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系列之II 三人行》 序章 南柯子 泣泪长亭外,踏遍登云梯。每每妆成倚东篱,却不知何时是归期。 春风携两袖,拥暖落花溪。夜半惊魂惶惶起,只一梦凉透满心余意。 上卷 初相逢 第一章 启程 和煦的春风拂过,掀动垂落在栏上的轻纱。街面上熙熙攘攘,早春的阳光,让每个人都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新意。这是新的一年,也是新的一天——再平凡不过的一天。 他眯起眼睛,望着楼下人头攒动的街市,轻点着刀鞘。茶已冷了,他要等的人,却还没有到。 他侧过身,温和的阳光洒在他脸上,温暖的如同母亲的手,柔柔的拂过脸颊。这样大好的春日,当真适合踏青游玩。而他,却并不能这样放松。 “苏简。”身后,一个温和而清亮的男声轻轻响起,他立刻回过神。 他站起身,见到来人,不由得绽放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剑书!你来了!”他跨步上前,重重的拍了拍来人的肩膀,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抱歉,让你久等了。”席剑书也拍了拍苏简的肩膀,粲然一笑,“方才因为陪同舍妹买些东西,所以在路上耽搁了些时候。” “人家也是因为第一次来白帝城,所以新鲜嘛!”席剑书的背后,银铃般的嗓音响起,一个女孩自他身后探出头来。 女孩亲昵的挽着席剑书的胳膊,不依不饶的噘着小嘴:“哥哥你就会怪我!” 席剑书看着撒娇的妹妹,无可奈何的笑笑,复又看向苏简:“让你见笑了。这便是舍妹妡盈,这次也随我一道前来,完成帝都交下的任务。” “哪里。”苏简引二人坐下,唤小二上茶,“以前常听剑书你提起你妹子,今日得见,倒是我的荣幸。” “哦?”席妡盈捧着茶盏轻轻一抿,“我哥哥都说我什么坏话啦?” “剑书自是说他妹子聪明伶俐,哪里有说些什么坏话呢!”苏简闻言浅笑,浅呷一口热茶。 “呵呵,”席妡盈笑起来的时候,嘴边露出两个俏皮的小酒窝,“还是苏大哥你说话中听,不像我哥哥,总是不爱说话,跟个闷葫芦似的!” “好了,妡盈,别扯远了。我们可不是来游玩的。”席剑书放下手中茶盏,表情严肃。 “好好好,说正事,说正事!”席妡盈也摆出一幅严肃的表情,只是看在苏简眼里,分外好笑,活似一个小孩子,硬装老成的样子。 “近日普宁州地区出现了一头神秘的怪兽,已经有很多人惨死在它手下。普宁州地区向帝都求援,帝都派我与你联手调查此案,相信帝都的指派函你已经收到了吧?”席剑书简单的说了说案情。 “嗯,具体的案情我也了解到了,只是一些细节问题,还要等我们到了普宁州之后再做调查。”苏简站起身来,随手将佩刀挂于腰间,“我已吩咐人在府衙为二位收拾好了房间,今晚委屈你二人暂住一夜,明早我们就出发前往普宁州。二位意下如何?” “这样最好了!”席妡盈高兴的跳起来,“正巧我还没有逛够,一会儿我还要好好逛逛。” “妡盈……”席剑书无可奈何的看着妹妹,眼里都是宠溺的柔光,“你莫要太累了,明早我们还要赶路。你是捕快,别总是那么贪玩。” “知道啦,知道啦!”席妡盈吐吐舌头,冲苏简笑笑,“那苏大哥前面带路吧!” “剑书,你我自上次分别,已有三年未见了吧?”望着坐在一侧,正专心擦拭宝剑的席剑书,苏简心里有说不出的开心。 “是啊。一晃三年过去了。”席剑书嘴边挂着温和的笑意,温柔的擦拭着光洁的剑脊,似是在抚摸恋人的脸颊,“苏简,这三年你过得可好?” “嗯,很好。”苏简淡笑着抚开漂浮的茶叶,水汽氤氲中带着一丝惆怅,“在白帝城很好。从帝都一过来我就被提拔了捕头,这几年也办过一些大案子,总的来说,百姓安宁,才是最大的安慰。” “那件事……我很抱歉,我爹他……也一直记挂着你……”席剑书将剑收入剑匣,剑脊反射的光芒映在他脸上,照出他眸子里歉然的目光。 “呵呵,”苏简朗声笑道,“叫伯父勿要将那事再挂于心上了。我很好的,让他老人家不要担心我。没关系的,人各有命嘛!” “看到你这样,我也放心了。”席剑书将剑匣轻置桌上,端起茶盏轻呷,“知道你有能力,所以这次的案子才由我父亲推荐,让我和你一道调查,如果这次能顺利完成,我想……” “剑书,我们不说这事了。”苏简忽然打断了他,轻轻推开窗,柔柔的月光流泻进来,银色的光芒洒了一地,“我真的挺好的。” “呵,”席剑书笑笑,低下头去,垂下的发丝遮住了脸,看不清神色,“那就好。” “你好生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呢!”苏简合上了窗子,微微笑道,“不打扰你了,我们有的是时间再聊!” “嗯,你也好好休息吧。” 踏出席剑书的房门,苏简一时间有些惆怅。失神的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日子,那些令人怀念的日子。他还想起了那伟岸的身影,那歉意的眼神,还有那一度将他的心割成碎片的对话。时间真是过的飞快,一瞬间,那些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已经离他这么远了。 “咦?苏大哥?”银铃般的嗓音将他的思绪扯了回来,席妡盈正好奇的眨着眼睛。 “呵,”调整了一下,苏简温和的笑笑,“席小姐。” “别叫我席小姐,听着太别扭了。叫我妡盈吧!”席妡盈笑着眯起了眼,“白帝城真的太好玩了!” “呵呵,”苏简看着眼前这个欢喜的女孩子,忽然勾起了心底里的一抹清影,“席小姐这么爱玩,查案路途艰辛且紧张,不会觉得无聊吗?” “不会不会!”席妡盈笑着摆摆手,“探案多好玩啊!我最喜欢的就是跟着爹爹和哥哥一起查案了,你都不知道,抓到罪犯的时候,我多开心呢!” 席妡盈一屁股坐在走廊的栏上,穿着红色短靴的脚还在不安分的摆来摆去:“唉,其实有的时候,我真的想自己亲手破获一件大案子呢!我又不比哥哥和爹爹差……” “呵呵,”席剑书笑着走到她身侧,在她旁边坐下,“剑书和伯父是为了保护你啊。” “哼,”席妡盈噘起嘴巴,“管头管脚也算是保护?分明就是不信任我!我当这个捕快也是因为爹爹的关系,我都不敢想别人怎么说我的!” “伯父就你一个女儿,自然要好生保护,可能是保护的太过细致,才会让席小姐心生厌烦的吧?其实都是父母之心,你应该理解他啊!” “我也知道爹是为我好啦……”席妡盈垂下头,指尖玩弄着自己的发辫,“可是我不想被别人说我是靠父亲和哥哥的娇小姐……所以这次我才溜出来,一定要破个大案子给他们瞧瞧!” “你是……溜出来的?”苏简惊愕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啊……”才觉出说漏了嘴,席妡盈忙捂住嘴巴,警觉的看了看苏简和四周,悄声道,“你可不要告诉我哥哥,我是骗他说父亲应允了才跟着他的。” “那如果伯父发现你不见了,这可怎么办?要是帝都有事吩咐你去办,你人不在……” “没关系的,我已经给爹爹留书说明了。等他发现留书,知道我不在帝都了,我早就在普宁州了!天高皇帝远,我爹也拿我没辙的!我平常在帝都也就是混日子,根本没什么正经任务会交代给我,等我这次抓到了那个怪兽,看他们还敢小瞧我!” “唉,你啊……”苏简无可奈何的看着这个古灵精怪的大小姐,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那个总是跟在身侧,也是一样爱捣蛋的丫头。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就怕我哥哥发现啦。”席妡盈忽然拽了拽苏简的袖子,乞求的望着他,“你可千万保密啊!如果被我哥哥发现,就是到了普宁州,他也得差人给我送回家去!所以,你一定要帮我保密,好不好?” “那如果剑书发现我跟你一起骗他,他会怎样?”“你要是不说,他不会发现的!就算他发现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对不会连累你的,可好?” “等剑书发现了,哪还由得你‘一人做事一人当’?” 看着席妡盈企盼的眼神,仿佛眼前又出现了那个做错事来找自己的丫头,就好像是习惯一样,他不会拒绝她的请求,不管多么不合理的要求,他都会答应。而今,再看到这样的眼神,他也不忍心拒绝:“不过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帮你保密就是!” 原来,宠溺一个人,也是会成为习惯的…… “太好了!”席妡盈高兴的跳起来,随即又赶快压低声音,“苏大哥,你真是个好人!” 苏简轻笑,那个丫头才不会说“你是好人”这样的话,仿佛他所有的包容和宠溺都是理所应当的,就像她从来不喊他“师兄”,永远只是唤他的名字——苏简。 而他,也乐于包容她的一切,反正,都已经习惯了…… “苏大哥?”席妡盈的声音再度把他唤回现实中来,“你在想什么呢?” “抱歉,席小姐。”苏简满含歉意的笑笑。 “都说了别喊我席小姐!你帮我保守秘密,就是自己人啦,自己人就不要这么客气!我喊你苏大哥,你就叫我妡盈,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更何况你跟我哥哥是兄弟,那我也算是你的妹子,对不对?”席妡盈从知道苏简不会泄露秘密之后,就一直开心的不得了。 “呵呵,好。” “对了,苏大哥,你为什么住在衙门里面呢?你自己没有宅子吗?”席妡盈环顾了四周,皱着眉头,“这里人多繁杂,吃住也不如家里好。” “实在是怠慢了,让你们兄妹今晚在这里将就一晚。”苏简站起身,看了看院子里杂草丛生,确实不似住人之所,“我在白帝城没有亲人,平日办案子,就彻夜呆在衙门里了,要宅子也不回,没什么用处。何况,一个人住一个宅子,倒不如在衙门里跟兄弟们在一起热闹。” “苏大哥还没娶妻?父母不在白帝城住吗?” “我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死于战乱,母亲伤心欲绝,也跟着父亲去了。”苏简垂下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啊,对不起,谈起你的伤心事了。”席妡盈惊得有些不知所措,慌忙道歉。 “没什么,已经是过去多年的事情了。何况爹娘亡故之时我尚且年幼,并不记事。是师父和养父母将我抚养成人的,前些年养父母双双去世,师父他也常年云游四海,居无定所。”苏简笑笑。 “那苏大哥的师父一定是个世外高人。难怪苏大哥你这么厉害!”席妡盈紧张的心情缓解,咧开嘴笑了,“我常听爹爹和哥哥说起你,他们都说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呢!” “呵呵。”苏简指了指院子东头的房间,“天色不早了,你还是快些歇息吧。你的房间在东面,这里男子居多,你一个女孩子不方便。我特意让他们僻了个偏僻的房间给你,你尽可安心。” “多谢苏大哥想的周全,那么,明早见!”席妡盈学着江湖中人向苏简抱拳行礼,笑嘻嘻的向东面的房间去了。 望着席妡盈远去的背影,苏简想起了很多,师父,师妹,帝都,白帝城…… 第二日一早。 “苏简,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我们启程吧。”席剑书换了一袭白色的长衫,背负剑匣,一身英气逼人。 “哥哥,我要骑那匹白色的马!”席妡盈也是一身鹅黄色的便装,抢先骑上三匹马中唯一的一匹白色的。 “都准备好了,那我们就上路了!”苏简黑色的衣摆被春风掀动,他跨上身边的黑色骏马,将佩刀挎好,扬了扬手中的马鞭。 春风吹开他额前的黑发,春日的阳光洒满他的身前,苏简嘴角噙着一抹微笑,挥动手中的马鞭。 清脆的鞭响落下,三匹骏马绝尘而去。只余下飞扬的尘土中,那饱含了暖意的,春天的味道…… 故事,这才开始…… 上卷 初相逢 第二章 鬼手山贼 “哥哥,我们已经走了很久了,休息一下吧!”白马上,席妡盈噘着嘴巴,也不再兴奋的东张西望,疲惫的拽着缰绳。 “不行,才刚休息过。妡盈,再坚持一下。至少天黑的时候,我们要赶到村子里面去。”席剑书回头望了望已经疲惫不堪的妹妹,也不忍心拒绝她的请求。 “再坚持一下吧,如果前面有驿站或者茶室的话,我们就休息一下。”苏简扬声说道,“就快到下一个村落了,在坚持一下!嗯?” “好吧……”席妡盈直了直快要散架的腰,不情愿的应声。 “啊——!救命啊——!”尖利的惊叫响彻树林。 “闭嘴!都他妈听着,要活命的,把棺材放下,滚一边去!”粗重的厉喝伴着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大爷,您行行好吧,外子客死他乡,您就放过他吧!”女人哀求着抽泣。 “少给大爷哭哭啼啼的,不想陪你男人,就给大爷滚一边去!”持刀的高大汉子一脚踹开纠缠不休的女人,向着不远处一个棺椁走去。 “大胆山贼!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劫良家妇女!”清脆的女声响起,那持刀大汉才刚回过头来,一道寒光已经照脸上袭来。 大汉提刀格挡,这才看清,那道急速而来的寒光,赫然正是一柄尖利的峨嵋刺。 大汉手上加力,推开峨嵋刺的攻击,这才发现,手持峨嵋刺的,竟是一个鹅黄色打扮的女孩子。那女孩子看着娇娇弱弱的,分明就是哪家的娇小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练家子。 “女娃子少管闲事!”大汉不打算跟这女孩子纠缠,扛着刀继续向那棺椁走去。 “敢小瞧我!”席妡盈娇叱一声,挥动手中的峨嵋刺直取那大汉的后心。 忽然,一道赤红色的鞭影带着一股难以名状的腥臭电射而出,拦住了席妡盈的峨嵋刺。席妡盈纤腰一拧,将峨嵋刺格挡胸前,厉喝:“卑鄙!鞭上竟然带毒!” “哼!”一个娇媚的女声从树林的四面八方响起,带着七分不屑和三分戏谑,“大小姐,你当我们是在比武么?我们是做山贼的,不是江湖游侠!” “什么人?不要躲躲藏藏的,有种的,出来单挑!”席妡盈望着四周茫茫无际的树海,还有那大汉脸上莫名的笑意,心下一凛。但是输棋不输气,怎样也不能在气势上软弱下去。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媚惑女声轻笑一声,立时便隐匿了气息。随着“扑啦啦”的衣袂之声,一股凌厉的杀气便从席妡盈的头顶直泻而下。 席妡盈慌忙跳开,只见方才自己所站之处,孩童般大小的石头已经碎成了一块块的小石子。席妡盈心下大惊,不由得手心冒汗。 “叮——”的一声脆响,金属之物交击之声在她耳侧响起。席妡盈立时回头,只觉得罡风扑面,刮的脸颊生疼,连眼睛都睁不开。 “姑娘这般武艺高强,却是山贼之辈,实在不容我等忽视。”良久,席剑书那清亮的男声在席妡盈身侧响起。席妡盈睁开眼,看到哥哥正手持宝剑,护她在身后。 “呦,俊哥哥,这么喜爱奴家的鞭子,抢也要抢了去?”在席剑书面前,一个红衣红裙的妙龄女郎正扭动着纤腰,一脸的娇笑,忽闪忽闪的眨着一双媚惑的凤眼。 席剑书看了看缠在宝剑上的赤色长鞭,那鞭子似是由赤色的蛇皮制成,瓣瓣鳞片上都淬有剧毒。方才他见到妹妹有危险,情急之下挥剑,剑上带着的十二分剑气便借由着长鞭,直袭向那红衣女子。那女子也非等闲之辈,立时撒手,任由长鞭脱手而去,慌忙闪避,却还是被席剑书的剑气削掉了缕缕鬓发。 “妡盈,你有没有受伤?”席剑书不理会红衣女子的调侃,侧头问身后的妹妹。 “没有,幸亏哥哥你来得及时。”席妡盈平复着心里的恐惧,强笑着回答。 “奴家怎么舍得伤了她呢!”红衣女子故作悠闲的理了理袖口,秀目转动,“不过,这小妹妹耽误了奴家的生意,怎么也要跟我上山去赔罪吧!”言毕,一掌已经向席剑书面门袭来。 席剑书推开席妡盈,抬剑格挡,不料那女子掌中竟也带毒,一股腥臭气息扑鼻而来,席剑书慌忙闪避。 “吉罗,别愣着!”红衣女子冲那大汉厉喝一声,示意那大汉去开棺椁。大汉闻言立刻扛着刀向棺椁走去。 席妡盈飞身而起,峨嵋刺带着凌厉的杀气自那大汉头顶泻下。大汉抬刀格挡,手上加力,卸掉峨嵋刺的攻击。席妡盈却不迟疑,另一柄峨嵋刺从底下直刺大汉咽喉。 大汉弯腰避开,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刀风带着杀气向席妡盈袭来。席妡盈抬手格挡,哪想那大汉力气巨大,席妡盈整个人被震开。后退之时,脚下一绊,席妡盈跌落在地。 大汉的大刀直劈而下,刀风吹开席妡盈的刘海,她绝望的紧闭上双眼。 “叮——”一柄刀稳稳的架住大汉的刀势,随后,大汉被震开。 “欺负一个女孩子,无耻!”苏简横刀身前,眉间厉色正浓。 大汉挥刀而上,苏简也迎刀架上。一声刺耳的交击之声,两柄刀刃之间竟撞出星星点点的火星。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动分毫。 苏简咬牙顶住。良久,只听他口中一声大喝,那大汉犹如一片随风飘走的落叶,哀号着跌出去。大汉如虎的身躯撞在那棺椁之上,一阵巨响,大汉应声落下,大刀脱手。那大汉倒在一旁呻吟不止,看来受伤不浅,竟连起身的力气也无。 再看席剑书这边,红衣女子也是节节败退。失去了兵刃的红衣女子,只依靠着一双毒掌,怎么也比不得席剑书手中的三尺长剑。 席剑书一招“月如钩”,将那红衣女子完全笼在自己的剑气之中,慢慢逼近那女子。红衣女子慌忙避开,衣袂被剑气所伤,碎裂成片片红蝶,落于满地尘石之间。那女子按住胸口,压制着自己粗重的喘息,秀目不再媚惑,而是带着三分恐惧,看着不远处长身而立的席剑书。 “老娘记住你了!哼!”撂下狠话,红衣女子飞身掠过,抓住大汉的肩膀,瞬间消失在茫茫树海之中。 “他们是什么人?怎么会有山贼抢劫送葬的队伍呢?”席妡盈掸落裙子上的尘土,跑到席剑书身侧。 “不知道。我觉得事情很蹊跷,那女子,还有那大汉,都不是等闲之辈,以他们的身手,一定不是山贼这么简单!”苏简收刀入鞘,表情严肃。 “多谢恩人搭救!多谢恩人搭救!”这时候,送葬队伍里的那个女人走上前来,说着就要给他三人跪下。 “这位夫人,使不得,使不得!”席妡盈赶忙扶她起来,告诉她不必行此大礼。 那女人正抽泣着,忽然,送葬队伍里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急匆匆的奔过来,面色惊惶:“夫人!夫人!不好了!老爷他……老爷他的尸身跌出棺外,衣服也撕了……这……” 那女人一听,眼泪更是奔涌而出,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老爷啊!老爷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为什么连死后都不得安宁啊……” “呀!”席妡盈一阵惊呼出声,恐惧的捂上了嘴。 “怎么了?”苏简闻言,询问的看着一脸惧色的席妡盈。 “那个人……那个人他、竟然没有眼睛!”席妡盈惊恐之下竟有些结巴。 “妡盈!”席剑书厉声喝断席妡盈的语无遮拦,席妡盈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 那女人脸上悲戚的之色更重,她踉跄着站起身,极痛苦的摆了摆手:“也不怪这位姑娘惊讶,外子的确……的确是遭遇意外,客死他乡……连全尸……连全尸都没留下……” “夫人还请节哀。”席剑书阴沉着声音,看看不远处忙碌的人们,试探性的开口,“不知夫人可愿与我们说一说尊夫的遭遇,或许我们能帮得上忙。” “告诉你们也无妨,人都死了,也不求各位能帮上什么。告诉你们也很,也算是给各位恩公提个醒,以免再出人命……”那女人擦掉脸上的眼泪,坐在树下絮絮的说起来。 “外子姓林,是汴京城一个茶叶商人。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大,家里也渐渐富足了起来。三个月前,外子听一起做生意的人说,普宁州新产出一种茶叶,汴京城没几家进这种货的。外子心想着引进新货,能大赚一笔,所以前些日子就带着几个伙计到普宁州去办货了。直到有一天,就几个伙计回来了,通知我说……”林夫人哽咽起来,眼泪又止不住的掉下来,“说外子……说外子是在普宁州遭到了怪兽的攻击,没一天就去了……伙计还告诉我,普宁州有很多人都遭到了那怪兽的袭击,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那尊夫的尸体上,为什么没有了眼睛呢?”苏简小心翼翼的措辞,生怕再刺激了这个脆弱的女子。 “这我不知道……我见到外子尸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林夫人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滑落,她呜咽着,“外子客死他乡已是悲惨至极,如今不得全尸,还遭遇山贼,暴尸棺外……我们林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夫人您请节哀吧。”席妡盈拍了拍林夫人的后背,扁了扁嘴,“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把那个怪兽给逮到的!” “你们?”林夫人抬起一双泪眼,不可思议的望着三人。 “嘻嘻,我们可是帝都派出的捕快,专门去探查此事的!”席妡盈说着就有些得意,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抓住那个怪兽,为林老爷报仇的!” 苏简和席剑书看着得意洋洋的席妡盈,心里颇有些无奈。到底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捕快,都不知道要严守机密,隐藏身份。不过,有她身后的两人在,守不守得住这个秘密,也都不是什么大问题的。 送别了林氏送葬的队伍,席妡盈长出一口气:“哎呀,没想到半路碰上这么个事情。” “还不是妡盈你跑的那么快,一发现有情况就冲上去了。”席剑书擦拭好宝剑,将宝剑收入剑匣,“若不是我和苏简赶到的及时,难保你不会受伤。以后莫要急躁,待看清了事情原委,再行动不迟!” “我哪里想到那么多啊!”席妡盈叉着腰狡辩,不过马上就低下了声音,“不过也多亏哥哥你搭救及时,要不然我就被那个臭女人打伤了!还有苏大哥,你也救了我一命,真该好好谢谢你呢!” “不必谢我,剑书说的没错。当捕快重在探查,一味横冲直撞,是会落下很多线索的!”苏简笑笑,给席妡盈递过水囊,“不过方才还喊累的你,怎么一遇到情况就那么有干劲了呢?话说回来,妡盈你的轻功倒是非同一般的高强啊!” “连苏大哥你也笑话我啊!”席妡盈吐吐舌头,继而又开心的笑起来,“我的轻功那可是得我爹爹真传,而且苦练了七八年才有今天的成就呢!不过我总觉得轻功没什么大用,就是跑的快一点而已,也不知道爹爹为什么非要我练好不可。要他教我武功他却只教了我一点点,还说有轻功就够用了……” 苏简听完,有些错愕,强忍着笑意扭头,看向身边的席剑书。却见席剑书也是一反之前的严肃,掩嘴轻笑。 席妡盈莫名其妙的看着两个表情怪异的男子,心里觉得他们都发了疯癫…… 问过了来往树林里的樵夫,三人知道那打劫送葬队伍的山贼是这一带有名的“鬼手山贼”,专门打劫富商巨贾的送葬队伍和商队。一般的山贼都不愿意发死人财,对于送葬队伍都手下留情,倒是这“鬼手山贼”颇为奇特,连死人的殉葬品都不放过。所以,道上的都称他们为“鬼手山贼”,意味着是从鬼手底下抢钱的大胆山贼。 “哥哥,你说,这‘鬼手山贼’打劫送葬队伍是为了要殉葬品发财吗?”席妡盈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问席剑书。 “恐怕是这样,”席剑书点点头,眉头紧锁,“我现在想的,是那林老爷的尸首。我方才粗略看了一下,那林老爷只是没有了眼珠,其他的地方,都还算完好。” “嗯,我私下问了问那些伙计,他们说在普宁州的仵作已经验过尸,说林老爷是死于中毒的。”苏简应声,也是满脸愁云密布,“那林老爷身上连个口子都没有,只能是服毒死的,这世界上,有会下毒的怪兽吗?还是,这些案子根本就是人为的?” “嗯,有这个可能。一切怪兽之说也都是传闻,所有的事实,都需要调查过后才能下结论的。”席剑书表示赞同苏简的意见,“苏简,你估计还有多久才能到普宁州?” “现在已经太晚了。明早我们再启程,约摸只要半日就能到距离普宁州不远的小村子里,”苏简看了看已经西斜的日头,还有望不到边的山路,“从小村子出发,一天的时间,怎么也能到普宁州境内了!” “嗯。”席剑书跳下马背,环顾四周,回身向两人道,“看来今晚我们要在树林里面露宿一夜了。这里避风,好生火,我们将就一夜,天亮就出发吧!” “不要!”席妡盈看看远处的天色,咬了咬嘴唇,“现在还没完全天黑,我们快马加鞭,没准能在天色全黑之前到那个小村子呢!我们已经耽搁了,如果再耽搁一夜,或许普宁州又会有新的受害者出现呢!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们应该立刻就出发!” “妡盈,你不要任性!”席剑书已经从四处寻了些干柴,听到席妡盈的话,丢下柴火向席妡盈走来,“林间行夜路不比白日,更何况我们天亮就出发,不会耽搁太久的。你若是嫌弃树林里露宿太脏,可以垫着我的长衫。” “谁是怕吃苦啦!”席妡盈气急,别开脸去,“你不去,我一个人也能到得了普宁州!”言罢狠狠一踹马肚子,骏马吃痛,撒开四蹄,狂奔而去。 “剑书!”苏简也急忙丢下干柴奔过来,面色焦急,“不能让妡盈一个人独自走夜路啊!天色马上就要黑了,她一个人太危险了!” “我们快追!妡盈性子宁,指不定会出什么差错呢!”席剑书难得慌了神,立时飞身上马,也不等苏简,就已经驾马狂奔出去。 两人绝尘而去,只惊起阵阵鸟鸣。 暮色愈加凝重,沉沉夜幕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瞧瞧的睁开了眼睛…… “哼!”一口气跑出了老远的席妡盈勒住了缰绳,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不禁有些心虚,“什么嘛!我是那么怕吃苦的人吗?也不说快些来追我,害我迷路!哥哥是坏蛋!大坏蛋!” “呵呵呵,”树林中忽然传来一阵媚惑的娇笑,伴着渐渐阴沉的天色,不禁让人有些发毛,“怎么?小妹妹,俊哥哥不在吗?” “又是你这个臭女人!有种的你就给我出来!躲躲藏藏的算什么英雄!”席妡盈攥紧了缰绳,惊惶的左顾右盼。 “啧啧,”随着一阵衣衫猎猎飞扬之声,那红衣的妙龄女郎稳稳落在席妡盈马前,正好笑的看着有些心虚的席妡盈,“奴家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不过,现下小妹妹落了单,倒是正合奴家心意呢!” “你、你想干什么!”席妡盈亮出峨嵋刺,已经摆好了架势,“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有本事你就别躲躲藏藏的,咱们堂堂正正的比试一场!” “呵呵,小丫头你可真是可爱,奴家喜欢死你了呢!”红衣女子掩嘴轻笑,娇艳的红指甲抵在鼻尖,可是在席妡盈看来,那随时有可能变成杀人的暗器,“奴家可不是来跟你打架的,奴家是要请小妹妹到奴家那里坐坐。你可不要拒绝姐姐的好意呦!” “谁是你妹妹!”席妡盈借马之力,飞身跃起,右手带着一道凛凛寒光,直刺向红衣女子的右眼。 “真是淘气呢!”红衣女子却并不惊慌,缓缓避过,轻抬衣袖,就隔开了席妡盈的攻击。说时迟那时快,红衣女子飞速转身,抬起一掌就向席妡盈面门劈来。 席妡盈猝不及防,只嗅到扑面而来的奇异香气,身子一软,就再无知觉。抱住席妡盈软倒的身子,红衣女子的嘴边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意。红衣女子腾身而起,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剑书!你看!”苏简远远望见树林里的白马,两人快马加鞭赶到那里,却不见席妡盈的踪影,“妡盈恐怕是出事了!” “哎呀!”席剑书悔恨至极,狠狠甩开白马的缰绳,满眼忧色,“都怪我!如果顺着妡盈的意思,她就不会一个人了……都怪我!” “剑书,你先别急。”苏简招手唤来席剑书,指着地上的几瓣粉红,“你看这里。” 席剑书蹲下身子,拾起地上的那几瓣粉红,放在鼻下轻嗅:“是凤仙花瓣?” “嗯。方才在我们遇到鬼手山贼打劫的地方,我也曾见过这种花瓣,似乎……是从那个女子身上掉下的。”苏简捻了捻指尖的花瓣,“我想,妡盈有可能是被那伙山贼掳上山了。” “嗯……”席剑书站起身,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边,叹了口气,“关心则乱。一想到妡盈出事,我就没法思考了。” “呵,我理解你。我们这就上山,找到那伙山贼的老巢,救出妡盈!”苏简拍了拍兄弟的肩膀,跨上马背。 “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啊。”苏简看了看山寨里的遍地狼藉,不由得失望叹气。 “他们能去哪里?山贼们占山为王,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的就弃寨逃跑了呢?”席剑书将这个不大的山寨里外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一点线索,“他们为何要抓走妡盈?只是为了报复我们吗?若是为了报复,倒是应该在山寨里面等着我们来救人才对!” “剑书,我刚刚转了转这个山寨,这伙山贼实不一般。”苏简从后院跑进来,面色凝重,“他们人数不多,但是我们交过手,知道他们武艺高强。这里虽说是山寨,但是与平常的山贼山寨大不相同。” “哦?你有什么发现?”席剑书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你想,鬼手山贼是打劫商队和送葬队伍的山贼,可是他们打劫来的财物都去了哪里?这里地方狭小,也没有贮存过东西的痕迹。似乎这里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居所,那么……” “你是说……他们另有贮存财物的地方?” “没错!狡兔三窟!他们一定能想到我们会来救妡盈,所以提早撤离了这里。”苏简笑着点了点头,但随即又面色凝重,“不过正如你所说,他们匆匆撤离这里,妡盈对于他们来讲,或许就不单单是威胁我们的人质了……难道……” “不论如何,我们要先找到线索才行。”席剑书托着下巴,若有所思,“他们藏身的地点,一定离这里不远。有什么秘密的地方,可以容他们藏身,又能放下打劫来的财物呢?” “方才上山的时候,我留心看了附近,似乎在靠近山脚的地方有个人家,我们过去问问他们,或许能有什么线索!”苏简拍拍席剑书的肩膀,已经先他一步出了山寨。 上卷 初相逢 第三章 水月镜花 “这位老哥,”苏简叩开茅舍的屋门,开门的是一个中年汉子,“我想打听一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偏僻而且空旷的地方?嗯……或者是少有人去的地方?” “少有人去……”那中年汉子挠了挠头,“唉,说实话,这整个山头都很少有人住的。啊,对了!对了!原来鸣月山山顶上有个宁家山庄,不过前些年,宁家在一夜之间被灭门了,而且据说那宅子闹鬼,现在都没人敢去碰那个庄子!你们打听这个做什么啊?” “呵,”苏简笑笑,“我们追踪一伙贼人,不过目前不知道他们的去向,所以才向老哥打听一下。我们这就出发去宁家废庄看看,多谢老哥了!” “哦,你们等等。”那汉子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火折子,递给苏简,“您拿上这个,那庄子邪得很,有点火光也好照照路。” “多谢!” “哎,说起来,那天我倒是遇上件邪性事。”那汉子似是习惯性的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那天我下河里去捞鱼,结果外衫被水给冲走了。那天水急,我追着水流跑了老远,到了一个我从来都不知道的山洞那。我抓着衣服正要走,忽然就听见那洞里传出人说话的声音,说的是啥我也听不懂,叽里咕噜的可邪性了。我怕是什么鬼怪,赶紧就跑回来了。好几天没敢下水捞鱼去!” “哦?”苏简正要离开,忽然又回过身来,“是什么地方,您还记得吗?” “就在碧落潭附近,具体在哪我也不记得了,你找找兴许能找到。”那大汉送他二人出门,爽朗的笑笑,“碧落潭水深,你们二位要是去的话,要当心啊!” “多谢老哥提醒!” “苏简,时间紧迫,我们分头行动为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苏简点头,拍了拍席剑书的肩膀,“我水性好一点,我去碧落潭找找看,你一个人去宁家废庄,没问题吗?” “我没问题。若是哪一边没有线索,就赶快到另一边去,见机行事!”席剑书正要离开,回身看了看苏简,淡淡笑道,“苏简,谢谢你!” “别说这么客气的话了!救人要紧!”苏简说完,已经向着山脚下的碧落潭飞奔出去。 水已经深过了脖颈,胸口仿佛被压着一块巨石,似乎下一刻就要窒息了一样。苏简艰难的挪动着步子,终于攀上了一块巨石,到了中年汉子所说的洞口边上。 衣襟带起“哗啦啦”的水声,袖子紧贴在胳膊上,让人很不舒服。虽说已经除去了一件外袍,但是长衫浸过水后,带来的沉重感仍旧让苏简觉得很不方便。 望着黑漆漆的山洞,苏简毫不犹豫的奔了进去。忽然,脚下一滑,他整个人斜斜的仰躺着滑了下去。苏简心里蓦地一慌,却不容自己惊呼出声。 “哗啦——”是水声。没想到,这个山洞竟然向着底下延伸,连洞里都积满了没过脚踝的潭水。 苏简站起身,只觉得山洞前方有着一丝微弱的光亮,似乎正招引着他走过去。他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脚步,冰凉的潭水早已经浸透了他的靴子,丝丝寒意正从脚下爬遍他全身。 山洞的路转了一个弯,可是刚刚转过弯来,苏简一下子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的面前,正立着一个女子。苍白的脸,苍白的唇,乌黑的头发长及脚踝,在水中如海藻般随意飘浮着。她的眼睛似乎没有光芒,看不出一点神彩,毫无声息的,呆呆的如鬼魅般望着苏简。更匪夷所思的是,那吸引着苏简前进的光亮,正来自那女子抬起的右手指尖——一点微蓝的火光,正在她指尖跳跃着。 “你是谁!妡盈呢?”苏简抽出腰间的宝刀“啸天”,警觉的看着面前这个分不清人鬼的女子。 “人生百象,尽是虚空。无非镜中花,水中月,吾带尔往‘水镜迷迭’,照尔真心,解尔心结……”那女子忽然开口,声音空灵的如同水滴落入深潭,干净而清透,“去!” 苏简错愕的看着眼前这个亦真亦幻的女子,只觉得刹那间,那女子指尖的光亮愈来愈胜,刺得他睁不开眼。 再度睁开眼睛,那诡异的女子已经不在。苏简四下张望着,忽然发现周围的景色已不再是洞中,而眼前的一切,让他觉得,那样熟悉。这熟悉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痛感…… “苏简!”正失神中,苏简只觉肩膀被谁拍了一下,回过头,一张微笑的脸映入眼帘。这脸……也那样熟悉…… “苏简?苏简!你在愣什么神呢?”那人奇怪的看着他,挑了挑眉毛。 “你是……樊昊?”苏简忽然间记起了此人是谁,喜不自胜。 “对呀!”樊昊却不似他这般兴奋,反倒是有些诧异,“我们这还没分开呢,你就把我这个同窗给忘了?” “嗯?”苏简被樊昊的话给弄懵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我说,苏大公子,你先把刀收起来成不成?”樊昊点了点苏简手中的刀,笑容亲切,“后天就要会考了,我们约几个兄弟,今天晚上去喝几杯吧!” “会考?”苏简自顾喃喃,之后恍然大悟,“难道这里是京城?后天是皇家禁卫队的会考?” “对呀!”樊昊看着苏简,莫名其妙的点点头,“苏简你没事吧?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给忘了?你不是魔怔了吧?” “我……我竟然回到了三年前?”苏简不可思议的看着周围愈加清晰的景象,还有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 “嗯?你说什么?你到底去不去啊?”已经走远的樊昊又折返回来,看着自言自语的苏简。 “我不去了……哦,对了,剑书呢?”苏简抓住樊昊的手臂,面色焦急。 “今天是剑书母亲的寿宴,他回家去了。”樊昊拍拍他肩膀,“你不去了?那我和他们去啦!”说完,樊昊已经渐渐跑远。 “这是怎么回事……”苏简一个人慢慢走着,心里五味杂陈。那个女子是什么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一瞬间就回到了三年前呢?还是会考前三天?那么,那件事情,也还是会发生吗? 忽然,一阵低低的声音从走廊的拐角处传出来。苏简停下了脚步,缓缓的走过去…… “这件事,就按我说的办吧。”一个熟悉而苍老的声音。 “微臣会尽力去办的。只是……” “不用管其他的。我会私下安排好一切,此事办好,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是。微臣定会将此事办妥,您尽可放心。” 苏简蹙紧了眉,竭力想看清那走廊后面的人。忽然,眼前一黑,他就再没了知觉…… “苏简!苏简!苏简!”一阵急促的喊叫将他从昏迷中惊醒,他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的景象,竟然是在自己的房中。刚刚在走廊……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苏简!苏简!苏简!苏简你快开门啊!”门开的喊声仍然没有停止。苏简连忙翻身下床,打开房门。 “哎呦,我说苏大公子!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躺在房间里?快走,快走,马上就要会考了!”樊昊满面焦急,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外拖。 来到京城禁卫队总司衙门的门口,来应考的各位捕快、捕头,早就已经挤满了整条街道。苏简四下张望着,遥遥看见前面不远的一辆马车,遍赶忙挤了过去。 “剑书!”苏简已经顾不得礼节,冲着马车里喊着。 “咦?简儿?”车帏掀开,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而慈祥的脸——席敛锋,席剑书的父亲,皇家禁卫队总司命。 “伯父。”苏简愣了愣,慌忙低下头来行礼。 “嗯。”席敛锋慈祥的笑笑,眼神中带着莫测的神彩,“简儿啊,好好考!虽然禁卫队总司每季度只有一个录取名额,而且来竞争的也是高手云集,但是伯父相信你!你一定没问题的!” “谢谢伯父。”苏简低下头,一种莫名的苦涩漫上心头。 真的,一切,要重演了么…… “苏简!”苏简慌忙抬头张望,见到的,是席剑书微笑的脸。 “剑书!你也在!太好了!我们得赶快……”苏简还没说完,就被席剑书打断了。 “苏简,平日里我们是兄弟,但是今天,我们是对手!你是我最欣赏的劲敌!今天就让我们好好较量一番吧!我们考场上见真章!”席剑书似乎还是那样的意气风发,他拍了拍苏简的肩膀,翩然走进考场。 考卷交了上去,苏简心里,有说不出的失落。一切,就像当年那样。看着剑书翩然的身影,他心里,点点晦涩,不容他拒绝的蔓延开来。是的,题目还是当年的题目,而剑书,依旧是当年那个英气勃发的剑书,仍旧是比他快了一步,交上了考卷。 他失神的漫步在禁卫队总司衙门的庭院里,想着刚刚的会考。他输了,再一次输了。 忽然,他愣住了,脚下也不由得停了。 这里……又是这里。三年前的自己,也是会考结束,也是在这里,亲耳听到了一番让他心碎的话,也正因为这番话,他申请离开了京城,离开了这个让他伤心的地方。如今,在这个地方,还会有那番话,让他听到吗? 苏简迟疑的挪动脚步,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大人,您交代给微臣的事情……实在是难办啊……” “不管怎么说,他是禁卫队总司命的独子。他今天的表现,足以服众。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我不说,又有谁能知道?” “可是……如果……” “没有人会来查考卷的,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一把火,干干净净。”那声音顿了顿,“你想清楚,这件事办好了,你的事情,也就好办了……” “啊……微臣明白、微臣明白。” 声音渐渐远去,苏简紧紧闭上了双目。多少年后,再度听到这番话,心里,竟然还是会这么痛…… 或许这些是注定的……那么,认命吧…… “苏公子?苏公子?”夜半,一阵轻轻的呼唤,唤醒了本就难以入睡的苏简。 “啊?林大人!”门外赫然站着的,正是席敛锋官场上的死对头,林大人。此人素来看苏简不起,认为他是攀附席家的小人,所以两人平日也没什么来往。此番深夜造访,这林大人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大人进屋说话吧。”苏简将他让到屋里,为他斟茶。 “苏公子,老夫一直以来,都认为你是个可塑之才。今日看了你在会考上的表现,老夫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眼光。”林大人接过茶盏,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若有所指的看着苏简。 “林大人谬赞了。林大人有何事赐教,但说无妨,不必拐弯抹角。”苏简对这个林大人没有好感,总认为他是那种会在背后玩手段的人。 “也好。明人不说暗话,老夫此番前来,只是想请苏公子帮个小忙。既是帮你,亦是帮我。”林大人意味深长的笑笑,斜睨着苏简的神色,“这对我们双方都好。而且,绝对不会违背苏公子你做人的原则!” “林大人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非得我这个小小的捕快帮忙不可?”苏简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盏,淡淡的回复林大人的话。 “今日下午已经公布了会考的结果,席剑书被禁卫队总司录取这件事,苏公子是怎么看的?”林大人紧紧盯着苏简的眸子,似乎要从那其中看出什么来。 “剑书平日里努力认真,无论从头脑还是身手来看,他都是不二的人选。如今被禁卫队总司录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们既是同窗又是兄弟,我除了祝贺,还应该有什么样的想法吗?”苏简也望着林大人的眸子,反问道。 “呵呵。苏公子当真是重情重义,”林大人顿了顿,皱了皱眉,“不过,席剑书可就没有苏公子这么高尚了。他早就背叛了你们的兄弟情谊,只是苏公子,你一直还被蒙在鼓里罢了。” “林大人,话可不能乱说。”苏简别开脸去,不看林大人那张狡黠的脸,“您这样说剑书,我只觉得您是在挑拨离间我们兄弟二人。” “苏公子,你太年轻,也太善良了。”林大人忽然笑了,“这官场上的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你也知道老夫和席总司命总是有些意见分歧,我承认,我在他的周围,安排了很多我自己的亲信。你不必说老夫手段卑鄙,这是官场之上,不得不用的伎俩。前些日子,老夫得到消息,席敛锋已经通过了自己的关系,给他的儿子,也就是席剑书,找到了一份本季度的试题。席剑书天天钻研那份试题,今日在会考考场上才能表现的那么出色……” “你说什么?”苏简被林大人的话震住,不禁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原来,这才是当年的真相吗?原来,真的是剑书背叛自己吗? “不相信?”林大人站起身子,意味深长的笑着,“那么好,现在就请苏公子到席剑书的房间里去。我已经派人跟着席剑书,他一直都还没有机会销毁那份试题,现在你就去他房里找出来,就能证明老夫说的是真是假。” “我……”苏简看着林大人那笃定的眼神,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定。 “苏公子!”林大人的眼睛渐渐逼近他,就如同狼的眼睛一般,带着凶狠,还有媚惑,“若是拿到了那份试题作证据,我就能向皇上参奏席敛锋考场徇私舞弊,而你,就能将席剑书取而代之!试问,你心里就从来没有嫉妒过吗?你心里就从来没想过他这个录取结果太轻易了吗?你就从来没想过,他是靠了他爹的关系吗?” 苏简不说话,耳朵里充斥着林大人依据又一句的逼问:“你甘心吗?你明明有着真才实学,却让一个投机取巧的小人占了上风吗?他从来没有拿你当兄弟,他早就背叛了你们的兄弟之情!别傻了,只要你拿到那份试题,你就是禁卫队总司这一季度录取的精英!” 一瞬间,苏简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自己刹那间就已经置身于席剑书的房门前。心里一个声音在慢慢的变大,几乎戳破了他的耳膜:“推开门,去找证据!推开门,去找证据!他背叛了你,是他背叛了你!你怎么能甘心!怎么能甘心!” 苏简的手,颤抖着放在了门把手上。门后,就是真相。三年前,果真还是剑书一家欺骗了自己吗? 当他听到那番对话的时候,他真的恨过。为什么剑书就有着这样优越的条件?为什么,禁卫队总司命的儿子就可以获得优待?为什么,他连一个跟人堂堂正正比试的机会都没有? “吱——”门推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心底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眼前的一切也越来越模糊。 “不!不对!”突然间,苏简收回了就要推开那扇房门的手,他攥紧了拳头,连连后退,“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 心里的声音忽然就安静了下去。眼前,那个慈祥的身影,那个真诚的笑脸。不对!这一切都不对!如果伯父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又何必要鼓励自己?他眼里是货真价实的鼓励和期许,不含一点杂质的鼓励。这样慈爱的人,怎么会做这么阴暗的勾当!如果剑书早就拿到了试题,又何必每日早起,跟着他一起练习,跟着他一起钻研试题?他拍着自己肩膀时候的眼神,是实实在在的期待,期待着与他决一胜负,期待着与他堂堂正正的对决!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背弃他们的兄弟之情!不对!这一切都不对! 正当他惊惶之际,脚下一点黑色迅速的蔓延。苏简脚下一空,整个人就跌进了黑暗里。 他相信伯父,相信剑书!他们是真诚的!他们,一定不会背叛自己!三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笃定这一份情谊是真诚的,是清澈的。三年后的自己,就更没有理由不去相信那个自己同窗两年,并肩战斗的兄弟! 一阵刺目的光亮让他闭起了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苏简不由得向前跪倒。 手心里,一点点冰凉之感传来——水。他,又回到了那个山洞,那个他遇到诡异女子的地方。 “你……”那个诡异女子一脸惊惶的看着浑身湿漉漉的苏简,她指尖跳动的火焰越来越暗。那诡异的女子忽然转过身去,跌跌撞撞的消失在山洞的黑暗里。 “站住!”苏简撑着刀站起身子,循着那女子的身影追去。 刚刚的那一切,都是幻象?那一瞬间,真实的撕痛……如果自己没有坚持当初的选择,推开了那扇房门,房门背后,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呢? 还是毫无疑问的选择了相信。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因为一想到剑书澄澈的眼波,伯父慈爱的眸子,他就没有理由去怀疑他们会背叛自己。三年前的事情,早就已经成了历史。而今的自己,不也一样活的自在?他和剑书,还是曾经那有着相同抱负,相同梦想的少年,他和剑书,还是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他坚信,这份兄弟情义,无论是什么样的荆棘坎坷,都不会被斩断! 因为,我们是兄弟! 上卷 初相逢 第四章 噬灵 追着那诡异女子跑了半天,却再也看不见那女子的身影。苏简收刀入鞘,继续向前走去。走了一会儿,一点光亮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次,他悄悄躲在一侧,仔细观察了许久,才悄悄接近那光亮所在。让他大吃一惊的是,这里竟然是一个类似祭坛的宽地,而席妡盈,正被绑在祭坛一侧的石柱上。 “妡盈,妡盈!”苏简环顾四周,见无人看守,甚是奇怪。 时间紧迫,他轻推着席妡盈的肩膀,将她摇醒。 “啊!苏大哥!苏大哥你们来救我了!”席妡盈缓缓睁开眼睛,见是苏简,大喜过望。 “嘘……”苏简示意她噤声,动手解开绑她的绳索。 “跟我走。”苏简示意席妡盈跟在他身后。两人蹑手蹑脚的离开那个类似祭坛的宽地。 “俊哥哥,就这么不辞而别,奴家可是会伤心的!”忽然,红衣女子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山洞。两人不由得停下脚步。 不远处,红衣女子扶着洞壁,正笑得妩媚:“咦?不是那个俊哥哥?”红衣女子扭动身子,瞬间就闪至苏简身侧,笑嘻嘻的看着苏简:“呦,小哥,你长的比那俊哥哥更俊俏呢!怎么?来这里救你的小媳妇?”言罢,还向苏简抛了个媚眼。 “姑娘,请你放尊重些!”苏简将席妡盈拦在身后,看着那红衣女子,“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刁难我们一行人,不知道所为何事?” “嘻嘻,”红衣女子掩嘴轻笑,“既然俊哥哥问话了,烟罗怎敢不答?奴家的哥哥看上了俊哥哥的小媳妇,要讨回家做老婆呢!” “你!”席妡盈羞怒至极,拾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就丢向了那红衣女子。那红衣女子不料席妡盈突然发难,慌忙躲避,却还是被石头划到了脸颊,蹭出一个口子来。 红衣女子捂着脸,看着手指上殷红的鲜血,不由得怒火中烧:“臭丫头!你当老娘真不敢杀你?若非你是重要的活祭品,老娘能留你到现在!”说罢,带着腐臭的毒掌已经向席妡盈拍去。 “妡盈,小心!”苏简反手拔刀,隔开红衣女子和席妡盈。红衣女子纤腰一拧,又是一掌拍来,苏简连忙抽身躲避。 “烟罗!住手!”忽然,一声大喝,喝止了红衣女子的行动。祭坛后面的山洞里,走出一个黑袍的男子,身后还跟着那个诡异的女子,和白天见到的持刀大汉。 “祭司大人……”红衣女子见到那黑袍男子,恭敬的跪下身子,却仍是不甘心的狠狠瞪了一眼席妡盈。 “这位少侠,我奉劝你放开你身后的女子,赶快离开此地。”黑袍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苏简,指了指席妡盈,继续道,“这女子是我们重要的祭品,我们并不想伤害你,也请你不要阻挠我们。否则,我决不会手下留情。” “你让我丢下妡盈一个人逃跑?开什么玩笑!”苏简“呼”的抬起刀来,“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是以活人来做祭品,简直是丧心病狂!” “我自知此法凶残,却也于心不忍。但是我们有不得不做的理由!我族内之事,不便与你这个外人述说。你速速离开此地,莫要再留!”黑袍祭司甩甩袖子,似乎很不耐烦。 “哼!你族内之事不便对外人述说,却要非你族人的外人来做祭品,为你族内做事!试问,天下哪有这个道理?且不说妡盈是我妹子,就算是素不相识之人,我也绝对不能丢下她不管!我倒要看看,你要怎样不手下留情!”苏简周身已经腾起了杀气,“啸天”在他手中阵阵虎啸。 “幽罗,你告诉他们吧。”忽然,黑衣祭司淡淡开口。 名叫幽罗的诡异女子走上前来,轻声开口:“我们是大理国七年前遭遇宫廷暗害的皇妃——白氏的宗亲。七年前,白妃娘娘惨死于后宫斗争之中……” 七年前,白氏深得应道帝宠爱,令当时的大理皇后凤氏嫉妒。为了陷害白妃,凤氏收买了她身边的丫鬟,并且编造了白妃私通男子,有辱皇族的罪名。为念旧情,也顾及白氏在朝中的地位,应道帝没有处罚白妃,而是将她软禁在寝宫。为了铲除白妃,也为了打压白氏势力,凤氏制造了“白氏弑君未遂”一案,又收买了白氏家族的账务总管,搜集了白氏在经济上的“黑材料”,制造了一本“半真半假”的谋逆账册。应道帝勃然大怒,下令处死白妃,连诛白氏嫡亲,并将白氏旁支等全族流放。白氏一族源属白苗族,家族中世世代代流传着的巫术。白妃的嫡亲姐姐就是白氏一族的嫡传巫女,她将死之时授意白氏旁支,说白妃之死实有冤情,要免于死罪的旁亲保护好她的尸身,并且搜集散在人间的十九样“上古遗神气”或者“蕴灵人”做祭品,以待某日复生巫女,为白氏报仇。 黑衣祭司一行人就是在搜集“上古遗神气”的途中,偶然发现了凤氏一族与大宋中原的某些商贾有着不明不白的经济往来,他们认为抓住了凤氏的把柄,更急迫的想要“复活”巫女,报当年灭族之仇。巫女曾交代,“上古遗神气”散落人间,但是仍可寻,有年头的古董都应该保存着一些“神气”,或者顺着那些古董可以找到“上古遗神气”的散落地点。但是“蕴灵人”却实在不好找,因为“蕴灵人”是集天地灵气而生,百年不遇几个,即便是有,能碰到的几率更是小之又小。而且以活人做祭品,实在太过凶残了。 今日在山上,吉罗打劫丧队,就是为了开棺寻找可能带着“上古遗神气”的陪葬品,但是被席妡盈的出现所阻挠。激斗之中,烟罗偶然发现,席妡盈竟然就是百年不遇的“蕴灵人”。虽然不忍,但是此事攸关复仇大业,复仇心切的白氏一族,不得不掳来席妡盈,做活祭品,以复活白族巫女。 “宫廷斗争本来就是杀人不见血!你们要复仇,凭什么将我扯进来!”听完原委的席妡盈万分委屈,忍不住大声喊叫起来。 “我明白你们的苦衷。但是,让我将妡盈交给你们做活祭品这件事,我绝对不能同意!”苏简看着那黑衣祭司,义正言辞道,“贵国也有贵国的法律。若是贵族白妃当真有冤情,也请各位向贵国法律机构递交正当的上诉。在我大宋的国土之上,由不得你们胡乱抢劫,以活人作祭!”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烟罗捂着脸,看着苏简和席妡盈,目光凶狠,“祭司大人要放你走,你就快点滚蛋!少给我们扯出什么大宋法律!不然,有你好看的!” “烟罗。”黑衣祭司忽然抬手制止了烟罗,目光带着些许悲怆,“少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我等复仇大业不得放弃。” 黑衣祭司缓缓步入祭坛之中,看了看苏简,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方才我听幽罗说,少侠竟然破除了她的‘水镜迷迭’幻术,想来少侠也非等闲之辈。不如这样,若是少侠还能破除我的‘噬灵幻阵’,我就放少侠与这位姑娘离开。若是少侠不能破阵,那么,就休怪我不给少侠机会了。” “既然如此,在下就要试试您的‘噬灵幻阵’了!”苏简横刀胸前,将席妡盈推至一侧,“但若是我在阵中之时,你们对妡盈动手,也休怪我驳了祭司大人的面子!” “少侠尽管放心。”黑衣祭司摊开手,手中两团金光忽明忽暗,“我们大理人说到做到,绝对不会在少侠破阵而出之前,伤害这位姑娘的。” 金光徒胜,苏简只觉一阵恍惚,便已经置身于一片金光之中。 “苏大哥!”席妡盈看着黑衣祭司手中流转的诡异金光,不由得上前一步。 “姑娘,这位少侠进入‘噬灵幻阵’即被封闭视听。无论你怎么叫喊,他也不会听到分毫。还请姑娘稍安勿躁,若是少侠能够破阵而出,我等自当履行承诺,放你二人离去。”黑衣祭司瞥了一眼席妡盈,漆黑的眸子不带一点神彩。 烟罗嘴角带着狡黠的笑容,一双凤目好笑的看着席妡盈。她手腕一抖,一条赤色的长鞭就自她手中垂落。她冲黑衣祭司点点头,邪邪的笑着,站到了金光大盛的幻阵旁边。 望着被金光团团包围的苏简,还有不怀好意的烟罗,席妡盈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她盯着阵中的苏简,柳眉紧锁。 苏大哥,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苏简努力睁开双眼,但刺目的金色让他难以适应。 突然,随着“叭”的一声脆响,一股钻心的疼痛自苏简背上传来。苏简被那劲力带着一个踉跄,跪倒在地。额上渗出丝丝冷汗,他禁不住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他努力搜寻着那劲力的气息,可那股劲力却如同石沉大海,找不出一点线索。 紧接着,又是“呼”的一声,这次,那道诡异的劲力直冲着苏简面门而来。他大惊失色,匆忙跳起,这才堪堪避过一击。“叭”,劲力击在地面上,又是一声脆响。苏简站起身,横刀胸前。他索性闭上双眼,只凭着一双耳朵,来感觉那股劲力的所在。 就在一瞬间,四面八方涌来的杀气让苏简徒然睁开眼睛。无数道刚猛劲力从各个方向涌来,苏简抬起手中的刀,挡住正面奔腾而至的劲力,忽而转身,格挡开身后的劲力。 “啊!”只觉得小腿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一道劲力竟自地上伸出,出其不意的袭击了他的小腿。苏简心中一惊,躲避不及,被打个正着。 “苏大哥!”听到苏简的惨叫,看着烟罗愈加放肆的笑脸,不知阵中发生何事的席妡盈泛起一阵恶寒。她心惊肉跳的看着在金光中痛苦万分的苏简,也帮不上忙,既不甘心,又焦急万分。 “他的灵正在外泄,烟罗,继续。”黑衣祭司不看阵中的苏简,只是专注的看着手中的金色光芒。 烟罗此时形态怪异至极。她紧闭着双眼,站立在阵边,一动不动。只是一手挥动着长鞭,却也不去袭击苏简,仿若梦游一般的兀自舞动。听到黑衣祭司的话,烟罗手上的频率加快,嘴边得意的笑容也越来越盛。 苏简只觉得周围充斥着强烈的杀意,随时都会被突然袭击的劲力打个正着。他一边格挡着诡异至极的刚猛劲力,一边思索着应对的方法。方才那些劲力突然来袭,让他毫无防备。只因这金光太过刺眼,不然,他一定可以看到那些劲力消失的地方。仿佛他周围站着千百个敌人,他们可以一同袭击他,也可以轮流袭击他。他不知道下一个袭击他的敌人在哪里,不知道下一个威胁将从哪个方向射来。 苏简挥刀的手臂越来越沉,后背和小腿上的伤痛也越来越明显。额上的冷汗滴滴落下,他眼前是令他恍惚的金色,身边是杀意正浓的敌人。 忽然,苏简的脑中灵光一闪! 他清楚的记得,小腿上的袭击来自于地下。他的身边可以站着很多敌人,他的周围可以随时有杀气袭来,可是在地下,在地底下,敌人是如何袭击他的!地下不可能埋着敌人,那遍只有一个解释了!幻象!这一些都是幻象!就像幽罗曾经对自己施展的“水镜迷迭”一样,这“噬灵幻阵”,也一定是制造了幻象来干扰他! 可是,为什么这些袭击却是真真实实的打在他身上?难道,这些幻象当中,有一个,或者是几个人,是真正的在攻击他? 又是一道劲力扑面而来,苏简抬刀格挡。“叮——”刺耳的声音金属之声传到苏简耳中。这声音那么熟悉,好似在哪里听过……是在哪里呢? 一道劲力抽向他的脚面,苏简躲避不及,跪倒在地。感觉到头顶上的杀意,苏简翻身避开。“呼呼”的声音从他耳畔飞掠而过。 对了!是鞭子!是烟罗的鞭子! 那一道道劲力,都来自与烟罗的赤色长鞭!原来这一些幻象的依托,都是烟罗!只要找到烟罗真正的藏身地点,就能破阵而出了! 可是……她究竟藏在哪里?金光刺眼,他连鞭影都看不分明,又怎么能分辨,哪个是真正的烟罗? 这个阵型,究竟是依靠什么来运转的?一定有某种规律,这个阵型正在按着那个规律进行,才会制造出这么多幻象! 忽然,一道鞭影掠过,苏简左颊吃痛,火辣辣的痛感几乎蔓延了整张脸。苏简痛呼出声,捂着正涓涓流血的左颊,感觉到半边脸都慢慢麻木了。 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自苏简鼻下飘过,如醍醐灌顶一般,唤醒了他旧时的记忆。 跟着师父学武的时候,师父曾经告诉过他有关阵型的排布和建立。师父曾说过,中原人排布阵型一般按四象、八卦、五行等等排布,而苗疆一带,有些部落或者民族与中原人不同,他们列阵多按照自我崇拜的大神留下的著作、精髓,或者直接沿用上古遗留的阵型。 黑衣祭司源属白苗一族,他们所崇拜的应该是“三皇”中的一位大神,若是知道黑衣祭司究竟崇拜哪位大神,破阵也就有了眉目。苏简尽力思索着有关三皇的传说,想从中找到某些线索,以助他破阵。可是情况危急,既要躲避突袭而来的鞭影,又要思考,苏简想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一丝线索!眼看着体力越来越弱,若是再无头绪,他恐怕就要命丧阵中,不仅救不了妡盈,还要死在这里。 长鞭再度抽中他手臂的时候,苏简已经跪倒,再无分毫力气站起身子。他眼前越来越模糊,金光似乎越来越亮,仿佛要刺穿他一般。他仿佛看到了黑衣祭司不屑的勾起了嘴角,他仿佛还看到了烟罗那得意洋洋的笑脸,还有满面泪痕的席妡盈…… 不行!他还不能放弃!他好像回到了小的时候,淘气的师妹总是会出一些难解的阵型来考他,可是久了,他也就明白了师妹的套路。无非就是将阴阳五行与四象八卦相结合,再杂糅进一些星象学等等,表面上吓唬人,其实本源还是相同的。 对啊!结合!若是黑衣祭司的“噬灵幻阵”也是利用结合的方法,将中原列阵的方法与苗疆方法结合,或许就能有些线索了!兴奋的苏简支撑着站起身子,勉强抵挡着烟罗猛烈的袭击,看着金光灿灿的四周,头脑里飞速的旋转着。 如果“噬灵幻阵”是结合四象八卦,阴阳五行,那么……对了!是遂人!就是遂人!“噬灵幻阵”有可能就是利用了三皇之一的遂人所创的“十天干”! 遂人所创的“十天干”与五行相结合,便带有了五行属性。甲乙同属木,甲为阳木,属栋梁之木;乙为阴木,属花草之木。丙丁同属火,丙为阳火,属于太阳之火;丁为阴火属灯烛之火。戊已同属土,戊为阳土,属城墙之土;己为阴土,属田园之土。庚辛同属金,庚为阳金,属于斧钺之金;辛为阴金,属于首饰之金。壬癸同属水,壬为阳水,属于江河之水;癸为阴水,属于雨露之水。 欣喜若狂的苏简忍住心头迸发的喜悦,凝神思考。烟罗善用毒,毒素取自自然万物,她的气息也带着凤仙花的香气,那么,烟罗属“花果之木”,对应的是十天干中的“乙”,因此,她的方位就应该在——东方! 苏简紧紧攥着刀柄,看着东方灿烂的金光,紧要住牙关!就是那里,一切的终结,可能就在那里!苏简大喝一声,扬起手中的“啸天刀”,向着东方狠劈下去! 随着“啸天”爆发出猛虎一般的怒吼,刀风裹挟着苏简的杀气向东方狠狠斩落。刀风似是劈开了那团刺目的金光,苏简仿佛看到了烟罗那惊惶而不可思议的脸。可只是瞬间,那团金光一动,缓缓流转,却并未散开。 判断错了?苏简以刀撑地,勉强站立着,警觉的看着四周。忽然间,他发现,所有的鞭影都消失了,再没有呼啸而来的杀气,仿佛就像刚入阵的时候一般。 这么说,是成功了!苏简嘴角绽出笑意,所有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 阵外,被苏简的刀风弹开数丈的烟罗勉强坐起身子,捂着胸口,嘴里不住的吐着血。她大睁着双眼,看着金灿灿的阵型,难以置信的叨念着:“不可能,他……他怎么可能……打到我的……怎么可能……” 黑衣祭司望着手中的金光,脸上也浮现出惊讶的表情:“他竟然能在灵力快要涣散之际,吸收回了已经流失的灵力……这……” “祭司大人……”幽罗忽然开口,空灵的声音不带一点感情,“让我来。” 黑衣祭司看了看幽罗,她指尖一点淡蓝的火焰跳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从那里迸发出来…… 席妡盈看着幽罗,如同看鬼魅一般。她望着幽罗指尖的火光,突然奔向金色的法阵。黑衣祭司斜睨她一眼,蹙起眉,轻挥衣袖。席妡盈只觉得一阵狂风扑面而来,整个人被掀倒在一侧。 “姑娘,你还是好好等待吧。”黑衣祭司不远多说,闭起眼睛,手中金光比之前更加灿烂。席妡盈看着金光中的苏简,不由得咬紧了嘴唇…… 幽罗抬起无神的眼眸,伸出燃着火焰的手指,口中似乎在念着什么。只见她轻轻闭上双眼,仿佛在倾听,又仿佛是沉睡了…… 上卷 初相逢 第五章 幻象 金光依旧刺目,苏简不禁有些惊慌。难道还没能破阵而出吗?这噬灵幻阵,还有什么玄妙?难道方才只是自己误打误撞,攻破了烟罗的幻术? 苏简咬住嘴唇,额上渗出的冷汗早已经浸湿了他的衣领。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那伤口中,竟还带着些轻微的痒。苏简蹲下身子,看着小腿上的伤口,那里已经渐渐发紫。看来,自己是中毒了。 “哒……哒……”轻轻的脚步声在苏简身后响起。苏简匆忙转身,横刀身前,做好了防备。他看着渐渐走近的人影,不禁睁大了眼睛。 那熟悉的身形,那熟悉的眉眼,连那腰间缀着的珠饰,都那么让人怀念。 “阿灵……”看着越走越近的人,苏简不禁失声,喊出了一个名字。 来人停下了脚步,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蹲坐在地上的苏简,并不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阿灵会出现在阵中?不,这不是真的阿灵!这也一定是幻象!“噬灵幻阵”改变了布阵方法吗?这一次,该怎样才能破阵而出? 苏简卸下刀,缓缓站起身子,看着对面的叶碧灵。这个幻象如此真实,对面的人,依旧是当年的模样——垂落在肩头那一根根又细又长的辫子,紧裹着腰身的红色腰带,坠在腰带上的珍珠铃铛,一切的一切,都是当年那个调皮师妹的模样。 突然,对面的叶碧灵向着苏简狂奔而来。双手之中两点寒光若隐若现,苏简大惊,慌忙后退。 “哧——”寒光划破空气,带着凛凛的杀意,直冲着苏简面门划来。苏简侧头避开,须臾间跳至一侧,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看着杀气腾腾,正缓缓转过身来的叶碧灵。 难道……黑衣祭司是幻化出阿灵的幻象,来杀自己吗?只要打败了阿灵,就能破解这个法阵了吧? 苏简抬起刀,横在身前。看着对面毫无表情的叶碧灵,苏简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那只是个幻象! 叶碧灵足尖轻点,整个身子腾空而起,手中寒光如流星般,向着苏简头顶袭来。 “叮——”明显感觉到刀上的压力,苏简小腿吃力,不由得一蹲。凝眸望去,叶碧灵整个人如悬挂在空中一般,倒吊着在苏简的头顶上方。她手中正擎着两柄短小而锋利的匕首,杀气腾腾的看着苏简。 苏简手上奋力一推,格开叶碧灵的攻击。叶碧灵翩然后退,背上如生双翼,仿若一片鸿毛,轻轻落在地上。方一落地,叶碧灵毫不迟疑的再度攻来,匕首带着凌厉的寒光,似乎将空气切割成一块一块的,招招狠辣! 苏简抬刀格挡,连连后退。他不能!他无法让自己狠下心来!即便知道对面的人不过是一个幻象,可是自己仍然无法抬起刀刃去攻击她,只能躲避着她的攻击,被她追赶着,在阵内跑来跑去。 可是,这样下去不行……真的只有击败对面的人,才能破除噬灵幻阵的阵法吗? 一道寒光擦着苏简的脸颊掠过,惊出他一身冷汗。对面的叶碧灵慢慢逼近,两个人挨的很近很近——近到,他能够清楚的看到叶碧灵那无神的瞳仁里,惊慌无措的自己。 推开叶碧灵的攻击,苏简止不住的大口喘息。身上的伤口撕裂般的疼痛,叶碧灵的攻击招招凶狠,不带丝毫感情,而他的体力,已经渐渐到达了极限。 杀了她!听到心里的那个声音,苏简被自己吓了一跳。自己,竟会有这样的想法吗?对面是自己的同门师妹,自己从小宠爱到大的师妹啊! 杀了她!她不是真的阿灵!她只是个杀人的工具!她只是有着和阿灵一样的面貌!杀了她!杀了她! 不杀她,如何破阵而出?不杀她,如何去救妡盈!杀了她!杀了她! 体力已经到了极限,若是继续僵持下去,只能愚蠢的死在阵中,还会搭进妡盈的一条命。思忖及此,苏简已经别无选择。他抬起刀刃,直指着叶碧灵的眉心。 叶碧灵右臂一挥,匕首破空袭来。苏简掌上运力,击在她手臂内侧的“内关穴”上,将她手中匕首弹飞。叶碧灵抽身撤退,但苏简已经运刀而起,根本不给她逃跑的机会,直向她额头上劈去。 刀风呼啸,凛冽的刀风吹开了叶碧灵的额发。就在那一瞬间,苏简面上一惊,手里一紧,竟在刀刃就快劈开她额头的时候,生生停住了。苏简不由得大口喘息着,看着刀锋下,依然没有表情的叶碧灵。 忽然,苏简瞳仁一缩。他看到了!他看到了!在静立的那一瞬间,他看到阿灵的眼中,竟有点点泪光闪现!这是怎么回事?这……难道不是幻象吗? “哧——”一道刺骨的凉意贯穿了他,苏简喉间发出混沌的呻吟。他大睁着双眼,缓缓向下看去。匕首,已经整个没入了他的腹中。血顺着伤口缓缓流下,还带着滚烫的温度。 “哧——”又是一声轻响,叶碧灵拔出了匕首。血喷涌而出,溅了她满手,她却丝毫没有畏惧,甚至没有丝毫动容。 一时间,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苏简不由自主的向后跌去,“啸天刀”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捂着腹部的伤口,感觉到血液正一点点的从他体内流走,那滚烫的温度滑遍他的腿,很快的,他衣服的下摆已经被鲜血濡湿…… “他的灵力已经大量流失。”黑衣祭司缓缓开口,不知道是对幽罗说的,还是对席妡盈说的。 “苏大哥……”席妡盈看着金光闪闪的法阵,完全不知道阵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她的泪水仿佛断线的珍珠,一颗颗滚落下来。 “你们这些混蛋!”席妡盈忽然腾身而起,手中的峨嵋刺直刺向黑衣祭司。不管怎么样,只要能伤到他,对苏大哥也是好的。只要能有一点点用处…… “叭!”赤色的鞭影电射而出,如灵蛇般攀上席妡盈的小腿。烟罗手中微微用力,随着席妡盈一声惨叫,便已经重重抽在地上。 席妡盈被长鞭带着跌落在众多乱石之中,尖锐的小石子硌痛了她的后背。席妡盈爬起身来,正要拾起掉落在身侧的峨嵋刺,只觉一股钻心的痛感从脚踝处传来。她向脚踝看去,只见脚踝处渗出黑色的血迹,便深知自己已经中了烟罗的毒。 “小丫头,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若是再敢乱动,毒遍全身,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没的救!”烟罗手中拖着长鞭,一步一步的向席妡盈走过来。 席妡盈哭得泪眼婆娑,望着金色法阵中的苏简,一颗心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有感动,有后悔…… 苏简只觉双腿一软,不由得跪在了地上。他虚弱的抬起头,望着面前的叶碧灵,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血越流越多,他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朦胧中,他奋力睁大了双眼。是的,他没有看错。面前的叶碧灵,低下一双无神的眼眸,正定定的看着自己。自那双眸子里,一行清泪沿着面颊滑落。 阿灵?这一切……真的是幻象吗?为什么?为什么幻象也会流下眼泪? 叶碧灵抬起脚,狠狠踢在苏简腹部。本就绽开的伤口此时更是撕裂开来,血喷涌而出!苏简低呼一声,整个人向后飞去。他腹部迸出的鲜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随着叶碧灵眼中滑落的行行清泪,一同跌落地面。 苏简趴在地上,喉头一滞,“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在一片金光中触目惊心。 “哒……哒……”身后又传来叶碧灵轻轻的脚步声。苏简奋力扭过头,看着一步步逼近的叶碧灵——她的眼泪,一行行滑落,但脸上,看不出分毫的悲伤…… 她立在苏简身边,缓缓举起了手臂。她的手中,那柄带着杀意的匕首,正放肆的闪着寒光…… 要结束了吗?呵…… “不能……就这样结束……”苏简看着叶碧灵脸上的斑斑泪痕,攥紧了刀柄。 “哧——”锋利的匕首带着一声尖啸,直直的向苏简刺来。与此同时,苏简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一声,手中的“啸天”如一柄带着戾气的狂龙,呼啸着贴着叶碧灵身侧掠过,斩开了刺目的金光! “叮——”幽罗被“啸天”带起的刀风惊得不由后退,惊恐不定的看着方才自己站过地方——那里,“啸天”深深插入地面,刀刃上似乎还冒着丝丝青烟。幽罗倒抽了一口冷气,指尖的火焰也不知在何时熄灭了。 幽罗看向一侧的黑衣祭司,他也是一脸的惊讶。忽然,“噼啪”几声脆响,黑衣祭司手中的金光突然变得旺盛起来,紧接着,仿佛什么东西炸裂开来,金光四散! 席妡盈被这一切惊得目瞪口呆。她赶忙瞅向阵中,只见阵中的金光也如烟雾一般渐渐散开,苏简,正趴在那烟雾之中,浑身浴血…… “苏大哥!”席妡盈惊叫一声,刚要爬起来,只觉得小腿上一麻,低头一看,黑色的毒已经蔓延开,如同黑色的爪子,慢慢攀上来…… “幽罗。”黑衣祭司仍旧望着手掌,他淡淡开口,唤醒受惊过度的手下。 “是。”幽罗长吁一口气,恭敬的点点头。她轻轻走到苏简身边,从怀里抽出一只羊脂瓶。她从瓶里倒出一些绿色的汁液,轻轻敷在苏简腹部的伤口上。 苏简望着幽罗空洞的眼睛,忽然长吁一口气。 幸好,那些只是幻象…… “少侠,恭喜你破阵而出!”黑衣祭司面上看不出表情,他手中一点金色的粉末飘飘洒洒,落在他脚下,“按照我们的约定,你可以将那位姑娘带走。” “祭司大人……是守信之人,苏某……感激……不尽……”苏简仰躺着,气若游丝。 “烟罗。”黑衣祭司看了烟罗一眼。烟罗不情愿的蹲下身,伸出手掌,在席妡盈小腿上方轻轻拂过,黑色的毒都被她吸入掌中,连带着疼痛和酥麻全都消失了。 席妡盈顾不上道谢,狂奔向苏简身侧。她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苏简,心里一阵绞痛,眼泪又不可抑制的落下来。她捂住嘴巴,嘤嘤的哭出了声:“苏大哥!苏大哥……” “有幽罗的药,少侠的伤并无大碍,姑娘尽可放心。”黑衣祭司沉沉开口,“只是我不明白,少侠应该很快就能解开第二个幻象,为什么,要手下留情呢?” “因为……你幻化的人……永远不可能对我……拔刀相向,我又怎么能……”苏简一阵咳嗽,惊得席妡盈赶忙扶住了他的肩膀。 “你如何得知我的方位的?”幽罗突然开口,空灵的声音不带分毫感情。 “布阵的依凭,并没改变……只是看我……是否坚持。你性属‘雨露之水’,对应癸,应在北方……”苏简说几句话便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若是不找出你的……所在,打破你的幻术,即使……即使击败你幻化的人……也无济于事……” “少侠之聪颖,我等佩服!”黑衣祭司忽然向苏简拱手称赞,言罢又转向席妡盈,“姑娘,你和这位英雄,可以离开了。” 席妡盈看看黑衣祭司,又看看苏简,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扶起苏简,跌跌撞撞的向洞外跑去…… “幽罗,”黑衣祭司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喃喃开口,“你幻化的,是何人?却又为何会落泪?” “我只知,那是他方才破解第一个幻象之时,心中的至念之人。”幽罗摇摇头,幽幽的说,“落泪并非我所想。只是那个时候,不由自主的,就想要落泪了。或许,是那个人自身的意识吧。” 黑衣祭司眯起眼睛,看着脚边散落的金光:“还从没有人,可以挣脱‘噬灵蛊’的力量……他强大的意念,甚至摧毁了‘噬灵蛊’……真是可怕的人啊……”嘴边勾起一抹笑意,黑衣祭司转身向洞的深处走去。 “烟罗,走吧。”幽罗跟着黑衣祭司走进洞内,突然开口,“以你的力量,根本不足以与他抗衡。” 烟罗听闻此话,愕然回头。看着幽罗的背影,烟罗不甘心的甩了甩袖子,泄气一样的走进了洞里…… 上卷 初相逢 第六章 废庄 却说席剑书一人来到宁家废庄,这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席剑书点燃手中的火折子,照亮前方的道路。 “咔……”踩着脚下早已经枯败的落叶,席剑书警觉的四下环顾。深夜,一个人独处于这样荒凉的庄园里,没有人气,只有扑面而来的森森寒意。 “哇!”一声怪叫划破整个宁家废庄的上空,席剑书急忙转身,洁白的衣摆在夜风中飘荡。一双黑色的翅膀展开,“扑棱棱”的飞过——原来是一只乌鸦。 席剑书护住火折子上跳跃的火焰,继续向宁家废庄的深处探去。 这里……在一夜之间被毁灭!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够将这样大的一个家族在一夜之间灭门! 席剑书踢开脚边的碎石,那石子仿若活了一般,蹦跳着消失在黑暗中。这里的房屋有被烧过的痕迹,不少房子已经坍塌,空留着一个焦黑的房架子,有的连房架子也变成了这满地狼藉中的一部分。 穿过一堵断壁,席剑书赫然发现了一地的白骨!他不由得低呼一声,定了定神,便继续向前走去。 他跪下身子,拾起一块白骨,但那骨头脆弱至极,方一拈起,便化作齑粉,随风飘散。席剑书拔出剑来,轻点着一地的白骨,在墙角处勉强找到了几块还坚硬的白骨。借着跳动的火焰,他蹲下身来细细的查看。这些白骨不算很新了,但是能够明显的看到一块块的黑斑。席剑书放下这块白骨,又换了一块别的来查看。这一块白骨通体乌黑,明显比方才的白骨还要脆弱。 席剑书长身立起,收剑入匣。他蹙紧眉头,断定宁家废庄里这些无名尸骨是中毒而亡的。那么究竟是谁?是什么人用毒杀害了宁家一家?究竟是怎样的深仇大恨,非得用宁家一家的性命才能抵消他的仇恨? 但或许……这不是仇杀呢? 席剑书望着一地冷冷的月光,似是隐藏着什么,神秘莫测。他吁了口气,看着四周焦黑的残垣断壁,森然恐怖的遍地白骨,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责任感。 这样的地方,恐怕那伙山贼也是不愿意久待的吧? 席剑书在满地的白骨之中寻找落脚的地方,突然,黑暗中一个细小的黑影腾空而起,直冲他面门而来!席剑书匆忙后退,反手抽出剑匣里的“逆鳞剑”,冲着那黑影直直劈下!剑风带起强烈的冲击力,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在阴寒的月色中纷纷扬扬。 尘埃散去,满地的白骨被席剑书踏碎了不少,也化作这夜风中的一缕烟尘,随风消逝了。席剑书低头细看,终于在一地骨灰中发现那细小的黑影——竟然是一只蜈蚣!方才自己那一剑斩下,竟将那蜈蚣从中劈开!可犹是如此,那蜈蚣仍旧摆动着那许多只脚,似是不甘心似的扭动着一半的身体。 席剑书感到一阵恶寒,平常看着不起眼的小虫子,竟也有着这样顽强的生命力?并且方才那一瞬间,他明显感觉到那蜈蚣身上带着的强烈的攻击力。若非自己反应及时,恐怕就要被这小虫子给偷袭到了。 席剑书剑眉紧锁,他收起“逆鳞”,避开那些完整的骸骨,向对面的断壁走去。忽然,一阵风起,火焰剧烈跳动。席剑书赶忙用袖子护住火光,不让它熄灭。风过以后,席剑书抖弄衣袖,却发现了袖子上多出些黑色的小斑点。移过火折子一看,让席剑书吃惊的是,那些哪里是什么小斑点,赫然正是一个又一个焦黑的虫子!有的是蜈蚣,有的是蝎子,还有些他都叫不上名字来的古怪虫子! 席剑书抖落袖子上的虫尸,不禁心生疑惑。这些虫尸是哪里来的?是刚刚那阵风吹来的?它们都是通体焦黑,明显是被火烧死的,难道……是在这宁家废庄里的?如果这些虫尸是宁家废庄里的,那么就极有可能是…… 仿佛想到了什么,席剑书赶忙弯下腰去,将火折子移近地面。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些森森白骨之下,漆黑的东西不是土壤,也不是枯叶,而是一只只焦黑的虫尸! 为什么在宁家废庄里面会有这么多的虫尸?而这些虫子又非同一般,绝非寻常人家有的虫子?如此分析来看,恐怕只有一种可能——宁家一家都是死于苗疆一带凶猛的蛊毒!不知道宁家是怎么招惹了苗疆人,惹得他们用蛊毒灭了宁家一家。 枯叶碎裂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刺耳,席剑书洁白的身影如同一缕清魂,穿梭于遍地白骨之间,在旁人看来,分外恐怖。 席剑书行至一片破败的砖墙之中,轻轻放缓了步伐。这里本应是山庄的后院吧?他依稀还能看出宁家山庄旧时的繁华,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质地上乘的建材,当初也构建了一座座风光万里的亭台楼阁,可惜遭此横祸,片片砖瓦落地即碎,如今也与碎石沙砾无异…… 席剑书感叹着世事变化无常,心里纠结于宁家一家的惨死。忽然,他停住了脚步…… 那是什么?一道断壁之中,银色的月光下,似乎有什么轻飘飘的东西在随风翻动。席剑书快步上前,拂开断壁上的碎石,借着火光,竟然发现墙壁中有个夹层!不仅如此,夹层中还有个白色的物什。席剑书探手取出,原来是一个用轻纱包裹的册子。席剑书捻了捻那层轻纱,入手微凉,摸起来虽薄,但是轻抚之下,给人厚重的触感。这是……蚕丝火浣纱! 席剑书家境甚好,平日里见到的世间珍宝也不算少数。何况父亲的朋友遍布大江南北,时常带来些奇珍异宝,他也算见多识广。这蚕丝火浣纱他只见过一次,是父亲一位常年在海外经商的朋友带来给家人进贡用的。这纱得来不易,需得昆仑山上罕见的冰蚕茧千粒,方能织得一匹,因此价值连城,就连皇族之中也不多得。因为是冰蚕丝织就而成,所以此纱具有避火的奇特功效,因而得名“蚕丝火浣纱”。因为此纱触手微凉,而且触感令人难以忘怀,所以多年以后再次摸到蚕丝火浣纱,席剑书立刻就能分辨出来。 这宁家究竟有多大的财力,如此罕见的珍宝,竟用来包裹一个不起眼的册子?这册子用火浣纱包着,而且被人如此小心的隐藏在墙壁的夹层里,这其中必有玄机!或许这本册子,就是解开宁家一家惨被灭门的重要线索! 席剑书思念及此,赶忙拆开包裹,拿出了那本册子——是一本账册! 借着微弱的火光,席剑书飞速的浏览着账册中的内容,愈是往后看,他愈是心惊。这册子记录着宁家尤为可观的一笔财富,从丝绸香料,到古玩玉器,宁家老爷所售出的,均是世间难得的珍品,而更令人惊奇的是,出售量大的惊人!宁家老爷究竟走了哪条商路,竟然有如此可观的收入?而这些珍品,他又是从何而来呢?为什么这本账册要被他如此精心藏匿?若非墙壁坍塌,谁也不可能发现这堵不起眼的墙壁里,竟藏着这样一本惊人的账册! 翻看完账册,席剑书看了一下时间,最后一笔交易记录是三年前。如果宁家是在三年前被灭门的话,那么这本账册一定就是此案的关键!也许这本账册上所记的财物来历不明,凶手是为了这本账册而杀人的……如此一来,只要调查这本账册上的内容,就一定能找到杀害宁家一家的真凶! “呼”的一阵风过,吹得四周的树叶“沙沙”作响。火焰不安的跳跃着,“哗啦啦”几声,席剑书手中的账册被风吹着翻动了几页。席剑书目光一炅,按住被风吹动的书页。原来这账册的后面还写着内容! 席剑书仔细看了看,但是账册后的内容写的晦涩难懂,仿佛记录之人有意的斟酌着用词,想说什么,却又不让外人看懂。账册后的内容大概是宁老爷的经商笔记,席剑书一遍看下来,大概的意思就是他贩货到了大理国,在那里遇到了“贵人”。笔记中,宁老爷称呼所谓的“贵人”为“翔天”。但是席剑书却不知这“翔天”为何许人也,怎么看也琢磨不透。笔记的最后一页,宁老爷的笔触尤为干瘦,不似之前那般饱满浑厚,他写道“吾悔不该贪金,自知大限将至。唯留一册,以待怨灵。” 看来这宁老爷果真是做了些不法勾当,这些钱财恐怕也都是些不义之财。这本账册恐怕就是他和那个“贵人”之间的“黑帐”!这样一来,案情就很明白了——宁老爷自知“翔天”不会放过自己,便将账册藏了起来。“翔天”不知为了何种原因,用蛊毒杀了宁老爷一家灭口,但是却怎样也没能找到账册,一怒之下烧了整个宁家山庄。因此,只要找到那个所谓的“翔天”,就能破解这宁家灭门惨案了。可是,这个“以待恶灵”又作何解释呢?难道,宁老爷是故意将这账册留给什么人的吗?还是…… 怎样也理不出头绪,席剑书便暂时将此事搁下。他将账册用火浣纱包好,揣入怀中。宁家山庄找不到妡盈的踪迹,恐怕那伙山贼并不在此。按照约定,他立刻下山,向着碧落潭走去。 明月高悬,照亮林间的羊肠小道。一出宁家废庄,仿佛空气都变的清新起来,林间窸窸窣窣的虫鸣,带来一种说不出的惬意。席剑书却无心享受这春日的夜晚,他飞奔到河边,已是气喘吁吁。沿着河水的流向,他急匆匆的向碧落潭的方向走出。 岸边,他发现了苏简褪下的外衫。看来苏简必是由此下水,若按那汉子所言,那个奇怪的山洞便离此不远了。思及至此,席剑书也褪下身上的外衫,与苏简的放在一起,一黑一白,格外分明。 自己在宁家废庄逗留了有一段时间,若是碧落潭的山洞里没有妡盈的线索,苏简应该早就来找自己了。这么久没有来找他,恐怕是有线索,或者已经找到妡盈了吧。想到这里,席剑书不禁有些惭愧,妹妹的安危尚不可知,他这个当哥哥的却还能被外物所影响,耽搁了这么久,若是妡盈有什么事情,自己也是难辞其咎,必定会后悔终生的。 席剑书只觉得脚下愈来愈沉,虽然已经褪去了外衫,但是行动依然很不方便。水流虽然不是很急,但是越来越深的水位却阻挠了他的前进。席剑书心中焦急,脚下也用力的向前跨着步子,只求能再快一点。 忽然,席剑书停住了脚步。被月光照的如同镜子一般的水面上,正若隐若现的漂来丝丝缕缕的杂色,虽然不太明显,但是仍然被心细如尘的席剑书发现。他望着那随着水波飘荡,瞬间又被水流击碎的杂色,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说…… 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席剑书大步向前迈去,巨大的动作激起了层层水花,宁谧的夜晚也被“哗哗”的水声打破。一定要,再快一点! 席剑书正咬着牙努力前进,前方一团模糊的影子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团影子跌跌撞撞的,在水中摔倒了又站起,没走几步又再度摔倒。那影子踉跄着前进,随着巨大的水声,掀起层层水波。 “是谁?”席剑书立于水中,反手握上剑柄。他望着前方的黑色影子,声音沉沉的带着几分寒意。 那黑影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明显愣了一下。黑影呆呆的站了一会儿,忽然,跌跌撞撞的向他扑来,好像还在说着什么,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哥哥!哥哥……” “妡盈?”席剑书也是一惊,挣扎着快步向那影子走去,就在她又要跌倒的一瞬,扶住了她的手臂,“是你吗?妡盈!” “哥哥!”怀中的女孩哭得梨花带雨,含糊不清的叨念着,“苏……快救……快救他……不然就来不及了……快……” “妡盈,别急别急,你说清楚些,出了什么事?”席剑书晃着席妡盈的肩膀,希望她能清醒一些。 “你跟我来!”席妡盈挣开席剑书的手,不由分说的拉着他就往河中的一块大石走去。那大石上,似乎还躺着一团模糊的黑影,而且,在他身边,清澈的水中,飘荡着一丝丝的杂色——和方才一样的杂色,只是很浓很浓,浓的连流水都无法冲散…… “苏简!”席剑书看到大石上躺着的人,不禁大吃一惊。他紧闭着双眼,连气息都很微弱。他腹部似乎受了伤,大量的鲜血流入水中,正是方才席剑书看到的那些“杂色”的源头。 “哥哥……”席妡盈哭的一抽一抽的,她哽咽着,“你要救救苏大哥……他是为了我……” 席剑书拉着苏简的手臂帮他立起身子,右掌运足真气,自他身后命门贯入,又封住他身前几处大穴,暂时止住腹部的出血。 “我向他体内注入了大量真气,可以暂时延缓他的伤情,我们快些回去,行李里面有些止血药。其他的,得等到前面的村子再说了!不说废话了,我们快走!”席剑书背起重伤昏迷的苏简,将剑匣交给妹妹,深一脚浅一脚的向河岸走去。 “咦?”正要给苏简上药的席剑书忽然奇怪的出声,惊讶的望着苏简腹部的伤口。 “怎么了,哥哥?”正在篝火边烘烤衣服的席妡盈忽然回过头,一脸的焦急,“是不是苏大哥出了什么事?” “不,不是。”席剑书拉好苏简的衣襟,回过头去问妹妹,“你给他上过什么药?” “我没有给他上过药。倒是刁难我们的那些山贼最后很佩服苏大哥,就给他上了个什么‘灵药’,我看分明就是骗人的!什么灵药,一点用都不管,苏大哥还不是血流不止!”席妡盈将下巴抵在膝盖上,垂头丧气。 “那药当真是灵药,这些鬼手山贼,也当真不是凡人。”听了妹妹的话,席剑书忽然一脸轻松的笑了,“苏简的伤已经并无大碍。那药恐怕是渗透到他的内脏,从内而外的治伤。你看到苏简血流不止,其实只是皮外伤而已。方才我为苏简灌输真气入体,应是催化了他体内药力,如今愈合的速度更加快了。” “真的?”听到席剑书的话,席妡盈高兴的蹦了起来,“那苏大哥什么时候可以醒?” “这我就不清楚了。”席剑书扯过自己的外衫给苏简盖上,看着苏简沉睡的脸,轻声道,“他真气消耗过大,加上重伤流血过多,恐怕现在身子骨很是虚弱,多睡睡养养元气也好。” “这都要怪我。”席剑书挑了挑篝火,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叹了口气,“我们席家,欠苏简的太多太多了。我无以为报啊……” “其实一切都要怪我。”席妡盈背对着席剑书坐着,望着天上大大的月亮,哀怨的叹气,“我任性不懂事!若不是我乱跑,苏大哥他也不至于为救我而受重伤。他明明有离开的机会,却拼了命的保护我。而我,却连救他的力量都没有,只会给你们添麻烦。若不是碰到了哥哥你正巧赶来,恐怕苏大哥就……” “妡盈。”席剑书轻轻扣住妹妹的肩膀,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温柔,“你长大了。” 席妡盈扁了扁嘴,拽过席剑书的胳膊垫在脑袋底下,一点点温热自他袖口蔓延开,席妡盈带着浓重的鼻音,哽咽着:“我那时候真的好怕。我真的好怕苏大哥他会因为我而送命。我真的,从来都没有那么害怕过。我救不了他,救不了自己,我那个时候才知道,一个人的力量有多渺小,我才知道我一个人有多无助……” 席剑书轻轻拍着席妡盈的后背:“妡盈,也正是因为这样,苏简才拼了命的要救你啊!因为我们三个结伴走在这同一条路上,向着同样的目标,我们就是相互依持,患难与共的伙伴。如果今日是苏简出了状况,你、我不也一样会拼死救他吗?正因为我们是凝聚在一起的力量,所以,缺少了谁,都不完整。你明白吗?” 席妡盈抬起一双泪眼,看着温柔浅笑的哥哥:“嗯!” 席剑书笑着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席妡盈不情愿的躲开:“哥哥我懂了,你去睡吧!我来照顾苏大哥!” “你?”席剑书听到妹妹的话,不禁吃了一惊,“你今天遭遇了这么多事情,应该已经很累了吧?别勉强了,去睡吧,我来照顾他就好了。” “不!我不累!”席妡盈回过身,看看苏简沉睡的脸,声音轻轻的,“苏大哥……他为了我,搞得满身是伤,我照顾他是应该的。哥哥,你就让我为他做点什么吧,不然我……” “好吧。”看着神色忧郁的妹妹,席剑书明白了妹妹的心意,他宠溺的笑笑,“不过你也不要太逞强了。实在坚持不住,记得来唤我。” “我知道,你睡吧。”席妡盈将篝火挑得旺盛了一些,在苏简身侧坐下来。 苏大哥,你如此待我,叫我何以为报? 天色渐渐清明,东方已经露出些微的亮光。听着身后“咚”的一声轻响,席剑书回身坐起。呵,这丫头,终是支持不住了吗? 看着席妡盈歪倒在苏简身旁的睡脸,席剑书忍不住理了理她鬓角的碎发。连惊带吓,你怎么可能熬得了一夜?但倘若不答应你的要求,你又怎能睡的如此安详?妡盈,你的心意,苏简一定感受的到的。 上卷 初相逢 第七章 远见 “咯噔咯噔”的声音阵阵传来,仿佛是调皮的孩子,正在耳畔用力的敲打着什么。苏简被吵得心烦意乱,不由得睁开眼睛。没有刺目的光透进眼里,模模糊糊的,似乎有什么黑漆漆的东西正在眼前晃来晃去。 再睁开眼睛,苏简已经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现在正在一辆行驶的马车里。怎么会在马车里?剑书和妡盈呢?在山洞里昏迷过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难道…… 仿佛想到了什么令他恐惧的事情,他费力的要坐起身子来。身体里仿佛被灌了铅一般,沉重而且无力。他费力的抽出一只手,肘部支撑着,慢慢抬起身来。他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胸口也是一滞,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附上了他的肩膀,轻轻按住他的动作。苏简侧过头,看到了一旁坐着的席妡盈——她的眼睛红红的,肿肿的,活似一只小白兔。她脸上带着暖洋洋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滴落下来。 吸了吸鼻子,席妡盈哑声开口:“太好了!苏大哥你终于醒了!”她吃力的扶着他坐起身子,还在他身后放置了一个软垫。 “我……”苏简想说什么,可是喉咙干哑,还未说完,就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哦,你瞧我。”见到苏简的样子,席妡盈自责的转过身去找什么东西,“苏大哥你发了两夜的烧,先喝口水!”言罢,已经拿过来一个水囊。 席妡盈拔开水囊的塞子,将水囊口递到苏简嘴边,眨眨眼,示意他喝水。苏简有些不适应,抬了抬手,想要自己来。可是酸软无力的手臂,根本不听他的使唤。 “苏大哥你就喝吧,不必拘礼了。”席妡盈捧着水囊,又将水囊口向前递了递。 苏简不好意思的让席妡盈服侍他喝过了水,虚弱的开口:“我们这是在哪?” “苏大哥受了重伤,幸亏哥哥来了,我们才得救。为了怕苏大哥的伤势加重,我们跟过路的商队商量了一下,载我们一程,等到了前面的村子,我们就停下来休息。我们现在就是在那商队运送货物的马车里。”席妡盈收好水囊,在苏简腰腹之上又搭了一件外衫。 “苏大哥,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伤口还痛吗?要不要我把哥哥喊来?”席妡盈一脸担忧的看着苏简,目光关切。 “我没事,你不必担心。”苏简勉强笑笑,浑身的酸痛让他有些懒散,“我发了两天的烧?” “嗯,你一直昏迷不醒,把我和哥哥担心坏了。”席妡盈笑的有些疲惫,她眼中柔光一片,温和的看着苏简。苏简看到她眼中的血丝,心里忽然有些不安和歉疚。 “你一定很累了吧?”苏简低下头,轻声道,“你好好睡一会儿吧,别担心我,我没关系的。” “苏大哥也睡一会儿吧。你刚刚发过烧,身子还虚弱的很。不用担心,我们很快就能到那个村子。”席妡盈说着,已经扶着苏简躺下,她把被子给苏简盖好,自己便头靠着车壁,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约摸傍晚时分,商队到了小村子。席剑书谢过了商队的领队,就在小村子里的一家客栈投宿了。 “妡盈,你回房间去睡一会儿吧。你这几天都没休息,如今苏简依然苏醒,你也不必再担心了。”席剑书将郎中领进房间的时候,看到了依然在守护着苏简的席妡盈。 “嗯。”出乎意料的,席妡盈并没有拒绝,她有些疲倦的站起身子,看到哥哥身后的郎中,微微一笑,“麻烦您了,郎中先生。” “看来你的伤已经并无大碍了。”席剑书送走了郎中,扶起了苏简,“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妡盈没有告诉你?”听席剑书这么一问,反倒是出乎苏简的意料。 “我没有细问。妡盈只说你是为她受伤,之后就一直守着你,直到你醒过来。”席剑书递过刚刚煎好的汤药,示意苏简喝下。 扑面而来的汤药特有的苦涩气息,让苏简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妡盈如此待我,我真是不知该如何报答她。” “不必。其实说起来,倒是我应该好好感谢你才对。我在宁家废庄被外物影响,才没能及时赶到,使你那么辛苦。何况你为了救妡盈受了这么重的伤,她细心照顾你也是为了尽一份心意。”席剑书接过苏简的药碗,放在一侧的小桌上。 “宁家废庄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你分心的?难道……跟案子有关?”苏简听到席剑书的话,明显对那个“外物”很是好奇。 “我想,跟案子没什么大关系。只是宁家一家死的太过蹊跷,而且我在宁家废庄找到了一样东西。”说着,席剑书就从怀里掏出了被火浣纱包裹着的账册,递给苏简。 “这是在宁家废庄找到的。我勘察了现场,据我推测,宁家一家人应该是被苗疆一带的某个势力强大的集团害死的。”席剑书不看苏简,眼神苍茫的环顾四周。 “这宁家老爷……跟大理国有着商业往来?”苏简仔细翻看着手中的账册,眉头越来越紧,声音还带着些不可思议。 “嗯。这本账册就是记录着宁老爷与大理国那个强势集团的每一笔交易。我想,宁家一家,恐怕是出于某种原因,被这股势力给灭口了。”席剑书没有听出苏简话中的惊异,只是托着下巴细细思量着。 “宁家与大理国某势力有着经济往来……最后被这股势力灭口……难道……”苏简目光炯炯,剑眉紧锁,轻声叨念着。 “对了,你看。”席剑书将账册后翻几页,翻到宁老爷的经商笔记,指着最后一句话,“这句应该是宁家老爷感知到危险的时候留下的。他留下这本账册,一定有什么目的。” “唯留一册,以待怨灵?”苏简惊讶的看着账册最后的那八个干瘦的小字,也是一脸的疑问,“怨灵?什么怨灵?” “这我也不甚清楚。当时来不及细想,就下山去了。”席剑书将油灯挑亮些,看着苏简愈渐阴沉的脸,很奇怪,“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剑书,妡盈有没有告诉你,掳走她的山贼们是什么人?”苏简放下账册,眼睛里闪着不确定的光芒。他定定的看着席剑书,仿佛要从他眼中看出什么一样。 “没有。”席剑书轻轻摇了摇头,随即又看向苏简,“我们不是早感觉到那伙山贼并不一般么?难道他们……” “嗯。”不待席剑书说完,苏简已经肯定了他的想法,点了点头,“那伙山贼,其实是大理国白氏一族的宗亲。” “大理国白氏?”听到苏简的回答,席剑书显然吃了一惊,“你说大理国白氏?可我记得早在七年前,白氏一族就因为预谋叛乱已经被诛杀了。那这些人……” “他们是白氏一族的旁支。”苏简简单将那日在洞中的遭遇告诉了席剑书,最后意味深长的说,“他们之所以抓走妡盈,为的就是尽快复活巫女。而逼迫他们不得不尽快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发现了大理国凤氏与我大宋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商业往来。他们找到了可以扳倒凤氏的线索,所以我想……”苏简没有说下去,只是有意无意的掂了掂手里的账册,看着席剑书。 “你是说,宁家老爷……是与大理国凤氏进行着地下交易?”席剑书目光骤然一缩,恍然大悟一般的看向苏简手中的账册,“那宁老爷账册中所写下的‘怨灵’,是指的白氏?” “若是我的推测没有错的话,恐怕就是这样。如此说来,宁家老爷不止与凤氏做交易,而且对凤氏与白氏在朝中的事情也非常清楚。宁老爷是否参与了七年前的暗害我不知道,但是从他清楚凤、白两族的恩怨,为了防止凤氏暗害,而藏匿这本账册,遗留给白氏来看,他应该是知道七年前的事情,白氏一族是被冤枉的。”顿了顿,苏简继续梳理着自己的思路,“这本账册只能说明凤氏与中原有着不明的经济往来,并不能说明其他。为什么宁老爷单单就留下这本账册给白氏呢?他就那么肯定这本账册就是凤氏的软肋吗?可是就白氏急切程度来看,只怕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拿到这本账册当证据,就能大仇得报。这本账册的内容,真的可以一举扳倒凤氏吗?那么白氏要用什么罪名来参凤氏一本呢?” “或许,白氏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席剑书突然插进话来,声音平稳而沉着,使得苏简不由得抬头向他看去,“或许宁老爷笃定白氏可以看懂他的经商笔记,所以将笔记和账册并为一册。拿到这样的证据,恐怕只有‘意图篡位’这样的罪名,能让白氏报仇雪恨,让凤氏一族遭到和自己一样的下场吧。” “剑书,你在哪里找到的这本账册?”苏简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在宁家废庄的一处断壁里。怎么?有问题?”席剑书如实回答,看了看苏简担忧的眸子,忽然顿悟,“啊!为什么凤氏一族将宁家灭口烧庄的时候没有拿走这本册子呢?难道凤氏以为一把火就能将所有证据都毁了?” “凤氏能在七年前暗害白妃,并且将一切做的滴水不漏,只怕不会那么简单就放弃毁掉证据的机会。”苏简摇摇头,“我在想,是不是凤氏,根本就不知道有这样一本账册。还是说,他是故意留给白氏的……” “这的确是个疑点。而且,宁老爷怎么就肯定藏在墙壁夹层中的账册会暴露出来呢?他怎么就肯定拿到这本账册的不是凤氏而是白氏?这账册的另一头究竟牵连着什么?”席剑书难得出现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他忽然甩开袖子,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总之,如今账册落到我们手里,是出乎宁老爷的意料的。这本账册,既不能交给白氏,也万万不能交到帝都。” “为何?”苏简闻言抬起头,紧锁的眉头展开,有些迷茫。 “你想想看,白氏拿到账册必然会以‘谋逆’之罪扳倒凤氏,这本是大理国朝中之事,我们不必过多参与。可是这其中牵连的宁老爷却是我大宋之人,倘若大理国以此为事由,向我大宋挑起战争,遭殃的必然是天下百姓。”轻咳了一声,席剑书声音降低了一层,接着说下去,“涉及他国政治,相助他人谋反,这样的罪名委实不小。近年来大理国日渐强大,不可小觑,一旦两国交战,后果不堪设想!” 苏简闻言,沉沉的点了点头。是,他没能想到这一层。他心里只想着白氏一族七年前的冤屈,其实他心里是想要帮白氏一把的。可是他的帮助,有可能断送掉的,不只是凤氏一族的性命,还有广大无辜的黎民苍生。剑书,永远比他看得更透彻,想的更长远。可能这就是他苏简,不如剑书的地方。 上卷 初相逢 第八章 浮尸 席妡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这两日以来的疲惫仿佛缓解了不少,她竟然能提起精神来好好梳妆一番。仔仔细细的洗过了脸,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整个人都倍感清爽。她在头上绾了个简单的小髻,就走出门去。 扑面而来的乡土气息,让她感觉分外新鲜。大城市里住惯的大小姐初来到乡村,就被蓝蓝的天空和嫩绿的田野吸引了。行走于田间小径,仿佛她周边的世界都变了一个样子,憨憨的,纯纯的,很朴实。 走过竹板桥,迎面而来的是两个洗衣归来的村妇。她们怀抱着一木盆洗好的衣服,正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看到席妡盈,她们停下了脚步,似乎是招呼席妡盈过去。 “两位姐姐,有什么事情?”禁不住好奇,席妡盈走了过去。 “姑娘是要到前面去吗?”一个村妇指了指她们来时的方向。 “嗯,是啊。”席妡盈点点头,随即紧张的问,“前面出了什么事吗?” “嗯。”另一个村妇急忙点头,眼睛里满是惊恐的神色,“我们刚从河边过来。河面上漂了一个死人,才被村民们捞上来。” “什么?死人了?”席妡盈一听,登时变了脸色,“什么时候的事?” “我们也不知道。”那村妇咬了咬嘴唇,眼睛里的恐惧之色越来越浓,“我没敢看那尸体,不过听人说,都已经泡肿了……” “嗯。刚刚有两个年轻的小伙子过去,把尸体围了起来,说最好不要让村民们到河边去。”另一个村妇紧紧抱着手里的木盆,纤弱的骨节微微发白。 “我说怎么一早上不见他们,想甩掉我吗?”两个村妇还未反应过来,方才面前的姑娘已经闪电般掠过她们的身边,向着河边的方向发足狂奔而去,只留下一句她们听不明白的话,还在耳畔未及消散。 “苏简。”席剑书指了指那具已经在水中泡的苍白发胀的尸体,低声说,“没有眼睛。” “嗯,跟我们之前遇到的林老爷一样。”苏简点点头,伸手解开尸体上破败不堪的衣襟,露出光洁的胸脯,“身上没有别的致命伤,就一些小擦痕。” “哥哥!太过分了!你们竟敢甩掉我!”随着一声厉喝,苏简和席剑书均觉得地面一震,一阵尘土飞扬之后,眼前已经立了一个俏生生的人儿。 “妡盈,你醒了?”席剑书看到怒气冲冲的妹妹,反而笑了,明媚的笑容似是黑夜中的一盏暖烛,丝丝暖意沁心沁脾。 然而席妡盈却不为所动,叉着腰做狮吼状,正要发泄怒气,忽然余光瞥见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苍白发胀的尸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咙一滚,就要呕出来。她慌忙跑开,扶着河边一棵高大的白杨吐了个痛快。 仿佛怒气也连带着秽物被一同吐了出去,席妡盈捂着鼻子嘴巴慢慢走回来,声音怪怪的:“你们干嘛有案子也不叫上我?” “近几日你太过劳累,我见你睡熟,怎么忍心叫你呢?”席剑书不再看妹妹,低下头来手脚麻利的翻看尸体的每一个口袋。 “这是怎么回事?”席妡盈无言以对,只好偏过头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还是不敢看它。 “跟上次我们见到的林老爷一样,浑身上下只有些擦伤,没有眼睛。”席剑书从尸体鞋子里拈出一粒东西,在眼前细细观察。 “那就是怪兽伤人的喽?”席妡盈凑过脸来,仔细看着席剑书手中的那小东西,“这是……木屑?” “嗯。”席剑书肯定的点了点头,随即把手中的木屑递到苏简面前,“死者可能是樵夫,或者,死前在有木屑的地方停留过。” “是村里人吗?”苏简抬头看看河的上游,伸手又按了按尸体的皮肤,苏简指尖按下之处,深深的凹陷下去,待苏简指尖离开,又以极缓慢的速度慢慢回复,“大概死了两三天了,我们到河水上游去问问。” “妡盈,你去村里问问,有没有谁家有人失踪,或者,有谁认识这个人。”席剑书和苏简都到河里洗了洗手,席剑书用草席子盖好尸体,“再找几个人把尸体先搬离这里,等我们回来再仔细验尸。” “嗯,好。”席妡盈看看脚下那个发胀的尸体,心想:还有人能认出他来么?没工夫想别的,席妡盈已经飞身向村里奔去。 “剑书,我们这就顺着河向山上走吧,或许河水的源头能有什么线索。”苏简掸了掸膝盖上的浮土,站起身子。 “嗯。”席剑书转身欲走,忽然又回过头来,“苏简,你的伤还没完全好,能行吗?” “没问题!”苏简笑笑,拍了拍席剑书的肩膀,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前面。 望着苏简干劲十足的背影,席剑书淡淡微笑。这就是他认识的苏简,只要是有任务在身,就永远精力充沛。顺着潺潺流水,两个充满朝气的年轻人向着上游奔去。那里,有等待他们挖掘的线索吗? 看着渐渐西沉的红日,席妡盈背靠着河边的白杨,不禁嘟起了嘴:“哥哥他们搞什么?去了这么久,难道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吗?”一边嘟囔一边向河的上游张望着,希望能在夕阳的余晖中看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自从席剑书和苏简向上游去找线索之后,席妡盈安排好了那具可怖的尸体,就一直在河边等着他们回来。可是两个年轻人不知道是走了多远,还是遭遇了什么,去了将近一个下午,都还没有回来的迹象。席妡盈一个人无聊的等着,一边担心,又一边懊悔:要是刚刚自己没有留下来,而是跟着他们一起去就好了。叹了口气,席妡盈蹲下身子,一边玩弄着袖口的饰带,一边看着清澈的河水发呆。 “妡盈!”来不及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席妡盈“呼”的一下子站起身子,一双秀目向着河上游扫视——果然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正从余晖中慢慢走过来,走在前面的似乎是苏简,还在冲自己挥手。 席妡盈兴奋起来,也马上挥手示意,脚下一动,踏着河中的大石,向着两个同伴奔去。 “怎么样?怎么去了这么久?有什么线索吗?尸体的身份确定了吗?”席妡盈还没站稳,就已经问出了一大堆的问题。 “我们沿着河向上游走,可是沿途的人家都没有人失踪,也没有人看见过那具尸体。”苏简摇摇头,明显很是失望。 “啊?那河水的源头那里有什么线索吗?这尸体是从哪里漂来的?”席妡盈大失所望,但仍旧不甘心的问。 “我们根本就没能走到河水的源头。这条河水流向很远,尸体可能是从更远的地方漂来这里的。你那里有什么线索吗?安排的怎么样?”席剑书轻叹了一口气,询问的看着妹妹。 “我这里也一样。村子里没有谁家有人失踪,也没有人认识那个家伙。我已经托村民们帮忙把尸体运到村子里的一间废茅舍了。哦,对了!我还托村民们帮忙买了一副棺材,等你们验完尸,就将他装殓了,在这里埋了吧。”席妡盈泄了气,刚才的兴奋荡然无存。 “还是妡盈想的周到!”苏简忽然笑了,他的眼里又闪起了希望的光辉,“放心吧,我们一定能找到线索的!” 看着苏简信心百倍的笑容,席妡盈也被他所感染:“是啊!我们都别太失望了!线索一定会有的!走吧,我们先回客栈吃饭,等吃过饭再干活!”席妡盈笑起来,露出可爱的小酒窝。她蹦蹦跳跳的跑过河岸,向着村子的方向跑去,过了不远又回过头来招呼他们,催着他们快走。 “你说什么!在哪里?在哪里啊!”一个瘦高的男子紧紧抓着邻桌一个食客的衣襟,神情颇为急切。店小二在一旁拉着劝着,可这位瘦高的男子却怎么也不肯放手。被他拎着的食客看他的神情因为焦急而显得狰狞,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早没了方才闲聊时的惬意。 苏简一行人方一踏入日前投宿的客栈,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席妡盈正好奇的看着,刚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那食客的同伴已经看到了席妡盈。只见他眼前一亮,指着席妡盈就叫开了:“是她!就是她!就是她让村里人把尸体抬回来的!” 瘦高男子手一松,将那食客放了下来,目光转到席妡盈身上,上下打量着。突如其来的关注让席妡盈有些不自在,她略有些尴尬的指了指自己:“我、我怎么了?” 店小二忙上来打圆场:“这位客官,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不管什么原因,千万别动手啊!” 席妡盈一听小二的话,以为那瘦高男人是要找她的麻烦,当即火了:“喂!你谁啊!我有招你吗?” 席剑书赶忙拦住慢慢走近的瘦高男子,拱手行了个礼:“这位兄台,不知舍妹何处得罪了兄台,可否详细的告诉我们?若当真是舍妹的不是,我们定当赔罪。” “哥哥,你在说什么呀!我根本不认识这个家伙!”席妡盈不满的撅起了嘴,别开脸去。 “误会了,误会了!”这时候,方才那个食客赶忙跑过来,还惊恐不定的拍着胸口,“这位先生是为了问今日在河上发现的尸体那件事!我也不甚了解,他一时情急……就……” 听到“尸体”二字,三个人一下子都来了精神。席妡盈早就把刚才的不快抛到了九霄云外,走到那瘦高男子面前,声音饱含了惊喜:“你认得那尸体是谁?” “这位兄台,事情究竟是怎样的,可否告知我们一二?”苏简忽然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将那瘦高男子引到一旁的桌边,四个人坐下来慢慢的说。 “方才鄙人过于粗鲁,惊扰了姑娘。还请姑娘海涵。”那瘦高的男子平静下来,脸颊红红的,有些气喘,想是刚才大动了的肝火的缘故。 “不碍事,不碍事!”席妡盈早就不介意了,看着瘦高男人拘礼的样子反倒觉得多余,她现在心里正兴奋着,才不会计较刚才的事情,“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鄙人姓吕,襄州人士。半月前我与我的同乡一起到普宁州办事。事成之后,我们到山上踏青,不想我的同伴扭伤了脚,我们就在山脚下的一家小客栈里投宿。四天前,他说脚伤已好,准备在离开普宁州之前到白水瀑布游览一番。可是……”那吕姓男子忽然顿住了,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他颤抖着嘴唇,好半天才接着说下去,“可是就在我去解手的功夫里,我的同伴就不见踪影了。我找了他好久,也没见到他。无奈我就下山回到小客栈里,那掌柜的也没说看到我的同伴回来。他还告诉我,普宁州近日闹怪兽,很多人都惨死在那怪兽爪下。那怪兽行迹神秘,没有人知道它会在哪出现。我一听,赶忙去官府报官,可是官府也没见到我的那个同伴,连尸首都没能找到。我等了几日无果,就一个人打算回乡去了。” “所以当你听到方才那位先生谈天的时候聊起了今日在河上打捞到的尸体,觉得可能是你的同伴,于是一时情急,就惹出了不快。”苏简接着他的话说完,看到那吕姓男子愧疚的低下头去,温和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方才的事情不用介怀于心了。我想吕公子也是情急所致。吕公子一路辛苦,还未吃过饭吧?我们一同吃点,一会儿我们一道去看看,看看是不是公子的同伴。” “真的?”吕姓男子抬起头来,满眼的都是感激。他撩起袍子就要跪下施礼,席剑书连忙扶住他的手臂,淡笑道:“公子何必多礼。如若当真是公子的同伴,死者长已矣,吕公子还请节哀。” “我知道。”吕姓男子坐下来,表情哀戚,“我只是不想让他客死他乡,还尸骨无存。若那尸体当真是我同伴的,我会将他的灵柩护送回乡的。” 吃过了晚饭,四个人便由席妡盈领着,往那停尸的茅舍去了。打开茅舍的门,尸体腐烂的臭气扑面而来。席妡盈一边捂着鼻子,一边将茅舍里的油灯点亮。 四个人聚到那尸体跟前。席剑书伸手扯开尸体上覆盖的草席,席妡盈连忙避开眼睛,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按着胸口,免得自己再吐出来。 那吕姓男子心中惧怕,颤颤巍巍的扭过头来,看向那已经发胀的不成人样的尸体。他看了许久,仍旧没能辨别出来:“衣着倒是很像我的同伴,可是,这脸实在是不像……而且,这尸体……没有眼睛呀……” “你的同伴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征?比如伤疤或是胎记之类的?”席剑书见他为难,出言提点他。 “哦!有!有!”吕姓男子果然恍然大悟,之后又不好意思的开口,“他、他后腰上……有个挺大的黑痣……” “妡盈,你先出去等一下吧。”苏简看出吕姓男子的顾忌,轻轻拍了拍席妡盈的肩膀。席妡盈赶快点点头,如获大赦一样跑出茅舍。 席剑书和苏简将那尸体翻过来,解开他身上的腰带,褪下尸体的裤子。果不其然,尸体再怎么胀的没有人样,皮肤上的痕迹是不会骗人的——尸体后腰上一个黑痣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吕姓男子随即嚎啕大哭起来:“福贵!福贵!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让我怎么跟你娘交代啊!我把你带出来,却没能把你带回去啊!福贵!你醒醒啊!福贵!” “吕公子!吕公子!你冷静一点!”苏简拦住吕姓男子抓向尸体的手,扣着他的肩膀,让他平静下来。 “吕公子,这个村子很小,没有特赦衙门,所以就没有仵作来验尸。村民们已经去最近的衙门报官了,可是官差要来也得等到明日。我们是从汴京来,特意要到普宁州去调查怪兽伤人一案的捕快。你的同伴遭此不测,我们深感同情。但是我们有任务在身,案子的线索就在眼前,所以请你能配合我们,容我们验尸过后,再将你的同伴装殓。不知道吕公子可否答应我们的请求?”席剑书的声音沉着冷静,一字一句都敲在那吕姓男子的心上,让他也渐渐平静下来。 “你们……是捕快?”吕姓男子深吸了一口气,犹豫的看看苏简,又看向席剑书。 “千真万确。”席剑书点点头,指了指门外,“那位姑娘也是一样。” “若是你们验尸,可否为福贵留个全尸?”吕姓男子仍然在犹豫,他看着平躺在草席上的尸体,眼神呆滞。 “我们保证验尸之后,将一切恢复如初。”苏简肯定的语气让人不得不相信他。吕姓男子迟疑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席妡盈将那吕姓男人送回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她仔细的洗好了手,将一碗煎好的汤药放到食盒里,还特意的在旁边摆了一碟蜜饯,一边盖上盖子,一边嘟囔:“一工作起来就不顾身体,苏大哥跟哥哥简直是一模一样!”言罢满意的看了看食盒,小心翼翼的拎起来就向两人奋斗的茅舍走去。 “剑书,你看这里。”苏简指着尸体后背上一片暗红色的尸斑,眉头紧蹙,“一般正常死亡的尸体的尸斑都呈紫色或紫红色,可是这尸体上的尸斑颜色,太过鲜艳了。” “嗯。”席剑书举着油灯凑过来,仔细的查看了尸体后背上的尸斑,表示同意,“尸体浑身上下没有致命的伤痕,只有眼睛被挖去了。那么他是因为什么死的呢?” “当然是中毒喽!”一声清凌凌的声音响起来,把专注的两人吓了一跳。苏简和席剑书齐齐回头,看到席妡盈正提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口,笑眯眯的看着二人。 “何以见得?”苏简最先发问。 “你不记得了吗?”席妡盈将食盒放在一边的桌子上,小心的打开盖子,一边笑着一边卖着关子,“我们曾经遇到的林老爷就是中毒身亡的啊!” “林老爷是死在普宁州城内的,仵作验尸过后给出的结论的确是中毒而亡。”席剑书点点头,兀自叨念,“可是这福贵,是死在野外的……” “既然尸体明显的特征都一样,想必死因也是一样的了!”席妡盈从食盒里捧出一碗东西,递到苏简面前,“苏大哥,你该喝药了!” 苏简愣了一下,伸手接过药来。席妡盈又从食盒里拿出那碟蜜饯,笑眯眯的看着苏简:“喝完了含一颗蜜饯在嘴里就不会苦啦!” 席剑书笑着摇了摇头,低头继续查看尸体上的线索。苏简有些尴尬的看着席妡盈捧在手中的碟子,扯了扯嘴角:“没关系的,不是很苦。”说完,一扬手,将碗中汤药一饮而尽。 “苏简,你的身体确实还没康复,要按时吃药,不要太劳累了。”席剑书不看苏简,继续着手中的动作,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妹妹,“妡盈,要不你代我给家中去书一封,让爹娘准备些补品派人送过来给苏简补一补!” “啊?”席妡盈一听哥哥的建议,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很为难,确实,很为难。 “不必了。”苏简将药碗放回食盒里,笑着摆了摆手,“我没什么大碍了。多亏妡盈照顾的好,我哪里需要什么补品!别劳烦伯父伯母了!真的没关系的!”言罢又将话题引到那尸体身上。 “既然死亡症状跟林老爷无异,想来死因也应该相差无几。”席剑书也不再强求,与苏简二人将那尸体收殓进棺材里。 “看来只有到了普宁州才能再做调查了!”苏简将棺盖盖好,吹熄了茅舍内的油灯,三个人从茅舍里出来。 席妡盈拎着食盒慢吞吞的走在后面,低着头仿佛是在想着什么。苏简见她久久没能跟上来,便回过头,轻声招呼她:“妡盈,快些走啊,要回去休息了!” 席妡盈抬起头,静静的望着苏简,眼睛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彩。她唇边挂着淡淡的微笑,整个人似乎都轻灵起来,就像这夜色中的轻舞的蒲公英,静静的,温柔动人。 “苏大哥,你对我真好。”席妡盈的声音轻轻飘进苏简耳中,如同水一样的月色被谁轻轻撩拨,朦朦胧胧的,让人心驰神往。 苏简笑了,仿佛就在那一瞬间,天上所有的星光都黯淡失色,他的笑这样温和而宁静,一双眼眸却熠熠生辉:“如果你真的给家里去信,剑书难免不会知道你偷跑出来的事。帮你保密,那是我们的约定,不是吗?” 席妡盈一边点头一边笑,两个酒窝衬着这晚的夜色更加甜美。空气中浮起一层淡淡的雾气,仿佛给两人之间蒙上了一层轻纱,就如同什么东西一样,朦朦胧胧的,渐渐浮现出来…… 上卷 初相逢 第九章 兽踪 第二天一早,向附近官府派来的捕快们报备了之后,了结了其它繁复的事宜,吕姓男子在苏简和席剑书的帮助下,将福贵的棺木搬上了车。 “多谢官爷相助。”吕姓男子向着三人深深一拜,“普宁州那伤人无数的怪兽就有劳三位了。鄙人斗胆代天下百姓先谢过三位了!” “吕公子言重了。”苏简摆摆手,温和的笑道,“保护百姓安居乐业本就是我们捕快的分内之事。我们一定会将那怪兽擒拿归案,为你的同乡,还有其他受害的百姓报仇的!” 吕姓男子再度一拜,向三人告辞。看着他扶着车上同乡的棺木,悲哀而孤单的背影,席妡盈不由得叹了口气:“还不知道那福贵的父母要伤心成什么样子呢!人生最悲哀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所以我们要尽快赶到普宁州去,尽早抓获那只来无影去无踪的怪兽,不让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苏简从客栈的马厩里牵出三人的马匹,像对待老朋友一样拍了拍马脖子,笑着:“马儿已经备好啦,请问二位准备何时启程?” “现在就走吧。”席剑书笑着拍了拍依旧郁闷的妹妹,已经走上楼去,“我去收拾行李。”席妡盈“呀”了一声,跟着席剑书后面“腾腾腾”的也奔向自己的房间。 三人收拾好了行装,就一路向普宁州疾驰而去。路上,席妡盈几度关心苏简的身体是否能承受的住马上的颠簸,可是一看到苏简那张朝气蓬勃的脸,心里的担忧就不得不放下了。三个年轻人伏在马背上绝尘而去,树林里只留下奔腾而过的马蹄声,还有每个人心里那对未来挑战极其期待的声音——强而有力的心跳! 刚到普宁州,席妡盈就伸着懒腰嚷累——也的确很是疲惫,马不停蹄的赶到普宁州来,已经过了将近一天的光阴。一入内城,席妡盈就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背,牵马走在两个男人前面,眼睛四下寻摸,就为了找个最近的可以投宿的地方。 眼前一亮,目光锁定在前方不远处的一座高楼上,席妡盈兴奋的叫出了声:“就那!就那吧!”说着抬手指着那高楼,殷切的看着身后表情无奈的哥哥。 “我看我们就在那里投宿好了。”苏简看看兴奋的席妡盈,言语颇似对一个孩子的宠溺,他复又转头看身侧的席剑书,淡淡一笑,“天色也渐晚,我看我们就在那里安顿下来,早点歇息也好。明早还有任务在身呢!” 席剑书笑着点点头,牵着马走到妹妹身侧:“连苏简都被你收买了。”言罢只是无奈摇头,对于妹妹得意的鬼脸见怪不怪。这个丫头,每次达到目的都是这幅样子。头靠在浴桶壁上,席妡盈惬意的闭起了眼睛,嘴里吁出一口气来。几日奔波下来的风尘,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解放,疲惫仿佛从她的每一个毛孔里渗透出来,融进这有些微烫的水里,好不舒服。席妡盈把自己的身子全部泡在水里,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一下子生出轻盈的翅膀,瞬时飞入云端。 这样的惬意被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断。席妡盈忽的睁开眼睛,看着门的方向,问了一句:“谁啊?” “客官,您一行人的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小的是来通知您,请您下来用餐的!”店小二殷勤的声音从门缝里透进来。 “知道啦!知道啦!我这就下去!”席妡盈一听,渐渐放下心来,打发了店小二离开。极度不舍得的在热水里又赖了会儿,席妡盈撑着桶壁猛的站起身来。浴桶中的水被她带起巨大的水花,“哗啦啦”的声音不绝于耳,但是席妡盈却全不以为意,轻哼着小曲,摘过屏风上搭着的浴巾,仔仔细细的擦拭身上的水。 忽然,一种怪异的感觉自她身后一闪而过。席妡盈心中狐疑,缓缓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犹豫着要不要回头。她猛的转身,还未干的秀发抽打在肩膀上,一阵冰凉,然而,她的身后,什么也没有。 席妡盈鼻间轻哼,暗笑自己神经过敏,急忙擦干了身体,换了一身新衣服,就匆匆下楼去了。 晚饭算不上丰盛,但也算是这几日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了。席妡盈看着满桌的饭菜,不由得兴奋起来:“哇!这么多天就没吃过一顿好的,今天我要好好祭祭我的五脏庙!” “嗯,你多吃点,补补身子。”席剑书将一个鸡翅膀夹到席妡盈碗里,宠溺的看着妹妹的吃相。 “别光看我吃啊,你们也吃嘛!”席妡盈大嚼着嘴里的油菜,声音混沌不清。 苏简看着她这幅样子,不禁微笑起来。曾经有个丫头也是这样,丝毫不注意自己的形象,只要是有好吃的东西,肯定要上去凑个热闹。 席妡盈被苏简看得不好意思,费力的咽下口中的饭菜,轻咳了一声:“苏、苏大哥,你干吗这样看我?” “呵呵,没什么,你继续吃吧。”苏简回过神来,有些尴尬。他呷了一口茶水,低下头吃自己碗中的白饭。 忽然,一双筷子夹着一片肉,闯入苏简的视线。筷子的主人有些不好意思,将肉放到他碗里:“白饭有什么好吃的……”苏简抬起头来,感激的冲席妡盈笑笑。 席剑书看着两人,淡笑不语,轻抿着茶水。 这一夜,好像过的飞快。几日的疲惫大大消耗了他们的身心,三个人都是头刚一碰到枕头,就已经沉入了梦乡。 第二日清早,一阵寒意爬遍席妡盈的全身。她不情愿的睁开眼睛,清晨稀薄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子照射进来。可是,怎么会有阳光照进来呢? 席妡盈爬起身,披了一件单衣在外面。明明记得昨天睡觉前关的死死的窗户,怎么竟然打开了呢?难怪这么冷,即便是春日,清早还是略有些微寒的。 席妡盈将窗户合上,正转身准备再去补个回笼觉。忽然,有什么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困意全无。她赶忙拉开刚刚关上的窗子,目光骤缩——窗子朝向外侧的窗扉上,仿佛是遭到了什么重击,木质的窗框已经全部凹陷下去,有些窗楞已经断掉,只差一点点,整扇窗子就折了。席妡盈低头看了看窗吊儿,果然已经被毁坏了,地上满是细碎的木屑。 糟糕!席妡盈将窗吊儿的碎片丢在地上,赶忙翻出柜子里的包袱,一样一样的清点着自己的东西——竟然一样不少?盘缠衣物什么的都还在。这是怎么回事?席妡盈抿着嘴唇环顾着整个房间,屋子里除了窗子被破坏的严重了一些以外,其它的都整整齐齐,跟自己睡前一个样子。那窗户是被谁给弄坏的呢?弄坏窗子的人,究竟为了什么呢?难道…… 席妡盈仿佛想到了一个很严重,而且很可怕的问题,尖叫了一声就往对面哥哥的房间跑去。 “怎么了?妡盈,出了什么事?”听到席妡盈的惊叫,席剑书已经拉开了房门,正巧撞上冲出来的席妡盈。 “哥哥,我房间的窗户……”席妡盈抓着席剑书的胳膊,因为过于激动竟然有些颤抖,“窗户被人给破坏了!” 窗户被人给破坏了?席剑书和苏简对视了一眼,均是眉头紧锁。三个人来到席妡盈的房间,两个男人面无表情,只是眼神都充满了警惕,而席妡盈则是一脸的不安,她双手交扣在胸口,紧咬着下唇。 “妡盈,丢了什么东西没有?”苏简和席剑书蹲在窗前,研究着一地的碎屑,苏简忽然回过头来问站在一旁的席妡盈。 “我检查过了,什么都没丢。”席妡盈摇摇头,眼睛里亮晶晶的,很是委屈,“就是因为什么东西都没丢,才可怕……” 确实很可怕。试想一下,如果在漆黑的夜里,房间中也是伸手不见五指。突然间窗子被人大力破坏了,一个人窜到房间里。不过这个人既不劫财,也不劫色,就是默默的在你房间里走了一圈,没准还停在你的床头看了一会儿你的睡相,之后又大摇大摆的离开了。这样的事情,任谁想起来都得心惊胆战一番。 “不用担心,没事的。”苏简正仔细查看着那扇已经被破坏的不成样子的窗子,感觉到了席妡盈的不安,他回过头来安慰她,“你想的太多了。” “我看这屋子里没有外人来过的痕迹。”席剑书跨过一地碎屑,走到妹妹身旁,轻轻的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你看那地上的碎屑,除了你早上无意踩乱的,都完整散在地上,没有别的痕迹。这就说明,窗吊儿被破坏了之后,没有人进来过。你窗外是矮城墙,城墙外是一条土路,可是你看这屋里并没有泥土的痕迹,而城墙上堆积已久的灰尘又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这些就足够说明,没有外人进到过这里。” 席妡盈听着哥哥的分析,随着哥哥手指的方向看着那些“证据”,渐渐放松下来,她点了点头,又怯生生的提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那这扇窗子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还不是很清楚。”席剑书如实回答,似乎有些歉疚的看了看妹妹,随后又宽慰的笑了,“不过已经知道了没有陌生人闯进来,你可以安心了。” 席妡盈点点头,难得乖巧的没有追根究底,只是静立着,默不作声。苏简轻轻碰了碰席剑书的手臂,眼神示意他到外面说话。席剑书点点头,拍拍妹妹的肩膀,柔声安慰她:“别再乱想了。快些换好衣服吧,天气还有些凉,别冻坏了。” 席妡盈这才想起自己只披了一件单衣在外,披头散发,好不邋遢。送走了哥哥和苏简,席妡盈开始七手八脚的换起衣服来。一边换一边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想到自己沐浴时候那个异样的感觉,席妡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大对劲。 “剑书,你怎么看?”苏简抱着双臂,与席剑书并排走下楼来。 “虽然可以肯定没有外人进到过妡盈的房间,但是窗子上那撞击之后的痕迹,却太过蹊跷了。”席剑书声音不似刚才安慰席妡盈时候那么轻柔,沉沉的,似乎带着些微的愠怒,“你呢?有什么想法?” “你看这个。”苏简递过来一个白色的手帕,里面好像还沾了些什么。 “这是……”席剑书仔细端详那手帕上的污迹,头脑飞速旋转,“这是妡盈窗外那条土路上的泥土?” “正是。”苏简点点头,手指轻叩桌面,一字一句的说,“虽然妡盈房间里没有泥土的痕迹,但是外面的窗台上,却有零星的泥土散落。而且,在下窗框上,也挂上了一些泥土痕迹。” 难道……真的有人曾经自那土路走过,破坏了妡盈的窗子之后,又离开了?席剑书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不对!那么这些泥土是怎么落在那里的呢?城墙上的尘土没有被破坏,除非破坏窗子的人悬在空中的,否则不可能既留下了泥土痕迹,又不破坏城墙上的尘土。席剑书看着苏简注视自己的目光,知道他和自己怀疑的,是一样的。 席妡盈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她小口小口的吃着碗里的米粥,眼神黯淡。也罢,一个还未及桃李之年的女孩子,大清早就遇到了这么诡异的事情,肯定一天都不好过,更何况席妡盈还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听说了吗?昨天晚上又死了一个!”邻桌两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正小声议论着,他们的话题,引起了这边三个人的注意。 席妡盈轻轻放下碗筷,侧耳细听着。另一个商人回应道:“怎么不知道!就在出内城一点的那条小道上!这普宁州都死了多少人了,也没见官府来查查。”言罢摇摇头,似乎是表示失望。 “真是!”另一个商人频频点头,捧着碗喝了一大口汤,“还让不让老百姓做生意了!依我看,这样下去,早晚没人来这普宁州了!” “我们快些吃完,去那小道上看看。”苏简端起面前的粥碗,也顾不得烫,赶忙喝了下去。席妡盈却已经放下了碗筷——本来也吃不下什么。 三个人赶到现场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周围的百姓。果然不远,离内城城墙不过十丈远的距离,离他们下塌的客栈也不过七八丈远。案子就发生在跟前,可是谁也没来得及阻止。三个人带着懊悔和歉疚奔赴现场。 官差已经到了,正在收拾那倒在地上的尸体。血染红了地上的泥土,黑黑的,透着一点诡异的暗红。三个人插到看热闹的人们之间,仔细观察着现场的每个角落。可惜过往的行人太多,围观的,路过的,现场已经被破坏的差不多了。苏简从草席的缝隙间瞟到了一眼尸体——没有眼睛,衣衫除了有些破破烂烂的和裤子上还挂着污迹,并无其它。 尸体被运到衙门里等待仵作验尸,围观的人们也渐渐散去。他们交头接耳的议论着,每个人脸上都是不同的神色——有惋惜的,有无所谓的,有好笑的。恐怕是官府再没有什么作为,百姓就要发怒了吧? 生命受到威胁,往往是暴乱的导火索。 “哥哥,怎么办?”席妡盈望着地上已经干了的血迹,拉了拉席剑书的袖子。 “血液凝固,无法用针试毒。不过我看了一下,干透的血迹里隐隐透出些微蓝色的光,应该是中毒而死。”苏简简短的说出自己勘察完现场的发现,冲着席剑书意味深长的点点头。 “看来只有这样了。”席剑书重重的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金色的令牌,“我这就去找知府,要他即刻起,全城戒严!”说完,紧紧握住手中的金色令牌,白色的身影向远处离去,坚定不移。 苏简抽身跟上,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少了席妡盈,于是回过头喊她:“妡盈,走了!” 此时的席妡盈正扭头望着距离案发地不远的一座高楼,神情有些迷茫,仿佛在竭力的思考着什么。听到苏简的呼声,她回过神来,快走了几步。再回过头的时候,她蹙起了眉。有什么东西,就在脑子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久思未果,席妡盈烦躁起来。快步跟上苏简的步伐,两个人追着席剑书而去。 挑战,正式开始了! 上卷 初相逢 第十章 追踪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普宁州知府柳静石为官多年,把普宁州治理的也算是井井有条,他年纪约摸五十上下,此时捋着两腮花白虬髯,表情甚为无奈,“既然帝都派三位远道而来,为我普宁州排忧解难,下官必定好好配合三位的工作,及早将那作乱的怪兽擒获。” “如此多谢知府大人!”席剑书向柳静石拱手行礼,沉吟了一下接着说,“今早发现的尸体,不知道仵作是否已经验尸完毕。如若已经验完,能否请仵作与我们说说尸体的一些特征?” “当然可以。”柳静石奋笔疾书,拟好了一份文书,盖上自己的官印,交到一个衙役手中,“我这就派人去传仵作。戒严的事情我也已经传下旨意了,还请三位稍等片刻。” “辛苦知府大人了。”苏简笑笑,与席家兄妹一起坐在厅堂里等待仵作的到来。 席妡盈一直闷声不响的,此时更是一个人若有所思的看着桌角发呆。她微微抿着嘴唇,时而蹙眉,又时而舒展,已经完全把自己放到了另外一个空间,无论身边发生什么事情,也不为所动。 例如,苏简唤了她三次,她才回过神来:“啊?什么?” “我是想问,你怎么了?从早上开始就一直这么心不在焉,遇到什么难事了?还是还在为那件事烦心?”苏简有些担忧的挑了挑眉毛,关切的看着席妡盈。 “不,没什么……”席妡盈摇头否认,但声音却慢慢低下去,“没什么。我在想早上的案子……” “草民参见三位大人。”一个矮小秃顶的男子突然走到厅里,向三人施了一礼。苏简本来还要跟席妡盈说什么,这会儿,三人的注意力显然已被那男子吸引了去。 “你就是为今早那案件验尸的仵作?”席妡盈忽然出声,倒是出乎另外两个人的意料。 “正是草民。”那矮小的男人始终不抬头,埋着头,言语极其卑微。 “那你且说说,从那尸体上有什么发现?”席妡盈的问题紧跟着抛出,丝毫不给苏简和席剑书留机会。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视一眼,暂不插话,就听着席妡盈问下去。 “死者身上并无致命伤,擦痕刮痕倒是不少。尸体衣衫褴褛,但是可以肯定,死者的衣服是在挣扎中撕坏的。尸体没有眼睛,从眼眶中流出的血迹可以验出,死者是中毒身亡。草民已经将那小路上的石子,沙砾与死者身上的擦伤比对过,伤痕吻合,可以确定尸体上擦伤是在遇害时挣扎,由路上的石子等造成的。”那仵作声音平平淡淡的,言语恭敬,但却显得过于机械。 “普宁州被害的死者的尸身,都是由你检验的吗?”趁着席妡盈沉思的空当,苏简出声询问。 “从发生怪兽伤人案以来,但凡送到衙门里的遇害者的尸身,一概都是由草民检验的。”仵作肯定的回答。 “那么检验了诸多死者,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苏简继续发问。 “尸体的特征都是没有眼睛,擦痕多,衣衫破败,中毒身亡。并没有特别的发现。” “那你可知那些遇害者都是中了什么毒?”席妡盈问出了关键。 “草民才疏学浅,至今未能查明遇害者究竟是中何毒而亡。”那仵作还未说完,已经双膝着地,给三个人跪下,“还请大人责罚。” “罚你做什么?”席妡盈愣了一下,本想扶那仵作一把,但是念其职业,还是悻悻的收回了手,“我再问你个问题:你觉得那怪兽,会有多大?” “这个……草民不知。”仵作闻言,似乎抬了抬头,瞟了席妡盈一眼,随后又赶忙低下眼睛。 席妡盈有些失望的直起腰,跌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有些泄气:“我问完了,哥哥你们继续吧。” 仵作站起身来,双手交叉着垂在身前,低着头,静静等着苏简和席剑书的问话。苏简站起身,颇为无奈的看了看席妡盈:“你都问完了,我们还问什么?” 苏简走到那仵作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仵作先生,您是否还记得,普宁州有多少人死在那怪兽爪下?” “七十八个。”仵作身子微微一颤,声音高了一下,又马上落了回去, “加上来往商人,总共七十八个。” “那么有什么共通点吗?比如犯案手法、犯案时间、犯案地点,遇害的都是男人或者都是女人?”苏简一下子列举出很多。 “遇害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过草民猜测,那怪兽应是昼伏夜出,晚上出来伤人。”那仵作顿了顿,竟然又说了很多,“因为草民从来都是早上接到衙门的通知,到衙门里等着验尸。从死亡时间上看,差不多都是前一天晚上被害的。” “嗯。”苏简点点头,向那仵作抱拳道,“那今日就多谢先生了。只怕日后还有事情要多多麻烦先生,还请见谅。” “大人言重了。如若大人需要,草民随传随到。”那仵作又打了个揖,抬眼看了苏简一眼,步履蹒跚的退出了大厅。 “剑书,你有什么想法?”苏简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席剑书。 “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在村子里发现的那个尸体?”席剑书剑眉紧蹙,声音里有着一丝疑惑。 苏简一听到席剑书的话,就会心的笑了:“你和我想的一样。”两个男人对视着点点头,却把一旁的席妡盈给看糊涂了。 “那具尸体怎么了?有什么特别的吗?不也是没有眼睛吗?”席妡盈一手托着手肘,另一手轻点着自己的下巴,嘟着嘴巴,怎么也想不出之前那具尸体和其他的有什么不同。 “尸体身上的特征并无不同,不同的是……”苏简顿顿,看着席剑书肯定的眼神,两人同时出口,“死亡时间!” “对呀!”席妡盈恍然大悟,嘴角咧开,激动的双掌交击,“只有那个福贵是在白天死的!” “并不完全是。”苏简接过席妡盈的话来,“吕公子说福贵是在白日失踪的,可是这并不能说明福贵是在白天死的。我在想,会不会是他被带到了哪里囚禁起来,晚上再遇害的?” “怪兽也会囚禁人吗?”席妡盈歪着头,又陷入沉思。 “怪兽之说只是人们口耳相传的流言,事实究竟是怎样,却是谁也没有看到啊。”席剑书站起身,望着窗外的一棵枝桠,上面正冒出点点新绿,看着分外诱人。 “难道说,是人为的?”席妡盈抽了一口冷气,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还不确定,但是不能排除这种可能。福贵真正的死亡时间也不得而知,他的尸体在水里泡了太久,已经无法正确推断。但是就我的直觉而言,福贵,是个特例。”苏简托着下巴,一边思考,一边喃喃。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呢?”眼看线索就在跟前,席妡盈兴奋起来。 “我在想,这‘怪兽之说’是怎么流传开的?”苏简抬起眼睛,看着两人。 “那我们就先去查查看,这‘怪兽之说’的来源吧!”席妡盈攥紧了拳头,一副干劲满满的样子。 “这‘怪兽之说’,全是打更的老五说的。”三个人得到柳知府的消息,说“怪兽之说”是由一个说书人最先开始传的,但三人找到这个说书人,他却表示否认。 “那这个打更的老五凭什么这么说呢?”席妡盈看着那说书人一脸“不负责任”的表情就气不打一处来。 “小姐您这话可问到点子上了!”说书人朝席妡盈竖了竖大拇哥,接着就拉开了话匣子,“要说这老五为什么这么说,那是有根据的!就说一个月前,普宁州发生第一起命案。哎呦,那叫一个惨呐!好好的一个大姑娘,衣服被撕的破破烂烂的,眼睛也没有了!官府最开始以为是个‘花案’,可是怎么也逮不到人呀!后来没隔两天,又一老爷们死了,跟那姑娘死的一样一样的,这下官府可傻了眼了,以前的论断全给否了!老百姓就以为是什么厉鬼索命啊什么的。后来有那么一天,老五来找我喝酒。他这人平常就好喝,可是酒量忒差,喝多了就胡言乱语的。他告诉我说发生第一起命案的前一天夜里,他刚从外城打更到内城,那天他也是喝了点酒,晕乎乎的。他说他就感觉一阵风吹过去了,身后的树林子里面‘唰啦唰啦’响了两声。他回过头看,就看见一个那么大个的黑影‘嗖’的一下过去了,等他揉清明了眼睛,再看就啥也没有了。”那说书人一边说一边比划,说到那怪兽有多大的时候,他夸张的比了个“巨大”的样子。 “后来第二天死了人,老五一看,呦,这不是昨自己看见黑影的地方吗?可是后来官府按‘花案’论处,老五也没多想,只当自己是喝醉了酒,看花了眼。”那说书人端起桌上一盏凉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接着说,“直到后来又死了人,老五才觉着不对劲的。他这人平常也没啥朋友,没人愿意跟他一块啊,也就我,得空了跟他喝两盅。后来他就把这事告诉我了,说害人的是个怪兽!您说要不是怪兽,哪个人有那么大个的影子呀?后来我就把这事当故事在茶楼里说了,大家也就传开了……”说书人说完,讪讪的笑了笑,显然对于自己把朋友的“秘密”说出去这件事感到不好意思。 离开茶楼,已经是下午了。三个人回到客栈,对于方才听到的那番解释,都是各怀心思。凑到饭桌上,三个人都沉默。 “这么说……真是怪兽?”苏简托着下巴,似乎还有些疑虑,但仍旧出声打破沉闷。 “果然是……”席妡盈却像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果然是个体型庞大的怪物才能做到!” “妡盈?”席剑书听到妹妹的自言自语,不禁出声询问。 “哥哥,你们还记不记得,今天早上我在窗子上发现的撞痕?”席妡盈像换了个人,目光严肃清澈,坚定不已,“那事过后,我就一直在想,究竟是谁能在不沾到城墙灰尘的情况下,那么猛烈的撞击我的窗子!后来我们听说发现了尸体,就一起赶过去。我勘察现场的时候,发现案发地离我房间的窗子并不远。而且前一天晚上,我也确实感觉到一丝异样,但我也没太在意。发生了命案之后,我就琢磨,也许破坏窗子的,并不是一个人!可是要给我在二楼的窗子重击的话,这个怪兽一定个头不小。所以我才会问仵作,但是并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可是刚刚听了那说书的说的话,我肯定了!”席妡盈分析的头头是道,令席剑书倍感欣慰。 “可是怪兽为什么要破坏你的窗子呢?难道是在行凶过程中不小心碰到的?”苏简也点点头,显然对席妡盈的分析也表示肯定。 “极有可能!”席妡盈站起身,看了看两个犹自沉思的男人,“我们明天就去端那怪物的老巢!” “若按妡盈所说,那怪兽体型庞大,又是夜间出来活动,白天一定有个容身之所!”席剑书手指轻点桌面,“留在城里想必不行,它的巢穴应该是在城外的山野里。” “那我们明天白天就去找找看,运气好说不定会发现那怪物的老巢!一举将它歼灭!”苏简笑笑,端起面前的茶盏,举起来,“那就让我们以茶代酒,为明日的成功干杯吧!” 席氏兄妹为苏简的笑容所感染,纷纷端起茶盏。 “叮——”茶盏撞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三人脸上带着坚定的笑容,乐呵呵的饮下这“壮行酒”! 明天,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 上卷 初相逢 第十一章 野外 第二天,席妡盈早早的起了床。一想到今天的“探险”,她难以压制住心中的兴奋——兴奋的一夜无眠,早早起来,却并无困意。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衣裳,擦亮自己的武器,席妡盈就信心满满的准备出发了。 三人吃过早饭,就步行到外城的城门。因为昨天立即下达了全城戒严的指示,很多百姓还不能适应这种被“囚禁”的感觉。城门的布告栏贴着“戒严公告”:因普宁州近日来案发不断,本府应上级指示,即日起全城戒严。戒严期间,任何人不得进入普宁州界内,出城者一月之内不得回返。另,即日起实施全城宵禁。酉时起,须家家闭户,商铺打烊,任何人不得外出。如私自外出,一经发现,立刻缉拿。普宁州府 启 “这柳大人比我们想的还周到呢!”席妡盈指着“宵禁”一条,笑的眯起了眼睛。 “嗯,这样也好。天色一暗,就无人上街,不给那怪兽害人的机会。”苏简望着聚积在城门附近的百姓,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可是戒严令一出,百姓们的生活还是受到很大的影响啊。” “不少人已经迁出普宁州了。看来不快点解决那个怪兽,普宁州迟早会变为一座空城。”席剑书看着城门口排着长队等着出城的百姓,脸上隐隐显出不安。 “那我们快些走吧!争取今天就解决了它!”席妡盈说完,已经抢先向队伍的最前方跑去。 三个人手持柳知府的令牌,从城门的另一边出了城。自从戒严令颁布之后,柳静石就给了他三人一人一块令牌,持着这块令牌,出入普宁州境就不成问题了。席妡盈从小娇生惯养,在家里也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如此正式正经的优待,还是让她得意洋洋,兴奋不已。 一路上席妡盈的心情就很不错,不似昨日那般郁郁寡欢。她蹦蹦跳跳的在前面跑着,仿佛他们不是来探案,而是来踏青的。苏简担心再度上演“教训山贼”的事情,于是尽量快步走着,紧紧跟在她身后。席剑书则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四下张望着,寻找每一个可能成为怪兽巢穴的地方。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引起了席妡盈的注意。她弓下身子,抿着嘴唇,小心翼翼的接近发出声音的地方。声音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仿佛有什么正在草丛间飞快的移动,半人高的草被摇动着,显出一道踪迹来。 席妡盈轻功了得,一路跟着那草丛晃动的地方就追了下去。可是那“罪魁祸首”移动的速度实在是快的非比寻常,“唰唰唰唰”的在草丛间穿行,好像整座山都是它家的后花园一样——轻车熟路。席妡盈的倔劲被逼上来了,跟着那踪迹穷追不舍,不知不觉的已经离方才的地方越来越远。意识到这一点,席妡盈有片刻的犹豫。可是线索就在眼前,她不能放弃。大不了等到发现了那怪兽的巢穴,自己按兵不动,等着哥哥他们来,或者再回去找他们好了。拿定了主意,席妡盈就安心的追着那踪迹走下去了。 苏简拈起地上一片木屑,转头去找席剑书的功夫,席妡盈就不见了踪影。无奈之下,苏简包起手中的那片木屑,朝着上山的路追了过去。山路不算曲折,但是很长,苏简走了很久,也没见山势有变缓的趋势。不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引得苏简一阵阵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啊!”山路更深处,一声尖叫传来。虽说是尖叫,但是传至苏简耳畔,似乎比平常人的说话声音还要低上一个音调。 不及多想,苏简已然向着尖叫传来的地方奔出。那里,不知道妡盈又遭遇了什么危险!他脚下狂奔着,避过伸向自己的枝条,在半人高的草丛里飞掠。即便如此紧急,他还是随着前进,在周围留下痕迹,为了给席剑书做路标。 却说席妡盈一路追踪着那诡异的“线索”,渐渐远离了苏简和哥哥的视线范围。她轻功非凡,但是草丛里那“线索”的速度也不容小觑,前一刻还在东方,下一刻就窜到了北方,而且速度变化无常,令席妡盈颇为苦恼。也不知道奔出了多远,原本一望无垠的草丛都已经看到了尽头,而且越走,杂草越高,几乎挡住了席妡盈的视线。眼前忽然豁然开朗,看来已经走出了草丛。可是把自己引过来的那个诡异的“线索”呢? 突然,离她不远处的草里“唰啦啦”的一响,惊得席妡盈绷起了全身的神经。这回一定不会让你再溜掉!席妡盈银牙紧咬,足尖一点,助跑了几步,腾身而起,落地之时,膝盖微曲,同时抽出峨嵋刺,身子微倾,直向草丛里刺去。然而,她刺了个空。一个小小黑影灵活的一动,快若闪电一般的从她脚边移动到了她身后的草丛里,再度消失不见。席妡盈“呀”了一声,然而因为惯性,身子继续向前倾倒。她不由得向前跨出一步,以稳住身形。怎料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一个踉跄就栽了下去!原来,那黑影方才呆的地方是一个小坡,因为杂草长的太过茂盛,席妡盈没能发觉。这下全身失去平衡,席妡盈直直的向坡下面滑去! 席妡盈恐惧的闭起了眼睛,想叫却叫不出声来。“咚”的一声,膝盖仿佛撞到了什么东西上,钻心的疼痛。过了许久,席妡盈被震耳欲聋的“轰隆隆”的声音唤醒。她睁开眼睛,浑身上下都酸痛不已,膝盖处的伤更是疼得她直冒冷汗。费力的站起身子,席妡盈扶住身边的树干,四下环顾。 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一道闪亮的银川自九天直泻而下,“轰隆隆”的声音振聋发聩,围绕着那道银川,水雾袅袅,即使离瀑布很远也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凉风,使人如置身人间仙境一般。席妡盈看着这伟大而美妙的自然景观,不由得轻叹了一声。拨开了身前的杂草,她跛着脚向瀑布走去,越走越觉得丝丝凉意渗透身体,不时的还会有水珠溅到脸上。 走到瀑布下的水潭,席妡盈蹲下身子。手刚一接触到冰凉清澈的潭水,一身的酸痛似乎都一扫而光,水中仿佛带着淡淡的香气,席妡盈忍不住俯下身子,掬起一捧水,喝了几口。真甜呀!果然山泉水就是不一样! 席妡盈又掬起一捧水,想要清洗一下伤口,顺便也擦一擦刚刚滚下小坡的时候弄脏的脸。突然,身后树林里,不知从那棵树上射出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如闪电般向席妡盈袭来。刹那间,她只觉心跳突然增快,紧张之感油然而生,慌忙回头看去——黑影已经直向她面门而来!席妡盈立刻站起身子,抄起手中的峨嵋刺,慌忙挡住脸,身子下意识的一退,想要避开黑影的攻击。奈何她忘记了自己正在水潭边上,这一退,本来腿上就带伤的席妡盈更是一个不稳,整个人跌入水潭。 黑影就在那一瞬间定住,落在水潭边上看着正在水中扑腾,惊魂未定的席妡盈。席妡盈扑腾着想要站起身子,但是水潭太深,双脚根本够不到底。席妡盈水性本就不好,此时受了惊吓,又是孤身一人,惊恐交加,她更是徒劳的在水里上下翻腾着,口里连连喊着“救命”,但是喝了几口水之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手臂上忽然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冰凉,席妡盈倒抽了一口冷气,向自己手臂上看去,一条细细的黑黑的影子正攀附在她白嫩的手臂上——一条水蛇。 席妡盈看着那吓人的长虫,一股劲气冲到喉间,不由得大叫了一声,惊得附近树林里的鸟雀都展翅飞起。席妡盈扁了扁嘴,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她看着那越发放肆的水蛇正向自己的肩头攀来,而身体越来越往水下沉去。极度恐惧之中,身体下意识的挥动着手臂,想要将那可恶的长虫甩下去,随着她剧烈的动作,水潭中翻起巨大的白色水花。 苏简赶到水潭边上的时候,一道黑影“嗖”的一下窜入草丛里,不见了踪影。席妡盈扑腾的越来越无力,此时已经全身沉进水里了。苏简一看不妙,忙摘下佩刀,一个猛子扎进潭水之中,奋力游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臂,托着她的后背,将她的头送出水面。她脸上的表情很是绝望,眼睛闭的死死的,毫无生气。 将席妡盈救上岸,苏简一下一下的按着她的肚子,看着她吐出水来,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席妡盈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苏简温和而关切的脸。她费力坐起身子,勉强冲苏简笑笑:“太好了,我就知道,苏大哥会来救我的。” “你真是太乱来了,如果我晚到一步,你可能就没命了。幸好幸好……”苏简看她神志清醒,只是惊吓过度,放下心来。 “啊,好痛!”席妡盈忽然低呼一声,撩开了自己左臂的袖子——两个小孔,周围还泛着一层淡淡的紫色。 “你被水蛇咬了?”苏简顾不得男女有别,抓过她的手臂,仔细查看了一番,有些惊惶的问她。 “我在水里看到那条蛇盘到我手臂上,我拼命想甩掉它,可是……”席妡盈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嘤嘤的哭出声来。 苏简立刻撕下自己袍子的一角,紧紧的绑在她手臂伤口之上一点的位置,俯下头用力吮吸着伤口。 席妡盈只觉得一片温热贴到了自己手臂上,正与自己周身的冰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不禁轻轻一颤。 苏简紧抓着她的手臂,不由分说的吮吸着毒液。一边吸,一边向旁边吐,席妡盈瞟了一眼,都是紫黑色的血。 看着苏简专注的模样,席妡盈一阵感动。脸上如同火烧一般,似乎多看一眼眼前的男子,就要爆炸了一样。席妡盈别开脸去,任瀑布的凉风吹着脸颊,可别让苏大哥看出来才好!忽然,她瞳孔一缩,随即使劲眨了眨眼,眼神里充满了迷惑。 “苏、苏大哥。”席妡盈有点尴尬,看着正给自己包扎的苏简,迟疑着唤了一声。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苏简在绷带上打了个结,看着席妡盈,也有些尴尬。 “你、你有没有看到,那里,有光。”席妡盈轻咳了一声,指了指远处的瀑布。 “光?”苏简回头看看席妡盈手指的瀑布方向,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啊?你是不是看错了?还是……”说罢,苏简抬手附上席妡盈的额头,试着她的体温,看她是不是因为中毒而发热。 “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吧……”席妡盈小声嗫嚅着,低下红彤彤的脸,不敢看苏简清澈的眸子。 “许是太阳光照的也说不定!”苏简略有些尴尬,说话都有些不大自然。 “这里风大,我们先找个地方把衣服烘干吧!”苏简四下望望,指着东面不远处的一个山洞,“我们就先去那里,如何?” “嗯。”席妡盈捂着手臂上的伤口,胡乱点着头,站起身来。膝盖一阵酸痛,席妡盈倒抽了一口冷气,唏嘘不止。 苏简扶住她,看着她膝盖上的伤口,皱起了眉:“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来,我背你过去!”说罢俯下身子,等着席妡盈靠上来。 席妡盈看着苏简宽阔的脊背,心里骤然一暖,一种甜滋滋的味道浮上心头,嘴边也挂上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怎么了?快上来啊,这里风大,你我身上还都湿着,在这里待久了,会染上风寒的!”苏简见她久久没有动静,回过头来,只看到席妡盈灿若星辰的眼眸,还有嘴角一抹欣慰的笑意。 席妡盈轻应了一声,伏到苏简背上,头枕着苏简的肩膀,双臂环住苏简的脖子。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让两个人的心跳似乎碰撞到了一起。席妡盈小心翼翼的喘息着,咬着下唇,心跳得很快,仿佛下一刻就要蹦出来一样。她索性闭起眼睛,觉得仿佛就在一瞬间,周遭的一切声音都不存在了,天地之间只剩下她与苏简二人,温柔而宁谧,使她不由得想要把时间定格在这一瞬间,永远永远,就这样走下去。 “妡盈?”苏简侧了侧头,感觉到肩头席妡盈的气息越来越平缓,“你睡了?再等一下就到了。” 两个人到了山洞里,席妡盈转醒,想起刚刚自己趴在苏简背上睡着了,心里就一阵狂乱。她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看苏简。苏简没说什么,手脚麻利的找了些干柴准备生火。这山洞中甚为干净,似乎有人住过的迹象。洞中有一块大石,苏简就在大石两侧各生了两堆火,两个人就隔着那大石各自烤起火来。 “苏大哥。”沉默了良久,席妡盈突然轻声唤苏简的名字,声音轻柔的如同春日里和煦的微风,拥有着融化冰川的温度,暖暖的,醉人心田。 “怎么了?”苏简抬了抬眉毛,不免有些尴尬。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每个人身上还都是湿漉漉的,此时烤着火,却还是免不了紧张,若是这时冲进来一个陌生人,只怕他们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谢谢你。”背后的席妡盈似乎笑了,声音甜甜的,有些飘渺。 “你总是在我最危急的时候赶来救我。”不等苏简出声,席妡盈接着说,“你知道吗,刚刚我落水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害怕,因为我知道,第一个来救我的,一定是苏大哥!” “这些……没什么的。”苏简有些讷讷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忽然觉得,背后的女孩子,似乎不是他所熟识的那个席妡盈了。 “我真的,挺庆幸的。”席妡盈仿佛梦呓一般,顾自说着。苏简只听见身后轻轻一响,回头看去,席妡盈已经立在他身后。她正扶着那块大石,嘴角噙着一抹温暖的笑意,裙摆被吹进洞里的风轻轻掀动,衬着她曼妙的身姿,如凌波仙子一般,轻灵动人。 “我真的挺庆幸,遇见苏大哥的。”席妡盈继续说下去,向着苏简缓缓走来。苏简望着席妡盈的眸子,一个影子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快的,他还来不及捕捉。他凝望着那双闪亮的眼眸,似乎从中看出了什么东西——他下意识的回避,不想触碰的东西。 苏简低下眼睛,不去看席妡盈,却无意间瞥见她绑着绷带的手臂:“妡盈!你的手臂怎么流血了?” 席妡盈仿佛被惊醒了一个美丽的梦,她低下头看自己的手臂,殷红的鲜血已经渗透了绷带:“啊!怎么会这样?” 苏简拉过她的手臂,轻轻拆开绷带,被水蛇咬过的伤口处,正涓涓流出鲜血,不过苏简却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中毒的迹象。恐怕是伤口太深,你刚刚烤火之时,血液加快了流动,就渗出血来。” 苏简轻轻拭去她伤口上的血,又要重新给她包扎。忽然,席妡盈听到苏简“咦”了一声,忙低头看去:“怎么了,苏大哥?”却见苏简并不回答她,只是托着她的手臂,凝视着手臂上的伤口,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席妡盈被他握的很不自在,却又不想就这样抽回手,两个人都沉默着,各怀心事。 沉默了良久,苏简突然出声,声音里止不住的兴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一定是这样!”席妡盈只觉得手上一暖,她那纤纤素手已被苏简握在掌中。 席妡盈蓦地脸上一烧,偷眼瞧着苏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苏简紧握着她的手,大声说着:“我知道那怪兽是什么了!我知道那怪兽是什么了!” 席妡盈一愣,抬起头来看苏简,脸上的温度也渐渐退去:“什么?” “是蛇!是蛇呀!”苏简指着席妡盈手臂上的伤口,兴奋极了,“蛇咬过人之后,留下的伤口是两个并排的小孔。可是如果是巨型的蛇,它的牙也一定不小,那么它咬人的话,留下的伤口也一定很大!在遇害的人身上找不到巨大的伤口,但是……” 不等苏简说完,席妡盈已经反应过来:“你是说……尸体眼睛的地方就是大蛇留下的伤口?” “正是!”苏简点点头,又指着自己的眼睛,“人的头骨在眼睛的部位是两个并排的孔,填充上眼球才是完整的眼睛。那大蛇一定是每次都袭击人的眼睛部位,从眼睛处注入毒液,所以所有的尸体才都有中毒的迹象!这样,一切的疑惑都能解开了!” 席妡盈不知道该说什么,任苏简像个挖到宝藏的小孩子一样,兴奋的握着她的手。她微笑着看着苏简,忘记了手臂上的伤,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高兴。 苏简过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席妡盈的手,轻咳了一声:“既然知道了怪兽的真面目,我们就赶快通知剑书吧!等听听他的意见,我们再行动!”说完,快速的帮席妡盈包扎好,就熄灭了火,急急的出了山洞。这期间,他甚至不敢看席妡盈一眼。 席妡盈有些好笑,又很欣慰。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孩子,可以像他这么可爱,也从来没想过,她竟然可以看到苏大哥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她抚摸着手臂上他包扎好的伤口,开心的笑出了声。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风一样的跑出了山洞,追着苏简而去。 今天这一趟,真是一段不寻常的旅行。有些种子,已经渐渐萌芽。 春天,真是个万物复苏的季节,也真是个,美丽的季节。 上卷 初相逢 第十二章 豁朗 “如此说来,那怪兽真的是一条大蛇了?”苏简等人又聚到知府那里,一起探讨案情,“三位大人真神人也!才两日的功夫,就已经知道那怪兽的真面目是什么了!”柳静石竖起大拇指,赞许的看着三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这一切也都还只是我个人的推测,尚未有决定性的证据。若是探查几日没有什么进展的话,恐怕一切还要从长计议。”苏简对于自己的推断初时还抱着兴奋的态度,但是沉下心来想了想,又有点怀疑。 “若那怪兽真是大蛇,它也忒聪明了些!竟然知道从人的眼睛处下手,以掩饰自己的真面目……”席妡盈虽然对苏简的推断一直表示支持,但是思来想去,也觉得这个推断未免太过大胆了。 “倘那大蛇没有做此伤天害理之事,想必也应是我大宋国土之上的一头灵兽才对呢!”席剑书倒是对于苏简的推断不置可否,听语气好像已经肯定了那怪兽就是大蛇一般。 “不管怎样,这几日我们就天天到野外探查,一定能有什么线索的!”席妡盈站起身,攥紧了拳头,干劲十足,“那大蛇身子又大又重,肯定是在野外有什么容身的地方才对!有了目标,我们就更好搜索了!” “嗯。那么明天我们就再上山一趟,看看有什么新的进展没有!”苏简感觉到席妡盈凝望自己的目光,有些尴尬的不敢看她。他知道席妡盈的目光里包含了信任。期待。赞许等等很多东西,但是对于这些,他却没有把握能够回应她。 接连五日,苏简一行人每日都到野外寻找有关于怪兽的线索,可是日日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我看……”路上,三个人都不说话,半晌,苏简闷声说道,“我的推断应该是错了。” “怪兽夜间出来伤人,天亮之前就要回到巢穴里躲避,它身躯庞大,恐怕是走不远的。”席剑书接话,却转移开话题,“这些日子我们大致搜索了普宁州地界周围的山林,却并没有找到什么怪兽的线索。我们再努力就好。”言外之意,要苏简不要太过泄气。 “就是就是!”席妡盈抬起头来,附和着哥哥的话,“我们别放弃希望!说不定……说不定那大蛇是盘在树上的呢!我们只探查了地面,树上可没有找过!”说完拿眼看了看苏简,却见他还是蹙着眉,一脸失落。 “看!前面有家小客栈,我们走了一天,去那里喝喝茶,休息一下,好不好?”席妡盈正为苏简的失落愁着,忽然眼前一亮,指着山路前方不远处一角若隐若现的屋角。 “客官,用点什么?”小二眼尖,远远瞅着三人走来,脸上已经堆满了笑迎了出来。 “一壶菊花茶。”席妡盈拣了个视角好的位置坐下来,又捶胳膊又捶腿。几日的跑腿,真让她累了个够呛。 茶很快就上来了,三个人默不作声的喝着茶,各想心事。只是苏简与席剑书的心事都放在了案子上,倒是席妡盈,总是若有若无的瞟着身侧的苏简。他时而紧锁眉头,她也就跟着一脸担忧,他时而长叹一口气,她也就随着小心翼翼。 “叭!”一声清脆的响声惊动了三人。原来是后厨的小伙计跑的急,撞到了正给别桌上茶的小二,打翻了一个白瓷碗。 “不长眼的东西!”方才在前台把算盘打得“啪啪”响的掌柜阴着脸啐了一口,“抱着一堆柴火还跑那么急!后院一根柴都没了?”骂完了伙计,他又对客人们歉然一笑,低下头继续算账。 小伙计嘴里忙着道歉,七手八脚的收拾起地上被撞散的柴火。店小二赔着笑给那桌换了一壶新茶送上,也麻利的收拾起地上的碎片。一场风波算是过去。 苏简一行人歇够了脚,一壶菊花茶也见了底。三个人收拾了收拾,站起身准备回城。经过门口的时候,席剑书顿了顿脚,盯着身后的地面凝视了许久。 “哥哥,怎么了?”席妡盈见哥哥停住了,喊住了苏简,回过头来拉了拉席剑书的袖子。 席剑书没有搭腔,只是蹲下身子,从地上拈起了什么,放在眼前仔细看了又看:“是一样的。原来在这里。” “剑书,发现了什么?”苏简探头过来,看着他手中拈着的东西。 “吕公子与福贵外出郊游之时,福贵伤了脚。据我推测,他们就是在这间客栈下塌的。”席剑书摊开手掌,掌心里躺着一颗小小的木渣滓,“这木渣滓的木质和福贵鞋子里粘上的木屑是一种木质。” “也就是说,福贵和吕公子是从这里上山的。之后,福贵在山上遇害。”苏简捏过那木渣滓,仔细看了看,托着下巴思考着,“这么说,我们的搜索范围缩小了。” “我还记得,那吕公子曾说福贵是在白水瀑布附近失踪的。今天我们没能到白水瀑布,明天就那周围看看,也许会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席妡盈笑开了花,眼睛在苏简和哥哥之间转来转去,看着他们一点一点恢复了探案前的信心十足,心里也安定下来。 第二日一早,三个人从昨天发现的那个小客栈出发,一路向山上行去。三人到了白水瀑布,勘察了整整一个上午,却没能找到丝毫有用的线索。 席妡盈一屁股坐到水潭边上的一块大石上,以手充扇,不住的扇着。 “我看这里没什么线索了。”苏简看着被太阳晒蔫了的席妡盈,又看着身后依旧不见不放弃的席剑书,眼里满是歉然,“我看是我的推断错了,我们回去重新分析案情,重新调查吧!”席剑书抬头看了看他,淡淡一笑,并不回答。 “苏大哥!”席妡盈跳下大石,脸颊红彤彤的,看来是被热坏了,“你别难过!我们……一定能找到线索的!” “推理方向错误本就是平常事,但是……”苏简摇摇头,微微苦笑,“害得大家都空欢喜一场……” “苏大哥……”席妡盈还想安慰他什么,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扁着嘴看着苏简。苏简看着席妡盈比自己还要难过的模样,温和的笑笑:“没什么的,我们再努力!” “苏简,你来这里。”席剑书忽然出声,将两人唤到水潭边上的一块大石那里。 “你看,这是什么?”席剑书蹲着身子,指着大石底部的一滩淤泥,那里有个什么东西,露出炭黑色的一角。 苏简剑眉骤蹙,也赶忙蹲下来,抽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小心的挖出那个炭黑色的物什,用帕子垫了,托到手心里仔细查看:“这似乎……是个印章……”苏简看了看,又递到席剑书眼前。 “泥迹太多,看不分明。”席剑书接过帕子,仔细看了看,摇摇头,“待我们回去,清除了泥迹再说吧。” “那我们还等什么?”席妡盈来了兴致,也不觉得热了,“这就赶紧回去吧!” 三个人加紧了步伐,从山上向山下行去。一路上,所有人似乎都憋着一股劲,仿佛一切的成败都悬于这个小小的印章之上。 “苏简。”路上,席剑书面色凝重,忽然低声问苏简,“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事情很不对劲?” “不对劲的事情……”苏简蹙紧了眉,看了看席剑书,“这几日上山,尤其是这两日我们走的山路,我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可是究竟要说哪里怪,又说不出来……” “我也是这么觉得,仿佛这山里有古怪一般。”席剑书和苏简两人找到共鸣之处,不由得深深对视一眼。 “哥哥?苏大哥?”席妡盈跑得最快,见两个男人慢吞吞的,似乎还在嘀咕什么,不由得撅起嘴巴。 三人回到客栈,苏简用清水洗去那印章表面的污泥,问客栈掌柜借了印泥,在一张纸上用力的盖了一印。 “碧川?”三个人三颗脑袋凑在一起,对着纸上出现的那两个字都是满脸的疑惑。 “碧川是什么意思啊?”席妡盈点着下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一般人会把什么刻在印章上?”苏简拈着那张盖着“碧川”的纸,抬起头询问的看着席氏兄妹。 “一般人为了方便,会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印章上。”席妡盈转转眼珠,接过那张纸,仔细的看了看,“这么说……这个印章的主人名叫碧川?” “如果说印章上的字是人名的话,从字面上看,似乎应是个女子。”苏简捏着下巴,剑眉紧蹙,“但又没有别的可能……这碧川二字是另有所指呢?” “一般的女子会拥有自己的印章么?印章的用途多用于商道,官场等等。如果是个人印章的话,恐怕此人也绝非寻常人士。”席剑书抱着双臂,面色如常,倒是有几分淡然。 “普宁州是重要的商道枢纽,这个印章恰好掉落在普宁州境内,我觉得属于商人的可能性比较大。”苏简仿佛恍然大悟一般,指着“碧川”二字,“这碧川会不会指的不是人的名字,而是某个商家的名字?” “极有可能。”席剑书淡淡一笑,拾起桌上的印章,拿着那张盖有“碧川”二字的纸,“如此,我们去找柳大人查一查,看看普宁州境内是否有跟这碧川有关的商铺或者什么别的线索。” 三个人来到柳静石府上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晚。一听说三人来找他帮忙,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就帮三人查起档案来。 三个人百无聊赖的坐在正厅里,连茶水都已经吃了三壶,却还不见柳大人那里有什么动静。 “唉,哥哥。”席妡盈撅着嘴巴,拉了拉席剑书的袖子,“我好饿哦。这柳大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查到哇?” “莫急,再等一等。”席剑书掀开茶盖,浅呷了一口已经凉透的茶。 “妡盈你要是饿了,就先回客栈吃饭吧,这里有我和剑书就够了。”苏简站起身,稍稍活动了一下已经坐的发麻的手脚,看席妡盈一脸的闷闷不乐。 “不要!你们不回去,我也不回去!”席妡盈撅着嘴摇了摇头,烦闷的把玩着腰间的一块玉佩。 “找到了,找到了!”柳静石大步踏进屋里,手里扬着一卷卷轴,脸上满是兴奋,“让三位久等了,久等了!”言罢摊开手中的卷轴,翻开一页,指着一行字给三人看。 “根据普宁州近五年内来往的商贾记录,碧川如果真的是指商家的话,应该就是指这来自襄州的茶商了。”柳静石指着那行字慢慢说下去,“普宁州最大的茶商是姚家,他们家的铺子是叫清叶轩。如果这家碧川来普宁州贩茶,想必会找姚家做生意。这些记录是城门检查的时候粗略记录的,并不详尽,如果你们要查这家的详细资料,去一趟姚家应该是会有收获的。”“那么我们就去姚家走一趟。”苏简站起身,向柳静石施了一礼,“多谢柳大人,打扰了。” “三位若是还需帮助,尽管来找下官便是。下官一定竭尽所能,帮助三位。”柳静石笑得很慈祥,“三位大人为我普宁州效力,下官能够尽一份心力,也是无上的荣幸。” “柳大人言重了。”席剑书再施一礼,三个人离开柳静石府上。 三人又到了姚府,表明了来意之后,终于知道了有关这“碧川”的诸多信息。这家“碧川”是襄州的一家不大的茶铺,三年前生意慢慢做大,开始向普宁州发展。“碧川”的老板姓董,最最让人兴奋的信息是,这位老板的名字叫“董福贵”。三个人知道线索的最终端直向的就是一直让人费解的那具尸体,都显得兴奋不已。直到回到了客栈,席妡盈都还是在兴奋的喋喋不休。 “没想到让我们找到了福贵的线索!”席妡盈的筷子在米饭里戳来戳去,她兴奋的眼睛放光。 “确实是个让人振奋的消息。”席剑书淡笑,轻轻吮着汤匙里的汤。 “这个印章掉在靠近白水瀑布潭边的大石下,也许是在遇袭的时候挣扎掉落的。”苏简停箸凝眸,沉思着,“按照吕公子的说法,福贵确实是在失踪当时就遇害了的。我记得我们验尸的时候,并没有发现绑缚的痕迹,只有一些擦伤而已。就案发时间来讲,与其他的命案相矛盾,为什么只有福贵是在白天死的呢?这个福贵与其他的遇害者究竟有什么不同呢?” “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分析的问题了。”席剑书也停下筷子,“遇害的人形形色色,具体有什么共通点和不同点,我们还得慢慢分析。” 席妡盈正要说什么,忽然进来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少年走到三人的桌子前面,很有礼貌的打了个千儿:“请问三位可是来自汴京的席公子,苏公子还有席小姐?” “正是。请问阁下是?”苏简看着那少年白白净净的脸,实在想不出这少年找他三人所为何事。 “小的是柳大人府上的家丁。柳大人刚刚去了衙门,接到了一封密信,特意吩咐小的赶来通知三位大臣。”少年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苏简。 苏简飞掠了一遍,将信递与席剑书:“剑书,你看看。” 席剑书看完,略略皱眉,低声道:“是皇城下的密旨,想必是有什么新的指示。” “那我们赶紧过去一趟?”席妡盈蹙起柳叶眉,面色有些担忧。 “我看你和苏简留下,找一找遇害人之间的关联。我去一趟衙门,看看皇城有什么指示,这样分开行事,对于探案的进度也有帮助。”席剑书站起身来,将信封揣进怀里。 苏简和席妡盈都表示同意。看着席剑书和那少年的背影消失在客栈门口,席妡盈叹了口气:“唉,真不知道那密旨里面写了什么东西。” “第一名遇害者,普宁州人士,樵夫,张大虎。第二个,汴京人士,古董商,林享……”席妡盈翻看着从衙门那里借来的记录,将遇害的人分门别类。 “哎呀,好烦!”过了约摸半柱香的时间,席妡盈丢下册子,往椅背上一歪,撅起了嘴。 “呵呵。”苏简正从一堆普宁州的地图里抬起头来,看着烦躁的席妡盈,不以为然的笑笑,“整理资料确实是一件无趣的工作。你若是累了,就去一边歇息一会儿,我来就好了。” “那怎么行呢?”席妡盈看到苏简关切的目光,忙坐起身子,摆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苏大哥,你说,那怪兽究竟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呢?还是些完全不相干的人。” “所谓兽类,即是没有特定的思维。”苏简无奈的摇摇头,继续低头看手中的地图,还用笔在上面圈圈画画,“兽类攻击人类,动机无外乎觅食,自卫等等。攻击不相干的人比较正常,若是这些受害者当真有什么特定的联系,那才是真真的奇怪。” “那我们还查些什么?”席妡盈看着记录上密密麻麻的名字,不禁皱眉,“兽类攻击人类本来就没有目的,我们还这么费解干嘛?没准就是福贵不小心在白天碰到了那怪兽,才遭到袭击的。” “你刚刚说什么?”房间里骤然一静,苏简的一声大喊,惊得席妡盈连茶盏都要端不住。 “我。我没说什么呀……”席妡盈看着苏简万分焦急的模样,不禁有些结巴,“我就说……没准。没准福贵是白天凑巧碰到了那怪兽……” “就是这句!”苏简眼睛里似乎闪过一道精光,他坐下来,剑眉紧蹙,手捏着下巴,陷入沉思之中,嘴里还时不时的冒出些席妡盈听不明白的话,“所以那里才那么奇怪……如果真是这样,这样一来,什么都能解释清楚了……一定就是这样……” “苏。苏大哥……”席妡盈不安的看着苏简的样子,似乎在看一个走火入魔的人。然而,苏简却并不理会她,只是自顾自叨念着什么。 “啊——!”一声惊叫响彻了整个客栈,听得人不由得心惊肉跳。 席妡盈听到惊叫,立即跳起来,“嚯”的拉开房门,抓过一个从走廊上奔着的人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怪。怪兽!怪兽出现了!”那人看来也是吓得不轻,语无伦次,“后街!后街……怪兽!啊!死人啦!”还不待席妡盈问完,那人已经挣脱了她,慌忙向楼下跑去。 “苏大哥!怪兽现身!我们快去!”席妡盈丢下几句话,已经取了武器,冲出了房门。 “妡盈!等等!”苏简看着席妡盈翩然而去的身影,还来不及阻拦。他看了看桌上的地图,定了定神,跨上刀,也随着席妡盈而去。 ********** ********** =_=||实在是抱歉呀,最近生了一场病,人一得病就犯懒,已经好久没有更新了。如今弥菲再度活了过来最近就赶忙码字啦 上卷 初相逢 第十三章 屠兽【上】 却说席剑书被那少年请到衙门里,等了约摸半柱香的时间,柳静石才赶忙从旁厅赶来:“让大人久等了。方才仵作报告说是对于尸体体内的毒素有新的发现,下官才匆忙赶去,并让那仵作写了份报告书来,耽搁了许久,实在是万分抱歉。” “大人不必歉疚,都是为了普宁州百姓,我等一等不算什么。”席剑书只是略略点头,淡笑着,“仵作有什么新发现吗?” “哦,这是仵作写的报告书,请大人过目。”柳静石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过来,言语有些犹豫,“大人……不先看看皇城的密旨吗?” “那个稍等片刻也无妨。”席剑书打开报告书,眼睛也不抬,“皇城的旨意再紧急,也不比破案的线索关键。”席剑书飞速看着报告书上的内容,眉眼间疑色渐浓。 “查体内毒素,至亡毒素现象与植物萃取毒素相近……”席剑书空中喃喃,慢慢合上报告书。 “大人……这……”柳静石探寻的看着席剑书的眼色,“仵作也很奇怪。他说最新的尸体上检验出两种毒素,一种类似迷药类,可以迷惑人的神经,还有一种毒素就偏近于植物毒素,但是具体成分还不得而知。” “怪兽的身上,怎么会有植物毒素呢?”席剑书抱着双臂,脸埋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大人!大人!”一个衙役忽然跌跌撞撞的冲进正厅,上气不接下气,“出、出现了……怪兽在……在内城后街出现!” “什么?”席剑书和柳静石都是一凛。那衙役只觉两道精光洞穿了自己,却是席剑书逼人的目光。 “你且慢慢道来。”席剑书上前一步,扶起那个跪坐在地上的衙役。 “就在方才……方才内城后街,怪兽现身。”那衙役咽了口唾沫,艰难的说。 “可有伤亡?”席剑书再问。 “一死一伤。”那衙役还算训练有素,一会儿就平静下来,“怪兽行凶之时被人发现,目击者尖叫了一声,但是似乎被仓惶逃走的怪兽伤到,已经昏迷。” “那怪兽向哪方遁走?” “南面!后街本就临近外城,以那怪兽的速度,此时恐怕已经逃出外城了。” “我知道了。”席剑书向那衙役和柳知府点点头,抬脚就冲出了正厅。 “席大人!密旨!”柳静石捧着一个密封的很好的信封,极无奈的对着席剑书的背影喊了一声。 “掌柜,你可记得与我同道的那两个伙伴在哪?”席剑书回到客栈,却没找到妹妹和苏简。 “哦……与客官一起的两位客官听说那怪兽出现了就冲出去了,我估计是去了后街。对了,那男客官还让我给客官你带句话。他说……速来白水瀑布!”那掌柜摸着下巴,想了好久,才想起苏简冲出客栈的时候丢给自己的那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席剑书向那掌柜道了谢,就一路奔外城而去,脚下生风,转眼就到了野外。 再说席妡盈和苏简冲出了客栈,一路奔后街而去。地上一滩殷红鲜血,还有那死状让人们熟悉的不能熟悉的尸体。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第一时间冲到这里的衙役们正在疏散人群,继续实行所谓的“宵禁”。 “怪兽往哪里逃了?”席妡盈揪过一个衙役,劈头就问。 “南、南面……”那衙役被席妡盈的厉喝吓了一跳。 “苏大哥,我们快追!”席妡盈指了指南面,杏目圆睁,柳眉倒竖,看来已经被那杀人的怪兽激起了怒气。 两人循着那怪兽留下的星点踪迹,一路追上山去。路上,本来茂密的野草被压倒了许多,两个人就顺着草丛的痕迹,一路追去。席妡盈银牙紧咬,显得很是紧张。倒是苏简,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愈是往山中深入,那抹笑意愈盛。 两人不知道追了多久,渐渐的,踪迹越来越淡,当拨开最后一株杂草,两个人就来到了白水瀑布周围。瀑布的声音振聋发聩,在夜里听起来竟然犹如地狱之歌,合着风声,让人毛骨悚然。 席妡盈四下环顾,不甘心的甩了甩袖子:“让它跑掉了!可恶!” 却见苏简一脸自信满满的笑容,目光炯炯:“不。这场狩猎,才刚刚开始。” 席妡盈看着苏简自信的笑容,莫名其妙:“苏大哥……那怪兽……” “嗯,它还在这里呢!它现在,就在某个角落里,正偷偷的看着我们呢……”苏简的笑容愈来愈盛,完全不似平日的他。他仿佛是在念着上古时期的咒语,一脸的神秘莫测,又带着有些邪魅的自信笑容,看得席妡盈一阵心惊胆战。 “苏、苏大哥……”席妡盈不安的看着苏简,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她小心翼翼的挪了几步,在苏简身后站稳,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胳膊,“苏大哥……你怎么了……” 苏简回头对她笑笑,却又是平日里那明媚而宠溺的笑容:“放心,马上就能解决了……”言罢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惊慌。 星光惨淡的夜色,月色朦胧,这样人迹罕至的深林里,山风呼啸,水声隆隆,让人不寒而栗。席妡盈惊慌失措的看着苏简的背影,忽然感觉到面前这个男子变得高大起来,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阳刚的气息,让她心里蓦然一暖。这,也许就是那所谓的安全感? “在水里?”苏简立于水畔,看着水面漾起的层层水波,沉沉开口。 席妡盈连忙小跑到苏简身侧,犹豫着要不要往水里看。看吧,她生怕水中窜出一个丑陋的怪物头,不看吧,却又无法按捺自己心中不断涌出的好奇。她轻轻抓着苏简的手臂,半眯着眼睛向水里看去。但是,水中哪里有半点怪兽的影子? “你看,血迹!”苏简蹲下身子,借着朦胧的月光,指着水面上荡漾的一丝异色。那抹诡异的的暗红随着水波荡来荡去,不一会儿就被湍急的潭水冲散,销匿了踪迹。 “哼,”苏简鼻子里轻哼一声,唇边带着冷笑,“果然它就在这附近。果然没错……” “呀!”席妡盈惊叫一声,“嘭”的跌坐在地上,手颤抖的指着白水瀑布,结结巴巴,“鬼火!是鬼呀!” 苏简抬头望去,湍急的白水瀑布自云端直泻而下,白花花的水花飞溅开来,纵然是在晚上,也仿若一道银光闪闪的白绫自九天奔腾而下。 那道银川之下,两团盈盈的亮光忽隐忽现,跳动如悬浮于空中的精灵,在这样诡异的夜色里,那两团莫名其妙的光芒更让人不寒而栗。一朵云轻轻飘过,遮住了本就不明朗的月色,天色显得更暗了一些,那两团光在奔腾的银川下戛然熄灭,仿佛被人猛地掐断灯芯的油灯,一瞬间寂灭了光亮。 席妡盈紧紧抓着苏简的手,藏身在他身后,紧张的闭起了眼睛,身子有些微的颤抖:“苏大哥……我、我害怕……”苏简凝视着那两团盈盈的光,剑眉紧蹙。 “呵。”良久,苏简忽然轻笑一声,眼中精光徒盛,“找到你了!”说罢擒了席妡盈的手,轻轻放下,目光坚定的看着她:“准备决斗了呦!” “怎么回事?”席妡盈被苏简的笑弄懵了,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你知道那怪兽在哪了?” “嗯。”苏简指着白水瀑布,“果然不出我所料,那怪兽竟真的藏身在这里。” “那怪兽……就在这里?”席妡盈惊叫了一声,紧张的四下环顾,因为胆小,还不忘往苏简身边靠靠。 “嗯。之前我们来这里探查的时候都是在白天,那怪兽就蛰伏在这里。虽然身躯庞大,但是它再大也大不过整座山去,所以它就在这山里的某个鲜为人知的角落里,昼伏夜出,犯下普宁州诸多罪行。”苏简捏着下巴,唇边噙着一抹浅笑,目若寒星,两道凌厉的目光直射向白水瀑布,“之前我们反反复复探查这里,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后来终于想到。在山下,我们曾经看到过很多鸟类的巢穴,沿山路上山还能看到别的动物的巢穴,但是临近白水瀑布的山区,却连一个动物的巢穴都没发现。也正是因为动物稀少的缘故,这里的草木野果等等才生长得格外的茂盛。临近白水瀑布,空气清新,气候湿润,水源问题也很容易解决,如此栖息良地,却没有动物筑巢,这么怪异的现象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山区存在着它们最大的天敌!恐怕,就是那怪兽了。我们一直不曾注意到这一点,白白荒废了许多时日。我们搜集整理遇害者的资料,一直想要找出怪兽白天袭击福贵的缘由,这也兜了很大的圈子。我们进入了一个盲区,因为从之前遇害的案例来看,所有的受害人都是晚上遭到怪兽的突袭,于是我们就认定了是怪兽主动袭击人的。这样的观点先入为主,我们忽略了福贵受害的另一种可能,也就是你曾提醒我的,是福贵不小心发现了那怪兽的巢穴,怪兽受惊之下,于是杀害了福贵。福贵挣扎中掉了印章,尸体也顺着水流流到了途径之前那个村子的河里。” “啊!原来是这样!所以福贵才是在白天里受害的!这么说来,作案时间的疑点就解开了!再加上这里没有动物筑巢的现象,而福贵也是在这里失踪的,所以就能推测出,那怪兽就是藏身在这里的!”席妡盈欢喜的一击掌,眼睛笑的眯了起来,“那么它究竟藏在哪里?” “喏,”苏简指着奔腾的瀑布,瞳孔骤然一缩,“它不是已经告诉我们,它在那里了吗?” “那怪兽……在瀑布后面?”席妡盈睁着一双大眼睛,声音有些颤抖,“那、那我们……” “走。”苏简拍了拍席妡盈的手背,示意她跟上来。席妡盈望着苏简坚定不移的步伐,心里一阵纠结。手背上的温暖犹未散去,苏简的笑容浮上眼前。无论是在碧落深潭,抑或是在白水瀑布,他总是在她最危急的时刻出现,看着他的身影,就好像看见了笑容谦和俊朗的神。是的,仿佛他就是她的守护神,无论什么样的险境,只要有他,她就可以逃出生天。对,只要有他,还有什么,值得害怕? 席妡盈握紧了手中的峨嵋刺,小跑几步跟在苏简身后,向着白水瀑布的后方探去。 白水瀑布隆隆的水声震得两人几乎有些发晕。苏简拉着席妡盈的手,两个人小心的探入水中,免得被急流冲散。苏简攀住一块大石,将席妡盈带过来,让她先攀着山石上去,自己在后面保护她。两个人一边抵抗着水的力量,慢慢的攀上了崖壁。 “哒。”随着轻巧的一跃,席妡盈稳稳的落在地上。她回过身来拉苏简,两个人就顺利的进到了瀑布之后的一个山洞里。席妡盈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天然的山洞,嘴巴都合不上了。这里空气流通,似乎还带着些山泉的清新气息,空气虽然潮湿,但是并不粘腻,时不时的有些水珠溅进洞来,倒似颇有情趣。 “呵,这瀑布之后果然别有洞天。”苏简也和席妡盈一样,四下环顾这这个空荡而广阔的山洞,“妡盈,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看看。” “等等!”席妡盈猛的拉住苏简的胳膊,头摇得像波浪鼓,“我、我不要留下来!我跟你一起进去……”席妡盈咬着嘴唇,眼睛里闪烁不定,除了恐惧,还有一些坚定。 苏简也不再坚持,只是示意席妡盈跟在自己身后,两个人向着洞内慢慢探去。 席妡盈在腰间的小包里面掏了半天,掏出一根火折子来。“哧”的一声轻响,微弱的火光照亮了这个山洞。席妡盈正举着火折子上下查看,却被苏简一下子拍落在地。一碰到湿漉漉的地面,火光寂灭。 “想把那怪兽引过来吗?”苏简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些威严,惊得席妡盈倒吸了一口气。她有些委屈的的垂下头,在这光线暗淡的山洞里,看不出她面上的神色。 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火,苏简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跟在我后面,小心一点。”席妡盈应了一声,轻轻跟上,却不再多言。 “嚓”,一声脆响在这空旷的山洞里显得格外刺耳。席妡盈只觉得一股凉意“忽”的窜上了脊背,惊得她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挪开脚尖,蹲下身子仔细看着脚下那个声音的来源,轻呼出一口气——原来是支干枯的树枝,真真吓了她一大跳。看来自己真的是神经过敏,自己吓唬自己罢了。 “怎么了?”走在前头的苏简折回来,低声询问。 “没、没事。是干树枝……”席妡盈站起身子,拉了拉衣摆,“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等一等。”苏简却蹲了下来,你捏起地上的干树枝,“这里怎么会有干树枝呢……” 席妡盈不明所以,也蹲下来,眨巴着眼睛看着地上被她踩碎的干树枝碎片:“有什么不对吗?” “这里空气潮湿,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怎么会有干树枝呢?就算是从外面带进来的,在这里呆的久了,也应该是湿的才对……”苏简捏着下巴,蹙着眉,兀自叨念着,“难道说刚刚它走过这里……这么说……”他像猛地想到了什么,只一抬头,便低呼了一声,一把抓过席妡盈的手腕,往自己怀里一带。席妡盈只觉得重心不稳,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已经跌到了苏简怀中,被他带着贴地一滚,顿时羞得满面通红。 却听苏简喘着粗气,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前方。席妡盈一阵莫名其妙,不由得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呼吸也随之一窒。 两个人的面前,两团盈盈的光漂浮在半空中,一个巨大的阴影投下,渐渐的,遮住了山洞里最后一点光亮。席妡盈微张着嘴巴,想叫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心脏剧烈的跳动着,连带着呼吸也随之颤抖。苏简也紧闭双唇,双拳紧握,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两团黄澄澄的荧光。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那巨大的阴影也显出了轮廓。原本那两团黄澄澄的光渐渐淡下去,却带上了一抹血红色。空气似乎骤然变得寒冷,两人不敢动弹,只是盯着面前的巨大影子,都惊得吐出一口冷气来——那哪里是什么鬼火?那两团荧光,分明就是一双巨大的兽目,正带着狰狞的凶光,紧盯着他们两个闯入这里的不速之客! 巨兽张开血盆大口,锋利的大牙带着凛凛寒光,猛地向两人之间扑来。苏简推开席妡盈,两人向山洞两侧分别滑开,巨兽扑了个空,却将方才两人倚靠着的,那半人高的大石咬了个粉碎! 上卷 初相逢 第十四章 屠兽【下】 沙砾迸溅,两人赶忙护住头脸。席妡盈受这突变的惊吓,慌得不知所措。她睁开眼睛,借着巨兽挪开而透进的一丝光亮,终于看清那怪兽的真面目——正是一条长着血盆大口,吐着猩红信子的大蛇!冷冷的月光下,大蛇身上的鳞片带着诡异的血红,泛着瘆人的幽光,那黄澄澄的眸子带着一抹暗红,正“嘶嘶”的吐着信子,听得人毛骨悚然。山洞巨大,然而对于大蛇来讲,也勉强算是适中。它整个身子盘起来,完全看不见尾巴。巨大的蛇头悬在半空中,随时都有可能扑下来。 席妡盈吓得定在原地,眼泪止不住的跳出眼眶。良久,她终于尖叫一声,声音在山洞里回荡着,凄厉瘆人。大蛇忽的转过头来,眼睛盯着发抖的席妡盈,似乎是为她的声音所吸引,进而决定了自己的晚餐。席妡盈被那大蛇一瞪,只觉得浑身的温度一瞬间消失殆尽,一股凉意攀上脊背,她不禁浑身一抽。她微微向后挪了一挪,后背紧贴着洞壁,蜷起腿来。 大蛇吐着信子,鳞片微动,蛇身微微转了一个角度。忽然,它一个俯冲,带着凛冽的风,直向席妡盈面门扑来。席妡盈惊恐的闭起眼睛,绝望至极。 “啪”的一声,大蛇似乎哀号一声,蛇头偏转了方向,所到之处,沙砾飞溅。手腕一紧,席妡盈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涌来,原来是苏简用石头砍中了蛇牙,大蛇吃痛,这才避开,正惊惶着,已经被苏简带离山洞的那一角。苏简喘着粗气,紧紧的攥着席妡盈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走!”苏简低喝一声,拉起席妡盈有些发软的身子,快速向洞外奔去。大蛇身子一扭,巨大的蛇尾横扫过来。两人只觉得一阵罡风扑面,迎面被狠狠一击,纷纷摔落回洞内,跌了个七荤八素。 两人勉强支持着站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胸口带着腹部一阵钻心的疼。苏简本就腹部带伤,这时受此重击,只觉得一股劲力在体内来回冲撞,喉间一甜,已是一口鲜血喷出。席妡盈见状,大惊失色,忙扶起苏简,两人倚着洞壁,大口喘息。大蛇转过头来,嘶嘶的吐着信子,脖子一伸,已经向两人的方向而来。 苏简转了个身,伸臂将席妡盈挡在身后,轻声道:“我引开它,你快向外面跑。剑书应该马上就到,你把他引来,我就还有救!” 席妡盈摇着头,眼泪扑簌下落:“不要,我不要走!苏大哥……我不……” “听话!”苏简低喝一声,另一手捂着的腹部,已有大量鲜血浸出,“快走!不然你我都会死在这里!” “不会的!”席妡盈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她抬起头,飞快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咬住了嘴唇,“苏大哥你先顶一下,我有办法了!”说罢就冲着大蛇那一面的洞壁狂奔而去。 “妡盈!”苏简大喝一声,却已来不及拦住她。大蛇见席妡盈向自己身侧奔来,蛇头向下,已经张大嘴巴要去吞她。苏简拔出腰间佩刀,奋力一挥,一股刀风带着杀意向那大蛇额头劈去。 “唰”的一声,大蛇额头的地方,坚硬的鳞片被砍出一道伤痕,大蛇哀号着抽搐起来。它的眼睛里充斥这怒意,身子一拧,猛的向苏简窜来。 苏简那一刀挥过,却已经支撑不住,后撤了几步,靠在身后的洞壁上。此时大蛇呼啸而来,他刚刚抬手格挡,却已经被大蛇掀飞出去。苏简跌落在地,腹部血如泉涌。他蜷起身子,用刀支撑着勉跪坐起来。大蛇摆着身子,再一次向他冲来!苏简再无抵抗之力,只觉得一阵眩晕,已经被大蛇卷了起来,而且越卷越紧。巨大而坚硬的鳞片硌着他的脊背,仿佛下一刻,他就要被挤得粉碎。 “喝!”一声娇叱响彻山洞,席妡盈手中两点寒光,带着怒意和杀意,直直的向大蛇头上刺来。 方才,席妡盈趁那大蛇分神的空当,攀上洞中崖壁。她轻功绝顶,这等飞檐走壁之事,自然不在话下。她攀至高处,借崖壁之力窜入空中,自高空袭向那大蛇头顶。 她稳稳踏在那大蛇头顶上,大蛇一惊,挤压之力骤然减退。大蛇猛地甩头,想要将席妡盈甩下去。 席妡盈紧扣着大蛇头上鳞片,咬紧了牙关:“怪物!受死吧!”另一只手高高举起,峨嵋刺发出凌厉的寒光。 “哧——” 峨嵋刺带着尖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的刺进那大蛇眼中。鲜血迸溅,席妡盈只觉得手臂上一阵冰凉湿意,紧接着就是天旋地转。大蛇被她一刺,发狂一般的扭曲起来。也顾不得捆缚的苏简,只胡乱的扭动起来。席妡盈一击得手,见到发狂的大蛇,身子紧紧贴伏在大蛇头部,复又举起峨嵋刺,刺向大蛇的另一只眼睛。 大蛇掠起狂风,席妡盈的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她稳住身形,银牙紧要,手中峨嵋刺毫不迟疑的向那大蛇另一只眼睛刺去。就在快要得手的瞬间,席妡盈只觉背后被猛地一击,仿佛脊柱就要断掉,一口鲜血“哇”的喷出。大蛇狂躁,将蛇头频频撞向崖壁,以求将席妡盈丢下去。 席妡盈运气力气,将峨嵋刺狠狠插入大蛇头顶鳞片之中,用以稳住身体,却惹得大蛇更加狂躁不已。席妡盈随着蛇头甩来甩去,时不时的撞到崖壁之上,转眼间已经满身是伤,浑身浴血。 眼前渐渐模糊,温热的鲜血从额头流下,挡住了眼前的景象。力气一分分流走,她觉得自己似乎就是一片树叶,再来一阵风,自己就将跌落地面。 不行,现在还不能晕过去!一定……一定能杀了它!苏大哥……还等着……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席妡盈挥起右手,峨嵋刺准确无误的刺入大蛇右眼的瞳仁之中。大蛇再度吃痛,蛇头一甩,席妡盈再一次重重撞上崖壁。 “啊!”随着一口鲜血喷出,席妡盈再也没有力气坚持。她手上一松,峨嵋刺闪着两点寒光,仿佛流星一般自空中坠落下来。而她整个人,也奄奄一息的,顺着大蛇的脊背滑落。巨蛇仍旧狂躁着,咆哮着,它扭动着巨大的身躯,漫无目的的四处乱撞。席妡盈向一片枯叶,幽幽坠向地面。 风过耳畔,意识正在一点一点的流失。呵,要死了吧。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一定会很痛很痛的…… 可是,我却一点也不后悔做了这些呢…… 嘴角挂着一丝浅笑,席妡盈闭上了眼睛。 “砰”的一声巨响,大蛇撞上了洞顶的一块巨石。巨石摇摇欲坠,大蛇却犹不停歇,终于被大石击中了尾部,动弹不得。 身体一轻,紧接着,是钻心的疼痛。席妡盈痛苦的睁开眼睛,模模糊糊中,看到的,竟然是满脸伤痕的苏简。腰间传来阵阵暖意,自己竟是在苏简怀里。 怎么会……席妡盈睁了睁眼,想问,却连发声的力气也无。 原来,就在席妡盈掉落的那千钧一发之际,是苏简接住了她,但由于巨大的冲力,再加上苏简负伤在身,两个人还是摔落在一边,只是堪堪保住了性命罢了。 大蛇狂怒,长着大嘴,吐着猩红的信子。它长伸着脖颈,忽然向两人摔倒的地方窜来。眼看锋利的毒牙慢慢逼近,大蛇身上的杀意近在咫尺!苏简吃力的站起身子,握紧了刀柄,咬紧牙关。他一刀挥出,刀风带着虎啸而出,然而,这样带着苏简全身气力的一击,却砍偏了! 席妡盈心口一滞,绝望的闭紧了双眼,紧紧靠在苏简怀中。再也没有希望了…… 忽听大蛇一声尖利的哀号,席妡盈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大蛇的脖颈之处,血色的鳞片瓣瓣绽开,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半壁山洞。大蛇如一滩烂泥,慢慢软倒在地。巨大的蛇头重重摔在地上,激起碎石无数。 苏简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原本紧绷的脊背也瞬时软倒。他仰面躺倒在地,再也无半分气力。 两个人就这样并排躺着,虽然辛苦,却都是喜不自禁——终于,全部解决了。“咔啦,咔啦”几声轻响,原本笑意盈盈的两人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两人转动目光,就在他们身下,原本已经躺倒在地的大蛇不甘的咆哮着,蛇头高高举起——难道,那大蛇要砸死他们,要与他们同归于尽?苏简心里一紧,却无法动弹。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就这样,要死在这里了…… “呵。”身边的席妡盈忽然一声轻笑,苏简回过眼神,却见她笑意盈盈,带着满眼的温柔看着自己,“还是要死啊……” 手上一暖,却是席妡盈用了最后的力气,拉住了苏简的手。两个人的手扣在一起,并排躺在地上,眼光流转之间,苏简只觉得莫名的感动。 “我一点……都不后悔……”席妡盈笑了,就如他第一次见她一样,那样明媚而稚气的微笑——浅浅的酒窝盛满温柔,带着一丝调皮,“相反,很幸福呢……” 苏简睁了睁眼,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淡淡一笑——死前得红粉知己如此,夫复何求?眼前另一张笑脸浮现,一样的俏皮可爱,一样的让人怀念——真的,只能怀念了。 蛇头直直坠落,带着无限的怒意和杀意。就在那一瞬间,一道炫目的蓝色光芒自远处的黑暗里电射而出,直击向大蛇腹部。大蛇咆哮一声,蛇头高高昂起,重重撞在山洞顶部。蛇头再度下落,比方才的速度还快上许多。又是一道寒光射出,这一次却是击向蛇头,蛇头被那寒光带得一偏,撞上另一边的洞壁,跌在地上,再也不动弹。 “移锋惊电起……”席妡盈突然喃喃念出一个名字,笑意更盛,“是哥哥……太好了……” 黑暗里,“哒哒”的脚步声急速响起,似是有什么人正在快速接近。 “哧——”火折子点亮,是席剑书一脸焦急的面容:“苏简!妡盈!你们怎么样?” “呵呵,得救了。”两人笑笑,却同时昏厥过去。 ********* **************** 马上进入“上卷初相逢”的结局咯!请朋友们多多关注,多多推荐啊!!如果你喜欢弥菲的作品,就把它推荐给你的朋友们,让我们一起交流!弥菲会写出更好的故事来的! 上卷 初相逢 第十五章 尾声 苏简和席妡盈足足昏迷了一天一夜才纷纷转醒。席剑书忙着照顾他二人,也忙着跟衙门的人收拾残局,连饭也顾不得吃。 “哥哥,苏大哥怎么样?”清醒过来的席妡盈,见到席剑书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到苏简。 “放心吧,他没事。”席剑书扶着席妡盈坐起来,喂她喝药,“倒是你,浑身上下都是伤,若是再受一击,脊柱恐怕就要折了!你的右腿不要乱动啊,郎中说如果乱动骨头长不好的话,以后会跛脚的!你要是变成了跛子,看还有没有人敢娶你!”席剑书略带嗔怪的看着妹妹,眼里却都是宠溺。 “我。我才不要嫁人呢……”席妡盈小声的嘟囔着,脸上微微泛红,“这药好苦……” “那日幸亏你及时赶来洞内,否则我早就去见阎王了。”苏简披着一件青色大氅,临窗而立。春日和煦的阳光照在他脸上,给那抹暖洋洋的笑意更添了温和。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腰间裹着厚厚的绷带,发梢垂落肩膀,清风穿过,发梢衣摆轻摇,颇有一种逍遥世外的感觉。 “若非那大蛇跌落洞内产生巨响,我还发现不了你们在瀑布后面。”席剑书笑着摇摇头,“你是怎么知道那大蛇在瀑布后面的?” “是这里啊。”苏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挑了挑嘴角,“那大蛇的眼睛会发出黄澄澄的光,但是白天并不明显,夜里就更容易被发现了。以前我和妡盈在瀑布边上的时候,妡盈也发现过,但我们谁也没在意,还以为是瀑布反射的日光。恐怕福贵也是在白天发现了亮光,好奇心起,才会被大蛇杀害的。不过话说回来,那大蛇还真是聪明啊,竟然能想到躲在瀑布后面!” “我看那大蛇的存在绝不一般!”席剑书的笑容渐渐冷下来,他递过一个信封给苏简,“这是仵作近些天来研究尸体上毒素的报告书。那大蛇牙上的毒液除了蛇毒本身,还有一些植物萃取的毒素。我怀疑……” 苏简匆匆看完报告书,抬眼看看席剑书:“嗯。这毒素确有蹊跷。难道这大蛇是为人豢养的?” “有这个可能。”顿了顿,席剑书抬眼看向窗外,声音沉沉的,“若是如此,那个人纵蛇杀人,究竟有什么样的目的?” “不管他有什么目的。”苏简站到席剑书身边,和他一样眺望着窗外,“我们都要把他给揪出来!”两兄弟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三位大人为我普宁州除去一大害,当真是我普宁州的大恩人!”柳静石得知三人斩杀了巨蛇,就和普宁州内几家商户商量着一起为三人办了一场庆功宴,宴会地址就设在普宁州最大的“燕樽楼”,大设流水席三日。虽然三人推辞了很久,可是柳静石说这是普宁州百姓的心愿,他们也就不好再拒绝。 席间,无数百姓向他三人敬酒道谢,还有一些人激动的流下了眼泪。戒严期间离开普宁州的百姓得知普宁州解禁,纷纷回到故乡。死亡的阴霾在这座城市的上空消散,普宁州一定会恢复以往的繁荣。 “剑书,你来救我们的时候,最后用的那两招是什么呀?”苏简好不容易得空,拉着席剑书到一个人少的地方,问出了在心里盘桓了许久的问题。 “移锋惊电起。”席剑书指了指腰间,比了个“一”的手势,“席氏家族传家剑法的第一式。” “看来席氏剑法真是厉害啊!”苏简惊讶的合不拢嘴,但随即又问了个问题,“那最后的那招呢?是哪一式?连那么大的蛇头都打偏了!” 席剑书淡笑:“并不是哪一式。”说罢比了个投掷的动作,微笑着摇头离开。 苏简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的立在当场。 “哥哥竟然舍得把逆鳞给丢了出去啊。”席妡盈的声音传入耳里,苏简回过了神。他怔了怔,忽然像领悟了什么,淡淡的笑了。 “哥哥以前好宝贝逆鳞的,平常总是说剑不离手,人剑一体,才是最高剑境,如今却可以随便把剑当长矛掷!”席妡盈撇了撇嘴巴,慢慢踱到苏简身侧。 “也许那个时候,他的眼里,没有什么能比同伴和家人的性命更重要了,哪怕是最爱的佩剑也是一样。”苏简看着席剑书玉立人群之中的白色背影,欣慰一笑,“剑书他……真的很厉害啊!” “苏大哥也很厉害啊!”席妡盈抿嘴浅笑,低下头去,脸上渐渐泛起红晕,“那时候……我真的觉得好害怕,尤其在那一刀砍偏的时候,我觉得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可是没想到……” “啊。”苏简不以为意的笑笑,“那一刀我是故意砍偏的。当时的位置砍不到大蛇七寸位置的心脏,而我所剩的气力也只允许我砍上一刀。于是我就想怎样去砍它脖颈处的那一块最脆弱的脊骨。我故意砍偏那一刀,是想让刀风反弹到那块脊骨之上,所幸砍中了它,不然我们真的要死定了。不过我还真没想到,那大蛇被砍中了三寸脊骨,却还能动弹,还妄图与我们同归于尽呢!” 席妡盈怔怔的看着苏简,忽然轻笑出声。她别开脸去,看着窗外暖暖的阳光,淡淡一笑。 罢了,反正,春天还很长…… “大人!大人!”柳静石忽然捧着一个金色的信封奔到三人面前,跑的气喘吁吁,头上都冒出了汗珠,“密。密旨!”席剑书愣了一愣:“差点忘记了。看看密旨里到底吩咐些什么?”三颗脑袋凑上前去,读完密旨上的字,三人不由得都笑了。 “皇城禁卫队总司有命:普宁州因案戒严数日,严重扰乱居民正常生活。即日起,普宁州怪兽伤人案列入重点侦查案例,自此令下达三日内限期破案,逾期停职处理!” “普宁州解禁的消息估计已经传到汴京了。”苏简扬了扬手中的皇城密旨,“禁卫队总司那里应该已经收到了通知,我们也算是圆满完成任务。” “但是我想暂不回京。”席剑书点了点头,但是眉头却蹙了起来。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件案子,还没彻底完结。”苏简对于席剑书的决定并不感到惊讶,反而赞同的看了他一眼,“刚刚仵作来找过我,他说毒素虽然还未查清成分,但是他有个推测,这些毒素最原始的植物是来自苗疆一带。我想去苗疆走一趟,也许会有什么收获。” “妡盈。”席剑书抬头看看妹妹,温和的一笑,“你也一起来吧。” 席妡盈本来哭丧着脸,以为这段旅程就要结束,自己又要回到那个管头管脚的家中。而她万万没想到哥哥竟然会邀自己同行,当即点头答允。 就这样,三个最佳拍档再度踏上旅程。这段旅途的前方,又有什么样的挑战在等着他们呢? 这个春天还很长很长,而这个春天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 *** 上卷连载完毕!请大家期待“中卷香盈袖”!你们滴支持是弥菲的动力啊!多多支持我吧 中卷 香盈袖 第一章 遇袭 “阿嚏!”又接连打了三个喷嚏之后,叶碧灵忍不住抱怨起来,“真是倒霉透了!昨天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天黑前赶到村子里!看来对于不熟悉的地方,还是不能勉强赶路啊!”其实最郁闷的并不只此,露宿深林也就罢了,偏生一直健康的她还受了风寒,此时头晕目眩,恐怕一会儿就要发起烧来。 叶碧灵嘟着嘴,慢慢的在山路上走着,时不时摸摸自己的额头: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昨晚发梦,竟然梦到自己拿着匕首去杀苏简,好像还刺中了他,搞得自己眼泪湿了一脸,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风干,紧绷绷的挂在脸上,好不难受。 “咦?”叶碧灵低呼了一声,停下了脚步,“这条路……好像走过了吧?”叶碧灵四下环顾,气的直要抓狂——敢情自己走来走去,竟是在这树林子里面绕圈子!帝都指派的什么鬼任务,还没到案发地,先在这树林里困死了。 身上越来越难受,叶碧灵靠着一处大石坐下来。这山上也不见有行人走过,也没有路标指示,当真要被困在这里了?她手脚发软,提不起力气,只能靠着山石歇着。不能再继续往前走了,如今只是越走越错,还是停下来先想想办法再说好了。 打开小包袱,叶碧灵不由得皱起眉:银子倒还有不少,可是干粮和水已经剩的不多了。如今困在这荒山野岭里,有银子倒不如有个烧饼来得实在。叶碧灵颇为凄凉的扯了扯嘴角,头靠着山石眯起眼睛。想她叶碧灵长了这么大,这等境况还真是头一遭,当真是苦不堪言啊! 正歇息着,忽然头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叶碧灵警觉的睁开眼睛。眼前一花,似乎有一道黑黑的影子快速的闪过去,惊得树林里栖息的鸟儿振翅而起,一阵扑棱棱的杂乱声音。 叶碧灵立刻翻身而起,却有些头重脚轻,脚下踉跄了几步,却仍强撑着望向四周——空荡荡的树林里,什么也没有。真是神经过敏!叶碧灵自嘲一般的咧了咧嘴角,正要坐下。忽然目光骤缩,随着一声低呼,已经连连向后翻了两翻。只听“笃笃”两声,两个木楔就在她方才手脚触及之处狠狠钉下,没土有半寸许。 叶碧灵猛地抬起头来,警惕的望向四周,整个身子微微伏地,成防守状态。 树林里有人!而且,这个人还要杀她! 叶碧灵轻轻调整自己的呼吸,似乎连呼吸声都放缓,生怕惊动什么。敌人藏在暗处,此时若是停驻不动,实与俎上鱼肉无异。一念及此,叶碧灵贴地滚出,一把拽过小包袱,就向树林深处奔去。 视线变得有些模糊,身体也渐渐发热。真糟糕,偏赶上这个时侯发起烧来!叶碧灵紧咬着下唇,一边跑一边在脑袋里搜寻着敌人的可能身份:为什么要杀她?难道是跟这次的任务有关?如果是平常,叶碧灵定要与那人斗上一番,可是就如今的身体状况来看,只怕跑都成问题,别说是战斗了! 身后似乎传来什么东西穿过叶间的“唰唰”声,声音越来越近,仿佛下一刻就来到她脑后。突然,脚下一软,叶碧灵整个人重心不稳,栽倒在地。她手腕用力,想要撑起身子继续跑,可是身后“嗖嗖”两声传来,木楔逼来,她有些狼狈的贴地滚出,藏在一块大石后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可恶!视线模糊的看不清木楔飞来的方向,也就无法辨别敌人藏身的地点。她狠狠揉了揉眼睛,眼前却越发模糊起来。她手中捏着一柄墨玉飞刀,将全身的精力贯注于双耳——眼睛看不清楚了,只好以声辨位了。 “哧——”一声尖啸破空而来,有如一道闪电,带着凛凛寒光,直取叶碧灵面门。叶碧灵一声娇叱,向后连退两步,手腕一抖,墨玉飞刀向着那寒光发出之处掷出,没入深林暗处。 然而叶碧灵只觉得脚下一空,还来不及呼喊,已经周身一轻,直直向下落去。眼前变得骤亮,忽然间又变得骤暗,“唰啦唰啦”的响声不绝于耳,后背,肩膀,两臂都被什么东西抽打着,仿佛是什么在阻碍她下落,然而落势不减,她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最后,“咔”的一声脆响过后,叶碧灵只觉得周身被什么弹了一下,才稳住了,不再下坠。叶碧灵痛呼一声,睁开眼睛,耳朵里听到“唧唧喳喳”的鸟叫,手腕传来尖锐的刺痛感,原来是交错的树枝接住了她。 叶碧灵小心的动了动身子,看了看周围的地形。她伸出手,挺着上身,竭力的想要去够崖壁上的一个树根,却听“咔、咔”两声脆响,叶碧灵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的扭头向后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随之而来的又是“咔”的一声,树枝应声折断!叶碧灵一声惊呼未尽,人又向下坠去。 “扑通!”叶碧灵落到崖下的湖中,凉意顿时渗透了她整个人,水流冲着她向湖水深处沉去。 叶碧灵只觉得手脚似是被灌了铅,沉得控制不住。她奋力的摆动着手脚,才堪堪将头浮出水面。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身子却越来越软。她长伸着头,手臂吃力的划着水,四下张望着湖岸的位置。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倒霉的事情也是接二连三而来——这也就是所谓的祸不单行。当叶碧灵撑着在水里转看了一周,发现自己不幸正处于这个大湖的中心,无论如何,她也游不到岸上去。忽然,眼前冒出了竹篙的一头,叶碧灵一愣。循着竹篙向上望去,一张淳朴而稚气的脸闯进眼帘,一双含笑的眼睛眯着,正笑望着她:“快点上来啊,月亮湖的水可深呢!” 叶碧灵赶紧抓住了竹篙,被那女孩子连拖带拽的救上了竹筏。女孩子的竹篙又向水里一伸,挑出了一个湿淋淋的物什——叶碧灵的小包袱。 那女孩从竹筏上的一个小筐里抻出一条毯子,披到叶碧灵身上:“你先披上,别着凉了。” 叶碧灵怔怔的看着那个女孩子,半天才缓过神来:“多谢姑娘搭救。” 那女孩子“咦”了一声,随即绽开笑颜,笑靥如花:“我猜猜看,你一定是汉家姑娘对不对?” 叶碧灵大吃一惊——自从进入羁縻州界内,她就换上了苗家女孩日常穿着的衣裙,一路走来也未有纰漏,怎么此时竟被人看穿了身份呢?叶碧灵看了看那女孩子,又看了看自己,两人都做苗女打扮,怎么自己就被看穿了呢?当即反问回去:“何以见得?” 那女孩子笑嘻嘻的看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是因为说话呀!”女孩子撑了一篙,放下竹篙坐到叶碧灵身旁:“汉家人礼多,说话文绉绉的。我们苗家姐妹没有那么多礼,所以你一说话我就知道你不是苗家姐姐啦!” “呵呵。”叶碧灵笑了起来,竟没有了方才的尴尬,“倒是我疏忽了。看来你接触的汉家人很多喽?” “也算不上多。我家就住着一个汉家哥哥,他说话的时候就总是很多礼,所以我猜汉家姑娘也是很多礼的。”女孩眨了眨眼睛,嘴巴翘起来,笑得很可爱,看着就聪明伶俐。 “那我也要谢谢你。”叶碧灵只觉得周身都要散架了,说话都显得有气无力的。 “不用客气啦。”女孩皱起柳叶眉,看着叶碧灵通红的脸颊,“我看你是生病了吧?你衣服还湿着,不如到我家去烤烤火?” “那便叨扰了。”叶碧灵说完,觉得自己又“多礼”起来,无奈的笑了笑。 “汉家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女孩抱着膝盖,歪着头看着叶碧灵。 “哦,我都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叶碧灵。你呢?”叶碧灵看着这个玲珑的丫头,有说不出的亲切感。 “我叫渺渺。那我叫你灵姐姐好啦?”女孩想了想,给叶碧灵起了个更亲切的称呼。 “渺渺……”叶碧灵叨念着,觉得有些奇怪,“那你姓什么?” “我不姓什么啊……”渺渺有些犯难的挠了挠头,接着又笑开了,“我就叫渺渺,大家都叫我渺渺。灵姐姐你也叫我渺渺好啦!” 叶碧灵被她天真的笑容感染,也不禁笑起来。不知道遇到渺渺算不算是众多倒霉事的终结。这个可爱的丫头,一笑起来就露出两颗小虎牙,天真无邪的样子,怎么也不会跟倒霉挂上钩吧? 渺渺的家就在月亮湖湖畔,一件清雅的竹屋。一家人靠打渔为生,日子过得不算富裕也是和和美美。 “阿妈,阿爹!”渺渺栓好了竹筏,清凌凌的嗓子就喊开了,确实是不拘小节的苗女风范,“阿妈,阿爹!有客人来啦!” 渺渺的爹娘见到了叶碧灵,面上都挂着欣喜。他们很热情,赶忙将她引到屋里去。两个老人像对待熟客一样,又是泡茶又是摆吃食。叶碧灵几度推辞,却终是不忍拂逆老人家的意思,和老人家边喝茶边聊天。身上的热度越来越高,她几乎没有力气再说话,却仍旧强撑着笑脸。 “阿妈,阿爹!”渺渺不知道从哪里抱出一捆干草一样的东西,脸上略带嗔怪的看着两位老人,“灵姐姐在生病呢!还是让她赶紧歇下才对!” “呀!女娃儿在生病怎么不说呢?还陪我们说了这么久……”渺渺的母亲万分歉疚的看着叶碧灵,赶快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一个房间里,把她按在床上,“我看你正发热呢,你快歇歇吧!渺渺拿了药草给你熬药去了,等一会儿喝了,睡一觉,发发汗,明天准能大好了!” “麻烦伯母和渺渺了。”叶碧灵一坐到软软的床铺上,已经开始懈怠,刚一沾到枕头,就沉沉入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服下渺渺煎好的药,吃了些稀粥,她又一次跌入梦里。 这一次,她什么也没有梦到。只是一沉入那漆黑的梦里,她就隐隐的感到不安。是因为之前的那个梦吗?还是…… “吱呀——”竹屋的门被推开,一个青灰色的影子闪了进来。 “你回来了?”渺渺的声音里带着惊喜,烛影一动,似乎是谁不小心碰到了烛台。 青灰色的影子应了一声,转身走向另一边的房间。渺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晚饭我热好放到你房间了,你记得快些吃了。” 那影子又应了一声,打开房门。房门再度合上,渺渺叹息了一声。那声叹息带了点忧虑,又带了那么点欣喜。 烛影摇曳,夜色更沉。月亮湖的湖水反射出粼粼的波光,在夜色中静静流淌。 新的故事,又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