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艳妖后的绝色男妃》 楔子 “至少,你现在还杀不了我,但我相信,我手里的剑能在那之前刺穿你的胸口。”他的眸子里的温度褪去,薄薄的嘴唇失了血色。 “因为我要娶你,你要成为这大周国最高贵的女人,你要成为我的王后。”他紧握住她的手说。 “鸾姬……我不想与你分开。”他清润的嗓音夹杂了忧伤。 一个是,桀骜不驯处处刁难的俊美大将军。 一个是,妖娆魅惑行事阴狠诡异的敌国帝王。 一个是,以另一个身份重新出现的最爱之人。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是被掩藏在迷雾森林深处的禁忌。 晨曦的氤氲浓雾消散,你看,现实的阳光将刺透谎言的薄膜,背后就是鲜血淋漓的真像。 你说。 爱,是这个世界最卑微的东西。 但是,当人死后唯一能够带走的,就只有,爱。 当花神降临于世,那无数风花雪月转瞬化为过眼云烟。 是阴谋,是背叛,是真爱,是痛苦,是菩提,是伤痕,是露珠,是花儿…… 谁的江山 谁的伤痕(一) 金碧辉煌的宫殿,暗金色的轻纱轻轻飞扬,泛着淡淡乳白色光晕的珠帘相互交错,末端垂着的一颗蓝色宝石几乎碰到铺满整个大殿的纯白波斯毛毯。造型精致的香炉里不停地缓缓冒出一缕缕香烟,空气里弥漫了极其珍贵的淡淡龙涎香。 透过数层飞扬的纱帐,最里面是一张及宽的桌案,层层叠叠的奏折文件堆在一旁,沾了朱砂的狼毫随意搁在白瓷镇纸上,刻了栩栩如生花草的白玉笔筒摆在旁边。 双目紧闭的少女静静伏在桌上,一身奢华红衣如血,袖口与领口绣有精致的龙凤图腾,微微有些泛黄的卷曲长发一半被价值连城的玉冠竖起,另一半被压在手臂下。搭在桌面上蜷起的手指缩在宽大的衣袖之下显得格外苍白。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未等守在门外的侍卫禀报,一个灰色的身影就从门外连滚带爬地冲到里面。 “陛下!!!”满身血污的探子泣不成声地伏倒在地上,雪白的地毯立即被染上了大块污秽。 鸾姬一惊,猛地睁开眼睛坐直身体,正欲训斥,见到跪在下堂之人后却收了口,略有些急切地问:“前线怎么样了?!” 那跪着的一个堂堂男子汉抽着嗓子竟一时答不上话来,半晌才重重地磕了几个头,断断续续地说:“那大周国不知何时招收了一大批武林人士,各个都有以一敌百之力,艾青将军重伤,李煜将军阵亡,那镇南大将军武楚被一名青衣男子一刀斩于马下,先前固守的汉嘉关、里门关、直至以碧水河为边界以外的大小城池全数沦陷!百姓们流离失所,陛下!!大城门即将失守……” 眼前又浮现那金戈铁马踏过无数尸体寸步逼近,嘶鸣声哀嚎声响彻天地,残肢断骨铺满了地面,硝烟,烽火,汇聚成了汩汩溪流的鲜血趟过脚下…… 那是人间炼狱!探子的胸腔仿佛要爆炸,喉头一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鸾姬叫了侍卫把人带下去疗伤,随后重重跌落在价值连城的黄金龙椅之上,她已经三天三夜没睡了,她睡不着,那大周国对燕国虎视眈眈了好久,终于动了手。先前好不容易才闭上眼,醒来就听见了这个消息。 鸾姬撑着手臂摇晃着站起来,慢慢的走到窗边,那是片多么奢华的景象呀。天地相交处是雾气缭绕的山峰,高大的红色宫墙将整个皇城围绕,环绕皇宫的护城河上有座座汉白玉石桥,宫墙内尽是布局巧妙造型精致的亭台楼阁,侍卫宫女来来往往,这一切的一切都彰显了一国之主的地位与权力。鸾姬的目光落在对面高高的阁楼上,阁楼四面挂满随风起舞的白色薄纱,杳杳琴音若有若无,仿佛是小兽的低低咽呜。 为了能天天见到他,鸾姬特意将他安排在离自己寝宫最近的楼内。 鸾姬走出自己的寝宫,登上那雅致的阁楼之上,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 身着湖蓝色长衫的男子盘膝而坐,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拨弄琴弦,由于是垂着头看不清全貌,只能看到笔挺鼻梁下淡粉色的薄唇,柔顺的长发随着指尖的动作滑落,丝丝缕缕落在白玉般的手背上。 男子身后是淡蓝色的巨大天幕,凝结了犹如牛乳般白腻的云朵,静止不动的云被阳光染成了淡淡的金黄色,云卷云舒。这一幕就好似世间最美丽的画卷。 谁的江山 谁的伤痕(二) “铮——” 空气里划过刺耳的音节,那双先前只是懒散拨弄琴弦的手,仿佛苏醒般瞬间开始在古琴上灵巧跳跃,如泉水般的空灵琴声倾泻。 鸾姬走上前,微微垂下脑袋轻轻唤了一声:“水色……” 慕容水色仿佛没有听见,依旧自顾自弹着。 鸾姬叹了口气,蹲下身,按住慕容水色的手。 慕容水色握住鸾姬的手,抬起脸,那究竟是一张怎样的绝世容颜啊,就像是画师手下细细勾勒出的最完美的脸,每一丝每一厘都毫无瑕疵,仿佛是玉石雕砌而成的假人。 慕容水色看着鸾姬,他的睫毛浓密但是不卷曲,笔直笔直的,半阖上眼睛的时候就像一只停留在脸上的墨蝶。他漆黑的瞳孔中满是柔情,慕容水色看了鸾姬片刻,身子向后仰了仰。 忽然,嘴角向上弯了弯,勾出一个温和漂亮的弧度。 鸾姬看得不禁有些痴了。 慕容水色抬起手,他的指甲修剪的很平整安静,指甲盖是粉红色的,像春日盛开了的樱花。 慕容水色用微凉的指尖触碰鸾姬的脸颊,笑着说:“鸾姬,怎么了?” 鸾姬用手把慕容水色的手按在自己脸上,摇摇头。 鸾姬靠着慕容水色的手背,闭上眼睛。 慕容水色把鸾姬轻轻搂进怀里,淡淡的冷香充斥了鸾姬的鼻翼,慕容水色抱着她,下巴压在鸾姬的头顶,清润的嗓音夹杂了忧伤:“鸾姬……我不想与你分开。” 鸾姬把头埋在他胸前闷闷地说:“水色,当年我用尽各种手段把你和柳如月分开,难道如今,你真的一点都不恨我了吗?难道你不想为死去的柳如月报仇了吗?” 慕容水色摇摇头,轻轻地叹气,道:“我与如月……只是有缘无分,以前我是恨过你。但是现在……不了。” 鸾姬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眶里的泪水几乎要漫出,她轻声呢喃:“水色,水色……我的水色,我不会让你死,就算燕国灭亡,我也定会保全你。” 她说的太轻,慕容水色没有听清,他把鸾姬拉出自己的怀抱问道:“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见。” 鸾姬低下头,笑着说:“没说什么。”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慕容水色温柔的眼内,闪过一丝裂痕。 谁的江山 谁的伤痕(三) 第二天,敌兵攻城的消息传来。 偌大的皇宫一片鸡飞狗跳,大臣们逃的逃,散的散,宫女和太监侍卫四处搜刮宫里面值钱的东西窜逃。 人要是大难临头鸟各飞,谁还会去管谁是皇帝,皇帝又怎样,皇帝还不是人,还不是要死。 鸾姬在寝宫里摆了最后一桌子酒菜,不是山珍海味,不是价值连城的珍馐,而是她亲自下厨做的家常小炒。鸾姬六岁时失去过记忆,但是有些东西隐隐约约残留在脑海里,就例如这些压根就不会出现在皇宫里的清粥小菜。 鸾姬亲自给慕容水色倒了一杯酒,她端起面前的酒杯轻碰他的杯口,一饮而尽:“这就当是我们此生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喝的最后一杯酒。” 慕容水色把玩着手掌心里的酒杯,忽然不动了,他死死盯住鸾姬的脸:“为什么这么说!?” 鸾姬笑了笑:“放心,会没事的,我的意思是这是我们在皇宫里的最后一杯酒。等吃完这顿饭,我们就一起出了这皇宫,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安安静静过一辈子。” 慕容水色看了她一眼,抿了一口酒。 不出片刻,慕容水色的身子摇晃了一下,眼前一黑就伏倒在桌上,手里的酒杯骨碌碌滚到半米开外。 鸾姬起身走过去把酒杯拾起来放到桌上,她把慕容水色从桌上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拨开他额上有些乱的发丝,细细地注视,想将这绝世容颜永远刻在脑子里。鸾姬俯下头,嘴唇贴上慕容水色的,轻轻触碰研磨。 水色,我爱你,真的真的很爱你。 几秒钟后,鸾姬抬起头,朝空气喊道:“隐卫。” 几个矫捷的黑色身影不知从哪个角落闪出来,在鸾姬面前一字排开,他们的脸上都戴了纯黑色的面具遮住面孔,只剩下一双锐利的眼睛露在外面。这是皇室为保护国主安全而从小训练的隐卫,只听命于鸾姬。 鸾姬把昏睡的慕容水色交给他们,然后下达命令:“所有人,不惜任何代价,都要把他护送到安全的地方。” 领头的隐卫迟疑了一下,看看鸾姬又看看慕容水色,上前一步:“陛下,这……” 深深望了慕容水色一眼,鸾姬挥挥手,有些疲惫地坐到椅子上:“不用管我,我自有打算。” 谁的江山 谁的伤痕(四) 朝阳如血,泼洒了半边天际。 鸾姬在望星台最高处看着大批士兵涌入皇城,整齐一致的步伐势如破竹,闪着银光的厚重铠甲,头盔上刺眼的红樱,光亮的铁器闪着森森光芒。 入城的军队秩序井然地分成两队,与无头苍蝇似地乱跑的宫人形成鲜明的对比,士兵分别站到两侧中间留出宽敞大道,以便于后面的入侵者能够更顺便的进入。 随后而至就是此次对战最高将领,首当其冲地就是大周国的少年将军,高大的枣红色战马头戴带角银盔,艳红色的马鬃在阳光下十分鲜明,跨于马上的少年竟是十分俊美,麦色的肌肤,刀削般的侧脸,星眉朗目。他高傲地抬着下巴俯视被压到一起的俘虏,黄金盔甲在光线的折射下熠熠生辉。 鸾姬被登上观星台上面的人押解到下面。 少年将军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动作如行云流水,煞是赏心悦目。他带着轻蔑的笑意朝鸾姬欠了欠身:“见过美丽的燕国陛下,我叫越楼一,乃是大周国特意派遣前来迎接陛下到我们大燕国做客的。” 鸾姬冷哼一声:“替我谢谢你们皇帝,一路风尘仆仆刀光剑影地用一路的尸体来庆贺我上路。” 越楼一挑眉,笑道:“陛下言重了,要知道我们大周国乃礼仪之邦。” 鸾姬嗤笑:“如今兵临城下,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别再摆那么一张恶心的嘴脸。” 越楼一不怒反笑:“这可不行,我们圣上可是答应了一个人,必须得把陛下您护送回大周国,这一路上的颠簸风尘,陛下可别怪罪在下。”侧过头朝下面的人吩咐,“来人,备车子。” 鸾姬不语,皱着眉疑惑,这大周国和燕国从来都是宿敌,她不明白她一个燕国国主能和大周国的人扯上什么关系。 被押上准备好的马车之前,越楼一笑眯眯地对鸾姬说:“到时候,一定会有一个大惊喜等着你。” 鸾姬瞪了他一眼,钻进车里。 谁的江山 谁的伤痕(五) 押送着鸾姬的军队缓缓走上青石大道,这素来热闹的燕国京城十分安静,只有军队行走的声音。 鸾姬靠坐在马车里的软垫上,她看了看恭恭敬敬坐在一旁的小丫头,那是大周国的人派过来服侍她的人,随后鸾姬侧过身掀开窗帘子向外看去。 原本人来人往人声鼎沸的街道冷清异常,两边都是手持利刃面无表情地大周国士兵,酒肆的艳红色旗子在夕阳的残辉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挂着一个刻有大大的“当”字的当铺早已是人去楼空,空余高处竖立着一面面随风飞舞的写有“周”字的大周国旗帜。 鸾姬放下手,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原来这就是国破家亡啊…… 不过慕容水色现在应该已经安全了,在这个世界上,她只剩下对他的牵挂了。 鸾姬攥紧手心,长长的指甲扎进手心,细细的血丝从指尖沁出。 鸾姬摸摸左手大拇指里的指甲缝,里面十分隐秘地藏有一颗皇家秘制的毒药,无色无味,遇水不溶,而且没有痛苦。这是她为自己准备的,从知道国家即将灭亡的时候就准备好了。 鸾姬颤抖着手,缓缓抬起左手送到唇边,只要咬破毒囊,她就能解脱。 脑海闪过慕容水色的脸庞,笑的,怒的,面无表情的,哭的……鸾姬的心猛的一颤。 不行! 她还不能死! 如果死了,她就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啊!燕王陛下!你的手……”小丫头惊呼,跑过去捧起鸾姬的一直滴着鲜血的手。 鸾姬皱眉,甩开小丫头的手:“滚,不用你管!” “这怎么能行!”小丫头扑过去抓她的手。 鸾姬反抗,小丫头近不了她的身,想了想拉开马车的门对外面的人说:“将军请先停一停!燕国陛下的手受伤了。” 走在最前面的越楼一接到后面士兵的禀报,抬手示意军队停下,他骑着马走到最中央的马车面前,小丫头从马车里跳下来跪倒在马下说了一下鸾姬的情况。 越楼一不屑地一笑,下了马掀开帘子走进车子里。 鸾姬淡淡地看他,一滴血从左手指尖落下,滴落在锦布上。 越楼一伸手扯过她的手腕,把鸾姬往前一拉,俯下身,两个人的嘴唇几乎碰在一起,湿漉漉的呼吸喷洒在对方的脸上,鸾姬直视他,眼里含了愠怒,她大声呵斥:“放肆!快放手!” 谁的江山 谁的伤痕(六) 越楼一不但不放手,反而死死捏住她的手腕,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断,他低低地说:“鸾、姬,别在我面前摆什么架势,你别忘了,你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燕国国主,燕国已经被灭,你只是一个被俘虏的可怜虫。别期待再有谁会对你俯首称臣,你的世界早已经被撕碎。现在让我郑重地告诉你,你,鸾姬,一个阶下囚,现在我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捏死你!” 说完,越楼一把鸾姬摔在座位上,他哈哈哈大笑几声,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气息,就仿佛是一只拥有漂亮皮毛和尖锐利爪的豹子。 鸾姬单手撑起身子,咬牙切齿,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越楼一甩了甩袖子,跟垂首站立在马车门口的小丫头说:“找军医来。” “是,大将军。”小丫头连忙跑出去。 不一会,一个背着药箱的中年男子登上马车,他仔细翻看了一下鸾姬的手掌心对越楼一说:“启禀大将军,这位姑娘的手没什么大碍,只是皮外伤而已,只要按时擦药很快就会愈合。” 越楼一接过军医递给他的一个小瓷瓶,看了一眼,目光落在鸾姬的身上,鸾姬憎恨地看着他,越楼一转念,邪气地一笑朝军医道:“这药的药性温和吗?” 军医连忙点头:“温和温和,这是用一种药花配置而成的,涂上去一点都不疼,将军不必担心……” 越楼一打断军医的话:“那就换一瓶,来一盒药性烈的膏药,记得,一定要是很厉害,很疼的那种。” 鸾姬闻言愣了愣,不可置信地望向这个恶魔,瞪大眼睛:“你……” 越楼一捏起她的下巴,大拇指在她的嘴唇上擦过:“既然有勇气用指甲扎破自己的手掌,那这点痛又算的了什么呢?” 面色古怪的军医从药箱里翻出一个扁圆形的小银盒,盒子很精致,绘有淡蓝色的水草花纹。 越楼一把先前的小瓷瓶抛还给他,然后让小丫头领了军医下去。 越楼一很自然地坐到鸾姬身边,撬开小银盒的盖子,里面是乳白色的药膏,散发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他用小拇指挖出一团膏药,在鸾姬面前晃了晃。 谁的江山 谁的伤痕(七) 鸾姬铁青着脸看他,恨得牙痒痒,几乎就想要一口将那根手指头咬断吞到肚子里面。 越楼一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你敢咬,我就会把你绑在柱子上,用刀剖开你的肚子把手指头挖出来,忘了告诉你,如果不伤到主要的血管,你暂时还死不了,还要半死不活地等上半刻钟,当你的血流尽之后,才会一点一点死掉。” 越楼一抓过鸾姬的手,粗鲁地擦掉上面染开来的血,把药膏抹在上面。 那伤药一碰到伤口,立即就是钻心的疼,仿佛有一把小刀子在手心里一刻不停地挖掘。 鸾姬疼的一哆嗦,条件反射性地想要抽回手,却被越楼一紧紧握住,灼热的温度从他的指尖深深烙印在她的手上。 越楼一低下头轻轻吹她的伤口,温柔地说:“伤口有点大,这么点药怎么够,来,让我再帮你抹一层。” “你还是不是男人。”鸾姬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地。 越楼一一边笑,一把又把药抹了一些上去,抬起头:“当然是了,如果不信……想试试吗?”说着,凑近鸾姬,嘴唇触碰她若显苍白的耳垂。 鸾姬扭过头:“混蛋!” 越楼一退后,懒懒地说:“哼,我要什么女人没有,又何必找你,说来,我还怕脏了我自己……这是什么?”越楼一发现了被藏在指甲缝里的毒药。 鸾姬一惊,整个身子从座椅上弹跳起来,越楼一没料到她有这么大的反应,手一松就被挣脱了。鸾姬往马车外冲去。 越楼一眼疾手快地截住她的路,把她压倒在地上,鸾姬胡乱地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越楼一按住她的手,从指甲缝里抠出那枚小小的药丸,细细端详,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他狠狠扯住鸾姬的头发问:“这是什么东西?!” 鸾姬撇过头不说话,喘着粗气,胸口上下起伏的厉害。 越楼一手上用劲,鸾姬觉得自己的头发几乎就要被连着皮肉扯下来,她闷哼一声,死咬住牙关。 越楼一眯起眼睛,趴到她耳边缓慢地说:“在全部是男人的军营里女人少的可怕,如果把你扔进去,呵呵,相信你一定会满足到死。说,还是,不说!” 谁的江山 谁的伤痕(八) 鸾姬的嘴唇都被咬出了血,她全身僵硬,随后看着压住自己的这个男人,缓缓张口:“这是毒药,用来毒死你的毒药。” 越楼一听了,把那颗药丸收进口袋,冷声说:“毒死我?我看是用来毒死你自己的吧?怎么,是不是如果刚才我晚来一步,在这车子里的就是一个死人了?” “你最好老实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越楼一起身,用一块丝巾擦擦手指,然后把丝巾扔到窗外。 越楼一往前走了几步,弯腰正欲出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对候在里面的小丫头说:“今后别再叫她什么燕王陛下,她已经不再是了。” 小丫头点点头:“是,将军。” 越楼一一走,小丫头连忙把鸾姬扶起来,她蹲下身在什么地方按了一下,一个盛满清水的小水盆从座椅下慢慢移出来,小丫头把一块手绢打湿,然后小心翼翼地擦擦鸾姬染了血的嘴唇。 鸾姬无神地看着前方,半晌,呼出一口浑浊的气息,她脱力地靠在窗边,任由小丫头在自己脸上动作。 小丫头的视线扫过鸾姬微微摊开的左手,犹豫了一下说道:“小姐你的手还疼吗?要不要把药膏擦掉?” 鸾姬摇摇头,那药刚上上去的时候很疼到后来适应后也就不那么难忍了,她垂下眼帘看自己的手:“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连忙回答:“我叫球球。”她把小水盆推进座椅下后,就站到鸾姬身边,马车有些颠簸,她也跟着摇摇晃晃。 鸾姬指指对面让她坐下,她用手指按按眉心,道:“这到大周国需要多少时间?” 球球说:“回小姐,得要上十来日。” 鸾姬听了不再继续说话,蜷缩在角落里,她很累,不久就睡去。 鸾姬做了一个梦,梦到她和慕容水色一起穿梭在山林水涧里,拥抱,亲吻,一起坐在悬崖边看落日。一阵风吹过,身边的慕容水色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狞笑着的威武少年,他握着长长的银枪,他血红色的披风在狂风中烈烈飞扬,他抬手用银枪刺穿鸾姬的胸口,身体破了一个血洞的鸾姬朝那万丈悬崖坠落…… 鸾姬惊醒,额头全是冷汗,她卷起袖子擦了把脸。 天已经黑了,马车里只有自己一人,她从窗口望出去,看到前方是一堆堆篝火,士兵们在旁边扎了帐篷,现在正都围在火边烤肉煮食物。 夜风打在脸上并不凉爽,反而带了柔柔的暖意。 鸾姬从马车上下来,一落地就觉得有些不一样,她用脚在地上踩了踩,发现脚下都是细细软软的黄沙。接着火光与月光放眼望去,只见周边光秃秃的一片,只有起伏的沙丘,不远处零星分布了几个小黑点,估计是些灌木什么的。 想来已经出了关卡了,在大周国和燕国两国之间隔着一个不大的沙漠,从前一直是燕国的天然屏障。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马车这边的动静,又是天黑。鸾姬偷偷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除了左边有几个聚集在一起谈天的哨兵外,马车旁没有把守侍卫。 鸾姬猫下腰,小声的不惹人注意的绕到车后面,后面没有人,她大喜,但事实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有“喜极而泣”这种东西。 “嗯哼?这晚上的月亮可真好,鸾姬你说是不是啊?”懒懒的男声从头顶上传来,尾音拖得长长的,不显拖沓,反而带了一丝魅惑。 谁的江山 谁的伤痕(九) 鸾姬仰头,看见一双黑底玄色的长靴,再往上,就是一身白色便衣坐在马车顶上的越楼一,他手里抱了一坛酒,正垂着脑袋看她。 鸾姬暗骂一声“阴魂不散”,抬起头说:“将军说的是,这月明风高的,您还坐那么高,正所谓高处不胜寒,难道将军就不怕染了风寒?” 越楼一举摊,仰头喝了一口,垂眸道:“在下可怕的很,就怕你鸾姬趁着我缠绵病榻之时,钻了空子,逃了,那我回京之后可怎么向圣上交代啊,你说是不是?” 鸾姬顿了顿说:“将军,有时候我真想一刀砍了你。” 越楼一笑:“这话,等到时候你有了那本事再说也不迟。” 远处飘来肉香,鸾姬几天都没有进过食,不禁有些受不住,她不想向越楼一示弱,就走到马车前又想要进去。 怎料,前脚还没踏上去,领口就被一只大手扯住,整个人被拎起来。 越楼一从马车顶上跳下来,把鸾姬拎到一处帐篷里,帐篷里铺了软软的地毯,里面摆了一张矮几,旁边还有一张床。 他把鸾姬扔在地上,然后大步跨上首座,从桌下拿出一只酒杯,倒满。 “来人。”越楼一朝外喊了一声。 一个腰佩长剑的侍卫恭敬地低着走进来:“将军有何吩咐?” 越楼一说:“你去取些食物进来。” 侍卫走出去,片刻,一个绿衣小女孩端了东西进来,正是球球。 球球走了之后,整个帐篷又恢复了原先的安静,鸾姬不明所以地看越楼一。 越楼一却连一眼都没有看她,兀自喝酒吃菜,鸾姬觉得她更饿了,强迫自己转移视线。 忽然,一只油汪汪金灿灿的鸡腿落在脚边,鸾姬扭过头瞪越楼一,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越楼一慢悠悠地喝了口酒,用一只手撑着额头,长长的发丝缠绕在手指间,发梢扫过英挺的眉:“你认为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什么意思,作为一个阶下囚,你难不成还想要与我同坐一桌?” 鸾姬气急,她何时受过这种耻辱,抬脚将那鸡腿踢得远远的。 越楼一非但不恼怒,还十分温和的笑了笑,把酒杯托在手心里转着圈:“你敢不敢和我玩一个游戏?” 鸾姬不屑:“不想。” 越楼一仿佛早就知道她会这么回答一般,点点头,接着往下说:“我们来打一个赌,赢了我就放你走,可好?” 谁的江山 谁的伤痕(十) 鸾姬不可置信地挺直脊梁,诧异地盯住他,难道是自己听错了吗? 越楼一笑意渐深,他踱步至鸾姬面前,双手背在身后,随后走到一侧把那只鸡腿用鞋尖碾了碾,他对着鸾姬展颜:“我赌你不会吃这块肉。” 鸾姬有些不敢相信:“你在耍我?” 越楼一说:“你看像吗?” 鸾姬不假思索:“像。” 越楼一拍拍她的脑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现在还像吗?” 鸾姬撇过头不让他碰,说:“如果你不守信怎么办?” “我好歹也是堂堂大将军又怎会食言。”越楼一一本正经。 鸾姬拾起那只鸡腿,下嘴之前对越楼一道:“希望你能遵守自己说的话。” 这摆明了是要放了自己,鸾姬心里很明白,但她实在是想不通这人为什么要这么做。鸾姬闭上眼睛塞进嘴里,狠狠地咀嚼,耻辱犹如带了倒刺的利刃,扎在心窝子里,又毫不留情地抽出,血从看不见的伤口流淌出来。 但鸾姬想要离开,想要自由,就算没有了王位,她还有慕容水色,只要拥有了自由,她就能和水色永远在一起了。诱惑是那样芬芳,有食人花般的甜美。 吞下了最后一口,鸾姬冲出帐篷,向远处跑去。 外面的士兵吓了一跳,纷纷站起来想要追上去将人捉回来,却被随后走出帐篷的越楼一止住。 越楼一冷冷地看着那个背影越来越小,踉踉跄跄地越过一座沙山,消失在另一端。深蓝色的夜幕像一块丝绒遮盖了头顶上方的天地,悬着的星光明暗忽闪,好似洒在上面的颗颗细碎珍珠。 越楼一倚在门边,长长的睫毛映着火光,投下的是一片墨色的漆黑。 飞出掌心的小鸟,当然是让它飞得越远越好,然后再轻而易举地追回,这比折断了翅膀还管用。 想要止住一个人的执着向往,只有从根本地击碎她所想的,让她的幻想成为奢望,就必须让她陷入绝望。 越楼一没有那么多的耐性在接下来的十几天里总是陪一个女人玩猫捉老鼠的无聊游戏。 谁的江山 谁的伤痕(十一) 当鸾姬翻过最后一座沙丘,她立在高高的丘顶,仰望脚下那一片褐色的土壤,以及那高大的城门。精疲力竭之时,顿时倍感凄凉,天大地大,这方土地早就不再属于她了。 休息了一会儿,鸾姬走下山坡,正想寻找一户人家,背后却传来了蹄声和马的嘶鸣。 鸾姬转过身,呆住,只见那一线丘原竟密密麻麻立满了高头大马,越楼一在最中间,驾着马慢慢走下来。 鸾姬垂下眼帘,低语:“难道这就是你给我的承诺?” 越楼一说:“我只说放过你,但没答应说不能再把你抓回来。” 鸾姬又被重新带了回去,她一言不发地被越楼一抱上马,鸾姬靠在他胸口,侧过脸死死盯住他的咽喉,是不是只要扑上去咬断那根喉管,这个男人就能死了? 后来鸾姬没有再回到马车上,而是被分到了一匹比较温顺的黑马上,原因是沙漠里很难行马车,先前就有好几次车轮陷进到到沙子里面。 军队伪装成穿越沙漠的商人,每个人都将刀刃藏在看不见的地方,大漠风沙延绵,头顶上是毒辣的日光,照在身上令人觉得自己好像是站在离太阳最近的地方,沙漠里很少能看到其他人,多是匍匐在地,拥有三角形脑袋的丑陋赤色沙漠蜥蜴。 鸾姬头上裹了一块大大的纱布,遮住口鼻,沙漠的风很大,有时候细小的沙子被风扬起密集地扎在脸上,很是难受。 走在鸾姬身边的是丫头球球,她也骑了一匹比较矮小的马,前面和后面都是两排并行的乔装成商人的士兵。 鸾姬摸出挂在马侧的水壶小小喝了一口,手掌拂过露在外面的额头,上面沾了些沙子,汗腻腻的。 突然,听见前面的人欢呼了几声,鸾姬抬头看去,前方不远处有一团碧绿,那是沙漠里的绿洲。 队伍行进的速度不知觉快了不少,在这犹如火炉一样的世界里,能够有一汪清泉出现,那是十分令人振奋的,喉头的干涸感觉益发严重。 走近那片绿洲,竟然发现还不小,一般沙漠里的绿洲都不是很大,可这片绿洲却有半个皇城一样大小。 进到绿洲里后,顿时就感觉清凉了不少,除了小部分人开始搭帐篷和生火,其余人都兴高采烈地跳进中央区域里的一个小湖里面,凉爽的水流覆盖在身上异常舒适,一群大老爷们在水里欢快地玩起了幼齿的打水仗游戏。 鸾姬只能呆在越楼一的帐子里发呆,球球拿了东西进来,一张圆脸涨的通红。 鸾姬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又返回去看住她:“你怎么了?” 球球的耳朵尖仿佛像要冒出血珠子似地越发的红,她低下头,断断续续地说:“我去拿东西的时候……看到他们……他们都在河里洗澡……” 鸾姬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 球球把头压得更低了:“他们,他们……都没穿衣服……” 鸾姬愣住,随后噗嗤笑了出来,这是她从燕国灭亡后露出的第一次笑容。鸾姬虽为帝王,但是也只有十九岁,如果不是自小出生于帝王家,现在也应该是一个含苞待放的大家闺秀。 鸾姬的容貌并不是慕容水色那种惊人的美丽,甚至略显平凡。但是一笑起来,就能让人觉得她的眼角眉梢都带了柔柔暖意,像春日里明媚而温和的阳光。 越楼一刚掀开挡在门口的帘子就看到了这一幕,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看到过鸾姬露出这样的神情,这惊鸿一瞥,看得竟然有些痴迷了。 越楼一也出自皇室,他是当今大周国皇帝的亲弟弟,自小他就尝遍世间人群冷暖,皇宫里的人各个都带着面具,即使连笑都是假的僵硬的。其实这世界上最阴寒的地方不是冰窖,而是皇宫,每一个在行走的人都是活生生的寒冰。就连正午烈日都融化不了。 越楼一不明白,明明都是出自深宫,为什么这个女人就能拥有这般让人忍不住靠近的笑容。 谁的江山 谁的伤痕(十二) 当然,那抹暖流在鸾姬意识到越楼一这个男人的时候瞬间冷却,冰冻三尺,她垂下微微翘起的嘴唇,面无表情地撕下一条牛肉塞进嘴里。 越楼一随手放下门帘走过去,坐到鸾姬对面。鸾姬看他过来了,于是站起来走到旁边的软榻,坐下。 越楼一朝她招招手:“今天特准你和我一起吃饭。” 鸾姬坐的笔直,一动不动。 越楼一沉下脸:“你过不过来!?” 鸾姬不情不愿地重新坐回桌边。 越楼一抽出一把小刀,三下两下把一条羊腿卸下来,再把肉切成细细的薄片,他把羊肉放到鸾姬面前的盘子里,他用一块布把匕首擦干净放在一边,侧过头看鸾姬:“你再笑一次给我看看。” 鸾姬斜着眼看他,觉得他的语气就像逛窑子的男客调戏妓女,于是冷冷地说:“笑不出来。” 越楼一道:“那你刚才是怎么笑出来的?” 鸾姬看向球球。 越楼一歪着头问球球,这个叱咤沙场的大将军在这一刻竟显得有些孩子气:“球球你说,刚才鸾姬为什么笑了。” 球球欲哭无泪,抖着嘴唇就是说不出口。 越楼一来了兴趣,追问:“说呀,不说我可打你板子。” 球球哆嗦着含糊开口:“我,我说,我在外面看到那些人……光着身子洗澡……然后,小姐就笑了。” 鸾姬有些尴尬地躲开越楼一带了笑意的探究,这是事实没错,可为什么从这小丫头嘴里出来就变了味道。 搞的好像她很想看光着身子的男人似地…… 越楼一边笑边说:“既然燕国陛下这么喜欢看男人,那本将军就委屈一回,本将军的身体可比外面那些人的好看的多了,球球出去。” 球球张大嘴巴,一脸恍惚地出去了。 鸾姬呆滞地看越楼一欢快地抽掉自己的腰带,外衣散开,衣襟大大咧咧的开敞,露出里面雪白的里衣。 鸾姬第一反应就是扑过去把越楼一的衣带系上,可谁料到,半道被桌脚一绊,真个人呈陨石状,扑通一声,把越楼一压在了身下。 这回换越楼一呆住了,但立即,他就笑得更加厉害,一个翻身,天旋地转,两个人换了位置,越楼一两手撑在鸾姬头两侧,头发从肩头垂下落在鸾姬脸上。 谁的江山 谁的伤痕(十三) 他低低的笑道:“燕国陛下可真是热情如火,这美人投怀送抱,在下没有不接受的理由。” 胸膛因为忍笑而颤动,发丝簌簌的抖动,像八月河岸摇曳在微风中的柔软柳枝。 鸾姬这才反应过来,好似受了惊的猫儿,猛的弹跳起来,推开越楼一,爬到另一侧,狐疑地盯着他。 越楼一笑眯眯地坐直,里衣因为刚才的纠缠而显得散乱,露出大片蜜色的肌肤。 这时,一个少年从外面走进来,这人叫方浩是越楼一手下的得力副将,虽说是越楼一的下属,但两个人看起来却和兄弟一般。听球球说这人和越楼一从小长大,说是大周国礼部尚书家的小儿子。 在这些日子里,鸾姬对方浩也有些了解了,这人行事大大咧咧,生了一张比铁还厚的脸皮。 方浩看到里面的情况,就着弯腰的姿势眨眨眼睛,然后就两腿抹油的退跑了出去。 鸾姬看看越楼一那衣衫不整的样子,就知道方浩一定是想歪了,有些着急地对越楼一说:“你难道不跟他解释?!” 越楼一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裳,把腰带穿回去,抬头扫了她一眼:“解释?我们又没做什么,有什么可解释的?” 鸾姬被这句话噎住,喘着气,在心里对自己恶狠狠地说:鸾姬,你不能冲动,不能打他,不能打他,到时候打了他倒霉的还是自己…… 谁是黄沙 谁是尘土(一) 鸾姬和越楼一一直都睡在同一个帐篷里面,当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而是越楼一睡床,鸾姬打地铺。 鸾姬躺在离床最远的角落,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要算起来她也有好几天没有洗澡了,头发又脏又乱,衣服也一直没有换洗。先前倒是没有什么感觉,现在看到其他人都洗了澡一身清爽,自己就格外不舒服,整个身体都黏糊糊臭烘烘的。 鸾姬撑起身子朝床上看去,越楼一背朝着自己安静卧躺。 “喂——”鸾姬轻轻喊了一声,没有反应。 鸾姬从地上爬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探过脑袋去看越楼一的脸。越楼一的侧脸十分俊朗,睫毛静静垂着,丝毫没有白日里那气死人不偿命的傲慢神情。鸾姬把头缩回来,瞥眼看到放置在床边的长剑,刀鞘上镶嵌了黑色玄铁,整个剑身是深红色的,绘有火焰一样明艳的张扬纹路。 鸾姬轻轻地抽出剑,“铮”利剑离鞘划破空气,响起微弱的鸣声。鸾姬握着剑的手一抖,就怕惊醒了越楼一,好在越楼一似乎睡得很熟,没有多余动作。 鸾姬握着长剑朝着越楼一的脖颈比划了比划,这要是一刀切下去,那脖子是不是就会和切萝卜一样,嘎嘣,断了两截。 鸾姬想了想,还是算了,要是没断怎么办?她把剑放回原位,就蹑手蹑脚地走出帐子。 鸾姬没有看到睡着的男人,嘴角牵起一个微微上翘的弧度。 到了外面,还没走几步路就被一个人拦住,正是下午见过一面的方浩,方浩拽住鸾姬的手:“你想逃跑?说!想跑到哪去?!” 鸾姬把他的手甩开:“我没想跑,就算跑了,又跑不掉。我想到湖里洗个澡,怎么?你也要一起吗?” 方浩饶是脸皮再厚听了这番话也有些尴尬,好在夜色甚浓,他长得又黑,脸红了也看不见,他抓抓脑袋看着鸾姬:“那你这身衣服……要不我去给你找一套干净一点的吧,不过只有男装,你将就一下。” “好。”鸾姬点点头,她很少说谢谢。 在原地等了会,方浩把衣服送来,又和前面站岗的兄弟说了些什么,那些人点点头。 方浩走回来说:“我和别人说了,他们不会到湖边去。” 鸾姬抱了衣服走到被掩盖在树丛里的小湖边,她没有什么闲情逸致泡澡戏水什么的,迅速洗干净头发和身子套上干净的衣衫,然后把脏衣服在水里漂洗干净。 鸾姬蹲在水边吃力地把衣服拧干想挂在一旁的树枝上,刚站起来,树丛中就迅速闪过一道黑影。 “谁?”鸾姬生气地朝黑影消失的地方喊道,早知道不该放松警惕,没想到有人敢偷看她洗澡。 鸾姬把湿衣服放到树丛上,拨开树叶向里面走去:“有胆子做,就没有胆子承认……你们是谁?!” 一把程亮的钢刀横在鸾姬的脖子上,一个彪形大汉握着刀从树丛里站起来,肌肉纠结的手臂鼓囊囊的。 这显然不是军队里的人,鸾姬正欲说话,颈上剧痛,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谁是黄沙 谁是尘土(二) 当鸾姬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半轮明日从天际冉冉升起,大漠的日出总是出奇的苍凉,遍地的沙砾被映衬的泛红。 鸾姬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躺在沙地上,她从地上坐起来,望向前面,顿时吓了一跳。 前方卧了几十具尸体,其中一个人鸾姬看到过,就是那个劫持了她的大汉,鲜血从他身上的寸长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涌出,渗进沙子里,身下的一滩沙土被染得鲜红,刀剑被杂乱地丢弃在地上。 一只手从身后搭上鸾姬的肩膀,是越楼一,他白色的衣袍染上了大片的鲜血,他似乎也受伤了,左肩被一大片血迹染红。 难道这么多人都是他杀的? 越楼一的脸色有些苍白,他另一只手握着剑支地,他摇摇晃晃地坐到鸾姬身边,他与鸾姬并肩看那旭日东升,金光普照大地,尸体温热的血液逐渐冷却,化成了乌黑的颜色,凝结成污秽。 “这些是什么人?”鸾姬问道。 越楼一回答:“是流窜的沙漠这一带的流寇和亡命之徒,专门做些抢杀掳掠的勾当。我想应该是以为我们是平常的商队,所以盯上了我们。” “其他人呢?” “他们想必已经清理了那些夜袭的流寇,现在应该是在找我们。” 鸾姬疑惑道:“那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追上来?” 越楼一看着远方说:“只有我发现你被人截走,所以没来得及通知其他人就追来了。”不知怎么地扯到了伤口,越楼一闷哼一声,手捂住左肩的伤口,汩汩鲜血从指缝流淌下手背,最后被大地吸收。 “你伤的很重吗?……”鸾姬试探地问了一下。 越楼一扭过头,眸子里的温度褪去,冷冷毫无表情地注视鸾姬,薄薄的失了血色的嘴唇动了动:“至少,你现在还杀不了我,但我相信,我手里的剑能在那之前刺穿你的胸口。” 鸾姬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对越楼一说:“该往哪个方向走?” 越楼一看着她,摇摇头:“不知道,我只顾着追人,没有留意方向。” 鸾姬皱着眉说:“那我们岂不是要饿死渴死在这里?” 越楼一摇摇头说:“方浩他们一定会找到我们的。” 也许“祸不单行”就是指着此刻这种情形。 正当鸾姬弯腰在尸体间寻找水和食物的时候,地平线泛起了一团团土黄色的沙雾,以排山倒海之势往这边侵略过来,伴随着尖锐的呼啸声,顷刻间天地飞沙走石,巨大的风浪迎面扑来,夹杂了大片黄沙。 “沙尘暴!快趴下!”鸾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个温热的身躯就从上面把自己压在身下,脸重重地砸在沙子上,耳际是轰隆隆的仿佛天雷碾过的声响,眼前漆黑一片,盖在身上的身体充当了挡箭牌将那恶鬼般袭来的沙尘都阻隔在了另一个世界。 鸾姬死死咬住嘴唇,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脸上,顺着脸颊滑过嘴唇,浓烈的血腥味充斥鼻间。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后四周归于寂静,是一点声音都没有的死寂。 谁是黄沙 谁是尘土(三) “越楼一。”鸾姬试探着叫了一声,没有回应。 鸾姬吃力地将男人从身上推开,刺眼的光线把眼睛扎的生疼,盖在身上的沙子随着这个动作往下滑落。 鸾姬从沙坑里爬出来,吐掉嘴里的沙子,她的头上,衣袖,只要是有缝隙的地方都灌满了沙子,不过此刻她没有在意。 鸾姬爬到越楼一身边,把他翻过来,越楼一死死闭着眼睛,脸色青白。 鸾姬把手放到他的鼻子底下,发现还有鼻息。 越楼一的手边掉落了那把一直佩戴在身边的佩剑,鸾姬伸手把剑拿过来,她把剑缓缓拔出来,锋利的剑刃抵在越楼一的脖子上,微微一用力,光滑的皮肤就破了一小道血口,一粒浑圆的血珠溢出。 鸾姬握着剑半晌没有动作,随后她重重叹了一口气,收剑入鞘。 还是下不了手,这个人在危险来临之时,用身体把沙尘暴挡在了自己前面。 你如果不这么对我该有多好,那样的话,我就能毫无愧疚地杀了你,然后跑的一干二净。 她把越楼一脸上的沙石抹干净,撕开左肩早已成了红色的袖子,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泛白的皮肉绽开在眼前,像一朵裂开了嘴的噬人花朵。 鸾姬小心翼翼地清理嵌进伤口里的沙子,因为没有工具,只能用指甲,但是坚硬的指甲扎进肉里怎么能不疼,虽然越楼一昏迷不醒,可两道剑眉却皱的紧紧的。 浅些的地方还好,伤口深处却很难清理,鸾姬看了一会儿,屏住呼吸,只得俯下身去用舌尖舔伤口,然后将沙子吸出来再吐掉。 终于将最后一颗沙子吸进嘴里的时候,鸾姬松了一口气,从衣服上撕下干净的布条,包扎好伤口,鸾姬脱力地坐在地上,抬头擦了一把汗,却正好对上越楼一一双清明的眼睛。 谁是黄沙 谁是尘土(四) “你醒了啊。”鸾姬用手指梳着自己的头发,将上面的沙子梳下来。 “恩。”越楼一迟疑了一下,想要站起来,可肩膀的抽痛让他不住申吟出来,鸾姬粗鲁地把他按倒在地上,“起来做什么!?你看你起得来吗!” “你……” “你什么你!你有资格说你吗?小心我心情不好砍了你的头!”鸾姬气冲冲地回道。 越楼一苦笑一声,干脆就听鸾姬的话躺在地上不动,他扭过头看着鸾姬说:“为什么不杀我?我死了你就可以跑了。” 鸾姬静静望着天空道:“跑掉又有什么用,跑出你的掌心,不等于能跑出这沙漠。我不想死,有个人在等我,所以我不能死。” 越楼一表情复杂,好几次欲言又止,声音有些干涩:“你真的确定,那个人……爱你吗?” 鸾姬咬咬嘴唇,片刻才回答:“我相信他是爱我的。” 越楼一的声音从鸾姬身后飘来:“我劝你还是忘了他的好,要不然,到时候……” “你有爱过人吗?!你根本就没有资格说这些!”鸾姬有些恼怒,就地抓了一把沙子撒到越楼一脸上。 沙子从越楼一刚毅的脸庞滑落,零星沾染在睫毛和紧抿的嘴唇上面。 越楼一瞧着鸾姬,神色没有一丝波纹,随而竟大笑起来,笑的把才止住血的伤口生生崩裂,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到最后,越楼一对她说:“鸾姬,终有一日,你会对你今天说的话后悔,这天地万物,最卑微的就是爱,连尘埃的千分之一重量的及不上。”越楼一一字一顿的说,“你一定会后悔。” “疯子,你这个疯子!”鸾姬咬牙切齿的大喊。 越楼一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燕国会那么轻易地败在你手下,鸾姬,你不该出生在皇家,更不该做一个帝王。你的心太软,你根本就坐不稳那把用血肉骨骸打造而成的皇位,斩断感情,抛却温度,才能真正睥睨天下。有你在,燕国灭亡……只是迟早而已。” 鸾姬把越楼一按在地上,右手高高举剑对着他的瞳孔:“你胡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杀了你!” “锵——” 鸾姬手上的剑被另一把长剑挑开,甩到五米开外,深深扎进沙子里,手腕被震得生疼。 “来人!把这女人给我捆起来丢地远远的!”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了人马匆匆赶来的方浩怒不可遏的从马背上跳下来,抬手就扇了鸾姬一个大巴掌,这常年征战沙场的男人下手能轻吗?鸾姬倒在地上,嘴里充满了血腥味,血沫子在舌尖打转。正当头晕眼花之时,居然真的有一根绳子困住了自己的双手和双脚,令她不得动弹。 “将军!你怎么样了!呀!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方浩扭过头恶狠狠地瞪着躺在地上的鸾姬,“你他妈好狠的心!竟然下这么狠的手!……” “方浩!”被方浩扶起来的越楼一打断他的话,命令下面的人解开鸾姬身上的绳子。 方浩急了,一张黑脸涨得通红:“这女人把你伤成这样,怎么能能这么便宜了她!” 谁是黄沙 谁是尘土(五) “不是她伤的我。”越楼一制止住方浩。 “可是……”方浩还想说什么。 越楼一有些不耐烦:“这个伤口是被匪徒给刺到的,你想想就凭她能伤的了我吗?方浩,你会不会太小看我这个将军了。” 方浩不再言语,把越楼一扶上马,示意人把鸾姬也带上。 回到驻地,方浩立即就叫来医师。 越楼一躺在床上,医师取出剪子把伤口外面的绷带剪开,一帮兄弟围在床前沉着脸一眼不发。这个少年将军自小就在军营长大,虽贵为皇子,却丝毫没有一点皇族的架子,与他们同吃同住同喝,一起操练,一起捧着饭碗讲黄段子,一起大笑。 越楼一武功底子厚,曾经拜名师门下学武,就算是刀剑无眼的沙场,也鲜少受过伤,这次为了一个女人被人开了一刀,所有人心里都不是滋味,都在内地里暗暗骂鸾姬贱|人。 医师仔细翻看了一下越楼一肩上的伤口,舒了一口气对众人道:“伤口处理地及时,沙石清理的也较为干净,只是失血过多,其余并无大碍。” 大家悬着的心都落地,越楼一靠在床边,任由医师在伤口上抹药做后续工作。在伤口敷上上等的金疮药,冰凉瞬间将火辣辣的刺痛压下不少。越楼一不由地想到鸾姬,那个女人在他给她的手心上药的时候总是咬紧了嘴唇,明明疼得要命,却硬是连哼都不哼一声。 越楼一接触的都是些大家闺秀名门淑女,一个个素白着一张小脸,一副弱不禁风的娇滴滴模样,有时候觉得风一吹就会倒了似地。像鸾姬这样的女子,从没有碰到过。 “小姐!你怎么了!快醒醒啊!”球球的惊呼声从门口处响起。 所有人都朝那边看去,球球惊慌失措地跪倒在地上拍着鸾姬的脸,鸾姬静静靠在她怀里一动不动,细细看去,嘴唇竟然变成了青紫色。 就在大家还未做出下一步动作的时候,一个修长的身影掠过眼前,越楼一从床上迅速翻身而下,快步走到球球左边,从她怀里搬出鸾姬的头部托在手里,掌心贴上鸾姬的额头,滚烫的温度透过那层薄薄的皮肤传到他的手上。 越楼一横抱起鸾姬,把她放到床上,医师连忙走过来诊断。 这是,越楼一突然注意到了鸾姬小腿处的斑斑黑褐色血迹,越楼一迅速把鸾姬的腿放平,蹲在床边,脱掉鸾姬的鞋子,把鸾姬的裤子卷上去。 雪白的小腿肚上赫然显现两个深深地牙印,血口已经封住,呈现出紫红的颜色。 谁是黄沙 谁是尘土(六) 这显然是被毒蛇咬了,在这沙漠的黄土下掩埋了不少危险,其中最臭名昭著的就是一种叫做赤沙的毒蛇,赤沙的扁扁的头部呈三角形,用来呼吸的鼻孔上面立着两枚像小角一样的鳞片,它的眼睛是鲜红色的,又喜欢把身体掩盖在沙层底下,顾名思义叫做“赤沙”。 想来,鸾姬一定是在不经意之间被赤沙咬了一口,一路上没有发现,待到昏厥了才被球球看到。 越楼一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让球球去外面打水进来,他跟旁边的方浩道:“你去点支蜡烛。” 方浩看出他要干什么,想到越楼一的伤口才包扎好,于是说道:“将军,还是让我来吧,你的伤……” “不碍事,你快去。”越楼一示意他快点。 越楼一把刀刃在火上面烤了烤,一手固定住鸾姬的脚踝,另一只手握了匕首,侧过脸看了鸾姬一眼,锋利的刀尖扎入,手下的肌肤在微微抽搐,越楼一咬着唇在牙印上划了一个十字刀口。乌黑的血顺着刀刃流出,雪白的刃口蒙上了一层血污。 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中,越楼一不假思索地低下头用嘴唇把黑色的血液一口一口吸出来,吐在一旁。焦急的医师捧着一块纱布围着越楼一直打转:“哎呦我的将军!这太危险了!你身上也带了伤,这要是也中了毒,可就麻烦大了!” 不知吸了几回,血渐渐变成了正常的鲜红,越楼一连忙灌了一口清水漱口,再吐掉,吐出来的水带了淡淡的粉红,越楼一接过医师递上来的一小瓶药水:“这是什么?” 医师回答:“这是赤沙毒性的解药,将军还是快些吃了的好。” “那给她也喂些,还有把她的伤口也包扎好。”越楼一仰头将药一口吞下。 医师连连点头,取了干净的纱布缠上鸾姬的小腿。 最后,当一切都差不多处理妥当,越楼一让大家都出去,就留了球球在屋里照顾鸾姬,医师也没有走,守在一旁观察。 谁是黄沙 谁是尘土(七) 到了第二天正午,鸾姬才醒过来。 其实她的身体底子并不弱,宫廷里有御用武师,鸾姬小时候就跟着学些防身之术。或许是因为这段日子情绪的大起大落和艰苦恶劣的行路过程,鸾姬那点本就薄弱的底子早就消磨殆尽,这才昏睡了这么长的时间。 鸾姬正半靠在床头喝球球手里的米粥,越楼一从外面进来,他接过碗让球球去拿斗篷。 越楼一用汤匙舀了一勺,姿势有些僵硬地送到鸾姬嘴边,鸾姬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去拿勺子,越楼一移开手:“你别动。” 鸾姬只得吞下那口粥,其间发现越楼一的左肩有些僵硬,想到了什么,说道:“听说是你帮我吸毒?” “恩。”越楼一低低应了一声,他把滴在被子上的汤汁抹干。 鸾姬笑了笑:“这下我们算是扯平了,我帮你舔沙子,你帮我吸毒。” 越楼一额前滑落下一缕头发,他用手指随意梳上去,道:“怎么算也是你捡了便宜,沙子和毒蛇可比不来。”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越楼一把空碗放到一边,把鸾姬扶下床:“我们要赶路了,已经耽搁了好些日子,再不快点返京,没准朝廷就要叫人来催程了。” 球球把一件斗篷拿进来,越楼一把斗篷披在鸾姬身上,把斗笠扣在她头上压了压:“对不住,可能今晚没得休息了。” “反正总是要到的,早些晚些又有何妨。”鸾姬把领子拢了拢,淡淡的说。 越楼一把她抱起来,鸾姬有些不适应,扯住他的手轻声道:“放我下来,这么多人,我自己可以走。” “你腿脚不便,只怕会拖累大家。”越楼一抱紧她弯腰走出去,外面早已排列好了队伍,越楼一把鸾姬扶上马背,方浩把他的马牵过来。 三天后,军队抵达沙漠边缘,沙壤里出现了星星点点的青绿色。 越楼一在一个距离京都较近的小城里休憩了一天,弯腰献媚的太守殷勤地给众人安排了住所,鸾姬坐在酒楼的窗边,门外守着两个侍卫。 窗户下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人流,到处都是大声吆喝的商贩,挎了装满鲜花的篮子的小女孩穿梭在街道边。天气已经有些凉了,但女子们爱美,都还未穿上厚些的衣裳,多是在外边套了件宽大的多层纱衣,层层叠叠的料子里隐约露出几朵色彩艳丽的大红牡丹,俨然就是一道流动的风景。 皇宫就像一个富丽堂皇的金丝牢笼,外面的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往里钻,里面的人巴望着外边的世界,望穿秋水,鸾姬很少有机会能到外面。 思绪又回到了那年清水河边悠悠柳絮纷飞,立于那一叶弯弯小舟之上,碧波荡漾的水顺着船沿飞流而过,青衣男子身长玉立,一头墨染般的发丝在细风里绚烂的展开,顺肩而下,好似一簇簇绽放的浓烈而艳丽的墨莲。眉眼流转间,是倾世风华之容。 “水色,水色,水色,水色……”这个在唇齿间辗转千百回的名字自唇间轻轻溢出,饱含思念与眷恋。 不知此时,你身在何处? 谁是黄沙 谁是尘土(八) 战马踏开青石大道,红樱银枪的将军率领精神抖擞的军队走在一片巨大的欢呼声中,姑娘们将手里的鲜花纷纷砸在凯旋归来的士兵身上,柔嫩的花瓣被刚硬的马蹄踏碎,汁液混杂了残肢混入泥土。 大周国的京都入眼尽是繁华,燕国的主城恐怕也比不上这里的半分。 鸾姬在被带入地牢的最后一刻,回头看了这片喧嚣的世界一眼,越楼一逆光站在前方,大红色的披风裹住金色的盔甲,细碎的发丝在阳光下格外清晰。鸾姬看不清他的表情,垂下眼睑,转过身跟随着守卫进入地牢。 地牢阴寒,光线昏暗,墙上的壁灯摇摇曳曳。 两旁的铁栅栏里锁了不少蓬头垢面满嘴污秽的犯人,鸾姬被带到深处,里面的牢房设了两层铁栏杆,据说是用来关押即将死刑和重要的罪人。 面无表情的狱卒把鸾姬推到里面:“在里面安稳的呆着,别期望着进了这重刑牢狱还想出去,那是做梦!”声音尖锐刺耳。 悉悉索索的清脆铁链碰撞声,狱卒麻利地将锁扣好,看了鸾姬一眼,就转身走了。 牢房里面的设施简单的很,只有一地的稻草和一张靠着墙角的石床,还有一个马桶。偶尔能看到几只吱吱喳喳乱叫的老鼠飞快地从墙根跑过。 鸾姬走到角落,背脊靠着墙壁缓缓坐在稻草上,淡淡的霉味充斥了呼吸。 天色转暗,高处小的可怜的窗户里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不见了,鸾姬就这样靠着墙壁悠悠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鸾姬感觉到眼前灯烛晃动,耳边传来细碎的人声,鸾姬本来就睡得不熟,立即惊醒,睁开眼睛。 整个地牢一片灯火通明,只见,数十个衣衫华丽整洁的宫人手持精致琉璃灯盏,低眉顺眼地站在过道两旁,所有被关押着的犯人都一脸惊讶地瞪大眼睛趴在铁栏杆上看出口。 随后,只听得布料“簌簌”的摩擦声,一身红衣黑靴劲装的锦衣卫从道口进入,别再腰际的配剑随着稳健的步伐微微摇晃,锦衣卫走到鸾姬的牢房门前,不再往前走,而是恭恭敬敬地退立在一侧。 “圣上驾到——”雌雄莫辩的声音刺破潮湿发霉的空气。 谁是黄沙 谁是尘土(九) 身着藏青色袍子的太监总管从外边走到门内,弯着腰等候。 一只样式简洁却十分奢华的靴子跨进门内,鞋底上镶嵌了一排碧色玛瑙,银色的条纹环绕鞋面,勾勒出藤蔓般的图样。大周国的皇帝竟是出乎意料的年轻,且不似人们普遍映像中俊美稳重的形象,反而拥有另一种极端的美。 七分妖媚,三分霸气。鸾姬真不知该怎么形容这个男人,他是她见过的唯一能够和慕容水色容貌媲美的人。 越九霄走到鸾姬牢房门口,不动声色地看了所在墙角里的鸾姬一会儿,完美的嘴角流露出一个惑人的弧度,华丽锦缎下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拴在门上的锁链应声而落。牢门有些矮,越九霄优雅从容地略微低下头,这个再平常不过的动作在他身上被演绎地如同远古祭祀一般华美。 鸾姬双手抱膝,抬头看他:“你就是大周国的王?” “恩,是啊。”长袍迤逦的衣摆轻触地面,越九霄弯下腰,顺着冠冕垂在耳际两侧的段玉带子落在鸾姬眼前,葱白如玉的指尖抚上鸾姬的发丝,顺着鼻梁,轻柔地划过柔软的嘴唇。 越九霄眯起微微上挑的狭长凤眼,丝丝缕缕的光落在他脸上,如瓷肌肤白的几乎透明,樱花一样的唇瓣开阖,柔和低沉的嗓音好像揉进了妖娆的罂粟花,魅惑的致命:“你叫鸾姬?” 鸾姬点点头。 越九霄轻笑,仿佛有万花在周遭绽开,浓郁芬芳的香味蛊惑人心:“记住,我叫越九霄。” “把我千里迢迢的押送到大周国,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一刀杀了我岂不是干净利落。”鸾姬讥讽地说。 越九霄执起鸾姬的一只手,他的手很凉,仿佛在泉水里浸泡过一样。在鸾姬吃惊的目光里,他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好似羽毛拂过肌肤一样轻柔。 越九霄的手指缠住鸾姬的手指,十指相握,掌心的温度相贴,越九霄凝视鸾姬的眼睛:“因为我要娶你,你要成为这大周国最高贵的女人,你要成为我的王后。”越九霄握紧鸾姬的手。 鸾姬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忙不迭地用力将手抽出:“什么!?你是不是错了!你别忘了!你才刚刚灭我燕国!我和你素未相识,又凭什么嫁给你?” 越九霄笑,睥睨众生的雍容:“你怎么能够忘记了呢?我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天地万物,瞬息万变,只有这是亘古不变的。” 鸾姬往后退,一脸戒备:“笑话,我从来不记得我和你有什么交集,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我是失忆过,但那时六岁之前的记忆,我可不觉得那时候能和你注定些什么?” 越九霄叹气:“鸾姬你不要这么果断,相信我,你是真的忘了太多太多,前世三生,爱恨愁离。不是你想断就断得了的。” 鸾姬冷笑:“你的意思是说,我和你前世就在一起?芸芸众生,为何就偏偏只有你知晓前世,难不成是那孟婆汤洒进了河里?” 越九霄也不气恼,歪着头看鸾姬:“我不管你信不信,最终你一定会明白。” 谁是黄沙 谁是尘土(十) 当天晚上,鸾姬就被越九霄从地牢里带进皇宫。 鸾姬感到莫名其妙,躺在华丽的宫殿里彻夜未眠,侍候她的人居然是球球,想来她是皇帝的人。 整个后宫都是空荡荡的,除了宫女之外没有一个女人,后来才知道这越九霄居然连一个妃子都没有,自古帝王多是三宫六院,又回忆起在地牢的那番对话,鸾姬觉得这人着实诡异。 皇帝从成年至今从未纳妃临幸女子,现在突然说要立后,而且不是别人,正是燕国的鸾姬。 朝中的大臣各说言辞,多数都反对,弹劾的奏折子跟雪花片一样堆成高高一幢。 这几日鸾姬就好像是被遗忘了,越九霄一次也没有再露过面,大周国的皇宫大的不可思议,到处都是曲曲绕绕弯弯折折的亭台楼阁。鸾姬随手抓住一个宫女:“你们圣上在哪?” 宫女行了一个标准的礼,细声细语的说:“回娘娘,圣上吩咐了,这段时间让娘娘你呆在这九凤殿里,过些时候他回来找您。” 鸾姬微微恼怒:“我现在就要见到他!快带我去!” 宫女不知所措地看着鸾姬,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正在到处在找鸾姬的球球发现了她们,急忙跑过来,问清了事情,打发走那个小宫女。她对鸾姬道:“娘娘,她只是个小宫女,何必这么为难她。” 鸾姬推开她的手,厉声道:“别叫我什么娘娘,我根本就不是!还有,我要见越九霄,你一定知道他在哪。” 球球苦着脸,为难的说:“现在恐怕不行,圣上说了,得先处理好一些事情再见你。” 鸾姬边往前走边说:“那是他的原因,不关我的事。” “当然关你的事了,我尊敬的王后娘娘。”尖尖细细的女声冷冷响起,话里带了几分讥硝。 鸾姬看向这个声音的出处,雕刻有栩栩如生花鸟的镂空石墙旁是一片牡丹园,一个身姿妙曼眉眼带有些许狠戾的红衣女子站在花团锦簇的牡丹花丛里,怒放的紫红色牡丹花靠在罗裙的裙摆上,翠绿的叶衬着这明艳的色彩,突兀的刺眼。 鸾姬在看清来人之后,猛的吃了一惊,诧异地缓缓开口喊道:“柳、如、月……你,你……” 柳如月张开手臂在花丛里转了一个圈:“呵,你是不是想说我不是早就死了吗?对,柳如月确实死了,现在站在你眼前的女人叫做柳若双。” 鸾姬若有所思:“不肯能。”当年,是她亲眼看着柳如月服毒死在自己面前的。 柳若双不屑地哼了一声:“就凭那杯毒药就想让我死?鸾姬,你会不会太小看我了。” 片刻,鸾姬才接受这个事实,她走上前:“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柳若双弯腰下去折了一朵大大的牡丹花,手指拨弄着水嫩的花蕊,黄色的花粉粘在指尖上,柳若双看着鸾姬:“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鸾姬,你这该死的女人,明明在燕国沦陷之时,你就可以去死了。可偏偏,圣上却指名要将你带回来。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你竟然害被册封为了王后。” “你究竟是什么人?”鸾姬皱着眉头问她。 柳若双扯下一片花瓣用指甲轻轻掐了一下,一个月牙状的痕迹显现:“我呀……是大周国国师的贴身侍女,怎么?有兴趣?不过我想你不应该对这感兴趣,要不可就辜负了我们大将军的一片心意了。知道现在谁最反对立你为后吗?越楼一带了一干朝中大臣向圣上施压,那可是他的亲哥哥啊,他为了你可是连命都不要了,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感动吗?” 谁是黄沙 谁是尘土(十一) “越楼一?”这事鸾姬略有耳闻,但根本没有想到是他。 柳若双跨出一步,走到鸾姬面前,她比鸾姬高上一些,她把手里的花举到两人面前细细端详:“我是不是该佩服你的手段高超,才这么几天,越楼一就被你迷惑地不知道了方寸。” 鸾姬此刻没有心情跟她谈论其他男人,她想到了慕容水色,她记得慕容水色明明是一个被燕国吞并的小国家的王子,而柳如月则是他的爱人。那时,鸾姬不择手段地拆开两人,把慕容水色禁锢在自己身边,随后,赐死了柳如月,怎么突然之间柳如月却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而且还是大周国的人。 不禁想到了些什么:“那慕容水色呢?你一定记得,那慕容水色他是什么人?一开始你们是在一起的。” 柳若双突然大笑起来:“鸾姬啊鸾姬,不知该说你傻还是笨,你难道真的相信有男人会爱上一个害死了爱人的女人吗?更何况……”柳若双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叫做慕容水色的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堆积起来的泡沫,等到夜尽天明,泡沫就碎了,你的幻想,你的美梦也会就破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鸾姬有些失控地大声说。 “什么意思?鸾姬,你知不知道,最令我恶心的就是你的自欺欺人。”柳若双掠过她往一边走去。 鸾姬重重地抓住她的手:“我要去见国师!” 柳若双视她如蝼蚁,甩开鸾姬的手:“笑话,你没那个资格,你不承认你的王后身份,那你就只是灭亡了的燕国的俘虏,你没有要我向你俯首的资格。”柳若双捏碎手心里的牡丹花,鲜红的汁液染红了手指,随着纤细的手腕蜿蜒而下。 忽然,一只微凉的手贴上鸾姬的腰腹,越九霄轻轻一用力,鸾姬就跌入他的怀中,越九霄一个旋身,衣决翻飞,两人的发丝落在一处,重重叠叠地缠绕在一起。清润悦耳的嗓音响起:“鸾姬承不承认没有关系,只要我承认就好了,嗯哼?难不成你有意见吗?倒是说来朕听听。” 柳若双连忙跪倒在地上,垂着头闷声道:“小人不敢,请圣上降罪。” 越九霄沉思几秒:“那就这样吧,杖责一百,鸾姬你看怎么样?”他低看着柳若双问鸾姬,从鸾姬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越九霄尖尖的下巴,还有修长如凝脂般的脖子。他的身上带有一股清雅的不知名的花香。 还未等鸾姬说些什么,对面的长廊下走过来一个人,绝美的脸没有一丝表情,长而浓密的头发被一支碧玉簪子松松挽起。繁复的拖地长袍,肩上环绕了一条花纹瑰丽的段青色丝带,绣有花枝纹理的末端垂在脚边,随着晃动的衣衫时有时无地触及地面。 “她一个女儿家必定受不起这一百杖责,慕容恳请圣上收回成命。”他并没有朝越九霄下跪,只是弯腰行了个礼。 越九霄听了爽快地说:“既然大国师求情,朕岂有不答应之理,这次就放过她罢,只希望国师今后好好管教手下之人,该有的礼数不能废了,以下犯上这一罪名足够要她的命了。” “谢圣上,柳若双你给我出宫去。”他斜睨了跪在地上的女子一眼,说道。 柳若双站起来:“谢圣上不杀之恩。”末了,狠狠瞪了鸾姬一眼才走。 后来,他就只简单和越九霄说了几句话就走了。鸾姬一直被越九霄搂着,也忘了挣脱,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个自己日思梦绕的最爱之人,望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鸾姬想大声地唤他,可喉咙好似被一只手死死卡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没有看鸾姬,哪怕是一眼,就像擦肩而过的素不相识的人,形同陌路。 回忆风华 风华正茂(一) “慕容水色……”良久,鸾姬蠕动着的双唇细微地吐出这四个字。 “错了,他不是慕容水色,他叫慕容寒。”越九霄的唇贴着鸾姬的鬓发,暧昧地耳语。 “告诉我真像。”鸾姬不想自欺欺人,虽然气质迥异,但这世上不会有这么想象的两个人, 她失魂落魄的问道,眼眶涨得酸楚,温热的液体润湿了睫毛根部,可迟迟未落下。鸾姬一直很坚强,以她的身份,她不得不坚强,软弱的后果就只有死。 可鸾姬也是女子啊,一个期盼爱,向往爱的平常女子。不惜以性命保护的爱人,转瞬就以一种素不相识的态度默然相待,鸾姬残破世界里的唯一支柱倒塌,遍地的狼藉,灰尘一层一层地覆盖表面。 越九霄转过鸾姬的脸,与她的目光对视,似笑非笑地说:“只要你做我的王后,我还有事么不能告诉你的呢?” 鸾姬挡开他的手,顿了顿才道:“我不爱你。” 越九霄说:“我只要你嫁给我,并没有说要你现在就爱上我,路还长,总有那么一天你会把你的心给我的。” 鸾姬看着他道:“你难道就这么自信?” 越九霄眯着眼睛笑,他的笑容也是妖媚的,有浓浓的几乎让人沉沦的香甜:“因为我长得好看啊。”此刻的他一点也不像一个帝王。 鸾姬没有立即回答:“让我和慕容……寒,单独见一面。” 越九霄不打算松口:“那我让你和他见过面后呢?” 鸾姬定定看他,一字一顿的说:“若是……我就嫁给你。” 越九霄用手指轻点她的鼻尖,鸾姬躲开,他不介意地把她再次拥入怀中:“这可是你说的,别想着逃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逃出我的掌心,鸾姬,记住,你只能属于我。” 鸾姬没有认真听他的话,她的脸颊贴着越九霄的胸口,柔软的布料擦在脸上,却令人感到一阵麻木。鸾姬闭上眼睛。 水色……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你与我的相遇究竟是对是错,也不管谎言之下绝对丑陋的真像。所有的所有,我都可以抛却,只要你还爱我,只要你爱我就够了,现在我可以认为你对我视而不见只是你为了保护我的情非得已。 只要你还爱着我,我断然是死,也绝对不会和越九霄在一起。 只要你还爱着我,我亦义无反顾,至死不渝。 越九霄搭在鸾姬背上的手轻轻舒展开来,他微笑着张开指尖,莹白如玉的手指,晶莹剔透的如羊脂玉,一只有着白色斑点的血色凤蝶从黑牡丹上展翅欲飞,蒲扇着羽翅落在越九霄的指上。 怀里的少女动了动,蝴蝶受了惊,却不飞走,颤颤巍巍地抱住越九霄的指尖,说是害怕,不如说它是虔诚。 传说,花神是神祗当中,最美最强的神。他掌管世间万物的生息根源,花儿为他而倾生而怒放,泉水为他欢腾飞溅,蝴蝶以能够亲吻他的肌肤而为荣。他美的不可方物,没有人能直视他,有人说花神的一颦一笑都能杀死人。他强的无人能及,所有的生灵都可由他操纵,风、雨、雷、电、花、叶、草、木,阳光、雾气、露水…… 回忆风华 风华正茂(二) 错落的枝桠延伸至河岸,垂落的柳枝嫩绿,几只飞鸟穿越在其间。 男子负手站在凉亭中,神色平静地望着波澜无痕的水面。 “不知姑娘找臣有何事。”语气疏离,带了一丝冷清。 鸾姬站在他身后,突然上前去拉他的手:“慕容水色,难道你真不记得我了?” 慕容寒皱着眉闪身,向后退了一步:“你将成我大周王后,请自重些。” 鸾姬有些失控,不管不顾地扳住慕容寒的肩膀:“呵,慕容寒?你真就这样撇的一干二净?是谁口口声声说不要和我分开?是谁说爱我一辈子?” 慕容寒不悦地拉开鸾姬的手,放开:“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王后娘娘。” 就好似有一根冰针从脚下扎透整个身体,冰寒侵入心脏的最底层,连血液都被冻住。鸾姬愣在了原地好久,眼睛干涩的发痛,痛到她几乎睁都睁不开:“好,好,好,慕容水色,你好狠的心。”鸾姬渐渐低下头,忽然间抬起来,直视慕容寒,笑着说,“知不知道,你成功了,你真的成功了,你把我撕成碎片。好,既然你这么喜欢叫我娘娘,那就尽管叫吧,叫吧……” 鸾姬几乎没有力气支撑住身体,靠在凉亭的柱子上。 慕容寒抿着唇不做声,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异样的感觉,总觉得面前这个女子似曾相识,多么熟悉,多么刻骨铭心,那是种深到骨子里的感情。 就好像……心脏缺了一块…… 慕容寒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受,但他明明从来都没有见过鸾姬,他最终还是没有深究下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对方是未来王后也不得不前来见一面。他觉得有些不耐烦,不想再做纠缠,于是客套道:“臣还有要务在身,先行告退。” 一阵风吹过,鸾姬蹲倒在地上,像只被遗弃的小兽,低低的咽呜从臂弯里传出。 头顶上传来一声叹息,越九霄不知何时到了亭子里,他把鸾姬整个的抱起来,坐在一旁的栏杆上。 鸾姬胡乱地擦干脸上未干的泪痕,手上用的力气太大,把脸都擦红了一片,倏然,她一把搂住越九霄的脖子,狠狠吻住他的嘴唇,几乎不能算是吻,力道大的差点把越九霄的嘴唇都咬破。 越九霄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单手搂住鸾姬的腰,将她抵在刻有行云流水图案的栏杆上,化主动为被动,他的吻猛烈地如同狂风暴雨般席卷了鸾姬的思绪,鸾姬干燥的眼角终于湿润,透明的泪珠滑落,咸而苦,酸涩不已。 回忆风华 风华正茂(三) 时间变得漫长而窒息,越九霄离开鸾姬的唇,眯着眼看那微微有些红肿的嘴唇,餍足地俯下头在上面舔了两舔。 鸾姬搂住他的腰,轻声道:“为什么偏偏是我?” 越九霄圈住她的肩膀:“没有原因,如果非要讲出原因,那就是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这是鸾姬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她仰头看他:“如果我死了怎么办?” 越九霄风淡云轻:“你不会死,要是死了,你就不是鸾姬了。” 鸾姬闷闷的说:“我恨你。” 越九霄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鸾姬,你可以恨所有人,但唯独不能恨我。” 封后大典如期举行,并没有因为将军的和朝中大臣的反对而延期,百姓们并不了解朝廷中的乌烟瘴气,举国上下洋溢了一片热闹的气息,男人们甚至希望这天快快到来,真想看看传说中的王后长得怎么样,女人们则在饭后闲谈侃八卦。 鸾姬坐在铜镜前看自己,头发被精致漂亮的金饰高高挽起,几缕发丝随意地垂落在耳际。火红的礼服,描金凤凰在上面几乎展翅欲飞,鸾姬几乎快认不出自己了。精心染上粉红丹寇的指甲衬着手指十分苍白。 球球在后面为鸾姬整理衣摆,她的身后站了一排侍女,各个手里都不空闲。 球球为鸾姬披上一件绣有金边的薄如蝉翼的纱衣,层层叠叠的衣衫琐碎而富丽,她小心翼翼地把拖在地上的衣角理好,又站起身来摆弄鸾姬的头饰,她望着镜中的鸾姬比划了一下:“娘娘,你看这只步摇要不要往后一点。” “随你。”鸾姬淡淡的说。 “这大喜日子,娘娘该多笑笑。”球球侧过脸对鸾姬说。 鸾姬没反应,球球叹气:“娘娘,不管怎么样,你要嫁给圣上这都已经成了事实,这已经是板子上定了钉的事,又何必在这里不高兴。圣上长得这么好看,你还有什么可以难过的呢?” 鸾姬扭过头:“球球你有没有爱过人。” 球球面上一红,唯唯诺诺道:“没有……” 鸾姬重新面朝镜子:“既然没有爱过,又怎么会知道这种滋味?你不懂,一点都不懂,所以不要乱说了。” 球球掩嘴惊呼:“那不成难不成……真如传言一样,娘娘和国师……” “没有,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鸾姬打断她的话。 回忆风华 风华正茂(四) 尊贵的王牵着他的王后拾级而上,华丽的裙摆覆盖在玉石砌成的台阶上,独特的美艳。 越九霄带着鸾姬走上最高处,龙椅旁添了一张雕刻了凤凰和牡丹的座椅,越九霄朝着下面宽阔大殿里坐在两侧的大臣们扬声宣布:“朕,今日册封鸾姬,为我大周之后。”他的声音清越,在大殿里激起轻轻的回声。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恢宏的齐颂声在上空交织,飘出高高的穹顶。众臣子俯首跪地,一派宏大气势。 “众位爱卿平身,赐坐。”越九霄略抬起下巴,眼带笑意,单手张开,宽长的袖子流云般拂过。珠冠玉冕使他看起来越发出尘,微微上挑的凤眼掩在珠帘下更是璀璨如星,夺人心魄。 流水似的弦乐之声自四面八方响起,身材妖娆的美丽舞姬踏着优美轻巧的步子从殿外鱼贯而入,刹那间觥筹交错,香染衣鬓。 鸾姬端坐在越九霄身侧,双手放在膝盖上挺直背脊,眉目明艳。她感觉到一个灼热的视线一直追随着自己,向下看去,望入越楼一黝黑的眼睛。 两人的目光对视,越楼一脸上的表情落寞,他举起桌上的酒杯,朝鸾姬遥遥举起,一饮而尽。 鸾姬正想回敬,一只酒杯就出现在了眼前,越九霄笑着把酒杯抵在鸾姬唇边。鸾姬没有拒绝,接过后转了半圈不想碰他喝过的地方。正想喝,就被越九霄拦住,他很耐心的把酒杯转过来,示意可以喝了。 鸾姬瞪了他一眼,用袖子擦擦杯口才喝。越九霄把空酒杯拿回去,自顾自倒酒喝。 鸾姬再次看越楼一,发现他早就转移了视线,低着头一杯接着一杯灌酒。 这时,一个人从席位上站起来走到中间。 越九霄坐直身子看慕容寒:“国师可有话要讲。” 慕容寒回道:“启禀圣上,微臣特地为王后亲自命人准备了一支舞。” 越九霄颇有兴趣地说:“那还不为大家献上一曲。” “是。”慕容寒往旁边站了站,拍拍手,掌声刚落,前一刻才灯火通明的大殿瞬间漆黑,所有火烛都在顷刻间熄灭。人群有些骚乱。 一丝尖细的箫声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飘出,愈演愈烈,随后夹杂了清亮的琴声,还有低低的鼓点,一下一下震着空气。 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四下静的只能听到呼吸声。 忽然,气势磅礴的乐曲驱赶走了神秘的静谧,大殿中心出现一束光线,身着雪白纱裙,长发垂腰的妙龄女子手抱琵琶,纤细的手臂横过胸前,白而细腻。她以一种静止的姿态侧着脸半阖双目。 鼓点猛的高声扬起,一动不动地少女就像被复活,踏着热烈的舞步,扭动腰肢,琵琶在她手里像一件工艺 品,忽而搁置在腰间,忽而横在胸前,不可思议的角度,不可思议的美。 灯烛一排一排的重新复燃,焰火也跟着乐声舞动。四面涌入翠绿舞裙的女子为白衣少女伴舞,一时间轻纱飞扬,柔软的肢体翻转。 乐曲到了最高处,翠衣伴舞团团将白衣少女簇拥在中间,少女随着节奏翩翩起舞,倏然,将手里的琵琶高举至头顶,随后背至身后,手指拨动琴弦,身体弯曲到了惊人的地步,羸弱的脖颈呈现一个优美的弧度。 一曲完毕,掌声似潮涌动。 柳若双把琵琶抱在手上,双膝跪地,所有舞姬都齐齐跪倒。 “王后千岁。” “王后千岁。” “王后千岁。” 回忆风华 风华正茂(五) 越九霄看起来十分愉悦,毫不吝啬的给了每个人奖赏。 鸾姬却高兴不起来,一点一点的抿着杯里的醇酒。 越九霄侧过头在她耳边轻声说:“王后可莫要贪杯,晚上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越九霄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就是傻子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鸾姬咬着唇,面无表情,但面上却渐渐烧出一团红晕。 “就让臣弟也为王兄也舞上一曲。”越楼一不知为何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几个转身就越到桌前。 越楼一拔出剑,和着乐声开始舞剑,一片银光闪耀,行云流水。 忽然,越楼一手一滑,宝剑脱手而出,剑刃划破了手臂,血顺着剑身滴在地上。 越楼一双手宝剑,半跪在地上:“请王兄恕罪,让这大喜日子见了红。” 越九霄看了他一会,目光探究:“罢了,你也是一片好心,来人,带将军去包扎伤口。” “谢王兄。”越楼一收回剑,跟着宫人走出去,步履沉重。 鸾姬借口有些头晕早些离了席,她把头上沉重的饰品都拆下来,命人打来清水擦了把脸,把繁复坠地的礼服换成了轻薄一些的衣衫。 鸾姬打发走所有人,坐在镜子前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梳子梳着头发。 “鸾姬。”有人从后面搂住她的腰,炽热的气息吐在鸾姬的脖子里。看越九霄喝了那么多酒,身上却没有一点酒味,依旧是那股花香味。 手里的梳子掉在了桌面上,鸾姬捡起来,神色未变,声音却有点颤抖:“恩?” 越九霄把头埋在鸾姬的脖子里,柔软的发丝拂在她脸颊上有些痒:“永远不要离开我。” 鸾姬疑惑:“你怎么了?” 越九霄却没有给鸾姬喘息的机会,扭过她的头封住了她的嘴,鸾姬挣扎着想要把他推开,越九霄的手越发收紧,鸾姬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滑腻的舌头在口腔里狂乱的扫荡,舌尖滑过每颗牙齿,浓郁的花香从呼吸一直沁入肺腑,几乎连血液都染上了这种味道。 天旋地转,鸾姬身体腾空,她死死抱住越九霄的脖子不肯撒手,下面就是巨大的柔软的明黄色龙床,四面挂了半透明的蛟纱,串串圆润的珠帘从顶端靠着纱帘落地。 越九霄在笑,两人贴的太近,鸾姬听得一清二楚。 越九霄就这这样的姿势站在床边一动不动,鸾姬偷偷抬起头,柔软的唇带着霸道的气势又压下来。越九霄握住鸾姬的腰,将被吻得有些晕头转向的她一把扯下压在床上。 “唔!你!松手!”鸾姬双手撑住越九霄的胸膛拉开之间的距离。 回忆风华 风华正茂(六) 越九霄伏在鸾姬身上定定看着她,线条流畅的凤眼神情委屈,似是鸾姬欺负了他一般。 鸾姬一愣,不动了。 越九霄趁机拉开鸾姬的手,按在脑袋两侧,埋头吻下去。 湿软的舌舔上眼睑,牙齿轻咬住颤抖的睫毛,蜻蜓点水的吻沿着眼角的泪痕缓慢向下移动,舔舐细嫩的耳垂,厮咬精致的锁骨,指尖在肌肤上流连跳跃。有一枚芽叶破土而出,摇曳生长,绽开有毒的罂粟。 “我会恨你的,恨到死为止!”无力的姿态,满脸泪痕,鸾姬被压在枕头上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指节苍白。 贴着鸾姬大腿内侧的手不动了,越九霄就着这个暧昧的姿势一动不动。 鸾姬动了动,感觉手上的力道轻了些,急忙抽出狠狠甩越九霄巴掌。 越九霄不费力气地捉住她的手,倾身上前,轻轻的问:“你说什么?” 鸾姬的胸口起伏厉害,痛恨地瞪着这个男人:“你用这种下jian的方式只能得到我的身体!其余的就只剩下我对你的仇恨!” 越九霄垂下头,轻柔地舔掉鸾姬嘴唇上被她咬出来的一口薄血,想了想说:“如果我想要你的心呢?” 鸾姬的声音低了一些,带了一点软弱:“如果你答应不碰我,我会试着爱上你。” 安静了一些时间,越九霄才开口:“这可是你说的,期限一年,在这之内我尽量不碰你。记住,我要的是你的心。”越九霄为鸾姬理好凌乱的衣衫,鸾姬立即想要爬下床,却被他一把拉住脚踝,拖到怀里。 “混蛋!明明答应好了不碰我!!”鸾姬拼命地想要逃开他的手臂。 越九霄侧过身拉过薄毯把鸾姬团团裹住,抱在怀里,随后右手抬起,微微一挥,映在山水屏风上的红烛火影熄灭,光华尽隐,只余淡淡细烟自灯芯处袅袅升腾。 黑暗中,越九霄淡淡的说了两个字:“睡觉。” 鸾姬难受地动了一会,随后觉得这个男人似乎并没有要继续做下去的打算,只得僵硬地躺在被子里。 鸾姬想睡又不敢睡,到了半夜困的睁不开眼睛才睡去。 回忆风华 风华正茂(七) 愣是谁大清早看到美男穿衣图都不会自然,更何况你还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而且那个人在昨晚上还试图侵犯自己。 越九霄的头发很长,比鸾姬的都还要长,站直的时候几乎到了腰下。此刻他正懒洋洋的靠在床头望着殿门,不知在想什么。见鸾姬醒来,收回视线似笑非笑的看她。 “我的王后,怎么这么早就醒了?”越九霄伸手摸鸾姬的头。 鸾姬很别扭,他的语言姿态就仿佛两人老夫老妻似地,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支起身子朝旁边挪了挪:“你……可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越九霄叹气,似是无奈:“何必这么不信任我,鸾姬,你该试着适应和我在一起的。” 鸾姬轻轻说:“……会的。” 越九霄叫了宫人进来服侍,他毫不遮掩地下床,双手张开。侍女除去他身上穿着的乳黄色睡袍,睡袍里没有穿任何衣物,露出精窄的腰身。 有的人穿着衣服比脱了衣服好看,但也有人脱了衣服比穿了衣服来的惹眼。毫无疑问,越九霄就属于后者。 完美的身材比例,月白色毫无瑕疵的肤色,浑然天成的妖娆气质。 鸾姬把被子扯了些上来盖住胸口,别过头不去看越九霄。 越九霄的笑声传来,鸾姬有些羞怒,却又不好发作,只等着越九霄快些弄好了,再起床。 穿戴洗漱完毕,越九霄只留了一会儿,就去上早朝了。 他从来不是一个荒淫无度的国君,就算新婚之夜也是,每个大周国的子民都庆幸他们有这么一个圣德兼备的明君。但很少有人会想到越九霄此番准时上朝并不是为了其他,只是为了鸾姬。朝中大臣都反对立鸾姬为后,不少人都在背地里说是鸾姬迷惑了圣上。如果越九霄第二日不例时上朝,就算不关鸾姬的事,矛头也会纷纷指向她。 越九霄从来都不在意这所谓的皇位,还有这什么所谓的国家。说不在意,不如说是不屑。 越九霄是笑着出生的,一个皱巴巴的脸,脸眼睛都睁不开的婴儿在降世之初就有异于常人。 所有人都说他是神灵转世。 当然这只是猜测,其真像也只有越九霄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