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央》 一 组织 这是位于维多利亚海湾的一个小岛。 “他死了吗?” “……” “龙叔,我虽然没能将他杀死,但也令他受了很重的伤!而且……” “闭嘴!我早就说过了——雪中央的杀手,不能将对方杀死,就是失手!”男人用仅有的一只眼睛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亚瑟,你真的令我很失望!” 亚瑟只好乖乖闭嘴,他向le和夏帆投去求助的眼神——有的时候,女人的劝解往往比男人的更管用! le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回头看了看夏帆,那个女人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坐在墙角专心削她的苹果.le只好自己说:“龙叔,皇甫明的安全工作本来就做得出名的好,亚瑟又还年轻,失败一次也情有可原!您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哼,妇人之见!如果洛丕文还在,杀这样一个人物哪用得着三个月时间这么久?我看你们训练出来的这些手下,全是一群饭桶!” le只好默不作声。亚瑟知道自己难逃皮肉之苦了! 屋子里静得可怕。 龙叔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是两手按着扶手站起来的,这使人清楚地看见他右手的大拇指上戴着一只雕着龙头的黑玉扳指。 他走到桌前,打开第一个抽屉,取出了一条鞭子。那鞭子的表面全是利刺,上面还有若隐若现的血迹! “邦,把他带到暗室去!”龙叔的声音冷漠而又威严。 “是!”那个叫邦的满脸胡须的男子接过鞭子,走到亚瑟面前,“走吧!” “不行!”亚瑟和邦还没有走远,龙叔就这样说,“我们必须再训练一个像洛丕文那样的绝世杀手!” le想了想: “好,我马上去物色人选。我知道香港哪里的流浪少年多!” “不用了!”龙叔摆摆手,“我心里已经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了。” “您的人选是……” “你知道一个杀手最该具备的东西是什么吗?” “您说过,是仇恨。” “不错!是仇恨!”龙叔的脸上现出狰狞的笑,“一个人,只有充满仇恨,只有心像置身于冰雪之中一样寒冷,才会不断地想杀人,才会不断地为别人而杀人!” “您的意思是……” “洛丕文死了多久了?” 又听到这个名字——夏帆不禁停止了手上的事。她在削的是第三个苹果,前两个苹果原封不动地放在旁边。显然,她做这事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整整十年。”le回答。 “这么说,那孩子也已经十岁了吧!” “那孩子……丕文的孩子?” “是。你说,如果那孩子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被警察杀害的,他会怎么样?” “不知道,而且……也许他早就不在人世了。您知道,丕文和那个女人死之后谁也没过问过那孩子的下落。” “不管怎样也要找找看!拥有最好杀手血统的孩子,如果就这样死了,就未免太可惜了!” …… 夜幕降临。 夏帆喜欢站在阳台上,一边抽烟,一边欣赏香港的夜景。她是漂亮的女人,有性感的嘴唇和修长的双腿。 她说,虽然因为“出任务”去过很多城市,但她最喜欢的还是香港。这里实在有她太多太多的回忆了! le默默地走近她身旁,也点燃了一支烟。 “不觉得冷吗?” “冷?”夏帆淡淡一笑,“是啊,现在已经是深秋了……说吧,为什么来找我?” “我以为,今天的事,你必定会有些感想的。所以,我想来听听。” “你就这么肯定?” “因为这是关于丕文的事。ale说。 沉默,良久的沉默。 “你说,他们为什么现在才去找那孩子?为什么,当初那孩子出世的时候他们谁也不管?”夏帆突然开口问。 “因为……组织是想训练一个杀手而不是养大一个孩子。” “是啊,龙叔是不会做亏本的买卖的!”夏帆说着扔了烟头,将它踩在脚下,“那个孩子,还活着。” “什么?” “那个女人难产死掉的那天晚上,是我亲手把他抱走的。” “他在哪里?”le连忙问。 “怎么,难道真要他成为像我们一样的行尸走肉,冰冷无情的杀人工具?每天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lee,你真的忍心这样做?” “可是你知道龙叔,他想得到的东西。无论如何也要得到的!” “我知道。”夏帆一脸平静,“所以我会不顾一切地阻止!” “你疯了!”le叫起来,“你知道背叛组织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但要我看着他的孩子沦为杀手,我做不到!” 她又点燃一支烟,送到嘴边。le怔怔地看着她,问:“你打算怎么做?” “我准备带那孩子到大陆去生活。我想,大陆那么大,龙叔他们应该不容易找到吧!” “为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付出,值得吗?” 又是沉默…… “我刚来香港的时候丕文帮了我很多,我就当作报恩吧!而且,我早就厌倦杀手的生活了,也许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自己吧!lee,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放心吧,今晚你说的话,我不会告诉第二个人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这么多年的姐妹,难道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那……” “如果我死了,请把我的骨灰埋在丕文附近。我没有要打扰他们夫妻的意思,只是想看着他。” “好,一定。” 烟雾缭绕中,两个女人相视一笑。 ps:维多利亚海湾是位于香港的香港岛和九龙半岛之间的海域 二 孤儿 阿福由福利院阿姨领着,来到夏帆面前。 他身材瘦小,眼神胆怯,脸色也十分苍白。 “这孩子,明显营养不良啊!”打量了一番后,夏帆打趣地说。 “是,是,瘦是瘦了点,不过这孩子乖得很!从来不会给人添麻烦,而且……” “行了行了,又不是他瘦我就不收养他了,你不用解释啦!”她说着望向阿福,“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康健福。”他怯生生地说。 “真是个标准‘福利院特色’的名字。”她停了停,从包里掏出一把糖果,“拿去吃吧!” 阿福这才敢抬眼看她,只见她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高挑、气质冷艳,白色的呢子大衣典雅高贵。 “手续我已经办好了,请问我什么时候能带他走?”夏帆问。 “哦,您现在就可以带阿福走了!”福利院阿姨这样回答。 “好。”夏帆站起来,“阿福,我们走吧!” 阿福却站着不动,福利院阿姨急了: “阿福!还愣着干吗?赶快走啊!” 阿福看了看手中的糖果,用请求的口吻说: “阿姨,我能跟阿发他们说声再见吗?” “可以,你去吧!”夏帆说。 阿福高高兴兴地走了。 真不愧是洛丕文的儿子! 夏帆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 半个小时后,夏帆和阿福坐上了驶往机场的计程车。上车之前,她还带他逛了一趟童装店,让他全身上下涣然一新。 “没办法,虽然赶时间,我还是不能忍受跟一个邋遢的小孩呆在一起!说真的,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才觉得你有点像他,不然,我一直都觉得你不像。看来真是人靠衣装啊!” 夏帆说完又笑了,阿福却低着头不讲话。他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他也不喜欢她的笑。他觉得她的笑像苦笑——至少不是发自内心的笑,让人有一种很无奈、很沧桑的感觉。而且,她刚才将他换下来的衣服扔进垃圾桶,他还耿耿于怀呢! “那衣服是前几天发的,应该还能穿很长一段时间吧!”他在心里这样说。 “你以后,就叫我帆姨吧!”夏帆忽然说。 “恩?好。” 她又要抽烟,司机回过头来:“小姐,拜托不要在车上吸烟好不好?” “sorry,我忘了!”她打开半个车窗,把烟头扔了出去,“香港的环保卫生就是这样变差的吧!” 阿福在车窗玻璃上清楚地看到她的影象——她又笑了。 ……阿福有生以来从未坐过这么久的车——从香港坐巴士到深圳,从深圳坐火车到a市,又从a市坐巴士到这个名叫清城的地方。 夏帆说,这是一个小城,北方小城。阿福只觉得这里的房子比香港的矮,街道也比香港要窄。不过他却觉得自己更喜欢这个地方,大概是因为香港的楼房太高,让他仰起的脖子很酸痛吧! “目前最重要的事,是先解决住处问题吧!”夏帆说。阿福十分赞同她的话,因为转车之前,他们在a市吃过午饭。 阿福乖乖地跟在她后面。经过这一两天的相处,他已经没这么怕她了——因为他在和她的交谈中没有感觉到一点她要将自己送回福利院的意思。而之前,他和他的小伙伴们都有这个担心的。 不过,她千里迢迢把他带到这么个地方,该不会想把他卖掉吧?之前也有人借着收养的幌子拐卖福利院小孩的!大陆这边是不是缺男崽…… “你怎么了?”见他越走越慢,夏帆回头问。 “没事,我……” 得找机会逃走才行! 夏帆看了看四周,她注意到不远出有一家音像店。她觉得她知道阿福的心思了。 “你想要吗?” 阿福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于是他们走进了那家音像店。 他选了一盒封面上有格斗士的卡通vcd。其实他也不知道什么好看,但是心里却很高兴——这下可以炫耀阿发和狗崽他们了! “多少钱?”他听到夏帆用一种他从没听过的语言(后来才知道叫国语)对老板说。 “十块。”老板回答。 她掏出皮夹。 “等一下。”她想起什么似的,走到一个货架前。拿起一盘光碟,“我还要这个!” “小学生学汉语”——这是那盘光碟上的几个字。 “差点把你最需要的东西忘记了!”她对他微笑道。阿福不禁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惭愧。 然后,付钱的时候,他看到了她皮夹里的照片,男人的照片…… 三 少女夏帆 在澳门的赌桌上,她被父亲当作100万的赌金“抵押”给了龙叔。 他们本来是要砍掉那个男人的双手的——谁叫他明明没钱还要来赌呢?可是,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突然冲了进来!她像一头发怒的小野兽,咆哮着将小小的身体横在父亲前面:“你们要干什么?你们不能砍我爸的手!绝对不可以!” “有趣!”龙叔扶了扶黑色的单边眼镜,“可是怎么办,小妹妹,你爸爸欠了我好多钱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个道理,你应该懂的吧? “我……”女孩子无言以对。他说的也有道理啊!她只好“扑通”一声跪下来,苦苦哀求道,“大伯,求求你不要砍我爸的手!你的钱,我们一定会还给你的!我可以不上学,可以去工作!我爸妈也会努力赚钱!我们一定把所有的钱都还给你!求求你,饶了我爸吧!”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邦不耐烦地说,“龙叔,少跟她废话,还是让我把这杂种的手砍下来吧!” “啊,不要啊!”那个男人害怕地求饶,“龙叔,我女儿说的是真的!我们一定会还钱的!您就放过小人这一回吧!” “夏老弟,别这么说嘛!说得好像我想置你于死地一样!其实我也不是太在意那点钱。”龙叔搓了搓手,“可是怎么办呢,我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的,也不喜欢欠我的。所以,‘赊帐’在这一套在我这个也是行不通的。” “龙叔,小人愿意用全部的家产……” “放屁!你全部的家产值得了100万?”邦吼。 “我……我……” “好了好了,”龙叔问,“你真的想要你这双手吗?” “想!小人死都想!只要您留下小人这双手,小人做牛做马都愿意!” “我不要你死,也不要你的家产,更不要你做牛做马!但我要你的一样东西,来抵消你欠我的100万。” “您要什么?” “她!”龙叔指着他的女儿。 “不要啊,爸!”…… 于是夏帆被龙叔带到了香港。 龙叔说,他不需要情妇——至少不需要一个这么小的情妇。但他又说,这个女孩子眼里有一种顽强的坚韧,再加上她的勇敢,使他觉得她天生就是当杀手的料! 他要她做他的杀手! “龙叔,已经三天了,她什么东西也没吃!”le说。她是正在接受训练的“预备杀手”,今年十五岁。 “哦?”龙叔侧过脸,看向夏帆。她坐在那里,低着头、一言不发。 龙叔颤颤巍巍地向她走去,一步,又一步。 龙叔会怎样处置她呢?不会枪毙她吧?le屏住了呼吸。邦还是凶神恶煞的样子,瞪着眼,随时等待龙叔一声令下。 洛丕文则像个局外人,立在窗前,抽着烟,眼睛望着窗外。 终于走到她面前,龙叔伸出仅有的一只手掌,托起她的脸:“不错,都没有泪痕。” 他的脸上现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然后…… “啪”——他重重地给了她一耳光。而她的身体也由于过度虚弱而跌倒在地! “啪”——又是一耳光。 就这样,他连续打了她七八个耳光,且一下比一下重。到最后,她的脸颊明显肿了,嘴角也淤青了。可她依旧死死地咬住嘴唇,不哭。 “邦,把她拖到暗室去!从现在开始,一滴水也不准给她喝!如果明天还是不肯,就给我一枪毙了她!” 龙叔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夜深了。 又饿又痛…… 邦在送她进这里之后又给了她一顿鞭子,她痛得失去了知觉。等睁开眼一看,四周围黑漆漆的,只有墙上有一个小窗户,从那里透出几缕柔柔的光。 这里是哪里?这里分明是牢房啊! 眼泪终于流了出来——其实她早就想哭了,只是一直强忍着。她觉得自己就像个被逼接客的雏妓,而明天,要么接客,要么死! 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警惕地擦干眼泪,将身体蜷得紧紧的。 接着是开门的声音,她看到了手电筒的亮光,连忙把头埋在膝盖间,装睡。 两光越来越进。来人将一袋食物状的东西(面包)扔到她面前的地上。说了句很多人都会说的话:“其实活着总比死了要好。活着至少有希望,而死了,什么也没有。” 说完,转身离去。 这个人,叫洛丕文。他是雪中央的首席杀手——被龙叔称为“最好的杀手”的人。也是唯一敢违背龙叔命令的人…… 四 异客 夏帆领着阿福穿街走巷。 她的眼睛一直在搜索“此房出租”这四个字。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她发现了目标。 于是绕开嬉戏的孩童,登上楼梯,敲门。 丢着沙包的孩子中走出一个小女孩来:“你们找谁?” 肌肤晶莹、脸颊粉红,迷人的凤眼与小巧的瓜子脸,别有一番古典气质。这是个很标致的小姑娘。 “我们找这个房子的主人。”夏帆回答,“这房子现在还租吗?” “我不知道,这是我妈妈的房子。我妈妈在前面的包子铺卖包子,你们等一下,我去叫她来!” “好的。”望着小女孩远去的背影,夏帆心想,终于可以安定下来了! 远远就听到了抱怨声:“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我店里现在正忙呢!你这丫头片子,要是撒谎骗我,回头看我不收拾你!” 说话的是个身材微胖的妇女,她系着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粉。 “是她!就是这位阿姨!”小女孩指着夏帆说。 “你好!”夏帆礼貌地说,“请问你家的房子现在还租吗?” “不租不租!”妇女很不客气的说,“我还当有什么事呢!真是的,耽误人做生意!” 说着便要转身离开。夏帆却不肯罢休:“既然不租,为什么要在门上贴着‘此房出租’几个字?你这不是误导人吗?” “这是以前贴的,我和我女儿很快就要去广州过好日子了,我当然不租了!” “如果这样,你应该把广告撕下来!”夏帆说,“你不撕下来,别人怎么知道你不租呢?” “我……我忘了!我说,你这人,是想找麻烦啊?”妇女很不高兴。 夏帆嫣然一笑:“我并不想找谁的麻烦,我只想有个容身之地。现在天色已晚我也不想走了。既然相遇也算有缘。这样吧,你们什么时候搬去广州?” “这我怎么说得准,两三个月吧!” “那你去广州之前,房子就按天算,租给我吧!” 妇女从头到脚打量了夏帆一番,又看了阿福一眼:“可以倒可以,只是……” “放心,价钱方面,我不会亏待的!” “那好吧!”妇女终于说。 母女俩带着他们走进出租房。那是一间三十平方米左右的单间房,里面陈列着简单的家具和电器。 “不错。”夏帆说。 阿福看见墙角有扫帚,就去拿扫帚扫地。 “我来帮你!”房东家的小女孩过去帮他。 交谈中,夏帆了解到房东太太名叫杨娟红,几年前死了丈夫。自己靠卖包子独自抚养着女儿。半月前,杨娟红在广州开风味小吃店的妹妹突然打电话说自己那边生意太好忙不过来,邀姐姐过去帮忙。她呢,又想去,又因为天气冷包子铺生意好舍不得离开。于是没有给妹妹一个明确日期,只说“年前一定来广州”。 夏帆正想问杨娟红她的女儿叫什么…… “我叫辛雪美,你呢?”小女孩对阿福说。 “你说什么?”阿福一脸茫然。当然,他说的是粤语。 五 雪美 夏帆把沙发拼凑成了一个床。她对他说,日历上是单数的时候,他睡床,她睡沙发;日历上是双数的时候,他睡沙发,她睡床。他自然没有异议,因为她本可天天让他睡沙发的。 而这一天,是11月1日。 “说真的,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夏帆一边铺沙发,一边问。 躺在床上的阿福似乎没听见,她也不再重复说。 “是照片上的人叫你来的吗?”他突然开口。 她一怔,回答:“是啊,的确是他叫我到这里来的。他跟我说,他的老家叫‘清城’,一个会下雪的地方。而香港和澳门,是不会下雪的……对了,你想不想看他?” “想!”他说着从床上撑起来。于是她拿出皮夹,递给他。 “他好帅!”他说。照片上的男人有分明的轮廓和英挺的鼻子。深邃的眼睛满含笑意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使人一看就有一种“心疼”的感觉,仿佛有某种魔法一般。 “不用羡慕,你以后会跟他一样帅的!”她说着收回了照片,“对了,我会送你去读书。康健福这个名字,以后就别用了!” “读书?” “是啊,你已经十岁了,早该上学了!和你一样大的大陆孩子都上小学四年级了。” “那我叫什么?” “恩……还没想好,等我想好再说吧!”她说着躺了下来。阿福还想问照片上的男人是她什么人,见她睡下,只好作罢。 之后的几天,夏帆一直在为阿福上学的事奔走。但因为户口问题,还没有哪所学校愿意收阿福。 “真麻烦!”夏帆抱怨,“还是在香港办事容易!” 阿福呢,不知是环境因素还是因为看vcd,居然能用蹩脚的国语跟房东家的女儿雪美聊天了! “你多大了?” “si(十)岁,你呢?” “四岁?是十岁吧?”雪美笑了,“你说错了!老师说说十的时候舌头要翘起来,shi~” “哦,shi~”阿福红着脸跟着读。 “我过了年也有十岁了!”雪美说,“那个阿姨是你妈妈吗?她好漂亮呀!” “不是,她是我帆姨。” “那你妈妈呢?” “我没有妈妈。” “我也没有爸爸……对了,我学跳舞已经一年了,你有没有学什么啊?” 阿福摇摇头。 “那你和我一起学跳舞吧!学跳舞很好的,又可以比赛又可以上台表演!“ 阿福想了想,很含蓄地应了声:“恩。”但他下定决心,如果夏帆问他想学什么的话,他一定说这个。 六 粉红围巾 清城下雪了,是那种纷纷扬扬的雪。 一晚上下来,大地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雪白。阿福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真正的雪。他兴奋得饭也没吃就叫上雪美去玩雪了。 两个孩子在雪地里拉雪橇、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 夏帆静静地屹立在窗前,吐着烟圈。其实她并不喜欢雪,因为与雪有关的事物,总让她想起雪中央…… “为什么帮我?”她问。她觉得自己的生死应该与他无关才对。 “我没有帮你。”他说,“我只是想让你想清楚自己的选择——面包或是死亡。” “都一样。你我无亲无故,为什么管我?” “你的语气真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他停止了洗车,敢兴趣地看着她。 “一个女孩子,她爸爸从小就不管她和妈妈,经常到外面去赌。赌输了,债主找上门来,全家人只好东躲西藏,连搬家都不知道搬过多少回。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她想不成熟恐怕也不可能吧!”她稚气的脸上蒙上一层无奈,瞬间,又转变成了悲伤,“说真的,她不担心自己。她只是放心不下她的妈妈!没有她,她妈妈该怎么办?她现在,六神无主了……” 他静静地听她讲完,从车里拿出两罐啤酒,递给她一罐,说:“我也认识一个男孩,他比你说的那个女孩还要惨。因为他从小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干爹把他从大陆带到香港,要他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可是他却遇到一个很黑心的老板,乱扣他的工钱、要他没日没夜地加班,还经常打他骂他。有一天,他终于忍无可忍向老板讨自己应得的加班费,没想到,老板非但不给还抡起酒瓶来打他。他和老板扭打在一起,争执中,酒瓶掉到地上摔成碎片,老板脚一滑,头部就磕到了玻璃碎片里……” “后来呢?” “后来?”他一笑,喝了一口啤酒,“他杀了人,不对,是他以为自己杀了人,他怕警察来抓他,就逃了。在香港的贫民窟里整日整夜地流浪,靠啃别人扔下的东西维持性命。直到他遇到了龙叔……我想跟那个女孩说,只要她活着,她可以偶尔回去看看她的妈妈,而那个男孩,连见自己干爹的勇气都没有。” 她转过头,看着他。 他说的那个男孩是他自己吗?为什么,他可以说得如此云淡风清?难道他真的麻木了吗? 雪中央里的每个人都说他是最好的杀手,为什么她却觉得他……可怜呢? 洛丕文……他到底是个怎样的杀手? “对了,”她又问,“我们的组织为什么叫雪中央?香港不是不会下雪吗?” “其实这个组织成立之初,是叫血中央,流血的血。” “我也觉得那个名字比较贴切!” “但是为了隐讳,血字换成了雪字。不过夏帆,你不觉得吗……” “觉得什么?” “这里的每一个都像置身于冰雪之中一样寒冷。”洛丕文抬头望天,“茫茫雪地的正中央,想逃离,四周围却都是刺眼的白色。那种感觉,很无助吧……” …… 阿福堆了一个像雪美这么大的雪人。他用黑色的石子做它的眼睛,白色的石子做它的鼻子和嘴巴。 “好漂亮啊!” “雪美,送给你!” “真的?”雪美很高兴,她摘下脖子上的粉红围巾,围在雪人的“脖子”上,“这样,雪人就不觉得冷了!” 两个孩子都笑了。 “雪美……” “恩?” “以后下雪我们都出来玩好不好?” “好的!” “那拉勾吧!” 雪美伸出了手…… 第二天,雪美被杨娟红揪着,来到那个堆雪人的地方。当然,雪人还在,围巾已经不在了。 “说,围巾跑哪儿去了?” “昨天……还戴在雪人脖子上的。” “呸!你这死丫头,一分钱赚不来倒学着跟我败财了啊!一条围巾都保管不好,你还有什么用?说,你还有什么用?”杨娟红大声吼着。雪美低着头,一言不发。 杨娟红看了看雪人,冷哼一声:“我看就是这个雪人坑害了你!你不说话是不是?好!” “妈,那是阿福送给我的!别!”雪美大喊,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雪人被杨娟红锨翻,她还用脚踢碎那些那些雪团,“我叫你跟我来劲!叫你跟我来劲!” 雪美弯下腰,捡起一块碎雪。雪在手里,变成了泪。 阿福站在窗前,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七 短暂的幸福 “请问,”阿福站在夏帆面前,鼓足了勇气,“帆姨,我可以做什么赚钱的事吗?” “赚钱?”夏帆觉得非常意外,“你现在才10岁啊,你觉得你能做什么?” “我不知道。不过只要能赚到29块钱就行了!”阿福说。他偶然在一家商店的橱窗里看到了和雪美一模一样的粉红围巾,上面标价“¥29”。 “你为什么想要29块钱?” “因为……”他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 “你为什么不开口跟我要呢?”夏帆又说,“这点钱,我是完全可以给你的!” “我……我……”有人收养他,他已经非常满足了,因此他不敢再提其他要求啊! “好了,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这样吧,以后你天天做家务。你告诉我那家店在哪儿,我去帮你买回来!” “谢谢帆姨!”他高兴得几乎跳起来。 夏帆摇头:“真是的!高兴成这样……不过你看人的眼光挺好的,比他好。”她马上后悔自己说了这话。 “什么?” “没什么。”她连忙点起一只烟,用吸烟来掩饰自己的失语。 围巾买来了。 雪美因为围巾的事被杨娟红责难——除了学校哪里也不准去,且天天由店里的小梁接送。有好几次,阿福都想把围巾交给她,但远远地看到小顾在她身边,只好退却。 直到那一天,清城又下起了雪…… 以后每到下雪天就一起玩——这是他和她之间的约定。 “太好了!”他把粉红围巾装进一个小纸盒,冒着鹅毛般的雪,欢喜地一路奔跑到杨记包子铺的门前。 很奇怪,今天杨记包子铺没有营业!不过,他更关心雪美在不在。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打破了小巷的宁静。 “谁在敲门呀?”杨娟红打开侧门,探出脑袋问。 “杨阿婶,是我!”他说。脸跑得红红的。 “是你啊!你敲我家门做什么?”杨娟红保持着固有的姿势,没有一点要让他进门的意思。 “雪美在吗?” “她不在。” “她去那里了?” “她去哪儿?我们家雪美当然是在学校上课咯!你以为她像你,这么闲!” “您说什么?”他没有听清楚她的话,“对不起,我还不太听得懂国语,您可以讲慢一点吗?” 杨娟红翻了个白眼,减慢语速说:“我说,我们家雪美上学去了!” “哦,那我等她放学再来!” “你别来了!”杨娟红不客气地说,“我告诉你吧,再过两天,我就要带雪美去广州。这一去就不回来了!我得让她和我一起准备准备!她可没时候和你去瞎闹!” “雪美要去广州了,不会吧?”阿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可没听人说过啊! “我骗你个小孩子做什么?你不信去问问你阿姨。我已经通知她去找房子了。你们的房子我要给雪美的外公外婆住!” 雪美要离开了——回家的路上,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件事。雪花落到他的肩上、头发上、睫毛上,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最后他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小楼前,没有上楼,而是一屁股坐到了台阶上。 雪美是他来到清城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他长这么大以来交到的唯一一个“女孩子朋友”。现在,他们才刚刚熟悉,她就要走了。是不是所有对自己重要的人到最后都会离开自己,就好像从未谋面的爸爸妈妈一样…… 他难过地坐在那里,呆呆地凝望着飘雪。装着粉红围巾的纸盒被放在了一边。 很久过去了。 “猜猜我是谁?”阿福的眼睛被一双热乎乎的小手蒙住。 “雪美。”阿福说着用手拨开了她的手。 “你真聪明!”雪美在他身旁坐下。她高兴地讲起来,“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能来吧!我是趁我妈妈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来的!我妈妈不让我出来玩,她把我关在家里,但今天我一定要来,我们说好的!” “其实你不用来的。”阿福偏过脸,“你马上就要去广州了,不是吗?” “是啊,你怎么知道?” “是你妈妈说的,她说你要去广州,以后再也不回来了!你马上就要离开我了……” “阿福哥,你听我说!”她拉着他的手,“我是要去广州,可是,我外公外婆要搬来这里住,以后每年的寒假我都会回来的!我知道你阿姨的电话,一到下雪天我就打电话叫你出来玩,这是我们的约定,我不会忘记的!” “真的吗?”阿福将信将疑。 “真的!不信,我们再拉一次勾!” “恩!”小帅哥这才破涕为笑。 “阿福哥,这是什么?”雪美发现了纸盒。 “你打开看看!” 雪美迫不及待地打开:“哇,是围巾!”她高兴地叫起来,“和我丢了的那条一模一样!” “送给你的!”阿福红着脸说,“希望你妈妈别再怪你了!” “谢谢阿福!帮我戴上好吗?” “好的!” ps:接下来的四章主要是回忆男主角之父——洛丕文的事情。喜欢夏帆和好奇阿福之母的读者可以关注一下! 八 丕文 杀手可以拥有自己的生活。 洛丕文,他的另一个身份是洗车工。 没有任务的时候,他经常在洗车场里一呆就是一整天。 “那里的人都叫我文仔,没有人问我我的过去。老板平等地对待我们每一个人。空闲的时候大家还会在一起聊天,讨论哪个车主难搞,哪个车主是个靓妞。‘出任务’的时候我就像老板请假……有时候真觉得文仔才是真正的我,而洛丕文只是一个幻影而已。”说这话时,洛丕文俊朗的脸上有一种淡淡的向往。他又对面前的两位少女说,“努力吧,总有一天你们会成为真正的杀手!你们也会拥有这种平静的!” “哦。”le回答得很冷淡。她并非不赞同他的话,只是,她觉得他太容易满足了。洗车工?要知道,他出一次任务所得的酬金都不止洗车工一年的工资啊!而她le,一旦成为了杀手,将得到的一定不止这么多! 事实证明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多年之后,她用自己当杀手时攒下的钱在南美开了一家公司。富甲一方。 夏帆却默默地不讲话,她对洛丕文口中的“文仔”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最好的杀手”洛丕文真的会穿着白背心、拿着塑料水管、肩上搭着抹布地在洗车场帮人家洗车吗?她觉得难以想象——毕竟他大多数时候看上去都是那么光芒耀眼! 直到有一天,她独自踏进那个洗车场。 “小姑娘,你洗车吗?” “不,我找人。”她有些迟疑,“请问……文仔在吗?” “哦,你等等!文仔!”那人扯着嗓子喊。 阳光下,他转过身来——他正在洗车,所以手上拿着长长的塑料管子;他穿着白色的背心,这使人清楚地看到他健美的肌肉。 “是你啊!”他的笑容也像阳光般温暖,“真没想到你会来!” “唔……今天没有训练,我碰巧经过,就进来看看!”她慌慌张张地为自己找了一个借口。 …… 成为杀手的过程是艰苦的。夏帆和le每天进行着枪法、隐藏、搏击甚至外语的训练。只要稍一懈怠就会被监督训练的打手们打骂甚至拖到暗室进行一番“教育”。 外出是不可能的,但龙叔准她们每个月轮流和出岛添置粮食物品的人出岛一次——算是熟悉外界环境吧!逃跑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和她们一起的人手里有枪,随时监督着她们。且香港到就这么大,能跑到哪里去呢? 对夏帆来说,最大的快乐就是出岛的那天去洗车场找“他”聊天了。 很奇怪,他们都不是健谈的人,和对方在一起却像有说不完的话! “你说,龙叔为什么要成立雪中央?”她问。不知为什么,跟他说话,她就是不想用敬语。 “不知道,”他漫不经心地说,“也许他心里太烦躁,就想用杀人来发泄吧!” “是吗?我倒觉得,可能是因为他的左眼!我想,他的左眼一定是在赌博赌输的时候被仇家剜掉了,所以他发迹了之后就报复社会,成立了雪中央!” 他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啊?” “我笑,我认识你这么久,还没发现你有小说家的天赋!还可以这么严肃地讲出你的那些设想!” “这有什么……”她的脸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不过丫头,”他突然收住了笑,“先不论外面那个人会不会听到我们的谈话,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话告诉龙叔吗?” “我一点都不怕!因为我是跟你在一起,龙叔派的人不会这么大胆偷听我们讲话。至于你……” “文仔!臭小子,上班时间谈情说爱,不怕老板扣钱了啊?” 洛丕文答应着,抱歉地对她说:“我先去工作了!你回去吧,下次再聊!” “恩。”她微笑着点点头。“我相信你”这句话也终于没有说出口。 可是有一天,她连这种快乐也失去了。因为他对她说:“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九 罪恶的恋情 尽管每次完成任务都能得到丰厚的酬金;尽管相对自由的生活能带来暂时的平静;尽管面对龙叔也能偶尔放肆地玩笑。 但,雪中央毕竟是个残忍黑暗的组织。这里的人都明白,进来了,就不可能离开! 离开,代表着背叛。而背叛组织的人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然而有一天,洛丕文却亲口向龙叔提出了离开。这一切,都因为一个人,一个女孩…… 他们怎么认识的,夏帆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洛丕文一开始向她撒了谎,说自己是停车场附近香港大学外国语言文学系的学生,还装摸作样地秀了一下泰语和越南语。最后,那女孩在洗车场里找到了正在洗车的他…… 夏帆见过那个女孩,身材纤瘦、讲话的声音柔柔的,脸长得还算漂亮但并不出众。总之,自己的魅力完全胜过她!夏帆一点也没把她放在心上,洛丕文也说他只是“玩玩”。他说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发现自己被骗,哭得很伤心,不接电话。可是几天后又主动打来说自己原谅了他。还热心地拿出一大堆招聘启事,帮他的改行出谋划策。更好笑的是,她还一直制造机会让他去见她的父母…… 然而夏帆忽略了,那个平凡柔弱的女孩子,有一颗诚恳执着的心。当她爱上一个人时,她会给予对方最大的温柔与慰藉,而洛丕文这样的人,也许最需要的,就是那些吧! 于是,奇迹发生了……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他对她说。那时她已杀过人,是真正的杀手了。 “是谁?”她紧张地盯着他,屏住呼吸,“是那个小打字员吗?” 他默认了,脸上还有一丝甜蜜。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也试着逃避过。可是,那种爱人和被人爱的甜蜜,还有做普通人的平静,实在让我忍不得放弃!” “被人爱和爱人的甜蜜……” “是,你知道,这辈子,我从来没有爱过一个人,也没有人爱过我。”他说得理所当然。 “没有人爱过我”——这句话像利剑一样刺进了夏帆的胸膛。她可是从14岁开始就爱着他啊!难道他一点也感觉不到吗? “好了!”她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我是第几个知道的人?” “你是第一个。” “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就那么肯定我不会出卖你吗?” “是的。”他非常自信。 他从小就是个孤儿,被干爹一手带大。生平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报答干爹的养育之恩。所以,当年他在澳门赌场看见她用自己弱小的身躯挡在父亲跟前时,他就对这个女孩产生了怜爱和欣赏的感情。这就是当初他帮她和这么多年来愿意跟她接触的原因! 他接着说:“第二个知道的人会是龙叔。” “你疯了吗?”她叫起来,“你可以不声不响地走啊!” “我知道,可如果组织不放过我,即使跑到天涯海角又有什么用呢?而且,我也想用自己赌一把。看看雪中央的杀手,会不会得到上天的垂怜……”他仰望天空。天灰蒙蒙的,一片云也没有。 “什么意思?” “我是最好的杀手,又曾经帮龙叔杀掉他最恨的人。如果要离开,没有人比我有资格。” “如果你失败了呢?” “那,从此以后,雪中央的每一个杀手都会知道退出是绝无可能的了!在相当长的时间里,相信都没有人敢以身涉险。那么,就算我死了,也算做了一件对大家有用的事了!”他豁达地说。 “你真的觉得有意义吗?”她觉得她的眼泪快要掉出来了——不行,不能在他面前哭! 他点头。她冷冷地说:“那就祝你成功吧!” 她怎么了?看着她的背影,他隐隐地感到,她不开心…… 回到住处,关上房门。 她的身体慢慢下沉,然后像孩子一样放声哭泣——她从来没有哭得这样伤心过,她痛苦地揪揉着自己的头发。 她只是想永远和他一起“出任务”、永远和他在洗车场里谈天说地,她的要求一点也不高,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第一个告诉她这些? 为什么他要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为什么他爱的人不是她…… 十 杀手之死 夏帆永远不会忘记洛丕文死的那天…… 他终于向龙叔提出了离开。他说,雪中央给的一切都会归还,唯一的请求就是留下一把防身的手枪。他说:“我呆在组织那么多年,也替您杀过不少人。我欠您的恩情,应该也还得差不多了……我这一去,从此便和组织再无瓜葛,即使有一天被捕也绝不牵连组织!” 他要带着他的女人回故乡去生活。 谁也不知道龙叔是什么表情,因为他背对着洛丕文——他的下属、他的心腹、他的骄傲!曾几何时,他是多么高兴自己培养出这样一个优秀的杀手啊! “这么说,你决定了?” “是!”他回答得很干脆。然后,转身,留给了大家一个决绝的背影。 傍晚,夏帆听到了洛丕文的死讯。 鉴于大家都知道他曾经帮自己杀死仇敌——挖了自己左眼的英龙帮老大莫鹰。龙叔不方便自己动手,只好这样做…… 洛丕文和他的女人约定下午两点在鑫尘路会合。在那之前,龙叔连通了莫鹰之子莫白——英龙帮现任老大的电话:“喂,想知道几年前杀你父亲的凶手洛丕文的真实情况吗……” 于是,当天下午一点左右,在香港的街头发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十几个身穿黑衣的男子手持钢刀、铁棒等利器追赶着一个25、6岁的年轻人,年轻人左闪右闪,偶尔亮出身上的枪威慑敌人。 “砰——”黑衣男子中竟也有人有枪!幸好年轻人敏捷地闪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砰——”年轻人也发了一枪,向他开枪的男子立刻应声而倒。 路旁的行人吓得尖叫着四处逃窜,有人拨打了报警电话。 远处传来了警笛声…… 洛丕文有些慌神——再这样下去,被警察抓住,也是死路一条啊! 以前也曾遇到过这种生死关头。那时,他从来不会慌张,因为他不怕死。可现在…… 在不远处的馨尘路,有一个人,正站在路灯下等他。他们说好要永远在一起。他答应她要和她一起看着他们的孩子长大成人、成家立业…… 他看到路边有一个商场,于是他冲了进去,那几个黑衣男子也追着进去。 不久,他成功摆脱了他们,从商场的另一个出口跑了出来。他知道那里也有一条路通往馨尘路。他要赶快赶到那里! 他跑得太急,以致于红灯亮起都没有发现;他跑得太快,以致于警笛声越来越大都没有察觉…… “小心!”——他听到路旁有人善意地大喊。然而为时已晚!巨大的撞击力使他的身体腾空而起! 疼痛、恐惧、冰冷、血…… 其实报警并不是龙叔计划的一部分,只是没想到一切会如此凑巧——堂堂洛丕文竟在逃跑的过程中不慎被警车撞死! 龙叔笑得歇斯底里:“什么王牌杀手!什么杀手之神!哈哈!背叛我的人下场只有一个——死!洛丕文你背叛我!你看,不用我动手,老天都要帮我!哈哈……” le低低地抽泣起来,旁边几个打手脸上也现出难过的神情。只有夏帆呆呆地站在那里,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红了一圈,却始终没有眨眼。因为一眨眼,眼泪就会夺眶而出!那个在暗室里给她食物的人、那个一边洗车一边和自己谈天说地的人、那个在出任务之前教导自己怎样躲避子弹的人,真的……死了吗? 一股莫明的恐惧油然而生——死……就是消失吧?从此以后,他的容貌、他的声音,再也感受不到了! “不许哭!”龙叔对着le大吼,“你是个杀手!杀手是没有感情的!你们给我听好了,从今以后,不许谁再跟一般人谈情说爱!否则下场跟洛丕文一样!” le只好强忍悲伤。她又听到龙叔说:站住!你去哪里?” 她好奇往那里一看,天哪,夏帆居然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要知道,龙叔最讨厌有人在“公众场合”忽视他的存在了,更何况此时他正在气头上! 夏帆充耳不闻。邦举起了枪,龙叔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这么做。 “跟着她!” …… 十一 放生 洛丕文死了!对,死了!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可是,她不会让他孤孤单单一个人的!她要那个人去陪他……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他的声音仍在耳边回荡。 不错,就是那个人令他不惜冒死背叛了组织。也是那个人毁了她的爱情、她的希望…… 现在,他死了。她不能为他报仇,唯一能做的,就是让那个女人去陪他吧! 只是,现在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这么久了,那个女人还在那里等他吗? 但愿还在,这样她就不是白跑一趟……不过,如果不在,至少可以说明她对他的爱比那个女人多了…… 夏帆终于还是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心中有一点小小的失望。是啊,没有惊人的美貌,再没有一颗执着的心,怎么可能被骄傲的洛丕文看上呢? 也许因为等得太久,她的面色看起来有些憔悴、头发也有些凌乱(应该是被风吹乱的)。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如果被他看到,一定会心疼的吧! “你是……”连说话的表情也如此无辜! “我们见过面的。”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丕文的妹妹!”她说着捋了捋头发,态度也更加亲切了。她是为了维护自己在他妹妹心中的良好印象吗?这样代表她尊重他? “是的,是丕文哥叫我来的。”夏帆若无其事地说,“他临时有事不能来了!他叫我带你去找他!” 一个杀手最基本的能力就是伪装,夏帆的表演天衣无缝,内心却揪搅着无穷的悲伤。 “那麻烦你了!” 夏帆把她领进一条狭窄的小巷,不再前行。 她很奇怪:“丕文呢?” “他……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你骗我!你不是说你带我去找他吗?他在哪里?” “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夏帆从衣兜里掏出手枪。她大惊失色:“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丕文哥都死了,你说我想干什么?” 她固执地摇头:“不会的!丕文他不会死的!” “我也希望他没死,可是他死了!都是因为你!”夏帆激动地流下泪来,拿枪的手颤抖着,“因为你,他背叛了组织!因为你,他在赴约的途中被警车撞死……” “什么警车?什么组织?”看到夏帆的认真,她心急如焚,“丕文不是说回洗车场向老板请个假就过来吗?” “你果然什么都你知道!”夏帆冷笑一声,“那好,我就让你死个明白!你给听好了,你的男朋友洛丕文,他不是什么洗车工。他跟我一样,是杀手!我们效力于一个杀手组织,那里的每个杀手都有一个表面职业,而洛丕文的表面职业,就是洗车工!现在,一切的一切,你都明白了吧?” 夏帆举起了枪。 她却表现出了难得的镇定:“不!你不可以杀我,我求求你……” 夏帆抓住她的双肩:“我为什么不能杀你?你们不是很相爱吗?那你,去陪他啊!” 一松手,她便跌坐在了地上。这样的女人令夏帆不屑! “你不能杀我!” 看哪,丕文,这就是你付出生命来爱的女人!连生死相随都做不到! “你不能杀我!因为……”她突然痛苦地捂住胸口,一副很恶心的样子。 这阵势,难道…… “你……” “我有了丕文的孩子。”她流着泪说。 原来如此——难怪,他离开的决心这么坚定。难怪,他不顾一切地要走! “好,我今天就暂时饶你一命。等你生完孩子,我再来杀你!好好养胎。记住,孩子脱离你身体之时,就是你命丧黄泉之日!” 言尽于此,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十二 托孤 撑着伞,夏帆独自行走在清城的街道上。 “下雪天还要出来找房子,真是落魄啊!”想起自己在香港时的衣食无忧,夏帆不禁自嘲。 她撑的是一把红色的伞。长长的卷发齐肩,走路的样子曼妙绝伦。在漫天的飘雪中,这一切美得像一幅画。行人们经过她身旁都忍不住回头多看她一眼,她自己毫无察觉,目光还被路旁的一个小乞丐吸引——那是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衣着破烂,双腿都残废了。这么冷的天,他的身体蜷缩在小破车上。车案上有一个小木碗,里面零零碎碎地放着一些钱。可怜极了!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不以为然。因为本就生活在社会阴暗处的她知道这些只会落到幕后控制他们的人手里。可现在,她做了阿福的监护人,忽然觉得凡事不应该太计较了。于是,她掏出10块钱放进他的小木碗里。 “谢谢,谢谢您!上天一定会保佑您的!”小乞丐受宠若惊地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她一笑置之。起身的瞬间,她发现身后有几个鬼祟的身影。她迅速反应到,那是组织的人…… 夜深了,杨娟红收拾好了最后一箱要带走的行李。 后天她和女儿就要去广州了。广州……多诱人的城市!以前自己只在电视上目睹过它的繁华跟美丽,如今,竟然就要去那里生活了!生活多么不可思议啊,一想到这里,她就兴奋得不想睡觉。 雪美却很早就睡了。这丫头傍晚偷偷溜出去一趟,回来之后心情就特别好。上床后没多久就睡着了,还面带笑容,真不知碰上什么好事! “咚咚咚”——杨娟红正想睡觉,却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谁啊?这么晚了……她打开门,看见的是浑身是雪的夏帆,她惊讶不已:“呀,怎么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夏帆没有回答她,反手关上门,脚下一软,竟直挺挺地跪在杨娟红面前! “啊!你……你这是做什么?房子的事我们可以再商量!你不用这样的!”杨娟红边说边忙着去扶她。 “大姐,我实在想不到可以找谁帮我了。我只能来求你了!” “你……你要我帮你什么呀?”杨娟红着急地说,“先站起来再说吧!” 夏帆终于站了起来,看了看四周。 “你放心,雪美睡觉很沉,你尽管说吧,她不会听见的!” 夏帆这才开口:“大姐,你能不能明天就去广州?还有,能不能带阿福一起走?” “这怎么可以?”杨娟红吃了一惊,“那你呢?” “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办好。我绝不能让那些人找到阿福……” “可是……” 见她犹豫,夏帆低头从皮包里拿出一个包东西,杨娟红知道,那是钱。 “这10万块是小妹的一点心意,我现在只有这么点现金。等我办完事我会去广州和你们会合,到时候我可以给你更多!如果……” “如果什么?” “如果一年之内我还没有去找你们,阿福就任凭你处置了!” “什么意思?” “你要继续抚养他,或者送人、送进孤儿院,都可以!” 杨娟红的嘴惊讶得张成了o型,她从来没见过这种女人——既显得在意阿福,又可以镇定自若地说出这种话! “那……好吧!”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杨娟红还是答应了。 “谢谢!对了,”夏帆又嘱咐了一句,“在阿福面前就说我有事情回香港,让他和你们去广州玩几天,否则我怕他不愿意走。” “好的,我记住了!” 杨娟红送夏帆出门,关门的一刹那,她偶然瞥见了夏帆大衣口袋里的东西…… 十三 遗弃 “我要走了。真没想到离别来得这么快……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来找你,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阻止他们带你回去那里的!你自己也要争气……你死去的父亲——如果真的有灵魂存在,就请他保佑我们这一次吧!” 那天晚上,阿福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人在他的床边说话。睁开眼一看,却只有自己一个人…… “杨阿婶,帆姨真的让我和你们去广州玩吗?”上了巴士,他还是不确定地问。 杨娟红却像没听见一样,在那里出神——怎么办,如果没看错,昨晚,那女人衣服口袋里的东西是枪吧……她和阿福来历不明,看样子又不像母子。她昨晚说什么不能让人找到阿福,我把阿福带在身边,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吧…… “妈妈!”雪美叫了一声,她这才缓过神来。阿福重问了一遍。 “当然了!不然,我敢把你带上车啊?”这是杨娟红的回答。 “阿福,放心吧!等你阿姨办好事,她就会去广州接你的!”雪美善解人意。一笑,露出两个灵巧的小酒窝。 “恩,其实能和你一起去广州我也很高兴!”两个孩子又构想起花城广州的快乐生活来。 窗外,是令人沉醉的雪景。此时此刻,杨娟红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不行!我不能让阿福危害到我和雪美!我一定要想办法扔下他!广州那么大,那个女人一定不容易找到我的!如果找到,我就一口咬定他是自己不愿意走跑掉的!然后再把她的钱还给她!可是这孩子这么小,那女人又不在。我把他扔下,他该怎么办呢……唉,不管了!我顾好自己的孩子就行了,哪管得了别人的孩子这么多呢? 眼看出发的时间快到了,杨娟红从座位上站起来,推推他:“小子,你跟我出来一下!”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雪美也说。 他跟着杨娟红下了车。杨娟红指着远方,有很多人围在那里:“看见前面那个摊位了吗?我们家雪美最喜欢吃他家的炒板栗,你去买一斤回来吧!” 她说着塞给他一张10元的纸币。毫不知情的他爽快地答应,朝那里跑去,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记住要现炒!不是现炒她不吃的!”杨娟红朝着他的背影喊,然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她迅速回到了车上。 “妈妈,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阿福呢?”雪美疑惑地问。 “阿福说他不走了。”她极其自然地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啊!”杨娟红摸摸女儿的头,和蔼地说,“他不想和我们去广州了,她说他想留在清城等他的阿姨回来!” 雪美撅起嘴,一言不发。 板栗摊的生意很好,阿福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现炒的板栗。他捧起装着板栗的纸袋,一脸完成任务的喜悦。 巴士开动了。 “啪”纸袋里的板栗都掉到了地上。 “杨阿婶,雪美……” 雪地里,他拼命地追着开走的巴士:“等等我!我还没上车啊!” 他使劲地跑、使劲地喊:“雪美,等等我!杨阿婶,等等我!” 雪美终于回过头来,她听到了他的声音,但听不清他在喊什么。 “妈妈你看,那不是阿福吗?他为什么追着车子跑啊?” “哦……他在跟你道别啊!”杨娟红连忙撒谎骗她。内心祈求着:车子别停啊,车子千万别停啊…… 于是,雪美也打开车窗。挥手向他道别:“阿福,再见!再见!” “雪美,等等我!我还在这里啊!” 他终于跑不动了,站在雪地里,眼睁睁地看着巴士离去…… 十四 末路 傍晚,清城护城河桥石洞下。夏帆被四个年轻男子团团围住。 “让我们用整整两天时间才追上你,真不愧是王牌杀手洛丕文带出来的人!”说话的人名叫亚瑟,年仅17岁,是目前雪中央里最年轻的杀手。 “虚伪!”夏帆一脸不屑,“不管怎么样,我这不是被你们追上了吗?雪中央,真是比我想象中要厉害得多呀!仅仅过了两个月,我就被你们找到了。难怪,他当年会觉得偷偷走结果也是一样……” 因为洛丕文明白,逃走只是拖延一点时间。与其这样,倒不如跟上天赌一把…… “当然,组织的搜捕能力是不容小觑的!不过,龙叔早猜到你会来这里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要讲便讲。” “因为你爱洛丕文!”亚瑟得意地笑道,“因为你爱他,所以你就带他的孩子到他的故乡来生活!不过我真是想不通啊,龙叔对你不薄,你在香港吃得好穿得好,何必要背叛组织,带走洛丕文的儿子?哦!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对洛丕文思念过度,所以就想把他的儿子当成他,先把他养大,然后再让他当你的情郎!” 几个男人一起笑起来。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废话少说!”一个高个子跳出来说,“如果你说出洛丕文儿子的下落,我们还可以看在曾经共事一场的份上留你一个全尸,否则……” “否则怎样?” “你会死状其惨!” “是吗?”夏帆轻蔑一笑。 “是,因为……” “砰”随着一声枪响,高个子的胸口开了花。鲜血流到地上,把雪都染红了! “没有人告诉你吗?如果你决定要杀某人,一定不要跟他废话!” “砰砰砰砰”又是几声枪响,接着是有人倒下的声音。最后,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河面上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岸边的青松在白雪的覆盖下沉沉睡去。天,灰蒙蒙的。仿佛又要下雪…… “茫茫雪地的正中央,想逃离,四周围却都是刺眼的白色。那种感觉,很无助吧……” “你觉得无助吗?”她突然问。 “我觉得无助。” “你一定不会无助的!”她坚定地说。 “为什么?” “你一定不会无助的,”她终于鼓起了勇气,“因为有我爱着你!我会永远爱你,永远陪在你身边。永远……” …… 夏帆直直地望着天空,露出了最后一丝笑容…… 几天后,《清城日报》刊登了这样一则新闻:有人在护城河桥洞下发现一具女尸,该女尸脸被划花,四肢被截,死状其惨,不能确认身份…… “走!”像揪着一只小狗一样,他们把阿福押向龙叔的房间。 从长途汽车站回来,他在“家”门口蹲了一夜,等来的是不是夏帆,却是三个凶神恶煞的男子。他们比对了一下手中的照片,就不由分说地把他抓上车,还蒙上他的眼睛和嘴巴…… “放开我!”他边喊边挣扎,“我不认识你们,你们是坏人!我要去找帆姨!” 可是他还是被押到了龙叔面前。 龙叔从紫藤椅上站起来,伸出手,托起他的下巴:“真的是洛丕文的儿子啊!眼睛这么像他!” 他却厌恶地甩开龙叔的手:“我不认识什么洛丕文!我也不认识你!我要回家!我要去找帆姨!” “大胆!”邦怒气冲冲地要来打他,被身旁的le劝住了。龙叔也不生气:“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不会生气,‘不知者无罪’嘛!不过乖乖,你以后最好别说什么去找帆了,因为她,已经死了!” “你骗人!帆姨她好好的,怎么会死?” “我骗你做什么?你都没看报纸吗?”龙叔故意换了一种恐怖的语气,“你的帆姨死得好惨啊!脸被毁了,手手脚脚都被砍下来扔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你住口!”他痛苦地捂住耳朵,“我不信!帆姨不会死的!帆姨不会死的!” le也呆住了,她想过夏帆会死,但没想到会死得这么惨!龙叔,他真的如此残忍无情吗? 龙叔继续说:”我没有骗你,骗你的反而是你帆姨!因为她向你隐瞒了你的身世!” “……” 龙叔走向书柜(那里是存放雪中央成员资料的地方),从上面取出一样东西。亮给他看:“看见这张照片上的男人了吗?” “这是……”阿福惊讶地睁大了眼,因为他和夏帆照片里的男人一模一样! “他的名字叫洛丕文。他,就是你的父亲!” “我的……父亲!?” 父亲,这是词汇对于做了10年孤儿的他来说是多么陌生啊! “洛丕文,他是最好的杀手。”龙叔停了停,看着他,“而你,也将成为最好的杀手!” 十五 十三年后 阳光、沙滩、海水…… 洛承恩戴着墨镜,怡然自得地趟在白色的沙滩椅上。尽管身披浴巾,敞开的胸口领子还是能展示出身材的性感。这派头很快就引起了别有用心者的注意。 “帅哥,要不是我帮你叫杯凉茶?”比基尼辣妹走过来,嗲嗲地说。 “谢谢。”洛承恩一动不动,“不过你还是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辣妹只好自讨没趣地走了。他以为从此清静了,可是没过多久,耳边又响起一阵低沉的男声。 “洛先生,”说话者是个50岁摸样的男人,“我上次跟你提的交易,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不行。” “为什么?” “我已经说过了,我现在是休假期。而且,您和龙叔相交多年,您应该清楚,在我们组织是没有个人和‘客户’交易的先例的。” 为了取得更多利益,同时也为了遏止个人势力的发展,龙叔是从来不准成员们自己单独接“生意”的。 “凡是不都有第一次吗?”他咬咬牙说,“我可以把钱增加到50万!” “又来了!”洛承恩笑了,“我都说不是钱的问题了。而且,柴老板,如果这笔买卖通过组织要做的话,那您要付的酬金恐怕连50万的两倍都不止啊!” 这句话一针见血。这柴图在香港虽拥有多家服务型企业,在商界却是有名的“守财奴”,对他来说,钱是少花一分有一分的好啊! “呵呵,”柴图尴尬地笑道,“我们做生意的,图的不就是个‘钱’字吗?不瞒你说,我之所以找你私下交易就是因为最近手气不好,输了点钱,想少给点酬金……不过,既然你都说的,我可以再加一点的!” “其实你可以叫别人来帮你做——比如亚瑟。”他随口提议,“那家伙,应该会愿意做的吧!” “可以是可以,但是……”柴图似乎有些不愿意。 “但是什么?” “我觉得还是你更好。”柴图吞吞吐吐地说,“连龙叔都说亚瑟只是一般,而且……” “好了。”洛承恩摘下墨镜,露出深邃明亮的眼,“就凭你这句话,我帮你做……那个人,是在广州吗?” “是。”柴图说,“他在广州开了一家酒店公司,公司的名字叫‘元都’。” “内地的枪支制度很严啊,不比十几年前了!”洛承恩暗示。 “你放心,枪支的事,我会想办法!” …… “妈,我不想进去,我明天还要早点去工作呢!” “哎哟,女儿,相个亲花不了你多长时间!再说对方是个警察,听说家境还不错!最重要的是,警察可是公务员,工作稳定!这年头不知有多少女孩想嫁给公务员呢!” 盛夏的夜晚,广州某咖啡厅门外,杨娟红和雪美僵持着。 “可我还不想交男朋友啊!” “说什么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难不成想一辈子老姑娘?”振振有辞之后是语重心长,“雪美啊,妈妈都是请当警察的老同学帮忙才促成这次见面的!算妈妈求你了,走都走到这里了,进去吧!” “那……好吧。”雪美只好说。 走进咖啡厅,很快就看到一桌这样的人——坐在最边上的是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人高马大、浓眉大眼。他身旁是一个20来岁的小伙子,眉清目秀、文质彬彬,不知道话还真不能让人将他同警察联想起来。再旁边的妇女看上去像那小伙子的妈妈,梳着发髻、雍容华贵。 “娟红,这里!”看到他们进来,中年男人站起来挥手道。 杨娟红和雪美走了过去。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老乡,高中时的同学杨娟红。这是她的女儿雪美。”男人对身旁的母子俩说,他又反过来介绍,“哦,这是和我一个大队的小林,林辙。这是他母亲姚女士!” “你们好!”雪美礼貌地打了招呼。 “你好你好!”看到雪美是个这么清丽可人的女孩,林母脸上露出开心的笑。 林辙也害羞地点点头,向她示意。 “这小子平时就是这样,害羞!但办事情塌实!”中年男人说着拍了拍林辙的肩膀。 杨娟红忍不住插嘴:“我说成绍锋大队长,你啊,就别欺负人家年轻警官了!快让我们坐下自己了解了解吧!” “哟,你瞧我,光顾着说话,都忘记正事了!快坐下,坐下再聊吧!” 母女俩于是坐下了。点了咖啡后,谈话由林母开始:“雪美今年多大了啊?” “快23了。”雪美回答。 “哦,比我们家小林小4岁。你大学学的是什么专业呢? “酒店管理专业。” “哦,”林母满意地点点头,“那你现在是在酒店工作吗?” “是啊是啊!”杨娟红抢着回答,“我家雪美现在在全市最大的元都酒店工作!” “那你的职务是……” “我是元董的私人助理。”雪美如实地说。 “私人助理?”林母脸上现出狐疑,“是不是那种工作和出差都几乎和领导在一起……” “您说的那是秘书!”杨娟红忙打断她的话,“私人助理和秘书是有区别的!” “其实,私人助理就是秘书。” …… 十六 重逢 这天是雪美陪同元董事长视察酒店新建南区的日子。 “元董您看,外面的游泳池和花园修得多好。这是我们专门用来吸引年轻顾客的……”富丽堂皇的一楼大厅里,张经理滔滔不绝地向元大风介绍着。大厅的色调是浅色系的——透明的大理石地板、鹅黄色的摆设,从里面能一眼望见的游泳池的池壁是白色的。高贵中给人一种清新淡雅的感觉。 雪美穿的是一套红色的制服裙装,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蝴蝶结衬衫,婷婷玉立地站在元大风身旁。旁边还有酒店的容经理。 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有一个“客人”已经徘徊了很久了。 眼镜、西服、假胡子——这些东西基本遮掩了他的外型特征。他便是洛承恩! 计划已经拟订好了——他们参观好一楼会去楼上,到时候他就和他们一起进电梯。在狭小的电梯里,他将以最快的速度下手,并迅速换装由另一个通道逃离。 这是个不能错过的好机会。重所周知,元大风只在自己的酒店时才不带保镖,而他平时都不会酒店停留很长时间。 只是,和他一起搭乘电梯的人,就不可避免地要成为牺牲品了…… 洛承恩看了看元大风身边的一男二女,他们看起来都挺年轻。尤其是那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她看上去才刚刚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二十岁啊,正是向父母、男朋友撒娇的年纪,人又长得这么漂亮,却马上要死于非命了,真是可惜…… 元大风一行终于向电梯走去。洛承恩跟了上去。 “雪美,你把我刚刚说的都记录好,下次开会我会单独提出来跟他们说。”上电梯之前,元大风偏过头来交代了一句。 雪美…… 洛承恩的脚不禁停住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他还叫阿福、他刚刚被人领养、他第一次来到内地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小女孩,就叫雪美!她曾教他讲国语,和他一起堆雪人、打雪仗,他还送过一条可爱的粉红围巾给她,并和她约定一起去广州玩。可是后来,她和她妈妈走了,留下他一个人……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不明白她们为什么那样做。他猜想可能是她妈妈嫌麻烦,或者她妈妈其实没有经过夏帆的同意,所以不敢带他走。不过什么原因他已经不在乎,因为过去的已经无法改变,他只是盼望能再见她一面,他无数次梦见过清城的雪…… 雪美,真的是你吗? 等他回过神来,电梯门已经关上了。决定弄个明白的他走向柜台,问前台小姐说:“请问,刚刚进电梯的那几个人是谁?” “哦,那是我们董事长、张经理和容常务。” “还有一个女孩呢?” “她是我们董事长的私人助理。” “她的名字是……”这才是重点! “辛雪美。” …… “好了,”视察工作结束,元大风满意地说,“今天的工作就到这里,你们几个,都回去休息吧!明天以饱满的精神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去!” “是,元董!”几个年轻人如释重负。 元大风又加了一句:“对了雪美,记住今天晚上的‘工作’哦!” “恩。”雪美点点头,“六点半,我记住了。” 元大风所说的工作,就是代表他陪客户吃饭。听说这次的客户是一个旅游公司的老板,如果合谈顺利的话对方可以安排旅游团来酒店消费。 雪美先去更衣室换了衣服。粉红色的吊带衫、白色的牛仔热裤,便装打扮的她时尚而淑女。 她刚刚走出酒店,就迎上来一个小男孩:“姐姐,请问你是不是辛雪美小姐?” “是啊。”雪美微笑着回答。 “有一个哥哥叫我把这个交给你!”小男孩递上了一张纸条。 雪美打开纸条,看了看,又是惊讶、又是高兴:“是阿福!一定是阿福!小弟弟,那个人,他现在在哪儿?” “他已经走了,他叫我告诉你,今晚八点,他会在江岸的露天饭店等你!” 那张纸条上画着一个大雪人,小男孩和小女孩分立在雪人左右,神情快活极了。雪人的脖子上系着一条围巾,粉红围巾…… 十七 暧昧 在和客户吃饭的过程中,雪美不断地低头看时间。 “雪美,你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呆会儿再说,别让客户觉得不礼貌啊!”容经理小声地提醒道。 雪美只好认真用餐。 八点种,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了,客户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还在问东问西。转眼又过了三十分钟,终于,客户站了起来:“今天谢谢二位的款待了,我们对贵酒店的各项服务非常满意,一定会推荐旅行团来这里光顾的!” 容经理也说了一番客套话。将他们送走后,雪美才得以解脱。她急匆匆地坐上了出租车。 阿福,等我啊! 等她到达露天饭店,一看,那里已经是一副“曲终人散”的景象了。 也是,现在已经过了九点了! “请问……”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她问正在收盘的服务生,“今天八点种左右,有没有一位年轻的先生……” “哦,您说那位先生吗?”她还没有说完,对方就反应过来,可见印象深刻,“他是一个人来的,八点不到就来了。他好象在等人呢,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喝了一杯红酒。但是,很久很久他等的人都没有来。您说的是他吗?” 是他吧!那他一定很失望,很生气我的失约吧! “是。”雪美一脸失落,“他走了多久?” “他才刚走啊!” “真的吗?” “是真的,他才刚刚走出去。你快去追吧,现在追还来得及,别再跟他错过了!” “谢谢你!”雪美连忙向外面跑去。 江堤上,人流来来往往。有散步的老人、卖花的小姑娘还有甜蜜的情侣。雪美站在那里,目光久久地寻找。她在找有没有落单的青年男子,看到了,她就追上去,问:“你是阿福吗?” 她终于看到了一个落单的男子——他修长的身体依靠在栏杆上,五官立体分明,凌乱而有型的头发随风飘扬。他的气质潇洒桀骜,就像漫画里孤独高贵的男主角。 不会是他的——雪美对自己说,然后她走开了。 “看来有些人不仅没有时间观念,眼力也不怎么样。” 雪美听到了他的话,不确定地走过去:“你是阿福?” “我现在是洛承恩。”他简洁地回答。 “哦……”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有些难以置信,“我一直以为,阿福会是个矮矮的小瘦子……” 洛承恩笑了。卖花的小姑娘不失时机地跑出来,“哥哥,这位姐姐长得这么可爱,买朵花送给她吧!” “多少钱一朵?”“不贵,才五块。” 洛承恩买下了所有的花,他把最后一朵留下来:“最后这朵送给你,回去睡觉吧!” “谢谢哥哥!”小姑娘高高兴兴地走了。 “没想到,你这么有爱心!”雪美半开玩笑地笑说。 “送给你!”他单手把花拿到她面前。那玫瑰花,红得像血,单纯的雪美知道它的含义,她犹豫了。 “就当我送你的见面礼吧!” 雪美这才收下了花。他们边走边聊了起来…… “我们分别之后,每年的寒假我都回清城,每次回去我也都试着联系你,可是,我从来没有打通过你阿姨的电话。” “当然,因为帆姨已经死了。”洛承恩在心里这样说。 “阿福,不对,应该是洛……” “你可以继续叫我阿福。”他说。有时候,一个称谓也可以体现一份情谊。而现在,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她可以这么叫他了! “恩,阿福,这些年你和你阿姨一直都在清城吗?还有,你过得怎么样呢?” 他想了想:”我们分开之后,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我一时也说不清。下次吧!” “下次……” “是,你今晚迟到了,不该补偿我一个约会吗?” 他的目光与她相遇,不是旧时小伙伴的那种纯纯的眼神,而是一种专属于成年人之间的暧昧的目光,她突然觉得心跳加速,连忙低下头:“恩,是该补偿。” “这么说,你现在的老板是元大风了?”在气氛变得尴尬之前,他聪明地转移了话题。 “是的。” “我看过一些他的介绍,”他试探着问,“他应该是个很难相处的人吧?” “不是啊,”雪美说,“元董他,虽然有些爱玩,但在大事情上,他是很认真的。而且他很体恤下属,又很公私分明。” “听你这样说,你好像对现在这份职业很满意啊。” “是啊……虽然有些人对私人助理这个职业有误解,但我还是希望能将这份工作继续做下去。因为我擅长做那些事,而元董也是个很好的上司。” “哦。”洛承恩皱起眉,若有所思。当然,他在想杀元大风的事。 林荫道旁,芳草鲜美、绿树丛生,知了在其间歌唱。 “我到家了。”雪美突然说。 “上去吧!” 她看了看手里的玫瑰花:“对不起,阿福,这些花,我还是不能带上去。” “为什么?” “妈妈……会问的。”雪美不好意思地说。“你可以说是你男朋友送给你的呀!”他的眼睛灿如星辰,望着她。 “我……没交男朋友。” “为什么?”不理她脸上泛起的红晕,他追问,“为什么不交男朋友?” “因为……”她欲言又止,“还是等下次吧!下次见面,我们一起说!” “好。”她的电话,他记住了,“我会给你电话的!” 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了,他才转身离去。 十八 约会 “什么?你的意思是你不做了?”柴图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没听错吧?” “是。”洛承恩平静地说,“我还是不想在大陆留下案底。放心,我会一分不差地将订金还给你的!”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柴图怒不可遏,“你应该知道规矩,如果你要毁约,你得赔我十倍的钱!” “我知道,可您也不是按规矩办事的啊!柴老板,您别忘了,我们,是私自交易的!” “你……” 洛承恩又说:“柴老板,其实您和元大风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在赌桌上闹了一点小小的矛盾。赌场之上,‘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弄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不如这件事,就算了吧!” 柴图鼻子里哼出一声,挂断了电话。他朝地上啐了一口:“呸!一个杀手,居然跟我装和平使者!真是好笑!可我偏偏又被他钻了空子,拿他没有办法,真是气死我了!” “是啊!有好好的生意放着不做还劝您放过元大风,这洛承恩的脑袋肯定被龙叔打坏掉了!”旁边的秘书顺藤摸瓜地说。 可是,他不愿意放过元大风。他认定元大风是‘出老千’赢走他的几百万和几套豪宅的。而他在没证据的情况下揭发对方不仅被没收了贵宾还落为众人的笑柄,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洛承恩,你不帮我做吗?那好,我就找其他人帮我做!‘雪中央’又不止你一个杀手。” …… 洛承恩和雪美的第二次约会比第一次浪漫了许多。 两人一起公园喂鱼、去游乐场坐过山车,夜幕降临,还去海心沙江上坐船。 华灯初上,江岸璀璨夺目的灯火倒映在江中。行驶着的游艇里的灯光也倒映在江中。闪闪发光、美仑美焕,江面仿佛成了流动的荧屏。 洛承恩包下了整条小艇,他在船舱里向老渔民请教开艇的方法。雪美悄悄地走了出去,站在船头,望着对岸的灯火,任凭江风吹拂她的长发。 “你今天,有心事吧?”不知什么时候,他出现在她身后。 尽管她一直在笑,尽管她说她很开心,但他还是不经意地看到她脸上偶尔流露出的落寞的神情。 她怎么了?她有心事吗? 白天他一直想问,但却一直没问。因为他怕是自己多心了。 “我妈要我辞掉工作。”她终于开口。 “为什么?” “因为我……又相亲失败了。”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加上这一次,已经是第六次了……那个男生的妈妈说,她很喜欢我这个人,但她实在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和一个秘书在一起。” “别傻了雪美,拒绝就是拒绝,再多的解释也是借口!”他说,“如果那个人真的喜欢你,他就会相信你,相信你的职业!而且他还要通过他母亲来拒绝,真的幼稚可笑!” “可是阿福,我怕这一次也会像以前一样!”她清秀的脸上现出复杂的神色,“在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去世了。妈妈一直独自工作抚养我,为了我,她甚至放弃再嫁。所以从小到大,对于她,我从来不敢忤逆。穿什么样的衣服、留什么样的发型、交什么样的朋友,都由妈妈说了算。甚至,毕业那年想考舞蹈学院因为妈妈的反对作罢了。我……很软弱吧?” 短暂的沉默。 “其实,软弱是一种习惯,一种坏习惯。它不仅会使人失去个性,还会制造出独裁者。习惯不好改变,但下定决心的话也是可以改掉的!” “那么,你觉得我该辞职吗?” “你认为呢?”他不答反问。 “我……不想辞职!” “那就不辞职吧。”他看着她说,“从这件事开始,做个不软弱的人!” “恩!”像看到了指路的明塔一般,她瞬间充满了力量,“我不辞职了……对了,阿福,还记得上回我问你的吗?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夏阿姨现在在哪里呢?” 洛承恩低下头:“她半年前死了,死于癌症。” 夏帆对他,永远是个不愿触及的伤痛。他很想告诉雪美真相,让她和他一起为夏帆的命运抱不平,可他却不能这么做。 “我很抱歉……”得到这样的答案,雪美也跟着难过。 他忽然抬起头:“那你呢?” “我?” “不是说好了吗,告诉我,为什么不交男朋友?”他半开玩笑,“不会都因为对方不想和私人助理谈恋爱吧?” “因为……心里还放不下某人吧。”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说。 他的嘴角得意地弯起…… 分别之后,他接到安插在亚瑟身边的眼线小梁的电话…… 十九 新任务 当晚,洛承恩在酒吧的浑浊空气中找到了正在纵情酒色的亚瑟。约他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说吧,你为什么会在广州出现?” “什么?”亚瑟没听清楚。他年约三十、中等身材、手臂上有一条龙的刺青。洛承恩也不兜圈子:“你是不是接了柴图的‘买卖’?” 亚瑟皱了皱眉,随即冷笑起来:“洛承恩,你居然有本事把我的行踪打探得清清楚楚!看来我真是小看你了!” “我早就猜到那只铁公鸡会去找你!”洛承恩讪笑道,“你捡我不做的事情做,不觉得降低身份吗?” “你在用激将法吧!你这样说,是不是希望我不杀元大风呢?” “是,因为我不希望你做出破坏组织规矩的事!如果你缺钱,我可以给你,铁公鸡给你多少,我就给你多少!” “哈哈哈!”亚瑟纵声大笑,“洛承恩,你讲这种话,好像你对我有感情,你为我着想似的!” “当然,我们毕竟共事多年……” “收起你的鬼话吧!”亚瑟打断了他的话,“你别忘了,我们可是杀手啊!杀手的血是冷的!杀手之间有什么狗屁感情可言?洛承恩,你千方百计要我放弃这笔交易,不就因为想保护元大风身边的那个小秘书吗?” “你说什么?”洛承恩心中一惊,紧张起来。 的确,他这样做是为了保护雪美。就像那天的情况一样——即使是一个顶尖的杀手,有时在杀人时都难免会伤到其身旁的人。更别像个疯狗一样杀人的亚瑟了! 当然,雪美不一定会因此受伤。可他实在赌不起…… “别急嘛!”亚瑟拍拍他的肩膀,“柴图跟我说了你的事后我就一直纳闷——你既然怕违反组织的规定干吗当初又答应他呢?所有来到这里后我就跟踪了你,本来我还不确定。现在……” 洛承恩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我警告你,不要胡说八道!” 亚瑟推开他的手:“放心,只要你不惹我,我是不会说的!因为,谈情说爱是重罪!” 他特意着重一个“重”字,又加了一句:“柴老板这笔买卖,我是做定了!” 望着他得意地远去,洛承恩捏紧了拳头。 雪美,为了你的安全。我只好暂时离开你了…… 翌日清晨,亚瑟接到组织的命令:立刻回香港! 总部,le已经等候多时了。她一身纯黑,发型是成熟女人的沙宣,身材和皮肤保养得很好,四十几岁了却像三十几岁。龙叔和邦目前身在澳洲,所以目前组织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由她代为处理。 令人意外的是,洛承恩也在那里! “亚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背着组织自己接‘生意’!”le劈头就是一顿责备,“你觉得龙叔不在,就可以任意妄为了是不是?” “lee姐,我……” “你不用解释了!要不是承恩告诉我,组织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洛承恩!”亚瑟愤怒地瞪向他,那目光简直要化作利箭射过去,“慢!lee姐,若要惩罚,你应该连洛承恩一起惩罚!因为他要背叛组织,他爱上了一个女人!” “什么?”le大惊,“承恩,真有这回事吗?” 洛承恩不慌不忙地朝她笑笑:“lee姐,这种片面之词,你会信吗?” 亚瑟偏要和他对质:“洛承恩,你说你没有爱上那个女人,那好,我问你,你这些天为什么一直身在广州?” “真好笑!我现在本来就是休假期,难道只准你去广州做生意,不准我去广州渡假吗?” “那你为什么硬要阻止我杀她的老板?” “这个我知道,因为他不想你酿成大错!”le平静地接过他的话。 “lee姐,这根本就不可能!” “好了,我不想再听你们吵了!”le不耐烦地站起来,“亚瑟,我念你是初犯,又没有做成这笔交易,就不把这件事告诉龙叔了!但你要把这交易彻底推掉!然后,接受新的任务——去缅甸,杀一个毒头,有人出2000万买他的命。” 组织的命令,谁也不敢违背。亚瑟冷哼一声,气冲冲地走了。洛承恩也准备要走,le叫住了他:“慢,承恩,亚瑟说的话我虽不相信。但你的休假期应该也过的差不多了!组织也给你派了新的任务——你去泰国,杀掉‘黑纱党’的头目阿提查。这次的任务有点艰巨,以前有很多杀手刺杀他都失败了,我希望你好好准备准备!事情成功后你可以得到一大笔酬金!” “那又怎么样,”他淡淡一笑,“还不是买什么都心惊胆战的!” le支开了左右的人,房间里只剩下她和他:“你知道吗?我一看见你,就想起洛丕文。他是最出色的杀手、我们的大哥、夏帆最爱的人。当初龙叔最宠信他了,可当他选择背叛时,组织也毫不留情地让他死了……” 洛承恩想了想:“我跟他长得像吗?” le看看他的脸,如实回答:“说实话,除了眼睛和脸型,你和他简直完全不同。你们的眼神也不一样,丕文的眼神温柔忧郁,而你的,淡定高傲。”“既然如此,就不要拿我跟一个连‘三分像’都说不上的人相提并论!即使那个人是我的父亲!” 是的,即使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从他记事开始,脑海里就没有“父亲”的概念。可是,当他长到10岁的时候,有人却来告诉他,他是有父亲的,他的父亲是个顶级杀手,所以他也必须成为杀手……试问,他能对洛丕文有什么好感? “我是怕你步他的后尘!夏帆身前最后的愿望就是能和丕文葬在一起,可我却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帮她实现!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她……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太痛苦了!” “我不会死的。”他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我不会成为第二个洛丕文的!” …… 你明明只是个卑鄙小人,凭什么所有的人都向着你! 凭什么说我不如你,难道就因为你是洛丕文的儿子? 我不服!我死都不服!你说你不爱那个女人是吧?那好,等我回来,我一定要你和你的女人生不如死! 亚瑟一边咒着,一边下定了决心…… 二十 林辙 之后的半个多月,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洛承恩再也没出现在雪美的生活里。杨娟红也一直催促着雪美——即是说私人助理的工作如何惹人非议,嫁个好夫婿对一个女人来说如何重要。若雪美反驳,便又唠叨起自己一个人辛辛苦苦将她养大如何不容易,临了还说:“你不想辞职是吧?那好,你马上交个像样男朋友给我看看!如果你交得到,我就不逼你了!” 雪美哑口无言,她默默地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抬脚走向折叠柜,从最下面的抽屉里取出一件东西——一条褪色、起球了的毛线围巾。她把它捧在手里,轻轻抚摩着:“我上哪儿找个男朋友……阿福,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 公车在街道上缓缓行驶。 太阳在落山之前将光芒投影在车窗玻璃上。没有先前的刺眼、灼热,有的只是恬静与淡然。坐在窗边的人非但不会觉得难受,还能在玻璃中看到自己的影象,别有一番《雪国》叶子的感觉。 雪美就坐在后排靠窗的座位上。她将在下一站下车。车内的乘客有坐有站,由于是下班(或放学)时间,大家的脸上都没有焦急的神情。 公车停住了,到站的乘客纷纷往车门拥去。 “站住,把钱还给她!”雪美正要起身,听见前排的男子大喊一声。还没反应过来,那男子冲着喊的乘客已经“腾”地冲出了车门,男子连忙追上去,临走时还对站在门边的女孩说了一句:“小姐!他刚才夹了你的钱包!” 女孩愣了一下,赶紧检查了背包一番,也跟着跑了出去。 车上的乘客皆唏嘘不已。雪美走过男子的座位时,看到了他掉在那里的手机…… 雪美在站牌下等了20分钟。她以为男子追到小偷后就会发现自己的手机掉了,所以一直在那里等待着。 终于,手机响了,里面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喂,请问是您捡到我的手机吗?” “是的。我现在在你下车的那个站的站牌下,你在哪里呢?” “我马上过来找你!”那个声音说,“你站在那里别动好吗?” 雪美答应了。几分钟后,那个追扒手的男子气喘吁吁地出现了。朝他挥挥手机,他便走了过来。 “是你啊!”男子惊讶地睁大了眼。 “我们认识吗?”雪美莫名其妙。 “你忘记了吗?大约一个月前,在咖啡厅里……” 雪美歪着头,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阵,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位警官!” “是啊!”他高兴地说,“我叫林辙,你叫我名字就行了!你是叫……” “辛雪美。”她说着将手机递上,“我是在你的座位上捡到它的,现在物归原主了!” 林辙感激地接过手机:“谢谢!里面有很多重要的信息,我还以为找不回来了!” 后来雪美又知道那个女孩的钱包追回来了,扒手是个惯犯,已经被送进警局了。他也真倒霉,偏偏遇上了穿便衣的林辙…… “那么,你是为了还我手机才下车的吗?”林辙突然冒出一句。 “不是,我就要在这一站下车的。因为我家就在这附近!” “哦……那你一直站在这里等我了?” “恩。” 这个憨厚的小伙子脸上露出十足的感激:“雪美小姐,我真不知该怎样感谢你了!” “别这么说,如果是别人捡到也会这样做的!”雪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她觉得自己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我希望能有荣幸请你吃饭……” “还是不了。”雪美婉拒,“我马上就到家了,还是赶紧回家比较好!” “那么改天吧!”林辙坚持着,“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先不论对方是个陌生男子,相亲被拒绝的事在她心里还有阴影呢! 傻傻的林辙却露出了孩子气:“让我送你回去吧!还是……先前的事让你觉得不自在?那么我,愿意道歉!” 脸红了。雪美只好同意他送自己回去…… 第一次见面,她的漂亮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但母亲对她的职业颇有微辞,而他又不是个肤浅的只看外表的人,于是孝顺的他听从母亲的意见放弃了和她交往的机会。再次见面,她还是那么清纯、淑女。最重要的是,她还帮了他的大忙。他忽然觉得,他和家人因为职业而拒绝她,是错的…… 二十一 与林辙交往 “公车事件”之后的第五天,林辙正式登门造访,向杨娟红提出与雪美交往。 正为雪美终生大事伤神的杨娟红自然高兴不已,她不仅一口答应还热情地让他留下来用餐。雪美在一旁着急道:“可是,你妈妈不是不能接受我的工作吗?” “哎呀雪美,你把工作辞了不就行了吗?”杨娟红插嘴。 “我是不可能辞职的!” “伯母、雪美,”林辙彬彬有礼地说,“这点你们不用担心,我已经说服我妈妈了,她表示尊重我的决定!” 雪美站了起来:“你跟我来一下!”她把他领到楼下的院子里,那里清静幽美,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林警官,你为什么要跟我妈妈说那些话啊?”雪美问。 “因为我真的想和你交往啊!” “为什么?你并不了解我啊!而且,你之前还……” “我知道!”林辙的脸上写满了紧张,声音也有些僵硬,“我很少跟女孩子接触,所以分不清美玉和卵石。只会人云亦云……可自从在站牌下遇见你,我就知道妈妈的判断是错的。雪美小姐,请原谅我吧!” 他的样子十分诚恳,诚恳得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怀疑他的真心。可是,雪美却说:“对不起,我还是不相信一见钟情式的感情。” 林辙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雪美小姐,你是不喜欢我的工作吗?“ “怎么会呢,对于你的职业,我一直都觉得很崇敬的!” “你不用骗我了,我知道,很多人觉得警察的工作很危险,也没时间多陪家人……” “我从来没这样想过!”她的想法天真而善良,“警察为国为民,如果仅仅因为那些理由就遭人摈弃,不就太不公平了吗?” “那么,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吧!”他豁出去了一般,“如果相处下来,你还是对我不满意。或者,你另外有了喜欢的人,我一定默默离开,并且,祝福你!” “我……”面对这样真挚恳切的表白,也许,每一个女孩都会有一点心动吧!雪美的心乱了。他不再讲话,院子里安静得仿佛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你不想辞职是吧?那好,你马上交个像样男朋友给我看看!如果你交得到,我就不逼你了!”雪美突然想起了杨娟红的话。是啊,如果和林辙交往,她就可以不必辞职了! 一阵风吹来,芭蕉树沙沙作响,打破了小院的宁静。然后,仅仅过了数十秒,一切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也许,她心里的那个人,就像这阵风一样吧…… “雪美小姐,请答应和我交往吧!” “好。”她的声音轻得仿佛只有自己听见。 二十二 若即 报道铺天盖地地从泰国传来——“泰国总理拉瓦的最大政敌,将在两年后竞选下一任总理的‘黑纱党’领导人阿提察日前在其情人寓所被人暗杀。据悉,拉瓦已经在王室已经在王室的支持下向全国下达了头号通缉令。泰国民众相信凶手很快能被绳之以法……” “那些愚蠢的人,他们的总理就是凶手,怎么可能抓得到我?”听着车内的广播,洛承恩的嘴角扬起邪恶的笑,“最多,就是找个替死鬼吧!” 没错,他成功完成了任务,他回来了!原来,刺杀阿提察并不像le说的那样难。但确实有一定危险。因为阿提察是个非常多疑的人,他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得到其行踪。在其情人寓所,他假扮成侍者端上迷药,趁其和情人熟睡之时将毒针射入其体内…… 他驾驶着用拉瓦的酬金买的银色保时捷去找雪美。 27天——他算了一下,他离开广州的时间正好27天。在这27天里,他无时无刻不盼望早点完成任务。因为,他想见她!她在做什么,她想他了吗——他简直有点迫不及待了! “要我说,找男友最好找有公职的那种!”走出酒店大门,苏茜还在跟方羽柔争论,因为心高气傲的羽柔说自己非帅气多金的“富二代”不嫁!苏茜滔滔不绝地说,“富二代虽然有钱,但他们的钱都是父母给的!很多人从小娇生惯养、不求上进,根本就像寄生虫一样!而且他们的父母也大多讲究‘门当户对’,像我们这种‘自食其力女’嫁过去肯定会被瞧不起的!有公职的男人就不一样了,他们的成就都是靠自己的双手一点一滴打拼出来的!职业大多又稳定又令人尊敬——比如法官、警察……唉,我要是能找一个‘公职男’当老公该有多好啊!” 苏茜说完一脸陶醉。 “有什么嘛。”方羽柔不屑,“我就是要嫁给富二代!” “你……真是冥顽不灵!”苏茜转向雪美,“雪美,你呢?你怎么看?” 雪美若有所思:“我觉得你说得挺对的。” “听见了没?同样是美女,思想境界怎么差这么远啊?”苏茜夸张地叹气。 方羽柔微微一笑,她用嘲笑的口吻说:“别管我了,还是想想你们自己吧!我现在至少有个‘备胎’,还有四五个仰慕者在那里穷追不舍。你们就不一样了,身边一个追求者都没有!我劝你们还是趁着年轻赶快去找个对象吧,免得以后别说‘公职男’,连‘有房男’都找不到了!” “你……”苏茜气得直瞪眼。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因为她看到酒店门外的大槐树下立着一个人,一个身穿警服的年轻男人,“你们看那个人!” “你转移什么话题?”方羽柔得意,“我知道了,说不过我,想找台阶下!” “不是啦!你们看那个男的,那个还满帅的耶!他好像在等人……” 雪美和方羽柔也朝那边看去。 “不错啊,正符合你的标准,‘公职男。”方羽柔淡淡地说。 “林辙?”雪美脱口而出。 “你们认识?” 雪美正想回答,林辙也看见了她。气宇轩昂地朝她们走来。 “林警官,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有些意外。 “我在这里等你啊!”他如实回答。 “你怎么会穿着警服呢?” “我向队长请假提前下班了,”他有不好意思,“所以没来得及回家换衣服。” “为什么?” “因为……”他看了看雪美身旁的两个女孩,似乎有些不好开口。 “哦,这是我的同事苏茜和羽柔,这位是林警官!”雪美一一作了介绍,但她就是说不出“我男朋友”四个字。 “你好!” “你们好!”三个人颇为拘谨地打了招呼。还是羽柔深明大义,打破了僵局:“辛雪美,那你们继续聊吧!我和苏茜先走了!” 还附到雪美耳边:“你男朋友挺正的!”便拉着心有不甘的苏茜走了。 “雪美,”林辙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电影票,“这是今天晚上七点的电影,我希望你肯和我一起看!” “你提前下班,就是为了请我看电影吗?”他可不像这么不负责任人啊! 果然,他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二十三 初吻 七点十二分——这是洛承恩抵达广州市区的时间。他迫不及待地拨通了雪美的电话。 “喂?”里面竟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这使他很惊讶。 “喂,说话啊!” “你和手机的主人在一起吗?”洛承恩终于开口。 “你说雪美吗?是,我们在一起,但她现在不能接你的电话。”对方说。 “你们在哪?” “我们在蔷薇影院,你是……喂?喂?”林辙刚想问他是谁,手机却险入了一片静音。原来手机没电了!正在这时,雪美从洗手间回来了:“林辙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看见他手上拿着她的手机。 “有人打你的电话,”他回答,“但是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刚想问他是谁,手机就没电了。” “哦。”雪美坐下来,“应该没事的,一会儿回去再打给他吧!” 正在播放的是一部浪漫的爱情电影,影院也里不乏情侣观众。情节感人处,很多情侣做出了亲密举动,令同样在交往却保持着距离,只偶尔交流的雪美和林辙颇为尴尬。 尤其是林辙,他一身警服,正襟危坐。脸却因为看到前排的情侣热吻而羞得通红。那样子,实在滑稽可怜! 就这样过了两个小时,电影终于结束了。 “真好啊!是个圆满的结局!”走出电影院,雪美说。 “是啊,因为男主人公一直坚持自己的感情。他相信,只要自己不放弃,总有一天会打动女主人公的,即使她心里爱的是别人……”看着她颇具古典美的侧脸,林辙若有所指地说。 雪美莞尔一笑,算是认同了他的话:“饭吃过了,电影也看过了,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呢?” 来不及回答,林辙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局里打来的!” 讲完电话,他抱歉地对她说:“对不起,雪美,成队打电话说发生了一起新的案子,要我马上归队。我恐怕不能送你回家了!” “没关系的,”她说,“现在才刚过九点,我可以走走再做计程车回去!你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于是,他走了。雪美也转身离开。她转身得太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路灯下停着一辆银白色的车子,车上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注视着她。 那辆车只好慢慢跟上来,与她并排时,车窗玻璃缓缓滑下。 “阿福!”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 街道一旁,绿树成荫、霓灯闪烁。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雪美说,“你也是出来散步吗?” “不是,”他冷冷地坦白,“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她不解。 “是。不过你看上去好像有点不方便。别告诉我,那个穿警察制服的人现在已经是你的保护人了——应该不是那样的吧?” “他……”雪美垂下眼,“他是我的男朋友。” 果然如此!洛承恩的心凉了半截,但他还是不死心:“那么,你喜欢他吗?” “我……”她忧郁着,不知该怎样回答。 “行了行了!”他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又是你妈妈作的主吧?像你这样的女孩,确实需要别人把你的一切都打点好,否则,以后活不下去怎么办?是吧?” 她吃了一惊,抬起无辜的眼:“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 “我难道说错了吗?”他漠然一笑,“像你这种女孩我见得多了,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父母说东绝不敢往西。明明21世纪了还装成个古代良家妇女的样子。其实,虚伪得令人作呕!” 雪美万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自己,眼中立刻盈满了晶莹。她又气又难过地瞪了他一眼,逃也似的向前走去。 “你不是说心里放不下某人吗?”他朝她的背影喊,“我真没想到你是个这么没有主见的人!” 她听见了,停了一下,却走了更快了! 27天前,在海心沙的小艇上,她跟他说心里藏着一个人。他心里美滋滋的,因为根据她说话的与语态还有看他的眼神,他相信那个人就是自己! 为了她,他不顾一切地阻止亚瑟杀元大风,还因此不得不接下了杀阿提察的任务。可是,仅仅过了27天,他看到了什么? 在蔷薇影院门口等了两个多小时,看到的是她和一个身穿警服的男子有说有笑地走出来。而现在,她又说:“他是我的男朋友。” 警察…… 可恶,为什么偏偏和警察在一起!他的父亲就是被警察间接害死的啊!而且,他是杀手。警察,永远是杀手的天敌! 一切绝不能就这样算了!辛雪美你不能走! 他还是追了上去,抓住她的手臂:“你……” 看到她满脸的泪水,他愣住了。所有的训斥也说不出口了。 “我心里确实放不下一个人,”她流着眼泪说,“曾经,我只希望自己能再见他一面!后来,终于见到他了,他的成长使我惊讶,他的眼神让我幻想。所以,我贪心了,希望他也喜欢上我!可当我试着想触及他时,却发现自己原来对他的一切一无所知!他住在哪里、他的职业是什么,甚至,他固定的手机号码是多少,我都不知道!”她越说越激动:“他就像一阵风一样,来无影去无踪!我开始怀疑了,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一场梦!我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啊!真的,感受不到了!” 洛承恩静静地听她说完那些话,然后走上前,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他的吻很短,但是很深。深得足以让她感受到她双唇的热度! “感受到了吗?” “感受到了。”她缓缓后退,“可是我知道,这种感觉很快就会消失。伴随着你的消失一起消失,不是吗?” “我不是消失的,我最多会暂时离开而已。”他看着她,“因为我生活在这里。” “广州吗?” 他点点头:“在这里生活、在这里工作!” 雪美没有说什么,他忽然一把揽住她的肩,向车门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要向你证明我的话!”他说。 如果有机会爱一次,就爱吧!即使不惜任何代价! 二十四 一片雪 保时捷行驶在灯火阑珊的街道上。洛承恩两手握着方向盘,双眼不停地注视着道路两旁的景象。他要圆自己的谎,证明他确实在这座城市生活——他得临时为自己安排一个工作! 雪美拘束地坐在副驾驶座上,埋着头,看着膝盖上交措的十指。她想起刚才那个那个吻——那是她生平第一个吻,因为来得太突然,所以都来不及闪躲。只可惜当时只顾着难过,什么感觉都没有。现在,一切平静下来,回响起那一刻,不禁觉得面红心跳! 看到了! 车子忽然停了下来,他对她说:“到了!” 于是他们下了车。 暮色钢琴休闲吧——他指着那块漂亮的广告牌说:“这就是我工作的地方,我是这家钢琴吧的琴师。” “钢琴师?” “是。”他对她迷人地一笑,“这里有两三个钢琴师。都是轮流上班的,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跟他们打声招呼就带你上去!” 她顺从地答应了。几分钟后,他从里面走了出来:“走吧!” 他向她伸出手!她迟疑了一下,终于把手放在他的手心里。他们就像一对情侣般走了进去。 “这是我们老板!”经过柜台时,洛承恩指着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说。 雪美礼貌地向他点点头:“您好!” “你好!”中男男子笑得颇为尴尬,雪美却并没注意到。 钢琴吧里,一个琴师正在那里弹琴。客人们坐在糖果色的沙发上聊天、品茗,气氛非常温馨。 静静地听那琴师弹完一首曲子,洛承受突然松开雪美的手,向钢琴走去。耳语了一番后,琴师站了起来。洛承恩宣布:“接下来,我将在这里演奏一首曲子。我希望把这首曲子送给这里的一位女孩,希望她永远善良、快乐!还有,希望她接受我的爱!” “好!”听见最后一句话,钢琴吧里爆发出一片热烈的掌声。人们都对他表示鼓励,还有女孩子向站在那里的雪美投来羡慕的目光。 修长的手指在黑白之间游走,音符便从黑色的琴箱里流出…… 这是洛承恩唯一会的一首曲子,他把它弹得缠绵悱恻、哀婉动人。两年前,他在电台广播里听到这首曲子——一个不怎么出名的作曲家写的,讲述的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在即将终成眷属的时候,一方因为雪崩而失踪。另一方痛不欲生,遂向白雪许愿,若能寻回伴侣,来生愿作一片雪……很奇怪,一向自认冷酷的洛承恩在听完这首曲子后竟有“砰然心动”的感觉。于是他不惜重金请老师,用业余时间学会了这首曲子。从钢琴吧出来,洛承恩也对雪美讲述了那个故事。她感动不已,问:“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一片雪’。”他说。 他们回到了车上。 “我工作的地方你也看过了,接下来,”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该是住处了吧!” “啊,不用了!”她忙说,“阿福,我想回去了,你送我回家吧!” 他知道她会这样说,他也只是说说而已。不然,总不能带她去宾馆吧?不过他确实该考虑住处的问题了。也许,没有任务的时候他都该呆在广州——为了她! “那你想好了吗?” “什么?” 他严肃起来:“要我,还是要他?” “这……”雪美想起那张诚恳的脸,愧疚不已,“其实,我跟林辙先生虽然在交往,却相处得好像朋友一样。他对我很好,也很尊重我,可是……” 她想说自己是为了不辞职才答应跟林辙交往的,可是讲出来的话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卑鄙! “我明白了,”他滑下方向盘上的手,覆在她白皙光滑的手背上,“去跟他说明吧!我不会让你后悔你的选择的!” 二十五 残忍的真相 雪美特意选了一个星期天把林辙约出来。 她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给了他,抱歉地低下头:“……所以,对不起!” 林辙愣了愣神,随即干笑起来:“呀,没关系的。我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他看向喷水池边那辆银白色的车子,幽幽地说:“他的条件一定很优越吧?” “不,他只是钢琴吧的琴师而已!”她说。 “你们认识多久了?” “我们十岁的时候就认识了,只是后来分开了。” “原来是青梅竹马啊!”他自嘲似的笑,“难怪我赢不过他!” 雪美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幸好他又说:“雪美小姐,我们还是朋友吗?就算要分手,我们……还能像朋友一样相处吧?“ “当然。” 他痴痴地看着她,仿佛从内心发出了声音:“其实,要我放弃像你这么好的女孩子,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请别这样说!”她觉得更加愧疚了,“其实,我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好!” “可我已经没时间去发现你的不好了,不是吗?”他一针见血,她哑口无言。林辙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好了!其实放手也不失为一种风度啊……雪美,告诉那个男人,如果他辜负了你,有一个人会不顾一切地把你抢回去的!”…… 他走了,他的背影近乎落寞,她看了不禁心酸。 “说清楚了吗?”回到车上,他问。 她点点头,怅然若失:“阿福,我很不安。我总觉得我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林辙先生的痛苦上!我觉得现在的我很自私!怎么办,上天会惩罚我的吧?” “傻瓜!”他刮刮她的鼻子,“追求真爱没有错,上天是站在有情人这一边的!你早点把心意告诉他才是不自私的表现。如果你为了自己良心安宁而继续隐瞒真心,对他的伤害才是更大呀!” 寥寥几句话,就使她豁然开朗。不知怎么,明明相差不到一岁,长大后的他给她的感觉却不像同龄人,反而像个年长几岁的大哥哥。因此也更令她安心、依恋了!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呢?” 他略加思索,拐弯抹角地说:“我有很多年没见过杨阿婶了吧?” 雪美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你妈妈这些年一直帮着你姨妈打点小吃店吗?”来到楼下,他边走边问。 “是啊,从我们搬到广州开始,妈妈就一直在姨妈的店里工作。我参加工作之后劝她别做了,她就是不听,说自己是天生劳碌命,停不上来的。可我知道,其实她是不忍心让姨妈一个人操劳……” “恩。”他赞许地点点头,“你妈妈确实是个把家人看得很重的人。” 铃——洛承恩按响了门铃。随着一阵走路的声音,淡绿色的铁皮防盗门被打开了。 “雪美,这是……”见自己女儿身旁不是林辙而是一个陌生的英俊男子,杨娟红诧异极了。 洛承恩笑而不语。要是眼前这位大婶知道他就是当年那个苍白瘦小的小男孩,应该会很惊讶吧! “妈,他是阿福啊!”雪美笑着说。 “阿福?”杨娟红莫名其妙,“谁是阿福?” “就是我们在清城时的房客啊!您忘了她的阿姨了吗?从香港来的,很漂亮的那个……” “啊!”经过雪美的提醒,杨娟红的脸色“刷”地一下变了。 那个女人…… 那个身上有枪,向她下跪的女人!而面前这个男子,竟然就是当年那个被她抛弃在清城客车站的小男孩吗? 杨娟红一把把雪美拉过来,护在身后:“你来做什么?该不会来找我的麻烦吧?” “妈,你在说什么啊?”雪美着急了,她没想到母亲会这样说,“阿福他是来看您的啊!” 杨娟红充耳不闻,强装镇定地继续说:“我告诉你啊!我虽然没有履行和你阿姨的约定收留你,但她给我的钱,我可是一分都没用啊!大不了那十万块……我还你们就是了!” 洛承恩的笑容渐渐僵硬。雪美又急又迷惑:“妈,您在说什么啊?什么钱什么十万块?” “你是说,帆姨当年把我托付给你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啊!我当初也是一时糊涂才答应她的!要不然,像你们这种来历不明的人,谁会愿意帮你们?”说着说着,杨娟红理直气壮起来,“本来我还有些愧疚,看你现在混得还不错,我就直说好了!虽然我毁约在先,可你阿姨私藏枪支可是重罪啊!所以,撕破脸,对大家都没有好处!而且……” “妈!别说了!”雪美拉住她的手,苦苦哀求,“求您别说了!” “死丫头,我为什么不说?别人都要欺负到你妈头上了!” 母女俩争执起来。 如触电了一般,洛承恩僵直地站在原地。然后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阿福,等等我!”雪美要去追他,却被杨娟红死死抓住:“你要去哪里?不许去!” 她带着哭腔:“妈,求求您放开我!我要去找他!” “你找他做什么?他是个危险的人啊!小林才是你的男朋友,你不该这么在乎别的男人,更不该不听妈妈的话!” 她痛苦地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在他难过的时候不在他身边!对不起,妈!” 她说着挣脱母亲的手,向楼下跑去。杨娟红在身后“雪美雪美”地叫。 “阿福!” 她迅速跑到了楼下,那里却早已不见了他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