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异世做美食主播》 第1页 [穿越重生] 《穿越异世做美食主播》作者:徐折【完结】 文案 蒋明月一朝穿越异世,带了个直播系统,任务是每日给屏幕前的观众做美食直播。 蒋明月兢兢业业地为了讨好观众老爷们,从南跑到北,从东跑到西地四处收集食材,原以为这辈子就是平淡美食人生,不想途中莫名捲入了十五年前的皇帝弒兄篡位案中。 前来追杀她的刺客武功高强,“想保住命,就不要轻举妄动。” 皇帝老儿亦是个笑面佛,“到皇叔身边来,这些年苦了月儿了。” 似乎跟她有点血缘关系的堂哥不知打着什么主意,一次又一次接近她,“月儿常来坐坐。” 蒋明月战战兢兢和一众狐狸精周旋,小心翼翼吊着自己小命,折腾得精疲力尽。 好在与她相认的暖男哥哥一直站在她身后帮她,一双精明的凤眼笑眯眯,“这世上无人能伤害月儿,这些打着坏心思的人……保不准容易遭报应呢。” 蒋明月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及时示弱卖萌,“哥,报应……是你吗?” 荀熙惊讶,“怎么会呢,我哪里有这么凶神恶煞。” “举头三尺有神明,我是指他们走在路上容易摔跤啦。” 内容标籤: 江湖恩怨 三教九流 穿越时空 美食 搜索关键字:主角:蒋明月 ┃ 配角:蒋明月、荀熙、李颜林 ┃ 其它: ================== ☆、石斛鸡汤与厨娘 昨晚才下了一场秋雨,地上湿滑,而蒋明月攀在石壁上已经快半个小时了。 在她左手边两米的悬崖上长了几簇草,绿茎多节,是她找了两天的食材。蒋明月踩着石头慢慢挪,把几簇草连根拔起,丢进了背后的竹篓里。 就这么一个抬手的功夫,蒋明月面前的虚拟直播页面里爆炸般的弹幕,“欧耶!明月姐太棒了!” “终于拿到手了,憋了我半天气。” “明月姐快爬上去,千万别摔了。” “石斛炖鸡,馋得我快流口水了!明月姐抓紧。” “呜呜呜,明月也太幸苦了,烧个鸡也得上山菜药,我真想直接给你寄一篮石斛过去。” 蒋明月看到弹幕,嘿嘿一笑,拉住身上的绳子往山崖上爬,好不容易爬上地面,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长长松出一口气,“你们有心就好啦,我心领了,谢谢大家关心,我这就回去准备食材,待会儿见。” 在弹幕里一片“等你”中蒋明月关闭了直播,收拾好麻绳,背着竹篮小步跑下山。 下了山脚就有了小路,蒋明月的脚步越发轻快,十几分钟后就见到了村口人家,正背着锄头去下地的王老伯朝她打了招唿,“明月,这又去干嘛呢?” 蒋明月甜甜一笑,“上山采了点野菜,王伯,待会儿我让明心给你送碗汤下饭。” 王老伯“呦”了一声,哈哈一笑,“又有口福了。” 蒋明月回了家,推开院子的篱笆门,姑姑不在,蒋明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卸下背篓,去舀水洗菜。 几把石斛飘在水盆里,蒋明月拨着根叶上的泥土,这种东西放在现代已经能成片养殖,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古代却被奉为仙草,虽然卖给药店能挣好一笔钱,蒋明月还是决定先把直播软体里的观众老爷们哄开心了再说。 蒋明月听见院子外传来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道:“明心?” 紧接着就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风声,蒋明心直接从篱笆上翻身跳了进来,随手把手中的一只乌骨老母鸡放开,惊慌失措的母鸡“咯咯哒咯咯哒”地叫着满地乱跑。 蒋明月被她吓了一跳,老母鸡扑闪着翅膀就要起飞,奈何飞得不高,越不过篱笆,撞到竹篱之后又摔了下来,四处碰壁。 蒋明月到处跑去抓鸡,她身手可没蒋明心好,落得一地鸡毛,这才把老母鸡给拽在手里,气喘吁吁。 蒋明心靠在石磨上吃瓜子,“三十文的老母鸡,算我一半,欠我十五文钱。” 蒋明月麻利地把鸡杀了放血,“行,上我的储蓄罐里拿,烧热水去。” 蒋明月把院子收拾了,进厨房去整理食材,轻车熟路地给鸡拔毛,和灶台里的蒋明心闲聊,“姑姑回来了你可别说我上过山。” 蒋明心磕着瓜子,她找的那几株草是长在悬崖上的,每年为了采这点东西不知要摔死多少人,蒋沛如知道了得抽死她,“二十文。” 二十文封口费,蒋明月怒瞪她道:“你抢钱呢?” 蒋明心道:“加上那只鸡的钱,一共二十文。”蒋沛如打人不讲理,知道她不拦着蒋明月上山,两个人一起挨鞭子。 蒋明月这才满意了,“成交。”一边低头切着葱姜蒜,一边把直播打开了,清了清嗓子,将配料一碟碟摆好,“这回做的是石斛炖鸡,准备乌骨鸡一只,配料有石斛、茯苓、红枣、枸杞、姜丝……” 蒋明心往灶里添了把火,抬眼瞅了一眼蒋明月,看她在那里像个傻子似的碎碎念。 蒋明月带的直播系统外人看不见,以前也是躲着蒋明心的,奈何两人同在一片屋檐下,一不小心就被蒋明心撞破了她直播的事。
第2页 好在蒋明心不在意她碎碎叨叨,蒋明月快扯秃了头髮,编说谎话自己做饭爱念叨,结果蒋明心信了,也万幸她信了。 锅烧热了,配料加鸡块爆炒出香,加水煮鸡,要大火一个小时,小火一个小时,盖上盖子等鸡肉熟透。 蒋明月也不闲着,准备和面做晚饭,“晚饭准备的是石斛乌鸡面,面团一定要揉好,可以加少许食盐,醒上半小时,让面条筋道好吃。” 蒋明心揉了揉耳朵,每每见蒋明月做饭都要自言自语,耳朵都被她磨出了茧子,“喂,有件事我和你说,镇上的李员外家小儿子过寿,缺个厨娘去做饭呢。” 蒋明心话音刚落,在她不知道的虚拟直播间里弹幕顿时又爆发了一回,“明心!” “明心妹妹也在!求看明心妹妹!” “明心妹妹快出来!又被无良明月抓去烧火了吗?!” 蒋明月汗颜,直播间里明心的人气比她还高,以前无意中让蒋明心上了一次镜,十四五岁豆蔻年华,顶尖的颜值一眼就把一大群观众圈粉。如今人家一句话引得直播间高潮,不免让蒋明月觉得自己直播太失败了。 蒋明心又说:“我打听过了,就做三天,三百文的工钱。”蒋明心道,“主要是李员外家不差钱,小儿子过生日,吃的东西堆满屋,你既然喜欢弄些新奇玩意儿,那边食材多得是。” 蒋明月一边和面一边说:“厨娘?” 蒋明心点点头,“去不去?三百文,够你吃一百只老母鸡了。”蒋明心的眼睛是亮的,对这三百文钱极为感兴趣。 蒋家虽然只有这么一个小院子,四间小瓦房,看着地方不大,其实家里并不急缺钱。蒋沛如把她们俩个拉扯大,吃穿用度虽然不比富家子弟,但也不至于受冻受饿,就连零花钱也从来没有短缺,这也才让两人有闲钱去买鸡吃。 只是蒋明心爱钱,或许说她常年无所事事,唯有钱能打动她,让她的眼里偶尔会有几丝为之奋斗的亮光。 蒋明月虽然也不差钱,但没人会讨厌这种东西变多,对于三天三百文的活,难免有些心动。要知道这三百文可抵得上平民百姓十天半月的收入。 弹幕滚啊滚,“啊啊啊,我也要把明月请来家里做厨娘。” “我一天两百,明月来我怀抱。” 蒋明月笑了笑,她前世出车祸身亡,早已经回不去了,重生后莫名出现这么一个直播系统是她与前世的唯一联繫,有时候恍惚间,只觉得前世是在做梦罢了。 蒋明月利落地摔下面团,“去,三百文,明天我就去应聘!” 日落黄昏,斜阳把篱笆影子拉得长长的。 两人把晚饭端上桌时蒋沛如才挎着一个小篮子回家,进门就闻到香味,“月儿又做好吃的了?” 蒋明月端上来两碟小菜,蒋沛如每天出门卖手绢为生,早出晚归,看来今天生意不错,一篮子手绢都卖空了。 “姑姑,听说镇上李员外家在招厨娘呢,三天三百文工钱。” 蒋沛如把篮子放下,弯了眼睛笑,“又是明心撺掇你的吧,她自己不去挣钱,反倒来支使你了,这个就知道吃的蠢货。” 蒋明心吸了口面,对着蒋沛如的话恍若未闻,埋头咬鸡腿。 蒋明月嘻嘻笑,“我自己想去,姑姑,三百文钱呢,给你们带好吃的回来。” 蒋沛如少有管她们的时候,洗了个手坐下来,“那就去,明天让明心送你过去,借你隔壁方叔家的毛驴。” 事情就这么拍定了,蒋明月回房睡觉,熄了灯后一个温热的人影从被窝里钻出来。 蒋明心说:“分我一半。” 蒋明月捏着她的脸,这张脸蛋子颇有蒋沛如年轻时候的影子,鹅蛋脸颊,肤若凝脂,不枉她一眼圈粉无数。难为这个穷乡僻壤里生出这么一个美人儿,“五十文,接送我的跑腿费。” 蒋明心说:“小气鬼。”随即卷了被子滚到一旁睡觉。 蒋明月道:“你赚不赚?” 日出东方,红霞胜火。 隔壁方叔家的小毛驴栓在门外吃草,背上挂了一个木箱,是蒋明月打的一套厨具。 蒋明心翻身上了驴背,拍了拍身后的毛驴背,没好气的说道:“上来。”显然昨夜的气没消。 蒋明月背了两身换洗衣服,告别了蒋沛如,小跑着爬上驴背,“给你带好吃的,做糖葫芦,怎么样?” 蒋明心哼了一声,没有说话,骑着毛驴上路。 蒋明月打开直播,除了美食,兼职做古代生活主播,看着满山葱郁绿树,心旷神怡,“今天去镇上应聘厨娘,我们正骑着毛驴出发。” 弹幕里都是蒋明心的粉丝,“糖葫芦给我明心妹妹来十打。” “无良明月再敢压榨我明心妹妹可要取关了。” “呜呜~我可怜的明心妹妹。” 蒋明月嘿嘿一笑,忽然叫了一声“明心”。 蒋明心转过头来,正好一张侧脸露了镜,“嗯?” 果然评论又一次炸开,“啊啊啊啊,这神仙颜值!不愧是我明心妹妹!截图保存了!” “qaq,截煳了,求好心大佬给张高清原图!”
第3页 蒋明月一阵心酸,都是假粉,通通都是假粉。 毛驴驮着两人上了大街,昨天吃了一只鸡,半个月的零花钱没了,两人荷包扁扁,蒋明心空望着街上的糖人串发呆。 蒋明月大发慈悲地给她买了一串,“祝我好运。” 正说着话,朱墙绿瓦的李府大门里来了人,是个管事的嬷嬷,瞥了两人一眼,“你们俩都是来应工的厨娘?” 蒋明月举了手,“我,我是!” ☆、小小年纪学做菜 桃花镇上最气派的李府,门前两座高大的石狮,石阶又宽又阔,两排家丁守在两侧,远远看去便觉得威武不凡。 蒋明月朝着蒋明心挥手告别,“早点回家,记得来接我。” 蒋明心朝她办了个鬼脸,牵着小毛驴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管事的嬷嬷领她进门,瞧她年纪轻轻,问道:“多少岁了?会做什么菜?” 蒋明月乖巧地答道:“回嬷嬷的话,十六了,八大菜系都略通,擅长鲁菜、淮扬菜和浙菜。” 嬷嬷略有些惊讶,看她果真抱着一套正正经经的厨具,倒是像模像样的一个厨娘,“你可别吹牛,小少爷的生日宴不能耽误,我们可是要试菜的。” 蒋明月歪着脑袋笑了笑,她前世就擅长厨艺,绑定了这个直播系统之后得了一本虚拟菜谱,做菜不在话下,“嬷嬷尽管试。” 嬷嬷带她进厨房,“小小年纪,口气倒是大,让我们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做不好可不发工钱。” 蒋明月跟着她进了后厨,光是厨房里干活的下人都有十多人,临近午饭,忙忙碌碌,炒菜颠勺的声音吵杂不堪,锅底下窜出的火焰扑来一阵阵热浪。 嬷嬷说道:“小丫头片子,你可听好了,我们虽然是招三天的短工,做得好的话老爷会另有赏赐。来的人可不止你一个,现在已经有了五个厨子,而我们只要两个,能不能得这三百文钱可得看你自己了。” 蒋明月的目光在厨房里扫了一圈,李府的下人都穿着统一的下人服,果然有三个帮手的衣服是不一样的,点头说道:“知道了,嬷嬷。”合着这三百文钱也有人竞争。 嬷嬷说道:“先去忙吧,等过了午饭再轮到你们做菜。” 蒋明月点点头,把手中的厨具放到角落里,先去给李府的正经厨子打下手。 午时最为忙碌,将老爷主子们的饭菜送出门后大家才闲了下来。 蒋明月忙了半天,蹭了一顿李府的下人饭,大锅炒出来的青菜豆腐和丝瓜蛋花汤,味道实在一般,好在米饭香,饿了半天的蒋明月吃完了一整碗饭。 桌上的大木桶里米饭管饱,跟蒋明月前后脚来添饭的是个试用的短工厨娘,身形微微胖,腰上繫着一条围裙,手指擦着嘴角,显然没吃饱,碎碎念地说道:“李府这么大家业,饭菜里居然没块肉。” 蒋明月添了小半碗米饭,那个微胖厨娘瞅了一眼,拿手肘碰了碰她,“吃这么点就饱了?” 蒋明月腼腆地笑了笑,“饱了,已经吃完一碗了,这米饭好香。” 微胖厨娘打量了她一眼,才想起蒋明月也是被厨房管事的嬷嬷带进门的,将人拉到角落里坐下,“你也是来挣那三百文钱的?” 蒋明月点点头,低头吃饭,这个胖厨娘看起来可不好惹,两人还是竞争对手呢。 胖厨娘果然嗤笑道:“你才多大,我吃过的盐比你炒过的菜还要多,生日宴可累着呢,你趁早回家去吧。” 蒋明月尴尬地笑笑,刚才同桌的几个厨房下人朝她招手,正想让她回去吃饭,“大娘,我先坐那桌去。” 蒋明月飞了似的逃回了原桌,给自己盛了半碗丝瓜汤下饭。 同桌的几个下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婢女,见她回来,对着蒋明月悄悄道:“那是大管事家的姑子,你跟她搭什么话。” 蒋明月眼睛一抬,看着桌上几人,“咕嘟咕嘟”先喝下半碗汤,这才放下碗说道:“她来跟我搭话,问我是不是来应聘的厨娘,这才被她拉过去了。” 几个婢女愣了,打量了蒋明月好几眼,原以为她是刚招来的粗使下人,居然是厨娘,忍不住笑了,一个个伸手戳她脑袋,“小丫头片子,你才多大,还学做菜?” 蒋明月说道:“学,学了一辈子了,待会儿请各位姐姐试吃。” 几人笑做一团,显然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午时刚过,众人收拾了一府人吃剩的碗筷,管事嬷嬷踩着点进了门,把五个新来的厨子都招上前。 蒋明月穿上一条围裙,偷偷打开了直播,难得这种场面能给她涨粉,调试了一下画面,悄悄说道:“我进李府了,五个厨子只挑两个,竞争压力大呀。” 不过片刻就涌出了弹幕,“期待明月姐吊打全场!” “小菜一碟嘛,就明月这手艺出场,简直就是欺负他们没学过做菜。” 蒋明月嘻嘻笑,“各人口味不同,古代人不一定喜欢现代的菜色口味,我也不能保证我能入选,就当给大家直播点新奇事儿。” 蒋明月甜甜地求粉,“记得点点关注呀。” 管事嬷嬷已经在催人,蒋明月眨眨眼,低声说道:“待会儿我不便讲话了,大家偷偷看着就行。”随即快步走上前。
第4页 来应聘的三个厨娘,另外两个是男人,常年做厨师,手上都起了茧子,看来一个个都是经验丰富的厨子。 蒋明月年纪最小,不少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厨房下人们窃窃私语地取笑,“这个小厨娘也太小了,我看她连灶台都够不到。” “得给她垫条凳子,会不会一不小心就掉进锅里去了。” 蒋明月自然不会掉进锅里,认真地把厨具在桌上摆开,打量起面前的食材。 管事嬷嬷叫停了众人的说话声,对着五人嘱咐道:“生日宴里有四类菜,不求你们样样都好,但总得有样精通。今天先验一验,做你们最拿手的菜餚,需要两道冷菜,两道热菜,两道点心与一个汤,荤素搭配,自由发挥。” 胖厨娘八成早就知道试菜这一节,她面前的食材都是洗干净配好了的,抓起来就用。 蒋明月对着直播视频里笑笑,“两冷两热两点心一汤,荤素搭配,这倒是不难。” 弹幕里滚出一片“加油”声,“这点规格难不倒我明月姐!” “听着就流口水,好想吃啊。” “明月姐加油!” 屋里的下人倒是发出一片唏嘘声,蒋明月虽然压低了声音,多少被人听见几句话,“小厨娘口气不小嘛。” “倒要看看她能做成什么样。” 蒋明月取了食材,这种常见规格的菜色甚至不用她多加考虑,已经定出了菜谱,“冷菜蓑衣黄瓜一道,油鸡一道。热菜鲜蘑菜心一道,清蒸狮子头一道。点心是炸春卷和千层油糕,最后是山药排骨汤。” 弹幕里嗷嗷叫:“国宴吶,明月姐威武!” 看来这群吃货看她直播久了,美食知识见长,这七道菜里有五道是国宴,虽然在前世已经逐渐成为普通百姓的家常菜,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味。 蒋明月先把嫩母鸡仔处理了,往鸡肚子里塞了香料包,放清水里煮熟。趁着这段时间切了一道蓑衣黄瓜。 这道菜考的是刀工,要将食物切得两面通孔,如蓑衣形状,使调料酱汁更加入味。但这其实有个作弊方法,就是在黄瓜两侧垫两根筷子,这样一来,即便是刀工不好的人也不会将黄瓜切断。 蒋明月翻出菜刀,刀刀利落地切下去,只听见刀刃“沙沙沙”割开黄瓜的声响,却丝毫不会切到底下的砧板。 “这小姑娘刀工不错嘛。” “看来有两下子。” 在没有尝到食物之前,展示厨艺最直白的办法就是刀工,利落美观的才艺展示让人百看不厌。 只是在蒋明月煮鸡切黄瓜的功夫里,一旁的一个男厨子已经将两道凉菜递了出去,一青二白的小葱拌豆腐,香味浓郁、肥而不腻的蒜泥白肉。 蒋明月调好的蓑衣黄瓜顿时无人问津了,一群下人一个个往男厨子边上挤,吸着气闻味儿,“这肉真香。” “不愧是黄鹤楼的大厨,嬷嬷也太严苛了,杨大厨的厨艺哪里还需要比较。” “留我尝一块,留我尝一块。” 蒋明月看过去,嬷嬷没动筷,下人也不敢放肆,只看菜色无可挑剔,蒜泥白肉的肉香勾得人食指大动,小葱拌豆腐清香可口。 直播间里的弹幕不服气:“这群人真是没见过世面,明月姐做得比他好吃多了。” “对对,明月姐加油,不怕那个厨子。” 蒋明月“噗呲”轻笑,这群人隔着屏幕什么也没尝着,天天力挺她,“那个杨大厨看来很受欢迎,确实很香啊。” 弹幕骂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明月吃货!” “弱弱的说一句,感觉那道蒜泥白肉真的很好吃。” “打死这个叛徒!” 灶膛里的火烧旺了,煮开的水沫顺着锅盖溢出来,飘出了一阵阵鸡肉的香气,渐渐充斥了整个厨房。 蒋明月打开锅盖,将煮好的母鸡仔拿出来,除去鸡肚子里的香料包,放进滷水中收汁入味。 屋子里一群下人叽叽喳喳,除了嬷嬷,几个李府的长工厨子也尝了菜,连连点头,对着杨厨比了个大拇指,“好吃。” 蒋明月把鸡肉拿出来切好,摆进盘中,撒上几粒白芝麻,用两朵小菜花装点了一下,这才将两盘菜摆到桌前。 好在杨厨的菜只有两盘,不够十几个下人吃的,蒋明月这头的鸡肉一摆出来,下人们的眼睛又直了,又从杨厨面前挤到了蒋明月的桌前,纷纷议论道:“小姑娘有点本事嘛。” “倒是像模像样的。” “闻着挺香,不知道好不好吃。” 直播间观众似乎已经翻白眼,“你尝啊,你倒是尝啊。” 蒋明月把筷子递给管事嬷嬷,甜甜地笑道:“嬷嬷请尝。” ☆、千层油糕杀手锏 李府虽是家大业大,人口众多,下人们也不是一日三餐都能吃到大鱼大肉的,虽然逢年过节不会短缺美味,平常想要饱餐上一顿肉还是很难得。 好不容易有回小灶,一群粗使下人馋得直流口水,“嬷嬷快尝尝,看这小丫头到底有没有本事?” 蒋明月递出筷子,手掌指了蓑衣黄瓜,“嬷嬷,这道菜是黄瓜切开,淋上麻油、香醋、盐、白糖和辣椒调和的酱料做成,酸甜清淡,爽口开胃。”
第5页 管事嬷嬷用筷子分开一片黄瓜,放入嘴里尝了片刻,抬眼看了蒋明月一眼,“刀工倒是不错,小丫头跟着谁学的?” 蒋明月笑笑,“从小喜欢做菜,练多了就熟了,熟能生巧罢了。” 蒋明月一边说着,指向另一道菜,“这是冷盘油鸡,用的是整只小母鸡煮熟收汁,味道滑嫩回甜,略带麻辣,也是道开胃菜。” 管事嬷嬷让身后几个厨子也尝了,称赞道:“确实不错。” 盘子一离开桌面,果然就被后面的下人们哄抢殆尽,一群人一边吃着一边对蒋明月比大拇指,“不错嘛小丫头。” 蒋明月笑笑,收拾了桌子准备做热菜主食。隔壁的杨大厨跟她势均力敌,好在有两个名额,不至于和他一争高下。 蒋明月切着菜,她其实偷偷准备了一个杀手锏,千层油糕的制作需要用到特制酵种,至少在这个朝代流行的饭食里极少有用到这种东西的,对于这些人来说,味道绝对新奇。 蒋明月假意从自己的厨具箱里拿刀,从虚拟储物柜里将早前收集好的酵种拿出来。跟着直播系统来的还有这个随身便携储物柜,自带小空间,别提蒋明月有多喜欢了。 蒋明月将糕点胚子做好,摆进蒸笼,搬到厨房另一侧的蒸笼灶台上炊熟就好,不必再等。 忙忙碌碌一个下午,下人们倒是热情洋溢,偶尔帮忙给五人打个下手,蹭上点吃的,不亦乐乎。 管事嬷嬷摆了摆手,从菜里挑出了一根头髮丝,“这种东西怎么能上桌?带上东西走人。” 那个厨娘的脸都白了,咬着唇支支吾吾半晌,没有办法,放下厨具走人。 蒋明月把一小碗狮子头盛出锅时就知道下一个该走的是杨厨边上的另一个男厨子了。八成本就是来混三天工钱的,厨艺马马虎虎,但主菜挑了一个拔丝地瓜。这道菜不难,只可惜古代并非现代的灶台,不易精确地控制火候,底下柴火一着,火烧大了,锅里的糖就容易焦。 嬷嬷毫不留情地把那两人都赶走了,尝了一圈,没做评价,倒是厨房外有个粉衣服的婢女朝她招了招手。 管事嬷嬷出去一阵,不过片刻就回来了,“时间不早了,该准备晚饭了,大家也别闲着看了,小丫头家住哪里的?” 蒋明月说道:“在轻水村。” 管事嬷嬷点头,“我知道那个地方,回去得走山路,大半个时辰呢。” 蒋明月心里“咯噔”一下,这话不妙。 管事嬷嬷说道:“现在天还早,你这丫头片子脚快,早点回家去吧。” 蒋明月没说什么,直播弹幕已经炸了,“这个老妖婆作弊!” “她味觉失灵了吗?没尝出来明月姐的绝顶美食?!” “不公平!老妖婆作弊!边上那个肥猪娘炒的都是什么东西?隔着屏幕我都觉得烂!” 蒋明月抬头看了一眼隔壁的胖厨娘,菜品不算出众,卖相中规中矩,但也没有大错。 蒋明月咬了咬牙,快步走到蒸笼前,“嬷嬷,你再尝尝这个。” 蒸笼上还冒着热气,蒋明月手太快,一不小心被烫了一下,连忙抽回手,疼得脸色都白了。 直播弹幕顿时无数心疼:“啊啊啊!明月姐小心啊!” “快用冷水沖,千万别烫伤了。” “明月不气不气,你是最棒的!” “对,她们无耻作弊,咱们不和那些败类计较,不就是三百文钱嘛,咱们不图那钱,都是脏的。” 有个粗使侍女忙给她用湿帕子包了手指,是中午同桌吃饭的,按着蒋明月的手低声劝道:“回去吧,那个孙大娘是大管事托嬷嬷留下的。” 侍女说道:“至于杨大厨,他厨艺本来就高,虽说只是生日宴,做得好的话老爷保不准就把他留在府里做长工了。你年纪小,三百文说大也不大,出去多转转就挣回来了。” 蒋明月没有说话,拿了一旁的抹布垫着,把蒸笼给打开,“你们先尝尝再说。” 蒸笼一打开,白雾缭绕,里面只留着一层蒸糕点用的纱布,糕点却不见了。 蒋明月愣了一下,四处观望,蒸笼台子和做菜的灶台隔了两边,刚才做菜时人群密密麻麻挡在中央,竟然不知被谁给偷吃了。 一众下人左看右看,没有一个吭声。 蒋明月又打开另外两个蒸笼看了一眼,胖厨娘和杨大厨的糕点都还在,一个个冒着热腾腾香甜的雾气,唯有她的被人偷拿了。 蒋明月愣了一下,直播没关,弹幕涌如潮水:“太过分了!这么欺负明月姐!她们故意的!” “qaq,他们太过分了,故意拿走明月姐的糕点,就是要把她踢出局啊。” “呸,什么踢出局,这群人早就内定了厨子,把明月当猴耍呢?!” “明月我们走,不要留在这儿了!” 蒋明月眼前有些模煳,怔怔地盖上蒸笼,边上的下人催促她,“走吧丫头,那套刀是你的吧,我替你收拾好了。” 没有人承认偷拿了糕点,管事嬷嬷见她愣着不动,将众人赶去干活,将错就错地没有提及这事。 蒋明月愣愣地接过旁人递来的厨具,有只手在她肩上拍了拍,杨厨说道:“做得不错,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酒馆里抹桌子呢。”
第6页 蒋明月抹了一下眼睛,头也不回地跑出门。 “明月姐别哭,没事的,你就当给我们直播做菜了。” “对对,明月别哭,没事,我们相信你是最棒的。” 蒋明月落魄地走在街上,她不执着那三百文钱,既然来了,就算输给杨厨她也认,但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回去得被蒋明心笑了。 蒋明月蹲在小河边抹眼泪,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为了这么点小事哭哭啼啼。 湍急的河水把直播观众吓个半死,“明月别想不开啊,不值得。” “明月姐小心点。” 蒋明月忍不住“噗呲”一笑,把直播画面调了一下,对着他们说道:“我没事的,天快黑了,我得赶快回家,就先下播了。” 贴心弹幕:“嗯嗯,回家给我们报平安。” “快点回去吧,记得给明心妹妹做糖葫芦。” 蒋明月下了直播,把厨具背上身,快步往家里走。 回到家时已经日落月升,蒋明月悄悄推开篱笆门,屋里还亮着灯,那两人都没睡,蒋沛如正坐在厅堂里绣手帕。 蒋明月推开门时就被两人听见了声音,昏昏欲睡的蒋明心抬起头,纳闷道:“你怎么回来了?” 蒋明月尴尬地笑笑,“没选上,对不起,三百文钱泡汤了。” 蒋明心愣了一下,打量着她,惊讶道:“李府要求这么严苛?你居然没选上?他们招的是御厨呢?” 蒋明心犀利三连问,问得蒋明月哑口无言,只是挠挠头笑道:“他们那里有个黄鹤楼的厨子,我比不过。” 蒋沛如收拾了手帕,见蒋明月眼眶泛红,敲了一下喋喋不休的蒋明心,“月儿走了这么远的路,赶紧去倒盆热水洗洗脚。” 蒋明月放下厨具,疲惫地钻回房间,躺在床上发呆,长嘆道:“我真没用。” 蒋明心给她打了热水进来,放到她面前,“是没用,我的五十文钱呢?” 蒋明月气道:“我都没赚钱,怎么给你五十文?” 蒋明心一码归一码,“我送了你一次,至少要给我二十五文。” “拉倒,给你买了一串糖人。” 蒋明月脱了鞋子泡脚,走了半个多时辰,脚都有点磨破皮了,揉着脚丫嘆气,“明天给你做千层油糕。” 蒋明心眼睛亮了一下,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还算你有点良心。” 蒋明月只是对李府里被人偷走的糕点耿耿于怀,一大清早就起来做糕点,把那些小人当面揉成一团,就算要将她踢出局也没必要用这种下作手段。 蒋明月一遍做糕点一边生火,朝厨房外瞅了一眼,负责烧火的丫鬟跑了,“明心,你还要不要吃了?!” 蒋明月出门看了一眼,堂屋里的桌上摆了张纸,蒋明心歪歪扭扭的字写在上面,“我去放驴。” 蒋明月服了她,隔壁方叔家的小毛驴最亲蒋明心,隔三差五地带出去吃草,原来一大早就跑了。 蒋明月忙活了一个上午,直到中午才见人回来,取出热腾腾的千层摆上桌,“下午我去给姑姑帮忙,顺便也给她带点吃的。” 蒋明心把两块糕点吃了,啜了一下手指头,给自己又包了两块,塞进随身的小荷包里,“急什么,咱们先去李府一趟。” 蒋明月愣了一下,“去干嘛?”别是蒋明心想着那三百文,准备要钱去了。 蒋明心拍拍小毛驴,“我把它餵饱了,我们骑着它去。” 蒋明月拒绝,“不去,我没选上,要不到钱的。” 蒋明心道:“不去要钱,给你报仇。” 蒋明月愣了一下,脸色通红,“你怎么知道?” 蒋明心像看白痴似地看着她,“你昨夜说了一夜梦话,呜呜泱泱哭哭啼啼,跟个被狗男人抛弃的怨妇似的。” 蒋明心刀刀毙命,“你敢说昨天选厨娘没有猫腻?” 蒋明月捂着额头,做千层油糕时开了直播,一时忘了关,弹幕里欢腾无比,“明心妹妹威武!给明月报仇!” “给小怂货报仇!” “不愧是明心妹妹!妹妹威武!打倒作弊肥猪娘!” “给明心妹妹发十打糖葫芦!” 蒋明月被她拽着上了毛驴背,见蒋明心把篱笆门上了锁,过来翻身上驴,挥了一下小皮鞭,赶着毛驴上路。 蒋明心道:“你选不上就选不上吧,我这五十文也不能被人使了辫子打水漂。”原来还是气不过自己那五十文钱没了。 蒋明月哭笑不得,“行了,我们也不找回去了,我把我的零花钱给你。” 蒋明心道:“不要。” “你准备怎么给我报仇?他们人多,你还想冲上去打人不成?”蒋明月嘆气道,“人家选厨娘,爱选谁就选谁,哪里轮得到我们挑,不占理的。” 蒋明心摇头,“那你昨夜为什么抱着我要糕点,我又没偷你的千层油糕。” 蒋明月脸色通红,没想到自己这说梦话的毛病被蒋明心逮了个正着,低声支支吾吾,“没有的事……”
第7页 小毛驴骑上街,蒋明心把它拴在李府侧门外的一颗柳树上。 蒋明月跟着她爬上墙,两颗小脑袋露在高墙之上东张西望,拉着蒋明心的袖子,“我们快回去,容易被人发现,要挨打。” 蒋明心朝底下指了指,正巧见李府前院里一行人出来,走在前头的一个十四五岁的锦衣公子,唇红齿白,面如桃花,“那个就是李小少爷?” 蒋明月看了两眼,她昨天只在厨房忙了一天,没见到李府的主子,摇了摇头,“不知道,看这架势,应该是吧。” 蒋明心从荷包里掏出一个树杈做成的弹弓,瞄准了底下的李小公子,“你想打他左腿,我绝不打他右腿。” ☆、小丫头片子口花花 石子“嗖”的一声破空,蒋明心瞄准的是李小少爷的屁股,打他左边屁股瓣,就绝不打他右边屁股瓣。 好端端走路的李颜林忽然被弹了一下,“嗷”地叫了一声,整个人差点跳起来,“什么东西?!” 蒋明月连忙拉着人往底下躲,看着李小公子狼狈的样子能笑上半天,“快跑快跑。” 蒋明心蹲在墙边,掐了一下时间,又探了个头,在一团忙乱的众人之中一眼捕捉到了气哄哄的李颜林,又是一颗石子打他右边屁股。 两人揍完就跑,游击发挥得无比干脆利落。 蒋明月解了树底下的小毛驴,跟着蒋明心一翻身,骑驴快跑,可算出了一口恶气,“哈哈哈哈,好了明心,咱们快回家吧。” 蒋明心单手撑着驴屁股一翻身,倒坐在驴背上,拉开了弹弓。李府也不是傻子,被打了两次,一群下人早就看清是哪里飞来的石子,家丁一窝蜂地涌出来逮人。 “他们追出来了。” 蒋明月回头看了一眼,果真见一群人怒气沖沖,李小少爷气得脸都红了,赶紧一甩鞭子,“小驴快跑。” 街上人多,李府家丁前追后赶,被人群挤得四散,拉出一条长长的战线。两人骑着毛驴转了几圈,轻而易举地把人给甩丢了。 蒋明月一回身,跟蒋明心击了一掌,“太棒了!” 蒋明心把把弹弓收了,“你个笨蛋。”手往腰上一摸,荷包竟然在刚才的追赶中弄丢了。 蒋明月说道:“回去找找。” 蒋明心摇摇头,审时度势,“算了,李府的人还在满街找我们呢,包里没东西,就几颗石子,回去再缝一个。”蒋明心道,“糖葫芦。” 路口背着糖葫芦串的小贩正四处吆喝。 蒋明月从袖子里摸出两个铜板,买了两串糖葫芦,递给她一串,“给。” 蒋明月长长松出一口气,虽然嘴上说不在意,果然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闹了一出后心情顿时好多了。 两人愉快地啃着糖葫芦,驴子出了巷子,一不小心就撞上了街上的路人。 蒋明月手上的糖葫芦掉了,黏了那人一身糖,连忙从驴子上下来,“对不起,我没仔细看路。”一边说着递了手帕给他。 被撞的是个黄衣公子,比蒋明月高出了一个头,一双眼睛极为清亮,对她微微笑了笑,笑容如沐春风,“没关系。” 蒋明月听他口音不像是桃花镇上的人,若是出行在外,一身衣裳被人弄脏也是麻烦事,蒋明月连连道歉,“对不起公子,你先擦擦吧。” 男子接过她的手帕,声音温润地向两人道了声谢,伸手指向她们身后,“那几个人像是来找你们的。” 蒋明心转头一看,果然有两个李府家丁躲在人群里猫了上来,神色鬼鬼祟祟,连忙拉了蒋明月上驴,“走了。” 蒋明月一见不妙,紧跟着翻身上去,“对不起,我们先走了。” 两人冲出长街时回头看了一眼,不曾想那黄衣公子顺势拦了一下那两个家丁,小毛驴拐了个弯,又一次成功把追兵甩开。 蒋明月笑了笑,“人还不错嘛。” 蒋明心耳朵一竖,捏着她的脸,“小丫头片子口花花,早晚得嫁人啦。” 蒋明月被她气乐了,蒋明心还比她小一岁呢,轮得到她多嘴。 小毛驴驮着两人回到家时已经过了未时,轻水村口的小溪里哗啦啦地响着水声,午后静谧,蒋明心把毛驴牵回隔壁方叔家。 蒋明月推开篱笆门,屋里大门开着,里面有人,“姑姑,今天这么早回来了,厨房还有吃的。” 蒋沛如从屋里出来,看见两人都平安回了家,笑了笑,摸了摸蒋明月的脑袋,“这两天天气不好,怕下雨,早点回家。” 蒋明心钻去厨房端了千层油糕进门,“娘,快尝尝。”蒋明心无事献殷勤,摸了摸自己的空空的腰间,“娘,我的荷包掉了,你再给我缝一个。” 蒋沛如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就知道你没好事。” 几人说着话,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蒋明月抬头看了一眼,顿时暗道要遭,她昨天回来的时候可向那个管事嬷嬷说了家住轻水村,这回揍了人家的小少爷,直接找上门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立即钻进屋子里,“姑姑,我进屋休息一会儿。” “娘,我也回屋了。”
第8页 蒋明月把房门一关,两人趴在窗户边上偷看,“完了完了,那小兔崽子找上门来了,我们俩都得挨板子。” 两人隔着院子的篱笆都看见了李小少爷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手里甩着蒋明心掉的荷包,显然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 蒋明心嗤笑,“还怕他?” 果然就见李小少爷大刀阔斧地进了院子里,把荷包往石桌上一甩,“昨天那个厨娘给我出来!” 蒋明心道:“叫你呢。” 危急关头丝毫不顾点姐妹情,两朵塑料姐妹花,蒋明月道:“你掉的荷包,你也跑不了。” 去迎客的蒋沛如一见荷包就猜中了七七八八,脸色都黑了,“都给我出来。” 躲在屋里的两人面面相觑,迟疑了好一会儿,不敢忤逆长辈,夹着尾巴灰熘熘地出了房门。 李颜林进了屋,嘴里含着金勺出生小少爷金贵了大半辈子,何时受过被人拿着弹弓弹屁股的委屈,板着一张脸坐到椅子上,结果脸色顿时抽了一下。蒋明心那两下子使足了劲,只怕都给弹肿了。 李颜林瞥了两个低头低脑的姑娘一眼,狠狠一拍桌,厉声道:“把东西给我交出来!” 两人没一个理他。 奈何蒋沛如走上前来问道:“你们干了什么?” 蒋明月的手指勾着裙带,蒋沛如其实讲理,只要两人不犯错,就算别人欺上门来,这个女人也敢打回去,只是这次她们俩还真不算占理。 蒋明月脑筋转了又转,低声说道:“姑姑,我昨天去李府应工厨娘,李府下人偷了我的糕点,又把我赶了回来。我们气不过他们耍赖,就去找李小公子了。” 蒋明月拿手臂戳了戳蒋明心,示意她也说两句。 蒋明心连连点头,“对!他们耍赖!” 蒋沛如哭笑不得,两个姑娘性子不知随了谁,为了这么点小事跟别人闹矛盾,“是你带进李府的糕点?” 蒋明月摇摇头,“李府嬷嬷要考厨艺,在府上做的。” 蒋沛如道:“既然如此,面是李府出的,灶是李府烧的,就算他们拿走了东西,也不占你多少便宜。他们是要考厨艺,既然你没选上,只能说你没达到他们所要求的。” 蒋沛如说道:“给李小公子道歉,给他添麻烦了。” 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两人把这两句话贯彻到底,认认真真地给李颜林道歉,“对不起,李小公子。” 蒋明心从牙缝里挤出蚊子似的声音说道:“下回套个麻袋再打。” 蒋明月:“算我一个。” 李颜林没听见她们俩的窃窃私语,却不知为何脸色通红,握拳捂着嘴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你们……你们刚才……用那个……打我……” 这回是蒋沛如过来夺了蒋明心手里的弹弓,两手将树枝一掰,大拇指粗细的树叉从中而断,盈盈笑道:“李小公子,给你添麻烦了。” 李颜林寒毛乍竖,这个女人空手掰断树枝,分明是在威胁他不要放肆,顿时觉得坐如针毡,站起身来说道:“没事,没事。” 蒋明心挑眉,看这李小公子也没多大本事,只会仗势欺人的地主家的二傻子。 李颜林走出门,忽然又顿下脚步,血色红到耳朵根,胡乱往两人身上指了一下,也不知道哪个才是厨娘,“我李家还不屑于耍赖,既然你们不服,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明天就是我的生日宴,做得好给你十倍工钱。” 蒋明心扭头看他,十倍工钱,足足三千文。 蒋明月也被吓了一下,她们平日里一天一个铜板零花,三千文能攒好几年,看着蒋明心眼睛都亮了一下,果然是没见过世面。 蒋明月也跟着轻咳了一声,心思滴熘熘地转,原来她也被蒋明心传染了财迷,乍听这么多银子,心都跳漏了一拍。 没想到李颜林见两人迟迟不答,还有些急眼了,“十两白银!” 身后有人轻轻推了蒋明月一把,“有钱不赚是傻子,月儿,去吧,明心也跟着去。” 蒋明月回过头,见蒋沛如站在她们身后微笑,“姑姑。” 蒋沛如把荷包塞给蒋明心,嘆气道:“现在生意越来越难做了,我卖这几张帕子可养活不了你们两个吃货,你们俩趁早自力更生。” 蒋明月瞥了一眼李颜林,他进屋之后往桌上的千层糕上瞥了好几眼,李府里敢在厨房偷东西的下人可不多,“你可别再耍我们了。” 蒋明心从荷包里夹出一颗石子,两指一发力,石子飞出,打断了院里一根两指粗细的篱笆条。 李颜林脸色都白了,气道:“骗你们干什么?我堂堂李公子,不用这种下作手段,哼。” 蒋明月搓了搓手,进屋去抱了厨具箱,“那我们走吧。” 蒋沛如笑笑,送她们出门,直到一群人消失在村口石子路尽头,回到屋中看着桌上刚刚摆出的一副灵牌,长长嘆了口气,“哥,一晃就十多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  。 ☆、年纪不小甚好甚好 “黄瓜红椒拌鸡肉。”
第9页 “傻子,能不能有点文化,叫翠竹报春。” “这都秋天了,哪里来的春,黄瓜红椒拌鸡肉。” 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蒋明月把盘子递给下人,继续装盘下一份点心,一边对着直播屏幕笑道:“接下来是酥炸桂花年糕,正好是秋天,材料也简单,大家可以学着做。” 年糕焯水,捞起后起锅烧油,加适量白糖小火油炸到两面金黄,撒上一层金黄色的桂花煎出香味,一口咬下去外酥里糯,唇齿留香。 李颜林看着被他使唤得到处搽桌子抹凳的蒋明心,“你姐做菜就这么爱自言自语?” 蒋明心翻了个白眼,累得满头大汗,“吃你的去吧。” 李颜林哼了一声,靠在椅子上,使唤着蒋明心去把年糕端过来,这才金尊玉贵地抬手去夹了一筷子,送入嘴里,慢慢地品。 蒋明月眯了一下眼,对他微微笑道:“加了糖,喜欢吃甜的吗?” 李颜林看了她一眼,莫名脸色一红,点头道:“还行。” 蒋明月转身回去揉面,嘆息道:“千层油糕的酵母没了,还要等三天以后才能重新做。” 李颜林遗憾地“啊”了一声。 直播弹幕“唰唰”涌出来消息,“这个小李也是个小吃货,跪倒在明月姐的石榴裙下了吧哈哈哈哈。” “真香。” “当初还赶明月姐走,到头来还不是巴巴地请回来,明月姐最棒!” 侍女慌慌张张来找人,宴会马上就要开始,过生日的主人却不见了,“少爷啊,老太爷到处找你呢。” 李颜林往手里藏了两块酥炸年糕,边走边吃,“知道了。” 蒋明月可算是体会到了地主家生日宴的忙碌,她只负责点心区,一天到晚却也转得脚不沾地,过了酉时太阳落山,这才得了空,跟着蒋明心爬上床揉脚丫。 两人被安排在了一间下人房里,桌上点了根蜡烛。蒋明月从自己的虚拟储物栏里偷偷把留出的点心给拿出来,李颜林故意公报私仇地折腾蒋明心,小丫头白天看着她做点心口水都要馋出来了,“给你留的。” 蒋明心接了糕点躺下身,“还算你有点良心,不忘了我这是为谁遭殃。” 蒋明月笑道:“十两白银,分你一半。”一边说着伸手去理了一下枕头,跟着躺下身,拉上被子,听见一旁的蒋明心吃东西的声音,忍不住笑了笑,“这样子也不错,明心,等干完李府的活儿,我就去找个酒馆做厨娘,补贴家用。” 蒋明心眼睛一眯,小心思滴熘熘地转,“我接送你出门回家,分我一半。” 蒋明月哈哈笑,“行。” 蒋明月转头看着窗外斜斜落进来的月光,在这个世界一晃就过了这么多年,最初的彷徨失措早就不復,既然能重活一次,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才是正经道理,“十六了呀,还好姑姑不催婚,古代的小姑娘可真遭殃。” 蒋明月又抬头去看身旁的蒋明心,吃完了东西就睡着了,包点心的帕子都落了地,笑了笑,替她拉好被子,闭上眼睛睡觉。 半夜却被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吵醒,蒋明月闭着眼睛听了一阵,不像是风声,偷偷爬起身举了一条板凳,若是有贼潜入了李府,她们俩人可擒不住,正迟疑着要不要大声叫人,外面忽然有人低声喊道。 “小厨娘?” 蒋明月一愣,声音听起来像是李小公子,放下板凳往门缝外瞧,借着月光果然看清了一个少年人影,“李小少爷,怎么是你?” 蒋明月先去披了一件衣服,这才把门打开,屋里的蒋明心还在睡觉,没让李颜林进去,出了门问道:“小公子,你怎么半夜一个人起来了?” 李颜林迟疑了一下,忽然拉着她往外走,“你跟我来。” 蒋明月被他拉得跌跌撞撞,在李府里七拐八弯,居然还是到了厨房,只是现在深夜,屋里一片漆黑,没有一丝人声。 蒋明月哭笑不得,“你饿了?” 李颜林把她推进门,随即紧跟着进了厨房,探头在外看了一眼,确定没人发现,这才摸着黑去捧了一盏烛台下来,“点灯。” 蒋明月倒是会打火,火石在灶台边上,只点了两根蜡烛李颜林就不让再点了,两人蹲在灶台里面,“李小少爷,你这是要干什么?” 李颜林低着头,肚子饿得咕咕叫,“你做点饭去。” 蒋明月愣了一下,李府总不会饿着这个宝贝的小少爷,怎还让他半夜出来找饭吃,“想吃什么?” 蒋明月不等他答话,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眯着眼睛笑,“看厨房里有什么,我能做什么,你就吃什么。” 李颜林勐然抬起头,一脸不悦地甩掉她的手,“做饭去。” 蒋明月看他兇巴巴的样子,忍不住“噗呲”一笑,换来他怒瞪着的眼神,只得努力收敛了笑容,给他福了福身,声音清脆地说道:“奴婢这就给小少爷做饭去。” 蒋明月去木桶里取了点白米饭,切点蔬菜,打好鸡蛋,给他做一碗汤泡饭。 灶台里生着火,两人就躲在里面烤火吃东西,蒋明月顺便烤了两个地瓜暖手,“小少爷将就着吃一点,明天早上厨子就会做好吃的了。”
第10页 李颜林起先还是细嚼慢咽,大概也是真的饿了,吃了两口后加快了速度,端着碗扒拉起来,吸得“呲熘呲熘”响。 蒋明月正就着灶台里的火光剥红薯,看着他这么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愣了一下,“吃慢点,别噎着。” 李颜林手顿了一下,这才跟个没事人一样放缓了速度。 蒋明月塞了半块红薯给他,她图个省事,半夜只做了一碗汤泡饭。看李颜林吃东西的这种架势,根本没来得及嚼碎了就往下咽,对胃不好。 蒋明月说道:“晚宴不合你胃口吗?” 李颜林迟疑了一会儿,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点头说道:“没你做的好吃。”一边说着,映着火光的脸颊似乎又微微泛红了起来。 蒋明月笑道:“贵府的厨子手艺都是顶好的,还有那个杨大厨,做的淮扬菜很正宗呢。” 李颜林抬头看她,蒋明月正正经经地说着厨艺,翻了个白眼,“傻子。” 蒋明月莫名其妙挨骂,没好气地说道:“还说我呢,你自己半夜跑出来偷食,你才是傻子 。” 李颜林本是一怒,一抬眼就看见蒋明月因为烧火而染黑的手指,生了一会儿闷气,才又撇过头去说道:“你也别回去了,你家那么穷,留在我这儿做个厨娘,每月给你二十两银子的工钱。” 蒋明月愣了一下,前脚刚思量着找工作的事,后脚想打瞌睡就来了枕头。论厨娘这活,去酒馆打工充其量也就这么几钱银子,跟李小少爷相中的这十两可不能比,顿时有些心痒。 李颜林哼了一声,“你可想好了,我认准你的厨艺,别人求都求不来。” 蒋明月看他那副自视甚高的样子,忍不住去捏他的脸,这个小屁孩从小到大锦衣玉食,长得珠圆玉润,甚是好看,“真喜欢吃?” 李颜林脸色通红地喝道:“别动我。”奈何脸上已经被蒋明月的魔爪按了几个黑煳煳的指印。 蒋明月低头轻笑,“小公子成天板着个脸可不好看,多笑笑才是嘛,我答应你留下来做厨娘。” 李颜林嫌弃地拿袖子擦脸。 蒋明月说道:“你可不能再折腾明心了。” 李颜林愣了一下,蒋明月兜来兜去,还是为了蒋明心打算,心里莫名有些失落,“哼,我还能和她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 蒋明月笑道:“等忙完了小少爷的生日宴,我先和明心回家一趟,和我姑姑知会一声,再收拾东西来府上。” 李颜林点了点头,“准了。” 两人偷吃完夜宵,蒋明月拿柴火灰把火熄了,收拾残局,“小少爷快回去睡吧。” 李颜林十指不沾阳春水,看着蒋明月干活麻利,一时也插不进手,大半夜把人吵醒,也不好意思自己走人,坐在一旁等她,“夜太黑了,等你半刻钟。” 蒋明月笑笑,快速把碗洗了,用不到半刻钟,端着烛台带他出门,“我送小少爷回屋?” 李颜林脸上一红,这回是被气的,夺了她手里的烛台,“用不着你送,你自己可别走丢了。” 蒋明月跟着他,直到两人回到了下人房门口,对他笑了笑,“多谢小少爷,小少爷快回去睡吧,明天给你做酸枣糕。” 李颜林把烛台塞给她,人影融入黑暗里,似乎含煳地应了一声“嗯”,转头就走了。 蒋明月等他走远,这才关上房门,一回头,一个人影几乎贴在她鼻子上,吓了一跳,声音都抖了,“明……明心?” 蒋明心道:“你们俩干嘛去了?” 蒋明月眨眨眼,“我找到工作了,一个月二十两白银。” 蒋明心眼睛顿时亮了,“这儿?” 蒋明月点点头,“不亏吧。” 蒋明心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连连点头说道:“不亏不亏。”说着长嘆一声,躺回床上,“明月十六啦,年纪不小了,甚好甚好。” ☆、失散多年的亲哥哥 裊裊秋风多,槐花半成实。 和煦的秋风拂过山间,麦浪起伏,树叶沙沙作响。金灿灿的阳光下气温正是宜人,村口的王老伯端着饭碗看人下象棋。 蹲在地上的是个华衣公子,秋香色的锦缎衣裳上有着精美的金丝刺绣,头戴金冠,腰上别了一把普普通通的摺扇。 荀熙执黑子进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果断狠厉地将了红子的帅,胜负定盘,随即微微笑了笑,狭长的凤眼眯起,神色温润和煦,声音宛如山泉,“老伯,承让了。” 对局的是赵老头,挠了挠头,“嘿,你这小子下棋可够狠的,再来一局,我能赢你。” 荀熙微笑,看了看天色,这才说道:“老伯,时候不早了,您先去吃饭吧。”他虽然轻声细语,声音温和,但举止言行中难免流露出一丝上位者的气息。 赵老头一拍脑袋,这才想起事,“忘了忘了,对了,蒋家这两天没人,你打听这家人干什么?” 荀熙嘆了口气,“陈年旧事,我需要找蒋姑姑确认一些事才行。”荀熙撩起袖子,手腕上有一道红色的疤,“不瞒老伯说,我自幼无父无母,打听了这么多年,这才寻到一丝线索。”
第11页 赵老头愣了一下,荀熙的话似明非明,听到他们耳朵里难免就多了一丝不忍,说道:“她们家孤儿寡母的,十多年前搬到这里来,以前的事我们也不曾打听,帮不了你什么。等过两天主人家就回来了,你也别心急。” 荀熙点头笑了笑,站起身来,就见村子口两个骑驴的少女说说笑笑地回来。 王老伯朝她们俩招手,“两个小丫头过来这边。” 赵老头道:“巧了,蒋家两个小丫头正好回来了,明月姐儿的饭烧得可好吃,小子你有福。” 蒋明月从小毛驴上跳下去,“王伯,赵伯,又下棋呢?” 蒋明月走到两人跟前,看见一旁站着的锦衣公子,一时觉得面熟,勐然想起前几日在镇上撞了他的事,顿时脸色通红,“公……公子,之前的事,实在对不起。” 荀熙也没想到两人是蒋家的女儿,随即笑了笑,从怀中把手帕拿出来,“姑娘,正好能把东西还给你。” 赵老头收拾了东西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行了,我回家吃饭去了,月姐儿,这个公子哥找你家姑姑。” 蒋明心牵着毛驴过来,打量了荀熙两眼,手里还捧着一块糕点吃着,“找我娘?” 荀熙跟上两人的脚步,微眯着眼打量两人的背影。蒋明心有武功底子,脚步轻快且矫健,蒋明月正直年华,虽然比不上妹妹,但浑身洋溢着少女的活泼。勾了勾嘴角,“姑姑没和你们说过,你们曾有个失散多年的哥哥?” 蒋明月耳朵一竖,“什么?” 荀熙轻轻嘆道:“我找了你们数年了。”一边说着,重复了给赵王二人见过的动作,撩起了袖子,露出右手手腕上的胎记,“月姐儿,你的父亲是不是叫做蒋裴慈?” 蒋明月愣了一下,紧紧抿着唇,她爹早就死了,死在十多年前,就连她也记不得蒋裴慈的模样了,留到最后只剩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 蒋明心开了门进屋,屋门外上了锁,进里面一看,桌上留了一张纸条:“你们俩留在家,我去你们白姨家里一趟,半个月就回来。” 蒋明心去抽屉里翻了翻,果然给她们俩留了两吊铜板的伙食费,乐滋滋地数钱,“我娘不在,你先回吧。” 荀熙摸了摸蒋明月的头髮,“明月,你不记得我了。” 蒋明月被这忽如其来的哥哥弄得脑袋一团乱,扯了扯嘴角,艰难地笑笑,“我……这……哥,要不等我姑姑先回来。” 荀熙听她清脆地叫了声哥,笑道:“行。”一边说着,从怀中拿出见面礼,是对镯子,正好拆成一人一枚,“时隔久远,你们不记得也是常事,我叫荀熙,今日贸然过来,礼物没准备妥当,改日再好好送两位妹妹。” 蒋明心接了镯子,迎着太阳看,细镯玉质通透,少说也得值几两白银,“哥?”随即就拉着蒋明月躲入屋里,“你信吗?别是骗子,拍花子。” 蒋明月无奈地看着手里的玉镯,出手就送一对,这拍花子看来也不差钱,“等姑姑先回家吧。” 蒋明心连连点头。 两人这才又出门,蒋明月拿帕子把两只镯子包好,“荀熙哥哥,姑姑没回家,我们也不好擅自留你,不如过两日,等姑姑回来再相聚。” 荀熙点头说道:“妹妹所言有理,今日能见到你们一面,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一边说着,荀熙端起两人递来的茶盏,喝了一口茶,这才起身说道,“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改日等姑姑回来,我再来拜访。” 蒋明月送他出门,临走前荀熙摸着两人的头髮,目光深远,轻轻嘆道:“十多年了,你们俩也长大了。” 蒋明心点点头,手里晃着玉镯, “哥再见。” 荀熙笑了笑,转身抬步离开,却忽然脚下一崴,绊到了一块石头,整个人在双目睽睽之下“噗通”摔倒在地。 两人看得目瞪口呆,蒋明月连忙上去将人扶起,看见荀熙身上已经跌破膝盖额头,腿上都渗出了血迹,惊道:“这……这……明心快把人扶进屋。” 荀熙捂着头上的伤口,跟着两人一瘸一拐地进门。 蒋明月替他撩开了裤腿,两个膝盖上破了皮,血不断往外涌,连忙让蒋明心去取了水来处理伤口,“皮外伤,用水洗一洗,别感染了。” 蒋明月拿帕子擦了他脸上粘的灰,一边说道:“待会儿用草药敷一敷,能消炎止痛。” 两人离得极近,荀熙甚至能闻到蒋明月身上传来的食物奶香,看她一张小脸紧张的模样,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让妹妹担心了。” 蒋明月手抖了一下,被他吓了一跳,连忙从他手中将手抽开,荀熙的手掌很暖,被碰到的地方像烧着了一般,支支吾吾地说道:“哥哥小心。” 荀熙见蒋明心端着水进门,脸色微白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虚弱地对两人说道:“二位妹妹,是我疏忽,摔伤了腿,怕是走不了了。” 荀熙垂着眸,神色暗淡地说道:“劳烦妹妹去镇上客栈里找一个叫五福的人,让他来接我回去吧。”
第12页 蒋明心撇了撇嘴,放下脸盆出门,“我去吧。” 蒋明心牵着院里的小毛驴出去,对着蒋明月喊道:“晚上给我留饭。” 蒋明月匆匆跟出去,“早点回来。” 等回了屋,蒋明月只捧着一杯水坐在角落里。 荀熙看她那副紧张的样子,“妹妹怕我?” 蒋明月抬了一下头,紧接着又缩回去,莫名其妙有人跑来自称是哥哥,她脑袋还没转过这个弯来,闷闷说道:“荀熙哥哥,我也没听我姑姑提起过这些事。” 荀熙笑了笑,“因为他们都以为我死了,月儿,姑姑不想提及这些往事。” 蒋明月手指扣着茶杯壁上的缺口,“哥哥能和我说一说吗?” 荀熙笑道:“有何不可,妹妹一定也想知道爹娘是什么人,为什么死的吧。” 蒋明月抬头迎上他的眼睛,只见荀熙的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之色,他沉默了许久,却又长长嘆了口气,嘆息声里满是哀婉,摇头说道:“其实妹妹与姑姑一同待在这村子里安稳度日也是好事,我贸然来打扰,才是搅扰了你们的生活。” 荀熙把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带伤起身出门,温柔地看着蒋明月,“此番而来,我心里也忐忑不安,能见到两位妹妹就已经是我大幸,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不应该拿爹娘的往事来牵扰妹妹。” 荀熙笑了笑,眼睛微弯起来,像只和善的狐狸,“我先走了,月儿也不必向姑姑提及我来找你一事,月儿快快乐乐地生活就是我最愿意见到的事。” 蒋明月愣了愣,见他真要走,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多话之后就要抽身离去,连忙拦住他,“等等,明心已经去找人了,哥哥等等。” 荀熙道:“这山路一来一回要一个多时辰,也是我疏忽,让心儿妹妹一个人出门,赶紧把她追回来才是。” 蒋明月说道:“她骑着小毛驴出去,不会耽搁时间。” 荀熙摇头轻笑,“傻妹妹,心儿一个姑娘家,怎能让她独自出门,我得去把她找回来。” 蒋明月心里“咯噔”一下,虽说桃花镇上路熟,她们走惯了,便觉得不危险。现在荀熙一提,让十五岁的蒋明心独自去客栈找人总觉得有些不妥,“我也去。” 两人话音刚落,忽然就听见屋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响声不停,紧接着一个人影直接从屋顶上滚了下来,在院子里摔得四仰八叉,烟尘飘起。 蒋明心在屋顶上一脚踩空,骨头都摔散架了,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满身尘土,抬头就见四只眼睛直勾勾看着自己。 蒋明月被她气乐了,过去揪了一下她的脸,没好气地说道:“你没走?!” ☆、骑马一带二 蒋明心非但没走,还躲在屋顶上偷听两人说话,反手就掐住了蒋明月的手腕,将人拉到面前,凑到她耳朵边上说道:“鬼知道他打的什么心思。” 蒋明月哭笑不得,揉了一下她的脑袋,“行了行了,他没事,你自己先给摔伤了,没事吧。” 蒋明心活动了一下筋骨,摇头说道:“没事。”一边说着,看了一眼蒋明月身后的荀熙,倒是不见他有什么异样。 蒋明心揉了揉肩膀,爬回房去,“娘这时候出门可真不好。” 蒋明月迟疑了一会儿,招手让荀熙进门,“我去把客房收拾出来,荀熙哥哥就先在家里住下吧。” 蒋明心试了试自己新上手的弹弓,一颗石子飞出,直接打断了院子外的一根篱笆条。可怜的篱笆遭受着蒋明心常年折磨,变得稀稀疏疏干干巴巴。 荀熙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心儿妹妹好准头。” 蒋明月笑道:“走了一路了,我先去做点吃的,荀熙哥哥要吃什么?” 荀熙笑道:“听赵伯说月儿妹妹厨艺极好,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有口福。” 蒋明月笑了笑,“哥哥先休息,我去去就回。” 蒋明月钻进厨房,米柜里还有米面,从小竹林边的菜田里拔了点菜,做酱汁腊肉饭,淋上特制的汤汁,味道又香又浓。 蒋明心吃了两大碗,嘴角都沾了米粒,用舌头舔得干干净净,这才摸着肚子打了一个饱嗝,餍足地说道:“好吃。” 荀熙放下碗筷,不得不承认蒋明月的手艺确实很好,米饭入口醇香,“月儿可不输京城名店里的大厨。” 蒋明心挑了一下眉,“你是京城人士?” 荀熙笑道:“我跟你们同宗,在京城长大罢了。” 蒋明心两手支在桌面上,掌心托着下巴,疑惑地打量着他,“这些年你都在干什么?” 荀熙道:“养父经商,做做小生意,早年间天南地北到处跑,这两年才在京城稳定下来。” 荀熙说道:“两位妹妹有兴趣,改日带你们去京城逛逛也是美事,尝尝京城厨子的手艺。” 蒋明心眼睛亮了一下,显然对此事颇有想法,但也不会跟着荀熙愣头愣脑地就跑去京城。 蒋明月把客房给收拾出来,“屋子收拾好了,荀熙哥哥膝上有伤,早点上床休息吧。” 荀熙被两人扶着,一瘸一拐地进屋,小瓦房里的卧榻又硬又凉,铺了两层被子后才好了一些,在床上坐下,“多谢两位妹妹。”
第13页 蒋明月把草药捣碎,抹在纱布上,给他包扎伤口,“明天早上再换一次,这药有消毒杀菌的作用,不会感染。” 古代医疗条件实在是差,别看一点小伤,若是一不小心感染也会要命。 蒋明月洗了个手,给他换了一盆干净的水进屋,这才出了客房。 夜色浊浊,两人躺上床,蒋明心用木塞把房门拴死,这才放下心熄灯。 一袭长发在枕上铺开,蒋明月替她理了髮丝,免得压着了,抬眼就见她在夜里也显得明亮无比的一双眼睛,“不困吗?” 蒋明心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娘不提伯伯的事。我以前曾无意听她说起,我们老家也在京都。” 蒋明心问道:“你想去找你爹娘的事吗?” 蒋明月摸了摸她的头髮,“姑姑不愿意提,肯定有她的道理,我们就这样过日子也挺好的。” 蒋明心看了她一眼,蒋明月向来心宽,拿被子捂过头,闭上眼睛睡觉。 窗外凉风徐徐,暗夜里有人影从屋顶滑落,从窗户缝里递了一份书信给客房里的人。 荀熙将灯盏移到床边,把书信拆开,里面是用加密文字所写,掠了一眼后便把纸给烧了,轻轻嘆了一声,“我这两个妹妹浪漫纯真,蒋姑姑亦不愿意招惹往事,只可惜人不招祸祸找人。” 窗外的人影说道:“公子,我们何时安排两位小姐上京。” 荀熙说道:“这事不急,总得吊一吊京城里那群人的胃口才是,蒋姑姑那边你要看好了,别让她出意外。” 人影说道:“一直有让人跟着,蒋夫人这两日一直在百里地外的烽皇城转悠,不知在找什么。” 荀熙躺下身,两手枕在脑后,“名剑藏锋,宝刀未老,你们跟太紧了,被她发现了吧。” 人影沉默了一阵,自责地说道:“属下无能。” 荀熙道:“把那群人引过去,让他们稍稍碰一次面,也好让蒋姑姑明白我们不是来害她的。” 人影随即消失。 荀熙看着夜色出神,入了深夜,果真有些饿了,想起蒋明心做的饭,忍不住笑了一下,“喜欢做饭,京城的品香阁正好也在招厨子,有机会还能和御厨较量一番,不是挺好。” 小院里的几人渐渐都入了眠,屋外只有一阵阵夜虫的嘶鸣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天亮时分,就有人骑着马守在门外,对着院子里翘首以盼。 蒋明月才起来洗漱,被热情洋溢的李颜林吓了一跳,连忙躲进房里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睛。 李颜林跳下马来,“小厨娘,开门。” 蒋明月请了一天假回家,本就打算今天回去李府当工,没想到李小公子这么急不可耐,擦了一把脸才出去,“小少爷,你这么早来干什么?” 李颜林拍了拍马,马背上挂着长弓,意气风发地说道:“带你去秋猎,抓点野味尝尝鲜。” 李颜林挑眉道:“会不会做?” 蒋明月道:“小菜一碟。” 李颜林拉了她就往马背上去。 蒋明月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别说她只会骑驴不会骑马,家里还有客人,哪里能说走就走,“我还没吃早饭呢,小少爷先歇歇。” 李颜林“哦”了一声,又跳下马来,钻进了院子里,就见蒋明心披着头髮倚在窗边,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李颜林脸上一红,哼了一声说道:“小厨娘,我只带你去。” 蒋明月已经钻进厨房,“小少爷吃过早饭了吗?” 蒋明心披了衣裳,翻身从窗户里跳出,拿了毛巾去洗脸,“你的箭术好吗?带我家明月出去打猎,别空手而归,白浪费明月一手好厨艺。” 他俩一相见就不对付,李颜林从马背上取下弓箭,试了试弦,瞄准了百步之外的一根竹子一箭而出,正中竹身,挑衅地看着她,“总比你强,只会玩弹弓的小屁孩。” 李颜林紧跟着钻进厨房,“小厨娘,今天做什么吃的?” 蒋明月洗着菜,抬头看了他一眼,在李府几日,听下人都说李颜林吃饭极挑,相处下来也不觉得他挑剔,笑了笑,“吃面吧,家里还有点荞麦面。” 蒋明心探头往客房看了一眼,荀熙也醒了,只是坐在床边休息,额头上一圈白纱沾了血渍,看着呆呆愣愣的模样,忍不住“噗呲”一笑,“摔得够惨。” 荀熙笑了笑,不介意蒋明心嘲笑他,“心儿妹妹比我顽皮,上屋顶摔下来,好在没有伤着。” 蒋明心取了点草药来捣碎,给他换药,“这点皮外伤,用不着哭爹喊娘,能走回去吧。” 荀熙肚子咕咕叫,难为情地笑了笑,“有点饿了。” 这个新来的富家哥哥果然没有半点架子,一瘸一拐地出门坐在了堂屋里等吃的。 李颜林从厨房里钻出来时脸上一层黑一层灰,跑去擦了擦脸,耳朵红红地帮忙把吃的端出来。 小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端碗面也是摇摇晃晃,差点烫了手指,手忙脚乱地把东西端上桌。 蒋明月不敢让他再端,拿了帕子浸过冷水,给他敷手指,“小少爷快去吃吧。”
第14页 几人吃过早饭。 李颜林没少打量屋里莫名出现的公子哥,荀熙面如冠玉,气度不凡,不像是轻水村这个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少爷,但也不好过问蒋家私事。随即清了清嗓子,带着蒋明月出门,“小厨娘,上马。” 蒋明月往屋里看,朝着蒋明心招手,不敢将她一人留在家,“小少爷,我们去烤野味吃,人多才好玩呢。” 李颜林哼了一声,蒋明月开口求情,一下也迟疑了,不情不愿地点了一下蒋明心,“跟上吧,没有你的坐骑。” 蒋明月朝着荀熙说道:“荀熙哥哥,正好顺路回镇上,咱们一起走。” 荀熙弯了弯眼睛,微微笑道:“月儿会骑马吗?” 蒋明月看了看李颜林身旁的高头大马,脸色微红,她只会骑慢吞吞的小毛驴,挠了挠头,“我去借赵叔家的小毛驴。” 荀熙“噗呲”一笑,本就是和善的翩翩公子,笑起来和煦怡人,“再稍等等。” 几人不知他卖什么关子,只是蒋明心去锁个门的功夫,又有人牵着马到了蒋家小院的门口。 一个蓝衣僕人前来迎荀熙,“公子一夜没回,可让小的好找。” 荀熙笑道:“好不容易找回了妹妹,心里高兴。”一边说着,翻身上了马,伸手去接蒋明月,“月儿妹妹跟我骑吧,这位小公子年纪小,骑术虽好,只怕也不能安稳护妹妹周全。” 李颜林愣了一下,气得脸色都青了,“呸,我好着呢,小厨娘跟我来。” 蒋明月左看看右看看,牵着小毛驴,“不然我还是骑它?” 荀熙自顾拉住了蒋明月的手,一把将人拉到身前坐稳,又伸手接向蒋明心,“心儿妹妹也上来。” 蒋明心瞥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这人还想一带二? ☆、拿刀剁肉的屠夫 蒋明心看着五福身旁的黑马,目光炯炯,显然兴趣盎然。 荀熙笑了一声,看得出蒋明心有武功底子,自然也安心让她去试,“五福,把马给小姐骑吧。” 蒋明心掏掏耳朵,乍听一个“小姐”,还没回过神来,手中已经被塞了缰绳,蓝衣僕人请她上马。 “蒋小姐,请上马。” 蒋明月心里直嘀咕,生怕她摔下来,好在蒋明月动作干净利落,脚踩着马镫一翻身,稳稳坐在了马背上。 身下的马匹转了两圈,由五福牵着绳子,蒋明心悟性高,近乎无师自通,甩了一下缰绳,让马跟上几人。 荀熙笑道:“月儿妹妹要去狩猎,我亦闲着无聊,不如带我一个,只当蹭妹妹的一顿饭了。” 李颜林翻了个白眼,心里不爽这个忽然而来横插一脚的男人,没好气地说道:“我家的小厨娘,我每天花银子供着呢,轮得到你使唤。” 荀熙看了他一眼,李小公子年不过十五,自小锦衣玉食,难免有些小孩子心性,不爽的神色写在了脸上。笑了笑,说道:“箭术我也不差,不如我陪小公子试试手,不枉舍妹一手好厨艺。” 李颜林挑眉说道:“你妹妹?” 荀熙点了一下头,怀中的蒋明月第一次骑马,有些放不开手脚,在他怀里战战兢兢地牵着缰绳,忍不住笑了一下,“月儿妹妹别怕,我护着你呢。” 蒋明月摸了摸黑马的脖子上的鬃毛,如丝绸一般光洁亮丽,不愧是一匹宝马,点头说道:“谢谢荀熙哥。” 蒋明心在马鞍上一翻身,倒骑着黑马,随即又翻了回来,爱不释手地玩了两圈,才对着蒋明月说道:“我来带你骑。” 蒋明月保住自己小命要紧,才不信她的鬼话,稳妥起见,那两人都不靠谱,反倒是荀熙好一点,也没颠着她,“去,玩你的去。” 荀熙轻笑,从袖中抖了两个草蚂蚱出来,抛了一个给蒋明心,余下的送给蒋明月,惹得一旁的李颜林又暗戳戳送了他两个白眼。 四人到了猎场正是辰时,艷阳高照,李家山头一片连着一片,秋丰时节,满山果树上都挂了沉甸甸的果实,层层叠叠的五彩秋叶将山峰渲染出一片绚丽如画幕般的景色。 蒋明月从马背上跳下来,李家早已守在此处伺候的僕人给几人送来了弓箭。 蒋明月吐了吐舌头,她连弓弦都拉不开,对着蒋明心比了个大拇指,“明心加油。” 荀熙回头看了一眼,即便他额上有伤,缠了纱布,丝毫不影响他温润如玉的形象,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心儿妹妹跟上我。” 蒋明月正躲在角落里开了个直播,荀熙的声音正好被录进了直播里,在蹲守的观众立马冒了出来,“咦?不做菜了,这回是什么?” “谁在哪里叫我明心妹妹,声音还挺好听。” “这不是重点,是个男人?怎么回事?” 蒋明月调试着画面,这群假粉没少气她,“今天来打猎,待会儿做野味给你们瞧。”一边说着,跑去了李家僕人打扫出来的营地,偷偷从虚拟储物柜里把调料拿出来。 蒋明月捧着两个小瓷瓶,“好不容易调出的烧烤粉,正好派上了用场。” 弹幕里一群求配方,“求烧烤粉配方。”
第15页 “求火锅蘸料配方。” “求辣椒酱配方。” 马蹄声逼近,蒋明月一抬起头,人影停到身前,荀熙去转了一圈,不过片刻就回来接她,微微笑道:“月儿妹妹也上来吧。” 弹幕里顿时出现一堆问号,“这是谁?” “刚才叫明心的男人,声音一模一样,我敢保证!” “那什么……好帅!” “妈妈呀,笑起来好好看,好暖,哪里来的神仙哥哥。” 蒋明月草草扫了一眼,被他们说得都快脸红,四处看了看,蒋明心都不见了人影,“明心去哪儿了?” 荀熙气馁地吐出一口气,有些无奈地摊手,“心儿妹妹天资聪慧,才摸索会了马术,骑着马儿跑去狩猎了。” 荀熙弯了眼看蒋明月,还是小厨娘性子温柔,蒋明心就像是撒了欢的猴子似的,一不注意就把他甩了。 荀熙将她拉上马,往她手中塞了长弓,一边说道:“我让五福去找她了,不会有事。” 蒋明月脸色通红,“我不会射猎。” 荀熙笑了笑,带她沖入山间,马蹄踏碎了地面上无数枯黄落叶,就见惊起了林间休憩的大雁,扑稜稜飞上高空。 荀熙带着她挽了弓,极紧的弓弦在他手中轻而易举地被拉满,瞄准了头顶飞过的雁鸟,乍然一箭射出,“嗖”的一声响,大雁身上溅起一道血花,直直栽倒在树林里。 蒋明月被惊得目瞪口呆,一箭就中,转过头开心地说道:“中了!” 直播弹幕比她还激动,“啊啊啊!这是我关註明月姐三年来最最好看的一次直播!” “好帅!” “这个帅哥太厉害了!明月是你男票吗?!是你男票吗?!” “古代男人不靠谱,三妻四妾,刚才他还在叫明心呢,明月谨慎啊。” 蒋明月脸色黑了一圈,果然是群假粉,唯恐天下不乱,轻轻嘆了一声,“是哥哥。” “哦?哥哥?哪门子哥哥?” “明月还有表兄弟?也没听姑姑提起。” 蒋明月愁的也是此事,这个哥哥来歷不明,总让她放不下心,但若是个假哥哥,图的又是什么。 荀熙笑道:“月儿,父亲也是擅武擅射之人,你可不比父亲差,准头奇佳。” 两人找到了被打落的雁鸟,蒋明月从马背上跳下去,踩到地上层层软绵绵的枯树叶,去捡了大雁,膘肥体壮,适合一个烧烤架。 蒋明月重新爬回荀熙的马,大雁就挂在马鞍上。 蒋明月抬头看着他,荀熙长得俊朗,眉目温柔和善,若真能有这么一个好哥哥,多少人都求不来的事,忍不住笑了一声,“哥哥这些年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荀熙摇头感嘆道:“不好找,可不好找,姑姑这一走,带着你们俩一走就是十多年。” 荀熙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还好我养父家里有点闲钱,供着我读书认字,年前也不辱养父的教导,在朝廷里考取了个小官吏,调了各地户籍,这才找到点眉目。” 蒋明月钦佩地看他,“哥哥在京城做官?” 荀熙笑了一下,“上不得台面的小吏,每日忙的都是琐事。” 蒋明月说道:“可惜姑姑这两天还没回来,要不然哥哥也能早点见到姑姑。” 两人一边闲聊,骑着马往林子里走,树丛里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有野鼠穿过,灰白色的野兔“嗖”的一下跑没了影子。 蒋明心早已骑着马踱步到了深处,背上背着箭筒,手中执着长弓,眼神宁静,三指搭弦,一箭射出,射中了一只小花兔。 蒋明心正及下马,林中忽然有风声袭来,一道黑色人影从树后飞出,勐然斩出一剑寒光,直刺蒋明心的面门。 蒋明心一愣,身体却快速反应过来,就地滚落下马,躲开一剑,却见刺客出招狠厉,只剑尖一晃,紧接着又朝她刺来。 蒋明心来不及起身,用弓挡了一下,可惜只是木头,直接被剑噼成了两断,弓弦弹开,把她的手背弹出了一道血痕。 蒋明心一脚将地上的枯叶扫起,遮住刺客的视线,藉机爬起来逃跑。她习武是一回事,真刀真枪地打架又是一回事,危急关头,毫不迟疑地逃跑喊救命,“救命!” 黑马受惊,早已逃跑,地上积叶太多,摸不清底下深浅。蒋明心一脚踩空,毫无形象地摔了个狗吃屎,习武习惯倒地连忙翻身躲避,果然又躲开刺来的一剑。 蒋明心脸色都白了,她这三脚猫功夫充其量就只能周旋这半刻钟,已经被刺客逼到了树根底下,四周草丛又矮又密,无处可躲。 又是一剑刺过来,蒋明心连忙闭眼,却听耳旁“叮”的一声响,清脆的嗡鸣声震得她耳朵发麻,一块石头砸在了她脚上。 荀熙身边的蓝衣僕人及时赶来,一发暗器助蒋明心躲过这一击。 蒋明心又一次得了逃跑的机会,一脚往刺客两腿之间踹去,丝毫不留情面,两手一撑地,翻身跳起,转身就跑。 刺客格挡了她那阴险的一腿,却躲不过五福紧接而来的一掌,手掌正拍中胸口,顿时吐出一口鲜血,狼狈地落荒而逃。
第16页 蒋明心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跑,身上全是树林里的粘上的碎屑,脚上一崴,又摔了一个跟头。没好气地爬起来掸了衣袖上的灰,“摔死我了。” 荀熙带着蒋明月策马而来,翻身下了地,顺手接蒋明月下来,“心儿,你怎么样了?” 蒋明月连忙跑来蹲下身,脱了她的鞋子,脚踝肿的跟个红烧猪蹄似的,替她揉了揉,心疼地道:“忍着点。”一边说着,迅速将她的脚一掰,把骨正回去。 蒋明心哀嚎一声,颤抖着手指着她的鼻子,“拿刀剁肉的屠夫,你下手不会轻一点?” 荀熙松了一口气,点头说道:“中气十足,看来没有大碍。” ☆、别是看上我家明月 “笨蛋,下手轻点,别伤了我妹妹!” “明心不哭不哭。” “坏明月弄疼妹妹了。” “谁打了妹妹,哥哥赶紧打回去,敢欺负人,揍得他满地找牙。” 蒋明月望着直播间里一群假粉,一群墙头草,两边倒,一边倒向明心,一边倒向荀熙,全都被颜值圈得死死的,果断关了直播。 蒋明月扶着她起来,蒋明月走路还一瘸一拐的模样,随即被荀熙拦腰抱起,送上了马背。 “发生什么事了?”两人大老远就听见了蒋明心的唿救声,蒋明月看着她,见她的马不见了,弓也不见了,只有手上一道长长的细伤口,不知被什么东西割了,血流如注。 蒋明心说道:“有刺客来杀我。”她说完这话,也愣了一愣,蒋家三人蜗居轻水村,邻居都是小门小户,何时跟人结过仇。 蒋明月的脸色霎时白了,浑身寒毛乍竖,心里不断盘算,眼角的余光扫过身旁的荀熙,是否是因为他才引来了恶徒。 荀熙察觉到两人的紧张,将蒋明月狐疑的眼神视若无睹,带着她们往回走,仍旧温柔地说道:“两位妹妹可愿和我回京城?” 蒋明月勐然抬头看他,见荀熙虽浅浅笑着,神色却一本正经,显然不是玩笑话,嘴角颤了一下,攥紧了手中的缰绳,哑声说道:“荀熙……哥哥……什么意思?” 荀熙摸着她的头髮,“姑姑很快就会回来了,月儿,我虽不愿意拿父辈的事情惊扰你们如今的生活,只是现下大势所趋,你们抽不开身。” 蒋明月听得云里雾里,她父母死得太早,对于父辈的往事她们一概不知。蒋沛如更是守口如瓶,只在他们祭日之时爱对着灵牌发呆罢了。 蒋明月不像蒋明心一样不管闲事,知道自己姑姑有许多往事。姑姑一介女子,含辛茹苦拉扯两人长大成人,岁月虽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却依旧可以看出她年轻时候的风韵气度,显然不是在轻水村亦或桃花镇这种偏远小地能长出来的女人。 就像蒋沛如手掌心里有厚厚的茧子,那绝不是刺绣刺出来的,反而在她卧室床底的箱子里藏着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又或是她支持蒋明心学武,虽然蒋明心这个自幼在落魄村里长大的野孩子爱好传说中武功已经是稀奇事,但蒋沛如二话不说地成全了她的梦想更是果断到让人不可思议。而最为普通到不易让人察觉的,是蒋沛如会认字,并且写得一手漂亮的小楷和行书,两人的学业启蒙上受了她不少教导,要知道古时读书写字可不容易,轻水村里十个有九个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 只是这些事情,蒋沛如不提,她也不去追问罢了。 黑马慢慢往林子外走,脚底下的枯叶发出沙沙声。 勐然又一阵风声唿啸而来,蒋明心干脆一脚朝着荀熙横扫过来。 忽然出手,就连蒋明月也惊了一下,好在荀熙对马背上这个调皮捣蛋的妹妹早有防备,抬手就接住了她的脚踝。 荀熙故作后怕地拍着胸口说道:“心儿妹妹吓死我了。” 蒋明心冷笑一声,两手撑住马鞍,另一条腿又一次从他背后扫来,“小贼!” 荀熙又一次接住她的脚,暗地里悄悄一使劲,直接把人从马背上拉下来。蒋明月尖叫一声,却没摔地,被荀熙抱住了,重新放回了马背上。 蒋明月捂着眼,蒋明心那三脚猫功夫真丢人,“明心住手。” 荀熙说道:“住脚。” 一唱一和。 蒋明心冷哼一声,“是何居心?” 荀熙嘆了一声,脚下有个小坡,伸手抱住了蒋明月,也不再藏拙,轻身带她跳过去,这才又牵着马过来,说道:“妹妹何出此言,我从未有过害你们的心思。” 蒋明月也抬头看着他,这人到底是不是她亲哥,横看竖看也不像,“刺客是怎么一回事?” 荀熙笑了笑,没有答话,带着两人走出林子,山林外一片广阔的草地,对面的李小公子快马而来,“嘘!待会儿和你们说清楚。” 李颜林瞪了一眼荀熙,又打量了马背上的蒋明心一眼,皱眉说道:“你刚才是不是在喊救命?” 虽说秋猎的山头很广,但几人离得不远,都听见了蒋明心唿救,只是他不识路,蒋明心喊了一声后就消停了,导致李颜林转了几圈都没找到人。 蒋明心“啧”了一声,家丑不可外扬,“脚崴了。”
第17页 李颜林目光一落,果然看见她的脚踝红肿,轻嗤道:“没用。” 蒋明心:“讨打。” 李颜林下了马,这次收货颇丰,他打中了两只野兔和一只野鸡,拉着蒋明月说道:“小厨娘,来做饭。” 蒋明月如今就是满肚子疑问也说不出口,看着荀熙风轻云淡的笑脸,又怕刺客半路杀回来,“小少爷,我们回去吃吧。” 蒋明月嘆了一声,也不知此事会不会惊扰到李颜林,编了个谎话,“我忘了带烧烤的配料了。” 荀熙转过头,林中的蓝衣僕人也及时赶了回来,五福对着他点了一下头,有外人在场,没有多话,静静跟在了荀熙身边。 荀熙心中瞭然,笑道:“月儿别担心,今日秋高气爽,难得别浪费这个好天气。” 蒋明月终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她心里还着急“出门”数日的蒋沛如,现在想回来,也不知姑姑是不是真的出门。至少留下的信纸确实是她的笔记,字迹秀丽且有游龙之风,不像是情急之下所写,应该是有准备出门。 荀熙知道她所想,从腰间把摺扇抽出,“刷”地打了开来,掩住嘴唇,凑近她耳边笑道:“姑姑没事。” 蒋明月还未答他话,手臂上忽然被人扯了一下,脚下没站稳,踉跄跌进一个怀抱。 李颜林脸色铁青地瞪着他,“兄妹有别,你干什么呢?”李颜林不是傻子,信他的鬼话,哪里来的哥哥,亲哥哥能让姊妹落魄山村这么多年?只怕是个居心不良之辈。 荀熙看着李小公子,李颜林眼里快要喷火,也不知小少爷哪里来的这么大脾气,弯了眼睛笑笑,揶揄地说道:“啊,李小少爷别是看上我家明月了。” 李颜林咬着唇,一句话没说,忽然脸色通红。 野鸡烧水拔毛,野兔烧水拔毛,野雁烧水拔毛。 满地鸡毛兔毛都盖不住蒋明月通红的脸色,荀熙一句调侃之言,硬生生把李颜林逼得无话可说,连害她不知怎么接话。 蒋明月甩了甩脑袋,把飘到头髮上的野雁绒毛抖下来。她现在脑袋一团乱,她们几日前还是个乡野村姑,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哥哥,姑姑又不见了人影,心里发慌。 李家小厮生起了火,蒋明月把野鸡开膛破肚,里面塞好香料,用芭蕉叶裹了裹,煳上一层泥,埋在火堆里做叫花鸡。 蒋明心被刺客打得哭爹喊娘,恨恨不得志,坐在草地上捡着石子练腕力,一打落一片树叶。 几人各忙各的,没人打破这片安静,只有火堆里不时爆出的“噼啪”的火花声响。 蒋明月犹豫再三,对着李颜林说道:“小少爷,我今日还需要回家一趟,我要见我姑姑。”她实在放不下心,要找蒋沛如问清楚,更要知道她是否安全。 李颜林现在还是脸色绯红,听蒋明月说话,抬头看了她一眼,按下躁动尴尬的心思,疑惑道:“为什么?” 蒋明月不敢吓着他,自己家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不清楚呢,支支吾吾地说道:“姑姑昨天出门了,我还没和她说要来李家当工的事呢。” 李颜林“哦哦”了两声,“那你什么时候过来。” 蒋明月讪讪地拨了一下火堆,让火势保持旺盛,抬头就见李颜林期冀的眼神,心里跳了一下,有些沮丧地说道:“不知道,小少爷,等我忙完了就到府上当工。” 蒋明心忽然轻喝一声,手腕一翻,两指间夹着的石子飞射而出,“噗”的一声打中了十步开外的一颗竹子,竹子应声而断,这才冷笑道:“拿过来烧火!” 两个小姑娘自从狩猎回来以后心情低落。蒋明心神经大条,劫后余生之后反倒发起了狠,只怪自己没能耐打死那个刺客。蒋明月看着她哭笑不得,心里重重都是心事。 两人又不说话了,一个练暗器一个烧火。 蒋明月垂着头,火花都快飘到脚背上了也不自知,手背上忽然覆盖上了一只大手,清风吹灭了那点火星子。 蒋明月一回头,荀熙对她笑笑说道:“没关系,我陪着你们呢。” 蒋明月欲哭无泪,丝毫没有感觉到心安,这场祸事是不是他引来的都不知道,别让一头狼待在身边了。 李颜林听她回答得模稜两可,有些急了,跑过来抓着蒋明月的袖子,“忙什么事?李家可以帮忙。” 蒋明月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背,悄悄从自己的虚拟储物栏里取出一瓶酵种,塞到他手里,“小少爷,杨大厨也会做千层油糕,把这个带给他,让他给你做。” 李颜林诧异地看着她。 蒋明月也不是傻子,在李府待了几日,听了不少闲言碎语,李颜林挑食严重,但偏爱吃她做的饭菜,看了几日后也猜出了苗头,李颜林有饮食障碍,偏生她的糕点对了小少爷的胃口,这才让他缠着她做饭。 ☆、十五年前的往事 晚时起了风,秋风瑟瑟,凉意爬上树梢,捲走了片片不舍离去的秋叶。 蒋明月偷偷摸进了蒋沛如的房间,从床下找出了尘封多年的木箱子,上面上了把锁,锁上都落了层浅灰,显然很久没动了。 蒋明月没有钥匙,倒在床上长嘆一声,也不知里面到底藏了什么东西,让姑姑保守了十多年的秘密。
第18页 外面有人敲了敲窗,随即被人推开了一条缝,荀熙对她笑了笑,“月儿妹妹。” 蒋明月翻了个身,拿枕头捂住眼睛,这人害得她心里一团乱麻,猜得她身心疲惫,不想见他。 荀熙还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京城来的贵公子,只安安静静地站在一处就显得气度不凡,出类拔萃,“妹妹如今年及十六,可曾听说过前朝杏林之乱?” 蒋明月抬了一下头,疑惑地看着他。她虽然重生在异世许久,但学业的启蒙靠的是蒋沛如,再加上轻水村的私塾先生实在是平庸之辈,哪敢妄议朝政,还是前朝的乱事,她实在是稀里煳涂。 蒋明月坐起身,蒋明心还在院子里愤愤不平地练功,想来此事对她的刺激太大,“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蒋明月这辈子只想好好生活好好干厨娘,虽然早在很久以前就有种种迹象表明她们一家三口背后或许有故事,但蒋沛如不提,她掩耳盗铃的功夫做得也挺好。 蒋明月忽然觉得自己像只鸵鸟,直到现在快被赶鸭子上架了才不得已面对起这些事情来,想到此处,顿时变了个苦瓜脸,她几天前还想着去李府干活补贴家用来着,一转头高薪就飞了。 荀熙看着她,目光柔和飘渺,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映出一层圣洁漂亮的光芒,却听他“噗嗤”一笑,“当然有关系,因为妹妹姓蒋啊。” 荀熙甩了一下手中的摺扇,从扇骨中飞出一枚细入牛毛的银针,“呲”的一声打在了锁头上。 银针撞铜锁本不该发出这种声响,蒋明月低头看过去,竟然见锁上被穿出了一个极细的孔,里面的锁芯已经被损坏了,她轻轻一拉,锁已经开了。 蒋明月诧异地看着他,这人武功高到深不可测,蒋明心即便有了他手中那把奇扇,她也能保证那个小丫头片子绝对打不穿一把锁,更别说准确无误地穿透锁芯。 蒋明月又嘆了口气,如果荀熙真想害她们俩,只怕她们俩能死上一百回了,随即打开了箱子。 荀熙一边在一旁说道:“你可知如今京城里还有个蒋家,算起来,他们还是你们的世伯。” 蒋明月翻了翻箱子,取出里面的宝剑,用力抽了一下,竟然打不开,只得小心翼翼放在了一旁,“哥哥是京城蒋家的人吗?” 荀熙摇了摇头,“他们跟我们爹娘可不对付。” 蒋明月头也不抬,这个荀熙不知是懒得敷衍还是蠢,前脚说了一个“你们”,后脚又说“我们爹娘”,前后矛盾,摆明了是谎话,一锤定音的假哥哥。 蒋明月从箱子里取出一个包裹,包裹打开,里面有一把断剑,剑柄上甚至有年久沉淀的血迹,还有两块令牌,一样残破不堪,上刻“大内”二字,是宫里的东西。 蒋明月愣了愣,她爹娘是皇宫里的人。 荀熙嘆道:“月儿妹妹,父辈的事说来话长。爹爹早年在宫里当差,是杏林之乱的亲歷者,如今时隔数年,上面的贵人又想翻此案,妹妹与姑姑难以脱身。” 蒋明月眼里忽然有些模煳,揉了揉眼睛,她对这一世的爹娘没有丝毫印象,或许因为血脉相连,看见这些遗物,心里忍不住难受起来。 荀熙跳进窗,轻轻落地,将人从地上扶起,温柔地抱在怀里,“那刺客就是京城来的人,我拖了他们几日,还是被他们找到了。五福今早已经将人赶走,只怕消息传回京城,来的人更多。” 蒋明月连忙擦掉眼泪,“我姑姑呢?”一边说着,推开了荀熙,如果京城还有来人,她们留在这里等死,收拾起细软来,“明心!” 蒋明心气喘吁吁地钻进门,“干什么?” 蒋明月丢了块毛巾给她,一边焦急地说道:“收拾东西,我们连夜去李小公子府上。” 蒋明月如今能想到合适藏身的只有一个李府,别瞧李家只是镇上一个地主,家中小厮家丁规矩甚严,夜夜有人值守,或许能防住刺客,再者她也无处可逃。 蒋明月收拾了一半,又气馁地摔了手中的衣裳,如果京城的人执意要杀她们,她往李府一跑,岂不是祸水东引,殃及池鱼? 蒋明月一时心急,被情绪沖昏了头脑,抬头看着荀熙,“你没有骗我们?” 荀熙摇了摇头,“我何必骗你们。”一边说着,似笑非笑,“我说了,我是你哥哥。” 蒋明月不信他的鬼话,荀熙来此一定有私心,只是她不知道荀熙的私心是否会害了她们,“荀熙哥哥,你知道我姑姑在哪儿?” 荀熙的耳目比两人灵敏许多,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向窗外,五福在院子外看着马,隐隐有马蹄声逼紧。 不过片刻,竹林一处忽然抖了一下,被剑气削下一片竹枝,削尖的竹子勐然飞出,朝着五福刺来。 五福拍了一下黑马屁股,紧接着翻身上马,往边上一冲,躲了过去,反手就把那串竹枝震了个粉碎。 蒋沛如从马背上飞身而起,眼神凌厉,一剑朝着五福攻来,“谁?!” 荀熙拉着两人出门,“两位妹妹快来解围,大水沖了龙王庙了。”一出门便朝蒋沛如喊道,“蒋姑姑住手!” 蒋沛如见两人被制,皱了一下眉,顺着蓝衣僕人格挡开这一剑的力道收了手,落到死上,暗中在身后掐了两枚石子暗器,冷声说道:“阁下是谁?”
第19页 荀熙松开两人,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从袖中掏出一块蓝帕,“姑姑。” 蒋沛如瞥了一眼,也从怀里丢出一块一模一样的蓝帕子。一日前她在烽皇城外遇袭,有人顺势帮了一把,留下的这块蓝帕,“是你的人?” 荀熙随即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用红绳繫着,挂了一串流苏,光泽细腻内敛,显然是时常被人握在手中把玩,温声说道:“姑姑可还记得这个?” 蒋沛如愣了一下,快步走上前来夺了玉佩,打量数眼,又看向荀熙,怔怔道:“喻儿?” 荀熙不答,只是静静看着她。 蒋沛如眼中闪过疑色,沉默片刻,带着两个小丫头进门,“收拾收拾,我们搬离这里。” 蒋明月跑进屋拿了包裹,钱财都已经收拾好了,“姑姑,好了。” 蒋明心看着生活了十多年的小屋,爬到床底,找到了一柄灰扑扑的木剑,上面还有虫蛀的眼,抱在怀里,“娘。” 蒋沛如欣慰地笑了笑,摸着两人的脑袋,好在两个丫头都没有遇事慌乱,“走吧,连夜走。” 蒋沛如转过头,又看着荀熙,叫着蒋明月两人完全不懂的名字,“喻儿,如果真的是你,不必和我们相聚,趁早回去吧。” 蒋沛如带着两人出门,让她们俩上马,牵着缰绳就走。 蒋明月一肚子疑问,“姑姑,那是我哥哥吗?” 蒋沛如说道:“你确实有一个哥哥,比你大三岁,只是不足月就被你爹爹送走了,那块玉佩就是信物。” 蒋明月大惊,她原以为是假的,兜兜转转,居然又是真的,“这……” 蒋沛如神情黯然,回想起往事,越发情绪低落,嘆了一声,“这么久了,我早就放弃找他了,这种节骨眼上冒出来,唉……” 蒋沛如抬了一下眼,看着两双眼睛迷茫地看过来,笑了一声。如今已不是再藏着掖着的时候了,“月儿,你爹生前本任紫禁城禁卫军统领一职,只可惜十多年前捲入了祸事,早早离世,我亦懒得继续在京城纠缠,带你们俩躲到了这里。” 蒋明月抓紧了缰绳,浑身微微颤抖,认真地听着蒋沛如说话。 蒋沛如道:“十五年前的杏林之乱,当今皇上弒兄夺位,这才顺利登基为帝。而哥哥一向与先太子交好,事变一始就被针对,跟着先太子一起被杀身亡,尸体葬在了京都郊外的南山之上。” 蒋明月张了张嘴巴,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哑了,说不出话来,“姑姑……” 蒋沛如抹了一下眼睛,似哭一般地笑了一声,长嘆道:“多少年前的事了,他们还要来翻帐,你们俩可争气一点,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你们能好好长大成人,别再牵扯进那些龌龊事里了。” 蒋明月抿着唇。太阳渐渐西下,在地平线上燃烧着最后一丝耀眼的光芒,却也迅速消失殆尽,天地陷入了一片黑暗里。 蒋沛如牵着马走着,秋风吹至,天已经转凉,树林里沙沙作响。 蒋明月浑身寒毛竖起,抱进了身前的蒋明心。 不算健壮的马匹慢悠悠往前走,蒋沛如握着腰间的剑,其实事到如今,暗流涌动,旧案已起,一切都是痴人说梦罢了。 ☆、遥控飞机全景直播 夜风穿过竹林,带来丝丝肃杀之气。 今夜是月圆之夜,如清水一般银亮的月光铺洒在地面之上,映着路边竹林鬼魅似的的影子,幽寂狰狞。 蒋沛如十多年未经战事,对于杀气的敏锐依然如初,只是已经步入埋伏,无法回头,仍旧如未觉一般不疾不徐地走着。 两人身下的黑马踏着“哒哒”的脚步,蒋沛如对着两人低声嘱咐道:“抓紧缰绳,不要坠马。” 蒋明心点头,暗自抓紧了怀里的木剑。 蒋明月紧紧抿着唇,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林子,一阵阵风吹来,颳得她寒毛乍竖,低声说道:“姑姑。” 蒋沛如对两人笑了笑,“不用害怕。” 蒋明月咬了咬牙,偷偷开启了直播,直播间里陆陆续续涌出了观众,“明月姐在干嘛呢?” “天都黑了,明月直播做晚饭吗?” 蒋明月没有理他们,将直播视角不断拉高,已经脱离了她身上,画面中视野升高阔大,以她们为中心,照出了路面竹林,她们三人的影子在直播画面里已经变得极小。 观众惊讶,纷纷发出弹幕:“这是什么操作?” “明月姐的摄像头堪比遥控飞机。” “不行啊,夜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明月姐干什么呢?” “不得不说古代风景真好,月亮很漂亮啊。” 蒋明月把画面拉到最高,能囊括以她为中心,直径三百米的范围,但这么广的画面里人已经被压得极小,想要在夜幕里分辨有不小难度。 更糟糕的是天上渐渐吹来一片乌云,仅有的这点月光也开始被蚕食,在这个不妙的夜里,老天爷也不作美,居然想要下雨。 蒋明月浑身发抖,一半是冷的,一半是紧张。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遇到过这种事情,更不像蒋明心一样性格乐观大条,心里已经设想了无数种后果。
第20页 三人行近一处转弯,月光已经彻底被云层吞没,几乎看不清面前的路,四周竹林茂密,只觉得周围都是一片黑压压的影子。 蒋明月把直播画面的亮度调到最高,效果微小,聚精会神地在画面上搜索,勐然看到左上角最远一处有东西闪过。 弹幕刷刷刷冒出来,“左上角有人!” “明月姐左上角。” “不止,右下角也有东西。” “我好像在左边也看到了一个,那块石头后面趴着,刚才风吹了一下。” “石头那个我也看清了,像个人影。” 至少四个,蒋明月低头,伸手去扯蒋沛如,都快急哭了,“姑姑上来。” 蒋沛如在她话音刚起的时候勐然一掌拍了马屁股,蒋明月连她衣角都没擦到,黑马吃痛惊起,骤然嘶鸣一声,快步跑出。 几乎是与此同时,只听到林子里传来数道“嗖嗖”的破空声,数只箭矢飞射而来。蒋沛如早有防备,长剑出鞘,一剑打落数枚,叮叮噹噹的一阵响。 两人骑着黑马跑出,在蒋沛如提前察觉之下躲开了第一波箭矢,紧接着第二波箭又迅速飞至。 蒋明月手忙脚乱地把厨具箱提起格挡。这个套箱子是在她虚拟储物栏里的初始道具,削铁如泥,十多年里没有磨损,骗蒋沛如和蒋明心是花钱打的,自然也能挡住箭矢。 “叮叮”的两声,箭矢的力道之大几乎把她震得两臂发麻。 蒋明心勐然拉停了马,面前也迎来了人,握紧了自己的小木剑,“我们得罪你们了?” 蒋明心少有的脑袋开窍的时候,只可惜两个黑衣人不曾理会她,提剑就攻来。 蒋明月武到用时方狠少,蒋明心目前又是个三脚猫,完全招架不住两个成年男子的攻击。 蒋明月躲了两箭,又不会骑马,屁股从马鞍上滑下来,直接摔到了地上,疼得呲牙咧嘴。 时局紧张,更加没功夫给她喊疼,弹幕里的人比她还紧张,发评论都带了无数感嘆号,“左左左左左!!!!” “明月姐快跑!!!!” 两个黑衣人分头攻来,一剑朝着蒋明月刺来。蒋明月丢了厨具箱,头也不抬地就地往右滚,身上一阵锐痛,地上被丢了许多钉子,疼得冷汗直流。 蒋明月看见直播屏幕里的黑衣人收手,这才踉跄爬起,裙子上全是血迹,“明心别下来,地上有钉子!” 只可惜蒋明心马术一样不佳,被黑衣人一逼迫,跟她前后脚的功夫滚下地来,闷哼两声,照样着了道。 黑衣人跟得近,蒋明月无处可躲,连滚带爬地往回跑,脚步踉跄,又一回跌倒,好在出了铺地钉的范围,没有二次伤害。 只是这回黑衣人逼在她眼前,根本没机会起身,又一次狼狈地在地上打滚躲避。 黑衣人一剑刺来,蒋明月本是继续滚地躲闪,夜里太黑,实在看不清来剑,手臂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直接被刺穿,惨叫一声。 她这种毫无章法的滚躲能躲开一两剑,这些专业杀手变通之力远比她强,第三剑就预判了她躲闪的方向,蒋明月直接往刀口上撞。 蒋明月疼得几乎快昏厥,即便她爹娘牵扯进了前朝的杏林之乱,这些人为何又要赶尽杀绝,仅对付她们三人就派出了六个高手,四人缠住了蒋沛如,两人对付她们两个小丫头绰绰有余。 蒋明月眼神涣散,见黑衣人将剑抽出,冰凉的剑刃带走了她身体里的温度,血花溅起,下一秒八成就要结果她的性命。 这一切变故来得太快,蒋明月只觉得从她知道往事到死亡才不过几天时间,她还来不及明白,稀里煳涂就要死了。 剑刃落下的一刻忽然有一柄摺扇从她头顶伸出,扇子一晃,磕到了剑刃之上。“当”的一声响,长剑嗡嗡震动,已然偏离了下落的轨迹,一下刺到了地上。 蒋明月愣了一下,那柄剑不断抖动,黑衣人来不及收剑,剑刃在地面上一碰,忽然碎裂成无数铁片,已经断了。 荀熙一把将她拉起,“还不快走。” 蒋明月踉踉跄跄起身,扫了一眼直播屏蔽,观众都快吓哭了,“这是演戏吗?这是假的吧,呜呜呜,明月快跑。” “吓死我了,明月快跑,妹妹姑姑也不能出事啊。” 蒋明月在直播里找到了蒋沛如,四人对付她一个,好在蒋沛如武功高强,虽然落了下风,但也能周旋一阵。她现在跑过去只会给蒋沛如增添负担。而蒋明心一处已经有五福过去帮忙。 蒋明月扫了一眼,跑去拖了厨具箱,直接收进了虚拟储物栏里,将一把剔骨小尖刀握在手里防身,拉了脱困的蒋明心就往林子里跑。 蒋明月浑身疼得脑袋发懵,眼泪朦胧,两个小姑娘身上皆是血淋淋的惨象。 蒋明心夺了她手中的尖刀,“我去打死他们!” 蒋明月一把抱住她,将人往林子里拖,她在直播屏幕上能看见黑衣人全被他们拖住了,现在林子里才是安全的,“下来……你打不过他们……” 蒋明心怒道:“他们欺人太甚。” 蒋明月扯了一下嘴角,艰难地笑了一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现在去送死呢。”
第21页 蒋明心一转头,只觉得她手上一直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血腥味极重,顿了一下,去摸她的手,“你受伤了?” 蒋明月倒抽一口冷气,她的手臂都快被那一剑斩废了,失血过多,眼前阵阵眩晕,体内一阵阵冒冷意,忽然跌倒在地。 蒋明心大惊,连忙将她接住,把人平躺,扯了裙子给她包扎伤口,“撑住,别睡。” 蒋明月拉着她的手喃喃,“躲起来……别出去……” 蒋明心焦急道:“行,行,都听你的。”现在出去就是送死,给他们拖后腿。 蒋明月实在支撑不住,眼神涣散地瞥了一眼直播,弹幕纷乱。 “明月姐别睡,看看我们。” “不要睡着,我们陪你聊聊天。” “好多血,千万不要有事,明月撑住,明心给你包扎止血了,姑姑马上就来救你的。” “明月撑住。” 周围的树叶沙沙作响,枯叶打着旋儿落在血泊里,风吹入蒋明月耳朵,只剩下一片嗡鸣声,什么也听不清了。 弹幕观众若能穿透时空过来,早已经心急如焚,“不对劲,啊啊啊啊,有人!” “坡下有人!” “快跑!还有一个!” “明心快跑!到你身后了!到你身后了!” “快跑啊!” 蒋明心看不见直播,更听不到直播观众的吶喊声,满心扑在失血过多进入半昏迷的蒋明月身上,“醒醒,别睡!” 蒋明月努力睁了一下眼皮,视线里都是黑蒙蒙的,手指好似有千斤重,拉了一下蒋明心,声音细如蚊蝇,“跑……” 蒋明心一愣,一把抓起尖刀,毫不迟疑先滚地躲避,身旁是毫无反抗之力的蒋明月,一滚直接沖入了来人脚边,抬手就是一刀。 一道血花溅开,尖刀掉落在地,蒋明心手上伤口深可见骨,钻心地疼,“啊啊啊!” 蒋明月看她倒地,心如刀割,见人影痛苦不堪地直接滚下了坡,“明心——” 蒋明月心绪激动,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不急赶路,记得治伤 蒋明心看着桌面上的碗筷,又是一个清晨,热腾腾的白米粥被蒋明月摆上了桌,几个馒头盛在白瓷盘里,散出诱人的香味,一切都是普通而又熟悉。 蒋明心早就饿了,伸手就去抓了馒头,手指一碰到雪白的馒头,忽然从掌心里传来一阵剧痛,眼睁睁看着手掌齐根而断,血流满地。 蒋明心大叫着惊醒,睁开眼睛一看,两只手都是完好无损的,翻来覆去查看了数遍,只磨破了点皮,还不如脑袋上磕的疼。 蒋明心坐起身来,身上有伤,昨夜发生的事情不假,动了动两只手,分明是被黑衣人给斩断了的,睡了一觉,居然什么事都没有。 蒋沛如走进来房来,神色疲惫,见她低着头看手心,走过去拉住了她的右手,缓缓渡了一道内力过去,“你是被剑气所伤,真气阻滞筋脉,过两天就彻底好了。” 蒋明心手掌里涌如阵阵暖流,刚才的僵硬感果真消失了许多,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昨夜,“明月呢?” 蒋沛如脸色惨白,没有丝毫血色,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正午时分,太阳高照,耀眼的阳光刺得蒋明月睁不开眼睛,在草地上躺了好一阵,这才勉强攒了力气抬了一下手,睁开眼来,浑身发疼。 蒋明月休息了好一阵,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止了血,被用来包扎的裙摆布条都已经染红了,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撑着地面坐起来。 蒋明月失血过多,视线实在恍惚,昨夜一天没下直播,到现在还开着,观众一见她醒,纷纷冒泡:“还好还好,明月姐没事。” “吓死我了,没事就好,明月快休息休息。” 蒋明月脑袋发沉,捂了一下额头,四处看了一眼,白晃晃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疼,“这是……哪儿?”她还记得昨夜蒋明心被人砍了一刀,愣了一愣,跌跌撞撞地想要爬起来。 蒋明月晕的厉害,软绵绵迈了两步路,脚下发软,一头往地上摔去,却跌入了一个怀抱里。 她睁不开眼,也看不清来人,弹幕却已经炸了,“刺客!明月快跑!” “这群人怎么阴魂不散!” “这下完了完了。” 蒋明月艰难地扯了一下嘴角,她现在别说逃跑,走路都没有力气,哪里还躲得过这群武功高强的刺客追杀,等着死吧。 黑衣人却点了她身上的穴道,将人拎起,翻身上马。 蒋明月其实能动,那两下点穴过后一阵内力涌入体内,并不是伤她,而是救她,只是她现在身体虚弱得厉害,暖流行入四肢百骸,眯了一下眼,极为睏倦,一点头就睡着了。 一觉睡得很沉,蒋明月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日落,夕阳的余晖照耀在大地上,她也一身狼狈地继续躺在地上。 边上有条河流,湍急的水流在岸边的石头上打出一阵阵水花,溪水叮叮咚咚的响。溪边的岩石上坐着那个黑衣人,正在擦剑。 蒋明月浑身寒毛竖起,继续装睡。 没想到那黑衣人忽然开口,听出她唿吸乱了,冷声说道:“醒了就起来吧。”
第22页 蒋明月被他一眼看穿,没办法继续装下去,假装刚醒,虚弱地睁开眼,脸色惨白地看着他。 黑衣人用剑挑了一下身旁的火堆,从火堆里飞出一个烤的焦煳煳的东西,滚到了蒋明月身前,“休息一晚,明天继续赶路。” 蒋明月低头一看,是只烤熟的鸟,外面一层都已经黑了,奈何自己肚子里确实饿得厉害,抓起来吹了吹,剥掉外面一层焦煳,吃里面的肉。 蒋明月心里直打鼓,弹幕里七嘴八舌,“这人有什么企图?” “明月,昨夜就是他把你从竹林带出来的。” “绝对没安好心。” 蒋明月皱了一下眉,昨夜她在竹林里昏迷,一觉醒来后出现在了荒山草地上,原来是这人做的手脚。 蒋明月看着手里的鸟,昨天的刺客绝对想杀她们,这人既然把她偷出来,说明他和刺客不是一伙人? “恩……公?”蒋明月迟疑地叫了一声,摸不清这人底细,横竖他一时半刻应该不想要她的命,试探一下也不会死。 黑衣人果然转头看她,神色古怪,“你叫我恩公?” 蒋明月一见他神情,心里凉了大半,八成也不是好心来救她的人,这个黑衣人甚至把蒋明心给砍了,虚与委蛇地道:“恩公……不是救了我吗?” 蒋明月眨着眼睛,眼里纯粹无比,要多认真就有多认真。 弹幕飘过:“那什么……明月姐不错嘛。” “演技确实不错……” “看这水汪汪的眼睛,我都被这一声“恩公”给叫得心软了。” “请把今年的奥斯卡颁奖给她。” 黑衣人眯了一下眼睛,狭长的细眼里迸射出一丝危险的光芒,转瞬即逝,随即平静地打量着她,“吃东西吧。” 弹幕里一片骂声,“靠,这人太不要脸了!” “他居然承认了!他什么时候救明月了?!我真想打死他。” “明月别信他,他把你劫走,不是救你,我看他就是和那群刺客是一伙的。” 弹幕火冒三丈,但蒋明月不气,这种时候她跟黑衣人作对就是傻子,按捺下心里的情绪,怯生生地说道:“这里是哪儿?恩公,我们要去哪儿?” 黑衣人收回了剑,“跟我去京城。” 蒋明月愣了一下,黑衣人性格果断冷酷,丝毫不跟她周旋,直接抛出了目的,“我姑姑她们……”她现在迫切地想知道她们两人还好吗。 黑衣人瞥了她一眼,勾了一下嘴角,“她们也会上京。” 蒋明月长长吐出一口气,人还活着,这就好了,眼皮颤了一下,打量着坐在河边的黑衣人,身形挺拔修长,五官虽长得不错,神态太过冷淡,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模样。 蒋明月身上带伤,虽然休息了一整天,身体还是吃不消,蜷缩在一块山石后面小憩。 夜风阵阵,入了秋的夜晚降温极快,蒋明月迷迷煳煳地睡着,身体沉得像灌了铅。 恍惚间听见有飞鸟扑扇着翅膀飞落下来的声音,眼神迷离地看过去,看见坐在火堆旁的黑衣人接了一只信鸽。 黑衣人从信鸽上取下纸条,看了一眼,随即就丢进火堆里烧了,冷笑道:“姓荀的,事管得真宽。” 蒋明月蹙眉,这个黑衣人跟她那个便宜哥哥有关系,喃喃道:“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听见声响,转头看过来,蒋明月烧得脸色通红,想来已经神志不清了,走过来停在她身旁,伸手试了一下她的额头,果然滚烫无比。 蒋明月一个哆嗦,只觉得黑衣人的手太凉,冻得她浑身发抖,“冷……” 黑衣人“啧”了一声,迟疑片刻,随即将她抱起,牵了马上去,连夜赶去最近的城里。 剑伤没有及时处理,又受了一天冻,不可抑制地发起了高烧。 蒋明月眼睛都快烧煳了,又酸又胀,喉咙里渴得难受,像被火烧着一般,习惯性地伸手去够床头,“哐”的一声摔了一个烛台。 黑衣人将她扶起,给她餵了水,等小二将药煎好端上来,又掐着蒋明月的嘴巴给她餵药。 蒋明月虽然神智迷煳,一口苦药下来也察觉得出,立马吐了出来,药都没晾凉,要把她嘴给烫起泡,“你真不会照顾人……” 甘黎让她靠在怀里,免得乱动,被她吐了一身才察觉药太烫,听着蒋明月因为发烧后软绵绵如蚊子似的声音,冷笑一声,“你自己喝。” 蒋明月哪里有力气,耳朵嗡嗡响,浑身发凉,喃喃地说道:“等我好了……给你做饭……让我休息……一会儿……” 甘黎低头看她,怀里的人身上滚烫,小巧的脸庞已经一片绯红,难掩她虚弱的神色,迟疑了一会儿,把药稍稍晾凉,这才给她餵下。 蒋明月是个怂包,其实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使唤这个差点要了她的命的刺客,奈何昨夜真的烧迷煳了,拿出了使唤蒋明心的态度来支使他,好在这个刺客没坏脾气地一剑把她砍了。 早晨的阳光从窗户外落进来,她住的是一家客栈,房间不算太好,被褥上有股潮气,但对于疲惫了几日的蒋明月来说已经是个舒适的地方了。
第23页 蒋明月睁眼看着直播画面,她一直没敢关了直播,一是能通过直播钻空子,获取一个三百米范围的上帝视角,二是有观众一直陪着她,让她在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之后好歹能稍稍安心。 弹幕里安慰的话语不断,“明月姐醒了就好,烧得脸都红了。” “多喝点热水。” 蒋明月看着不断跳动的弹幕,扯出了一个笑脸,只可惜比哭好看不了几分,“谢谢你们。” “哈哈,谢什么,明月姐保重自己身体才是正事。” “嗯嗯,大家都会没事的。” “为什么那些刺客要追杀你们?” “明月要不去报官,古代杀人不犯法不成?这群人太嚣张了。” 蒋明月笑笑,她现在脱不了身,哪里有机会去报官。 弹幕滚动,跳出一条有用的消息,“昨夜我替明月姐你看着呢,我截了屏,把黑衣人手上的纸条放大后看见了上面的字。” “写的是:不急赶路,记得治伤。”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求评~ 评论区发红包~ ☆、暖男哥哥有猫腻 “落款是荀熙。” “我就说那人有猫腻。” “这个暖男哥哥太假了吧,手段这么多,一个阴险小贼。” 蒋明月揉了揉眼睛,沉默半晌,问道:“真的吗?” 弹幕回復道:“我辨认了很久,虽然字迹模煳了一点,应该没有看错。” 蒋明月抿着唇,心里却是松下一口气,看来这个黑衣人确实不是那些刺客的帮手,荀熙虽然来路不明,似乎真的没有要害她们的心思。 这样想着,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不见人敲门,直接被推了开来。 蒋明月被吓了一跳,她还躺在床上,身上衣不蔽体,也不知昨晚是谁给她换的一身血衣,摔了枕头过去,“出去!” 甘黎被迎头一枕,随手给掸开了,脸色顿时变得更差,将药碗放在桌上,转头就出门。 蒋明月捂着胸口,脸色通红,忽然又想起昨夜直播没关,骤然瞪向屏幕,“你们……你们……” 弹幕:“双手打字以证清白。” “没有,绝对没有看。” “和谐内容,和谐内容。” 蒋明月伸手关了直播,脸色又红又青,一把将被子蒙过头顶,“没脸见人了啊……” 疾行数日,快马直奔回京城。 国都最为繁华的地带属京城东南一带,所见之处,恢宏的府邸林立,出入皆是衣着华贵的达官贵人。天子脚下,一棍子砸下来伤及一半的非富即贵。 荀熙风尘僕僕赶回家里,才换了身衣裳,进门来伺候他的婢女碎碎叨叨地说道:“公子可回来了,葛大人一连三天来堵门,可得把我烦死,把我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 荀熙笑了一声,“他那哪是来烦你,你倒还怨他,葛彬若是听到你这话,不知该多伤心了,小心他以后不来,你都没处哭去。” 霜青啐了一声,丝毫没有女子谈及□□时的娇羞,“他又不是来见我的,嘴里一直念着公子呢。千盼万盼地盼着公子回来,就快盼成望夫石了。” 荀熙被她逗乐了,拿摺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将衣服理了一下,抬步出门,“这可好,我又不是断袖,平白辜负了你那葛大人的一番心意。” 霜青道:“公子就贫吧,只能欺负欺负我们这些人了。” 荀熙看见院中风风火火往里赶的人,甩了一下扇子,眯着眼笑道:“这不就来了,惹我的霜青生气,公子我给你出气去。” 葛彬来时看见荀府下人牵了马进门,就知道人回来了,提着衣摆就火急火燎地冲进来,穿过月亮门,迎头就撞上了荀熙。 “葛兄什么事如此着急?” 葛彬瞥了他一眼,连忙将人拉进屋,禀退了屋中下人,“你还笑得出来,蒋家两日前进宫面圣,出来后又派遣了一队刺客去了桃花镇,你有没有事?”一边说着,打量了荀熙数眼。 荀熙在他眼前转了一圈,极为配合他打探,随即敲了一下葛彬的脑袋,坐下身来,“几个刺客还不至于伤了我,坐,霜青上茶。” 葛彬也跟着坐下,攥了攥手掌,显然还在紧张,劝说道:“荀兄,我说此事你可要三思,现下国泰明安,何必还跟着那些老臣掺和进杏林之乱中,若是做不好,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霜青上了茶来,从江南送来的明前龙井,茶叶片打着旋儿在水中浮沉,飘出裊裊清香,“葛大人请喝茶,公子喝茶。” 葛彬抬了一下眼睛,见到霜青俊俏的容颜,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血色红到了耳朵尖,端起茶水来道谢,“多谢霜青姑娘。” 霜青退出门,直到荀熙拿茶盖轻敲了一下杯盏,葛彬才迟了一步地收回了眼神,继续拉着荀熙劝道:“听哥一句劝,咱们十多年交情,我可不想你误入歧途。” 荀熙打量着他,盖上茶杯说道:“葛兄,天家的事你我又怎能说得清楚。杏林之乱后,蒋家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这些年更是独揽大权,当年他们在那起乱事中到底做了什么,咱们谁也不清楚。”
第24页 葛彬嘆了一口气,摆摆手说道:“事情都过去了,皇家乱天下亦不安,挑起这些事做什么?” 荀熙看着面前的好友,深知他胆小避世的性子,也跟着嘆了一声,拍拍他的手说道:“葛兄,皇家血脉遗落人间可是大事,丞相大人一辈子公正廉明,若是他为此事气得一头磕死在大殿之上,陛下岂不是要伤心,我朝中也损失了一大能臣。” 葛彬想起数日前气得在早朝上大骂的丞相,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看丞相也是老煳涂了,那事是陛下心里的一根刺,岂容得臣子乱提,也就是他,换做其他人,只怕早就没命了。” 葛彬说到此,又看向荀熙,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啊你,你觉得你能比得过老丞相?若再蹦跶两下,惹到了陛下,看谁给你收尸。” 荀熙笑笑,“这不还有你嘛。” 葛彬浑身起鸡皮疙瘩,连忙端着茶避开他,“去去,我上有老下有小,别拉我下水。” 荀熙喝了口茶,无聊地吹着白瓷盏中的茶叶,宽慰他说道:“行了行了,告诉你一件喜事。” 葛彬抬起头,“什么事?” 荀熙看向他,微弯着眼睛笑了笑,神情舒适淡然,眼中有光,“蒋沛如身旁只有两个小丫头。” 葛彬愣了一下,转而脸上带喜,“你是说——”勐然又觉得自己声音大了,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是说,前太子遗落的子嗣是郡主?” 荀熙拿扇子挡开忽然近前的人,两人鼻子尖都快凑在一起,没好气地说道:“走开走开,我不断袖,别亲上来。” 葛彬坐回去,顿时心情不错,世子和郡主虽然都是皇室血脉,但意义相差甚远。 前太子贤德声名在外,而十五年前的杏林之乱,当今陛下弒兄上位,便一直被百姓所诟病。再加之近两年天灾不断,日子艰苦,百姓越发想念前太子在世时的太平盛景,民间的风言风语又多了起来,甚至传到了陛下耳朵里,听得当今陛下差点在大殿之上抽剑砍死提及此事的大臣。 葛彬欣慰地点头说道:“郡主好啊,郡主娇柔可爱,又是民间疾苦出身,更得百姓爱戴。” 当今陛下生母身份贫微,本无缘帝位,以“谋逆”手段得以登基之后又政绩平平,毫无作为。更有一诡事,陛下年已三十却膝下无子,导致不仅民间有人说道,就连朝臣中也略有微词。若是前太子子嗣有权继承帝位,又是名正言顺,当今陛下本就不安稳的位置可要岌岌可危。 但好在是个郡主。 荀熙也跟着点头,拍了拍葛彬的胸口,“这回能把心放回肚子里了吧。” 葛彬确实乐了,他实实在在是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朝廷不起风波就是万事大吉,不要影响他的官运恆昌,“对大家都好。” 荀熙转着杯盖,打量着上面漂亮的青花,随即伸了一下腰,一月没在京城,“朝中怎么样了?” 葛彬说道:“闹腾不休,不过我觉得等郡主回京,他们就得安静下来了。”一个郡主翻不出什么花浪。 葛彬说道:“吏部的李大人被调去各地监察,他是丞相门生,陛下此举就是为了敲打丞相,你可别跟着瞎掺和了。” 葛彬心有余悸,“这种事上,你可别冒头,得不偿失。” 荀熙笑了笑,“丞相大人对我有恩,力所能及,我帮一把罢了,既然是个郡主,想必陛下也有容人之量,我不会有事。” 葛彬道:“虽说是前太子遗孤,若是陛下将郡主接回来好生安养,对朝臣和百姓有个交代,反倒是平白赚了名声。” 葛彬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照理说连你都知道是个女孩儿了,陛下不应该不知,却被蒋老贼忽悠去杀人,岂不是白费功夫?” 荀熙笑笑,拨着杯中的茶叶,“这事哪里猜得准,别忘了蒋沛如与蒋裴慈也是蒋家人。两家好歹连着亲,一个却在十五年前身死,隐姓埋名偷生,一个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这中间的猫腻谁说得清。” 葛彬嘆了一声,京城蒋家可是朝中有名的弄臣,随即一惊,“你确定蒋沛如身边的女孩儿就是郡主?” 荀熙看他一时间变化多端的神色,葛彬就爱脑补,一惊一乍,笑说道:“蒋沛如身边就两个孩子,一个叫她娘,一个叫她姑,那个侄女八成就是当年被抱走的孩子。” 葛彬说道:“为什么不是她女儿,和谁生的孩子,据说蒋沛如十五年前可没成婚,说不定又收养了一个孩子故弄玄虚。” 荀熙道:“无论是哪个,都是女孩儿。” 葛彬想想也是,“不管如何,我能松口气。”一边说着,拍拍荀熙的肩膀,“你可别出事就行。” 荀熙笑道:“出不了,你这不是虎视眈眈着我家霜青呢,我能让你轻易得手喽。” 葛彬瞪了他一眼,耳朵尖又红了,没有说话。 ☆、给我一柄剑 蒋明心摸着那把剔骨小尖刀,蒋明月的刀具不知用什么金属制成,说是外面铁匠打的,她瞧着也不似铁,通体银白,刀柄适手,刃锋尖锐,削铁如泥,分明比蒋沛如藏在床底柜子里的剑还要好上两分,是蒋明月从不离身的东西。
第25页 蒋明心拿布条将它包好,想到生死未卜的蒋明月,扯了一下嘴角,想笑笑却毫无力气,把刀塞进了枕头底下,倒在床上发呆。 门外有人敲门,五福身上背了个包裹,天刚擦黑,见他那架势又是要赶路了。 果不其然,五福说道:“心儿小姐,我刚接到消息,又有刺客从京城赶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早些走为上。” 蒋明心往他身后看了一眼,五福只一人,心里一时间有些落寞,“我娘还没回来?” 蒋沛如已经出门六日,到如今也没找回失踪的蒋明月。 五福说道:“我先护送心儿小姐上京,蒋夫人武功高强,我让几个属下也跟着夫人去找人了,不会有事。” 蒋明心抬眼看他,五福年近三十,精明干练,说话做事面面俱到,想从他平静的神色上看出什么端倪简直是痴人说梦。 蒋明心咬了咬牙,荀熙把那块玉佩给了蒋沛如之后,蒋沛如就已经信了八分,如今危急关头,蒋沛如两头脱不开身,便嘱託了五福照顾她上京城,“我也要回去找我娘,还有明月。” 蒋明心一边说着,收拾了一下行李,把枕头下的尖刀带上。 五福愣了一下,小姑娘恐慌了数日的心绪终于掩饰不住,看着她气急败坏地就要往外沖,一直波澜不惊的脸色终于显得有些无奈,拦住她说道:“心儿小姐,我相信蒋夫人与月儿小姐吉人有天相,都不会有事的。” 五福放软了声音宽慰她,“我们先走一步,人多了目标太大,反倒容易给藏在暗处的蒋夫人与月儿小姐添麻烦。” 蒋明心勐然抬头盯着他,握紧了手中的刀,“我们在桃花镇好好过了十多年,与人无仇无怨,谁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杀我们?!”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蒋明心这几日的心情糟透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这本来就不爱动的脑袋瓜都要烧焦。 五福说道:“蒋夫人曾牵扯进十五年前的杏林之乱,或许上面的人是冲着她去的,只是两位小姐年幼,蒋夫人即便想要脱身,如今也要顾及两位小姐。” 蒋明心抿了一下唇,忽然向五福拍出一掌,用尽自己全部功力。 掌风吹起,劲力凌厉生风,饶是五福也心中一惊,连忙退身躲散,不想蒋明心却紧追不捨,敌退她进,势要击败他。 五福两步退到走廊,身后就是墙壁,已经无路可退,只得出手格挡蒋明心的一掌。 蒋明心也不避,和他一掌相对,内力汹涌而出,劲风将两人衣袍吹得猎猎作响,随后倒退出数步,绊到了身后的门槛,差点一脑袋朝地上磕倒。 五福及时扶住了她,让她站稳,“心儿小姐。” 蒋明心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内力反震引得全身气血涌动,浑身不适,调息了数息之后才重新睁开眼。 五福伸手抵住她的后背,助她运气,“心儿小姐,你没事吧。” 蒋明心抬头看了他一眼,五福对上她全力一掌也丝毫没有受伤,她的三脚猫功夫果然连个僕人都打不过,还谈什么与蒋沛如并肩作战,顿时有些气馁。 五福见她脑袋耷拉下去,想了片刻,也猜中了蒋明心在懊恼什么,关上房门,带她下楼离开,“小姐平安对蒋夫人来说就是最好的事。” 蒋明心扯了一下嘴角,翻身上马,心中郁结。 五福说道:“心儿小姐的内功身手已属上乘,只是对战经验太少,小姐才会显得力不从心。打架时瞬息万变,有经验的武林老手若是与一个毫无经验的绝世高手对战,也不是没有获胜的机率。” 蒋明心转头看他,打量五福的身形,内外兼修的习武之人身形体态通常极为匀称,一个个都是衣服架子。五福内功深不可测,唿吸绵长,行走之间听不见脚步声,显然是个高手,“你有多高?” 五福转头看她,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道:“一般般的高。” 蒋明心笑了一声,这人还挺谦虚,随即低头看着手中的尖刀,来回抚摸了一阵,朝他伸手,“给我一柄剑。” 五福没有多话,给了她一柄长剑,虽然不是削铁如泥的宝剑,足也够用。 蒋明心将剑挂在腰上,把尖刀绑上小腿,在蒋明月手中切菜砍肉的小尖刀或许要沦为了杀人利器。 蒋明心低着头,缓缓吐出一口气,重新收拾了心情。她不爱做菜,只爱吃佳肴,不喜欢杀人,但爱武功。只是外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想要拿她们的性命,她也只能做出应对。 蒋明心抬头看着漆黑的夜幕,黑暗里藏着无尽的危险,一双双眼睛里折射出来的冷光如狼似虎,想要把她拆骨剔肉一般吞吃殆尽。 蒋明心说道:“杀了他们。” 五福疑惑地看着她。 蒋明心道:“去埋伏,杀了他们。” * 悠悠芦苇盪,草长得比人高。渔夫划着名小船在其中穿梭,提起水底的鱼笼,今年鱼蟹肥美,回回都是丰收。 随同渔夫一齐来收笼的是他八岁大的小儿子,小孩调皮,在船两头四处跑,爱往水草里摸鱼,伸手下去抽出一手淤泥,带出一根脏兮兮的髮带。 小孩用水洗了洗,髮带上有绣花,布料虽是一般的棉布,但添了几处云纹刺绣之后也显得精緻起来,没有破损,洗一洗还能用,开心地对着渔夫说道:“爹,看我捡到了什么?这个髮带好好看,我们拿回去送给娘亲。”
第26页 渔夫走过来接了,也满意这条捡来的髮带,点了点头,想起家里任劳任怨的娘子,糙汉子难免也有些脸色微红,“再收两笼,把最肥的鱼蟹留两只带回家,让你娘做菜。” 小孩点点头,兴奋地跑去收鱼笼,嗅了嗅鼻子,“爹,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小孩皱眉道:“真难闻。” 渔夫拿撑船的竹杆拨开就近的芦苇丛,地里不时会有些野鱼野鸭死在里面,腐烂了就发出了这种臭味,水里一些食腐的虾蟹就会聚过去吃东西。 渔夫撑着船靠近芦苇,翻了一下茂密的芦苇盪,杂乱的草丛里赫然出现一只泡胀了的脚,整个人眼前一黑,差点吓晕过去,一屁股摔进水里。 小孩大叫一声,两腿发软,吓坏了后也不忘伸手去救爹爹,“爹,快上来,快上来……” 渔夫狼狈地爬上船,手都还在发抖,抓了两次才抓稳了竹杆,脸色惨白地叫道:“死人了……死人了!” 桃花镇上向来太平安康,芦苇盪里发现死尸的消息传到衙门,捕快们火急火燎地被县太爷支使过来捞尸。 众人捂着鼻子把尸体抬上岸,已经在水里泡了不知多久,整个尸体都泡胀开了,比寻常人大了一圈,皮肤惨白,四肢粗肿,面目早已经辨认不清,只是穿着一身裙子,是个女人。 就连仵作都不愿接手这样的尸体,抬回衙门停尸间,粗粗查阅了一下,奈何尸体腐烂变形太过严重,根本搜不到线索,捂着鼻子出了停尸间,“是个女人,死了十天半月左右,年龄应该在十二到二十,让太爷去查查哪里有人失踪,这尸体根本没法看。” 仵作甩袖离开。这些日子也不曾接到有人报案,捕快们接了县太爷调令,又匆匆出门寻找何处有失踪人口。 县衙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百姓,叽叽喳喳地不断议论,“谁家出事了?没听说过哪里有人失踪。” “会不会是外地人,那尸体都泡成那副模样了,死了肯定不止一两天,要是本地人早就报案了。” “有道理,听说是个女人,还很年轻,可惜了。” “是掉水里淹死的吗?怎么会跑到芦苇盪里面去了。” “这可难说,谁知道她怎么进去的,那片芦苇附近没船,难不成要飞进去?要么就是有人把船划走了。” “你可别吓我,如果镇上有杀人犯,我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 “多加把锁。” 又是一阵喧譁声,几个捕快护送着吓坏了的渔夫父子两人进了衙门,两人是报案者,需要核实口供。 渔夫把小孩打发到匆匆赶来的孩子他妈怀里,浑身颤抖,显然还心有余悸,身上湿漉漉的衣服都无心去换洗,懊恼地说道:“我们只是去收鱼笼,闻到芦苇盪里有股臭味,过去扒开一看,一下就看见尸体了。” 渔夫说道:“那片地方也不止我会去,问问老张他们,我两天前就闻到过味道了,只是没在意,以为是野鸭,没想到这味道越来越重,这才去瞧了一眼。” 渔夫一边说着,勐然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把那根髮带丢出来,脸色铁青的说道:“这个……这个也是我捡的,是不是那个死人的?呸,晦气,晦气!” 站在人群之中的蒋沛如顿时如被当头一击,头晕目眩,脸色惨白。 ☆、我能看见鬼 忽然有只鞋从人群中飞出,一脑袋砸中了衙门里的渔夫,众人纷纷往人群里看。 李颜林气沖沖从人堆里挤出去,脚下鞋子也没有了,小厮急忙跟上前来扶他,“少爷慢点走,我去把鞋给你拿过来。” 李颜林将人从身边推开,没好气地骂道:“备马,去找小厨娘!”那条髮带他也认得,分明是蒋明月的东西。 李颜林浑身发抖,朝着呆愣在原地的小厮又踢了两脚出气,“还不快去!” 小厮这才慌急慌忙地跑去找马。 李颜林策马直奔轻水村,蒋家小院的篱笆门果然关着,却没上锁,本来松了一口气,推开门进去,“小厨娘?” 却见屋里空空,桌面上都积了灰,显然已经有数日无人居住,愣了一下,连忙钻到房里找人,“小厨娘?死丫头?” 小厮追上来说道:“少爷,蒋姑娘也许是出门省亲去了,你别着急。” 李颜林脸色铁青,狩猎那日蒋明月说的话就不清不楚,哪里会是出门省亲这么简单,把小厮往外推,“去,去衙门问问,死的到底是谁。” 李颜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里寒凉,这才几日不见人就没了,环顾屋里,一些衣柜门开着,许多东西来不及带走,显然她们走时匆忙。 李颜林扶着自己额头,紧紧咬着唇,就算她们要走,他遣两个小厮送她们离开,说不定就不会出事。 小厮被他遣出门去打探消息,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响动。 李颜林抬起头,快步出门,没想到一柄长剑忽然就架在了他脖子上。 李颜林冷汗直流,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的黑衣人,猜明白了七七八八,只怕就是这群人在追杀蒋家,举着双手说道:“别杀我,我来找朋友的。”
第27页 黑衣人抬头往林子里瞥了一眼,林中的人只比了一个抹脖的手势,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杀了。” 李颜林趁他转头的功夫连忙扑进了门里,一脚将木门踹上,门外忽然传来“嗖”的一声,利剑直接刺穿了门板。 李颜林连滚带爬地往卧室跑,屋门直接被黑衣人再度踹开,继续朝着他一剑攻来,势要取他性命。 忽然一阵风从窗户灌入,李颜林被人一把抓起,丢出了窗外,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抬起头时看见救了他一命的蒋沛如。 “李小公子快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蒋沛如本不想现身,奈何这群人连个路人也不放过,对着面前的黑衣人冷笑道:“皇帝早就坐稳了王位,即便杏林之乱再次翻起,我们对他也毫无威胁,何必这么赶尽杀绝。” 黑衣人不与她多话,一剑刺空,紧接着又一剑横扫而来,只是这次不再理会掉到院子里的李颜林,朝着蒋沛如杀意迸发。 远在异城的蒋明月养了数日才把身体养好,给自己包扎了手臂上的伤口,身上被钉子刺中的伤上了甘黎给的伤药,早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蒋明月穿上衣服,把行李收拾好,从厨具箱里拿出一柄小刀,单独藏在了虚拟储物栏的格子里,以供随取随用来防身。等做好后,这才起身出门。 甘黎正站在院子里餵马,见她出来,这才翻身上去,“走吧。” 蒋明月艰难地爬上一匹稍矮的马,相处了几日,也发现了甘黎这人面冷心热,“甘黎哥。” 甘黎抬了一下眼皮,“嗯”了一声,牵住了蒋明月身下马匹的缰绳,驾马往外走。 两人没有直奔京城,绕了远路,信鸽扑稜稜迎着斜阳飞来,停在了甘黎手臂上。 蒋明月正在生火做饭,犹犹豫豫了半天才把直播打开,出事之后她就极少正经直播做菜,那日又是恼羞之下下播,都不知该怎么面对观众。 蒋明月揉了揉脸颊,好在那晚的直播在她昏迷之后自动断开了,否则她这辈子没脸见人,清了清嗓子,“今天还是在赶路,抽空给你们做一道烤乳鸽。” “明月终于上线了。” “一来就是烤乳鸽,明月姐没事吧。” 蒋明月添着火,脸色被火光映得通红,“没事,谢谢大家关心。” 弹幕里刷着笑脸,“明月姐没事就好,几天没上线,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明月姐还跟那个刺客在一起呢?明心和姑姑这样了?” 蒋明月转头看过去,甘黎送走了信鸽,跑过去看他手中的信纸,是荀熙从京城寄来的,“我姑姑她们的消息吗?” 直播视角随着蒋明月的移动而改变,照到了甘黎身上。 “说实在的,这个刺客长得还有点好看。” “我喜欢的类型,帅哥叫什么名字?” “楼上的,刺客你也要,杀人不眨眼,小心一觉长眠不起。” 蒋明月笑了笑,接过甘黎手中的纸,“蒋小妹不日就将平安抵京,让月儿姐安心。另:甘兄一路带着我如花似玉的妹妹游山玩水,妙哉快哉,让我好生羡慕,可怜如我,在京城熬得头髮都一把一把掉。甘兄记得顺路给我带点礼物来,比如冬城传闻中的一颗密宝夜明珠,为兄就觉得很不错。” 蒋明月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甘黎,不想这个荀熙私下里也这么调皮,“甘黎哥,冬城的夜明宝珠是什么?” 甘黎瞥了她一眼,冷笑一声,“那是我家,他休想把主意打到我的宝物上来。” 蒋明月头顶的弹幕唰唰滚动,“猫腻啊有猫腻。” “甘哥和荀哥这关系真铁,居然还调侃传家宝物。” “啧啧啧,甘哥这是冷面暖心傲娇小受,荀哥扮猪吃虎,那个笑面狐狸精。” “楼上的就你多嘴。” 蒋明月看着这些弹幕,瞥了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的甘黎,扬起的嘴角都要压不住。跑去把烤乳鸽翻了一面,一层皮已经烤得金黄酥脆,“好香,马上就能吃了,外酥里嫩的乳鸽。” 蒋明月从虚拟储物柜里拿出调料粉撒了一层,把盐粒用火烧化入味,一边说道:“我教给大家的都是简单易学的菜谱,喜欢的话大家在家里就能学着做,过两天我整理一下调料配方给大家。” 蒋明月一边说着,把镜头往下拉,让大家看刚出火的乳鸽,金黄的皮肉烤出了油,冒着热腾腾的雾气,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香。 “忽然觉得手里的窝窝头不香了。” “明月姐天天放毒,啊啊啊,我要减肥。” “望梅止渴望梅止渴。呸!更馋了!” “口水掉下来了呜呜呜~” “小本本记上,明天就去买乳鸽。” “好姐妹记得共享一份菜谱。” 蒋明月笑道:“这两天条件比较艰苦,以后开播我也会把菜谱先整理出来。”她做了这么久的异界美食主播,早已经熟门熟路,只是这两日实在不方便。 蒋明月道:“等上了京,我去找京城美食给大家做吃播,嘻嘻。” “啊啊,明月姐终于要向吃播下手了。”
第28页 “下嘴,下嘴。” “明月姐不怕长胖,长成小肥猪,小心嫁不出去。” “呜呜,明月姐的吃播馋死我们我们也吃不着。” 蒋明月前世今生都爱美食,只是自幼在轻水村长大,蒋沛如也极少带两人出远门,若不是桃花镇一带的美食都吃腻了,做吃播可远比直播做菜享受多了。 蒋明月得知蒋明心和蒋沛如两人都相安无事,心情已经好转许多,想到上京后能见见世面吃吃美食的日子,忍不住偷笑。 甘黎远远瞥来一眼,蒋明月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在那里自言自语,早就一字不漏地落进他耳朵里来,不明白她在跟谁说话。 甘黎扫过山林,只有风声唿啸,以他的武功不至于察觉不出周围有人埋伏,越发皱起眉头。 蒋明月把烤乳鸽用刀切了切,递给甘黎,笑眯眯地说道:“甘黎哥尝一尝,我的厨艺不错的,荀熙哥都说好呢。” 甘黎见她不要脸的自卖自夸,至少手中的烤乳鸽卖相不错,味道闻着也香,接过来尝了一口,鸽肉入口滑嫩,表皮酥脆,火候确实掌握的很好。 “我就说没有人能在明月姐的美食威逼之下还能宁折不弯。” “甘黎也败了吧哈哈哈哈哈。” “也给我一次拜倒在明月石榴裙下的机会吧呜呜呜,好饿,我也想吃~” 蒋明月在他身旁蹲下身,甘黎坐的是个避风且视野开阔的好位置,晚上在边上再点一堆火,披条毯子就能席地而眠。 蒋明月咬着乳鸽,在地上挖了个小坑,把骨头吐进去埋了,一边和甘黎闲聊,“甘黎哥是怎么认识荀熙哥的?你们是好朋友吗?” 甘黎还没答话,弹幕纷纷冒泡,“我觉得是穿一条裤子的好朋友。” “加一。” “都到了谈传家宝的时候了,荀熙看不出来啊,那个黑心眼的狐狸精。” 蒋明月抿着嘴,嘴角一抽一抽,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差点倒在地上笑翻。 甘黎凉凉瞥了她一眼,“你到底在和谁说话?” 蒋明月好不容易爬起来,不能失了女孩子的风度,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我能看见鬼。” 就见甘黎的脸色慢慢由白变青,黑了。 ☆、殿前失礼啊 荀熙刚下早朝时肚子饿,去了紫禁城门口的烧饼摊要了两个烧饼,正巧撞见了一同下朝的蒋家少爷。 荀熙眯着眼睛微笑,看那顶华贵的轿子从街角拐出来,停在了他面前,不惊不辱地吃着自己手里的烧饼,直到轿子中如今贵得父子同朝的蒋家少爷走了出来。 “吃一个?” 蒋洺淮嫌恶地皱眉,蒋家三朝为臣,家底丰厚,这种街头小吃还看不上眼,冷笑道:“荀大人,我劝你两句,丞相已经老了,能护得住你们几时?跟着他小心丧命。” 蒋洺淮道:“你觉得那两个小妮子上了京又能翻起多大花浪,一个郡主而已,对陛下没有丝毫威胁,张老匹夫心里的算盘可要落空。” 荀熙抬步往外走,一边道:“丞相大人不过是不忍皇家血脉遗落人间,蒋大人与令尊莫非心里有鬼,能觉得丞相大人打什么算盘?” 荀熙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蒋洺淮最讨厌他这一副笑里藏刀的样子,冷笑一声,“什么算盘?你们丞相大人心里清楚。天下是皇家的天下,张丞相故意挑起皇家是非,居心何在?” 荀熙反问道:“是非?接郡主回家何谈是非?想必陛下也愿意见到自己的侄女。倒是蒋大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她们上京,莫非是心里有愧,不敢见蒋夫人吧。” 荀熙凑近他,狭长的凤眼盯着蒋洺淮的眼睛,勾了勾嘴角,邪邪地笑,“找不到人,心急了?莫非蒋夫人拿了你们的把柄?这么急着把人赶尽杀绝?” 蒋洺淮浑身寒毛乍竖,恶寒地将他一把推开,掸了自己衣袖,怒骂道:“你脑袋被驴踢了?!” 荀熙勾起嘴角笑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蒋家已经富贵了三朝,即便如今陛下无为治世,蒋大人觉得你们还能逍遥多久?” 蒋洺淮脸色一青,狠狠瞪着他,“不识好歹,趁早跟着张老匹夫去吧。” 荀熙停下脚步,看着蒋洺淮气沖沖离开,“丞相大人德高望重,得百姓爱戴,日日念佛诵经护丞相大人安康,必定会长命百岁。” 荀熙笑了笑,乐呵呵地说道:“我借小蒋大人吉言,沾一沾丞相的光,活个八十就够了。” 抬走的轿子勐然一响,轿中人倒抽一口凉气,反倒把自己的脚给踢疼了。 一个人影偷偷摸摸从拐角里出来,葛彬快步跑到荀熙身边,看着蒋洺淮的轿子走远,啧啧骂道:“呸,什么东西?来找骂的?” 荀熙把烧饼塞到他怀里,“行了,我孑然一身,骂他两句没什么,你拖家带口的小心招他报復,小蒋的心眼比他爹还小。” 葛彬咬着烧饼说道:“他来找你干什么?” 荀熙说道:“还能有什么?撂了两句不三不四的威胁,还被我给气回去了。” 葛彬笑得咳了半天,摇头说道:“那小子也蠢,丞相多精明的人,就连御史也骂不过他,你可得了丞相真传了,他偏来讨骂。”
第29页 荀熙紧了紧身上的官袍,已入深秋,天气越来越凉,“我没猜错的话,蒋家找不到人,有些慌了,蒋洺淮这才跑过来威胁我几句,他们可不想那两个妹妹入京。” 葛彬说道:“为什么?因为蒋夫人?他们难不成还愧疚了?”好歹是亲兄弟,两家淡泊到这种地步,传出去都让人笑话。 荀熙翻了个白眼,葛彬跑偏得厉害,“他们若是愧疚,还会派人去杀蒋夫人吗?我看事情不是出在两个妹妹身上,蒋家或许有什么把柄在蒋夫人手里。” 葛彬摸了摸下巴,“把柄?能让他们慌成这样,看来东西不轻。” 荀熙笑道:“我也只是猜的。”随即吃光了烧饼,拿帕子擦了擦手,“走,今天带你吃饭去。” 葛彬道:“我娘给我留了饭。” 荀熙道:“晚上回去再吃,今天不吃有你后悔。” 葛彬看他神秘兮兮的样子,不知他葫芦里买的什么关子。 两人回家换了一身便服后就上了街,直奔京城名楼品香阁。 葛彬瞧着店上的招牌,虽然这里一顿饭抵得上寻常百姓一月的伙食费,但开在京城,他们也不是没来尝过,“这儿?” 荀熙摆了摆手,拉着他进了隔壁的福运客栈,径直上了三楼,“幸苦甘兄,小弟来给你接风洗尘了。” 推门进去,屏风后直接砸来了一个葫芦瓢,果真在洗澡。 荀熙一偏头,带水的葫芦瓢擦着肩飞过去,砸到了墙上才又“噹噹”落地,让葛彬去一旁坐着,捡了葫芦瓢道:“甘兄脾气真大,要不要小弟来服侍你洗澡?” 甘黎披了衣裳出来,“人在对面,一根毫毛也没少,别在这里黄鼠狼给鸡拜年了。” 荀熙朝他拱手致谢,对着葛彬眨眨眼,“这个妹妹厨艺一流,葛兄,待会儿让你见识见识。” 荀熙走出门,去对面准备敲门,听到里面隐隐传来的水声,收了手缩回去,“待会儿再见。” 甘黎冷笑一声,十分不待见狐狸样的荀熙,走进房去换衣裳,“没事我可就回去了。”若非跟荀熙打赌输了,何必要他忙这一趟,谁知道朝堂上挣得这么激烈的太子遗孤居然是个女孩,碎了多少人的心思。 葛彬倒是冒出头,拉着荀熙缩到角落里,“我说荀兄,咱们还是得好好认一认,若是蒋夫人狡猾,自幼把世子男扮女装养大,那该如何?” 荀熙被他逗乐了,“两个都是姑娘,我还能看错不成?我昨日领你去见心儿了,她们俩可是同吃同睡的,蒋夫人再胡闹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葛彬啧了一声,“你不懂,两个小孩才多大,人都没长开呢,就算是男女有别,姐弟两个同吃同睡也是常有的事,快去看看,屋里那个到底是男是女。” 荀熙道:“也就你敢想,滚边儿去。” 葛彬道:“你不看我看,要不然我放不下这一颗心,晚上睡觉都要做噩梦。”一边说着,扑到对房窗户上戳洞。 荀熙连忙扑过去拦他,把他脑袋按在地上,没好气地骂道:“就你这德行,还想让我把霜青嫁给你?下辈子吧!” 荀熙气急败坏地揍他,“偷看女孩子洗澡,你要不要点脸,你要不要点脸。” 两人在走廊上滚做一团,甘黎抱着手臂靠在门口乐呵呵看热闹,就听房门“吱呀”一响,不用他们几个爬墙,屋里的人出来了。 客栈的隔音效果还算中规中矩,蒋明月耳朵也没有他们几个好,只是地上两人滚打间撞到了门,让她听不见都不行了。 蒋明月严严实实披了两身衣裳,头髮散着,身上还带着水汽,两只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几人,“荀熙……哥?……甘黎哥?” 蒋明月脑袋里思索了半天,确实不认识被荀熙压在身下的男人,礼貌地对他打招唿,“公子好。” 蒋明月抿着唇,看着三人的脸色渐渐都红了,愣了一下,像被传染了一般,顿时脸色通红,一把将门关上。 蒋明月连忙揉了揉脸颊,两颊发烫,她傻到家了,古代规矩比现代严苛多了,前世洗澡后开门见人没人说道,现在哪能这么勐浪,快步跑回屋里擦头髮换衣服。 屋外的三人回过神,荀熙揪着葛彬的衣领骂道:“看清楚没?女的,女的!” 葛彬都快被他晃吐了,抓着他的手求饶,“看清楚了,清楚了,女的,荀兄老命,小弟不敢再起歪念了。” 荀熙这才施施然站起身,把人松开,笑吟吟地说道:“枉我家霜青对葛大人朝思暮想,不想葛兄的心思如此不端正,看来我得和霜青好好聊一聊葛兄今天的所作所为,让她好好考虑再三,可别将一片芳心错付了不良人。” 荀熙说罢,转头进了甘黎的房门。 葛彬捂着脑袋爬起来,后脑勺上被磕了好几个包,脑袋嗡嗡作响,“他吃□□了?这么整我。” 甘黎翻了个白眼,似乎看到了葛彬注孤生的惨象,“谁让你害狐狸在女人面前丢面子,活该。” 葛彬站起来,勐然回味起荀熙刚才说的话,跑进屋去,“不行,你不能把这事和霜青说。”
第30页 蒋明月换好了衣裳,把头髮用木簪稍稍挽了一下,不让湿发披散下来,对着镜子看了又看,确定已经穿戴整齐,这才打开门出去。 对面三人相安无事地坐在了桌边,喝茶聊天,翩翩公子,对着蒋明月笑道:“月儿,等你许久了。” 蒋明月坐到桌边,只觉得脸颊还在发烫,捧了杯水,“荀熙哥,我姑姑她们怎么样了?” 荀熙笑道:“姑姑来信已经平安赶回,心儿妹妹住在我府上,吃好睡好,就等着月儿你过去了。” 蒋明月松了一口气,数日来提心弔胆,睡觉都睡不安稳,眼下都添了一抹青黑色,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终于可以放下一颗心来。 荀熙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子,放在桌面上,递给了蒋明月,“月儿打开看看,上次的见面礼薄,这回补偿给月儿。” 另外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荀熙,丝毫没听他提起过见面礼一事。葛彬更是空手而来,直暗道殿前失礼啊。 ☆、天下安好 蒋明月忐忑不安地坐上马车,车轮滚滚,往紫禁城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行驶而去。 蒋明月打开车帘,看着马车旁骑马而行的荀熙,天已经暗了下来,夜幕幽幽,路上只余下马车滚动的“吱呀”声,“荀熙哥,我想见姑姑。” 荀熙转头看她,看见蒋明月惴惴不安的神色,对她笑了笑,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掌,温声说道:“明月,相信我,陛下希望见到你,你们和姑姑都不会有事。” 蒋明月摇头,“我不是郡主。”她虽然对以前的记忆很模煳,但确实有父有母,不是先太子所出。 荀熙伸手拦了一下她的嘴唇,不小心碰到她柔软的唇瓣,手指上如触电一般微微颤了一下,随即收了手,替她将上午送她的镯子带上,“月儿,宫中有个老太监,以前是在先太子殿里当差。他能确定先太子在杏林之乱发生前曾与一女子关系亲密。而先太子死后那女子失踪,消失时或许已经怀胎三月。” 蒋明月看着他,刚才的差错让她脸色微红,又不敢听漏了荀熙的话,抿着唇认真地看他。 荀熙忍不住笑了一下,见她一副跟小鹿似的可爱神色,替她理了理髮鬓,“那时你父亲在宫里当差,家中有一美若天仙的妹妹,如何能不传到先太子耳朵里。” 荀熙说道:“姑姑性格刚毅,不同于其他闺阁女子般娇羞,敢爱敢恨,又有父亲在其中牵线搭桥,两人偶有私下相会也不是不可能。” 蒋明月目瞪口呆,如果蒋沛如跟先太子有私情,那郡主岂不是…… 荀熙看她明了,果然说道:“月儿妹妹可曾想过姑姑一辈子未婚,心儿又是从何而来?” 蒋明月抿着唇,缩回马车里,被这事惊得脑袋空白,良久回神,握紧了拳头,浑身紧张得微微颤抖,下了大决心,咬牙说道:“我去,我去皇宫。” 总不能让明心去见皇帝,那个大大咧咧的白痴若是不小心冲撞了皇帝,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马车借着夜色驶进宫门,身后厚重的宫门落锁,几个太监围上来接人下马车。 蒋明月早就换了一身宫装,两手紧张的绞着衣摆,深深吐了两口气,起身下马车。 一只手从边上伸来,荀熙朝她温和地笑笑,“月儿,我带你进去。” 蒋明月跳下马车,跟在他身后,“荀熙哥今年多大了?” 荀熙道:“长月儿三岁。” 蒋明月不信,虽说他手中的信物让蒋沛如说他是失踪多年的蒋洺喻,但这人真不像是他亲哥,眉眼没有一处像的,“荀熙哥说实话。” 荀熙笑道:“没骗你。”他一边说着,往下腰与蒋明月对视,将手中的摺扇打开,一双眼睛笑眯眯,“月儿,给你变个戏法。” 蒋明月低头看,就见荀熙把摺扇一翻,扇面上出现一朵漂亮的珠花,愣了一下,连忙去摸了摸自己的髮鬓,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拿走了。 蒋明月把珠花带回头上,“这算什么戏法。” 荀熙笑了笑,站在门口,看着她理好头饰,这才说道:“进去吧。” 边上的太监和善地朝她笑笑,引着蒋明月往灯火通明的大殿里走,“郡主请进,陛下等您多时了。” 蒋明月转头看了荀熙一眼,手心紧张得发汗,犹豫了良久,还是怯怯地开口问道:“陛下凶不凶?” 太监笑道:“陛下待人很好,也很信任荀大人。” 蒋明月听他这样说,就当给自己打上一记强心针,跟着太监进了殿门。 门内点着无数金碧辉煌的烛灯,地板干净得能照出她的影子,跟着太监小步走到大殿中央,悄悄抬起眼,看见了大殿之上坐着的黄袍人。 蒋明月跪下身,给他行礼,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显得空灵无比,“民女蒋明月,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蒋明月低着头,听见脚步声渐渐走近,皇帝正直壮年,脚步沉稳,走来将她扶起,“月儿,抬起头来。” 蒋明月依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皇帝长得并不兇恶,若是忽略他身上一身华贵的袍子和久居皇位积累而来的威严,跟一个寻常人家的叔叔没有什么两样,只可惜皇帝的身份就是他最为特殊且不可忽略的地方。
第31页 皇帝打量了她一阵,摇头笑道:“不像,不像。” 蒋明月心里“咯噔”一下,怕他察觉出端倪,连忙要跪下身来,“陛下恕罪。” 皇帝没有让她再跪,虚服了一把,让她起身。 太监搬来了凳子让她坐下,“郡主请坐。” 皇帝亲昵地抚了抚她的髮鬓,转身走回桌边,一边嘆息道:“这些年苦了你了,朕听荀熙说你年满十五,却尚未婚嫁,是吗?” 蒋明月点头,规规矩矩地答道:“回陛下,月儿尚且没有意中人。” 皇帝哈哈笑道:“朕膝下无子,你是皇兄的女儿,也是朕唯一一个子侄辈,自然不会委屈郡主。明日就拟召,将润玉平原一带四座城池赏给郡主做封地,若是月儿有了意中人,跟叔叔提,叔叔亲自替你赐婚。” 蒋明月目瞪口呆,不想皇帝非但没有为难她,见面礼赏得她头晕眼花,回过神来后连忙跪下谢恩,“多谢陛下。” 皇帝摆摆手,免了她的谢礼,见她惊讶的神色,笑道:“你莫非觉得朕非杀你不可?” 蒋明月脸都白了,紧张地看着皇帝,喜怒无常四字果然被皇帝展现得淋漓尽致,若是她回答不好,只怕要掉脑袋了。 领她进门的太监将殿中宫人都赶出了门,这才走回来笑道:“陛下可别再吓着郡主了,郡主千难万险上京,奴婢们心疼都来不及呢。” 皇帝今日心情不错,随手丢了一个苹果赏给太监,哈哈笑道:“朕与皇兄幼时一直兄弟情深。只是朕的母妃不得宠,是先皇酒后乱性才收进后宫的宫女。” 皇帝长嘆一声,许多年了,才有机会与他人谈一谈这些心事,尽管蒋明月初入皇宫,这孩子的本性安分,不会与外人多说,“朕天分不高,出身低微,从来不是做太子皇帝的料。只可惜先皇在世之时权臣当道,祸乱朝纲。皇兄仁慈有余,心狠不足,才在杏林之乱中使他们有了可趁之机,他是误服毒酒身亡。” 皇帝看着蒋明月,想从她身上看出一丝先太子的影子,只可惜她没有,往事早已经烟消云散,再也不復从前,“他死在我眼前,血吐了一地,众人都说是我心狠杀了他,其余兄长们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只嗜血的豺狼,躲的躲逃的逃,再之后,朕就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帝位。” 皇帝摸着椅子,纯金的皇位无上威严,他却站在一旁神色落寞地轻嘆道:“朕什么都知道,这一切所得,多亏了朕有个一无所有的母妃,朕一辈子平庸无为,对他们来说是最好不过。” 蒋明月抿着唇,若不是她不能殿前失仪,甚至想把耳朵给捂上,这些隐秘哪里是她能听的,她更不能插嘴。 皇帝果然自言自语地继续说道:“月儿,你流落民间十五年,朕也在这皇位上煎熬了十五年,如此说来,咱们叔侄两个倒算是同甘共苦了。” 皇帝笑笑,坐下身说道:“朕让人替你在京建一座郡主府,你带着你妹妹与姑姑安心住下就行。” 蒋明月张了张嘴巴,这皇帝在朝臣面前隐忍了十多年,看来完全不是等闲之辈,若是她们偷天换日的事被发现,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连忙跪下地,“陛下……” 蒋明月咬着唇,脑袋里一团乱麻,也不能把蒋明心给供出去,现在简直是骑虎难下,须得把蒋沛如和蒋明心赶紧调出京城,免得皇帝日后发现了来算帐,要死也只死她一个,“陛下,我姑姑与妹妹闲散惯了,不习惯拘束的日子,希望陛下能准许她们出京。” 太监将人从地上扶起,细软的拂尘在她膝上扫了一下,把灰掸掉,“哎呦我说郡主,你可真是煳涂,陛下何曾不准你们出京了,那片大好封地可是陛下千挑万选,特意给郡主留着的。” 蒋明月想起此事,又向皇帝致谢。 皇帝摇头轻笑,这个侄女丝毫不禁吓,让太监去给她端盏安神茶来,“你那个妹妹性子跳脱,若是让她做郡主,朕可不想隔三差五收拾她闹出来的烂摊子。” 蒋明月愣了一下,暗骂自己煳涂,荀熙是皇帝的人,就连荀熙都知道真郡主是蒋明心,皇帝怎么会不知。 两人聊了一阵家长里短,直到夜深,皇帝有些乏了,这才让太监好生送她出宫。 蒋明月踏出门,夜风吹得她一个激灵,身后就有宫女替她披了件遮寒的衣裳,顿时清醒了许多。 蒋明月看着满天星斗,跟着公公走下台阶,“公公,我今天的表现是不是很差劲。”她战战兢兢的模样把皇帝逗乐了好几次,自己都觉得自己怂。 太监笑道:“陛下很喜欢郡主,郡主无论什么模样,在陛下看来都是贴心的好侄女,奴婢也觉得郡主很可爱呢。” 蒋明月暗嘆一声,果然很差劲了,钻上马车后坐下身,心里念着早日和两人团聚。 太监送她出宫,跟在马车旁,看着宫门口守着的人,对着蒋明月道:“郡主还没意中人呢?” 蒋明月不知他为何忽然提及此事,摇了摇头,“没呢。” 太监笑眯眯地说道:“郡主彩凤之资,奴婢也觉得这世上少有青年才俊能配的上郡主。这朝中勉勉强强还能择出两个庸臣,倒是能给郡主过过眼。”
第32页 蒋明月脸颊都被他说红了,不愧是宫里逢迎擅往的总管太监,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她完全招架不住。 太监手中的拂尘扬了一下,“喏,我看荀大人就不错,长得一表人才,做事周到老练,必然愿把郡主捧在手心里疼着。” 蒋明月说道:“公公还做起媒人来了。” 太监道:“奴婢瞧着不错嘛,想说自然就说了。” 荀熙大老远听见大太监在调侃自己,抬步迎上前去,让他住嘴,“李公公安好。” 李公公捂住自己嘴巴,这个小狐狸精闹起人来要命,“荀大人快带着郡主回去吧,夜深了,天凉。” 荀熙带着人走出门,马车轱辘轱辘往前滚,蒋明月在宫里待了一个多时辰,不知与皇帝谈了什么,“月儿,陛下待你还好吧。” 蒋明月本靠着车厢昏昏欲睡,虽然她和皇帝聊的都是琐事,不紧张是假的,一松懈下来就觉得腰酸背痛,听见荀熙关心,笑了笑说道:“陛下待我很好。” 蒋明月忽然又想起李公公方才想要做媒的话,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难为荀熙在宫门口吹了半天冷风等她,“谢谢哥哥关心。” 荀熙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果然这种玩笑话开不得,“我送月儿去见姑姑。”荀熙轻咳了一声,事情了结,也能松下一口气,“蒋夫人已经平安入京。” 蒋明月顿时打起了劲,等到马车停稳,飞快地跑下地去,进了荀府大门后一眼就见到了院中的蒋沛如,眼泪朦胧地扑上前,“姑姑,你可回来了。” 蒋沛如摸着两个丫头的头髮,有人在就是家,“行了行了,眼睛要哭肿了。” 蒋明心捏着蒋明月的脸,“丑死了。” 蒋明月没好气地骂道:“你才丑。” 两人吵吵闹闹地吵到睡着,蒋沛如将人抱回房中睡觉,掖好两人身上的被子,这才退出房门。 门口的荀熙正在晒月亮,蒋沛如递了一封信给他,“拿去吧,蒋家当年递给东宫婢女的密信,足以证明是他们杀害了先太子,当今陛下能如愿了。” 荀熙收了信,朝蒋沛如道了一声谢,借着月光看清屋里两人清甜的睡颜,忍不住笑了笑,“天下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