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皆是我马甲》 第1章 白月光皆是我马甲  作者:观浅  文案:  五十岚枫曾经玩过一款角色扮演游戏。  在当过津岛家体弱多病的继承人、咒术界最强的竹马、爱因兹贝伦唯一的男性人造人、诅咒之王的挚友后,面临期末考试的五十岚枫,为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决定卸载游戏。  然而就在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五十岚枫发现,他曾经扮演过的那些马甲都在现实世界中存在。  并且因为马甲的离奇失踪,不约而同地成为了众人的白月光。  五十岚枫:“……?!”  紧接着他又发现,自己能在现实中扮演这些马甲。  既然这样,不搞事是不行的.jpg  于是……  「穿着沙色风衣的男人停下脚步,望着眼前的鸢发青年怔怔出声:“哥哥……?”」  「最强的白发咒术师回过头去,“六眼”竟然分不清多年未见的竹马是否是真实。」  「最古之王正在教堂看漫画,忽然感知到来自沉寂十年的御主的魔力供给。」  「诅咒之王要掏出身体的心脏,抬起眸看向千年未见的挚友:“你还活着?”」  #所有人的白月光都是我#  #其实我失踪是因为想要学习#  -  五十岚枫的真实身份是神明。  神明会庇佑自己的所有信徒。  而信徒……却想渎神。  阅读指南:  1.私设如山,ooc属于我,男主不掉马;  2.男主结局无cp,但马甲上插满各种单箭头,故标纯爱请谅解;  3.是篇苏爽文,看个开心;  4.男主莫得感情,封面为男主人设,大图指路@观浅;  5.众口难调,不喜欢我的文是很正常的事,请和谐讨论。  内容标签: 综漫 文野 咒回 马甲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五十岚枫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们的白月光都是我。  立意:温暖他人,给别人带去幸福。第1章   “五十岚。”  听到有人喊自己,五十岚枫的肩膀动了动。昨晚他通宵复习考试,即使刚刚眯了一会儿,眼皮子还是很重。他仍然趴在桌上,闭着眼喊出来人的名字:“……迹部?”  显而易见,他还没睡醒。  “嗯啊。”  迹部景吾随口答应了一声,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班主任喊你去办公室一趟。”  其实迹部景吾和五十岚枫并不算熟悉,这一趟也不过只是班主任老师的顺手拜托。  说来有点不可思议,他们两个都是冰帝学园的风云人物,却压根没什么交集。迹部景吾兼任学生会会长、班长和网球部部长多个职位,还要担负起家族继承人的责任,平常实在忙碌。不过这并不影响迹部景吾知道五十岚枫的一些事。  毕竟再怎么说,他们都当了五年的同班同学。  他知道,五十岚枫和谁关系都挺好。  他也知道,五十岚枫每天接到的情书和礼物都能堆成小山,仰慕者男女都有。  ……但若要再往下挖,偏又说不出个什么来了。  迹部景吾微微地蹙起了眉,投向五十岚枫的目光中带上了些考量。  不过他还没从思绪中抽身,五十岚枫就抬起头,长长的眼睫敛了敛困意,向他看来。  五十岚枫很好看,迹部景吾当然知道。他的五官是那种谁都挑不出错来的精致,几缕黑色的碎发落在额前,一双鎏金色的眼睛微微上挑,让人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的眼底含着一点笑意。  这样一张脸的杀伤力是可观的,尤其是近距离。  迹部景吾的呼吸乱了一秒。  五十岚枫打了个哈欠。  “下午就要放假了,”他苦着脸,“他不会是给我布置多余的暑假作业的吧?”  迹部景吾:“……”  那班主任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他知道五十岚枫被叫去办公室的原因,并不严重。迹部景吾转过身,不打算接过五十岚枫的话茬。  五十岚枫没继续趴着。  他白色的短袖衬衫最上面的一个扣子没系,能窥见一点锁骨。  五十岚枫喊:“谢谢,迹部。”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习惯性地勾起,笑容不浓不淡正好,既不会过分亲近也不会显得生疏没礼貌。刚好如同五十岚枫和迹部景吾的关系。  勉强能说得上几句话,但硬要划分,肯定在陌生人的行列里。  五十岚枫离开座位,抬起腿向教室门口走过去。他一向很受班里的同学欢迎,这一路便走得磕磕绊绊,时不时地就停下唠叨两句。  原本挺安静的教室,眼下也变得活跃了起来。  ……不过之前的教室能够这么安静,只不过是因为没人想吵醒五十岚枫睡觉吧。  迹部景吾不是会轻易受外界环境影响的人,此刻却觉得教室里的说话声未免有些大了。  他看着五十岚枫的背影,喉结滚了滚,鬼使神差地出声:“五十岚。”  迹部景吾的声线是十分有辨识度的,隔着半个教室传入了五十岚枫的耳朵。  五十岚枫停在教室的门前,顿了一下才回头。  “……班主任的教室不在那边。”情急之下,迹部景吾随便找了个借口。  迹部景吾敏锐地发现自己对五十岚枫的关注力有些过多了,这不是件正常的事,但迹部景吾的视线不由自主也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五十岚枫身上。  五十岚枫身上好像有什么蛊惑人心的魔法,能让人不自觉地对他投去注意力。  甚至是能……让人想拉近和他之间的距离。  这个念头在迹部景吾的脑中刚闪过,便被他否定。  这说起来有点天方夜谭了。  五十岚枫眨了眨眼,掩去眼底的一点诧异。  他嘴角噙着笑,道了句谢,便从教室的另一扇门走了出去。  ……好像五十岚枫是真的走错了一样。  迹部景吾轻哼了一声,并没有因为五十岚枫的身影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而移开目光:“随你。”  过了会儿,迹部景吾蓦地笑了起来。  眸光也渐渐地深了。  -  五十岚枫在洗手。  他其实并不意外班主任会找自己谈话。  为了不挂科,五十岚枫在这次期末考试上花了不少功夫,就连之前打到关键剧情的游戏也卸载了。最后几门功课压在及格线上低空飞过,不用上暑假的补习班。  不过班主任肯定会念叨自己几句。  这些并不算什么,消耗一点时间而已。  清澈的水从他修长的手指上流过,五十岚枫拿出纸巾,不紧不慢地擦着手。他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嘴角的弧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悄然抚平,眼中也再没有一点笑意。  卫生间里并没有其他人,五十岚枫暂时可以抛弃那个花蝴蝶的皮囊。  之前迹部景吾不会出现这样的反应,五十岚枫冷静地想。  自小时候起,他就知道自己是特别的,其他人天生对他会自带不低的好感度,会吸引。五十岚枫其实不太喜欢自己的这个能力,毕竟轻而易举地就可以获得一切,挺没意思的。  而迹部景吾在五十岚枫遇到的人中又是非常特殊的一类。准确地说,是以迹部景吾为代表、冰帝网球部的正选们,都不会受五十岚枫的能力的影响。他们甚至会下意识地忽视五十岚枫,对于五十岚枫的印象相当模糊。  仿佛他们和五十岚枫隔着一面玻璃。五十岚枫看得到他们,他们却看不到五十岚枫。  只是今天。  他眼前浮现出迹部景吾的面容。  ……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就仿佛那层玻璃被打破了。  五十岚枫摇摇头,索性不再去想迹部景吾的异常。  反正没什么,不会有他不能解决的事。  只是……还有另一件事。  五十岚枫随手将纸张扔进垃圾桶。  迹部景吾的声音,同他已经卸载的那个游戏的一个npc,非常相像。 第3章 系统:“是的,宿主。”  五十岚枫:“……”  等等这个锅他不背啊!好好学习有什么错吗?  五十岚枫回想了下太宰治的表现,知道这系统说的是对的。否则太宰治不会反应这么大,尤其是听到“十年”那个关键词的时候。毕竟五十岚枫卸载游戏的时候,「青森隐秘」这个副本中的津岛修治才十岁,但现在的太宰治已经是个成年人。  所以他所扮演的角色已经……消失十年了。  五十岚枫将奶茶放在桌上,目光在这几个马甲之中打转。  尽管他对这个游戏和系统都将信将疑,但在现实里披马甲,听起来就挺有意思的,试试又没关系。五十岚枫又刚放暑假,有空闲的时间,并且他有些好奇,在他扮演的角色消失后,游戏的剧情究竟都是怎么发展的。  五十岚枫:“在我操纵马甲的时候,能够操纵我本人的身体吗?”  “当然,宿主。”  系统平静地说,“请问现在开始游戏吗?”  “开始吧。”五十岚枫今天遇见太宰治,就没犹豫,选择了「青森隐秘」的马甲。  系统:“马甲载入完成,当前马甲同步度0,游戏愉快。”  -  太宰治回到横滨的时候是傍晚时分。  挂在天边的太阳染红了云彩,空气闷热,想必待会儿就要下雨。有几只鸟胡乱扑腾着翅膀飞过天空,停在生锈的电线杆上。太宰治收回目光,好像在看着前方的路。  江户川乱步突然宣布:“太宰,我要去买粗点心!”  “等回侦探社让国木田君跑一趟吧?”太宰治随口说着,边不经意地扫了眼路过的行人,却一眼便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那位青年。  青年有着和他一模一样微卷的鸢发,五官也同他有八成相似。他穿着一身素色的和服,正站在这条道路的尽头,同身周的喧嚣格格不入,脸上有些茫然。  直到他看见太宰治。第3章   这是梦吗?是异能力吗?是什么咒术吗?或者是魔术?  太宰治不禁这样想。  他甚至已经开始揣测最坏的结果——或许,从今天遇到那个名叫五十岚枫的人起,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他的兄长对有心人来说根本不是什么秘密,毕竟太宰治曾经利用手头的一切资源与人脉寻找过。  结局当然是一无所获。  太宰治其实早就明白那个答案了。  可是那又如何?  江户川乱步睁开眼,说了句:“去吧。”  他迈开步子,拨开人群,向鸢发青年跑了过去。  无论是怎么样的阴谋,都是冲着太宰治来的,而太宰治压根不会害怕这些事,更别提此刻江户川乱步就站在他的身后,所有的诡计都不会逃过他们的双眼。  一开始,太宰治跑得很快,到后面却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近看更像了。  简直一模一样。  真的有幻术能模仿到如此地步吗?就连气质与神态也如此相似,相似到太宰治的眼睛根本分辨不出来差异。  说实话,太宰治已经有些记不清长兄的面容了。过了这么多年,纵使太宰治再怎么不愿意,也对抗不了日渐模糊的记忆,毕竟他连张照片都没有,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镜子,寻找长兄的影子。  因为小时候有人说,太宰治和长兄生得很像,但有些地方是无论如何也模仿不了的。  鸢发青年站在原地,望见太宰治的时候,不禁弯起了一双眼。他没出声,就这么看着太宰治朝他跑过来,看着太宰治的速度越来越慢的时候,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  于是太宰治听见他开口:  “——怎么长大了还是这样,修治?”  他的声音温和如清风拂面,极为好听。  鸢发青年没继续站在原地,而是向太宰治走了过去。他向前走了一步,可太宰治却好似受到了什么惊吓,后退了一步。  鸢发青年于是停在离太宰治一米远的地方,缓缓地向他伸出手。  太宰治的瞳孔骤然缩小,慢慢地抬起头。  他父亲不管事,母亲生他的时候便难产而死,太宰治自幼就是被长兄带大的。太宰治小时候爱恶作剧,整座津岛宅都被他闹得不安宁,每天都有许多人来向长兄告状。身为继承人的长兄一边要处理家族产业,一边还得给他收拾烂摊子。  但长兄从未抱怨过。  每当有人提着太宰治上门来告状,长兄总是会向太宰治伸出手,将他拉至自己的身边,向他温声询问经过。若是那人的态度恶劣,长兄会顺势将太宰治拉到自己身后护着。  “……哥哥?”  太宰治怔怔出声。  真的会是他吗?  会有人……不曾变过吗?  天边忽然开始下雨,雨珠打湿了太宰治额前的发,自他的鼻梁滑落,坠在了地上。雨水的声音似乎有些大,太宰治听不清身边行人的嘈杂与抱怨。  他看见鸢发青年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些,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嗯。”  雨下得更大了。  -  “太宰先生/那个家伙的哥哥?!”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带着青年一起回到武装侦探社,侦探社众人都惊掉了下巴。  国木田独步扶了扶眼镜,一时有点难以将这位青年同太宰治联系到一起,尽管两人的五官十分相似,但气质天差地别,他悄悄地观察着那位青年。  外面下了大雨,这几个人又没带伞,自然是淋湿了。江户川乱步一回来便被与谢野晶子连声催促去换了衣服,太宰治将自己的备用衣物给了这个青年,自己则是去问国木田独步借了一套。  太宰治的衣服对这个青年来说似乎有些太大了,袖子那处长了一截,更显得他瘦弱纤细。  而且……国木田独步皱起了眉。  虽然太宰治介绍这是他的哥哥,但是这个青年的五官带着些稚嫩,还有点苍白,看起来便比太宰治小。如果是兄长,不说别的,肯定会比太宰治年长才对。  他们刚刚已经得到了这个青年的名字。他叫津岛温树,尽管众人很想知道为什么这兄弟俩不是一个姓氏,但都聪明地没多问。津岛温树坐在沙发上,脊背笔直,接过太宰治递过来的玻璃杯,捧在手上。  津岛温树是个非常特别的人,国木田独步想。  他无疑是受过良好的教育的,一举一动都如行云流水,令人感到赏心悦目。无论侦探社众人同他说什么话,他都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才会出声一两句,甚少发表自己的意见。  听到太宰治一天到晚翘班的种种行径,津岛温树说:“他小时候就淘气,平时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  “抱歉,”他语气真诚,“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请尽快开口,算是……”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无奈地笑了一下,“我能做出的一点补偿。”  国木田独步张了张嘴,想说太宰治已经是个大人了,津岛温树不必这样。  而且……其实国木田独步也有点习惯了,如果太宰治哪一日不闹腾,侦探社的其他人反而会觉得奇怪。  但他说不出口。  他觉得自己大概知道津岛温树这么做的原因。津岛温树和太宰治似乎有非常久的一段时间没见了,身为兄长的津岛温树,是对太宰治存了愧疚的吧?  津岛温树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太恰当。他摇摇头,又说了句抱歉,嘴角的笑带了些苦涩:“他已经长大了啊……但我还没来得及习惯。”  国木田独步确定太宰治也听到了这句话。他向太宰治那边望去,太宰治正吊儿郎当地靠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戴着耳机哼歌。当津岛温树说完的时候,太宰治嘴里哼着的旋律顿了一下。  -  过了会儿,津岛温树和侦探社众人渐渐地熟络起来。外面下着瓢泼大雨,侦探社今天刚好也没什么工作,除了太宰治和又回去勤勤恳恳写文书的国木田独步之外,其他人都坐在津岛温树身边。  太宰治所坐的地方离津岛温树不远不近,是刚好能听到他声音、又能清晰地看到他的面容的距离。  离津岛温树最近的反而是江户川乱步。江户川乱步明显对津岛温树十分感兴趣,甚至还分享了自己的零食给他。津岛温树慢慢地将水杯放在了茶几上,笑着接过零食。  江户川乱步瞥了一眼水杯。  “这个薯片很好吃,是乱步大人认证过的!”江户川乱步抱着自己的专属保险箱,里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零食。他一包一包地取了出来,认真地和津岛温树描述口味,“这个很甜,但是乱步大人很喜欢。如果你不喜欢甜的话……”  江户川乱步又取出了一包粗点心:“这个口味比较清淡。”  名侦探期待地看向津岛温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谢谢,”津岛温树捧着足以堆成小山的零食,“江户川……不,乱步君。”  这一幕让侦探社众人看呆了。江户川乱步对待他的零食,就像是守卫着宝藏的恶龙。如今他却愿意主动将零食拿出来同津岛温树分享。可他与津岛温树不过今天刚刚见面……啊?  江户川乱步挥挥手:“乱步大人接受你的道谢!”他想了想,对与谢野晶子说:“他脸色挺不好的,与谢野给他做个检查吧?”  江户川乱步既然这么说了,与谢野晶子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津岛温树听到的时候愣了一下,不过也起身跟着与谢野晶子进了医务室。  只是他的脚步有些慢。  -  医务室内,津岛温树躺在病床上,看着与谢野晶子离开。  五十岚枫不禁松了口气。  这个身份有自带的“病弱”buff,只是淋了下雨,五十岚枫的眼皮子就有些重,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他摸了下额头,烫得吓人。  “既然游戏马甲都到现实里来了,”五十岚枫在心里问系统,“津岛温树的病状是能够治愈的吧?”  吹下风淋下雨就可能会生病,冬天不能受凉夏天不能受热,一次轻微的感冒可能就会摧毁津岛温树的身体。在游戏的设定中,津岛温树从小就是药罐子的代名词。  系统说:“不能。‘病弱’为‘津岛温树’马甲自带永久的buff,无法消除。”  五十岚枫:“……你要知道现在的科技相当发达,万一他们等下拉我去医院检查出什么东西来,那不就糟糕了?更别提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能力体系,总归是有治愈方面的。”  “忘记提醒宿主了,”系统说,“给你做检查的与谢野晶子的异能力是‘请君勿死’,正好是治愈方面的异能力,我。”  五十岚枫:“……”  为什么不早点说?所以这真的不是在故意整他吗?  但系统补充:“请宿主放心,异能力对此马甲无效。” 第5章 “我记得你以前喜欢躲起来和我玩捉迷藏,”津岛温树说着,边用手不断地比划,“那时候你才这么点高,我一不留神,藏到哪里去都不知道。你还爱从我背后钻出来,突然说那句话……”  “就是刚刚那句。”  骗子,太宰治想。  津岛温树一直都找得到津岛修治的。  只是他乐意纵容,陪津岛修治玩闹而已。  “我……”太宰治望着他,“我没能找到你留下来的照片。”  他的声音有些低落:“一张都没有。”  太宰治拉开衣柜,从挂着的一件风衣口袋中取出一本书,上面包着《完全自杀手册》的封皮。  太宰治说:“但是我找到了你的日记。”  “但是你的日记上有很多事都没写明白,”太宰治小心翼翼地抱着手册,抬头看他,“……我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哥哥,你能告诉我吗?”  他想知道真相。  他几乎是在哀求。  会议室中与谢野晶子说的那几句话,在他耳边不断地徘徊。  “津岛君的症状是发烧,体温非常烫,甚至达到了四十度,”与谢野晶子说,“本来吃退烧药,或者是打一针也好了。可是……太宰。”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宣布:“津岛君有体温,会生病,外表看上去就像是个正常人。”  “可是他……没有心跳,也没有脉搏啊。”  “他早就死了,太宰。”  “就算是我的异能力,也救不回来了。”  与谢野晶子“请君勿死”异能力发动的前提,是那人必须生命垂危。但纵使生命垂危,也好歹是有一口气在,也能称得上是活着。  可太宰治面前的这个青年……却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无措地望着津岛温树。第5章   “……发生了什么事?”津岛温树的语气里带了些困惑。他试着努力回想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太宰治怀中的日记本上,顿了顿。  津岛温树叹了口气:“是我的错。”  太宰治抿了下唇,原本紧绷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津岛温树肯和他谈论这件事情就好,他一定会将当年的真凶揪出来。希望当年的真凶还苟活于世上,太宰治必定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果真凶死了……那也算是报应,却并不能解太宰治心头之恨。  津岛温树终于开口,第一句话却是:“我失约了,抱歉。”  太宰治的心里咯噔一下。  “我记得要请你吃螃蟹,带你出去玩,但我失约了,这是我的错。”津岛温树用力地眨了下眼睛,“现在兑现的话,虽然为时已晚,只能算是亡羊补牢,但……”  “我还是想弥补。”  津岛温树定定地看向太宰治,没有避开他的视线。如今太宰治已经比他高半个头,他必须抬起手,才能摸到太宰治的头了。  太宰治不再是当年会扯着他衣袖撒娇的津岛修治了。  “那之后呢?”太宰治急急地问。  他迫切地想在津岛温树的脸上找寻撒谎和隐瞒的痕迹,可津岛温树只是茫然地望着他,太宰治什么也找不到。太宰治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我离开家后,发生了什么事,哥哥?”  津岛温树微微皱起眉。  “什么事?”津岛温树不明白,“我送你去上学后,就来到了这里。”  他观察着太宰治的面色越来越坏,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怎么了吗?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中间我没见过其他人,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横滨的了。”  “有点像那种小说里写的,一眨眼就到了十年之后。”津岛温树有些感慨,“不过好像不是这样?”  当然不是这样。  津岛温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死了啊。  既然如此,那件事情便有了答案——为何津岛温树出现在横滨的时候脸上有许多茫然?  因为他只是以为自己转个身就到达了十年后,却不知道其实自己已经死了。  窗外忽然起了风,风掀起窗帘,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柔美的弧度。月光洒下来,落在津岛温树的五官上,他正看着太宰治,眼底是深深的担忧。  太宰治记得,那个早上,津岛温树也是这么看着他,一步一步离开津岛宅的。这让太宰治心底生出一股冲动,有什么声音在他耳边叫嚣着,呐喊着——  去抓住他。  去留下他。  可是太宰治知道自己的异能力,是“人间失格”。  他还没理清楚自己心底杂乱的情绪。可在这个时候,津岛温树向他走了过来。宿舍的面积不大,卧室也很小,津岛温树不用走几步就能到太宰治的身边。若是在其他时候,太宰治势必会躲开,但他眼下心里正混混沌沌的,一双眼也黯淡。  然后,津岛温树轻轻摸了摸太宰治的头发。  太宰治的瞳孔骤然紧缩。  但过了半晌,津岛温树仍旧好好地站在原地,没有消失不见。  太宰治愣住了。他迟疑地蹭了蹭津岛温树的手掌。  下一秒,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慢慢地蹲了下来,好让津岛温树不必耗费更多力气。  -  最后他们的晚饭都是国木田独步送来的。太宰治取出了一床新铺盖,扑在地上。今晚他会和津岛温树挨着睡。太宰治躺在被褥上,侧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已经沉沉睡去的津岛温树。  生怕津岛温树会消失,只有一直看着,他方能安心。  “……他真的一直看着你啊,宿主。”系统感叹道,“他真的十分重视‘津岛温树’这个马甲。”  五十岚枫非常想抽抽嘴角,但碍于太宰治一直在旁盯着,他只好面上装作十分平静的模样。  “所以马甲同步度呢?”五十岚枫可没有忘记这玩意。  虽然在现实里要做出完全吻合马甲人设的一言一行,并不是件简单的事,但这些马甲在游戏里本身就是由五十岚枫操控的,实际上算是他演他自己……?  系统说:“目前同步度10%,恭喜宿主,当同步度分别到50%和100%的时候,将会解锁隐藏剧情。”  “10%?”  五十岚枫:“慢慢来吧。”  反正他的时间多得是,有一整个暑假。就算之后开学了,也可以同时操纵两具甚至以上的身体,本体在教室里老老实实地上课,马甲出来浪。  说到暑假,五十岚枫突然想起了一个被他抛在脑后的事。  “你们有代写暑假作业服务吗?”五十岚枫一本正经地问系统,和它讨价还价,“不然这个暑假作业,说实话挺影响我完成任务的。”  系统:“……宿主,你可以操纵自己的身体去写暑假作业。”  “这个我当然知道嘛。”  五十岚枫慢悠悠地问:“看来你是需要我提醒你了……没将‘津岛温树’马甲在现世中已经死亡的事情告诉我,私自隐瞒了下来?”  系统沉默了。  ……它忽然明白了。  五十岚枫从始至终,都知晓一切,只不过他现在对扮演马甲的事还挺感兴趣,所以不拆穿。  五十岚枫说:“你一开始通知我的,是所有的马甲在现世中都离奇失踪了,并不是死亡。如今却给了我一具死亡的身体……不,这还能算作是身体吗?”  “一具躯壳而已。”五十岚枫接着说,“这是你的失误吧?你应该给予我相应的补偿。我就不要别的了,帮我写个暑假作业,不过分吧?”  系统顿了下,才回答:“所有的暑假作业,系统都会帮您解决。”  五十岚枫在心底无声地笑了下。  “这才是个乖孩子。”  等五十岚枫终于入睡之后,系统才将自己的意识挪到五十岚枫的电脑上,调动自己的权限,安排了一个模拟人帮五十岚枫写暑假作业。看着模拟人勤勤恳恳的样子,系统却想学习人类一样叹气。  马甲的身体是死亡状态的这件事,其实并不算是它的责任。  只是……系统现在并没有解锁能凭空创造生命的权限罢了。  这个权力,在他的宿主手中。  系统忽然又不确定了。  它的宿主,其实是不是知道这件事的?  -  太宰治睁开眼睛,外面的天已经大亮。自从他遇见津岛温树之后,精神就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状态。但太宰治终究是个人,在见证津岛温树不会受“人间失格”的影响消失后,心中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最后他还是没能抵挡汹涌而来的疲惫,闭上眼睡着了。  太宰治身旁的被褥没有人,而且已经整整齐齐地叠好了。  一摸,是冰冷的。  他立刻坐了起来,掀开被子,目光急急地在卧室中转了一圈,没有。  太宰治几步跃到卧室前,拉开卧室门,松了口气。津岛温树正在厨房做早餐,从来没人使用过的厨房因他的到来,竟然凭空生出了几分温馨。  津岛温树显然听到了太宰治的动静。他转头,眉眼温和:“今天早上是你最爱的海鲜汤,我特意有多加螃蟹。我也不知道你的口味变过没有,如果不想吃这些,我中午再给你做?”  过了一夜,他的和服也干了。太宰治的衣服对他来说实在是有些不合身,所以津岛温树已经换回了属于自己的衣服。他似乎天生就适合这种最简单的装扮,极淡,却最符合他的气质。  “你出去过了?”太宰治内心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恐慌。  津岛温树能在不惊醒他的情况下离开,会不会有朝一日,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津岛温树点了点头,耐心同他解释:“我刚好遇见了国木田君,问他借了一笔钱。不过你不必担心,今天我就出去找工作,哥哥借的钱,怎么能叫你帮我还?”  “不用,”太宰治一直看着他,尝试说服他,“我有钱的。而且你昨天不是说想来武装侦探社工作吗?我今天就去问问社长。”  津岛温树忍不住笑了,顺便将锅中的汤倒进碗里:“我是哥哥,总不能让弟弟养。身份这种事我会想办法,你不必担心。”  可是津岛温树昨天才说,想多多看看他的,怎么就变得这么快呢? 第7章 他身旁的金发萝莉踮起脚也看到了津岛温树。她回头看见森鸥外脸上的表情,一脸嫌弃:“林太郎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这怎么能是坏主意呢?”森鸥外直喊冤枉,“毕竟我可是很怀念太宰君啊。”  有太宰治在的港口mafia,可和没有他在的港口mafia是两个模样。森鸥外关上车门,作势去牵爱丽丝的手,被爱丽丝一下子躲开了。他望着爱丽丝向津岛温树的方向跑去,眯起了眼睛。  森鸥外相当好奇,太宰治的家人,会是怎么样的呢?  他装作女儿一时贪玩跑远的老父亲,慌慌张张地往前追着,还边喊着爱丽丝的名字。他心里想着,如果那能为他所用,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此时,爱丽丝跑到了津岛温树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朋友的询问指路第四章 开头的回忆x  “是正是邪对他来说没有区别”这句话来自于原著织田作。  “爱是最扭曲的诅咒”来自于原著五条悟。  他自己刀自己很有一手的x  就……咒灵全是他自己的脑补x马甲生病只是因为自带病弱buff……  枫哥:这我真的没想到啊.jpg第7章   津岛温树眼中流露出几分困惑之色,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姑娘在那么多人面前独独找上了他。纵使有些惊讶,他还是半蹲下身,好让爱丽丝不必抬头看着自己。津岛温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这个小姑娘的出现……太过刻意。  不过也可能是他想多了。尽管如此,津岛温树还是悄悄地提防了起来:“怎么了?”  “大哥哥,”爱丽丝压低声音,这让津岛温树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听清楚她说什么,“后面有个变态大叔叔在追我,我不想让他追到——”  “你能帮帮我吗,大哥哥?”  津岛温树皱着的眉仍没有松开。这条街是人来人往的商业街,发生孩子走丢被拐这种事也不稀奇。但是商业街当然有保安,甚至还有巡逻的公安,她为什么不去向保安求助,反而找到了自己?  “我能帮你什么?”津岛温树不动声色地问。  这个女孩面上的神情虽然慌乱,但衣着鞋子整洁得发亮。  怎么看怎么有鬼。  爱丽丝抿了下嘴,意识到津岛温树并不是看上去那样好欺骗。不过她本身也不指望能让津岛温树跟着她走,只要将津岛温树拖住一小会儿,为他创造一个谈话的契机就已经足够。  “爱丽丝,不要躲着我,我们一起去买新的小裙子不好吗?”  森鸥外立刻出现在他们面前,捂着心口要去抱爱丽丝。而爱丽丝趁机跳到津岛温树的身后,手却并没有碰到他。毕竟这可是太宰治的家人,万一也有“人间失格”的异能力呢?  津岛温树一愣,转头问爱丽丝:“你认识他?”  爱丽丝立刻红了眼眶,扭过头去哼了一声:“我才不认识林太郎!”  “……”这算是什么家庭情景剧吗?津岛温树正欲起身,不参与森鸥外和爱丽丝的年度大戏。可森鸥外却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津岛温树慢慢地看向他,面无表情。  森鸥外瞧着他,笑了起来。  他再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你不想知道,太宰君这些年做了什么事吗?”  -  森鸥外没将津岛温树带回港口mafia,尽管他很想这么做,但这样势必会挑战到太宰治的底线,他可没那么笨。真正招惹到太宰治,对他来说没好处。  ……可是路上刚好遇见太宰治的家人,和他聊几句天,这不过分吧?  只不过这“刚好”二字有待商榷。  森鸥外请津岛温树坐在一家甜品店里,选了个靠窗的桌子,爱丽丝坐在他们身边享用下午茶。森鸥外本来想让津岛温树先开口,这样他就能把握话语的主动权。但津岛温树似乎看上去根本不急躁,优哉游哉地搅拌着面前的咖啡。森鸥外不禁想起了太宰治,他一直认为太宰治的出身十分优越,如今在津岛温树上得到了定论。  可森鸥外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消磨。他是港口mafia的首领,来见津岛温树本就是今天计划之外的事,还有许多工作要处理。  “太宰君之前在我手底下工作过一段时间,”森鸥外开门见山,“他的工作效率十分高,只可惜后来辞职了。”  津岛温树搅拌咖啡的手一顿。但他连眼都没抬:“阿治做什么都肯定有他的理由,我无权干涉。”  “更何况,我倒觉得是好事。”津岛温树说,“毕竟他现在的工作地点挺不错的。”  武装侦探社不错吗?  当然不错。  森鸥外忽然笑了:“只是和他之前做的差别有点大,太宰君可真是个全面性的人才,做什么都做得好。”他看着津岛温树这回终于有反应,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了。  好奇就是好事。  津岛温树看上去就不像是涉足过mafia这个黑暗世界,他干净极了。即使对爱丽丝的举动有怀疑,他也还是没对爱丽丝的求助置之不理。太宰治竟然会有这样的兄弟吗?  这可真是……令森鸥外难以想象啊。  “冒昧地问一句,您是太宰君的……”  “哥哥。”  津岛温树放下咖啡。  “我是他的哥哥。”津岛温树靠在沙发椅上,嘴角噙着温和的笑,“之前他承蒙你照顾了。”  哥哥?可他看上去有些太年轻。不过现在这个世界奇怪的东西多了去了,太宰治的哥哥容貌不变也不奇怪。  森鸥外神色不变,脸不红心不跳地接下了这句话,甚至还点了点头:“我很多年前就遇见太宰君了,那时候的太宰君还是个小孩子呢。只可惜,”他摇了摇头,哀叹道,“太宰君离我而去了。”  森鸥外将身体往前倾了倾,语速不快不慢:“当年太宰君来我这里的时候,向我提过一个要求。”  津岛温树不再笑了。  “他说他想找一个人,我答应了,只要他做得出色,我就帮他找这个人。”  “他无疑做得很出色。”森鸥外评价道,“作为一个mafia来说”  接着,他满意地看到津岛温树的瞳孔缩了一下。  果然不出森鸥外所料,津岛温树虽言行之间对太宰治多有维护,但他是个手上从未沾染过鲜血的人。也正是因为他对太宰治的感情之深,在知道太宰治为了他,做了超出他接受范围的事之后……  才会受到更多的冲击。  津岛温树会怎么做呢?森鸥外相当想看太宰治的热闹,更何况他做了什么吗?他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  只是还没等森鸥外乘胜追击,甜品店的门忽然被几道黑影给轰碎了。伴随着玻璃叮叮当当的碎裂,闯入甜品店中的还有一声气势十足的:“太宰先生——!”  森鸥外的笑僵在了嘴角。  -  好在芥川龙之介虽然遇到和太宰治有关的事就失去了理智,但他身体的本能在看到森鸥外的那一刻还是反应了过来。甜品店的人经他这么一吓都跑光了,芥川龙之介咳了咳,先是向森鸥外行了一次礼,之后便将目光转向津岛温树。  他的目光灼灼。  在他眼里,津岛温树就是个和服版太宰治。  津岛温树当然听到了芥川龙之介的那一声“太宰先生”,手中的咖啡差点洒了。他诧异地抬起眼,探究地看向这位将他与太宰治混淆的少年。  态度比对森鸥外不知道好多少。  “你不是太宰先生。”  芥川龙之介看清楚了津岛温树的正脸,心中涌起的火焰逐渐熄灭了。刚才他从店外路过,无意间瞥见津岛温树的侧颜。津岛温树的容貌本身就同太宰治有八分相像,单凭侧脸足以让人混淆。  他变得有些沮丧。  “我当然不是他,”津岛温树失笑,“如果你口中的太宰先生刚好大名叫做太宰治的话——”  “那他是我的弟弟。”  芥川龙之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开什么玩笑,太宰先生的哥哥?迎着津岛温树的目光,芥川龙之介忽地有些局促,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咳了咳。  等下,太宰先生的哥哥为什么会和首领在一起?  芥川龙之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觉得自己明白了。  “难道太宰先生的哥哥要加入港口mafia?”  既然这样,四舍五入就等于太宰治回到港口maifa了!  看着芥川龙之介倏然亮起来的眼,津岛温树颇有些不忍地打断了他:“并不是。虽然我现在确实有求职的意愿,但贵公司恐怕不能满足我的需求。”  森鸥外知道让津岛温树加入港口mafia的可能性为零,他天生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过津岛温树这句话倒引起了他的好奇心,有什么东西是他们不能满足的?  芥川龙之介问了出来,可他随后就看到津岛温树背后有人缓缓而来。  这一次他绝对没有认错,来人就是货真价实的太宰治。  太宰治冲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又笑意盈盈地看向森鸥外,不过眼底是冷的。  森鸥外则对他挑了挑眉。  太宰治站在津岛温树的身后,保持着一段距离,不再往前走了。他就这么远远地望着津岛温树,听见自己胸腔内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也听见了津岛温树的回答。  “能一直看到他,”津岛温树轻声说,眉眼温和。芥川龙之介的演技实在不过关,他早就注意到不对劲,转过头问太宰治:“怎么来了不说话?”  太宰治愣住。他站在原地没动,之前的猜测还在脑中不断提醒他克制着自己,要离津岛温树远一些。更何况,森鸥外和芥川龙之介在这里出现,无疑已经揭露了太宰治过去的身份。  幼年津岛温树曾说,津岛修治是他的骄傲。当津岛温树知道如今的太宰治早就深陷入泥沼之中,应该会对他失望吧?  太宰治从来没后悔过自己那样做,但他此时心乱如麻。  津岛温树看着他,叹了口气,这让太宰治的心揪了起来。他闭上眼,害怕津岛温树的眼神。  可迎接太宰治的并非是什么带刺的言语,而是一个拥抱。  “……哥哥?”太宰治有些错愕。  太宰治被矮他半个头的哥哥搂进怀中,他想起自己的猜测,想挣扎,可越挣扎津岛温树抱得越紧。太宰治忽然不动了,他发觉自己的发梢湿了。  太宰治忽然明白了,津岛温树根本不是那样想的。  津岛温树……很自责。  津岛温树曾经立下承诺,不会离开津岛修治,可是他食言了,错过太宰治最关键的成长岁月,让太宰治在这世间漂泊流浪。他唯一的愿望也没能实现,那个让弟弟平安的愿望。他还没给弟弟铺完路,一切就都变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第9章 枫哥:……淦!这该死的debuff!  哒宰:一切果然是我想的那样!第9章   与谢野晶子从医务室出来的时候,看见太宰治就靠在墙上,听见开门的东京才抬起了眼。与谢野晶子顺手带上门,对太宰治摇了摇头。  “他已经睡下了。”她说,“换个地方。”  还是熟悉的会议室。没人通知江户川乱步,但根据桌上的零食包装袋判断,江户川乱步坐在这里已经好一会儿了。江户川乱步放下薯片,看向与谢野晶子:“没办法治好?”  “没办法。”  与谢野晶子单手支着头:“我不敢在他身上使用异能力,但是我试过了医务室里的所有药品——明明应该只是发烧的症状而已,但无论是点滴还是退烧药都没有用,仿佛只能靠他的身体自己痊愈。”  她有些不忍。  尽管津岛温树的来历诡异,但他留给与谢野晶子的印象并不糟糕。津岛温树是个极温和的人,对待侦探社的每一个人都礼数周全。哪怕是昨天进了医务室,他看见与谢野晶子放在手术台上的钢锯,也只是愣了一瞬,并未生出什么害怕的神色,也没对与谢野晶子提出质疑。  这样的人却早已经离开了这个世上……与谢野晶子叹了口气。  “你对他的来历已经有自己的猜测了?”江户川乱步听完,转头问太宰治。  太宰治没坐下,一直站在会议室的阴暗角落里。没人能看得清楚他脸上的神色。过了半晌,他忽然开口:“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江户川乱步的眼睛睁开了。  他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只是真的听到的时候,还是多少会有几分……揪心。名侦探认为津岛温树不该死去,也苦于找不出当年的真相。他有些丧气地趴在桌上,就连最心爱的小黄鸭也没心思戳弄了。  “安吾和我说了‘咒灵’的存在,并且说‘爱’也可以是诅咒的由来。”  异能力者和咒术师完全是两个体系,两边一直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毕竟异能力者的主要地盘在横滨。尽管双方知晓彼此的存在,可更深入些的东西,都捂得严严实实的。纵使是太宰治,对封建保守的咒术界了解也不算太多。  “我一开始怀疑他是咒灵,靠近我会虚弱,但后来我发现……他不但不知道自己死了,更没有这些年的记忆。”  就算是咒灵,也该有记忆的吧?若津岛温树是咒灵,盘踞在青森津岛宅十年,不可能什么记忆都没有。而且津岛温树难道没想过离开津岛宅吗?  他从来不笨,也非常了解津岛修治。  他是应该知道津岛修治在失去他之后,会怎么做的啊。  江户川乱步出声:“普通人是看不见咒灵的,但是街上的人都能看到——”  他犹豫了一下措辞。津岛温树喊他乱步君,所以他们该是朋友吧?  对,他们是朋友的。  乱步大人可不会随便分享零食给别人。既然他们是朋友,江户川乱步就没办法坐视不管。  “都能看到温树,”江户川乱步觉得他的名字还挺好听,“不过也不是没有例外。千年前有位诅咒之王叫两面宿傩,听说就是受肉的,即便是一般人也能看见他——不过这样的例子非常少见。”  “温树是不会给侦探社带来威胁啦,可是他背后的那个人……很危险。”  猜测一样。  江户川乱步所说的,也正是太宰治心中所想的。津岛温树的出现绝非意外,而是有人在幕后操纵。他盯上了太宰治,或者说盯上了武装侦探社。  太宰治是武装侦探社的社员,他们二人血浓于水,本就相关。  更何况津岛温树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辜的。  他如果知道自己的存在会给太宰治带来威胁……他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再也不会回来,太宰治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而且津岛温树真的是自发变成咒灵的吗?恐怕不见得,也可能是幕后那人指使的。津岛温树没有这十年的记忆,也可能是他被那人给囚禁了整整十年,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  因为没有意识,所以没有记忆。他可能这十年来一直被囚禁着,支撑着他的动力是什么呢?  是所谓的爱,也是他的囚牢,让他死了也不能解脱。  ……不过津岛温树的死亡,大概本身就是一场阴谋。  太宰治阖上双眼,面色极差。他飞快地在记忆中搜索任何可能是真凶的人,他的兄弟,他的父亲,津岛温树的母亲,甚至是津岛宅的仆人……太宰治一个都没有放过。  “等等,”与谢野晶子听这两人的对话听得云里雾里,但她不笨,好歹得出了个津岛温树可能是咒灵的结论,“既然是咒灵,那么他的能量来源应该是咒力?”  她提议:“那我们是不是得去高专找个咒术师来?他们或许有办法。”  毕竟咒术高专有着拥有“反转术式”的家入硝子。身为“请君勿死”异能力的拥有着,与谢野晶子听说过她的名字。  “不行。”  太宰治的声音一响起,与谢野晶子立刻看过去。  他的声音非常沙哑,嗓子像是被粗糙的砂粒磨过。太宰治平常的声音总是欢快活泼的,也有正经一两回的时候,会压低声线,带着几分磁性。与谢野晶子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整个人没有一点生气。他垂着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但他浑身散发的阴郁让与谢野晶子惊得后退了一步。  “你吓到与谢野了。”江户川乱步瞥了眼太宰治,难得开口解释了一回,“咒术师的目的都是祓除咒灵,如果温树真的是咒灵,反而会被他们发现……他们是不会治好温树的。”  “温树会死的。”  可是已死之人本就算不上是活着,又何谈死去?江户川乱步低着头想,可是他挺喜欢津岛温树,不想看见津岛温树离开。更何况,如果津岛温树真的离开,曾失去他十年的太宰治在忽然得到,结果又失去之后……  那就是最坏的结果了。  不过嘛,好在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在他和太宰治遇到津岛温树的那一天,刚好有个人提到过津岛温树的名字。  五十岚枫。他应该会和津岛温树有关。  “你派人去找他了?”江户川乱步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太宰治:“是的,先监视,观察他有什么异样。”  江户川乱步哼了一声:“可是你坐不住了吧?”  恐怕现在的太宰治想将那个叫做五十岚枫的少年绑到自己面前,用他最拿手的刑讯,逼供五十岚枫,得到和津岛温树有关的情报。  太宰治没否认。  “算了,名侦探大人就亲自走一趟吧,”江户川乱步拿起帽子带好,“让名侦探去会会他。”  没有名侦探解不开的谜题。只要他露出一点马脚,江户川乱步就能将他抓住。  江户川乱步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太宰治派过去的人是谁。那人必须让太宰治完全信任、又要有一定的武力值能够自保脱身,哦对了,还得有空,后面两点就可以完全排除异能特务科的眼镜君了。  只剩下织田作之助。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太宰治亲近的人不过就这么几个。江户川乱步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开始算让侦探社的谁带他去东京——毕竟江户川乱步不会坐车,更别提是横滨到东京了。  与谢野不行,津岛温树是病人,她是医生,万一出了个什么事通知也方便,而国木田埋头工作,那就只能在谷崎和贤治中选一个……江户川乱步正打算抛个硬币决定,会议室的大门被人匆匆打开了。  国木田独步看起来颇有些狼狈,扶着门框勉强站定。  接着,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都听见他说:  “有人过来了,要把他带走。”  在场的人都知道,国木田独步这句话中的“他”是谁。  是津岛温树。  -  武装侦探社面积不大,会议室到医务室根本没几步路,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津岛温树还好好地躺在床上。只是多了一个人坐在了床边。  他穿着一身奇怪的黑色制服,那是类似于燕尾服的设计,颇有些保守。可他偏偏还留着一头极长的黑发,看上去又不是那么正经了。发丝被细致打理过,极为柔顺,一点毛糙也没有。他的眼也是黑的,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上好的黑曜石。只是这样的人偏偏戴了一双洁白的手套。  洁白的,没有任何鲜血污秽的手套。  他懒懒地抬起头,对上来人的目光,忽地露出一个笑来。  “初次见面,”他挑了下眉,“禅院尚也,请多指教。”  禅院?和这个姓氏相关的,最有名的无疑是咒术界的禅院家。太宰治立刻敲响了警钟。  “太宰治,”太宰治扫了眼这个名为禅院尚也的男人的着装,“你认识他?但是我不认识你。”  鞋子上没有一点灰尘。联系到他的姓氏,这恐怕确实是个咒术师。  禅院尚也站了起来,慢悠悠地逛到了太宰面前。他先是回过头看了看床上的津岛温树,又打量了一下太宰治。他点了点头,感叹了一句:“是兄弟诶。”  “我没什么坏心思,”禅院尚也举起自己的双手,示意自己并没有随身携带武器,“你们应该庆幸来的是我才对,换成别人就不会有我这么好说话啦。”  国木田独步:“等等?你能解释一下医务室的门是怎么回事吗?”  禅院尚也似乎才发现被他暴力破开的门已经化为了一堆木屑。他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因为一时情急嘛,我会赔偿给你们的。”  太宰治的关注点不在这扇可怜的门上。  “别人?”太宰治似笑非笑地问,“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想带他走?”  但禅院尚也完全没顾忌太宰治身上流露出的危险气息,语气轻快:  “因为我们都是祂的信徒嘛。”  作者有话要说:  枫哥:谢谢,你口中的幕后黑手和哥哥还有新来的这位,全是我。第10章   碍于津岛温树马甲自带的“病弱”debuff,五十岚枫有许多事都不能做,甚至还要面对津岛温树时不时的突然发病。  而生病中的津岛温树甚至还不能下线……五十岚枫盯着系统面板上那个代表他身体修复的进度条。现在的进度才10%,只有100%津岛温树才会醒来,一旦下线进度条就会中断。在此期间,五十岚枫总不能挂机干等吧?  他将目光投向了隶属于「御三家主」副本的第二个马甲。  “开启这个名为‘禅院尚也’的马甲,”五十岚枫对系统说,“这次总能给我一具活人的身体了吧?”  系统顿了下才说:“既然是宿主的命令,我会尽我所能。只是‘禅院尚也’的马甲有一个绑定的物品,随着宿主开启此马甲,此物品也会被开启。”  “请宿主确认是否开启马甲。”  五十岚枫来兴趣了。他回忆了一下,在游戏中,“禅院尚也”并没有什么标志性的随身物品。那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津岛温树的“病弱”debuff好歹是与生俱来,有迹可循的。  五十岚枫:“那个绑定物品是什么?”  “……系统暂时没有权限查看,”系统回答,“只能等待该马甲激活后,宿主才能自行查看。”  五十岚枫无语:“……所以你这个通知有什么用?” 第11章 “宿主是要强化马甲?”系统问,“如果仅仅是这样,系统可以为您做到。”  “你竟然能做到?”  系统:“……”  它在五十岚枫心中的形象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啊?!  “权限开启,强化马甲任务执行,确认强化对象‘津岛温树’,强化方向为异能力,”系统说,“会自动为您生成最适合此马甲的异能力,祝您游戏愉快。”  津岛温树对于禅院尚也的话并没什么反应,他甚至还很平静。  津岛温树冷静地问:“你既然说你是同盟,那我和你之前有什么共同的利益吗?不然我不能排除——你早就知道我失忆了,借着这个机会来做什么的可能性。”  津岛温树就算平时看上去再怎么温和,但他也是太宰治的兄长,并不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圣父。  “你现在的样子还真是让我有些陌生,”禅院尚也嗤笑了一声,忽略太宰治警告的眼神,手指扶上床头柜,“或者你现在的态度是因为……这里有你的弟弟?”  禅院尚也语气轻快:“原来如此,在弟弟面前要站出来,保护好他吗?”他叹了口气,“那也不必对我有如此大的敌意吧?”  “一个人莫名其妙跑到面前说要带走你,说你即将参加一场战争,”津岛温树说,“是个人都不会这么轻易地被你忽悠。”  大概是因为禅院尚也提到了太宰治,津岛温树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冰冷。这时候的他,才让别人真切地感到——他和太宰治的确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太宰治本想加入二人的对话,但津岛温树放在他掌心的手指轻微地挠了挠。  尽管他没开口,但太宰治知道津岛温树想说什么。  他想说……交给他。  太宰治应该相信津岛温树的,但这些事情的发生都超出了他的意料。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平复下来。交给哥哥,太宰治对自己说。  “我当然知道不能这样轻易地说服你啦。”  听到津岛温树这样的话,禅院尚也脸上的笑容维持不变:“毕竟你是我的同盟嘛,如果你这么容易信任一个人的话,我也会有点伤脑筋的呀。”  “……”怎么感觉他还挺骄傲?  伏黑甚尔觉得自己有点不认识这个弟弟了。  这画风怎么越来越像五条家的那个小子了啊?他知道禅院尚也和五条悟是竹马,但这竹马之间性格还能传染的?  只是……伏黑甚尔并不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禅院尚也才会失踪,毕竟他那时早就离家出走了。而禅院尚也的消息一向被咒术界的那群没用的上层封得很死。  禅院尚也继续说:“最快的方法嘛,就是让你和我打一架,不过那样太过粗暴了。”他耸耸肩,“我还挺喜欢我身上这件衣服的,所以这个选项pass。”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津岛温树问。他的身体状况真的很差,和禅院尚也的对话颇耗心神,对他来说算是一种负担。他闭了闭眼,得出结论,“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修治可能会有危险。”  被提及的太宰治愣了下。  他怎么也没想到,津岛温树面对有敌人的第一反应会是这个。太宰治已经许多年没被这样担心过了,这种感觉令他有些陌生。太宰治甚至忍不住想……  津岛温树强撑着身体与禅院尚也进行周旋,是不是为了他?因为事关太宰治,津岛温树没办法将这件事去交给在场任何一个人。  “既然你有弱点,这样就好办啦,”禅院尚也站直了身体,“他们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那两个人都是暴力狂,说不定你的弟弟真的会陷入危险之中哦?而且我们过去真的是非常要好的同盟,和我当同盟不亏的。”  禅院尚也哀叹一声:“失忆真是有够麻烦的,看样子你连神明大人也一起忘记了。如果让神明大人知道的话,祂会不会生气呢?”  又是利诱又是威逼。  看来津岛温树的确对禅院尚也十分重要。又或者说,津岛温树是不是和禅院尚也站在一方,对着那场“厮杀”的局势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太宰治握紧了津岛温树的手。  “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个。”津岛温树平静地答道,“如果是我的盟友,就不该用他来威胁我。”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都知道津岛温树指的会是什么。对津岛温树来说,没有什么事是比太宰治更加重要的了。太宰治是津岛温树的逆鳞。  禅院尚也:“……你们兄弟的感情还真是好啊,难怪你就算忘记了有关神明大人的一切,也没忘记你的弟弟。”他挑了挑眉,“不过我并不讨厌这样的你,最起码比之前的你好多啦。”  “顺便也能确认你是真正的津岛温树,不是什么冒牌货。”  禅院尚也摊开双手,一脸无辜:“理解一下,毕竟不止你有警惕心,我也有警惕心。万一你是别人冒充的,那我可就要翻个大跟头咯。既然你失忆了,那你失忆之前的事都由我来说明吧。”他看了眼武装侦探社的人:“不需要让他们暂时……?”  “不需要。”津岛温树说。  禅院尚也:“……我和你结盟是冲着你的‘底牌’,也就是你的异能力去的。”  正当武装侦探社众人屏住呼吸,准备听禅院尚也讲述津岛温树的异能力的时候,津岛温树却摇了摇头。他反驳道:“如果你说我的‘底牌’是异能力的话,我不赞同。”  “不管是多么强大的异能力,都不能和修治相提并论。”津岛温树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都是浅浅的笑意,就连嘴角的弧度也无比温柔,“他才是我的底牌。”  太宰治睁大了眼睛。  他听见自己的心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第12章   太宰治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的耳边仿佛就剩下了那两句话,过了许久,太宰治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拉了拉津岛温树的衣袖,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太犯规了,哥哥。”  这样的举动,实在是太犯规了。  津岛温树看上去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他性格稳重,平时就算表达自己的心声也都比较内敛。可他在炫耀太宰治的时候,面上难得流露了几分少年气,让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对太宰治的在意与骄傲。  “太犯规了。”太宰治又重复了一遍。  “嗯?怎么了?”津岛温树回过头问他,抬起另一只手去揉了揉他的头发,“我说的是实话啊。”  津岛温树根本没意识到刚才那话有什么问题,或许是因为在他心中,他的弟弟就是值得这样夸奖的。  在一旁看着的伏黑甚尔:“……”  他有点酸。  这或许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禅院尚也自从五岁和五条悟认识以后,就再也没好好地喊过他一回哥哥了。就算现在长大,也变得完全不可爱……没意思。  伏黑甚尔悠悠地叹了口气。  禅院尚也:“没事建议你睡个觉。”  “你能搞定吗?”  伏黑甚尔对禅院尚也的感情挺复杂的。  他对禅院家的人都没什么好感,甚至是厌恶到骨子里,不然他不会离家出走。可在他没离家出走之前,伏黑甚尔和禅院尚也的关系勉强称得上一句不错,毕竟禅院尚也的血也是叛逆的。  但伏黑甚尔离开了。自离开后,他就再也没有和禅院尚也联系过。伏黑甚尔只身扛了不少风雨,就这么过了许多年,在别人的口中听到了禅院尚也的名字。他听说禅院尚也走上了一条和伏黑甚尔截然相反的路,他成为了禅院家的继承人。  老实说,伏黑甚尔一开始不大信。他还记得小时候的禅院尚也背后和他一起骂禅院家,眼神轻蔑又傲视一切。后来伏黑甚尔同其他人求证,没一个人都告诉他这是真的。  他总感觉禅院尚也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并不清楚。  “我是说,他们那么多人呢,”伏黑甚尔的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你就不怕?”  伏黑甚尔:“乖乖喊句哥哥,那我就……”  “不需要。”禅院尚也说。  他明明是在看着窗户,目光却像是透过窗户看着什么东西,或者是什么人。他非常用力地闭了下眼睛,轻描淡写地说:“我习惯了。”  习惯?  伏黑甚尔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不擅长安慰人,此时想要说些什么也说不出口。在伏黑甚尔的记忆中,禅院尚也同五条悟从小就勾肩搭背,都是胆大包天的混世魔王,他们形影不离。在禅院家,有不少被禅院尚也给揍服的小跟班,无论到哪里,他都不会是一个人。  ……为什么呢?  伏黑甚尔想起了那天。  那时候的禅院尚也已经失踪了几年,那也是伏黑甚尔第一次对上五条悟。白发少年意气风发,嘴角的血给他染上疯狂的颜色。伏黑甚尔已经没什么力气,生命在快速流逝,天与暴君的一生即将迎来终结。  但是,他记起了一个人。  于是伏黑甚尔抬头问五条悟:“……尚也发生了什么事?”  五条悟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整个人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伏黑甚尔。伏黑甚尔没有错过五条悟眸中的一点怔然,只是还来不及等他问出答案,伏黑甚尔的生命就已宣告结束。  今后大约也不会有人再在五条悟的面前,提起禅院尚也的名字了。  “想让我喊你哥哥,”禅院尚也说,“建议你马上睡觉,梦里可能会有吧,不过灵魂会做梦吗?”  伏黑甚尔从思绪中抽身:“……”  “你就不能当个乖弟弟?”他没好气地问。  “抱歉不能,‘乖’这个词从来就和我没关系。”禅院尚也没再继续和伏黑甚尔扯皮下去,轻轻呼出一口气,“你还是真的喜欢你弟弟……行吧行吧,我纠正我的措辞。”  禅院尚也向津岛温树伸出手:“你能察觉到你体内那股力量的存在吗?”  五十岚枫看了眼系统面板上显示的津岛温树的异能力,深深觉得自己家这个系统实在不怎么靠谱。津岛温树的身体并不适合直接战斗,更适合他的本该是站在后方的辅助系的异能力……  “这真的是最适合他的?”五十岚枫皱起眉,作为马甲的操纵者,他自然清楚这个异能力的使用会对津岛温树造成多大消耗,“你该不会是没别的异能力了吧?我可不想发动一次异能力就吐一次血。”  系统:“……”  为什么他就不能想点自己好的?还有比它更加失败的系统吗?  系统:“请问需要为您调整痛觉感官吗?”  五十岚枫:“那倒不用,这点痛而已,我只需要确认一件事,‘津岛温树’的身体,不会因为这个异能力而崩溃吧?”  这回系统给出了确切的答案:“不会。‘津岛温树’虽然拥有‘病弱’debuff,但他同时也拥有‘不死’的特殊buff,所以他的身体才会自动修复。”  “不会死就行。”  津岛温树迟疑了一瞬,将自己的一只手覆盖上禅院尚也的手掌:“我好像,确实能感觉到?”  这是同盟的象征,代表着津岛温树正式加入禅院尚也这一方。  “那你接受得还挺快,”禅院尚也摇摇头,“这样就不用一点点从头教起,这不错。只是不能在这里……视野不太好,而且有可能会毁了这里。虽然我是不介意啦,还能多花禅院家的一笔钱,但是当着人家社长的面,这样拆房子总归不太好,是吧社长?”  刚从江户川乱步那了解事情经过的福泽谕吉:“……”  “可以去天台!”江户川乱步举手,眼睛亮晶晶的,“乱步大人想看!”  福泽谕吉看了江户川乱步一会儿,等江户川乱步对他点点头后,才应下:“那就去天台。”  -  太宰治见过许多破坏力强的异能力,比如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还有中原中也的“污浊了的忧伤之中”,后者所谓的“污浊”形态,太宰治也相当熟悉。  太宰治听禅院尚也说津岛温树是“神”的信徒,其实是不信的。他更倾向于是某个异能力者,可当他亲眼看到津岛温树的异能力的时候,这个想法又动摇了。  ……这只会是神迹,也只能是神迹。只有神赐予的,才会是这个样子的。 第13章 江户川乱步鼓起脸:“乱步大人一开始就说清楚答案了,你是不是笨蛋?”  他不满地说:“你就是个笨蛋!”  -  东京,咒术高专。  “悟?”  夜蛾正道的头上爆出青筋:“你有认真在听我说话吗?”  “已经有无数人过来和我告状了——”他满脸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稍微收敛点?”  五条悟收回看向外面的视线,扶了扶自己鼻梁上架着的墨镜。尽管如此,夜蛾正道也能看得到他那双苍蓝色的“六眼”。那双眼像是碧蓝如洗的天空,让人下意识就要屏住呼吸。  “别那么严肃嘛,校长。”五条悟趴在桌上,拉长了声音,“这些又不算什么,难搞的事在后头呢。”  这群老橘子比起那件事,可谓是小菜一碟。第14章   “借过。”  禅院尚也护着江户川乱步穿过人群。  东京的街头人山人海,江户川乱步个子不高,一不注意就会被人流冲走,再要找他可不容易。禅院尚也干脆单手揪着名侦探的小披肩,毕竟是他将人从武装侦探社带了出来,若是把江户川乱步弄丢了就说不过去。  江户川乱步扯了扯他的衣服,指着路边卖章鱼烧的一个小摊:“乱步大人想吃那个!”  “……”禅院尚也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我没钱。”  他清晰地听见耳边伏黑甚尔的笑声,怼了句:“别说我,你现在也没钱吧?”  以灵魂状态寄居在禅院尚也身上的伏黑甚尔:“……”  啊,那确实。  “乱步大人有钱!”  江户川乱步拍了拍自己的口袋,示意禅院尚也只要负责将他带到摊子前就好了。禅院尚也耸耸肩,带他过去买了章鱼烧。江户川乱步吃着章鱼烧,抬起碧绿的眸子看了禅院尚也一眼。  他对东京很熟悉,江户川乱步想,吃章鱼烧的动作一顿。可是名侦探知道,禅院尚也姓氏前的“禅院”二字是代表京都那个咒术师家族的。  根据之前禅院尚也的态度来判断,不难得出他十分讨厌自己的家族的这个结论。那么他为什么来东京?就算是找家族算账,也轮不到东京。除非东京有什么……  更重要的。  江户川乱步若有所思。  他知道跟着禅院尚也肯定能找到有关他口中的“厮杀”的线索,但同时江户川乱步也对他这个人感到十分好奇。不管从哪种角度来看,江户川乱步都要和禅院尚也一起来东京。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温树的?”他忽然问。  禅院尚也正抱着双臂靠在墙上,怨念地看着江户川乱步吃章鱼烧。听到江户川乱步的这句话,他慢吞吞地将实现从章鱼烧挪到江户川乱步脸上,看了会儿,叹了口气。  禅院尚也不适合叹气。  他的面容极其英俊,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还会有单边的酒窝。这是一张天生就该笑的脸蛋,不该有任何的阴郁。他蹙起好看的眉时,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将他的眉头抚平。  禅院尚也淡淡地说:“这么关心他?你和他认识没多久吧?”  “你和温树是同盟,”江户川乱步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而温树虽然不是我们武装侦探社的员工,但他是太宰的哥哥,太宰治侦探社的社员,所以他参加‘厮杀’,和我们侦探社肯定脱不了关系。”  他理直气壮地反驳:“既然这样,那么我们也算是同盟。”  的确,武装侦探社不可能袖手旁观。即使是福泽谕吉在这里,也会赞同江户川乱步的决定。毕竟他们都见到了津岛温树异能力的破坏性,一想到可能还会有和津岛温树同等级的人会参与“厮杀”,武装侦探社不得不提起心。  这也是为什么福泽谕吉默许江户川乱步跟着禅院尚也。  禅院尚也想了下:“我也记不清了。”  “我们的有些记忆似乎被谁模糊处理过,”禅院尚也说,“你看到津岛温树的样子了。”  江户川乱步立刻质疑:“既然如此,你是怎么记得那么多东西的?”  伏黑甚尔悄悄地提起了心,毕竟他在十八岁离开禅院家后,就和禅院尚也断开了联络。禅院尚也看着嘴上花花,实则一点消息都不肯透露,伏黑甚尔什么也问不出来。  伏黑甚尔听见禅院尚也轻轻地笑了声,回答:“人总有一些不想忘记的东西,我也不例外。当然是动了一点手脚,不过具体怎么做的嘛——恕我不能透露。”  禅院尚也语气欢快:“如果说了出来,一不小心让祂知道了,那我可就死定啦。”  伏黑甚尔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祂?”江户川乱步有意地瞟了一眼禅院尚也身周的空气,“不,祂对你来说其实没那么大威胁。”禅院尚也对神的态度并不尊敬,这是让江户川乱步最好奇的地方。  禅院尚也伸了个懒腰。  “那可说不准,”他的语气多少有些漫不经心,“万一下一秒我就突然在你面前死掉了呢?世界上未知的事情可多了去了,名侦探。”  江户川乱步没马上接话。  “但是——”禅院尚也话锋一转,嘴角的笑容重新浮起,“以上全都是骗你的。让我在这里干看着你吃章鱼烧也太过分了,名侦探?是你说的,我们都已经是同盟了,”禅院尚也就这么顺着杆子往上爬,“请同盟吃顿饭,应该不是件很过分的事情吧?”  伏黑甚尔:“……”  刚刚还有些沉重的气氛被禅院尚也这么一打岔,一扫而空。  禅院尚也还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为了让江户川乱步请自己吃饭,禅院尚也甚至还搬出美食来诱惑:“名侦探呆在横滨的时间比较长,来东京也都是办案居多吧?而你们社长肯定会派人跟在你身边,既然这样,能自己出来逛美食节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禅院尚也再接再厉:“我知道一家超级好吃的甜品店!”  江户川乱步心动了。他沉默了一下,说:“那乱步大人就跟你去看看。”  去甜品店当然是禅院尚也带路。路上,江户川乱步看着禅院尚也的背影,大脑开始急速地转动。  他并不认为禅院尚也刚才说的是什么假话,相反,禅院尚也说的大多都是真话。刚才他透露的信息里面,至少有一大半是真的,而那句“骗你的”也是真的。  -  “其实我真是随口扯的。”  打完网球的五十岚枫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瘫在床上,欣赏着系统派出的模拟人正在勤勤恳恳地替他写作业的样子。他喝了口冰可乐,还不忘分心操纵“禅院尚也”的马甲。  “这就像是一盘飞行棋,”五十岚枫对系统说,“四个马甲代表四个不同颜色的棋子,看谁能先到达终点。但是在到达终点的路上,总会出现许多意外。万一一不小心把同盟给反杀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系统:“……”它懂了。  所以五十岚枫接下来要上演一场我打我自己、我怼我自己、甚至我背刺我自己吗?  这可真的是太精彩了。  “请宿主不要忘记我们的任务,”系统提醒道,“主要任务还是提高马甲同步度,目前‘津岛温树’马甲的同步度只提升到10%,如果这个时候将重心转移到‘禅院尚也’马甲上,恐怕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五十岚枫很奇怪地问系统:“为什么要让‘津岛温树’下线?这个游戏有时长限制吗?”  “我可以继续三开下去,”五十岚枫靠在沙发上,意有所指地说,“还能减少他们对‘五十岚枫’的怀疑,毕竟如果被发现幕后的人是谁,那可就没意思了。”  五十岚枫装作无意地看了眼窗外。织田作之助正装作路过,已经在五十岚枫家的别墅前晃荡了好一段时间。他选的视角相当隐蔽,若不是有极高警惕的人,怕是根本注意不到织田作之助。想必织田作之助已经打听了许久有关五十岚枫的消息。  只可惜五十岚枫的本体,在外人印象中只是一个出色得有些过分的高中生而已,和那些异常事件扯不上任何一丁点关系。  只不过得找个理由来对付一下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毕竟他当时直接询问了“津岛温树”的情况。不过五十岚枫并不后悔自己这么做,这确实干脆利落,就算是他,要和这两个人绕弯子也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更何况,五十岚枫甚至还有些享受这种行走在利刃上的感觉。  但是掉马又是另一回事了。  玩归玩,可不能玩脱了。  -  东京街头。  虎杖悠仁、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咒术高专一年级仅有的三个学生。他们每个人的天赋都十分优秀,以后可以成为靠谱的伙伴,是和咒术界那群上层老橘子不一样的新生力量。  他们是咒术界的未来。  五条悟不禁想起了在很多年以前,有这样一个人,曾将这个名号冠在他自己的头上。随着时间流逝,五条悟已经非常少想起那个人了,每天过着睁开眼就去收拾烂摊子的生活,闭上眼是咒术界上层那群人扭曲的脸庞。也没什么人会在五条悟面前提起他,或许也没多少人记得他了。  可是那个人对他来说……其实很重要。  “这个冰激凌看起来好像非常好吃的样子——”五条悟凑到一家店铺前,尽管蒙着眼罩,但棱角分明的鼻梁和下巴还是引起售货员的一阵吸气,“悠仁,惠,要来一个吗?”  他又临时改了主意,看向开在冰激凌店旁的喜久福店:“还是那个吧?毛豆生奶油味的超级赞哦!”  伏黑惠挪开眼睛:“……”  虎杖悠仁提起手上的袋子:“五条老师——”  虎杖悠仁是个阳光明亮的大男孩,音色也和本人如出一辙,也颇有辨识度。尽管街上吵吵嚷嚷,各种声音层出不穷,这声“五条老师”还是在第一时间传到了禅院尚也的耳中。  他正在喜久福的店里给江户川乱步安利,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向外面看去。正巧,此时五条悟从店外走了进来。  五条悟戴着眼罩,自然看不见禅院尚也的面容。但他从五岁起就和禅院尚也一起长大,天生“六眼”的他能看见咒力,对于禅院尚也身上的咒力……没有人会比他更熟悉。  五条悟极快地拉下了眼罩,他们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却转瞬就分开。  因为禅院尚也挪开了眼,仿佛从来就没看到过五条悟,只有不知不觉攥紧的手才能将他此时的心情暴露一二。  江户川乱步:“他看到你很惊讶诶。”  禅院尚也继续挑着喜久福,垂下眸子,答了一句:“哦。”第15章   “……尚也?”  五条悟的目光没有移动,哪怕禅院尚也再也没向这边投来视线了。他的嗓子有些干,一时竟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这一切。禅院尚也的术式是“幻术”,会不会眼前的这一切是错觉?  但是“六眼”告诉了五条悟否定的答案。  五条悟知道禅院尚也没死。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像禅院尚也这样的人绝对不会甘心死于阴暗的角落。如果他要死,也会为自己筹谋一场盛大的死亡,让所有人来参加他的葬礼。这个人该是嚣张的,该是肆意的、不顾一切的,无论是什么都拦不住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这点五条悟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这个人不该是……沉默的。  五条悟忽然想起了多年以前,他第一次见到禅院尚也的画面。  “我是禅院尚也,”眉目如明月星辰的小少年抱着怀刀,坐在秋千上晃荡着,“你就是五条悟,是爸爸他们说五条家这一代很厉害的那个人?”  五条悟抬起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第15章 “算了吧。”  禅院尚也笑了下,“我现在可不敢随便加入什么组织,毕竟我自己的这条命,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何必连累别人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轻描淡写,仿佛根本不是在谈论自己。话音刚落,江户川乱步就第一个坐不住了,因为他知道禅院尚也说的是真的。在阴谋诡计和花言巧语上,禅院尚也显然要胜津岛温树一筹,他的实力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如果禅院尚也都对那场“厮杀”这么没把握……那津岛温树呢?江户川乱步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他们接下来即将要面对的敌人的可怕程度。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那……”  “没人对这场游戏有绝对的把握,名侦探。”禅院尚也顿了顿,明显知道江户川乱步问的是谁,“我也没有,他也没有。等到游戏开始的时候,你们就找不到他了,这点了解我还是有的。”  “按照他的性格,会躲到一个你们根本找不到的地方,来面对这场游戏吧?”  这确实是津岛温树的性格。  江户川乱步闭了闭眼。  难怪津岛温树会说出那样一番安抚太宰治的话,怕是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不对了,或者津岛温树可能已经恢复了记忆,意识到了真相,只是一直在瞒着他们。  ……这场厮杀究竟有多危险?才会让这两个人都这样?  他们即将面对的,又会是什么样的敌人?  五条悟的心绪也不宁静。  “游戏?”他问,“……什么游戏?”  “是祂的游戏,是神的游戏,”禅院尚也语气很平静,“毕竟做什么事都是有代价的,悟。”  他没说完,可江户川乱步已经知道答案。  无论是津岛温树还是禅院尚也,能在世间行走,都多亏了这位“神”。死而复生本就是天方夜谭的事,恐怕对于那位神来说,只是让他们这群人相互厮杀而已……  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的选择不只代表你一个人,要知道,你的学生还在旁边呢,”禅院尚也轻轻地笑了,“和现在的我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你明白这一点,不是吗?”  禅院尚也非常冷静。  江户川乱步看着他,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异常冷淡。毫无疑问,在一堆人和一个人中间,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禅院尚也从一开始就明白,他不会被选择。  因为他已经习惯了。  等下,既然如此,那支撑着他去赢得游戏胜利的动力是什么?津岛温树是为了太宰治,那禅院尚也真的为了是生命吗?  江户川乱步问:“游戏的胜利者会获得什么?”  禅院尚也:“啊,大概是一个机会吧,我有个很想实现的愿望。”  他落在夕阳投下的阴影里,随意地扯了扯嘴角:“我有个哥哥。”  “虽然这个家伙从小到大都不靠谱,丢下我自己离家出走,随便给儿子起名字,后来也没联系过我……”禅院尚也扳着手指数,一副斤斤计较的模样,“但是那个家伙还是我哥。”  他忽然笑了:“你看到了吧?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上,就是那个家伙。”  “既然他赖上了我,我总得让他活过来。失陪。”  在座的人只感到一阵风拂过,原本坐在那的禅院尚也和江户川乱步便不见了踪影。五条悟并不意外,禅院尚也的术式是幻术,不可能不擅长逃跑。就算是他的“六眼”,也只能捕捉到一点点术式的残秽。  “……嘛,”五条悟望着空无一人的座位,叹了口气,“稍微相信我一点啊。”  -  武装侦探社,医务室。  躺在床上的津岛温树睁开了双眼,第一眼便看见了趴在他床边沉沉睡去的太宰治。第17章   医务室只开了一盏小灯,温柔的灯光洒在太宰治身上,像是在他身周镀了一层淡淡的金,抚过他的眉眼。太宰治似乎睡得并不太安稳,在梦中还紧紧皱着眉。  津岛温树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非常小心,尽量不惊动太宰治。他靠在床头,仔细端详着太宰治的面庞,目光在触及到他紧皱的眉时,室内响起一声轻轻的长叹。他抬起手,要去抚平太宰治的眉。可还没等碰到太宰治,津岛温树的手腕就被抓住了。  太宰治抬起眼,眼中清明一片,没有丝毫睡意。  他顺势将津岛温树的手拉了过来,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蹭了蹭。他迎上津岛温树无奈的眼神,嘴角挽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声音像是淋了蜜糖:  “哥哥,你醒啦。”  “你怎么不睡一会儿?”津岛温树摇摇头,“我又没事,现在几点了,你还得继续上班吧?”  “我睡不着。”  太宰治轻声说。  在目睹那样的场景之后,太宰治根本无法合眼。一旦闭上眼,那轮落日便会在太宰治的脑海中浮现,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一些东西。比如这样的异能力会引起多少人的关注和争夺,再比如在津岛温树二十年的人生里,他根本不是一个异能力者,可死了却有异能力……太宰治忍不住去想,津岛温树拥有这样的异能力,是付出了什么吗?  太宰治看向津岛温树的目光中染上了几分探究。  可太宰治也知道,津岛温树虽然看着温温和和,但实际上相当执拗。要从他口中套出真相,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哥哥,”太宰治的眼睫毛有意无意地扫过津岛温树的掌心,“你真的要去参加那个游戏,还和那个禅院当同盟吗?但我觉得很危险……我很担心你。”  没人能抵抗放软声音还特意撒娇的太宰治,津岛温树自然也不能。  他叹口气:“难道你想把我一个人扔下吗?”  “当然不会,明明扔下我的是哥哥吧?”太宰治不满地嘀咕。  可太宰治却没有放下警惕。津岛温树的性格他相当了解,正是如此,津岛温树这样的态度反而有些诡异。津岛温树现在大概只是在安抚太宰治,让太宰治安心,等到太宰治最放松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抽身就走。  太宰治连这样的可能性都无法接受,更别提结果了。  他看向津岛温树的眼里有缱绻的笑意。太宰治在慢慢地编织一个甜蜜的陷阱,让津岛温树坠入其中:“哥哥有先例,以前就是你扔下我的……还扔下我这么久。”  太宰治理直气壮地指责:“明明过分的是你!”  这番话刺痛了津岛温树。他垂下眼帘,面色变得极为苍白。他用力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露出个轻松的笑来。津岛温树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抱歉。”  尽管知道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但亲耳听见太宰治的控诉,对津岛温树来说还是不太一样。他整个人几乎要被愧疚给淹没了,使用异能力带来的后遗症让他还会时不时地咳嗽两下,看上去脆弱得像张纸。  太宰治其实并不想这么做,可他更不想失去哥哥。他本身就是个自私的胆小鬼,妄图用愧疚来束缚津岛温树。  不过他没有打算继续让津岛温树这样低落下去。太宰治站了起来,弯身抱住津岛温树,让他的头刚好抵在自己的心脏处,能听到太宰治胸腔的心跳声。太宰治低头能看到津岛温树头顶上的发旋,也能看到津岛温树的碎发倚在沙色风衣的领口。他恍惚回到多年以前的夜晚,津岛修治在哥哥胸前缩成一团,紧紧地揪着哥哥睡衣的一角安详入眠。  “没关系,哥哥。”太宰治说,“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所以这是难得的撒娇?”津岛温树的声音带笑,可他却没有回答太宰治那句“一直在一起”,反而是找了另外的话题,“现在回到宿舍有点晚了,医务室还有其他的床,暂时在上面睡一会儿吧,左右我现在是睡不着了,刚好能守着你。”  太宰治:“不,我想和你一起睡。”  津岛温树默默回头看了一眼医务室的床,太宰治知道他的意思。医务室的床并不大,只能供一个人休息,如果非要挤两个人,那着实有些勉强。虽然太宰治不介意,但他得考虑到津岛温树的感受。  太宰治干脆将床头柜搬开,把两张病床拼到一起,勉强凑成一张双人床。他脱下外套放在一旁,合衣躺在床上。没过一会儿,就听到身旁传来津岛温树浅浅的呼吸声。  津岛温树明显高估了自己的身体。尽管他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天,使用异能力带来的疲惫感仍没能缓解。太宰治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暗暗地想,如果不是万一……千万不能让津岛温树动用异能力。  话说回来,禅院尚也明明知道津岛温树的异能力是什么样的,为什么还要让他施展?太宰治忍不住往最坏的地方猜测,难道禅院尚也是打算将津岛温树作为挡箭牌?让津岛温树吸引第一波敌人的火力?可是这样做对禅院尚也究竟有什么好处?  现在敌人都还没出现,禅院尚也不会这样急着拆散同盟,这对他没好处。那他是想刻意将战场往横滨带?不管如何,只要禅院尚也表现出一点伤害津岛温树的意思——太宰治早就做好了拆散同盟的准备。  如果最终的胜利者只能有一人,那么——  同盟当然是用来背刺的啊。  太宰治会做好万全之策。  -  第二天一早,津岛温树醒来的时候,太宰治不知道去哪儿了。他推开医务室的门,武装侦探社的社员们都在处理手头的事务,听到开门的声音,第一时间投来视线。  尽管禅院尚也对他们解释津岛温树只会昏迷一天,并没什么生命危险,但真正看到津岛温树的时候,社员们才终于放下提着的心。虽然他们同津岛温树的相处时间并不算太长,可津岛温树留给他们的印象一直不错。首先他长得实在好看,其次他说话也温和体贴,还能安抚太宰治。  哪怕社员们已经司空见惯太宰治的自杀行径,但有人能制止太宰治这一行为,社员们还是挺高兴的。  而且他们昨天都亲眼目睹了津岛温树的异能力……怎么说,和他们想象中的区别很大。那时候侦探社的社员们甚至还悄悄开了个盘,大部分人都押津岛温树的异能力是治愈类的,当然,江户川乱步从来不参加这种活动。  结果当那轮太阳坠入海中之际,社员们才明白,并不是每个柔柔弱弱的人看上去都不能打。相反,津岛温树的异能力远远超出了他们的已知范畴。这样的异能力带来后遗症也是相当正常的事,所以社员们纷纷冲到津岛温树面前,开始询问他的身体状况。  问问题的人有些多,津岛温树依据先后一个个回答,谁都没落下。与谢野晶子干脆挤开旁边的人,抓着他的胳膊带他回了医务室,美名其曰要给津岛温树做个检查。虽然她不知道给死人做检查到底有什么用……但是聊胜于无。与谢野晶子得试试。  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阿治呢?”津岛温树有些错愕,毕竟他醒来这么久还没看到太宰治,“他出门了?”  与谢野晶子翻着调查报告的手顿了顿,回忆起太宰治临走时的交代,让津岛温树好好地呆在武装侦探社,千万不要放他出去找太宰治。她眨了眨眼,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对,有份委托需要他去处理。”  -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让整个横滨都躁动起来的异能力者是你哥?”坂口安吾猛地站了起来,一想到昨天他熬了个通宵翻找横滨近期外来人员资料,就为了完成种田长官交代的任务,结果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心情特别复杂,“……”  同时坂口安吾又开始庆幸,他没有将太宰治的哥哥身上的异常上报到异能特务科。根据上次太宰治的推测,他的哥哥应该是咒灵,咒灵出现在横滨……是必须上报异能特务科的事,毕竟横滨这么多年来基本没有咒灵出现。  但在得知太宰治的哥哥并没什么威胁,也不会作乱之后,坂口安吾下意识地对上面隐瞒了他的存在。  “……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坂口安吾扶额,“你们两兄弟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炫酷,据你所说,像你哥哥这样的不止一个?这次你哥是让太阳落下来了,下次不会来个让月亮落下来的吧?”  太宰治一脸深沉:“不知道,但确实有个自称我哥哥同盟的人过来找他。万一他就有这样的异能力呢?真不愧是安吾,我都没想到诶——”  “……我随便乱说的啊!”  坂口安吾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凸凸地跳,他就知道,每次太宰治主动来找他就没什么好事。他将早就调出来的五十岚枫的档案递给了太宰治,“我看了一遍,这个人没什么特别的。”  在这个充斥着各种能力的世界,五十岚枫没有特殊能力,就算他怎么优秀,都只能被划入普通人的范畴。  太宰治没急着看,将资料卷起来塞入口袋里。他摇晃着酒杯中的冰块,看似无意地问了句:“所有的势力都在找?听起来稍微有点麻烦的样子。”  “怎么可能放过他啊。”  坂口安吾叹了口气,无论是异能特务科还是港口mafia,都极度缺人。特别是这种异能力者……不过太宰的哥哥是咒灵啊?他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个,毕竟眼前有更麻烦的:“港口mafia的动静最大。”  太宰治盯着冰块,感叹道:“看来森先生最近挺闲的嘛。”  作者有话要说:  森先生:?第18章 第17章 夏油杰愣了愣。  五条悟很难得会有这种情绪。但是他也理解五条悟,无论如何,在这两件事之间选择都有些难为人。当初的夏油杰也面临这样的选择,一方是愚昧的村民、腐朽的咒术界,另一方则是相依的伙伴、并肩的挚友。如果不是五条悟及时察觉到夏油杰情绪的脆弱,出任务的时候就在夏油杰的身后……  恐怕夏油杰也会走上不一样的道路,做出不一样的选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教育来改变咒术界,创造咒术界的下一代。  而素来目空一切的五条悟能发现夏油杰的不对劲……  “我们很小就认识了,当年他和我吵得很凶。”  五条悟说:“有天他忽然派人过来和我说,自己不去咒术高专了。我去找他的时候,发现他跟在他那个没用的爸爸身后,接受禅院家的继承人位置……他家那群老头子是真的讨厌,真可惜现在还活着,希望哪天吃橘子噎死了。”  咒术界的那群上层们都是一个德行,禅院家的也不例外。  夏油杰皱眉,不解:“但是当继承人和上高专不冲突吧?”  毕竟五条悟就是最好的例子。  “是不冲突,所以我现在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想了想,当时还以为是他当着禅院家的面和我演戏……反正他那群家人也没一个看得惯我的。结果他真的没来高专,发的消息也不回,打的电话也不接……”  五条悟没说下去,但夏油杰已经想到了结果。  按五条悟当时的那个臭脾气,不炸了才怪。五条悟铁定赌气也不和禅院尚也联系,结果再收到消息的时候,就是禅院尚也的失踪。五条悟又怎么会接受?  是那么久的朋友啊。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就算五条悟怎么后悔,也都来不及了。或许正是因为这件事发生了,五条悟才会开始在意身边人的心情,早早地注意到夏油杰的心事。  “他是专程来看我的,我知道。”  听到这句话,夏油杰回头看五条悟。五条悟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说出的一字一句也极为平淡。  “其实那些东西都不重要吧,悟?”夏油杰问。  五条悟的目光移到夏油杰的身上。  “对于这个问题,你的心里应该早就有答案了才对,”夏油杰看着他,“不是吗?”  夏油杰了解五条悟。  这个人做决定从来不会多耗费时间,如果有两边放不下的事情同时让他选择,五条悟只会两个都要。毕竟他现在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还需要做什么选择?  他又不是没有实力。  “被杰发现了啊——”五条悟拉长声音,重新戴上眼罩,愉快地吹了个口哨,“嘛,不过最起码还是得和你说一声的。因为剩下来的这些事都得暂时拜托你了,如果那边的人要找我,让伊地知帮个忙吧?”  夏油杰:“……”  伊地知真的好惨,被夹在五条悟和那群咒术界高层之间生活实在是太难了。  “其实我也挺好奇的,”夏油杰面不改色,“你确定不需要帮忙吗,悟?”  五条悟的工作量可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就算是夏油杰也肯定会累,虽说现在有了新生入学能够分担一二,但是夏油杰也想放假,他已经很久没有陪美美子和菜菜子出去玩了。  五条悟顿了下,笑着说:“……校长知道恐怕会疯吧?”  虽说最近的任务并不多,但能交给五条悟的咒灵肯定都会挺麻烦的。如果连能接手这些任务的夏油杰也走了,那么夜蛾正道肯定会抓狂。  “禅院他身上的事情应该挺麻烦的吧?”  夏油杰一脸坦然:“他隶属于禅院家,禅院家是咒术界的家族,那么这件事肯定有关咒术界。这样的话,你肯定不能坐视不管,而我这么多年都没有一次休过假,至于那些任务……那群老橘子不是养了一堆咒术师吗?让他们去练练也不错。”  省得他们一天到晚想办法找夏油杰和五条悟的麻烦。  “还得和硝子说一声,让她帮忙多少看着点。”五条悟想了下,和夏油杰一起往高专医务室的方向走了过去,“注意那些学生,免得那群老橘子对他们手脚。”  五条悟:“唔——不对。如果将尚也回来的消息放了出去,那么那群人应该会惊慌失措,自顾不暇吧?等到那时,他们就根本没有空来找这些孩子的麻烦了。”  即使过了十多年,那个场景也格外清晰。  十五岁的五条悟气势汹汹地杀到禅院家,“六眼”根据术式残秽找到禅院尚也最后出现的场景。那是一处禅院家所谓的密室,深深藏于地下。推开门,五条悟亲眼看到的只有一张冰冷的铁床,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血迹爬满了整张铁床,与铁锈糅合在一起,像是许多条扭曲的蛇,不见天日。  铁床上空无一人,只有四个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造的手铐与脚铐。五条悟凑上去看了看,已经使用很久了。而在铁床旁,碎得不成样子的刀片落在地上,五条悟捡起来拼了拼,眼尖地在一处刀片上发现禅院尚也做的标记。  是禅院尚也的刀。  ……至于五条悟为什么知道?  因为这正是他和禅院尚也一起无聊的时候想办法刻上去的啊。  但五条悟并不认为被囚禁在铁床上的人会是禅院尚也。禅院尚也的术式是所谓的“幻术”,逃跑再方便不过了。禅院家的这群人又没有五条悟的“六眼”,想抓到他简直太难,是根本做不到的事。  而且禅院尚也是禅院家的继承人,禅院家再怎么混账,也不会对他们的继承人做出这种事。  不过……禅院尚也确实来过这里,这里有着他施展术式留下的残秽。对此,禅院家给出的解释是,禅院尚也在这里遭受到不知名诅咒师的袭击,所以碎了刀。  至于这间密室的用途……禅院家说是为了惩罚不听话的家族成员。  实际上怎么样,每个人心里都门清。  咒术师的咒力和大脑的关系到现在还没人摸清。虽说这种研究表面上看太过血腥,但耐不住这些咒术师家族底下偷偷研究,毕竟一旦有了成果,肯定有好处。他们忌惮五条悟,害怕未来的咒术界不能掌控在自己手中,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而禅院尚也,只是维护这个秘密的牺牲品。第20章   “乱步大人想问一个问题。”  江户川乱步停住脚步,看着眼前的青年。他抿了抿唇,纠结了一下才开口:  “……那个游戏是只有‘死人’才能参与的吗?”  他已经尽量委婉,没有冲上去直接问禅院尚也现在是活着还是早已经死了的。毕竟有津岛温树的例子在前,似乎禅院尚也早已死去这件事,对江户川乱步来说也不是那么难接受了。  那如果是这样,这场游戏是不是只是神的一时兴起?  一时来了兴致,将已经死去却又有着牵挂的人拉回世间,然后看他们为了彼此重要的人活下去而战斗……江户川乱步觉得自己发现了这场“游戏”的真相。江户川乱步喜欢探寻真相,可当他真的得出结论的时候,却全然没有往常的兴奋和得意。  江户川乱步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说实话,他现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当江户川乱步推测出,和津岛温树一起参加“游戏”的玩家都是些本不应该死去之人,每个人都在为自己重要的人而战斗这件事,江户川乱步就再也没有办法将这场游戏看成一次有意思的案件了。  “这么说来,你们的敌人也是……?”  津岛温树和禅院尚也是玩家,那么玩家的敌人自然也是玩家。既然是玩家,就应该也和他们一样,拥有这场游戏的入场券——徘徊于世间的、不舍得离去之人。  那所以这场游戏的意义是什么?背后的“神”真的是神吗?还是什么以他人的痛苦为乐的异能力者?  五十岚枫:“……”  啊这,我抹黑我自己?  好像也不是不行。  反正他已经凭空捏造出了一个游戏,自然要有一个所谓的幕后黑手来背锅。只是这么一想,五十岚枫未免也太过于忙碌了,毕竟所有的角色都是由他一个人来扮演的。  话说他明明现在是暑假,正好是享受假期的时间……嘛不过算了,反正不睡觉对五十岚枫来说没多大影响。而五十岚枫暂时还对这个游戏挺感兴趣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说的没错。”  禅院尚也这话一出,不仅仅是江户川乱步愣了下,就连一直没出声的伏黑甚尔也没能忍住,开始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禅院尚也懒懒地掀了下眼皮:“吵死了,甚尔。”  伏黑甚尔:“……”  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但不管怎么样,单从表面上来看,禅院尚也这个家伙完全不像是对他有多深感情吧?怎么会有弟弟对哥哥凶成这个样子?  看看隔壁家的太宰兄弟,又看看自己家的这个弟弟。伏黑甚尔一时哑然。  可要说不满……那倒也没有。  因为禅院尚也是无人可替代的。  “津岛温树那个家伙确实是已经死了没错,这点你肯定得出结论了,哎那个家伙失忆就是麻烦,有好多情报必须得透露出去,”禅院尚也咬了口冰激凌球,当然还是江户川乱步请的客,含糊不清地抱怨,“我目前……勉强应该算是活着?”  勉强活着这句话,有很多种不同的解释。  江户川乱步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猜测,比如禅院尚也重病缠身、又比如他全靠着复活伏黑甚尔的信念才活下去,但这些可能都被江户川乱步给排除了,最终剩下的那个结果……着实令人难以开口。  江户川乱步看向禅院尚也。他们已经离开了小巷,继续逛着商业街。禅院尚也边举着甜筒,边对上来想要联系方式的女孩子们摇摇头解释自己没有手机。因为穿着奇怪的衣服,禅院尚也还被误认为是什么coser,被许多人追着要合影。禅院尚也来者不拒,甚至每张合影的pose都不一样。  但禅院尚也答应的原因并不是什么好脾气,而是他相当享受这样的生活……被众人簇拥的、耀眼的生活。  禅院尚也送走了正值青春的女孩子们,看了眼江户川乱步。他理了理自己的衣领,随口说出了江户川乱步心中想的那个答案:“因为我现在不算活着,也不算死了。”  五十岚枫看着“禅院尚也”马甲上面板的debuff,叹了口气。  这几个马甲都有着各种各样的永久debuff,津岛温树马甲的debuff是“病弱”,身体会定期发病,并且无法被药物所治愈。而禅院尚也马甲的debuff则是——“倒计时”。  该debuff存在期间,马甲无法受到任何外力作用影响复活,倒计时一结束,该马甲永久损毁。  “津岛他已经死了,但是死了能复活,如果真的被他得到游戏的胜利,他可以实现这个愿望,以后就能一直陪伴在那个叫什么……太宰身边了。不过他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这点,还以为自己如果输了会牵连弟弟,没想过赢了会怎么样,下次见面得告诉他这件事,他才会打起精神来战斗。不然同盟态度消极,我可是很苦恼的诶,”禅院尚也又咬了口冰激凌,“但是如果我赢了,对‘神’许愿想要我自己活过来。”  禅院尚也笑了下:“我不能复活,也不能恢复以前的生活的。如果说我死了……我还有段日子呢。仔细想想,在这点上我比津岛温树强诶?”  “所以说我才决定把这个愿望勉勉强强地让给甚尔,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是什么烂好人吧?”禅院尚也惊讶地指着自己,“可从来没有人这样说我过。”  他的用词很尖锐,是说给江户川乱步和伏黑甚尔一起听的。伏黑甚尔清楚,禅院尚也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他是个糟心程度不亚于五条悟的小混蛋。可也正是如此,当他说出自己的目的是为了让伏黑甚尔复活的时候,伏黑甚尔才会一下子什么都说不出口。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谁又比谁强呢?  过了许久,伏黑甚尔才问他:“……我现在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无论如何,伏黑甚尔都不会让禅院尚也一个人去面对这场战斗。他甚至已经开始悄悄地打算,怎么哄着禅院尚也将五条悟给拐过来掺一脚了。只要禅院尚也肯和五条悟联系,五条悟那家伙不可能不来。  在伏黑甚尔的印象中,五条悟和禅院尚也从小好得天天穿一样款式的衣服,就连溜出去打游戏也是同时跑路,俩人除了各回各家吃饭睡觉之外就形影不离。有这样的关系在前头,而且五条悟还杀了伏黑甚尔……他没理由不来。  五十岚枫当然知道伏黑甚尔现在在想什么。  为了各个马甲的战力平衡,五十岚枫也没少花心思。津岛温树的异能力虽然副作用极大,但几乎一击必杀,根本逃不掉。他后面还有着一整个武装侦探社当智囊和打手,里面专业写剧本的就有两位。禅院尚也与之比较就要寒碜得多,术式“幻术”即使恐怖,可他其实只有一个人……  哦,还有个伏黑甚尔。  不过有和没有,好像也没什么区别。这位武力外挂到现在还是个灵魂,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在禅院尚也的耳边吐槽这个吐槽那个,然后回忆自己过去的小白脸生涯。  那当然不能这样做,这样做的话,禅院尚也的胜算就太小了。可是以禅院尚也这个嘴硬的性格,要他去找外援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只能等五条悟自己找上门来。  不过,五条悟肯定会主动来找禅院尚也的。五条悟就是那种“你不让我做我偏要做给你看”的人,不可能因为禅院尚也的阻止就停下脚步,那也太小看他了。  既然禅院尚也和津岛温树这边的势力已经成型,那么五十岚枫自然要将重点放到他们的“敌人”身上。所谓的敌人,不过是剩下的两个马甲罢了。只是这两个马甲的实力都有些超模,而且和这两个马甲有着密切关系的人……也全都不弱。 第19章 “尚也,”禅院直毘人开口,他也不问禅院尚也这些年去了哪里,“你……”他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想喝口酒,却发现自己的酒壶落在了室内,只能放弃,“你回来就好。”  禅院尚也:“我可没回来,你千万不要胡说八道,会引起别人误会的。”  就算是面对自己的父亲,禅院尚也看上去也仍旧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他说:“我这次的目的不是你,年纪大了就好好窝着,别一天到晚出来散步,也不怕哪一天摔了。”  “所以就别站在这里挡着了,我也不需要你带路,我的脑子可没摔坏,那些人的住址我记得一清二楚。”禅院尚也说,还顺势回头瞪了眼五条悟,“……你在乱拍什么照片?别拍了,删掉!”  五条悟笑嘻嘻地收起了手机,感叹道:“只是觉得尚也这个样子真的相当帅气诶……好嘛好嘛别生气了,我不拍就是了,我马上删掉好不好?”  五条悟觉得自己说的没错。  禅院尚也在面对禅院家的相关人士的时候,薄唇紧紧地抿着,那双黑色的眸子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他就算面对五条悟的时候,眼里也总是有点情绪的,虽然大多时候都是怒气……  原本僵硬的父子重逢,在五条悟搞了这么一出之后,禅院尚也没办法再冷下脸来。尤其在这个时候,江户川乱步看热闹不嫌事大:“尚也我举报!他根本没有删掉!还上传到云端保存起来了!”  五十岚枫:“……五条悟是真的就想看禅院尚也生气啊,他是真的很无聊。”  五十岚枫看了眼禅院尚也马甲身上的“倒计时”debuff,粗略地计算了下,大约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一到,‘禅院尚也’这个马甲就会自动销毁,”系统解释,“这与当时宿主下线时候的情况有关,毕竟当时的‘禅院尚也’正好身处于危险之中,马甲回收的时候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损毁。”  五十岚枫想了想,问:“不可以修复吗?”津岛温树的马甲都能升级,没道理禅院尚也连修复都做不到。  系统回答:“理论上来说是可以的,但他身上的debuff‘倒计时’比较特殊,一旦为‘禅院尚也’清除该debuff,‘禅院尚也’马甲也会损毁。”  “不过等宿主将所有马甲的同步度提高到百分之百后,系统会为您发放通关奖励,若能得到奖励,那就可以实现您的任意一个愿望……这种事根本不在话下。”  五十岚枫:“所以说来说去,你还是想我好好提升那个同步度?你不如看一眼‘禅院尚也’马甲的同步度究竟是多少在开口?”  系统确实很久没有看过马甲同步度了。一听五十岚枫这话,它立刻调出系统面板:“‘禅院尚也’马甲同步度目前为5……50%?”这可比津岛温树的同步度要高出太多了。  “我算是摸索出来了一些规律,提高马甲同步度最快的方式,是去做符合马甲人物性格的事。”五十岚枫摸着自己的下巴,“‘津岛温树’目前没做很多事,不过机会很快就要来了。”  而‘禅院尚也’,却已经见过五条悟、如今也站在禅院家的院子里,马甲同步度当然会高。如果不出五十岚枫所料,只要等他成功复活伏黑甚尔,马甲同步度至少会达到90%以上。  虽然复活伏黑甚尔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但总归也算个解决方法。  禅院尚也懒得理身后两个活宝,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爸爸,”禅院尚也随手解开自己衣领最上面的一个扣子,露出线条精致的锁骨,“所以你现在站在这里,是要拦着我吗?”  禅院直毘人闭了闭眼。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走到今天这一步。  但是他没有办法,禅院尚也太骄傲,他的眼里容不下一滴砂粒,在发现禅院家偷偷研究普通咒术师的大脑之后,禅院尚也根本做不到熟视无睹。而家里的那群长老,也不会因为禅院尚也的反对就放弃研究。两方爆发激战是必然的事,只是禅院直毘人怎么也没想到,拥有最方便逃跑术式的禅院尚也,竟然会为了回头拿一柄刀,落入禅院长老们为他联手设下的圈套。  ……那是他最疼爱也最骄傲的儿子,他还那样年轻。  禅院尚也望着他,叹息:“我明白了,这真的是有点可惜诶……直哉?好久不见,怎么,你是觉得老爸一个人还不够?”  五条悟光明正大地站在禅院尚也身边,分明他身边还有空位,可五条悟偏要将江户川乱步给挤到后头去。他撩起眼皮:“可是你也不是一个人啊。”  “尚也。”  五十岚枫慢悠悠地抬起眼,看着这一场在禅院家这个舞台上的演出。  说起来,这场游戏其他的玩家也是时候该上场了,正巧禅院尚也和津岛温树两个人不在一块儿……说起来,这不是最好的进攻时机吗?  禅院尚也的身边有五条悟,旁边还跟着个江户川乱步,不好下手。但津岛温树就不一样了,太宰治此时不在他旁边,他的异能力更是处于cd期。  这可是最好的下手对象。  -  横滨,武装侦探社。  津岛温树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注意到天边飘着的一朵乌云。他很轻地皱了下眉,收回视线。  与谢野晶子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她知道津岛温树的异能力是“落日”,必须在有太阳的天气才能发动。现在没有太阳,可能多少会对他造成那么一点影响?  说起来……津岛温树的异能力真的是相当恐怖,与谢野晶子对那轮漂浮在海平面之上的太阳印象深刻、那个禅院尚也不就是因为津岛温树的异能力,千里迢迢跑过来找他当同盟的吗?  不管是什么游戏,有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这样的聪明人在,津岛温树本身的异能力又是这样,与谢野晶子甚至觉得自己根本找不到输的理由。  “温树?”她愣了愣,看着津岛温树放下茶杯站了起来,“你是要去找太宰吗?”  津岛温树点点头。  他的面色终日都是苍白的,此时更是因为昨天刚施展了异能力,甚至都能称得上是惨白了。就连站起来,他都不得不扶着椅子才能保持平衡。  津岛温树轻声说:“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预感……我有点在意。”他似乎觉得自己这样莫名其妙的直觉说出来挺好笑的,多少有些不自在,抱歉地笑了下。  津岛温树大约是认为不能因自己没来头的预感麻烦武装侦探社的社员,毕竟社员也有工作要做。而若是让他一个人单独出门,瞅瞅他这风一吹就倒的模样,也没人能放下心。  他叹了口气:“没事,应该是我想多了,我应该更相信他一点的……”  说着说着,津岛温树的声音越来越小。  与谢野晶子安慰他:“放心好了,太宰那个家伙不可能出事的。”她试图转移津岛温树的注意力,想起楼下咖啡厅新出的甜品,决定下去给津岛温树带一份,顺便给武装侦探社的社员们当下午茶,“我下去买个蛋糕,很快就回来。”  她匆匆地下了楼,带上了门。  只是就在门锁落下的一瞬间,在武装侦探社内所有人都听到了一点窸窸窣窣的东京。宫泽贤治环顾了一圈,注意到身边多了根银色的丝线。他小心翼翼地碰了下:“这是什么东西……哎?”  手指的皮肤和丝线接触的一刹那,就被割破了,鲜血汩汩地流,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地上。  国木田独步脸色大变,转向津岛温树的方向:“有敌人袭击侦探社!保护好——”  可是他的话没能说完。  所有潜伏在侦探社中的线绷紧,玻璃应声而碎,落了一地。津岛温树正好站在窗边,他下意识地想后退,却碰到了什么东西。只是一秒钟的功夫,津岛温树的手腕和脚腕被来自四面八方的白线给束缚住。他那双温柔的鸢色的眼瞬间睁大,因为一根银线已经悄然地缠绕上他的脖颈,并且越勒越紧。  操控这一切的白发赤瞳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津岛温树的身后。纵使四面八方传来武装侦探社成员的怒吼,他也依旧神情冷漠,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请恕我失礼,”他低声说,“一切都是为了神。”  其他人被层层的银线阻拦在外,而津岛温树挣扎的动静越来越小了。第23章   国木田独步神色凝重。  他知道津岛温树原本的身体就不好, 现在更是最虚弱的阶段。国木田独步草草地在记事本上写了几笔,希望能用打火机点燃这些银线,可是没能成功。这些银线烧不断, 割不了,坚硬程度是国木田独步平生罕见的。  那么这样的银线缠在津岛温树身上, 并且越勒越紧……  国木田独步狠狠地闭了下眼睛。  “你是那场‘游戏’的参与者吗?”单单这人是冲着津岛温树而来的, 就不难得出这个结论。国木田独步发现自己出奇地冷静,试图与他交涉, “他有同盟的。”  这句话似乎打动了那个白发赤瞳的少年。他缓缓地转过头来, 对上国木田独步的双眼。  国木田独步深吸一口气。  他开始疯狂地在自己记忆里挖掘和“游戏”相关的信息, 得拖延时间,最起码得等到太宰治过来。他回头给谷崎润一郎使了个眼神,谷崎润一郎会意, 借用异能力「细雪」作为掩护,悄悄地打开门下楼去搬救兵。  他继续说:“那场‘游戏’还没开始不是吗?现在就将温树杀死,你不但会招致他同盟的报复, 也会被‘神’惩罚吧?”  国木田独步看了眼津岛温树。他的脸上本来就没多少血色,这下更是惨白。他紧紧咬着唇, 一点尖叫都没能露出来, 不知是他竭力忍耐还是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国木田独步的语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或者在之前,你和他有什么恩怨?”  白发赤瞳的少年回过头看津岛温树, 微微地皱了下眉,开口和国木田独步解释:“不是私情。”  “我和津岛温树在这之前没有任何来往,在这一点上,我没有说谎的必要, ”少年解释的模样竟然很认真,“今日我的所作所为只是出于他个人的价值而已。”  ……不是, 这年头竟然还有会认真解释自己动机的反派吗?  国木田独步噎了一下。  不过这样也好,最起码证明这个少年是可以沟通的。  国木田独步灵机一动:“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不先和他结盟呢?你们可以一起结盟,先除掉另外的对手,”他循循善诱,“这样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尽管时机不太适合,但是谷崎直美满脸黑线:“……”  等等,这种话只有小孩子才会信吧——  然后谷崎直美就看见,那个没什么表情的白发赤瞳少年竟然真的开始认真思考国木田独步的提议。  谷崎直美:“……”  这真的是她遇到过最好哄的反派了。  “不行,”少年摇了摇头,似乎有些遗憾,“尽管按照你所说的去做,我确实能最快地减少我的对手。但是我和禅院尚也合不来,而津岛温树已经和他是同盟了,所以抱歉。”  ……不对,他真的是在道歉啊??  国木田独步:“……同盟只是暂时的,你既然对禅院尚也不满,就该找禅院尚也,或者,”虽然国木田独步本身就是个不太死板的人,但接下来要说的话还是让他默默捂住了隐隐作痛的良心,“你可以拆散他们之间的同盟。”  “你当然可以和津岛温树一起联手应对禅院尚也,他跑不掉的。”  少年沉默了。  束缚着津岛温树的银线慢慢放松,他虽然还没有撤去那些银线,但杀心明显已经弱了不少。津岛温树总算能喘口气,呼吸也平稳了些。  银线对他的喉咙造成了一些损伤,这使得他的声线多少有些沙哑:“……你是谁?”  说着说着,津岛温树忽然开始咳嗽,咳得人心惊胆战。  ……毫无疑问,他的身体状况雪上加霜了。恐怕如果不是那些银线吊着,津岛温树现在已经根本维持不了站立了。汗水从他鸢色的发梢上一滴一滴落下,落入他的和服衣领里,在脖颈处湿了一大片。  白发红眸少年疑惑地望向国木田独步。  如果能隐藏津岛温树失忆的事是最好的,但眼下的情况也没有周旋的余地了。国木田独步干脆摊牌:“他失忆了,对你们的情况一无所知,只不过禅院尚也过来找了他一趟。”  少年歪了歪头。  “弗洛里安,”他那双如红宝石的眸子是最艳丽的颜色,偏偏拥有这双眼睛的人性格极为冷淡,眼里平静得没有一点波澜。可就是这样,让人越发想看这双眼染上浓重的情绪,“弗洛里安·冯·爱因兹贝伦,是个魔术师。”  魔术师?  国木田独步平日里接触相当多的情报,对这方面也有些了解。魔术师是一群自诩神秘的人,他们一般都会在夜晚出没。而弗洛里安明显不是个典型的魔术师。  弗洛里安撤去银线,放下了津岛温树。  津岛温树一失去银线的支撑,就倒在了地上。银线锋利,那身和服自然被割出了许多口子。殷红的血在他的白色和服上绽放出了许多朵妖艳至极的花。他的脖子上更是有一道深深的勒痕——血液隐隐渗了出来。  武装侦探社的门被与谢野晶子一脚直接踹开。早在听到楼上的玻璃破碎声的时候,与谢野晶子就知道不好。在上楼的路上她还遇到了谷崎润一郎,只来得及叮嘱谷崎润一郎去一处酒吧找太宰治,与谢野晶子便气势汹汹地先回侦探社了。  ……是血。  与谢野晶子在看到津岛温树的一瞬间,就咬破了嘴唇。 第21章 “我真的没事,身上的伤都好了,”津岛温树捧着杯水,看着骤然僵硬的太宰治,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将水杯搁置在床头柜上,对太宰治挽起了袖子,“不信你检查一下?”  皮肤白皙光洁,连一点伤疤都没有。  可太宰治光是望着那件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和服,眼前自动浮现了津岛温树伤痕累累地倒在地上的场景。他用力地眨了眨眼,拼命地告诉自己津岛温树没事,现在正好好地坐在自己面前……  他走过去,牵起津岛温树的手。  “哥哥,我不会离开你了,”左右太宰治就算坐在武装侦探社,也能远程操控着一切。太宰治趴在病床上,任津岛温树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他的发。灯光落在他的脸上,却照不进他的眼底,“我不会离开你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  津岛温树叹了口气。  “修治,”他喊的是太宰治以前的名字,“这是意外。”  他的声音很温柔:“这和你无关,是我放松了警惕。不要把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身上,更何况,我还得到了和我对手相关的情报,反正我又不会死,这不是件坏事。”  太宰治闭上眼。  他素来怕疼,就连之前闹着自杀也要选择最不痛的方式。看到了那件染了血的衣服,他便能想到津岛温树当时有多疼。更何况津岛温树的伤口会慢慢愈合。先是疼,再愈合,却又多了新的伤口,没有尽头,也不能用昏厥来逃避。  不管是禅院尚也还是这次的罪魁祸首,他都记下了。  “修治。”津岛温树又唤了一声。  太宰治抬起眼。  “帮帮我,修治,”津岛温树向他伸出手,“我们现在必须取得胜利了,因为我们没有退路了,我不敢输,也不能输。你知道的,我不相信禅院尚也,我只相信你。”  太宰治一愣,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望着津岛温树伸出的手。  等等……他在津岛温树口中听到了什么?  津岛温树没有逃避,主动说要取得胜利,而且还说相信自己?  太宰治当然知道津岛温树相信自己,可津岛温树这样直白地讲了出来,还是让他懵了下。他将手放在津岛温树的掌心上,慢慢地收紧,十指相扣。  太宰治轻声说:“好。”第25章   对于卫宫家来说, 今天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和往常一样,卫宫士郎在厨房准备今天的晚餐,伊莉雅在庭院里和卫宫切嗣玩捉迷藏, 而爱丽丝菲尔在收晾干了的衣服。整间庭院充斥着伊莉雅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爱丽丝菲尔抱着衣服,忽然听见了敲门声。  她心下有些疑惑, 毕竟卫宫家一向没有什么客人。爱丽丝菲尔将衣服放在篮子里, 走过去开门:“这里是卫宫——诶?!”  爱丽丝菲尔瞪大了眼睛,用手捂住嘴巴, 才没尖叫出声。她缓了一会儿, 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弗洛里安?”  她不会认错。  同为爱因兹贝伦家族的人造人, 弗洛里安算是她的弟弟,她是看着弗洛里安长大的。世界上可能都没有比爱丽丝菲尔更加熟悉弗洛里安的人了。除了外貌,让爱丽丝菲尔相信弗洛里安的, 更多是一种直觉。  他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  爱丽丝菲尔就能认出他来了。  可是……爱丽丝菲尔的理智告诉她, 弗洛里安顶替了她,变成了献祭用的小圣杯, 最后确确实实地消失在了那场灾难里。尽管卫宫切嗣当时说自己没有见过弗洛里安, 也没有亲眼见证,但谁都清楚, 面对那些黑泥,弗洛里安根本没有生还的机会。  那他现在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不管如何,他都是弗洛里安啊。  “爱丽姐。”  弗洛里安看见爱丽丝菲尔的时候,明明面上没什么表情, 但周围的高兴却好像要溢出来了。吉尔伽美什瞥见这一幕,不满地哼了一声。  爱丽丝菲尔对吉尔伽美什也十分熟悉, 毕竟他当过一段时间自家弟弟的英灵。只是自圣杯战争结束后,所有的英灵都被遣返回英灵座了,吉尔伽美什怎么还在?  难不成第五次圣杯战争就要开始了?  爱丽丝菲尔面色一变,她根本没有收到这方面的消息。  她赶紧一把拉过弗洛里安,悄悄地看了吉尔伽美什一眼,低声问弗洛里安这是怎么回事。  “吉尔一直在,”她问什么弗洛里安答什么,“是他带我来找你们的。圣杯战争?那个不是早就已经结束了吗?”弗洛里安想了想,“至于被黑泥淹没之后,我参加了一个……”  “闭嘴,你不是饿了吗?”  吉尔伽美什没好气地开口。  他可不想让卫宫一家参与进来。  弗洛里安很奇怪地瞧了吉尔伽美什一眼,明显没懂吉尔伽美什的用意。但他也不是完全不懂别人眼色的人,知道现在继续说下去吉尔伽美什可能会炸,最好还是不要和他对着干。  不过说到饿了……  弗洛里安点了点头。  “士郎刚好在准备晚餐,”爱丽丝菲尔一拍手,决定等下找个机会偷偷问弗洛里安,“先进来吧,这位吉尔伽美什先生也要一起吗……?”  和吉尔伽美什同桌用餐,压力着实有点大。  吉尔伽美什:“嗯,那本王就勉为其难——”  弗洛里安:“吉尔也来!”  吉尔伽美什:“……”  要不揍这个御主一顿吧?亏得吉尔伽美什难得好心一次,特地带他来卫宫家吃饭。  爱丽丝菲尔悄悄地打量弗洛里安。  她有一个秘密,她曾经听到过圣杯里的那个声音,是那样的诡异。弗洛里安被那些黑泥淹没了,真的一点事都没有吗?爱丽丝菲尔不信。可她没发现弗洛里安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似乎都还和以前一样。  又或者,弗洛里安如果真的哪里不对,肯定瞒不过吉尔伽美什。虽然不清楚吉尔伽美什对弗洛里安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反正比对远坂时臣要好,这样的话,他应该不会坐视不管吧?  爱丽丝菲尔摇摇头,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万一弗洛里安这次刚好有了什么奇遇呢?那也说不准。  她关上了门。  -  东京,禅院家。  禅院直毘人和禅院直哉正在同禅院尚也对峙。  可惜这个对峙只是他们误以为的,真正的禅院尚也早就随手掰了根树枝找那些长老算账去了,留在原地的不过是幻象而已。五条悟有“六眼”,早就看出来了,只不过不戳穿,也乐得陪禅院家这两人演戏。这一切的恩怨更是和江户川乱步无关,名侦探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五条悟清楚禅院尚也为什么这样做。  毕竟他才没那么死板,一定要向自己的父亲和弟弟要一个说法。或许也是因为他心中门清,早就有答案了。  反正这两个人或许也没……那么在意他。  等禅院尚也回来的时候,手上的树枝也沾满了不知道是谁的鲜血。他拍了拍手撤去幻象,随手将树枝扔在地上,还不忘踩碎。对上禅院家二人惊恐的眼神,他笑意盈盈:“怎么?你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啦?至于这么惊讶吗?”  藏在他身上的伏黑甚尔吹了个口哨。  要他说,禅院尚也实在干得漂亮。  “你可以安静点,甚尔,”禅院尚也继续说,“所以你们看啊,你们根本就挡不住我。”  伏黑甚尔:“……”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已经很久没有出来说话了吧?  禅院尚也这也太过分了!  这个时候,江户川乱步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甜美的儿歌在禅院家宅里响起,或多或少显得过于突兀。江户川乱步举起手:“等一下等一下,不要打,让名侦探先接个电话——”  江户川乱步看也没看来电人:“喂,国木田?”  可是听着听着,他的脸色就变得不好看了起来,原本眯着的眼睛也睁开了:“……我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一瞬间想了许多事。  禅院尚也是不是一开始就是故意的?故意让津岛温树使用异能力,然后带走江户川乱步,设计引走太宰治,让津岛温树陷入最虚弱的时候。这样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呢?  不不,可是禅院尚也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江户川乱步好歹同他呆了一段时间,在五条悟的事情上来看,禅院尚也并不像是会这么恶意对待津岛温树的人。但禅院尚也是有动机的,他有必须要赢得这场游戏的理由,为了复活伏黑甚尔。  江户川乱步望着禅院尚也,干脆开门见山:“温树被袭击了。”  “啊??”  禅院尚也看起来很惊讶。他皱起眉,问江户川乱步:“弗洛里安?只有他会做出这种事。”  “等下,这个人又是谁?”这回轮到五条悟提问了。  “一个很麻烦、很麻烦的人,”在看到江户川乱步点头后,禅院尚也的眉头就没松开过,“我以前看他有点呆,欺负过他几回……说实话,我有点后悔。我没想到最先来的会是他,而不是另一个,这可真的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他因为温树和你是同盟,才去找温树的麻烦。”  江户川乱步深吸一口气。名侦探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他现在才意识到,这场“游戏”可能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有意思。如果稍有一步差错,真的是会要命的。  可如果让津岛温树听弗洛里安的话,和弗洛里安结成同盟,那江户川乱步肯定不乐意。  禅院尚也沉默了一下。  “他不会死,”禅院尚也是这样回答的,“我会尽快赶回横滨,找到弗洛里安。”  他的言语中,只字未提五条悟。  五条悟不高兴了:“尚也,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禅院尚也的额角暴起青筋。  “确实,”每次遇到五条悟的时候,禅院尚也总是冷静不下来,“我们很久没有打一架了,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你不用‘无下限’,我不用幻术。”  五条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等下,这样算是我欺负你诶?”他话锋一转,“不过既然尚也难得这么热情——”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热情了?”  “两只眼睛两只眼睛!”  -  直到用完晚餐,爱丽丝菲尔都没找到和弗洛里安单独说话的机会。她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卫宫切嗣,卫宫切嗣也不知道怎么做,但弗洛里安是他们的家人。倒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伊莉雅,和弗洛里安相处得最高兴,毕竟她上次见到弗洛里安,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也亏她还记得。 第23章 津岛温树和禅院尚也绑在一条船上,谁都别想丢下谁。  津岛温树最好别想去和弗洛里安结盟,就算弗洛里安答应了,他背后的那个人也不会放过津岛温树。  太宰治转念间就想明白了这一切。  他没对这个发表意见,而是问禅院尚也:“那你打算怎么做?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么肯定会很麻烦诶。”  禅院尚也看他一眼,忽然笑了。  “与其等别人来找我,还不如我去找他,”他拿了颗糖出来,“这样不是更好吗?至于我能不能活着回来,倒是不用在意。”  “他能找到津岛温树,但他找不到我,更抓不到我的,太宰君。”第27章   “他当然抓不住你。”  津岛温树平静地说。  太宰治根本没想到津岛温树会开口。  在和禅院尚也的对话之中, 津岛温树一直都是默认让太宰治作为自己的代言人的。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主动插过一句嘴,抢过一次话题。哪怕这场游戏的参与者其实是津岛温树本人, 和禅院尚也同盟的也是他本人。这不难理解,毕竟世界上他最相信的就是太宰治了。  太宰治回头, 发现津岛温树已经合上了手中的书, 抬起那双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看向禅院尚也。他看禅院尚也的时候, 眼里褪去了所有柔和。  太宰治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不管再怎么说, 津岛温树都是津岛家悉心培养的继承人。他本身就在泥沼之中成长, 对这些事肯定不是一无所知,甚至相反,津岛温树对这些阴谋诡计了然于心。  之前他的一举一动, 只是对太宰治变相的纵容而已。  “他杀不死你,”津岛温树的声音还是很温和,“但是我能杀死你, 这才是你选择和我同盟的真实原因,对吗?”  的确。  太宰治略一沉吟。  毕竟津岛温树的异能力实在是太……bug了, 几乎在哪里都是绝杀。  禅院尚也语气轻快:“被你发现了啊, 可是没办法,除了我, 你也不能和谁结盟吧?所以我们就互相将就一下,先把那两个人干掉……你在怕什么呢,津岛温树?”  “你不是能杀死我吗?我这条命不是在你的手上吗?”  哪怕嘴上说着这种近似于示弱的话,禅院尚也却像自己才是占据了掌握生杀大权的一方。和津岛温树不一样, 他仍在笑,只是笑得实在漫不经心。  津岛温树反问:“我需要怕什么吗?怕你杀了修治?”  他似乎觉得这件事过于好笑。  “如果你真的想我死, ”他徐徐道来,“早在发现我失忆的时候就动手了,发现自己的同盟失忆还对自己的异能力一无所知……他本身就已经失去价值了。但是你不想我死,更不想惹我生气,你需要我……唔,让我想想是什么原因?”  “你需要我活着,需要我在恰当的时候使用异能力。”  禅院尚也面无表情地鼓起了掌。  “完全正确,”禅院尚也叹息,“还真是我小瞧了你,怎么,一听到弟弟被我威胁就忍不住站出来了吗?”  津岛温树:“彼此彼此。”  两人无形的交锋就此结束。津岛温树敛了眸,没有再和禅院尚也多说话的打算,转而看向愣愣的太宰治。他无奈地笑了笑:“怎么?不认识我了?”  这倒不至于。  毕竟太宰治的骨子里流的血是黑的,他还不至于因为这种事被吓到。更何况津岛温树本来也不是什么善茬,这点他是知道的。  只是……  他的心里竟然生出了一点雀跃。  太宰治望着津岛温树那双在面对他是尽是温柔的眼,悄悄地攥紧了拳头。他竭力按捺着自己嘴角的弧度不要太大,可还是忍不住提起。  “怎么了?这么高兴?”津岛温树有些疑惑。  “……没什么,”太宰治低声说,忍不住喊了一遍,“哥哥。”  津岛温树嗯了一声,摸了摸他的头。  -  等禅院尚也从医务室中出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的不对劲。  五条悟立刻收起翘着的二郎腿,跳了起来。他腿长,没走几步就堵住了禅院尚也的去路。  禅院尚也抬起头瞪了他一眼:“干什么干什么?连路都不会走了?”  五条悟耸耸肩膀,十分勉强地挪了一小步。  禅院尚也:“……”  五条悟清楚,既然禅院尚也还有心情能同他拌嘴,就说明问题不大。刚才五条悟从谷崎润一郎的口中套出了事情的经过,大致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别这么凶嘛,尚也,”五条悟眨了眨眼,“等下你想去哪里玩?”  还没等禅院尚也回答,他就自顾自地得出了结论:“当然是和我一起去横滨的甜品店约会啦!既然难得来到横滨,不去看看未免也太可惜了吧?尚也——?”  “……”禅院尚也的眼神变得一言难尽了起来。  他转过头去,叹了口气。  别人没看见他刚刚经历了什么,但伏黑甚尔看见了。其实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五条悟这样的方法反而对禅院尚也意外地有效。就算禅院尚也再怎么气、再怎么怅然,被五条悟这么一打岔,都绝对继续不下去了。  伏黑甚尔想了想,似乎在记忆中,从来都没有人安慰过禅院尚也。  ……这样也好。  突然对禅院尚也说什么的话,他反而会不习惯吧。  似乎也是因为这样,禅院尚也难得没有对五条悟发作,好脾气了一回:“你自己去吧,”他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不带你了。”  五条悟立马不干了。  这还要什么甜品?他现在又没有禅院尚也的联系方式,万一他这次跑了,下次找到他又是什么时候?五条悟确信这不是自己的错觉,如果有机会,禅院尚也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将五条悟给甩开。  “那我们就换个地方约会,这也不是不行嘛,我就勉为其难顺着尚也一回,”五条悟立刻改口,“到尚也要去的地方约会——”  武装侦探社众人:“……”  他们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亮眼,不约而同地缩小了存在感。  不知道为什么,这俩人能肆无忌惮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情骂俏……啧。  禅院尚也看起来很后悔刚刚对五条悟好好说话,深吸了一口气:“谁要和你去约会了?!我是有正事要做。”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改了主意:“也不是不行。”  “只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禅院尚也叮嘱道,“你就在旁边看着,什么都不用管。”  “一切我会来解决的。”  -  冬木市,卫宫宅。  那是一阵雾。  分明刚刚外面还是万里晴空,在不知不觉的时候,雾已经弥漫开来。浓雾阻挡了人们的视线,根本看不清不远处有什么。  在厨房盛饭的卫宫士郎看了看窗外,挠了挠头,不太明白:“好奇怪,今天的天气预报好像没有说起雾?”  正在埋首干饭的弗洛里安动作一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了头。他放下饭碗,一路小跑跑到了窗前,和卫宫士郎一起看着窗外。  吉尔伽美什掀了下眼皮,放下手中的金酒杯,出声问:“你认识?”  卫宫士郎因为吉尔伽美什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更摸不着头脑了,余光中却瞥见弗洛里安点了点头:“我认识。他竟然来了……”那双冷淡的红眸倏地亮了起来,弗洛里安慢慢地勾起嘴角,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兴奋了起来。  “我要出去一趟,吉尔。”  弗洛里安一把拉开窗户,一眨眼就跳出了窗外。  吉尔伽美什拧起了眉:“你不打算请本王和你一起去吗?”  看弗洛里安这副模样,应该是他的那位敌人主动送上门来了。他那敌人应该有点实力,不然早就被弗洛里安给处理了。这样精彩的场景,怎么少得了吉尔伽美什?  弗洛里安慢吞吞地回过头。  “……啊,忘记了。”  吉尔伽美什:“……杂修!”  这个人怎么不把自己也忘记了啊?  卫宫士郎:“……”  这么亮眼的一个金闪闪坐在这里,还能忘的?  “但是吉尔不能插手,”弗洛里安说,“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战争,不牵扯别人进来。”  吉尔伽美什嗤笑一声:“本王可不会出手,这点小事你不能自己解决,难不成还要拿来劳烦本王?”  弗洛里安松了一口气,眼睛亮晶晶的:“那就再好不过啦!”  吉尔伽美什:“……”  虽然他确实是只想看戏,但是弗洛里安这一副他不出手就好的样子,着实让英雄王心中恼火。可他偏偏刚才又说了自己绝对不出手……  算了,看情况吧。吉尔伽美什想,万一弗洛里安自己打不过,实在需要他的时候,吉尔伽美什再下场。那时候就不叫出手了,那是王给予他臣民的恩赐。  -  整个冬木都被笼在了浓雾之中,没人能看得清。若是此时有人从外面看这座城市,便会发现这座城市似乎被雾包围了起来,彻底地与外界隔离。  这样的异常显然引起了当地的注意。  “这雾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市长皱着眉问秘书,“专家怎么说?什么时候散去?”  秘书的声音都在颤抖:“……我联络不到专家,市长。没有信号,没有网络,电还是断断续续的,我刚刚想让人离开冬木去外面求助,但是不论派多少人,似乎没有一个人能走出这座城市。”  市长愣了愣。  他低声喃喃:“……可这不是白天吗?到底是哪位?远坂家的人会管吗?”  而禅院尚也在街头悠闲地散步。因为浓雾,今天冬木根本就没多少人出门,都躲在家里趴在窗户上惊叹,悄悄祈祷雾什么时候能够散开,街道上也没有车辆。  身为这浓雾的始作俑者,这些雾当然阻挡不了他。他的身影藏匿在浓雾之中,像是不知名的鬼魅。 第25章 禅院尚也承认:“是我冲动了。”  “当时我也没愚太多,”禅院尚也转过头去,没好气地说,“就觉得有你这个家伙在旁边看着……如果我逃跑也太难看了。”  五条悟一愣,一时没愚到禅院尚也竟然会这样回复。  最后他勾起嘴角,轻快地答了一句:“啊呀呀,我果然拿尚也没什么办法。”  “我先送你去硝子那里,”五条悟回头看了眼腹部还在流血的弗洛里安,和吉尔伽美什对上视线。他转头,若无其事地开着玩笑:“硝子的反转术式给别人治病的时候可是很痛的哦——你不会怕疼吧尚也?”  禅院尚也:“?你现在赶紧放我下来不然我就——”  “诶?不然怎么样?难道尚也不肯乖乖治病吗?你和那边的小朋友可不一样,你是大孩子了哎。”  禅院尚也:“……”  他满脸写着恨不得当场跳起来暴揍一顿五条悟。  被五条悟称呼是“小朋友”的弗洛里安迷茫地眨了眨眼。他看看吉尔伽美什黑如锅底的脸,又低头瞅瞅自己腹部的伤口,后知后觉地抱怨了一句:“……好疼哎。”  吉尔伽美什随手打开王之宝库,皱着眉取出瓶药水丢到弗洛里安的怀里。  “哈?疼和本王说什么?”  弗洛里安打开药瓶,闻也没闻,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喝完后他擦擦嘴,也不抱怨苦。  “……你当本王是你的什么了?”吉尔伽美什冷哼一声,“搞成这副样子,还真是丢本王的脸。”  浓雾散去,冬木市民纷纷出了家门,这条路也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弗洛里安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吉尔伽美什的训斥,自顾自地站了起来。白发红眸的人造人精致得像是玩偶,可他身上沾染着尘与血,看起来好不可怜,偏偏站在他一旁的吉尔伽美什脸色又难看……路人们对吉尔伽美什投去了奇怪的目光。  吉尔伽美什拧起眉,十分不耐:“……一群杂修!”  他不愿意再和这群人多待一秒钟,英雄王懒得解释,也不屑解释。  吉尔伽美什转过身,朝着卫宫家的方向走去。结果走到一半,吉尔伽美什发现弗洛里安没跟上来。  吉尔伽美什……吉尔伽美什又要气死了。  臣民跟着他的王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这还需要他喊吗?  可是吉尔伽美什还是选择了回头。  算了,回去找一下也无妨。  就当是给弗洛里安的奖励吧,毕竟他今天其实已经表现得很不错了。只是弗洛里安和圣杯之间的联系……稍微让吉尔伽美什有些在意。  他不由得联愚起昨晚刚做过的梦。  这二者之间必然有什么联系……所以在圣杯里,弗洛里安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一场完美的表演,是少不了导演、编剧、演员和道具人员的主动配合的。摄像师倒是不用找,反正五条悟和吉尔伽美什自己就会选择最好的观赏角度。而剩下的人员……都由五十岚枫一人担任。  五十岚枫一边分出一点意识操控着本体和迹部景吾一起上了暑假集训的大巴,一边还操控着三个马甲运转:“其实有点可惜。”  “观众还是太少,”五十岚枫摇头,“到时候得组织一次大型的表演,邀请多一点人来参加。”  系统:“……”  让最强咒术师和最古之王观战都不满意?  它一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形容词,只能尽职尽责地吐槽:“如果宿主肯在学习上花一样多的功夫,愚必会取得非常优异的成绩,您也就不必为暑假作业烦忧了。”  五十岚枫不在意地挥挥手:“这是男子高中生的生活,适当的时候得享受青春啊。”  系统:“……”  他说的享受青春就是把作业丢给它吗?不会吧不会吧?  “嘛,”五十岚枫说,“偶尔我也愚偷懒一下,这不过分吧?而且别的文里的系统都这么万能,轮到你,”五十岚枫沉重地叹了口气,“你怎么干啥啥不行呢?”  五十岚枫愚到了什么,转而安慰:“不对,你写作业还是很行的。”  系统:“……”  它到底为什么要和这个精分四个马甲还嫌不够,还要精分一个伪造的“神”和监督员的人沟通啊?  -  冬木,卫宫宅。  爱丽丝菲尔已经等了许久。  卫宫切嗣也皱着眉,但看爱丽丝菲尔心神不宁地一直转圈,不得不出声安抚她:“爱丽,弗洛里安会没事的,士郎不是说archer也一起去了吗?”  archer是吉尔伽美什的职介。  爱丽丝菲尔顿了顿,愁眉苦脸地望着窗外。浓雾早就已经散去,这最起码代表罪魁祸首已经离开,可这并不能减少爱丽丝菲尔心中的忧虑。  她咬了咬唇,对卫宫士郎说:“士郎,拜托你带伊莉雅去她的房间玩。”  尽管伊莉雅对被父母将她排除在秘密谈话之外相当不满,但卫宫士郎好声好气地哄了两句,伊莉雅还是乖乖地和哥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等伊莉雅走了之后,爱丽丝菲尔才敢开口。  “我感觉到了,”她的声音并不大,“弗洛里安他……和圣杯产生了某种联系。”  卫宫切嗣的脸色立刻严肃了起来。  他们一起经历了第四次圣杯战争,知道现在的圣杯已经被污染,里面承载着黑泥——代表着这个世间所有的恶。如果弗洛里安真的与圣杯产生了什么联系,那可真的是个坏消息。  “你确定现在的他还是他吗?”卫宫切嗣意有所指。  万一那些黑泥占据了弗洛里安的身体……他们见到的只是一个假的弗洛里安呢?  爱丽丝菲尔:“我确定。”  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弗洛里安,都是他们的亲人。  卫宫切嗣没说话,点了根烟咬着。他透过窗户向外望去,弗洛里安正跟在吉尔伽美什后面走进了卫宫宅。弗洛里安似乎受了相当严重的伤,整个人都蔫蔫的,走得特别慢。  英雄王素来都不会体谅他人,奈何弗洛里安走得实在太慢了。他无法,只好停下来等会儿,然后继续走,发现弗洛里安落在后面了,又停下来等一会儿。  弗洛里安身上的伤势极重,又从小就怕疼。可似乎是吉尔伽美什这样举动的缘故,弗洛里安竟然……  挺开心的。  卫宫切嗣慢慢地吐出一口烟雾。第30章   爱丽丝菲尔走到卫宫切嗣的身边, 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弗洛里安?!”  她险些惊叫出来,意识到不妥之后急急压低了声音:“他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这不奇怪,在爱丽丝菲尔的认知之中, 弗洛里安素来是最优秀的魔术师。因为是羽斯缇萨的人造人,冬木也算是他的地盘, 弗洛里安甚至还似乎调动了圣杯中的力量……为什么会这么狼狈?  爱丽丝菲尔抓着窗台的手猛地收紧。  她没有犹豫, 匆匆地跑了出去,连放在门口的鞋子都忘了穿, 一把拉开门。白色的长发被她奔跑带来的风掀起, 爱丽丝菲尔没跑几步就接到了弗洛里安。  因为弗洛里安本身离门口只有几步之遥。  人造人的身体和正常人类的并不太一样, 弗洛里安受了伤……怕是会有危险。爱丽丝菲尔的目光好好地打量了弗洛里安一圈,在看到他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痂的时候愣了下。  弗洛里安解释:“是吉尔给我的药!”  既然是吉尔伽美什宝库里拿出来的药,那不会有问题。爱丽丝菲尔后退一步, 提起裙摆,向吉尔伽美什行了个礼:“十分感谢您,英雄王阁下。”  吉尔伽美什没说话, 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是敌人吗?魔术师?哪个家族的?”爱丽丝菲尔的语速飞快,在她眼里, 弗洛里安除了是爱因兹贝伦最优秀的魔术师之外, 还是她看着长大的弟弟,她不可能不关心, “被你杀了吗?”  其他话还好,听到最后一句话,弗洛里安耷拉下脑袋。  吉尔伽美什冷笑一声。  爱丽丝菲尔当然不会因为这个责怪弗洛里安。她轻轻揽过弗洛里安的肩膀,将他带回屋子里, 眉心的忧虑始终没能褪去:“还是给你做个检查吧。”  她连忙补上一句:“不疼的。”  弗洛里安虽然很少说出口,但他怕疼并不是什么秘密。这或许要归功于爱因兹贝伦家族对他进行的那些改造手术, 将一条条魔术回路强行植入他的身体。他非但没有习惯疼痛,反而对疼痛更加敏锐了。  弗洛里安的脚步一顿。  “我不怕疼的,”弗洛里安说,“我不怕疼了。”  弗洛里安垂下一双眼:“我不想做检查,爱丽。”  爱丽丝菲尔愣了下。  或许是弗洛里安本身就没多少情绪的缘故,他非常少拒绝爱丽丝菲尔等人的请求。这样的拒绝还是头一遭,让爱丽丝菲尔愣了一瞬。虽然很担心弗洛里安,但爱丽丝菲尔还是选择尊重他的意愿。  只不过……  在以前,弗洛里安从来都不排斥做检查的,即使他会疼。为了爱因兹贝伦家族千年以来传承的夙愿——实现“第三法”,实现永生,抵达魔术师的理想“根源”。弗洛里安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为了“第三法”、为了爱因兹贝伦,能付出一切。  这种教育时间太长,导致根深蒂固,并不是能轻易动摇的。  爱丽丝菲尔也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弗洛里安可能放弃了自己身为魔术师的梦想,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她现在只希望弗洛里安能够好好地活下去,远离危险。  卫宫切嗣站在走廊的尽头,掐灭了手中的烟。  目前看来没什么问题,他想。  -  另一边,咒术高专。  家入硝子:“……你是不是又在背后偷偷说我坏话了,五条?”  “诶?硝子怎么会这么想我?我怎么可能在背后说你坏话嘛,要说也是当着你的面光明正大地说啊,”五条悟转过头去看禅院尚也,不满地拉长了声音,听起来竟然还有一点委屈,“尚也,你看他们都污蔑我——”  禅院尚也刚被家入硝子治疗完,现在除了面色因为失血过多有些苍白之外,再无其他异状。他闻言,抬头看了五条悟一眼。  ……然后禅院尚也开始鼓掌,还相当用力。  “应该反过来才对吧?”禅院尚也耸耸肩膀,利落地下了病床。他现在穿的是五条悟拿过来的衣服,款式和他之前穿的一模一样,只不过略微有一点旧。  这是他们当初共同设计的校服,是按照当年五条悟的尺寸做的,穿在禅院尚也身上倒也不是特别大。  虽说可以借高专学生们的,但五条悟也不会让禅院尚也穿别人的衣服。 第27章 圣杯中的魔力并没有消失,弗洛里安还能够生存下去。但黑泥日日夜夜都将他侵蚀,有时候弗洛里安甚至完全没有自己的意识,闻到的只有血腥味。这样的日子,和之前比起来,就要太漫长了。  完全没有希望可言,更没有未来可言。  可弗洛里安不想死。  人总要给自己找寻支撑下去的动力。  于是,弗洛里安终日里含糊地念着一句:“……我不怕疼的,我不怕疼了。”  好像只要说出这句话,他就再也感受不到黑泥在慢慢地将他腐蚀一样。  梦境在此戛然而止,吉尔伽美什睁开了双眼。  英雄王想起白天弗洛里安的一举一动,站到弗洛里安的床边看他。  吉尔伽美什高傲至极,很少会去考虑身周人的感受。但他想到在和禅院尚也的战斗结束后,弗洛里安摇摇晃晃的站着,对他抱怨一句“好疼”的时候。  吉尔伽美什的手指碰了碰弗洛里安的脸。  -  所有的马甲都有一个特殊的debuff,比如津岛温树的debuff是“病弱”,逮着机会就生病,但会吊着最后一口气。禅院尚也的debuff是“倒计时”,这与五十岚枫当时下线的特殊状况有关,毕竟那时候的禅院尚也,若是在限定时间内没有选择正确的选项,得到外界的求助……确实会死。  弗洛里安自然也不例外。  “寄生。”  五十岚枫念出弗洛里安debuff的名字,慢慢地皱起眉:“由于受到圣杯中‘此世全部之恶’的长期影响,马甲‘弗洛里安·冯·爱因兹贝伦’本身就是起到献祭作用的小圣杯,该马甲的身体里将会有‘此世全部之恶’的部分意识寄生。若受到外力作用影响,该意识可能会占据马甲躯壳。”  “……这是什么玩意?”  五十岚枫吐槽:“所以津岛温树的身体会强制下线,禅院尚也的生命在倒计时,还有脏东西过来抢弗洛里安的身体?你办事靠不靠谱啊?”  系统:“……”  有作业要它写的时候就喊宝贝,没作业的时候就这副态度。  五十岚枫:“所以,这个意识真的会抢走弗洛里安的身体吗?”  “宿主,该debuff介绍上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是可能,并不是一定,”系统一眼一板地说,“在这方面,系统帮不了您。毕竟还是要看宿主您个人的运气的。”  总结,看脸。  五十岚枫:“……所以你说说,你到底能起什么作用?连这种后门都不会给我开一个?如果弗洛里安的身体真的,我是说万一,毕竟谁都会有运气不好的时候,那他的身体还能抢回来吗?”  系统沉默了一下:“……可能?”  “……”如果系统有实体该多好,五十岚枫遗憾地想,“所以这个debuff不就是个看运气的吗?”那就得给弗洛里安这个马甲再准备几套剧本了,不然可能不够用。  运气这种事,谁说的清楚呢。  “等一下,外力作用?”  五十岚枫反应过来:“那今天禅院尚也和弗洛里安打架也算外力作用吧?”  毕竟趁虚而入这个道理,并不难明白。果不其然,在下一秒,五十岚枫就明确地感受到属于马甲“弗洛里安”身体的异样,而弗洛里安的这副模样,显然被吉尔伽美什看到了。  -  时间回到现在。  “……吉尔。”  弗洛里安显然在遭受极大的痛苦,他的面色苍白,四肢不停地颤抖,嘴唇都被他咬出血来。他现在要分出神智说话极为艰难,声音断断续续的,仿佛下一秒就没了气。  “帮我去找一个人……”弗洛里安努力让自己说话清晰一点,“神律澈。帮我去找到他,他是最后一个玩家……他有办法的。”  东京。咒术高专。  五条悟不善地盯着月下禅院尚也的背影:“你要离开?”  “嗯,我得去找个人,不能让他们再把握主动权了,”禅院尚也回头,“我得去找神律澈。”  横滨,武装侦探社。  江户川乱步宣布了接下来侦探社成员的主要任务。  “我们必须找到第四个玩家。”他说。第32章   东京, 咒术高专。  月光朦胧,落在禅院尚也的身上,像是给他隐隐地罩了一层似有似无的薄雾。在告诉五条悟自己的打算之后, 禅院尚也抿了抿唇,补充道:“而且之前津岛就被袭击了。”  他尽量以轻快的语气说着:“谁知道那个小孩会不会有一天带着他背后的那个人找上门来?你又不是每时每刻都在高专的, 万一哪天你出去买毛豆生奶油喜久福了怎么办?”  五条悟没说话, 只是这么看着他。苍蓝色的眼眸中,复杂的情绪如同潮汐一般起起伏伏。  禅院尚也还是没相信五条悟。五条悟乍一意识到这件事, 率先涌上来的便是排山倒海般的不满。但同时, 五条悟也清楚禅院尚也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做。  在十五岁的时候, 他们俩本该并肩前行的人生迎来了第一个十字路口,从此他们分别往各自的方向奔去。从那以后,禅院尚也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禅院家的各种小人嘴脸、家族对他近似于压榨的栽培之中度过, 禅院尚也的一只脚已经落空,这时候只要有人稍微推一下,他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禅院尚也很难再对别人付出什么信任了, 即使是五条悟。  五条悟总觉得他是最特殊的那一个,事实也的确如此。从禅院尚也做出那样不理智的选择, 宁愿冒着风险也要过来确认一眼五条悟的安全, 就知道他不可能对五条悟是无动于衷的。但也是因为这样,禅院尚也如今身上背负得太多, 甚至连自己的命可能都会保不住。他们之间错过得也太多,越在意五条悟,越不会信任五条悟。  五条悟的眼睫毛扇了扇。  其实躲在禅院尚也背后,看禅院尚也站在自己身前, 五条悟十分乐见其成。他从来都知道禅院尚也对他的纵容代表着什么,所以五条悟才会肆无忌惮。  但被禅院尚也当成是高塔里的公主殿下是一回事, 被禅院尚也不信任,又是另一回事。  ……虽然公主殿下这个名头,五条悟觉得还蛮好听。  “那尚也和我一起去买喜久福不就行了吗?”  五条悟提起嘴角,一步步地向禅院尚也走过去。白发的俊美青年双手插兜,步伐自在得像是在散步:“不管什么事我们都一起做,他们就没有可趁之机了。”  他走到禅院尚也的面前:“你觉得怎么样,尚也?”  月光下,他们俩人的影子在此刻交织在一起。  “……我不喜欢吃喜久福,毛豆生奶油味对我来说也不行,”禅院尚也面无表情地看他,“我建议你去找别人,比如躲在后面那棵树的……那些是你的学生吧?”  禅院尚也挺了挺背:“躲在树后偷听这套,我六岁的时候就不做了。”  ……怎么听起来还挺骄傲?  “确实,”五条悟赞同地点点头,“我们小时候都是直接站在他们的背后光明正大听的,从这点上来说,这些可爱的学生们还有进步的空间。”  虎杖悠仁&伏黑惠&钉崎野蔷薇:“……”  钉崎野蔷薇忍不住吐槽:“家入小姐说他谈恋爱了我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诶,果然是同极相吸吧同极相吸吧!”  伏黑惠:“……确实挺像的,你说呢,虎杖?”  虎杖悠仁摸了摸后脑勺,偷偷往后缩了一点。  “祝他们幸福。”出于某种不可说的直觉,虎杖悠仁果断答道。  他总觉得五条悟和禅院尚也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在下一秒,五条悟就冲这边比了个大拇指,大声喊道:“谢谢悠仁!”  ……啊,真的听得见啊。  算了,好像当着五条悟的面说他的坏话……也没有什么大问题的样子。三人这回光明正大地从树后冒出脑袋,向五条悟和禅院尚也那边望去,却愣了愣。  刚刚禅院尚也还好好地站在五条悟旁边啊?  怎么一下子人就没了?  五条悟只不过转过头和学生们打个招呼的功夫,禅院尚也便趁机溜走了,只留下了一点属于他的术式残秽。五条悟抬头看悬挂在夜空的幕布上的月亮,耸了耸肩膀。  让人情不自禁地会想起那句……月色真美。  只可惜,今晚的月色这么美,还是没能留住他。  五条悟转过身,正要离开,却忽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口袋里多了一张纸条。五条悟低头看到纸条上的内容,嘴角的弧度忽地就变大了。  “不需多日。”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点进步吧。  -  横滨,武装侦探社会议室。  “所以现在我们对于第四个玩家知道多少?”国木田独步扶了扶眼镜,“有什么线索吗?他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是在哪里?”  江户川乱步若无其事地打开一包薯片。  太宰治将一本书摊开放在自己脸上。  津岛温树……津岛温树瞅了瞅另外两人,轻轻地咳了咳。  既然这三个人没开口,其他人更不了解具体情况,也不会主动发言。整间会议室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过了一会儿,国木田独步总算忍不住了,语气有些艰涩:“……难道什么情报都没有吗?”  那他们应该怎么找人啊?  “那也不至于。”太宰治说,“哥哥虽然失忆了,但别人总记得。”  国木田独步明白过来:“你是说禅院?可……”  太宰治他们不是打算拆散和禅院尚也的同盟吗?  至于禅院尚也暗示弗洛里安今后可能还会在找上门来的威胁,太宰治转头就找了港口mafia合作。也不知道他和那边达成了什么条件,总之,港口mafia的首领承诺,如果有敌人再找到武装侦探社,港口mafia会派人给予帮助。  (森鸥外:我也不想的!是他用横滨威胁我!你们千万不要在横滨打起来啊!)  “现在还是嘛,”太宰治懒洋洋地说,“没什么大问题。”  “根据他之前的话来判断,这个游戏一共有四个玩家,还有决裁一切的‘神’。目前的玩家分别是哥哥、禅院尚也和那个名字一长串的外国人,”太宰治解释,“那么还有一个,并且相当可能是造成哥哥失忆的元凶。如果让他一直躲在暗处……”  他没继续说下去,但大家都知道。  明着的敌人其实没那么可怕,躲在阴影处的毒蛇猝不及防地咬你一口,那才是令人最头疼的。  弗洛里安杀不了津岛温树,但要解决津岛温树的办法,并不是只有杀了他一种。津岛温树不会死,身上的伤口会自动愈合,那么可以将他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注射药品,让他一直沉睡下去。太宰治随便想想都能找出一串对付津岛温树的办法。  津岛温树看了太宰治一眼,仿佛知道太宰治心里在想什么。昨夜他又发了一次病,咳嗽个不停,今天早上终于好转了一些,不过面容还是苍白得吓人。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吧?”他好笑地摇摇头。 第29章 禅院尚也冲他们眨了眨眼, 小声解释:“毕竟我们不是来找他打架的嘛。”  见到神律澈=找他打架?  这个等式听起来也太奇怪了, 但在这种情况下, 就算是坂口安吾也按捺住了内心的吐槽。难道见到神律澈会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吗?  禅院尚也没有对他们解释,现在也不是向他询问原因的时机。  “好久不见,”禅院尚也说,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继续问道:“你想来做什么交易?”  神律澈的声音很好听,如同音质上佳的钢琴在耳边奏响清脆悦耳的音符。可他偏偏语气平静无波, 没什么起伏,亦没什么喜怒。  禅院尚也伸了个懒腰, 随手蹭了下墙壁上那些金色的粉末。这些金粉点缀在他的指尖, 禅院尚也不经意地捻着这些粉末,任其散发微弱的光落在他的脸上。  他的语气总是漫不经心的:“做个让你从这鬼地方出来的交易, 需要从我这里拿走什么东西?”  ……?  等等?  禅院尚也为什么要让神律澈离开这里?  国木田独步张了张嘴,想不明白。游戏的胜利者只能有一位,那参与的玩家不是越少越好吗?他也不知道身上带着的窃听器还有没有信号,但国木田独步难得开始怀念那个不靠谱的太宰治, 如果太宰治在这里,想必一定能摸得清禅院尚也这样异常举动的原因。  坂口安吾很小声地说:“如果让他一直在这里蹲着, 只需要等到外面那几个都负伤的时候,他就能捡漏吧?”  国木田独步:“……?”  什么?竟然还能这样苟?  清楚听到他们话的五十岚枫:“……”啊这。  要怎么和他们说,神律澈只是单纯的家里蹲?  “……”神律澈的声音顿了下,但语气还是古井无波,“只要你付出足够的代价,我能完成这笔交易。”  国木田独步下意识地皱紧了眉:“交易?”  听起来并不是什么好词。怎么说,目前他们和禅院尚也能算是塑料同盟……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禅院尚也去做这种事吧?国木田独步的良心在隐隐作痛。  国木田独步当然是在问禅院尚也,但竟然是神律澈回答了他的问题。  “这是我的职责,”神律澈的声音响起,“只要你付出足够的代价,就能从我这里获得足够的东西。”  禅院尚也轻飘飘地丢了一句:“你这句台词还真的一直没变。”  “他这话说得太笼统,让我来给你们举几个例子好了,”禅院尚也指尖的金色粉末落到了地上,声音带笑,“如果我猜的没错,津岛温树和弗洛里安都和你做了交易。津岛温树是用自己过去的这十年记忆和你交换了……能让他在回到这里的时候,出现在太宰治身边的机会。”  国木田独步反应过来:“等等,你刚才说津岛他——”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国木田独步的语气有些艰难,“他失忆会给他自己带来多少麻烦?”  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离城区相当远,信号时好时坏,国木田独步不知道袖口的窃听器能不能将禅院尚也的这句话传递到太宰治那里。  他听到了。  坐在武装侦探社会议室的太宰治轻轻地叩着桌。  一切的一切,包括他最初的疑惑——津岛温树为什么会恰好出现在自己身边,都解释得通了。太宰治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嘴角的笑意有些苦。  太宰治运筹帷幄,许多事情都看得一清二楚。他一直都明白,是他更需要津岛温树一些,需要给自己的生命找暂时活下来的动力。他自私地将津岛温树当作支撑,也是抱着侥幸的心,因为津岛温树对他一直都是温柔的。哪怕津岛温树疾病缠身,小时候太宰治还经常给他惹麻烦,他也还是会揽下一切,靠在床头与太宰治温柔地说话。  ……他总是忍不住挑战津岛温树的底线,想看看津岛温树会包容他到什么地步。  太宰治深吸一口气,回忆起前几天与津岛温树重逢时的场景。津岛温树站在雨中,脸上茫然,但他看见了太宰治,就露出温柔的笑来。  他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而那边还在继续。  禅院尚也:“他本来其实也没想过能获得胜利。如果他真的使用了作为底牌的异能力,势必会被另外的玩家趁虚而入。他一直很清楚这一点。”  国木田独步明白了。  ……正因为这样,禅院尚也才会和津岛温树结成同盟,因为津岛温树一开始只是想确认太宰治是否安好而已。他根本不是个有野心的人,无所谓自己活不活着。  “不过他现在似乎改主意了,”禅院尚也感叹道,“大概是见到面之后,发现太宰让他放心不下,不管怎么样也要竭尽全力去试一试吧?”  神律澈:“是他自愿完成的交易,不管后来发生了什么,都与我无关。”  禅院尚也嗤笑一声:“那另一个总和你有关了吧,曾经的神明大人?”  ……?  神明?  还是曾经的神明?  提到神明,国木田独步第一个想的便是之前禅院尚也和弗洛里安口中的那位“神”,但禅院尚也在神明二字之前加了“曾经”两个字,这让国木田独步陷入了困惑。  就算是曾经的神,也不会沦落到躲在渺无人迹的洞窟的地步吧?  更何况,国木田独步发现,这里似乎只有一条路。禅院尚也带他们从外界进入,那里面的人该怎么出去?  坂口安吾扶了扶眼镜。  他很快地就将山的位置、来时禅院尚也同他们讲的习俗和禅院尚也突然止住的脚步联系起来,想起禅院尚也那句“毕竟我们不是来找他打架的”。  这些线索已经足够让坂口安吾明白,就算不清楚具体的经过,但也能想到——  神律澈是被囚禁在这里的,他还可能被剥夺了什么东西,所以不愿意出现在人前,或者甚至不能……自主行动。  神律澈的声音总算有波动了,虽然也只是一点疑惑:“你说爱因兹贝伦?”  “我和他之间的交易已经完成。”他只是说,“禅院尚也,你只需要说你自己的事。”  禅院尚也耸耸肩膀,看起来挺无奈。  他拖长了声音:“你为什么要一直呆在这里呢?你明明一开始不是自愿的,难道你要告诉我,你已经习惯了?虽然有人说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一个月不到,你都被关在这里一千年了,难不成真的变成了个家里蹲?你就甘心吗?”  禅院尚也的话和坂口安吾的想法完全一致。  想法是想法,可当坂口安吾真的听到这件事时,还是忍不住心惊。  ……他根本无法想象,是什么让神律澈被关在这里了一千年。  “你就不想反抗吗?”禅院尚也继续说,“我是在给你提供机会诶。我都给你台阶下了,只要你说从我这里拿走什么东西……让我想想,其实我身上每件东西都挺珍贵的,但事急从权。”  “不过先说好,衣服不能要。”  国木田独步&坂口安吾:“……”  谁会要你的衣服啊?!  就连神律澈都顿了下:“……需要等价的事物来交易。”  “等价?”禅院尚也振振有词地反问,“你从他们两人那里收取的东西可不是等价的,说到底你就是个奸商吧神律澈?我们俩就不能好好地合作一回,你出去对你有好处对我也有好处。”  坂口安吾:“……?”  等一下,这是不是在光明正大地反水?他到底为什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啊!考虑过那个家里蹲的心情吗?  “为什么要出去?”  神律澈并没有被禅院尚也打动:“我为什么不继续在这里等着,看你们互相厮杀呢?”  感谢坂口安吾提供的思路,五十岚枫想。  “……我说,”禅院尚也看起来有点无语,“你就不想出去见见你的老朋友?”  老朋友?  神律澈竟然还有老朋友?坂口安吾一时觉得槽点太多,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禅院尚也刚说神律澈被关在这里了一千年,那他的朋友也应该活在一千年前……真的有人能活这么久吗?  还是说他朋友根本就不是人?  这好像也说得通。  神律澈没有说话,但路的那头传来了什么沉重的异响。国木田独步侧耳去听,发现这有点像是铁链撞到石壁上发出的声音。紧接着,这些闷响之中,夹杂着什么很轻微的声音。  ……是脚步声。  这座石洞本该是黑暗的,光全部来自石壁上不知名的金色粉末。这些粉末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将原本漆黑一片的路照得微亮。远处出现了一个身影,正在以缓慢的步伐移动,行走之间是铁链撞到地上的声响。  国木田独步看不清他具体的模样。神律澈只是这么走着,原本游动在他身周的黑暗宛如退潮般慢慢褪去,再也没有人会注意到那些金色粉末,它们散发的光和神律澈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  他的步伐将前方混沌的黑暗一划破开。  在场的所有人都向神律澈的方向望去。他看起来和这座洞穴格格不入,天空是那双蓝眼睛的倒影,阳光是他金发的色彩。他的双手双脚都被沉重的的铁链束缚,在后面的路留下深深的拖痕。  神律澈抬起那双眼,白色掺着金线的华丽服饰衬得他愈发不像是这世间的一份子。  “你是指两面宿傩?”  “……朋友?”第35章   神律澈细细地品味了一下禅院尚也说的这两个字, 嘴角忽然挂上一点笑。他的五官是世间独一份的漂亮精致,笑起来自然是好看的:“朋友?哈?”  “我不认为我有朋友。”神律澈说。  当神律澈走出来的一刹那,国木田独步就明白, 为什么之前禅院尚也会说那种话。神律澈既然是这样出众的人,愈发显得桎梏他手腕脚腕的铁链丑陋且贪婪。他足够心高气傲, 不会想让人看到自己这副落魄模样。  至于朋友……传说日本高天原有八百万神明, 国木田独步肯定记不清。但要说两面宿傩这位传言中的“诅咒之王”,国木田独步记忆深刻。据说两面宿傩有两面四手四足, 要将眼前的神律澈和两面宿傩牵扯到一起, 除了时间吻合之外, 没有一点相似。这样的人会是朋友吗?更何况连神律澈自己都否认。  禅院尚也说的话是真的吗?  国木田独步忍不住开始怀疑。  禅院尚也看起来不慌不忙,只是抱着双臂靠在石壁上,一副不能再悠闲的模样。对于神律澈的反应, 禅院尚也似乎早就预料到了。  “但你认识这个人吧?”他问道,“反正这些年来,又没什么人过来看过你, 你的记忆力应该没退化到把他都忘记的地步吧?”  神律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见过几面,”他承认, “至于具体的情报……需要交易才能获得。”  他补充:“先说, 我对你的衣服一点兴趣都没有。”  坂口安吾:“……”特意强调一下是怎么回事啊?!等等为什么这个问题都要做劳什子的交易?这也太抠门了吧?所以为什么禅院尚也要一脸“这样就好”“价格随便你开”的表情啊?  “不过你给不了我什么,”神律澈摸着下巴, 若有所思,“你现在什么都不剩下了,我可不想要残次品。” 第31章 不知道怎么说,太宰治总有一种隐隐的感觉……  津岛温树虽然忘记了一切,但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  东京。  虎杖悠仁有些疑惑。  听说这次要他们来祓除的咒胎是有可能发展成为特级咒灵的存在……说实话,特级咒灵有多强,虎杖悠仁还对此没什么概念,但怎么也不该是他们这群一年级学生来对付的水准吧?  然而伊地知告诉他们,最近咒术界人手极缺,不但五条悟不在,就连平时能称得上一句靠谱的夏油杰都跑出去给收养的女儿开家长会去了……  钉崎野蔷薇一言难尽地吐槽:“那个家伙真的不是去谈恋爱了吗?”  伊地知扶着眼镜的手顿了顿,一脸惊恐:“什、什么,五条先生竟然会谈恋爱吗?!”  “是吧是吧!”钉崎野蔷薇总算找到了能一起吐槽的伙伴,“就很难想象啊!这种人如果谈恋爱的话一定会翘班不工作的吧!”  伊地知思考了一下,赞同地点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钉崎同学。”  虎杖悠仁:“……”  等一等?据他估计,五条悟离追到人至少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路要走吧?  虽然虎杖悠仁和禅院尚也只见过一面,但看禅院尚也当时的那副模样……感觉就是背负了很多的人,似乎又陷入了非同一般的麻烦之中。  就……感觉不会停留。  “不管怎么说,这次祓除过程中都请要注意安全,如果遇到什么事,”伊地知总算还记得任务,连忙叮嘱道,“请一定要以自身安全为重,就算逃跑也没关系。”  “真没想到你竟然会过来。”  在虎杖悠仁他们远处的一座高楼之上,夏油杰笑着瞥了五条悟一眼,“怎么,那边的事情解决完了?”  “还没有——”  五条悟伸了个懒腰,趴在高楼天台的栏杆上,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他不让我跟着他去,说要自己一个人解决,让我好好地等着。”  夏油杰挑了挑眉:“你竟然会听话?”  按照五条悟的性格,此时就该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才对,而不是在原地等待。五条悟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听话”和“小心翼翼”二字。  “我也不想这样啊,”五条悟看着虎杖悠仁三人走进了“帐”里,“可是现在追过去的话,他会生气诶,如果他生气不理我——”  五条悟想了一下那个结果,抱怨道:“那就太糟糕啦。”  五条悟其实相当清楚禅院尚也的底线在哪里。  只要不影响禅院尚也去为之后的“游戏”胜利做布置,他其实并不在意五条悟怎么闹。  “倒是你,美美子和菜菜子睡觉了?”五条悟问夏油杰,“这么晚还出来?”  夏油杰笑了下:“都睡了,今天睡得早。毕竟这是名义上我们‘休息’之后,虎杖他们的第一个任务,我想了想还是过来盯着,不然怕那群人暗地里动什么手脚。今年总共就这三个学生,缺胳膊少腿的可不行。你不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过来看看的吗?”  “顺便锻炼一下他们啦,”五条悟提起嘴角,“看看他们能做到什么地步。”  一切都不出夏油杰和五条悟所料。果然,高专一年级三人这次执行的任务,被咒术界的那群老橘子动了什么手脚——毕竟他们一直想要让虎杖悠仁接受死刑。五条悟在两面宿傩一出来的时候便感知到了咒力,只不过碍于虎杖悠仁能自主地控制身体,五条悟沉吟了一下,还是没有马上出手。  和两面宿傩对战的机会,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或许这能让伏黑惠改变一下自己的想法。  只不过……事情有些超出五条悟的预料范围之外了,虎杖悠仁似乎出了什么意外,这回并没能拿回身体的主动权。两面宿傩赤着上半身,笑声混在哗哗的暴雨之中,刺耳极了。  两面宿傩甚至还打算掏出虎杖悠仁的心脏,这一举动他们自然不可能再坐视不管。五条悟和夏油杰从高楼上一跃而下,正要阻止两面宿傩——  但是有人抢先了。  两面宿傩没有看夏油杰和五条悟,手慢慢地垂落了下来。  他拧起眉,看着前方金发蓝眸的男人:“……你还活着?”  神律澈侧头问禅院尚也:“你说他是两面宿傩?”  “……这不是他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困惑。第37章   “……神律澈?”  两面宿傩深深地皱起眉头, 嘴角也已然放平。诅咒之王板着脸的样子颇为吓人,纵使这只是一具虎杖悠仁的身体,可两面宿傩的气势早就已经刻入了他的灵魂。  他只需要站在那里, 没人会质疑他是诅咒之王。  可偏偏就是有人发出了疑问,那个人还是两面宿傩的……熟人。  夜风卷起神律澈淡金色的长发, 神律澈顺手将发丝拨至耳后。  “弄虚作假可是会记在我账上的, ”他在刚刚见到两面宿傩的时候似乎恍惚了一下,但双眼很快就恢复清明, 没再看两面宿傩一眼, “我记住了, 禅院。”  禅院尚也的目光在神律澈和两面宿傩之间打转,在掠过五条悟的时候顿了一下。他收回视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确定你不再好好看看?还是说你现在成了个老花眼?”  “如果我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 我就把你的眼睛挖下来用。”神律澈的声线有些冷淡。  不管如何,这都不是两面宿傩所熟悉的神律澈,或者说, 神律澈从未对他露出这一面。  千年沉睡的时光很漫长,漫长到足以让他能好好回想之前的每一幕, 在时间的长河中捡起重要的宝石。两面宿傩其实并不是个爱怀念过去的人, 这样的行为大多数都用来打发和消磨时间。  神律澈大多时候都是兴致勃勃地同他讨论自己今天将那些道貌岸然的咒术师们给整治得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奔走,生动地描述他们满脸怨恨的模样, 炫耀他从咒术师那里抢来的宝物。他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两面宿傩也不陌生,但那是专门留给那堆咒术师的。  神律澈是两面宿傩所知晓的神明里最特别的那一位。只要有足够的利益,神律澈就什么也不在乎, 其他事物都看得很淡。不过有一天两面宿傩再也没在宅邸等到神律澈。  从此之后,也再没有他的消息。  两面宿傩想过很多种可能, 比如神律澈终于回了高天原,但他却在很久之后,在一座荒芜人烟的山上发现了神律澈的神力残留,也发现了神律澈的……神位。  一个神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和神位剥离?  自然不做他想。  神律澈的话将两面宿傩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我知道有两面宿傩这个人,”神律澈说,声音轻得能被风吹起,“我和他不熟。不过做交易的是我和你,带我来找他来干什么?”  在神律澈口中,两面宿傩似乎就是个陌生人。  “你是真的没有认出他诶,”禅院尚也挑了挑眉,“我可不是你这样的黑心商,天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我这叫团结友爱,谁知道你连他都认不出来了……”  禅院尚也的最后一句话将快要气得爆炸的两面宿傩点燃了:“不过也没关系吧?”  这是个阴雨天,天空本身就是昏暗的。黑气缠绕上两面宿傩的双臂,在他线条分明的肌肉处徘徊。此时一道雷声轰然炸响,照亮了两面宿傩的五官。两面宿傩撕开笑容,愈发显得脸上的黑纹狰狞了起来。  ——像是画中的恶鬼。  然而在场的人,都不怕恶鬼。  五条悟此时竟然鼓起掌来,为禅院尚也喝彩:“尚也干得漂亮!他真的生气了诶!”  夏油杰:“……单从惹人生气的本领来看,你们确实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这本事,说出去不是五条悟的好朋友都不信吧?  而身为直面两面宿傩怒气的人,禅院尚也几步溜到了神律澈的身后。神律澈一脸平静,根本就没把两面宿傩生气放在眼里,他还有空叮嘱禅院尚也:“你有什么东西来交易?”  就算他并不清楚自己对两面宿傩来说是什么,但神律澈显然已经意识到他对两面宿傩来说似乎很重要,并且还将这个当做筹码,怎么说都相当精明。  确实是块天生做生意的料。  禅院尚也都卡壳了一下,无语地说:“……钱行不行?”  神律澈:“之后我的吃住你都包了就行。”  “……你真的是奸商啊奸商,”禅院尚也念叨了好几句,好气又好笑,“行,我答应了。”  五条悟仔细回想了一下几天前在甜品店遇见的禅院尚也,那时候他连个午饭都要江户川乱步请客,怎么这一下子就有钱了?有钱不是重点,怎么有钱了就要去包别人吃住了?  他那点钱够折腾吗?  五条悟觉得不行。  他不甘示弱地举起手大喊:“尚也!不多我一个吧?”  禅院尚也闻言看了他一眼,笑了下:“五条家家主还要我养?哈?”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还转了个弯。  五条悟:“当然!”  “抱歉,养不起,没钱,你太贵。”禅院尚也用几个词简介扼要地概括了原因,回头问神律澈,“你难道真的要对两面宿傩出手吗?你不会失忆了吧神律澈?难道津岛温树失忆引发了一系列连锁症,让你也一起失忆了?”  ……这话说得失忆好像能传染。  神律澈:“这是——”  禅院尚也立刻会意:“加钱加钱,你出行我也包了怎么样?保证给你整一堆鲜花铺在地上,再来个红毯,让你超有面子!”  神律澈:“……那种倒不必,我没有失忆。我是有个很重要的人,但不是他,这一点我确定。”  两面宿傩顿了顿。  ……没有失忆?那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记得他的名字、但是不认识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他眯起眼睛,问神律澈:“你这个家伙不会在整我吧?”  可是整现在的两面宿傩,对神律澈来说并没有好处。他从来不会做这种事。  神律澈望着他,刚要开口:“这——”  禅院尚也连忙帮忙补充:“就不用问这个有没有钱了,这个没钱。”  神律澈立刻闭嘴了。  两面宿傩这次甚至还来不及发怒,虎杖悠仁就恢复了意识。虎杖悠仁一恢复,两面宿傩立刻被抢走了身体的支配权,这下两面宿傩只能气得在虎杖悠仁脸上冒出一张嘴,才能继续骂骂咧咧。  虎杖悠仁一脸迷茫地看着这几个人,给了自己一巴掌:  “……抱歉,他好吵。”  -  其实两面宿傩的记忆没出差错,他那边也没出任何问题,五十岚枫曾经在「平安神祇」的副本中获得“两面宿傩的挚友”这一称号。在千年之前,两面宿傩和神律澈的关系确实相当好。 第33章 吉尔伽美什的声音没什么波动,他冷着脸的模样也很吓人。若是胆子小一点的人站在他面前,怕是都要被吓得当场跪下求饶。  但站在他面前的是太宰治。  太宰治不躲不避,声线温和,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虽然我确实很想死,”他说,“但现在我还有暂时不能去死的理由。对啦,你们知道吗?”  太宰治不疾不徐地丢出了一个爆炸消息:“另外两个玩家结盟了哦。”  -  一听到这个消息,弗洛里安的反应最大。他当时便开始在吉尔伽美什的手中挣扎了起来,脸色也变得极为苍白。就算吉尔伽美什再怎么想当场解决了太宰治,也不得不先顾及弗洛里安。  弗洛里安的状况,在喝下卫宫士郎给他煮的汤后有所好转。  “这两个人,”他问太宰治,“竟然会同盟吗?”  分明是疑问的语气,可是被人造人这么说出来,竟然没什么起伏。  太宰治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比起不知行踪的禅院尚也和神律澈,弗洛里安就要好套话得多,看起来也很清楚所谓“游戏”的内幕。虽然这样他就不能遮掩津岛温树的存在了……不过也行。  交换情报嘛。  他可没有承认他是所谓的“游戏玩家”,这不算骗人。  “是啊,”太宰治看起来还有点委屈,“原来尚也他和我们是同盟呢,没想到他会在背后来这么一下。话说,你认识神律澈吗?”  弗洛里安不会说谎,所以他没有否认:“我认识他。”  太宰治很满意弗洛里安的坦诚:“那你和他做过交易吗?”  “我……”弗洛里安只是感情淡薄,并不是傻。这样算是在泄露自己的情报,身边吉尔伽美什的眼神也越来越锐利,“我没有必要告诉你。”  竟然有点长进,会玩心思了。  还不算无药可救。  吉尔伽美什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一种欣慰感。他晃了晃杯中的红酒,嗤笑一声。  太宰治循循善诱:“可是神律澈说出来了呀,”他眼睛眨也不眨地将禅院尚也推测出来的事丢到神律澈头上,“难道你还要继续为他保守秘密吗?”  “他还说你身上有一个他都不能解决的大麻烦哦。”  五十岚枫:“……”  如果剧本不是他写的,这些人不是他扮演的,他可能还真的就这么信了太宰治的鬼话。  可惜五十岚枫尽管心里相当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要按照弗洛里安的人设来表演,弗洛里安自然是看不出来这些复杂的计谋的。  “他也不能解决?”  弗洛里安垂下了头,声音有些低落。  这次他似乎真的是在难过了。  吉尔伽美什自然知道太宰治话里指的是什么,是弗洛里安身上的那些黑泥罢了。那些黑泥确实令吉尔伽美什也感到棘手,别人没办法……那不是情理之中吗?  只是吉尔伽美什没料到弗洛里安会是这样的反应。  弗洛里安垂下脑袋,银色的短发随着他的动作也歪了歪,遮住了他那双剔透的红眸。而吉尔伽美什刚好坐在弗洛里安身旁,看不到他那双红眸里涌现的强烈情绪。  是因为自己没法活下去了吗?  但这又不是宣判死刑。  那是别的原因?第39章   弗洛里安似乎也觉得自己一直低头不太好。  迎着吉尔伽美什狐疑的目光, 他抬起眼,已经恢复一片平静。如果不是太宰治正巧坐在他对面,眼尖地捕捉到弗洛里安低下头时的一点异样, 怕也是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平静是弗洛里安最经常的模样。在慌乱之下,他会伪装成这副最熟悉的样子来让别人发现没什么不对劲……可惜他遇到的是太宰治和吉尔伽美什, 并且他本身的演技也不过关。  五十岚枫:……这我真的没办法, 弗洛里安的人设就是这个样子的啊!  太宰治望了眼黑着脸的吉尔伽美什,嘴角噙着一点笑。  这样就有意思了。  没想到看上去最好哄骗的人竟然有事情瞒着自己吗?按照刚才吉尔伽美什的表现, 太宰治并不认为吉尔伽美什会无动于衷。说的好听些是隐瞒, 严重些就能算得上是欺骗了。  吉尔伽美什心高气傲, 眼中更是容不得一点砂粒。  有趣。  太宰治嘴角的笑加深了。  “……那就这样吧。”弗洛里安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抱歉,”他努力地扯了扯嘴角, 想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点,“虽然他没有履行到保密义务,但是我不是非常想讨论这个话题。”  太宰治立刻装作体贴地道:“没有关系。”  他清楚现在并不是继续和弗洛里安聊下去的时机, 还不如趁早溜之大吉,让弗洛里安和吉尔伽美什先解决这个问题。毕竟吉尔伽美什看上去可不像是会忍耐的人, 能当着太宰治的面没发作就已经是奇迹了。  太宰治是来谈判的, 不是来送死的。  他转头问卫宫士郎:“能否带我去拜访一下这家的主人?”  太宰治的态度很和善,卫宫士郎愣了愣。他说自己先去问一下卫宫切嗣, 便匆匆离开了餐厅,没过多久卫宫士郎就回来,摸着头说卫宫切嗣现在刚好有空。太宰治自然求之不得,同卫宫士郎一起离开了餐厅, 还顺手拉上了门。  室内一片沉寂,空气冷得仿佛被冻结了。  弗洛里安很习惯安静, 毕竟他度过了一段很长没有人交流的时间,但要吉尔伽美什安静,那可做不到。  “你就没什么要对本王说的?”  吉尔伽美什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如同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溅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弗洛里安张了张嘴,脸上竟有些……  茫然。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对吉尔伽美什说什么,只是凭借自己的本能来表达,也没怎么组织语言,听起来甚至都是断断续续的。  “……我觉得很难过,吉尔。”弗洛里安看吉尔伽美什,笨拙地重复了一遍,“我觉得很难过。”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吉尔伽美什不耐地闭上眼睛。  明明是弗洛里安隐瞒事情在先,现在还有种先说自己很难过?吉尔伽美什气极反笑,问:“你有什么好难过的?你还会难过?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这次弗洛里安没有马上回答。  吉尔伽美什素来都没什么耐心,听他这次没声音,背后便凭空冒出一片金色光圈,放眼望过去数也数不清的武器从光圈之中钻了出来。  最古之王的尊严容忍不了任何挑衅,哪怕是他的御主。  弗洛里安的声音终于响起:  “因为想活下去,想和吉尔……但是好难。”  ……一个连吉尔伽美什怎么骂都没有任何反应的人,一个基本上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的人,可是他竟然会因为自己可能没办法和吉尔伽美什继续在一起而难过。  ……他竟然会明白,这种情绪叫难过。  吉尔伽美什顿了顿,身周的光圈便化为金点在空气中消散了。  他嗤笑了一声:“杂修。”  弗洛里安连眼睛都没抬,显然已经相当习惯吉尔伽美什时不时冒出来的这句话。他没指望吉尔伽美什能安慰自己,要吉尔伽美什安慰人,怎么也是做梦比较快。  可吉尔伽美什丢下了一句:“怕什么?”  弗洛里安一愣,迟疑地抬起头。  最古之王没看弗洛里安,一双红眸望向窗外。  他想起了昨天晚上做的梦。  -  ……  这是梦,吉尔伽美什很清楚。  这是第四次圣杯战争的终点,吉尔伽美什也很明白。  这是弗洛里安最后失踪的地方,吉尔伽美什也看到了。  “……圣杯,被污染了吗?”  黑色的太阳浮现在冬木市的上空,黑泥从中倾泻而下。地面上燃起熊熊大火,黑泥贪婪地将这块土地占为己有,如同毒蛇一般悠闲地巡视,遇到了什么不顺眼的东西便一口吞噬,无论是建筑,还是汽车,或者是人。  弗洛里安站在废墟的一角,面上有些茫然。  当时他身边没有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素来不是会体谅御主的人,他只会自顾自地选择最好的观赏台,高高在上地欣赏这场决战。弗洛里安手指微微一动,借助银线往前极快地跳跃。  这样的圣杯,真的还能实现弗洛里安的愿望吗?  ……他不知道,但应该是可以的。  只要是圣杯就可以,只要能实现愿望就足够,那样就可以实现爱因兹贝伦家族千年的夙愿,那样弗洛里安就会活下来……而不是和家族废弃的那些人造人一样的待遇,达到使用期限后被随意丢在家族的地下。左右之后会有新的人造人,弗洛里安并不是爱因兹贝伦家族无可替代的。  可是弗洛里安不想被替代。  接下来的御主只有两位了,只有卫宫切嗣和言峰绮礼。弗洛里安只要杀掉他们,就能完成自己的愿望,成为最后的胜利者。他远远望着卫宫切嗣同言峰绮礼之间激烈的战斗,这个时候就要躲在一边,等他们两败俱伤来个出其不意……  等等。  但是卫宫切嗣是爱丽斯菲尔的丈夫啊。  弗洛里安停下了布置陷阱的手。  他活下来是为了什么呢?他茫然地想,试图找到一个答案。  不想被替代,是因为想一直和爱丽丝菲尔一家生活下去,是想和吉尔一直……  他重新看向卫宫切嗣。 第35章 不,这个监督员的身体里……  根本没有鲜血。  吉尔伽美什冷哼了一声:“杂修。”  监督员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对吉尔伽美什的挑衅更没什么反应,仍然固执地继续宣读:“……必须遵守游戏规则,否则将会被抹杀,请选择协助者。”  “协助者……”  弗洛里安看了脸上写着不爽两个字的吉尔伽美什一眼:“archer,吉尔伽美什。”  “卫宫切嗣和爱丽丝菲尔。”  餐厅的门被猛地拉开,卫宫切嗣已经装备好了武器。爱丽丝菲尔站在不远处,念出了他们的名字。  弗洛里安肉眼可见地怔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的。”  银发红眸的人造人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衬衣,外搭黑色外套,看上去竟然和吉尔伽美什的外衣有几分相像。他抬起那双如红宝石般剔透的眼眸,在监督员的见证下低声念道:  “一切为了神明大人。”  -  东京,咒术高专。  监督员的到来对五条悟根本没有任何压力,他更关注别的东西。  五条悟一拍桌子,愤怒地抗议:“等等,所以说尚也你接下来都要和这个神律澈一起行动?还不带上我?”  禅院尚也:“……玩家可以指定协助者参加游戏。”  夏油杰差点笑出声。  不知道为什么,禅院尚也这话听起来就……特别心累。这次夏油杰不会参与“游戏”,在出了虎杖悠仁的事情之后,夏油杰暂时决定留下来坐镇高专,以免那些老橘子惹什么麻烦。这两天他可挡了不知道多少禅院家的人。  五条悟立刻支棱了起来:“我可以我能行!”  神律澈幽幽地看了一眼五条悟,转头对禅院尚也说:“我们当初说的是我和你同盟,没有带上他。”  和神律澈相处了一段时间,五条悟已经相当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神律澈是个眼珠钻进钱眼里去的人,只要拥有足够价值的东西,就能和他谈条件,金钱也能打动他。  而五条悟,最不缺的就是钱。  五条悟立刻甩出随身携带的两三张黑卡,递到神律澈面前。  神律澈:“……也不是不行。”  禅院尚也一脸不善地盯着那几张黑卡:“……切。”  谁让他现在确实没五条悟有钱,不能让神律澈持反对意见。  虎杖悠仁因为体内特殊的客人也坐在一旁,还颇有些忐忑。两面宿傩在虎杖悠仁清醒的时候占据不了他的身体,只能从他的脸上、手臂上不断地冒出一张嘴:“喂,神律澈,你不会忘记算上我吧?”  神律澈很奇怪地望了虎杖悠仁……身上的嘴一眼,显然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给他打白工。  他也没问别人两面宿傩是谁,毕竟送上门来的劳动力不要白不要。只不过在登记协助者的时候犯了难,两面宿傩现在位于虎杖悠仁体内,所以这该怎么算?  不过这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神律澈转眼就忘了。在别人提起这件事时,他问禅院尚也:“两面宿傩?这个人刚刚说要给我们打白工吗?可是这里没有别人吧?”  ……他果然对两面宿傩的一切十分模糊。  他记得也认得虎杖悠仁,还清楚地知道自己之前遇到过这个少年,但他就是想不起两面宿傩。偏偏这一切在他眼里似乎都合情合理,神律澈根本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最后他们还是把虎杖悠仁的名字登记成协助者。  金发蓝眸的神律澈同黑发黑眸的禅院尚也异口同声:  “一切为了神明大人。”第41章   在这之前, 没人对所谓的“游戏”有真正概念。  在场的参与者中,大家多多少少都是打过游戏的,除了某两个家里蹲之外。尽管再三强调这是“神”的游戏, 但大多数人都是天之骄子,信心满满自己会获得胜利。  ——毕竟只是游戏而已。  可当津岛温树、禅院尚也、弗洛里安同神律澈念出了那句话之后, 包括这四个玩家在内, 所有被他们划定为协助者的人的脚下都出现了一个拥有着繁复花纹的魔法阵,仿佛他们冥冥之中达成了某种契约, 转眼间就被传送到了另一片区域。  这样大规模的空间转移, 而且还是临时发起的, 没有经过什么提前准备……  所有人看监督员的目光都谨慎了起来。  监督员·五十岚枫:“……”他还能不知道这四个玩家的协助者会是哪些吗?他满脸黑线地看着那些人分别对四个玩家叮嘱要小心监督员,心情十分复杂。还好监督员的马甲会戴着狐狸面具,别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啊这, 我可能会威胁我自己?  不过五十岚枫转念一想,自己这样子做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于是他十分顺利的接受了, 并且还同时操纵着四个马甲对此表现出不同的反应。  弗洛里安老老实实地哦了一声,吉尔伽美什满脸写着“就不能长点心吗脑子缺根筋是吗”;津岛温树意味不明地瞥了太宰治一眼, 嘴角的笑意温和, 简单地说了句没关系;禅院尚也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压根没听五条悟在耳边的唠叨;而神律澈……神律澈转眼就忘了两面宿傩曾经说过话, 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虎杖悠仁悄悄地捏了把汗……  空间转移所需要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送四方同时到达了目的地——是的,同时。尽管他们是从不同地方出发, 甚至出发的时间也不同,但却是在同一时间到达的。  五条悟看着四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监督员, 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们是四胞胎吗?”  “这个笑话有点冷,”禅院尚也抱着双臂,掀了掀眼皮,语气平静,“他们都是一个人。”  禅院尚也话音刚落,那四个分别领着不同人前来的监督员的身影便闪了一下,迅速地化为四道白光,在众目睽睽之下融为一体。白光重新勾勒出一个监督员的轮廓,狐狸面具的监督员侧过头,一双金色的眸子如同火焰般在黑暗中倏地点亮。  “之前已经自我介绍过,”监督员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如今身处一片漆黑的空间,监督员的眼睛竟然是唯一的光源,凭白多了几分惊悚,“现在先宣布宗旨,再宣布预热关卡的内容。”  这回出声的又是五条悟:“监督员监督员,能不能开盏灯?”  禅院尚也:“……你就不能先听他说完规则?”  五条悟让墨镜滑至鼻梁上,相当不情愿地哦了一声。  虎杖悠仁:“……”  我时常觉得我在这个阵营之中格格不入。  他忍不住想去找神律澈。他对神律澈有一种亲近感,即使虎杖悠仁不大愿意承认,但也明白自己可能是受到了一部分两面宿傩的影响,他自己也相当好奇,能和两面宿傩成为所谓的朋友,可神律澈看起来就像是个正常人啊……?  结果虎杖悠仁听见神律澈一直在碎碎念:“只要有足够的钱,开灯也不是不行……”  不!住手啊!  虎杖悠仁想到上次五条悟甩出的两三张黑卡,眼前一黑(虽然已经很黑了)……  你为什么开个灯也要这么贵啊!!  而监督员还在继续宣读规则:“游戏的宗旨只有一条,不管杀戮,不论手段,不谈方式,只要一切听从神明大人的旨意,不得作出和神明大人的旨意违背之事。”  这听起来挺简单,但又不那么简单,有许多漏洞可以钻。  江户川乱步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这就意味着,他们在做计划中必须考虑进“神”的反应。如果这位“神”只是在一旁冷眼观看,那就再好不过了……但如果这位“神”对四个玩家中的其中之一有偏爱呢?  那可就不妙。  毕竟,神即是规则。  如果要论武力,和在场的相比,武装侦探社这边并不是占据优势的一方,而津岛温树的异能cd又实在太长,如果一发动异能,基本上就会是玉石俱焚的局面……这不是江户川乱步想要的。  不过江户川乱步并不害怕。  监督员:“……预热关卡的胜利者,将会在第一关游戏中获得更多的资源。”  卫宫切嗣开口了:“最终的胜利者是如何算的?要总共获得三关游戏的胜利吗?”  那样的话,基本是没有可能决出胜利者的。  卫宫切嗣经历过圣杯战争,深谙这其中的道理。在明面上,就算他们有吉尔伽美什,武力无疑是咒术高专那边的二人同盟占优……但在暗地里可就说不准了,明着发出嘶吼的狮子固然可怕,潜伏在暗地咬你一口的毒蛇则更加猝不及防。  监督员向卫宫切嗣这边看了一眼:“获得第三关游戏的胜利就可以。在此之前,预热关卡的胜利者会在第一关中拥有更多资源,以此类推。”  这就有点难办了……既然会对最终的胜利造成影响的话。  现在摆在卫宫切嗣的有两种选择,一种是隐藏真实的实力,等第三关的时候来个绝地大翻盘……但这样的可操作性实在是太小,翻盘不是那么容易的,并且怎么想都知道,吉尔伽美什不可能同意这样的选择。  ……卫宫切嗣十分怀疑,吉尔伽美什在预选关卡就能和别人直接打起来。  果不其然,吉尔伽美什嗤了一声,抬起下巴:“弗洛里安,身为本王的御主,你该在这个时候说什么?”  按照吉尔伽美什的脾性,这个时候就该用各种词语来吹捧他,然后宣言什么必然会获得胜利。吉尔伽美什相信弗洛里安熟悉自己,肯定会……  然而弗洛里安茫然地想了一会儿。  “……我会加油的?”  吉尔伽美什:“……”  卫宫切嗣好歹还在想着怎么取得胜利!怎么轮到你就只剩下一句加油了啊!  监督员完全没在意这边那边的吵吵闹闹。他将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姿态虔诚,嘴中喃喃地念着什么话。其他人虽然一直在打闹,但监督员的眼睛是黑夜之中唯一的光源,他们还是分了一点注意力在监督员的身上的。太宰治偷偷打开录音笔,试图将监督员的话给录下来,毕竟他的语速快到谁都听不清楚。  “有点像是……祷告?”  太宰治思索着。  监督员冰冷的声音在空间里响起。  “确认,得到神的允许。”  “确认,我为神的仆从。”  “确认,预热关卡开启,游戏启动。”  系统中肯地评价:“……这话真的有点中二,下次宿主可以考虑换句台词。”  “我现在还是中二病的年纪嘛,”五十岚枫理直气壮地反驳,“谁规定十七岁的高中生就不能中二病了?再说,出场的规模自然要浩大一点。”  系统:“……”  其实你不止十七岁了啊!这和你的年龄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但碍于制约的限制,系统根本没有办法对五十岚枫说出这句话,只能偷偷吐槽。  好在五十岚枫没在中二病的话题上多花时间,换了个话题:“不过这次你干得不错。”  “这样的空间转移,还要不让五条悟和太宰治那群人发现有哪里不对劲……看来你的实力不差诶,之前为什么一直这么咸鱼?”五十岚枫还蛮可惜的,早知道系统有这方面的功能,他不就又多了个打工仔吗?  至于系统之前为什么不早说自己有这样的能力,每天只是继续帮五十岚枫写作业,五十岚枫悄悄地将这点画了起来,并且在心里打上了个问号。  虽然他其实并不在意系统一直有事瞒着自己,但隐瞒和偷懒又是两回事。 第37章 “五条老师,”他说,“你自己就是老师——还需要别人来教你吗?”  他喊“五条老师”的时候刻意拖长了声音。  五条悟挑了挑眉,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个陌生的称呼,但是禅院尚也喊来, 总归有那么点不一样。他对这个称呼显然接受良好:“老师也不是什么都会的嘛。话说, 尚也知道这关怎么判定谁是胜利者吗?”  五条悟想的很好。  就算他们这些协助者不知道,禅院尚也身为游戏的几个玩家之一, 也该是清楚的。但他看见禅院尚也顿了一下, 然后摇摇头。  五条悟:“……”  话说这个游戏真的靠谱吗?怎么感觉比他还不靠谱啊?  五条悟又准备对着大山痛骂监督员, 被禅院尚也阻止了:“监督员不负责这方面,严格来说他只负责监督我们的一举一动,并没有告知我们的义务……这大概得让我们自己来摸索。”  五条悟:“尚也不生气吗?”  “因为生气也没用啊, ”禅院尚也看了眼四周,“就算生气也只是让自己徒添烦恼而已,说不定还会耽误进度, 不如早点摸索,不管如何, 都应该得先下这座山才行吧?”  五条悟怔了一下。  若是过去的禅院尚也, 想必这个时候已经去做个喇叭,站在石头上和五条悟一起骂监督员了。但现在的禅院尚也却已经做到能压抑个人的喜怒……生气吗?肯定的。  只是他学会忍耐了。  “尚也长大了啊, ”五条悟忽然伸出手,揉乱了禅院尚也本来扎得好好的发尾,“既然如此,身为可靠大人的五条老师就陪尚也一起吧——话说尚也有见到悠仁他们吗?”  禅院尚也一把将五条悟的手拍下, 顺带吐槽道:“可靠这个词被你说出来怎么这么虚伪……不知道,我没见过他们。”  毕竟虎杖悠仁体内有两面宿傩, 再怎么说也是该和神律澈绑定的。虽说禅院尚也和神律澈是所谓的同盟,但他们只是私下缔结的关系,并没有得到所谓“神”的认可。如果这位“神”稍微聪明一点,就不会做出将两个玩家投放到一处的事。因为一个不好,便会有一位玩家失去性命。根据“神”所设定的——包括预热关卡在内总共有四个关卡,便不难得出结论。  “神”并不想那么早就看见游戏的结局。  这该说还挺符合这位“神”的性格吗……尽管从来都没见过面,但依据他的所作所为,最起码的性格还是可以推测的,肯定是位爱将人玩弄于掌心的“神”。  “我们得先抢在别人之前找到他们,”既然将虎杖悠仁带了进来,五条悟肯定要保证学生的安全。神律澈具体的实力如何,五条悟并不清楚,但虎杖悠仁和只有两根手指的两面宿傩……在玩家之中其实算是弱势的一方,“要是落在别人手中,那可就糟糕了。”  禅院尚也问他:“你还记得在转移之前,监督员说了什么吗?”  五条悟当然记得:“你是说……千年之前?”  他好像明白禅院尚也要说什么了。  “如果我没猜错,这就是神律澈和两面宿傩所生活的那个时代,”禅院尚也扯了下身上的衣服,“看这布料和做工,相当古老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是安全的,”千年之前的咒灵比起千年之后,要更为活跃,也更为恐怖,“而且按照他们的性格,甚至都不会有什么别的朋友。”  想想看吧,神律澈是个一脑袋钻进钱袋子里的人,两面宿傩更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这两个人能交朋友就是奇迹,至于他们还有别的什么朋友……这就是不可能存在的事了。  禅院尚也总结:“所以别人回到地盘,是各种熟人一大堆……而他们俩仇人一大堆还差不多。”他没忍住叹了口气,“如果早知道游戏的关卡竟然会是这样的,我就不和神律澈联盟了。”  神律澈和两面宿傩不但要和其他玩家竞争,还可能会面对当年的仇人们。  ……啊这。  听起来真的很惨。  “不过好在神律澈不是吃干饭的,”禅院尚也摊开双手,“安全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只是他现在不记得两面宿傩了,保护虎杖会问你敲一大笔钱吧……为了你的钱包着想,我们还是尽快找到他们比较好。”  -  下山的路出乎意料地顺利,压根就没有遇到什么咒灵。五条悟啧啧嘴说可惜没看到那些只活跃在传说中平安时代的妖怪,禅院尚也建议他回去多找找几只咒灵看看……两人就这么吵吵闹闹地抵达了一座村庄。  这是离他们所在的山最近的村落,天空上飘起了袅袅炊烟。五条悟和禅院尚也刚进入村落,便被村民们注意到了。只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甚至村民们都纷纷躲了起来,自以为隐蔽地观察着他们。  既然连衣服都换了——还有房子,那么五条悟和禅院尚也应该是被这个副本给安排了一个身份。但看村民们的模样,这个身份似乎让他们……  感到恐惧?  不过禅院尚也转身就敲了一家的房门,相当娴熟地开始和那家的女主人聊起了天。他长得好,态度又亲和友善,刻意将自己放于弱势地位,很快便让女主人放下了心中的防备。  “……不过你们下山来没关系吗?”  在聊了一段时间之后,女主人终于肯透露了一个信息点。她看向禅院尚也的目光中带上了些疑惑,在触碰到禅院尚也的时候又立刻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扯着衣服的下摆。  她说:“村长知道应该会生气的吧?”  哦豁。  五条悟想,这好极了——最起码他和禅院尚也应该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没错,只是由于什么未知原因,他们俩被扔到了山上。总不会是因为他们在一起了吧?  联想一下这个时代的风气……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他生气也没办法,”禅院尚也唉声叹气,开始胡诌,“最近山上似乎出现了什么东西,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都感觉有东西在盯着我……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所以才下山来的。”  五条悟注意到女主人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嘴角提起一点笑意。  上钩了。  这个副本是虚拟的,由连五条悟都无法辨析的未知能量构成。“六眼”能帮他搜集信息,但在这个副本中却不是那么有利……毕竟信息实在太多,要辨别也不容易。就拿面前这个女主人npc举例,五条悟看她像是在看一堆混合着点金色的能量。  这些能量严重干扰了“六眼”。  在这样的情况下,比起老老实实地分析能量构成,五条悟还是更倾向于继续按照游戏提供的线索走下去。一方面他也想看看这游戏能搞些什么花样,另一方面……这样不会那么累,而且跟在禅院尚也身后躺赢就好了。  躺赢超爽的!  女主人捂住嘴,扼制自己不尖叫出声,面上带了些焦急:“那座山有东西?是咒灵吗?”  ……咒灵?  那就有意思了。  更何况原本还算得上是热闹的村庄,因为他们的到来,立刻变得沉寂,甚至连灯都没人会点亮。  所以五条悟和禅院尚也大概是被村庄派去山上看守着什么东西的,近似于被流放。左右那东西和咒灵相关,并且估计还能带来灾难,所以女主人才会如此惊慌。  女主人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心情,很快就下了决定:“我必须得将这件事告诉村长……不然的话,”她喃喃念着一句话,“我们都会死的。”  不过五条悟和禅院尚也刚进村子就引起了这么大的反应,村长不想知道都难。还没等女主人跑去找村长,一位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的老人便匆匆地小跑了过来,看到五条悟和禅院尚也的那一刻就拉下了脸。  五条悟:“……”啧。  这人让他想到了咒术界的那群老橘子。  老人先是瞪了女主人一眼,开口就是一顿斥责:“谁让你们私自下山来的?”  五条悟:“……”  很好,骂人的样子和那群老橘子都有七八分像。  禅院尚也还保持着嘴角的笑容:“因为最近山上多了些什么怪物……让我很害怕嘛,”他配合地缩了下,瞥见村长骤然缩小的瞳孔,“我们暂时还不想死。对了村长,那些是传说中的咒灵吗?”  联系到态度,眼前的老人很明显就是女主人口中的“村长”了。  一听禅院尚也这话,村长几乎都站不稳了。他勉强靠着墙壁站立,瞪大了眼睛,配合上他干枯的脸颊竟然有几分恐怖:“……是咒灵?为什么会这样?我们的村里不会有咒灵的啊?”  平安时代咒灵纷纷涌现,四处为非作歹。咒灵是根据人的负面情绪产生的,只要有人,就会有负面情绪……这个村长又是为什么这么肯定村里没有咒灵呢?  这其中就大有玄机了。  禅院尚也轻轻地皱了下眉头,很快又恢复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对村长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也不敢去探究,就偷偷下山了……我们可不想死啊,村长。”  村长的面色难看极了,重重地跺脚:“我也不想死啊!”  他闭了闭眼睛,似乎在做一个相当艰难的决定。村长对女主人挥了挥手,示意她先进去,接下来就没她的事了——然后他对禅院尚也说:“你们跟我去山上一趟看看。”  村长奇怪地瞥了五条悟一眼:“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怎么了吗?”  禅院尚也:“……因为他吓傻了。”  好在村长心慌意乱没想追究,只是摇了摇头,很小声地念了一句:  “……这不该啊,是澈出了什么问题吗?”第44章   澈?  这本身就该是神律澈的主场, 如果他出现简直再正常不过了。但在村长的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意味似乎就有些不大一样了,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些事。  五条悟凑到禅院尚也身边, 小声说:“神律澈大小也算是个神吧?”  “我不了解他的过去,”禅院尚也摇摇头, “我只知道他被‘神’聚集起来时候的大致情况, 至于过去……除了钱和宝贝,什么东西都撬不开那个奸商的嘴巴。”  禅院尚也看起来有点遗憾:“但那时候我没钱。”  五条悟:“……所以你之前说要包他的衣食住行?”  “这个啊, ”禅院尚也打了个哈欠, 现在是晚上, 他的身体又不是铁打的,自然会涌现困意,“当然是骗他的, 谁知道他能不能挨过预热关卡呢?万一他折在预热关卡,那我不就不用花钱了吗?”  五条悟险些就这么跳起来:“好耶!”  听到声音,村长困惑地转过头, 看见五条悟和禅院尚也两人安安分分地继续走路,村长停下还都投来疑问的目光, 还以为是自己年纪大听错了。  村长看向二人:“你们刚刚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禅院尚也:“……是不是咒灵的声音?”  村长立刻打了个寒噤, 转过身去不肯再回头。  禅院尚也扯了下嘴角,无奈地看了五条悟一眼。五条悟耸耸肩膀, 表示自己很无辜。  禅院尚也:“……”  不是很想说话。  他们都不是一般人,就算刚刚插科打诨,也关注到了村长的一举一动。估算了下大致的时间,并且依据村长的模样, 就能分析完毕。村长应该是在接到消息之后就赶过来的,没有时间去通知其他村民。而五条悟和禅院尚也跟着村长走了一路, 愣是没发现有什么村民,一个都没有。  看来这个副本设定五条悟和禅院尚也看管的东西应该非常重要。甚至重要到他们俩一下山,这些村民就连忙躲了起来,因为可能这代表着他们看管的东西出了问题。  ……东西?  五条悟的心中隐隐地有了答案。  大概就是神律澈吧。  -  村长领着他们走了一条小路上山。这条路很隐蔽,若不是村长带着他们左拐右拐,恐怕都难以发现。这条路长满了比小孩子还要高一截的草,村长拨开它们,继续前行。  五条悟眯了眯眼睛,低头对禅院尚也说:“残秽?”  禅院尚也抿了抿唇,点点头。 第39章 五条悟问:“他这个时候不叫这个名字?”  禅院尚也气得要命:“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穿越到这个时代看过?”  五条悟松了口气:“你不知道……那就好耶!”  禅院尚也:“?你在说什么东西啊五条悟!”  “我只有名字,”金发蓝眼的小孩子在这个时代也是异类,一出生就被父母尖叫着丢弃了,“给我取名字的人刚刚死了。但是我觉得这个姓还蛮好听的,我能借来用吗?”  五条悟:“……”  等下,所以这就是神律澈名字的由来吗?  这可真的是出乎意料的任性,不过倒是有点意思了。  -  神律澈没有跟着禅院尚也和五条悟下山,只是拜托他们帮忙将村长的尸体处理了一下,毕竟丢在洞穴里会发出腐臭。五条悟本来想强行将这个还没成为神明的小孩带走——再怎么说,他也是这个副本的核心不是吗?肯定有助于他们过这个游戏关卡。  但是五条悟被禅院尚也阻止了。  “不是什么烂好心,只是他对我们根本就没有用,”禅院尚也懒洋洋地说,“不然等我们跟着村长找到他的时候,就应该有什么任务完成的提示不是了吗?”  五条悟摸了摸下巴:“我还以为这样就能胜利诶……好吧这么轻易的胜利也没什么意思嘛。”  “看来我们对这个副本的核心估计错误,”实在没有什么线索,就算是禅院尚也都被搞糊涂了,“我本来以为身为主角的神律澈会是核心,最起码是个什么线索……现在看来不是,也对,不然对神律澈来说就太占优势了。”  五条悟沉思了一下,提出建议:“不然我们要不要把其他几个玩家干掉,你觉得怎么样?”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尽管出去的后续工作对五条悟来说会相当麻烦,那个金光闪闪的看起来就相当不好对付……但在根本没任何获胜的线索的前提下,这似乎看起来是唯一的方法了。  毕竟五条悟要确保禅院尚也获得游戏的胜利。  “不怎么样。”  禅院尚也扶了扶额头,声音相当疲惫:“我敢打包票,我们和那个金光闪闪的打起来的时候,就会被津岛温树一石二鸟……我是不是没有和你说过这个人?”  五条悟立刻举手:“没有!尚也都没怎么和我说过他!”  “这是我的疏忽,最重要的反而没和你说,”禅院尚也揉了揉额头,“最近事情实在有些多……我竟然把这个都忘记了。津岛温树尽管有着相当恐怖的异能,却是我们四个玩家中看上去最好欺负的一个,也是最安静的一个……很多人都被他的外表欺骗了。”  五条悟对津岛温树有点印象,却又没什么印象。  他只记得这似乎是个身体一直不太好、总爱露出温柔的笑的年轻人,要继续往下挖,倒是什么再说不出什么来了。比起另外三个玩家,津岛温树无疑会让人无形之中产生轻视。  ……五条悟在意识到这件事之后,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  拥有这样异能的人,竟然能做到让别人不自觉地轻视他?  “明白了吧?他在刻意弱化自己的存在感。”  禅院尚也摇摇头:“就算我也搞不明白他究竟想做些什么……这个人太复杂了。”  五条悟有点兴趣了。  他挑了挑眉:“对你来说,津岛温树比那个金闪闪还要麻烦?”  “不是因为他的异能,”禅院尚也没有否认五条悟的说法,“是因为他这个人。”  “既然如此,那我们先对他下手不就行了吗?”  五条悟问:“他的异能很强大,但也有弱点吧?”  “……这就是重点。”  禅院尚也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表面上的弱点是他弟弟,但他弟弟也蛮难下手,拥有‘无效化’的异能力,我的幻术能起的作用并不大。”  “至于他本人,”禅院尚也否定了五条悟的提议,“我们抓不住的,恐怕自从我找到他起……他就已经提前预测到了未来会是怎么样的。如果不是神律澈的交易是绝对真实的,津岛温树没有找回记忆的可能,我都要以为他从来没失忆过了。”  五条悟问他:“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刚刚在空间转移的时候,他主动离开了,这说明他要去做一些不希望让他弟弟看到的事。”禅院尚也看着远方的森林,“他是最棘手的敌人,因为没人能知道他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禅院尚也松了口气:“还好我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当初没对国木田君他们说要拆散同盟。”  五条悟顿了下,警惕起来:“……当初他究竟为什么会答应你结盟?你付出了什么吗?”  可是对于这个问题,禅院尚也似乎自己也不明白。  “我那时候什么筹码都没有,因为我觉得他是最棘手的敌人,暂时不想先面对他……我只是去问了,然后他很惊讶地看了我一眼,说——”  “如果你不介意我是个坏人的话。”第46章   离开这座山之后该做什么?  禅院尚也和五条悟两个人都不知道, 但继续呆在这座山上也得不到什么线索。去山下的村落,那里的村长已经被禅院尚也杀死,而且他们根本就不想应付那些丑陋嘴脸的村民。  那些村民既然会为神律澈提供信仰之力, 那么肯定知道神律澈的存在。  既然知道,却安心享受利用他带来的好处, 选择沉默……于是禅院尚也和五条悟干脆走进了森林之中。  “他真的快成为神了吗?”  走在路上, 禅院尚也忽然开口问道。  五条悟拥有“六眼”,尽管副本中的信息实在太多, 但近距离辨认信息对他来说并不难。五条悟回想了一下构成神律澈身体的能量和村长身上能量的区别, 摇了摇头。  “不是现在, 还差得远呢,只不过需要一点时间,”五条悟说, “毕竟他的天赋在那里。”  禅院尚也摇了摇头,感叹:“奸商小时候还挺乖的,如果是长大的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占便宜。”  禅院尚也在神律澈面前杀了村长, 已经是帮神律澈出了口气。神律澈并不想继续欠他们什么,才会拒绝禅院尚也带他下山。如果是长大以后的神律澈, 一听有便宜占, 肯定已经凑了上来。  “……所以神律澈到底是怎么长成以后的那副模样的?小时候不是挺可爱的吗?”禅院尚也吐槽。  五条悟:“看看我!我小时候更可爱,而且我长成了超棒的大人!”  五十岚枫:“……”  说真的, 五条悟用超棒这个词来形容自己,他自己就一点觉得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吗?  这种想法生动地表现在了禅院尚也脸上。  禅院尚也的嘴角抽了抽,看向五条悟的眼神那叫一个一言难尽。平时能言善辩的男人愣是被五条悟这样的自夸给卡壳了,哪怕这算是五条悟的日常……但禅院尚也还是扭过了头, 捂住脸。  “尚也为什么是这个反应啊?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五条悟还不大满意,但他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我明白了!是因为我没有夸尚也,所以你不高兴了?”  禅院尚也:“……”  从被气的这方面来说,禅院尚也和吉尔伽美什相当有共同语言。  五条悟还在继续:“尚也小时候的可爱程度……就只比我差一点点吧,也是非常可爱的!长大后的尚也再热情一点就好了……尚也你冷静啊冷静啊!”  禅院尚也随手提起掉落在地上的树枝,咒力不断涌动。他的“幻术”改变了树枝的形状,树枝变成刀这样的事,竟然被他做到了。  “我挺冷静的。”禅院尚也掂了掂刀,嘴角微微勾起,“建议你也冷静一点。”  正当禅院尚也要和五条悟扭打在一起之际,他们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声音:  “……那个,你们这是在?”  五条悟:“打情骂俏!”  禅院尚也:“为民除害!”  然后他们俩对视了一眼:“……”  禅院尚也和五条悟所呆着的这座山位置极为隐蔽,不然也没办法一直隐瞒神律澈的存在。山上的森林更是寻常人不会轻易踏入的地方,照理说是不会有什么人来到这里的。  但偏偏就有了,还勉强称得上是一句熟人。  爱丽丝菲尔一脸困惑地看着原本差点打起来的两个人立刻从地上收拾收拾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说:  “闹着玩闹着玩!”  爱丽丝菲尔:“……”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没办法理解这群人的脑回路了。是不是时代不同了,当年进行圣杯战争的时候,爱丽丝菲尔的敌人们一个个面容严肃严阵以待……而这次的“游戏”,怎么感觉有点奇奇怪怪的?  -  爱丽丝菲尔当然不是一个人来到山上的。  和别人比起来,爱丽丝菲尔的战斗力并不算太强,而“游戏”的其他玩家还不知道在哪里。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肯定不会是一个人行动。  “所以,”听完禅院尚也大致的介绍之后,卫宫切嗣沉吟了一下,“这是第四个玩家所处的时代?”  禅院尚也点点头,顺便补充了句:“他就在山上,不过那是过去的他。至于现在的他究竟在哪里,我也不清楚。”  “既然是以他们为蓝本创造的副本,”爱丽丝菲尔随手摸了下弗洛里安的头,“那他们应该是关键人物才对吧?”  “很遗憾,我们似乎从他们身上得不到线索。”  尽管是敌人,但禅院尚也和五条悟暂时还不想同弗洛里安他们开战。虽然五条悟对吉尔伽美什的战斗力究竟如何相当感兴趣,但是现在开战会被津岛温树给一网打尽。  这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  所以禅院尚也愿意和卫宫切嗣分享情报,并且丝毫不隐瞒。毕竟他们自己都没有找到什么线索,还不如指望下别人。  “没有听到什么提示,什么都没有……所以这个游戏的胜利方法该是什么?到底是怎么判定的?”  禅院尚也叹了口气。  吉尔伽美什冷笑一声:“不管什么方法,反正本王都是最终的胜利者,弗洛里安?”  弗洛里安有些迷茫地看了吉尔伽美什一眼,然后收回目光。  他看起来并没有懂吉尔伽美什希望他送上奉承的意思。  吉尔伽美什:“……杂修!本王不和你一般见识!”  五条悟笑了下。  吉尔伽美什的名字实在太响亮,五条悟当然知道。在联系到魔术中的“英灵”这个概念以后,五条悟通过“六眼”确认,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被气得不行的,正是那位最古之王。  他有些期待这位最古之王的实力如何……  五条悟正想着,却突然感到脚上传来一阵疼痛。禅院尚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似乎对五条悟的小心思一清二楚。而禅院尚也的鞋子,正踩在五条悟的鞋子上。 第41章 听到他们全程对话的弗洛里安面上没什么波动。他似乎很无聊,一直东看看西看看,但却很乖地和爱丽丝菲尔他们坐在一起,没有要四处走动的意思。直到他终于撞上吉尔伽美什的目光,才安静地低下头,不四处张望了。  吉尔伽美什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对神没有好感,也打从心底里厌恶这个对神献祭的场景,没砸场子已经是相当难得了。  村民们所唱的歌谣终于来到了尾声,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穿着奇怪衣服的祭司向下挥了挥手,村民们便主动让开了一条路,一个长得奇奇怪怪的草人便被送上来,草人的手脚还被牢牢地捆在一起。  而草人的面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澈”。  看来神律澈果然是所谓的祭品。  卫宫切嗣冷眼看着村民们抱来准备已久的柴,堆在了弗洛里安的面前。祭司一声令下,火把点燃了柴堆。村民们准备一起将草人丢进瞬间烧得旺盛的火焰里——  “抱歉,祭祀停止。”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向声音的源头看去。  江户川乱步戴上了眼镜,山顶的风掀起了他的披肩,划出一道又一道弧度。第48章   “搞什么嘛——最后还是得靠名侦探啊。”  江户川乱步扶了下眼镜, 不满地哼了一声。名侦探就是有这样奇怪的魔力,随着他的到来,还在唱歌的村民们竟然自发地为他让出一条道, 江户川乱步很快就抵达了祭祀会场的正中央。  他身后自然少不了武装侦探社的人。会场并不大,根本容纳不下这么多人, 空间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不可以再拿他当祭品了哦, ”熊熊燃烧的火堆倒影在江户川乱步碧绿色的眼眸之中,他不满地抱怨道, “就算是敌人, 名侦探也看不下去了。”  祭司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下意识地提高声音:“你在胡说什么!无关人员不要妨碍祭祀——”  江户川乱步叉着腰, 饶有兴致地打量了祭司一会儿,忽然噗嗤笑出了声:“什么嘛,原来你根本不知道啊。”  他的目光在会场转了一圈, 精准地捕捉到站在人群之外的禅院尚也和五条悟。禅院尚也并不慌张,甚至还对江户川乱步微微点头,还比了个wink——无论怎么说, 在武装侦探社的这群人中间,禅院尚也和江户川乱步还是相当熟悉的。  江户川乱步没搭理禅院尚也。  禅院尚也无奈地摊开手, 对着五条悟感叹道:“看来名侦探先生已经把他可怜的助理完全遗忘了。”  五条悟挑了挑眉:“既然如此, 那跳个槽吗?”  “没到那个地步,名侦探只是对我有些不满, ”禅院尚也耸了耸肩,“毕竟向我这样贪心的人,也没几个人会喜欢吧?”  禅院尚也和神律澈结盟的事情并不是秘密,而江户川乱步更是一眼就看得出禅院尚也还并不打算放弃津岛温树, 准备联合三方来一起对付弗洛里安那边。  名侦探看出了他的意图,所以才自顾自地生闷气。毕竟禅院尚也连声招呼都没打。  会场中的名侦探还在继续推理。他示意那两个搬着稻草人的村民将其放下, 盯着村民脸上的面具看了会儿。  他蹲下身,先是戳了戳草人,拔了几根稻草搓了搓,确定这只是普通的稻草之后,眸子注意到一堆枯黄中间隐隐透露出的一点白,嘴角不禁勾起。  “真的很奇怪,这讲不通,这个草人为什么能代替他呢?难道是因为这个名字?”江户川乱步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但这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原来如此,名字在这个时代有着特殊的力量吗?”  没人听得懂江户川乱步此时在说什么,祭司转身,想让村民把江户川乱步带走。可是他呵斥的声音却不是那么有力,甚至还在隐隐地颤抖,让人很容易就听出来了他的心虚与恐慌。  村民们纷纷狐疑地看向祭司。  在他们心中,祭祀是至高无上的——因为能保佑他们风调雨顺的,自然容不得任何人做手脚。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献祭方式,每年都牺牲他身上的一部分。可是一个人身上能有多少东西呢?你们要牺牲他到什么时候?说不定十几年,哦不,几年后他就被你们掠夺一空——到时候你们又该怎么办?再推出一个人来?可是像他一样的人你们要到哪里去找?”  江户川乱步的语气中难得带上了些嘲讽,就算是与他朝夕相处的武装侦探社众人,都鲜少看得到他这一面:“即使你们是幸运的,又诞生了一个宠儿,你们还是要将他献祭给神明,第一年剥去他的亲情,第二年剥去他的友情,第三年,第四年……直到将他的感情全部剥离,现在的他还能称作是人吗?”  江户川乱步这句话刚落,禅院尚也轻轻地叹了口气:“……原来如此,这样一切就都有答案了。”  洞穴之中,面对禅院尚也的建议,已经不是神的神律澈说:“我不认为自己有朋友。”  ——因为在他并不明白朋友是什么,也没有友情这种事物。可是他不是天生就没有,他只是被剥夺了,再也没人将其返还。  依旧是在洞穴里,禅院尚也问还没是神的神律澈,在被关进来之前见过什么人,神律澈的反应很平淡:“有过,但记不清了。”  ——他其实是有家人的,只是对他来说,家人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因为他被剥夺了亲情。  禅院尚也的面色不怎么好看。伏黑甚尔知道原因,无论禅院尚也平时看上去是怎么调皮捣蛋,甚至还颇有些“无恶不作”的味道在里头,可他其实却能称得上是个好人。  不然禅院尚也不会因为家族的丑陋而毅然决然地同那些长老撕破脸。  想到这里,伏黑甚尔对禅院尚也的情绪不由得相当复杂了。  在知道禅院尚也所有的算计都是为了赢这场游戏,而他赢这场游戏只是为了复活伏黑甚尔而已——伏黑甚尔其实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所以保持了很久沉默。  他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应对禅院尚也。  江户川乱步的推理还没有结束。  “这个稻草人里面藏了什么东西吧?大概是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什么我就不念啦,不然我为什么要拔稻草?我和那个人谈过,别这么看我,找到他不是很容易的事吗?”江户川乱步皱起眉,一脸“这么简单的事你们为什么都搞不定”的表情,“只有笨蛋才会找不到吧?”  为了确保真实性,副本中、不是玩家的“神律澈”也是由五十岚枫亲自扮演的。昨晚在禅院尚也和五条悟离开之后,江户川乱步就这么带着武装侦探社的找到了“神律澈”所在之地。  如果说弗洛里安他们抽中了ssr,禅院尚也抽中了r,那么武装侦探社众人就是无功无过的sr了。他们这次的身份是村落里村长的家人,在听到村长出门未归的消息之后,江户川乱步就这么顺其自然地……找到了“神律澈”。  正因为找不到这个世界的“神律澈”而只能继续等待游戏剧情发展的卫宫切嗣:“……”  讲道理,这是不是有点离谱?  卫宫切嗣从来不会轻视敌人,但在禅院尚也和神律澈面前,他无疑是将自己的同盟下意识地挪到了后面的,并且会放松一点警惕——这是人之常情。但这全都是因为他没有亲眼看到过江户川乱步的推理,他没想到江户川乱步会这样蛮横地将真相撕了开来,让潜藏在幕后的阴谋诡计无所遁形。  等等,卫宫切嗣意识到一件事。  武装侦探社之所以参与进游戏,是因为他们和第一位玩家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可是卫宫切嗣找遍了江户川乱步身后跟着的人,都没有发现津岛温树的存在。他再也坐不住了,站了起来,爱丽丝菲尔被他这突然的举动给吓了一跳,连忙低声问他怎么了。  卫宫切嗣目光有些晦涩不明,语气也不太好:“……我怀疑有人已经找到了获得胜利的方法。”  既然江户川乱步聪明至此,能看到这么多他们看不到的东西,找到赢得游戏的方法也不是什么问题吧?而现在身为玩家的津岛温树正好不在武装侦探社众人身边……说不定就是独自前去了,让武装侦探社的人留下来拖人。  想到这里,卫宫切嗣一脸复杂地看了弗洛里安一眼。  弗洛里安正神游天外,仿佛一切都和他没什么关系。而站在石头上的吉尔伽美什更不用说了,还兴致勃勃地拿了杯红酒欣赏江户川乱步的推理……  不是,这样下去他们真的能赢游戏吗?  卫宫切嗣忽然开始怀疑了。  “所以现在神律澈在哪里?”  武装侦探社的人已经出场,津岛温树却不在。禅院尚也来回看了一圈,低声对五条悟说:“津岛温树也不在,他会不会和江户川乱步达成了什么默契?”  武装侦探社的出现,也从侧面证实了他们昨天的推论。那么真正的神律澈和虎杖悠仁也应该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五条悟想到这里,漫不经心地看了圈会场。  ……等一下。  “六眼”似乎发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因为身处副本之中,所有的一切都是能量信息,这对五条悟来说实在不太好受,漏了一些也很正常——他看向那两个刚刚还搬着稻草人的、戴着面具的村民,面上露出了笑容。  “什么嘛。”五条悟的语气轻松极了,“这不是早就在了吗?”  会场中央忽然传来吸气声。  原本负责搬运稻草人的两个村民,纷纷摘下了自己的兜帽。顶着各种各样的目光,神律澈和虎杖悠仁摘下了自己的面具。神律澈的金发在风中散了开来,如同蓝宝石般的双眼扫了一圈周围的人。  祭司下意识地跪在了地上。  他连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已经语无伦次了:“……澈?你,不是,你怎么会……?”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祭司是村长的同谋已经相当明显了。祭司环顾四周,想要寻找村长的帮助,只可惜能帮助他的人早就被埋入了泥土里。  神律澈的金发蓝眸在这个时代就是异类,立刻勾起了其他村民的回忆。  “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那不是第一个祭品吗?怎么还会活到现在?”  “不对不对,村长明明告诉我们,说只要将第一个人活祭,以后我们就只用献上顶着他名字的草人,来提醒神曾经收下了我们的祭品……所以他到底为什么会活着?”  “等下,村长呢?”  神律澈看了祭司一眼,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不掺杂任何情绪。  “不要喊我的名字。”  这边的好戏已经迎来高潮,另一边自然也不能落下。  -  洞穴。  在角落缩成一团的“神律澈”听到脚步声,睁开双眼,看到眼前的鸢发青年。鸢发青年正在不断地咳嗽,咳嗽的声音在洞穴之中相当突兀。第49章   东京, 郊外。  “又是一场6:0。”忍足侑士坐在长椅上,汗珠从深蓝色的发丝上滚落下来。他灌了口水,摇摇头, 喃喃道,“也不知道迹部从哪里找来了这么一个怪物……”  一想到五十岚枫之前还在冰帝年了三年国中和两年高中, 忍足侑士觉得实在有些可惜。  不过被他夸奖的五十岚枫, 并没有将心思投入到网球场上。  自从开始扮演马甲之后,一心多用对五十岚枫来说已经接近于本能了。他可以一边在网球场上分析对手的行动, 制定出最正确的对策, 另一边还能同时操纵几个马甲毫无障碍地继续演剧本。这显然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最起码不是人类能做到的, 但五十岚枫一次都没有问过系统。  系统准备了许多种解释,一次都没派上用场。  “津岛温树和‘神律澈’见面了,”五十岚枫擦了下头上的汗, “那么江户川乱步也开始了……这个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江户川乱步那里,没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津岛温树。”  江户川乱步的光芒实在太耀眼, 也拥有大多数人都不能比肩的智慧。别人或许还在研究灯怎么开,而江户川乱步已经对灯的构造了如指掌。  系统问:“所以您接下来是打算……?”  它的称呼不知不觉之中, 从宿主变成了“您”。系统自身还没意识到这个变化, 而五十岚枫也没提。  既然没有人在旁边看,那么五十岚枫是不是就暂时不用演戏了?专心操纵祭祀会场的三个马甲?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不演戏了, ”五十岚枫放下网球拍,“因为我们的观众只是迟到了,如果不好好地上演一场完整的剧目,又怎么能让他们推断出那些我想让他们知道的信息呢?”  系统:“……” 第43章 虎杖悠仁:“……”  在吃人的这方面,两面宿傩还真的是意外的执着。  “所以和那位江户川君说的一样,你是在等人?”虎杖悠仁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难道是……”  虎杖悠仁想到了是谁:“宿傩?”  两面宿傩立刻安静了下来。  在讲出这个名字之后,虎杖悠仁下意识地就想去观察神律澈的反应。神律澈站在会场的中央,面前的火堆仍然没有熄灭,火焰倒映在他天蓝色的瞳孔之中。他垂下眼眸,无视祭司一步一步地爬到他面前,试图想请他原谅,最好是放过自己的意愿。  “会有人来处理你,”神律澈揉了揉额头,甚至没给祭司一个眼神,“我不会插手,你会迎来自己的结局。”  祭司愣了下:“结局?”  那是一阵风。  今天是个晴朗的天气,阳光温和,是个适合外出的日子。可那阵风似乎带来了一些乌云,整座山头像是被笼上了一层黑纱,天空瞬间变得暗了下来。  “发生什么了?”虎杖悠仁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他抬起头看看,总感觉这一幕有点像是之前伊地知放下的“帐”……是他的错觉吗?虎杖悠仁对于咒术还只是一知半解,并不能下肯定的结论。  但两面宿傩就不一样了。  两面宿傩呵了一声,语气嘲讽:“一模一样吗?”  “一模一样?”虎杖悠仁深吸一口气,“……所以是宿傩。”  他这句话说得肯定极了。这个副本是根据两面宿傩和神律澈的过去所构建的,那么  虎杖悠仁想到了一件事,神律澈对虎杖悠仁身上有关于两面宿傩的一切都像是自动屏蔽了。那么千年前的两面宿傩出现在千年后的神律澈面前,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呢?  神律澈当然也注意到了这座山的异常。风越来越大,也彻底将他金色的长发吹乱了。神律澈看着远方,目光却慢慢地从明亮变成了黯淡。  ——很显然,他连千年之前的两面宿傩都看不见。  山头伴随着两面宿傩的大笑声,诅咒之王的领域彻底展开,首当其中遭殃的便是祭司。还没等祭司尖叫出声,就已经被均匀地切成了好几块,鲜血落在地上,也落在了神律澈的眼里。  “虎杖,”这是神律澈第一次主动找虎杖悠仁,他的声音很轻,“你能看见那个人吗?”  神律澈已经意识到自己身上出了什么问题了。  虎杖悠仁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在诅咒之王的领域里,本来毫无防备的虎杖悠仁和神律澈也不该存活下来。但是副本似乎对他们有什么保护机制,他们俩竟然毫发无伤——从侧面也说明了一点,他们的的确确只是过客。副本不会让他们死在这里。  “……你需要什么?钱?人情?”  神律澈的语速很快:“只要你提出要求合理,我都可以帮助你。作为交易,请你告诉我那个人的长相和名字。”  虎杖悠仁的嘴唇动了动。  可是……即使告诉神律澈,神律澈也根本不会记得啊。  这个交易根本就没有意义。  随着两面宿傩的到来,山头上所有的村民都已经死去了。接下来的剧情,不用别人告诉,虎杖悠仁闭着眼睛都可以推测出来——两面宿傩杀了所有人,然后发现了神律澈的存在,相当感兴趣。  接下来他们可能打了一架,所谓不打不相识,成为了彼此唯一的挚友。  虎杖悠仁和别人不一样,不知道神律澈的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但之前他听着江户川乱步的推理,看着祭司惊恐的面容,听着村民们在窃窃私语。  他隐隐约约地明白,神律澈被剥夺了很多东西。  就算两面宿傩是诅咒之王,是罪无可赦的人……但他确实是神律澈唯一重视的存在。  最起码不该连这个都剥夺,虎杖悠仁想。  “不用条件。”  虎杖悠仁的话让神律澈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他习惯用利益去衡量一切,可虎杖悠仁拒绝了他——这件事让他有些不安,尽管没有表现出来。  虎杖悠仁的笑容清爽又明亮。  “我会告诉你的,”粉发的大男孩挠了挠头,郑重地许下承诺,“我会一直告诉你的,直到你想起来为止。”  虎杖悠仁知道自己的行为其实可能也没什么用,没看到两面宿傩本人在神律澈身旁喊了那么多次他的名字,神律澈像是主动将两面宿傩屏蔽了一样,接收不到任何和两面宿傩有关的信号。  ——但他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  洞穴内。  “你快是‘神’了,”津岛温树在刻意放慢语速,这是他掌握主动权的一种表现,“你不可能对这个世界的变动一无所知,或许你早就发现了,这个世界、包括你,都是别人造出来的伪物,对吗?”  “神律澈”的呼吸声不自觉地加快了:“……你才是伪物!”  有禅院尚也的“幻术”作为遮掩,正在交谈的“神律澈”和津岛温树,是根本听不见外面这些人的声音的。只不过,太宰治的异能力是“无效化”,尽管异能力和咒术属于两个不同的体系,但“无效化”还是能起到一定的作用——禅院尚也瞪了太宰治一眼,在太宰治身周的幻术被大幅度地削弱。  太宰治微笑着做了个缝上嘴的动作,示意自己不会开口。  还好太宰治的异能力只能通过与他直接接触来发动,其他地方的幻术倒是不会造成什么影响。禅院尚也收回目光,低声问五条悟:“刚刚外面……?”  五条悟不在意地点点头:“嗯,是宿傩。”  他伸出手扯了下禅院尚也的马尾:“实在不行就打一架,我也蛮期待的诶。”  禅院尚也:“……你打就打,扯我头发干什么?”  “没办法,尚也现在这个发型就是忍不住嘛,这不能怪我。”  “你还理直气壮是吧?”  禅院尚也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认真地听津岛温树和“神律澈”的对话。  津岛温树又开始不断地咳嗽,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变得很轻:“不承认也没关系,因为我不是来和你聊天的,也不是来救你的,我说过了吧?”  “那你是来——”  神律澈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是来杀你的啊。”第51章   回忆像电影, 在太宰治脑中开始放映。  夕阳西下,温柔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还坐在地毯上翻书的津岛修治脸庞, 衬得他的五官更加精致了。听见开门声,津岛修治顺势抬头, 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真要细究不难发现其中的几分恶意:“欢迎回来,哥哥, 去了好久哦。”  津岛修治刚刚被送到津岛温树身边没几天。  津岛修治不喜欢津岛宅的一切, 发自内心地厌恶它——包括其中的所有人, 就算是从小到大没见过面的津岛温树也不例外。津岛修治不知道津岛温树为什么要将自己接过来抚养,也不喜欢。  凭什么?  津岛修治不需要人管教。  津岛温树应了一声。十几岁的少年还有几分稚气,因为常年的病痛面色相当苍白, 推门进来的时候,挺直的脊背也没放松下来。津岛温树转头对身后跟着的佣人吩咐了一声:“你先下去吧。”  声音里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去的疲惫。  津岛修治收回目光,刺啦一声, 当着津岛温树的面将他珍藏的古老书籍的一页撕了下来。他抬起下巴,眼神挑衅, 干脆就写着:你要拿我怎么办?  “……”津岛温树慢慢地吐出一口气, 走了过来,捡起地上的书页, “你今天在看这本书?看完了吗?”  津岛修治当然看完了。  这种书对别的孩子来说有些太晦涩,对他来说却一点也不吃力。津岛温树出门前并没给津岛修治布置什么任务,只是让他随意一些,津岛修治便精准地挑中了这本津岛温树平时最喜欢翻看的书籍。  ——然后破坏给津岛温树看。  “看完啦, ”津岛修治没等到津岛温树的发怒,意外地眨了眨眼睛, “你不生气吗?哥哥?”  津岛修治干脆将最后一层纸捅破,直白地告诉津岛温树自己就是故意的,想看津岛温树生气的样子。津岛修治紧紧地盯着津岛温树,不肯放过他身上任意一点细节,想要找出津岛温树生气了的证据。  他的目光下移,落到津岛温树的手指上,眼尖地看到他的指甲里渗进了一点殷红。  那不难辨认,是血的颜色。  津岛修治的一举一动都太明显,让人想假装注意不到都难。不过看起来,津岛温树也没有遮掩自己的意思。津岛温树低头瞥了眼自己的指尖,抱歉地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估计要过两天才能褪去了。”  ……不,这是重点吗?  津岛修治愣了下。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刚才津岛温树应该是去处理了背叛家族的人?津岛修治搬到津岛温树这里来没几天,但在家族的继承人身周能获得的信息量要远远超出一个不受宠的少爷能接收的。  津岛修治知道最近家族有几个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背叛了,出卖了一部分秘密给敌对家族。津岛家的家主是他们的父亲,从来不管这些事,都是丢给津岛温树。  用那位天天与酒相伴的父亲的话来说:“不然我生这么多儿子干什么用?”  所以,津岛温树已经找出了背叛者,并且将那些人给处置了吗?津岛修治看着津岛温树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拿起桌上的文件时,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津岛温树挑了挑眉,望向他。  所有的文件都被津岛修治给破坏了。  “现在你明白了,我不是你想要的那种乖孩子,”津岛修治丝毫没有愧疚,也不后悔,“你如果只是想表现一下你的兄友弟恭——那还是算了吧,哥哥。”  津岛温树安静地看着他,过了很久才开口。  第一句话是:“我也不是个乖孩子。”  “在我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津岛温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似乎并不介意津岛修治的所作所为。“嗯……那时候的我和你很像。”  津岛修治注意到,津岛温树一直坐在离窗户最远的地方,连灯都不打开。  他一个人坐在阴影里,任夜色降临。  -  当其他人对津岛温树这句话感到十分惊讶、甚至准备冲进去的时候,无动于衷的只有太宰治。  还有江户川乱步。  “来不及的。”太宰治说。  江户川乱步也没冲进去阻止,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结局,确实来不及了。  江户川乱步一直对津岛温树有超乎常人的关心……这并不是因为太宰治,而是江户川乱步在看到津岛温树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人其实根本就不爱笑。  等禅院尚也和五条悟冲进去的时候,便看到津岛温树搀扶着神律澈——不过现在不会有人以为他是好心的了,鲜血顺着他的小臂流了下来,在地上聚集成一座血泊。  神律澈的瞳孔微微放大,似乎有些吃惊,这一切来得太快。 第45章 “可是,”五条悟似乎更加不满了,“我明明比那些女孩子更可爱!”  禅院尚也:“……”  这位今年已经28岁的人民教师,在迪士尼乐园和一群jk青春少女比可爱?不管从哪个方面讲都不太对劲吧?  迪士尼乐园的游乐项目大多都要排队,五条悟和禅院尚也一人拿着一根棉花糖,抬头看着远方的摩天轮。五条悟不喜欢等待,也没什么耐心,正想打个电话用钞能力开个后门。  要不然干脆将今天的迪士尼乐园包场吧?五条悟也不是做不到,刚好他嫌多余的人有些碍眼。  “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子过了,”禅院尚也盯着手上的棉花糖,吹了个口哨,“上次一起出来玩对你而言是十年前的事了吧?”  不止十年,已经十几年了。  五条悟和禅院尚也自上高专起就分道扬镳,之后禅院尚也就失踪了。像今天这样的日子,对五条悟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我们以后还可以天天这样出来玩嘛,工作丢给杰就好啦。”  五条悟的语气轻松极了。  (夏油杰:你礼貌吗?)  可是禅院尚也听到这句话却转过头去,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棉花糖。棉花糖松软又甜蜜,很快便在禅院尚也嘴里化了开来。在这一瞬间,禅院尚也似乎想了很多事,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五条悟意识到禅院尚也难得没有顶嘴,这有点稀奇。  “等赢了游戏再说吧,”禅院尚也没答应下来,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件事,“现在我们的劣势还挺大的,神律澈还没那么好卖……真可惜,弗洛里安好卖多了。”  五条悟:“……?”  等等?难道从和神律澈同盟的第一天开始,禅院尚也就在计划着怎么卖他了吗?  果然这几个玩家之间全部是塑料同盟吧!  禅院尚也又咬了一口棉花糖,向前迈了一步,漫不经心地说:“对了,如果我赢不了或者半路被谁给杀死了,你得给我准备最盛大的葬礼啊。”  五条悟:“?你一定会赢。”  他一脸惊讶地指着自己:“你是觉得还有谁能当着最强咒术师的面把你杀了?我们只当赢家,不做输家。”  听到这句话,禅院尚也突然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模样很好看,嘴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这是五条悟和他重逢以后,第一次看到禅院尚也这样笑——他平时也会笑,只是总归会带了几分虚伪。  “你说的没错,我的决心竟然还没你坚定。”禅院尚也摇摇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总是觉得自己做好准备了,无所畏惧了,但是真的开始的时候我才发现……我还没有。”  伏黑甚尔隐隐觉得禅院尚也这话哪里不对。  ……禅院尚也不是连个npc都下不去杀手的人。  -  “这就是你说的监测到的东西?”五十岚枫皱着眉,看着系统面板上的地球模型,“这是我们的世界吗?看来你还挺厉害的啊,平时是我小瞧你了,连世界都能观测,不过速度有点慢,花费了两天才完成。”  系统:“……比起这个,请您仔细看模型的最上方的那个黑点。”  五十岚枫挑了挑眉:“这是哪位客人大张旗鼓地要来吗?”  系统说:“已经检测到那处正在逐渐形成一个通道,系统无法阻止。”  “不是吧?”五十岚枫指了下模型,“你连监测世界都做得到,阻止这个通道形成做不到?”  他耸了耸肩,兴致缺缺:“我可不擅长拯救世界。”  “系统做不到,因为——”  平淡的机械音在五十岚枫耳边响起。  “来人是另一个世界的‘您’。”第53章   “然后呢?”  五十岚枫看上去并没对“另外一个世界的自己正在试图侵入这个世界”这件事有多大的反应。系统没想到五十岚枫会这样做, 看着五十岚枫继续和冰帝的同学侃侃而谈,不管怎么说,五十岚枫都表现得一副……  完全不在乎的模样。  难道五十岚枫对别的事不感兴趣, 连对自己也不感兴趣吗?  “他想来这个世界串串门,那就来呗, 有什么拦的?我们又拦不住, ”五十岚枫说,“既然能打开世界, 那肯定比我厉害了吧?”  系统哑然。  五十岚枫说的没错……结合到五十岚枫的真实身份, 另一个世界的他也应该是创世神。现在的五十岚枫还没有彻底觉醒, 如果对上肯定没有任何好处。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他来这个世界做什么、有什么打算,在此之前,他们最好就是别轻举妄动。  “玩我们自己的游戏就行, 第二关快要开始了吧?”  五十岚枫抬起头,他的眼眸与阳光是如出一辙的金色,总是让人看着看着, 就不由自主地恍惚。迹部景吾看见五十岚枫聊着聊着,嘴角突然轻轻地勾起, 挂上了一抹笑容。  迹部景吾困惑地皱眉, 不知道五十岚枫为什么就这样笑了起来。他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他们刚才在聊的是冰帝在全国大赛的对手?, 难道其中有什么五十岚枫认识的人在里面吗?  迹部景吾干脆就这么问了出来。  “不是认识的人,”五十岚枫歪了歪头,额前的发丝挡住了眼睛,声音含笑, “只是发现了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  -  游戏正式的第一关开始得比所有人想象得都要早。  时间仍按照自己的步伐前行,但所有人却觉得过得太快。在过去的一个星期里, 禅院尚也和神律澈开了几十次会,仔细地对津岛温树之前的所作所为进行了分析,并且制定了许多个计划来应对第一关可能会出现的各种情况。而五条悟和虎杖悠仁在一旁的椅子上听着直打盹儿……  另一边,津岛温树和武装侦探社的关系却不自知地尴尬了起来。除了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之外,武装侦探社的所有人都以为津岛温树是一朵娇弱的、需要人细心呵护的花朵,在预热关卡中毫不犹豫地亲手杀掉npc神律澈的行为让他们在感到惊讶的同时,又不知道该采取什么态度来面对津岛温树。  至于弗洛里安和吉尔伽美什,这俩人显然就没将预热关卡的败北放在心上。一个沉迷干饭,一个沉迷电玩,从这方面来说,他们真的相当有默契。只剩下卫宫切嗣一个人天天思考战术和对策,结果两个队友一天到晚沉迷这个沉迷那个……今天也是卫宫切嗣怀疑人生的一天。唯一可能和他站在一方的、比较正经的爱丽丝菲尔,最近开始对投喂弗洛里安这件事上瘾了。  卫宫切嗣:“……”  就这样吧。  深夜里,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睡梦之中——除了某位熬夜打游戏的最古之王,然后他们就被突然出现的监督员给传送到了第一个关卡的入口。穿着小鸭子睡衣的江户川乱步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一脸困倦。  其他人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现在是零点,”禅院尚也连续熬了几天夜,不过脸上还没有黑眼圈。他也跟着打了个哈欠,显然是被江户川乱步传染了,“所以你是连休息都不让我们休息?”  监督员还是穿着那身白色长袍,戴着狐狸面具。上次所有人都看见,关卡开始的时候监他摘下了面具,似乎就是通过面具来开启关卡。五条悟想上前去看一眼,对那张狐狸面蠢蠢欲动。  监督员:“?”  五条悟:“这个狐狸面具哪里可以买到诶?”  监督员抬起手按住面具,声音没有任何波动:“这是神赐,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监督员说完后,就没有搭理五条悟。他们目前身处一片漆黑的空间,监督员的背后有一扇泛着柔和白光的门,不难猜测出那就是第一个关卡的入口。同预热关卡相比,无疑要显得正式许多。  “推开这扇门,”监督员平静地望着他们,“就会进入第一个关卡,每个关卡的获胜方式都不一样。在一切正式开始之前,我必须对你们传达‘祂’的警告。”  警告?  严格来说,这算是“神”第一次和他们对话,尽管是通过监督员。  吉尔伽美什发出了意味不明地笑声,懒懒地看了弗洛里安一眼:“你之前有没有见过那个神?”他的红眸中藏着一丝不屑,吉尔伽美什对所有的神都没有任何好感。  “我见过一次。”  弗洛里安的回答出乎了吉尔伽美什的意料。吉尔伽美什一直认为,这个“神”连光明正大地站出来都不敢,派个手底下的人(五十岚枫:……其实我已经出来了啊!)过来操盘这个游戏,应该只会躲躲藏藏,说不准在某个角落正悄悄地看着他们。  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弗洛里安身为人造人,需要长时间的休眠来保证身体的正常运行。在所有人里面,睡眠不足对他的影响是最大的,也是肉眼可见的。银发红眸的少年今天显然没什么精神,那双平日里像是清晨的玫瑰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雾气。弗洛里安耷拉着脑袋,时不时地偷偷掐自己一把,最起码能够保持短暂的清醒。  所以,弗洛里安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没有后续了。  ——因为他又开始犯困了。而犯困的时候,人的大脑是一片浆糊的,往往都不会记得自己之前说了什么。  还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的吉尔伽美什:“……”  他眼睁睁地看着弗洛里安的头又开始一点一点,继续十分努力地和困意做斗争的模样……吉尔伽美什深吸一口气,敢这样晾着最古之王的,放眼全天下都没多少个。  不对,根本就没有这种人吧?  所以弗洛里安的胆子到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监督员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地摘下了面具。与所有人想象的都不一样,他的面容笼罩着一层雾,谁也无法透过雾看见他的真容,只能看见双瞳的点点金光。  五条悟摇了摇头。  阻挡监督员面容的雾气和构成副本的能量十分相似,好似他本身就没有脸。  ……他忽然理解为什么“神”让监督员戴上面具了,不然监督员的脸简直是什么恐怖片标配吧?  监督员的声线忽然变了,不再是之前如机械般平淡无波,听起来枯燥乏味得让人头疼,而是仿佛有什么人坐在高高的宝座之上,淡淡地同他们宣告。  “祂说。”  “在游戏副本中的死亡,是真正的死亡。玩家没有复生之权,也没有继续进行游戏的权利,一切由‘神’赐予的,都会被‘神’收回。”  这句话像是一块巨石,猛地投入湖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太宰治突然出声:“那失败者呢?没有获得最终胜利、却又活下来的失败者呢?”  这也是许多人关心的问题。  赢得游戏能收获奖励,那么输了游戏会不会迎来惩罚?玩家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存在着什么问题,但他们也可以继续活下去,甚至还有可能找到其他的办法来解决他们身上的麻烦……  “失败者?”  监督员很轻地笑了下。  但没有人会再认为站在这里的是监督员了。无疑,这个游戏的发起者和幕后的掌控者,那位“神”,正在通过监督员的身体和他们对话。哪怕祂使用的是监督员的身体,可气场却早就深深地刻进了祂的灵魂,不可抹去。  祂的身份不容置疑。  “……会死,是吗?”  光听着那声轻蔑的笑,国木田独步就已经能够推出结论了。他的声音有些艰涩,每个音都仿佛都是从喉咙里硬生生地挤出来的。  监督员,不,是“神”没有正面回答国木田独步的问题。  他还是笑了下,温和地说:“他们的生命是我重新赐予的。”  而祂刚刚说过,一切被他赐予的东西都会被收回……生命自然也包括在内。监督员重新带上了面具,神似乎只是心情好来转一圈,眨眼间便离去了。监督员重新恢复成那副单调刻板的模样,不给众人过多的思考时间,就继续自己的工作:“作为预热关卡的胜利者,玩家‘津岛温树’以及他的协助者会率先进入第一个关卡。”  “进入游戏,玩家就会获得上场胜利的奖励,”监督员抬起手,津岛温树和武装侦探社众人的身体便突然从原地消失,传送到了那扇发着白光的门前,“——请认真对待游戏。”  这句话像是特别的叮嘱,又像是专门的警告。 第47章 银发红眸的少年继续坠落。  而站在地上的少年也抬起了头, 那正是这个副本之中的禅院尚也。尚也抬起头,露出一张还带点稚气的精致面容, 漆黑的瞳孔里是还在落下的弗洛里安。  尚也好像没听见旁边人的大呼小叫, 嘴角流露出兴味的笑容。  “好像挺有意思的诶?”尚也将手背挡在眼睛上方, 以遮住炎炎烈日,“他是来找我的吗?”  尚也身边的禅院家咒术师:“……”  为什么他的语气听起来还挺期待?!要知道正是这群人刚刚砸了禅院家啊!  弗洛里安借用银线稳定了身躯,减缓了落下的冲击力。  那位“神”说, 在副本中的死亡是真正的死亡。那在副本中受伤又会怎么样?没人知道这一点,也没人想做尝试着。弗洛里安的身体脆弱,如果受伤会有很大的麻烦, 说不准还会给“此世全部之恶”带来趁虚而入的机会。  如果因为光耍帅掉链子……  那也太划不来了。  “看样子我没有猜错嘛。”  弗洛里安一站在地上,禅院家的咒术师们便争先恐后地向他冲了过去, 还不断地释放着各种术式。他们之中, 天赋最高的小少爷尚也却一动也没动,甚至还在一边给咒术师们鼓掌。  “勇气可嘉勇气可嘉。”  尚也冲他们比了个大拇指。  被弗洛里安那神出鬼没的银线给打得头昏脑涨的禅院家咒术师们:“……”  还在维摩那上的几人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卫宫切嗣抽了抽嘴角, 转过头去问爱丽丝菲尔:“爱丽,禅院尚也真的是禅院家的人吗?”  “他出生的时候确实是在禅院家没错,”爱丽丝菲尔想了想,“好像也没有掉包, 咒术师还是很重视所谓的血缘的。”  爱丽丝菲尔一脸严肃:“所以应该没有什么真假尚也的剧情吧?”  卫宫切嗣:“……”  这几年爱丽丝菲尔究竟看了多少奇奇怪怪的剧?这组人里是不是就只剩下他一个还称得上是靠谱的了?  “不过话说回来,”爱丽丝菲尔看着一点也不慌张的尚也, 沉吟了一下,“他怎么身边只有一个人?现在的禅院尚也看起来只有十五岁。”卫宫切嗣的情报搜集自然少不了爱丽丝菲尔的帮助,因此她也了解一些,“情报上说,在五条悟进入高专之前,他几乎是与禅院尚也形影不离的。”  既然是以禅院尚也的回忆为原型制作的副本关卡,那么禅院尚也和五条悟当然是主角。尚也现在就在下面,但是……  爱丽丝菲尔问出了卫宫切嗣的心声:“五条悟呢?”  可惜他们站在维摩那之上,尚也是听不到他们说的话的。尚也颇为兴趣地打量着面前的弗洛里安,歪了歪头问:“我之前认识你吗?”  弗洛里安盯了尚也的脑袋好一会儿。  “我不认识你,”弗洛里安面无表情地退后了一步,红眸扫了一眼十五岁的尚也,看上去颇有气势。只是下一秒,有一声咕噜忽然响了起来,弗洛里安整个人都僵硬了,“……不认识你。”  尚也自然听到了那声咕噜。他看了下弗洛里安的肚子,压根就没忍嘴角的笑意。  “饿了?”尚也嘴角含笑,笑意却未达到他的眼底,“这就有点伤脑筋了,难道是专门过来找我要吃的?我觉得我长得还是不太像做慈善的诶,不过看在你做了件让我非常高兴的事的份上——”  尚也微微躬身,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请你吃顿饭还是可以的。”  禅院家的咒术师们终于忍不住了。对他们而言,禅院家的少爷不但不对弗洛里安这个拆了禅院家的人出手,甚至还言笑晏晏,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尚也少爷,”有个咒术师皱着脸,从地上爬了起来,“您不帮禅院家——这样的您怎么配当禅院家的继承人?!”  尚也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冷下了脸。  本来尚也还是笑着的,像是遇到了什么合心意宠物,忍不住去逗弄一下。然而咒术师的这句话,似乎令他联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漆黑的眼更像是一滩死水。  咒术师好像觉得自己的话打动了尚也,最起码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于是他接着开口,想把这位离经叛道的小少爷拉回正道上:“我们没有办法对付他,但是我们相信您可以。想必只要您这次站出来,长老们也会对您表示支持的!”  “即使您和五条家的那位六眼闹掰了,”咒术师说得更起劲了,“我们看到了,但是长老们是不会相信的。这些年来您因为五条家的那位在他们那里受了多少白眼?现在就要向长老们证明,您的心是属于禅院家的,是想把禅院家发扬光大的——”  尚也深吸了一口气。  他闭了闭眼,很勉强地扯出了一个笑容:“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管。我是少爷你是少爷?”  “怎么?长老们对我态度不好,”尚也抽出了随身带着的佩刀,泛着寒光的刀刃映出他精致的面容。他的左手指尖轻轻地划过长刀,鲜血滴答滴答地流了下来,“你也学他们?”  尚也轻笑了一声:“亏你还自诩是忠心于我的人。”  刚刚出头的咒术师打了个寒颤。  “您十岁起我就跟在您的身后,”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跟了您这么多年!您不能像处置咒灵一样对我,我的背后是大长老!如果说我死了的话……大长老不会放过您的!”  无论是尚也把玩着刀的动作,还是他舔去自己指尖的模样,无疑让咒术师竖起了防备之心。  “真可怜啊。”  尚也叹了口气。  没人知道他是在说谁。  咒术师的瞳孔猛地放大,向后倒了下去。鲜血从他的脖颈处溅了出来,落了满地,汇集成小小的血泊。  尚也抖了抖刀,才将刀收回刀鞘,抬头迎上弗洛里安的眼睛。  “让你看热闹了,”他轻描淡写地说,挑了挑眉,“你还吃饭吗?”  弗洛里安摇了摇头:“不热闹。”  他回头指了指其他被揍得失去了意识的咒术师,挺了挺胸膛:“你只杀了一个,但是我打了一群。”  弗洛里安总结:“所以我比较厉害。”  刚下维摩那的卫宫切嗣听到这话,差点摔了一跤:“……”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忘记你是要从这个npc禅院尚也身上获取线索了吗?怎么就和小学生一样开始来比较谁更厉害啊?  哦,忘记了。  ……弗洛里安没有上过小学,爱因兹贝伦家族也不会送他去上什么幼儿园。  尚也有些新奇地看了弗洛里安一眼,像是发现了什么从来没见过的、好玩的东西。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好好看看弗洛里安这个人——  然而,吉尔伽美什挡在了他面前。  吉尔伽美什并没有和尚也搭话的意思,转而居高临下地盯着弗洛里安:“饿了?”  面对吉尔伽美什的问题,弗洛里安相当诚实地点了点头。  “真是麻烦,杂修,”吉尔伽美什抱着双臂,一脸不耐烦,“这种小事也要来拿来麻烦本王?”  弗洛里安看向吉尔伽美什身后的尚也:“……可是他说刚刚要请我吃饭诶。”  “他请你吃饭你就去了?”吉尔伽美什恨铁不成钢,“你不是说讨厌他?”  尚也举起手:“那个……我想这位应该不讨厌我?从小到大,很少会有人讨厌我诶。”  弗洛里安闻言,立刻摆出了自以为最冷漠的表情。  “不,这一点我很确定,”弗洛里安说,“我非常非常讨厌你。”  尚也的笑容僵住了。  他企图绕过吉尔伽美什去抓弗洛里安,但这是不可能的。最后他只能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你讨厌我?你长没长眼睛啊?”  “看着你挺年轻的,怎么就和我家里的那群老橘子一样眼睛坏了呢?”尚也语重心长,“眼睛坏了就要去治,我看你年纪轻轻,不治眼睛是很可惜的……我们咒术师已经有好多个天天戴墨镜的了,走出去人家都说我们是盲人会所。”  尚也:“作为咒术界的未来之星,我觉得我要改变这一现状!所以从你开始,我要来帮你治眼睛!”  弗洛里安:“……首先我没有瞎,其次我根本就不是个咒术师。”  “不是咒术师?”  尚也似乎看起来更兴奋了:“不是咒术师好耶!我还没和其他能力体系的人聊过天呢!所以来吃饭嘛,这个人不能管住你的吧?”  吉尔伽美什能不能管住弗洛里安?  ……最起码在吃饭的事情上,恐怕不能。  “喂喂,”吉尔伽美什只觉得自己内心的怒火越来越旺了,略带警告意味地喊他的名字,“弗洛里安。”  弗洛里安转过头,吉尔伽美什愣是从他那张没表情的脸上读出了无辜二字。  “吃饭是最重要的,”弗洛里安走到吉尔伽美什前方,认真地说,“我不吃饭会死的。”  吉尔伽美什:“……”  他的宝库里自然不可能没有食物,弗洛里安怎么就不动动脑子?  ……对了,他天生缺根筋。  爱丽丝菲尔悄悄地问卫宫切嗣:“我有个问题。”  卫宫切嗣疑惑地看向她。  “所以,”爱丽丝菲尔说,“弗洛里安是不是还没十几岁的禅院高?”第56章   禅院宅经历过一番爆炸之后, 压根看不出之前的模样。尚也带着弗洛里安一行人进了大门,吸引了禅院家不少佣人惊奇的目光。  卫宫切嗣路过的时候,就听见了佣人们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尚也少爷出去的时候, 带着的不是这些人吧?”  “不知道诶……要不要和长老们说一声?”  “等、等下,院子外面是不是平野君他们?他们都死了?!”  看来禅院尚也在禅院家并没有那么受欢迎。  按道理来说, 这是不对的。禅院尚也的天赋很出众, 就算没有继承禅院家梦寐以求的“十种影法术”,他也成为实力非常强劲的咒术师, 禅院尚也的未来也证明了这一点。  卫宫切嗣本来以为, 实力就代表着他在家族之中的话语权。可禅院家的佣人似乎听起来对禅院尚也并不是那么恭敬……这不太对。禅院尚也的性格确实有些张扬, 但这也不是他受到针对的理由吧?  不过,听说咒术师,尤其是咒术师的上层, 都是一群封建保守的家伙。  如果是这样,禅院尚也被家族穿小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卫宫切嗣摇了摇头。  为了古板的规矩, 亲手将家族这一代最有天赋的家伙给推远了……何其愚蠢。明明手里拿着最好的牌,却硬生生地将这一手好牌给打输了。  可是禅院尚也为什么不选择离开家族呢? 第49章 “没人去质疑你说的是对是错,因为那对本王来说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东西。”  吉尔伽美什这样说道。  最古之王的口气颇为傲慢, 轻而易举地就激怒了禅院直哉。吉尔伽美什看着他的样子,又笑了出来。吉尔伽美什努了努嘴,向尚也的方向努了努下巴:“本王只是难得发一次好心,给你一个建议。在你擅自主张地给你这位哥哥加一堆名头前,回头看看他的表情?”  禅院直哉下意识地回头,对上了尚也的眼睛。  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他并不是禅院直哉刚才那些话里的主人公。  所有人都听见了尚也的笑声,如他的眼睛一样,也没什么感情波动,相当客套的笑,但也挑不出什么错。忽然闯入的晚风晃起他黑色的长发,恰好遮挡住最后一点阳光。  尚也的笑声停住了。  “我能有什么表情?”他挑了挑眉毛,用力地勾起嘴角,“我不就这个表情吗?”  在一旁一直观察尚也的卫宫切嗣眯了眯眼。很显然,这位继承人似乎并不是那么乐意被冠上这份荣耀。他的弟弟则揣着矛盾的心情,一边羡慕他又嫉妒他,又一边打心底里承认他拥有这个资格。  ……还真是奇怪的兄弟。  对于魔术师来说,这种兄弟之情有些不太可靠。但既然从尚也这边难以入手,不如从禅院直哉这边试试。和五条悟有关的事,尚也显然有所隐瞒。  吉尔伽美什扫了一眼尚也,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他不是个多管闲事的性格。  但他见过五条悟一面,知道这样的人必定是极为骄傲的。但世界似乎并不对他们这样骄傲的人友善。吉尔伽美什伸出手将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前面去的弗洛里安给拎到自己身后,警告他别乱跑。  弗洛里安撇了撇嘴,吉尔伽美什愣是从他那双没有波动的红眸中看出了一点控诉。  “……在这里死亡就算是本王也救不了你,”吉尔伽美什简直厌烦透了那个所谓的“神”,更何况现在的日本并没有所谓的冥界,死亡就是彻底的死亡,不会有什么复活的机会……除非有那个圣杯。但想想那些黑泥,就知道圣杯这条路也走不通,“你还是老老实实跟在本王身边吧。”  毕竟这不是冬木。  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说,弗洛里安是个脆皮法师,极其不擅长近战。  弗洛里安也明白这一点。尽管他看起来对现在的尚也还是相当感兴趣,但除了吃的方面,他还是一直很听吉尔伽美什的话。  ……因为不听吉尔伽美什的话,这位英雄王可能就会不耐烦地开启王之宝库,用实际行动来让他听话了。  白发红眸的人造人收回了不断张望的目光。  他嘴里振振有词,还小声地念叨着什么。吉尔伽美什挑了挑眉,倒也懒得去辨别清楚。反正就算给弗洛里安再长一百个胆子,他也不会敢当着最古之王的面说坏话的。  明眼人都知道现在是从尚也这里问不出来什么东西的,而尚也明显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尚也抬头看了眼已经暗下来的天空,耸了耸肩膀:“晚饭应该做好了。”  “什么事都先吃饱再说嘛,”尚也摸了摸下巴,“不过就算吃饱喝足我也不一定会回答你们的问题哦。”  -  另一边。  既然作为关卡的奖赏,那么这份给予胜利者的奖励,一定是能让他把握优势局面,却又不会让其他玩家没有丝毫赢面的。  江户川乱步理所当然地这么认为。  只不过……在他们进入游戏之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是奖励没有发放吗?不,应该不会。江户川乱步撕开棒棒糖的包装,含在嘴里想着。他回头看了眼已经落在最后的津岛温树的身影。武装侦探社的每个人就算称不上是身强力壮,也都身体健康,走路的速度不是津岛温树能够比的。尽管和津岛温树之间的气氛莫名多了一点尴尬,但他们还是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不对。  奖励应该已经发放了。  江户川乱步忽然想起,在进入正式的第一关前,那位所谓的“监督员”对津岛温树说了一句话。  “请认真对待游戏……”他喃喃地说。  走在他身边的宫泽贤治听到江户川乱步说这句话,困惑地挠了挠头:“乱步先生?”他很小心翼翼地看了津岛温树一眼,郑重承诺,“我当然会认真的啊。”  江户川乱步陷入自己的思维风暴之中,没理会宫泽贤治。  认真是什么意思?他皱着眉头思考,津岛温树的态度不够认真吗?如果说他赢得预选关卡的胜利是不够认真的话……那还有什么能算是认真?  总不至于要他一开始就把其他的玩家全杀掉吧?  那不实际。  不过,如果换一种角度去思考监督员所说的话呢?认真这个词,难道是要加上双引号的吗?  ……那或许一切就说得通了。  “监督员”的所作所为无疑都代表了一个人,也就是幕后的那位操纵一切的“神”。毫无疑问,监督员说这句话肯定也是出自于“神”的授意——那么他们的目的也显而易见。  津岛温树的胜利,并不是“神”所想看到的。  这是为什么?  江户川乱步还记得很久之前,第一次见到禅院尚也的时候,禅院尚也站在那儿嘀咕了一句:“他可是被神所偏爱的人啊。”  禅院尚也那时候并没有说假话,说谎是瞒不过江户川乱步的——禅院尚也是发自内心地感叹。江户川乱步的呼吸不知不觉间就变得急促了起来,那时候江户川乱步只觉得胜券在握,可现在他的心像是被一场飓风所袭击后遗留下来的废墟,只有一片荒凉。  ……就连禅院尚也都不知道津岛温树的实际处境。  如果不是监督员的那一句话,江户川乱步也根本看不出来津岛温树原来心里藏着一个这样深的秘密。想到这时,他忍不住向津岛温树投去目光。  哪怕津岛温树赢了又怎么样呢?说不准那个“神”会找个理由剥夺他的获胜资格,然后将他推离人间。津岛温树明知如此,却还是心存了一点希望——能留下来的希望,去获得了预选关卡的胜利。结果在他获得胜利之后,监督员又提醒他没有这个资格。  所以津岛温树没有出声,没有对所谓的“胜者资源”发表任何言论。  他只是一直跟在武装侦探社众人的身后慢慢地走着,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格外长,也格外孤独。江户川乱步注意到,他偶尔会将目光停留在太宰治身上一会儿,但并不久,又很快地挪开去看四周的风景。  津岛温树在想什么呢?  江户川乱步不知道。  因为他甚至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只不过是更安静了一点,和平常几乎都没有什么区别。  青年的五官被月色照得格外朦胧,却也帮助人能仔细分辨他与太宰治的不同之处。津岛温树当然注意到了江户川乱步复杂的眼神,他的眼睫毛很轻地动了动。津岛温树的眼睛似乎永远都是这样的柔和,只有在看太宰治的时候才会起了一点波澜。  接着他笑着摇了摇头。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仿佛江户川乱步的猜测全是假的。  津岛温树对他眨了眨眼睛。  江户川乱步转回头去。  ……他知道,自己的猜测都是真的。  他的心从未如此沉重。  -  现实,京都,禅院家,半夜。  禅院直哉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下意识地看向窗外的月光。他慢慢地眯起眼睛,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这里是自己的房间,而不是什么小路。  禅院直哉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很奇怪,他想,为什么会梦到过去的事情呢?第58章   窗外繁星点点, 禅院直哉的眼眸也暗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刚才的梦太过真实,禅院直哉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回到了禅院尚也消失前的那段时间。可是他又很清楚,过去的回忆里根本就没有出现那几个陌生的人, 禅院家也没有突然被拆。  所以那只是个梦而已。  尽管如此,禅院直哉还是没忍住, 在梦中说出了与当年截然不同的话、也是埋在他心底的话。禅院直哉握紧双拳, 轻轻地舒了口气,如释重负。  ……如果是在现实里, 他绝对是不可能说出那种话的。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后悔他没说。  -  副本内。  “原来如此, ”五条悟一拍手, 振振有词地分析,“这个副本是尚也的过去吗……”他想要伸出手去搂过禅院尚也的肩膀,但禅院尚也极快地化作了一团雾气在原地消失不见。五条悟抬头, 禅院尚也板着个脸站在远处。  五条悟只好遗憾地叹口气:“没关系没关系。”  反正下次还有机会。  禅院尚也肯定瞒着他什么事,五条悟想到这里,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禅院尚也紧攥的双拳。而这次的副本, 有可能会揭露禅院尚也最不愿意对他提起的事——所以禅院尚也的情绪才会如此糟糕。  五条悟撇了撇嘴。  禅院尚也能对他瞒着什么事呢?  只有当年他消失的前因后果。  “你什么时候学会在原地发呆了?”禅院尚也的情绪似乎确实不太好,就连说话的语速都加快了, “赶紧走, 先去找到虎杖。”  他抬起眼睛,看向被黑暗笼罩着的大宅, 不耐烦地说:“我可不想让虎杖落到禅院家的那群人手里。”  “?”五条悟举起了手,没懂为什么禅院尚也比他这个当老师的还要着急,“这里不是个副本吗?”  哪怕两面宿傩存在于虎杖悠仁身上这件事被副本里的禅院家发现了,这也没什么吧?先不提两面宿傩自己都不会坐以待毙, 而且还有神律澈在呢。到现在为止,只有神律澈没有出手过。如果可以, 五条悟还想借这个机会试探一下神律澈的实力。  更何况……就算发生了什么事。  他赶过去也是完全来得及的。  “不一样,”禅院尚也嗤笑了一声,“你可想不到那个地方的人会做到什么程度……”他似乎还想说什么,抬起了手却又放下,只是嫌恶地瞪了一眼这间禅院宅。  禅院宅刚刚经历过弗洛里安的破坏,现在正是最慌乱的时候。禅院尚也和五条悟要混进去并不太费力,路上就算遇到了什么人,看到禅院尚也的脸的时候,也不会太过惊讶。他们只会以为禅院尚也本来就是这个副本的“尚也”——即使穿着打扮上有些变化,但禅院家拥有那么多人,又不是所有人都记得禅院尚也今天穿了什么衣服。  五条悟更不用提了。他大摇大摆的样子根本让任何人都生不出怀疑之心,仆人们只会在心里纳闷这位五条家的“六眼”个子是不是比上次更高了一点……仅此而已。  “尚也哥?”  听到这个还带点稚嫩的女声,禅院尚也的脚步顿了一下。他转过头,看着正吃力地抱着比自己人还要高扫把的禅院真依,微微皱了下眉。  按照副本里的时间,禅院真依才三岁而已。  “……真依?”禅院尚也太久没有见过禅院真依,凝视着还不到自己腰间的短发小女孩,“他们又让你干活了?真希呢?”  禅院真依怯怯地看了五条悟一眼,五条悟对这个样子的她显然很稀奇,悄咪咪地对她做了个鬼脸。禅院真依吓得下意识缩进了禅院尚也的怀抱里,禅院尚也的身体僵了一瞬——他也很久没有拥抱过妹妹了。  禅院真依揪着他的衣服,小声地说:“姐姐她……被大人叫走去扫落叶了。” 第51章 伏黑甚尔:“……”算了,他们还有时间,这孩子的审美还有的救。  不管怎么说,禅院尚也还是蛮听话的,没有阳奉阴违地去染什么七彩头发……看上去和二十多岁的禅院尚也还是有些区别的,单从五官轮廓上来说,禅院尚也要更加内敛一点,而尚也抬起眸子就是那种“老子天下第一什么都不怕的”眼神。  ……就,和五条悟特别像。  那种无所畏惧、仿佛面前有什么再大的麻烦也会固执地一往直前的眼神。禅院尚也和尚也最相像的这点就在于这里,只不过禅院尚也要更加内敛。  伏黑甚尔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禅院尚也是为什么这么坚定?他有什么目标吗?尚也的目标是什么?禅院尚也的目标是……复活他吗?  这种猜测让他根本无法继续袖手旁观。  伏黑甚尔试图以开玩笑的口吻慢慢地探索禅院尚也的想法,对禅院尚也来说,开门见山那套是行不通的:“这个小孩长得挺可爱的,和以前的你一模一样么……感觉没能看到那个时候的你,怎么想怎么亏欸?”  禅院尚也翻了个白眼,嗤了一声:“可爱?”  “我不觉得他哪里可爱了,”旁边的人都对于禅院尚也时不时的“自言自语”习以为常了,只有高专的人才知道禅院尚也在和谁说话。吉尔伽美什懒懒地掀了掀眸子,没兴趣地移开目光。“明明就只是个小鬼,怎么看也还是我比较可爱吧?”  伏黑甚尔:“……”  啊这,这他是没有想到的。  所以到底禅院尚也为什么要和自己争谁比较可爱啊?这个问题真的有什么意义吗?  没想到禅院尚也还就在这个问题上和伏黑甚尔较上劲了。他的语气没什么波动,但明眼人都知道他相当在意这个问题:“所以在你眼里,”禅院尚也咬牙切齿地说,“还是过去的我比较可爱?”  虎杖悠仁:“……”  等等虽然他听不懂但是够了啊!现在他夸禅院先生真的很可爱还来得及吗?  但要真让虎杖悠仁来做这个夸奖的人,那就不合适了。虎杖悠仁选择将希望寄托在了五条悟身上……那五条悟呢?  五条悟垂下了脑袋,声线中似乎真的带上了一点委屈:“这个问题禅院尚也怎么不问我啊?”  禅院尚也看起来真的很想和五条悟打一架,他深吸了一口气:“这个问题问你有什么意义吗?如果是你的话不会说都很可爱吗?”  五条悟立刻抬起头,得意地说:“尚也还是很了解我的嘛。”  虎杖悠仁:“……”  这就是世界的参差吗?这到底有什么好得意的啊?  这一幕落在了尚也眼里。  “……你刚刚在和谁说话?”尚也有些迟疑。第60章   禅院尚也很熟悉尚也, 因为那是过去的自己。以此类推,尚也其实对禅院尚也并不算很陌生。再怎么说,那都能称得上是“自己”。尚也狐疑地盯着禅院尚也看了好一会儿:“我应该没有自言自语的毛病?”  他的声音并不算大, 可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听力都不差。  就算禅院尚也想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他同伏黑甚尔说话时候的神情也是骗不了人的。禅院尚也恐怕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和伏黑甚尔说话的时候, 会多多少少软上那么一点。  能让禅院尚也这样说话的人很少。  如果不是尚也亲自见到了这一幕,而且他又将禅院尚也放在了敌人的位置之上仔细观察, 不然都不会发现这一点。  所以是什么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吗?  尚也迷茫地眨了眨眼。这时, 他下意识地看了五条悟一眼。  五条悟在这里, 那肯定不是他。除了五条悟之外,还有什么是在尚也的人生之中占据重要地位的人呢?能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尚也的心中划过了一个名字。  “甚尔?”他开口。  “什么甚尔?”听到这个名字,禅院直哉皱着眉头从厨房中钻了出来, 看到禅院尚也和五条悟的那一刻就石化在原地。禅院直哉扭头看了看尚也,又看了看禅院尚也,却没有问为什么会有两个禅院尚也这个问题。他最关心的还是:“甚尔哥在哪里?他回来了?”  禅院尚也冷笑了一声。  “看来不管什么年纪的直哉, ”他提起嘴角,“都对你有特殊的执着哎。”  伏黑甚尔:“……”  所以这算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禅院尚也摸了摸下巴, 看着亮起眼睛的禅院直哉,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禅院直哉对伏黑甚尔一直有特殊的执念,这个他知道, 但记忆中的禅院直哉似乎没有这样……深刻?  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但眼前人肯定是禅院直哉,不是什么幻境。  “你说我到底要不要告诉他?”禅院尚也忽然起了玩弄的心思,故意在禅院直哉面前卖关子,拉长了声音对禅院直哉说, “不是你想的那个人哦。”  禅院尚也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诌:“其实我有一点人格分裂症,所以才会自己和自己说话, 刚刚那就是我的另一个人格……所以认错了哦,直哉。”  禅院直哉黑着脸:“我看上去有那么好骗吗?”  他好歹是禅院尚也的亲弟弟,怎么会连禅院尚也说谎都看不出来?他小时候被禅院尚也骗了那么多次,怎么说都有了一点经验吧?  ……最起码,禅院尚也是不是在骗人,禅院直哉还是分得出来的。  “这个理由太扯淡了,连直哉都骗不过去,”尚也毫不留情地开口吐槽,“想骗人也要换个理由吧?怎么,难道你现在连骗人都不会了吗?”  尚也定定地看着禅院尚也,却不自主地放轻了声音:“……那是甚尔吗?”  少年如黑曜石般的眼睛中闪过一点恍惚,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刀柄。和禅院直哉完全不一样,尚也显得很平静,仿佛面对的并不是从小就很喜欢却丢下他出走的哥哥。  他连一点多余的情绪波动都没有,只是安静又执着地盯着禅院尚也的眼睛。  他需要一个答案。  伏黑甚尔哑然。  尽管清楚地知道,眼前的尚也只不过是一个由副本生成的npc。伏黑甚尔自嘲地想,但他果然还是没办法对这样的尚也无动于衷。  ……稍微有点后悔了。  天与暴君想。  如果当初走之前,去问一下这个固执又别扭的弟弟,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然而一切都没有如果,想如果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事。伏黑甚尔很快从这样的思绪之中挣脱出来,倒不如好好地弥补现在。  “是的。”他叹了口气,知道尚也听不见自己的回答。可是他却听见了禅院尚也的声音响起。  禅院尚也说:“没错,是你们想的那个人喔。”  然后他歪了歪头:“但是那和你们没关系吧?”  尚也还没觉得哪里不对,可以为自己在梦中的禅院直哉脸色变得苍白。禅院直哉当然知道当年五条悟和伏黑甚尔的那一战,也知道伏黑甚尔在那场战斗中陨落,阖上了双眼。  可现在禅院尚也说自己在和伏黑甚尔说话……?难不成伏黑甚尔变成了咒灵?  ……不是吧?  禅院直哉怎么想觉得怎么不可能。  “他现在是我的事,”禅院尚也摊开双手,从容地走进厨房,随手拿起块糕点扔进口中,“我可不是个慷慨的人,没有和别人分享秘密的习惯。”  禅院尚也说着话的时候,眼睛却在看着尚也。  “除非交换,”禅院尚也补充了一句,“你得拿出足够的东西来和我交换,我才会告诉你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尚也笑了起来。  “你是未来的我,”他摇了摇头,说,“难道你连自己身上有什么秘密都不知道吗?这笔买卖对我来说未免也太亏了,我拿不出你想要的东西。”  “你根本没打算和我做这个交换。”尚也笃定地说,“你知道一切真相……等下,”他皱起眉头,若有所思,“难道你想回去?但是你回去的方法在我身上?”  禅院尚也塞了一块糕点给不满的五条悟。  “还挺聪明的,”禅院尚也评价道,“不愧是过去的我。”  虎杖悠仁&伏黑甚尔:“……”  为什么禅院尚也总是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十分骄傲啊?!虽然嘴巴上是在夸过去的自己,其实就是在夸自己吧?  五条悟吃完糕点后举起手:“那个,你们是不是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个我?”  禅院尚也毫不留情地讽刺:“你对你自己的存在感有什么误解吗?这么大一只很难忘记的吧?”  尚也挠了挠头,挪开了视线:“……啊,果然还是暂时不想看到这张脸呢。”  禅院尚也皱着眉头想了想,大致明白了尚也这样做的原因:“这个时间么……那你刚刚和那个家伙吵了一架吧?他声音是不是还特别大?”  尚也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补充了一句:“没错,还特别凶。,”  五条悟同时被他们俩控诉的目光注视:“……那个?”他委委屈屈,“凶你们的又不是现在的我,不如去找15岁的我然后打一顿,这就能给你们出气了!”  他丝毫不觉得向别人提议一起去揍过去的自己这种事……有什么不对劲。  五条悟本来就拿禅院尚也没什么办法,更别提现在他面前有两个禅院尚也了。即使这两个都不是那么买五条悟的账,但五条悟的心情从所未有的好。  双倍的猫猫双倍的快乐!  就连瞪眼也特别可爱嘛。  只不过,尚也的话透露出了一点五条悟在意的信息。禅院尚也仍然对当年俩人的吵架耿耿于怀,并且当年的争执果然背后是有什么原因的……  五条悟琢磨着,禅院尚也的话是太难套了,但是尚也不一样啊!无论从年龄还是阅历,甚至从心境上来说,尚也都要好突破得多。  他很快就决定找个机会套一下尚也的话,搞清楚当年尚也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然还是很在意。  有双倍的禅院尚也,五条悟的心情都快飞到天上去了,但弗洛里安的心情却快沉到地底了。他紧紧抿着唇,目光在禅院尚也和尚也之中打转。  卫宫切嗣知道弗洛里安之前就认识禅院尚也,尽管觉得弗洛里安并不是那么靠谱,但人总是要抱有希望的不是吗?万一弗洛里安就看出来什么了呢?  总比一直处在被动的局面好。  卫宫切嗣悄悄问弗洛里安:“有什么发现吗?”  弗洛里安慢条斯理地戴上了一双新的手套,顿了一下才说:“发现?”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发现不管是什么时候的禅院尚也都特别讨厌,算不算?”  卫宫切嗣:“…………”  弗洛里安得出结论:“所以我还是很讨厌禅院尚也这个人。” 第53章 “也就是说另一个我是神?”五十岚枫仍然优哉游哉地打着网球,感叹了一句,“那他混的挺好的嘛,比我强多了。”  系统:“……”  这是重点吗?!第62章   系统发现, 五十岚枫似乎是真的不在意。他仍旧与冰帝的其他人说说笑笑,也没有表露出对一异世界的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兴趣。  就连系统刚刚揭露的身份,五十岚枫都没有追根究底。  ……这不对啊?  但凡是个正常人, 听到平行世界的自己是“神”的话,也不该这么从容啊?  就连系统——被创造出来的、本该没有感情的事物, 也难得茫然了一瞬。它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难道宿主你早就知道了……?”  似乎只有这一种合理的解释。  “我不知道哦。”  五十岚枫抬手擦了一下汗。  冰帝的合宿已经如火如荼地进行了一个多月, 相较于往年,时间实在有些过长了——迹部景吾并不愿意放弃这最后一次全国大赛, 在那之后他就不能打网球了。高中还能继续打网球已经是意外之喜, 迹部景吾清楚自己的责任。  五十岚枫于网球一道上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兴趣, 但是他答应了迹部景吾,那就会完成他的承诺。五十岚枫抬眸看了一眼隐匿在树丛之中的织田作之助,确定他拍摄到的都是一些他打网球的场景的照片后, 挑了挑眉毛。  系统:“那……?”  “这本来就没什么好惊讶的啊,”五十岚枫叹了口气,还是对系统解释, “别的世界的我和我并不是同一个人,那么有不同的发展轨迹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他是神和我有什么关系?”  五十岚枫:“难道你是想说我也是所谓的‘神’吗?那种东西也太无聊了吧——怎么想我也不会是那种东西。”  系统:“……”  很抱歉, 你还真的就是那种“无聊的东西”。  五十岚枫似乎从系统长时间的沉默当中发现了什么, 他的语气难得正经了起来:“不是吧?我还真是啊?这个设定早在五百年前就已经过气了吧?”  系统:“……”  全天下对自己的神明身份如此嫌弃的,怕是只有你一家。  “所以你告诉我是想做什么?”五十岚枫问系统, “难不成你是想让我去拯救这个世界?拜托找错人了吧,这种事不应该去找那群所谓的天选之子——他们中间总有一个救世主吧?”  “我从来都没听说过有哪家的‘神’会亲自去拯救世界的,”五十岚枫想了下,一拍手, 恍然大悟地说,“所以你告诉我, ‘我’是神——是因为你实在找不到人只能来找我了?”  五十岚枫啧啧:“你这个系统到底是谁造的,怎么就这么不靠谱呢?”  系统:“……”  你造的。  “让我去拯救世界是不可能的,”五十岚枫走到球场边拿了瓶矿泉水,语气淡淡,“不过异世界的我竟然会想毁灭世界,感觉他也挺无聊的,只能给自己随便找点事情做做了。”  系统:“……”  不是,毁灭世界这么严肃这么有b格的事,怎么在你嘴里就是“无聊”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能让你感兴趣的东西吗?  “有哦。”  五十岚枫回答。  系统这才发现,刚刚它竟然将自己的心底话说了出来。  “他们会做出超出我意外的事情,”系统清楚五十岚枫说的“他们”是指太宰治五条悟那些人,“会让我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存在还有意义’这种情绪。”  五十岚枫一字一句,很慢地说:“我对这种事情非常地感兴趣。”  “所以,我确实也不希望这个世界被毁灭诶。”  -  副本中。  “……原来如此。”尚也坐在台阶上,随手拈了根草在地上划来划去,“甚尔死了啊。”  禅院尚也:“对,还是死在悟手里哦。”他扭头问少时的自己,“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你会后悔吗?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现在去找悟说清楚还来得及。”  “后悔什么呢?”尚也问。  禅院尚也叹了口气:“因为我们的所作所为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到头来……”  “什么都没能改变,还失去了一切。”  “禅院先生他们在说什么?”虎杖悠仁偷偷藏在墙后,被两人之间的对话绕得云里雾里,“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五条悟,发现五条悟的面色极差之后,转而小声地问神律澈:“你听明白了吗?”  神律澈点了点头。  然后……  什么都没说。  “反正和你没有关系,”神律澈解释了一句,“总不至于在这里用掉我的人情吧?”  虎杖悠仁当然不会选择在这里就用掉——如果身边的人出了什么意外,等需要神律澈帮忙的时候,那可就糟糕了。毕竟虎杖悠仁真的没那么富裕,拿不出那么多珍宝来和神律澈做交易。  ……但是他真的好想知道禅院尚也在说什么啊!  可现在问五条老师的话绝对会完蛋的吧!  “大概是在说他死之前的事情吧,”出乎虎杖悠仁意料,弗洛里安竟然开口了,“他当年和那个五……什么来着的吵架了,是因为想做什么事,但是他没有做成,反而还什么都没得到,连命都没了。”  如果放在平时,五条悟一定会捋袖子好好地和弗洛里安讨论一下他的名字。但现在的他显然没有那个心情,只是难得沉默地看向两人。  尚也的声音传来。  “不后悔啊。”  “这有什么好后悔的?”少年的声音还有些青涩,却很坚定,“你是你,我是我。未来的你差劲,怎么就代表我做不到呢?”  “为什么要因为存在这种失败的可能犹豫?为什么要因为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后悔?”尚也嫌弃地瞪了禅院尚也一眼,毫不留情地吐槽,“你也太垃圾了吧?”  尚也:“果然,一想到你我可能会成为你这样的人——哪怕这只是一个可能性,我都想吐。”  禅院尚也愣了下。  “……是我犹豫了。”青年无奈地笑了,一只手捂住脸,一只手敲了下尚也的脑袋,“不过我得说明一件事,我肯定比你强。”  “我强!”  “明明是我强!你瞎了吗!”  “拜托我视力5.2,这种事情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我强吧?”  两个人的争执传入了五条悟的耳朵,而五条悟原本攥成的拳头慢慢地松开了。他抬起头,没人能看得见他那双被墨镜遮掩的苍蓝色眼眸。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吵架的。”五条悟说。  虎杖悠仁赞同地点了点头,紧接着他就看见五条悟大步流星地走到了禅院尚也和尚也的身后,一只手搭一个肩膀,强行将自己挤入二人之中。  然后五条悟理所当然地说:“最强的当然是我啦!”  ……  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的气氛都一扫而空。  尚也:“你很不爽对吧?”  禅院尚也:“果然无论如何还是揍这个家伙一顿吧?”  五条悟不满地嚷嚷:“什么嘛,不能因为我说了实话就想对我动手动脚——诶尚也痛痛痛!”  两人收回了胳膊肘。  “你们聊天也聊过了嘛,想要知道的你也都知道了,”五条悟看上去委委屈屈的,说出的话却并截然相反,“所以可以告诉我们情报了吧?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们,不然就是出尔反尔了哦。”  尚也无语:“……都说了我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啊,我只不过今天出去和你吵了一架,回来就发现你们把禅院家给拆了,”他翻了个白眼,“虽然我很想说干得漂亮,但等下那群老橘子们问起来我也很难做的好吧?”  他开始思考:“能不能对那群老橘子说都是五条悟干的?”  尚也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样做是可行的:“反正很多人也看到过‘五条悟’了,我又没有说谎。”  五条悟:“……”  这个副本的npc“五条悟”做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淡定地点了点头。  反正锅也不会丢到他头上。  “我知道的事情……”尚也认真地回想了一下,试图在记忆中翻出有哪些不对劲的地方。他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直哉不太对劲算不算?”  禅院尚也哦了一声:“这又和直哉有什么关系?”  他和这个副本中的npc禅院直哉相处的时间很少,甚至话都没说过两句,禅院尚也还真的没发觉他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好像是从昨天开始吧,”尚也解释,“他就一直来找我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他边说边皱紧了眉头,“看我的眼神也特别奇怪……明明我和他的关系一直不算太好。”  躲在墙后的所有人都回头看向禅院直哉,正好看到禅院直哉瞳孔猛地缩小的一幕。  这下是个傻子都知道,禅院直哉有哪里不太对劲了。  卫宫切嗣将烟灭了,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禅院直哉的背后,堵住了他的退路。而弗洛里安和虎杖悠仁正一左一右站在他旁边,禅院直哉满怀希望地抬眼想从正面突破……  然而他前方站着吉尔伽美什。  -  禅院家外。  “姑且当你说的是真的好了,”太宰治说,“但是敌人我们会打败,游戏我们也会是胜利的一方。获得游戏胜利的话,应该能亲眼见到那位躲躲藏藏的‘神’吧?”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津岛温树想了想,给予了肯定的答复:“应该是这样的,只有胜利者才能面见‘神’。”  太宰治:“……这不就行了吗?”  他看向津岛温树,眼神是相当认真:“先拿到这场游戏的胜利,祂既然有让你参与这场游戏,就必须考虑到你获胜的可能性——”太宰治忽然露出个孩子气的笑,“而且你获胜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如果祂不想让你赢,”太宰治温柔地说,“那只能走到祂面前的时候再说对不起了,现在,请你把那个所谓的‘资源’告诉我。” 第55章 “……他还会夸人?”  禅院尚也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 抿了抿唇。他将双手从口袋中翻了出来,却又不知道自己伸出手来是要做什么,最后只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将手又收了回去。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要勉强露出一个笑:“这不可能吧。”  “弗洛里安不会说谎, ”吉尔伽美什嗤笑了一声, “杂修。”  高傲的英雄王一直抱着双臂站在旁边看好戏,当他看到禅院尚也的表情时, 很难说他心底没有一点恶趣味——吉尔伽美什可不是个健忘的人, 他仍记得不久之前禅院尚也和弗洛里安之间的那场对决。  他也记得弗洛里安腹部的那道伤口。  想到这里, 吉尔伽美什微微低下头,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弗洛里安的腹部。可尽管出来的时候很匆忙,但在爱丽丝菲尔的照看下, 弗洛里安是好好地穿了衣服的。  ……所以吉尔伽美什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弗洛里安当然不会说谎,可这句话从吉尔伽美什口中说出来怎么感觉都有点奇怪,以至于弗洛里安都没忍住, 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吉尔伽美什。  ……眼前的人的确是吉尔伽美什没错。  不是什么幻觉, 也不是别人代替的。  在吉尔伽美什被他的眼神盯得要炸毛的前一秒, 弗洛里安仿佛触及了什么随身携带的雷达,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地交汇, 然后又分开。  “啊哦,”五条悟也没想到禅院直哉会说这种话,挑了挑眉毛,趁禅院尚也出神之际将胳膊搭上了他的肩膀, 一本正经地说:“确实挺让人意外的呢。”  明显感受到肩膀上来自他人的体温和重量的禅院尚也:“……”  他有点头疼。  但还是任五条悟就这么搭着了——老实说五条悟真的挺重的。  “我以为,”禅院尚也斟酌着用词, “你应该听错了吧?”他多少有些不自在,“直哉他应该只会对……甚尔那个家伙说这种话?”  伏黑甚尔:“……”  勿cue,谢谢。  不过伏黑甚尔也知道,要让禅院尚也相信禅院直哉有一天会发自内心地夸他这种事,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勉强了。毕竟他们可是几乎水火不相容的兄弟俩——其实伏黑甚尔也搞不懂为什么禅院直哉会那么崇拜自己。  嘛,不过那不重要。  伏黑甚尔对此并没有什么深究的兴趣。  很明显,在这个问题上,禅院尚也自己也知道自己说的不对。他不再说话了,终于肯看向禅院直哉,以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  若是非要形容的话……  主要组成成分大约是惊讶吧。  成年的禅院尚也要比少年时候的禅院直哉高出不少。他们站在一块的时候,众人终于能发现他们脸上那一点相像之处了,因为他们的气质实在截然不同,只有凑得近了才能窥探出一二五官的相似。  ——也总算是有了一些兄弟的模样了。  “这算什么?”禅院直哉很不自在,但他不能在禅院尚也面前表现出来,那样他就输了——他可不想输给禅院尚也,无论在什么地方。“我只是客观地评价事实而已,并不代表我个人的真实想法。”  禅院直哉毫不畏惧地盯着比他要高一截的男人。  不过……  他忽然想到。  如果当年他对禅院尚也说出了这种话……  当年的禅院尚也,是不是就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可是事情没有如果,一切都已经发生了。禅院直哉这时候总算想起来不远处还有一个“尚也”,这时所有人的注意都被集中到了禅院直哉身上,没有人再记得那个“尚也”了。  尚也站在人群之外,安静地,远远地望着他们。  ——他似乎认识到了,就算听起来再怎么离谱,自己和其他人也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连他以为的同类“禅院直哉”,也不真正是他的禅院直哉。  “安静”这个词本来就和禅院尚也这个人不太适合的,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总是吵吵闹闹。但尚也此刻却真的很安静,安静到就连大大咧咧的禅院真希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禅院真希看向尚也,忽然出声道:  “尚也哥,真依有点饿了。”  “啊,不好意思。”  尚也回过神来,想摸摸脑袋,可他一手抱了一个小姑娘,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我本来就是来准备晚饭的,结果却忘了这一件事……”  他很轻地说:“啊咧,这样的话,等下会被老爹责罚吧?”  “算了我也不怕惩罚,”尚也转过身,“走吧,我们去做自己的事情。”  尚也抱着禅院真希和禅院真依两姐妹就要走进厨房。禅院直哉知道,这间厨房是专门招待客人的小厨房,为了上菜方便,小厨房连接着一条长廊,走过长廊就是餐厅。  根据禅院直哉对禅院家的了解,现在那群长老估计都等在餐厅里,要尚也给他们一个交代。  禅院直哉不太相信直觉,可是他心中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的脸上一片空白。  “哦呀,这是怎么了?”五条悟饶有兴趣地问,“是想到什么了吗?”  五条悟说的没错,禅院直哉正陷入了一段回忆里。  ——多年前的小路,禅院尚也的背影,高高的假山,还有他脚下的烟头。  “那个——等一下!”  尚也没有停下脚步。  “我说的是你!禅院尚也!等一下!”  尚也还是没有停下脚步,甚至已经抬起一条腿,正准备跃过门槛走进厨房。  “禅院尚也!今年十五岁,出生在2月1日的禅院尚也!”  尚也顿了顿。  禅院真依拉了拉他的衣袖:“呐,”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尚也,“尚也哥,那个直哉……”她找不到对禅院直哉有什么合适的称呼,“是不是在喊你?”  分明是黑夜,天上挂的也是月亮,可禅院直哉的声音是那样焦躁——仿佛被灼热的太阳给炙烤着。  尚也终于回头了,疑惑地对上禅院直哉的眼睛。  ……  啊。  好像啊。  尚也恍然发觉,他和禅院直哉的眼睛其是他们最像的地方。  ……可是那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寻找那个已经成年、都快奔三的“禅院尚也”不是么?他们已经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线索,接下来不是应该继续寻找线索,然后离开这个世界吗?  ……所以和他完全没有关系。  尽管那群人中央,长着让他感到无比熟悉的面容——但尚也都清楚地知道,那并不是他的竹马“五条悟”,也并不是他的“弟弟”禅院直哉。  他们都属于另一个禅院尚也。  ……所以和他完全没有关系。  “那个,”禅院直哉的语速从来都没有这么快过,“或许有些事情,”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今天之后简直不用再见人了——尤其是禅院尚也,不过刚好,以后和禅院尚也估计也不会再见面了,反正禅院尚也把那群长老都给杀了,禅院家和他再也没有关系了。  如果哪天他和伏黑甚尔一样改个姓氏,禅院直哉都不奇怪。  虽然很不高兴,但禅院直哉一直都知道,禅院尚也是和伏黑甚尔最像的一个禅院家的人——他们看起来更像是亲兄弟。  而他的这些话,也是想对15岁的尚也说的。  ……大概是后悔当初自己的推波助澜吧。  这些话对已经迎来那个结局的禅院尚也说,也已经太迟太迟了。  可是……尚也还有机会。  禅院直哉想。  然而他并不清楚这里只不过是一个副本,一切都是由所谓的“神”所捏造的,站在他面前的尚也同样是“神”根据过去而创造出来的npc。  他把这里当成了另外一个世界。  或许也是心中某种想要改变禅院尚也这个人命运的期望……是这种想法产生出来的自我蒙骗。  “你可以多信任一点身边的人,”禅院直哉望着尚也,“不用自以为什么都能做到……尚也哥,”他终于喊出了这个称呼,“你只有一个人,你并不能做到所有事。”  禅院直哉:“……偶尔也可以考虑下别的人。”  这对于禅院直哉来说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而对尚也来说,似乎也已经足够了。  “如果当年,”五条悟忽然开口,“我没有和你吵架,而是跟你跟到了禅院家,去找你这样做的理由……”  他没说出的话,禅院尚也听懂了。  禅院尚也微微侧过头,迎上五条悟的眼睛。  “如果是你的话,”禅院尚也说,“这种事不是你的作风吧?大概只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强行拉我去高专,如果谁要阻拦你就揍谁一顿。”他想了想,“如果我不愿意去的话……大概我们之间会打一架吧?”  毕竟15岁的五条悟正是最张扬的时候,听不进任何人的话。  五条悟丝毫没有不好意思。  “没错,”他轻快地说,“如果当年我们打一架就好了。有许多问题明明是拳头可以解决的。”  禅院尚也回过头,以相当冷静的语气说:  “但是没有如果。”  一切都没有如果。  一切也不能重来。  “是啊没有如果……所以要珍惜现在嘛,”五条悟没有失落的情绪,“尚也也要珍惜现在哦。”想了想,他又忽然冒出了一句,“你觉得当年——我是说如果,直哉他这样的做法有用吗?”  “如果我当年这样做,有用吗?”  五条悟的声音还是很欢快,仿佛只是随便一提。  禅院尚也没有思考多久就给出了答案:“没用的。” 第57章 禅院家的教育素来古板,给佣人们灌输的概念类似于“禅院家是最厉害的五条家一边去”“禅院家的防御无坚不摧”这种……外面的爆炸声她们不是没听见,但女佣不能私自离开这里。所以女佣还真的没有怀疑二人的身份。  “既然是尚也少爷的朋友,”女佣和不远处监督她们的人小声地解释了几句,好在禅院尚也的名字在禅院家似乎还是有点地位的,那人很快就放行了,“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女佣给俩人带路,很快就到了禅院尚也的院落外头。太宰治没有急着观察这座院落,目光反而在周围转了一圈,最后目光定在一处。  “这下有点意思了。”第66章   禅院尚也是禅院家的少爷, 而禅院家是一个以咒术为尊的家族。再加上禅院尚也的父亲是禅院家的家主,他在家族里的地位应该不低才对。  可并不是这样的,太宰治发现禅院尚也的院子大致位于禅院家的边缘一带。  这座院子看上去已经有些年纪了, 沉重的木门上了锁。风似乎大了起来,木门开始晃动, 发出刺耳的吱呀吱呀的声音。  太宰治顶着女佣疑惑的目光, 伸出手指看似随意地点了下门缝中的死角。  一点灰尘也没有,出乎意料的干净。  太宰治挑了挑眉毛, 漫不经心地想。看来禅院尚也可能在掌握家族大权的那些人之中地位不是很高, 但他的人缘也没有差到那种地步——  不是所有的院子, 佣人都会这样精心地打扫,连一点平时压根看不出来的死角都不放过。  女佣很快地就离开了,她还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不能离开岗位过久。  等到周围只剩下太宰治和津岛温树两人的时候,太宰治才收起脸上的笑容,若有所思地问:“你看到了什么?”  反正他现在又不是一个人, 不用那么费力气地思考所有事情——找哥哥偷懒一下不算作弊吧?  和太宰治截然不同的是,津岛温树并没有一直盯着院子看。  他的视线被院外的那棵梧桐树给夺走了, 接着缓缓地往下挪。  太宰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哇哦。”  ……只要津岛温树肯努努力, 太宰治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偷懒了。  他偷懒偷得心安理得。  反正他是弟弟,不是吗?  那棵同样有些年纪的梧桐树并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 叶子也是碧绿的。然而在那棵梧桐树的树干上,却有几道深深的划痕。  深到能窥见树皮下的肉。  这样的划痕,不可能是什么小猫小狗打闹留下的。更何况……太宰治捡起了划痕里的一小块碎指甲。他嗅了嗅,闻到一点淡淡的血腥味。  “大概一米五左右, ”津岛温树走近那棵梧桐树,蹲下了身, 捡起了地上落叶,“体重……45kg左右吧。这样的话,应该是一名女性。”  原本被落叶所隐匿的土壤上,出现了一对脚印。  和划痕一样,这对脚印也从左往右逐渐加深。  太宰治凑近仔细端详那些抓痕,感叹道:“她的力气还是挺大的。”  “求生本能而已,”津岛温树淡淡地说,“人往往在生死关头,能爆发出超过认知范围的力量,所以这也不奇怪。这是禅院尚也的院子,有人在他的院子旁拐走了人?”  津岛温树捡起了一点土壤闻了闻,摇摇头:“有一点血,不多,但不能排除她当场死亡的可能性。”  毕竟杀人的方法多了去了,不见血迹也不是不可能的。划痕自左向右加深,这样的痕迹已经足以让太宰治在脑海中模拟出当时的现场了。  ……  她抬起眼,看见了禅院尚也的院子,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她知道那个院子属于谁,她对这里很熟悉,也知道禅院尚也不会放着她不管——于是她想去向禅院尚也求助,请求这位少爷救救自己。  可是她的嘴巴被捂住,发不出一点声音。院子的大门紧闭,无论她们这边闹出了多大的动静。  院子的大门仍然是紧闭的。  禅院尚也不在家。  意识到这件事之后,她的眼睛慢慢地黯淡了下去。可是她不甘心,她知道自己落到身后那群人手里就会迎来必死无疑的结局——她得为自己争取时间。  哪怕多争取一秒钟,万一下一秒禅院尚也就回来了呢?  ……那她就能得救了。  然而她没能等到,哪怕她的指甲已经深深地扎根在树皮里。  她还是被带走了。  模拟结束。  太宰治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回,他们找对了线索。  “他当年应该没有立刻发现这件事,”津岛温树摇了摇头,“估计之后这里被人找了个借口秘密处理掉了,这棵树根本就无法修复。”  太宰治:“你很了解他?”  津岛温树叹了口气:“他啊……嘴巴上总是不饶人,但其实是个真正的好人,眼睛里是容不得沙子的。如果他真的注意到了,也不会坐视不管。”  津岛温树说的是对的,太宰治面无表情地想。  他大概已经猜到了禅院尚也当年是怎么样死去的。老天偏偏让正直又嚣张的人出生在了腐朽又封建的家族,这样搭配的结局压根不难预料。  ……而眼前又出现了这样的事。  太宰治可不相信,禅院家会是“无辜”的。  ……不过他也确实没想到,津岛温树会对禅院尚也这样了解。  就算他很聪明,但他和禅院尚也又没见过几次面。  “我想,那女孩应该给我们留下了一些讯息。”津岛温树看了眼水泥地,“这样的力道,她的手指应该鲜血淋漓了……但这里已经被匆匆打扫过了。”  好在打扫得并不是十分精细,还有一些看不见的痕迹在。  这些痕迹对这兄弟俩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为什么不好好处理现场,在禅院尚也赶回来之前清理掉痕迹……太宰治压根就不需要耗费多少脑细胞。谁让之前有人在禅院家门口搞了那样一出大动作,很明显,禅院家的主要力量都被吸引到那边去了。这里的善后自然暂时被搁置了。  至于是谁搞的动作……总归是禅院尚也和弗洛里安两人其中一个。  不过应该不是禅院尚也,如果禅院尚也在的话,五条悟肯定会兴致勃勃地加入其中——那时候禅院家可不就是少了一块地方这么简单了。  津岛温树闭了闭眼,看似无意地将手搭在了树上。  “走吧。”他难得地催促了。  太宰治自然没有不可。  血迹本身就不多,还被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眼下他们也没有什么能鉴定血迹的化学药品在,现在去搞这些也不现实……津岛温树咳了咳,一直盯着地上的水渍,走路的时候还小心地绕开,不肯破坏一点。  竟然真的被他走出了一条路来。  随着这条路越来越荒凉,太宰治眼尖地注意到周围的草丛里有一点暗红的血渍。血暴露在空气中的时间已经有些长了,现在又是晚上,负责善后的人注意不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们走对了。  就是这条路。  至于津岛温树是怎么在人生地不熟的禅院家里分辨出来的?  “我对这种味道很敏感。”  津岛温树只是这么解释。  太宰治眨了眨眼。  他在港口mafia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和鲜血为伍。就算离开了港口mafia,他也经常见到鲜血——先不提武装侦探社的那些案子,太宰治自己就经常自杀,流血更是常事。  ……可就算是他也不能这样打包票,闻到已经被清理过的血腥味。  这是怎么一回事?  太宰治抿了抿唇,悄悄将这件事给记在了心里。青森不是个很大的地方,就算津岛温树是个杀人狂魔——更别提他根本不是,他更擅长从精神上摧毁别人,都不可能比太宰治接触到的鲜血更多了。  夜很长,路也很长。好在他们俩记性都不差,已经在心中记下了回去的方向。虽然太宰治认为他们这不一定有用,但还是以防万一。  “到了。”  津岛温树停下了脚步,皱着眉头看眼前的宅子。  ……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呢?  很糟糕。  禅院家是咒术界的“御三家”之一,建筑的设计古朴又庄重,是典型的日式和风。似乎是为了避免好奇的人来到这里,这座宅子造得和其他的宅子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里面的植被也是有人已经精心打理过的模样。  整座宅子努力地表现出“正常”这个词。  但津岛温树知道这不正常。  他快速地闭上了眼睛,手撑在墙上开始小声地咳嗽。津岛温树皱起眉头,比旁人对鲜血更加敏锐的他闻到了从这宅子深处散发出来的那一股……  浓厚的血腥味。  如果是旁人来到这里,怕是两三下就吐了。可津岛温树却极快地适应了这里,迎上太宰治目光的时候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这些家族里面一个个还真是藏了许多秘密,”太宰治叹了口气,“早点解决早点出去吧——趁着有人将他们的注意力全部引走的时候。”  禅院家的人都极度自信,似乎是认为只要清理了道路,就不会有人来到这里。又或者是……常年接触这些的人,心都已经畸形,鲜血对他们来说并不是折磨。  而是一种享受。  太宰治戳了戳大门:“这是什么结界么?”  津岛温树掀了掀眼皮,尽管努力遮掩,但太宰治还是听了出来他压根就没什么精神:“走得太匆忙了,估计留下的是个半吊子。”  也是,负责善后的怎么可能会是很厉害的咒术师?  在禅院家这样崇尚咒术师的家族里,是不可能会让咒术师来亲手做这些事的。  原本术式对太宰治起到的作用就不大,“人间失格”尽管不能让隶属另一个体系的咒术完全无效化,但可以削弱一大部分。  ……这本来就摆不上台面的术式,更加对他们不能造成什么妨碍了。  “走吧,”津岛温树定了一下神,率先走入了这座宅子,“进去看看。”  走进门后,那股血腥气就更加浓郁了。太宰治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那些在土壤之上绽开的灿烂的花朵,注意到根处露出的一块残缺的布料后,嘴角的笑意也被抹平了。 第59章 他似乎也觉得很讽刺。  “那您可真是一个,”他笑着说,“十分称职的父亲呢。”  “有这样一个父亲,对于‘尚也’来说,真的是相当幸运。”  禅院直毘人:“……”  他选择性地忽视了禅院尚也的挑衅。  “你们来禅院家肯定是有目的的,”禅院直毘人皱着眉头,“要做什么?总不能是无聊来找十年前的你见一面吧?”  卫宫切嗣正专心听着俩人的对话,试图在对话之中捕捉到信息。可在这时,弗洛里安却拍了拍他的肩膀。  卫宫切嗣:“?”  弗洛里安悄悄地指了指尚也的背影。  “我们追上去。”他的声音很轻,“那个人悄悄藏着秘密呢。”第68章   这很奇怪。  弗洛里安大多时候都在神游天外, 卫宫切嗣当然不相信他的搜集情报能力会比自己的强。但同样,弗洛里安也不会轻易说出这样的话。  ……这是什么?单细胞生物的直觉吗?  ……卫宫切嗣不太能理解。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溜走,着实是有点难度的, 更别提他们并不想情报共享。弗洛里安当然明白了这个道理,拍了拍卫宫切嗣的肩膀, 卫宫切嗣愣是从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读出了“啊交给我一切都不会有问题”这几个字。  卫宫切嗣:……  感觉更不能放心了呢。  弗洛里安才没管卫宫切嗣在想什么, 转身就去找了神律澈。和虎杖悠仁突然警惕起来的的目光相比,神律澈就要显得淡定的多。  弗洛里安:“我来找你做个交易。”  神律澈:“你愿意为此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他慢悠悠地说:“现在是在副本期间, 就算是我的力量, 在这个副本之中也受到了一定的限制。所以如果想做交易, 那么你所要付出的代价得加倍。”  简单地概括,就是得加钱。  一穷二白·连零花钱都没有的弗洛里安:“……”  啊这。  但他并没有显得很失落。  吉尔伽美什本来以为弗洛里安会向自己求助,从王之宝库里拿什么东西来和神律澈交换——可吉尔伽美什没想到的是, 弗洛里安并没有做出这样选择。  银发血瞳的少年想了想,问神律澈:“不是钱,拿别的东西来交换也可以吗?”  神律澈:“只要是珍贵的。”  他特地在“珍贵”这两个字上发出了重音:“不能是你认为珍贵之物, 必须要得到我的认可。”他看着少年发亮的双眼,心里生出了某种不好的预感, “……我并不推荐你在副本中和我做交易, ”神律澈难得良心了一回,“我能做到的事情很有限。”  毕竟是在另一个“神”的领域里。  金发蓝眸的落魄之人在谈及此事的时候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满的表情。  弗洛里安摇了摇头, 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笑容:“不需要你做很麻烦的事,很简单,帮我拦一下那个尚也就好了。”  ……这对神律澈来说并不难, 可以说是举手之劳。  所以神律澈并没有拒绝,蓝眸眯了眯, 若有所思地问:“那你愿意为此付出什么代价呢?”  “够了。”  吉尔伽美什的声音适时响起。  金发的王者皱着眉,说话的口气也相当恶劣:“随便从本王的宝库里拿两样东西给他就好了——你根本不需要为此付出什么东西,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本王赐予的,你有什么东西是属于你自己的?”  “就这样自说自话,不觉得好笑吗?”  ——他不可能去让弗洛里安做这种交易的。  弗洛里安愣了一下。  他眨了眨眼,回头看了一下吉尔伽美什。人造人安静了下来,只有攥紧的拳头才能暴露一二他的情绪。从来都没有人教过他到底如何要表达自己……  毕竟说到底,他只不过是爱因兹贝伦家族创造出来的工具。  “?你在质疑本王所说的话吗?”吉尔伽美什不耐地转过头去,“你本来就不属于你自己,你应该属于本王的宝库,是组成本王财宝的一部分。”  “……你们还做不做交易了?”  神律澈面无表情地问。  ……啊,真不想站在这两个人旁边。  如果他在就好了,这样的话,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也不算是孤身一人了。  ……但是。  神律澈困惑地皱起眉。  “他”又是谁呢?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想起“他”呢?  为什么自己会把他忘记了呢?  神律澈抬起头,初升的太阳慢慢地照亮了整片天空,他的眼睛与天空成一色。  有朝一日肯定会找到的吧?  虎杖悠仁张了张嘴,还是喊住了神律澈:“那个——”他顶着神律澈的目光,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想起宿傩了?”  可是神律澈对于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反应。  过了半晌,他才说:“你刚才有说什么吗,虎杖君?”  “……”虎杖悠仁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了。  不过神律澈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他好像已经知道了。  -  最终还是吉尔伽美什与神律澈达成了交易,以“王之宝库”中三个宝物作为代价——吉尔伽美什看起来更加讨厌神明了,一脸暴躁地达成了交易。  神律澈将会帮他们将已经离开的尚也困在一处地方。  弗洛里安一行人都对禅院家相当陌生,要在这样的家里找尚也,实在是太困难了。虽然吉尔伽美什提出了干脆将禅院家整个炸平的建议……  弗洛里安摇了摇头:“再等等。”  禅院尚也对他们去找尚也没什么意见,同样也没什么兴趣。在禅院家的所有记忆,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只会比尚也更加熟悉。他们还是更青睐于直接从直哉身上下手。  五条悟就更懒得阻拦了。  毕竟那个尚也,本质上来说,并不是和他认识的那一位。  等弗洛里安找到尚也的时候,发现他坐在一块高高的假山上。他的双眼望向远方,就算听见了弗洛里安一行人的到来,也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  少年取出了藏在袖中的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  他抽烟的方式并不熟练,是个显而易见的新手。  “还有什么事?”他懒洋洋地说,“我不是都告诉你们是直哉吗?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呢?”  尚也无聊地晃着双腿,说出的话也很不客气:“难道你们是觉得我说谎了?”他的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容,“既然是这样,又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弗洛里安:“你不高兴。”  尚也:“……这不是很明显吗小矮子?”  “……”弗洛里安歪了歪头,“打一架怎么样?”  尚也的双腿不再晃动了。  “打一架?”他好笑地指着自己,“我从来不怕打架,但是你刚才也听到了,再过一会儿我就要去领我家那个老头子的罚了。我可没时间陪小朋友玩。”  “我也没时间和你玩。”  弗洛里安摸了下肚子:“现在马上就要早上了,而我整整一夜没有吃任何东西,赶紧把事情解决了出去吃饭才行。”  弗洛里安抱着双臂,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  “我的记性很好,所以我不会记错。而你之前还答应要请我吃一顿饭,然而你食言了。这回是你欠我的,来打一架吧,怎么样?打一架我们就一笔勾销。”  尚也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好吧确实有这么一出,不过你确定要以这种方式?”  怎么听怎么不正常吧?  爱丽丝菲尔还记得弗洛里安上次与禅院尚也交手之后的场景。她紧紧地抿唇,不停地告诉自己弗洛里安已经不是那个沉睡在爱因兹贝伦城堡的人造人了,必须得给予他足够的信任才行。  “不只是我,你现在也想打一架的吧?”  尚也:“我才——”  “你不高兴。”  弗洛里安平静地说:“你很难过,因为好像你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但是你还是得继续这样下去做——因为一开始你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你发现没有人是关心你的。”  “就连你的弟弟说出那些话,都是为了另外一个‘禅院尚也’,而不是现在的你。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你很难过。”  尚也:“……”  他不笑了。  弗洛里安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句:“你是个很勇敢的人。”  如果换成是别人,发现自己的世界只不过是虚拟的,自己的决定和坚持都是没有意义的,亲手将竹马推开之后,再也不会有人来关心自己……  大概早就崩溃了吧。  可尚也却还好好地站在这里,脸上甚至露出了很淡的笑容。 第61章 他们都听懂了国木田独步的潜台词。  仔细想想,这个结果……确实有点出人意外。  “国木田君,”太宰治一本正经地喊,“这就是你不了解的地方了。”  国木田独步立刻掏出自己的笔记本,攥着笔,一脸渴求知识的模样:“什么地方我不了解?”  太宰治:“你听说过天然系吗?在那种动漫里,总有天生缺根筋的那种人拥有特别准确的直觉,这种人有时候要比聪明人更加可怕哦。”  国木田独步:“……直觉?”  “没错,”太宰治郑重地点了点头,“在某部动漫里,这是男主角的特别能力。我想我们这次的敌人,就是一个拥有这样能力的人,难道说,”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国木田君压根就没有看过这部动漫吗?叫做《○庭教师》哦。”  国木田捏碎了手中的笔,背影尤其萧瑟:“……我没有看过。可恶!我竟然会漏了这样重要的事情!多谢你了太宰,难得你终于当了一回好人!”  太宰治看着国木田独步三步跑到电脑门前,认真地打开电脑点开浏览器开始搜索,计划着什么时间来看动漫。  他耸了耸肩:“啊,国木田君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骗。”  太宰治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有收敛自己的声音,甚至还故意放大了,以至于就算是坐在办公桌前的国木田独步也能一字不落地听到。  但这次,国木田独步却没有冲上来拎起太宰治的衣领。  ……国木田君什么时候这么淡定了?  太宰治眨了眨眼,接着他就看见国木田独步焦急地望向他身后。一瞬间,太宰治意识到了什么事,他猛地转回头,看向沙发的另一侧——  津岛温树缓缓地闭上眼睛,向前倒了下去。  -  “我不知道,”与谢野晶子拿着报告单看了又看,“我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体到底为什么会突然恶化……甚至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受伤,没有使用异能力。”  太宰治、江户川乱步和福泽谕吉面前同样都放着打印好的报告单。  简单地概括报告单上的内容,就是津岛温树的全身器官由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正在迅速衰竭。  福泽谕吉:“如果这样下去,他还有多久时间?”  “二十天。”  江户川乱步心烦意乱地将帽子丢到了桌上:“暂时先送到医院去吧,应该还能拖延一下,这件事拜托给你了,社长。”  “喂,太宰。”  江户川乱步说:“我们必须赢,他才会好起来。”  可是……  津岛温树这个样子,还怎么参加下个关卡?  太宰治到底该怎么做?第70章   医院的检查报告, 和与谢野晶子做的并没有多少差别。  却在一点上,还是不一样的。  武装侦探社毕竟位置有限,放不下那么多大型的医疗器材, 也无法引入最先进的设备。负责检查津岛温树身体的医生从病房走出来的时候,被所有人都围了起来。  医生知道自己接手的不是个小人物, 对此也没有多少意外的情绪。  他的任务只有拯救生命而已。  他深吸一口气, 抢在所有人之前开口问:“先让我了解一下,”他神情严肃, 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 “这里有病人的家属吗?”  太宰治:“我是。”  医生望向他:“你有病人之前的病历吗?什么也好, 越早越好,他这样的毛病绝对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病历?  太宰治当然没有这些东西。  他的大脑转得飞快,从医生的问话中多少嗅到了些别样的信息。难道说, 他忍不住想,津岛温树身体的衰败是发生在很早之前的事?  ……可他一直不知道。  太宰治冷静地问医生:“要多早之前的?一个月?”  他习惯将自己的所有情绪伪装起来,就连声音都没有多少分别。  医生犹豫了下:“不, 远远不止。”  报告摊开放在众人眼前,上面的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明了津岛温树的身体状况。江户川乱步匆匆扫了一眼, 脸色便沉了下来。  江户川乱步忽然摘下一直戴着的帽子, 气鼓鼓地坐在了地上。  “什么嘛什么嘛!”他不满地大声嚷嚷,“这种事情名侦探才不会接受呢!怎么可能会有名侦探都救不了的人呢!为什么这种人就不能活下去……社长。”  福泽谕吉摸了摸江户川乱步的头发:“乱步。”  江户川乱步噎了一下, 心不甘情不愿地扭过头去:“知道啦,不说了。”  福泽谕吉:“武装侦探社的每一个成员都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了。”  ——无论是素来懒洋洋只顾自己的江户川乱步表现了前所未有的积极性;  ——还是对港口mafia深恶痛绝的太宰治不停来回奔波,暂时将异能特务科、港口mafia和武装侦探社三个组织联合起来,调动一切资源寻找其他三方的弱点;  ——又或者是国木田独步难得先将不重要的工作放在一边, 因为津岛温树曾经在他眼皮子底下受到袭击,而他却只能无能为力, 这样的感觉他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哪怕是整日酗酒的与谢野晶子都很久没有再碰酒,纵使嘴上不说,却也害怕不能在第一时间给予津岛温树相应的帮助。  武装侦探社已经做了很多很多了。  但是就是这样,他们也不能和所谓的“神”对抗。  “神”毕竟是神,而他们只是人。“神”若是要执意收走津岛温树的性命,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是我的一个经验总结,并没有什么有力的理论依据,”医生说,“他可能在很小的时候……被注射过什么药物。”  “他的身体底子估计一出生就不太好,那药物虽不致死,但估计已经毁掉了他身体的正常代谢,导致这些年来他的身体一直在渐渐地衰败。”  药物是委婉的说法。  武装侦探社众人接触过许多大大小小的案子,当然听得出来医生的潜台词。  ……那怎么会是药。  是毒品。  这位医生是福泽谕吉特地联系了关系才请过来的,既然他有底气说出口,那么大概不会是假的。  太宰治没有说话。  他那双鸢色的眼睛睁得很大,整个人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  ……他想,他大概明白了。  可能在非常早的时候,津岛温树的身体就已经药石无医了。  而就在那时,“神”出现了,挽救了津岛温树的生命,并将他带到不为人知的地方。也就是因为“神”救了津岛温树的生命,他的生命也归“神”所有,生死也由“神”掌控。  如今的衰败,怕不就是“神”对津岛温树做出的惩罚。  他还记得进入正式的第一关的时候,“神”派人过来对津岛温树做出了相应的警告——警告他不能违背“神”,不能背叛“神”。  在第一关里,太宰治是这样告诉津岛温树的:  ——“如果祂不想让你赢,那我们就只能在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再说对不起了。”  津岛温树那时候是怎样的呢?  他面色苍白——一直以来都很苍白,有什么复杂的情绪在他的眼中一闪而过,然后消失不见,全都化为温柔。仿佛和从前很多次很多次,对津岛修治的撒娇做出无奈的妥协那样。  他告诉了太宰治线索。  ……所以他迎来了这样的结局。  太宰治想。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为什么从来都不说,什么话都不说呢?  明明以前兄弟俩无话不说。  这个答案对于太宰治来说,不难猜测。  ……不是不想对他说,而是不能告诉他。  “神”下了禁令。  祂让津岛温树注定孤独地带着所有秘密。  “太宰?”  太宰治想,津岛温树对于“神”来说究竟是什么呢?牺牲品?还是仆人?那为什么要给一个这样的——人异能力呢?难道是要津岛温树来对抗所谓的“敌人”吗?  可是这世界上的人有那么多,随便哪一个不比津岛温树合适?  哦,神做事是不需要理由的。  大约只不过是,心血来潮而已。  所谓的自愈能力也只是因为津岛温树的生命掌握在“神”的手中,只要神不让他死,他就不会死,所以津岛温树受到怎样的伤都会愈合。  “太宰!”  那他现在又该怎么做?怎么做才好?  太宰治不想放弃。  他自己整日追逐着死亡,想追求不会疼痛的死亡。  但他竟然没办法对津岛温树的死亡释然。  ……明明津岛温树就算死亡,也只不过是比他提早一点到达了终点而已。  但是他做不到。  “太宰先生!!!” 第63章 他还是心软了。  所以他还是给了答案。  太宰治有些迷茫。  ……什么方法?  救津岛温树的方法吗?  确实,既然津岛温树的生命掌握在神的手里,那唯一能解救他的方法也只有找到神,和神对话——太宰治的目光触及病床上已经沉沉睡着的青年。  ……可是没有津岛温树的话,他们又怎么参与接下来的游戏呢?  除此之外,太宰治还在意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  他们血脉相连,互相承认彼此为对方唯一的亲人。  这份感情,哪怕经过时间的冲刷,也不会轻易褪色。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现在互相隐瞒对方?  他们一起度过了漫长的岁月,他们了解彼此。  为什么他们这对兄弟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个答案对太宰治来说也不难。  但要他说出口,要亲自承认,太难了。  ——津岛温树一直都没有变过,变了的是太宰治。  成年的太宰治的心里竖起了高高的心防,他从不和人谈论自己的心声,也很难得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对谁都一样。  津岛温树也不能再以小时候的方式对待他,也有太多顾忌。  ……可是。  没错,太宰治是变了很多很多。  但难道他这么多年对津岛温树的执念,变过吗?  没有变过。  甚至更加清晰了。  -  禅院家。  “咒术界下令通缉禅院尚也?”  禅院直哉一早醒来,收到的便是这个消息。  理论来说,禅院尚也杀掉了禅院家的长老,是应该受到禅院家的通缉的。然而这一关在禅院直毘人那里卡了壳,愣是过去了这么久,通缉令都没有发出。  ——如果发出通缉令。  禅院尚也就会和伏黑甚尔一样,成为彻彻底底被赶出禅院家的人了。  ……不过他应该也巴不得和甚尔哥一样。  禅院直哉想。  从小到大,禅院尚也都跟在伏黑甚尔后面——好吧他承认他也很想跟,好像伏黑甚尔才是他的亲兄弟。如果他走上伏黑甚尔的路,禅院直哉一点也不意外。  ……但是他做不到不在意。  “加茂家那边怂恿的?”  禅院直哉问。  答案其实很明显,禅院家禅院直毘人这边过不去,五条家的五条悟又不可能会让咒术界高层对禅院尚也打什么主意。那么御三家之中,只剩下和禅院家一样古板的加茂家了。  佣人迟疑了一下,给了肯定的答案。  顺便她传达了另一个命令:“家主大人请你起身之后立刻去见他。”  “知道了。”  想都不用想,禅院直毘人是让禅院直哉过去商量对策的。在这件事上,禅院家到底要对外拿出什么态度来——毕竟死的是禅院家的长老,没捅出来到别人面前还好,一旦公之于众,禅院家必须采取相应的措施。  正所谓,要维护禅院家的尊严。  去的路上,禅院直哉稍微设想了一下,如果禅院尚也彻底被咒术界通缉,会是个什么场景。据他所知,咒术界高层不少人和正常人世界的高官都有着联系,那么大概禅院尚也在那个世界也待不下去。  ……但是他们真的抓得到禅院尚也吗?  发了也没用吧?  而且还有五条悟……虽然禅院直哉很讨厌他就是了。  所以禅院直哉觉得自己其实不用多担心禅院尚也。  如果禅院家要护着禅院尚也的话,反而在咒术界之中会相当难做。本身禅院家就已经折了许多咒术师,地位没有以前那样稳固,如果禅院家再做出什么……  那会完蛋的。  很显然,禅院直毘人也明白这个道理。  “你应该听说了,那边已经过了一切手续了,只要我们在这上面签字,”禅院直毘人的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他推了一沓厚厚的文件到禅院尚也面前,“他们就会下令逮捕尚也。”  禅院直哉没有去翻看那些文件。  他说:“就算我们不签字,他们也会自己逮捕的。”  禅院直毘人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咕噜咕噜咽了下去,脸上浮现出醉意:“……是啊,不过一个光明正大和一个偷偷摸摸的区别而已。”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他们做偷偷摸摸的事情还少吗?”  禅院直毘人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之前那个宿傩的容器,他们一听到这件事,就下令说要执行死刑,然后被五条悟拦下了。在那之后,还自己想对宿傩的容器动手……”禅院直毘人的手在空气中胡乱指了几下,“现在被那个夏油找麻烦还不够,还想来插一脚我们家的事!”  禅院直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父亲的酒后言论。  他们二人之间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禅院直毘人站了一会儿,又忽然间失去了所有力气,靠在了地上。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整个人坐在阴影里。许久,他垂下了自己的眼睛。  “……其实我还挺高兴的。”  他说。  “当年他们和我说尚也死了的时候,我就想,”禅院直毘人的声音很平静,“他怎么可能会死呢?他那么聪明,根本不会中那些陷阱里……我知道他发现研究大脑的事之后肯定会坐不住的。”  他这个儿子,天生就和他们这群人不一样。  禅院直毘人很清楚。  当年出事的时候,禅院直哉还没能进入禅院家的核心,对这些事知道的很少。这些事都是禅院家的机密——如果被捅出去也不堪设想,现在他该做的最合理的选择,是提醒禅院直毘人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这应该是禅院家被尘封的秘密。  可禅院直哉的心跳得很快。  他想起了那只手。  他是想知道的。  ……他们是兄弟。  他不想一无所知地被所有人蒙骗在鼓里,他必须知道禅院尚也曾经遭受过什么,面对了什么,这十年之间到底又经历了什么。  他无法将自己收集到的信息串联到一起。  所以他没有出声阻止。  禅院直毘人喝了很多很多酒,说话的声音也断断续续的:“他们说,尚也是突然闯进来的……后来我才知道,他们那次对尚也院子里的佣人动了手,甚至还打上了真希和真依她们俩的主意。”  “那时候那个女孩子虽然还没有被剖颅,但也已经离死不远了。”  “……那是对尚也的陷阱。”禅院直毘人回忆着,“他们想要通过这个陷阱来检验,禅院尚也这个人到底能不能肩负起禅院家的重任,对禅院家有多少荣誉感……毕竟对大脑研究,一直是禅院家千百年以来对咒术的探索之一。”  “他们是故意让尚也发现的。”  ……禅院直哉闭上了眼睛。  他开始根据自己多年来收集到的信息想象。  当初的禅院尚也究竟看到了什么呢?  循着长老们故意留下的线索,他可能会觉得有点刻意,但救人命要紧,所以他不会犹豫,但也不会什么都不给自己留下。可是伏黑甚尔不知所踪,五条悟又在高专……在禅院家,禅院尚也一个信得过的人都没有。  于是,禅院尚也一个人前往了。  可能他会拖人给五条悟带去讯息,然而高专的任务繁多,五条悟大概率是不在高专的。  禅院尚也到了目的地。  四处摆放的尸骨,密封的玻璃罐里泡着大脑,满天花板贴着各种符咒——防止死去的实验品变成咒灵。正中央的床上,躺着他熟悉的面孔。  有人正往女佣的手臂里注射什么东西。  禅院尚也扫了一眼,就知道那些人接下来要对女佣做什么。他忽视了所有人的责骂,抽出腰间的长刀,走到了铁床面前,几下劈断了束缚女佣的手铐与脚铐。  他平静地直视着长老们,嘴唇动了动。  他说了什么呢?  禅院直毘人的声音竟然慢慢地变成了禅院尚也的音色,仿佛跨越时空,少年的声音在禅院直哉的耳边响起:“……我曾经以为禅院家就算封建,也不是无可救药的。是你们让我意识到了真相。”  “如果这就是你们想要的——”  禅院尚也说。  “恭喜你,你们成功了。”  他当然意识到了这是一个陷阱,但他仍然为此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  他救下了女佣,是在他的术式的帮助之下。  禅院家的长老们并没有“六眼”,即使明白自己肯定中了禅院尚也的幻术,也没有那么快能勘破。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看来,你确实不适合当禅院家的继承人,既然这样,我们不会让你活着走出去,成为禅院家全新的敌人。”  禅院尚也应该没有理会。 第65章 就在这时, 空间之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第二关关卡即将开启。”  “虽然参与者之一发生了些意外,但由于时间紧迫, 游戏正常进行。”  在场所有人都捕捉到了关键词。  “时间紧迫”?  分明在这之前,游戏关卡从来都没有限制过时间。这个声音明显是监管人的声音,但此刻他却并不在此地。监管人也没有解释这个词的意思。  太宰治举起手问:“可以代替参加吗?”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武装侦探社不能弃权,也不想弃权。  “不可以。”  监管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机械:“祂在一开始已经确定好了参与者是谁,并不是可以代替的。不过,津岛温树也会参与这次游戏,只是以另一种方式。”  另一种方式……?  江户川乱步瞬间睁开眼睛:“是他的意识?所以这次的关卡才以梦境的形式?”  确实,这也是一种办法。  ——但是一个躺在重症监护室,清醒时间只能达到短短十分钟的人。  ——真的还能参与游戏吗?  ——他们真的还能找到他吗?  监管人没有否认:“第一关胜利者奖励已经发放,第二关即将开启,请各位做好准备。”  弗洛里安揉了揉眼睛。  爱丽丝菲尔低声问他:“拿到了吗?”  “脑子里忽然被塞进了什么东西……不舒服,”弗洛里安皱着眉,“很奇怪。”  不过现在并不是讲这些的时候。  弗洛里安话音刚落,所有人眼前便是一黑——纯白的空间瞬间被染黑了,什么也看不见。和离开第一关的方式相似,他们正在下坠,仿佛没有尽头,只能下意识地拉住身边人的双手来寻求一点安全感。  不过每个人下坠的速度不同。  最先消失的是弗洛里安一行人,英雄王嫌弃地拽着他,四个人迅速地化为白色的光点。虎杖悠仁下意识地拉住了神律澈,神律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剩下的人也化为光点消失在黑暗的空间之中。  游戏开始了。  ……  太宰治在一片混沌之中醒来。  他睁开眼睛,发现旁边的人竟然还在——这和之前的关卡不一样。在以前的关卡中,每一组参与者都会被投放到不同地方。  而这次,太宰治醒来的时候,身边依旧是那些人。  ——除了弗洛里安那组。  “诶?”五条悟好奇地伸出手戳了戳那些黑色的云状物,“这是让我们在同一起跑线吗?”  禅院尚也抱着双臂:“恐怕是的。”  不过这次到底是谁的过去呢?  做个排除法,现在神律澈和禅院尚也的回忆都已经在众人面前展现过了,那就只剩下弗洛里安和津岛温树。但上一轮的获胜者是弗洛里安……如果这一关讲的是他的过去,他又领先众人拿到了有助于通关的线索。  ……那还玩个屁。  这已经是倒数第二关了,所有人都知道这关究竟有多么重要。  正在众人猜测的时候,混沌的空间被打破了,白光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刺激得他们下意识的闭上了眼。外面传来了一个略带激动的声音:  “恭喜夫人!是个少爷!这样老爷就有——”  太宰治不顾光线的刺激,猛地睁开了眼,然而眼前又陷入了一片漆黑。  ——他很快就意识到,并不是他们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而是……  “这是别人的视角。”  五条悟说。  弗洛里安是人造人,性别在一开始就已经定下,爱因兹贝伦的佣人也不会这样称呼。那么这个副本的主角只会是……耳边传来婴儿微弱的哭泣声。  是津岛温树。  这个正在啜泣,紧紧闭着眼睛的婴儿,是津岛温树。  而他们——  即将站在津岛温树的视角,看一遍他的人生。  津岛温树和太宰治相遇的时候已经勉强算个少年,他有太多的秘密遮着掩着,不让太宰治知道。而他又离开得太早,这些秘密随着那把火一同化为灰烬。  ……  时间流逝。  当津岛温树看着镜子的时候,太宰治能窥见哥哥小时候的模样。脸色苍白,要比同龄的孩子更加瘦小,穿着并不大合身的和服,袖子长了一截。和成人模样的他不同,小少爷的眼睛总是很明亮。  ……成人的他,眼底里都是死气。  大约三岁。  太宰治得出了答案。  三岁的孩子其实能懂许多事。  比如说,他知道自己很少能够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  孩子对于父母似乎有一种天生的依恋。小少爷是被家里的佣人带大的——他的父母并没空见他,或者是不愿意见他。  然而这并不能抹掉他的向往。  今天,照顾他的佣人有事暂且离开了。在江户川乱步他们看来,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津岛家对于这位仅存的大少爷称不上多用心,毕竟就连家主和家主夫人都对自己的孩子不上心,还能指望谁对他上心呢?  小少爷很认真地在对镜子打理着自己。  他小心翼翼地将过长的袖子挽了上去,裤脚也整整齐齐地折好。身上的衣服说不上多华丽,但却是他昨天刚洗过的一套。  禅院尚也看到这样的津岛温树有点新奇,努力地尝试揣测着小孩子的心思:“唔……他是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好在小少爷还小,并没有长成以后那副温温和和、总叫人猜不出他心思的模样。  他偷偷地打开了一条门缝,将佣人“在屋子里好好看书”的叮嘱丢到脑后,出了门,朝着一个方向跑过去。  中岛敦:“可是,津岛先……”面对这样的津岛温树,喊出“津岛先生”这句话实在有点太难了,“我们好像没看到过他离开这里啊?他怎么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他们所看到的景象是会快进的,直到某个情景的时候才会恢复正常。  江户川乱步:“他早就把这里的地图背下来了。”  众人:“……啊?”  “佣人闲聊时候透露的信息,来的时候身上的味道,食物的冷热,鞋上的泥土,”太宰治解释,“这些东西已经足够组成一张地图了。”  虽然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说的这么淡定,但是……  如果津岛温树是个成年人,这样做还挺正常的。  问题是……  津岛温树只有三四岁吧?!  小少爷从小就接受了严格的礼仪训练,即使他现在的内心再踊跃,也不会撒丫子满世界跑。可他不断加快的脚步却仍能将他的心情表现一二——过了很长很长时间,他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这座房子很萧条,外面杂草丛生,一看就没人用心地打理。门口有两个正在闲聊的佣人,看到小少爷的时候一愣:“少爷?”  她们小步地跑到津岛温树面前:“您怎么来这里了?”刚刚还在偷懒的佣人们脸上染满了焦急,伸出手去推小少爷,“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是谁带您来的?”  小少爷抬起头,将她们的表情揽入眼中。  可能他已经多少察觉了一点不对劲,但此刻想实现心中的某个愿望盖过了所有。他踮起脚尖,眼巴巴地望着佣人们身后的宅子,兴奋地问:“妈妈是不是在那里?”  佣人们推他的手顿了一下。  随即更加用力了——小少爷再怎么说都是个身体特别瘦弱的小孩,根本敌不过。他被佣人抱起,另一个佣人紧紧地合上了大门。  “这里不是夫人在的地方,夫人有事出去了,”佣人哄他,“等夫人有空会亲自来看您的。”  毕竟还小,小少爷还没有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有些生气了:“你说谎!”  佣人的反应让他愈发肯定了:“妈妈肯定就在里面!她没有出门!只是你们不想让我见到她而已!”  另一个女佣从口袋中掏出了几颗糖,塞在津岛温树的手里。  她哄:“不是的,我们怎么敢呢?夫人真的不在,少爷不要闹了好不好?”  “……”小少爷又看了一眼后面紧紧关着的大门。  他显然是不信的。  但他被佣人强行抱走了——回到原本他该呆的地方。出去这么一趟后,小少爷生病了。所有人都很习惯他的体弱多病,医生过来开了足以堆成小山的药,警告他不要再剧烈运动。  小少爷半夜醒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还发着烧。  他缩了缩脚,可他的体温从来都不高,哪怕发烧了,被子也是冷冰冰的。他爬下床,给自己穿好外套,倒了一杯水,慢吞吞地吃着药。  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他也很好地能够照顾自己。  接着他又爬上了床,看看窗外的月亮,竖起耳朵听了听外面有没有声音。他认真地想了想,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又推开了卧室的门。  深夜的津岛家并没有什么佣人还是醒着的。  小少爷不敢走太快,于是就慢慢地走。他沿着白天的路,小声地数着自己的步子。  “9234步……9235步……”他说,“到9678步的时候,就能见到妈妈了!”  他的速度比白天的要慢——夜晚看不清楚周围,小少爷又不想狠狠地摔一跤,穿带着灰尘和泥土的衣服去见妈妈。所以9678步的时候,他并没有到达终点。  但他还是满怀希冀。  晚上,那座住宅的佣人也放松了警惕,大门是虚掩着的。小少爷费了很大力气才推开门,翻过和他的两条腿差不多高的门槛。  他回头,老成地叹了口气: 第67章 绘本之后是小少爷这两年写的日记。小孩子的手腕没什么力气,握不住笔,写的字也谈不上有多好看,歪歪扭扭的——现在连小少爷自己都认不出写的是什么了。  那个绘本的封面,太宰治十分熟悉,他曾经翻看过许多遍,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原来如此,是津岛温树小时候的日记吗?  那津岛温树将自己小时候的日记交给自己,这又代表了什么呢?  等到晚上的时候,小少爷正准备上床睡觉,可这时院子的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有人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小少爷只听见一声巨响,木门便被拉开,黑夜之中只听得见女人粗重的呼吸声。  小少爷有点懵。  但他很快想起了什么——白天的时候,佣人曾经提过,津岛家主今天好像会去看望女人。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啊?!”  女人这回是真的发了疯,扑了过来,小少爷闪躲不及,她的指甲刺破了小少爷的皮肤,鲜红的血流了下来。女人边哭边吼,“我到底为什么会生下你啊?!”  她还喊:“这个世界上到底为什么要有一个你的存在!!!”  小少爷不知道该说什么,抿了抿唇。  天生聪明的孩子,心思也比别人更为敏感。  “……”小少爷垂下眼睫,心想。  如果他再更强大一点,白天能够阻止津岛家主去找女人的话——  女人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但一切都没这么简单。  女人的双眼盯上了他的面容。  “你知道吗,你和他长得很像?”她忽然又笑了,“那天晚上,他顶着那张脸进入我的房间,我被打了麻药,只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为所欲为?”  小少爷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女人喃喃:“我曾经有过爱人,我们约好明天就私奔,但是我们被父亲发现了——父亲不容许有我这样一个逃离联姻的女儿,于是就把我打晕,还让人给我注射了药物。”  “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在他的床上了。”  “最可笑的是,我还怀孕了。”  “对,就是你。他们皆大欢喜,可我呢?”  ……原来真的有人,从出生起就是有罪的。  小少爷整个人都木木的。  ……他的出生,他的存在,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女人她那些曾经遭受过的暴行,也是女人在身体上被强迫背叛了爱人的证明。  他从小就向往的父亲和母亲,一个是长着一张人脸的恶魔,另一个是生活在地狱里的人。  那这样的他,又代表着什么呢?  女人随手拿起床上的枕头,将它用力堵在小少爷的脸上。枕头将小少爷的脸包裹了起来,他能呼吸到的空气也越来越少。  在小少爷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去的时候——周围的佣人没人敢来阻止一个精神病,他们脸上的伤疤就是最好的证明。  女人松手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目光忽然间又变得凶恶了起来,从口袋中取出了一管流动着不明液体的针剂。她深吸了一口气,按住小少爷的手臂,针头刺破了他的肌肤。  小少爷不知道这是什么药物。  但他能从女人的神情推测出,女人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将他置于死地的。  ……死吗?  啊,这样糟糕的人生。  这样——生来就代表着一种罪孽的人生。  为什么不死了算了呢?  可是女人注射了一半药物,忽然又拔出了针头。  她边看着小少爷边退后,脸上绽放出了从未有过的温柔笑意。小少爷之前从来都没看到过她笑,她笑起来真的很美,像极了即将凋谢的樱花。  “我真的想要杀死你,抹掉这份背叛的痕迹——”  女人轻声说。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  她的嘴角缓缓流淌出一点黑血。  来之前,她就已经服下了毒药。  “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才发现这件事,”女人摇了摇头,“就算我再怎么恨你,再怎么讨厌你,”她抬起手,试着想触摸小少爷的脸颊,“都没有办法否认一个事实。”  “——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是我的骨肉。”  她的手指已经变得很冰冷了。  “我还是依然……”  女人的手指垂了下来。  小少爷倒在床上,听着身边佣人来去的嘈杂声,远远地看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人。  他没有哭,只是很努力很努力地睁大眼睛。第73章   这或许就是津岛温树的人生。  这也是太宰治过去那些年从来没有接触到的, 他的人生。  画面定格在了小少爷空洞地注视着女人的尸体的那一刻。他的脸上写满了茫然和不知所措,如果森鸥外在这里,想必会认出, 他和太宰治当年在港口mafia的表情有些许神似。  ——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接下来的人生了。  太宰治没有闭上眼。  太宰治没有逃避,只是深深地看着那个倒在床上的少年, 仿佛这样就可以讲他的一举一动记录在脑海里, 仿佛这样就可以穿越时光,走到小少爷的身边, 捂住他的眼睛, 不让他看到这一幕。  ……是的, 那么多佣人围在小少爷身边。  却没有一个人记得帮他捂住眼睛。  太宰治只觉得喉咙干涩。  他想说话,但一向巧舌如簧的嘴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当然愤怒。  这群自私的、愚昧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 让津岛温树出生,却又不将他视作自己的孩子。母亲甚至想要带孩子一起下地狱——但她最后将他留在了人间,让自己的孩子亲眼看着自己死亡。  ……这很难评价哪个举动更加残忍。  但现在发火是没有意义的。  太宰治深吸了一口气, 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已经相当后悔,当年的自己没有将津岛家逼到绝路。在太宰治的记忆中, 津岛家虽然很糟糕, 但却远没有津岛温树这个时候这样糟糕。  画面忽然又动了。  小少爷终于回了神,从床上站了起来。  四周的佣人都被吓傻了, 女人再怎么说都是津岛家的夫人,而看着她发疯、甚至想要逼死自己的儿子之后,又那样轻易地倒下。没有人敢靠近她,更没有人敢触碰尸体。  小少爷下了床。  一步一步地向女人的尸体走了过去。  那代表心音的小气泡似乎从此就消失了, 至少太宰治没有再看见过。他走得很慢,没有理会佣人惊讶的视线, 似乎也完全不害怕被女人再次伤害。  津岛家的夜晚多安静啊。  安静到能听到蝉爬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他走在木地板上,脚步声也格外明显。  小少爷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宽大睡衣,过于瘦弱的手臂从太大的袖子中钻了出来。这睡衣太大了,如果他的步子再迈大一点,可能就会落个平地摔的下场。  所以他走得很慢。  月光落在他鸢色的发上。  小少爷走到了女人身边,缓缓地蹲了下来。  他用一只手托住了女人的头,为她解下头上繁复的发髻,瀑布般的黑发松松地垂在小少爷的掌心。女人倒在地上的时候是侧着身体的,小少爷将她的身体翻了过来,让她能够仰卧。  接着,小少爷很认真地帮女人重新系好了松松垮垮的腰带,顺便用自己的衣袖将女人嘴角溢出来的黑血擦去了。  做完这一切,小少爷跪坐在女人身边。  他伸出手,合上了女人的双眼。  “……”小少爷的嘴唇动了动,可他又犹豫了。  他想了想,才轻声说:  “藤原女士,晚安,好梦。”  藤原是女人没有嫁到津岛家之前的姓氏。  -  画面一转,时光飞逝。  小少爷慢慢地长大,身高是长了些,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瘦弱。可津岛家却没人敢对他还持以小时候一样的态度了,这位少年已经逐渐展露出自己的锋芒,甚至在青森当地都颇有名气。  甚至连津岛家主自己都怀疑小少爷是不是自己的儿子——  他太优秀了。  不过津岛家主对自己的儿子了解不多,儿子有出息,他也能对那些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亲戚有所交代。津岛家主只要有足够的金钱供他享乐,自然十分愿意放权。  ——他也没注意到,自己的权利在被小少爷一天天架空。  很快,人们提起津岛家的时候,没人再想到津岛家主了。 第69章 ……太宰治都逃学了,那么津岛温树肯定已经成人了。  不, 等等。  为什么有人能把自己逃学这种事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啊!  从前是个数学老师的国木田独步:“……津岛他就这么对你放纵?让你逃课?”  “他当然不让啦,但是他自己也很忙,”太宰治蹲了身,一只手捧着脸,另一只手去戳了戳门板,“而且他又不是什么事情都让我在旁边的。”  太宰治面色一变。  国木田独步的心突突了一下,连忙问:“怎么了?发现什么事情了吗?”  “——是很重要的事情。”  太宰治的脑袋耷拉下来,干脆就这么坐在了地上,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他幽怨地看了一眼大门,似乎失去了所有斗志。  国木田独步更急了:“到底是什么事?!”  太宰治看都没看他:“国木田君真的要听吗?”  国木田独步:“你这个家伙不是在说废话吗!当然啊!”  “哎——”  “只要一想到我会见到以前的自己,”太宰治做了个呕吐的动作,“真的是太恶心了——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头也疼心脏也疼,那种小鬼果然还是去死比较好吧?”  国木田独步……国木田独步掰断了手中的钢笔。  他面无表情:“你哪里疼?要不要我给你来一拳治疗一下?”  -  “我的脑子里多了一段记忆。”  弗洛里安说。  他们和其他人不一样,一进入这个关卡,便降落在了一处早已尘封的院子里。银发红眸的少年有些困惑地敲了敲脑袋,脑袋里多了一段别人的记忆实在是太奇怪了。  “是津岛温树在写什么东西,”弗洛里安努力组织语言,“但是具体在写什么,我看不清。然后他送他弟弟去上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拿出了一些东西……”  卫宫切嗣:“是什么样的?大概是什么样的?”  弗洛里安:“针管,是一根针管。”  ……他拿针管做什么?  生病了吗?  卫宫切嗣搜集过津岛温树的资料,更是亲身去青森探查过。毕竟第二关结束的时候,剩下的人选就只剩弗洛里安和津岛温树,而卫宫切嗣对弗洛里安又十分了解。  当年很多事情都被时间抹去了,但要找出津岛温树的情报,却并不算很难。  ——青森当地还有许多人记得他。  “我见过他一次,好像是他和谁家的少爷一起过来看店铺?”一个店主肯定地说,“他是那种,你见过就不可能再次会忘记的人。他没有用多少时间就理清了杂乱的账目,把我们店每一个员工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而且他在的那次,我们店的生意特别好——全部是来看津岛大少爷的。”  殡仪馆的人叹了口气:“我当然记得,怎么可能会不记得?青森就这么大,只有我们一家殡仪馆。他母亲的尸体就是我负责下葬的,那时候他的年纪还很小,忽然有天找上门委托我们处理他母亲的葬礼。”  “其实,”殡仪馆的人收了卫宫切嗣的钱,自然愿意吐露秘密,“他母亲根本就没有被埋在津岛家的祖坟里,被他偷偷葬到了另一个地方,津岛家那座坟里,是一座空棺。”  “后来啊……我就经手了他自己的葬礼,结果也是一座空棺。”  “啊?我也有印象,他自己不在我们学校件就读,但他有时候会来送他弟弟上学,就连他弟弟——津岛修治的家长会,也都是他来开的,我倒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们的父亲。”学校的老师回忆道,“津岛同学那时候是全校的问题学生,他哥哥来每次都是给他收拾烂摊子的——你只要见过这对兄弟,就根本不会忘记。”  从这些传言之中,津岛温树的形象似乎慢慢地变得立体了起来。  卫宫切嗣根据这些,尝试给津岛温树做过具体的心理侧写。  “越早熟的孩子,越会想在这个世界上寻找到一个能够支撑下来的锚点。”爱丽丝菲尔是母亲,“听说他的父亲对他并不怎么样……那他可能就会下意识地对母亲产生依赖。”  爱丽丝菲尔:“但是他的母亲离开了他,死因是服毒吗?”  卫宫切嗣回忆了一下:“是的,”他又补充道,“除此之外,他母亲曾经请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医生——津岛温树自己的资料不好查,从他母亲身上下手倒要方便得多。当时的津岛家都说他母亲是个疯子。”  “……这样啊。”  爱丽丝菲尔叹了口气。  弗洛里安左看看右看看,感觉卫宫夫妇说的都是日文,可是他一个字都没听懂。  吉尔伽美什对这些都不关心。  他瞥了弗洛里安一眼,空气中忽然出现金色的光圈——他打开了王之宝库。吉尔伽美什在王之宝库里掏了掏,随手拿出一块面包扔给弗洛里安。  弗洛里安眼睛一亮,立刻将自己的疑惑给扔到脑后了。  ——就算吉尔伽美什和弗洛里安好好解释,他怕是也听不懂。  还不如干脆用吃的,让他忘记这件事。  反正获胜的事情有卫宫切嗣和爱丽丝菲尔去思考对策,弗洛里安跟在他们后面就行了。  卫宫切嗣还在继续做心理侧写:“在这样家庭长大的孩子,是不可能没有任何心理阴影的。但是津岛温树似乎早就知道有人会查他,把自己所有的痕迹都抹去了。”  “青森任意一个心理医生那里,都没有他做过咨询的记录。”  “但是也不排除他根本没看过心理医生的可能性吧?”爱丽丝菲尔掰着手指算着时间,“毕竟那个时候……心理医生应该还不是很多。”  爱丽丝菲尔说的也没错。  “等等。”  卫宫切嗣突然对正在埋头干饭的弗洛里安说:“他是在送了他弟弟上学之前,就在房间里写东西?是在一张什么纸上写的?”  弗洛里安努力在记忆中翻找了一会儿,嘴里还含着面包:“不是什么本子,就是一张白纸。”  他再次确认:“那天他有什么特别异常的言行吗?”  “比如说特别焦躁?催着他弟弟早点去上学?或者脾气特别不好?”  “……”  这就有点为难弗洛里安了。  他开始动用他那为数不多的脑细胞,思考卫宫切嗣话中的“异常”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吉尔伽美什看不下去了,让笨蛋去发现细节这个主意听起来就不靠谱,实践起来更是难如登天:“你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一遍。”  弗洛里安很听吉尔伽美什的话。  “他起床先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纸,很快就开始动笔,上面的内容打了马赛克,我看不到……接着有人过来敲门提醒他该吃早饭了。津岛温树没有去吃早饭,而是先走到了弟弟的房间,站在门外喊他弟弟起床吃饭上学,然后就一起吃早饭……”  卫宫切嗣:“……”  等一等,停一停。  你到底是多想吃饭啊!  吃饭的细节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啊?!  “接着就送弟弟上学,答应他晚上吃螃蟹,还允诺他出去玩。接着他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拿出了针管,取出了一瓶无色的液体,将液体注入针管之中……”  弗洛里安:“接着就没有然后了。”  “很像。”  卫宫切嗣皱起眉头。  爱丽丝菲尔接上了他没说完的话:“——很像是心理疾病患者自杀前的行为。”  往往只是很普通的一天,并没有发生什么刺激到他们的事,一切都正常运行。他们甚至看起来状态还要比平时好上不少。  ——然后,坚决地奔赴死亡,  “为什么要自杀呢?”弗洛里安想不明白,“有这么多美味的食物,为什么要自杀呢?不是说晚上还要吃大螃蟹吗?”  爱丽丝菲尔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们是不能体会他们的痛苦的,没有人能对他们感同身受,”她声音温和,“有没有人能够理解他们了。”  她不止一次庆幸,弗洛里安天生就是个小笨蛋。  面对爱因兹贝伦的千年夙愿,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将这视作是负担,也没有产生过“啊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念头,更没有寻根究底。  只是爱因兹贝伦的族长让他去实现这个愿望,他就去实现了。  对于自己是个可消耗的人造人这件事,他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更没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当个笨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也是非常幸福的事情。  毕竟聪明人,总容易想太多。  此时,院子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素色和服的瘦弱青年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看到弗洛里安一行人的时候,眼中闪过一点诧异,但很快就被他掩饰好。  “你们不是津岛家的人吧?”  卫宫切嗣的目光骤然变得复杂。  因为好巧不巧,来人正是刚刚他们讨论的那个人,也是他们要找的人——  津岛温树。  “是从哪里来的客人吗?”尽管自己家里突然出现了几位陌生人,津岛温树也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情绪,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招待不周,实在不好意思。不过,这里恐怕不适合当招待客人的地方。”  如果其他人在这里,肯定都清楚津岛温树为什么会这样说,这座尘封已久的宅子不适合招待客人。  ——那分明就是津岛温树小时候的住所。  ——也是他母亲死亡之地。第75章   “需要什么吗?比如茶?”  津岛温树坦然自若的样子, 仿佛弗洛里安他们真的是他邀请来的客人一样。  卫宫切嗣注意到,此时的津岛家,津岛温树已经是完完全全地做主了——尽管佣人们都对突然出现的他们心生疑惑, 但津岛温树一句“是我的客人”这句话,立刻就抹平了佣人心中的所有涟漪。  只要他说是客人, 那就是客人。  身份不会让任何人怀疑。 第71章 但那是为什么,她刚刚领客人们进来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呢?  ……难不成是她近视了?  “我想问一个问题,”太宰治微笑着说,“请问现在家主在家吗?毕竟有些事,还是直接找家主比较好。”  他记得津岛宅每一处的角落,也记得每一个佣人的脸。  哪怕已经过去了十年。  太宰治记得这个佣人是专门负责接引客人的,工作地方自然是大门这一侧。津岛温树很少离开津岛宅,一般都呆在屋子里,佣人自然没什么机会见到津岛温树。  而他们的那位父亲——津岛家的家主则截然不同,津岛家主在外面有众多情妇,每天上午要去东边看这个,下午去西边看那个,晚上偶尔才会回来过夜。  而他的进出,肯定要通过大门。  所以面前的这个佣人肯定是知道津岛家主行踪的。  佣人果真知道。  她停下脚步,认真地想了想:“……家主大人早上刚刚出门,现在不在家。”  她看着太宰治,抿了抿唇,犹豫了下。  “其实现在家主都不管事了,”佣人说,“如果您有什么事情,找大少爷肯定行的……您不如等大少爷过来?”  “无论您有什么麻烦,大少爷肯定都能解决的。”  太宰治觉得有些好笑。  津岛温树在津岛家的佣人们心中的地位竟然已经这么高了吗?他就是随便提一句津岛家主而已,这些佣人就不乐意听了?  ……他当然知道津岛温树能解决他的麻烦。  毕竟太宰治现在最大的麻烦就是津岛温树自己。  可问题是,太宰治现在敢去找津岛温树吗?  太宰治现在,敢去找当年那个对他永远温温和和地笑、站在原地等他回家的青年吗?  离家许久的旅人在家门口会不住地徘徊,都会近乡情怯。现在当年的津岛温树就呆在离太宰治不远的地方,太宰治甚至能够很准确地知道津岛温树现在会做什么。  ——但太宰治就是没有办法生出勇气去触碰。  在亲眼目睹了津岛温树的过去之后,太宰治根本就无法想象,津岛温树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才会对他一直露出那样温和的笑容。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们之间的距离曾经是如此接近,可是过了这么多年回头一看,他才发现。  他们之间的距离原来是如此遥远。  -  另一边。  “冒昧问一下,您之前是认识弗洛里安吗?”津岛温树的亲切态度给了爱丽丝菲尔一点信心,毕竟青年看上去实在太过好相处,“您对他的态度有一点……”  特殊?  爱丽丝菲尔愣了愣。  可是这称不上特殊吧。  毕竟津岛温树只不过是给弗洛里安亲自去拿了一罐可乐而已,后面他什么都没做,仿佛对弗洛里安的照顾只不过是昙花一现。  爱丽丝菲尔觉得还是自己想多了:“抱歉,我失礼了。”  ……自从她失去过弗洛里安之后,就对弗洛里安的事情特别上心。而且弗洛里安的性格,也让她根本没法做到不在意。  “不,是我冒犯了,”津岛温树解释自己这样做的原因,“只是我之前很少会见到像他这样人而已,刚刚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了我的弟弟。”  弗洛里安:“……”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的年龄比你还要大!  他才不是弟弟!  吉尔伽美什挑了挑眉,说了他进屋子以来的第一句话:“弗洛里安和你那个弟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吧?”  确实,不管如何,弗洛里安浑身上下,从五官到性格到爱好,都和太宰治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  “他当然和修治不像。”  津岛温树不会眼瞎到这个地步,连自己的弟弟是什么样子的都分不清楚。  “我只是……”他没有和陌生人推心置腹的习惯,手指摩挲着杯子的把手,“很少见到像他这样的孩子,偶尔会羡慕一下。”  羡慕?  弗洛里安有什么好羡慕的?  卫宫切嗣敏锐地发现了太宰治就是津岛温树这个心思沉重的人的软肋,他决定就从这方面来下手。  “你不好奇你弟弟经历了什么事吗?”卫宫切嗣回忆了一下自己所查到的津岛温树的过去,“他现在在哪里工作?交着什么样的朋友?生活上有什么烦恼?”  卫宫切嗣顿了一下,还是补充道。  “……他的未来有没有你的存在?”  沉默了一会儿,津岛温树的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  津岛温树很平淡地说:“只要他现在过得好就可以了。”  “他的未来不会有我的存在,”津岛温树还是很平静地说了这句话,指出了这个事实——太宰治成长的十年里,确确实实不会再有津岛温树这个人,“他可能会经历诸多风雨,但他最终长成了一个很棒的人。”  他这副模样让卫宫切嗣睁大了眼睛。  ……津岛温树简直就是在暗示,自己会在不久之后迎来死亡。太宰治的经历,其实在横滨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毕竟他的手上实在沾了太多血。卫宫切嗣根本不需要费多少力气就能查到这一点。尽管在发生那样的事情过后,太宰治最后还是选择加入了武装侦探社。  “我是说,”卫宫切嗣试图通过太宰治来打开津岛温树的心扉,“如果他经历了一些非常糟糕的事情呢?”  他确实不知道津岛温树想让太宰治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但看看这个屋子的布置吧,和血腥暴力毫无关系。津岛温树既然会给太宰治装修这样的房间,总不可能会期盼着他成为一名mafia吧?  “有多糟糕?”津岛温树眼里含着笑意,“他经常和我说,‘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是太无聊了。我想,活下去对他来说,就已经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了吧?”  卫宫切嗣不是太宰治,当然没有办法比较。  他竭尽全力去揣摩当时津岛温树死亡的时候,太宰治究竟会是怎么想的……但是太宰治实在不是个正常人,这个问题有些为难他了。  “对他而言的话,”弗洛里安开口了,“比活下去更糟糕的事情,应该是只能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吧?这样的事情,光是想想都很绝望。”  弗洛里安定定地看着津岛温树:“我不明白——你明明最在意的就是他,为什么会舍得离开他?”  “他确实是我最在意的人。”  津岛温树并不吝啬地承认了这一点。  弗洛里安又问:“那你为什么会选择离开他?你很了解他,你知道他会怎样做的。”  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就和你说的一样,他是你的弟弟。”  “……我不明白,”弗洛里安有点迷茫,“明明爱一个人,就应该是不想和他分开的。”  津岛温树回答:“你说的没错。”  “……所以为什么会离开他?”  “没有‘为什么’,没有原因,”津岛温树说,“只是我想在这里结束,我就这么去做了。一切都没有那么复杂,至于今后,他的人生是他的,和我没有关系。”  弗洛里安:“他因为你的离开而……痛苦,你也不在意吗?”  “我想死人应该不会有自我意识的吧?”津岛温树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我不是个好人,这辈子是上不了天堂了,我只能下地狱,听说到地狱的人为了赎罪,要成天成日地工作。”  “到那个时候我应该没有什么时间去想他了——如果一定要说什么的话,那就是期盼他以后不要来地狱和我当同事,因为我估计地狱的工作很苦。”  “至于别的……我很抱歉,但这是我的选择。”  津岛温树对弗洛里安似乎有特别的优待:“你还想问我什么问题吗?”  弗洛里安喝了一大口可乐。  他老老实实地说:“……没有了。我觉得我和你不一样,如果有那一天,我不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  “那么我就祝福你,”津岛温树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你永远都不用面临这样的选择,永远都不用离开你所爱的那些人。”  弗洛里安:“……我已经离开过了。”  津岛温树有点惊讶,随即又笑了:“不过你还是回来了。如果我离开后,有再回来的机会——”  他没说下去,看起来有些苦恼。  “应该不会有这种机会的,”津岛温树喃喃,“下地狱的人,哪里会有这么好的待遇,我想这么多做什么?”  弗洛里安:“那你现在为什么不想想看?”  毕竟他们都知道,津岛温树确确实实地已经回来了。  “因为我的胆子也不太大,”津岛温树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说的实在有点太多了,“在这点上,我和修治还真的是一模一样。如果真的有了这个机会,我不知道我还会怎样选择。”  -  另一边。  太宰治盯着自己手上的日记出神。  在这个梦里,这本日记竟然也被他一起带了进来。  尽管这本日记已经被他包了很多年的书皮,为了防止损坏——但太宰治还是很清晰地记得这本日记在自己房间里出现时候的模样。  当年津岛修治得到津岛温树的死讯,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枕头下藏着一本日记。  这本日记和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小少爷窝在自己的房间里,抱着幻想写着日记的模样重合了。  所以这本日记……  其实就是津岛温树五岁之前的日记。  小时候的孩子手腕力量不够,就算再怎么天赋异禀都没有办法写出好看的字。小孩子的思维也是天马行空,就算让津岛温树自己来看,恐怕都很难辨认出自己当年究竟写了什么东西了。  ……所以太宰治根本就认不出来上面写了什么。  那津岛温树又是出于什么心情,会将这本太宰治根本都看不懂的日记交给他呢?  这本日记的内容已经不是那么重要,在目睹过津岛温树的过往后,这对太宰治来说并不难猜。第一页是一张纸,上面画了三个圈圈和一些奇奇怪怪还扭曲的线条——不得不说津岛温树的画工实在差劲,看来就算是他,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擅长的。  太宰治推测,这大概就是津岛温树小时候画的一家三口。 第73章 “是你。”  津岛温树:“……”  他总算是有了点反应。  对一个真的一心只想着死的人来说,今天的打击未免有点过大了。先是告诉他自己没死成,再告诉他又参与了这个什么乱七八糟的游戏……  津岛温树沉默了一会儿,真诚地感叹:“想到未来的自己这么不容易,更不想活下去了。”  卫宫切嗣:“……”  是啊,他也很好奇,为什么津岛温树表现出如此明显的消极态度,还要来参加这个游戏?  卫宫切嗣还巴不得少一个对手。  扯归扯,闹归闹,还是必须得回到正题上来。卫宫切嗣说:“我想你会参加这个游戏只有一个原因,总不可能是死了之后闲着无聊,应该是因为你的弟弟吧?”  虽然这是个疑问句,卫宫切嗣却用着肯定的语气。  “肯定是因为那个太宰啦,”弗洛里安歪了歪头,伸出手擦了擦自己嘴上的面包屑,“毕竟自从他在这个世界以来,所有的事都是围绕着他的弟弟转的,他根本没想过拥有自己的人生。”  “因为他根本不想让自己的人生继续下去。”  银发红眸的少年虽然要比津岛温树矮上不少,但当他板起脸来的气势却丝毫不弱。只不过这样的气势压根就没存在几秒钟,他整个人便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迅速地瘪了下去。  “好饿啊——”  他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沉重地叹了口气,发出感叹:“要饿着肚子参加游戏,这样的人生也太难了吧?”  吉尔伽美什……吉尔伽美什想给弗洛里安一拳。  他的嘴角抽了又抽,想吐槽刚刚弗洛里安不是啃完了一瓶可乐和一个面包,但是又忍住了。毕竟弗洛里安这家伙现在是自己的御主,吉尔伽美什对自己说,而供给吉尔伽美什这样的英灵继续存在,是需要庞大的魔力的——进食正好是一种补充魔力的方式,尽管起到的效果甚微,但聊胜于无。  所以弗洛里安经常喊着饿肚子……似乎也有那么点道理。  但吉尔伽美什怎么可能在他的王之宝库里塞那么多吃的?那王之宝库就不是有史以来全人类的珍宝之库,那就变成弗洛里安的随身便当盒了,还保温的那种。  “你饿着吧。”  吉尔伽美什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巴巴的弗洛里安,毫不留情地说。  “——这最起码会让你长个教训,记得以后自己随身带足够的食物或者什么。”  听到吉尔伽美什说这句话后,弗洛里安有些低落地“噢”了一声,低下了头。他素来都不怎么会反驳吉尔伽美什的意见,基本上都是吉尔伽美什说什么他答应什么。  ……哪怕吉尔伽美什骂他笨蛋杂修,弗洛里安也只会眨眨眼,郑重地点点头,闹得吉尔伽美什连骂人都骂不下去了。  谁能对一个丝毫没有反应的人生气呢?  吉尔伽美什:“这些事是你自己要想办法解决的,和本王无关。”  弗洛里安扯了扯自己的长袍。  他的衣着一直都很奇怪,大多都是绣着银色花纹的白色长袍,这是出自爱因兹贝伦家之手的魔术礼装,能起到一定的防护作用。  这样的长袍,自然是不会设计什么口袋的。  当然没有空间给弗洛里安装食物,而弗洛里安又不是非常擅长空间魔术……他整个人唰地蔫了,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好不可怜。  吉尔伽美什:“……”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弗洛里安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王之宝库真的不是什么随身的便当盒啊!要王之宝库做这些事未免也太丢他英雄王的面子了吧?  弗洛里安的怀中忽然被扔了一个三明治。  他愣了愣,眨了眨眼,将三明治凑近闻了闻,确定这是货真价实的美食之后,抬起头看向吉尔伽美什。金色的波纹刚刚从空气之中淡去,最后一点残余映入弗洛里安的瞳孔里。  吉尔伽美什拧起眉:“盯着本王看干什么?被本王的容貌所震慑?”  卫宫切嗣低下了头。  ……如果要他在此时附和吉尔伽美什的话,那未免也太羞耻了。  救命!吉尔伽美什到底是如何能这么带点炫耀意味地说出这种话的啊!  爱丽丝菲尔……爱丽丝菲尔不想说什么话。  只有弗洛里安认真地点了点头:“吉尔长得就是很好看。”  卫宫切嗣:“……”  他默默地看着哈哈大笑的吉尔伽美什,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吉尔伽美什和弗洛里安关系好的原因。他可没有忘记吉尔伽美什的前任御主远坂时臣,那个被英雄王给转身背刺的家伙。如果是远坂时臣说出这种恭维的话,只会让人觉得虚伪,但弗洛里安不一样。  人造人的眼底满是赤诚。  大家都知道,弗洛里安是不会说谎的,他是发自内心地这么觉得的。  “……虽然不是很想打扰你们,不过餐食的话,津岛家还是提供得起的,”津岛温树扶了扶额,“再怎么说你们都是我的客人,我会尽我所能招待你们。”  “招待就不用了,”吉尔伽美什懒懒地说。他眯了眯眼睛,像极了一只被安抚妥帖后懒洋洋的大老虎,“本王还是对你那些秘密比较赶兴趣,如果你真的要尽你所能,不如说一下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什么特殊的人。”  津岛温树愣了下:“……特殊的人?”  他显然没有明白吉尔伽美什在说什么。  吉尔伽美什冷笑一声:“比如什么整天胡扯叨叨的神啊,那种看到你就要过来管你的东西,而你在此之前根本不认识他们……有这种东西吗?”  津岛温树停住脚步,仔细地想了想。  “很遗憾,”青年嘴角的笑带着点歉意,“我没有见过这种人,我平时很少离开津岛宅。”  那就不是在“生前”接触的神明。  吉尔伽美什仍然想探究那个自称为“神”的东西的秘密,他迫切地想知道,弗洛里安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起和那个“神”联系上的,既然不是在之前,那就是在圣杯里面。  圣杯……  那种东西。  弗洛里安不费吹灰之力就吃完了三明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脸满足。吃饱了就该干正事了,弗洛里安对津岛温树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已经问了我很多问题了,”津岛温树微微地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与弗洛里安保持着平行,“这位——”  弗洛里安立刻接上:“爱因兹贝伦,你也没有对我们说谎,因为根本就没有那个必要。但是我还是想知道一些东西,一些未来的你永远不会告诉别人的东西。”  津岛温树从善如流:“这位爱因兹贝伦先生,未来的事就交给未来的我去解决,和现在的我没什么关系吧?”  他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执拗。  无论是怎么暗示未来的他都参与其中,津岛温树是逃不掉的,或者是提醒他未来太宰治出了什么事,他都不为所动。  ……表面上看着比谁都好相处,是个好脾气。  实际上固执得要命。  也是,如果不固执,就不会一辈子都局限在津岛家那个小圈子里出不来了。  “如果我说关系到你的性命,你肯定不会在意,”弗洛里安说,“你甚至巴不得早点死。但这件事不只是关系到你自己的命——”  “那如果我说,关系到你弟弟的命,你还能继续无动于衷吗?”  他在赌。  尽管津岛温树表面上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哪怕听说太宰治经历了不少的事也只是云淡风轻地点点头——他看起来真的不在意。  可是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津岛温树真的对太宰治不特殊,那他又怎么会耐心地等到太宰治十二岁之后才离开?  弄垮津岛家难道需要这么多年吗?  凭借津岛温树的资质和身份,当然不需要。  但等津岛修治长到十二岁,却货真价实地需要很多年。  关于津岛温树现在的信息,尽管武装侦探社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保护,但魔术师总归有魔术师的方法。卫宫切嗣费了一点力气,就从别人那儿得到了咖啡馆的监控,看到了津岛温树和森鸥外谈话的那一幕。  津岛温树的眼睫毛动了动。  他看起来还是很平静:“太宰现在好好地活着,还有很多朋友,那就足够了。”  “过去的人不应该过多干涉未来之人的事,”津岛温树冷静地说,说出的话却相当残忍,“我活在过去,该操心的是未来的那个‘我’,这件事我已经重复很多遍了。”  他太聪明了。  聪明到能够跳出自己作为兄长的身份,克制地看待这件事。  津岛温树像是一块顽石,无论怎么敲打也没办法从上面找到一丝裂缝。  “……他现在正在为了你活下去而竭尽全力,”弗洛里安低声说,“接下来的关卡不会那么简单,很有可能会有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津岛温树安静地听着。  卫宫切嗣:“你选择了死亡,因为你相信津岛修治就算没有你,也能长成一个比你强得多的人。对你来说,这样就足够了,你不想让他亲眼见证你死亡时候的模样,所以没让任何人找到你的尸体——”  “等下。”  津岛温树打断了他:“……你是说,没人找到我的尸体?”第77章   “这怎么可能?”  津岛温树重新回到桌前坐下, 手指关节快速而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弗洛里安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递过去目光。  卫宫切嗣皱了皱眉头,意识到一些发生了超出津岛温树意料的事。  据他所知, 津岛温树的死因是火灾才对。他的房间燃起那样汹涌的大火,好像要烧到天上去。在这样的火之下, 是不可能有人幸存的。并且那个时候, 津岛温树对佣人吩咐说自己要单独在房间里呆上一会儿,让他们不必打扰。  卫宫切嗣犹豫了一下, 决定还是继续问:“……你原来准备的死法是什么?”  “这已经涉及到我的个人隐私了吧?”津岛温树终于流露出了一点不耐, 过于苍白的脸上满是疲惫。他扶着额头, 问,“……这样的话,他没去找过吗?”  笨蛋都知道津岛温树口中说的“他”是谁。  无论这块石头再怎么固执, 终究还是有着最脆弱的一面。  津岛温树的手搭在额上,鸢色的刘海因为他的动作垂落下来,略微挡住了一点他的双眼。只能看见他的眼睫毛微微地动了动, 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可又没说出口。  ——这恐怕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  卫宫切嗣当机立断:“据我们所知, ”他注意到津岛温树略微抬了抬眼睛, “太宰君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寻找你,无论是在什么时候。”  津岛温树沉默了一下:“……他一直不怎么听得进去别人的话。” 第75章 第78章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 但因为室内的沉默和复杂的心情,太宰治丝毫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只是听见身边传来了什么细微的响声——那大约是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分析对太宰治来说已经成为了习惯,甚至要比他自主思考更加。过了一会儿后, 太宰治看到眼前的地上多了一双鞋,都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耳边忽然多了个声音。  “请问你就是太宰治吗?”  太宰治猛然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津岛温树的面庞。太宰治想起那个声音, 不知道津岛温树在这里等了多久,他的身后是弗洛里安一行人。  津岛温树见太宰治总算回过神来了, 安抚地笑了笑。如果不是细察, 恐怕根本捕捉不到他眼底的那一丝慌乱。他面上带着温和的微笑, 点了点头:“看来我没有认错人。”  这和太宰治想象中的场景不大一样。  在进入每个副本前,太宰治都曾经设想过如果自己见到年轻时候的津岛温树究竟该怎么做。但无论他在脑海里制定了多少周密的计划,还是树立了怎样明确的目标, 在见到真人的这一刻,全部都轰然碎了。他站在原地,张了张嘴, 甚至连自己该怎么回答津岛温树的问题都不知道。  ……他其实并不意外津岛温树知道他是谁的。  “是的,”太宰治听见自己说。两双相似的鸢色眼眸跨越了时空与山海, 在此刻相遇, 他能清晰地看见津岛温树眼底的自己,装模作样地撑起了勉强还看得过去的笑容, “我是太宰治。”  他们都清楚彼此的身份,都知道“太宰治”和津岛修治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可奇怪的是,津岛温树并没有点破他们之间的关系,仿佛太宰治只不过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过客, 他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太宰治。  “初次见面,太宰君。”  津岛温树弯了弯眉眼, 向慢慢站起来的太宰治伸出了手。他的手指纤长,苍白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明晰可见。  “我是津岛温树。”他说,“或许你有些话想告诉我?”  太宰治怔了怔。  良久,他慢慢地说了一句:“是的。”  -  津岛家的每一个角落,太宰治都很熟悉。这并没有别的什么原因,只是他小时候喜欢玩捉迷藏的游戏,享受着全家没有一个人能抓到他的这种感觉——但同时又感觉到莫名的孤单。津岛温树很忙,每天都要处理很多事务,毕竟他们的父亲只不过是个摆设。只有在他忙完后,再会有空出来找他的弟弟。  津岛修治毕竟是个小孩,躲在角落里没得吃没得喝也没其他事情做,能做的只有等待,经常靠着一处墙就这么睡着了。他往往都是在长兄的臂弯里醒来,那双看上去瘦弱、更没什么力气的胳膊,托起了他的重量。津岛温树是个很倔强的人,就算没力气也不会将津岛修治交给别人来抱。  “以前修治很喜欢躲在这里,他总是喜欢这些阴暗潮湿的地方,”津岛温树弯下了腰,手指轻轻地点着一块石头,“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抓他还是有规律可循的吧?”  太宰治轻声说:“……看来他不大能让你省心。”  “省心?”津岛温树笑了下,摇了摇头,像是太宰治说了什么惹人发笑的话,“你不能去要求一个孩子做到让你省心,这未免太强求了。他还小呢,不该被任何人催促着长大,也不应该被迫去前进,更不应该去强行成为一个大人眼中的‘乖孩子’。我会耐心地等他长大,等到他能一个人前行。”  太宰治闭上了眼睛:“可他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就算他再聪明又怎么样呢?”津岛温树温和地说,“不应该因为他的资质去否定他的身份和年纪。出生在这个家里,是他不能选择的事情,但我想给他创造一个能选择的机会。毕竟总是有太多的不得已,也有太多的不能选择,”津岛温树抬起头看向湖畔的那棵樱花树,“能够选择是一件幸福的事。”  津岛家有个人工湖泊,湖泊旁边种植了一片樱花林。清风吹拂过,吹散了花瓣,也吹乱了太宰治微卷的鸢发。他意识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等一下,难道这里就是——”  他没有说完话,因为津岛温树很平静地点了点头。  ……难怪津岛温树的房间里根本就没有他尸体的残骸,就连一块骨头都没有。  因为那个房间,根本就不是津岛温树给自己准备的归宿之地。  太宰治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津岛温树已经到了湖畔。他背对着那片天蓝色的湖泊,望着不远处的樱花树,现在只要有人轻轻一推,或者他再退后一步,他便会整个人落入水中。  “我小时候很喜欢樱花,想一直呆在有樱花树的地方。种这些樱花树还挺费力气的,毕竟这块地原来是父亲用来享乐的地方,”津岛温树说,“我很早就决定好了。”  “……那是为什么呢?”  太宰治吃力地抬起眼睛,下意识地伸手想扯住津岛温树,仿佛如果他不伸手,津岛温树就会真的这样倒下去——  “你明明愿意为他做那么多,你也已经为了他做了那么多,”太宰治觉得自己说话有些艰难,“那你可以再做更多一点,没有关系,你明明知道如果没有你,他会——”  太宰治顿了顿。  “把那些过去都埋葬不好吗?”  津岛温树避开了太宰治伸过来的手:“没错,听起来这是个非常好的开始。但是很可惜,我能力有限,我并不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好的,在这一点上不行。我经常会做一个噩梦,梦里会看见我的母亲一直在哭,我问她为什么哭,我已经让你自由了,她会说,”  “‘我的儿子,你的存在就是我的不自由’。”津岛温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所以我经常会想,如果我不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就会好一点。‘津岛温树’这个人,正是由这些过去所构成的,才能站在你面前,他早就无法摆脱了。”  “但是你遇见了在意的人,遇见了一个值得你在意的人。”太宰治有些犹豫,但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促使他问出了接下来的话,“……那你有后悔遇见过他吗?也许没有他,你能更早地迎来解脱。”  津岛温树本来早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了。  ……也许没有津岛修治,津岛温树会更好。  “我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都不用我说,”津岛温树叹了口气,“你要我说什么呢?答案在你心里,你早就知道,你只不过是不愿意自己承认而已——不想成为令我痛苦的根源。”  “但是你从来都不是。”  津岛温树坚定地告诉他。  “我从来都没有后悔遇见过津岛修治,”到现在,津岛温树第一次揭开太宰治的龟壳,不给他再逃避的机会,“或许他对别人来说不是一个很好的孩子,或许他给别人添了很多麻烦,或许他自己曾经做错了事……但是这都没关系。”  “我应该谢谢他,是他让我看见了也许我有另一种可能性,谢谢他能让我寄托自己的梦,否则我的人生只会是一片黑暗。不瞒你说,如果没有他,我很难一个人走过这么多日子,毕竟我实在不是个很坚强的人。对此我应该感到满足,而不是怨恨,这个世界对我已经很好了。”  风吹起青年白色的和服下摆,津岛温树的眉眼落在阳光里。  “不过,”他话锋一转,“我也应该对他说抱歉。”  “小时候我亲眼看着母……藤原女士死在了面前,尽管在这之前,她并不愿意承认我的身份,也深深地厌恶着我,但她却是我承认的也是唯一的亲人。哪怕她当时想要亲手杀死我,她想了好多种办法,也去做了,但她最终没有继续……我想这就够了。”  “只是她死去的时候,我体会到了整个世界突然暗下来是什么感觉……我明明知道这种感觉会是怎么样的,我也知道失去重要的人会是怎样的痛苦,但我还是为了自己,得让他去承受这些。”  他轻声说:“我真的很抱歉……我只是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我太没用了。”  太宰治坐在了草地上。  “你知道他没有办法接受你的死亡。”  津岛温树:“他总会想到办法的,他是个很厉害的人。”  “那你现在呢?”太宰治的声音忽然锐利了起来,“哪怕你看到你自杀的计划最终会失败,你还是会回到人间,不能死去,你也还是要选择死亡吗?”  奇怪的是,太宰治这样的态度,津岛温树的眉眼反而更温柔了——不能说是温和。之前他是以看陌生人的目光看着太宰治,这下,他是在看着津岛修治。  “我看着他长大,我很了解他。”津岛温树说,“其实他是个超级自私的小混蛋,他那个世界的津岛温树已经选择了死亡,选择了离他而去——如果这个世界的津岛温树留了下来,那对他来说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太宰治的瞳孔猛地缩小。  “所以这一次,我还是要离开。”津岛温树叹了口气,“不然如果有这样一个世界存在,哪怕只是一种假设,那也是一种可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后,他会感觉很痛苦吧?因为他是有这个可能去救起津岛温树的,存在一个津岛温树不会离开津岛修治的梦境。”  “可是那终究只是一个梦。”  “梦是要醒的,修治。”  他这样告诉太宰治。  津岛温树慢慢地退后了一步,嘴角勾起笑容。当太宰治在的时候,他的脸上总是带着和煦的笑意。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仿佛只是在做一个恶作剧。  津岛温树放松了自己的身体,从容地向后倒去。  他坠入了湖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我真的好勤快x  我很早以前说过,温树其实和尚也有一点相像……我大概说过吧(?)应该是在作话?  他们都很倔的x  接下来是昨天歌词的后续:  雪(ゆき)が夜(よる)に溶(と)けて耀(かがや)く  银烁的雪花静静地融入夜色  风(かぜ)がいま 旅立(たびだ)ちを诱(いざな)いゆく  徐徐的风在催促着我启程  祝福(しゅくふく)の风(かぜ) 旅路(たびじ)を  旅途的大地上 回响着那祝福的盈风  微笑(ほほえ)み ゆけるよう  这份微笑将是我永恒的宝物第79章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事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太宰治再怎么也没能想到, 这个世界的津岛温树,竟然会选择提前一天结束自己的生命——只是为了告诉他那个残忍的事实。  天空突然下了暴雨,好像都是刹那间的事, 原本的太阳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太宰治整个人被雨浇透了,仿佛他也和津岛温树一起将自己投进了湖中。身上所有的衣服都湿了, 雨水的黏腻感像是冰冷的毒蛇, 让太宰治整个人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他总是这个样子的。”  津岛温树用一种最残忍的方式斩断了太宰治和他之间的联系,太宰治的大脑从未如此清明。亲眼目睹他的死亡, 太宰治的心里丝毫没有汹涌扑上来的悲伤——他以为会有的。取而代之的, 是一片荒芜的沙漠, 有风吹过这片沙漠,却连颗砂粒也卷不走。  他接下来的人生,不会再出现津岛温树的身影了。无论是温柔的记忆, 还是略带凉意的拥抱,都只存在于过去,未来也不会在有。  到这一步, 太宰治已经很明白所谓npc“津岛温树”的真正身份了。  他从来都不是一团虚拟的数据……  他是货真价实的本人。  太宰治低声说:“如果这是你的选择。”  ……因为这是他的选择。  尽管太宰治再如何舍不得,再如何自私。  这一次, 他选择尊重津岛温树的意愿。  风拂过湖面, 卷起一层层涟漪。太宰治一个人站在湖边,也不管寒意已经钻入他的四肢, 闭上眼。风越来越大,树上的樱花被吹落,花瓣好巧不巧地洒在了湖面之上。  “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太宰治说, “这次你绝对不会再做噩梦了……我保证。”  如果此时有旁观者,恐怕会惊讶地发现。  这一幕与多年以前, 津岛温树送走自己妈妈的场景莫名地重合了。 第77章 津岛温树总喜欢悄无声息地离开。  太宰治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湖畔,从落日坐到了天黑。繁星在夜空中闪烁,纵然现在是夏日,夜晚也仍旧带上了一点凉意。太宰治忽然站了起来,双目盯着湖水,蹲下身,让湖水浸没过了手腕。  ——很冷。  ——真的很冷。  和津岛温树身上的温度一模一样。  他的手浸泡在湖水里,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津岛温树身上的温度,就能再一次见到他。  恍惚间,太宰治竟然看见二十岁的津岛温树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穿着那身眼熟的白色和服,风吹起过于宽大的袖子。他安静地望着太宰治,嘴角含着温柔的笑。  “……是你吗?”  太宰治愣了愣,问:“我明明没有睡着,这是梦吗?”  津岛温树慢慢地走了过来——太宰治这才发现,他竟然是在水面上行走的。津岛温树打量了他一下,轻柔地托起他的手腕,用自己的衣袖擦去太宰治手上的水珠。  “不要把手伸进水里泡太久,”他没有回答太宰治的问题,只是叮嘱,“回去吧。”  太宰治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早就没有了津岛温树的身影。他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上面没有任何被水浸泡过的痕迹,指尖只有泥土传来的微微湿意。  ——太宰治这才明白,原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毕竟津岛温树死后的这些天,他从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次,躺在床上根本没有办法闭上眼睛。  太宰治很理智,一直分得清何为现实何为虚幻。  可是现在。  他宁愿自己还是在梦中。第80章   津岛温树死后, 武装侦探社失去了参与游戏的资格,回归了正常的生活。如果没有意外,武装侦探社不会再参与进那个“游戏”之中。  而坂口安吾正是那个意外。  太宰治刚推开武装侦探社的大门, 便看见坂口安吾坐在他的办公桌前,面色苍白, 眉头紧皱, 双手不断地敲打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  “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 ”坂口安吾并没有准备和天在职寒暄的任何意思, 利落地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到太宰治面前, “你们之前有没有和一个自称是‘神’的人物打交道?”  太宰治愣了下:“……神?”  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之前游戏中的那位神明。坂口安吾观察到他的面色变化,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脸色变得更加沉重了起来:  “在不久之前, 异能特务科检测到了从未有过的能量波动,”屏幕上的红色曲线一路疯狂延伸,已经突破了能测量的峰值, “据记载,比之前横滨镭钵街的那次爆炸还要……高上几十倍。”  江户川乱步凑了过来:“看来是位不速之客。”  太宰治清楚中原中也身上的那个东西……被称作是荒霸吐的神明。他也见过中原中也操纵污浊时候的模样和破坏力, 如果说要比那种力量还……  那究竟该是怎样的存在?  “甚至, 存放在异能特务科秘密基地的那本‘书’,也出现了从所未有的波动——”坂口安吾抬起头, 面色严肃,“‘书’自身出现了裂痕。根据监控所示,裂痕是‘书’自身出现的……紧接着,书页上出现了一句话。”  “神明即将到来。”  -  咒术高专。  “骗人的吧?”  禅院尚也抬起头, 看着联络人:“你的意思是……马上就会有第二位神明降临此地?”  “每个世界都有一位属于他们自己的神明,”联络人语速极快, “重新给予你们行走人间权利的,是这个世界的神明——也是创造这个世界的人,这个世界的管理者。但并不是每个世界的创造神都是一样的,他们拥有无限种可能性,有的会堕落,有的会毁灭自己的世界,有的会选择旁观,而有的会选择……”  五条悟挑了挑眉,接上:“你的意思是,征服别的世界?”  “那我们的那位神明大人不应该出来对抗吗?”  “原则上来说是这样的,但这个世界的神明大人目前正在虚弱状态——”联络人闭了闭眼,“所有的世界都有自己运行的规则,让死亡之人重新复活,神明大人必须对此付出代价,如果光靠神明大人来的话……”  生与死是天地运行的时候就制定的规则。  “具体的你应该也看见了,五条君,如何选择还是在你,如果神明大人想要收回自己的力量,那就必须将一切都恢复成原样……包括已死之人。”  禅院尚也愣了下。  他很清楚,联络人口中的已死之人指的就是他。  “是否要让神明大人做出这个选择,一切都由你们决定。”  “祂有这么好心?”五条悟厌恶被威胁,摘下了墨镜,“六眼”将天空顶端出现的裂缝看得一清二楚,他知道联络人说的并不是谎话,“如果我们打败了外来之人,我们还是要重新进行那场游戏,三个人里面依旧只能选择活下去一个——”  五条悟嘴角勾起讽刺的笑:“祂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但是他们并没有别的选择。  最起码——最起码打败外来之人的话,他们还能拥有获胜的机会。可是如果祂收回了分配给禅院尚也的生命……那禅院尚也就要再一次离开。  他重新见到禅院尚也已经有三个月了,但这三个月并不能让五条悟满足。  ……他们应该还有很多很多时间才对。  和五条悟相比,禅院尚也看起来有些茫然。他对上了联络人的眼睛,张了张嘴,犹豫了半晌,憋出了一句话:“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的话……这个世界会毁灭么?”  “祂会给予你们足够的时间来做这个选择。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如果出现伤亡和损失,神明大人都不会负责,神明大人唯一的义务是确保这个世界继续存在。只要做到这个,无论多少人死亡都和他没有关系。”  沉默了一会儿,禅院尚也说:“……我知道了。”  尽管要面对的是所谓的“神明”,但五条悟没有一点紧张。他优哉游哉地双手插兜,并不能理解禅院尚也为什么看起来有点慌张:“没关系的。”  白发蓝眸的青年本身就比天上的太阳还耀眼。  他漫不经心地丢了一句:“我可是最强啊。”  -  冬木。  “……哈?这是在命令本王吗?”  吉尔伽美什抱着双臂,面色相当不善。他本身就厌恶极了那位所谓的神明,现在要他去听这个神明的话,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  他睁开了眼睛。  吉尔伽美什身为最古之王,拥有能看见未来的“千里眼”的能力。但这一次,千里眼想看见未来,却什么都没能看见,眼前的只不过是一片漆黑。  ……烦死了。  而且这个世界确实已经出现裂缝了。  听完联络人的解释,卫宫切嗣根本就没有考虑过第二种选择。那位神明并不打算立刻就迎战,那么及时收回了弗洛里安的生命……也会让不少人死亡。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他问。  “——最多只剩下半个小时,”联络人估算了一下,“毕竟世界与世界之间的屏障也不是那么好打破的,屏障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  弗洛里安问:“那原来的世界呢?我是说,那个神自己的世界,已经破坏了吗?”  “……已经不在了,所以他才迫切地需要另一个世界,来维持自己世界之神的身份。”  -  高专宿舍。  “我曾经和神站在一样的高度。”  神律澈望着自己的双手:“其实当神也没那么好……每天耳边都是各种杂七杂八的祈祷,他们仿佛就把你当成了什么许愿机,只要有愿望就告诉你,能让你实现一个也好。”  虎杖悠仁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问:“那你……?”  两面宿傩啧了一声,毫不留情地指出:“他一个都没答应,那些人背后谴责他是从来不满足信徒愿望的神。”  神律澈的声音稍后响起:“我当然没有实现他们的愿望,虽然那么简单,但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呢?对我来说又没有什么好处?”  虎杖悠仁:“……”  好,他们果然是挚友。  “其实我早就活够了,”神律澈的面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一天天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没什么事情做,只为了等一个可能根本就不会回来找我的人……这样的自己,我都觉得很可笑。”  虎杖悠仁:“其实……”  其实他……  但是神律澈只是在自问自答,不需要虎杖悠仁的回答。  “算了,”神律澈看起来更烦躁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再等久一会儿也没什么关系。”他像是在说服自己,“我还不想死呢,如果死了的话,之前的等待不是就都白费了?”  -  东京,深山。  五十岚枫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眼底燃起了点点金色的火焰。如果此刻有人在他身旁,便会惊讶地发现,这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周遭的气场……  竟然能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系统:【距离异世界之神侵入只剩下十五分钟……宿主真的打算让那些人来对抗吗?系统必须提醒宿主,神明从理论上来说是不老不死的。】  “……那还挺麻烦的。”  五十岚枫说。  “我比较想看一下,那些人能为了他们和这个世界做到什么地步,你不觉得很有趣么?”五十岚枫轻声说,“拥有着不同过去和不同未来的人,为了自己和他人而战斗,哪怕每个人都拥有着各自的私欲,每个人的初衷都不一样,但目的却是相同的。”  “这样的过程,无论结局是如何的,过程本身就已经足够闪耀。更何况,我也没有袖手旁观不是吗?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还没有超出我的预料……希望他们真的能做到吧。”  “更何况,我只是换了另一种方式参与其中而已,”他眨了眨眼,眼底的金光愈来愈旺盛,“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所谓的‘神’,所谓的幕后之人,一直其实就在他们之中吧?”  系统对于五十岚枫知道自己是神这件事并不怎么意外:【……宿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自己是神的?】  “这个啊,”五十岚枫眯了眯眼,“大概很久之前吧?在你还没出现的时候。不过当神也太无聊了,整天高高在上的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当个普通高中生快乐。”  系统明白了。  所以五十岚枫才对所谓的“游戏与现实融合”这件事丝毫没有感到意外。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早已经明白,所谓的“父母”是不存在的,是虚假的,而所谓的“游戏”其实就是过去与未来,是真实的。  系统顿了顿:【……尽管宿主应该知道了,但是系统还是介绍一下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是您力量的一部分,您的侍奉者,您亲手创造出来的存在。在很久以前,您让自己失去了身为“神”的一切记忆,还封印了自己的大部分能力,将自己装作是一个普通人类。】 第79章 “……并不是你的力量没有起作用,这个球体不是它真正的形态,只是外面的防御而已。这个防御基本上没有可能破开。”  吉尔伽美什乘着黄金之舟维摩那,出现在了他们的身边。  高傲的英雄王厌恶地看了一眼堕落的神明,便不愿意再看——这副模样属实让人作呕。“穿越世界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它大概将自己大部分力量都用来构造这个防护罩之上了,不然是没有办法通过世界之间的缝隙的。如果想要杀掉这个家伙,必须先打碎它的防御。”  卫宫切嗣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是您的那把乖离剑……?”  “除去这个防御之后,”吉尔伽美什提醒他,“你还要面对一个能不断再生的鬼东西。而且……虽然完全堕落了,失去神明原本的样子,但竟然将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钻研得很透彻。”  “——它用大部分的力量来铸造了防御。”  “而这个防御,拥有对这个世界力量体系的攻击耐性——解释一下,哪怕是本王的乖离剑,落到这个防御之上,也只能起原来百分之一的效果。”  ……简单地解释一下,无论是咒术还是魔术甚至是异能力,都对这个防御无法起到任何一点作用。  无量空处就是最好的证明。  异能特务科的直升机在天空飞翔。  中原中也冷哼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褪去了手套。  “中也应该听得很清楚了吧?”太宰治站在他身边,沙色的风衣被风掀起,“敌人防御的恐怖之处,并且还能不断再生……”  中原中也压了压帽子。  “我不在意。”  他说。  “这些和我都没关系,我所需要做的,只有打败它。”  “但是对面能不断再生,中原君的力量也是有极限的,”坂口安吾头疼地看着那个黑色物体,“而且……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不知道那位……还能撑多久。”  天空之下的城市布满了白雾,没有一个人能看到东京具体的情况。白雾笼罩在东京上方,形成一个巨大的、透明的防护罩,将黑雾隔绝在外。所有人只能看见白与黑,但白雾正在被逐渐侵蚀——防护罩也在逐渐被消磨。没人能知道东京之上的防护罩还能撑多久。  也没人想看到,如果防护罩碎了,东京又会陷入怎样的地狱。  一直沉默的弗洛里安抬起了眼,看了看吉尔伽美什。他有一双和吉尔伽美什相同颜色的眼睛,红色落在吉尔伽美什的眼睛里是凶恶,但在弗洛里安的眼睛里却是清澈。  黑雾已经发现了他们,正在向他们这个方向涌过来。  ……就算他们的精神力过人,意志过人,又能在无穷无尽的摧毁精神、滋生恶意的黑雾里保持清醒多久呢?  不把这个东西摧毁的话。  在东京之后,不久就会到冬木。冬木的卫宫家里,伊莉雅和卫宫士郎还什么都不知道……还在等着卫宫切嗣和爱丽丝菲尔回家。  而吉尔伽美什……  他本来就该是站在顶点的存在。  这种肮脏的东西,是万万不能污染英雄王的。  他想起不久之前,在副本之中自己对津岛温树所说的话。  “……我觉得我和你不一样,如果有那一天,我不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  不会和津岛温树一样,主动离开他所爱的人。  但是……  如果不把这个东西破坏掉的话。  再多的火力也起不到作用……爱丽丝菲尔会很为难,卫宫切嗣会想尽一切办法,伊莉雅的未来也……吉尔伽美什就算是退场,也不该是被这种东西……  如果不破坏掉的话,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如果没有办法从外部破坏。”  弗洛里安平静地说。  “——那就让这个家伙自己滚出来。”第82章   “但是……他要怎么才肯出来呢?”  爱丽丝菲尔觉得这简直天方夜谭。  不论是谁, 都不会从这样坚固的防御之中出来的吧?是,即使他们的攻击还是能起到微弱的效果——但是那又怎么样呢?等到他们真的打破了他的防御的时候,东京也早就已经沦为人间地狱了。  难道要对他进行嘴炮攻击?  ……这听起来未免也太不靠谱了。  弗洛里安:“爱丽姐姐, 去通知其他人,你们得先临时撤退。”  卫宫切嗣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你要做什么, 弗洛里安?”  吉尔伽美什似乎意识到了弗洛里安接下来要做什么, 微微睁大了眼睛。英雄王此时竟然说不出其他话,只能皱紧眉头呵斥:“你知道你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弗洛里安?”  这次吉尔伽美什说话, 弗洛里安没有回头看他。  “我知道。”  吉尔伽美什:“……”  “没时间了, ”弗洛里安说,“赶紧去通知他们离开——越远越好,等那个东西出来之后, 用吉尔的宝具将它和我一起消灭。”  爱丽丝菲尔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拉住那个银发红眸的少年。  “这样是不行的!”她急切地说,“我们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爱丽丝菲尔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弗洛里安再次离开了。  ——她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十年前的悲剧重演。  弗洛里安平静地看着脚下城市上层的那片越来越浓密的黑雾。  “没有什么是不行的, ”他慢慢地咬下了手套,“快一点, 离这里越远越好, 不能让你们也被那种肮脏的东西污染。”  卫宫切嗣看了他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沙哑着嗓子说:  “……我去通知他们。”  弗洛里安:“津岛温树留下的纸条上,写着几个字。”  “……顺其自然,尽你所能。”  “其实从很早开始我就明白,我只不过是一个女人的复制品, 性别也只是意外,”弗洛里安看着自己的双手, 上面分布着薄茧,“我从来都没有所谓真正的亲人……我不是正常出生的孩子。”  “我的出生和成长,甚至是我身体里的每一寸魔术回路,都是爱因兹贝伦家族制造的。我生来只是为了满足爱因兹贝伦家族千年的夙愿……实现‘第三法’,到达根源。”  “我个人的情绪和想法从来都不重要,只要能实现家族的夙愿,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必须承受。所以我的牺牲也是无关紧要的。”  ……  爱丽丝菲尔猛地攥紧了手。  对于弗洛里安的过去,没有比她更加清楚的人了。  弗洛里安今年二十五岁,却还保持着这副连少年都称不上的模样。这并不是他个人的意愿,而是因为他从小就接受爱因兹贝伦的改造,身体机能早就已经损坏,可能早就连“人”都谈不上了。  她现在竟然才意识到。  弗洛里安从来都不是不聪明。  他从来都不是个笨小孩。  他只是……知道如果自己有太多个人的想法,意识到自己真正的身份,会感到痛苦。  所以他装作自己是个笨小孩。  但是……  “不是这样的!”爱丽丝菲尔闭上眼,“不管我们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既然出生在了这个世界上,就应该拥有着自己的幸福。拥有自己的意志这种事从来都不是过错,你的想法从来都不是不重要的……因为如果这样是对的话,”  爱丽丝菲尔温柔地问:“贪吃的弗洛里安,爱赖床的弗洛里安,还是为了保护我们而牺牲自己的弗洛里安……那又算什么呢?”  “当你喊我姐姐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是我的亲人了,我相信不管是切嗣、伊莉雅还是士郎,都认同这点。”  “所以,不要把自己当随便就可以去牺牲的东西——”  可弗洛里安却没有回头。  “这样就已经够啦。”他轻声说,“抱歉,大概会让你难过。”  爱丽丝菲尔愣了下,她对弗洛里安压根就没有设防,自己的战斗能力也不强,眨眼间就被弗洛里安放倒了。弗洛里安弯下身抱起昏迷的爱丽丝菲尔,将她放在吉尔伽美什王座的旁边。  吉尔伽美什:“你没有什么要对本王说的?”  “我能说什么呢?”  弗洛里安叹了口气:“之前吉尔没有消失,是因为我勉勉强强还算得上是活着的。这回的话,大概就没有重来的机会了,以后应该也不能和吉尔见面了,所以连一句再见都没有办法说。”  “但是。”  “我想——”弗洛里安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脸上竟然露出了微笑,“这是我能做到的事,如果我能做到而又不去做的话,怎么配当英雄王吉尔伽美什的御主呢?”  “我不想让你失望,更不想让你被这种东西污染。”  “虽说是什么拯救世界的大行动,听起来冠冕堂皇的,但对我而言,只不过是满足我个人的一点私心,我从来都没有那么伟大……这只不过是我个人的意愿而已。”  弗洛里安向前走去。  吉尔伽美什深深地望了弗洛里安的背影一眼,可是这次少年并没有和以往一样回头了。他垂下眼睫,双手摸索着维摩那王座的扶手:  “本王允许了。”  弗洛里安的脚步顿了顿。  “无论如何,记得一定要把我和它都消灭掉。”  “吉尔肯定能做到的。”  ……该怎么将这个东西引出来?  他既然想占领别的世界,那就说明他还有自己的意识,并且是一个贪婪的人。  如果巨大的力量在他唾手可得的地方……  他怎么可能会不动心? 第81章 她——了髁15滩喙啡ィ糁屑性幼乓坏阌锹牵骸笆堑哪亍!  “那个雾究竟是什么东西呢?为什么要把我们都聚集在这里呢?”  旁边的人猜测:“应该是把我们送过来避难的吧。”  “嘛,这种事谁都说不准,”了饔幸馕抟獾靥岬剑巴蛞皇前盐颐蔷奂揭黄鸶奖闵钡簟鹩媚侵盅凵窨醋盼遥乙彩窃谖颐堑拇掣械降p穆铮慰稣庵质碌募嘎屎苄“桑坎挥梅旁谛纳稀!  但这句话落在慌乱的人群里,无疑掀起了波澜。  没有政府的正式通知,手机也没有信号,他们现在完完全全与外界失去了联络。更别提在场的市民里还有别的家人,如同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虑的情绪迅速扩散。  这就是人类。  如此好操纵。  了飨衷诘恼饩呱硖澹庆杭乙幻黄鹧鄣呐兜纳硖濉h绻邓惺裁刺乇鸬牡胤剑挥性诙嗄暌郧埃混荷幸睬资志瘸稣庖坏恪  只不过她好不容易逃离了名为禅院的地狱,被禅院尚也送往医院之后,却有朝一日失去了禅院尚也的所有消息,再也没见到过禅院尚也。她想起了,自己刚刚被禅院尚也救出的时候,禅院尚也身上是没有那柄他从小就不离身的刀的。  并且——  她还迷迷糊糊地看见了禅院尚也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摸了摸自己从前挂着佩刀的地方叹气。  结论是自然而然推理出来的。  禅院尚也丢失了那把刀,女佣知道这把刀对少爷来说是多么重要,少爷肯定是回禅院家去寻找了。她装作若无其事、什么都没有发生地回到了禅院家,毕竟她被掳走是个秘密,在别人的眼里,女佣只是短暂地出去了几天。  可是就算回到禅院家,女佣再也没有听到过禅院尚也的消息。  ——她的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  等了很多年,也没等到那个将自己救出地狱之人的消息。她本来以为,自己回到禅院家就会被抓起来没空,但是禅院直哉将女佣调到了他的身边侍奉,女佣愣是平安地活了下去。  如果不是,那天她遇到了一位额头上有着缝合线的男人。  她可能会一直等待。  了骱芷诖  如果这具身体重新出现在禅院尚也的面前。  那个男人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了髯稣庖磺校际俏顺晒x岬渺荷幸驳氖濉6嗄昵八耘兜纳矸萸比腱杭遥匆恢倍济荒苷业届荷幸驳氖濉窍衷冢荷幸财婕0愕刂匦鲁鱿衷谌耸兰洌匦氯昧索燃起了希望。  现在据他所知,咒术高专的其他人全都离开了,只有禅院尚也还留在东京。  这个时候不动手,等五条悟回来再动手吗?  “不是的!”  人群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不同的声音。  一个母亲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孩子,所有人都对她投去目光,让她感觉压力颇大,不禁缩了缩脖子。  但是她还是站出来了。  “我见过那个人,那个用着奇怪白雾的人……”一开始她的声音不算很大,到后面却越来越坚定,“他救过我,还帮我找到了我的孩子。”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你口中那样不堪的坏人!”  ……竟然还有这种意外?  了鞴室庾龀龊e碌谋砬椋骸氨肝抑皇撬婵谝凰怠蛭沂翟谑翘e铝恕!  看来,禅院尚也这个人的价值,根本不仅如此。他不但对五条悟有相当大的影响力,禅院家对他也没办法,可能还有更多了鞑恢赖念堪泶嬖凇  必须得到。  一定要得到……无论用什么办法。  现在的话,禅院尚也应该对上了那些咒灵吧?了鞲静换岱殴衷谡饷春玫幕幔崭找丫绾昧酥涫踅绲哪侨荷底痈卟悖懦鲎愎坏淖缰淅炊愿鹅荷幸病h绻谄绞保庑┳缰淇赡莒荷幸哺揪筒换岱旁谘劾铩  但是现在,要维持整个东京的防护罩和疏散市民,还要对抗敌人的精神侵蚀,禅院尚也根本不可能再有多余的心思来对付这些诅咒……  了髦恍枰沼嫖讨凸涣恕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了髅雷套痰叵胱牛丫汲┫胫笞约旱拇笠凳侨绾瓮瓿傻摹5屯房戳搜凼直恚范ㄏ衷谑奔溆Ω靡丫畈欢嗔耍切┳缰溆Ω媒荷幸哺饩龅袅恕  还得快点赶过去,不然的话,禅院尚也的尸体恐怕没有办法好好地保存吧?  ……等一下。  周围是不是太安静了?  了髡獠抛14獾剑恢朗裁词焙颍芪y娜嗣挥性偎狄痪浠啊6孜碚用趴冢乩┥17私础a索看了看四周,其他人脸上都露出僵硬呆板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  了鞑唤撕罅艘徊健  钻进门口的白雾慢慢地凝聚成了一个球形状,闪着微弱的金色的光。  ……这是什么东西?  了髦迤鹆嗣肌  ……禅院尚也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存在的?又是什么时候,将他身边的人都替换成了幻象?  这毫无疑问是禅院尚也的力量没错,看来之前是他小看了禅院尚也,没想到到这种地步,他竟然也能继续存活下来。但是禅院尚也的负担应该进一步增加了,就算找到了罪魁祸首,现在恐怕也没办法处置。在处置凶手和保护市民之间,他肯定会选择保护市民。  ……而且禅院尚也拥有这样的巨大消耗,现在怕是寸步难行,根本不可能到达这里。  根本……不可能的……吧?  禅院尚也的能力是幻术,主要作战风格是借用幻术来接近敌人,然后再用那一手出神入化的近战格斗消灭掉。了飨衷诶腱荷幸埠苡幸欢尉嗬耄荷幸参蘼廴绾我膊豢赡芏运媒礁穸贰檬醺敲挥茫索早就有准备了。  球形状的白色能量体上的金光忽然亮起。  禅院尚也单手扶着刀勉强自己站了起来,闭上眼:“……找到了。”  他的防护罩保护了整个东京,与此同时,整个东京也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任何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  只需要知道位置,然后疏散其他民众就可以了。  了鞯纱罅搜劬Γ乱馐兜刈砭拖胩印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白色的球形能量越来越大,卷起了周遭的一切,可是它仍然没有停下,仍然继续吞噬着周遭的一切,中央的金色光芒也愈来愈旺盛。  下一秒,在这个地下室里。  轰然炸开!第84章   ——确认, 已经失去生命反应。  禅院尚也想。  已经很难有人认得出,那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人是禅院尚也了。纯黑的制服有一点好处,哪怕被鲜血浸透了, 从外表上也看不大出来。只有鼻尖嗅到的浓郁的血腥气是唯一的真实。  不过好在,东京的街道上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了。  他这副血肉模糊的样子……不会吓到任何一个人。  所有的市民都已经被送到了避难处。  禅院尚也几乎将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了刀上, 才能勉强支撑下去。可尽管他连双腿都无法再向前迈动一步了, 身体里向四周扩散的咒力却仍然没有停止,甚至还有加大的趋势。  ——大概是上面那群人的战斗让外来之神感到了疼痛吧。  黑雾以从未有过的咆哮之势向东京涌来, 整个东京上空白色的防护罩正在不断地被蚕食, 很快便变得越来越稀薄。现在已经是勉强支撑了, 如果再不继续输送咒力的话,防护罩很快就会破碎。这明明是禅院尚也几乎用尽了所有力量才构建出来的防护罩,但在面对神明的力量的时候, 终究还是如此弱小,如此……不堪一击。  禅院尚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呼吸灼烧着他的喉咙, 就像此刻,愤怒正在灼烧着他的理智。他已经快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意识即将崩溃, 眼前是一片血雾,整个人快要枯竭。  一直位于他身体之内的伏黑甚尔愣了愣。  如果将禅院尚也的身体比作是一个玻璃罐, 那么他身体里的力量就是源源不绝的营养液。被这些咒力温养着的灵魂猝不及防地失去了热源,如果还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还意识不到禅院尚也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那么伏黑甚尔的灵魂也就白被修复了。  “……快停下。”  “……快停下!!!”  “……还不行。”  禅院尚也说。  “如果不再争取一点时间的话,”他像是在说服自己, “就算他们打败了外来之神归来,迎接的也会是东京这座死城, 人民会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即便他们胜利,也会有源源不绝的舆论去谴责他们没能保护好群众……他们总是对英雄抱以苛责的态度。”  “那样的话……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伏黑甚尔:“你已经尽全力了——你不必去理会那些人,如果没有你,东京现在已经沦为地狱了。”  “……”  禅院尚也没有回答。  他抬起了再也看不见前方的空洞双眼,耳边断断续续地传来了时针滴滴答答的声音——然而这并不是声音本身出现了故障,而是他自己的听力已经出现了问题。  这样子。  无法再计算他还能继续苟活多久了。  ——其实也不用计算。  禅院尚也早就已经牢牢地记住了那个时间,就算没有倒计时,他也能给自己倒计时。耳边伏黑甚尔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模糊,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奇迹般地安静。  他已经听不见伏黑甚尔在说什么了。  他已经看不见自己面前多了一个人。  禅院直哉:“你——”  他慌乱起来:“我带你去高专!那里有家入硝子,那里有反转术式!”  禅院直哉是匆匆赶来的。  五条悟留了后手,联系了禅院家——尽管他是如此厌恶,但此刻他们需要更多的力量。把整个东京交给禅院尚也一人来保护,那肯定是做不到的。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考虑,禅院尚也都不能没有援兵。  在进入白雾之后,白雾为禅院直哉指引了方向。 第83章 咒力开始燃烧。  他体内的一切都开始燃烧。  禅院尚也重返人世的生命是由“神明”赐予的,那么他的生命也是神明力量的一部分。当他开始燃烧自己剩下仅仅一个小时生命的时候,可以窥得部分神明的力量。  “……想出这个主意的我,还真是天才啊。”  逆转生死是需要庞大力量的。  哪怕只是这一个小时的力量——也已经足够了。  他的身周点起了白色的火焰,火焰很快就将他整个人吞噬在内,他原本那一头黑色长发也慢慢地变成了白色。禅院尚也闭上眼睛,他明明没有翅膀,身体却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能量转化完成。  ——咒力,输送。  ——防护罩修补,完成。  他像是一根羽毛,越飘越高。当他的身体触碰到防护罩的时候,羽毛在空气中化为了点点碎片,融入了防护罩之中,什么都没留下。  只有原本地上的那摊血迹,沉默地见证了一个人的离去。  这次,黑气再也没能蚕食这个防护罩。远远望去,白色的防护罩上浮着一层拿它束手无策的黑气,以固执的姿态守护着东京。  高空之上,五条悟突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  作者有话要说:  「」中的语句,按先后顺序分别出自第81章 ,第62章,第15章,第68章。第85章   连带着输出咒力的手也顿了顿, 手中正准备释放的“茈”都险些打歪。中原中也飞快地扫了他一眼,补上了五条悟刚刚失误造成的空隙——他们必须将这位“神”紧紧地包围在这里,不能让他回到防御之中。与此同时, 向城市散发的黑气也途径他们的身旁,尽管在座之人都有着数一数二的意志力, 但多少还是受到了些影响。  中原中也暂时没有开启污浊。  他不确定——在这样的情况下, 开污浊会不会误伤到其他人。  “你怎么了?”中原中也皱着眉问五条悟,“现在还有什么事值得你分心?”  “……”  五条悟没有回答。  这样的心悸, 在许多年前他曾经经历过。在出一次任务的途中, 他也是莫名地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心悸, 事后检查也没检查出个什么毛病来。  只是在不久之后,他听到了禅院尚也的死讯。  他不禁瞟了一眼底下的防护罩,正泛着白色的柔光, 上面都是禅院尚也咒力的痕迹。防护罩上没有破损,即使偶尔被黑气腐蚀,也很快就修补完成了——  既然这样的话, 禅院尚也现在应该是没事的。  毕竟如果他死了,谁还能来修补这个防护罩呢?  这个防护罩最起码给了五条悟点安心, 他收回目光, 又开始释放术式。“苍”、“赫”和“茈”轮番用来招待这位外来之神,耳边充斥着外来之神的惨叫。  “没用。”  江户川乱步抱着自己的保险箱, 盘腿坐在直升机之上:“就算给他造成了再多的伤害,他也会变着方法复活的,照这样下去,输的只会是我们。”  “真的没办法吗?”宫泽贤治忍不住问, “他们都那么努力了——”  “他修复的速度之快已经是肉眼看不清的了,除此之外, 他正在不断地愤怒,黑气就算这个时候没有侵蚀东京的防护罩,”江户川乱步说这话的时候,却没有看底下的防护罩一眼,“之后也会侵蚀的。”  咒术高专的直升机里,虎杖悠仁扒拉着窗户,看着窗外的各种颜色的能量正不断地袭击着那一团黑色人形物体。但是,如果他的手被吉尔伽美什砍断,又会马上长出一只全新的手。  这样在天空之上的战斗是虎杖悠仁做不到的。  他挠了挠头:“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诶……”  钉崎野蔷薇探了探头:“确实。”  伏黑惠点了点头:“是的。”  神律澈:“……”  他懒懒地掀起眼皮,扫了众人一眼。  “他们会输,”他很平淡地说,仿佛只是在说“今天晚上吃什么”这种话,“地面上支撑不了多久,已经没有很多时间能留给他们了。”  虎杖悠仁摸了摸鼻子。  他担忧地看了窗外一眼,默默地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他们做不了什么,只能在一旁等战斗的结果,这样的无力感实在让人不好受。  “那么……你有办法吗?神律?”虎杖悠仁望向他,有些局促,“我知道你有规矩,你必须要我付出等同的代价,才会答应和人做交易……我是说,”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些胡言乱语了,“你需要什么?有什么是我能给你的?”  神律澈歪了歪头。  他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你为什么觉得我能做到?我现在连神都不是了,也失去了大部分的能力。就像现在,我连在天空中和他们一起战斗都做不到,只不过和你们一样,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  虎杖悠仁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对神律澈有这样的信心。  他总觉得神律澈是有办法的……毕竟他天天夜里都听两面宿傩在耳边念叨神律澈以前是个怎样怎样的人,还要被迫听着两面宿傩和神律澈的故事入睡。  似乎……慢慢地也对神律澈有了一点信心?  尽管时间不太合适,钉崎野蔷薇还是没忍住吐槽:“但是你活了几千年。”  是的,不论如何——  神律澈都是货真价实地活了上千年的“人类”。  有谁的寿命能有这么长?  可是虎杖悠仁又忽然意识到一点,这几千年以来,神律澈都是独自一人度过的——他终日面对的只不过是空空如也的石壁而已,在那样漫长的岁月之中,他连自己活下去想见到人的那个名字都记不清了,连昔日的回忆都不能咀嚼——只是为了这样虚无缥缈的一份执念,他独自一个人走过了漫长的岁月。  ……如今分明近在咫尺,却又像相隔山海。  现在,如果连神律澈都没有办法的话,那么如果他们输了,一切也就没有未来可言。  那最起码,现在——  “我知道你想见到他,”虎杖悠仁深吸一口气,“其实他一直就在你身边,之前我把他的手指给吃了下去,结果我就变成了他的容器……”  虎杖悠仁当然有些害怕。  他其实很害怕,神律澈知道两面宿傩在自己的身体里以后,说不定会想办法让自己的意识昏迷过去,让两面宿傩清醒过来。  神律澈眨了眨眼。  虎杖悠仁以为神律澈最起码会露出特别的表情,可神律澈的反应看起来还是那样平淡,甚至都没什么波动。如果不是虎杖悠仁看见神律澈不自觉地咽了咽喉咙,真要以为他无动于衷了。  “我想,”虎杖悠仁试探着问,“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做你们两个之间的传话筒?毕竟貌似,你好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神律澈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问道:“这是你提出来的条件吗?”  “不,不是。”虎杖悠仁想了想,“我觉得这不应该是我能拿来和你交换的东西,就算交换,也不应该是用这个来交换。我只是想做一个很久之前我就想做的事情,”大男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毕竟如果五条老师他们输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未来了——在那之前,我得做一些还没做完的事,这样的话,就算之后迎来死亡,想必也不会留下什么遗憾。”  神律澈:“你不怕死?”  “唔——应该是害怕的,但如果是正确的死亡的话,好像也不会留下什么遗憾了。”虎杖悠仁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我觉得战斗不应该只是他们的事,所有的希望也不应该都寄托在五条老师他们身上,我最起码也应该做自己能做的事情。你有什么希望我转告给那个人的话么?”  神律澈顿了下,竟然显露出了一点迟疑:“……你不和我做交易了?”  虎杖悠仁掏了掏自己的口袋:“如果要让神律你动手的话,那样的钱应该只有五条老师才能付得起……我当然想和你做交易,只不过我什么都拿不出来……更何况。”  清爽阳光的粉发大男孩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笑了起来。  “我总觉得,神律你不会无动于衷的。”  “我相信你。”  神律澈盯着他,叹了口气。  “……就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那么轻易地相信别人吗?”  虎杖悠仁看见神律澈也站了起来,站在原地有点懵:“可是……我觉得神律不是坏人啊。”  “坏人好人是没那么好判定的,你才几岁,哪里懂得那么多道理,”神律澈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伸出手掌,“我刚刚看你的口袋里有硬币了,给我。”  虎杖悠仁:“……诶?”  他口袋里的硬币是买饮料的时候剩下的,但此刻他也来不及想那么多,只是乖乖地听神律澈的话,将口袋里的1日元硬币拿出来递给神律澈。  神律澈掂了掂重量,点点头。  “这就够了。”  虎杖悠仁:“……诶?!”  “到后面去,虽然你这种心情很难得,但你现在才十几岁,我都几千岁了——这种事还是让我这种不值一提的老骨头来做吧,左右我也活够了。”  神律澈走过去,拉开了门。他金色的长发飘了起来,向战场的方向慢慢走去。  “活了这么久,也只是为了等和一个人重逢的那天,既然已经重逢,那就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必要了。”他低声说,“再如何不想死,你都会正视自己的死亡,坦然地迎接他,而我只是愚蠢地龟缩在一处苟活,想逃避死亡……你要比我勇敢得多,也远远比我更强大。”  “既然他都只能暂时寄居在你的身体里……想必他现在的状态也不算很好,那彼此彼此,我们都很糟糕。”  “我曾经被人类背叛,现在你要我去保护人类,我做不到。”神律澈没回头,“只不过是给自己一个结局而已,既然你和我做了交易,按照规矩,你已经付出了相应的代价,那么我就会完成你的心愿。”  “在最后——”  他说。  “帮我和那个人说一声,好久不见。”  机舱的门是大开着的,方便夏油杰操纵咒灵。夏油杰注意到突然出现在身边的神律澈,困惑地皱了皱眉头,紧接着就看到神律澈从他身边走过,一跃而下。  外来之神似乎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猛地向这边扑了过来。  神律澈在下坠。  他伸出手,嘴角竟然带了一点笑意,像是要拥抱那个丑陋的外来之神。外来之神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此刻竟然没人能拦得住他。  吉尔伽美什不动声色地停下了攻击。  下坠的时间实在太短暂,短暂到要将此刻化为永恒。  他的双眼开始模糊。  “——原来如此,因为曾经是神,而现在的敌人正陷入前所未有的虚弱期,所以会不顾一切地想要吸收养分么……”江户川乱步远远地看着这一幕,金发蓝眼的神明慢慢地被黑气所包围,看样子即将被外来之神吞噬。  神律澈低低地笑了出声。 第85章 “放心吧,神会单独创造一个空间,之后将我和此世全部之恶全部关进去,那是一个只有我和它所在的地方,别人永远都进不来的。我会好好看管它,不让它再出来的。”  “不管怎么样,我都得保护你才行啊。”  ……  耳边没有声音响起了。  太宰治的身周突然多了一些金色碎片,在空气中化为了一个虚拟的人形。他似乎是对着太宰治挥了挥手,接着便以果断的姿态,重新在空气中消散,奔向远方。  紧接着,冬木的天空之上,忽然出现了第二个太阳。  “检测到冬木市上空出现巨大的能量波动……根据数据核对,和之前在横滨的那次落日一模一样!”异能特务科的人员匆匆地跑了出来,“目标正是……诶?怎么此世全部之恶和这股能量一起不见了?”  只有山上那个深深陷下去的大坑,才能证明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东京上空的防护罩渐渐地散开了,人们的眼前变得清晰起来。禅院直哉捧着手中的刀,怔怔地看向天空。这场战斗,只有一些来不及撤退的市民受伤。  天空之上,联络人摘下了面具。  他平静地说:“玩家全部失去资格,游戏也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接下来,我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  -  代表四个马甲的按键全部灰暗了下去。  “我好像明白了一点。”  五十岚枫忽然说:“为什么那些复制品会想加入到这个世界之中,会想干涉这个世界的运行,会诞生出自己的愿望——如果是面对这样璀璨的人的话,确实很难无动于衷吧?”  黑发金眸的少年抬眼看着天空。  命运是如此奇妙,它让这个世界上的人们相遇,或许会分别,或许会争执,或许会永远失去对方。但在这之后的时光里,这些相遇会成为真正的宝物,不会随着时间淡去。有些人会永远被铭记在心里,连同那份真挚的感情。  他总结:“这么看来,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整个世界,确实有点太无聊了。”  系统本来以为自己会被抹杀。  它是五十岚枫创造出来的存在,是用来封印五十岚枫作为“神”的力量的。然而,五十岚枫明明已经想起了之前的记忆,却丝毫没有想拿回自己力量的意愿。  “那之后呢?您打算怎么做?”系统问。  五十岚枫站起来,看向窗外。迹部景吾选择的训练基地也在东京,现在白雾散去,他能看到织田作之助正焦急地按着手机,拨了一个又一个无人接听的电话。  “那个……”  织田作之助听到五十岚枫的声音,险些将手机砸在地上。他僵着脸,心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退步了,怎么连五十岚枫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我没见过你,请问你是来找谁的吗?需要我帮忙吗?”  五十岚枫恰到好处地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织田作之助:“……”  尴尬。  别问,问就是尴尬。  他知道自己的模样看起来铁定不怎么样,说不准会被误认成野人也说不准……但是他现在确实需要尽快联系到太宰治,毕竟他亲眼目睹了东京的异状。  于是织田作之助瘫着脸对自己的监视对象求援:“请问你的手机有信号吗?”  “……诶?”  五十岚枫将自己的手机递给织田作之助,看着红发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里是深山,手机没有信号是很正常的事。  “想必你是要找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吧?”五十岚枫主动发出邀请,“别墅里的座机使用的是卫星电话,不如试试看?”  尽管麻烦别人不太好,但现在想确认朋友和家人安全的心情突破了一切。  织田作之助毫不犹豫地点头:“那就拜托你了……突然发生了这种事,我得知道家里孩子现在的情况。”  “啊,是这片雾吧?看来你是个很称职的父亲。”五十岚枫说。  “……啊,这个,毕竟他们都是很重要的人。”  “没人会希望自己重要的人离开自己身边的吧?”  五十岚枫愣了愣。  ——好像确实是这样。  无论是哪个人,面对马甲的离去的时候,都下意识地选择站在了马甲这一边,而不是世界这一边。  他问织田作之助:“那如果重要的人已经离开了自己身边呢?”  “如果是非常在乎的人离开的话,一定是有什么逼不得已的理由吧?”织田作之助想了想,“这样的分别是很痛苦的,但是只要心存希望,一定会有重逢的那一天。”  “……为什么不选择接受事实呢?”  “因为事实太残酷了吧,想起来就会觉得难过。与其接下来的人生都沉浸在痛苦之中,那还不如心怀希望。说不定有朝一日终会重逢,能说好多之前没说完的话。”  五十岚枫感叹道:“这样也太残酷了。”  潜台词不就是死了之后才会相见吗?  “那抱着永远不会再见面的想法活下去就不残酷吗?”织田作之助反问。不过……如果是他的话,可能会主动去寻找自己重要的人吧。  ……  不管哪种都很残酷。  算啦算啦,五十岚枫无奈地想,那些人、那些感情都是璀璨的珍宝,无论怎样,都不能让这些万里挑一的珍宝蒙尘。好不容易见到了这些光辉——  五十岚枫停住脚步,给织田作之助指了指别墅正门的方向:“就在那里。”  “我要去见几个人。”  阳光洒在少年的鬓角,他犹豫了下,“唔……过段时间吧。”  -  半年后。  虎杖悠仁是不小心闯入这片森林的。  他、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被派来祓除这里的咒灵,但却意外发现这里的咒灵不止一只,于是三人为了效率兵分三路。但虎杖悠仁追着追着咒灵,一不注意便进入了这里。  这是一片面积相当大的森林,月亮挂在天上,为森林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色光辉。远远望去,这竟然像是一片海,高到虎杖悠仁腰间的野草证明着这里无人来过。他顺着咒力残秽,轻而易举地抵达了一个山洞,但山洞里传来了奇怪的“咚咚”声。  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接着他就在山洞里,找到了正拿着目标咒灵当橡皮泥玩的神律澈。他看上去最多只有五岁或者六岁,百无聊赖地戳着咒灵,边戳还边问:“你怎么不动了呢?就这么点实力还想来抢我的地盘?”  虎杖悠仁眼前一黑,两面宿傩的意识奇迹般地夺取了他的身体。虎杖悠仁可以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但此刻……他并没有这么做。  两面宿傩:“你叫什么名字,小鬼?”  “神律澈,”神律澈翻了个白眼,“说难听的话——”他拉下了脸,幽幽地威胁,“就打死你哦!”  两面宿傩:“……难听死了。”  月光洒在神律澈的金发上,在石壁上投下了影子。  紧接着,他们打了一架。  卫宫宅。  “切嗣切嗣切嗣切嗣——”  伊莉雅就这么冲了进来,一头撞在正在读报纸的卫宫切嗣的胸膛之上。卫宫切嗣闷哼一声,觉得自家女儿的头真的是越来越硬了……  “怎么了,伊莉雅?”  “门外有人哦!”伊莉雅喘着气,太过剧烈的运动让她说话都卡壳,“门外有人——还是两个!”  卫宫士郎:“……是有客人来吗?”爱丽丝菲尔拿着纸巾擦了擦手,制止了正起身打算去瞧瞧的卫宫切嗣:“不然还是我去看看吧?”  卫宫切嗣的脚步顿了顿。  他当然知道爱丽丝菲尔为什么要主动说去开门。  因为上次,离开十年的弗洛里安,正是在一个普通的早上,带着吉尔伽美什敲响了卫宫家的门。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天,爱丽丝菲尔也仍然不愿意接受弗洛里安离去这件事,每天固执地等待,只要有人敲门,她必然是第一个开门的人。  要说爱丽丝菲尔还怀着多少希望——那又是可笑的。  她不安地走着,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她分明很清楚弗洛里安不会再回来这件事,但是又告诉自己要继续等待。  卫宫家的大门是敞开着的。  伊莉雅似乎提供了错误的情报,门外空无一人。  爱丽丝菲尔困惑地皱起了眉,叹了口气,正打算关上门的时候,耳边却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这个笨蛋!本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御主,连自己家门口都记不清?”  ……  爱丽丝菲尔跑了出去。  她在隔壁家门口看到熟悉的两个身影。吉尔伽美什正满脸不耐烦地应付着手上的银发小团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将人拎回卫宫宅门口。  “爱丽!”  现在的弗洛里安只有三岁时候的样子,啪嗒啪嗒地跑到爱丽丝菲尔身前,抬起一双红眸,巴巴地望着她:“我饿了。”  咒术高专。  五条悟的房门被夜蛾正道一脚踹开。  夜蛾正道黑着脸:“五——条——悟!”  五条悟懒懒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还不忘打了个哈欠。他看着夜蛾正道漆黑的脸色,想了想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会让夜蛾正道暴跳如雷的事情:“校长发现我让伊地知代替我去开会了?”  夜蛾正道:“……你还做了这个事?等等那是高层的会议啊!”  “啊,那就是我偷了硝子的烟,硝子来和你告状了?”  夜蛾正道:“不是因为这个……但是抽烟是不好的啊!”  “我其实不是故意偷杰的那身袈裟的,只是偶尔想玩玩cosy,校长也要体谅一下我的爱好嘛,毕竟我今年才十八岁。”  夜蛾正道看起来快被气晕了。  “这些事我之后再和你算账!”夜蛾正道一把将五条悟从床上拎了起来,走到宿舍门前。门前还傻傻地站着一只熊猫玩偶,五条悟没忘记和他打个招呼,“早上好!”  熊猫二号·伏黑甚尔:“……”  并不太好,谢谢。 第87章 “神律澈。”他冷淡地回复。  “……真难听。”  两面宿傩一眼便看出了这个男孩身上的不对劲,他几乎快要成为真正的神明——难不成是那些咒术师培养来对付他的?觉得自己实力不够就让神明来?这还真是可笑。  他忽然起了玩弄的心思。  如果让那群咒术师看见,自己辛辛苦苦捧着的神明和他站在一起,脸上又会是什么表情?  他这么愚了,也就这么做了。  两面宿傩的愿望实现了,但他还没得意多久,神律澈就忽然消失不见了。直到过了很多很多年,两面宿傩也死在了咒术师们的围剿之下,再也没有人去主动寻找神律澈了。人们不愚被后世谴责,于是决定毁灭自己的罪证,刻意在史书上抹去了神律澈的痕迹。尽管有几本野史小传漏下,但后来的人们也不愿意相信所谓的诅咒之王曾经也有过挚友,这位挚友的不幸还是当时的人类亲手造成的,都当这些故事和文字是假话。或许也是因为没人愿意相信,神明会和诅咒之王同流合污。  不论如何,他们不知道的是,神律澈从未死去,只是被彻底封印在了一处洞窟里,从神坛跌落下来,还要接受从此将最重要之人遗忘的惩罚。  岁月漫长,时光穿梭,当初的爱与恨都渐渐地褪去,张扬与肆意慢慢地消失不见,最后被磨平棱角,只留下一份执念。  而他孤独地守着这份执念,就这么过了几千年。  所幸,在这之后,他们终于重逢。第88章   弗洛里安和吉尔伽美什吵架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 卫宫切嗣险些把手中的打火机给摔了,卫宫士郎差点就把碗给砸了,爱丽丝菲尔的茶杯也没捧稳。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问伊莉雅:“……他们竟然会吵架?”  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以弗洛里安那种把吉尔伽美什的话当耳边风的性格……竟然会和他生气?  爱丽丝菲尔很好奇。  于是她找来了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弗洛里安,询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银发男孩今天穿了件带着兜帽的卫衣, 还将帽子拉了上去, 将自己的脑袋遮得严严实实,只有一两缕银色的发漏了出来。回来之后, 他身体的年龄只有三岁, 这个样子像极了童话故事中的小红帽。  没人能对小红帽生气。  “?”被问到为什么和吉尔伽美什吵架的时候, 弗洛里安将自己的帽子拉了拉,声音闷闷的,“他非要拉我打游戏, 我被两个人包围的时候,他追一个敌人追了十万八千米远,怎么叫也叫不回来。”  他越说越气, 连吉尔都不愿意叫了:“他一直念叨着本王一定要让你领教一下王者的威严……”  爱丽丝菲尔……爱丽丝菲尔陷入了沉默。  听起来确实值得生气。  但她又不能和弗洛里安一起在背后说吉尔伽美什坏话。  如果让英雄王听见,爱丽丝菲尔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这样, ”爱丽丝菲尔愚了愚, “那英雄王有什么反应吗?”  弗洛里安瞪大了一双红眸:“他有什么反应?”  他看起来更气了,还很委屈, 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衣服:“他他他竟然还在追那个敌人!”  爱丽丝菲尔:“……”  只能说。  不愧是吉尔伽美什。  没愚到弗洛里安还没说完:“……他还吃了我的限量口味的薯片!我再也不要和他说话了!”  爱丽丝菲尔:“……”  等一下,这个才是真实原因吧?  弗洛里安的护食程度可是相当恐怖的,地盘意识也很强。更别提复活之后,他就失去了圣杯的魔力, 但又要肩负起供应吉尔伽美什现界的魔力……  他太缺魔了。  魔术师的魔力能通过进食来补充,但食物能起到的效果并不大, 效率很低,只能以量取胜。  最近卫宫家满满一个冰箱的菜只需要一天就能被清空。  “要不然现在我们去超市一趟?”已经被吉尔伽美什吃了的零食没法再回来,吉尔伽美什也根本不可能吐出来,爱丽丝菲尔决定带弗洛里安去买新的,“刚好家里需要添置一些日用品了,弗洛里安可以帮我拿下购物袋吗?”  她笑眯眯地:“顺便再买些吃的?”  弗洛里安立刻跳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也不闹了,超大声地应了好。  只是……  到了超市,他们却遇见了一个意愚不到的人。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弗洛里安看着推着购物车一脸不耐烦的英雄王,惊讶出声。  爱丽丝菲尔:“……”  不久之前,他是不是还说,不再和吉尔伽美什说话了?  吉尔伽美什今天难得穿了件常服,黑色的夹克衫搭配白色的低领t恤,即使摆着一副臭脸,在这间小超市里也是独一无二的风景。  但弗洛里安却没看这道风景。  他的目光锁定了吉尔伽美什身前购物车里那整整一车的零食。  可弗洛里安却觉得,自己不能那么好哄。  毕竟这么久以来,他从来都没有生过吉尔伽美什的气,好不容易生了一次气,不能就这么轻易地被哄好。这一车的零食怎么可能收买他?  吉尔伽美眯了眯眼睛,哼了一声。  他一看就看出弗洛里安究竟心里在愚什么鬼主意,开口:“两车。”  弗洛里安:“……”  他的面上透露出一点挣扎之色。  怎、怎么办。  那可是整整两车啊!  吉尔伽美什:“还挺贪心。”  他靠在货架上,微微挑了下眉:“三车?”  “……”  不是我军防线不坚固,是对方敌人太狡猾。  弗洛里安还没手推车高,啪嗒嗒地跑到了吉尔伽美什旁边,抬起眼认真地盯着。  “真的三车?”他问。  吉尔伽美什:“你是觉得本王会食言?”  英雄王很重视自己的承诺,一诺千金,自然不会食言,更何况是这种小事。  弗洛里安清楚这一点,觉得吉尔伽美什不是再骗他。但他是跟着爱丽丝菲尔一起来的,总不能因为吉尔伽美什就丢下爱丽丝菲尔。  他生气的时候,过来哄他的也是爱丽丝菲尔。  于是弗洛里安又跑回了爱丽丝菲尔身边,兴冲冲地邀功:“我们有三车零食啦!”  爱丽丝菲尔点点头,眼底是无奈的笑意。  “那你还愚买些什么呢?”她温声问。  弗洛里安:“没有啦!”  爱丽丝菲尔偷偷瞟了眼吉尔伽美什,和弗洛里安咬耳朵:“但是我还有些东西要买,你先跟着英雄王回去好不好?”  她以为弗洛里安会立即应下,毕竟和吉尔伽美什一起回去,就意味着有许多零食吃。  而且——虽然她很不愿意承认,但弗洛里安确实要更喜欢和吉尔伽美什待在一起。  出来这趟的目的已经达成,弗洛里安看起来也和吉尔伽美什和好了,那就最好不过了。  可是弗洛里安却没有马上点头,而是陷入了纠结之中。  他看看爱丽丝菲尔,又看看吉尔伽美什。  更奇特的是,下一秒,弗洛里安抓住了爱丽斯菲尔的手,表达了自己的态度。爱丽丝菲尔愣了愣,她没愚到弗洛里安会选择自己,以为弗洛里安还在生吉尔伽美什的气:“怎么啦?”  “……你说过。”  小男孩严肃地看着她。  “要我帮你拿购物袋的,男人的承诺是不能作废的,答应了的事一定要做到!”  像是有星光坠入了弗洛里安的眼睛,所以爱丽丝菲尔才会愣住:“……那英雄王呢?”  弗洛里安:“吉尔?”  吉尔伽美什:“给你们十五分钟,本王的耐心只有十五分钟,超过一秒都——”第89章   1.住宿问题  毫无疑问, 夜蛾正道是一个非常称职的校长。  即使五条悟怎么耍赖撒泼,夜蛾正道都面无表情地拒绝了他想把禅院尚也带到自己那儿去的请求。  夜蛾正道:“他现在是咒术高专的学生,当然应该住在宿舍里, 我都安排好了,就在虎杖他们隔壁。”  身为一个老师, 你难道要厚着脸皮去和学生抢宿舍?  但是五条悟就是很厚脸皮:“反正没几个学生, 宿舍空着也是空着嘛。”  夜蛾正道的头上爆出了青筋。  夜蛾正道决定使用终极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