里的暗道,据说当年出入口被老太爷堵上后,就再也没开启过了,用楚凤歌的话来讲:“现在打开毫无意义,也许我们这辈子都不会用上吧!” 这一日,楚凤歌休沐,王婉做了两样小菜,放在菜盒里,令露葵拎上,就朝楚凤歌的书房而去。楚凤歌说他在书房有事要忙,并且自己笑言等着王婉的新菜式。既然楚凤歌都这么说了,王婉今日不弄点什么好吃的出来,也太对不起楚凤歌对她的信任了。 其时已是十月底,天气大冷,不过幸而日头高照,并未像冬日真正到来那样天寒地冻,否则楚凤歌是无论如何也不许她特地跑来书房的。 王婉到了书房,楚凤歌正站在案前拧着眉头看着一封信,见王婉进来,他把信折起来收好便笑着迎了上去。王婉瞥了那信一眼,见纸质发黄微湿,明显刚刚浸过药水,那么定是极为秘密的信件,需要用药水浸湿才能显现字样的。见楚凤歌不想对她言及,她便也不去询问,只笑着令露葵把菜摆上。 楚凤歌当然是对她大为赞扬了一番。赞扬得王婉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楚凤歌见王婉眉眼都要飞起来的样子,笑道:“瞧你得意的,这一个月过得快乐得都要飞上天了!” 王婉笑着轻捏了他一把:“还不是相公的功劳,去爷爷那里告了一状,让我们多了个小厨房。听说夫人可气得够呛。” “她还忙得够呛。巧巧又病了,不但大夫请了好几回,神婆也叫来了。” “她心里有鬼吧!”王婉想到了楚巧巧的病,不由地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可怜。被那“鬼”吓得够呛,听说这一个月来几乎夜夜噩梦,一下子就病倒了。而那方朴雨因着女儿的病焦头烂额,可女儿见着她反而更加害怕,她连女儿的屋子都进不得,一进去女儿就哭天喊地着要她走开,几乎就是把她当鬼了。 楚凤歌嗤笑道:“这府里头这么多年来,死在方朴雨手下的人还不够多吗?所谓犯事的丫鬟就不提了,当年老夫人送到我父亲屋里的女人,就死了两个。一个是因为在她怀孕的时候往她饭菜里下毒,另一个是因为谋害凤阳未遂。唯剩下的一个这么多年来躲在自己院里深居简出,几乎快被人给忘记了。”楚凤歌说着看向王婉:“你可别因为心疼什么的跑去看巧巧,万一巧巧出了什么事,怪到你头上来可就不好了。” 王婉道:“我哪那么傻啊,就是为了巧巧好,我也不可能去看她。她见着我不就更想起了那碧波湖畔有鬼吗?话说回来……”王婉想了想,“如果明敏真瞧见了人影的话……会是谁呢?” 楚凤歌打断了她:“想那么多做什么?这种事,就让方朴雨去烦恼吧!让她烦着也好,总不会再有精力来找你的麻烦。” 王婉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这一边说着,也一边坐了下来,拿起了筷子准备开动了。恰在这时,有人来通报了:“大少爷,三皇子殿下来了!” 楚凤歌手一顿,举起的筷子就停在了半空。王婉的筷子才刚刚拿起来呢!”这个三皇子!”王婉腹诽道,”怎么都是饭点时候出现啊!来抢食吗?!" 第98章 果然,身穿蓝袍腰系玉带,笑容依旧如同灿烂阳光的三皇子一进到屋里,就惊呼了起来:“你们在用膳哪!我来得真巧!” 王婉嘴角抽了一下,却立即站了起来给他请安。 楚凤歌就不客气了,虽站起身来请他入座,但冷冰冰地说道:“这是我家小婉特地煮给我的,没你的份!肚子饿的话,我另叫人去做端上来。” 三皇子把他后半截的话全部忽略去,惊讶说道:“这是表嫂亲手做的?我可要好好尝一尝!” 王婉:“……” 楚凤歌的脸黑了。 王婉吩咐露葵道:“去叫人添副碗筷。还有,叫厨房做几样好菜上来,好酒也来一壶。” 三皇子点头称赞王婉道:“还是表嫂了解我,知晓我是要吃酒的。” 楚凤歌瞪了他一眼:“特地跑我这儿来吃酒?” 三皇子又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道:“休沐之日,无处可去嘛!”说着,可怜兮兮地添了一句,“我孤家寡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楚凤歌道:“听说马上就不是了。” “诶?”王婉讶异地看向楚凤歌。 楚凤歌对王婉解释道:“听说皇上问起了三皇子的婚事。” 三皇子嗤笑一声:“听说、问起,罢了。” “总好过之前不管不问吧!”楚凤歌叹了一口气,口气也软了很多,“至少近来皇上对你亲近了不少。” “嗯,”三皇子点了点头,却是嗤笑依旧,他说了一句,“如果那也叫亲近的话。”就不再言语了。 一时间便沉默了下来。 冷场了片刻,还是王婉站了起来道:“我去看看饭菜来了没有。”楚凤歌点了点头。王婉就朝门外走去,把空间让给这两个男人。 王婉亲自朝厨房走去,却是才在半路上,就见到送菜的小丫鬟迎面匆匆走来,王婉便就回去。到了屋外,她听见楚凤歌和三皇子正在讨论那朝中之事。王婉只听到了两句“皇上打击士族大家,朝中几乎没有士族子弟为官了。”“贵妃受宠多年,不就是因为她出自寒族吗?她祖父还只是个卖豆腐的!”后一句自然是三皇子所说的,口气恶劣无比。 王婉顿了顿,才轻轻叩了叩门。 里边的声音没有了。王婉这才进了门去。 王婉进去之后,令丫鬟摆上饭菜和碗筷。而她先前炒的那两盘自然是冷了。却是那三皇子,拿起筷子就往王婉所做菜上夹了过去。王婉忙制止他:“菜凉了!” 三皇子笑道:“管它菜凉了还是冷了,难得有表嫂亲自做菜,不吃上一口怎么对得起表嫂的辛苦劳作呢?” 楚凤歌瞥了他一眼,然后拿起筷子,也夹了一筷,道:“你想多了,你吃或不吃,我的小婉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这是她做给我的。” 见着两人都把那凉掉菜往嘴里塞,王婉赶忙把那两盘菜移到了一边,笑道:“行了,若真要吃,我下回再做就是了,现在冷冰冰的,小心吃了闹肚子!” 楚凤歌还没说什么,三皇子就高兴了:“真的吗?这可好了,我下回可要特地过来品尝表嫂的手艺!” 楚凤歌瞪了他一眼。 三皇子搭着楚凤歌的肩膀,笑道:“表哥,表嫂手艺好,你就不用藏着掩着了,要不下回多叫几个人过来,让他们吃过之后好去艳羡你?” “去!”楚凤歌一掌拍掉他的魔爪,“你表嫂做菜是给我吃的,还多叫几个人过来,叫谁来?谁来我踢谁!” “那下回就我自己一个人来吧,”三皇子笑眯眯的样子,“我是你表弟,你不会踢我的。” “滚!”楚凤歌轻推了他一把。 三皇子“哈哈”笑起。 楚凤歌又气又笑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还不快吃!菜真就全凉了!” 王婉随意地吃了几口,便就说饱了,先行告退了。留下楚凤歌和三皇子边吃酒边聊天。毕竟男人有男人的事情,她杵在这里,倒令他们不好多言。西蜀堂 回去路上,见着露葵一脸兴奋的样子,王婉笑了,她问道:“第一次见着皇子就高兴成这样?”对露葵这样的丫鬟而言,见到一个皇子就跟见到一个天人一样难得。 露葵点了点头,笑道:“回去我可得跟她们好好炫耀。”说着,又添了一句:“大少爷和三皇子殿下的感情真好!” 王婉笑道:“是真的很好。”看他们两人的相处方式,或许对楚凤歌而言,三皇子才是他真正的弟弟呢!而三皇子,兄亡母逝,父亲又冷落他,他把楚凤歌当成了唯一的亲人也不定。王婉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是,三皇子毕竟是个皇子,也不知为何,当今皇帝无论朝中大臣如何劝谏,就是不肯新立太子,那么随着皇帝的老去,皇子们的长大,那个很残酷的问题必将出现。三皇子就是再不受宠,他也是堂堂正正的嫡子,本朝看中嫡庶之别,论理三皇子才该是将来荣登大宝的那一位,就冲着这个,三皇子就算被皇帝冷落到了极点,他也会去争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楚凤歌与三皇子走得这么近,不就是向世人宣告了他的立场吗? 这般想着,王婉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从龙之功,一旦成功,滔天的荣华富贵享受不尽,但若失败,万劫不复!王婉纠结起要不要去问一下楚凤歌的真实想法了。朝堂的事,楚凤歌是极少与她说起的,或许楚凤歌同这个时代所有的男人一样,认为女子只要管好后宅就行了,至于朝政,女人没必要知晓,就算知晓了没有意义。既然楚凤歌从不主动说起,王婉也从未主动问过。毕竟,就之前而言,这朝政,确实与她无关。但是现今这么一想…… 王婉回去了梨花院,直到将近两个时辰之后,楚凤歌才从书房回来了。 王婉正斜靠在床边看书,见楚凤歌进来,忙起身来,走过去为他脱下披风,问道:“三皇子回去了?” 楚凤歌喝了点酒,呵着酒气笑道:“嗯。”然后,一双深眸凝盯着王婉,好似要把她化在里面似的。 又来了!王婉的脸骤红。每次喝了酒都是这样! 眼见着楚凤歌的脸快要凑过来了,王婉一把捂住他的嘴,轻声道:“大白天的!屋里还有人看着哪!” 结果那楚凤歌眼神冷冷地朝四周一扫,边上伺候的露葵与采苹忙把头低下,福了个身就退下了,还贴心地把门给他们关上。王婉顿时一阵无语。 楚凤歌一把抱住王婉:“没人看了。”他笑得神采飞扬,眉眼都快飞起来了。 王婉气得捶了他一下,嗔怒道:“你想让我有个白日宣淫之罪吗?” 楚凤歌大笑,捏了捏王婉气鼓鼓的脸道:“原来你脑袋里想的都是这个啊!看来为夫没有把你喂饱,”他把嘴贴向王婉的耳边,湿漉漉的气息弄得王婉一阵心跳,“为夫今晚一定好好努力,”说着突然直起身子,变得再正经不过,揽着王婉道:“大白天的,当然就跟你聊聊天下下棋什么的,不然你以为我会干什么?” “你!”没想到楚凤歌会突然变得正经起来,王婉先是一愣,接着怒了,明明就是他自己脑子想着不该想的东西,反倒说到她头上来了!王婉柳眉竖起瞪向了他,结果才那么一瞪,楚凤歌的脸就压了下来,一个深得让她连灵魂都被抽离的吻狠狠地砸下,炙热地令她几乎喘不气来。 半晌,楚凤歌才离开她的樱唇,只见他极其**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一脸邪魅:“嗯……很甜。”接着看了看窗外,有点沮丧地道:“怎么天还没黑?” “……” 天没黑,就是楚凤歌喝了酒胆子再怎么大,他也不能弄出个白日宣淫的事来让人诟病。他懒懒地斜躺在床上,一手撑着脑袋,脸上带笑目不转睛地看着王婉。 王婉本是佯怒地坐在桌边抽本书看,不想理他的,但被他盯得心烦意乱,哪能真的看下书去。想了想,她便决定还是就之前自己所想的和楚凤歌谈谈。于是,她开口了:“大白天的,你说要跟我聊聊天是吧?” 楚凤歌的眉头挑了挑。 王婉迟疑着有些吞吞吐吐地道:“那……就说说你和三皇子……” “嗯?” “皇子们都长大了。”王婉飞快地说道,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楚凤歌。 楚凤歌明白王婉要说什么了,他坐了起来,表情认真了起来。王婉还以为他不乐意她说起这种事,想要斥责她呢,却见那楚凤歌又是一笑,道:“我就说嘛,以小婉的聪明,怎么可能对这种事一点想法都没有呢?”超能骑警 “……”他这是什么意思嘛! 楚凤歌竟还一脸等待的样子,显然是在希望王婉把想法全部说出去。 王婉见他这样,就想了想,把自己所知道的直接都倒了出来:“二皇子是贵妃之子,他娶了左相之女,那么身后站的就是左相,左相又统领朝堂近十年,是皇上极为信任的权臣;四皇子是淑妃之子,淑妃是老侯爷之女,四皇子又纳了方文颂,那么背后就站了整个忠勇侯府;而三皇子,皇后娘娘逝世后,她的母族短短两三年就几乎从朝堂上被驱逐一空,可以说,三皇子除了他那‘正统’的嫡子之位,根本就什么都没有。” “所以?” “没有所以,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管你的想法是什么,只要不叛国不害民不为非作歹,我都支持你!” 楚凤歌愣了,接着“噗嗤”一声就笑了。他很开心。“小婉,谢谢你,”他说道,“如你所想,我站在三皇子这一边,因为,他是我的亲人。”最后一句,楚凤歌说得极为认真。 王婉看了他半晌,后道:“我明白了。” 楚凤歌低下头来,想了想,从床上下来,走到了王婉面前,双手捧着她的脸,让她直视着自己,他说道:“小婉,放心,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之地的,相信我!” “再?”王婉惊讶了,继而明白过来,“你是指上次在望江楼……”接着她脑中有种东西一闪而过,紧张地抓住楚凤歌的手,“你知道是谁了?”想到楚凤歌在谈及皇位之争的时候讲到这个,她顿时明白了,“是二皇子还是四皇子?” “是四皇子的人。”楚凤歌告诉她。 “可是……为什么?”王婉不解道,“现今你不过是个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又不是什么大权在握的将军,就算你支持三皇子,也对四皇子造成不了什么威胁啊!二皇子势力如日中天,四皇子应该把精力放在如何对付二皇子上吧!”“啊!”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捂住了嘴。 “你想到了啊!”楚凤歌笑道,“没错,除了是那方朴雨找淑妃和四皇子帮忙,我还真想不到四皇子那有什么理由要现在除掉我。想来应该是方朴雨说把我除了,安国公府就没有什么立场不去支持四皇子了,毕竟,没有了我,她的儿子就是安国公府唯一的男孙了,她的儿子,可是四皇子的表弟呢!现今的我确实不算什么,但是,我身后可是一个安国公府呢!爷爷虽然退下,但是他的名望无论在朝堂还是在民间,都是很高呢!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这次刺杀失败后,想来四皇子那边应该不会再轻举妄动。” 王婉听他这样一说,想了想觉得也是,便就放心地点了点头。而既听他说到了安国公老太爷,王婉接着就问了:“那么爷爷他的立场?” 楚凤歌摇了摇头,笑道:“这种事,他老人家就不去参和了,没见他都退下了吗?” 王婉道:“你都说了你身后是一个安国公府。你的立场既是那样,人们怎么会不联系到爷爷呢?” 楚凤歌“呵呵”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王婉皱起了眉头:“爷爷和老侯爷是结拜兄弟呢!老侯爷站在四皇子那边,爷爷虽说什么都不管,但是因为你人们难免联想到他,这不是让他们兄弟反目吗?”突然想起来了当年给方文颂指婚的那道焦急的圣旨,王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还有,现今老侯爷官至一品,兵权在握,而安国公老太爷却解甲归田。这个皇帝他…… 见着王婉眉头拧在一块的样子,楚凤歌猜到了王婉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摸了摸王婉的发鬓,道:“圣意难测,你还是别想了,不过话说回来,你说的这个‘老侯爷站在四皇子那边’可不对。” “诶?” 楚凤歌笑了:“在边关的时候,老侯爷听到方文颂被抬进了四皇子府,气得几案都砸掉了,就是到了现在,何曾见他去过那四皇子府?老侯爷仅是四皇子的‘外祖父’,而不是‘站在他那边’。” “啊……”王婉听得讶异地看向楚凤歌。 却是楚凤歌不想再就这个问题深谈下去了,他说道:“好了,别想了。说实话,现在谈这个还为时过早,今上年未过四十,还正壮年呢!” “说的也是,”王婉道,“可是皇子们却开始明争暗斗了起来,也不知他们急个什么。”王婉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厌恶。 “是啊,也不知道他们急个什么!”楚凤歌一脸无奈。却是突然看向了窗外:“嗯,天终于快黑了!” 王婉一愣,见着他那变得暧昧的眼光,才陡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脸“唰”地一下就绯红了。每日抽奖系统 当晚,一夜温存。白日的话题全部抛之脑后。 时光荏苒,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秋去冬来,寒潮涌入,大雪纷飞,银装素裹。眨眼之间,年底到了,快要过年了。 在这些日子里,要说这安国公府里最大的事,就是楚巧巧的病了,楚巧巧病了一个多月,确切来说,不是生理上的疾病,而是心理上的。应是那日的惊恐将她幼时的回忆全部唤醒过来,她终日胆战心惊,夜夜噩梦,甚至出现幻觉,有几日里见谁都喊“鬼来了”。到最后,没有办法的方朴雨请来了法师,搭台作法,在碧波湖畔,在楚巧巧的院子,许是因为法师保证说“鬼抓到了”让楚巧巧有了一定的心理安慰,她渐渐地转好了。终于,在快过年的时候,她又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只是,她整个人显得很没精神,颇为萎靡,且胆子更小了。 方朴雨也在这段日子里雷厉风行,在后院里抓了好些个“装神弄鬼”的婆子和丫鬟,而碧波湖畔的那个小树林,也被她雇人砍去了。 不过,这些好似都与王婉没有什么关系。楚巧巧生病期间,她是不能过去看望的,恐她病情加重。方朴雨忙忙碌碌焦头烂额,王婉除了每日晨昏定省见着她之外,跟她基本没有再打过交道。王婉的小日子过得不要太舒适。 而这种舒适的日子到年底时候好像要暂时终结了,王婉浑身上下处于备战状态,因为,年关将至,各个庄子和铺子的庄头和掌柜们要拿着账本来交钱了。 这一日天气极寒。王婉头戴貂毛昭君套,身穿粉红的洒花棉袄,大红的刺绣妆花裙,手中拿着个暖手炉,坐在厅堂的正位上等待着各个庄头和掌柜们的到来。 她自个儿的嫁妆铺子和庄子的年钱早在三日前就收纳完毕,当然没有什么问题。今日她要等待是属于楚凤歌娘亲的那几家庄子和铺子的庄头和掌柜们。以往他们都是去老夫人那里交纳年钱的。 王婉深吸了口气,敛起了一副不怒而威的样子,目光投向了门外。 率先进来的反而是距离京城最远,接连赶了近一个月路的陈庄头。这个满脸沟壑纵横,有一定年岁的老人恭恭敬敬地将账本交上,笑道:“听闻先夫人的嫁妆现由大少奶奶管理,老奴特地赶早来到京城,还送上禽鸟等供大少奶奶赏玩,还请大少奶奶笑纳。” 王婉看着他带来的单子,果见一长串的猪羊鸡鸭等家畜后面标注了一对白鹤和两只梅花鹿这样的观赏动物。王婉笑着将单子交给了边上的采苹,便就今年的年景,同这陈庄头聊了起来。这陈庄头的态度始终恭敬,一直以“老奴”自称。王婉心道:“果是如楚凤歌调查的那样,这个陈庄头是他母亲的陪嫁家奴,几代侍奉郑家,忠心可见。” 而等到其余几个庄头和几个掌柜们陆续进来后,事情便就没这么顺利了。 王婉将一本本的账本细细地翻了过去,然后,目光在下方在座的几位庄头和掌柜的脸上慢慢扫了过去,冷冷地“哼”了一声。她将手中最后一本账本重重地甩在地上,准备拿那米铺的掌柜的开刀了,杀鸡儆猴! “刘掌柜的!”这个刘掌柜是老夫人的大侄子,长得与老夫人有点相似,都是高颧骨尖下巴,不过老夫人眉眼上挑,人显得有点严厉,而这个刘掌柜,则眉眼耷下,看起来整个人有点没精神的样子。但他的眼珠子却很黑很亮,只听得王婉那么一喝,他那黑亮的眼珠子就一转,一下子便贼眉鼠眼了起来。 他站了起来:“大少奶奶。”声音干脆,却是瞥了王婉一眼,嘴角勾起,估计是想王婉这个不足十六岁的小丫头能拿他怎么样吧! 王婉冷声道:“先夫人的这个米铺啊,规模比我的那家大了三分有一,对了,你不知道吧,你隔壁街有家米铺就是我的,论地段还不及你所管的这家呢!可是呢,那家米铺今年赚的钱却比你这家多了不止三分之一!”王婉冷眉怒瞪向他。 其余人等皆看向了刘掌柜。望江楼的钱掌柜冷笑地看着他,那陈庄头皱着眉头盯着他。而其他人,都一副看戏的态度,显然没把王婉的怒火放在心上。 只见那刘掌柜轻声一笑,漫不经心地喊冤道:“这铺子和铺子之间怎能相比呢?大少奶奶,您的那铺子其掌柜的更能做生意罢了。” “哦?”王婉接过采苹敬上的茶水,小小抿了两口,然后眯起眼睛细看着他,道,“刘掌柜这么说,就是认为自己不如别人了?” 刘掌柜笑道:“人各有所能嘛!我赚不了那么多的钱有什么办法?” 他的话音刚落,王婉就”咚”地一声将茶盏放在桌上,占着这个位置做什么!让贤吧!冷笑道:”既然你承认自己赚不了那么多钱,那么还刘掌柜震住了面目就狰狞了起来,他绝没想到王婉竟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但不过愣了半秒,他的”你l'', 第99章 “我什么?”王婉的目光狠厉起来。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刘掌柜有恃无恐地瞪着王婉。 王婉笑了:“你是谁?” “我是府上老夫人的大侄子!”刘掌柜把脖子梗了起来。他底气十足,至始至终都没把王婉放在眼里。 王婉似乎没听见他的这句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刘掌柜的,你在这米铺做了足足十二个年头了吧!” 王婉突然转换了话题,让刘掌柜的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才道:“是……” “十二个年头,掌柜的年例是一年四十两,加上年底的红包吧,一般也就包个二十两左右,我就算你一年七十两吧,你十二个年头,拿到手的,顶天也就七百一十四两。据我所知,你进这米铺做掌柜之前,可是仅有五十亩地供你收租子过活,但如今,靠着这十二年所得的七百一十四两,你在京城买了一套三进的院子,在城郊购进了三百亩的水田,此外,你还吃喝嫖赌,除去家中日常开支,你每月至少花去两百两在那烟花赌馆之地。刘掌柜的,你这七百一十四两难不成还能父生子子生孙,一代又一代,给你产下无数银两么?” 王婉最后那句话让在场的人都笑出声来。只有那刘掌柜的,一头冷汗冒出,开始有点战战兢兢了。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 王婉冷冷地道:“怎么?不说话了?” “这……这……”刘掌柜“这”了半天,终于一口气说道,“这是我姑母疼我赏给我的。” 于是哄堂大笑了。 “哦?”王婉道,“我倒不知我们老夫人居然有如此大的手笔,竟拿出这么一大笔钱供自家侄儿开销。据我所知,我们家老夫人的嫁妆可并不多啊!”王婉说得是客气了,老夫人的嫁妆哪就是“并不多”,根本就少得可怜。想想看,她是在战乱期间嫁给老太爷的,又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地主之女,一个小地主之女,哪会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嫁妆,无非就是几十亩地和一些内外室的普通家具罢了。 王婉不理会冷汗淋淋的刘掌柜,继续道:“领你去老夫人那里对质我看还是不必了,毕竟快过年了,没得让老夫人心里添堵。我看,还是叫官府来好了,把这个事情查了水落石出不就结了?若真是老夫人赏你的,我自当向老夫人去认个错。”说着讽刺地看着那刘掌柜。 一听到王婉说要找官府,刘掌柜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你、你敢!” 王婉见这刘掌柜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也懒得更他废话,直接叫采苹去外头传令叫管事的过来,准备报官。 这个时候,那刘掌柜的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浑身抖得不成样子。女优养成 王婉止住了采苹,看向刘掌柜,嗤笑道:“怎么跪下了?方才不是不怕吗?” 刘掌柜咽了咽口水,没敢抬头看王婉,但还是低声道:“大少奶奶,我、我可是老夫人的亲外侄……” 结果,他这话一出,王婉却一把抓起桌上的茶盏狠狠朝他掷去,“啪”地一声瓷制的茶盏在他面前砸开,茶水扑溅了他一声。王婉拍桌而起,指着他骂道:“你还好意思说你是老夫人的亲外侄!就是老夫人对你太信任!才让你贪去了先夫人不少的钱财!我若不去报官怎对得起老夫人对你的信任!”说着就唤道:“采苹!” “在!”采苹应道。 结果采苹才应了一声,那刘掌柜的就开始磕头了:“大少奶奶,我错了,您可千万别报官啊,不然,不然,把老夫人气出病来可怎么办啊!” 王婉一听,气笑了。这家伙居然还拿老夫人压她!于是,她想了想,道:“好吧,不报官也罢,我便把你这事同老太爷讲了吧,当年可是老太爷把先夫人的嫁妆交予老夫人管理的,这事,怎么说也得让老太爷知晓一二。” 结果,这刘掌柜的把头磕得更响了,“砰砰”不要命地就往地上砸,他开始哭了:“大少奶奶,您可千万别把这事同老太爷说啊!不然,不然,我可连命都会没掉的!” “哦?”王婉意外了,想不到他居然这么怕老太爷。 “我错了。”他嚎啕大哭,“我不该贪墨,不该瞒报收益,求大少奶奶放过我吧!” 见他终于承认自己所作所为,王婉点了点头,便又坐了下来,恢复了一副威而不怒的样子,她装作思考,沉吟了许久,才在那刘掌柜恐惧的等待中开口了,她说道:“好吧,那我就看在老夫人的份上放你一码吧!给你两个月的时间,把你购置的院子,田庄给卖了,银钱归还到铺里,而这么多年贪墨的,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去借去偷去抢,都是你的事,总之,一笔不少,一分不差地给我还过来!否则……”王婉盯着他,于刘掌柜的看来,如同猛虎恶狼。 刘掌柜的一张脸灰白似土。“两个月……”他目光呆滞,“全部还回去……” “怎么?做不到么?”王婉冷笑。 “我、我……”刘掌柜的一脸为难,又快哭了。 “那报官吧!”王婉瞥了他一眼,又转头叫唤采苹了。 “做的到!做的到!”刘掌柜的吓得头点跟小鸡啄米一样。 “既做的还不快去做!”王婉瞪着他。 “我这就去做!我这就去做!”魔姿妖媚 “滚!”王婉牙缝里憋出这个字。厌恶地看着他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鞠躬一边后退,最后连滚带爬地出了门去。 刘掌柜走了,厅堂里一片寂然。 所有的人都低着头。除了那钱掌柜一脸带笑地看着王婉。 王婉叫采苹把桌上的账本归还给各个庄头和掌柜的。 接过账本,众人皆是缄默,他们在等待着。 王婉的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除了陈庄头和钱掌柜,人人各怀鬼胎。或许他们在想着王婉下一步会怎么对付他们,而他们又该怎么应对吧! 聪明如王婉,怎会猜不到他们在账面上动了手脚,将年收益送去一部分老夫人那里,接着在老夫人那里收到了他们的“红包”。被逼交出嫁妆管理权的老夫人怎会如此轻易就放弃这么巨大的一块肥肉?至于贪墨,除了这个刘掌柜被楚凤歌查出了有明显的贪墨行为外,其余的几个倒规规矩矩,没有出现什么问题,毕竟他们并非如刘掌柜一样是老夫人的亲戚,敢做出如此大胆的行为。 王婉终于开口了,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王婉身上。令他们意外的是,王婉并没有如同方才对付刘掌柜那般狠厉,关于账目上收益不高的事情绝口不提。只听她说道:“今年的账目就这样算了,我也不多说什么。我知道,大家辛辛苦苦一整年,无非就是为了多赚几个钱。这样吧!我把铺子和庄子的利润让给大家一部分,大家按利分红。除了原本固有的年钱外,大家还可以拿走利润的百分之一,以此来代替以往的年底红包。比如说,”王婉拿首饰铺做例子,“这首饰铺的账目上写明今年盈利是三千两,那么,岳掌柜的,你就可以拿到三十两的分红。当然,若盈利高于三千两,岳掌柜你也就可以拿到高于三十两的分红了。” 那首饰铺的岳掌柜连声“是是是”。 其余的几位思索片刻后,也纷纷点头了。 王婉道:“多劳多得,少劳少得,大家可有异议?” “没有没有。”全是这样的应声。 “那么,这种分红就从明年开始吧,今年就算了,陈庄头和钱掌柜除外。”王婉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因为,”她眯起了眼睛,“今年除了陈庄头和钱掌柜,其余人所管的庄子和铺子,收益都太低了!按照这百分之一的利润抽成,大部分人拿得甚至不如年底红包多,所以,为了让大家多点钱过个好年,今年的利润抽成,就先让陈庄头和钱掌柜先享有吧!其他的人,看你们明年的收益了!” 于是,除了陈庄头和钱掌柜,一干人等,皆露出又懊又恼的苦瓜脸。 “好了,就这样了。”王婉速战速决,觉得此事解决了,便就准备送客了,不过,她最后意味深长地添了一句:“剩下的这句话,我想对几位掌柜们的讲讲,你们可是一个铺子的管理人,我既然把权力给了你们,你们就有绝对的说话权。铺子里若有什么不尽心的偷懒的吃里扒外的伙计,辞了也罢,没得放他们在自个儿眼前添堵不是?”侯门丑女 掌柜们皆怔了一下,接着全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最后,庄头们和掌柜们的走了,这至始至终,王婉都没有说一句老夫人的不是。 后来,王婉将处理结果告知了楚凤歌,楚凤歌点头道:“那刘掌柜的虽然可恶,但毕竟是老夫人的亲外侄儿,我们总不能真就立即把他送进官府,至于他所贪墨的,吃了我们的,当然要让他全吐出来,如何还,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还不起,再送进去也不迟!”王婉替楚凤歌补充道。 两人相视而笑。 接着,王婉说:“但是,老夫人那里我就没追究了,往年的收益便算了,今年的我都没讨要回来。你不会怪我没用吧!” 楚凤歌就笑了,搂过王婉道:“胡说些什么呢!哪就怪你了。她好歹是我的祖母,怎能就因为这种事和她闹翻脸去!” 王婉“噗嗤”一声,道:“已经闹翻脸了。今日我这么一弄,刘掌柜那就不用说了,肯定找她哭闹去,其余的庄头和掌柜们的,必定会告知她明年起不会再给她送钱了,而过些时日,她安插在铺子里的人都被赶出来……”王婉眉眼挑起,笑着,“你说她会不会找我的麻烦?” 楚凤歌哈哈大笑:“本就是她不对,她若闹起来被爷爷知晓,估计她往年吞的那些钱都要被逼着吐出来!我们看着她是长辈,不愿跟她明面上闹僵罢了。” 王婉撇了撇嘴:“所以不怕她跟我大闹,就怕她因为这个恨及我,又开始找事给我添堵了。” 楚凤歌安慰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有我呢!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于是,很快的,过年了。 而喜气洋洋的新年一过,王婉一语成谶。虽然老夫人对于刘掌柜的事还有那庄子铺子彻底被王婉拿回去之事始终没有什么表态,就好像这些事从未发生过一样,或者说就好像这些事对她丝毫影响也没有一样,她还是在年后给王婉添堵了。 ——年后两个月,老夫人把她的孙侄女接到府里了,一个叫做刘桂香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看上去颇为漂亮的十五岁女孩。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上班忙+码字手速渣渣=不能日更6000+ 是昨天的一点存稿今天就只有这些了,还而明天……早上8点出门,晚上9点回来,看看能不能更吧二二!! 第100章 这刘桂香身材圆润丰满,胸是胸,臀是臀,腰身却细如柳,论相貌她并非是一等一的大美人,但胜在天生的性感妩媚。她的细眉挑长,眼角上勾,虽然年纪不大,不过少女年华,但却带了几分成年女子才有的那般风情万种。 她来到安国公府的时候,一身水粉色的锦缎上裳,下穿大红的百褶如意月裙,围着白狐围脖,蹬着红色金绣水云靴,披着八团喜相逢厚织锦披风,头上挽着飞仙髻,佩戴五凤朝阳朱钗,整个人贵气逼人,简直就像是从豪门大院里走出来的千金大小姐。 那时正是黄昏,太阳火红的余光从窗外打进厅堂,老夫人高高在座,笑呵呵地看着她那千里迢迢从通州某乡镇过来的侄孙女,一脸满意的喜色。那刘桂香盈盈地向老夫人拜了下来,然后同在场的所有人行了礼,见了个面。 第一面,她给大家的印象挺好。 但是,在她窝到了老夫人的怀里,撒娇了一会儿后,她说的一句话就露出了她的本质。“姑奶奶,大表哥呢?”她双目放光,简直就像摇着尾巴想要肉吃的华丽小狗。 “大表哥”!王婉的嘴角不由地就抽了一下。 方朴雨顿时唇角勾起,瞥眼如看好戏般地瞧了王婉一眼。 肚子里没有丝毫花花肠子的楚凤阳不解了:“你见过我大哥?” 那刘桂香扭捏着不好意思地道:“没见过呢!不过姑奶奶在来信时候讲过。听说大表哥英勇神武,在边关短短四年间就立下许多战功,现年才比我大五岁而已,就已经做到了四品官呢!”她的声音娇滴滴的,好似滴水,只是说出这样的话来…… 王婉就当作什么都没听见,望天。 那方朴雨脸上的笑意浓了,她看向王婉,见王婉一副走神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便就把目光重新投向了刘桂香,笑着对她说道:“是呢!你这个大表哥,当年可是全京城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良人呢!可就是你这大表嫂入了他的眼,当初刚从边关回来,就急着让我们去替他求亲呢!”说着还捂着嘴轻轻笑了起来,好似在开玩笑打趣王婉一样。 这回王婉可不能装作走神的样子了,她转头看向方朴雨,脸上一抹嫩红,似乎很不好意思:“母亲说笑了。桂香妹妹可是客人,才刚来我们府上,您这样说,我可真是……”说着通红着脸低垂下头,好像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似的。夏梦狂诗曲ii “桂香妹妹可是客人”这句话让老夫人的脸上有点难看了起来,她微微地沉下了脸,但很快就恢复了常色,宠溺地看向窝在她怀里的侄孙女。 刘桂香倒没那么敏感,她的第一反应是直直地看向王婉,虽然方才在介绍王婉身份的时候,她也打量了她一番,但远没现在这般认真,从上到下,从下到上,不知是缺心眼还是胆大如此,根本不顾当事人和旁人的目光,将王婉瞧了个仔仔细细,然后,嘴角微微地撇了撇,显然,觉得王婉并不怎么样。但是,她还是作出一副天真烂漫好奇地样子,问道:“大表嫂怎么就入了大表哥眼啊?”简直就是一副挑衅的口吻。 方朴雨笑道:“寿王府里你大表嫂一曲惊人,恰好被刚从边关回来的凤歌见着了,便死活要娶她呗!”说着,还挽过了王婉的手,拍着她的手背满意到,“能有这么一个才貌双全的媳妇,不但是凤歌的福分,也是我们安国公府的福分呢!” 老夫人点了点头,只勉强笑了一笑,表示附和方朴雨的话,而下一秒,目光又放在了她那侄孙女身上。 “哦。”听到方朴雨这么一说,刘桂香便不再搭话了,只眼珠子转了转,心里头不知在想着什么罢了。 刘桂香到来的第一日便就是这样。 只是当日在出了那老夫人的安荣院后,楚凤阳走到了王婉的身边,一脸嫌弃地说道:“大嫂,你不觉得祖母的那个侄孙女很讨厌么?” “啊?” 楚凤阳还把楚巧巧拉过来,问她:“是吧,巧巧?” 楚巧巧因为先前闹鬼之事才病好两三个月而已,整个身子娇弱得就像风中的柳条,脸上始终苍白呈病态之状。见二哥问她,也只不过点点头,然后垂首立在一边不语。 “看吧,巧巧都这么认为了!”楚凤阳的厌恶步满一张脸,“真不明白祖母把她弄过来干什么!瞧她打扮得倒富贵逼人,讲起话来简直没个教养!真不愧是从乡下出来的!” “二弟!这话可别乱说!”王婉制止了他,“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可不好。”乡下出来的?这老夫人不就是乡下出来的吗?就连安国公老太爷本人当年还是个乞丐呢!嚣张魔女的腹黑邪君 却是楚凤阳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狠狠地跺了跺脚:“哎!大嫂!我是在为你着急呢!就算我一开始不明了,可是看久了,也知晓她的心里头在打什么主意!” 王婉笑了:“那是谢过二弟了。”王婉的谢意很真诚,她倒是真心喜欢这个看起来颇为耿直的楚凤阳,总觉的这家伙的性子和她那哥哥王越有那么几分相似。王婉道:“这种事,关键要看男人!你难道对你大哥没有信心?” 楚凤阳立马就“呸”了起来:“我大哥会看上她才怪!” “那不就得了!”王婉笑。 接着,她便和楚凤歌与楚巧巧告别了。 而这个时候,方朴雨还在安荣院里等着老夫人的示下,为那刘桂香的长住做安排呢! 刘桂香要长住在安国公府里,至于长住多久,全府上下在得知有个老夫人的侄孙女要住进来的时候都心知肚明的。就像当年王婉住在忠勇侯府一样,一个女孩子,为的无非就是将来的一个好姻缘罢了。 只是,这刘桂香进府第一日的表现,很快就如风一般传遍了全府,于是,大家都明了,这位“表小姐”进府的真实目标是什么。她是老夫人带进来的,这意味什么,只有傻子才不明白,于是,府里私底下讨论主子时,对王婉便多了几分同情,当然,等着看戏的更是居多。 至于老太爷,因为此事跟老夫人吵了一架,后不知老夫人同他吵了什么,老太爷就偃旗息鼓,随她去了。毕竟刘桂香只是有这种让人觉得心知肚明的打算罢了,她可什么都还没做,便就做出了什么,有谁会怪到她头上去,搞不好表面上鄙视却真正羡慕她有手段的还更多。 当天夜里,王婉就将刘桂香到来的表现同楚凤歌说起。 楚凤歌一脸恶心嫌弃厌恶的表情,就像当年他十一岁时,说起方文棋时一样。他说道:“还好今日指挥使司事情比较多,我回来得晚点,不然,见到她的那副嘴脸搞不好我一拳打过去也不定。” 王婉笑起:“得了吧你,你对女人也就是嘴巴毒点,哪见你揍过她们的,我猜你就是抬腿就走,一点面子都不会给那老夫人。” “嗯?”楚凤歌的剑眉挑了起来,一双眸子深邃的好似幽幽地天幕,他盯着王婉,一点点地靠近,“我对女人也就是嘴巴毒点?我什么时候对你毒过了?”霸宠娇妻,大叔请自重 他的靠近,让男人特有的气息迎面扑来,呼吸的热气轻轻地打在王婉脸上,王婉的心开始加剧跳动了:“嗯……那个……” “哪个?”楚凤歌好笑地看着她害羞的反应。都成亲多日了,她居然还是这个样子。偏就楚凤歌喜欢得要死,常常以这般逗她为乐。 “那个……”王婉结结巴巴哪里说得下话。 于是,一个炙热的吻似同烈焰般堵住了她的嘴。 衣裳尽去,一夜疯狂。 第二日王婉被折腾得几乎无力起床,而楚凤歌却神采奕奕心满意足地上职了。王婉咬着被子瞪着他离去的身影只能怪自己体力太差了。偏那家伙起床后还在她耳边说要叫小厨房给她弄个专对女人那方面好的药汤,这简直就是叫王婉没好意思出去见人嘛!嗔怒地剐了他一眼,他却哈哈大笑地离去了。 至此,所谓的“表小姐”刘桂香,早就被他们抛之脑后。 而才就这日下午未时,也就是刘桂香进这安国公府还不到十二个时辰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小水的通报声,说是“表小姐”来了。王婉才陡然一愣。“表小姐”?刘桂香?她突然想笑了,自己就曾经是个“表小姐”,而今,她也遇上个“表小姐”,而这个所谓的“表小姐”还是给她添堵来的。 这几日天气都是大好,虽然初春冷风依旧,但是天上太阳一出来,大地便一片回暖,那一点点的冷风,在白日也就可以忽略不计了。因此,这日下午的王婉,一身淡黄的冬梅嵌花掐腰织锦长袍,罩着一条蝶戏水仙裙衫,梳着一个堕马髻,发髻上随意地插着一根碧绿发簪,整个人显得清新淡雅宛如出尘仙子。 而当刘桂香进来后,一身火红四喜如意云纹锦锻长裳的她,头上戴着金累丝嵌宝牡丹鬓钗,又插着宝石串珠金色步摇,还镶着夜明珠箍儿,整个人是珠光宝气,美虽美矣,但显得繁杂累复,一下子俗气了起来,整个人便被王婉给比了下去。 见着这样的王婉,她先是一愣,接着甜甜地笑起,扭着细细的腰肢向王婉行了个万福礼,说道:“大表嫂好。”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错了,应该是侄孙女,而不是孙侄女。w,,9点半到家,超水平速度赶出这一章,我容易么二二 第101章 王婉回了她一个同样甜美的笑容,请她坐下,命忘忧给她送茶。却料不到,这刘桂香竟然径直地朝内室走去,边走边笑道:“大表嫂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王婉瞬间无语,但她尚未开口,刘桂香就已经自顾自地掀起了帘子,扭着细腰走了进去。 忘忧的眼睛都瞪大了,指着已然进屋的刘桂香张着嘴显然是想说她几句,不过作为丫鬟,忘忧自然不敢如此。 而王婉则无奈地摇了摇头,便也走了进去,还不忘叫忘忧将茶水给端进来。 进了内室,却见那刘桂香站在屋中,睁大眼睛,毫不顾忌地环顾四周,将整个屋子的一切摆设细收眼底。 这个屋子简洁明了,雅致非常,屋门侧边是一张紫檀木月洞门架子床,挂了项月白百蝶湖罗帐子,床上猩红被褥,靠背,引枕,一应俱全。床边设了酸枝木镂雕镶理石八角几,几上汝窑青花瓷瓶,上头插着几枝早春的桃花骨朵儿,眼见着含苞待放。而最让刘桂香目不转睛的,就是那梨花木五屏风式凤纹镜台,这镜台高近三尺,宽约一尺半,台座五屏风式,台镜雕刻鸳鸯戏水,童子戏莲等吉祥图案,透雕突出,栩栩如生。而那上头置放的偌大的首饰盒,更是让刘桂香眼中一亮。 “表嫂,”她明亮的眸子看向了王婉,“我能瞧瞧这首饰盒里的东西吗?” “……”王婉嘴角带笑,面容上热情不变,却是心道,“真是毫不客气啊!这家教……”突然间想起了前世许多人抱怨的那种所谓熊孩子了。问题是,这刘桂香小姐如今可是一十有五了!而不是仅有五岁而已。 “大表嫂……”刘桂香扭起身姿,撒娇了起来。甜的腻死人的声音,再配上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材,若是个**熏心的男人大抵会被她所诱惑,可是她这般举措面对的对象是王婉。王婉瞬间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深深地吸了口气,想了想,算了,客人而已。于是走了过去,“啪嗒”一声,将首饰盒给打开了。 果然,刘桂香的眼睛发直了。几乎就当着王婉的面倒抽了口气。 王婉的首饰很多很精致,除了姨妈这些年来送的,后来置办嫁妆时给的,大部分是当初安国公府送过来的聘礼,当然,还有一些是楚凤歌在婚后送的。 刘桂香细细看了好几眼,然后,她伸出手去,拿起了一对金镶玉嵌珠宝手镯,叹道:“这对镯子太漂亮了!”说着,就往自己的手腕上套去。 王婉笑眯眯地看着她这样的作为。 刘桂香带上镯子后,左瞧瞧右看看,简直是喜不自禁,连连问道:“表嫂,我戴着镯子好看么?” 王婉点头赞道:“桂香妹妹带上这对镯子可真好看。这镯子是在城北郑记珠宝玉器铺里买的,那铺子是我夫君仙逝母亲的嫁妆,如果桂香妹妹喜欢的话,我可以叫夫君同那掌柜的说一声,让他再去进一对到铺子里,你可以过去买,当然,看着夫君的面上,那掌柜的许会打个折扣也不定。” 王婉这话一说,刘桂香就愣了一下,继而脸色有点难看了。她盯着手腕上的镯子好一阵子,正是王婉想着自己这么一说她该把镯子摘下来还与她了吧,却见那刘桂香突然敛起了不开心的表情,迅速就换上了灿烂的笑颜,娇滴滴地说道:“大表嫂……既然这副镯子是大表哥铺子里拿的,那么你就先把这个送给我,反正大表哥再拿一副给你也很容易。” 如果王婉正喝着茶,必定喷她一脸。脸皮厚的人见过,但就是没见过会厚成这个样子的! 王婉敛了敛情绪,不装笑了,正色道:“桂香妹妹,真不好意思,这副镯子可是我夫君送我的生辰礼物,意义不寻常,我可不能随便送人。” 刘桂香的脸这才垮了下来,不甘不愿地将那副镯子给褪了下来,递还给王婉。但如王婉所料,她的目光又在王婉的首饰盒里搜索了起来。 一对金镶紫英坠子被拿出来了。“这是我姨妈在我十三岁生辰送我的。”王婉道。 一根灵芝竹节纹玉簪被拿出来了。“这是我娘给我的嫁妆。” 一柄金叶彩蝶戏花步摇被拿出来了。“这是国公府当初送过来的聘礼,我娘放在嫁妆里让我带过来了。” 刘桂香的脸越来越黑。最后气鼓鼓地说道:“大表嫂这么多漂亮的首饰,就没一个能送我的吗?”这竟然是直接开口索要了,简直就是不拿个东西就不离去的架势。 王婉也就没那么客气了,她笑道:“桂香妹妹,算上昨日,今个儿我们才第二次见面吧!我们有那么熟悉吗?我这里的首饰随随便便一个就要百两银子,我为什么要送给一个才见面不过两次的人呢?” “你!”刘桂香长长细眉挑了起来,眼珠子瞪得滚圆,接着她狠狠地跺了跺脚,“小气!难怪我姑奶奶一点都不喜欢你!哼!”说着,就一扭一扭地甩着帕子出了门去。 王婉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实在是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忘忧也笑了,她道:“小姐,你的脾气还真好,要是我呀,早一扫帚就哄她出去了!”花都十二钗 王婉道:“好歹给老夫人一个面子嘛!只是……”她又笑了,“老夫人到底是哪里找来这个一个活宝啊!” 忘忧笑岔了去:“这、这真的是千金小姐吗?就是乡下没见过世面的老姑婆都不会像她这样!” 刘桂香在王婉屋里的表现很快就在王婉的示意之下疯传了出去。一下子安国公府谁人不知这所谓的“表小姐”是个怎么样的人物了,几乎人人都表示了对她的鄙视之意,当然作为下人,哪里敢当着她的面直接显露出什么,只是私底下,那位“表小姐”被贬低的一文不值了,附带着老夫人的身世也被拿出来讲了——不过一个乡下小地主之女罢了。有人质疑起刘桂香初来国公府时那身珠光宝气的打扮,能打扮成这样,怎么会在大少奶奶屋子里做出那样的表现?想来她的那身行头必定不是她自己的。于是,老夫人贴钱给她那侄孙女的传闻就传开了,贴钱给她做什么?让她朝着真正的千金小姐靠拢吗?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再如何装扮,一身没教养的土鳖之气都是掩盖不掉的。 知晓此事的楚凤歌笑疯了去。 王婉轻轻在他手臂上捏了一把,笑道:“这就是你所说的,老夫人除非让她娘家的闺女嫁给你,对其他成为她大孙媳妇的女人都不满意?” 楚凤歌大笑:“我怎知老夫人会找出这样一个女人来!”说着贴着王婉的额头,双唇几乎碰触到了她的唇,扬起嘴角道:“这下你可放心了?” 王婉嗔道:“我何时不放心过了?便就是天仙美女站在你面前,我也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哦?”楚凤歌眯眼,“娘子对为夫就这么放心?”才说着,一点点地轻吻便似小雨一样啄在了王婉的脸上,颈上…… 十指相扣。温存又起。 怎会不放心?他们的结发尤在枕后,新婚之日他的发誓声声在耳。王婉用力地抱着他,他也紧紧抱着王婉,一如要将对方揉进体内,永世不会分离。 刘桂香就这么在安国公府住下了。无论府内之人对她各异的目光。她的日子过得倒是惬意,除了陪同老夫人,就是到处闲逛。 安国公府非常大,花园的景色又极美,光是将那花园细致逛遍就可以花去她好些日子。然后,她便开始拜访各个院子了。令人讶然的是,她最常拜访的竟是梨花院!那日在王婉这里的不欢而散与她而言仿若从未发生,当她再一次带着甜美的微笑敲上梨花院的院门时,全院上下都震惊了。其人脸皮之厚,世间无人可敌! 老夫人将铃兰赐给了她。因此,多次过来梨花院的时候,她都带着铃兰!见着低头不语默默站在她身后的铃兰,王婉仰天长叹。这老夫人,不把她心里堵到郁闷致死真就不罢休了! 刘桂香后来来王婉这里,倒是乖了很多,不再反客为主,没有随意走近内室,更不会去向王婉要东西了。她就坐在厅堂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同王婉聊天,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午后未时过来,及到黄昏王婉表示自己要吃晚膳了她才回去。王婉从未客气说什么“要不要留下一起用膳”之类的话,她才没那么傻,就冲着刘桂香这种人,给她根竿子她就会顺着往上爬,客气的话她必定都会作真,要真让她留下一起用膳,王婉不呕出一口老血才怪。 “小姐……”所有的贴身丫鬟都受不了了!“这表小姐隔三差五地来一趟,而且都是到太阳快落山才回去,她到底想干什么啊……” 只有采苹脑袋转得快,一针见血:“她在等着大少爷呗!想想看,她来这府里也这么多日了,连大少爷的面都没见着,也只能在我们这里等着了。” “哦!”大家是恍然大悟,然后看向了王婉,“难怪大少爷近来都比较迟回来。” 王婉无奈地一抹苦笑。 对于这种脸皮无敌厚的女人,说再难听的话,她都当作没听见,偏又是老夫人的亲戚,赶又赶不得,这样的话,唯一的法子就只能是让楚凤歌迟些回来了。 王婉只是觉得很烦,动不动就要面对着这么一张讨厌的脸,而且还是一连将近两个时辰。而楚凤歌,一段时间之后,则是暴跳如雷了,他骂道:“够了!我为什么要躲着她!搞得好像我怕她什么!” 王婉也头大:“那你有什么办法?我发誓,你就算把她骂得狗血淋头她也会锲而不舍地跟在你的后头,做那种春秋大梦。” “那我揍她一顿?” “她笃定你不会揍她,因为她是你祖母的侄孙女。” 楚凤歌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了。 却料不到,第二日,刘桂香又来的时候,楚凤歌竟然提前回来了。 四月天,阳光暖洋洋,楚凤歌披着金光身着官服英姿飒爽地大步走了进来。 王婉一愣。 而那刘桂香先是怔住了,一双眼眸直勾勾地看着楚凤歌,接着刹那间就“唰”地脸红了。——楚凤歌长得太惊人了。剑眉入鬓,鼻梁高挺,一张脸就似天下最杰出的雕刻作品丝毫瑕疵都没有,特别是那颗眼角的泪痣,在他作为武官特有的刚劲气质中,增添了那么一点柔和的妖魅。[综]用生命刷存在感的男人 “你怎么回来了?”王婉问道。而她这句话才刚一出口,那刘桂香就娇声地唤道:“大表哥……”说着还极为不好意思地微微低垂下了头。 楚凤歌走至王婉面前,示意王婉为她解下披风。而后,坐了下来,冷冰冰地看向那刘桂香:“你是谁?” 刘桂香一愣,后脸上带着红晕,羞涩地道:“我是你的表妹啊,来府里足有一个多月了,今日我们才第一次见面……” “表妹?”楚凤歌冷笑,“我娘只有先皇后这么一个姐姐,先皇后只有先太子和三皇子这两个儿子,我可从未听闻过我有什么表妹。” 楚凤歌向来说话不客气,刘桂香听他这么一说,张了张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下去了。于是,她看向了身后的铃兰。 从楚凤歌进来后就微微颤抖起的铃兰见着她的求助,深吸了口气,轻轻上前一步,说了一句:“回大少爷,表小姐是老夫人的侄孙女。” “哦。”楚凤歌好似才明白过来似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刘桂香,下一句就是,“你要在这住多久啊?” 一时就冷场了。 刘桂香的脸红了白,白了青,然后才见她咬了咬唇道:“姑奶奶说让我一直住在这里陪着她。” 楚凤歌一副明白的样子,可是说的话总是那么难听:“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不陪老夫人去?” 若是正常人,被楚凤歌说到这份上,估计就眼中含泪地出去了。可那刘桂香,眼里泪花冒出,但却不屈不挠,沉默了半晌娇羞地说道:“可、可是,人家第一次见到大表哥,总该跟大表哥叙一叙……” 王婉发现楚凤歌抓着茶盏的手青筋突起了。 “我跟你没什么好叙的!”楚凤歌简直就是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憋出这句话。王婉怀疑这刘桂香再说出什么不清楚的话,楚凤歌弄不好会一茶盏砸向她去。 刘桂香的眼泪掉了下来,而且掉得很有技巧,先是盈盈地在眼眶里打转,然后才一滴一滴地滚落,虽在哭泣,但哭得很漂亮,梨花带雨。“大表哥不喜欢我?”她说得很是凄凉,很是可怜,很是……总之,娇弱可人很容易引起男人的怜惜。 可惜楚凤歌全然没当她一回事。“滚!”忍无可忍的楚凤歌咬着牙吐出了这么一个字,浑身的戾气全部散发出来,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恐怖感觉刹那间满布了整个房间。 这下子,那刘桂香才真的骇住了,她的泪瞬间停止,一张脸愕然,继而煞白,浑身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颤抖了起来,接着,一步步后退,一个转身,匆匆忙忙却又有点踉跄地跑了。铃兰向楚凤歌和王婉躬身告退,也出去了,但离去前,却还是忍不住偷偷瞧了楚凤歌一眼,一脸的凄然。 “哈哈哈——”王婉都快笑疯了去。 楚凤歌尤在僵着脸坐在那里半晌没动一下。好一会儿,他才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憋着道:“天下,居然有这种女人!” 王婉同是好奇,老夫人的娘家是怎么养出这样的人的! “你觉得她还会过来吗?”王婉问道。 楚凤歌沉默半晌:“我表示的够清楚了吧!” 王婉点了点头。楚凤歌对她的厌恶傻子都看得出来。何况,最后散发出来的戾气还把她吓成那个样子。但是……王婉一脸好笑地看向楚凤歌:“我们府的富贵荣华可不是她乡下那边能够相比的呢!” “……”楚凤歌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果然,不死心的刘桂香不住地想制造机会与楚凤歌“邂逅”,甚至买通了好些下人想要知道楚凤歌在府里经常去的地方有哪些。可惜,让她失望了,楚凤歌在安国公府里,基本上除了梨花院就是他的书房,再就是那个书楼了。梨花院她还厚着脸皮来了两次,只是王婉有理由赶她走了:“桂香妹妹,你不是说老夫人让你住在府里陪她吗?你又跑我这干什么来了?老夫人一个人呆在安荣院里,最喜欢你这个侄孙女了,不然她千里迢迢把你请来做什么,我看你还是去陪陪她吧,否则太辜负她对你的疼爱了。”说着,王婉还连问周围的丫鬟是不是这样,然后忘忧等人连声说是,还说府里上至上房的一等丫鬟,下至打扫的末等婆子,谁人不知这表小姐就是老夫人特地请来陪她的。说得那刘桂香脸上是一阵红一阵黑,两次过后,她再也没来这梨花院了。王婉乐得差点没放炮庆祝。 但是,没来这梨花院并不意味着她就放弃了。接近一个月见不着那楚凤歌之后,刘桂香竟然做出了一件极为大胆的事——她跑去了楚凤歌的书房外头等候。 而那一日,恰好楚凤歌带着三皇子过来了。 楚凤歌和三皇子,两个翩翩少年郎,皆是俊美非凡,一个美得好似嫡仙,但又带着军人特有的刚毅气质,另一个则眉目颇似前者,但浑身上下傲气十足,仿佛只一个眼神便就泯灭众生。蹲在墙角种蘑菇 站在书房门外的刘桂香目光呆滞了。 铃兰慌忙拉了她一下,接着先忙不迭地跪下了:“见过大少爷,见过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殿下!”刘桂香震撼了,脑中“轰隆”一响,简直是什么都不知道了。还是铃兰又拉了她一把,她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头上的珠花宝钗颤个不停。 楚凤歌的双拳捏了起来。 三皇子好奇了:“铃兰,她是谁?还有,铃兰你不是去安国公老夫人那里了么?” 铃兰的声音细却清晰:“回三皇子殿下,这位是老夫人的侄孙女,是我们的表小姐,前阵子才住到我们府上的,奴婢被老夫人赐下伺候表小姐的。” “哦!”三皇子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接着他一脸莫名地看向了楚凤歌,其心里必是在想,为何她二人会出现在此。 楚凤歌的声音就没那么温和了,他明显气极:“你们跑这里来做什么?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回话的是那刘桂香,第一次见到天之骄子的她既兴奋又紧张又有点害怕,她的声音颤抖着:“我、我、我闲着没事,在府里逛着,一不留神就走到这里来了。” “哦?”楚凤歌这个“哦?”字拉得很长,只有傻子才会相信她的鬼话,“你一不留神就走到这里,那么铃兰呢?”他瞪向了铃兰,“铃兰你是怎么带路的?!” 铃兰的身子抖了抖,她轻声道:“回大少爷,老夫人吩咐了,表小姐在这府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奴婢无法干涉。” 楚凤歌眯着眼睛盯着她好一会儿,铃兰跪在地上低着头接受着他的目光,动也没动。接下来,楚凤歌不再说什么了,转头对三皇子道:“我们进去吧!”说着,是不理会这跪着的二人,大踏步准备进书房了。 倒是三皇子说话了:“起来吧,免了你们的礼了。” “谢三皇子!”刘桂香的声音依然娇甜腻人。 却是在楚凤歌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恰好站起,但却身子一歪,一个不稳,直接摔到了楚凤歌身上。“哎哟!”她一声娇呼。 楚凤歌想都没想,一掌将她推开。“啪!”刘桂香就这么直直地砸在了地上,这下是真摔着了,疼得她立刻眼泪掉了下来,“哇”一声就大哭起来。 “滚!”楚凤歌怒喝。 刘桂香被楚凤歌这么一声怒喝吓得一抖,大哭声立马止住,只变成了低低的抽泣声。 三皇子见此情景,立时就明白了这老夫人的侄孙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腾地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楚凤歌瞥了他一眼,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率先进了书楼去,三皇子尤在大笑着,接着才边笑边跟了上去。 书楼之外,铃兰咬着唇,将那刘桂香扶了起来。刘桂香被楚凤歌这一推,摔地上之后,竟把腿给扭了,一瘸一拐地回去院子后,一下脚踝就肿了起来,没办法还请了个跌打大夫过来,为她治疗上药。此后一连几日她都没出她的院子了。当然,这是后话了。 而这边书楼里,笑得几乎疯掉的三皇子对那楚凤歌说道:“你那祖母,就这么讨厌你啊,非得找个这样的人来给你添堵。若真心要给你个小妾什么的,好歹找个好点的嘛!好吧,虽然她长得不错。不过,这样的教养,也只有满眼是色的男人才会看上眼吧!” 楚凤歌白了她一眼:“就算她找个再好的,我也不要,我这辈子只有小婉一个!” 三皇子听了,笑了一下,不语了。但很快又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呢,为什么你那祖母这么讨厌你?” “我怎么知道!”楚凤歌很不耐烦。 “好久好久以前你就是个回答了,到现在你还是这个回答!”三皇子觉得没趣,“你就不想弄个明白吗?” 楚凤歌撇开眼:“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还需要理由吗?我也不喜欢她不就得了。我只需尽到孙辈的本份就行了。”说着,便不想再提这个话题了。 而正当书楼那边发生这样的事的时候,对那边一概不知的王婉正趁着今日日头正艳,命人打开存放楚凤歌亲娘的嫁妆的仓库,将里头的东西该晒的拿出来晒一晒。 空地上满满当当贵重的物品,一大群人忙忙碌碌。 王婉对那些高档的金器瓷瓶什么的没什么兴趣,她找到了存放字画的地方,令人1容那字画滩在阴凉之处,接着她便一幅幅好好地欣赏过去。w,,这些字画皆是出自名家之手,随便一副便是价值连城。但是,在其中,王婉却发现了一副工笔勾勒的极为精细的少女图,只有画,无名无字,连落款都没有,甚至没有标注成画时间。王婉感到奇怪了。 第102章 这是一幅非常漂亮的少女扑蝶图。黄裳少女美如天仙,画中的她细眉如黛,明眸善睐,樱唇紧抿,极其认真地盯着眼前花丛中的一只彩蝶。她手中一柄团扇,正欲朝那蝶儿扑去。此画精美,画工了得,画上的场景栩栩如生,好似那少女就在看画之人眼前香汗淋漓地扑蝶,让人不欲打搅,只想静静欣赏,等待她扑着蝶儿再上前与她一叙。 王婉好奇地将那画的每一处都细细观赏了一遍,而最后再回到那少女的面庞时候,她突然觉得这画中少女眉眼颇有些眼熟了。接着,赫然想到了什么,顿时了然。这样的眉眼,不就像那楚凤歌嘛!既是楚凤歌娘亲的嫁妆,那么这副画上的少女,十有**就是楚凤歌的娘了。 想到此,王婉就笑了。曾经问过楚凤歌记不记得他的娘亲,楚凤歌笑言他母亲过世的时候自己不过两岁,哪能记得什么事情,接着还很遗憾地告诉王婉,他的母亲连幅画像都没留下,让他连自己的母亲长的何样都不知晓。而现在这般看来,其实他的母亲是有留下画像的,就是不知这作画之人是谁了。 这般想着,王婉便打算将这幅画卷起来,收好,准备带回去让楚凤歌好好一瞧,让他高兴高兴。 但就在王婉准备收画之际,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老夫人居然来了! 一脸严肃的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之下,于灿烂的阳光之下走到了仓库之外。看着晒在外头空地上琳琅满目的先夫人的嫁妆,她的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 王婉讶然于老夫人的到来,但还是第一时间赶忙地迎了上去,给她行了一个礼。“老夫人您怎么来了?大太阳的,可别把自己给累着了。”王婉道。 老夫人的口气冷冰冰的:“我还没老到那么不中用呢!” 王婉被她这句话给噎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笑起,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她立时就叫人去搬一张椅子过来。 只见那老夫人拄着拐杖慢悠悠地坐了下来,然后一脸严肃地看着下人们在仓库里外忙碌地干活。 老夫人一直抿着嘴,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至始至终都盯着忙忙碌碌的下人们,根本就没有同王婉说上一句话。王婉站在她的身后,莫名其妙,无法理解这老夫人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终于,等到仓库里需要晒的东西全部搬出来之后,老夫人开口了,只听她长叹口气,道:“以往这个时候,清点这仓库里的物品都是由我来处理的。老太爷拿着钥匙开了锁,在里边看着,我领着下人在外头理着。”老夫人的神情较之方才缓和了很多,好似这样的回忆对她而言非常不错。魔妃太偏心 王婉站着,脸上露出附和她的微笑。 老夫人陷入回忆,许久也没再吭声。终于,她再次开口了,却是道:“你年纪轻轻,哪知道个轻重什么的,但老太爷非得把这么些贵重的东西交予你管理。”说着,重重地叹了口气。 于是,王婉的嘴角有点抽了。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是想在这个时候让她主动把管理权拿出来吗?也太可笑了吧! 但是,老夫人接下来道:“不过也罢了,毕竟是凤歌母亲的东西,交给你们小两口也说得过去。只是,年轻人哪,不晓得花钱的厉害,手中有了点钱就开始胡来。”说着,眼角满是皱纹的老眼非常不悦地瞥向了王婉。 王婉被她说得是莫名其妙,不解地看着她,面对着她这样的目光,一点也没害怕,只是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老夫人道:“听说你把庄子铺子每年的盈利让了百分之一给庄头们和掌柜们的了?” 她的这话一出,王婉才瞬间恍然大悟。竟是为此而来啊! 王婉真是意外了。都是年前的事了,迄今也近三个月了,本想着老夫人是不会因此找上她的,毕竟老夫人也不敢闹到老太爷那里去,却全然没有料到,居然在事情过了这么久后,老夫人拿这一点找她开刀了。也对,在王婉处理那些庄子和铺子的事上,也只有这个老夫人才敢拿出来说事了。 只是放在王婉清理嫁妆这个时候,是想教训她一番,然后以此为由说她根本没资格管理这些嫁妆吗? 王婉静静地站着,等着老夫人的训斥。 “钱多了便不是钱了吗?”老夫人的声音很冷,虽然日头正艳,但听者还是会忍不住打一个哆嗦。王婉惶恐状。“把盈利让了百分之一出去,我管了这么多年,还从未听闻有哪个东家会做出这种事!不是你自己的东西就可以乱来了?老太爷让你和凤歌管庄子铺子,不是让你们把钱白白送给人家的!对了,我都忘了问了,你这么做经过凤歌的允许了吗?还是说凤歌根本不知,你是把这些嫁妆当成你自个儿的了?” 老夫人一口气甩出这么些话,且越说越过分。末日小女子 王婉深吸了口气,捏了捏拳,接着松开,垂首小媳妇状胆小一样声细蚊蝇般对老夫人说道:“老夫人,婉儿闺中所学的就是以夫为天,自嫁进府来,更是以此为准,每做一件事必定问询夫君的意思,夫君叫我向东,我绝对不敢向西,我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夫君安排的,婉儿不过是夫君的传令人罢了。老夫人这么说……”王婉的声音哽咽了起来,“可叫婉儿如何自处啊!就像先前铃兰的事,也全是夫君的意思,婉儿可都是按照他的要求去做的啊!” 抽泣之余还提到了铃兰的事。老夫人一听,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她必定是想起了当初假借铃兰之事教训王婉,结果被老太爷撞见,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连嫁妆管理权都立即丢掉了。老夫人重重地喘了口气,瞪着王婉,道:“好吧,你说这是凤歌的意思,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把那盈利让出去百分之一。” 王婉垂眉顺耳地解释道:“老夫人,是这样的,夫君是想啊,这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让庄头们和掌柜们的例钱同收益挂勾,他们岂不会是更加努力地去为我们的庄子铺子卖命吗?他们更加努力的卖命,这盈利自然就上去了,便就是给了他们百分之一,我们拿到手的盈利也好过与他们每年拿死例钱的时候,庄子铺子所赚得的收益。看看去年,他们才为我们赚多少啊!一样的铺子,拿回来的收益都不及别人的一半!老夫人可别质疑,我自个儿的嫁妆里也有米铺布庄的,这一对比,我可是清清楚楚。” 王婉讲了一大通,最后又扯出了个“米铺”,老夫人顿时心口就疼了,她捂着心口重重喘了几口,没再去看王婉,但那张脸已然铁青得吓人了。米铺!她的亲侄儿被王婉逼着还钱,最后还不是找上她来,以告知老太爷相威胁,让她替他把钱全还了。对于老太爷,多年的收益被她拿去,她知道老太爷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若让老太爷知道,她的手伸那么长,几乎每个铺子都去插一脚,甚至嫁妆还了回去还要从中捞钱,她可无法想象老太爷的怒火会是如何。 王婉看着这样的老夫人,见她怒火中烧却眉头紧锁,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也就不再说话,还是一如先前,静静地垂手而立。 好半晌,老夫人才无力地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们小两口的东西,要怎么去折腾就怎么折腾吧!便就是全部弄毁了,我也管不着!”她这最后一句简直就像是孩子得不到糖一样的气话。王婉听得嘴角就勾了起来,差点破功想笑了。 老夫人撑着拐杖站了起来。两个丫鬟上前扶她。本想来教训王婉却被王婉堵得一肚子火的老夫人准备回去了。却是在起身走了两步之后,她突然瞥见了被王婉摊在一张黄梨花雕虬长案上的那副少女扑蝶图。她先是一怔,继而眼睛瞪大,一手推开搀扶着她的丫鬟,一点看不出上了年纪的样子,几个大步就匆匆走了过去,几乎是扑到了长案前,扔了那拐杖,双手撑在案边,就睁着滚圆的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盯起那副画来。妻乃上将军 她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少女那美丽的面容上。震惊,痛苦,愤怒,几种表情如同变脸一般在她脸上迅速变换。 王婉一种不好的感觉顿现,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 果然,老夫人突然伸出手去,一把抓住那画,“撕拉”一声就撕成了两半,她还要再撕,却是王婉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一把抓住她手上的残画,急道:“老夫人!这可是我夫君娘亲的嫁妆!” “滚开!”老夫人看起来没有了理智,一掌就要将王婉推开。 但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婆,如何能推动一个坚持要把画抢回来的十六岁女子呢?王婉抓着残画不动,但因那老夫人自己用力,是那画还是“撕拉”一声,又破了。这样,王婉手中抢到的就仅是两半残画而已。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原想着居然能发现楚凤歌母亲的画像,可以带回去让他高兴高兴的,现今却成了泡影。看着手中的残画,王婉半晌没动。 而那老夫人则发疯了,将手中的残画用力地一遍又一遍撕掉,直撕到它们成了无数细碎的纸片,然后伸手一扬,纸片飞上天空,漫天地飘洒下来,好像无奈的雪花。 “哈哈哈哈——”老夫人大笑,笑得前俯后仰,笑得泪水就如清泉一样从她枯老的双目中不断流出。 老夫人就这么站在摆满嫁妆的地上,疯狂得好似变了个人。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她,惊异,恐惧,各异表情呈现在大家脸上。 无人敢上前。 王婉更是没理她。她抱着残画面无表情地看着老夫人。漫天洒下的纸片让她心痛不已。 而恰恰这时,一个声音非常不悦地带着些许莫名冷冰冰地响了起来:“这是怎么了?!”——是老太爷!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很忙 先这些,晚上回来看看能不能再更3000出来,真不确定== 码字速度渲的我……给自己鼓个劲,加油!用力更新! 第103章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齐刷刷地从老夫人身上转移到了老太爷身上。老太爷白须白发,一身黑绿直缝宽衫,蹬着一双熟皮靴就这么大步过来了。他目光凛冽,对周遭人等熟视无睹,直接就瞪向了那站在几案旁边发疯的老夫人。因为老太爷的到来,老夫人已经从又哭又笑的状态中走出来了。她本是背对着他,却在他大步过来的时候,徐徐转身,满是沟壑的脸上既痛苦又痛恨,一双老眼凄厉地盯着那一步步靠近的枕边之人。走近的老太爷第一时间就发现地上的碎片。他怔了一下,但那刹那骤变的表情表明了他即刻就明白了这些碎片原本该是什么。“你!”好似暴风骤起,他脸上戾色顿现,一双令人见了便就胆战心惊的怒目恶狠狠地瞪向了老夫人。“我?”老夫人对他那杀人般的目光好似不见,竟突然又仰天大笑。笑了好一阵后,才笑声渐停,冷下一张脸恨恨地对老太爷说道,“楚峋啊楚峋,人都死了,你还揣着幅画看,难不成想着那死人从画中走来,同你结为夫妻吗?!生时你娶不了她,就只能在她死后做做这种梦吗?哈哈哈——”她说着便就如讲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般再一次疯狂大笑了起来。老太爷的面色更加可怕了。杀戮的戾气如同龙卷风陡然刮起,以他为中心四散开去。老夫人浑然不觉,讽刺的眼光死死地盯着他。而周遭人等,无一不是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王婉抱着手中的残画,本是站在老夫人身边两步远之处,而现在,她一步一步地后退,退到了仓库的门边。冷汗挂下,背部湿透。不禁抖着手将手中的残画微微摊开了点,少女那半张面容尤在纸上,一双明眸宛如晶亮的星星,勾人心魄。再看看那边对峙着的老太爷和老夫人,王婉觉得自己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了。她、她,听到了什么啊!老一辈的情感?!天哪!环顾众人,发现作为下人的他们更是吓得要死,几乎个个脸色苍白,有人已经将自己的耳朵堵住了,巴不得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这个时候,却见那两位引发地震的主人公,怒瞪对方,皆是一句话都没有。至于其他人等,更是无人敢动上一动,无人敢发出一丁点声响。好半天,这一处本是忙得热火朝天的地方就几乎连只苍蝇飞过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了。终是老太爷先恢复了理智,知晓跟老夫人在这种场合下大吵根本就是把自己的全部抖开。他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滚!全都给我滚!”这一声吼虽然恐怖之极,但听在每个人的耳里简直是无比动听的赦令,所有的人,第一时间就跑开了,甚至有人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少年财王王婉当然也跑了,抱着那两块残画。她的身后跟的是今日随她一起过来的露葵。两人跑得很快,一路朝梨花院跑去,直到回过头去再也见不着那仓库的时候,她们才慢慢缓下了脚步。王婉拍着胸口还没怎么样,那露葵已经眼泪快飚出来了,她抖着身子,很是害怕地说道:“大少奶奶,我、我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了……”王婉看着她,自己也哭丧着脸:“行了,别这副样子,我也听到了,方才在场的十四个人全部听到了!”“那、那老太爷和老夫人吵完之后,会不会觉得很丢脸什么的,把、把我们给……”万嬷嬷教训她们这些丫鬟时把大宅子里的阴私讲得太细了,露葵因此想到了很多不好的结果,脸白得快像纸了。“你想多了!”王婉拍了她一下,“老人家年轻时的感情纠纷罢了。谁年轻时没有那么一段啊!再说了,除了你们这些下人外,还有我呢!”露葵听着有理,觉得确实自己想多了,点了点头。但下一秒就被王婉给警告了:“方才老夫人和老太爷所做的,所说的,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谁都不许说!知道吗?!”露葵慌忙忙不迭地连连点头:“知晓的,奴婢知晓的!绝对一句话都不透露出去!”王婉信任地点了点头,然后和她回去了梨花院。而回去之后,王婉才发觉,她怀抱着那两块残画,竟然一直没丢掉,始终抱在手上!她有点头大地将它们摆在了桌上,发现也就剩下那少女的上半张脸能看了。于是,靠坐在桌前,扶着额头,看着那半张脸发呆。和楚凤歌非常相似的眉眼,迷人得近乎能将人的三魂六魄勾走一半!本以为是楚凤歌的亲娘,可现今……想着之前老夫人那疯狂的举动,发泄的哭笑,讽刺的话语。王婉的手一软,脸就贴在了桌子上。她闭上眼睛,方才那幅完整画上的少女清晰地就浮现在脑中。“唉!”王婉叹了口气。若没猜错,应该是楚凤歌的外婆了!关于楚凤歌外婆的印象,全部来自于以前侯老先生喝醉酒后的胡言乱语:名叫“青音”,最爱李白的诗。楚凤歌,楚凤歌!“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他的名字不就来于此吗?安国公府里,能为嫡长孙取名的,也就是安国公本人了吧!这个老太爷!w公爵侯老先生,老太爷,和楚凤歌的外婆……侯老先生终身未娶。老太爷娶了个乡下的小地主之女,再无其他女人。而楚凤歌的外婆呢?嫁给了荥阳郑家的嫡长子……“……”王婉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貌似好复杂的感情纠结。太阳向西边滑落。如火的余晖烧透了整个天空,接连不断的卷云好似红龙,吞吐着火焰蔓延在无尽的苍穹。楚凤歌送走了三皇子,回来了梨花院。一进屋来就见到王婉半死不活地趴在桌面上,面前摆着两块撕痕累累的残画。“怎么了?”他讶然地走了过来,“你不是去整理我娘亲的嫁妆了吗?”王婉抬头看向他,见着他那副惊讶并着担心的模样,心中不免一阵暖意。她想了又想,终于还是迟疑道:“嗯……发生了点事,我想,我是知道为什么老夫人不喜欢你了!”楚凤歌愣住了。接着,王婉就从发现这幅少女扑蝶图开始,把先前发生的事情细细讲来。讲到了老夫人发狂又哭又笑撕去了这幅画,讲到了老夫人对老太爷那番愤怒的讽刺。楚凤歌沉默了。王婉静静地看着他。却接着见他转头凝视起桌上的残画,他的目光停在那少女美丽的双目上。“你猜测……她是我外祖母?”楚凤歌问道。“嗯……应该是。”王婉说。却是楚凤歌突然笑起。王婉讶然。而后,那楚凤歌突然一把抓起残画,“撕拉”几声撕了个粉碎。碎片扬了一地。其动作漫不经心看似无所谓但又果断决然。“无聊!”楚凤歌扔出这么句话,一声嗤笑。王婉盯着地上被窗外刮进来的风吹得四处乱飞的碎画,再看了看楚凤歌,然后走了过去,一把从他背后将他抱住,脸贴在他的背上。好半晌,她也开口了:“嗯,是很无聊!”楚凤歌便就转过身来,捧起她的脸,看着她,继而额头就低了下来,贴上了她的。他的声音很轻很暖:“小婉,我们这样就好。管他们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心里有你,你心里有我,我们会很幸福,我们的子子孙孙也会很幸福!”[修真]妖皇“嗯!”王婉道,“我们会爱我们的孩子,也会爱我们孩子的孩子,我们一家人永远都会很幸福。”楚凤歌的笑容扬起了,溢满了浓浓的爱意,他笑道:“所以,我们赶快生一个吧!否则,哪里来的子子孙孙?”这话题的转换速度!不是才在煽情中么?王婉的脸“唰”一下就红了!这个楚凤歌!于是当晚,一夜的造人运动。第二天一早王婉几乎就起不了床。楚凤歌倒依旧神采奕奕,得意非常地去上职了。走时不忘吻上王婉的脸,说道:“不知今晚我们的小宝宝会不会来呢?”羞得王婉差点钻进被子里再也不想出来。而这新的一日,平淡无常。昨日库房那边发生的事情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想来果是如王婉所料,清醒过来的老太爷和老夫人把这件事情给禁言了。但是,这么大的府邸,这么多的人,明面上无人敢传的东西,私底下必然有人说起,只是,这些私下交谈的东西自然会逐渐偏离事情真相十万八千里。到后来,老太爷与老夫人在库房那边发生了什么,除了那些个亲见的人外,其余人再私下讲起,听者也只是当作个随便听听便罢的谈资而已了。而此事真正的结果是,也不知老太爷和老夫人这二位老人具体争吵了什么,此后,他们本就不太好的关系彻底在明面上恶化了。老太爷此后再没踏入老夫人那安荣院一步。而老夫人,本就常在院里吃斋念佛的她也更少出那院子了。甚至连她特地叫来“陪她”的侄孙女刘桂香都会近一个月才能见她一次面。——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说到这刘桂香,在被楚凤歌当着三皇子狠狠推了一把摔伤了脚,在自己的院里休息了好几日后,终于重出江湖,但是,再也不敢跑去楚凤歌的书房了。王婉和楚凤歌的梨花院她也没好意思再去,只能终日地要么在府里园子里闲逛,要么去找楚巧巧聊天玩耍,总之,一段日子下来,好像这本是目标明确盯住楚凤歌的女孩许是因为无从下手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没有再给王婉和楚凤歌添堵了。一时间,王婉的日子又大好起来。而在这大好的日子里,六月份,也就是王婉嫁进安国公府满一年的某一日,她怀孕了。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老夫人的,简单总结一下吧,可恶却可伶。好吧,其实真正可恶的是所谓痴情的渣男。真痴情有本事终身不娶嘛,是吧?二二 第104章 王婉怀孕了,楚凤歌高兴疯了。他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情不自禁地一把抱起王婉,原地转了个圈,急得王婉忙叫着:“快把我放下!”楚凤歌这才反应过来,吓着了,赶忙将她放下,小心翼翼地把手覆上她的腹部,紧张兮兮地问道:“没事吧?孩子没事吧?我太得意忘形了!” 王婉“噗嗤”一声就笑了,一拳轻捶上他的脑袋,道:“哪就那么娇贵呢!转个圈就有事了?”却是楚凤歌依旧担心得要命,连连埋怨自己,牵着王婉的手就要她坐到床边去,动也不许她动。弄得王婉哭笑不得,道:“我才刚怀上,你就这样,那过些时日,我肚子显了,你岂不是要逼着我躺在床上一直躺到生下孩子为止?” 她这么一说,楚凤歌一愣,然后自己都笑了,道:“我这不是第一次要当爹么?” “我还是第一次要当娘呢!”王婉回道,说着笑意满满地一手轻轻摸上自己的小腹。现今的她不过刚刚怀上一个月,除了偶尔干呕一两下外,一点怀孕的特殊感觉都没有,觉得跟平常没有什么两样,但是,一想到一个生命就要在自己的身体里孕育,那种感觉,那种喜悦,是这么长久以来从未有过的。才刚怀上,肚子未显,王婉的脸上便就浮现了即将要成为一个母亲那特有的笑容。 楚凤歌看痴了。 王婉怀孕,这在安国公府里来说,是件大得不能再大的大事! 消息散发出去后,全府惊动。老太爷是乐得合不拢嘴。老夫人愣了一下,继而面无表情,继续她的念佛活动。老爷笑了,直道他也要做爷爷了,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黯然了起来。而那夫人方朴雨,怔了怔,接着笑容聚起:“可好了,我们府里本就人丁不旺,现在终于要添丁加口了。”说着,就连声命人去那梨花院问起王婉可有些特别需要的,无需顾虑,想到什么直接跟她说便是了,绝对一副称职的主母模样。 而王婉院中,喜悦之余,也做好了严格的防范工作。如楚凤歌所说:“方朴雨会如没事人一样才怪呢!” 王婉院中的人,一年的时间,足够让她将某个人的暗线给剔除出去,现在,她的院里用万嬷嬷的话来说,就像铁桶一样严密,什么牛鬼蛇神都插不进来了。在自己的院中,王婉倒一概不怕,现在怕就怕在出了她的院子,会出什么事情也不定。因此,楚凤歌派了暗卫暗中保护王婉。而王婉每回出去,也必带上两名大丫鬟。 关于王婉的丫鬟,其中采苹和露葵年纪都十**岁了,再呆在她院里,恐就被有心人故意说成是特地留下来做通房丫头什么的,因此,早在两个月前,王婉便将她们嫁掉了,分别嫁给了府里有一定权力的小管事。至少,这两个丫鬟对她们的婚事颇为满意,也很高兴能在府里继续做事。屋里少了两个大丫鬟,自然就要添人进来。但是,王婉直言正是因为她怀孕了,怕添人进来笨手笨脚的不会做事,干脆也不要新人了,直接将楚凤歌当初买来的小水和小草提上来做了屋里的大丫鬟。而至于她们原来的活计,让院里其余的下等小丫鬟分担了去,月例也给那些个小丫鬟涨了去,能涨月例,对那些小丫鬟来说自然是好事,当然乐得其所,而王婉也少去了添人的麻烦,两全其美。 怀孕之后的一切安排,王婉表示,能想的她都想了,想不到的,有万嬷嬷帮忙想,总之,她好好地做她的孕妇,十月怀胎,然后平安产子便是了。 至于什么妻子怀孕夫妻要分房睡,长辈会赐下暖床的丫鬟什么的,这个根本就不用王婉烦恼。 方朴雨管不了楚凤歌。不忘添堵的老夫人赐下的两个丫鬟被楚凤歌直接扔出了梨花院。老夫人扯散了一串佛珠,大骂楚凤歌这个不孝的孙儿,但因国公府有老太爷坐镇,她对这样的楚凤歌也无计可施,最后气呼呼地把那两个丫鬟收回,给人一事不再提起。 王婉倒好奇过老夫人会不会因怨恨对她肚子里的孩儿下手。结果被楚凤歌看穿心思,被一指弹在额头之上:“胡想些什么!好歹她是我的祖母!我的孩子还是她的曾孙呢!再不喜,可也是她的子孙后人呢!怎就会如此恶毒!” 王婉抱头忏悔,连连告饶是她把人心想得太坏。也是呢!怎么说她怀的可是老夫人的第一个曾孙呢,老夫人怎么可能会恨极至此。倒是方朴雨那边,一概如常,安插在她那边的人说她一点发怒焦虑不悦什么的迹象全都没有,好像真的非常期待王婉和楚凤歌的孩子诞生。这样的平静,反而是反常! 楚凤歌则说:“或许她无计可施,等着你生个女儿也不定呢!至于万一你生的是儿子,她到时再想办法呗!”楚凤歌简直就没把方朴雨放在眼里了。楚凤歌告诉王婉,老太爷已经把他的势力全部转交给他了,甚至直接越过了他的父亲!他父亲手下的人,他都能调动,至于他父亲交给方朴雨的那个人,楚凤歌直接除去了他的权力,让他的兄弟接替了他。“方朴雨跟外界没办法联系了。”楚凤歌这般说道,“甚至她跟淑妃的交流也被我监控了起来。” 这般一来,这方朴雨确实是没什么好怕的了。 晨昏定省,连这个老太爷都下令帮王婉给省去了。直到生下孩子,她都可以不用去方朴雨的院子,那么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事情吗?——好像一切都很省心,王婉可以过起一个猪一样的孕期了。 王婉怀孕的时候春闱已过,她的表哥方齐一举中了会元,而她的哥哥则如她所料,落榜了。而后殿试,方齐又一举夺魁,中了状元,进了翰林院。中了状元的方齐变得抢手无比,林氏见着他年纪大了,就在好些个候选媳妇中迅速地挑了个脾气好样貌好,家世与方府相当,绝对门当户对的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接着,就办喜事了。 方齐的喜事一过,便轮到王越,就是王越再不愿意,林茹也给他挑了个女子,逼着他拜堂成亲了。 加上王婉怀孕一事,这短短大半年内,于林茹和林氏而言,就是喜事连连。 而在这么多的喜事之后,据说,又有一桩喜事要来了,这次的喜事,是对皇家而言的。全城大街小巷都在疯传:皇上终于要给三皇子定下亲事了! 八月桂花遍地开,十里飘香入城来。八月的安国公府,桂花盛开,香气袭人,这是一个可以坐在树下,享受花香,感受阳光的季节。本该是心悦神怡,却在这一日,王婉和楚凤歌于府中花园游玩的时候,三皇子来了,一脸怒气地来了。 旁若无人闯入后花园寻找楚凤歌的三皇子显然气得不清。 其时王婉和楚凤歌正逛得乏了,歇在了亭子里。四围皆是桂花树,香气扑鼻而来。王婉命人拿来了棋盘,要楚凤歌与她下个两局:“自从怀上身子,就老想睡觉,脑袋也转得不快了,有人说,生个孩子傻三年,我才不想变傻呢!陪我下下棋,让我脑袋动起来!” 楚凤歌笑道:“那便下一盘吧!” 却正是他一手执起黑子的时候,三皇子身穿青色蟒袍披着红色披风一路带风气呼呼地进来了。突然闯进亭子的他把楚凤歌和王婉吓了一跳。 楚凤歌和王婉站了起来。 王婉向他施礼,他却直接挥了挥手便就自己坐了下来,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桌上。桌子上的棋盘震动了一下,棋子掉落好些。 只见他脸色铁青,剑眉倒竖,拳头死死握着,青筋毕暴。 王婉去吩咐下人端茶送点心来。 楚凤歌则皱着眉头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三皇子看起来肺都快气炸的样子,“我这是气的!”说着就“呼啦”一声站起来,正对着楚凤歌怒骂开去,“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他有管过我吗?二皇兄,四皇弟的孩子都会跑了,他才想到要给我一门亲事!可是,”三皇子深吸了口气,差点就没吼出声来,“你知道他给我的是一门什么样的亲事吗?!国子监典簿之女!一个从八品小官的女儿!他是想让我成为全天下的笑柄吗?!” 楚凤歌倒抽口气,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什么?!” “什么‘什么’!”三皇子怒气冲天,狠狠一挥衣袖,“就是这样!他就是给我指了个这样的婚事!旨意已经下到礼部去了!” 这边三皇子在发火,楚凤歌在吃惊,王婉则眼光一扫,跟随伺候着的几个下人见她示下,忙慌慌张张地出去了。三皇子怒火不轻,居然直称那个至高无上的人为“他”,这传出去,对他可实在没什么好处。当然,谅方才那些下人也不敢嘴啐乱说些什么。 三皇子就在这亭子里怒吼发泄。 楚凤歌则坐在桌前扶着额头一脸的阴沉。 王婉坐在楚凤歌边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许久,三皇子发泄得差不多了,他也坐了下来。 一切归于平静。外头阳光正艳,桂树风中摇曳,芳香阵阵溢进。可惜,无人有心感受这些。 见着楚凤歌和三皇子沉默阴沉的样子,王婉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开口了:“嗯……那个……我能说几句吗?” 于是,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她。 “我想,你们是觉得皇上把殿下彻底放弃了吧?”王婉看了看楚凤歌,又瞧了瞧三皇子,见他二人都先是一愣,继而一副愿听其详的样子,她就继续讲了,“可是我却觉得其实皇上是看重殿下的呢!” 这话一出,楚凤歌还没什么反应,三皇子先笑了。但不是嘲笑王婉,而是在嗤笑他自己,笑中带苦。 却是楚凤歌示意王婉继续说下去。 王婉道:“之前这么多年,虽然皇上对殿下是不管不问,但却一直没有另立新后,另立太子,这样一来,待皇上百年之后,皇位按例就是殿下的,二皇子或是四皇子都没有这个资格。或许说皇上是在二皇子和四皇子间摇摆不定,才迟迟不立新后,但是若皇上真厌恶殿下,为何不直接将殿下驱出京城,反而任殿下在京里发展自己的势力?还有,皇上多年来一直在清除士族的势力,把寒族给挺立起来,如果单从这方面看,母族为士族的殿下你必然不会是皇上所考虑的继任者,但是,皇上对外戚也是厌恶之极啊!就先帝逝世之后,皇上被太后一脉压着一段日子,待自己羽翼丰满后迅速肃清太后一脉之事,就可以猜出皇上是绝对不会再让他的继任者被外戚把持的。恕我说个不好听的,就是你们的母族荥阳郑家,在皇上继位之后,也没有什么机会在皇上的眼皮底下做大,不然,哪有那么容易就在这么短短几年内被皇上驱逐出朝堂。皇上他,非常忌讳外戚!” “所以……”楚凤歌若有所思地看着王婉。 “二皇子的妻子是左相之女。无可否认左相是很不错的相才,他在皇上手下帮助皇上励精图治,改革田税,改革军制,等等等等,令我朝百姓安居乐业,国库充盈,国家迅速强大,可是,他太贪心了,他选择二皇子也就罢了,偏还将女儿嫁给了他!左相现在朝堂上权力中天,皇上因他的才干给了他这样的权力,皇上可以把握得住他,可是皇上绝对不会希望他成为下一任帝皇的外戚!而至于那四皇子,他的妻子本是没有实权的光禄寺卿之女,可偏偏淑妃娘娘要为他纳了那方文颂,如果皇上属意四皇子的话,依照我刚才那番皇上不喜外戚的论断,皇上必定不会同意,可是,皇上却第一时间下旨了,并且此后还提了老侯爷的官,忠勇侯府风光无限。”王婉说了这番话后,便打住了,不再言语,只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 楚凤歌和三皇子互相看了看,然后皆沉思了起来。接着,三皇子先开口了,他轻轻笑起,道:“你这样的话是有那么几分道理,可是,也只是有‘几分道理’而已。我父皇的心思,有谁能猜?” “是啊!”王婉接口道,“所谓君心难测。所以关于这次赐婚之事,殿下你也不必这般愤怒吧!现在已经不是看重出身家世的年代了,只要有真本事,谁管你是士族还是寒族?这不正是皇上所期待的吗?” 三皇子顿时一震,怔怔地看向了王婉。 楚凤歌则大笑道:“说的好!现在的确已经不是看重出身家世的年代了!想百年前,士族还根本不屑与寒族通婚,可现在,我母亲出自荥阳郑家,还不是照样嫁给了我父亲这样一个乞丐出身的武将之子!只要有真本事,谁管你是士族还是寒族?同样道理!”他一扫先前的阴郁,神采奕奕地拍了一下三皇子的肩膀,目光凛锐起来,说道,“只要有真本事,那个位子,还怕做不上吗?!” 楚凤歌很直白地讲出了他们的目标。 却是三皇子感激的目光投向王婉。 王婉微微笑起,接着整理好棋盘,邀请三皇子道:“殿下,要不一起下盘棋?下棋可以让你心思变得简单,暂时忘却烦恼。”说着,询问地看向了楚凤歌。楚凤歌点了点头。她这才坐了下来。 三皇子笑道,且看向了楚凤歌:“听表哥说,表嫂下棋可算是高手,我倒要见识一下了。”说着,在王婉对面做好,一手执起了棋子。 因着三皇子的到来,与王婉对弈的就换了个人,楚凤歌坐在边上,观棋不语。 三皇子的棋路果敢杀绝,一路直入敌营,且狠辣无比。 但是,王婉却以柔克刚,将三皇子锋利如剑的棋子化解得所剩无几。 最后,“我输了。”三皇子道,却是脸上带笑,“表嫂果然厉害!” 楚凤歌哈哈大笑。接着却对王婉道:“小婉的棋路柔和了不少啊!” 王婉抚摸着尚看不出任何孕相的腹部微笑不语。 一时间,桂花树林里的这座红亭内,气氛极好,就像这漫空的花香,好得让人心情舒畅,好似周身连每一个毛孔都放松了去。 恰恰这时,有个声音远远地传来了:“巧巧,这里好香好漂亮啊!我们就在这里弹琴作诗吧!”声音娇媚,却极其造作,显然故意要他们这几个坐在亭里的人听见不可。 王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刘桂香!这个女人跑这来做什么! 看向楚凤歌,眉头纠了起来。 看向三皇子,一脸好笑等着看戏。 而一个暗卫突然出现,对楚凤歌道:“大少爷,这小姐也来了,我们不好把她弄走,这……” 楚凤歌揉了揉眉间,无奈道:“让她们过来吧!” ”是.,''作者有话要说:生病了。 第105章 刘桂香身穿绯红的彩蝶金线刺绣上杉,下着一袭同色的拖地百褶百花长裙,梳着飞月髻,特特留了一缕青丝在耳边,整个人显得妩媚娇丽。她手抱古琴,眼中含情,一步一摇就这么过来了。她的身后,小心翼翼跟的是脸色略显病态,身材纤瘦娇小的楚巧巧。 及到了将至红亭的时候,那刘桂香才面露惊讶,一副不晓得此处竟然有人的样子,呼了起来:“哎呀!原来这里有人呀!” 楚巧巧倒看来真不晓得这里有人,一下就不知所措起来,待看到亭里站的有她的大哥和大嫂时,才从刘桂香的身后走了出来,款款地行了个礼,声音低低喃喃:“给大哥大嫂请安。” 而那刘桂香,也行了个礼,柔柔地道:“给三皇子殿下,给大表哥、大表嫂请安。” 楚巧巧赫然一惊,抬头看了那三皇子一眼,继而脸色大红,微微后退一步,整个人又缩在了刘桂香后面了。原是她此前从未见过这三皇子。 三皇子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回身回去亭内,坐了下来。 楚凤歌倒虽是知晓刘桂香的答案会是什么,还是冷冷地问道:“你们来这做什么?” 果然,刘桂香娇羞地轻道:“今日天气大好,便和小表妹一起来这园子找处地方弹琴作诗,见这边桂花正艳,就过来了,谁成想,大表哥和三皇子也在呢!”却是说着,媚眼似是不好意思地飘向了三皇子,但很快就收了回去。她羞涩地低下了头。 三皇子一个抖索。 楚凤歌有些愕然,看向了三皇子。 王婉愣了一下,继而嘴角弯起,顿觉得好笑了起来。 果是那刘桂香自顾自地说着:“论起来,奴家同殿下也第二次见面了,这有缘千里来相会,恰好奴家和小表妹本就是想来此处弹琴的,那么奴家便就在这亭里先为殿下奏上一曲吧!” 三皇子在强忍着什么,虽坐着一动不动,但拳头却拽了起来。 楚凤歌顿时明白了,嘴角咧开,立时就毫不给面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三皇子脸色青了。 脸皮比猪皮还厚的刘桂香浑然不知楚凤歌在笑什么似的,扭着腰肢就走了上来。 王婉眨了眨眼睛,命人将棋盘撤去,刘桂香就将古琴放上了桌去。 三皇子起身,离她远远的。 楚凤歌站在三皇子身后,强忍着笑,几乎快要破功。 接着,刘桂香就开始弹琴了。 说句实在话,她的琴技算是不错,琴声悠扬,在阵阵清风与浓浓花香之中,颇有一番情趣,可惜,其人实在令人厌恶,导致全场仅有楚巧巧在认真听琴。其余人等:三皇子头疼厌恶地看着亭外一棵棵盛开的桂树,楚凤歌打趣地一直瞧着三皇子冲着他不断使眼色,王婉则坐在楚巧巧身边,偏着头也看着亭外,嗅着一阵阵的芳香……王婉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她皱了皱眉头。 一曲终了。鸦雀无声。半晌还是害羞胆小的楚巧巧鼓起了掌,红着脸轻声道:“桂香姐姐弹得真好。” 三皇子不置可否。 楚凤歌还再用打趣的眼光看着三皇子,被恼了的三皇子一拳捶在肩上。楚凤歌哈哈大笑。 楚巧巧如惊弓之鸟,不知自己的大哥在笑什么。 而那刘桂香,浑然不觉自己就是那个被嘲笑的对象一般,期盼的媚眼温情脉脉地看着三皇子,显然在期待三皇子对她方才琴艺的评价。 却是王婉突然如坐针毡地站了起来。把坐在她身边的楚巧巧吓了一大跳。楚凤歌也惊了,大步过去,扶着王婉:“小婉,你怎么了?” 王婉眉头紧皱,看向了刘桂香:“这个味道……我应该没有弄错!麝香!她身上有麝香!”王婉骇然地指着刘桂香,同时后退了一大步。 “什么?!”如同暴雨将起。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瞪向了刘桂香。楚凤歌更先是一震,继而大怒,剑眉竖起,睁目直视那刘桂香。 “我……”刘桂香站了起来,惊得不知该做何反应,一张脸上满是惶恐。 楚凤歌命人过来扶着王婉出了亭去,接着就大步上前,怒斥那刘桂香:“你特地带着麝香过来想害小婉是吗?” “我、我没有……”刘桂香步步后退,惊恐布满那张原本总是以妩媚示人的面容。 “没有?”楚凤歌目光阴狠了下来,他立即转身,叫亭外伺候着的两个丫鬟进来,压住那刘桂香就搜她的身。 一个精巧的香囊被扒了下来。楚凤歌拿过那香囊,一个使劲,便就扯开了,里边的东西露了出来——就是一大块麝香! 楚凤歌狠狠地将那麝香砸在桌上,整块的麝香碎裂开去,洒在桌上。 刘桂香刹那间脸色就白了。 楚凤歌一张脸阴霾得似要杀人,杀气卷起,仿佛连空气里桂花的芳香都被卷去了一干二净,尽是恐怖的气息。 刘桂香眼泪掉了下来,她拼命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麝香不麝香的,这种东西我听是听过,但是,但是我见都没见过啊!这是有人故意陷害我的!”她边哭边申辩。 “谁陷害你?”楚凤歌阴沉地道。 “我不知道……”刘桂香泣不成声。 “你连挂在自己身上的香囊哪里来的都不知道?”楚凤歌满脸的讽刺。 于是,惊恐得连思考都不能的刘桂香才猛地想起:“是六儿!这个香囊是六儿给我的!她是我院里女红最好的,她做了这个香囊给我!” 她的话音刚落,衣领就被楚凤歌给揪住了,她整个人被楚凤歌提起,接着浑身战栗,梨花带雨地被楚凤歌给狠狠地给扔了出去。 楚凤歌高高在上,狠戾地盯着她,直盯得她有种再也无需活在这世上的感觉,楚凤歌才忽地转身,回去了王婉身边。 王婉看着楚凤歌。 楚凤歌道:“此事我来解决,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三皇子走了过来,一脸嗤笑:“府上真热闹!” 楚凤歌瞪了他一眼:“比不上你家热闹!” 于是,三皇子脸就黑了。他哼哧了一声,望天道:“那我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 楚凤歌心情其烂无比:“不送。” 三皇子甩了甩袖子,倒也没生气,居然还笑嘻嘻地拱了拱手才拜别走了。 王婉好笑地看着三皇子离去的背影,然后对楚凤歌说道:“你们两个的感情好像越来越好了。” 楚凤歌挑了挑眉:“什么叫‘好像越来越好了’,是‘一直都很好’,”说着就阴下了脸,“讲这个做什么,你先回去,这件事情我非得弄个水落石出不可!”可见他是气坏了。 王婉便就回去了梨花院,有点头疼地躺到了床上等着楚凤歌的回来。 真是令她意外,刘桂香身上竟然带着麝香!看她那副样子,确实是不知情,也就是说她根本就没想到要故意来害她。 那么背后利用刘桂香的人呢?特地在刘桂香身上放上麝香,为了让刘桂香靠近她,使她流产?可是,除去今日这个意外,平日里她绝对不会让刘桂香靠近她半步的!利用刘桂香的人,连意外都算了进去?还是说,她根本就无计可施,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可能的意外”上?想到此,王婉嘴角就微微弯了起来。一个无计可施的人…… 是夜,楚凤歌终于回来了。 他把刘桂香身上带着大块麝香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连老夫人都不得不从安荣院里出来了。——安国公府人丁萧条,王婉怀着的可是嫡长孙的嫡长子。 刘桂香所说的那个六儿被抓了起来,但是那个丫鬟嘴硬的很,直说因为怨恨刘桂香曾经打骂过自己,才特地弄了个装有麝香的香囊让刘桂香佩戴着,希望毁了她的身子,让她终身不孕。 刘桂香一身冷汗,连自己被陷害一事都忘了,还以为这丫鬟说的是真的,哭叫着就厮打上去,连问自己哪里对不起她了,她不过一个丫鬟而已,偶尔打骂一下还不行吗? 楚凤歌看着这出闹剧,冷冷问老夫人该怎么办?老夫人烦躁恼火之下,命人将那丫鬟的嘴堵死,关进柴房,明日找个人牙子把她给卖了。说卖了,一般都是指卖去烟花之地。那六儿流着泪跪在地上一脸死灰,却依旧一言不发。 对此,楚凤歌也无可奈何。不过他想着趁着那六儿今夜关在柴房里还未被卖走之际,找个人过去好好敲打她一番,让她将实情说出。 “夫人干的。”王婉很肯定。 “嗯。”楚凤歌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 王婉的脑中迅速搜索起人脉关系图,道:“这个叫六儿的,原是老夫人院里的三等丫鬟,刘桂香来了后,同铃兰一起赐给了她,六儿的老子娘都在府上做事,她有个弟弟,今年八岁,自生下来后就身体不好,长年累月用药养着,听说前阵子还大病了一场,去了不少银两。” 楚凤歌听着讶异了一下,继而便笑起:“小婉,你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 王婉笑道:“我身边可是有个包打听呢!”她当然指得是忘忧。 楚凤歌点头道:“我知道今晚该怎么做了。”有了这些讯息,敲打起那六儿自然就容易多了。 “那刘桂香呢?”王婉问道。 “她?”楚凤歌讽刺道,“蠢得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还真以为那六儿说的是真话。老夫人命她在你怀孕期间不许再靠近你一步。” 王婉笑了:“这可好,省得每回看见她,都要让暗卫将她驱赶开去,今后她自己看见我们都不敢再上前了。” 楚凤歌笑:“没错,是‘我们’,她现在的目标已经转到三皇子身上去了。” 楚凤歌这一说,王婉便想起今日这刘桂香在那红亭之中见到三皇子后的作为,顿时笑出声去。 却是那楚凤歌突然又把话题转回了这次麝香事件上,他冷冷道:“看来她是黔驴技穷了,竟然想出了这么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王婉赞同道:“莫说平日里我们根本不会让这刘桂香靠近一步,就说今日因为巧巧也在,勉强让她过来吧,我也不过坐着还隔了两三步远听她弹首曲子罢了,便是我没发现什么,才那么会儿功夫,这麝香对我哪会有什么影响,倒是她,长期戴着那个东西,真出了什么问题,那可真就可怜了!” 楚凤歌嗤笑了两声,便就不语了。刘桂香可不可怜,哪关他什么事。 而后,夜就深了。月黑风高的。楚凤歌去安排敲打那六儿的事了。却是半夜他回来了,口气极其恶劣,带着浓浓的愤怒:“六儿自尽了。” “啊?”王婉惊住了。 六儿是拔下她头上的簪子,非常决绝地扎进自己脖子里自尽的。楚凤歌派去看守的暗卫甚至都来不及扑上前去。 王婉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半晌才道:“这……这……若是因为银两之事受人要挟,也大可不必这样啊!” 楚凤歌皱着眉头没有再说什么。 六儿自尽,第二日就传遍了全府。 一个大府,哪家没有死人的?大部分人都是漠然,只有极个别的怜悯地叹了口气,不过也就这样了。 六儿因为陷害表小姐,畏罪自杀,尸体还给了她老子娘,但一分抚恤金都没有。而后,这件事情也就渐渐地无人再提,慢慢消逝在时间里了。 “便宜她了!”楚凤歌愤愤地说。这里的她,当然指的是方朴雨。 王婉安慰地笑道:“夫人的把柄哪有那么好抓,好抓的话,她会这么多年安然无恙地在这府里滋润地活着?” 楚凤歌一时无语,想了想,便也只能作罢。 此事,就这样掀过了。与王婉的孕期而言,似乎一个意外罢了。 时间就这样渐渐地过去,冬去春来,又是新的一年。在春风吹绿杨柳岸之时,王婉的肚子已经大到连走路都很吃力了。 王婉的孕前期和孕中期都过得很轻松,但偏偏就是到了孕后期,随着的腹中胎儿的长大,她的耻骨就疼痛得厉害。尤其是每天早上起床,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痛得她是龇牙咧嘴,眼泪都几乎飚出来。 楚凤歌心疼得要命,总是对着王婉肚子里的孩子说道:“宝儿啊,快出来啊,莫让你娘再辛苦啦!” 王婉笑道:“还有二十四天呢!”王婉按照的是前世的预产期计算方法。但是预产期只是个估算日子罢了,提前两周推后两周都是正常的,就是不知道他们的孩子是提前还是推后了。 王婉一脸幸福地摸着鼓起来的肚子,满心期盼着孩子的到来。 孩子临世,届时他的父亲也会陪在身边。一家人在一起,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 可是,令王婉,令所有的人都料想不到的是,就在当日,朝廷接到急报,契丹纠集了草原各部,撕毁协议,一夜攻破我朝的一座重镇边城,战事又起!而这,导致了楚凤歌无法亲见自己孩儿的出生,匆匆就被派往了边疆,他,要再次上战场了。 圣旨当天傍晚下达到了安国公府。 愕然的楚凤歌接过圣旨,不明,纠结,各种情绪显现在他脸上。这一次,皇上竟然直接封他为昭勇将军,命他作为前锋,先率领五万兵马三日后整装奔赴边关! 听到这个消息的王婉,第一反应就是,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身体很差,一病至少一个月,去年就是感冒咳嗽整整三个月,喝了一个月中药才好。昨天看中医,他说我的脉象又变轻了,他用力按下去才摸得清。去年白调理了,一朝回到解放前。╮╭ 我如果病好了,会说一声的,不过,估计本文完结了我都还在病着应该快完结7。 第106章 “对不起……”楚凤歌对王婉说道。他的脸上是沉沉的无奈。 王婉摸着自己的肚子呆坐在床前。 月中天,月光如白乳一样洒在人间,透过窗棂闯入屋内,与烛火一起,把这寂静的屋子照得一片亮堂。王婉仿如雕塑一般在这一片光亮之中一动不动。 楚凤歌走到她的面前,头低了下去,双唇靠住了她的,喃喃再次说道:“对不起……”接着,轻轻地吻了下去。 妻子快要生产了。丈夫却要去边关打战了,还一去不知多少年。相信这是无论哪一个做妻子的都无法接受的吧!王婉脑袋里空空的,心也空空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呆滞的状态中醒了过来,第一句便是:“为什么会这样?”这纯粹就是毫无意义的问询,是对这种突如其来的不公事件的抗议。 楚凤歌不知该如何作答。 王婉的脑中开始混乱,她抬起头来:“你等我把孩子生了再去好吗?”又是一句无意义的傻话。 楚凤歌心疼地看着她。 终于,王婉算是冷静了下来。她深吸了口气,却是眼泪开始掉了。她抹了抹泪道:“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这样的……但是……呜呜呜……”她终于还是扑进了楚凤歌的怀里大哭了一场。 哭了,也就说明接受了这个事实。楚凤歌的衣襟尽湿,王婉的哭咽声才渐渐地低了去。而后,两人俱是什么都没有说了。 楚凤歌抱着王婉一起躺在床上,却是一夜无眠。 第二日,楚凤歌就先进宫面圣谢旨,接着去了军营为出发做准备。待回来的时候又是晚上了。 王婉相较昨夜已经平静了很多,却是看着风风仆仆忙于两日后出发的楚凤歌,泪水不禁又溢了上来,她赶忙低下头,将其轻轻拭去了,走至楚凤歌身边,为他脱下了外裳。 “男儿保家卫国,天经地义。”王婉说道,接着深吸了口气,抬头看着楚凤歌,不觉又哽咽了,“我在家带着孩子等你!你这几年就在边关安心杀敌,我会保护好自己和孩子的!” 楚凤歌一把抱住她,一手抚上她的脸,便深深地吻了下去,深得就像要将两人的灵魂永远地牢牢地绑在一起。终于,楚凤歌离开了她的唇,深潭一般的凝眸尽是柔情:“等我回来!皇上既是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定当好好把握。等我回来,我给你争个诰命,让你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王婉便就浮起一个笑容,道:“我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够了。答应我,平安回来!” “嗯。”楚凤歌轻轻吻上了她的额头。 过两日,楚凤歌走了。 王婉坐在屋里,只觉的心里缺了一个口,空荡荡的,一手按住,又觉的剐得生疼。 “大少奶奶,难受的话就哭一哭吧。”忘忧心疼地道。 王婉终是眼泪“啪嗒啪嗒”地滴落,继而趴在桌上嚎啕大哭了。 楚凤歌走的第一日,思念便骤生,非常,非常想他! 楚凤歌去边关打战了,只有王婉一人感到不适与难过。于其他人而言,日子该怎样过还是怎样过,一切照常。老太爷和老爷自然对楚凤歌有机会建功立业非常满意,老夫人不置可否,方朴雨笑言等楚凤歌回来孩子都能叫爹了,而楚凤阳表示当年大哥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去边关杀敌了,为什么这一次他不能去。总之,安国公府里的生活就是那样平淡正常的一日又过一日。 王婉离预产期还有十几天了。平静的府里,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听着万嬷嬷说那两个已经准备好的产婆的情况。 “有个产婆和院外的一个小丫鬟接触了许久,也不知谈些个什么,”万嬷嬷道,“老奴请大少奶奶示下把她给换了。” 王婉点了点头。万嬷嬷便下去办理此事了。 楚凤歌离开,方朴雨恐是最高兴的吧。王婉的肚子里,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可能是男孩,楚凤歌在时,方朴雨可能觉得自己不好下手,但是楚凤歌去了边关,她定会找出一切破绽来解决掉这个可能会阻止她目标的障碍。产婆这里不就是最好下手的么? 王婉叹了口气。说实话,方朴雨这种人,根本就是个只爱自己的人,她的孩子她都没放在眼里吧!楚巧巧变成那样她难道就没有责任?而楚凤阳,明明就是个崇拜大哥的阳光男孩,她却问都没问当事人的意见,一心只想除掉楚凤歌,让楚凤阳将来承爵,楚凤阳若知晓了她的所作所为,不恨死她才怪!让楚凤阳承爵,表面上是她为了自己孩子好,实际上,是为了满足她心里的虚荣感吧!自己的亲生孩子将来是安国公,说出去比起自己继子将来是安国公,当然好上的万倍。 王婉这般胡乱猜测着,那边万嬷嬷就把事情弄好,那个产婆被万嬷嬷随便找了个名义送出了安国公府,然后,又要去找新的产婆了。唯恐方朴雨收买产婆,找产婆这件事可花费了万嬷嬷不少心思。精挑细选,前后查探,确定产婆没有跟任何不明人士有接触,才把她们接进了府,接进府后还得派人时刻监视着。 送走产婆一事报到了方朴雨那,方朴雨终究是忍无可忍,亲自过来说起王婉了:“我说婉儿,这谁家女人没个生孩子一事,你,唉,我说你,找个产婆也这么麻烦,你看看,我介绍的人你不要,你自己找的人呢,又三天两头的换,你都快生了,算算这都换了几个了?” “母亲,”王婉笑道,“我这不第一次生么?紧张害怕呢!当然要最好的产婆了!你介绍的产婆我可没说不要,只是人家恰好摔断了腿罢,而我现今也不过换了两个而已,哪有三天两头一直换。” “你,行,行,怀着身子的女人性子会变怪,你也快生了,我也不说你了。”方朴雨一副大度的样子,却是接着道,“也怪道你会这么小心,凤歌去了边关,战场之上可谓九死一生,万一他有了个三长两短,你肚里的这个可是他唯一的根了。”说着,还摇头作担心状地叹了口气。 王婉一股气顿时上来,但还是强压了下去,道:“母亲,夫君绝对会平安回来的。” “唉!希望如此吧!”说着,她便扔下脸色难看的王婉,慢慢悠悠地走了。 屋中伺候的忘忧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眉头先倒竖了起来,怒道:“大少奶奶,你都快生了,夫人还过来讲这样的话,不是让你心里添堵吗?” 王婉皱了皱眉头,没有言语。 方朴雨的话,虽然给人感觉是随便说说,但是,神情中却有种不易察觉的笃定。 王婉的拳头拽了起来。这个方朴雨!她和淑妃那边的人勾结,在军队中混入他们的人,准备伺机杀了楚凤歌吧!心中顿时就不安起来,但是,想起了楚凤歌曾经说过,方朴雨和淑妃的联系都被他监控了起来,渐渐地心又平静了下来。摸着肚子,想,此时的她还是好好的等待,等待孩子的诞生,等待楚凤歌的归来。楚凤歌一定会平安归来的!王婉目光坚定无比。 楚凤歌离开前,分拨了一队十人的暗卫交给她,也正是因为这样,监视调查产婆什么的,才容易得多。而且,楚凤歌还说,他已经托付三皇子和李明炎照顾她了,若有什么事情,直接叫暗卫去找他们即可。还有,她的哥哥王越和表哥方齐当然也能照顾他。表哥方齐很受皇上器重,目前各方都想拉他过去,但是方齐对所有的橄榄枝都视而不见,问及他到底是作何打算,他表示,站在皇上那一边。对于楚凤歌的嘱托,他表示自己的表妹,自然会好好照顾。而王越那边,令众人大惊的是,他竟然在楚凤歌的大军开拨不久,也报名入伍了,同去的还有那方斌。林茹气得大哭,但是名字都报了上去,只能无可奈何了。 王婉的预产期终于到了,但是孩子却丝毫没有想出来的迹象。预产期是王婉自己估算的,对其他人而言,她的肚子没有动静很正常,产婆估算开来也就是这几日了。可是王婉却急得要死,虽然孩子在预产期前后两周出生都是正常,但是因为这个时代没有什么产检之类的,王婉前世又看过关于这方面的小说,什么羊水浑浊,胎儿绕颈啦,这些她都是知道的,肚子一日没动静,她就紧张一日。于是,为了早点让孩子出来,她开始每日在花园里散步了,所谓的散步至少要半个时辰,这也是产婆允许的,毕竟适量的运动也会有助于到时候的生产。 而就在王婉开始去花园里长时间散步的第五日,意外发生了。 近十个月未见的刘桂香突然出现在王婉的视线范围,她披头散发,衣裳凌乱,以往的妩媚做作全然不见,赫然一个疯子一般,手中亮着一把剪子就冲了过来。 王婉吓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极限了,码不下去了。 明后天请假:从早到晚上班+抽空去看病,所以停更两天如果有意外的话大概会更新一点吧。 第107章 其时早上,阳光不烈柔和温暖,王婉正走在花园的羊肠小道上,小道两侧姹紫嫣红,花香四溢。恰就在欣赏鲜花享受芬芳的时候,那刘桂香突然自小道边上窜出,扑向了王婉。 王婉的震骇不言而喻,她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一手护上了自己的肚子。 她身边的小水和小草也先是吓了一跳,接着急急地张开双臂,上前将王婉护在了身后。 而那刘桂香出现之处,不过离王婉十步之遥而已,她扑过来,只不过几秒。 王婉的心都快吓出来了。 只见那刘桂香抓着那剪子,嘴里疯似地高嚷着:“杀了你!杀了你!”便疯狂扑刺过来,但却连那小水和小草的手都没碰到,就听见“啪”的一声,接着,“啊!”刘桂香一声惨叫,手中的剪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握着自己的右手腕痛苦地跪了下来。 王婉一愣,接着那颗快蹦出来的心稳稳地回落了下去。吓得差点忘了,她的四周还跟着楚凤歌给的暗卫呢! 果然,两个黑衣男子突然分别从边上两棵茂盛的树上跳下,神速地一把抓住刘桂香的手臂,将其反剪在背后,压着她就逼她向王婉跪下低头。 王婉站在小水和小草后边,斜着脑袋朝那刘桂香瞧去。只见她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不再喊打喊杀,好像力气用尽了一般,却是那嘴里一直的低语嘀咕着什么。 王婉疑惑了。“让她把头抬起来。”她对暗卫命道。 其中一个黑衣男子便就抓住刘桂香的长发,一把扯住,迫她将头抬了起来。 王婉看向刘桂香的脸,不由得一怔。只见那是一张极其憔悴的脸,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本该神采飞扬,此时却双眼通红,颧骨高起,颊肉凹陷,看上去不知老了几岁。 “这……”不单单是王婉,连小水和小草都吃了一惊,两人面面相觑。 刘桂香目光涣散,嘴里尤在嘟嘟喃喃。 “她说什么?”王婉问道。 其中一黑衣人答道:“回大少奶奶,她在说‘有鬼啊’,‘会害人’,‘要杀了她’什么的。” 王婉皱了皱眉头,沉思了起来。这个刘桂香……这个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前世那些吸毒过量以至于产生幻觉的人啊! 怎么回事?! “大少奶奶,”小水看向王婉,“你看这……”她指了指古里古怪的刘桂香。 王婉想了想,道:“把她压到夫人那去吧,不过毕竟她是老夫人的侄孙女,此事还是要通知老夫人一声的好。小水,你就去老夫人那里一趟吧!” “是!”小水应下。 王婉正想着她也要跟着一起去方朴雨那里,看看方朴雨对此事会做出什么样的处置。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和方朴雨绝对脱不了干系。却是才抬脚走了一步,王婉的肚子突然就痛了,她不由地“哎哟”地叫出声来,并且一手抚上了肚子。 “大少奶奶!”小草急忙扶住了她,“怎么了?” “我……刚才肚子疼了一下……”王婉道,她心里一动,“这,该不会要生了吧!” 王婉真的是要生了。第一次阵痛过后,第二次直到了快半个小时后才来,但是,随着阵痛次数的增多,阵痛的频率也越来越快,离第一次阵痛不到三个时辰,她阵痛的频率就达到了每五分钟一次了。 “天哪!”早已经在屋里待产的王婉咬着布条疼得锥心刺骨,心中哀嚎着对即将要出世的孩子道,“宝宝,你迟迟不肯出来,等到想出来了又这么着急!”急产!居然给她来了个急产!连个第一产程都没有就直接进入第二产程了!五分钟一次阵痛,宫口该开得差不多了吧!王婉疼得几乎连昏死过去的权利都没有,期望着孩子赶快出来。结果接生婆的一句话把她的期望打到了谷底:“还没好呢!口都没开呢!别用力啊!” 王婉差点把牙咬碎。不是急产么?不是早该生了么?她的宝贝就这么能折腾啊! 阵痛越来越频繁,估计到了一两分钟一次了。那种痛,就好像一个电钻在疯狂地往肚子下的骨头拼命钻进去,疼得,简直不能用人类可以忍受的痛来形容了!王婉终于忍不住哭叫了起来。 “坚持住,大少奶奶坚持住!”接生婆满头大汗地道,“胎位很正常,孩子正在努力要出来!你再忍忍,别大喊了,不然待会儿没力气生了!” 王婉听着,深吸口气,闭住了嘴巴。泪水,止不住地就流了下来。楚凤歌!她好想楚凤歌!想他在门外等待,想他在门外心疼她生孩子的不易,想他等孩子生下后抱着孩子到她身边对她说一声“辛苦了!”。 也不知疼了多久,疼到王婉害怕孩子会出不来,疼到她害怕她会就这样死去。“开了!”接生婆的这个声音宛如天籁。王婉泪如雨下。 再过一会儿,她的肚子突然往下一沉。“用力!”接生婆叫道。王婉一个使劲。接着,只觉得肚子一空,一个东西从身下出来了。“哇——”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响起。 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的王婉嘴角微微弯起,笑了。 “恭喜大少奶奶,是个小公子!” 是个儿子呀!王婉笑着闭上了眼睛。楚凤歌,我们有了个儿子呢!很快地,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到王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肚子那里感觉怪怪的,于是她又微微笑起,对了,她已经生了呢!她太累了,竟然连孩子的样子都没看到就睡着了。醒来的王婉开始转头在屋里寻找起来。 坐在边上的忘忧见她醒来,高兴极了,道:“大少奶奶你醒了?我这就去叫人把小少爷抱来。” 原来孩子不这屋里啊!王婉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多时,乳娘就抱着王婉那刚出生的孩子进来了。 “见过大少奶奶,”乳娘笑着说,“小少爷吃过了,可壮实呢!” 忘忧接过她怀中的孩子,将其抱到了王婉面前。 王婉撑了起来,安奈不住地伸出手去接过自己的孩子。 略带紫红的小脸,眼睛闭着,一张小嘴微微张启,呼呼睡得正香呢! “跟大少爷很像呢!”小水在边上笑道。 而忘忧则说:“我觉得像大少奶奶。你看那小嘴巴。” “鼻子像大少爷。”小草不甘示弱站在小水这一边。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刚刚走进来的万嬷嬷笑道:“都像,都像,哪个孩子不像爹娘的?”说着感慨道,“老太爷可高兴坏了,已经亲自去信边关告知大少爷呢!大少爷知晓大少奶奶生了个大胖小子,指不定提前就打完了战,早些回来了呢!” 王婉听着,嘴角的微笑不变,但看着孩子,思绪却飘远了去。那种思念,渗入心扉,她想念楚凤歌想得连骨头都痛了。 轻轻摇了摇头,将那种痛的感觉驱散而去,只凝视着眼前什么都不知道只晓得呼呼大睡的孩子,想着过几年待他长大会是什么样子,届时,父子相见,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 却是突然,王婉想起了什么,她皱了皱眉头,问道:“那刘桂香呢?她现在怎么样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可忘不了早上刘桂香抓着把剪子扑过来要刺杀她这件事。 小草回道:“表小姐被关起来了。说是得了疯病。至于她为什么要刺杀大少奶奶,猜测是因为先前带了麝香冲撞了大少奶奶,被老夫人责斥,因此对大少奶奶怀恨在心吧!” 王婉拧着眉头,道:“疯病?对我怀恨在心?没去请大夫吗?若因为此事就对我怀恨在心,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吧!老夫人当时不过斥责了她一番,只令她不许接近我罢了,什么都没有对她做,她就因此而恨上我了?”王婉不由得嗤笑,心道,就是忠勇侯府里的那几个小姐恨她的理由都比这个高级点。 小草道:“请过大夫了。大夫说,就是疯病。” 王婉沉思道:“大夫是夫人请的吧?” “是的。” 于是王婉便笑了,讽刺地笑了。 万嬷嬷见着,道:“大少奶奶才刚生了孩子,老奴看大少奶奶还是不要因此事烦恼的好,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过些时日再查也不迟,可先得把月子坐好才是啊!” 万嬷嬷这么一说,忘忧也连连点头:“没错,没错。这事就先别想了。坐好月子才是正事。” 王婉想了想,便就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将孩子交予了万嬷嬷,在忘忧的伺候下又躺了下去。可是片刻后,她还是道:“我总觉着这刘桂香是被下了药的。这样吧,万嬷嬷你安排下看看能不能查出些什么,当然,若是查不出便也就先算了,等我出了月子再说吧!” 万嬷嬷领命应下了。 本想着这件事也就暂时这样了,王婉该去好好地坐月子了。却想不到,就在第二日晚上,一个三十岁出头却一副丫鬟打扮,看上去有点怪异的女子找上门来了。 她披着一个破旧的斗篷,看上去很小心翼翼地敲响了梨花院的大门,黑夜之中说自己找大少奶奶有急事,说是关于那刘桂香的疯病她或许知晓一二。 开门的丫鬟赶忙去通报了。 王婉尚未睡着,意外之后,急忙令忘忧将她给带了进来。却见那个瘦瘦小小一脸憔悴的女子给王婉请了安之后,深深地吸了口气,便说了一句令在场所有人都惊得几乎讲不出话来的话:”回大少奶奶,我就是小姐口中所言的那个‘鬼’。” 第108章 她说她叫红菱,二十三年前来到先夫人的院里成为一个负责打扫的小丫鬟,那时她不过九岁。 “先夫人那时刚刚嫁过来,”她在回忆着,“很美,比现今的夫人还美。不但很美,人也很好,对谁都好。她和老爷新婚,两人的感情挺不错。但是,老夫人不喜欢先夫人,对先夫人总是挑三拣四,动不动就将她叫过去训斥一顿。不过多久,先夫人就不如初嫁时那么开心了,偶尔还与老爷有些争执,而后,就常常见到先夫人愁眉不展,时不时就哭泣了。” 红菱说的这些,王婉理解。定是楚凤歌的娘总是被老夫人为难,但是楚凤歌的爹又不能忤逆自己的亲母,为她出头,于是本该感情不错的夫妻俩因为极品婆婆有了间隙,楚凤歌的娘或许本身性格问题,因此抑郁了也不定。 而红菱接下来蹙着眉头道:“后来,现今夫人出现在府里。” “啊?”王婉一愣。 “是先夫人在某次花宴上认识的,两人竟成了好友,先夫人经常邀请现今夫人到府上来玩。” “啊……”这种事情。 果然,红菱的眉头越蹙越紧,一种愤恨的表情出现了:“先夫人这是引狼入室!现今夫人便就与老爷搞上了!先夫人还什么都不知道!傻乎乎将现今夫人当成她最好的朋友!” 王婉看着红菱。 红菱轻轻地抹了把泪,道:“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他们在院外的假山后私会,被我瞧见,也怪我胆小怕事,不敢立即把这事说出去,当时我便就说与夫人屋里的琴音姐姐听也好!” “然后?” “然后夫人就有了身孕。我更不敢将此事说出去了。” “除了你,没有人知道现夫人在先夫人还在时便与老爷好上了?” 红菱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吧!有谁想得到现今夫人居然是那样的人!先夫人因为有她作为好友,那一年心情倒好上了很多,也没见她愁眉哭泣了。” 王婉点了点头:“你继续说吧!” 红菱并未一开始就讲起她成为“鬼”之事,只是先回忆往事,王婉并不着急,耐心地等待她将事情说到点上。 红菱便就继续说开了去:“先夫人怀孕了,现今夫人来得更勤了,这倒是先夫人要求的,先夫人有孕了,老夫人也没对她好上几分,虽然没有再故意刁难了,但冷言冷语还是有的,老爷又忙着来年的春闱大考,极少顾及到先夫人,先夫人就常常去信要现今夫人过来多陪她解解闷什么的,现今夫人有时还一连在府中住上一个月!”红菱说着几乎咬牙切齿。想来她必是猜到方朴雨来这安国公府,明面上说是陪楚凤歌的娘,但实际上定是偷偷和楚凤歌的爹暗中通奸。 “后来先夫人生了大少爷。先夫人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一颗心几乎都放在了大少爷身上。”红菱的嘴角微微勾起,“我虽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打扫丫鬟,但也能知晓屋里头先夫人抱着大少爷的时候有多开心,她还轻轻哼着歌呢!”一边说着,红菱的表情逐渐柔和了起来,可见她是真的很尊敬很喜爱楚凤歌的娘亲。 “先夫人生了大少爷后,倒没有空闲叫现今夫人过府作陪了。于是,有段时间,我以为现今夫人和老爷的事也就这样算了。却想不到,老夫人过寿那日,现今夫人还是随着她的主母过来了,然后,在那假山后面,我又看见……”红菱深吸了口气,接着苦笑道,“这一次,我还在想着到底要不要把此事告知先夫人,却料不到,老爷自己去说了,他说了什么我不知晓,因为此事至今都没有传出去,我只知道,当晚夫人就抱着大少爷哭说要回娘家去,可是后来也不知怎的,关于这件事就一点声音都没有了。老爷好像再也没有提及现在夫人一句,而现夫人也再也没有来我们府上了。老爷比起以前来更关心先夫人了,不像以前总是呆在书房里,隔三差五地就回来院里。只是,夫人开始得了癔症了!”红菱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显然回忆里不好的东西全部从她的脑海里涌了出来。 “癔症?”王婉怔住了。 “是的。整个人很快就瘦下了下去,终日神神叨叨,说有人要来带她走了,要带她去很远很远很漂亮很美丽的地方。连大少爷她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了。”红菱说道,“但是,清醒的时候却一直哭,我无数次看见她坐在窗前默默无声地掉眼泪。” “……” “然后,在大少爷两岁一个月的那一天,先夫人投湖自尽了!” “啊!”王婉大吃一惊,不由地叫出声来,道,“自尽?可是,不是说先夫人是病死的吗?” “是啊!”红菱嘴角露出了一抹讽笑,“先夫人投湖自尽后,府里慌了一阵,接着就传下命令,令知晓真相的人不许多嘴,对外只宣称先夫人是病死的,连先皇后那里当年都是这样报上去的!恐是怕郑家那边追究吧,毕竟当年先夫人可是十里红妆从荥阳那里嫁过来的呢!荥阳郑家嫡出的女儿投湖死在府里,这传出去,会让人们怎样猜想我们安国公府!”红菱接着伤感地道,“接着,短短时间里,先夫人带来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很快地府里头就没有先夫人的人了。当初院里的,也只剩下我这么个打扫丫鬟,还是因为我有残症,被大夫说是不能生孩子,才没被拉出去配人。对了,琴音姐姐……自尽了,随先夫人而去了。”红菱的泪水静静地淌了下来。“多年下来,府里的老人被换得差不多,剩下的都是主人们心腹,先夫人真正的死因,竟就这样埋了下来,除了个别知晓真相的,有谁知道先夫人居然是投湖自尽的?”红菱伸出手去抹了抹泪。 王婉沉思半晌,终于问道:“那么你说你是巧巧口中所言的‘鬼’?” 红菱拭尽泪水,嗤笑道:“当年我不过在湖边祭奠夫人罢了,结果被小姐瞧见,把我当成了‘鬼’,因为恨极现今夫人当初背着先夫人与老爷干下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我便将计就计,装鬼吓了那小姐,谁想小姐竟因此一病多日。” “你说的是巧巧三岁时的事吧!她五岁时呢?” “大少爷从军出征边关,我恰好听闻现夫人屋里丫鬟胡言乱语,说什么‘要是大少爷回不来了,二少爷就是将来的国公爷了,夫人岂不是高兴坏了?’我便气极,恰恰好那前两个月,老夫人新送给老爷的丫鬟跳井死了,我就再次装鬼,吓了小姐告知她是夫人害死我的,我本意也不过是想给现今夫人添点烦恼事罢了,谁料这小姐竟就因此怕极了她,与她生分了。那倒也好,死在现今夫人手上有多少人,不说些什么小丫鬟了,就说那两个姨娘,明眼人谁不知道就是夫人设□死她们的,也只有老爷满心喜欢她才会以为她干净得一如无知少女!”红菱愤然说着,复又冷笑,“小姐这样,虽然胆子小点,但至少不会和她有样学样,我们府上好歹少了个心肠恶毒的女人!瞧瞧我装神弄鬼之后,现夫人做了什么,她把和那个跳井死掉的有关的人,全部遣的遣,卖的卖,小姐屋里的丫鬟婆子们也全部卖掉,全然不顾那么多人的哀求,她根本就是心虚才这般做事!” 红菱一脸讽刺。 “那么当日我和郡主路过碧波湖,湖畔对岸林子里出现的人影是你?” “是的,过些时日便是先夫人的祭日,我恰在那日前去湖边看看在哪处地偷偷祭奠才能不被人发现,这些年想做这件事还要不被人发现是越发得难了。却想不到躲在林子里被郡主瞧见,还被她告知了小姐。我也没料到此事居然闹得这么大。林子都被夫人砍了,这两年我都没办法去祭奠了。”红菱叹了口气。 接着王婉便问道:“你此前从未到我这里提及这些事,而今却特地跑来……你说你或许知晓那刘桂香的疯病?”王婉说着,就想到了什么,眉头皱了起来。 果然,红菱道:“大少奶奶,原本我想着,关于先夫人的死,和现夫人和老爷的事,我就算烂在肚子里又会怎样,大少爷这么多年一直以为先夫人是病死的,便就我告知他先夫人是投湖死的,老爷和现夫人在先夫人在时就已经好上了,也不过是让他知晓了个真相而已,搞不好还让他徒添烦恼。可现今……”她顿了顿,迟疑地道,“我觉得,先夫人的死应该没那么简单。那个表小姐,一听说了她得了疯病,竟然行刺大少奶奶你,我就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着应该过去看看,于是我便偷偷地过去瞧了瞧,她……”红菱回想着,眉头拧起,“大少奶奶,我脑袋不好,大家都说我笨,我瞎猜乱想你可千万不要怪我,我觉得,这位表小姐的样子,和当年的先夫人有点相似,当然,她比起先夫人来,看起来更……疯了点,可是,那样呆呆傻傻的眼神,那样自顾自说话的模样……我回去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想来想去,还是下了决心偷偷跑来你这里一趟。” “你想说……”王婉希望她把自己心里的猜测大胆说出来,虽然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想……哪有这么巧府里出了两个得这样病的人,而且还隔了这么多年。莫不是现夫人搞的鬼?”红菱终究说出了这番话,她看着王婉,脸上带着愤怒,但更多的是期待,期待王婉给她一个答案。 王婉如何能即时给她答案。她的双唇紧紧抿了起来,整个人陷入了沉思。半晌,她看向了红菱,道:“你过来这边可有人知道?” 红菱笑了起来:“恐怕府里都没人记得我这个不能生孩子没人要的女人了吧!我被分到府里最偏的旧园,估计这辈子都要在那度过了。” “旧园?”王婉愣了一下,继而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哪里。安国公府是由前朝的皇子府改造而来的。安国公府人口不多,自然这偌大的府邸不会全部用上,有些地方自安国公老太爷搬进来后,他都没派人去修复一番。这些没有被修复过的地方,自然连院名什么的都不会取了,府里直接把它们称为旧园。 “你在哪个旧园?”王婉倒还真是诧异了,她原以为这些旧园是不会有人看守的,直接抛弃在那便是了。 “西北角最偏远处。”红菱道,“那个园子空荡荡的,只有我和一个哑婆婆,不会有人看到我从那里出来的。” 王婉点了点头,道:“现今很晚了,本该让你在我这儿歇下的,可是,明日若是让人看到你从我这里回去,恐怕这会对你不利。” 红菱愣了,而后明白了王婉的意思,她点了点头,道:“奴婢这就回去。” 却是王婉朝着窗外一长两短地拍了三下手,接着,一个黑影就“呼啦”地从一棵树上落了下来,一闪而后,很快的,门就被敲起,在王婉的允许下,一个黑衣男子进来了。 王婉令她送红菱回去。他领命应下了。 在红菱回去之后,王婉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无力地靠在了靠枕之上。 忘优道:”大少奶奶好。言情,还是先歇下吧,这种事……”她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或w,,除了王婉自言自语道:”会让人产生幻觉的药……听这红菱说的,还是长期的,还有什么?''''曰正口如却毒 第109章 这一晚,王婉睡得很不踏实,一整晚迷迷糊糊间都是幻想出来的楚凤歌亲娘的模样。楚楚可怜,一脸清泪,抱着自己的孩儿轻轻哼着摇篮曲。孩子一开始睡的很安稳,可是母亲的泪水一滴滴地砸在他的脸上,他终是醒了,不安地扭了扭,接着“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王婉满头是汗吃力地将眼睛睁开,才发觉天已经蒙蒙亮了。婴儿的啼哭声自隔壁传来。是她的宝宝在哭啊! 王婉唤着忘忧:“把孩子抱过来吧!” 忘忧应下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和乳娘就过来了。乳娘将怀里的孩子抱给了王婉。小宝贝刚刚吃过了奶,换下了尿布,此刻不饿也不难受了,没有再大声啼哭,而是精神地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王婉。 王婉“噗嗤”一声就笑了,道:“这眼睛,可真像他爹。” 忘忧站在边上连声笑着附和。 王婉的思绪便就飘远,想着那遥远的边关,或许正与敌人拼杀的楚凤歌,他的那双幽深如水的眼眸,可曾凝望着远远的山脉,思念着山脉这头处于中原大地的她? 王婉低下头去,轻轻地吻上宝贝的额头,对他说道:“你也在想你的爹爹,对吗?没有关系,娘亲会保护好你,让你健康快乐长大,长大了,你的爹爹就回来了。” 小宝贝的眼睛一眨不眨,直直地盯着王婉,好似在认真听她说话一般。王婉笑着贴上他那小小的脸:“娘知道你听的懂的。” 王婉发誓要好好保护她和楚凤歌的第一个孩子。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儿子。方朴雨没能在王婉怀孕的时候成功弄掉他,而今他出生了,在他那漫长的成长中,方朴雨怎不会处心积虑地想要解决掉他?王婉是绝对不会让方朴雨得逞的! 将孩子放在自己的身边,看着他睁着眼睛盯着枯燥的床顶,不过一会儿就眼皮就耷拉了下来,沉沉地睡去,王婉这才叫忘忧将乳娘带下去,然后把万嬷嬷给叫进来。 万嬷嬷进来了。 王婉第一句话便是开口问她:“嬷嬷,你说这世间可有什么能让人产生幻觉,然后极易操纵的药?” 万嬷嬷立时就明白了,她道:“大少奶奶,你是怀疑那表小姐……” 王婉点了点头。昨日红菱过来讲的那些关于先夫人和方朴雨的事情她并未同万嬷嬷说去,但是她也没禁止忘忧不与她说,只要她主动问起的话,必定能知道来龙去脉。对于万嬷嬷,多年相处,王婉对她的信任自是很深。 却见那万嬷嬷皱起了眉头,沉思半晌道:“这种药……老奴曾听闻曼陀罗能致人产生幻觉,不过不知食用者会不会轻易受控。如果……大少奶奶怀疑是夫人所为,”万嬷嬷也不客气,直接说到了那方朴雨,“我们干脆就顺藤摸瓜,夫人再如何精明,若真做下了这等事,才这几日,定会留下破绽和线索,她肯定没办法一下子全部抹得一干二净!” 王婉听了,便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那么夫人那边和表小姐那边就拜托万嬷嬷了,想办法去探探,若有查出些什么,请及时告诉我,而我也会私下派人去外头查探,看看有没有什么渠道能弄到这样的药。” 万嬷嬷应下了,但还是对王婉说道:“大少奶奶还在做月子,身子重要,这件事就不用太操心了,一切交给我们便是了。” 王婉笑着谢过她。然后万嬷嬷便退下去了。 王婉轻轻地叹了口气,靠在床头向窗外望去。此时天已经大亮,初晨的阳光细碎的金子一样撒在随风轻动的芭蕉叶上,金亮透明的露珠一点一点地滚动,渐渐到达叶边,滴答一声便就滴落。新的一日如此美好。王婉转过头去,又看向熟睡在自己身边,呼吸轻稳的小宝贝。叹息远去,她的嘴角不由地就弯了起来。俯□去,温柔的吻轻轻印在宝贝的小脸之上。 ——王婉变得坚定了起来,这一回,无论如何都要抓住方朴雨的小辫子,让她绝无可能将害人之心动到她的孩子身上!“娘一定会保护你的。”王婉看着孩子,轻声低喃。 王婉除了将调查药物之事交给了暗卫,还派人暗中送信给三皇子,李明炎,还有她的表哥方齐,请求他们的帮忙。王婉没有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直接将刘桂香意图行刺她的事情说了一遍,并将刘桂香的古怪样子描述了一番,直言,她怀疑夫人方朴雨给那刘桂香下了药。当然,楚凤歌娘亲的事她没有说起。 三皇子最先回信了,说,并不知晓有这种能令人产生幻觉且容易操控人的药,但是他已经派人去暗中查探了。接着李明炎的信来了,说的是同样的话,但还加了句,如果王婉需要有人作陪的话,无需客气,直接去信找他的妹妹即可,他的妹妹李明敏可是一直在等着她生完孩子好好一聚呢。而方齐的信,最后来了,却是道,他查了不少的书,甚至翰林院的书室也被他翻了遍,发现了能致人产生幻觉的药有曼陀罗,大麻,迷幻蘑菇,死藤……王婉看着信上一长串的植物名还真傻了眼,想不到这世间居然有这么多的可以令人产生幻觉的植物。而方齐信中还说,既然服用药物的人产生了幻觉,那么要控制其人也就不是什么很难的事了,只要不停地在她耳边暗示某件事,她定然将其当真,届时要她做什么她当然就照做了。方齐的意思很明白了,如果刘桂香真是被人给害了的话,那么必是下药加催眠双管齐下了。因为被下了药,那么对她的催眠也无需什么高明的催眠师,怕只要一个她很熟悉的人,不停在她耳边暗示她同样的一件事就够了。 熟悉的人…… 王婉暗暗地捏了捏拳。 “大少奶奶,”不过五日,忘忧就对王婉说,“铃兰去找夫人了,这些日子来,她一直陪着表小姐,但是每天面对着歇斯底里的表小姐,估计她是害怕了,监视她的小丫鬟见她偷偷摸摸出了门,是往夫人那里去了。夫人那里我们插不进人,院门一关我们就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不过一刻钟就见到铃兰哭着出来了。” 王婉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果然是铃兰! 这个可恶的女人根本就没死心! 而同时的,三皇子那边有了消息,黑市里有人长期出售一种迷幻药,叫做“飘飘欲仙”,如其名字,产生幻觉时如飞升仙,但是小剂量长期服用,令人上瘾,身体迅速垮掉,但若大剂量服用,则直接中毒,严重的话立时毙命。 基本上等同于毒品了。王婉沉思着。 看信上三皇子还说,严刑拷打卖药之人,令其将能记得的买药之人全部描述下来,并叫画师根据其描述,赶画了十几幅画,现今一并送了过来,看对王婉有没有帮助。 王婉会心一笑。这个三皇子,真是用心了。 而看那送来的十几幅画,全是男子。王婉自是不认得的,便全交给了暗卫,叫他们去好生辨别,看看是否有府上的人,或是与府上有联系的人。却是暗卫首领指着王婉摊在桌上的其中一幅蒙面男子道:“此人看上去像方毅。” “方毅?”王婉一愣,继而反应过来,这个方毅,不就是楚凤歌所说的那个被他爹送与方朴雨的那个挺有点能耐的人嘛!但是,楚凤歌也说过,他的权力差不多被楚凤歌给架空了。 王婉眯起了眼睛,狠狠地道:“把那个方毅抓起来,去找三皇子,将他丢到那卖药之人那里对质!” “是!” 而后,王婉便静等消息。 却才不过几日,万嬷嬷派去监视铃兰的人又传来消息,说是夫人准铃兰离府了。 “离府?”王婉一惊,“离府去哪里?” 忘忧摇了摇头:“铃兰什么都不说。这离府一事还是她一时兴奋说漏了嘴,我们的人才知晓的。” “兴奋?” “是啊,她可高兴了。就好像夫人许了她什么似的。” 王婉想了想,随即便笑了:“这个铃兰!莫不是夫人许了她送她去边关追随大少爷吧!” 忘忧一愣,偏着头想了想,道:“大少奶奶说的是,兴许还真是这样。” 王婉笑着摇头,眼中一抹冷光浮现:“你觉得……夫人会这么好心吗?” 果然,三日后,铃兰走了。上报给老夫人时说是铃兰这些日子无时不刻地照顾着表小姐,给累出病来了,且迟迟不好,先让她出府去静养个几日,待到病好后再让她回来。请来的大夫亲自去老夫人那里这般说的,而铃兰还真是生病的样子,脸色苍白,浑身不住战栗,站都站不稳。后来,夫人派人送她出府了。 王婉听着这个消息只冷笑着。 而暗卫那边,当时不过第二日就有人过来回话了,说是那卖药的认出了方毅,说他两个月前到曾他那里买过药,甚至,二十年前也是他,在他那里买过一次药! “二十年前也是他?”王婉怔了一下,接着眉头拧在了一起,“二十年前老爷就将这方毅给了夫人?二十年前老爷就爱夫人爱到如此地步?竟将自己府里的暗卫交给了尚不是府里人的夫人?” 王婉像是自语。 却是那回话的暗卫答道:“属下不知,但属下可以确定,当时的老爷做不了此事,因为,那时候的方毅还不在老爷手下任事,二十年的老爷,连府里有暗卫一事都不知晓。” “诶?” ”并不是任何一个官员都有能耐建立暗卫的。老太爷与忠勇老侯爷还有侯老先生三人一齐建立了暗卫。我们这一支隶属老太爷,还有一支隶属忠勇老侯爷。暗卫是否传承给下一代,传给哪个下一代,由老太爷和忠勇老侯爷自己做主。老太爷对老爷一直不太满意,直到老爷殿试中了进士才给他配了三个暗卫,在此之前,甚至连暗卫之事都没有告知。而忠勇老侯爷,更是直言,若是侯府没有令他满意的继承人出现,他的那只暗卫,要么解散,要么直接送给老太爷。总而言之,我们这些暗卫,是不会被老太爷他们轻易交出去的。” 第110章 关于方毅的事,王婉全权交给暗卫去办了。也就是说严刑拷打,老虎凳辣椒水什么的随便他们去弄,逼他招供将方朴雨抖出来就是了。结果两日后,暗卫很挫败地告知王婉,那个方毅嘴特别严,无论怎么折磨他,他就是不吐一个字,全当自己哑巴了。 “竟对她如此忠诚啊……”王婉感慨,然后突然面色一狠,道,“那就把他丢到老太爷那里去吧!” “大少奶奶的意思是……” “把事情始末书面陈述一番,怎么写,你们应该是知道的,然后,随同书信,将他们一齐送到老太爷那里去!” “是!” “还有那个铃兰……” “属下明白!” 暗卫走后,王婉长吁了口气。还好安国公府还有个老太爷坐镇,这件事,查清楚了,剩下的,就全由老太爷做主了! 却是这边暗卫才刚从王婉屋里领命出去,那边方朴雨就风风火火地过来了。 王婉讶异了。 方朴雨流云髻高高梳起,红宝石珠花在太阳之下流光飞舞,随着一摇一曳的步子,串珠轻晃,煞是好看。只是,她再精致的打扮也掩盖不了她脸上那种焦虑的神色,虽然她一进来装得很像没事人一样,连声高呼叫人将王婉的孩子抱过来给她瞧一瞧。 “唉,婉儿你瞧我啊,你生了孩子都这么多日了,我都忙得没法过来看看,好歹也是我的第一个嫡孙呢!”她说着笑了起来,她笑得好似很诚挚,只是细细观察下,就会发觉,她的眉头微锁,显然正心烦意乱。 王婉叫忘忧去把孩子抱过来。 忘忧很快就抱着孩子过来了。孩子正在熟睡。 方朴雨一见,便伸出手去要接过孩子,却是忘忧一个闪身,躲过了她。在方朴雨还未说出什么的时候,王婉第一时间开口了,她笑道:“母亲不知,我这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怪脾气,迄今也只有我,忘忧,还有他的乳娘能抱的了他,其他的人啊,一碰他,他就哭闹个不停,便就是睡着了,也会立刻惊醒,你说这孩子是不是警惕性也太高了?”说完就“呵呵呵”笑出几声,然后示意忘忧将孩子抱到她这里。 方朴雨的脸色僵了僵,继而恢复了笑颜,道:“这孩子,倒和凤歌很像呢!当年凤歌也是这样。”说着,就凑上了前来,装模作样认真地看起王婉怀中的孩子。 王婉一边慈爱地看着熟睡中的儿子,一边闲聊似地对方朴雨道:“母亲见过夫君刚出生不久后的样子?这般看来母亲在先夫人在世时就是府中的熟客了?” 方朴雨怔了一下,她不再看那孩子,身子往后了一步,又坐回了忘忧给她搬来的凳子上,接着僵硬着笑了笑,道:“凤歌满月时我过来看了一次。” “哦。”王婉点了点头。在方朴雨眼中就是不置可否。 屋中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了起来。 许久方朴雨道:“婉儿,关于桂香的事……” 王婉奇怪了,非常不解地看向方朴雨,问道:“母亲何故又提起她?不是说她得了疯病吗?” 方朴雨勉强地笑了一下:“大夫确实是这么说,不过最近府里好像有些不好的事情传出,不知婉儿这边可有听到什么?” “不好的东西?”王婉更惊讶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这……”方朴雨迟疑起来,后道,“也没有什么,只是有传言说……桂香她是遇了鬼,被夺了魂的。” “哦——”王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个“哦”字拉得长长的,装作极为认真地看向方朴雨,等着她的下文。 方朴雨盯着王婉,细心地观察着她的反应,问道:“婉儿难道就不害怕吗?” 王婉“噗嗤”一声就笑了,道:“瞧母亲这话说的,婉儿行得正坐得稳,身正不怕影子斜,哪怕什么‘鬼’啊,就是这府里真有鬼,它要找得也该是害死它的人,找我做什么?” 方朴雨笑得不大好看,道:“婉儿说的也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何必害怕什么‘鬼’呢?”说着,便又沉默了起来。 宁静之中,王婉轻轻地拍着她的宝贝,而方朴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终于,方朴雨还是又开口了,道:“婉儿,你有没听说我们府里走丢了人?” 王婉呆住了的样子:“走丢了人?母亲你在说什么?谁走丢了?” “这……因为有报上来,有个下人不见了……” 于是王婉轻轻拍了拍胸口,道:“母亲,你可把我吓坏了,先是说桂香妹妹被‘鬼’夺魂,再说府里丢了人,这不是诚心让人往神鬼方面想么?不过是个下人罢了,指不定去哪里吃酒忘了回府,我们这么大的府邸,那管得住那么多的人啊,偶尔出现一两个不自律的,也不足为怪。” “那倒也是。”方朴雨笑得越来越勉强。 就这般在王婉屋里说了几句,方朴雨站了起来,道:“这几日府里头事情特别多,哎呀,我是忙得焦头烂额,我这就先回去了。婉儿你可要好好坐月子啊!这女人啊,坐月子可是最重要了!一个不好,就容易落下病根。” 王婉谢过她的关心,同时也谢过她百忙之中还特地过来一趟。 方朴雨这才匆匆地走了,看来确实有很多事需要她去忙碌似的。 方朴雨一走,忘忧就重重地朝着门外她离去的方向“呸”了一口,然后挑起眉毛非常不爽地问道:“她来做什么?乱讲些‘鬼’啊什么的?她想干嘛啊?” 王婉笑道:“想干什么?想打探些消息呗?” “打探消息?” “打探我是否知道刘桂香‘疯病’的真相,打探……那个方毅的失踪是不是和我有关。” “啊!”忘忧才是一副了然的样子。 看来方朴雨是急了。 可见方毅对她而言是个很重要的人,不然也不会这样没有底气就跑到她这里来敲东打西了。 而就在当天晚上,暗卫送来了一封信,说是三皇子给的。 王婉打开来一瞧,立时就瞪大眼睛。想不到这居然是一封方朴雨写给淑妃,要求淑妃帮忙在军中安排人手,趁战乱杀死楚凤歌的信。 “这……” “三皇子殿下猜到大少奶奶要对付夫人了,就令属下将这封信带回给大少奶奶。至于如何使用这封信,殿下说,大少奶奶自己安排就是了。” 王婉依然看着这位暗卫。 暗卫继续道:“这封信是在大少爷带兵出发后,被三皇子截下来的,大少爷自然也知道了。不过,还是拓了一遍交到了淑妃手里,以免打草惊蛇。不过请大少奶奶放心,大少爷既已知晓此事,定当有足够的把握,将淑妃的人一网打尽。” 王婉点了点头。 暗卫下去了。 王婉盯着这封信看了又看,重重地捏了捏拳。 四月中旬,王婉的宝贝满月了。 一场满月酒办得极其隆重。除了宴请亲朋好友之外,朝中许多重臣也来了。甚至皇上也赐下了东西,派人自宫中送了过来。 一时间,京城之内谁人不知这安国公府的第四代第一位嫡子地位崇高,受人看中。 满月宴上,乐得几乎合不拢嘴的安国公老太爷,为他的第一位重孙取了名字:楚云帆。取自“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又是李白的诗! 王婉瞥见坐在高位上的老夫人脸都僵硬了。 王婉叹息,自此,她完全不指望老夫人会对她和楚凤歌的宝贝表示出“曾祖母的慈爱”了。这个老太爷!简直就是故意往老夫人心口插一把刀!见着老太爷自顾自地抱着小宝贝一个劲地“云帆,云帆”直叫,就是不瞧那老夫人一眼。王婉摇头,不免又是一声叹息。 老夫人很快就表示自己累了,要回去休息了。方朴雨走上前去,搀扶起老夫人,一路将她送出了大厅,还细致地安排丫鬟们照顾好老夫人。而在往日,方朴雨对老夫人虽是尊敬有加,但是从未表现过亲热。毕竟老夫人这么多年不停往她丈夫屋里塞人可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的事实。方朴雨会把老夫人这样的婆母当作亲生母亲来看待才叫可笑。但是,就是在今日这样的场合下,达官贵人面前,方朴雨表现得无可挑剔,与众人眼中,方朴雨就是一个上敬老下爱幼的优秀主母。王婉讽刺地一笑,这个方朴雨,确实很会做人呢! 可惜,方朴雨在老太爷这里得到的是不冷不热的回应。老太爷对于方朴雨的殷勤根本就是视而不见,甚至,连方朴雨表示要替他抱一下手中的孩子,老太爷都沉着一张脸拒绝了。 众目睽睽之下,方朴雨尴尬了。接着,她忽的想到了什么似的,一张脸瞬间变得煞白。她踉跄地退后了两步。 “夫人,你怎么了?”她的贴身丫鬟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众多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她就仿佛被暴露在聚光灯下一般,一言一行都引人注意。方朴雨无力地摇了摇头,勉强地笑了一下,道:“没什么,就是头晕了一下,可能是太累了吧。” 于是,就有一位贵妇走上前来道:“世子夫人怕是为了筹备这场满月酒太过辛劳了,我看这里井然有序,您还是先下去休息吧,再不济,您的儿媳妇也能帮忙呢!” 一边的王婉忙笑道:“是呀!母亲,您还是去歇一歇吧!这里有我呢!” 方朴雨看了看王婉,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在丫鬓的搀扶下向内院里走去。百度却是在离去之际,她偷偷瞥向了老宝气爷口才沪、见那老太爷尤在逗着精神很好的小一切州象都不在眼中。方朴雨重重地吐了口贝,一颖心全部放在那孩子身上,周遭,便就离去了。搜太一直观察着她的王婉不免一笑。此时的老太爷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呢?方朴雨多少也该察觉了。等这满月酒一过,估计就是算总账的时候了! 第111章 楚云帆小婴儿的满月酒一过,只在第二日,老太爷就将他的儿子,儿媳,还有孙媳妇王婉,一起召集到了老夫人的安荣院正厅里。 只见厚重的厅门沉沉关上,服侍的丫鬟们一概被驱逐出去,厅堂四围,站了四个面如石头,毫无表情的黑衣人。 厅堂之内的气氛骤然严肃,空气几如凝滞,一种让人心跳不免加速的感觉环绕在大家周围。 老太爷严正地正坐于上,他的左边,是一脸莫名的老夫人。老夫人不时地瞥着老太爷,却是老太爷连个眼神都没有回她。 老爷站在下方,看了看四围的四个暗卫,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不解地朝向老太爷道:“父亲,您这是……” 而方朴雨,脸色煞白,她的身子有点颤抖,却是紧咬着红唇,眉间拧蹙,死命让自己镇定下来。 王婉只看着方朴雨。**裸的眼光中尽是讽刺。这个方朴雨,在那方毅失踪后,定是一直不安,但她肯定心存侥幸,想自己做事天衣无缝,就算因为刘桂香之事方毅落入他人之手,也不会将她供出,因此这府里的实际“最高统治者”——老太爷应该不会这么快知晓什么,便就是老太爷得到了什么风声,她也绝对没有料到,老太爷居然这么快就来清算了。见着方朴雨忐忑不安,却强装镇定的样子,王婉的嘴角微微勾起。这个方朴雨,恐慌到了如此地步,连她这样直接的目光都觉察不出了。王婉轻轻一笑,将视线移开,看向了高高在上的老太爷。 老太爷威而不怒,一双冰冷的眼角直直盯向了方朴雨。 方朴雨对上了他这样的目光,终于一个无法抑制的寒战。 老爷发觉不对劲了,他顺着老太爷的目光瞧向了方朴雨,见着方朴雨连唇色都开始煞白了,不免急道:“夫人,你怎么了?”说着,便要快步上前,想将她扶住。 却是老太爷突然冷冷一喝:“站住,谁准你动了?” “父亲?”老爷一脸的不解。 老太爷冷哼一声,道:“你可知你那宝贝夫人干的好事!” 老爷更加不解了,问道:“父亲……你这是什么意思?”说着,看了看怒气显现的老太爷,接着又看了看浑身抖得越发厉害的方朴雨。沉默半晌后,终究大步走了过去,将方朴雨给环在了怀中。 王婉不觉得轻轻哼哧了一声,将头撇了开去,不去看他们。这个老爷,真的很爱方朴雨啊!就是不知待他得知了方朴雨处心积虑想弄死楚凤歌,想弄死楚凤歌的孩子,还有,曾经弄死了他的前任夫人后,他是否还会这样护着她? 老太爷一双厉眸微微眯了眯,继而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然后双目一瞪,神色骤狠,道:“我今日将你们叫了过来,还驱散了下人,就是想处理一下我们家里的败类!”他的目光直指方朴雨,这意思很明显了,所谓的“败类”就是指方朴雨。 方朴雨缩进了老爷的怀里。 老爷不悦了,皱起了眉头,道:“父亲!” 老太爷没理他,冷声命道:“把人带上来!” 离他最近的一个暗卫领命去了。 老爷和老夫人莫名其妙。 方朴雨躲在老爷的怀里,已经浑身上下抖得不能自已了。 王婉估计方朴雨可能以为老太爷抓了方毅,此刻想叫方毅上来了。却是那方朴雨双手抓着老爷的手臂,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还在努力地想要克制,要让自己冷静下来。王婉不由地感慨,这个方朴雨,显然很信任方毅啊,认为方毅绝对不会将她供出,明明害怕成这个样子还在心存念想想要振作起来。 结果却是令方朴雨失望了。 被带上的人一进入大厅,老夫人先惊呼了起来:“铃兰!” 于是方朴雨双瞳陡然变大,身子顿时僵住,她几如机械人一般自老爷怀中将头抬起,一点点地转向铃兰的方向。待看清那个身穿粗布衣,一身简陋的女子确实是铃兰后,她倒抽了口冷气,难以置信地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颤抖着双唇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却见跪在地上的铃兰偏过头来,用那怨恨得好似地狱恶鬼一般的眼神死死盯住方朴雨,薄唇一张一翕,冷得宛如寒冰的话语瞬间将方朴雨刺穿得体无完肤:“夫人很惊讶?你是不是想说‘铃兰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怎的又会出现在这里?’” “铃兰,你说什么?”老夫人也知晓不对劲了,她扶着拐杖,探□子,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与铃兰平视,“你不是病了出府去休养了吗?” 铃兰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她恭恭敬敬地向老夫人磕了个头,道:“铃兰对不起老夫人,铃兰死不足惜,可是,铃兰就这么死了,就没有人来告知老夫人真相了。” “铃兰?”老夫人的眉头几乎拧在了一起。 老太爷声如洪钟,带着绝对不可抗拒的威严,只听他道:“铃兰,把来龙去脉说个清楚。” “是!”铃兰应了一声,接着就开始哽咽着一一道来。 原来,这方朴雨在王婉临近分娩的两个月前找上了铃兰,要铃兰在刘桂香的膳食里下药,并要铃兰不断暗示刘桂香,有人要害死她,那个人就是王婉。方朴雨给铃兰的诱惑就是,事成之后,将铃兰弄去边关,让她去伺候楚凤歌。 “我本不想的,可是我真的很想和大少爷在一起啊!”铃兰掩面哭泣,“表小姐吃下了夫人给的药粉,就产生了幻觉,终日说大少奶奶要杀了她,结果就在那一日抓着剪子去了园子……” 王婉恶心地撇过头去,铃兰这种人,看了她简直就是侮辱自己的眼睛! 老太爷一茶盏砸在铃兰身前,力道之重,飞溅起的茶盏碎片割破了铃兰的脸。铃兰立即跪趴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继续说!”老太爷的声音带着威压。铃兰抖着身子抬起了头,满脸是泪继续道,“后来我去找夫人,夫人却不耐烦说等风声过了再送我出去,可是我等不及了,我怕啊!”她转过头去,愤恨的目光投向了方朴雨,“终于夫人答应送我去边关了,可是,她却派人来杀我!”铃兰一字一句,声声透着浓浓的恨意。如果眼神能够杀人,那方朴雨已经被铃兰杀了无数遍。 “胡说八道些什么!”却是方朴雨都尚未开口替自己申辩,抱着她的老爷就怒不可遏了,他向着铃兰喝道,“你这个下贱奴婢,满口胡言乱语,污蔑夫人,来人,还不快将她打下去!” “青河!”老太爷怒吼,瞪着那老爷,骂道,“眼里只有那个毒女的混帐东西!你还有没将老子我放在眼里?!”一边吼着一边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上好老紫檀制成的红木桌子“啪”的一声,居然有了一丝裂纹。 全场的人都心头一震,赫然间大厅之内一片寂静,连个声响都没有。老爷将头低了下来,紧紧地抱着浑身战栗不止的方朴雨,不敢再吭上一声。 坐在老太爷身边的老夫人浑身抖个不停,是气的。她盯着铃兰,一字一句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铃兰低声抽泣道:“奴婢句句属实,绝无掺假!” “贱人!”老夫人也将茶盏狠狠地砸向了铃兰,指着铃兰怒骂开去,“你这个贱婢,你自己扪心自问!这么些年来我对你好是不好?你、你竟将我的侄孙女儿给害成那副样子!你、你对得起我么?”老夫人痛心疾首,很快就呼吸不上来,一个劲地喘着粗气。 王婉可看不过去了。 厅里伺候的人全部被赶了出去,方朴雨躲在老爷怀里瑟瑟发抖。 于是王婉急步上前,摸着老夫人的背为她顺气,连声劝道:“老夫人您消消气,现在桂香妹妹的病因已经找到,多请些大夫总有能治的。” 却是老太爷冷冷瞥了老夫人一眼:“若不是你对自己的孙儿冷言冷语,不管不顾,那毒女能有这样的胆量?” 这个老太爷! 果然,老夫人的气喘得更厉害了:“你、你说……这都是我自作自受?!” “……”这种场合不要吵起来吧!王婉觉得头有点大。 老太爷眼睛一瞪。 老夫人抓着拐杖的手背青筋暴起。 王婉有种无力感。 恰在这时,老爷的声音响起了,他很愤怒:“父亲,这个贱婢根本就是胡言乱语!我的夫人怎么会是这种人?!”老爷的愤怒很好的阻止了老太爷和老夫人之间可能爆发的战争。 老太爷将注意力从老夫人身上移开,牛眼转而瞪向了他:“孽子!”却是喝了一声后冷笑道,“还没完呢!这账可得好好算!” 老爷和王婉身边的老夫人俱是一愣。 而那至始至终一言未吭的方朴雨,几乎快要站立不住了。 很快的,一个体无完肤目光涣散的中年男人带到。本是形如死人的他,却是在见到方朴雨的时候,眼中突然迸发出生的光芒,只是,才一瞬间,这光芒就暗淡了,他几乎不敢再瞧那方朴雨,浑身战栗地跪在了大厅中央,头垂在了胸前,锁着手脚的铐镣随着他的颤抖轻轻作响,这样的声音,在这样鸦雀无声的环境里,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气氛,好似,令人恐惧的阎王殿。 王婉撇眼瞧向了方朴雨。 方朴雨根本也没敢看那男人,只紧紧拽着老爷,将头扭向了一边,死死咬着唇。 显而易见,那个男人就是方毅了。 “方毅,说吧!”老太爷的声音里含着一种警告之意。 王婉讶异地瞧向了老太爷。楚凤歌交给她的暗卫们用尽了法子都没法撬开那方毅的口,却是这老太爷一下就抓到了方毅的把柄?逼得方毅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供出方朴雨?王婉不太确定地看向了方毅。他会吗? 方朴雨依旧死死地咬着唇。显然她的心中存着希望。 可是,方朴雨的希望破灭了。只听方毅开口了,声音无奈又懊悔,只不知他是懊悔不该为方朴雨做出这些事,还是懊悔没有早一刻弄死铃兰和那卖药之人,以至于如今一切都暴露了。王婉冷笑着想着应该是后者。 “两个月前,我为夫人买了这的‘飘飘欲仙’,用这之药害那表小姐,利用她对付大少奶奶。”方毅艰难地道。 方朴雨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瞪大眼睛看向方毅,一脸的不可置信:“你……” 但是,还没有完。老太爷冷冷道:“一次性把话说完!” “是……”方毅颤抖着道,“我……我……在二十年前就买过这‘飘飘欲仙’,用它迷惑先夫人,先夫人才因此而跳湖自尽!” 这句话才叫晴天霹雳,惊雷一般令在场所有不知情者脑中“轰隆”一响。老夫人震惊,一双老眼瞪得老大。而老爷,则震得大退了一步。少了他搀扶的方朴雨一下就摔在了地上。 老爷难以置信地一手颤抖指着方朴雨:“你……”继而又指向了方毅,艰难地自口中憋出了这几个字,问道,“他、他说的可是真的?!” 方朴雨坐在地上,无力地双手撑地,满脸是泪地看着老爷,拼命地摇头:“不……我没有!我没有!” 而这时,上方的老爷冷哼了一声,对着方毅道:“方毅,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话说清楚!用这药害人,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这毒妇的意思?说!”这最后一声“说!”充满了杀气,喝声似剑直接迎面扑来,令人胆战心惊。 方毅一下就将头磕到了地上,半晌才撑地而起,咬着牙道:“是……是她!” “嗯?” “是夫人!”方毅大声说道,却是只这三个字就几乎耗尽了他浑身力气,他无力地跪坐了下去,锁镣“哗啦”一声。 接着,在老太爷寒冰如箭的刺骨眼光中,方毅无力地道:“二十年前,她叫我帮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先夫人。我就帮她去找,后来在黑市里找到了‘飘飘欲仙’,她买通了先夫人屋里的一个贴身丫鬟,让她在先夫人的饮食中下药,果然,没过多久,先夫人就得了癔症,然后她就叫那丫鬟不断暗示先夫人死去就能去极乐世界,或许先夫人真以为自己是得了什么病,便就是清醒了时候也一副不想活的样子,于是,不到一年,先夫人就跳湖了。” 方毅说着,方朴雨一直在摇头,表示方毅说的都是莫须有的事,全是假的。 而老太爷看都没看她一眼,只命那方毅:“还有什么?你还不快一一招来?!” 方毅咬着牙,瞥了那方朴雨一眼,一脸的痛苦,但还是接着说了:“九年前,大年初七,她命我利用大少爷出门为忠勇侯府方老夫人买寿礼之际,雇佣‘十殿阎王’的杀手杀掉大少爷,但是失败了,大少爷负伤逃掉。一年前,”方毅深吸了口气,一口气说道,“大少爷带军出发后,她命我去信淑妃娘娘,派人设暗桩在大少爷身边,伺机杀了他!” “你撒谎——你撒谎——”方朴雨手脚并用,在众人都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几步扑到了方毅身边,哭喊着一拳拳砸在他的身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方朴雨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听起来霎似可怜。 却是突然,老爷的吼声令她的哭喊戛然止住:“够了!” 王婉看向了老爷。只见他一张脸涨红,原本翩翩君子模样全然消失,只剩下一身的煞气。“你!”他指向方朴雨,“二十年前……我都还不知道他的存在!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啊?!” 顿时王婉愣住了,继而,她突然想笑了。原来前妻的死,儿子差点被砍死,儿媳妇和肚里的胎儿差点被刺死,对这老爷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要紧的是,他的心尖上人方朴雨是怎么在他还不知晓的情况下,认识这个叫方毅的暗的! 老太爷一拳砸在桌子上!狠狠地盯着他唯一的儿子。 老爷被他的父亲吓了一跳,但很快就一脸痛苦地哀求了起来:“父亲……” “你的眼里就只剩下这个毒妇了吗?好!我就告诉你她是怎么认识方毅这畜生的!”老太爷气得厉害,眼见着恨不得说出一句“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只听他道,“这毒妇初次来到我们安国公府就意外结交了这个畜生!她在园里迷路,是这畜生送她回惜君那里的!”说着,冷冷地瞧向低头不语的方毅和他身边一脸惊恐的方朴雨。“然后两人花前月下,山盟海誓。”老太爷说着,脸露鄙视之色。 老爷震惊了,一脸灰白地步步退后。“不可能……不可能……你们……”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方朴雨连连摇头,接着哀求地看着陷入混乱之中的老爷。 “毒妇!你还有什么话说?!”老太爷狠狠地盯着方朴雨。 “我……我……”方朴雨重重地喘着气,突然,她猛地叫了起来,“我不认!凭什么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根本都是莫须有的事情!他们要害我!他们要害我!你!”她忽的转向了王婉,厉色尽在眼里,“是你干的!是你干的!对不对?” 王婉不由地轻笑一声:“夫人,你在说什么啊!这些人都是老太爷找来的呢!不过,我真的很震惊呢!想不到夫人你居然这么恶毒,害死了先夫人还不够,还要来害我的夫君和我们的孩子!”说着她的神色就厉了起来,“不过,讲起来,我这里还真的有一件对夫人很不利的东西。” 撇了她一眼,度搜言情王婉自袖中拿出了那封三皇子送过来的信,呈递给了老太爷。百或w,,接着,站在一边,犹如看着死物一般看着那尤在奋力挣扎的方朴雨。作者有话要说:喝了一个星期的中药还在咳嗽感冒中,我容易么二二 第112章 老太爷接过那信,阴着脸迅速看了一遍,然后令暗卫将其拿到方朴雨面前展开。 方朴雨抬眼见着这个熟悉之物,整个人便就瘫软了,无法相信地不断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老太爷横眉怒目:“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这毒妇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方朴雨尤在不可置信之中。 而这时,老爷上前了,那种被欺骗的悲愤布满了他的脸,他一把就揪起了方朴雨,先前的爱护疼惜全然消失,他令她直视他的眼睛:“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难怪当初我要送你一名暗卫的时候你说要自己选,难怪你一下子就选中了他!你们!”他深吸了口气,“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王婉将头撇开,愤怒之意满腔皆是。她为楚凤歌的母亲有这么一个丈夫感到不值,为楚凤歌有这么一个父亲感到不值。这个男人!真的眼里只有方朴雨一人,其他的,对他而言,皆如云烟。 方朴雨眼泪一滴滴的落下,不知是害怕还是后悔,身子抖得如同糖筛。 而这时,上方的老太爷冷冷地道:“如此丑闻,真想知道,我就告诉你罢了!” “不!”却是方毅打了个机灵,陡然大吼。 王婉惊讶地看向了他。 老太爷却“哈哈”大笑,突地笑声止住,他讽刺地看向方毅,道:“你真以为凤阳是你的儿子?怎么可能!你是被那‘飘飘欲仙’迷了魂,仔细用脑袋想想,凤阳他哪一点长得像你!明明那鼻子,那嘴,跟凤歌几乎一个样!都是我楚家的种!” 方毅刹那间面如死灰。 方朴雨便一下都明白了。 老太爷给方毅喂了那“飘飘欲仙”,用凤阳是他儿子来诓他,以凤阳的性命相威胁,逼他说出实话。 方朴雨恨极怒极地瞪着方毅。 老太爷看向老爷,道:“他们这对狗男女究竟到了哪一步,你该明白了吧?” 老爷踉跄后退,几乎崩溃地盯着方朴雨,不住地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哪里对你不好了?为了你,我背叛了惜君……对了,惜君!”他好似突然醒悟过来一样,睁大了眼睛狠狠地瞪着方朴雨,指着她,道,“你、你竟然杀了她!我不过求你多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想办法说服她纳你进门,你竟然就杀了她!”说着,他竟无力地蹲了下来,抱着头呜咽了起来,“惜君……惜君……我对不起你啊……” 看着老爷的这般作态,王婉恶心的直想吐。 “咚!”老太爷在上头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怒骂道:“你这个畜生!现在在这嚎哭些什么!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老夫人看向老太爷,叫了起来:“什么叫‘我没有你这个儿子’?楚峋!你这辈子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老太爷盯着老夫人冷笑:“懦弱,优柔寡断,没有男人的担待!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老夫人气急,反骂道:“是啊!这就是我教出来的好儿子!那么你呢?!你一直瞧我不顺眼,连带着我生的这个儿子你也不放在心上!既是如此!当初你又为什么要娶我?!仅因为我大胆地告诉了你我喜欢你?”这样说着,老夫人的泪就淌了下来,在沟壑纵横的脸上肆意流下,“楚峋,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喜欢上了你!不是我哭着闹着追着你娶我,是你在我跟你说了那番话后二话不说就上门提亲,我傻,还以为你也是对我一见钟情,蠢得喜滋滋地做你的新娘,其实呢!我只不过是你需要的一个生育工具罢了!你楚峋求不到心仪的女人!是呢!人家是士族大家的嫡长女,你呢,不过是个乞丐出身的武官,你凭什么去求娶人家,但是又不能无后,刚好我傻瓜一样的凑上了门,你就退而求其次娶了我!我是什么?等我替你生了儿子,我就是你楚峋眼中的摆设!” 老夫人说得又快又急,几乎是用吼的把这段话一口气讲完,接着就粗气直喘,横眉怒目地瞪着眼前的老太爷。 “你!”老太爷“哗啦”一声站起,涨红着脸恶狠狠地瞪着老夫人。 老夫人突然狂笑:“哈哈哈——我戳中了你的心思不是?”她目光狠厉起来,恨声道,“楚峋,你才是真真切切的伪君子!”“重情重义,我呸!”老夫人狠狠地朝地上呸了一口,继续道,“你根本就是个无情无义的寡情之人!” 老太爷瞪着她,一手高高扬起。 “啪!”老夫人也拍桌“唰”地站了起来,与老太爷互相怒视。却是她一个眩晕,就踉跄一下,向后仰去,王婉赶忙冲上前一把扶住了她。 “老夫人?”王婉急道。然后一脸无奈瞧向盛怒之中的老太爷,冲他使了个眼神,示意他注意一下下方好些个人哪! 老太爷这才深吸了口气,铁青着脸坐了下来,狠狠地盯着那方毅和方朴雨道,“把这两个人拉下去剐掉他们的肉,把心掏出来!” 王婉倒抽了口气。 “父亲……”老爷慌得急忙上前。 老太爷瞪向他:“怎么?你还向着这毒妇不成?” 老爷瞥了那方朴雨一眼,又恨又伤地将视线移开,道:“不,孩儿不敢,只是,她、她毕竟是忠勇侯的女儿啊!” 老太爷愣了一下,继而皱了皱眉头,狠声道:“那么就给她灌下那飘飘欲仙,量也无需太多,让她时不时地保持清醒,把她关起来,一日三餐看着,不许差人伺候,但需派人看着,切勿让她自尽!”老太爷咬着牙一字一句,“我要让她这剩下的半生,生不如死!” 方朴雨的眼泪流干了,如烂泥一样整个瘫在了地上。 方毅被拖出去剐肉挖心了。 而那铃兰,虽被王婉派人在方朴雨雇佣的杀手手下救了出来,但是楚家如此大的丑闻,她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岂能活命。在她的哭叫求饶声中,一个暗卫步步逼近,刀光闪过,她就颈部挨了一刀,即刻毙命了。 目睹方毅被无声拖走,目睹铃兰被杀身亡。方朴雨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两个暗卫上前,将她拖了起来。她可怜兮兮的目光看向了老爷。 老爷躲开了她的目光,一脸的纠结。 方朴雨颓败地低下了头,没有声响被暗卫拖了出去。 这件事便就这样结束了。 老爷就像瞬间老了二十岁,向父母磕头后,无力摇晃地离去了。 王婉搀扶起老夫人,向内室走去。 老太爷,则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孤独地坐了很久。 第二日,整个安国公府都知道了。小公子满月酒那日突然身体不舒服,中途回去歇息的夫人被大夫确诊为得了一种会传染的重病,而具体是什么样的传染病,从上往下,无数人疯传,却是无一人能够确切说出。但是,大家都明白的是,夫人因为这个病,被隔离起来了,连她的贴身丫鬟都不得一见,甚至连送饭的都不能进去她所在的屋内,只能将饭菜从特地开启的一个门洞塞进去。 “好可怜。明明前些日子还好好的嘛!”府中下人这般说着。 “是啊,不得见人,只能关着?那不被逼疯?” “可不是嘛!搞不好过些时日就传出夫人疯掉的消息。” “唉,要是我啊,宁愿死去算了!话说回来,夫人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啊?府里会不会还有人得啊?难道就她一人?这也太奇怪了!” “谁说只有她一人?铃兰知道吗?就是那个被老夫送去伺候表小姐的铃兰,她不是因病出府休养了吗?” “啊!对啊!想来她应当也是这病!” “还有啊!夫人的贴身丫鬟也被大夫检查了一番,没事的继续在府里做事,有事的,你没发现夫人身前的大丫鬟少了几个了吗?” “是是是!”听者一阵点头。 府里如何疯传关于方朴雨的事王婉是不在乎的。 方朴雨被关起来,生不如死,这样的结局应当是对她最好的惩罚了。死,还真便宜了她! 现今的王婉身心无比轻松,原本时刻防备着的架势全部消失了。府里没有了方朴雨这个大隐患,还有会谁来伤害她的孩子? 对于方朴雨得的所谓传染病,她的两个孩子中,楚巧巧眼神一片黯然,显然,她对自己的这个母亲其实还是有感情的,可是,胆小的她至始至终也没有找谁问起此事。而楚凤阳,则急疯了,找了王婉,问道:“大嫂!我娘的病是怎么回事?” “这……”王婉道,“我也不大清楚,你还是去问你爹吧!” 却是楚凤阳一跺脚,郁闷道:“我问过了,可是他根本就不理我,还冲我发脾气,叫我滚蛋!” “……”王婉越发地鄙视这个老爷,虽然他是楚凤歌的亲生父亲。“那……你去问老太爷?” 楚凤阳皱了皱眉头,道:“好吧,我去问他。” 此后,也不知道老太爷是如何同楚凤阳说的,这楚凤阳再也没有问起他母亲的事情了。却是老太爷突然对楚凤阳关心了许多,因为他自己闲赋在家,便有大把的时间教育那楚凤阳,所以楚凤阳就几乎日日都要去老太爷那里,功课学到哪里要告诉老太爷,老太爷虽然学识不深,但是抽背课文什么的,他是会做的,于是和父亲不一样,不大爱读书的楚凤阳经常被老太爷打手心。不过老太爷开始教楚凤阳武功,这可把楚凤阳高兴坏了,虽会时常被打手板,他还是很开心地总往老太爷那跑。 对于老太爷的转变,王婉认为是那日老夫人的歇斯底里将他打醒了,虽不至于对老夫人产生怜爱什么的,但对于除了楚凤歌以外的后代子孙,他开始会去关爱疼惜了。 王婉觉得,就老太爷和老夫人这种情况,基本上就是最坏的可能——至死双方都是这种关系了。除非老太爷良心发现,对老夫人好点,同时除非老夫人消除心里的怨恨与妒忌,接受老太爷最爱的是楚凤歌的外婆,否则,关系有所改进什么的,就免谈了。 当然,以上也与王婉没什么关系。 事实上,方朴雨被解决后,老夫人就又把自己关在安荣院里了,依旧终日的念经诵佛。而王婉,自然而然地成了府中掌管中馈的当家人。 第113章 时光荏苒,眨眼间五年就过去了。 五年后,王婉和楚凤歌的孩子都开始进学堂念三字经了。 在这五年间自然发生了几件大事。首先是楚凤歌在边关奋勇杀敌战功赫赫,已经成为了传说中的第二代战神。皇上接连给他升了几次官,最后一次直接让他顶替了此次反击大军的前元帅,成为了建国以来最年轻的一军之首。对此,安国公府上上下下无人不喜无人不乐。王婉时刻关注着边关战事,想着什么时候战争能够结束,楚凤歌能够班师回朝。 五年间,确切说是楚云帆三岁那年,后宫朝堂发生了一件惊动全国的大事。先是淑妃突然被宗人府抓进大牢,接着很快罪名就被公布出来——毒死皇后罪无可赦。皇上表示此事系淑妃一人所为,与其娘家忠勇侯府没有任何关系。很明显的,皇上仅向淑妃一人开刀,放过了忠勇侯府。却是众人替忠勇侯府庆幸的时候,忠勇侯老侯爷进宫面圣请罪了,请求辞官,请求收爵,非常坚决。皇上收回了他的官,却令他收爵一事莫要再提,将他赶了回去。老侯爷没了官位,军权被收,无官一身轻,竟然和那侯老先生动不动地就往安国公里跑,和安国公老太爷没事下下棋,比比武什么的。闲得无聊的老侯爷和侯老先生除了“折腾”那时不时过来的楚凤阳,还让王婉将楚云帆小朋友也带过去,说是要教导孩子,其实在王婉眼中,就是老头子没事干,逗逗小孩罢了。这般看来,忠勇侯老侯爷对于丢官一事反而还乐得如此。只是,因为淑妃一事,四皇子就惨了,储位争夺,他显然失去了资格。皇上直接将他在朝中的官职撤销,让他去做一个闲散王爷,虽没有将他圈禁起来,但也下旨严禁他出这京城。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二皇子和三皇子。一向不受皇上重视的三皇子在淑妃一事后突然跃入人们的眼帘。大家竟是赫然发觉,虽然皇上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甚至给他找了那样一门令人笑掉大牙的婚事,但是他在工部的位置却一直稳步提升,虽未坐到高位,却始终处在实权位置。这样,很多人就开始思索了。自先皇后去世后,皇上不是一直不属意三皇子么?但是,现今却突然拿先皇后的死因说事,拿下了淑妃所领头的四皇子一派,还有,皇上在先皇后去世如此多年里,始终未立新后,未立新太子…… 于是,朝堂的风向变了,三皇子就像是个赫然升起的新星,受到了无数见风使舵者和长期观望者的拥簇。 对此,王婉曾在一次家庭聚会上私下问过表哥方齐,问他对这储君之位有何看法,是否想过要站到哪一边,却是方齐依旧淡笑宛如春风,还是那句话:“我站在皇上这边。” 王婉只道她的表哥是要做个全臣,却是回去后一想,顿觉不对。就冲着方齐这样的智商,能猜不出皇帝究竟是属意谁?他说站在皇上这边,那不是明摆着就是站在三皇子那边吗? 发生了淑妃这样的事,王婉更是无比确定当年她的猜测是正确的,皇上,根本一开始就属意三皇子的。忽视他,其实也是保护他。 以上算是朝中大事,但是在这五年间,王婉的姨妈林氏家里也发生了一件大事——方文琴被休了! 方文琴被休弃一事发生在淑妃被抓被定罪被赐毒酒之后,仅在忠勇侯老侯爷被罢官消息传出的第二日,卢家就将方文琴送回了方府,并递上了带有官府大印的休书一份。 林氏气得半死。那休书上明言因方文琴善妒又不能生育才将其休弃,但是,真正的大户人家谁会因为这个将女子休弃,真不能生育的女子,为了自己的地位无论如何也会弄个通房什么的为丈夫生个儿子然后放到自己名下养。却是林氏怒火冲天地去了卢家问及此事为何不与女方娘家商议就随意定下,是不是看见忠勇侯府衰败了捧高踩低来着,卢家主母冷冰冰甩了一叠墨笔到林氏面前,林氏拿过来一看,脸瞬间就黑了,是方文琴的字迹没错,全是哀伤自悲表达对李明炎深刻的爱意却求而不得的诗词文章什么的。 “我忍你们家女儿很久了。”卢母这般说,“是啊,我家儿子是配不上你们高高在上的侯府小姐,但是,我家儿子也是从我肚里出来的堂堂嫡子,容不得她这般做贱!为了你们府上的面子我们才没宣扬出去,还是说,你打算拿着这个去官府打官司?” 林氏气得胃疼,铁着一张脸从卢府回去了。 当天,方文琴就被她父亲狠揍了一顿。然后被扔进家庙,逼她落了发做了姑子,一辈子都不许她出来了。 听着林氏愤怒地说着方文琴这个蠢货的所作所为,王婉不免想到昔日她以为自己毁了她的姻缘,愤而表示要用一辈子来报复的事,不由一笑,现今想来,真是个笑话。方文琴,她以为她是什么啊!只可怜了当年一心为女儿好的钱姨娘。 七月流火,暑热开始渐渐消退。 天气逐渐宜人让人的心情也不免大好。 就在这个七月底,一个大好的消息传来:楚凤歌率军杀敌千里,直捣契丹王庭,契丹求和,朝中使团奔赴边关,即将进行谈判,估计年底大军即可班师回朝。 王婉捂着嘴眼泪就掉了下来。 一旁的楚云帆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娘亲。 王婉一手抚上他的小脑袋,笑着哭泣,道:“宝贝,你爹要回来了。” 五岁的楚云帆,用老太爷的话讲,几乎就是幼时的楚凤歌的翻版,兴奋跃然出现在他的脸上,他一把抓住王婉的手,道:“娘,真的吗?爹爹要回来了?我可以见到爹爹了?” 王婉使劲地点了点头,却更是泪如雨下。 其实要说有多辛苦也谈不上,方朴雨被解决后,她在府里几乎就可以横着走了。加上老爷完全不管事,老太爷对她关爱有加,她还有什么不好过的。只是,到了楚云帆知晓“父亲”指的是什么的时候,她就开始心酸了。每每孩子问她什么时候能见到爹爹的时候,她都只能告诉他,爹爹去远方保家卫国了,等他长大了,爹爹就回来了。而孩子年幼不懂事,直哭着要爹爹,这个时候,她便心似刀割。孩子成长的整整五年,父亲没有陪伴在他身边。 不过,不管怎么样,楚凤歌终于是要回来。而这次回来,他应该不会再去打战了吧!北方已定,相信至少也会和平个大几十年,到时候就算再有战事,也当是下一辈的事了。 收到这样的消息,王婉激动地几乎一夜未眠。好像楚凤歌第二日就会回来一样。 第二日一早她顶着黑眼圈起床,坐在梳妆台前笑自己都这么大了还跟个小女孩一样,楚凤歌可是要年底才回来,确切时间是什么时候都还没定呢。 却是王婉自嘲之际,已经嫁人,却依旧在她身边做事的忘忧,拿着一张拜帖就进来了,道:“大少奶奶,二皇子妃明日生辰,请你过去呢!” “明日生辰?”王婉愣一下,后回想起来,道,“对了,二皇子妃确实是明日生辰,只是,往年她都是至少提前半个月就将帖子送来了,怎么今年今日才送?这也太赶了吧!” 这忘忧哪能说得清,但还是搭话道:“兴许今年二皇子妃是临时起意要设宴请人的吧!往年她也不是年年都有大摆筵席的。有时候不也只是她家里的人凑到一起热闹热闹罢了。” 王婉点了点头。 说起来,自从楚凤歌一路高升,掌握兵权后,王婉是越来越受到贵妇群的喜爱了,每每有什么宴席必然叫到她。王婉当然明白,她们与她交好,自然是尊从了她们的父亲或是夫君的命令。有兵权的安国公嫡长孙的妻子,谁人不想巴结呢? 王婉叫忘忧:“就回了吧,说我明日过去。” 忘忧应下:“是!” 第二日,晨光温柔,大地铺满金色。风,轻轻拂过,不燥不热干好适度。这一日,是个好天气。 王婉精心打扮。她穿着一身深兰色的娟纱金丝绣花长裙,裙裾上朵朵桃花,腰间束了一条白色的织锦腰带,小腰不堪一握,完全看不出已经生过了孩子。堕马髻高高梳起,三凤金钗贵气显赫。成熟端庄在她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她轻轻提起裙摆,在丫鬟的搀扶下进了马车。 马车轻动,一摇一晃地像二皇子府驶去。 却是王婉不知,就在她下了马车,坐上了二皇子府中的轿子,慢慢地向后院而去的时候,三皇子竟骑马疾驰,飞奔至了安国公府门口,待问知大少奶奶已经去了二皇子府,估计此刻已经到达的消息后,居然面色瞬间煞白,捏着缰绳的手微微地抖了起来。 二皇子妃的生日宴席摆在了她那大院的空地里。 王婉进去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想不到这一次二皇子妃居然宴请了这么多达官贵人的女眷。几位尚书夫人都在,还有五军都督府的几位都督夫人。光是王婉认识的上三品大员的女眷就有近二十个! 院里张灯结彩,一片喜气。 二皇子妃第一时间就走到了王婉面前,笑着迎接她。 这个二皇子妃单从相貌上讲不算什么大美人,但胜在皮肤白皙,明眸皓齿,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犹如三月春风,让人觉得非常舒服。 二皇子妃一身亮丽,红衫桔裙,作为寿星的她,在这院里自然最受瞩目,而同她立在一起的王婉当然也受到了各种目光的洗礼。王婉倘然的接受,而在这众多的目光中,王婉感受到了些许异样,一眼望去,果然是方文颂!她远远地站在王婉对面,嘴角勾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眼中没有任何感情地看着王婉。 两人的目光对上。王婉回了她一个笑容。 二皇子妃见着,笑道:“是了,四皇子侧妃是楚少夫人的亲戚呢!”说着,就引着王婉走了过去。 站在方文颂面前,王婉笑得很有礼貌:“颂姐姐,很久不见了。” 是挺久不见了。记得上一回见面,还是淑妃事发之前。那年老侯爷过寿,方文颂趾高气扬地回府了,面对着王婉,她问了一句:“三姑姑病了三年了还没好啊?”王婉说了一声“是”,然后方文颂就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哼哧道:“你果然挺行的!”说着就甩头走了,再也没理过她。想是她知晓方朴雨和淑妃之间的协定,方朴雨要弄死楚凤歌她早已知道,既然如此,她怎会猜不出方朴雨所谓的“生病”没那么简单。不过,对于此事她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在寿宴之上偶尔蹙着眉头盯着王婉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后来王婉的贴身丫鬟跑过来告诉王婉,她听见了方文颂的丫鬟在劝方文颂同王婉交好,说楚凤歌风头一日盖过一日,与王婉交好对他们这边是有好处的,且这毕竟是四皇子和淑妃娘娘的意思,却是那丫鬟被方文颂臭骂了一顿。可惜,不管方文颂到底有没有纠结过要同王婉交好,老侯爷寿宴不久,淑妃就入狱了,很快的四皇子就彻底失势,此后,王婉再也没有见到方文颂。算算迄今,已经两年。 方文颂看来消瘦了很多,两颊的肉陷下去了不少,颧骨高了起来,不过胜在年轻,倒不显得难看。方文颂衣着华丽,贵妇风范依旧,她挺直了身子,在跟随王婉和二皇子妃而来的目光中,尽力表现出高雅的一面。 王婉微笑保持在脸上。 方文颂回她道:“是很久不见了,婉妹妹,这两年过得可好?” “我很好,颂姐姐呢?” “我也很好。” 很简单见面问候。 二皇子妃笑看着她们,很快说道:“你们慢聊,我去迎接新的客人。” 王婉和方文颂笑着目送二皇子妃离去。 却是二皇子妃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后,方文颂的目光就冷了下来,她挑眉盯着王婉,道:“你现在见到我落魄了,得意了?” “……”王婉早该明白的,方家出产的女孩子脑回路向来非正常人。 见着方文颂有点失魂落魄又有点怨恨的样子,王婉觉得自己应该赶快走人才对。她扯了扯嘴角,笑了笑,道:“颂姐姐,我有事就先走了。”说着就转身想要离开。 却被方文颂突然一把抓住了手臂。王婉皱了皱眉头,盯着她抓着自己的那个爪子。 方文颂也明白这样场合下,她突然这样不好,她将手放开,但嘴里却依然冷得厉害:“怎么?瞧我落魄,连个亲戚的面子都不愿给了?” 王婉嗤笑了一下,道:“行了吧,颂姐姐,我们向来就关系不好吧!我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良心给你面子?” “你!”方文颂的眉头立时就竖了起来。 王婉不再看她,大步离去。 贵妇云集的场所,王婉游刃有余地游走在其间。现今的她,已经是一个很优秀的后院交际家。和大部分的贵夫人都能打成一片。而因为楚凤歌的能耐,她也成了众多贵夫人争相交往的对象。这边才聊了一会儿,那边就唤她过去了。从衣着服饰,到家长里短。再到京城内的各种流行话题。一时间,谈笑风生不断。 很快的,宴席开始了。 大家入座。 首先就是众人纷纷举杯为二皇子妃庆生,喜得二皇子妃笑颜如花。 接着就是觥筹交错,纷纷敬酒了。 王婉酒力还行,只是多喝了几杯,就憋得难受,她带笑抱歉地起了身,就要去寻那五谷轮回之所。 却是王婉才离席走了几步,二皇子妃就急忙忙地走了过来。她也喝了不少,一张脸红红的,笑着问道:“楚少夫人这是要去哪里啊?” 王婉笑:“喝多了,这不是憋着慌嘛!” 二皇子妃这才松了口气的样子,特地将那边上伺候着的丫鬟唤来了一个,命道:“你陪楚少夫人去厕屋,记得可要好生伺候,将人一发不损地带回来。”她这最后一句说得可像是开玩笑了,都是带笑说的。 丫鬟可不敢笑,低低地应下了。 王婉笑道:“瞧二皇子妃说的,我还能伤了不成?”说着,在那丫鬟的陪同下厕屋走去。 厕屋在西厢房的后面。再后面就是一片小小的竹林。 王婉解决后,出了厕屋,那丫鬟要送王婉回去,却是王婉摆了摆手,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瞧瞧那竹子。”说着就自顾自地走了过去。那丫鬟也只得跟上。 说是竹林,其实也不过五六平米左右,细细的竹子密密麻麻的立在一起,显然刚刚移植过来不久。王婉站在竹子边,摸了摸那突起的竹节,吹着晚上的清凉的夏风,喝了黄汤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很多。逐渐回想起方才二皇子妃的态度,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似乎……二皇子妃那种神色,像是怕她跑掉啊!而那个丫鬟……王婉回过了头,看了看身后一脸焦急的丫鬟,分明就是二皇子妃派过来监视她的。 为什么?! 王婉的眉头蹙了起来。她终于离开了这块小小竹林,却是没有朝那宴席之处走去,而是沿着墙朝东边而行。 跟在后头的丫鬟急了,小跑着跟上来:“楚少夫人,这、这不是去宴席的路啊!” “我知道。”王婉笑得很温柔。 却是那丫鬟还要说什么,被王婉自己带过来的叫做“青岚”的贴身丫鬟给制止了,这“青岚”是个心直口快的十三岁少女,只听她翠鸟一般的声音响起:“哎!我说你怎么回事?难不成我家大少奶奶来你们皇子府还要受你监视不成?又不是我家大少奶奶进去你们皇子妃的住处到处乱走,不过沿着这墙角走走罢了,你怎能就这么烦!” 王婉嘴角弯起,却是很快就沉下脸,责备道:“青岚!我们是客,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 “是……”青岚嘟着嘴低下了头。 但是王婉脚下却没停,依旧在随心走着。 青岚得意地跟上。 走在后边的丫鬓都快哭了,但是不敢再说什么了,只得紧紧追随着王婉。王婉绕了大半圈,心,开始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一一这个院子,锁了!也就是说,若有人将那大门也重重关上,她们这些个高官女眷,鳖,任人幸割了!这个二皇子,他究竟想做什么?!偏门什么的都被就如同瓮中之 第114章 王婉停下了脚步,站在一扇被锁死的偏门不远之处,低下头来咬着唇沉思着。 这是一处颇为偏僻的地方。在二十米处的右前方,是一排厢房,而过了那些厢房,才是那摆设宴席所在的空地。 青岚和那个丫鬟站在王婉身后,一丝声音都没有。青岚安静地等待着王婉,而那个丫鬟,则一脸的焦急与害怕,恐是担忧王婉太迟回去的话,她必会受到二皇子妃的责罚。 墙边不远处挂着灯笼,夜色下,灯笼发挥出了最大效果,淡淡的光芒笼盖在了她们身上。 王婉看似不经心地蹲下了身子,随手捡起了地上的一块手掌大的石头。接着,她走向了那个丫鬟。 那个丫鬟莫名地看着王婉。 王婉站在她的面前,好像随意地问道:“二皇子妃的屋子就在那排厢房里吧?” 那个丫鬟呆呆地点了点头。 于是,王婉就突然举起手中的那块石头,“啪”地一下就朝那个丫鬟的脑袋上砸去。那丫鬟的脑袋左上方立时就被砸破,鲜血汩汩地就流了出来。 她傻愣了,怔怔地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骤然疼痛的地方,放到眼前一看,立时瞳孔变大,张着大嘴就要尖叫起来。王婉一步上前,将她的嘴捂住。她惊恐地盯着王婉,却是王婉膝盖重重地撞上了她的腹部,她一个吃痛捂着肚子蹲了下来,继而王婉双手交握,狠狠地砸向了她的后颈。她立马两眼一翻昏了过去,“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王婉抹了把汗顿了下来,将她身上的汗巾解了下来,草草地迅速地为她把头包扎了一下,说道:“对不住了,实在是太久没动这擒拿手了,怕搞不定你,只好先拿块石头把你给砸蒙。”说着,看向边上完全傻愣掉的青岚,低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 “啊?哦!”青岚这才反应过来,快步上前,却是蹲在这个丫鬟身边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哎呀!”王婉瞪了她一眼,“还在发傻啊!还不快帮我把她给挪到边上去!” “哦,哦!”青岚便就和王婉一起,将这丫鬟给抬到了墙角光线照射不到的地方。 “大、大少奶奶……”青岚显然被王婉突然的举动给吓得不清,在处理完这个丫鬟之后,她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这是……” “现在跟你解释也没用,你照着我做就是了!”王婉的口气颇为急促,道,“看见那个灯笼了吗?把它摘下来!” “哦!”既然王婉这么说了,青岚一个年纪小小的丫鬟还能有什么话,她快步跑了过去,将不远之处挂在墙边的灯笼给取了下来,交到了王婉手上。 “紧紧跟着我,千万别走丢了!”王婉嘱咐道。 青岚点了点头,莫名不解地跟上了王婉。 因为前边正在设宴,而月黑风高的,这个厢房之后的偏僻之处便就几乎无人,就是有一两个巡场的丫鬟,也是草草走了几步,就急急地回去前头想着能否捞点酒吃了。 王婉这一路,根本就没被人发现。她偷偷地来到了厢房所在之处。 随意站在一间厢房的窗外,因是夏日,窗户打开,通过窗子往里头瞧去,应当是客房之类的屋子。王婉眼见着四下无人,就轻轻绕了过去,推开门就进了去。 见着自家主人做贼一般的行径,青岚是既好奇又害怕,却是王婉下一步的作为将她吓得几乎魂都飞没了。 只见王婉站至床边,将灯笼里的烛火取出,然后,一把点燃了纱帐。 “大少奶奶,你做什么?!”青岚叫了起来,一脸刷白,差点就从后头扑过来抱住王婉了。 王婉却置若罔闻,点了纱帐之后,将桌上摆放的灯台拿了过来,打开灯盖,灯油一并泼在了床上,大火瞬间窜起,烧得更加厉害了。不过几秒,王婉的眼前就是一片火光。她一把拉过浑身抖得厉害的青岚,飞快地从门口跑出去。然后,一掌拍上了青岚的额头道:“傻丫头!真傻了?现在,你马上镇定下来,就当这件事从未发生。你陪着我去了厕屋,我从侧屋出来后,在不远之处欣赏了那片从远方移栽过来的湘妃竹,而那个丫鬟跟我们回去的途中走得匆匆忙忙,我们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知道吗?!” 青岚愣着,但是很快就点了点头,神色渐渐镇定了下来,道:“我明白了!大少奶奶!” “很好,”王婉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么多个丫鬟,你可知我为什么就提了你这个不过十三岁的丫头做了我的大丫鬟?就因为你是个可塑之才。”王婉微微笑起,很快就恢复了标准的贵妇形象。而青岚,也职业地跟在了她的后头,保持着一步距离。两人一前一后地朝前边宴席处走去。 前边依旧热闹非常。甚至愿意的人已经开始玩起了行酒令。 王婉面带微笑,优雅地坐回了她的位置。 果然,二皇子妃急急忙忙地就过来了,问道王婉去了哪里,把她急得够呛。 王婉笑起,打趣道:“难不成这里有吃人的野兽不成,瞧把您急的,我这不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么?”说着,就把方才叫青岚记住的那番说辞拿出来同二皇子妃说了一遍。 二皇子妃岔笑,说道:“我这不是担心你么?”说着,让王婉好生玩乐,接着便走了。只是走时,那拧成一团眉毛表示她完全不相信王婉的这番说辞,只见她边走就边嘱咐起她身边的丫鬟什么了。 王婉轻轻一笑,定是让她的丫鬟派人下去找那个丫鬟了。可是,王婉面露讽刺,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不过多时,厢房某处火光冲天。先发现的人高声尖叫了起来。 顿时,宴席处一片恐慌。 二皇子妃傻眼地看向了那着火之处,突然,悟了什么,瞪大了眼睛看向了王婉。王婉演技很好,浑然不觉火因是什么一样,一下从位置上跳了起来,看着那冲天的火光,恐惧地捂住了嘴巴。二皇子妃愣了一下,困惑了。但是她很快反应过来,立马部署下人救火。 就在这个时候,所有的贵妇人们全部提起裙角,朝着大门处跑去。 于是,二皇子妃急了:“不、别、别走!” 有人喊了:“不走?难道让我们在这里烧死?您还是快多叫些人来救火吧!这天干物燥的,风又大,怕是这整个院子都要保不住了!” 二皇子妃倒抽了口气。接着,她一脸铁青,隐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捏起,浑身不知是因气愤还是因其他什么的而颤抖不止。 贵妇人们很快就冲出了院子,却是在院外,见到了一排全副武装的官兵。那些官兵站成了一个弧形,将这院口死死围住,但是,他们全都一副愕然的样子,呆呆地望着几乎染红夜幕的火光,显然无法明白怎就里边突然着火了。可是,很快的,他们就把目光聚集到了这一批奔逃而出云鬓凤钗的女人们。 而这些女人们全部都怔住了。她们脚步顿停,近四十来号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却是王婉突然高喊起来:“火越烧越大了!大家还不快逃命啊!”她的尖叫凄厉又凄惨,大家皆是一震,纷纷回头,见着后边火势越来越猛,显然连片的厢房全部烧着了,顿时惊恐又上心头,一干人等立马又提起裙角,飞也似的朝着将她们团团围住的官兵们冲去。 官兵们愣住了。一时间竟然全部没有反应过来。 蜂拥的人流一下冲开挡在前头的官兵,缺口打开,女人们疯似地逃离火场。 王婉拽着青岚,随着大部队,一下奔出了好远,却是在那些女人们往府里的二门处跑去的时候,王婉反拉着青岚向着花园里跑去。 终于,找到了一片林子,她们钻了进去。靠在了一棵树干上,王婉和青岚不住地喘着粗气。 “大、大少奶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青岚终于有力气问出心中的疑问。 而王婉也有力气回答她的问题了:“不知道二皇子究竟想干什么,但院外那帮全副武装的官兵可以证实我的推测是正确的,他想把我们困在院子里,或许,会杀了我们也不一定!” “竟是这样!”青岚的声音同另外一个声音一齐响起。 王婉和青岚瞳孔放大,两人骤然被吓了一大跳,一路狂奔的疲惫几乎一扫而去,她们齐齐地跳了起来,抱到了一起。但是王婉很快镇定下来。这个声音非常熟悉!她皱了皱眉头,朝着声音的方向,也就是她们来时的方向,低低地喝道:“谁?!” 那声音轻笑:“连我是谁都要猜吗?婉妹妹?” “方文颂?!”王婉不由地脱口而出,继而不解了,“你怎么也跑这儿来了?”只顾着跑了,居然方文颂一同进了这林子都不知道! 方文颂摸黑过来,小心翼翼,但还是很快地就摸到了王婉的身边,她也靠到了树干上,青岚只得退后一步站到了王婉身边。 方文颂重重地吐了口气,后笑道:“‘方文颂’?连假惺惺的‘颂姐姐’都不叫了?” 王婉寻声过去瞥了她一眼,虽然眼中所见几乎是黑暗。王婉把视线收回,没有搭理她,努力地想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看清点什么东西。人类有夜视的本能,虽然这个本能已经退化到弱得不能再弱。 “我当然是跟着你来的。”只听方文颂道,“婉妹妹果然厉害,那火是你弄出来的吧?听你在院外煽动大家伙儿冲破官兵的屏障,我就知道那肯定是你干的。果然,跟着你没错的。想必那群朝大门跑的傻女人已经自投罗网了。” 王婉还是没搭理她。 却听方文颂突然“呵呵”笑起,道:“二皇子狗急跳墙了吧,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逼得他狗急跳墙了。” 这时的王婉依旧不语,但耳朵已经竖了起来,等待方文颂继续说下去。 果然方文颂自顾自地说开了去:“我们都被皇上给骗了!”她的声音带着愤恨,“皇上明明属意三皇子,却在先太子和先皇后过世之后,对他冷漠忽视,让我们产生假像,以为他放弃了三皇子,其实呢?”她讽刺地笑了两声,“他是在保护三皇子!他要驱除士族,即是要驱除三皇子的母族,没有了母族庇护的三皇子,岂不是很轻易就会被我们给除掉,所以他就用这种方式来保护他,让我们以为他是个不构成威胁的人!”方文颂无法理解地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皇上为什么会选择三皇子?三皇子的母族是八大士族之一,把士族从朝堂驱除而尽的皇上为什么选择三皇子?” “圣心难测……”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王婉终于吐出了这四个字。 却是方文颂好像没听见王婉的话,突然暴怒了:“我就说今日为什么会准我过来,竟然不跟我争了!这个贱人!定是听到了风声,知晓今晚会发生什么,让我过来送死!贱人!” “……” 寂静的黑夜里,沙沙的树响里,方文颂低低怒骂声接连不断。四皇子妃被她骂得狗血淋头。 王婉扶了扶额,没有制止,随她骂去,只要她不要突然发疯来找她麻烦就行。当然,王婉相信此时的方文颂不会那么傻,现在她们一同躲在这片树林里,就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蚱蜢,双方处境一样,静静的等待救援便罢,谁会吃饱撑的没事干去招惹对方。 却是那方文颂尤在喋喋不休地骂着,突然,王婉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嘘……你听!” 寂静之中,传来了“沙沙”声,那是一个人踩着一地树叶正在走近,这声音在这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继而,密布交错的树干间隙,出现了微弱的灯光,那灯光随着风不住地摇晃,在这样的场合下,就像荒野的鬼火。 王婉的心提了起来。 青岚吓得靠了过来。 甚至方文颂也贴了过来。 三个人差点就抱成一团。 一个人影出现,从婀娜的身材可以判断出是个女人。她提着一盏陈旧小巧的琉璃灯在树木间穿行,在王婉三人几乎停滞的呼吸中,步步逼近,终于站到了她们面前。作者有话要说: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说:”猜猜浅是谁?"a_a 第115章 灯火摇曳,忽明忽暗的灯光映照在那个女人脸上,她的脸苍白如纸,双唇却鲜红似血,鹅蛋圆脸,却略显消瘦。她柳眉高高挑起,双目冰冷地注视着眼前讶然震惊的王婉和方文颂。 这个女人,竟是方文棋! 王婉和方文颂睁大眼睛,无法置信地看着她。 只见她一身轻薄露骨的烟云罗浅紫长裙,红色宫绦简单系于腰间,上半身锁骨毕露,肩上只披着一条透明的白色纱巾,整个人性感十足,要不是那张脸,谁能相信她就是当年忠勇侯府里的五小姐方文棋! “你……”先开口打破宁静的是方文颂,她竟是不敢确定地问道,“你是五妹妹?” 方文棋开口了,其声音如同她的眼神,冰冷得好似冰窟:“这么多年未见,难道我这张脸已经变得令四姐姐你记不起来了?” “可是你……” 方文棋道:“可是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的嘴角微微勾起,冰冷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只听她嗤笑道,“这若要细说,三天两夜都说不完。我就简单地讲吧,当年我被那贱人骗出府后,才出了府没多久,就被那贱人在外头认识的‘好哥哥们’给劫持了,然后,我就被卖到了扬州,扬州瘦马知道么?”方文棋讲述起自己的经历好似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虽然她称呼当年骗她出府的那个丫鬟为“贱人”,但看其表情,听其口气,好像根本感觉不到一丝恨意。 “扬州瘦马……”方文颂倒抽了口气,不由地退后了一步,震惊地上下认真地打量起方文棋,仿佛想从她身上看出什么似的。 而王婉,则在她们说话期间,皱起眉头,慢慢后退,不经意间,已经离了她们大概四五步之远。 方文棋好像没有看到方文颂异样的目光,好像没有注意到王婉刻意的离开,继续淡淡地讲述:“我被训练了两年,而后辗转了好几户人家,最后在半年前被一个官员送进了二皇子府。”方文棋嘴角一抹讽刺的笑,“想不到吧?在外温文尔雅,谦谦君子,风评极好的二皇子,实际上却好这口!在这府里,被送进来的歌姬舞姬可不只我一个呢!” 方文颂捂住了嘴巴。 王婉又往后轻退了一步。她的丫鬟青岚不声不响地跟在她的身边,虽好奇,虽不解,但是什么也没有问。 “婉妹妹,”却是方文棋终于注意到了王婉似的,淡笑道,只那笑在摇曳灯火下,被映得如鬼似妖,“你躲什么呢?现在二皇子留在府里的官兵想必正在二门那围堵那些贵妇人呢,除了你们外,见势不对跑掉的还不少呢!就是要搜府,也不会这么快就搜到这里,你在怕什么?” 王婉盯着她,半晌,终于开口了:“棋姐姐,我可没怕什么,只是讨厌麻烦罢了。” “麻烦?”方文棋的眉头一挑,“你说我是个麻烦?” 王婉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了裙摆,道:“我可没这么说,但是棋姐姐若要误会我可没有办法。” 方文棋笑了:“误会?是呢,我误会了呢!”却正是说着,将那被风吹得摇摆不停的琉璃灯挂到了身边的一根低垂的树枝上,然后,自左手袖中,慢慢地掏出一把匕首。 “!”王婉的眼睛一下瞪大,接着就咬着牙狠狠地瞪着她。心道:“这个方文棋,果然是来找麻烦的!恐怕知晓今日我会来,她老早就躲在举宴的院外守着了!”却是想着,脑中飞转想着若是她举刀扑过来,她要如何应对,还是如刚才所想的那样,拉着青岚就跑?王婉撇眼看向方文颂。一个方文棋倒没什么好怕的,就是方文颂这个家伙,不知会如何反应,若是她们联手……她这边的青岚可只有十三岁! 方文棋伸指在明晃晃的匕首上弹了弹,道:“婉妹妹,你的脸色变了呢!”她的声音许是多年习惯,听起来妩媚非常,只是这样场合下,这样的话语,便如同妖姬。 方文颂站在边上,见到方文棋掏出匕首后,先是一愣,但很快地就转向了王婉,一脸瞧好戏的样子。她动也不动,嘴角浮出一抹讥诮的笑。 却是那方文棋只拿着匕首,摆着腰肢,翻来覆去的细细品看,好像她手中的匕首是一件稀世珍宝一般。 方文颂依旧一动不动。 已经距离她们七步之遥的王婉还在纠结,是要跑还是不跑,毕竟这片树林颇大,在黑灯瞎火的夜晚确实是极佳的藏身之地,现在若贸然跑去出,碰上了搜府的人,可就麻烦了。还是说直接上前想法制住哪方文棋?王婉看了看青岚,脑中迅速地估算着她的战斗力。 而那青岚,在方文棋掏出匕首后,就条件反射地站到了王婉身前,紧张且有点害怕地将王婉护在了身后。 而正是王婉纠结之际,方文棋突然面色一狠,宛如地狱的恶魔,瞬间就扑了过来。 王婉眼睛一瞪,第一时间就拽过青岚,将她拉到了身后,想也没想就脚尖踢到松软的地上,准备在方文棋快到面前的时候把土踢进她的眼里。王婉决定不跑了! 但是,令人料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方文棋并未扑向王婉,竟然直接朝自己眼前的方文颂扑了过去。 几乎就是刹那间的事,猝不及防的方文颂瞪大了眼睛。她踉踉跄跄地退后了几步,离开了几乎和她黏在一起的方文棋,震惊地看着插在自己胸前的那把匕首,然后抬起头来,低喃道:“为什么……” 方文棋面色狠戾,双目中尽是无边的仇恨,她一步一步地上前来。站在方文颂面前,对上她不解惊恐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你问我为什么?我的好姐姐,若不是你,我如何会落到这种地步?!”说着,一手抓住了插在方文颂心口的匕首,“一切缘于你,是你在我八岁那年毁了我!” 匕首猛地拔出,鲜血随即喷射。方文颂一口血吐出,“扑通”倒地。眼睛瞪大,死不瞑目。 方文颂死了,被方文棋杀死了,前后不不过几秒钟! “啊……”青岚浑身抖得不能自己。十三岁的她第一次目睹杀人事件。 王婉深深吸了口气,紧紧盯着方文棋,她的双拳拽起,浑身绷紧,等着方文棋的下一个动作。 果然,方文棋看都不看那地上的方文颂尸体,就拿着沾满鲜血的匕首朝王婉走来。 青岚想都没想,“唰”地又跑到王婉前面,张开双手将那护在后面。 方文棋愣了一下,继而“呵呵”一笑,但眼神马上就冷了下来,一张脸恢复了刚出现时的冰冻,她说道:“婉妹妹?你以为我会杀你?”说着,漠然地抬起手来,看着手中的匕首,下一刻,却五指一松,染血的匕首掉落地上,划出了一道红色的直线。 王婉一愣。 “我怎么会杀你呢?”方文棋喃喃道,似乎在自言自语,“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蠢得只会被人摆布的小女孩了。” 王婉盯着她,满脸的不信任。只不过一秒,一道光从脑中闪过,一种极其糟糕的想法乍现。王婉倒抽了口冷气,对着方文棋道:“你、告知他人我的行踪了?”她发觉自己先前那个是跑还是战的想法简直就是脑抽了才会那么纠结。 方文棋抬起手来,将耳边的发丝轻轻地捋到了耳后,动作自然而然带有一种独特的风情。一样风情万种地微微侧过脸去,挑着眉眼看着王婉,方文棋淡笑道:“是呢!看着你们跑进了这个林子,我就赶忙回走,沿途碰到一个丫鬟,就叫她去唤人过来。” “你!”却是王婉尚未有什么激烈反应,她的小丫鬟青岚就捏起了拳头,愤怒地瞪向了方文棋,几乎想扑上去狠狠咬她一口。 王婉深深吸了口气。 而方文棋继续说道:“杀你?我和你又没有血海深仇,何苦让我手上平白添了一条人命呢?不如把你交给二皇子的官兵,看看他们究竟会怎样对你吧!是杀,是留,只在一线间。婉妹妹,在生死间徘徊,想必定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若是你有幸活了下来,可要记得告知我你的感受哦!”说着,脸上的表情又回复成了冰封的样子,她转过身去,走向那挂在枝丫上,随风摇晃的琉璃灯,将灯取下,便要离去。 “你不是不想杀我,而是你杀不了我。”王婉突然道,“你最想杀的是方文颂,而要杀她,也最容易,因为她对你一点戒心都没有,根本想不到你会杀她,故意让她以为你要杀我,乘她不备直接将刀刺进她的心脏,这个,你预想了很久了吧!而要杀我,就难多了,毕竟我这边有两个人,而你却只有一人,而且我对你存有戒心,你就算扑上来和我扭打做一团,也得不了什么好处,便干脆直接将我举报出去,寄希望于我能死在那群官兵手上!” 方文棋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停,她抬高了头,大步向林外走去。 “可惜你不知道二皇子究竟想做什么!或许方才那些官兵围住了院子,都在你的意料之外!你原本只想伺机混进院子,找上我和方文颂用‘叙旧’的名义将我们骗出吧!对了,”王婉突然想到什么,皱起了眉头,“或许你是想杀了方文颂再嫁祸于我?” 方文棋终于还是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她的脸上是一副被戳中了心思的愤怒:“没错!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外!我就是打算杀了方文颂再嫁祸于你!但是,宴席开始不久,官兵们就把院门给守了起来,我才知道二皇子想要扣压你们这群女人!然后着火了,你们跑了出来。哈!我的计划全部泡汤,但是那又怎样,我成功地杀了方文颂,而你,也马上就要被二皇子的兵士给抓起来!” “可是,我不一定会死,而方文颂之死,别忘了,是你命一个丫鬟去告密的,想来那丫鬟应该不会听你那样一说就蠢得直接去唤人吧,难道她没有问到,你叫她去唤人,你却又要做什么?就不知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王婉的这番话,让方文棋沉默了。但是,才不过几秒就听见她讽刺道:“都一片混乱了,谁还管谁是怎么死的!”说着,盯着王婉道,“你还是好好操心一下你该怎么从那群官兵手里逃脱吧!” 却是方文棋话音刚落,林子外围一串火把长龙由远及近,很快地就将这片偌大的林子团团围住。 林子就像被条蜷曲的火龙围住,黑暗的夜空被照了通明。 外围一片嘈杂之声。 终于,有人喊话了:“请楚少夫人和四皇子侧妃从里边出来,不然我们就进去请了!” 青岚强装镇定,但身子抖得厉害。 王婉却一动不动,好似丝毫没有将其的喊话放在心上。她瞥眼瞧向了方文棋。 却是方文棋冷冷地也瞥了她一眼,然后不再理她,慢慢地一步步走了出去。 王婉想着,她出去后的第一句,定是:“四皇子侧妃被楚少夫人杀死了!” 不过,在这样明显不对劲的场合下,她这么说,有意义吗?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本来想今天完结的。但是,今天老公的手摔断7又上班,回来就码了这些,明天看下能不能搞定吧二二言情或白天一天没码字,晚上 第116章 其实王婉很想问问方文棋有没想过回府,有没想过去见见她的姨娘。不过,看方文棋那个样子,想必她自己也很清楚,她永远也不可能做回她那官宦之家的千金大小姐了,就是她的消息被二老爷和林氏知道,他们二人也绝对不会承认,她就是方文棋,毕竟,“方文棋已经死了”。 王婉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靠在树干上,望着天空发呆。 青岚快急疯了:“大少奶奶,怎么办?” “凉拌!” “啊?” “唉!就呆在这里等着他们搜进来吧,能拖一分钟是一分钟,不知道会不会有救援的人,不知道救援的人什么时候来。”王婉这么说着,却是想,估计救援的人来了,就是她们的死期了吧——因为这意味着,二皇子失败了。 树林外的人又喊话了三遍,然后开始高声数数了,说是数到十再不出来,就进来搜人了,果然关于那方文颂的死,是提都没提。 “一、二、三、……” 洪亮的声音在夜空里回荡。 青岚的眼泪都快出来了,王婉却还是靠在树干上一动不动。 “楚凤歌……”她喃喃道。这个时候,她的脑中不由自主地就浮现了五年未见的楚凤歌的样子,音容笑貌全是五年前的样子。想着他,嘴角不禁微微地弯起,一抹浅笑就浮了出来。这个楚凤歌,五年过去,从二十一岁长到了二十六岁,不知是否变样,还是说一如从前?“好想他啊……”王婉双手捂住了脸,慢慢地就蹲了下来。 “大少奶奶?”青岚被王婉的行为吓了一跳。 “我没事。”王婉捂着脸道,“就让我这个样子一小会儿。” 青岚担忧地看着她。 而这时,外边已经数到十了。 “楚少夫人,我们进去了!”外边的人居然还一声提醒。接着,便听见地上树叶被踩得“沙沙沙沙”乱响,显然有十几人冲了进来。 十几个火把的光在树隙间窜动,然后光亮渐渐逼近。 王婉从地上站了起来,理了理发髻,整了整衣裙,然后冷眼地瞧着一个猛然窜出的人由愕然到兴奋的样子。 “找到了!找到了!在这里!”那人明显是家仆模样的打扮。果是这样,留在府里的官兵无法全部抽出来找寻她一人,只能发动府中普通家丁了。 一群人全部涌了过来,举着火把将王婉围住。 其中唯一一个军官打扮的人走上前来,恭敬地对王婉道:“楚少夫人,请!” 王婉高傲地抬起了头,道:“请带路。” 那个军官便满意地笑了。家仆们让开了路,他领着王婉在林间穿行,很快地便出了去。而那方文颂冷冰冰的尸体,倒在地上,竟是无人过问了。 出了林子,那个军官就请王婉跟随他往大厅而去。 “外院的大厅?”王婉问道。她望向那二皇子妃院落的方向,火早就扑灭,只是一股烧焦的味道随着劲风不住的迎面而来,呛得人直想咳嗽。 那个军官看着王婉瞧那院落方向而望,笑道:“楚少夫人是想知道自己的杰作到底怎么样了吗?” 王婉一笑。 果是找到了那个丫鬟,从她嘴里问出了是王婉将她打昏,继而推测出是王婉放的那把火。 一路上便不再言语。 军官引着王婉,他大步走在前头。王婉身后半步距离是青岚,而后则是六位身强体壮的家丁。 很快就到外院的大厅了。 进入大厅,只见这偌大的厅里差不多挤满了人。中央是惊恐愤怒不解的众位贵夫人,有的还带着丫鬟,而周围则围了一圈全副武装的官兵,他们已经拔出了刀,亮闪闪的刀锋直指这群女人。 王婉一眼扫过去,有几个她熟悉的面孔并不在这里面,看来果然如方文棋所说,好些人见势不妙,跑走了。难怪来寻她的人中只有一个带刀的官兵,人手不够的缘故。看来这二皇子是自信满满,只觉得女人好对付,人手只分配了这些,眼前有十五个,当然,或许几个搜府寻人去了,那么算起来,这府中的官兵应该有二十个左右吧! “楚少夫人还愣着做什么?过去吧!”引领王婉来此的那位官兵说道。 王婉瞥了他一眼,然后带着青岚一步步地走了过去。 鸦雀无声的女人们见着王婉,都面露叹息之色,估计她们都在想:“又被抓住了一个。” 王婉和这些女人站在了一起。 想必责问什么的都已经做过了,所有的人都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整个大厅静悄悄的。虽然人多,但是却如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能听到似的。 很多人都在害怕得发抖,但无人哭泣,无人蹲下来蜷成一团。大部分的都面露坚毅,最不济的也紧紧咬着牙,不让自己惊恐得发出声音。 王婉扫视了大家几眼,就将目光投向了敞开的大厅门外了。 大家都在等。等着外部世界你死我活的拼杀最后产生的结局。 有一个从衣着上看上去是四品官的高阶官兵站在了大厅门口,他面无表情地望着皇城的方向。 时间过得非常慢。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着人们的心。 王婉相信,在场所有的贵夫人都知晓这样一个事实,皇城那里,二皇子赢了,她们就会活,但二皇子赢了,就意味着她们的夫君违背了自己坚守的忠君之道。而若二皇子输了,她们眼前的这些官兵,定然毫不留情地开始杀戮,她们,死路一条。 一群妇孺而已,挥起大刀的官兵们杀起她们定如割韭菜一般容易。 王婉的拳头捏了起来,越捏越紧。随着时间慢慢地流逝,她的汗也渐渐地浸透了衣裳。 却是官兵里有人等不下去了。一个副官模样地走到了那个站在门口的高阶官兵面前,低声问道:“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不是说……” “闭嘴!” “我……” 那个高阶官兵将手中的佩刀握紧,一字一句道:“再等!” “是!” 却是这个人一个“是”字话音刚落,突然,自外头踉踉跄跄地奔进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大……大人……”他的声音虚弱至极,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跟着他冲进来的一队人马瞬间将他砍成了烂泥。 那个被称作“大人”的高阶官兵双瞳陡然变大,第一时间就退回了厅内,面光一狠,挥起右手那么一划:“杀!” 于是,大刀砍下,杀戮顿起! “啊——”恐怖的尖叫声充斥了整个大厅!十几个挥舞着大刀的男人,真如割韭菜一样杀着这近四十来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女人们躲无可躲。 一刀砍在脖子上,一刀毙命! 不过短短几秒,就死了不下十人! 王婉的身上扑着青岚。这个十三岁的女孩,在那致命一刀来临之际,一个转身紧紧抱住了她。刀砍在她的后脑上,脑袋几乎被劈成了两半,鲜血立时喷出,红了整个世界。 王婉的身子就抖了起来,自认为至始至终都很镇定的她,这时候大脑却不停使唤了,脑中空白了起来,她瞪着大眼睛怒瞪眼前那一身戎装的杀人恶魔。 大刀挥起,即要落下。 这个时候,一支长箭划破长空,在王婉以为自己就会就此死去的时候,直直地自后方插入那行凶者的喉咙,他当场毙命! 王婉愣住了。 一队人马涌了进来,与那十几个杀戮者杀在了一起。 没有死去的女人们,瑟瑟发抖,抱着头挤在一起蹲了下来。 逃过一劫的王婉,抱着青岚的尸体,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刀光剑影就在身边,却是不过一会儿,一只有力的手就把她一把捞起。 王婉抬头。泪水,就这样毫无知觉地涌了出来,模糊了她的双眼。 英俊刚毅的面容,深邃如湖的双眸,日思夜想,天天企盼,而今,就在眼前!楚凤歌!是她的楚凤歌啊! 脑中空白更甚,唯有伸出双手,整个人投进了他的怀里,将他紧紧抱住。脸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强壮有力的心跳,然后闭上了眼睛。 五年未见的楚凤歌,依然俊美非常,只是脸部的线条多了些棱角,使他看起来更加成熟。他左手抱着王婉,右手挥着大刀,紧抿着双唇,将扑到他身边的敌人一一除尽。手起刀落,无人能挡。 本就是以多敌少,于是很快的,十五个人就被绞杀殆尽。 楚凤歌扔下大刀,双手横抱起了王婉,对一个手下说道:“接下来由你来处理!” “是!”那人接下命令。 楚凤歌便抱着王婉大步地走了走去。 院子里,依然布满着从里边大厅散发出来的浓浓血腥味。王婉紧紧抓着楚凤歌,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动也不动。 直到楚凤歌出了大门,将她抱到了马背上,然后一跃而上,自她身后将她紧紧抱住的时候,她才喃喃道:“我这不是在做梦?” “不是。”楚凤歌贴着她的耳朵,声音低沉带着男人性感的磁性,呼出的热气打湿了她的耳朵,“是我,我回来了,小婉。” 寂静的夜,微凉的风。 楚凤歌抱着王婉骑在马背上在戒备森严的大街上奔驰。所过之处无不是一队队手拿火把的在来回巡逻士兵。大街上除了士兵就没有寻常百姓了。全城戒严。 王婉侧坐着,紧紧抱着楚凤歌,依旧将头埋进他怀里,汲取着他身上的热量,无论如何也不想离开。 楚凤歌的身板壮实有力,双臂抓着缰绳,将王婉禁锢在他的怀中,为王婉圈起一方最为安全的世界。 五年相思,五年等待,让世界的一切全部远去,甚至连耳边马儿的“得得”声都好似消失不见,剩下的唯有彼此。 一路无言。却是灵魂缠绕在了一起,永远无法分开。 马停了下来,安国公府到了。 楚凤歌下马,接着将王婉抱下。 四目相对。却在这一刻,王婉的泪再次落下。楚凤歌心如刀绞。可是他尚未说什么,王婉就一指堵上了他的嘴。 “我不是在做梦,”王婉哽咽道,“你终于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见着她这副样子,楚凤歌的眼眶也不禁红了,他充满热量的大手抚上了王婉放在他嘴边的,轻轻抓住,温柔地吻了一下,然后让其贴在了他的脸上,“我回家了,不走了。” 王婉投进他的怀抱,终是低低地哭出声来。今日所经历的一切,如影般在脑中回放,最后定格在青岚那满脸的鲜血之上。她浑身抖得不能自己。 楚凤歌紧紧抱着她,声音在她耳边低喃:“没事了,我回来了,这种噩梦不会再出现了。” 温暖有力的怀抱。这就是楚凤歌!王婉含泪地抬起头来,对上他深幽得好似潭水的双眸,轻轻地点了点头。 接着,在王婉的惊呼声中,楚凤歌一把将她横抱起,大步向门内走去。一路都没将她放下,直到了他们的院子。院里的丫鬟们见着楚凤歌全部惊得倒抽口气,特别是这五年间新来的,根本没见过楚凤歌的,而后见到了楚凤歌怀中王婉,才齐齐地松了口气。可见,今夜京城的不平静是每个府里都知道的了。 楚凤歌将王婉放到了床上,挥退了要上来伺候的丫鬟,只认真地看着王婉,深深凝视着她,道:“你吓坏了,先睡吧,有我在这儿。”说着一手伸过来,抓住了她的。 王婉知道楚凤歌必有事要忙,便就摇了摇头:“不,我不怕的,已经安全了,你去忙你的吧,我等你回来。” 楚凤歌却是不肯,坚持要等王婉睡着了才肯走,却是王婉起床,硬将他给推了出去。 不是王婉不想他留在身边,只是楚凤歌突然出现,说明他必是得了密令秘密回京,这样的他在今日这样的事态下,自然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她怎么能够因为自己的私心,将他留下来呢?等她睡着他再走?王婉苦笑,亲历了那十几秒可怕的屠杀,她如何能够睡得着,何况她那忠心耿耿今年不过十三的丫鬟就这么为她惨死在她面前。 见着王婉坚持,楚凤歌只得无奈,道:“我很快回来,你快去睡吧。” 王婉点了点头,却是在楚凤歌走后,呆呆地坐在床前。身上尤有楚凤歌紧抱时残留的温暖。楚凤歌回来了!是的,她的楚凤歌真的回来了!双手捂面,泪水再次滚滚流下,这一次,是欣喜的泪水。 一夜无眠。 及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楚凤歌终于回来了。 王婉自床上坐了起来。 眼中有点血丝的楚凤歌大步走了上前,坐在她身边,一把攘过了她的肩,懊恼道:“你一夜未睡。” 王婉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轻声道:“怎能睡着?倒是你,事情都办妥了?” 楚凤歌点了点头,一手轻轻捋开她额前的乱发,深情的吻落在她的额上:“忙了一夜,先回来休息,若有情况的话会再来通知我。”接着,无需王婉问起,他就开始说起这件大事了。 原来,半个月多前,他在边关接到皇上密令,要他在一个月内率领五万人马率先抄近路秘密回京。他将皇上的密令告知三皇子,三皇子通知他,接到情报,二皇子有反意,而皇上早已察觉。于是他日月兼程,却料不到在离京还有两百里地的时候,收到了三皇子的飞鸽传书,说二皇子提前反了。“而你,”楚凤歌看着王婉,“得知二皇子竟然想利用女眷来威胁朝中大臣的时候,三皇子亲自赶到了我们府上来通知你,叫你别去二皇子府,却想不到太迟了。”楚凤歌没有告诉王婉,当他在飞鸽传书上看到这个的时候,心里头是有多么害怕,害怕到几乎无法呼吸。两百里路急行军,赶至京城,杀进皇宫,解了两军对峙的情况,彻底解除了二皇子一派所有的武装,然后冲往二皇子府,悄无声息地杀了进去,接下来的情况就是王婉自己亲历的了。 “皇上早已察觉?”却是王婉突然说道。 “是的。” “皇上早已察觉却没有阻止,反而任由其发展,借此一次性将二皇子一派,确切说应该是将左相一派彻底铲除。他完全没有考虑到会有多少无辜因此送命。也就说在他眼里,我们所有的人,全部都是他棋盘上的一粒棋子,我们的命,根本就不是命!” “小婉!”楚凤歌倒抽了一口冷气。 “对不起,”王婉道,“我只不过在你面前发发牢骚罢了,这样的话,我自然是不会在外头说去的。” 楚凤歌沉默了,他抱着王婉,将下巴轻轻靠在了她的头上。 屋子里许久一片缄默。 半晌,才是楚凤歌接下去道:“小婉,你知道是什么事情令二皇子和左相惊恐,令他们铤而走险吗?” 王婉抬起头来,看向楚凤歌。 “是你父亲留下的旴江贪墨罪证!” 王婉大惊。 原来楚凤歌将王婉父亲一事交予了三皇子来查。三皇子一路追查,逐渐令事情水落石出。竟是那些罪证直指左相。当年王婉父亲将那些罪证交予李姨娘之父,本是无人可信,唯有李姨娘之父让他觉得可以赌上一把,却很不幸地,他赌输了,李姨娘之父秘密派人将王婉的父亲毒死,然后把那些罪证藏了起来。待到旴江溃堤,圣上大怒,他便将其中一部分涉及到原户部尚书的罪证交了上去,原户部尚书被撤被押,他则顺利上了位。但是他想不到的是,罪证被王婉的父亲拓了一遍,就放在他那信中曾经提及的好友处。幸运的是,那个所谓“好友”虽未遵守承诺好生照顾王婉一家,但是,王婉父亲放在他那的东西倒始终完好保存。三皇子找到了那些拓件,虽只是复制品,但从其中却足以令三皇子得知左相其实也牵涉其中。且左相才是幕后真正的巨贪,原户部尚书与工部尚书不过是个替罪羊罢了。三皇子派人潜入李尚书之府,找到了那些剩下的原件,递交给了皇上。皇上震怒。但圣心难测,皇上手上抓着左相的罪证却按下不提,只加快了瓦解左相一派的速度,短短一年内,先是工部尚书因南方水利不到位被撤,然后同在工部的二皇子被斥责为办事不利,职位被撤,而原本职位低于他的三皇子则被提到了他原来所在的位置,而后,又有好几位左相的门生被罢官逐出了京城。左相一派自然急了,后来密报说左相得知皇上掌握了他旴江贪污的罪证,而他们想来夺宫的策划便从那时开始。 王婉听了楚凤歌说完来龙去脉,不由地愤道:“皇上拿到罪证当然是按下不提了。将此罪证宣告天下,不过拿下了左相一人,顶多就是再拿下他的一些涉及到工部户部两部的党羽罢了,但是他其余的,比如渗透到军中的羽翼,基本就毫无损伤。左相没了,他的那些羽翼可以继续支持二皇子,可以继续把握朝纲。但是,按下不提,短时间内加速对左相一派动手,特别是直接动刀到二皇子身上,可以让左相他们恐慌,再在这时候将掌握了左相旴江贪污的罪证一事传出,恐慌了的左相一派很容易就会做出错误的判断,以为皇上在等待时机利用旴江一事直接将他们一网打尽。或许他们还以为皇上已经收集到了其余的不利于他们的东西也不一定。失去圣心,这就是皇上那短短一年内要表示给他们知道的东西。失去圣心意味着什么,任何一个伴在君王身边的都知道。恐慌的他们终于决定铤而走险,而这,正是皇上所希望的!”王婉的愤怒不言而喻:“他们的自取灭亡是皇上一步步设局操控出来的!皇上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他把对方都赶到了自己围起来的圈套里,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一个不剩,这样,朝堂就干净了,干净的朝堂足以留给他选好的继承人——三皇子!那么我们呢?我们这些棋子就死不足惜了?皇城里对峙的两军在你没有赶到之前死了多少?你赶到之后又死了多少?我们这些可怜的女人被赶到大厅里,像韭菜一样被人砍杀,短短瞬间就死去了多少?这些皇上有没想过?他根本就没想过!” “小婉!”楚凤歌一声厉喝。 王婉的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这已经记不清是她第几次流泪了。 楚凤歌叹了口气,心疼地紧紧抱着她,没有再说话了。 京城的戒备在十日之后结束。 太阳高照的日子里,一张榜文被贴在了各大街道口。于是,大街小巷,每家每户,很快地就都知道了:二皇子协同左相一党于十日之前意图谋反,一并被拿下。二皇子和二皇子妃被发配皇陵,即日启程,而左相一党,即日斩首示众。 二十多个原本的高官,在刑场穿着白色的囚衣,等待处决。一个官员拿着判词高声大念左相的罪状,其中就包括了旴江贪墨——这也是左相所贪银两最多的一次。左相是个人才,可惜太贪心,贪财,贪权!行刑时间到,明晃晃的大刀落下,二十多颗人头落地,鲜血一地。 左相倒了,整个朝堂变成了没有左相的朝堂。皇帝用完了左相的才干,不需要他了,他的贪心也就促成了他最后的死亡。 行刑之后的第二日,榜文又贴了出来:公告天下,三皇子被立为太子,成为储君。 这些都是官方所张贴,百姓所了解的。 而那些犯官的家眷们,则充军的充军,卖为官妓的卖为官妓,没有人会去想到他们的情况。关于方文棋,王婉曾把二皇子府里发生的一切都跟楚凤歌说了,楚凤歌震惊之外,问道要不要把方文棋给解决了,他这里的解决自然指的是杀了她,却是王婉说随她吧,作为二皇子的姬妾,她的下场也定是被卖进那座青楼,至死都只能呆在那里了,这对她来说,或许是最痛苦的惩罚了,或许,当年撑着她活下的动力,就是杀了方文颂也不一定。 当然,以上消息都与王婉无关了。从二皇子府回来后,她一直呆在自己的梨花院里,除了第二日亲自出府收殓青岚的尸体,看着她下葬。而后几日就再也没有出过门了。 风雨过后,她那幸福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因为楚凤歌是秘密回京,因此,除了那一晚率军露了面之后,他就再也没去朝堂了。 “大军年底才回来,这段期间我都闲着了,可有时间陪你了。”楚凤歌如是说。 王婉看着他,凝视着那张梦里想了千万遍的面孔,然后扑进他的怀抱,一时间觉得自己幸福得不能自已。 一家三口的生活终于开始。 这是王婉五年来一直梦寐以求的。 楚云帆小朋友在他父亲回来的第二日就见着了他,先是呆立了半晌,然后非常别扭地挪到了王婉身边,任是无论王婉如何叫他跟他爹打个招呼,任是楚凤歌如何激动如何想要跟他好好亲近,他就是低着头,踢着自己的小脚,没抬头跟楚凤歌说一句话。直到楚凤歌掏出了一个木头小马,他的眼睛才一下晶亮了起来。 “要玩吗?”楚凤歌一张脸上满是“你跟我好我才给你玩”的哄小孩表情。 楚云帆扭扭捏捏地上前,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然后楚凤歌才将小木马交到了他的手里,却是开始讲起他在边关寻到的一匹好马,关于这个好马的故事他是讲的惟妙惟肖,接着他问道:“要和爹一起去骑马吗?” “要要要!”楚云帆睁大眼睛兴奋地就叫了起来,初时的害羞不好意思全部丢到了爪哇国,一把就拉起楚凤歌的手,“爹爹快带我去看‘闪电’,快啊!” 楚凤歌得意地看向王婉,王婉轻笑不止。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有了楚凤歌的日子也越来越自然。这里指的是楚云帆小朋友终于适应了父亲的出现。 缺少五年的父爱,突然英雄的爸爸回来了,他变得一日比一日更黏楚凤歌。 安国公老太爷觉得以往动不动就往他那跑的曾孙被他大孙子给抢走了,便道:“哪有小子这样黏父亲的,将来如何建功立业保家卫国?” 楚凤歌竟与这个时代其他男人不同,觉得儿子黏父亲很好,怕是他想把这缺失五年的父爱全部补偿出去,对他的爷爷道:“虽说父不抱儿爷抱孙,但是,我偏就喜欢抱我们家云帆,爷爷若觉得自己被冷落了,你去叫凤阳生一个吧!” 却是安国公老太爷道:“凤阳自然是要生的,但是你不觉得才一个娃太少了吗?这样吧,你和你媳妇好好努力,多弄几个娃出来,最好再一个男娃两个女娃,好字凑成双。” 后来,他们的对话被王婉知道了,羞得一张脸红得不行。“好字凑成双,就是两男两女吗?老太爷真是的!” 老太爷的愿望很美好,但是直到年底边关大军班师回朝,他那愿望还连个影都没有。 这一日,楚凤歌一身戎装,作为大军主帅,虽已率先回京,但是大军班师回朝,他还是要到城门口迎接,然后,他加入到队伍中,骑着马领着军队从城门进来,一路接受沿街百姓的瞻仰崇拜。 王婉送走楚凤歌,接着就带着儿子坐上马车赶去那位置最佳某家酒楼,他们在那定好了包房,从包房的窗口下望,就可清楚地看见徐徐过来的大军部队。 这一次回来的部队里,还有王婉的哥哥王越,和忠勇侯府的嫡长孙方斌,据楚凤歌说,他们在军队里成长很快,战绩不凡,想必这次回来定会封官受赏。 王婉对楚云帆说道:“待会儿你就可以看到爹爹和舅舅了,可要喊大声点,让他们瞧见你。” “嗯。”楚云帆小脑袋一点,认真万分地说,“爹爹就算了,舅舅可从没见过我,我可要让舅舅知道我已经长大了。” 王婉“噗嗤”一声就笑了,点了一下他的鼻头,道:“你爹爹还没回来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说,可是爹爹回来了呢,你刚见着他是什么表现?” “唉——”楚云帆小朋友居然一声叹息,然后一张眼睛巴眨起来,好似刚才的叹息是无意中发出来的一样,趴在窗口就急不可耐地向军队即将来临的方向张望起来。 王婉笑起,站到了他的身边,护着他,也一起张望了起来。 水果鲜花掌声,这是京城百姓送给边关将士的赞誉。 随着人群的攒动,喧哗声的变大,军队终于在前方街头出现了。 领头的就是楚凤歌!他戎装在身,英姿飒爽,冬日温暖的阳光之下,俊美的面容像是天上嫡仙一样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女人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鲜花不断地往他身上砸去。 这一幕看得王婉是目瞪口呆。 竟想不到会出现如此疯狂的景象。 “爹爹——爹爹——”楚云帆叫了起来,挥着手要吸引楚凤歌的主意。 楚凤歌远远骑马而来,听见声音,抬起了头,见到了上方窗边的王婉和楚云帆。他笑了。笑容如春水,沁人心扉,似一股暖流化去冬日的寒冷。 “啊——”人群更疯狂了,全是女人的尖叫声。 却是楚凤歌的眼里只有他的王婉和他们的孩子,周遭的一切全部不见。 王婉笑了,四目相对,眼中皆是对方的笑颜。 这般看了许久,直到楚凤歌的马匹骑过了他们的窗沿。 接着,王婉在后面的队伍里搜索起王越。果然,见到了他了,他的不远处就是方斌。 “帆儿,快看,快看,那是你舅舅,你舅舅,快叫啊!” 却是楚云帆双目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父亲远去的背影,小小的脸上尽是艳羡,对于母亲的叫唤居然充耳不闻,最后,他用力地握了握小手,坚定道:“我以后也要保家卫国,也要做个像爹爹一样的大元帅!” 楚凤歌的形象,在这一日,在楚云帆的心目中瞬间高大得就像母亲所说的那座世界最高的山。父亲骑在马背上,带领着拼杀边关的将士徐徐穿过长街,接受众人的崇拜与瞻仰,这个场景,被楚云帆深深地印在脑里,一辈子无法忘怀。 因有着庆功宴什么的,当日直到夜间楚凤歌才回到家中。 楚云帆早已睡下。 王婉帮楚凤歌解开衣扣,一边说道:“这个孩子,说什么‘爹爹就算了,舅舅可从没见过我,我可要让舅舅知道我已经长大了。’结果呢,看到你眼睛就挪不开了,回来后直嚷着今后要跟你一样做个保家卫国的大元帅呢!” 楚凤歌哈哈大笑,接着一把握住王婉的手道:“小婉,你不觉得帆儿一个人太孤单了吗?” “诶?” “我们应该多多努力才是,爷爷说得对,‘好字要凑个双’,我们今夜就为帆儿造个弟弟或妹妹出来吧!” “啊!” 于是,烛火熄灭,轻帐放下。 夜,还很长。 而他们的生活,也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了,不容易啊。这是我码的最快的文了,虽然码字速度慢,但是时间充足,没有抑郁。所以要加油,继续码字事业。 新文存稿中,不出意外下周四。感兴趣的可以收藏先。 ..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