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起秦川》 第一章 遇车祸赵胜到明朝 快, 再快, 还要快, “砰”巨大的声音传来,路旁的众人看到一个骑着电瓶车的外卖小哥被一辆汽车撞得飞出了一米开外,头被狠狠的摔在地上,血流得到处都是。 赵胜揉了揉眼睛,他抬眼看去发现这里并不是医院,眼前是一盏油灯,在微弱的灯光中,可以看到一本放在桌子上的书,这书是竖向排版,而且书上也没有标点符号。 赵胜又看了看房里的其他布置,他发现这里是一处寺庙,四周都是青色的布幔,赵胜觉得不对劲,自己正在给客户送餐呢,眼看就要超时,他一路以最快速度前进,甚至还冒险闯了几个路口,眼看就要送到了,在最后一个路口时,他就被突然冲出来的汽车撞飞了。 看着眼前的一切,赵胜知道自己恐怕遇到了熟悉而又陌生的穿越了,想到自己的妻子从此以后要改嫁给别人,自己的孩子说不定也要改姓,赵胜真想给自己两巴掌,不就一个超时嘛,难道比老婆孩子还重要吗!只是再怎么后悔也回不去了,让他再去死一次,赵胜觉得自己也不敢,得过且过吧。 突然间赵胜觉得头疼莫名,竟又晕倒了过去,在恍惚中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人在说话,“陌生人,你好,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了,一定要照顾好我的家人。”。 醒来的赵胜,看着眼前这盏闪现着微弱光芒的油灯,他觉得自己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他也不知道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了,两世的记忆混杂在一起,有些东西,忽而清楚,忽而又糊涂。 他在梦中知道了未来的样子,大明会灭亡,以后的世界人可以在天上飞,相距千里也能说话聊天,除了不能长生不老外,似乎所谓只存在于仙界的东西都出现了。 赵胜还在梦中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作为清涧县下层人士的代表,赵胜勤劳善良,而且特别有上进心,他跟其他人不一样,除了白天去做农活外,晚上还要到寺庙里借灯光读书。 寺庙中的和尚也不赶他,反正供奉佛主的大殿也要点灯,如果赵胜真的能够考取功名,一则他会感激寺里,二则也提高了寺里的知名度,说不定香火还会鼎盛起来呢!对寺里来说是一本万利,只是这些年庙里如赵胜这样的投资没有二十也有十五了,至今也没见到什么回报。 赵胜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人以他夜里在庙里读书,类似唐末黄巢,点灯孤寺,着作兵书,觉得赵胜也有谋反之意,然后上报给县里了。 赵胜为了避免被冤枉,最后无奈走上了造反之路,可是造反也就罢了,要是最后成为李自成、张献忠那样声威震于九州的巨寇也算值得了,但是最后赵胜是在半夜睡觉时,被人偷入营中,裸身中刀而亡。 画面简直太美,赵胜都不敢想象,裸身中刀而亡,这是有多惨,恐怕和那些个掉入厕所淹死的古代君王差不多吧,赵胜觉得未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落到那样的地步,男子汉大丈夫,不死则已,死就要死得轰轰烈烈。 …… 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赵胜,并没有继续看书,而是爬在桌子上睡着了。 早上起来做早课的老方丈,看着爬在桌子上睡觉的赵胜,轻轻的叹了口气,在他看来赵胜是没什么希望考取功名了,老方丈觉得现在最要紧的,是给自己俗家的弟弟带个口信,告诉他前些日子自己说把侄女许配给赵胜的说法作废,让他自己为侄女挑个好人家吧,不要耽误侄女的终身幸福。 赵胜被耳边突然传来诵经声吵醒了,睡眼惺忪的赵胜道:“那个这么早就在念经了,还让不让人睡觉,真是缺德到家了。” 老方丈听了赵胜的话后道:“赵施主,这里是佛主所在之地,自然是一片念经诵佛之声了,至于睡觉,还请施主回家睡去。” 赵胜听了这话,闹了个大红脸,借别人的地方读书,还骂人缺德。 赵胜道:“方丈,我要说这是个误会,你信吗!” 方丈给了赵胜一个白眼,像是在说,信你个大头鬼,虽然上了年纪,耳朵可是好得很,我老人家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你骂的就是我,但是我作为一个德高望重的世外之人,才懒得和你一般见识呢! 赵胜看了方丈的表情,只好灰溜溜的带着自己的书本,小跑着出了寺庙,赵胜根据记忆回到了自己的家。 赵胜看着自己家这几间冬凉夏热,四面透风,采光良好的破旧茅屋,想着自己以后就要在这样的房子里生活,就觉得难过,他在心里默念着, 别了,我的游戏 别了,我的空调 别了,我的冰箱 别了,那些养眼的妹子 赵胜有兄弟二人,现在和父母住在一起,在大明朝,他也是典型的无房,无车,无存款的三无人员。 赵父正在打扫着庭院,看到赵胜回来了,便对他说,快去吃点东西,准备下地干活了。 赵胜根据记忆到了自己的住处,拿出一个包袱,把包袱打开,准备把自己拿回来的书,放到包袱里去,他打开包袱后,突然一本书映入了他的眼帘,只见那书上写三个大字“金瓶梅”。 赵胜没想到自己的前身还喜欢这个道道,怪不得身体这么差,读书也没有什么成果,敢情是心思都用在了西门大官人身上去了。 赵胜现在也不敢多看,毕竟老爹叫自己下地了,等以后再来仔细品味,明朝的版本有什么不同之处。 赵胜吃着难以下咽的杂粮饼子,喝着近乎是水的稀粥,他觉得改变命运,还是要先从饮食上下手才行,天天吃这些,晚上还要钻研那本小黄书,赵胜真的想给自己的前身点一万个赞,太强悍了,果然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吃完早饭,赵老爹就带着赵胜和他弟弟赵五,为什么赵胜的弟弟叫赵五,这是一个问题,答案当然是因为赵胜以前叫赵四儿,后来他给自己改了个有文化一点的名字。 赵老爹等父子三人还没走出门口,就听到有人喊道:“不好了,赵胜大哥,官府来抓你来了。” 赵胜一脸的懵逼,自己什么都没干呢,就是睡了个觉,吃了个饭,唯一稍微犯禁的事就是看了眼《金瓶梅》,可是也没到惊动官府的地步吧! 第二章 蒙冤屈被迫落草 “为什么要来抓我?”赵胜看着来人问到。 “说你想要谋反,现在人已经到村口了。”来人道。 赵老爹听了这话表示不用怕,他觉得是官府搞错了,自己儿子做了什么他还是很清楚的。 赵胜听了赵老爹的话,接口道:“爹呀,你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 赵老爹听了这话惊愕的问道:“老大,你说啥,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看我不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赵胜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把自己前世的口头禅说了出来。 于是赵胜连忙转移话题道:“爹,我觉得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侯了,我们还是想想办法吧?” 来报信的人也道:“是呀,衙役马上就到了,族长的意思是让胜哥儿先出去躲一段时间,避避风头。” 赵老爹道:“能躲到哪里去?仓促之间也没有什么好的地方呀?” 来人道:“花岩寺荒废已久,而且道路难行,不如先到哪里去躲躲吧!” 赵老爹道:“眼下也只有如此了。” 于是赵胜在回到这个家还不到半个是辰,就被迫往更偏僻,更荒无人烟的破旧寺庙而去了。 赵胜正要动身时,赵老爹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去找县太爷说清楚的。” 赵胜道:“我的亲爹呀,说得清楚嘛?俗话说得好,衙门口朝南开,有理莫钱你别进来。你老人家要是想儿子我去吃那个断头饭,儿子不走就是了。” 赵老爹道:“哎呀,走吧,走吧,这一走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赵胜听了这话,哪里还感受不到父亲深深的不舍,于是给赵父、赵母叩了三下头道:“不孝儿赵胜,给两位老大人嗑头了,希望二位老大人以后不要以赵胜为念,好好保重身体。” 说完赵胜也不看父母的表情,转身就走了,他不用看也知道,哪有儿女出门,父母不担心的,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父母之爱子,孟郊的表达最是恰当了。 赵胜继承了前身的记忆,也被他对于家庭的这份情感深深的影响了。 赵胜二人知有衙役在追捕,所以一路走得很快,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到了他们说的花岩寺。 陪同赵胜上山的那人道:“赵大哥,眼下你就只有在这里躲一段时间了。那边有一个山洞,里面有些财米油盐,是村里猎户们留下的,你放心用就是了。”来人说完这话就下山去了。 独留赵胜一人与这破旧古刹为伍。 赵胜看着眼前的残垣断壁,心里是拔凉拔凉的,不得不说人和人的际遇真的差别太大了,别人穿越就是锦衣玉食,妻妾成群,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变样了,原来让他住个冬冷夏热,四面透风,采光良好的房子他也就认了,可是转眼间却沦落到了这荒郊野外,破旧古刹,这不是聊斋的剧情嘛! 他记得他看到的关于赵胜的记载不是这样的呀! 他看到的是,赵无以自明,恐被诬陷入狱,遂逼上梁山,于崇祯元年在境内花岩寺聚众而起。 无以自明是对对上了,逼上梁山也算是对上了吧! 花岩寺,嗯,地点是对的。 崇祯元年,嗯,时间也是对的。 可是,书上不是说逼上梁山,聚众造反嘛,可是说好的聚众,众在哪里呢?梁山上没有兄弟呀!剧本怎么跑偏了。 赵胜觉得自己被欺骗了,书上的都是骗人的,还聚众造反,在这么个荒山夜岭,人毛都见不到一根,造毛线的反呀,不过这时赵胜感到自己的肚子好像要造反了。 赵胜到了那人说的山洞,山洞前有一个破旧的门,看着门的样式,应该是从庙里拆来的,赵胜用手一推,门就开了,门开以后,光线通过洞口照了进去。 赵胜看到进门处是一些锅碗瓢盆,再往里用石头垒了一张床,在床的对面放着一炳钢叉,一把猎弓和一袋箭,在弓箭的旁边还有一把鸟铳。 赵胜前世小时候见过鸟枪,他还亲自开过,后来因为对枪支的管理越来越严格,赵胜的爷爷就把枪上缴给国家了,突然在这个偏僻的山洞看到一杆熟悉的鸟铳,赵胜好像对这个荒郊野岭的畏惧少了几分。 不过现在重要的事是填饱肚子,赵胜拿着山洞中的炊具和粮食,到山洞外找来柴火煮起了饭来。 饱餐一顿的赵胜,把破旧古寺的各个角落都转了一遍,他发现在庙里的后院,还有一间厢房的四面墙壁没有垮塌,只是房顶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要是把房顶稍微修一下,应该还能住人。 赵胜觉得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那间房的房顶修好,自己也可以住进去,那房子虽然不算好,可是再怎么也比当个山顶洞人要强呀! 说干就干,赵胜从山洞中找到了一把砍柴的刀,又去附近砍了几颗小树,既然要修房顶,那自然少不了梯子,所以赵胜先制作了一把梯子来。 梯子做好后,赵胜又到寺庙的其余地方,去找寻完好的瓦片,准备用这些瓦片去把破烂的房顶修好,把瓦片都归拢到一处后,赵胜看天色也不早了,就决定明天再继续修补房顶,今夜只好暂时充当山顶洞人了。 待赵胜吃过晚饭后,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了,赵胜在山洞前点燃了一个火堆,防止夜里有野兽来袭。赵胜转身看了眼这寂静无人的大山,心里不由得发怵,连忙进到山洞里去了。 赵胜心里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拿错剧本了,自己的明明是逼上梁山,聚众造反呀,可是看看现在的自己,就像是在参加荒野求生一样,这不是我要的人生,赵胜在内心道。 习惯了晚睡的赵胜,无论怎么样就是睡不着,待在山洞里赵胜竟不知道做些什么,此刻赵胜心里最后悔的就是走得太匆忙了,要是能够带上自己的那个装书的包袱,应该不会这么无聊,毕竟那里还有一本让人看了面红耳热的神书呀! 伴着呼呼的山风声,赵胜终于还是睡了过去,在梦中他好像回到了现代,他看到了自己的妻,也听到他的孩子喊他爸爸,睡梦中的赵胜露出了微笑,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大山里,赵胜笑得很甜很甜。 第三章 荒郊野外救垂危 睡了一夜的赵胜神清气爽,虽然那床有些咯人,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有试过睡到自然醒了,以前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用生命在城市的道路上骑行,不用考虑生活压力的赵胜,昨晚在这个陌生的时空,他睡得特别安稳。 赵胜简单的吃了些东西,就继续着昨日未完的工作,先是把瓦片搬上屋顶,然后拆除破旧的屋瓦,又换上新的屋瓦,整个过程赵胜毫不陌生,换完最后一片屋瓦的赵胜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景象,不由得高声的吼叫了几声。 啊 啊 啊 声音回荡在空中,久久才消散,赵胜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还要呆多久,他担心一个人呆久了,会得自闭症的,赵胜一想到自己只能和自己说话,身边连个聊天的人都找不到,就觉得特别失落,眼下只能和青山作伴,我看青山多妩媚,青山看我应如是,这种远离城市喧嚣的生活一点也不美妙,赵胜心想 我要城市 我要喧嚣 我想要找个人聊天……嗯,最好是个漂亮的妹子。 …… 这样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赵胜把屋子清理打扫了一遍,然后把山洞中的生活用品搬到了新的住处。 在搬东西时,赵胜在山洞的角落发现了一罐火药,和一袋子铅弹,看到这两样东西,赵胜就高兴了起来,鸟铳他小时候就会开了,那时候家里有一杆鸟铳,不过后来上缴给了国家。 赵胜检查了一下山洞中的鸟铳,这杆鸟铳是靠火绳点火的,赵胜在山洞的角落里还发现了几根火绳,这就意味着理论上他在没有稳定的火绳来源之前,这杆鸟铳的使用次数有限,他要珍惜每次开枪的机会。 不过眼下的赵胜却没想那么多,无论如何他也要试一试这杆鸟铳的威力,赵胜带着装备来到了山上,他决定打一只兔子,为自己改善一下伙食,这个时侯生态环境还是很好的,赵胜趴在地上,已经有好几次兔子从他眼前跑过了,像是在对赵胜说,来呀,来打我呀,打不到呀,打不到。 赵胜知道以自己的水准是没有把握击中奔跑中的兔子,于是他趴在地上,等待一只静止不动的傻兔子上门让他练手。 一段时间过去了,赵胜觉得这里的兔子太顽皮了,都是跑来跑去的,偶尔一两只停下来的兔子,在他准备点燃火绳开枪时,就会跑得无影无踪了。 赵胜感到自己的肚子好像又要造反了,他决定先回去吃点东西,再来和这些顽皮的兔子对峙。 吃过饭后的赵胜又继续着和兔子们的持久战,眼看天就要黑了,赵胜活动了下手脚,他决定暂时放过这些兔子了,于是赵胜把枪口对准了林中的野鸡。 点火 瞄准 击发 一系列动作赵胜做得行云流水,他早已在脑海中演练了无数遍,可是兔子实在太顽皮了,于是只好先拿野鸡练练手了。 “砰”枪响了,林中的飞鸟被惊得飞上了天空,地上如兔子一样的小动物,一瞬间也都跑得不见了。 此时的赵胜没有去看到底击中没有,因为他的眼睛被引药的烟,熏得睁不开了,赵胜此时内心中有一句国骂,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了,他没有想到明代的这个鸟铳会有这么大的烟,早知是这样,他在开火后,应该闭上眼睛的。 过了好一会儿,赵胜才慢慢的睁开了眼,在适应了光线后,他抬眼往枪响的地方看去,在远处的地上有一只野鸡在哪里扑棱着,不过由于它受伤颇重,慢慢的就动不了。 赵胜哈哈大笑道:“小鸡,小鸡,你别挣扎,我会把你做成叫花鸡,叫花鸡呀,香又脆。”虽然打中的不是自己瞄准的那只野鸡,可赵胜也很高兴,毕竟打中了不是吗? 赵胜上前捡起自己的战果,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先是烧了一锅开水,把鸡毛去掉,然后又利用自己手里现有的调味品,把鸡好好的腌制了一遍,最后他用屋里的猎叉把好不容易得开的野鸡叉起来放在火上烤起来了,是的,条件有限,叫花鸡是吃不了,只能先弄个烤野鸡解解馋了。 赵胜吃饱喝足后,内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满足感,有的人就是这样,虽然嘴上抱怨个不停,可是无论到了什么环境,他总会找到自己的舒适区,并且获得满足感。 赵胜在屋外坐了一会儿,他觉得有必要去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了,于是到了一个离住处较远的地方。 由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赵胜到了一个能够勉强看见自己住处火光的地方开始解决自己的需求了,他一边吹着口哨,一边解决着自己的需求。 水, 我还要水, 再来点水, 我还要, 赵胜正陶醉在自己的小世界中,突然耳边响起了声音,吓得赵胜提着裤子就跑,并大叫道: 鬼呀 有鬼呀 快来人,有鬼呀 跑了一阵的赵胜突然反应过来了,好像是人的声音,只是这个地方怎么会有人呢? 赵胜把裤子穿好后,回到了屋子前拿起猎叉,又找了一个火把,到了刚才哪里,看到前面草地上躺着一个满身血污的男人,赵胜看到他的衣服全都破了,身上有好几处致命伤口。 看那些伤口应该是刀一类的器械造成的,伤口很深,肉都翻出来了,赵胜估计这人应该是失血过多而昏迷的。 赵胜看着眼前之人,知道如果自己不救他,这人即便晚上不被野兽吃了,也坚持不到明天早上了。 赵胜于是把那人背回了住处,放在了他自己都没有躺过的床上,又用热水为他清洗了伤口,然后给他上了猎户留下的伤药。 赵胜摸了下那人的额头没有发烧,便放心了不少,在这个时代,特别是外伤,一旦感染就是不治之症,赵胜可不希望自己救回来一个死人,白忙活一阵。 等忙完这一切已经是月上中天了,由于床被占了,赵胜只得坐在火堆旁打盹。 第二天早上,赵胜醒来后,先去看了自己救回来的人,发现他的伤口都没有流血了,而且呼吸也很平稳,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的。 想到这里,赵胜的心情好了不少,一扫这两日的郁闷,只是赵胜不明白,这人怎么会受如此重的伤,又怎么会逃到这山里来的,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想到这些,赵胜又多了几分担忧。 不过本着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则,赵胜还是为他熬了一锅稀粥,放在了床的旁边,以备那人醒来后食用。 赵胜则继续着昨日的工作,继续与顽皮的兔子打着持久战,一上午过去了,赵胜依然没有找到向兔子开枪的机会。 第四章 官吏为恶草木悲(上) 一只兔子正在吃着嫩草,它很警觉,总是吃两口又向周围看两眼,然后再继续它的美味。 “砰”一声枪响过后,兔子灵巧的跑开了,一转眼连影子都不见了。 赵胜看着跑得没影的兔子,他觉得这些兔子真是太调皮了,已经半个月了,他硬是一只兔子都没有打到,只是偶尔误打误撞的打到过一两只野鸡。 当然赵胜不是没有想过去找个体积大点的动物练练手,可是赵胜觉得自己能够再活一世不容易,没有必要浪费好不容易得到的生存机会,不作就不会死,这是真理,赵胜记得很清楚。 赵胜与往常一样,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然后简单的做了些吃的,给那个被他救回来的人一份,自己吃一份。 “哑巴,你的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你也要做些事了,不能光靠我一个人来养活你吧!”赵胜边吃着东西边对那个被救回来的人道。 这人自从清醒后,就没有说过话,每天只是发呆,吃饭,睡觉,通过观察,赵胜觉得他是个哑巴,所以也就没有怎么计较这人跟着他蹭吃蹭喝。 赵胜想到自己为了改善他们的生活,每日都要去跟狡猾的兔子做斗争,虽然暂时没有什么收获,可是赵胜觉得自己离胜利已经不远了,今天他发射的铅丸离兔子只有三步的距离了,和十天前打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比较,明显进步很大嘛! 想到自己的进步,再看到这人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发呆外,赵胜越发觉得自己说话有底气了,他赵胜是再过几天就是能打到兔子的男人了,而眼前这人还要仰仗他的兔子改善伙食呢! 那人听了赵胜的话后,把碗往桌子上使劲的一放,考虑到现在是两个人吃饭,所以赵胜做了一张简易的桌子,同时按照现代的样式做了几把椅子。 赵胜听到碗放在桌子上的声音,看了眼哑巴道:“你轻点放,碗就这么两个,弄坏了可就没有了,要爱惜知道不,哎,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那里知道我的苦,你就知道发呆、吃饭、睡觉。” “你不要像个女人一样,天天吃得这些,比和尚吃的还要素,你哪来的精力,一天说个不停?”哑巴开口道。 你会说话, 你居然会说话, 你原来不是哑巴呀, “我当然会说话” “那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呢?跟你一样,像个怨妇,说些无聊的话?” “那个……我觉得要是太长时间不说话,会得自闭症的!” “自闭症,你知道吗?” “你肯定不知道,你们这个年代还没有出现这个词呢!” 哑巴道:“你在说什么?” 赵胜道:“简单来说呢,就是你前段时间这种情况,能说话却说不出来话。” 哑巴道:“我不是说不出来,我只是觉得太无聊了,而且和你没什么话说,要不是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早就揍你了,你是第一个在我耳边不停唠叨而没有挨揍的人。” 赵胜看着哑巴那沙包大的拳头道:“聊聊天而矣,犯不着打人吧,我给你说,打人是不对的,君子动口不动手,况且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 哑巴听了这话,理都没理赵胜,他到屋里拿起弓箭,用手拉了拉弓弦,每一次都拉到满弦的状态,空气中发出“啪”“啪”“啪”的声音,哑巴又把地上的箭袋拿起背在了身后,然后就出门去了。 赵胜看着哑巴雄壮的身躯消失在了屋内,不由自言道:“难道我真的这么多话,难不成穿越开启了嘴碎属性。”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哑巴回来了,他带着赵胜想了十来天的兔子回来了,哑巴把弓和箭都背在了背后,两只手一手提了一只兔子,哑巴走到赵胜的面前,把两只兔子重重的摔在地上,然后就回屋去了。 赵胜看到地上的两只兔子,这两只兔子都是一箭致命,足可见射箭之人的功力,想到自己每天都要在哑巴面前抱怨好几次兔子的狡猾,自己为了捕捉兔子付出了多少的艰辛,赵胜恨不得现在有个地缝能让自己钻进去,简直丢脸丢大了呀! 不过和烤兔子相比的话,赵胜觉得丢脸这点小事不提也罢,赵胜麻利的投入到了烤兔子的神圣事业中去了。 不得不说作为被无数烧烤摊历练过的赵胜,即便是在缺少一些调味料的情况下,依然将两只兔子烤得香味扑鼻,在屋里的哑巴闻到味道也出来了。 赵胜道:“不要急,再等一会儿,现在还没全熟,要烤得外焦里嫩才好吃。” 赵胜不停的翻动着香气四溢的兔子,赵胜一句好了,话音刚落,一只兔子就进入了哑巴的手中,然后赵胜就见到一条兔腿以他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 赵胜连忙把另一只兔子拿到自己手上,并道:“慢点吃,一人一只,没有人和你抢。”显然赵胜是在提醒哑巴,一人一只,你的吃完了,也不要惦记我的。 哑巴道:“小气,等会我再去打几只就是了,天天跟着你吃素,我都快成和尚了。” 赵胜想着自己十几天都没有打到一只兔子,他还用的更先进的鸟铳,哑巴用的是弓箭,赵胜觉得这不仅丢了自己的脸,连带着把热兵器的脸都丢尽了,于是他呛声道:“你以为兔子是你家养的呀,说打就打,不是每次运气都这么好!” 哑巴边吃着烤兔子边道:“山上到处都是呀,比自己养的还方便!” 什么样的话最噎人,就是说者以为天经地义,而听者却觉得千难万难,赵胜此时就是这样的感觉,不由得他不信,想到哑巴不久前,随意而帅气的把两只兔子扔在他面前的情景,赵胜选择了闭嘴。 “那个,那个啥,我们在一起住了这么久了,你叫什么呢?”赵胜转移话题道。 哑巴道:“韩胤” 赵胜道:“我叫赵胜,姓赵的赵,胜利的胜,你是那个胤呢?” 韩胤道:“赵匡胤的胤。” 韩胤似乎不太爱说话,每次说话都很简洁。 赵胜又道:“老韩呀,你怎么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了,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韩胤听到这话,手里的烤兔子放下了,表情时而狰狞,时而痛苦,眼中闪现出了一阵阵凶光。 赵胜看着韩胤的这副表情,连忙道:“要是触碰到了你的伤心事,不说就是了。” 韩胤沉默了一会儿道:“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过是这个天下每天都在发生的事,官吏沆瀣一气,坑害良民这些天天都在世间上演,没有什么稀奇的。” 韩胤用低沉而又悲戚的语音讲述着他的遭遇。 原来韩家在清涧县也算得上是富户,他们家祖上三代经商为业,在清涧县也闯出了一番局面,本县的百姓提起韩家都会伸出大拇指,传到了韩胤这一代,有兄弟二人和一个姨娘生的妹妹。 韩胤是家里的长子,家里对他寄予了最大的厚望,从小就给他请了最好的私塾先生,想要把他培养成一个读书人,因为韩家已经到了由富到贵的转变阶段了。 可惜的是韩胤对读书写字实在没有什么天赋,只是简单的启了蒙,读书的事就不了了之了。 要说上天是真的公平,他为你关上一扇门后,必然为你打开一扇窗,韩胤虽然学文没有什么天赋,可是在武学上却是天赋惊人。 不仅从小就比别人力气大,而且刀马骑射他都是一学就会,一会就精,通常都会举一反三,每次家里请来的武师都呆不了多久,就会跟韩胤的父亲道:“令公子,天赋惊人,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他的了。”然后就离开了韩家。 第五章 官吏为恶草木悲(下) 到后来,别说清涧县已经没有人够资格教韩胤武艺了,就是全延安府也没几人够格了。 韩家在清涧县三代经营,到了韩胤这一代就该是由富到贵了,也是整个家族鲤鱼跳龙门的时侯,韩胤的父亲眼看长子好武恶文,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了次子的身上,只是韩家的明天还没来,意外却先来到了这个家庭。 平日里韩家在清涧县是有名的乐善好施,因此官府有什么工程需要乡绅筹资,总会先想到韩家。 县令说修桥补路,韩老爷说我出钱。 县令说抚幼济寡,韩老爷说我出钱。 县令说给九千岁建生祠,韩老爷说我出钱。 这一下就出问题了,天启年间,大明大部分的官吏都在为九千岁修建生祠,清涧县也没例外,一向豪爽的韩老爷出了大部分的钱。 可是眼下却是崇祯朝了,九千岁和他的走狗爪牙们都到了霉,那县令为了与九千岁划清界限,把修生祠的罪过都推到了韩老爷的头上,一顶阉党余孽的帽子就这么戴到了韩家的头上,县令呢判的是韩家男丁流放,女丁充入教坊司。 韩老爷一辈子在商场打滚,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就想和县里申诉,还说要到延安府告状去,县令气急之下,重责了韩老爷五十大板,年老体衰的韩老爷哪里经得起这样重的刑,被押回牢里没过多久韩老爷就伤重而亡了,韩母这边听说韩老爷身亡,当天夜里也上吊自杀了。 韩胤好好的一个家,转眼间就是爹死娘亡了,作为韩家大少爷的韩胤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呢,于是在流放途中悄悄的跑了。 悄悄回到清涧的韩胤,化妆跟了县令好些日子,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就在赵胜救他的那日,县令亲自到乡里来劝课农桑。 自商鞅变法以来,历代都把农桑作为国家稳定的基本国策,是以县令格外重视,得到这个机会的韩胤,转眼就化身为大明的恐怖分子了。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县令身边又岂止四手,那是六手,八手,十手都不止呀。 县令身边数不清的手,轻松的就把怀着匹夫之怒的韩胤给收拾了,要不是韩胤确实功夫过硬,根本就逃不到赵胜的面前。 赵胜听了韩胤的讲述后,又看了看韩胤壮硕肌肉道:“果然是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呀。” 韩胤虽然没听过这句话,但这话也没多高深,就是字面意思,因此他是真不想再搭理眼前这人了,果然无聊,确是没什么可说的,沉默是对抗世界最好的方式,韩胤觉得。 赵胜也没把韩胤的沉默当回事,他早已习惯了自说自话,也早已习惯了韩胤的沉默,韩胤偶尔的开口已经让他觉得人间值得,怎么能要求得过多呢,知足就好! 其实赵胜并不是对韩胤讲的家庭变故无动于衷,稍微有点生活经验的人都会知道,一个人,特别是一个低层的人,只要条件稍微允许,他总会找到属于自己的舒适区。 可是在明末的乱世里,无数低层的人,走出了他们的舒适区,或者说他们失去了那个即便苟且也想要的舒适区,他们只想要活着,即便是猪狗一样的活着,可是有人连这样的机会也不想给他们,所以在这个乱世里,这样的悲剧不会是第一次发生,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虽悲伤但也不稀奇。 岁月在停的流逝,不会为悲伤加快,也不会为喜悦停留。 在这荒山破寺,两个被主流社会驱赶到角落的人,两个有不同经历的人,这样的两个人,在山外,无论是明朝还是现代都只会成为陌路人,但现在的两人竟建立起友谊了。 赵胜和韩胤还是不常说话,伤好后的韩胤经常进山打猎,这也使得他们的生活比以往好得多了,赵胜也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练习鸟铳的行动。 “砰”又是一声枪响,兔子只是抬头看了眼弹着点,又若无其事的跟它面前的草地较着劲,直,到感到赵胜的脚步声近了,兔子才一溜烟儿的跑得不见了,赵胜看着兔子远远离去的影子道:“又近了十厘米,看来离成功不远了,加油!”赵胜照例的假装看不到韩胤鄙夷的眼神。 韩胤看到赵胜每天都在用鸟铳打兔子,可是却没有一次打中过,以至于兔子现在听到鸟铳的声音,也不以为意了,兔子们已经习惯了这片山林里偶尔想起的枪声,单纯的兔子哪里知道,有人对它们磨刀赫赫已久了,可惜一直没有得逞。 韩胤对从身边而过的赵胜道:“要不我教你射箭吧,射箭比你这个简单。” 赵胜道:“不学,没有技术含量,这才是未来的趋势,只有抓住趋势才不会被淘汰,我就是那个抓住趋势的男人。”赵胜比了比手上的鸟铳。 韩胤道:“可是这么久了,你一只兔子都没有打到呀,连兔子都以为你在和它们闹着玩呢!” 赵胜听了这话,老脸一红道,想着那几只在枪声中无动于衷的兔子,赵胜在心里暗暗发誓,练好了枪法,一定先杀它们泄愤,血耻! 韩胤见赵胜不答话,接着道:“真的,我教你射箭,保证你射中兔子!” 赵胜道:“老韩,难道你觉得我只是单纯的为了兔子吗?看来我有必要给你科普一下未来的发展趋势。” 韩胤自然不懂赵胜的科普是什么意思,他已经习惯了从赵胜口中听到奇奇怪怪的词了。 赵胜也不管韩胤听懂没有,他问韩胤道:“你能连射几箭?” 韩胤听了这话骄傲的道:“步弓二十箭,骑弓三十箭。” 赵胜笑道:“老韩呀,像你这样的人能有几个,普通人恐怕达不到这样的标准吧?” 韩胤道:“那是自然,不说清涧,就是整个延安也找不出几个有我这样的准头!” 赵胜道:“我这鸟铳一个普通人只要弹药充足,可以连续不停的射击,你知道这里面的差距吗?” 韩胤道:“说这些做什么,你连兔子都没打到!” 赵胜道:“要是在战场上,不需要多么准的,一排齐射,你想那威力!” 韩胤道:“你连兔子都没打到!” 赵胜道:“要是以后技术进步了,光是火铳齐射就能推到一切,排队枪毙,想想就爽啊!” 韩胤道:“你连兔子都没打到!” 赵胜道:“老韩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还能不能做朋友了,我这是在给你科普!” “你连兔子都没打到!”韩胤说着这话就走远了,他已经放弃了要教赵胜射箭的想法了。 第六章 山里有头吃货猪 韩胤打猎,赵胜做饭,一个主外,一个主内,虽是在荒山破庙,却也算活得快活。 赵胜道:“老韩,我们没盐了,要想办法下山去弄点盐了。” 韩胤道:“大白天的就下山去抢,不好吧,还是等天黑后,我们再下山!” 赵胜听了这话大声道:“老韩呀,没看出来你是这种人呐!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好在我赵某人是有底线的,不然就被你拉入犯罪的深渊了,人家山下的人又没惹你,怎么会想到去抢人家呢?” 韩胤道:“不然怎么办,偷偷的拿一点,也没什么吧!你难道还有钱去买不成?” 赵胜道:“哎呀,老韩,你还想去偷!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 韩胤听了这话直接翻了白眼,他是不打算再理赵胜了,说话太气人了。 赵胜见韩胤不说话,便道:“没有钱,我们可以想办法嘛!怎么能想到去抢去偷呢,我们都是大明的五好青年,要靠自己的劳动自力更生!” 韩胤没好气道:“怎么自力更生?” 赵胜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个啥,老韩你看你武功怎么高,每天只打些兔子,野鸡什么的是不是大才小用了。” 韩胤道:“这附近就兔子、野鸡多,打起来方便。” 赵胜道:“可是你想这山里还有很多的野猪呀,虎呀,狼呀,豹呀,也需要你韩大侠一展风采呀!” 韩胤道:“不是说自力更生的嘛!怎么却要我进山去打猎!我不吃盐也可以。” 赵胜道:“哎,老韩呐,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气呢,不就是批评你两句嘛?那来的这么大的怨言呐,每次烤兔子你吃的比我多呀,又不止为了我一个人,对吧?” 韩胤觉得自己没有盐也能生活,可是想到烤兔子的美味,终于还是答应了进山去打些大型的猎物,以便下山去换些生活用品。 韩胤既然决定了也不再多耽误,回到屋里拿起弓箭,临出门时又拿起了猎户用的叉子,韩胤在前面走着,赵胜背着鸟铳在后面跟着。 两人这样一前一后走了大约百步距离,韩胤开口道:“你一直跟着我干嘛?” 赵胜举了举手中的鸟铳道:“当然是打猎呀,老韩,难道你看不出来?” 韩胤道:“你回去吧,我一人就够了!” 赵胜道:“多个人还是好些。” 韩胤道:“我要打猎,没空照看你!” 赵胜拿起鸟铳道:“我有它,不用你保护。” 韩胤见赵胜主意已定,心想只有自己多照顾一下赵胜了,然后又把自己手上的叉子递给了赵胜,很明显鸟铳在他眼里没有猎户用的叉子保险。 就这样两人一路在林中不停的穿梭,由于两人都没有打猎的经验,在进子里转了一上午也没有遇到什么大型的猎物。 感到腹中饥饿的二人,只好在林中打了两只兔子,赵胜在小溪处把兔子剥了皮,将兔子洗干净后,在一处草地上慢慢的烤起了兔子,烤肉的香味随着风往远处飘散而去了。 赵胜和韩胤相对而坐,他俩各自拿着一只兔子在火上烤着,突然赵胜看到一道黑影从韩胤的身后而来。 “小心身后”赵胜用手指着韩胤身后大声道。 韩胤到底是武艺高强,一看到赵胜的表情,马上就做出了反应,只见他把手里的烤兔子往身后一扔,然后在地上一个翻滚,就和赵胜站成了一排。 那黑影却是一个转弯,往韩胤扔掉的兔子而去,赵胜和韩胤此时才看清,突然来袭的是一头野猪,赵胜看到野猪奔着烤兔子而去,连忙把自己手上的烤兔子也向远处扔去了。 很明显这是一只吃货猪呀,赵胜的生活经验告诉他,不要去招惹任何一个吃货,因为你不知道他为了吃会做出什么事来,更何况还是一只充满攻击力的吃货猪。 韩胤看到赵胜的动作,满是戒备的脸上,不由的抽动了一下,有我在你身边,用得着这么怂嘛?韩胤心想。 野猪旁若无人的和烤兔子较起了劲,吧唧嘴的声音在林中响起,很响很响,一点儿也没把韩胤和赵胜当一回事。 赵胜只是好奇,从哪里来的这么一只奇葩猪,这是要吃不要命的节奏呀,真正的吃货猪,韩胤却没想那么多,只见他张弓搭箭,连续向野猪射了三箭。 野猪感受到了身体的疼痛,立即一个转身,红着眼睛向韩胤冲来,韩胤见野猪向他冲来,不惊反喜,韩胤把手中的弓箭往地上一扔,拿起身旁的猎叉,也向野猪冲去,一人一猪眼看就要撞上了,韩胤硬生生的从原地向旁边一个侧身,然后用猎叉狠狠的刺了野猪的屁股一下,瞬间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 赵胜在旁边惊呼道:“**啊,老韩你很卑鄙呀!” 场中的一人一猪却是无暇分神,野猪每次都是全力向韩胤冲去,想要把韩胤撞飞出去,可惜每次都被韩胤躲开了。 野猪见自己伤害不到韩胤,而猎叉造成的伤势却使他的力量在慢慢变小,于是它就转身跑了,一如来时的迅疾。 动物对危险的感知最为敏锐,每次发生大的灾害时,总是动物最先反应过来,而人类总是后知后觉。 赵胜此时才对韩胤的武艺有了清醒的认识,怪不得他敢孤身前去刺杀县令,只是人和动物还是不同的,他能够对付得了山中的野兽,却敌不过诡谲的人心。 韩胤并没有去追赶那野猪,而是把赵胜扔掉的烤兔子捡了回来,只是把枯叶尘土掸了掸,就大口的吃了起来。 赵胜道:“老韩,野猪跑了,你还顾得上吃,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也是个吃货呢!” 韩胤口中含着兔子肉含糊不清道:“他它跑一会儿,不急。” 赵胜看着韩胤大口大口的吃着唯一的一只烤兔子,道:“别吃完了,给我留点!” 韩胤听了这话也没有小气,就分了一半的兔子给赵胜,韩胤吃完了兔子,用袖子搽了搽嘴,然后捡起了地上的弓箭,又拿起了猎叉。 赵胜看着韩胤的动作,知他是要去追赶野猪了,也连忙用袖子搽了搽嘴,拿起了自己的鸟铳。 韩胤道:“你呆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赵胜听了韩胤的话道:“我们两个人一起去,你一个人也把野猪弄不回来。” 韩胤听了这话觉得也对,自己虽然不怕野猪,可是几百斤的肉,要他一人搬运还是很困难的,也就没有反对赵胜和自己一起。 韩胤和赵胜两人寻着野猪留下的印迹,当然主要是血迹,慢慢的向着林中深处而去了,走了大约半个时辰,远远的就看到野猪趴在哪里一动不动了。 赵胜正要上前时,韩胤一把将赵胜拉到了一颗大树之后,赵胜正要开口,韩胤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并用眼神示意他向野猪处看去。 赵胜一眼看去,立刻就吓了一跳,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是一只斑斓大虎,而这虎正在大口的吃着野猪的尸体,画面血腥得不忍直视。 第七章 打虎的英雄赵胜 韩胤看到赵胜已经看到了那场面,就拿开了捂住赵胜嘴的那只手,然后摘下自己背着的弓,对着老虎来了个三连射。 老虎不愧是百兽之王,在开始无察觉的情况下,依然成功的躲过了韩胤的前两箭,只是被第三箭射中了它的躯体。 被弓箭射中的老虎,对着韩胤和赵胜藏身的大树,发出了几声让百兽震撼的吼叫。 嗷,嗷,嗷 韩胤却也不惧,他扔掉了自己的弓箭,手拿猎叉从大树后走了出来,一人一虎在林中对峙着。 老虎并没有因为受伤而选择莽撞的出击,老虎迈着他的四条有力的腿在野猪前方走动着,虽然他在走动,可它的眼睛却一直死死的盯着韩胤,韩胤也没有主动的去攻击老虎,只是用力的握紧了自己手中的猎叉。 赵胜感到了老虎和韩胤双方对峙的紧张气氛,一个是延安府有名的少年武者,一个是纵横山林的百兽王者,一场大战看来是不可避免了。 赵胜也抬起了自己的鸟铳,枪口对准着作为目标的老虎,不过他并没有把握确定自己击中的是老虎,也可能是韩胤,紧张感使得赵胜的手心和后背都是冷汗。 一阵风起,树叶在林中飘荡,突然一片树叶落在了韩胤的头上,韩胤正想用手去弹落时,早就关注着韩胤的老虎一声大吼, 嗷 老虎在离韩胤还有十步之远时,便借着奔跑的助力,向韩胤扑了过来。 韩胤对老虎早就戒备非常,他用手去弹落树叶,其实是故意漏出的破绽,所以老虎的突然攻击,对韩胤来说并没有什么突然来袭的措手不及。 老虎从十步之远扑杀而来的气势,是人世间任何天才的画家都画不出的,只有身在局中的韩胤才能感觉出来,老虎和野猪虽然都是山林中的大型动物,可是攻击的气势却是不大相同,老虎的威势是野猪的十倍甚至更多。 面对猛虎扑食的绝杀大招,只见得韩胤一个闪身便避开了,韩胤正想反攻老虎时,老虎的尾巴像一条鞭子一样向韩胤抽来。 韩胤哪里料到一条尾巴也被老虎用得如同鞭子一样,眼看尾巴的攻击便到,韩胤只得向地上一滚,才躲开了老虎的攻击。 不能不让人赞叹韩胤的武学天赋,他这一滚虽然是在躲避老虎的攻击,可是最后却离老虎更近了。 韩胤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正要用攻击野猪的那招,**,可是老虎毕竟不是猪。 老虎看到自己尾巴的攻击不仅被韩胤躲了过去,对方还更接近了自己,老虎却也不慌,只见老虎以前腿为支撑,两只后腿向后一掀。 正欲攻击老虎的韩胤,看到两只虎掌在自己眼前越来越大,只得再次在地上一个打滚,才堪堪躲过了老虎的攻击。 赵胜看着一人一虎转眼间的交手,你来我往,每一招都欲致对方于死路,正想看接下来双方有什么绝招时,却发现老虎竟向他扑来了。 赵胜哪里会想到有这一招,虎大哥你的对手在你后面,小弟和你无冤无仇呀,你不要伤及无辜啊! 老虎一扑而来的气势,赵胜吓得已经不能移动了,赵胜只见得老虎在眼中越来越大。 砰 噗 啊 枪声,老虎尸体落地的声音,赵胜的喊叫声,先后传到了韩胤的耳中。 韩胤正准备继续和老虎战斗,却看到老虎竟扑向了赵胜,只是他此时还在老虎身后十步之外,虽欲去救赵胜,只是却力有不逮了。 眼看老虎就要把赵胜扑到,韩胤只能暗暗发誓,必杀此虎为赵胜报仇时,鸟铳击发的声音响起了,老虎前扑的动作放缓了,只是随着惯性依然把赵胜压到了,赵胜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叫声。 韩胤连忙上前,两手使力把老虎翻了过去,露出了已是面色惨白的赵胜。 原来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赵胜的手不由自主的击发了鸟铳,原本没有什么准头的,可是架不住老虎硬要往上扑呀,于是铅弹穿透了老虎的气管,给它造成了致命伤。 第二次经历死亡的感觉,赵胜格外的难受,他觉得活着真好,不是一般的好,是特别的好。 坐在地上缓了一阵的赵胜,感觉自己的力量又回来了,手脚也不发软了,精神还倍儿棒。 赵胜站起来沿着老虎的尸体走了一圈,然后走道韩胤的身边问道:“老韩呀,你说老虎凶不凶?” 韩胤冷冷道:“凶” 赵胜道:“有多凶?” 韩胤道:“一般的两三个人不是老虎的对手。” 赵胜又道:“你和老虎谁更厉害?” 韩胤道:“没有打到最后,不知道!” 赵胜道:“那你觉得能够杀死老虎的人,能称英雄不?” 韩胤道:“能” 赵胜道:“老韩呀老韩,你上山这么久,唯独刚才的那句话,我最喜欢了!”说完还哈哈的笑起来了! 韩胤接着道:“你那是靠外力,不是真的本事,算不得英雄!” 赵胜道:“老韩呀,你觉得用弓箭射死老虎的猎人算不算有本事?” 韩胤道:“自然算!” 赵胜道:“既然弓箭算,我用鸟铳打死的怎么就不算呢!” 韩胤听了赵胜这话,虽然觉得不妥,可是也没有什么问题,于是道:“那就也算吧!” 赵胜道:“什么叫也算,就是好嘛!你是看我成为打虎英雄心里不平衡呀!” 韩胤听了这话,却是懒得搭理此时洋洋得意的赵胜。 赵胜见韩胤没有接话,可他却接着说道:“老韩呀,我知道你觉得难为情,平日里对我练习鸟铳,你是打心眼里不屑的,可是现实却给了你一巴掌呀! 你看你练武这么多年,也只是和老虎斗个势均力敌,而我用鸟铳轻松的就干掉了百兽之王,心里觉得不平衡! 其实你不用难为情,鸟铳是未来的趋势,你不是输给了我,你是输给了趋势,只要你想,我愿意把我对鸟铳的所有经验,倾囊相授,绝不藏私。” 韩胤听了这话脸都黑了,就赵胜那个连兔子都打不到的枪法,还要倾囊相授给他,还是算了吧!看着赵胜还要吹嘘自己的战绩,连忙道:“现在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把这头老虎和野猪弄回去,才是正事!” 赵胜道:“又是野猪,又是老虎怎么弄回去呢,哎,我要是不杀死老虎就没有这么多的烦心事了!真烦呀!” 韩胤假装没听见,便道:“这么多,只能带一部分回去了!” 赵胜道:“是这个道理,老虎浑身是宝,可不能丢弃,老韩我知道,你舍不得自己打的野猪,哎,我要是不杀死老虎,你就不会烦恼了!真烦!” 韩胤那里不知道老虎一身是宝,可是他哪里又表现出了舍不得野猪,只得道:“我们把野猪身上的四个猪彘带上就可以了。” 赵胜和韩胤二人抬着一头老虎和四个猪彘就往住处去了,一路上二人到也没怎么说话,韩胤觉得世界美好了很多。 只是韩胤还是太天真了,到了住处,刚把老虎放下,赵胜便对韩胤道:“老韩呀,你累不累,都怪我,要是不杀老虎,怎么会劳累到你呢!真烦!” 韩胤觉得赵胜此时表现出的这股高手寂寞的风范,特别欠打! 第八章 谢家集中卖虎皮 花岩寺往山下走两个时辰便是谢家集,这集市很是普通,只是附近里甲农户的物品交易之所,可是像茶肆饭寮,杂货铺子却也是有的。 赵胜和韩胤带着虎皮,直奔谢家集唯一的杂货铺子而去。 原本这虎皮要想卖个好价钱,县城是最好的去处,可是这二人都是被县衙抓捕的对象,到谢家集尚且担忧不已,更不要说是县城了。 赵胜和韩胤走进杂货铺子后,便把用布包着的虎皮放在了柜台上,大声道:“掌柜的,你们这里收不收山货?” 这时正在埋头看账本的掌柜抬头道:“当然收了,不知道客人带来了什么山货?” 赵胜打开了包袱,指着虎皮道:“掌柜的,你自己看这是什么山货!” 掌柜姓王,是这家杂货铺的老人,年轻时也曾走南闯北,向北去过草原部落,向南也到过秦淮河边,北京城更是不止去过一次,经常向人吹嘘自己见多识广,可是平生也没有见过真的虎皮,只是听人说起过虎皮是多么难得。 王掌柜见赵胜口中的山货竟是一张虎皮,不敢擅自做主,便道:“客官稍等,我去禀报了东家,再做计较!”又让店里的伙计陪着赵胜和韩胤先看看有没有什么想买的。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不到,掌柜的从另一个房间里出来了,到了赵胜和韩胤身边道:“两位,我们东家有请!” 赵胜和韩胤随着王掌柜走进了杂货铺大厅旁的一间偏房,推门而进,看到的却并不是清涧县常见的摆设。 在赵胜等人前面的是一排架子,上面放了各类瓷器,在房间的左右两边却是各有四把椅子,在椅子的中间又各有一张茶几,从屋子的摆设也知道这里的主人是个有见识的。 王掌柜口中的东家正坐在左边的第一张椅子上,年纪大约五十来岁,穿着一件篮色的圆领稠锻,身体有些微胖,嘴角有两瞥胡子,脸上常带着微微的笑。 那东家见赵胜和韩胤进来,便让二人到右边落坐,又吩咐王掌柜给二人上茶。 王掌柜给赵胜和韩胤上了茶后,也没有出去,到了左侧第二个位子上坐下,那东家道:“鄙人姓张,人称张百万,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赵胜和韩胤如今已在官府挂了名,又哪里敢透露自己的名字,便道:“张东家,我们二人今日前来,只为用这虎皮换些银两,至于名字,山野之人,不提也罢!” 本来张百万听掌柜禀报有人来卖虎皮也没怎么在意,虎皮虽然难得,以他张家的财力想要买到也不难,可是掌柜的却说那虎皮像是刚从老虎身上扒下来的,他就来了兴趣了。 如今灾荒不断,外出行商,到处都是拦路剪径的毛贼,如果能够招揽到打虎的英雄,对他张家外出行商却是多有好处,所以他才亲自接见赵胜和韩胤二人,并且还客气的给他们上了茶。 张东家听了赵胜的话也不着恼,他猜测赵胜他们二人应该是得罪了官府,所以不敢报出姓名,免得惹了麻烦,可是张东家自认为在官府还是有些关系,只要不是杀官造反的事,凭他张东家的面子都能摆平。 张东家于是笑着道:“二位有难言之隐,我张某人也不多问,只是张某人历来爱结交各路英雄豪杰,刚才听掌柜的讲,有两位英雄前来出售虎皮,因此才厚颜请二位英雄进来饮一杯茶。” 张东家说话时,眼神不停的看向坐在一旁的韩胤,显然张东家觉得韩胤才是打虎的英雄。 赵胜听到张东家嘴里对打虎之人满是佩服,又见他眼神总是瞟向韩胤,哪里不知道他的想法,便道:“只是区区一头老虎而矣,算不得什么,前几日上山,突然与这畜生相遇,它却凶得很,欲要伤我兄弟二人。” 赵胜说到这里却停住不说,看着张东家和王掌柜都看着他,喝了一口茶后又道:“只是老虎虽凶,终究还是畜生,我这兄弟与老虎相斗了数十回合,却是不分胜负,这虎眼见得短时间拿不下我这兄弟,却弃了我兄弟奔我而来。” 张东家和王掌柜听到前面的几句话,心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韩胤才是打虎的英雄,只是赵胜说到一半却停住不说了,于是齐齐看向赵胜。 然后张东家道:“后来又怎么样了!” 赵胜道:“张东家你是不知道我这个人,平日里最是爱惜生命,连只兔子都舍不得杀的,我本来还想劝我兄弟放它离去,可这畜生却是不识好歹,非要奔我来,却是让我好生气恼!” 正沉浸在描述打虎经过的赵胜此时选择性的忘记了不是他不想杀兔子,而是他杀不了兔子的事实。 可是张东家和王掌柜却不知道,张东家道:“兄弟,你是个心善的,眼见虎有伤你之意,还想到放它一条性命,真是让人佩服你的好心肠,只是畜生哪里理解得了你这样的菩萨心肠,要我看,遇到了这些凶恶的畜生还是打杀了的好,兄弟你们本事高强,可是像我们一般人却没有这样的能耐呀,要是碰到了老虎不是就丢了性命嘛!” 赵胜道:“张东家说得对,我只关心老虎的性命了,却是没有想到这畜生他还会伤害其他人呀!看来以后遇到了这样的畜生,还是杀了的好,不然它跑出去伤了其他人,我的罪过就大了呀!” 张东家道:“是呀,兄弟,你以后可不能心软,老虎终究是一害,虽然害了老虎的性命,可却是救了要被老虎伤害的其他人,想必那些人心里也会感激兄弟你的呀!” 赵胜道:“感不感激的我倒不在意,只是想到因为我的疏忽就差点让其他人死于非命,我心里却是不忍的!张东家的嘱咐,我是记在了心里,以后绝不对虎豹这些畜生动恻隐之心了!”说这话时,赵胜显然是忘了和韩胤在山上大口的吃烤兔子的痛快了。 王掌柜听他二人在哪里说来说去,可是赵胜还是没有说出老虎最后是怎么死的,急道:“小兄弟那最后这老虎是怎么死的,要知道这位英雄也只能和老虎斗个旗鼓相当呀!” 显然王掌柜是不会相信赵胜有杀死老虎的能力,故有此问。 赵胜笑道:“掌柜的却是个急性子,刚才说到那虎弃了我兄弟,竟转向奔我而来了,我也没惊慌,只是举起了手里的鸟铳对着那虎的咽喉开了一枪,直接击中了老虎的气管,老虎就毙了命!”赵胜自然的略过了,自己被老虎吓破胆子久久不能动弹和被老虎压在身下的这一节不说。 张东家道:“鸟铳我也是见过的,老虎皮糙肉厚的,怎么会一铳就毙命了?” 赵胜道:“普通人的一铳自然不能伤它性命,可是我却不同,一枪直接命中了它的气管。” 张东家道:“这气管有什么不同嘛?” 赵胜道:“张东家你说人是靠什么活着的?” 张东家道:“这个却不好说,有的说是灵魂,有的说是阳气,不知小兄弟有何高见?” 赵胜道:“高见不敢当,在我老家,科学家研究表明人和动物活着都离不开空气!” 张东家道:“科学家是何人,我确实没有听过?” 赵胜却不知该如何解释了,他想说科学家不是一个人,科学家是一类人,可是他恐怕张东家听不懂,只得道:“科学家是个兽医,名气不大,只有我老家哪里才有人知道。” 张东家又道:“原来是给畜生瞧病的,怪不得我没听过,那他说的这个空气又是什么?” 赵胜道:“空气就是我们常说的阴阳二气!” 张东家感叹道:“要不然这个科学家只能给畜生瞧病呢!阴阳二气就阴阳二气嘛,非要叫什么空气,没有文化!” 赵胜听张东家这么说,只能心里默默的向科学界道歉了,诚挚的道歉。 赵胜又道:“我们老家的科学家发现,气管就是空气进入的通道,一旦气管破了,就会有血堵塞气管,而气管堵塞就会窒息而亡,跟上吊而死一样。” 张东家和王掌柜听了都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至于听没听懂就没人知道了。 第九章 关于老虎的交易 张东家道:“今日能结识两位英雄,真是张某三生有幸啊,张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赵胜刚才和张东家一唱一合,觉得张东家很合自己的脾气,便道:“张东家有什么话说便是了,何必这么客气?” 张东家道:“张某虽然开了个杂货铺子,可是这铺子利润微薄,平日里还是以行商为主,只是这些年天灾不断,路途上很不安稳,我看两位英雄也不是一般人,在山中和野兽作伴,实在是委屈两位英雄了,在下不才想请两位给张某做个护卫。” 赵胜看了看这张东家,现在才明白人家在这里陪他们说了半天话,原来是想要招揽他们去卖命,赵胜顿时失去了继续吹嘘自己打虎事迹的心情。 赵胜道:“谢过张东家的好意了,我们今日就是来卖虎皮的!暂时没有其他打算。” 张东家点头表示知道了,又示意王掌柜的与赵胜谈论虎皮买卖的事,他就坐在一旁喝起茶来了。 王掌柜道:“这虎皮我们出五十两银子,两位兄弟以为如何?” 赵胜虽然没有卖过虎皮,可是他却是知道商人的规矩一向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赵胜道:“王掌柜,你这是欺负我们不懂行呀,一百两,这虎皮您就拿走。” 王掌柜听了赵胜的话后却懵了,他是真没报低价呀,这虎皮就是普通老虎的皮,他出这个价别说是清涧县,就是在延安府都算高价了,而赵胜却要一百两那怎么可能呢! 王掌柜道:“兄弟,我们东家也在,我这个价就是放在延安府也算高价了,你可以出去随便打听,五十两不能再多了。” 赵胜听了这话,却不相信,心里不由暗道“这王掌柜不愧是专业的,刚才还聊的火热呢,真到了做生意时,却是一点情面也不讲呀!” 赵胜道:“王掌柜一百两给我,这张新鲜虎皮就是你的了。” 王掌柜道:“五十两,不能再多了。” 赵胜道:“王掌柜,纯天然的,现杀的,新鲜的老虎皮,你老人家就给五十两亏心不亏心呀!” 王掌柜还是谣谣头,道:“五十两” 赵胜道:“我吃个亏九十五两,你看如何?” 九十两 八十五两 八十两 七十五两 七十两 无论赵胜报多少,换来的都是王掌柜残酷无情的拒绝,赵胜此时也明白自己的价格要得高了。 可是话都说出去了,自己也从一百两降到了七十两了,自已的诚意也够了,正如两个人谈恋爱,两人相距一百步,我走了九十九步,我的诚意已经足够,剩下的一步就是你的诚意了。 王掌柜这边也是为难,他看赵胜和韩胤跟平日的山民差不多,又看刚才双方聊的这么开心,就报了个最高价,哪里料到了赵胜会狮子大开口呀! 一盏茶过去了 一柱香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双方就这么对峙着,都不开口,也不离开! 韩胤终于忍不住道:“五十两就五十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赵胜道:“不行,五十两太低了,起码也要五十一两。” 王掌柜也是老江湖了,那里见过赵胜这样的,在用眼神请示了张东家后,就道:“五十一两就五十一两。” 于是双方终于完成了虎皮的交易,赵胜和韩胤又在王掌柜处买了些盐和其他的调料。 从杂货铺出来后,赵胜埋怨道:“老韩,你怎么就屈服了,我觉得再坚持一会儿,他们还会出更高的价!” 韩胤道:“那你怎么最后只要五十一两呢?” 赵胜道:“那个,不是看你在一旁等得太无聊嘛,不就是银子嘛,算不得什么!” 韩胤道:“你说得对,那个东西就别卖了呗!” 赵胜道:“怎么能不卖呢,你知道有多少人需要它吗?我不是为了钱,我为的天下受折磨的人,为的是让男人说话更有骨气,你呀不懂!” 赵胜和韩胤来到了谢家集唯一的药房里,对药房掌柜道:“掌柜的,我有个东西,你看看!”赵胜拿出了一个布包。 那药铺掌柜打开,看了一眼后,又把油灯拿过来仔细的看起来了。 然后道:“新鲜的虎鞭?” 赵胜道:“掌柜的好眼力!这可是益精补髓,暖肾壮阳的神药,是天下男儿的福音,他会让男人更自信,女人更幸福,家庭更和谐!” 掌柜道:“不知客人想怎么卖?” 赵胜道:“掌柜的是行家,你看着出价就是了!” 掌柜道:“五两如何!” 赵胜道:“掌柜的,看在你的诚意上一口价十两,这神药就是你的了,无论是自用还是送人,都随你的便!” 张柜道:“胡说八道,老夫是什么人,会需要这个东西。哼,六两这是极限了。” 显然药铺掌柜没有王掌柜诚实,最后赵胜以八两的价格成功的和药铺的老板完成了神药的交易。 手上有了钱的赵胜走路时,头抬得更高了,胸膛也更挺了,说话的声音也更洪亮了。 赵胜觉得此次的下山,是和平的,胜利的,是取得了伟大成就的一次下山。 于是赵胜和韩胤走进了一处饭店,准备吃点东西,伙计上前问:“两位客人要吃点什么?” 赵胜和韩胤两人现在手中有钱,也没有亏待自己,点了几样店里的特色菜,然后又要了半斤酒,两人就在那里对饮了起来。 此时店里除了赵胜和韩胤这一桌外,还有一桌坐了三个读书人,另一桌坐的却是几个商贾。 这三张桌子却是一排,赵胜他们坐的中间一桌,书生们坐的左边一桌,商贾们坐的右边一桌,三张桌子都是靠街而设。 只听左边桌的一书生道:“这几个月的形势真是让人痛快呀!新君登基,铲除阉党,如今东林诸公回朝辅政,我看不日就会天下太平了。” 那书生话音刚落,他的两个同伴都交口称赞,其中一人道:“我观当今天子,虽然年纪尚幼,可是一登基就废锦衣卫,裁撤旷监税监,真真的是明君所为呀!” 其余两人都道,是极,是极。 这时旁边的商人却道:“皇帝陛下是明君,大臣也是一心为民,可惜有些地方官太不像话了!” 他旁边的人问道:“兄台这话从何说起呀?” 那人道:“你们还不知道吧,白水县的王二带着人杀了澄城县的县令造反了!” 书生那一桌也听到了这话,其中一人道:“天下的愚民何其多也!白水县的人杀澄城县的县令,这样的流言也会信,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书生说话没有压低声音,他的话整个饭店大厅都听得清楚,于是商贾们站起来指着书生道:“你们什么意思,这样随意的辱骂人,可还有一点读书人的样子?” 那书生也站起来道:“我又没有点名,真不知道有些人这么激动干嘛?我看呐,这就叫不打自招。”那书生的同伴听了这话,都哈哈的笑了起来。 这可气坏了商贾们,商贾们越过赵胜和韩胤到了书生们的面前,那三个数生见对方向着自己而来,也站了起来。 一时间两方人就在大堂对峙了起来,可是急坏了店家和伙计了。 第十章 读书人的道理 那桌读书人一个个的直着脖子,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商贾们,那商贾道:“这位公子,你说我们是愚人,还请指出我等何处愚昧呀?” 那读书人道:“这还用说嘛,明摆着嘛,就是三岁孩童都知道!” 商贾道:“按照公子的说法,三岁的孩童都该知道的事,我们兄弟却不知道,那确实是愚昧,只是事情原委还请公子讲清楚,如若不是像公子所说的三岁孩童都知道的话,几位公子恐怕今日会失了体面!”商贾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 那书生道:“我如今就给你讲讲原委,但这绝不是怕了你威胁,而是为尔等解惑!” 商贾笑道:“不论是怕了也好,解惑也好,公子还是先说个明白吧!” 书生道:“你等听明白了,你等的可笑之处有三: 其一是上有圣明天子,朝中也有辅弼之臣,如此天下就不会有谋反之事! 其二是即使有谋反之人,也不会是白水的跑到澄城去杀人,要知我大明律法森严,岂会出现这样的事! 其三就是大明官军百万,即使有小小谋逆,也早就剿灭了! 有此三点,难道骂你们愚昧不应该嘛!” 那商贾听了书生的话后大笑道:“我以为有什么大道理,原来不过是几只呆头鹅呀!” 他又对身边的同伴道:“走了,走了,与这种读书读傻了的人,有什么好计较的,我们还是继续喝酒的好!” 商贾这几句话却把书生们惹怒了,大声道:“你这是何意,你又有什么不同的看法不成?” 商贾道:“好叫公子知道,我今日就知无不言了。” 书生道:“你尽管说,我听着便是!” 商贾道:“公子说上有明君,可你不知皇上却是年幼,你说朝中有辅弼之臣,却不知道辅臣多有私心,却少为国之心。 至于说白水的跑到澄城,也许这在公子来说难以听闻,在我等看来,就是跑到了清涧也不稀奇,如今已不是国朝初年了,时移世易了。 最后公子说的朝廷百万大军就更是可笑了,先不说这百万大军有多少空饷,就说如今的陕西方面,敢于上报这样的事情,请朝廷出兵嘛,除非他们不要自己的官帽子了。 所以我说在座的诸位公子都是呆头鹅,难道不应该嘛?”最后一句话,商贾学着书生的口气。 这话说完,众商贾都大笑起来,也不与书生们争论了,又回到自己桌上去了。 那几个书生却呆呆的说不出话来了,他们平日里看的都是从衙门里传出的邸抄,看到的都是天下歌舞升平,觉得天下最大的事就是阉党弄权。 以为只要除了阉党,天下的问题就解决了一大半,那里会想到什么欺上瞒下,哪里会想到什么吃空饷、喝兵血,哪里会想到什么法纪废弛。 又哪里会觉得自己读尽了圣贤书见识还不如几个走南闯北的商贾,说好的书生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呢! 赵胜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见两方人居然没有打起来,心里还有一阵失望,转而和自己桌子上的饭菜较起劲来了。 眼看饭要吃完时,饭店外突然热闹起来了,赵胜眼见一群人围成一堆,不知道在看什么。 赵胜对韩胤道:“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韩胤道:“有什么看的,早早回山的好。” 赵胜却不听,他叫来店家结了饭钱,便向人群而去了。 走得近时,听到有人在议论,什么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没了父亲,又有人说都是世道不好,不然怎么都能活下去之类的。 赵胜却不管旁人议论什么,只一个劲儿的往人群里挤去,那句“哎,你的钱掉了”用了几次后,终于挤到了前面,不由得暗道,中国人无论古代和现代都改不了爱看热闹的毛病,他却是忘了自己此时也是看客。 赵胜从人群中挤进入看到的是一妇人,两幼子,以及一个躺在地上的中年男人,看样子是死了。 两个幼子的头上都插了一根枯草,赵胜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就明白了,这是在卖身葬父。 那妇人正在轻声的对众人道:“我们本是老实纯善的人家,夫家前日里却突发恶疾,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就去了,如今人没了,可我们却没钱安葬,如今只有求那位好心人发发善心,买下我一个儿子,早日让我丈夫入土为安。”说完又倒在那男人的身上哭了起来。 旁边人听她说得可怜,可是众人那个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又哪里有钱买下她一个儿子,只是出于善心的给她们母子一个两个铜钱而已。 旁人没有,赵胜如今却是腰包充足,见了这样的人间惨剧怎么能不出手相助呢! 于是赵胜道:“这位大嫂,不知这两位小哥是个什么价钱?” 那妇人正在哭泣呢,突然听到赵胜的声音,就从她丈夫的身上抬起头来道:“小兄弟,你给个五六两银子,这两个孩子你带走谁都可以,可怜我的娃呀!”话说完又在哪里哭起来了。 赵胜也不多想,拿出五两银子给那妇人,又指着其中那个小的道:“我要他了。”赵胜要那个年龄小一点的,是考虑到年龄大的可以帮着那妇人分担生活的重担,完全是一片好心。 周围的人看着赵胜的选择也是交口的称赞他。他们也看出了赵胜的良苦用心。 赵胜这边给了银子,就对那妇人道:“大嫂还是拿着银子早早的把大哥安葬了吧!” 那妇人道:“谢谢,好人一生平安,好人长命百岁。”语气很是陈恳和感动。 赵胜就带着那个孩子走出人群,这时众人感他高义,主动的为他让了一条路来,赵胜此时也觉得有面子,因此这段路,走得竟比平日里慢得多。 赵胜和韩胤此次下山东西都买齐了,于是带着那孩子就出了谢家集往山上走去了。 只是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那孩子却是一会儿拉肚子,一会儿不舒服,总之事情不断。 突然韩胤看着前方道:“那个在那里躲躲藏藏的,出来。” 话音刚落,四个男人和一个妇人便走了出来,男人手里都拿了一根齐眉棍。 赵胜放眼望去,见那妇人就是集市上卖子葬夫的那位,而领头的男人,正是她那发了恶疾的丈夫,另外三人赵胜也有印象,就是率先给这妇人铜板的人。 他们一群人,已经走了很多集市,每到一处集市就以卖子葬夫为名博取同情,小地方的人,自然是没有人能够买得起她哪标价五两的孩子,只是出于同情给个几个铜板却是常有的。 赵胜此时已明白自己受了骗了,怪不得这孩子一路走来各种事情不断,就是在拖延时间。 领头的男人上前道:“快把我儿子还来,不然今日要你们好看!” 赵胜道:“原来你们是一伙骗子呀,不过你儿子已经被我买了。” 那人道:“买了,你可有卖身契约。” 赵胜道:“谢家集上的人都可作证,要什么契约!” 那人道:“没有契约作不得数,快把孩子还我,不然我就只有压着你们去见见官老爷了!” 他们以为赵胜和韩胤是普通的乡下人,就以官府律法来恐吓他们。 赵胜听了笑道:“那就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了!”赵胜回身一把抓住那该子。 领头的男人道:“好,既然你们敬酒不吃,那就只有请你们吃罚酒了。”说着一挥手,身后的三个男人就向赵胜和韩胤走来了。 啊 砰 哎呦 惨叫声,呻吟声,身体倒地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这凶神恶煞的几人和韩胤交手不到十合,就都躺到地上求饶了。 赵胜走到那领头人面前,一只脚踩在他的手指上道:“不是要请我吃罚酒嘛,酒呢,酒在哪里!” 那人道:“要杀要剐来就是了,爷们儿眨一下眼睛,就是乌龟王八蛋。” 赵胜一面用脚使劲踩着他的手指,一面道:“我杀你干嘛?剐了你又有什么好处? 不过你们倒是会做生意呀,卖给我了还想抢回去,有这么做生意的嘛,今日就要你明白,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诚信。”说完又狠狠的对着那人踢了两脚。 赵胜又看了看其他人,这些人却没那领头的硬气了,都在哪里哭着求饶,赵胜也不理他们,拉着那孩子便和韩胤往回走去了。 第十一章 所有的人都来了 赵胜和韩胤带着买回来的那个小孩,头也没回的向山里走去了。 在离花岩寺不远处,赵胜就看到花岩寺里人影幢幢,已不是早上离去时的那般孤寂的景象了。 赵胜和韩胤带着那孩子,往寺里一路走去,看到的都是他老赵家的亲戚。 待走到花岩寺的那破旧大雄宝殿前,赵胜看到自己的父亲,兄弟、母亲,还有赵家的老叔公等长辈都在。 赵胜上前和这些长辈一一打过招呼,便把赵老爹叫到一边小声问道:“爹,我看外面全是我们老赵家的人呀!怎么都跑到花岩寺来了?” 赵老爹听了这话便生气道:“还不都是王家人闹的!” 赵胜道:“和王家人有什么关系?” 赵老爹道:“你不知道吧?王家人一夜之间全跑了!” 赵老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赵胜才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赵家和王家是他们这个里的两个大姓,整个里的钱粮赋税全靠赵王两家撑起的。 可是白水王二造反的消息传到了清涧,乡间里甲都在说,县里已经下了令,为了防止姓王的造反,要把所有姓王的都迁移到边疆去。 按理说这样的谣言应该会不攻自破的,天下这么多姓王的,怎么可能全都迁移走呢!可是这王姓人却信以为真了了,一夜之间竟都跑得不见了踪影了。 原本王家迁不迁和赵家的关系也不大,反正照旧是种田交税,可是这王家一跑和赵家的关系就大了起来。 按照大明的里甲制度规定,里甲中即使有人逃跑了,但是他应缴给朝庭的赋税也不能少,所以王家这么一跑,他们应缴的赋税就要由赵家来承担了。 赵家的人肯定不愿意,有人说既然王家都跑了,要不然我们也跑吧!又有人说,王家是去投奔白水王二去了,我们赵家可没有人造反。 这时有人说,怎么没有,赵老爹的儿子赵胜不就是造反未遂嘛,我们可以去投靠赵胜呀,于是赵胜点灯欲学黄巢造反的故事又被人翻出来了。 众人仔细推敲,发现赵胜造反竟然比王二造反还要早些时日,一时间都觉得比去投靠白水王二的王家人要优越些了,竟都不顾背井离乡之苦,便到花岩寺来投奔赵胜来了。 赵胜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后,却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了,他是知道未来的发展趋势的,也知道历史中的赵胜会走到造反这条路上去。 可是他从没有想到,自己下山去逛个街回来后就成了反贼头目了,也没有人和他商量呀,人生的际遇真是不好说的很。 这边以赵家的老叔公为代表的赵家长辈,见赵老爹讲清了事情的原委。便语重心长的对赵胜道: “赵胜呀,你是读过书的人,早就看明白了世事,早早的就举起了反旗,那王二之流不过是食你牙慧,我们赵家还是看好你的,以后赵家这两三百号人就交给你了!” 赵胜听了这话心想,我何时举起过反旗,还食人牙慧,估计王二都不知道天下还有赵胜这么个人,你们这些老家伙明里暗里的和王家攀比,何苦要拉上我呀,我这逍遥的日子恐怕一去不复还了! 但赵胜还是脸带郑重道: “请叔公和长辈放心,胜一定不负长辈们的期待。” 于是一场反贼首领上位的大戏结束了,赵家人毫无疑义的推荐了反意早就暴露的赵胜为首领。 原本聚集在大雄宝殿的赵家人都散开了,都去为自己的家人儿女寻找今晚的落脚点去了,依然和在家里一样,各家去过各家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 人有时就是这么奇怪,他们想要反抗,或者已经反抗,可是因为害怕过去的权威,担心报复,便拱手把自己的胜利果实让给其他人,让他人面对那威权,享受那成果。 赵胜和韩胤回到了寺里的那间厢房,和之前不同的是,多了赵胜的父母和兄弟以及买来的那个孩子。 赵胜问那孩子,问他叫什么,他也不答,两眼无神,就跟真的死了父亲一样。 赵胜看他这样便道:“你既然不愿意跟着我,等吃点东西后,你就下山去吧,我就当白白损失五两银子了!” 说这话时,赵胜正在搅动着锅里的肉粥,本来赵胜和韩胤还是想吃烤肉的,调料都买回来了,但是遭到了赵老爹的无情拒绝。 按赵老爹的话说,日子不是这样过的,普通人家都是平时吃稀,农忙才吃干,更没听说过要用肉当饭吃的道理,怕只有皇帝老子才可以顿顿吃肉勒! 赵胜道自己不是普通人了,他现在是花岩寺的首领了,赵老爹说:“我不管你是什么首领,我只晓得你是我儿子,只要有我在,你就不能这么吃,等我死了,你再慢慢败家。” 赵胜听赵老爹话都说到这个份份上了,也不敢多嘴,他知道自己这个爹惹急了可是能揍人的,虽然他年纪大了,下手不重,可是他也不能在韩胤面前丢人呀! 随着赵胜的搅动,肉粥的香气早已进了众人的嘴里,心里,脑海里。 众人也不顾肉粥烫嘴,呼呼的每人都喝了几碗,赵老爹喝完,摸着自己滚圆的肚子道:“老大呀,以后多放点水,少放米,少放肉和盐,过日子还是要省着来。” 这时韩胤冷冷道:“肉多得是,吃完了我再去打就是了!”韩胤本来家境就好,从来没有为吃的操过心,到了山上,也是天天吃着赵胜用现代秘方做的烤肉,现在赵老爹上山,烤肉不让吃了,连吃碗粥他都嫌太稠了,韩胤却是受不了的。 赵老爹听了韩胤的话想要训斥几句,可是韩胤不是他儿子,他也不好说什么,就叫上 赵母和赵胜的弟弟一起进屋处理老虎肉去了,赵老爹看着这些肉,脸上都笑开花了,瞬间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眼看赵老爹进屋去了,赵胜只能对韩胤怂怂肩,表示歉意,可是老爹的节俭习惯,他也无可奈何。 赵胜对身边那孩子道:“饭也吃完了,你去找你爹娘吧!” 那孩子听了赵胜的话,也不动,只是看着锅里剩下的肉粥。 赵胜见他这表情,知他还没吃饱,便拿过他的碗又给他盛了一碗,道:“你都吃了五碗了,太能吃了!” 那孩子接过粥去,又呼呼的吃起来了,吃得很快,却没有一粒米浪费。 看那孩子把粥喝完后,赵胜接过他手里的碗道:“你既然不愿跟着我们,就下山去找你的爹娘吧!” “他们不是我的爹娘” “什么” “我也是他们买来的,我不想再跟着他们了,跟着他们饭都吃不饱!” 赵胜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了,空气就在瞬间安静了。 那孩子见赵胜不说话,以为赵胜不要他,便道:“我也不是每顿都吃这么多的,我以后可以少吃点,我还可以帮你干活,我什么都会!” 赵胜道:“既然你愿意跟着我,我就不会让你饿着,你只管放开肚皮吃就是了,当然你肯定要做事的,我也不能白白养着你!” 那孩子跪下道:“谢谢老爷,我身体很好,我会帮老爷干很多活的。” 赵胜看着他那骨瘦如柴的身体,内心却不怎么认可他身体很好的陈述,道:“不要叫我老爷,叫我声大哥就行了,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孩子道:“我叫石头” 赵胜道:“以后你就叫赵石头了,跟着我姓!” 赵石头道:“好,赵大哥,只要你让我吃饱,我什么都听你的。” 第十二章 成为真正的首领 第二日,赵胜从那咯人的床上醒来,赵胜感受着身上的酸痛,他知道今日要想办法再搭一间房子了,四个人挤在这山洞有点挤了。 韩胤早就醒了,赵胜没有看见他,赵五和赵石头还沉沉的睡在床上,他们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 赵胜到了寺里的井边,打水洗了个脸,好好清醒了一下,要说古代有什么不好,赵胜觉得不是没有现代的各种娱乐,而是不能刷牙,赵胜很是不适应没有牙刷和牙膏的生活。 听韩胤说大户人家,有自己独特的刷牙方式,这让从现代而来的赵胜,很是羡慕大户人家那腐化堕落的生活。 今日的花岩寺已经和往日不一样了,没有了鸟叫,没有了孤寂,有的是四处而起的炊烟,有的是鼎沸的人声。 四十几户赵家人,各自都有自己的家长里短,小孩子在残壁断垣间跑来跑去,妇人们在准备着自己家的早饭,也在和其他人大声的聊着天,而男人们则是三五成群的在到处寻摸,寻摸哪里适合打一口自己家的窑洞。 赵胜看到有的性子急的已经在动工了,赵胜看着这一切头都大了,这些人那是来造反的呀,明明是打算在这里过日子了。 赵胜知道这样是不行的,虽然花岩寺这里相对偏僻,可是后面几年陕西的乱局,一定会波及到这里的,现在做的一切都是白费,他赵胜会死,这些赵家人历史没有记载,可是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多好的下场。 赵胜把赵家的长辈们又叫到了破旧的大雄宝殿里,赵胜道:“ 各位长辈,按理说我赵胜只是个晚辈,有些话不该我来说,可是既然大家推举我为首领,有些话我就不能不说了。” 赵家辈分最高的老叔公道:“赵胜,我们既然推举你为首领,自然是要听你的了,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 赵胜道:“既然老叔公这样说,赵胜就斗胆了,请各位长辈不要介意。” 众位赵家的长辈都点头赞同,示意赵胜继续说。 赵胜道:“既然大家到了花岩寺,又推举我赵胜带领大家做些大事,那我们就不能和以前一样了,我们要定些规矩才是。” 听了赵胜的话,赵家的长辈们交头接耳,他们显然没想过,造反怎么还要定规矩,而且在赵家长辈看来,自己推举赵胜就是给了他莫大的颜面了,现在赵胜居然还想给他们定规矩,要什么规矩,有他们这些长辈帮衬,那里还需要规矩。 赵胜看他们在哪里讨论,也没有打扰他们,让他们继续去讨论,赵胜不想自己的命运跟历史上的赵胜一样。 虽然古代的生活那儿哪儿都不好,没有电,没有网,没有牙刷,没有各种现代的娱乐设施,可是这并不代表自己就不愿意活下来呀!只要活着没有什么是不能忍受的,赵胜心想。 赵家的长辈们的议论终于停了下来,还是德高望重的赵老叔公开口道:“ 赵胜呀,有我们这些长辈在,你想做什么做就是了,哪里还需要定什么规矩!” 赵胜道:“老叔公,俗话说的好,无规矩不成方圆,现在我们赵家几十户,两三百号人都到了这花岩寺,不定些规矩怎么行,如果长辈们觉得不行,赵胜也只好退位让贤了。” 在这件事上,赵胜无论如何都不会退让的,现在有这些赵家长辈支持,自己确实成了表面上赵家的头,可是实际上权力还是在赵家这些长辈手上。 以后的日子注定是风云激荡的,外部环境会一天一个变化,如果不把权力集中到赵胜自己的手里,他那里会有机会去改变自己既定的命运。 想要抗争就要有权力,这是不容置疑的事情。 赵老叔公听了赵胜的话后道:“我们既然推举你为首领,又怎么会朝令夕改呢,你说说你要定些什么规矩,我们这些长辈也给你参详参详。” 赵胜道:“有三件事,还请各位长辈定夺!” “首先是要维持花岩寺的秩序,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老叔公道:“这是应该的,还有其他的吗?” 赵胜道:“这是秩序方面的事,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如今我们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们不是单纯的民户了,在官府哪里说好听点是流民,说得不好听的就是反贼。” 赵老叔公和众位长辈都只是勉强点头,让赵胜继续说下去。 赵胜又道:“可是我们赵家人还不是很清楚自己的处境,现在各家都是准备打口窑洞,再到山下开几块地,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 众人听了这话都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开窑洞就是从他们这些长辈们先开始的,甚至最好的位子都已被他们占了。 赵胜也不去管赵家这些长辈们是不是不好意思,他继续道:“我是理解大家的,虽然说是要和我赵胜一起做些大事,可是大家还是想过安稳日子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可是现在不是我们想过安稳日子就成的,现在我们不是民户了,在官府眼里我们是流民,是反贼,甚至是他们的军功。 现实就是这样残酷,如今已经不容我们去过安稳的小日子了,我们现在首先要想的是如何保证自己的安全,保证自己的人头不会成为官兵的军功!” 赵老叔公道:“没有这么严重吧,这些年也有很多逃户,官府也没有把他们怎样呀!” 赵胜道:“现如今的世道不同了,白水的王二造反了,我们清涧县的情况不比王二他们哪里好,县里能不担心清涧也出个王二吗?所以我们要早做准备才是呀!” 赵老叔公道:“如今你有什么办法?” 赵胜道:“没有其他办法,只有族人聚居,结寨自守了!” 赵老叔公道:“你是我们如今的首领,你说怎样,就怎样就是了!” 赵胜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以后我们就同居,同食,同劳动了。” 赵家众位长辈都点头同意,赵胜见这件事达成了,心里就轻松多了,这样一来他才能成为赵家真正的首领,掌握了衣食住行才是真正掌握了这些人。 赵胜又道:“还有一件事,请各位长辈应允!” 赵老叔公道:“你说吧!” 赵胜道:“我们既然打定主意结寨自守了,也就需要组建一支我们自己的护卫队了,我建议由各家各户出一人即可,先把这个架子搭起来。” 赵家长辈觉得赵胜的话很有道理,都赞同他的这个主意。 第十三章 热火朝天的花岩寺 大雄宝殿的聚会后,赵家人在赵胜的带领下,在花岩寺的旧址上开始了大生产运动。 各家各户现在都已经不再单独开火了,所有赵家人都统一在一起吃饭,赵胜自然知道大锅饭的坏处,可是他要真的成为赵家人的首领,就只有先把所有的生产资料统一起来,再由他来给众人分配。 尽管有各位赵家长辈的背书,赵胜集中生产资料的过程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开始时,众人对赵胜是不信任的,他们并不愿意把自己家的那些东西集中起来,赵胜也明白众人的顾虑。 这些事情早就在赵胜的资料之中了,他故意让愿意上交自己家底的人家,每顿到大雄宝殿前开饭,这些人每顿都是大白馒头,都是油汪汪的肉菜。 其他人见愿意加入的人吃得这么好,他们自己就不愿意了,大家都是来投奔赵胜的,现在有的人已经吃着大白馒头,喝着肉汤了,自己还在吃着难以下咽的食物,这怎么能行呢! 赵胜用这一招轻而易举的就将赵家四十几户,二百多口人彻底掌握了。 当然赵胜这一招也没少招埋怨,而对赵胜怨念最深的非赵老爹莫属了,好不容易家里有了这么多肉,转眼间就被赵胜给败了,在赵老爹的眼里这就是典型的败家,为了帮儿子看住家底,赵老爹成为了赵家大食堂的管事。 埋怨赵胜仅次于赵老爹的就是韩胤了,原本他每天出去打两个人的肉食很轻松,现在他却要负责两百多人的肉食,现在花岩寺周围已经见不到野兔和野鸡的身影了,全部都进了赵家人的肚子! 这一切还是在赵胜的预料中,赵胜把众人集中起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养兔、养猪、养鸡大业。 但是养殖是一个周期性的事情,不是说成就能成的,所以赵胜难免地降低了众人的伙食标准。 有一部分赵家人自然是不愿意的认为赵胜在欺骗他们,不过好在大部分人是理解的,赵家长辈们在这一件事情上与赵胜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因为他们的伙食还是和从前一样,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一面是赵家长辈的支持,另一面赵胜也在给赵家人描绘一个美好的前程,他告诉众人,只要大家愿意拧成一股绳,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大家一定会过上天天吃白面馒头,喝肉汤的日子,说这些话时,赵胜是指天发过誓的,因此赵家人深信不疑。 花岩寺的赵家人报着对美好生活的愿景,上至六十岁的老人,下至十五六岁的孩子,每天天一亮就已经下山开荒去了,太阳落山后才回到花岩寺,不,现在叫花岩寨了。 当然这其中是不包括以赵家老叔公为代表的一群赵家长辈了,他们每日只需要到地里,寨子里去转一转就好了,花岩寨第一批特权阶层就产生了。 后世在研究赵胜发家的这段历史时,提出了一个令学界震惊的论点说,赵家王朝严酷的阶级对立,是从他诞生的那一天就决定了的。 在赵胜看来,他用特权换取赵家长辈对他的支持,是一件非常划算的事情,如今的花岩寨可谓是万众一心,大声产进行的是如火如荼。 这一切都让赵胜感到欣喜,花岩寨实力增强一分,他赵胜就多一分逃脱命运桎梏的希望。 唯一让赵胜忧心的就是赵家护卫队的训练进度,护卫队成立之初,赵胜在赵家长辈的反对声中,任命了韩胤为护卫队队长兼总教头。 可是韩胤的表现,却是让赵胜大跌眼镜,他不仅没有给赵胜练出一支拿得出手的护卫队,还时常对赵胜道:“这些人不适合到护卫队,太笨了,上午教的下午就忘了,要不然换一批人!” 赵胜听了这话道:“换,换你个大头鬼呀!” 韩胤自然听不懂他这句话,不过从赵胜说话的语气也明白,赵胜是不同意他的想法了。 赵家人总共不过是二百多号,还要去开荒种地,自然不可能换一批人加入护卫队了。 在韩胤多次到赵胜面前大吐苦水,抱怨护卫队员天资不行后,赵胜亲自观摩了一次韩胤的训练。 韩胤虽然一直不停的抱怨,可是他对护卫队的训练,并没有半点的懈怠,他亲自指导着每一个人的武艺。 由于花岩寨条件有限,所以护卫队员们,都是手持一根长枪。 这些长枪都是由花岩寨唯一的铁匠铺打造的,而铁匠铺唯一的铁匠赵老大,已经成为花岩寨第一个靠技术成为特权阶层的人。 韩胤一套枪法运转如飞,一杆普通的木枪在他手里,不时闪出点点银光。 围观的护卫队员都在连声叫好,那表情,那声音,和在街上见到钢枪刺喉,胸口碎大石时的表演一模一样。 赵胜此时哪里不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韩胤教的太复杂了,就如同跟一个小学生讲微积分一样,老师虽然使出了浑身解数,可是这也不是小学生能够弄明白的。 赵胜将韩胤叫到一边问道:“老韩你有没有简单一点的枪法?” 韩胤道:“这已经是我会的最简单的枪法了!” “真的没有更简单的了” “没有了” 赵胜沉吟良久,道:“那就不要教一整套枪法了,老韩,你帮我从你所学的武艺中,找出一招进攻最凶猛的,一招防守最有力的,从今日起护卫队就练这两招就好了。” 韩胤道:“我平生所学枪法,最奇最险的当属杨家枪中的一招金猫扑鼠。 至于防守最有力的,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了,要知道枪法就是重一个一往无前的气势,要找一招防守的枪法却是难了!” 赵胜对枪法也不了解,韩胤说没有应该就是没有了,于是赵胜道:“那就先让众人学这一招金猫扑鼠好了。” 韩胤道:“其实只学一招,在战场上来说就足够了,太复杂的枪法在战场上根本施展不开的。” 赵胜听了这话问道:“那你这样教他们不就好了嘛,还天天跟我抱怨!” 韩胤冷冷道:“我要是只教他们一招,你估计会认为我故意藏私!”那语气好像已把赵胜看透了样。 赵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自言道:“我是那样的人嘛!” 而韩胤转身而去的背影像是在告诉赵胜,你是,你就是这样一个小气的人。 赵胜和韩胤先后来到护卫队前,赵胜宣布从今天起,护卫队不再练习那套复杂的枪法,只练一招进攻的枪法,众人听罢,都大声叫好。 只是护卫队员们还是太天真了,虽然赵胜这边只要他们练一招,可是却要求每人每天练习此招五百次,从这天以后,护卫队员们每天回到家,想要抱着自己的媳妇睡觉都难了,直到十几天后众人才适应了。 可是等众人适应每天练枪五百次后,赵胜又给他们增加了队列训练和每日五公里越野训练,众人要不是看在护卫队天天能吃肉的份上,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屈服在美食淫威下的护卫队员们,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也变得更加强大了。 第十四章 风雨欲来的季节 清涧县八九月的天气有些多变,一年都没怎么下过的雨,好像都集中到了这个时间段里了,三天两头的下雨,花岩寨的赵家人只能躲在寨子里不出去了。 赵胜看着这雨,内心不胜唏嘘,好在他们已经把地里的粮食提前收割了,赵家的长辈们在这件事上可谓是有功了。 要知道在这一年里,雨降得是极少的,花岩寨赵家人在山下开出的田地里,面临着严重的干旱。 部分赵家人已经绝望,他们认为这是上天对他们的惩罚,惩罚他们离开故土,来到花岩寨。 在干旱最严重的那些天里,花岩寨里流言四起,赵胜的合法性受到了置疑。 这个时代的特色就是这样,发生了灾害,他们想到的是神仙鬼怪,他们怀疑的是官员、首辅、皇帝是否失德,是否称职。 花岩寨没有皇帝,花岩寨也没有神仙,赵胜便成了赵家人第一怀疑的对象,好多次赵胜都听到了赵家人私下的窃窃私语。 为了应对这样的局面,一场由赵家长辈主持,赵胜为主角的祈雨仪式,在被改为议事大厅的大雄宝殿里举行了,赵家人都和赵胜一起跪在那佛像面前,向管着四季云雨的龙王爷虔诚的求着雨。 求雨仪式后,赵胜当然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不可琢磨的龙王爷身上,赵胜下令护卫队停止训练,赵胜带着众人在花岩寨开垦的田地旁打了十几口井,这些井里只有六口出了水,不过只要有井出水,就足以把濒于崩溃的人心挽回了。 花岩寨因为干旱而产生的统治危机,在祭祀龙王爷和那几口水井的应对下,安然的度过了。 而在花岩寺的外面,蔓延整个陕西,乃至整个北方的干旱,导致的大明王朝的统治危机却才刚刚开始。 继王二造反后,陕西地方上陆陆续续的出现了,大大小小上百支反抗势力。 这些人开始多是良民,只是饥饿感摧毁了良知,他们先是到各地流窜,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绝望了,因为他们到的地方,与他们离开的家乡相比,也没有什么不同。 流窜中的良民终于失去了最后的希望,没有了希望,秩序自然荡然无存了,抢劫,偷盗,杀人,强奸变得明目张胆。 从有序到无序,那些往日游手好闲的,那些凶神恶煞者,成为了这场剧变的获益者。 也许有人不喜欢这样的不安定,可是对于心怀叵测者,这就是他们的天堂。 天气转好了,相对于花岩寨而言,来得不合时宜的雨终于过去了。 赵胜却并没有感到轻松,因为另一场危机向花岩寨袭来了。 谢家集已成一片白地,这个周围里甲自发形成的交易中心,已经成为了历史。 赵胜派自己的弟弟赵五到谢家集去购买些生活用品,这几个月来,谢家集是赵胜物质补给的主要来源地。 “很明显是马贼干的,我们看到了新鲜的马粪,还有数不清的马蹄印!”赵胜的弟弟赵五说道。 赵胜道:“那你看那马蹄印是往什么地方而去的?” 赵五道:“应该是向无定河的方向去了。” 赵胜是知道历史的,可是突然听闻自己的熟悉的地方化为白地,他内心还是有些惊惧的。 从这一日起,花岩寨的护卫队操练得更勤了,赵胜还下令赵家人不得单独外出。 这一日,赵胜正在观看护卫队员的训练,忽然有人来报说,有个自称是赵胜的故人求见。 赵胜知道自己在这里可没有什么朋友,知道他赵胜大名的要么在山下种地,要么在护卫队中训练,反正都是赵家人。 赵胜来到大雄宝殿改成的议事大厅,见到了来人,赵胜发现来的还真可以称得上是自己的故人,来人正是谢家集杂货铺的王掌柜。 赵胜道:“王掌柜,原来是你呀,你不知道我听说了谢家集的变故后,天天都在担心你的安危,现在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王掌柜听了赵胜的话后,皱着的眉头稍稍舒展了,毕竟有人关心自己的安危,总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不过他却不知道,赵胜在见到他之前,早已经忘了有他这么个人了,天知道赵胜的话有几分是真的呢! 王掌柜道:“多谢赵兄弟的挂念,老朽侥幸逃过一劫,只是我们东家却……”王掌柜说到这里却是呜呜的哭了起来。 原本王掌柜是不知道赵胜的身份的,只是由于赵胜太忙了,每次到谢家集采购物质都是由赵五去的,没有什么经验的赵五哪里是王掌柜和张东家这些老江湖的对手,早就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的对他们说了,为此赵五还懊恼了好久。 赵胜惊道:“难道张东家却没有逃过,遭了马贼的毒手?” 王掌柜道:“那倒没有,现在我们东家却是活的好好的。” 赵胜道:“那王掌柜今日却是为何到了我这里来?” 王掌柜道:“我们东家虽然性命无忧,可是却失去了人身自由!” 原来,马贼袭击谢家集那日,王掌柜到了清涧县办货去了,侥幸的避开了这场祸事,可是张东家却没有这么幸运了,他那天正好在谢家集的铺子里。 原本张家都以为张东家已经遭了毒手了,可是几天后张家却接到了马贼的书信,那书信是张东家亲自写的,要求张家准备三千两银子,不然马贼就要厮票。 马贼这封信的到来,终结了张家各房争夺张家控制权的斗争,代表张东家一派的掌柜们立刻占了上风,整合了整个张家的力量,快速的筹集了三千两白银。 只是银子筹到了,却不知道该由何人送去给马贼。 众人不知道马贼是否真的会讲信用,要是马贼言而无信,不仅张东家救不回来,送银子去的人恐怕也没有好下场。 就在一众张家人不知所措时,王掌柜却记起赵胜和韩胤了,打虎英雄的印象在王掌柜的记忆里浮现,而且他从赵五的嘴里知道,赵胜手下还有一支经过训练的护卫队。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王掌柜毅然的来到了花岩寨,想请求赵胜帮忙护送这批银两去与马贼交接。 赵胜道:“按理说,我和王掌柜、张东家都是旧识,现在王掌柜有事求到了赵某人这里,姓赵的自然该义不容辞,可是……”赵胜说到这里,面露为难之色。 王掌柜哪里不明白赵胜的意思,连忙道:“赵兄弟放心,我张家决不让赵兄弟白白帮忙!” 第十五章 无定河前的交易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赵胜看着黄河的最大支流无定河,这里自古以来就有无数的刀光剑影闪现。 今天的无定河边注定不会平静,赵胜和韩胤站在队伍前列,护卫队员静静的站在他们身后。 王掌柜不时的抬起头,望着无定河的上游,在王掌柜的深切期盼中,马贼的身影终于从无定河的上游出现了。 马贼在离赵胜等人三百步之外的距离停了下来。 赵胜看到一披散着头发的壮汉,骑着马来到赵胜等人五十步之外,扯着嗓子道:“叫你们准备的银两准备好了没有?” 王掌柜听了这话连忙上前答话道:“好汉,银钱已经准备好了,不知我们东家在哪里?” 那骑在马上的壮汉道:“只要你们把银钱准备好了,你们东家自然会回来!” 王掌柜指着赵胜旁边的几口箱子道:“好汉请看,这就是银两。” 那人顺着王掌柜的手指所指方向看去,见到了几口装着银两的箱子,便一边催马向赵胜这边而来,一边道:“我却是要先验验货,看看是不是真的!” 赵胜见这人拔出了佩刀,正要向箱子上的锁砍去,连忙大声道:“好汉住手!” 那汉子停住正欲砍向银箱的刀,恶狠狠的盯着赵胜道:“你是何人?” “不才赵胜,受张家委托押运银两,未见张东家的面,银箱不能开启!”赵胜道。 那骑士道:“我今日开了这银箱,你又能如何!” “那好汉如果硬要开启银箱,就要先问问我这些兄弟们答不答应了!”赵胜指了指身后的护卫队道。 那骑士自语道:“土鸡瓦狗而已!”说罢,便挥刀向着银箱砍去。 当! 刀与刀交击的声音响起。 当! 又是刀与刀交击的声音响起。 原来是韩胤拔刀与那骑士已交手了两合。 两合之后,那骑士在座下马匹的带动下,向后退了两步,直到骑士拉紧了缰绳,马匹才停止了后退。 骑士稳住了马匹后对着韩胤道:“你又是何人?” 韩胤只是一手拿刀站在了银箱面前,听了骑士的话,只是冷冷的,也不回答。 赵胜这时道:“好汉还是请张东家出来露露面的好,这银子早晚也是你们的,不必急于一时。” 那骑士听赵胜话毕后,看了看站在银箱前的韩胤,衡量了一下和韩胤的差距,知到自己是没有机会打开银箱了,便拔马向马贼的阵营而去了。 只见那骑士催马到了马贼的首领面前。 首领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回来了?” 那骑士道:“对方有个硬茬子,不好对付,他们要求先见见那个姓张的,才会给我们银子。” 首领道:“多硬的硬茬子,你马老二也对付不了!” 马老二道:“他若有马,三个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首领道:“有这么厉害?” 马老二道:“小弟与他交手两合,连人带马被逼退两步,而他却纹丝未动!” 首领道:“原来如此,马兄弟你辛苦了,来人,把姓张的带出来!” 首领话音刚落,另有一骑越众而出,只见那人把横放在马前的张东家向着地上一扔。 砰 哎呦,痛死我了! 王掌柜听了这声音后,忙向前跑去,来到张东家面前问道:“东家,你没事吧?” 张东家一见是王掌柜便大声哭道:“老王呀,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王掌柜也是泪眼朦胧,经历了一番苦难再度重逢的主仆二人,未语泪已先流了。 那骑士道:“现在人也见到了,快把银子给我送过来!” 王掌柜扶起张东家,对赵胜道:“赵兄弟,把银子给他们吧!” 赵胜挥挥手,几个护卫队员抬着银箱到了马贼二十步之外,放下银箱便回到了赵胜身后。 马贼那边见银两已经到位,一个个都跃跃欲试的,想要向赵胜他们动手。 赵胜见到马贼的动作,知道马贼是不打算讲信用了,便让护卫队往前五十步列阵,把张东家和王掌柜保护在了身后。 王掌柜见着护卫队的动作,此时才觉得自己给赵胜的报酬不亏。 他现在依然记得,前日在山上赵胜向他提出五十石粮食的报酬时,自己的心情。 当时王掌柜直接道不可能,他觉得赵胜是狮子大开口,原来说的什么旧时情义,全都是口头文章而已,要起钱来和马贼也没有什么两样。 王掌柜上山,只想请赵胜和韩胤,借助二人的勇猛,让他们二人带着张府的家丁去与马贼交易。 只是赵胜却报出了天价的报酬,王掌柜知道即便自己答应,张家人也不会同意的。 王掌柜认为事情谈崩了,便向赵胜告辞欲要离开,赵胜道:“我们几十号人提着脑袋去为张家卖命,难道连五十石粮食也不值?” 听罢这句话,王掌柜才知自己误会了。 此时马贼一个个的都已拔刀在手了,只等首领一声令下,便立即向赵胜等人进攻。 王掌柜看着眼前的架势,他知道自己张府的家丁,绝对无胆与马贼对峙的,目前看来是自己赚了。 赵胜大声道:“各位好汉,要言而无信吗?” 马贼首领坐在马上沉思良久,对身旁的众马匪道:“回山!” 然后他就率先催马向着无定河上游而去了。 众马匪见首领已走,也连忙催马跟上。 只有那带着张东家越众人而出的骑士在指挥着人把银子带走,那人临走时,还狠狠的看了几眼赵胜等人。 他不明白为何一向不留活口的首领会放过这些人,显然不是为了银两,前几次也有这样的交易,最后首领还不是既拿了银子又杀了人。 马贼首领骑马走在众马贼之前,马老二骑马跟在他身后。 首领道:“老马,你是不是想不通,我这次怎么放过了他们?” 马老二道:“大哥,这件事恐怕所有的兄弟都想不通,要知道我们以前都是从不留活口的!” 首领道:“我们做马匪的,要狠,别人才会怕我们,以前杀人就是为了这个狠字。” 首领又道:“可是今日这拨人明显不好惹,而且他们不仅有一个你都不是对手的高手,而且那些人一个个都训练有素,应该不是一般人!” 马老二道:“大哥以为他们是什么来头?” 首领道:“看样子,像是军中的人!” 马老二道:“军中的怎么样了,我们又不是没有杀过军中的人!” 首领道:“老马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成为这片地界活得最久的马贼嘛?靠的就是这双眼睛!”首领指了指自己的双眼。 “要想立足,靠的是一股狠劲,要想长久的活下去,靠的还是眼力劲儿呀!”首领自言自语道。 第十六章 天高月黑杀人夜 天黑漆漆的,月亮躲在了乌云里,偶尔探出个头来,看看这个人间。 赵胜和韩胤躲在一块山塬后,护卫队的所有人都在他们身后,赵胜目光望向的方向,是一座简陋的山寨。 赵胜对韩胤道:“没想到这些马匪如此狡猾,明着从上游而来,老巢却在下游!” 韩胤道:“一切都是徒劳罢了!” 赵胜听了韩胤的话,觉得无形的装,气势果然不一样。 无定河边,赵胜赎回张东家,逼退马匪后,并没有随着张东家和王掌柜而走,王掌柜许诺的五十石粮食固然是花岩寨需要的。 可是在赵胜眼里,马匪带走的三千两白银,以及他们座下的马匹,才是他此行真正的目的。 马匪离开后,韩胤骑着王掌柜带来的一匹口外好马,跟着马匪走了好几个时辰,才找到了眼前的营地。 赵胜看着眼前营地里燃起的篝火,马匪们喝着酒,吃着肉,唱着歌,唯独没有重视营地的防护。 自从他们越过边墙后,他们连续几次做案都大获全胜,甚至是没有什么损失,他们不认为在这里,会有人能伤害到他们! 在营地的中央,那马匪的首领盘腿坐在地上,只见他一手拿着酒,一手拿着一块烤好的肉。 那首领望着长城的方向,楠楠道:“明日我们就要回草原去了!” 坐在首领旁边的胡老二道:“首领,这次我们回去就可以扩大队伍,就再也不用怕老头子了!” “老头子夺我之妻,此仇我必报之!”首领狠狠的道。 胡老二道:“老头子哪里会想到,我们敢进入长城之内,他更不会知道我们居然有这样的大收获!” 那首领道:“明日我们就回草原,定要做一番大事业出来,让老头子刮目相看!” 胡老三道:“老胡唯首领之命是众!” 夜还是那样的深沉,偶尔露出的月光,把赵胜和韩胤带着的护卫队,悄悄接近马匪营寨的行迹充分的暴露在了天地间。 此时的马匪们只要有一人能够发现护卫队的踪迹,赵胜和韩胤就只能带着人狼狈而逃。 当然很大的可能是逃不掉的,步兵面对骑兵是有着天生的劣势的,更何况还是一群没有见过血的护卫队,而他们面对的却是一支凶恶的悍匪。 运气好似站到了赵胜这边,他们已经进入了马匪的营地里了,马匪们竟然连大门都没有人看守,在长城之内连续的几次胜利,已经让他们放松了警惕。 赵胜和韩胤兵分两路,赵胜带了一队人前去控制马匹,韩胤带着人在营地里,悄悄的收割着马匪们的生命。 就在赵胜带着人控制了马匹之后,赵胜的好运气似乎用完了。 就在韩胤正对一个马匪下手时,那马匪竟突然醒了,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刀刃,他发出了一声尖叫。 啊!!! 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尖叫声,将睡梦中的马匪们惊醒了,醒转过来的马匪都拿出了自己身旁的佩刀。 马匪首领牵着一匹马走到了胡老二等人身边,马匪此时只剩十来人了,都聚集在那首领和胡老二身旁。 马匪首领一直有个习惯,就是马与刀不离开他五步之内,这是他自从加入马匪这个兴业就一直保持的习惯,这个习惯曾多次让他化险为夷。 胡老二看着牵着马的首领道:“首领,你走吧!兄弟们为你拖住他们。” 首领听了这话,也不多说,只是道:“胡兄弟,潘仁今日如若侥幸逃生,来日必为众位兄弟报仇!” 马匪首领潘仁熟练的说着安慰胡老二的话,以安胡老二和其余马匪之心,这样的场景他不是第一次遇到,他有充足的经验应对这样的场景。 胡老二听了潘仁的话,他并没有什么失望,做他们这个行当,就是把脑袋挂在裤腰上,早已做了横死的准备。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这一天会是今天到来,他们已经说好,明日就要回草原,他们还有很多事情没做,那个折磨羞辱他们的老头子,他胡老二曾经发誓要砍下那个人的脑袋,这一切的一切都会在今晚结束。 庆幸的是潘仁还有着自己的马,对于他们马匪来说,马就是生命的另一半,有了马他们才会发挥出自己的战力,所以潘仁还有机会逃出去,而他要为潘仁争取到这个机会。 只要潘仁今晚能够出去,他们的那些未完成的念想,他们今晚的仇,都会有人负责。 马匪首领潘仁上马,他抽出了自己的配刀,只是他并没有催马就走。 胡老二在潘仁拔刀的时刻,便大叫一声道:“冲啊!” 剩下的马贼们在胡老二的带领下,向着护卫队员而来,他的刀在暗淡的月光中,闪现着阵阵寒笀。 护卫队员见胡老二带人冲过来后,下意识的刺出了他们练了很久的长枪。 在生死搏杀的战场上,老手和新兵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胡老二手起刀落间,就有两个护卫队员被他砍倒在地。 韩胤见状,连忙上前接住了胡老二,两人便在一边交手,只是十来个回合也未分胜负。 其余马匪也趁着胡老二砍倒两个护卫队员的时机,向着护卫队员们攻来,一时间护卫队员竟被他们逼得连连后退。 赵五看着自己人都被马匪压制住了,竟爆发出了一股凶性,只见他连使了两招金猫扑鼠,这两招竟发挥出了十二分的功力,生生的逼退了眼前的一名马匪。 赵五大声道:“不要各自为战,听我口令,一,二,刺。” 正被马匪压制的护卫队员们,听到了这口令,肌肉本能的反应,都跟着节奏,刺出了自己的手中枪。 护卫队员们这整齐划一的一刺,转瞬间就改变了被土匪压制的局面。 赵五和护卫队员们见自己整齐的一刺竟有这样的效果,便由赵五发出口令,众人按照口令出枪,刚才还凶狠霸道的马匪们转瞬都成了他们枪下的亡魂。 就在众人与无马的马匪激烈博杀时,潘仁却趁众人不备,催马便突破了护卫队的阻拦,在茫茫夜色中消失不见了,只有马蹄踏地的声音,还在夜空中回响。 这边韩胤和胡老二的交手也分出了胜负,韩胤终究是技高一筹,胡老二手中的刀被韩胤击飞后,韩胤对着胡老二胸口狠狠的来了一脚,胡老二被踢飞到了四五步之外。 第十七章 正是鲲鹏展翅时 赵胜回到了花岩寨。 花岩寨的人喜笑颜开,父母看到了自己的孩子平安归来,妻子看到了自己的丈夫平安归来,子女看到自己的父亲平安归来。 在外面护卫队员是战士,在寨子里他们是卫士,在家里他们是儿子!是丈夫!是父亲! 第一次出任务的护卫队员们平安归来了,他们此行经历了考验,见识了什么是鲜血,知道了什么是战场。 他们中的有些人摔断了腿,有些人被马匪砍伤了,还有些人被血腥的战场吓破了胆,至今还是面无血色,如同大病一场。 赵胜看着和家人在一起的护卫队员们,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赵胜从答应和王掌柜下山时,内心就已经不再平静了,他知道历史的走向,知道自己的结局。 尽管花岩寨目前的情形,说得上是蒸蒸日上,可是他内心的不安全感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加强。 对现状赵胜是不满足的,王掌柜的到来让他看到了改变的机会,尽管他向王掌柜提出了五十石粮食的报酬,可是赵胜一开始就瞄上了马匪,他要用马匪的钱财装满自己的口袋,他要用马匪的尸体铺平自己前进的道路。 可是马匪的残忍他是见过的,赵胜后来去过谢家集一次,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遭了马匪的毒手,尸体横七竖八的,那场面使赵胜记忆犹新。 带着只是经过训练的护卫队员们去对付马匪,赵胜在内心是有过一场天人交战的,不过对未来确定性的担忧压过了一切。 按部就班的发展是不能改变命运的,要想改变就要去拼命,赵胜是这样想的,他也是这样做的,无论是与马匪的对峙,还是夜袭马匪的营地,赵胜都没有退缩,他永远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昨夜赵胜听说有马匪负隅顽抗后,立即就赶到了护卫队员与胡老二交战处。 当赵胜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胡老二已被护卫队员生擒了。 赵胜先安排给几个护卫队员包扎伤口,他已经了解了,是他的弟弟赵五,在千均一发的时候,带领护卫队员们打败了马匪。 赵胜对于赵五的表现很是满意,当时就任命赵五为护卫队的副统领,帮助韩胤管理护卫队。 赵胜转头看了看赵五道:“赵五,我给你改个名字吧?” 赵五道:“听凭兄长吩咐。” 赵胜道:“以后你就叫赵武了,不是一二三四五的五,而是文武的武,给你取这个名字,希望你能帮哥哥抗起花岩寨这个担子。” 赵武道:“兄长放心,弟弟不会辜负兄长的期望的!” 赵武对赵胜现在是言听计从,以前他只觉得兄长有大志,可是他到了花岩寨后,才明白了自家兄长的厉害,无论民政还是军务,花岩寨的一切,赵胜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赵胜道:“我们取了马匪的财物,马匹,而马匪头子又跑了,想必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赵武道:“兄长不用担心,护卫队经此一战,已不同往日了!” 赵胜听了这话,却笑了笑道:“赵武,你认为这就够了吗?” 赵武道:“如今我们有马五十几匹,有银一万多两,可以说是兵强马壮了!” 赵胜对骑在马上的韩胤道:“老韩,你以为呢!” 韩胤冷冷道:“以你的实力,能有今日已经不错了!” 赵胜哈哈道:“我们是比以前是强些了,可是还不够呀,明天是多么残酷,你们是想象不到的!”说罢,赵胜便打马进寨了。 赵武和韩胤相互看了看,都没有明白赵胜在说什么,什么明天很残酷,能有多残酷,太阳还不是照常升起嘛! 想不通就不想了,这是赵武的优点。 至于韩胤压根就没想过这些,对于赵胜的话,他一向是不放在心上的,他选择跟着赵胜,只是因为赵胜在他危难时救过他一命,这是韩胤一贯的性格。 胡老二被五花大绑着来到了赵胜面前。 胡老二看到赵胜便骂道:“卑鄙小人,只敢偷袭,有种光明正大的和爷爷一战!” 赵胜看着慷慨激昂的胡老二道:“我不想和你多说,现在你有两条路,一是我杀了你,二是投降于我。” 胡老二听了这话却懵了,他听说汉人对勇士可不是这样的,不是应该好生安抚,然后主动给自己解开绳索,假意大方的放自己离开,然后自己感其大义,被他的品性折服嘛? 胡老二自认为自己应该还算是个勇士,可是怎么会是这样的待遇。 赵胜见胡老二半天没有反应,挥手让人把他拉出去砍了。 护卫队员见赵胜的手势后,就拉起胡老二便往外走。 胡老二感到了护卫队员的动作,大声道: “住手,我愿降!” 第二天,张东家和王掌柜上山了,赵胜在议事厅和他们见面。 张东家道:“赵兄弟,你信上说的是认真的嘛?” 赵胜道:“张东家,我所言句句属实,定金今日就付。” 张东家道:“赵兄弟,我不是这个意思,既然你主意已定,我姓张的一定想办法,给兄弟你想要的一切。” 赵胜道:“张东家,粮食是重中之重,其他如盐铁,耕牛可以稍微晚一点。” 张东家道:“我今日下山就去筹措购粮,一定满足兄弟的需求!” 花岩寨下,王掌柜和张东家骑马并行在一起。 王掌柜道:“东家,这姓赵的要这么多粮食干嘛?还要盐铁,这可是违禁物品呀!再说他有这么多钱嘛?” 张东家道:“钱?他肯定有!” 王掌柜道:“何以见得?” 张东家道:“你看到了山寨里的那些马了没有?” 王掌柜道:“看到了,这和钱有什么关系?” 张东家道:“前日他们还没有马,现在却有这么多马,这说明了什么?” 王掌柜张大了嘴道:“难道他们把马匪剿灭了!” 张东家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这些人胆子未免太大了吧!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马匪呀!”王掌柜依然满脸不相信的表情! 张东家道:“落在马匪手里时,我给他们喂过马,知道他们有匹马屁股上有一块没有毛,刚才我又看到了。” 王掌柜听了这话,从马上转过头看了看花岩寨。 张东家道:“老王啊,如今我们结交了这赵胜不知道是祸是福呀!” 王掌柜道:“是呀,东家,这赵胜买粮也就罢了,还要盐铁,这可是朝廷严查的呀!” 张东家却笑了笑:“想这么多也无用,至于盐铁,朝廷要是不严查,又那里来的利润,哪里来的张家今日!” 张东家话罢,看着花岩寨说了句: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这话不知道他是在说赵胜,还是在说他自己。 题外话:各位书友,新年快乐,为武汉加油,为疫区祈福。 第十八章 乱世饥年逃荒人 赵胜走进了涌动的人潮中,他亲切的问候着这些逃难而来的人们,了解他们从哪里来,一路上遇到过什么,然后深情的对他们道:“到了花岩寨你们就放心吧!在这里不会再有饥饿和寒冷!” 每个和赵胜接触过的难民都感动得涕泗横流,赵胜给了他们如沐春风的感觉,这些在外流浪的人,往日遇到的只有白眼和敌视,这一刻他们觉得很温暖。 人群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看着赵胜对每个难民都周到的问东问西,不由的想起了自己这几个月的经历。 他们穿州过县,历经了无数的险阻,有的因为饥饿倒毙在道边,有的因乡绅家的恶犬追赶坠崖身亡。 一路与他们相伴的是饥饿和疾病,是忧虑与绝望,无论是乡绅还是官员,无论是清涧还是延安,他们走遍了诺大的陕北,却没有发现一处立锥之地。 直到前几日,他们听说清涧县的谢家集附近有人赈济灾民,开始众人还不太相信,可是那时的他们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希望了,只能硬着头皮往花岩寨而来了,还好花岩寨没有让他们失望。 到了花岩寨的难民们,他们印象深刻的是那几口大锅,锅里熬着的是热腾腾的粥,每口大锅面前都站了两支队列,每一支都长长的一眼望不到边。 老人拿着一个破碗,分到了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这是他们逃饥荒以来得到的最干净的粥了,老人像是没有感觉到粥的温度,他双手捧着一碗粥,跪到在地上不停的哭泣。 老人想着自己死去的孙子、孙女,想着自己那个面如菜色,最后饥饿而死的儿媳。 老人的泪水填满了他的皱纹,可是手上这碗热腾腾的粥,却温暖了他那颗破碎的心。 老人的儿子,看着父亲失态的样子,眼中也闪现出了泪花,他也同样的想到了自己的妻,自己的子女,自己那些苦难的日子。 老人和他的儿子站在了一起,看着赵胜亲切的问候着每个人,赵胜满脸的笑容,让老人和这些难民感觉很心安。 老人对身边的儿子说道:“儿啊,你要记得赵首领的恩情,没有他就没有我们父子的命呀!”那青年听了旁边老人的话,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赵胜的背影,狠狠的点了一下头。 赵胜如往日一样,走在花岩寨下的饥民中,他热情而礼貌的笑容,细致而全面的关心,使得众人如沐春风,无数如老人这样的人下定决心,愿意为赵胜上刀山下火海,为报答他的活命恩情至死不悔。 花岩寨越来越多的饥民,使得赵家人有些不满起来了。 在他们看来这些给饥民吃的粮食,都是赵家人共有的,饥民们多吃一口,他们就会少吃一口,尽管他们现在并不缺吃的,而且吃得也比饥民们好得多,饥民每天只能喝两顿粥。 赵家人到花岩寨后,在赵胜的统一领导下,在生活质量上的提高,是超过了他们过去十年的总和,他们也过上了自己想过的生活,也成为了自己想要成为的人,看着别人为饥饿而挣扎,而自己衣食无忧。 开始时赵家人看山下的饥民,是略带怜悯心态的,后来发现这些饥民久久聚集不散,他们则是以一种看强盗和小偷的心态看待饥民了,只是这些强盗和小偷却是赵胜吸引过来的,他们也不好多言,只能在暗地里抱怨几句。 如今的花岩寨不论是赵家长辈还是普通族人都很尊重赵胜,只有赵老爹还和以前一样,在他看来赵胜无论怎么样,都是自己的儿子,而赵老爹对赵胜的态度,是最能反应出花岩寨赵家人面对饥民,从怜悯到防备的情感变化。 开始饥民刚来时,赵老爹道:“儿啊,这些人太可怜了,我们要帮帮他们呀!” 赵胜道:“爹,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他们度过难关的。” 几天后,赵老爹又问:“山下这些人好久走呀,天天这么吃,我们可受不了!” 赵胜道:“爹呀,眼下这些人也没有个落脚点,我打算安置他们!”赵老爹活了一辈子人,自然知道安置这些人是需要花钱的,而这个钱却是要花岩寨来出的,要花岩寨来出这个钱,无疑是从赵老爹身上割肉,赵老爹认为这是一种典型的败家行为,此后对赵胜就没有个好脸色了。 一天赵胜打碎了个碗,赵老爹一面收拾,一面喃喃道:“败家子,不知道什么叫珍惜,什么都这样造,乡绅家都没这样浪费的!”说是喃喃,可声音却是让整个房间的人都听到了,赵胜也无可奈何,谁让自己是儿子,他是爹呢! 赵家的长辈作为赵家人的代表,在大雄宝殿改成的议事厅里,无赵胜进行了一场关乎花岩寨前途的对话。 作为赵家长辈的代表赵老叔公直接与赵胜对话,新近归降的胡老二站在赵胜的身后,恶狠狠的看着赵家长辈们! 赵老叔公道:“赵胜呀!山下饥民一天多过一天,老是靠着我们花岩寨赈济,恐怕花岩寨负担不起呀!” 赵胜知道赵家长辈担心,自己救济的饥民多了会影响他们的生活水平。 赵胜道:“眼下山寨的粮食还是很充足的,请老叔公放心!” 赵老叔公道:“我不是没有善心的人,以前遇到了荒年,有人逃难到了我家门口,我只有一碗稀粥,我也会分他们半碗的!”赵老叔公这话的意思是,我的善心是只能分他半碗稀粥,至于馒头,至于肉,是万万舍不得施舍的。 赵胜道:“老叔公高义,心是顶善顶善的,饥民们定会感念你老人家的恩德!” 赵老叔公又道:“可是我们庄户人家讲究个救急不救穷,单靠我们救济,他们是活不好的,要想活下去,还是要靠他们自己!” 赵胜道:“老叔公放心,我会让他们自力更生的!” 赵老叔公以为赵胜听懂了自己的话,要把山下饥民给赶走了,让他们去靠自己生活,不要再指望着花岩寨了。 赵胜自然是明白赵老爹,赵家长辈,以及整个赵家人的想法的,只是他们只想到了眼前的这三瓜俩枣,不知道未来的风险是有多大,他们只需要过好眼下,可是赵胜却需要考虑长远! 未来十几年的明末乱局,不是几百赵家人能应付的,花岩寨不应该只成为赵家人的花岩寨,花岩寨要成为陕北所有饥民的花岩寨。 只有团结所有能团结的人,才能改变命运,才能在明末大乱局中活下去! 山下的饥民中,传出了几条流言,有的说只要有人能加入花岩寨的护卫队,他的家人就能成为花岩寨的人,享受花岩寨人的待遇,天天有吃不完的大白馒头,喝不完的粥,甚至还有肉汤可喝! 也有的说即使不加入花岩寨,只要有一技之长,能为花岩寨做贡献,也能加入花岩寨,天天有吃不完的大白馒头,喝不完的粥,以及吃不完的肉。 随着这几则谣言在饥民中流传,花岩寨下就热闹起来了,每天都有人表演自己的特长,有忍着饿把花岩寨山下的一块大石头搬来搬去的。 还有人故意在人多的地方,滋溜几口稀粥后,大声的讲起自己有什么经历,有什么特长,那声音大得震耳欲聋,生怕旁人听不到,与前几日悄悄喝粥,然后尽量保存体力的样子完全不同。 第十九章 关于饥民的安置 赵武看着众人略微整齐些的步调,不由得大出了一口气来,五百人在花岩寨新修的校场上进行着基础训练,经过几天的训练,这些加入护卫队的新丁,终于掌握了协同配合。 赵武作为护卫队新丁训练的总教习,安排五百人的训练和生活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前几日这些人一直都不能完成最基础的队列训练,可是让赵武着急上火了。 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地方,口音千差万别,对新事物的接受程度也不一样,好在这些人都还算得上温驯听话。 赵武是真的不明白,一母同胞的兄弟,为什么自己与兄长赵胜的差距会这么大。 这一次新护卫队员的招募,赵武和韩胤以及投降的胡老二,都认为新队员都招募首要条件是孔武有力,赵胜却力排众议,提出了三个条件,一是必须有家人,二是老实憨厚,三是身体健康 这几日和花岩寨下那块大石头较劲的那些壮汉以及高谈阔论者,都被赵胜的标准刷下去了,一个个都懊恼得捶胸顿足,只得看着身边那些自己看不起的老实人,一个个的加入了花岩寨。 在赵胜的安排下,从饥民中挑选了五百个家庭加入了花岩寨,以赵家人为主的花岩寨,从此就换了一个新的天地。 赵武觉得自己手下这些人的优点就是听话,让他们往西绝不会往东,开始由于沟通障碍导致了一些指挥失灵,可是经过这几日的调教,一个个的却是渐入佳境了。 赵武经常假设如果按照自己这些人的要求招募新护卫队员,自己对这些人的指挥还会不会这样如臂指使,假设过很多次,赵武得到的答案都是不可能,这在无形中使他更加佩服赵胜! 护卫队员训练的还是他们以前练的那一招金猫扑食,赵武这次是带着十名老队员来训练这些新加入者的,每个老队员负责五十名新队员,他们被称为教习,这十人是护卫队中刺枪练得最好的,他们统一向赵武这个总教习负责。 赵武站在校场的一处高台上,看着众人在教习的带领下,一枪一枪的刺出,按照赵胜对护卫队员的要求,每次出枪时都不得发出声音,所以在赵武面前上演的就是一副动图,众人只是机械的一枪刺出,然后收回,不停的重复,直到一个时辰后才停止。 教习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们看着新护卫队员们,第一天过后一个个的都抬不起手臂,可是不得不让人佩服,尽管第二天手臂已经好像不是他们自己的了,可是这些人还是没有叫一声苦,依然出现在了训练场上。 赵武知道护卫队员只要挺过这几天,他们就会适应这样的强度,然后才可以再给他们增加难度,这是他们以前的经历,他知道这是一个过程,不能急于求成,所以赵武并没有如同前一天那样要求新队员们,只是重复了昨天的一些知识,在赵武认真负责的训练下,新的护卫队员都在慢慢的成长。 随着花岩寨护卫队员的招募,饥民们终于是看到了留在花岩寨的希望,赵胜也并没有让他们失望,又从这些人中招募了一批工匠,而铁匠是工匠招募的重中之重。 眼下花岩寨对铁器的需求,只靠赵铁匠一人是万万不能满足的,因此凡是与打铁有一丝关系的人,在赵胜这里都得到了重视,哪怕他以前只是学徒,只是铁匠铺里拉风箱的人,都给予了他们花岩寨人的待遇。 这样一来花岩寨就吸收了三千左右的饥民加入了花岩寨,而剩下的饥民们,赵胜也没有打算放他们离去。 赵胜告诉剩下的饥民,花岩寨不会再无偿为他们提供食物,需要他们通过劳动来换取自己的生活物质。 这些条件对于历经苦难的饥民并不是难以接受的,他们也并不想只靠救济,他们同样想通过自己的劳动来换取生活所需。 赵胜对于正式加入花岩的人,给予他们的待遇与此前赵家人没有什么两样,而没有加入花岩寨的人待遇自然是要差一点了! 赵胜也想帮助所有的人,可是现阶段他还不具备这样的能力,一次吸收三千人加入花岩寨已经是他现在的极限了,对于其余的人只能以另一种方式来安置了。 郭老三是一个普通的饥民,他也是跟随着人流来到花岩寨的,这些日子以来,郭老三也走了好多地方,从来没有遇到过花岩寨这样的地方,每天都会提供两顿饭,虽然是稀粥,可是这是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能获得的,这让他很满足。 可是眼看一些人通过护卫队员招募,工匠招募,都加入了他眼中算得上天堂的花岩寨,郭老三有些心急了,只是他是一个单身汉子,也没有什么技能,所以他只能暗地里羡慕别人,什么也做不了。 当郭老三听说花岩寨招募人手去开荒时,郭老三毫不犹豫的报名了,尽管开出来的地属于花岩寨,可是他们开地者拥有优先承租权,只要有几亩地,他郭老三一定能把日子过好,说不定还能取一房媳妇呢! 郭老三听旁人讨论,这些租给他们的地,花岩寨每年要取得收成的一半作为地租,他们在考虑租金是不是过于高了。 郭老三并没有理会这些人,眼下他们吃的是花岩寨的,用的也是花岩寨的,即便后面自己有了地,连粮种和耕牛都需要花岩寨提供,郭老三觉得一半的租税他还能接受。 赵胜并没有让饥民们在花岩寨下继续开垦土地,这里毕竟没有什么水源,他需要一块有水源的地方,无定河成为了赵胜的首选。 赵胜带着接近五千的饥民来到了无定河边,开始了夜以继日的开荒,赵胜需要在来年开春前,开垦足够的荒地,然后抓住春耕的机会,利用无定河的有利位置,取得下一个丰收,这样一来花岩寨的实力就会再上一个台阶。 赵胜跟随开荒的大军一直驻守在无定河边,这里的地虽然荒了,可是却不是无主的荒地,自己带人到了这里,势必会得罪当地这些土地所有者。 韩胤和胡老二带着护卫队的老队员,组建了一支三十几人的骑兵队伍,他们同样跟随赵胜来到了无定河边,这些天他们一直在到处巡逻。 无定河边的土地所有者,突然听到自己家的田被一群饥民占了,自然是大怒,马上派出自己的家奴来驱赶饥民们,可是韩胤和胡老二的骑兵们并没有给他们靠近饥民的机会,这些家奴都鼻青脸肿的回去复命了! 第二十章 大明希望汤刚锋 赵胜看着眼前这个全身都是补丁的老者,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只是一双眼睛却是格外的明亮,他眼神的锐利,使得旁人不敢与其有丝毫眼神的对视。 老者走在无定河边的居民定居点里,不时的和某个饥民说说话,了解他们从何而来,现在生活的怎么样! 赵胜陪着老人到饥民们新开出的地里转了一大圈,然后又回到了赵胜在饥民聚集点的住处。 赵胜的住处是一个简易的窝棚,里面只有一张睡觉的床,和一张桌子以及几把椅子,非常的简单。 老人走进赵胜的窝棚,直接坐到了桌子旁边的一把椅子上。 老人道:“不要站着了,坐吧!” 赵胜听了这话麻利的坐到了桌子另一边的椅子上,在老者的面前,赵胜觉得万万不能输了气势。 老者名叫汤瑞,字汝贤,人称汤刚锋,曾做过朝廷的户部主事,天启年间因上书得罪了九千岁魏忠贤被贬,今年刚被调为清涧县县丞。 汤瑞道:“赵首领,听说你也读过书?” 赵胜道:“还算认得几个字!” 汤瑞道:“既然读过圣贤书,为何要聚众造反?” 赵胜道:“民无余食,不得已聚众求活!” 汤瑞听完这话,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却没有再说什么,他闭着双眼,干枯的手指在桌子上,不停的敲击着,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一刻钟过后,老者睁开双眼道:“赵胜,眼前这片土地,本官代县里准许你领人在此屯垦,百姓的求活之路,我自然不会阻断!但是如若你敢领人作乱,我汤刚锋必会亲自领兵前来剿灭你!” 老者说完这话,也没管赵胜的反应,起身便离开了赵胜的窝棚。 赵胜听了这话,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赵胜决定带人来此开荒时,便已有了与县里刀兵相见的准备。 赵胜看着眼前空着的椅子,不由想到了已经离去的汤瑞,当韩胤来报说清涧县来人时,赵胜当即便拿起自己的佩刀,他要与护卫队员站在一起和县里的人来一场见血的战斗! 可是看到汤瑞只是单人独骑而来时,不由得瞪了韩胤一眼,人家一个老者独骑而来,自己这边却是全副武装,不由的觉得丢脸! 只是韩胤贯常的板着自己的脸,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片面的话,让赵胜觉得丢了面子,不过以韩胤的个性,即使意识到了也不会在意,说不得还会饥讽赵胜的大惊小怪! 老者见了赵胜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自己想要进去看看,赵胜环顾四周,觉得自己这边一个个的都是孔武有力之人,自然不会惧怕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 赵胜大方的道:“请!” 汤瑞在饥民聚集地的一番走访,没有给赵胜任何插嘴的机会,赵胜深信现在的自己不会害怕任何人,任何事,就算县衙现在派人持刀执剑而来,赵胜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可是汤瑞并不强壮的身躯,配合他锐利的眼神却着实的震慑住了赵胜! “人已经走了!”韩胤对着赵胜道。 赵胜听了这话,也从回忆中回过了神来。 “这个汤瑞是什么来头,怎么不像是普通的县丞呢?”赵胜道。 韩胤冷冷的道:“他原来是朝廷的户部主事!” 赵胜听了这话,却是有些释怀了,原来汤瑞是高官的高官,那么赵胜觉得自己被他的气势震慑到了,也不是多么难以接受! 不过赵胜想到汤瑞出门说的话,却觉得有些难受,虽然汤瑞代表县里允许了赵胜使用眼前的土地,可是汤瑞似乎并没有把他赵胜放在眼里,好像随手可以拍死的臭虫一样! 赵胜想着自己手下五千余人,怎么着也算得上是一方人物了吧!可是汤瑞却完全没有半点在意自己的样子,这让赵胜的自尊心,小小的受挫了一下。 只是赵胜一想到自己开发无定河边的土地,得到了县里的支持,那点自尊心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能够再多一段时间来发展自己,赵胜想说这样的机会,再给他来一打最好。 汤瑞骑马来到了乡绅们这边,众乡绅连忙上前关心,各种问候,什么汤大人辛苦了,什么汤大人神勇无边,孤身赴贼营,乃是当代的关云长,反正说几句奉承话,也不要钱! “我已经答应饥民们,把无定河边的土地让他们暂时耕种,后续的处理,县里会再议的!” 众人一听这话,俱是脸色大变,相互间眼神的交流中,透露的都是不可置信,他们请县里出面,是想要把霸占他们土地的人赶走,甚至是想要县里派兵把他们当做贼人剿灭! 可是如今汤瑞却告诉他们,不仅自己的目的没有达到,现在县里还要承认饥民们对无定河边土地的使用权,这是他们万万不想承受的。 汤瑞道:“我知道诸位心疼那些土地,可是那土地在你们手里只是荒芜着,在饥民手里,却能救他们的命,孰轻孰重想必不需要本官多说了!” 汤瑞说完这话,拔马便走,马蹄声渐渐的消失在了众乡绅的耳边。 “这叫什么事,偷鸡不成蚀把米!” 乡绅们对汤瑞的处理方式,无疑是不满的,可是却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了,汤瑞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早已领教了。 汤瑞来到清涧县后,断冤狱,兴水利,抑豪强,减冗员,虽然他只是县丞,可是在清涧县的权威已经超过了县令。 在场的乡绅在乡里横行不法已非一日,或多或少的都有把柄落在了汤瑞的手里,他们眼下正是有求于汤瑞之时,自然不会为了无定河边的几亩荒地与汤县丞闹翻的。 汤瑞骑马回到了自己在县城的住处,推门而进时,便看到了自己的儿子汤纶。 “父亲此去,可解决了问题?” “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汤瑞坐到自家院子里,他儿子汤纶走到他身后轻轻地为他锤起背来,汤瑞来清涧县上任,只带了儿子汤纶和一老仆,剩下的老妻和一个已出嫁的女儿均在海南老家。 随着汤纶不轻不重的敲击,汤瑞把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讲述了出来。 汤纶听到父亲不仅没有为有地的乡绅做主,反而自作主张的代他们将地让与饥民耕种,并没有感到多么意外,父亲一向的原则是偏袒小民,他自然是知道的,至于乡绅们不满的意见,汤纶更不会放在心上的,凭他手里的卷宗就能让乡绅们偃旗息鼓! 只是汤瑞讲完今日的经历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却是让汤纶感到奇怪了,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一向精明果断,这样的时候却是很少见到。 “父亲何故叹息?”汤纶道。 汤瑞道:“饥民于无定河边屯耕,我是不用担心的,可是那个赵胜却是让我不能放心呀!” 汤纶听了这话却是好奇道:“难不成父亲担心赵胜做大,以后朝庭不可控制!” 汤瑞道:“此人惜命而不怕死,爱财而善制欲,与之相处如对春风,简直是一派长者风范!” 汤纶道:“这样的人有野心,有能力,有人望,如不能为朝廷所用,应杀之以绝后患!” 汤瑞听了儿子的话默然不语,他自然知道赵胜这样的人的危害,可是让他对其下杀手,他汤瑞还是不屑为之的。 正所谓时事造英雄,有野心之人天下多的是,杀是无论如何也杀不完的,光是靠杀人,也是不能平定地方的,作为替天子牧守一方的臣子,须懂得刚柔并济之道! 汤瑞深信只要自己治理好了清涧县,赵胜之流再有能力,再有野心也无济于事,而他汤刚锋自出仕以来,最善长的就是治理穷乡僻壤之地! 第二十一章 等待暴风雨的人(上) 云淡风轻,放眼是满目的黄沙,赵胜与汤纶并肩站着,望着前方,一动也不动。 汤纶是跟着县里送耕牛和粮种的队伍一起来的,他一来就像赵胜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县丞汤瑞之子。 赵胜万没有想到,汤瑞居然给他送来了耕牛和粮食,要知道自己领着饥民来无定河边屯垦,虽然没有明着说要造大明的反,可是赵胜相信以汤瑞的睿智,是可以看出这一点的! 可是汤瑞不仅给了自己土地的使用权,还送来了粮种和耕牛,甚至连他的儿子也来了,赵胜想破了脑袋也没明白,汤瑞的目的何在! 汤纶到了无定河饥民定居点后,并没有与赵胜有什么交流,他一头扎进了饥民里去了,与从四方而来的饥民们打成了一片。 汤纶没有什么官二代的架子,和饥民们吃的一样,吃完饭后和饥民们一样,也是用袖子搽一搽嘴便好,他那件儒衫的袖子已满是污渍了! 汤纶不动声色的探寻着饥民们的由来,考问着他们对赵胜的观感,验证着他们对现在的生活是否满意。 汤纶也并不全是对着饥民们问东问西的,有时候也会和饥民们坐在地上,讲起外面的世界,他给饥民们讲官员,讲富商乡绅的家长里短,但是能把饥民们逗笑的,还是他不时出口的黄段子。 与下层人士打交道,汤纶真的很善长,他自小便跟随着汤瑞,这些年来汤瑞虽然做过户部主事这样的高官,可是更多的是在地方上做亲民官,这给了汤纶很多机会接触各地民生! 直到三日后,汤纶才来到了赵胜的面前,而县里送物资来的人,昨日就已经走了。 “听闻赵兄在花岩寺还有一个老营,在下想去见识,见识!不知赵兄以为如何?”汤纶道。 赵胜对于汤纶能够知道花岩寨的事情,并不感到奇怪,这几天赵胜虽然没有陪在汤纶的身边,可是他也没有放松对汤纶的监视。 花岩寨的事不是什么秘密,护卫队的事同样不是什么秘密,赵胜相信以汤纶的活动能力,花岩寨的底细恐怕早就被他摸得七七八八了。 赵胜道:“既然汤兄有这个兴致,赵某自然是欢迎之至!” 赵胜把饥民定居点的事情安排好后,就跟汤纶往花岩寨而去了,赵胜临行前,特意对韩胤嘱咐,让他小心官军偷袭,虽然可能性不大,可是赵胜不能放松警惕。 赵胜知道汤纶这几天做的事情,可是汤氏父子的行为让赵胜很是不安,虽然他得到了无定河边土地的使用权,得到了县里发放的耕牛和粮种,可是这样无缘无故的好,赵胜却总是不能安心。 所以赵胜决定亲自陪着汤纶前往花岩寨,赵胜想要搞清楚汤氏父子的目的何在? 一行人来到谢家集时,汤纶提出要到谢家集去看看,赵胜没有反对。 汤纶等人催马把谢家集逛了一遍,现在的谢家集已经长满了荒草,早已没有了当初赵胜和韩胤初来时的热闹了! 汤纶道:“听闻这里以前是一处繁华的集市,不想竟成了眼前的模样!” 赵胜道:“这里以前确实繁华,不过后来遭遇了匪徒洗劫,因此荒废了下来!” “听说洗劫谢家集的匪徒最后被赵兄剿灭了,不知道可有此事?”汤纶笑吟吟的道。 赵胜听了这话,道:“汤兄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赵某一介平民哪能剿灭这样的悍匪!” 汤纶却好似没有听到赵胜的话,继续道:“这伙悍匪可不止洗劫了谢家集这一处地方,也不止清涧县遭了他们的毒手,就连隔壁的石楼县也被他们洗劫过!” 赵胜道:“在下地处偏僻之地,却是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 汤纶这时转过头来看着赵胜诡异的道:“别人或许不知,赵兄应该很清楚才是!” 赵胜无奈道:“赵某确实不知!” 汤纶听了这话,也不欲和赵胜争辩,只是道:“这群悍匪肆虐时,县里很是着急上火,却是毫无办法!” 赵胜道:“匪徒靠着马匹之利,来往纵横,官府为难也是正常!” 汤纶哈哈大笑道:“看来赵兄对这伙匪徒还是很了解嘛!” 与汤纶畅快的心情相比,赵胜就可以用郁闷来形容了,与汤纶在此东拉西扯大半天,赵胜不仅没明白汤纶的用意,还被他逃出了不少的话来! 汤纶眼见得赵胜的脸色不太好,便止住了笑,道:“我知赵兄现在有很多疑虑,不过有一点请赵兄放心,我们父子对赵兄绝没有歹意!” 赵胜见汤纶捅破了眼前的这层窗户纸,也不与他客气,便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你们父子的行为,赵某人不得不生疑呀!” 汤纶听了这话,并不以为意,只是道:“赵兄稍安勿躁,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天色还早,汤兄有这个兴致,赵某人自然不能破坏了汤兄的雅兴!”赵胜道。 汤纶用他那高亢的声音讲述了汤瑞的过往。 原来汤瑞四岁丧父,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而汤母对其要求甚严,从小攻读诗书经传,从小便立志做一个不谋取私利,不谄媚权贵的正直之官! 后来的汤瑞没有忘却自己的初衷,他以举人的身份出仕,从县教谕做起,后来到知县,到通判,最后做到户部云南司主事。 汤瑞经常说的一句话是,欲天下治安,必行井田。不得已而限田,又不得已而均税,尚可存古人遗意! 汤瑞为官主政,以利民为是,他的政敌为他主政地方的政策,编了一句话,叫与其冤屈兄长,宁愿冤屈弟弟;与其冤屈叔伯,宁愿冤屈侄子;与其冤屈贫民,宁愿冤屈富民;与其冤屈愚直,宁愿冤屈刁顽!这话有些偏颇,不过汤瑞爱护小民之心却是显露无疑了! 赵胜听了汤纶对其父半生经历的讲述,慢慢的对汤瑞有了一个比较立体的观感,他知道汤瑞帮的并不是他,能够入汤瑞眼的是无定河边的那群饥民,汤瑞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其一片爱民之心,赵胜的内心也不由得对汤瑞生起了佩服之心。 其实也只有是这样,汤瑞才不会在乎赵胜的过往,不会在意赵胜的用心,他只在乎这些事情,是否有利于自己治下的百姓! 汤纶道:“赵兄你现在觉得,我父亲会对你有不好的企图嘛?” 赵胜道:“令尊品行高洁,爱民如子,赵某只有敬佩,没有怀疑!”此时的他已是忘了自己对汤瑞各种恶毒的猜测! 第二十二章 等待暴风雨的人(下) 汤纶道:“赵兄大可不必如此,父亲是父亲,我汤纶是汤纶,这两者是不一样的!” 赵胜道:“汤兄这话却是大有深意呀,只是赵某人才疏学浅,有些不大明白呀!” 汤纶看着赵胜认真道:“赵兄以为天下大势如何!” 赵胜对于天下大势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更知道自己即便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的,他要是说日后的建州女真会入主中原,恐怕会被人当做疯子的! 于是赵胜道:“赵某人独居乡下,哪里知道什么天下大势!” 汤纶道:“赵兄过谦了,有道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以赵兄之才,要知天下大势,是不必如庸人一般,去行万里路的!” 赵胜道:“汤兄在下实在不知,还请汤兄指教!” 汤纶笑了笑,然后道:“现如今大明有三大害,一害在士绅富而国家贫;二害在灾荒不断,百姓流离失所;三害在关外建州女真凶狠,大明官军难以匹敌之。” 赵胜听了这话感到很是惊奇,他没有想到汤纶居然有这样的眼光,赵胜自后世而来,自然知道大明朝的弊病在何处,可是汤纶作为这个时代的人,居然能够看到这几点,却是很难得的。 汤纶提出的第一害士绅富而国家贫,在赵胜看来这是一切问题的根源,整个社会的财富是有限的,而士绅阶层占据了太多的财富,国家自然没有了钱粮,那么后续的赈济灾民,加强军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而后面的第二害和第三害,更是切中时弊的高明远见,赵胜自然知道,以后是农民出身的李自成,把眼下的崇祯皇帝逼得上吊自杀,是建州的女真人,收拾中原,建立了又一个统一王朝。 赵胜现在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遇到高人了,虽然赵胜对后面的历史发展大致了解,可是事情是千变万化的,如今自己这个赵胜加入之后,会有什么变化,却是未知的。 赵胜一改此前的戒备和怀疑,满脸笑容道:“汤兄明见万里,在下佩服之至!” 赵胜的表现却把汤纶震惊了一下,要知道这一路来,赵胜可没给自己什么好眼色,汤纶一路都觉得自己和赵胜之间有一层厚厚的冰阻隔着双方的交流。 笑容什么的那是见都没见过,现在确是一副疯狂粉丝见到偶像的表情,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汤纶有些吃不消! 赵胜却是不管汤纶吃不吃得消,连忙让自己的马靠近汤纶,伸出右手抓住汤纶的手道:“汤兄,我们还是早点赶路,等回了花岩寨,今夜我二人促膝长谈!” 汤纶虽然没有洁癖,可是突然被一个男人拉住了手,还说晚上要和自己促膝长谈,免不了要多想一下,况且眼下离天黑还早,有什么话难道白天不能说嘛! 想到这里,汤纶挣脱了赵胜抓着自己的手,道:“赵兄,眼下还早,我们加紧时间赶路,到了寨子里相信有的是时间,夜里就不必促膝长谈了!” 赵胜听了这话,尴尬的收回自己的手,他觉得汤纶貌似对自己有所误会呀!不是说古人表达重视都是握其手,然后同塌而眠,促膝长谈嘛!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不灵了! 汤纶一边骑马一边道:“赵兄眼下可取了妻?” 赵胜道:“还没有,女人没什么意思!” 汤纶听了这话,一鞭子拍打在马屁股上,那马立即就加速跑了起来,瞬间远离了赵胜,然后汤纶大声道:“赵兄还是应该早日取妻,女人还是有意思的!” 赵胜听了这话就懵了,刚才不是还在谈论天下大事嘛,怎么又扯到了自己取没取妻了,看来这有才之人,思路果然是天马行空,不好琢磨呀! 到了花岩寨赵胜一直陪在汤纶的身边,他们先是看了花岩寨下开垦出的耕地,又去看了护卫队的训练,最后去了花岩寨人吃饭的大食堂。 眼下的花岩寨跟以前不一样了,随着五百户饥民的加入,花岩寨的户数已到了七百多户,二千多口人。用于统一供应饭食的食堂也建了五个。 汤纶和赵胜还在食堂里吃了一顿饭,和普通花岩寨人吃的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可是这确是让汤纶开了眼! 汤纶在无定河边就已经听人说过了,花岩寨的人每天都能吃到肉,顿顿都有大白馒头,过的都是神仙日子,饥民们的梦想就是能加入花岩寨。 汤纶当初听了这话,却是不信的,他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要让上千人顿顿都吃到肉,在他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即便他是县丞之子,一年之中也只有过年和他祖母过寿的日子才能放开吃肉,这固然是因为他父亲的清廉,可何尝不是因为朝廷的俸禄,不足以使他们一家人过上这样的生活。 现在他亲自在花岩寨吃了这一餐饭,却不由得他不信了,他亲眼见到了花岩寨的人分得了与他一样的饭食,而众人表情没有什么异样,表明他们习以为常了。 汤纶道:“赵兄真可谓是英才,能使数千人都过上这样富足的生活,汤某佩服!” 赵胜道:“哪里,哪里,汤兄谬赞了!” 汤纶似有深意道:“眼下天下即将大乱,正是英雄用武之时呀!” 赵胜道:“汤兄不要开玩笑了,天下可是乱不得的呀!再说有令尊这样的清官在,天下怎么会乱呢!” 汤纶道:“看来赵兄还是不信我呀!吾父却是算得上是一个能吏,可是眼下的局面又哪里是某一个人能够改变的,我与我父亲是不一样的!这一点希望赵兄一定要明白!” 赵胜道:“汤兄,你这是第二次说你与汤大人不一样了,不知道你们那里不一样呢?” 汤纶道:“我的父亲要做的是一个清官,做一个忠臣,他要用自己的努力去拯救这个即将没落的王朝,而我认为他的努力是不会有任何效果的,事实也正如我所料,我父亲辗转半生,依然只是个小小县丞,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去实现他的理想了!” 赵胜对汤纶的话深以为然,眼下的大明王朝已是日落西山了,除非再出一个太祖,成祖这样的旷世之才,否则没有人能挽大明于即倒,而眼下的大明皇帝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赵胜道:“汤兄远见卓识,令尊忠君爱国之心让人佩服,可是我赵某只是想要过自己的小日子,对这些国家大事没什么兴趣!” 汤纶哈哈大笑,指着赵胜道:“赵兄呀赵兄!我汤纶自信还有几分识人之明,你剿马匪,练精兵,收流民,开屯田,这一桩桩一件件,那像是一个过安分日子的人!” 赵胜道:“时也,命也,做这些都不是我的本意,这些说来就话长了,汤兄且听我细细跟你解释。” 汤纶道:“赵兄不用多说,我知你现在还不信我,但是来日方长,赵兄自会明白我心意的,明日我就回县里去了!” 第二十三章 汤刚锋主政清涧 无定河边,赵胜与一老者一前一后的走在新开出的地里。 这老者姓范名进,乃是汤纶离开花岩寨时,向赵胜推荐的,汤纶说此人之才胜其十倍! 于是在汤纶离开后,赵胜连忙将范进叫到眼前,经过一番面试后,赵胜觉得汤纶的话水分太大,不过赵胜还是命范进负责无定河边的开垦事宜了。 这范进年已满四十了,虽说是读了一辈子书,可是连一个县衙的禀膳生也没有混上,家里本来有几亩薄田,还有一个老妻,日子过得只能说是将就。 可是连连大旱,连这将就的生活也没得过了,逃难途中老妻也饿死了,范进因为认得几个字,加上脸皮也够厚,侥幸没有饿死,幸运的逃到了花岩寺! 汤纶到无定河边的饥民定居点,与这范进有了接触,按说这范进一把年纪了,读书也没读出个什么名堂,应该是没什么让汤纶看得上眼的地方,可汤纶却不是一般人,他看人却有自己的道理。 赵胜相信汤纶应该不会给自己推荐什么无用之人。 接手无定河边开垦事宜后,范进发挥出了与科举完全不同的天赋,营地里无论大小事宜,都被他处理得井井有条。 范进管了几天屯田事宜后,赵胜才知道汤纶确实没有骗自己,范进简直就是一个处理内政的天才,赵胜不由的暗呼自己捡到了宝! 对推荐范进的汤纶,在赵胜不由得更加上心了,自己与范进也有过接触,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才华,汤纶与范进接触几次,就能判断出塔的过人才华,不由得赵胜不重视汤纶。 对于汤纶的话赵胜是越来越相信了,主要是范进的表现实在是太出彩了,自从范进接手屯田事宜后,物质消耗降低了一成,开垦进度也提高了两层。 “眼下我们的储备怎么样,还能支撑多久?”赵胜道。 “支撑到春耕没有问题!”范进道。 赵胜道:“近期还会有一批物质进来,你要调配好,不要在饥民中出现什么怨言!” 范进听了赵胜的话后点头称是,他接手饥民开荒事宜后,对所有的饥民进行了登记,又为饥民们划分了开垦土地的范围,因此有不少人说他范进是在以权谋私。 对范进而言,他对自己的那几个同乡是有些照顾,可是他自认为还算不上以权谋私的,只不过是因为他的威望不够,因此被人说长道短,对这些话范进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知道只要出来做事,就难免要有人不满。 和范进被饥民埋怨几句相比,清涧县丞汤瑞的日子更不好过,现在都快让人指着他的脸,骂他十八代祖宗了! 汤瑞刚到清涧时,只是处理了一些衙门里的积压案件,可是当他从无定河回去后,动作却大了起来! 汤瑞的第一个动作,就是重新核定鱼鳞册,他把衙门里的吏员全部下放到里甲,要求每个县衙的人都要分包一个区域,硬生生的把废弃多年的粮长制度,在清涧县又建立起来了。 鱼鳞册核定后,汤瑞并没有针对土地打其他什么主意,他发动了一场百日清淤计划,要求清涧县内所有的河道,水渠都要清理一遍,人工县里就近征发民众,至于所需的钱粮却落到了所在区域的乡绅头上了。 乡绅们对此很是不满,只是清涧这个地方近些年并没有出什么有影响力的人物,因此这些乡绅暂时还不能影响朝廷对官员的任免。 他们也曾经给县令写过信,希望县令能制止汤瑞这些民不聊生的政策,可是县令收到了他们的信,却并没有什么反应,汤瑞依然在各处督战。 县令对于汤瑞种强势的县丞也是很不满的,在他看来汤瑞的做法就是哗众取宠,陕西这么多的县州,都没有做这些事情,依然过得好好的,完全没有必要自己给自己找事,眼下的官场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无为而治才是高明的做法。 县令似乎明白了汤瑞为什么会从户部主事沦落到给自己做县丞的地步,眼下的大明哪里有做事的氛围,不过他也不会去反对汤瑞做这些,反正到时候做成了自己有功,失败了汤瑞背锅,于他却没有什么损失。 至于士绅们的利益,更加不是县令关心的事了,他不喜欢汤瑞,可是对于清涧县的士绅也没有什么好感,他依然记得这些土包子给自己的下马威,现在有人可以收拾一下他们,他何乐而不为呢! 在县令的默许下,汤瑞成为了朝廷在清涧县最具权势之人,这样的权势在别人手里,或许会用来谋取私利,但是在汤瑞这里却实打实的为百姓服务去了。 经过大半年的奋战,清涧县终于迎来了一次大的丰收,这一年老天爷还算是给了些面子,在粮食成长阶段着实下了几场透地雨,在加上河流沟渠的作用,清涧县竟获得了一个大丰收! 得益于老天爷开眼,赵胜开垦的荒地也获得了丰收,按照开始的约定,赵胜从饥民处收取了五成的地租。 赵胜看着眼前堆满仓库的粮食,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为了开发无定河边的土地,赵胜不仅耗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还向张东家借了一笔巨债,才撑到了眼下的丰收。 眼下这个时节,高兴的却不止是赵胜,郭老三用手捧起了粮食,看着这些粮食,他竟痴痴的笑了起来,他很久没有这样安心了,虽然赵胜收取了五成的地租,可是郭老三跟着赵胜在无定河边开垦,不需要缴纳各种苛捐杂税,最后自己手里剩的粮食反而还更多些! 赵胜打开汤纶的书信看了起来,这一年来赵胜与汤纶经常用书信联系,赵胜通过汤纶得到了很多外界的消息。 在信中汤纶告诉赵胜,清涧县拖欠朝廷的辽响终于结清了,赵胜对于这件事的始末是清楚的。 年初时,按往年惯例,需要上缴本年的辽响,汤瑞以清涧县民情汹汹,不可催征过急为理由,向延安府申请延期征收辽响,延安府考虑到眼下饥民造反日多,而清涧本来就穷困,收也收不上来多少,要是逼反了清涧,反而不划算,因此就同意了汤瑞的请求! 赵胜放下了手里的信,在原地慢慢的走来走去,汤纶在信中告诉赵胜,近日朝庭的邸报中,有一则蓟辽督师袁崇焕提醒建奴可能从长城入境大明京畿的消息,汤纶把这个消息告诉赵胜,就表明了他本人也是认可袁崇焕的判断的! 汤纶在信中说,一旦建奴入寇京畿,九边的大军肯定会入京勤王,那么到时候陕西的反贼就会失控,汤纶让赵胜做好准备,好抓住这波机会壮大自己。 赵胜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父子两人会有这么大的差距,汤瑞主政清涧这一年来,清涧县已经没有什么流民了,甚至很多逃出去的人也都回到了清涧。 赵胜对于这样的情形是又高兴又失落,高兴的是清涧县的百姓不用背井离乡,失落的是他错过了一次发展自己的机会。 相比于汤瑞的忠君爱国,汤纶就如同一个另类,一点也没有被他父亲影响到,一心想的就是造大明朝的反。 赵胜有时在想,要是汤瑞知道自己儿子汤纶的想法,会不会把他打死,以绝后患。 第二十四章 磨刀霍霍为那般 烈日炎炎,护卫队员们在校场上一动不动的站着,汗水从他们的额头滚落,那汗珠一落到地上,就被泥土给吸收了,像是从未出现一样。 这只是花岩寨护卫队日常的训练,与现阶段明军的散慢不同,护卫队有严苛的考核制度,每日负重二十斤越野四十里只是小菜一碟,队列的训练,必须整齐划一,阵势的演练,必须干净利落。 陕西历来就是出精兵的地方,魏之武卒,秦之锐士,汉唐的巍巍军势,在历史的长河中交相辉映,赵胜知道在不久的未来,陕西巡抚孙传庭所练的秦军,是明王朝平定叛乱的主力之一。 有这些榜样的存在,赵胜对护卫队的要求自然不会太低,现在护卫队的训练方式,是赵胜根据现代军队和魏武卒的训练方式,综合而来的。 以现在护卫队的训练难度而言,让开始只练一招金猫扑鼠的老队员来考核,应该没有一个人能够满足条件。 披甲三重,佩剑持戈,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这是魏之武卒的训练标准。 赵胜现在没有那么多的铠甲,也没有那么多的弓弩,但是让护卫队员携带这样的重量,去进行越野训练,还是可以做到的。 在这样严苛的要求下,花岩寨的人经常见到护卫队员,背着泥土一大早出发,然后中午气喘吁吁的回来。 开始时还有人对这样的训练表达不满,赵胜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让这些对训练不满的人退出花岩寨,然后把他们赶到无定河边去屯田就是了。 赵胜这几月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护卫队,屯田的事交给了范进去负责,花岩寨的事则是由赵家长辈们主持,每天和护卫队员同吃同住。 为了训练护卫队员们的武技,赵胜把马贼出身的胡老二调到了护卫队,充作武艺教练。 在武艺上,胡老二是比不上韩胤的,可是胡老二的武艺是经过厮杀磨炼出来的,很具有实用性,对护卫队员们来说,这样的训练却更容易接受。 还有更关键的问题,赵胜更信任韩胤,所以骑兵的训练交给韩胤赵胜更加的放心,尽管胡老二有更丰富的经验,可是赵胜知道有时候不加限制的信任,可能是一种灾难,所以他把胡老二调到了护卫队。 现在的护卫队员人人都配腰刀,持长枪,赵胜站在校场的高台上,看着眼前列成方阵的护卫队员,人人面容严肃,整个校场上除了风声和人的呼吸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精锐之师可谓初成了! “会操可以开始了!”赵胜道。 站在赵胜身后的赵武听到赵胜的话后道:“得令!”然后上前几步,走到高台的边缘大声道:“首领有令,会操开始!” 随着赵武的话音落下,校场上的护卫队员,以五十人为一个小方阵,开始轮流操练队列,列阵变阵等各种考核项目。 这样的会操每十天举行一次,五百护卫队员分成十阵,每阵五十人,考核的结果关乎着护卫队员们吃饭时的秩序,赵胜每次都和会操第一的队伍一同用餐,赵武和胡老二这两个教头则会和排名第二,第三的队伍共同进餐。 其实无论排第几他们吃的东西是一样的,为了增强护卫队员的荣誉感,赵胜要求每次吃饭时间不得超过半个时辰,吃饭时所有人都要到食堂前列队等候,排名前三的队伍最先进入,先是排名第一的队伍打饭,然后是第二,第三。 十支队伍,每次进去三支队伍,而排名最后的队伍,只能看到所有人都吃饱喝足后,自己才能进去食堂吃饭,每次他们进去后,往往面对的都是吃饭时间所剩不多的情况,经常是还没有吃完时间就到了。 因此每次会操,各支队伍都是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懈怠,平时训练好的队伍,争取的是第一的名头,希望能够和赵胜共同用餐;而训练一般的队伍,则是要力争不成为最后一名,以保证自己有充足的吃饭时间。 看着眼前气势昂扬的护卫队员,赵胜对于汤纶提出的浑水摸鱼更有底气了。 对于建州女真的入寇,赵胜相信无论是袁崇焕也好,汤纶也罢,都不会比他更有把握,“已巳之变”这个标志着明庭与建州战略主动权转变的关键事件,赵胜怎么能不记忆深刻呢! 黄太极初登汗位,于去年逼迫察哈尔部的林丹汗西迁,从此横亘在建州与明长城之间的蒙古部没有了,黄太极是这个时代少有的战略大家,他吸取了他的父亲在宁远之败后的教训,没有选择与袁崇焕在辽西走廊硬刚,他的眼光看到了九边重镇中其他的漏洞。 对于黄太极而言,这一次入寇大明京师的战斗,是一次成功的,胜利的,有深远影响的战斗,黄太极此战不仅将自己的老对手蓟辽督师袁崇焕给拿下了,更重要的是此战之后,明军面对建州女真再无敢战之心,女真满万不可敌的神话,在明军中更加的影响深远! 此战从崇祯二年十月到崇祯三年五月,历时八月有余,九边精兵悉数入京勤王,而陕西原本就是反贼四起,陕西官方为扑灭这些反抗四出奔忙,却收效甚微,而一旦抽调精锐入京勤王,那么陕西的局势必然将会更加不稳! 赵胜对汤纶的分析是百分之一百的赞同,只要抓住了这次的机会,他的实力会有一个质的提高,只是目前汤瑞治理下的清涧,却是清涧县十余年来从未有过的稳定。 一时间赵胜有种锦衣夜行的尴尬,自己手握精兵,有虎狼之心,却只能坐困小小的花岩寨之中,而不能兴大兵,展大志! 就在赵胜深感郁闷之时,汤纶的书信又到了,赵胜接信后,连忙打开看了起来! 看完信后赵胜不由得大喜,汤纶的信对赵胜来说不亚于一场及时雨了。 汤纶在信中说,陕西巡按御史即将到清涧县,而巡按御史此来,目的就是为调查汤瑞而来。 汤纶在信中要求赵胜抓住这次机会,发动一批人到县城去为汤瑞请命,然后激发双方矛盾,趁机夺下清涧县城。 赵胜对于汤纶坚定的造反态度很满意,关于汤纶提出的趁机夺取清涧县的计划也觉得不错。 第二十五章 清涧县的那些事 赵胜针对汤纶的要求,做了一些安排后,给汤纶回了一封信。 汤纶接到赵胜的书信后,这个自诩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男人失态了,他将一套自己用了很久的茶具给摔得粉碎。 汤纶知道赵胜对自己有戒心,可是这段时间以来,两人每隔几天就会有一封书信来往,两人在信中推心置腹,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感情,不亚于伯牙子期,汤纶以为赵胜早已对自己放下了戒心。 可惜他以为只是他以为而已,赵胜并没有按照他的计划进行,而是另外安排了一个计划。 赵胜在信中告诉汤纶,他已经安排人去发动清涧县各地受了汤瑞恩惠的民众,让他们进入县城,在巡按御史面前为汤瑞喊冤。 赵胜还告诉汤纶,他将会派出自己最信任的心腹范进带人进入县城,一切都听从汤纶调遣。 汤纶本是想让赵胜带着所有的精锐,到县城来演这一场造反的大戏,而赵胜却只派了范进来,这摆明了就是不信任他汤纶。 至于赵胜派的范进其人,还有人比汤瑞更了解的嘛?虽然赵胜在信中用了心腹,最信任这些形容词,可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范进是他汤纶推荐的事实! 这一切的一切让汤纶觉得很是伤心,只是生活还要继续,赵胜不愿意冒险,但是他汤纶却是不会放弃的。 汤纶不会忘记自己那个一母同胞的妹子,她是被活生生的饿死的,在那个权利的中心,在那个人人羡慕的天子脚下,在他父亲被魏逆下狱的日子里,他那只有五岁的妹子被活生生的饿死了! 这些年来汤纶经常从梦中惊醒,无时无刻不在暗恨自己的无能,让自己年幼的妹子饿死;同时也恨自己父亲的多管闲事,他的父亲救过很多百姓,可是却救不了自己的女儿;汤纶更恨的是这个王朝,以及掌管这个王朝的权贵。 与其父对这个王朝日益的衰败感到痛心不同的是,汤纶每看到这个王朝的一点失利,都觉得痛快无比,他不会感到任何的痛惜,他只觉得这个过程太过慢长了! 因为汤瑞的存在,汤纶不能放开手脚的去催毁这个王朝,他虽然恨这个王朝的一切,可是对于他的父亲他还是无比尊敬的。 赵胜的出现,加上陕西目前的局势,让汤纶看到了机会,一个彻底催毁这个王朝的机会。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赵胜会是这样的贪生怕死,会是这样的虚情假意,可是机会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汤纶绝不肯让机会白白的从自己眼前溜走的。 时间静静的流逝着,在各方的期盼下,巡按御史的车驾进入了清涧县城。 县衙旁,乡绅们早就等在这里了,此次巡按御史能来清涧,乡绅们出力不少,而他们等这个机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汤瑞来到清涧后,他们日子过得比以前艰难多了! 县衙后堂,巡按御史高坐在主位,县令和汤瑞以及主簿在下首作陪。 县令先代表清涧县的官员,对御史的到来表示了欢迎,又把清涧县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作了一个汇报,并且保证对御史绝对忠诚,绝对诚信! 巡按御史与县令一阵寒暄,然后喝了一口茶,道:“不知那位是汤瑞,汤县丞?” 县令和主簿听了这话,放下了拿在手里的茶杯,他们知道重头戏来了,对于巡按御史此来的目的,他们也是一清二楚的。 虽然说御史的行踪是保密的,可是在官场上,哪里有真正的秘密,只看你想不想知道罢了! 很明显无论是县令也好,主簿也罢,他们都想知道自己这位同僚的结局,虽然这一年来,清涧县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可是越是这样,他们就越觉得尴尬。 汤瑞来之前,清涧县是一个水生火热之地,老百姓没有一年又好日子过,至于上交的赋税那自然也是能拖就拖了,可是汤瑞来了之后,这样的局面却改变了,这让县令和主簿觉得很为难! 如果只是这样,县令和主簿虽然为难,也不会太难堪,可是汤瑞居然还是一个清官,他自己不拿不贪不占,愿意只领那点俸禄,愿意去过苦日子,可是县令和主簿不愿意呀!他们能容忍一个能吏,可是清官却是万万不能忍受的! 对于乡绅们各种运作,最后请来巡按御史这件事他们是心知肚明的,甚至那家出的力更多一些,他们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尽管汤瑞来清涧以后,做的都是利国利民之事,可是县令和主簿相信,巡按御史不会让他们失望的,鸡蛋里挑骨头,正是御史的强项。 更何况汤瑞并不是没有漏洞的,比如汤瑞将无定河边的土地强行划给饥民耕种,在县令看来这就是一个很大的漏洞,还有滥用民力,与士绅争利,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能致汤瑞于死地。 在县令看来,这年头越是做事情,越是会给人以口实,无为而治才是为官之道,像汤瑞这样的能吏,廉吏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而巡按御史的到来,使县令对自己的为官之道更增添了几分信心。 巡按御史话音刚落,汤瑞便站起身,整了整官服,道:“下官清涧县县丞汤瑞见过上官。” 汤瑞的声音中气十足,他说出的话在屋里不停的回荡。 对于是巡按御史此来的目的,汤瑞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可是汤瑞自认为为官坦荡,别说是巡按御史,就是左右佥都御史来了,他汤瑞也不会畏惧。 在汤瑞看来,只要自己的行为上对得起江山社稷,下对得起黎民百姓,那么即便自身是遭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他也不会退缩,无论前路是荆棘还是坎坷,只要问心无愧,汤瑞觉得就足够了,至于他自己的安危荣辱,从来是没有放在心上的! 巡按御史看着这个立在自己眼前的老者,他的面色黢黑,脸上多是皱纹,可是他的腰板挺得很直,身上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出乎县令和主簿意料的是,巡按御史并没有为难汤瑞,只是问了几个普通的问题,汤瑞对清涧县的所有事物都了然于心,面对御史的询问,他都一一作答,并且多是一语中的,而且言之有物! 一时间,巡按御史和汤瑞二人,在哪里一问一答,把清涧县近来发生的事情都聊了一遍,到后来,却是御史在向汤瑞请教关于地方的治政之道了,表情语气都是一副后辈末进的样子。 县令看着眼前的情形,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于是道:“大人一路奔波,不如先去沐浴,县里已经为大人准备好了接风宴了,还请大人移步赴宴!” 御史道:“按道理本官是不该接受地方宴请的,可是既然县尊有这番盛情,我只好却之不恭了!” 乡绅们在县衙外的一处茶楼里喝着茶,他们已经受够了汤瑞,现在有机会看到汤瑞狼狈的样子,他们觉得很值得期待,只是随着时间流转,他们已经喝完了好几壶茶,也没有等到他们想看的那一幕。 茶楼不远处的地方,范进在原地不停的打转,这是他第一次独挡一面,他想把事情办的漂亮一点,给赵胜留下一个好印象。 他从巡按御史进入县衙,就在等着他与汤纶约好的信号,可是到目前为止,衙门里并没有什么动静,范进不由心里暗暗埋怨着汤纶,可他并不知道自己能被赵胜任用,全靠着汤纶的推荐! 第二十六章 汤瑞高升西安府 范进从县城回来后,向赵胜仔细的汇报了县城一行的详细经历。 听完范进的叙述后,赵胜觉得有点遗憾,要是朝庭真的把汤瑞治罪了,说不定真能在县城引发一场动乱,那时他还可能真有机会取得一些收益! 虽然范进此次进城,什么也没有做成,可对于赵胜来说还是有所收获的,至少他确定了汤纶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与他的父亲是不一样的。 赵胜道:“范先生,这回辛苦你了!” 范进道:“首领言重了,这次没有完成首领交与的任务,还望首领恕罪!” 赵胜道:“范先生,这次的事情与你没有关系,你只负责执行,你能把兄弟们都带回来,已让我很满意了!”赵胜对于这次行动本来就没有多大的期望,一开始派出范进,赵胜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即使范进折在了清涧,也在赵胜的心里预期之内,现在完好无损的归来了,自然是意外之喜了。 范进听完赵胜的话,觉得很难为情,自己白跑一趟,赵胜不但不怪罪,反而好言安慰,于是动情道:“首领知遇之恩,范某定当以死相报!” 赵胜连忙道:“范先生何必如此!说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你我二人还需同舟共济呢!” 赵胜与范进一番交谈后,便让范进休息去了。 第二日,汤纶的书信到了,把前日县里事情的始末交代了个清楚。 那御史与清涧县里众官一阵推杯换盏之后,指着汤瑞,笑着道:“老大人,今日我们在清涧县里吃酒,明日怕是要到西安府去吃才行了!” 众人一听这话,便明白汤瑞怕是要高升了,县令笑着问御史道:“大人,不知汤老大人要到何处去任职?” 御史神秘的道:“也是你们有耳福,原本这些事情是不会传出来的,可是我有个同乡在总督府里当差,因此还知晓些内情!” 县令道:“莫非是在三边总督,杨鹤杨大人幕中用事?” 御史道:“自然是杨老大人幕下了,不然你以为陕西地面上还有那个总督!” 县令听了这话,也不恼,只是道:“莫不是汤大人要调到总督府当差去了!” 御史听了这话却笑道:“你这话对也不对,我们汤大人肯定要到杨老大人帐下听用,可官职却是西安府通判!任命不日既达!” 县令听说汤瑞居然迁为西安府通判,而且还要到炙手可热的杨鹤老大人帐下听用,于是一改往日对汤瑞的冷淡态度,谄媚道:“汤大人此去定能一展所长,还请不要忘了我们这些旧日同僚!” 汤瑞听了县令的话后道:“多谢县尊抬爱,在清涧县多亏县尊的支持,才能做些于民有益的事,汤某人决不敢忘县尊的情谊!” 县令听到汤瑞的话后连忙道:“哪里,哪里,我以此水酒敬诸位一杯,请满饮之!”县令对汤瑞说要他不要忘了旧日同僚,不过是客气而已,可汤瑞却说自己支持他做事,这话要是被人传出去了,恐怕下次御史来清涧县,就是奔着他而来了,他自觉没有汤瑞的运气,因此也不敢担这份因果! 汤瑞与众人吃完了酒,便往自己住处而去了,一走到门口,便看到汤纶站在门外等候。 汤纶一见父亲回来了,便上前相迎,问道:“父亲,没事吧?” 汤瑞道:“有什么事!不过是些流言。何必当真!” 汤瑞进了屋里,便把今日在县衙发生的事情,一一向汤纶言明,汤纶听后觉得不可思议,要知道他的消息来源很是可靠的,怎么临时就变了! 汤瑞见儿子神思不属,便斥道:“如今平安无事,你怎的这番表情!” 汤纶道:“父亲见谅,儿子只是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汤瑞道:“官场中事,从来便是如此,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可却是离真相相隔甚远!” 汤纶却是不信这话的,有道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原本调查问罪的事情,突然变成了加官进爵,这里面自然大有文章。 不过眼下却不是去探究这些事情的时候,汤纶送父亲回房休息后,连忙写了书信,交代了事情原委,随后让人给赵胜送来了! 赵胜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汤纶的信,手指不停的扣着茶几,赵胜在思考汤瑞离开清涧县后,形势会如何发展。 要知道自己能领着饥民们在无定河边屯垦,汤瑞在衙门的背书是起了很大的作用的,如今汤瑞离开了,乡绅们势必会反扑,而且今年又获得了这样的丰收,想必乡绅们的心思更是急切了。 想到这里,赵胜把手掌狠狠的向着茶几一拍,他觉不允许有人夺走自己目前的基业。 哎呦 赵胜看着稍微有些发红的手掌,暗恨自己用力过猛,下次还是轻些好。自己手受得了,眼前这个吱吱作响的茶几也受不了呀,这可是饥民定居点,仅有的几件体面物件了! 赵胜一边揉着自己的手掌,一边令人前往花岩寨,传令赵武带着护卫队到无定河边来驻守。 赵胜看着眼前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一时间忘了自己还有些发痛的手掌,竟生出了一股豪情,胸膛中似有诗意在翻涌,说不得再过些时间,也能作出“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这样大气的诗句! 哒哒哒哒 马蹄声由远及近了,韩胤带着骑兵们归来了,原本很安静的气氛变得闹哄哄的了,连带着赵胜的诗意也被打断了。 看到韩胤走近后,赵胜示意韩胤跟着他进了屋,然后便将汤纶的书信递给了韩胤。 韩胤也不与赵胜客气,接过书信便看了起来。 不一会儿,韩胤就看完了书信,然后又递还给了赵胜。 赵胜道:“老韩呀,这件事你怎么看!” 韩胤道:“只怕清涧百姓从此又要受苦了!”韩胤对汤瑞也很是崇敬的,他是本乡本土的人,自然知道清涧县以前是什么样子,如今又是什么样子,鲜明的对比,使得汤瑞在韩胤心里的地位更加高大! 赵胜道:“我问的是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韩胤道:“还能怎么办,照样的过日子而矣,难道走了汤县丞,我们还不过了!” 赵胜听了韩胤的话,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是想与韩胤商量对策的,那知韩胤一丁点敏感性也没有,给他说什么日子照样过,他难道不知道嘛?可是怎么过却是一个问题呀! 韩胤看着赵胜在哪里生着闷气,也不管他,转身便出门去了。 赵胜见韩胤离去后,也消了气,他也知道韩胤是个什么人,自己向他问策,与问道于盲又有什么区别! 第二十七章 北风吹地百草折 北风习习,吹走了秋日的热气,陕北的大地上多了些许寒意。 无定河边,赵胜的简陋住所里。 赵武,韩胤,范进,胡老二,都聚在了这里。 这几日各处消息不停传来,有说县里为追缴前些年积欠,把很多人都抓到大牢去的;还有说乡绅们为了与老百姓分摊年初疏通沟渠的钱粮对薄公堂的。 各种谣言传得满天飞舞,原本这谣言无论怎么传,也不干赵胜什么事情,可是居然有人说,官府要把无定河边的土地返还给乡绅们,饥民们不得继续耕种,更有甚者还说,今年种地得到的收成也要给乡绅交租,给官府交税! 无定河边的饥民们听了这个谣言,却是坐不住了,要知道这无定河边的土地,是他们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的,现在要返还给乡绅们,他们自然不愿意,况且他们给赵胜是交了地租的,如今还要交租,一时让饥民们不知如何是好了! 赵胜对于目前的局势可谓是洞若观火,他对于这些天流传的谣言是深信不疑的,如果这些事情不是真的,李自成不会打到北京城,大明朝后来也不至于亡国了! 赵胜内心里是打定主意要将造反进行到底的,可是对于周围人的想法,他也不能不在意,要知道如今的大明朝还没有到油尽灯枯的时候,像汤瑞这样的梗直之臣,卢象升,洪承畴,孙传庭这样的当世俊杰,都以为朝庭效力尽忠为荣! 赵胜要想成为最后的胜利者,他需要保持自己这支队伍都纯洁性,他需要更多的人站在他这一边。 “眼前的局势,你们怎么看?”赵胜问道。 赵胜的话在这间破旧的小屋里回荡,可是并没有人对这句话做出反应。 赵胜先是看了看韩胤,可是他想到自己与韩胤那些过往的经历,知道这些事情是不能指望韩胤的,随之把眼光移向了自己的弟弟赵武。 赵武感到赵胜看向自己的目光,支支吾吾道:“大哥,有啥说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听了赵武的回答,赵胜也不作答,只是把眼光移到了胡老二身上。 胡老二觉察到了赵胜探寻的目光后,道:“首领,我和赵总教头的看法是一致的,无论怎样,我都听你的!” 这边胡老二话音刚落,范进也开口道:“首领,我也是这个意见!” 赵胜道:“既然你们都决定听我的,以后可不要后悔!” 赵胜话音刚落,范进便道:“首领你的大恩大德,范某人只能今生以死相报,来世衔草结环了!还说什么后悔呢!” 胡老二见范进抢了先,直接跪下道:“我老胡只是败军之将,首领却委任我护卫队教头之职,我胡某人感激涕零,只要首领一声令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皱一下眉头!”这话说的好像教头是多么重要的职位一样! 范进和胡老二,一个要衔环结草,一个要上刀山,下火海,却是让赵武为难了,他知道刀山火海,传说那是地狱的酷刑,至于衔环结草他虽没听过,不过他听范进语带哽咽,也知道定是和刀山火海不相上下的酷刑。 赵武一时间觉得世上能表忠心的词都被这二人用完了,以至于他再也找不到和他们不一样的说辞了! 赵胜感觉到了赵武的窘迫,于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你的心意!” 赵胜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没有什么见识,况且自己也不需要他表明什么立场,要知道自己造反,最先被波及的就是他了,赵胜自然不会疑心赵武有什么二心。 范进也好,胡老二也罢,他们其实和赵胜并没有什么紧密的联系,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将赵胜出卖,对于他们这些表决心的话,赵胜自然不会傻到信以为真的。 但是只要他们此刻表明了立场,那么短时间内赵胜觉得还是可以信任的,至于以后,如果赵胜有前途,他们自然会死心塌地,如果他们在赵胜身上看不到希望,那么最后背叛,赵胜也没有理由埋怨! 就在赵胜和众人互表心迹的时候,一位衙役打扮的官差,来到了无定河边的屯垦营地外! 官差姓叶,他们家租上三代都在清涧县的衙门里当差,而叶捕快如今也为朝廷效力三十年了!再过一年他就会退下去,把这个位子让给他的儿子! 只是如今这个世道,让叶捕快越发的看不懂了,他自认为凭借自己的经验还能周旋,可是他终究是要退的,这个位子最后还是要交给他儿子的,有时候叶捕快也在想,就现在的局面,儿子接了自己的位置,对他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叶捕头想来想去,觉得这世道还是衙门里当差稳当些,至于儿子经验不足的缺陷,只能靠自己为他寻摸一个事少钱多风险少的位置了! 这次往无定河一行,衙门里的人都不愿意来,因为他们知道赵胜这里养了一支五六十人的马队,也知道赵胜不是那些任凭他们欺凌的主顾,风险大收益少,从来是衙门里人避之不及的差事! 可是别人能逃,叶捕快却不能避呀,他还想为自己儿子寻摸一个好差事呢! 赵胜也没让叶捕快久等,他一得到消息便带人出来与叶捕快相见了。 叶捕快见到赵胜,便把来意说清了。 县里应乡绅们所请,要求赵胜带人退出无定河边,把这些地交还给土地原来的所有者! 赵胜自然不会同意这样的要求,原来的无定河边,不过是一片荒地,是他带人重新开垦,开挖水渠,才有如今的这一番景象! 更关键的是这块土地关乎他的大业,他要靠着这片土地招揽更多的流民,他要凭着这片土地与既定的命运做一次博斗! “地是汤大人批给我们的,要想收回,还需要汤大人开口才行!”赵胜道。 叶捕快道:“不要不识抬举,地给你们种了一年也该知足了,现在县里作主的是县令和主簿大人了,汤县丞已经管不到这清涧县了!” 赵胜道:“我不管县里谁做主,我只认汤大人,汤大人一天没有不让我们种,我们就还要呆在这无定河边!” 叶捕快道:“大胆,刁民!今天我来是给汤大人面子,不然非要让你们尝尝爷爷的手段!” 胡老二道:“狗才,我们来比划比划,看那个更有手段!” 叶捕快不认识胡老二,只得对赵胜道:“姓赵的,你敢袭击官差,小心衙门里治你个造反之罪!” 赵胜哈哈大笑道:“造反,赵某人不早就被你们逼反了嘛!” 啊!!! 叶捕头不过是恐吓赵胜罢了,哪里会想到赵胜居然真是一个反贼,不由得冷汗直冒,他觉得自己今天可能回不去了,叶捕快可是听说过反贼对付官府中人的手段的。 碰!!! 叶捕头一下就跪倒在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求饶道:“大王,小的只是一个传令之人,并无恶意呀!请大王放小人一条生路吧!” 众人看着叶捕快的丑态,都哈哈大笑起来了! 赵胜道:“放心,我今天不会杀你的,你回去告诉他们,这片土地我赵胜要了,如有不服,随时派人来取就是了!” 叶捕头听了赵胜的话,一边磕头,一边道谢。 “滚吧!” 叶捕快听了这话,连忙爬起来,向着马匹处走去,正要上马时,赵胜道:“把马留下,走路回去!” 马匹是紧缺物质,赵胜自然不会让叶捕快骑走它的! 第二十八章 饥民做出的选择 “赵某早就被逼反了!” 赵胜的这句话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这个消息在饥民中犹如一声惊雷,他们这一年来只管开荒种地,什么也不用考虑,早就忽略了自己原来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的事实!乡绅们对土地的诉求,自然不是他们能了解的! 刚来时他们都是饥肠辘辘的饥民,那时他们为了一口吃食可以和任何人拼命,可现在却不一样了,他们已不是朝不保夕的饥民了,现在各人手里都有了粮食,虽然不是很多,可是让他们吃到来年开春却不是问题,如若是会过日子的人家,多摘些野菜,还能吃得更久。 因此当赵胜是反贼的消息传出来时,一部分饥民想的不是与官府抗争到底,他们居然带着粮食,想趁着夜色悄悄的逃走了,只是带着粮食的他们,逃出去没有多久,便被韩胤的骑兵们给抓了回来! 胡老二手拿着马鞭,高高的举起又挥下,胡老二一边挥着鞭子,一边骂着逃走之人的忘恩负义,鞭子不停的落在这些逃走之人的身上,随着鞭子的落下,哀嚎声响彻整个营地。 一时间营地里,鞭子声,哀嚎声,求饶的声音,斥骂的声音,此起彼伏。 赵胜对这些声音恍如未闻,他只是慢悠悠的走向正在受刑的众人,而那些围观的人见到赵胜来了,都主动的让开了一条通道。 赵胜平静的看着这些被抓回来的人,赵胜对于他们的选择并不感到意外,人总是自私的,为自己着想,赵胜是能理解他们的,可是理解并不代表就要原谅他们! “诸位父老乡亲,我赵胜自认为待诸位不薄,去年诸位食不能饱腹,衣不能蔽体,赵某人平生最看不得别人受苦,于是拿出存粮周济诸位,于诸位说是活命之恩,我想绝不过分! 后来我又领着诸位,到这无定河边来开荒种粮,所幸老天垂怜,得一季粮食丰收,于诸位说是置业之恩,我想也不会过分!” 围观的众人听了赵胜的这番话,都跪倒在地,口中说的都是些感谢赵胜的话。 赵胜道:“各位都起来说话吧!我赵胜不是那种挟恩图报的人,这里原本就是个来去自愿的地方!” 如果不是哀嚎声还在响起,众人可能真的会信了赵胜的话! “那个要走,我绝不阻拦!” 众人听了这话,却是没有什么动静,看着赵胜那看似人畜无害的样子,内心却是不住的吐槽,前面的人被打得这么鲜血淋淋的,他们又不傻,怎么会信了赵胜的鬼话! 赵胜等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见没有人要走,便道:“看来诸位都是愿意和我同生死,共荣辱!好!好!很好!” 众人听了这话,有气无力的道:“同生死,共荣辱!” 赵胜听着这些有气无力的声音,自然知道他们说的是些口不对心的话,他知道现在不是去管众人的心意如何的时候,处理好眼前这些擅自逃跑的人,才是目前最紧要的事! “大家共事一场,你们无情,我赵胜不能无义!”赵胜道。 “老胡,住手,既然他们愿意走,让他们都走就是了!” 胡老二听了赵胜的话后,又狠狠的挥了几鞭子才停手,然后道:“首领是菩萨心肠才放你们一条生路,还不快滚!” 夜里逃跑的众人,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往营地外走去,这些人几乎人人带伤,粮食自然也早被收缴了,眼下众人离了营地可以说是生机渺茫了,想到这些人的下场,赵胜自然是不忍心的! 可是他更明白,今天自己因为妇人之仁放过了夜里逃跑的这些人,明日这些围观之人就会人心涣散了,而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这自然不是赵胜想要的,赵胜看着夜里逃跑的那些人慢慢的消失在了视线后,他转过头来看着剩下的人,这些人看赵胜的眼神或是畏惧,或是对眼前的事情还没有反应过来,而眼现迷茫之态!还有的人认为赵胜此举过于残忍,而脸露愤懑之色! 赵胜知道自己此举,定会引发众人的不满,不过他相信时间会证明自己今天决策的正确性的,此时众人虽然不理解自己的苦心,可以后他们会感激自己的,赵胜对此深信不疑! 处理了夜里逃跑之人的事情后,赵胜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让众人散去了事。 在饥民定居点的道路上,赵胜和范进一前一后的走着。 范进道:“首领眼下正是人心惶惶之时,如此处理逃走的这些人,恐怕众人会有异心!” 赵胜道:“异心?难道不这样他们就会和我们是一条心嘛?” 范进道:“想来情况总会好些吧!” 赵胜道:“范先生,这营地里的人来源极广,除非有吴起孙膑之才,否则没有人能让这里人心如一!” “首领之才远超吴起,孙膑之流!” 赵胜听了这话,偏过头去直直的盯着范进,可惜范进的脸皮之厚,远超赵胜的想象!一脸的坦然,好像他所说真的如他所想一样! 赵胜笑着道:“范先生,你呀!你呀!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赵胜知道范进说的不过是阿谀奉承之词!可是听着这话他却觉得格外的高兴! 范进见着赵胜笑了,知道赵胜没有怪罪他,便道:“只是目前又该如何是好?” 赵胜道:“现在要使众人归心,短时间是很难办到的事情,眼下我们只要使他们不敢妄动即可!抵御官府还是只有我们护卫队才靠得住!” 范进道:“首领言之有理,不过如果什么也不做,让他们这么闲着也不是个办法!” 赵胜道:“范先生你这话有理,确实要给他们找点事做!人呐,不能让他闲下来!” 范进道:“不知首领意下如何!” 赵胜听了这话,没有马上回答,习惯性的往前走了几步! 突然赵胜止步道:“有了!” 范进在赵胜的身后跟着,赵胜突然止步,范进跟着打了一个趔趄,差点撞到赵胜的身上。 范进稳住了身形,问道:“首领,什么有了?” 赵胜道:“范先生,你立即去出一张布告,要求营地里所有十五以上四十以下,身体健康之人,明日起统一接受护卫队训练,任何人不得缺席!” 范进听了这话,道:“首领,这一箭三雕之策端的高明呀!” 赵胜道:“范先生过誉了,我不过是随意想了个主意,那来的一箭三雕!” 范进道:“首领此举,一来可以将营地里的壮丁控制起来,不使他们有机会生事!此一雕也!二来借此教其战阵之道,可以作为后备兵员!此二雕也!三来以军法约束,训练,长久以后便可使其归心,这些壮年之心一旦归首领所用,眼下这几千口人,自然也会任凭首领驱使了,这第三雕,可谓是深谋远虑了!” 赵胜听着范进这头头是道的分析,连他自己也差点信了,自己真的深谋远虑到了这样的境地!看着范进自以为明了自己的所有谋划的样子,赵胜真想告诉他,范先生呀,范先生,是你想太多啊! 第二十九章 赵胜兵临清涧县 清涧县城四门紧闭,城内街道人迹鲜有,即使偶然有几个行人,也是行色匆匆,不敢在街上多做逗留! 县城外,赵胜领着人在此扎营安寨,与清涧县已然对峙了三天有余! 叶捕快步行从赵胜处返回后,便向县令禀报了赵胜是反贼的事实,县令却没有觉得这是多严重的事情,他只是让清涧县巡检司巡检,带着手下兵丁来县里商讨剿灭赵胜事宜。 清涧县巡检司巡检姓王名猛,他的这个职务是他的父亲传下来的,他的父亲则是从他爷爷哪里接手的,王巡检的职责是掌捕盗贼,平日里负责在县里的通衢处,盘查奸细和贩卖私盐的人。 王家靠着巡检司的位置,掌握了清涧县盐业市场的半壁江山,已然成为清涧县的一方巨富了,长年安逸的生活使得王巡检看起来极为的富态! 王巡检人虽然长得富态,可却不是一个草包,盐业无论在何时都是一块人人觊觎的肥肉,王巡检在盐业市场能有今日的地位,靠的就是他的心狠手辣,以及手下那一群敢打敢拼的兄弟! 以前清涧县也曾多次发生过饥民暴乱,可是无论闹得多凶,王巡检只要一出马,都是烟消云散的结局! 有王巡检这样的光辉战绩,县令自然不会把叶捕快上报的赵胜作乱一事放在心上。 当赵胜带着护卫队来到县城之外时,县令与王巡检正在就此次出兵的钱粮,兵员讨价还价。 “大人这个赵胜可不一般呀,他在无定河边聚众数千,必募得两千人马方可进剿,否则一旦事败,必然蔓延全县,到时候局面就不可收拾了!”王猛道。 王猛可谓是趁火打劫,出兵两千,每人开拔银就要三两,县令自然不愿当这个冤大头。 县令道:“一千两,出兵五百足矣!” “大人你想要我的脑袋明说就是了,何必借逆民之手!”王猛佯装怒道。 县令听见王猛这话,正欲开口时,叶捕快却快步走入了屋内。 县令见是叶捕快,便问:“何事如此匆忙!” 叶捕快道:“反贼赵胜已带人到了城外!” 县令道:“什么?反贼已到了城外!” 叶捕头道:“已开始在城外扎营了!” 县令道:“那姓赵的带了多少人来!” 叶捕头道:“应该不到不到一千人!” 县令听了这话,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好大的狗胆,这点人马也敢打我县城的主意!” “好!好!居然不请自来了,正好省得爷爷跑路了,大人且稍坐,待王某先去料理了他们再来和大人叙旧!”王猛道。 王巡检听赵胜只有不到千人,又到了县城之外,此时再与县令商量开拔银,显然是不合时宜的,于是便故作这一番大话。 县令听后道:“哈哈,有王巡检在此,区区赵胜不足为虑,巡检且去,我这就安排人准备宴席,待巡检归来,我们再一醉方休!” 王巡检道:“哈哈,大人放心,王某去去便回!” 王巡检辞别县令,带着自己的两百心腹,外加县里募集的八百乡勇,共计一千人马出城来战赵胜。 赵胜带着手下来到县城外时,县城的大门早已关上了。 赵胜和韩胤与胡老二骑在马上,望着已然关闭的清涧县城。 胡老二道:“首领刚才要是让我带人冲一阵,说不定城门已落到了我们手里!” 赵胜道:“老胡啊,你不要心急,我们此行可不是为了打下县城而来的!” 胡老二听了赵胜的话,笑了笑道:“首领这可怪不得我,你看这县城就像是一个在对我抛媚眼的女人,想要忍住冲动,着实太难了!” 赵胜道:“忍不住你就去帮阿寿扎营!” 胡老二听说要去扎营。便道:“首领,我觉得我还需要锻炼一下自己的耐心,扎营的事还是让阿寿带人去干吧” 半个时辰过去了,赵胜带着护卫队的骑兵和步兵在城外三里的地方列阵以待。 赵胜此次不仅将护卫队的所有人马都带来了,还从新募集的丁壮中,抽调了三百人马作为辅兵使用。 赵胜口中的阿寿此时正在后方看着列阵在前的护卫队,他是赵胜母亲赵王氏的侄儿,姓王名寿,原本他是跟着自己的远房叔叔王子顺做些没本的买卖。 那王子顺也不是个寻常马贼,他见陕西如今民不聊生,也不想一辈子只做个没出息的马贼,于是树起反旗,短时间里竟然招揽了万余骑人马,一时间声威大震,州县惊恐。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正在王子顺想要大有作为时,一股官军趁夜杀来,万余人马一时间东逃西跑便作鸟兽散了,王寿也因此与大部队失散了。 从官军刀下逃过一命的王寿觉得造反这个行当太过危险,于是便想起了自己的姑姑赵王氏,他决定先到赵家这里来躲一躲,等风声过后再从长计议。 王寿一路上昼伏夜行,专挑没人走的小路,往赵家人所在的方向而开,可是他走着走着却走到了花岩寨。 要知道现在的花岩寨可是赵胜的大本营,自然是防守严密,于是刚刚找到一处山洞,准备休息一下,等天黑了再行赶路的王寿,便被护卫队给捉了起来,压到了赵武面前。 被护卫队抓到的王寿却是吓得不轻,他见护卫队的人个个身手敏捷,估计自己是落到了悍匪手里,他本就是从事这个行当的,自然知道悍匪们一言不合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他自己就干过不少这样的事情,只是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却是别有一番滋味了。 王寿被护卫队员带进了议事厅,见厅里站着一个身着短打的青年,那青年背对着他,王寿估计这人便是这股悍匪的首领了,便跪下道:“大王,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过路人,身上也没有什么钱财,小人家里还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呀,请大王饶我一命吧!” “家中既有老母小儿,不在家好好奉养,却一人带着利器来这荒郊野外,是为何故?”堂上的人厉声说道! 王寿听了这话正想编些瞎话糊弄过去,却见背对着他的那人转过了身来,一见这人面容,王寿惊喜道:“二表弟,我是你表哥王寿呀,你还记得我吗?” 刚转过身来的赵武,听到堂下的人说是自己的表哥,便定睛细看,发现真是自己的表哥王寿,便道:“寿表哥你怎么到了这里?” 王寿道:“快让人给我解开绳索,绑得太紧了!” 赵武听了这话,便上前扶起王寿,为他解了束缚! 为王寿解去束缚后,表兄弟二人便把各自的经历述说了一遍。 赵胜得知自己这个表弟的经历后大喜过望,现在赵胜的困境便是可用之人太少了,王寿的到来可谓是雪中送炭,于是赵胜便让王寿辅助赵武,负责这次饥民的集训。 王寿看着列阵在前的护卫队,不由暗暗佩服自己的表兄赵胜,眼前虽然只有区区五百人,可是那气势就是自己那远房叔叔王子顺的万余人马也比不上的,可是无论赵胜部再强大的气势,也不能使王寿不懊悔,要知道他是因为不想再造反,才来投奔自己姑姑家的,可是哪里想到才出狼窝,又入了虎口! 王巡检没有让赵胜久等,在王寿的瞩目下,县城的城门开了,王巡检带着一千人马出城直奔赵胜而来了! 第三十章 王巡检一败清涧县 清涧县城外,赵胜与王巡检隔着一里之地,各自排兵布阵。 赵胜以韩胤领骑兵在外掠阵,他自己与胡老二则领着护卫队步卒列阵以待。 王巡检自领手下的二百心腹在后,以县里招募的八百丁壮在前。 王巡检骑着的是一匹口外俊马,这马是他花了五十两银子从一个山西商人手上买来的,买马时那商人说这马可以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不下赤兔,的卢这些千古名马。 王巡检对这马也很满意,到不是因为这马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速度,而是这马与普通的马相比,即便是载着王巡检富态的身躯,也走得很稳很快。 骑在俊马之上的王巡检,视线比一般人要好得多,他见赵胜只以五百步卒列阵,便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王巡检自问也是久经战场,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小视他的人,王巡检此时已经暗下决心,定要给赵胜一个好看。 “传令,取一贼人首级,赏银三两,取贼首赵胜首级者赏银五十两!”在王巡检眼里赵胜的身价已经和他坐下的骏马等同了,这便是他对赵胜蔑视自己的回报,他不会给赵胜任何逃跑的机会,他相信在重赏之下,赵胜定然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一切正如王巡检的预料,官军听了王巡检的赏格后,他们看护卫队如同在看一块块闪闪发光的白银,而赵胜在这堆白银中尤其的显眼。 赵胜以百人列一阵,每阵之间相隔十步,最前两个百人队,两个百人队之后,又是两个百人队,他自领最后一个百人队在后。 赵胜这边也听到王巡检发出的赏格,自然也感受到了对面官军看自己的如同饿狼看着猎物的眼神。 两军交战首在气势,赵胜自然不会让官军的气势继续高涨,于是赵胜道:“传令,取官军首级者,赏钱十文,取领军者首级者,赏钱一文!” 护卫队在赵胜的示意下对着官军大喊了三次赵胜的话。 “取官军首级者,赏钱十文,取领军者首级者,赏钱一文!” “取官军首级者,赏钱十文,取领军者首级者,赏钱一文!” “取官军首级者,赏钱十文,取领军者首级者,赏钱一文!” “嚣张,太嚣张了,简直是不知死活!” 王巡检听到了护卫队员的大声呼喊,气得全身发抖,把马鞭都扔到了地上。 只是王巡检终究不是一般人,他迅速稳住了自己的情绪,王巡检也知道这是赵胜的阴谋,想要动摇他的军心,不过这在王巡检看来这不过是小小的花招而已,最终还是要看那个的拳头更硬。 王巡检想到县令已为自己准备好了酒菜,也不想再多做耽误,便下令向赵胜发起了进攻。 赵胜看着官军射出的箭已然落到了前排的两个百户军阵上,护卫队虽然没有经过实战,但毕竟是久经训练,见到官军的弓箭射来,自然的举起了赵胜为他们准备的盾牌。 官军也不管射出的箭是否伤害到了护卫队,他们一波箭雨后,便向护卫队冲了过来。 当当当 噗噗噗 护卫队终究没是有经过实战,原本应该是长枪同出同收,发挥军阵的威力,可是他们看到自己手上的长枪刺入官军的身体时,有些人竟然心神崩溃了。 在王巡检的安排下,官军负责前排冲阵的本来就是亡命之徒,眼看护卫队露出了破绽,他们自然没有放过这波机会的道理,靠着不要命的悍勇,竟然破了护卫队在最前方的两个百人队的阵形。 王巡检看着自己的人已然破了赵胜的阵势,不由得大喜道:“毛贼就是毛贼,我还以为有多了不得了,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只是王巡检高兴得太早了,官军虽然破了护卫队的阵势,护卫队员却没有如王巡检想的那样溃散,反而是渐渐的止住了败势,与官军缠斗在了一起,随着时间的流逝,护卫队反而是渐渐的占据了优势。 与赵胜在一起的胡老二见自己的前阵被破,便道:“首领,让我带人上吧!” “老胡,不要急,再看一看!” 事情果然如赵胜所料,护卫队的兄弟抵住了官军的进攻,还渐渐的占据了优势。 赵胜这边放下了心,王巡检却是变了脸色,他没有想到破阵后的官军,不仅没有没有丝毫进展,反而还被护卫队占了优势。 王巡检已然不耐烦了,抽出自己的配刀,大喊一声:“兄弟们,给我冲!” 随着王巡检的一声令下,他的两百心腹部下,便朝着阵前猛冲而去。 这两百人不愧是王巡检的心腹,他们一与护卫队接触,护卫队员便出现了败势。 赵胜见此情形,命人传令前面列阵的两个百人队撤下来,让第二排的两个百人队与官军交战。 一柱香之后,赵胜又令第二排的两个百人队撤退,于是便成了赵胜领人直接与官军交战了。 王巡检领着十几骑亲卫,看着因为自己的心腹加入而导致护卫队节节败退,不由得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只是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离交战的双方越来越远了。 赵胜所领的这个百人队,乃是护卫队中排名第一的百人队,他们的素质较其他百人队要高出不少,因此他们虽然在赵胜率领下不停的后退,可却一直保持着阵形的稳定。 官军这边虽然在不停的逼退护卫队,可是却一直没有攻破赵胜最后的阵势,随着时间流逝官军渐渐失去了锐气。 赵胜感到了官军攻势的衰弱,他知道反击的时候到了,便命人发信号,告诉退到后方的四个百人队开始反攻。 胡老二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现在接到赵胜反攻的信号后,便按照开始的计划率领两个百人队从右向官军进攻,另外的两个百人队则从左向官军发起进攻。 率领骑兵在外掠阵的韩胤接到赵胜进攻的命令后,便率着骑兵奔向了官军的后方,他要切断官军回城之路! 赵胜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放官军回城,他以护卫队中训练最差的两个百人队在前,以训练最好的百人队在后,就是打算诱敌深入,事情的发展都在赵胜的预料中。 看着护卫队渐渐败退,加上又有王巡检的重赏,官军不顾一切的追击着护卫队,慢慢的远离了县城!也慢慢的走入了赵胜的圈套! 王巡检看着自己的人进攻受阻,才发现官军已离城超过二里了,作为老江湖的王巡检哪里不知道自己中了赵胜的诡计。 王巡检正要传令命官军撤退时,他便看到了韩胤率领骑兵欲要隔断县城与官军联系的动作,王巡检知道事不可为了,他到也果断,立即拔马向县城而去了。 王巡检到了城下时,便令城上守卫开门,城上的守卫虽然好奇,明明官军还在与护卫队交战,而王巡检却带着十几骑亲随回城了,只是他们人微言轻,也不敢忤逆县令面前的红人王巡检的话,只得听令开了城门。 王巡检见城门已开,便拔马入了县城。 官军这边突然发现刚才还节节败退的护卫队,竟然开始反攻了,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现在的他们已从重赏的诱惑下醒悟了过来,看到护卫队从左右攻来,他们掉头便退! 后退的官军正好碰到了严阵以待的韩胤部,他们原本还等着王巡检的命令,可是眼尖的人发现王巡检已经入了城去,因此更加没有斗志,再加上护卫队不断的招降,一个个的都放下了手中武器,跪地投降了! 第三十一章 王巡检再败清涧县 随着官军的投降,刚才还金戈争鸣的战场瞬间冷清了下来。 王寿带着新卒在战场上收治着伤员,归拢着散在战场各处的器械。 王寿的心情随着战场情势的变化而跌宕起伏,他跟随着他的远房表叔王子顺做过不少的无本买卖,也见过不少的世面,可是却从来没有见过今日这样的场景。 护卫队以区区五百人马全歼了一千官军,自身虽然有一百多人的伤亡,可是,这在王寿想来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以往只有官军撵着他们跑,哪里会有正面和官军交战的经历,又哪里会有击败官军的体验,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冲击着王寿心中固有的观念,原来官军没有那么强大,原来官军也可以被战胜。 王寿安排人负责掩埋战死者,自己到赵胜的大营向赵胜复命。 “阿寿,辛苦了,快来坐!” “首领,我不过是打扫战场,做些后勤有关的事情,和在前线与敌正面交锋的兄弟比,不知道轻松了多少,谈不上辛苦!” “我们在前方作战,你在后方为我们做好后勤,只是分工不同,没有高低之分,都很重要!”赵胜担心自己这个表弟以为自己不重视他,所以出言安慰道。 “此战我方战死八十七人,重伤三十四人,轻伤五十余人;官军战死三百多人,轻伤五十多人,俘虏六百多人!” 赵胜此时仍然是心有余悸,今日一战他已做过多种规划,可是最后伤亡还是达到了一百多人,要知道古代军队,一般伤亡超过三成就是要溃败的,今日一战胜的确实艰难! 官军这边的伤亡主要是后面撤退造成的,正面交战时双方伤亡差不多,如果官军今日有一敢战悍勇之人,胜负恐怕就很难料了! “除了俘虏,我们还有什么收获?”赵胜道。 王寿听了这话,便拿出自己记录战利品的册子,念道: “弓箭三百余张,各式鸟铳五十余杆,甲衣二十多套,另有刀枪等各类器械无算!” 赵胜道:“还有鸟铳?怎么官军交战时没有使用?” 王寿道:“想必是不敢使用吧!” 赵胜道:“为何不敢?” “首领,官军的火器经常炸膛,久而久之就没人敢使用了!” 赵胜听了这话,却觉得奇怪,他在花岩寺得到的那杆鸟铳用了多次也没有炸过膛,不过眼下却不是理会这些事情的时候,伤员,俘虏等事情都需要他去处理。 王巡检这边回城之后,自然是吃不上县令为他准备的庆功宴了,只是他也不敢不去见县令,因此让人准备了几根柳枝,他敞开了衣服,背着柳枝便去向县令请罪! “王猛,你是个猪吗?区区五百贼寇都对付不了?还失了我一千人马,如果贼人破了县城,你就是罪魁祸首!” ………… 县令指着跪在阶下的王巡检,不停的责骂,说得口干舌燥才停了下来! 主薄道:“县尊息怒,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是想想怎么补救才好!至于王巡检,就是杀了他也于事无补,不如让他戴罪立功!”主簿收了王巡检送的五百两银子,因此出来为他开脱! 县令看着王巡检道:“王猛,今日看在主簿给你求情的份上,暂且让你戴罪立功!” “谢大人,在下一定与县城共存亡!” 主薄道:“王兄不必如此绝望,我有一计,定可反败为胜!” 县令道:“计将安出?” 主薄道:“贼人今日大获全胜,定然得意忘形,今夜可遣一军劫了他们的营寨!” 县令道:“好!好!只是何人可以带队?”说这话时,他的眼神一直落在王巡检的身上。 王巡检自然感受到了县令的眼神,他知道县令虽是在发问,其实就是让他领了这个任务,如果是往日,王巡检自然要与县令讲讲条件的,只是今日他刚有丧师之败,哪里还有资格谈条件,于是只得道: “大人如若还信得过王某,王某愿意前往!” 县令道:“好!王巡检愿往,我无忧矣!胜败乃兵家常事,巡检不要放在心上。” 王巡检心里对县令埋怨道,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要是乃公不愿意去,恐怕就有牢狱之灾了! 月上中天,县里的城门悄然的开了,五百人的队伍鱼贯出了城,向着赵胜的营寨而去。 这五百人乃是县令从城中收刮的最后的一支人马,一旦丧失,清涧县就成为一座不设防的空城,不过这种情况无论是县令还是主簿都没有想过,他们觉得自己的计划很完美,不会有失败的风险,王巡检倒是想要提醒,可是他如今只是个败军之将,哪里有什么发言权! 王巡检的担忧倒不是因为他怕了赵胜,只是经历了白日的一败,王巡检觉得赵胜部有些奇怪,以前遇到的那些反贼,即便有敢于和官军作对的,也只是靠着些悍勇之气,哪里会有在与官军交战时,还使用计谋的! 更让王巡检惊讶的是,白日的反贼竟然能做到进退有序,这样的能力可不是普通的反贼能具备的,只有久经训练的精锐才会拥有,王巡检是越想越是心惊,他不由的抓紧了手里的马绳,他知道今夜事有不谐,他就要靠这匹价值五十两的宝马跑路了! 王巡检领着人一路来到了赵胜的营寨之外,王巡检认真的看了看营寨,果然如探子所说防守松懈,而且他还闻到了浓重的酒气,在营外就闻到了酒气,可想而知是喝了多少酒! 王巡检此时不由得心里暗骂自己过于小心了,贼人终究只是贼人,一场小小的胜利就让他们如此得意忘形,活该他王某人立此大功! 随着王巡检一声令下,五百官军顺利的冲入了赵胜部的营寨,王巡检带着自己的十几骑亲随跑在了最前方。 入营不到百步,王巡检不由得高喊: “不好,中计了,快撤!” 官军入营后,一个护卫队员都没有看到,如同进了一座空营,哪里还不知道又中计了! 只是王巡检的话音未落,营地四周就被火光照亮了! 刚才他们进入的营门外,也出现了一队手持火把的护卫队! 王巡检环顾四周,然后拔出佩刀道:“前方没有多少火把,防守最弱,兄弟们随我冲!” 其实王巡检也不知道前方什么情况,可是现在无论做什么选择都比不做选择要好,所以他鼓舞了一下士气,便带头向前方冲去了! “首领请治罪,小弟无能,让官军领军者逃了出去!”王寿跪在赵胜面前道。 赵胜见状,连忙扶起王寿道:“寿哥儿,你何罪之有,要不是你提醒,我们说不得真的着了官军的道了,想必韩胤已领人追击去了!此事不必放在心上!” 王寿道:“寿不过尽了自己的本份,还是要靠首领运筹帷幄才有今夜的胜利!” 原来王寿在傍晚时,发现了官军的探子在营地周围打探,联想到自己叔叔王子顺的教训,便建议赵胜加强防御,以备官军夜袭。 那知赵胜一听官军可能夜袭,非但不加强防御,还让外面做出一副松懈之状,以麻痹官军的探子,暗地里却让人做好准备,打算给官军来个将计就计! 王寿看着被压回营的官军俘虏,不由得感叹官军运气实在太差,遇到了赵胜这样的人,要是是其他的义军,恐怕是早就获胜了! 韩胤天量亮时才回到了营寨,他一路追着王巡检不放,可惜最终因为马力不够,只得看着王巡检骑着他那匹价值五十两白银的宝马远去,有时候不得不感叹,有钱真的是好! 可怜的县令和主簿还不知道,王巡检不仅把他们费尽心力凑的五百人马又给折了,而且他本人还只身远遁了! 第三十二章 城内乡绅欲献城 第二日阳光已然高照,护卫队的营地却仍是没有任何动静,昨夜的交战,追击,打扫战场,等这一切收拾妥当后,已是黎明时候了,赵胜便传令今日全军休息。 众人都在休息,唯独王寿带着他手下的三百人在为全军戒备,这是他主动向赵胜请命的,王寿自认为两军阵前争锋不是他所擅长的,唯一能做的便是守守营寨,多为赵胜做些与后勤相关的事! 他相信凭借自己与赵胜的表兄弟关系,自己能做到这些,赵胜必定不会亏待自己,他不求出人头地,安逸的活着就是他的人生目标。 以前他还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实现自己安逸活着的目标,现在见到赵胜大胜官军后,他知道要想实现自己这个目标,只需要跟紧他表兄赵胜的步伐就可以了! 赵胜走在营寨里,不时的掀起各个帐篷,见护卫队的兄弟都呼呼大睡,便又往寨墙而去了。 到了寨墙,赵胜见寨墙上虽然防守人数稀疏,可是却没有一人打瞌睡,走神! 赵胜到寨墙边没过多久,王寿便领着两个人到了。 王寿见到赵胜老远便道:“首领,怎么没有多休息一下,这里有我就可以了!” 赵胜道:“阿寿,你辛苦了!” 王寿道:“首领,在下只是尽自己的本分而已!” 赵胜发现自己这个表弟,虽然没有阵前争锋的本领,可却是格外的谨慎和负责,看起来似乎是个可造之才! 赵胜道:“阿寿呀,你手下的兄弟也是一夜没睡了,怎么没有人打瞌睡,走神呢?” 王寿抱拳道:“请首领治罪,我擅自将手下兄弟分作三组,轮流值守!” 赵胜道:“阿寿啊,都是自家兄弟,你在我心里和阿武没有什么区别,以后在我面前不要动不动就请罪,兄弟之间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王寿道:“首领之言,寿不敢苟同,在私你我是兄弟,可现在在军营之中,只有上下之分,没有兄弟之情!” 赵胜听了王寿这番话,向王寿行了一礼道:“阿寿之语,金玉之言,胜受教了!” 王寿见赵胜这番动作,连忙后退一步道:“首领不以寿妄言,寿感激涕零!” 赵胜道:“阿寿,你看对于官军的俘虏我们该如何处理?” 王寿道:“一切听凭首领决断!” 赵胜道:“眼下不外乎放,杀,收编三条路。如果把他们放了,势必还会与我们作对,可是不放,如果收编的话,又怕他们不能与我们同心,可是要是杀了的话,我又于心不忍!” 王寿道:“首领如果三策同用,想必能有意外之喜!” 赵胜听了这话,低声呢喃道,“三策同用”“三策同用”“对,就是这样!” 赵胜对于如何处理俘虏,一直没有一个妥善的办法,如今在王寿的提醒下终于想通了,赵胜对王寿道:“阿寿,走,我们去会会这些俘虏!” 官军俘虏们被押到了营地的平地上,赵胜和王寿带着十个护卫队员站在他们前方。 “小旗与小旗以上官职的出列!” 赵胜见俘虏们没有动静,又道:“指认出小旗与小旗以上官职的人,我答应放他们回城!” 听了赵胜这番话后,俘虏们却不是像开始那样安静了,一个个的都想出来举报,只是见没有人开头,因此也没有动作。 赵胜见此情形,又让人端出一盘散碎银两,道:“前五个出来指认的,赏银五十两!” 俘虏们见出来指认当官的不仅可以回城,还可以得到五十两银子,于是在这样的诱惑下,俘虏们行动了起来。 先是有个人站出来指认了一名小旗,赵胜立马让人给了他五十两银子,并在众人面前放他出了营! 有了这个例子的出现,俘虏们都行动了起来,开始是为了白银,后来没有了白银的激励,也主动出来指认那些当官的官军,甚至还有因为与人有仇,故意出来报复指认,赵胜对于站出来指认者一律送出了营去! 终于一场群众斗争结束了,因为俘虏中已经没有当官的了。除去军官和送出营的一百多人,场中还剩下了五百多俘虏。 赵胜看着还在场中的俘虏道:“从现在开始你们就被我收编了,你们成为了我赵胜的兄弟了!” 赵胜对着那些军官道:“至于你们那就只有对不起了,来人,送他们一程!” 随着赵胜的一声令下,那些被饿得脑袋发昏的军官们,被赵胜的人送上了西天! 在官军军官染血的那片土地上,赵胜以俘虏和王寿手下人马,组建了一支新的队伍,赵胜取名为清涧营。 清涧营以胡老二为营官,王寿为副营官,营中小旗以上的军官全部从护卫队步卒中抽调! 赵胜又把护卫队的步卒和骑兵编为五百人的亲卫队,亲卫队的队官与营官地位等同,以韩胤为队官,队中缺员以后再补充! 这边安排妥当后,赵胜又给在后方的赵武去信,任命赵武为留守营营官,从集训的丁壮中抽调一千人组建留守营。 经过一番安排后,赵胜便组建了两营一队的编制,从战斗力来看,以人数最少的亲卫队为最! 可是从以后的发展潜力来看,清涧营为最,因为按照赵胜的编制,以后清涧营是对外征战的主力! 赵胜这边安排妥当后,就让胡老二与王寿去磨合自己的队伍了,他则与韩胤带着骑兵队绕着清涧县跑了一圈,城上的守卫还以为赵胜要攻城,便急忙让人请县令主簿去了! 县令到了城上见赵胜并未进攻,便狠狠的骂了报信的守卫几句,要知道因为王巡检两次损兵折将,县里已经没有人可用了,县令无比的焦虑! 四面城墙如今都只有十几个人防守,只要赵胜发起一波攻击,清涧县必破,县令只能寄希望于赵胜不知城内虚实,而不敢贸然进攻! 只是县令的希望注定要成为失望,当夜色刚刚笼罩清涧县的大地时,从清涧县城头已经有好几波人往赵胜的大营而去了。 今日回到城内的俘虏,为了使得自己的面子上好看,将赵胜部的战力夸大了好几倍,城内的乡绅通过他们知道了赵胜的实力,又十分了解县里防守的虚实,自然要想办法为自家筹谋! 赵胜坐在自己营寨里,看着这些城内乡绅给他写来的信,信中都说自己苦昏官久矣,愿意为赵胜打开城门,迎接义军进城! 赵胜看着信中描述,知道了城内的空虚,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要带人去打下清涧县。 可是赵胜更明白自己打下清涧县容易,可是抵挡官军的反扑却几乎没有可能,现在的明军敢战,能战之师数不胜数,今日的克制,是为了明日更多的获得! 第三十三章 清涧县令的对策 清涧县衙与往日一般,这座坐落在县城主轴线的建筑物,依旧是那样的庄严肃穆,显示着他的主人对这坐城市的掌控。 县衙大堂后的的衙署里,几封拆开的书信散落在地上,县令则在破口大骂着。 “劣绅” “刁民” “忘恩负义” 骂得累了的县令,瘫坐在椅子上,此时的县令除了谩骂,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县令无力的拿起了赵胜给自己的那封信,心里暗道,如今之计只能如此了! 赵胜没有如乡绅们所想的那样,与他们里应外合攻取清涧,他反而在第二日,将这些信件送进城交给了县令。 赵胜的礼物,使得原本就焦躁不安的县令更加的坐立不安,他万万没有想到城里居然有这么多的人,想要借他的人头去向反贼献媚,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一直与他配合默契的主簿,居然也存了害他性命的想法!最出乎他的预料的是,原本与他天然对立的反贼,隐隐的竟成为了他的盟友! 县令想到如今内外交困的局面,也只好采取赵胜为他提供的对策,县令把手上的书信放在了桌子上,收起了他愤怒的表情,整了整衣服,然后道:“请主簿!” 一柱香后,主簿到了县衙的衙署里。 “见过县尊!” “主簿请坐!” 两人互相打了个招呼,便坐在哪里自顾自的喝起了茶来,读书人的教养,便是每逢大事有静气,在县令与主簿的身上这一点体现的格外明显,似乎今日只是一个平常的日子,外面也不曾有什么反贼!两人自顾自的在哪里喝着茶! 最后到底还是主簿功力浅薄些,先开了口,向县令道:“不知县尊今日有何要事?” 县令听了主簿的话,没有立即回答,又饮了一口茶,道:“今日城外送来了一封信!” 主簿道:“不知信上说些什么?” “信上说城内有人与他们联络,愿意和他们里应外合!”县令幽幽的道。 主簿听了这话有些不自然,于是他端起茶喝了一口,道:“县尊这茶芳香沁人,真是好茶呀!” 县令答道:“这茶乃是府尊大人所赠,是京里贵人们常喝的!” 主簿道:“在下今日却是有口福了,能喝到府尊赠给大人的好茶!” “主簿请细品,反正是喝一口少一口了!”县令笑吟吟的道。 主簿听了这话,吓得手中的茶杯都落到了地上,颤声道:“县尊!此言何意?” “哈哈哈哈” “主簿自己做过的事情,难道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县令冷冷的道。 主簿那里不知道自己与赵胜联络的事情败露了,他故作镇定道:“在下不知县令所指何事?” 啪 县令狠狠的将手掌拍在了案几上,然后指着主簿道:“我待你不簿呀,你居然想将吾这颗首级送与反贼!你说今日能让你活着离开嘛!” 其实主簿向赵胜投诚县令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要紧的,可是主簿擅自行动,还要害他的性命,这就是让县令绝对不能接受的事了! 更何况赵胜退兵的首要条件就是主簿的人头,对于县令来说,只要赵胜肯退兵,别说是个想要算计自己的主簿,就算是个无辜的主簿,县令也在所不惜的。 县令虽然官职不大,可是文人的大局观还是有的,古有帝王送女和亲,今有县令斩主簿退敌,这两者在意义上来说,是不相上下的,县令想到这里,不由得哀叹自己的怀才不遇,自己的宰辅之才只能埋没在这小小的清涧县了! 叶捕快怀里抱着的是一个木匣,里面装的是主簿死不瞑目的首级,这颗首级是叶捕快亲自砍下来的,叶捕快想着县令对自己的承诺,脚下不由得更快了些,只要这趟从反贼的营地里平安归来,不仅自己的儿子会有个好位置,自己也会变成叶捕头,还能再为朝廷效力几年! 赵胜领着韩胤,胡老二,王寿三人等在营寨门口,看着叶捕快带着车队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胡老二道:“首领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答应我们的条件!” 赵胜微微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赵胜自然不会告诉胡老二,与自己那封书信一同到达的,还有城内乡绅们变示要与自己里应外合攻取县城的书信。 在这种内外交困的环境下,自己只要一些粮草银钱,县令是一定会同意的,不然自己攻破县城,作为一县之主的县令必然遭到朝庭的严惩! 叶捕快走到赵胜面前,将自己抱了一路的匣子递给了赵胜,赵胜接过木匣然后转身对着韩胤道:“老韩,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打开看看!” 韩胤从赵胜的手里接过木匣,打开了木匣,看见的是主簿那死不瞑目的首级,韩胤抬头看了看赵胜,也不多说,对着县城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抱着木匣进了营寨! 韩胤是与赵胜一起从花岩寺的破庙里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赵胜知道韩胤的苦处,为了大局赵胜不能去杀了县令,只能先收点利息,稍稍给韩胤以安慰! 赵胜看着韩胤回营后,便对叶捕快道:“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叶捕快道:“除了马匹外,白银一万两,粮食两万石,食盐五百石,已经全部到位。” 赵胜道:“阿寿,你带人去查验一下!” 王寿带人去接收物资了,叶捕快指着两辆马车道:“大王,这边还有县令专门为你准备的一份礼物!” 赵胜道:“哦,县令还专门为我准备了礼物,不知道是什么?” 叶捕快道:“大王随我而来便知道了!” 赵胜跟着叶捕快来到了马车之前,赵胜通过叶捕快挑开的布帘,见里面坐了五个二八年华的少女,这几个少女的容颜,俱是上佳,比赵胜穿越前的那些脸上满是脂粉的人造美女更加的惹人怜爱! 赵胜道:“县令这是什么意思?以为赵某人是个好色之徒不成!” 叶捕快心道,你要不是好色之徒,怎么会直直盯着人家姑娘,虚伪!只是他知道他不能这样说,于是道:“哪里!哪里!自古美女配英雄,这只是县尊的一片好意!” 赵胜听了这话,似乎很为难的道:“既然是县令的一片心意,我也就只有却之不恭了!”不过他脸上藏不住的笑容出卖了他的内心! 赵胜将眼神从马车上移走,对着叶捕快道:“马匹什么时候送来?” 叶捕快道:“县尊正在筹集马匹,明日午时之前必定将马送到!” 赵胜知道要在短时间内凑足一百匹战马,对于清涧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明日午时之前送到在赵胜的意料之中! 赵胜道:“你告诉县令,明日午时之前没有见到战马,赵某只能自己进城去取了!” 叶捕快再三向赵胜保证,明日午时定会将马匹送到后,就带着人回县城复命去了! 第三十四章 清涧事了佛衣去 日上中天,已至午时,县令站在城墙上看着接收了马匹的赵胜部,慢慢的拔营离去。 看着赵胜带队离开,县令这几日跌宕起伏的心境,终于是安稳了下来,这几天对县令而言,说是度日如年毫不为过,从一开始的毫不在意,接着的是焦躁难安,再然后是命悬一线,到最后的转危为安!县令在内心祈祷这样的日子不要再有! 县令知道现在的他,在城内乡绅们的心里比之汤瑞是更加的不堪,县令不用去想也知道乡绅们的心情。 县令依然记得自己把主簿的人头和赵胜送来的书信,摆在这些乡绅们的面前时,他们的惊慌失措,他们的惶恐不安,县令到清涧好几年了,在这群乡绅面前第一次找到了作为一县之主的尊严! 赵胜要求的一万白银,两万石粮食,五百石食盐,一百匹战马这些东西都被县令摊派到了乡绅们的头上,乡绅们本来还有些不情愿,可是一想到主簿那死不瞑目的样子,众乡绅觉得只是出些钱粮,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最让乡绅们难堪的是,县令竟然从他们的家中挑选了十名女子送与赵胜,这些女子大多是他们家中的嫡出,如今为了自家的性命,却不得不把她们如同物品一样送给赵胜!这一笔笔债乡绅们都记在了心上! 随着赵胜的离去,县令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报捷文书,命人送往延安府,在报捷文书中县令将王巡检两次兵败后,县里的紧张局势描写得危如累卵,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着重描写了自己如何破除万难团结城内的乡绅,如何身先士卒的低挡反贼攻城,最后县令自然也没忘了给主簿报了个壮烈殉职。 县令送来的这一百匹战马,每一匹都是上好的草原马,对于赵胜而言,此次围攻清涧县,不仅锻炼了队伍,扩充了自己的力量,更重要的是打击了清涧县镇压义军的力量,树立了他赵胜在清涧县的权威! 关于赵胜对清涧县围而不攻的做法,清涧营和亲卫队的将士不是没有意见的,他们不明白面对着即将攻破的县城,为什么赵胜只勒索了一些钱粮,便撤围而去! 赵胜对于营中将士的这些想法自然是心知肚明的,清涧县的虚弱是显而易见的,只需要轻轻的一用力他就会轰然倒塌! 可是赵胜知道一个在朝廷手里的清涧县,与一个在他手里的清涧相比,在朝廷手里的清涧县对他而言更为有利,如果今日他拿下了清涧县,他面对的将是整个延绥巡抚治下的所有力量,这样的力量对目前的赵胜而言是不可抵抗的! 赵胜对于清涧县的欲望比谁都要强烈,可是那种今日夺下,明日退走的局面却不是赵胜想要的,他要将清涧县发展成自己的根基,对于大树而言,根扎得越深,才能吸取更多的养分,也才能更加的枝繁叶茂! 赵胜知道眼下自己的根基还浅,他还需要扎根到县城以外的广大地区去吸取养分,赵胜相信只要给自己一到两年时间,不断的吸纳流民,开荒种田,屯集粮食,再编练一两万大军,到时候不止是清涧县,就算是延安府也会落入他的手里,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期许,赵胜带队往无定河而去了! 无定河畔的屯垦营地里,范进和赵武早就率人等在了大营外,在他们的翘首期盼下,赵胜得胜归来的队伍,出现在了远处的天空下! “恭喜首领得胜归来!”范进第一个跑到赵胜的马前道。 赵胜道:“某此战能胜,多赖范先生筹谋后勤,此战先生功亦不小!” 范进这几日虽然没有在前线征战,可是他的日子也不好过,赵胜在前线编练两营一队的事情,已经在屯垦营地里传开了,那些有家人被编入两营一队的,讨论的是这些新近编练之人的待遇如何!护卫队的待遇营地里的人早就一清二楚了,如今的队伍是从护卫队扩编而来的,在他们想来也不会太差! 可是能被编入两营一队之中的人毕竟只是少数,其他人自然只有羡慕嫉妒恨了,刚开始落选的人还有些愤愤不平,后来他们知道范进也没有被编入两营一队之中时,他们的内心里似乎得到了一些补偿! 对于有些人来说,他们不需要过得多么好,只要有人活得比他惨,他们就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幸福,而他们惯常做的事情便是去奚落那些,他们自以为比他们还要惨的人。 基于这一心态,一时间关于范进的谣言四起,而营中那些被范进惩治过的人,更是趁机兴风作浪,到处散布范进被赵胜边缘化的言论,而范进也确实被这些言论影响到了。 范进其人早年碌碌无为,唯独赵胜发现了他的才华,大胆的启用了他,而范进也没有辜负赵胜的信任,将屯垦营打理得井井有条! 赵胜在前线的扩编,所有赵胜身边的人都安排了职位,就连刚加入没有多久的王寿也混了个副营官,可是却独独没有他范进,这样的状况岂止是营地里流言四起,就是范进自己的内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患得患失的心态使得范进看起来苍老了好几岁! 如今听到赵胜在大庭广众之下肯定了自己的功劳,范进觉得自己浑身突然有着使不完的劲,范进牵着赵胜的马入了营去! 王寿和胡老二看着范进这样没有节操的举动,都不由得暗骂了句,无耻之徒! 回到屯垦营地的赵胜没有立即休息,他将韩胤,胡老二,王寿,赵武,范进这几人召集了起来! 赵胜先是对这次攻击请涧的行动作了一个总结,然后又对其余几人在这次战争中的奉献给予了肯定和赞扬,当问及关于以后的发展规划时,众人一如既往的没有主意! 可这次的赵胜没有立即提出自己的看法,反而是让众人再想一想,赵胜知道如果不能培养出众人对大局的把控能力,光靠他本人的先知先觉,这支队伍也走不了多远的! “在下以为,当继续招揽流民,不断的开垦无定河边的土地,积攒更多的粮食,俗话说得好,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范进第一个发言道。 胡老二道:“范夫子等你的粮食种好,大家早就饿死了,我看不如去抢几个大户,这些人家里钱粮充足,用这些钱粮我们再去招兵买马,然后又去抢大户,然后又招兵买马!……” “然后就被人剿灭了,如同首领俘虏你一样,是吗,老胡?”范进质问道。 胡老二急道:“范夫子,你说的什么话,在首领的带领下,我相信我们会战无不胜的!” 赵胜道:“好了,大家说出心里的想法就是了,不必争辩!” 赵胜指着王寿道:“阿寿你说说看!” 王寿道:“我觉得范夫子与胡大哥说的都有道理,我们大可以二者兼顾,既发展生产,又要带着队伍出去战斗!” 赵胜哈哈大笑道:“阿寿之言甚合吾意!” 赵胜语罢,随后走了几步,先去拉了胡老二的手臂,然后又去牵来了范进的手,对二人说道:“老胡你是我的左手,范先生你是我的右手,你们二人我缺一不可!” 随后赵胜传令上下,以范进为屯垦营总管,再给他配备五名下属,与他一同负责无定河边的屯垦事宜! 第三十五章 关于流民二三事 秋去冬来,袁督师的提前示警,并没有使得大明这个老大帝国的北方防线变得坚固,皇太极的军队轻易的越过了北方边墙,当满族人的强弓硬弩将箭矢射到北京的城头上时,袁督师的那封号称要却敌于京畿之外的书信才堪堪到达! 大明的各路精锐在京畿之地轮番的与这个来自白山黑水的民族交战,一时间涌现了很多可歌可颂的英雄故事,不过这些事情看起来与无定河边的赵胜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回到无定河边的赵胜又再一次招揽流民了,用的还是他在花岩寺的套路,流民的招揽和安置由范进全权负责,虽然赵胜早有准备,可是从四方而来的流民很快就超过了赵胜的预料,五六万人短时间里汇集到了无定河边。 范进一大早就冒着严寒往流民们的营地里去了,由于流民来得太急,太多,屯垦营地里并没有为他们准备好御寒之物,尽管这些流民对于如何利用地形抵御寒冷已有了自己的经验!可是人在大自然面前,终究是渺小的!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尽管范进一直在努力,可每天还是要从流民营地里抬出来不少尸首,他们有的是孩子,有的是突犯风寒的青年,至于年老体弱之人,那是一个也没有的,因为他们早已倒毙在道旁! 最让范进感到毛骨悚然的是,最开始那两天从营地里抬出去的尸首都无故的消失了,据说有人在那几天里闻到过从流民营地里传出来的肉香! 对于饥饿的滋味范进深有体会,他跟随着流民也曾穿州过县,也曾受尽了白眼和屈辱,也曾饿得四肢无力,出现幻像,可是他们对于死者仍然是敬重的,他们会将那些倒毙在他乡的可怜人入土为安! 所以范进不敢去相信流民的营地里会有肉香,可是当他看到流民中那些躯体健壮,眼神里常常泛着绿光的人,他知道有些事情不管他信不信,都已经发生了,甚至还会继续发生! 尽管范进的圣贤书没有读明白,可是关于何为人性,何为畜生,他还是有着清醒认识的,范进将这件事上报给赵胜后,那些在流民中显得格外健壮者,全部被征召加入了赵胜的队伍,赵胜组建了一个决死营用来安置这些没有了人性的人! 随着这些人离开了流民营地,那些逝去者终于入土为安了,只是突如其来的流民,使得范进一开始制定的集中安置措施变得不合时宜了,范进不得不把一些人分散安置到更远的地方去! 从流民营地返回自己处理事务的地方时,范进看见自己的那五名下属都在哪里,范进知道肯定出了事情,于是快走两步,上前问道:“怎么了,一大早的都聚在一起干什么?” 听了范进的话后,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人道:“范先生,我们枣山塬的安置点昨夜被人劫了!” “被人劫了,谁干的?查清楚没有?” “现在还不清楚,听说像是官府的人!” “好大胆!好大的胆!我这就去向首领禀报,你们立即去统计枣山塬的损失情况!这个仇我们会报的!” 范进没有耽误,立即向赵胜禀明了情况! “你说是官军偷袭了我们的安置点!”赵胜问道。 “安置点的人说像是官军!”范进纠正着赵胜的话。 “王猛前些日子是重新编练了一千官军,可是他应该不敢对我们出手才是,这伙人是从哪里出来的!”赵胜似是自语,又像是在问范进。 “也许是安置点的人看错了,也可能是山贼。”范进猜测道。 “范先生你说的有道理,不管如何先派人去看看情况吧!”赵胜对范进道。 哒哒哒哒哒哒 韩胤领着骑兵到达了枣山塬安置点,韩胤自己只留了五十骑在身边,将其他的一百骑全部散了出去,韩胤决定围绕着安置点十里周围来一个地毯式搜索! 韩胤的身边是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青年,对方圆十里来一次全面的搜索,便是这个青年的建议! 韩胤对青年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道:“马继” 韩胤对马继很感兴趣,出于武者的直觉,他并没有被马继瘦弱的身躯所迷惑,他知道这个躯体里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 “你怎么判断出昨夜偷袭的人还没有走远!” “因为我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什么人呢!”韩胤疑惑道。 “边军” 听了这话,韩胤道:“边军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马继道:“从他们昨夜杀人的手法看,他们应该是边军,而且现在不止一支边军离开了边境!” 韩胤道:“你是说他们是勤王军的人!” 韩胤话音刚落,一骑快马从远方而来了。 “韩大哥,发现昨夜那伙贼人了!” 韩胤看着马继道:“敢不敢与我一同去会会这伙贼人!” 马继道:“有何不敢!” 韩胤道:“好汉子,给他一匹马!” 说完这话韩胤也不管马继了,上马便走! 韩胤赶到发现偷袭之人所在之地时,那些人已然骑马向着远处而去了,韩胤见此没有犹豫,连忙催马去追! 这伙贼人身上穿的是破旧的鸳鸯战袄,坐下的马却是上好的良驹,韩胤眼见便要追上时,前方奔跑的贼人,竟然都侧身搭箭向韩胤射来,这一手回身射箭的功夫,没有四五年的练习是不可能做到的! 韩胤见有箭向自己射来,连忙拔出佩刀一番左劈右砍,才使自身没有被箭矢所伤,由于要抵挡弓箭,原本跟在韩胤身边的人都统统落后好几步了,唯独马继没有受到影响,依然与韩胤并驾齐驱! 韩胤见着马继的表现,不由道:“好小子,骑术不错,不知道你的箭术怎么样?有没有胆量和我比一比!” 马继听了韩胤的话也不多说,顺手拿起马匹上的骑弓,对着奔跑的贼人便是一箭射去! 马继的箭射中了骑马奔行中的贼人,那人发出“啊”的一声尖叫,便坠下马去了,韩胤见到这一番场面,知道今日不拿出点压箱底的功夫是镇不住马继的! 要说韩胤不愧是打遍清涧无敌手的人物,只见韩胤仅以双腿驭马,以一弓搭三箭,对着贼人们射去了! 噗噗噗 三支箭分别射中三人,转眼间原本十几骑的贼人,便有四人被韩胤,马继射落马下,贼人们见状只得狠狠的抽打着坐下的马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贼人们狼狈逃窜的样子,马继和韩胤都发出了畅快的笑声,他们只是催着马追赶着贼人,不时的以弓箭射向贼人们,对于狩猎韩胤最是熟悉不过了,他知道眼下不用追的太紧,时间是站在他们这一方的! 韩胤和马继被一道山梁挡住了视线,绕过山梁后后,他们突然止住了战马。 出现在他们眼中的是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可要说这些人是流民,又不太准确,因为这些人手里都有着武器! 第三十六章 王嘉胤陈兵清涧 无定河边,屯垦营里,一个身穿青衣的文士,站在赵胜的对面,这文士是国子脸,三角眼,眼中偶尔露出的精光显示出了他的精明。 只听那文士道:“我家掌盘子拥兵六七万,手下张孟存,王自用,李自成都是一时之杰!” 赵胜道:“既然你家掌盘子兵强马壮,何故又来了这清涧县?” 这文士姓白名玉柱,乃是王嘉胤的右丞,王嘉胤本是府谷县人氏,早年曾在边军效力,后逃归乡里,崇祯元年因年荒乏食,于府谷揭竿而起,后与白水王二合营,聚集人马六千多人! 王二阵亡后,王嘉胤称王,设官,一度发展到五万多人,转战于陕西,甘肃,山西,一时间声势浩大,官军避之不及! 人数一多,吃饭自然就成了一个大问题,虽然王嘉胤部来去如风,使官军摸不准他们所在,可是他们也没有打破过较大的城池,在粮草方面一直是捉襟见肘的状况! 关于自家的虚实,白玉柱自然不会透露给赵胜知晓,白玉柱对着赵胜行了一礼道:“我家掌盘子早就听闻过首领的大名了,这次专门为首领而来!” “王掌盘子也听说过赵胜之名嘛!”赵胜欣喜的道,要知道王嘉胤乃是明末最早的起义军领袖,后来反明起义中的几位领袖,王自用,高迎祥,李自成都是从他麾下出去的,现在听白玉柱说王嘉胤对自己仰慕已久,赵胜觉得自己有些飘了! 韩胤原本就要抓住偷袭定居点的贼人,可是现在他们被王嘉胤庇护,自己只能带着人空手而归,所以他早就憋着气呢,现在见白玉柱竟然开始忽悠赵胜,便冷冷的道:“你家大王真是诚意十足,带着五六万大军而来,平生从未见过这样热情的客人!” 白玉柱道:“这位好汉想必是有所误解了,现今之陕西民不聊生,我家大王敬佩赵胜首领的为人,今日乃是为联营而来,既为联营,岂能不带大军!” 韩胤本来就嘴笨,今日所言乃是心里激愤所致,现在白玉柱一番言语却是堵得他哑口无言。 范进见到韩胤的窘迫,便出言道:“贵军既为联营而来,可是又为何要庇护破我营地,杀我兄弟之贼人!” 白玉柱早就料到了这件事,他到赵胜营中来的目的,便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 可是王嘉胤派他来,是命他来警告赵胜不得追究此事,却不是让他来给赵胜一个交代的。 白玉柱一路随韩胤而来,早就把赵胜的底细打听得一清二楚了,开始他以为是韩胤是在吹牛吓唬他,毕竟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夸张的表达早就成了常态,就如同他告诉赵胜,他们手下六七万众听命行事,可是他自己知道自家事,真正堪用的不到三万,剩下的全是老弱妇孺! 可是他在赵胜营中却真的看到了六七万人聚集,其中大多都是青壮,这些人只要稍微一武装,就能拉出一支三四万人的队伍,而韩胤告诉他的却是只有两千余人的队伍!这明显是在藏拙,白玉柱心里暗道。 从进入赵胜的营地开始,他就知道对于赵胜是只能拉拢而不能得罪的,可是对于王嘉胤的性格他也同样清楚,既然他决定要庇护那几个朝廷的逃卒,那么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会实践自己的诺言,这便是王嘉胤,这也是王嘉胤的魅力所在! 既然王嘉胤不可能交出那几个逃卒,而赵胜又不能得罪,那么他白玉柱能做的就是替王嘉胤补偿赵胜,尽可能的安抚住赵胜! 白玉柱于是道:“我家掌盘子也知道这件事是我们不对,所以我们愿意出五十匹战马补偿赵胜首领!” 赵胜听了这话,觉得王嘉胤还算是有些诚意,要知道他带着人与官军打生打死,最后也只得了一百匹战马,而王嘉胤一出手就是五十匹战马,赵胜觉得这是很给他面子了! 赵胜笑道:“你家掌盘子既然有此诚意,我赵胜也不是小气之人,这次就当作是一个误会吧!” 白玉柱拱手道:“赵首领果然豪迈,不愧是我家掌盘子神交已久之人!”白玉柱也不愧是王嘉胤手下的得力干将,说起谎话来,从不脸红! 一旁的韩胤见白玉柱与赵胜三言两语便达成了和解,他心中很是不爽,他这种情绪自然不会冲着赵胜,便对白玉柱道:“白先生说的好听,却不知马匹又在何处?” 白玉柱道:“这又何难,只要赵首领愿意随我走一趟,马匹自然送到贵军营中!” 白玉柱话音刚落,范进出言道:“王掌盘子好大的架子,说是赔礼道歉,却要我家首领前去拜见,真是闻所未闻呀!” 哈哈哈哈 白玉柱爽朗的笑声响彻在众人耳旁! “你何故发笑!” 白玉柱道:“早就听闻赵首领麾下有个三十年的童生,原来以为是个谣言,但今日观君之言论,说你是童生,恐怕天底下的童生都不会同意!” “姓白的你欺人太甚!真以为我家首领不会杀人嘛?”范进愤怒道! 白玉柱一派淡然,丝毫未将范进的威胁放在心上,他淡淡的道:“赵胜首领一时豪杰,自然不会是心慈手软之辈,可同样也不会是滥杀无辜之辈!” 赵胜道:“白先生,赵某虽不是弑杀之人,可是你今日辱我兄弟,却也是要给个交代才行!” 白玉柱道:“赵首领,眼下陕北大乱,正是英雄用武之地,我们两家合则两利,分则两伤,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而范先生的眼里却只有区区几匹马儿,马匹与我们两家的联营相比孰轻孰重,这难道不是童生都能分辩清楚的事嘛!” 赵胜听了这话,很是想说,白先生呀,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说,这么一说不就显得跟范进一样,见识上连个童生都比不过了嘛! 赵胜自然不会破坏自己在白玉柱心中的豪杰形象,于是对范进道:“范先生,你可心服了,以后眼界放开一点,不要一天只盯着那三瓜俩枣的!” 尽管范进还是认为先得到实惠比较重要,至于什么联营他是想都没想过的,可是听赵胜都这样说了,便也只能点头称是了! 赵胜见范进已然认识到了自己的狭隘,便对白玉柱道:“白先生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去拜访一下王掌盘子,好探讨一下双方的联营事宜!” 赵胜这么急切,自然不会是为了与王嘉胤联营,而是为了白玉柱许诺的五十匹战马! 白玉柱见赵胜如此热情,面上不动声色,可是内心却是像开了锅一样,要知道他今日与赵胜所约定的一切,都是他擅自做主,还没有报与王嘉胤知晓的! 面上淡然,内心忐忑的白玉柱与赵胜一同向着自家的营地而去了! 第三十七章 进营门赵胜受阻 赵胜看着眼前这些衣衫褴褛之人,他们虽然手持利器,可是脸上的菜色使人一眼便能看出他们的营养不良! 白玉柱让赵胜先在营外等候,他自己则先入营去向王嘉胤禀报,可是这一去半个时辰也没有动静! 赵胜在原地转着圈,不时的看着营门的方向,赵胜此时已然觉得不对劲了,看眼前的情形,王嘉胤并没要和自己联营的样子,可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等待白玉柱的消息了! 看着赵胜不停的转圈,王寿出言道:“首领,这情形不太对呀,这姓白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胜听完王寿的话,停下走动的步伐,笑道:“阿寿呀,每逢大事有静气,不要心急!”赵胜已然忘了,自己先前焦躁不安的样子了! 王寿道:“这姓白的说是要和我们联营,可是我们都到了这么久了,还没有动静,而且你看这些人,明显是在防范我们呀!”王寿一边说,一边指着营门的那些守卫。 赵胜道:“怎么阿寿,难道你怕了?” 王寿道:“首领,寿绝不害怕,只是担心他们乱来伤到了首领,不过请首领放心,他们要是敢乱来,先要问问我王寿的刀答应不答应!” 赵胜道:“说些什么呢!王掌盘子乃是义军领袖,要是想和我赵某人过不去,绝不会使什么阴谋诡计的!” 王寿听了赵胜的话,用手摸了摸头,也不答话,只是将自己手中的佩刀捏得更紧了! 赵胜见王寿一副紧张的样子,也不管他,对着身边的马继道:“马兄弟,让你看笑话了,这阿寿呀反应过度了!” 马继道:“王营官负责首领的安全,自然会显得比我紧张!” 赵胜道:“韩营官说你身手不在他之下,让我一定要带着你,这何尝不是把我的安全也托付给了你!” 马继道:“韩大哥太高看我了,不过只要我活着,绝不会有人能伤到首领一根汗毛!” 就在赵胜在与王寿和马继闲谈时,王嘉胤的大帐里正发生着激烈的争吵。 “赵胜所部数万人,以我之见最好与之交好,再不济也要互不得罪,至于与之对立,则是万万不可!”身穿青衣的白玉柱在大帐里慷慨激昂着! “白右丞恐怕言之过甚呀!赵胜不过一无名之辈,何必太放在心上!这些乡野之人一向是畏威不畏德!” “王左丞,天下之大,你我没有听过的英雄豪杰多了去了,难道你的无知就可以成为你无畏的资本嘛!你王自用可以这样做,可你不能连累了掌盘子!”白玉柱对着一红衣男子道。 “姓白的,你什么意思,大家伙谁不知道我王自用对大当家是忠心耿耿的,岂容得你随意污蔑!” 白玉柱哈哈大笑然后道:“如若我们都像王左丞这样忠心掌盘子,恐怕早就被官军剿灭了!” 身穿红衣之人正是王嘉胤麾下左丞王自用,此人乃是王嘉胤手下的大将,他听罢白玉柱之言后,拔出身上的配刀,对着白玉柱道:“姓白的,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活劈了你!” 白玉柱嗤笑道:“莽夫一个,只知道动刀动枪!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呀!” “姓白的,我要劈了你,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莽夫!”王自用便说边往白玉柱哪里走去,帐中众人见状连忙拉住拔出了刀的王自用。 “好了,一个个的成何体统!都是自家兄弟,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坐在主位的王嘉胤制止了争论中的众人。 他原本是叫白玉柱代表他去警告赵胜不得追究官军逃卒之事,可是白玉柱不仅没有完成他交代的事情,反而替他做主答应给赵胜五十匹战马以作补偿,而且自己还要和赵胜联营。 王嘉胤对于自己这个右丞知之甚深,能力绝对是天下少有的,可是他的那张嘴得罪起人来同样是天下少有,像今日这般,激得他人拔刀想要砍他也不是第一次了! 白玉柱对自己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他既然贸然决定要与赵胜联营,王嘉胤觉得那一定是有道理的,白玉柱的先见之明他已多次领教了,可是他王嘉胤也不能不考虑左丞王自用的想法! 于是王嘉胤道:“既然你们各执一词,不如先见见赵胜是何许人也,在议也不迟!” 白玉柱知道要让自己人去相信赵胜有与自己并肩的实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不是他亲自去走了一趟,他也不会相信在小小的清涧县会有一支实力与自己相差无几的队伍! 眼下王嘉胤提出先见一见赵胜的法子,也不失为一条可行之策,于是白玉柱对王嘉胤道:“赵胜带了一百卫队,等你们见了这支卫队,就会知道我所言非虚!只怕有些人到时候吓破了胆!” 王自用见自家掌盘子都如此说了,便暂时不与白玉柱一般计较,也是点头称是,不过他已决定要给赵胜一个好看,借此杀一杀白玉柱的威风! 这边与自己人勉强达成一致后,白玉柱便往营门来迎赵胜! 赵胜在营门处见了白玉柱后,便道:“白先生来得正好,赵某正要带兄弟们回营,王掌盘子的门槛太高,我赵胜看来是登不上进去的!” 白玉柱知道自己让赵胜等得太久,所以他对自己有些埋怨,不过他觉得赵胜只是做做样子而矣,如果赵胜真的要走早就走了,怎么会等到他出来再说要走! 白玉柱笑着道:“让赵首领久等了,是白某人的错,请赵首领责罚就是了,只是我家掌盘子外出久久未归,营中无人作主,因此才让赵首领久等了!” 赵胜听了这话,便道:“既然王掌盘子事务繁忙,我看还是改日再来拜访的好!”说完这话,赵胜作势要走。 白玉柱上前拉住赵胜的衣袖,道:“赵首领说的哪里话,客已至门前,那有说走便走的道理,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不懂待客之道吗!” 赵胜说要走也只是做做样子,一是白玉柱许诺自己的五十匹战马还没到手,二则是眼下清涧县加入了王嘉胤这一势力后,局势更加的复杂,摸清王嘉胤的态度对于自己下一步怎么走至关重要! 怀着这两个目地的赵胜自然不会甘心一走了之,眼下白玉柱出言相留,赵胜假装难为情道:“既然白先生如此盛情,那赵某今日就给白先生一个面子!” 白玉柱听了赵胜这话,便在前引路道:“赵首领这边请,我家掌盘子和众位兄弟已在大帐等候多时了!” 赵胜领着王寿和马继在前,一百亲卫队在后,一步一步向着王嘉胤的中军大帐而去! 得了赵胜吩咐的亲卫队,迈开步伐,整齐划一的在王嘉胤的大营中行进着,王嘉胤营中众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他们眼前见到的不过是一个百人队,可是耳中听到的却是上千人在行进,至于脑海中感受到的气势,就是上万人前行也是没有感到过的! 第三十八章 营帐中的剑雨刀光 王嘉胤身着素色长衫,眼睛直直的盯在赵胜所带的一百亲卫队上,他曾在边军效力,自认为天下之精兵俱在九边,可即便是在精锐聚集的九边,也没有见过行走间整齐划一,气势上如同千军万马来临的部队! 他瞥眼看了看王自用,想起白玉柱刚才的那句,不要把你的无知当做你无畏的底气,此时想来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王嘉胤的心思只是在心头转动,左丞王自用自然是感受不到的,可即便他不知王嘉胤此时所想,脸色依然难看得很,他此时自然知道自己过于自大了。 王自用明白如果赵胜手下有一千他身后那样的队伍,那么就已经值得他去重视了,更何况白玉柱还说赵胜手下有五六万的流民,稍微一武装就是两三万大军,要知道他们营中的这些兄弟,很多都是没有什么训练的流民! 不过越是如此王自用越觉得自己面上无光,尽管看起来赵胜真的很强大,可是要他王自用咽下这口气却是不能的,王自用自问不是害怕强权之人,他骨子里就有着天然的反抗因素! “左丞,依你之见,眼前之兵,何以破之!”正当王自用在想着如何对付赵胜之时,王嘉胤的话在他的耳边响起。 王自用道:“可以骑兵对之,或攻或退,主动权尽在吾手!” 哈哈哈哈 “我有左丞掌军,可无忧矣!”王嘉胤道。 王自用听了这话,觉得很是受用,以至于刚才被白玉柱辱骂的郁闷也消散了不少。 赵胜命亲卫队在中军营帐两百米外等候,他带着王寿与马继跟着白玉柱到了中军帐前。 王嘉胤虽然只穿了一件素色长袍,可他的个头比常人要高出不少,因此站在那里格外的显眼。 “久闻赵头领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呀!”王嘉胤笑吟吟的对赵胜道。 “王兄英雄豪气,见之令人心折,传言果然不虚呀!”俗话说花花轿子人人抬,赵胜与王嘉胤进行着克制而礼貌的商业互吹。 “让赵首领久等了,王某在帐中略备了些许薄酒,向赵首领赔罪!”王嘉胤一边说一边拉着赵胜的衣袖便往营帐中去了。 进得营帐中,赵胜和王嘉胤共坐在上位,营帐的左侧坐的是王嘉胤的人,洋洋洒洒十几人依次落坐,而右侧只有赵胜带来的王寿和马继,白玉柱见此情形,让人在右侧为他安置了坐位。 赵胜看着自己手下与王嘉胤手下鲜明的人数对比,感觉在气势上好像已经输了一头,只是赵胜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要紧的! 酒宴一开始进行得很顺利,鸡鸭等各种肉食不停的被端上桌来,军中的都是粗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吃相,都是一手夹肉,另一手端着酒杯不停的喝着酒,一时间,说话声,咀嚼声,甚至酒杯摔在地上的声音,在营帐中此起彼伏! 酒正酣时,帐中左侧一壮汉站了起来,他走到营帐中间道:“只喝些寡酒无聊得很,我来为诸君舞剑助兴!” 说罢也不管其他人答应与否,拔出剑来便在帐中舞了起来,要说这汉子看起来身体壮硕,可这剑舞起来却是美轮美奂! 只是往往美丽的外表下隐藏的都是危险,这美轮美奂的剑舞也是一样,很多次赵胜都觉得鼻尖一凉,只是帐中空间本就狭小,赵胜也不好多说什么,让人觉得他过于胆小! 每当那剑光在赵胜眼前闪现之时,王嘉胤手下便发出一阵哄然叫好声,王寿和马继二人虽然紧张,可是赵胜没有开口,他们也不便擅自行动。 又是一阵剑光闪现,不知是有意还是失误,那剑光竟削掉了赵胜的一捋头发,当头发飘落在地时,赵胜还没有反应过来! 王寿见了这一幕,却是再也忍不了了,立即拔刀而出,道:“一人舞剑太过无趣,我来为兄助兴!” 直到王寿执刀与那壮汉战在了一起,发出一阵阵,丁丁当当之声,赵胜才回过神来,赵胜从刚才的那一剑中分明感到了一阵杀气,可是临了本是奔着他咽喉而去的剑光却转了方向,只是削掉了他一缕发丝! 赵胜以眼神扫视了一眼旁边的王嘉胤,此时的王嘉胤好似对眼前剑拔弩张的情形未有察觉,他只是照常的喝酒吃肉。 赵胜又看了眼右侧坐下的白玉柱,这位右丞倒是对眼前的情形颇为关心,他的视线随着刀剑交击处不停的移动! 赵胜知道今日这酒宴恐怕不会是简单的酒宴了,只是不知到底是鸿门宴还是群英会了! 王寿与那壮汉交手十几合后,渐渐的感到吃力了起来,这壮汉虽然用的是剑,可是剑上的力量相比他的技巧却是更胜一筹! 当,当,当,当 又是连续几次刀剑的交击,王寿连连后退了几步,只到右脚抵到了身后的案几才停了下来,王寿活动了几下有些麻木的手臂,正欲再次上前时,突然被马继拉住手臂道:“王营官,你且去休息,我来会会他!” 王寿听了马继的话,又看了眼赵胜,赵胜轻微的点了点头,王寿便收刀退回到坐位上去了! 那壮汉见马继换下了王寿,也不在意,舞了个剑花便向马继攻去,眼见得剑光即将临身,马继好似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众人见此情形,都在高声叫好! 就在众人尚在欢呼时,马继动了,他只是出了一刀,一脚,场中欢呼声便戛然而止了! 砰! 壮汉的身体砸在了左侧的案几上,案几被砸得断为两截,那壮汉试图站起来,可是他用力了几次也没有成功,最后一次用力后,像是用完了他所有的力气,被他紧紧捏住的剑也掉落在了地上! “你是什么人,竟敢擅自伤人!”王自用对着马继道。 “无名小卒马继,请诸位指教!” “够嚣张,我王自用来请教一二!” “住手,好好的酒宴都被你们搅合了,都退下!”王嘉胤出言道。 “马继,你也退下,好好的吃酒便可,动什么刀兵!” 赵胜对马继说完后,又对王嘉胤道:“王兄,让你见笑了,我这兄弟下手没有轻重,还请见谅,我营中有上好的伤药,等我回营便命人送来,为刚才的那位兄弟治伤!” 哈哈 王嘉胤大笑道:“都是些粗人,将养几天就好了,那药赵兄弟还是自己留着吧!” 赵胜道:“只要王兄不与我这兄弟计较就好了!” “赵兄太小觑我王某人了,比武较量难免有所损伤嘛!”王嘉胤故作大方道。 赵胜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一手抓着王嘉胤的手,一边道:“今日喝的酒却是有点多了,赵某先行告退,日后再来叨扰王兄!” 王嘉胤道:“说什么告退,今日就在我的营中休息便可,明日我们兄弟二人再好好的商议联营之事!” 赵胜道:“怕是有所不便,我还是回营去吧,明日再来兄长营中便是!” 王嘉胤道:“赵兄醉成这样,我要是还放你回去,外人知道了岂不笑话我王某人!” 赵胜道:“既然如此,我赵某也只能麻烦王兄了!” 第三十九章 赵胜星夜出王营 星辰满天,丝丝冷意透过衣服,使得人只能佝偻着,以图稍稍的躲避寒冷! 赵胜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袍子,他掀开营帐门帘的一角,借着营中的火光观察着夜里巡逻的士卒,这些士卒只是按例巡逻,并未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赵胜在上半夜收到了那两个消息,一个是王子顺悄悄告诉王寿的,说是王自用今夜要对自己下手,让王寿到他的营中躲避,王寿并没有如王子顺所想到他的营中去,而是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赵胜。 另一个警告的消息却是来自一个署名八队李鸿基的人,如果换成其他人或许会疑惑这是何许人也?可是赵胜却是知道,李鸿基就是那个日后逼得崇祯帝煤山上吊的大魔王李自成。 赵胜不明白为何李自成会来给自己示警,不过眼下的赵胜也没有精力去细思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王子顺与李自成的同时示警,使赵胜明白王自用今夜会对自己下手已是一个既定的事实了。 只不过到底是王自用的擅做主张,还是王嘉胤的暗中授意,这二者却是值得大大思量的! 坐以待毙自然不是赵胜的性格,他不愿自己日后赤身裸战而死,自然也不会甘愿死在王自用的阴谋之下,经过与王寿和马继一番讨论后,决定由王寿带领五十名亲卫队员,在王嘉胤的营中四处放火引起混乱,马继则带着剩余的亲卫队保着赵胜趁乱杀出营去! 眼看约定的时间就要到来了,赵胜不时的掀开营帐门帘,望向看似一片宁静的军营,只要营中的火光一出现,便是他行动之时!可是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他想要的那火光,眼看约定的时间已过了,赵胜更加的焦躁不安了! 在营帐中走了几圈的赵胜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眼下营中没有什么动静,说明王寿并没有暴露,可能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计划和实际行动有所偏差是正常的,想明白了这一情由的赵胜坐到了帐中的床上,他闭目养神静静的等待,此时此刻的他除了相信王寿以外,已别无他法了! 终究赵胜的等待没有白费,王嘉胤营中混乱了起来,马继领着亲卫队掀开营帐门帘时,赵胜睁开了闭着的双眼,他站起身来,也不多说什么,拿起放在床上的那把刀便出帐去了! 马继看着赵胜镇定自若的模样,原本紧绷的心弦便放松了些,他不由得暗骂自己的胆小,赵胜武艺没有他高,地位比他重要,却如此的镇定自若! 马继自然不会知道眼前这个镇定自若的男人,前一刻钟也曾在营帐中焦躁难安,即使现在的镇定,也不过是为了稳定人心的故作镇定而矣! 赵胜虽然对自己亲卫队的实力很自信,可是他也知道想要凭借几百人,从几万人的大营中杀出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作为领头的他一定不能显得慌乱,镇定自若是他给自己的伪装,也是给自己手下的一颗定心丸! 此时的营中已混乱不堪,赵胜领着马继和一众亲卫营往营门而去,一路上只见得到处都是火光,王嘉胤营中的士卒衣衫不整的四处奔走!活像是一只只无头的苍蝇! 借着混乱赵胜带着人越过一座座营帐,眼看就要抵达寨门,突然他们的对面出现了一支队伍,马继见状便要拔刀上前厮杀,赵胜伸手止住了马继的动作,面色无常的走上前去。 赵胜不待对方开口,便先问道:“你们是谁的部下,怎么还在此逗留!” 对面领头的那人,虽是王嘉胤营中的一个统领,可是他却没有资格参加在中军大帐里举行的宴席,所以他也不认识赵胜是何许人,只是见赵胜部穿着整齐,兵戈锋利,便以为赵胜是王嘉胤的心腹手下,便答道: “小人乃是李晋王麾下统领,眼见得营中火起,也不知是何缘故,便收拢弟兄们,准备去看个究竟!” 赵胜道:“原来如此,李晋王在那边灭火,你们快去帮忙,我们还要去支援营门,今夜一定要将那放火的恶贼捉住!” 这个号称李晋王手下统领的汉子,刚和赵胜部分离,走了不到百步,便被王自用带着人拦住了,王自用听他讲了与赵胜部相遇之事后,便明白赵胜要跑,他对那壮汉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不知道那是赵贼嘛?要是跑了赵贼,某必杀你泄愤!” 那汉子听了王自用的话,却是糊涂得很,他从未听过什么赵贼,其实也怪不得他,王嘉胤的这几万大军里,山头林立,大大小小几十个首领,有的领兵几百,有的领兵上千,这样的情况在沟通上自然不会畅通! 实质上王嘉胤也只是这群山头里最大的那个而已,他掌握了最为精锐的六千骑兵,以及人数高达两万余人的步卒,虽然在他之下还有诸如李晋王,李自成这些独立性很强的八队首领,可是只要时间充足,王嘉胤是能够把这些人彻底的融入到他自己的体系中去的! 将其他首领的人马与自己的手下融合为一,王嘉胤日后必定能够做到,可是现在的他却是做不到对这些人如臂指使的,再加上黑夜的掩盖以及火光制造的混乱,王自用明明距赵胜部只有百步,可就是不能追上赵胜! 赵胜自然感到了身后王自用的不停追赶,现在的他也不怕引起旁人的注意了,命马继领着人在前开路,敢有阻挡者一律杀无赦! 终于赵胜等人到了营门,马继和前面开路的亲卫队员,都已是满身血污,一时间他们也不无暇去分辩这些血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后有王自用追赶,前有营门挡路,赵胜知道此时容不得他犹豫,赵胜高举配刀带头便向营门冲去,众亲卫也是大受鼓舞,呐喊着向前杀去,马继自然不会让赵胜冒险,带着人跟在赵胜身旁,拥着赵胜一路向前! 眼看即将杀到营寨大门了,前方一七尺壮汉持刀挡在了前方! 赵胜高喊:“汝乃何人,快快让开,不然赵某刀下可饶不得你!” 那壮汉答道:“八队统领李鸿基在此,要想从此过,先要问问李某人的刀答应不答应!” 二人说罢便战在了一起,刀光不停的闪现,赵胜自家知道自家事,他不过会些三脚猫的功夫,此时却与李鸿基战了好几个回合,明摆着是对面的李鸿基在放水,不管对方的目的如何,当此生死存亡之际,赵胜内心里感激不尽,不过眼下的场景也容不得他多说什么,赵胜只道了声,“多谢鸿基兄活命之恩!” 李鸿基听了赵胜这话后,不知为何突然脚下一个趔趄,竟然摔到在了地上,赵胜趁此机会带人冲了过去,打开营门往黑夜中逃命去了! 待王自用赶到营门处时,赵胜部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黑夜里,李鸿基吊着一只不知何时被砍伤的手臂来到王自用面前请罪道:“请左丞责罚,鸿基无能,叫赵贼从我这里逃了!” 王自用听了李鸿基的话,又看了看他被砍伤的手臂,只道:“你都受伤了,也算尽力,怪只怪我对你部的实力估计过高,看来还是要早日整编你们,才能提高你部的战斗力呀!” 李鸿基低头答道:“左丞言之有理,我部战力确实有待加强!” 王自用知道眼下事不可为了,便领人先回去救火了。 李鸿基看着王自用离去的身影,暗道: “好男儿岂能久居人下!走着瞧!” 第四十章 欲和先战白右丞 赵胜这边离了王嘉胤的大营,也不敢多做停留,便摸黑向前赶路,准备到了流民安置点再休息,可是走了没有五里地,突然一条火龙出现在前方。 不用赵胜吩咐,马继和亲卫队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随着火龙慢慢接近,达达的马蹄声传入了赵胜的耳中,听着传入耳中的声音赵胜估计来人在一百骑上下。 这些骑兵人数虽然不多,可是收拾人马困乏的赵胜还是不在话下的,赵胜心里不由得暗叹自己时运不济,想他穿越一场好不容易积攒了一点家当,正想着大有作为之时,没曾想竟要载在这个不知名的地界。 赵胜想着自己未曾实现的抱负,想着被他送回花岩寺老营的那十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早知有今日之灾,赵胜一定不会顾及什么影响,先享受了再说,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想着这些未了心愿时,特别是县令送来的那十个姑娘时,赵胜的面上愈加的狰狞,赵胜大声的对众人道: “兄弟们,你们怕不怕?” “不怕” “说不怕的我觉得你们都是在哄骗我,都是有父母妻儿的,那个会不怕死,不仅你们怕死,我也怕死,可是怕有什么用,敌人不会因为我们怕,他就对我们手下留情,我赵胜有个原则,便是从不认输,就算是皇帝老子想要我的命,我也会从他身上咬下三两肉来的!” “现在给你们个机会,谁要是怕死,现在可以自行离去,我赵某要是能逃过此劫,你们还是可以到我麾下,做我赵胜的好兄弟!” 赵胜虽说是给亲卫队员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可是这些人的家人都在花岩寺老营,虽然赵胜说不会追究,可是他们也不敢冒这个险,再加上马继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像是只要有人说出要走的话,他就会要了那人的性命一样! 赵胜见众人都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又道:“好!都是赵某人的好兄弟,今夜如能逃脱此难,赵某与诸位势必荣辱与共!” 赵胜这边安定了人心,便静静的等待着对面那支骑兵的到来,此时的亲卫队默默的列着方阵在前,那挺立的长枪,只要骑兵撞上来,必能有所收获! 正当赵胜和众人禀气静待之时,前方一骑边靠近边喊:“赵首领可在,我乃韩统领麾下!” “赵胜在此,韩统领现在何处?” 那骑士手指远处的那条火龙,答道:“韩统领便在前方!” 赵胜听来人是韩胤麾下,原本心里紧绷的那根弦便松了下来,在那骑士的带领下,赵胜见到了带着骑兵来接应的韩胤本人! 原来是韩胤见赵胜久久未归,心里有些不安,他便带着骑兵到了流民安置点,派人时刻盯着王嘉胤的大营,当王寿在王嘉胤营中放火制造混乱时,便有人禀报了韩胤,得了消息的韩胤,果断的带着骑兵便来接应了! 赵胜对韩胤道:“老韩呀,你怎么知道我会有危险?” 韩胤道:“有备无患罢了!” 这边赵胜与韩胤仔细的讲起了自己在王嘉胤营中的一举一动,而追击赵胜失败的王自用却招到了右丞白玉柱狠狠的一番数落! “左丞呀左丞,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为何要去算计赵胜,不是说好了明日与他谈联营之事吗?”白玉柱质问道。 王自用自知理亏,便嘟囔道:“他打伤了王国忠,难道就这么算了?” 白玉柱听了这话,原本已经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出来,对着王自用道:“王左丞好大的气性,为了一个王国忠,就要暗杀了赵胜!” 王自用把事情办砸了,只是闭嘴不语! 可是白玉柱并未因为他闭嘴不语便放过他,白玉柱大声怒斥道:“你要是把他杀了,大家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可是你一场暗杀还没开始,便已传得全营皆知,而且最后还传到了人家赵胜耳中,让人钻了空子,眼下弄得这个局面,看你如何收场!” 王嘉胤见右丞白玉柱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便道:“白先生,眼下如何办才好,是不是派个人送些礼物,去与赵胜解释一番,就说是营中某些人擅自做主,这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 白玉柱听了王嘉胤的话,答道:“掌盘子,赵胜乃是聪明人,恐怕不会信这套说辞的!” 王嘉胤道:“依先生之见,该当如何!” “四个字,欲和先战!”白玉柱缓缓的说出了这句话。 王嘉胤道:“请先生细言之,何为和?又何为战呢?” 白玉柱道:“眼下陕西虽是水深火热,可是明庭之强却不是一时可以撼动的!要想取得反明成功,必要联合所有的反抗者,这便是和的原因! 可赵胜部实力强劲,若不先挫其锋芒,于我方大局也是不利,故欲和必先败其兵,挫其志,这便是战的必要!” 王嘉胤道:“今日听先生之言,如醍醐灌顶!” 王自用听王嘉胤与白玉柱在哪里一唱一和的,心里早就不是滋味了,现在听得要出兵去打赵胜,他知道自己一雪前耻的时候到了,于是道:“掌盘子,我愿领兵去讨伐赵胜!” 王嘉胤也不直接应允,反而对白玉柱道:“右丞以为如何?” 白玉柱道:“左丞领兵再合适不过了!” 左丞王自用万万没想到,一直和他作对的白玉柱这次竟然没有反对他,不由得暗想自己以前是不是太过分了,逼得白玉柱不得不和自己作对! 王自用到底还是天真了些,待王自用出去调兵之后,白玉柱便悄悄的对王嘉胤道:“我料左丞此去必不能胜!” 王嘉胤听了这话惊道:“既然如此,何以荐左丞领兵呢?” 白玉柱道:“掌盘子,此战要胜,非得你亲自出马不可,王左丞所领兵马不过是虚晃一枪罢了!” 王嘉胤听了白玉柱的话后大声道:“妙呀,右丞此计必能打赵胜一个措手不及!” 赵胜与韩胤聊完他在王嘉胤营中的一言一行后,检查了一遍安置营的值守后,便休息去了! 赵胜刚躺下没有一个时辰,便被人从睡梦中叫醒了,醒来的赵胜注意力不是很集中,可是听说王寿归来了,而且还带回了重要的情报,便披上衣服来见王寿了。 赵胜一见到王寿,便道:“阿寿呀,看到你平安归来,我就放心了,你是不知道,我一直挂念着你的安全,连觉都睡不安稳!” 王寿听了赵胜的话并没有什么感动,如果赵胜不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他可能就信了,王寿此时也没有闲心去关心赵胜的话有几分真假了,他只道:“多谢首领挂念,寿有重要军情禀报!” 赵胜道:“阿寿你一路辛苦了,还是先去休息,天大的事等睡醒了再说吧!” “王自用领了两万人明日便要来攻打我们了!”王寿道。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赵胜问道。 “这是王子顺亲口告诉我的,说是王嘉胤亲自下的令,我离开时他们已在调兵了!” 原来王寿领人在王嘉胤营中制造混乱后,他们便遭到了围攻,所有人都死于刀兵之下了,唯独王寿被王子顺救了下来,并且把他藏在了王子顺自己的营中,待听说了王自用要带人来打赵胜时,便命人送王寿出营,来向赵胜报信! 赵胜听王寿是从王子顺处得来的消息后,他对这个情报的真实性便信了九层,不过赵胜也不慌忙,连王嘉胤的大营都没有困住他,赵胜自然不会把王自用的两万人马放在眼里了! 思虑了一阵的赵胜决定要给王自用一个深刻的教训,以报自己今夜狼狈逃窜之辱,赵胜一面命人回无定河边,调留守营和清涧营以及亲卫队,一面命人加固安置营地的防御! 一场大战即将在陕北这个不知名的地界开打了,参与双方都在摩拳擦掌着,欲要给对方一个好看! 第四十一章 安置营的攻防战(上) 寅卯之间,夜色尚还深沉,天地间的寂静便被打破了,王自用自领两万大军鱼贯而出,向着赵胜所在的安置营而去了! 王自用骑在马上看着一眼不能望到尽头的队伍,不由得心中暗生一股豪气,恨不得仰天长啸一声! 不过王自用的这股豪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对自己手下的认识还算得上清醒,两万大军中除了谭雄部五千人马外,其余的全是其他八队首领的部下,没有这些首领配合,他指挥不动一兵一卒! 尽管王自用此次的目的是来攻打赵胜,可是如果能同时削弱其他八队首领的实力他也不会拒绝!这是白玉柱早就为王嘉胤定下的策略,强干弱枝增强自身实力!眼下王嘉胤部与其他诸部义军的交往都是在这一策略的指导下进行的! 从这一方面来说,王自用对白玉柱的才华还是非常佩服的,可他接受不了的是白玉柱的那张破嘴,经常当众给他难堪,难道他王某人就不要面子的嘛?这让王自用经常感到很是苦恼! 李鸿基作为八队的首领之一,也随王自用出征了,原本他手臂受伤,是可以不用出战的,但是对于王自用的那些想法,李鸿基是心知肚明的! 李鸿基知道只要一旦给了王自用一丝机会,一场仗打下来,他的八队恐怕便会损失惨重了,五队首领老张飞,六队首领乱世王的前车之鉴,李自成可谓是印象深刻,他不可能让自己再重蹈他们的覆辙! 李鸿基骑在马上,看着一身红衣的王自用,眼里流露出的尽是厌恶,李鸿基时刻想的都是脱离王嘉胤出去单干,可是他起兵以来的惨痛教训,使他按捺住了这种冲动! 李鸿基在银川驿做驿夫时,见过了太多的军户**,那时的他从未将这些破衣烂衫,衣食无着的人放在眼里,他觉得这样的兵卒,他李鸿基打十个,打一百个都不在话下! 怀着这样的心理,李鸿基杀了那个勾搭他老婆的同乡,当然他也没有放过那个在他看来早已道德败坏的女人,手上已经沾染了鲜血的李鸿基索性决定一不做二不休! 在那个夕阳西下的傍晚,李鸿基伙同自己的侄儿李过,同乡铁匠刘宗敏杀了那个靠着借高利贷牟利的黑心绅士艾举人满门,李鸿基还将艾家的钱粮分给乡亲,又烧毁了所有的地契和借据,一时间倒也招揽了无数乡亲跟随! 可随后的日子便是李鸿基的噩梦了,无论他如何努力,也阻止不了自己的溃败,李鸿基被逼的四处逃窜,直到加入了王嘉胤的这个大家庭,他才获得了些许安稳! 在王嘉胤的营中,李鸿基一面提防着被吞并,一面快速的学习着如何带兵打仗,这个时期的李鸿基如同一块海绵放进了水中,不停的汲取着营养,为他日后成为名震天下的李自成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大军行走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到了赵胜所在的安置营,此时的安置营经过半夜的抢修,已经立起了一道坚固的寨墙! 王自用看着眼前高耸的寨墙,并没有立即动手,而是命人安营扎寨,架锅支灶做起饭来了! 关于如何攻打眼前的寨墙,王自用的心中早有成算,不过他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提出来,而是趁着扎营做饭的空档,将众人叫到一起商量了起来! 作为王嘉胤手下八队首领中实力最强的一队首领王子顺第一个表达了他的看法,王子顺建议众人各领本队人马,每人选一段寨墙进攻,他的建议得到了李鸿基在内的所有八队首领的赞成。 王自用听了王子顺的话,便明白了他的用心所在,说是自领兵马,各攻一道寨墙,可是这样一来,他就不能监督诸部,众人是否真的出力也就无从考证了!而作为众人中实力最强的谭雄部反而被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谭雄无论是选择应付还是尽力,都会陷入两难之地,他要是选择了应付,那么其余八队更是会敷衍了事,毕竟作为实力最强的都打成了那样,作为实力稍弱的杂牌军又怎能要求过高呢! 谭雄部如果奋力攻寨,那么便会遭受赵胜部的全力阻击,到时候即便是胜了,受损最大的只会是谭雄所部,其余八队人马岂不是要坐收渔人之利了! 王子顺言语中潜藏的陷阱,王自用一听就明白了,他自然不会让王子顺的心思得逞,王自用道:“王首领言之有理,只是各人手下实力不同,像五队老张飞首领,六队乱世王首领,他们的实力稍弱,这样安排恐怕对他们不公平呀!” 老张飞和乱世王听了这话,都在心里暗骂王自用的虚伪,要不是他王自用的克意针对,作为八队首领之一的他们即便与其它几人有所差距,也不会差成现在这样! 只是如今他们都是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二人都道:“谢过左丞体谅,我们确实力有不逮!” 众人见王子顺的提议被否决了,一时间也不言语,他们要么看着天空出神,要么盯着脚下的泥土发呆,还有的观摩起了自己的配刀! 作为王自用副将的张存孟自然不会让气氛就如此尴尬下去,他对王自用拱手道:“不知左丞有何高见?不妨说出来,让兄弟们听一听如何?” 王自用把眼神从众人身上扫视了一圈,然后道:“高见倒是没有,不过关于如何破寨我还是有些想法的!我观赵贼之营寨不过是仓促搭建,与其分段攻击,不如集中兵力攻其一点,我众彼寡,定能战而胜之!” 众人听了这话哪里不明白,这是要他们拿自己的手下去与赵胜兑子,可是如今大势在王自用手中,众人不从也要从!虽然他说只是些想法,可是大家都知道这便是此次攻寨的战略了! 李鸿基听罢,站起来言语道:“左丞所言甚是有理,只是这攻寨的兵力如何安排?” 王自用道:“老张飞和乱世王合为一队,其余各位首领自带本部人马即可,再加上谭雄部,一共分为八队,我们给赵贼来个车轮大战!” 李鸿基又道:“这出击的顺序又怎么安排?” 王自用道:“这个好办!先让谭雄带队上去试一试赵贼的虚实,运气好说不得一战便破赵贼,如若一战不胜,其余各队抽签决定出击的顺序即可!每队人马攻半个时辰,便再换其他人上去!” 王自用能够被王嘉胤委任为独挡一面之人,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他先令自己的心腹谭雄打头阵,其他几人自然不好多说,毕竟人家都先上了,自己如果还不敢上的话,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这个阶段的义军虽然已经有了军队的雏形,可是义军首领中骨子里的江湖义气还是很重的!头可断,血可流,丢面子的事情是万万不可为的!王自用对众人的这种心理把握得很是精准! 第四十二章 安置营的攻防战(中) 当王自用命人安营埋锅造饭之时,赵胜等待已久的援军到来了,赵胜心里憋住的那一口浊气,终于也是吐了出来! 乌压压的两万人出现在寨墙之外,赵胜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生怕因此引来了王自用的注意,而为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赵胜觉得自己也许有了些主角光环了,昨夜从防备森严的王嘉胤营中安然逃脱,今日王自用面对着空虚的营寨竟然没有选择攻击,又让他侥幸逃过一劫! 赵胜先看了看风尘仆仆的赵武和胡老二,又把目光依次转向了韩胤,王寿以及马继,最后目光定格在了从无定河边赶到此地的众军士身上。 赵胜对着他们大声道:“兄弟们,你们辛苦了,感谢你们一路从无定河边赶到了这里,原本应该准备酒肉让你们饱餐一顿的,可是眼下在这寨墙之外有两万人马正对我们虎视眈眈!所以你们不能马上就去休息,你们需要打败外面这所谓的两万人马才能去休息!” 赵胜的这番话一说出来,原本肃立的军阵中,便有人交头接耳了。 有人在向旁人求证自己是否听错了! 有人难掩自己的惊讶,与旁边人诉说着这件事的荒唐! 还有人用眼神示意身边人,询问赵胜是不是脑袋出了问题! 众人的窃窃私语声,很快便被军中的小旗官和百户官喝止住了,底下的人不信赵胜的话,但是他们是深信不疑的,他们很多都是跟赵胜从花岩寨出来的。 无论是灭马匪,还是清涧县破官军,他们在赵胜的带领下从来都是以弱胜强的!他们相信今日也不会例外,即使外面有所谓的两万大军! 赵胜见军卒们又恢复安静了,便又道:“也许你们有的人会觉得这很难,甚至会怀疑我赵胜是不是疯了,不然怎么会说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话来,可是你们只要问一问你们的十户,问一问你们的小旗官,就知道我赵胜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 当初我说让他们顿顿有肉,后来他们过上了顿顿有肉的生活;然后我又说我们可以以步破骑剿灭马匪,再后来马匪坐下的骏马便养在了我们的马厩里;今天我说我们可以大破两万敌军,那么你们信吗?” 众军卒听了这话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先是亲卫队的队员齐声呐喊: “信”“信”“信”…… 接着清涧营和留守营的军官们也在大声的呐喊着,再后来所有的军卒包括韩胤,赵武等人都声嘶力竭的高喊着: “信”“信”“信”…… 赵胜见众人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便不再多言,令众人原地坐下等待命令! 赵胜领着诸将来到了寨墙之上,看着王自用营地的炊烟袅袅升起,赵胜对众人道:“姓王的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知兵贵神速嘛?怎么还在那里生火做饭?” 韩胤道:“管他那么多干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赵胜听罢韩胤的话,对王寿道:“阿寿你怎么看?” 王寿道:“敌情不明,怕是有什么猫腻!” 王寿话音刚落,赵胜发现马继的嘴角微微一瞥,便对马继道:“马继呀,你怎么看?” 马继听了赵胜的话笑道:“敢问首领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呢?” “哦,假话怎么讲?真话又怎么讲?” 马继道:“假话便是王自用用兵老练,已得了稳中求胜的兵法精髓!” 赵胜嗤笑道:“以王某人的气量,恐怕还没有这样的兵法造诣吧!” 王寿道:“首领慧眼如炬,所以继说是假话,至于真话嘛,还请首领先恕我胡言乱语之罪!” 赵胜道:“马继呀,都是自家兄弟,说什么怪罪不怪罪的!看你才加入我们,不知道我这里的规矩,这次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下次再这样客气,我就真的要治你的罪了!” 马继道:“多谢首领,其实在继看来,王自用如此做态,无非就是没有把我们放在眼中罢了,他自以为有两万大军便可以恃强凌弱,高枕无忧而矣!” 马继话音刚落,胡老二便大声道:“好嚣张的小子,待他尝尝胡爷爷的厉害,他才会知道为何月亮这么圆!” “老胡,你小声点,还是省点力气,待会为我多取敌人几颗人头吧!”赵胜对胡老二道。 “首领放心,待会儿就看我胡老二的吧!”胡老二对赵胜抱拳道。 赵胜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又对马继道:“马继呀,我现在手底下有个决死营,不知道你敢不敢去当个营官!” 马继道:“只要首领一声令下,继欣然往之!” 赵胜见马继答应得爽快,可是他还是不太放心,便将决死营的来历说了一遍,赵胜以为马继听到决死营营中都是些吃人恶魔心神会有所触动,不曾想他竟然面色如常,赵胜便明白了马继想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其实当赵胜把决死营的来历说出来时,马继是有反应的,只不过他不是觉得害怕,而是隐隐有些兴奋,只是他知道这样的情绪是不对的,所以心中刚有一点波动,他便按捺住了情绪的起伏! 马继自家知道自家事,他曾经经历的,是决死营的人想都不敢去想的,让他这个见过人世间最残忍之事的人来带领这一群恶魔,马继觉得再合适不过了! 赵胜命马继接手决死营后,又安排了赵武带着留守营负责寨墙的防守,其余人则下去休息,养精蓄锐! 赵胜的战术很简单,便是先以寨墙挫敌之锐气,再以精锐出击,破敌之前阵,然后紧追其后,使敌形成倒卷之势,这样的战术满族人已经多次在明军身上实践过了,赵胜相信王自用的表现并不会比在辽东的明军要好!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赵胜只留了赵武在寨墙上负责防守,其余人都到了寨墙之下,静静的等待暴风雨的来临! 咚咚咚咚 战鼓声响起了,王自用部的先锋谭雄带着人一步步的靠近了寨墙,在离寨墙还剩百步之时,谭雄部停了下来! 赵武穿着一身破旧的明军铁甲,手持配刀,面无表情的站在寨墙之上,原本敌人在一百五十步外时,就可以命弓箭手射箭了,可是赵武直到谭雄部到了百步的距离也没有下达射箭的命令,甚至连弓箭手也还没有上到寨墙之上,他们全在寨墙下等候! 赵武身边的百户虽然疑惑,却没有开口询问,他们早已习惯了赵武的风格,从来不与人多做解释,在他这里只有服从和接受惩罚两种选择! 赵武看着从寨墙下射来的箭枝,大喊:“避箭”众人听了这话,都在躲避着箭矢,唯独赵武依然立在哪里没有移动,他并不是不怕箭矢,而是他知道从百步之外,还是至下而上的箭矢是射不穿他的盔甲的! 赵武站在那里,对谭雄部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他见谭雄部的弓箭手退后了,而步卒抬着云梯往寨墙而来时,又大声道:“弓箭手上寨墙!” 赵武自从被赵胜委任了练兵的重任后,一直在不停的学习着各种军事知识,为了不辜负兄长对他的信任,他经常熬夜读书,第二天却依然和众人一起训练! 正所谓苦心人天不负,他的努力没有白费,经过长年累月的学习,赵武对于谭雄部目前的攻势,至少有十余种方法应对。 为了给谭雄部最大的杀伤,他一直藏着弓箭手没有动用,尽管在一百五十步外,也能射伤敌人,可那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是有效而致命的杀伤,要完成这一目标,站在寨墙上对着攀登云梯的敌人进行点射成为了他的最优选择! 谭雄眼见自己的手下就要登上了寨墙,不由得大声的叫起好来了,可是他一声好还没有叫完,便看到云梯上的人如同下饺子一样的滚落了下去! 第四十三章 安置营的攻防战(下) 谭雄用手擦了擦他的那双小眼睛,他不愿意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原本马上便能登上寨墙的士卒,现在全都被箭射落到地上了! 这种不愿意相信的情绪一闪既逝,谭雄很快就接受了进攻受挫的现实,虽然遭受到了一定的损失,可是他并没有气馁,他传令让后方的士卒换下了前方的兵卒。 又是一拨箭雨射向了寨墙,谭雄部的士卒这次并没有等箭射完再发起进攻,而是选择了弓箭与步卒协同进攻! 赵武将谭雄部的一举一动都收入了眼底,尽管谭雄改变了进攻的方式,可赵武自有应对的措施,他这次没有让士卒选择再次避箭,而是命己方弓箭手以对方弓箭手为目标进行有目的地射杀! 虽然他们站在高处,可是距离毕竟还是远了些,这一次的射击效率远远低于刚才在城头的精准点射! 赵武看着眼前的一切,内心毫无波动,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们虽然占据了地利,可是步弓的射程有限,远距离的杀伤力自然也不会很强,以己度彼,他知道对方弓箭的杀伤力自然也很有限! 正是基于这样的判断,所以他才敢如此大胆的使用弓箭手,赵武知道自己此举有些冒险,可事实证明他赌赢了,他只使用了弓箭手便打退了谭雄的第一轮进攻! 谭雄部不亏是王自用的嫡系精锐,百米的距离他们转瞬即至,他们顺着云梯快速的向上攀爬着,甚至有几个格外勇猛之人,只差一点就夺得了先登之功! 赵武冷眼旁观着谭雄部的进攻,那几个差一点登上寨墙的勇士,也没有让他的面色有何变化,赵武如同一个局外人一般看着眼前的战场,敌人的凶狠不能使他稍作动摇,己方的伤亡他似乎也没有放在心上! “开水预备!”“倒!” 赵武那冰冷的声音终于在寨墙上响起了,早已准备好的开水从寨墙上倒了下去! 随着开水的倒下,无论是云梯上的人,还是簇拥在云梯下准备的人,都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哀嚎! 谭雄看到自己的士卒又如同下饺子一样的滚落了下来,他那双小眼睛气得似乎要冒出火来,可是他知道这一轮的攻击又失败了,但是他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用脚狠狠的跺了跺地面! 赵胜看着赵武挺立的背影,他已经听到了谭雄部退军整兵的号角,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这些年进步很大,交给他的事总是处理得井井有条! 可是赵武今日的表现却依然让他觉得震撼,虽然只是暂时打退了谭雄部的进攻,可赵武的应对策略,对时机的把控,在他看来都是恰到好处! 有了赵武如此出色的表现,赵胜知道他设想的以寡敌众,大破王自用军的计划又多了一成实现的可能性! 在赵胜的计划里,只有王自用一出现气势衰竭的征兆,他就可以立刻展开反击,打王自用一个措手不及! 尽管赵武指挥出色,可是赵胜预想的时机却久久没有来到,王自用的攻击如同潮水一样,不停的冲击着安置营的寨墙! 两个时辰过去了,原本坚固的寨墙已然摇摇欲坠了,赵武也没有如同木雕一样站在那里旁观了,他早已拔出自己的佩刀参与到一线的防御中去了! 赵胜此时知道自己低估了王自用,对方的车轮战打法充分发挥了人数的优势,尽管他们伤亡不小,可是赵胜连夜加固的寨墙也将要被攻破了! 王自用看着寨墙上的抵抗越来越吃力,他脸上的笑容就越来越灿烂,尽管又一轮进攻失败了,可是他知道赵胜已经顶不住下一轮的进攻了! “王首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半个时辰之后,我要和诸位一起到赵贼营中进食,你有没有把握!”王自用看着王子顺道。 按照王子顺的意愿,他自然不想与赵胜敌对的,可是眼前的局势已经很明显了,不是他王某人要踩低捧高,怪只能怪赵胜的运气不好! 这些心思在王子顺的心里一闪而过,他对王自用抱拳道:“左丞你就请好吧,王某人这就去生擒赵贼,让他来给左丞磕头请罪!” 王子顺说完这话,转身便走,赵胜的寨墙早已是摇摇欲坠了,现在的他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子顺领着手下直奔寨墙而去,他身先士卒冲在了前列,原本王子顺还做了些防箭的准备,可是当他们冲进五十步之内时,寨墙上依然没有箭矢射下! 王子顺见状高喊:“兄弟们跟我冲呀,他们没有箭了,第一个登上寨墙的,爷爷重重有赏!” 王子顺的话音未落,突然从寨墙上落下了一百多条人影! 马继解开绑在身上的绳子,高喊一声“杀!”便向王子顺部冲了过去,而在他的身后跟随的便是决死营的人,他们都已解开了绑在身上的绳子! 王自用和王子顺能看出寨墙已不可守,赵胜自然也看得出来,可是他等待的时机却一直没有出现,所以赵胜决定冒险一试! 他原本打算以亲卫队的人来实施从天而降,突然袭击的任务,可是马继听了这个想法后,果断的抢过了这个差事,马继道:“亲卫队杀敌靠的是堂堂正正之法,以阵势碾压敌方,突然袭击非其所长!” 赵胜道:“马继你言之有理!可是眼下有这个勇气的人,遍寻全军上下,非亲卫队莫属!” 马继道:“首领忒小看人了,决死营中俱是亡命之徒,如今正当其用!” 赵胜又道:“决死营乃亡命之徒不假,可是他们利己之心胜于利人,恐怕不好驾驭!” 马继道:“只要首领答应我两个条件,决死营上下必定奋勇争先,誓死效命!” “什么条件?” “此战过后获一敌人首级者赦其之前罪,放其自由,获两级以上者,加官赏田!”马继道。 “只要此战能胜王自用,生者,我赵某必定厚赏,若不幸死者,父母妻儿我养之,使其无后顾之忧!”赵胜大声道! “还有一个条件是什么?”赵胜又问道。 “请首领亲自为决死营送行,给决死营的兄弟们敬一杯酒即可!”马继道。 赵胜听了马继的话,便明白了马继的用意,赋予决死营以自尊,使其愿战, 厚赏其功,解决其后患,使其敢战! 赵胜干脆的答应了马继的要求,于是一群有愿战之心,敢战之胆的亡命徒从寨墙上一跃而下,他们奔向了毫无准备的王子顺部! 马继领着人与王子顺部碰撞在了一起,以有备攻击无备的战法,以死换伤的打法,使得王子顺部的前排瞬间便崩溃了! 王子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马继一脚踢翻在地,突然的冲撞使得他晕倒了过去! 此时跟在队伍后面的士卒,他们只见到了马继带人从寨墙一跃而下,而且转瞬又击溃了前排的士卒,都以为赵胜部是神兵天降,一个个吓得转身就逃! 后排的士卒率先逃了,又加上王子顺不知去向,原本浩浩荡荡的进攻队伍莫名奇妙的就崩溃了。 逃跑的士卒们有的在说什么首领被杀了,有的又说什么天兵天将下凡了,反正各种稀奇古怪的说法,从逃跑的士卒嘴里冒出来! 马继和决死营的人一开始以为要打一场硬仗,可哪里知道有的兄弟刀上还没染血敌人就溃败了! 马继虽然知道胜得蹊跷,可是他也没有浪费时间,他带着人跟在逃跑的士卒后面追杀,力争把他们赶向王自用的本阵! 第四十四章 一往无前的进击 丢盔弃甲,弃械狂奔,溃兵们眼看着便能逃回营寨了,可是一阵箭雨落了下来,使得本想退回营寨的士卒们止住了脚步! 张孟存道:“左丞,王首领还在外面,这样恐怕不好呀!” 王自用道:“孟存莫急,待我先整顿好了这群溃兵,再去向王首领请罪!” “谭雄,你休整好了没有?”王自用对谭雄道。 谭雄听了王自用的话后,便道:“回禀左丞,随时可以出战,请左丞吩咐!” 王自用道:“你立即带两千人出寨给我整顿好这群溃兵,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可他们是王首领的麾下,没有王首领的命令,恐怕他们不会听话!”谭雄迟疑道。 “不听话,你手里刀子是干什么用的!未经号令,擅自撤退,按军法当斩!”王自用道。 谭雄听了这话,他心里便明白了王自用的意思,原来是要他去收编这些人马,不然怎么会说到军法上,要知道他们的军法在其余八队首领这里形同虚设,用得到军法的,当然是属于王嘉胤的嫡系了! 明白了其中关节的谭雄,转身便领人前去整顿溃兵了! 其余几个首领自然也知道王自用这是什么意思,他们没有想到王自用居然如此粗暴,如此直接,丝毫没有一点顾及他们想法的意思! 作为王自用副手的张孟存,将其余诸位首领的表情变化已然收入眼底了,他虽然对强干弱枝的策略是认可的,眼下这个时机他却认为有些不合适,于是道: “左丞,如今赵贼兵马即将到来,营外的溃兵还是让他们退到一旁,等王首领回来再说吧!” “回来?怎么回来?你没听到他们说王首领已然战死了嘛!”王自用道。 张孟存急道:“前方混乱不堪,哪里辩得清真假,说不定是赵贼之计!” 张孟存话音未落,王自用便伸手打断,道:“孟存不必多说,我自有打算!” 张孟存见王自用主意已定,知道他此时多说无益了,便住嘴不言! 马继这边一路追赶,原本还很顺利,可是后来追着追着,他发现他后面已没有人跟随了! 发现这一事实的马继赶忙止住了脚步,他回头看去,发现决死营的人正在争着割人头呢,还有的人为一颗首级争论了起来! 看着这一幕幕的场景,马继心里不住的暗骂这些人,烂泥扶不上墙,马继走上前去,对着那些争夺人头的直接就是一脚踢在屁股上,并大骂道:“争什么争!前面多的是!” 赵胜带着人马快速的赶到了马继处,他原本打算先让马继奇袭,自己再领亲卫营,清涧营趁势掩杀,一举击败王自用的!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王子顺部的崩溃来得太快,快得让赵胜的一套组合拳还没开打,就结束了战斗! 赵胜看着正在收割人头的决死营,他不由的摇了摇头,他从未想过原来干脆利落的失败,竟然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成功! 赵胜收拾了一下自己失望的心情,眼下虽然打败了王子顺部,可是依然没有改变敌强我弱的局面,赵胜看着对面王自用的简易营寨出神! 他担心王自用被这一仗吓破了胆,不敢出来再战,一旦他依托营寨与自己纠缠,那赵胜就只有派人去与王嘉胤讲和了! 不过赵胜的担心并没有成真,在王自用看来,王子顺部的溃败大部分是由于王子顺本人太无能导致的,至于赵胜部的战力,在他看来不过尔尔罢了! 尽管李鸿基和张孟存都劝王自用持重,以大营为依托,先探明情况再作打算不迟! 可是王嘉胤却道:“赵贼不过两千人马不到,而我部足有两万余人,你们却让我避战,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张李二人听了这话,也不知如何反驳,虽然他们劝王自用持重为上,可是如此明显的兵力对比,还是在野外交战,他们自然不会认为赵胜能有多大的胜算! 王自用除留了两千人马在营中整顿王子顺部的溃兵,剩余的一万三四千人马,被他悉数的带出营来对战赵胜所部了!这表明他并未因为赵胜部人数少就轻视赵胜! 王自用能被王嘉胤委任为独挡一方之重将,自然不会是个草包,他对于王子顺部突然的溃败是非常疑惑的,可是如今战场情势,使得他没有时间去探寻此中真相,但是出于一个领军者的直觉,他选择压上了自己所有的力量,他要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击败赵胜! 面对着气势汹汹而来的王自用部,赵胜和他的部下们都没有感到害怕,反而一个个都跃跃欲试的,赵胜命护卫队在前,决死营在右,护卫队骑兵在左,清涧营在后! 王自用骑在马上,已然看清了赵胜的排兵布阵,他也没有多言,自领三千嫡系手下向着赵胜部的亲卫队而去,其余各队首领在他的两侧形成了一个弧形阵势! 两支同属义军的人马,在陕北的高原上,猛烈的冲撞在了一起,胡老二领着亲卫队的步卒直面王自用的三千嫡系! 在开战之前赵胜便借调了胡老二到亲卫队,负责带领亲卫队的步卒上阵厮杀!冷兵器的厮杀少不了勇猛敢战之人,而胡老二在赵胜的心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以胡老二的勇猛配合亲卫队严明的纪律和钢铁般的意志,一时间杀得王自用部节节败退! 王自用在初见赵胜那日,便知道赵胜身边亲卫队的实力不容小觑,可是眼前的景象却仍使他难以置信,自己的兵卒连片刻都挡不住,一直在被赵胜部逼退! 王自用没有多言,他只是拔出配刀,说了句跟我上,簇拥在他身边的护卫们便跟他向着前线而去了! 出身九边的王自用深受明军的影响,明军边将们最有战斗力的是家丁,而他王自用身边最有战斗力的便是他的三百护卫了! 随着王自用带着身边护卫的加入,原本节节败退的王自用部稳住了阵脚,赵胜部再也推进不动了! 赵胜看着胶着的战场没有着急,反而是露出了笑容,从他看到王自用的旗帜出现在了交战的前沿,他就知道这一次他赢了! “装药”“发射” 三支抬枪同时对着王自用的旗帜射去,随着轰鸣声响起,远在三百步之外的王自用大旗应声而倒! 这三支抬枪便是赵胜的秘密武器,自从在清涧县缴获了五六十支火铳后,赵胜便想着组建一支纯火器部队,可是官军的火器质量太差,连续发生几次炸膛后,赵胜的纯火器部队便停摆了! 对于坚信火器便是未来的赵胜来说,他自然不会如此放弃,既然火器质量不行,那便自己造合格的火器就好了! 可眼下的大明却不是哪里都能找到火器人才的,赵胜费尽心机找来的火器人才,把他所有的火器融化之后,就只给他造出了这三支抬枪,好在这抬枪的射程和威力都还挺令赵胜满意的,不然赵胜觉得自己一定会亲手砍了自己尊为上宾的火器人才的! 赵胜虽然相信自己能够战胜王自用,可是他还是让赵武将他的这三杆秘密武器带到了安置营来!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没有错! 赵胜见王自用的帅旗已倒,便大声道:“王自用已死,投降不杀!” 一时间战场上响彻了“王自用已死,投降不杀”的喊声,其余各队首领原本还不信,可是抬头去看,王自用的帅旗果然不见了,他们不约而同的收拢着自家兵马向后撤退! 两军相争,有器械之争,人数之争,勇气之争,气势之争,而以气势之争为最,如今王自用的大旗一倒,气势之争已败,底下众军卒的勇气顿时丧失,兵败如山倒之势一发不可收拾! 王自用在护卫的拉扯下,脱离了阵前交锋的第一线,随着败兵不断的后退,尽管他不停的大喊着,“王自用在此,兄弟们随我杀贼!”,直到声嘶力竭也没有挽救败退之势! 赵胜见王自用败势已显,便传令乘胜追击,不得再给王自用喘息之机! 第四十五章 攻敌不备王嘉胤 赵胜走进王自用的简易营寨里,观看着王自用所部的营垒,在王自用的营中转了一圈,赵胜就明白了自己为何能够取得战事的胜利了! 从王自用稀松的营寨,从他营寨中少量的军需物质,赵胜感到的是王自用深深的轻视! “骄兵必败呀!”赵胜对身后的王寿和赵武道。 王寿道:“王自用自认为兵多势众,自然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赵胜道:“知己不知彼,兵家之大忌,你们日后切不可犯这样的错误!” 王寿和赵武听了这话,都点头称是,赵胜此时以两千余人大败王自用两万人,此刻的他意气风发,恨不得马上作诗一首,只是诗情是有了,却没有那个才华! 正当赵胜想要在后世的众多诗词里剽窃一首,表达自己此时得意的心境时,一阵争吵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阿武,你去看看怎么回事!”赵胜对赵武说道。 赵武去了一阵便带回了一个鼻青脸肿的中年男子,对赵胜道:“大哥,这人说,他是你的故人,非得吵着要见你!” 赵胜一听这话,却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那里来的什么故人,不由得仔细看了看眼前之人,这一看确实有些眼熟,只是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人看赵胜盯着他看,便道:“是我呀,赵首领,你认不出来了嘛?我是王子顺呀,我们见过的呀!” 王寿一听这话,跑上前看了看这人,惊喜道:“表叔,真的是你呀,怎么这个样子了,第一眼还没有认出来嘞!” 赵胜这时也从那变形了脸上看出了一丝丝王子顺的影子,然后上前抓着王子顺的手道:“王首领,你受苦了!” 王子顺道:“败军之将,惭愧惭愧呀!” 赵胜现在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尽管王子顺曾两次为他通风报信,可是他依然是以胜利者的心态在看王子顺,所以他也没有与王子顺多说什么,只是让王寿带他去处理脸上的伤势! 安排好了王子顺后,赵胜本打算再找一找自己那已经消失不见的诗情,可他还没进入状态,一阵大喝声便在他耳边响起了! “首领在哪里,范进有紧急军情禀报!” 范进骑着马从远处飞奔而来,一边走一边喊着这句话,赵胜见状便让人去引他来相见! 范进一见到赵胜,什么都没有说,反而跪倒在地一个劲儿的哭个不停,赵胜向后退了一步,巧妙的避开了正往他身上抹着鼻涕眼泪的范进,然后伸手扶起范进道:“范先生,你先不要哭了,你倒是说说,发生了什么紧急军情,让你从无定河边跑到这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首领呀,我对不起你,无定河的营地被人夺了,你杀了我吧!我没有守好营寨,死不足惜呀!”范进哭哭啼蹄的道! 赵胜听了这话,一个趔趄差一点摔倒,赵武见状连忙上前护住赵胜,赵胜抓着赵武的手臂,定了定神,对范进斥责道:“不要哭了,到底怎么回事?是那个破了我们的营地的!什么时候发生的?” 范进被赵胜这话吓得止住了哭声,小声道:“就是在赵营官带人离开两个时辰之后发生的,领头的是那天来我们营地的白先生和一个大高个!” “白玉柱!王嘉胤!” “好!好!好!” “没想到还是你们技高一筹,竟然以两万人为诱饵,好大的气魄!” “兄长,眼下生气也无济于事了,还是想想办法怎么挽回局面吧!”赵武见赵胜在哪里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便出言道。 赵胜道:“传令停止追击,让他们都回来吧!” 随着赵胜的命令传下,韩胤和马继自己胡老二都回到了营地,赵胜让范进将无定河营地的事对他们讲了一遍! 听到王嘉胤竟然趁着后方空虚,偷袭了自家营地,胡老二道:“首领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们跟他们拼了!” “拼什么拼!首领还没开口那来你说话的份!”韩胤对胡老二道,胡老二平日里最不想面对的就是韩胤了,他是被韩胤从战场上生擒回来的!总是觉得比韩胤要低上一头! “老韩,不要这样嘛!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赵胜道。 赵胜这话一说完,赵武便道:“依范先生所言,王嘉胤部全是骑兵,我们即使想要回去和他们硬拼,也是没有胜算的!” “既然不可硬拼,那我们只能智取了!”马继道! 赵胜听了这话,对马继问道:“怎么个智取法?” “攻其必救!”马继用手指着王嘉胤老营的方向说道。 王寿一向谨慎,听了马继的话后道:“我们虽然胜了一场,可是王嘉胤的大营里也还有数万人马,恐怕不可轻视呀!” 马继笑道:“王兄被白玉柱骗了,白玉柱说他有六七万兵马,不过是虚张声势而矣!” 王寿道:“何以见之!” 马继道:“王嘉胤所部,向来是流走无定,士卒之家人自然是跟在身旁的!如今他们先在此大败一场,又分出骑兵去袭我无定河之营地,眼下王嘉胤之老营必然空虚,可虑之处在于他们的营寨!” 王寿和赵武等人听了马继的一番分析,都觉得有理,但他们更知道王自用此战大败,想来定会死守营寨,不会与赵胜部野外交战的,因此一个个的都在焦急不已的想着办法! 赵胜与众人一样都是一筹莫展,可是当他看到王寿时,却大叫一声, “有了!” 众人听了这话,忙问道:“什么有了?” 赵胜看着众人哈哈大笑道:“我有一计,可使王嘉胤的营寨毫无用武之地!” 众人忙问是何办法,赵胜却笑着对王寿道:“快去请你表叔王子顺首领来,就说我有大事和他商量!” 王寿不知道赵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他有个优点,便是即使不懂也不多问,他明白如果赵胜想要他知道,他不问也会告诉他,不想要他知道,就是问了也白问! 当王寿领着王子顺走到营帐门帘处时,赵胜连忙走上前去对他道:“王兄的伤势好些了吗?” 王子顺不明白赵胜这是什么意思,便道:“好多了!” 赵胜拉着王子顺来到他座位之旁,命人又加了个座位给王子顺坐。 王子顺见状连忙道:“赵首领,万万不可呀,王某只是个败军之将,当不起赵首领如此盛情!” 赵胜道:“王兄见外了。你看我都称呼你为兄了,你还叫我赵首领,是不是看不起小弟我呀!” 王子顺本来被安排在了一处小营帐中养伤,他正哀叹着自己悲惨的命运时,便被王寿带来见赵胜了,此时见赵胜如此客气,他没有搞清楚状况,也不敢胡乱作答,便轻声道:“那我见你一声赵贤弟了!” 赵胜听了这话,便笑道:“王兄既然认了我这个贤弟,那这个位置非你坐不可!” 赵胜与王子顺一番兄长,贤弟的称呼,可是让王寿为难了,赵胜与王子顺都认作兄弟了,那他是该叫赵胜叔叔,还是叫王子顺兄长呢! 赵胜把王子顺安置在他身边的座位上坐下后,给他一一介绍了自己麾下的诸位大将,然后道:“王嘉胤无故欲害我性命,今又令王自用领兵攻我,所幸上天护佑,让我赵某人逃过一劫!” 王子顺本不想答话,可是赵胜不仅对着他说,说完了还盯着他不放,于是只得道:“赵贤弟,王首领对你倒是没有什么歹意,只是王自用从中作梗,确是可恨得紧!” 赵胜对他这话当然不认同,王嘉胤都带人打到无定河边了,要是这还叫还没有恶意,恐怕世上就不存在恶意了! 只是赵胜考虑到,王子顺关乎他攻破王嘉胤营寨的大事,只得道:“我也知道王嘉胤首领没有恶意,可是王自用未免欺人太甚了!这口恶气,我不得不出!” 王子顺道:“王自用此战损兵折将,想必足够他长些教训了,赵贤弟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好!” 赵胜道:“王兄,我赵胜向来恩怨分明,如果今日不斩王自用之头,我绝不收兵!” 王子顺听了这话,只得道:“赵贤弟兵强马壮,自可去找王自用报仇就是了!我王某在后方为贤弟摇旗呐喊!” 赵胜道:“要取王自用之头,非得王兄相助不可!” 王子顺道:“王某如今无一兵一卒,如何能帮得上贤弟!” 赵胜道:“只要王兄答应我一个条件,今日所俘之兵卒,我赵胜尽数送与王兄!” 王子顺听了这话,站起来道:“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王子顺听了这话,又坐回到了椅子上,问道:“要我做些什么,还请贤弟明言!” 赵胜道:“只需王兄为我打开王嘉胤营寨之大门即可!” “不可,这怎么能行!” “怎么不行,王兄只需带几百兵马回去,轻易便可完成此事!” “王首领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对不住他!” “王嘉胤营中,钱粮,兵器,马匹,全归王兄,我赵某人不取一毫!”赵胜道! 王子顺在赵胜的重利诱惑下,最终还是答应了带人去夺取王嘉胤营门! 赵胜连忙从俘虏中找了几百王子顺的部下,又让马继带着决死营混在了里面,一同向王嘉胤的营寨而去了! 第四十六章 夜色撩人最无情(上) 当王子顺赶回王嘉胤的营地时,天色已是很晚了,夜空中群星未曾闪烁,远远的便能看到营地的灯火! 韩胤领着骑兵,王寿领着清涧营都等在一里之外,他们看着王子顺和马继一步步的靠近了王嘉胤的营寨! 当王子顺出现在寨墙之下时,王自用正在中军大帐里和各队首领议事,他们回营之后本来打算去向王嘉胤请罪的,可是却得知王嘉胤和白玉柱领着骑兵外出了! 王嘉胤在白玉柱的建议下,对领兵去攻打赵胜无定河营地之事高度保密,原本他们估计王自用即使不胜也能将赵胜拖个一两天! 只是世事难料,赵胜只用了不到一日的时间便打败了王自用,王自用回来的路上便想好了,他除了向王嘉胤请罪外,还要请王嘉胤将骑兵交予他,他要找赵胜再较个高低胜负! 此时王自用心中别提有多苦了,不仅是因为他败给了赵胜,更重要的是他发现王嘉胤已经不信任他了,连行踪去向也不向他透露了! 开始他以为王嘉胤是有急事,没有机会向他透露自己的行踪,可负责留守营地的统领黄友才的话,使他的侥幸如梦般幻灭了,原来他们一出营,王嘉胤也领人出营了,这明显不是仓促行事,这是典型的蓄谋已久! 于是原本应满是请罪声的营帐里,坐的是一群垂头丧气的败军之将,他们如同在外面打架输了的孩子,想要去想大人告状,可却发现大人不在,但是那个胖揍了他们一顿的孩子,现在正在他们后面追赶! 王自用知道眼下王嘉胤不在,能够主持局面的就只有他了,于是王自用咳了一声,道:“诸位不要担心,首领想必有其他要紧的事要去处理,估计明日便能回来!” 五队首领老张飞听了这话,然后道:“左丞言之有理,可赵贼此战获胜,想必不会善罢干休!” 王自用自然也有这个担忧,可是他如今是众人之首,自然以稳定人心为主,于是故意哈哈大笑,然后道:“我们营寨如此坚固,营内粮草也很充足,难道还怕赵贼围攻不成!” 王自用此时想的都是被动防御,早已没有一战歼灭赵胜的心气了,他现在只想王嘉胤早点归来,赵胜自动退却! 营中的各队首领俱是一方人杰,自然听得出王自用已无与赵胜一战的勇气了,不过他们自然也不会强出头,非要去和赵胜拼个你死我活,毕竟都不是傻子,谁又愿意去为别人做嫁衣呢! 王自用见众人都认可他的话,正要让众人下去休息时,营帐外突然闯进来一个士卒,王自用问道:“什么事,如此惊慌?” 那士卒道:“王子顺首领回来了,正在营外等候!” “为什么不放王大哥进来?”五队老张飞问道。 那士卒答道:“左丞有吩咐,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开门!” “连我们也不行吗?”老张飞喝道。 那士卒还未开口,张孟存便一脚踹在了他的身上,急道:“蠢货!既然是王首领归来了,还不快去开门!” 士卒莫名其妙的挨了一脚,却还是没有动身,而是用眼神看向王自用,王自用自然感到了这眼神,便道:“按张统领的意思去办!” 张孟存见那士卒出去了,还对着那士卒的背影骂了句,憨货! 面对眼下的情形,张孟存可谓是提心吊胆,刚刚打了败仗回来,而王嘉胤又不在,他可不敢想象这些个首领们受到刺激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从中军大帐出来的李鸿基,正在向着自己的营帐走去,他的身后跟着他的侄儿李过! 李鸿基走着走着,却突然停了下来,站在原地闭着眼睛,然后大叫一声, “不好!” 李过道:“出什么事了?” 李鸿基道:“营门外出现的恐怕不是原来那个王子顺了!” 李过问道:“王子顺首领营中的人都很熟悉,应该不会看错吧?” 李鸿基道:“我不是说王子顺是假的,我的意思是王子顺恐怕已是赵胜的人了!” 李过道:“这不可能吧!王子顺怎么敢背叛王嘉胤首领?” 李鸿基冷笑道:“以前是不敢,可是如今却未必就不敢了!” 今日王自用刚经历了一场大败,如果今晚再偷袭营寨成功,那么强大的王嘉胤又还会有什么威慑呢! 李鸿基看着营寨的方向,他觉得自己已经闻到了血腥味了,他有八成的把握判定王子顺是带着赵胜偷营来了,只是他知道王子顺今夜之后注定是要后悔的! 因为王嘉胤带着六千骑兵在外,只要有这支骑兵在手,王嘉胤还是那个王嘉胤,至于步卒整个陕北要多少就有多少! 李鸿基当然不会去管什么王子顺与王嘉胤的日后恩怨,他想的是如何在即将到来的混乱之夜里谋取自己的好处! 李鸿基招呼着李过快速的回到了自己的营地,只是他刚到营地,还没发出任何指令时,营门口就燃起了冲天的火光! “李过,快带着人跟我去马厩,今夜该爷们发财!”李鸿基兴奋的说道。 王子顺在营门下等了不到一刻钟,他却感觉像是过了一年那么久,就在他要等不下去之时,那个前去报信的士卒终于回来了! 王子顺故作生气道:“搞什么搞,这么半天,王左丞怎么说?是要把我和这些兄弟都关在外面嘛?” 那士卒对守门统领传达了王自用的话后,守寨统领便下令打开了寨门! 王子顺见寨门已开,便对着马继使了个眼神,马继立即就带着决死营的兄弟挤到了营门之前! 马继顺着营门往营里去,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的,守寨的士卒也不敢多嘴,他们眼中的马继浑身是血,而且还透露着丝丝杀气! 突然马继拔出刀,趁着守卒不备便砍了下去,那守卒没有防备,一刀便被砍到了,众人见马继行动了,也都没耽误,全都向就近的守卒下手了! 马继领着人一边清理着寨门附近的守卒,一边让人放火给一里之外的韩胤,王寿传送信号! 韩胤领着骑兵首先赶到了,马继见着韩胤便道:“韩大哥,接下来便看你的了,一定不能放跑了王嘉胤的家人!” 王子顺道:“管他的家人干什么?现在营地里还有几千骑兵呢!先把他们冲散,要是他们集结起来了,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马继看着王子顺,冷静的道:“王嘉胤的骑兵早已不在营中了!” 王子顺听了这话,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口中楠楠道:“这怎么办?王嘉胤居然不在营中!赵胜!你害我不浅呀!” 第四十七章 夜色撩人最无情(下) 王自用劳累了一天,刚刚躺下不久还没睡着,帐外就传进来了吵闹声! 王自用连忙披上了衣服正欲到帐外看个清楚,却没成想正好与进来的张孟存撞个满怀! “干什么,孟存!”王自用摸着他的胸口道,王自用此时一身单衣,被全副武装的张孟存撞得胸口生痛! “王子顺勾结赵胜已然打进营里来了!”张孟存焦急的道! “什么!快让人把他们赶出去呀!”王自用对张孟存吼道! “赶什么赶,白日刚刚大败一场,如今营中士气低落,而且你敢保证营中没有第二个王子顺了!”张孟存急道! 听了张孟存这番话,王自用神色落寞道:“如今之计,又当如何!” “我们现在只好先杀出营去,待与掌盘子汇合后再做打算!”张孟存道。 王自用听了这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原本落寞的神态变得斗志昂扬了起来! 李鸿基带着李过先来到了马厩,此时的马厩中尚有马五百多匹,李鸿基道:“快,把马全给我牵走了!” 李过道:“叔叔,这么多马,我们一人一匹也骑不完呀!怎么全部牵走?” 李鸿基听了这话,一脚踹在李过的屁股上,道:“你真是个憨货,一人一匹不行,就两匹,两匹不行,就三匹,反正一根马毛也不能给我剩下了!” 李过屁股挨了一脚,也不敢有怨言,谁叫李鸿基是他叔叔呢,俗话说长辈赐不敢辞,那长辈踹了自然也只有乖乖领受的份了! 王自用与张孟存带人赶到马厩时,正碰上盗了马匹的李鸿基! 按理说李鸿基见着王自用本应该远远的避开,可是李鸿基却策马来到王自用面前,打招呼道:“左丞三更半夜不休息,跑到马厩来干什么?” 李鸿基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问吃了没?吃得好不好一样,似乎完全没有感到营地里已经是天翻地覆了! 王自用听了这话气得不行,斥责道:“李鸿基,你在干什么?这里是营中存马之处,你来此有何居心?” 李鸿基大笑几声,然后道:“左丞难道没有看到李某在干什么嘛?何必明知故问呢!” 王自用怒道:“你好大的狗胆!难道不怕掌盘子回来之后,拿你问罪嘛?” “怕,我真的怕,掌盘子回来之后,恐怕先要治你丧军之罪吧!还有王子顺,还有赵胜,这么多人,掌盘子哪有闲心来管我李某人抢马这点小事!”李鸿基说这话时,表情甚是嚣张! 一旁的张孟存见事已至此,而王自用却还在与李鸿基作口舌之争,便出言道:“李首领,眼下这样的情形多说无益,孟存祝你此去前途光明万里鹏程,他日若有马高蹬短水穷山尽之时,你我兄弟再做计较不迟!” “好,好,总算还有个明白人,王左丞,李某就先走一步了!”说完这话,李鸿基拔马便走! 王自用恨恨的道:“趁火打劫的小人!” 张孟存道:“王兄,说这些干嘛!今夜我们若侥幸逃过一劫,日后再与他计较不迟,若今夜免不了一死,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孟存言之有理,不过赵胜想要我的头颅,也要做好被我放一管子血的准备!”王自用道。 “好,今夜张某与王兄同死,以报掌盘子知遇之恩!”张孟存慷慨激昂道。 “孟存好气概,不过既然要报答掌盘子的恩情,我们还要帮他做一件事才行!”王自用平静的道。 “何事?”张孟存问道。 王自用也不言语,转身便向家属所在的老营而去,走了百来步,张孟存似乎明白了王自用的意思,他拉住王自用道:“王兄,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王自用看着张孟存的眼睛道:“我们没有守住掌盘子的基业,难道还要让他的家人也跟着受辱嘛?” 张孟存听完这话,站在原地楞了一会儿没有动,等他回过神来,王自用已领着人远去了! 张孟存的亲信见此便问道:“统领,我们怎么办?” 张孟存道:“跟上他们吧!” 王自用和张孟存来到了老营,王嘉胤和他们的家眷早已聚在一起了,王自用本想先去取了马来,再护着王嘉胤的家眷杀出营去! 王嘉胤原本有一妻,为他生了一个女儿,如今年方二八,小名雀儿,后妻死,嘉胤又取妻张氏,年初方为嘉胤生一幼子,为了使孩子好养活,专门取了个贱名,叫作狗儿! 家眷们见王自用和张存孟进来了,以为是要带他们走,一个个都欣喜如狂! 可还没等她们高兴完,王自用却拔出佩刀,一刀一个将王嘉胤的两个侍妾杀了,然后又把两把刀扔到了嘉胤妻张氏和小女雀儿面前。 嘉胤妻张氏问道:“左丞欲投敌乎!” 王自用道:“敢叫嫂嫂得知,如今赵贼已打进营里,我等逃生无望,只能死战以报掌盘子的恩德了,为免嫂嫂受辱,请嫂嫂先行一步,自用与各位兄弟稍后便至!” 嘉胤妻张氏捧起手中孩童道:“左丞,当家的只有狗儿这一个孩子,请左丞保着这孩子杀出一条生路,贱妾死不足惜!” 王自用接过张氏手中的孩童道:“好孩子,可惜!可惜呀!”说着便把孩子向着地上摔去! 张孟存见状大喊:“王兄,不可!” 只是王自用主意已定,还是将孩子掷向了地上,那孩子将要落地之时,一根鞭子卷向那孩子,将襁褓中的孩子抛向了空中,众人只见一曼妙身影接住了那孩子! 嘉胤妻张氏连忙跑到那曼妙身影处,从她手中接过孩子,然后转身斥道:“王自用,你们男人家打打杀杀,关这孩子何事,他是无辜的呀,你怎么下得去手!” 王自用对张氏和那曼妙身影道:“赵贼已到营中,我是为了你们好呀,难道你们非要落到他手中,被他辱没了才心甘不成!” 那曼妙身影的女子道:“姓王的,你自己没用打了败仗,就拿我们这些无辜妇孺出气,真是好大的能耐,我王雀儿就要去会一会这赵胜,看他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张孟存见状只好劝道:“王兄,我们带着他们再往外冲一冲吧,事不可为再做计较不迟!” 赵胜与胡老二遥望着王嘉胤大营的方向,赵胜知道今夜的行动至关重要,韩胤与马继抓住了王嘉胤及其部下的家眷,那么他与王嘉胤就还有得谈。 如果失败了,赵胜不敢去想失败了会怎么样,六千骑兵要专门对付他赵胜,这是一件细思极恐的事情! 第四十八章 范进的高光时刻 范进看着漆黑的夜空,他的目光像是要穿透空间的层层阻隔,去看看韩胤他们到底成功没有! 范进在韩胤他们离开之后,就返回无定河边了,赵胜给他的任务就是稳住王嘉胤! 范进此刻还记得,王嘉胤和白玉柱看到自己返回后那欣喜的表情,他入营之后既没有油锅来吓唬他,也没有持刀执剑的武士来恐吓他! 范进对王嘉胤的心态很是了解,王嘉胤自以为稳操胜券了,赵胜前要与王自用的两万大军争锋,而身后又被他拿下了根基之地,无论怎么样都是一个死局! 至于王自用的两万大军被赵胜击败,这件事无论是胜券在握的王嘉胤也好,还是才智高绝的白玉柱也好,都不会往哪个方向去想的! 范进收回他那望向无边旷野的目光,眼下他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只要王嘉胤得不到王自用战败的消息,他对王嘉胤说的话就没有人能拆穿,那他就是安全的! 范进回到了他自己的住处,他看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地方,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范进明白如果赵胜今夜的作战顺利,他还有一线生机! 如果今夜偷袭的计划失败了,那他明日能够落得人头落地的下场,那算是王嘉胤的仁慈了! ……………… 一夜无话,太阳照常的升起在东方的天空上,阳光刺破了黑暗的藩篱,将被夜色掩盖的东西,一下子就显露在了人们的眼前! 范进起床后,专门用了半个时辰洗漱,当他整理好衣衫后,来到了王嘉胤和白玉柱的面前! “王掌盘子,我们两家应该谈谈怎么和平相处的事情了!”在旁人的眼中他此刻神色平静,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刻是多么的紧张! 就在刚才,他有很多次都差点掉头逃跑,可是他想到赵胜的嘱托,他想到自己的一生,他明白如果此次他跑了,也许赵胜不会降罪于他,可是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于是他选择押上性命来赌这一次! 王嘉胤和白玉柱对望了一眼,白玉柱开口说道:“范先生,你恐怕是睡糊涂了吧?昨天不是都说好了,赵首领今日便带人来投效我家掌盘子吗?” 范进微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昨日说那样的话,是因为昨日的情形,今日的情形不同了,自然我家首领的态度也不同了!” “范先生接到过赵首领传来的最新消息了?”白玉柱问道。 “范某从昨夜睡到现在,并未收到我家首领什么消息!”范进道。 白玉柱听了这话,问道:“既然如此,范先生何以断言昨日与今日情势大不相同,莫非是有鬼神托梦不成!” 白玉柱这话一说完,不仅他笑了,王嘉胤和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范进也陪着他们在哪里笑! 王嘉胤止住笑,问道:“范先生,我们笑你胡说八道,你为何也跟着发笑!” 范进道:“回禀王掌盘子,诸位大祸临头都笑得出来,我为何不能发笑!” 白玉柱道:“范先生,我们看你是赵首领派来的使者,所以才尊重你,如果你还这样胡说八道,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范进见状,忙道:“白先生不要生气,其实这件事情也怪我!” 听了这话,王嘉胤和白玉柱对视了一眼,仿佛在说,你看对这种人就是不能太过温柔! 范进却不管他们进行什么样的眼神交流,他上一句说完,歇了口气,又道:“怪我记性太差,昨日忘了告诉诸位,王自用统领的两万大军已被我家首领击败,最后狼狈逃回你们老营去了!” 白玉柱道:“范先生,我看你是没有睡醒吧,说谎话都不用脑子嘛?王左丞统领两万大军,赵首领靠什么去打败他!” 范进哈哈大笑道:“没想到白先生如此天真!难道两军对垒,决战沙场靠的都是人数对比嘛?三国有曹刘之赤壁,两晋有符坚,谢玄之肥水,今有朝廷辽东之屡败! 难道这些都不能让白右丞明白,军队人数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必然条件嘛?” 白玉柱道:“范先生这张嘴我白某人是真的佩服,自古以来以少胜多之战,那个不是天时地利之结果,范先生欺负我白某人不读书不成?” 范进道:“白先生信也好,不信也罢,事情已经发生了,多说无益!” 白玉柱笑着道:“就算如范先生所言,王左丞不幸败北,可是如今你们根基被夺,还不是一切尽在我们掌控之中,你们又能翻得起多大的浪花呢!” 范进笑道:“还有一件事敢叫诸位知晓,昨日我来见诸位之前,我家首领已派人前去攻取诸位的营寨了,此刻想必各位的家眷都已落到了我们首领手中了!” 白玉柱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起来,他勉强止住了笑,然后道:“范先生,你是不是还想说,你昨日来也不是谈判的,只是替你家首领来稳住我们的?” “确实如此!”范进如实答道。 白玉柱道:“范先生,敢问你家首领麾下有多少人马?” “两千不到!” “那你可知道,我们扎的营寨曾在两万官军的围攻下都完好无损!”白玉柱问道。 “这个确实不知!” 白玉柱用眼神死死盯着范进道:“既然如此,那么范先生还敢相信你家首领凭借两千残兵败将就能攻破我们的营寨?” 聪明如白玉柱到了此时,他已经相信了范进的话,王自用的两万大军已然是战败了! 可是无论怎么想,他都不会相信赵胜有能力攻破他们的老营,他认为经过与王自用激战一天,赵胜部就算胜利了,想必也是惨胜! 他现在担心的不是赵胜打破了他的老营,他担心的是赵胜见事不可为,便派了眼下这个书生来拖延他们的时间,为赵胜争取逃跑的机会,他盯着范进的眼睛,便是为了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他想看到的东西! 范进也直勾勾的看着白玉柱,道:“白右丞如果不信,那便拭目以待即可!” 范进虽然嘴上说的硬气,可是心里却在打鼓,他担心的是赵胜打不下王嘉胤的老营,便扔下他不管,带着人逃之夭夭了! 范进在纠结,如果赵胜真的抛弃他了,他该不该把赵胜花岩寨老营的事情抖露出来! 正在范进在纠结之际,王嘉胤手下一小卒飞奔进来,将一封信和一件信物交给了王嘉胤! 这信便是赵胜写的,信上只有一句话,你儿子在我手里,如有诚意,午时三刻,无定河边,面谈! 而信物便是王嘉胤在自己儿子出生时,请匠人打造的长命锁,锁上还有狗儿两个字! 王嘉胤把信和长命锁都扔在了地上,大骂道: 卑鄙小人,只知道用家人威胁! 第四十九章 王雀儿初见赵胜 赵胜在收到韩胤与马继攻破王嘉胤营地的消息时,已经是寅时了。 赵胜一整晚都没有怎么睡觉,他不时的与赵武和胡老二闲聊几句,即使偶尔小睡一会儿,过不了多久也会醒来,询问是否有韩胤的消息传来! 赵胜自己的睡眠一直很好,这是他从前世带来的好习惯,无论环境多么的嘈杂,他都能安然入睡。 可是今夜他却难以安心入眠,因为他比谁都清楚今夜行动的成败关乎着他的命运! 如果成功了,他就有机会跟王嘉胤谈一谈条件,即使付出一些沉重的代价,他也要拿回自己无定河边的根基之地。 要是失败了,他必然会遭致王嘉胤的报复,那么他就只能走上流亡的道路,如同他看到的历史那样,赵胜流亡在山陕之间,最后落得个裸身而死的下场! 其实赵胜是想亲自去攻打王嘉胤的老营的,那样的话成败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可是最终赵胜抑制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这是赵胜一直以来的原则。 赵胜承认当初定这个原则是为了自己能偷一下下懒,可是今夜的行动他真的是为了最大的成功率才这样选择的,今夜前往的马继,韩胤是赵胜手下战力最强者,如果他们都做不到的事情,赵胜不认为自己能够做到。 当赵胜一下子抱住了回来报信的兄弟,胡老二和赵武才知道原来赵胜对今夜的战事如此看重,要知道白日里击败了王自用的两万大军他也没有这么激动! 赵胜接到韩胤的消息后,也没有浪费时间,他连忙写了一封信,然后把信和韩胤给他送来的那块刻了狗儿二字的长命锁,一起让人给无定河边的王嘉胤送去。 赵胜见信送出去,便放心的去休息了,按照他与范进的约定,天亮之后范进便会与王嘉胤摊牌,有了他这封信的佐证,范进才能顺利的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在天亮之后,韩胤压着王嘉胤的家人,以及被俘的王自用和张孟存等人到了赵胜处。 昨夜的战斗对韩胤来说顺利得有些出乎意料,他们除了在寨门处杀了几个人,一路上遇到的不是跪地请降的,便是与王子顺叙旧攀交情的,反正就是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当他们把王自用和张孟存包围了,本来韩胤觉得这下要经历一番苦战时,没曾想先是王自用脚下跌倒被士卒活捉,然后张孟存与韩胤交手不到十合,他居然弃刀投降了! 要不是王嘉胤的家人,以及老营中的士卒家眷们都完好无损,他都不敢相信自己遇到的是真实的! 韩胤觉得美中不足的是走了李鸿基,他当然不会预料到李鸿基未来的远大前途,韩胤可惜的是被李鸿基带走的五百匹战马,如果这些马落在了他的手中,即使与王子顺平分,他的骑兵队也能扩充一倍以上。 赵胜听完韩胤对昨夜攻寨过程叙述后,也对李鸿基的脱逃感到遗憾,他当然不会只是因为马匹了,更多的是因为错失了与李鸿基相见的机会,他想近距离的接触一下这个乱世枭雄! 如果条件合适他也会提醒一下李鸿基,多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头顶是否又变成青青草原了! 赵胜想着李鸿基却是心底乐的不行,他不知道这哥们儿到底怎么了,说起来也是一世枭雄,个人魅力想必不会太差,可是他自己家的老婆却接二连三的跟着别人跑了! 赵胜怀着轻松的情绪,走到了王自用和王嘉胤的家人面前! 赵胜看着王自用道:“王左丞,你可曾想过今日?” 王自用冷着脸道:“赵贼休要嚣张,要杀要剐冲着王某人来就是了,我姓王的要是皱了一下眉头,就不是爹生娘养的!” 赵胜笑道:“王左丞看来是对赵某人的误解颇深呐,我不过是请左丞来此做客而已,说什么杀呀剐呀,多不吉利!” 王自用哼了一声,却不答话! “小女子第一次见到用刀兵请客的主人,赵首领的话真是让人长见识!”说话的正是王自用的女儿雀儿。 赵胜听了这话,目光看向了雀儿,只见这女子虽是一身素衫,脸上也未施粉黛,可却给人一种清丽出奇之感! 虽然雀儿算得上是个美女,可是赵胜看向她的眼神却是没有任何波动,一方面是因为他美女见得很多,不说前世网络上见过的各路老师,就是现在的花岩寨里还有十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呢! 另一方面却是雀儿的身份了,韩胤早就将这几人的底细告诉了赵胜,眼前的两个女子,抱着孩子的是王嘉胤的妻子张氏,而这个给他清丽出奇之感的小美女,自然就是王嘉胤的女儿雀儿了! 赵胜的目标是要与王嘉胤达成和平共处的协议,眼前别说是这么个青涩的小美女,就是更加美艳的女子,赵胜相信自己也不会胡作非为的! 赵胜虽然对雀儿没有什么兴趣,可是被这么个小女孩奚落,赵胜也不会默默忍受的,更何况此时的他还算得上个胜利者! 赵胜对着雀儿道:“我们也不想呀,王左丞都到了家门口了,却突然又跑回去,我要是不把他请来,以后传出去,世人岂不是要看我赵胜的笑话! 雀儿道:“既然是客人,哪里有不迎到帐中伺候酒菜的,反而站在这里忍饥挨饿?” 赵胜听了这话走到雀儿面前问道:“姑娘想必是饿了吧!” 雀儿道:“从昨夜到现在滴水未沾,自然是饿了!” 赵胜听了这话,却故作一副好色的表情,眼睛对着雀儿的身体上下扫描道:“虽然你们是我的客人,可是赵某这里却是没有免费的餐食,姑娘打算用什么来换取一顿饱餐!” 雀儿听了这话,却似有些不好意思,以手掩面低声道:“你想要奴家拿什么来换呀!” 赵胜虽然对雀儿没有什么歹意,可是他对于口头调戏一下这个小美女却也没什么心理压力的,赵胜便故意又往前走了两步,调笑道:“姑娘你又有什么可以用来交换呢!” 赵胜话音刚落,变故却突生,前一秒羞意答答的雀儿,却是从头上拔出了一根头叉,对着赵胜的胸口用力的插了下去! 赵胜哪里会料到看似温柔的女子突然化做蛇蝎,对他进行了致命一击,赵胜此时靠得太近,想要闪避已来不及了,他只得向着后方地上摔下去了。 砰,呲,哼 赵胜到地发出砰的一声,他虽然避过了心脏,可是头叉还是刺进了他的肩上! 跟在赵胜身后的胡老二眼见得赵胜被刺,飞起一脚就把雀儿踢翻在地! 赵胜在胡老二的搀扶下,慢慢的站了起来,他以手捂住正在流血的伤口,被一根头叉刺入,却流了这么多的血,赵胜自然是能体会到雀儿的杀意! 赵胜看着倒地不起的清丽女子,问道:“姑娘,我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下如此狠手?” 雀儿瞪着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道:“赵贼,你也是义军一员,却袭我营寨,杀害义军兄弟,我恨不得食汝肉,寝汝皮,喝汝血!” 赵胜听了这话,很想反驳,姑娘,是你们先来惹我的好不,我也很无辜呀,不过他看着雀儿如今跟个母老虎一样,按照他的人生经验,这个时候去和女人讲道理,无论多有理都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即便这是个清丽的古代小美女! 赵胜想着自己要与王嘉胤和平共处的目标,也不计较被雀儿所伤的事情,让胡老二将人压下去好生看管,特意强调不得伤害他们后,便去处理肩膀上的伤口了! 第五十章 王嘉胤最终的选择 就在雀儿刺伤赵胜之时,无定河边的范进此时也面临着刀斧加身的局面。 王嘉胤乃是义军首领,他的愤怒需要鲜血去平息,而赵胜冒犯了他,那么作为赵胜使者的范进便成了最好的替罪羊,范进的满腔热血正好可以稍微平息这个枭雄的怒火。 范进被绑在了太阳之下暴晒,王嘉胤已经传下令来了,要在出发之前斩他祭旗,只是此时离着日上中天还有些时间,空气中的水气和环境中的气温都也还算得上适宜。 所以范进此时倒也没有觉得太阳的照射有多么难以忍受,只是王嘉胤的手下绑他绑得太紧,有些血流不畅,四肢好像已经麻木了。 范进对于如何劝说王嘉胤的腹稿早就打好了,可是接到赵胜书信的王嘉胤已然气得浑身发抖了,此时的王嘉胤哪里肯听范进说什么两家罢兵的理由,直接就让人把他给捆了出来,使得范进的努力成为了泡影! 范进此时倒也没怎么怕,因为昨日赵胜就对他说过这样的情况,他也做好了吃点苦的心理准备,更何况刚才他被压出帐中时,他看到了白玉柱给他的眼神,从那个眼神中,他知道白玉柱会为他求情的。 在赵胜平日居住的营帐中,王嘉胤坐在赵胜的位置上,白玉柱手中拿着的是被王嘉胤扔在地上的信和长命锁。 营帐中的气氛很沉闷,只听得见放在营帐中取暖的火炉里木材燃烧的声音,噼里啪啦的格外明显。 白玉柱走到王嘉胤面前将长命锁放在了他的手里,道:“掌盘子,狗儿眼看也快一岁了吧!” “嗯,年初生的,快满一岁了!” “原本是想到清涧县来好好的过个年的,那成想遇到了这档子事情!”白玉柱轻声的说道。 王嘉胤道:“这有什么,不就是区区赵胜嘛,右丞何必忧虑,大不了最后鱼死网破而已!”。 白玉柱对于王嘉胤的脾气很是了解,他坚韧又讲义气,在朋友里的名声很好,当时他之所以选择为王嘉胤效力,所看重的也是他的名声。 可是随着队伍日渐壮大,白玉柱却觉得有些不适合了,如果这一次王嘉胤不收留那几个朝廷的逃卒,也许就不会有和赵胜的冲突,没有这场冲突,他们自然不会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 白玉柱知道如今的王嘉胤心情不好,可是眼下他们的处境却很堪忧,他们同样需要与赵胜和解,如果不能和赵胜达成和解,他们固然可以一把火烧了赵胜的这个营地,可是却并不能改变他们的处境,只是单纯的损人不利己。 可是眼下赵胜手中抓到的不仅是王嘉胤的家人,还有其他士卒的家眷也在赵胜手中,如果赵胜用这些士卒的家眷做文章,白玉柱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抗住,即使抗住了,又能剩下几成实力! 白玉柱看着王嘉胤道:“王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王嘉胤听了白玉柱的话,闭上了眼睛,他记得上一次白玉柱叫他大哥时,他们还没有举起义旗。 那时候的他们虽然很穷,可却是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吃,那时候的日子真是快活,王嘉胤心里暗道。 对于白玉柱说的道理他又哪里会不明白,可是他却不甘心,他王嘉胤选择造反,不就是为了不再受气,自己主宰自己的人生嘛! 王嘉胤摸着手里的长命锁,想着自己的儿子狗儿,想着自己的女儿雀儿,想着自己的妻子张氏,王嘉胤长长的叹了口气,对白玉柱道:“罢了,我姓王的这次认个载,日后希望他姓赵的不要犯到了我王某人手上!” 白玉柱道:“掌盘子所言甚是,过了今日这一关,日后再做计较就是了!” 王嘉胤道:“你去把姓范的放了吧!” 白玉柱听了这话,笑道:“这个却是不急,先让他在外面呆着吧!” 王嘉胤道:“既然如此,你去安排吧,选些兄弟跟我们一起去会一会这个赵胜!”。 白玉柱听了这话,却是没有离开,他对王嘉胤拱手道:“掌盘子,白某人今日斗胆想为雀儿保一桩婚事!” 王嘉胤道:“右丞什么意思?” 白玉柱道:“雀儿今年已是二八之年了,该为他说一桩婚事了!” 王嘉胤道:“右丞,现在恐怕不是谈这件事的时候,等过了今日再说吧!”。 “掌盘子何必要装糊涂,依我看赵胜便是雀儿最好的归宿!”白玉柱大声道。 “白玉柱,你欺人太甚! 我王嘉胤都认栽了,你还要我把女儿送出去,我王某人的面子还要不要了!”王嘉胤用手指着白玉柱道。 白玉柱并未因为王嘉胤语气过激,而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他平静的道:“眼下我们两家交战,谁都没有占到便宜,反而削弱了自身实力。 请问掌盘子如今的我们该怎么应对朝庭的进剿,我们怎么在这陕北大地站稳脚跟。” 王嘉胤道:“右丞未免太杞人忧天了,如今朝庭自顾不暇,那里会有精力来管我们!” ……………… 赵胜此时尚还不知,有人已经为他的婚事忙碌了起来,他和韩胤一起带着骑兵正向无定河边而去。 由于肩膀被雀儿刺伤了,所以此时的赵胜只得一只手拉着马的缰绳,随着马不停的颠婆,本已不在流血的伤口,此刻又有血丝渗透了出来。 赵胜对身旁的韩胤道:“老韩,你觉得王嘉胤会提出什么条件嘛?” 韩胤听了这话,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赵胜问这话,本也没有指望韩胤会有什么答案,他只是在担心王嘉胤的狮子大开口罢了。 在赵胜看来无定河边的屯垦区以及屯垦区的流民们是他最大的财富了,也是他反抗命运的物质基地,只要再给他一两年,赵胜相信无定河边的屯垦区必然会是清涧县最富庶的地方! 在明末这个乱世里,粮食和人口才是决胜的关键,只是现阶段的义军们还没有认识到这个问题。 赵胜不得不担心,王嘉胤和白玉柱看中了他的营地,最后起了要夺他营地的心思。 其实赵胜也明白,处于流动作战的环境里,现阶段义军不仅可以躲避官军的围剿,还能快速的发展部队,只要老底子还在,无论多大的损失他们都会很快补充回来。 如同王嘉胤此时停驻在无定河边的骑兵一样,无论步卒有多大的损失,只要王嘉胤手中有这支骑兵,他就可以说是元气未伤。 赵胜此次要不是攻其不备,根本就不可能以他们的家眷来威胁他们的,因为历来作战老营的安全都是王嘉胤的重点照顾之处。 赵胜一路疾行,终于赶到了与王嘉胤约好的无定河边,他已经远远的看到了王嘉胤和白玉柱领着骑兵的身影了。 第五十一章 王赵河畔成翁婿 冬日的无定河畔甚是静谧,没有河水的奔腾,没有鸟兽的声音,有的只是无边的静谧,使得氛围凭添了几分凄凉。 在这有些凄凉的氛围中,赵胜和王嘉胤都高坐在马上,他们随着马儿的脚步正在慢慢的靠近。 赵胜由于肩膀受过伤,在马上颠颠簸簸的好像有些坐不稳,他只得用双腿紧夹着马腹,看上去有些狼狈。 王嘉胤就不同了,他的个头本就较常人要高些,而他坐下的马更是精挑细选的良驹,虽然他的年龄不小了,可看起来却是风姿神伟。 “王掌盘子久违了!”赵胜的手紧紧抓着马的缰绳。 “休要多言,有什么要求,你提就是了!”王嘉胤答道。 “要不我们下马再说!”赵胜骑在马上,着实有些难受,便提了这个条件。 王嘉胤看着赵胜受伤的肩膀,心情突然好了些,毕竟自己的兄弟终究没有给自己丢人,虽然他们战败了,可还是给赵胜留下了些伤疤嘛。 王嘉胤潇洒的跳下了战马,在他的骨子里还是那个讲义气的王大哥,尽管他和赵胜是敌对的双方,他也不想趁人之危。 赵胜见王嘉胤潇洒的下了马,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自然也要做得自然些,不能丢了自家的颜面,他便也学着王嘉胤,左腿在马蹬上用力,右脚跨过马背,然后潇洒的落地。 一切的动作都如同赵胜预想的那样,他学着王嘉胤的方式下了马,可是当他脚一沾地时,却牵动了他肩膀上的伤口,一下子没有站稳,差一点坐到了地上。 赵胜站稳身形后,避开了这个小小的尴尬,直接开口道:“王掌盘子,赵某没有其他要求,你我回归到以前就好,你从我的营地撤离,我把你的家眷归还,从此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这是赵胜想了很久的说辞,原本按照赵胜的计划,此时正是无定河边的大开荒时候,如今因为与王嘉胤的争斗,不仅损坏了很多设施,还错过了大好的时机。 冬日开荒的数量关乎春季播种的面积,而播种的多少关乎的是粮食的产量,粮食关乎的是生死存亡的大事,赵胜不想因为一些蝇头小利而错失了眼下开荒的好时机。 王嘉胤听了赵胜的话却是有些错愕,他以为赵胜会提出些过分的要求来,那里知道赵胜只是要求重归于旧。 这就是思维的不同之处,王嘉胤和白玉柱长年流动作战,没有认识到一块可以持续产粮养兵之地的重要性,因此他们以为赵胜手中的筹码比他们更多些,以为赵胜会提些过分的要求。 王嘉胤作为一方首领,自然不是寻常人,他片刻的错愕并未让赵胜察觉到,既然赵胜只有这点条件,他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于是道:“重归于旧没有问题,可是我怎么才能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赵胜听了这话点了点头道:“掌盘子的担忧我可以理解,不过我既然邀约掌盘子来此和谈,自然要先释放些诚意!” 赵胜说完这话,朝着自己的队伍挥了挥手,便看到韩胤压着王自用,张孟存,雀儿,张氏,这些王嘉胤营中的重要人物来到了两人身旁。 王嘉胤见到自己的家人便要上前,赵胜伸手拦住道:“王掌盘子这是我的诚意,不知你的诚意又在哪里?”。 王嘉胤停下了朝着家人而去的脚步,对赵胜道:“如今我的家人都在此处了,我还需要什么诚意!” “你要不守信用!” “我答应过你什么嘛?” “你卑鄙!” “我卑鄙,有拿别人家里人威胁的人卑鄙嘛?” “我是被逼无奈!” “我也是被逼无奈!” “你真的非要撕破脸嘛?鱼死网破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是鱼死但网不会破!” 王嘉胤和赵胜在原地相互间唇枪舌剑的对攻着,王嘉胤虽然说得凶狠,可是却一直没有行动。 赵胜此时有些明白了,王嘉胤只是单纯的想恐吓他,于是赵胜道:“王掌盘子不必多说,有什么条件你提出来就是了!” 王嘉胤听了这话,神色却有些不自然起来了,显然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对他而言有些为难。 赵胜见此情形便道:“王掌盘子,有话直说便是了,只要是为了双方和睦,赵某付出些代价也可以!” 王嘉胤心里骂了白玉柱几句。便低声道:“我要你娶我女儿为妻!” “什么!”王嘉胤的声音有些小,赵胜以为听错了,便问道。 王嘉胤话已说出口了,便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了,即使外人要笑他卖女求和他也不管了,大声道:“我要你取我女儿为妻,这个诚意够不够?” 赵胜道:“掌盘子不会是再和我开玩笑吧!” “怎么?难道你觉得我女儿配不上你?” “令爱清丽出奇,是世间少有的美人!” “那你在犹豫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小子算是碰上了!”王嘉胤此时说话的语气,有了老丈人教训女婿的味道。 赵胜道:“赵某怕是配不上令爱!” 王嘉胤见赵胜还在推托,却是有些生气,他的雀儿不知道多少人排队想要迎娶,如今他都明言要嫁给赵胜为妻了,可是赵胜却还不识趣。 王嘉胤本想就这样算了的,可是他想起白玉柱的那句话, “雀儿嫁与赵胜,我们两家便能合为一家,而您是他的老丈人,自然一切事务由你做主,这是损失几万大军都没有得到的结果,如今掌盘子嫁一女儿却能实现,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这里王嘉胤决定与赵胜好好的谈一谈,毕竟抛开双方的立场来看,赵胜绝对算得上是个英雄人物了! “赵首领,你觉得眼下义军的形势如何?”王嘉胤决定从大义入手。 “赵某人偏居僻县,不知天下大势!” “赵首领,你看我年纪也不小了,再过几年这个摊子还是要交给你们年轻人的!”王嘉胤见大义入手赵胜不上勾,便用权势相诱。 “掌盘子如今骑得马,拉得弓,正是当打之年,何必说这些丧气话!” “我女儿如花似玉,温柔贤淑,正是为人妻,为人母的上好人选!”王嘉胤见利诱也不成,便转而说起自家女儿的好来了。 赵胜感受了一下自己肩膀的疼痛,坚定道:“令爱如此出众,我赵胜真的配不上!” “好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小子,就一句话,娶还是不娶,娶了,你我就是翁婿,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要是不娶,那我们从此势不两立!”王嘉胤指着赵胜愤怒道。 “掌盘子,不用这样吧,不如换个条件!”赵胜试探的问道。 “给你一柱香的时间考虑,该怎么选择,你想好了再说!” 一柱香时间眼看就要过去,赵胜依然没有开口,而王嘉胤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赵胜看着暴怒的王嘉胤,又感受了自己伤口的疼痛,最后看了眼无定河断流的水,面露绝望的道:“我娶你的女儿!”。 第五十二章 纷纷扰扰的杂事 无定河边,赵胜的营地里,此时正在进行热火朝天的施工。 王嘉胤早已离开这里十几天了,可是因为他的到来,所带来的后续影响现在才显现出来。 赵胜的屯垦营位于无定河的几字形弯道处,三面环水,一面与陆地相通。 王嘉胤以骑兵轻易便夺了老营的事情,赵胜不想再一次的遇到,所以他决定建筑一座城,一座可以抵住偷袭和围攻的城。 可是赵胜的想法刚一提出来,便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赵胜开始还有些不解,可是看到范进给他列出的筑城所需的钱粮开支后,赵胜就放弃了筑城的想法。 受到众人打击的赵胜经过一夜思考后,他决定在营地与陆地相连接的地方,筑造一面高墙,用以防御所用,至于其余靠无定河边的三面,只好修建几座观察哨,加强巡逻,只要防止敌人过河即可! 当赵胜第二个方案提出来后,依然遭到了众人的反对,可是赵胜这一次却没有妥协,他强制众人必须执行他的这个命令。 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赵胜选的筑墙负责人居然是马继,要知道马继在半个月之前还只是一介流民,于是马继的故事在无定河边被视为励志的楷模,这当然少不了赵胜在后面的推波助澜。 至于为何选择马继,都是因为赵胜在一次与马继的闲聊中,发现马继对城墙的修建,城墙的各种功能都非常了解。 赵胜本来就在为高墙营建负责人的事情着急,原本这件事是该交给范进负责的,可是开荒的事情范进就已经忙的不可开交了。 没有办法赵胜只好自己亲自督建,当他发现马继有这个才能后,果断的任命马继负责高墙修筑一事。 只是苦了马继,他一面要负责决胜营的营务,另一方面还要负责督建高墙。 赵胜回到无定河营地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重新整编了自己手下的营制。 清涧营扩编为两千人的营制,王寿任清涧营的营官,而马继的决死营被赵胜改为决胜营也是两千人的营制,依然由马继做营官。 在扩编了清涧营和决胜营后,赵胜将留守营扩编为五千人的大营,并且规定,以后请涧营和决胜营的兵员全部从留守营抽调。 这样一来赵胜便建立了以留守营为练兵基地,清涧营和决胜营为主战营的军队体制。 至于亲卫营还是五百人的编制不变,不过呢亲卫营的人员却是几乎被换了个遍,原来的人员已被安排到各营去做军官了,新的人员全是由这次战事中表现最好的兄弟充任。 现在整个赵胜的麾下除了韩胤外,其余各人都是实力大增,倒不是赵胜刻意的打击韩胤,而是赵胜手下却是没有战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不过赵胜为了安抚一下韩胤的情绪,已经把骑兵从亲卫队里剥离开来了,专门成立了一个骁骑营,以韩胤为营官,可实际韩胤手下的兄弟比开战之前更少。 总体来说与王嘉胤一战之后,各人都是喜笑颜开,唯独胡老二和赵武觉得有些想不开。 胡老二被赵胜任为亲卫队的队官,当然在待遇上和营官是相同的。 以胡老二的资历做主战营官没有任何问题,可是他冲锋陷阵是一把,让他带兵练兵就有些为难了。 当然能成为赵胜的亲卫队的队官,胡老二还是愿意的,他只是看到马继和王寿都统领两千人了,有些眼红罢了。 被赵胜任为留守营总教头的赵武,他想不开倒不是因为他从营官变成了教头,毕竟留守营如今没有营官,他虽然是教头,可实质上他就是营官,而且还是五千人的大营,看上去是赵胜麾下第一位高权重的人了。 可这却不是赵武想要的,因为在赵胜的规划下,留守营以后就是个新兵训练基地,只负责给其他营头供应新兵而已! 赵武也想去当个主战营的营官,这一次守寨,赵武彻底的迷上了战场上刀光血雨的味道。 对于赵武的想法赵胜是心知肚明的,其实做这个留守营的教头,在赵胜看来谨慎的王寿更适合,可是赵胜想到改名叫王左挂的王子顺,就打消了这个想法,五千人的留守营交到赵武的手里赵胜才能放心。 此时的清涧县已经不是赵胜和朝廷两方了,作为领着赵胜攻入王嘉胤营地的王子顺,已经带着那些投降的首领另立山头了。 因此小小的清涧县,义军已经分为了三方,赵胜和王左挂以及赵胜的老丈人王嘉胤。 王嘉胤对于背叛了自己的王左挂和众首领自然是恨之入骨,只是可惜现在的他除了六千骑兵,步卒一个也没有了。 为了惩罚背叛者,王嘉胤这些日子在疯狂的扩军,为了扩军他的骑兵拜访了清涧县的所有乡绅,这其中自然有敢于站出来反抗的。 不过这些乡绅却没有赵胜的实力和运气了,他们最后的结果都是身死族灭,家里的粮食金银都成了王嘉胤的扩军之资。 王左挂见到王嘉胤如此疯狂,他自然也不甘落后,每天派出了无数的打粮队,二王之间自然是冲突不断,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不久之后,必然会有一场大战爆发! 鉴于如此的情势,赵胜那里敢把王寿推到留守营的实际控制人的位置,尽管赵胜从任何方面分析,都找不出王寿会背叛他去投靠王左挂的理由! 可是赵胜却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去做,便可以不去做,黄袍加身,逼上梁山这些事情,每时每刻都在这世上不停的上演。 赵胜不把留守营交给王寿,从这个角度来看,其实也是在保护他。 在赵胜的计划里,王寿始终是负责留守营最合适的人选,而赵武最终是要到战场上去冲锋陷阵的,赵武的才华在这次与王嘉胤的争斗中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赵胜自然不会浪费掉他的才华。 赵胜现在就是在等着二王争斗出结果的那一天,赵胜现在的手里已经握有好几封信了,王嘉胤和王左挂都在极力拉拢他。 他们的拉拢让赵胜觉得很为难,对付王左挂也不好,对付王嘉胤也不好,他们一个是他前一阵的盟友,一个呢又说要把女儿嫁给他,左右为难的赵胜,索性选择了两不相帮。 正当义军又要在清涧县进行一场大战之时,一个消息传到了清涧县,使得二王都偃旗息鼓了。 义军的魔咒,陕西参政洪承畴带着大军往清涧县而来了! 第五十三章 诡异的三方结盟 赵胜收到洪承畴往清涧而来的消息时,正在验收马继负责修建的那堵防御高墙。 由于财力有限,说是高墙其实高不过一丈,但是它恰好的封住了几字口河道的底部,使得无定河营地的防御体系初成了。 赵胜将洪承畴的消息告诉马继时,这个一向对边地颇为了解的汉子,却说没有听过洪承畴的大名。 马继没有听过,可赵胜自己对洪承畴却是记忆颇深,而此时的义军对他也是印象深刻,因为洪某人如今打的几场胜仗,都是靠义军送的人头。 洪承畴在崇祯年之前只是一个纯粹的文官,他二十四岁便中进士,从刑部清吏司干起,最后官至刑部郎中,天启初年调任浙江提学佥事,天启七年任陕西督粮参政。 从富庶的浙江调任贫瘠的陕西,对别人来说可能还不适应,可陕西局面的动荡,对于洪承畴来说,如同鱼入于水,很快便成了朝廷剿灭义军的重要刽子手了。 可能跟他早年的经历有关,也可能和他长达六年的刑部历练有关,洪承畴对义军格外的残忍,落在他手中的义军多半惨遭杀害,尽管现任三边总督的政策是以抚为主,可是洪参政刀上的血从未干过。 在义军中最畏惧洪承畴的非王左挂莫属了,洪参政的成名之战便是他贡献的,想当初王左挂刚起事时,一呼之下,便是上万骑跟随,真可谓是意气风发。 当王左挂以重兵临韩城时,吓得韩城上下战战兢兢,连忙向三边总督杨鹤求援,当时的杨鹤手中要兵无兵,要将无将。 正在杨鹤左右为难时,洪承畴站了出来,对杨鹤道:“督师何必忧虑,吾只求五百人马,便可破敌。” 杨鹤闻言道:“彦演此话当真!” 洪承畴如同少年时抓住进溪益馆读书的机会一样,他自然地抓住了这个改变他人生轨迹的机会,从此他不再是一任文官,而是将成为朝廷统率武将作战的督抚。 没有任何意外,第一次统军作战的洪承畴,以五百弱旅杀入韩城,后又统领韩城人马,出城打得带领重兵的王左挂部四散奔逃。 有的人一辈子也学不会,有的人不用学就会,很明显洪承畴就是后一种人,自从击败王左挂部后,他便成了杨鹤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 王左挂的使者频繁的往返于赵胜与王嘉胤的营地之间,在王左挂的主导之下,二王在赵胜的营地里再一次相遇了。 又一次来到赵胜营地的王嘉胤,看着立在他前方的高墙,以及高墙前正在开挖的人工河道,王嘉胤知道再来一次的话,他恐怕短时间没有机会夺取眼前这个营地了。 仇人见面少不了冷潮热讽,王嘉胤对于在他背后插了一刀的王左挂自然是没有好颜色的。 如果不是洪承畴即将到来,也许他们二人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战场上虽然没有分个胜负,可是面子上也要争个长短。 王左挂自然是最想要三家联合的,可是王嘉胤却是深恨他背叛之举,赵胜自然也是知道洪承畴的厉害的,因此极力从中斡旋。 “我有三个条件,你们如能应允,联合对抗官军不是问题。”王嘉胤道。 王嘉胤的语调不高,可是赵胜和王左挂都听得很清楚,王左挂自然不好回答,赵胜便问道:“那三个条件,先说出来听一听!” “第一,王左挂给斟茶谢罪,第二,王左挂赔偿我营中的各项损失,第三,三家联合以我为主。”王嘉胤语调平稳的道。 王左挂听了这话,大声道:“不可能,朝廷又不是只对我一方动手,在坐的每一个都是洪承畴的目标,最后谁都逃不掉!” 赵胜对王左挂的话深以为然,洪承畴是不会管王嘉胤还是王左挂的,二王和赵胜本人都是他的目标。 王嘉胤像是不明白这一点一样,他提出的条件除了第三条,赵胜觉得其他两条王左挂都是接受不了的。 王左挂的话音落下后,王嘉胤没有答话,赵胜则在思虑王嘉胤的用意,他知道即便是王嘉胤本人不知道三家联合的好处,可是白玉柱肯定会明白的,而今日王嘉胤的言行却很是可疑。 冷漠的空气在三人中流转,最终王左挂开口道:“斟茶赔罪休想,至于赔偿你说要好多银两!” 赵胜听了这话,一脸的不可思议,他没有想到王左挂居然能答应第二条,要是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妥协的,赵胜觉得自己往日有些小看王左挂了。 王左挂的话,不仅赵胜没有料到,提出条件的王嘉胤也不曾料到,他自己明白他提的这三个条件纯属胡搅蛮缠,可是如今人家还价了,他还是要应付一下的。 “白银三千两,粮草五千石,你要是明日将这些东西送到我的营中,我们三家的结盟就算是成了!”王嘉胤提出了个在他看来王左挂不会答应的价钱。 “好,明日我便让人把白银三千两,粮草五千石送到你营营中,现在我们便来谈谈如何联合对敌的事吧!”王左挂恨恨的道。 “明日把钱粮送到了,大家再说结盟之事不迟,今日就先到这里吧!”王嘉胤推辞道。 “对,对,今日先到这里,我们明日再来谈对敌之事。”赵胜连忙接话道,他觉得今日的情形太过古怪了,一方漫天要价,一方居然一个劲儿的答应,赵胜知道他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送走了二王之后的赵胜,把今日与二王之间的诡异之处说与众人听,想看看众人有没有什么见解。 “王嘉胤的态度,便不是要结盟的态度,太奇怪了!”王寿道。 王寿话音落下,范进便道:“首领,这王嘉胤不会是又在想什么诡计吧,他和他那个右丞白玉柱可是诡计多端的主呀!” 赵胜道:“我也是这样想的,王嘉胤和白玉柱都不是省油的灯,所以要听听你们的意见!” 马继道:“王左挂的态度也很可疑呀,他为什么要一个劲儿的答应王嘉胤的无理要求?” 就在赵胜和众人在讨论二王今日的可疑之处时,王嘉胤也在和白玉柱以及王自用说着今日的见闻。 “如此说来,王左挂这个叛贼,是被洪某人吓破了胆!”王自用道。 “要说王左挂怕洪承畴我是信的,可是要说这么怕,我觉得不可能,这里面大有文章!”白玉柱缓缓说道。 “依右丞之见,他王左挂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王嘉胤问道。 “看他明日的表现便知道了,如果他不送钱粮来便罢了,如若他送来了,我们就要好好的筹谋一番了!”白玉柱有些阴森地道。 第五十四章 黑夜遁逃王嘉胤 第二日的白天,赵胜没有等到二王要再次商谈盟约的消息,到了夜晚一支千余人的骑兵却是出现在了赵胜的营地之外。 当这支骑兵突然出现时,负责夜间守卫的王寿以为是敌袭,把已在睡梦中的赵胜也叫上了寨墙。 当赵胜穿戴整齐到了防御高墙,用于出入的门前时,墙外的骑兵们已经派了使者进来交涉了。 王寿看到赵胜的身影时,他连忙走到赵胜身边,悄悄的道:“下面是王嘉胤之女雀儿!” 赵胜听了王寿的话,还以为是自己没有睡醒听错了,再三确认之后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赵胜满脸的不可思议,疑惑地道:“大晚上的,她怎么来了?” 出于谨慎起见,赵胜到了第二日天明时,才让雀儿和她带来的骑兵进了无定河营地。 “什么,你说你爹跑了!”赵胜大声的道。 “什么叫跑了,我爹那是战略转移!”雀儿辩解道。 赵胜此时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本来昨夜就可以得到的消息,直到现在才知道,在时间上足足的晚了好几个时辰。 当赵胜质问雀儿为什么昨夜不告诉他这个消息时,雀儿道:“本来是要告诉你的,可你连门都不让进,怪我咯!” 赵胜听了这话也觉得很有道理,毕竟是自己把人拒之门外的,这个锅看起来只有自己背了。 其实王嘉胤的去向对赵胜来说并不是太重要,可是他走之前,居然把他的女儿送到了赵胜这里,赵胜就觉得很为难了。 当时赵胜答应娶雀儿,只不过是他的权宜之计,赵胜心想只要自己不提,王嘉胤相必也不好意思提起。 事情的发展正如赵胜预料的那样,他不提王嘉胤也没有提过这件事,赵胜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哪里料到王嘉胤会给他来这么一招,如今王嘉胤拍拍屁股走人了,把他的女儿居然送到了赵胜面前。 如果只是一个雀儿,赵胜狠狠心也可以把她送回到王嘉胤的身边,事情的关键是王嘉胤还送来了一千骑兵,这一千骑兵里,统领级别的将领一个也没有。 赵胜哪里不明白这些骑兵就是王嘉胤给雀儿的嫁妆,对于极度缺乏骑兵的赵胜来说,这一千骑兵的吸引力远远大于清丽出奇的雀儿姑娘本人。 赵胜多次把视线从骑兵的身上移开,可是最后还是忍不住一直盯着骑兵看,想着这些骑兵即将是自己的了,赵胜觉得雀儿这个刺伤了自己,看上去有些暴力倾向的女子,他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赵胜让韩胤接管了这一千骑兵,雀儿则被赵胜送往了花岩寨,让她去与自己的父母作伴去了。 当赵胜以为王嘉胤撤离清涧的后续影响已经结束时,王左挂的使者到了赵胜的营地。 王左挂的使者一到赵胜面前,就一个劲儿的哭诉,并且不停的咒骂王嘉胤,上至王嘉胤的祖宗十八代,下至王嘉胤的妻儿老小。 今日之前这使者无论怎么骂王嘉胤,赵胜都不会在意,说不得还会拍手叫好,可是如今他已接受了王嘉胤给女儿的嫁妆了,从这个程度上说,他与王嘉胤也算得上是一家人了。 “使者,到底发生了何事?骂人家祖宗可不好,说不得王嘉胤和你家首领王左挂还是一个祖宗呢!”赵胜对使者说道。 听了赵胜的话,使者也觉得有些道理,毕竟他们都姓王,五百年前真有可能是一家呢。 想明白这些关节的使者,便将他痛骂王嘉胤的原因说了出来。 听了使者的话,赵胜才明白为何王嘉胤上至十八代祖宗,下至妻子儿女都会招骂的原因。 原来王嘉胤昨夜不是单纯的从请涧县撤走,他居然在临走之前,带着人奇袭了王左挂的营地。 要知道王左挂为了达成盟约,在白天才给他送了钱粮过去,到了晚上他居然带兵去袭击了人家,在赵胜看来王嘉胤的行为很无耻。 可是从王嘉胤的角度,赵胜也能理解的,如果叛徒不得到惩戒,那么对于忠心于自己的兄弟而言,便是巨大的伤害! 可是从清涧县抗击官军的大局来看,赵胜自己也想指着王嘉胤骂娘,他逃也就逃了,毕竟腿长在王嘉胤的身上,来去都是他的自由。 但是他走了,却对着反抗朝廷的义军狠狠的来了一下子,说是亲者痛仇者快毫不为过。 赵胜让人送走了王左挂的使者,他对于王左挂要求联营,然后一起学王嘉胤退出请涧,赵胜表示了拒绝。 赵胜和他们的想法不一样,历史上的明末农民军便是流动作战,前前后后十几年,最后还是没有获得造反的最终胜利,赵胜自然会吸取教训。 眼下的清涧县,对赵胜而言算得上有些地利的,而这些团结在他身边的这些流民,也算得上是人和了。 而且地方上能战之师尽皆进京勤王,赵胜不认为洪承畴手底下的兵卒有多精锐,基于这些条件,赵胜觉得自己还是有胜算的。 尽管赵胜自己心里有数,可是手底下的士卒还是要安抚一番才行的,毕竟清涧县从原本三家义军变为一家,从气势上来说还是有些挫伤军心的。 赵胜将手下的各营营将叫到了他的大帐里,赵胜把这一夜清涧县发生的事情给他们讲了一遍,赵胜想借此机会试一试自己麾下众人的胆略。 “原本是三家义军联合抵抗朝廷的局面,如今一走一伤,剩下的便只有靠我们自己了,诸位有何看法?”赵胜问道。 “首领,如今我们各营都是新练,军阵兵器俱不精熟,与官军开战恐怕胜算不多!”王寿第一个开口道。 赵胜听了王寿的话,没有说什么,只是对众人问道:“你们还有什么看法!” 马继听了这话,开口道:“王营将所言有些道理,野战我们胜算不大,但是如果我们只是据寨防守,不与官军野战,官军想胜却也没有那么容易,只要我们有三月之粮,守住营地便有八成把握!” 赵胜对范进道:“范先生,我们的粮食够不够?” “启禀首领,张东家给我们采买的粮草已经到位了,如果要开战,粮草保证充足,只是这些粮草是准备明年所用的,今年要是用了,明年开春恐怕就要过紧日子了!”范进道。 赵胜听了范进的话后道:“把所有的银两都交给张东家,让他继续去为我们采购粮草,只要打赢了这一仗,付出得再多,我们都能收回来!” 众人听了这话,哪里不知道赵胜的言下之意,便是要与官军死磕到底! 第五十五章 王左挂袭营入险境 离王嘉胤离开清涧县已过了三天,这几日无数的兵器从花岩寨送了下来,就连绕着营地的冰面都被赵胜挖开了一次。 整个无定河营地都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氛围之下,毕竟这一次的攻击来自于三边总督府,不再是请涧县这些久不闻征鼓之声的县卒,也不再是刚刚拿起武器的义军了。 …… 无定河防御高墙用于出入之门前,王左挂衣衫褴褛的看着寨墙之上的众人,他在等待赵胜传令让他进入,而他身后之人个个眼中精光闪现,虽穿着破旧的衣物,可是一眼望去便知是久经沙场之辈。 赵胜已悄悄的来到了高墙之上,只不过此时负责防守的马继让他暂不露面,因为马继发现王左挂身后之人很是可疑。 赵胜此时所在的角度,正好可以一览无余的看清王左挂的一举一动。 随着时间的过去,王左挂越发的焦虑,他不停的与身边的一个壮汉用眼神交流,而他的这些微小动作,赵胜看得一清二楚。 “看来这位王首领真把我们给卖掉了!”赵胜对着身边的马继说道。 马继听了这话便问道:“我们怎么办才好?” “既然王首领要拿我们做个投名状,那我赵某人只好配合他了!”赵胜笑着道。 赵胜主意已定,一面命人叫弓箭手在门后等待,一面让马继去放王左挂进城。 王左挂见着去而复还的马继,便问道:“马兄弟,你家首领怎么说?” 马继闻言笑道:“王首领,我家首领外出尚未归来,要不然你再等一等!” 王左挂叫苦道:“马兄弟呀,我们这些人一天都没好好吃东西了,你放我进去饱餐一顿,我立马带着人便走,绝不久留!” 马继道:“王首领,放你们入寨我着实不敢,要不然我让人从墙上给你用吊篮送些吃食下来,你们先垫一垫肚子!” 王左挂闻言便道:“多谢马兄弟体谅,其实我也不是只为了一口吃食,主要是我身后有不少兄弟受了重伤,想要到贵处医治一番!” 马继见王左挂一面说一面指着他身后那几十个负伤之人,王左挂不说伤员,马继还只有六七分把握判定王左挂居心叵测,可是他一提伤员,马继便能十分确定他的目的了。 据马继所知,王左挂对于伤员从来是不管不顾的,上次与王嘉胤交战的伤员,最后还是赵胜派人去收治的,今日却这么在乎伤员了,这里面要是没有猫腻,马继无论如何都是不肯信的。 马继此时已收到赵胜那边一切准备就绪的消息了,马继便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然后道:“哎,谁让我是个心肠软的,好在王首领与我家首领关系非凡,我今日放了王首领进来,想必我家首领看在王首领的面子上,也不会过多的责罚于我!” “马兄弟放心,到时候你家首领如有怪罪之处,我来为你求情,王某自问在你家首领处还有几分薄面!”王左挂大声道,让人听着便感觉他与赵胜关系匪浅。 “我主要是看不得那些受伤的兄弟吃苦,都是义军兄弟,不能让他们流血又流泪呀,我家首领那里就拜托王首领多说几句好话了!”马继答道。 “开门!” 王左挂看着关闭的大门渐渐开启,他和他身边的壮汉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有喜悦之色闪现。 王左挂抬眼看了看寨墙上的马继,又看了看已经开启的大门,心里暗道:“对不住了各位,自古兵贼不两立,王某人如今已是朝廷官军了。” 王左挂想着自己这几日的经历,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原本他是打算与王嘉胤和赵胜联合对抗朝廷大军,可是他百般忍让,王嘉胤不仅跑了,临了还给他来了一下狠的。 原本他便是三家义军中实力最弱的,还被王嘉胤袭营,抢走了他的粮草,马匹,金银,使得他王左挂更加的虚弱。 王嘉胤的离去和报复,王左挂虽然难受,但他还不至于绝望,可是赵胜拒绝和他联营,王左挂才感到万念俱灰。 因他派到赵胜营中的使者告诉他,赵胜的营中出现了王嘉胤的骑兵,王左挂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王嘉胤与赵胜二人已经联合,他还傻傻的看不清局势。 王左挂自以为看透了自己的处境,但他更明白目前的自己只有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王左挂已经打算吃下这个苦果,是非恩怨以后再算。 命运明显没有放弃王左挂,在他觉得自己只能灰溜溜的离开请涧县,洪承畴的使者到了他的营地。 面对洪承畴的使者提出的条件,王左挂没有犹豫便答应了下来,清涧县守备,在王左挂看来足够光耀他王家的门楣了,毕竟他们家祖上还没有出过这么大的官。 带人来诈取赵胜营地一事,乃是王左挂主动向洪承畴提出的,一是因为他深恨赵胜联合王嘉胤谋算他一事,二则是向洪承畴交一个投名状,长年混迹江湖的王左挂自然知道怎么让新的老大相信他。 第三点则是王左挂不认为自己是赵胜的对手,他要借助洪承畴的大军扫清自己清涧县境内的义军势力,以便自己坐稳清涧守备的位置。 洪承畴听了王左挂的要求,他自然不会拒绝,他还从军中挑了些老卒配合王左挂的行动。 王左挂带着人走出了高墙之下的门洞,他的刀已经在慢慢的出鞘了,可眼前的情形却出乎他的意料。 赵胜领着弓箭手正站在他的前方,而看他的目光中没有愤怒,只有些许的怜悯。 “王兄,久违了!”赵胜笑着说道。 “赵兄你不是外出未归嘛,怎么会在这里!”王左挂问道。 “王兄要来小弟这里做客,小弟怎敢不来亲自迎接!”赵胜轻笑道。 “赵兄,你这是什么意思!”王左挂的手指着赵胜身后的弓箭手问道。 赵胜道:“王兄看看你的身后便知我赵某为何这般了!” 王左挂闻言,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后,原来那些伪装成伤员的兄弟,一个个的都手持横刀,面露凶光,哪里还有刚才马上就要断气的凄惨之状。 王左挂道:“赵兄,我觉得这可能是个误会!”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向赵胜走去。 “站住,王兄你再敢前进一步,我姓赵的便不客气了!”赵胜呵斥道。 “兄弟们,跟我冲,拿下赵贼加官进爵!” 王左挂见事情已经暴露,便一边喊着,一边拔出配刀向着赵胜冲去。 “放箭”赵胜下令之后,便退入了弓箭手之后。 赵胜安排了三队弓箭手,轮番射箭,王左挂此时已被逼到了门洞之内。 王左挂挥舞着佩刀,抵挡着前方射来的箭,跟他冲到最前方的人,此时都被乱箭射死了,他因为身着铠甲,又有亲卫护着,只是手臂中了一箭。 王左挂见前方箭支如雨,丝毫不曾停歇,便知道自己今日偷袭的计划失败了,他正要下令退出去时,身后的门洞上却突然落下了千斤闸。 赵胜的千斤闸是木制,而非铁制,之所以不用铁制,还是因为钱粮紧张,木制千斤闸的防御效果不佳,可是对于断掉王左挂的后路却是足够了。 第五十六章 洪承畴扎营无定河 马继带着人擒获的王左挂,最后却被赵胜放过了,赵胜的这一举动让手下的人都很疑惑,而生擒了王左挂的马继格外的想不通。 “首领,他王某人不仅背叛义军,投降官军,还想拿我等的性命去换取他的富贵,不杀之,我心着实不甘!”马继道。 赵胜听了这话,用手拍了拍马继的肩膀,笑道:“王左挂背叛义军,我亦想杀之而后快!” 马继疑惑道:“首领既欲杀之,为何又放王某人离去!” “眼下杀了王左挂,我等固然出了一口恶气,可是最高兴的却是洪承畴!”赵胜指着对面的官军营说道。 马继听了这话,却问道:“王左挂的性命洪承畴是不会放在心上,可应该还不会到望其早死的境地吧?” 赵胜哈哈大笑道:“马继呀,在洪承畴眼中,我们这些造反之人早就罪该万死了,即使投降了的王左挂也不例外!” “首领的意思是,洪承畴会杀了王左挂?”马继有些不敢相信的道。 “哼哼,洪某人可不是善茬,这位王首领的守备位置,我看他是坐不了几天的!”赵胜道。 赵胜见马继还有些不信,便道:“拭目以待吧!” 马继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首领,今夜我们按计划行事嘛?” 赵胜道:“按计划行事,我们今夜便来试一试洪某人的成色如何!” 马继闻言,面带笑容的道:“洪某人的营地恰好安扎在我们的设想之处,今夜便要他尝尝失败的滋味!” …… 防御高墙二里之外,洪承畴的营地戒备森严! 王左挂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洪承畴的中军大帐之外,洪承畴的亲卫见是王左挂,便进帐禀报洪承畴去了。 洪承畴并未见王左挂,只是让他先下去疗伤,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王左挂走后,洪承畴从大帐中走出,他身后跟着的乃是陕西副总兵赵大胤。 “大人为何不见一见王守备?”赵大胤开口道。 洪承畴却没有回答赵大胤的话,他只是看着被收编的王左挂部的士卒四处走动。 收编王左挂为清涧守备,并不是洪承畴的主意,而是来自三边总督杨鹤的指示,洪承畴本人对于三边总督杨鹤的招抚政策并不是很认同。 在他看来杨鹤的策略注定是要失败的,因为没有钱粮安置这些投降的义军,光靠封官许愿是解决不了饿肚子的问题的。 杨鹤所言反贼亦是大明子民,造反不过是逼不得已而为之,洪承畴是认可的,可是眼下这些人已经尝到了劫掠的甜头,又怎么会安心的去躬耕田亩呢。 洪承畴从王左挂的部众身上收回目光,虽然眼前的他们看起来安分守己,可是并不能改变他既定的想法,将这些他眼中的不安定分子,消耗在远处那堵不高的寨墙之下! “赵总兵,你让士卒们晚上加强戒备,反贼今夜定要来偷营!”洪承畴转身对身后的赵大胤道。 “不将消息告诉他们,让他们做好准备吗?我们可以给反贼来个将计就计!”赵大胤用手指着王左挂的营地道。 洪承畴听了这话,原本就黑着脸便更黑了,他冷冷的道:“听令行事就是了,不可节外生枝!” 赵大胤听了这话,向洪承畴拱了拱手,便告辞离去了。 洪承畴知道赵大胤心里,对于自己不采纳他的建议有所不满,不过他并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他要追求的是为天子分忧,平定陕地之乱,而不是区区破敌的军功。 …… 黑夜很快便来临了,夜色很深,即使打着火把,眼睛能看到的地方也不太远。 赵胜手中举着酒碗,在他面前站着的是胡老二带领的二百亲卫队员,他们即将通过赵胜早就命人挖好的地道进入洪承畴的大营中。 听闻洪承畴要来请涧县,赵胜心中早就在想着,如何打败这个日后的汉奸,今日的义军魔鬼。 赵胜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到击败洪承畴的办法,直到他从一本《三国志通俗演义》中看到,邓艾在祁山九寨前击败姜维所用的地道之法时,赵胜瞬间醍醐灌顶。 经过与麾下众人多方探讨,最后推断出了洪承畴部将来要扎营地方,然后赵胜便命人从自己的营地处,挖通了一条地道。 而白日里偷袭失败的洪承畴,果然选择了赵胜他们推断出的地方扎营安寨,在赵胜看来此战成败已定,今夜便是破敌之时。 “赵某先敬诸位一碗,待得胜归来,酒肉管饱!”赵胜说完这话,一口喝干碗中的酒,把碗摔向了地上。 胡老二和众亲卫也一口干完碗中水酒,学着赵胜把碗扔向了地上,一时间众人豪气干云! 待胡老二领人进入地道后,马继和王寿带领的决胜营和清涧营也陆续出营了,今夜他们便是此战的主力,与胡老二里应外合,一举攻破敌营。 赵胜和韩胤领着骑兵也出战了,他们的任务便是堵在洪承畴败退的要道之上,赵胜决意要在这里堵一堵洪承畴,看看有没有机会活捉这位后世鼎鼎大名的洪督师。 从地道里出来的胡老二,带着人谨慎的观察着黑夜中的一切,通过周遭的环境,他已经判定了这里乃是王左挂的营地,判定了这一基本情况后,胡老二便放下心来了。 胡老二知道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只需要按照计划,在王左挂营中四处放火,扰乱王左挂的营盘即可。 胡老二见所有人都从地道出来后,便给各人交代任务,众人领了任务,便向营地各处而去了,不一会儿营地中便四处起火,到处都是呼喊声! 而早已等在营外的马继和王寿二人,一见对面营地火起,便下令向着王左挂的营地进攻。 马继带着决胜营一马当先,虽然王左挂的手下组织了几波反击,可是都没能阻止马继前进的脚步! 王左挂此时已在亲卫的保护之下,来到了交战的一线,他原本也想带着人反击的,可是当他看到领头的是马继后,感受着自己现在还在疼痛的身体,便放弃了反击的念头,一路退到了洪承畴的中军大营之外。 而此时洪承畴的中军却好像没有被影响到一样,整个中军大营都保持着静默。 王左挂正要呼救时,从中军中扔出了无数的火把,把整个营地照的通明。 “大人有令,各人立即返身杀敌,再敢退者,杀无赦!” 慌忙逃窜的溃兵,哪里会管什么警告,一个劲儿的往中军大营而去。 只是众人还没有走几步,中军大营中便有无数的箭矢射出,将逃得最快的士卒射倒在地上了。 王左挂知道退往中军已不可能了,便大声呼喊着众人拼死一搏,他还不顾身上有伤,返身杀了几个马继的部下。 众人见老大都拼命了,也知道今夜是九死一生了,便都回身与马继部战在了一起。 ps:卡文了!! 第五十七章 一推就倒的高墙(上) 赵武顾不得包扎自己的伤势,虽然这一次的危机抗过去了,可是下一次的攻击马上就要来了。 离着赵胜带人攻打洪承畴营寨的那个夜晚,已经过去快两天了。 当王左挂选择带着人回头拼命,原本还势如破竹的马继部便陷入了胶着,其实两方的实力并没有多大,开始马继之所以可以追着王左挂打。 一是因为马继是突然袭击,打了他们一个挫手不及,二则是马继的武勇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凡是阻挡在他之前的敌人,没有一个在他手上走过三招的。 可是王左挂部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马继杀了一个又一个,可是还是不能前进丝毫,敏锐的马继知道一定是出了自己意料之外的事情! 马继连忙摆脱了王左挂部的纠缠,他退后了几步,发现整个战场情势都出现了胶着。 马继立刻便判断出了今夜突袭已然失败的事实,明白了这一切后,马继一面让人通知王寿撤退,一面立刻组织了一支断后的队伍。 一切都在马继的预料之中,见到马继的人在退出一线战场后,王左挂的部下,不用他人传令,便自发的追击起来了。 好在马继早有准备,带着人拼死断后,才让攻入营中的众人安然的撤退,不过负责断后的人,生还者十不存一,就连马继也受了伤。 要不是赵胜和韩胤最后带着骑兵们一轮齐射,王左挂担心外面有埋伏,停止追击,马继能不能活着还是一个问题。 赵胜与马继一汇合后,便带着人回到了无定河边的营寨。 回营之后的赵胜向马继了解了进攻的具体情况后,他不得不承认马继的选择没有错,很明显洪承畴对他们今晚的袭击早有准备,如果再晚一些,说不定两营兵马就交代在了哪里。 尽管偷营失败了,赵胜依然赏赐了众人酒肉,理由当然是成功的破了敌营,最后全身而退,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大长自己威风之类的,反正这些理由都是赵胜让范进去编的。 赵胜早已带着众人到了他的营帐中,总结今夜偷袭失败的原因了。 最先发言的便是马继与王寿这两个打进敌营中的营官了。 “洪承畴像是早就发现我们的计划一样,他的中军并没有因为营地被袭,而产生任何反常的举动!”铠甲上仍是血迹斑斑,分不清自己的还是敌人鲜血的马继用他低沉的声音说道。 赵胜听了这话,立刻道:“洪某人读过无数兵书,对我们夜袭有所准备,应该是他谨慎所致!” 赵胜自然听得出马继的意思,马继怀疑有人泄露了计划,所以洪承畴才早有准备,赵胜自然也有这方面的想法。 不过赵胜更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从未有过的绝境,稍有不慎他的一切努力都会白费,所以他要做的是维持自己人的团结,不给洪承畴以可乘之机! “阿寿,你说说看,你有什么想法!” 赵胜笑着对王寿道。 王寿听了这话,却是心中一惊,他自然也听出了马继的意思,而眼下赵胜麾下谁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那肯定非他莫属了。 王寿尽量平静的道:“洪承畴的中军确实早有防备,可王左挂营地中士卒的表现,不像是早有准备!” 王寿话音刚落,赵武也出言道:“说不定这都是洪某人的计策,他就是要以王左挂的兵士迷惑我们,然后他才出动,将我们一举歼灭!” “也有这个可能,不过管他什么计策,首领说怎么打,我们怎么打就是了,洪承畴就算再老谋深算,他要和首领过不去,就先从我王寿的身体上踏过去!”王寿大声道。 众人听得王寿此话,都纷纷表示要和洪承畴死战到底,绝对忠心于赵首领,团结在赵首领身边。 赵胜见已经商量不出什么了,便让众人散去,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日才好对敌。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王寿便到了赵胜身边,强烈要求他带着请涧营去守卫高墙,对王寿的这个要求,赵胜自然应允了。 洪承畴这边派出的攻击主力,主要还是王左挂的部下,而洪承畴带领的中军只是在后方坐镇。 对于洪承畴这样的做派,王左挂的部下不仅没有怨言,而且还颇为高兴,因为洪承畴下令,凡是攻上赵胜防御高墙的赏银五两,如果能砍一颗赵胜部头颅的直接赏银十两。 王左挂的部下看着眼前不过一丈多高的墙体,眼中闪现的都是对金钱的欲望。 要知道早年间,白花花的大米一石只要七钱银子,尽管到了如今的年月,粮价翻了不知道几番,可是如果真能得到五两白银,也能买两石白花花的大米了,碰上会过日子的人家,这五两银子说不定能过活一年。 而跟着王左挂的人,他们之所以把脑袋绑在裤腰带上,所为的不就是这一份吃食嘛,如今有了这个机会,众人自然不想有人来与他们相争。 而洪承畴带人在身后压阵,王左挂的手下,都在心里暗道:“洪大人官运亨通,洪大人平步青云!” 站在洪承畴身边的赵大胤,看着身上毫无防护的王左挂部,不停的冲击着王寿防守的高墙,可是大多数人还没有到墙下,便已被王寿部的人射杀,即使真的有冲上高墙的,也都被王寿带着人击杀了。 王寿今日一改往常的谨慎,那里有危险他便冲向哪里,即使胳膊被人伤着了,他也没有在意。 王寿知道昨夜的偷袭失败,众人都在怀疑是他里通王左挂,王寿自己当然知道他没有做过,可是赵胜昨夜看似平息事态的样子,却让王寿一整夜都没有睡好。 其实王寿不是没有想过联络王左挂,只是他始终觉得有些不安心,关于兵和贼的分界他还是很清楚的。 他记得以前他碰到过一个落魄书生,那书生给他讲了一个叫做《水浒传》 的故事,最后投降朝廷的宋江并没有得到什么好的结果。 以王寿并不丰富的人生阅历去看,他觉得王左挂眼下的做法与宋江的做法没有什么不同,而这么做的结局他已经听过,从来谨慎的王寿自然想选一条不一样的路来走一走。 可是眼下他却受到了众人的怀疑,而这种怀疑,王寿知道无论任他怎么去解释,众人都不会真的放下戒备,他唯一可以做的便是用行动去证明他的忠心! 一天的战斗结束后,王寿的请涧营损失过半,而洪承畴最后的一波攻击,还是赵武带着留守营打退的! 洪承畴见天黑之后,便命令收兵了,而收兵之后,他当着全军的面,对那几个活着从赵胜的寨墙上退下来的人,当众给他们发放了奖励的银两。 原本经过一天苦战的王左挂部已然失去了锐气,可是洪承畴的这一番举动却是大大的震奋了军心! 第五十八章 一推就倒的高墙(下) 第二日,赵武负责防守,虽然他的留守营战力最差,可是在上半天却守得滴水不漏。 洪承畴也发现了战场情况的变化,昨日虽然没有攻破赵胜的防守,可双方打得还算有来有往。 今日的进攻却很多次连高墙的影子都没摸到,王左挂的人便被打退了,如果这样的情形持续下去,他知道王左挂的部下定会丧失斗志,变得不敢再战! 洪承畴站起身子,极目的看向前方,只是距离还是太远,他并没有看到什么。 赵大胤见洪承畴站了起来,便问道:“洪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对?” 洪承畴闻言反问道:“赵总兵没有看出什么异常吗?” “今日的进攻像是难了不少!”赵大胤有些不确定的道。 “是的,没想到小小的清涧县还有如此善于防守的人才!”洪承畴有些感慨道。 “要不要去给王左挂交代一下,活捉今日的守将,也好让他为朝廷效力!”赵大胤问道。 “不用了,既已从贼,岂可堪用,毁灭是他最好的归宿!”洪承畴淡淡的道,他的语气如同天上负责审判的神祗,丝毫未将旁人的生死放在眼里! 赵大胤听了这话,便沉默不语了,他是第一次跟着洪承畴征战,一切以谨慎为是。 如今的大明朝已没有了他们武将说话的份了,尽管说起来他是二品武官,洪承畴只是个三品参政,可是他见了洪承畴也要叫一声大人,行的是下官见上官的跪拜礼。 尽管他在内心里也幻想过,武将们能恢复开国时的地位,见了文官不再是目前这样卑微的样子。 不过赵总兵乃是一个老江湖了,心里想的和他的实际行动大不一样,他道:“洪大人还是坐下吧!站着太累了” “赵总兵,你派人把我们带来的佛朗机炮送到王左挂处,告诉他今日若不能破敌,军法从事!”洪承畴看着一脸谦卑的赵大胤道。 赵大胤听了洪承畴的话后,连忙将他们带来的佛朗机炮推到了王左挂处,又告诉了王左挂洪承畴的命令,最后免不了的从王左挂处,收走了不少金银作为好处。 王左挂见着今日进攻受挫,本打算去向洪承畴请示方略的,可是洪承畴想到了他的前面,给他送来了几门火炮。 看着眼前的佛朗机炮,王左挂没有多想,便把它们用在了攻城的第一线。 佛朗机炮是嘉靖年间从佛朗机传入明朝的,因其优良性能,明兵仗局大力仿制,到了天启年间已经成了边军的主战装备了。 有了火炮的助力,原本守得滴水不漏的赵武,也陷入了疲于奔命之中,每次火炮的一轮射击之后,都能给他的防守造成巨大的损失。 有感于火炮密集的杀伤力,赵武从高墙上撤下去了一部分人,使得高墙上守卫之间间隔增大。 如此一来火炮造成的杀伤便小了,可是王左挂的人却能很快的冲上高墙,赵武只得一次次的在高墙上与王左挂部交战,一时间双方的伤亡都多了起来! 洪承畴看着高墙上又陷入了血腥的杀戮之中,便笑着对赵大胤道:“如此这般,才有些意思嘛!” 赵大胤此时已明了洪承畴的用意,洪承畴哪里是在攻打赵胜,分明是在消耗王左挂的部众,他感受着从王左挂处收来的好处,原本要为王左挂说的几句好话,也随即散去了。 有了火炮的压制,又有重赏的诱惑,王左挂的部下,发挥了十二分的战力,好几次都差点打败了赵武,不过每当他们要抵定胜局时,洪承畴都会命人鸣金收兵。 开始时王左挂并没有太在意,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王左挂从洪承畴异常的举动中也看出了端倪! 作为积年悍匪,王左挂已明了洪承畴的目地,他为的就是消耗他的实力,以前他对于新收编的小弟,也用到过这一招。 可是如今的他已然投了官军,面对洪承畴的命令,他又岂敢不听,如果他违反了军令,也担心洪承畴会顺水推舟的便砍了他的脑袋。 心有惧意的王左挂选择了阳奉阴违,在接下来的几次进攻中,把他的心腹都撤了下来,进攻的主力已经变成了他不在意的炮灰。 洪承畴和赵大胤对于王左挂部的变化看的一清二楚,赵大胤分明已从洪承畴的眼中看到了杀机在闪现。 虽说收了王左挂的几两银子,赵大胤还是不住的在心中暗骂王左挂的愚蠢,既然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却选择耍一些小聪明,这便是自寻死路。 就在赵大胤暗骂王左挂之时,赵胜来到了高墙之上。 赵胜并没有选择找几个受伤的士兵作秀,也没有发表一篇感人肺腑的演讲,他只是望着洪承畴的军营。 “阿武,今日守得住吗?”赵胜问道。 “很难,刚才他们要是再坚持久一点,我们便不能抵挡了!”赵武回答道。 “今天下午,这样的情形不是第一次了吧?”赵胜问道。 “嗯嗯,有好几次都是这样,主要是对方的火炮太过犀利,不然他们很难上得了这高墙的!”赵武有些不服的道。 赵胜对赵武的情绪很是理解,火炮加入之前,以赵武的能耐,就是守个三天三夜也是没有问题的,可是火炮一出现之后,赵武就不得不选择与敌在这高墙之上进行肉搏。 赵武的留守营本来就是战力最差的,凭借城墙居高临下,他们还可以发挥一些战力,可是血淋淋的肉搏,他们却有些适应不了。 赵胜看着洪承畴的军营,叹了一口气,然后道:“如果实在守不住,我们便撤回花岩寨,我们凭借那里险要的地势,再与洪承畴周旋!” 赵武听了这话,本想反驳的,可是他的嘴动了几下,最后只是道:“我再守一次,如果是不可为,便撤退吧!” “我把决胜营调来支援你,撑过白天,我们晚上突围!”赵胜道。 赵胜早已发现了岌岌可危的防御,他担心赵武不愿撤退,因此才亲自上来劝说,如今赵武同意了他的看法,他便回到营地去准备突围了! 当赵胜下了高墙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后,炮声又响彻了天际,而这一次是王左挂亲自带着人在进攻。 洪承畴已经下过严令,这一次定要一举攻破高墙,杀入赵胜的营中,得了这个命令的王左挂自然不敢怠慢! 王左挂以为他面对的还是留守营,必能一举破敌,可是他的人虽然上了高墙,却是不得寸进。 洪承畴看着城上的局面皱了皱眉,他已经决定要在今日攻入赵胜营内了,所以也不打算隐藏什么实力了。 就在洪承畴准备下令总攻之时,一骑快马到了他的眼前,洪承畴接过快马递上的书信。 只见那信上写着,延绥边军暴乱,已破新安边营,宁塞营,杀参将陈三槐,乞望速归。 第五十九章 赵胜趁夜欲退兵 对赵胜来说撤回花岩寨是一个艰难的决定,赵胜也想与洪承畴死磕到底,可是现实却不允许他这样做! 撤退对赵胜来说牺牲巨大,不仅无定河边开垦的田地要放弃,就连聚集在无定河边的流民,赵胜也只有放弃。 赵胜知道要想安全的撤回花岩寨,必须要放弃好不容易收拢的流民。 流民们被赵胜放弃,对他们而言可能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样他们就能稍微的撇开一些和赵胜的联系,如果他们足够幸运的话,也许会被放归乡里,当然他们更有可能成为官军士卒们的军功。 对于流民们即将要遭受的悲惨生活,赵胜不愿去想,不敢去想,也没有时间去想。 如何在洪承畴的眼皮底下,带着将近一万人的队伍安然的撤离,赵胜想破了脑袋最终也没有想到办法! 其实不仅是赵胜没有想到妥当的办法,韩胤,马继,范进,王寿这些人加在一起,也没有想到妥善的办法。 如果时间充足,赵胜相信凭借众人的才智,定能妥善处理好有关撤退的若干问题。 可是赵胜却知道今天如果能侥幸的不被击败,那么明日是一定会失败的,因为到目前为止,洪承畴都没有动用他自己的中军。 眼下仅仅凭着王左挂和几门火炮便打得赵胜部抬不起头来了,如果再加上洪承畴的中军,那么失败的时间不过是看对方的意愿罢了! 赵胜选择从花岩寨出来,为的便是能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而眼下生死成败都操于他人之手,这在赵胜来说,是万万不可接受的。 赵胜在内心里认为撤退之事,宜早不宜迟,可是手下士卒还有家人在营地中,要他们抛弃家人,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赵胜思来想去最后决定来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是夜三更时分,韩胤领着骑兵出了营寨往洪承畴的营地而去。 韩胤骑在马上,观察着眼前的营地,而脑中想的却是赵胜对他说的话。 “老韩呀,如今的局面你也知道,洪承畴却非一般人物,我等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我不甘心呀,几年的心血化为乌有,要保全我们的实力,眼下之计唯有撤回花岩寨这一条路了。 你也知道要想在洪某人面前安然撤退,我们只能选择轻车简从了,所以营地中的这些流民们,我们只能选择放弃了,可他们还有许多是士卒们的家眷,而兄弟们肯定放不下家人的! 我们要做的便是让洪某人打进营地,造成既定事实,如此方能对兄弟们有个交代!” 一阵冷风吹来,韩胤觉得有些冷了,要知道他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即便是在最寒冷的日子里,他也只穿一件单衣的,但此时他确实感受到了寒意。 韩胤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营地,他知道此时赵胜已把所有能战之人都带出营了,士卒们自然不知道是要撤退,他们还以为赵胜有什么别出心裁的计划,能带着他们打败官军呢! 随着韩胤一声令下,骑兵们开始加速向洪承畴的营地冲去,眼看便要冲到洪承畴营地的寨墙之时,跑在最前列的骑兵们,都向右挨着营地呼啸而过。 一千骑兵山呼海啸般从洪承畴的营地而过,可是洪承畴的营地中却没有什么动静,连一支箭也没有射出来。 发现情形不对的韩胤连忙派了一个小队去探明情况。 一柱香后,探查情况的小队回来了,他们说洪某人营地中已然空无一人了。 韩胤闻言,却是有些不敢相信,他也不多说,让其它人在外等候,他自己又带人进去营中查看。 进了营中的韩胤,发现自己远处看到的寨墙上的人影都是草人,营地里虽然灯火通明,可的确空无一人了。 赵胜确认了情况后,便让人快马前去通知正带着人向花岩寨而去的赵胜。 当报信的骑兵赶到赵胜面前时,赵胜领着众人正在休息,他在等洪承畴攻入自己的营地。 因为只有这样,这些跟着他撤退的士卒们,到最后才不会怨恨他。 “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 赵胜听了骑兵通报的消息后,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最后一跺脚,决定暂时先不撤退了。 洪承畴营地已空无一人,面对这一诡异现实,赵胜担心洪承畴看破了自己悄然撤退的打算,更可怕的事情便是,洪承畴有可能正在他回花岩寨的路上等着他。 想到自己那天夜里袭营的诡异之处,赵胜觉得自己的猜测可能是真的,不然何以解释,洪承畴营地里空无一人的现实。 越想越觉得提心吊胆的赵胜,急令马继和赵武领着人就地组织防御,他借着商议军务的名义把王寿带在了他的身边。 当王寿一瘸一拐的出现在赵胜面前时,赵胜不由得暗骂自己的多疑,可他内心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只是苦肉计而矣,认真你就输了! 一夜时间很快便过去,原本强打着精神的赵胜等人早已睡了过去,而他们防备了一夜的洪承畴部始终没有出现。 天明之后的韩胤,已派出好几拨骑兵外出打探洪承畴部的下落。 韩胤经过多方情报的汇总,得出了一个他想都不敢想的结论,洪承畴部在天黑之后,分成两拨人撤离了无定河边。 一觉睡醒后的赵胜,看着韩胤给他传递的最新消息,虽然难以置信,可是他知道他和他的无定河营地,终于抗过这一劫了。 赵胜把洪承畴连夜撤退的事,让众人快速的传给了各营的将士,各营的将士听了这个消息后,一个个的都在欢呼雀跃。 这一仗打得太难了,作为底层的将士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战况,可是他们从自己的营官们脸上的表情也能判断出不妙。 当赵胜和他的部下正在欢呼雀跃之时,连夜撤退到清涧县城的洪承畴却在大发雷霆。 “王左挂好大的狗胆,我让他带着人继续攻打赵胜,他怎么敢私自撤退!”洪承畴大声的咆哮着。 原来洪承畴接到杨鹤的书信后,通过一番思虑,洪承畴决定给王左挂补充军械,让王左挂负责攻打赵胜之事。 他自己则带着中军连夜赶往清涧县城,因为在他看来赵胜不过是癣疥之疾,而造反的边军才是心腹之患。 可他那里知道,他前脚刚走,王左挂居然也跟着跑了,洪承畴此时恨不得杀王左挂以消心头之恨,可是他知道他不能。 他要是杀了王左挂,清涧县难免还要乱上一阵,他要是在小小的清涧县浪费了时间,那么边军造成的乱子,恐怕将更加的难以收拾! 两相其害取其轻,洪承畴决定暂时维持清涧县的现状不变,待他腾出手来,再来慢慢处理! 第六十章 有种情绪在蔓延 短短的三天,无定河营地中流们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对于大多数的流民和低层士卒而言,他们看到了朝庭的进攻在无定河的营地前被挫败了,他们比之三天前,对赵胜,对无定河流民营这个大家庭,更加的信任和充满激情。 与他们相反的是以赵胜为代表的无定河营地的高层们,他们看到了官军的强大,认识到了自己的力量是多么的弱小。 面对着这一现实,范进选择了更加尽力的安排众人开垦荒地,马继和赵武以及王寿则更加用力的折腾他们的士卒,韩胤选择了亲自指导每个骑兵们的武艺,每天都有好几个骑兵被他打得受伤! 赵胜看到了众人的努力,可是他内心里竟产生了一些绝望的情绪,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结局,而洪承畴的骤然离去,虽然使得他逃过一劫,可赵胜却感到了这一举动的轻视。 如果是无故的自大导致的轻视,赵胜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洪承畴是用事实证明了赵胜的确很弱小,就是这一弱小的现实,让赵胜产生了迷茫,似乎他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而历史是不可能被改变的! ………… 这几日无定河营地里有一则流言被传得甚嚣尘上,说是赵胜愿意出一千两白银求得一个快速壮大实力的方法。 营地里底层的流民只当是一种谈资,作为劳动之余的消遣,他们并没有把这流言当做一回事。 可是千两白银的赏格,却是刺激了营地中那些自认为才华横溢,却郁郁不得志之辈。 流言是赵胜故意散播的,这是他的无奈之举,他麾下的众人,关于变强之路,无有用之策,无可行之法。 没有办法的赵胜,只好试一试手底下这六七万人中,有没有能出一言,建一策之辈。 老百姓中历来不缺胆大之人,听闻了流言,不待考证其真伪,便有人到了赵胜面前陈述变强之道。 第一个出现在赵胜面前的,乃是一个身着破旧道袍的老者,赵胜目测估计有五六十岁了。 “贫道清溪子,今日特来为首领解惑!”那身着破旧道袍的老人声音低沉道。 “敢问清溪子道长,不知道赵某的惑在何处!”赵胜笑着问道。 “三清在上,赵首领何必故作糊涂,贫道昨夜掐指一算,便知道赵首领如今正需要三清指点,所以贫道便出现在了首领的面前!”清溪子故作神秘道。 赵胜本来也没有对这个清溪子报有多大的希望,只是想到古人千金市马骨的故事,所以一直面带笑容的接待清溪子。 可是这清溪子竟然在他面前装神弄鬼,赵胜原本带笑的脸变成了铁青,冷冷的对清溪子道:“道长,我们也不必故作高深,你今日若能为赵某出一二变强之策,赵某自有千两白银赠上。 如若不能,赵某也会赐一顿酒肉,让你饱餐一顿,可是你要装神弄鬼,赵某只得让你试一试赵某人的手段了!” 清溪子听了这话却也不恼,以他略有些低沉的嗓音道:“贫道有一策可解首领之惑,可强首领之军!” “道长尽管直言便是,赵某的千两白银已然准备好了!”赵胜道。 “上士无争,下士好争,上德无德,下德执德,执着之者,不明道德,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既有妄心,既惊其神,既着万物;既着万物,既生贪求,既是烦恼,烦恼妄心,忧苦身心,无量天尊!”清溪子沉沉的道。 “道长,赵某听得不是很明白,你可以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嘛?”赵胜沉着脸问道。 清溪子听了这话却在暗想,你听不明白就对了,我琢磨了大半辈子也没有明白,这可是我师傅对我说的话。 清溪子少年时本是一无业游民,突然有一日,他见到了一个倒在道旁的道士,清溪子便顺手救了那道士一命。 道士苏醒后,见清溪子无业游民一个,为报答他救命之恩,便教了他几手算命看相的本事。 清溪子这些年,靠着一身从戏园子里偷来的道袍,以及道士传授的几手算命看相的本事,倒是混了个衣食无忧。 只是天灾之下,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了,自然也没人关注身后身前之事了! 失去了生活来源的清溪子,只得跟着流民们游走,最后也走到了无定河边,加入了赵胜的流民营地。 当他听到了营地中的流言后,清溪子没有犹豫,便到了赵胜跟前,因为他的师傅说过,人处犹豫之间,便是他们表演之时! 清溪子依然记得在那个黄昏下,他问他的师傅他何时可以出人头地时,他的师傅对他说了这番话,当时的清溪子也是问他师傅,这是何意? 他师傅望着即将落下去的夕阳,对他道:“这段话出自《清静经》,他是告诉我们凡事顺其自然即可!” 为了打动赵胜,清溪子使出了杀手锏,将他师傅对他说的话,转述给了赵胜,那语气便是学着他师傅当时的样子。 赵胜自然不知道清溪子乃是叙述其师之原话,他听出的是清溪子在饥讽他不自量力,自找烦恼! 赵胜让清溪子解释,便是想给他机会,可是清溪子自己都没有弄明白这话乃是何意!怎么会领悟到赵胜的深意! 赵胜想了很久,最后还是赐予了清溪子一顿酒肉,毕竟清溪子是第一个来献策的,要是怪罪于他,后面要是真有可行之策,不是就此没了希望! 有了清溪子的榜样作用,营地中便陆陆续续有了十几人来向赵胜献计献策,这些人最终也只是得了一顿酒肉,便被赵胜打发了。 折腾了几天,赵胜累得不行,酒肉也耗了不少,可行之策一个也没有,赵胜便熄了在营地中找到人才的想法。 经过几天无意义的忙碌后,赵胜心中绝望的情绪已然消失了,到不是赵胜自己想到了战胜洪承畴的办法,而是因为赵胜想通了,世间的事情不是有希望才去做,而是只有你去做了才有希望! 赵胜一直想的便是改变自己在历史中的结局,他为此做了很多事,建花岩寨,开发无定河,与王嘉胤征战,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改变那个结局。 在这一目标的指引下,赵胜没有去想失败了会怎样,可是洪承畴的到来,让他想到了这个问题,预知到自己的结局,这是一件天方夜谭之事,说出来也没有人会相信。 赵胜绝望的情绪无人可以诉说,身处于异时空的孤独感从早到晚的折磨着他。 赵胜自然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才在簪樱之家,在行遍天下的商旅之中,可是他要为自己找些事情,只有这样他才不至于被孤独折磨得难以入睡! 与自己的内心达成和解的赵胜,迎来了一桩意外的惊喜,张东家给他带来了一封信,而信是汤纶写来的,在信中汤纶告诉赵胜,他不日便要到无定河的营地中来了! 第六十一章 有些美丽的误会 汤纶即将要来的消息,并没有在无定河的营地里引起多么大的反响,只是在一个小范围内流传。 唯独赵胜格外的兴奋,他对于当日汤纶所言大明之三害,可谓是记忆犹新了。 如今的赵胜对于人才已是渴求到了极致,尽管赵胜对大势之把握,天下间无人能比,可对于细微处的变化,他确是有些无能为力了。 在得信后的当天,赵胜对于将要迎来汤纶这样的大才,兴奋得都睡不着觉了。 可兴奋之后的赵胜,又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面对汤纶了,因为汤纶在几个月前便提醒了他,陕北的局势会有大变,当时汤纶告诉他,要抓住机会发展自己,可是几个月过去了,赵胜依然是困居无定河边! 赵胜从汤纶的字里行间里,读出了他要投靠自己的意思,这是赵胜在这个年代里,遇到的第一个主动来投靠自己的人才。 赵胜无时无刻不在希求有无数的人投奔他,可是如今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却多了些不自信。 这种怀疑自己的心态,面对着在他认为才华出众的汤纶,便显得愈发的明显,赵胜担心汤纶即便到了他这里,最后还是要离开他另谋出路,自古以来君择臣,臣亦择君! 赵胜以此不安的心态,看遍了无定河营地的所有角落,越看他便越不安,破旧的帐篷,肮脏的环境,原来觉得还不错的营地,赵胜现在是那儿也看不惯了! 赵胜看着眼看错杂的营地,内心里已决定了要改变这一切,想着汤纶不日便要到无定河营地了,赵胜觉得他的改变要来的快一点了,栽得梧桐树,方能引得凤凰来。 范进本来就被营中的各种事务搅得焦头烂额了,当他被赵胜告知要对营地进行一次彻底整治时,范进以为是他忙得头晕眼花了,听觉出了问题。 在范进的眼里,无定河的营地简直可以称得上人间天堂了,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们在这里找到了落脚之地,那些处于饥饿边缘的人们得到了一份养家糊口的差事,对他们而言这里便是人间天堂! 可是赵胜却告诉他这里是无序的,这里有难以忍受的脏乱,赵胜的语气和神态让范进感受到了他发自内心的诚意。 范进明白他眼中的天堂在赵胜眼里,地狱也比这里要好几分,因此对于赵胜所说的改变,范进并没有表示反对。 他历来便是如此,对赵胜的想法他只负责执行,至于是非对错那不是他考虑的事,在范进眼里,赵胜高兴便是他的最高目标。 赵胜告诉范进他要在这里建一座城,一座以军事用途为主的城池,因此城内的设施都要按照城池的要求来设置。 无定河营地的人,有好些连城都没去过呢,更不要说建一座城了,最后还是赵胜根据自己的记忆,规划了这座未来城池的功能划分。 有了赵胜明确的指示后,范进便进行着各种功能区域的划分,原本范进以为最先建设的乃是兵营,经历了王嘉胤和洪承畴这两人的进攻后,范进已然明白了在这个时代里,拥有一支强大的武力才是明智之举。 赵胜似乎没有明白这个道理,因为他要范进先规划建设的是士卒们家属的居住区,而且还指示要抓紧时间先建一座豪华府邸出来。 范进到底是读过书的人,当他听闻赵胜的想法后,便委婉的向赵胜表达了如今功业未成,还没有到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范进为了增加他的说服力,还举了后唐庄公李存勖由简入奢,最后功业衰败,身死人手的典故。 范进一番引经据典的委婉劝谏,并没有改变赵胜要先造一座豪华府邸的想法,赵胜对范进的话不仅没有听进去,反而要求范进把一切精力,把所有资源都投入到豪宅的建设中去。 范进到底只是一个善于听命行事之人,他没有询问赵胜的目地,赵胜既然要求了,那么把赵胜的要求落到实处,便是他要做的事。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营地中已传遍了赵胜要修建一座豪宅给自己享受的事情,甚至还有人说豪宅建成之日,便是赵胜与雀儿在内的十一个女子成亲之日! 更有甚者连成亲的时间都知道了,说是就在大年三十,赵首领要与营地中的众人同乐同庆呢! 花边新闻自古以来便是最易传播的了,更何况还是关于营地首领赵胜的呢!于是在无定河边的田间地头里,在无聊时的闲言碎语里,全是赵胜的这些消息! 赵胜自然是不会知道这些的,他只是一个劲儿的催促范进加快工期,因为距汤纶信上说的日期越来越近了,赵胜想的便是在汤纶到来之时,送他一栋豪宅,以安其心! 赵胜的这些想法没有跟任何人透露,他的行为在营地中的人眼里,与那急于修建新房,迫切拜堂成亲的汉子没有什么区别。 当赵胜又一次催促范进加快工期时,马继出现在了赵胜的面前,马继只是说了一句话,便让赵胜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过了片刻,赵胜问道:“马营官何以突然便向赵某辞行了?” 马继承认赵胜对他不错,甚至可以说对他非常不错,赵胜没有因为他资历浅薄,便对他弃而不用。 相反赵胜给了他超出常人的信任,让他成为了这个营地中少数的几个实权派,让他掌管了两千人的决胜营。 对于赵胜的信任,马继知道自己需要报答,所以他战则奋勇向前,非战之时,他也刻苦练兵习武,他做的这些便是为了报答赵胜的知遇之恩! 在这个报答知遇之恩的过程中,马继对赵胜的失望同时也在累积,在洪承畴攻营最紧要之时,赵胜选择退守花岩寨,马继虽然不是很赞同,但是他也认为那是无奈之举! 可是洪承畴退兵之后,赵胜便在营地中搞什么寻觅人才的举动,虽然最终并没有什么荒唐之事闹出来,可是马继那时便有了一份失望。 如今赵胜更是不管时局的艰难,竟然要造什么豪宅,还要同娶十一人为妻妾,这些行为愈加让马继坚信,赵胜不是自己追寻的明主! 马继有自己的追求,既然赵胜不是明主,自然是合则聚,不合则去了,这本没有什么值得疑虑的! 赵胜听完马继略带失望的控诉后,吃惊的问道:“谁说这是给我建的?谁又说我要同娶十一人了?” “营地中都已传遍了,首领你又何必狡辩,贪图安逸是人的本性,这没有什么不好的,只是我马继志不在此,今日一别山高水长,若是有缘,自有江湖再见之日!”马继说完抱了抱拳便要离开! 第六十二章 失去了踪迹的汤纶 赵胜自然不会放任马继离去,于是他将修府邸的原因对马继解释了一通,到最后甚至指天发誓说自己短时间里绝没有娶妻纳妾的想法。 马继听了赵胜的话,知道自己听信谣言,对赵胜产生了重大的误会,他本人觉得很是尴尬,最后只得喃喃的道:“娶妻纳妾还是可以的!” 原本营地中对汤纶的到来是没有什么兴趣的,可是经历了马继的事情之后,汤纶要来的这件事被抬到了风口浪尖。 王寿与赵武等营官在谈论,营中低层的流民在谈论,几乎在一夜之间,还没有到无定河营地的汤纶成了营地中最热门的话题,甚至超过了赵胜将要同娶十一人的热度。 王寿等后来者则是在追问汤纶是何许人也,值得赵胜如此的大费周折,可是在营地的流民们口中,却是把汤纶吹成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神仙人物了! 当然也有人在质疑,可是人家只说一句,若不是神仙人物,怎么会专门建一座豪宅呢,质疑者一想也是,连赵胜这样有本事的人住的都是破旧的房屋,那能住豪宅的汤纶自然便是神仙一流的人物了! ………… 半个月过去了! ………… 一个月过去了! 范进加班加点的赶工,给汤纶修建的豪华府邸已然落成,这里面的各种布局,都是按照这个时代大户人家的习惯来的,虽然没有多少名贵的家具与字画装扮,但看上去就是特别的大气。 赵胜已经有十来天没有去看过那座宅子了,他每日必做的便是登上高墙远眺,可是日复一日依然没有见到汤纶的身影。 赵胜多次的把汤纶托张东家带给他的信拿出来观看,信上写的那句“近期将至兄处!”更是看了又看。 原本赵胜以为的近期不是三五天,再久也不过十天半月,可是如今一月已经过去了,汤纶依然没有到来。 赵胜在内心里已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从时间上来看,既然说是近期,那么一个月都过去了,怎么也算不上近期的。 如果汤纶真是要一个月后再来,那么他应该在信上写到“月余之后,到兄处!”。 而如今的情形,在赵胜想来分明是汤纶放弃了到他这里来的想法,赵胜觉得也许汤纶委婉谢绝的书信,不日便会到他手上的。 可赵胜想到如今世道混乱,汤纶是不是途中遭遇了什么不测,要真的事这样,他觉得自己的罪过就大了! 赵胜怀着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态,在接下来的十天里,每天都要让人问一问张东家有没有汤纶的书信带到,或者有没有汤纶的消息,每一次张东家的答复都是没有。 赵胜每日里便是这般,把营地的事情都放在了一边,众人虽然好奇汤纶是何许人也,使得赵胜如此着迷,可赵胜每日的不务正业却更让他们担忧。 赵胜又一次登上高墙,韩胤与赵武早就在此等候多时,他们二人今日便是受众人所托,前来劝谏赵胜的。 赵胜这些日子置营地事务于不顾,只心心念念的关心着不知去向的汤纶的消息,众人便让韩胤和赵武这二人来劝谏一番! 赵胜见韩胤与赵武二人都在高墙之上,便好奇的问道:“老韩,阿武,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听了赵胜这话,赵武开口道:“兄长,你已经一个月没有到营中视察了,弟今日便是想请兄长到留守营中视察一番!” 赵胜听了这话,不以为然道:“阿武,你做事我放心,你只管放心的去做便是,有什么问题我给你兜着!” 赵武听了赵胜的话。一方面感激兄长对自己的信任,另一方面对自己委婉劝谏的失败,也感到了失落。 赵胜一听赵武的话,便知道了赵武想要说些什么了,只是此时的他不愿过多的解释,便用一句话给挡了回去。 赵胜见韩胤也要开口,他便出声打断道:“老韩,你要是也想让我去视察骑兵,那就不用再说了,对你我也是放心的!” 韩胤不是赵武,他没有因为赵胜这句话,便真的闭嘴不语,韩胤道:“汤纶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韩,你见过的,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赵胜答道。 “在我看来他是一个少有的人才,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读书人,也是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韩胤道。 “老韩啦,看来你我所见略同呀!”赵胜笑着道。 “不过在我看来,他一定是得罪了首领!”韩胤接着道。 赵胜听了这话,脸上由带着笑转为惊愕,问道:“老韩,何出此言?” 韩胤见自己想了一夜的说辞终于让赵胜有所动容,按耐住内心的喜悦,仍是面无表情,语无情绪的道: “汤纶人尚未至,首领已使营地上下尽知其名;汤纶未有寸功,首领便命人修有豪宅一座赠与;汤纶失期未到,首领便抛下政务,每日只为得他一点零星消息而劳心。 以此三者观之,首领不欲得汤纶之才,而欲使其难于立足众人之间,这不是有深仇大恨,首领怎么会用心如此深远!” 赵胜听了这话,以手指着韩胤,口中似有千言,可是临了却一句也说不出来,自己明明是重视汤纶之才,关心汤纶安危去向的举动,到了韩胤的嘴里,这桩桩件件竟成了陷害。 赵胜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让韩胤与赵武二人先退下,赵胜明白韩胤说这番话的用意。 赵胜望着远处的天空,他知道营地中对他过于重视汤纶的举动已然有了想法,如若他再一意孤行,恐怕将有不测之事发生了。 尽管赵胜认为汤纶对他是非常之重要,他有一种预感汤纶的到来,必然会给他的事业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如同汉高祖遇张良,刘备遇诸葛亮一般。 赵胜敏锐的感觉到了他目前发展的困境,他急需一个见识广博,有真知灼见之人来为他指点迷津,他急需一个长远可行的战略规划。 赵胜本人只知大势,对于如何借势,用势,逆势,他一无所知,他的这群部下更是不用指望。 这些关于长远的规划,关于未来的担忧,在赵胜内心里是第一等重要的事,可是韩胤的话使赵胜明白,他不仅要心系长远,眼前的锁碎杂务依然需要他去尽心! 赵胜转身离了高墙,赵胜命人封了豪宅,赵胜出现在了无定河边的田间地头,赵胜关心着每个士卒兄弟的所思所想! 第六十三章 有客北游此时归 冬日的暖阳如同珍珠黄金一样珍贵,今日的无定河边便迎来了这稀有的暖阳。 对于正在训练中的赵胜部士卒而言,他们是无心去感受这稀有的暖阳,他们正在进行着每日的例行训练。 说是例行训练,可是其难度格外的高,因为赵胜把他在花岩寨训练护卫队的那套方法用在了决胜营和清涧营上面。 这些日子以来,从决胜营和清涧营里有无数的人调入了留守营,他们大多受不了训练的苦,便被调入了留守营。 作为赵胜的新兵训练基地,留守营的训练强度自然要低得多,想对来说待遇也要差些,负责主战的清涧营和决胜营一天两干一稀,每天还能吃上一顿肉。 至于留守营每天两稀一干,三天吃上一顿肉,相对来说待遇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可是有些聪明人,却是故意偷奸耍滑,只愿在留守营中混日子。 在他们看来,作为主战的决胜营和清涧营虽然待遇好些,可是训练太苦,听名字边知,主战营自然是战斗的主力,风险肯定很高。 相反留守营就不同了,训练强度小,待遇虽然相对主战营来说是要差些,可是放眼陕西,每天能够吃饱,三天还能吃上一顿肉,这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而且留守营风险自然要小些,混日子最好不过了。 赵胜自然没有空闲去关心某些聪明人的这些小心思了,自从经历了韩胤和赵武的劝谏之后,赵胜便一门心思的投入到了各营的训练之中去了。 关于汤纶的去向他暂时的不去关心了,赵胜想到了无论未来的路他要怎么走,拥有一支强大的武力都是一切的基石。 就在赵胜狠抓各营训练的时候,在赵胜哪里失去踪迹的汤纶正骑在一匹马上,向着清涧县而来。 只不过在汤纶的周围还跟着十几骑,这些人个个看起来都是凶神恶煞的,看起来便知他们都是匪徒歹人。 奔行中的众人止住了马匹,俱都下马拿出清水和干粮吃了起来。 “书生,你说我们随你到了清涧,你家里真的会给我们真金白银嘛?”开口的是一三十多岁的壮汉。 正在吃着干粮的汤纶闻言,先是喝了一口清水,把自己刚吃刀嘴里的干粮咽了下去,然后道:“刘大哥放心,我是外出游历的,只有你们把我安全的送回家,我家里定会重重的感谢你的!” 刘大哥闻言哈哈大笑道:“好小子,只要你们家到时候能够兑现诺言,我就把你完好无损的交还给你的家人,如果你敢耍花招,我就要你知道什么叫杀人如麻!” 这姓刘的壮汉虽然说得凶恶,可是汤纶却是一点也不害怕,因为这一路行来,壮汉像这样的狠话说了没有十次,也有七八次了,汤纶早就免疫了。 汤纶本来打算直奔无定河边,去见赵胜的,可是当他听说洪承畴带着人已经撤离了无定河边,汤纶便不再急着去见赵胜了。 汤纶这次去见赵胜便是存心要与赵胜一起做一番大事业的,虽然他自己已有了一份全盘的规划,可是如果他不亲自走一走,他不亲眼看一看,他是不会放心的。 汤纶一路向北走到了榆林,他看到了边军底层士卒们的艰苦生活,他同样也看到了边军将官们的奢靡之风,一个是生不如死,一个是醉生梦死。 汤纶并没有为这样的场景所震撼,他对这一切早有预料,艰苦的边境与大明的其他地方没有两样,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大明任何一个角落里上演着,边境自然也不会例外。 汤纶见到了商贾从榆林出关,他也见到了蒙古人带着牲畜皮革到了榆林的市场做交易,这一切的所见所闻,使得汤纶的每一处毛孔都闪发着急切的气息。 这是汤纶自他父亲在两个月前忧愤而死之后,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畅快,汤纶知道他的这份畅快是他的父亲不想见到的。 他那个一心想着致君以尧舜,治民以至小康,留清白于青史的父亲,绝不会容许他产生一丝一毫对这个王朝的叵测之念。 只是如今他的父亲已然故去了,他的父亲是被他所深爱的王朝,被他所崇敬的君主,慢慢的耗死的,他是死于志不得申的忧愤。 汤纶眼看着他的父亲死于忧愤之中,他和他的父亲都同样的看到了这个老大王朝面临的问题,只不过他们选择了两条不同的路。 他的父亲选择了改良,选择了去拯救这个王朝,如同万历年间张居正所做的那样,只是他眼看就能开始他的梦想之时,他的路被生生的掐断了。 当汤纶与他的父亲汤瑞到了西安府之后,他们没有待多久,便被从京城而来的圣旨传进了北京城。 到了京城之后,他的父亲得到了平台奏对的机会,汤纶可以想象自己的父亲,是如何意气风发的为那个年轻的皇帝,讲述这个帝国的弊端,讲述如何治理好这个国家。 汤纶记得他的父亲汤瑞那些天里是如何的兴奋,是如何的精神焕发,果不其然他的父亲得到了应天巡抚的重任。 应天巡抚,全称“总理粮储提督军务兼巡抚应天等府”。宣德五年始置,负责督理江南地区粮储,初以侍郎等官任之,景泰后定以都御史出任,嘉靖时加提督军务衔,统领军民抵御倭患。辖区屡有增减,最大时下辖应天、承天、苏州、松江、常州、镇江、太平、池州、徽州、宁国、安庆十一府以及广德一州。 应天巡抚管理大明粮储赋税最重之地,辖下苏州,松江二府乃天下最为富庶之地,汤纶得知父亲任应天巡抚之后,内心一度熄灭了别样的想法。 汤纶对自己父亲是了解的,他知道只要自己的父亲到任应天巡抚,不出两年当地一定会取得大治,而苏松一旦大治,大明的财政问题必定大为缓解,而朝庭有了钱粮,天下的问题都会慢慢的解决。 只是更出乎汤纶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当他们离开京师,还没有走到应天之时,皇帝的圣旨又到了。 接到圣旨的汤瑞便在驿馆一病不起了,因为圣旨不仅撤了他的应天巡抚一职,还斥责他蛊惑皇帝与民争利,汤瑞成了一个永不叙用之人。 一生所求化为乌有,原本身体康建的汤瑞缠绵病榻十几日后,竟与世长辞了,汤纶依然记得自己的父亲死不瞑目的样子。 汤纶只是托人把他的父亲运回老家安葬,他自己则乔装打扮向着赵胜的无定河而去。 汤纶也看到了大明的问题,他决然的选择了与他父亲不同的一天路,也许这条路更难一些,可汤纶却觉得推到了重建的房子,一定会更加的美好。 第六十四章 风尘仆仆终成空 当汤纶一行人终于来到无定河边之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寒风却依然在呼啸着。 汤纶指着灯火通明的无定河营寨道:“这一路走来,多亏刘大哥护佑,前方便到小弟家中了,待会儿定要好好的招待刘大哥!” 刘姓壮汉拱手道:“好说,好说,只要给我们些金银便是了,也不枉我们兄弟跑这一趟!” 汤纶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更多了,他道:“等我禀明了家父,少不了刘大哥的好处!” 众人一边说着一边靠近了无定河营寨,离着营寨还有大约两三里之远,他们便被拦了下来。 刘姓壮汉见有人拦路,便大声呵斥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你们家少爷游历回来了,还不去通知你家老爷前来迎接!” 赵胜部的士卒听了这话,却是糊涂得很,他们哪来的什么少爷老爷,正要开口呵斥汤纶一行人时,汤纶开口道:“你们是新来的嘛,居然认不出我汤纶了?” 汤纶说这话时一边给那士卒使着眼色,一边催动马匹走到刘姓壮汉等人前面。 只是天色太过漆黑,士卒并未看到汤纶给他们使的眼色,只是觉得汤纶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士卒想到自己的职责,便不去想在哪里听过汤纶的名字了,他指着汤纶一行人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再往前一步,杀无赦!” 刘姓壮汉听了这杀气腾腾的话,吓得退了两三步,汤纶见状便道:“刘大哥,小弟外出游历已有一年多了,这些人肯定是新来的,所以不认识我!” 汤纶说完这话,又对那士卒道:“你们不知我的大名,我也不与你们计较,你们快去让赵胜出来见我!” 那士卒听汤纶直呼赵胜之名,觉得他甚是无礼,正要出言呵斥,却被他旁边的人阻止了,那人还与他耳语了一阵,那士卒便道:“你们先在这里等着,不可妄动!” 汤纶见那士卒回寨禀报去了,回身对刘姓壮汉道:“刘大哥稍待片刻,待会儿定要杀鸡宰鹅来招待众位兄弟,绝不辜负众位连日来的关照。” 刘姓壮汉只道:“好说,好说。”好像全然忘了汤纶只是他们绑的一个肉票。 原来那日汤纶行到一处险要地界,碰到了刘姓壮汉一伙人拦路打劫,他们抓住汤纶之后,见汤纶身无余财,便想结果了汤纶,把他埋在那荒芜人烟之处。 汤纶见状哪里肯依,便哄骗众人,说自己乃是清涧富户之子,家里良田千倾,金银钱粮多得仓库都堆不下了,只要刘姓壮汉把他安然的送到家里,必然会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 这姓刘的一伙人,虽然做的是打家劫舍的活计,可是如今这个年月生意却着实难做,他们本钱单薄,遇到那些大商大贾,自己这些人还不够人家填牙缝呢! 所以他们也只敢对那些独行的客商动手,可是现在陕西乱做一团,又有那个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去做那独行的客商呢,大多是许多小商小贾合在一起,凑成一大队人马才敢上路。 因着这个原因,刘姓壮汉一伙人也很久都没有开张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汤纶,以为只是个穷光蛋,没想到他的家底还甚是厚实。 刘姓壮汉一伙商量一阵后,便决定护着汤纶还乡,他们也有自己的打算,如果汤纶家里真是家大业大,便得一笔报酬便走,如果汤纶家里只是一般富户,说不得便要给他来个毁家灭门了。 只是一路走来,在汤纶克意的逢迎下,姓刘的一伙强人与汤纶之间竟有了一种意气相投的交情了。 姓刘的壮汉看着眼前戒备森严的营寨,已然熄了心中的那些叵测想法,只想得一笔报酬便离去了,其他的一律也不管了。 不多时,赵胜便随着小卒来到了众人之前,汤纶一见赵胜,便上前两步抓住赵胜的手道:“赵兄,你可来了,这些新来的人竟然认不出我来了,待会儿见了我爹,我可要他好好的惩罚一番这些没有眼色的家伙!” 赵胜听人禀报汤纶到了营前,便连忙出来相见,只是他还没开口,便听得汤纶这一番话,他再一看汤纶身后众人,个个都将手放在了武器之上,他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也没有拆汤纶的台。 赵胜道:“是的,汤兄这些人新来的没有什么眼色,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不要与他们为难了!” 汤纶道:“也就是你赵兄了,换了其他人我真还不会给他这个面子,快让人安排饭食,好好招待我身后这些兄弟,我随你先去拜见家父!” 赵胜道:“汤兄,你这一去,消息半点也无,令尊可是担心得紧,是该先去拜见他老人家,也好让他安心。” 汤纶这边见赵胜接过了他的话头,便转身来到刘姓壮汉身旁,道:“刘大哥,今日天色已晚,你和诸位兄弟先去吃些饭食,再沐浴一番,换身干净的衣服,明日我再来为你引见家父!” 刘姓壮壮汉见赵胜对汤纶恭敬得紧,便认为这里真是汤纶的家了,他们一行人确是奔波劳累得很了,便也没有多想便随赵胜安排的人去了。 汤纶面带笑意的看着刘姓壮汉一伙离去后,对赵胜说道:“赵兄,这是一伙强人,可以将他们拿下,只是万勿伤了他们性命便是了,汤某能安然到达此处,他们还是出力不小的!” 赵胜笑道:“我就说怎么回事,汤兄一到我这儿便说这糊涂话,原来是身边跟了一伙强人!” 汤纶把他与刘姓壮汉一伙的前因后果描述了一番,赵胜笑道:“原来是一伙蠢贼!” 姓刘的一伙强人随赵胜的人向营中走去,越走他便觉得越奇怪,这哪里是什么良田千倾,金银钱粮堆满仓库的豪富之家,眼见得是一座座帐篷,三五步便是岗哨,这分明是一处好大的贼窝! 刘姓壮汉叫住带路的那人问道:“兄弟你要带我们去那儿?”那人回道:“自然是去吃饭嘛,上面早有吩咐!” 刘姓壮汉正要再次发问时,突然一个士卒到了那人身边耳语了几句便离开了。 领路的那人待那传话的士卒离去后,便对刘姓壮汉道:“各位先把兵器放下,我们再去吃饭!” “这是什么道理,入营之时先让我们弃了马匹,现在又要让我们弃了兵器,爷们儿可不是好惹的!”刘姓壮汉厉声道。 领路的那人却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在下也就不客气了!”只见他一挥手,刘姓壮汉等人身边便被人团团围了起来。 姓刘的一伙强人见状,便都抽出了兵器,欲要与人拼个你死我活之时,赵胜和汤纶双双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那姓刘的壮汉一见是汤纶,便道:“书生,你要过河拆桥不成!” 汤纶道:“刘大哥,你是绑票的,我是被绑的,说什么过河拆桥!” “好,爷们儿今日认栽了,有什么道道,你只管划出来便是!”刘姓壮汉开口道。 “刘大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是与我们拼个你死我活,不过眼前的情形你也见到了,到最后肯定是我活你死的结局了! 第二便是放下武器束手就擒,看在这些日子的情分上,明日天亮之后,我便送你出营!” 刘姓壮汉一伙最终选择了投降,他们原本还想趁机劫掠一番的,如今只好作罢了,连汤纶许诺的重金酬谢也没有了,汤纶说他父亲早已作古,想要报酬,只能到阴曹地府去要。 第六十五章 汤纶献策取榆林 待处理了刘姓强人一伙后,赵胜拉着汤纶到了他的住处,命人上了吃食,与汤纶边吃边聊了起来。 两人再次见面,赵胜先是问起了汤瑞的身体如何,当听汤纶说起他官拜应天巡抚时,赵胜心里由衷的感到高兴,当听得汤瑞最后郁郁而终时,赵胜气得大骂起了皇帝的糊涂,骂起了朝庭的黑暗。 赵胜这番表现自然是一半为真,另一半便是为了在汤论面前表示一下愤慨而已,对于汤瑞为官的能力以及为人的品性,赵胜自然是万分佩服的。 可是敌之英雄,我之仇寇,如若真的让汤瑞这样的人成为主政一方的大员,赵胜并不会真的高兴。 赵胜又问道:“汤兄这段时间到哪里去了?可是让赵某好生想念!” 汤纶笑道:“不过是到北面游历了一番!” “哦,北面的情形如何?”赵胜又问道。 “民不聊生,官贪吏虐,大有可为!”汤纶道。 赵胜一听这话便来了精神,问道:“不知可有赵某人的机会?” 汤纶听了这话也不回答,反问道:“敢问赵兄志向如何?”这个问题汤纶在解家集便问过赵胜,不过那时赵胜搪塞了过去。 赵胜听得汤纶如此发问,便明白这是汤纶在考较自己了,如果自己回答得好,便能得到汤纶的效忠,就如同诸葛亮之于刘备,刘伯温之于明太祖。 可要是回答得不能让人满意,那便只有一拍两散的结局了,就如同韩信之于项羽,陈宫之于曹操了。 赵胜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对于汤纶的重要性他是知道的,可是要他说什么为了社稷,为了天下百姓的福址之类的,却是与赵胜的本心相违背了。 汤纶也没有催促,他只是一个劲儿的吃着东西,似乎并没有为二人间这诡异的沉默感到尴尬。 赵胜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对汤纶道:“不瞒汤兄,赵某确是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所做所为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以及跟着我的这些兄弟有个活命的机会。 眼下的局势汤兄想必心知肚明,赵某没有去过太远的地方,只说我们这个地界,自从当今即位以来,可谓是天灾人祸不单行,陕西老百姓苦苛政久矣! 便如同赵某,本来只是想要在家好好的耕种读书而已,可是却有恶吏污蔑赵某,学那黄巢点灯孤寺欲乱天下! 这又是何等的荒谬,赵某当时想的不过是达则兼济天下,为大明江山社稷出一份力,若不能取得功名,穷则独善其身罢了,耕二亩地,娶一房妻,如是而已! 可是这时局却容不下赵某这小小的愿望,逼得赵某成了一方草寇,眼下对于这无定河营地的前途,说实话赵某人是绝望得很,只能说是带着兄弟们多活一段时日罢了!” 当赵胜开口之时,汤纶便停止了吃喝,他静静的听着赵胜的肺腑之言,当赵胜终于言罢,汤纶笑着道: “赵兄肯对汤某倾吐肺腑之言,汤纶感激涕零,只是赵兄却大可不必绝望!” “我们不过是一方草寇,以朝庭的实力,剿灭我们只在反掌之间!”赵胜道。 汤纶听了这话,却笑了起来,赵胜问道:“赵某说得有什么问题吗?汤兄何故发笑?” 汤纶脸带笑意道:“赵兄说得还是有理的,无定河营地与朝庭不可同日而语,不过无定河营地如果是一三岁雉子,朝廷便是一身患不治之症的老者!” 赵胜道:“汤兄的意思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汤纶听了这话,以手抚案道:“赵兄之言,说得却是恰到好处!” 一夜无话,赵胜没有与汤纶再多说些什么了,他们都知道来日方长! 第二日,一大早决胜营的马继第一个来到了赵胜的住处,接着来的是负责营中流民屯垦事务的范进,后来王寿与赵武和韩胤三人也来到了赵胜处。 赵胜一起床便看到聚在他住处的众人,赵胜没有想到消息传得那样的快,一夜之间汤纶到来的消息便传遍了全营,连在外面训练骑兵的韩胤也知道了,赵胜觉得自己身边的人保密意识差了些。 不过赵胜知道眼下重要的事情不是去考虑身边人保密意识的时候,众人在汤纶回来的第二天一大早,便出现在了他的住处,如果赵胜还不明白众人的用意,那他这个首领当得也就太过失败了。 赵胜对众人道:“你们来得正好,我原本还想让老胡一个个的去通知你们呢!没想到你们自己就到了,先去吃个朝食,然后我们便去见见汤先生!” 众人听了赵胜这话,都哄然应诺,与赵胜一同进了朝食,便一同到了汤纶休息的地方。 当众人到了时,汤纶早就等在哪里了,他一见赵胜便拱手行礼,赵胜给他一一介绍了众人,大家都是一番久仰久仰的恭维。 赵胜昨夜与汤纶一番交谈,心中已大致有了一个底了,他知道汤纶心中必有良策献上,如今正是机会,不仅可以让大家讨论一下汤纶之策,还可以树立汤纶的威信。 赵胜想到这里,便道:“汤兄,我等知你才学盖世,不知可有计策能强大我无定河营地!” 汤纶听了这话,也知赵胜的用意,于是道:“汤某此来,正有一良策欲要献给首领,以作晋身之礼!” 赵胜道:“此处非是说话之地,我们换个地方再说!” 赵胜领着一行人到了他的住处,命胡老二带着亲卫队在五百步之外警戒,任何人不得靠近。 赵胜见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了,便道:“在此处,汤兄可以畅所欲言!” 汤纶听了这话,先对着众人行了一圈礼,然后道:“汤某才疏学浅,若有不妥当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赵胜道:“汤兄直言便是,此处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气!” 汤纶道:“汤某之策却也简单,不过是一舍,一夺而矣!” 赵胜问道:“何为一舍?” 汤纶道:“便是舍弃首领经营日久的无定河营地!” 汤纶此话一出,众人却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赵胜自然也很吃惊,但他知道汤纶必有后招,又问道:“何为一夺呢?” 汤纶用手指着北方道:“一夺,便是夺取榆林之地为我所用!” 这话一出,赵胜还没来得及开口,王寿却先开口道:“以我们的实力,要夺榆林恐怕力有不逮吧?” 汤纶道:“事在人为而已,不可力敌,智取也不失为可行之法!” 王寿道:“如果我们放弃无定河的基业,不顾一切去夺榆林我以为风险太高,说不得功败垂成,到最后一无所有!” 王寿这话一说完,众人都觉得言之有理,都不住的点头,唯独决胜营的马继在哪里低头沉思。 赵胜见状也不制止,只是问道:“汤兄不妨说说原因,为何要弃无定河基业,而取榆林边地!” 汤纶闻言道:“无定河基业虽有水利田土,然此地一无堪征之兵,二无可用之马,当此时局犹如三岁小儿抱金行于市井,此非成大事之地。 榆林边境虽条件艰苦,可北有蒙古诸部为我养马,亦有边地军户健儿可为我所用,若能用心经营,大事可成,功业可就!” 第六十六章 赵胜欲攻清涧县 当日午后,赵胜领着汤纶来到专门为汤纶修建的宅邸之前。 赵胜指着宅子道:“汤兄,这原是我专门为你修建的宅子,若是按照你的计策这房子却是住不成了!” 汤纶听说这宅子专门为他修建,心里不由得暗生感激之情,他此时才知道赵胜对他是这般的看重。 这宅子在全是窝棚的无定河营地里鹤立鸡群,显得格外的豪奢大气,只是这宅子即便再豪奢十倍百倍,也不会改变汤纶劝赵胜部弃无定河营地而北上榆林之策。 汤纶道:“首领之情,汤某愧领了,只是首领可知道天下间最豪奢的宅子在哪里嘛?” 赵胜道:“当今大明最豪奢的宅子自然是皇帝老儿住的皇宫了!” 汤纶摇头笑道:“皇帝为天下之主,地位尊崇,他所居之处原本应是天下之最,可皇帝乃天下人的皇帝,说是九五至尊,不过所作所为,仍然逃不过礼法约束! 如今这天下间最豪奢的居所,有的小则几亩,可曲径通幽,山石错立,尽人力之极,求的是诗情画意;有的占地数十亩,叠梁架栋,描金饰玉,堪比龙宫之奢华,为的是彰显富贵荣华。” 赵胜道:“这些居所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皇帝吧?” 汤纶依然微微带笑道:“皇帝之居所为礼制所限,其奢华之处,尚还可知,可是在下所言之豪宅主人,要么为天下巨富,要么为累世藩王,所作所为尽为自身私欲,其奢华之处,天下谁人可知!” 赵胜道:“即是如此,又能如何,他们用的自己的钱,与旁人原也没有什么相干!” 汤纶听了这话却不再有笑意了,他道:“首领之言谬矣,如今天下巨富者,田连阡陌,广厦万间,而穷者,衣不能蔽体,食不能果腹,其怨气已致天际,动乱祸事发于朝夕,谁人可称无辜! 穷者所求不过是一餐饭,几亩田而矣,于富者不过是九牛之一毛,若天下之富者有陶朱公之远见,不吝于九牛一毛之费,则世代可得豪奢。 今天下之富者只顾一己之私欲,不谋长远之计,犹如烈火烹油,早晚必自取祸端,身家性命交于穷者之手!” 赵胜道:“汤兄所言极是,天下贫富之差悬殊也,祸乱必发于眼前!” 汤纶道:“眼下之局面,日后必是如太祖一般的人物,重新收拾河山,再造乾坤! 如今首领若肯舍此地之基业,到榆林练一强兵,若天下有变,可直取千里关中以为基业,然后再夺巴蜀天府之地,故秦之霸业成矣!” 赵胜听了汤纶之言,不由得心潮澎湃,不枉他苦等汤纶如此之久,他相信只要完成了汤纶制定的规划,他裸身战死之事,必定不会重现! 赵胜激动的走来走去,嘴里不停的喃喃道:“好极!好极!” 兴奋的劲头来得快,去得也快,赵胜已冷静了下来,他向汤纶道:“赵某何其有幸,能得先生相助,先生之规划赵某听得是心潮澎湃,只是具体该如何实施,还请先生明言!” 汤纶道:“首领言重了,汤某不过是一书生,至于如何攻伐,还要首领与各位营官们自行拿出一可行之策!” 赵胜一听这话,他觉得汤纶说得有些道理,汤纶虽然才学盖世,可是行军打仗却不是看几本书便能会的。 赵胜听了汤纶的高论之后,此时觉得浑身充满干劲儿,他也不再耽误,马上命人把上午散去的各营官又招致到了他的营帐处。 赵胜先把汤纶的规划对众人说了出来,众人听后都很兴奋,要知道他们虽然跟着赵胜在无定河边聚义,可是对于未来如何却是从没想过的,第一次有人把一个光明的前途在他们面前展现。 就连一向最为淡定的韩胤也抑制不住脸上的兴奋,韩胤跟在赵胜身边,为的不过是报答赵胜的救命之恩,可是他内心里还是有光宗耀祖的想法的。 如今报恩和光耀门楣这两件他人生中的大事,可以合二为一了,他自然是从心底里感到高兴了。 赵胜打断了众人的激烈讨论,他道:“汤先生之谋划若能实现,在座的都少不了封侯拜相的前程,可是如今我们的实力还很微弱,眼下的第一步是如何夺得榆林。” 众人一听这话,便明白了赵胜已然决定放弃无定河营地了,现在想的是如何夺取榆林了,不过众人想的也是封侯拜相的前程,自然不会去想早上他们还极力反对北上榆林之事了。 胡老二听了赵胜的话,第一个出来道:“有什么好说的,我们一路打过去便是了,谁要是想挡住大家封侯拜相的前程,先问问我姓胡的答应不答应!” 众人听了这话都哈哈大笑,显然他们想的跟胡老二一样,赵胜接着道:“榆林乃朝廷九边重镇,士卒之精锐恐怕不是我们所能抵挡,要知道洪承畴所领标营比之九边精锐还是稍弱的!” 马继这时也开口道:“榆林乃九边重镇,其兵堪为天下之精锐,其大小城堡无数,周长三四里,墙高三丈有余,据一堡可挡数万军马,其地势亦据山川之险胜,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王寿道:“如此言之,岂不是毫无得胜之希望!” 马继听了这话却摇了摇头道:“不然,夫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王寿听了这话,却是有些不明所以,帐中众人,唯有赵胜与汤纶似有所得。 赵胜道:“马营官所言甚是,我们攻榆林不可强攻力敌,要用智取之法,马继你不妨说说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马继对赵胜拱了拱手道:“启禀首领,榆林之强肉眼观之似不可为敌,然边军将士之屯田,多为军官所占,士卒之粮饷经常有拖欠半年未发,底层士卒多有卖儿女妻子者! 边军将官多依赖家丁亲卫,视普通军士如猪狗,这便是榆林边军之破绽,若能善加利用,榆林必为我军所有!” 赵胜道:“好!好!马继听令,我命你节制决胜营,清涧营,骁骑营,为我军北上榆林之开路先锋,攻伐决断可自行斟酌,事后报与我即可!” 马继闻言却有些不敢相信,他没有想到赵胜竟这样的信任他,赵胜这次把所有家当都交到了他的手里了。 马继看着赵胜那威严的面色,立即下跪道:“马继必不负首领重托,定为首领扫除一切拦路之人!” 赵胜又道:“韩胤听令,命你为开路副先锋,辅佐马继做好大军之前驱!” 韩胤自是领命而行了,赵武与胡老二见众人都有了任务,他们二人却还没有什么任务,要知道如今正是建功立业之时。 赵胜不待他二人开口,便道:“赵武听命,我命你领兵三千去为我攻取清涧县,有没有问题?” 赵武以为自己只能做些护卫营寨的事情,他没有想到大军尚未开拔,第一仗便由他来打,自然是高兴的答道:“没有问题!” 赵胜又看着胡老二道:“老胡你去阿武哪里接收两千人马,与我一同去取王左挂之营寨。”胡老二自然是欣然领命。 赵胜攻清涧县,自然是要取清涧县之钱粮,眼下都要放弃无定河营地了,自然不会再放任请涧县内的钱粮而不顾了。 至于王左挂,赵胜倒不是为了他的钱粮,而是赵胜看中了洪承畴留给她的佛朗机炮了,王左挂自然想不到,他会因为赵胜的枪炮情结,而遭遇天降横祸! 第六十七章 马继的身份之谜 众人得令后,自行散去各自准备,赵胜与汤纶走出营帐,见营地中诸人都在忙碌着自己手头上的事务。 赵胜不由叹气道:“汤兄,眼前平静的时光即将不复存在了!” 汤纶听了这话,笑道:“首领所谋深远,眼前之得失何必放在心上,此番大事若成,天下间不过几年都能有此地之平静,若事有不谐,此地之平静不过镜中之花,水中之月,终归只是虚幻!” 赵胜听罢只是笑了笑,他并不认为汤纶所言都对,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平静即是幸福,至于说为了求得更大的平静而去牺牲眼前众人的平静,在赵胜看来是有些不太公平的。 只是站在赵胜目前的立场,他是不会去反对汤纶的说法的,因为这些说辞对他来说是有利的,是符合他赵胜自己的利益的,至于流民们,只能日后多做些补偿。 两人在营地中又走了一段路,赵胜忽然开口道:“汤先生,你以为马继此人如何?” 汤纶听了赵胜的话,整了整衣衫后道:“马继此人,少而有勇,勇而有谋,见识,才能俱是上上之选,首领用其为大军先锋,实乃慧眼识珠!” 赵胜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一似得意之色,脚步却没停眼睛看着前方道:“汤先生可知马继的来历?” “汤某初到此地,对马营官的来历知之甚少,但观其气度、见识,想必乃是名家之后!”汤纶回答道。 赵胜听后却大笑了起来,他停下脚步,转过了身子对汤纶道:“没想到汤兄如此聪慧之人,竟然也有看走眼之时!” 汤纶听了这话,问道:“难道他不是名家之后?” 赵胜道:“马继数月之前不过是一流民,但其人有勇有谋,每战必奋勇争先,到如今已身被十余创,乃是我麾下升迁最快之人!” 汤纶听罢,惊叹道:“莫非天下间真有如此聪明天生之人,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赵胜见汤纶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不由得笑的更开心了,汤纶还未来之前,赵胜便有一丝不自信;如今汤纶来了之后,又献出了弃无定河而北夺榆林之策。 赵胜虽然是高兴,但内心却有些郁闷,毕竟怎么说他也是个穿越者,在见识之上,居然和汤纶有这么大的差距。 如今在马继之事上,能够逗弄一下汤纶,赵胜心里的那些许郁闷已是烟消云散了。 正当赵胜想好好欣赏一下汤纶这罕见的吃惊表情时,身边有亲卫来报,开路先锋,决胜营营官马继正在他的大帐前请见。 赵胜听闻此言,便与汤纶往他的营帐而去,到了营帐之外,赵胜便见到了马继立在营前的身影。 赵胜招呼马继与他一同进了营帐,赵胜坐于上首,马继与汤纶于赵胜的左右侧落坐。 赵胜看着马继问道:“马营官不知你急于求见所为何事?” 马继原本坐在位置上的,他听了赵胜此话后,却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对赵胜道:“首领请饶恕马继欺瞒之罪!” 赵胜见马继跪在了地上,便道:“有什么话站起来说,七尺男儿那能说跪就跪!” “首领若不饶恕马继之罪,马继决不起来!”马继强硬的道。 赵胜却有些哭笑不得,他道:“你要我饶恕你欺瞒之罪,可是我至今不知道你哪里欺瞒于我呀!” “马继欺瞒首领的乃是马继自己的身份!”马继道。 “你的身份,难不成你是锦衣卫,或者是东厂之人?”赵胜惊奇的问道。 马继听闻此语急道:“还望首领明鉴,马继对首领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马继乃已故辽东总兵官马林之孙,指挥使马燃之子,原名叫马继先!” 赵胜听了这话,却是有些糊涂,辽东他是知道的,总兵官他也明白,可是辽东总兵官马林他却不知道,只好看向一旁的汤纶。 汤纶感觉到了赵胜的目光,便开口道:“莫非是萨尔浒之战中战死开原的马林总兵?” 马继先道:“正是吾之祖父!” 汤纶听了这话,连忙走上前扶起马继先,然后对他行了一礼,道:“不曾想马君竟是一门父子俱死国难的马将军之后人,汤某失敬了!” 赵胜见状也走上前表达了一番对开原马氏的崇敬,马继先自然又是惶恐又是兴奋。 赵胜道:“继先你乃忠良之后,赵某又岂会责怪于你,你且放下心来,好好的整顿兵马,为大军做好先锋!” 马继先听完这话,便又要下跪,赵胜连忙伸手拉住他道:“以后你我兄弟不要这样客气了!” 马继先道:“马某谢过首领不罪之恩,只是某此来还有一个要求,想请首领恩准!” 赵胜道:“是何要求,你先说来我们听一听!” 马继先道:“此次北上攻略榆林,朝庭之兵众,我军之势孤,马某想请首领允我募兵之权,再允我临阵收编官军,封官许诺之权!” 赵胜知道此次北上攻略是一次冒险,甚至可以说在行蛇吞象之壮举,他本想只要马继提出的要求不过分,他便满口答应下来。 可是马继如今提出的这两个要求,一是自行募兵,一是自行封官,这两样无论那一样都是赵胜最注重的地方。 要知道赵胜之所以建立留守营,便是为了避免各营官自行募兵,以防止他们有朝一日做大,形成了尾大不掉之势。 至于封官之权则更是赵胜作为首领的核心权力了,如果他失去了封官之权,他赵胜无疑便被架空了。 赵胜听了马继的话,却是久久的没有出言,他在营帐中走了几圈,看着马继先道:“你说说,为何要提这两个要求?” 马继先道:“此番北上,少不得要经历血雨腥风,若要以弱胜强,必然需要招降纳叛,只有这样才能实现首领夺榆林以为根基的战略!” 赵胜听了马继的话,看向一旁的汤纶,只见汤纶轻微的点了点头,赵胜便道:“继先,你为我军的开路先锋,我早就已经说过一切事务你都可便宜行事,募兵也好,封官许愿也好,你亦可自行决定,日后报与我知晓便是了!” 马继闻言拱手对赵胜行了一礼,郑重的道:“马某谢首领信任,此去定不负首领重托!” 赵胜听完马继之言,便让他出去准备,好早点带着人北上,为大军开路。 赵胜看着马继离去的身影,对身旁的汤纶道:“汤先生真乃神人也,竟能看出马继乃将门之后!” 汤纶听了这话,却是答非所问的道:“马继乃忠义之后,定不负首领所托!” 赵胜道:“先生想多了,赵某人虽然没有什么见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我却是懂的!” 第六十八章 赵胜星夜袭王营 当日夜里,赵胜引两千人马往王左挂营地而去,赵武则引三千人马往清涧县而去。 夜色中五千人马鱼贯而出,在黑夜中分成了两路,赵胜看着赵武的身影远去后,便拔马领着人向王左挂的营地而去。 夜色总是能够隐藏很多的东西,自从洪承畴领兵而走后,清涧县城和王左挂便一直派人在赵胜的营地周围盯哨,只是赵胜这些日子都没有什么行动,两方的探子却都是有些松懈了。 赵胜骑马走在夜色中,似乎还能闻到空气中有些血腥味在蔓延,看似漆黑的前路,并未让赵胜产生什么惧怕的心理,而散在空气中似有似无的血腥味,却让赵胜的神经异常的兴奋。 天将亮而未亮之时,赵胜领着人马来到了王左挂的营寨之外,此时正是人一天之中最为疲倦之时,而赵胜等的便是这一刻。 尽管现在对赵胜而言,在王左挂营外每多呆一刻钟,便多了一些暴露的风险,不过赵胜却并没有着急,他先是让众士卒吃了个六七分饱后,再令胡老二带着亲卫营前去偷营。 一切都如赵胜预料的那样,当胡老二带着人离王左挂营地只有五百米时,王左挂军中负责防守的士卒,依然在睡梦中,并没有觉察到外界有什么变化。 赵胜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只是夜色太暗了,没有人发现他脸部的细小变化。 就在赵胜认为一切即将尘埃落定之时,变故突生,原本安静的环境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刺耳的嚎叫。 原来王左挂的营寨之外,早已挖好了一排深沟,这沟宽不过一步,上面用浮土遮盖了起来,一旦受力便会跌入那沟中,而在那沟内还预埋了很多尖锐的硬木。 嚎叫声便是掉入沟内,被那硬木穿透了身体的士卒发出的,凄惨而又无助! 胡老二也发现了这道沟的存在,他明白悄无声息的偷袭显然已不太现实了,他也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去犹豫,只高喊了一句“冲”,便带头向王左挂的营地而去了。 响彻夜空的惨叫,已然将寨墙上负责防守的士卒惊醒,迎接胡老二他们的是密集的弓箭,是从寨墙上扔下的滚木,尽管亲卫队员奋不顾身,可最终也没有登上王左挂的寨墙,亲卫队遭受了重大的损失,五百人前去偷营而完好无损回来的不到三百。 其余的人要么被滚木砸死,要么被弓箭射倒,在王左挂营寨外绝望的嚎叫,他们的声音穿透了夜色的阻隔。 赵胜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此刻他已然知道,王左挂对于他突然的进攻,是早有准备的。 胡老二的胳膊被箭射伤了,他的额头也被从上而下的滚木擦伤了,相对于那些已经失去生命的亲卫队员,他算是运气好的了。 赵胜安抚了受伤的属下,便令人安营扎寨,偷袭的失败,使赵胜明白想要打破王左挂的营寨,还需要再多费些手脚。 天渐渐的亮了起来,王左挂看着营寨前正在收敛尸体的赵胜部士卒,对于这些士卒,王左挂并没有下令攻击,他任由赵胜部收走这些尸体。 对于赵胜突然之间来攻打自己的原因,王左挂并不关心,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对立的双方,一个是兵,一个是贼,自然天生的便是对头。 王左挂对赵胜意欲偷营之举,他事先并未有什么察觉,但是他营地外的那道沟壑,却是专门为了防止赵胜的偷袭而设的。 王左挂并非有什么先见之明,只是他已经经历了两次赵胜部夜间的偷营,有了这样的经历,王左挂自然多长了个心眼,在营地外挖了一圈不深的沟渠。 赵胜拔马来到了王左挂的营地之前,他看到了那排不深的沟渠,对于这道使他功败垂成的沟渠,他只是稍微的看了一眼,便催马轻松的跃了过去。 “王左挂首领何在,清涧赵胜前来拜会。”赵胜军中嗓门较大的士卒把赵胜的这句话,对着寨墙上的王左挂喊道。 王左挂听到了赵胜的喊话,不过此时的他并未回话,他的手中拉开了一张弓,弓已拉满,箭已上弦,对着赵胜所在的方向便是一箭射去了。 赵胜身边的亲卫对于从寨墙上射下的冷箭早有预料,见着箭矢朝着赵胜而来,便举起早就准备好的盾牌为赵胜挡住了王左挂这一箭。 赵胜对于突然射至的弓箭并没有什么愤怒,他只是让人喊话道:“王兄此举,未免太过卑鄙,故人相见,怎能以刀兵相待?” 王左挂见赵胜的亲卫为他挡住了自己射出去的箭,便知道赵胜早有准备,他便把弓箭递给了手下。 此时听得赵胜的责问,他却没有让人代为喊话,他自己大声的吼道:“赵胜贼子,你休要多言,我们往日虽有情分,可是今日你是贼,我是朝廷任命的清涧守备,从来官贼不两立,你有什么招数使出来便是,不必在此惺惺作态!” 赵胜听了王左挂之言,又让人喊话道:“王兄,当今天子无道,以致今日民不聊生,你背叛义军投降官军,那是从逆而背顺,如若你肯弃暗投明,我们依然是一起吃肉喝酒的好兄弟!” 王左挂听罢,大声斥责道:“大胆赵胜,你好歹也是读过几年圣贤书的人,怎么能出此无君无父之言,朝庭纵有千般不是,又怎么轮得到你来大言不惭,当今天子圣明独断,你等反贼早晚必为国法所杀!” 赵胜听了王左挂之言却是大为震惊,这是他从来都不曾想过的,匪寇出身的王左挂对大明居然如此的愚忠。 对得国最正的朱明王朝的影响力赵胜早有预料,他想到了那些读书人们以死报社稷,他也想到了权贵们与大明共存亡,唯独没有料到匪寇出身的王左挂会为这个王朝贡献忠诚! 赵胜已然知道想要通过言语,便将王左挂拉到义军的阵营里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了,道不同自然不相与谋,既然王左挂选择要做朱明王朝的忠臣孝子,赵胜自然是阻挡不了的。 赵胜接过了亲卫递给他的那根王左挂射来的箭矢,赵胜高举箭矢对着王左挂大声道:“既然王兄想要去追求你自己的荣华富贵,赵某只能与你折箭断交了!”赵胜说完这话,便用力的把箭矢折为两截。 赵胜扔掉手里的断箭,调转马头便离去了,而寨墙上的王左挂也制止了手下要射向赵胜的暗箭。 第六十九章 王左挂出寨迎战 “守备大人,为何不趁此时机射杀赵贼?”被王左挂拦住的那名士卒问道。 王左挂以手摸着自己的配刀,慢慢道:“何必急于一时,赵贼之首级早晚必为我斩之!” 那士卒听闻此言,对王左挂道:“首领英明果断,区区赵胜自然不足挂齿!” 王左挂闻言摆了摆手道:“不要说这些了,马上去安排让兄弟们先饱餐一顿,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出寨会一会赵胜!” 王左挂言罢,那人便去传令了,王左挂看着赵胜离去的方向,自语道:“赵胜啊赵胜,你若缩在营地之中,我拿你真没有什么办法,可是你竟然如此不知死活,送到了我的门前,那就怪不得哥哥我无情了!” 自王挂营寨外离去的赵胜却没有王左挂的这份心境,凌晨偷袭的失败,严重的打乱了赵胜的计划,如今偷袭不成,便只能选择强攻了。 赵胜此次只带了两千兵马,强攻是他一直极力避免的,不到万不得已赵胜万万不会出此下策的。 可是如今偷袭失败,劝降亦是无效,看眼前的情形,似乎除了攻寨以外,别无其他出路了。 兵法有言,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如今赵胜只有兵两千余众,相对于王左挂而言,连势均力敌都算不上的,又怎么能选择攻寨这样的下策呢! 赵胜与胡老二以及各指挥使都围坐在帐中想着对策,只是盏茶功夫已过,也没有人提出一个可行之策。 赵胜看了眼众人,道:“你们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出来的!” 赵胜话音刚落,便有一指挥使出言道:“首领,既然不能莽撞的去攻寨,我们可以先引他们出来,然后再围而歼之!” 胡老二闻听此言,大声道:“说这些有什么用处,换做是你,你会出来冒险嘛,明明稳守营寨便能获胜,王左挂又不傻,何必多此一举!” 那指挥使道:“王左挂今日乃是清涧县守备,如果让我们围在他的营寨之外,他的颜面何存,以我之见,只要计策适当,要王左挂出营轻而易举!” 赵胜闻听此言,也觉得有道理,王左挂如今已不是匪徒王左挂了,如今的他乃是朝廷的清涧守备,如若被自己的两千兵马逼得不敢出营而战,他这清涧守备之职恐怕不会长久! 赵胜对于这个发言的指挥使很是熟悉,此人乃是赵氏族人,姓赵名守谦,是赵胜组建花岩寨护卫队时第一批加入的五十人。 赵守谦从一普通士卒做到如今仅次于营官的指挥使,虽然得益于他乃赵胜嫡系的优势,可是他本人的努力也是不容忽视的。 赵守谦如今是赵胜麾下唯一一个从小卒而至指挥使之位的,马继业未能加入赵胜部之前,赵胜麾下升迁最速之人乃是赵守谦。 赵胜看着赵守谦问道:“守谦,你可有什么计策可以引得王左挂出营。” 赵守谦道:“首领,我们可以假意排兵去攻打附近乡绅之家,然后再派人假扮乡绅之家的仆人向王左挂求援,如若王左挂肯出寨,我们便出兵与其一战。 如若王左挂不动,我们就弄假成真,取这些乡绅之粮以为军用,让人大大摇大摆的从王左挂的眼皮子底下运回营中,直到王左挂出营为止!” 胡老二道:“首领,赵指挥使之计看似可行,其实则不然!” 赵胜看着胡老二,问道:“老胡,有何不妥?” 胡老二道:“若是清涧营和决胜营在此,此计行之则效,可是以留守营的战力恐怕不能战胜王左挂部!” 胡老二话音刚落,帐中属于留守营的几个指挥是都以目怒视胡老二,赵守谦则道:“首领,留守营诸人愿立军令状,若我等战败,请首领斩我等之头!” 胡老二嗤笑道:“坏了首领的大事,要你的头有什么用!” “姓胡的,你莫要小瞧人,我们留守营中也没有孬种!”赵守谦双目怒视着胡老二道。 “守谦莫要激动,留守营有你们这些老兄弟在,我还是很放心的,要不然此次怎么会带你们出来呢!”赵胜安抚着众人。 赵守谦和一众留守营的指挥使都双手抱拳,口中道:“谢首领信任,我等定不负所托!” 赵胜见众人这番动作,连忙道:“不必如此,你们下去准备,就按守谦的计策行事!” 当众人离了营寨之后,赵胜对胡老二道:“老胡,我真的要对你刮目相看呀,你居然学会激将法了!” 胡老二摸了摸自己的头,然后道:“这那里是激将法,留守营的战力恐怕比不过王左挂的,更何况他们还人多势众!” 赵胜听了这话,叹了口气,然后道:“这也没有办法,如今只能指望守谦他们能够给我们带来些意外的收获了,不过最后抵定胜局恐怕还是要靠亲卫队!” “首领放心,王左挂之流,我老胡还没有放在眼里!”胡老二拍着胸脯道。 “哎,亲卫队昨夜遭受了重创,不知还有几分战力,希望王左挂能给我们些时间恢复实力!”赵胜对胡老二道。 胡老二正要回话之时,帐外却有一士卒进帐道:“启禀首领,王左挂领人在营外叫阵!” 赵胜有些不可置信,问道:“你说王左挂在营外叫阵!” 那士卒道:“营外的正是王左挂本人,小的认得他。” 赵胜看了眼胡老二道:“好个王左挂,我还想怎么才能把他给骗出来呢,没想到他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老胡随我去看看这姓王的在闹哪一出!” 王左挂敢于主动出寨来挑战,实在出乎赵胜的预料之外,赵胜为了引王左挂出营,还煞有介事的想了个计划呢,赵胜认为计划奏效,少则也要两三天呢! 赵胜原本计划的是用这段时间,让亲卫队恢复一下战力,哪里想到王左挂会突然出营前来挑战,如今赵胜只好说些大话来稳定一下军心。 赵胜与胡老二到了营内的一处土丘之上,正好可以看见王左挂部的动静,不多时,赵守谦与其他几个指挥使也到了土丘之上。 赵胜开口道:“你们看王左挂部如何?” 赵胜话音刚落,赵守谦便道:“王左挂之军虽众,然旗帜混乱,以我观之,不过土鸡瓦狗而已!” 赵守谦对于王左挂部的真实看法自然不是这样的,只是在赵胜和刚刚才表达了对他们战力担忧的胡老二面前,他自然不能露怯。 赵胜并未去深究赵守谦话中有多少的真实度,如今胡老二陈兵于外,无论如何都是要真刀实枪的打过了,才能知道分晓! 赵胜只是对众人道:“都下去点兵吧,两刻钟之后,众军随我出营!” 第七十章 战鼓擂动军阵交锋 肃杀之气直冲天际,远远望去便可看到两个泾渭分明的方阵在对峙着,等待交战的双方似乎都有一股气势在升腾,士卒们都是死死的抓着自己手中的武器。 于赵胜阵营的许多士卒而言,这样的阵仗却是第一次遇见,他们中的许多人以前只是没什么见识的农夫,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在两军阵前交锋。 好在赵胜部的军官们都是经历过多次战斗的老卒,他们在战前不止一次的给新卒们传授了在战场上活命的诀窍,这决窍说来却也简单,就是不怕死才不会死,越是怕死便死得越快,这是用了无数鲜血换回的经验。 只是人世间很多的经验是要靠自己亲身去体会的,旁人说得再多也是无济于事的。 一方是队列整齐而多为新卒,一方是经验丰富却缺少了些纪律的老卒,激烈的战事一触即发,双方士卒的眼里俱都散发着说不清的血腥意味。 原本紧绷的局势,随着王左挂的一挥手,战斗便开始了,双方先是以弓箭互射,王左挂的部下不愧多是久经沙场的老卒,他们冒着箭雨,丝毫也不顾伤亡,快速的杀到了赵胜的军前。 对于突然出现的敌军士卒,赵胜部的士卒并没有溃散,他们在军官们的指挥下,保持着阵型的稳定。 随着各指挥使口中不断的喊出“刺”“收”“刺”赵胜部的士卒整齐划一的刺出自己的长枪,长枪每刺出一次都会带走几个王左挂手下士卒的性命。 双方交战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俱都伤亡惨重,赵胜手下的士卒很多都是第一次上战场,更是第一次杀人,在军官的指挥下,他们按照平时训练的节奏出枪收枪尚还没有什么不适。 只是当他们打退了一波王左挂的攻击后,很多士卒看着地上躺着的死尸,却都忍不住心里的恶心吐了起来。 王左挂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天赐良机,他趁着赵胜部新卒们还在适应战场的机会,一举突破了赵胜部的第一列军阵。 战场便是这么残酷,刚刚还在因为他人死状凄惨而不忍直视的人,此刻自己也变成了死者的一员。 赵守谦眼见着第一列军阵被突破了,他立即拔出配刀带着他特意挑选出来的一百名精锐向着交战第一线杀去,随着生力军的加入,刚刚突破赵胜部第一列军阵的王左挂部又被打退了几十步。 赵胜骑在马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交战的第一线,刚才自家第一列军阵被突破,赵胜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可当赵守谦带着人压过了王左挂部势不可挡的气势后,他却皱起了眉头。 随着赵守谦带着人一步步的杀向王左挂部的本阵之时,赵胜原本有些皱起的眉头,此刻已在他的额上形成了深沟巨壑。 原本势均力敌的战场,由于赵守谦领着士卒的加入,变得一面倒了起来,王左挂的士卒像是泥捏纸糊的一般,赵守谦的攻势似乎有些不可阻挡的样子。 赵胜看着一步步逼近王左挂本阵的赵守谦,只见得他持刀在众人之前,面对着对方的刀剑枪矛他不躲不闪,每一次他都比敌人要快那么一点,赵守谦满身鲜血,犹如地狱走出的恶鬼,他每前进一步便会带走一个人的生命。 赵胜用力的拽着马绳,他知道只要赵守谦再往前攻五百步,今日之战便胜负已分了,就目前的局势来看,五百步不过是转眼之间便会实现的目标。 赵胜原本制定的策略是以守待变,自己这方以军阵整齐的优势,抵御王左挂部的攻击,开战之后一切都在赵胜的预料之中。 虽然王左挂部不顾伤亡,甘冒矢石快速的突破到了自家的阵前,可是赵胜部凭借整齐的阵势依然挡住了王左挂的攻击。 后来虽然因为新卒不适应战场的血腥,被王左挂突破了第一阵列,可是这也在赵胜的预料之中,他还有第二道,第三道阵列,等着王左挂来进攻呢! 可是战场的局势到了这里却发生了变化,赵守谦并未按照赵胜的计划退守第二道阵列,而是带着人打出了一轮漂亮的反击。 在赵守谦的带动下,赵胜部的士卒们不断向前推进,原本整齐的阵势已然消失了,赵胜自然发现了这一幕,原本赵胜此时应当制止这一切,可是眼看着离王左挂本阵不到五百米的距离,赵胜也想着赌一次。 随着王左挂中军之中重型弩箭的射出,赵胜知道自己的赌博失败了,冲在最前列的赵守谦被两根有小儿手臂粗的弩箭刺穿了身体。 赵守谦已是重伤垂死,可是他依然挥舞着手中的佩刀,大呼酣战,血液从伤口中不断流出,最终因为失血无力,赵守谦倒在了冰冷的土地上,他的眼睛依然圆睁着,似乎有些不甘心。 赵胜看着交战第一线的溃败,赵胜心里深恨擅自破坏了他策略的赵守谦,赵胜此时并不知道赵守谦带着不甘心已经战死了。 王左挂看着已然失去整齐阵列的赵胜部,哈哈的大笑了起来,他早已知道赵胜所凭借的便是整齐的军阵,眼下赵胜部已失去了最大的凭借,胜利于他而言,只在眼前了。 赵胜部的士卒在军官们带领下,依然在抵挡着王左挂部的进攻,只不过他们只是留守营的新卒,哪里敌得过王左挂手下这些战场老手。 兵败如山倒,王左挂一步一步的已经推进到了赵胜的两百步之外了,赵胜把人早就派到了各处战场,他身边只剩下了五十名鸟铳手。 赵胜翻身下马,对着鸟铳手的小旗官舒勇道:“舒勇,今日局势已至如此的境地,是胜是负便全靠你了。” 舒勇原来是清涧县的一名小卒,赵胜发现他对火器格外有天赋,便命他做了自己这五十鸟铳手的小旗官。 随着鸟铳的不断击发,一路溃退回来的赵胜部士卒,渐渐的停止了溃退,他们在军官的带领下,回身与王左挂部进行着战斗。 胡老二带着两百亲卫队,沿着交战双方绕了一大圈,终于到了王左挂的左后方,只是当他看清战场局势后,却是有些犹豫了。 原本赵胜与他约定的是,由他绕道王左挂的后方,然后与正面的赵胜前后夹击,一举打败王左挂,可是眼下正面的赵胜却已然是失败了。 如果此时自己再带着人从后方攻击,没有了前方赵胜部的接应,如若攻击失利,于他们而言便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战场的形势保持着诡异的平衡,赵胜领着人艰难的抵挡着王左挂部如潮水一般的攻击,王左挂笑着看向即将被自己所擒的赵胜,而胡老二则踌躇着是否要冒险一试! 第七十一章 阶下之囚王左挂 “王兄,你可曾想过会有此时?”赵胜以左手指着王左挂问道。 此时的赵胜衣衫俱被鲜血染透了,他的右臂也被射了一箭,只能以左手指着王左挂喝问。 战事的激烈程度大大出乎赵胜的意料,两千人马伤亡过半,舒勇的鸟铳队到最后火药都用尽了,只得将鸟铳作为武器与人拼杀。 就在赵胜即将失去希望之时,被他寄以厚望的胡老二行动了,胡老二先是粘弓搭箭,对着王左挂射了一箭。 在事后看来,这一箭便是奠定胜局的一箭,因为这一箭把原本洋洋得意的王左挂射落马下,失去了指挥核心的王左挂部乱做了一团,王左挂部的进攻节奏被彻底打乱了。 正是趁着王左挂落马的间隙,赵胜高喊着反攻,胡老二趁乱带着亲卫队突进,再次将王左挂活捉了起来。 赵胜对于射出神来之箭的胡老二大为赞扬,他以手抚着胡老二道:“老胡呀,没有你我今日便要死于此地了,此战你当为首功!” 胡老二听了赵胜这样的褒扬之词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当时的内心很是犹豫,即便是抵定胜局的一箭也不过是他的一次试探。 胡老二知道自己的箭术有几斤几两,更何况他昨夜还受了伤,只能说是运气太好,他一箭射出之后,眼见得就要射偏,可是王左挂却在那时催马向前走了一步,好像是故意去中那一箭似的。 面对赵胜近乎侮辱般的询问,王左挂的内心犹如一万匹战马在奔腾,眼看着便要胜利,明明箭矢就要射到空处,可他却鬼使神差的催马前进了一步。 王左挂回想着他中箭落马的那一瞬间,他依稀记得,他先是看到赵胜右臂被射了一箭,当时的他见了那一幕,很是激动,于是便想看得更清楚些,便催马向前,他那里曾想到自己的身后也会有暗箭袭来。 王左挂轻蔑的看着赵胜道:“时也,命也,赵贼,今日是你擒我了我来,焉知他日不是我擒了你来!” 王左挂话音刚落,胡老二便给了他几脚,边踢边道:“姓王的,如今你已是阶下之囚,安敢如此嚣张!” 赵胜制止了胡老二的行为,他以左手指着王左挂胸前的箭伤道:“王兄何必如此,以你这样的伤势,若不早点救治,恐怕命不久矣,你又如何擒拿我呢!” 王左挂道:“赵贼,你不必如此惺惺作态,王某人今日时运不济,为你所擒,然则大丈夫为了国家,死则死矣,上对得起君王社稷,下对得起生我养我之父母,休想要我投降于你!” 赵胜道:“王兄乃世之英雄,又怎么会屈居他人之下,这一点赵某早已知晓!” 王左挂听了这话,心里有些自得,嘴上却道:“既然如此,你便取了我首级去罢!” 赵胜惊道:“王兄,何出此言,你我沙场争锋乃是各为其主,赵某岂能对王兄痛下杀手!” 王左挂道:“如此说来赵兄是要放我归去?” 赵胜摇了摇头指着自己道:“王兄你看看赵某这一身鲜血,如若这样放了你,怎么对得起这许多的鲜血,又怎么对得起此战死去的兄弟!” 王左挂听了这话却大怒道:“你将我擒来,杀又不杀,放又不放,却是何道理!” 赵胜听了这话,笑着对王左挂道:“王兄何必心急,先听我把话说完,你再发雷霆之怒也是不迟!” 王左挂忍着伤口疼痛道:“有什么条件,你且说来听上一听,王某也好有个斟酌!” 赵胜道:“王兄,小弟的条件也不过分,只要王兄肯出银一万两,金两千斤,粮草一万石,马一百匹,赔偿我此番出兵的花费,我便放兄安然离去。” 王左挂一听这话又大怒道:“赵贼,你犯我营寨,我不与你计较也就罢了,你却反过来要我赔偿,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赵胜微微笑道:“我不料王兄竟是这样的天真,胜者拥有一切,弱者失去一切,这是行之四海皆准的道理!你只说答不答应便是了!” 王左挂急道:“答应,我拿什么来答应,就是把我王某人卖了,也换不来如此多的金银粮草!” “王兄如今乃是清涧县之守备,难道连这点东西都拿不出来?这却是让赵某开了眼界!”赵胜似有些不信。 王左挂答道:“我不过初为清涧守备,哪里有这许多的金银粮草!” 赵胜道:“王兄你也看见了,此战我可以说是伤亡惨重了,要是王兄不付出些代价,我便放了你离去,怕是不好对兄弟们解释!” 王左挂胸前的箭伤牵动着他的神经,他艰难的道:“赵兄,不妨直言,你看中了什么,只要是我王某人有的,送与赵兄却也不妨事的!” 赵胜笑着道:“王兄如此大气,那赵某也不拐弯抹角了,我便直说了罢,王兄营中的那几门佛郎机炮,赵某着实喜欢得很,想请王兄送与赵某!” 王左挂听了这话,急道:“你此番大动干戈便是为了这几门炮?” 赵胜耸耸肩道:“赵某平生最爱这些鸟铳火炮之类的奇技淫巧,倒是让王兄见笑了!” 王左挂听了这话,却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赵胜连忙让人救治,赵胜转过头对身后的胡老二和舒勇道:“我要火炮的要求很过分嘛?” 胡老二道:“首领,王左挂应该是忍不了痛,才晕了过去的,与火炮什么的关系应该不大!”舒勇也连忙附和。 不一会儿晕倒的王左挂醒了过来,他开口对赵胜道:“赵兄,我这就让人送火炮过来,我再送你战马一百匹,但是你却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赵胜道:“不知是什么条件,请王兄明言!” 王左挂艰难的道:“你要对天盟誓,以后无故不得扰乱清涧县境内,只要答应了我的这个条件,战马与火炮立即送上!” 赵胜闻言,笑着道:“原来如此,我亦想与王兄和睦相处的!” 王左挂心里暗骂赵胜无耻,主动来犯他营寨,却说想要与他和睦相处,真真的是睁眼说瞎话,只是他嘴上却道:“你先发个誓来!” “苍天在上,后土在下,清涧县人氏赵胜,今日在此立誓,王左挂守备在清涧县一日,我赵胜决不扰乱清涧县境内,若有违此言,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赵胜满脸肃穆的道。 ………… 一个时辰之后,赵胜以王左挂交换到了他想要的火炮,以及一百匹战马。 赵胜看着王左挂被人搀扶着回寨的身影后,一下子便向地上倒了去,身旁的胡老二和舒勇连忙扶住了他。 赵胜力战一场,早已筋疲力竭,刚才又强撑着身体与王左挂谈妥了条件,此时大局已定,身体却是再也支持不住了。 第七十二章 夜色中藏着的危机 夜色如洗,天空中的月儿被乌云遮住了大半,大地之上,原本白日里已经离开的赵胜等人又悄悄的回到了王左挂的营地之外。 “首领,我们这么做真的好嘛?”胡老二看着赵胜问道。 赵胜此时已不是白日里晕倒的样子了,他经过几个时辰的休息,又饱餐一顿后,元气早就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胡老二话音刚落,赵胜便转过头来看着他,然后语气凝重的道:“老胡呀,我今日便是要你明白兵者诡道也的道理呀!” “可是你白日里当着那么多人指天发誓了的呀!”胡老二有些不服气的反驳道。 “哦,誓言呀,不要紧的,若能以我一人的安危减少些兄弟们伤亡,就算是厄运加身,我也是心甘情愿的!”赵胜义正言辞的说道。 赵胜言罢,围在他身边的胡老二和舒勇以及各指挥使们看向赵胜的眼神里都带着些敬服的意味! 赵胜自然感到了众人眼神的变化,他内心里对于杀个回马枪,再来偷袭一回王左挂是没有什么压力的! 毕竟是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现代灵魂,自然不会害怕什么誓言应验,危及自己生命之类的事情发生! 赵胜唯一担心的便是自己这出耳反耳的举动,会影响自己在众人之中的形象,要知道自己作为首领,光辉伟大的形象,才会有利于凝结人心,只有人心凝结了,队伍才会好带,而此时众人眼神的变化,在赵胜看来却是刚刚好! …… 王左挂的营地里正处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为了抵消掉自己被俘的消极影响,王左挂对于此次表现英勇的兄弟进行了重赏,又下令杀羊宰猪,提供充足的酒肉,让众人饱餐一顿。 王左挂到不是没有警惕之心,只是如今的请涧县地界,除了赵胜能够给他带来威胁之外,已经没有什么能让担心的势力了! 而赵胜的动向他早已探查清楚,当他将火炮与战马交付之后,赵胜便已带着人撤退了。 更何况赵胜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已经发下了毒誓,出身草莽之中的王左挂对于誓言还是颇为看重的,混江湖的嘛,讲究的就是个说话算话! 王左挂虽然纵横马匪界良久,但是他对于战争的残酷还是少了些见识,他如果稍微看过些兵书,他就不会如此笃定赵胜是真的撤退了! 即便他没有看过兵书,他要是能学学这个时代,某个在建州的前辈,多看看《三国志通俗演义》,他也不会虎到敌人刚走,便让全营都放松了警惕,让所有的兄弟都去喝酒吃肉,他至少会多个心眼,然而兵书他没有看,演义他仍然没有看! 在敌人的喝酒划拳声中胡老二领着人轻易的便打开了王左挂的寨门,当各指挥使领着人进入大营,正准备大干一场之时。 王左挂营中某个喝得太多,准备去解决生理需求的士卒,发现了突兀的出现在自家营地中的众人,他原以为是自己喝得太多,先是揉了揉眼睛,然后又掐了自己一下,此时的他才大喊了声:“敌袭呀!” 胡老二见有人发现了自己等人,他也不多说,粘弓搭箭对着那人便是一箭,只是他今日箭射王左挂的运气早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箭矢落地处与那高喊“敌袭呀!”的士卒相距甚远! 见着箭矢落地之后,胡老二嘴上说了句,“怎么就射不准了呢!”,虽然嘴上抱怨,但是自己的箭术有几斤几两,胡老二早已心中有数,此时不是他去纠结射不射得准的时候。 胡老二扔了弓箭便带着人杀向王左挂的中军所在之处,擒贼先擒王,赵胜的战术很明确,事实证明也很有效。 尽管悄悄进攻的企图被一个急于解决生理需求的小卒给破坏了,可一方是处心积虑,一方早已醉得不醒人事,即便有几个清醒的也没能阻止得了胡老二的进攻脚步! 正在喝着闷酒的王左挂,听到了营中嘈杂的声音之时,他并没有当一回事,他以为只是喝醉了的兄弟在闹事而已! 可是当他的亲卫一脸慌张的告知他敌袭之时,王左挂“呼”的一下便站了起来,大声道:“赵贼,欺人太甚!” 亲卫劝道:“守备,此时不是义气用事的时候,营中是挡不住的,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王左挂在原地转了一圈,便做了决定,他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这笔账,我早晚要跟他姓赵的算个清楚!” 王左挂也不多说,他知道情况紧急,便只取了自己的佩刀,又让人通知其他的亲卫马上突围。 王左挂此时心中不由得暗道侥幸,他为了惩罚亲卫在众军之中使自己落入敌手的罪过,便没有允许他们今夜去喝酒吃肉,现在看来却是救了他一命,不然此时那来的人护着他突围! 当胡老二带着人杀到王左挂的中军之时,王左挂已和亲卫们骑在了马上,王左挂见着将自己擒获的胡老二也不多说,他只是拔马向着胡老二冲去! 胡老二见着王左挂带着骑兵向自己冲来,哪里还不明白,敌人是想和他玩命呀,胡老二到底是刀尖上舔血之人,他见着王左挂冲来,并不怎么惊慌,只是下令众人准备防御。 眼看着骑兵就要冲进胡老二防御阵型之中,原本还在高速向前的骑兵们,突然一个转向朝着旁边而去了! 胡老二见着王左挂领着人朝旁边而去,便大叫一声:“不好,王贼要跑!” 只是为时已晚,王左挂领着几十个亲卫,已和胡老二领着的兵卒脱离了接触,向着寨门方向而去了! 胡老二带着人凭借自己的优良骑术,一个交锋便与攻入营中的胡老二脱离了接触,心中被赵胜偷袭的郁闷稍稍缓解。 此时见寨门便在眼前,他道:“兄弟们,随我冲,出了此门,便天高海阔凭鱼跃!” 众亲卫对于王左挂的话深信不疑,他们都是跟了王左挂许久的心腹,早些年王左挂也是吃过大亏的,但是用不了多久,王左挂便能拉起一支队伍。 负责封锁营寨门口的乃是赵守谦战死之后,新被提拔的一个指挥使,由于他新官上任,自然只能落得个把守寨门的差事。 对于王左挂营中的情况,他已是心知肚明了,一个个的早喝得烂醉如泥了,此时杀入营中,要得战功比起捡来也困难不到哪里去! 至于说有人会反抗,那是他是从来没有想过的,他心里只有错过了这波战功的懊悔,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自己的资历太低,如今只能把守营寨,敲敲边鼓了! 王左挂却没有去管这位新晋指挥使的想法,他只是看到了营寨之门防守的松懈,王左挂与众亲卫们,先是在马上射了一轮箭,然后拔出配刀向着营寨大门冲了过去。 负责防守的指挥使,那里会想到自己明明只是个敲边鼓,喊口号的位置,居然会遭到了袭击,这位新晋指挥使还没有来得及调整阵型,王左挂领着人已冲了出去! 出了营寨之门的王左挂,也没有多想,便朝着清涧县城的方向而去了,只是才走了不到二里地,他便觉得有些不妥,因为前方的地势有些险要,在黑夜中看去,像是埋伏了许多兵马一样! 这只是王左挂心中所想,他没有对众人说出自己的猜想,毕竟这条路他们早已走过无数次,今日连败两阵,如若他再表现得失了胆气,难免要被众人小看! 王左挂看了眼前方,便大声对众人道:“兄弟们再加把劲儿,过了此处,我们便休息一下再赶路!” 众人听了王左挂之言,都高声欢呼,大家为了休息,过那处险要地形之时,俱都加快了马速。 王左挂至从进了这险要地形后便加倍小心起来,看着马上便能离了这处险要地形时,他悬着的心才放了下去,在内心之中却有些看不起赵胜,他想要是让他领兵,在此处安排一队伏兵,定能取得奇效! 想到这里王左挂觉得自己像是战胜了一样,心里的郁闷又消解了不少! 王左挂和亲卫们出了那险要地形之后,便都下马准备吃些干粮,给马喂些草料,然后再往清涧县而去。 只是当众人刚吃了第一口干粮后,便听得有人大喊了一声:“王兄,赵某在这里等你良久了!” 话音刚落,鸟铳声便响了起来,王左挂还以为赵胜失算了,哪里知道原来赵胜竟然在此处埋伏着,他慌忙中骑着马便跑了起来! 王左挂被赵胜突然的偷袭吓得不轻,一路上也没有看路,只是一个劲而的跑,直到天色将明,他才停了下来,此时环顾身侧,发现只有十来个亲卫跟随! 王左挂想着这一日一夜的经历,不由得张嘴大骂了起来,从赵胜的十八代祖宗,骂到了赵胜还没有影子的儿女。 骂得累了的王左挂,最后还是带人向着清涧县而去了,他不会就这样便罢休的,如今他乃是朝廷的清涧守备,要想报仇,便只能寄希望于朝廷了! 第七十三章 赵武智夺清涧县 日头高悬在空中,却没有带给人多少暖意,王左挂侥幸的逃离了,可是他营中的人和物统统都成了赵胜的囊中之物了。 赵胜带着众人押送着王左挂营中的士卒以及这些士卒的家人,在赵胜看来大家都曾是义军,并不存在多少隔阂的,只是王左挂营中的士卒却不是这样想的。 从昨夜到现在,已经有很多士卒悄悄的逃了出去,在他们看来,他们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做赵胜的俘虏的,更有甚者尽然偷袭了赵胜部的士卒。 鉴于这样的情形,赵胜不得不把王左挂部下的士卒和士卒的家人们监视起来了! 在赵胜心中第一危险的便是那些没有家人牵绊的士卒,昨夜的逃跑者和偷袭者大都是这类人,因此赵胜专门把这些人甄别了出来,把他们用绳子捆了起来! 对于有家人的士卒们,赵胜显得要信任得多了,这些士卒们已经在开始帮着赵胜做事,他们倒不是天生的没有忠诚之心,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和他们的家人被分别看管的! 尽管他们觉得与家人分开有些难受,可是想着那些被抓住的逃跑者死不瞑目的脑袋,想着那些因为没有家人便被绑起来的士卒,他们觉得自己也算得上幸福了! 当赵胜带着俘虏和物资回到无定河边时,赵武和胡老二以及汤纶都在高墙的门洞处欢迎他。 马继先与韩胤以及王寿在赵胜他们出发的第二天,便领兵北上开路去了,这是赵胜早就制定好了的策略,前锋先行,他领着大营的众人随后跟进。 赵胜看着赵武也来迎接自己,便知道他攻打县陈定是进行得非常顺利,只是不知道具体的过程是怎样。 赵胜与众人见了礼,让范进去接收从王左挂处带回来的人口和物资后,便问起了赵武攻打县城的始末,要知道县城相对来说,比王左挂的营地要难打得多。 赵武见赵胜好奇自己此次的行动。赵武便将自己此战的过程,一五一十的对赵胜讲了起来。 赵武的行动相比赵胜而言就要顺利得多了,他当夜带人到了离县城二十里之外的一处地方便停了下来。 赵武一面让大部人马在那处地方休息,另一面选了三百敢死之士扮成普通百姓,当第二日城门开后,便混入县城之中。 赵武的计划很简单,他打的便是里应外合的主意,唯一让他担忧的便是手下士卒的战力,他担心官军选择在县城之中与他巷战。 第二日的辰巳之间,赵武对县城的进攻开始了,在他的缜密计划之下,夺取城门并没有花费多少功夫。 刚刚从小妾的床上起来,正准备用些朝食便开始一天工作的县令听说城门失守之后,一面命人收拾细软,一面招人去把负责新募官军的王巡检请来。 王巡检听是县令相召,急忙带着人到了县衙,县令见了王巡检也不多做寒暄,只问道:“王猛,现在情形如何?” “县尊,贼人格外凶残,我们新募之军,缺少训练,不是其对手,而且在城门数里之外,烟尘弥漫,看来此次贼人来势不小,至少也有两三万人马!” 事实上,从城门失守后,王巡检就没有想过要去夺回了,他手中的这些新募之卒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让他们过多的损耗的,上一次的教训他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况且他所说之言,也并不完全是胡说八道,他也登城察看了一番,县城数里之外的滚滚烟尘不说两三万人马,至少一两万人马是有的,王巡检对自己的判断相当自信。 如果是小股匪徒,他王某人自然义不容辞,可是如今大批匪徒来袭,即便他战死了也改变不了结局,但是要撤出县城却不是他能作主的了,所以他听闻县令相召,便立即赶了过来。 县令听闻贼人不仅战力强,并且人数也可说是众多,当下便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只是如何走却是需要策略的。 王巡检话音刚落,县令便叫道:“来人,取我的精钢宝剑来,天子以百里县境相托,今日便是我辈死节之日!” 王巡检一听这话,连忙道:“县尊不可呀,贼势汹汹,非我等能敌,不如保存有用之身,日后再为天子效力!” 县令一听这话,以手指着王巡检道:“吾为一县之主,身负守土之责,汝欲陷我于不忠不孝嘛?” 王巡检听了这话,却不知如何作答了,他听县令言之凿凿,似乎真有要与县城共存亡的样子,可是他刚进入县衙之内,分明见着众人都在收拾细软,一时间王巡检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县令见王巡检居然沉默了下来,他又道:“快取我佩剑来,我要去与贼人见个高下,让贼人知道大明只有战死的县令,没有逃跑的县令,都不要拦我,都不要拦我!” 县令的这番举动王巡检虽是有些懵了,可是县令身边的仆人却清楚得很,他一面跪在地上,扯住县令的衣衫,哭喊着不要让县令出门去与贼人拼命。 一面对王巡检道:“王大人,我家老爷乃是进士出身,在朝中也是有些同年好友的,如果他有什么闪失,你怎么脱得了干系!” 王巡检此时已明白,县令不过是面子上有些过不去,故作姿态罢了,只是他也不想承担失陷城池之罪,王巡检对着那仆人道:“你这恶奴,说的些什么,县令都不俱生死了,难道我王某人还不敢陪县尊走上一遭嘛!” 县令听了这话,心中却是急得不行,他想跟王巡检明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只是他却不能说这话。 好在巡检接下来又道:“县尊,如果你我二人战死能有益于局势,死也没有什么的,可是如今我们即便死了,也是改变不了局势的,还不如留有用之身,日后也好报效君王!” 县令听罢此言,连忙道:“王巡检说得有理,是吾太过偏激了,今日先撤出去再说,朝廷有什么怪罪我一力担之!” 县令不敢再装腔作势了,在他看来,贼人已夺了城门,再耽搁恐怕就走不了了,至于失陷城池之罪,在县令想来大不了花些银子,找几个同年为自己说些好话,实在不行的话,大不了辞官归隐,做个田舍翁罢了! 当赵武带着人到了城门时,县令和王巡检已带着人从另一处城门逃了出去,赵武得知这一消息后,哈哈大笑了起来,身边知道内情的指挥使也笑了起来。 原来赵武先选了五百精锐与早先混入城中的士卒里应外合便夺了城门,他自己却带人在城外数里大造声势,目地便是让县中官军不战而退。 赵胜听完赵武述说的攻城经过后,也笑了起来,他道:“不曾想清涧县之官军胆子如此之小,也不曾想我家小五竟是这样的聪慧!” 第七十四章 清涧县的纷繁事务 崇祯二年的冬日,离着一年一度的春节还有十来天的时间,无定河边的赵胜营地里,早已是空荡荡的没有了人。 清涧县的朝廷官吏们发现这一切的时候,赵胜领着一大队的流民们早已出了清涧县境内很远很远了。 ………… 清涧县城被朝廷光复了,那还是赵武撤出请涧县的第二天,县令领着刘巡检便回到了县城。 面对着早已空荡荡的县库,面对着被赵武强制征收了财产的请涧县乡绅们,县令只觉得头大如斗。 就在县令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王左挂领着仅剩几个人的亲卫来到了县城,这二人见了面才知道,原来赵胜此次竟是两面出击,可是他们却都被赵胜打败了,一时间二人竟有些难兄难弟的感觉。 县令与王左挂本来并不亲近,只是如今相同的境遇,让二人间的隔阂少了些,县令罕见的给王左挂在县城里安排了一座大宅子,作为王左挂临时的落脚之地。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县令与王左挂二人都在忧心如何向朝廷上报他们的此番遭遇。 “冬月初四,反贼赵胜突袭我请涧县城,下官领全城官兵奋力血战三天三夜,所幸上有天子护佑,下有士民用心,勉强杀退反贼,然因战火波及,清涧县已是残破不堪。” 县令看着自己已经写了无数次的报捷文书,只是无论他怎么去美化,都觉得洗脱不了他自己的责任。 就在县令张清焦躁不安之时,仆人却报刘巡检求见,张清如今最倚重的便是刘巡检了,如今听到是他求见,便让仆人请他来书房相见。 刘巡检跟着仆人进了书房,他先是看到了书房的桌子上,书房的地上,都已满是揉成一团的上好宣纸。 县令张清本来便是心中烦躁,见了刘巡检也不寒暄,便问道:“刘猛,大晚上的,到我这里来所为何事?” 刘巡检抬眼扫了一眼张清疲惫的面容,他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更多了些把握,今日张清接见自己是在书房,一方面证明二人的关系日益亲近。 另一方面也表明了县令已经焦躁不安到了极点,要知道县令的爱好是美酒佳肴,是娇妻美妾,不是冷冰冰的圣贤之书,也不是劳心伤神的案牍! 王巡检神秘的道:“卑职此来,专为大人解惑!” 张清道:“不要故弄玄虚,有话直说!” 王巡检知道他不拿出些干货,县令是不会信他的,他便接着道:“县尊这几日可是在为如何掩盖县城被攻破之事费心劳神?” 县令听了这话却有些生气,他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又何必在此饶舌!” 王巡检遭了训斥,他却也不恼,只是笑着道:“县尊,依我看县城被攻破之事大可不必遮掩,如实上报即可。” 县令听了这话,用手使劲的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喝问道:“姓刘的,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丢了清涧县令一职,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刘巡检道:“我有一计,可让县尊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县令张清听了这话,问道:“不知是何计策!” 刘巡检听了这话,却并不说是何计策,反而将自己这巡检之位的来历说了起来,又不停的对张清述说做这巡检的不易。 张清一听这话,便知刘猛果然是有了好主意,只是在等他开出条件而已,于是张清道:“你所求为何?求官还是求财?” 刘巡检道:“多谢县尊抬举,下官如今正值壮年,自然还想多为朝廷效力几年!” 张清见着刘猛一副官迷的样子,心中甚是看不起,只是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不知你所求何职?” “清涧县守备”王巡检口中吐出这几句话。 “不可能,王左挂乃是洪大人保举的,如今虽逢大败,他的去留却不是我能做主的!”县令张清道。 王巡检听了这话却道:“如果他王某人联合赵胜偷袭了县城,不知洪大人会怎么想?” 县令张清一听这话,顿时却楞了神,然后看着王巡检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是说让王左挂来背这口黑锅?” 王巡检一脸正色的道:“我记得冬月初四那天,先是王左挂带着人进了城,然后他突然发难,与赵胜里应外合夺了清涧县城。 县城虽然因为猝不及防被王、赵二贼偷袭得手,但是我清涧县士卒在县尊的英明指挥下,刘某人带着兄弟们身先士卒,不仅一日之间夺回了县城,还阵斩反贼王左挂,将巨寇赵胜打的狼狈逃窜,如今已逃离了清涧县境内。” 张清听了这话激动的拍着桌子道:“好,好,前日一战,刘巡检立功甚多,我看清涧县守备一职,只有你来担任,才能保得一县平安!” 刘巡检听了此话,忙道:“下官多谢大人栽培!” 刘巡检言罢,县令张清道:“王左挂乃是积年悍匪,要对付他怕是不易!” 王巡检道:“此事易耳,县尊只需如此如此即可!” 县令又道:“赵胜这边又该如何处理,要知道他如今便在无定河边,洪大人都不曾击败他。” 王巡检笑着道:“今日傍晚探子来报,无定河边的营地,早已空无一人了!” 县令张清听了这话立即站了起来,问道:“此言可是当真,赵贼真的离了无定河营地了?” 王巡检道:“我已经核实过了,准确无误!” 县令得到了王巡检肯定的回答后,原本疲惫不堪的神情早已换成了喜不自胜。 县令在书桌前走了几个来回后,对王巡检道:“你去调一队人马,立即到县衙来听用!” 王巡检听了这话,便知道县令已经采纳了自己的建议,他也不多说,立即便去调兵。 这边王左挂正在与亲卫们喝酒解闷,突然闻听县令派人相召,说是有要事相商。 王左挂想着县令这几日对自己不错,收拾了一下,便要随着那人去见县令,只是临出门时,有一亲卫拦着他,对他道:“守备,刚才县衙有兵马调动,如今县令突然相召,怕是有什么阴谋!” 王左挂听了这话,笑道:“不必如此多疑,张县令没有因为战败便看不起我,还为我等提供了豪宅以及美酒佳酿,足见县令之胸襟,他又怎么会害我王某人!” 王左挂说完这话也不管那亲卫了,随着来人便往县衙而去了,刚走进县衙后堂,王左挂便看到了县令满脸喜色的站立在庭前迎接他。 王左挂连忙快走几步,到了县令身边问道:“不知有何喜事,竟让张兄如此开心!” “赵贼如今已离了无定河老营,逃出清涧县了,王兄以为我不该高兴吗?”张清对王左挂道。 王左挂听闻此言,却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他道:“赵贼如今兵强马壮,怎么会突然离了清涧县,怕是有什么阴谋!” 县令张清道:“管他有什么阴谋,他只要是离了清涧县,便是你我二人的功劳!今日请王兄前来,便是为了与王兄喝一杯庆功酒!” 王左挂听了这话,也不去想赵胜有何阴谋诡计,便一同与县令进了后堂,原来后堂里早已备下了一桌酒席。 待二人落座后,县令拿起酒壶为他和王左挂各自倒了一杯酒,然后与王左挂一起满饮了杯中之酒。 王左挂喝完了酒,刚放下酒杯,正想吃些酒菜之时,却觉得肚内绞痛不已,他视线中的县令张清却越来越模糊,他那里不知道自己遭了县令的暗算,只是如今已无可奈何了! 县令见到王左挂倒在了地上不停的抽搐,便拍了拍手,王巡检便带着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把这里处理干净,他带来的那几人,也要一并处理了,不要留下后患!” 县令说完这话,便走出了后堂。 第七十五章 艰难的北上之路(上) 站在素有天下名州,上郡古邑的绥德卫的营堡之前,赵胜并未感觉到什么巍峨的气势,内心里唯有早些到城中御寒的急迫。 赵胜领着众人从无定河营地已经出走多日了,这些日子他们穿乡过里,所到之处犹如蝗虫过境,劣绅富户全部杀之,贫民百姓通通裹挟而走。 等到了绥德之时,队伍的规模已经扩大到了十万余人,整个队伍宽二三里,至于长更是一眼都望不到头。 赵胜是不赞成裹挟民众的,他认为如今正是天寒地冻之时,如若裹挟民众,青壮年还能抵挡,老人小孩以及体弱多病者怕是不能抵御风寒。 临近年关的这几日,天气格外的寒冷,不少老弱已经倒毙在风雪之中了,赵胜看着这一幕格外的心痛,他本没有什么大的野心,他走到今日的地步,所求的不过是好好的活下去而已! 可是如今这活下去的机会,却是要以牺牲其他人的性命来换取,赵胜觉得格外的难受。 赵胜原本是打算选取营地中的精壮者随同北上,可是当他的这一想法说出来后,却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 赵武和胡老二以及舒勇等一班军中之人认为,如果让将士远离了家人妻儿,士气必然不振,若时间久了,甚至会多有逃卒,所以他们反对只带精壮者。 范进的说法却是委婉得多了,他认为老弱妇孺在行军途中也能为大军做些后勤之类的事务,并且他保证不会拖累大军的行军进程。 至于赵胜最为看重的汤纶,也是站在反对者的立场,不过他与其他人只关注自己的情况又不一样。 汤纶认为虽然马继先已经率着先锋人马出发了,但是凭借他们的力量想要完成夺取榆林的目标,却是有些勉强。 汤纶因此认为此行不仅不能放弃老弱病残,而且还应该多裹挟民众,以形成较大的声势,不仅要将延绥巡抚的注意力吸引到他们的身上,甚至还要将三边总督的注意力也要吸引到他们身上。 尽管汤纶的主意听上去有些疯狂,可是无论是武将们也好还是范进也罢,都认为他的计策是合适的,赵胜见手下众人都达成了一致,他也就照着这个方略行事了。 出发的前几日一切都还好,他们打破了很多堡寨,范进看着一笔笔钱粮脸上都笑出花来了。 以赵武为代表的一班武人们也是喜笑颜开的,因为他们的手下都加入了很多的壮丁,这都是老实巴交的农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些人稍加训练便是一支敢战之师。 就连那些被赵胜裹挟的民众们都很高兴,尽管赵胜的到来使得他们失去了家园,可是在赵胜的麾下每日都是能吃个半饱的。 要知道他们在家里,为了防止挺不过春荒时节,每天都是能捱就捱,不是饿得受不了,他们是不会吃饭的,这些都是会过日子的人。 赵胜看着手下众人都这么高兴,他自然没有不高兴的,只是连续下的这几场风雪,却是让没有保暖衣物的民众们受够了苦。 为了在夜里抵御风雪,被赵胜裹挟的民众们只能挤成一团相互取暖,只是这样也不能保证没有被寒风冻死之人,往往是早晨醒来之后,在外围的人都已被冻死。 赵胜看着每日从营中抬出去的死尸,他第一次开始怀疑汤纶的建议是否正确。 只是当赵胜把自己的想法对众人说了之后,众人却说赵胜多虑了,他们说每年冬季的风雪都会冻死很多人,由于赵胜的合理举措,让众人吃了饱饭,死的人比往年少得多,现在营中之人都在传扬赵胜的慈悲。 赵胜对他们的说法自然不会相信,他便到了被他裹挟的民众之中去询问,可是他还没有开口,众人都跪到在地,口中谢着他的慈悲。 面对着这一幕,赵胜不用问,也知道结果是什么了,赵胜只是寒暄了一阵便离了众人而去。 回去的途中,胡老二见赵胜脸上依然没有笑容,便对他说起了他在草原上见到的那些部族过冬的情景。 胡老二说草原上的部族,将过冬称为猫冬,他们在冬日里便将营帐安扎在背风处,由于冬日没有什么吃食,牛羊都会被杀死一大半,只留下一部分作为来年的希望,如果遇到了冬日特别长的年份,在一些小部族为了节约口粮过冬,部族里的老人会主动向着风雪深处走去。 胡老二最后总结说,赵胜的举措对于民众而言,真的可以说是特别大的恩惠了,因为赵胜至少让他们吃了个半饱。 赵胜以外的人都不认为每日从营中抬出的尸体是因为他们而死,可是从现代而来的赵胜看着这些倒毙在风雪中的尸体,总是觉得这就是他的错误。 赵胜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他做出了要攻下绥德卫的决定,尽管汤纶的建议是绕城而走,去攻打那些防守不是那么严密的堡寨。 尽管没有人认为那些事是赵胜的错,可是赵胜在内心里却不能原谅他自己,他要给这些跟随他的民众一个交代,至少为他们每人配一件棉衣。 赵胜亲自带着亲卫队混迹在饥民之中,现在的亲卫队除了队将还是胡老二外,他的组成者已经完全不同了,全是从上一次战斗中表现最英勇的人中选取的,至于以前的那些人,全被赵胜下放到各指挥使手下去了。 虽然亲卫队这些人在战场上不畏生死,可是面对着满天风雪还是佝偻着身子,赵胜带着众人混进流民之中,为了显得逼真一些,每个人除了有一炳短刃,盔甲和棉衣全都没有,他们和普通的流民看上去没有什么区别。 混迹在众人中的赵胜自然不能免俗,他不停的跺着脚,以求让自己不被冻僵,胡老二悄悄的到了赵胜的身边。 “首领,要不然你先到后面去,这里交给我,只要他们打开了城门,我一定带着兄弟们拿下城门。”胡老二小声的说道。 赵胜拒绝了胡老二的提议,攻打绥德卫是他主张的,如今大家都在捱饿受冻,如果他赵胜到了后面去躲避风雪,众人嘴上虽然不会说什么,可是心里也一定会有意见的,赵胜自然不会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赵胜让众人装作流民在这里挨饿受冻,便是为了骗得绥德卫中的人开了城门出来救济,只要城门一开,赵胜便会领着亲卫队夺下城门。 只是如今都快要过去两个时辰了,绥德卫的营堡之中什么动静也没有,好像他们都睡着了一样,并没有看到这一切。 第七十六章 艰难的北上之路(中)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绥德卫的营堡大门依然是严丝合缝的,丝毫没有要打开的样子。 与绥德卫那看上去死气沉沉的大门相比,绥德卫大门之内发生的事情就要精彩得多了。 绥德卫于洪武四年建立,直隶于五军都督府,并受省督指挥使司指挥,额定兵员五千五百,下设前、后、中、左、右五个千户所。 而今日绥德卫的正三品指挥使刘光国,从三品指挥同知李尚赢、陈万钟,正四品指挥佥事叶显忠、于仆、安九丁、马瑞国以及各千户所正副千户等都聚集在卫指挥所。 他们所为的自然不是在堡寨外挨饿受冻的流民,他们只是为了商讨新年里各千户所军户们过年的问题。 原本朝廷每年大小节庆都有赏赐,这赏赐虽然不多,可是对于处在破产边缘的军户们而言,却很是重要。 可是如今的卫所在朝廷诸公的眼中,不过是无用的累赘,赏赐自然是没有的了。 只是今年的情况却有所不同,今年蒙古人几次犯境,众卫所在延绥巡抚的指挥下,使得蒙古人入寇之企图通通都破灭了。 因此巡抚衙门里便下发了三万两的赏银,分到每个军户手上六两银子不到,不过在卫所的各级官吏看来,这些银子还是太多了。 为了让军户只得到他们该得到的银子,制挥使刘光国分走了三千两,指挥同知李尚赢、陈万钟各分了两千两,既然指挥使与指挥同知们都拿了自己的好处,四个指挥佥事们又各分了一千两。 如此的一番分配后,各个千户们才分得了属于自己的那份三千八百两,只是眼见得指挥使和指挥同知以及指挥佥事们的举动,各个千户与副千户们自然少不得上下其手,至于分到各个军户手里到底有多少,他们也是有所考虑的。 如今的卫所早就不是洪武年间的景象了,吃空饷喝兵血之类的事,早已是司空见惯的,因此众千户们自然是放心大胆的在赏银之中上下其手了。 和谐的团结的犒赏大会已然结束了,绥德卫上至指挥使,下到各个千户和副千户,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好处,指挥使刘光国为了使众人更加的尽兴,便为众人安排了一桌丰盛的席面。 在推杯换盏中,不知道是何人突然提起了至今仍在绥德卫的堡寨之外挨饿受冻的流民。 指挥同知李尚赢听到众人谈起流民,便以他那特有的陕北腔调道:“有什么好说的,这些人不在家里好生呆着,非要跑出来,如今被冻饿至死也是活该!” 李尚赢说完话后,嘴里的酒气在空气中弥漫着久久不能消散,众人听了他的话,都点着头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 可是众人之中唯有指挥佥事叶显忠面露不忿,他见众人都在恭维着李尚赢,便大声道:“李同知真是站着说话不觉得腰痛,流民们不是活不下去了,谁又会舍得自己的乡土,背井离乡的往我们绥德卫而来。 说句不好听的,要是在家乡,死了也能魂归故里,可是如今到了这异乡,就算是死了,也不过是孤魂野鬼而已!” 叶显忠的话中流露出了对流民们的深刻同情,可是众人听了却并没有被他触动,到不是他们都是铁石心肠,要知道他们平日里也会偶尔接济些穷军户的。 可指挥佥事叶显忠平日里却最是吝啬,对待军户也是绥德卫里第一等的苛刻,他之所以在今日要为流民发声,不过是为了挤兑指挥同知李尚赢而已。 他们二人本来同是指挥佥事,可是前年绥德卫中空出了一个指挥同知之位,他们自然都是有可能升迁的。 面对着官升一级的诱惑,李尚赢拿出了自己的全部身家上下活动,最终拿下了指挥同知一职。 按理说叶显忠自己不舍得花钱,最后与指挥同知一职擦肩而过,这本来是怪不得那个的,可是叶佥事却认为如果没有李尚赢,自己官升一级是理所当然之事。 为着这件事,李叶二人便结下了仇怨,只要是一个人提出的,无论好坏,不管什么立场,另一个人必然会反对,今日的事情也是如此,不过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众人自然对叶显忠的话没有什么感触。 可是这二人却是从来都不分场合,有了些许矛盾,就会爆发激烈的冲突,好几次都到了拔刀相向的地步,今日又喝了不少的烈酒,火药味自然比平时更加的浓厚。 制挥使刘光国见着李叶二人又要爆发冲突,便大声道:“这有什么好争论的,他们的死活和我等有什么相干,我们只管为朝廷效劳就是了,流民的问题还是交给朝廷诸公去头疼吧!” 刘光国话音刚落,指挥同知陈万钟便开口道:“刘大人所言甚是在理,不过在下官看来这些流民们对我绥德卫也许还有些用处!” “不知陈大人所说的用处,是什么用处?”刘光国问道。 “启禀大人,这些年卫所里逃民一日多过一日,在下认为堡寨外那些在这几日的风雪中都还没死之人,正是填补逃亡军户的最好人选,诸位不要认为与自己没有什么相干,如果军户们逃完了,各位家中的良田又交给谁来打理,难不成还要自己亲自动手。”陈万钟道。 指挥使刘光国听完这话,先是大笑了几声,然后脸带笑意道:“听了陈大人的一番高论,我才知道为何绥德卫的首富会是陈大人了!” 众人听了刘光国的话后,都赞陈万钟眼光独到,理财有道,是不可多得的商界奇才,可惜投胎成了军户。 又喝了几口酒的刘光国突然提议,到堡寨的城墙之上去看看流民们挨饿受冻的情景,他还允许众人从流民中选取自己中意的作为佃户,让每人先选几十个佃户回去。 刘光国自然不会大度到专门利人毫不利己,他只是深知要想自己得到好处,便要先让手下的兄弟们吃饱,他分赏银之时是这样的,如今瓜分这些流民们也是如此,这便是他多年的为官经验。 一群喝得醉熏熏的卫所军官们,到了城墙之上,瓜分着那些看起来强壮的流民,而一直在以脚跺地的赵胜被指挥佥事叶显忠占为己有了。 如果在平时这群没有饮酒的卫所军官们,可能会有人看出城下流民们的可疑之处,可是今日因为太过高兴,众人都喝了很多的酒,神经就没有平日里那么敏锐了,再加上都是在给自己家挑选佃户,自然是越强壮越好了,哪里会去想这些人为何如此的精壮。 经过一番瓜分后,卫所里各个军官们都挑出了自己中意的流民,指挥使刘光国便命人打开关闭已久的城门,好将他们看中的佃户放进来。 第七十七章 艰难的北上之路(下) 赵胜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麻木了,甚至他觉得自己的意识都有些不甚清楚了。 胡老二已经又来劝了赵胜两次,赵胜依然坚定的拒绝了胡老二的提议,赵胜看着在风雪中越来越低沉的天空,他知道今日恐怕是等不到绥德卫堡寨城门的开启了。 就在赵胜正想通知胡老二,掩护着在场的人撤离时,原本紧闭的城门在赵胜的视线里慢慢的开启了。 面对着突然开启的城门,赵胜和胡老二只是眼神略有交流,彼此的内心里都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一个机会,期待已久的时刻已经到来了。 城门里出来的便是绥德卫中高级军官们的家丁和亲卫,他们的目的便是把自家主人挑选好的流民带入城中。 随着城门的打开,早已等得不耐烦的流民们,都向着城门处拥了过去,刚刚出来的家丁们见到一拥而来的流民,他们并没有惊慌,这一幕他们早就料到了,流民们历来便是哪里有希望便拥向哪里而去! 面对着一拥而来的流民,这些绥德卫高级军官的家丁们果断的飞舞着手中的鞭子,他们并不是在吓唬人,每一鞭都落在了流民的身上,打得人皮开肉绽。 如果他们面对的真是一群流民也许这样的办法会有些效果,只是如今他们面对的是早已等待多时的赵胜,尽管鞭子落在了身上,众人还是在靠近着城门。 胡老二在挨了三鞭之后,终于靠近了在城门处的家丁们,原本忍饥挨饿就已经使胡老二火冒三丈了,此时还被人用鞭子抽打,真可谓是新仇加旧恨,此时只有鲜血才能浇熄怒火。 家丁们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因为他们的鞭子非但没有逼退流民,反而使流民们更加的靠近了他们,家丁们见此情形,抽出身上的配刀大喊道:“退后,再敢前进者,杀无赦!” 家丁们本想吓唬眼前的流民,那知他们话一出口,就听到流民中有人道:“兄弟们,官兵不管我们的死活,我们和他们拼了!”这话是赵胜喊出来的,既是为了麻痹官兵让他们以为自己面对的是普通流民,也是给胡老二和亲卫队立即行动的信号。 赵胜话音一落,人群中便此起彼伏的响起了“拼了”的喊声,在喊声中,胡老二第一个拿出了自己隐藏的配刀,他凶狠的砍在了刚才那个抽了他一鞭子的家丁身上。 胡老二虽然是第一个动手的,可是其他的亲卫队成员也没有落后他多少,他们也向着自己偷偷打量多时的家丁们动手了,一时间血雨纷飞。 站在城墙之上的,喝得醉熏熏的绥德卫的高级军官们,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有些不可思议,他们面面相觑。 指挥佥事叶显忠看着自己的同僚们道:“各位这是怎么回事,这些该死的流民们在做些什么?” 叶显忠话音刚落,指挥同知李尚赢便道:“你没有长眼睛嘛,你口中这些迫不得已背井离乡的人,此刻造反了,我就说不要管他们的死活嘛,你还要和我争,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有什么说的?” 叶显忠见礼尚赢想把眼前发生的事情推到自己身上,他直着脖子道:“姓李的你什么意思,这些该死的饥民不知死活剿灭了即可,和我有什么相干!” 指挥使刘光国见这二人又吵了起来,他先喝斥道:“住口!”,然后又令指挥同知陈万钟立刻到城门处去处理,他们此刻仍然没有想过今日的一切是人早有预谋的。 当陈万钟到了城下之时,胡老二已领着人冲进了城门,此刻正带着人向城上杀去,他的目的是控制整座城门。 陈万钟与胡老二就这样一个在上,一个在下的相遇了,胡老二一看陈万钟的打扮,便明白了陈万钟身份在绥德卫中很高,他便直奔陈万钟而去了。 至于陈万钟他自然也感到了胡老二看他的眼神,作为一名老军,他此刻也感受到了胡老二身上的腾腾杀气。 陈万钟能做到绥德卫从三品的指挥同知自然不会是草包一个,眼前所见的一切使他明白这场冲突绝不是偶然的,他感受到了一个巨大的阴谋在向他袭来,虽然绥德卫并不是多大,可是内里的算计却是无处不在。 指挥同知陈万钟对正向着他而来的胡老二道:“你这汉子好大的胆子,竟敢到我绥德卫来舞刀弄枪,真真的不知死活!” 陈万钟看胡老二的气势便知道今日是不能善了,他出言喝问,也不过是想试探而已,他想知道今日到底是谁在背后策划这一切。 任凭陈万钟心里千转百折,胡老二却是没有理会,他只是一个劲儿的向着陈万钟而去,打的便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主意。 陈万钟见着胡老二的举动,只是在心里感叹对手找了个靠谱的人,他知道今日不能善了,便不欲再多说什么,拔出手中的刀向着胡老二而去,他要那些算计他的人知道,他姓陈的还是提得起刀,杀得了人的。 胡陈二手俱是面露凶狠,陈万钟从上而下,双手持刀势大力沉的向着胡老二砍去,胡老二看着陈万钟一刀砍来,他心中知道这一刀自己不能硬接,他一个侧身,避开了陈万钟势大力沉的一记下劈。 战场交锋没有那么多的花架子,都是直来直去,刀刀见血,胡老二避开一刀之后,反手从下向上一记斜刀只与陈万钟的鼻翼差一厘米的距离。 陈胡二人短暂的交手后,都后退了几步,俱都睁大了双目死死的盯着对方,在刚才的交手中,他们曾闻到了死亡的味道,这样的感受使得他们更加的重视对方。 陈万钟的经历算得上是南征北战了,他曾随李如松征讨过哱拜叛变的宁夏之役,也曾随麻贵深入过朝鲜的山山水水,至于与草原上的蒙古部落的交手,连他自己也不记得打了多少回。 只是如今的他已经两髀生肉,刀剑于他而言更多的作用只是装饰,今日面对着无名小卒胡老二,陈万钟却觉得他没有必胜的信念了,这是他年轻时从没有想过的问题,那时的他是多么的意气风发,觉得封侯拜相只需去向刀剑求。 曾经南征北战的九边老军,最终还是倒在了胡老二的刀下,一个战士开始耽于安逸,那么他的结局就是早已注定。 陈万钟的血顺着石阶缓缓的流淌,在满是积雪的石阶上流出了一道道印迹,那印迹似乎在诉说着九边战士不屈的意志。 看着陈万钟先倒地之后,胡老二才慢慢的倒了下去,虽然他杀掉了陈万钟,但是他也不好受,他们的一场交手下来,一个死亡另一个重伤。 胡老二倒地之后,仍然挣扎着没有闭眼,直到赵武带领的后续人马进城后,他才闭上了眼。 第七十八章 艰难抗争的绥德卫 赵武接替了胡老二,他指挥着手下将士逐渐肃清了城门附近的绥德卫人马,绥德卫的高级军官们在陈万钟战死之后便退往了指挥使衙门。 赵胜本来打算与亲卫们一同杀进城去的,只是他还没有行动便被胡老二安排的两个亲卫给拉住了,无论赵胜说什么,这两个亲卫也不让赵胜进城,赵胜气得在原地大骂胡老二胆大妄为。 赵胜是在赵武之后走进绥德卫堡寨的,他一进城便高喊着胡老二的大名,虽然他知道胡老二是为了他好,但是他还是要给胡老二一个小小的教训,比如让他少吃一顿饭,帮亲卫队的其他兄弟洗洗贴身衣物之类的,反正是要小小的惩罚他一下。 任凭赵胜如何呼喊,胡老二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如果是往常的话,胡老二听到赵胜的呼喊,便会笑着跑到赵胜身边,说着任凭首领处罚,胡某人甘愿领受。 赵胜的神经再迟钝,他也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了,赵胜连忙一把抓过一名参与夺门的亲卫问道:“胡老二到哪里去了,让他来见我。” 亲卫本想跟着赵武的步伐继续去进攻,突然被人一把抓住想要发火,可是见着抓住自己的是赵胜之后,便连忙向战胜行礼。 赵胜此时只想找到胡老二的踪迹,连忙制止了亲卫的行礼,重复了他刚才的问题。 亲卫便将胡老二与陈万钟交战一事向赵胜叙述了一遍,赵胜听到胡老二靠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才杀了陈万钟之后,既震惊于陈万钟的勇力,又对胡老二的受伤觉得惋惜! 在赵胜目之所及的地方,绥德卫的人马依然在节节败退,赵武领着手下将士逐渐的攻向了堡寨中的绥德卫指挥使衙门。 赵武的风格和胡老二完全不一样,他没有身先士卒的冲在最前面,他只是不停的观察着战场,迅速的调整着各处兵马的配置。 赵胜见着整个战场上赵武一直在压制着官军,他便没有去干涉赵武的指挥,他先去了暂时安置伤兵的地方,赵胜在哪里见到了昏迷不醒的胡老二。 见着胡老二身上被陈万钟划开的那一道伤口,赵胜不由得感叹老天爷照顾,要不然胡老二就只能去见阎王爷了,此时的赵胜自然不会再有半点埋怨的心思了。 ………… 此刻的绥德卫指挥使衙门里,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各千户所的千户和副千户全都耷拉个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前的状况。 今日为了分配这三万两赏银,整个绥德卫中副千户以上的军官都聚集在了一起,此时想要坚守等待援兵都不现实,因为各千户所里都没有主事之人,没有人敢擅自调兵。 指挥使刘光国看着众人萎靡的样子,他笑了笑道:“诸位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群流民嘛,何必如此介怀!”。 刘光国自然知道今日面对的不是普通的流民,陈万钟是绥德卫中资历能力都很顶尖的军官,不然他也不会遇到事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陈万钟,可是就是这样的一员老将却被人无情的斩杀了。 陈万钟的死在绥德卫指挥使刘光国看来是一件让他万分难过的事,可是死者已矣,生者却还要继续,他是朝廷的正三品武官,大明还没有出现过一个正三品武官为流寇所杀之事,刘光国不想做第一个,他需要突围出去,调集兵马来洗刷今日的屈辱。 只是如今他们困守指挥使衙门,要想突围出去,能够依靠的便只有跟在绥德卫高级军官们身边的家丁亲卫了,他要做的便是激起这些军官们的胆气。 刘光国话音刚落,指挥同知李尚赢便道:“指挥使有什么话直说即可,比这更危险的处境我等也是经历过的,我们都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李尚赢说这话时,还用眼睛看了看指挥佥事叶显忠,好像叶显忠便是贪生怕死之徒一样。 刘光国笑着道:“今日算不得什么绝境,如今这绥德卫的堡寨里只有中部千户所驻扎,流民们凭借的不过是人多势众而已,只要我们突围出去,从其他四个千户所调集人马,反手便能灭掉此间流民!” “指挥使言之有理,我们只要突围出去了,只要调集了兵马,此间流民何足道哉!”说话的乃是指挥佥事叶显忠。 在他看来刚才李尚赢发了言,那么他自然不能输给姓李的,所以他也不管刘光国说的是否真有道理,他只要压过李尚赢即可。 刘光国听了这话,对着叶显忠笑道:“好,叶将军果然豪气,此次突围就由叶将军打头阵了,我和其余诸位将军紧随你之后!” 叶显忠见刘光国要让他打头阵,他自然是不愿意的,陈万钟的能力他是清楚的,连陈万钟都战死了,他叶显忠又算得上什么! 当叶显忠还在想怎么拒绝这个差事时,他的老对头指挥同知李尚赢笑着道:“叶佥事犹豫什么,难道是贪生怕死,不敢接下这差事不成?” 叶显忠自然是不敢的,只是他怎么能让李尚赢小瞧于他,叶显忠笑道:“我叶某人岂是那贪生惧死之辈,诸位只管在后面看我如何为国杀贼即可!” 刘光国这边安排得当,让家丁亲卫们饱餐一顿后,便下了突围的命令,刘光国对此次突围的结果很是自信,虽然他们人数很少,可是这些家丁亲卫是整个绥德卫中最有战力的一批人了,不说以一当百,以一当三当四在他看来还是可以的。 突围战开始了,叶显忠领着他的家丁们最先冲了出去,只是叶显忠的表现却让指挥使刘光国和一众绥德卫的高级军官们惊掉了眼球。 叶显忠冲出去之后,便让家丁们扔了武器,口中大喊着:“义军的好汉们,不要放箭,我们弃暗投明来了,我们投降!” 叶显忠突然的变节,不仅让绥德卫一众军官们捶胸顿足,赵武也被气得不轻。 赵武早已断定绥德卫的剩余人马必然要突围,他做出了将计就计的决策,只是他万没有想到出了叶显忠这一档子事来,使他的所有布置都失去了作用。 叶显忠自然不知道他的变节打乱了赵武的计划,他想的只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知道他是连身在之物都舍不得的人,又怎么会舍得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即便刘光国一帮人能够突围出去,叶显忠觉得他作为打头阵之人最后的结果定然是凶多吉少,一番思量之后,他觉得投降才是他最明智的选择。 赵武看着跪在地上的叶显忠,问了他的来历之后,便让人带下去安置起来,待叶显忠走后,他又看向了指挥使衙门。 赵武一路从城门肃清残敌,都没有遇到多少的阻挡,唯独这个看起来年久失修的指挥使衙门拦住了他,此前他已组织了多次进攻,最后都以失败告终,好不容易定个将计就计的法子,还让突然的投降给破坏了,赵武对此苦恼不已! 第七十九章 绥德卫中无男儿 绥德卫指挥使衙门终究是被赵武攻破了,一众绥德卫的军官们俱被擒拿。 被赵武视为难啃的硬骨头的指挥使衙门,由于赵胜的到来变成了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赵胜见赵武久久都没有结束战斗,他便带着亲卫到了赵武指挥的第一线,赵武向赵胜讲述了他遇到的难处。 指挥使衙门虽然看着破旧,可是这是洪武年间便修筑好了的建筑,太祖当政时期自然没有人敢于偷工减料,所以虽然历经了时间的洗礼,到如今依然牢不可破。 另外困扰赵武的便是守卫指挥使衙门的家丁们个个凶悍异常,这些人都是绥德卫中军官们控制整个卫所的王牌,是他们外出征战的底气。 赵胜听了赵武的话,笑着道:“阿武呀,如今的时代不一样了,打仗再也不可能依靠坚固的工事取胜,也不可能只靠着士卒的血勇之气便能决定胜局。” 赵武听了这话却是糊涂得不行,不靠坚固的工事,不靠士卒的勇猛,他想不出除了这二者之外还有什么可以奠定胜局。 赵胜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他让亲卫去请舒勇带着他的火器部队入城。 整个攻击绥德卫的战斗舒勇的火器部队都没有什么表现的机会,舒勇以为他们在这场战斗中只能看热闹了,没有想到在战斗即将结束的时候,赵胜居然让他带队入城。 舒勇带着人到了赵胜处时,赵胜只是道:“舒勇,现在赵将军被阻挡在了这座宅子之外不能寸进,现在我让你去进攻,你有没有信心?” 赵胜话音未落,舒勇便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攻破绥德卫指挥使衙门,他想的只是抓住眼前的这个机会证明自己,其余的并没有多想。 如今舒勇麾下的火器部队已不是大猫小猫两三只的状况了,经过和王左挂一战之后,火器部队扩张得最快,鸟铳手已经扩张到了八百余人,佛朗机炮队二百余人。 尽管火器相对于弓箭而言,并没有占据绝对的优势,可在赵胜心中却是知道热兵器将是未来战争的主角,自然是不疑余力的扶持。 营中其他人对于赵胜偏心于火器部队早有怨言,一是因为这些人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二则是火器部队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 如今赵胜把机会给了出来,舒勇自然是要好好把握,不辜负赵胜的期望,堵住营中的悠悠之口。 赵武知道舒勇率领的火器部队在与王左挂的战斗中立了功,可是那毕竟只是一次偶然的事件,更何况那时火器部队的人数虽少,却也是久经训练,可是如今的火器部队都是刚刚扩编而来,并没有经过什么训练。 对于赵武的担心,赵胜并没有多做解释,尽管现在火器部队有各种不足,他还是相信舒勇不会让他失望的。 舒勇这边先令鸟铳队以三段击的阵列将指挥使衙门包围,他再以佛朗机炮轰炸衙门的大门。 看着佛朗机炮发射的炮弹,赵胜知道舒勇攻破这个衙门的问题不大了。 一切都在赵胜的预料之中,防守指挥使衙门的家丁们见大门已被打破,便不再死守,他们冲了出来想要拼个鱼死网破。 只是他们冲出大门没有几步,噼噼啪啪的鸟铳声便响了起来,鸟铳声如同下暴雨一样不绝于耳,这些绥德卫中最英勇的战士倒在了血泊里,他们还没有与敌人接触便倒在血泊里了。 赵武这边见大门已被打破,他连忙指挥着手下冲了进去,绥德卫中上至指挥使下到副千户都被赵武擒拿。 赵胜走在横七竖八的尸体间,他来到了绥德卫高官们用于聚餐的大厅之内,赵胜随意的找了个椅子便坐下了。 以指挥使刘光国为首的一群绥德卫高级军官们,看着赵胜一步步的走进大厅,他们看着赵胜随意的姿态,感受着周围人对赵胜的尊敬,心里便明白眼前之人便是主事之人。 刘光国、李尚赢等人被反绑着双手,被赵胜部的士卒嗯倒在了地上,他们一直在试着反抗。 “你等若真要反抗,刚才便可与我的士卒拼个你死我活,此时既然已经是阶下之囚,又何必装腔作势!”赵胜看着他们道。 赵胜一番话说的绥德卫的众军官颜面全无,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若是放在平时他们可能早就命人给赵胜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了,只是如今已是阶下之囚,即便受到了侮辱,也只能忍受。 刘光国不愧是做到正三品指挥使的人物,他的尴尬只在脸上稍有停留便如同常人一般了! 他挣脱了压着他的士卒,跪行到赵胜身前道:“敢问好汉从何处而来,今日刘某人输得心服口服,好汉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便是了,我刘某人照办即可,只求好汉留我一条性命!” 众军官见刘光国的行动后,都有样学样的求赵胜饶他们一命,这些平日里趾高气扬的高级军官们此时已不再顾及自己的颜面了。 赵胜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这一番表现便做出什么承诺,他对站在众人之后,刚刚投降的叶显忠道:“叶将军临阵起义,弃暗投明,你来说说看,这些人那个可以为我所用!” 叶显忠正在看着自己这些平日里同僚的笑话,万万没有想到赵胜竟然让自己来甄别绥德卫中的可用之人。 叶显忠不愧是老于官场之人,他此时不清楚赵胜的用意如何,便指了绥德卫左千户所的一个副千户道:“此人平日与在场众人不和,可以为义军所用!” 赵胜听了这话,对着那个左千所的副千户问道:“不知将军大名为何,可愿为我义军效力?” 那副千户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叶显忠会救自己一命,他听了赵胜的话后,立刻磕头道:“小的许汝继,愿意为义军效力。” 赵胜立即让人为许汝继解开了绳索,命他站在众人之后,又让叶显忠举荐可用之人。 叶显忠此刻一番试探后,心里便有了底,指着指挥同知李尚赢对赵胜道:“首领,此人作恶多端,乃是明庭之死忠,在下请首领杀之! 李尚赢听了叶显忠的话大叫道:“好汉,叶显忠与我有仇,请好汉明鉴,我李某人愿意为首领上刀山下火海!” 赵胜并没有听李尚赢的辩解,命左右道:“将此人推出去杀了!”稍倾便有人拿了李尚赢的人头回来。 叶显忠见赵胜对他言听计从,便指着被捆绑在厅中的绥德卫军官,对赵胜道这个可杀那个可留。 只是赵胜有自己的考虑,他让叶显忠举荐,不过是借叶显忠探知众人的官职高低,赵胜将千户及以上的绥德卫军官都给杀了,只留下了各千户所的副千户。 被杀的军官们到死时仍在哀求活命,没有一个人勇于赴死,赵胜看着这些人的变现,叹道:“竟无一人是男儿!” 第八十章 绥德卫的重大收获 第二日,赵胜命人攻取了绥德卫下辖的各个堡寨,将被杀的这些绥德卫高官们的财产全部没收,至于他们的家人赵胜给他们留了些钱粮,便让他们离了绥德卫自行逃命去了。 叶显忠建议赵胜斩草除根,可是赵胜认为罪不及家人,他杀绥德卫的一众军官,不是因为他们多么的罪大恶极,而是为了更好的控制绥德卫。 绥德卫创于洪武年间,属于边地卫所,大明名臣杨一清曾言,“绥德独以一面之险,遮千余里之冲,昔人谓之可守不可弃者。”赵胜知道自己要想取榆林,那么必取绥德。 赵胜对于汤纶所言,由自己这一路制造超大的声势,吸引延绥巡抚的注意力,吸引三边总督的注意力,为马继先争取机会的建议,他是非常认可的。 只是赵胜觉得裹挟民众,不如进攻城池,只要他打下了几座城池,那么不仅延绥方面,就连朝廷也要被他震撼,如此一来压力由他来担,也不用使民众无辜被牵连。 这是赵胜心里的思考,他还没有正式的对众人说出自己的想法,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提出这个想法,必然会遭致众人的反对。 赵胜现在要做的就是形成既定事实,如此一来众人明白过来,想要反对却也来不及了。 好在绥德卫的收获让众人陷入了狂喜之中,十万两白银的巨大收获,外加粮草无算,各种器械无数,众人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粮,他们此时已没有心力去考虑其他的事情了。 赵胜没有去管什么钱粮,他把汤纶请来与他一起商量如何处置从军官们哪里收来的地契和房契。 汤纶看着桌上堆满的契书,他对赵胜道:“太祖皇帝以卫所养百万军而不费一文钱一粒粮,曾以此自豪不已,那曾想到,后世之人胆大包天,军户之田尽被军官所夺,不要说为国效力,连吃饱穿暖都不能够了!” 赵胜听了这话,笑道:“若非卫所制崩坏,我等那能坐到这里!” “不知首领今日唤我有何要事?”汤纶问道。 赵胜没有马上回答汤纶的问题,而是走到了窗边,推开窗户,望着窗外道:“先生以为我们如今该何去何从?” 汤纶听了赵胜的话皱了皱眉头,他不知道赵胜是什么意思,关于大军如何行动,他们早有定论,赵胜此时却又来问他,汤纶试探道:“自然是按照既定规划,带领大军游走于陕北大地,为马营官他们创造机会!” 赵胜听了汤纶的回答,却是有些失望,他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汤纶还是坚持一开始的策略,赵胜明白自己需要更加坦诚一些。 赵胜转过身看着汤纶道:“先生才学盖世,应该知道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我们裹挟百姓,毁人家园这样恐怕会失去人心。” 汤纶听了赵胜的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从赵胜这几日的举动中早已猜出了些端倪,如今赵胜直言于他,他再也不能装糊涂了。 汤纶道:“首领言之有理,只是此一时彼一时,自古争夺天下,乃是王道霸道兼而有之,有些时侯用些计策,也是不得不为的。” “我欲在绥德卫扩军,以此为基础夺取米脂、葭州,连三县之地,以此亦能使延绥震动,达成为马继先吸引注意力的战略目的。”赵胜拿出一副简易地图,指着三县之地。 汤纶不用去看地图,他曾在延绥游历,对这里的地理位置了然于胸,他知道如果赵胜所说能够成功,那么他们的战略目的自然能够实现。 汤纶担心的是他们不能成功的攻取三县,一旦他们攻城失败,不仅会士气大跌,而且还会面临着朝廷兵马围攻的困局。 汤纶对赵胜道:“首领乃是心怀百姓之人,只是我军此次能取绥德卫实乃侥幸,以我们如今的军力,要取三县之地太难了!” 赵胜听了这话,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知道汤纶言之有理,马继先带走的清涧营、决胜营、骁骑营乃是赵胜麾下战力最强的队伍,剩下的留守营战力相比前三者相差甚远。 只是汤纶却不知道今时已不同于往日了,留守营有了与王左挂交战,攻打清涧县,攻打绥德卫的经历,已经不可小觑了。 更何况赵胜如今坐拥整个绥德卫的军户,在汤纶看来卫所军户已经不堪一用了,可是赵胜却知道卫所制虽然崩坏了,可是卫所军户的血勇依然。 这些军户们欠缺的不过是一个机会,他们在以往的卫所之下,田土被人侵占,家人处于忍饥挨饿的处境,自然是发挥不出什么战力。 赵胜深信只要自己解决了军户们的后顾之忧,军户们会爆发出让汤纶难以想象的战力。 赵胜并不是在妄想,在他的记忆里,东北的那个小部族最后能够以小族临大国,靠的就是大明九边军户们改编的绿营军。 这些军户们在明朝将官的指挥下,遇敌既溃,敢于死战者少,争先逃命者多,可是这些人一被满族人收编,都变成了悍不畏死的敢战之士,人还是那些人,但是精神状态却大不相同。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变化,在赵胜看来理由很简单,在明军之中他们是为了军官们卖命,无论输赢与他们都没有什么关系,可是为满族卖命有功则赏,他们是在为自己的前程卖命,精神状态自然就不样了。 汤纶见赵胜发笑,问道:“不知首领因何发笑,汤某有何失言之处嘛?” 赵胜答道:“先生不完误会,我是笑先生虽然才学盖世,却是对军旅之事丝毫不懂。” 汤纶道:“汤某自问也是读过几本兵书,军伍之事还是略知一二的。” 赵胜道:“既然如此,先生应该知道士气对军队的重要性吧!我军连战连捷正是士气如虹之时,如今天下强军皆可一战,先生何以说我军不强。” 汤纶听完赵胜的话,才知原来是赵胜不认同他对军队强弱的判断,汤纶道:“我军虽强,堪战者不过数千,如何与三县之敌周旋?” 赵胜笑道:“先生稍安勿躁,数日之内我让先生见识我赵某人的数万强军。” 赵胜说的言之凿凿,可是汤纶却没有发现哪里能招到数万强兵,汤纶离去后,赵胜看着案里上无数的地契,口中楠楠道:“汤先生,我的数万强兵便在你的眼前,可是你却没有发现。” 赵胜不为十万两白银心动,也不为无数的钱粮动容,更不为精良的器械心折,他却为得到了绥德卫中这些穷苦的军户们兴奋得难以自持。 第八十一章 陋巷中的有志者 赵胜攻破绥德卫已有三天了,除了开始时抄了绥德卫中那些高级军官的家之外,整个绥德卫与往常相比没有什么不同,赵胜在攻破绥德卫之后,便让人张贴了安民告示。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绥德卫中原本给军官们做活的军户们清闲了下来,军官们已被斩杀,他们已经找不到付给他们报酬的主人。 在绥德左千户所的堡寨中,位于堡寨中一处破旧的陋巷中,有三个年轻人正在激烈的争论着。 这三人都是粗布麻衣,衣服上的补丁是一个重一个,已经看不出衣服原来的样子了,像是乞丐穿的百纳衣。 他们的衣服虽然破烂,可是如果去看他们的眼神,就会发现这三个年轻人的眼神都格外的有神,绝不是身处陋巷,被生活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人所能拥有的眼神。 “二弟、三弟,如今贼人已夺取了绥德左千户所,我们应该马上离开这里,不然朝廷一旦打了回来,我们怕是要落个从贼的罪名!”说话的人叫黎玉,是三人的结拜大哥。 “大哥,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现在陕北遍地烟火,无论到了哪里都没有个清净。”田原看着黎玉道。 黎玉听了这话,很是疑惑,“二弟,你这话什么意思,如今朝廷只是暂时遇到了些困难,当今天子英明神武,如今扰乱陕北的不过是群宵小之徒,朝廷反手便能平定。” 田原知道自己的大哥黎玉的意思,其实他们二人关于如今的局势,已有过多次开诚布公的争论。 黎玉始终认为流贼不足为虑,他的理由听起来确实很有道理,什么大明享国几百年,天下人心所向;什么大明幅员辽阔,陕北之流贼相对于大明不过纤芥之疾。 田原没有什么可以说服黎玉的理由,只是他认为事情也许不是这样,这是他的直觉,他的这种直觉从小都很准。 有一次他看到一处山崖,他感觉哪里有危险,就拉住了要到哪里去歇息的黎玉和他们的三弟方授,这二人本来还不信,只是去不去崖下歇息不过是小事,田原让他们不去,他们便换了个地方歇息。 等他们找到新的歇息之地后,还没有歇息呢,便听到山崖垮塌的巨响,黎玉和方授都在哪里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置信,而田原却习以为常了,他从小便有这样奇怪的直觉。 田原想来想去,最后对黎玉道:“大哥,我觉得赵胜首领的义军之中或许就是我们的容身之地,你还记得那次山崖垮塌之事嘛?你知道我的直觉一向都很准。” 黎玉自然记得那次山崖垮塌之事,那件事发生之后,他百思不得其解,至今没有找到合理的解释,只是如今是决定他们前途的重大关口,又怎么能靠着直觉呢! 黎玉道:“二弟,那次事情不过是凑巧而已,如今的事情很是明显,赵胜所部兵不足万,将不满十,又无立足之地,又怎么可能与煌煌大明相抗。” 黎玉见田原并没有被自己的话触动,他又道:“你我兄弟从小便立志要做些功绩,要光宗耀祖,如今流寇四起,正是你我兄弟的用武之地!” 田原听了黎玉的话反问道:“大哥,既然要立功扬名,这天下之大功哪里比得上开国之功,如今赵胜手下人才匮乏,正是你我兄弟加入之时机,说不得日后我们也能成为开国侯爷!” 黎玉听了这话,大声道:“二弟,你在发什么失心疯,就凭这些人还想开国立朝,他们只是流寇而已! 再说了如今可不是末世景象,上有天子英明,朝中也无权臣当政,下有各督抚睿智果决,那里能让区区几个泥腿子翻了天。” 田原知道自己说服不了黎玉,便蹲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了,黎玉见田原对他的话没有反应,他又看向了一直没有出声的方授。 黎玉看着方授道:“三弟,你怎么看?” 方授看了眼黎玉,又看了眼蹲在地上的田原,然后道:“大哥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二哥的直觉确是也很准确……” 方授话还没说完,黎玉便打断了他,“你不要和稀泥,现在我和老二一个要去投官军,一个要加入反贼,你跟随那个?” “大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家里还有个老娘,她年纪大了不方便出远门的,我不管官军还是反贼,那个让我在绥德左千户所过安稳日子,我就加入他。”方授对黎玉道。 黎玉听了这话,大笑了几声,虽说是在笑,可是任谁都听得出笑声中的失望。 方授和田原二人眼神对视了一下,他们想出言安慰黎玉,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怎么说出口,他们从小关系就很好,黎玉比他们大两岁,从来都是他在保护着他们,而他们也一直把他当作兄长。 如今黎玉想要去投官军,本来发誓要同生共死的三人,按理说应该无条件的支持自己的大哥,可是他们却选择了与黎玉相反的路。 黎玉带着自己的行李走了,他走时的背影让人觉得有些萧瑟,赵胜并没有禁止人员外出,那些不愿与他一道的人,这几天已经走了不少,黎玉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送走了黎玉的田原和方授到了赵胜在绥德左千户所的招兵之处应募,他们眼中的招兵处人山人海。 出现这样火爆的场景,不是因为绥德卫的军户们对朝廷有多不满,也不是因为他们多么拥护义军,只不过是赵胜承诺凡是加人义军之人,分五十亩耕地。 五十亩耕地不是很多,可是对于常年忍饥挨饿的军户们来说,却是一笔天大的横财,至于说要分得这五十亩耕地,需要去给赵胜卖命,军户们却不是怎么在意的。 一则是他们本来便是军户人家,祖上传下来的便是打仗的本领,二则是绥德卫离着边墙很近,这里的人从来便有着一股悍勇之气。 在耕地的刺激之下,报名参军之人很是踊跃,赵胜计划是先补足绥德卫的左右前中后五个千户所,而后在以军户子弟编练一万大军,所以赵胜要招收的兵员较多。 赵胜此次为了完成招兵目标,不仅将收缴来的所有耕地一股脑儿的分了出去,还将得来的银两也用了出去,赵胜答应军户们只要成为他手下的军士,每人先发三两安家银。 田原和方授都通过了招兵测验,田原箭术高超被选做了弓箭手,方授则成了一个普通的刀盾手,看着汹涌的人潮,感受着自己怀中的银两,他们觉得他们都有远大的前途。 第八十二章 神秘的骑兵部队 战争总是在没有想到的时候爆发,你以为一切都好之时,意外就会发生,赵胜面对的便是这样的困境。 赵胜设想的绥德卫五个千户所的人马还没有补齐,计划的以绥德卫军户为基础的一万大军也尚未编成,战争便来到了,容不得他做出什么选择。 从绥德左千户所新招募的士卒在去绥德卫指挥使所在的堡寨时,遭到了不明身份的骑兵攻击。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随后的几天里,绥德卫下辖的堡寨都遭到了这支神秘骑兵的攻击,他们有时驱散前去训练的军户,有时也对在外单独行动的赵胜部哨探动手,他们甚至放火焚烧军户们的住所。 这只突然出现的神秘骑兵让赵胜觉得很是尴尬,赵胜此时所缺的便是骑兵,而且赵胜可以很肯定,这支神秘骑兵人数不会太多,不然他们不会只做些偷袭的小动作。 尽管对方只是一支小部队,可是他们的战术却很有效,这支神秘骑兵已经出手过多次,可是赵胜依然不能找到他们行动的任何规律。 为了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赵胜和赵武共同接见了第一个遭到神秘骑兵偷袭的,从绥德卫左千户所出发的那支新募人马。 田原和方授随着现任的绥德卫左千户所千户许汝继,一同来到了绥德卫指挥使衙门。 许汝继之所以带他们两人来见赵胜,一是因为赵胜有过交代,他要亲自询问两个普通军士,二则是因为许汝继的一点私心。 与神秘骑兵突然遭遇的一战,如果没有田原和方授的突出表现,他可能已经身首分离了,许汝继带他们二人前来便是让他们在赵胜面前露个脸,方便日后栽培,也算是他对二人的报答。 许汝继和田原及方授三人见了赵胜后,许汝继先大致讲了自己遇袭的地点,说了自己对神秘敌人的猜测。 赵胜听了许汝继的话,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还是那些他已经知道的东西,什么对方善于马战,对方人数虽少却格外的凶悍。 赵胜又问了田原和方授二人一些此战的细节,田,方二人回答的和许汝继并没有什么区别,虽然说辞不一样,可是意思都差不多。 赵胜哪里不知道,他们说的这些话,一定是先前已经演练过好几遍了,他们的说辞把自己的责任撇得很干净,而自己之所以会遭遇此败,原因只是敌方太过狡猾,与我方的无能没有一点关系。 赵胜见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便让许汝继带着田原和方授先下去休息,等休息好了便到留守营中去接受操练。 赵胜虽然将各个千户所的副千户都提到了千户的位置上,可还是给各千户所配备了一个从他的亲卫队出身的副千户,而所有的千户都要和新募集的军户们到留守营来经过一番训练,才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履行职责。 许汝继听了赵胜的话后,正要带着田、方二人告退,方授却对着赵胜拱了拱手道:“将军,在下有一个情况禀报……” “住口,老三,这里不是你说话的地方!”方授话还没说完,田原便打断了他的话。 赵胜原本已没有打算在他们这里得到关于神秘骑兵的有用消息,但是现在的情形,很明显可能会有意外的收获。 赵胜看了看田原和方授二人,出言道:“有什么情况说出来听一听,如果对我军有利,赵某人重重有赏!” 听了赵胜的话,方授接着刚才被打断的话道:“那支神秘骑兵,我虽然不知道他们从何而来,可是他们中有一人我却认识。” 赵胜听说方授认识神秘骑兵中的人,便开口道:“那是何人,你怎么会认识?” 方授听了赵胜的话,回道:“因为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我们二人的结义大哥,从小便与我等一同长大,也是绥德卫左千户所的军户。” “既然是绥德卫左千户所的人怎么又和神秘骑兵混到一起去了?”赵武听了方授的话问道。 “前几日我们三兄弟出了些分岐,大哥不愿为将军效力,便离了绥德卫左千户所,至于怎么和那些偷袭者混到了一起去的,小人就不清楚了。”方授道。 方授话音刚落,许汝继便一下子跪到了地上,“请首领降罪,是在下管理不善,才使手下军户做了官军帮凶。” 赵胜扶起许汝继,然后道:“许千户何罪之有,赵某不禁止各军户的自由,便有了这样的准备,既然有人要做朝廷的帮凶,我们日后多费些力气,将他杀了便是。” 赵胜话才说完,田原又跪到在了地上,他开口道:“请将军饶命,黎玉此人并非有意要和义军作对,他只是一时之间不明白将军起义之苦心,时间一长,他自然知道在义军与昏聩的朝廷之间作何选择了!” 赵胜见田原跪倒在了地上,他并没有像扶起许汝继一样的去扶起他,甚至都没有出言让他起身。 赵胜看看着跪倒在地上的田原道:“黎玉虽是你的结义大哥,可是自古忠义不能两全,如今他为朝廷效力,免不了要与我们多起冲突,我又怎能为了他,置兄弟们于不顾?” 田原道:“小人愿意以为将军效死,只求将军日后能免黎玉一死。” 赵胜嗤笑道:“你有何本事,值得我为你法外开恩?” 田原道:“在下虽不才,可挽十石硬弓,百步穿杨不在话下,请为将军演示。” 赵胜听了这话,表示很怀疑,许汝继却为田原担保,说他们与神秘骑兵遭遇之时,田原连射三箭,箭无虚发,每一箭都射倒了对方一个骑兵。 有了许汝继的保证,赵胜便允许了田原展示箭术的请求,赵胜还让人将他从刘光国处搜出的一张铁胎弓拿了出来,给田原使用。 这张铁胎弓是绥德卫指挥使刘光国的收藏,被赵胜得到之后,也曾让手下善射者试之,只是无人能开这张弓。 现在田原说自己能开硬弓,赵胜自然便要以这张铁胎弓来试一试他,看看田原到底有几分成色。 田原虽然从小便觉得自己双臂的力气很大,但是到底有多大,他也是不知道的,他对赵胜所说的十石硬弓,也不过是因为有人曾夸他,说他是个拉十石硬弓的勇士。 田原一接触到铁胎弓时,便觉得自己与这弓有些不解之缘,只是如今正是他展示自己的时候,他没有过多的去体会这种感觉。 在众人的注视下,田原慢慢的拉开了这张赵胜手下无一人能开的铁胎弓,田原先试了试这张弓的张力。 在离田原百步之外的地方放了一个箭靶,在众人都还在感叹田原臂力之时,田原射出了第一箭,只是这一箭不仅没有射中箭靶的红心,甚至连靶子也没有射中。 见了这一幕的众人都大笑了起来,赵胜并没有因为田原脱了靶而大笑,他让人传话,允许田原射十支箭,刚才的算第一支,他还可以射九支箭。 闹了个笑话的田原听了赵胜的话后,他并没有马上接着射箭,他闭目了一会儿,让后连珠似的射出了九支箭。 田原随后射出的箭,每支箭都射到了箭靶的红心上,最后一支箭射出后,箭靶都让他射倒了。 众人见了这一幕,先是有些楞神,随后都发出了欢呼声,他们知道眼前的年轻人有如此出色的射艺,一定会被赵胜重用,日后在义军中前途不可限量。 对于田原出色的射艺,赵胜很有兴趣,他当场便宣布将铁胎弓赐予了田原,并且让田原到护卫队报道。 对于给赵胜提供了关于神秘骑兵信息的方授,赵胜也没有亏待他,也当众宣布升他为十将。 当众人散去后,赵胜与赵武回到了绥德卫指挥使的衙门大堂里,赵胜问赵武对田原与方授如何看待。 赵武道:“方授出卖兄弟换取自己的前途,而田原愿意为自己的义兄求情,相对来说田原更值得信任一些!” 赵胜听了赵武的话,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做什么评论,在他看来田原和方授并没有什么不同,至于二人的真实品性,他也不敢做出评判,人心隔肚皮,谁又能知道呢,赵胜更相信日久见人心。 第八十三章 千户陈洪筹谋败 赵胜想要了解些神秘骑兵底细的打算落了个空,不过这也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他只是报万一之希望。 好在最后的结果不算太糟糕,不仅了解到了些关于神秘骑兵的皮毛,而且得到了田原这样一个百步穿杨的好手。 关于神秘骑兵的踪迹,赵胜自然不会就这样放弃,既然从已有的证据里找不到什么线索,赵胜觉得自己需要引蛇出洞。 此时的局势赵胜一清二楚,他的时间有限,他必须尽快的练出一支敢战新军,神秘骑兵的事不容许过多的拖延。 在绥德卫右千户所到绥德卫指挥所的必经之路上,新上任的右千户所千户陈洪压运着十几二十辆大车往指挥使衙门所在的堡寨而去。 每辆大车都是被两匹马拉拽着,车轮压过的车辙深深的嵌在了满是黄土的地上,使人一看便知道车里装着很沉重的东西。 陈洪也不清楚马车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他只是接到将令,令他将这些马车押送至绥德卫指挥使衙门。 陈洪虽然内心里对这个没头没尾的命令觉得很费解,可是这是他加入赵胜麾下接到的第一个将令,无论如何他都要将这件事做好。 对于最近出现的神秘骑兵一事,陈洪自然是早有耳闻,他自然也为着神秘骑兵们做了些工作。 陈洪选择的此次和他一起执行任务的人,要么是右千户所里精干的老卒,要么是此次招兵中,武艺或者箭术特别精良之人。 就在离着陈洪部还有二三里地的一处山沟沟里,一支看上去两三百人的骑兵正在那里吃着东西,这些骑兵们身上的军服看上去都很破旧,而且样式并不统一。 他们有的穿的是明军中常穿的鸳鸯战袄,有的穿的是草原上蒙古人穿的那种袍子,还有些穿着一身锁子甲。 从这些人的装束来看,很明显他们就是赵胜一直没有发现踪迹的神秘骑兵,而他们出现在这处山沟沟里,意图也是很明显,就是为了陈洪押送的车队。 黎玉此时已经不是在左千户所的那副样子了,此刻的他骑在马上,身上穿的却是一套锁子甲,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的有气势。 黎玉对着超出他半个马头的壮汉道:“将军,还请三思呀,我们这几日的行动,已然是让反贼有了戒备,而右千户所却在这个时间,如此明目张胆的行动,在下担心这是反贼的诡计。” 那壮汉听了黎玉的话并没有回头,一年啃着手中那冷硬的干粮,嘴里含糊不清的道:“不用太过担心,这几日的行动已经表明,反贼缺少骑兵,有了这个缺陷,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我们都不惧怕。” 黎玉听了壮汉的话后,也觉得很有道理,他们这几日的行动,赵胜连一个骑兵小队都没有派出来,在他们看来赵胜部是一定没有骑兵了。 黎玉虽然是军户出身,也算得上志向远大,可是毕竟没有什么经验,如果他稍微有些军旅经验,他便不会如此轻易的被那壮汉给说服,自古以来用兵之道,便是有要示之于无,无要示之于有,正所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至于这支神秘骑兵的首领,超出黎玉半个马头的壮汉,他倒是有不少年的军旅经验,只不过他只是延绥巡抚衙门标营的一个普通骑兵把总而已,他要是有些军官的思维,也不至于这么些年了还只是一个区区把总。 这把总姓沈名东军,本是塞外降卒,从小便在蒙古部落里长大的他,骑马射箭那是顶顶的好手,可是不识字,没读多少书成为了他仕途的天花板。 沈东军此来是奉延绥巡抚张梦鲸之命,来绥德卫抽调人马,随他同去陕西神木县听张梦鲸调遣,只是当他快马加鞭来到绥德卫时,绥德卫已被赵胜攻取了。 沈东军想着自己一路辛苦,最后却落得了这样的一个下场,于是便想发泄一下心中的火气,黎玉之所以能加入进来,实则是沈东军为了找一个熟悉当地的向导。 昨日他们便探听到了从右千户所要押送一批物资往绥德卫指挥使衙门去,至于是不是陷阱沈把总是没有细细思量的。 在沈把总看来,即使有陷阱,凭借他的这些兄弟也能来去自如,况且他们选的用来袭击的这处地方,本就是有利于骑兵的战场。 陈洪领着人马来到了沈东军埋伏的小山沟之外,一到了这处地界,出于一种本能,陈洪便让人加强了戒备,尽管一路行来,这样的命令陈洪已经下了十来个了,可是陈洪依然不厌其烦的再次下达了军令。 右千户所的军户们自然不是很能理解这样频繁的加强戒备的军令,这条路他们很多人都走过不下数十次,隔段时间他们便会延着这条路到指挥使衙门去采购一些生活用品。 看着从远处而来的马蹄声,陈洪那颗原本悬着的心便安稳了不少,人就是这样,对于未来的事物总是持有一份谨慎和担心,但是如果他真的到来了,反而却有一种释然,陈洪此时便是这样的心态。 陈洪冷静的下达着依托马车防守的计划,对于此前曾遭到神秘骑兵攻击的几处案例,赵胜早已通报了全军上下。 现在赵胜的麾下,都知道有一支人数很少的骑兵在他们周围游弋,一旦他们有什么疏忽,这支骑兵便会向饿狼扑食一般,凶狠的朝你奔来。 就在陈洪下令众人依托马车步防时,沈东军沈把总正双腿狠狠夹着马腹,鞭子不时的抽打着马儿,他要做的便是一股作气的冲散右千户所的押运人马。 沈把总心里已经决定了,做了今天这一票他便要回去了,如今已是正月初五,张巡抚想必已经等得着急了。 只是一想到去年四月才赴任巡抚的张大人,想到临行前,张巡抚的嘱托,沈把总抽打着马儿的鞭子更用力了些,使他快速的超过了身旁的诸位属下。 沈把总麾下的骑兵们,见到沈把总如此奋勇当先,他们也加快了马速,使他们得以紧跟着沈把总的节奏。 沈把总远远的便看见了陈洪部正在依托马车列阵,只是卫所兵马疏于操练,一时间竟不能完成陈洪所交代的布阵事宜。 沈把总在军阵间效命经年,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破绽,他一马当先的冲入了右千户所的众军之间。 一时间随着骑兵们的手起刀落,随着骑兵们预备的三眼火铳的发射,右千户所的军士们四散奔逃。 陈洪本以为自己做了充足的准备,那里料到交战不过倾刻,自己所部竟然就溃败了,陈洪见势不可为,便也随着众人奔逃了。 ps:不好意思,这两天有些事情耽搁了,本来昨晚想发的,但是看罗胖子的抖音首秀去了,走不开(恨死自己了)。 第八十四章 黄雀之飞觅螳螂 沈把总看着四散而逃的陈千户所部,发出了哈哈大笑,看着马车上被黑色帏布围起来的空间,沈把总一刀直直的劈了下去。 刀落下,黑色的帷幕掉落到了地上,沈把总看到的不是金银,也不是粮食,更不是什么器械之类的东西。 沈东军把总看着眼前黑洞洞的枪口,大喊一声,“有埋伏!”然后他就翻身下马了。 在沈把总大喊有埋伏之时,早已在帷幕中等待许久的鸟铳队,对着在马上的官军骑兵发了铳。 随着铳声响起,原本神气十足的官兵们,反应快的便如沈把总一样躲在了马匹之下,反应慢的自然便是受伤倒地。 铳声停歇,沈把总凭借娴熟的骑术,一个翻身便到了马背之上,而像他这样行动的骑兵不在少数。 沈把总在战阵拼杀多年,自然是知道鸟铳的缺陷了,他一听铳声停了,便决定反杀,他要这些偷袭他的人付出代价。 就在沈把总以为可以一雪前耻之时,鸟铳声又响起了,这时的沈把总便没有那么幸运了,他没有躲开射向他的铳子。 埋伏在马车上的鸟铳手,除了备有一根长铳,还备有一根短铳,他们在狭窄的马车里,自然不可能布成三段击的阵型。 为了增强杀伤力,赵胜搜刮了全军上下所有的短铳,到最后短铳不够,赵胜甚至将一些有明显质量问题的短铳拨付给了他们使用。 好在此次并没有什么炸膛的事情发生,只是有几杆短铳没有发射出铳子,让被他们瞄准的人逃过了一劫。 沈把总再愚笨也知道,今日事不可为了,如今走为上策,虽然眼前的火铳手,他拼个鱼死网破也能杀个七七八八的,但是他知道今日已经落入了别人的圈套,现在走还有一丝希望,如果不走恐怕他便会交代到这里。 沈把总走得很果断,他忍着伤痛调转马头,如同来时抽打马儿一样,只是此时抽打得更狠,马鞭落在马身之上,看得到明显的血痕,马儿吃不住那痛,向着前方极速奔跑。 幸存的官军骑兵们有样学样,一个个的都狠狠的抽着坐下的马儿,战马无序的冲了出去,因为出去的通道过于狭窄,官军骑兵们相互之间还动了刀子。 沈东军把总此时哪里还会有心情关心手下的死活,他腹部被短铳射中了,能够冲出马车的围栏,已经用尽了心力,自然没有精力去管撤退事宜了,此时官军们只能自求多福。 只是他们都没有去想过,赵胜既然布了这个局,又怎么能轻易的放他们离去呢,要是真的让他们离去了,赵胜如何向全军上下交代。 就在沈东军把总领着残存骑兵们撤离之时,赵胜手下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骑兵出动了。 这支骑兵人数也不多,只有五百余人,他们从三个方向向着沈把总等人而来。 马匹踏地的声音,沈把总自然很熟悉,这是一种经年累月伴随他入眠的声音,只是此时此刻听到这声音,却有些让他肝胆俱颤了。 沈把总忍着伤痛,大骂道:“反贼卑鄙,有种的跟爷爷明刀明枪的较量一个高低。”沈把总自然忘记了他这几日搅得赵胜不得安宁,靠的也是偷袭! 黎玉催马来到沈把总身边问道:“如今该当如何是好?” 沈把总斜眼看了看黎玉,道:“有什么好说的,冲出去便是了,爷们比这更凶险的场景都遇到过,今日又算得了什么,就让沈爷爷教教这群反贼怎么用骑兵!” 沈把总这话到不是虚言,他从塞外归化以来,打的硬仗不计其数,遇到的敌人比赵胜也要凶悍得多,只不过那时的他并没有受伤,他那时的队伍也不是今日这样士气已失的队伍。 不管沈把总如何去想,怎么去打算,赵胜早已安排好的骑兵已然奔着他们而去了。 这支骑兵是赵武亲自统带的,原本胡老二来带这支骑兵是最为合适的,可是他如今重伤未愈,赵胜的手下确实找不出一个能够统领骑兵之人。 万般无奈之下,赵胜只得让赵武暂时统领这支骑兵,从人数上来说,五百对两百,赵武应该是稳操胜券。 只是战场之争从来就不是靠着人数来决定胜负的,赵武的这五百骑兵是赵胜东拼西凑,才勉强凑齐了的,战力自然不能过高期待。 赵武没有随着三路参与围攻的人马行动,他带着一队骑兵静静的立在那里没有行动,赵武并不认为他的这三路围攻人马能够拦得住神秘骑兵。 从这几次的行动来看,神秘骑兵是一支素质很高的队伍,不是一般的散兵游勇,赵武自然不会以己之短攻敌之长,用他这还没有练好的兵,去跟神秘骑兵们较量马上搏杀的技巧。 赵武用三面围攻的方式,只是为了逼得神秘骑兵选择他为他们挑选的逃亡之路,只要他的计划顺利进行,赵武不会付出多大的牺牲便能全歼这支神秘骑兵。 赵胜是被这支神秘骑兵弄得厌烦,赵武则是格外的讨厌了,今日的一切都是他一手安排策划的,如今沈把总已经落入了他的算计,赵武自然是要好好的炮制他了。 沈东军把总此时没有想太多,事实上他也想不到太多的东西,他凭借多年纵横战场的经验,果断的选择了赵武为他选择的突围路线。 沈把总一路快马加鞭,成功的避开了合围而来的赵武部骑兵,他身后跟着的那些幸存者见到这一幕,都在高声的呼喊着,他们的声音里流露出的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沈把总看着处于兴奋中的众人道:“我们再加把劲儿,先离开这里,好好吃个饭休养一番,再来找这群反贼的晦气!” 众人对沈把总的话自然是听从的,他们催打着坐下的马儿,一路继续向前行着。 突然跑在最前方的那几个士卒,坐下的马突然倒地,众人仔细一看,才发现竟然是马腿被地上的小陷坑给折断了。 沈把总正想派人去看看,前方这样的陷坑还有多少时,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都看着沈把总,沈把总知道以他们如今的状态,一旦被后面的骑兵缠住了,他们今日谁都走不掉,看着前方的陷坑,沈把总说了句,“往前走!” 沈把总话一出口,便第一个向着前方催马而走,在步满陷坑的路面上,沈把总展示了良好的骑术,他顺利的趟过了布满陷坑的路面,只是与他一样过来的士卒,不过二十来人。 其余的人都因马折在了陷坑里,只能看着沈把总他们骑马远去,沈把总不愿去看已经失去了马匹的兄弟,他大喊道:“走!” 赵武领着人到了陷坑前,他一面命人把那些失去了马的官兵拿下,一面在地面铺上他早已准备好了的木板,然后在官军俘虏的注目下,向着沈把总逃跑的方向追了去。 第八十五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马儿不停的奔跑着,可是黎玉发现自己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了。 “呼”黎玉一个侧身躲过了一支从后方射来的箭支,这样的情形他已遇到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避箭不是一件很难的事,至少对跟着沈把总从陷坑里闯出来的人来说是这样的,可是再简单的事情做的次数多了,也会觉得很困难,更何况是稍有疏忽便会丢掉性命的避箭了。 赵武好像不是特别急着要杀掉他们,只是带着人一直跟在他们后面,显得有些不慌不忙的,一旦他们跑得慢了,便会有一阵箭雨袭来,而每一阵箭雨都会带走黎玉身边的几个同伴。 沈把总先勒住了战马,跟在他身后的黎玉等人也跟着勒住了战马,一条小小的河拦住了他们前路。 而跟在他们身后的赵武等人,则是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向着沈把总等人围了过去。 赵武的这个布置,意图已经很是明显了,他的目的便是要全歼沈把总等人,不会再给他们逃生的机会了。 眼前这条小小的溪流便是赵武为沈把总他们挑选的埋骨之地,水流环绕,赵武觉得自己对他们足够厚道了,借着他们的滋养,明年这里的庄稼定能得到丰收。 看着已近西天的日头,赵武像是突然失去了耐心,随着他一声令下,合围的众人,齐齐的对着沈把总等人射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箭矢。 黎玉的结拜兄弟田原此时也在围攻的骑兵中,在刚刚的追击战中,他们就发现了彼此。 原本田原加入的是赵胜的护卫队,可为了组建一支骑兵,赵胜把军中会骑马,能在马上放箭的人全部挑选了一遍,才堪堪凑够一支五百余人的骑兵。 田原为黎玉的处境很是担忧,他不是设想过兄弟对垒的场景,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突然,如今的局面很是明显了,黎玉他们此时算得上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田原的心在为黎玉担心着,可是他铁胎弓射出的箭,却已经带走了黎玉的一个个战友。 一轮箭雨过后,沈把总身边只剩下黎玉和其他四个骑兵了,众人中唯独黎玉没有受伤。 那受了伤的几人相互看了眼,对黎玉道:“兄弟,事已至此,你带着把总尝试过河吧,我们几人为你们挡一挡!” 黎玉看着已经趴在马背之上的沈把总,在刚才的一轮箭雨下,原本身上就有伤的沈把总又被射中了一箭。 黎玉又看了看眼前的几人,他郑重的点了点头,将沈把总一下子提到了他的马上,然后便用双腿夹了夹马腹向着溪水中而去了,黎玉要试着趟水过河。 其余几人见黎玉带着沈把总走了,便忍着伤痛,挥舞着马刀向着赵武等人杀来。 这个年月的大明官军从心里是看不起赵胜这样造反的义军的,更何况沈把总的部下还是巡抚标营出身,相较于一般的明军,那就更看不上赵胜之流了。 因着这个原因,要他们投降自然是不可能的了,赵武唯一的选择便是在肉体上毁灭他们。 面对着发起自杀式反击的标营士卒,赵武也派出了四个自己这方的骑兵上前去解决他们。 在赵武看来,自己这边的士卒马上的功夫再怎么稀松平常,对付几个受了重伤的官军,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不仅赵武这样认为,被赵武派出去的士卒也是这样认为的,溪流之畔,厮杀的尾声在上演着。 八匹战马相交而过,以为稳操胜券的赵武部下都已倒在了地上,他们坐下的马因为失去了主人,在哪里不知所措的走着。 巡抚标营出身的骑士们,虽然成功的斩杀了对手,可是他们自己也都被砍了一刀,只是没有伤在要害,他们以狠辣的招数,以伤换命的结果了稳操胜券的对手。 赵武被眼前发生的事情气得脸色铁青,他知道自己的手下不堪一用,所以为了对付区区两百骑兵,他才想了如此之多的策略。 可就算再不堪用,面对着几个身负重伤的官军,也应该是有一战之力才对,可是如今不仅全都败了,还丢掉了性命。 赵武知道这怪不得出战的兄弟,他们只是被临时拼凑出来的,并没有经过正规的骑兵训练,而他们面对的对手很明显是沙场老手了,赵武懊恼于自己的大意,使得自家兄弟倒在了彻底胜利的前昔。 有了刚才的教训,赵武再也没有用肉搏战去战胜对方的想法了,尽管眼前这几人看起来比刚才还要虚弱。 留下来为黎玉断后的四名骑士,死在了箭矢之下,他们中箭倒地之时,仍是在向赵武处发起攻击,只是对他们来说,一切都已结束了。 转瞬间,八名真正的战士倒在了沙地里,而带着沈把总趟水的黎玉并没有走出多远。 赵武已然不想再多费时间了,他正要命人乱箭射死正在趟水的黎玉时,田原大喊道:“请赵营官手下留人!” 关于田原如何成为亲卫队的一员,赵武知道的一清二楚,而田原能加入骑兵队,也是赵武去向赵胜要的人,他自然对田原很是熟悉了。 赵武看着田原道:“你这厮,有什么事情?” 田原拱手道:“营官,趟水那人便是在下的结义大哥,还请营官手下留情。” 赵武看着田原,出言道:“你要是能够劝得他归降,我赵某人可以保他一条性命!” 田原听了这话,便催马来到河边,大声喊道:“大哥,我是田原呀,事已至此,你何必要为此送了性命,我家营官,已经答应不追究你与我们作对之事了,你此刻回头,我们兄弟还能一起共事!” 黎玉并没有去听田原的话,只是不停的往前走,水已漫过了鞍辔,马儿已经不敢再往前走了,任凭黎玉如何驱赶,那马就是一动不动。 黎玉见此情形,也不犹豫,他撕下了衣服上的一块布,将沈把总绑在了他的身上,然后便弃了马,向着对岸游去了。 黎玉的行为,着实使赵武等一干人震惊了,他们万万没想到还能这样,说好的南船北马呢,你怎么还会游泳呀! 赵武转身对田原道:“田原,你不要忘了如今你是义军的一员了,自古便是官贼不两立,你要对得起首领赏赐给你的铁胎弓!” 田原感到了周围来自于自己这方所有人的关切目光,这目光里信任有之,质疑也自然不少,大家都在好奇,他是否真的能和过去作一个切割。 田原此时有些后悔了,他要是没有在赵胜面前为他黎玉求情,他甚至可以在刚才假装没有认出黎玉,可是他没有那样做,现在的他被自己逼到了一个角落,一个他不知道怎么作出选择的角落。 田原拿起赵胜赐予他的铁胎弓,对着上岸的黎玉连射了好几箭,每一箭都与黎玉擦肩而过,直到黎玉走出了弓箭的射程之外,田原也没有射中黎玉。 赵武没有去管田原为什么每一箭都差一点便射中黎玉,而最终却让人安然的离开了,毕竟没有谁可以每次都命中目标。 一位在场的义军战士,晚年回忆起这场没什么人注意的战事时,若有所思的道:“那是神箭将军,一生之中唯一的一次失手,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能从他的箭下逃得性命!” 第八十六章 尽皆欢喜的扩军 时光飞逝,追击神秘骑兵之战已过去五日了,而那支被临时召集的骑兵,并没有随着战事结束而解散,他们暂时还是赵武代管,赵胜计划待胡老二伤愈之后,由他来担任骑兵营的营官。 凭借征召而来的绥德卫军户们,赵胜又新编了一个绥德营,一个榆林营,新编的两营都是按照明军的编制来编练的,只是称呼略有不同,营官之下为指挥使,指挥使之下为百将,百将之下为屯将,屯将之下为十将,十将之下还有伍长。 赵胜新编的绥德营和榆林营都是五千五百人的大营,关于营官的任命却是让赵胜费了一番精力。 对于将绥德卫攻防战中投诚的叶显忠任为何职,赵胜想了大半天也没有做出决定,叶显忠的人品,赵胜是打心底里看不起的,尽管因为他投诚的行为减轻了赵胜的压力,可是赵胜怎么能保证他下一次不会出卖自己呢! 赵胜的这一番犹豫,使得投诚之后的叶显忠,在赵胜部的处境极为尴尬,整个义军上下都已飞快的运转,唯独他无所事事,显得有些多余。 促使赵胜最后作出决定的是汤纶的一番话,汤纶道:“自古得天下之要,在于得天下之人心,今日之叶显忠如何处安置皆可,然千金市马骨,所为者马骨乎?非也!所为者千里马也!” 汤纶的话听在赵胜的耳中犹如惊雷,他只是在思考叶显忠会为自己带来的不利,却没有去想过叶显忠会起到千里马之骨的效果。 对于在明末的乱世之中崛起的困难,赵胜给自己做过无数次的心理建设,可到了关键时刻,他依然显得有些天真了。 上至汉唐,下至今时,那一个夺天下之人不是在招降纳叛中发展起来的,赵胜要想在这个世界有一番作为,又怎么能不妥善处置好这些事务呢! 正如汤纶所言,一个叶显忠不足为虑,可是日后还会有千百个叶显忠,今日之叶显忠不能妥善安置,那日后千万个叶显忠便会心存疑虑。 想明白了这一点,关于叶显忠的任命便出来了,榆林营营官兼练兵副教头,这样的一个职位,在赵胜的体系中是真正的实权派。 要知道被赵胜委以重任的马继先所领的人马也不过六千余人,而榆林营在赵胜的编制下,是一个五千五百人的大营,这样的一个位置相对于叶显忠以前在绥德卫的位置来说,也算得上是连升两级了。 绥德营的营官赵胜倒没有过多的犹豫,这个位置他心中早有打算,便是由他的兄弟赵武担任,在赵胜看来赵武无论是资历也好,能力也罢,做绥德营的营官足够了。 明面上看起来,赵武从如今管着一万多人的留守营营官转为只有五千五百人马的绥德营营官,像是被贬职了一样。 不过赵武本人却不这样看,他知道在自己兄长的规划中,留守营的性质便是新军训练基地,而绥德营却是一个真正的主战营,赵武自然希望自己成为主战营的营官。 赵武调任之后,留守营营官的位置却空了出来,这个位置很关键,赵胜一时间还没有找到可以担任这一个职位之人,他只好自己亲自来管着这一方面的事务。 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官军围剿,赵胜将自己的亲卫队也扩编成了亲卫营,而营官则是跟赵胜从花岩寨出来的赵氏子弟赵开疆。 赵开疆是个很一般的人,看起来没有多大的本事,既没有万人敌的武力,也没有百步穿杨的箭术,赵胜看中他的原因只是因为知根知底,比较可靠。 如果说留守营是赵胜的新兵训练基地,那么亲卫营便是赵胜的军官训练营了,这样的位置自然是可靠胜过一切。 除了亲卫营扩编之外,舒勇所属的火器营也扩编成了两千人的营制了,在绥德卫中,赵胜终于得到了他心中想念已久的火器制造人才。 当赵胜第一次见到他心目中的火器制造人才时,他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本该被格外重视的人才,他们个个骨瘦如柴,身上穿的那些满是补丁的衣服都已不能完全遮蔽他们的身体。 裸露在衣服之外的躯体,被冻得通红,有的甚至都已被冻坏了,赵胜见了这一情况,便将负责后勤的范进叫到跟前,要求他务必提高包括铸造火器工匠在内的所有匠户们的待遇。 赵胜自己心中有一整套重视工匠,鼓励工匠的方法,这些都是系统而有效的,赵胜相信只要自己这样做了,定能激发匠户们无穷的创造力。 只是如今的条件尚不成熟,赵胜心中已经暗下决定了,等他得到了榆林卫之后,他便会将这一套工匠激励措施实行。 尽管赵胜现在没有实施他的那一套办法,可是因为赵胜重视工匠,解决了工匠们的生活所需,绥德卫中那多年没有产出合格火铳的铸造工坊里,又在源源不断的出产合格可靠的火铳了。 因为火器工坊的运作,赵胜大手一挥,火器营便成为了一个两千人的营头了,使得火器营的舒勇一跃成为了义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赵胜的一番操作下来,义军中所有人都兴奋异常,他们只是经历了一场攻防战,他们的官职却尽皆升了一升,打绥德卫之前只是伍长的,此时成了十将,十将们自然成了百将。 在一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氛围中,赵胜和汤纶却觉得格外的难受,他们感到难受倒不是身体上有什么不适,而是眼前的局势使得他们万分难受。 按理说他们夺了绥德卫,周围的官军应该有所行动才对,可是如今都过去十余日了,他们并没有发现官军的任何踪迹。 探马不停的派出,可是得到的消息却还是那个消息,官军没有因为绥德卫的失陷有任何的动作。 赵胜看着汤纶道:“先生认为如今该当如何。” 汤纶道:“绥德卫失陷,官军决不会没有反应,我们没有发现任何征兆,只是因为他们的行动太过隐秘。 正所谓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 我们今日的对手,无疑便是这样的一个善用兵者,他不动则已,一动便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赵胜觉得汤纶的话很有道理,官军不是没有行动,只是行动太过隐秘,所以他们才没有发现官军的踪迹。 赵胜自然不会任由局势如此发展,他相信只要有了行动,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踏雪无痕是不存在的,除非他们真的没有行动,但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赵胜下令全军加强戒备,又对斥候做了些调整,扩大了斥候们的搜索面积,加大了搜索强度。 只是任凭赵胜如何安排,最后把新编的骑兵们都派出去探查官军的踪迹了,所有的结果都显示官军没有任何行动,这样的结果当然不会使赵胜和汤纶放松警惕。 没有结果反而更加证明了他们面对的是一个超强的对手,一个能在冰天雪地里,将自己所有踪迹都隐藏起来的人,赵胜觉得自己如何重视都不会过分! 第八十七章 绥德卫的防守二三事 赵胜因为没有寻到官军踪迹,他是吃也吃不好,睡自然也是睡不着了,整个人显得格外的疲惫,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汤纶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直到张东家的到来,他们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去,张东家带来了一个消息,延绥巡抚张梦鲸在正月初六便已离世。 得知这一消息的赵胜和汤纶二人只得相视苦笑,赵胜笑道:“想不到竟是这样,怪不得官军对绥德卫的失陷视而不见。” 赵胜明白了事请的原委后,先安排张东家去休息,这边立刻将赵武和范进以及叶显忠等人召集而来。 半个时辰之后,众人来到了指挥使衙门的大厅之中,赵胜早已让人将大厅之中的桌椅都撤走了,只留下了一张放地图的案几。 先是汤纶向众人宣布了延绥巡抚正月初六已死的消息,接着便是赵胜向众人询问接下来如何行动。 关于如何行动,赵胜从决定硬刚绥德卫时,便已经想的明白了,他原来的计划是,在绥德卫练出一支大军,再依靠绥德卫之地利打败来犯之官军,而如今随着延绥巡抚的突然离世,他的这些打算便应该做些改变了。 众人对延绥巡抚张梦鲸的离世倒没有赵胜这样的敏锐,在他们看来张梦鲸只是一个遥远的符号,象征性大过实际的意义,张梦鲸是死是活与他们的生活并没有什么相关。 因着这个原因,众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赵胜看了眼汤纶,用眼神示意他先来说上一说。 汤纶接到了赵胜眼神表达的意思,他清了清嗓子,然后道:“天欲亡此暴明,使其巡抚死于今时,我义军正当趁此良机,攻城拔寨,救黎庶于危难!” 这样的一番话,自然不是汤纶所想,汤纶始终认为眼下应该是绕过城寨,不断的裹挟民众,不断的打下士绅们的堡寨。 只是如今局势到了这样的境地,他们没有付出多大的代价便夺得了绥德卫,现在全军上下,对于官军是愈加的看不起了。 延绥巡抚张梦鲸的离世,使得这种全军上下轻视官军的思潮到达了极致,他们不认为官军能对自己做些什么。 汤纶的话使得围在地图周围的众人兴奋异常,好像局势真的如汤纶所说的那样,朝廷气数已尽,他们这班人不久便能打下北京城,将赵胜推到那个至高的位置,而他们也都成了开国元勋一样。 赵武到底与其他人不一样,他对着赵胜道:“大哥,不知我们接下来的行止为何,该做何安排?” 赵胜自然不会去扑灭众人的热情,但是他却没有那么想当然,他知道明军的强大,也知道自己这边的脆弱,但是出于良心,他不允许自己去裹挟无辜的民众,以达成自己的目标。 赵武的话,正好可以使赵胜将众人从幻想之中拉入现实,赵胜看了眼众人,然后道:“眼下延绥巡抚突然死亡,正是我们的机会,大展鸿图的时候到了。” 众人听了赵胜的话,都恨不得大干一场,只是赵胜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他们有些忐忑不安了。 赵胜接着道:“只是新军尚未练成,如何出击却是一个问题,不知诸位有何见解以教我。” 众人听了这话,相互的看了看,都不敢率先出言,最后还是赵武站出来道:“新军初炼,尚还属于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状态,短时间内不可上阵,眼下堪用者唯独留守营老卒,故某认为此战唯有派留守营出战。” 赵武话音刚落,叶显忠出言道:“启禀首领,在下以为堪用者甚多,岂唯独留守营堪用,绥德卫前后左中右五千户都愿为首领效死,首领堪用者又岂止留守营耶!” 叶显忠说出此话之后,那颗悬着心终于落了地,他感受着自己怀中赵胜让人送给他的那封信,觉得自己应该算是完成了赵胜的嘱托。 叶显忠的话音刚落,从绥德卫中加入赵胜部的降将们,都兴奋的大叫着,好像赵胜要是不答应让他们加入此次征伐,便是看不起他们一样。 赵胜伸出手,制止了处于情绪激动中的众人,“眼下机会难得,仅靠留守营的老卒恐怕力有不逮,叶营官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只是绥德卫五大千户的人马都调走了,绥德卫的防御又该如何是好!” 赵胜的一番话说完,原来绥德卫出身的人脸上多了些暖意,赵胜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出身而对他们有所防范。 只是赵胜提出的问题却不是他们能解决的了,关于谁来负责绥德卫的防守,这些话对于他们来说犹如禁忌,他们长年在官场浸润,很是明白这些事情。 绥德卫出身的降人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是他们不能触碰的红线,但是跟着赵胜从无定河边起家的兄弟们却没有这么多的顾忌了。 他们有的说让绥德营负责绥德卫的防御,理由但也简单,既然叫绥德营,绥德卫自然该让他们来负责,也有的说让榆林营来负责的,因为他们认为榆林营的战力要强于绥德营。 赵胜看了看这些踊跃的发言者,说让绥德营负责防御的,全是绥德营中的军官,至于主张榆林营负责的,当然是榆林营中的军官了。 他们这些人从自己的立场出发,赵胜自然听不到他想听的东西,赵胜有些无奈的看向了汤纶,他希望汤纶能提出些真知灼见来。 赵胜的眼神在汤纶身上停留良久,汤纶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赵胜只得出言道:“汤先生认为,眼下我们该如何才好?” 直到赵胜的话音落下,汤纶才不慌不忙的道:“赵营官和叶营官所言都有道理,此番征伐我等只能胜,不能败,因此非得出全力不可,而留守营老卒和绥德卫五大千户为我们现今最强战力,此番不得不用。” 汤纶说了一番没有什么干货的话,赵胜只得追问道:“先生,那依你来看,绥德卫的防守又该如何!” 汤纶道:“新编之绥德营与榆林营乃我大军之未来,岂可用于地方之防守,在下以为当另编一军,专门负责地方防守,人数不用太多,两千人足矣!” 汤纶此言一出,却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他既没有选择榆林营,也没有选择绥德营,而是建议赵胜另立一营,来负责地方防守。 赵胜却没有多少意外,汤纶的才华他历来是深信的,而且他认为汤纶提出的另建一营的建议,非常符合眼下的情实际情况的。 关于抽调绥德卫五大千户之事算得上筹谋已久,叶显忠提出的这一建议也是赵胜的授意,由原来的各个千户镇守绥德卫,赵胜是不会放心的。 原本赵胜是打算慢慢调整的,可是眼下延绥巡抚张梦鲸的突然离世,使得他不得不加快了行动的步伐。 赵胜原本是打算让绥德营和榆林营来接替他们的,只是正如汤纶所说,绥德营和榆林营他是有大用的,让他们来镇守地方赵胜是有些不情愿的。 汤纶所言另立新军,无疑是为他另辟蹊径了,以眼下他的实力,要编练一支两千人的新军还是做得到的。 第八十八章 赵胜北伐的步伐 在茫茫的天地间,一支万余人的队伍行走在大地之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队伍中,赵胜骑在战马之上,看着这无边无际的队伍。 赵胜此番征调了留守营的五千老卒,以及绥德卫中的前后中左右五个千户所的所有人马,还将刚刚扩编的护卫营,火器营,甚至是那支青涩无比的骑兵都被他统统的带上了。 赵胜的身边跟着的是护卫营的营官赵开疆,在赵开疆身边的是绥德营的营官叶显忠。 此时的叶显忠已经不是绥德营的营官了,而是讨明罚罪副元帅,赵胜自任元帅之职。 在三日之前,赵胜在绥德卫指挥使衙门之前举行了一场祭天仪式,自任为讨明罚罪元帅。 至于副元帅的人选,谁都没有想到会落到叶显忠的头上,他们也许想过赵武,想过领兵在外,独挡一面的马继先,唯独不会想到叶显忠。 赵胜为讨明罚罪大元帅,众人都觉得实至名归,对于叶显忠却是颇有微词的,叶显忠的底细和来历大家都很清楚,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尊敬,甚至不在他面前露出鄙视的表情,就算得上看得起他了! 赵胜对于叶显忠的风评很是清楚,甚至正是由于这些风评,赵胜才会选他作为讨明罚罪副元帅。 赵胜选叶显忠自然不会因为这些风评而做出决定,叶显忠的条件在赵胜看来是最符合讨明罚罪副元帅一职的。 叶显忠乃是绥德卫的正四品指挥佥事,是赵胜阵营里在朝廷中官职最高者,这些年来虽然武将的地位比不上文官了,但是正四品的官职在平民百姓看来也是了不得的。 百姓看到正四品的朝廷官员都加入了义军之中,那么他们自然会去相信赵胜宣传的明朝气数已尽的说法,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被赵胜杀掉的绥德卫指挥使更适合这个位置,只是他已被赵胜杀了。 百姓不会去想叶显忠加入义军的前因后果,他们只会去看结果,结果比过程重要的多。 但是除了百姓以外,叶显忠成为讨明罚罪副元帅,会让想要加入义军之人没有后顾之忧,毕竟像叶显忠这样的人,赵胜就舍得拿出副元帅之职来酬谢,他们这些比叶显忠更优秀的人,那么结局肯定更加的美好。 赵胜让叶显忠成为副元帅除了这些比较务虚的考量外,还是有比较务实的考量,赵胜对叶显忠的人品是不信任的,因此他要外出征战,自然不会再让叶显忠掌控绥德营的五千大军了。 这些都是在背地里的想法,赵胜对叶显忠的说法自然不会是这样了,在那场决定调出绥德卫前后中左右五千户所的议事之后,赵胜对叶显忠道:“ 叶兄今日所为,赵某铭记在心,我赵胜在这里保证,定要让叶兄成为我义军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叶显忠却没有将赵胜的话放在心上,直到赵胜真的宣布这一消息的时刻,叶显才知道原来赵胜说的是真的,在那一刻叶显忠恨不得以死而报赵胜的知遇之恩,只是这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叶副帅还是认为自家的银子最重要。 不管叶显忠内心深处有何细微的情绪变化,他这几日在人前彰显了收不住的兴奋之情,那些看不起他的人再也没有当着叶显忠的面吐槽他了,从这个意义来说讨明罚罪副元帅之位大大的提升了众人对他的尊敬之情。 赵胜对身旁的叶显忠道:“副帅平生见过如此雄壮的军威嘛?”叶显忠出身较好,自然是见过不少世面,所以赵胜才有此一问。 叶显忠早年为了袭职,也在北京城中混了些时日,他见过这世间很多的精锐,不说朝廷视为宝贝的京营,就说那年他见过的辽东李家的家丁队伍,便是赵胜所部再精锐几倍,也是比不上的。 只是如今他在赵胜的屋檐之下,那么他平生所见的精锐自然是没有比得过眼前的队伍的。 听到了自己比较满意的回答后,赵胜哈哈的大笑了起来,此时的他真可谓是意气风发。 赵胜此次带兵出征,目的便是从绥德卫往北一路要横扫所有的州府和卫所军堡,他要趁此机会吞并延绥。 此时的赵胜领着一万五千人马出征,在绥德卫中还有绥德营和榆林营自己老营和绥德守御营共计一万七千人马,要是加上马继先部的六千人马,赵胜此时手下已是接近四万人马了。 这四万大军不是老弱妇孺充数的流民大军,而是装备了武器的四万勇士,有这样的一支人马,赵胜相信自己有能力趁此机会做些大事。 此次赵胜留了赵武在绥德卫负责留守军队的管理,留了范进在绥德卫处理被赵胜裹挟而去的民众以及筹措大军所需的粮草。 跟在赵胜身边的除了赵开疆和叶显忠外,汤纶自然也在赵胜左右,以备咨询。 汤纶见赵胜听了叶显忠的话,笑得有些得意忘形,便出言道:“大帅,据我所知天下强兵,远者有魏之武卒,秦之锐士,汉有羽林卫,唐有玄甲精骑,此乃古人之精兵。 而自国朝始,五军营,三千营等皆是天下强兵,其后则以九边劲旅闻名天下,至于如今,所听较多者,无外乎戚家军,白杆兵,建州之八旗军。 无论古之精兵也好,现在闻名天下的劲旅也好,都是在战场上磨炼出来的,都是用鲜血慢慢书写的威名,而眼下大帅之兵,器械较之他人不精,训练较之古人不勤,至于说战场上的历练,就更是不足了!” 汤纶说完这话,对着赵胜拱了拱手道:“以大帅之英明,难道还会以为自己的手下是天下难敌之劲旅嘛!” 赵胜原本因为见着了自己这边雄壮的行军队列而生的几分豪气,被汤纶这几句话说得是丝毫不剩了。 赵胜只得拱手道:“先生金玉良言,赵某铭记在心,从此再也不敢小觑天下英雄!” 汤纶见赵胜听进了自己的谏言,便轻松的道:“首领但也不用过于忧虑,眼下延绥之地无人作主,正是我们的用武之地!” 赵胜听了这话,望着米脂县的方向,对众人道:“加紧些赶路,我们要早些赶到米脂去!” 赵胜离了绥德卫的第一个目标,便是米脂县,米脂县因为出了个搅乱天下的李自成而变得特别有名,只是现在的米脂却是个普通的县城,那个让它名闻天下的李自成此时还不知道在哪里偷偷发展。 第八十九章 攻米脂开疆受难 夜色笼罩在大地之上,虽然已过了年,但是气温并没有升高,依然是寒彻骨髓。 赵胜的营帐之中,此时相比外面清冷的夜色,却要热闹得多,汤纶与叶显忠及舒勇等人全都聚集在营帐之中。 在人群的最前方,赵胜的亲卫营营官赵开疆跪在地上,众人却都在为他求着情。 赵胜原本是计划突袭米脂,而负责突袭的任务的历来便是亲卫营的差事,这一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突袭这样的事,成功率本就不会很高,所以就算是失败,赵胜并不会计较些什么。 赵开疆之所以跪在地上,众人都为他求情,自然不是因为偷袭米脂失败,而是他在明知不可为之时,还盲目的派人强攻,要不是赵胜随后赶到,赵胜好不容易组建的亲卫营便被他一手给毁了。 在赵胜的规划中,亲卫营不止是一只用于作战的队伍,更是他培养基层军官之所在。 如今赵开疆的一番操作,赵胜的亲卫营损失过半,这对于正处于高速发展时期的义军来说,是极其不利的。 赵胜没有去管跪在地上的赵开疆,而是看了看众人,然后缓缓的说道:“今日突袭米脂失败,接下来又该当如何!” 赵胜的话说完,汤纶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只是一个劲儿的与他的衣袖较劲,叶显忠则是面容严肃,像是在思考着重要的事情,至于舒勇等这些人在这两位没有出言之时,又怎么敢先开口呢。 一时间场面竟有些过于安静了,这种安静放在这全是人头的大帐中显得很是格格不入。 赵胜有想过自己此战会遇到难以想象的艰难,只是不曾想到征伐还没开始,这些想象中的艰难便突然而至,而且还与他的心腹密切相关。 要是其他人打的这一仗,赵胜必然第一时间表示,胜负乃兵家常事,将军先下去休整几日,我们来日再一雪今日之耻,如此这般,大家都会满意。 可是这北伐第一败,却是由他的心腹赵开疆导致的,士气的损伤,对后续战事的不利影响,赵胜都可以不去看他,可是如何处理赵开疆,却是关乎军心的稳定,关乎北伐的胜败。 赵开疆是赵胜千万般思虑后,才好不容易选出的亲卫营营官,这个位置在赵胜看来,除了赵开疆现在没有谁能够代替。 可要是今日纵容了赵开疆之败,那么他的军纪如何去抓,治军之道,在于刚柔相济,如今北伐刚刚开始,就失去了刚的手段,那么这支队伍的未来一眼便可以看清了。 赵胜知道汤纶对自己有些意见,赵胜也知道汤纶的意见是正确的,历史上张献忠,李自成都是靠着这条路走出来的,李自成最后还灭亡了明之社稷。 只是赵胜却不能接受这样的做法,结果的正确并不能掩盖过程的不正义,赵胜想要为了世间的那个高位去努力,可是要他牺牲无辜之人的性命去铺垫他的王者之路,这是他不原意的,甚至是不屑于去做的。 赵胜知道汤纶的意见是正确的,是符合眼下他们的实际的,只是他赵胜不愿意这样去做。 因着这个原因,赵胜并没有为了汤纶的态度,而对他产生什么芥蒂,他愿意包容汤纶的这种态度,赵胜知道自己只是需要找个时间与汤纶做一场深入的交流,两人的隔阂便会自然消除。 只是眼下却不是深入交流的时机,赵胜看着汤纶道:“汤先生以为,米脂县我们该如何攻取?” 汤纶听了赵胜的话后,像是终于战胜了他衣袖一样,他睁大了双眼看着赵胜道:“攻城之战,就是攻心之战,只要灭其心气、士气,米脂纵有高墙,也不能阻挡我们的步伐!” 汤纶听了赵胜的话便明白了赵胜攻城的决心,他自然不会说些与攻城无关的话,只是具体如何派兵步阵,却不是他能够说清楚的。 尽管汤纶没有说出具体的攻城方式,可是他的话便是表明了一种态度,他是支持赵胜的一切行为的,既包括了如何去攻克米脂,也包括了赵胜如何处理赵开疆一事。 能够进入赵胜营帐中的人自然不会有多愚笨,汤纶已经表达了愿意与赵胜统一立场,他们自然选择性的跳过了赵开疆一事不谈。 叶显忠在汤纶话音刚落之时,便出言道:“汤先生所言极为有理,在下认为区区米脂不足为虑,他们选择抗拒义军不过是以卵击石。” 如今汤纶也好,叶显忠也罢,他们都愿意跳过赵开疆一事不谈,如何处理此事全在赵胜的一念之间。 赵胜听了叶显忠的话后点了点头,对叶显忠的话他是认可的,尽管他知道自己这一路不会太容易,可他却不认为小小的米脂能够阻挡他的脚步。 至于赵开疆的失败赵胜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尽管亲卫营损失大半,可是并不能证明米脂便能阻挡他赵胜的步伐。 赵胜早已完全了解赵开疆失败的缘由,一开始他带着人本来已经夺得了城门,可是米脂县中竟然出了个勇士,硬生生的从赵开疆手中抢回了城门。 赵开疆第一次执行任务,自然不愿意得到这样的一个结果,他便投入所有的兵力,在城门之处进行了殊死搏斗。 米脂虽是个小县,城中明显是有高人指点,他们在那位有勇力者的带领下,本来是可以关闭城门的,可是他们却以城门为诱饵,使得赵开疆不断投入兵力。 没有多少指挥经验的赵开疆,被米脂县城之中那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要不是赵胜带领众人到来,亲卫营的伤亡可能更大。 赵胜不经意的看着还跪在地上的赵开疆,然后对众人道:“大家可以说说如何去攻取米脂县城。” 叶显忠道:“大帅,我与米脂县令边大授有旧,愿意写一封书信,代大帅向他劝降。” 舒勇道:“大帅,我们应该趁夜色,立即攻打米脂,想来他们定然没有准备,说不得可以取得奇袭之功!” 其他的人也都提出了各自的建议,赵胜对这些建议一一思虑,舒勇的夜袭之策肯定是不现实的。 一是他们没有攻城器械,二是他们远道而来,又遭逢一败,正是兵疲将弱之时,再加上米脂县中那个筹谋以城门为诱饵打击赵开疆之人的存在,赵胜可不敢确定,他们就真的没有防备。 赵胜想来想去,便让叶显忠以个人的名义,给米脂县令边大授先写一封劝降信再说。 众人都已离开了赵胜的营帐,赵开疆还跪在地上没有起来,赵胜也没有去理会他,反而坐在了行军床上,借着帐中的灯光看起书来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赵开疆已跪得两腿没有了知觉,赵胜的话突然在帐中响起,“你可知我为何要你在众人面前下跪嘛?” 赵开疆回答道:“大帅我知道,是我今日打了败仗,给大帅丢人了,大帅让我在众人面前下跪,是在帮我赵开疆!” “砰”赵胜一脚踢在了赵开疆的身上,把他踢倒在了地上,然后道:“打了败仗算得了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我看你是白白的跪了,你这个榆木脑袋怎么不知道开窍!” 赵开疆被赵胜一脚踢倒在地后,反而轻松了不少,他皮糙肉厚的自然不会怕赵胜踢在他身上的力道,反而是刚才赵胜那不管不问的态度使他担心。 赵开疆答道:“大帅,你是知道的,开疆素来愚笨,我只知道大帅要我去夺米脂,我就是丢了性命也要夺回来,其他的却是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想!” 赵胜听了这话,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道:“你这辈子就只能做个亲卫统领了,你太让我失望了!” “开疆能做大帅的亲卫统领,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了,不敢再奢求更多!”赵开疆流着泪道。 赵胜见着眼前这番场景,只得对赵开疆挥了挥手,让他退出营帐,早点下去休息。 第九十章 赵胜坐断米脂县 赵胜看着眼前这栋建筑,不由得有些唏嘘,他不曾想到叶显忠的一封书信竟然比亲卫营的两千大军的威力还要来得有效。 米脂县令边大授在多年以后,提起他向赵胜投降的原因,只是说他如何被赵胜的人格魅力所折服,却绝口不提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对于知道这件事内情的人,他们却是有些看不上边大授的,因为他们知道边大授献米脂县并不是那么的情愿。 赵胜看着跪倒在地上的边大授等人,对于跪倒在边大授之后的那个老者,赵胜格外的注意他。 赵胜能够兵不血刃的进入米脂县,这个老者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甚至可以说是关键作用也不为过。 老者姓刘名景岩,乃是米脂县的乡绅,在皇权不下乡的现在,他的权威早已盖过了县令。 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老者,在昨夜的动乱中,这个老者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赵胜身后的赵开疆看刘景岩的眼光就不像赵胜那样无害了,他凶狠的盯着老者,恨不得用眼神便杀死他。 刘景岩只是跪在边大授的身后,赵胜好奇的探寻也好,赵开疆狠厉的怒视也罢,他都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那模样跟乡下的土财主没有什么两样。 赵胜迈着步子走过一个个跪倒在地之人的身侧,他没有任何停留,好像他的面前没有这些人一样,唯独在刘景岩的面前稍稍停了一下脚步,这种停留只是一种短暂的犹豫,连跟在赵胜身后的赵开疆都没有意识到。 可要是有人仔细去看刘景岩的反应,会发现他的身子在那一刻有一些紧绷,随后又放松了下来,与赵胜的犹豫一样短暂。 刘景岩努力的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些,事实上确实没有人从他的面容之上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他的表演很是成功。 刘景岩虽然只是一个乡下的士绅,可他的眼界却是在两京十三省,是在天下九州。 对于眼下的形势,刘景岩看得却是很清楚的,老人的书房中挂着一副自写的书法作品,上书四个大字“积重难返”, 老人每天都在看着这副书法。 直到老人得到赵胜攻取绥德卫后,便多次去观看自己家的护卫训练,当延绥巡抚的死讯传来时,老人便带着自家的护卫们进了米脂县。 赵胜攻向米脂的消息传来时,他主动的联系了城内的士绅,帮助县令边大授组织了一支民勇队伍,用于防备义军。 刘景岩在赵胜到来之前,在县城之内表现的格外活跃,得到了边大授这个县令的信任,以前彼此间的勾心斗角全都不计较了。 刘景岩在一次与县令的会晤中,提出赵胜可能会派精兵来偷袭城门,边大授见他说的那么笃定,便将防止义军偷袭的事情交给他去做了。 事实证明刘景岩的判断是正确的,他还利用这个机会重创了偷袭的军队,大大的助长了城中众人的士气。 当夜米脂县中为了这件事,举行了盛大的庆祝宴会,在宴会结束以后,边大授将刘景岩请到了后堂,向他出示了刚刚得到的来自叶显忠的书信。 刘景岩拿到书信后,心里是激动的,他正在想如何打通与义军的联系,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去施行,来自义军的书信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刘景岩看罢书信后,先是试探了边大授的口气,边大授自然表示要与城共存亡,誓死不降土贼,刘景岩自然是大赞他的忠义,他们都没有去提为什么不直接毁了那封书信。 刘景岩刚走出县衙,他的儿子刘希尧便上前扶着他前行,刘希尧问道:“父亲,县尊找你老人家有何要事?” 刘景岩抬眼看了看四周,对着刘希尧道:“让人准备行动吧,不能再等了。” 刘希尧道:“今日一战在我看来,土贼不足为虑,我们没有必要着急行动,还是再等一等的好。” 刘景岩看着自己的儿子,冷冷的道:“再等,你我父子的项上人头,怕是要成为他人请罪的物是了!” 刘希尧道:“父亲的话太过危言耸听了吧,我看大家还是心向大明的,今天白日的一战便是明证。” 刘景岩将自己在县令边大授哪里看到的来自义军的劝降信一事说了出来,也说了边大授那有些暧昧的态度。 刘希尧听完却是出了一身冷汗,他们今日刚与赵胜进行了有关生死的交战,可是到了晚上义军却把书信送到了县令边大授的手上,这米脂县的防守又是何等的千疮百孔。 月上中天之时,刘景岩管辖的民勇们都跟着他来到了县衙之前,随着刘景岩的一声令下,民勇们冲进了县衙,边大授被人光着身子扭送到刘景岩的面前。 刘景岩见到边大授后,对着众人道:“那个让你们如此对待县尊大人的,好生无理,快拿衣服来。” 跟在刘景岩身后的刘希尧听闻此言,连忙让人取来服装,给边大授穿在身上。 刘景岩掺扶起倒在地上的边大授,对他说道:“县尊,如今的局势,依老朽看来,还是降了的好,不知县尊以为如何?” 便大授看着周围闪着寒光的兵刃,嘴里打着颤道:“刘老先生言之有理,边某也是如此想法!” 刘景岩听了边大授的话后,嘴里连道:“甚好!甚好!” 虽然刘景岩以武力胁迫米脂全城投降赵胜,可是在跪迎赵胜的队伍中,他却是隐藏在众人之后,像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老翁一样。 赵胜进入县衙之中转了一圈后,便出了县衙,在县衙旁边找了一栋民宅,便住了进去,一切都是保持原样,在县衙之中坐堂的还是边大授。 如今米脂县的中心已由县衙转到了这栋其貌不扬的民宅,赵胜只是让亲卫营接管了民宅的防卫,其余米脂县的治安,城防还是都由县衙之中的人去负责。 赵胜唯一做出改变的便是将那支由刘景岩组建的民勇调出了县城,安置在了军营之中。 刘景岩随着众人离开了赵胜选择的住宅,在走出赵胜的那座宅子后,他回头看了看那破旧的院墙,眼神里却是多了些看不懂的意味。 刘景岩从赵胜不占县衙的行动中,已经看出了许多的意味,他知道眼前这个众人眼中的土贼不是寻常之辈。 第九十一章 米脂县的士绅集团 “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赵胜对汤纶道。 汤纶对赵胜的话深以为然,米脂县会被攻破他们是从来都没有怀疑的,只是没有想到会如此轻易的进入米脂县。 汤纶见赵胜回到了座位,才开口道:“大帅何必恼怒,兵不血刃便进了米脂县城,总算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赵胜听了这话看着汤纶道:“先生真的以为这是一件好的事情嘛?” “大帅凭空得一座城,难道不是一件好事情嘛?”汤纶看着赵胜很认真的反问道。 “哼,这样的城要来何用,我军中兄弟难道拿不下一个小小的米脂不成,何需区区一老翁前来献媚!”赵胜直视着汤纶道。 赵胜如今处于一种尴尬的境界之中,原本他是打算用米脂县给延绥巡抚治下的堡寨和城池来个下马威。 可出乎他的意料,原本以为会强烈反抗的米脂县竟然投降了,降得没有一点点预兆,使得赵胜原本已经挥出去一半的拳头迫不得已又收了回来。 因此刘景岩的行为让赵胜很是难受,更让赵胜觉得憋闷的事情则是,如今的米脂虽说在名义上归属于他赵胜,可实质上却是由刘景岩为代表的乡绅们控制着。 至于刘景岩为何一开始是抵抗义军的主力,后来又变成了献米脂的主谋,这里面的算计,赵胜看得一清二楚,他知道这是刘景岩向自己展示他存在的方式。 赵胜又对汤纶道:“赵某都已看出的东西,难道以先生之智慧会看不穿刘景岩这老贼的算计?” 汤纶笑了笑,然后道:“刘景岩之流何足挂齿,大帅还是不要放在心上,早些休息的好!” “米脂明面上虽已属义军,然地方之权力犹在士绅之手,我如何睡得安稳,说不得边大授之事便要在我等身上发生。”赵胜有些激动的道。 汤纶见赵胜有些激动便道:“大帅,三国时期徐州有一陈姓人家,先后效力于陶谦,吕布,刘备,曹操,可谓是谁占徐州他们便降谁。 然此等三心二意之家族,以吕布之无谋不曾加害,刘皇叔之仁义,亦多加重用,就连曹孟德也不曾在意,大帅如今欲行吞吐九州,横行天下之事,又岂能惧区区米脂一乡绅!” 赵胜听完汤纶的话便冷静了下来,刘景岩之流于天下而言,不可谓不多,正如汤纶所言,他们不过是东汉末年豪强们的翻版,而如今的士绅相对于豪强,更加的弱小。 赵胜此时不说其他,就是要短期内控制延绥,也是需要借力于这些擅长于自保之道的士绅之家,如今没费什么力气,便夺得了米脂,正是可喜可贺之事。 想明白了这一点的赵胜便不在纠结,他在那栋破旧民宅里处理起了义军的各种军务。 是夜,天刚暗了下去,赵胜正要吃些东西,却听赵开疆报刘景岩携其子刘希尧前来拜见。 赵胜原本对刘景岩之流有些意见,可经汤纶一番开导,早已想得通透了,打算明日见一见米脂的士绅们,现在刘景岩却是不清自来了,赵胜却是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如今天色已晚,不知老先生来此所为何事?”赵胜不想和他绕弯子,便开门见山直接问他来意。 刘景岩到是没有想到赵胜会是这样直接,他稍微停顿了下,便道:“老朽今夜前来是为了给大帅送上一份厚礼。” 刘景岩边说着话边从跟在他身边的刘希尧手中接过一个乌黑的木匣子,刘景岩又将那匣子递给赵胜,赵胜却没有去接那盒子,赵开疆接过了木匣子,同时还瞪了眼刘景岩。 刘景岩像是没有感觉到赵开疆那睁大得像牛眼珠子般的那双大眼睛,他递上了匣子,便束手站立在哪里。 赵开疆打开了匣子,可看到匣子里的东西,他那双大眼睛便睁得更大了,嘴也张得大大的,直接的呆在了哪里! 赵胜见到赵开疆打开匣子后,便是一阵呆样,还以为刘景岩给匣子下了什么剧毒,双眼瞬间迸射出杀气,使得整个房间里突然便清冷了起来。 赵胜冷冷的道:“开疆,怎么回事?还不把里面的东西给我!” 赵胜的话使得呆楞着的赵开疆清醒了下来,赵胜从他手机接过木匣,也有一刹那的失神。 赵胜将目光从木匣上移开,刘景岩的木匣之中,确实装着的是剧毒,但这是一种能使人甘之如饴的饮下去的剧毒。 赵胜对着刘景岩道:“刘老先生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赵某在你眼中只是个巧取豪夺之辈!” 刘景岩听了这话,连忙表示不敢,他脸带肃然的道:“大帅之言谬矣!在刘某眼中大帅不仅不是巧取豪夺之辈,反而是个大仁大义的英雄人物!” 赵胜听了这话,哈哈笑道:“刘老先生既然不认为在下是巧取豪夺之辈,那又何必拿些阿堵之物来试探于我?” 赵胜话音落下,刘景岩便接着道:“大帅可知秦之吕不韦与汉之萧何,吕不韦随秦异人之时,异人不过是赵之囚徒,萧何随高祖之时,高祖不过区区一亭长。 今日之大帅,与往日之异人,与昔日之高祖,在刘某看来,不过一类之属,刘某不过欲为今日之吕萧罢了!” 赵胜听了刘景岩的话,却是有些吃惊,他没有想到这个陕北的老翁竟然有这样的野望,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如此的看重自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赵胜对刘景岩道:“没有想到赵老先生如此看重赵某,只是赵某如今求存尚且不能,怎敢奢谈其他!” 赵胜自以为自己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哪里会想到刘景岩却是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刘景岩脸上漏出了微微笑容。 刘景岩道:“大帅手中之物不及刘某所送之礼的万一,在下还有重礼送上!” 赵胜笑道:“不知刘老所谓的礼又在何处,赵某手中之物已值万金!赵某实在不知万金之重礼,都比不上万一的东西又是何模样!” 刘景岩笑呵呵的道:“大帅手中的乃是我刘家在米脂几代经营之结果,有田产,有铺面,有金银兑取之凭票,说是万金丝毫不为过! 但是这些比起我儿的才华,说是不及万一也丝毫不会过分,再加上老朽还有些余力,也可为大帅效死!”刘景岩指着他身后的刘希尧道。 刘希尧上前一步,对赵胜行礼道:“米脂县民刘希尧见过大帅。”赵胜本来没有多注意刘希尧,此时刘希尧上前一步,感觉全场的焦点都集中到了眼前这个男人身上。 第九十二章 景岩论天下之势 在赵胜居住的民宅之内,赵胜坐在上首主位,汤纶与刘家父子各自在两边坐下,赵开疆负责给几人端茶倒水。 赵胜饮了一口茶后,对刘家父子道:“两位刘先生,如今赵某不过有绥德卫与米脂二地,凭此微弱之势,何以横行天下?” 赵胜的话音刚落,刘景岩咳嗽了一声,然后道:“孟子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大帅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天下之坚甲利兵矣。 “当今之世道,民失其时,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彼陷溺其民,大帅往而征之,夫谁与大帅敌?故曰:仁者无敌。” 刘景岩言罢,汤纶便开口道:“孔孟之道,空谈尔!春秋战国之际,当时之大国,无论齐楚,无有行孔孟之道而横行天下者,后一统六国者乃是行法家之道的秦国,今大帅问先生横行天下之法,先生以孔孟之道对之,是诓也!” “早已听闻先生乃大帅谋主,今日才知见面不如闻名,先生只知齐楚之强,秦之一统天下,却不知秦二世而亡,齐楚也只是一时之强。”说这些话时,刘景岩神色间有丝丝神采在散发。 汤纶道:“齐楚之强天下皆知,故秦扫灭六合之气概,古今少有,先生却以为不过如此,在下确实费解!” 刘景岩听完这话,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那笑声直透屋顶,像是要把屋顶瓦片给震下来。 赵胜问道:“刘先生,为何大笑不止?” 刘景岩答道:“大帅,在下笑的是汤先生见识之浅陋,他只知天下之强,而不知天下之柔,自古以来强则刚,刚则易折,而儒家之道的可贵,在于以柔济刚,至于儒家的道理,以大帅的聪慧自然知道如何取舍。” 赵胜又问道:“先生之言甚是有理,只是如今赵某地不过绥德与米脂,兵不过数万,至于谋臣武将更是稀缺,眼下如何在陕北之地生存才是我等头等重要之事!” 刘景岩道:“大帅之思备矣,然如今延绥之地,巡抚已逝,群龙无首,正是大帅用武之地,在外以军争之道攻城略地,在内以圣人之道抚民治民!” “刘先生所言甚是有理,然就算取得延绥之地,相对于大明整个天下而言,强弱之势仍是不可转变的!”汤纶大声道。 “大明两京十三省,疆域辽阔之极,然北有建州为害,西南又有奢氏为乱不久,朝廷虽大而不强,正是大帅用武之地,欲求长存,最善者莫过于政争之道!”刘景岩道。 “何为政争之道?”赵胜问道。 “所谓政争之道,乃是争于庙堂之上,以润物无声之法,获得已方所求之利益!”刘景岩平静的道。 赵胜又问:“我们与朝廷份属敌对,如何行政争之道?” 刘景岩答道:“朝中诸公不过是幕前之皮影,其所言所为可尽为大帅所掌控,刘某愿为大帅行此密事!” 哈哈,哈哈,大笑声在刘景岩话音刚落时,便响彻了整个大堂,汤纶以手指刘景岩道:“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见,原来是想劝大帅投降朝廷!” 刘景岩听了汤纶的话,却是未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的道:“汤先生见识要是止于此,刘某自然无话可说。” 汤纶冷声道:“刘老先生若只是让大帅去做投降献媚之人,那汤某自然也是无话可说了!” 刘景岩却没有理汤纶,他对赵胜道:“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下。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 以大帅之英明神武,向明庭稍作屈服,不过是应时之变,此英雄之所为,某实在不知汤先生所谓的谄媚之说从何而来!” 赵胜听到这里,便端起案几上的茶喝了一小口,然后道:“今日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散去,有什么明日再说!” 待刘家父子走出后,赵胜与汤纶四目相对,赵胜道:“汤先生以为,这刘景岩是何等样人?” 赵胜自己已是被刘景岩的才华惊艳到了,只是不明白他选择自己的原因,按理说这样优秀的人才,到了哪里都是锥处囊中,不可能到了如今的年龄还是个默默无闻的乡野士绅。 汤纶回答道:“恭喜大帅得此良才,刘景岩虽老,然则目光长远,能见人所不能见,他所言之策,也是可行之路,只是大帅日后难免要受些委屈了!” 汤纶虽然与刘景岩争论得很是激烈,但是他已经完全理解了刘景岩所说的东西,赵胜一方面要以军争之道攻城略地,一面对治下百姓施以仁政,如此百姓争相归附,再以此二者之胜利,向朝廷营造一个招安的氛围。 汤纶自己虽然不赞同这一策略,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条可行之道,勾践尚有事吴之经历,更何况是被朝廷招安呢! 赵胜知道汤纶是绝不愿意向朝廷屈服的,他赵胜自然也是愿意一直硬气下去,做个不为强权屈服的勇者,但赵胜想到自己的这一过程,会使得成百上千之人流离失所,使得父母妻儿相分离,他觉得为了这些人,做些不愿意的事,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 赵胜对汤纶道:“汤先生,我赵胜向你保证,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带着兄弟们到北京城去看看哪里有多繁华!” 汤纶点了点头,便向赵胜告辞,向着自己的住处走去,只是若有人仔细的观察,会发现汤纶的身影格外的萧瑟。 汤纶有着强烈的造反欲望,他比吃不上饭的普通人都要强烈,因为吃不上饭的人,吃饱了饭,自然不会想去造反的,可是汤纶却是看不惯如今这些腐朽的士绅们,这与吃不吃得饱没有多大关系。 ………… 刘景岩与刘希尧走在回家的路上,刘希尧问道:“父亲,以孩儿观之,赵大帅无甚过人之处,为何父亲对他如此笃定!” 刘景岩道:“乱世相争,犹如野狗争食,比的是那个更狠辣,那个更没有下限。 然一统乱世之人,光有狠辣是不够的,他需要有常人没有之仁,只有仁者才能得民心,而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 更重要的是,赵大帅虽是普通百姓出身,可天生处事大气,跟着这样的人,我们才能在建立功业之后还能得一个善终!” 第九十三章 向北!向北!向北! 葭州领神木、府谷、吴堡三县,东隔黄河与山西临县相望,西与米脂县印斗镇、沙家店镇接壤。 如今赵胜的大军便驻扎在了印斗镇上,这个往日偏僻的小镇,如今却是人头攒动。 小小的印斗镇里突然涌进了两万多人,使得原本的小径变成了大道,小镇居民早被刘景岩安排人转移走了。 此时在米脂县主持事务的乃是向赵胜献出家产的刘景岩,赵胜原本还担心这老头不能处理好这些日常事务,赵胜已做好了为他交些学费的想法了,毕竟他向赵胜献出了全部家产。 刘景岩的表现却是大出赵胜的预料之外,他虽然年龄已到了六十有二,可是精力却好似用不尽一般。 自从刘景岩接手米脂县务之后,整个米脂爆发出了一股从来没有的力量,米脂自古便是一个穷县,说起米脂来,人们想到的只是一句俗语,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 这句话便可以看出米脂的穷困来了,自古便可通过年轻的女人判断一个地方是否繁华,用这个理论来判断米脂,那么它注定不会很繁荣。 可刘景岩执掌米脂之后,三日之内为赵胜征调了一万壮丁,粮草三万石,战马两千余匹。 赵胜看到了他眼前的这些物质之后,便已经决定不再去关心这些物质的来历了,他知道有了这些物资之后,他的现状会得到极大的改变。 赵胜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他也听到过,米脂县里某个士绅被灭满门,而前米脂县令边大授更是不止一次的在赵胜这里说过刘景岩的各种坏话。 刘景岩自然不会只是以武力威逼,要是他只是这样做的话,充其量不过是个酷吏之才,他将米脂县中的读书人,无论富裕还是贫穷,全被他收到麾下听用。 “有了这些读过几句书的人,无论大帅的势力如何扩展,刘某也能为大帅快速的掌握他们,并为大帅接下来的征伐提供助力!”刘景岩对赵胜说道。 赵胜自然不会去怀疑刘景岩说的话,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不去信这一切,小小的米脂在刘景岩的手下居然爆发了如此大的战争潜力。 更关键的是由于刘景岩的出现,将赵胜的短板读书识字的文人队伍建立了起来,赵胜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件事的意义所在,打天下难,坐天下更是难上加难,有了文人的加持,意味着赵胜真的有了那么一丝争霸天下的资格。 这样的情形赵胜可谓是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得到如此大的助力,成就大事将会更加的容易,忧的则是刘景岩之流投入如此之大,他们所求只会更大,怕不是那么容易满足! 纵使赵胜有千般思绪,此时也只能暂时的放下,因为葭州守备领着人马正与赵胜所部对峙。 赵胜所部在得到了刘景岩所提供的物资之后,先是把骑兵部队扩充到了一千五百人,不过此时的骑兵缺少专业的马术训练,只能算作骑马步兵。 在米脂修整的几天里,损失惨重的亲卫营自然也被赵胜补充完整了,而亲卫营营官被赵胜降为了指挥使,暂代营官之职。 又从米脂招募的壮丁中选取了些勇士补充到大军之中,现在赵胜麾下有五千五百名绥德卫的前后左中右五千户所的兵员,外加五千留守营老卒,自己亲卫营和火器营以及骑兵营五千五百人马。 赵胜升绥德卫左千户所的千户许汝继为右营主将统领绥德卫下属的五千户兵马,以舒勇为左营主将统领留守营老卒,叶显忠为中军主将,统领亲卫营和骑兵营以及火器营。 赵胜升许汝继为右营主将,为的是激励从官军中投降而来的众人,告诉他们只要肯为义军出力,他赵胜不吝赏赐! 至于同为降将的叶显忠,虽然是义军副元帅又是中军主将,其实际权力是比不上许汝继的,因为如今的中军,亲卫营是赵胜心腹赵开疆管辖,至于骑兵和火器营全是由赵胜直辖,叶显忠再是中军主将,也是他向赵胜俯首称臣。 赵胜对于叶显忠他是历来都看不上的,赵胜倒不是觉得他贪财胆小才看不上他的,怕死是人的天性,赵胜觉得这倒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 赵胜看不上他的原因是他觉得叶显忠不仅大节有亏,小节同样有损,这样的人怎么能托付大事,因此只能对他明升暗降,将他作为一个吉祥物供起来! 舒勇的升迁则是赵胜的无奈之举,他手下能够托付大事之人,如韩胤,如王寿,如马继先,如赵武等,都有要事,不能分身,唯一可用之人胡老二呢,却是因为在绥德卫中受伤,至今未愈,赵胜不得已只能提拔舒勇为左营主将。 至于对面与自己对峙之人的底细,赵胜早已调查得一清二楚了,乃是葭州守备牛秉忠领的五千兵马,这五千人马不过是葭州下辖的堡寨和城池抽调而来的罢了! 赵胜原本是想以人数优势取胜,只是眼前的葭州守备却不是易于之辈,他一面以微薄兵力与赵胜周旋,一面竟在赵胜的面前立起了一座营寨。 牛秉忠靠着临时修建的营寨竟然将赵胜部在印斗镇已挡了五日了,赵胜见着一日比一日更加坚固的官军营寨,愁的头发都掉了不少,好在到了这个年代后,他便留了长发,因此脱发的问题眼下到不明显。 这几日赵胜已将各种攻城的法子用了个遍,即便是赵胜视为至宝的火炮,也没能攻破牛秉忠的营寨,赵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默默无闻的小小守备居然有一套防炮的办法,简直出乎人的预料之外。 赵胜对跟在他身边的刘希尧道:“如今牛秉忠立营在前,我们不如先退回米脂,再想其他的法子!” 刘景岩主政米脂之后,便把他口中这个值万金之重的儿子派到了赵胜跟前听命,随同刘希尧而来的还有刘景岩挑选的几个米脂的后起之秀。 有了这些人的加盟,原本困扰赵胜多时的军中杂务便被他们接管了过去,赵胜只管去指挥打仗即可! 刘希尧听了赵胜的话,立马跪在了地上,此时的地面满是污泥,刘希尧却是没有在意,他对着赵胜磕了一下头道:“请大帅不要再说这样的丧气话,要是让军中兄弟听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赵胜连忙将刘希尧从地上扶起来,然后道:“先生休息身体,地上很是湿寒,还是不要动不动便跪拜了!” 赵胜通过这几日的接触,他发现刘希尧与他父亲是完全不同的人,刘景岩多才而狡诈,刘希尧却是有股君子之风,凡是讲究个道理二字,最是梗直不过了! 赵胜又对刘希尧道:“某刚才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如今到了这样的地步,我们除了前进!前进!没有其他的出路了!” 第九十四章 八百勇士敢战死 赵胜眼中所见俱是伤员,耳中所听到的也俱是哀嚎声。 面对守得毫无破绽的官军营寨,赵胜唯一的选择便是用人命去填,连续三日的进攻,使得米脂县提供的外用伤药消耗一空了,刘景岩后续的物资正在向这里运送,而此刻只能任由义军将士们在哪里痛苦了,赵胜什么也做不了。 赵胜离了满是伤兵的后营,与汤纶骑马来到了正在进行攻防大战的两军阵前,随着赵胜的到来,义军爆发出了震天的呼喊声。 伴随着士卒的呼喊声,赵胜与汤纶慢慢的走到了战场的最前方,到了这里赵胜发现自己不过是由一个稍微温和点的地狱到了一个更加残酷的地狱。 目之所及的是残骸和断臂,耳之所听尽是呐喊和呻吟,这些残骸和呻吟声既有义军将士,也有官军,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活像是人间地狱。 赵胜历来是爱护士卒的,眼看着士卒们先后赴死,从赵胜的表情中可以发现他的痛苦。 “大帅见战场之惨烈,心有不忍真是千古未有的仁义之人呀,然大帅只见此处之战场的惨烈,不见广阔天下亿万黎庶的悲苦,这只是小仁,有志者所不为也!”汤纶对满面愁容的赵胜道。 赵胜听了却只是点了点头,他知道汤纶此番言语为的是点醒他,使他不要存有妇人之仁,可赵胜同样听出了汤纶对于自己不按他的谋划行事的怨气。 赵胜只是点头,假装没有听出汤纶话中所含深意,赵胜驱马来到了右营主将许汝继的身边,这三日右营和左营轮流攻寨,此时正是由许汝继的右营负责攻寨。 许汝继见是赵胜来到,连忙上前行礼,赵胜却是摆手拒绝,对他道:“战场之上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好好的给我打仗就好!” ………… 赵胜的到来同样引起了官军的注意,在官军的营寨之上,身着破旧铠甲,头戴明军制式头盔的牛秉忠,看着因赵胜的到来而引起的义军士气高涨。 “贼人突然气势高涨,来者相必是贼首无疑,我欲出寨将之斩于马下,诸位可敢与我同去!”牛秉忠的声音虽低沉却甚是震撼人心。 要知道他们这几日都是据寨而守,对于义军的战斗力,他们是一清二楚的,一开始他们本没有将义军将士放在心上,他们以为凭借五千大军打败义军足够了,这样的平叛他们不是第一次。 只是一与义军交战,他们才知道自己小瞧了赵胜所部,他们也知道这次遇到的义军与以往不太相同。 牛秉忠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选择带着众人在此据寨而守,他们以守代攻的战法很是有效,尽管这几日义军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可是上至牛秉忠下到各个小卒,他们都知道守得越久,就越有利于己,不利于义军。 本来执行得好好的战略,此时牛秉忠却说要出城执行斩首战术,要去突袭对面的反贼,众人自然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牛秉忠对众人所想一清二楚,可是他更知道自己所带的存粮不多了,尽管从大的层面来讲,他将义军在此拖的时间越久,越有利于官军的统筹安排。 只是牛秉忠却不能不考虑手下兄弟的死活,一旦粮食耗尽,他们将营寨守得再好,他们的结果也是不败而败的。 眼下赵胜却来到他一线的战场,牛秉忠自然的看到了机会所在,一个不用大军聚集,便能平灭反贼的机会。 如若此举成功了,自己不仅不用为粮食短缺而发愁,而且还能一举平灭反贼,想必今日之后,自己的官职便要向向上再动一动了,牛秉忠这样想着。 “尔等何必忧虑,我只需选八百敢战之士与我一同出战即可,败则无伤大局,胜则加官晋爵,只是不知诸位有没有敢于随我赴死之人!”牛秉忠看着众人道。 众人一听这话,心想你做为守备都敢于出寨一战,我们又怎么好不奋勇向前呢,因此众人都踊跃的向牛秉忠表示愿意随他一同出寨死战。 牛秉忠见众人如此热情,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从众人中选取了八百敢战之士,个个都是能骑马拉弓的勇士。 …… 赵胜听许汝继讲着他是如何攻寨的,只是说来说去都没有找到什么取巧的地方,最后得出的结论都是以人命去交换,直到官军疲倦不能再战,好在他们知道官军的人数不是很多,这给了他们不少的信心。 在赵胜与许汝继讨论着这一切时,汤纶的眼睛却是看着对面官军的营寨的,他们此时所处的地方,正对着官军的一扇营寨大门。 汤纶道:“大帅,我们还是先回中军,这里离官军营寨太近了,要是官军出寨反攻,大帅在此恐有不测。” 汤纶的话音刚落,许汝继便道:“汤先生未免杞人忧天了,我们在此攻寨好几天了,官军若敢于出寨,早就出寨来与我交战了,何必等到今日,更何况我许某人还巴不得他出寨呢,正好让他们见见许某人的手段。” 赵胜听了这话,大笑道:“好个许汝继,果然是豪气冲天,有你在此,想必官军营寨指日可破!” 汤纶还想再说些什么,赵胜却制止了他,眼下正是攻寨的关键时期,士气可鼓不可泄,既然他赵胜能够振奋军心,那么在此多呆些时间,自然是无妨的。 汤纶见此情形,却是有些无可奈何了,赵胜他们在与许汝继交流,可是前方的进攻却是一刻也没有停止的。 这一次的进攻照旧是无功而返,这边已经准备好下一波进攻的人马了,等着前方进攻失败的人一回来,他们便会再次前去攻寨。 “不好,官军反攻了!” 汤纶一直注意着对面的寨门的,他第一个看到对面的寨门打开,他看到从门内奔出了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汤纶比在前线交战的士卒们更先发现官军反攻的事实。 汤纶的一声大叫,使得赵胜和许汝继也发现了官军反攻的这一幕,赵胜并没有马上便要走的意思,他对许汝继道:“许将军,接下来便看你的了,一定要给我留下这些出城官军!” 听了赵胜的话,许汝继自然是拍着胸脯答应,只是局势的发展得太快,牛秉忠没有给许汝继去调兵围杀自己的机会,他领着八百骑兵,轻而易举的便撕碎了许汝继在前方的阵形,向着赵胜所处而来了。 汤纶见此情形,连忙对赵胜道:“大帅,事不可为了,还是先退回大营,我们再做计较的好!” 赵胜见此情形,也知道牛秉忠的突然反攻,已经打乱了许汝继的阵脚,直到现在许汝继还没有调动一兵一卒,他的指挥系统已经被完全打乱了。 汤纶对许汝继道:“许将军你一定要给我挡住官军,待大帅回到中军之后,马上便会派人来为你解围!” 许汝继知道自己此时的表现很是不堪,对于汤纶的要求他只能答应了,他对赵胜道:“请大帅放心,只要我许某人不死,绝不后退半步!” 第九十五章 赵胜遇险危在旦夕 赵胜显然是高估了许汝继,在他们转身而走还不到百步时,说着绝不后退半步的许汝继便领着人马跑到了赵胜之前了。 而牛秉忠的目标也是明确,他只是对着赵胜而去,赵胜往哪里而去,他便向着赵胜追去。 赵胜感受着耳边飞过的箭矢,不由得双腿将坐下的马夹得更紧了些,马鞭不停的抽打着战马,战马有些慌不择路。 牛秉忠对着众人道:“前方那个身穿铠甲的人便是贼首,众将士随我杀!”牛秉忠口中一边喊着,一边粘弓搭箭向着赵胜射去。 赵开疆一直催马跟在赵胜身后,在感觉到牛秉忠的箭要射到赵胜之时,他果断的挥刀挡开了箭矢。 赵胜边跑边问身边的汤纶道:“汤先生,眼下我们该如何是好?”赵胜说话的声音很大,但是因为是在高速的跑动中,汤纶并没有完全听明白。 赵开疆眼见牛秉忠马上便要赶上来了,于是一边调转马头,一边对赵胜说道:“大帅,你和汤先生先行一步,开疆去去便回!” 赵胜想要叫住赵开疆,只是他还没有开口时,赵开疆已经带着人迎着牛秉忠而去了。 赵胜见已来不及阻止赵开疆,便只能更加用力的鞭打坐下的马匹,只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赵胜的马却突然一个失蹄,将赵胜从马上摔了下来。 汤纶等人正在加速向前跑去,可是一回头发现赵胜居然落马了,众人只得掉转马头,来到赵胜身边。 众人连忙将赵胜从地上扶起来,赵胜对众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事,不必过分担心,赵胜道:“你们何必管我,只管逃命去吧!” 赵胜说这番话时,内心免不了有些凄凉,他至今没有明白,明明是自己占上风的战事,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 赵胜又想到自己从穿越到现在,所求的不过是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没曾想自己今日却载到了这里,不过比起历史上裸身战死,此时的死法却是体面得多。 赵胜从身旁的护卫手中接过一把腰刀,他撕开了一块布条,将刀与手绑在了一起,赵胜决定自己要想个男人一样死去。 赵胜一边绑着刀,一边对众人道:“你们有马,立即逃命去吧,我赵某人今日便要在这里会一会这伙官军!” “大帅,汤某人愿意与大帅同死,再说现在想要跑也来不及了!”汤纶看着牛秉忠的骑兵们道。 听了汤纶的话,众人都把目光移到了牛秉忠的骑兵之上,他们眼见的是,赵开疆骑马在前逃跑,官军的骑兵在后追赶。 待赵开疆骑马来到众人面前时,他大由得大惊道:“大帅,你怎么还在此处,官军马上便到,这可叫人如何是好!” 赵胜看着赵开疆道:“开疆何必忧虑,正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今日我等落到如此地步,只能说是天意如此,这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我们慷慨赴死即可,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众人听了赵胜的话,其声大喊道:“愿随大帅赴死!愿随大帅赴死!愿随大帅赴死!” 牛秉忠听得赵胜身边之人的齐声呐喊,不由得憋憋嘴,自语道:“死到临头了,还有什么值得呐喊的,牛某人便来送你们上西天!” 对牛秉忠来讲,这一次行动顺利得超乎想象,他出战之前只有三成把握可以成功,所以他只在军中选了八百骑兵来冒险。 他万没想到,义军的阵势尽然如此的脆弱,他只是撵着败兵们,便使得整个义军的阵势四分五裂,早知道是这样,牛秉忠就会选择全军一起反攻。 要是全军一起反攻,此刻他能一举打破义军在印斗镇的大营,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如今要想毕其功于一役,便只有成功的斩下赵胜的头颅,好在他离实现这个目标只有一步之遥,要不然牛秉忠定会连肠子都悔青。 赵胜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杀气,他握紧了手中的刀,赵胜已经决定,他即便被人杀死,他也要砍对方一刀,他赵胜不能就这样无意义的死去。 就在赵胜以为死亡之神降临之时,却听耳边响起他一阵呐喊:“休伤我家大帅,绥德方授来也!” 伴随着呐喊声而来的是从赵胜等人身后扔出的长枪,正想剿杀赵胜的牛秉忠却是没有料到会来这么一出,只得连忙勒住战马,以手中武器挡开了飞射而来的长枪。 赵胜等待着向他砍来的刀始终没有来,只有被长枪刺穿的官军和官军的战马,倒在了他的面前。 方授在一声大喊之后,立即带着人来到了赵胜面前,待他排了一个防御的阵法后,立刻对赵胜拱手道:“大帅,方授来迟,让大帅受惊了,请大帅降罪!” 赵胜此刻可算得上死里逃生,见到方授真真的是喜出望外,赵胜略有些动容的道:“将军何罪之有,赵某人今日能逃得一条性命,全赖将军之功!” 方授听了这话忙道:“大帅折煞小人了,孙授作为义军一员,为大帅效命理所应当,不敢言功!” “好”“好”“好”赵胜连道几声好后,又问道:“如今我们该当如何?”牛秉忠虽然被方授击退,可是眼见得他已重新组队成功,又准备向赵胜处攻来,方授虽然带了一部士卒前来,可是也不过百余人而已! 方授答道:“大帅,距此不远处有一小山坡,我们可以暂时退往哪里,以地利抵挡骑兵冲击,然后只需等大营中派人出来,我们便可以转危为安!” 赵胜听了这话,与汤纶对视一眼后,彼此都觉得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按方授的法子,退到那处山坡,固守待援是最好不过的方法了! 赵胜等人在方授的护送下,用了半个时辰才退到了那处山坡,在撤退的途中,牛秉忠几次都想突击方授的步兵队伍,但都被方授给挡了回去。 赵胜到了那处山坡后,见了那里的情形,不由得大喜过望,因为在山坡处竟然聚集了五六百义军将士。 赵胜指着山坡上的义军将士对方授道:“此处将士俱是你手下兄弟?”赵胜的眼神看着方授,有些莫名的意味在流转! 方授答道:“回禀大帅,这里的兄弟都是自愿聚集到此处的,在下只是个百将,手下兄弟全在身后!” “那为何你们偏偏都聚集在此处?”赵胜问道。 “刚刚大军崩溃之时,在下与一众人一同奔跑,后来在下发现不对劲,便到了此处山丘,发现官军不过数百人,便在此处列阵,准备接应惊慌失措的众位兄弟! 在下平日里在军中也有些威名,兄弟们也信任在下,于是大家伙便向这里聚集。 随后在下发现官军在追杀大帅,便带着本部人马前去接应大帅了,所以也不曾想到此处竟聚集了数百人!” 赵胜听后,对孙授道:“你很好,从现在起你便是我义军的指挥使了,此处所有人马全部归你节制,我和汤先生的安危就全交给你了!” 孙授听完这话,大喜道:“请大帅放心,有孙授在此,决不给官军骑兵一丝可趁之机!” 第九十六章 中军营里的波澜 就在赵胜被孙授护送着到了那处山丘之时,跑得比赵胜还要快的许汝继此时正在叶显忠的营帐里。 赵胜不在营中,按说理应由副帅叶显忠主持大局,但这明显不是赵胜提拔叶显忠为大军副帅的本意,此时赵胜生死不知,叶显忠这个平日里显得有些多余的副帅,却是成了整个大营的首脑了,这是赵胜没有想到的,就连叶显忠本人也不曾想过这一幕。 许汝继道:“叶帅,官军来势汹汹,我军遇之则溃,而他们又是冲着大帅去的,这样一来大帅肯定是生机渺茫了! 再者说,你我本是朝廷官员,如今正是反正之良机,叶帅若能助朝廷平定此间叛乱,想必朝中定有重赏!” 许汝继从入营之后,便直奔叶显忠处,以赵胜陷于官军之手来游说叶显忠,想拉着叶显忠与他一同投奔官军。 许汝继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此战使得右营全线崩溃,还使赵胜陷于官军围攻之中,无论赵胜是否生还,他的下场定是十分可怜,眼前唯一可行之路,便是再次投奔官军。 只是如今的他,作为败军之将,并没有什么可以作为投名状的东西,要是就此空手一人而去,许汝继可不敢保证官军不会砍下他的脑袋作为军功。 许汝继知道自己的时间有限,拉拢叶显忠下水的方案,从他的脑海中冒出不到三秒,他便知道这是个绝妙的主意。 叶显忠的处境所有人都一清二楚,赵胜已然是将他作为摆设一样的存在,对叶显忠而言,赵胜要是没有什么问题,叶显忠将会是最忠实的部众,可是眼下他却是生死未卜,那么叶显忠自然会有所异动,许汝继想着。 叶显忠对于许汝继的话要是没有动容,那说出去是没有人会相信的,别人都对他的处境一清二楚,他自己又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尴尬,现在的他在营中甚至不如眼前的许汝继有地位。 对于许汝继想要拉他下水的目的,他也是清楚明白的,只是他如今虽然是尴尬,可生活却还是过得去的,至于旁人的白眼,他叶显忠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 叶显忠只是一个劲儿的喝茶,他将手上的茶杯拿起来,轻轻饮上一口,又放到桌子上,看他的那表情好像喝的不是二钱银子便能买上一斤的劣质茶叶一样。 叶显忠在思考其中的利害得失,而许汝继则是在一旁等着他慢慢思考,许汝继到不是不急,只是他明白这样的事不是他急便能急得来的,他既然决定要赌这一把,他是不在意多花些时间的,反正在许汝继看来,叶显忠最终还是会和他一同去投官军的。 两人在帐中静坐着,他们都没有发现在帐外有一人已经将他们所说的话都听了去。 刘希尧静悄悄的远离了叶显忠的大帐,然后跑着步到了舒勇的左营,直奔舒勇的营帐。 刘希尧见着舒勇的面便道:“许汝继的右营已经溃败,大帅正好在许汝继营中,此时生死尚不能知晓,不知将军此时当如何作为?” 舒勇道:“刘先生,大帅如今生死不知,你还能如此气定神闲,我舒勇却没有你这样的定力,待我领兵去把大帅接应回来,再来回答先生的这个问题。” 刘希尧看着舒勇又道:“如今营中正有人在密谋投降官军,将军此时又该如何作为?” “先生此言可是当真,那个想要向官军投降,我舒勇先一刀劈了他,先生告诉我是何人敢在此时生出歹心?”舒勇一边挥舞着佩刀,一边大声道。 刘希尧笑了笑,然后道:“此事何劳将军出手,请将军拨给我五十兵士即可,将军还是立刻出寨去将大帅接应回来才是如今的第一要务!” 舒勇听了这话,然后道:“先生不说,我也猜得到是何人欲谋作乱,只是五十兵士会不会太少,要知道对方在军中还是有不少旧部的!” 刘希尧摇了摇头道:“将军既然心中有数,自然知道像他那样的草包,五十军士就已经够多了!” 舒勇见刘希尧胜算在握的样子,便不再多说,立马出去点兵,出营解救赵胜去了! 刘希尧带着从舒勇处调来的五十军士,来到了叶显忠的帐前,他先是透过大帐的缝隙向里面看去,发现叶显忠与许汝继两人还是如之前一样,叶显忠依然在喝着他的茶,许汝继依然满怀信心的在哪里等待。 刘希尧本来就看不上叶显忠,经过这一遭他却是更加的看不起了,叶显忠无论做什么决定,是远择背叛赵胜也好,是把许汝继拿下向赵胜邀功也好。 只要他做出了选择,刘希尧都会高看他一眼,然而事实是刘希尧这一来一回一刻钟已经过去了,叶显忠还在哪里思考。 刘希尧掀开大帐之门走了进去,指着许汝继对身后众人道:“此人以五千不敌八百,为无能之辈,置主帅于不顾,独自逃走为不忠之辈,欲要拉拢朋友走上不归之路,是不义之辈! 众将士替我将这不忠不义的无能之辈带下去,待大帅回来再做处置!” 叶显忠见刘希尧到了他的帐中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拿下许汝继,不由得大声喝斥道:“姓刘的那个允许你擅自调兵,到本帅帐中拿人的,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刘希尧像是没有听到叶显忠的话一样,他只是让众人将许汝继带下去,这些人随刘希尧而来之时,便得到了吩咐,只听刘希尧一人调遣。 于是众人便在叶显忠面前将许汝继给押了下去,被押下去的许汝继一边挣扎着,一边道:“叶帅,你也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刘希尧便不将你放在眼里,你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刘希尧见许汝继被带了出去,便对叶显忠道:“恭喜副帅,贺喜副帅!” 叶显忠道:“刘先生要调侃于我,何必如此低级,尽管用上你们读书人的本事来刁难我就是了!” 刘希尧道:“副帅对我误会颇深了呀,在下对于副帅刚才与许汝继的谈话一清二楚,副帅要是真的听了许汝继的蛊惑,恐怕此时已是身首异处了!” 叶显忠问道:“刘先生何出此言?” 刘希尧脸上略带遗憾的道:“左营此刻已经出寨接应到了大帅,而副帅要是听了许汝继之言,如今你已是营中众人的军功了!” 刘希尧的表情使叶显忠觉得他就是一插标卖首之人,叶显忠道:“大帅无恙便好,我其实是在拖住许汝继,免得他在营中作乱,这一点请刘先生要向大帅言明。” 刘希尧走出了叶显忠的大帐后大呼了一口气,他知道叶显忠已被他稳住了,只要舒勇能够带回赵胜,大营之中便什么都不会发生,想着这一切的刘希尧默默的在祈祷上苍要保佑赵胜平安无事。 第九十七章 赵胜的善后处置 刘希尧看着桌子上的这一个个名字,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想着赵胜给他说的话,“既要除恶务尽,又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牛秉忠最终是退走了,尽管他在孙授排好阵势之后,不惜一切代价的进攻了两次,第二次差一点就将孙授临时归拢在一起的这六七百人马击溃。 在最后的危机关头,孙授领着人冲杀在第一线,靠着个人的武勇鼓励着众人,最后终究是挡住了牛秉忠的进攻。 牛秉忠还想再来一次进攻,可惜舒勇领着大队人马已经到了那处平平无奇的山丘下。 后世的史官考证,这是赵胜征战的一生里,离死亡最近的一次,赵胜回到营中后,没有去处理许汝继的叛乱,也没有去管叶向忠的犹疑,赵胜只是在帐中蒙头睡了一觉! 关于许汝继如何处理,赵胜没有征求任何一个人的意见,便直接下令将许汝继五马分尸,至于叶显忠赵胜但是没有动他。 许汝继虽然死了,但是这件事的影响却没有过去,赵胜已经下令将右营之中的无个指挥使全部下狱问罪了,至于问什么罪,却是要靠刘希尧去查了,赵胜没有什么指示,只是一句,“既要除恶务尽,又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刘希尧因为在这次败局中的杰出表现,已经当之无愧的成为赵胜跟前最l红的人了。 若没有刘希尧,说不定舒勇不能及时的出兵援救赵胜,若没有刘希尧,说不定许汝继已经伙同叶显忠带着人投降官军了。 更不要说刘希尧还有个在米脂抚慰全军后勤的父亲,在旁人看来,无论如何刘希尧都是赵胜麾下最得看重的人物了。 刘希尧本人却是没有什么得到看重的感觉,赵胜把审问许汝继同党的案子交到了他的手里,在别人看来这是一种重用。 这件事对于刘希尧本人而言,却是如坐针毡般的难受,赵胜一方面要除恶务尽,一方面又不对叶显忠这样的人动手,还说不要冤枉一个好人,这让刘希尧很是为难。 经过一夜的思考,刘希尧向赵胜提交了一个处理方案,在他的方案中,凡是与许汝继有过联系的人,全都被他牵连其中,按照刘希尧的方案来处理,基本上右营中十将之上的将官全都要被处理。 赵胜看着纸上那长长的一串名单,他在其中看到了孙授的名字,也看到了其他的在此战中为他赴死的一些将官。 “刘先生,不知你说的处理,到底是什么办法?”赵胜看着刘希尧问道。 刘希尧听了赵胜的话,他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说道:“许汝继兵败欲投官军一事,影响之深远,非一时可以明了,故在下的意思是……”他做了一个手掌向下的动作。 赵胜道:“此举是否太过残忍了,若按先生的意思去办,我的右营就已经完全毁掉了,不知何时才能恢复战力!” 刘希尧道:“大帅,如今右营由于许汝继之故,早已失去了战力,如今正是正本清源的好时候!” 赵胜偏过头看着汤纶道:“汤先生以为希尧这个办法怎么样?” 汤纶此时面色发青,显然还没有从惊慌中缓过神来,他听了赵胜的话,手里摸着自己袍子,一面斟酌着说辞,然后道:“大帅,在下以为许汝继一案,军中将校多不知情,不如只诛首恶,其余人等让他们戴罪立功即可!” “大帅不可呀,在下纸上所写之人,俱是官军中的降人,经过许汝继一事之后,大帅应该明白官军出身的人,一身的臭毛病,正要他们效起之时,却是胆小如鼠,不堪一用,此等人物不趁此良机一举除之,大帅难道还想让他们拖累一次不成!”刘希尧激烈的争辩道。 赵胜听了这话,怒道:“刘希尧,你莫非想要诅咒于我不成,真是好大的狗胆!” 刘希尧听闻此言,连忙下跪道:“大帅,希尧所言皆是肺腑之言,如有冒犯还请大帅见谅!”。 赵胜见刘希尧已跪在了地上,便将他从地上扶起,然后道:“希尧呀!我们如今虽然小败一场,但是实力犹在,我看不要弄得风声鹤唳的好,还是按汤先生的法子去办吧!” 刘希尧听闻此言,好似有些不情愿,但是由于赵胜心意已定,便不好再说些什么都样子,用欲言又止来形容刘希尧此时的表情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赵胜让刘希尧写出布告,将此次许汝继战败欲叛之事的处理结果公布,右营中所有指挥使全都落得了和许汝继一样的下场,至于百将十将之流,全都降职一级,仍然代理原职。 关于右营在主将和五个指挥使皆缺的情况下如何保持战力,赵胜这边万有打算,赵胜将此战出力甚多的孙授升为右营主将,指挥使全部从左营抽调。 右营之中随着布告的张贴和主将及指挥使的任命,终于是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只是这平静却是表面的,暗地里却是流言四起,这些流言有关于赵胜的,有关于新晋右营主将孙授的,更多的却是关于如今营中最炙手可热的刘希尧的。 众人所传的谣言,却是有些奇怪,这些谣言里的事情,全都是赵胜与刘希尧在帐中的交谈细节。 有的人说刘希尧向赵胜请令杀光右营中所有的人,因为他们都是绥德卫出身的官军,而赵胜此次遇险全是绥德卫上下人等无能所致。 这样的谣言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人相信的,因为这些东西听上去就使人觉得荒诞不经。 可就是这样的谣言,却是整个军中上下最深信不疑的事了,因此凡是官军出身的义军将士无不对刘希尧恨之入骨。 刘希尧的建议因何没有实施,关于这一点的猜测军中上下也是议论纷纷的,有说是赵胜训斥了刘希尧,做出了只诛首恶,其余不问的决策。 也有的说是因为新任右营主将孙授到赵胜面前苦求,并表示愿意以自己救赵胜的功劳来为众人赎罪,最后赵胜感于孙授的义气,做出了只诛首恶,其余不问的决策。 还有的说是因为汤纶的建议,总之在各个版本中,刘希尧都是罪大恶极的,都是对出身无官军之中的将士恶意满满的。 关于这个时期在赵胜的义军中流传出的这些谣言,没有人知道他们从何而来,只是到了后来,已经没有人说起这些事情了。 后来的史学家从一封刘希尧写给他父亲的信中看出了些许端倪。 “经此一事,大帅少了些天真,多了些关于权谋的机变,纵然这机变对我不利,可儿子却是由衷的高兴!” 第九十八章 让人迷惑的行为 牛秉忠见舒勇领着人马到来,便果断的放弃了第三次进攻,牛秉忠其实还是有机会再攻一次的,只是他却不能保证自己一定可以拿下赵胜,在一阵权衡之后,牛秉忠选择带着麾下的剩余兵马回寨而去。 牛秉忠这一战虽然没有取得预想的战果,但是以八百破五千依然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一件事。 回营之后的牛秉忠先是给葭州知州董宽报喜,然后又拿出酒肉犒赏与他一同出战的八百勇士,至于此战中不幸战死者,牛秉忠承诺重重的抚恤其家人,一时间官军的营寨里士气高涨,上至将官一类,下至普通士卒,无不是欢欣鼓舞。 只是轻松只是短暂的,快乐也不过是一时的虚妄,从击败赵胜后的第二天起,牛秉忠和他的士卒们就陷入了困惑之中了。 原来赵胜不再攻击官军的营寨了,而是沿着官军的营寨开始修筑半人高的土墙,想要把整个营寨给围起来。 牛秉忠对着手下众人道:“这不过是反贼的诡计,他想要引我们主动出击,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在那土墙之后,定然有兵马埋伏,看来反贼之中还有一二个懂兵法之辈!” 官军众人听到牛秉忠这样说,都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他们也认为赵胜修墙不过是想要引他们出战,化被动为主动,目的是报昨日战败之仇! 有了这样的基本判断,牛秉忠选择以静制动,任你百般诡计,我自岿然不动。 只是赵胜的修墙行动,从早到晚一直不曾停歇,眼看绕着官军营寨的土墙马上便要修成功了,可牛秉忠依然没有看懂赵胜的意图! 在牛秉忠看来,赵胜要做的应该是速战速决,毕竟如今纷乱的只是延绥一地,只要时间一长,朝廷必然从其他地方调兵平乱,牛秉忠认为义军之中一定有人认识得到这一点,从时间上来看,修筑围墙来攻城拔寨是最不利于义军的选择。 牛秉忠将自己置于义军的位置去思考修这堵半人高的围墙有何用处,可是想来想去,不利之处到是想了不少,有利之处却是一个也没有。 也许换做一个普通的大明将官领兵的话,此时便会嘲笑义军的愚蠢,居然想用半人高的围墙来围困官军,可牛秉忠与普通人到底是不一样的,他始终认为赵胜此举必有深意。 只是这深意有些太过于深了,使得牛秉忠花费了很多精力都没有想得通透,可事情的发展却不是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赵胜建立半人高的围墙的不利之处已然却显现了出来。 牛秉忠部已经连续三日没有与知州童宽联络了,书信的交流既然没有,那么人的粮食,马匹的草料,自然也是早就断绝了。 牛秉忠知道无论赵胜在围墙的后面有什么埋伏,他也必须要去试探一下了,因为消息的断绝,后续粮草没能送到营中,已然使得原本高涨的士气浮动了。 想做便去做,果断历来便是牛秉忠的风格,牛秉忠点齐两千人马,便向围在他们外围的矮墙冲击而去。 随同牛秉忠出击的将士,可谓是气势如虹,前几天随同牛秉忠出击的八百人马获得了丰厚的奖赏,而他们这些没有出击的人,早就是羡慕得不得了,今天终于是轮到他们出动了,自然也想复制前几天的胜利。 牛秉忠没有看懂赵胜的意图,他自己的内心焦虑得很,可是他没有让情绪影响到他麾下的将士,反而每天都鼓励手下,告诉他们义军的举动不过是黔驴技穷,他们只需养精蓄锐即可,从这个方面来看,牛秉忠算得上是一员良将了。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知己不知彼,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牛秉忠此时不知彼唯知己,所以把握也不过是一胜一负,只是他在麾下众将士面前的表现完全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将士们,贼人之虚弱前日一战,我等尽知也,而你等眼前之围墙,高不过半人,诸位可愿随我前去破之!”牛秉忠高声的对手下众人道。 官军众将士听了这话,都大声的呼喊着“破贼!”“破贼!”“破贼!”,两千人的呼喊直冲云霄,赵胜领着人在矮墙之后,也听得清清楚楚。 赵胜闭目坐在离矮墙不远的地方,对于这一刻他等待得已有些久了,在矮墙开始修筑之时,赵胜以为牛秉忠会来进攻,可是他没有,赵胜以为牛秉忠会在夜间突袭,可是他也没有! 而眼下,赵胜矮墙修好了,矮墙的防御也准备好了,现在牛秉忠才想起来进攻,还是选择在白天来进攻,赵胜自认为他只需要在这里静坐,等待最终的战果既可。 负责矮墙防御的不是亲卫营,也不是左右营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从来没有在战斗中显现过什么战力的火器营。 火器营除了已经升任左营主将的舒勇外,确是没有什么称道的地方,可是赵胜对火器营看重不在亲卫营与骑兵营之下,这三个营头如今都在赵胜的亲自管辖之下。 当赵胜决定由火器营来负责矮墙的防御之后,众人都表示了反对,有的直接些,说火器营没有什么经验,有的委婉些,说如今火器营的鸟铳火炮不堪用,总之支持的人很少。 说支持的人很少,是因为除了赵胜外,还是有人支持的,在那场决定义军走向的议事中,火器营的现任主官吕青和刘希尧表示了支持。 火器营现任主官吕青支持众人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坐到了那个位置,他的一切言论都要以火器营为根本,可要是换个位置他却不一定会支持的,前任火器营主将舒勇不就委婉的反对了嘛! 刘希尧表示支持赵胜的决定,再加上这几日在营中流传的谣言,使得众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只是刘希尧的理由说出后,却是使得众人心服口服,刘希尧从明朝的军制讲起,一番深入浅出的讲解过后,众人才知道原来火器在明朝军队之中占有这样重要的地位。 刘希尧的话同样出乎赵胜的预料,赵胜只知道火器是未来的潮流,至于这个时代的火器处于一个什么层次他是不清楚的。 刘希尧的话让赵胜对火器的信心大增,更加坚定了他要用火器营的主意,而且不仅要用,还要大用。 第九十九章 平平无奇的矮墙 牛秉忠看着眼前这堵平平无奇的矮墙,脸上的表情却甚是狰狞,他设想过赵胜有千种计谋,万般算计,唯独没有想到陷阱就在这面平平无奇的矮墙上。 其实这却是怪不得他的,在牛秉忠的军旅生涯中,只见过因为使用火器伤着自己的情况,那里见过用火器成功御敌的事情! 尽管他也曾听过戚少保用火器将蒙古人打得落花流水,可那毕竟是传言,耳听之事那里比得过眼见之实呢。 可赵胜却是凭着这半人高的矮墙,以火铳与火炮将自己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确实大大的突破了牛秉忠的认知。 牛秉忠素来以爱护士卒而闻名边地,再加上他带兵作战,从来都是赏罚分明,因此士卒们都愿意在他的麾下效力。 可是如今已有三四百官军的尸体摆在了那堵平平无奇的矮墙之前,火铳和火炮放出的硝烟在矮墙的上方还没有消散,硝烟和尸体构成了一副地域在人间的图画,却是大大的挫伤了军心。 牛秉忠虽是面色狰狞,可他却还算得上冷静,他再一次让人前去进攻,与前面不同的是,牛秉忠这次将手下所有的弓箭手都调到了前方。 他让步卒以盾牌防护,掩护着弓箭手来到了离矮墙只有五六十步的地方,弓箭手在牛秉忠一声令下后,全都对着前方射出自己手中的箭。 牛秉忠一开始便报着试探的心思,所以第一轮进攻也没有怎么重视,只是想要看看赵胜的陷阱在哪里而矣! 至于第二轮进攻便重视得多了,只是没有人知道第二轮进攻也是牛秉忠迷惑义军的一次佯攻,牛秉忠没有打算一举攻陷矮墙,因为他从来没有把赵胜当做一个傻子,只是他没有想到义军会给他造成这样大的损伤,关于这一点牛秉忠确实是失算了。 牛秉忠等的便是现在的第三轮进攻,他押上了全部的弓箭手,随着弓箭射出的同时,早已准备好的步兵也向着矮墙处冲击了过去。 作为如今火器营的营官,吕青见牛秉忠连续两次的进攻都被他给打退了,而且还给对方带来了四五百的杀伤,他不由得有些自满起来,尽管火器营不是他一手操练出来的,可他是如今火器营的营官,火器营的功劳总是少不了他的。 吕青见牛秉忠再一次发动了攻击,对着身边的众人道:“对面的官军倒也有几分韧性,已经失败两次了还敢发起攻击,真真的是不知死活!” 吕青的话音刚落,官军阵前射来的箭矢就直直的冲他而来了,吕青身边的护卫见着了这一幕,大喊道:“保护营将!”“保护营将!”“保护营将!” 尽管身边的护卫竭力为吕青挡箭,他还是被箭矢射中了肩部,至于身边的护卫已经倒下了四五个了。 牛秉忠不愧是老将,他先前引而不发,为的便是使吕青产生骄纵的情绪,而后箭矢齐发,步卒跟着弓箭一同前进,赵胜以为不破的防线,吕青赖以立功的凭借都全然崩溃了! 避开了箭矢的吕青,面对的是已经越过矮墙的官军,他知道由于自己的轻敌,导致了防线被突破。 吕青此刻想的便是一死以报赵胜的知遇之恩,他拔出自己的配刀先砍断了射在他身上的箭矢,然后大吼一声,与越过矮墙的官军厮杀在了一起。 火器营的将士除了配备一杆火铳外,每个人都有一把腰刀,此刻他们已没有了放铳的机会,只得与他们的营官吕青一样,靠着手里的腰刀与官军厮杀! 牛秉忠看着自己的士卒已然越过了那堵矮墙,原本狰狞的表情变得温和了不少,他知道只要自己的人越过了那道矮墙,义军是敌不过他的,事实上战场的形势也是如此发展的。 赵胜在远处看着已被牛秉忠攻破的矮墙,对身边的汤纶道:“没想到官军还有这一手,真是出人意料!” 汤纶答道:“其实也在意料之中,开战之初,他们竟能在与我们交战的同时,修筑好一座营寨,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可谁能想到,他还敢以八百人马来冲击我军,若不是孙授将军来得及时,我等此时死活还不可知呀! 对方的领军之人可谓是有勇有谋,的确不可小觑,对面的官军若有一万,我等恐怕早就败了,好在官军兵力不足!” 赵胜听了汤纶的话,点头以示赞同,然后他看着战场处,出声道:“好在我们还有准备,否则今日又要再败一场了!” 赵胜话一说完,立刻便命人鸣金,正在与官军厮杀的吕青等人听了这鸣金声,立刻与交战中的官军,脱离了接触。 吕青这边领着人摆脱了官军的追击后,便到了赵胜面前来请罪,并且向赵胜保证自己还能再战,请赵胜给他个机会,赵胜只是让他稍安勿躁,然后把目光转向了矮墙哪里。 官军见吕青领着人撤退了,便跟在了他们后面追击,只是没有追出去多久,牛秉忠便下令停止了追击。 牛秉忠现在要做的是先把面前的这面土墙拆毁,他需要得到来自葭州的消息,以及来自后方的粮草。 当官军正要动手拆毁之时,从远方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当众人见到义军的骑兵时,骑兵的箭矢也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领着骑兵来袭的不是别人,正是赵胜的亲卫营营官赵开疆,赵开疆的这个代理营官,因为他几天前的英勇表现,已经去掉了代理二字,成为真正的营官了。 赵开疆领着骑兵们向着矮墙处冲去,骑兵们先是以弓箭射之,然后以骑兵队列从官军面前呼啸而过。 赵开疆领着的兵马,就像一个圆一样没有端口,一直不停的冲击着官军阵列,由于官军身后便是矮墙,一时间竟不知如何避开骑兵的冲击,这时的官军犹如被狼群逼入绝地的羔羊! 牛秉忠此时已越过了那矮墙,他想要看看这矮墙到底有什么值得探究之处,竟使得他损失了四五百士卒,此刻义军骑兵的突然来袭,使得他也被困在了矮墙处。 牛秉忠见情势如此,不得已命一部断后,其余人又越过他们刚刚攻陷的矮墙,回到了他们的营寨。 牛秉忠没有想到赵胜还有这样的算计,他以弓箭手和步兵协同的方式攻陷了赵胜的矮墙防线,赵胜以骑兵将他的士卒在矮墙之前像羔羊一样屠杀,今日这一仗二人算得上是半斤八两,各不相让了。 赵胜见牛秉忠大部已回了营寨,只留了小部人马断后,便下令赵开疆立马结束战斗。 尽管牛秉忠留下的人马都是敢战敢死之辈,可是面临着实力如此悬殊的局面,最后只能落得个身死魂消的结果。 第一百章 牛秉忠夜间突围 随着牛秉忠的撤退,吕青领着火器营的兄弟再一次回到了矮墙,他们依托矮墙又再一次建立了防线。 牛秉忠回到营中之后,立即传令众人准备突围,这一战的结果已经使他明白,他在这里的坚守会变得毫无意义。 赵胜凭借火器营和骑兵便能将他围在这里,牛秉忠猜想赵胜其余的兵力定不会白白的耗费在小小的印斗镇。 牛秉忠觉得他要是赵胜,就一定会绕过这里,到他的后方去,可以是葭州州城,也可以是吴堡,甚至是葭州下辖的任何地方,总之绝不会让兵力如此浪费。 更何况本来义军就能胜过他,可是却突然修筑起一道矮墙,分明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牛秉忠有八成的把握,赵胜已经绕过了他,派人去到了他的后方。 一切正如牛秉忠的预料,赵胜此时在印斗镇的大营里,只有亲卫营和火器营以及骑兵营了,舒勇的左营和孙授的右营都已不在营中了。 这是赵胜的一次冒险,他以舒勇为主将,以新近提拔的孙授为副将,命他们二人带领手下的一万大军,去突袭葭州的其他地方了。 算上舒勇和孙授的兵马,赵胜此时已经将自己的兵力一分为四了,马继先领着韩胤和王寿一部,赵武和范进领着一部,他自己领着一部。 在实力不强的情况下,分兵历来便是一个较为冒险的举动,更何况一分为四,前几日那场仗失败之后,汤纶便建议赵胜将各部兵力合为一部,赵胜不仅拒绝了这样的建议,而且还将舒勇和孙授也给派了出去。 汤纶的建议到不是有错,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一起,也是应对眼下局面的一种方式,只是赵胜却认为眼下是一个和时间赛跑的阶段。 延绥镇如今群龙无首,正好给了义军一个大发展的机会,只要义军在每个战场都保持优势即可,不必集中所有的兵力。 就如同现在的印斗镇的形势一样,自己只需要保持对官军的一个优势即可,只要自己把官军困在了这里,舒勇和孙授带领的人马想要攻城拔寨便会取得出其不意的效果。 赵胜在派出去一万大军之后,为了更有把握困住官军,最大的发挥出火器营的战力,所以他想出了沿着官军营寨修一道半人高土墙的主意。 今日的一战,证明他的土墙战术是有效的,只是赵胜还不知道,牛秉忠已通过这土墙,将他的虚实看了个通透。 当日赵胜犒赏了全军,说是犒赏也不过是比平时多了几块肉,但在这个年月里,只是这几块肉,也使得全军上下盛赞赵胜的仁慈了。 牛秉忠虽然是败了一场,可是他对士卒比打了胜仗的赵胜还要大方,牛秉忠命人将军中所有的粮食和肉食,全都煮了分给麾下士卒。 牛秉忠本来打算在这里坚守,直到拖到朝廷大军到来,一举歼灭赵胜,所以对于伙食的安排,从来便是以节俭为主。 今日打了败仗,却吃得比往日打了胜仗都要好,军中将士即便神经再不敏感,也知道接下来将有一场硬仗要打了,今日吃的可能便是他们人生的最后一餐饭了,所以他们吃得有些沉重。 牛秉忠自然是感受到了这样的氛围的,尽管他一直以来爱兵如子,可是如今他判断义军已到葭州去了,他作为葭州守备,自然不能再在印斗镇与义军对峙了。 突围必然会有所损伤,更何况他还是选在夜间突围,还是在今日已败一场的背景下突围,牛秉忠不知道如今一同用餐的兄弟,最后会有多少人倒在夜晚的战场上,可是他作为葭州守备他没有选择,这是他的使命。 夜晚终于来了,赵胜不曾想过牛秉忠会突围,即使他想过这个问题,也不会想到他会在今夜突围。 吕青亲自坐镇在矮墙防线,他今天白日里打了败仗,赵胜并没有怪罪他,反而让他好好养伤。 吕青本就心怀愧疚,而赵胜却对他如此宽容,他自然是要更加尽力,才能报答赵胜对他的恩情。 吕青有些郁闷,他没有想到对面的官军居然能够在白日里击败自己,他知道要不是赵胜早有安排,今日便又是一场败绩。 吕青出神的望着对面灯火通明的官军营寨,他心里想着待他们再次攻击那营寨时,他定要第一个冲进去,他要砍下官军首领的人头,以消他吕某人的心头之恨。 只是看着看着,吕青却发现有些不对了,对面营寨上的火光一直没有移动,按理说士卒巡逻,火光是会移动的,可是官军营寨的火光却没有移动,吕青下意识的便想到了,官军今夜有行动。 只是吕青发现这个事实,还没有来得及通知手下加强防御时,他便看到了一群身手矫健的人,从他们设置的预警带冲了过来,飞奔着便越过矮墙,举起手中的刀对负责值守的火器营兄弟下手了。 吕青见着这一幕没有犹豫,他一面让自己的亲卫去击鼓,通知大营官军突围,一面拔出自己的佩刀与那些身手矫健之人缠斗到了一起。 一与官军交手,吕青才知道自己遇上了硬茬子,这些越过警戒带而来的官军,个个武艺娴熟,并且都精通合击之术,相互配合很是默契,吕青要不是有亲卫相助,早就被人给斩杀了。 牛秉忠安排的突围之战,打头阵的都是他的家丁,这是他作为葭州守备最为精锐的力量,也是他建功立业的凭证。 若不是牛秉忠觉得葭州如今的局势危急,他是不会舍得让自己的家丁去打头阵,为全军开路,打开局面的。 这些家丁也不枉牛秉忠对他们寄予的厚望,打得负责防守的火器营节节败退,吕青在众人的掩护下,一步步的后退,不到一刻钟时间,他又一次失去了整个防线。 赵胜听到前方传来的报警之声后,便从床上一跃而起了,自从经过那一日的战败之后,赵胜睡觉却是再也没有卸过甲了,因此他很快便来到了帐外。 赵胜只是一眼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官军居然在今夜突围了,这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赵胜并没有去纠结这件事情,他现在想的是如何去解决这件事情,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想其他的已经没有意义。 赵胜看着来到他身边的赵开疆道:“官军选择此刻突围,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事情,吕青恐怕是挡不住的,骑兵什么时候可以出动?” 赵开疆答道:“骑兵此刻仓促而动,恐怕至少要两刻钟,才能准备周全!” 赵胜知道赵开疆说的两刻钟已是很勉强了,骑兵此刻早已卸下了马鞍,马匹也被安置在了一起,此刻他也不能要求更多,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第一百零一章 黑夜中的厮杀声 牛秉忠见着自己的家丁,已经将吕青击退,立刻命人平了一段矮墙,领着大队人马与作为先锋的家丁们会合。 牛秉忠以为会有一场血战,没有想到如此轻易的便突破了矮墙防线,他此刻却也没有时间去想到底是什么原因。 既然矮墙防线已然被拿下了,他要做的便是领着手下人马回到葭州去,回到他要为之战斗的地方去。 而如今的形势很明显,反贼没有想到自己会来突袭,此刻正是摆脱反贼的大好时机,牛秉忠这样想着。 只是牛秉还没来得及下令开拔,他的耳边响起了炮弹落地的声音,他手下的士卒们被打得血肉横飞。 吕青虽然领着手下节节败退,但这只是他给自己做战术安排争取时间,吕青不允许自己再一次失败了,他要反败为胜。 吕青此时已集中了四个百户,他命三个百户排成三段击的阵势,自己亲率一个百户持刀杀向牛秉忠处。 吕青是出身赵胜的亲卫营,对于亲卫营赵胜费了多少精力,吕青是最清楚的,他们不仅要练习普通士卒需要练的刀枪剑戟,还要学习兵书战策,虽然学得东西不是很正规,但是对于吕青这些泥腿子而言,也算是开了眼界。 正因为有了这些兵书战策的学习,吕青知道,在如今的夜色之下,官军虽然偷袭成功了,可他依然有机会反败为胜。 吕青的命令一传出,佛郎机炮便对着牛秉忠处发射了,在炮声之中,吕青领着人向牛秉忠所在的地方杀了过去。 官军也没有想到,义军竟然这么快就组织了一次反击,火铳声不断响起,挡在吕青前进路上的官军,全都被他击毙。 牛秉忠自是没有想到被他打得鼠窜的吕青还有能力组织一波反击,牛秉忠抬眼望去,只见吕青一路杀来,手下士卒居然没有可以抵挡的。 牛秉忠见着这一情形,并没有慌乱,一面命人在前方去抵挡,一面派手下骑兵绕行至吕青之侧,以作奇兵突袭。 牛秉忠的决策很是明智,当他的骑兵出现在吕青的侧翼之时,吕青组织的这一波反击便结束了,数百人被官军骑兵一波冲击,就四散而逃了。 牛秉忠见已杀散了吕青后,便带着手下向着葭州而去,只是他本人带着骑兵和家丁慢慢的跟在队伍后面,很显然他要为官军断后,以安定自己的军心。 牛秉忠之所以会自己领着人断后,他也是想看有没有什么机会,他不想就这样灰溜溜的撤走,他想给义军留下一个深刻的记忆,好让义军以后见到他牛秉忠便退避三舍! 待牛秉忠领着人马已经撤走半个时辰之后,由赵开疆领着的骑兵才堪堪赶到战场,赵开疆见到了狼狈至极的吕青,只是他什么也没有说,赵开疆带着骑兵向着牛秉忠撤退的方向追去了。 赵开疆领着骑兵一路急追而去,原本夜晚在外追击敌人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经常是追着追着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过赵开疆却一直追着官军,并没有失去官军的踪迹。 赵开疆没有去思索为什么官军会打着火把,而且撤退途中还会发出很大的声响,他不曾想过,也许前方有个陷阱在等着他。 他想的只是追上去,杀几个官兵,多得几颗官军的人头,好消解他此时的愤怒,赵开疆的愤怒不是因为官军突围了,也不是因为吕青又一次战败了,只是因为他在赵胜面前跌了面子。 他对赵胜说骑兵只需两刻钟便能集结,结果半个时辰之后,骑兵们才集结完毕,这让赵开疆觉得很没有面子,所以他要发泄心中的愤怒,前方正在逃离的官军就是最好的目标。 在赵开疆领着骑兵追击牛秉忠之时,赵胜和汤纶来到了矮墙防线处,赵胜先是安慰了一番火器营营官吕青,然后又问身边的汤纶,“夜黑风高,开疆带人前去追敌,我总有些不太放心!” 汤纶答道:“官军已然突围,即便追上了,也不过杀几个断后的官军,对整体的局势并不会有什么改变,请大帅传令收兵吧!” 赵胜听了汤纶的话,点头表示赞同,正要传令让赵开疆收兵之时,他和众人却发现,在赵开疆追击的方向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不好!”赵胜大叫一声,连忙领着亲卫营向火起的方向而去,尽管此时赵胜还不能判定这大火燃起的缘由,可是他却是知道赵开疆并没有引火之物。 …… 赵开疆看着四周燃起的火苗,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并没有在地上看到引火之物,这火像是凭空而起的。 赵开疆心中有无数的疑问,可是他知道这火定然是官军引燃的,他没有去想更多更复杂的东西,赵开疆只是高喊了一句,“兄弟们,要想活命的随我冲出去!”。 赵开疆说完这话,便向着燃起的火焰之墙冲了过去,可是赵开疆并没能冲过火墙,因为他可以克服对火的恐惧,可是他坐下的马却是做不到的。 眼看着火势不可抑制,义军骑兵只得弃了马匹,拼着命向外冲去,只是官军早有准备,他们冲出了火海,却是遭到了箭矢射杀。 牛秉忠看着前方燃起的火墙,那张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为了这一战已是准备良久。 这些火油是他从葭州带来的,在防守营寨之时,他宁可让士卒以血肉之躯去拼杀,也没有动用一桶火油,因为牛秉忠坚信这些火油会发挥超出他本身的一些威力,比如他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牛秉忠本来可以让官军熄掉火把,他也可以在突破矮墙防线之后就摆脱义军的,可是他不甘心就这样走了,所以他设计了眼前这个火攻之计。 牛秉忠对于这里的地形可谓是烂熟于心了,他故意找了这个有些凹陷的地方,这个凹陷的地形,要是平日里从这里经过都不会注意到,因为这里实在是太普通了,只是有些凹陷而矣! 可就是这看似平常的地形,眼看却成了赵开疆等人的殒命之处,牛秉忠领着骑兵看着前方燃起的火焰,只要有义军从火墙之后冲了出来,便会遭到官军的攒射。 兵法有云,以火佐攻者明,牛秉忠知道自己这一把火之后,义军的骑兵应该是全部废了,即使有些兵士能够活命,短期内也不会有马来给他们骑乘了。 这对于他后面着手歼灭在葭州作乱的义军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牛秉忠终于放下多日的郁结,面上露出了会心的笑。 只是他这笑还没有出现在脸上多久,从对面的火墙中,便有一支箭射中了他的心窝。 那箭矢似乎有千斤巨力,直接洞穿了牛秉忠的铠甲,牛秉忠看了看自己胸中的箭,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只是鲜血便从他的嘴里流了出来,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出,身体便滚落马下了。 第一百零二章 从来战场多奇闻 田原射向牛秉忠的箭,是一支整体铸造的通体铁箭,射这支箭的弓是赵胜赏赐的铁胎弓,射箭的时机是他挑选了很多次才选择的时机。 田原有好几次出箭的机会,但是他都忍住了,直到刚才牛秉忠的脸上露出笑容之后,他才射出了这支他准备已久的箭。 牛秉忠死得莫名其妙,一介守备却是死在田原这个籍籍无名之人的手中,只是无论如何因着他突然的中箭身亡,战场形势发生了突变。 牛秉忠一死,官军们便已乱作一团,那还有精力去管被困火中的义军,他们带着牛秉忠的尸体,径直去寻前面的大队人马了。 且说赵开疆眼见火越烧越旺,义军很多将士连同马匹一道都被火烧了起来,人在哀嚎,马在嘶叫,直听得人汗毛倒竖。 众人都以为在劫难逃之时,天空中居然下起了大雨,感受着雨滴落在身上,落在脸上,落在手上,义军将士发出了震天的呐喊。 赵开疆大笑着道:“兄弟们,此乃天不亡我等,可还有敢于我一同追敌者!” 义军的骑兵们本以为已是在劫难逃了,不曾想到居然天降大雨,使得他们从绝境中逃得一命,听得赵开疆此言,自是高喊着呼应,没有不想去追击官军的。 赵开疆这边安排了一队人马,照顾自己这方被火烧伤的伤员后,便带着其余人马前去追击官军了。 且说官军骑兵们带着自家被义军射杀的守备赶上大队人马之后,他们便停止了前行,几个牛秉忠以下的军官们在一起争论不休。 按理说此时他们本不应该有什么争执的,只需按照牛秉忠身前的计划撤退便好,待回到了葭州,自有朝廷体制处理一切事务。 问题便出在了这场大家都没有想到了雨上面,官军骑兵们之所以果断的带着牛秉忠的尸体而走,便是存了不额外生事的打算。 只是这场雨来得太过于凑巧了,先有守备无端受箭而死,后有天降大雨,使陷入火海的义军免于一死,这两件事连在一起不得不让人多想上一想。 虽然官军将士都是尸山血海里打滚的人物,可是要他们用凑巧二字去理解眼前之事,却是不大可能的,此时从上到下,想的都是天意昭昭。 使官军们发生争论的不是其他事情,而是该如何投降义军,有的人建议割去牛秉忠的头颅去向义军投降,有的则认为直接投降即可,至于牛秉忠还是让他的家丁们送他回去即可。 如何投降,听起来有些可笑,可却是摆在他们眼前的现实选择,一场大雨使得义军骑兵死里逃生,使得原本因为失去牛秉忠就已士气大损的底层士卒们彻底的崩溃了。 军队之中虽然说是将帅做主,可底层士卒的想法就不能说不重要,甚至有很多时候底层士卒也能决定大军行止,决定历史走向,远有唐之马嵬驿,近者有大明各督抚的勤王大军。 如今的官军士卒们就已是士气俱失,他们觉得义军是得了上天的眷顾,不然牛秉忠怎么会被射杀,要知道当时他的身边有那么多的人,偏偏就射中了他,这难道是巧合。 原本熊熊燃烧的火焰,却突然被大雨浇灭,这雨来得不早不晚,恰恰在这时候来了,还下得这么大,这难道也是巧合。 世上真有这么多的巧合,这些事情往上五百年会让人多想些,往后五百年还是会让人多想些,那么在如今这个普通的黑夜里,这群普通的军卒们自然也不能免俗。 更何况这些军官们,他们跟着牛秉忠来到印斗镇,有了这几日的遭遇,谁又能保证他们没有几分其他的想法,此时他们只说是军心如此,不得不为。 当赵开疆领着人马赶上官军之时,他看到的便是跪倒在地的士卒,他们已然将兵器扔在了一旁,几个牛秉忠麾下的把总们早已自缚于地,摆在他们面前的便是牛秉忠的尸首了。 牛秉忠恐怕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尸首会成为手下邀功的工具,如此处置牛秉忠的尸首倒不是没有人反对过,只是那些反对的人此时已弃尸于茫茫夜色之中了,这些人中有他的家丁,也有他在军中的心腹,此刻都随他而去了。 赵开疆见了这一幕,却是有些出乎意料了,他本是打算跟在官军之后,射几支箭,杀几个人,出一口气而已,那里料到会有这一番遭遇,不知所措的赵开疆,只得命人去向赵胜请示行事方略。 赵胜看着远方火焰突起,便领着亲卫营出发了,只是他们还没有走出几步,却发现那火居然熄灭了,赵胜这里固然是欣喜,却也很是好奇。 可当赵胜领着人即将到达火焰燃起的地方之时,赵开疆派去报信的人,正好碰上了赵胜,便将官军士卒跪倒路旁,请求归降一事禀报了赵胜,赵胜闻听这个消息后,却是更加的好奇了。 赵胜带着少数亲卫骑马赶往了官军归降的地方,在赶路的这个过程里,赵胜已然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也知道了赵开疆他们被大雨所救之事。 赵胜刚听之时,有些不解,要知道他领着亲卫队就在不远处,却是丝毫没有感觉到这天曾经下过雨,可随后便不再纠结了,自古以来发生在战场之上的奇闻怪谈数不胜数,三国时,诸葛亮为司马懿设下的火攻之计,不也被突降的大雨给破坏了嘛! 赵胜按下想去探究这场雨到底是不是局部对流雨的心情,随着赵开疆的使者来到了官军投降之处。 赵胜在很远的地方便看到了哪里的火光,也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官军们,但直到来到了近处才看到被扔在地上的牛秉忠。 赵胜与牛秉忠在印斗镇相互敌对了好几天,直到此时赵胜才算是看清了这个敌人的真面目。 赵胜本以为牛秉忠今夜算是走脱了,那里会想到却是这样的结局,对于牛秉忠,赵胜是从心里佩服的,在这个明军已然是烂到根子上的时代,能有一个牛秉忠这样的人物,实在是出乎人的意料。 只是将军难免阵上亡,瓦罐不免井边破,赵胜觉得如今的结局,对于一个军人来说,也算是个很好的结局了。 对于请求归降的官军们,赵胜自然是一口答应,还向他们保证,不会降低他们的待遇,在官军中任什么职,到了义军中还是什么职位,谁叫赵胜此时缺兵少将呢! 至于射杀牛秉忠的是何人,凡是义军中人是都知道的,又有谁不知道田原手中有一把赵胜赏赐的铁胎弓呢,只是大家虽然羡慕田原,可是他们知道田原的那一手箭术是谁也比不了的。 ps:绍宋太好看了,欲罢不能呀! 第一百零三章 葭州的整军运动 田原许下了请众人好好喝一顿酒的承诺后,终于是摆脱了众人的纠缠,回到了自己的营帐里。 如今的田原因为箭射牛秉忠,被赵胜定为功勋第一,因而破格提拔为骑兵营的副营官,兼理营务。 原本负责骑兵营的赵开疆自然还是做回了他的亲卫营营官,对于赵开疆,赵胜是真的想着重培养的,只是他的运气确实不怎么好。 攻米脂之时成了刘景岩的立威对象,丢掉了亲卫营的营官之职,好不容易因为敢杀敢拼,被赵胜官复原职,还让他去统带骑兵营,可是昨夜居然差一点将骑兵全部葬送了,赵胜又怎么会放心让他继续统带骑兵呢! 赵开疆靠不住,赵胜举目四望之下,只得破格提拔田原,使他暂时统带骑兵营。 但要说起破格提拔,其实田原的结拜兄弟孙授才是真正的破格提拔,如今孙授已经做到了右营主将的位置,田原做个代理骑兵营的营将,也不是多了不起的事,只是往日的同伴们难免要找他喝一顿酒而已。 赵胜这几日的运气不错,牛秉忠麾下投降之后,舒勇和孙授也派人传来了消息,他们已经拿下了葭州全境。 赵胜拿着舒勇的报捷文书,兴奋的在大帐内走个不停,义军拿下葭州,意味着延绥镇下辖的东路神木道,已然是落入赵胜之手了。 整个延绥镇分为东路神木道,中路榆林道,西路靖边道,外加延安州县所属的河西分巡道和庆阳州县所属的河西分守道。 从黄埔川起,至双山堡止,下辖十二营堡,再加上葭州隶属于东路神木道。 从常乐堡到清平堡的十余个堡寨属于中路榆林道,绥德卫和米脂以及清涧县隶属于榆林道。 从龙州抵盐场的这十五营堡属于西路靖边道,而保定和安定以及安塞等地自然是属于靖边道了。 如今赵胜已占了绥德卫米脂以及葭州,算是占了三分之一延绥镇的地盘了,这是从无定河边出发之时,赵胜以及赵胜的手下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赵胜知道能有今日的局面,与延绥巡抚突然的去世有关,与自己没有按照汤纶的计划去行事有关,但是能够一举拿下葭州,却更是与刘氏父子大为相关了。 先是有刘景岩搜刮米脂之财物与人力以供赵胜驱使,又有刘希尧在战败之时稳住局势,使大局不致崩溃,这样算来却是没有几个人能够比得上刘氏父子的功劳。 不过摆在赵胜面前的当务之急到不是封官许愿,而是如何将散布于中路榆林道和东路神木道的力量整合起来。 赵胜本部在收编了官军之后,士卒数量已接近万人,这还没有算上此时在大营中的民夫。 而舒勇和孙授也是一路招降纳叛,人数已然涨至一万五千余人了,再加上在绥德卫的一万五千大军,赵胜所部人马已经达到了惊人的四万了,这还没有算上马继先部。 赵胜带着不到万人的队伍从无定河边出发,如今不到两月的时间,人数已然增长了四倍不止,毫无疑问这看似强大的四万大军,只是空有其表而矣! 战斗力下降,表现得最明显的便是赵胜的亲卫营了,在无定河边之时,亲卫营是赵胜麾下最有战斗力的部队,人数虽然不多,战斗力却是为诸营之冠! 那时的亲卫营士卒,他们的训练是按照魏之武卒的标准,纪律是向秦之锐士看齐的,至于装备却是诸营中最好的。 可是如今亲卫营,要求虽然还是那样要求的,可是经过米脂之败后,营中已经少有人能达到当时的标准了。 这样的军队自然不是赵胜想要的,当此乱世,没有一支战斗力强大的军队,如何能够保得自家的性命无忧,赵胜可是再也不想体会身处绝境的感受了。 出于加强战斗力的考虑,赵胜在葭州州城所在之地,进行了一场在后来看来影响深远的整兵运动。 在这次整兵运动之中,赵胜的势力第一次确定了地方守备部队与专司征战的野战部队的不同,首先建立了一南一北与中军三大野战军团,从此时起便奠定了后来绵延几百年的武将三大派系之基石。 赵胜以副元帅叶显忠领衔建立绥德、米脂、葭州等处的地方守备部队,又从军中选出在战阵之中立功的将士补入亲卫营,并且定下规矩,从此之后凡是百将及其以上者升迁,必须先到亲卫营中任职之后,方可再行升迁。 赵胜又从葭州的士卒之中调五千人前往绥德卫,与在绥德卫的绥德营和榆林营共同组建南面招讨大军,以赵武为主帅,负责清涧县以及河西分巡道下辖的延安等州县。 赵胜在葭州的部队还是分为左营右营自己中军三处,左营营官舒勇,右营营官孙授,每营只有兵员五千五百人,中军下辖骑兵营两千五百人,火器营两千人,亲卫营三千人,总计一万八千五百人。 对于此时还没有与赵胜取得联系的马继先部,则命为北面招讨大军,以马继先为主帅,韩胤为副帅,负责河西分守道下的庆阳诸州县,以及西路靖边道的攻伐。 至于说马继先的力量是否足够完成这样宏伟的目标,关于这一点,赵胜是从来都不担心的,要知道马继先他们当时带走的是赵胜麾下除亲卫营外所有的精锐了。 赵胜甚至认为,用马继先他们带走的六千兵马,对付如今他麾下的这一万八千五百兵马都是稳操胜券的。 赵胜选择让他们去偷袭榆林卫,战斗力自然不会低就是了,只是如今的形势不一样,赵胜已经不需要马继先领着人悄悄去夺榆林了,因为赵胜如今的胃口不是小小的榆林所能满足的,赵胜如今想的是鲸吞整个延绥镇。 这不是赵胜在痴人说梦,以赵武向南攻,马继先向西北攻,赵胜自领兵马负责中路,这是刘家父子与汤纶这三个赵胜最看重的智囊所提出的计划。 由于轻易夺取葭州一事的发生,连一向持保守态度的汤纶,也认为如今正是夺取延绥镇的最好之时机。 现如今赵胜麾下,无论文士武卒,无论将官民夫,都称得上是士气高涨,尽管他们知道延绥镇总兵官吴自勉已领着一万五千大军向葭州而来,他们依然没有一丝的紧张。 说起吴自勉其人,也算得上是赵胜的福星了,要是没有他,延绥巡抚张梦鲸不会突然而死,而张梦鲸不死,赵胜自然也不会有今日的声势。 原本历史上吴自勉气死张梦鲸后,还是带着麾下兵马赶到京城参加了勤王之战,可是如今因为赵胜的出现,他却是没有向着京城而去了,而是回师榆林,拉出了一万五千大军,欲要用剿灭赵胜来抵其气死抚臣之罪。 第一百零四章 谋而后动吴总兵 崇祯三年正月二十六,总兵官吴自勉领兵屯于神木县之外,吴自勉的一辈子里,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难过。 吴自勉没有想到张梦鲸的脾气那样大,而身体却是这样差劲,他不过是贪财一点,不过是卖了几十匹军中战马,不过是放走了几个给了逃命钱的士卒,这样的事情那个大明的将官不曾做过,可是谁能想到他吴某人一这样做,就气死了一任巡抚。 吴自勉是在张梦鲸死之后,才知道自己闯的祸是多么的不可饶恕,自己犯下的错是多么的愚不可及。 一任巡抚被他给逼死了,还是在勤王的路途中被逼死了,犯下这样的错,吴总兵又怎么能不战战兢兢呢! 赵胜认为吴总兵是他的福星,而在吴总兵眼中,赵胜又何尝不是他吴总兵的福星呢! 吴总兵认为要减轻他的罪责,只有带着人到京师去和建州女真拼个你死我活这一条路可走时,赵胜领着的义军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真可以算的上是喜出望外了。 只是当吴总兵点齐兵马,想要以挟泰山之势碾压赵胜之时,牛秉忠战死,葭州为义军所得的消息传到了他的耳中。 这个消息的传来,使得吴总兵对于福星的看法有些改变了,牛秉忠是什么人,他吴总兵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可是这他却死在了义军的手中,这样的情况下,吴总兵又怎么敢轻举妄动呢! 于是浩浩荡荡的一万五千大军,停驻在了神木县之外,直到赵胜领着大军到神木之后,他们已是已是有十来天没有行动了。 赵胜也是以挟泰山之势而来的,不过给赵胜这样威势的到不是他带领的这一万八千五百余人的大军,而是随着大军而来的整个葭州的金银等浮财。 面对人数已到了一万五千余人的官军,赵胜自然不会认为凭自己如今的实力便可以战胜,尽管他的麾下士卒刚刚经历了葭州整编,可是实力的增长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事情。 尽管正面硬攻,赵胜没有把握战胜官军,可是赵胜却为官军准备了另外的战场,一场以金银为武器的战争正在吴总兵的大帐里进行。 “在下今日此来,并无其他目的,只为给将军指一条明路而矣!”刘希尧对吴自勉道。 “哈哈,希尧呀,你我之间何必以诡诈之道相对,有什么话,你只管说便是了。”吴自勉笑着道。 刘希尧与吴自勉乃是旧识,往日里,吴自勉军中淘汰的旧军械,不堪使用的马匹,这些物资都是通过刘家这样的商贾士绅发卖的。 所以刘家父子与吴自勉算起来,还是个旧相识,正因为有了这层关系,刘希尧才来到了吴自勉的军前。 用金银作为武器来对付吴自勉的大军,是刘希尧的父亲刘景岩的主意,赵胜听闻之后,也觉得这是个绝妙的主意,只要应对得了官军的万余人马,赵胜又怎么会舍不得整个葭州所有的金银呢! 在刘希尧出发之前,赵胜把自己的要求说得很清楚,只要吴自勉答应不与义军作对,那么整个葭州的金银送与他吴总兵便是值得的。 可是刘希尧到了吴自勉的军中后,他发现要达成赵胜的要求很容易,因为官军虽然人数众多,可却是兵无战心,与牛秉忠麾下的官军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一发现使得刘希尧想要的便更多了,而不仅仅是完成赵胜的要求,使吴自勉保持中立,他想也许还可以收编这一支官军。 “将军如今处于危险之中,自身却不能觉察,我真的为将军感到可惜呀!”刘希尧大声道。 “哈哈”吴自勉依然是大笑,然后道:“希尧所说的危险,是指神木县的那些个反贼嘛?” 听了这话,刘希尧果断道:“我家大帅领三万将士驻足于神木城之内,对将军而言自然算得上天大的危险,不过将军如今面临的危险更甚于刀兵!” 吴自勉听了这话,冷着脸道:“希尧不必做惊人之言了,有事说事就好,何必拐弯抹角的呢!” 哈哈!哈哈!刘希尧听了这话,便大笑不止,笑声已然穿过了营帐,传到了吴自勉的大帐之外。 “希尧呀,你要是再不说明来意,我吴某人只得请你出帐去了!”吴自勉斥责道。 刘希尧大笑不止,原本是想引出吴自勉一句,“希尧何故发笑?”,可是吴自勉没有按照他的设想来走,刘希尧只得道:“将军可知我为何大笑?” 吴自勉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不屑道:“你自笑去,与我何干!” 再一次受挫的刘希尧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然后道:“我家大帅让我来问将军一句话!” “什么话”吴自勉问道。 “战又不战,走又不走,意欲何为!”这是我家大帅的原话,刘希尧对吴自勉道。 吴自勉原本是坐着的,听了这话后,立马站了起来,“这是你家大帅的原话?” 刘希尧道:“将军到神木已有十余日了,可是到了今日还没有什么行动,也怪不得我家大帅会有这样的疑问!” 吴自勉听了这话,他又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对于自己带领大军十余日都停在这里,吴自勉自问是找不到什么借口的,他总不能承认是自己怕了义军,所以才十余天都不曾行动吧。 刘希尧见吴自勉只是坐下,不曾答话,于是接着道:“对于将军的心意,在下是有些揣测的,不敢说是与将军的心意相同,但想来总有那么七八分重合的!” 吴自勉听了这话,只是冷哼一声,然后道:“你且说说,我是何想法,让我来看看你到底猜对了我的几分心思!” “将军眼前之困境,其实不在我家大帅处,也不在这区区延绥之地,而是在京师,在庙堂,在文官的口中!”刘希尧道。 吴自勉听了这话,脸上的变情,少了些冷峻,多了些好奇,他道:“你继续说!” “张梦鲸张大人这条性命,朝庭和文官无论如何都要算到将军你的头上呀,更何况此事又发生在勤王途中,要是平常时候,将军你倒卖个马匹,收受点金银,文官们甚至皇帝也会假装看不见,可您做这件事时,他不是平常时候呀! 将军正是有了这个顾虑,所以才在听闻牛秉忠战败之后,领军在此停留了十余日都没有动静!”。刘希尧说完这番话后,便拿起了杯子,喝了一大口水。 吴自勉听了这番话后,却是长出了一口气,刘希尧所言正是他的顾虑,他本就已犯下了大错,要是与义军交战也失败了的话,他的脑袋肯定是保不住的。 吴总兵从来不怕打败仗,他这一生败过很多次,失败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的,大不了送些金银去上下打点一下,可是如今却是败不得的,一旦战败,他吴某人的脑袋便没了。 吴总兵虽然爱金银财物,可是对于他的性命,他确是更加的舍不得了,吴自勉看着刘希尧,问道:“不知刘先生有何高见?” 第一百零五章 携万金而欲为田舍翁 “在下有上中下三条计策献给将军,请将军听我仔细道来。”刘希尧道。 “请君为我解惑,我老吴不胜感激!”吴自勉答道。 吴自勉话音刚落,刘希尧便道:“将军领兵北上,与建州女真拼个你死我活,以赎其罪,再散尽家财求京中官员为你上下打点,或许可以有活命希望,这是上策! 至于中策则是如将军如此时这般,领大军剿灭我义军,然后再命一心腹之人,携带全部家财到京师多方打点,也是有活命希望的!” 刘希尧说完了上中二策,却是按住下策不言,只是独自的喝起了水来,好似刚才一番言论已使得他口干舌燥了。 吴自勉本来听得出神,刘希尧却突然住嘴不说,吴自勉便看着刘希尧问道:“上下两策俱已说完,不知下策又是什么主张?” 刘希尧答道:“上下两策任取一策,都可解将军眼下之危,又何必再问下策呢!” “你且说来,我自有考量,却是不劳你来费心!”吴自勉看着刘希尧道。 “哈哈!”“哈哈!”刘希尧在度发出了笑声,这笑声穿过了营帐,传到了大帐周围。 此时的吴自勉却是已没有了刚才说“你自笑去,与我何干!”的洒脱了,他急问道:“希尧,你为何发笑?” 吴自勉如此回答,却正是按照刘希尧的计划在进行,刘希尧道:“我笑将军既想要富贵,又不肯拼命舍财,世上居然还有报这等想法的人,难道不值得笑嘛?” 吴自勉听闻此言,又一次站起来道:“你好大的胆子,莫非以为仗着有几分故人的颜面,我就不敢杀人吗?” 刘希尧道:“在下岂敢轻视将军,只是将军放着上下两策不用,非要问下策,我怕这件事传出去,有损将军的颜面,这是在为将军你考虑呀!” 吴自勉听得此言,便再次坐回了自己的位子,然后道:“希尧以为我已经昏聩到这样的地步了嘛?上策乃是将自己的性命交于人手,至于中策嘛,要我与义军交战,靠杀戮义军来立功,却是我不忍心做的事情呀!” 刘希尧听闻吴自勉的话后,对他心里所想却是了然于胸了,说什么不忍心与义军交战,其实还不是没有把握打赢义军,不然哪里还会听他的什么上中下三策。 刘希尧按下心里的想法,对吴自勉道:“在下所言上中二策,实乃为将军着想,兼顾将军与朝庭的良言呀,只是将军非要听下策,那在下也就不得不言了。 只是这下策对将军没有什么损害,只是对于延绥镇,对于朝庭来说却是有些不利的,在下乃是反叛之人出些悖逆之言在所难免,只是怕说出这些话,有损将军的忠义之名!” 吴自勉道:“你尽管直言即可,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不必有什么顾虑!” 刘希尧道:“我的下策便是让将军丢弃现在所有,早些逃之夭夭的好,只是这样一来却是和将军一向尽忠报国的志向想抵触了!” “原以为有什么好的计策,原来是劝我一走了之,只是天下九州都是大明天下,我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再者说我本是朝廷任命的一镇总兵官,要是如此这般,便挂印而去,又怎么对得起天子!”吴自勉看着刘希尧道。 刘希尧道:“将军的忠义真是感天动地,只是如今不是将军要负大明,而是处于庙堂之高的人物不要将军你活呀,以在下愚见将军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吴自勉听了这话,道:“希尧之言,甚为有理,且让我好好的想一想!” 刘希尧道:“将军且去慢慢想就是了,现在请让我向将军说明,我家大帅让我来的目的吧!” 吴自勉听了这话,自是点头道:“你说出来,我听一听吧!” 刘希尧道:“我家大帅让我来,是来给将军送礼的,我家大帅早就听闻将军的大名了,所以命人为将军准备了一份厚礼。”刘希尧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摆在他面前的两口木箱。 随着木箱被打开,箱子里珠光宝气四射,晃得人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吴总兵见了这两箱的金银珠宝,又一次站了起来,走到了箱子之前,用手摸着箱子里的珠宝,心神都被迷失了。 过了好一会儿,吴总兵才把目光从这两口木箱上移开,然后对刘希尧道:“无功不受禄,你家大帅送我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目的呢!” 刘希尧笑了笑,然后道:“这只是一点见面礼,在我家大帅的营中,像这样的箱子还有八口,只要将军答应我家大帅的一个要求,十口箱子的金银珠宝全部归将军所有!” 吴自勉听说眼前的只是一点见面礼,还有八口这样的箱子送给他,他心脏跳动的速度已比平常快了很多。 吴自勉艰难的开口道:“不知你家大帅有什么要求呢?”此时的吴自勉心里想的只是十大箱的金银珠宝,莫说是一个要求,就是十个要求,他也会答应。 “我家大帅想让将军领着麾下向义军投诚!”这是刘希尧自己提出的条件,赵胜想的是先让吴自勉作壁上观,两不相帮即可,哪里敢去奢望可以收编这一万五千余人的官军呢! “什么,你家大帅有什么要求,你再说一遍,我没有听清。”吴自勉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刘希尧道。 “我家大帅的意思是让将军弃暗投明!”刘希尧坚定而清晰的道,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一不小心便会坏了赵胜的既定方针,只是眼前的机会难得,刘希尧不想就这样错过。 哈哈,哈哈,吴自勉先是大笑了几声,然后道:“你让我一个堂堂的总兵官去向反贼投降,希尧呀,你的脑子没有坏吧!” “不是投降,而是弃暗投明!”刘希尧纠正着吴自勉的话。 吴自勉冷笑道:“你给我个投降的理由!” 刘希尧道:“理由有二,一则将军如今为朝庭所不容,义军可为将军庇佑,第二自然是摆在将军眼前的这些黄白之物了。 将军刚才说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可是将军又是否知道财能通神的道理呢! 将军领着手下向我家元帅投降之后,要是不愿在我家元帅麾下效力,可以改名换姓,带着这些金银,到江南地区去过些神仙日子!” 吴自勉如今身处困境,又有这许多的金银诱惑,已然是动了心思,想要去到江南地区,见识一下所谓的人间天堂。 只是吴自勉虽然贪财,虽然怕死,可他并不是一个糊涂蛋,吴自勉勉对刘希尧道:“我如今有兵马在手,你家大帅还会忌惮于我,我一旦没了兵权,又怎么保证你家大帅会遵守信用呢!” 刘希尧听了这话,原本悬着的心立刻着了地,他知道这件事被他办成了,刘希尧压住心里的高兴,对吴自勉道: “将军多虑了,将军于我家大帅犹如千里马之骨之于燕昭王,对我加大帅而言,今日虽然舍弃了巨额之金银,可来日所得会更加的巨大。 这也是我刘家父子二人愿意跟随他的愿因呀,要是他因为这些金银便轻易放弃诺言,我们又怎么会甘愿为他卖命呢!” 吴自勉笑道:“我早知你们父子与一般人不一样,今日听闻希尧所言,便更加确认了,只是人各有志,你们愿意去拼一个开国的富贵,而我只愿为一田舍翁即可!” 第一百零六章 急剧膨胀的实力 刘希尧出色的完成了任务,不仅排除了吴自勉手下官军对义军的威胁,还出人意料的将他们给说得投诚了。 这是赵胜从来没有意料到的事,他想过刘希尧失败而回,想过最后说服吴自勉作壁上观,至于官军全部投诚,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眼下这样的事情却发生在了他的眼前,一支超过万人的官军成建制的投诚,这是大明立国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一般朝廷派大军征战,都是有文官以及监军的,可是如今延绥镇却是群龙无首,自然没有什么统兵的文官,也没有什么监军之类的了,这便为官军今日投诚埋下了伏笔。 吴自勉这支大军,是靠着他总兵官的威望,从各堡寨里抽调的,打的是勤王救驾的旗帜,因此军中唯他之命是从。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底层士卒也不一定会随着吴自勉投诚的,可是如今的底层士卒,已是半年未曾发响,两三个月没有吃过饱饭了,他们心中对朝庭自然有些怨气。 由着这股怨气支配,使他们觉得投降义军并没有什么不妥,更何况赵胜还让他们吃饱饭呢,这就更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赵胜用饱食的待遇安抚住了底层的士卒,可是这突然增加了一万五千人马如何安置,已是成了赵胜眼下第一要紧的事了。 赵胜想了很久,他决定将军中所有小旗及以上的军官们总计一千九百六十五人抽调到亲卫营集训,再从亲卫营中调人到官军中任职。 如此一来,赵胜三千人的亲卫营,竟是有一多半的人轮换出去了,这也就使得亲卫营中,官军降将们成为了大多数。 面对这样的情况,无论是汤纶也好,刘希尧也好,他们都建议赵胜近期先不用亲卫营宿卫,等过一段时间,把亲卫营整顿完毕,再用之宿卫不迟。 这样的建议自然全是为赵胜的安全考虑,只是如果按照他们办法去做,怕是会尽失人心。 一旦使军官们心存疑虑,怕是所有的官军都会人心动摇的,赵胜虽是将这些军官与普通士卒分隔了开来,可是他们与底层士卒的联系是怎样都剪不断的。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赵胜非但没有防备这些从官军中选出的亲卫,而且在这些人刚编入亲卫营的当夜,赵胜便从他们之中,挑选了两百人去宿卫大帐,一连三日赵胜的身边都由他们值守,赵胜此举使得官军上下俱对他归了心。 用新近投靠之人充认亲卫,最后以收众心,这不是赵胜的原创,在他之前有很多前辈做过,在他之后也自然少不了效仿之人。 只是这样的举动看似简单,甚至有些鲁莽,可是赵胜行事之前,便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官军们虽然是新降之人,可是他们随吴自勉投诚之后,却并无什么过分的行为,这足以说明多数人对这件事并不抵触。 而赵胜挑选的这两百入值之人,是真的精心挑选了的,全部都是老实可靠之人,更何况亲卫营的驻地位于大营之中心,以备营中有事之时,可以快速支援各处,可是反过来营中各处也能随时钳制亲卫营。 有了这几道防线的保护,尽管还有些危险,赵胜觉得为了这一万五千人马,他是可以去冒一冒险的。 与收服这些军官们同时进行的便是底层士卒的安置,关于最底层的士卒们,赵胜将他们分为三部,一部派遣到赵武处听用,其余两部则是左右营各分一部。 尽管赵武从来不曾向赵胜要求过一兵一卒,可是赵胜还是在不断的增强他的实力,唯恐他的力量不够。 赵武带领的南面招讨大军,负责的是清涧县以及河西分巡道下辖的延安等州府的攻伐。 赵武所处的位置非常关键,一旦朝庭发大军征伐赵胜,赵武的南面招讨大军是首当其冲的,赵武部的力量强弱,关乎义军应对朝廷征伐的大局,赵胜不得不担心赵武的力量不够。 等赵胜将新近投降的官军给安顿完毕后,已是崇祯三年的正月二十七了,赵胜打算让将士们先在此地集训十来天,等到二月再带领人马去收取延绥镇的各处堡寨。 赵胜决定修整一番,一是因为随着吴自勉的投诚,整个延绥镇已没有力量可以抵挡赵胜的大军了。 二则是因为连番征战,军中将士都已有些厌战了,正所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适当的修整是有助于提升士气的。 三则是因为军队人数的急增,粮草方面有些不足了,赵胜需要时间去筹集粮草,以应对接下来的战事。 筹集粮草,供应军需这些事情自然是要落到刘景岩的身上,他在米脂的所做所为,赵胜是非常认可的。 眼下的大明天下,富者动连阡陌,贫者地鲜立锥,贫富分化极为严重,缙绅之家率以田庐仆从相雄长,而贫者之髓已为富者所吸允干净。 刘景岩筹集大军粮草,以缙绅之家为对象,实乃是拯救世事所必须为之的事情。 刘景岩与那些拷掠富户者又不相同,他以赵胜麾下的官位与缙绅们交换,这样便不至于将这些缙绅们逼入死地,使得他们与义军为作对。 刘景岩的措施与朝庭的政策比起来不知道高明到哪里去了,在崇祯年间,明帝国的中枢,好像从来没有出过有长远目光的决策者。 先是向穷困农民征收辽响,民众不堪辽响之重,于是群起反抗,为了平定百姓的反抗,又加征了剿响,剿响一征,而民之反抗,便更加的剧烈,使得帝国的军队应接不暇,于是不得已之下,又加征了练响,民之苦难未解,而朝庭摊派,却是一年胜过一年,终于使得诺大的帝国轰然倒塌。 刘景岩为赵胜筹集粮草的办法,既不加重贫者的负担,又能将富裕的缙绅们团结起来,真可谓是治政之良策。 刘景岩以米脂之前例,靠着赵胜大军的支持,又一次在葭州为赵胜筹集到了足够的粮草军械。 在刘景岩为赵胜筹集粮草的这几天里,带着赵胜给予的十箱金银往江南而去的吴总兵,在途中被土匪给打劫了,不仅金银俱失,而且还送了他的一条性命。 赵胜听了这个消息,当时便对周围之人感叹了一番,哀叹吴总兵的命运多舛,那些宿卫在赵胜身边的亲卫们,从赵胜的反应里判断出了赵胜确实不知情。 只是后来有人从刘景岩供应的军需里分析,吴总兵被土匪打劫,其实是赵胜指使的,因为在这段时间里,刘景岩手中无故的多出了一笔钱财。 第一百零七章 先锋大军的消息 崇祯三年二月初二,赵胜正在观看舒勇的左营演武,突然汤纶到赵胜耳边说了一阵话后,赵胜便离了左营,回到了他的大帐之中。 赵胜之所以置左营的演武而不顾,是因为马继先的信使已在赵胜的大帐中等着见他。 马继先所部人马,自从离开无定河边的大营之后,赵胜到目前是没有得到过他们的任何消息的。 虽然赵胜相信他们的能力,可是长久的了无音信,赵胜有些时候在深夜里,不得不往悲观的方向去想,不得不替他们多操些心,犹如母亲对外出的游子一样,既相信他有美好的前途,又不得不担心他的衣食住行。 如今了无音信的游子有了消息,赵胜自然要放下一切事情,将那远方游子的信息问个清清楚楚。 马继先派出的信使,是一个赵胜熟悉的老兄弟,被人唤做赵老大,乃是赵胜的同族兄弟,一进入大帐中,赵胜便认出了他。 故人见面自有一番寒暄不提,赵胜直接问起了他最关心的问题,马继先部如今到底有几分实力,到底是何情况。 听了赵胜的话,赵老大便把马继先部从离开无定河边开始,到近几日发生的事情,全部从头到尾的叙述了一遍。 马继先部的经历,比之赵胜他们自己经历的还要精彩几分,赵胜和汤纶听赵老大在哪里讲述,直到夜色降临也没有停止。 赵老大讲了马继先如何一步步的取得众人信任,如何让前锋大军的所有兄弟满意,佩服! 也讲述了马继先如何招兵买马,如何使得全军上下都有坐骑,如何带着手下撵的草原上的部落向四方逃命。 “首领,我这次带了五百匹战马,以及两千头羊,这些日子我们每天都在吃肉,已经吃得腻了!”赵老大道。 赵老大还不知道赵胜已经自任为讨明罚罪元帅了,因此他还称赵胜为首领,并没有称为大帅。 汤纶在旁边道:“赵老大,如今首领已是讨明罚罪大元帅了,以后大家都称呼为大帅,不要再把首领二字挂在嘴边了。” 赵胜对于别人如何称呼自己,一向是不大在意的,赵胜待汤纶话音刚落,便开口道:“如此看来,你们的日子过得不错嘛,知道了你们如今的状态,我很是欣慰! 只是你们生活虽然过得不错,但是如今身处乱世,一支可靠的军队,才是我们生存的保证,所以你们如今到底有多少人马?” 赵老大听了这话,便答道:“如今我们的的人数已达到了一万二千余人,俱是有两匹马儿的骑兵。” 马继先部的情况,赵胜是了解的,除了韩胤所部会骑马外,其余人等都是不会骑马的,怎么现在突然变得都会骑马了呢?是不是有什么训练骑兵的秘诀呢? 对赵胜的这个疑问,赵老大回答得很是干脆,“没有什么秘诀,骑得多了,自然就会了,最开始不会骑马,便把人绑在马上,打几仗后,自然就会骑了!” 赵胜听了赵老大的回答,心中已是了然了,所谓的打个几仗就会骑了,无非是几仗之后,不会骑马的便被战争给淘汰了,活下来的自然个个都会骑了。 乱世人不如太平犬,这是历来便有的公论,赵胜自然不会去指责马继先的作为过于残忍,在这个易子而食的年代里,残忍或许是另一种慈悲。 赵胜听了马继先所部的经历,知道了马继先部如今是兵精粮足,甚至富裕到了要向他提供羊马等物资,可是赵胜觉得赵老大还是有话没有说出来。 赵胜看着赵老大问道:“马继先此次派你来,不止是向我们进献马羊等物吧?” 赵胜话音刚落,原本还是喜气洋洋的赵老大,一下子便跪到了地上,望着赵胜道:“大帅,榆林丢了!” “榆林丢了,这是怎么回事?”赵胜这话,即是在问赵老大,同样也表明了他的疑惑。 在赵胜的印象里,榆林此时在官军手中,而延绥镇成建制的力量已经被他收编了,取榆林对他而言如同探囊取物般容易,可是无论怎么说,也不存在丢了的说法。 赵老大跪在地上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赵胜听完之后,也确定榆林是已经丢了。 原来马继先带着人到了榆林附近后,便化整为零隐藏在榆林的周边,准备伺机而动。 马继先一开始按照计划,先是拉拢榆林卫中的底层士卒,准备通过他们,挑起榆林的内乱,然后夺取榆林城。 可是当一切计划正常进行的时候,马继先遇到了他在草原上的几个旧日相识,这几个老相识告诉马继先,草原上的大部落都到甘肃去了,如今的草原上只有些小部落了。 听到了这个消息后,马继先这边就动了心思,他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今他们有六千人马在手,如果往草原上走一遭,一定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马继先将他的想法说与韩胤和王寿听后,王寿坚决的反对,他觉得应该按照赵胜给他们的计划行事。 马继先见王寿反对,以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无法实施时,一直以来不怎么说话的韩胤,却是开口坚决的支持马继先,他还鼓励马继先行使赵胜给他的自主权,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韩胤是土生土长的延安府人,他从小到大听的便是草原上的部落是多么凶残,而大明的边境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遭到草原上部落洗劫,因此而家破人亡的人数不胜数。 因此韩胤对草原上的部落一直以来便是恨之入骨的,他所设想的人生便是在边军里与这些部落作战,只是因为家庭变故,使得他的设想没有实现。 如今有这样一个可以打击草原上那些部落的机会,他自然是要把握这个机会,所以他对马继先的想法是非常赞同的。 正副先锋都认为该那样做,王寿自然不会再反对了,本来赵胜便给了马继先临机决断之权的。 先锋大军便改变了战略目标,一路往草原而去了,他们在草原上的行动是格外的顺利,虽然麾下将士因为不会骑马,多有损伤。 可是马继先他们一路攻灭草原上的部落,解救了无数被奴役的汉人,这些人一直为草原人放马牧羊,骑术自然是没得说的。 马继先他们因此得了一万两千骑兵,也因此过上了顿顿都是羊肉,餐餐都是马奶酒的奢华生活。 只是五日前,当他们带着兵马俱精的先锋大军返回后,却发现榆林城已被人夺了去,而夺榆林的不是旁人,正是日后鼎鼎大名的李鸿基。 马继先他们的任务便是乘机夺取榆林,然后收编榆林的军户子弟,以扩大赵胜部的实力,可是如今榆林已被李鸿基所得,使得赵胜的谋划破了产。 马继先他们如今俱是骑兵,虽然实力比之以前,强大了三倍不止,可是他们不能以骑兵去攻坚城,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才派了副营官赵老大来见赵胜。 第一百零八章 王累出使榆林城 对于李鸿基其人,赵胜与他的手下们都是熟悉的,准确的说,李鸿基与赵胜所部人马,是有过一段善缘的,要不是有这样的一段过往,马继先说不定也能干出骑兵攻城的事来! 李鸿基攻占榆林,这是赵胜所没有想到的事情,赵胜以为李鸿基跟王嘉胤一样,此刻应该在山西开展他的造反大业。 有些人天生便会与众不同,李鸿基就是这样,尽管他此刻只是个籍籍无名的造反者,可是他却展现了超人的胆识以及独特的眼光。 趁着赵胜和官军对垒,自己渔翁得利,轻易的便取了榆林,这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眼光和胆量。 事实上,如果不是赵胜这边早已安排了马继先领人去夺榆林,李鸿基裹挟了榆林的钱财和人口走了,赵胜这里也不会知情的。 世间的事情本就如此奇妙,马继先领着骑兵,不早不晚的回到了榆林城下,如果他再早一点,榆林城此刻便为赵胜所有了,如果再晚一点,李鸿基便会跑得无影无踪,使得赵胜望空城而兴叹。 李鸿基夺得榆林一事,不仅使马继先因为攻守的选择感到为难,赵胜也同样的觉得为难。 于赵胜本人而言,他是恨不得马上领兵去将李鸿基结果了事,只是他不能这样做,李鸿基尽管是占了榆林,可是那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在众人眼中,李鸿基不过是趁乱取势,只以榆林一地,无论如何也不能与赵胜麾下数万大军相敌对,只要赵胜领兵前往,李鸿基见之,必然如积雪之遇骄阳,自然化作水气消散,总之是不足为虑的。 赵胜自然不会认为以他如今的实力,会让李鸿基有机可趁,只是李鸿基作为一个差点改朝换代的人物,他的个人能力却是不得小觑的。 这却是赵胜的苦衷所在了,他要是对众人道:“你等不要小觑这李鸿基,日后他是能将兵百万,逼得帝王上吊煤山的人物!”,恐怕众人非但不会认可其言,反而要来怀疑他是否得了失心疯了。 李鸿基取了榆林,赵胜是不能以此向他问罪的,总不能他赵胜能取榆林,人家李鸿基便取不得吧,更何况李鸿基与他们还有一段善缘没有了结。 一时间赵胜也不知如何处理才好,因此聚将问众人道:“榆林为李鸿基所占,我等该当如何!” 如今赵胜麾下,无论刘景岩、刘希尧父子,还是汤纶与孙授等都不知李鸿基是何许人也,因此俱不言语。 唯独左营主将舒勇,知晓李鸿基与自家的那层渊缘,因此开口道:“李鸿基与大帅有报信之情谊,今日他袭取榆林,想是不知大帅于榆林有意,以舒某之见,可派一能言善辩之人前往说之,或许可以不战而得榆林!” 赵胜听得舒勇之言,觉得很是有理,不由得点头赞同,于是问众人道:“谁愿替我到李鸿基营中走一遭。” 刘景岩答道:“葭州王累素来以能言善辩闻名府县,大帅可以遣之赴李鸿基处说之。” 王累乃是葭州缙绅之家派往赵胜军前效力之人,王家素来便是葭州大族,此次刘景岩为赵胜筹集军需,王家出力甚多,只是终不肯遣家中嫡出子弟为义军效力,只是以一旁支出身的王累充任军前。 刘景岩此时举荐王累,一是向葭州士绅表明义军对缙绅之家一视同仁,义军用人只论其能,不管其出身如何。二则是想以王累一人,消除以王家为代表的缙绅们对义军的戒备,以期拉拢更多的人到义军中效命。 刘景岩虽已身老,可端的是老谋深算,不仅借了缙绅之财力,还要用缙绅家的才学之士,以期助赵胜成大业,立大功。 赵胜于是命人传王累相见,旁人没有将李鸿基当一回事,他却是万分重视的,虽然刘景岩素来靠谱,可是毕竟是去见礼鸿基的,赵胜觉得见一见王累本人较为稳妥。 倾刻后,王累便入得帐来,先向赵胜等人行礼,自称葭州王累,其人身高六尺有余,虽穿粗布麻衣,却自有一番读书人的神采。 赵胜凝视其人,喝问道:“你便是葭州人王累,刘先生言你能言善辩,闻名府县,今日本帅欲遣你前往榆林城中为使,不知你可有勇气!” 赵胜故意显示其作为大军主帅的威严,想看看王累到底有多少本事,如果他只是一个夸夸其谈,而勇气胆略俱无之人,赵胜自然不会让他去给自己丢人。 王累听闻赵胜之言后,正色道:“景岩先生谬赞了,在下只是在乡里之间有几分名声罢了,至于大帅问我有无勇气,在王某看来,大帅纯属多虑了。 王某虽非大才,但做一舌辩之士,效苏秦张仪之徒,为大帅游走四方,正是我的愿望,只需考虑成与不成,何必再问敢与不敢!” 赵胜听闻此言大笑几声,然后道:“闻听先生此言,我知此事即便不成,先生必不会坠我军声威,刚才所言,只是为了试探先生罢了。” 赵胜不知道刘景岩有多少谋算,只是如今他的帐中,好勇斗狠之人不少,可要找能言善辩之士,却是一个也没有的,如今赵胜又知晓王累之勇气,心里有了底气,自然是下令以王累为使,往榆林城中而去。 且说王累领赵胜之命,在赵老大的护送下往榆林而走,他们一路急行,却是先到了马继先的营中。 马继先这边听闻手下来报,赵老大自赵胜军中而回,马上便和韩胤及王寿二人来见赵老大。 马继先等人听闻赵胜并未怪罪他们失了榆林,都松了一口气,赵老大又将赵胜等人如今的状态说与众人听,众人更是脸露惊讶,一时间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别人不知道,马继先和韩胤等人却是知道,当初赵胜手下到底是怎样的实力,他们以为自己往草原一行,带回了一万两千骑兵已是大功一件,可是与赵胜带着人以弱旅对敌,却是开创了如今的局面来比较,却是相差甚远。 赵老大又将王累介绍给众人,言明王累乃是赵胜派往榆林之使者,今日往营中来,乃是为了探听榆林城中的底细。 马继先等人于是同王累互通了姓名,便将他所知道的关于李鸿基的情况,全都向王累做了交代。 王累乃是第一次为赵胜办事,自然想要马到功成,给赵胜留下好印象,因此关于李鸿基部的事务,无论巨细都是再三思虑,以期万无一失。 第一百零九章 刘宗敏醉酒邀战 且不去说王累如何去行舌辩之事,赵胜这边待王累走后,第二日便点起了左右二营在加中军一共三万人马往榆林城而去了。 榆林北至大边只有八里,往南至归德堡四十里,西至保宁堡三十里,东至常乐堡四十里,据赵胜所在神木则远至两百里有余了。 马继先领人自草原而回,此刻屯驻在大边之外,赵胜领着人则屯驻于常乐堡之前。 常乐堡守将正是李鸿基的心腹刘宗敏,关于赵胜领人而来的消息,李鸿基这边早就收到了,李鸿基命刘宗敏对赵胜采取不战,不和,不理的态度。 刘宗敏是铁匠出身,原本就是个性烈如火之人,再加之一身好武艺,从来不曾吃过什么亏,也从不害怕什么人。 此刻李鸿基让他在赵胜面前做个缩头乌龟的样子,他心中自然是愤愤不平的,满心的愁绪无处消解,于是便命人备了酒肉在那里吃喝着。 话说喝得一阵酒后,刘宗敏已是有几分醉意,便到后堂去上个茅房,他如厕归来之时,突听得门后有二人在交谈。 其中一人道:“如今三四万大军列于堡前,真是让人感到害怕呀!” 另一人听后道:“不必害怕,这仗是打不起来的,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而矣!” 那人听了这话,忙问道:“这又是什么道理,要知道我们堡前那几万大军可不是摆设呀!” 另一人又道:“这却是怪不得你的,我们首领与堡外那赵胜其实是有过一番交情的,如果不是跟随首领多日的老人,是不会知道这些事情的。”这人故作一副前辈的口吻。 那人道:“可我听从榆林送粮食来的兄弟讲,赵胜派去见首领的使者,直到今日都没有见到首领呀,这哪里像故人相见的样子呀!” 那前辈道:“这就是你不懂的地方了,小子,你可知道谈生意之前,都会有一番虚张声势的过程,凡是想成交的人,他做的这番声势便会越足,我们的首领此刻边是那虚张声势的人呀!” 那人道:“如果不是听了你的话,我是不会明白这些道理的呀,现在我也认为这场仗打不起来了!” 那前辈极为得意的道:“那是当然,我们首领又不傻,怎么会与赵胜的四五万之众去硬碰硬呢,要知道赵胜以前凭借几千人便能战胜数万人,更何况今天呢,首领帐下没有人不害怕赵胜的呀!” 却说刘宗敏对二人议论军中事务本就很气愤了,此刻又听那前辈道军中没有不怕赵胜的,说得好像他刘宗敏就怕了赵胜一般。 刘宗敏一脚踢破坏那门,对着那两个小卒一边说道:“你二人安敢议论军中大事!”一边不住的拳打脚踢,直打得二人跪地求饶,心中之气才稍解。 刘宗敏回到堂前,继续的喝酒吃肉,脑中不时的想起,那小卒说的,“军中上下没有不害怕赵胜的!”越喝越觉得心里不畅快。 刘宗敏于是问身旁伺候酒菜的人道:“你觉得我与城外赵胜相比若何?” 那人一心想的是伺候好刘宗敏吃喝,那里料到刘宗敏会有此问,一时间竟呐呐不能言。 刘宗敏见状,以为这伺候酒肉之人也以为他害怕赵胜,于是掀翻桌子上的酒肉,怒道:“连你这等人物也瞧我不起!” 刘宗敏此时各种情绪累积到了一起,也不去管那伺候酒肉之人的跪地求饶状,只是出言道:“来人,速速于我点齐兵马,我要出城去杀一杀赵胜的锐气!”。 刘宗敏命令一下,常乐堡中便行动了起来,各处兵马都在调动,这一番动静却是惊动了与刘宗敏一同把守的田见秀。 田见秀到校场之上时,刘宗敏已然点齐了兵马,田见秀连忙大喊道:“刘大哥不可呀,首领让我等在此把守,是要不战,不降,不理的呀!” 刘宗敏此时酒已醒了几分,也知道他此番与李鸿基的交代相悖了,只是事已至此,他对田见秀道:“赵贼引大军于城下,我军中士气俱为他所催也,今欲完成首领之嘱托,唯有先杀一杀赵贼的锐气!” 田见秀听了此话,正欲反驳,刘宗敏道:“我意已决,田兄只管为我压阵,且看我去破赵贼之锐气!” 赵胜虽屯驻大军于常乐堡前,可是他知道李鸿基只要脑袋没有问题,就不会在此刻与他翻脸,因此赵胜这时却是正在为亲卫营将士讲述兵法。 这是赵胜经常做的事情,他只要一有时间,便会为亲卫营的将士讲解兵法战策,尽管他的水平不是很高,可是在这个普遍都是文盲的时代,他从书中学到的知识却是够用了,再加上他用一些现代的教学方法,因此亲卫营的将士都很喜欢赵胜为他们传授兵法。 赵胜正在讲起军需与战争胜败的关键,赵胜道:“又想要马儿跑得快,又不给马儿吃草,这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赵胜正欲继续讲时,赵开疆却来报,常乐堡中有人到营寨前来挑战了,询问赵胜如何应对。 赵胜听了这个消息,一面命人去招呼众人,一面向着营寨的寨墙上而去,等赵胜到了寨墙上时,左营主将舒勇,右营主将孙授,骑兵营代理营官田原,火器营营官吕青,以及汤纶与刘希尧等人都已早到了。 赵胜向下望去,看到刘宗敏骑着一匹黄膘马,手持一把厚背大刀,正对着营寨大骂。 赵胜问身边人道:“寨前是何人在挑战呀?” 汤纶答道:“大帅,眼前之人正是那李鸿基的心腹,如今常乐堡的守将刘宗敏是也!” 赵胜听说是刘宗敏,不由得想起此人生平事迹来,在原来的历史中,此人是李自成手下第一大将,后来因为他霸占了陈圆圆,才有了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说法。 赵胜按下心中的想法不表,面无表情的道:“观此人手中兵器,想是勇力过人之辈,看来李鸿基麾下也有勇士呀!” 赵胜说此话纯粹只是感叹一下,至于派人下去与刘宗敏交战,他是想也没有想过的,一来是他知道刘宗敏勇力过人,不必与他逞匹夫之勇。 更何况随着火器在军中的应用,个人勇力能起到的作用已微乎其微,一个人再能打,也比不上火枪大炮的,他只需在这里安坐,等王累归来即可。 赵胜这番话一出,却使得身边一员大将心中不服,他出声道:“大帅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我观刘宗敏不过插标卖首之徒而矣,待在下去取他首级来献于他大帅!” 第一百一十章 孙授上阵惜败北 赵胜偏头看着站在他左手第三位的孙授,然后道:“孙将军何须意气用事,这刘宗敏膀大腰圆的,一看就不是易与之辈,况且你如今是我麾下大将,不可轻易犯险!” “大帅多虑了,他刘某人膀大腰圆,我孙授也不是吃素的,请大帅允许我出战。”孙授对赵胜抱拳道。 孙授因为战场之上救助赵胜,而被提为右营主将,便使他显得资历有些不足,再加上前番收取葭州,也只是给舒勇做个副手,并未立下什么大功,所以军中对其多有议论。 孙授并不是什么冲动之人,只是他如今在军中的地位有些尴尬,这才迫使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赵胜见孙授如此垦切,便道:“将军既然要出战,须得多带些兵马,如此可备万一。” 孙授听闻此言,忙道:“不须多带兵马,我自点兵五百足矣!” 赵胜觉得五百人马有些少了,要知道下面挑战的乃是李鸿基手下的第一大将刘宗敏,不是其它阿猫阿狗。 赵胜没有回答孙授的话,而是看向其他人,问道:“孙将军勇气可嘉,谁愿意与孙将军同去,为孙将军压阵!” 赵胜话音刚落,田原出列道:“大帅,在下愿和孙授同去。” 赵胜见是田原,便笑着道:“孙授你要出去迎战,须与田原一同去,让他为你压阵。” 孙授本想是自己单独出战,到时候或是生擒,或是斩杀,都是他一人之功,但他也看出了赵胜的意思,要是他不答应田原随他一同出战,赵胜是不放心让他去单挑刘宗敏的,所以他道:“在下愿意听大帅吩咐!” 孙授辞别赵胜,只领五百人马便出寨去战刘宗敏了,孙授此时已抱定了决心,他此次定要漂亮的拿下刘宗敏,好让人知道他孙某人不是那幸进之徒。 孙授在阵中大声道:“来人可是刘宗敏乎!” “哈哈,没想到你也知道爷爷的大名,你是何人,快报上名来,爷爷不杀无名之将!”刘宗敏嚣张的笑道。 “哼哼,且容你嚣张片刻,在下绥德孙授,现任右营主将,今日到了地狱报上我孙某人的大名即可,免得是何人杀了你都不知道!”孙授冷哼道。 刘宗敏听了这话,却是不再多说,只是拍马向群授而来,孙授见状却也不惧,正欲上前迎战,却被身边一人拉住马缰。 孙授偏头看向身边之人,那人道:“将军,此等无名之辈,何劳你亲自动手,小的自去料理了便是!” 说话之人乃是孙授麾下一指挥使,姓吴名约,此人原来是官军的一个把总,投诚义军之后,孙授见他有几分才能,便大力的提拔他,如今已位列指挥使之职了。 孙授本想拒绝,可停顿了一下,便点头道:“也好,你先去为我试试这姓刘的到底有多少斤两!” 吴约听了孙授的话,便拔出自己的佩刀,催马去战刘宗敏,刘宗敏见出战的不是孙授,而是他不认识的吴约,便觉得孙授是在故意折辱他,于是也不与吴约多说,便催马上前与吴约战在了一起。 刘宗明本来还加了几分小心,因此束手束脚的与吴约战了几个回合,可是几个回合之后,他就已经摸清了吴约的底细。 于是刘宗敏故意放慢了动作,吴约以为刘宗敏有些力不能支了,便一刀向刘宗敏的脖颈处砍去,眼看便要砍到刘宗敏之时,刘宗敏手上的动作却是加快了,那厚背砍刀在他手中如若无物,一刀便将吴约斩落马下了。 孙授这边看着刘宗敏放慢了的动作,便大喊道:“不好,这是刘某人的计策。”他话音刚落,吴约便被刘宗敏给砍了。 眼看吴约被杀,孙授阵中一人大喊着冲出阵去,直接向刘宗敏杀去,只是这人去得虽快,刘宗敏的反应却是更快,不到三个回合,这人便落得了与吴约一样的下场。 众人一时间却是被刘宗敏连斩两人给震慑住了,那后冲出去之人,他们都很熟悉,乃是吴约的兄长吴会。 这吴会虽然只是一百将,可是众人都知道论武力,他却是远胜吴约的,可是现在不过三合便被刘宗敏斩落于马下,众人又那能不被震慑。 孙授同样被刘宗敏给震慑住了,他自问也能战胜吴约,吴会兄弟二人,可要做到向刘宗敏这样轻松却是不大可能。 田原看着有些犹豫的孙授道:“三弟,此人非比寻常,我看还是持重这的好。” 田原这话本来是在劝孙授,可是孙授听在耳中却是有些刺耳,他在赵胜面前夸下了海口,如果他不与刘宗敏交战,那么他在军中如何立足。 孙授犹豫不过片刻,便催马提刀去战刘宗敏,对刘宗敏的武艺,孙授此时自然不敢再小觑于他。 只是孙授觉得,他虽然比不上刘宗敏,可是刘宗敏要想打败他孙授,却也是要费些手段才行的。 刘宗敏见孙授出战,更是兴奋难耐,他以双腿夹住马腹,抹了一把脸上的热血,他还用舌头舔了一圈嘴唇周围的热血,然后大喊一声“杀!”便与孙授战在了一起。 孙刘二人转眼间便交手了不下三四十回合,两边的将士都在为自家的主将呐喊加油,一时间两旁军士的呐喊声,响彻了整个天际。 赵胜等人在寨墙之上自然是看到了刘宗敏连杀己方二将的事情,赵胜道:“孙授与刘宗敏交手,依你们看来有几分胜算?” “此时孙将军与那刘宗敏你来我往,此时却是看不出谁胜谁负的,依我看五五开,胜负各半吧!”汤纶出言道。 赵胜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舒勇,问道:“舒将军怎么看?” 舒勇见赵胜向自己发问,便道:“依在下看来,孙授将军必败无疑。” 汤纶听了这话,问道:“舒将军何出此言,观阵上情形,分明是你来我往,难分胜负!” 舒勇道:“汤先生,你且看,阵上二人虽失有来有往,可却是孙将军守势多,而刘宗敏攻势重!所以在下认为孙将军终究会败阵。” 这边寨墙之上,话音刚落,却看到孙授的刀被刘宗敏给断为两截了,孙授知道自己会败,却不曾想到会以这样的情形致败。 孙授此刻也顾不得其他,只是拔马便往自己阵上而去,刘宗敏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要斩孙授以消自己的满腹愁绪。 第一百一十一章 田原箭射刘宗敏 孙授手中武器折断,然后转身逃命,刘宗敏催马急追,都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无论是两边观战的士卒,还是在寨墙之上的赵胜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可是场中却是有人时刻注意着孙刘二人的动静,这人便是孙授的结拜兄长,骑兵营的代理营官田原。 田原本来是要劝孙授暂时不要与刘宗敏交手,可是他话一出口,反而激得有些犹豫的孙授上前与刘宗敏交战。 田原是在孙授出战后,才醒悟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对于孙授如今的处境,他是一清二楚的,因为他也深受这些流言的困扰。 田原虽然只是骑兵营的代理营官,比之孙授右营主将这样显赫的位置来说要差了不少,可他的位置同样的事别人求之而不得的。 田原对那些言一向是不怎么看重的,尽管有人说他资历不够,有人说他只是得了赵胜的偏见,只是一时的运气,并不会长久,这些个流言,他是全然不顾的。 田原觉得赵胜看重他,给了他骑兵营代理营官的位置,他只需要保证自己射出去的箭更准,使骑兵营的将士更加的精锐,这样便足以报答赵胜的知遇之恩。 田原作为孙授的兄长,已经或明或暗的劝解过孙授,让他不用在意别人的意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好。 可是每次他刚说了个苗头,便被孙授一句,你我的处境不一样,你不会理解我此时的难处,就给挡了回去, 田原觉得孙授有些变了,不再是那个只知孝敬老母,遇事都走兄长作主的少年了,他有些看不懂他的三弟了。 越是这种看不懂,田原越发觉得对不起孙授,孙授是随他来投义军的,要是孙授有个什么不测,他又怎么跟孙授的母亲交代,又怎么对的起结义之情,因此田原时刻注视着阵上见锋的二人。 当旁人还在震惊场上的变化之时,田原的铁胎弓已对着刘宗敏射出了一箭,当箭射出时,田原大喊:“刘宗敏看箭!” 田原大喊一声,一是在提醒刘宗敏,显示自己并无偷袭之意,二是转移刘宗敏的注意力,好为孙授逃命创造机会。 随着田原的一声大喝,最先反应过来的便是刘宗敏,他见一支箭向他射来,便随手挥刀去挡,只是这一挡却是差点让他被掀翻马背。 田原的弓是铁胎弓,箭是通体铁箭,这样一击的力量自然不小,而刘宗敏只是随手去挡箭,又哪里消解得了这样的力量,因此刘宗敏差点被掀翻落马也是自然的事情。 田原既已射箭,自然不会只是一击,嗖,嗖,又是两支箭射向了刘宗敏,一连三箭接踵而至。 刘宗敏已有了教训,却是不敢再小觑这射来的箭,他全力的抵挡着从对面射来的箭,连续挡下三箭,他那持刀的手臂已有些红肿,而抓着刀柄的手指处已有丝丝血迹。 这边趁着刘宗敏挡箭的功夫,孙授已跑回了本阵,只是他并没有就此罢休,从护卫手中抢了一把佩刀,又催马杀向了刘宗敏。 刘宗敏见孙授又杀了回来,他稳住有些发颤的手臂,大声道:“手下败将,焉敢再来送死!”。 孙授大声回道:“你不过是仗着手中兵器之利,有什么好得意的,是个汉子的,与我再来厮杀一阵!” 孙授刚才差点命丧刘宗敏只手,此时已是恼羞成怒了,那里管他打不打得过刘宗敏了,他现在想的只有拼命而矣! 一个事胜券在握,一个是恼羞成怒,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了,二人又斗在了一起。 只是这一次的战斗却比刚才更加的精彩了,孙授已没有了刚才全力防守的样子,他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刘宗敏刚才挡箭时便已受伤,此时又遇到了孙授这拼命一样的打法,再加上他还要顾忌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田原,因此在场面上,尽是让孙授占了上风。 在寨墙之上的赵胜等人眼见得孙授遇险,正不知该如何补救之时,却见田原三箭逼退追击的刘宗敏。 他们以为今日的挑战已经结束时,孙授却抢了护卫的刀又去与那刘宗敏战在了一处。 汤纶与刘希尧等文人看来,却是有些不可理遇,明明已经败了,又冲上去厮杀,这不是故意给别人送人头嘛! 可是局势并未向他们料想的那样发展,反而是孙授在随后的战斗中占了上风,众人此的内心才有了那大潮过后的平静。 赵胜看着交战的孙刘二人道:“匹夫之勇若此,天下之人又怎敢小看我义军,只是我们的兵器质量有些差了,以后还要改进才是呀,不能让兄弟们吃了武器的亏!” 赵胜话罢,刘希尧便道:“在下随后会去督促兵器制作坊,尽量生产质量更好的武器,绝不会让兄弟们吃了武器不如人的亏。” 赵胜所部的兵器,大多是从明军中缴获而来的,因此这武器质量不好的锅本不应由他来背。 只是他如今与他的父亲负责义军的后勤供应,赵胜既然提出了武器不好的问题,他自然要站出来承担责任。 赵胜见刘希尧如此谦卑的回答,于是又道:“希尧你也不要太过操劳,其实孙授的武器折断倒不一定是我们的武器质量不好,可能是刘宗敏的那把刀质量太好了,他毕竟以前是打铁出身,为自己备把好兵器想来也是寻常!” 众人听赵胜说刘宗敏是个打铁的出身,引得众人一阵大笑,倒是冲淡了些刘宗敏在众人心中威猛无敌的印象。 只是众人笑声还未停下来时,战场之上又发生了变故,刘宗敏居然一刀劈中了孙授的马匹,那马瞬间便倒毙在了地上。 骑在马上的孙授也被马儿给压住了右腿,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得,眼看刘宗敏便要手刃孙授。 嗖,嗖,嗖, 又是三支连珠箭射来,刘宗敏此时却是早有准备,他刚才故意引得孙授靠近,然后一刀劈中他的战马,这之后他却没有想过去杀孙授,他知道场上还有个神箭手虎视眈眈呢! 果然不出刘宗敏所料,他料想中的箭射来了,刘宗敏挡得比上一次更要轻松些,尽管他的手臂已痛彻心扉,可是在外人看来他挡箭的动作却是行云流水,轻松写意。 “噗”“铛” 刘宗敏被田原射中了持刀的手臂,他那把厚背大砍刀也掉落到了地上,溅起了一片尘土。 原来田原在射第三箭时,却是同时射了两支箭,刘宗敏挡住了第三支箭,却没有挡住与第三支箭一同射出的第四支箭。 孙授好不容易从马匹下抽出他的右腿,便见到刘宗敏被田原射中,兵器掉落马下的瞬间。 孙授也不犹豫,他一个打滚便捡起了刘宗敏的厚背砍刀,然后挥刀砍向刘宗敏的马腿。 刘宗敏虽然手臂中箭,他的反应却是半点不慢,他见孙授一刀砍向自己的马腿,便控制着马匹抬起了腿,然后转向朝着自己的阵营而去。 孙授见刘宗敏拔马而去,他却并未停下,反而是大喊一声:“冲呀,拿下常乐堡者重赏!” 孙授这边带出来的都是他的心腹,此刻闻听孙授的命令,有马的便催马上前,没马的也跑步上前。 且说刘宗敏拔马回阵,本欲先包扎一下箭伤,然后再战的,哪里料到孙授独自一人就向他的阵势而来。 刘宗敏的亲兵见刘宗敏受伤,便想来围杀独自一人冲在前方的孙授,只是他们的企图被田原发现了,田原连发几箭便射杀了他们。 刘宗敏的手下,此时却有些错手部及,他们见刘宗敏败回,孙授又提着刘宗敏的武器杀来,一时间尽乱作了一团。 刘宗敏见此情形,便不想再费精力,整顿这些乱作一团之人,他想只要自己回到了常乐堡,这点小小的骚乱是不值一提的。 要说刘宗敏此时虽然是勇力过人,可他毕竟不是以后那个驰骋南北的闯军大将,因此对于局势的判断难免出了些疏漏。 孙授虽说武艺不如刘宗敏,可是要论两军阵前,统兵交锋的本事却是大大的胜过此时的刘宗敏的。 孙授正是看到了刘宗敏麾下有些军心动摇,所以他才会冒险,独自一人直冲敌阵。 随着刘宗敏弃自家的兵士于不顾,独自返回常乐堡时,局势便在孙授的控制之中了。 孙授独自一人在刘宗敏的败军中东冲右突,尽量将人赶去他们出堡的那处城门,使得城门出拥挤不堪,而在堡内的田见秀见刘宗敏还未回来,也不敢擅自关门。 赵胜等人看着突变的形势,原本已经平静的心湖又是一阵的一波然折,只是这时的他们却多了些坐看花开花落的潇洒。 赵胜指着已然失守的常乐堡寨门道:“原来这刘宗敏只是有些匹夫之勇,派兵步阵,领军厮杀的本事孙授却是大大的声过了他!” 众人听了这话,俱都大笑起来,要说他们没有被刘宗敏的凶悍震慑到,那是谁也不会信的事情。 可此刻孙授轻易便夺了常乐堡寨门的举动,却使他们大为轻松了,只有匹夫之勇的人,在他们看来还是有很多办法对付的,自然不用太过在意。 第一百一十二章 王累陨命榆林城 刘宗敏这边好不容易进入常乐堡与田见秀汇合,可回头却发现自己的城门已被孙授领着人给占了。 刘宗敏自然不愿意这样便宜了孙授,他忍着手臂的剧痛,想领人去夺回城门,只是他还未有所动作,却被田见秀给劝住了。 田见秀自然不是怕了孙授,而是他发现赵胜那边已经派人出寨了,即便他们打退了孙授,也挡不住后续源源不断的赵胜部士卒。 刘宗敏也见到了赵胜部出寨的士卒,他只得长叹一声,然后果断的领着人撤出了常乐堡,向着榆林而去。 刘宗敏带着遗憾撤出了常乐,事实上他要是有片刻的犹疑,他便走不脱了,因为孙授虽领着人在混战,可同时也布置了活捉刘宗敏的计划。 自古以来,名将们都各有特色,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点,那边是总能在混战中脱身,元之王保保如此,三国之曹操亦如此。 刘宗敏虽然在领兵对战中败给了孙授,可他却是做到了即时的逃脱战场,做到了这一点他才有成长为闯军第一大将的可能。 事实上敏锐的判断战场形势,然后果断的从败军中脱身这是一种自带的天赋,这是无论怎么去学习兵书战策也学不到的东西,这就是为什么名将那样罕见的原因。 刘宗敏自然不会因为自己侥幸的逃脱而自觉有了名将之基,事实上此时的他正有满腹的愤怒无处发泄,气得脸色发青,加上他手臂上伤口失血而引起的脸色发白,因而他脸上便出现了罕见的青白色。 田见秀在一旁看得很是着急,可是他却不知怎么去开解刘宗敏,因为他心中同样憋着气,原本稳占上风的局势,突然就急转直下,至于失去常乐堡,那更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 刘宗敏也好,田见秀也罢,都没有把在单打独斗中差点两次丧命的孙授放在眼里。 可是有士卒可用的孙授与没有士卒可用的孙授完全呈现了两个状态,后者超人的表现,便使得刘宗敏与田见秀只能抱憾败走。 只是事已至此,田见秀也只能徒呼奈何了,于是只得任由刘宗敏去了,他觉得时间一长,刘宗敏自己便能开解了,他一路收拢着败兵,尽量减少些损失。 刘宗敏与田见秀二人一路无话,不多久便到了榆林,田见秀早已让人去告知了李鸿基,自己等人兵败常乐堡的事实。 可出乎田见秀意料的是,刘宗敏到了榆林城后,并没有与那迎接的李过有什么交流,他话也没有说便骑着马走了。 李过和田见秀并没有注意到刘宗敏的异常,他们只当是刘宗敏输了一阵心里不痛快,并没有做其他的猜想。 可是半个时辰之后,二人才对自己的疏忽后悔不已,只是那时的他们却已经无可奈何了。 刘宗敏不理李过,单独骑马离去,并不只是因为输了一阵无颜见李过等人,而是他急需找个人来发泄自己满腹的怒气。 刘宗敏离开李过等人的视线后,便找了一个他在城里的兄弟,问清了王累所在,便直奔王累的院落而去了。 刘宗敏吃了败仗,不管因为什么而败的,罪魁祸首是赵胜这却是确定无疑的事情,因此自然是恨极了赵胜,只是赵胜在大军之中,刘宗敏却是不能对赵胜做些什么的。 正所谓爱屋及乌,那恨屋自然是连那屋里的空气都要恨的,于是在榆林城中的王累便成了刘宗敏迁怒的对象。 他刘某人自问不是个君子,既然不是君子,那自然是没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说法,他刘某人报仇从不隔夜。 刘宗敏一路忍着剧痛,骑马来到了王累所在的院落,受伤的手臂并没有影响到刘宗敏下马的动作,依然是那么的轻松写意,刘宗敏下马之后,一脚便踢坏了王累居住的院落大门。 王累听到了院门被踢的动静后,便跑到了院子里来看,他见到的便是损坏的院门,和手持兵刃,面色青白的刘宗敏。 王累又抬眼去看那些负责看管他士卒,想让这些士卒那制止刘宗敏的无理举动,只是那些士卒见了刘宗敏,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老实,那里敢去阻止刘宗敏。 王累一看这个情况,便明白来者不善了,他喝问道:“你是何人,何故坏我院门,你可知我乃赵大帅的使者,你家首领要是知道了你如此无理,怕是要重罚你的。” 刘宗敏听闻此言冷笑道:“找的便是你这个赵胜的使者,至于我家首领是否会责罚我,那就不劳你来操心了,你还是想想自己的安危吧!” 刘宗敏话一说完,便手持兵刃向王累而来了,王累虽然没有上过战场,可是刘宗敏四溢的杀气他感受的却很是分明的。 王累竭力的让自己的身体不再颤抖,可是面对生死之间的威胁时,又那里是自己能够控制的,因此他的身体不住的颤抖着。 王累颤抖着身体道:“你可要想清楚了,我家大帅拥兵十余万,你要是今日杀了我,你我两家便再无和解的可能了。” 刘宗敏举起自己受伤的胳膊道:“和解,我这伤势便是拜你家大帅所赐,你认为你我两家还有和解的可能嘛?” 王累看着刘宗敏那血腥的伤口,便知道如果真如刘宗敏所说,这伤口是在与赵胜部交战中落下的,那自然没有和解的可能了。 王累道:“事情的真假岂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辞,我家大帅素来讲究诚信,既然派了我出使贵处,那么我这边没有出结果之前,他是不会擅自动兵的。” 王累对赵胜的把握很是准确,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刘宗敏会自己去招惹赵胜,刘宗敏听了这话,想起常乐堡之败是由于他的任性,便更加的怒不可竭了。 刘宗敏大步上前,一刀便砍下了王累的人头,血液迸射得到处都是,王累至死都不相信自己会死在这里。 王累历来便是以辩才闻名乡里,他最大的梦想便是做苏秦张仪那样的人,为君王游走天下,以一张利嘴而挑动天下大事。 只是他的首次出使,还没有见到李鸿基的面,便得了郦食其的下场,一身的抱负便随风逝去了。 刘宗敏杀了王累后,便转身离去了,走了几步他又回头吩咐旁边的士卒将王累的人头包住,他提着人头便去见李鸿基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李鸿基下书邀战 赵胜是从来没有去想过,王累会陨命榆林城,在他有限的人生经验里,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在赵胜这个还算是有些像模像样的文武班底里也是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他们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话奉为不可动摇的准则。 世界对这些自以为是的想法,总会以最猛烈的抽击,使怀有这些想法的人清醒。 当王累那被重新缝合好的尸体出现在赵胜和他的这些文武班底之前时,所有的人都表现出了异常的愤怒。 以孙授和舒勇为代表的武将们,大声的斥骂着李鸿基卑鄙无耻,刘希尧则是和汤纶用眼神对视着对方,满脸的不可置信。 最先从情绪里抽离出来的是赵胜,他对众人道:“事已至此,诸位以为该当如何?” 赵胜话音刚落,便有一人跪倒在地道:“请大帅为我家大哥作主呀!”众人视之,乃是王累之弟王积。 王积与他的兄长一样,也在赵胜的军前效力,只是他没有王累的辩才,因此只能在刘希尧手下做些文书的差事。 刘希尧见状连忙道:“王积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王累为了义军而死,大帅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的。” 赵胜上前扶起王积,然后问道:“你兄长可还有子女在世?” 王积答道:“兄长有二子一女,最长者年不过十二,至于最小者,此刻尚在襁褓之中,可怜我那侄儿年幼失亲,真是天生的可怜命呀。” 赵胜安慰道:“王累是为义军而死的,他的儿女以后就是我赵胜的儿女了,我来为他们成家立业!” 赵胜话音刚落,汤纶便开口道:“大帅此言甚妙,为义军而死之人的遗孤,由大帅教养,从此军中无怕死之辈了! 不过在下看来,单是大帅一句承诺还是不够的,我看大帅不如将这些人收为义子,如此可使逝者安息!” 汤纶此言一出,坐中众人都赞同,要赵胜收这些人为义子,以全忠义之心。 赵胜有些迟疑的道:“诸位义士之遗孤都是要承祧家业的,怎么能做我赵某人的义子,况且使为义军而死之人失去死后之供奉,不妥,不妥!” 汤纶道:“大帅此言谬矣,大帅收遗孤为义子,即可彰显对义士之恩,又不使义士之子失其教,这是天下少有的好事呀! 至于担心义士家中从此失其血亲供奉,家庙祭祀,大帅可使诸义子不改其名,仍然承祧其家。” 汤纶说话时,刘希尧悄悄给了王积一个眼神,王积也是人精,瞬间便领会了刘希尧的意思。 待汤纶话罢,王积又跪在了地上,对赵胜道:“请大帅允许我那可是怜的侄儿王诣拜大帅为父,也好使他在九泉之下的父亲瞑目。” 赵胜见众人说得恳切,便答应了下来,先收王累之子王诣为义子,日后再有为义军而死之人的遗孤,都可照此办理。 汤纶见自己的提议得以施行,不由得脸上露出了笑容,让赵胜多收些义子,到不是汤纶有什么恶趣味,想让别人叫父亲。 而是汤纶从现实出发,为赵胜制定的现实可行之策,随着赵胜势力日益扩大,他手中没有心腹之人的劣势越发的明显。 作为赵胜的谋主,汤纶自认为有义务帮赵胜解决这样的囧境,赵胜出身平民之家,早年又一直躬耕于农亩,这就导致他不仅没有可用的亲族依靠,而且也没有如同刘邦那样的沛县兄弟做支撑。 赵胜自身可用的亲族除了赵武和王寿这二人外,就只剩下个赵开疆了。 赵武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可是对兵书战策,却是格外的有天赋,再加上她勤奋好学,如今已真正成为了赵胜的臂膀。 王寿作为赵胜的堂兄弟,能力也是有的,只是为人过于小心谨慎,只可作守户之犬,要依为臂助却是差了些火候。 至于赵开疆其人,汤纶已经不对他做什么指望了,赵胜每次交付给他的任务,他都能搞砸,要不是看在他还有几分忠义之心,汤纶早就要赵胜处理他了。 原本这些事情是不必着急的,可是随着刘希尧父子的加入,赵胜的麾下充斥了太多他们父子推荐提拔的人。 汤纶此刻可以确定这对父子没有私心,他们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赵胜,都是为了义军的大业,可汤纶知道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 汤纶不知道赵胜是否也有这样的顾虑,只是他做为谋主,却不得不多想一些,多做一些,正是怀着这样的目地,汤纶才提议赵胜收义士之后为义子。 在汤纶看来,父子关系是最稳妥的关系了,父为子纲,只要赵胜多收些义子,赵胜的亲族势力便会扩张,那么自然不会担心其他的人势大了。 赵胜看着众人道:“多收几个义子,我赵某人是不在乎的,眼下重要的事,是如何应付李鸿基。”赵胜便说便抖了抖手上的信。 那信是随同王累的尸体一同来的,那是李鸿基给赵胜下的战书,邀请赵胜三日后,在榆林城外大战一场,以定榆林为何人所有。 赵胜才看信时,只是很佩服李鸿基的勇气,以区区不到万人便敢于向他挑战,这不是那个都能做到的。 可是随后赵胜又担心李鸿基有什么后手,要知道他可是日后的李闯王呀,怎么会做以卵击石的愚蠢事。 赵胜越想越觉得这封战书不是那么简单,他认为一定有自己没有发现的陷阱,因此他才向众人询问。 “他要战,我们便与他战就是了,我愿领本部人马去为大帅生擒李鸿基。”孙授开口道,他不知道李鸿基日后会如何,所以他不曾有赵胜的顾虑。 “李鸿基既然敢主动向我们挑战,必然是有我们不知道的凭借,孙授你太过于轻敌了。”赵胜对孙授说道。 孙授听赵胜说他轻敌,他却是有些不服,于是道:“大帅要是不信,我愿立军令状,请大帅准我出战。” “说什么军令状,我们此刻只是在讨论如何对付李鸿基而矣,汤先生你怎么看?”赵胜先是驳斥了孙授,有对着汤纶问道。 汤纶听了赵胜的话后,便开口道:“孙将军勇气可嘉,然则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我们还是不能过于轻视李鸿基。 依在下愚见,大帅可兵分三路,一路以孙授将军领兵去与李鸿基对战,另一路以舒勇将军领兵趁机去夺榆林。 再派人传令给马继先将军,让他从边墙进击,大帅自领中军坐镇,无论何处有变,都可前往支援,如此一来便可保万无一失了。” 赵胜听了汤纶的话后,觉得甚是有理,于是便照此调兵遣将,以备三日之后,榆林城外两军大战。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李鸿基在行动 赵胜这边在安排如何应对三日后的战事时,在榆林城里的李鸿基也没有闲着。 当刘宗敏将王累的脑袋扔在了他的面前时,他不是没有过愤怒,只是那丝丝愤怒来得快,去得更快。 倒不是他李鸿基不敢迁怒刘宗敏,而是李鸿基觉得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他再发怒也于事无补。 李鸿基只是道:“宗敏怎么独自便来见我了,见秀和李过到那儿去了?” 刘宗敏倒是没有想过李鸿基会问他这个问题,一时间呐呐的不知该做何回答。 李鸿基见刘宗敏不回话,便又道:“见秀说你受了伤,现在感觉怎么样,你看血还没止住呢,快去把伤口好好包扎一下吧,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便好了。” 就这样刘宗敏便随人下去包扎伤口了,至于王累的首级,李鸿基便像是没有见到一样。 刘宗敏之所以会心甘情愿的为李鸿基效力,这便是原因所在了,每次他大发脾气之时,李鸿基总能使他冷静下来,而且心甘情愿的听他的吩咐,刘宗敏此时便是在去往包扎伤口的路上。 李鸿基见刘宗敏离开后,便让人去将田见秀和李过二人唤来,关于王累之事他已有了自己的考虑,只是还需要田见秀和李过二人去执行。 当李过和田见秀二人见到了王累的首级时,一脸的不可思议,他们把目光看向了李鸿基。 李鸿基感受到了二人的目光后,便将刘宗敏所做的事,向他们二人解释了一番。 二人听说是刘宗敏所为后,脸上的那种不可思议的神色便消去了大半,在他们的印象中,刘宗敏做出这样的事很符合他的性格,只是可怜了王累。 田见秀开口道:“今日我们在常乐堡败了阵,如今又杀了赵胜的使者,恐怕双方是不能善了了。” 李鸿基苦笑一声,然后道:“今日之事虽然是宗敏引起的,可是我们与那赵胜本就不存在和平共处的可能。 我李鸿基既然自己出来拉杆子了,自然不会再去给那赵胜伏低做小,在王嘉胤处那样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如今我们也有好几千人马了,自然不会再走回头路了。” 李鸿基话罢,李过开口道:“我们自己自然是快活些,可是赵胜如今拥兵五六万,他要是知道了王累的死,恐怕会立即起兵来攻。 我们现在比起以前的确是强了不少,可是这赵胜也不是无定河边的赵胜了。” 李鸿基听了这话,却是微微笑了起来,李过看见这笑容,疑惑的道:“叔叔为何发笑,难道是侄儿说得有什么不对?” 李鸿基道:“没有,过儿你说得有道理,只是我已有办法,使赵胜不会立即便来攻我的。” 在李过和田见秀的目光中,李鸿基给赵胜写了一封战书,邀请赵胜在三日后,到榆林城外一战,以决定榆林城的归属。 田见秀疑惑的问道:“就凭一封书信,赵胜便愿意等上三日了?” 李鸿基回答道:“凭一封书信自然做不到,可是再加上这颗头颅,他自然便会答应的。”李鸿基摸着放在桌子上的王累之头。 李鸿基的书信和王累的头颅是李过安排人去送的,李过最后并没有只是把王累的头颅送回,他找人将王累的头颅与身躯缝合到了一起,又找了一副棺材装敛,然后才让人送去了赵胜的军营。 一切办妥之后,李过便来找李鸿基复命,李鸿基听了李过的话后,面无表情的道:“谁让你擅自做主,修改我的军令了。” 李过一听便知是他找人收敛王累的事被李鸿基知晓了,只是李过倒也不惧,他道:“首领,过,听闻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今日既已错杀了王累,何故再让他身首分离,这样做怕是有损首领的名声! 过,也是为了首领着想,所以才擅自做主,将王累的首级缝合,然后装敛了给赵胜送去。” 李鸿基听了这话,气得直出大气,他大声道:“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为我着想了哦,你个混蛋,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差点坏了我的大事!” 李过却是有些糊涂了,他看向立在一旁的田见秀,田见秀只得出言道:“首领且先息怒,李过他也是好心办了坏事。” 李鸿基听了田见秀的话,才慢慢的恢复了平静,他说道:“你们立即下去安排人收拾行装,无论赵胜做何反应,我们今夜都要离开榆林。” 田见秀听得此言后,便抱手应诺,他见李过还没有反应,便拉起李过离了李鸿基而去。 待二人走出李鸿基的视线后,李过便挣脱了田见秀的手,然后道:“田兄,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好三日后,一战以定榆林之归属嘛?” 田见秀听得此言后,笑问道:“李兄,你觉得我们会有几分把握打赢赵胜?” 李过道:“若是赵胜不以人多为势,我们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只是他恐怕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的。” 田见秀继续笑着道:“既然李兄你知道这个道理,那首领又怎么会做这决战的蠢事呢!” 李过恍然大悟道:“你是说决战之说只是为了麻痹赵胜,让他对我们放松警惕。” 田见秀道:“李兄终于是想通了,你想我们这点实力,赵胜必然不会放在眼里,再加上今日我们又有了常乐堡之败,赵胜必然会轻视我等。 我们现在主动表示,愿意与他在城外一战,他自然不会猴急到此刻便来攻城,如此我们便能从此地安然脱身,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等日后实力足够了,再来找回今日的场子即可。” 李过道:“如此说来,我是真的办了件蠢事,要是赵胜没有答应我们的决战,我真没颜面去见叔父了。” 田见秀听了这话,却是有些神秘的道:“其实未必就是坏事了,今日李兄与那赵胜种下了善因,焉知来日不会有善果。” 李过听了这话,却是有些糊里糊涂的,什么善因善果,他想不明白,便不去想了,自去准备今夜的撤退事宜。 夜色渐渐的侵袭了天空,榆林城里正紧锣密鼓的准备着撤退事宜,李过守在城门处,他知道自己差点坏了李鸿基的谋划,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李过并未等多久,在最后的一丝日光消失时,李鸿基派去赵胜营中下书的使者回到了榆林城。 李过连忙将那人带去了大堂中,李鸿基与刘宗敏和田见秀俱在大堂中等待,李鸿基接过书信,看到上面六个大字,“你要战,那便战!” 李鸿基将信交给众人传看,他笑道:“有了这封战书,我们今夜的行动成功率达到了八成!”。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人去城空无踪影 如今已是早春,那些露了芽的草木上,已有了露珠凝结,反射着清晨的阳光。 站在望楼之上,赵胜仍然感到了一些料峭春寒,只是此刻的他已没有余暇去管这春寒了,他死死的盯着榆林城,目光穿过空间的阻隔,只是距离太远,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舒勇,你能确定榆林城中什么也没有了嘛?”赵胜看着身边的舒勇道。 赵胜这边应下了与李鸿基的决战后,只是安排人监视着榆林,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的安排了。 营中上下都在为三日后的决战作准备,赵胜到此刻一直深信李鸿基有不为人知的后手,所以赵胜要求全军上下,一定要做万全之准备。 赵胜在今日,是一如既往的早起,只是他的早晨还没开始,便被舒勇拉到了望楼之上,到了望楼之上,舒勇告诉赵胜,榆林城内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李鸿基可能跑了。 赵胜听了这话,便知道事情偏离了轨道,李鸿基用一封战书耍了他一回,自己这边的全力准备,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白费了。 赵胜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李鸿基会弃城而走,要知道他可是日后鼎鼎大名的李闯王呀,这也太不符合他的人设了。 赵胜觉得这件事恐怕不会这样简单,他阻止了想要大举进入城中的舒勇,而是让他先派一支小部队,进入城中探查清楚之后,再决定大军行止。 小部队派出去了,是舒勇亲自带的队,城里的人早已走空,只留下一座空城,在欢迎着这群陌生人。 说是空城却也不是很准确,只能说城内没有了活物,其他的与往日相比也没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李鸿基虽然把榆林的人口都迁走了,但是府库钱粮全都封存了,除了武器,所有的东西都留下来了,包括粮食。 李鸿基还在榆林卫指挥使衙门的大堂里留下了一封信,信上说王累之死,他感到很是抱歉,所以便留下了府库以作赔偿,至于连夜让出榆林,主要是他李某人不想因为区区一个榆林,使得义军之间有了裂痕。 按信上所言,李鸿基真是识大体,顾大局的典范,而赵胜他们自然便成了不识大体,不顾大局的典范了。 赵胜看着手中的信,却是一点儿也不信这些话的,李鸿基如果真是顾全大局之人,他不会在无定河边暗中与自己相通,不会在混战中夺走王嘉胤的马匹。 赵胜将书信递给了旁边的汤纶,然后他对骑兵营的代理营官田原道:“立即安排人准备干粮,再让马儿吃饱,一个时辰之后,你给我出发去寻找李鸿基的下落。” 田原抱拳应诺,然后道:“如今军中战马的吃食不多了,能不能先用一下,榆林城中的?” 赵胜此刻得知李鸿基已跑,哪里不知道自己被愚弄了,正是怒不可竭的时候,也不管榆林的物质还没清点的事实,听了田原的请求后,便让他去随意调用。 赵胜并没有就此罢休,他让人去传令,命马继先领着人随同田原一同行动,总之赵胜是要动用他所有的骑兵去追杀李鸿基,以报自己被愚弄之仇。 只是赵胜的复仇,还没有开始,便遇到了问题,田原的骑兵已经动不了了,此刻骑兵营的马匹有三分之二处于拉稀的状态中。 赵胜得知这个消息后,反而是冷静了下来,他知道这样的表现才符合日后李闯王的人设,要是他李鸿基听到自己有五六万大军,便吓得落荒而逃,那样赵胜反而会失望。 对李鸿基的欣赏并不能使赵胜放过他,反而使得赵胜更加迫切的想要毁灭他,枭雄还是少一些的好。 赵胜为了表示自己对这件事的看重,他让自己的亲卫营营官赵开疆亲自跑了一趟马继先的军营。 如今田原的骑兵已不能用,一切的希望便只能寄托在马继先的身上了,别无他法。 当赵开疆奉命赶往马继先处时,刚到了边墙处,就碰到了已经占领了边墙的马继先。 李鸿基的撤退很是成功,不仅在榆林城瞒住了赵胜,而且在边墙这边,也对马继先成功的进行了战略欺骗。 赵开疆传达了赵胜这边,穷寇必追,赶尽杀绝的命令给马继先后,便回转了榆林。 赵开疆一走,马继先便把韩胤与王寿叫到了一起,商量如何对李鸿基进行赶尽杀绝。 王寿道:“这个姓李的还真是狡猾,居然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便消失了,现在已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能判断他向那边跑了!” 马继先听了这话,笑着道:“这有何难,以我之见,他们必是往庆阳府而去了,只是他们已走了这么久,我们要快马加鞭才赶得到。” 王寿道:“你怎么能确定李鸿基走的是庆阳府,要是追击方向错了,我们怎么向大帅交代。” 马继先道:“眼下我们屯兵在北面边墙,赵武将军引兵在南边的延安府,大帅自领大军在东,李鸿基要想脱身他除了向西,去往庆阳府外,再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王寿听马继先分析得有理有据,他明白李鸿基必然是向庆阳府而去了,只是他又道:“李鸿基领着人已先行了一日有余,想必已经深入庆阳府了,而庆阳府如今归属于朝廷,我们一路追上去,怕是有孤军深入的风险。” 马继先还想再给王寿解释时,韩胤出声道:“说这么多干嘛,我们一人三马,一万多人,怕什么孤军深入,庆阳府的官军识相的便不要多管闲事,若是不识相,我们顺手夺了庆阳府便是!” 那继先道:“韩兄果然大气,区区官军又有何惧,王将军若是还有什么顾虑,你可以先带着本部人马,去榆林面见大帅!” 王寿被马继先一句话堵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得道:“你是大帅任命的全军主将,我自然是听令行事!” 王寿当然不会那么傻,跑到榆林去见赵胜,眼下赵胜的队伍已经不是当初那么几条枪,几个人了,王寿虽然不求上进,可也还是想有个过得去的前程。 马继先这边内部已经达成了共识,便令全军上下准备出击,马继先知道此次的关键在于一个快字。 令全军准备了三日的干粮后,就快速的出击了,至于其余的物质,则是留在了边墙。 赵老大很不幸,他被马继先留下看守物质,等待赵胜派人前来接收物资,赵老大看着远去的队伍,不由得连连叹气。 第一百一十六章 龟兔赛跑式的追击 马继先一行人越过边墙,往庆阳府方向走了五十余里时,马继先唤韩胤上前,命他引三千骑兵走小路,赶往庆阳府驻地所在。 韩胤听了这话却也不犹豫,他知道马继先担心李鸿基走得太快,害怕他们一路追赶,最后还是让李鸿基逃掉了。 于是先命他直接领兵前往庆阳府方向堵截,不必再随大军一起行动,免得耽误了时间。 马继先见韩胤领兵而走后,算是松了一口气,马继先从无定河边出发时起,他的肩上便担了很多的压力,这些压力是不足以为外人道的。 他作为赵胜麾下提拔最快的将领,还是赵胜委任的第一个外出统兵的将领,他天然的便应该比一般人做得更好,做第一的总是要有第一的责任。 刚从无定河边出师之时,马继先是从未担心过的,他认为自己带着赵胜麾下最有实力的三个营头,没有道理会做不出一番傲人的功绩。 事实上他一路悄然而行,到了榆林的近处,城中官军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一切按照计划进行的话,赵胜给予他的战略任务,他将会毫无压力的完成。 只是事情又怎么会按照计划进行呢,最开始的变数是马继先自己选择的,他先放下了榆林,去到了草原,在哪里他拉起了眼前这一支,一人三马,总兵力达一万二千人的骑兵。 对此马继先心中是无比骄傲的,一万二千骑兵,要是用得好了,足可以当十万大军来用,这是区区一个榆林所不能比拟的,况且那时他认为,只要自己回师榆林,榆林城也将会一鼓而下。 只是马继先万万没有料到,居然出了个李鸿基,将他志在必得的榆林给夺下了,迫不得已,他只得去向赵胜情示行动方略。 这一请示,却是使马继先更加的郁闷,他原以为自己把队伍带成这个样子,算得上是不错了,可是一对比赵胜他们取得的成就,他的这些功绩却是有些不够看了。 唯一让他有些高兴的是,赵胜将追杀李鸿基的任务,交到了他的手中,如此一来,他便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 且说李鸿基领着人在深夜里,不声不响的悄悄撤离了榆林,一夜疾行,已是在榆林之外百余里了。 李鸿基之下众人无不欢呼雀跃,他们原以为会在榆林城下死战一回呢,哪里料到李鸿基虚晃一枪后,便带着人到了百里之外的地界,无人不赞李鸿基的英明神武。 李鸿基面对着众人的赞誉,只是微微笑道:“略施小计,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虽然他嘴上如此说着,可是心里那是美得不得了。 当日他看到赵胜在无定河边,先是战王嘉胤,再战王左挂,心中却是佩服得很,可是眼下这个当时自己很佩服的人,被自己的一封书信便耍得团团转,他又怎么能不得意。 在一片祥和的夸赞声中,李过出言道:“叔父,我们虽然暂时摆脱了赵胜,可他一旦识破了我等的计策,必然命骑兵前来追赶,我们还是早些赶路的好。” 李鸿基听了这话,却是大笑道:“过儿所虑甚是,只是他赵胜的骑兵怕是用不上了。” 李过疑惑道:“这是为何,赵胜好好的骑兵为何便用不得了,莫非是有什么鬼神之事?” 李鸿基仍然是大笑,他对田见秀道:“见秀,你跟过儿讲一讲,我们在榆林城内的安排!” 田见秀听得此言,便把自己在榆林城中的草料中下药的经过,向众人述说了一遍。 众人听了田见秀的话,看李鸿基的眼神,却是带了些崇拜的意味了,李鸿基安然的受着众人对他的崇拜。 “叔父,恐怕如此一来,赵胜便更加不会放过我等了,还是早早的赶路为妙!”李过看问题的角度,却是与众人不同,他并未盲从李鸿基。 李鸿基并未因李过的话,而有什么别样的情绪,他看着李过道:“过儿呀,你知道赵胜是怎么想的嘛?” 李过摇了摇头,表示不知赵胜是如何想法,他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李鸿基,想知道李鸿基的言下之意。 李鸿基并未让李过失望,他开口道:“赵胜若有骑兵在手,必然会顺势前来追击一波,可是如今他的骑兵已是无用,自然是无能为力了。 当然赵胜也可能恼羞成怒,调集他在边墙之外的骑兵前来追杀我等,只是这种可能性太低,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众人问道:“这是为何?” 李鸿基笑着道:“眼下虽是我们与他敌对,可他目前的最大敌人却不是我等,而是朝廷即将到来的围剿,所以他现在要做的便是肃清延绥各府县,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准备! 再者说我们的实力,恐怕还不会放在他赵胜的眼中,所以我们尽可以休息好了再赶路不迟!” 李鸿基的分析有理有节,众人听后无不佩服,只是他不曾想过,他在赵胜心中的地位却是远远高过官军的。 如果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或许赵胜真会就此放过,可李鸿基却不是那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他是纵横天下的李闯王。 李鸿基这边自认为已经看透了赵胜的一切,因此他并未急着赶路,而是让众人先好好休息,等休息好了之后,再赶路不迟。 李鸿基在逃离榆林城之后的一天里,只是赶了八十里路不到,便又安排人安营休息了。 与李鸿基这边略显悠闲的行军不同,马继先却是在拼命赶路,一路上换马不换人,九千骑兵在大地上卷起的尘土,却是很远便能看见。 马继先此刻正在进行短暂的停马进食,这倒不是人受不了,而是马儿要进食饮水。 王寿走到马继先身旁道:“我们一路行来,却是未曾发现半点李鸿基的踪影,不知道这条路对不对。” 马继先听了这话,眉头一皱,还是轻声道:“李鸿基必然走的这一条路,只是他们比我们早走了一日多,所以没有什么踪迹也属平常。” 王寿答道:“这个道理我也是明白的,只是我们连续行军一百余里了,将士们虽然说是很累,却还能坚持,只不过马匹却多有折损。” 马继先作为一军之主,自然知道马匹折损之事,如今在长城之内行军,和在草原之上行军相比,便是马匹折损过多。 只是这马匹折损虽多,却也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所以他对王寿道:“王将军,这话却是何意?” 王寿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李鸿基不过是一无名之辈,我觉得他不值得我们损耗如此之多的马匹。” 马继先听了这话,却是变了连色,他冷冷的道:“将李鸿基部赶尽杀绝,是大帅的命令,我们自然要遵命的。” 王寿对马继先的满脸冷意视而不见,他道:“大帅不过是一时恼怒罢了,区区一个李鸿基,哪里值得我们如此大张旗鼓,他的全部身家恐怕还比不上我们损失的马匹,为将者,必须要考虑这些情况呀!” 马继先道:“王将军,今日之言,出得你口,入得吾耳,以后切莫再说这些话了。” 休息进食之后,马继先又从军中挑出三千人马,每人配四匹马,由他带着先行一步,其余人马由王寿率领,随后跟进。 在陕北的天空下,一支人马如同乌龟的速度在行进,而且时常休息,另一支则是以兔子的速度在狂奔,两支队伍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第一百一十七章 毫无意外的相逢 又是一个清晨,李鸿基领着人已走了两日,此时他们离榆林已有二百六十里之远,离庆阳府也还有一百余里。 一路急行,马继先终于是停下了他追寻的脚步,因为他已然咬住了李鸿基的尾巴。 马继先他们不停的搜寻,终于在昨夜赶上了李鸿基他们,不过马继先并未立刻发动进攻。 一是他们连续行军一天多,早已是人困马乏了,战斗力下降得厉害,迫切的需要休息。 二是李鸿基的营寨扎得还算严整,马继先并不打算用骑兵去硬冲营寨,他只需在李鸿基开拔之后,领着骑兵突袭即可。 此刻的李鸿基营寨里并未察觉到危险的到来,他们行军两日夜之后,没有遇到一丁点危险,算是彻底的信了李鸿基的分析。 李鸿基下达了开拔的命令,李过领着人收拾着帐篷和物资,田见秀领着人在前面探路,刘宗敏集结着兵马,一切都如同平常。 当李鸿基领着人走出昨夜他们的扎营之地三里以后,马继先和他的骑兵们已吃完了最后一口干粮,随着马继先的一声令下,三千骑兵如同洪流一样的冲向了李鸿基的队伍,悬挂在李鸿基头上的剑终于是挥了下来。 正在行军之中的李鸿基忽然勒住了战马,因为他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动,他看向身旁的刘宗敏道:“宗敏,你可有什么感觉。” 刘宗敏已是满脸肃然,他道:“首领,有大队骑兵向我们袭来了,听声音应该是从后方而来的。” 李鸿基听了刘宗敏的话后,便不再犹豫,他大声叫道:“停止前进,就地防守。” 只是他的命令还没有传到底层士兵处,马继先领着骑兵便来了,一路横冲直撞的闯入了李鸿基的行军队伍。 只见马继先身先士卒,冲在最前方,他先是粘弓搭箭,对着李鸿基的队伍,来了一阵箭雨。 然后也不管箭射没有射到,他便挥舞着马刀,不停的收割着李鸿基部下士卒的生命,且一路直往李鸿基而去。 李鸿基原本还想要就地防守,可是马继先来得太快,马继先的箭射得太密,使得尚未交战,李鸿基的队伍便溃散了。 李鸿基见此情形却是有些呆了,他认出了冲在众人至少的马继先,他明白这是赵胜派来追击的人马,这是他不曾想到过的事情。 刘宗敏见马继先领人直奔李鸿基而来,便对刚刚来到他们身边的李过道:“先带着首领走,到前面去找田见秀会合,然后再作其他打算,我领着人先挡一挡他们。” 李过听了这话,也不犹豫,拉着李鸿基的缰绳便走,他知道事已不可为了,眼下逃离混乱的战场才是正事。 却说马继先一路左劈右砍,竟无一合之敌,突然一虎背熊腰的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来人正是刘宗敏,他知道要是不止住马继先冲锋的势头,李鸿基和李过是没有逃生希望的。 所以他才忍着刚刚结痂的伤势,毅然决然的来战马继先,此刻正是人慌马乱之时,二人也不多说,只是以刀剑交谈。 当当当,当当当 一时间,二人你来我往,已是在十余招开外了,马继先本就是赵胜麾下武力高绝者,加上刘宗敏手臂又有旧伤,因此渐渐的刘宗敏便被马继先打得只有防守之力了。 刘宗敏一边交战,一边观察着战场形势,他见李鸿基已然逃离了战场,便不欲再和马继先纠缠。 马继先见刘宗敏与自己交手时,还有余暇观察战场,不由得大怒道:“好小子,与我交战,还敢分神,真是不知死活。” 说完这话,马继先又多使上了几分力气,原本处于守势的刘宗敏,显得更加岌岌可危了。 刘宗敏发现跟他一起行动的兄弟们,已经所剩无几了,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今日非要交代在这里不可,因此他需要立即脱身。 想明白了这些,刘宗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与马继先硬拼了几记,逼得马继先只能微微后退,以避他的锋芒。 马继先一退后,刘宗敏便掉转了马头,狠狠的抽打着马匹,想要即刻逃离战场。 马继先从刘宗敏拼命的哪几招里,便判断出了他想要逃离的意图,因此早就防着他这一手了,刘宗敏一转身,他便催马跟上,一刀朝刘宗敏的后心劈去。 马继先蓄力许久的一刀自然非同等闲,,直接劈碎了刘宗敏的皮甲,只是刘宗敏却是毫发无伤。 原来刘宗敏在背后,用铁板自制了一件半铁甲,这件甲衣从他随李鸿基起兵时,便一直穿在他的身上了,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发挥什么作用。 直到今日,这件半铁甲,方有了用武之地,事实上,刘宗敏敢在与马继先的交战中,骤然掉转马头,露出后背,凭借的便是这件自制的甲衣,来为他挡住致命的一击。 只是马继先这一刀虽然被铁甲挡住了,没有给他造成皮肉之伤,可是那一刀的力量却也震伤了刘宗敏的内赃,刘宗敏咽下了一口已经到了喉咙的鲜血。 对身后追赶的马继先他却是不管不顾了,只是一个劲儿的抽打着马匹,想要快速的逃离战场。 好在刘宗敏带来的人里,还有几个肯为他卖命的兄弟,他们见了刘宗敏的动作后,便用生命去阻挡了马继先的前路,使得马继先只能看着刘宗敏逃走。 刘宗敏一路快马加鞭,终于赶上了走在前面的李鸿基等人,众人见是刘宗敏赶了上来,都露出了微笑。 李鸿基催马来到刘宗敏马前,他发现刘宗敏的面色比那白纸还要白上几分,于是问道:“宗敏,你没有事吧!” 刘宗敏不想让众人知道他的状况,于是强作精神道:“有劳首领费心了,某只是牵动了旧伤,休息一阵便好了。” 李鸿基听刘宗敏这样说,便放下了心,他又对众人道:“此次是我太过轻敌,误判了赵胜部的动向,导致兄弟们损失惨重,眼下也不知如何是好,我们不如先到赵胜麾下做个小卒吧!” 李鸿基说完这话后,眼神便在众人面上不停的流转,田见秀开口道:“首领,我们虽然被赵胜部的骑兵偷袭了,可是我们现在还有前部一千余人,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李过也道:“叔父,田兄说得有理呀,我们只要到了庆阳府,凭借眼下的实力,不出三月,便能拉出一支队伍,恢复往日实力。” 刘宗敏亦道:“首领若要投降那赵胜,早降便是了,如今兄弟们已与他结了不共戴天之仇,又说什么投降嘛!” 李鸿基听了众人的话,只得苦笑道:“突然遭受如此打击,鸿基有些失言了,还请诸位兄弟见谅!” 李鸿基说完话,便对众人抱拳以示赔礼,随后他又道:“你们说得有理,我们如今还有千余兵马,只要到了庆阳府,要恢复实力,易如反掌!” 李鸿基这边先稍微安定了军心后,又让全军加紧用饭,饭罢,便领着残兵奔庆阳府而去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关关难过关关过 李鸿基领着剩余的人马,一路向庆阳府行去,他以为追兵只是在身后,因此一路急行,与前两日的拖沓行军大不相同。 又是一日过去,李鸿基领着人已进入了庆阳府地界,这一路行来,却也不是平安无事的,马继先瞅准机会便会领着骑兵上前咬上一口,李鸿基如今身边只剩三百余骑兵了。 随着深入庆阳府地界,李鸿基等人行路的速度不减,可心里却着实松了口气,因为他们知道马继先等人再怎么追击,到了庆阳府必然会停止的。 庆阳府在榆林之西南,最南靠近西安府,其下辖一州四县,一州乃是宁州,四县分别为安化,合水,环县,真宁,乃是关中之重地,李鸿基料想赵胜尚不敢到此地放肆。 只是李鸿基还是错误的预估了危险,他不知道赵胜已经把追剿他的事情全权交给了马继先。 马继先是从来就不害怕危险的,在无定河边时,他就敢应下先锋之职,领六千人马潜入榆林,后又以六千人马纵横草原,练成了一万二千精锐骑兵,今日又怎么会害怕深入庆阳府呢! 马继先尾随着李鸿基的残兵败将一路到了环县,随后他便将人马散了开来,很明显他是打算在这里一举歼灭李鸿基。 马继先本来还想再深入一些,只是他已经与韩胤联系上了,他知道眼下情况有变,他需要速战速决。 对于一直死死跟在自己身后的马继先部,李鸿基现在是加了一百个小心的,当马继先分兵伊始,他便发现了端倪。 李鸿基对身边众人道:“看这动静,我等身后之将,是想要在这里将我们一网打尽了。” 李鸿基说这话时,一面说一面带着久违的笑意,众人都有些不解,田见秀问道:“既然如此,我等该想想如何破敌,首领何故发笑?” 李鸿基看着田见秀道:“我笑身后之将,不通兵法,我之所以感到苦恼的便是他将大军合为一处,我等不能胜,又逃不掉。 此刻他却分兵而行,看似从四面八方将我等围了起来,却不想正好给了我们机会,他这几路人马,那一路我等都能战而胜之,这等自负之举,难道不好笑吗?” 众人听了这话,俱是点头,只有李过道:“叔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身后之将,一路行来,用兵遣将手法甚是老练,怕是其中有诈!” 李鸿基笑道:“何诈之有,他们一路跟在我们身后,有多少斤两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除非他还能再变出三千骑兵来,否则今日他便无能为力了。” 李过总觉得哪里不对,他还欲争辩,只是却不知从何说起了,李鸿基的话是很有道理的,对身后追兵的实力,他也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为了更加真实的判定对手的实力,李过好几次扮作探子,去探听马继先部的实力。 要是马继先真的还有大军隐藏在身后,他是没有道理会不知道的,李过的脑袋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他正想向李鸿基说起,却自己打消了这想法。 因为李过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荒唐了,怎么会有一支军马在前方守株待兔呢,要知道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走到今天这里来,敌人怎么可能会提前知道呢! 此时的李过不过是一个稍有天赋的少年,他还不曾知道,这世上有很多决胜千里之事,他以为自己的行为是随意的,可是他不知道这些随意,其实也早在马继先的谋算之中了。 李鸿基自认为看到了马继先的破绽,便命手下即刻饱食一顿,他对手下人道:“半个时辰之后,便是我们摆脱身后追兵的时候了,请兄弟们务必拼命死战!” 李鸿基选择的突围方向乃是东面的真宁县,真宁县靠近延安,他认为马继先是料不到他会向真宁突围的。 李过与田见秀领三百骑兵在前,他自与受了伤的刘宗敏领十余护卫在后,不过半刻钟,便与马继先安排在东面的队伍碰上了。 马继先听着东面的吵闹声,便知道李鸿基已经开始行动了,他对身边的骑士道:“敲锣,告诉韩将军可以动手了。” 马继先已经与早一步赶到庆阳府的韩胤已经约好,啰声一想,韩胤便可以动手了。 马继先之所以分兵行动,便是为了给李鸿基制造机会,让他以为时机已到。 果然一切不出他所料,李鸿基行动了,他没有继续向着庆阳府的治所庆阳县而去,而是远择先灭他一路兵马,然后远遁而去。 却说韩胤这边,听到了马继先传出的信号后,便带着人向李鸿基所在之处去了,不过他只带了一千余骑,还有两千兵马不知去向。 李鸿基看着自家兄弟打得马继先部的士卒节节败退,便对身边的刘宗敏道:“宗敏呀,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你要好好的养一养伤,你的脸色却是白得异常呀!” 刘宗敏听了这话,抱拳向李鸿基以示感谢,但他却没有李鸿基那样乐观,他知道自己这边,人数比对方少,还能占了上风,全靠一股拼命的劲头。 只不过这股劲儿却是很难长久的,要是遇到了任何挫折,这股劲儿便会消散无踪。 正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刘宗敏心心念念不要有意外,不要有意外,而意外却仍然来临了,他已经感到了韩胤部一千骑兵靠近的动向了。 刘宗敏也不犹豫,他对李鸿基道:“首领,生死只在存亡之间了,请首领速做决断!” 李鸿基自然也感到了骑兵靠近,他道:“如今的局面,有什么好决断的,不过一死而矣,众将士随我冲!” 李鸿基话罢,便拔出了配刀,率先的加入了战场,跟在他身边做护卫的士卒,也跟着他冲向了战场。 原本李鸿基手下的众人便占了上风,此刻随着李鸿基的加入,更加的如狼似虎起来了,在韩胤来到战场之时,他们竟然击溃了阻拦在东面的马继先部。 刘宗敏并未随着众人奔向战场,而是望着韩胤来的方向,直到看清了韩胤领着人的面目后,他才来到了李鸿基身边。 刘宗敏道:“首领,今日事不可为了,你带着李过和见秀,独自逃命去吧,我领着兄弟们为你们挡上一阵。” 李过听了这话,便道:“这怎么能行,你重伤未愈,还是让我来断后,你和叔父他们先行一步吧!” 刘宗敏笑道:“你小子的好意,我心领了,等过个几年,你武艺纯熟了再来抢这个位置不迟,如今你却还是不够格的!” 刘宗敏说完这话,便看向了领兵而来的韩胤,他知道只有抵住了韩胤,才能抵住骑兵冲击的势头,而他从气势上便能看出,韩胤只有他才挡得住。 刘宗敏见李过等人,还在犹豫,便道:“你们还在犹豫什么,非要把我们都交代在这里嘛,日后谁来为我们复仇!” 听了这话,田见秀也道:“首领,我们先走一步,刘兄武艺高强想必终究能够脱险的。” 李鸿基只得道:“宗敏保重,你一定要活着回来。”说完他便带着李过与田见秀并十几骑护卫而走了。 刘宗敏见李鸿基已走,便大声的道:“兄弟们,刘某人不求诸位舍命一战,只求诸位能与我拖住一刻钟,为首领争得一个机会,一刻钟之后,投降也好,逃命也罢,随你们选择。” 刘宗敏话音刚落,便有一人道:“刘大哥,何故小觑我等,你敢为首领尽忠卖命,难道我等就不能嘛!” 刘宗敏闻言,看向说话之人,一看便知此人乃是高杰,也是随李鸿基起义的老人,平日里也是个敢拼命的汉子。 刘宗敏道:“高兄弟,既然有这份勇气,可敢与我并列,一同向对面冲杀而去!” 高杰道:“有何不可,还请刘大哥看我本事!” 刘宗敏既得高杰与他同列,也不多说其他,只是抽打了马儿一鞭,便冲了出去。 韩胤在一旁自然看清了刘宗敏的动作,见着刘宗敏冲了过来,他并未冲上去与他交战,只是调遣兵马,将他围了起来。 刘宗敏与高杰领着人在阵中左冲右突,左劈右砍,却怎么也不能透阵而出,直杀得二人筋疲力尽 他们以为今日便要死在此处时,却突然看到东北方的阵势松动,于是二人打起精神,杀向了东北方。 待二人杀透东北方的阵势,发现原来是李过领着十几骑从东北方杀了回来,与李过汇合后,他们打马便往真宁而去了。 韩胤只是追杀了一阵,便命人打扫战场,收拢兵马,他却带着人自去见马继先去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环县的决择难题 李过领着李鸿基的护卫两刘宗敏与高杰等三四十人接应出来后,便赶去与李鸿基和田见秀等人汇合了。 李鸿基这边与众人相逢后,先是开心不已,后面却突然闷闷不乐起来了,众人都有些不解,于是问道:“首领为何不乐。” 李鸿基道:“几日前我等拥兵过万,那曾想过会有今日,如今我们这区区数十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刘宗敏听了李鸿基这有些丧气的话,便生气道:“首领何故在此自怜,我们为首领抛头颅,洒热血,希求的可不是首领如今这个样子,而是希望首领能自成一番大事。” 刘宗敏说着话时,便将刚才与他一同杀敌的高杰拉出来道:“首领你问问他,像他这样的普通士卒,为首领效死,求的到底是什么!” 高杰突然被刘宗敏拉到李鸿基身旁,有些拘束,可他听了刘宗敏的话后,他却开口道:“我们希望首领能自成一番大事,好使兄弟们衣锦还乡。” 李鸿基听了这一番话,他便道:“宗敏与这位兄弟说得对,我李鸿基要自成一番大事,才对得起死难的兄弟,为了表示我都决心,从此之后世上再无李鸿基,只有李自成!” ………… 且说韩胤之所以匆匆而回,放过李鸿基不追,倒不是他突然发了善心,而是在他的后方还有更紧急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说起这紧要的事情,却是不得不谈起这环县的地势了,环县县城一面临塬,其余三面环水,故得名环县。 环县因其特有的地势,一直以来便是易守难攻之地,往昔面对环县地势的是草原上的那些部族,如今却是要韩胤来面对这险要的地势了。 昨日韩胤领兵刚至环县时,便遭遇到了一场偷袭,为全军做前导的五百骑兵俱没。 韩胤得知消息后,一面派人去探听何人所为,一面派人去与马继先联络,请示行动方略。 正因为有了这一场败仗,马继先才安排了环县的这一场,针对李鸿基的围剿战。 如今李鸿基只余数十人逃脱,韩胤自认为是已经完成了赵胜交代的斩尽杀绝的战略目标,因此这边才匆匆收兵,回师应对来自环县的威胁。 韩胤早就知道庆阳府不可小觑,只是他不曾想到,刚至环县时,便被人来了个下马威。 当韩胤探听清楚,偷袭他的乃是庆阳卫环县守御千户所后,立马便提兵进围环县县城,只是当他来到环县之下时,他才知道了环县守御千户所的凭借。 韩胤看到那险要的地势后,他便知道这里不是他如今能够拿下的,因此他只得留下一千五百兵马先看住环县。 当韩胤回到环县之外时,马继先正在马上观看环县的情况,马继先看到环县的地利之后,他便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的盯着环县。 韩胤催马走近马继先,他开口道:“马先锋看得如此出身,可是想到了破敌之计。” 马继先闻言,回头看去见是韩胤便道:“辛苦韩兄了,不知道可捉到了李鸿基那厮。” 韩胤笑道:“李鸿基那厮反应倒是快,我领人到达之时,他便逃走了,不过他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如今身边估计只剩数十人跟随了。” 马继先闻言,却是有些吃惊,他疑惑道:“竟然让他跑了,看来这姓李的还真是有些手段,坏不得大帅要让我们对他赶尽杀绝。 韩兄呀,此番让这姓李的跑了,我们倒不惧大帅有什么责罚,只是不知如何和大帅交代。” 韩胤有些不以为意道:“这姓李的,我也认为他有些本事,只是如今他已经没有大军作为依托,短时间怕是难有作为了。” 马继先听了韩胤的话,觉得有些道理,便点了点头,然后指着环县县城问道:“对这座城,韩兄可有什么看法?” 韩胤道:“自古险城不足惧,所以唐有潼关之险,哥舒翰依然兵败身死,玄宗被迫西走蜀中。 可惧者唯有守城之人,所以张巡以一文人之身,可守睢阳三百天,一举扭转战局。 而眼下环县之中的守将便是张巡一样的人物,他能以区区卫所之兵,便围杀了我五百骑兵,说是有勇有谋毫不过分。 所以以我之见,环县要么速攻,要么速撤,绝不能再此耽搁时间,不然恐怕有变。” 马继先听完这话,却是笑着道:“韩兄之见甚是,只是我们俱是骑兵,又如何攻得下这样的险城。” 韩胤也点头道:“因此我们便只有速退这一选择了,一旦迁延日久,恐怕会有意外。” 韩胤提议撤退,却不是因为打了败仗,而是他从全局出发,作出的现实选择。 眼下赵胜虽然已经得了整个榆林卫,绥德卫,又占领了延安府的几处城池,看似势力大增,但危险却也是在与日俱增。 韩胤与马继先曾多次讨论过赵胜眼下的处境,他们都认为接下来要做好防守的准备,要做好长久过苦日子的准备。 对于环县中吃掉他五百骑兵的官军,韩胤自然是恨极了,要知道赵胜麾下还是第一次出现,被人成建制消灭的败仗。 韩胤作为领军之人,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心中的郁闷和不甘自然是不言自明的。 可是面对环县如此险要的地势,韩胤除了望城兴叹,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用骑兵攻城自然是万万不可的。 这样的情形,韩胤就是心中有再多的不甘,也只能选择自己咽下去了,除了维护大局,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马继先对韩胤的想法,他是猜测得到几分的,有不甘,又有无可奈何,韩胤开始虽然说可速攻,但是他的意思却是速退。 马继先不认为环县便已是固若金汤了,他觉得为将者,应当识地利,辩人心,通天变。 如今环县虽有地利可作凭借,可是人和却不在环县,眼下延绥镇官军一败再败,早已失却了人和。 至于所谓的天时,则是飘渺难寻,不是凡人能够把握的,马继先不敢说天时尽在义军处,但如果说是一家一半,马继先认为这并不夸张。 既然环县官军只占地利,那么自然是有机可趁的,马继先观察了环县良久,他便是得出了这个认知。 马继先对韩胤道:“韩兄,在下有一计,若是用好了,我想区区环县不足为惧。” 韩胤有些好奇的道:“计将安出!” 马继先道:“城中官军昨日灭了我们五百骑兵,想必从心里来说,是不会畏惧我们的,既然他们有这个心态,我们便可以从这里出发,为他们设下一个圈套,使他们自己钻进来。” 马继先说了半天,却是不说如何设计,韩胤便打断道:“你且说,我们该怎样来设计,才能让城中之人,入我等掌中。” 马继先道:“韩兄稍安勿躁,山人自有妙计,你且去传令退兵即可,其余的不用多问,到时候自然便会知晓。” 第一百二十章 关于春耕的安排 在李鸿基狼狈逃窜之时,身处榆林城的赵胜,却是陷入了忙碌的苦恼之中。 此时的赵胜已无暇去顾及李鸿基的事情了,榆林已下,摆在他面前的既不是肃清残敌,也不是应对官军的反击,而是春耕播种。 农为一国之本,农业兴则国家稳定,对赵胜这个新生势力而言,春耕便是摆在眼前的头等大事了。 延绥镇在洪武年间时,是有许多屯田的,以军屯为主,辅以商屯和民屯,那时的边镇尚且能做到自给自足。 只是自从废除开中法之后,屯田日益荒废,边镇渐渐不能自足,衣食俱靠朝廷调拨,这样一来,便给了军中将官,朝廷官员,上下其手的机会,而边镇日废。 榆林的卫指挥使衙门里,刘希尧,汤纶,舒勇,孙授等文武俱在坐上,他们今日聚会,便是为了制定榆林农业发展的规划。 刘希尧率先开口道:“延绥诸府县,过去几年颗粒无收,耕地早就荒废,要想重启屯田,非得费一番功夫不可。” 赵胜听了这话,问道:“军中屯田还有几分可用?” 汤纶出言道:“大帅,这几日我整理了军中的屯田数目,也是不太理想,沟渠等物俱已废弛了。” 赵胜又道:“那今年的春耕又该如何是好,俗话说春耕不肯忙,秋后脸饿黄,如今的时节里,恐怕还等不到秋后的。” 刘希尧道:“前几年天公不肯作美,整个延绥镇俱是大旱,很多地方种下的粮食颗粒无收,因此百姓都不太愿意种地,他们认为是在做无用的事,当然春耕自然是非常重要的。” 赵胜听了刘希尧的话,却是沉吟了起来,整个北方大地,这几年都可以说是风不调,雨不顺了。 他们在无定河边之所以会有个好收成,主要还是因为靠近无定河,有了河流的灌溉之利。 只是气候不好是客观存在的,但要是因为气候不好,便放弃春耕,这无疑是愚蠢的选择,如果真的任由百姓荒废农时,那他赵胜的队伍怕不是立马便要散了。 赵胜看着刘希尧道:“困难肯定是有困难的,只是春耕乃是大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荒废农时,我们要想些办法才好。” 赵胜话说得很对,要想些办法才是,可是对刘希尧和汤纶来说,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天不下雨,他们也无能为力。 赵胜看着陷入沉默中的众人道:“刘老先生现在到了哪里了,这春耕之事,非要他来主持不可!” 刘希尧之父刘景岩已经在往榆林赶来了,他如今虽然在后方,可是目前赵胜麾下的政务,全是他一人在负责。 汤纶听了赵胜这话后,对赵胜抱一抱拳道:“大帅,刘老先生每日要处理无数琐碎政务,如果再将春耕之事压在他的身上,恐怕有些不妥。” 赵胜没想到汤纶会出来说这话,要知道刘景岩将全军的后勤处理得明明白白,如今春耕这种事,正是他的执掌范围,交给他却是最合适不过的。 只是汤纶既然开口,赵胜也不能不理,于是道:“汤先生可有什么人才推荐?” 汤纶道:“大帅难道忘了范进了嘛,他随大帅在无定河边屯田,也是久经历练的老人了,春耕之事交给他来办,却正合适的。” 赵胜以为汤纶有什么人才要推荐给他,没想到他推荐的是范进,范进乃是他手下的老人了,赵胜自然是了解的,他不认为范进可以负责整个春耕事务。 赵胜因此一开始在考虑春耕负责人时,便把范进排除在外了,但是作为向赵胜举荐范进的汤纶来说,他应该是更了解范进的,可他却郑重其事的向他推荐范进,赵胜却是不得不考虑一下背后的原因了。 赵胜是有些反感这种猜来猜去的游戏的,只是随着势力壮大,他身边的人说话却是越发的隐晦了,所以他不得不去适应这些东西。 赵胜再次陷入沉吟的状态,只是任由赵胜如何沉吟,他却还是没有想通这里面的深意,于是赵胜只得道:“范进的年纪也不小了,而且他并没有处理过这些事务的经验,恐怕做不好这些事情。” 汤纶像是没有听明白赵胜这是在委婉的拒绝,他道:“大帅言之过早了,我看不如让刘老先生和范进各自写一份关于春耕的方略,到时候大帅再决定不迟嘛!” 赵胜道:“如今范进还在二弟身边,来来去去怕是好几天过去了,春耕却是一天也不能耽搁的,我看就让刘老先生负责吧!” 范进听了赵胜的话,并没有罢休,反而道:“大帅,只要派快马前去,也不过两日夜的事情,耽搁不了多少时间的。” 赵胜听了这话,却是有些动怒了,他道:“汤先生,我说过春耕之事由景岩先生负责,此事不得再有异议。” 汤纶听了这话,却是不依,他直接跪下道:“大帅,请给范进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否则恐怕会让跟随大帅的老人心有不服!” “汤纶,你大胆,你这是在威胁我嘛,来人给我拖下去打五十军棍,让他长长记性。”赵胜大声的吼道。 一旁的刘希尧见事涉其父,所以一直保持着沉默,可现在见赵胜动了真火,要杖责汤纶,他只得出言道:“请大帅息怒,我看不如就让范先生和家父各自叙述他们关于春耕的方略。” 坐中众人也都出声为汤纶求情,请赵胜息怒,不要责罚汤纶。 赵胜刚才也只是一时火起,并不是真的要杖责汤纶,此刻听了众人的话,只是摆了摆手,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春耕之事,明日再议,你们都先下去吧。” 众人听了这话,都起身离开了议事的地方,汤纶也从地上起来了,转身正要离去时,赵胜叫住了他,让他先先留下来不走。 待众人都走完后,赵胜对汤纶道:“请汤先生见谅,赵某并没有责罚先生的意思,只是一时气急罢了。” 汤纶见赵胜向他赔罪,连道“不敢!”“不敢!”,赵胜这边又请汤纶落座,让人重新上了茶水。 赵胜见汤纶坐定,便开口道:“汤先生,范进的能力你是知道的,比起景岩先生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赵某很疑惑,先生为何一定要举荐范进来负责春耕事务。” 汤纶听了这话,并未立即回答,而是端起茶水喝了起来,连喝几口茶后,他才道:“大帅,刘家父子加入义军不久,可是义军治下负责政务的人员,俱是他们父子举荐,这势力未免大了些!” 赵胜一听这话,却是明白汤纶的深意了,只是他认为汤纶的担心有些多余,刘氏父子只是负责后勤事务,又能对义军有什么影响呢。 赵胜最后还是让人给正往榆林而来的刘景岩与正在延安府随同赵武行动的范进各去了一封信,让他们二人陈述春耕事宜的方略。 第一百二十一章 父子深夜话短长 刘景岩在赵胜议事后的那天晚上便到了榆林,只是太晚了些,便没有去打扰赵胜。 刘希尧见了刘景岩先是问候身体是否康健,随后便把今日议事时发生的事情对刘景岩说了出来。 刘景岩听了刘希尧的话后,先是楞了下,随后便恢复了正常,与刘希尧一同走向了大堂。 刘景岩坐定之后,看着经过一些时日锻炼后的儿子,他道:“希尧啊,你对今日发生的事情有什么看法呀?” 刘希尧接过旁边人手上的水壶,给他的父亲沏了一杯茶,然后又将水壶递给了旁边的人,他才开口道:“依孩儿之见,大帅还是看重我们父子的,只是汤先生的反应有些过激了。” 刘景岩看着儿子沏茶的动作,心中有些感慨,脸上有些许欣慰闪现,只是随着刘景岩的话一出口,那些许的欣慰便消失不见了,转而出现的是失望。 是的,刘景岩心中满是失望,他本以为儿子经过这些日子的历练,应该成熟稳重些了,只是他没有想到,他的儿子还是那样的天真。 满是失望的刘景岩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将赵胜命人送到他手里,让他叙述春耕事宜的书信放在了桌子上,他对刘希尧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刘希尧对父亲表情的变化看得一清二楚,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说的不对,听见父亲让他看信,他便拿起桌子上的书信看了起来。 信是以常用的公文往来的形势写就的,这样的信刘希尧很熟悉,因为他发过不少这样的信件,至于内容,更是平淡无奇了,只是让刘景岩叙述关于春耕的安排。 刘希尧很快便看完了信,他抬头望向自己的父亲,他不知道父亲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信的内容,与今日商议的并没有什么出入,这是他刚对父亲说过的事情。 刘景岩感受着刘希尧的目光里的迷茫,顿时便从失望变为勃然大怒了,他厉声道:“你就没有看出什么东西嘛?” 刘希尧闻言,拿起书信又看了起来,只是字还是那些字,句子还是那些句子,自然意思也还是那个意思了,他并没有看出其他的东西。 刘景岩见状,只得叹气道:“痴儿呀,有些意思是在书信之外的,你盯着这封信,就是看到明天天亮,你也看不出一朵花来。” 刘希尧自幼便聪明伶俐,三岁识字,七岁会诗,二十岁之前便通读了四书五经,到了三十岁时,各类杂学,也已贯通,真可算是少有的聪明人了,只是此时他却仍然没有明白书信之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刘景岩只得道:“你言大帅极力主张我为春耕负责之人,可是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大帅最后会让人传这样一封信给我嘛?” “或许是大帅为了安抚汤纶先生,毕竟他是跟随大帅的老人了,总是要兼顾他的感受嘛!”刘希尧有些不确定的道。 刘景岩那快要恢复如常的表情,听了这话后,又狰狞了起来,他大声道:“蠢货,大帅真要安抚汤纶,方法多的是,需要这样做嘛? 你要知道,这是汤纶单独见了大帅后,大帅才发出的这封书信,这里面的意味你就不懂嘛!” 刘希尧听了这话,却是有些恍然大悟起来了,他看着刘景岩,低声道:“父亲的意思是,大帅信了汤纶的话,开始防备我们父子了!” 刘景岩听了这话,却是摇了摇头道:“大帅是什么人物,怎么可能会防备我们父子,只是在提醒我们注意影响,不要再落人口实了。” 刘希尧道:“汤纶先生虽然年轻,看起来却不是那种容不下人的呀!” 刘景岩道:“汤纶所作所为,确是在为义军考虑,只是他的眼界太低,格局太小,年纪又太轻,做事难免会失于粗暴,我看他终究会自取其祸!” 刘希尧这些日子与汤纶接触,对于他的才情眼界都是极为佩服的,此刻听刘景岩如此说,便有些不服气,他道:“汤先生经常有独到的见解,而且又深得大帅看重,儿子实在是看不出,他那里像是自取其祸的人!” 年轻人总是不肯相信老人的话,即便是信,那也不可能全信,刘希尧此刻便是这样。 刘景岩对儿子说道:“今日我也累了,需要早点休息,今天就到这里了吧。” 刘希尧听闻此言,便引着父亲走向他早已准备好的卧室。 只是出乎刘希尧预料的是,刘景岩进屋之前对他道:“希尧,你我父子好久没有待在一起了,你今夜便站在屋外,陪我睡觉吧!” 你在屋内,我在屋外,算什么待在一起,只是父亲发了话,作为儿子,他也只得照做。 刘希尧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是却什么也没有说,因为刘景岩已经关闭了房门,自去休息了。 进屋之后的刘景岩并未立即休息,而是坐在屋里的凳子上闭目养神。 闭着眼睛的刘景岩,脑海中想了很多东西,既有此刻在门外罚站的儿子,也有不远处已经休息了的赵胜,还有眼下陕北的局势,甚至整个大明的局势。 只是思绪飘飞之后,最后还是落在了门外的儿子身上,对他这个儿子,刘景岩历来便很喜欢,所以他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以方便日夜教导。 从某些意义上来说,他的教子很是成功,因为刘希尧在义军中的表现并不比他这个父亲差多少,大家都称他们为刘氏双杰。 赞誉总是伴随着诋毁,刘景岩担心的便是眼前这样的状况了,他们随同赵胜自微末时而起,自然有别人都没有的资历,可要是因为你跟他共过患难,有了这份资历,刘为所欲为,忘了二者的身份差别,这必将是致命的。 伴君如伴虎,不明白这个道理,就是有深厚的资历也没有用。 这不是他在凭空的想象,只要读过几本史书,便能知道这些道理,洪武年间功臣们流的血,刘景岩觉得他现在还能看到。 他一直担心儿子因为和赵胜接触久了,便忘了这条定律,事实证明他的猜想没有错,刘希尧是真的忘了。 不然以他的聪明劲儿,不会不明白赵胜的言外之意的,只是他从心里便没有当赵胜是个主君,所以才会这样迟钝。 刘景岩觉得应该让他冷静一二,让他知道自己的定位,所以才有了让刘希尧在门外站个通宵的惩罚。 第一百二十二章 刘景岩论治理之策 第二天,一大早刘景岩便起了床,他先是洗漱了一番,然后便让刘希尧下去准备,父子二人要一起去见赵胜。 赵胜昨天晚上便得知刘景岩到达榆林的消息了,一是因为天色太晚,二则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所以他也没有立即召见刘景岩,给了他们父子一个独处的晚上。 刘氏父子一走近,赵胜便发现了刘希尧的两个黑眼圈,他有些好奇的问道:“希尧,你这是怎么了,像是一整晚都没有休息一样。” 不待刘希尧开口,他的父亲刘景岩便道:“我们父子久别重逢,聊的晚了些,年轻人不同于我们老年人,觉多一些,所以希尧看起来比较疲惫。” 赵胜只是随口一问,他并不怎么关心刘希尧的黑眼圈,他心中想的是如何经营好眼下的地盘。 赵胜知道在他的队伍里,唯有眼前这个老者才能担负起经营好这些地盘的责任,刘景岩于他,如同萧何之于刘邦,李善长之于朱元璋。 赵胜道:“刘先生,延绥镇故地,我们已经占了二分之一,如今怎么经营好这些地盘,才是我们面临的第一要紧之事,不知道先生有什么高见。” 刘景岩对于赵胜的问题,他早就做好了功课,他对赵胜道:“首领,要谈及如何经营延绥,我们需要先知道,眼下大明王朝的财赋制度为何。” 赵胜听了这话,便知道刘景岩确实是有好的建议,于是他起身对着刘景岩拱手道:“小子愚钝,请刘老先生赐教!” 刘景岩对赵胜的举动很满意,他要向赵胜献上的策略,乃是他毕生所思,是支撑他放着乡绅不做,而偏偏要投靠赵胜的根本,所以他认为他值得赵胜为他拱手。 刘景岩同样对赵胜拱手,然后他道:“大帅,本朝的赋税征收,一直以来依赖的是太祖高皇帝制定的黄册和鱼鳞册,只是后世之君不肖,原本土地与人口增多了,而朝廷用度的情况却是不如洪武年间了。 这里面自然有士绅,贵族之流上下其手,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出在了一条鞭法之上。” “咦” 赵胜听到这里,却是有些好奇,他问道:“文忠公改革赋税,使太仓之粟可支十年,周寺积金至四百余万,可谓功勋着矣,先生何以小看其人!” 刘希尧却是笑道:“大帅谬矣,张文忠公功绩卓着,自然非同常人,天下没有不钦佩的,然其民不加赋而使国用充足,实乃欺世之言! 大帅试想,民不加赋而国用从何而来,不过是因为征收赋税的土地增加了,这主要得益于清丈田亩。 而这多出来的田亩主要是小户之家所有,至于那地方巨绅,王爷驸马家的田亩,则大多隐匿不报。” “先生说得有些道理,赋税不会凭空增加,底层之人话语权最少,落在他们的头上也在意料之中。”赵胜看着刘景岩道。 “大帅果然聪慧,非同一般之人,张文忠公的用心虽好,然不过是使大明回光返照而已,于最终的结局并无多大用处。”刘景岩开口道。 赵胜对刘景岩的话一半认同,一半却是持有怀疑的,张居正的改革自然是有积极作用的,他却是不会在此时与刘景岩争论的,他道:“刘先生以为,富国强兵之策为何呢!” 刘景岩清了清喉咙,然后道:“大帅可知神宗皇帝?” 赵胜点头,对于明神宗朱常洛他自然是知道的,这个在位四十八年的大明天子,荒政的时间却长达三十年,实在是一朵奇葩。 刘景岩见赵胜点头,他便接着道:“神宗皇帝秉政长达四十八年,其余且不去说,但其所行之矿监税使,实乃治理天下之良策,只可惜所托非人!” 咦 赵胜又一次被刘景岩震惊了,作为一个士绅出身的人,居然赞同矿监税使,这真是出乎赵胜之预料。 赵胜道:“先生之言,真是别出心裁,只怕不容于世人。” 刘景岩道:“世人多庸碌之辈,从来只见树叶,不见泰山,我又何必虑之!” 赵胜又道:“不知先生,这矿监税使又如何在我等治下铺排?” 刘景岩道:“矿监且不去说他,只这税使一事,若是好好操作,可使大帅从今之后,不虑军用之不足!” 赵胜却是被刘景岩勾起了好奇心,他道:“愿闻先生之谋,请先生明言之。” 刘景岩道:“大帅容禀,如今天下根本还在于农,士农工商天下不变之理也。 然农可使民不受冻饿,却不可使民富国丰,欲要民富国丰,非行管子之法不可!” 赵胜问道:“先生所言管子,可是齐之国相管仲?” 刘景岩道:“大帅所言甚是,正是齐之国相,管仲相齐,重农重商,使齐国为春秋首霸,其功绩天下鲜有!” 赵胜有些明白了,刘景岩的意思便是,在延绥镇适应管仲之法,他是要提高商人的地位,使得延绥镇依靠商税便能养军。 来自后来的赵胜自然知道商业的力量,可现在是在明朝,是处在一个地主土地所有制占主导的社会,他不得不怀疑刘景岩的策略是否真的行得通。 赵胜有些疑惑道:“若人人从商,那谁来种地,没有人种地,粮食又从何而来呢? 先生应该对这些年的饥荒有了解,整个陕北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粮食而死在荒野了,我们不得不考虑这一点!” 刘景岩听了这话,笑道:“大帅以为延绥之地能种出多少粮食,再者说延绥之地如果能种出粮食,又哪里会有如此之多的饥民?” 赵胜有些不信,他道:“据我所知,延绥边军在成化年之前,还是能够做到自给自足的,先生何必诓我!” 刘景岩道:“大帅也知那是成化年间的事了,那时河套尚在,开中之法尚行,自然可以做到自给自足,可是如今河套之地已成牧场,开中之法对于大帅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赵胜听了这话,有些失望的道:“依先生之见,我等便不用筹备屯田了,反正也没有收成。” 刘景岩又摇了摇头道:“不然,大帅重整屯田,可使军民安于土,也可稍解粮草之缺!” 赵胜听了这话,并没有震奋精神,他原先想的是在延绥开展屯田便能解决军用之不足,可是刘景岩却告诉他,这些不过是美好的想象,他的心情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刘希尧回家丁忧 赵胜望着刘家父子离去的背影,想着刘景岩的话,延绥镇之地,如果真的不能做到自给自足,那他赵胜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的。 至于刘景岩所言关于商税的话,他到不是有多意外,事实上在宋朝之时,商税便成了国家税收的重要组成部分。 如今大明的江南地区,手工业与对外贸易繁荣昌盛,已经出现了一些资本主义的特征了,只是大明的皇帝们,被士大夫们一句不与民争利,给抵得死死的,导致这部分税给没有成为朝廷的收入。 这部分税收的缺失,在赵胜看来是当权者的无能,是大明税收体制出了问题,与江南地区的百姓们到没有多大的关系,因为爱财之心,人皆有之,都是凡俗之人,谁又能免俗呢! 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刘景岩的建议算得上独到之见了,因为他认识到了,要在制度层面上去约束这些行为,从这个时代来看,这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 未来十几年的天下纷争,必然导致商路断绝,这种情况之下,又怎么能过多的去指望商税的收入呢! 赵胜觉得还是屯田要稳妥些,可靠些,只是延绥镇如今的耕地如果真的不足以养活整个义军,赵胜却不得不想其他的办法了。 赵胜走到地图前,看着那片刘景岩口中,已成了牧场的河套之地,他知道也许屯田的希望要寄托在哪里了。 且不说赵胜因为刘景岩一番话,他发散了多少思维,只说刘希尧随同父亲辞别赵胜后,便忍着疲惫去处理日常事务了。 刘希尧本就疲惫,只想着处理好手中事务,便好好的休息一下,毕竟一晚上没睡,确实有些顶不住。 只是想象是无比美好的,现实是残酷得让人不能相信的,原来他刚处理了一两件事务时,舒勇和孙授以及还未伤愈的胡老二一同到了他的身旁。 刘希尧见到这些人时,便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因为他们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刘希尧招呼三人坐下,他们先是在那里寒暄了一阵,然后便没有了话说,只是这三人虽没有什么聊的了,可是却还稳坐在哪里,不肯离去。 刘希尧便道:“三位,今日所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妨直说吧,刘某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呢!” 刘希尧言罢,孙授便开口道:“刘先生你还有精力处理这些事情吗?不如先去休息一番,再来处理不迟!” 刘希尧一听这话,立即道:“孙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刘某人精完神足,处理区区杂务自然不在话下!” 孙授此时却不说话了,他只与舒勇和胡老二两个在哪里交换着眼神,三人一阵眼神交流之后,还是孙授开口道:“刘先生,现在全军都传遍了,说你昨夜被令尊罚站一夜,我们都知道。”他说这话时,还对刘希尧眨着眼睛。 不待刘希尧反驳,舒勇和胡老二也开口道:“原本我们还不信,以为是空穴来风呢,看刘先生这副样子,很明显是昨夜没有休息好。” 刘希尧看着眼前三人,却是不知说些什么好了,不就是被父亲责罚嘛,在坐的有一个算一个那个没挨过揍,现在居然跑来笑话他,有意思嘛。 送走专门前来看他笑话的三人后,刘希尧也没有心情处理公务了,他与身旁书吏吩咐了一声后,便回去了住处。 回到住处的刘希尧发现刘景岩正坐在大堂里闭眼养神,于是只得上前行礼问安。 刘景岩睁开闭着的双目,看着站在眼前的儿子道:“你不去处理公务,怎么回来了。” 刘希尧答道:“儿子实在困倦难耐,怕是处理公务也要出错,于是便先回来休息一番。” 刘景岩知道刘希尧一夜没睡,因此对于儿子的早退行为,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的,只要不影响义军事务,这些小事他是不会过问的。 刘希尧本想下去休息的,可是他想着父亲刚才的模样,便开口道:“父亲可是在担心大帅不会采纳您的建议。” 刘景岩点了点头,对于自己的儿子他自然是坦诚的,他道:“希尧呀,你可知为父为何要选择大帅效命嘛?” 刘希尧道:“儿子不知。” 刘景岩道:“第一自然是大帅的为人风度使人心折,第二嘛,却是为了我刘氏的家门富贵了,第三则是为了为父这一身所学了。 至于这三者那个重要,那个次要,我却是有些分不清楚了,但是要是为父这一身所学不能施展,为父怕是到死也不会瞑目的。” 刘希尧听了这话,又想到今日舒勇与孙授以及胡老二的事来了,他连忙看了几眼周围,对刘景岩道:“父亲,还请慎言,怕是隔墙有耳!” 刘景岩本是在为自己担心,见了儿子这番表现,便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怕什么隔墙有耳!” 刘希尧见刘景岩这番模样,只得把今日孙授等人专门前来看他笑话的事情对他说了,昨夜发生在院子里的事情,今日便传得到处都是,他所处的这个环境确实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刘景岩听儿子说了孙授等人之事后,却是在想,自己对儿子是否太过严厉了,毕竟他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说还是要些脸面的。 刘景岩正想安慰刘希尧几句,却听刘希尧开口道:“父亲,我们还是从家中找几个信得过的人来身边伺候吧!” 刘景岩问答道:“这却是不必,军中粗汉嘛,难免有些疏漏,不用太放在心上,你还是下去休息吧!” 刘景岩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他在心中暗自下了个决定,他决定让刘希尧回乡里去。 这不是他才有的想法,只是刚刚听了儿子的话,他才下定了决心。 一是因为他们父子俱在义军中担任要职,容易招人口舌,二是他觉得儿子还是有些天真。 他们又没有什么异心,怎么会害怕赵胜知道他们的底细呢,可是刘希尧居然提出要让几个家人来伺候,这不是天真又是什么呢! 既然下定了决心,刘景岩便立即行动了,他将一个跟在身边的老人叫来,如此如此的吩咐了一番,便让他回米脂老家去了。 十日之后,赵胜便收到了刘希尧递上的丁忧之请,说是从小养育他的乳母去世了,他悲痛难当,要回乡丁忧。 赵胜本来想要挽留,可是刘景岩道:“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经,而民是则之。则天之明,因地之利,以顺天下,是以其教不肃而成。其政不严而治。 先王见教之可以化民也,是故先之以博爱,而民莫遗其亲;陈之以德义,而民兴行;先之以敬让,而民不争。导之以礼乐,而民和睦;示之以好恶,而民知禁。《诗》云:‘赫赫师尹,民具尔瞻’,请大帅恩准!’” 刘景岩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赵胜自然没有理由阻止刘希尧尽孝,因此只得放他回去丁忧。 第一百二十四章 马继先巧计破环县 且不去说刘家父子有多少算计,环县的马继先此时却是正在收获他的胜利果实。 阳光照在马继先的身上,使得原本就很雄壮的他,看起来如同金甲天兵一般。 韩胤催马来到马继先身边道:“马兄弟,真是神机妙算,如今环县折了这一阵,恐怕无能为力了。” 韩胤不得不承认马继先这招以退为进,却是高明得很,但是更出乎他意料的是守环县之人的大胆。 以区区千余人不到,便敢来伏击他们这数千骑兵,不知道是艺高人胆大,还是上一次伏击的成功助长了他的信心。 但无论是什么原因都不重要了,眼前他们的这场反伏击的胜利,使得环县成为了任他们拿捏的对象。 马继先只是沐浴在阳光里,他对韩胤的话,并未作出什么反应,他此刻的目光却是停留在战场之上。 这一战其实他是有些赌的成份,并不像旁人看来那样的谋而后动,他赌的便是环县中人的大胆,结果已经证明他赌对了。 马继先到了这里后,他先是去查看了韩胤麾下遇伏的地方,他发现那处伏击场地的选择,真正的是妙到毫厘。 那是一处天然的伏兵场地,特别是对于那些善用险计的领兵之人而言,真的是再合适不过了。 马继先当时心中便已有了计较,只是并未明言,待韩胤领兵击败了李鸿基后,他才将心中谋划对韩胤说出。 当日夜间马韩二人便领兵退去了,环县中人见大军退去,当时却也未做反应,等到了半夜他们才出城去追马韩二人。 环县中除那领兵之人外都不解其意,于是问道:“将军,贼人走时不追,今已是半夜又何故出城?” 那领兵之人笑道:“汝等俱庸才尔,想必那贼人与汝等想法一样,却不知正中吾计也!” 众人闻听此言,仍然不解其意,那领兵之人却道:“前日我等杀灭了贼人先锋,贼人定然会提防我等,所以傍晚退兵时,我并未理会于他。 贼人临近天黑方才退兵,加之又要提防我等偷袭,想必走得不远,却是正好给了我等立功的机会,此刻我等赶上前去,刚好杀他个措手不及。” 众人听完这领兵之人的一番谋算,俱都拜服,他们觉得此番算计,就是孙武在世,也要中了圈套,更何况区区反贼。 环县中的官军人等,心中怀揣着立功受赏的迫切心愿,因此虽是夜里行军,一个个的都是健步如飞,恨不得立马飞到义军营寨,一举击溃义军。 那领兵之人看着士气高涨的众军士,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更浓烈些了,他的手下作为环县当地人,本来就熟悉路况,此刻被他一番言语撩拨,更加的迫不及待,他那里有不欢喜的道理。 当环县官军赶到义军的营地时,已是天色将亮未亮之时了,他们发现营地中灯火通明,负责值守的士卒,此刻已经睡了过去。 环县那领兵之人指着营寨道:“你等兵分两路,一路从左侧杀入,一路从右侧杀入,进去之后,只管放火烧那帐篷,不要与贼人交战。 我自领人在此敲击战鼓,贼人必然以为大军到来,定然溃不成军,如此我等可轻易缴获几千匹战马,战后我自当为诸位记功。” 众人见命令已下,也不多说什么,各自便行动去了。 环县官军此战的目标,便是击溃义军,缴获义军的战马,至于杀伤多少义军,却不是那么重要的。 当义军营寨火起之时,那领兵之人便敲响了他带来的数十面战鼓,一时之间鼓声震天,像是夜色也被这鼓声给震开了些。 只是官军的算计虽然精明,他们面对的却是一座空营,当冲入营寨中的官军发现这一事实时,为时已晚了。 因为随着鼓声的响起,义军骑兵却杀了过来,左边的是马继先领兵在前,只见他手起刀落,便有一名官军殒命。 左边的自然便是韩胤了,他却没有如同马继先一样冲杀在前,他先领着手下,给官军们来了一场箭雨,面对着突如其来的箭雨,官军们虽然努力避箭,却还是免不了被射杀当场。 环县那领兵之人见马继先与韩胤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哪里不知他中了贼人的算计,只是这人却也果断,见事不可为,拔马便走,丝毫不顾及已陷入义军包围的官军。 他领着人走了一阵,身旁的骑士发现他们走的不是回环县之路,于是开口问道:“将军这路不是回环县的,我们怕是走了错路。” 那人听了这话,却也不停留,只是道:“路是没错的,这是往庆阳去的路,去往环县的路此时却是走不得的,此刻若回环县,无异于自投罗网。” 且不去说这人领兵投庆阳而去,马继先与韩胤领着人一番厮杀,便已是天色明了,太阳已在众人头上照耀。 马继先收回自己的目光,对身旁的韩胤道:“韩兄,你且在此收拾局面,我领人先去夺了环县,免得生了其他的变故。” 马继先说完,便催马来到投降的官军身旁,他看着这些人开口道:“你等是想死还是想活?” 官军的降卒们,自然都道想活了,马继先道:“想死很是简单,但是你等想活却没有那么容易了,要想活命,却是要为我义军做些贡献才行。” 众降卒道:“请将军指条明路,我等照做便是。” 马继先道:“我现在要去夺环县,需要人为我军引路,愿意的便上前一步。” 马继先话音刚落,便有人朝前走了一步,其余人却是在哪里犹豫,他们害怕此刻为义军引路,日后会被朝廷清算。 马继先见有一百多人上前,便对那些还在犹豫的人开口道:“既然你们不愿意为我义军效力,那我也留你们不得了。” 马继先话音刚落,他身旁的士卒们便对那些犹豫的官军们下了杀手,义军血腥的杀戮,将其余活着的官军,吓得肝胆俱裂。 看着官军们畏畏缩缩的样子,马继先很是满意,他又让人去把死去官军身上的衣服扒下来,让义军将士换上,与投降的官军们一同去诈环县的城门。 ………… 半个时辰之后,一群身着官军服饰的人来到了环县城门之下,他们对城上的人喊到:“快开城门,我等已经击败贼人,得胜归来了。” 城上之人听了声音,探头向下看去,确实是自己人,便不在怀疑,于是环县的城门便对义军打开了。 马继先此刻也混在人群之中,他见城门已开,便催马杀进城去了,那守城之人突逢此番变故,却是没有反应过来,怎么自己人对自己人动起了刀子。 环县城门一失,原本易守难攻的险地,便失去了作用,马继先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已然拿下了环县。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场夜宴一场醉(上) 时间已至三月,原本只是萌发了嫩芽的榆树,此刻已经抽出了新的枝条,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欣欣向荣,如同此刻赵胜的势力一样。 今日的榆林格外的热闹,一日之间竟有三拨陌生的骑兵来到城里,在城门刚刚打开时,便有一支骑兵拥了进来,到中午时又来了另一支骑兵,傍晚城门将要关闭时,在夕阳的余晖下,最后一支骑兵也进了城。 对于榆林城中的居民来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可谓是离奇得很,他们先是被李鸿基裹挟着出城,后来又被赵胜给安置回了榆林。 只是这几番变故,对这些居民的生活所造成的影响实在有限得很,在明军治下时他们是如何生活的,到了赵胜掌管榆林之后,他们还是那样生活的,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唯一让他们有些忧心的事情,便是这段时间商旅断绝,他们的一些日用品有些不足了,而且还有很多原本在榆林卫效力的明军士卒,这段时间也没了事做。 不过他们倒是不用担心吃饭的问题,因为赵胜每隔三天便会为他们下发一笔口粮,防止他们生事扰乱了榆林的治安。 总之此时的榆林,对普通人来说没有什么不好的,他们并没有去怀念朝庭,也许在他们中有人,常怀南望王师又一天的失望,可这份失望却只敢深埋在心底。 今日从早到晚三拨骑兵的到来,对于敏感的人来说,他们会猜测这短暂的平静将一去不复还,可是大多数人没有这么敏感,他们只是欢笑自己的欢笑,悲苦着自己的悲苦。 夜色深沉,榆林卫指挥使衙门灯火通明,在衙门的大堂里,酒肉飘香,大老远的便能被勾起肚子里的馋虫。 当赵胜还未走进大堂,他便听到了孙授和胡老二两人那肆无忌惮的笑声,听声音便知道这二人已有些微熏了。 赵胜听了这笑语声,心中的烦心事却是消去了大半,赵胜对身边的白玉柱道:“白先生,兄弟们今日喝得有些醉了,待会如有得罪,还请见谅。” 白玉柱自山西而来,他是奉王嘉胤之命前来找赵胜借粮的,此刻王嘉胤在山西地界,也正是在招兵买马,只是苦于粮食不足,因此多受掣肘。 白玉柱见状便主动请缨,来找赵胜借粮,赵胜在延绥的胜利,早已在义军中传遍了,他连破数城,隐隐已是义军中的头把交椅了。 各地蜂蛹而起的义军,都知道有个赵胜在延绥镇节节胜利,以至于这些个掌盘子们对手下兄弟描绘起未来时,总要说一句,“赵大哥,便是我辈楷模。”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不管因为什么,赵胜此刻便是义军的一面旗帜,便是义军的一座灯塔,他也必然要承担这一地位变化的后果。 白玉柱也是今日才到的榆林,只是他到了以后,并未直接去见赵胜,而是先联络了随同义军家属一同行动的王嘉胤之女,赵胜未过门的妻子雀儿。 雀儿这些日子离了父亲,来到陌生的环境,心中本就寂寞,可若只是这份寂寞她却也是能忍受的,但是她身边还有清涧乡绅们送来的十名大家闺秀。 这些个女子从送到赵胜身边时,便只是随同赵老爹等人生活,至于赵胜只是偶尔能够见上一面,至于说说话什么的,那是想也不敢想的。 本来她们便是被当作礼物送给赵胜的,因此纵然心中有万般委屈,却也不敢怨恨赵胜的。 但是随着赵胜这个名义上的妻子,雀儿到来之后,情况却是发生了变化,原本只能深藏在心中的委屈,正好一股脑儿的涌向了雀儿。 这些个女子虽然看着瘦弱,她们拿不起刀剑,也骑不了快马,可是他们以尖酸刻薄的言语为武器,以雀儿为假想敌,在赵胜看不见的地方,开辟了一处别样的战场,雀儿在这个战场里孤军奋斗。 这些无谓的争斗,使得本就因为思念家人而显消瘦的雀儿,更加的显得形削骨立起来了。 当白玉柱再一次看到雀儿时,他都有些不敢去认了,因为这和他印象中那个开朗爱笑的姑娘差别太大。 白玉柱心中虽然有万般思绪,表面上看去却是没有什么异样,他向雀儿表明了来意,想让雀儿为他引见赵胜。 雀儿好不容易见到故人,心中自然是欢喜异常的,她听了白玉柱的请求后,没有什么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只是一整天赵胜都在忙碌,她并未找到机会,直到赵胜领着人到大堂中饮酒时,她才找到机会,向赵胜透露了白玉柱求见的消息。 赵胜得知消息后,也没有犹豫,他直接到了雀儿的住处,见到了远道而来的白玉柱,二人自然是一番寒暄。 随后赵胜便邀请白玉柱一同参与今夜的酒宴,既然是赵胜相邀,白玉柱自然是没有推辞的道理。 白玉柱听了赵胜的话,微微笑道:“值此良辰美景,正是宴饮的好时机,在下一路行来,早就想喝杯水酒解解馋了!” 赵胜听完这话,哈哈笑了起来,只见他一手抓起白玉柱的衣袖,一边大步向大堂里走去,边走边说道:“今日定要让先生一醉方休!” 大堂中的众人,见赵胜归来,便停下了动作,一起看向随同赵胜而来的白玉柱。 赵胜携白玉柱来到大堂上,他指着自己身旁的位置道:“来人,在这里给白先生准备一个座位!” 然后他又对身旁的白玉柱道:“白先生,你我好久都没有见面了,因此坐位便靠近我些,方便你我交流。” 白玉柱听了赵胜的话,他拱手道:“多谢,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他便在赵胜安排的位置上坐下了。 赵胜道:“甚好,甚好。” 赵胜又将白玉柱的身份向众人交代了一番,堂中的人,本来就有熟悉白玉柱的,此刻也都一一的与白玉柱寒暄。 一阵寒暄过后,范进对白玉柱道:“白先生不在王首领身边参谋,怎么跑到我们榆林来了?” 白玉柱笑道:“我等在山西便听闻了赵首领在延绥做下的大事,所以我家首领便命我前来道贺。” 范进又道:“即是来道贺,不知先生带来了什么礼物,不妨说与我们听听。” 白玉柱哪里带什么礼物,他此来是为了找赵胜借粮的,不过他听了范进的话后,笑着道:“我此来并未带什么金银玉器之类的俗物,但却有一份天大的富贵要送与赵首领,这不是区区俗礼能够相提并论的。” 范进听了这话,又追问道:“我家大帅如今坐拥延绥,天下的珍宝玉器唾手可得,却不知白先生的天大富贵是什么?” 白玉柱道:“至于是何富贵,此时却是不方便说的,我自当向赵首领单独言明。” 范进听了这话,本来还想追问,赵胜出言道:“范先生却是有些唐突贵客了,那有主人家追着问客人要礼物的,当罚酒三杯!”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场夜宴一场醉(中) 范进听了赵胜的话后,笑着道:“范某人当自罚三杯,请白先生见谅。”说完他便连喝了三杯。 范进果断的喝了罚酒,他不曾去想这是为什么,只因赵胜说让他喝,他便喝了。 范进喝完了酒便坐回了他的位置,他抬眼看了看坐在他左手上位的汤纶和刘景岩二人。 这一老一少二人此刻虽然端坐不动,可是这段时间他们二人却搅动了好大的一片风云。 先是汤纶力荐自己为春耕负责人,后又有刘希尧黯然回乡丁忧,留下刘景岩独面汤纶。 当范进到了榆林,他在面见了赵胜后,即刻便到了汤纶的住处,他知道没有汤纶,自己便做不得这春耕负责人,所以他必须上门去表达感谢。 只是他在汤纶的住处枯等了两个时辰,从太阳还在西山之上,等到了月上中天之时,最后他还是没能与汤纶单独见面。 范进最后是怒气冲冲的从汤纶的住处离开的,他两个时辰的等待换不来汤纶的一次面见,他自然是应该怒的,被人小瞧了,他又怎么能不怒呢! 只是旁人都不知道,当范进回到住处后,他那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冷静从容的面孔。 旁人却不管范进的怒气是不是装的,只要他有了这一番表现,自然别人不会将他划为汤纶的同伙,这是他的明哲保身之策。 范进看着刘景岩的那副表情,便想起了自己在途中收到的那封署名米脂刘的书信,信中备言延绥各项屯田措施。 范进得了书信后,立刻看了起来,随后他根据书信中的各项条策,一一的化为自己的语言,然后给赵胜写了一份《延绥屯田条辩》。 赵胜得了范进的这份《延绥屯田条辩》甚是满意,他高兴的对范进道:“真不知范先生有此才略,赵某人却是小觑于人了!” 范进把刘景岩的这封书信,记在了心里,但他并不会就此选刘而弃汤,至于是刘还是汤,他只会根据赵胜的好恶去做选择。 赵胜见范进回到了座位,他便开口道:“今日宴饮只论私谊,不谈公事,请诸位饮了杯中之酒,欢迎我们的客人白先生!” 坐中众人听了赵胜的话,都端起酒杯,满饮了杯中之酒,只是原本是赵胜麾下自己人的宴会,突然多了个白玉柱,众人却是有些不习惯。 赵胜也感受到了场中气氛的尴尬,他出言道:“来人,将我近来新得的那炳宝刀取来。” 赵胜话音落下不久,便有人将一把鲨鱼皮做鞘,金丝缠绕的宝刀递了上来。 众人一见这刀,便被吸引住了眼球,赵胜道:“此刀可断金玉,锋利无比,今日我便以此刀做个彩头,你们有什么本事,尽管施展开来,若是使得众都咸服,这刀便归他所有了。” 赵胜话音刚落,孙授便开口道:“大帅既然这样说,那这把刀我孙授却是要了。” 赵胜笑着道:“孙将军只管施展本领,如果众人都服气,那这刀便是你的了。” 孙授道:“请大帅和诸位看好了,我有一套刀法得异人传授,今日且舞来与诸位看。” 孙授说完便到了中庭舞起了刀来,只见孙授时而一刀向东,时而一刀向西,时而飞跃而起,时而贴地施刀,每一招每一式都有破空声响起。 在坐之人武艺虽有差别,可是眼力劲儿却是有了,他们不得不承认孙授这套刀法自有独到之处,一时间众人纷纷叫好。 孙授一套刀法舞毕,已是满头大汗,他对着众人拱手道:“如何,这刀归我孙授所有,想必诸位没有意见了!” “我不服!” 声如惊雷,众人视之乃是胡老二,只见他道:“孙将军这套刀法只是看着唬人,却不是真正适合战场的杀人技,所以我不服!” 孙授道:“胡将军既然不服,不如你我二人来较量一番,看看我这套刀法是不是杀人技!” 胡老二道:“不打,不打,我胡某人重伤未愈,自然是不能与你交手的,你若是有心,不如等我伤愈之后,你我二人再来分个高下。” 孙授道:“你若不服,日后我孙某人自当奉陪,只是今日你若不打,我却要得了大帅的彩头了。” 胡老二却道:“孙将军莫急,我虽然不能打,可是在坐的其他人却是能打的,比如韩将军,比如马将军。”他一边说,一边指着韩胤和马继先二人道。 马继先得了环县后,赵胜便命他领兵去驻守北部边墙了,今日一大早便领着人到了榆林。 韩胤则是被赵胜委任为环县守备了,负责环县的一切防务,他是中午时分赶到榆林的。 韩胤和马继先二人如今独挡一面,心中所思所想与旁人却是不同的,他们并没有打算去争夺那宝刀! 什么二人本来在一旁独自饮酒,此刻却被胡老二点了名,只得相视一笑,然后都表示很佩服孙授的刀法。 这回答却是把胡老二给堵得不好说话了,他只得道:“不管怎么样,我反正是不服的,随便舞一套刀法,便能得一把宝刀,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孙授却有些怒道:“叫你打你又不打,却自在那里说不服,这却让人如何是好!” 胡老二道:“不是我不愿打,只是不能打罢了,若能打,我那里会与你费这样多的唇舌。” “既然胡将军不能打,何不问问场中是否有人愿意与孙将军较量一番,若是孙将军连胜三场,这刀归孙将军,便是实至名归的。”说话的乃是坐在韩胤身旁的赵武。 赵武便是在日落时赶到榆林的,他如今向南又打回到了清涧一带了,从清涧县一路马不停蹄的赶路,终于在日落之时,赶到了榆林。 胡老二听了赵武的话,便道:“二将军说得对,只要你孙授敢于接受场中挑战,若能连胜三场,这刀归你,我胡某人心服口服!” 孙授道:“好,既然如此,若是有人心有不服,不妨上前来与孙某战上一场!” 孙授话音刚落,便有一人站出来到:“马将军麾下指挥使马进向孙将军讨教。” 这马进话音未落,便已然到了中庭,他对孙授抱拳道:“孙将军,请了!” 孙授问道:“拳脚无眼,到时候受了伤,却是不要怪我了!”说罢他便横起配刀,做出一副攻击的样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场夜宴一场醉(下) 马进虽然是马继先麾下的指挥使,虽然他也同样姓马,可实际上他与马继先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此刻之所以站出来挑战孙授,为的便是在座中众人心里留下个好印象,最关键是在赵胜心中留下个印象,以便他在义军中的发展。 孙授想的便是得了赵胜拿出的宝刀,他没有什么出风头的想法,只是单纯的想要那把刀而矣。 当日他与刘宗敏交战,武器毁损差点丢了性命,他便发誓,此生定要多收集些神兵利器。 若是赵胜拿个别的当彩头,以孙授目前在义军中的地位,或许会假装谦让一下的,可赵胜拿的确是一柄刀,这就使得他不能淡定了。 孙授和马进二人,各自手持一柄刀,两人在中庭里打着转,他们都死死的盯着对方,企图找到对方的破绽,然后一举败敌。 当一阵微风吹起时,二人都果断的出手了,一时间中庭里,刀影幢幢,刀身反射着微弱的烛光,让人看起来竟是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砰 这是身体倒地的声音,众人定睛看去,孙授站立在了庭前,马进则倒在了地上,胜负自然是分明的,可马进却是半天都没有站起来。 赵胜见状,连忙让人上前察看马进的伤势,马继先此刻也离坐来到了马进身旁,毕竟马进还是他手下的指挥使。 他一番察看后,皱着眉头对孙授道:“孙将军,只不过是比武较技,你下手未免太狠了些。” 孙授将马进踢倒那一脚,用了他十分力气,所以马进此刻还躺在哪里,孙授自然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他的目的便是要让众人知道,他孙授要定了那把刀,想要与他争,就要准备付出些代价。 面对马继先的诘问,孙授只是道:“比武受伤不过是常事,自己武艺不济,就怪不得旁人出手重了。” 孙授说出此番言论,却是众人没有想到的,在他们看来赵胜拿出刀来做个彩头,不过是为了活跃一下宴饮的气氛,现在看来孙授却是有些认真了。 马继先听了这话,道:“好,好个武艺不济,今日马某人便来与你讨教一番,看看孙将军到底有多少斤两。” 马继先早就听闻赵胜中军营里,有个出身平民的右营主将,叫做孙授,甚有勇力,平常却是不怎么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再加上刚才孙授又重伤了他麾下的指挥使,所以马继先决定给孙授一个教训,让他知道为什么花儿这样红。 孙授此刻想的只有赵胜拿出的那把刀,他才不去管与他交手的是马进,还是马继先,他知道他还要再赢两场,他便能光明正大的得到那把宝刀。 赵胜看场中二人有了些火气,觉得有些过了,更何况白玉柱还在此地,不是平白让人看了笑话嘛,他道:“好了,孙授刚才出手有些重了,你们都是我的爱将,总不能自相残杀,今夜便算了吧。” 场中二人纵然听了赵胜的话,还俱都不语,只是死死的盯着对方,好像今夜不打上一场,他们便不会罢休一样。 赵胜见状又道:“好,既然你们一定要分个高下,办法多得很,何必要比试拳脚,我看你二人不如比一比酒量,那个酒量好,那个便得我这把刀。” 二人听了这话,虽还是以目光对视着,却都道一声好,原本宴席上已经有些凝滞的氛围,瞬间又变得活跃了起来。 赵胜道:“好,那便为二位将军上酒吧,给他们二人都准备大碗,既然是拼酒,岂能用这样的小杯。”赵胜一边拿起桌案上的小杯,一边笑着说道。 旁边负责宴席的人,听了赵胜的话,便为马继先和孙授各搬了三大坛酒去,而且给他们每人备了一只大海碗。 孙授见酒已到了眼前,却也不多说什么,只见他一手拍开酒封,一手提起坛子便将自己眼前的碗里倒满,然后他双手端起酒碗,对马继先道:“马将军,请了!” 说罢便咕咕的喝完了碗中酒,然后他将酒碗倒持,对着众人转了一圈,以示他一滴都没有剩。 马继先却是道:“既然我等的目标是大帅拿出的那炳宝刀,用大碗喝酒又怎么能过瘾,孙将军可敢与我用坛子喝酒。” 孙授自问平时酒量也还可以,不说是千杯不醉,但是喝个一二个时辰他还是能做到的。 可马继先提出要直接用坛子来喝酒,这却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只是如今的局面,也容不得他说个不字,因此孙授笑着道:“既然马将军有这个雅兴,我孙某人自当奉陪到底。” 马继先本不欲争夺那柄刀的,只是眼见得孙授出手没个轻重,又加之他出言不逊,所以他才想要给孙授一个教训的。 此刻听得孙授的话,马继先第一次觉得面前之人还有那么几分看着顺眼,他道:“好,孙将军豪气,且容马某先喝一碗,免得旁人说我占你的便宜。” 马继先说完,也给自己倒满了酒碗,他也是咕咕的喝完了碗中酒,只是他像众人展示了自己喝完碗中酒之后,便将手中的碗摔向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使得马继先在气势上便赢了一筹。 孙授听得砰的一声后,也想将碗摔向地上,只是他早已将碗放在了桌案上,他要是此刻再去摔那碗,却是显得有些不那么自然。 孙授知道自己已在气势上输了一筹,他便双手高举起那酒坛,使得酒坛之酒源源不断的流入他口中。 马继先见孙授已在喝了,他也与孙授一般喝起坛中之酒来了,二人此刻都是在真喝,没有什么弄虚作假的把戏,一坛酒盏茶功夫便喝光了。 旁边众人见二人用坛子喝起酒来,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会儿为孙授叫好,一会儿又为马继先加油,宴席上的气氛便达到了一个高峰。 一刻钟时间过去,三坛子酒已被他们喝了个光,只是二人说话虽有些迟缓了,站也有些站不稳了,可毕竟胜负未分,赵胜便让人又抬来了两坛酒。 孙授和马继先见酒又来了,便又喝了起来,只是此刻二人都是在强撑,因此喝起来却没有刚开始那么猛了,众人都知道分出胜负的时机马上便要到了,都盯着场中的二人。 砰 酒坛摔在地上,酒流得到处都是,马继先终究没有拼过孙授,他的身子摇摇晃晃的也向地上倒去了,旁边早有人眼急手快,上前扶住了他。 赵胜连忙让人扶住马继先回到坐位,他又指着孙授道:“还有那个自认为喝得过孙授的,可以上前来挑战,若是没有了,那这把宝刀便归他所有了。” 孙授此刻还能站立,靠的便是想要得到宝刀的信念,听得赵胜此话,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看着场中众人,看看那个还敢与他争这宝刀。 孙授看了一圈,也没有人站出来,他知道这刀怕是落入他的手中了,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只是当他这笑容刚刚显现时,便有人出声道:“我想和孙将军比一比酒量,不知可否?” 孙授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见出声的不是旁人,乃是赵胜身旁的白玉柱。 孙授道:“先生不过是一书生,怕是喝不得这许多的酒吧!”他边说边指着地上的酒坛子道。 白玉柱笑道:“白某的酒量的确不好,只是要赢将军却是举手之劳。” 众人听了这话,却都有些惊异,要知道孙授可是一刻钟喝了三大坛酒,白玉柱却说他要喝赢孙授易如反掌,那他的酒量又有多大。 孙授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说其他的,喝过了才晓得酒量如何,不知先生是用碗呢,还是用坛子。” 白玉柱道:“在下比不得将军的豪迈,用这个足矣!”他拿起桌子上的酒杯示意了一下。 听了这话,刘景岩与汤纶都是眼珠一转,显然他们已经明白了白玉柱的打算,只有范进还不甚明了,他道:“白先生,孙将军的酒量你也见到了,用这小杯却不知要喝到何时去了,我看即便不用坛子,至少也要用碗来喝吧!” 白玉柱笑道:“在下是读书人,还是用杯子喝起来好一些,至于喝到何时去,那就看我与这位将军谁先倒下了。” 汤纶此时也明白了白玉柱的打算,他此刻用的便是一个拖字决,以孙授的酒量,他或许还能再喝一坛酒,却是不能再喝一刻钟了。 白玉柱用的这个计策,虽然有些不那么光明正大,可是旁人却也说不得什么了,只能期待孙授可以创造奇迹。 孙授心心念念的便是那把宝刀,因此也不管白玉柱说是用杯子还是大碗,他只管喝便是了。 于是场中出现了诡异的一幕,白玉柱每喝一杯酒,便要吃一口菜,还要和身旁之人说几句话,开几句玩笑。 孙授每喝一杯,便死死盯着谈笑风声的白玉柱,他是一口菜夜不敢吃了,三大坛子酒已经喝得饱饱的了,他觉得他的喉咙里都满是酒了,他只是在勉强支撑罢了。 众人看得甚是着急,只是他们着急也没有用,因为事先谁也没有约定,这酒必须多久的时间喝完。 最后在白玉柱与赵胜的谈笑风声里,孙授将他今夜喝的酒都吐了出来,加之又吹了夜风,一时间竟睡了过去。 白玉柱见状,对众人拱手道:“承让,承让,这刀却是归白某所有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议事厅里的日常 最终那刀还是落到了孙授的手上,白玉柱得了刀后,将刀送给了雀儿,而雀儿又将刀送给了孙授。 得到刀的孙授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他知道刀还是那把刀,可是意义却完全不同了。 他也可以选择拒绝的,只是他的理由呢,他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对于雀儿的身份,他是知道的,对于她的境遇,他也是略知一二的。 孙授不傻,他知道这刀送给自己的用意,他甚至知道,如今整榆林城里,该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应该是全都知道了。 一切正如孙授所料想的那样,雀儿使人赠刀的事情,已是在榆林城中流传了开来,当然流传出来的不只是赠刀这件事。 包括孙授昨夜先以武艺败马进,又以酒量斗马继先的事,甚至于还有人总结了下昨夜的事件,叫做一孙败二马。 已经来到赵胜的议事厅中的汤纶和刘景岩以及范进,也在讨论着这一热门事件。 最先开口的是范进,他道:“两位先生可知,今天的榆林城里,百姓们在议论着什么?” 刘景岩道:“不知道外面流传了些什么新鲜事,还请汤先生说来与我这老朽听一听。” 汤纶便把今日榆林城里流传的事用一种猎奇的口吻说几出来,最后他总结道:“这就叫一孙敌二马!” 刘景岩听了这话,他道:“昨夜的事,怎么刚刚过去半日便闹得满城风雨了,还有王姑娘送刀给孙授的事,应该知道的人很少才对,怎么也闹得全城皆知了!” 范进不以为意道:“昨夜怎么多人参加宴会,有些关于宴会中的事情流传出去,想必也很正常,至于王姑娘送刀的事,她也没有故意遮遮掩掩,有旁人知道,也不足为奇。” 刘景岩听了范进的话,并未回答,而是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汤纶,他道:“汤先生怎么看这事。” 汤纶听了这话,他道:“这两件事虽然算不得是什么秘密,可是短时间里流传得这么广,还有什么一孙敌二马的话说出,定然有人在后面煽风点火!” 刘景岩道:“汤先生所要甚是,就是不知是何人在背后做的这事?” 汤纶冷笑道:“又是以王姑娘之名赠刀,又在挑拨我军中关系,不是白玉柱那厮,又能有谁!” 刘景岩好似恍然大悟一般,他道:“汤先生所言甚是,今日在榆林城中突然爆出的热议,想来他白玉柱得利最大,看来是要劝大帅早日将他送走才是,刚到榆林便开始兴风作浪了,这样的人留不得!” 汤纶听了这话,先是点头后又摇头,他道:“这姓白的包藏祸心不假,可是我们却还有用得上他的时候,暂且容他在榆林多呆几日!” 刘景岩听了这话,他有些好奇道:“汤先生,这是大帅的意思嘛?” 汤纶摇头道:“我正要上禀大帅,想必大帅会同意我的办法的,这个姓白的再狡猾,他还是逃不出我们的手心!” 刘景岩对汤纶开始的话很明白,他一听范进说起这事,他便在猜测这里面有白玉柱的手笔,尽管他与白玉柱不熟,可是这个时间段里,在榆林城中有这个动机的便只有他了。 但是汤纶后面说的用得上白玉柱的话,他却是不那么明白的,他也必须要承认,自己在大局观上是比不上汤纶的,不过在他看来,这都不重要,他只需做好自己的后勤和政务便够了,至于其他的还轮不到他来操心。 刘景岩听了汤纶的话后,便只是点了点头,就在哪里闭目养起神来了,汤纶也继续与他的衣袖较劲儿,只留下范进坐在哪里有些不自在。 好在赵胜没过多久便来到了议事厅,将范进从那不自在的尴尬里解救了出来。 赵胜一走进门,便大声的道:“让诸位等得久了,昨夜喝得有些多了,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相必三位先生昨夜也喝得不少吧,本来应该让你们多休息一下的,但是时间不等人呀,所以便让人把诸位请来了。” 范进道:“大帅说的哪里话,我等为大帅分忧,乃是分内之事。” 刘景岩则道:“不知大帅唤我们来,有什么要事?” 赵胜看了看眼前的三人,他道:“今日有两件事,要与诸位商议。 一是我打算以韩胤守环县,以备甘肃之兵,以马继先守大边,以备北部草原之扰,以赵武攻略延安府,以备朝廷征伐。 这三路兵马关乎我正给延绥的安稳,所以今日我要诸位给我拿出一份,后勤保障的计划来。 二则是白玉柱白先生的事了,他奉王嘉胤首领之命来我处,目的便是借粮,想请诸位商议一下这粮到底借不借。” 韩胤守环县,马继先守大边,赵武负责延安战局,这是早就定下的事情,刘景岩也早就安排人做好了三处物质供应的准备。 刘景岩道:“关于三位将军的物质供应,在下领着人早就做了准备,鉴于大边与环县都是防守,因此我们便主要为他们提供守城器械,这些我们早就准备好了。 至于赵武将军负责的延安,除了攻城器械外,最大的问题便是人员的调配了,与大帅要求的全军上下屯田策略有些冲突,请大帅决断。” 赵胜听了刘景岩的话,很是满意,基本上所有的问题他都想到了,他看着刘景岩道:“刘先生思虑周全,真是再好不过了,至于人员嘛,看赵武那边的安排,我们全力配合,总之要人给人,要物给物,万万不能耽误不延安攻势。” 刘景岩听了这话,对赵胜道:“大帅既已明言,在下定然不会让赵武将军觉得人员和物资匮乏。” 赵胜听了这话,笑道:“有刘先生负责后勤供应,这延安府的事情,我便放下一半的心了!” 赵胜的话音刚落,汤纶便道:“大帅,在下以为刘先生的安排虽然妥帖,可还是有一处疏漏。” 赵胜道:“汤先生以为何处有疏漏?” 赵胜说话之时,刘景岩也将目光转向了汤纶,他想知道自己的安排何处有疏漏。 汤纶仿佛没有感受到刘景岩近乎逼视的目光,他语气平淡的道:“马将军的大边虽是为了防草原的部落,可是却不是靠死守便能防得住的。 所以需要有些以进为退,以攻为守的选择,相必这也是大帅领马将军领五千骑兵守大边的用意。” 赵胜听了这话也是不住的点头,然后他对刘景岩道:“刘先生便按照这个设想去安排马继先部的后勤供给吧!” “在下领命,定然使马将军部下没有后顾之忧!”刘景岩对赵胜拱手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借粮的那些考量 赵胜见第一件事已经解决了,他又道:“现在我们来议一议,白玉柱代表王嘉胤来借粮的事情吧。” 赵胜的话音落下后,最开始说话的是刘景岩,他道:“大帅,不知道白先生他们要借多少粮食?” 赵胜答道:“这个到还不知,白玉柱为借粮而来的目的还是雀儿告知于我的,白玉柱却是还没有与我正式交谈,今日与你们商议的便是能不能借,如果能借,我们又能借多少的问题。” 刘景岩道:“我军中又要屯田,又要支应各处战事,粮食本就紧张得很,按理说我们是没有粮食外借的。” 赵胜听了刘景岩的话,心中便是有了个底,刘景岩虽然嘴上说得紧张,但赵胜却是明白,他硬要借粮出去,刘景岩也筹得到粮的。 现在明确了手中有粮,需要考虑的便是借与不借的问题了,赵胜看着汤纶道:“汤先生,你以为我等该当如何!” 汤纶道:“大帅,白玉柱的来意,在下早就猜到了几分,如今得大帅佐证,便更是确定无疑了。” 赵胜道:“我们到底借不借给他粮呢!” 汤纶道:“借也不借!” 赵胜道:“先生此乃何意,什么叫借也不借。” 汤纶道:“山西布政使司纵然遭遇了天灾,可是要养活王嘉胤的那些人,还算得上是轻而易举的。” 赵胜道:“既然如此,白玉柱为何要到我们这里来借粮,他们取用山西地方的粮食足矣。” 汤纶笑道:“大帅高估王嘉胤了,他们不是不愿意,而是实力不足,做不到罢了。” 赵胜道:“既然如此,我们更要借粮给他们了,要是他们在山西坚持不下去,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处的。” 汤纶听了这话,忙道:“大帅所言甚是,如今我们与王嘉胤可谓是唇齿相依,有他在山西,我们便可专注于延安府,若是他离了山西,我们便不得不派重兵以防山西之兵了。” 在座的刘景岩与范进听了这话,也都点头称是,范进更是出言道:“如此我们便要大力支持王嘉胤,使其为我们钳制山西之兵。” 汤纶笑道:“范先生此言差矣,王嘉胤虎狼之辈也,我们怎么能用自己的口粮去为他养兵,割肉饲虎的事只有佛祖才做得出来,我们却不能做这样的傻事!” 范进道:“汤先生你开始说王嘉胤很重要,现在却又说要防备他,可是孰轻孰重,我们还是要加以区分的,在下以为,王嘉胤钳制官军为之重,日后与我军作对为之轻!” 赵胜也道:“汤先生所言甚是,我们如今给粮于王嘉胤之利要大于日后他与我们作对之蔽!” 汤纶却是笑道:“大帅和汤先生的意思,我也是赞同的,只是这白玉柱昨日才到榆林,今日便开始兴风作浪了,若是我们不给他个教训,岂不是要被他小瞧了。” 赵胜听了这话却有些糊涂,他道:“什么兴风作浪,白玉柱做了什么,让汤先生如此大发雷霆!” 范进便把今日在榆林流传的事情以及雀儿赠刀给孙授的事,一件一件的给赵胜讲了一遍,当赵胜听到那句,一孙败二马之言后,赵胜大喝道:“白玉柱好大的胆,竟敢挑拨我军中将领之关系!” 赵胜道:“不知汤先生有何计策可以给白玉柱一个教训!” 汤纶道:“原本可以给他的粮食便不用给他便是了。” 赵胜听了这话,却是叹了口气,道:“哎,白玉柱虽然可恨,但他们在山西的作用却是不容忽视的,还是日后再与他计较罢!” 汤纶道:“大帅勿忧,在下这计策,既能教训白玉柱,又不会损耗他们多少实力,正是一石二鸟之策。” 赵胜道:“愿闻其详!” 汤纶笑道:“正所谓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我们借粮给他只是授之以鱼,在下要做的便是授之以渔!” 赵胜道:“何谓授之以渔?” 汤纶道:“骏马与火炮乃是授之以渔!” 赵胜听了这话,却是道:“我们如今虽有些骑兵了,可是根基毕竟还是微弱,若给王嘉胤骏马,赵某人还是有几分舍不得的。 至于火炮倒是给他几门也无妨,如今火器营中火炮堆积如山,正好消耗掉一部分。” 明朝本就重视火器在边军的配置,因此赵胜拿下榆林之后,火器火炮收缴了不少。 汤纶道:“大帅却是小气了些,既然给了火炮又何必舍不得骏马!” 赵胜道:“汤先生你却是不知,眼下火炮之威力,我实在不放在眼中,等我们的新式火炮开发了出来,这些旧炮毫无价值。 至于骑兵,你应该是明白的,草原之上马匹虽多,要想得到一匹合格的战马,却是不容易的! 所以我舍得送他们火炮,却舍不得送他们骏马呀!” 听了赵胜这番话,堂中的众人却都笑了起来,汤纶止住笑,道:“大帅莫忧,我们既然占了榆林,合适的战马再稀缺,我们军中也不会缺乏的,说不得我们还能靠这战马赚些钱财!” 赵胜摆了摆手,然后道:“道理我都明白的,你却是不必再说了,既然决定了,我们便如此与白玉柱沟通吧!” 汤纶道:“大帅太过宅心仁厚了,哪能这么便宜了白玉柱,我们还是先凉他几天,算是给他个教训!” 赵胜沉吟道:“好,就这样办,白玉柱实在太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 随后赵胜便让三人各自退去,汤纶与刘景岩一前一后的走着,终于在一处转角处,二人并排走在了一起。 汤纶率先开口道:“刘老以为大帅看出白玉柱的另一层用意没有?” 刘景岩听了这话,也没问到底是那层用意,只是道:“大帅忙于杂务,恐怕对有些事情还不是很清楚,所以他应该是不明白白玉柱的这层意思。” 汤纶道:“刘老所言甚是,只是大帅的婚姻大事,却是该提上日程了,即便不取王氏女,也该另取一门亲的。” 刘景岩道:“我等作为属下的,怎么好去干涉大帅的婚事,俗话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才是正理。” 汤纶笑道:“刘老所言甚是,大帅尚有父母在,婚姻大事自然是由父母做主,妙极,妙极!” 汤纶边说边大步向前,一会儿便把刘景岩甩在了身后,刘景岩看着汤纶消失的身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了。 刘景岩其实一早便看穿了白玉柱一石三鸟的计策,雀儿赠刀,一是可以拉拢孙授,二是挑拨孙授与马继先的关系,三则是为了提醒赵胜,王雀儿的存在,要赵胜就王雀儿的身份表个态,免得她再受其他人的侮辱。 只是刘景岩却是将计就计了一番,他设计让汤纶说出白玉柱的计策,便是挑拨汤纶与白玉柱的关系。 至于刚才对汤纶说出的那番父母之命的话,更加是在给汤纶下套了,他知道汤纶一定会去促使赵胜之父母为赵胜主持婚事。 一旦汤纶去做了这件事,他的目的便达到了,他不可能使汤纶一下子失去赵胜的信任,可他却能让赵胜逐渐厌恶汤纶。 刘景岩对于汤纶关于他们父子威胁论的说法,一直是怀恨在心的,今日不过是一个开始。 ps:终于三十万字了,以前从没想过,原来自己也可以写这么多字的东西出来,中间好几次都想过放弃,可是想到还有你们在读着我的书,我便又一次坚持了下去,感谢各位长久以来的支持,真挚的感谢! 第一百三十章 莫名其妙被打了 赵胜命人送走了刘希尧与汤纶以及范进后,又陆续的见了韩胤,马继先,赵武三人,与他们一一的交谈,问及他们此时面对的各种问题。 处理完这些杂务后,赵胜回到了他在榆林卫指挥使衙门的住处,当他推开门时,他发现有一身着青色衣裙的女子正在给他收拾着房子。 赵胜从背影中已是认出了那人,他默默的走进屋子,走路时故意发出声响,以使屋内之人知道他的到来。 果然赵胜没走几步,那身着青色衣裙的女子便转过了身来,她看着他没有说话,他看着她,却觉得她比以前消瘦些了,不仅没有了当时的活泼,看起来却更多了些幽郁的气质。 赵胜不由得想起去年初见时的情形了,那时的她用刀捅伤了自己,赵胜的身上现在还有伤疤。 可是怎么几个月后,人的变化会有这样大呢,也许是离了亲人在自己这里住得不习惯,也许是因为颠沛流离见多了世间的惨事。 只是赵胜不明白,这几月以来,二人都没有什么太多的交集,可今日她又怎么会到自己这里来,而且还给他收拾屋子呢。 与赵胜怀着疑惑的心去看雀儿不同,雀儿看赵胜的眼神,却是既有仰慕又有怨恨。 说到底雀儿不过是一正值花季的小姑娘,这个年龄的女孩儿,心中肯定想过自己的另一半会是什么样子,也许是文采斐然的一介书生,也许是他哥哥帐下的得力干将。 只是命运并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赵胜被突兀的推到了她的面前,当那一天,他的父亲告诉她,去吧,未来他便是你的丈夫。 这是很突兀的事情,她没有一点点防备,就这样被留在了赵胜的军营里,好在赵胜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使得她有了一段过渡的时光。 随着时间过去,他了解到了更多关于赵胜的事情,知道了赵胜曾经只是个书生,可是如今却要做刀剑上舔血的造反之人,她想,也许他也许多不曾述说的委屈,她想,他也许是个不错的归宿。 一个正值花季的少女,不断的了解着一个男人,并且随着了解的越多,她便更加的激发了好奇心,想要知道他的所思所想,想要知道他的一言一行。 当清涧乡绅们送来的少女们,因为她是他的未婚妻而刁难她时,她从最开时的无所谓,到了最后,却是生成了一丝丝怨念,一丝丝对赵胜的怨念。 她想赵胜也许已经忘了,在他的后宅里,还有一个女子等着成为他的妻子,每个她被那些女子们为难后的夜晚,她都会对自己说,是的,他已经忘了还有我这样的一个人。 只是到了第二天,一觉睡醒后,她又会对自己说,他只是太忙了,毕竟是一方首领,爹爹不也是这么忙嘛,可是她想到她的爹爹再忙,也会抽出时间陪她和她的后娘吃一顿饭时,心中又会涌起失落的情绪。 赵胜见雀儿不说话,他便道:“王姑娘,你因何到了这里。” 雀儿一听这话,瞬间觉得泪水将要流出,她心中有一个声音在道:“他果然是忘了我,不然怎么会称呼我为王姑娘呢,爹爹和后娘都是叫我雀儿的呀。” 雀儿忍住将要滴落的泪水,她告诉自己不能哭,他既然如此无情,自己又何必为他哭泣呢,她道:“今日无聊,便走到了大帅房中,随手便给大帅收拾了一下。” 赵胜只是哦了一声,他在想雀儿到了自己这里这样久,也从没到自己房中来过,更别说来给自己收拾屋子。 突然赵胜想到了白玉柱,他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雀儿的用意,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白玉柱到榆林之后来,这是想要跟白玉柱走呀。 赵胜心中自觉已然明白雀儿的用意,虽然他们有过婚约,可是雀儿既然去意已决,赵胜觉得自己虽然不是君子,但是成人之美还是做得到的。 于是赵胜对雀儿道:“王姑娘,你的用意我已明了,既然如此,我便遂了你的心愿吧!” 雀儿听到这话,脸上却是有两朵红云在升腾,心里也是紧张得不行,心中那个声音道:“看来我是误会他了,他的心中还是有我的,只是如今天还没黑,便说这些羞人的话,好讨厌!” 只是赵胜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她如遭雷击,雀儿楞楞的看着赵胜,脸上的红云还未退散。 赵胜见雀儿眼神直直的看着自己,他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再一次说道:“王姑娘,你既然在赵某这里呆得不开心,这次便随白先生回你父亲那里去吧!” 雀儿听到赵胜又一次复述这话,她的眼泪一下子便流了出来,那泪流花了来时用心化的妆面,使得原本青眸皓齿的美丽脸庞显得可怜了起来。 泪滴芳衾,锦花长湿; 愁随玉轸,琴鹤恒惊。 雀儿一个巴掌拍在了赵胜的脸上,对他说道:“姓赵的,你真是讨厌。”然后便掩面而去了。 赵胜突然被打了一个巴掌,他也有些懵了,等他想要问个明白时,雀儿却是已经哭泣着跑了出去。 赵胜摸着被打的半边脸,对在门外的赵开疆道:“这是什么情况,打了我一巴掌,还说我讨厌,我还没说什么呢,她却跑了出去,真是不可理喻。” 赵开疆也被屋里突变的情节,给弄得糊里糊涂的,本来两人一个娇羞难言,一个落落大方,可没说几句话,那个看似娇羞的女子却打了人便走,还边走边哭泣。 赵开疆只得道:“大帅,我看这王姑娘与你有些八字相克呀,上一次便是她刺伤的你,这一次又打了你一巴掌,还是早日送走的好。” 赵胜闻言却是笑了出来,这一声笑却是把赵开疆弄得不知所措了,他道:“大帅因何发笑,我说得可是事实呀!” 赵胜道:“开疆呀,我既是在笑你,也是在笑我自己,什么八字相克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赵胜说完这话,他便让赵开疆退下,只是赵开疆刚走出两步,赵胜又道:“开疆呀,你也是时候找个媳妇了,等你有了媳妇你就不会说什么八字相克的话了,哈哈!” 赵开疆已经走远了,赵胜脸上的笑容也没有消散,毕竟得知有个女子喜欢自己,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赵胜在刚刚问完赵开疆的话后,便明白了雀儿为何会打自己一巴掌,为何会哭着离去。 如果雀儿真的要离开,她便不会来为自己收拾房子,她只会让白玉柱来禀报,因为真正的离开都是悄无声息的。 ps:铁血柔情,既有铁血也有柔情,蹭个热度。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 日出东方,阳光照耀在大地之上,地上行军队伍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赵胜骑马居中,他的左边是赵武,右边是汤纶。 赵胜看着眼前的队伍,心中顿生豪迈之心,他对众人道:“有如此大军,洪承畴三万余人马,在我眼中不值一提。” 汤纶道:“大帅所言甚是,洪某人此刻就任延绥巡抚,于大局而言已无济于事了!” 赵武却是道:“大帅,从兵力上来看,洪承畴只有三万大军,而我在清涧此刻便有两万人马,再加上此刻舒勇将军的一万两千左营将士,以及中军下辖的火器营,亲卫营,骑兵营,共计二万三千人马,我们的确是占了上风! 但洪某人打仗从来便是以少胜多的,我们只有人数优势,并不能保证我们稳操胜算。” 汤纶听了这话,笑道:“赵将军此言差矣,洪某人虽然打过不少以少胜多的战例,那是因为他面对的都是没什么战斗力的草寇,对上我们,他还想以少胜多,真是想得太多了!” “有理,有理!” 赵胜也笑着赞同,他对赵武道:“阿武呀,我们这些兄弟可不是花架子呀,而是我们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之士。 我的亲卫营自然不用说了,他们个个都是精悍强干,放在你们的队伍中,至少都是个十将之才。 就说此刻在前方开路的骑兵营,他们个个一人三马,而且马上射箭挥刀都是家常便饭,这是放眼天下都少有的精锐。 至于左营舒勇,火器营吕青部,都可称得上是精锐之师,有这样的部队,做我的支撑,天下之大,我都可去得。” 赵武对赵胜说的话也是认同的,他知道赵胜此次带来的士卒,都是精锐敢战之师,比之朝庭官军,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他总是觉得洪承畴的招数不会就是这般简单,他知道自己这边的情况,相必洪承畴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但是他还敢光明正大的出兵来攻,他觉得这其中必有瘾情。 赵胜此刻却是不曾去想这些问题,此战他可谓是倾尽全力了,除了王寿手下的右营七千大军,所有能动的力量,他全都动了,胜则站稳脚跟,败则从头再来。 赵胜是在宴会后的第三天得知洪承畴陈兵延安府的,对于何人领兵来攻,赵胜猜测十有八九便是洪承畴,只是他没有想到,洪承畴来得这样的快。 不过洪承畴虽快,赵胜的动作也不慢,他当天便下令全军准备,第二日便开拔往延安府而来了。 至于白玉柱,赵胜直接是与他开门见山,告诉他现在粮食没有,只有战马一千匹,大小火炮五十门。 白玉柱听了赵胜的条件自然是高兴得很,他们此刻在山西地界,想要获得战马着实部容易,而且还有火炮,这也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他那里有不愿意的。 白玉柱满心欢喜的带着战马和火炮回去复命了,只是走的时候,白玉柱对赵胜进行了一个小小的逼婚,问他何时能与雀儿成亲。 赵胜听了这话,原本一本正经的脸,瞬间变得有些红了,他自然是想要早些成婚,毕竟他也是个精神小伙儿,况且他也明白了雀儿的心意,正所谓郎情妾意,最是合适不过了。 只是如今外有洪承畴虎视眈眈,他知道不是谈论婚事的时候,他道:“待我打退洪贼,便与雀儿成亲。” 赵胜的这个回答,在白玉柱的意料之中,他公事与私事都算了结,自然是走得轻松自然,来时不带一片云彩,走时带走了赵胜战马和火炮。 此刻的赵胜麾下,都是一片兴高采烈之状,因为打仗对他们而言,便是功勋与田地。 赵胜在出征的当日,便对他麾下的所有将士公布了一道他入主榆林的第一道政令。 凡是在军中效力三年以上者,赐永业田五十亩,立有战之人不仅可以升官得赏,同样可以赏赐田亩。 第一条看上去和将士们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他们没有那个满足效命三年的条件,可是战争的开始,却给了他们一个获得田亩的条件,因此全军震奋。 说是全军震奋却也不是那么准确,至少孙授就不震奋,因为她被赵胜从右营主将的位置调去给韩胤做助手,一同防守环县去了。 让孙授去守环县,即是因为环县却是需要加强力量,也是因为赵胜对孙授敢于收雀儿送出去的刀的惩罚,老男人的嫉妒就是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出于种种考量,孙授便带着五千人马前往环县去帮韩胤守城去了,走的那日,赵胜亲自相送,赵胜亲切的握着韩胤和孙授的手道:“两位兄弟,环县赵某便拜托给你了。” 行了一个时辰之后,赵胜问道:“前面是哪里,离清涧还有多远?” 赵武听了这话,正要回答,却被一声声呼喊打断了。 “大帅在哪里?” “大帅在哪里?” “紧急军情!” “紧急军情!” 那人骑马来到三人面前,汤纶接过他口中的紧急军情,也没递给赵胜,他便打开来看。 汤纶看了那军情,对左右骑士呼喊道:“来人,给我将这谎报军情之辈拉下去,先打二十鞭,让她长长记性。” 身旁骑士听了,立即上前将那报信之人,扯下马去便打,赵胜与赵武并没有制止,反而下令停止行军,就在此处安营。 待安营完毕后,赵胜领着赵武与汤纶还在营中巡视了一遍,赵胜不仅亲切的问候了一些士卒,甚至还与一队士卒共同用了饭。 随后三人才来到了中军大帐,赵胜对身后的汤纶道:“汤先生,你说说看,到底是什么紧急军情。” 汤纶听了这话,便把怀中那封军报递给了赵胜,他边递边说道:“蒙古人纠集了五万骑犯边,不日便可杀至榆林。” 赵胜看了看手中的军报,然后抬头对汤纶道:“有这么巧的事情,这边我们领兵一走,那边蒙古部边前来犯边了,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汤纶对赵胜拱手道:“大帅,是汤某思虑不周,蒙古犯边一事,十有八九便是洪承畴的手笔。” 赵胜道:“汤先生言重了,大家都没走想到他会用这一招棋,只是如今马继先手下只有五千骑兵,恐怕挡不住这五万蒙古骑兵。” 汤纶道:“今日事已至此,只有先回师打败蒙古骑兵,才能再论与洪承畴一战了!” 赵胜长叹一口气,他知道眼下只有如此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赵胜星夜回救榆林 赵武见赵胜主意已定,他又道:“大帅,只怕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洪承畴的预料之中呀!” 汤纶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他道:“将军说的有理,洪承畴既然已经出手了,应该还有后招,我们不得不防!” 赵胜听了他们的话,便看着帐外的军营,好半天才开口道:“洪某人既然算到了我们要回师榆林,那我们便不能让他称心如意,依我看大军还是继续向清涧而去。” 赵武闻言,急道:“大哥,不可呀,榆林乃是我们的根基,单凭马将军的兵马,是挡不住的!” 赵胜笑道:“我可没说不管榆林的死活,榆林也要救,大军也不能回!” 赵武道:“兄长,没有兵马,如何去救榆林,你莫不是糊涂了!” 赵胜不去回答赵武的话,他反问道:“阿武,我带走亲卫营和骑兵营,你领剩下的大军为我挡住洪承畴三月,你可能做到!” 赵武道:“兄长,要挡住洪贼,我凭本部人马,便足矣!其余人马你还是带着他们回榆林去吧!” 赵胜道:“我意已决,就这样办吧,阿武你今夜却是不能休息了,你要连夜赶往清涧,以免多生枝节,这里的兵马我会让舒勇带着前去支援你!” 赵武还欲再说,汤纶却出言道:“将军还是下去准备一下,争取早点赶到清涧吧!” 赵武听了这话,他对赵胜和汤纶拱手道:“还请兄长和先生放心,赵武即便是战至一兵一卒,也会拖住洪承畴三月!” 赵胜只得挥手道:“去吧!”当赵武还没走出大帐时,赵胜又道:“阿武,事不可为之时,以保命为重!” 赵武听了这话,脚步并未停留,他转身便出帐准备去了。 汤纶见赵武已经离去,便问道:“大帅可是已有了决断,不知打算如何破局!” 赵胜闻言,只是苦笑道:“先生呀,我哪里有什么决断,对于草原上的这些部落,我是两眼一摸黑,怎么敢胡乱决策!” “那大帅率军回榆林又是为何?”汤纶听了这话,有些好奇的问道。 赵胜道:“我虽然不知道如何破敌,但是马继先却是知道如何破敌的,我只需将最精锐的兵马带回去,一切听他调遣便是了。” 是夜,赵胜将左营主将舒勇与火器营主将吕青叫到账中,同他们说了如今的情形,又命他们二人领兵继续去支援赵武。 赵胜则和汤纶二人带着亲卫营与骑兵营,连夜又回榆林去了,走在来时的路上,赵胜的心情却是截然不同。 赵胜的亲卫营本来全是步卒,赵胜考虑到他们是全军的军官基地便为他们配备了战马,既然是军官基地,自然也是包括骑兵军官的。 赵胜花费了大力气,才给全体亲卫营都配上了一匹战马,所以亲卫营的将士,都算得上是粗通骑术,在此时却是发挥了作用。 当赵胜领着人马走了两个时辰,全军都在吃饭喂马时,赵胜对汤纶道:“汤先生,如此行军太慢了些,我有些等不及了。” 汤纶揉了揉他有些磨破了的屁股,对赵胜道:“大帅,将士们白天赶了一天路,晚上只是吃了一餐饭,又赶了这么久的路,这已经算是最快的速度了!” 赵胜道:“我知道,兄弟们确实辛苦了,只是军情紧急,我们还是要想办法,提高速度才行。” 汤纶听了这话,只是道:“大帅且容我想一想,我想一想。” 赵胜也知道他这个想法有些强人所难了,可是时间不等人呀,从马继先处传来消息,到此时已经至少过去一天有余了,他能等,蒙古人的骑兵怕是不能等的。 “有了,不行,不行,太过于冒险了!”汤纶口中念念有词道。 赵胜连忙问道:“汤先生,你可是想到了什么办法?” 汤纶道:“办法是有的,只是太过于冒险!” 赵胜道:“这个时候了,区区险阻算得上什么!你快快说来!” 汤纶见赵胜如此坚决,便只得道:“大帅,我们数千大军要加快速度,肯定是做不到的,可若是一支数十人的小部队,却是能够做到的! 只是此去榆林不是去传什么军命,而是要去做决策的,因此非大帅亲行不可! 大帅你也知道,去榆林的这一路,不知盘据了多少官军的残兵败将,若只是小部队出行,只怕不能护得大帅周全。” 赵胜听了这话,却是哈哈大笑,他道:“汤先生,此事易耳,我只需化妆成普通士卒,那么便能不显山露水了,此去想来风险不大!” 赵胜说完这话,也不等汤纶回复,便让人把田原和赵开疆叫来,二人来到赵胜身旁时,还欲见礼,赵胜连忙拉住他们, 赵胜对二人道:“军情紧急,就不必讲究如此之多的繁文缛节,我欲带人先一步回榆林,为接下来的大战做些准备!” 二人一听赵胜要领人单独前行,便立刻道:“大帅,万金之躯,怎么能行此弄险之事,我大军在加快些脚程便是了!” 赵胜摆手道:“切不可如此,将士们到了榆林,还会经历血战,此刻能够多保留一分精力,便多保留一分精力,切不可随意挥霍!” 赵开疆道:“大帅你说的这些,我都赞成,但是你这次单独行动,非得带上我不可!” 汤纶和田原听了这话也道:“是呀大帅,赵将军武艺高强,请大帅带赵将军同行!” 赵胜见众人这番态度,不由笑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此处离榆林不过一日的路程,至于弄得这样生离死别的样子嘛!” 汤纶听了这话,却是直接跪下道:“大帅,你如今乃是这数十万军民的主心骨呀,岂可轻易冒险,若是大帅大带赵将军同行,汤某便不起来了!” “我们也不起来了!”赵开疆和田原也跪下道。 赵胜见状,连忙上前扶起三人道:“开疆乃是我的亲卫首领,我自然是要带着他了,哪里需要你们这般动作!” 赵开疆听了这话,也不多说,转身便出去挑选随行之人了,赵胜连忙开口道:“开疆,五十人足矣,不要太过招摇!” 随后赵胜又对田原叮嘱道:“大军一定不能耽搁,明日天黑之前务必赶到榆林,赵某在这里拜托两位了!” 汤纶和田原哪里敢受赵胜的大礼,他二人退后一步道:“请大帅放心,我等定然不辱使命!” 在深沉的夜色中,赵胜化作普通士卒,领着五十人马便向榆林而去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见继先小兵阻路 赵胜一夜未曾歇息,他领着众人过了很多看似可做伏兵的地界,赵开疆多次劝阻赵胜谨慎,赵胜都没有听从,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前行去,所幸一路平安无事。 当赵胜来到榆林城外之时,天刚微微亮起,赵开疆正要上前叫门,却被赵胜拦下来了,赵胜道:“留两个人在这里,等城门开后,进城去告诉刘先生,让他准备好热水和饭食,务必保证兄弟们回到榆林后有热水可饮,有饱饭可吃!” 赵开疆立刻允诺,他吩咐了这些后,便对赵胜道:“大帅我们不进榆林,又到哪里去呢!” 赵胜眼看着北方,他道:“去大边,不早日寻到破敌良策,我又怎么能安心坐于榆林城中。” 说完这话,赵胜催马便走,赵开疆见赵胜走了,他立刻领着手下跟上,只是出发时的五十人,此刻只剩下了二十余骑。 其他的不见的人倒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而是都留在路途中看守马匹去了,他们出发时,配备的是一人五马,此刻只剩一人双马了。 赵胜此时大腿内侧已被磨破了,身上也满是灰尘,一看便像是羁旅之人,而且一夜未睡,眼睛里早已布满了血丝。 赵胜领着二十余骑来到大边时,远远的便看到了到处巡逻的士兵,赵胜等人立刻催马上前。 只是赵胜等人刚走出几步,便有两名普通骑兵来到他们身前,只见这二人拔出配刀对赵胜等人道:“来人止步,再敢上前者,杀无赦!” 赵开疆听了这话,催马来到二人马前道:“大胆,瞎了你们的狗眼,没看出这是大帅嘛?” 那二人摇头道:“你才大胆,竟敢冒充我家大帅,真是不知死活!” 赵开疆听了这话,却是气得直欲拔刀砍了眼前拦路之人,只是他最后还是忍住了,他道:“我们有紧急军情要禀报马将军,耽误了军情,你们怕是吃罪不起。” 那两个小卒听了这话,好似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收了刀,对赵开疆道:“即是有紧急军情,那么把凭证拿出来,我立马放你们过去。” 赵开疆道:“要什么凭证,马继先来了自然认得出我,你快去禀报便是了!” 那二人听了这话,脸上的神情转变为不屑,他们对赵开疆道:“原来你们没有凭证,真是好大的狗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速速离去,否则就不要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赵开疆听了这话,气得拔出配刀指着那两个小卒道:“我数一二三,你们要是再敢借故拖延,我今日必取你二人性命。” 那两个小卒一见这阵势,不仅不怕,反而催马离赵开疆更近了些,他们道:“你要取我性命,还数到一二三,来来,爷爷的大好头颅在此,你今日不杀我,你就是乌龟王八蛋养的。” 赵开疆拔出刀来,一是因为气愤,他们一夜辛苦,眼看便能大功告成了,眼前却被两个小卒所阻。 第二个原因便是想要吓唬这两个小卒,让他们知道来了个狠人,他们怕了的话,自然便会去禀报马继先。 赵胜在一旁冷眼旁观,他对赵开疆的用意一清二楚,所以他并没有阻止,他也不想在两个小卒身上浪费时间。 只是这两个小卒,却是有些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的风采。 那二人还叫嚣道:“不会数数是吗?爷爷帮你数,一,二,三,四,五,六,怎么还不动手,爷爷的脖子甚痒!” 赵开疆自从跟了赵胜后,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大叫一声,左一刀,右一刀,便将两小卒给砍翻在了地上。 赵胜见赵开疆动刀之时,大叫道:“开疆,不要冲动!”只是他话还没说出口,赵开疆便动了手,手起刀落甚是干脆。 赵胜对赵开疆道:“开疆,你惹了大祸了!” 这边赵开疆杀了那两个小卒,大边之上的士卒连忙吹响了号角,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大边之内便出来了一个百人队,将赵胜等人给围了起来。 赵胜催马来到众人之前,对众人道:“看清楚了,我是赵胜,速去请马继先出来见我。” 那领兵的百将,仔细的打量着赵胜,他发现眼前之人,除了衣服脏一点,头发乱一点,神色疲倦一点外,与他在榆林城里见过的赵胜一模一样。 于是那百将连忙下马,跪地道:“末将不知大帅到来,请大帅赎罪。” 赵胜见终于有个认识自己的人,便道:“不要寒暄了,快起来,立刻引我去见马继先。” 赵胜发了话,那人自然是听命而行,带着人在前面引路,领着赵胜等人入大边之内去见马继先。 且说马继先昨夜对着地图研究了一夜,他不断的推论蒙古人会从何处而来,他又该怎么去抵挡,一直推演到了早晨。 他刚躺下没有多久,便有人来报,有人杀了自己的巡逻骑兵,他还以为是蒙古人打来了,因此一下子便从床上坐了起来,只是取出佩刀,连甲也不曾着。 等他出门见一切如常,便先回屋穿了铠甲,这才出门去处理巡逻士卒被杀一事。 只是他才走到门口,便看到了骑在马上的赵胜,他与赵胜接触的较多,因此尽管赵胜一副羁旅之状,他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马继先连忙上前行礼道:“马继先拜见大帅。”随着马继先的行礼,周围值勤的人都道:“拜见大帅。”不过因为未经事先演练,声音有些参差不齐。 赵胜见了马继先,连忙下马,他拉着马继先的手臂道:“继先身着甲衣,何必行此大礼,众将士也免礼。” 众人听了赵胜的话,又参差不齐的道:“谢大帅!” 赵胜也不管众人,他拉起马继先的手便向屋里走去,便走便问道:“继先,哪里有僻静之处,我有要事与你商议。” 马继先听了这话,立马便引赵胜来到了他昨夜思虑对敌之策的屋子。 赵胜看着屋子里乱作一团的地图,又看了看马继先疲惫的脸,他知道马继先一定在苦思破敌之策,想到了这一点,他却是有些放心了。 赵胜找了处地方坐下后,便道:“继先,此处可有热粥,若有为我盛一碗来。” 马继先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大帅,大边之处甚是荒凉,热粥什么的却是没有的,大帅若是饿了,我这里只有粗粮面饼可以果腹。” 赵胜道:“粗粮面饼便粗粮面饼了,且去为我取来,赶了一夜的路,现在却是饿得很了。” 马继先立刻便命人去为赵胜准备吃食,赵胜还吩咐他,为自己的亲卫们也准备一份,马继先自然是应允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马继先的对策 随后马继先便将杂粮饼子递给了赵胜,赵胜兴许是饿得厉害了,他吃得狼吞虎咽的。 马继先以为赵胜过两日才会招他去榆林议事,他没有想到他发出书信,不过两日,赵胜便亲自到了这大边之内。 如果算上书信送过去的时间,马继先便推断出了赵胜此行是日夜兼程的,他与赵胜一同行走时,从赵胜走路的姿势,他便能判断赵胜的大腿内侧被磨破了。 大丈夫得主如此,又怎么能不竭尽全力呢,马继先一边看着赵胜吃饼,一边在哪里自我感动着。 赵胜很快便吃完了一张杂粮饼子,赵胜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便对马继先道:“继先,你说说这五万蒙古骑兵,我们该怎么应对?” 马继先听了赵胜的话,对他道:“大帅,蒙古人虽然号称五万大军,但是依我看,堪战者不会超过三万,其余的都是奴隶之流。” 赵胜听了这话,心中便放下了心,他道:“若是让你统兵,你觉得你需要多久时间才能击败他们?” 马继先听了这话,却是没有马上回答,他先是在屋里转了几个圈,然后又找出地图看了起来。 一刻钟之后,马继先对赵胜拱手道:“大帅若是要防守这几百里边墙,不使一骑入镜,在下需要五万大军方可。” 赵胜听马继先说防守,需要五万大军,便道:“现如今的情况,除了防守,我们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 马继先看着赵胜道:“大帅,在下还有一策,只需一万五千大军,便能为大帅破了这草原的五万骑兵。” 赵胜听了这话,瞬间来了兴趣,他道:“继先有何良策,且说出来,若真能破敌,本帅将不吝赏赐。” 马继先听了这话,马上拱手道:“若无大帅,继先不过是一无家可归的流民,能为大帅效力,是继先的荣幸。” 赵胜哈哈笑道:“继先的心意,我早已知晓,请继先为我讲述这破敌之策,以安本帅之心。” 马继先道:“在下这策略也没有什么高明的,不过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蒙古人要来打榆林,便让他来打好了。 我们只需派出一支精锐深入草原,袭击他们的后路,如此一来,不出一月,蒙古人必退也,然后我们外截其归路,便可一举破敌!” 赵胜道:“你是说以空间换时间,深入敌后,然后给他来个釜底抽薪!如同上一次你们在草原上干的那样。” 赵胜话音落下后,马继先便道:“大帅所言甚是,以空间换时间,正是此策的高明之处!” 赵胜自然是懂了马继先的话,以空间换时间,深入敌后,只是这样一来损失也会是巨大的。 赵胜估计他最多从边墙撤到榆林,那么意味着他要在榆林来一场艰苦卓绝的守城战。 而马继先深入敌后的人马,要想建立功勋,取得预想的战略效果,榆林至少要守一月有余。 赵胜用手敲击着桌子,越敲声音越清脆,赵胜突然重重的敲在了桌子上,然后他对马继先道:“此去草原,乃是深入敌后,不知道继先有什么要求。” 马继先听了赵胜的话,拱手道:“在下要全军上下所有的骑兵听用。” 赵胜道:“可以!立刻便为你调集骑兵。” 马继先道:“在下要一批金银。” 赵胜道:“可以!榆林的金银随你动用。” 马继先又道:“在下要赵开疆的人头。” 赵胜道:“可以!……” “什么,你要开疆的人头,不行,这是万万不行的。”赵胜边说边摆着手道,那手上还有没有搽干净的杂粮饼子的碎屑。 马继先道:“大帅,赵开疆无故杀我将士,值此关键时机,若不能以他的人头来安定军心,此战在下不敢保证胜败!” 赵胜道:“你不要再说了,开疆所杀那两个巡逻士卒,我就在现场,如果要杀便杀我好了!” 马继先跪下道:“大帅,你何必要为赵开疆狡辩,他杀巡逻士卒之事,军中将士亲眼目睹,这是确定无疑的事呀,大帅何必为他狡辩!” 赵胜万万没有想到马继先会拿赵开疆杀人的事来做文章,他本来想的是,等与马继先商谈完毕之后,便将赵开疆贬官三级,以示惩戒的。 赵胜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马继先,他道:“继先呀,你是本帅的左右臂膀,赵开疆也是我的左右手呀,如今你这臂膀,要我砍掉左右手,我又怎么能够答应呀!” 马继先答道:“大帅,我等是你的臂膀,可是外面的将士们都是你的爪牙之士呀,斩一手而得千万爪牙之士效命,何不为也! 大帅重情义也要分时候,当此危机之时,大丈夫正该当机立断,岂不闻曹孟德斩军粮官之故事,以一人之命换得全军归心,智者所为也!” 赵胜道:“不用再说了,就如同我不会杀你马继先一样,我也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杀赵开疆,他与你一样,都是我赵胜的手足兄弟。” 马继先道:“既然大帅主意已定,在下便不再说了。” 赵胜见状,便转移话题道:“继先,明日我便可以为你调集八千骑兵,你这边需要什么准备的嘛?” 马继先道:“请大帅准备金银吧,兄弟们此番深入草原,乃是以命相搏,请大帅提前为他们发些赏钱,也好抚慰军心。” “兄弟们此番深入草原,我赵胜定不会亏待他们的,我立马让人回榆林准备金银,定会在大军开拔之日,为兄弟们发一回重响!”赵胜对马继先道。 随后二人又就怎么坚壁清野,怎么调兵遣将,做了一番深入的讨论,终于各种预案都通通讨论了一遍后,赵胜便让马继先安排地方给他休息。 赵胜本来还想再与马继先说一会话的,可是他却是不敢再呆了,刚才的一番讨论,马继先隐晦的提了好几次杀赵开疆的事。 比如什么韩信斩刘邦的小舅子,什么孙武杀吴王的爱妾,都是弃小而得大,终成一代伟业。 赵胜假装没有听懂,全部让他给敷衍了过去,他知道杀一个赵开疆对士气影响能有多大,他也知道赵开疆的性命与他的大业相比,不值一提。 可是那终究是别人的算法,在他这里,赵开疆是他赵胜的兄弟,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任何东西可以比拟的。 所以赵胜宁愿,以府库的全部金银赏赐军士,也决不以自己的兄弟的人头来提振军心。 第一百三十五章 赵开疆的决择 马继先送赵胜去休息后,他命人准备了一桌酒菜,那酒是他从榆林带来的,只有最后一坛了,那菜是他军中前日一匹马死后,从它身上拔下来的。 这样的酒菜对大边之上的将士来说,是一年也吃不到一回的,算得上真正的美味佳肴,刚才赵胜要一碗粥,马继先也只给了他一张杂粮饼子。 马继先的亲卫们,都很疑惑,不知他是要宴请何人,居然花了这样大的本钱。 亲卫们的疑惑很快便解开了,马继先宴请的不是旁人,正是赵胜的亲卫营营官赵开疆是也。 赵开疆看着桌子上的酒肉,他笑着对马继先道:“马将军,刚才还在大帅面前请大帅杀我,此时却准备这一场酒宴,却不知是何道理?” 赵开疆知道自己请求赵胜杀他之事,马继先并不奇怪,因为他们谈话时,赵开疆一直都持刀守在屋外。 马继先丝毫没有刚才要杀赵开疆的那番迫切,他只是道:“难不成赵将军怕我下毒害你!” 赵开疆闻听此言,却是一屁股便坐到了坐位上,他道:“俗话说宴无好宴,席无好席,不过我赵某人却是不怕你耍什么阴谋诡计!” 马继先闻言道:“赵将军果然豪迈,请将军满饮此杯。”说完他先一口干了杯中之酒。 赵开疆见马继先喝了,他也不甘示弱,一口喝干了杯中之酒,显得格外的豪迈。 马继先放下酒杯,他对赵开疆道:“在下想知道赵将军对大帅有几分忠心。” 赵开疆蔑视着马继先道:“我与大帅乃是同族之人,大帅起兵之初,我便跟着大帅了,若要问我有几分忠心,我只能说我能为大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马继先对赵开疆拱手道:“赵将军不愧是被大帅称为手足的人,果然是忠心耿耿!” 赵开疆看着马继先道:“马将军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不必如此拐弯抹角的,我们没有什么交情可谈!” 对着一个欲要杀自己祭旗的人,赵开疆自然不会有好颜色给他,尽管他的酒很香,坐上的肉也很香,赵开疆依然认为他不怀好意。 马继先听了赵开疆的话,他并不觉得尴尬,他道:“有了将军那句愿意为大帅万死不辞的话,在下这顿酒肉便请得值了!” 赵开疆道:“若是马将军还是这样兜圈子的话,在下便不奉陪了,大帅身边可不能缺了人!” 马继先道:“将军既然非要追问,那我便直说了,马某今日想请将军赴死!” 哈哈 “姓马的,大帅还在此处,你就敢谋杀于我嘛?”赵开疆厉声吼道。 马继先道:“赵将军,可知大帅如今之难处嘛?” 赵开疆道:“你不必打着大帅的幌子了,要杀要剐你只管放马过来便是了!想要你赵爷爷的性命,你也要留下几道疤来。” 马继先不理赵开疆的叫嚣,他缓缓的道:“我们如今在南有洪承畴虎视眈眈,在西有庆阳府败兵日夜窥视,在北呢又有五万蒙古精骑来势汹汹!如今的局面就是孙武再生也难以应对! 今日我便在这里给你说个实话,此次出击,我只有四成把握,若是我在草原上一旦失败,大帅数年经营,顿时化为泡影! 面对这样的局面,我是如履薄冰呀,不瞒赵兄,你们昨夜奔波在路上未曾休息,算得上辛苦,可是我马某人已有好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了。 当然大帅待我恩重如山,我就算因此而死,马某人也是没有什么怨言的,只是可惜大帅数年经营了。” 赵开疆听了这话,却是楞了下来,他又坐回位置上,吃起了桌上的马肉,他边吃边道:“我从大帅起兵之时,便跟随着他了,那时我们的教官乃是韩胤将军。 我们这些人吃的是大帅的粮食,穿的事大帅买的衣物,那时心里想的便是好好训练,对得起大帅的衣服和粮食。 后来队伍越来越大,老兄弟们一个个的都走了,现在剩下的没几个了,马将军问我敢不敢为大帅赴死,我却问你,若我死了,你又有几成胜算!” 马继先道:“若是旁人来问,我会回答八成,但是今日是你赵兄相询,我便只敢答六成!” 赵开疆听了这话,笑道:“好!好!我老赵一条命能换来两成胜算,值了,值了!” 赵开疆一手拿着马肉,一手抱着酒坛,边走边说道:“姓马的,我信你一次,可是你此战你一定要赢呀,老子才不管你几层胜算,你一定要赢呀!” 赵开疆走了几步,他又道:“你这酒还不错,只是这肉却不好,一顿马肉便将老子送上了黄泉路,你这买卖做得忒值了,下辈子,至少也要用一顿牛肉,再不济也要一顿羊肉!” 马继先对着赵开疆大的背影拱手道:“赵将军一路走好,此战若不胜,马某自当来陪赵兄!” 赵开疆听了这话,却是回头端详着马继先,然后他道:“胜不了也没事,大帅常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嘛,死了个赵开疆就算了,要是再死了个马继先,你让大帅怎么办呢,大帅,他太难了呀!” 赵开疆一路吃着肉,喝着酒,到了赵胜休息的屋外,他对屋内磕了几个头,他便回了马继先为他安排的屋子。 赵开疆拔出佩刀,端详良久,然后口中说了声,“大帅,开疆下辈子再为你效力!”然后便自刎而死了。 马继先一直便在门外等候,其实若是换在平时,赵胜如何处置赵开疆,他马继先问都不会问一句的。 只是如今的局面却是不可小视任何一个细节的,自己领兵深入敌后,会发生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因此他只能防患于未然,杀赵开疆以定军心。 而且他知道有了赵开疆的这颗人头,他在军中的声望又会大增一截,士兵们是不会明白赵开疆因何而死的,他们只会把这份功绩记在马继先的头上。 当赵胜拒绝杀赵开疆时,他便已经决定自己来劝说赵开疆了,劝人自杀这种事,古有荆轲求樊淤期之首以献秦王,今日便有他马继先书赵开疆之首以安军心,以后还会有更多。 至于赵胜的责怪,马继先已是不怎么在乎的了,且不说此时木已成舟,他马继先自问对得起自己的一片良心,即使赵胜恨他怨他,他也心甘情愿,这就叫士为知己者死! 第一百三十六章 赵胜忍气奔榆林 赵开疆死了。 赵胜一觉醒来之后便死了。 马继先说他是自杀而亡的。 赵胜自然是信这个说法的,他自认为马继先如今还不敢擅杀他赵胜的人,只是要赵胜想信,赵开疆的死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也是不信的。 赵开疆的死让赵胜觉得他这个老大当得很失败,他连自己的亲卫营营官都保不住,他怎么能不觉得气馁呢! 赵胜当夜便离了大边,往榆林而去了,来时的路上,赵开疆总是在赵胜的前面,回去时却已是人鬼殊途了,赵胜心中越发的悲愤。 当赵胜在夜色里叫开榆林的城门时,汤纶和刘景岩都觉得很奇怪,只是赵胜并没有理会他们,他径直的回了榆林指挥使衙门。 看着气冲冲的赵胜,汤纶连忙向同去之人问询,当他听说赵开疆死于大边之后,惊得半天都没有反应。 一旁的范进听了后,在哪里气愤的道:“这怎么得了,还没有开战,擅杀大将,这是要造反不成!” 一愣在哪里的汤纶听了这话,立马怒斥道:“你在说些什么,赵开疆畏罪自杀,那里有人造反,说话时多动动脑子,不要口无遮拦!”汤纶说完这话,也没走去管范进的反应,他立刻入内见赵胜去了。 范进哪里料到汤纶会对他发脾气,他对身旁的刘景岩道:“刘老你来评评理,我说的是事实而已呀那个看不出赵将军的死,有他马继先的推波助澜!” 刘景岩听了这话,看范进的眼神,犹如看一个智障,他没有想到范进的敏感度这样低,他只是道:“赵将军是畏罪自杀,而且只能是畏罪自杀,与旁人没有什么关系!”说完他也随汤纶入内去了。 两人都走了,独留范进一人在哪里发懵,他觉得自己真的只是说了个实话,可是看汤纶和刘景岩的反应,这个世界好像已经没有实话的生存空间了。 汤纶进入室内之时,抬眼便看见赵胜独坐在长几之后,那散发的忧伤已是装满了整个房间。 “汤先生,你来有何事,若无要紧之事,明日再谈吧,我今日有些累了。”赵胜道。 汤纶对赵胜拱了拱手,便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来为马将军请赏而矣!” 赵胜听了这话,猛然抬起头,他想知道自己是否听错了,只是汤纶平静的与他进行眼神对视,那眼神像是在说,你没有听错,那便是我要说的。 赵胜开口道:“赵开疆死了,他死在了大边之上,我一觉睡醒后,他便死了。”语气中充满着无助与哀伤。 汤纶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他道:“我知道,他因为触犯了军法,所以畏罪自杀。” “不,他不是畏罪自杀,他也没有触犯军法,他只是杀了两个拦路的小卒。”赵胜争辩道。 赵胜并不是觉得那两个小卒就该死,只是他觉得死者已矣,赵开疆还有其他的方式赎罪,并不一定就要以命相偿。 汤纶道:“大帅,军中自有军法约束,且不说那两个小卒阻挡大帅进入大边是否触犯军法,赵开疆擅自杀人,便已不可饶恕了。” 赵胜听了这话,犹自强辩道:“可是要杀,也该本帅来杀,他马继先为何动手,简直是无法无天!” 汤纶听了这话,连忙道:“大帅,赵开疆是自杀的,这是所有人都可以证明的,与马将军没有关系!” 赵胜道:“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马继先宴请开疆之事,也是有目共睹的。” “大帅,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强辩,你心中不是已经默认了赵开疆乃是自杀嘛,不然怎么会回榆林呢!”刘景岩在汤纶之后进的屋,见汤纶劝不动赵胜,他便出言道。 赵胜听了这话,又将头低了下去,刘景岩说出了赵胜的心里话,他已是认可了赵开疆畏罪自杀的说法了。 如果他不认可,他便让人拿下马继先治罪了,又怎么会连夜跑回榆林呢,只是心中还有些意难平而矣! 见赵胜不说话了,汤纶又道:“请大帅重赏马将军!” 刘景岩也跟着道:“请大帅重赏马将军。” 范进却是有些无所适从了,他看出赵胜是不愿意为马继先加官的,他从来便是以揣摸赵胜心意自许的。 可汤纶与刘景岩都出声了,他却是纠结得很,好在赵胜马上便出言回答了,使得他不必在感到尴尬。 “两位先生过虑了,他马继先若是因为这点事,便对我生出异心,他将来迟早也是要叛的。”赵胜沉沉的道。 汤纶与刘景岩对视了一眼,他们觉得赵胜这个说法好像有些道理,只是赵胜负气而走,马继先真的不会生出异心。 汤纶道:“大帅毕竟是负气出走,马将军难免会多想些,还是稍加封赏的好。” 赵胜道:“不必故作姿态,本帅不是虚情假意的刘邦,他马继先也不会是横死未央宫的韩信,本帅与他乃是肝胆之交,何必用封王之赏来拢络人心。” 汤纶和刘景岩听了这话,心里的那丝丝担心终于是消散了,他们怕的就是赵胜失去了理智,如今见赵胜自有一套自己的处事逻辑,便放下了心。 一直都不曾开口的范进听了赵胜的话,却是开口道:“大帅此言甚是,真是古今少有的明主,天下有才学之人,若是听得此言,恐怕会争相来为大帅效命。” 范进这番话虽然拍得有些过了,可是汤纶与刘景岩为了化解刚才逼迫赵胜的尴尬,也是在那里附和道:“范先生所言甚是!” 赵胜听完只是摆摆手,他道:“虽然不用给马继先发赏,可是马继先的手下,却是要发一回赏的。” 赵胜遂将与马继先商量的破敌之策说与众人,众人听后觉得很是震撼,以攻为守,千里迂回,这是王朝盛世才干得出来的事情。 赵胜命刘景岩收集所有府库的金银,即日调拨给马继先,刘景岩也知道事关重大,他并未有什么推脱之词。 这是赵胜最为欣赏刘景岩的地方,你只需给他说出要求,他从不会跟你讲条件,而且每次都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赵胜又命汤纶为他传令韩胤,让韩胤将他所属的五千骑兵调往马继先处听用,而赵胜从榆林这边再给啦调三千步卒补充。 第二日汤纶便带着刘景岩准备的金银以及田原所属的五千骑兵前往大边,他此去的目的便是主持从大边到榆林的坚壁清野之事。 第一百三十七章 马继先疑消惑解 赵胜回榆林的那个晚上,在马继先与赵胜议事的屋子里,也有一场对话在进行。 在屋内的微弱灯火之下,马继先与马进的脸庞浮现了出来,在灯光里看去,他们的肤色有些发黄。 马进道:“将军,大帅连夜便回了榆林,怕是有些不妥。” 马继先道:“有什么不妥,大帅来榆林是为了与我商量如何破敌的,如今已有了破敌之策,大帅自然是要走的,你不要在哪里瞎猜疑。” 马进轻声道:“赵开疆毕竟死在了我们这里,大帅心中怕是有怨气!” 马继先听了此言,沉吟良久,他道:“怨气自然是有的,可大帅既然走的时候没有说什么,这件事便算得上过去了。” 马进听了这话,却是道:“过去,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怕就怕从此心中有了恨刺,对将军的未来怕是不好。” 马继先道:“大帅乃是聪慧之人,他会理解我的良苦用心的,想必不会针对于我。” 马进道:“不知将军可敢与我赌上一赌?” 马继先道:“赌什么?” 马进又道:“若是大帅真的理解将军的良苦用心,心中没有留下什么芥蒂,他便会对将军不管不问,若是心中有了芥蒂,回榆林之后,定会派身边心腹前来犒赏将军。” 马继先道:“你觉得大帅会让身边心腹来犒赏我嘛?” 马进道:“当然,将军如此笃定大帅不会暗恨于心,不知敢不敢与我赌上一场!” 马继先笑了笑,他道:“那便与你赌上一赌。” 当第二日巡骑来报,汤纶领着五千骑兵往大边而来时,马继先的脸色瞬间变了颜色,身旁之人还以为他染了风寒,伸出手想要去搀扶他。 马继先拒绝了那人的搀扶,他摸了摸身上的甲叶,对众人道:“出去迎接汤先生吧。” 众人都是不明所以,唯独马进知道原因,按照他的推论,赵胜派汤纶前来,目的便是安抚马继先,而要来安抚的原因,只能是赵胜在心里的小本本上为马继先记了一笔。 马继先走到大门之下,靠地只是自己的本能,他的心早已飞到天外,赵胜居然真的因此记恨上了他,与马进的推论一模一样,派了他的心腹汤纶前来。 虽然他心里无数次对自己说,不管赵胜恨他也好,怨他也罢,他都心甘情愿,可是心中有了裂痕,他又怎么说服自己心甘情愿呢。 当汤纶下马时,马继先以为他会当众宣布赵胜对他的赏赐,因为这样全军上下都知道赵胜对他马继先的看重,他应该会做这样虚伪的事,马继先心中对自己道。 当汤纶与他麾下的将官们寒暄后,马继先觉得汤纶会宣布赵胜对他的重赏,之所以是在与众将官寒暄后才宣布。 为的便是防止他看破他们的用心之后,领着人造反,不然他为什么会对众将官言明赵胜将给众人发赏呢,这般笼络笼络人心的手段,真是低级,马继先在心里道。 马继先心里做过两次预设,只是汤纶都没有说出赵胜要给他重赏之事,不过在马继先看来这都是计谋而已,因为汤纶都来了,他们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 在众人都退下后,汤纶对马继先道:“马将军,今日为何如此的安静,找一处僻静的地方,我们聊一聊吧!” 马继先麻木的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预想中的那个情形要发生了,只是汤纶为什么要选一个僻静的地方,这样的效果可是比不上前面两个场景的,想来定是有自己想不到的诡计,读书人杀人向来都不见血的,更何况还是赵胜格外重视的读书人,马继先对自己道。 汤纶进屋选了个位置便坐下了,他开口道:“马将军,你不该杀赵开疆的!” 马继先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赵胜果然把赵开疆之死记在了自己头上,只是在这暗室之内,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是给他马某人下马威嘛? 马继先道:“赵开疆杀我士卒,不死不足以安定军心。”他的声音很冷淡,像是从冬日的空气中飘出来的一样。 汤纶道:“赵开疆向来冲动暴躁,有此下场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你该禀明大帅才是。” 马继先冷笑道:“我哪里不曾禀明大帅了,只是大帅不肯,而且赵将军乃是自愿赴死的,他是为大帅而死,死得其所。 汤先生只管去回报大帅,我马继先此番出战,若是不能破敌而还,我自当以命抵命,绝不会让赵将军白死。” 汤纶听了这话,惊道:“将军哪里来的火气,大帅可没有怪罪将军的意思。” 马继先听了这话,却是道:“汤先生何必如此惺惺作态,你的来意我已是心知肚明了,不就是大帅派来抚慰麻痹于我的嘛!” 汤纶听了这话,却是哈哈大笑起来了,那笑声穿破了空间,连屋外也听得清楚。 马继先听了这笑声,有些生气的道:“先生何必故作大笑,我马某人虽然没读过圣贤书,可是这些门道还是看得出来的。” 汤纶听了这话,强止住笑声,然后道:“将军何其多疑,汤某来此只是为了坚壁清野之事,别无其他目的。” 马继先有些不信,他道:“不是前来重赏于我,使我安心北上的。” 汤纶道:“不是!” 马继先又道:“大帅不曾猜疑于我?” 汤纶道:“不曾!” 马继先道:“那先生刚才又为何发笑?” 汤纶道:“我之所以发笑,一是笑我自己自作聪明,二是笑将军何其多疑!” 汤纶不待马继先问起,便把昨夜在榆林城里,指挥使衙门内发生的事,一一的说与马继先听。 马继先听完后,直接对着榆林方向磕头跪拜,口中道:“马某人何其量小,尽然不明白大帅的广阔胸襟,大帅视我也心腹,我却自视为外人,真是罪该万死呀!” 汤纶上前扶起马继先,然后道:“马将军,大帅对手下的这份信任,足见乃是百年难遇的明主呀,你我在他帐下做事,无后顾之忧呀!” 马继先对汤纶的话甚是赞同,二人又在哪里吹捧了一番赵胜的英明之处,随后便说起了如何坚壁清野的事。 汤纶负责坚壁清野,马继先则是在训练着兵马,只等韩胤的人马一到,这边就马上出兵杀向草原。 第一百三十八章 风雪突至马暂停 马继先领着人马出击的那天,赵胜没有亲自去送行,甚至他们出发的消息除了很少的几个人知道外,也没有多少人知晓。 马继先的计划是领兵沿大边往西北方向出发,然后再转而向东南方向,如此便可绕过蒙古人的骑兵,直奔其后,以便执行其釜底抽薪的计策。 正所谓一分谋划,九分执行,计谋再怎么精妙,没有好的执行一切便会归零,这就是为什么同样是置之死地而后生,韩信可以大败敌军,而马谡只能败走街亭。 马继先自幼传承家学,后来家道中落,被迫四处流浪,行至清涧之时,被赵胜收留,得韩胤举荐,得以入军中效力,每战必争先,且有勇有谋,遂得以为赵胜麾下第一。 从这个层面而言,马继先对赵胜是感激的,是赵胜给了他这样一个可以自由发挥才干的机会,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马继先从应下要为赵胜破这五万之敌开始,他所思与所想便是增加此战的胜率,若是放在平日里,赵开疆杀一二小卒,可能他还会说那小卒该死。 可是在即将率军开往草原的当口,他却是不敢这样任性,他不敢去赌其余的士卒不会有物伤其类的想法,难道他们都认为那两个小卒该死。 这不过是为将者常有的虚妄之想罢了,士卒们只会站在士卒的立场上去看去想,若是真有这样的视野,他们又怎么会只是个士卒呢! 更何况他手下的这些骑兵成分极其复杂,上一次出击,他为了凑成这一支骑兵,对所有的人来者不拒,他们既有草原之上的马匪,也有流落塞外,世代为人放牧的马奴。 原本他的打算是分而治之,将骑兵们一分为三,如此可慢慢使其归心,可是如今的局势却容不得他缓缓行事了。 他们此次是孤军出击,既无粮草可用,也无友军支援,若遇挫折,变生肘腋不过是迟早的事,所以他才要借赵开疆的人头一用。 事实上他将赵开疆的首级传谕军中之后,那些底层士卒,都在道:“不曾想小卒之命亦贵也!” 马继先在军中行走之时,他发现士卒们看他的眼神尊敬多过畏惧,他与底下士卒们交谈,问起他们的家人,问起他们的过往,士卒们都会全盘托出。 马继先明白自己此刻才算得上深得军心,也是到了此刻他才敢保证这些士卒会与他同进同退,不会一遇挫折便不知所踪,甚至以下犯上加害于他。 马继先催马来到大军之前,看着远处天地相接处,对身旁的诸将道:“大丈夫当骑骏马驰骋天下,今日方知此言不虚也!” 他们此刻已连续行了三日,一路上未遇任何波折,马继先为了此行顺利,他专门从军中挑选了五百知晓地利之辈为全军前驱。 这五百知晓地利之辈,以前都是在草原上做些没本的买卖,因此常常颠沛流离,知晓很多常人所不知的小径要道。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有了这五百前驱之军,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再有一日,他们便可转而向东,直插敌后。 正当马继先豪气干云之时,在前方领前驱之兵的马进骑马来到了他的跟前,马继先道:“马进你不在前面领兵,到中军却是有何事报我。” 马进道:“请将军屏退左右,进有机密要事相告!” 马继先闻听此语,只是道:“此处俱是我军中兄弟,你有事直说便可,不必遮遮掩掩!” 马进见马继先坚持,便只得道:“将军,我等前驱之兵请将军率兵速速回师,不可在此耽搁!” 马继先听了这话,双目直视马进,他道:“你莫非得了失心疯不成,大军已到了此地,你让我回师,莫非以为我之刀不利乎!” 马进道:“将军,你觉得今日之气温较前几日如何?” 马继先道:“略有下降!” 马进又道:“这便是我等建议回师的原因了,草原上即将要迎来暴风雪了,这不是人力可以对抗的呀,还是早早的避开为好!” 马继先道:“胡说八道,如今已是三月,怎么会有暴风雪,气温偶尔下降,不必大惊小怪!” 马进却道:“将军,这不是我一人之妄言,乃是前驱之兵的公论,暴风雪必在这一两日到来,在下敢以人头担保。” 这时位于马继先之后的一人出言道:“将军,正常年份,三月之后,气温会逐渐回暖,只是如今却算不上正常年份的。” 马继先怒视其人,道:“你也以为会来暴风雪,也认为我们必须撤兵回转?” 那人道:“非也,在下以为即便有暴风雪要来,也不一定要撤兵,况且此时撤兵也来不及了!” 马继先闻听此言,便道:“正是这个道理,我们至此已行了三日,若是真有暴风雪要来,便是回转也来不及了。 为今之计,便是只有奋勇向前,寻找那些部落躲避风雪的地方,将之抢夺过来,如此我们方能度过此难!” 马继先于是下令人不离鞍,全军并力向前,争取在风雪来临之前寻到一处部落,作为全军的落脚之地。 只是出乎马继先的意料,暴风雪在那天晚上便来了,大风呼啸,将雪花吹进了马继先的甲衣之内,不到一刻钟他的衣衫全被打湿了,让他很是难受。 遇此情形,马继先也只得下令全军停止前行,就近寻找背风之处建立营寨,以避风雪。 马继先一行俱是骑兵,自然不能建立什么牢不可催的大寨,所谓的营寨不过是将士们将帐篷立在一处,然后众人入内相拥取暖罢了。 当然这只是普通士卒的营寨了,马继先的中军帐,却不会如此简陋,此刻的中军帐里灯火通明,中间有专用的火炉取暖,马继先与一干属下此刻正在商讨大军行止。 马继先看着眼前众人道:“按计划我们再向前行军一日,便可折而向东,如此便可以绕到敌后,只是暴风雪突至,计划怕是要变一变了。” 马继先说罢,他又看着田原问道:“田将军以为如何?”,此刻帐中诸将,都曾与他共事,唯独田原以前从未接触过,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田原领兵到马继先帐下听用之后,他深知自己有今日,全靠赵胜的提携,说起骑兵作战,他甚至比不上此地的一个指挥使,因此他常常是沉默的,一向是马继先让他如何,他便如何罢了。 此刻马继先听得马继先相问,田原道:“在下未曾到过此地,于此中情形不甚明了,一切听凭将军调遣就是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消失的蒙古骑兵 赵胜看着城外的积雪,眉头已皱成了山丘,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使得加固城防的工事暂停了,可是城中众人却是更加的忙碌了起来。 因为从各个堡寨撤到榆林的人里面,很多都没有御寒的衣物,刘景岩只准备了他们的口粮,却是没有准备御寒的衣物。 原本他们等的是人祸,却是不曾想等来了天灾,面对着将要冻死的民众,赵胜果断的行动了起来,他首先将指挥使衙门腾了出来,让没有衣物御寒的众人到屋内避寒。 有了赵胜的示范,刘景岩先是将人安置到各处衙门,衙门里的房间用完后,他又征集了城中不少富户的宅子,最后总算是没有让人被冻死街头。 王寿出现在了赵胜之后,他知道赵胜在担心什么,只是此刻他与赵胜一样无能为力。 马继先此行乃是孤军深入,从他们出发之后,便是如同断线的风筝,怎么飞,飞到哪里去,已不是放风筝的人说了算。 “大帅,此处冷得很,还是到里面去吧,马将军也不是第一次出击塞外了,区区一场风雪还困不住他。”王寿只得如此宽慰道。 赵胜对于出现在身旁的王寿,并不感到惊异,因为自从他命王寿负责榆林防守事务后,他便一日也不曾下城。 一应公务俱在城上的门楼里办理,吃喝拉撒都在城上,赵胜是在让出指挥使衙门后,才来到的城上,他们二人此刻都住在城楼上。 赵胜道:“这场风雪来得太突然了,按计划的话,风雪来临之时,他们应该还不曾绕道成功。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十之八九便是被风雪困住了,也不知此刻怎么样了,我不得不担心呀,毕竟他们只带了五日之粮。” 这样的话,赵胜已经当着王寿的面说过好几次了,当此危机之时,赵胜不敢有丝毫懈怠,因此他与王寿一样,吃住都在城上的门楼之内。 赵胜明白越是紧要关头,越是要表现的冷静自然,这叫泰山崩于前而面补改色。 只是一想到承担着破局希望的马继先部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他的心便不能平静下来,他不得不去想,如果马继先的行动失败之后,他又该采取什么办法来破局。 只是从早想到晚,又从晚想到早,他也没想到有什么有效的办法,因为除了不知所踪的马继先外,原本直奔他们而来的草原骑兵们也没了踪影。 缺了这个决定要素,他又怎么能想出有效的办法,因此赵胜不仅为马继先担心,也为寻不到踪影的草原骑兵人上火。 为了搜寻那支不知所踪的骑兵,赵胜将他的亲卫营,轮番派出搜寻,每日只见新任亲卫营营官胡老二领着人鱼贯而出,然后晚上又领着人垂头丧气而回。 “阿寿,你说五万大军怎么就凭空消失了,难不成这些人会什么妖法不成?”人遇到了解释不了的事情,总喜欢往神鬼之道上去扯,赵胜也不能免俗。 王寿作为一个在刀尖上舔血的存在,自然不会信什么鬼神之说,他道:“大帅还是不要过于担心,管他有什么算计,我们只需要加强防守,以不变即可应万变。” 赵胜听得此言,却并未得到多少宽慰,他道:“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总是在出人意料的地方进攻,不弄清他们的动向,我心难安呀!” ………… 宁夏镇,大盐池之前。 风雪遮住了天地间的一切动静,插汉部的虎蹲兔汗领兵五万驻于此,虎蹲兔乃是蒙古名的音译,其名呼图克图,乃是成吉思汗的后裔,他的全名应该是孛儿只斤呼图克图。 呼图克图汗十三岁时继承汗位,早年间因其年幼,诸部落对其阳顺阴逆,时人以为其糯弱无威。 及至继承汗位十年之后,其多次率兵劫掠明朝边境,明朝君臣才知其能,时人上疏曰:“虎蹲兔汗为虏中名王,尤称桀骜。” 呼图克图汗此时算得上是年轻有为,他在内建都城汉浩特以加强在诸部之权威,又以《图们汗法典》约束诸部。 呼图克图汗志向高远,他不仅要壮大插汉部,更要恢复成吉思汗时的威势,其人自上尊号曰:“林丹呼图克图圣武成吉思大明薛禅战无不胜无比伟大恰克剌瓦尔迪太宗上天之天宇宙之玉皇转金轮法王。” 只是时运有些不济,当是时努尔哈赤起自建州,先败于沈阳,后败于广宁,于是渐失诸部之首的威信。 后来为了躲避后金兵锋之锐气,遂携众西迁,自求明朝市赏之厚,不料明帝新近即位,尽罢市赏。 不得已之下,呼图克图汗先攻大同,后又攻宁夏镇,二年底,明庭为抵御后金,遂又复其市赏。 至于为何明明往榆林而去,却出现在宁夏镇之大盐池之前,便是与赵胜密切相关了。 洪承畴就任延绥巡抚后,为一举荡平赵胜,便派人联络呼图克图汗,邀其从北击赵胜。 呼图克图汗乃是一世雄主,一向自许为四十万蒙古国之主巴图鲁成吉思汗,又怎么会将赵胜这个流寇放在眼中。 呼图克图汗去年攻击宁夏镇被总兵官贺虎臣击败,一直暗暗恨之,如今得洪承畴之请,他觉得机会来临了。 于是派人分击清水横城,他自领人马驻于大盐池之前,果然一切如他所料,宁夏镇对其毫无防范,如今已占沙井驿、临河堡以及岳家楼,接下来便是进逼灵州。 呼图克图汗虽刚满四十,可是一向酒色无度,看面容已是六十开外的人了,因此他只与其子孛儿只斤额哲在帐中烤火吃肉。 额哲问道:“父汗,我等答应洪承畴要为他去攻击流贼赵胜,此刻却领兵进逼宁夏镇,是否有些过分了?” 呼图克图汗听后哈哈笑道:“草原上的雄鹰岂会在乎老鼠的看法,况且本汗又没有说不去打那赵胜,只是先来收取一些利益罢了。” 额哲问道:“那赵胜哪里,我们又该如何是好,而且榆林也是大城,想必城中金银财物定然不少!” 呼图克图汗听后,看着自己的儿子,然后道:“你也长大了,需要去学会自己飞翔了,父汗不能保护你一辈子,等这场风雪过后,你便率一万骑去对付那赵胜吧!” 额哲听说自己能够领兵出征了,心中甚是兴奋,他此刻恨不得飞到榆林城下,然后一举击败赵胜,好让众人知道,他也是真正的成吉思汗后裔。 第一百四十章 那些记忆深处的人 呼图克图汗做的选择看似聪明而成熟,榆林也要,宁夏镇也要,他才不会去做什么选择,那是幼稚的人才做的事,作为一个立志要恢复成吉思汗的伟业的可汗,他当然是全部都要。 与呼图克图汗的干脆不同,此刻位于榆林的胡老二却是因为该做什么选择,而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 事情还要从数日之前说起,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在后方养伤的闲散之人,虽然因为没有仗可打,显得无聊了些,可是胡老二的生活却并不单调。 胡老二与那些养伤的士卒们,有时候一起喝酒吹牛,指着自己身上的伤疤,说是怎么怎么留下的,变相的表示自己是如何的英勇。 有时候呢,还一同逛一逛榆林城,让胡老二纠结的事,便是在闲逛榆林城之时遇到的。 那日他正走在街市之上,突然被一声胡二哥给叫住了,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他了,以至于他还是过了好半天才从记忆中找到关于那声胡二哥的记忆。 他回头看去,叫他胡二哥之人,也是在他久远记忆中出现的人了,胡老二有些不敢确定地道:“你是小九?” 那人见胡老二记起了他,脸上甚是兴奋,他道:“二哥,是我,我是小九呀,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叫小九的有些不敢相信,因为据他所知,他的胡二哥早在几年前,便应该死去了才是,不曾想今日却见到了一个活的二哥,所以他此刻既高兴又疑惑。 胡老二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熟悉的轮廓道:“有些事情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没想到小九如今也长成一个男子汉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这个叫小九的少年,听得胡老二发问,也不隐瞒什么,便一股脑儿的将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透露给了胡老二。 胡老二听了潘小九的话,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巴掌,叫你多嘴问这一句,原来小九乃是蒙古人派到榆林城的,目地便是为了探一探榆林的虚实。 小九姓潘,乃是他曾经的大哥潘仁的亲兄弟,因为他年龄是兄弟兄最小的,在潘家兄弟中排行第九,所以都叫他小九。 潘仁如今已不是那个四处流浪的马匪了,他带着一帮兄弟,如今正是在帮呼图克图汗做事。 心中暗恨不久的胡老二,此刻心中还有一点值得自我安慰的地方,那便是他如今不过是一闲散之人,想来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在潘仁与赵胜中间寻得个两不相帮的方法。 胡老二直到此刻还不敢相信,他以为一辈子不会再见的人,居然突然的遇上了,当时是他领人断后,为潘仁争取到了逃出赵胜埋伏的机会。 当潘仁逃走之后,他是真的抱了必死的决心的,只是他与韩胤的差距太大,以至于死与不死,最后都已经不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明白了自己与韩胤的实力差距后,胡老二反而丧失了一死以报兄弟的决心,面对着赵胜诚挚的劝降,他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下来。 开始的时候他也想过悄悄逃离,只是韩胤看得太紧,而赵胜处的生活,也确实比他在草原上做马贼时朝不保夕的生活好了不少。 再后来他便不再去想自己那个叫胡可儿的妹子,也不再去想那个自己可以交付生命的大哥潘仁,甚至是关于草原上的那些生活的点点滴滴,他都不再去想了。 因为他知道如果不出意外,那些回忆这辈子也只能是回忆了,与他的现实生活不会有丝毫的连接,毕竟这个世界是那么的大,大到一次再见便是永别。 胡老二后来想,如果那日只是喝酒吹牛,而不是突发奇想的去逛街市;如果那日他们走的是另一条街道,而不是突然记起要去老宋记买二斤烧酒,他想他都不会有今日般的为难。 此时的胡老二不再是那个闲散无事的胡老二了,由于赵开疆的离去,胡老二成为了赵胜新的亲卫营营官。 若是换在往常,胡老二定然会向赵胜抱怨,区区亲卫营的营官不够气派,因为论资历的话,与他资历相同的韩胤、马继先、王寿、赵武都成了独挡一面的大将,他胡老二怎么才只做一个亲卫营营官呢! 今时今日的胡老二却觉得若是职位再小些才好呢,可是他怎么去说这句话呢,难道让他去跟赵胜说,大帅我为你流过血,我为你受过伤,你让我做个指挥使就够了,不用做营官这样显要的位置! 很明显他不能这样做,若真是这样做了,赵胜怎么能不怀疑他的用心,那他会不会牵连到潘小九呢。 好在这几日过去,一点儿也没有发现蒙古人的踪迹,胡老二想着也许他们不会再来打榆林的主意了,也许过不了几日,潘小九便会来跟他告辞,因为他们效命的蒙古人改了主意。 胡老二自从接了亲卫营营官的差事,便是领着人在探寻蒙古人的踪迹,赵胜担心对手是动于九天之上的善用兵之人,因此急切的想知道五万蒙古人到哪里去了。 胡老二因此每日只能领着人做些无用功,冰天雪地里行军是不便的,若是换成一般的军队,每天执行这样高难度的任务,怕是早就哗变了。 亲卫营不是普通的军队,这一点上至赵胜,下至最普通的士卒,他们都明白这一点,因为他们的吃食是全军最好的,武器铠甲是全军最好的,更何况他们都有光明的前途,最差的也能做个十将。 凭着这些原因,他们自认为比普通的营头,他们多了些额外的荣誉和责任,所以最难的仗是他们打,最难啃的骨头也是他们去啃,他们便是赵胜倚为心腹的亲卫营。 只是这几日里,亲卫营的气氛却有些压抑,他们是真的尽了力了,可是蒙古骑兵也真的是无迹可寻了。 胡老二走下榆林的城门楼,赵胜推心置腹的话在他的心头响起,作为赵胜麾下最精锐营头的营官,他以不能为赵胜分忧感到沮丧,他想着城门楼里简陋的条件,他便能感受到赵胜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胡老二用手摸了摸怀中的那封书信,信上的内容他已经记在了心中,信上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内容,只是潘小九约他见面而已。 胡老二知道自己说的那个慌言怕是已被潘小九看穿,他毕竟不再是那个追在他身后,二哥长,二哥短的小九了。 该面对的始终是要面对,他不可能一直逃避,也许他还能在小九哪里探听到蒙古人的踪迹,有了这个想法的胡老二,便坚定的走向了与潘小九约好的那个见面之处。 第一百四十一章 老宋记的酒馆里 胡老二走进酒馆之时,酒馆里的伙计便上前打着招呼,不仅因为胡老二是他们家的常客了,更是因为他的身份。 虽然掌柜和伙计不知他的真正身份,可是看旁人对他的那份尊敬,这些见惯了世情的人便知道自己该以何种姿态去对待胡老二。 胡老二如同往常一样走到柜台,沽酒的伙计问道:“这位爷,你可是有几日不曾光顾小店了。” 老宋记的烧刀子是整个榆林城里最好的,因为他够烈性,喝起来最是爽口,所以胡老二最爱上他们家来沽酒。 不过今日他却不是买酒来了,他看了看周围,然后道:“有几位北面来的客人,不知道老哥可知道他们在哪里?” 那沽酒的伙计,听了这话却是有些不自然,北方来的人是什么底细,他清楚得很,而且他们也来打过招呼,说是会有人上门来找他们,请他为来人引路,他还收了一锭银子。 只是伙计却没有想到来的是胡老二,他此刻却是有些佩服北面之人的神通广大了。 要知道连他们东家都不曾在赵胜的队伍里安插进去人,可是人家却已经勾连上胡老二这样的人物了,怎么能不佩服他们的神通广大。 这伙计也算得上榆林城的老人了,官军在时,他便在老宋记卖酒了,李鸿基进城之前,掌柜的带着所有的伙计躲出了榆林,后来赵胜打下榆林之后,他们又才重新开张的。 只是兵荒马乱之中,城中居民也没怎么在意老宋记在那个时间段的离奇表现,即使有几个注意到的人,也没有心力去管这些闲事,如今的年月里能管好自己便不容易了。 沽酒的伙计引着胡老二来到后院的一间房子面前,他示意了赵胜要找的人就在屋里,便又回柜台沽酒去了,分寸拿捏得极其到位。 胡老二在门口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内较之屋外要暖和的多。 胡老二进门便看到潘小九坐在那里,他的两侧各有二人站立,他们手中都拿着兵器。 潘小九看胡老二的眼神,已经没有初见时的惊喜了,此刻胡老二深刻的感觉到,原来亲近之人的疏离,让人如此的难受。 胡老二面色如常的坐到潘小九的对面,然后开口道:“小九,你这是唱的那一出,自家兄弟都不认识了嘛!” 潘小九闻言只是道:“自家兄弟,我小九可是没有贪生怕死的兄弟,其实我宁愿你已经死了!” 胡老二闻言却是自嘲的笑了一下,然后他道:“你不懂我,我并不怪你,因为有些事只有经历了才会懂,你今日找我来,不单是为了奚落我两句吧!” 胡老二不想与潘小九就过去了的事情发生争执,因为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说那些已经毫无意义,所以他转移了话题。 潘小九到底还是年轻,若是老练的人,听得胡老二这话,便会就坡下驴,说出自己的目的,也许是他对胡老二有旁人所没有的感情吧。 潘小九没有就坡下驴,他道:“二哥,我还要喊你一声二哥,因为是你教会我骑马射箭的,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说你只是个闲散之人,说你在赵贼处只是混口饭吃!” 胡老二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遇到潘小九那日,他的确只是个闲散之人,刚投降那会儿,他的确只是想混口饭吃。 只是世事如棋,人在棋中有太多的不得已,他那里曾想过,赵开疆与赵胜去一趟边墙,便会送了性命,他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也会去为赵胜拼命。 胡老二知道潘小九想听什么,他想听自己说自己有太多的不得已,所做的一切都是忍辱偷生,自己的心还是向着他们都,若是旁人的话,胡老二便会敷衍两句,以达成自己的目标。 可他的记忆中潘小九还是那个对他说,二哥,你一定是草原上骑马骑得最好的,射箭射得最好的,在他的记忆中,他还是从前的那个少年,还是那个崇拜着自己的少年。 胡老二只得道:“小九,二哥确是不该骗你,只是如今你我份属敌对,我骗你也是不想你为难。” 胡老二决定还是用真情来打动他,只是他这话一说,潘小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道:“二哥,只要你帮我们打下了榆林,我们便不用左右为难了!” 潘小九这话一出,胡老二心里却是咯噔一下,他最怕的不就是这个嘛,潘小九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他一时间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的那句不想让他为难,表明的意思分明是,表露了身份之后,会让我们都很为难。 他不知潘小九是没有听懂他的言外之意,还是听懂了故作不懂,若是前者他要为这个孩子担心,因为他还太单纯,若是后者,他便要为自己担心了,因为这有点难缠,总之是要担心的。 胡老二想着自己来的目的是探听蒙古人的动静,于是他便道:“小九,你莫要说笑了,凭你们这几个人就想拿下榆林,恐怕是不太可能的。” 潘小九对胡老二像是没有什么提防,他答道:“我们只是前来探听情况的,大军随后便到。” 潘小九这话说的有些模棱两可,大军随后就到,这个随后到底是多久,是三天还是半个月,甚至是一个月呢! 胡老二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小瞧了面前这个小兄弟,但是转念一想,若是他没有几把刷子,想必潘仁也不会放心让他到榆林来。 胡老二最后还是决定坦诚相见,他道:“小九,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你就当胡老二已经死了吧,现在的我乃是赵大帅的亲卫营营官。” 潘小九听了这话,也是卸下了他那副深情的面孔,他道:“二哥呀二哥,这赵胜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的为他死心塌地!” 这个问题的答案,胡老二自己也不清楚,甚至细究起来,赵胜并没有给自己特殊的待遇,但是自己为什么会甘愿为他效力呢! 胡老二沉思良久,才道:“也许是安全感吧!” 这是个听上去很可笑的说辞,他能骑骏马,能挽硬弓,他怎么会缺少安全感呢。 有些事情赵胜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胡老二自己心里明白,赵胜一定不会抛弃兄弟,不会放弃兄弟。 赵胜愿意为了无辜的百姓去打那座叫绥德的坚城,而他胡老二也敢为这样的目标去流血和牺牲,那种感觉让他觉得很是踏实,虽然那次他差点送了性命。 潘小九虽然不理解胡老二说的安全感是什么,但他从胡老二的神情里,已经判断出自己是不可能劝得胡老二倒戈相向了。 只是潘小九却不打算就这样放弃,他对胡老二道:“二哥,你的消息我已经告知大哥了,再过个两天,他便会亲自进城来见你一面。” 胡老二惊异道:“潘大哥也会来嘛,他也在榆林附近?”胡老二没有想到潘仁也会来,曾经他也为他拼过命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暗流涌动榆林城 胡老二走出老宋记酒馆时,手中提着二斤烧刀子,只是他这酒并没有花钱,那伙计说是掌柜的送与他的,胡老二并没有拒绝,反正他也没带买酒的钱。 走出酒馆后,胡老二看着热闹的街市,与前几日的冷清不同,蒙古人久久未至,街市上又恢复了些往日的繁华。 胡老二无意于眼前的热闹,他的心中一片冷清,觉得眼前的街市有些过于嘈杂了。 潘小九的这一番姿态,他既觉得意外又觉得是在意料之中,这便是他一开始不曾表明身份的原因了。 在草原上做马匪的,要么是有出色的武艺,要么是有过人的谋略,但是这两者都不能使其在残酷的竞争中活下来,真正活下来的人,都有一个共性,那便是凶残和狡猾。 很明显他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如今已是一个既凶残而又狡猾的马匪了,胡老二不再是他的二哥了,小九也不是那个小九了。 潘仁他其实是很不愿意见的,见了又能怎么样呢,现在他们注定是无话可说的,再者说胡老二自认为没有对不起潘仁的地方。 只是潘仁会不会这样想,那就不是胡老二所能控制的,毕竟他是一个凶残而又狡猾的马匪,既然是马匪,那信奉的自然是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的金科玉律了。 胡老二的内心万分纠结,他此行不仅没有套出蒙古骑兵的动向,反而得了个他不愿听的消息,很明显潘仁比之潘小九难对付得多,他才不会让自己置身事外,胡老二觉得自己两不相帮的打算可能要落空。 且说在老宋记酒馆馆的后院里,潘小九看着胡老二走出酒馆之后,便对身旁之人道:“你立即出城,想办法联系上大哥,让他务必抽空进城一趟,我们这次任务成与不成,恐怕便要落到这胡二哥身上了。” 身旁之人,闻言道:“看这厮的态度,不像是要为我们所用的样子。” 潘小九道:“有些事情到时候恐怕由不得他,他还有个妹子呢,以前他是很疼他的妹子的。” 身旁之人闻言有些不敢相信,他看了潘小九一眼,胡老二的妹子,如今可是潘小九的亲嫂子呀,真是一点感情都不讲了呀。 潘小九自然感到了身旁之人的目光,他也知道这人在想些什么,不过他并没有过多的解释,有些道理他懂,他的兄长也懂就够了,大丈夫何患无妻呢。 潘仁当然没有要进城的打算,他甚至都不知道,城里有何胡老二,一切不过是潘小九的慌言,正如胡老二感觉的那样,他如今是一个凶残而又狡猾的马匪。 事实上那次在街市上的偶遇也不是什么巧合,那只是一场早有预谋的重逢罢了。 潘小九奉命来榆林城,只是为了从老宋记的掌柜手里,取得一份关于赵胜实力的情报。 直到他在一次偶然中,发现了来酒馆买酒的胡老二,当时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他的大哥回到草原之后,告诉他胡老二是如何的英勇,是如何的讲义气,最后以死相拼,才为他争得了那一丝的活命机会。 可如今却在榆林城里又见到胡老二了,他不得不感到惊异,经过一番观察,他终于确定了胡老二的身份,因为胡老二连名字都不曾改,所以他确定这个身份并没有费多少功夫。 不过由于赵胜部刚刚占领榆林,人员建制都比较混乱,又加上胡老二一直都在养伤,所以他未曾确定胡老二的具体职务。 但是就凭胡老二在赵胜军中任职这一点,潘小九便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饿狼,他迫不及待的就要上前咬上一口。 第一次的接触,如同他预料的那样,胡老二有惊喜也有抗拒,但是他没有选择捉拿自己等人前去邀功请赏,潘小九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后来局势的发展,更加使得他喜出望外了,胡老二居然成为了赵胜的亲卫营营官,这个消息让潘小九兴奋良久。 如果他能将胡老二拉到自己这一边,那么取榆林之战的头功,便是非自己不可了。 有了这个基本判断,才有了潘小九与胡老二今日的见面,他向胡老二说出了自己的目标,只是胡老二拒绝了他。 潘小九自然不会这么放弃,所以他搬出了潘仁,这个如今还不知道胡老二还活着的人,这个胡老二曾经的大哥,也是胡老二如今的妹夫。 潘小九让人去请他的兄长,他只是将事情如实相告,他没有说自己想要怎么样,他相信自己的兄长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 榆林城,城门楼之上,赵胜看着眼前的情报,对于混入城中的蒙古间谍,他掌握的一清二楚。 事实上,呼图克图汗真的称得上一代雄主,他至少是往榆林城内派了三波探子,潘小九哪里是一路,躲在老宋记酒馆里。 除此之外还有两路,一路在城隍庙,一路扮做客商,住在客栈之内,赵胜早就安排人盯上了他们。 也许还有其他赵胜不知道的,但是都不重要了,因为其中的一路已经和他的亲卫营营官勾搭上了,这使得他不得不重点关注这件事。 “胡老二与那些人只有这两次接触,你们弄清楚没有。”赵胜看着王寿道,榆林城内对间谍的监控一直是他在负责。 王寿道:“清楚了,第一次是大帅你还没回榆林之时,那会儿还没有传来蒙古人入寇,我的人没有亲眼看见,乃是通过其他人证实的。 第二次便是今日了,胡老二从这里离去后,便到了老宋记酒馆,在里面待了两盏茶的功夫才出来的。” 赵胜道:“你要把事情搞清楚,老胡也是跟了我们很久的老人了,不能让他感到寒心。 还有酒馆那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们怎么和老胡搭上了的,这一点你们搞清楚没有。” 王寿道:“酒馆那伙人应该是马匪出身,大帅你也知道,胡老二以前也是马匪。” 赵胜道:“你是说,这些人是老胡以前的兄弟,这次只是恰巧的碰上了。” 王寿听了这话,点了点头他道:“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确实是这样的,他们一开始只是偶遇。” 赵胜听了这话,便又看起手中的情报了,王寿道:大帅,要不要给老胡换个位置,亲卫营营官的位置太关键了,我觉得如今他不适合这个位置了。” 赵胜闻言只是笑一笑,然后道:“大可不必,我相信老胡会做出正确的决定的,我们要相信自己的兄弟。” 第一百四十三章 民怨有些沸腾 雪渐渐的融化了,气温没有那么的寒冷了,只是榆林城内的局势却是更加的紧张。 赵胜带着一群人正在慰问被搬进城内的百姓,武将这边王寿和胡老二两人随行,文士之中刘景岩、汤纶以及范进全都来了。 从这个阵势来看,军中文武俱都随行,便知道不是一次普通的慰问。 本早就该出现的蒙古人至今未曾出现,使得被强行撤到城内的民众们怨声载道了起来,他们认为这是赵胜等人编造的谣言。 赵胜和他的手下应对暴风雪的办法,不可谓是不及时,措施不可谓是不有效,若是换成朝廷和其他义军来处理此事,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冻死,饿死。 赵胜将他们撤到城内后,吃的由赵胜提供,住的地方也由赵胜安排,按理说百姓应该是心怀感激的。 可是百姓们却不是这样想的,赵胜此次施行的是坚壁清野之策,不留一粒粮,不留一口井,使得蒙古骑兵陷入于粮无水之囧境。 此种策略损害的便是百姓们的利益,寇未至而自身先损失惨重,不是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没有谁会采取这样的策略。 在这样的策略之下,百姓们的粮食全都被收缴走了,房屋村舍都被催毁,又有那个人心中不怀有怨恨呢,只不过一是因为蒙古骑兵来袭,二是因为赵胜他们持有刀枪,因此百姓才走进了榆林。 百姓们心不甘,情不愿,好在前期尚有蒙古骑兵来袭的消息,使他们可以作一些自我安慰,认为赵胜真是为他们着想。 可是随着暴风雪过去,天气渐渐放晴,流言便传遍了整个被搬迁的百姓之中,他们说蒙古骑兵来袭不过是赵胜编造的慌言,目的便是掠夺他们的粮事和钱财。 这时有些稍微理智之人,他们认为赵胜安置他们所付出的钱粮,已经远远超过了从他们那里搜刮的。 只是这些理智的看法,很快便被阴谋论和各种谣言淹没,人只会看到他们愿意看到的,而百姓们看到的便只有赵胜从他们那里拿走了多少,至于付出,他们到还没怎么注意。 天气放晴之后的这一两天里,人心尤其的动荡了起来,已经有好几拨人因为悄悄出城而被收押下狱了。 赵胜明白不能再这样放任被搬迁之民如此东荡了,他需要想个办法,使他们安静下来。 赵胜领人在城中走了一圈后,与众人来到了亲卫营的驻地之中,赵胜看了一圈众人的神情,然后开口道:“如今的局面,你们看该如何是好!” 现在的局面很是尴尬,赵胜一直告诉百姓们,蒙古五万骑兵即将到来,可是从降雪到现在雪已化得差不多了,蒙古骑兵仍然没有踪迹。 胡老二负责搜寻蒙古人的踪迹,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他却还是劳而无功,他自觉如今的局面,他应该承担一分责任,因此出列道:“大帅,是我无能,劳累数日,寸功未建,请大帅撤了我的职,以示惩戒!” 赵胜闻言,只是笑了笑,他道:“老胡呀,你这几日也辛苦了,怪只怪敌军太狡猾,与你和亲卫营的将士却是没有什么相干。” 胡老二听得此言,只好退下,可是他的内心是多么想赵胜治他个领军不利之罪,好使他摆脱如今的困境。 胡老二内心的真切希望,旁人自然是不能知晓的,汤纶这时开口道:“大帅,如今蒙古骑兵去向不明,城内百姓也是怨愤难平,该早做决策了!” 赵胜知道汤纶都意思,在进行坚壁清野之策开始时,汤纶便对赵胜说过他的建议。 汤纶认为百姓一旦聚集,便不能再让他们分散开了,应该效仿无定河边之故事,将百姓按军伍编制,使之聚众而居,以便义军控制。 这个策略却是遭到了刘景岩的强烈反对,刘景岩认为,榆林无大面积的可耕之地,若使之聚于一处,不过是浪费人力。 果然刘景岩马上便道:“百姓编为军伍,于榆林无一毫之利,倒不如使其分然而居,如此才可以使百姓得以存活。 更何况眼下百姓本就怀疑我们的用心,若此时将他们以军伍之法编组,不是正如谣言所传,怕是对义军的名声不利。” 汤纶笑道:“义军的声誉岂是区区几个百姓所能玷污,更何况我们此举也是为了他们好,他们日后自会知晓,到那时,便会传颂义军的好了。” 刘景岩虽说是善理内政之人,他的话也有些道理,可他却还是没有完全的认清汤纶这个建议到底厉害在哪里。 汤纶这个策略确实算不得什么新奇,不过是屯田之策而已,汉武帝时便设置了屯田校尉一职,负责边疆的屯田事宜。 此后历经魏晋南北朝,无论隋唐以至两宋,俱有屯田之任,不过此时之屯田尚在边地,及金元以后,由驻军所在分拨田地,由是屯田编及内地边陲。 明承元制,于开国之初,大兴屯田,有商屯、军屯、民屯之别,随着时间流逝,屯田之弊渐生,而屯田之利渐没。 只是赵胜却知道,今日若以军伍之法编组百姓,所求者岂止是为了屯田,一者可平抑百姓怨恨之心,二者可便于调集人力物力用以抵御蒙古骑兵入寇。 赵胜沉吟一阵后,他看了眼刘景岩,然后道:“如今便只有这样办了,先将百姓中强壮者抽调出来,组成民军,然后将其他人按照军伍之法编制。” 赵胜话音刚落,范进道:“不知榆林城原来的百姓,是否也按这个章程来办?” 胡老二听了这话,却是紧张了起来,他知道如果榆林城内之人,也按照军伍之法编制的话,潘小九等人怕是马上便要暴露,因此他想要劝赵胜暂时不要这样做,可是一时之间却是找不到一个好的借口。 好在未及等他开口,刘景岩便开口道:“范先生,榆林之民与搬迁而来之民还是不同的,不要混为一谈。” 赵胜也知道这个道理,于是他道:“榆林城内还是维持原样不变,至于按照军伍编制而成之民便由范先生你来负责了。” 范进听了这话,立马允诺,这是他的老本行了,他自认不会出什么差错。 赵胜见事情已经定下了,便让众人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他也领人回城门之上处理公务去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只是来看看兄弟 潘仁终于是进城了,他是在榆林城里杀人的那一天,独自一人进来的,进城之后便传信给了胡老二。 那一日胡老二负责维持刑场的秩序,榆林城第一次大规模杀人,杀的是被搬迁进榆林的平民。 与预想的一样,行刑进行的很顺利,并没有什么亡命之徒来法场捣乱,也没有人出来大喊一声,刀下留人。 搬迁到榆林的百姓,在被要求按照军伍之法编组时,他们中有人不服,想要闹出些事端,让赵胜为难。 赵胜一向是善待百姓,可他也有金刚怒目之时,对于敢明目张胆反对他政令者,自然要杀几个领头之人,囚禁一批甘做爪牙之辈,如此方可令百姓咸服。 对榆林城内的居民而言杀人不是什么新鲜事,可是赵胜突然杀了人,却是让他们感到新奇。 要知道赵胜占领榆林之后,还从未杀过什么人的,义军的表现比官军还像官军,没有一点点匪寇的行径。 对于普通人而言只是杀了几个人,可对于那些耳聪目明之辈,他们却从这一反常举动中看出了一些不易察觉的东西。 不过这些与胡老二都没有什么关系,他现在正往老宋记酒馆而去,他要去见潘仁了。 胡老二走进酒馆时,第一个看到他的便是那负责沽酒的伙计,他满脸笑容的将胡老二带到了后面的屋子面前。 胡老二一把便推开了门,他一眼便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容,那是一张看上去便知道有很多故事的脸。 潘仁与胡老二的目光在空气中接触,凝望,只是一眼便好像过去了几个春秋,潘仁上前击打了胡老二一拳,只说了句,你小子还活着呀! 潘仁打来的这一拳,胡老二没有躲避,因为这是他们兄弟以前常做的动作,如今已是好几年没有对他做出过这个动作了。 胡老二看着潘仁道:“感谢潘大哥挂念,不知道潘大哥这几年过得可好!” 胡老二对着潘仁说起了这几年经历,说他是如何被俘,又是如何一步步的走到今天,成为赵胜的亲卫营营官,他着重的讲了那场差点送命的攻城战。 这些话他不曾与潘小九说起过,一是觉得潘小九毕竟是小辈,二来他觉得说了他也不一定能懂自己的苦衷。 潘仁听了胡老二的经历后,他便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将胡老二拉到自己这边来了,胡老二以前虽然讲义气,可他本质上还是个马匪。 可现在的他呢,居然他愿意为了不想干的人去拼命,变得有些无私了,这是潘仁自己可以理解却无法做到的,在这一点上他有些羡慕胡老二。 潘仁也将自己的经历对胡老二讲了一遍,当胡老二听到潘仁娶了自己的妹子后,他只是道:“你要好好待她呀!” 潘仁和胡老二两人在哪里叙旧寒暄,却是急坏了一旁的潘小九,眼前这一幕,与他想象的场景差别太大了。 他的兄长不是应该用些软硬相间的手段,使胡老二被迫服从,然后答应为他们打开城门,让他们立一个夺城的头功嘛! 可是眼前两人,只是在哪里寒暄,完全没有谈到榆林,没有谈到这一场战事,他觉得他已经不认识眼前这个兄长了。 鼎鼎大名的草原之狐潘仁,怎么变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懦夫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场老友的久别重逢,说了说彼此的过去,谈了谈对友谊的重视,潘胡两人便分别了,临走之时,胡老二道:“潘大哥,你们还是早日出城的好,城里不安全。” 潘仁闻言,笑了笑,然后道:“我们明日便会出城,你放心好了。” 胡老二点了点头,便走出了酒馆,他的手上提着两斤烧刀子,同样是没有花钱。 胡老二一走,潘小九便道:“大哥,你就真的让他走了?” 潘仁闻言反问道:“不然呢,你觉得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强迫他吗?” 潘小九道:“你至少应该跟他提一提这件事,而不是一言不发,便让他走了,这样你进城还有什么意思!” 潘仁笑道:“小九,你以为我进城是为了什么而来的,为了这所谓的榆林城,还是你以为的争个破城首功?” 潘小九听了这话,嘟囔道:“难不成就为了见他一面,就为了到这里来叙叙旧!” 潘仁转身回到屋内,他看着潘小九道:“你说对了,我就是为了见他一面,就是为了叙叙旧!” 潘小九有些不敢相信这话,他嘴张得大大的,脑中正在消化这一信息,他不敢相信这是草原之狐潘仁说出的话。 潘仁见潘小九有些呆了,便道:“小子,有些人可以用金钱拉拢,有些人可以用女色拉拢,有些人可以用权势拉拢,可是还有些人对这些手段都免疫。 老胡便是这样的人,他既然有了决断,我们用旧日清谊也好,用威胁的手段也好,都是不可能奏效的。 我既然已经认清了这一点,再用些手段不是显得很多余嘛,还不如讲些情谊,说不定那天便能用得上。” 潘小九不明白这些道理,他只得道:“那榆林城怎么办,我们就此放弃了不成,这可是个好机会!” 潘仁道:“榆林城关我们什么事,自有可汗和各位台吉考虑,我们的任务便是拿回那份情报。 小九呀,这一次你却是有些多事了,有些功劳争到手,也是没什么用处的,你要明白我们的身份。” 潘仁看问题更加的全面,自然也更加的透彻,虽然说他现在为呼图克图汗办事,可是在那些大人们的眼里,他始终都只是一个马匪,即便拿下了榆林,他仍然还是个马匪。 一个人的出身真的是很大的局限,那些部落大人们,从出生起便有无数的牛羊,他们每天只需要花天酒地,便有数不清的勇士为他们卖命。 可是反观他潘仁呢,历经了无数的苦难,好几次险死还生,到如今才有了三千兄弟,可是他即便有了三千兄弟,那些大人们仍当他是个下等人。 潘小九道:“大哥,我不是想着拿下榆林给你长长脸嘛!” 潘仁有些语重心长的道:“小九呀,我们不需要这些功劳,出风头的事,还是让那些部落大人去做,我们只需要慢慢的积攒实力。” 潘小九正想说些什么时,却听到屋外传来了打斗声,屋内的人熟练的抓住了武器,他们正欲推门去看个究竟时,门外传来了喊话声。 “屋里的蒙古间谍听清楚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劝你们放弃无谓的抵抗,在强弓和硬弩之前,你们是没有机会的!”喊话之人担心他们听不懂,又用蒙古话再喊了一遍。 第一百四十五章 神秘人献计救人 榆林城展开了对间谍的大清洗,赵胜他们掌握的三伙间谍,全都被擒获了,没有一人漏网。 在城中享誉盛名的老宋记酒馆被关停了,因为他们涉嫌窝藏蒙古间谍,掌柜的和伙计全都被抓捕入狱了。 这场关于间谍的清洗,来得快去得也快,并未对榆林城内的秩序造成什么影响。 胡老二还是到了晚上才知道这个消息的,是一个与他一样经常到老宋记买酒的兄弟告诉他的。 那人道:“胡将军,那个老宋记居然是个蒙古人的间谍窝,怪不得他们的酒这么的烈性。” 胡老二也不知道间谍与酒的烈性有什么关系,他只是附和道:“是呀,间谍窝的酒真是够味。” 当胡老二得知这个消息时,榆林的牢房里,潘小九正在大骂着毫不知情的胡老二,各种污言秽语全部都骂向了胡老二,从抓进来一直骂到现在,他也不觉得累。 潘仁听得有些烦了,便道:“小九,你安静一点,现在哪里有证据证明是老胡出卖的我们。” 潘小九一听这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他一下子跳起来道:“大哥,你还在帮那个叛徒说话,若不是他告密,我们会被抓到这里来。” 潘仁没有回话,主要是他也摸不准到底是不是胡老二出卖的他,他历来便是个理智的人,尽管看起来胡老二的嫌疑最大,他还是不能在心里便认定是他出卖的他。 首先是他认为胡老二不是这样的一个人,自己毕竟与他是有过命交情的。二来便是如今他们在榆林除了胡老二便没有熟人了,胡老二还寄托着他们出去的希望。 潘小九见潘仁不说话,便又道:“大哥,我们当时真该跟他们拼了,如今被困在这里,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步灵,忒的难受。” 话音刚落,便有人道:“年轻人,你拿什么去拼,被那么多弓箭指着,不过是枉送了性命而矣。 这牢里虽然不自由,可毕竟还是活着,俗话说活着就有希望,要是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说话之人,乃是酒馆的掌柜,他与他的伙计也一同被捕了,现在与潘氏兄弟关在一起。 潘小九说拼了,不过是事后说些壮声势的话罢了,就如同男人完事之后,总要说,我今天的状态不好,本来还可以更厉害的。 当时被众多弓箭指着,他已经吓得拿不动刀了,潘仁一句投降,他便仍了手中的刀,哪里有现在说话的这股气势。 潘小九被反驳后,也不争辩,他对掌柜的问道:“掌柜的,你觉得是不是那姓胡的出卖的我们?” 那掌柜的听了这话,却先是看了眼一言不发的潘仁,然后道:“从面相上看,那姓胡的应该做不出这种事情,可是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好,说不好!” 掌柜的愧是个久历江湖之人,说的话滴水不漏,潘小九听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而前一句,却是他专门说给潘仁听的。 他自然看得出潘仁的地位高于潘小九,虽然他们现在被关在牢里,可是出于一个生意人的本能,他是不会将日后打交道的路给断了的。 胡老二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到自己住处的,他去打听过了,行动便是在他离开那酒馆后开始的,他有一种直觉,这决不是一个巧合。 胡老二先是感到惊险,他差一点便与间谍一同被抓,后来又觉得难受,因为看起来,潘仁的被捕,像极了是他设下的陷阱,他担心潘仁误解他。 胡老二心想,他们一定是这样认为的,换做是他,他也会这么想的,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所有的巧合不过是另一种蓄谋已久。 胡老二不知道,他想的与事实没有什么出入,这的确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巧合。 王寿的人一直监视着老宋记酒馆,当潘仁出现之时,便有人上报了王寿,王寿又上报给了赵胜。 赵胜认为收网的时机已到了,天气转暖之后,蒙古骑兵应该便会来了,留着这些间谍也没什么用处了。 赵胜已经弄清楚了蒙古骑兵的动向,消息是从韩胤哪里传来的,原来蒙古骑兵有一次侵袭了甘肃镇。 韩胤告诉赵胜,一支万余人的骑兵,正在往榆林而来,韩胤认为可以集中兵力,打一下子,只来了一万骑兵而矣! 赵胜拒绝的韩胤的提议,虽然蒙古人分兵了,自己的压力没有了那么大,可是马继先已经深入了草原,如果自己不把这些蒙古人拖住,马继先直插敌后的战略意图怎么能实现。 出于这方面的考虑,赵胜要求榆林的消息不能透露出去,因此便有了今日针对间谍的行动。 同时赵胜还宣布了封城的,没有他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榆林,以便于消息的封锁。 赵胜一直相信胡老二,因此他要求不能牵连到胡老二,所以才有了胡老二前脚刚走,后脚便开始了对老宋记酒馆的行动。 胡老二觉得出于一个朋友的立场,他有责任把潘仁他们给救出来,只是他却是想不到救出他们的办法。 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时,有一个人悄悄的找到了他,那人表示,他有办法救出狱中的潘仁等人。 胡老二还没有说什么,那人便自报家门道:“我是酒馆的人,你去酒馆的事,我一清二楚。” 胡老二知道酒馆的掌柜和伙计也一同被抓了,只是眼前之人,他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胡老二看着神秘人,可是他无论怎么看,也记不起他在哪里见过这人,他道:“榆林监狱乃是王将军管辖,我也是无能为力的!” 神秘人道:“救人的计划我早就有了,只是需要你配合罢了,你就说愿不愿意!” 胡老二心中无时不在为潘仁他们担心,只是他并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搭救他们,此刻这个神秘人能找到自己,他觉得这人还是有几分靠谱的。 因此他先问道:“你有什么计划,说出来我听一听,看看是否可行,不可能你说什么,我便信什么。” 神秘人道:“没有什么复杂的计划,不过是让你假冒赵胜的命令将他们带出来而已,计划越是简单越是有效。” 胡老二道:“这是不可能的,我手下没有一个可用之人,根本不可能把他们带出来的,你还是另外找人吧。” 神秘人道:“不用你有可用之人,人手我这边有,你只需要给他们准备几套亲卫营的衣服就好,这个能够办到吧。” 胡老二点了点头,他觉得对方只要能找来人,他找来衣服,走一趟监狱,将潘仁他们带出来,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 至于自己如何善后,他却是没有考虑过,他现在只是想把潘仁他们救出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胡老二造反了 是夜二更,在榆林的城门楼之上,赵胜还没有睡去,他看着夜色下的榆林,心里想的却是胡老二的事情。 他想起了无定河边初次见到他的情形,也想起了绥德之战中,他重伤将死的情形,他们之间相处的点滴往事都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关于胡老二与蒙古探子的事情,赵胜始终觉得其中应该有些隐情,看着无边的夜色,赵胜决定天亮之后,与胡老二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当赵胜刚刚躺下不久,王寿便给他带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胡老二造反了。 赵胜的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信,可是看着王寿如此镇重的神情,不像是空穴来风的谣传。 赵胜便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寿道:“就在不久前,胡老二假传大帅的军令,到监狱中提走了从酒馆中抓的那伙间谍。” 赵胜道:“假传军令,那这与谋反也扯不上关系呀!” 王寿道:“如果只是这样,倒也不甚严重,可是他们走出监狱时,被我们的巡逻队遇到后,当街杀了我们一队巡逻士卒,然后便逃之夭夭了。” 赵胜听说胡老二不仅假传他的军令释放间谍,还当街杀伤巡逻士卒,便知道今日的事情不能善了。 赵胜看着王寿道:“阿寿,此刻城门已经关闭,他们定然还城内,你立刻安排人搜捕。” 赵胜说完之后,顿了一顿,又道:“对于老胡,尽量留活口,他毕竟是我们的兄弟。” 赵胜话毕,便走向了门外,招呼着身边的护卫,随同他往亲卫营驻地而去,王寿见赵胜这番动作,连忙道:“大帅,当此关键时机,你还是留在城上比较好,城里的事情交给我便好了。” 赵胜闻言,却是笑道:“凡事都可以交给你,唯独亲卫营之事,只有我才能处理,你还镇不住他们。” 王寿闻言,尴尬的笑了笑,虽然榆林的防守事宜,是由他全权负责的,可是对于赵胜的心尖子亲卫营,他却是无可奈何的。 亲卫营只听从营官的将令和赵胜的军令,其余无论何人,在亲卫营中都是寸步难行的。 这是赵胜刻意养成的风气,他要亲卫营的将士,在心理上便自觉比人要高上一头,有了这份自尊心,他们自然在各方面都想要比其他营头做得好,如此才可以养成一支听命于他的强悍之兵。 只是今夜的情形却是有些诡异了,亲卫营的营将涉嫌造反,就算赵胜信任亲卫营的将士,可是难保其他人不会克意针对,对亲卫营羡慕嫉妒恨的人可不再少数。 赵胜不想自己的一支精锐毁在这件事情上,因此他必须在第一时间赶往亲卫营,用他的行动告诉所有人,胡老二的行动代表不了亲卫营,他赵胜依旧信任亲卫营。 就在赵胜领人赶往亲卫营之时,假传军令之后,又当街杀人的胡老二,出现在了老宋记酒馆隔壁的一所院子前。 领头的神秘人,用钥匙打开了小院的大门,然后转身对众人道:“出城的路便是在这里了。” 众人鱼贯进入院子,放眼望去只看见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院子,看不出那里有逃生的道路。 神秘人领着众人来到柴房,只见他扭动了一下柴房里的一盏灯,众人的脚下,便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原来这里有一条秘道呀,真是出人意料,这下我们便可以出城了。”说话的乃是潘小九,此时的他一边脸已经肿得跟猪头一样。 那肿起来的脸,是胡老二的杰作,虽然是揍了潘小九一顿,可是依然不能消了他心中的火气。 按照神秘人的计划,胡老二假传赵胜的军令,将潘仁和掌柜的顺利的带出了监狱,可是刚出监狱,却碰上巡逻的十卒盘问。 这本是一次普通的盘问,胡老二打算上前交涉一番,凭借他亲卫营营官的身份,要想脱身轻而易举。 可是刚出监狱的潘小九却没有这样的耐性了,他见此刻四周无人,也不与众人商量,居然径直的冲向了巡逻队,与巡逻队动起了手。 见潘小九动了手,神秘人一挥手,随同胡老二来搭救潘仁的几人,也抽刀上前与巡逻队交战了。 巡逻队虽然经过王寿的调教,比之往日有了些进步,可是他们面对的敌人却不是庸手,不到片刻功夫,巡逻队便全数被杀。 胡老二见状颇有些痛心疾首的道:“杀他们做甚,杀了他们你们又如何出城。” 潘小九听了这话,擦了擦头上的血迹,然后道:“我们不杀他们,难道等他们来杀我们不成,这叫狭路相逢勇者胜!” 胡老二本想以自己的身份送他们出城的,可是发生了这种事,出城是不可能了,他有些沮丧的道:“杀了他们,出城的希望便断绝了,我的身份如今已没有什么作用了。 依我看诸位也不必再想办法逃跑了,城中全被我家大帅掌握了,逃到那里去也是无济于事的,我们便在此处等死吧!” 这一番话,本是胡老二的肺腑之言,可是潘小九却嗤笑道:“胡二哥,你怕你家大帅,我却是不怕的,他有什么手段使出来便是了,要想我乖乖的束手就擒,却是想也不要想,我小九还是有几分血性的!” 胡老二对于率先动手的潘小九本就有气,此刻他却又说这些风凉话,胡老二便是忍无可忍了,他直接上前,两拳便打肿了潘小九的半边脸。 旁边众人见二人起了冲突,连忙拉开了他们,那神秘人对众人道:“各位不要急,出城的门道,我早有安排了,此刻先离开这里的好。” 众人听说还有出城的门路,连忙问了起来,神秘人却是闭口不说,只让众人随他走便是,于是他们来到了酒馆旁边的这处平平无奇的院子里。 胡老二见密道便在眼前,便对众人道:“既然诸位已有了出路,便请早点上路吧,胡某在此祝各位一路顺风。” 潘仁闻言,连忙上前拉住胡老二的手道:“老胡你今夜先是假传了军令,随后又与我们杀伤了巡逻士卒,怕是不能善了了,不如就此跟我们出城吧!” 胡老二摇了摇头,道:“潘大哥,你们一路走好,我就不走了,我自己闯下的祸,我自己承担,我胡老二绝不是不敢承担责任的懦夫。” 胡老二知道今夜闯下了大祸,可是一走了之却不是他的风格,救潘仁等人是义之所在,他到赵胜处去接受处罚,同样也是义之所在。 第一百四十七章 该来的终究要来 第二日清晨,王寿一脸疲惫的出现在赵胜的面前,他连夜行动之后,并没有收到什么成效。 赵胜一见王寿的脸色,便知道结果可能不好,但他还是不死心的问道:“没有抓住他们嘛?” 王寿有些不甘心道:“没有,他们就像凭空的消失了一样,完全找不到一点踪迹。” 赵胜又问道:“老胡呢,找到他的踪迹没有?” 王寿听了这话,答道:“找到胡老二了,不过是他自己回来的,他现在在城门楼上,等着大帅你去处置呢!” 赵胜有些好奇,胡老二都出现了,怎么会找不到那些间谍,他问道:“你就没问一问老胡,那些人跑到那里去了,他应该知道的。” 王寿闻言,有些尴尬的道:“哪里没问,我亲自去问的,可是胡老二这厮,不仅不说,他还……” 赵胜道:“他还怎么,他说了些什么?” 王寿道:“胡老二说,这是他和大帅你之间的事,与我没有什么关系,叫我不要多管闲事。” 赵胜闻言,冷笑道:“好个多管闲事,这很有老胡的风格,我们这就去看看他,看他与我之间有什么私事。” 城门之上,胡老二跪在城门楼之前,他的背挺得直直的,像是一尊石像一样跪在那里。 赵胜看着跪在面前的胡老二,语气有些沉重的道:“老胡,你说说吧,为什么要与间谍接触,又为什么要假传我的军令,又为什么要杀死巡逻队。” 胡老二在这里已跪了几个时辰,他的身体已经有些麻木了,此刻听了赵胜的话,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对于赵胜他从来没有打算隐瞒,他从头到尾的述说了事情的经过,从他怎么遇到潘小九,到潘仁被抓入狱,以及神秘人找他搭救潘仁,这些事情他全都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他道:“大帅,潘仁是我的兄弟,你也知道,我胡老二是个讲义气的人,不能见死不救,如果大帅有一天面对这样的困境,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救你。” 赵胜听完胡老二的话,冷笑道:“这么说我还要提前感谢你了,你愿意为我赴汤蹈火,真是难得!” 胡老二像是没有听出赵胜话里的反讽意味,他答道:“那到不用,谁不知道我胡老二就是讲义气呢。” 赵胜直接摆摆手,让人把他押了下去,赵胜觉得还是眼不见心不烦的好,他固然喜欢胡老二这份义气,可这种只讲哥们义气的行为,却让他很是头痛。 从胡老二的话中,赵胜已经理清了事情发展的脉络,一次偶然的机会遇到昔日故人,这个故人还不是一般的故人,是有过换命交情的故人。 然后呢一系列事情自然而然的发生了,好在胡老二守住了底限,没有背叛自己,这让赵胜觉得很高兴,有了这个前提,胡老二的一切行为在他眼里都是小事。 与间谍交流,不过是故人相见嘛;私传军令,都是为了哥们义气,用心还是好的;至于攻击巡逻队,胡老二已经说了,那是马匪潘小九和神秘人干的。 赵胜在心中为胡老二开脱了一番,便对王寿道:“传我的军令,胡老二革去亲卫营营官之职,让他先去养一段时间的马。” 王寿并没有立即听从,而是道:“大帅,胡老二此次可谓是罪行昭昭,如此轻易的放过,怕是有些不妥吧!” 赵胜道:“有什么不妥的,大敌当前,难道要我自断臂膀不成,还是留着他,让他多为义军效力,就当是抵罪了。” 王寿还是没有被赵胜说服,毕竟这次他手下的巡逻队被人全灭了,他需要给底下人一个交代,赵胜见此情况,只好道:“阿寿,你要知道,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难,还是让他活着多受些苦吧!” 王寿见赵胜主意已定,便只好听从了,只是在心里不住的吐槽,这也太护短了吧,你好歹打他几鞭子呀,还说什么活着受苦,这偏爱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赵胜自然知道自己应该对胡老二小惩大戒一下,只是他却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胡老二走到今日,说到底还是与他的放纵有关,如果当他与那些人接触之后,赵胜便去提醒了他,事情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更何况胡老二最后的那番话,确是触动了他,尽管他的队伍,如今到了需要用纪律规矩来约束的程度。 可是他心里对这些哥们义气还是很看重的,再说了人无百日好,花无千样红,他赵胜有了落难的那一天,救他命的,可能还是哥们义气,正如潘仁的遭遇一样。 且不去说赵胜的千般思量,万般考虑,由呼图克图汗之子额哲带着的一万多骑兵已经杀向榆林来了。 虽潘赵胜手下,如今只有三千亲卫营,四千王寿率领的中军右营步卒,可是凭借这些人马,守城完全足够了。 如果再加上在环县驻守的韩胤和孙授部八千人马,他们从人数上来看,并不比额哲所部少。 这也是韩胤传书给他,建议他打一仗的原因,可是赵胜心里想的是与马继先制定的大战略,所以便拒绝了这个建议。 只是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的,额哲领着人到了大边之时居然分兵了,一路六七千骑兵继续往榆林而来。 另一路居然绕了一个圈,往榆林的背后而去,这样的策略,很符合蒙古人一向行军的风格,分进合击,出其不意。 可赵胜得知这一情报都惊呆了,他首先觉得这就是个陷阱,因为榆林就在这里,哪里用得着什么分进合击,你来包围我不就好了。 这样的情况下,额哲却选择分兵而进,两面合围的策略,赵胜很难不怀疑额哲的用心。 也许额哲是故意用分兵的策略,向赵胜展示他的弱小,以达到吸引赵胜放弃坚城,出去与他野战的战略目的。 赵胜看着手里的情报,一个劲儿的让自己冷静,可心里却没办法冷静,因为额哲分兵之后,两支部队相隔足有一天的路程,这不像是一个陷阱。 要知道这样的情况之下,凭借赵胜手下的亲卫营再加上中军右营的兵力,这两支部队,无论哪一只他都可以吃下去,如果胆子大一点,甚至两路他都吃得下去。 对付分兵而且相距很远的军队,后金的努尔哈赤,已经给赵胜做过很成功的示范了,他只需要依样画葫芦就可以了。 赵胜看着汤纶道:“汤先生你怎么看。” 汤纶先是看了看情报,又看了看标注在地图上,分兵之后蒙古人的位置,他艰难的咽下唾沫,道:“还是按原计划进行吧,毕竟马将军他们还在草原呢,此刻不宜打草惊蛇。”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作死小能手额哲 额哲一路行来,四野之间并无一人,除了他们自己的马匹外,看不到丝毫的人类活动的痕迹。 额哲找来向导问道:“你确定这条路是往榆林去的吗?怎么沿途一个人也没有。” 向导答道:“是这条路没有错,明人知道我们要来,已经提前跑完了,这条路我走了很多次。” 呼图克图汗如今已是四十多岁了,在这个平均寿命都不长的年代里,四十几岁的呼图克图汗,迫切需要为他的继承者铺平那条通往可汗宝座的路。 作为一个年少践位的首领,他知道并不是你坐上了那个位置,其余的人就会听你的,即便你有黄金家族的血脉也不行。 额哲第一次单独领兵作战,这一战必须要胜,而且要胜得漂亮,而出身流寇的赵胜就成为了最好的垫脚石。 草原枭雄是不将赵胜放在眼里的,即便他打败了榆林的明军,在呼图克图汗的眼里,依然不值一提。 因为在呼图克图汗的印象中,明军从来都不是很强的,他们依靠的不过是坚城利炮而矣,他从来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过,更何况赵胜了。 只是为了保证儿子能够顺利的取得战功,他从麾下八营的敖汉部抽调了五千骑兵,由敖汉部首领朝鲁率领来辅弼自己的儿子额哲。 朝鲁的意思是石头,而敖汉部首领朝鲁也确是有石头一样的忠心和坚韧,他随同呼图克图汗转战千里,从来都是最靠得住的臂膀。 可在额哲的眼中却看不到石头的忠心和坚韧,他只觉得朝鲁像石头一样顽固,额哲在私底下称他为冥顽不化的石头。 最让额哲受不了的不是朝鲁的冥顽不化,而是他的倚老卖老,动不动就抬出他的父汗,遇到事情总是说,要是大汗会怎么样,要是大汗会怎么样。 额哲一路早就受够了朝鲁,待进了大边之后,一路行来既无粮食又无人烟,额哲不由得心生一计。 要知道蒙古人寇边从来都不会多带粮草的,在他们看来,大明什么都有,带这些累赘有什么用,蒙古人只要带上他们的战马和腰刀,就已经足够了。 赵胜的坚壁清野让他们明白了什么叫世事无常,让他们的知道了什么叫寇边的艰辛。 当大家都在为粮草发愁时,额哲找来朝鲁,他对朝鲁道:“朝鲁首领,你也看到了我们这一路行来,人迹罕见,想要找到补给真是困难得很呀!” 朝鲁自己也在为这件事着急,现在额哲主动说起,他便问道:“草原上的雏鹰,你有什么好主意嘛?” 额哲最听不得这句草原上的雏鹰了,额哲总觉得这是朝鲁在饥讽他,只是想着自己的打算,他按下不快,接着道:“其实也不是找不到粮食,只是粮食太少了,不够大军用度。 我的意思是我们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向榆林前进,一路绕道而行,跑到榆林之后,这是我们蒙古人擅长的战法,明人把这个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朝鲁对额哲提出的攻其不备的战略是嗤之以鼻的,但是他同样也认为在现在这种粮草缺乏的情况之下,分兵不失为一个好的解决策略。 至此额哲和朝鲁兵分两路,一路由的哲带领往榆林而来,一路由朝鲁带领,绕远路也往榆林而来。 分兵之后的额哲,犹如困兽之出笼,蛟龙之入海,他将手下的千户长和百户长门叫到了一起,想要和众人商量个快速攻破榆林的法子来。 额哲的这个要求却是让众人为了难,这些个千户和百户们,让他们玩女人可以,让他们喝酒取乐也可以,甚至让他们射箭杀人,他们都勉强能够胜任,可是让他们想办法攻克坚城,却是一个主意也没有呀。 额哲见众人坐在那里眼观鼻,鼻又观心,气得大怒,对众人说道:“今日想不出办法,大家都不用吃饭了。” 听了这个威胁,众人迫不得已之下,说了几个不是很成熟的建议,这是几个额哲都觉得不成熟的建议,可以想象到底有多不成熟了。 有人说,我们可以派人去给赵胜送信,告诉他我们有十万大军,他说赵胜听闻之后,必定心生畏惧,然后便会马上出城投降,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还有人说,我们可以学成吉思汗攻城的法子,命骑兵日夜不停的用泥土去铺就一条直冲榆林城头的坡道,到时候骑兵直接上城,这叫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额哲听完这些人的办法,也就放弃了让他们来想攻城之法,他只好自己开动脑筋想了起来。 这一想还真让额哲想到了办法,他想你赵胜依托的不就是坚城嘛,我不理你的坚城不就行了,他觉得只需要把赵胜引出榆林即可。 额哲想到这里,自觉得已经想明白了破城的一个关键,再看看在座的千户和百户们,他心中是很是聊以**的。 只是又该如何引赵胜出城呢,这却是一个问题,他不停的开动着脑筋,想着他看过的兵书,和听过的那些故事。 不久额哲又想出了关键之处,他记起他父汗说过的一句话,欲先取之,必先与之,按照这个说法,他只需要对赵胜诱之以重利,赵胜不就愿意出城了嘛! 又想通一个关键之处,额哲便更兴奋了起来,他又想在这军营之中哪里有重利可以诱惑赵胜呢。 想了半天也没想到答案,他只得向他眼中这群蠢猪笨狗询问,虽然是向蠢猪笨狗询问,额哲并不觉得耻辱,因为他知道有句话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额哲对众人道:“各位你们认为,我这营中何物最为珍贵?” 众人只是看着额哲在一旁傻笑,突然听他问这个问题,也不敢贸然回答,好在其中有个千户反应快,他道:“整个军营之中,肯定是您最珍贵呀,您是大汗的千金之子呀!” 众人一听这话,心里暗骂这千户是个马屁精,口中也附和道:“是呀,您是我们草原上的雏鹰,您是大汗的千金之子呀,您最珍贵了。” 额哲虽然讨厌别人叫他雏鹰,可是眼前之人分明是在恭维他,他也只得勉强接受了。 更关键的是听了他们的话,他心中已有了破敌之策,他觉得要是自己带一部精兵到榆林城下去诱敌,赵胜定然会出城来战,到时候他只需要挡住赵胜一段时间,身后埋伏的大军一拥而上,定然能一举大破赵胜。 额哲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便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他以为众人都要恭维他一番,毕竟他想到了如此绝妙的主意。 那知众人听后,却是一个劲儿的反对,可是却说不出他这计划有哪里不足,只是说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额哲主意已定,便不再理会一群千户和百户们,直接下令命众人按计划行事即可。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从谏如流的赵胜 榆林城中的赵胜按捺住了管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冲动,他每日只是领人巡视城墙,过问一下城内的物质准备,过的日子算得上是从无定河边出发以来最安心的日子了。 额哲领一千骑兵到榆林城下叫嚣的一幕,打破了赵胜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心日子,到不是赵胜担心榆林城有什么安危,而是他和他的手下们已经按捺不住出手的冲动了。 赵胜觉得蒙古人是在挑战他的耐性,分兵一万而来的时候,他忍住了没有动手,你又兵分两路,他还是忍住了没动手,可是如今领着千余骑就到榆林城下来耀武扬威,是不是有些过分呢! 赵胜看着自己身边的几人道:“如今这个情况,你们看该如何是好,打还是不打呀。” 赵胜话音刚落,王寿便道:“大帅,当然要打了呀,送到嘴边的肉不吃,那还有天理嘛?” 王寿从来便是个谨慎的人,如今他也按捺不住想要出击的欲望了,一千余骑到榆林城下来招摇,这明显示是千里送人头呀。 赵胜没有接王寿的话,而是转头对汤纶道:“汤先生,这个情况,你怎么看?” 赵胜此时更想听一听汤纶的建议,在场众人中,如果说有谁可以从更高的战略层面去看待这个问题,那么非汤纶莫属了。 汤纶道:“我觉得还是可以打一下,千余骑便敢到榆林城下来耀武扬威,太过于嚣张了,不打怕是有损城中士气。” 赵胜听了这话,问道:“若是我们这里打草惊蛇了,马继先在草原上的行动怕是不好开展了。” 汤纶听了这话,笑道:“不过是灭了千余骑而矣,不存在打草惊蛇的风险,大帅要考虑的是在远处的那支部队。”汤纶用手指着天边到。 赵胜听了这话,却是笑道:“先生太小瞧亲卫营的战力了,我敢保证我们把城下这支骑兵吃干抹净了,他们也赶不到战场。” 赵胜这边,汤纶和王寿都觉得可以一战,赵胜自然是乐于听取二人意见的,赵胜环顾一圈,最后对王寿道:“阿寿,你带亲卫营出城,给我灭了他们。”赵胜以手指着城下的额哲等人。 王寿听了这话,只说了两个字:“遵命。”便下去准备了。 王寿还没走出几步,赵胜又道:“把胡老二带上,他喂了几天的马,也算是给他长了个教训。” 额哲领着人在榆林城一里之外,他定睛看着榆林城,发现城上并没有因为他的出现,发生什么骚乱,他对身旁的千户长道:“看来这伙贼寇还是有些本事的。” 千户长昂格尔乃是呼图克图汗亲自给额哲指派的,他的任务便是负责额哲的安全,原本这个职位,算得上是一个比较抢手的职位,昂格尔为了得到这个职位,还是费了一番心血的。 额哲的地位,只要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的,要是不出什么意外,板上钉钉就是未来的大汗,能够和未来大汗打好关系,自然是值得人费些心血的。 可此时此刻昂格尔心中,不由得暗暗后悔,要是他当年不把竞争对手的丑闻爆出来,现在就不用陪额哲来冒如此之大的风险了。 昂格尔此时不止在后悔自己当年的举动,在心中也是在暗暗吐槽额哲的,好好的呆在大军之中不好吗,非要跑来诱敌,这不是拿他昂格尔的命来冒险吗! 额哲看着榆林城头,心里想的便是赵胜一定要出战,而他身边的昂格尔和其余人看表情便知道,心里想的定然和额哲不一样。 蒙古人虽然每年都要侵袭大明的边疆,可是他们早已不是成吉思汗手下的蒙古人了,至少在血性之上,比之他们的祖上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如果他们还有当年的血性,此刻便不会出现在这里,他们应该与白山黑水之间的女真人争个你死我活才对。 呼图克图汗虽然称得上是草原上的枭雄,可是他也没有祖上的血性了,有些欺软怕硬,他见与女真人交锋占不到便宜,便把刀口对准了同是蒙古人的顺义王。 顺义王很明显是个软柿子了,在呼图克图汗的手下没有走到三个回合,便败北而亡了,将自家的牧场和部众留给了呼图克图汗。 在额哲的期盼中,榆林的城门开了,三千亲卫营将士从城门鱼贯而出,王寿和胡老二走在众人的前列。 额哲有些兴奋的对昂格尔道:“昂格尔给我拖住他们,待大军开到,破榆林的首功便是你的了。” 昂格尔可不是额哲这样初上战场的雏儿,他一眼便看出了亲卫营的不凡之处,他看着额哲有些兴奋的面容,突然涌出了些担心。 昂格尔担心额哲究竟有没有能力继承大汗的位置,坦白的说,就他如今表现出的智商,昂格尔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支杀气腾腾的军队立于对面,额哲却开始给他说什么破榆林之首功,老实的讲,这样的首功真是一点儿吸引力也没有啊。 王寿自然不知对面的敌人在想些什么,他知道在不远的地方,正有几千骑兵赶向这里,他需要做的是速战速决。 随着王寿的一声令下,三千亲卫营向着额哲而去了,亲卫营的将士呈扇形之态向蒙古人攻去。 昂格尔见王寿已经开始了进攻,他也不再犹豫,令众骑兵弓箭准备,待王寿领着人进去一百五十步时,便下令放箭了。 箭矢落在亲卫营将士的身上,他们只是随手的避箭,并没有克意的去躲避,虽然也有人被射落马下,可是相对于亲卫营的数量,只是微不足道的。 更多的是弓箭射在了他们的身上,他们却继续催马向前,赵胜这三千亲卫营集中了全军最好的装备,这也就使得亲卫营将士全都有甲,尽管有些只是皮甲,可也比无甲来得要好。 昂格尔见到自己的一轮箭雨,并未使亲卫营停止前进,这种情况他只在女真人的身上碰到过,而那一次他们便败了。 昂格尔对额哲道:“世子,情况有变,我们怕是挡不住他们的,还是先撤出这里较为稳妥。” 额哲对王寿所率领的亲卫营的表现也很意外,但是他想起自己的计划,想起自己在不远处的几千骑兵,胆气瞬间壮了起来,他道:“昂格尔,你是大蒙古的勇士,怎么能未战先退,现在我命令你,去给我挡住他们。” 昂格尔见额哲主意已定,他便对左右道:“兄弟们,长生天在上,随我冲呀!” 第一百五十章 狼狈逃窜的额哲 昂格尔万万没有想到,刚才还说要他挡住义军的额哲,下一刻他居然跑了,没有一点点预兆,他就扔下众人跑了。 不就是对方放了一阵三眼铳嘛,不就是一交手自己的一千骑变成五百骑了嘛,你是一军之主呀,你跑了下面的人肯定要跟着跑呀。 是的,昂格尔也跟着额哲跑了,他们整支骑兵都跟着一起跑了,没有人去阻挡亲卫营。 昂格尔本来就在额哲身旁不远处,他喊了声兄弟们,随我冲呀之后,并没有冲太远,他见额哲拔马而逃后,吼了声:“保护世子!”也随额哲一起跑了。 看着前方四散奔逃的蒙古骑兵,王寿很满意如今的战果,在一百五十步外他没有放铳,直到两军相距一百步时,他才下令放铳,一切都如他预料的那样,一阵铳响之后,冲在最前方的蒙古骑兵几乎全部报销了。 尽管只是打倒了一百多蒙古骑兵,可是这不是普通的一百骑兵,这是冲在全军前列的一百骑兵。 敢于在第一线冲阵的,都是军中的敢死之士,他们每一个都可以被称为一军之胆。 亲卫营一阵铳响,几乎是把蒙古骑兵中的军中之胆全部报销,取得了王寿预想的效果。 接下来的战斗就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了,蒙古兵中敢战能战之辈俱都战死了,亲卫营一阵冲锋之后,便使得蒙古骑兵折损过半。 本来就受损严重的蒙古骑兵,见额哲和昂格尔跑了之后,便更加没有战心,俱都催马逃命,王寿招呼着众人随后追击,他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额哲。 额哲不停的鞭打着坐下的这匹好马,这马乃是他的父汗送与他的,今日才终于展现了作为一匹宝马的实力,一骑独先的跑在众人前列。 额哲身后的昂格尔自然也不会在此时爱惜马力的,他手中的鞭子,一下重过一下的打在战马身上。 战马发出了听之让人伤心的哀嚎,只是昂格尔此时却不会去关注一匹马的感受了,他侧头向后看了一眼,便更加用力的催打着战马了。 在他身后的蒙古骑兵们,被亲卫营一个又一个的斩落马下,特别是冲在前列的胡老二,此刻犹如地狱的恶鬼,在他手上就没有走过一招的蒙古骑兵,他的身上看上去鲜血淋漓的,全是砍杀敌人时,溅射到他身上的。 就在胡老二还要继续追击之时,在他的前方出现了一队蒙古骑兵,这支骑兵很显然是刚刚赶到战场的。 王寿见此情形,立刻传令全军停止追击,任凭残余的蒙古骑兵们逃命,他却在重整亲卫营的队形。 王寿看着身上满是鲜血的胡老二问道:“老胡还能不能打?”王寿很显然是盯上了新近出现的这支蒙古骑兵了。 胡老二看着前方那乌泱泱一片的蒙古骑兵,对王寿道:“王将军,大帅只是让我们击败额哲部,可没说要继续攻击,你是不是请示一下大帅。” 王寿道:“不用了,大帅既然赐我主将之职,那么战场之上的攻守便是我说了算。” 王寿话音刚落,便有一骑从榆林城中而来,他大喊着:“大帅有令,攻守之策,尽听王将军之命。” 王寿听了这话,先是大喊一声:“王寿遵命。”又对胡老二道:“老胡,灭了对面之敌,你可还能做到。” 胡老二笑道:“请王将军下令就是了,胡老二死命向前便是了。” 王寿听了这话,也不多说什么,他拔出了自己的佩刀,下令全军向前方刚出现的骑兵进攻。 榆林城头赵胜看着即将交战的双方道:“汤先生,蒙古骑兵也不过如此呀,朝廷军队为何总是战败。” 汤纶笑着道:“大帅所言谬矣,蒙古人之长在于骑射和千里奔袭,而不在于你一刀我一枪这样的两军对阵呀! 至于说朝廷为何连年战败,便在于这万里边墙了,东至山海关,西至嘉峪关,处处皆要防守,可是千日防贼又怎么可能防得住呢!” 赵胜又道:“为何太祖成祖年间,同样是万里边墙,却少有战败之事呀!” 汤纶答道:“本朝开国之初,多次派兵深入草原,那时却不是处处设防,而是多次直捣敌之巢穴,草原部落都是望风而遁呀!” 赵胜接着道:“如此说来,要对付这些草原部落,非得主动出击不可了,否则再坚固的城防,也有松懈的时候。” 汤纶听后,却反问道:“那大帅可知,为何朝廷到后期,宁愿打败仗,也不再主动出击了?” 赵胜道:“恐怕是实力有所不济,所以不敢主动出击了吧,若是有如同亲卫营一般的精锐,岂容他人嚣张!” 汤纶道:“大帅此言对也不对,自二祖之后,我朝实力确实有所折损,但在这万里边墙之上也不是没有堪战之师。” 赵胜有些疑惑的问道:“那先生以为,是什么导致了朝廷不再对外出击了。” 汤纶道:“无他,不过是因为无利可图罢了。” 赵胜道:“无利可图,这是什么道理?” 汤纶道:“草原之上的部落逐水草而居,即使征伐,很多时候也会因为找不到他们而无功而返,从这一点来看,对将帅无利。 长城之北,要么气候寒冷,要么便是戈壁沙漠,不适宜耕种和居住,对百姓而言,可谓是无利。 草原部落多反复无常,他们从不将儒家道德放在心中,对读书人而言,不是宣扬教化之地,对读书人可谓是无利也!” 赵胜听完点了点头道:“先生说得有理,对文武大臣和百姓而言,俱是无利可图,自然是没有人想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就在赵胜无汤纶的谈话间,城下的战事却是已经结束了,蒙古骑兵并没有选择与王寿交战。 他们接应了败兵之后,便一齐退却了,面对来势汹汹的王寿部,他们与刚才吃了败仗的昂格尔部完全不同。 这伙蒙古骑兵保持着阵型,一边退却一边向后方射箭,这是他们从小就很熟练的技巧了。 尽管这些弓箭没有造成多少杀伤,可也阻拦了亲卫营一往无前的气势,使得追击并没有出现刚才那样的摧枯拉朽的效果。 王寿停止了追击,一方面是追之不及,另一方面也担心中了蒙古人的埋伏。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交战之后的反思 额哲很是狼狈的回到了大军之中,更让他觉得难受的是,朝鲁在不久后也率人赶到了榆林城下。 按照计划朝鲁应该还要过个两三天才会到的,可是在今日他却是到了,很明显朝鲁并没有按照他们约定的计划行军。 虽然额哲自己也没有按约定的计划行军,不过他觉得自己的这种行为是情有可原的,因为他是为了攻破榆林城。 可是朝鲁没有按照约定的计划行军,在额哲看来情况就比较严重了,他觉得这种行为,是对他这个一军主帅的蔑视,他觉得朝鲁从心底里便看不起他,这就是让额哲万万不能接受了。 额哲生气的看着朝鲁,他道:“朝鲁首领,你为何到了此处,你可曾将军法放在了眼里。” 朝鲁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的,蒙古人行军打仗讲究的便是个飘浮不定,又岂能只按计划行事。 朝鲁看着额哲那有些难看的脸色,有些强硬的对额哲道:“世子,我听人说你要孤身诱敌,我怕你有什么闪失,所以便领兵来与世子汇合了。” 朝鲁说话素来是直来直去的,他所说的话总是他所想的,甚至是他所没有想的,可是对于此时的额哲来说,对他说起孤身诱敌之事,无异于在他的伤口上洒盐。 额哲听了这话,冷笑道:“那额哲还要感谢朝鲁首领的关怀了。”说着他对朝鲁行了一个蒙古人表示感谢的礼节。 朝鲁见额哲向他行礼,连忙道:“世子,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呀,朝鲁受不起世子如此的大礼。” 额哲没有管朝鲁是不是在拒绝,他行礼完毕后,又道:“朝鲁首领对我的关心,我已是表示了感谢,现在便来议一议朝鲁首领不遵军令之事吧!” 额哲说完也不给时间让众人消化,他直接道:“昂格尔,不遵军令,该处以何种军法呀!” 昂格尔没有想到额哲会有此问,他在哪里楞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不遵军令该处以何种军法。 额哲见昂格尔没有反应,他又对朝鲁道:“朝鲁首领,你是我父汗的老部下了,你应该知道不遵军令,该处以何种军法吧?” 朝鲁哪里想得到,前一分钟还在给他行礼的额哲,此刻居然要降罪给他了,他只得道:“不遵军令者,按军法当斩!” 额哲听了这话,很是满意,他道:“左右何在,快快与我将朝鲁拉下去砍了。” 在场的千户和百户们,对额哲的意图,本就有所猜测,他们以为额哲会借机落一落朝鲁的面子,最严重的也不过打几鞭子了事,哪里想到额哲竟然有杀朝鲁之心。 若只是打朝鲁几鞭子,他们都是乐见其成的,可是要杀朝鲁,他们却不敢再让额哲任性下去了。 众千户和百户一齐道:“世子不可呀,额哲乃是大汗的爱将,为我插汉部立下了不少的汗马功劳呀,请世子手下留情呀!” 额哲见众人都在劝阻,他虽有杀朝鲁之心,却是不敢犯了众怒,于是他对众人道:“朝鲁不遵军法,难道就此放过不成,如此一来,军法何在!” 额哲话音刚落,昂格尔便道:“额哲触犯军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请世子当众对其施以鞭刑,好让全军知道军法之森严。” 额哲知道要杀朝鲁已不可能,于是对众人道:“朝鲁触犯军法,目无主帅,处以五十鞭刑,望全军上下谨遵军法,不得再犯。” 朝鲁从额哲宣布要杀他之时起,便未发一言了,他对于帐中众人的言语都没有听清,直到鞭子打在他的身上,普通的蒙古士卒们围在一起,看他受刑时,他才重重的叹了口气。 潘仁与潘小九也在围观的人群中,潘小九小声的问:“大哥,这朝鲁一心回来支援额哲,怎么反而要受罚?” 他们先是和朝鲁汇合的,后来朝鲁得知额哲要孤军诱敌,便领着他们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潘仁听了潘小九的话,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虽然猜测了些原因,可是他毕竟没有入帐,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他也不敢乱说什么。 好半天之后,潘仁才道:“具体的原因,我也不知,想来与朝鲁那直爽的性格有脱不掉的干系。” 在大庭广众之下,潘仁只敢说这么多了,他心中其实是有另一个想法的,对于额哲其人,他是有过了解的,据说气量很是狭小,想来是个不能容人之辈。 …… 与蒙古大营相距一墙的榆林城内,此刻个个都是喜笑颜开的,对于得胜归来的亲卫营将士,除了正常的记功行赏外,赵胜额外的还赏了他们一碗水酒。 对于那些没有参战的守城兵丁,赵胜也没有忘了他们,他命人将今日战死的马匹,全部都煮了分与众军食用,就连被搬迁至城内的百姓,也分得了一碗肉汤。 与外面举城同庆的气氛不同,城门楼上的氛围却严肃得多,赵胜坐于主位,左边是王寿和胡老二及一班武将,右边是刘景岩和汤纶以及范进等一众文士。 赵胜看着王寿道:“王将军,你是今日一战的主将,你来说一说,我们与蒙古人相比,有什么优点和不足。” 王寿听了这话,他沉思了片刻,然后道:“我军比之蒙古人有三处优点,也有三处不足,一是我们的甲胄要比蒙古人好,二是我军的纪律要比蒙古人好,三是我军的敢战之心比蒙古人强。 至于三不足,一是马上骑乘之术蒙古人比之我们更好,二是马上射箭之法蒙古人比之我们更好,三是其兵卒数量比之我们更多。” 赵胜听了又看向胡老二,问道:“胡将军,你觉得我们与蒙古人相比,有什么优点和不足呀?” 胡老二听了这话,想都没有想便道:“我与王将军的看法相同。” 赵胜又问王寿道:“我们若与蒙古人交战,你看有几分胜算?” 王寿道:“若是如今日城下这般交战,我们有七成把握,若是与其进行追逐战,我们只有四成。” 赵胜又问胡老二,胡老二答道:“我与王将军的看法相同。” 赵胜听了这话,深吸一口气,对汤纶道:“汤先生以为,接下来我该还采取何种对策?” 汤纶听了这话,马上便道:“如今之计,一动不如一静,我看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好。” 赵胜听了这话,对众人道:“我与汤先生看法相同,接下来就看蒙古人如何出招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朝鲁密谋害额哲 榆林城中赵胜定下了静观其变的策略,而城外的蒙古军营中,因为朝鲁受辱,却是议论纷纷。 被额哲当众鞭打的朝鲁在部众的搀扶下,回到了自己的大帐,回帐之后,他便命人将潘仁召到了自己的大帐之中。 当潘仁走进朝鲁的大帐之后,他抬眼便看到,朝鲁裸露着上半身,由部下为他敷药治伤,不过潘仁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潘仁的这个动作,全都落入了朝鲁的眼中,他道:“要看便看,不用遮遮掩掩的,现在那个不知道,我朝鲁被额哲这小儿所辱。” 潘仁知道自己的地位,他并不想让自己介入到蒙古贵人间的纷争中去,于是他道:“不知朝鲁首领,深夜唤我来所为何事?” 朝鲁道:“你不是说你从榆林城中逃出,靠的是你昔日的兄弟帮助嘛,你现在可还能联系上他?” 潘仁听了这话,连忙跪地道:“朝鲁首领,我自榆林城中逃出后,与他便再无联系了,我的心只属于蒙古人,与汉人绝无牵连。” 潘仁遇到朝鲁后,为了避免日后的麻烦,便将自己在榆林城中的遭遇,全都对朝鲁讲了一遍。 让潘仁觉得疑惑的是,自从自己说了这事之后,朝鲁便从未过问,此时却突然问起,潘仁担心朝鲁因为自己受辱,而牵怒到他的身上,所以他先撇清自己与胡老二的干系。 朝鲁对潘仁道:“你不用害怕,我不是要降罪于你,我想让你为我联系榆林城中之人,额哲小儿辱我之事,不能就此罢休!” 潘仁听了这话,却更是害怕了,朝鲁要自己联系胡老二,还说要报额哲辱他之仇,这不是表明他要造反嘛。 潘仁宁愿自己被打一顿,也不想牵连到这种事情上,潘仁觉得自己不该到朝鲁这里来,他应该找个理由推辞的。 只是现在说这些,却是晚了些,朝鲁已向他说了此事,又怎么会让他置身外呢。 朝鲁见潘仁在哪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却是不曾回答他的问题,于是他道:“你只要给我办妥此事,事成之后我送你两千马匹和一千奴隶,再送你一处草场,总之不会让你白忙活的,我可不是额哲那个小狼崽子。” 潘仁本来还在犹豫,但听朝鲁许诺,要送他马匹奴隶以及草场后,便道:“我也不敢保证成功,只能试着去联系。” 朝鲁道:“不是试着去联系,而是一定要与他们接触上,若是不能办成这件事,不要说马匹奴隶以及草场,你的这条小命我也不会放过。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去向额哲出卖我,就是不知我们当庭对峙之时,众千户和百户们,是信你多一些,还是信我多一些了。” 潘仁连忙道:“不敢,在下一定为朝鲁首领办成此事,首领听我的消息即可。” 朝鲁决定要与赵胜图谋额哲,固然是因今日额哲当众羞辱他,但却也不完全是因为此事,他的这一决定与插汉部如今的形势密切相关。 呼图克图汗领着插汉部西迁之后,其左翼故地由熬汉、乃蛮以及阿喇克卓特三愕托克驻守。 自此面对后金兵锋的便是朝鲁率领的熬汉及其余二部,他们自然不是后金的对手,于是便充当了呼图克图汗与后金的调停者角色。 可在呼图克图汗看来,熬汉及其余二部是在与后金眉来眼去,是想要背叛他呼图克图汗,因此朝鲁本就在受着猜疑,今日又被额哲一小辈当众羞辱,他自然是要反抗的了。 朝鲁并不惧怕呼图克图汗恼羞成怒,因为自从呼图克图汗改信红教之后,他漠南蒙古共主的地位便被动摇了。 在朝鲁看来,呼图克图汗改信红教之事,是他身平的最大败笔,因为黄教自俺答汗封索南嘉措为达喇喇嘛后,已在蒙古诸部流传了几十年,各部落首领都笃信黄教。 而呼图克图汗为了加强自身的权威,仿效俺答汗封索南嘉措之故事,最后的结果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改教之事后,内喀尔喀诸部争相投奔后金,而与他的熬汉部同属插汉部八营的乌珠穆沁与苏尼特部,则是北上投奔外喀尔喀部去了,呼图克图汗实力大减。 蒙古诸部落之间的忠诚,靠的是实力,而呼图克图汗所处的外部环境,早就降低了朝鲁对呼图克图汗的忠诚,更何况他还有女真黄太极给他的许诺,使朝鲁免去了后顾之忧。 …… 潘仁辞别朝鲁后,立马回转自家营帐,他召来了潘小九,将朝鲁之事,尽数讲给他听了。 潘小九道:“朝鲁如此行事,难道不怕事后大汗出兵报复于他?” 潘仁也在担心这个问题,他自然不知道看起来势力颇大的呼图克图汗,此刻早已是危机四伏了,北有外喀尔喀为敌,西有蒙古人的世仇卫拉特人,东有新近崛起之女真人,而南则有赵胜和大明朝廷,可谓是四面皆敌。 这些情况自然不是一个马匪出身的潘仁所能了解的,他只知道如今自己已被朝鲁绑上了船,他与朝鲁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了。 潘仁道:“无论事后大汗如何处置,如今我们都脱不了干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潘小九也同意潘仁的看法,他道:“大哥,可是我们确实没有与胡老二联系的渠道,又如何为朝鲁去勾连赵胜呢?” 潘仁道:“事已至此,我们便只能赌一赌了,今夜你悄然出寨,直奔榆林城下,到时候你定然会被他们俘虏。 待入城之后,你再表明身份,胡老二乃是重情重义之人,得知你被俘之后,必然会来与你相见。 到时候你再将朝鲁所谋之事告知于他,他必然会为你引见赵胜,那时你告知赵胜,三日之后的子时,我在营中举火为号,请他派人与我们里应外合。” 潘小九道:“此举未免太过冒险了,若是赵胜不愿意出兵,我们岂不是要遭受重大损失。” 潘仁道:“朝鲁逼迫甚急,我明日便告知于他,说已经与赵胜约好三日后举火为号,共破额哲小儿。 若是赵胜不能出兵,我便可借朝鲁掩护,带领众人杀出营去,朝鲁想要我的命还没那么容易!” 潘小九也知道潘仁的这个办法,算得上眼下最为稳妥的办法了,赵胜若来,他们便共破额哲,赵胜若不来,他们也可借朝鲁掩护,带领兄弟们脱此险境,只不过那时候,他们又要沦为马匪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赵胜无意做鱼翁 阳光照在榆林的城墙之上,让人看了便心生暖意,这暖意像是因着阳光而生,又像是因着这堵高高的城墙而生,唯有身处榆林之中的人才会明白这细微的差别。 赵胜洗漱后没有多久,胡老二便一脸神秘的对他道:“大帅,在下接到秘报,蒙古人要闹内乱,我们可以收取鱼翁之利。” 赵胜一脸疑惑的看着胡老二,他道:“老胡呀,你是不是没有睡醒呀,说什么胡话,蒙古人早不内乱晚不内乱,千里迢迢的跑到榆林城下来内乱,他有病呀他! 再说了你如今一个喂马的,从哪里得来的秘报,若是城外蒙古人真有什么异动,也该是我先知道,你怎么比我知道得还早呀!” 胡老二见赵胜不信,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给说了一遍,从朝鲁挨打,到潘小九进城,自己他将潘小九安置在城中的事,一件也没漏全都作了交代。 赵胜听着觉得很诡异,朝鲁挨我顿打,便要背叛额哲,听着便像是苦肉计一样,他想要见一面潘小九,想弄清事情真相。 只是赵胜想起昨日定下的静观其变的策略,便又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对胡老二道:“老胡,你也知道,我们昨日说好了要静观其变的,蒙古人要乱便让他乱去,我们静观其变即可,你把那潘小九送出城吧!” 胡老二知道现在要死守榆林,以方便方继先在草原上的行动,因此他们并不急于打败城外的蒙古人。 而他之所以一大早便将这件事说与赵胜知晓,一是受潘小九之托,二是为了向赵胜表示自己与潘仁和潘小九之间的清白。 赵胜既已言明要静观其变,胡老二自然知道要如何回复潘小九,他将潘小九安置在了一处房子里,让人给他准备了饭食。 只是潘小九心中想的是潘仁的嘱托,哪里有心情去关心饭食,因此胡老二为他准备的饭食,他是一口也没有动过,就连水也只喝了三四口。 潘小九见胡老二推门而入,便急忙上前问道:“二哥,你家大帅怎么说,可答应了与我们里应外合,一举打败额哲一事?” 胡老二见潘小九如此殷切,心中觉得有些对他不住,他又见潘小九一口饭食都没动,于是道:“小九,你怎么不吃饭呢,人不吃东西哪里行,你先吃点东西再说吧!” 潘小九没有去管胡老二岔开的话题,他直直的问道:“我的好二哥呀,你快告诉我结果吧,没有个结果,我哪里吃得下饭去。” 胡老二道:“你先吃饭,吃完了饭我再与你说结果。”胡老二确实不忍心看潘小九失望的表情,便想着能拖一阵便是一阵。 潘小九道:“二哥,你可要说话算话,我吃了饭你便告诉我结果。”说完他便吃起了桌上的饭食来。 胡老二看着狼吞虎咽的潘小九道:“小九,慢些吃不要噎着了,要不要我让人去将这饭食给你热一热。” 嘴里全是饭食的潘小九道:“不用,这就挺好,二哥呀,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家大帅怎么决定的,你说了不就好了嘛,还非要我吃了饭才说!” 胡老二道:“让你吃你就吃,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我说话算数,你吃完了我便告诉你结果。” 不一会儿潘小九便吃完了饭食,他一边用袖子擦着嘴,一边道:“二哥,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胡老二道:“不急,你要不再喝点水,看你吃个饭,给噎得那样。”说完他又给潘小九倒了一碗水。 潘小九端起碗,一口便喝完了碗里的水,他对胡老二道:“你家大帅怕是高兴坏了吧,有人愿意与他一同对付额哲,我估计他做梦都得笑醒。” 胡老二又给那碗倒满了水,他对潘小九道:“小九呀喝完这碗水,我便让人送你出城,你回去给潘大哥复命吧!” 潘小九听了这话,先是惊异的叫了一声,又道:“胡二哥,什么意思呀,你还没给我个结果呢,我怎么回去复命呀!” 胡老二看着潘小九那有些期盼的眼神道:“你们的计划,我向大帅说了,大帅不同意与你们里应外合。” “这是为什呀,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你家大帅居然会拒绝,我今天算是长了见识了,这算怎么回事呀!”潘小九有些激动的道。 胡老二看着潘小九道:“小九呀,有些事情,你我立场不同,不方便与你言明,反正无论你们在城外怎样的闹,我家大帅都是不会出兵的。” 潘小九听了这话,立刻跪在了地上,他一边给胡老二磕头,一边道:“胡二哥,你们不能不出城呀,那个蒙古贵人说了,若是大哥不能请到你们出城,他便要杀了大哥呀!” 胡老二道:“天下那有这样的道理,请不到我们便要牵连潘大哥,再说了即使蒙古人不讲理,潘大哥也有应对的办法,你还是出城去与潘大哥说清楚吧!” 潘仁当然有他脱身的办法,可是潘小九却不想再去过那种朝不保夕的马匪生活了,他希望拥有自己的草场。 因此他对胡老二道:“胡二哥,如今我们身处蒙古人之中,怎么能不受制于他们,俗话说人在屋檐下那能不低头呢,你再去给你家大帅说说吧!” 胡老二从地上扶起潘小九,并对他道:“小九呀,我们义军的行动举止都有一定之规,既然大帅已有了决断,我再怎么说也是无济于事的。” 潘小九道:“胡二哥,你们定策之时,怕是不知道蒙古人会发生内乱吧,这是新的情况,你们应该重新考量。” 胡老二听了这话,对潘小九道:“小九呀,不瞒你说,我只是个武夫,这种关乎大的战略之虑,却是轮不到我来操心的。” 潘小九道:“胡二哥呀,这可是关乎我们一众兄弟的性命呀,你想一想你们义军之中,有那个可以改变你家大帅的看法,我们想法子去求他为我们说几句好话!” 胡老二道:“我们义军之中,倒是有两位先生可以改变我家的的主意,只是若说在兵事之上的话,那非汤先生莫属了。” 潘小九道:“那好,你便去将我们欲要与你们里应外合之事,说与你们那汤先生知晓,说不定他会有不同的看法。” 胡老二看着潘小九一脸恳切的样子,他不忍心告诉潘小九,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便是汤先生提出的。 胡老二为了让潘小九好受些,也为了让自己好受些,他便道:“那我便去寻汤先生,将你带来的消息说与他听,看他有什么看法。” 潘小九对胡老二拱手行礼道:“胡二哥,三千兄弟们的性命,便交付给你了,小弟在这里拜托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汤纶的远大志向 汤纶走来走去,走得胡老二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花了,他道:“汤先生,你也不必为难,若是你觉得不妥,我现在便去送小九出城。” 汤纶停下脚步,他对胡老二道:“胡将军,你觉得那个潘小九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胡老二听了这话,脱口而出道:“自然是十分可信了,潘大哥应该不会骗我才是。” 汤纶追问道:“你真的确定嘛,他们可是马匪,是狡诈而凶残的马匪,言而无信不会是他们心生愧疚的。” 胡老二对潘仁有很高的信任感,他们有过命的交情,但是他并不觉得汤纶的话有什么问题,马匪的名声向来是不怎么好的,这不是旁人的诋毁,而是世人用血和泪总结出的经验。 胡老二知道他即使用一个时辰也不能向汤纶解释清他为什么信任潘仁,就像他不能说清楚他为什么愿意为赵胜效死一样。 胡老二看着汤纶,他认真的道:“汤先生,我是完全相信潘小九的话的,因为潘仁他不会骗我。 只是他说的是真是假,好像和我们都没有太大的关系,我老胡也知道,如今我们的目的是拖住蒙古人。” 汤纶听完这话,他温和的笑着道:“我们的战略目地确实是在榆林城下拖住蒙古人,可是如果那个潘小九说的是真的,我们其实还有更好的选择。” 汤纶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等胡老二对他的话作出呼应,只不过胡老二只是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 汤纶继续道:“胡将军,你知道一个蒙古部落与我们合作,这意味着什么嘛?” 汤汤说完这话,也看着胡老二,胡老二叶感到了汤纶的目光,与刚才望着胡老二,他可说可不说的目光不同,此刻的目光中闪现了些许光芒。 只是胡老二确实不知道一个蒙古部落与他们合作意味着什么,他只得老实的道:“我不知道。” 汤纶听了这话,像是早有预料,他收回了自己热切的目光,继续道:“这意味着我们可以以夷制夷,可以挑动敌人斗敌人,如果真能做到这样,这千里边墙之地,可得二十年之和平,于榆林之百姓,于延绥之百姓,都可以称为大幸呀!” 汤纶说这话时,开始还能保持语调平稳,可越说到后来,他却越是激动,以至于最后一句,就根喊出来的没有区别了。 胡老二没有想到汤纶竟然如此激动,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次很小的军事行动,甚至激烈程度了能还比不上昨日的那场城下之战。 胡老二看着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汤纶,小心翼翼的道:“汤先生,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出城去与他们里应外合,共同击败那额哲。” 汤纶看着胡老二道:“如果事情是真的,我定然会去劝大帅出兵的,可是这事他是真的吗?” 汤纶此刻已恢复了平静,他的语调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了,胡老二答道:“汤先生,我愿意用项上人头担保,潘小九说的话是真的。” “算了,我们在这里说半天也没有什么作用,我还是去会一会这个潘小九吧!”汤纶还是有些不信任的道。 胡老二听了这话,很是高兴,他道:“汤先生,我们这就出发吧!”他说完便往外走了。 “等一下,你还是把他带到城门楼上去,我先去见一面大帅,与大帅去把这事说清楚。”汤纶在胡老二背后道。 胡老二听到汤纶那句等一下,以为他改变了主意,心里还咯噔了一下,直到听完了后面的话,他才安了心。 胡老二离了汤纶的住处,他走路时脚步比来时更加轻快,来找汤纶之前,他以为这件事,九成九是不会成功的。 可世上多的就是意想不到,汤纶愿意改变自己的策略,自然有他的考量,不过这与他胡老二没有关系,他只知道自己总算是没有辜负潘仁的嘱托,这让他觉得很开心。 …… 汤纶来到城门楼之时,赵胜正与刘景岩自己王寿一同讨论关于城中守备用具的问题。 赵胜见汤纶一脸兴奋的走了进来,他好奇的道:“汤先生,今日遇到了什么喜事,让你这样高兴。” 汤纶道:“大帅,城外的蒙古人即将发生内乱,我们乱中取势的机会来了。” 赵胜一听是这件事,便道:“这件事我知道,老胡一大早便来给我说了,他还说让我做渔翁呢,没想到他还找到你那里去了。” 汤纶道:“大帅,其实城外的蒙古人打来打去,与我们的关系都不大,即使我们全灭了城外这支蒙古骑兵,于大局而言,也不过是件小事!” 汤纶这话一说出,却是勾起了赵胜兴趣,他不明白,汤纶既然知道这一点,为何还一脸兴奋的给他说城外的事情。 赵胜有些好奇的道:“那先生今日为何异常高兴,本帅有些不能理解呀!” 汤纶看着众人,有些神秘的道:“大帅,让在下高兴的乃是那朝鲁愿意与我们联手这一事!” “朝鲁与我们联手,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赵胜对这一点不是很明白。 汤纶见赵胜不是很明白,他便问道:“大帅,你可知朵颜三卫旧事?” 关于朵颜卫的事情,赵胜不是很清楚,他只记得明成祖还是燕王之时,从当时的宁王手中骗走了朵颜三卫,这三卫所组成的骑兵,在奉天靖难之役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于是赵胜只得对汤纶道:“朵颜三卫与朝鲁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汤纶道:“今日之朝鲁,明日便可为我们之朵颜三卫。” 赵胜听了这话,提起了些兴趣,他道:“你是说我们可以将朝鲁收为己用,让他为我们去攻城拔寨。” 汤纶道:“若是操作得法,让他为我们所用,不过是小事一桩,更重要的是朝鲁可以成为我们平定边患的关键棋子。” 赵胜道:“平定边患,大明朝廷这么多年都没做到的事情,只凭一个朝鲁,就想要做到怕是不容易。” “自然是不容易,可若是操作得法,也不是不可以做到的,隋之平突厥,不过是远交近攻,离强和弱罢了,今日汤某亦有长孙晟之志。”汤纶语调激昂的道。 赵胜有些不明白,他对身旁的刘景岩道:“刘先生,这长孙晟是何许人也?” 第一百五十五章 城门楼上的争论 刘景岩见赵胜向自己提问,他不慌不忙的道:“长孙晟乃是唐初名臣长孙无忌之父,唐太宗的岳父呀。” 刘景岩话音刚落,一旁的王寿便道:“这长孙晟做了什么事,让汤先生如此佩服?” 刘景岩道:“长孙晟乃是隋朝的着名将领,其人生性聪慧,文武双全,尤其是箭术特别的好,可做到一箭双雕。 不过若这长孙晟只有这些本领,汤先生是不会以长孙晟自许的,他平生最大的成就,除了生了一双儿女外,便是用其出众之谋略,分化瓦解突厥,使隋朝之边境保有二十年之安宁。” 赵胜道:“原来如此,那这长孙晟确实称得上奇男子了,令我等后辈汗颜呀!” 刘景岩答道:“大帅所言有理,只是如今形势不一样了,汤先生以长孙晟自许,怕是难以做出长孙晟一样的功绩!” “刘先生此言谬矣,如今之边关比之隋,确有差异,然事虽不同,其理一也!”汤纶看着刘景岩道。 刘景岩见汤纶反驳了他的话,他并没有就此打住,反而道:“汤先生莫要急,你先听我说一说这古今之不同,若有谬误,请指正。” 汤纶听了这话,便做了个请的手势,他想要听一听刘景岩又能说出些什么。 刘景岩见了汤纶的手势,他先走了两步,构思了一番,然后道:“隋时之突厥,看似如同今日之蒙古,然则大不相同。 其一是突厥控弦带甲之辈可至百万,隋不得不以公主和亲,而今日之蒙古诸部,控弦带甲之辈不过数万,二者在实力之上便有很大的不同。 其二隋时之突厥,只知以兵力勒索中原王朝,于隋有百害而无一利,而今日之蒙古所求者,多为市赏,常与我们在边境交换战马和皮货,可以算得上互惠互利的关系了,这是二者与中原王朝关系的不同。 有此二者之不同,汤先生怕是做不成今日的长孙晟了,更何况汤先生不过是一文士,又哪里有长孙晟的武艺呢!” 汤纶认真的听完了刘景岩的话,他道:“刘先生的意思是,蒙古人的威胁相对于突厥不值一提,反而还是我们交易的对象。” 刘景岩点头道:“事实确实如此,今之蒙古四分五裂,不仅没有什么大的威胁,反而常常为我们提供战马与皮货,这是历来互市的大头,明庭从中得利颇多。” 汤纶听了这话,表情严肃的道:“刘先生眼中只有交易,你难道不曾听过这千里边墙,无辜百姓的哀号嘛! 且不去说宣府,就说如今之延绥,每年有多人被蒙古人掳掠,有多少家庭因为蒙古人而家破人亡,刘先生就没有见过,就没有听过嘛?” 刘景岩道:“草原上的这些部落确有袭边的传统,可是相较于互市之收益,这些损失可以忽略不计。” 汤纶道:“刘先生眼光长远,并且心如铁石,可以不去看普通百姓悲惨的生活,可是我汤某人做不到,所以如今有了机会,我也想要为这边墙之内的百姓争得个二十年之安宁。” 刘景岩听汤纶说他铁石心肠,他只冷冷的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眼中只有那三瓜俩枣,想必做不成什么大事!” 赵胜见二人有吵起来的趋势,他急忙道:“二位先生莫急,如今连那潘小九带来的消息,是真是假都还没能分辩,说什么都有些言之过早。” 汤纶道:“大帅,我已让胡将军将那潘小九带来了,大帅可以传他进来,是真是假自然可以马上分辩。” 赵胜听得此言,立马让王寿去将人带进来,潘小九跟着王寿和胡老二进屋之后,立马对坐在主位之上的赵胜行礼。 赵胜摆了摆手道:“你不必多礼,你说那蒙古人朝鲁要与我里应外合共破额哲,你可有什么信物,让我们相信你所说的话。” 潘小九道:“赵大帅,这种两军阵前倒戈之事,那个不想做得越隐秘越好,哪里会有什么信物,若真要说信物,我潘小九便是信物了,胡二哥可以做证。” 潘小九此时却展现了些非人的胆识,他并未因为没有什么信物,便表现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汤纶听了他这话,厉声道:“大帅问你话,你就好生回答,不要再这里耍无赖。” 潘小九听了汤纶的话,非胆没有收敛,反而道:“这位先生,事情的真假我说了也不算,两日之后的夜里,你们领兵去看看蒙古人的营中是否会有火起,是否乱作一团,自然就可以辨别真伪了。” 潘小九此刻已没有了在胡老二面前跪求出兵的那番姿态了,他知道眼前的这些人,与他都没有什么交情,他再怎么跪求都是没有用的,说不定强硬点,反而更会让人信服。 赵胜看了汤纶一眼,又看了刘景岩一眼,他也觉得潘小九说的话没有毛病,是真是假只需要看蒙古人军营的反应即可。 赵胜于是笑着道:“你说得有理,既然你说你是信物,那便留在城中,若你所说为真,我便放你归去,若是你所说为假,那我只能杀你泄愤了,谁来求情也没用。” 潘小九知道赵胜的最后一句是对胡老二说的,不过他并不害怕,因为潘仁已经说好了的,而他的大哥一般都不会食言。 潘小九道:“在下听凭赵大帅吩咐,只是两日之后,赵大帅胜了额哲,怕是要以上宾之礼待我。” 赵胜依然笑着道:“好说,好说。”便让胡老二将潘小九带了下去,然后他对王寿道:“阿寿,你让亲卫营准备一下,两日后出城相机行事。” 赵胜说出这话,已是表明他听进了汤纶的话,刘景岩开口道:“大帅,如今的局面一动不如一静呀,若是打草惊蛇了,怕是马将军的处境将会变得艰难。” 赵胜依然笑着道:“刘先生,你不要说了,你的意思我已明白,但是你要知道,即使我们要与草原上的部族做交易,那也是要你情我愿才行,而不是如今这种以武力逼迫的交易。” 汤纶拱手对赵胜道:“大帅英明,若真是需要马匹,我义军兵强马壮,自可随意取之。” 赵胜听了这话有些头疼,很显然汤纶是误会他的意思了,他对于刘景岩所说的市赏和贸易同样很感兴趣,只是他不能无视无辜的百姓。 刘景岩想要的是以商税支撑整个势力运行,这是他的终极追求,而如今他们身处边境,与草原部族的交易便是重中之重了,所以他才会反对汤纶的谋算。 第一百五十六章 汤纶用意在女真 俗话说臣不密则失其君,君不密则失其国,汤纶认为自己不该当着众人的面与赵胜说起对付蒙古人的方法,他觉得自己该单独的与赵胜说这件事。 怀着这个想法,汤纶见刘景岩与王寿都去忙自己的事情后,他又回转来到了城门楼之上。 赵胜见着去而复返的汤纶,心中甚是惊奇,惊奇于他的去而复返,只是在他的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来。 赵胜让身旁的护卫倒了两杯茶水,然后对汤纶道:“汤先生可是刚才有什么没有说完的事嘛?” 汤纶听了赵胜的话,他道:“大帅,我还是为了朝鲁而来,我想和大帅谈一谈该如何对待蒙古人。” 赵胜道:“如今的局面有什么可以谈的,蒙古人与朝廷联合,我们除了战斗,又能有什么选择呢!” 汤纶点了点头,对赵胜道:“大帅说得有理,可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们若是不尽早定个章程,恐怕会陷入到与他们的战斗中不可自拔。 如今洪承畴在南,赵武将军虽然暂时还能牵制,可时间一长,就不敢说不出纰漏了,毕竟洪贼向来是诡计多端。” 赵胜对汤纶的说法很是赞同,虽然赵武没有向他要过一兵一卒的支援,可是他从赵武送来的战情通报中,是能够看出赵武左支右绌的艰难的。 赵胜颇有诚意的对汤纶道:“汤先生认为,对于蒙古人,我们该采取何种方略。” 汤纶走到悬挂在室内的简易地图旁,他用手指着地图,然后对赵胜道:“大帅,我们如今当面之敌乃是呼图克图汗,朝庭多称其为虎蹲兔汗,而草原上的部落都叫他林丹汗。” 交战这么久了,这些消息赵胜自然早就知晓了,因此他示意汤纶继续讲下去。 汤纶得了赵胜的示意,又继续道:“林丹汗最开始的驻牧之地并不在这里,而是在辽左之地,他是被女真人给赶到今日这个地方的。 如今的他虽然有数万控弦之士,可说到底他只是个失败者,因而此人并不足惧。” 赵胜问道:“先生所说的以夷制夷,离强合弱之策,难道针对的不是林丹汗嘛?” 汤纶听了这话,对赵胜道:“大帅所言甚是,林丹汗虽是成吉思汗的后裔,然其人好大喜功,志大而才疏,只不过是一庸主罢了。 汤某人所虑者自然不会是此辈人物,我所虑者乃是将其从辽左驱逐,如今仍在京畿之地为祸的女真人呀!” 赵胜听了这话,却是激动得坐不住了,他起身抓着汤纶的衣袖道:“先生,真乃神人也!” 汤纶的这饭话若是说与旁人,别人只会认为他见解独到,可是在赵胜听来,却是有看破迷雾,洞见未来的睿智了。 汤纶听了赵胜的夸赞之语,有些个不好意思,他推开赵胜抓着他衣袖的手,继续道:“刘先生认为我言过其实,不过是因为他的眼光只盯住了蒙古人罢了。 他却不知道白水黑山中崛起的女真人,完全有可能建立起突厥人那样的伟业,到时候我等纵然取得了中原,也难免不被其所觊觎。 更有甚者,若是中原有变,又被女真占了幽燕之地,五代十国之局势怕是要重现,谁又能保证那时不会出现下一个儿皇帝石敬瑭。” 赵胜听了这番话,又冷静了不少,他以为汤纶看到了女真入主中原的可能,却没想到,汤纶担心的是女真成为下一个大辽。 赵胜看着汤纶,他颇有些神秘的道:“以我之见,女真怕是有成为下一个蒙元的潜力,这大好河山说不得都要落在他们手上。” 汤纶听后有些不以为然道:“大帅何出此言,女真虽可称悍勇,但要入主中原,怕是有些不太可能。” 如果是其他事,赵胜也许没有底气与汤纶争论,可是女真入主中原之事,却是后来历史上真切发生的事情,他自然是有底气的。 赵胜道:“女真如今之主皇太极,其人英明神武,知人善任,豁达大度,实乃人中之杰。” 汤纶听了这话,对赵胜道:“大帅,黄太极纵然是人中之杰,然其只据有辽左之地,只用本族之人,可谓地狭民少,即使可逞一时之凶,其势必不能长久。” 赵胜道:“若是他对外征服了朝鲜,又讨平了蒙古,其地为不狭,对内亲近汉民,调和女真与汉人之关系,怕是愿意为他效命之人数之不尽。” 汤纶又道:“大帅多虑了,有蓟辽总督袁崇焕在,女真想要入主中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 赵胜终于是放弃了说服汤纶,尽管他知道此刻蓟辽总督袁崇焕已被下了诏狱,可是汤纶却是不知道的,即使听了这个消息他也不会信的,毕竟天下人都知袁崇焕此刻乃是兵部尚书,总督天下勤王兵马。 没有人会相信,当此内忧外患之际,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会听信谗言,将袁崇焕下诏狱论罪。 赵胜对汤纶道:“汤先生,那依你之见,我们该怎么处理朝鲁一事?” 汤纶见赵胜这样问,他想起自己的目的来了,他对赵胜道:“依在下之见,我们当拉拢朝鲁一起对付林丹汗,然后再以他为棋子,统合蒙古诸部的实力,限制女真人向蒙古草原扩张。 虽然在下不认为女真人有入主中原的机会,可是他们成长为突厥、匈奴那样的大势力,成为中原的心腹大患,在我认为是十有八九的事情,因此限制他的发展,便是势在必行的事了。 更何况若是将朝鲁这颗棋子用好了,我们将有用之不竭的战马,再凭借我们如今的实力,大帅退则为操控蛮族,维系边疆稳定之诸侯,进可驱百万兵,问一问鼎之轻重! 赵胜听后却是哈哈大笑,他道:“汤先生说的话,确是动人心弦,只是我等今日有累卵之危,说什么诸侯,说什么百万兵,都有些言之过早呀!” 汤纶道:“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这是天下的至理呀,请大帅早做决策。” 赵胜直到此时才算看清汤纶身上的理想主义者情节,以他们如今的境遇不过是在求生存而已。 可是汤纶想的却是操控异族,为边地百姓求数十年安宁这样的事,这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呀,赵胜觉得这样的情怀十分的可贵。 因此他看着汤纶,认真的道:“汤先生,朝鲁之事,任你施为。”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各自有各自的打算 榆林城外,蒙古军营之中,额哲趁着朝鲁受伤之际,把手伸向了朝鲁的下辖千户。 额哲看着昂格尔道:“你今日到额哲营中去,额哲的营内可有什么异常?” 昂格尔道:“没有异常,出示了世子的令箭之后,在下指挥朝鲁帐下之军却是顺利之极,并未遇到什么抵触。” 额哲听了这话,兴奋的道:“昂格尔看到了没有,朝鲁其人就是倚老卖老而矣,仗着是我父亲的老人,一路上对我指手画脚的,被我给收拾了一顿后,一下子就老实了,这颗冥顽不化的石头就是欠收拾。” 额哲在处置了朝鲁之后,心里却是有些担心的,虽然他是林丹汗之子,可草原上奉行的是弱肉强食的规则,没有人会在乎你的血统。 因此他决定化被动为主动,他派昂格尔带着他的命令去调动朝鲁手下的骑兵,在额哲看来,如果朝鲁受不了,他定然要杀了昂格尔泄愤,到时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灭杀朝鲁。 如果朝鲁对昂格尔调兵的举动无动于衷,那么他就是一个懦弱的人,对于这样一个懦弱的人,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因为他知道这样一个人是不会得到众人拥护的,他就可以放心大胆的使用他了。 这是额哲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他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了,他认为朝鲁此刻已是一只被他收服的猎犬。 昂格尔并没有他的主子额哲那样乐观,他觉得朝鲁的反应太过平淡了一些,好像真的已经认命了一样,可是这与他敖汉部首领的身份极不匹配,他觉得朝鲁也许有其他的阴谋,只是他没有证据。 就在额哲以为拿捏住了朝鲁之时,朝鲁的营帐之中,他手下的四个千户长和潘仁赫然在列。 朝鲁道:“额哲小儿欺人太甚,若不杀他,难消我心头之恨。”朝鲁说这话时,面色很是狰狞。 潘仁见状,连忙道:“朝鲁首领何必要动怒呢,今夜便是额哲小儿命断黄泉之时,到时候要怎么炮制他,还不是首领你一句话的事。” 朝鲁听了这话,很是高兴,他对潘仁道:“好,你为我办妥了此事,让我一消心中之恨,我要为你挑选一块最好的草场,报答你的恩情。” 潘仁道:“在下多谢首领的大方,只是在下愿意为首领效力,却不是为了那区区一处草场,只是因为看不惯额哲那种嘴脸。” 朝鲁听了这话,哈哈的笑了起来,他道:“我为可汗效力一辈子了,我也不想与他为敌,只是他的儿子太欠管教了,我不得不出手帮他管教一下。” 潘仁道:“这是应该的,朝鲁首领你是长辈,管教后辈是应该的,只是在下担心可汗会怪罪于首领呀!” 朝鲁听了这话,做出一番为难的样子,他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呀,额哲先是当众羞辱我,现在又想来夺我的部众,接下来便是杀我了,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保呀!” 潘仁到此时也没能明白朝鲁敢于向额哲动手的底气在哪里,他当然不会相信只是出于义愤,他觉得肯定有他所不知道的原因。 朝鲁随后道:“若是可汗非要因为这件事怪罪于我的话,我也就只能学科尔沁部的做法了,这都是被逼无奈呀!” 潘仁听了这话,才算得上恍然大悟,原来朝鲁打算学科尔沁部,要去投靠女真人。 潘仁随后一想,觉得这可能是朝鲁的唯一选择了,与林丹汗作对的己方势力里,唯有女真人是压着他打的,其它几方势力,只能算是势均力敌。 潘仁随即道:“首领,潘仁有一事相求,请首领答应在下。” 朝鲁道:“不必如此呀,你我如今休戚相关,说什么求不求的,你有什么只管说来,能帮的我一定帮。” 潘仁道:“在下便在此多谢首领了,我希望首领能带着我们兄弟一起去投靠女真人,在下愿为首领前驱,请首领一定要答应。” 朝鲁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原来是这件事呀,你即便不说,我也会带着你的,女真大汗可是求贤如渴呀,潘兄弟到了哪里,一定能尽展所长。” 潘仁道:“还是要靠首领提携才行,不然那个知道我潘仁,反正从今往后,在下一切都听首领吩咐了。” 朝鲁听了这话,又哈哈大笑了起来,很显然他对潘仁说的话很满意,满意到他已经感觉不到身上的伤势了,他像是已经忘了疼痛一样。 潘仁又与朝鲁相互聊了一会儿,借口营中有事还未办妥,便离了朝鲁的营帐。 潘仁用一番言语安抚了朝鲁,他快步的走回了自己的营寨,他此刻并不知道赵胜到底答没答应出兵。 他此刻只能多做些准备,让手下兄弟们吃饱一些,干柴等引火之物准备得充分些,除此之外他就只能求神拜佛了。 潘仁离开朝鲁的营帐之后,朝鲁便让人扶他躺下了,他身旁的一个千户长道:“首领,你有伤在身,何必要在那个汉儿面前硬撑。” 朝鲁笑道:“你不懂,那汉儿极为聪明,我若不做出一副伤势无碍的样子,他怕是要生出别样的心思。” 朝鲁说完这话,也不管那千户长听没听懂,他便道:“你们准备好了没有,夜里火起之时,我们即刻杀出营去,不要去管城中出来的人,也不用去管额哲,我们只管往边墙而去就是了,这场仗我们不打了,我们要回家。” 那千户长道:“那姓潘的汉儿怎么办,我们要去通知他吗?” 朝鲁道:“愚蠢,要通知他的话,我刚才不都跟他说了嘛,要你在这里多嘴,你们只管按我的计划去做便是了。” 很显然朝鲁并没有打算要与额哲拼个你死我活,他只是想利用潘仁和赵胜,好为他制造脱身的机会。 只是他不会知道,在赵胜和汤纶的眼中,他的价值远在额哲之上,汤纶已经围绕着他想了一连串的计谋了。 榆林城内与城外,朝鲁也好,潘仁也好,赵胜也罢,都在等夜色降临,三方人马表面上都要图谋额哲,而三方人马又都在相互算计,都有自己的打算。 夜色越来越浓,额哲并没有感到营中有什么不对劲,他喝了几碗马奶酒后,便睡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夜色中的杀机 夜色中,蒙古军营之外,三千亲卫营将士虎视着眼前的军营,他们没有发出一点点声响。 王寿从早年跟随他叔父王子顺纵横边境起,他见过跟多厉害的军队,但是他知道,无论是马匪也好,朝廷的官军也罢,还是赛外的蒙古人,都没有那一支人马,比得上他身后的这支亲卫营。 王寿知道亲卫营很厉害,可是要他说出亲卫营为什么厉害,他却是说不出来的,他只知道亲卫营不仅不怕死,而且还很听话。 不怕死的队伍王寿是见过的,但那些队伍,没有那一支不是桀骜不驯的,要他们听话,却是比登天还要难。 至于听话的军队那就见得更多了,只是这种听话的队伍,只能打一打顺风战,若是要他们逆势而上,那却是万万不能的。 胡老二轻声的道:“王将军,这营中如此安静,莫不是蒙古人有什么诡计,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王寿轻笑道:“若真是有什么诡计,那就只有斩你那个小兄弟谢罪了。” 胡老二道:“若他真是在骗我,不用大帅出手,我亲自去办了他!” 王寿道:“稍安勿躁,不还没有到子时嘛,再等一等,若他们真的敢设计我们,今夜便让他们认识下什么叫铁板。” 王寿有底气说这样的话,身后的亲卫营,不仅拥有着不怕死和听话的优点,而且他们全都没有夜盲症。 亲卫营之所以全都没有夜盲症,得益于他们坚持吃三顿猪肝的传统,猪肝于亲卫营的地位,就如同后世食堂里永远也少不了的土豆一样。 开始时,大家心里是抵触的,倒不是他们不懂得珍惜粮食,事实上加入义军的都是吃过苦的人,他们有的人甚至连观音土都吃过,又怎么会不珍惜粮食呢! 可是亲卫营的做菜师傅,手艺确实不怎么样,他做的猪肝不是难吃,而是很难吃,赵胜吃过之后,意味深长的道:“忆苦思甜是我们的优良传统,这就是对你们的考验!” 亲卫营的兄弟听了这话,他们道:“猪肝属于肉食,不算什么考验,请大帅让我们吃观音土吧!” 这都是最开始那批亲卫营将士的经历,后来他们发现自己在夜间看得到东西了,上厕所再也不用举火把了,才明白赵胜的良苦用心。 在这个普遍都患有夜盲症的时代,一支没有夜盲症的军队,对于其他人而言简直可以称之为灾难。 而王寿他们面对的蒙古人更是夜盲症的集中症群,他们常年吃的牛羊肉,极度缺乏维生素,因此十个人中便有九个半患有夜盲症,还有半个夜里天生便看不见东西。 若是在白日里交战,王寿还会担心对方有人数的优势,可若是在夜里,王寿自认为对付眼前的蒙古人是手拿把掐的事情。 额哲早已睡了过去,他在白天为了试探朝鲁的反因,耗费了不少的心力,因而他的呼噜声,清晰的传入了为他值夜的昂格尔的耳中。 昂格尔本来是不用亲自来为额哲值夜的,但是他想到今日营中的诡异,他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的。 按理说朝鲁被打了,而额哲又去染指他的部众,他应该要有些反应才对,可是他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昂格尔觉得这便是最大的问题了。 这一切是没有道理的,朝鲁的部众在他们的首领受到侮辱之后,居然没有一丁点怨愤之心,还心甘情愿的听他的调遣,只可惜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他没有找到一丁点证据。 尽管没有证据,出于一个战士的直觉,他觉得今夜还是亲自来为额哲值夜,他才能放心些。 与昂格尔一样,潘仁的心里同样是七上八下的,尽管该准备的他都准备了,可是他并不知道,赵胜到底答没答应出兵,对他来说,这一把赌的成份有点多。 朝鲁静坐在帐中,他面无表情,只等约定的时机到来,他的伤口好像一点儿也不疼样,只有靠近了去看,才能看到他的额上其实有细微的汗珠浮现。 朝鲁早就打算好了,等待营中火起之后,由潘仁和赵胜的人去与额哲纠缠,他则领着部众朝北方扬长而去。 终于子时到了,蒙古人的营中乱了起来,朝鲁微微的笑了起来,然后对手下百户道:“开始行动。” 潘仁面色凝重的道:“各位多多保重,开始吧!” 昂格尔在火起的第一瞬间,便一脚踢醒了身旁打瞌睡的手下,然后冲进额哲的帐中,将额哲从震天的呼噜声中摇醒。 睡眼惺忪的额哲看着昂格尔道:“怎么了,大半夜的扰人好梦!” “朝鲁造反了!”昂格尔此话一出,额哲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一边找衣服,一边道:“我早就知道这个老贼不怀好意,我们立刻去禀报父汗,让他发兵来灭了此僚!” 昂格尔见额哲要弃军而逃,连忙道:“世子,不用慌张,朝鲁兵少,我们兵多,我们只要不慌了手脚,他是占不到便宜的。” 额哲被朝鲁造反的消息已经吓得慌了神,此刻听了昂格尔的话,他觉得很有道理,自己的兵多对方的兵少,他害怕什么呢! 可是额哲却没有去想,对方早有准备,而自己则是毫无防备,他更没有去想,如果额哲与赵胜联合了又会怎样,此刻他觉得自己的兵多,自己一定占上风。 自觉胜券在握的额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对昂格尔道:“昂格尔,我现在命你指挥营中将士,务必给我扫平叛逆,我便在这里坐等你的消息了!” 昂格尔一听这话,却是慌了,他刚才的话,不过是安抚额哲罢了,可是额哲却当了真,还要他去扫平叛贼,这不是在开玩笑嘛,对方有备而来,他们什么准备都没有,还扫平叛乱,送命还差不多。 昂格尔反应也快,他道:“世子,区区叛乱不足为惧,只是此刻黑灯瞎火的,要是被一个毛贼摸到了此处,惊吓到了世子,那在下却是万死难逃其咎了。 不如让在下先护送世子到后营安歇好了,在下再来灭杀此等不知死活之辈!” 昂格尔的话说得非常敞亮,丝毫没有透露出他是害怕打不赢的心思,所作所为全是为了额哲,额哲一听,也觉得有些道理,于是便领人退往了后营。 ps:卡文了,敬请谅解。 第一百五十九章 出人意料的结果 昂格尔手持马刀,紧张的盯着前方,他的身后只有百余人,这是额哲给他去平叛的所有力量。 昂格尔终究还是没有逃脱这样的命运,额哲有了命令,推无可推的他,只得带人出来平叛了。 只是虽然人出来了,可是看着自己身后这三瓜两枣,他决定还是要先看一看形势,再做决断的好。 这一看却是让昂格尔看出了些底气,因为他发现朝鲁虽然扰乱了军营,可是他并没有来攻击额哲的意思。 各怀心思的朝鲁和潘仁,看到蒙古军营中乱起来之后,便跟像是早就约定好的一样,各自都破营而出,竟然没有一方去攻击额哲所在的中军。 昂格尔看清了形势之后,命人点亮火把,高喊着:“世子有命,朝鲁作乱,只诛首恶,胁从不问!” 只是他一路从后营走到前营,除了杀了几个趁机故意作乱的自己人外,朝鲁和潘仁的手下,他是一个也没有曲碰到。 等昂格尔与营中其他千户汇合之后,营中竟奇迹般的恢复了秩序,他与一众千户,一起目瞪口呆的看着营外的乱象。 王寿默默的注视着蒙古人的军营,待火起之后,便对胡老二道:“胡将军,准备一下吧,稍待片刻之后便出击吧!” 王寿不过是想再观望一下,可接下来的事,却使得他对胡老二道:“胡将军,眼下该如何是好!” 胡老二看着从营中出来的两路人马,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按照计划,应该是里应外合共破额哲的。 可是眼下从敌营中分出了两路人马,这两路人马,还不是朝一个方向而去的,胡老二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然后道:“王将军,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老胡听你的。” 王寿知道眼下情况有变,他需要立刻做出决定,可是出主意,做决定从来也不是他擅长的,可是眼下确实需要他来做决定了,他现在是一军之主,这是他的责任。 眼下的情形表明蒙古军中确实出了内乱,只是与潘小九说的不一样,他们并没有打算里应外合,或者说他们只是打算利用义军。 王寿觉得这一定是朝鲁的计划,想用义军来做他的挡箭牌,方便他与额哲的人马做一个切割。 王寿想起出城前,汤纶对他说的话,他瞬间便有了主意,王寿对胡老二道:“胡将军,出城之前,大帅有过交代,我等此行的目标乃是朝鲁,额哲不过是搂草打兔子顺带的。” 胡老二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汤纶说这话时,他就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可是眼下营中出来了两路人马,又怎么知道朝鲁在那一路,他们又没有见郭朝鲁,再加上此刻黑灯瞎火的,又看不清旗帜。 胡老二颇有些为难的道:“如今出营了两路人马,加上还有人再营中留守,我们怎么能知道朝鲁在那一路,不清楚朝鲁在那一路,又如何找到朝鲁!” 王寿冷静的道:“朝鲁肯定在除营的两路人马之中,至于在那一路人马之中,却不是我能知道的!” 胡老二听了这话,便痴痴的看着王寿,他的意思很明白,这些他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王寿接着说道:“我们不管他在那一路,这出寨的两路人马,全都拿下之后,朝鲁的行踪,我们自然便能知道。” 王寿说完这话,也不等胡老二回答,他立刻道:“胡将军,你我兵分两路,各自负责一路,你看如何。” 胡老二见王寿有了主意,他抱拳道:“一切听王将军吩咐就是了,我就负责西遁之敌,向北逃之敌,便交给将军了。” 王寿道:“好,既然胡将军没有意见,我们便开始吧,不然让他们跑了,回城之后就不好和大帅交代了。” 说罢这话,胡老二和王寿各自带着一千五百人马,便追向了逃遁的朝鲁和潘仁所部。 没有任何悬念,在黑夜之中,无论是潘仁的马贼,还是朝鲁的部落人马,全都不是亲卫营的敌手。 尽管他们的箭术更高明,骑术也是亲卫营赶不上的,可是他们在黑夜中必须借助火把赶路,这样一来,又怎么敌得过亲卫营呢。 当潘仁与朝鲁被押在一起时,他们都在骂对方忘恩负义,朝鲁说潘仁是土匪是强盗是无耻之徒。 潘仁则说朝鲁是懦夫是奴隶是猪狗不如之辈,他们二人都想让对方去给自己做那垫背的替死鬼,只是如今二人都成了赵胜的阶下之囚。 潘仁是胡老二擒获的,说是擒获却也不是很准确,准确的说应该是,他见是胡老二,便主动投降了。 朝鲁率人出营之后,便知道自己中了潘仁的奸计,只是木已成舟,他只得按照原计划,向着北方边墙逃去。 王寿领着人,先是用三眼铳给他来了一次齐射,然后便命亲卫营以弓箭自由射击,在黑夜中举着火把的蒙古人,便成了活靶子,即使箭术最差的人,也有一两箭射中了。 朝鲁也是久经战场之辈,他立刻便发现了问题所在,他让人灭了手中的火把。 火把灭了,对亲卫营的人而言只是增加了些难度,蒙古人还是在不断的被射杀。 本来蒙古人在黑夜中,便看不清事物的,加之身边人不断的中箭,使得他们的士气瞬间便降到了谷底。 也不知是那个蒙古人喊了声,“有鬼呀,长生天惩罚我们来了,快跑呀!”朝鲁的部众便四散而逃了。 王寿见蒙古人阵型已乱,便命亲卫营上前痛打落水狗,朝鲁在失去了部众保护之后,为了避免被亲卫营砍杀,只得让人点起了火,向王寿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此疫亲卫营只有几个将士因为跑得太快,跌下马去摔成轻伤的,其余众人竟无一人损伤,可是他们的战果却是非常惊人。 潘仁率部三人人马投诚,朝鲁的五千部众,除了被杀的一千多人外,还有一千多人跑得不见踪影,最后尽然俘虏他近两千人马。 亲卫营虽然擅战,可是这样的战损必却是从来没有的,王寿看着眼前的潘仁和朝鲁,已经抑制不住兴奋了,他知道自己立下了大功。 王寿道:“将他们押入城中,听候大帅发落!”亲卫营的指挥使立刻刻听令行事。 王寿领着百余人亲自盯着蒙古人的军营,他自然不会被胜利冲昏了头,要去把蒙古人的军营也给占领。 但是他也不担心蒙古人会来攻击他,因为他知道,只要蒙古人没有昏了头,就不会来锊他的虎须。 第一百六十章 故作姿态的朝鲁 城外的战事,赵胜与王寿一行人看得清楚明白,对亲卫营的出色表现,赵胜得意的对身旁的众人道:“亲卫营若有一万人,当可纵横天下,若有五万人,当可天下无敌!” 因为心心念念着自己的以夷制夷的策略,当王寿和胡老二领人出城之后,汤纶便来到了城门之上,对于整个战事的进展他看得清清楚楚。 听了赵胜这番有些自吹自擂的话,汤纶笑着道:“大帅此言,足可见豪迈之气概,而且亲卫营有今日之战力,离不开大帅往日的悉心教导,此战大帅有一半的功劳呀!” “汤先生说话真是好听,不过我刘某却是要说些扫兴的事情了,这样的军队,以我们如今的财力,能有三千已经是极限之中的极限了。”刘景岩是在城外战事尘埃落定后才来到城上的。 刘景岩作为赵胜手下的政务负责人,他为了这场战事做了很多的准备,无论战事的胜负如何,他都要做一套预案。 此刻他手下的人已经为亲卫营的将士准备好吃食和热水了,一旦他们进城之后,便可以尽情的去享用这一切。 赵胜不过是因为见着了一场罕见的大胜因此有感而发罢了,他自然不会把汤纶恭维的话当真。 因为这场胜利可以说是将士们的功劳,也可以说是王寿运筹帷幄的功劳,甚至可以说是这夜色的功劳,唯独不能说是他赵胜的功劳,与勇于作战的将士去争功,这是一件很卑劣的事情。 至于刘景岩的话,赵胜也是选择假装没听见,他知道在这个世道里,没有一支拿得出手的军队,一切的理想和梦想,都只是镜中之花,水中之月。 在如今的财政状况下,赵胜不仅不会裁剪亲卫营,反而要逆势而上,他要扩大亲卫营的规模,最终的目标自然是达到一万甚至是五万了,谁不想纵横天下呢,谁又不想举世无敌呢! 朝鲁与潘仁被押到了城楼之上,他们二人都不是什么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之辈。 识时务是他们走到今日这样的地位的必要素质,因此二人一见了赵胜,便拜倒在地,口中道着喜庆的话儿,表达着自己对赵胜的心服口服之意。 赵胜自然不会相信一个老奸巨猾之辈和一个号称草原之狐的马匪说的话,只是想到还用得上二人,他连忙上前扶二人,将礼贤下士的派头做得足足的。 赵胜先对左边的潘仁道:“想必你就是潘兄弟吧,我早就听胡老二说起过你,他说你是世间少有的真汉子,今日一见,方知闻名不如见面呀!” 潘仁听了这话,自然是满面的感激,他道:“在下薄有微名,靠的是兄弟们的抬爱,今日既然遇到了大帅,潘某人这百八十斤就供大帅驱使了。” 这样的话,潘仁对他以前的大哥说过,对林丹汗也说过相似的话,今日再对赵胜说这话,自然是驾轻就熟了。 赵胜听了潘仁的话,面上也很感动,他又对潘仁说了些,诸如得将军如同如虎生翼,如鱼得水的话,总之双方对这番对答,都很满意,都有所得。 赵胜这边结束了与潘仁的对话后,又对右边的朝鲁道:“想必阁下就是朝鲁首领了吧,真是生得雄壮呀!” 朝鲁对于这样的场面,虽然没有潘仁熟悉,可他长年身居高位,对这些自然也不会陌生。 朝鲁满面激动的道:“朝鲁生得再熊壮,也不过只堪为鹰犬之流,唯独大帅这样的人物,才是驱使鹰犬的主人,朝鲁愿意率领熬汗部所有的子民都来向大帅效命!” 赵胜听得这话,很是开心,今夜通宵不睡,费了如此大的一番波折。为的不就是朝鲁的这句话嘛。 赵胜觉得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他有些动情的说道:“首领请相信,今日所为,来日定会得到十倍,甚至百倍的回报。” 朝鲁却是不信赵胜这样的口头承诺的,他刚才说的只是一句场面话而矣,并不是真的要效忠赵胜,其实从心里讲,他是看不上赵胜的,在他看来他虽然失手被擒了,可赵胜依然只是一个土贼罢了。 “大帅英武豪迈,说话自然是一言九鼎了,可是如今在下部属寥落,想为大帅效命,却是有些力不从心。 若是大帅信得过在下,在下愿意立即出城去集合部属,然后再派人去熬汉部调集人马,有了我熬汉部的竭力相助,如此一来大帅便可以不惧林丹汗的威胁了。” 朝鲁先是恭维,后又对赵胜诱之以利,中间还用上了激将法,说什么若是信得过他的话。 赵胜自然是信不过的,今日第一次见面,哪里来的信任,只是这话却不能由他来说,他若是拒绝了朝鲁,不就会有损他礼贤下士的风范嘛。 因此赵胜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汤纶,以夷制夷的策略是汤纶提出的,这个帮赵胜背锅的任务,自然是非他莫属了。 汤纶也知道这一点的,况且帮大帅背锅,那也不叫背锅,而是大帅对他的重视,不然为什么不让刘景岩背,不让范进背呢,说到底还是大帅重视自己,汤纶如此想到。 汤纶对朝鲁道:“朝鲁首领,昨夜大家都没有休息好,有什么事情,等下午再谈吧!” 朝鲁连赵胜都不放在眼里,因此见是汤纶答话,便又恢复了他平日里的心直口快,他道:“你懂得什么,若是时间耽搁了,我跑散的部众回不来了且不去说他。 最怕林丹汗引兵前来,若他真的来了,区区榆林城怕是挡不住他的大军,到时候连累大帅受难,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嘛!” 汤纶本来想委婉的结束这场宾主想得的会面,可朝鲁却不领他的情,因此他道:“若是榆林城挡不住林丹汗,只凭你熬汉部,怕是也无能为力!” 朝鲁嗤笑道:“区区小子,怎知我熬汉部的实力,今日便让你长长见识,我熬汉部不只你所了解到的那些实力。 如今蒙古左翼的广大领地,乃是在我熬汉,奈曼,乌珠穆沁三鄂托克统治之下,而我等三鄂托克早已约定同进同退,若是我等愿意,可出兵三万骑。” 朝鲁说到这里,自然难掩心中的得意之情,因此他便去看赵胜的表情,只是赵胜却是面无表情,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朝鲁只得又道:“有这三万大军,再加上榆林这样的坚城,以及大帅手下的精锐之师,林丹汗必然不敢贸然进犯。” 第一百六十一章 来自建州的消息 朝鲁又道:“我们右翼已经与女真人达成了合作,在女真人的斡旋下,如今不止整个右翼蒙古,连科尔沁蒙古,以及内喀尔喀蒙古都已结成了联盟。” 朝鲁说这话时,底气十足,他背靠如此强大的势力,他相信赵胜知道了这一事实之后,会增加些对他的尊重。 作为一个蒙古头人,他十分在意赵胜对他是否尊重,他觉得赵胜将他与潘仁并列,有些不尊重他,他觉得他的身份地位比潘仁高得多。 只是赵胜的反应却是让朝鲁有些失望,赵胜并没有改变他的态度,依然是看着亲切,可实际上并没有一丁点对他这个部落头人的尊重。 这是朝鲁不能忍受的地方,为了改变这一状态,他又道:“大帅,不瞒你说,女真人怕是过不了多久,便要出兵对付呼图克图汗了。” 朝鲁十分笃定的认为,赵胜听了这个消息,定会把他奉为上宾,因为他觉得这个消息可以解决赵胜此时的困境,可以改变腹背受敌的局面。 朝鲁的底气来自于皇太极即将兵出蒙古的消息,女真人自从崛起以来,在野战这一块,从来都没有输过,他自认为靠着这个消息可以和赵胜做一次交易,并且他认为赵胜应该是非常愿意的。 皇太极要对林丹汗下手,赵胜对这个消息既感到意外又不感到意外,不感到意外是因为这是或早或晚都要发生的事情,只要稍微有些全局观念的人都看得出来。 皇太极此次绕开了山海关,从喜峰口破关而入,相对于从前在宁远防线的付出,可谓是极其的微小,可是收获却是大得惊人。 有了这样的先例,稍微有些全局观念的人,都能想象得到他的第二次入寇,甚至是第三次入寇,不能确定的只是时间而已。 赵胜感到意外的是,黄太极未免有些太心急了,这边还没有完全从关内退兵,这边又要开启对蒙古人的征伐了。 至于朝鲁的想法赵胜已是看清了个十之八九了,无外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套说辞。 若是将这套说辞对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人去说,他们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如今的时代民族的概念尚不明确。 可是唯独赵胜不行,因为他是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民族的概念已经深入到了他的骨子里。 更何况他对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自己嘉定三屠,扬州十日这些标志性事件记忆深刻。 有了这些记忆,赵胜又怎么会去认可朝鲁所谓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套说辞,赵胜唯一记忆深刻的便只有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这句话了。 更何况如今黄太极兵强马壮,选择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明智的选择只能是联合弱者,共抗强者,这才是出于长远的打算。 赵胜虽不打算与皇太极合作,可是他仍然想知道,皇太极会在何时,从何处入手,怎么样去消灭林丹汗。 赵胜看着朝鲁问道:“你言黄太极将要出兵草原,一举荡平丹汗的势力,可有什么凭据,空口白牙的又怎么能取信于人。” 朝鲁听了这话,对赵胜道:“大帅,这哪里需要证明,现在整个右翼的部落都知道这个消息,连呼图克图汗自己也知道的。” 赵胜道:“林丹汗也知道。” 朝鲁道:“是呀,呼图克图汗知道这个消息,正因为如此他才会选择与明朝合作,他希望得到朝庭的助力。” 赵胜道:“也就是说我赵某人只是他们双方交易的一个筹码,呵呵!” 朝鲁却不敢回答这个问题,在今日之前,他同样没有将赵胜放在心上,只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识时务些。 朝鲁道:“大帅,如今呼图克图汗与大明朝廷合作,我们正好和黄太极合作,以女真人的英勇善战,我等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赵胜道:“我若是不与他合作呢?” 朝鲁听了赵胜的话,却是不知该怎么回答了,因为赵胜的话,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不明白赵胜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与强者站在一块,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嘛。 赵胜没有等朝鲁回答,便道:“朝鲁首领,林丹汗既然已经知道黄太极要对他下手,他为什么不趁着女真人主力都在关内的机会,先下手为强,率先向女真人动手呢!” 朝鲁道:“呼图克图汗觉得这样做没有必胜的把握,他想与明庭彻底达成联盟之后,再与黄太极一决雌雄。” 赵胜转身对汤纶道:“汤先生,你觉得林丹汗这样的做法妥当吗?他的谋划是否有实现的可能。” 汤纶笑道:“林丹汗此举纯属痴心妄想,他估计从未想过与黄太极决战,他只是想将朝廷推在前方,而他自己在后面捡便宜罢了! 只是朝廷中人对这一切也是洞若观火,所以他的想法,永远不可能实现,若是此次他趁着黄太极入寇京畿的机会,向女真人发起了进攻,朝廷还有几分与他结盟的可能。 可是他不仅不去对付女真人,反而对大明下手,依在下看来,若是黄太极真的对林丹汗下手,林丹汗除了败亡一途,已经看不到其他的希望了。” 赵胜道:“什么叫真的对林丹汗下手,朝鲁不是说,这已经是草原上的共识了嘛。” 汤纶笑道:“大帅,这只是黄太极为了震慑林丹汗故意放出了消息,目地便是为了让林丹汗不在他入寇京师这段时间给他添乱。 现在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林丹汗果然不敢趁女真主力入关之际,去给他捣乱。” 赵胜道:“先生的意思是,朝鲁他们得到的只是假消息,黄太极并没有对林丹汗下手的打算。” 汤纶道:“至少目前没有,如林黄太极要做的便是消化此次入关所得,待他将入关所得转化为实力后,第一个动手的目标应该是朝鲜,而不是林丹汗。” 赵胜道:“这是为何,朝鲜不是已经臣服女真了嘛。” 汤纶道:“大帅,朝鲜的臣服不过是假意屈服,他们还是心向大明的,更何况东江镇已经失去了原来的作用,此刻正是彻底征服朝鲜的机会。” 朝鲁听到这里,却是受不了了,他不相信黄太极只是在虚张声势,他不相信他和他的部众都受骗了。 朝鲁大声的对赵胜道:“赵大帅,我可以对着长生天发誓,女真人真的要对林丹汗下手。” 赵胜并没有理会朝鲁的发誓,他对于黄太极立马要对林丹汗下手的消息,也是不那么当真的,他让王寿将潘仁与朝鲁带下去安置。 朝鲁既展现了自己的雄厚实力,又爆出了黄太极即将对林丹汗下手的消息,依然没有改变他此刻与潘仁相当的地位,这让他觉得很是难受。 待朝鲁和潘仁离开后,赵胜对汤纶道:“不管黄太极何时对林丹汗下手,他要再次入寇中原,黄太极定然要除掉进丹汗这个后患。” 汤纶很赞同汤纶的看法,如果大明找不到一个制衡黄太极的方法,黄太极的下一次入寇,可以说是指日可待的。 只是他不明白赵胜说这话有什么用意,于是他道:“大帅言之有理,黄太极收拾林丹汗只是时间的问题,或早或晚而已,不知大帅有何考虑?” 赵胜道:“我在想洪承畴与林丹汗结盟的事,先生觉得他是否禀报了朝廷,或许只是他擅自做主,或者说他只是在利用林丹汗。” 汤纶道:“以洪某人的见识,他肯定知道与林丹汗结盟,朝中诸公是不会同意的,很明显他只是在利用林丹汗来对付我们,至于结盟不过是他在为林丹汗画饼而矣!” 赵胜道:“这么说,林丹汗与洪承畴不过是半斤八两,一个不讲信用跑去抢劫金银财物,另一个从一开始便在欺骗,真是有趣得很。” 哈哈,哈哈 汤纶笑了几声,对赵胜道:“大帅,这便是上天给予的机会呀,若是林丹汗与洪承畴二人合作得亲密无间,我们又哪里会有度过此次危机的机会。” 哈哈,哈哈 听了汤纶的话,赵胜也笑了起来,原本看起来浩浩荡荡的两路夹击,如今却成了虎头蛇尾的局面。 洪承畴调集的兵马,被赵武拦在了延安府一带,每日只能推进十余里,有时候遇到了赵武的突袭,为了保证安全,他们又要退个二三十里。 南面的战事便是处在这样反复的拉锯之中,至于北面,额哲带来的先锋人马,如今已失去了战力,若是林丹汗不来支援,赵胜觉得他们甚至连营门都不敢出了。 更何况赵胜还有杀手锏没有使出,他的爱将马继先部深入草原已有一段时间了,若是没有意外的话,马继先应该已经在草原上大杀四方,赵胜估计不日便可收到他的消息。 赵胜此刻想的已经不是洪承畴和林丹汗了,他现在想的是素未谋面的黄太极,赵胜觉得他应该阻止一下黄太极,不能让他轻易的便收拾了林丹汗。 尽管赵胜不知道自己最终能否改变中原陆沉,汉儿尽着胡服的局面,可是他觉得眼下有必要给黄太极找些不痛快。 赵胜于是对汤纶道:“汤先生,今日见了朝鲁,你觉得此人可有利用价值,他是否能成为先生以夷制夷计划的一颗棋子。” 汤纶想了一会儿,便摇头道:“此人已站在了黄太极的那一边,若用其对付林丹汗,可以发挥些作用,可是要用他去对付黄太极,却是不太现实的。” 赵胜道:“林丹汗虽有数万骑,可是其人志大才疏不足为虑,唯独这个黄太极,却是让人觉得很是为难。” 汤纶道:“此酋不输其父努尔哈赤,如今又有辽东为根基,假以时日怕是天下难有能制衡他的人物呀!” 赵胜道:“先生所言甚是,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助林丹汗一臂之力,日后不能让黄太极赢得太容易了。” 汤纶道:“林丹汗素无信义,洪承畴便是前车之鉴,若是和他合作,怕是有不测之患。” 赵胜道:“所以我们先要将他打服,蛮夷之辈,素来是畏威不畏德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赵胜虚言退王寿 林丹汗的大军已是全部聚集在了榆林城下,此时距离朝鲁被俘已经过去了七天,距离马继先出塞则已是一月有余了。 赵胜知道如果马继先的行动顺利的话,那么林丹汗的后方应该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了,若是从坏的方面来考虑,如果马继先一行不顺利的话,也应该会有消息传递回来了。 赵胜对于林丹汗的一切挑战,都选择高挂免战牌,那怕是林丹汗送来了一封极具侮辱性的战书,赵胜依然是置之不理的。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赵胜想不理会,事情便会偃旗息鼓的,林丹汗那极具侮辱性的战书使得赵胜麾下群情激奋。 前日林丹汗领兵到了榆林城下之时,还没有进入额哲的营寨,便命人送来了一封战书。 战书中林丹汗自称为草原百万部众之主,称赵胜为不安守本分的闾左贱民,让赵胜自缚出城请罪,战书中满是对赵胜的侮辱之词,透露的是林丹汗本人的狂妄自大。 当林丹汗的使者当众读出战书后,连王寿这样平日非常谨慎的人也忍受不住,指着那使者,请求赵胜斩使,还林丹汗以颜色。 至于胡老二之流,则已是拔出了身上的配刀,想要当场便杀了林丹汗的使者,若不是赵胜及时制止了他,恐怕那使者便要血洒当场了。 赵胜对众人道:“我本是乡间小民,躬耕于陇亩,奈何官贪吏虐,胜不得不奋起反击,有幸得诸君相助,至有今日局面,胜亦不胜感慨。” 赵胜指着林丹汗的使者道:“至于其人,不过为传信之使者,诸君若心有不愤,来日自可于疆场逞威,何必为难区区使者。” 赵胜见众人情绪稍平,便对那使者道:“汝可去回复林丹汗,赵某人日夜都在榆林城头,若林丹汗真有能耐,便到城头之上来,那时我便可自缚双手。” 那使者听了这话,只能悻悻地退去,待回到城外军营,便将今日在赵胜处的遭遇一一道出,林丹汗以书侮辱赵胜,本欲收激将法之效也,可赵胜却处之泰然,林丹汗望着榆林高墙也无可奈何了。 林丹汗正不知该如何办才好,身旁一人道:“大汗,我等受明人相邀而来,今已困贼于榆林,然攻城非我所长也,可遣使与明之巡抚洪承畴通信,让他速速带人前来与我们会合。” 林丹汗听了这话,大喜,当众便命人赏赐那进言之人,一面又使人作书,送予洪承畴。 林丹汗在信中,自言道:“自与将军盟约以来,我部先破边墙,后又战于榆林之侧,歼灭贼寇无数,今贼首赵某胜者,势穷已入孤城,本汗请大人,速领兵前来相会。 若大人来迟,恐榆林已为我所破,贼首赵胜已为我所擒,大人则上负天子之望,下樱黎民之情,请大人速来,本汗愿将此功赠与大人。” 林丹汗阅毕书信,便让人从速送往洪承畴营中,他自己则在营中与众将饮酒取乐,丝毫不将赵胜放在眼中。 且说赵胜与诸人日日见林丹汗营中宴饮高歌,酒肉香气飘到城上,引得人馋虫大作。 王寿进言道:“大帅,林丹汗在营中日日高歌,军务防守已懈怠致极,在下请领兵前往破之,以消前日之辱。” 赵胜以手指林丹汗后营,而对众人道:“前营虽是防备松懈,然观其后营,可谓整肃矣,偶尔还能见到杀气闪现,若本帅所料不错,此处定有伏兵。 林丹汗定是前日激将之计不成,故又设此计,示我以弱,欲引我出城攻他,本帅岂能使他如愿。” 王寿与众将顺着赵胜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营阵整肃,凛凛然有杀气闪现,于是向赵胜请罪,请治其不察敌情之罪。 赵胜笑道:“将军为我账下大将,岂能因小事降罪,况且我军连胜,将士俱骄,此乃人之常情,将军何罪之有。” 王寿听闻此言,又领着众将拜谢赵胜不罪之恩,并道愿为赵胜效犬马之劳。 赵胜微笑着让众人退下,与汤纶一同站在女墙之后,他的眼神一会儿看着城外的军营,一会儿又看向那邈邈的天际。 汤纶道:“不知大帅在忧虑何事?” 赵胜道:“先生你觉得林丹汗的后营如何,可有看出伏兵之像。” 汤纶道:“在下眼拙,不能见到大帅所言之景象。” 赵胜在他耳边悄声道:“我也看不出什么伏兵。” 汤纶听了这话,张大了嘴却是不知说什么好,赵胜刚才可以说是义正言辞了,哪里知道竟然是胡说八道。 汤纶楞了半晌,才出言道:“林丹汗的后营,看起来的确不像前营,说不定真有伏兵。” 赵胜道:“他们的宴饮之地乃是在前营,后营中人都到了前营,自然显得冷静了不少,确是有几分军阵整肃的样子。” 汤纶听了这话,也觉得赵胜所言有理,于是问道:“那大帅何必要欺瞒众人,若依样将军之意,今日可大破林丹汗。” 赵胜道:“要破林丹汗不难,然则我们兵力有限,破之容易,却难以使其归心呀。 一旦林丹汗今日逃走了,他定然会整肃兵马,再来与我们一战,那时的他却未必会如今日这班懈怠了。 阿武的书信相必先生已经看了,他在南面与洪承畴那老贼纠缠了一个多月了,若是时日迁延,官军越来越多,那么南面战败便是可以预见的了。 若不能一举解决林丹汗,与他在这里耗费时间,我们必然陷入两面夹击之势,到时候这榆林城,延绥半数之地,我们便只能拱手让于他人了。” 汤纶听了赵胜的话,笑道:“在下想必已是知道大帅的谋划了。” 赵胜笑着道:“本帅所思所谋,俱是依先生之计而成,自然逃不过先生的慧眼。” 汤纶道:“不瞒大帅,若是刚才大帅准了王将军之请,在下也要请大帅收回成命的。 正如大帅所言,如今紧要之处是解除两面受敌之囧境,林丹汗较之洪承畴更易对付,况且我们已有了朝鲁和马继先将军这两着先棋,林丹汗之危当不日而解。” 赵胜正色道:“先生言之有理,如今破局之关键便在林丹汗身上了,我们只需耐心的等待马将军的消息即可。” 第一百六十三章 风起云涌书信至 清涧,明军大营之中。 洪承畴拆开了这封刚到的书信。 洪承畴仔细的看着书信,信中的字有些丑,不过在他看来化外之人,能写成这样,也不容易了,不该过于苛求。 阅罢书信,他却是气得胡子都抖动了起来,洪承畴对身边人道:“我必杀虎蹲兔此酋,先是攻我城寨,今日又以虚言搪塞于我,该杀!该杀!” 林丹汗在边关的所作所为,明军之中的夜不收早就一五一十的报给了洪承畴知晓,若不是他被赵武牵制在了这里,他恐怕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歼灭赵胜,而是领兵去给林丹汗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知道天朝之威不可冒犯。 只是如今的他却被一个不名一文的赵武给阻拦在了此处,想要前进却是力不从心。 关于赵武他在当日围攻无定河营寨时便见识过,当时只是觉得其小有才华,却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他洪大人的拦路虎。 赵武将兵马分散开来,每路人马不过四五千人,他不与洪大人正面对敌,只是偶尔在险要的地方设个陷阱,打个埋伏。 开始时洪承畴还排人去追歼赵武所部,后来却是放弃了这个举动,因为一旦他派人前去,偷袭之人便做鸟兽散,官军只能砍几颗人头应付了事,可是散去的义军,用不了多久又聚拢在了一块,继续骚扰官军。 洪承畴每次派官军出战,都要加餐给赏,可是收获却是寥寥,洪大人自然不会再做亏本的买卖。 本来应付赵武,洪大人已经觉得劳心费神了,此刻又接到了林丹汗这封满篇尽是虚言的书信,自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要口出几句不能落到实处的狠话。 只是想到前些日子京中传来的消息,洪大人却是烦恼尽去,甚至内心还还有些振奋,据洪大人京中的同僚言,当今陛下对如今总制三边的杨总督已有些不耐烦了。 前些日子,陕西流贼大股入晋,山西出身的御史言官,在京中大肆攻击杨鹤,说他以邻为壑,认为他以抚为主的策略不合时宜。 当今圣上命内阁上报近些时日以来杨总督在三边总督任上的治绩,内阁也好兵部也罢却是呐呐不能言。 杨总督上任以来,三边的局势不仅未稳,反而让赵胜夺得了半个延绥,而陕西之贼还东走入晋,即便是偏袒杨鹤的东林阁臣也是无言以对的。 对于自己这位顶头上司的策略,洪大人也认为不是很妥当,在洪大人看来,对付敢于反抗之百姓,唯有强硬镇压方为上策。 尽管造反之百姓,亦是皇明赤子,他们不过是迫于饥荒而从贼,其情实为可悯,可其行却实为可杀。 方今天下本就是内忧外患,若不果断镇压叛乱,迁延日久之后,陕西之贼寇怕是要费十数年之功方可镇压。 每每想到这里,洪大人就觉得留给他的时间不是很多了,甚至他觉得留给大明的时间也不是很多了,洪大人内心有些急迫,这种急迫有关于流贼的,也有关于他的顶头上司杨总督的。 对于贼寇只有杀得他们心惊胆战,杀得他们不敢反抗,如此之后,才可以论及如何恢复陕西,如何治抚民众。 对于杨总督,洪大人只能暂时按捺住心中的急迫,只有当杨总督犯的错够多了,洪大人才有机会走上他想要的那个位置。 洪大人想着近几日看到的邸报,已有好几起旋抚旋叛的事情发生,其情由大抵是,受抚之贼人无地无粮,不得已之下,只得再行反叛之事。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杨总督这个位置肯定是坐不安稳,只是具体的时间却是不好说,不过外有流寇为乱,下有他们这些主剿派掣肘,再加上朝廷的威逼,想必时间不会太远。 洪大人自然对三边总督的位置是很感兴趣的,这里面既有高官得做的欲望,也有为君王了却天下事的崇高理想,只是他没有督察院任官的经历,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却是不太好办。 好在他京中好友传来的消息表明,当今圣上对于能够实心用事的臣子还是颇有好感的,如今朝中的周延儒,温体仁之流,俱是靠着这一点方才得了今上的垂青,据说二人有入阁的希望。 洪大人自认为才华不输于人,只是没有机会展露自身才华,如今赵胜盘据延绥却是给了他一个机会,只是好像有些不怎么顺利。 洪承畴拿着手中的书信,踌躇一阵后,还是选择给林丹汗回书一封,书中道: “可汗深明大义,统兵助朝廷剿灭叛贼,本官已上奏天子,待贼寇扫灭,圣明天子必有赏赐。 听闻可汗已兵临榆林之下,当再接再励,灭贼寇于反手,擒贼首于阙下,万不可姑息养奸,错失灭贼之大功。 本官自领兵马十万,已围贼之大将赵武于清涧,不日即可歼灭,待我两军会师,本官自当酬谢可汗之高义。” 洪承畴此刻想的依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手段,在他看来林丹汗是完全有能力剿灭赵胜的。 林丹汗之所以给自己发来一封书信,邀请自己会师,不过是他觉得此刻的榆林无利可图,所以不想出力罢了。 榆林本就穷困,又经历一番兵灾,自然没什么油水可捞,再加上赵胜坚壁清野的举动,林丹汗自然有些心灰气冷。 所以洪承畴极力挑动林丹汗去攻打榆林,至于榆林城中的百姓,会不会死于林丹汗的刀下,自然不再他的考虑之内。 …… 榆林,城门楼之上。 洪大人得了林丹汗的书信,赵胜也得到了一封期待已久的书信,书信是深入敌后的马继先送回的。 赵胜看了手中的书信,然后递给了一旁的刘景岩,他笑着道:“景岩先生,此次马将军可谓是大胜而归,破灭小部落数十,夺得马匹一万有余,牛羊则是数万不止,你这边要安排人接应,这可是一笔横财呀!” 刘景岩看信很快,可谓是一目十行,马继先信中的内容,他已是了然于心了。 刘景岩也高兴的回答道:“大帅,军中这一月没有什么收入,老朽正在为此着急,马将军此举算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待战事一了,刘某却要好好的敬他一碗酒。” 刘景岩此刻语调甚是轻松,赵胜自然也很高兴,马继先大有收获,不仅搅乱了林丹汗的后方,而且可以大大缓解自己窘迫的财政状况,自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赵胜笑着对众人道:“不知道各位可有计策为我解决城外的林丹汗大军呢?” 赵胜相信要不了多久,林丹汗便会收到后方的消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在辽阔的草原之上,马继先的拦截只能为他多争取一些时间,却不能完全隔绝林丹汗的信使往来。 不过有了这些时间,赵胜已是占尽了先机,战争便是这样的不均衡对抗,尽管林丹汗还有四五万骑兵,在赵胜看来威胁也小德多了。 众人听得赵胜之言,相互之间,都以眼神示意,最后还是目前的军中第一大佬王寿抱拳道:“大帅,请给我五千兵卒,再配以亲卫营之劲旅,今夜便可为大帅破敌。” 赵胜听后默然不语,想起如今城外几乎不设防的状况,再加上自己亲卫营的夜战能力,他觉得王寿的话,不算是吹牛,而是可以实现的事情。 赵胜并没有马上做出决策,他觉得此举还有些不妥,于是又向汤纶问道:“汤先生,你以为如今该当如何?” 汤纶历来知晓兵事,尽管赵胜认可王寿的话,他还是要问一问汤纶的意见,以期有意外的收获。 汤纶闻言,上前答道:“大帅,林丹汗拥四五万之众,有营寨之固,当从长计议,不可猝然图之。” 汤纶的话却是出乎众人的意料了,如今在城门楼上议事之人,对军务多有几分自己的看法,经过前两次的交战,他们不认为城外的林丹汗是一个强敌。 “汤先生过于危言耸听了,林丹汗虽有四五万之众,在我看来不过是乌合之众,至于营寨之固,不过儿戏耳,先生何必如此忧虑。”王寿抱拳道。 赵胜听了王寿的话,也点头表示赞许,他对汤纶道:“汤先生,我们此次不求歼敌,只为使林丹汗大败,使之见识我军之强,免得日后再生妄心。” 汤纶道:“兵者,国之大事,战者,危事也,岂可抱万一侥幸之想,今林丹汗强而我军弱,当智取而不可力敌。 若王将军所言,即使趁夜破敌,林丹汗也只会认为我等之胜不过是因偷袭之故,如此又岂会心服而口服。 即使今日迫于形势与我们有一二约定,他日定然背约,如此我军于草原之攻略,定然事倍而功半。” 赵胜觉得汤纶的话很有道理,便问道:“不知先生有何妙计可取事半而功倍之效。” 汤纶道:“大帅可曾听闻十面埋伏的故事。” 赵胜笑道:“先生小看我了,赵某虽生于乡里,也是知道十面埋伏的故事的。” 汤纶道:“如今之形势,正可用十面埋伏之计,大帅可使人将马将军之消息告知于林丹汗,我等再以大军围困其营寨,如此可收十面埋伏之效。” “汤先生怕是糊涂了,城中哪里有大军可用,即便马将军脚程再快,一两日之内怕也是指望不上的,等到马将军赶到之时,林丹汗怕是早已远遁,那时我军对于草原之攻略,也无从开展了。”王寿指出了汤纶话中的漏洞。 汤纶只是笑笑,然后对在众人之中没什么存在感的范进道:“范先生,城中迁移之民,是否已经安置妥当了。” 范进没有想到今日有自己发言的机会,听得汤纶发问,不过他对自己手中的事务了然于心,他上前答道:“城外迁移之民,分为男营,女营,老年营和童子营,已是安置妥当了。” 赵胜此刻已是明白了汤纶的意思,他想用男营之民众冒充义军,以起到恐吓林丹汗的效果。 汤纶出言道:“我等可于今夜出城,以男营之众,择其善守之地安置,使其持弓箭,火铳,若林丹汗敢来,可使其击之,再使亲卫营游走其间,林丹汗若是路突围,我军定可击溃他,使之归营自守。” 赵胜听罢大喜道:“汤先生之言有理,不过却是不甚完善,兵法曰:归师勿遏,可以将中军左营之兵置于其北归之途,以防其狗急跳墙,其余三面安置男营之众,再多树旗帜便可。” 众人听完这话,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汤纶与刘景岩俱道:“不可!” 如今陈中的防守靠的便是中军左营,调走中军左营之后,若是有任何异动,榆林便不为义军所有了。 赵胜笑道:“诸位不必多虑,到时可以留一部分男营壮丁,假扮中军左营之兵在城上防守,如此一来无论城内还是城外都瞧不出我们的虚实。” 汤纶道:“大帅,林丹汗其人见小利而忘义,谋大事而惜身,凭借男营壮丁与亲卫营足矣,不必再调中军左营出城。” 赵胜道:“先生之见,本帅是认可的,以林丹汗的个性定然不敢来袭我榆林,可是蒙古人中,也是有敢战之辈的,他们定然会选择向北突围的。 因此在北面若无一敢战能战之兵,怕是很难拦住他的,为保万全,此处非中军左营将士不可。” 汤纶道:“大帅之见备矣,只是汤某人却并没有打算与他交战,我们只需拦住他片刻,到时候以朝鲁的人头定可消弭兵戈。” 赵胜此刻甚是坚定,他道:“林丹汗挟重兵而来,若不战上一场,他岂会服气,因此朝鲁之头可用,却不是用于消弭兵戈,而是用于我等大胜之后表达诚意。” 汤纶见赵胜主意已定,也不再争辩,他同样认为需要给林丹汗以当头棒喝,否则全靠恐吓怕是难以万全,只是他考虑到了榆林和赵胜的安危,才提出了一个折中之计。 赵胜的决定,正是他所认为该采取的上策,不过是要冒一点点风险,只是如果算上林丹汗的性格,应该有七八分的把握,也就算不上多大的风险了。 以王寿和胡老二等为代表的一干武将,自然不会想那么多,他们只知道,接下来有一场仗要打,一个个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夜之间陷合围 在很多年以后,林丹汗也不知道榆林城里的人,是怎么出的城,是什么时候出的城,因为那一夜他睡得很安稳,而那个负责值夜的家伙却是因为喝得烂醉如泥,以至于什么也不知道。 是的,他什么也不知道,当林丹汗亲自挥舞着马鞭,那鞭子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迹后,他才从宿醉中醒来。 只是他醒来时,他的那双眼睛里透出的迷茫,使得挥舞马鞭的林丹汗更加愤怒,以至于接下来几鞭子打得格外的重。 负有值夜之责的那个家伙,因这几鞭子,发出了惨痛的哀嚎,即使听到的人也会汗毛竖立,可想而知他到底遭受了怎样的痛苦。 旁人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可是并没有人去同情他,他们认为这个家伙是咎由自取,谁叫他在值夜之时还要喝酒呢。 其实喝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又有那个草原上的人不比喝酒呢,他们都是这样,从睁开眼时便喝,直到睡觉时才止,也许梦中也在喝酒。 可是现在因为这个家伙喝酒误事,使大家都被连累,营寨四方全是赵胜部的人马,他们如今被围困在了这小小的营寨里了,这就是不可原谅了。 尽管那个家伙被打得皮开肉绽,即使他发出了让大家汗毛竖立的惨叫,也没有人会对他产生一丝丝同情,这样连累同袍的家伙,打死才好呢! 最后还是林丹汗打得累了,才让人将那个家伙送下去疗伤,至于到底能不能救活,便不在林丹汗的考虑之中了,不过进气少出气多,估计是凶多吉少的。 林丹汗喘着大气,回到了他的位置上坐好,此刻的他已经冷静了下来,激烈运动之后,一开始的愤怒已不见了,此刻他又是那个草原百万部众之主了,而不是那个被激怒的糟老头子。 林丹汗先是喝了一大碗马奶酒,然后对众人道:“各位,事已至此,你们看该如何是好呀?” 林丹汗的问话,其实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他身边的人答案都是一致的,那就是动口不如动手,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打就是了,蒙古人虽然爱喝酒,可是他们却是没有孬种的。 在座的部落之长,或多或少的都与成吉思汗有些血缘关系,总之都是是成吉思汗的后裔。 既然是成吉思汗的后裔,自然有自己的骄傲,因此他们有的人认为,应该向着榆林城进攻,让该死的流寇,知道草原儿郎的威风。 只是这种极少数的激进之言,很快便被更加稳妥的言论掩盖,大多数的人认为应该向着北面突围。 各家部落之长的想法很简单,他们此行已有了收获,没有必要再与赵胜纠缠,这是上至部落之长,下至普通士卒的普遍想法。 他们在庆阳府,在宁夏等地,已经有了收获,眼下最重要的事把这些收获带回家去。 部落长想用这些收获与在草原上的商人换些精致的锦绣,给自己的妻妾们换一身新的衣裳,而普通士卒们想的便是换些铁锅,更重要的是换些茶叶,天天吃肉太难受了,必须要饮些茶,最好是那种好保存的砖茶。 总之此刻避战回乡的声音占据着上风,那些想要去攻打榆林城的,只是极少数的激进派,少数虽然有时候掌握着真理,可是他们总是得不到支持。 一番激烈的争论之后,他们达成了共识,向着北面突围,他们要回家,要回他们那辽阔无际的草原。 林丹汗一声令下,整个营地瞬间都忙碌了起来,马匹要喂,金银要带,粮草要准备,总之很是匆忙。 就在众人准备得差不多之时,林丹汗正要让人传令开拔,赵胜放归的朝鲁麾下的降兵回到了营寨。 赵胜将他们放归,目地便是让他们给林丹汗带话,让他知道自己派了人去草原,而且在草原上还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林丹汗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拒绝相信,他将逃回来的人分开审问,得到了相同的答案,那便是赵胜真的使他的后院起火了。 本来就想要归乡的众人,此刻又听说了这个消息,自然是更加的激动了,他们更迫切的想要回乡了。 赵胜没有呆在城上观风景,他来到了位于林丹汗营寨北面的中军左营之内。 原本刘景岩以及汤纶是反对的,他们都是有见识的人,知道挡在林丹汗北归之路的中军左营定是承受冲击力最大的地方。 他们不希望赵胜到哪里去,因在在他们看来,战事的胜负比赵胜的生死更重要,他们可以输一次两次,却不能使赵胜有任何的差池。 如今的赵胜麾下,看似兵强马壮,既在北击林丹汗,又在南抗洪承畴,这是任何义军都做不到的事情,在天下来说,算得上独一份了。 可是无论是刘景岩,还是汤纶,他们都明白,如果赵胜一旦不在,这些势力定然会土崩瓦解,可能一夕之间便不复存在了。 因此他们竭力的反对赵胜去冒险,在他们看来,赵胜呆在最安全的地方,所有的事情让手下去做便足矣。 事实上,自从赵胜上一次遇险之后,他便是如此去做的,永远呆在最安全的地方,不将自己的生命错付。 可赵胜今日一反常态的作为,却是有迫不得已的缘由,如今从开战到现在已是接近四十余日了,他不能再使自家的人马处于两面受敌之囧境了。 赵武虽然没有求援,可赵胜不会认为他就会很容易,对于洪承畴的老奸巨猾,赵胜是早已深深的镌刻在了脑袋里。 满人能最后取得江山,洪某人可谓是出了大力的,平定江南,安定云贵,他在南方之时,大名鼎鼎的平西王在他面前只是个弟弟。 这样的人,赵胜又岂能不加以重视,又岂敢在迁延时日,让赵武独自去面对这样的凶人。 赵胜要短期内,结束如今两面皆敌的囧境,他就必须要尽快的与林丹汗达成合解。 要与林丹汗这样的人达成合解,不与他打上一仗,不好好的胖揍他一场,那就是天方夜谭之事,因此赵胜不能让今日的计划出现一点点偏差。 赵胜亲自坐镇中军左营,目地便是给他们以压力,让王寿以及胡老二等人尽力死战,让胜负输赢决于今日。 第一百六十五章 此处尽是哀歌 蒙古人如同潮水一样向赵胜所在之地涌去,而赵胜所在的中军左营此刻则如同经受海浪冲击的礁石。 中军左营区区几千人马,扼守住了林丹汗北归的去路,赵胜所部俱是步卒,他们屯驻在一处高地。 这高地只是相对于其余地方而言,其实不过是一处小小的土丘,平日里兵马来去,并没有引得人重视,此刻却是成为了一处险要地形。 赵胜昨夜到了此处,便命人在此处挖了一条半人深的沟渠,此刻中军左营的将士正在依靠沟渠抵抗着蒙古骑兵的冲击。 这样的战法并不新鲜,也不是赵胜的首创,这是明军为了用火铳对于抗骑兵,而创设的一种战法。 在多年前发生在白山黑水之间,决定满人生死的战斗中,马继先的先祖马林便用过这种战法。 很可惜当日的马总兵运气不是很好,先是下了一场小雨,继而又是雾霭漠漠如织,导致了他的兵败。 可是今日赵胜的运气却是不错的,不仅没有下雨,天空中还见得到时隐时现的太阳,虽然火铳发射后,也有烟雾缭绕,可是却是不影响正常的射击。 赵胜并没有到一线去指挥众人战斗,此刻的他坐在一处土丘之上,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前方的战场。 赵胜知道刚刚不过是林丹汗的一次试探性攻击,只能算得上开胃小菜,接下来的才称得上是大餐。 此刻的战场暂时处于平静,林丹汗在重整着兵马,他对刚才领着人进攻的那位部落长大呼小叫着。 赵胜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此刻所处的位置,正好可以看清整个战场,已方的准备,敌方的准备全都被他一览无余。 片刻之后,林丹汗的林攻又开始了,勇敢的蒙古骑兵嘴里不时的发出各种声音,呼喝声响彻整个战场。 这些人展示了高超的骑术,只见他们以双腿控马,身体在马匹之上上下起伏着,轻松的便避过了地上的阻碍。 这些阻碍,有赵胜命人设置的拒马桩,也有专门为使马腿折断的陷坑,这只是两样简单的设置。 就是这设置,挫败了林丹汗的试探性进攻,使得赵胜所部人马可以从容的射杀失去马匹的蒙古骑兵。 可是此刻进攻的这些骑士们,并没有受到这些陷阱的影响,他们的骑术可以使赵胜所部的所有骑兵感到羞愧。 这样高超的控马技术,不仅实际效果很好,连动作也很好看,他们的这些动作使人看得赏心悦目,只是这赏心悦目里多了一丝丝杀气。 蒙古骑士们轻松的过了陷坑,接着他们又避开了挡在他们前方的那些进行试探攻击而倒下的己方士卒。 赵胜看着眼前战场上的形势,他对身边的胡老二道:“不知道林丹汗还有多少这样精锐的骑士,今日一战之后,怕是他要后悔几日了。” 胡老二道:“这都是大帅英明神武,若是我们单独遇到这些骑士,怕是要吃亏的。” 赵胜道:“可惜这些骑士了,若是我们的兄弟有这样精湛的骑术,天下之大真是无处不可去了。” 赵胜的话音刚落,便有箭矢射向了他,胡老二见状,立马举起早就准备好的盾牌位赵胜挡箭。 赵胜看了一眼射在地上的箭矢,箭头俱是精铁打造,连箭杆也是笔直,一看便知道这箭矢乃是精品中的精品。 赵胜又看向了正在向他所在的山丘进攻的骑士们,他愈发觉得这些骑士的精良,在马匹奔进之中,还能射出如此有力的箭矢,这样的水平,赵胜手下也只有几个领兵大将做得到。 只是此时那些精良的骑士与他份属敌对,他们的目标是赵胜此时所处的高地,甚至是赵胜本人的脑袋,赵胜自然不会因为爱惜他们的才能,而不舍得对他们下手。 赵胜觉得面对值得尊敬的对手,尤其需要用尽全力,因此他果断的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随着赵胜的一声令下,山丘之上,火铳的响声不绝于耳,而那些进攻的精锐骑士们,此刻却是纷纷落马。 这是赵胜为了吃下这顿大餐而专门准备的,他将榆林城中所有的火铳全都集中了起来,而这些火铳全都处于等待击发的状态。 中军左营的士卒们并不是专业的火铳兵士,他们没有经过什么训练,他们无法用火铳精确的瞄准敌人。 在开战之初,赵胜便明白这个道理的,赵胜与汤纶等人商议之后,便决定了以数量来弥补射击不精确的不足。 这样做便是将所有的力量抽调到了北面,这是一场冒险,也是一场赌博,赌的便是林丹汗得知消息后,会选择北面作为突围方向,对其余各处会视而不见。 赵胜提出的这一计划,汤纶也是支持,军中众人更是没有二话,而事情的发展正如赵胜和汤纶猜测的那样,林丹汗选择了北面。 因此在矮墙之后的中军左营的士卒,他们的身边放着四五支火铳,士卒们两两配合,一人负责端着火铳,一人则不停的吹着火折子,负责点燃火绳。 赵胜看着前沿战场,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可是心里却是在吐槽这种落后的火器。 赵胜想着后世的步枪,心中暗下决定,一定要加大在火器之上的投入,争取早日取代此刻这些落后的火铳。 最让赵胜无语的是,自己这边,竟然发生了好几次火铳爆炸,至于哑火,不能击发的,那更是以十倍数的递增。 虽然问题很多,可是靠着密集的火力,林丹汗以精锐发起的冲击,已然是失败了。 林丹汗这边也是经历了大喜大悲的过程,他以自己直属的骑士,混合着各部落长的亲卫们,才组成了这一支,赵胜不比羡慕的精锐骑士。 眼看着这些骑士凭借着高超的骑术,即将踏平阻挡在他们回家之路的山丘,可是密集的火铳声却是打破了他们的妄想。 林丹汗满脸的不可思议,他不是没有见过火铳,事实上,火铳早已成为明军的标配了,可是粗制滥造,以及使用场景的限制,并没有发挥他应有了力量。 林丹汗以及各部落长们并没有将火铳放在心上,可此刻如此密集的火铳,却是让他们大吃一惊。 林丹汗不由自主的道:“听这声音,至少有上万人马在那山岗,流寇们怎么会有这样的实力,真是不可思议。” 第一百六十六章 今人风采胜古人 就在林丹汗等人觉得不可思议之时,等待已久的王寿,领着人马向林丹汗所部发起了冲击。 随同王寿而动的,是其余几面人马,都在向进丹汗所部聚拢。 “大汗,左翼贼寇向我袭来了!” “大汗,右翼贼寇向我袭来了!” “大汗,后方贼寇向我袭来了!” “大汗,贼寇的骑兵向我袭来了!” 林丹汗听着手下的禀报,想着此时战场之上的形势,阻挡在他北面的人马,之前有一万五千余人,这一点林丹汗是深信不疑的。 以此累推,为了阻挡他突围,在其余三面至少也有这样多的人马,那么此刻他面对的人马,至少也有六万。 “洪承畴误我!”林丹汗大喊道。 林丹汗被自己的合理推测所震惊,对方早有准备,而自己又连败两阵,他立即大声道:“后队变前队,立刻回营。” 林丹汗话音刚落,额哲便道:“父汗,请拨我五千人马,我领着人再冲一次,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林丹汗此刻想着至少有六七万人马将自己给围了起来,已成了惊弓之鸟,听得额哲的话,抬手便是一马鞭打在额哲的身上。 林丹汗道:“休完多说,马上撤回大营,再敢多言,定斩不饶。” 众人见到林丹汗对着自己的爱子都是这样一副凶狠的样子,更不敢再多说什么了,立刻便照林丹汗所言去执行了。 蒙古人的一切物质都在马上,林丹汗命令一下,他们便调转了马头,又向着刚刚离开的大营而去了。 林丹汗命额哲领了五千人马断后,便随着大队人马回了营寨。 赵胜见到林丹汗所部的动作之后,不由的大出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谋划成功了。 以北面的强硬碰撞,使得林丹汗深信自己被围了起来,然后四面联动,想要突围的林丹汗,又乖乖的回了营。 这一计划,是为林丹汗量身定做的,换了其他任何人领兵,这一谋划都不能成功。 林丹汗所领人马,乃是他维持自己草原大汗地位的资本,如今草原的局势本就扑所迷离,他更不可能让自己所部人马折损。 赵胜对胡老二道:“老胡,去给我把朝鲁请来,接下来的事情就要靠他帮忙了。” 朝鲁亲眼目睹了今日的一切,他已是看穿了赵胜的所有安排,只是他没有机会将他看到的告诉其他人了。 赵胜话音落下,胡老二便亲手砍下了朝鲁的脑袋,胡老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托盘,将朝鲁的首级放置在托盘之上。 赵胜看了一眼朝鲁的人头,便转头对身边的王积说道:“按理说你兄长已为义军而死,这件事本不该让你去办的,可是本帅手下却是你去最为合适了。” 王积乃是王累之弟,他的兄长王累出使李鸿基营中,结果被刘宗敏所杀,现在他又要代表赵胜去往林丹汗营中。 事实上此刻的林丹汗营中,比当时的榆林更加凶险,没有那个能够保证,盛怒之下林丹汗会遵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潜规则。 王积答道:“王某能为大帅效命,乃是三生有幸,在下能够继续兄长未完的事业,为大帅游走八方,联横天下,想必他的在天之灵定然会很欣慰。” 王积的这番言语,使得原本有些伤感的氛围,瞬间变的慷慨激昂了起来,赵胜笑着道:“此道你以朝鲁的人头为礼,想必最后即便事有不成,你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赵胜话音刚落,王积冷着脸便道:“请大帅换人前去林丹汗营中吧!” 赵胜疑惑道:“先生难道是怕了嘛?这也正常,乃是人之常情,我不怪罪先生。” 王积道:“在下并非是怕了,之所以不去,乃是因为大帅不信任在下,作为使者眼中只有使命,那里会顾及区区八尺躯体,大帅一直小觑于我,因此在下不愿出使。”他的声音像是从隆冬的迷雾中飘散出来的,使人觉得冷冰冰的。 赵胜听罢此言,抬手拉住王积的衣袖道:“今日方知古之策士风采,先生真乃我之张仪呀! 先生且去,本帅立马安排人置酒设宴,等待先生归来,再来为先生庆功。” 王积听了这话,从赵胜手中抽出衣袖,对赵胜拱手道:“王积定不负大帅重托,请大帅看王某人的本事吧。” 王积与他的兄长王累,二人都以辩论见长,兄弟二人常常相互辩论,时常难分高下。 兄弟二人时常感叹,若是他们活在苏秦张仪的年代,一定可以大放光采,在史书上留下姓名。 当赵胜征辟他们时,当王累出使榆林时,兄弟二人心中俱都畅快无比,以为属于他们的时代来临了。 后来王累意外殒命榆林城,王积很是伤心,即是因为兄长的离开,更多的是因为兄长的一身才学还没有展现,便被莽夫所杀。 王积拜别了赵胜后,便向着林丹汗的营地出发了,他此行只带了两个人,一个给他捧着那个装着朝鲁人头的托盘,一个负责拿着赵胜这边早已拟定好的蒙汉双语的契书。 王积大步朝前走去,他的每一步都迈得很大,而且脚与地面接触时,会有灰尘扬起,说明他的每一步都很有力。 王积此刻不仅肩负着赵胜谋略的成败,还承载着他们兄弟二人的抱负,王积对于赵胜将自己与张仪想提并论,很是得意的。 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在王积的眼里,赵胜便是他的知己者,为了赵胜的谋划,他亦是不惜一死的。 王积走下山丘,又走过被血液浸透的土地,这血液既有人的,又有马的,总是血腥味很是难闻。 跟随王积的两个随从,乃是赵胜从军中挑选的勇士,可尽管如此,他们仍然是面色苍白。 唯独王积面不改色,此刻的他既有荆轲离燕入秦的慷慨,也有张仪入魏说楚时的风采。 他只是想着自己的使命,一个使者的使命,一切的外物都不能动摇他的心灵,即使是满是血污的土地,即使眼前尸首横陈,都不能使他的意志受到一定点损毁。 王积来到了林丹汗的营寨之前,他先以汉语,后以蒙语对林丹汗喊话。 “赵元帅麾下王积奉命拜见呼图克图汗!” “赵元帅麾下王积奉命拜见呼图克图汗!” 第一百六十七章 榆林城下结盟约誓(上) 持刀之士列队于道旁,明眼人打眼一看,便知道这些人定然是杀人如麻的,因为从他们的眼神里能感到杀气。 林丹汗坐于营帐中的主位,其余的各个部落之长们分列于营帐两旁,他们都以冷眼看着王积。 按照额哲和其他部落长的看法,林丹汗是不用召见王积的,他们建议林丹汗,直接将王积射杀于营前便是了。 今日一战,他们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反而死伤不少,因此心中都有着怒气,若能杀了王积,但是能让他们出一出气。 只是林丹汗并没有答应,他虽然也很愤怒,可是他还是保有着一个领袖人物的冷静。 这份冷静使得他想要知道赵胜派王积来的目的,他更想通过王积,了解一下赵胜部的虚实。 今日一战,确实让这位草原枭雄心惊胆颤了,突然出现了六七万大军,这个与洪承畴与他通报的情况完全不同。 出于这样的目的,林丹汗决定还是见一见王积,希望可以将他的疑惑尽皆消除。 看着立于眼前之人,林丹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眼前之人看起来是那样的瘦弱,典型的读书人形象。 一直以来林丹汗对读书人的印象都不是很好,他认为这些人胆小,怯弱而且有些卑鄙。 可是王积的表现确实让他大开眼界,瘦弱的王积并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怯弱,面对林丹汗给予的下马威,他一直从容而淡定,颇有一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然。 出乎林丹汗预料的是,王积并没有如同以往那些汉人使者那样故作矜持,他一进大帐便接过了那托盘,将他呈递给了林丹汗。 在他手捧托盘走向林丹汗之时,站在进丹汗身侧的额哲大声呵斥道:“站住,那个让你靠近大汗的!” 王积听了额哲的呵斥,微微笑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呼图克图汗居然会惧怕一文弱书生!” 王积这话直接对着林丹汗说的,他并没有理会开口呵斥他的额哲,王积不打算与其他人纠缠,诸葛亮舌战群儒的确算得上风度翩翩,不过王积可没有打算效法先贤。 林丹汗开口道:“让他上前,我到要看他有什么花样。” 王积继续上前,将手中托盘放置于林丹汗身前的案几上,然后他掀开了托盘之上的黑布,朝鲁的人头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王积道:“大汗想必对此人不陌生吧。” 林丹汗冷笑道:“此乃我帐下大将朝鲁,自然是认得的,只是不知他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还望贵使给本汗一个说法。” 王积笑道:“不错,此人正是朝鲁,不过他如今算不得大汗账下的大将,此人阴谋勾结皇太极,想要谋害大汗。 我家大帅素来为人正直,最见不得这等卖主求荣之辈,因此便将此人杀了,送大汗一个人情。” 林丹汗道:“贵使,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贵干,若只是为了送还朝鲁的人头,那可以请回了!” 王积道:“早就听闻大汗乃是草原上难得的英雄人物,没想到却是如此的没有耐性,看来见面不如闻名呀! 朝鲁的人头不过是我家大帅送与大汗的见面礼,在下今日前来,乃是为了与大汗盟誓结约而来。” 哈哈哈哈 林丹汗大笑不止,他指着王积道:“你们汉人有个词叫做夜郎自大,以前还有些不太理解,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夜郎自大。” 哈哈哈哈 王积也大笑起来,声音很大,比之林丹汗刚才的笑声更加的大声。 王积笑完便道:“大汗身处亡身灭族之危而不自知,却反而饥笑想要帮助你的人,就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人也不会这样做,看来大帅果然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林丹汗笑道:“贵使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难道你以为你们真的能挡住我蒙古勇士嘛?” 王积道:“大汗何出此言,我家大帅怎么会是大汗的敌人呢,大汗若要走,我家大帅绝不阻拦。” 林丹汗却是冷哼了一声,若不是今日他们连败两阵,他还真的信了王积所谓任他来去的话,毕竟他的表情是那样的真挚。 王积接着道:“恕我直言,大汗之患不在南在东,不在外而在内,女真人想要一统草原已是昭然若揭之事了,恐怕只有大汗本人还被蒙在鼓里。 难道大汗以为,朝鲁投靠皇太极只是一个孤例不成,今日帐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暗地里已与黄太极勾勾搭搭了。 以在下之浅见,待皇太极兵临草原之时,恐怕不用他亲自动手,便会有人将大汗的首级送到他帐下,就如同今日之朝鲁。” 王积此话一出,帐中群情激奋,个个都要杀了王积以泄愤。 林丹汗道:“原本看在你将朝鲁这叛徒之首级送还,想饶你一命的,可是你竟然敢大言不惭,欲要乱本汗帐下的人心,为了平息众怒,便只能借你人头一用了。” 王积听了这话,却也是不惧,他道:“王某不过八尺躯壳,大汗想要拿去便是了,我只是为大汗不值。 我与大汗今日虽是初见,但想必过不了多久,便能在地府重逢了,在下先走一步。” 王积说完便朝帐外走去,好像真的要去引颈受戮一样,他一边走一边说道:“听闻大汗有八位貌美如花的福晋,可惜不日就要守寡了!” 他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有些恍然大悟的道:“糊涂了,怎么会受寡呢,皇太极兄弟从来便爱慕美人,想必会替大汗照顾好你哪几位貌美如花的福晋。” 林丹汗听了此话,大怒道:“大胆贼人,你真以为本汗不敢杀你不成。” 王积回头道:“大汗何出此言,不是说好了要杀王某与帐中各位泄愤嘛,我已做好了受死的准备。” 林丹汗突然笑道:“贵使何必当真,此乃戏言,本汗想要看看贵使的胆量。” 王积道:“在下一心为大汗着想,大汗的处境着实使人倍感忧虑。” 林丹汗道:“就算真如阁下所言,皇太极对我虎视眈眈,我要结盟也是与大明结盟,与你家大帅结盟于我有什么好处呢!” 王积听得此言,便知今日之事算是成了,他道:“大汗此时不是正与大明结盟嘛? 只是不知道大帅可曾在此地看到过大明一兵一卒,至于我家大帅,虽不如大明那般实力强大。 可是若大汗有需要,我家大帅麾下二十万人马,愿意与大汗同进共退!” 第一百六十八章 榆林城下结盟约誓(下) “父汗,切莫听这厮胡吹大气,赵贼若真有二十万人马,他又岂会与你我父子和谈,怕是早就兵戈相向了。”额哲大声说道。 王积听了这话,却并未去反驳,所谓的二十万人马,本就是他随口说出的,他是拿不出可靠的事实去反驳额哲的话。 若是他真的就这一点去与额哲争辩,恐怕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说多错多,所以他选择了以静制动。 而且王积知道自己抛出二十万人马这个说法之后,林丹汗与他的一众手下自然会去脑补的。 他们会按照二十万的规模去猜测自己这边的各处兵力布置,他们会自己说服自己的。 即使林丹汗本人不认为赵胜真有二十万大军,他也不会去拆穿这个说法,因为林丹汗的处境真的很危险。 连赵胜与王积这些外人都察觉到了这种危险,作为当事人的林丹汗没有理由不知道这种危险性的处境。 正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更何况林丹汗也算得上一位枭雄,对于危险的感知,他一定会比普通人更敏锐。 事实上林丹汗带着王庭从右翼蒙古迁到了如今的左翼蒙古,在历史上最后他会带着自己的汗帐迁往青海那样的不毛之地。 林丹汗感觉到了这样的危险处境,只是他没有勇气去战斗,去反抗他做的选择只是逃避,不停的逃避,直到最后死于青海的戈壁之上。 历史上并没有赵胜,如今赵胜这一股力量的出现,必将会改变林丹汗不停逃避,以至于最后郁郁而终的结局。 尽管赵胜的二十万人马不知真假,可是对于林丹汗而言,他需要在外部有一支二十万的人马支持他。 这二十万人马对于他下面的部落长起到的作用,比他的训斥和威胁都有用,可以大大的增强部落长们对他的忠心。 林丹汗与王积各有各的考量,所以他们对额哲的话,都选择了无视,不是额哲说的不对,而是有些时候不需要真话,这不是额哲可以理解的境界。 王积对着林丹汗拱手道:“大汗与我家大帅结盟之后,你我双方不仅可以在军事上合作,我们会放开边境之上的市集。 以后在集市上,大汗麾下的民众可以自由的与人交易,一切本着透明公开的原则,具体的规则,以后你我双方还可以再商议。” 王积此话一出,不仅是林丹汗本人,帐中的各位部落长们,也是兴奋难耐。 他们在草原之上,虽然是部落之长,可以决定麾下部众之生死,看似尊贵无比。 可是在物质生活方面他们还比不上江南地区的那些土财主,以往只能通过走私,偷偷摸摸的买一些物品,完全满足不可他们的需要。 如今赵胜答应完全放开边境的集市,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惊喜了。 开放边境集市的决策,乃是赵胜与范进以及刘景岩商议之后决定的,这是刘景岩发展贸易,丰沛财源的治政思想的体现。 大明朝廷主持的边境贸易,可谓是僵化无比,以茶易马,以茶控制草原部众,这是明太祖时的政策,几百年过去了早就不合时宜了。 这样的边境贸易,大大的限制了蒙古人的消费欲望,在一定程度上夜激化了边境冲突。 事实上有明一朝,边境的安宁日子,都少不了驻边重臣下令开放集市,最着名的便是隆庆开关,明蒙之间建立了长达七十年的和平贸易关系。 赵胜为了不使林丹汗麾下的部落长们从中作梗,便将开放边境贸易放到了结盟的条件里。 有了全面开放边境贸易的条件,林丹汗麾下的部落长们已是完全赞成结盟了。 如此一来双方可谓是达成了共识,林丹汗痛快的答应了赵胜结盟的要求,只是这结盟也不是说结就能结的。 这是两个势力间的联合,需要双方的首领,一起饮血酒盟誓言,杀羊宰牛告祭上天,这个仪式举行之后,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联合。 之前林丹汗与大明之间的联合不过是口头的约定,所以无论是林丹汗还是洪承畴都没有当真。 赵胜和林丹汗告祭上天之后,如果有一天二者真的闹翻了,也需要正当的理由,并且要派出使者去告知对方。 如果他们肆意破坏,那么他们的信誉便会破产,信誉破产之后,无论敌我都不会信任他。 三国时吕布虽有万夫不挡之勇,可他不爱惜名誉,甘做三姓家奴,所以才会陨命白门楼。 因此当双方决定结盟之后,接下来便是选择一处地方设下祭坛,方便赵胜与林丹汗共同告祭上苍。 王积走出了林丹汗的大帐,他的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他知道此时才算得上是完成了任务,才算没有辜负赵胜。 王积心里很是痛快,他的兄长殒命之后,在他的身边出现了很多的风言风语。 他们说王累与王积兄弟,不过是徒有虚名,王积听了这些话,心里难受得很,只是他并没有自暴自弃,而是更加的用心事务。 正是其务实的表现,赵胜才选了他做自己的使者,而王积也抓住了这个机会。 王积想着自己回到了榆林,那些以前在他耳后说着风言风语的人,变得哑口无言,他的开心便又多了几分。 …… 是夜,林丹汗的大帐之中,额哲来到了林丹汗的面前。 额哲不待林丹汗说话,便先开口道:“父汗,儿子有一计可除掉赵胜。” 林丹汗一听便知道额哲打的什么主意,看着自己花费心力培养的儿子,他有些担心自己百年之后,他并不能担起这副重担。 只是这种想法如同飞絮,一出现便不知道到了哪里去,他决定今夜要好好的与额哲谈一谈。 林丹汗道:“额哲,你是不是想说,我们可以在结盟仪式之上对赵胜下手,以我们蒙古勇士的勇武,你这个想法有很大的成功可能。” 额哲听了这话,以为林丹汗赞同他的想法,他开心的道:“父汗若是觉得可以,儿子这就去安排,定要让赵贼有来无回。” 林丹汗道:“不急,你先说一说,你为何要置赵胜于死地,是因为他打败过你,让你觉得失了面子嘛?” 额哲自然不会承认,他辩解道:“父汗,我们与他份属敌对,怎么能结盟呢?” 林丹汗语重心长的道:“这世上哪有永恒的敌人,有的只是永恒的利益,我们与赵胜结盟对双方都有好处,那为什么不结盟呢?” “父汗!”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与赵胜结盟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想清楚之后来告诉我。” 额哲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林丹汗阻止了,他只能泱泱的出了营帐,对着空气狠狠的挥着手上的马鞭,很显然林丹汗没有采纳他的建议,让他的内心很愤怒。 第一百六十九章 攻敌之不备 夜,如墨一般的黑。 原本还可以看得见的月亮,早就给乌云遮蔽了,一点点光亮也没有撒向这人世间。 在离洪承畴营地不远的地方,一支约莫万余人马的骑兵,刚刚赶到这个地方。 在骑兵的前面有一道山丘阻隔着他们与洪承畴的营地,这山丘并不是多么的宏伟,只是一道普通的小山梁。 这样的小山梁在陕北大地随处可见,实在是普通得很,可此时却为这支骑兵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这支骑兵正是从草原之上赶回的马继先所部,领兵之人也是马继先本人。 当赵胜与林丹汗确定结盟盟之后,赵胜便派人传令于马继先,命他领一万骑兵来到南线战场,支援赵武所部。 这场战事拖的时间够久了,因此赵胜才会秘密调集马继先所部,为的便是打洪承畴一个措手不及。 马继先看着天际,他知道再过一两个时辰之后,天便要亮了,那时便是他出场的时候了。 原本马继先是想趁着夜色突袭洪承畴所部的,可是赵武告诉他,洪承畴治军极有一套,他的大营防守毫无破绽,即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也没有机会。 马继先并没有因为刚刚为赵胜立下了大功,就变得不可一世,相反他对于赵武这个南线主将,是非常尊重的。 在赵武的建议之下,他选择了这个离洪承畴营地不远的地方,他的一万骑兵尽皆在此。 按照计划,他会在明日洪承畴拔营起行之后,带着这些从草原而回的勇士,向洪承畴发起冲击,打散这支困扰了他们很久的官兵。 为了配合马继先的行动,赵武所部人马,已然集结了起来,他们会在马继先之后行动。 ………… 就在离马继先不远的官军大营里,一切都如同平日里一样,唯独中军大帐里灯火通明。 明亮的烛光照耀着洪大人的脸庞,他对着前方一员明将道:“你说在我们不远处的地方已有了一支骑兵。” 那明将乃是负责夜不收的,平日里像营地周围,他们只会在扎营之时探查一遍,之后便不会去管。 可是这几日,洪承畴却要求每隔两个时辰,夜不收便要出营查探一遍,以防有不测。 前两日他还是有些怨言的,觉得是自己做了什么,得罪了洪大人,以至于他故意刁难于他。 可如今他却不得不佩服洪大人的神机秒算,因为真的有人潜伏到了他们大营旁的土丘后。 那土丘是如此的平常,刚好挡住了自己的视线,他不敢想象,如果对方在自己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袭,自己会蒙受多大的损失。 “大人,我们可以秘密调遣人马,将这伙贼寇剿杀于此地。”说话的是新授神木参将艾万年。 艾万年乃是米脂人,他由禀生而中武举,从戎以来屡立功勋,洪承畴就任延绥巡抚后,表奏他为神木营参将。 对于艾万年的话,洪承畴并没有回应,他对坐于他下手的陕西副总兵杨大胤道:“与贼交战以来,从未见过骑兵,今日却突兀的冒出来了,有些古怪。” 延绥如今大半在赵胜手中,洪承畴要收复延绥,因此不得不倚重杨大胤的陕西兵,所以对他很是客气。 洪承畴很客气,可赵大胤却是不敢拿大的,如今的大明朝,敢在文官面前拿大的武将,都已不在人世。 左都督平辽总兵官毛文龙,坐镇皮岛,可谓是位高而权重,可最后还不是被袁督师砍了脑袋。 杨大胤笑着道:“大人不是说林丹汗已是与流贼苟合了嘛,那从榆林抽调骑兵也就说得通了。” 前两日,有林丹汗的使者,带着赵胜部的旗帜金鼓等物来见洪承畴,号称他们大败了赵胜一场,向洪承畴请赏。 这是赵胜为了麻痹洪承畴,故意将军中的旗帜金鼓做旧,让人送与洪某人,希望为接下来的行动作一番掩护。 可是洪承畴是何等的老奸巨猾,他当即便看出了破绽,虽然这些旗帜金鼓都是一副大战之后的样子。 洪大人觉得这些东西,太过齐全了些,若真是大战之后的缴获,是不可能如此齐全的。 于是他一方面稳住那使者,号称不日便为他们发赏,另一方面,他加强了全军的防备。 正因为有了这些防备,才发现了刚刚到达山丘之后的马继先所部,才有了此时的众将聚集。 洪承畴用手揪着自己的胡须,在那里苦苦思索着,突然洪大人脸上布满喜悦。 洪承畴笑着道:“活该贼人倒霉,本官已有平灭贼寇的法子。” “王锡命,你立刻将夜不收放出去,给我沿着那骑兵所处的方向,向后深入四十里探查。”洪承畴对着夜不收主将道。 王锡命听令之后,立刻便出去安排夜不收行动,此刻他对洪承畴的命令是百分百的全面执行,不打一丁点折扣。 赵大胤也是身经百战之辈,他立刻便知道洪承畴的目的了,他道:“大人以为,贼寇会聚集起来?” 洪承畴道:“反贼以为我们不知道他们的谋划,肯定会聚集兵马,力求一举歼灭我们。 可是他们若不来林丹汗的使者这一招烂棋,我们说不定还真要着了他们的道,可是如今却是画蛇添足,正好给了我们机会。” 杨大胤道:“这些贼寇胆小如鼠,只敢背后偷袭,真是烦人得很,如今他们若真的合兵一处,迁延日久的战事定会突破。” 洪承畴笑道:“此事还要仰仗赵总兵了。” 杨大胤道:“杨某人是个粗人,只有几把子力气,此战若要打胜,靠的还是洪大人的神机秒算。” 洪承畴听了这话,会心的笑了,只是笑容背后却有对杨总兵的鄙夷,估计是想到还用得上赵总兵,所以还是很客气。 洪大人欲要靠剿灭贼寇立功,自然是看不上赵总兵这种阿谀奉承在行,打起仗来便畏畏缩缩的人。 一个时辰之后,王锡命便回来复命,他发现在离此二十里处,果然有大军聚集。 洪承畴见夜不收确认了自己猜测,便立马升帐聚兵。 “赵大胤,命你与副将刘成功带着全军所有的五千骑兵,立马出营,你们的目标便是二十里之外的贼寇。”洪承畴下令道。 待赵大胤出发之后,他又命人准备偏厢战车,这是戚大帅发明的,主要目的便是对付草原骑兵。 洪大人此刻准备这战车,自然是为了对付马继先了,为了保证杨大胤的行动成功,他并没有立刻对马继先动手。 第一百七十章 晨曦之前的初战 战事是在猝不及防之下爆发的,至少赵武这边是猝不及防的,他和他的士卒正在休息,准备天亮之后与洪承畴的决战。 赵武身边不仅聚集了舒勇所部的一万两千人,而且他从自己麾下的两万人马里抽调了一万精锐,再加上吕青所部的三千火器营。 在原计划之中,今日他领兵而来,只为追缴残兵,以及收降溃败的官兵,所以火器营只是轻装而来,只带了火铳,火炮之类的则是一门也没有。 从与洪承畴开战以来,火器营便被赵武当做了亲卫营来用,一直都在他身边听用。 当赵大胤领着五千官军来袭之时,赵武麾下的南线军团在前,舒勇的中军左营在后,赵武自领火器营居中。 在赵大胤看来,赵武虽然有两三万人马,可是他并不惧怕,无论怎么说,赵武所部终究只是流寇。 既然是流寇,就算是有十万人马,又有什么值得担忧的,在他的印象中,一个官军可以打两个流寇,十个官军打二三十个流寇也不在话下。 若是官军成百上千之后,就是面对十倍流寇,也是可以战而胜之的,这一点赵总兵无比的确认。 而他今日所统领的乃是五千骑兵,若论战力的话,比之寻常的五千官军更要强出几倍,再加上他又是偷袭,赵副总兵没有理由不自信。 刚一接战,赵武麾下的南线军团,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早已做好杀戮准备的官军,在杨副总兵的带领下,将南线军团打得四散而逃。 待打穿了南线军团之后,出现在杨副总兵面前的便是吕青所领的火器营了。 当南线军团突然被袭击时,赵武与吕青便知道了,只是他们才确定了来袭之人是官军,还没来得及去救援,南线军团便溃败了。 赵武在火器营士卒列好的阵型之后,虽然自己的嫡系军团刚被击溃,可赵武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愤怒的情绪。 吕青道:“二将军,看样子来偷袭我们的乃是官军骑兵,只是他们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赵武道:“凭借你的火器营能不能挡住官军骑兵?” 赵武并没有去接吕青的话,尽管他也很好奇,官军怎么会突然出现,今日本来是义军偷袭官军的行动。 可是他们却被官军偷袭了,赵武心中有一万个疑问,但他知道眼下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今日他们若能挡住官军,日后自然会去调查今日之事的前因后果,若是挡不住,此刻就是知道了怎么回事,又有什么用呢! 吕青道:“挡不住的,一是官军用的全是骑兵,他们定然会驱赶溃败的兄弟来冲击我们的阵势。 二则是我火器营中没有火炮,只有火铳这类的轻武器,况且他们又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赵武听了吕青的回答,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失望的情绪,他知道此刻是怪不得吕青的,只能说是洪承畴棋高一筹,他赵武甘拜下风。 赵武道:“吕将军,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至少要给我挡住官军两刻钟,若能挡住半个时辰,我向大帅为你请功。” 吕青听了这话,却很是为难,他此刻能用的只有火铳兵,正如他所说的,他和他的火器营是挡不住官军骑兵的。 可此刻赵武身边,能用之兵只有他的火器营了,若他不顶上去,又能指望谁呢。 吕青的火器营从来到南线战场,便没有参与过什么战事,一直在赵武身边听用,吕青多次请战都没有被允许。 每一次吕青请战之时,赵武总是以赵胜来搪塞于他,说赵胜交代过,火器营乃是未来之希望,要他善加使用。 这只是赵武的借口而已,吕青来到南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那里看不出来,赵武就没有将火器营看在眼里,他觉得火器营是不能抗事的。 可现在赵武却是没有了办法,他除了将希望寄托在火器营身上,他别无其他的选择。 吕青道:“不用将军为我请赏,半个时辰之内,火器营若是溃败了,请斩我头。” 吕青知道这一次很难,可是他觉得这也是一次机会,一次让所有人知道,火器营靠的不只是赵胜对他们的偏爱,火器营也是能打仗,而且是能打硬仗的。 赵武见吕青答应的这么干脆,虽然心中还是怀疑他们能不能做到,可是如今除了相信吕青,他又能怎么做呢。 一面赵字帅旗在火光中迎风招展,火是赵武让点的,他要让官军知道,他赵武此刻便在火器营中坐镇。 也是让前方的将士们知道,他赵武并没有被官军的突然来袭吓得破了胆,他依然在哪里,泰山溃于前也不能撼动他。 事实上,在火器营中飘扬的只有旗帜而矣,而赵武已领着人往舒勇营中去了,这旗帜即是在欺骗敌人,也是在欺骗自己人。 吕青将三千火器营分作了五个阵型,每个阵型中六百人,而六百人中又分作了两队,一队三百人在前,一队三百人在后,俱作三段击布置。 吕青准备了三道防线,第一道防线击只安排了六百人,第二道与第三道防线也是各安置了一千二百人。 杨副总兵不停的驱赶着溃兵,使他们向火器营的阵地而去,原本杨副总兵还在等赵武派人前来支援南线军团。 若是赵武真的派人前来支援,他定然会亲自领着人去冲击那支来援之兵,以期一举冲破火器营之阵型。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等到,不得已之下,他只得驱赶溃兵去冲击后面的阵型。 至于直接用骑兵直接去冲阵,杨副总兵却是没有这个打算的,他知道义军此刻定然有了防备。 夜色渐渐的明了,黎明似乎可以期待,被杀得失去了理智的南线军团,直直的向着火器营的阵地冲去了。 赵大胤挥刀砍杀了一个义军之后,开口道:“传令,让刘成功将军领兵跟着那些溃兵,务必一举冲破敌阵。” 赵副总兵看着溃兵们涌去的方向大笑了起来,好似胜利已是不言自明,只等他去摘取一样。 “吕将军,前方有溃败的兄弟向我们的阵地而来了。”一个士卒道。 吕青道:“先警告他们,不得冲击阵型,警告之后若还敢冲阵者,杀无赦!” 在吕青的第一道防线之前,溃败的南线军团,根本不顾火器营的警告,依然向着火器营的防线冲击。 砰,砰,砰 火铳击发声此起彼伏。 溃兵们哪里敢相信,火器营真的敢击杀他们,一点儿情面也不讲。 “小三儿,前些日子我还与你分食过烧饼。” “我为大帅流过血,我为赵将军牵过马。” “放我们过去吧,官军杀来了,求求你们了。” 无论是攀关系,还是威胁,甚至是求情,火器营的火铳都没有停止击发,因为军令如山。 第一百七十一章 死不旋踵的吕青 对于吕青部果决的做法,赵大胤虽然有些意外,不过他并不觉得这样做便能改变局势。 “让这些溃兵去冲阵!” “不要急,慢慢的压上去!” “土贼今日聚集于此,正是我辈的立功之时。” 赵大胤不停的指挥着官军,他不会让吕青的想法得以实现,溃兵们不断的向着吕青部的前沿阵地而去。 在赵副总兵看来,此战于官军而言,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往日里他们奈何不得赵武所部,在赵副总兵看来,不过是因为赵武所部旋聚旋散,官军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而矣。 今日既然已找到了聚集起来的流寇,那么想要建功立业,则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砰,啊 砰,啊 砰,啊 火铳声不绝于耳,被火铳击中而发出的哀嚎声也不绝于耳。 终于南线军团的溃兵们知道,往吕青的前沿阵地而去的方向乃是死路一条,溃兵们恢复了些理智,他们开始向着四周而去。 溃兵们以十将,百将为中心,分散着逃命,这样的组织对南线军团的将士们而言并不陌生。 因为往日他们去袭击官军便是这样组织的,在已是一盘散沙的南线军团里,这个往日里的组织习惯,却是救了他们一命。 能在义军中担任十将与百将之人,自然不会是什么酒囊饭袋,他们相对于普通士卒见识还是要多些。 他们也知道向着吕青的阵地而去乃是死路一条,可要他们回去与官军骑兵战斗那也是不可能的。 突然袭击之下,士卒们已是丧了胆,如果此刻那位百将敢说出,兄弟们,我们与官军拼了的话。 士卒们不仅会视其为傻子,甚至可能随手便给他一刀,在如此混乱的战场上,大家都是想保命。 那么为了保命做出什么也不奇怪,杀个把自己人那更是平常得再不能平常的事情了。 不过若是带着士卒们去逃命,那么这些十将与百将们,那就是他们的好大哥,好上司了。 回过神来的中下层军官们,带着仍是没头苍蝇的士卒们,向着战场的外围跑去。 官军们见义军将士向着外围而逃了,他们立即催马跟在义军士卒之后,轻松而随意的收割着他们的军功——义军士卒的人头。 对于普通的官军士卒而言,他们才不在乎什么大局,他们只知道一颗人头便是一份军功,这是一种朴实而实用的价值观,人头便等于军功和银子。 赵副总兵时刻都关注着战场,当这一切发生时,他便将自己的亲兵派出去传令了。 先放过溃兵不管,立即组织对义军下一道防线的进攻。 只是这些官军士卒们,如今却是易放难收了,他们对赵副总兵的军令选择了敷衍了事。 只是赵副总兵也不是吃素的,像如今这样的状况他早已经历过多次了,对于如何让官军士卒们听从他的军令,他早已是胸有成竹。 赵副总兵看着追击义军溃兵追得舍不得回来的官军士卒,对身旁的亲卫首领道: “去拿几颗人头回来,这些家伙总是不长记性,不杀几个人,还以为赵某人是泥捏的呢!” 得了赵副总兵将令的亲卫们,催马赶到那些不停军令的官军士卒之旁,也没有多余的话,只是边砍边道: “将军有令,不遵军令者,杀无赦!” 赵副总兵花了两刻钟重新编整了官军的队形,五千骑兵聚集在吕青的第一道防线前。 吕青此刻位于第三道防线,他看着重新列阵的官军骑兵,无形的压力使得他此刻的面色格外的严肃。 “话不多说,我们的任务是挡住官军半个时辰,若是半个时辰之内,官军杀到了这里,我吕某便与阵地共存亡。 你们自然也要与阵地共存亡,若有敢擅自撤退者,我必亲手斩之!” 吕青的话很是生硬,却也无比的坚决,如今的火器营只有靠着手中的火铳迎敌,他们没有火炮,也没有援军,除了一腔热血,什么也没有。 吕青看着官军列阵之后的气势,便知道如今之计,只有靠着一腔热血了。 彭 彭 彭 逢战则击鼓,欲退便鸣金,随着战鼓声响起,一队大约五百余人的官军骑兵,向着吕青的第一道防线而去了。 处于第一道防线的乃是吕青麾下最为精锐的五百人,他们中的不部分人都能在百步左右射中移动目标,乃是火器营中的神枪手。 吕青将他们置于第一道防线,便想依靠他们的这一手铳术,给官军以狠狠的打击,挫一挫官军的气势。 待官军骑兵进入百步左右时,火铳手们发威了,铳声密集而响亮,一时间整个战场好像都静了下来。 待火铳击发的烟雾散去之后,位于第一道防线的精锐火铳手们,却发现他们并没有使冲击而来的官军得以重创。 官军这边带头冲阵的乃是洪承畴指派给赵副总兵的副手刘成功,刘成功虽然只是一游击,可他的骑术在官军里却是数一数二的。 此次随刘成功冲阵的五百官军,也是官军中的精锐,当火铳击发之后,他们有的凭着精锐的骑术避过了,或是以手臂等处代替身体的要害中弹。 总之这队官军以实际行动,让敌我双方知道了,什么才叫精锐,什么才叫擅战。 百步的距离,对于骑兵并不遥远,火铳营的士卒,已是没有了机会再开一次铳。 吕青寄以厚望的第一道防线,在官军的第一轮冲击里土崩瓦解了,火器营的义军兄弟,要么倒在了官军的马蹄下,要么倒在了官军那满是杀气的马刀之下。 “对准他们的马匹,不要管人,只管打他们的马,骑兵没了马就是没有了牙的老虎!” 吕青见到第一道防线土崩瓦解之后,立即传下了新的军令,他传令之时也没有忘了给麾下打气。 位于第二道防线的火器营士卒们,见到第一道防线快速瓦解之后,信心已是丧失了。 此刻听了吕青的军令以及专门为他们打的鸡血,士气悄悄的有些回复,他们对准了官军,只要官军一踏入他们的射击范围,他们便会击发手中的火铳。 刘成功击破了第一道防线之后,稍稍的整顿了一下队形,让负伤之人退下,又补充了一番,凑够了五百人,又开向着第二道防线而去了。 砰 砰 砰 吕青改变了战术,不管人只射马的举措,一轮铳响之后,跑在最前方的骑兵们,他们的马匹都被集中了。 只是战局却并没有向着有利于义军的方向发展。 原来当前排的官军坐下马匹被火铳击中之后,马上的骑兵们靠着马匹倒地的惯性,统统向着地面一滚,瞬间便杀入了第二道防线之中。 吕青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他不敢相信,这便是赵胜所谓的未来战场的主力火铳兵,因为他们面对官军精锐时,竟然是完败。 处于冷热兵器交替的时代,不只是吕青有这样的困惑,在不久的将来,国姓爷郑成功,也凭着悍不畏死而又训练有素的将士,以冷兵器赵胜了比吕青所属的火铳兵更先进的荷兰火器营。 这个时代的火器,相对于冷兵器而言,还是有些不成熟,只有和其他兵种配合,才能发挥它的长处。 吕青自然不会晓得这些的,他此刻却是有些万念俱灰,他觉得自己即使不能挡住官军半个时辰,可是他认为两刻钟是不成问题的。 赵副总兵并没有管吕青想些什么,面对最后一道义军防线,他并没有再用人命去填。 义军连丢两道防线,已经没有了纵深,完全处在弓箭的射程之内。 他将官军骑兵以扇形排列,对着义军的最后一道防线,来了一轮抛射,便解决了战斗,前后不到一刻钟。 当官军的箭矢从天而降时,吕青并没有去躲避,他任由箭矢射中他的身体,火器营的惨败,使得他已心如死灰。 吕青始终面对着官军,他实现了自己与阵地共存亡的誓言,他的血将脚下的土地浸透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赵武败兵落荒逃 赵武领着亲卫退到舒勇营中,刚与舒勇一起排兵布阵完毕,吕青所部防线全部失陷,吕青身死当场,火器营全军覆没的消息便传到了他的耳中。 尽管赵武觉得火器营的战力有限,可是他觉得再有限,也该有个底限才对。 在赵武的认知里,这个底限绝不是如今这样的结局,不到半个时辰,主将身死当场,火器营全军覆没。 赵胜有多重视火器营,义军中的所有人都是一清二楚的,如今火器营没了,赵武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的兄长。 赵武明白,如何与赵胜交代那是以后的事情了,眼下最主要的是如何挡住官军的攻势。 “舒将军,火器营自吕青以下全军覆没,我们已没有了别的选择,如今只有与官军血战到底了。”赵武对舒勇道。 舒勇听了赵武的话,笑着道:“官军已破我两阵,其锐气已逝,正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将军且高坐,看舒某人破敌。” …… 官军这边,赵大胤笑着对身旁之人道:“刘将军武艺超群,没想到在这个小地方竟然挂了彩,真是让人没有想到呀!” 刘成功在破吕青的第二道防线时,翻身下马就地一滚时,胳膊受了些轻伤,此刻已是包扎好了。 对于赵大胤的取笑,刘成功并没有因为他是上司便附和他,反而郑重的道:“贼人的火铳兵训练有素,临战之际进退有据,怕是京中神机营也比不了。” 对于手下没有附和他的戏谑,杨大胤并没有生气,他知道刘成功从来便是这个脾气,即使洪承畴的面子有时他也不给。 刘成功官至游击将军靠的都是自己的真本事,赵副总兵觉得依照他的本事,若是懂几分人情世故,不说总兵官之位,至少也该与自己一样,做个副总兵的。 赵副总兵并不想听刘成功一本正经的分析敌我双方的情况,他道:“再怎么精锐,还不是成了我们兄弟的战功。” 刘成功道:“我等占了个出其不意的先机,下次若再遇到,怕是没有那么容易的。” 赵副总兵笑着道:“没有下次了,你看他们都死光了嘛,等会儿我便让人去将他们的人头割下。” 刘成功听了这话,也觉得赵副总兵言之有理,他道:“副总兵,接下来该如何办?”他指着舒勇的中军左营。 赵副总兵并没有去计较那个副总兵的称呼,尽管旁人总是省去那个副字,可是说话的是刘成功,他却是不想去计较了。 他露出神秘的微笑,轻声对刘成功道:“刘将军,今日所获军功,足够你我加官进爵了,何必再去冒险!” 赵副总兵这一番言语,却是暴露出他与底层士卒并没有什么区别,眼里只有自己的军功,没有什么大局观。 刘成功一听这话,急道:“洪大人令我等击败贼人,眼下贼人尚有成建制之兵万余人,若是放过不管,如何与洪大人交代!” 赵副总兵微笑道:“眼下贼人已有了防备,已无偷袭的优势,我等又连战两场,锐气已失,此消彼长,已是没有了必胜的把握,不如放过不管,我等亦可凭军功封官。 至于如何与洪大人交代,刘将军看我的便是了,定能让洪大人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不会怪罪我等!” 在刘成功好奇的目光之下,赵副总兵唤来一人交代道:“你领一千人上前,待离敌阵三百步之外便放箭,然后领兵冲向敌阵,待冲到一百二十步时,便退回来就好了!” 赵副总兵对身旁的刘成功道:“我等只需如此行事,待冲击个三四次,便可以给洪大人一个交代了。” 刘成功想要反对,可最后却只好任由赵副总兵去安排,他虽然耿介一些,可却并不傻。 眼下此处乃是以赵副总兵为主,他刘成功只是在赵副总兵帐下听用,哪里有资格去对赵副总兵指手画脚呢,人在屋檐下又怎能不低头。 这边赵副总兵已经决定,对于舒勇所部暂时先放过,所谓的进功,只是做做样子,给洪承畴一个交代。 只是当赵副总兵安排的演员们,在三百步之外放箭之后,原本该是不动如山的义军阵型却是乱作了一团。 赵副总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还没有弄明白眼下是什么个情况,不战自溃。 刘成功急忙道:“副总兵,贼人已自乱阵脚,此乃天赐功劳于人,且莫浪费呀!” 赵副总兵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的阵型乱了,他也是久经战场之辈,自然知道战机稍纵即逝。 “传我令,全军出击,擒贼人赵武者赏银一百两,官进三爵!” 官军与义军对峙已久,自然知道了赵武乃是义军的最高统帅,因此赵副总兵临战发布了对赵武的赏格。 当官军冲进舒勇所部的阵形之时,马蹄所到之处,全都弃兵曳甲跪地投降。 “兄弟,是我呀,榆林城的老四呀,我们见过的!” “自己人呀,先前乃是被贼人威胁,我等已经反正,我们也是官军。” 今日义军连败两阵,舒勇所部已是士气大跌,而他的麾下本就多是官军投降之人。 当官军在三百步之外,如同儿戏般的放箭之后,这些先前投降的官军,果断的背弃了义军。 他们对自己的上司以及身旁的义军士卒下手,一瞬间原本整齐的阵形大乱,舒勇所部义军由是大溃。 “将军,军中有人临阵倒戈,眼下已是败局已定,如今只能先撤退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舒勇对赵武道。 赵武看着舒勇生气的道:“舒勇,你是如何领的兵,竟然会发生临阵倒戈这样的事!” 舒勇羞愧的道:“将军,舒勇死不足惜,只是将军乃是南线主帅,却是不容有失的,待今日将军脱困之后,舒某自当自刎谢罪。” 赵武拔出佩刀道:“今日我等虽是败了,可也要官军知道义军有敢战敢死之辈,切莫让人小瞧了我等!” 舒勇见赵武还想与官军不死不休,立即让人架了赵武,他对赵武道:“将军,死战之事自有人去做,为了我义军的南线大局,眼下舒某只得用强了。” 赵武大骂道:“舒勇你个懦夫,你要逃便自逃命去罢,赵某可不做丧家之犬!” 第一百七十三章 马继先巧言保赵武 崇祯三年,太祖之弟秦王败于时任延绥巡抚洪承畴之手,三万大军尽墨。 当是时,众人皆以官军势大不可力敌,劝太祖先避官军锋芒,唯独琼州人汤纶以为不可。 汤纶曰:“今日若退,我大军数月以来的辛苦定将化为乌有,如今虽有小败,形势尚未到不可挽回之时。 先汉之时,刘邦以一亭长之身屡败于项羽之手,而未尝言败,后终有汉之四百年天下,我军如今尚有带甲之士五万,而众人皆以为当退,在下虽然驽钝,也替大帅觉得叹息!” 太祖以为然,对众人道:“自我以下,有敢言避战者,定斩不饶!” 《太祖本纪》 绥德,城墙之上,旗帜飘扬于风中,兵戈摩擦声响彻于人耳,义军士卒无神的立于女墙之后。 听闻南线大败,赵胜在汤纶的劝说下,自领三千亲卫营先行,一路不顾颠簸之苦,终于赶到了绥德城。 看着绥德城上飘扬的义军旗帜,赵胜一路忐忑的心,终于是平稳了些,只是看着城上那双眼无神的士卒,心火却又旺盛了起来。 当赵胜领着亲卫营踏入绥德城之时,便有人去向城中的赵武报信了。 因此赵胜到了绥德卫指挥使衙门之时,看到的便是在赵武的带领下,立于指挥使衙门之前的南线军团的一众残兵败将。 赵胜催马直到离赵武只有十步之遥时,方才停住了战马,而骤然停下的战马,扬起了高高的前蹄,差一点便伤到了赵武。 这一番动作,虽然可以看出赵胜骑术的进步,可更多的事在发泄他对自己这个兄弟的怒火。 赵胜利落的翻身下马,他对于这些恭谨的迎接自己的诸将,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他一言不发的走入了指挥使府邸。 南线军团众败将自然是看出了自家大帅的怒气,因此也是不发一言,跟在赵武之后,进了指挥使衙门的议事大厅。 “来人,给我将赵武拿下,立即推出去砍了!” 赵胜进入大厅后,便对身旁的亲卫命令道。 赵胜的亲卫平日里最讲究的便是一个令行禁止,可此刻徒然听得此语,却也是楞在了哪里。 赵武可不是一般人,他是自家大帅的滴亲兄弟,可以说是赵胜最亲近的人了。 赵胜见众亲卫并未行动,将马鞭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厉声道:“胡老二,我的话不好使了嘛?” 胡老二作为亲卫营统领,听得此话,立刻道:“还不快将赵将军绑了!” 胡老二自然不知道自家大帅的心意,可见到赵胜如此的生气,也只得让亲卫将赵武给绑了,不可他用的还是赵将军的称呼,而不是赵武。 众人一见如此情形,哪里不明白赵胜要降罪于赵武,连忙跪下道:“大帅,此战大败我等俱有责任,非独赵将军一人,我等愿与赵将军同领罪责!” “同领罪责!” “好个同领罪责!” “赵武呀赵武,你带兵打仗不行,拉拢人心你到是不差呀,你们这是在威胁我嘛!” 赵胜疾言厉色的对跪在地上的众人道。 拉拢人心,威胁主帅这一条条,一桩桩,若真如赵胜所说,那都是足以掉脑袋的大罪。 赵武见自家兄长如此的盛怒,而众人都是为了替他求情,才有了池鱼之冤,他昂首道: “兄长,此战都是我之罪责,与诸将无关,要罚便罚我一人便是了!” “住口,军中只有大帅,没有兄长,你的罪责便是死十次也不能抵偿,我的火器营被你尽丧敌手,我的三万兄弟由于你的无能而丧命,我义军的大好局势因你而坏,你也有胆出言!”赵胜依然疾言厉色。 赵胜吼了一顿赵武后,便来到马继先面前,他扶起马继先道:“此战诸将都有罪,唯独将军有功,本帅代义军上下谢过将军了!” 当日赵武遭遇赵大胤突袭以致大败,领着残兵退到了绥德,方才稍稍止住了败势。 至于马继先所部,当他察觉到赵武被官军偷袭后,他没有按照原计划去偷袭洪承畴的队伍,而是选择了后撤。 马继先的撤退,洪承畴觉得大为可惜,他已经准备好了如何炮制马继先所部骑兵,到头来却是白费了一番功夫。 只是面对来去如风的骑兵,他也是无可奈何,尽管他准备了专门对付骑兵的战车,可是想要追击义军骑兵,却是做不到的。 马继先这边果断的撤退,对遭遇了惨败的赵武所部而言可谓是一喜一忧了。 所谓一喜则是,他的撤退使得义军保留了机动力量,为赵武的绥德防守提供了兵力。 所谓一忧则是,由于马继先的撤退,使得官军骑兵更加肆无忌惮的追剿溃败的义军将士,赵武本人也曾多次险死还生。 可是对整个义军来说便是大为有利了,赵胜敢于在义军大败之后领兵来绥德前线,有五成便是马继先所部实力未损。 如今的义军,能打的步卒全部被官军击溃了,剩下的便是只有韩胤所部七千,与榆林的五千人马了。 可是韩胤所部兵马本就不足,却是万万没有可能抽调出来支援绥德的,赵胜往绥德来之前,只能命汤纶与刘景岩从榆林新迁之民中召集兵卒。 新迁之民虽说被训练过,可要他们成军,却也要花些时间,为了防止前线再有变动,赵胜只得领亲卫营先行。 在这种情况之下,马继先所部未损一卒,使得义军在骑兵方面对官军保持了优势,因此马继先却是称得上对义军有大功。 马继先听了赵胜的话,连道不敢当,称自己只是尽了本分而已,算不得什么有功之人。 赵胜又道:“继先,你认为赵武作为南线主将,导致我方此番大败,应当如何处置?” 马继先听了这话,却是有些头痛,赵胜刚刚才说了南线诸将被赵武拉拢,一起威逼于他,若是他说赵武当从轻发落,那自己是不是也在威逼主帅。 若是他说赵武此番当从重处罚,可赵武毕竟是赵胜的滴亲兄弟,事后又怎么知道,赵胜会不会怪罪于他,俗话说得好,疏不间亲呀! 马继先恭谨的道:“如何处置赵将军自当由大帅自决,不过在下听说以前卫国有个国君,听说自己国家有一名武将贪污了两枚鸡子就弃之不用。 当时的贤人子思以为不可以这样,大帅的英明远远超过卫国国君,如何处置赵将军,自然不用在下多言。” 赵胜听了这话,笑着道:“继先呀,作为武将,你怎么如此的不干脆,你想劝我让赵武戴罪立功,你直说便是了! 何必绕这么多弯子,难道我在你眼中难道就是一个听不进人劝的人嘛,以后大可不必如此,你我兄弟有什么直说便是了。” 马继先听了这话,立即道:“遵命,以后定当直言!” 赵胜转身对赵武道:“今日便看在继先与诸将的面上先饶你一次,若再有下次,两罪并罚!” 第一百七十四章 绥德防守战之开端 在处置了赵武之后,赵胜对众人说出了他与汤纶商讨的应对官军之策,那便是死守绥德城。 是的,义军退到绥德城便是终点了,不能在后退一丝一毫了,至于能不能挡住官军,那只能是做了才知道的。 未来如何谁也不会知道,赵胜与汤纶只是不愿几月的辛劳化为乌有,所以他们便决定以守待变。 但是即使是这一策略的制定者汤纶也不敢说就一定能守住,尽人事听天命而矣。 因为无论是在也好兵员,还是在粮草与士气方面,义军都没有什么优势。 兵员如今绥德城收拢一下,步卒也不到一万五千人马,这还是加上了赵胜的亲卫营。 粮草那就更是囧迫了,在榆林之战中,本就耗费得差不多了,如今的情况说是寅吃卯粮,那都算是比较乐观了。 在赵胜原来的计划里,本来是要以优势兵力,与洪承畴一战而定胜负的,可是如今却是遭遇了惨败。 面对这一局面,赵胜只能感叹一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然后装做一切都在掌握的样子,稳定军心民心。 好在刘景岩已经应承了为大军筹措粮草的任务,尽管他并不支持死守绥德的计划,而赵胜也不知道他能从何处筹措出粮草。 只不过出于对这位内务大管家一向的信任,赵胜知道刘景岩既然答应了,他一定会想办法办到的。 解决了粮草的隐忧,摆在赵胜面前的便是如何提升如今低迷的士气。 守城之战最重要的便是士气了,若不能做到上下一心,想要守住绥德,无疑是在痴人说梦。 赵胜不是古之名将,他想不到什么巧妙的办法,来解决士气的问题,他只有一个笨办法,那便是打胜仗。 对于一支军队而言,能打仗,敢打仗,打胜仗,是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的,更何况是一支刚刚经历了惨败的义军呢! …………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粮草,对义军很重要,对官军同样也很重要,而干扰官军粮道,甚至是切断官军粮道的任务,只能是由马继先率领的骑兵去执行。 一支千余人的运粮队,正在慢悠悠的赶往洪承畴的营地,他们并不急着赶往官军的营地,只要在规定的期限内送到,那无论是谁也说不出什么的。 至于为什么百来里地,要走上十来天,理由自然是不缺的,比如贼寇袭扰呀。 什么,你说贼寇被洪大人打败了,没有贼寇了,开玩笑,怎么可能,洪大人是击溃,我们运粮队遇到了溃兵,行程慢些也是正常的嘛。 运粮队自然不会想到,贼寇袭扰这个被他们打算用来敷衍上司的借口,马上便会成真了。 马继先看着眼前的官军运粮队,发出了他此行的第一个攻击命令。 这支运粮队,他领着人已经跟踪了三天,已经确定这只是一支单纯的运粮队,这不是洪承畴故意放出的诱饵,在运粮队的四周自然没有重重伏兵。 以一万骑兵袭击一支千余人的运粮队,还如此谨慎小心,这不是马继先神经质发作,而是他对于前段时间不明不白的那场战败,所采取的必要措施。 马继先到如今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哪里漏了陷,被洪承畴给抓住了机会。 洪承畴自然不会告诉他,是由于赵胜安排的使者漏出了马脚,使得洪大人敏锐的觉察到了义军的谋划。 怀着对未知的恐惧,马继先用了很长时间,才发动了赵胜关于打胜仗,提士气的计划的第一击。 战事都进展并没有出现什么波折,官军中也没有突然出现一个搅局者,带着本是杂鱼的运粮队反杀义军。 总之这是一场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蓄谋已久的袭击,官军除了在开始时,有几个人由于不知所措而被义军射杀之外,其余的人尽皆放弃了抵抗,选择了向义军投降。 不过对马继先来说,官军尽皆投了降,粮草也被他抢到了手,这一切也还没有结束。 他记得赵胜对他的嘱托,要使绥德城上下一心,只能是城中众人除了反抗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退路,即使是投降也不可能。 为了完成这一目标,那么也就只有激怒官军统帅,延绥巡抚洪承畴洪大人。 好在激怒洪大人并不是一个很难的事,因为他历来的主张便是,对于义军上下赶尽杀绝,对义军上下一视同仁,不分首领还是士卒。 为了激怒洪大人,使他断绝绥德城中所有人的后路,马继先命人将千余人的运粮队全数杀了,并且砍下了他们的脑袋。 接下来马继先的队伍分出了两支小部队,其中一支带着刚刚砍下的人头,去往了洪大人的大寨。 他们的任务便是将这些人头堆在官军的大寨之前,赵胜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去激怒洪大人。 另一支队伍则是带着劫下来的粮草与官军旗帜往绥德城而去,让城中的义军将士知道,官军并没有那么可怕。 这便是赵胜提振士气的方法,让骑兵出城,以优势兵力去袭击官军,让城中的义军士气复苏。 而且这还是一石二鸟之计,不仅可以提升士气,还能激怒洪承畴,使得他可以做出赵胜希望他作的选择。 且不去说赵胜如何在绥德城中去宣扬这场平淡之极的胜利,那堆在官军营门之前的头颅,确实使人恼怒了。 这些恼怒的人有普通的官军士卒,有在袭击义军之战中的刘成功,甚至赵大胤副总兵也说出了,贼子怎敢如此嚣张的话。 延绥巡抚洪大人却是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他只是命人去将营门外的头颅埋葬,接着安排人到后方去催粮而矣。 洪大人看着帐中处于群情激愤中的众人,他不知道这样的情绪有几人是真,又有几人是假,反正他不相信如今的大明将官们会因为底层士卒而动了情绪。 “今日之事,不过是一个开始,贼人有骑兵为依仗,定然会打我粮道的主意,这早在我的意料之中。 如今的问题是保证粮道的稳定,我几万大军在此,如果粮道出了问题,怕是会给贼人死灰复燃的机会。” 洪大人看着众人,语气平稳,尽管他是在说粮道之忧,可众人听来却并未有什么紧张之感,因为洪承畴的语气是那样的平稳,好像一切都在的掌控之中。 听了洪承畴的话,作为如今的武将之首,赵副总兵出言道:“我等武人自知战场拼杀,一切听凭大人吩咐就是了。” 洪大人听了这话,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道:“贼寇骑兵虽在数量之上占优,相必战力与一般的马贼想当,比之我官军精骑还是有所不如的。 所以这粮道便由赵将军领着骑兵防护,如此一来,定可保我粮道无忧。 其余人等便与我一同去攻打绥德城,听说反贼在哪里聚兵修城,想凭绥德小城与天兵周旋,真是不知死活!” 洪大人军令一下,各人便领命行事去了,至于赵胜想要的断绝众人后路的军令则是没有一点音信。 第一百七十五章 绥德防守战之进兵 洪大人的动作很快,在马继先偷袭运粮队事件之后,他一面让赵大胤赵副总兵去负责粮道,一面收拾兵力,领着官军进围绥德。 对洪大人而言,今日的局面虽有意外,可一切都还在他的计划之中,尽管他被赵武迟滞了几月,尽管林丹汗也袭破了宁夏镇,但是有了前些日子的胜利,一切又都回到了洪大人的计划之中了。 当洪大人听闻榆林镇被赵胜占据之后,他并没有感到惊讶,因为他知道,以如今边塞里这些贪将饿兵的水平,发生什么都是正常的。 可是他听闻赵胜要据守榆林时,确实觉得震惊了,当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背后升腾。 流贼土寇为祸虽烈,然终究是没有大志向,官军剿灭他们只是时间问题,可据守一方,以抗朝廷大军,其危害就远远不是几个流贼与土寇能比的了。 本朝太祖能夺得天下,开创皇明社稷,很难说与张士诚据守高邮弱城吸引了脱脱的百万元军三个月没有关系。 三个月百万元军聚于高邮一地,为红巾军的发展壮大提供了良好的发展窗口期。 而义军据守榆林镇,无疑是让洪大人觉察到了这种潜在的危险,及至他任了延绥巡抚之后,更是下定决心,要扫平榆林的赵胜了。 为了这个目标,洪大人制定了四面齐出的计划,只是计划远远跟不上变化。 西路的宁夏镇被他请来的北路给灭了,而东路的山西友军,如今正忙着扑灭山西境内的流贼,已是无力支援他洪大人了。 唯一剩下的可以依靠的便是自己领着的南路人马,可是由于赵武采取的小股袭扰之策,南路人马也是空费粮饷而没有取得什么进展,洪大人当时觉得自己很难。 因为在他的计划里,四面官军齐出,本应该是个秋风扫落叶的场景,可却成了徒费粮饷,劳而无功的尴尬局面。 事实上,面对赵胜这类打算占据一地对抗朝廷天兵之人,历来便有两种解决方式。 第一种方式是占据梁山水泊的宋江式结局,另一种方式便是在皇明两百年的历史中上演了无数次的反抗剧本。 在第二种结局里,除了带有皇家血统的燕王朱棣外,其它的人都成了大明官绅们的踏脚石。 在崇祯三年这个时间背景之下,除了赵胜,没有人会真的认为,老朱家养了几百年的这头鹿,将再次引得世人尽折腰,引得豪杰抛热血外。 汤纶和刘景岩尽管与赵胜站在了一起,做出了与赵胜一起去推倒这个老大帝国的举动。 现如今的这遍地开花的起义军,有九成的人都会觉得,最好的结果便是招安,至于最不好的结果,便是十八年后再做一条好汉了。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洪大人的上司三边总督杨鹤杨大人制定了招安义军的策略,杨大人觉得义军们定会趋之如骛。 因为招安策历来便是一条上策,这条计策与和亲策一样,乃是王朝长治久安的必备良策。 招安不仅能快速的平定叛乱,还能尽快的恢复当地的民力,使其人与其地都能为皇明的大业做贡献,真是善之善者也! 只不过洪大人恰恰是这条良策的反对者,他是个铁血的镇压派,代表的是大明官绅阶级的强硬派。 正领着人去往绥德的延绥巡抚洪大人,此时此刻对柳暗花明又一村,是有别样的感悟的。 洪大人更加明白兵贵神速的道理,尽管他的实际的军事经验并不是很多,可是丰富的理论知识,足以使得他清醒的认识到兵贵神速。 更何况他派出的夜不收,这几天带回的消息,都是义军在绥德大兴土木的情报,他又怎么能坐视义军负隅顽抗,以至于东山再起呢。 对待敌人要像寒风般凛冽而又无情,洪大人尽管没有听过这句话,但是他行动已经百分之一百的诠释了这句话。 官军正在快速而又有条不紊的向着绥德进发,他们要做的便是围住义军,打败义军,消灭义军,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 官军自然是迫不及待了,可绥德的赵胜也是在和时间赛跑。 绥德城上一次被攻破是赵胜领着人干的,命运便是这样的难以捉摸,时间过去没有多久,在砖缝中也许还有上次留下的血迹,而如今却是攻守异位了。 被自己打烂的城防要重新修复,被自己损坏的城墙要重新修补,对赵胜而言,无论是拆还是建,他都觉得挺难的,只是生活还要继续。 关于绥德城的防守,赵胜真真的做到了事必恭亲,一支箭,一罐火药,甚至是一块墙砖他都要去关心。 倒不是其他人就做不好这些事情,而是赵胜需要做些事情,成天的装做云淡风轻,装做不把官军放在眼里,他觉得真的很难。 他需要做些事情,使得自己那颗无处安放的心有个归处,即使是些再也普通不过的事情。 赵胜比任何人都知道接下来,绥德城防御战的重要性,绥德就如同一座高高在上的龙门,而赵胜与义军便是那勇敢而无畏的鲤鱼。 绥德对于义军而言是个劫难,过去了便是宏图大展,过不去自然是万事皆休。 也许其他人觉得十八年后还可以再做一条好汉,可是赵胜知道,十八年后,这江山已不再是这江山,这山河也不再是这山河,赵胜更不知会在何处。 这是赵胜心中不可对外人说的一种压力,可当洪大人离绥德只有一天路程时,赵胜便面对着一种众人皆知的压力。 刘景岩费尽心力为赵胜准备了足够义军坚守两个月的粮草,到如今却是迟迟未能送到绥德。 这是一件迫切而紧急的事,赵胜在绥德准备多时,若是因为粮草未能就位,导致最后黯然撤离绥德,那便尴尬极了。 众人都在焦急的等待,原本就不高的士气,此刻更显得微妙了起来。 足粮方能足兵,没有粮草想要控制军中上下,这是古之名将方能做到的,赵胜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是做不到的。 在官军离绥德只有半天距离时,由汤纶押送到粮草才堪堪出现在了赵胜与绥德众人的眼前。 赵胜亲自出城迎接汤纶,他握着汤纶的手道:“先生,何来之迟也?” 汤纶道:“大战将起,恰逢其时,何谓之迟。” 赵胜听罢这话,与汤纶尽皆大笑。 哈哈哈 哈哈哈 第一百七十六章 绥德防守战之围城 城里的人想要出去,城外的人又想要进去,这便是围城了。 只是处在官军包围之中的赵胜却没有这些想法,他并不怎么想要出去,他只是不想让洪大人进来,以守待变的信念,他还是很坚定的。 原本汤纶是应该留在榆林的,可是他却亲自压送着粮草来到了绥德,对这一点,赵胜很是感动。 进城之后,赵胜问汤纶道:“先生应该在榆林的,若是我这里有了个万一,榆林有先生在,我也好有条退路。” 汤纶听了这话,有些严肃的道:“大帅哪里来的退路,若失了绥德,纵使退到了榆林,又有何用!” 很明显,赵胜与汤纶都认为绥德便是义军的一道劫难,大展宏图与身亡志消,都系于绥德一城。 当洪大人领着人来到绥德之下,安排着官军安营扎寨时,赵胜领着汤纶等义军上下都来到了城楼之上。 眼见得官军的营帐一座座的立起来了,一面洪字大旗也随风招展着,很明显洪大人并未小看义军,即使这是他手中的败军,他的营寨也扎得很是结实。 洪大人的营寨,并没有把整个绥德都给围起来,他还给城中的义军留了出城的路,围三缺一正是兵法的精髓。 只是洪大人刚刚来到绥德,立足还有些不稳,所以他并没有打算立即攻城。 洪大人没有打算攻城,城内的赵胜却是大打算就这样让他安然的在绥德城下便扎稳了营寨。 赵胜对众人道:“官军新来,立足未稳,那个愿意出城去挫一挫官军的锐气。” 赵胜知道要想守住榆林,光凭着死守是行不通的,有时候也要自己占据些主动才好。 而眼下洪承畴初来咋到,正是樱其锋芒,挫其锐气的大好时机。 只是义军众人好似并没有这样的觉悟,赵胜话音落下后,赵武也好,舒勇也罢,都只是低着头,并没有主动的揽过去这个任务。 胡老二到是跃跃欲试,不过汤纶悄悄的拦下了他。 赵胜的用意尽管是城外的洪承畴,可是也有激励城内军心的意思,请将终不如激将的。 果然,赵胜见无人站出来,便冷然道:“怎么,败了一场,连出城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了,你们这是被官军打断了脊梁,看来你们是站不起来了。 胡老二何在,命你步立即出城,让城内这些人知道,他们畏之如虎的官军,也不过如此罢了。” 胡老二刚刚被汤纶阻拦,此刻听到赵胜点了他的将,大声的道:“大帅且放心,我老胡这就去取了洪承畴的脑袋,献于大帅帐前。” 胡老二说完这番豪言壮语便下城调兵去了,独留下赵武与舒勇在城上凌乱。 赵胜言语中对他们的鄙视,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舒勇有些受不了,他出言道: “大帅,我舒勇无能,不能约束手下降兵,致使大军败北,可舒某仍有满腔热血,请准我与胡将军一同出城!” 赵胜看着舒勇道:“怎么,受不了了,想要靠匹夫之勇,证明你舒勇是个人物。” 舒勇道不言不语,只是他要出城的模样,甚是认真,并没有因为赵胜这番话而有所改变。 赵胜接着道:“好了,大丈夫可以被打倒,但是不能被打败,你也算是有些血勇之气了,给我好好的练兵,这绥德城上有的是你展现匹夫之勇的机会。” 舒勇受不了赵胜的激将,可赵武却是默默的没有什么反应,他好似游于物外,对城上的一切恍然未觉。 赵胜并不打算放过赵武,他道:“赵武赵大将军,你就不想出城去一雪前耻,报前日的败军之仇了。” 赵武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兵戈未练,徒取其辱!” 赵胜有些无语,赵武自从指挥使衙门之后,便一直就是这样了,真有些一厥不振的样子。 若不是他得知赵武每日都到营中练兵,他就真的以为他的亲兄弟便这样毁了。 就在赵武话音落下时,绥德的城门洞开了,胡老二领着人出城去了。 胡老二并没有带着亲卫营全部出城,他只是选了一个指挥使所部的五百余人随他出城。 同时,官军那边也注意到了出城的胡老二,洪大人道:“好大的胆子,我大军到此,不好好的守城,竟敢出城!” 洪大人对跟在身旁的刘成功道:“刘将军,可愿为我取下贼人首级。” 刘成功抱拳道:“大人且看就是了,末将定要土贼有来无回。” 洪大人笑着道:“我与众人便在此看将军逞威了!” 刘成功也领了五百余官军,直奔着胡老二而去了,绥德城下的第一战,一触即发。 眼看着极速行进中的两支队伍即将碰撞,到底是义军格外英勇,还是官军更胜一筹,城上的,城下的,对结局都很期待。 胡老二已能看清刘成功的面庞,可是他并没有下令准备作战,而是在脸上诡异的一笑,然后领着人转向了,并没有去与刘成功碰个血流成河。 洪承畴身旁的众人见到这一幕,都欣喜异常,他们认为义军这是怕了,不敢直面官军。 可洪大人的脸色却是并不好看,因为他从胡老二的行动中,已是明白胡老二到目标乃是那杆在风中招展的洪字大旗。 胡老二到目标正是那杆在风中招展的洪字大旗,他本想着出城杀人的,可临出城时,汤纶悄悄的对他道: “胡将军,夺旗等同斩将,此去夺了洪承畴的帅旗便可回转了。” 胡老二的举动出乎众人的预料,当他杀到洪字大旗之下时,官军中无人能挡得住他。 刘成功领着人便跟在胡老二身后,他看胡老二挥刀砍向洪字大旗时,大喊道:“贼子,尔敢!” 胡老二也许没有听到,也许听到了假装没听到,他砍向大旗的刀并没有停顿。 旗帜从高空落下,胡老二以双腿控马,一手持刀,一手接住了落下的洪字大旗,大喊道:“洪承畴帅旗在此,兄弟们随我回城。” 哈哈哈 哈哈哈 亲卫营将士见此情形,都大声的哄笑着。 刘成功觉得笑声格外的刺耳,他狠狠的抽打着坐下的战马,战马吃痛跑得更快了些。 只是他无论怎么去抽打马儿,却依然只能跟在义军将士身后吃灰,胡老二领着人从洪大人为义军出逃的城门,安然无恙的回城去了。 赵胜看着城下的情形,对身旁的汤纶道:“先生真妙算也,洪承畴想必气得不行了,第一日便夺了他的帅旗,好得很!好得很!” 第一百七十七章 绥德防守战之攻城 绥德城久经岁月,见惯了刀光剑雨,自商周时起便为边塞之地,及至洪年间仍是边境重镇。 成化九年,延绥巡抚治所改迁至榆林,绥德方才稍获安宁,军民可谓是俱安。 崇祯三年的春天,一场大战又在这座千年古城,西北旱码头拉开了帷幕。 从洪大人领兵到绥德城下那日起,到如今已是十余日过去了,天公很是作美,晴空万里无云。 在这样的好日子里,官军很快的便打造好了一系列的攻城器械,云梯,盾车,冲车不计其数。 连高八丈,宽六尺有余的望车,洪大人都打造了四架,每日攻城时分,洪大人亲上望车,将城上的义军步置与安排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赵胜领着的义军也不是吃素的,洪大人虽说称得上是器械精良,可义军却亦是不惧生死。 十余日间,官军以器械攻城,义军以血肉之躯阻敌,官军借着夜的遮掩偷城,义军凭着日以继夜的谨慎守城。 尽管战事激烈,赵胜却始终没有动用亲卫营这一最精锐的力量,赵胜始终觉得战事未到关键的时刻,还不到用亲卫营的时候。 至于那个时候何时出现,赵胜自己也不清楚,这只是他的一种感觉,他始终觉得洪承畴没有尽全力。 负责防守的义军将子却是没有这样的感觉,没一次的战斗他们都觉得离破城只差毫厘。 事实上,城内除去亲卫营后,剩下的都称不上精锐,尽管他们是休整了一阵子,士气也稍稍有些好转。 可面对官军,他们依然有些阴影,如果没有城墙,如果打的不是防守之战,赵胜没有信心保证义军将士遭遇官军而不溃败。 在洪大人的精确调度指挥之下,官军多次杀上了绥德的城头,每一次都是靠着赵武或是舒勇亲自上阵,才堪堪化解官军的攻势。 为了应对官军精锐杀上城头的危局,赵武专门从城内的义军将士里抽调了三百个体型状硕的大汗。 赵武使这三百壮士身披三重凯甲,手持燕翎长刀,当官军杀上城头之时,便由他们去应对。 当这支被义军将士称为“铁甲队”的精锐力量投入战场之后,官军以小股精锐杀上城头,希求以点破面的计划才没有了实现的可能。 哎!!! 城外,望车之上,洪承畴身旁之人见到官军攻上城头的兵卒再一次被铁甲卫给杀败后大声的叹息着。 “刘将军,何故在此场嘘短叹!”洪承畴问道。 “大人,自从土贼编成了那支精锐后,我军想要攻上城头,并且占据一席之地的可能性近乎渺茫了。”刘成功有些泄气的道。 哈哈 洪承畴大笑道:“将军过于悲观了,要破此困局易如反掌,今日且回营吧!” 洪承畴与刘成功下了望车,向着中军大帐而去,一路上洪承畴只管大步的走路,却不说如何破义军的铁甲卫。 刘成功跟在后面,却是心如猴爪一样,待走到了大帐门口,他终于忍不住道: “大人,你倒是说如何的易如反掌呀,我军每日劳而无功,却是急人得很!” 洪承畴听了这话,嘴角只是微微上扬,旁人却是看不出他的表情有何变化,可见这丝得意隐藏得有多好,若是赵胜在此,定会骂一声老奸巨滑。 洪大人对刘成功道:“将军,何必着急呀,从此刻起,你持我军令,去掉五千人马到后营休息。” 刘成功本想探听些内情,那知却是得了个让他到后营去休息结果,他想要说声不,可是看着洪大人认真的表情,只得拱手道:“遵命!”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辉,消失在了绥德城墙之上,官军只是在被夺了帅旗那一日发起过一次夜袭,其他时日里,都是日出而动,日落而归,很是有些规律。 交战了十余日,双方都有些默契了,此刻都在打扫着战场,为明日的战斗做着准备。 只是今日的官军大营里却有些不同,洪承畴并没有与手下诸将一起去慰问今日攻城的伤者,而是与众将聚集在中军大帐里。 “我们在绥德城下逡巡十余日了,今夜便是破城之时,还请各位打起精神。 今夜若能一举擒获贼首赵胜,延绥的乱局便算得上平了一半。 剩下的便只是肃清残敌,我们也算是对陛下有了一个交代。”洪承畴看着帐中诸将严肃的道。 睡了一觉的刘成功早就猜到洪大人已有破敌之策,此刻听闻此语,便道:“绥德城坚不可摧,不知大人打算如何破敌。” 洪承畴将众将叫到一起,本就是要安排破城之策,刘成功此问却是正中他下怀。 这也是他今日白天不告诉刘成功的原因,为的便是形成一较好的氛围,以达到提升自己在这群武将心中的地位。 洪大人嘴角微微扬起,还是那种旁人不能觉察的扬起,他的目光从帐中众人脸上扫过然后道: “绥德城坚不可摧,各位这些日子想必深有感触,取此坚城,要么靠偷袭,要么便是聚集十万大军强攻硬打。 所幸天意眷顾,本官却是发现了此城一处致命的缺陷,从此处出手,定能一举破敌。” “不知这缺陷在何处?”帐中诸人齐齐问道。 洪大人以手捋了捋自己胡须,然后道:“正是那东城城墙。” 洪承畴此话一出,帐中之人不仅没有明白,反而是更加糊涂了,因为他们每日里便是在东城与义军交战,却是没有发现什么缺陷。 洪大人虽是在围城,可手下兵卒却是并不充裕,算上赵副总兵带走的五千骑兵,也不过堪堪四万人马,这还是杨总督支援的结果。 尽管这兵力相较多城内义军有些优势,可要用于围城却是有些不足,要知道自古兵法便道: “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熟读兵书的洪大人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因此他虽用了围三缺一之策,可主攻方向一直放在东城,以取得兵力优势。 诸将以前以为洪大人的谋算只是在这个层度,今日方知,原来主攻东城还另有深意。 洪大人继续捋着他的美髯,然后道:“诸公若是认真去看,便会知道东城的城墙,有新旧两种颜色。 这些日子,我虽命你们猛攻东城,可是目地却是为了从营中挖出一条地道,直达东城城墙之下。 本官已命人在城墙之下埋了巨量的火药,待我一声令下,定能将东城城墙催毁,到时候就靠诸位了。” 众人此刻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这些日子所做所为,不过是障眼法而已,因此都拱手道:“请大人下令!” 洪承畴笑道:“不急,你等且去用些饭食,待到子时过后,再去攻城不迟。” 第一百七十八章 绥德攻防战之城破 深夜子时,从官军大营中望去,绥德的城墙上有点点灯火闪耀,不时间也有义军巡逻。 若是在往日里,官军诸将都会觉得,这一幕枯燥而乏味,只是此刻看去心中却有些得意了。 他们知道,用不了多久,他们便能进入这座阻挡了他们十余日的城池,他们会用一种出乎义军意料的方式进入这座城市。 那一刻不久便会到来,他们将会使城墙倒塌,他们将用胜利者的姿态走进这座被义军依为干城的城池,他们将在哪里建功立业。 刘成功领着五千养精蓄锐的官军早已蓄势待发,他觉得此刻的时间过得格外的慢,他觉得这就是读书人所谓的度日如年吧。 想到这里,刘成功不自觉的咧开嘴笑了起来,他觉得他也有些读书人的荣光了。 他觉得此战之后,他应该回去督促他家的小子认真的读书,日后也考个进士,做个洪大人那样的人。 这些日子以来,他觉得洪承畴太了不起了,比他这辈子见过的所有人都了不起,他刘成功的儿子也应该做这样的人。 轰 嘣 原本坚不可摧的绥德城墙,在一声巨响之后,高处新建的城墙倒塌了,而最底下的城基也裂开了一道一丈多的口子。 刘成功大喝一声:“建功立业,就在今夜,兄弟们随我杀贼!” …… 东城传来了一声巨响,赵胜自然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他拿起手边的配刀便走出了屋子。 “来人,快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赵胜对院子里的亲卫道。 胡老二此刻也跑进了院子,他道:“大帅,听声音应该是东城那边发出的,好像是地震。” 赵胜道:“不是地震,地厚不是这样的。” 赵胜说完这话,立马道:“老胡,快,让亲卫营集结,东城出事了。” 火药爆炸,引起的声响与震动,对这个时代的人或许很陌生,但是赵胜却很熟悉。 当他说出不是地震时,他便知道这是爆破引起的动静,而在东城值得爆破的除了城墙却是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只是赵胜不明白,官军怎么会想到用火药来炸城墙的,尽管火药早就存在,掘地攻城的战术也早已存在,可将这二者结合,却还是闻所未闻的新鲜事。 洪承畴怎么就想到了这样的办法,按理说应该是他赵胜用这个办法来对付官军的,到底是谁掌握了现代科学知识,傻傻的有些分不清了。 赵胜心中只能暗骂洪承畴老奸巨猾,他此刻已然明白了,洪承畴这些日子都在做戏,一切所做所为,都是为了今夜的行动。 赵胜看着眼前这三千亲卫营将士,心中却暗道侥幸,他一直便觉得洪某人未用全力,所以无论战事到了何等情况,他都没有动用亲卫营。 而此刻发生的事情,却是证明了他的担心并不多余,他留下我们后手有了用武之地。 亲卫营这些日子虽然没有战事,虽然吃食用具没有短缺,可他们却是一直全副武装。 为的便是此刻这样的危局,为的便是力挽狂澜。 赵胜看着亲卫营众人道:“兄弟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刻东城可能已被官军攻破,而你们的任务便是把他们给我赶出去,能不能做到!” 胡老二领着众人道:“愿为大帅效死!” 赵胜听了这话,也不多说,他只道:“上马,随我杀敌!” 亲卫营乃是赵胜灌注最多心血的队伍,他的每个士卒,都是赵胜心中的基层武官,此刻危难之际,只是不用做什么动员。 而亲卫营的表现,也算得上是争气,他们只是跟随在赵胜与胡老二身后,默默的向着东城进发,如同即将捕猎的老虎,未曾发出震慑山林的吼叫,只为了对猎物一击必杀。 当赵胜领着众人到达战场之时,赵武领着的铁卫已是在尽力阻挡官军了。 只是如今的官军却不是为了爬城只带佩刀的官军了,当铁甲卫进入战场之后,他们取出身上的破甲锥,与铁甲卫杀到了一起。 面对手持破甲锥的官军,赵武所领铁甲卫,却是很难取得在城墙上那样横推的效果了。 铁甲卫一个个的倒在了地上,官军愈发的不可一世了,普通义军在气势如虹的官军面前,显得是那样的无力。 赵胜看着战场,对胡老二道:“老胡,今日事急矣,入城官军恐怕已有两千余众了。 我等要想保住绥德,定要切断官军进城通道,我给你两千人马,你做不做得到?” 胡老二舔了舔嘴唇道:“大帅,给我一千人马即可,此时我们与官军混杂在了一起,人少了怕是不顶事。” 赵胜看了看眼前的战场,道:“我这里有千人便足够了,你哪里才是此战的关键,人少了不顶事。” 胡老二听了这话,也不再争辩,他要杀到那处断裂的城墙处,不仅要横穿整个战场,而且要承受两面夹击,人少了确实要误事。 赵胜见到胡老二领着人走了,赵胜翻身下马,便拔出配刀,对身后众人道:“兄弟们,随我杀敌。” 此刻官军与义军混杂在一起,骑兵在这样混杂的环境里起到的作用远远比不上一支精锐步卒。 赵胜已经很久没有亲临第一线了,今夜事发突然,他的身边已是找不到可以担起领军杀敌之任的人了。 好在赵胜的贴身亲卫都是精锐,每当有危险之时,他们都为他挡了过去。 赵胜领着众人先杀到了赵武身边,此刻铁甲卫活着的已不到五十人了,其余都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赵胜会合了赵武之后,战场的态势却是清析了起来,刘成功领着大队官军,赵胜领着大队义军,其余的人虽有混杂,却也不怎么影响大局。 赵胜看着刘成功,大喊道:“杀!” 刘成功也认出了赵胜,他对身旁之人道:“前面的便是贼首赵胜,诸位杀贼!” 赵胜知道自己的武艺算不得高强,因此他所能靠的只有亲卫营的阵列之术了。 尽管亲卫营展示了已方的战力,可刘成功等人眼中只有赵胜,只有斩将夺旗,建功立业的野望,其余的一切便不放在眼中了。 赵胜见刘成功奔自己而来,大声的对赵武道:“阿武,此人乃是官军的前锋主将,要解此危局,必斩此僚! 此人见我在阵前,定然要领人来杀我立功,你领人趁机结果了他。” 赵武听了这话,答道:“兄长放心,铁甲卫定能阵斩此僚。” 碰撞在倾刻间开始了,尽管亲卫营都是精锐,铁甲卫都身披三层甲,可刘成功也不是易于之辈。 洪承畴为了保证此战功成,为刘成功配备的也是好手,亲卫营与铁甲卫都没能阻挡刘成功的脚步。 赵胜原本计划的诱敌之策,此刻好像是羊入虎口一般。 刘成功领着官军,竟然将赵胜身边的亲卫营与铁甲卫打散了,赵胜此刻身边只剩赵武可以依靠了。 只是赵武的武义却也算不得出众,若是平日里调兵遣将倒也无所谓,可此刻这种需要勇力的时候,却是有些要命了。 赵胜与赵武持刀分立两旁,兄弟二人一同向着刘成功杀去,刘成功身体微倾,抬腿一脚便先踢倒了赵武。 赵武被一脚踢到后,因为身上披的重甲,一时间居然起不来了,若是刘成功趁机上前补刀,赵武便只能交代在这里了。 刘成功此刻眼里只有赵胜,他踢倒赵武后,便向着赵胜处前进一步,然后挥刀直取赵胜的头颅。 当! 刀与刀相碰,刘成功的刀竟被赵胜砍断了。 赵胜自然不肯错过这个机会,他用力一刀,从上到下,用尽了全身力气,向着刘成功劈去。 刘成功的反应很快,从刀断之时便预料到了赵胜的动作,因此很轻松的便避开了赵胜这一刀,顺带着一脚踢飞了赵胜的手中之刀。 赵胜哪里料到,失去了武器的刘成功还能这么猛,此刻却是有些不知所错了。 赵胜对刘成功脸上的血迹看的一清二楚,至于他眼中崩发的杀机,那更是不加掩饰。 刘成功正想加把劲儿欲将赵胜斩于刀下之时,他发现在城墙的裂缝之处竟然发生了混乱。 赵胜立刻开口道:“狗官,我义军已封堵了你的退路,若是识相的,早些投降,本帅还能饶你一命。” 呸! 刘成功道:“你这反贼,今日便是你授首之时,待爷爷先去解决了那边的毛贼,再来取你性命。” 赵胜此刻已不是一人独面刘成功了,被突然打散的亲卫营已围在了他的身边。 刘成功知道斩杀赵胜的良机已经失去,于是他招呼着手下便向着胡老二那边杀去。 赵胜此刻才有些害怕,刚才与刘成功对峙时,竟是忘记了畏惧,全靠求生本能在支撑。 赵胜命赵武立即收拢将士,争取与胡老二合力将刘成功所部解决在城内。 赵胜看着在官军之中刘成功那矫健的身姿,一时间竟不知帐下何人能敌得过他。 第一百七十九章 绥德攻防战之膳后 当赵胜遇到与舒勇一同到来的汤纶时,胡老二领着二千亲卫营的将士杀到了城墙的缺口处,使得城内与城外的敌人暂时的隔断。 赵胜见到汤纶后,立马问道:“先生,如今该当如何呀?” 汤纶答道:“大帅,胡将军虽然已是到了城墙的缺口处,可时间一长,他恐怕也抵挡不住。 如今之计,只有先命人立刻以拒马等物,建立一道简单的防线,待肃清城内的官军后,我们可拆毁一部分城内的房屋,建一座简单的瓮城。” 赵胜知道如今的当务之急便是将官军赶出城去,因此听了汤纶的话,立马命舒勇领着人立刻执行,尽快以拒马等物建立一道简单的防线。 不过赵胜知道要解决今夜的困局,单靠一道简易的防线是不够的,城墙又高又坚固,如今都被破了,更何况一道临时的防线。 此时此刻,唯有靠着强大的武力,彻底打败城内的这些官军,今夜的危局才算得上度过了。 好在一开始亲卫营就兵分两路了,胡老二占据了城墙缺口处,算是为义军挽回了一些主动。 赵武领着重新聚集起来的亲卫营列阵备战,今夜由于事出突然,亲卫营擅长的阵列而战的优势一直没有发挥出来。 当赵胜领着人抵达东城后,官军与义军相互交杂,敌我很难分清,为了救援赵武所部。 亲卫营完全凭借着将士的个人武勇在作战,但终究是以少敌多,所以赵胜都差点遭了刘成功的毒手。 如今刘成功回援城墙缺口去了,而义军这边,赵武接过了亲卫营的指挥权。 赵武没有去管与官军混杂在一块的义军将士,他快速的集结了亲卫营将士。 在赵武的指挥之下,列阵而战的亲卫营将士,终于发挥出了义军第一精锐的战力,不停的积压着官军的活动空间 刺 收 刺 赵武不停的传令,亲卫营的将士如同没有感情的工具,他们只是随着军令,不断的使用着自己手上的武器,一杆官军看着便头晕的长矛。 官军的最新动态很快便传到了如今城内的最高将领刘成功这里,当他得知义军突然爆发的战力,有些难以置信,他领兵而走时,还不是这样的,那时官军还占据着明显的优势。 此刻刘成功却是着实有些为难了,他本想领人先去驱赶占据城墙缺口的胡老二,然后再来对付城内的义军。 可他刚转身而走,被他打得溃不成军的义军居然抖了起来,而且官军面临的局面好像还有些不妙。 刘成功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他似乎不该去管缺口处发生的事情,他应该趁胜进击的。 刘成功有些进退失据起来了,若是仍然去缺口处,此刻转为防守状态的官军说不得会溃败。 可要他放弃去缺口处,他却是有些心神不宁的,尽管他很佩服洪大人,可若是不由他自己掌控后路,他终究还是不放心的。 将自己的生死置于将帅之手,把整个进城官军的退路寄望于友军,如今的大明很少有这样天真的将领了。 最终的结果便是刘成功只是让人传令与城内官军的把总们,让他们务必坚持到他领兵回来,刘成功选择了缺口处的胡老二,他走得很坚定。 刘成功觉得先保证自己的退路,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的在城内作战,这是合乎兵法的。 刘成功这样的选择,让赵武领着的亲卫营自然轻松了不少。 原本官军相对于普通义军士卒而言,自然是算得上善战的,因此在一开始,义军的处境很危险。 可若是与赵胜的亲卫营比,官军就要差一些了,更何况刘成功又带着他的家丁去了缺口处,使得城内官军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局面。 因此在赵武以阵列之法不断进击时,官军只能一步又一步的退却,这一退,又使得普通的义军将士战意高涨了起来。 赵武并未因为义军将士的战意高涨,便加快了进攻的节奏,他依然是有板有眼,一步步的压缩着官军在城内的活动空间,看上去似乎有些死板。 汤纶见了这一幕,却很是赞同赵武的做法。 他对身旁的赵胜道:“赵武将军临阵指挥之能,在义军中怕是没人能比了!” 赵胜道:“哈哈,是呀,不曾想阿武进步居然如此之快,我以前记忆犹新的还是他下地耕种的样子,今夜以后,怕就是此刻他沉着冷静的样子了。” 赵胜此刻已是放松了下来,从胡老二成功的占据城墙缺口处时,胜利的天平便向着义军倾斜了。 而赵武凭借自身的指挥之能,外加亲卫营的善战,一步步压缩着城内官军,使得胜利的天平向义军倾斜的更加厉害。 赵胜知道,不出意外的话,今夜绥德的危机便算得上是度过了。 赵胜又抬眼看往城墙的缺口处,他对汤纶道:“今夜之战,老胡才算得上是首功,没有他隔绝内外之敌,阿武无论如何也不能挽回颓势的。” 汤纶此时身穿一副皮甲,已不是平常的那身儒袍了,他听了这话,下意识的想去抓自己的袖口,却是抓了空。 汤纶摸着自己的皮甲道:“洪某人真是太过于老奸巨猾了,原以为他只在东城用力,是为了声东击西,那想到他居然来了这么一招瞒天过海。” 赵胜也道:“是呀,真的很好奇他是怎么想到这个方法的,用火药炸城墙,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呀。” 赵胜对于今夜的战事可谓是心有余悸了,当所有人对攻城之法还停留在用人命去推的阶段,洪大人已是夸越了阶段,用起了火药炸城。 赵胜至今还不知道,东城城墙新旧不一,他手下的一众下属自然也没有发现。 如若是将门世家出身之人,还有几分可能注意到东城城墙的问题,可惜赵胜手下都是起自田亩之间,都是地地道道的穷三代。 他们都是普通的百姓,如果没有赵胜,他们可能仍然只是农夫,他们也可能正在某处流浪。 尽管赵胜在现代也只是个普通人,可现代的普通人至少还能识字读书,如今大明的这些普通人却多是一字不识的。 对普通的大明百姓而言,到过县城的人便算得上见了世面,若是到过府城那就称得上见多识广了。 由这样的人组成的义军,对洪大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谋自然是很难做到防范于未然的。 对赵胜而言,如今的局面真的很难,他能做的便是不放弃一丝希望,最后带着手下的兄弟,走出一条活路来。 第一百八十章 绥德攻防战之出城 “废物,全都是一群废物!” 洪大人很生气,只是不知道他骂的是刘成功,还是城外的官军,或者是两者都骂了。 义军会有反击,这在洪大人的意料之中,他早就知道义军绝不会甘心接受失败的结果。 对于今日这一战,洪大人做了很多的准备,从到了绥德那天开始,他就在谋划。 直到今日,这一切发动的时候,他已有了周密的计划,可他的手下却掉了链子,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掉链子,这让他觉得很是难以接受。 他不曾想到过,朝廷的经制之师,竟会是这样的表现,连城内那些土贼都不如。 洪承畴看着被胡老二阻挡在城墙之外,而不能有所突破的官军们,对身旁之人道:“鸣金吧!” 那人听了这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他反问道:“大人,你说鸣金收兵?” 洪大人听了这话,有些不满,他不喜欢有人违拗自己的意思,他冷冷的重复着自己的命令:“鸣金。” 这人听到了洪大人的话,也感受到了洪大人语气中的冷意,便立马去传令了。 原本今夜便是一场突袭,可仗打到这样的地步,已算不上突袭了。 原本官军还有一条可以投送兵力的通道,自然不怕城内义军的反击,可如今这条通道被人阻断了。 这样一来,使得突入城内的官军变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了,属于官军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当然这样的仗也不是不能打,只是洪大人觉得没有必要。 况且以官军如今的表现,最后即使胜了也是惨胜,这自然不是洪大人想看到的结果。 当胡老二领人重新占领缺口时,洪大人便已觉不妙,可是官军居然被成功的阻隔在了城内与城外,洪大人便觉得大大的不妙了。 义军表现出的实力,着实让洪大人有些吃惊,官军在野战之中,不能打败流贼,这样的事实有些出人意料。 一切都在计划中,唯独没有料到自己手下这些官军们,连土贼寇匪们都打不赢。 洪大人早就知道,如今的大明官军,面对东虏是不能野战的,可以后难道面对流寇也不能野战了,洪大人是想都不敢这样想的。 洪大人觉得这样的流贼是必须要死的,而且定要斩尽杀绝才行,不然以后的局面怕是有些为难了。 洪大人明白以今夜的布置,要想将义军一网打尽,不使有一人逃脱,是办不到的。 是时候组建自己的巡抚督标营了,洪大人在心中对自己道,他觉得自己手下有一支直属的精锐力量,对日后的战局更为有利。 洪大人已在总结今夜的经验,可刘成功却仍在城内与义军作战,而且是艰难的作战。 刘成功以为自己一到,定能够一举击溃占据缺口处的义军,然后自己再继续今夜的任务,将城内的义军彻底击败。 可事情的发展却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他领着人冲击了好几次亲卫营的阵型,最后都黯然而归。 更让刘成功着急的是,不仅是他这边没有进展,城外的官军也遇到了与他相同的情况,他似乎被困在城内了。 胡老二将亲卫营一分为二,一部在城内列阵而战刘成功,一部在城外列阵而战洪承畴。 虽然无论是城外还是城内,亲卫营都遭到了重大损失,可喜的是,阵型一直未乱,成功的割断了官军。 若是在平日里,赵胜是绝不会接受这样的打法,因为这太蠢了些,伤亡也太了些,亲卫营不应该用来打这样的呆仗。 可是局势到了这样的情况,也只得做些傻事,打些呆仗了,这都是无可奈何之事。 以精锐力量死守缺口,在义军觉得是无可奈何之事,可在刘成功觉得,这就是神来之笔。 他被彻底的困在了城内,特别是当他听到鸣金声响起时,他觉得有如晴天霹雳。 “快,兄弟们,跟我冲呀!”刘成功大声喊道。 他不仅是在喊,而且也在行动,刘成功身先士卒的冲在最前面。 城内的官军也听到了鸣金声,身先士卒的刘成功很好的发挥了榜样的作用,很好的激厉了官军士卒。 但凡是有过战场经验的人,都知道此刻要想冲出城去,唯有死战而已。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而那些在这种时刻都不愿拼命的人,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想要投降义军。 可是义军如今的艰难处境,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很少会有官军这样选择。 刘成功冲在最前面,亲卫营阵列的虚实他早就看清了,此刻直奔他眼中最脆弱的区域杀去。 刘成功运刀入飞,他不管亲卫营刺来的长矛,因为长矛还没有刺到他,就已经有家丁为他抵挡了。 若是正常的时候,义军的阵列会更厚一些,可如今为了遮避整个战场,阵列的厚度有些不足了。 刘成功靠着家丁用命,挥舞着手中的刀,终于是杀透了亲卫营的阵列。 胡老二见此情形,正欲亲自迎战,却收到了赵胜的军令,放城内的官军出城。 对赵胜的话,胡老二是百分百的遵循,在他的命令下,在城外防守的亲卫营将士,也为刘成功让出了一条出城通道。 刘成功杀透亲卫营的阵列后,正想继续砍杀,却没了他发挥的机会,因为义军见到他一到,便避开了他。 刘成功见状大声叫嚷道:“兄弟们,随我杀出重围,流贼已经怕了!” 刘成功对于战场态势的变化了然于心,他知道肯定是洪大人在外围做了些东作,义军才会放他一条生路的。 正如刘成功猜测的那样,洪大人让人鸣金收兵后,并没有不管城内的刘成功所部。 洪大人用了个围魏救赵的计策,他知道要靠官军去突破城墙缺口处的义军,定会付出重大损失。 因此洪大人命人在其余几城做出的要攻城的态势,逼迫义军放走被他们围住的刘成功所部。 交战十来天了,洪大人对于赵胜有多少的底牌他还不是很清楚,可是义军兵力的总数他大概还是有数的。 洪大人的眼力一如既往的精准,赵胜得知官军在其他的地方做出攻城态势之后,他果断的下令,放出被围在城中的就成功所部。 尽管赵胜与汤纶都知道洪大人只是在虚张声势,可是他们却不敢去赌。 为了应对东城的状况,其余各处兵马已是抽调一空了,虚虚实实之道,谁又真的敢保证呢。 第一百八十一章 老奸巨猾洪承畴 绥德城下,离官军偷袭已是过去了十余日了。 在东城城墙处出现了诡异的一幕,城外在交战,而城内在筑城。 在过去的十来天里,每天都会有一场战斗在这里发生,官军与义军在这里进行野战。 有时候是官军获胜,有时候是义军获胜,总的来说,义军比官军还是要多胜几场。 与城外每日里都要流血相比,城内却要祥和一些,各种物质从城内运到此处,正在变成一道坚固的防线。 这是赵胜早就决定了的事,为了尽快的完成这个任务,赵胜从榆林又抽调了五千兵士,从米脂调了一万民夫。 要修一道可以经受得住官军各种攻城器械冲击的城墙,自然不是一件容易事。 如今已经全力修筑了十来天,也只是完成了七八成而已,若是要达到赵胜的要求,这项工程至少还要四五天。 官军那夜的突袭,给义军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赵胜为了保证城墙修筑不受影响,他将受损严重的亲卫营派到了城外驻守。 亲卫营经过那一夜之后,本就受损严重,能战之兵只有两千余人了,按理说应该修整的。 可是战场上没有那么多应该,为了修这道城垣,亲卫营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官军则是每日里出一两千兵马与亲卫营厮杀。 东城之外的战事看起来很激烈,每日里都有几百人死亡,可整个绥德战场,只剩这里在交战,其他各处并没有战事。 官军的行为让人颇有些费解,他们自从那夜过后,好像变得对绥德不感兴趣了一样。 每天都只是与亲卫营交战,无论是赵胜从米脂抽调民夫,还是从榆林调遣援军,官军都不加理会,任由这些人进入绥德。 每天只是派遣些官军到东城来与亲卫营厮杀,其他时候就表现得毫无存在感了。 尽管心中有诸多猜测,赵胜领着人还是在有条不紊的重建着东城的防御。 “大帅,我军的粮草被劫了。”汤纶一脸急切的对赵胜道。 “什么,粮草被劫了!” “马继先是干什么吃的!” 赵胜有些不敢相信,他将马继先放在城外,除了让他袭击官军粮道,也有保护自家粮道的意图。 可是如今官军的粮道没被切断,自家的粮草反被劫了,赵胜有些压不住火。 绥德城内增加了一万多张吃饭的嘴,本来粮食消耗得就快,可如今却被官军劫了粮道。 以如今城内的粮食储备,用不了几日便要陷入粮荒的境地了,守城之兵无粮可用,这无疑将会是一个灾难。 赵胜如今才明白了洪承畴的目的,怪不得他对义军调兵调人入城,会选择视而不见。 老奸巨猾,洪承畴给他留下的这个印象真是强烈得很。 赵胜觉得洪承畴在那天夜里,就可以选择与义军激烈的对抗,至于胜负如何,赵胜是没有任何把握的。 可是洪承畴并没有这么做,他选择了用软刀子割肉的法子,在不知不觉中一个绳索便套在了义军的脖子上。 洪大人的计划,一个接一个,每一个都好像是天外飞仙一样,赵胜觉得有些应接不暇了。 这种感觉让赵胜觉得很糟糕,赵胜觉得自己对洪大人而言,好像就不是一个段位的对手。 赵胜以为绥德城的防守,会是一场拳拳到肉的搏杀,会是血不流干,死不旋踵的局面。 可是从开战到如今,除了最开始胡老二夺了洪承畴的帅旗以外,就没有什么可圈可点之处了。 所有的行为,全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先是用了个超越时代的战术,炸塌了他的东段城墙。 接着又在不知不觉中,劫了义军的粮草,使得义军处于即将断粮的困境。 汤纶道:“大帅,如今城内增加了人丁一万五千口,而粮食又被劫了,需要想个对策呀。” 赵胜听了这话,稍稍平复了些心情,然后道:“唯今之计,只有让刘先生再准备一批粮草了。 至于城内,要加快工程进度,告诉赵武,两日内一定要完工。” 汤纶道:“两日内完工,怕是达不到我们想要的效果。” 赵胜先是叹了一口气,让后道:“我知道的,如今只有如此了,完工之后,民夫的口粮减半,所有将士的口粮也要减个三分之一。” 汤纶听了这话,他看着赵胜道:“如今只好这样做了,对外便说是我的主意,到时候大家有了意见,再拿我汤某人出气就是了。” 赵胜一把抓住汤纶的手道:“怎么能这样,可以对大家明说,这就是我赵胜的主意。 我相信只要把情况对兄弟们明说,义军兄弟还是能明白我们的苦处的。” 汤纶苦笑着摇头道:“我的大帅呀,你难道将官军降卒倒戈之事忘记了不成。 如今还不能对兄弟们说实话呀,先瞒住兄弟们几日,若那时候刘先生还没有送来粮食。 大帅便可斩汤某这个人头,用来平息众怒,如此便能为我们多争取些时间了。” 赵胜用手拍着汤纶的手道:“如此一来,怕就是苦了先生了,我赵某人无能呀。” 汤纶却是笑着道:“知我罪我,其唯春秋,大帅何必太过挂怀。” 赵胜正处于一筹莫展之时,洪大人却在接受着众人的恭维。 洪大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好像旁人不是在恭维他一样,只不过他那微微上翘的嘴角,却是暴露了他对这些恭维极为受用。 洪大人自然是有被恭维的资格,甚至那些话都算不上恭维,像什么神机妙算呀,再世诸葛呀,用来形容如今的洪大人都很贴切。 洪大人到榆林城下,只用了两个计策,可这两个计策的效果,都是正中义军的七寸。 “好了,本官所作所为,不过是顺应世事,靠的是陛下洪恩。”洪大人出声打断了众人的恭维。 “如今流贼的粮草被我军劫了,难免会陷入粮草不足的境地,你等要做的,便是不要让流贼有一兵一卒出城。”洪大人有些慎重的对众人道。 洪大人对官军的要求是不让义军有一兵一卒出城,他没有要求众军去攻城,他还是要用软刀子割肉。 洪大人不想用人命去填,因为那样即使打下了绥德,消灭了以赵胜为首的流贼。 洪大人也觉得不划算,尽管他对手下官军的战力很不满,可他知道如今整个三边的机动兵力都在他这里了。 洪大人知道自己不能将手中的力量虚掷,尽管从目前来看,赵胜所部对大明的危害最大。 可这并不代表其他的流贼就不重要,不代表朝廷就会对他们视而不见。 即使皇帝说流贼也是皇明赤子,可是赤子与赤子是不一样的,做了流贼的赤子,已是忤孽不孝了,必须予以消灭。 所以洪大人在保存力量,甚至在加强这股力量,这些日子里每日与亲卫营交战,便是洪大人加强这股力量的措施,他要这些官军敢于去进行野战。 第一百八十二章 汤纶坦然受众怒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东城的工程早已完结,亲卫营也不用出城去争取时间了。 绥德无战事,这听上去有些天荒夜谭,可的确是正在发生的事情,处于城内与城外的敌对双方,好像都不愿意搭理对方了一样。 官军只是在绥德的各处城门布防,他们每日里只是对城内喊些口号,号召城内的义军出来投降。 洪大人为了增加说服力,每处城门都配了几名上次大战后从义军哪里投降来的兵士。 对各处官军而言,从没有遇到过如此轻松的差事,每日只是值守与喊话,他们甚至想一直这样下去。 不过官军们也有些担心,因为招降的效果不是很好,到如今也不过几十个义军出降,他们担心自己的这份悠闲职事不能长久。 事实上,大家都清楚目前这份悠闲肯定不能长久,可是他们却希望这段时间可以更长久些。 与官军的悠闲相比,绥德城内却像个火药桶一样,而赵胜就是那个坐在火药桶上的人。 在开始的时候,义军士卒们对于口粮的减少并没有多大的意见,因为他们本就是出身贫寒,忍饥受饿的日子他们很是熟悉。 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口粮却越来越少了,而该完成的任务并没有减少,每天还是要到城上值守。 尽管官军看似没有打算攻城,可战场上的事情,又有谁说得准呢,总之加强戒备是很必要的一件事。 让义军士卒不能忍受的是,口粮少得越来越过分了,从五天前开始就没有吃过干的了,每日就是喝粥,而这粥也是一天比一天要稀。 义军士兵们再怎么能包容,到了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气了。 特别是当他们听说自己的口粮,是被汤纶给贪污了,那就更是怒不可竭了。 在指挥使衙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大批义军士卒,这些士卒在衙门外高喊着,惩罚汤纶,稳定军心之类的话。 这不是一小部分士卒的意见,因为连赵武和舒勇都加入了他们,因此惩治汤纶,已是成了军中上下的共识。 “大帅,是时候了,将我汤某人推出去,凭着如今城内的存粮,还可以再坚持四五天。” 汤纶看着赵胜,语气很真挚,他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这是一开始就说好的事情。 其实城内还是有些粮食的,是他故意将将士们的口粮减少,为的便是让赵胜处置了自己之后,还能拿出粮食来。 让义军士卒们相信,城内还是有粮食的,只是由于他汤纶主事,由于他汤纶的贪占,所以他们才会吃得这样差,如此一来就可以再为赵胜争取四五天时间。 赵胜却没有理会汤纶的话,他只是说道:“按理说如果刘先生能筹到粮,应该早就运到了,若是筹不到,也该派人来告知于我们才对,可如今却是什么消息也没有,先生,你不觉得奇怪嘛?” 汤纶道:“若是让我去筹粮,肯定是筹不到粮食的,刘先生的话,或许还能为我们筹到些粮草。 大帅,你也知道,如今延绥地方上,由于久经战乱,已经很难筹到粮食了,刘先生虽然长于后勤,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我看再等几日定会有粮草送到。” “洪承畴算计得太深远了,他故意让我们调兵,调人入城,为的便是增加我们的粮食消耗,日后若不杀他,难消我心头之恨。”赵胜厉声道。 汤纶看着赵胜,情绪有些低沉的道:“大帅,洪承畴的事还是日后再说吧,当务之急是要平息众怒呀!” 赵胜先说后方的粮草,再说洪承畴,就是不想搭理汤纶,他不想让自己的这位良师益友去做这个替死鬼。 可如今衙门外群情激愤,都在高喊着惩治汤纶,赵胜想要逃避,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先生,你我都知道,榆林已经无粮可调了,就算我们多了这几天时间,又能改变什么呢。 我觉得还是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众位兄弟,让他们知道先生所作所为,都是迫不得已。” 汤纶听了这话,一下子便跪在了地上,他大声道:“大帅,你若是如此做,还不如让汤某人死了干脆。 大帅若是将我军缺粮一事告知全军,绥德定然不能再守御了,我军只有仓皇出城这一条路可走了。 这样的话,又如何对得住这几月死难的将士,如何对得住跟随我们的那些百姓。 义军北上榆林,乃是汤某的主张,固守城池,与官军相抗衡,也是汤某人的主张,今日我为了自己的主张去死,乃是死得其所,请大帅勿复多言。” “汤先生,北上榆林也好,扼守绥德也罢,虽然都是你的主张,可这都是我赵胜同意的,就算要死,也是我赵某人去死呀!”赵胜的情绪有些激动。 因为在赵胜看来,事情到了今日,责任都在自己身上,如果他能看破洪承畴的计谋,局势定不会发展到这样的境地。 “汤先生,跟你说句实话,洪承畴太过于老奸巨猾了,即使我们能过了眼前这一关,他定然还会生出其他的阴谋诡计。”说完这话后,赵胜直接便坐在了地上,他的情绪很低落。 汤纶见状,也顺势坐在了地上,他对赵胜道:“大帅,洪承畴虽强,然则他上受制于朝廷,身侧又有将官,宦官之类的同僚掣肘。 况且,当今义军蜂起,他洪某人虽强,也免不了四处奔波,我军虽弱,却可专心于一地。 以纶之见,我军只要将洪承畴拖在此处,其余各地新起之义军,定能快速发展壮大,到时我军便可不胜而胜了。” 汤纶言罢,便起身整理了身上的皮甲,然后对赵胜道:“大帅,汤某言尽于此,走吧,不能让兄弟们等久了,今日便以汤某人的性命为我军再争取些时间。” 当汤纶一脸淡然的走出指挥使衙门时,聚集在此的众人安静了下来。 汤纶用眼神扫视了全场,然后对众人拱手道:“汤某人利欲熏心,妄图贪没众位兄弟的口粮,今日东窗事发,请诸位兄弟发落。” 在场众人听了这话,高喊着 “杀了这个奸贼!” “杀了这个奸贼!” “杀了这个奸贼!” 赵胜站在衙门的大门之内,看着眼前激动的众人,他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了。 他此刻多么希望有人能发现汤纶是在说假话,站出来说一声,汤先生没有贪污兄弟们的口粮,他不是奸贼,他是一个好人。 可惜如今的众人都陷入了愤怒的情绪中了,个体的理智已被群体的愤怒所淹没,没有人能发现事情的真相。 第一百八十三章 造反不是请客吃饭 杀一人而得众人之心,这看起来是件非常划算的事,为此汉文帝杀过晁错,唐明皇杀过杨玉环,他们都是少有的有为君王,他当时都有自己的不得已。 赵胜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也会面临着这样的抉择,他本来觉得自己对什么是起义足够了解,可是今日才知自己的理解是那样浅显。 赵胜觉得如果让他去与官军明刀明枪的作战,即便是死了他也没有什么畏惧的。 可是让他对自己的兄弟下手,他始终觉得难受,他始终过不了心里的哪道坎。 如今汤纶一心求死,其余诸人都以为其贪占粮食,请求赵胜杀汤纶以赎其罪。 赵胜看着汤纶马淡然的姿态,只得忍住内心的痛苦,对众人道: “汤纶监守自盗,使敢战之壮士,食清淡如水之餐,为显我之军法,惩其大罪,戒未来之人,故命其身受斩邢,速行之!” 赵胜勉强的说了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在场之义军士与自然高兴的欢呼了起来。 而赵武与舒勇等一干将领,则是忙着命人去准备邢具,他们要将赵胜说的话落到实处。 汤纶被人脱去了皮甲,两只手也被反绑了起来,有两个军士押解着他。 其实这些事是大可不必去做的,且不说汤纶的本心如何,他到底只是个文人。 在场的军士,随便一人就能对付他了,又何必捆绑双手,又哪里需要两个壮士去押解他。 他们之所以如此对待汤纶,想来多是出于对贪污者的愤恨,觉得不如此做不足以出心中那口恶气。 汤纶已被如此对待了,在场的军士却仍不解气,他们还从地上捡起石子去丢汤纶。 赵胜本就心中不忍,见到众人这番做法,便忍不住出言道: “众位兄弟,汤纶纵有过错,已有邢法惩处,念在他往日也为义军立过些功劳,且容他体面的死去吧。” 赵胜的话自然没有人反对,于是赵武先命人解去汤纶的束缚,又叫人打水为他梳洗一番。 赵胜知道不能改变今日的结果了,他便只能想办法让汤纶走得稍微体面些了。 一番折腾已是过去了一刻钟了,汤纶知道赵胜还是不忍心下令杀自己,因此他大声道: “大帅,汤某人只管一己私利,不顾义军大局,今日论罪当死,大帅还念往日恩情,赐予我体面,我已是心服口服了,请速死!” 汤纶这话一出,赵胜就不得不下令了,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听到人群外传来了一声“急报”的喊叫。 赵胜立刻开口道:“何人在呼喊,有何要事?” “大帅,马继先将军护送着粮草已到了西门外,我家指挥使命在下来请令开城。”一名义军出言道。 从洪承畴袭击东城那日之后,赵胜便要求全军上下,没有他的军令,任何人不得开城。 “好,好,好呀!” “你立刻去传我军令,命你家指挥使立刻打开城门,将粮草给我运进城来。”赵胜兴奋的说道。 粮草已经送到,自然不用再杀汤纶来为义军争取时间,赵胜难免的欣喜异常。 赵胜又道:“我军所运粮草已到了城外,为防止官军从中作梗,各军立即回营备战。 至于汤纶其人,先将其关押在衙门,待粮草入城后,再将其明正典刑。” 赵胜趁此时机,将汤纶由立即执行的死邢变为延期执行,看起来汤纶早晚都要死,似乎没有改变什么,义军将士们也这样认为。 以义军将士们那有限的阅历,自然不知道在立即执行与延期执行的这段时间里,是有很多的文章可以做的。 赵胜知道有很多方法,可以将有罪之人变为无罪,使该死之人最终不死。 更何况汤纶本就无罪,赵胜需要的只是时间,有了这段时间,自然可以轻松的为汤纶脱罪,甚至还可以借机提高汤纶在义军中的人望。 一个在危难之际,为了众人不惜性命,本来就值得人佩服,更何况他还不计较旁人对他的成见,这样的人,声望又怎么会不高。 赵胜觉得当所有人明白一切的真相后,汤纶在义军中的声望除了汤纶以外,将会无人能比了。 汤纶的未来如何,自然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对绥德的义军而言,将粮食运进城来,才是最重要的。 为了保证粮食进城不出意外,赵胜亲自到了西城城门外接应,粮食安全再小心都不为过。 赵胜的心情是愉悦的,因为粮草的及时到来,汤纶不需要自我牺牲,赵胜也不会失去自己的良师益友。 只是当赵胜看到王寿时,心情却不怎么愉悦了,尽管王寿来拜见他时,什么也没有说。 可就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例行公事的拜见,让赵胜明白了,榆林定是然出了了不得的事情了。 因为赵胜离开榆林时,命王寿总领榆林防务,可如今总领防务的大将却擅离职守了,还跑到了他的面前,很明显事情不小。 赵胜从王寿的行为中,已经明白了些东西,榆林发生的事情定然很重要,但是不便让人知道,是需要保密的。 而且可能也不会太紧急,因为若是紧急,王寿不会这样不动声色的。 所以赵胜大概判定出榆林发生了一件重要但不紧急的事,使得王寿不得不亲自来绥德拜见自己。 赵胜心中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却也并不怎么急切,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好坏都要去面对,他等着王寿来告知于他。 赵胜保持着表面上的不动声色,按部就班的检查着每车入城的粮食。 可是按部就班的检查,却也发生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赵胜在运来的粮食中,发现了有几车肉干。 只是赵胜无论怎么看,也没有辨明这到底是什么肉干,奇怪的是王寿也没有上前解释。 城门处一片忙碌,赵胜也就没有去问王寿,此次运来的肉干,到底是什么做的,他决定待会儿一起问个明白。 待粮食全部入城之后,赵胜立即传令,今日给义军将士们加餐,命火头军用今日的肉干,好好的为义军士卒们做顿好吃的。 义军众士卒听了这个消息后,都兴奋的高呼着,谢大帅恩典,大帅万岁之类的,总之义军因为粮食而产生的怒气都一扫而空了。 众人都很高兴,唯独王寿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难受,赵胜敏锐的发现了王寿的异常,他不明白王寿为何难受。 待众人散去后,赵胜领着王寿不慌不忙的进了指挥使衙门,到了衙门的后厅房后,赵胜先让负责值守的亲卫都退了出去。 “阿寿,说吧,想必你有很多话要说,可是榆林出了什么事?”赵胜对着王寿道。 王寿答道:“榆林安然无恙,并没有出事。” 赵胜听了这话,却更好奇了,他道:“既然榆林无事,你作为榆林主将,来绥德干什么。” 王寿听了这话,有些不安的道:“榆林的确无事,不过米脂出了些事,需要大帅决断,所以我才来走这一趟。” “米脂,那是刘先生的老家,不知出了何事,书信难道不能说清楚?”赵胜问道。 “书信多有不便,还是我亲自走一趟,要周全些。”王寿道。 “书信不便,看来有不可为人知的事情,你且说来听听。”赵胜笑着道。 “大帅,你今日见到了运来的肉干,可有发现什么不对。”王寿试探的道。 “正想问你,今日的肉干,到底是什么肉,我却是没有认出来。”赵胜对王寿道。 “这肉干,即非牛羊,也不是猪狗,乃是人脯。”王寿很是艰难的说道。 第一百八十四章 罪恶滔天刘景岩 “你说什么,人脯,你们好大的胆子,怎么就敢这样做。”赵胜厉声呵斥道。 王寿一下子便跪在了地上,眼泪不住的流了出来,他哭着道:“大帅,后方早已无粮,这都是不得已之策呀。” “不得已,那有这么多的不得已,你们如此做法,如何面对义军将士,如何面对天下百姓。 我们是为民请命的义军,不是强盗匪寇,你等如此做法,万死难赎罪恶之万一。” 义军不是一个空洞的名词,义有朋友之义,有家国之义,而义军秉承的便是家国之义,是天下所共同遵行的道义。 朋友之义,是不平则鸣,是两肋插刀,行为之中满是江湖豪情,令人心向往之。 家国之义,是天下共遵的规则,是四民各安其所,而又自得其乐的凭依。 有了这个义字,周代商兴便是自然之理,陈胜吴广反于大泽,而天下万民甘愿赢粮影从。 刘景岩所为尽管是为解绥德之困,可却是在践踏义军所奉行的道义,这是任何一个家国之义的扛鼎者都无比厌恶的。 也许有人会说造反总会有牺牲,为了大局牺牲个人,则是无可奈何而又必须的选择。 赵胜却知道自己是一个普通人,尽管他到了如今这个时代,也生出了一些个人的野心。 可他却是怎么也接受不了,为了自己的个人野心,而去残害无辜的普通民众的做法。 为了他赵胜所谓的大业,要去杀那些无辜民众,赵胜认为这样的行为是可鄙的,即使功成也未必可喜。 古之成大事者,没有不重民,不亲民的,曹操才情傲视千古,可他屠城戮民,于家国之义已远,只得鼎足之势。 明太祖起家只有一只碗,可他爱惜百姓,重视生民立足之本,乃是循义而行,而终开创煌煌盛世。 赵胜一瞬间想了很多,他止住了即将爆发的情绪,他明白有些事情是要靠他去扛起来的。 马继先说首尾已是处理干净,他们还找了瘟疫的幌子,将米脂民众的消失合理化,看似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可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没有什么秘密可以成为永远的秘密,尽管赵胜一无所知,可最终这一切的恶,都要落到他的身上。 赵胜乃是大元帅,他是义军首领,荣誉和成功由他领受,耻辱和失败也由他承担,这是自然之理。 看着跪在地上哭泣的王寿,赵胜反而安慰道:阿寿,米脂发生的事,你们虽有责任,可一切还是要怪到我身上。 我明知道官军很强,义军的力量还狠弱小,我却想着据守一地,最后成就大业。 明了敌我双方的虚实,我却仍然想着走些捷径,可世上的事公平的很,想要走捷径,定要付出代价。 我们从去年打到现在,无一日不战,到如今士卒疲弊,粮饷匮乏,这是我的过错呀。 至于刘先生,为了大军后勤,整日里操劳,其功可谓大矣,米脂之为虽然行差踏错,根源终究在我。 若是上苍将有责罚,希望降临到我的身上,百姓若有怨恨,我也可一肩担之。” 赵胜将一切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他此刻比其他任何时候,都希望神灵真的存在。 因为这样米脂百姓之冤才可申,而他赵胜的悔恨与忏悔在有可着落之处,这或许便是有些大人物深信鬼神的道理。 行为比任何的言语都有力,赵胜不只是说一说,他已决定要为这些无辜死难者做些事。 可事有先后之序,如今罪恶还在进行,赵胜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中止罪恶的继续。 胡老二带着赵胜的军令,将今日运进城的肉干全部查封,即使已经煮在锅中的也被他收缴。 胡老二努力的忍住心中的恶心,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他还为锅中的美味而赞叹。 可如今他知道了锅中的美味为何物时,他心中暗暗的吐槽起刘景岩的疯狂举动。 胡老二并不是良善之辈,他杀过马匪,他杀过官军,他也杀过无辜之人。 可当赵胜将这件事告知于他时,他仍然不敢相信,平日里看起来与人为善的刘景岩,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举动。 有计划的杀戮良善百姓,并将之制成军粮,这是胡老二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办法,因为这样的恶毒已是超出了他的认知,人终究做不到认知以外的事。 罪恶已经在绥德中止了,赵胜即要想着如何赎罪,如何弥补,也要履行他说过的,今日要让义军士卒吃肉的承诺。 赵胜自然不会傻到将肉干不能食用的理由公之于众,可他说过的话也要兑现。 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赵胜将魔手伸向了城内仅存的动物,亲卫营乘坐的马匹。 战马的宝贵是怎么强调也不为过的,汤纶为了解决粮荒,宁愿自己身死,也没有向这些战马下手。 可如今赵胜却命人斩杀战马,用来犒劳城中士卒,亲卫营所有的人都不愿见到这一幕出现。 因此他们来到了赵胜面请愿,他们有的人缺了手,有的人断了腿,有的人永久的失去了一只眼球。 赵胜似乎没有看见这一切一样,他没有给亲卫营将士开口的机会,赵胜道:“亲卫营的最高准则是什么?” “服从命令,服从命令,服从命令。” “现在我命你们回营。” “谨遵大帅军令。” 亲卫营的将士什么也没说,他们便打道回府了,服从命令,这是亲卫营的最高准则。 对赵胜而言,他如今身负几十万人的生死,他需要对各处去妥协,他需要让其他任何人都满意。 可是对于亲卫营,他却是不必如此的,若是连亲卫营也需要他去做各种解释,需要他做出妥协,他这个大帅就未免太失败了些。 亲卫营的意见,被赵胜用自己的威望给压了下去,城中自然没有人来反对杀马的决策了。 汤纶或许也会反对,可是这位赵胜的良师益友,却仍然被关押着,赵胜虽然打算为他脱罪,可终究还没来得及去操纵此事。 义军士卒们兴奋的吃着马肉,不住地赞叹着火头军手艺的高超,普通的马肉却做的这样美味。 火头军对众人的赞叹很是意外,因为这些马肉只是煮熟了而已,连盐也放得很少,又哪里算得上什么美味。 赵胜用小刀切了一块马肉放入嘴中,他咀嚼着,没有盐味而且还有些酸涩,赵胜觉得难以下咽。 但他他明白义军士卒为什么觉得味道很好,因为他们对肉的渴望已超过了味道本身,大口吃着肉的义军士卒们,哪里来得及去品尝味道。 赵胜相信再过几十年,这城中的人若有人还活着,定会觉得世上所有的美味也比不上今日这一餐。 第一百八十五章 赵胜筹谋败官军 马肉很香,对义军将士而言,真的很香,这是一餐少有的佳肴。 有人在大声的谈笑,笑声很是爽朗。 有人唱起了家乡的歌谣,像是找到了妻儿在侧的闲适。 甚至还有人因为吃了几块肉,觉得自己此刻很有力量,非要找人比试比试,因为以前他每次与人较量之后输了,他都说是自己没有吃饱。 不过没有人搭理他,众人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因为好不容易可以放开了吃肉,而他却要比试。 这难道是个傻子。 马肉它不香嘛。 这会儿来比试,脑子怕是被马蹄过吧。 见到所有的人,因为吃了一餐马肉,而如此的兴高采烈,赵胜觉得自己杀马的决策,真是格外的英明。 对义军而言,每一次分别都可能是永别,此刻能过得畅快些,那就尽可能的畅快些。 义军士卒们已经习惯了生命的无常,此刻还在身旁的战友,谁也不敢说明天就还能再见。 赵胜为义军士卒的高兴而高兴,只是他的内心却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过去的那样松松。 城墙被破,粮草被劫,汤纶寻死,刘景岩作死,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接踵而来,全都超出他的预期。 赵胜觉得自己脖子上有一条绳索,正在慢慢勒紧自己的脖子,他也想如同普通士卒那样的去及时行乐,可是他不能。 如今他一人之身,却维系着几十万人的祸福,从他选择北上榆林开始,他就没有选择了。 因为赵胜本就选了一条艰难的路,尽管这条路看上去更接近目标,可却是荆棘重生,明刀暗箭不断。 不过赵胜看了看还处在兴奋的情绪中没能自拔的众人,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他还冲着那个吃了几块肉,便到处挑战的士卒笑了一下。 那士卒也没有想到,赵胜会注意到他,当他明白赵胜是在对他笑后,他也想上前来跟赵胜打个招呼。 只是这个二货还没来得及将想法付诸行动,赵胜便领着人往指挥使衙门而去了。 赵胜是为了让义军将士感受到他的存在,让他们明白这顿马肉是多么的重要,因此他专门让人来到城中唯一的校场进餐。 因为群体中个人的理智会稍微弱些,在校场上可以使吃肉的喜悦感染更多的人,以此提振军心。 最后的结果已经证明,赵胜的决策很有先见之明,义军士卒们因为这餐马肉,爆发出了过年过节时才有的热情,将马的价值发挥到了极致。 赵胜很满意,这是他这段时间里,少有的让他觉得满意的事情了,因此他回指挥使衙门时,走路都很有劲儿。 赵胜回到衙门后,便直接到了关押汤纶的地方,因为汤纶是他的良师益友,他需要与汤纶探讨接下来义军该如何行动。 赵胜见到汤纶后,把刘景岩在米脂的所作所为叙述了一遍。 让赵胜奇怪的是,汤纶听后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好像赵胜在说着天气怎么样,今天吃了些什么一样。 赵胜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汤纶内心中对普通百姓是极度的怜悯和爱护的。 可如今听了这样的人间惨剧,他却表现得这样平静,这不符合他一惯的人设。 汤纶感觉到了赵胜有些探寻意味的目光,他也就抬头看着赵胜。 哎! 汤纶叹息了一声,然后道:“刘先生有这样的做法,虽是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延绥这地方,本就穷困得很,我们又在这里厮杀了这么久,刘先生纵然是本地人,面对如此困境也只能徒呼奈何! 只是刘先生太要强了,他本就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所以他做这事,我并不意外。” 赵胜道:“是呀,这事归根到底,还是我赵某人的错,因此我不打算追究他的责任,这一切就由我来扛了。” 汤纶点着头道:“大帅此举,刘先生知道后,想必会感激涕零的。” 赵胜摆了摆手道:“这事且不去说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洪承畴所部。” “如今只能拖下去了,别无他法。”汤纶道。 “不能如此,再拖下去,官军没有问题,反到可能把我们拖垮。”赵胜郑重的道。 “大帅,计将安出?”汤纶问道。 赵胜看着汤纶道:“我打算找个时机杀出城去,如今我们在城中还能凑个一万多的人马,若是时机合适未必不能成事。” 绥德经过这些日子的变故后,赵武与舒勇麾下还有八九千人,亲卫营能战之人也还有一千五百余众。 再加上前些天,新调入城中的五千新军,总兵力也能凑够一万五千人,因此赵胜觉得可以拼一下。 汤纶也看着赵胜,他明白赵胜有些急了,虽然他说是不计较刘景岩的做法了,可是很明显赵胜有些心急了。 因为赵胜的打算,已经背离他们开始制定的计划了。 要知道,死守延绥,以待时变,是他们此次绥德防守战的最高战略。 洪承畴为了对付赵胜,已在绥德聚集了四万大军,其中有五千骑兵被马继先牵制着。 而在他的大营中,便还剩三万五千官军,赵胜若是将榆林,环县,以及边墙处的兵马集中起来,在兵力上未必会输给官军。 可是这不符合赵胜的利益诉求,他们的目的是立足延绥,并据此以为根基。 赵胜若是集中了全部兵力,打赢了洪承畴,还会引来李承畴,张承畴,无穷无尽的承畴。 当然若是输了,那自然是万事皆休,只能是成为刘六,刘七那样的,没有多少记住的义军先烈。 赵胜与汤纶只会是一个普通的名字,就如同刘六和刘七一样普通,也许有人会知道他们曾经起义,可不会有人记得他们具体做过什么。 因此对于赵胜他们而言,此战既不能输,却也不能赢,要让朝廷知道,只需要再出一点力,便能打败他们。 只有这样,在时变到来之际,才能让官军下调他们的威胁性,继而达到据延绥以为根据的目的。 汤纶已经感觉到了赵胜平静的外表下的急燥,他知道自己此刻反对也没有用,只能想办法让赵胜的计划更周全些。 汤纶道:“今日我们才运粮进城,官军定然会很谨慎,若要动手,还需要静待时机。” 赵胜虽然想打败洪大人,可他知道天时地利的重要性,他并不是是一个失去理智的蠢货。 其实在汤纶看来,赵胜要做的事情真的很愚蠢,一点儿也不聪明。 只是汤纶想到赵胜做这件事的缘由,想到了米脂那些无辜之人,他也就没有什么怨言了,这不就是他当初选择赵胜的原因嘛。 第一百八十六章 绥德城的义军们 放滚木。 弓箭手。 给我狠狠的放箭。 赵武在城墙上不停的呼喊着,官军这几日的疯狂,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东南西北各城都有三千人负责防守,而赵武所领的东城三千人,早就不是最初的那些人了。 如今赵武麾下的三千人里,有两千余人都是从民夫中抽调的,战斗力自然是欠缺了些。 赵武负责的东城,本就因为城墙被炸毁,而导致防守艰难,如今麾下可用之兵,又都是新卒,所以他守的格外艰难。 唯一让赵武有些安总之赵武明白,要对付的只是在城外列阵的那些官军,其余的官军,则是由其他各处城墙应对。 官军已不再是只攻东城墙了,他们对四面城墙都进行了无差别的攻击,胡老二守西城,舒勇守南城,赵胜与汤纶亲自镇守北城。 汤纶自然是已经恢复自由身了,正如赵胜想的那样,他在义军中的声望更上一层楼了。 赵武四处走动着,他不时的看看城下的官军,他不知道官军的下一次进攻会在何时。 近来洪大人的进攻越发的猛烈以及难以揣测了,有时他会在早晨,有时会在深夜。 总之是没有什么规律可循,现如今义军上下,对洪大人的印象差到了极致,就算是走路不小心碰到了,也会骂一声,该死的洪承畴。 赵武却从心底里,有些佩服洪大人,这些日子虽然守德辛苦些,他却从洪大人哪里学到了很多东西。 赵武自从加入义军后,他不断的在学习兵法战策,可耳闻总归不如目见,几万人的排兵布阵,如何做到如臂指使,这是兵法上所没有的。 可在绥德的东城之上,赵武从洪大人的调度中,却是渐渐的摸到了如何指挥几万大军的门径。 赵武觉得,如果再给他一个机会,让他领着义军单独与洪大人对阵,他不会像上次那样输得那样凄惨。 “好小子,干得不错呀,刚刚你砸倒了三个官军,今日给你多加一个窝头。”赵武抬起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以示对他英勇的鼓励。 那人只是憨厚的笑了笑,道:“我要加两个窝头,一个还是吃不饱。” “你个憨货,将军开恩,让你每顿都比我们多两个窝头,你还吃不饱,你是猪呀!”旁边的一个老卒说道。 赵武笑着道:“老刘呀,你要是每次都能杀上两三个官军,每顿也给你加两个窝头。” 那个被赵胜称为老刘的老卒答道:“将军呀,我老刘是弓箭手的嘛,没有机会与官军白刃相斗的,这个窝头看来是吃不上了。” 赵胜听了这话,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老刘不是个有胆量的人,这也许是他还活着的原因。 老刘跟了他很久了,在没有进绥德时,他就在赵武麾下听命,如今经过多次大战,他是赵武少有的还熟悉的老人了。 至于那个被赵武允许加一个窝头的,叫周士奇,名字虽然文雅,可却长得五大三粗,着实只是个粗人。 周士奇是新调到他麾下听命的,有胆量而且力气大得很,赵武手下没有人比他更有气力了。 对这样的手下,赵武没有不喜欢的道理,尽管他吃得比旁人多一些,可这却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 赵武喜欢周士奇这样的勇士,可他也能包容老刘这种,从花岩寨开始,熟悉的人不断消失,赵武也希望可以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 更何况老刘很守军规,对他赵武的命令也乐于听从,只是在规则范围内,耍些奸猾,哪里又不能容忍呢。 从开战到如今已是过去了四十几天,赵武觉得再打下去,怕是官军也有些乏力了。 光是这些日子,倒在东城的官军,便已有五千多了,再加上其他几处城墙,官军损伤至少已有一万五千余人了。 单从兵力对比来说,官军还有两万五千多人,义军这边也有两万五千多人,双方差得并不多。 赵武觉得自己的兄长赵胜,定然是在计划反击了,因为他知道自家兄长并不是只挨打不还手的性格。 守绥德,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打了败仗,而采取的不得已之策,如今既然实力相差不大了,接下来要做的除了反击,又能是什么呢。 正如赵武想的那样,在北城之上的赵胜正在谋划着反击。 “先生,洪承畴这老贼,近来损失颇大,我们等待已久的机会来了。”赵胜看着城下,再次败退的官军。 汤纶答道:“不知大帅又何打算?” 赵胜笑了笑,靠近汤纶轻声道:“反击之战就在今夜。” 汤纶听了这话,却是有些吃惊,他道:“将士们苦战了一天,怕是没有多少力气了,怕是有些困难。” 赵胜道:“用兵之法,足食而已,亲卫营的马上次杀了一半,今夜就全杀了犒劳兄弟们。 待吃饱喝足之后,我们便杀出城去,洪承畴定然想不到,我们会有此一着,这就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不管反击成功与否,都不是汤纶喜欢看到的,在他看来守在绥德,等官军退却,才是最好的方法。 汤纶道:“大帅,这些日子官军虽是伤亡惨重,可我们死伤也不小,各处人马,多是从民夫中补充的。 这些人若是守城,还可以一用,可若是出城野战,怕是还差些火候。” 赵胜道:“先生所言有理,今夜我只带五千人出城,一片五百亲卫营,再加上从各处挑选的二千五百老卒,有了这些人破洪某人的大军足矣。” 汤纶听了这话,便道:“大帅英明,只是五千人虽然够了,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怕是力有不逮。 不如让人传令,命马将军甩掉官军骑兵,今夜与我们一同行动,如此一来,纵有不测,也可立于不败之地。” 赵胜听了这话,觉得很有些道理,便让人立刻出城,去寻马继先,让他今夜到绥德,参与偷袭洪承畴之战。 见赵胜听了自己的建议,汤纶便去安排人杀马去了。 赵胜看着撤退的官军,想着今夜便能一举击败洪承畴,心里不由得畅快了些。 这些日子以来,米脂民死难的无辜民众,一直像块石头压在他的心中,时间过去得越久,那石头便越重。 尽管惨案是刘景岩制造的,可赵胜认为他要承担主要责任,而洪承畴领着的官军,更是罪魁恶首。 是因为朝廷的不作为才使得民不聊生,是因为官员们的吸骨敲髓,才使得变乱蜂起,一切的罪恶的源头就是洪承畴代表的朝廷。 第一百八十七章 胡老二陨命绥德 赵胜抬头望天,夜色与他出城时一样,还是如墨一样的黑。 只是心情确大不一样了。 此刻的他有些狼狈,他身后的义军将士同样也有些狼狈,此刻的他们是一群败军。 在他们的身后是衔尾追杀的官军,他们听得到官军得意的咆哮声。 出城时他们是意气风发,觉得打败洪承畴只在今夜。 今夜之后,赵胜有无数的计划,如何整军,如何重建延绥,如何弥补米脂的百姓。 只是一切的以后都没有以后了,洪承畴居然早就料到自己要出城夜袭。 赵胜觉得一切是那么的不可思议,怎么会是这样,他的夜袭计划是如此的保密,居然会被洪承畴知道,这一切有些太过诡异。 早在赵武兵败时,赵胜便在怀疑自己这边可能出了内奸,而这一次的事情,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 赵胜想着知道自己计划的那几个人,赵武,舒勇,胡老二,汤纶,只有这几个人提前知道计划。 可这几个人的行踪,赵胜却是一清二楚的,他们没有可能泄露自己的计划。 其实赵胜内心中还有一种猜测,只是他不敢相信,他也不能去相信。 若是这一切并没有人泄密,那么事情比泄密会更加让赵胜觉得恼火,也会更加觉得无力。 赵胜知道,有些人可以从无人察觉的细节里判断出整个事情的真相,窥一斑而知全豹,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洪承畴真有这样的能耐,那么义军想在他的面前采取一些小聪明,无疑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赵胜想到了这样的可能,根本没有内奸,一切都只是洪承畴在蛛丝马迹里,发现的事情真相,这样的事实对赵胜来说,有些难以接受。 只是赵胜却是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了,因为跟在他身后的官军又杀上来了。 “此地不宜久留,先撤到安全的地方再说。”赵胜对跟在身边的胡老二道。 “好,大帅先走,我领兄弟们先去挡一挡。”胡老二看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官军道。 赵胜顺着胡老二的目光望去,见到刘成功正领着官军快速的杀来,若是不让人去断后,他们恐怕都要折在这里了。 胡老二是他身边少有了猛将了,只是比不上韩胤和马继先,相对于一般人而言,却是格外的勇猛。 赵胜相信胡老二定能挫败后方的追兵,而且凭借他的勇武足以保证他安然而还。 “好,老胡,你去挡一下官军也好,但是你要记住不要与官军胶着在一起,最好一击即退。”赵胜对胡老二叮嘱道。 胡老二听了这话,裂开嘴笑着道:“大帅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胡老二转身招呼着跟在身边的亲卫营将士,向着紧跟而来的刘成功所部而去。 今夜的夜袭之战,虽然败了,但是义军的损失但是没有多大,一是因为冲在最前面的赵武反应很快。 其次便是因为亲卫营发挥出了超人的战力,使得原本围杀他们的官军,不敢与他们拼命。 胡老二想着刚才自己护着赵胜冲出埋伏之时,麾下亲卫营所向,竟然没有一支官军敢樱其锋,心中对于即将交战的官军也就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了。 刘成功是被洪承畴安排把守大营的,如果刚才义军不是转身撤退,而是奋勇向前,便是由他领着人将义军给拦下来。 只是义军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在刚冲入营中,便果断的返身撤退了。 刘成功觉得义军前锋指挥官的嗅觉有些太敏感了,要是义军在前进一两百步,今夜绝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刘成功知道,按照洪大人的计划,今夜出城的义军,应该被消灭个七七八八的。 可由于义军反应太快,而自己的友军过于废物,导致战果大打折扣,只消灭了一二成出城的义军。 他刘成功是在义军冲出营寨后,才奉命追击的,可是现在他却冲在了所有人的前面,便足以说明问题了。 刘成功和胡老二一见面,便杀在了一起。 从绥德开战到现在,二人之间已经多次交手,本就对彼此印象深刻。 胡老二知道,自己只要打败了刘成功,这番阻敌的目的便能达到,因此用刀处,尽是奔着要害而去。 刘成功自然也知道,胡老二是他追击之路的一块拦路石,只要踢开了胡老二,接下来的追击会顺利得多,自然是不会客气,也是招招拼命。 二人本就是少见的勇猛之人,此刻又都有拼命之心,你一刀来,我一刀回,都是直奔要害,绝没有多余的花招。 战场之上杀敌的招数,都是杀人技,一招一式看起来平平无奇,却都深蕴风险,那个要是小看了,就是横尸当场的下落。 胡老二一刀劈去,刘成功侧身一避,然后后退一步,便避开了这来势汹汹的一刀。 刘成功正为自己的反应感到得意时,胡老二却也同时后退一步,然后大喊一声道:“撤退!” 义军听了胡老二的话,也立马脱离了与官军的纠缠,迅速的往后而去。 刘成功见胡老二走得干脆,却没有立刻追击,而是选择整队,他担心前方有义军的埋伏。 如今官军已是胜了,要是他一个不慎,被义军埋伏一阵,却是要大大的丢他的面子了。 更何况刚才与胡老二交战一场,他发现胡老二所部战力甚强,要想吃下他,却是要付出些代价才行。 胡老二见后方的官军没有追来,便裂开嘴笑了起来,今夜的官军都是如此,只要和他们狠狠的打一场,他们便不敢追得这样紧了。 胡老二看了看后方刘成功所部,又看了看赵胜离去的方向,对众人道:“都加把劲,赶上………”。 砰 胡老二话还没有说完,整个身体便倒了下去。 旁边的义军士卒们,见胡老二倒地,立刻上前查看,却发现一支不知从哪里来的箭,正好射在了胡老二的动脉血管之上。 亲卫营乃是全体着甲的,而胡老二作为首领,所着之甲比旁人要更好些,这支箭若是射在其他地方,他甚至都不会哼一下,可这支箭好巧不巧的射在了他的脖子上,射在了他的动脉之上。 胡老二的脑袋一片空白,他刚才想说等赶上赵胜后,众人便可休息一下,只是话才到一半,整个身体便控制不住的倒了下去。 胡老二听到身旁的众人,在不断的呼喊着,他想抬起自己的手,却发现怎么也抬不起来,而他眼中的众人,也越来越模糊。 刘成功整队后,又追了上来,他发现刚才与他交战的义军,队形有些散乱,而且跑得比刚才更快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刘成功设计骗汤纶 “什么!” “不可能!” “老胡死在了一支不知从哪里射出,也不知是何人射处的流箭之下。” 赵胜不敢相信这个消息,在如今这个混乱的战场之上,以胡老二的武艺而言,他是最有可能活下去的。 可是世事无常,又怎么能说得清楚,高超的武功也挡不住各种层出不穷的意外。 赵胜来不及悲伤,因为他们并未真的摆脱危险,官军的追兵又慢慢的跟了上来。 若胡老二还在,赵胜自然可以让他带着人去杀上一阵,可如今斯人已逝,他也只得拼命的向前逃去,争取早一些逃进绥德城去。 用兵败如山倒来形容此时的义军是最恰当不过的,若他们能冷静下来,便会发现官军并没有杀上多少人,自己吓自己的因素多于吃了败仗的因素。 赵胜此刻身旁依然有一支一两百人的护卫,因此他跑在所有溃卒的前方,如同奔跑比赛的领跑人,而且还是有很多下属陪同的领导型领跑人。 处于奔跑中的赵胜却是没有意识到,在不经意间,他与保护他的护卫们事实上已经在主导着这场溃败了。 赵胜在跑着,而对义军有了些畏惧的刘成功却没有老老实实的跟在义军之后,他领着手下的人渐渐的离开了大队人马。 赵胜所部败兵的目的乃是回城,刘成功不用去猜也知道,可他却并不真的打算让赵胜就这样逃回城去,因为今夜他刘成功还寸功未立呢。 刘成功领着人脱离了人流,他要在赵胜回城的路上,再杀上一阵,使义军短时间内不能回到城内。 刘成功此举看似有些冒险,因为如果绥德城中还有余力,城中留守之人敢于出城的话,刘成功不要说狙击赵胜,可能连自己都很难全身而退。 可刘成功对今夜义军的力量已有了深入了解,特别是与胡老二一战,更使他确定义军乃今夜是精锐尽出了,他觉得绥德此时一定是一座空城了。 …… 汤纶站在绥德东城新修的城垣之上,望着远方冲天的火光,听着城外整天的喊声,心中与脸上都无比的焦急。 汤纶不是没有想过失败,因此他让赵胜将与官军骑兵纠缠的马继先所部调回来,为的便是以防万一。 可直到夜袭之战开始,派出去联络马继先的士卒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 汤纶知道,若是马继先此刻出现,今夜虽然小败一场,还有机会收拾败兵,据守绥德与官军对峙。 可马继先要是最后不能出现,今夜出城的义军,十能存一便是一个好的结果了,而绥德除了放弃,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正如刘成功判断的那样,今夜赵胜所领五千人马,乃是城中所有的精锐了,留在城中的用于守城都很勉强了,若是出城野战,只能是给官军增加功勋。 没有精兵劲卒充当中坚,城内的人马只是乌合之众,于大局并没有什么帮助,汤纶有些后悔没有劝赵胜再谨慎一些了。 可是面对七八层的成功率,他又有什么理由反对,毕竟他也料不到官军居然早有准备,这都是意料之外而没有想到的事情。 就在汤纶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身旁一人突然道:“汤先生,你看那是什么?” 汤纶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见东城城墙之下,有一队官军此刻正在排兵布阵容。 汤纶脸色更难看了些,他最担心的情况出现了,官军堵在城门之外,使义军败兵们不能回城,只能选择投降或是被杀。 他明白军知道城内没有力量出城,所以并不担心城内的义军,明目张胆的在城外排兵布阵。 汤纶有些难受,他知道义军此刻能早些进城,今夜的损失便会少很多,可此刻一队官军就堵在离进城最近的东门之外。 可是刚遭受失败,正处于惊恐之中的义军,又怎么会是早有准备的官军之敌手,真要走东门,可能今夜能回城的便没有几个了。 但是不走东门,最近的路便是西门了,可如此一来,义军在城外的时间便会延长,所受的损失又不会小。 汤纶此刻并没有纠结,两相其害取其轻,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了,总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能做的便是减小损失。 汤纶要让城外的义军知道,在东城之外有一支官军存在,让他们绕过东城,从其他地方入城。 汤纶先是让城上的人对着城下射了两轮火箭,接着又命人擂响了放在城上的战鼓。 随着鼓声响起,城下正在排兵布阵的官军便动了起来,他们的方向正式赵胜来的方向,好像官军要正面狙击赵胜带着的那些败兵。 正在往东城而来的赵胜一行人自然也听到了战鼓声,明白自己不可能从东城回去了,他们需要绕行到其他城门。 赵胜知道以汤纶的性格,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来向他们示警,可既然用了这样的方法,那说明形势已经不容乐观了。 赵胜很果断的下令众人往西城而去,紧随其后的还有数千义军败兵也一并往西城方向而去了。 只是往西城走了不远,一波箭雨便朝着他们射了下来,亲卫们见状,连忙将赵胜给护了起来,今夜已经折了一个胡老二,他们可不想赵胜也遭遇意外。 刘成功看着乱成一团的义军,脸上呈现出了得意的笑容,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切。 “兄弟们,建功立业就在今朝,随我杀贼!”说罢便快步的冲入了正在逃命的赵胜所部。 刘成功领着人脱离人流之后,便兵分两路,命其中一路人马带着旗帜在东门外虚张声势,为的便是逼义军往西门而来。 刘成功本人则在往西门而去的要道上埋伏着,而此刻赵胜一行人正中他的埋伏。 刘成功挥舞着手中刀,领着身后的亲兵,向着赵胜所处杀去,一路上已斩杀了三四个赵胜的亲卫,好似一尊,竟无人可以抵挡。 “大帅,官军早有埋伏,此路已是不通,请大帅从其他地方入城。”一路上护着赵胜的百将,说完这话,便向着刘成功杀去了。 赵胜看着百将杀向刘成功,只交手了三四招,便被刘成功趁机砍了一刀,赵胜见此情形,大吼一声:“随我走!” 赵胜这回没有往绥德城的方向而去,他知道今夜要想安然回城,只有绕远些,才能避开官军的追击。 第一百八十九章 马继先大破洪承畴 绥德城。 官军大营。 洪承畴听了眼前之人的禀报,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义军中最后一股成建制的抵抗力量也被刘成功给击溃了,他知道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收降溃兵,占领绥德,向榆林进发了,延绥的的匪乱马上就可以平定了。 洪承畴觉得世事真的不可预料,自己为了攻破绥德,想了很多办法,也没有如愿以偿。 原本以为想要平定延绥的乱子,还需要花些时间的,可转机突然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今日傍晚收兵回营时,有军士听到城内有战马的哀鸣声,觉得很奇怪,便禀报了上来。 洪大人听到这个消息时,立即亲自抵近城墙查看,发现城中确有战马的哀鸣声传出。 从绥德城下回营之后,洪大人便立马让人准备应对义军的夜袭。 官军众将听了这话,确有些不解,洪大人却笑着道:“城中突然传出马匹的哀鸣声,此乃是贼人杀马所致。” 洪大人以为说到这里会有人明悟,可他看了一圈迷茫的众人,便只得接着道:“贼人粮食充足,却突然杀马,定然是想在今夜来偷袭我等。” 洪大人说完之后,众将才眀悟事情的原委,看向洪大人的眼神自然是少不了多些钦佩的。 正因为洪大人早早的有了准备,才使得赵胜功败垂成,才有了官军今夜的胜利。 这是赵胜最不想看到的结果,夜袭失败不是因为什么内奸,而是因为洪大人见微知着的才能,洪大人已是成了义军不可逾越的障碍。 洪大人挥挥手,让刘成功派来传话的人退下,然后看向前方处于混乱中的那片区域,有火光,有呐喊声,有求饶声,还有夜里的风声,他的内心无比快活。 洪承畴想到刘成功竟然然开窍了一次,居然用起了声东击西的计策,为他收拾延绥局面省下了不少的功夫,他觉得这次一定要好好的奖赏刘成功。 砰 砰 哒哒,哒哒。 突然火铳声响起,马蹄声也传入了官军留守营地士兵的耳中,随马蹄声而至的自然还有喊杀声。 洪大人听到了这声音后,脸色大变,他知道这绝不是赵大胤的骑兵,因为他听到了,杀官军这样的喊杀声。 洪大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义军的骑兵怎么会到了这里,要知道这段时间的骑兵交锋中,义军骑兵没少吃亏,面对赵大胤所部,已经力不从心了,又怎么会在此刻抵达绥德城下。 洪大人脚下一个趔趄,他知道自己多日的经营,已是化为了泡影,刚刚看见的胜利希望,已是离他远去了。 洪大人很想问一问赵大胤,不是说义军骑兵被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吗? 不是说有他在,义军骑兵定然无用武之地吗? 可今夜突然出现的骑兵又是怎么回事,洪大人觉得赵大胤万死难赎其罪! ……… 马继先看着领人冲击官军营寨的马进,官军此刻大都出营追杀赵胜去了,营中留守的都是老弱病残。 今夜的大战,无论是义军,还是官军都已竭尽全力,原本是洪大人计谋更深远些,所以义军一败涂地。 可此刻马继先领着所部人马抵达了战场,原本胜负已定的局面变得有些扑朔迷离起来了。 当义军刚开始溃败时,马继先便到了绥德城外,可是他并没有立刻加入战场。 因为他发现了战机,一个可以击败官军,彻底解决义军困境的战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无论是赵胜还是汤纶,他们都知道马继先不仅是一个武艺高强的将才,更是一个可以决定局势进展的帅才。 所以当马继先领人抵达绥德城下时,当他发现义军被官军设计时,他选择了按兵束甲,观察局势进展,并没有立刻带着人救援赵胜。 赵胜会亲自参与今夜的夜袭他是知道的,可他认为有胡老二领着的护卫保护,赵胜最多吃些苦头,并不会有生死危机。 此刻的马继先尚不知道,胡老二已被一支意外的箭矢带走了生命,赵胜身边并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人了。 马继先觉得只是让赵胜吃些苦头,却能彻底打败官军,赵胜是不会因此怪罪他的。 事实上,对于击败官军的迫切,马继先并不少于赵胜,米脂发生的事,他的内心也很难受。 可是马继先更知道,米脂的事之所以发生,乃是因为延绥的战争潜力已被用尽了,义军经不起长久的消耗了。 马继先曾想过解决掉与他纠缠的赵大胤所部骑兵,那取得战场局势的进展,可是小股交锋,义军骑兵完全不是官军的对手。 马继先知道单兵战力,义军与官军还有差距,因此他便想通过大规模会战来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可赵大胤却也不是吃素的,他根本就不与马继先进行大规模交战,唯一一场称得上大规模的交战,也不过是一千义军骑兵败给了五百官军骑兵的战斗。 从那次交战之后,马继先便没了消灭赵大胤的想法,他知道决定这场战役胜负的关键还得在绥德。 在今日之前,马继先与赵大胤所部交战,一直是败多胜少的,这自然是马继先刻意做出的姿态,目的便是迷惑赵大胤。 在此之前,马继先并不知道,他该如何去战胜赵大胤,但是他觉得示敌以弱总是没有问题的。 正因为马继先对赵大胤实施了战略欺骗,他今夜才能以少量兵马,骗过了与他纠缠的赵大胤所部,而自己领着主力到达绥德城下,成为一支改变局势的关键力量。 当义军中了官军埋伏起,马继先便有了如何击败官军的全盘打算了。 马继先知道,他在义军中伏之时杀出,虽然能让义军的损失微乎其微,可并不能改变官军与义军对峙的整个态势。 可若是等官军全都出寨追杀义军,他再杀出来,不仅可以攻破官军营寨,摧毁其粮草,更能击败出寨的官军步卒,以骑击步并取得胜利,马继先还是有把握的。 局势正如马继先所预料的那样,马进已经轻易的杀入了官军营寨,而官军屯集的粮草也被马进付之一炬了。 “兄弟们,今夜就让你们的兵器染血吧,多日来的憋屈便发泄在这些狗官军的身上吧!” 马继先不等话说完,便催马冲向了正在追杀义军士卒的官军,他的话语在夜风中飘散,散入了每个义军骑兵的耳中。 第一百九十章 大帅到哪儿去了 突如其来的骑兵,使得原本正在追杀义军的官兵们有些无所适从。 无所适从只是一开始的状态,随后官兵们便四然奔逃了,要用血肉之躯去阻挡骑兵的脚步,这样的傻事,官兵们自然不愿去做,也是不屑去做的。 于是战场上的形势,在瞬间便发生了改变,你追我逃变成了我追你逃。 官军和义军这样追赶情势的变化,最难以适应的不是官军也不是义军,而是刚投降准备当官军的义军,他们觉得很是尴尬。 早知道就再坚持一下了,时间再紧急,局势再危险,再坚持个一两刻钟还是能做到的,这是所有降卒们的心声。 不过谁也没有在乎他们,官军忙于逃跑,义军士卒则是因为逃过一劫而庆幸不已,马继先领着的骑兵正急着建立功勋,更不想去搭理他们了。 …… 洪大人在护卫的保护下,从被攻占的官军营地里逃了出来,一路上不停的收拢些官军败兵。 洪大人一路向着赵大胤所在的方向逃去,刘成功等人也渐渐的与洪大人合兵一处。 “大人,我们不能就这样算了,此刻重新整顿兵马,再杀回去,战局还大有可为。”刘成功开口道。 “大有可为。” “刘将军没有机会了,此战我们囤积的物质被土贼付之一炬,已没有再战之力了。”洪承畴有些沮丧的道。 洪大人此刻心中有深深地挫败感,他知道眼下局势的艰难,陕西,山西,都有流民造反。 三边总督杨鹤短时间内,很难再筹集到足够的物质,来支持他再发动一次延绥之战。 在马继先的骑兵出现之初,洪大人认为一切的纰漏出在了赵大胤哪里,因此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可到了这个时候,洪大人觉得赵大胤也许有责任,可要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的身上,还是有些不太公平。 冷静下来的洪大人,发现义军骑兵出现的时间把握得太好了些,若是在官军的伏击开始时便出现,今夜即使败了,也不过是一场小败,而不是现在这样,大局全都崩坏。 对于一个有如此敏锐嗅觉的人,赵大胤被其玩弄于鼓掌之中,也不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 洪大人虽然败了一场,可胸襟还是有的,只是当他领着人来到赵副总兵的大营后,火气却又被撩拨了起来。 因为洪大人领着一群残兵败将到了赵副总兵的营寨后,天已经大亮了,而他依然没有发现自己盯着的义军骑兵早就消失了。 赵副总兵对洪大人道:“大人何故到了此处,请大人放心,有我赵某人在,土贼的骑兵绝没有用武之地的。” 洪大人听了这话,冷冷的看着他,而刘成功等人则是在不断冷笑,这一切都让赵副总兵很是疑惑。 “赵总兵的信心未免太足了些。”洪承畴揶揄道。 “大人,我赵……”赵副总兵听了这话,自然想解释一二的。 只是洪大人却挥手道:“你派人去看看土贼的营中还有人没有,整日里尽说些大话,赵大胤你罪不容赦!” ………… 洪大人因为吃了败仗,心情有些难受,可打了胜仗的马继先也并不高兴。 因为当他与汤纶会合后,却发现整个战场都找不到赵胜的踪影,这样的情形,让他们有些担心。 特别是胡老二战死的消息被确认后,马继先与汤纶便知道事情可能比他们想象的更严重些。 兵荒马乱,又是在夜间,谁又能保证不出意外呢,连胡老二这等武艺高强的人都死于意外了,又何况赵胜呢。 汤纶第一时间将赵武和马继先以及舒勇召集到了一起,命他们三人各领一支五百余人的骑兵,在绥德城方圆十里之内,挖地三尺也要把赵胜找到。 汤纶认为赵胜只是迷了路,遇害的可能性不高,但随着时间流逝,就有些说不太准了。 就在众人都在为赵胜担心,四处寻找赵胜的踪影之时,赵胜正在跟一大一小两个美女对视着。 大的那个,年纪约莫三十多岁,穿一身天蓝色的绸缎衣裙,称之为风姿少妇最是恰当不过。 小的那个,年约二八,可谓是粉雕玉砌,有一双灵动的眼睛,配合着睫毛,一眨一眨的端的是乖巧可人。 “你是什么人,持刀拿剑的,莫非是想对我和嫂嫂行凶?”小美女眨着灵动的双眼问道。 赵胜此刻身旁只有三个护卫跟随,其余人都在沿途走失了,而他们也因为不认识路,走到了这一大一小两个美女身旁。 赵胜制止了护卫想要呵斥的举动,看了看自己周围,那几十个持刀举矛的壮汉。 这一行人全都听命于他眼前的这两个美女,赵胜纵然是数万义军之首,此情此景也不得不温和的道: “我等几人乃是商贾,今夜被乱并所扰,不识周围环境,因此才在此地冲撞了姑娘。” 那知那大眼睛的姑娘听了赵胜这半真半假的解释后,却是娇笑道:“好你个狗贼,看你贼眉鼠眼的我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姑奶奶问你话,你还敢欺瞒于我,看打。” 说罢,便抽出了别在腰间的一根长鞭向着赵胜打来,眼看那鞭子就要落在赵胜身上,赵胜身旁的护卫一把扯住了鞭子。 那护卫扯住鞭子,大声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知道眼前之人是谁嘛,尽然如此无礼。” 那大眼睛姑娘听了这话,开口道:“我管你是什么人,反正不是好人,快些放手。” 赵胜示意护卫放手,然后对着一直冷眼旁观的少妇道:“这位姑娘,我等几人无意打扰,还请姑娘高抬贵手放我等一马,日后定有厚报。” 赵胜已然明白,眼前这少妇才是主事之人,因此才对他开口求情,希望可以放他们一马。 那少妇听了这话,开口道:“各位大半夜的持刀拿剑,悄然来到我们身旁,你怎么证明你们没有歹意。” 赵胜却是不知道该如何说了,因为他们刚才发现这两人之后,虽没想过杀人灭口,可将她们绑了的打算还是有的。 正当他们凶神恶煞的想要动手时,那少妇却招出了几十拿刀持枪的壮汉,赵胜才不得已的与她们讲起了道理。 唉! “既然姑娘想问,在下只有实话实说了,我乃是赵大帅麾下爱将舒勇是也,今夜与官军激战一场,却不想迷失了方向。”赵胜说这话时,颇有些情真意切。 赵胜虽然觉得眼前这两个一大一小的美女看起来很养眼,可他也记得有句话叫,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 在不能判定眼前之人对自己是否有敌意之前,他还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只好借用舒勇的名字一用。 那少妇道:“你说你是义军大将,可眼下却没人证实,我也不能判定你所说是真是假,眼下只好请你跟我们回山寨再说了。” 赵胜从这少妇的语气中,觉得她对于义军没有什么敌意,况且他身旁只有三个护卫,想要说不也做不到,于是便跟着这少妇走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赵胜留恋不忍归 马继先看着眼前的山寨,感觉到了暗中的戒备森严,只是他并不打算立即进攻,因为有很大的可能,赵胜此刻便被关押在他眼前的山寨里。 赵胜在战场上失踪了,这对于义军而言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以至于让原本的一场大胜,变得没了滋味,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在焦急的寻找赵胜的踪影。 赵胜此刻身系义军数十万生民的希望,若不能尽快找到赵胜,义军可能瞬间分崩离析,大好局面便会毁于一旦。 好在义军毕竟打胜了,作为胜利的一方,能更全面的掌握战场的一些信息。 而赵胜最后在哪里失踪,又是怎么失踪的一些情形,很快就被汤纶和马继先等人,拼凑出了一个大概的真相。 汤纶和马继先觉得上天还是眷顾他们的,因为有一名士卒,全程目睹了赵胜被绑走的整个过程。 那士卒虽然不知到底是谁绑走的,但是根据他提供的线索,很快便被查了出来。 这倒不是义军的情报能力见长,而是这一大一小两个美女,她们的特征太明显了些,马继先派人一查,便有了这二人的消息。 原来这二人在绥德附近并不是无名之辈,她们有一个匪号,叫做黑风双煞,这自然不是什么好的称号。 可江湖上从来只有取错名字的,却从来没有叫错外号的,既然被人称作黑风二煞,自然是做过些名符其实的事情。 马继先领兵来到这远近有名的黑风寨前,已从探子的口中了解了一些这黑风二煞的事迹。 黑风双煞中的那个年纪较小的,原名叫做寇静,这寇家乃是世代相传的匪寇之家。 她的兄长和父亲,乃至父亲的父亲,都是从事匪寇这个残酷而没有前途的职业。 之所以说这是个没有前途的职业,因为她的这些长辈们,没有一个是寿终正寝的,无一例外的都是死在与其他匪寨的血拼中的。 自从她的兄长没了之后,这个世代相传的匪寇之家,只剩下她与她嫂子带着的一个三岁小儿。 原本处于此种情景的寇家,便只得默默消失,可她的嫂子寇夫人,却是个少见的奇女子,她竟然扛起了寇家,这个匪寇世家的大旗。 赵胜见到的那风姿绰约的少妇,便是寇夫人了,早年间乃是个清倌人,后来被寇老大抢到山上做了个压寨夫人。 可寇老大却在之后的一次火并中受伤,后来伤重致死,好在寇夫人也为寇老大生了个儿子,算是为寇家延续了香火。 寇夫人靠着寇家这唯一骨肉,先是被众人推为明面上的掌盘子,只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寇夫人却渐渐的坐稳了掌盘子的位置。 马继先自然明白,一个女人,而且还是清倌人出身,最后能在土匪窝里做成掌盘子,只是靠一个压寨夫人的名头,和前掌盘子的唯一骨肉血亲,绝对是不够的,这里面定然有很多不可为外人道的勾心斗角。 若只是这样,马继先也只会赞一句奇女子,因为历来风尘中,总是少不了这样的人物,既有红佛之夜奔,也有玉着垂朝镜,春风知不知的薛涛。 可眼下被称作黑风双煞的寇夫人,却是自有她的一番气度,自她掌了黑风寨之后,黑风寨变得纪律严明起来,不再是以前那个打家劫舍的土匪窝。 不仅如此,黑风双还经常对着山下的劣绅出手,做些劫富济贫的事,一时间尽成了普通百姓的救星。 马继先跟着赵胜,很大的原因便是为了穷苦的百姓,眼下这么个地方,居然出了这样的人物,马继先觉得很是难得。 况且这个人物,不仅是个女子,还是个出身风尘的女子,能有这一番作为,让一般的男儿都要汗颜。 因着这个原因,马继先虽兵临黑风寨,却并未立刻刀兵相见,这自然有保护赵胜的因素,可也少不了他内心里对寇夫人的敬重之意。 马继先领人一到黑风寨后,便派人进寨禀报来意,说是要从黑风寨中带走被他们关押的义军将士。 黑风寨的议事大厅之中,被外人称之为黑风双煞的寇夫人和寇静小娘子,正在猜测马继先的来意究竟为何。 说是为了被自己抓的那几个溃兵,寇夫人是不太敢相信的,就为了那个自称是义军大帅爱将的舒勇,就出动了三千骑兵,谁敢信呢。 “嫂嫂,人家都欺负到门上了,还想那么多干嘛,跟他们拼了就是,让他们也知道我们的厉害。”寇静小娘子道。 “小静,你不要胡闹,眼下还是先要搞清楚,这些人来的真正目的,然后再说其他。”寇夫人对寇静小娘子道。 黑风寨这些年,在周围这片地方,算得上是兵强马壮,可是面对三千骑兵,也不得不感到担心。 寇夫人心中虽然不安,不过表面上却是看不出来的,她知道与其她们在这里猜测,还不如与义军面对面的交流一番,义军此番的来意自然就能探个明白。 寇夫人那迷人的眼珠子一转,便想到了一个主意,她让人对马继先表明,昨夜她确实抓了几个溃兵,但却不知道是不是义军要找的人。 为了不让黑风寨与义军产生误会,她请马继先亲自到黑风寨中去辨认。 马继先一听这话,便知道这是寇夫人的试探,他也知道自己领着重兵到来,会让人产生些误会。 可赵胜毕竟关系重大,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不得不做些误会怪的打算。 此刻寇夫人的提议,却是正中他的下怀,至于寇夫人会不会不怀好意,马继先却并不担心。 一是他认为自己没有表露恶意,以寇夫人的精明,是不会与义军为难的。 二则是他对自己实力的自信,马继先相信眼前这个黑风寨中,应该没有人能是他的对手,况且还有三千骑兵在外呢。 马继先只是带了两个护卫,便走入了黑风寨内,一路上他不停的观察着。 他发现这个寨子的人居然长得都很壮实,要知道眼下这个世道,没有多少人能够吃饱饭。 可黑风寨这些长得五大三粗的人,定然是不缺吃食的,马继先很好奇,这个被人称作黑风双煞之一的寇夫人是如何解决众人的吃食的。 马继先很快便被带进了黑风寨的议事厅中,他一进去便认出了寇夫人与寇小娘子,因为二人长得确实漂亮,更何况还有一群匪徒衬托。 “义军马继先。” “黑风寨未亡人寇李氏。” 马继先与寇夫人先通了姓名。 马继先知道眼下找到赵胜乃是第一要务,因此他一开口,便要求见一见被寇夫人关押的溃兵。 寇夫人见马继先见面便提出要见昨夜被自己绑来的那几人,好像真的没有其他什么目的。 于是她一面让人去将赵胜请来,一面向马继先说起他所知道的这几个溃兵的情况。 “我们昨夜抓了三人,领头的那个叫舒勇,其他两人以他马首是瞻。 那舒勇说他是赵大帅的爱将,妾身对义军历来便是景仰的,本打算今日派人下山去核实情况,没想到马将军却带人围了我黑风寨。”寇夫人轻声细语的述说着,若是只听这声音,万万想不到其主人会被称作一煞。 马继先听了这话,心里却有了些底,按照自己查找的消息,再加上寇夫人说领头的乃是舒勇,他已是明白定是赵胜冒充了舒勇。 舒勇并不是什么大人物,一般人也不会冒充他的,想来只有赵胜为了保证自身安全,才化名舒勇的。 “按照夫人所说,这几人便是我义军的兄弟了,那舒勇确实极得我家大帅看重。”马继先道。 二人没说几句话,“舒勇”便出现在了议事厅,马继先见了,便上前欲要行礼。 “马将军,是大帅让你寻我的嘛,舒某无能,却是让大帅费心了。”赵胜连忙上前抓住马继先的衣袖道。 马继先听了这话,也醒悟了过来,他此刻面对的是“舒勇”而不是赵胜。 因此马继先道:“舒兄弟失踪,大帅却是着急得很,命众人到处搜寻,好在上天庇佑,在此处寻到了舒兄。” 赵胜一听便明白了马继先的言外之意,他在说自己失踪之后,义军的处境。 不过赵胜并没有说出立即下山,回绥德去坐镇,以求尽快稳定军心。 “马兄,你回去告知大帅,舒某觉得黑风寨风景不错,想在此处呆些日子。”赵胜开口道。 马继先听了这话,却有些不明所以,他不明白赵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黑风寨风景不错,这个地方有什么风景。 突然,马继先转头看了看寇夫人和寇静小娘子,他觉得赵胜所谓的风景定是指这两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了。 马继先脸色变得很复杂,他一方面理解英雄爱美人,可他觉得义军眼下还没到马放南山的时候。 此刻作为义军首领的赵胜,不顾大局,居然躲在山上,只为了两个女子,他觉得有些不该。 只是他想要规劝,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他面对的是“舒勇”,而不是赵胜,更何况赵胜只说风景,可没有挑明是为了美色。 第一百九十二章 赵胜不走的原因 尽管马继先脑补了很多画面,但是事情的真相,却不是他所猜想的那样。 赵胜留在黑风寨,不是因为美丽的寇夫人与寇静小娘子,而是因为他在黑风寨吃了一顿饭,一顿土豆做主食的饭。 土豆是什么时候传入中国的,赵胜是不太清楚的,他只知道土豆是高产作物,后来的人口大爆炸与这种作物的传播关系甚大。 最关键的是土豆有极强的环境适应能力,在高寒高旱的区域,也能取得较高产量。 延绥便是处于这样的环境,且旱且寒,再加上如今又是小冰河期,很多粮食都没有收获,无数的人流离失所。 赵胜早就明白,制约自己发展的就是粮食问题,如果他手中有充足的粮食,他完全不用出城冒险。 可是他如今所占的地盘,只有河套地区适宜农耕,其他的地方,都不太适合。 赵胜原本打算先占延绥,整合延绥的边军,形成一支强大的武力,然后依仗这支强大的军队,再去抢夺更多合适农耕的地方。 可赵武当日一败,原本投降义军的官兵们,瞬间改投洪承畴,使得赵胜明白边军不是很可靠。 而在绥德的这些日子,更使他明白了,粮食安全的重要性,手中有粮,心里不慌。 只是心中有万般想法,人力也难以胜天,而土豆的出现,让赵胜觉得找到了解决粮食问题的关键。 赵胜猜测这个黑风寨之所以人人都如此的精壮,想来便是这土豆的功劳了。 只是如今赵胜与黑风寨还不太熟,他也不好直接去问,所以他打算先待在这里,最好再黑风寨里搞到些土豆回去。 从黑风寨很随意的将土豆展示在人前,赵胜觉得这将是一件很轻易的事情,再加上自己这个义军赵大帅爱将的身份,事情就会变得更没有难度了。 至于绥德的事情,赵胜从看到马继先之时,心里便有了底,他知道马继先出现在这里,已是代表绥德转危为安了。 赵胜此刻还不知道绥德是出乎意料的好,在他眼里已是不可战胜的洪承畴,已然狼狈而逃了。 马继先觉得不管赵胜的意图如何,先与赵胜通报一下绥德的情况,再请示一下,战胜官军之后,义军下一步又该如何。 只是马继先还没开口,赵胜便对他道:“马将军,你且先回绥德去,告诉大帅我一切安好,让他不要挂念。” 马继先自然不想就这样回转绥德,他到现在除了与赵胜见了一面,其他什么都没做,如何回去与汤纶等人交代。 马继先正在斟酌用词,赵胜却对寇夫道:“当家的,我舒某想在黑风寨看看风情,想必当家的不会拒绝吧?” 寇夫人固然是女中豪杰,可面对三千骑兵围寨的处境,对于这个马继先都有些忌惮的人,她又怎么敢说出拒绝的话。 寇夫人心中暗道,这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面上却笑道:“舒将军既然对黑风寨感兴趣,黑风寨上下自然是不胜荣幸了。” 赵胜却不管寇夫人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他立刻道:“既然如此,就请当家的给我派个向导,我要好好的看一看黑风寨的风景。” 寇夫人听了这话却是秀眉微皱,她不明白赵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黑风寨的底细她哪里不清楚,这里可没有什么风景可看。 在她想来,赵胜之所以不肯离去,为的还是自己等人昨夜捉了他回寨这事,她觉得赵胜面子上有些过不去,想在黑风寨找回些场子。 想到此处,寇夫人心中却有些微怒,她觉得赵胜有些仗势欺人了,不就是三千骑兵嘛,黑风寨也不是吃素的。 只是寇夫人这微微的怒气,来得快去得更快,她明白为了这点事,就和义军拼个鱼死网破,是不太划算的。 寇夫人强笑道:“黑风寨里都是些粗人,怕是会让舒将军扫兴。” 赵胜道:“无妨,无妨,风景嘛嘛,你看你的,我看我的。” 寇夫人虽不明白赵胜的用意,可眼下却也只有先应承下来了,只是找那个为赵胜做向导,却使她久久不能决定。 “嫂嫂,我来为舒将军做这个向导,让舒将军好好的欣赏咱们黑风寨的风景。”寇静小娘子开口道。 自家小姑子是个什么性子,寇夫人自然是知道的,出生在土匪窝里,天生便有一身的匪气,再加上父兄走得早,自己平日里又多加宠惯,若是让她做这个向导,想必不会乖乖的做个向导的。 因此寇夫人本打算拒绝,可她转念一想,赵胜留在山寨,也没有怀着什么好心思,让自家小姑子给他些苦头吃,想来也没有什么不好。 寇夫人嫣然一笑,对赵胜道:“舒将军,小静是黑风寨长大的,由她来做这个向导,我觉得甚是合适,不知道将军以为如何?” 赵胜自然不知道寇夫人是故意这样问的,其用意自是为了堵住赵胜的嘴,让他在寇静小娘子哪里吃了亏,也只能自认倒霉,却是不能怪罪黑风寨。 赵胜心里想的是如何在黑风寨得到土豆,自然不会知道,寇夫人心中的诸般思量。 赵胜道:“有这位小娘子作陪,却是再好不过了。” 马继先听了这话,心中暗道果然如此,所谓的风景便是黑风寨这一大一小两个美女了。 马继先开口道:“舒兄弟,我觉得还是先回去见了大帅再说,风景以后再看不迟。” 若是换了其他的事情,赵胜自然会日后再来处理,可土豆关乎能不能吃饱肚子的事情,却是万万不能日后再说了。 赵胜道:“马将军,你且先回去,想来大帅是不会怪罪于你的。” 赵胜说完便向着议事厅外走去,也不管马继先是什么反应。 赵胜刚才那番话说得已是明白,让马继先回绥德,留在黑风寨是他自己的决定,汤纶等人是不会怪罪他的。 赵胜走出议事厅后,寇静小娘子作为他的向导,也跟随他出来了,两人一前一后的在众人的视线中消失。 “站住,你留在我们这儿,到底有何图谋?”寇静小娘子对走在她前面的赵胜道。 赵胜听了这话,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女子,明眸皓齿,肤色很白,一点儿也不像长在山野中的女子。 赵胜并没有因为这绝好的容颜而失神,因为他们才刚刚走出众人的视线。 而眼前这个女子,已然是呈现出了另一种态度,与议事厅中低眉顺眼的表现完全不同。 赵胜的回答却并没有因为她的态度不同而有所改变,答道:“哪有图谋,只是欣赏黑风寨的风景。” 寇静小娘子道:“姓舒的,你的那点小心思,以为姑奶奶看不出来。” 赵胜听了这话,神情有些变化,难道这女子居然知道自己要打土豆的主意,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寇静小娘子看着赵胜道:“看你这神色,叫姑奶奶说中了吧,哼,我劝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就你这样的,文不成武不就的,还想打姑奶奶的主意,你注定是痴心妄想了。” 赵胜听了这话,口中道:“什么叫打你的主意?” “哼,看风景,这黑风寨有什么风景可看,你留在这不就是贪图姑奶奶的美色,当然我嫂子你肯定也动过心思。”寇静小娘子语气中带了些嘲讽。 听了这话,赵胜却是有些意外,不过他觉得这到是一个理由,看风景这个借口,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敷衍。 赵胜随即开口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娘子长得如此美艳,舒某自然是心向往之。” “登徒子。”寇静小娘子听了这话,抬起它的大长腿便把赵胜给踢翻在了地上。 赵胜揉了揉被踢中的胸口道:“你怎么突然就动手了?” “动手,姑奶奶动的是脚,今日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让你长长记性。”寇静小娘子傲然道。 赵胜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暴力的美少女,不自觉的远离了两步,他只是想找个借口,哪里想到却挨了一脚。 第一百九十三章 狼牙土豆的出炉 赵胜被寇静小娘子踢了一脚,虽然是避开了众人的目光,可这个消息终究还是很快的传开了。 当然赵胜的目的是土豆,自然不会在意“舒勇”这个身份所遭遇的尴尬,他只是在黑风寨中各处游走。 最终赵胜停在了一处缓坡前,先是看了看正在缓坡上劳作的人,然后目光便停留在了缓坡旁的那堆土豆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像是看到了稀世珍宝,绝世美人。 寇静小娘子见赵胜对着土豆发呆,不由嗤笑道:“呆子一个,还义军爱将呢,地蛋都没见过!” 赵胜听了她这话,便回过了神来,手指着土豆道:“这明明是土豆,你怎么叫地蛋。” “土豆,怎么可能,我们全黑风寨都知道它叫地蛋,地蛋。”寇静小娘子强调了一遍。 赵胜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儿虽然有些不讲道理,不过好像也有些不太聪明,他觉得自己的图谋要想实现,也许就要在她身上想些办法。 “地蛋,怎么可能,也许只有你们黑风寨这个小地方才这么称呼,外面都叫土豆。”赵胜笑着说道。 寇静小娘子听了这话却是有些急了,什么叫黑风寨这个小地方,黑风寨明明是附近最大的山寨。 最让她受不了的是赵胜语气中带着的傲慢,是那种她每次进城,那些城里女孩的那种傲慢。 要知道每次她进城的好心情,都会被这种傲慢给破坏掉,若不是自家嫂子约束,她早就给那些人以教训了。 而他眼前的这个人,昨晚还是被自己擒获的俘虏,那时候他可没有这样的傲慢,如今居然敢看不起自己,这是万万不能忍受的。 “哼,我们黑风寨可不小,一千多号人,是周围最大的山寨了。”寇静小娘子骄傲的道。 在她看来拥有一千多号人的黑风寨已经算是个大地方了,因为据她所知,周围的山寨里,有个五六百人便算是了不得的山寨了。 赵胜无所谓的摆摆手,然后道:“一千多号人算得了什么,我们义军光是士卒就好几万,更不要说这些士卒的家人了,几十万人都不止。” “人多了不起嘛,还不是被官军打得落荒而逃,我们黑风寨可从来不怕官军。”寇静小娘子饥笑道。 “额!” “这不一样,义军是为了全天下的穷苦人,我们是主动去找官军麻烦,而不是等他们来找我们的麻烦。”赵胜诚恳的道。 “况且昨夜我们也没有吃亏,我们只是做个样子,目的是将官军引出来,然后好收拾他们,这叫引蛇出洞,这是个计策,你应该听过。”赵胜又补充道。 “嗯,当然,引蛇出洞,我当然听说过,这是个计策嘛。”寇静小娘子道。 事实上她并没有听过什么引蛇出洞,但是她觉得不能在自己的俘虏面前丢了面子。 “但是,这个就叫地蛋呀,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寇静小娘子把话题又转回到了土豆上,她还指了指正在劳作的人。 “是的,但是我还是喜欢叫它土豆,因为黑风寨之外的人都这么叫。”赵胜笑着道。 “你们一般都是怎么吃的。”赵胜指着堆在地上的土豆问道。 “用白水煮食呀,大家都这么吃的。”寇静小娘子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哦,这样啊,外面的人也有这么吃的,不过一般情况下,他们都不会直接用水煮的,那样没什么味道。”赵胜看着眼前这个小美人道。 “哦,你说其他人吃地蛋,不用白水煮食,那用什么方法呢?”赵胜的话引起了寇静小娘子的好奇心。 “可以切成丝炒食,还可以切成片用油炸,还有一种吃法叫狼牙土豆,总之有很多种方法。”赵胜继续引诱着。 “哦,切成丝和切片我们黑风寨也有人尝试过,不过并不比整个煮食要好,狼牙土豆是什么样呢?”寇静小娘子对赵胜似乎没有那么多的敌意了。 “狼牙土豆……”赵胜想要描述,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他一通比划寇静小娘子也没有明白。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好,如果让我做出来了,你一看就会明白。”赵胜对着寇静小娘子道。 “哦,那你跟我来,我们去取几颗地蛋,你做给我看看。”寇静小娘子转身便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赵胜跟在她的身后,心中无比的开心,他知道眼前这个小美女,正在带自己走向黑风寨存放土豆的地方。 事情进展之顺利,已经超乎他的想象,他原以为要费些时间,哪里知道自己只是随意的转了转,然后又随意的聊了聊,便能见到黑风寨存放土豆的地方。 走了没多久,寇静小娘子与赵胜便到了一处窑洞前,他们并没有进入,只是让看守窑洞的人从中取出了几颗土豆。 赵胜并没有多说什么,他认真的看了看这处窑洞周围的环境,便随着寇静小娘子去往黑风寨的厨房。 赵胜麻利的挽起了袖子,麻利的将土豆洗净去皮,然后用着黑风寨厨房那把笨重的菜刀,努力的做出狼牙土豆的形状。 包括寇静小娘子在内的所有人都一脸震惊的看着赵胜,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吃地蛋居然还要削皮的行为,削皮也就罢了,最后为了追求造型,居然又大肆浪费。 这并不是个物富民丰的时代,在黑风寨众人看来,每一颗地蛋都应该被珍惜,而赵胜却是如此的浪费。 不过赵胜的浪费并没有停止,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当赵胜费尽心力,把土豆变成狼牙土豆的狼牙形状之后,他又奢侈的在锅里化开了一大坨油。 那是整个黑风寨三天也用不完的油,被赵胜全部化开了,只是为了那小小的还没装满一碗的地蛋。 众人窃窃私语着,小声的声讨着赵胜的浪费,寇静小娘子在此刻却是相信了赵胜义军爱将的身份。 因为在她看来,一个小小的狼牙土豆都要浪费如此多的食材,定然身份不会太低。 平常的百姓连吃饱还是一个问题,又怎么会去追求什么口舌之欲呢。 浪费只会在追求享乐的社会上层,而不会在为一日三餐精打细算的低层,觉得如果这个世上那些肉食者能够少些浪费,必定能让更多的低层百姓多些活路。 沉浸在狼牙土豆的烹制中的赵胜,此刻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在后世已经普遍的做法,给眼下这些黑风寨的人带来了多少震撼。 赵胜看着油锅里翻滚的狼牙土豆,心里想的是到那里去找辣椒和花椒,没有这两样调味品的狼牙土豆注定是没有灵魂的。 只是任凭赵胜如何想,也是弄不到辣椒和花椒的,他只得将炸好的狼牙土豆放入那个小碗中。 寇静小娘子吃着用了全山寨三天食用油炸出的狼牙土豆,嘴里道:“好吃,好吃!” 赵胜笑道:“其实如果再多些调料,这狼牙土豆便更好吃了。” 寇静小娘子听了这话,却是没有回话,她从赵胜的手中抢过了那装着土豆的碗,转身向着寇夫人平常所在的地方去了。 寇静小娘子觉得浪费了如此多的地蛋,以及用了山寨三天食用油制作出的美食,应该与她嫂嫂共享,当然还有她那年仅八岁的侄儿。 第一百九十四章 黑风寨的那些往事 “好吃。 真好吃。 难以相信这竟是地蛋制成,就是有点耗油了。” 寇夫人边吃着狼牙土豆,边对身边的人说道。 “嗯嗯,好吃。” 寇夫人话音刚落,一个小孩子便出声赞同她的话。 寇夫人听了这话,一脸宠溺的看着那孩子,那是寇老大留下的唯一血脉。 狼牙土豆本就没有制作多少,寇夫人只是尝了尝,便没有再吃了,更多的还是那孩子在吃。 狼牙土豆尽管没有配料,可对孩子来说,已是难得一见的稀奇了,所以他吃得格外的多,也格外的香。 “病已,少吃些,你看你一嘴的油。”寇夫人一边劝说,一边拿出自己的手绢为那孩子擦拭满嘴的油啧。 “没想到这个舒勇还擅长厨艺,估计呀,他就是靠着这手厨艺才得到赵大帅喜爱的。”寇夫人转身对在一旁看着的寇静小娘子道。 “嗯嗯,应该是,你看他那样,既不能文又不能武,不靠着这些小把戏,又怎么会得到赵大帅的喜爱。”寇静小娘子点了点头道。 赵胜作为义军大帅,在绥德,在延绥,甚至是整个山陕地区都有了些名声,说起他时,大家都觉得他是个人物了。 只是英雄还有难过美人关的时候,而赵大帅因为口舌之欲,而宠溺一个无能之人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只是在寇夫人和寇静小娘子看来,赵胜这个义军大帅便少了些神秘感,觉得和普通人也差不多。 “小静,你今日跟着他,可曾觉察到了他的图谋,总觉得这个舒勇不向个良善之人。”寇夫人稍微停顿了会儿,然后又开口道。 赵胜若是听闻了寇夫人这番话,定要大呼冤枉了,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怎么就不是良善之辈了。 其实在寇夫人的角度来看,确实不算冤枉赵胜,因为昨夜赵胜给寇夫人的第一印象便是一个逃兵。 今日又经历了议事厅之事,再加之现在她们吃着的土豆,一个小人的印象便鲜明了起来。 自古及今,小人哪里又有不坏,又有不记仇的呢,所以寇夫人对赵胜格外的提防。 在山寨的议事厅里,寇静小娘子同寇夫人的看法差不多,所以她才会选择去给赵胜做向导。 可是跟着赵胜在山寨里转了一圈,她却有些拿不准了,因为赵胜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敌意来。 “我倒是没有发现他有什么敌意,嫂子你知道我还踢了他一脚呢,他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在山寨里到处看,好像真是来看风景似的。”寇静小娘子将自己的感受如实的说了出来。 寇夫人听了这话,却是眉头皱得更深了些,她开口道:“这就是问题所在,舒勇那个人虽然看起来武艺不怎么样,可是他毕竟是个男子。 而男子没有不好颜面的,你知道他更是受赵大帅宠信,在义军中想必也有些地位的。 如今被你踢了一脚,却没有多说什么,甚至连情绪也没有,这是不正常的,你看寨子里的这些男人们,那个会受自家女人的气,更何况舒勇其人呢。” “寨子里这些人再好面子,还不是让嫂子你做了掌盘子,最后一切还不是要听嫂子你的。”寇静小娘子笑着对夫人道。 “这不一样,总之我越想越觉得这舒勇是不怀好意的,他要是表现出些情绪,我觉得倒没有什么。 像他如今这样,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心里还不一定在想什么阴损的主意对付我们黑风寨呢! 总之还是要早点把他打发了才好,寨子里有这么个人,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寇夫人皱着眉头道。 “嫂子,你想得太多了,就舒勇那样的,我打他三个都没问题。”寇静小娘子笑着道。 “小姑,寨子里的人都说会咬人的狗才不叫唤呢,你再能打,也抵不住他的阴谋诡计吧!”一直在吃着狼牙土豆的寇病已插嘴道。 “去,去,你个小孩子懂什么,这是大人的事,你不要多嘴。”寇静小娘子对寇病已斥道。 “小静,病已虽然是个孩子,可他这话说的确是有道理的,舒勇身后是义军大帅,不可小看于他。 如今在绥德的战事也有了结果,官军败北,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在绥德说了算的就是赵大帅的义军了。 若是这舒勇真起了什么坏心思,对我们黑风寨可没有好处,这样你派人去告诉他,就说今夜我请他赴宴。”寇夫人对寇静小娘子道。 “赴宴,嫂子你打算怎么办呢?”寇静小娘子好奇的问道。 “还能怎么办,我给他陪个不是,想来他总不至于和我一个妇道人家计较。”寇夫人脸色平静的说道。 尽管寇夫人觉得自己没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是她不能保证赵胜也是这样想的。 更何况陪个不是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毕竟以后就要在义军的治下打交道了。 若舒勇真不识趣,想要仗势欺人,那也要他见一见黑风寨的手段,寇夫人心中默默思量道。 寇夫人看着那盛放狼牙土豆的碗,不由得陷入了对往事的沉思中去。 其实土豆能在黑风寨里大规模种植,还是由于寇夫人的一个偶然发现。 在寇静小娘子的兄长逝去那一年,寇夫人被寨子里的人推为掌盘子,其实不过是个傀儡。 那时的寇夫人刚死了夫君,既要照顾还在襁褓之中的寇病已,也要照管年方七八岁的寇静小娘子。 恰巧的是那年天公也不作美,整个绥德地区都处在大旱之下,黑风寨也不例外。 而刚失去领头羊的黑风寨,底下各人都在觊觎掌盘子之位,因此内斗不止,最后导致黑风寨竟然陷入了缺粮的困境。 寇夫人不过是个傀儡,还领着两个小孩子,日子更是不好过,每日里便随着寨中的妇女到山上挖些野菜,刨些树根为食。 直到有一日她竟然在山上挖到了土豆,她见土豆形状像极了鸡蛋,又加之长在土里,因此称之为地蛋。 寇夫人的运气不错,挖到了好些土豆,若是精打细算,她们一大二小三人度过那个灾年便不成问题了。 可是土豆能够食用的消息,不知怎么就传开了,寨子里那些人都快饿疯了,自然不会管你是什么掌盘子不掌盘子了。 那些往日里还对她保持客气的土匪们,提刀执剑的便闯入了她的家中抢走了她度过灾年的唯一希望。 寇夫人那夜披头散发的坐在寇老大的灵位前,先是痛哭,然后是低声漫骂,后来则是失神呆坐。 到了第二日,她先是睡了一觉,然后起来便化了一个绝美的妆容,再安抚了寇静小娘子与寇病已后,她悄悄的走进了黑风寨当时的二当家的屋里。 那是她在山寨里的第二个男人,也是最后一个男人,她借着这个男人,慢慢的攫取到了黑风寨的最高权力。 至于二当家本人,则是在她真正掌权后的某一日夜里,被她生生的刺杀在了他们刚刚欢愉后的床上。 寇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寇病已,不由得心中温暖了些,这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寄托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赵胜轻易得土豆 夜色刚刚降临,赵胜便随人来到了寇夫人的宴客之处。 寇夫人与寇病已坐在主位,寇静小娘子坐在她们右手的位置,赵胜走到寇夫人左手的位置坐下。 “舒将军,今夜算是家宴,一呢是为将军接风洗尘,二嘛,却是要感谢将军为我们做了一道美食。”寇夫人笑吟吟的说道。 赵胜听了这话,答道:“夫人客气了,舒某不过是大帅帐下一无名之人,却是当不得如此厚待。 至于说那狼牙土豆,不过是小事一桩,若没有贵寨的土豆,我也做不出狼牙土豆的。” “哦,将军把地蛋称为土豆,不知是因为何故?”寇夫人问道。 “没有什么原因,只不过是大家都这么叫而已,就如同贵寨称之为地蛋一样。”赵胜答道。 “将军所言有理,只是山野之人见识浅薄,据我所知,在山陕之地除了黑风寨,似乎没有什么地方产出地蛋了。”寇夫人依然笑意吟吟的说道。 “夫人所言有理,正是如此,舒某只是听几个福建那边的朋友说起过此物,今日在贵寨见了,因此甚是稀奇。”赵胜的脸上带了些好奇之色。 “这却是巧了,我们这地蛋,亦是几个从福建返回的行商之人手中得到的。”寇夫人语气中带了些惊喜的意味。 赵胜在大明自然是没有见过土豆的,可他知道土豆这类舶来品几乎都是从福建流行开来的,因此他才编了这样一番话。 寇夫人得到这土豆,不过是机缘巧合,哪里知道从何处而来,她之所以这样说,只是为了讨好赵胜而已。 寇夫人话音刚落,便有仆妇将早已准备好的食材端上,放置在赵胜前方的案几之上。 寇夫人为了招待赵胜,专门命人宰杀了两只母鸡,又让人精心烹制。 赵胜闻到鸡肉恶美味,早已是食指大动,只是寇夫人还没有说吃,他也就只能先忍着了。 寇夫人笑着道:“黑风寨只是个小地方,没有什么可招待的,好在寨子里的掌厨之人还有些本事,将军快趁热就食吧!” 不多时,几人便将眼前的食物消灭,一旁的仆妇又来收拾了案几。 “将军觉得这鸡烹制得如何,可还合你的胃口。”寇夫人笑意吟吟的问道。 “甚好,甚好,多谢夫人的招待了,从舒某到绥德以后,这是吃得最好的一餐饭了。”赵胜笑着道。 “听将军言下之意,绥德的战事义军打得很难吧,不然以将军的身份,万万不会因为敝寨如此简陋的餐食而觉得满意了。”寇夫人对着赵胜问道。 赵胜听了这话,先是点了点头,然后便讲起了绥德战事,从赵武兵败起,一直讲到了昨夜那场战事。 每当说到一些惊险之处时,寇静小娘子都会惊叫,然后大声说道:“啊,官军也太不要脸了,怎么能这样呀!” 至于寇夫人表现则平常得多,看起来她并没有怎么被赵胜带动情绪。 她身旁的寇病已,听得却是入神得多,每次听到义军或官军的精妙计策时,他都会露出原来可以这样的表情。 “哎,义军真是太不容易了,好在最终还是赢了,以后黑风寨就要靠舒将军多多关照了。”寇夫人待赵胜说完后开口道。 赵胜道:“好说,好说,舒某最愿意结交朋友了,舒某定会在大帅面前多多美言的。” 寇夫人听了这话,连连出声道:“多谢,多谢。” “舒将军,贱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寇夫人有些为难的问道。 赵胜笑道:“夫人,但讲无妨。” 寇夫人斟酌了些言辞,然后道:“将军说要在黑风寨好好看看风景,可我们这黑风寨确实没有什么可看的风景,不知将军留在此地到底是为了什么。” 寇夫人是清倌人出身,自然知道,什么才叫风景,或是十里桃花,或是满园梅竹,亦或是竹篱菊花,但绝不会是黑风寨的这几座低矮山丘。 尽管寇夫人可以通过其他的方式来探知赵胜的目的为何,可如今局势多变,她不愿再费那些周折,因此选择了这个省时省力的法子。 赵胜留在黑风寨不走,为的便是土豆,他原以为黑风寨会严防死守,因此找了个看风景的借口。 再黑风寨转了几圈,他自然知道自己找了这个借口,是何等的蹩脚,可事出仓促,他又能怎么样。 更让赵胜觉得难堪的是,事情的发展太出人意料了,才花费了不到一天,便打听到了他所想要得到的消息。 鉴于如今的情况,赵胜自然不想在黑风寨多逗留了,因为他明白绥德虽然大局已定了,可是一场大战之后,还有许多的问题要他去处理的。 赵胜有些艰难的开口道:“不瞒夫人,非是在下不愿回绥德,而是不敢呀!” “哦,这是为何?”寇夫人问道。 赵胜先是叹了口气,然后道:“还不是昨夜的那场战事,我领着的兄弟们出了些岔子,我担心回到绥德之后,会被我家大帅责罚的。” 寇夫人听了这话,心道果然如此,赵胜不敢回绥德,也是她的一种猜测。 只不过这是她觉得可能性较低的一种情况,如今义军给人的印象,还是比较能打的,因此她觉得义军中自然不会出现什么软骨头。 只是没有想到,这个难得一见的软骨头,却是被自己碰到了,寇夫人觉得有些想笑。 寇夫人忍住笑意,对赵胜道:“以妾身之浅见,将军毕竟是赵大帅的爱将,今日即使有了些许错误,只要敢于直面错误,敢于承担责任,赵大帅应该会给将军一个带罪立功的机会。 如此一来,将军在义军中的前途定然是光明的,即使受些委屈,也不过是暂时的困境,获得荣华富贵也是迟早的事。” 赵胜听了这话,便知道黑风寨到如今还没有探听到舒勇在义军中的身份。 而且 赵胜觉得,寇夫人似乎没怎么相信他是义军爱将的身份,更像是将他当做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在忽悠。 赵胜觉得自己此次冒充舒勇,似乎还挺成功的,赵胜也忍住笑意,然后对寇夫人道: “夫人言之有理,我家大帅自然是胸径宽广之人,只是我家大帅历来治军也颇严,因此舒某还是有些担心的。” “果然是个软骨头,懦夫!”,寇夫人一边在心中暗骂赵胜,一面笑着道:“将军多虑了,如今义军大胜,赵大帅想必正是用人之际,对于将军这点错误,定然不会过多计较的。 若是此番义军未能大胜官军,将军就是想要回去,我黑风寨也要阻拦的,因为谁也不敢保证赵大帅会不会恼羞成怒,如今却是没有这个忧虑了。” 寇夫人话是说得漂亮,好似两人之间有多深的交情,若义军此番真不能胜,恐怕她就会把自己交给官军了,自然不会让自己回义军。 赵胜面上依然笑道:“夫人一番话,却是让舒勇茅塞顿开,真是感激不尽。” 赵胜对寇夫人拱了拱手,然后又道:“只是离寨之前,舒某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夫人答应。” “唉,说什么不情之请,将军只管开口,只要黑风寨有的,将军拿去就是了。”寇夫人今夜请赵胜赴宴,便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所以说得甚是大气。 赵胜听了这话,先是看着寇静小娘子。 寇静小娘子见赵胜看向自己,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不过并不妨碍她以那双美目回瞪着赵胜。 赵胜与寇静小娘子眼神对视了五秒,然后又移向寇夫人那绝美的容颜。 寇夫人察觉到了赵胜的眼光,不由暗叹:“话说得太满了,不该说那句只要黑风寨有的,你拿去便是!”因为她和寇静小娘子也是黑风寨的一份子。 寇夫人表面上却没什么异样,任由赵胜看着自己,只是心中已有了决定,赵胜若真是不识趣,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她也只能展现霹雳手段了。 “我想从贵寨带些土豆回绥德,我家大帅还没尝过这土豆的味道,也算是舒某对我家大帅的一份心意。”赵胜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放弃了作弄的心思,大声的说道。 寇夫人听了赵胜的话,心中松了口气,可却也有些淡淡的失落,她依然笑意吟吟的道: “舒将军真是忠心耿耿,赵大帅得你效力,真是三生有幸呀! 将军放心好了,我黑风寨定然会成全将军这番心意。” 赵胜听了这话,心中却是万分的欢喜了,土豆就这样轻易的就要被他带回绥德了,有了高产的土豆,日后义军再也没有粮食之忧。 第一百九十六章 局势似乎很微妙 赵胜觉得。赵晟以为这是对他的一种背叛。第二日,赵胜领着两个和他一起来到黑风寨的兄弟,一同出了黑风寨,往绥德城而去。 一行三人,挑着两副担子,每副担子里都装了一石被黑风寨称之为地蛋的土豆。 两副担子,三个人换来换去的挑着,走在由黑风寨去往绥德的小路之上。 三人出了黑风寨后,便是一路急行,想要早些到达绥德,只是身上的担子却使他们的速度快不起来。 “大帅,咱们走了就是,何必要挑着这物事,委实是耽搁我们的脚程。”说话的叫赵贲,乃是随赵胜流落黑风寨的二人之一。 还有一人乃是被唤做赵老实的一个老实人,不太爱说话,与人交际时,常常咧着嘴傻笑。 赵贲与赵老实都是赵氏子弟,不过他们二人年纪稍微大了些,因此没有成为赵胜的初始班底。 这次因为绥德的战事异常激烈,死亡之兵卒过多,他们二人才从后备武力里,调到了绥德城充作战兵。 汤纶一直认为赵胜应该多用些宗族子弟,因此便把他们二人调到了赵胜身旁。 赵胜来自后世,对宗族子弟的作用并没有觉得有多了不起,可一场在夜里的混乱战事,却是让赵胜认识到了宗族的力量。 若是说赵胜身边刚好留下赵贲与赵老实,只是运气使然,只是纯粹的巧合,那么未免也太巧了些。 对于和他一起在黑风寨走了一遭的两人,赵胜格外的宽容,他笑了笑,然后道:“嘿嘿,耽搁点脚程算不得什么,为了这两担土豆,就是走到明天,也是值得的。”。 赵胜此时的笑,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笑,并不是那虚伪的假笑,毫不费力的从黑风寨搞到了两担土豆,赵胜昨夜睡觉时做梦都在笑。 “哎,大帅,依我之见,我们还是找个地方,把这些地蛋给藏起来,等到了绥德我再领人来取回就是了。”赵贲说道。 赵胜知道赵贲这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黑风寨周围绝对算不上什么安全之处,本就是匪寨,又加之战乱波及,谁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可是赵胜却觉得,此刻他们挑着的这两担土豆,比他的姓命要重要得多,土豆子旦在整个延绥推广开来,往小说是可以使赵胜领导的义军实力大进,往大了说便是解决整个大明天下穷困百姓的吃饭问题。 试问这样重要的土豆,赵胜不敢也不能将它随意的埋藏在路边,赵胜只有亲自将他们送到绥德,送到了大军之中,他才能放心。 赵胜的态度很坚决,赵贲也没有说什么,三人只得闷头赶路,只望早些到绥德。 走走歇歇,终于在离开黑风寨大约十几里时,遇到了义军的斥候骑兵。 这队骑兵领头之人,不是旁人,正是马继先的心腹马进。 马继先昨日下山之后,命马进领五百人在黑风寨外驻守,防备黑风寨又不测之事发生。 马进以为要在此地驻扎个几天,哪里想到此时便遇到了出寨的赵胜三人。 马进领人到了赵胜身前,立即下马,单膝跪地对赵胜拱手道:“马进拜见大帅。” 赵胜上前扶起马进道:“马将军乃辛苦了。” 赵胜又问起马进为何在此,马进便将马继先的安排对赵胜说了一遍。 赵胜了解了马进在此地的原因后,自然的便命马进与他一同回转绥德。 …… 绥德城。 指挥使衙门。 赵胜对马继先、赵武、舒勇等人说起了自己这两日的遭遇,赵武也将这两日绥德城内的事情作了一番交待。 只是赵胜找了一圈,却是没有发现汤纶的身影。 “怎么不见汤先生的身影,不知忙什么去了?”赵胜有些疑惑的问道。 对于赵胜的这个问题,马继先与赵武二人先是对视了一眼,然后将其他人赶了出去。 赵胜看着二人奇怪的动作,虽然很疑惑,却并没有阻止,他知道,可能有些不便公之于众的事情发生了。 待其他人都出去后,赵武来到赵胜身边,轻声的道:“汤先生正在与洪承畴派来的人谈判。” “什么!” “谈判,这怎么能谈!” “绥德城死难的兄弟怎么看,天下人又怎么看!” 赵胜听了赵武的话,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吼道。 赵胜知道自己不在,定然会发生些什么,可他着实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绥德城内死难的义军尸骨未寒,鼓角争鸣之声还未远去,而义军上层却在张罗着与官军谈判了。 赵胜看到了在绥德城头奋勇杀敌的义军士卒,也看到了在黑夜中被暗箭射杀的胡老二,更看到了自从起兵以来,那一个个死难的身影。 血海深仇,万世不能解,在他看来,官军和义军只能是个你死我活的局面,又怎么能够篝和。 “赵武,你去把汤纶给我喊来,我要看看他汤某人是不是良心被狗吃了,负心多是读书人,古人诚不我欺!”赵胜气急败坏的对赵武道。 赵武与马继先又对视了一下,然后答道:“大帅稍后,我这就去请汤先生。” 赵胜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些什么,然后他又转身看向一旁的马继先。 赵武出门之后,赵胜有些清醒了,他明白,与官军谈判,恐怕不是汤纶一个人的意思,因为从赵武和马继先的行为来看,他们二人必定知情。 与官军谈判这件事,明显是违背了他的意志,在他看来也违背了整个义军的意志。 只是他不在的这两日,他手下最有权势的几个人已是达成了共识,这是他万万不能忍受的。 只是如今绥德刚经历大战,他用以控制军队的亲卫营已是昨日黄花,而马继先与赵武不仅兵强马壮,还在前日的反击战中立下了功勋,如今已成了枝强干弱之势,而他最信任的汤纶似乎也站在了他的反面。 赵胜觉得如今自己面对的局面有些微妙了,一个不慎他或许便要成为刘福通、韩林儿之流了。 好在赵胜早已不是那个初到这个世界的人了,这两年统率义军,城府和手段俱全。 赵胜先是作大怒之状,然后再指使赵武,打心底里是存了试探之意,如果赵武没有干脆的听令,他便要采取些其他的方法了。 好在赵武依然还是那个值得他信任的骨肉兄弟,而他眼下要安抚住的便是马继先这个功勋卓着之辈了。 “继先,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若是没有你,如今还不知道会面临什么局面,义军这一战打得着实的苦呀。”赵胜对马继先道。 马继先看着由大怒之状,转为一脸和气的赵大帅,他答道:“某只是听命行事,一切都是大帅运筹帷幄。” 赵胜对马继先的回答很满意,他知道马继先心里还是尊重自己的。 “只是和官军谈判之事,做得有些不该了。”赵胜语重心长的说道。 “大帅,……”马继先开口想说些什么,却被赵胜阻止了。 “唉,你不用说什么,我都明白,汤纶是个读书人,经历了这么一场大战,难免心志动摇。 而这厮贯常的能言善辩,我也常常被他以言语相欺,你和阿武都是战场之上的厮杀汉,被这厮说服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我义军兄弟,在绥德城流的血还未干,便与官军开始谈判,怎么对得起这些英魂。 继先是带兵之人,兄弟们的心思想必,你也是明白的,眼下就谈判,是要不得的。”赵胜对马继先推心置腹的说道。 马继先听了赵胜的话,已是明白了赵胜的立场,谈判不是不行,可是不能在眼下这个节骨眼去谈。 可是他又想起汤纶对他们说的话,义军为了绥德城之战,已是流干了最后一滴血,要是还要与官军敌对,恐怕只得学王嘉胤之流。 马继先继承的是马氏兵法,自然看不上王嘉胤之流的战法,他觉得眼下受些委屈,也算不得上什么,毕竟笑到最后的才是笑得最好的嘛。 可赵胜对他说的话,他也是明白的,眼下底层士卒,恨不得食官军之肉,喝官军之血,寑官军之皮。 “大帅说得是,军中将士都盼着与官军再战一场,以报绥德之血仇。”马继先说道,他觉得如何说服赵胜,还是交给汤纶的好,他好好的领兵打仗就是了。 “好!” “我就知道,义军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流些血而已,怕什么,书生之见,误国误民!”赵胜听了赵胜的话,在屋里边走边道。 马继先没有去接赵胜的话,他知道这个书生,指的是谁,尽管他已在事实上背叛了与汤纶的约定,把麻烦扔给了汤纶,他也不会再去踩上一脚。 赵胜见汤纶没有回答,便又道:“洪承畴阴险狡诈,这谈判之说怕是他的诡计。 继先,你辛苦一下,立刻点一万人马,去给我死死的盯住他,以防有变。” “大帅说的对,洪承畴不得不防,我这就去点兵。”马继先答道。 赵胜看着马继先魁梧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然后缓缓的坐在了椅子上,闭上了眼睛,他有些不认识眼下的自己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汤纶指点天下事 赵胜闭眼随意的坐在椅子上,直到赵武领着汤纶走了进来。 汤纶一见赵胜完好无损,便一脸高兴的对赵胜道:“恭喜大帅平安归来。” “哼,汤先生怕是言不由衷,心里说不定还在骂我呢!”赵胜冷冷的道。 “大帅,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你心里清楚。” “请大帅明言,汤某真不清楚。” 赵胜越说越气,他一把抓过汤纶,拉着他向门外走了两步,然后指着绥德的东城道:“先生还记得哪里死难的兄弟嘛,你此刻背着我与官军篝和,叫我怎么向义军的兄弟们交代!” 汤纶挣脱赵胜的手,然后道:“交代,活着就是最好的交代。 如今这个年月,活着大过一切,兄弟们纵然有什么不满,最后也是会理解大帅的一片苦心的。” “可是你不该背着我。”赵胜有些阴沉的道。 赵胜原本是带着兴奋回到绥德的,可汤纶私下里与官军谈判,让他的那些兴奋随风而去了。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还有赵武与马继先的参与,这已经不止让赵胜不高兴,而是让他有些畏惧了。 汤纶是他的心腹,亦师亦友,赵武与马继先是他在军中最重要的臂膀。 如今心腹与臂膀跳过他这个主脑,私自串连,他不能不感到畏惧。 “哈哈哈!” 汤纶大笑不止,赵胜怒道:“笑什么,负心之辈尽是你这样的读书之人。” 汤纶止住笑,然后道:“我笑大帅杞人忧天,我也笑大帅你一叶障目。” “呵呵呵!” 赵胜冷笑道:“汤纶,你今日不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来,便让你见识见识我赵某人的手段。” 汤纶并未被赵胜震慑住,他走到一把椅子旁,对赵胜道:“我们坐下聊。” 赵胜也不答话,走到另一把椅子旁,然后随意的坐了下去,只是他的目光却死死盯住了汤纶。 汤纶也随意的坐了下来,然后道:“大帅所忧虑的不过是我汤某人与赵武将军以及马继先将军勾结,危害了你的地位,这叫杞人忧天。” 站在一旁的赵武有些接受不了这种说法,惊道:“大哥,你,我,汤先生,这不太可能吧!” 汤纶看着举止有些失常的赵武,然后道:“哼,你问一问,马继先将军此刻在何处。” 赵武听了这话,便转头看向赵胜,他一进门便发现马继先不见了,只是赵胜一直在和汤纶说话,便没有多问。 赵胜看着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赵武,忙对汤纶道:“你莫要胡说,赵武乃是我的骨肉兄弟,我怎么会怀疑他。 至于马继先,我让他领兵去防备洪承畴去了,洪承畴的诡计多端,你们是见识过了的,此人不得不防。” 赵武听了这番说辞不住的点头,汤纶则是冷哼一声,然后道:“大帅,我汤纶是个什么人,天地可鉴,不需要多说什么,至于背着你和官军谈判,那更是荒谬,你藏在土匪窝里享受美人温存,几千人马都请不回来,我们是不得不擅自做主。” 汤纶说这话时,虽是声调不高,可是任谁都听得出,话里对赵胜的指责之意。 当马继先从黑风寨回来,谈及赵胜不归的事实时,便对汤纶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赵胜被黑风寨里的寇夫人以及寇静小娘子勾了魂。 汤纶本不是个偏听偏信之人,可是赵胜看风景的借口拙劣之极,而马继先也不是个搬弄是非之辈,所以除了寇夫人与寇静小娘子之外,他也找不到赵胜留恋不归的理由。 绥德城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而赵胜作为首领,却因为两个女人,就不顾义军的大局,他不得不怒。 至于赵胜刚回来,便将马继先指派出去,然后又对他与官军谈判之事大发雷霆,倒是让他没什么话说。 因为眼下就是个乱世,如果作为首领的赵胜连这点手段都拿不出来,他汤纶定然不会有好下场,作为一方势力的首领,一定要有些手段才行。 赵胜听到那句享受美人温存,他却有些迷茫,有些不太明白,自己什么时侯享受了美人温存了,被美人打了好不好,这完全是无中生有,是明目张胆的污蔑呀。 “汤纶,什么温存不温存的,你莫要胡说,我在黑风寨里有事要办,说与你听,你也不明白,你且说说我怎么一叶障目了。”赵胜对汤纶道。 汤纶听了这话,冷哼一声,然后道:“且不去说那黑风寨,敢问大帅可知当今之时势?” “时势?你说来听听。” “二月十六,王嘉胤领着老回回马守应,八金刚、王子顺、上天猴等部渡过黄河,攻克了蒲县。 三月初四,王嘉胤又兵分两路,东路连克赵城、洪洞、汾州、霍州。 三月二十三,又连克石楼,永和、吉州、隰县,如今山西之义军已成燎原之势。 而被我们赶走的李鸿基,则是在投奔了高迎祥之后,联合被官军安置在宁塞的神一魁所部,先破宁塞,再破安塞,如今已拥兵十余万,东奔西走,扰得陕西各府县不能安枕。”汤纶将这几月发生的大事一件件的说出。 “如此说来,王嘉胤与高迎祥才是官军的心腹大患了,我们绥德已是癣疥之疾了。”赵胜说道。 “正如大帅所言,我们在绥德之战,虽然没有取得太大的战果,却大大的牵制了洪承畴,使得他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而身为三边总督的杨鹤,想要使陕西的局势不再恶化,保住自己的官位,便不得不抽调洪承畴所部去灭火。”汤纶有些庆幸的说道。 赵胜听了这话,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然后道:“如此说来,此刻正是与官军谈判之罪佳时机,唯有此时我们才能获得最大的好处。” 汤纶点了点头,然后道:“再则,我们也无力再战了,我们急需休养生息,如今已是五月,若能抓住时机,还能再抢种一波粮食。 若执意与官军再战,且不去想能不能赢,至少整个延绥在崇祯三年是收不到多少粮食的。 延绥之地,本就穷困,要是再错过了这一季,恐怕我们只能带着所有百姓辗转天下了。” 赵胜此刻算是明白了汤纶自作主张的缘由了,一是自己身处黑风寨,不便与自己商议,二是局势已到了不得不谈的地步,谈则两利,不谈则是自己受损更重。 赵胜又走了两圈,然后道:“可以去谈,只是我们一不能听调,二不能听宣,要顾及到兄弟们的想法,不能让兄弟们流血又流泪。 我们的原则是,延绥之地,由我军守之,边塞之敌,由我军御之,官军若不犯我,我等不出延绥一步。” 汤纶道:“大帅言之有理,这正是我与洪承畴派来的人所谈的要点,只是我军与官军分界在何处为好?” 赵胜听了这话,没有立即回答,转头看向一旁的赵武,问道:“阿武,你觉得该在何处分界?” 赵武听了赵胜的话,脱口而出道:“最好之处便是石嘴驿,此处向清涧地势平坦,向绥德则有山川阻隔,正是易守难攻之要地。” “洪承畴此刻正是驻兵于此,此等要地想来他不会轻易放手。”汤纶道。 “汤先生,谈判嘛,就是个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过程,我们先从清涧谈起,石嘴驿当个底线便是了。”赵胜微微笑道。 汤纶道:“正如大帅所言,先去谈嘛,尽最大之努力,希求最好之结果。” 赵武看着刚刚还激烈对立的二人,此刻又变作了和谐融洽的场面,虽然有些不解,却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第一百九十八章 结束亦是一种开始 崇祯三年五月,天气有些微热,绥德城看上去也有些萧条,在离城大约五六里的地方,赵胜与汤纶以及赵武和舒勇等义军的中高级将领们全都聚集在了这里。 赵胜被众人簇拥在中央,在他的前方是一大片土堆,胡老二埋在那片土堆里了,吕青也埋在了那片土堆里了,还有很多赵胜叫得上名字以及叫不上名字的人都埋在了那片土堆里了。 这片埋葬义军死难兄弟的土堆,是赵胜回到绥德后,亲自督办的。 死者固然已已,而生者却是还要继续,这一片墓地,即是对死者的交代,又是对生者的慰籍。 在这个乱世里,有人死于沟渠,有人死于陋巷,他们无人理无人葬。 而为义军前途死于战场之人,赵胜为其葬之,自此之后,赵胜为其奠之,这便是赵胜对所有义军兄弟的交代。 而在场的人,都明白这一点,所以氛围格外的肃睦,但所有的人又都心怀戚戚,因为今日葬汝,而来日谁为吾葬。 绥德一战可谓是艰难困苦,先有赵武之败,后又有绥德城危如累卵,义军从未遭遇到死难如此之多的战事。 义军流的血可以使大河为之上涨,而这坐埋葬着义军尸骸的区域,来年定然是草木最为茂盛之地。 “呜呼哀哉!” “呜呼哀哉!” 汤纶念完祭文之后,这场庄严肃穆的葬礼结束了,众人又都散去,去忙各自的事情了。 赵胜回到绥德的这几天,除了为义军死难的英烈安排入土为安之事,便是重新整编了义军的军制。 在赵胜新的军制里,马继先是掌控兵马最多之人,领骑兵五千,步卒一万,驻守在洪承畴让与义军的石嘴驿,由舒勇为其副将。 主要负责防备已经退兵的官军,他们要在石嘴驿里,且耕且战,舒勇会带着一万步卒和粮种去与马继先会合。 赵武则被赵胜调到了大边之外,与田原一同统领一万骑兵,以防边塞之变。 赵武虽然没怎么统领个骑兵,可田原却是随同马继先深入草原过,他们二人一正一副,赵胜觉得大边定可安稳。 只让马继先统领五千骑兵,即是现实的需要,石嘴驿不便驻守太多骑兵。 也有赵胜为了预防马继先在骑兵之中影响过大的因素,这倒不是赵胜容不下马继先,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有时候不是想怎样,事实便会怎样。 而如今负责榆林防务的王寿,被赵胜调整到了环县,原本驻守环县的孙授为其副将,统兵五千。 至于原来的韩胤则回到榆林负责榆林防务,并且重新组建赵胜所统之中军。 赵胜如今的亲卫营统领暂时空置,副统领之职,由陪同赵胜到黑风寨的赵贲出任。 事实上如今义军人员紧缺,各处都缺乏人手,除了骑兵编制满员之外,无论是马继先的一万步卒还是环县的五千人马,都没有做到满编。 至于韩胤负责重组之中军,更是连个影子也看不到,火器影全军覆没,左右营更是早就被抽调一空,一切都要重新来过。 最尴尬的是赵贲负责的亲卫营,所部只有赵老实一人,两人每日里只得大眼瞪小眼。 赵胜与汤纶各自牵着一匹马,走在回绥德的路上,身旁跟着的是负责保护二人的护卫。 “此间事了,不知大帅打算何时回榆林?”汤纶开口问道。 “汤先生,你觉得洪承畴的话可信吗? 他怎么会这样轻易的便将石嘴驿让给了我们?”赵胜没有理会汤纶的话,反问道。 “洪承畴肯定还是想先收拾了我们,只是他在绥德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杨鹤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因为,高迎祥自号为闯王,拥众十余万,流串于府县之间,而在朝廷之上,每日里因为他们,弹劾杨鹤的奏折堆积如山。 这样的情况下,杨鹤自然是要先平定高迎祥所部,否则他三边总督的位置怕是不会长久。”汤纶答道。 “在朝廷之上,难道没有因为延绥而弹劾杨鹤的嘛?”赵胜有些好奇的问道。 “怎么会没有,可延绥落在我们手上已经好几个月了,因此弹劾的强度要低些。 况且延绥之地原本就是偏远穷困之地,因此出身延绥的官员较少,所以为延绥出声之人不多。”汤纶答到。 “如此说来,延绥倒是成了上上下下都不关心的透明之地了,这大明朝廷真是有趣得很。”赵胜边走边道。 “这不正好嘛,只要我们抓住这个机会,休养生机,然后再伺机夺取河套之地,我们便可兵粮俱全了。”汤纶出言道。 赵胜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对着汤纶道:“以河套之粮养延绥之兵,确是上策。 只是如今即使没有河套之地,我也可使延绥之军民吃饱,纵使再多上一倍人,也可让他们吃饱。” 汤纶听了这话,却是有些不明白,他问道:“不知大帅打算用什么办法来养活延绥这个贫瘠之地的军民呢?” 汤纶知道赵胜不会妄言,可是即使如他一般,博览群书,也没有在延绥找到可以让延绥军民吃饱饭的方法。 “哈哈哈!” “山人自有妙计,汤先生日后便会知道了,现在还是回城吧,明日我们便回转榆林。”赵胜说完之后,便上马扬鞭而走了。 有了土豆这种高产粮食之后,对赵胜而言,养活眼下延绥之地的军民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唯独让赵胜担心的是,先期推广会遇到的阻碍,不过赵胜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刘景岩在延绥之地影响颇大,赵胜觉得自己推广土豆种植的希望,还是要放在这位老先生身上。 尽管他在米脂犯了错,赵胜打算给他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只要将土豆在整个延绥推广开来了,便有活人无数的功德,足以告慰米脂的无辜之人,也可为刘景岩赎罪。 赵胜相信,有了刘景岩这位老先生相助,自己设想的中军编练完成,便是反掌之间的事了。 只是要加快些速度才好,因为在他新整顿的编制里,中军分为前后左右四营,每营五千人,再加上一个还要重编的三千人的火器营,兵员缺额高达两万三千人。 这两万三千人在延绥招揽已是不可能了,因为绥德一战,延绥能够上战场的丁壮都已征调完毕。 要想重建中军,务必要将土豆种好,务必要取得丰收,如此才能招揽流民,为中军营的组建奠定基础。 赵胜的马儿跑得不快不慢,只是在远离那埋葬了义军无数英烈的地块,从一个终点步到下一个起点。 第一百九十九章 刘景岩突然逝世 第二日,到了下午时分,赵胜所领,要回榆林的人马,才缓缓的离开了绥德。 随行的是赵武所领五千骑兵,以及一万在绥德之战中受伤的士卒,这一万伤兵中,有两千多属于重伤,不是断了只手,便是少了只脚,是永远也不能再走上战场了。 至于其他的七千多人,虽然不是断手断脚,可是缺只耳朵,少个眼睛的却不在少数,尽管如此,这些人依然是赵胜重组中军的希望。 希望其实并不是什么好的东西,因为只有对陷入绝境的人而言,希望才有意义。 可是谁又愿意在绝境的泥沼中挣扎,去希求那一点点的希望,一路坦途的过程不是更让人向往。 赵胜虽然收获了土豆这个划时代的高产作物,可是他和他所率领的义军,如今正处于绝望的泥沼,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洪承畴之所以愿意在私底下,与赵胜所领义军达成和议,正是觉得义军在延绥之地,只会越来越弱小,而不会慢慢变得强大。 延绥之地,多丘陵沟壑,土人耕牧,锄山为田,虽悬崖偏坡,无地不垦。 而如今又多有旱灾,就在义军与官军在绥德交战的这段时间里,延绥的降雨可谓少之又少,春旱又一次降临在了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上。 这样的情况,洪承畴是明白的,赵胜自然也很明白,如何抓住机会,多种一亩地,多收一石粮,将是眼下最最要紧之事。 赵胜一路催促着大军急行,恨不得立马飞到榆林,与刘景岩沟通如何推广土豆的种植。 可是现实却是做不到的,赵胜必须要带着一支雄赳赳气昂昂的军队回去榆林,他必须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到榆林,他要给榆林军民以信心。 所以赵胜一定要等到,从马继先哪里调来的五千骑兵到来后,才领着大军回转榆林。 绥德至榆林二三百里地,赵胜领着所部人马,直到第四天的傍晚,才到了榆林城外十余里处。 大军到了此处,便安营扎寨了,等到明日,大军会在榆林军民的见证下进入榆林。 赵胜与汤纶正在紧锣密鼓的安排,明日的入城事宜,那个走在前面,那个走在后面,伤兵如何安排等一系列问题。 只是从榆林出来的一名,身着孝衣,头裹麻布之人,打断了这一切的节奏。 这个人赵胜和汤纶都很熟悉,他乃是跟在刘景岩身边的老管家,他们称之为老刘。 “大帅,老爷他在今日午间时刻已经去了。”老刘跪在赵胜之前,泪流满面的道。 赵胜听了这个消息,一个趔趄,幸亏旁边的汤纶出手搀扶,才没有跌坐到地上。 只是赵胜没有注意到这一切,他只是口中不停的呢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赵胜很快从这样的状态里回过神来了,他看着老刘道:“刘老先生从来身体便很康健,怎么会突然就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刘哽咽的道:“启禀大帅,我家老爷从米脂归来后,便已感染了伤寒,这些日子经过调养,却是在慢慢见好了。 那日绥德胜利的消息传来后,又喝了几杯水酒,病情便突然加重了,榆林城里的大夫们看了,都表示已无力回天。 前两日便已水米不进了,到了今日早晨,却是有了些精神,我们都知道那是回光返照,果然到了午时,人便不行了。” 赵胜明白了,刘景岩的病是在米脂落下的,可按说只是伤寒之症,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病,却最后要了他的性命。 赵胜觉得可能米脂之事,也在时刻的在折磨着刘景岩,不然他为何会死在小小的伤寒之上呢。 “刘老先生可留下了什么交给大帅的嘛?”汤纶在一旁问道。 老刘听了这话,连忙道:“有,有,老爷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少爷的,另一封命我一定交到大帅手中。”老刘边说边掏出了一封书信。 赵胜见状,连忙接过书信,取出信来观看,赵胜一目十行,很快的便看完了信,然后递给一旁的汤纶。 汤纶看完信后,对赵胜道:“大帅,眼下当务之急是通知刘希尧早点赶到榆林。” 赵胜点了点头,便让赵武安排快马去接刘希尧到榆林来,为他父亲料理后事。 赵胜心里想的却是刘景岩留给他的书信,在这封书信中,他先是对米脂的事作了一个说明,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 随后便是为赵胜推荐在他之后,能够作为政务主官之人,出乎意料的是,刘景岩既没有推荐汤纶,也没有推荐刘希尧,而是向赵胜推荐了范进。 理由也很充足,汤纶长于军略而短于政务,刘希尧经历太少,不足以托付重任,唯独范进,处理事务任劳任怨,虽有些失于灵活,却是赵胜意志的最好执行者。 在书信的最后,刘景岩为赵胜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礼物,一万稍经训练的民壮。 按刘景岩信里所说,这一万民壮乃是他从延绥各个乡绅家中抽调的,为的便是应付绥德一旦战败的局面,防止赵胜无兵可用。 赵胜心中怀有无限的悲戚,他想起了刘景岩为自己所付出的一切。 至从刘景岩加入义军以来,赵胜从来没有为粮草操过心,只要他开口,刘景岩总能变出粮草来。 即使到了绥德之战最艰难的阶段,他宁愿背负万世骂名,也要为自己筹集足够的粮草。 而后身处病中,依然在为义军谋划后路,为赵胜再榆林准备了一万壮丁。 有了这一万人马,再加上即将伤俞归来的七千多伤兵,赵胜中军的架子便搭起来了,不用去等待土豆丰收之时。 赵胜觉得自己太难受了,他觉得自己的臂膀突然被人折断,刘景岩的逝去,是赵胜的重大损失,是义军的重大损失,也是延绥百姓的重大损失。 对刘景岩的推荐,赵胜是认可的,眼下能百分百贯彻自己意志的唯有范进。 可赵胜想要在延绥地区,推广种植土豆,却是需要一个本地人来做这个事情,出身流民的范进,便有些不合时宜了。 刘景岩的突然离去,使得赵胜推广土豆的计划,还没有开始,便已经夭折。 赵胜看着还在哭泣的老刘,转头对汤纶说道:“明日的入城仪式,全军尽皆缟素。” “大帅,只有一夜,要置办全军需要的白盔白甲,怕是时间有些不够。”汤纶有些为难的说道。 “汤先生,我知道有些为难了,可刘老先生值得我们这样做,你去想办法吧。”赵胜对汤纶道。 赵胜看着汤纶与老刘一起离去,而他的眼前却不断的浮现刘景岩的音容笑貌。 第二百章 战胜危机的方法 筹办白盔白甲的任务是格外艰难的,特别是对刚经历了大战的榆林而言。 到了第二日天明之后,汤纶也没有筹集到足够多的原料,用以制作白盔白甲,只得向赵胜请罪。 “罢了,景岩先生是知道榆林的情况的,想必他在天之灵也不会计较,就让每人头上缠一条白色布带,以示哀思吧。”赵胜对汤纶说道。 赵胜在听闻刘景岩死迅之时,心神已然是乱了,不然他也不会提出白盔白甲这样的要求。 要知道上一个提出置办白盔白甲的张三爷,半夜里便被手下摘了人头送与了对手东吴。 好在汤纶没有张三爷手下的戾气,赵胜也自然的便跳过白盔白甲不去计较了,自然更不会去追究汤纶没有办成这件事的责任了。 ……… 王寿和范进作为留守榆林的负责人,此刻,他们都出现在了榆林的城外,他们都注视着赵胜驻军之处,等待着赵胜大军的出现。 一切早已商量妥当,今日便是要让榆林的军民百姓,见识到赵胜所领义军的风采,让他们相信义军是不可战胜的。 在等待了半个时辰后,义军的骑兵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内,最先到达的是赵武所领的五百骑兵。 这五百骑兵各个身高八尺,身背长弓,腰跨火铳,手持骑枪,坐下的马也是精挑细选的好马,端的是威风凛凛。 随后便是赵胜与汤纶所领中军了,看上去旗帜如林,也是威风八面。 最后进城的是装着官军旗帜,金鼓的马车,二十几辆马车鱼贯入城,看上去缴获颇多。 赵胜骑在马上,眼睛则是在观察着簇拥在城门附近的榆林军民,这些人虽然口中喊的是“义军万胜”、“大帅威武”。 可他们面黄肌瘦的样子,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喊出了这几句振奋人心的话,听起来有些个中气不足。 赵胜看着这一幕,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内心里却已在暗暗发誓,定要让他治下的军民摆脱饥饿,人人都能吃饱饭。 一场并不那么成功的入城仪式很快便结束了,赵胜没有让众人先去休息,而是将他们都带到了榆林指挥使衙门的议事大厅。 赵胜看着满脸皱纹,而神色却很好的范进道:“范先生,刘先生走了,这元帅府的政务,就由你先处理着。” 范进听到赵胜要他负责元帅府的政务,内心是无比雀跃,一万个愿意的,只是他转念一想,汤纶和刘希尧才能都在他之上,要是他就这样答应下来,这二人日后怕是要记恨他的。 范进人老成精,眼珠子一转,便对赵胜道:“大帅,如今延绥百废待兴,事务繁多,小老儿怕是担不起这副重担。” 范进的心思,赵胜也猜到了几分,于是道:“范先生,让你负责元帅府的政务,乃是刘老先生的临终遗愿,你无需多虑。” 范进万万没有想到,刘景岩最后会推自己上位,但他知道有刘景岩为自己背书,日后汤纶与刘希尧定然没有什么话好说,于是对赵胜拱手道: “既然大帅与刘老先生都看得上在下,小老儿只能勉为其难了。” 赵胜听了这话,点了点头,然后用眼神扫视了一圈众人,开口道:“绥德一战后,我们面临的是缺兵少粮的困境,不知道各位有何良策?” “为今之计,只有抓紧时机多抢种些粮食了,只是如今已是五月,有些错过时令了。” 说话的是汤纶,关于如何解决延绥面临的粮食危机,他也是苦思冥想过,只是他无论怎么想,也只想到抢种这一个方法了。 “其实还有其他办法的,既然我们自己无法种出粮食,那就只有去找有粮食的人借了。”王寿开口说道。 “借?” “找谁借,如今这个年月,那个手上的粮食都不会宽裕,谁又会舍得借给别人。”范进有些好奇的问道。 “嘿嘿,自然有人会借的,咱们可不是手无寸铁的流民。 至于那个手上有粮,就要花时间去打听打听才会知道了,反正地主老财,土匪流寇,这些家伙手里肯定是有粮的。”王寿有些神秘的说道。 王寿的意思,在场的人都知道,就是拿地主乡绅开刀,在他们身上去找寻义军需要的粮食。 延绥从来多灾,地主乡绅们都有藏粮的传统,按王寿的办法,短时间内是能够为义军筹集一批粮食的。 “不可,绥德之战,延绥之地的乡绅为我义军筹粮出丁,在这榆林至今还有一万乡绅们派出的壮丁。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要是对他们动手,从此之后,士绅之家又怎敢与我们为伍。 王将军此举无异于杀鸡取卵,请大帅三思,万万不可呀。” 说话的是为赵胜出使李鸿基营地而死的王累之弟王积,他们王家本就是地方大族,此刻听到王寿建议对他们出手,自然要出来反对。 地方士绅大族,平日里侵占土地,逃避朝廷赋税,他们那千金家业,到了如今自然少不了人去惦记。 只是在赵胜治下,由于刘景岩的作用,士绅大族与义军的相处还算融冾。 更何况正如王积所言,绥德之战,这些士绅大族们,也是有功勋的,赵胜自然不能做那过河拆桥的事。 “王先生莫急,我赵某人又不是白眼狼,怎么会做出伤害本地父老的事来。” 赵胜先是安抚了王积的情绪,然后又对王寿道:“阿寿呀,你跟我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还是匪性不改呢,以后切莫再说这些话了。” 王寿挨了赵胜的训斥,连忙拱手谢罪,只是他心里却是兴奋的,因为赵胜是把他唤作阿寿。 赵胜是什么脾气,王寿自然一清二楚的,若他真是生气了,定然不会叫他阿寿的。 王寿知道赵胜说的话,只是为了安抚王积罢了,他的内心对自己的提议还是认可的。 正如王寿所想,赵胜觉得短时间内要解决粮食危机,王寿说的办法也是可行的。 只是行事的方法要注意些,下手的对象,不一定要在延绥境内,即使在延绥境内,也要挑选那恶贯满盈之辈下手。 王寿闭口不言之后,众人又提出了几个办法,可是都不太适合如今延绥的实际情况。 “各位,既然你们都没有好办法,我有一策或许可以解决粮食危机。”赵胜看着众人说道。 土豆这个作物,只有赵胜知道它是高产的,其他人并不清楚,所以他们不一定会愿意推广种植。 人的本能便会拒绝未知事物带来的风险,土豆早一日种植,那么就会多一些给众人认识它的时间。 如今虽然有些错过了时令,可是实验性的种植必须要开展起来,只要众人见到了实验田土豆的产量,那么明年大规模推广土豆便会减少很多阻力。 赵胜话音刚落,早就在一旁准备的赵老实便拿着两个土豆来到众人面前。 赵胜指着赵老实手上的土豆道:“此物名叫土豆,即可以煮着吃,也可以炒着吃,吃法多种多样。 最关键的是,此乃从海外传回的高产作物,若是种植得好,亩产可达三四十石。” 明朝的石沿用的是宋制,一石相当于现代的一百一十斤,而据赵胜所知,现代土豆的亩产已经达到了三千斤到五千斤的范畴。 “啊!” “怎么可能!” “哪里又这样高产的作物。” 赵胜话音刚落,众人便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各位,各位,我知道你们不信,不过没有关系,此物我们可以先试种一番,到时候你们看了产量便会明白。”赵胜断众人的议论后说道。 赵胜话虽如此,众人却还是不太相信,眼神里满是怀疑。 赵胜却是并不在意,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推广一种新的东西,自然不会一番风顺的。 第二百零一章 干回老本行的王寿 榆林指挥使衙门的众人,既不相信赵胜所说土豆的神奇,又找不到切实可行的方法,便只有来日再议了。 王寿一边和赵武说话,一边往指挥使衙门之外走去,只是他还没有走出指挥使衙门,便被赵老实给叫住了,说是赵胜找他有事。 王寿便只得别了赵武,随赵老实去见赵胜,等他见到赵胜时,发现范进也在赵胜处。 赵胜见到王寿,便让他先找个地方坐下,然后对范进道:“范先生这些日子辛苦了,榆林周围的土地,都种上了粮食,你当居首功。” 范进道:“大帅谬赞了,小老儿愧不敢当,榆林之所以没有一亩地撂荒,刘老先生居功甚伟。” 范进的说法非常的聪明,他将功劳推到了刘景岩身上去,而自己的实际利益并不会受损,因为刘景岩终究已是一个死人,并不会真的出来与他争抢功劳。 这样反而会让赵胜觉得他是个有胸襟的人,给赵胜这样的感觉,对他成为赵胜麾下处理政务的众人之首是极为有利的,谁也不会喜欢自己身边的重要助手是个嫉贤妒能之人。 赵胜听了这番话,自然很高兴,他又对范进道: “接下来范先生你要争取让我们控制下的所有土地都抢种上粮食,如今虽然过了时令,可对我们而言,多收一升是一升,多收一石是一石。” 赵胜回到延绥什么也没有做,先把众人叫到一起商议粮食的问题,范进自然是知道自己下一阶段的重点在哪里。 “请大帅放心,小老儿一定竭尽全力,不使延绥有一寸地撂荒。” 范进的话落地有声,他的决心已下,一定要做好,让赵胜知道他全面处理政务,并不会做得比刘景岩差。 赵胜见范进有如此的决心,自然是高兴都来不及的,他并不会去追究范进的动力从何处而来。 赵胜又说道:“范先生,刚才我说的土豆种植你也要上心,先在榆林周边选一块地,将我从绥德带回的两石土豆载种下去。 而且你要专门请有经验的老农夫来照管,这件事你亲自去抓,土豆有什么问题,一定要第一时间告知于我。” 赵胜话音一落,范进便表示,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办好,定然会让赵胜满意。 范进自己也是不太相信土豆真的会是赵胜所说那样神奇的,只是赵胜既然亲自嘱咐了,他便一定要去做好。 刘景岩之所以推荐范进的原因便在于此,他对于赵胜的话会不打折扣的执行,总之是有条件要办,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办。 像他这样的人,在历史上一般都会留下佞臣的名声,他们没有什么自己的立场,一切都是唯上是从。 不过遇到了英明之主,能够完全驾驭他们的话,这些人便会是能臣,如同乾隆年间的和珅和中堂,政治清明时能建立丰功伟业,政治不清明之时,他便成为了天下巨贪。 抢种粮食和种植土豆这两件大事都交代完了之后,赵胜便让范进先行退下了。 王寿见范进出了门,便来到了赵胜身旁,静静的等着赵胜说话。 “阿寿,你可知我唤你来是为了什么?”赵胜看着王寿问道。 有些事情,作为一方势立的首领是不太好说出口的,所以此时便需要属下去猜测。 只是这种猜测,却不是没有目地的胡乱猜测,只要能稍微联想一下,便会知道指的是什么。 王寿听了赵胜这话,便知道赵胜果然是赞同他提出的对乡绅流匪下手的建议,而赵胜此刻见他,无非是要他干回老本行,去做个土匪。 “大帅唤在下来,想必是为了粮食的事情,只要大帅一声令下,王寿愿效万死。”王寿高声道。 “小声些。” “这终究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情,依你之见,我们该从何处着手?”赵胜问道。 “赵积所言还是有些道理的,大帅治下是不便下手的,可是除此之外,都可下手。 最好可惜兵分两路,一路以骑兵为主,扫荡那些积年老匪,这些人为贼多年,粮食、金银都是为我们义军准备的。 另一路选精锐步卒,裹挟些流民百姓,以吃大户的名义接近那些大户人家的高墙大院,我们的人可以趁势而为,定然也可大有收获。”王寿言道。 “这些事情你是行家,就按你的计划来,骑兵的部分交给赵武,你负责步卒这个部分。 但是我要强调一点,一定要注意保密,不能让人知道是我们下的手。 至于赵累所说的话嘛,此人出身便与我们不同,他说话定是要偏向那些士绅的,延绥之地也不是不能动的。”赵胜听了王寿的建议后说道。 “嗯?” 赵胜刚才说的话,王寿是一字不落的全听到了的,说好的不做过河拆桥的事呢,现在却准备下手了,这变脸也太快了这吧。 赵胜自然注意到了王寿的神情,他言道:“阿寿,整个绥德之战期间,你是负责整个榆林防务的。 你应该知道,在咱们治下的乡绅虽然大部分都在支持我们,可还是有一小部分,并不是很支持我们义军。 对于这一小撮心怀异心之流,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让他们知道义军的刀是能杀人的。” 在刘景岩的影响下,义军占领区内,大部分的乡绅都是支持赵胜的,只有极少数的顽固之徒,还对义军心怀叵测。 这一群体在延绥整个乡绅之中只占很小的比例,这也是赵胜敢于对他们下手的原因,收拾了这些人,能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当然,我们也不能太明目张胆,你带些人,选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给我把他们收拾了就行。”赵胜又补充道。 王寿听了赵胜的话,连忙点头称是,他跟范进其实是差不多的人,只要赵胜吩咐了,便会想尽办法去办到。 赵胜又与王寿商量了一阵,将如何处理到手的金银,如何运送粮食等事情作了一个计划,随后便让王寿下去准备了。 赵胜从入城到现在,一刻也没有停歇,王寿出去后,他表打算去见一见自己的爹娘和早已将芳心暗许给他的王雀儿。 只是赵胜还没有动身,赵老实便来报,韩胤已到了榆林,赵胜只得先见一见韩胤。 韩胤之所以会和赵胜的大军同到榆林,也是赵胜早就吩咐好的事情。 韩胤是赵胜重建中军的关键人物,赵胜回榆林之前,所谓的中军只有还未伤俞归队的七千多伤兵。 所以赵胜有太多的问题迫切需要和韩胤商量,因此他要求韩胤早些到榆林。 可此刻的情况却有些不同了,刘景岩又为他募集了一万壮丁,如此一来,中军的架构很快就能完成,为赵胜省了不少的力气。 第二百零二章 温柔乡里的温柔 “老韩。” 当韩胤一走进议事厅时,赵胜便兴奋的叫道。 韩胤见到赵胜并未缺胳膊少腿的样子,自然也很高兴。 韩胤对赵胜历来便怀有感恩之情,若不是有赵胜相救,他在花岩寨恐怕就已命归黄泉了。 只是韩胤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在花岩寨里多嘴多舌的少年,那个连只兔子都对付不了的少年,会成为今日手握重兵,威压一方的人物。 绥德之战期间,他奉命驻守环县,防备庆阳府的官军,虽然花费了很多心力,可他却时刻在担心身处绥德城的赵胜。 当他听闻绥德城危如累卵之时,便会心急如焚,恨不得飞到绥德以身代之。 赵胜与韩胤先是谈论了环县的情况,然后赵胜便说起了胡老二来。 胡老二是韩胤亲手擒拿的,因此胡老二在义军之中,最怕的人便是韩胤了,连赵胜都要排在第二位。 胡老二从加入花岩寨那支只有几十人的队伍时,每战必然争先,他的勇气也得到了韩胤的高度认可。 其实胡老二和韩胤是很相似的,他们都有超出一般人的勇武,作战之时,也是奋不顾身。 “老韩呀,你现在是领兵大将,可不能再跟以前那样,冲杀在第一线了。”赵胜语重心长的说道。 胡老二之死,让赵胜明白了战场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 即使是千金之体的贵人,只要上了战场,也避免不了那万一的遭遇。 赵胜不想韩胤也步了胡老二的后尘,所以他才对韩胤如此叮嘱道。 韩胤只是点了点头,他知道赵胜是为了他好,可是作为一员武将,很难不亲自上阵对敌,有主将冲锋在前,和没有主将冲锋在前,士气、军心是完全不同的。 赵胜见韩胤点头,以为他听进了自己的意见,于是便说起编练新军的事来。 赵胜对韩胤说道:“老韩,中军我意先编练前后左右四营,每营五千人,马步混杂,在此之外,再编练三千人的火器营。 不过火器营可以先不急,这一次火器营是全军覆没了,新的火器营一定要装备威力更大的火铳才行。” 韩胤听了赵胜的话,开口问道:“好,我明日便开始操练中军,不知道如今的中军营地在何处?” “中军营地先安排在榆林的校场之内,哪里现在有一万壮丁,随后还有七千多伤俞归来的老卒加入。”赵胜对韩胤说道。 韩胤听了这话,有些喜出望外,因为赵胜给他的书信中,说是大概只有七千多老卒,现在又多了一万壮丁,这便大大降低了他编练中军的难度。 赵胜与韩胤又说了一会儿话,然后约好明日一起去校场,韩胤便同赵胜告辞,出了指挥使衙门。 ………… 赵胜穿过两道走廊,便到了指挥使衙门的后院,首先进入赵胜眼中的是赵父与赵母的身影,在他们身边的是赵武。 “孩儿赵胜给爹娘磕头了。” 赵胜跪在院中,对赵父和赵母行礼。 “起来,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赵父和赵母都在用手试着眼角的泪花。 赵父虽然只是个没有什么见识的农夫,可是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儿走上战场,最后变作一捧骨灰归乡的惨事,他这一生早已见过不知道几回了。 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这样的人间惨剧,在延绥这个地方,也已经上演过无数次。 赵父与赵母,这几个月里,每一天都觉得度日如年,他们半夜里常从梦中惊醒,梦到两个儿子遭遇不测,然后便辗转难眠。 如今赵胜和赵武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原本想了很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唯有眼泪忍不住的流淌。 赵胜发现赵父与赵母的头上又多些白发,而且两个老人走路慢了许多,身体已不如往日康健了。 赵胜与赵武一左一右,搀扶着两个老人,慢慢地走向后院那座房厅。 进去饭厅之后,赵胜发现桌上早已准备好了饭菜,王雀儿领着家里的十个小美人儿在一旁伺候。 赵家原本没有这些规矩的,上了花岩寨之后,赵父觉得老赵家今非昔比了,专门找人请教了些大户人家的规矩。 这些个规矩,涉及到了方方面面,行,坐,卧都各有要求,说话讲究轻言细语,吃饭要求细嚼慢咽。 这却是和赵父的生活习惯大不一样,要知道赵父从年轻时候起就以嗓门大,吃饭快而自豪,因此这些个规矩没有在赵家立起来。 可唯有不让女子上桌吃饭一事,赵父觉得大有必要,只是赵母知道这个规矩后却不干了。 为此老两口闹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别扭,最后还是赵胜出面说和,说赵母在赵家乃是长辈,不能算作寻常女子,如此一来,老两口才和好如初。 只是这样一来,在赵家却有了除赵母外其余女子不得上桌吃饭的规矩了。 特别是家里多了十一个除赵母以外的女子后,赵父将这条规矩视为老赵家有别于普通人家的标志。 因此便有了赵家人在桌上吃饭,家里的这些女人们便在一旁伺候的场景。 王雀儿乃是王嘉胤的掌上明珠,行事从来便无拘无束的,最厌烦的便是赵家这条规矩。 往日里遇到吃饭时,她从不会出现在这座饭厅,今日知道赵胜归来,才出现在了这里。 赵胜一进厅里,便见到了王雀儿对他用眼神示意,赵胜也对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一世的赵胜很单纯,对于一个长得漂亮,还对自己有意思的妙龄女子,他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 因此一见到王雀儿,他那颗沉寂已久的心,早已如同火山喷发般激动,他时不时的看一眼在一旁伺候的王雀儿。 往日里赵家人吃饭,最多也就是两刻钟便会结束,只是今日由于很久没有在一起吃饭,一家人竟吃了一个时辰才结束。 待一顿饭吃完之后,赵父与赵母自去休息,赵武也回军营去了,赵胜的目光四处搜寻,却是没有不见王雀儿的身影了。 赵胜猜测她是等得久了,料想她已然回房间去了,赵胜没有多想,便向着王雀儿的房间而去了。 赵胜边走边想,该对王雀儿说些什么,首先他承诺的班师归来,便与她成亲子事,要再往后拖一拖了,至少要等到度过了眼前这个粮食危机再说。 其次赵胜觉得他该对她说些相思的话语,只是赵胜搜肠刮肚,却是不晓得说些什么。 赵胜离王雀儿的房间越近,就越感觉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他觉得家里有个人等待的感觉真是美好。 第二百零三章 不太听话的壮丁 五月的天亮得比四月要早些,不过赵胜依然在天亮之前便起来了,先在院子里练了一趟拳,然后便带着赵贲与赵老实出门巡视榆林城去了。 赵胜昨夜睡得很香甜,即有远离了战场,回到榆林这个他熟悉的地方的缘故,也有昨夜与王雀儿那场美好的相会的因素。 “赵大哥。”王雀儿深情的喊着赵胜。 “雀儿。”赵胜轻轻的喊着赵雀儿。 两个人虽然只是说了说话,连小手儿都没牵,赵胜却觉得比吃了蜜还要甜些。 “大帅。” 赵胜正陷入甜蜜的回忆时,赵贲出言惊醒了他。 赵胜抬头看去,前面有几个身着义军服饰的士卒,正在调戏一个姑娘。 那几人围起了一个圈,不断的伸手去调戏那女子,无论那女子躲向那一边,总会有一个人占到便宜。 赵胜万万想不到,榆林城内义军的军纪坏到了这样的程度,竟然当街调戏起了良家女子。 “住手。”赵胜先大喊一声,然后催马来到那几个士卒旁,二话不说,先狠狠的抽了那几个义军士卒几鞭子。 啪! 啪!啪! 哎呦! 那几个当街调戏良家女子的士卒,突然被马鞭抽打,发出了哀嚎。 那几人被打之后,立刻跳到了一边,抽出手中佩刀对着赵胜问道:“大胆,那个给你的狗胆,竟然袭击义军。” 这几人乃是刘景岩为赵胜募集的壮丁,昨夜负责城门值守,刚下值正准备回营休息。 却发现有一个女子独自走在街上,此刻正是清晨时分,街上也没有行人,使这几人胆子平白的大了几分,竟不顾军纪,当街调戏了起来。 赵胜听到这几人还敢反问自己,于是怒道:“我是谁,不用你管,你可知道调戏良家女子按罪当斩?” 这几个士卒听了这话,却是有些糊涂,他们来到榆林后,只是每日奉命守城,并没有人与他们说起军纪之类的话。 在他们看来,自己的这番举动虽然有些过分,可是也算不得什么大罪。 此时听说按罪当斩之后却是有些慌了神,都看向一名壮硕的青年,那青年乃是几人的老大。 那青年见赵胜几人虽是穿的寻常衣物,可坐下的马,却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因此那青年收了腰刀对赵胜道:“这位公子,你怕是冤枉我等了,这可不是什么良家女子,那有良家女子会在这时走上街头的。 我们兄弟觉得此人行迹可疑,因此才上前盘问于她,我们这是在为赵大帅效力呢。” “哈哈哈!” “好一张利嘴,我亲眼所见,你还敢抵赖。”赵胜用马鞭指着那几人说道。 那青年听了此话,却是说道:“这位公子,我想你是看错了,要知道眼睛看见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我们兄弟只是在例行盘查,你若是不信,可以问问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在例行盘问。” 那壮汉对赵胜说完,便转身对那姑娘说道:“你告诉这位公子,我们是不是在例行盘问,可曾有调戏过你?” 那姑娘见赵胜一行只有三人,而且只着布衣,而调戏他的士卒却有六七人,个个还凶神恶煞的,便开口说道: “这位公子,几位军爷只是在例行盘问,并未做什么调戏小女子的事来。” “这位姑娘,你不用害怕,有我们在此,定然会为你作主。”赵贲连忙开口道。 赵贲的话并没有使那女子改变主意,仍然开口道:“小女子真的没有被调戏。” “哈哈哈。” 那几个士卒听了这话,大声的笑着,那青年又对赵胜开口道:“这位公子,听见了没有,咱们真的没做调戏良家女子的事,我们可都是在尽忠职守。 我看你也是个热心肠,这次就不和你计较了,下次你看清楚了再出手,免得冤枉了好人。” 那青年对着赵胜拱了拱手,然后便招呼着他身后的几人就往军营而去了。 “大帅,就这样放他们离去嘛?”赵贲在马上愤愤不平的问道。 “哼,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记住这几人,我要他们知道什么叫军法如山。”赵胜咬牙切齿的说道。 从这几人的表现,赵胜便猜到了他们的来历,这几人定然出自刘景岩为他募集的那批壮丁。 这些人是各家乡绅帮忙募集的,大多数人都见过一些世面,一般的阵仗都吓不到他们,比普通人要难缠得多。 戚继光选兵便是要求不要城里人,只要老实巴交的农民,而义军以前的兵源都是些乡下没什么见识的老百姓。 赵胜得知刘景岩募集的这一万壮丁时,便知道这些人不好调教,只是他没有想到,今日会在此地遇到这些人。 今日这事,换了别人真的是说不清楚,受害人与施害者都在否认事实,热心帮忙之人定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不过好在他亲眼目睹了,事实是怎样,他已心里有数,唯一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处置那几人罢了。 赵胜觉得自己见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还有多少类似今日的事在发生,甚至可能还有更甚于今日的事发生了,军纪的整顿已是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那个被调戏的女子,在那青年领人走后,便也离去了,至始至终也没有对赵胜说一句感谢的话。 赵贲见状,有些生气的说道:“大帅,你看这人,帮了她,连句道谢的话也不说,白费了我们的时间。” 赵胜听了这话,只是笑了笑,便拔马往下一个要巡视的地方而去了。 他并不认同赵贲的说法,他作为义军首领,对自己手下士卒的胡作非为都不站出来制止的话,那么义军又有什么前途可言呢。 至于那个女子说不说道谢的话,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赵胜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赵胜领着赵贲与赵老实,花了两个时辰,将整个榆林城转了一遍,然后就回到了指挥使衙门。 韩胤早就在指挥使衙门里等候了,因为赵胜说过今日要与他一起去校场。 “老韩,你先去点五十名兵卒,然后我们再去校场。”赵胜见到韩胤便开口说道。 “大帅,不过是一群每经过战事的新卒,哪里需要带兵卒,我们直接去就好了。”韩胤道。 赵胜笑了笑,便把刚才遇到的事情说与了韩胤知晓,最后赵胜道:“这群新卒,若不把他们震慑住了,以后可不好调教。” 韩胤昨日离开指挥使衙门后,便在考虑如何才能为赵胜练好中军,今日又听赵胜说了这一情况,他知道要把兵练好,非得给这些人一个难忘的下马威不可。 第二百零四章 军法如山不容情 榆林城的居民已是许久不闻战火的味道了,安稳平和的日子让他们接受了此地被义军占领的事实。 赵胜和韩胤领着一队士卒走在大街之上,甚至不能引起街上众人的注视了,他们只是默契的给赵胜让出道路,一副我不招惹你,你也莫来理会我的表情。 赵胜见到这一幕很是安心,他从来没有想过,榆林城内的人会对义军热情拥戴,因为义军并没有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太大的改变。 此时他见到百姓并不不惧怕义军,他就明白了,从整体上来看,义军在榆林的军纪还是不错的,有问题的应该只是新募集的那一万壮丁了。 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好一些,至少榆林的百姓没有讨厌他们,至于如何争取到榆林的民心,使他们拥戴义军,那是要等到解决了校场内这一万新募集的兵卒之后才会考虑的事情了。 不多时,赵胜等人便到了榆林的校场。 一进入校场,赵胜便看到整齐排列在校场上的一万大军。 赵胜并不多说什么,他与韩胤领着任直接便上了校场的点将台之上,负责统率这些人的陈洪小心的跟在赵胜等人身后。 此刻这一万人马,是由陈洪领着的,陈洪从义军攻陷绥德时,便跟着赵胜了,这段时间大战小战,也立下了很多功勋。 这一次的绥德之战,赵胜将能战之人都调上了绥德前线,刘景岩便命陈洪统带这新募集的一万大军。 只是赵胜今晨遇到的事情,让赵胜对陈洪颇有些不满,赵胜领着五十人从花岩寨起家以来,还没有出现过调戏良家女子这样恶劣的事情,如果这件事传了出去,对义军的声誉将是一个巨大的伤害。 “陈洪,将你军中昨夜参与守夜巡城的人给我全部叫出来。”赵胜直接对陈洪便开口道。 陈洪昨日便得到了赵胜今日要来的消息,他早就有过交代,让军中众人小心行事,不要给他惹事。 只是现在看来,他的叮嘱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从赵胜的语气中他已然明白了昨夜的那些兔崽子定然是捅了篓子了。 陈洪心中虽在思量,可动作却没有停顿,他立马便照赵胜的话去办了,将昨夜值夜巡城的士卒都叫到了点将台之前。 赵胜只是用眼神巡视了一遍,没有费什么力气,便找到了今日清晨遇到的那几个士卒。 “哼。” 赵胜冷哼了一声,只是一挥手,赵贲便领人去将那几人押到了点将台之上。 赵贲对于今晨扬长而去的众人早就恨之入骨了,因为他作为赵胜身边的亲卫统领,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颜面无光。 事实上当这几人来到点将台下集结时,就认出了站在点将台之上的赵胜。 被押上点将台之后,除了领头的那个青年,其他人都垂头丧气的,因为他们都记得,赵胜说过调戏良家女子,按罪当斩。 更何况他们还想与赵胜上演一场现实版的罗生门,却是没有想到赵胜即是选手,还是拥有最高权限的裁判,此刻都是心如死灰。 至于领头那青年表现的却与众人不同,他只是在开始时,有过一丝丝懊悔,等赵贲领人抓他时,他却是一脸的坦然,好想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这几人的表现,赵胜全都看在了眼里,对于青年的表现,他有些好奇。 “小子,你可知罪?”赵胜走到那青年面前问道。 “我等几人所为,大帅亲眼目睹,罪与不罪,大帅想必早有决断,在下何必多言,徒惹人笑话!”那青年淡然道。 赵胜听了这话,轻笑道:“我的确早有决断,你到是还有些见识,可惜小聪明用错了地方,下辈子好好做人吧!” 赵胜说完便走到韩胤身旁,指着韩胤对众人道: “从今日起,你们便是由我直属的中军营所辖了,这位韩胤将军,便是中军营总教头,他的话在中军营便是军令,你们定要听从。” 韩胤听完这话,忙走到赵胜之前,单膝跪地说道:“韩胤谨遵大帅之命。” 点将台之下的众士卒也在陈洪等一班军官的带领下,高喊着:“谨遵大帅之命。” 待众人安静下来之后,赵胜又对韩胤道:“韩将军,这几个为非作歹之徒,你来宣布如何处置吧。” 这是赵胜与韩胤早已商量好的事,为的便是让韩胤在军前立威,方便日后统帅中军营。 韩胤立即起身,对着点将台之下大声吼道:“义军之中严禁调戏良家女子,这几人身为义军,知法犯法,按罪当斩。” 赵贲听完最后一个“斩”字,立马命人将这几人斩杀了事,好出他心中那口恶气。 刽子手正要动手时,领头那青年,此时却没了一开始的淡然,他大喊道:“大帅饶命呀,在下愿意给大帅牵马坠蹬,请大帅饶我一命吧。” 这青年开始时的淡然不过是在表演,他自以为表现出一副不惧生死的样子,就可以打动赵胜,使他可以免于一死。 从青年那壮硕的身材,便知道是个有些勇力之人,若是换在明军之中,说不定真有领兵之人会让他免于一死,据说如今加入义军的张献忠在边军效力时,有一次犯了死罪,就是这样脱身的。 只是这青年却是错估了情势,赵胜虽然也喜爱勇士,可是他对军纪军规比任何人看得都重,因为他明白任何一支铁军,必然是有铁的纪律,比如戚家军,比如后世那支红色部队。 青年的叫嚷与求饶,并没有让刽子手放慢动作,刽子手的刀轻易的便将他的人头砍下,血溅得到处都是。 事情并没有因为这几人人头落地而结束,赵胜又命人将他们的人头处理了,先传阅榆林各军,然后再悬于校场之上十五日,用以警示后人。 赵胜随后又观摩了一次大军操练,整体看来很一般,金鼓军旗都不熟悉,更不要说达到全军好似一人的境界了。 赵胜随后便离开了校场,他今日还要去给王寿和赵武送行,这两人一个是赵胜确定的北面骑兵主将,一个是接替韩胤的环县主将,都身负重任,不能在榆林过多的停留。 只是赵胜才走出校场不久,便有人来报,义军副帅叶显忠在指挥使衙门等着赵胜召见。 赵胜对此很是好奇,叶显忠在义军中犹如一个透明人,自从归顺义军之后,很少在赵胜面前出现,今日却主动求见,与他平日的行为却是有些违和 第二百零五章 梁嘉宾送来的礼物 赵胜怀着好奇心很快就回到了指挥使衙门。 叶显忠见到赵胜,立马出来相迎,赵胜也快走两步,拉着叶显忠的手道:“叶帅,多日不见了,近来可好啊?” 二人又寒暄了一阵,好似多年好友一般,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对方心里怎么想的,只是假笑得都很认真。 赵胜的注意力,从一进门便被跟在叶显忠身后的那人吸引了,他身穿一身绸缎,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看上去有些人畜无害的样子。 赵胜开口道:“叶帅,你身后之人是谁呀,看上去便不是普通人,为我介绍一番可好。” 赵胜知道叶显忠今日便是为此人而来,因此便直接开口问道。 叶显忠听了赵胜的话,对着那人道:“嘉宾,这便是义军赵大帅,快来拜见吧。” “在下山西梁嘉宾,久闻大帅威名,今日特来拜见。”梁嘉宾对赵胜拱手道。 梁嘉宾说完,便递给了赵胜一个精美的礼盒,赵贲上前接了过来。 赵胜看着那礼盒道:“嘉宾先生太客气了,到我义军中来,还送了礼物。” 梁嘉宾道:“在下初次拜访,也不知道大帅喜欢什么,便命人收集了两支火铳送予大帅,希望大帅喜欢。” “我平生最爱火铳这等事物,既然是嘉宾先生所送,想来定是精品,只是我赵某人乃是一介反贼,嘉宾先生来见我,就不怕给自己惹上麻烦。”赵胜问道。 “大帅说笑了,自古英雄不问出处,况且梁某人只是一介商人,眼里看到的只有利润,大帅是官军还是反贼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梁嘉宾说道。 梁嘉宾这个人赵胜是知道的,满清入关之后,册封了八大皇商,梁嘉宾便名列其中。 梁嘉宾与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田生兰、翟堂、黄云发这几人垄断了整个蒙古和后金的盐铁和粮食交易。 原本在萨尔浒之役后,明庭对女真部落实行了经济封锁,而女真实行的部落制,使得很多土地都荒芜了,最后在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进饭锅里的黑土地上,竟然发生了一场大饥荒。 以范永斗和梁嘉宾为代表的八大家,却在这个时候发现了机会,他们将粮食运到了女真部落,赚取了数倍的利润。 自此以后,粮食,铁器,食盐等各种战略物质源源不断的送到了努尔哈赤父子的手上。 以至于在与明军交战中,处于战略封锁中的女真将士,不仅吃得好,连身上的铠甲都比明军要精良。 在大明与后金的几次大战之后,八大家彻底站在了后金的一方,不仅为他们运送战略物质,还提供情报,充当内奸。 赵胜的内心对这些甘做汉奸之人,是发自心底里痛恨的,只是他表面上却一团和气。 赵胜笑着对梁嘉宾道:“义军正需要梁先生这样的朋友,如今我坐拥延绥,相信你我日后定有大把的合作机会。” 梁嘉宾也是满脸堆笑,他对赵胜道:“今日嘉宾来见大帅,正是为了与义军合作。” “哦,嘉宾先生想要怎么合作呢?”赵胜问道。 梁嘉宾笑道:“大帅可能不知,我晋商从来便在与草原上的部族做生意,日后若有商队从大帅治下通行,烦请大帅给个方便。” “嘉宾先生是我义军的朋友,这个方便自然会给的,只是先生也知道,我也有一班兄弟,若是不给他们些好处,怕是会有些怨言。”赵胜有些为难的说道。 哈哈哈 梁嘉宾先是笑了几声,然后道:“自然不会让大帅白忙活,从今以后,整个延绥的食盐可由我等来提供。” 如今义军虽是占了延绥,食盐却是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梁嘉宾愿意为义军供给食盐,对赵胜而言是有利的。 只是这样一来,八大家却是占了大便宜,不仅打通了由延绥去往草原的商路,还能从食盐上再赚义军一笔钱。 赵胜笑道:“嘉宾先生真是打的好算盘,这样,食盐我们花钱来买,至于去往草原的商队,我再要三成利。” “梁嘉宾听说赵胜要三成利,连忙道:“大帅呀,我们不过是往草原上卖些茶叶,利润本就微薄,若是没了三成利,我们这生意还不如不做,最多一成。” “好,一成就一成,都是朋友嘛,我吃些亏就是了。”赵胜大气的说道。 梁嘉宾没有想到,赵胜如此轻易的便答应了下来,他高兴的道:“在下代所有的晋商谢过大帅了,我们都指望着这条商路糊口呢。” 赵胜道:“好说,好说,都是朋友,都是朋友。” 赵胜又与叶显忠和梁嘉宾说了一会儿话,便送两人出了指挥使衙门,看上去颇有些还没尽兴的样子。 赵胜见这二人都走远了,转身进入指挥使衙门。 赵贲见赵胜对叶显忠和梁嘉宾如此客气,不由说道:“大帅,不过是一介商贾,你何必要这样客气,我还没见你送那个出门呢!” 赵胜笑道:“你不要小瞧人,这可是我们的财神爷,以后想要发财怕是还要靠他。” 赵胜又道:“你去把梁嘉宾送来的火铳取来我瞧瞧,晋商八大家送的礼物,想来不会是普通货色。” 赵贲并没有深思赵胜所说的财神爷的意思,他转身便去取梁嘉宾送来的礼盒了。 赵胜打开礼盒之后,见到的是两把精良的火铳,把柄用的是上好的木材,而且雕刻了很多的纹饰。 “哎,这枪好奇怪,居然没有火绳,该怎么使用呢。”赵贲在一旁奇怪的道。 赵胜的精神已经被盒中的火铳所吸引,他并没有赵贲的疑问,因为他知道盒子里装的是燧发枪,已经取消了火绳,改用火石击发。 火铳从火绳进化到火石,乃是一个巨大的跨越,赵胜知道,在火铳演变的历史上,改为火石击发的燧发枪将会延续两百年之久,直到1840之后才会被取代。 世界上第一杆燧发枪是由1547年的法国人马汉发明的,到了十七世纪中叶欧洲军队才普遍装备燧发枪。 崇祯八年也就是1635年,土生土长的大明人,南京户部右侍郎毕懋康会制造出中国人自己的燧发枪,称之为自生火铳。 赵胜一直想要研发燧发枪,只是他手下这些火铳匠人的本事太差,一直没有制造出来,今天居然通过这样的渠道得到了两杆燧发枪,赵胜简直不敢相信。 第二百零六章 工匠过得很不好 赵胜从盒里取出燧发枪,装上火药和枪子之后,他对着空地打了两枪。 砰 砰 赵胜手拿着燧发枪,有些爱不释手了,燧发枪比之现在流行的火绳枪,好用不止几倍。 首先试更短的发射时间,而且发射出去的枪子,比火绳枪更有准头些。 传统的火绳枪,在枪子被射出去之前,需要先点燃火绳,然后火绳慢慢燃烧,再点燃火药。 比之新的燧发枪,这种点火绳击发的方式,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大帅果然是天纵之才,连这种没有火绳的火铳也会使。”赵贲不要脸的夸赞着。 “赵贲呀赵贲,你才到我身边几天,就学会拍马屁了,好好做事,我不吃这一套。”赵胜笑着说道。 赵贲嘿嘿的笑着,并不接赵胜的话茬,他问道:“大帅,今日为王寿和赵武两位将军送行,不知道几时去。” “现在就去,你去把马牵来,我们立刻出发。”赵胜对赵贲说道。 赵武和王寿此番离开榆林,原本是定了吉时的,只是赵胜现在想的是尽快的让工匠们复制出燧发枪来,所以他决定马上就去见赵武和王寿。 不多时,赵胜领着赵贲便来到了榆林城外的军营。 大军开拔,有很多事情要办,什么粮草呀,什么干粮呀,甚至还要确认兵卒是否回营。 因为义军中有很多家人就住在榆林,即使与家人相聚的时间只有一晚上,还是有很多人回家省亲了。 对于士卒这样的要求,赵武等将领自然不会拒绝,因为这次北上以后,什么时候再回来,他也不能保证。 赵武不是爱兵如子的人,可是他也不会忽略义军士卒要与家人相聚的这种情感。 倒是王寿没有什么事,他是独自赴任,所以不用操劳军务,他只是看着赵武在哪儿忙碌。 赵胜走进中军大帐时,看到的便是赵武忙个不停,而王寿悠闲的坐在一旁。 这二人见赵胜进了帐,立刻便要行礼拜见,赵胜连忙阻止道:“不用了,甲胄在身随便些就是。” 听了赵胜的话,他们两人也不坚持,赵武问道:“大帅,离开拔还有段时间,你怎么现在就来了。” “今日还有其他的事,待会儿你们誓师我就不来了,我主要还是不放心,所以来交代几句。”赵胜说道。 王寿知道赵胜说的是由他和赵武兵分两路搞粮食的事,于是便道:“大帅放心好了,事情我已和赵武说了,等我们一到任,便会付诸实施。” 延绥之地本就穷困,又加之年年灾祸,现在靠的是一点点存粮,赵胜估计最多一个月,他还不能想到粮食的解决办法,延绥可能会出现饿殍遍地的情况。 王寿提出的方法,无疑是短时间内解决这种危机的良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比抢劫更快的筹粮方法了。 只是这个方法,只可以短时间内一用,若是当个救命良方,长期使用,便会适得其反,对义军没有什么好处。 赵胜原本还在考虑,如何处理这种短期利益与长期规划的冲突,今日梁嘉宾的来访,却是让他豁然开朗。 既然长期来看是不利的,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短期内涝个够本,最好是达到开张吃三年的效果。 所以要做这个事,最好是找个身家丰厚而有罪大恶极的肥羊,原本这样合适的目标不好寻找。 可是人在家中坐,肥羊自己来,赵胜觉得没有比晋商八大家更合适的了。 这也就是赵胜为何要送叶显忠和梁嘉宾出门的原因了,他想和肥羊呆得久一些。 “你们也不必着急,尽量把事情做得周全些,莫要让人寻到了把柄就好。”赵胜开口说道。 王寿和赵武都保证到绝不会出问题,让赵胜把心放到肚子里去。 赵胜想着自己的那八只肥羊,又对赵武道:“阿武,你到了北边,给我挑远两千人随时待命,到时候我有事要吩咐。” 赵胜之所以要等一段时间才动手,一是绥德如今局面不是很好,需要他坐镇,二则是他打算等燧发枪仿制出来,给自己的行动加一道保险。 赵胜又向赵武问了些军队开拔的事,然后便与他二人告辞,离开了军营,直奔义军制造军器的地方。 义军的军器制造所在地,乃是榆林指挥使衙门以前的军器作坊,赵胜这些日子,一日忙于征战,也是疏于管理。 因此当赵胜看到自己眼前这个军器作坊之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军器作坊之破败,匠人所穿之破旧,以及所有人表情之绝望,都使赵胜难以置信。 赵胜一边看着破旧的军器作坊,一边想象着这些面带绝望的匠人在这个地方生活的凄惨。 “小老儿胡汉见过大帅。”一个满头白发,面带绝望的老人,语带沙哑的对赵胜说道。 赵胜上前搀扶起老人,然后道:“胡老丈,不知道如今这军器制造作坊里是个什么情况。” 白发老人胡汉听了这话,立刻说道:“作坊中有大工三十四人,学徒七十二人,刀,枪,剑,长矛都可打造。” 赵胜看胡汉一副老态,不曾想他对军器作坊竟然如此了解,大大出乎了赵胜的意外。 赵胜又问道:“不知可有打造火铳的工匠?” 胡汉听了这话,对赵胜说道:“如今三十四个大工中,有十二人打造过火铳,其他人却没有这样的本事了。” 赵胜听了这话,连忙让胡汉将会知道火铳的那十二人叫到了面前,然后取出燧发枪递给他们,问道:“此物你等可能打造?” 那十二个匠人,传看了一遍燧发枪,然后又相互低语了几句,然后道:“此物构思倒是精巧,但是并没有什么难度,我等能够打造。” “好!” 赵胜听这几名匠人说可以制造,便再也忍不住激动,大叫了声好。 “手艺是没问题,可是我们一没有足够的铁料,二没有制造火铳的工具,短时间内怕是造不出火铳的。”老人胡汉开口道。 “胡老儿,你莫胡说,铳管不用工具,我们也能造出来,有了铳管,火铳还不容易。”其中一个中年工匠反驳道。 “毕自康,你莫要胡说,大帅打造火铳,定是要装备义军的,你们造出来一两杆有什么用处。”老人胡汉呵斥道。 那个叫毕自康的中年人想要反驳,可是他知道胡汉的说法是对的,要大规模打造火铳,非要器械才可以。 第二百零七章 白头老翁有大志 赵胜听了这二人的话,直接由兴奋转为失落,不过他也知道,火铳不是刀枪,想要制造合格的火铳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赵胜虽然不懂,但是身边却有懂的人,于是他问道: “老人家,怎么才能尽快的造出火铳?” 胡汉道:“大帅,小老儿这里想问一下,大帅打算如何使用火铳,只是做为步卒的辅助,还是打算单独成军。” 赵胜突然发现,眼前这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有些不简单,于是他问道:“只是作为步卒的辅助与单独成军又有什么不一样嘛?” 白发老人胡汉说道:“自然是有区别的,若只是作为步卒的辅助,我们军器作坊就可以做到。 若要单独成军的话,靠我们却是不太够的。” 赵胜问道:“老人家,此话怎讲?” 胡汉道:“火铳不同于其他兵器,火铳要发挥作用,后勤供给尤为重要。 若要火器单独成军,即要有生产弹丸的人,还要有生产火药的人,而且火药的配比不同,火药威力大不一样。 总之若要建立一支独立成军的火器部队,光能生产出火铳是远远不够的。 当然大帅要是没有独立成军的打算,那就简单得多了,铁子与火药甚至火铳都可以从官军处缴获,我们军器作坊只要能修补就足够了。” 赵胜听完胡汉这一番话,不由的抓住他的手,亲热的道:“今日听老人家一席话,本帅胜读十年书呀!” 胡汉见赵胜如此热情,有些不知所措了,再加上义军中传说的赵胜有不好女色的倾向。 胡汉觉得老年人也要保护好自己,他挣扎开被赵胜抓住的手,然后道:“小老儿当不得大帅如此夸赞。” 赵胜的手又抓住了胡汉,然后道: “本帅对火铳之事不太熟悉,既然老人家有这样的见识,我想让老人家负责我义军的火器生产,不知老人家认为如何呀。” 胡汉再一次不动声色的挣扎开被赵胜抓住的手,然后道:“大帅所命,小老儿不敢辞也。” 赵胜又一次抓起胡汉的手,引着他来到工匠们休息之处,然后问道:“老人家,我想造出五百支这样的短铳,不知道多久能够完成。” 胡汉说的建立一条,包括火铳生产,火药生产,以及弹丸生产的上下游产业,自然是赵胜想要做的事情。 可是他已经决定要对那八只肥羊下手,便想着先小规模的制造几百支出来。 胡汉又一次不动声色的挣脱开被赵胜抓住的手,然后道:“只要铁料充足,我们每日可以产出十支火铳。” 赵胜没有再去抓胡汉的手了,他道:“也就是说,五百支火铳,至少需要一个半月。” 胡汉点头表示认可,然后又问道:“大帅要造的火铳,是你拿来的这种短铳,还是以前使用的那种长铳?” 赵胜觉得自己计划的行动,肯定要动用骑兵,于是便道:“就造我这种短铳,先装备骑兵,看一下效果如何。” “这样的短铳,一支大概需要九十斤铁料,五百支就是要四千六百斤,再加上一些浪费,大概需要五千斤铁料。 只要大帅备齐这些铁料,小老儿便可以保证在一个半月内,为大帅打造出五百支火铳。”胡汉自信的说道。 赵胜听了这话,也没多想,便道:“你去找范进,让他给你批五千斤铁料。” 范进听了这话,那满是皱纹的脸瞬间舒展开了,他知道自己这一次的冒险成功了。 他年轻的时候,是京城兵仗局的管事,可惜当年因为得罪了人,被人打压,几经转折,最后居然成了义军的一份子。 对于赵胜对火器的偏爱,胡汉是早有耳闻,因此他才提出了火器运用的两种情况。 对于火器作坊如今的现状,赵胜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要想提高这些工匠们的待遇,还是要等处理了那几只肥羊之后才能提上议程。 赵胜突然发现好多事情都和梁嘉宾那几只肥羊联系上了,要想解决粮食危机,要靠那几只肥羊,要想改善工匠待遇,也要靠那几只肥羊,真可谓是何以解忧,唯有肥羊。 赵胜觉得暂时解决了燧发枪的仿制的问题,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于是带着赵贲又巡视了一番榆林城。 只是当他回到指挥使衙门后,却发现范进与胡汉在哪里争得面红耳赤。 “今日这铁料你给也得给,不给的话,我……,我就不走了。” “说了没有就没有,就是大帅来了他也没有。” 赵胜看着眼前这两人,皱眉道:“你们在干什么,跟泼妇骂街似的,也不怕别人笑话。” 见到赵胜回来了,范进便开口道:“大帅,这个老儿刚才突然来找我要.五千斤铁料,可是,急切之间哪里有这样多的铁料!” 胡汉同时道:“这是大帅命我来要的,可不是我自作主张。” 赵胜道:“范先生,你就拨五千斤铁料给他,他那边确实有急用。” “我的大帅呀,哪里去找五千斤铁料,就是把我卖了也没有呀!”范进大声嚷着。 赵胜回榆林之后,因为忙于解决粮食问题,所以还没有对义军各项情况有一个全面掌握。 因此他问道:“铁料缺到这样的程度了嘛,为何之前没有告知于我?” 范进有些委屈的道:“大帅,前些日子大战连连,刘先生便没有上报给大帅你知晓。” 是的,不是他要隐瞒,这是刘景岩的锅,他范进什么也没有干。 赵胜没有去管范进的小心思,他只想把燧发枪造出来,因为这关系着杀羊计划的成败。 而杀羊计划的成败,又关乎着义军的后续发展,赵胜不能不重视,他对范进道: “这样,范先生你看现在还有多少铁料,全部交给军器作坊,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 范进听了这话,只得道:“现在库房里只有两千斤铁料,本来打算是用来打造农具的。” 赵胜道:“先拿出来,现在用了多少,我日后加倍给你补上,农具就先拖一拖吧!” 纠纷被解决了,范进和胡汉便离开了指挥使衙门,赵胜想到打造火器还有三千斤铁料的缺口,不由得大感头痛。 只是他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到办法,只得让赵贲去把汤纶请来,看一看汤纶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这个巨大的缺口。 第二百零八章 铁料该从何处寻 汤纶是跟着赵贲一起赶到榆林指挥使衙门的,而且是一路骑马疾行,赵贲催得挺急,汤纶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一到衙门,发现赵胜坐在那里安静的饮茶,不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的样子。 赵胜看着汤纶气喘吁吁而且额头冒汗的样子,好奇的问道:“先生,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急燥?” “不是大帅紧急传唤的在下嘛,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汤纶看着赵贲说道。 赵胜也把眼神转向赵贲,赵贲感受着自己身上两道无形的目光,一时间有些压力山大了。 赵贲新到赵胜身边当差,便想着把差事办好,如果说赵胜对他是十分的要求,他便恨不得达到十二分的要求。 过犹不及,说的便是赵贲这样的状态,一心想把所有的事都做到尽善尽美,可是总会出现各种问题,像是故意和他作对似的。 赵胜看赵贲的表情,心里大概有了些数,对于赵贲的表现,赵胜是不好说什么的。 赵胜自然是想身边使唤的人手得力些,赵贲虽然好心办了坏事,可毕竟是出于好心,他自然不会苛责于他。 “赵贲,好不快去给汤先生上茶。”赵胜对赵贲说道。 赵胜与汤纶坐在了椅子上,然后赵胜先与汤纶说起了燧发枪,然后便引申到了铁料上。 “汤先生,你看这个铁料该如何是好?”赵胜问道。 汤纶想了想便道:“如今造几百杆燧发枪,想来费不了多少铁料,可以先着人购买。 至于以后大规模装备之时,却是要有个铁料产地才好,义军万不能在武器生产上受制于人。” 汤纶说的话,赵胜自然是清楚的,可是怎么才能解决这个问题,这才是问题所在。 “那我们该如何去办呢?”赵胜问道。 汤纶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有些出乎意料,可是他也明白,赵胜既然问了,他应该给出一个说法。 汤纶皱着眉头,低头沉思着,延绥之地,虽说从来都是朝廷的用兵之所,九边之兵,也能称为精锐。 可边军所用之兵器,火铳,弓箭,弩矢等物,俱由朝廷提供,延绥所做的,不过是些修修补补的事情。 汤纶觉得要解决铁料的问题,只能向外想办法了,陕西,山西,以及草原,这三方面,草原是不用去想的,因为他们自己也没有铁料的。 陕西方面,由于刚刚与洪承畴达成了共识,此刻若是从陕西去想办法,难免不会使得双方的默契被打破。 汤纶明白了,自己能想的办法,便只能是在山西了,可山西之地,也有朝廷大军驻扎,要打山西的主意,也需要一副好牙口才行。 赵胜见汤纶思虑良久,不由道:“先生难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不成。” 汤纶听了这话,有些尴尬,他倒是知道几处铁矿所在,可都不是如今的义军能吃得下的。 可要汤纶承认自己自己找不到解决义军铁料的方法,汤纶觉得自己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大帅,汤某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汤纶问道。 “但讲无妨。”赵胜答道。 “在下以为,大帅作为义军首领,心思不该放在铁料这些小事之上,这些事交给范进先生处理就是了,大帅还是该关心些大事才好。汤纶义正言辞的说道。 赵胜初听这话,却得有些道理,可细细琢磨,却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铁料可不是小事,且不去说燧发枪的事,就是平常的刀剑长矛,甚至是箭头等物,也离不开铁料的。 更不要说各种农具的冶炼,自己军民所用各种生活用品,例如铁锅,刀具,都是离不开铁料的。 赵胜正想反驳汤纶这番话时,刚出去的赵贲又进来了,赵胜不由问道:“发生了何事?” 赵贲答道:“张家口的梁嘉宾先生,在街上和人打起来了!” 哦 “怎么回事,不是叶副帅和他在一起的嘛,怎么会在榆林与人发生了冲突。”赵胜问道。 “与梁嘉宾打起来的人是胡将军的义兄。”赵贲说道。 “胡老二的义兄,你说是潘仁?”赵胜问道。 “正是潘仁!”赵贲如实说道。 “大帅,我们的铁料要靠这梁嘉宾去购买,万不可让潘仁伤着了他。”汤纶出言道。 汤纶正不知怎么结束关于铁料的话题,潘仁与梁嘉宾争斗的消息,却是来得正好。 赵胜听了这话,却是道:“那也未必,让潘仁教训教训他也好,反正我看着那梁嘉宾就来气。” 汤纶听闻这话,却是有些好奇了,梁嘉宾与汤纶今日不过是第一次见,赵胜怎么对他产生了如此之大的怨念。 汤纶自然不知道,赵胜对梁嘉宾的怨念,是从后世带来的,是出于一种仆素的种族情怀。 赵胜命赵贲先去备马,然后便和汤纶一起走向门外。 走到马旁,汤纶正想上马,却被赵胜拉了一下衣袖,然后道: “汤先生,不急,先让他们打一会儿再说,潘仁不会吃亏,你不用为他着急。” 汤纶听了这话,自然没有上马,与赵胜牵着马,往潘仁与梁嘉宾发生冲突的地方走去。 汤纶边走心里边吐槽,我是为潘仁着急嘛,他一个土匪头子,他会吃亏,那才是怪事一桩呢。 我担心的是梁嘉宾好不好,铁料的事还要靠他呢,要是潘仁将他打出个好歹,汤纶却是想不出该如何解决铁料的问题。 眼看将要走到事发之地后,赵胜说道:“咱们快上马吧,希望不要出事才好。” 赵胜说话时的表情很认真,好像刚才牵着马,在榆林街头慢悠悠走的人不是他一样。 “大帅,且慢!”赵贲出言道。 赵贲话一出口,便从身上取出了一个水壶,只见他拿起水壶,便向着马儿身上泼起水来。 待水泼完后,赵贲才道:“大帅,如今这个天气炎热,马儿该出些汗才好。” 汤纶只认为见过些世面,可看着赵贲一副本就如此的嘴脸,不由得担心起来,赵胜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做亲卫首领,到底好还是不好。 赵胜却没有汤纶的想法,他用赞许的眼神看了赵贲几眼,然后便夹了夹马腹向事发之地而去了。 答,答,答 驾,驾,驾 赵胜三人在很远处便闹出了动静,事发之处的人,都向着他们看去。 赵胜也看清了事发之处,乃是一处十字街口,旁边是榆林最豪华的几座酒楼,此刻酒楼里早已人去楼空。 榆林城与别处不一样,这里的人闻惯了血腥味,所以对麻烦也是格外的敏感。 当潘仁与梁嘉宾起了冲突后,原本还在酒楼与街上的人,都躲在了暗处,悄悄的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因此赵胜到了街口时,除了看他对峙中的双方,竟然一个旁人也没看到,不由让他感叹,榆林人居然没有看热闹的天性。 第二百零九章 赵胜一到恩怨消 “”哈哈哈。” “赵大帅,久违了!” 潘仁见到赵胜后有些阴阳怪气的打着招呼。 “原来是潘兄,这位是我的客人,不知道潘兄为何要为难于他?” 赵胜指着梁嘉宾说道。 “为难,赵大帅这话说得有些不中听了,我潘仁怎么敢为难赵大帅的客人!”潘仁道。 “赵大帅,是他先撞到了我,我大哥不过是为我出头而已!”潘小九在一旁帮腔道。 “大帅,在下只是不小心碰到了这位小兄弟,这一点叶副帅可以为我做证!”梁嘉宾急忙解释道。 “大帅,潘兄弟,依我看这不过是一场误会,不如就此打住,今日也算是大打不相识了,大家相互交过朋友!”叶显忠听了梁嘉宾的话后,立刻开口说道。 叶显忠说完话,眼神不住的在赵胜和潘仁的脸上逡巡,希望可以看出些什么来。 今日这事,发生得太过于蹊跷,本来街上就没有什么人,好巧不巧的,潘小九与梁嘉宾这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竟然在路中央撞上了。 随后便发生了激烈冲突,说什么潘仁一伙人也不听,像是被点燃的炮杖一样,怎么也停不下来。 以至于小小的一场纠纷,弄得榆林城里人尽皆知了,要说没有猫腻,叶显忠说什么也是不相信的,只是他却不知道这猫腻在何处。 “潘兄,看在我的面子上,今日这事就这样算了罢!” 赵胜是如今的榆林之主,他不想去猜测,也不用去猜测,今日的事情有什么猫腻,他只需要让事态沿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即可。 “好,既然赵大帅开口了,我潘仁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今日之事,便就这样了结罢!”潘仁开口说道。 “多谢这位英雄高抬贵手,还请留个住处,待会儿我好让人上门送上礼物,聊表谦意!”梁嘉宾开口说道。 “不用了,在榆林赵大帅说罢了,那便是罢了,用不着弄什么谢意不谢意的,反正我们兄弟皮糙肉厚!”潘仁摆了摆手说道。 梁嘉宾听潘仁如此说,便也不再坚持,他这次到榆林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与潘仁的冲突,对他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叶显忠心中觉得事有蹊跷,梁嘉宾走南闯北,自然心中也有觉察,只是他如今在义军控制下的榆林,人生地不熟,能做的不过是广交朋友,少树敌人。 他有意用金钱开道,与潘仁化解误会,虽不说交个朋友,但是表达一下善意却是可行的。 但是潘仁不给他面子,他自然不会上赶着去热脸贴冷屁股了,他梁嘉宾再怎么说,在塞北的商圈也算是有些地位的了。 梁嘉宾觉得潘仁只要还在塞北厮混,便少不得会与他们山西商帮打交道,日后他便会明白,今日他拒绝的是个什么人物! 潘仁没有去管现场众人的想法,只与赵胜打了个招呼,便领着潘小九等人走了。 叶显忠与梁嘉宾见潘仁走了,他们也与赵胜告别,想着先离开众人的视线。 “梁先生今日之事,是赵某人的错,还望先生不要介怀!”赵胜对着梁嘉宾说道。 “大帅言重了,是梁某人不小心,惹到了哪位潘兄弟,与大帅却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梁嘉宾连忙说道。 “好了,梁先生的意思,本帅已经明白,只是事情毕竟发生在我的地盘,稍后我让汤先生送些本地的特产,算是我作为主人家的一点心意!”赵胜脸带诚恳。 汤纶以及赵贲等人都惊呆了,万万没有想到赵胜还有这样的一面,他们可是亲眼目睹过,赵胜在往这里来时的动作的。 那动作和态度,分明是恨不得潘仁把梁嘉宾打死了事,这会儿却说要表现些主人家的心意,前后差别之大,实在超出汤纶与赵贲的想象。 赵贲觉得自己为了在赵胜身边站住脚,做的事情有些不要脸了,可是如今看了赵胜的这一番做法,他才明白自己还是太要脸了些! 汤纶想的却与赵贲不同了,他感受到了,赵胜对梁嘉宾的恨。 恨,是一种恨不得马上挖坑把对方埋掉的恨,汤纶觉得这种情绪产生得莫名其妙。 他是知道的,赵胜与梁嘉宾可是从未打过交道,可赵胜却对梁嘉宾产生了这样浓烈的恨,太不可思议了! 汤纶觉得恨也好,爱也好,这些情绪都不会凭空产生的,他觉得自己对赵胜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他一直觉得赵胜如同一团迷雾。 赵胜来自后世,他知道扬州十日,他知道嘉定三屠,他知道未来会有无数的人,因为梁嘉宾为代表的八大皇商通敌卖国而死,因此他不能不恨梁嘉宾。 赵胜对正常的商业贸易是支持的,他允许商人通过,互通有无,东买西卖的方式发财。 比如一直与他同进同退的张员外一家,即使张员外日后成了沈万三那样的富商巨贾,他也不会产生什么其他的想法! 可是他不能忍受,为了利润,为了生意,而忘记自己的立场,出卖自己祖宗的这类叛徒。 梁嘉宾这样的人便是记不得立场,忘记祖宗的叛徒,因此赵胜恨不得他们去死! 只是赵胜更明白,自己目前还不能这样做,他需要梁嘉宾为他运来盐,为他买来铁,梁嘉宾还有利用价值。 至于让汤纶带些土特产,不过是句漂亮话罢了,再说了榆林那有什么土特产,除了黄沙,还是黄沙而已。 汤纶去的目的,只是向梁嘉宾传达自己想要买铁料的想法,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关系着遂发枪的制造。 赵胜心中对目前义军的各项事务,有一个轻重缓急的排名,粮食问题是最紧迫的,遂发枪则是最重要的,比土豆这种高产作物还要重要。 因为赵胜深知,没有武力守护土豆这种高产作物,无异于稚子抱金过市,这样的行为太过危险! 要知道如今在榆林周边的这些个势力,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洪承畴就不说了,整个就是义军的魔咒,自从领兵以来,就没有那支义军在他手里占过便宜。 至于如今在安塞一带声威大振的高迎祥,如今也是十几万人马在手。 虽然赵胜知道他的这些人马,只是个噱头,可高某人在历史上,是第一个将闯王的名头打响的人,差一点成了大明王朝掘墓人,虽然最后兵败被杀,可也算得上人杰。 至于如今流窜到了山西的王嘉胤,虽然顶了个赵胜老丈人的名头,可赵胜知道,只要机会合适,这个老丈人对他这个女婿是不会客气的,更何况目前只是准女婿呢。 赵胜想到目前的险恶局势,脸上愈加显得诚恳了些,看起来真像是有些对不起梁嘉宾似的。 梁嘉宾虽然来榆林与赵胜谈生意了,可并不代表他看得起赵胜,在他看来义军都是一群愚蠢的贪览的土鸡瓦狗罢了。 赵胜只是个运气有些好的土鸡瓦狗,他是为了利益,才不得不来与赵胜虚与委蛇,因此赵胜的诚恳在他看来并不重要。 “大帅,如此,在下便先告退了!”梁嘉宾保持了一个成功商人的那份得体与自然。 赵胜看着远远离去的梁嘉宾与叶显忠,然后对身旁的汤纶道:“汤先生,你去与他谈铁料的事,不管什么价,我们都接受,只要他能运到榆林!” 第二百一十章 潘仁巧夺铁料银 一天的时间很快便过去,赵胜已忙碌了一天,夜色已经再次笼罩了整个榆林指挥使衙门。 赵胜望着夜色,不由得入了神,他想到了已经战死的胡老二,想到了从五十人的队伍,到如今几十万人的榆林,他想到了这个过程的一切,那些逝去的,那些不可挽回的。 赵胜在夜色还没有完全笼罩指挥使衙门时,派人将潘仁叫了进来,他们谈了很多,直到夜色完全笼罩衙门很久后,潘仁才离去。 潘仁的离去,不仅仅是离开指挥使衙门,而是离开榆林城。 赵胜想要说服潘仁加入义军,留在榆林与他一起战斗,可潘仁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会儿,便拒绝了他。 潘仁的拒绝,在赵胜的预料之中,这个被自己踩着起家汉子,不会屈居于人下,他就像草原上的雄鹰,要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飞翔在高空之上。 尽管高空之上很孤独,尽管高空之上会遭遇猎人的射杀,会遇到各种问题,可是他依然愿意做雄鹰,而不是笼中鸟。 既然留不下来,赵胜自然不会勉强,不为我用便为我杀,这些在赵胜看来不过是些愚蠢的想法。 时势造英雄,这是历史规律,那些认为英雄造时势的不过是些狂妄的自我妄想,赵胜明白,他只需要将燧发枪造出来,他便站在了时势这一边了。 更何况不看僧面看佛面,胡老二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赵胜不仅不会为难潘仁,他还要给潘仁安排光明的前途! 对于找梁嘉宾买铁料一事,赵胜肯定梁嘉宾一定会答应,有商路的事情在前,梁嘉宾自然不会推却。 而且赵胜不打算在价格问题上与梁嘉宾纠缠,无论梁嘉宾报一个什么价,赵胜都会接受。 因为在赵胜的安排里,即使把整个榆林的金银给了梁嘉宾,他也带不走一文钱。 赵胜告诉潘仁,梁嘉宾会着带一笔金银出城,这个消息对于想要重整声势的潘仁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有了金银,他便可以招兵买马,他便可以扩充势力,对潘仁而言这是一个阳谋,是他无法拒绝的诱惑。 至于会不会伤害到梁嘉宾,潘仁自然不会去考虑的,他们本就是马贼,打劫不过是家常便饭,如果考虑受害者,早就饿死了帐了! 对于梁嘉宾,赵胜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占便宜的,尽管他榆林城中不缺金银,可他也不想让梁嘉宾带走一文钱。 所以赵胜决定来这么一出一女嫁二夫的戏码,他要梁嘉宾不仅要为他买铁料,还要他自己掏腰包去买。 打通草原商道的利润,自然远远超过赵胜买铁料支付的这点钱,对梁嘉宾等人而言,不过是些小钱罢了,毛毛雨而已! 在赵胜想着过往的一些事时,潘仁已经收拾好来到了榆林城门之下,他恨不得飞出城去。 潘仁在赵贲的陪同下,带着潘小九等人出了榆林城,他回头看着夜色中的榆林,心中觉得放松了许多。 赵胜虽然打定主意,不会对潘仁等人怎么样,可是潘仁心中却不能笃定,赵胜没有对自己发难的心思。 特别是知道胡老二战死之后,他愈加觉得焦躁不安,此刻出了城门,便有些复得返自然的感概! 至于赵胜送他的礼物,他自然是全盘接收的,只是如今身边人手有些不足,他还要再做些安排才好。 ………… “停下来!” 不对劲,这是梁嘉宾下意识的感觉,他觉得气氛过于压抑,五六月的季节里,天空中鸟雀也没有一只,这有些太不对劲儿了。 “不知前面是那位英雄,这是张家口梁家的车队,还请英雄给个薄面。”梁嘉宾对着前方空旷无人之处大声说道。 梁嘉宾的声音随着风声四散而开,可前方并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一眼望去依然是空旷无人之处。 只是这样的情况,并没有使梁嘉宾的戒备心放下,反而让他冷汗直冒。 有经验的人都会知道,寂静便代表着危险,而眼前如此的寂静,便意味着极度危险。 在边墙这条贸易线上,经过多年经营,所有的土匪马贼都会给张家口八大家一些面子。 可是梁嘉宾报出了张家口梁家的字号后,对方却没有任何回应,摆明了就是不给他梁家面子。 所以弄不好,今天他梁某人就要折在这里了,这样的情况,由不得梁嘉宾不冒冷汗。 “英雄,梁某人愿意献上所有的财物,请英雄放我等一条生路。”梁嘉宾对着空旷无人的前方继续喊道。 “掌盘子说了,放下财物,今日暂且放你等一条生路。” 梁嘉宾话音落下之后,便有一名蒙着黑色面巾,骑着一匹三四岁的马匹向梁嘉宾等人的所在而来的骑士。 “英雄,在下张家口梁嘉宾,还请报个名号。”梁嘉宾大声的说道。 哧!!! 梁嘉宾话音刚落,只见那蒙面骑士,快速的张弓搭箭,一支利箭便射在了梁嘉宾的马前。 “阁下想必也是明白人,看了我这身打扮,难道阁下你还不明白嘛?”那蒙面骑士平静的说道。 梁嘉宾自然明白对方蒙面便是不想暴露身份,若对方真的想说,又怎么会不以真面目示人。 梁嘉宾的问话,不过是试探罢了,听了那蒙面骑士的话,他便知道对方定是积年老匪了,光是这份警觉,便不是这几年突然起来的义军所能具有的。 梁嘉宾对义军是有些打骨子里便瞧不起的偏见,而偏见注定会影响人对事物的判断。 梁嘉宾刚才脑子里第一个怀疑对象便是赵胜,因为赵胜给他的条件太丰厚了些,他报的价,赵胜派来的汤纶居然直接答应了下来,这让梁嘉宾觉得有些奇怪。 原本汤纶说起让他帮忙买些铁料时,他还以为是赵胜想要从他这里得些好处的。 可是汤纶好像并不怎么在乎价格,而且还给他预付了所有的钱款,这样干脆的态度,梁嘉宾行商几十年还是很少碰到的。 梁嘉宾一直便在想着赵胜的用意何在,直到他发现了有人埋伏他,他便以为是赵胜指使的。 蒙面骑士的话,分明是表明了这一次的遭遇,与赵胜没有多大的关系,梁嘉宾便自然的放下了对赵胜的怀疑。 梁嘉宾此刻并不是没有还手之力,他此次来榆林也是做了些准备的,除了联系了叶显忠之外,他带的这些随从也是见过血,敢拼命的狠角色。 只是梁嘉宾乃是腰缠十万贯的巨商,自然不会为了赵胜预付给他的这些金银便与蒙面骑士一方的人拼命。 更何况他并不能判断蒙面骑士一方的实力如何,但是对方能刚好在这个地方拦下自己,梁嘉宾觉得他们的实力不容小觑。 既然对方表明了只为金银而来,梁嘉宾自然不会傻乎乎的去拼命的,毕竟这些金银对他的身家而言,不过是九牛之一毛。 梁嘉宾很洒脱的对着蒙面骑士一抱拳,便招呼着自己的随从而去了,看上去很是洒脱,颇有些富商巨贾的大气。 哒哒!哒哒!哒哒! 在蒙面骑士的身后,出现了十几个背弓跨刀的蒙面骑士,他们驱马走到了先前那个蒙面骑士身旁。 “小九,不错,今日你立下大功了!”其中一个蒙面骑士说道。 “哈哈哈,还是大哥神机妙算,那姓梁的居然真的跑了,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先前出现的那个蒙面骑士一把扯掉自己的面巾,赵胜在此便会认出这人就是潘小九。 原来潘仁出城之后,便去联系帮手,可是他身边只有十几个老兄弟,原来对他恭敬的人都只是虚言搪塞。 潘仁眼看着梁嘉宾便要离去,可是帮手一个也没寻着,他便急中生智,安排了这一出空城计。 从结果来看,潘仁的计划很成功,梁嘉宾果然没有为了金银与他们拼命,而是选择了要命不要钱。 其实在潘仁的计划里,梁嘉宾如果真的要钱不要命,他也不会与之硬拼,而是会带着自己的这些兄弟,来一个走为上策。 不过此刻事情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了,他夺下了这笔金银,靠着这笔财富,他很快便能拉起队伍,毕竟草原上愿意为钱卖命的人多的是。 第二百一十一章 刘景岩再入榆林 在梁嘉宾走后没有几日,榆林又迎来了一个重要人物,刘景岩之子刘希尧。 刘景岩一身素白的衣衫,头戴白巾,形容枯槁,看得出来丧父之痛使他格外的难过。 “小刘先生,还请节哀,逝者已矣,不要过于悲伤才好!”汤纶上前对刘希尧说道。 “多谢汤先生关怀,只是丧父之痛,刻骨铭心,希尧岂能不悲!”刘希尧说话有气无力。 “唉,刘老先生的过世,我们都很难过,只是还请先生爱惜有用之身,义军的大业还要靠先生襄助!”汤纶开口说道。 刘希尧听了这话,原本无神的眼中瞬间有了精神,只是那精神来得快,去得却更快。 “希尧如今身心俱疲,怕是不堪为义军所用,如今心里想的便是好好的为父服丧守灵。 汤先生,希尧这里有一封书信,还请先生代为交予大帅。” 刘希尧见汤纶收起自己的书信,便迈步向着城内的刘宅而去,步履很是蹒跚。 刘希尧艰难的走到了刘景岩的灵前,他跪倒在地,口中说道:“父亲,孩儿来晚了!” 刘景岩的死很是突然,但这个事情对刘希尧而言,却是早在预料之中了。 刘希尧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当米脂的事情发生之后,刘希尧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 如今米脂老家的刘宅,已然是门前冷落鞍马稀,刘景岩制作人甫的事情终究是暴露了。 对于乡间的士绅而言,发生在本土本乡的事情,本来应该就了如指掌的。 尽管刘景岩是乡绅们在义军里的代言人,可是他们却也不想与一个人魔打交道。 人魔,这是刘景岩给刘希尧的书信里说的话,这是他对自己的评价,刘景岩终究还是个有良知的读书人。 对于自己父亲的死,刘希尧想去怪一些人,只是他想来想去,发现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刘希尧知道自己父亲的心愿,他想让米脂刘家,成为天下皆知的望族。 为了这个目标,刘景岩年少时刻苦读书,想要登科举第,想要一举闻名天下知。 只是科举不成,年长后潜心家业,刘家遂成这片区域里最有影响力的大族。 只是天下时势却不好了,如今世间纷乱四起,即使是刘家这样的米脂望族,也觉得不太安全了。 为了应对已经出现的乱局,刘景岩选择了赵胜,只是事情的发展,也没有完全按照刘景岩想的那样发展。 刘希尧被迫回乡守孝,义军的安危也在旦夕之间,在绥德之战的那些日子里,刘景岩虽在后方,可是他常常会为了前线的消息从梦中惊醒。 仗打到了关键的阶段,义军陷入了断粮的危机,一旦绥德失守,榆林定然不保,义军最后只会沦为流寇。 这在刘景岩看来,是万万不能接受的事情,尽管他明白,沦为流寇的义军,不一定没有翻身的机会。 若刘景岩还能再年轻个十来岁,他还敢与赵胜一同流窜天下,可是刘景岩已是六十几岁的老人了,他的儿子都是四十几岁了,他已是没有这样做的资本了。 刘景岩从来都是一个狠得下心的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所以他在米脂制造了人甫,他也让风寒带走了自己的生命。 刘景岩走了,一场风寒结束了他的生命,可是他却给刘希尧留下了丰富的资本。 如今义军上下,负责政务的人,多是由刘景岩从乡绅里选取的,这是他留下的人脉。 最重要的是,他用一生的名声,在赵胜那里留下了忠诚可靠的印象,只要赵胜还在,刘家人永远便是赵胜的心腹。 刘希尧一边哭泣不止,一边想着自己父亲留给自己的话,光大刘氏家族。 可刘希尧心中却并不想照着刘景岩的话去做,诚然,赵胜是他们父子选择的明主,有成为天下共主的潜力。 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刘希尧更是清楚明白,要成为一将,尚要万骨铺就,若要成为天下共主,更加不知道需要多少白骨了。 刘希尧觉得自己已然悟了,在老家的日子里,他终日里读的是黄庭,学的是清净无为的道家之法。 刘希尧对于功利的热情顿消,至于家族强盛,光耀门楣,在刘希尧看来,随缘即可,强求不得。 怀着这个目的,刘希尧给赵胜写了一封书信,表示自己想要为父亲守灵三年。 ……… “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赵胜将刘希尧给他的信扔在了地上,对于刘希尧想要守灵三年的想法,赵胜很生气,有些接受不了。 “大帅息怒,父死子守孝,不过是人之常情。”汤纶捡起地上的书信对赵胜说道。 “先生你是知道的,如今咱们不过是个草台班子,除榆林之外,那个地方所用之人不是刘老先生举荐的。 若是我今日让他刘希尧去为父守灵三年,底下这些人怎么说我,忘恩负义,过河拆桥,这是想要陷我于不义之中呀!”赵胜有些着急的说道。 “大帅,今日我见小刘先生身形枯槁,心中满怀丧父之痛,想来他并没有什么恶意!”汤纶轻声的说着。 汤纶并没有看刘希尧给赵胜的信,但他知道赵胜很生气,想必信中说的话,是赵胜很不想听的。 如今的赵胜经过历练,喜怒早已不形于色了,可他还是大发了雷霆,信中说了些什么,汤纶不用去看也猜得到一些了。 不过汤纶终究没有选择落井下石,当初他针对刘氏父子,说到底是为了义军的大局,不是因为个人恩怨。 如今刘景岩已死,今日又见到刘希尧的那一番模样,汤纶便为刘景岩说了几句好话。 “汤先生,刘希尧说他不能为我效力,一来是丧父之痛,心志动摇,二则是感到近日齿摇发落,精力不济。 还在信中说什么恐怕不久于人世,唯有一儿一女,请我代为照顾,下辈子再来衔草结环! 你说,这是些什么话,我赵某人难道是个不能容人之辈嘛,未免太小看于我了吧!”赵胜有些苦恼的说道。 “大帅,小刘先生也是四十几岁的人了,离知天命之年已是不远了,近日来又逢父丧之痛,难免有些悲观!”汤纶看着赵胜说道。 赵胜看着汤纶一本正经的说出这话,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明朝,可不是后世,四十几岁的人还可被评为有为青年。 赵胜看着汤纶问道:“如今的局面可离不开刘希尧的,依先生之见,该当如何是好!” 汤纶答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而已!” 后世人记载这一段史实时,只用了一句,“初,希尧欲归乡守孝,帝入刘宅,彻夜之后,帝命希尧处理上下政务,希尧听命而从之!” 第二百一十二章 收获的喜悦 时间如同白驹过隙,转眼间夏天已然过去,秋天悄然的到来了。 进入秋日的榆林陷入了一片忙碌之中,赵胜在绥德之战后的各项安排都进行得很顺利。 托梁嘉宾买的铁料早已送达了榆林,五百杆燧发枪早已打造完毕,并且已经装备到了亲卫队之中。 亲卫队虽由赵贲任统领,可赵胜却将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了燧发枪的训练之中,军务有韩胤与汤纶负责,政务则由范进与刘希尧处理。 赵胜每日里与亲卫队的士卒同吃同卧,一起研究遂发枪的战术战法,如今到是创设出了几套关于遂发枪的战法来了。 如今的亲卫队,又是赵胜麾下战力第一的军队了,当遂发枪连射之时,即使是如今榆林城里武艺最高的韩胤也表示难以抵挡。 更快的射速,更高的命中率,以及更远的射程,都大大加强了火铳的威力。 韩胤在看了亲卫营的操练之后,对赵胜语重心长的说道:“今日方才相信,大帅所言,火器为未来战争之主宰。” 韩胤见了遂发枪的威力,觉得心神有些被震撼了,可对于赵胜而言,这不过是一个开始,以后还会有后装枪,还会有连发枪。 只是如今的基础,还不能支持他去做这样的改变,赵胜能做的只是给胡汉多一些支持,希望他可以早日造出后装枪,早日造出连发枪。 当然现今说这些为时过早,如今维持义军战力,还是要靠敢打敢拼的手持白刃对敌的士卒。 这几月里,韩胤负责的中军营,也已经重组完毕,除了开始的那八千多伤卒,又从各处招募了一万多人,现今榆林中军四营,各有五千五百人马。 如此一来,加上马继先所统领的石嘴驿一万五千人马,赵武所统的一万骑兵,以及王寿驻扎在环县的五千人马,赵胜麾下堪战之兵,已有四万三千余人了。 诚然,这点兵马,与高迎祥以及王嘉胤号称的十几万人马相比,是有些不足。 可若论战力的话,赵胜相信无论是高迎祥也好,王嘉胤也罢,赵胜领着榆林中军这四营兵马就能战而胜之。 赵胜的信心并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建立在如今榆林中军四营兵马的实力之上的。 首先是榆林中军四营全面实现了骡马化,这是一支真正的骑马步兵。 快速的机动性,给了指挥者更多样的战术选择。 《六韬》有言,骑者,军之伺候也,所以踵败军,绝粮道,击便寇也。 赵胜之所以能做到这样的事情,首先要感谢的便是梁嘉宾,正是因为他打通了草原上的商路,赵胜才能买到足够多的骡马。 为了买这些马匹,赵胜已经掏空了整个榆林库存的金银,在商路没有开通之前,赵胜拥有金银无数。 到了今日,榆林的银库里,连只耗子都看不到了,这些金银全都进到梁嘉宾等人的口袋里去了。 对于赵胜这么大规模购买马匹的情况,梁嘉宾等人其实是犹豫过,因为他们并不想义军的实力过于强大。 不过当他们将第一批马匹卖给赵胜之后,这些犹豫便一股脑儿的消失了。 因为他们卖给赵胜的马都是一些弩马,并不能装备骑兵,也不能用于两军阵前。 不过梁嘉宾等人看到赵胜用这些马训练骑兵时,他并没有站出来提醒。 梁嘉宾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一是因为他还想用这些弩马从赵胜这里换取金银。 二是他不想义军太过强大,相比于赵胜合作,他觉得和大明朝的官儿合作还要更好些,总之他是希望义军早日被剿灭的。 骑马步卒的威力,自然不是梁嘉宾这等商人所能想象的,因为他们早已习惯了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的战法。 赵胜将中军四营,全部训练成骑马步兵,可不是为了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种传统的战法。 与洪承畴在绥德一战之后,赵胜反思了很多,他明白硬碰硬的战法,他要想战胜官军,还要走很多的路。 苦思冥想之后,赵胜想到了八个字,敌进我退,敌疲我打,这是伟人总结的以弱胜强的经典战法。 赵胜明白,要进行这样的战法,速度是最关键的,在这个时代,拥有高度机动性的无疑便是骑兵。z 可是一个合格的骑兵,比黄金还要珍贵,在绥德之战中,马继先领着一万骑兵,却被官军五千骑兵牵制。 其原因便在于,马继先所领的骑兵并不能说是真正的骑兵,称之为骑马步兵更为合适。 所以尽管有人数的优势,有马继先这位优秀的统帅,义军也并没有占到便宜。 尽管骑马步兵有各种不足,可是他们高度的机动性便胜过一切。 尽管梁嘉宾卖给赵胜的是些弩马,可是用于驮运物资,兵器,粮食,确是足够了。 ………… 崇祯三年的秋天,对于榆林的百姓而言,是一个收获的季节,他们抢种在地里的粮食,虽然有些减产,可是收成用于维持口粮却足够了。 赵胜并不打算在今年就从百姓的手里收一些粮食,义军用于开支的粮食,这几个月靠着王寿和赵武已经解决了。 义军如今已经摆脱了粮食危机,元气也恢复了几分,赵胜不用再终日里都战战兢兢了。 对赵胜而言,这几个月的日子过得太难了,这是他造反以来最难的日子了。 因为他知道,在刚过去的那个夏天,无论是洪承畴所领的官军也好,还是高迎祥以及李自成的义军也好,只要有一方对自己发难,他就不得不放弃榆林这块好不容易得来的根基之地。 好在刚刚过去的夏天里,并没有人对赵胜所占领的榆林发难,因为在安塞一带,洪承畴和高迎祥打得是难分难舍,打得是不可开交。 突然崛起的高迎祥,给大明朝廷制造了无数的麻烦,可确为赵胜争取到了难得的发展良机。 只不过他最近的日子有些不太好过,洪承畴很猛,如今在陕西地面上闯出过名头的义军,都被他狠狠的揍过,从王嘉胤,到赵胜,再到如今的高迎祥。 与前两者不同的是,高迎祥在开始的时候,与官军打得是不相上下的,因为他起家的本钱,是三千久经战阵的官军老卒。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本钱,洪承畴才会选择先放赵胜一马,然后迫不及待的去对付洪承畴。 据赵胜得到的消息,高迎祥已经打算带着人远走山西,去和王嘉胤会合,在山西那个地界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高迎祥这样的选择赵胜与汤纶早有预料,只是站在赵胜的角度来说,他希望高迎祥能够再坚持一段时间,最好能够坚持到崇祯三年过去。 第二百一十三章 挥剑欲斩千里外 榆林城。 赵胜与汤纶、韩胤、范进以及刘希尧,一同骑马来到了城门之下,赵贲与赵老实领着亲卫队早已在城外候着了。 赵胜决定趁着秋收之际,到如今管辖下的各个县城以及乡里去视察一番。 “好了,各位,就送到这里了。”赵胜对着众人拱手道。 “大帅,若是榆林遇到大事,一时又联系不到大帅,我等该如何处置。”范进问道。 赵胜看了看眼前几人,然后道:“若是政务方面,由范先生与希尧商量着办即可。 若是紧急军务,则由汤先生与老韩共同处理,日后再报与我知晓即可。” “若是既涉及军务,又与政务牵连,事情又该如何处理。”范进又问道。 赵胜听了这话,立刻道:“若是既有军务又涉政务,你等可先搁置,待我回来处理!” “若是万分紧急,又该怎么办呢?”范进又问道。 赵胜听了这话,立马道:“若是万分紧急,便由汤先生作主。” 范进听了这话,立马拱手道:“遵命!” 汤纶也拱手道:“汤某人听命!” 赵胜也不与他们多说,轻轻踢着马腹,便向等在一边的亲卫营而去了。 城门下范进的这番发难,其实早有预兆,在赵胜宣布巡视计划后,便开始酝酿了。 在汤纶与范进等人看来,赵胜这个时候选择出去巡视,其实是不太合适的。 因为如今赵胜是义军的主心骨,虽说还有个副帅叶显忠,可都知道,那只是瞎子的眼睛,纯粹的摆设。 另一方面则是,榆林之外的治安情况并不怎么好,匪徒三五成群,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出问题。 汤纶与范进这几日,已经多次劝说赵胜,汤纶道:“大帅身系数十万人的荣辱富贵,不可轻易冒险。” 范进则道:“大帅,请安坐榆林即可,范进愿意替大帅去巡视各县。” 汤纶与刘希尧以及范进说破了嘴皮,赵胜也没有丝毫动摇的样子,所以才有了城门下这一番逼问。 赵胜不在的日子里,榆林城里遇到大事何人作主,这是赵胜一直以来最为重视的问题。 赵胜对于义军中的小山头,一直心怀忌惮,可是汤纶他们的此番逼问,却并不让赵胜为难。 关于自己走之后,谁人代他作主,在赵胜看来,此刻在场之人皆可,他不担心大权旁落。 因为新近编成的中军四营,赵胜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他们会听从自己的军令。 之所以有这样的把握,一是因为韩胤乃是中军四营的总教头,负责主持中军四营的军务。 韩胤是陪赵胜从一无所有,到如今小有所成的贴心人,这份经历,值得赵胜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他。 赵胜有这样把握的底气,除了韩胤之外,其二便是由于如今中军四营的兵员构成。 中军四营如今的核心,全是随赵胜在绥德出生入死的老卒,如今中军四营的军官,大多数都是这些人担任的,所以赵胜无比的信任他们。 只要中军四营一直忠于赵胜,那么赵胜出外之时,谁人负责主持榆林事务,便成了一个很好作出的选择。 有了这样的底气,赵胜出外巡视,任旁人如何说,也不能改变他的想法。 更加关键的问题则是,出外巡视只是赵胜离开榆林的借口而已,他的真实目的,是为了觊觎已久的梁嘉宾等人的家产。 这几个月,梁嘉宾领着商队,已经走了好几趟草原了,榆林城里的金银同时也被他们全赚走了。 因此赵胜便决定对梁嘉宾的八大家动手了,赵武在大边之上,早已为他准备了三千骑兵,赵胜这边只要赶到大边,便能会合三千骑兵,直奔张家口而去。 赵胜为了这一天,等待了很久,自从见到梁嘉宾之后,就有了这方面的打算,这几个月以来,他也为此准备了很多。 这些日子,赵胜虽然表面上在与八大家合作,可是他的探子早已深入张家口,甚至在八大家的老家介休,赵胜也派出了探子。 而且据赵胜得到的消息,九月二十三,乃是八大家之首范家家主,范永斗的生辰之日。 八大家虽说是八个家族,可是范家在满人那里更能说得上话,因此范家便成了这八大家实质上的领头羊,当家人。 以范家为首的八大家,虽然出卖了很多大明的情报,向满人走私了很多盐铁、粮食,所犯之罪,人人得而诛之。 可他们毕竟不是愚蠢的草包,他们财雄势大,上有朝廷大员充作保护伞,下有边境之人甘为爪牙,要对付他们,不比打下西安城容易多少。 为了这次行动能够取得成功,赵胜只与韩胤商量过,其余人等一概不知,不仅汤纶,刘希尧等人不知实情。 就连在边境为赵胜准备了三千骑兵的赵武,到了此刻他也还被蒙在鼓里,什么情况也不知道。 这是赵胜第一次,自己独自筹划的行动,保密是他最为重视的事情。 赵胜清楚的知道,这次行动若是顺利,凭借八大家的身家,至少能够让义军少奋斗十年。 可要是因为泄密,导致行动失败,且不说再难有这样的机会,就是八大家的反击,也会让赵胜倍感艰难。 现如今官军进剿不利,不过是被粮饷拖累,若是有充足的粮饷,官军围剿义军的效率将会提高很多。 九月二十三,不光是范永斗的好日子,也是赵胜斟酌已久的动手之日。 据赵胜得来的消息,在九月二十三这一天,范家将在张家口大摆宴席。 届时,不仅八大家的当家人会全部到齐,平日里与他们有利益关联的各类人物,也会到张家口祝寿。 只有在这个日子动手,才能最大限度的毁灭八大家这个盘根错节的势力。 赵胜不会天真的认为,靠着他的五百亲卫与赵武准备的三千骑兵,便能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将八大家彻底的斩草除根。 赵胜没有这样的想法,可是最大限度的消灭八大家,却是他要去追求的一个结果。 正是基于这一考量,赵胜才将袭击的日子定在了九月二十三这一天。 榆林距离八大家所在的张家口有一千五百多里的路程,是真正的千里之外。 赵胜这一次打算从草原借道,以一日八十里的速度直奔张家口而去,若是没有意外,赵胜会在二十天之后,抵达张家口。 如今已是九月初二,离九月二十三,也只有二十一天,因此留给赵胜的时间并不多了。 赵胜在城门口拜别了众人后,便快马加鞭的直奔大边,会合赵武为他准备的三千骑兵去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恶意昭昭无人惩 张家口,又称之为,张垣或者武城。 其地属顺天府管辖,乃是沟通北直隶与蒙古之要道,商旅不绝于道,也是晋商八大家对蒙、满贸易之基地。 在张家口高耸的城墙之内,有一处,平常人都不得接近的地界,这里便是八大家的重要人物的居所。 这几日,这处平常人不得擅自接近的地界,对城内的厨子、手艺人以及帮工们却放开了限制。 至于原因嘛,所有住在这里的人都知道,范家的老太爷即将过他的四十五岁寿辰。 按照往年的经验,到时候范家会大摆三日宴席,城内的所有人都有资格去吃上三天的席面。 因着这个原因,张家口这几日里,比过年的时节还要热闹几分,大家都在盼望着范家的席面。 “小心些,这里是老太爷款待贵宾的地方,务必要打扫干净。”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的老者说道。 “二叔,范家可不是小户人家,怎么会让贵宾坐在这个地方,要是有个刮风下雨,怎么得好!”说话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也是一身补丁衣服。 “小子,你懂得什么,你这个乡下小子都知道的事情,范家老爷会没有想到嘛,到时候会搭上棚子的。 那棚子搭得比咱们住的房子还要稳固,到时候上面还会蒙上一层彩锻。 小子,你怕是连彩锻是什么都不知道吧,跟着你二叔我,你呀不晓得会长多少见识嘞!”干瘦的老头便干活便对身旁的少年说道。 那少年听了这话,却反驳道:“二叔也太小瞧人了,咱们老家的刘老财就有一身彩锻做的衣衫,逢年过节都会穿出来,我远远的见过好几回!” 那老头听了这话,却哈哈笑道:“嘿,刘老财那个老抠门儿,他也就是仗着祖上传下来几亩田,一身彩锻衣服还当个宝嘞。 看看咱们范老爷,连临时搭个棚子,都要用彩锻绷面儿,他刘老财一辈子也发不了大财,没别的,就是太抠!” 少年听了这话,也是连连点头,刘老财平日里,肉都舍不得吃,比起范老爷家里来,真真的是天差地别了。 “二叔,我听他们说,等范老爷过生的时候,我们可以在范家吃三天席面儿?”少年好奇的问道。 穿着补丁衣服的二叔听了这话,脸微微一抬,很是得意的道:“当然是真的,你没见城门口这几日都拉来了多少羊来嘛。 那么多的羊呀,那可都是要杀了摆宴席的,就咱们老家的那个刘老财,把祖上传下来的土地全卖了,也买不来这么多羊来。 小子,跟你说吧,我大哥你父亲,让你进城投奔我来,就是你小子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 老头儿正说着话,却听见传来一阵吵闹声,老头儿与他侄子便抬眼望去。 “管家老爷,您就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吧!”说话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汉子,穿的也是一身破旧衣服,满脸尽是风霜。 “霍老三,你就偷着乐吧,四老爷看中了你家女儿,这可是你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一名身穿锦袍的人说道。 在那锦袍人身后,有两个穿着麻布衣服的仆人,正拖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管家老爷,你不能这么做呀,我家女儿才十六七岁,她年纪还小呀,范四老爷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呀!”霍老三拉着管家的衣服说道。 管家听了这话,有些不太高兴,他道:“哦!你的意思是嫌弃我家四老爷年纪大了,配不上你家女儿嘛!” 霍老三听了这话,吓得脸色都变了,他忙道:“不是呀,管家老爷,我们父女不过是跑江湖卖艺的,是我们身份低微,配不上四老爷!” 管家听了这话,冷哼一声,然后道:“知道就好,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们范家是什么身份,四老爷看上你家这个女儿,你就偷着乐吧!” 霍老三听了管家的话,虽然在不断的点头,可他仍然不想让管家带走自己的女儿,仍然伸手拦着管家的去路。 管家见霍老三不识趣,便冷声道:“快拿开你的狗爪子,要是把我这身袍子弄坏了,就只有把你家女儿卖到妓院去抵债了。” 霍老三听了这话,虽不愿意,也只有侧身让过管家一行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家的女儿被人带走。 霍老三此刻肠子都悔青了,他不该贪图范家给的那几两银子,要是他不到范家来,哪里会有这裆事来。 霍老三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只是来表演个杂耍,却将自己的女儿搭进去了。 范家四爷在张家口这个地方,也算得上是大名鼎鼎,只是他的名,却不是什么好名。 范家四爷有个好色的名声,在张家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无论那家姑娘要是上街远远的望见了范家四爷,都会立刻避开他。 霍老三到了张家口,也听闻过范家四爷的恶名,只是那时他也就听听,并不曾想到这些事儿会落到他自己的头上。 霍老三望着管家离去的方向,深深的叹了口气,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的转身而去。 “二叔,这是怎么了,像是在强抢民女。”少年小声的对着他二叔说道。 “瞎说什么,范家老爷怎么会做这种事儿,那女子进了范家老爷家里,日后都是吃香的,喝辣的,这是福气。” 穿着补丁衣服的二叔,虽然嘴上说是福气,可脸上却没有丝毫羡慕。 在这个被称作二叔的老头儿看来,范家老爷心是好的,可也免不了家里出几个不争气的,就跟种庄稼一样,总要生些个杂草,这是总也免不了的。 毫无疑问,范家四爷便是范老爷家里的杂草了,范家四爷是典型的好色无品。 但凡是他看上的女子,他是想尽办法,也要得手的,可他对那些女子,从来也只有两三天的新鲜劲儿。 都是些良家妇女,被他强行霸占个两三天,这就是把人逼上了绝路,因此而死的人,每年都有那么几个。 少年的二叔在张家口多年了,自然对这些事心里门清儿,可事情毕竟是发生在霍老三身上,与他却是没有什么关联,他还要给范家老爷做事,还要吃范家老爷的三天席面儿呢。 在张家口忙于准备范永斗的大寿之时,赵胜领着的兵马,也到了张家口之外,静等出手的时机。 第二百一十五章 黑夜中的密谋 赵胜领人到了张家口外之后,先安排众人隐藏了起来,他带着赵贲与赵老实,却是悄悄的进了张家口。 入夜之后,街面上已经少有行人了,赵胜的房间却还亮着油灯,赵胜坐在房间的一张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本孙子兵法,正在认真的研读。 突然间,桌子上的烛火闪烁了几下,然后赵胜面前便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衣的少年。 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赵胜并没有感到吃惊,因为这少年正是来赴他的约。 “亲卫队,暗卫天一见过大帅。”那黑衣人半跪着对赵胜行礼道。 暗卫,是赵胜新组建的一支部队,这里面的成员是从全体义军中挑选出来的,无论是武艺还是能力都是顶尖的。 暗卫虽然编制在亲卫队,可他们做的事情,却与亲卫队大不相同。 亲卫队的成员大多来自大战中立功的士卒,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是赵胜未来军队的基层军官。 暗卫则不同,他们虽然也是义军中的精英,可他们的未来,却不是成为义军的军官,而是负责义军所有对外的情报。 孙子兵法曰:“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者,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 赵胜从来便重视情报,只是由于条件不允许,所以专门负责情报的人马便没有组建。 这几个月在榆林,赵胜有了充足的时间,便立刻组建了自己的情报部队,暗卫。 暗卫下分天、地、玄、黄四部,各自负责一个方面,互不统属。 眼前这个青年,便是天部的负责人天一,早在两三个月前便潜入了张家口,负责打探关于晋商八大家的情报。 赵胜这次入城,主要的目的便是从他口中了解张家口的具体情况。 这次对晋商八大家下手,是暗卫的第一次出手,赵胜总是有些不太放心的,所以他还是决定亲自来看一看。 “起来吧,此刻不用如此多礼,就当我是个普通客商就成。”赵胜对天一说道。 赵胜放下拿在手中的书,看着天一道:“说说吧,这几日城里可发生了什么事情。” 天一在五天前,给赵胜送了一份关于张家口的情报,这几日的情况却是还没有送到赵胜手中。 “大帅,张家口这几日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今日发生了一件事,在下觉得可以做一做文章。”天一说道。 赵胜道:“哦,不知今日发生了什么事?” 天一道:“属下装成到范府帮工的闲丁,今日恰巧碰见了范家四爷强抢民女。” 原来天一,便是今日在范府里被那个穿着满是补丁衣服的二叔称作小子的人。 赵胜道:“姓范的一家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强抢民女,恃强凌弱的事,平常怕是没有少干,有什么稀奇的嘛!” 天一答道:“大帅所言甚是,这本不稀奇,不过被抢那人的父亲叫霍老三,在张家口的江湖人中有些威望。” 赵胜道:“有把握嘛,范家人也不傻,霍老三在江湖人中的威望,怕是不会让他们忌惮的。” 天一微微笑道:“那是咱们义军没来,若是有了我们的支持,霍老三未必就愿意忍住这口气。” 赵胜道:“你是张家口的负责人,既然你觉得可行,便放开手脚去做便是了,我和义军永远是你们的坚强后盾。” 赵胜并没有对天一的计划指手画脚,因为他对张家口的了解,全是通过天一的情报,所以他并不能比天一更清楚张家口的形势。 更为重要的是,赵胜觉得既然把张家口的事情托付给天一了,他就要充分信任,做一个什么都想掌握的微操大师,往往并不能成事,这是有过历史教训的。 赵胜的话,充分显示了对天一的信任,天一此刻眼睛放光,他觉得自己这几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他觉得赵胜果然是值得他效忠的领袖。 天一忍住激动,他对赵胜说道:“大帅,你就请好吧,九月二十三那天,属下一定会让张家口大乱,大帅只管挥军入城即可。” 赵胜放下手中的书,给天一倒了一杯水,然后道:“你办事,我是放心的。 只不过这次突袭张家口,对我们来说太过重要,我还是要多说几句。 我们此次有两个目标,一是为了晋商八大家屯集在张家口的财富,二是斩杀与他们有联系的各类人物。 你们的任务便是掩护我们,即不要被晋商八大家和朝廷知道我们的计划,又要在事后减慢消息的传播速度。 所以天一呀,你们围绕着这个目标去做事情便是了,其他的我不会多做干涉,即使我现在就在张家口,这里的所有事情还是由你作主。” 天一道:“大帅所言甚是原本我们打算在范贼生辰的当夜,在张家口放几把火,引起城内的混乱,然后我们天部在饲机为大军夺取城门。 如今霍老三的事情一出,倒是让属下找到了思路。 张家口历来商贸繁盛,三教九流之辈众多,这些人中有多少人对八大家深怀怨恨,有多少人巴不得八大家倒霉,又有多少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恐怕八大家自己也不清楚。” 赵胜点头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这是世之必然呀!” 天一却不管赵胜的这番感叹,他继续道:“以霍老三之事为契机,即可以祸乱张家口,又可以遮掩我们义军的行动,降低消息传播的速度,正好可以一举两得。” 赵胜听了天一的话,脸上浮现了些笑容,他对天一道:“快喝口水吧,既然计划已定,便这么执行吧!” 天一听到赵胜肯定他的计划,拿水杯的手都有些兴奋的发抖了,他一口便喝掉了赵胜为他倒的水。 赵胜又为他续上了一杯,然后才道:“天一呀,张家口之事,不过是牛刀小试,你们暗卫以后还会执行更艰巨的任务,你也不要过于激动。” 天一听了这话,原本有些兴奋的心,瞬间冷静了下来,他知道做一个合格的暗卫,要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惊。 赵胜看了天一的表现,心里很满意,他知道天一只是个少年,刚刚得了他的夸奖,有些兴奋是再也正常不过的。 只是天一的身份是暗卫四部的负责人之一,他面临的环境是复杂而危险的,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赵胜不得不对他要求得更严厉些。 义军在行动之前的一次重要会面,便在张家口,一处普通的客栈,一间普通的房子里完成了,天一回到了他二叔的身边,继续隐藏,赵胜则在第二天一早出了张家口,回到了他应该在的位置。 第二百一十六章 拿下霍老三 天一或者是罗威,这只是一个代号,总之他从客栈出来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到他二叔的身边。 罗威出了客栈之后,在城里忽而向东,忽而向西,最后进了一条小巷子。 罗威最终出现在了一处小宅子外,透过这处宅子的缝隙,正好可以看见一个男子正在里面借酒浇愁。 此处宅子,不是旁人的,正是白日里眼睁睁看自己女儿被人夺走的霍老三所居住的宅子。 “妞儿呀,做爹的对不起你呀!” “孩子她娘呀,我对不起你!” “老天爷呀,你怎么不给人活路啊!” “我该死呀,怎么就要去挣范家的那几两银子呀!” 霍老三一边喝着酒,一边在哪里不停的责骂着。 “哈哈哈!” “看你也是个八尺男儿,居然只会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儿一样!” 罗威在屋顶对着屋内的霍老三嘲讽着。 “谁,有种的站出来,爷爷今天让你知道什么叫爷们儿!”霍老三一改刚才颓丧的状态,冷冷的说道。 “好,这才有我认识的那个霍三爷的样子!”罗威从屋顶跳到屋内说道。 “朋友,报个名号吧,无故窥探他人隐私,总要给个交代才过得去吧!”霍老三死盯着突然出现的罗威。 “哈哈哈!” “哈哈哈!” 罗威并不回答霍老三的话,只是在哪里不住的冷笑。 “故弄玄虚,看来不让你吃点亏,你是不知马王爷有三字眼。”霍老三话音刚落,便挥拳向罗威打来。 罗威见霍老三出拳,他并不闪躲,也挥拳向着霍老三而去。 罗威出拳虽晚,可他的速度却比霍老三要快,霍老三的拳还没打到他的身上,他的反击却已经打到了霍老三的左肩。 霍老三被罗威一记拳打中,却是哼都没有哼一声,他的拳随后便击中了罗威的左脸。 随后二人拳来脚往的又打了十几个回合,罗威虽然总能靠着技巧打中霍老三,可霍老三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罗威也挨了不少重拳。 “停!”罗威大声的喊着,他不想再打下去了,与霍老三打架可不是他来的目的。 霍老三听了这话,也停止了动作,站在那里呼呼的喘着气,他明白自己现在是不如眼前这个少年的。 霍老三想到这一点,他不经有些悲伤起来了,他感受着自己身上的疼痛,明白自己真的老了。 要是再年轻十岁,他虽不如罗威,可也挨不了这么多打,若是年轻二十岁,想要战胜罗威也不起不可能。 拳怕少壮,他终究是老了,他不仅在拳脚上打不过罗威,就连自己唯一的女儿也保不住,居然被人给强抢了。 罗威不明白刚才还不要命的霍老三,怎么突然就像变了个样子,英雄迟暮,烈士晚年,自然不是正当青春的罗威所能明白的。 “霍三爷的拳脚还是这么硬,不愧是张家口的这个。”罗威伸出大拇指,对霍老三比了个手势。 霍老三听了这话,脸上即无喜,也无悲,他只是冷冷的看着罗威,看罗威还要说些什么。 感受着霍老三审视的眼光,他觉得有些为难,原本他看着霍老三颓丧的样子,便打算用言语挤兑一下。 然后再说出自己的身份,争取与霍老三达成统一战线,然后一起计划怎么去找范家的麻烦。 可是霍老三并没有按照罗威的套路来走,二话不说便动起了手来。 罗威作为义军中千里挑一而出的精锐,自然不会害怕动手的,事实上在技巧上,他确实胜过了霍老三。 可是霍老三拳拳到肉,一副不要命的架势,每一招都恨不得要了罗威的命。 最后罗威不得不出口喊停,他知道要是被暗卫里其他三部首领知道这件事情,那三人一定会嘲笑他的。 对于自己是否会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料,罗威只是在脑子里稍微闪现了一下,他明白眼下拿下霍老三才是重中之重。 罗威便想着换一个套路,既然打压行不通,他便决定夸一夸霍老三,霍老三那冷冷的目光,很明显的告诉罗威,夸他也行不通。 “好吧,霍三爷,今日我到你这儿来,为的是帮三爷出口恶气,给范家一个好看!”罗威一摊手说道。 “给范家一个好看!” “帮我出口恶气!” “就凭你!” 霍老三的语气很是生硬,一副不相信罗威的样子。 “霍三爷,刚才我是怕伤了你,才故意让着你的,你不会以为我真不是你的对手吧。”罗威对着霍老三说道。 “哼,你打赢了我又如何!” “范家的背景不是你惹得起的,小子管闲事之前,还是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吧!”霍老三说道。 “没想到在霍三爷看来,我居然是一个蠢货。”罗威说道。 霍老三听了这话,用眼神看着罗威,仿佛在说,难道你不是一个蠢货。 罗威感受到了霍老三的目光,他也知道今晚这件事办得有些蠢了。 “我既然敢来找霍三爷联手,自然是有把握的,不满三爷,在下只是个哨探而已!”罗威说道。 霍老三听了这话,眼神终于有了些变化,他道:“你是马匪的人?” 罗威听了这话,连忙点了点头,事情终于步入了正轨,太不容易了。 “你们想得倒是好事,只是太不现实了,范家可不是几个马匪能动得了的。”霍老三摇了摇头道。 “霍三爷不愧是老江湖,我的来历你一猜便中,范家自然不是好对付的,可是范家的对头也不少,想看他倒霉的多了去了。 况且霍三爷你要是愿意相助,我们的把握却是大多了,现在就看三爷你干不干了!”罗威看着霍老三说道。 “你们有多少人?” “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霍老三接连问道。 “三爷要是愿意和我们合作,这些事自然都会告诉于你,现在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了。”罗威使用着激将的话术。 “你既然能找到这里来,想必我的情况你也知道,要说影响力我在张家口还是有几分的,可范家养的那些保镖护院却不是我能对付得了的!”霍老三说道。 “保镖护院自然由我们的人去对付,只要三爷愿意发挥你的影响力,为我们在城中的行事提供些方便即可。”罗威说道。 “不要我领着兄弟们去与范家拼命,只要给你们提供些方便。”霍老三有些不信的问道。 “这是自然的,范家的保镖护院也好,还是城内的官兵衙役也好,全都由我们对付,你只需要稍微配合我们一下就好了。”罗威很诚恳的说道。 霍老三虽还是有些怀疑,可他现在对范家是恨之入骨,既然不用付出多大的代价,就能找范家的麻烦,他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罗威走出霍老三的屋子,摸了摸自己的左脸的浮肿,然后会心的笑了起来。 他费了这么大的功夫,自然不会只让霍老三配合一下就好,自然是想让他深度参与的。 只是如今不过是初次接触,却不能说得太多,要是霍老三将他的计划卖给范家,那不就是得不偿失了。 尽管这样的可能性很小,罗威也要避免,霍老三还是让他慢慢参与的好,等他发现回不了头那一刻,便是罗威告诉他整个计划的时候。 第二百一十七章 黑夜来临之前 罗威回到住处时,听着二叔的鼾声,放心的进入了梦乡,至于脸上的青肿,他已然想好了怎么敷衍过去,就说夜里起夜时,不小心摔倒了。 事实上,第二天,二叔问也没问罗威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只是多次的说起,去年范家的流水席是多么的丰盛。 至于霍老三,罗威也只是让他去做了几件很简单的事,比如有那些人来为范家祝寿,张家口各处城门的防守情况,都是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时间过得很快,九月二十三,范永斗的生辰到了,一大早上,罗威和他二叔便被范家的总管支使着,做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一会儿让去搬几张桌椅,一会儿又让去前院抬客人送来的礼物,什么玛瑙,珍珠,黄金,玉珏,多不胜数,全被堆在一处院子里,待生辰过后,再来慢慢归类。 范永斗的生辰是一场盛会,一场关于范家的盛会,一场从事满蒙走私者们的盛会。 范永斗亲自站在大门外迎客,穿着精良的绸缎制作的衣服,脸带着温和的笑容,使每个来客都觉得宾至如归。 范永斗与贵宾们在一处大堂里就坐,罗威只能远远的看着,范家的忠心仆人,不停的进进出出,至于他们聊了些什么,他是一概不知的。 张家口处于一种喜庆的狂欢之中,而在张家口之外的赵胜一行人,却显得有些狼狈了。 在张家口之外,一处隐密的山谷之中,赵胜正抓着一把炒米,吃一口炒米,喝一口壶里的热水。 赵贲与赵武的副将田原陪在赵胜的身旁,他们正看着赵胜前面的一副简易地图。 “大帅,你的意思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便是张家口。”田原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赵胜听了这话,将口中的炒米吞下后,然后笑着道:“怎么,田将军难道怕了?” “大帅忒小瞧人了,只要军令一下,刀山火海田某人也敢去闯,更何况区区一个张家口。”田原大声道。 “哎,田将军小声些,将军的胆量与忠心本帅是相信的,不要吵着了外面休息的兄弟。”赵胜微笑着说道。 “大帅,我们虽然不惧,可张家口历来被人重视,就连林丹汗也没打进去过,我们如今不过几千人马,又怎么破得了张家口。”田原说道。 “田将军莫急,先耐心等候就是了,到了夜里自然会有人为我们打开城门的。”赵胜自信满满的说道。 田原听到这里,那里还不明白,自己担心的问题赵胜早就考虑到了,城中定然混入了自己人。 田原相信只要不是让他手下的兄弟去攻城,就张家口的驻军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田原拱手道:“大帅神机妙算,田原佩服得五体投地。” 赵胜看着田原很是高兴,因为田原不仅有一手好箭法,而且特别有军人气质。 如今赵胜麾下也算得上人才济济了,文有汤纶,刘希尧,范进等人,武有韩胤,马继先,赵武,王寿,孙授,田原等人。 武将之中,马继先最有帅才,乃是赵胜麾下如今最有能力的方面之才,可为武将之首。 韩胤最具忠心,因此赵胜命他执掌中军,此次来张家口,赵胜留下老家的便是韩胤。 王寿最为谨慎,无论事情大小,他都要亲自查问,待再三确定无误之后,然后才会施行。 赵武最好学习,从目不识丁,到如今熟读兵书战策,对兵法运用已有自己的感悟,论用兵之道,只在马继先之下。 孙授最为敢战,两军队垒,冲锋陷阵,赵胜麾下已无出其右者,可称第一敢战之将。 田原箭法通高明,行为举止都有法度,最具现代军人之素质,赵胜知道火器要想发挥最大效力,需要的便是田原这样的军人。 原本赵武是打算亲自陪同赵胜前来的,赵胜觉得赵武还是负责接应为好,便点了田原随行领兵。 从大边出发以来,一路的哨探,行军,立营,拔营,田原处理得得心应手,赵胜没有费一点心思,而赵胜的每一个命令,田原也能落实到位,堪称最合适的辅助。 赵胜看着张家口的方向,对身旁的田原道: “先去休息吧,睡醒之后,立刻进食,整军,然后兵发张家口,我义军沉寂了几个月,这天下的英雄怕是已经忘了我们了!” …… 张家口,一处寻常的小巷里一处寻常的破旧屋子里,正聚集了张家口北城里的几个混子头头。 这些人是受霍老三招集而来,他们答应霍老三,在城中放火制造骚乱。 霍老三刚离开这里不久,这些在霍老三离开前已经分散走了的混子,此刻又聚集在了一起。 “诸位,霍老三说的事,你们觉得如何?” “如何,范家的财产自然是惊人的,那还用说!” “呸,我说的是这个嘛,范家可不是吃素的,他霍老三有几斤几两!” “霍老三在城中还是有些影响力的,他要是放开手脚,招集个百来号人应该不难。” “百来号人,范家可是手眼通天,光是家里养的刀客,就不止这个数了,更何况还有其他几家呢,八大家从来都是共进退的。” “你们什么意思呢,我们可是刚答应过霍老三的,还收了他的定金,大家都是在这个地界混的,还是要几分脸面!” “定金,脸面,哼!” “霍老三不过是为他女儿,他倒是没什么牵挂,咱们爷们儿可没这么洒脱,张家口还是范家说了算的!” “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咱们替范老爷除了霍老三这个祸害!” “我看可以,只是这个事情还要让范老爷知道才是,不能平白做了好事!” “哈哈,这个好办,范老爷家的管家的兄弟的侄儿,和咱是哥们儿,常在一块吃酒呢,这件事交给爷们儿了,你们放心好了。” 几个人一番商量,便定下了将霍老三除去,作为向范家老爷请赏的功劳。 在此不远处的一处院子里,霍老三与罗威正盯着这处寻常的破旧房屋,直到那几个混子出去后,霍老三对着罗威道: “好呀,看来咱老霍是一个真心朋友也没有,都想拿霍某人邀功请赏!” 罗威听了这话,却笑道:“霍三爷何必生气,一切都在咱们的计划中,不过是几个酒肉朋友罢了!” 这样的场景,罗威与霍老三已经看了三次,这是第四次,张家口东南西北四城的混混们都选择了出卖霍老三。 混子们的这些行为,早在罗威的预料之中,一群欺软怕硬的混子,怎么可以指望他们讲义气呢。 霍老三恨恨的道:“是呀,这些家伙再狡猾,也逃不过你的算计,我倒是有些期待他们今晚的行动了!” 罗威笑道:“他们不过是狗咬狗一嘴毛而已,今夜咱们才是主角,范家将会成为过去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夜袭开始了 张家口,范家大宅。 在房门紧闭的门内,范老爷用热毛巾擦了擦脸,递给了一旁的丫鬟,然后对身旁的管家道: “有什么事你说吧,我与张指挥使说话时,你就想说了!” 范家管家弯着腰,对着范永斗道:“启禀老爷,这事说大他也大,说小却也算得上芝麻绿豆大了。” 范永斗听了这话,却来了些兴趣,懒洋洋的道: “你且说来我听听,权当是个消遣,迎来送往的事,太累人了,明年这个生辰还是不办的好!” 范家管家,听范永斗说明年不办生辰了,他丝毫没我在往心里去,因为范永斗年年都是如此说的,可是没有那一年不是大张旗鼓的。 范家管家笑着道:“这事情还要从前几天说起,四老爷不是新收了个女子嘛,那女子的父亲见霍老三。 这个霍老三有些个想不开,想报复咱们范家,因此在城中纠集了一些人手,打算在今夜动手。” 范永斗先是咪着双眼,待听到准备在今夜动手时,他睁开了双眼,看着管家道: “他倒是好大的胆子,你们这些奴才也是,成天的就陪着四哥乱来。 再者说了,既然知道霍老三有些个影响力,怎么能放他走了,还给他机会纠集人手,来报复咱们家,真是愚不可及。” 范管家连忙道:“老爷说得是,我太心慈手软了,原想放他一条活路的,可这人呐,他就不知道感恩。 不过呀,这事儿老爷爷不要担心,霍老三虽然想要报复我们,可他找的那些帮手们,却已经将他出卖了。” 范老爷听了这话,又笑了起来。 “哼,还算这些人心里有数,这次将霍老三拿下之后,该奖的就奖,咱们范家向来与人为善,不能让人白白的帮忙!” 范管家弯着腰答道:“老爷说的是,咱们范家可是积善之家,不会让这些人白白帮忙的。” 范永斗点了点头,便道:“你出去吧,还有千万不要搅了宾客们的兴致。” 范管家弯着腰,推出了房间,然后才直起了那弯着的腰,对房间前伺候的一个青衣小厮道: “告诉他们,拿下霍老三的人头,重重奖赏,还有让家里的刀客们做些准备。” 那小厮立马道:“嘿嘿,这会儿子,他们怕都喝得人事不醒了,今天可是咱们老爷的好日子呢!” 范管家趾高气昂的说道:“一群夯货,咱们家会缺了他们一口水酒嘛,真是不让人省心。” 范管家让家里的刀客们做些准备,只是为了预防万一罢了,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行事习惯。 不过听说家里的刀客们都喝醉了,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只是一个霍老三而已,一个事情还没做,便已全然暴露的人,又能造成什么伤害呢! 只是不知怎么的,范管家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只是他细细的一寻思,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毕竟这里不是旁的地方,这里可是张家口,八大家在这里经营日久,不仅朝廷任命的各个官员是范家的人,就连城里的混混乞丐里也有范家的眼线。 …… 在范家那灯火通明的阴影之下,今日已然商量妥当的混子们,正埋伏在这里,等待着霍老三的到来。 按照今日霍老三的说法,再过两刻钟,便会来这里与他们会合,再一同在城内破坏范家的产业。 “唉,你们看,那是不是霍老三的人。” “嘿,不是他还能有谁,这么晚谁还往这里来!” “看样子,人数不少,霍老三还是有些本事的。” “哼哼,再有本事,得罪了范家,今天也只有交代到这里了。” “哈哈哈,说得好,兄弟们,范管家可派人传话了,杀霍老三者,重重有赏!” 北城的混子们,相互鼓了鼓劲儿,手持着短刃木棍,便向着前方来的那群人冲去。 “啊,给我打!” “兄弟们,给我上呀!” “给我往死里打,都不要留手!” 罗威与霍老三就在不远处的黑暗中,看着北城的混子与东城的混子你死我活的争斗着。 对罗威而言,这样的场面他是老爷不愿多看一眼的,因为太低级了,街头混混打架,真心没什么看头的。 霍老三看了眼正在打斗中的混混们,然后对罗威道:“怎么,我们就在这里看着不成?” 罗威神秘的道:“自然不会只在这里看着,我说了要帮你复仇,那今夜就一定要让范家付出代价!” 霍老三听了这话,他只是将头转向了正在打斗中的混子们,他知道罗威有自己的计划,只是这一切都没有告知他而已。 罗威并没有去管霍老三如何想,事情到了如今,霍老三能做的便已做完了,接下来还是要靠天部自己的兄弟。 霍老三只是一招闲棋,是在罗威的计划之外的,若不是那一日他刚好在哪里打扫院子,范家刚好在哪里强抢民女,而那民女又刚好是霍老三的女儿,他与霍老三便什么联系也不会有了。 可是那一日她刚好在那里打扫院子,范家刚好在那里强抢民女,而那民女又刚好事霍老三的女儿,因此他们也便有了联系。 作为一个出色的情报人员,不放过身边任何的一件有利于完成任务的小事,这是一种基本的素质。 在计划执行的关键时刻,他碰到了霍老三,罗威便要将这一点小小的联系,变为有利于完成自己任务的助力。 事实上,罗威此刻还是有些自得的,无他,只是因为霍老三这步棋走得太好,好到已经超出了他自己的预料。 霍老三的女儿被范家给强抢了,这件事在城内消息稍微灵通一点儿的都会知道。 因此霍老三胆大包天也好,怒急攻心也好,他要报复范家便是自然而正当的事情了。 罗威先是让霍老三去找了四城的混子们,表示想从他们那儿雇佣些人手,并且说好了在那里会合。 混子们历来便是欺软怕硬的,所以罗威断定他们会去向范家告密,那么范家必然会将注意力集中到这起注定掀不起太大波浪的报复之中。 范家既然在关注这件事儿,那么这城内的各方势力,又怎么敢不关注呢,谁都要加上一份小心才行。 罗威知道此刻在此地的,除了他们之外,暗中定然还有好几股势力,在盯着打斗中的众人。 混子始终都是混子,打了好大一阵儿,他们才回过神来,因为他们发现今夜与自己交手的,都是平日里与他们抢地盘的对手,那里去找霍老三的踪影。 在张家口,东城与北城的混子们为了地盘,冲突和流血每日都有发生,因此罗威才安排他们在这里相聚。 南城与西城的混子们,同北城和东城的混子遭遇的局面没有什么两样,都是狠狠的打了一阵儿,才发现根本没有霍老三的踪影。 砰!砰!砰! 连续发出了三次巨大的声响,张家口的天空出现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几个大字,这是为范老爷准备的烟火表演。 罗威看着这烟火,高兴的笑道:“好戏开锣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张家口被攻破了 砰!砰!砰! 三声巨大的声响之后,在张家口的北城之外,早已准备好的三千五百骑兵,一瞬间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火把。 “目标,张家口,诸位随我冲呀!”赵胜对着众人大喊之后,便率先向着张家口而去了。 赵贲见状,连忙驱马紧紧跟随在赵胜之后,他统带的是亲卫营,职责便是护卫赵胜左右。 赵胜与他的亲卫营都已行动了起来,田原领着骑兵们也开始向着张家口而去,并且在行进之中,田原所领骑兵,渐渐的超过了赵胜和亲营。 赵胜发出了进攻的命令,并且第一个行动了起来,可是作为下属来说,田原自然不会真的让赵胜第一个去冲击张家口那高大的城墙。 张家口修建之初,便是为了防备草原部族,因此城防很是完善,高大的城墙是骑兵不可逾越的天险。 在田原看来,要想拿下张家口,没有两三万人马是不现实的,而想凭借三千骑兵便破了张家口,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赵胜既然下了令,他作为一个军人,一个下属,无论如何都要尽力去试一试。 田原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北门之外时,发现张家口的北门紧闭,跟他猜想的一样,并没有什么奇迹发生。 正当田原想要派人去向赵胜询问对策时,紧闭的城门猛然的便开了,从城门内出来了十几个黑衣人。 只见黑衣人来到田原马前,拱手道:“亲卫营,天部所属天二,奉命来迎将军进城。” 田原此刻心中虽然很是欣喜,可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道:“本将知晓了。” 随后田原便催马进城了,城内兵营的位置,粮库与器械库的位置,指挥使衙门的位置,赵胜要纠告知了田原。 田原也早已分配好了由何人去占领指挥使衙门,由何人去占领粮库与器械库,至于城中的兵营,则由他亲自领兵去对付。 张家口的城门已然打开,田原便不认为有人可以挡住义军的铁骑了,他如今只需要按计划行事便成了。 范家大宅之内,范永斗刚刚送一位贵客到后院去休息。 原本这些事情由管家去办即可,但是刚刚的这位贵客,与其他人相比,却有些不同。 因为这位贵客,来自千里之外的辽东,来自白山黑水之间,来自他最看重的贸易伙伴。 这位贵客,不仅是奉皇太极之命前来为他祝寿,而且还是出身八旗之首的镶黄旗,正经的是满洲的贵人。 范永斗要想一直保持自己的优势,便注定不能得醉这位叫鳌拜的贵人。 范永斗正在想着如何讨好鳌拜之时,却抬头看向了远处,因为在远处正有几处大火燃烧了起来。 “那边看样子是粮库吧!”范永斗指着一处大火道。 “这边像是器械库呀!”范永斗又指着另一处大火道。 “怎么兵营那边也起火了?”范永斗最后看着范管家问道。 范管家有些疑惑道:“可能是霍老三狗急跳墙了吧,便在城中四处放火!” “狗急跳墙!” “狗急跳墙!” “不对,这兵营与粮库和器械库,可不是一支落水狗可以跳的墙,看来城中出事了! 你立刻叫咱们府上的刀客加强防御塔,记住要去通知那几家,让他们也做好准备,我们八大家从来都是同气连枝的!” 范永斗急忙对管家说道,他意识到了事情可能不简单,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完全是冲着他来的。 范永斗的布置,是多次经历之后才得到的经验,只是他的布置还是太晚了些。 因为赵胜带着亲卫营已经到了范家的大宅之外,赵胜入城之后,旁的什么也没去管,直接便奔着范府而来了。 罗威与霍老三早就在范家的大门之外等着了,待看到亲卫营来到之后,立马上前拜见。 “亲卫营,天部天一拜见大帅!”罗威站在赵胜的马前说道。 “好,天一,你天部成功打开张家口城门,待今夜之后,本帅在论功行赏!”赵胜高兴的对着罗威说道。 罗威听了这话,又对霍老三说道:“老霍,还不快来拜见我家大帅,你报仇的希望可全在大帅身上。” 待霍老三上前之后,他又对赵胜道:“大帅,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霍老三,今夜能顺利打开城门,霍老三功劳不小。” 赵胜用马鞭指着霍老三和罗威道:“你们的功劳我已知晓,先上马来,眼下重要的是这范家大宅。” “赵贲,可有把握给我拿下这大宅门?”赵胜对旁边的赵贲道。 赵贲听了这话,立马道:“请大帅稍等片刻,在下这就为大帅拿下这大宅院!” 赵胜听了这话,笑道:“好,不过你毕竟还是不熟悉,天一你去配合赵将军可好。” 罗威听了这话,立马道:“能与赵统领并肩作战,天一乐意之至!” “好!” 赵胜又道了声好,然后道:“话不多说,行动吧,诸位!” “得令!” 赵贲与罗威各自手持利刃,当先冲入了范府之中,凡是上前阻拦的都被他们一砍翻倒地。 一时间范家的前院,喊杀声四起,血流得到处都是,丫鬟与仆人吓得四处奔走。 当喊杀声四起之时,范永斗瞬间便反应了过来,大声的叫喊道:“管家,怎么回事,前院出了什么事?” 管家听了这话,立刻命人去打听,他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堂堂的范府,会有喊杀声响起。 不去打听还不要紧,这一去打挺,范管家却是吓得差点晕倒了过去。 因为他看见身穿甲衣的亲卫营将士正在四追赶着敢于反抗之人,并且在不停的喊着:“投降者,免死!” 范管家也顾不得惊慌了,他连忙将所看到的事情告知军范永斗,希望自家老爷能拿个主意。 范永斗不愧是久经江湖的人,他听了范管家的话后,立马道:“马上上刀客们给我到前院去顶住,这个霍老三胆子不小,居然敢杀到我范府了。” 范管家听说是霍老三,原本惊慌的心又平静了下来,他答道:“老爷放心,我亲自带着刀客们上前院去。” 范永斗点了点头,说道:“你去吧,只要坚持半个时辰,城内的驻军和其他几家的支援便会到来了。” 范管家听了这话,信心又大增了不少,他立刻转身出去组织刀客护卫们去了。 当范管家出门之后,范永斗却是连忙走到一处书桌处,将一盏油灯轻轻转动了一下。 呼! 一处藏在墙壁上的暗门打开了,然后从中走出了一个身材高大,体壮如牛的汉子。 范永斗看着这汉子,然后开口道:“马保中,现在有一群土匪杀入了我的府中,是你报答我的时候了!” 那汉子点了点头,然后道:“这次之后,我们就两清了,你跟在我后面吧,只要我活着,一定带你杀出去!” 范永斗却道:“你先随我去接一个人,然后我们再杀出去!” 马保中道:“好!” 范永斗便带着马保中向鳌拜居住的地方走去。 从管家的话里,范永斗便判断出,今夜来袭的定然是精锐,局势已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了。 于是他一面先安抚住管家,让管家去为他拖延时间,另一面,则是让这个欠他一条命的马保中,保护他杀出府去。 只是在此之前,他却要将辽东来的贵客带上才成,在范永斗看来,如今这府里的一切都可以放弃,班括无数的财富,成群的奴仆丫鬟,甚至是他的挚爱亲朋。 可唯独辽东来的贵客不能放弃,因为他能不能向今夜的仇人报复,他能不能再次恢复范家的荣光,希望都落在了千里之外的辽东。 当范永斗走到鳌拜居住的院子时,正好碰见鳌拜手拿弯刀,带着两个随从走了出来,鳌拜连忙问道:“范先生,怎么回事?” 范永斗只知道有人进入自己的府邸,到处杀人放火,可是这些人的来历,以及这样做的原因,他却是什么也不知道。 范永斗只得答道:“有仇家上门了,怕是马上便杀到此处,如今之计,只有先避其锋芒了!” 鳌拜出身镶黄旗,从小便跟着父辈征战,听着如今的动静,他自然知道局势已不可挽回了。 鳌拜扬了扬手中的刀,对范永斗道:“范老爷你安排就是了,但凡有不识趣的,我鳌拜替你一刀砍了他!” 鳌拜此次来为范永斗祝寿,带了一整个牛录的人马,此刻正在张家口不远的地方驻扎。 鳌拜知道他只要出了张家口,便能和自己的人马会合,到时候他便安全无虞了。 范永斗也不多说,便带着马保中与鳌拜三人向着后院的一处耳房走去。 范永斗说道:“在修建这座宅子时,我便在此处留了一道暗门,目的便是防着今夜之事!” 鳌拜道:“范先生果然深谋远虑!” 鳌拜的话不过是敷衍,可当范永斗打开暗门后,他却不得不从心底里认为,范永斗真是深谋远虑了。 因为暗门便开在了范家的围墙上,而暗门的旁边,正是范家的马厩,暗门的高度,也正好可以使人骑马通过。 鳌拜也不多说,他与随从立刻从马厩中牵出一匹马来,立刻便翻身上马。 范永斗也牵出了一匹马,他却没有上马,而是在耳房之中,先拿出了一副马鞍,然后又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包裹。 鳌拜见状,立刻道:“范先生只管上马即可,不用带这些累赘,我在城外还有一个牛录的兵马,只要出了城,咱们要什么有什么!” 范永斗听了这话,道了一声:“好!”便也上了马。 赵胜早已将范府围了起来,暗门的地方虽然很偏,可也有亲卫营的士卒蹲守。 当暗门打开之后,负责此处的士卒,便已向周围发出了信号,然后对着暗门道: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只杀范家人,其他的人投降免死,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暗门里已然坐在马上的范永斗和鳌拜相视微笑了一下,然后道:“各位好汉饶命,我们不是范家人!” 负责此处的士卒喊话道:“不是范家人,就立刻抱头走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好汉,稍等,我们这就出来!”便说这话时,鳌拜和马保中已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杀!” 一个杀字出口,鳌拜催着坐下的马,奋蹄便向着暗门之外冲去,鳌拜挥刀直接砍向了喊话的亲卫营士卒。 亲卫营士卒久经沙场,早就防着不测之事发生,当鳌拜的一刀砍来时,他立刻挥刀去挡。 当!砰! 亲卫营士卒挥刀挡住了鳌拜的刀,可是他却还是摔落到了地上,因为他没有料到鳌拜这一刀的力道是如此的大。 第二百二十章 霍老三报仇雪恨 其余义军见鳌拜一刀便将那喊话的士卒给砍下了马,便想上前共同对付鳌拜。 可是马保中与鳌拜的随从此刻也杀了出来,他们的武艺虽然不如鳌拜,可也不是普通的亲卫营士卒能够抵挡的。 没有任何悬念,此处的亲卫营士卒们全被鳌拜等人砍于马下,眼睁睁的看着范永斗和鳌拜一行人离去。 当赵胜听说有几人从暗门处逃走之后,便立刻命人追赶,只是城中局势复杂。 到最后不仅没有没有追上,反而目睹着范永斗和鳌拜出城去了,并且还被范永斗拐走了南门的一百多守卫。 当追击的亲卫营士卒上报了这一情况后,赵胜先是有些愤怒,觉得亲卫营士卒有些不顶用。 可是随后他的愤怒便消散了,一则是因为,他觉得跑几百人也影响之不了大局,二则是因为,范家大宅被彻底控制了。 范家的大宅院赵贲用了半个时辰才彻底控制住,除了范永斗等五人跑脱了外,府中连一只蚊子和蚂蚁都没有走脱。 赵胜此刻还不知道范永斗走脱了,当他走进范家举办宴席的大院时,正好看到霍老三向范家四爷和管家泄愤。 导致霍老三如此愤怒的原因,是他与自己的女儿真的天人永隔了。 原来范家四爷得知霍老三要报复范家,心里便起了一股邪火,竟然残忍的杀害了霍老三的女儿。 范家四爷的想法很简单,他觉得自己只是抢了你女儿而已,你居然想要报复我们范家,真是太欺负人了。 在范家四爷想来,一个女人和诺大的范家是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去的,他认为世上不会有这么大胆的人,会因为一个女人便去报复范家的。 这是他多年行事得来的心得,长久的富贵生活,已让他忘记了匹夫之怒,也能血贱五尺,匹夫之怒,也能改天换地! 这些年范家四爷凭借着范家的权势,祸害了多少清白人家的姑娘,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开始时,他还是偷偷摸摸的,后来他发现那些受害者并不敢抗争,他们畏惧范家的权势。 原本这些事,官府是该出面来管一管的,可是一个女子与范家孰轻孰重,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毕竟张家口的繁茂依靠的是范家,而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子,即使这样的女子有十个,有百个,也是无足轻重的,张家口的繁茂与稳定胜过一切! 官府的视若罔闻,与受害者的忍让,不仅没有使得范家四爷收敛,反而愈发的肆无忌惮了。 直到义军的到来,在义军的帮助下,霍老三才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霍老三先是拳打脚踢,然后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根鞭子,又改用鞭子抽打。 范家四爷与范管家的哀嚎声,可谓是响彻云霄,他们平日里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因此便一个劲儿的求饶。 霍老三却并不理他们,好像他们的哀嚎与求饶声越大,他却兴奋一样,鞭子挥得如同骤雨一般。 罗威在旁边劝了一阵,霍老三也并不领他的情,他便去到了赵胜的身边。 赵胜见罗威来了,只是点了点头,便继续对赵贲道:“你去告诉田原,两个时辰内,张家口要全掌握在我们手里。” 赵胜不想再次看到,有人可以轻易的从城中离开,而自己的人只能望之兴叹! 赵贲领命走后,赵胜又对罗威道: “罗威,你恶任务是给我辨认范家的这些宾朋们,我要知道他们是谁,从哪里来,总之所有的消息我都要知道!” 罗威听后立刻道:“大帅还请放心,我这就将天部的兄弟招集起来,马上开始干活,天亮之前就能拿出详细的资料!” 罗威说完这话,却并不离开,赵胜便道:“还有什么话,你说出来便是,不必遮遮掩掩的!” 罗威道:“大帅,在下想请大帅将范家四爷和范家管家的性命交给霍老三处置。” 赵胜道:“天一,你可知我们义军的规矩,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处理俘虏?” 罗威道:“天一明白,只是霍老三毕竟也是有功之人,再者说要不是我们的计划,他的女儿也不至于被杀。” 赵胜道:“怎么,你是在质疑我们义军的规矩不成?” 罗威道:“属下不敢,只是在下觉得事出有因,因此才请大帅恩准!” 赵胜看着罗威,然后语气轻松的道:“你说得有些道理,只是规矩就是规矩,不可轻易开嗯! 不过霍老三在今夜之战中,确实是出了力的,随意处置这二人便相当于义军给他的奖励了!” 罗威听了这话,连忙道:“多谢大帅开恩!” 赵胜又道:“你莫要开心得太早,不仅霍老三的功劳抵消了,你天一的功劳也要抵消,你考虑一下吧!” 罗威听了这话,立刻道:“大帅忒小瞧人了,不过是取了个张家口,这点功劳算不得什么!” 赵胜听了这话,高兴的道:“好!天一,你有这份见识,我为你感到高兴,这把雁翎刀送给你了!” 赵胜说罢,便解下佩戴的雁翎刀,伸手递给罗威。 罗威也不拒绝,从赵胜手中结过雁翎刀,便转身出门了。 赵胜看着罗威的背影大声道:“告诉霍老三,鞭子上沾些盐水,打起人来才疼,光这么干打,可没意思!” 赵胜进这大院时,便看到了霍老三的举动,他并没有阻止,便意味着随霍老三处置了。 只是赵胜如今是这数万义军之主,处理事情不能只凭喜好了,凡事都要依着规矩而行。 若只论个人喜好,对范家四爷这样的恶徒,他恨不得也上前打上两鞭子,如此才能出气。 可是赵胜却不能如此,不仅他不能如此,连霍老三如此,赵胜也不会允许,而是要拿他和罗威二人的功劳来换。 这就是个人与团体的区别所在,团体总的原则是要惩恶扬善的,可是却一定要经历一个程序,这便是所谓的程序正义了。 至于赵胜将自己佩刀赐给罗威,一是对他此番功劳的表彰,二则是像众人表明,他赵胜对于霍老三一事的看法。 罗威为霍老三请命,赵胜虽然剥夺了他张家口的功劳,却将自己的佩刀赐予,便说明赵胜是同意罗威的看法的。 处理霍老三的事情,只是赵胜在处理张家口诸多事务中,最不起眼的一件事情。 赵胜知道拿下张家口,只是他此行的一个开始,接下来的时间里,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 第二百二十一章 收获与危机(上) 对张家口的百姓而言,刚刚过去的夜晚是混乱而可怕的,当街杀人者有之,破门而入者有之,侮辱妇女者有之。 只是天一亮,这座繁荣的商贸城市,便已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义军的安民告示已然张贴,明确告知了不与生民为难。 至于夜间,那些当街杀人的,破门而入的,侮辱妇女的,全被义军捉拿归案了,一大早便被推到城墙边砍了脑袋。 对普通的百姓而言,这些事儿的发生,他们是拍手称快的,可是最让他们关注的,却不是一大清早便发生的杀人事件。 今日张家口里最让人万众瞩目的,只能是义军查抄八大家的产业,这样的事情,即使再过上十年,甚至一百年,也值得向后人述说。 张家口乃是对蒙贸易的重要据点,晋商八大家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甚至称之为中坚也不为过。 张家口里有多少人是靠着为八大家做活而维系生存,这是谁也说不清楚的事情,说是十之五六想来也是绝不过分的。 张家口的一座茶楼内,几个胆子大的街坊,已然聚在一起喝起了茶来,他们一边探头看着街上巡逻的义军,一面谈论着昨夜发生的事情。 “祸福无门,唯人自招!”说这话的是张家口有名的半仙,人称宋半仙。 旁人听了这话,却连忙问道:“这话怎么个说的!” 在普通百姓看来,赵胜等人与强盗无异,尽管义军没有伤害他们,可他们对义军依然没有多少好感。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天数使然,有个甚的说道!”宋半仙没有正面去回答,只是说些云山雾罩的话。 宋半仙身旁的百姓们,却还是吃这一套的,虽然没有明白范家这个结局,是怎么自招的,可是一个天意使然,便足以使他们觉得宋半仙的话,是万分正确的了。 在他们看来,宋半仙的话多半是可信的,在加上这几句玄之又玄的话语,已足够他们去充作谈资了。 至于街上义军的来历,范家又是怎么惹上这一场祸事的,其实都是无关紧要的。 “唉,各位你们快看,那不是梁老爷嘛!” “唉,那是王登库王老爷呀!” “啊,这个是靳良宇靳老爷!” “哦,这是田兰生田老爷呀!” ……… 茶楼上的人七嘴八舌的,指着自己认识的人,对着身旁的人说道。 “唉,谁又能想到,昨日还煊赫一时的八大家,今日却成了阶下囚,世事真真是无常呀!”一个身穿青衣的老者说道。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一个有些落魄的书生叹息道。 “诸位,你们说这伙子人,会不会对我们也………”这人话没说完,只是用左手向着空气一比划。 “不至于吧,咱们也没招惹他们,怎么会对付我们呢!”其中有人反驳道。 “嘿,这个说不准了,我有个山西的亲戚,前些日子来信说,他们哪儿闹起了民乱,那些个人进了城,可是不分青红宅白,见了财物便抢呀!” 这人话一出口,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众人都有些着急了,因为他们不能因为一份安民告示还安不了他们的心。 唯独宋半仙,半点不曾关心,只在哪里喝着茶,眼带怜悯的看着有些惊慌的众人。 众人看着宋半仙姿态,便有人说道:“半仙儿,你怎么不着急呀,刀枪棍棒可是不认你这半仙儿的名头的。” 宋半仙微微笑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各位何必多虑,无量天尊,今日还有些事,便先走一步了!” 宋半仙说完这话,便慢慢的走出了茶楼,只是他却没有往住处走去,反而向着范家而去了。 宋半仙原本是河南永城人,原名宋康年,自幼便苦读书籍,学识渊博,尤精通术数,以为人占卜吉凶祸福为生,长期云游四方。 正所谓盛世和尚乱时道,如今天下已有汹汹之像,宋康年也想学学他的老前辈徐茂公,追随明主建立一番功业。 今日见了义军的军容士气,便想着到范府见一见领军之人是何等样的,可否是他想追随的明主。 只是范府如今被亲卫营把守得死死的,他只能在外围远远观望,根本不可能靠近一步。 “凡物流形,奚得而成?流形成体,奚得而不死?既成既生,奚寡奚鸣?既本既根,奚后奚先?阴阳之凥,奚得而固?水火之和,奚得而不危?” 宋康年走南闯北,他立刻便想到了办法,他在范府门前走来走去,不停的背诵着这段《凡物流形》。 宋康年这番举动,很快便被人禀报给了赵胜,赵胜只当是个打秋风的,便吩咐赵贲送他两银子,打发了事。 赵贲很快便来到门前,对宋康年道:“嘿,你这人何故在人门前胡言乱语,这里有几两银子,快拿了便去吧!” 宋康年听了这话,却道:“今日是你的,昨日是他的,焉知明日不会是我的,既然是我的,我在这里又有何妨!” 赵贲笑道:“臭道士,不要给脸不要脸,现在,立刻,马上离开,不然要你好看!” 宋康年听了这番威胁,却也不惧,他对赵贲道: “莽夫一个,只知道动拳脚,快去让你家首领来见我,否则你等大难临头之时,不要怪在下言之不预!” 赵贲忙了夜,本来就又累又困,他因记着赵胜吩咐的,不要与张家口的百姓为难的话,因此一直是好言好语的劝说。 可是宋康年并不买他的账,反而还骂他是个莽夫,这便不能忍受了,因此他上前两步,挥拳便打向了宋康年。 宋康年眼见得赵贲一拳挥来,想躲却已来不及了,心中想着今日有些晦气,遇到个莽夫,还要挨一顿打。 只是宋康年等了半天,赵贲的拳也没有打在他的身上,他睁开眼一看,却发现有人拉住了想要动手的赵贲。 “罗威,你给我松开,今日我非要教训教训这个臭道士不可!”赵贲对罗威道。 罗威却劝道:“统领,你何必与他生气,今日打了这人事小,犯了大帅的军法事大!” 赵贲听了这话,便松开了握紧的拳头,然后从身上掏出几两银子扔在地上,狠狠的道:“拿了钱快快离去,不要在此逗留!” 罗威也劝说道:“这位道长,不知在这里逗留是为了什么,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说出来,我义军能帮的,就尽量帮了!” 宋康年笑着道:“非是在下求助于你等,而是今日心血来潮,见尔等有难,故来此相告而已!” 第二百二十二章 收获与危机(下) “道长,得寸进尺可不是好习惯,我们尊重你,可是不代表你就有了可以肆无忌惮的资格呀!”罗威看着宋康年说道。 对宋康年的话,罗威自然是一点儿也不信的,有难,还言之不预,说出去谁信呀。 昨夜义军对张家口的偷袭,可谓是大获全胜,城内驻军除了少数在开始时死于义军之手,余者尽皆投降。 如此一来义军不仅控制三千骑兵,还有接近八千人的步卒等待着整编。 一旦整编完成,便有一支万人大军可用,放眼周遭,万余兵马自可来去自如。 更何况还有他所领的暗卫负责封锁消息,如此一来,从朝廷反应过来,再到调集兵马,至少也要十五天的时间。 十五天的时间,义军早已远离了张家口,向着榆林进发了,危机又从何而来。 宋康年咪着眼,看着眼前的少年,然后开口道:“你只管去向你家首领禀报,见了你俩首领,宋某人自然会说出个一二三来。 若是宋某人到时说的话,阁下觉得哪里不,我这个脑袋送与你便是了!” 罗威听了这话,觉得宋康年颇有几分胆色,心中便决定先去见了赵胜,将眼前之人的言行说与赵胜,是去是留,由赵胜来决定。 “你且在此稍候片刻,我去去便来!”说完这话,罗威便向赵胜所在而去了。 罗威快走了几步,便来到赵胜所在的房里,赵贲正在向赵胜述说宋康年的不识抬举。 赵胜见罗威进来,便问道:“怎么样,那人可走了,赵贲可是生了一肚子气呢!” 罗威答道:“大帅,那人这个时刻,敢到此处来,想来到有几分胆色,大帅步妨见一见他!” 赵胜道:“哦,说得也是,城中之人此刻还不知晓我等的底细,他却敢来我这里嚷嚷,看来胆子还不小,那便见一见,去让他进来吧!” 罗威听了这话,立刻对赵胜拱手,又快步走回宋康年身旁,带宋康年来见赵胜。 宋康年随着罗威走在范府之中,眼神却在不停的打量着眼前一个个身着盔甲的亲卫。 原本他看到在城里巡逻的义军,心中便惊讶不已,觉得那是他这几年见过的最精锐的士卒,因此他才有了来见赵胜的想法。 可他进府之后,见到军正在整理着范家财产的亲卫们,便更加的惊讶了。 从来爱财胜爱命,这是市井小民的常态,也是大明军士的常态,宋康年以为这是天下军士的常态,可眼前所见却出乎他的意料了。 成堆的金银堆在地上,而旁边的士卒目不斜视,像是在他们身旁的只是一堆破铜烂铁。 宋康年按捺住心中的震惊,脸上仍然是一副淡然的表情,跟在罗威身后,亦步亦趋的向着赵胜所在而去。 当赵胜见到宋康年之后,原本因为宋康年有几分勇气而产生的好奇心瞬间便没有了。 宋康年的装扮妥妥的一副江湖骗子的行头,赵胜可不是如今这个世界的人,他是听过与见过各种稀奇古怪的骗子的。 “这为想必就是诸位的首领了,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看便是天生富贵之命。”宋康年拱手行礼说到。 当宋康年说出这句话之后,赵胜便无比确定自己心中的想法,并不是一种偏见,而且他还确定宋康年只是一个蹩脚的骗子。 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之类的话,本身便是江湖术士常用的话语,算是一句吉祥话。 可是宋康年说话的对象并不是赵胜,而是坐在椅子上的田原,赵胜则是站在田原身旁的。 田原此刻正在地图上给赵胜指出,出逃的范永斗一行人会逃往何方,以及将会采取什么行动。 因为地图太小,隔得太远不容易看清,即使田原是神箭手,也有些困难,所以赵胜便让田原坐在他应该坐的位置上了。 若是宋康年肯让罗威为他介绍一番后再开口,这样的错误是不会的,可是他一路行来,早已被亲卫营将士所震撼,因此他便决定先声夺人,给赵胜一个深刻的印象。 宋康年也察觉到了氛围的不对劲儿,当他的话音落地之后,明显感觉到了空间中诡异的静谧。 一阵静谧之后,首先开口是罗威,罗威有些尴尬的指着赵胜道:“道长,这才是我们的首领。” 宋康年心中觉得很是尴尬,第一次见面便出现了认错人的事情,这让宋康年这个久历江湖的人,也有些不太自在。 “见过首领!”宋康年对着赵胜行礼道。 赵胜用眼神扫视了眼前之人,然后走到宋康年的身后,开口道:“听说你有关乎我们生死的事情要禀报?” 宋康年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心中已不复刚才面对赵贲时的轻松,即使赵贲做出了要打他的样子他心中也很轻松。 可赵胜此刻只是站在他身后说话,他却感觉心中的那份轻松已然不在,反而觉得压力很大。 宋康年开口道:“在下来此面见首领,正是有事关诸位生死的大事禀报!” 赵胜道:“哦,那你说说,到底是何事,居然能关乎我们的生死了?” “这座大宅的主人此刻想必已不在城内了吧!”宋康年转过身子,对着赵胜说道。 “哦,有这回事嘛,我却还不知道呢!”赵胜说这话时,却是看向了赵贲与田原等人。 义军到底抓到了谁,赵胜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这些在义军中,也算得上机密事宜。 可是此刻却被一个与义军八杆子打不着的人知道了,赵胜认为是义军这里出了甚么纰漏,不过他却不能承认范家斗真的跑了,因此便看向了赵贲与田原,希望这二人可以来为他搭一下话。 田原与赵贲听了宋康年的话,又感受到了赵胜探寻的目光,心中正在想着到底哪里出了纰漏,却没有体会到赵胜的用意。 倒是罗威由于接受过专门的情报训练,因此明白了赵胜的用意,便开口说道: “大帅,确有其事,范永斗此贼昨夜趁乱溜出了张家口,不过此事并不重要,便没有报与大帅知晓!” 赵胜摆了摆手道:“这些小事,你们处理即可,不用事事都报与我知晓!” 然后又对宋康年道:“道长要说的只是这件事嘛,其实范永斗此人我们并没有怎么看重!” 宋康年听了这话,却大笑道:“范永斗不过一商贾耳,确实无足轻重,只是昨夜护送他出城的人,却是万分重要的!” 赵胜故作轻蔑的道:“道长多虑了,我等此刻兵精粮足,就算是仙人下凡,我赵某人也是不惧的!” 宋康年立刻答道:“首领,不怕鬼神,不知道可惧满洲强兵?” “什么,女真人!” “你说的是八旗兵!” “哪里来的满洲强兵!” 赵贲,田原,罗威听了宋康年的话,脱口而出道。 第二百二十三章 宋康年道破原委 “后金人,道长可不要信口开河,此处可是大明疆土,后金人从何而来?”赵胜冷冷的看着宋康年。 赵胜等人的表现,有些出乎宋康年的意料,八旗,后金,女真,这些称呼,表明了他们对女真人并不是一无所知的。 尽管大明与后金大战多次,可是对于一般人而言,后金依然是个陌生而遥远的名字。 “昨夜护送范永斗出城之人便是后金人,而且在张家口不远处,还有数百人的后金骑兵。”宋康年对赵胜说道。 “道长何以知之甚详?”赵胜问道。 对宋康年而言,这一切不过是巧合而已,前几日他从怀来往张家口而来,行路有些疲惫,便离开官道,抄近路而行。 所谓近路,不过是在山野中的小道,因此便恰好碰到了悄悄驻扎在哪里的后金骑兵。 宋康年见了那个场景,心中惊恐不已,以为后金人要对张家口动手,他走南闯北,后金人袭扰京师,皇帝命天下督抚勤王之事,他是清楚明白的。 因此便悄悄的离了那处地方,想到城中提醒官军注意,以免张家口遭遇兵戈之祸。 可他入城之后,却发现他要告发的后金人,正在范家家主的陪同下,与张家口的大明官员把酒言欢,告发之事便不了了之。 宋康年本打算过几日便离开张家口,远离是非之地,不曾想赵胜领着人居然打了进来。 更为巧合的事情是,他住的地方,由于靠近城墙,昨夜范永斗出城又刚好走了那里,因此他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了。 宋康年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赵胜与田原等人,只能感叹果真是无巧不成书。 不过听闻后金兵不过数百人,赵胜便放心了起来,尽管后金兵再能打,自己也是手握数千骑兵的。 赵胜看着宋康年道:“在下多谢道长如实相告,不过区区数百人,我等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宋康年听了这话,先是道好说,好说,然后又道:“恕在下眼拙,不知首领是何方英雄?” 赵胜听了这话,先与田原和罗威等人相视一笑,然后对宋康年道:“道长走南闯北,见识广博,不妨猜猜看!” 宋康年听了这话,先是用手揪了揪自己的八字胡,然后道:“在下看首领麾下兵士秩序井然,想必是行伍中人。” 宋康年说完这话,便看向赵胜,赵胜点头道:“道长所言有理,只是天下行伍中人多了,我们又是何方的行伍之辈呢!” 宋康年听了这话,又道:“若无意外,诸位定然不会是官军,而且众人又称首领为大帅,想必也不会是普通绿林之辈,所以诸位定然是义军中人。 而依在下之见,天下义军中,有这样的实力,不外乎安塞高迎祥,山西王嘉胤而已!” “哦,那道长认为,我们到底是那家人呢?”赵胜追问道。 “哈哈,首领莫要误导在下,诸位既不是高迎祥所部,也不是王嘉胤所部,而是榆林赵胜所部。”宋康年斩钉截铁的说道。 “哦,榆林赵胜何许人也,在下还从未听说过!”赵胜否认道。 “哈哈哈,在下听闻赵胜占榆林,绥德,屡败官军,还以为是何等的英雄人物,没想到在区区在下面前,却不敢自承身份。”宋康年大笑道。 “哈哈哈,不过与道长开个玩笑,道长何必当真!”赵胜上前拉住宋康年刚摸了八字胡的手说道。 对于宋康年的话,赵胜并未全信,可是他能猜出自己的身份,要么是处心积虑,要么确实是能力过人,这两种可能,无论那一种为真,赵胜也不能轻易的放过宋康年。 就在赵胜对宋康年自承身份之时,在离张家口不远之处,昨夜逃出城的范永斗正骑在马上与一员明将说着话。 “叶指挥,前方不远便是张家口了,昨夜入城的恶贼想必正在城中烧杀抢掠,城中百姓此刻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呀!”范永斗对着身旁的叶指挥说道。 昨夜出城之后,范永斗与鳌拜兵分两路,鳌拜前往藏兵之处,他本人则领着马保中直奔左卫城。 张家口乃是晋商的最重要之处,各种物资,金银无算,因此当他逃出张家口之后,心里想着的便是夺回张家口,尽量减少自己的损失。 当范永斗一番奔波,进入左卫城时,他便直奔万全都指挥使司衙门,先告知了张家口昨夜之事,然后表示愿意出五万两白银劳军。 白银五万是一笔巨款,一笔足以使万全都指挥使司衙门快速行动的巨款。 要知道历史上崇祯帝为了平定陕西之乱,给御史吴甥的也不过区区十万两白银。 银票到位,官军的行动自然快了起来,万全左卫普通士卒,开拔之初每人便得了二两白银,这是多年未有之事了,士卒热情高涨。 领兵之人则是万全左卫指挥使叶枝华,他听范永斗所言,觉得攻破张家口的不过是土匪流寇。 范永斗凭借一个护卫,便轻易出城了,那么当万全左卫大军一到,夺回张家口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到时候不说范家还要付出些代价,就凭这夺城灭贼之功,上报朝廷之后,他的官衔也能再动一动了。 叶枝华领着万全左卫一路急行,眼看到了张家口之后,却慢了下来。 叶枝华如此做,倒不是心中有所畏惧,而是多年来的领兵习惯所致,即使他面对的是一伙土匪流寇,也要多加些小心。 事实证明,叶枝华的小心没有白费,张家口并没有出现范永斗所说的烧杀抢掠,反而是城门四闭,戒备颇为森严。 “范老爷,看来昨夜偷袭张家口之人并非一般匪徒,他们想必大有来历!”叶枝华对范永斗道。 范永斗心中对这种情况早已明了,他们晋商八大家在张家口不是一两天了,关内关外匪徒流寇,都要给他们几分薄面。 昨夜他虽然是仓惶出逃,可还是感受到了,偷袭之人专门针对晋商的意图。 可是这一切却不能对叶枝华道明,反正他许诺了五万两白银,官军既然收了他的钱,便要为他办事。 “小老儿不过是一介商贾,对军旅之事不甚熟悉,一切还要拜托将军了。”范永斗对叶枝华说道。 叶枝华听了这话,点了点头,便身旁之人道:“传令全军,先安营扎寨,看城内匪徒有何反应!” 第二百二十四章 观兵城上战与守 当赵胜来到城门之上时,已经不再有昨夜入城时的畅快与得意。 赵胜目之所及的是炊烟四起的军营,一座座军帐已然林立,赵胜粗略估计城外大约有五千人马。 “罗威,怎么回事,城外的官军从何而来?”赵胜对跟在身旁的罗威问道。 “属下不知,官军像是从天而降!”罗威神色凝重的回答道。 “田原,你的人也没有发现,官军难不成真是从天而降的嘛?赵胜对着田原问道。 田原进城之后,先是收降城中官军,接着又带兵查抄城中晋商府邸,过去的一夜,他都在忙碌中度过,对于眼下突然出现在张家口之下的官军,他的确是有些不知所措。 面对赵胜的质问,他是可以推说事务繁忙,无暇顾及,可他毕竟是赵胜任命的方面之将,负责统带城中所有义军,因此他便不能推托。 “田原失职,请大帅责罚!”田原单膝跪地,他心甘情愿的扛下了一切责任,虽然他有其他的理由,可是他还是扛下了这一切。 “罗威失职,请大帅责罚!”罗威见田原下跪请罪,他也学着田原的样子请罪。 赵胜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人,心中因为官军突然出现而自己这边没能觉察的怒气,已然消散了大半。 官军突然来袭,田原与罗威二人,一人负责统军,一人负责情报,他们二人自然都有责任。 可是眼下大军居于张家口,身边可用之人甚少,又值用人之际,他却不能过于苛责田原和罗威二人。 赵胜先看了看城外正在安营扎寨的官军,然后转身对跪在地上的田原与罗威二人说道: “这是干什么,眼下是追究谁的责任的时候嘛,都给我起来,好好想想破敌之计吧!” “遵命!”田原和罗威听了赵胜的话,便立刻起身。 “哈哈哈!” 正当赵胜与田原和罗威苦思破敌之计时,身旁却传来了大笑声。 赵胜转头看向发出笑声之人,然后问道:“道长因何发笑?” 原来发出笑声之人,不是旁人,正是主动到范府的宋康年是也! 宋康年听了赵胜的话,大声道:“我见诸位愁眉苦脸的样子,因此忍不住便发出了笑声,还请见谅!” “好个牛鼻子,你居然敢来嘲笑我家大帅,真是欠收拾!”赵贲听了这话,大声的怒斥道。 “赵贲,退下,不得无理!”赵胜先是喝斥了赵贲。 然后又对宋康年道:“我等愚昧,道长既然发笑,想必心中有破敌之计!” 宋康年听了赵胜的话,心中甚是开心,一是他确实有破敌之策,有些小小的得意,二是见赵胜并不是愚昧之辈,有礼贤下士的风范,是个值得效力之人。 “大帅,城下官军看似来势汹汹,实际上不过是强弩之末,其势不能穿缟,若要破敌,眼下正是良机!”宋康年拱手对赵胜道。 “道长是说,我军立刻出兵,便能战而胜之!”赵胜问道。 “大帅,不可,官军来历底细尚不清楚,此刻不宜出战!”田原大声说道。 “兵法学: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义军一夜辛苦,本已疲惫,况且敌情不明,本帅不能将我义军士卒性命虚掷!”赵胜对宋康年道。 “哈哈哈,大帅此言差矣!” “若论疲惫,城下官军要甚于义军,更何况义军多为骑兵,以骑击步,本就稳操胜算!”宋康年说道。 “道长身居城中,何以知官军疲惫胜过义军?”田原发声问道。 “哈哈哈,昨夜义军入城,今日官军便来到了城下,张家口方圆百里之内,唯独只有万全左卫可以做到。 以如今官军的情势来看,领军者想必定是万全都指挥使衙门的人,不然官军来得不会如此之快!”宋康年摸着自己的那两瞥八字胡说道。 万全都指挥使司衙门始建于明宣德五年,下辖宣府前、左、右卫,万全左、右卫,怀安卫,保安卫,蔚州卫,永宁卫,怀来卫,开平卫。 乃是北直隶西北防御之中心,各卫梯次设置,外可防草原之侵袭,内可护宣府,京师等重地。 都指挥使司衙门驻地左卫城,即万全左卫之驻地,离张家口不过四十余里,大军急行,一日可至。 可如今王嘉胤在山西坐大,山西都指挥使司,宣府等处,尽皆抽调兵马围攻,万全都指挥使司衙门,也抽调了重兵,如今可用之兵不过万全左卫而已。 对于这支位于张家口后方的军队,赵胜原本打算安定张家口之后,再引其来攻。 到时候,可命田原守城,自己统带骑兵在外,到时候可袭扰,可强攻,总之都在赵胜一念之间。 可如今打下张家口不过一夜,官军便已至城下,城门人心不定,军士已然疲惫,此刻若出城胜负不过五五之数,赵胜心中难以立即决断。 “万全左卫长年在边关佂战,其战力不俗,若是贸然出战,我等死无葬身之地!”赵胜对宋康年说道。 “哈哈哈!” 宋康年又大笑,然后对赵胜拱手道:“不承想各位畏官军如虎,那还是想想该如何逃命吧!” “臭道士,我劈了你!”赵贲说着便要动手。 “住手,不得对道长无礼!”赵胜喝止了正要动手的赵贲。 “道长小看我等了,不是我赵某人自夸,我赵某人这班兄弟,每个人手中都有一两条官军的人命,只是打仗却不能逞匹夫之勇!”赵胜对着宋康年说道。 “原来如此,倒是宋某人见识短了,只是眼下的确是破敌之良机,若是错过了今日,来日即使能胜,伤亡也会倍增!”宋康年满面肃然的说道。 “哦,还请道长不吝赐教!”赵胜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 “万全左卫之兵,相较于别处之明军,的确可称之为善战,可万全左卫之长在于守。 大明边镇长年以堡寨御敌,久不习对战之法,今若任其立寨安营,其军之长处可展,官军只需闭门不出,义军又能如何。 而义军之长在于骑兵精良,可称之为善攻,以善攻之军与善守之军为相持,此智者不为也!”宋康年仍然摸着自己的八字胡。 “官军又不知我们底细,他们未必会闭门不战,说不定他们还会主动来攻我们这座坚城呢!”田原开口说道。 “将军所言有理,官军定然会来攻城,只是这攻城不过是试探而已! 如今万全都指挥使司衙门做主之人乃是万全守备常如松,此人以勇武闻名边镇,治军甚严! 据传其乃大明开平王常遇春之后,乃是名将之后,用兵颇有章法,非一般庸人可比! 以常如松之能,只要试探攻城之后,定能判断义军之虚实,其后之战略不言自明!”宋康年说道。 常如松历史上累官至万全守备,崇祯七年,后金皇太极领兵金犯,常如松据左卫城相抗,后金屡攻不下,并被重创。 皇太极调集重兵,终于攻破左卫城,常如松与指挥使叶枝华,秦之英,杜诗等人俱死。 随后皇太极又下令屠城,童叟屋舍,鸡犬等物与一幸免,后有民謡流传: “冷深井,少怀安,左卫城里没人烟!”。 要知道皇太极掌权之后,对明之将官常怀宽大,而对左卫城却行此惨绝人寰之举,可知常如松等人给后金造成的伤亡之重,也可知常如松领兵之能。 赵胜此刻自然不知常如松何许人也,也不知其才能几何,只是他从未对明军有小看之心。 此刻听了宋康年的话,觉得有些道理,先是转头看向正在安营的官军,又对田原道:“眼下你部骑兵可还能战?” 田原听了这话,立刻抱拳道:“大帅,兄弟们虽累了一夜,对付城下这些官军,还是不在话下的。” 赵胜点了点头,既然骑兵此刻能战,那便战,自从出大边以来,义军尚未真正的战过一场,今日便以城下官军,来试一试,如今义军之刀利否! 第二百二十五章 赵胜用计破官军 “叶将军,城内贼人会任由我们安营扎寨嘛?”范永斗与叶枝华骑在马上,望着远处的城门楼。 “范老爷所问,也是本将考虑的问题!”叶枝华回答道。 眼下敌情不明,在叶枝华看来,唯有先立营寨,才是万全之策。 至于城内之人会不会仍由他安然立寨,叶枝华并不在意,因为若是城门之人出城,他正好可以了解敌情。 叶枝华带来了整个万全左卫的军兵,可是此刻在搭建营寨的不过一千余人,其他的人则在一旁列阵以待,随时可以出战。 若是城门之人不出城,正好他可以借机立寨安营,让士卒好好休整一番,养精蓄锐之后再派人攻城,探明敌情之虚实。 眼下张家口虽被人占领,可是在张家口之外,都是大明的忠臣良将,所以叶枝华知道时间是在他这一边的,他并不害怕等待。 对叶枝华而言,此行就是来升官发财的,失败什么的,从不在他的考虑之中,胜利只是早些或者晚些的事情而已。 就在叶枝华话音刚落之时,原本紧闭的城门缓缓的开启了,通过城门缝隙,叶枝华已经看到了整齐列阵的骑兵。 “居然有这么多的骑兵,来头不小呀!”叶枝华自言自语道,语气中带了些意外,不过必胜的信念并未因此动摇。 “弓箭手上前五十步!”随后叶枝华便发出了此次战役的第一声命令。 叶枝华的命令一下,身后便有一千军士上前,在各自军官的指挥下,列阵以待新的命令。 军队用的弓箭不是谁都可以拉得开的,一个未经训练的普通人,基本上是不可能拉得动军中所用强弓的。 而对于弓箭手而言,拉动弓箭只能算是基本操作,射得远,射得准,射得久,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弓箭手。 弓箭作为冷兵器时代的远程支援武器,射得远自然是弓箭手必须具备的素质。 若是射得不远,当两军交战之时,原本打击敌人的弓箭,或是射到了为弓箭手提供保护的步卒身上,亦或是射到了在前方与敌作战的自家兄弟身上。 这两种情况,无论那一种,都会造成灾难性的结果,给自家兄弟来一个背刺,军心必然动摇,战争的结果,自然也是不言自明的。 可若是射得不准,那更是难以想象的灾难,原本想要攻击正前方的敌人,可一个偏差射到了侧面,好巧不巧的,侧面正好是自家迂回包抄的军队,这不又是一大悲剧了嘛! 即使射到远也射得准了,对弓箭手而言也是不够的,还要射得久才是王道,一个不具备超强耐力的弓箭手,那只能做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而已,弓箭手必须是持续的英雄,三秒钟的英雄,在血腥恶战场上是不被需要的。 因此一千合格的弓箭手,这在其他的指挥使手下是不可想象的力量,唯独在边关,在左卫城,才存在这么一支军队。 万全都指挥使司衙门的责任是为京师作屏障,因此在钱粮上面,虽然也有拖欠,可相比其他地方的大明军队,却是好得多了。 常如松就任万全守备之后,实际上统管了整个万全都指挥使衙门的军务,卫所千户早已不堪使用,军务便只能指望一介守备。 可朝廷有成法,守备能统带多少兵丁早有规定,为了守好左卫城,常如松不得不对万全都指挥使司衙门下各卫,各守御千户所进整顿,之后重组了万全左右卫,使之成为诸卫所军力之冠。 对于现在的叶枝华而言,掌控着兵强马壮的万全左卫,又有千名弓箭手,接下来的战斗的胜利,说是轻而易举也并不过分。 此刻城门之上的赵胜等人,也看到了官军弓箭手出列备战的情况。 官军不过五千余人,却出动了千余弓箭手,这是大大出乎赵胜预料的。 在明初之时,按规定一个百户弓箭手二十人,而卫指挥使下辖五十个百户,弓箭手则有千人。 可那是明初,如今时移世易,明军军纪败坏,能够凑够编制之内的人尚且艰难,更何况是一千弓箭手。 即使是让赵胜深感绝望的洪承畴麾下,也找不到一支能够有千余弓箭手满编的卫所。 可是如今却在张家口这个地方碰上了,赵胜知道今日这战有得打了。 “道长,官军强弓在前,城门过于狭仄,骑兵怕是难以发挥战力,便成了弓箭手的活靶子!”赵胜先叫停了正准备出城的骑兵,然后又对宋康年说道。 赵胜此次领兵偷袭张家口,文士谋主一个也没有,田原,赵贲只能听命行事,却不能指望他们有什么好的建议。 宋康年虽是初来乍到,可他毕竟走南闯北,见识经验都远超旁人,此次又是他力主进攻,因此赵胜便问起了宋康年的主意。 “大帅,怕是问错人了,他一个道士装模作样还行,这种军前博杀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来干吧!”宋康年还未回答,赵贲却抢先说道。 赵胜听了这话,便问道:“难不成你还有办法?” 赵贲有什么样的本事,赵胜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他自然不会指望赵贲有什么破敌妙计。 果然赵贲听了赵胜的话,立刻道:“想那么多作甚,我愿意带着亲卫队打头阵,定然冲破官军对城门的封堵!” 好莽! 赵贲话一出口,赵胜心中便浮现了这个词,装备了燧发枪之后的亲卫队,其战力自然是不用怀疑的。 可是遂发枪也并不是万能的,就目前的情况,以亲卫队对阵城外的官军弓箭手,胜负之数不过是五五之间。 即使最后胜了,亲卫队也会有重大损失,亲卫队是赵胜的心腹,是义军的军官训练营,更是重建火器部队的种子,此刻消耗在这里,对赵胜而言是得不偿失的。 赵胜干脆的不理会赵贲,向宋康年问道:“道长,心中可有破敌之策?” “大帅,在下曾听闻,昔日汉高祖刘邦,被西楚霸王迁为汉中王后,为了逃离汉中,采用了韩信提出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最后成功进入关中,今日大帅何不效妨之!” 宋康年摸着自己的八字胡,笑吟吟的说道,他与赵胜一样,选择性的忽略了赵贲的建言,因为他也觉得那样做太莽了些。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好,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田原何在,命你率两千骑兵,立刻到南门待命,待此处一旦交兵,你便立刻出城,绕到官军后方,狠狠的给他来一下子,让官军见识一下我义军骑兵的威风!”赵胜对田原说道。 “田原领命!”田原听了这话,立刻抱拳领命,也不问赵胜此处如何打算。 “赵贲,你不是要出城一战嘛,我给你这个机会! 我给你五十亲兵,再拨给你三千官军降卒,然后便出城去给我冲击官军的弓箭手吧!”赵胜又对赵贲说道。 赵贲提出建言之后,见赵胜与宋康年都选择性的忽略了自己,便知道自己的建言不太妥当。 只是他却不知道到底那里不妥当,在他看来,打仗就是你来我往,你死我活而已,看的就是那个更狠,那个更不怕死。 赵贲的看法也不能说是不对,夫战,勇气也,与兵法倒也能相合。 只是他却是受限于出身和见识,目光还是短浅了些,不懂兵法还有虚实之道。 最重要的是,他作为亲卫营的实际统领,却不明白亲卫营在义军中地位之重要。 居然想到了要用亲卫营去与官军的弓箭手对拼,这不能不让人感叹,好莽! 当赵胜话音落下,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赵贲立刻抱拳答道:“请大帅放心,在下一定破了官军的弓箭手!” 好莽! 赵贲话音一落,在场之人心中无不如此感叹,五十亲卫外加三千昨夜刚刚归降之人,居然还想要大破官军。 赵胜都被赵贲的话震惊了,难道自己表达的意思不够清楚嘛,都说了三千降卒,不就是让你带他们去做个炮灰嘛! 虽然他还抽调了五十亲卫,可那只是为了让官军扮演好炮灰,用作压阵的呀,他可不想让自己的亲卫统领最后也成了炮灰! 赵胜觉得眼前的赵贲他都有些不认识了,往日可没有这么猛,没有这么莽的,赵胜心中不由怀疑起自己刚刚的话,是否有什么歧义,让赵贲误会了! 他用眼神看了看在场的众人,看到大家的表情,见大家都是一副看莽子的表情,他便放心了,自己的话没有问题,只是赵贲今日有些问题而已。 赵贲刚刚在想,自己的建言有何问题,总结经验,希望下次表现得更好些,对于未来在义军的前途,他还是比较上心的。 赵贲是感觉到赵胜在对着他说话时,他才惊醒过来,赵胜的话他并没有听完全,只听得要他领兵去与官军弓箭手作战,因此便勇敢的抱拳领命。 大家都一副看莽子的表情,让赵贲很困惑,片刻的尴尬之后,还是罗威悄悄的对赵贲说明了整个的战术安排。 赵贲听完之后,脸色立刻就变了,五十亲卫带着三千降卒去做炮灰,这些降卒不给他反戈一击便算是好的了。 可他却说要大破官军弓箭手,这个难度之大,自己行为之莽,赵贲自己都找不到词语形容了。 此刻正是两军交战之时,赵胜也不会深究赵贲的低级错误,他正色道: “赵贲,你的任务可清楚了,你务必要坚持到,田原领兵从官军背后杀出,否则军法从事!” 赵贲立马抱拳领命,他此刻自然清楚明白了,自己就是个配角,此战的胜负,还要看田原的表现如何。 第二百二十六章 叶枝华轻敌遭败绩 “抛射准备!” “射!” “再射!” “平射准备!” “射!” “都给我瞄准了再射!” 叶枝华眼神凝重的看着前方的战事,他以为义军会以骑兵突击,可是最后冲出城门的却是步卒。 若只是以步卒冲阵,叶枝华并不会感到凝重,死亡,鲜血,他这些年早已习惯。 让他觉得凝重的是,这些死在官军箭下的人在装束上与官军并没有什么区别。 看着熟悉的装束,叶枝华明白,对方此刻用的是张家口城内的降卒,是昨夜刚刚归降的,贼人何以敢用刚刚归降的官军冲阵。 叶枝华觉得,贼人若是真想出城,冲破官军弓箭手的阻挠,唯有以精锐冲阵,方能实现。 他目之所及,除了降卒之外,便只有五十来个正经反贼,这些正牌反贼并没有迎着弓箭冲阵,只是在后方不停的督促着那些刚刚归降的降卒们。 这样的举动哪里像是要出城的样子,好像只是为了让城内投降的官军送死。 张家口并不缺粮食,而这些官军降卒们,只有给他们吃饱了,想必不会感念什么皇恩浩荡的。 叶枝华不明白城内贼人们的意图,两军交战之时,对手出招之后,自己却看不明白,这便意味着危险在靠近。 可就目前来看,官军是占了上风的,不停射出的箭枝,不断收割着人命,死伤在箭下的官军降卒,至少也有千余人了。 而他的部下却分毫未伤,唯一损耗的只有射出去的箭枝以及弓箭手消耗的体力,局势似乎一片大好。 对于这样的局势,经验丰富的叶枝华面露凝重,而负责指挥弓箭手的军官,同样也觉得不太对劲儿,因此他下令将抛射改为了平射。 就在叶枝华思索之际,在官军即将建好的营寨后方,传来了群马奔腾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叶枝华瞬间就明白了,原来城内贼人从其他的门出来了,想要偷袭自己。 叶枝华暗骂自己的轻敌,他太小看对方了,以至于在其余几处城门,他连哨探也没有布置,对方迂回的人马都要杀到了,他才后知后觉。 叶枝华知道眼下唯有与之一战,可惜以步对骑,胜算不是太大。 最明智的选择应该是立刻退走,可是叶枝华觉得骑兵虽然厉害,也要看掌握在哪个手里。 他还是想试一下对手到底有几分实力,就此退走,叶枝华觉得太憋屈了一点。 叶枝华认为眼前的贼人,虽然有骑兵,虽然夺取了张家口,可是之前并无什么名声,想必多是运气使然,实力怕是有限得很。 叶枝华转头看向即将建好的营寨,心中暗暗叹息,若是再有一个时辰,营寨便能建好,到那时即使面对的是草原部落的骑兵他也不惧。 只是一切都不能假设,他已经感受到了贼人骑兵的接近,眼下该是要称量称量对手的实力了。 “传令,后方列阵!” 叶枝华的命令一下,两支千人队便到了官军后方列阵,长枪在前,军中的火铳手与刀牌手夹杂在后。 叶枝华已经调转了马头,看向了尘埃弥漫的后方,先是看到人头,然后是骑在马上的人,最后看到的是奔腾的战马。 叶枝华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义军骑兵,心中才明白了,对方为何要用降卒冲阵的意图。 只是他明白得太晚了些,只得在心中暗骂一声狡诈,对方用降卒,除了吸引注意力,方便骑兵偷袭。 更重要的是将自己的远程支援力量给浪费掉了,此刻的弓箭手已经无力再战,连续射了几轮之后,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 面对骑兵冲击,若是有弓箭手可用,叶枝华会下令先来一轮抛射,然后再让弓箭手自由射击。 一般的马贼,这样一**作之后,战力可以消耗得七七八八,然后再以步对骑,胜算便大得多了。 可是他失去了这样做的资本,只能眼看着义军骑兵,先是安然无恙的越过弓箭的抛射射程,然后是进入直射的射程之内。 叶枝华的呼吸更急促了些,因为他觉得他又有些小看对方了,这样长的一段奔袭距离,对方依然做到了步调整齐,这样的水平已经远超一般的马贼了。 “火铳发射!”当骑兵离官军的阵列只有五十步时,叶枝华喊出了火铳手开火的军令。 砰!砰!砰! 噼里啪啦一阵如同炒豆子的响声过后,官军的阵列里硝烟弥漫,而行进中的义军骑兵,除了有几个人被弹丸射中,哼哼了几声外,其他什么样的后果也没有。 叶枝华暗暗暗叹了口气,这样的结果他早有预料,火铳原本是军中利器,可是如今的火铳,由于偷工减料,说是摆设也不为过。 此刻弓箭手用不上,用火铳手阻敌火,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聊胜于无。 举! 刺! 收! 刺! 终于,义军的骑兵与官军步卒短兵相接了,官军步卒在军官的指挥下,不停的使用着手中的长枪。 靠着密集的步卒阵列,官军给义军骑兵造成了真正的伤害,义军冲在前列的骑兵们全都倒在官军的长枪之下了。 血腥味弥漫着整个战场,不过这只是开始,冲阵的义军骑兵虽然失去了生命,可是官军步卒的阵列也不再完整了。 叶枝华正想下令,让官军重整阵列之时,后续的义军骑兵们射出了本次战役的第一轮齐射。 “马上射箭!” “双腿控马!” “这些人绝对是从草原而来!” 叶枝华有些失神的呢喃道,他知道自己已经失败了,他知道他的失败不是对手强大,而是他过于轻敌。 若是他重视对手,他会在张家口的四周布满哨探,他会在对手骑兵出现的时刻,立马撤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眼看着对的骑兵出现,眼看着自己的步兵阵列被撕裂。 骑兵面对不能列阵而战的步卒,其结果无非是进行一场屠杀,步卒绝无翻盘的机会。 “撤退!” “立刻撤退!” 叶枝华大声的喊着,他希望自己的部下们反应可以快一点,眼下能多跑一便多跑一个。 叶枝华心中自然是后悔极了,他原本有机会全身而退,可是他没有好好把握,此刻却迎来了全军覆没的危险。 就在叶枝华后悔不迭之时,不仅是骑兵撕裂了官军步卒的阵列,原本被弓箭手压制的城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赵贲冲锋在前,在他之后的是留在城内的一千骑兵,他们快速的接近了官军弓箭手,然后使之四散奔逃。 官军弓箭手并非不能再战了,他们还能坚持,可是他们后方的失败,已使得他们失去了胜利的希望,眼下只有逃亡。 义军骑兵两面夹击,使得原本就万分危急的形势,变得更加不可挽回了,官军大势已去。 叶枝华看了整个战场一眼,然后深深的叹了口气,便调转马头带着身旁的家丁,向左卫城的方向突围而去了。 范永斗最开始看得很入神,脸上呈现出了兴奋的红色,每当有城内出来的人被弓箭射中,他脸上的红色便多上一分。 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范永斗,并没有发现叶枝华脸上的凝重,他只看见了官军占据上风,却并没有看出这一切来得是何等的诡异。 战场形势可谓是急转直下,范永斗还没明白过来,官军们便四散奔逃了,独留他在那里发呆。 “范老爷,我们怎么办?” 说话的是与范永斗一起从张家口杀出来的马保中,他作为范永斗最信任的,也是最可靠的武力,一直陪在范永斗的身旁。 “保中,官军都败了,我们也只有逃命了!”范永斗有些失落的说道。 此次为了说动官军出兵,范永斗出了五万两白银,此刻全都化为泡影了,他感到万分的失落。 “老爷放心就是,有我马保中在此,纵然是刀山火海,我也保着老爷杀出一条血路出去。”马保豪气十足的说道。 范永斗听了这话,也明白眼下脱离这个混乱的战场,才是重中之重,只有他范某人还活着,才有机会向城内毁了他家业的贼人报复。 至于内心的失落,至于官军为何突然失败,这些都不是现在该考虑的事。 范永斗正欲拨马而走之时,一支箭突然射了过来,马保中见状立刻挥刀将箭枝斩落。 马保中以为这箭是意外而至的,因此挥刀时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可是刀箭相交之后,他的手臂却被箭枝上带着的力量给震麻了,很明显这箭是故意射向他们的。 马保中一手拨马,一手持刀,对范永斗道:“范老爷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范永斗在刚才射向他的箭枝上,切实的感受到了危险,幸好被马保中给挡下了。 范永斗拨马便走,只是他走的方向,却不是叶枝华领人突围的方向。 这便是范永斗的狡猾之处,他觉得眼下贼人与官军交战,目标肯定在官军身上,他若是跟着官军,岂不是要被官军连累。 范永斗自以为精明,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他不知自己是何等的显眼,整个战场上,未穿官军装束,又有马可骑的,除了他与马保中外,便没有第三个人了。 正因为这个原因,才有了一支箭奔着他而来,射箭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田原是也。 田原带着骑兵破了官军步卒阵列之后,便一直在指挥着手下,对官军普通士卒进行围杀。 范永斗与马保中也自然的便进入了他的眼中,混乱的战场上出现了这样装束的两人,田原略作联想,便明白了他们是昨夜逃出城的漏网之鱼。 按照赵胜的计划,与官军的交战应该在几日之后,那时他们已经安定了张家口的人心,而自家兄弟也不用像现在这样疲惫,胜利会来的更加容易。 看见了导致自家仓促应战的罪魁祸首,田原自然不会客气,因此他拈弓搭箭一气呵成,一支箭便射向了范永斗。 至于为何是射范永斗,而不是他身旁的马保中,却是因为他们二人的装束又有区别,范永斗一副有钱人的装扮,田原自然清楚的分辨出了二人谁是主事之人。 自己射出的箭被马保中挡下了,田原略有失望,可是又不是太失望。 因为他用的只是军中普通的硬弓,赵胜赐给他的宝弓并未携带,若是他带了那张宝弓,马保中即使能挡下来,手臂也要受伤了,而不是被震得发麻。 田原见范永斗与马保中并未随着官军一同撤退,他知道报仇的机会来了,拨马便向着二人所在的方向而去。 此刻因为义军虽然胜了,可是他们毕竟都是疲惫之人,对官军的追击并不会持久,这是赵胜在出城之时便交代了的,击败官军即可。 所以田原并不担心由于他的行动,会耽误了整个战局的进展,他此刻追杀范永斗,正是时候。 对于田原的靠近,马保中已经察觉到了,他对范永斗道:“范老爷先走,待我先去斩杀了来人。” 马保中乃是怀庆一带有名的马匪,与他大哥马保国,并称怀庆二马,好勇斗狠闻名绿林。 此时见田原拨马向他们而来,心中气极,便生出了斩杀田原的想法。 于是马保中气势汹汹的向着田原而去,坐下马儿速度越来越快,马保中离田原也越来越近。 “来得好!” 田原见状只是如此说道,然后便拈弓搭箭,对着马保中射去。 田原以箭法闻名义军,此刻射向马保中的箭枝,像是连珠落入玉盘一般,一箭接着一箭。 马保中感觉到了田原射来的箭枝,他先是低骂一声卑鄙,然后快速的舞动着手中刀,将一箭快过一箭的箭枝全给挡了下来。 “哈哈哈,卑鄙小人,只知道用弓箭偷袭,有本事和爷爷大战三百个回合!”马保中有些挑衅的对田原说道。 “莽夫!” 田原听了马保中的话,只是轻轻的说了这两个字,便继续挽弓搭箭了。 马保中见到这一幕,却有些不知所措了,为了挡住前面几箭,他已用尽全力,此刻手臂都有些发软。 刚才两人相距还远,此刻却近得多了,箭枝带来的力量必定更大,他又该如何应付才好。 他出言挑衅,目的便是想让田原与他真刀真枪的拼上一场,他觉得自己虽然在气力上不如田原,可是凭借他苦练多年的刀法,定能将田原斩落马下。 田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弓箭便是他的武器,他不愿意,也不需要与马保中大战三百回合。 带着巨大力量的箭枝,一箭连着一箭,射向了马保中。 马保中挥刀,挥刀,再挥刀,最终他没有了力气,先是握刀的手被射中,紧握的刀落到了地上。 刀落在地上之后,马保中又被射中了一箭,然后他的身体从马上跌落。 “不要杀我,我愿意投降!”感受着血液流失的马保中大声的哭喊着,早已不复刚才的威风。 田原并没有因为马保中的求饶而犹豫,因为他的目标始终是范永斗,马保中只是他追击途中的障碍。 拈弓搭箭,田原的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箭枝射中了马保中的咽喉。 被射中咽喉的马保中,低声道:“不要杀我,我大哥是马保国呀!” 马保中的声音低沉,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其他人听到,没有人在意他是谁,也没有人在意他的大哥是谁,如同所有死在这场战斗中的人一样,他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第二百二十七章 鳌拜突现救永斗 田原没有听到马保中的低语,他甚至都没有去看马保中一眼,他拍马向逃遁的范永斗而去了。 昨夜他负责张家口的城防,范永斗却逃了出去,今日他又范永斗看得最为入神,脸上呈现出了兴奋的红色,每当有城内出来的人被弓箭射中,他脸上的红色便多上一分。 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范永斗,并没有发现叶枝华脸上的凝重,他只看见了官军占据上风,却并没有看出这一切来得是何等的诡异。的逃离此地。 对于逃离中的范永斗,田原没有像对待马保中一样,用手中的弓箭,将他射杀当场。 范永斗一副富家翁的打扮,手中又没有兵器,田原很有把握将他生擒之。 哒哒!哒哒! “前面可是范永斗范老爷?”田原便驱马急追,便开口喊道。 范永斗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他的猜测成真了,眼前这些贼人,就是冲着他们晋商八大家来的。 想明白这个问题,范永斗更有力的挥舞起了鞭子,马儿吃痛之下,跑得比刚才更快了些。 “范老爷,你不必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田原继续对逃跑的范永斗喊着。 范永斗自然不会信田原的话,昨天他的寿辰之日,这些人闯入了他的府邸,他侥幸才逃了出来,就在刚才他的护卫才被田原干掉,此刻却说不会伤害他,他如何会信这些话。 范永斗想要摆脱田原,可结果却是田原离他越来越近,田原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眼看离范永斗不远了,田原狠狠的拍打了马儿一下,坐下马儿吃痛之后,速度比刚才快得多。 一匹马的距离,半匹马的距离,田原立刻伸手,他想一把将范永斗从马上抓过来。 呼! 田原正要得手之际,一支利箭向着他射来了,田原为了避箭,嗯儿,然后才望向了箭枝射来的方向。 三百余骑兵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位于最前方的五十余人,身披重甲,其余人则着黄色布面甲,所有人都携弓带箭。 田原知道这些人,大概就是宋康年说的满州强兵了,他们也不愧强兵之称。 “来者何人,还请报上名来!”田原大声的喊着。 “后金大汗,正黄旗麾下,牛录额真鳌拜是也! 不知你们又是何人,可敢报上名来!”鳌拜对田原说道。 鳌拜是后金开国元勋费英东之侄,卫齐之第三子,可谓是出身将门,对骑射犹为精通。 昨夜的经历,是鳌拜从来没有过的,他一向以勇武敢战自居,每次作战,都是身先士卒。 可是像昨夜那样,几个人身陷数千人之中,随时有身死之危,周围却无人可以依靠。 所以鳌拜一定要知道,带给他这样经历的,到底是何许人也! “在下乃是讨明罚罪元帅府麾下骑兵副统领田原是也!”田原回答道。 既然已经与官军交战了,田原自然也没有保密的必要了,更何况鳌拜都报出了自己的来历,田原若是遮遮掩掩,反倒是惹人笑话。 “哦,原来是讨明罚罪元帅府麾下,久仰,久仰了!”鳌拜答道。 皇太极继位后金大汗之后,推行了一系列振兴文教的措施,提出了以武功堪乱,以文教佐太平的战略。 鳌拜作为黄太极直管的正黄旗的牛录额真,又是后金有名的青年才俊,倒也学了些大明礼仪,知道久仰二字用得是恰到好处。 因为话虽说是久仰,其本人对讨明罚罪元帅府并不清楚,倒是和常说久仰的商贾士人们相同了。 “好,看你也是个知道进退的人,刚才射我的那一箭就不与你计较了,把这个人让我带走就成!”田原指着范永斗道。 田原之所以这样说,也是无可奈何之举,眼下义军骑兵都去追击官军了,他身旁带着的人抓范永斗足够,可是与鳌拜这三百全副武装的人相比,却是大大的不如了。 在赵胜的影响下,田原等人也认识到了,后金人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田原此刻与鳌拜面对面,心中更加认可赵胜的说法了,后金兵军甲之齐整,杀气之浓烈,田原见所未见。 若是他身旁有兵可用,田原恨不得立刻就将鳌拜等人斩杀,那里会说不做计较的话。 “哈哈,田将军说笑了,这位范先生,是我们后金人的朋友,可不能让他跟你们走了!”鳌拜答道。 鳌拜说出这话,也是言不由衷的,他从心底里还是想用刀箭来解决问题。 鳌拜知道要杀眼前这个田原,只是举手之劳,可是他没有把握,在杀了田原之后,还能领着身后的后金勇士全身而退。 鳌拜不是现在才到,义军骑兵出城之时,他便到了这个地方,他目睹了整个官军失败的过程。 明军的战力不强,这是所有后金将领的共识,对于明军被打败,鳌拜并不感到意外。 可是明军失败的速度之快,却是超出了他的预料,鳌拜觉得眼前这支号称讨明罚罪元帅府的骑兵,比他们八旗劲旅也只差一筹。 如今他身旁有三百八旗勇士,若是在战场之上,让鳌拜带着这些个人,去冲击上万人的明军他也是敢的。 可是今时今日,让他带着这些人,去和义军的骑兵对阵,鳌拜还是有些顾忌的。 鳌拜记得他出发之时,他与皇太极之间的对话。 “大汗,我此行要注意些什么?”鳌拜问道。 “鳌拜呀,你是我后金的才俊,有勇有谋,但是你太过于自傲了! 你此行多注意观察就是,希望你回来之后,会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黄太极说道。 鳌拜以为在这天下间,八旗子弟便是最厉害的了,可是他这一路走来,见到了草原部族的精锐,见到了义军的骑兵,这些人都有潜力与八旗子弟争锋,他渐渐明白了皇太极的用意。 “若是我今日非要带走这人呢,你又能如何?”田原冷冷的说道。 “田将军,若是非要如此的话,那就只能在刀箭上见个真章了!”鳌拜答道。 “好,不知阁下,想要怎么见个真章法,是要军阵对垒,还是比试个人武艺!”田原大声的说道。 “哈哈哈!” 鳌拜先是大笑一声,然后道:“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还犯不上军阵对垒,还是比试个人武艺吧!” “好,不知是要比刀枪,还是要比棍棒呢?”田原问道。 “我们都是军人,不如比一比弓箭如何?”鳌拜答道。 “那就比弓箭,我田原可以奉陪到底!”田原听到要比弓箭,心中窃喜,他的一身本事全在弓箭手。 “好,我鳌拜就是佩服果断的汉子,在下这里有个大胆的比法,不知道将军敢不敢一试!”鳌拜问道。 弓箭是田原最拿得出手的本事,只要是弓箭相关的比试,他都不惧,因此道:“你且说如何比试!” 鳌拜道:“你我二人相距五十步,然后每人带三支箭,以弓箭互射,不知将军敢否?” “你这是要与我赌命?”田原问道。 “算是吧,将军若是怕了,也可以不赌!”鳌拜答道。 “哼,我是怕你后悔,若是三支箭射完,不分胜负又如何?”田原问道。 “那就再赌一场,直到分出胜负为止!”鳌拜有些疯狂的说道。 田原与鳌拜都是干脆之人,说好了比试方式,二人便持箭拿弓,走到一块空地准备比试。 “将军可准备好了!”片刻后鳌拜问道。 “你还是问问你自己吧!”田原说道。 “既然如此,那便开始吧!”鳌拜说完便射出了第一支箭。 田原见箭枝奔他而来,他立刻便射出了第一箭。 砰! 两支箭枝落地,鳌拜的箭被田原挡了下来! 砰! 又是两支箭落地。 砰!噗! 第三箭虽然相撞,最后却射中了田原的臂膀。 “田将军,胜负已分,范先生便随我走了。”鳌拜说完对田原抱了抱拳便离去了。 田原见鳌拜离去,心中万分不甘,只是如今胜负已分,他那里有理由去阻止鳌拜。 田原知道自己中了鳌拜的计了,一个简单的示敌以弱,他却没有看出来,反而被人算计了。 鳌拜带着范永斗,领着手下骑兵,在田原的注视下,扬长而去了。 鳌拜是带着胜利和得意而去的,他轻松的战胜了与他箭法难分上下的田原,成功的带着范永斗从义军里全身而退,这一切都值得他高兴。 原本近距离射箭就是八旗子弟的强项,因此鳌拜才提出了这样的比试方案。 更何况鳌拜对田原的实力早已看在眼中,而田原对他却不了解,比试在一开始他就掌握了主动权。 比试开始后,最初射出的两箭里鳌拜减小了气力,是用以麻痹田原的,最后一箭才是他的真正的实力,因此两箭虽然依旧相撞,可鳌拜的箭却没有掉在地上,而是射向了田原。 四十步的距离,并没有太多的腾挪空间,田原只能避开了要害,却无法避免手臂中箭,胜负自然便分了出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 你居然是宋献策 战事告一段落了,眼下主要是接收俘虏,安顿得胜归来的自家兄弟。 因为赵胜早有交代,对叶枝华的追击并没有持续多久,只是将他们赶离了张家口附近而已。 赵胜亲自来到城下,慰劳着得胜归来的义军将士,每个归来的将士,赵胜都会拍拍他们的肩,顺便递上两个大白面馒头。 田原带着伤势来到城门口时,赵胜连忙问道:“怎么弄成这样的?” 田原苦笑道:“属下无能,给大帅丢人了!” 赵胜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追击官军逃兵了嘛,难道被人暗算了?” 赵胜在赵贲出城后便与宋康年下城,安排起了劳军的事情,并没有看到田原与鳌拜对阵的一幕。 田原道:“在下遇到了后金兵,这是一个叫鳌拜的人给我留下的伤势!” “鳌拜!” “你居然从鳌拜手下全身而退了!” “哦,也不算全身而退,胳膊受伤了。”赵胜面带侥幸的看着田原说道。 赵胜心想,鳌拜可是未来大清第一巴图鲁,所谓的天下第一勇士呀,田原虽说箭法高明,可是在整个时代来说却算不得什么的。 如今田原遇到鳌拜,居然可以全身而退,胳膊那点伤,在赵胜看来算不得什么,说是全身而退,没毛病。 宋康年和田原却是一脸的懵,鳌拜是谁,很有名嘛,我们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呀。 “大帅,你不用这样安慰我,后金兵是厉害,我却不怕他们,可是在弓箭的比试上我居然输了,是我无能!”田原说道。 宋康年也道:“大帅,你不用这样说,田将军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萎靡不振的,你多虑了!” 田原接着道:“大帅,这是我是中了鳌拜的计策,是我太不小心导致的。 而且大帅赐我的铁胎弓未带,弓用得也不是很称手,下次若再遇到了鳌拜,我定要让他知道我田某人的厉害!” 赵胜看着宋康年和田原,他说道:“其实,鳌拜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我这样说,你们信嘛?” 宋康年道:“信,我们当然信,田将军,你快去好好包扎一下伤口吧!” 宋康年走南闯北,虚与委蛇的话不知说过多少次了,他还想跟着赵胜混,自然是顺着赵胜说了。 鳌拜厉害不厉害,一点儿也不重要,他信不信也不重要,赵胜是老大,厉不厉害,自然是老大说了算,赵胜说厉害,那自然是天下第一厉害了。 田原也明白了宋康年的意思,他便离了城门,向城内而去了,他打心底里是不相信鳌拜有多厉害的,而自己的失败,一是中了对手的计策,二是没有用趁手的兵器。 不过赵胜这样说,他也不生气,反而有些感动,他觉得这是赵胜怕他败给一个不名一文的鳌拜之后,心中太过失落,故意夸大鳌拜的。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能有多厉害,一定是大帅在安慰我,一定是,田原心里暗暗的想着。 赵胜看着离去的田原,然后又对宋康年道:“合着本帅说的话,你们还是不信呀!” 宋康年听了这话,笑着道:“大帅,赵贲统领回来了!” 赵胜听了这话,又继续他发馒头的工作,直到一个半时辰之后,赵胜才结束了这场作秀。 是的,这是一场刻意安排的作秀,目的便是为了让义军士卒对赵胜更加忠心。 如今义军身处异地,离家千里之遥,军心容易动摇,赵胜没有出色的武力,便只有给人以平易近人之感,让士卒们觉得自家大帅是个仁义之主。 原本赵胜是打算到营中,去与义军将士谈谈心的,可是官军突然到来,便只能到城门口来发大白馒头了。 这样做的结果,却是出乎赵胜预料的好,所有从赵胜手中结过馒头的士卒,都很感动,好些人甚至泪流满面。 特别是开始由赵贲带着在城下作战的官军降卒,更是全员落泪,感动得稀里哗啦。 他们都是当兵多年的老油子,在官军营中时,虽然也有军官标榜自己爱兵如子,可是那只是标榜罢了。 赵胜却不同,他并不说自己会对你多好,直接给你两个馒头,然后再夸奖两句。 “兄弟,长得挺壮呀,是快好材料!” “唉,眉清目秀,想必很招姑娘的喜欢!” 赵胜说的都是些再也普通不过的话,可是却最暖人心,因为他们从没有听军官夸奖过自己。 两个馒头和一句好话,便足以使这些平日里被人看不起的降兵们归心了,被人看重的感觉,对他们来说是真的好! 宋康年见了这一幕,对赵胜道:“大帅有昔日汉高祖之风!” “看来道长颇为推崇汉高祖!”宋康年在城头说的是汉高祖与韩信的故事,如今又用汉高祖来夸赞他,因此赵胜才如此说道。 “汉高祖,初始时只是区区一亭长,后来不过数年便西入函谷关而灭秦,东出联合天下诸侯而诛项羽,其功业古今少有!”宋康年有些激动的说道,却是并没有回答赵胜的问题。 “本朝太祖也是以庶民之身,东佂西讨而兼并天下,倒是与汉高祖相似呀!”赵胜说完笑了笑。 “大帅所言甚是,然则朱元璋比之汉高祖,却是少了些仁义之风!”宋康年解释道。 明太祖与汉高祖都是从百姓起步,然后夺得天下的猛人,这一点宋康年自然是知道的。 可是明太祖比之汉高祖更酷烈,汉高祖刘邦虽然也杀功臣,可是他杀的都是对他的皇位有巨大威胁的。 明太祖朱元璋却不同,采用酷法治国,治吏,特别是对贪污的容忍度之低,都是宋康年对其不感兴趣的原因。 宋康年觉得自己对皇位什么的没有多少兴趣,可是对黄白之物,却是感兴趣得很,他的梦想就是拥有用不完的金银。 因此他对赵胜多言汉高祖,而绝口不提本朝太祖,就是希望赵胜也成为刘邦那样的人主,只要对皇位没有威胁的,有其他任何问题,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轻轻的放过。 “道长,如今可是大明天下,你直言本朝太祖的名讳,怕是有些不妥当。” 赵胜一脸的真诚,好像身旁的这座大明城池不是被他打下来的一样。 “大帅,宋某人既然到了大帅身旁,就已经打定主意要跟定大帅了,从此之后生死相随。”宋康年抱拳说道。 “道长此言可是当真!”赵胜激动的说道。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宋康年强调道。 “好,本帅今日真是福运当头呀,先是大败官军,此刻又有道长这样的贤才相助,上天待我赵胜何其厚也!”赵胜拉住宋康年的手,动情的说道。 “道长,你家中可还有什么人嘛?”赵胜又问道。 “大帅,这难道有什么关碍不成?”宋康年问道。 “若是道长家中还有亲人,今日加入义军,最好还是改个名字,免得官府找道长家中的麻烦!”赵胜回答道。 义军中人造反之后,大都不用真名,最出名的便是曹操罗汝才,其余如同什么,一丈青,一条龙,一块云,稀奇古怪的各种各样的名字都有。 宋康年听了这话,思索了一阵,然后道:“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上天果然早有注定!” 赵胜被他的笑声弄得有些糊涂了,于是问道:“道长,你是怎么了?” 宋康年道:“大帅可知,在下幼年之时,有一相士,说我面相贵不可言,日后有出将入相的富贵!” 赵胜听了这话,却是笑道:“哈哈,道长想多了,义军如今东躲西藏的,本帅却不敢给你保证出将入相的富贵。” 宋康年也笑道:“在下自然知道出将入相之难,所以只当他开了个玩笑,并未将相士的话放在心上。 可是刚才大帅说让我改个名字,却让我想起了那个道士的话,因为他还说,不遇改名之贵人,出将入相便是镜花水月!” 赵胜笑着道:“如此说来,我便是那个让你改名的贵人了,可我却没有什么起名的天赋!” 宋康年对赵胜道:“大帅定然是宋某人的贵人,这是上天早就注定了的缘分呀! 至于名字是不是大帅取的,倒也无妨,只要是大帅给我带来这个契机便可!” “这样说来,也对,也对!不知道长想改个什么名!”赵胜心中是万万不信宋康年这番话的,他觉得这是宋康年为了讨好他编的故事。 宋康年想了想,然后道:“天下姓宋的数不胜数,这姓倒是不用改了。 要改的只是后面的名,在下今日为大帅也算出了一番计策,我觉得叫献策最为恰当,宋献策,大帅觉得如何!” “什么,宋献策?” “原来你就是宋献策!” 赵胜万万没有想到,历史上为李自成想出了“十八子,主神器”的谋士,居然跑到了自己手下。 “大帅,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嘛?”宋献策见赵胜的反应这么大,立刻问道。 “没有问题,宋献策好,以后就叫宋献策了。”赵胜连忙道。 心中则默默道:“自成兄,不好意思了,我不仅打得你狼狈而逃,你的得力谋士,我也先下手为强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鳌拜夺取宣平堡 入夜之后,张家口城内传来了阵阵浓郁的肉香,那是范家为了流水席而准备的,如今却是都要进义军将士的肚皮了。 赵胜看着疯狂吃喝的兄弟,对着宋献策道:“道长莫要笑话,我这些兄弟,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这样好的席面,好多人都是第一次吃呢!” 宋献策微微笑道:“大帅说笑了,莫说这些兄弟们,就连我也没吃过这样的席面呢!” 赵胜听了这话,笑道:“哈哈哈,这样不错,大家都是苦出身,以后大家荣华富贵共享之!” 宋献策年听了这话,只是一笑了之,他一个走南闯北的老江湖,自然不会信什么荣华富贵共有之这样的话。 “大帅,张家口非是久留之地,不知接下来做何打算?”宋献策问道。 赵胜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道长以为,这张家口如何?” 宋献策听了这话,有些不解赵胜此话何意,因此说道:“在下愚钝,请大帅赐教!” 赵胜只是微微一笑,然后道:“张家口是北方边贸之枢纽,因此商贾云集,乃是天下少有的富贵之所!” “大帅难道想在张家口立足不成?”宋献策有些惊讶。 “哈哈哈,如此宝地,那个不想收入囊中,可惜,可惜呀!”赵胜颇为惋惜的说道。 宋献策疑惑的问道:“不知大帅为何事觉得可惜?” 赵胜道:“道长有所不知,本帅欲把榆林建立成北方边贸之中心,这张家口在下只能忍痛毁之了。” 宋献策听了这话,心中疑惑顿解,他一直不明白,赵胜的根据地在榆林,为何不远千里,到了张家口这处地方。 “大帅高瞻远瞩,在下佩服之至,只是眼下乃是刀兵相争之际,在下以为商贾之事,不值得让大帅耗费如此之多的精力。” 宋献策觉得士农工商,商贾不过是四民之末,赵胜的做法有些不值得。 赵胜看了看宋献策,然后道:“道长谬矣,天下之争,看似是刀兵之争,其实是综合实力之争。 本帅以道长熟悉的汉高祖为例,昔日高祖多次败于霸王之手,可最后却能反败为胜,霸王之刀兵岂不利乎!” 赵胜接着又道:“本帅欲以商贾之事,外联林丹汗,内蓄财力,以之与天下英豪相争!” 宋康年又道:“草原部族,多为善变之徒,以其为依靠,恐非良策!” 赵胜道:“本帅又岂能不知道,这些人多为善变之徒,历来是畏威不畏仁! 本帅欲练三万铁骑,如此便可威慑草原诸部,尽得贸易之利。” 宋献策听了这话,只得道:“是在下杞人忧天了,原来大帅早有部署!” 赵胜笑了笑,然后道:“所以这张家口,本帅欲毁坏之,城内之民愿随我者,便迁于榆林,不愿随我者,可自去,义军绝不阻拦!” 宋献策道:“大帅高义!” 随后赵胜又将田原与赵贲以及罗威叫到一处,吩咐接下来如何行事。 宋献策由于熟悉张家口之环境,被赵胜任命为迁民毁城之主事。 田原由于身上有伤,不便继续统带骑兵,便命他统带刚刚收编的官军降卒。 这一战,赵家口投降的官军,最后统计死伤高达两千余人,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义军远离榆林千里之遥,身边可用之兵不足,便只能用降卒的生命去换取胜利了。 对于死伤之人,赵胜给予了厚厚的抚恤,因此官军降卒之家人,虽然伤心,可终究也没有什么怨恨。 降卒虽有死伤,可是城外一战,又抓了一千余人的俘虏,因此城中降卒,依然有七千余人。 赵胜并没有满足这样的人数,反而要求田原继续募兵,要使城内步卒达到一万之数。 赵贲则是负责带领亲卫去查抄城内晋商财物,由于义军刚刚进城,又马上和官军作战,因此城内有多少钱,有多少粮,并没有一个具体的数字送到赵胜跟前。 罗威作为天字第一号暗卫,赵胜自然让他负责情报工作,官军突然杀到城下的事,赵胜不希望再次发生。 就在赵胜安排各项事务之时,早已离开张家口的鳌拜一行人来到了一处墩堡之前。 “此处叫宣平堡,乃是左卫城下属,按军法,应有一个百户的军士,如今至多不过五十余人。 而且这五十余人,多为老弱病残,每日做的事情只是为百户官种地而已。”范永斗对鳌拜说道。 离开张家口后,鳌拜让范永斗找一处落脚之地,范永斗便带着后金兵来了宣平堡。 鳌拜看着早已关门闭户的宣平堡,然后对范永斗道:“此处堡墩虽不高大,可要拿下此处,后金勇士怕有死伤!” 哈哈哈! 范永斗笑道:“将军说笑了,有我范某人在,怎么会让后金勇士枉送性命! 将军只需派两名勇士与我,在下便让这堡墩之门,自己为将军打开。” 鳌拜笑道:“此处守军虽然懈怠,可毕竟还是明军,一言一行还是要守军法的,夜里不可随意开门,这是军法!” 范永斗却也不争辩,有些得意的道:“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做有钱能使贵推磨,区区军法算得了什么,将军且拭目以待!” 说完这话,范永斗便拍马来到了宣平堡之前,然后大声道:“吴百户可在,在下乃是范家管事!” 范永斗喊了好几声,堡墩上才有灯火闪烁,然后出来一个老军,向下看了看,才道:“管事老爷且等上一等,我这就去为你唤百户大人来。” 宣平堡还是讲究军法的,老军没有权利放范永斗等人进来,因此他还需要去请示百户。 百户被老罗唤醒,本欲怪罪老军,可是一听说是范家管事,便立刻向着堡墩大门而去。 范家经常有商队经过宣平堡,有时也在这里留宿,夜间开门倒也有几回,因此吴百户并不觉得意外。 范永斗在堡墩下等了一柱香的时间,堡墩之门便开了,吴百户脸带微笑的跑到范永斗马前。 “不知来的是范家哪位管事,我是吴濂之呀!”吴濂之百户笑着道,活像一只哈巴狗。 “哈哈,原来是吴濂之百户,路途上耽搁了,今夜想在这里歇歇脚,不知到方便不!”范永斗一边说,一边拍马走到吴濂之身旁。 “动手!”范永斗一开口,身后的两名后金勇士,便下马将吴濂之给擒拿了。 那个老落见状,立刻举起双手,跪在地上求饶。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吴濂之有些害怕的问道。 范永斗冷冷的道:“吴百户,好好配合,报你性命无忧!” 范永斗说完,也不管吴濂之反应,便催马往鳌拜处而去了。 “鳌拜将军,带后金的勇士们进去休息吧!”范永斗谄媚的说道。 第二百三十章 杀孽顿生红莲似火 当宣平堡的军户们被叫醒时,一个个的都吓得脸色发白。 因为他们目之所及的都是金钱鼠尾的脑袋,宣平堡商贾往来密切,军户们都知道金钱鼠尾意味着什么。 那是前不久才从京几之地撤退的后金人的标志,京几之战,大明这次以赵率教,满桂,孙祖首,黑云龙,朱国彦等六总兵或俘或亡为结局。 九边上下无一人不为之震动,对于宣平堡的军户而言,带着金钱鼠尾的后金兵,已是如魔似鬼般可怕了。 吴濂之吴百户已经不是刚才在门前被俘时的状态了,他要求堡中军户全都行动起来,为后金勇士们烧水煮饭。 吴濂之作为百户,比之普通军户,更害怕后金兵,因为他知道大明最能打的京营以及辽东劲旅都败给了后金人。 他还知道,大名鼎鼎的辽东督师袁崇焕,前不久已经被皇帝陛下处决了,据说用的还是刮刑,死得极其惨烈。 对于辽东督师袁崇焕之死,吴濂之还感概了几句,他却万万没想到,使得袁督师死于非命的后金军,居然跑到宣平堡来了。 对于突然出现的鳌拜等人,吴濂之百户想也没有想过去点燃烽火使左卫城知晓,他也没有去想过,这也许是后金人对大明的又一次大规模进攻。 吴濂之百户希望,鳌拜等人是讲信誉的,自己好酒好菜招待了他们,明日这些人便悄然离去。 事情的发展在开始之时,确实如同吴百户所想的那样,鳌拜命人吃喝一顿后,便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便离开宣平堡。 可是当后金勇士们发现了几坛吴百户私藏的好酒后,事情的发展就渐渐偏离了原来的设想,宣平堡也逐渐被灾难笼罩。 吴百户的酒算不得多好,可是对于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后金勇士而言,却是顶好顶好的美酒了。 好酒容易上头,这是历来的真理,后金勇士们喝了好酒,脑袋也不怎么清醒了。 喝醉酒的勇士们,开始对着为他们端菜倒酒的妇人下手了,先是上手摸一摸,占一点便宜。 后来也不知是谁,竟然当众行起了禽兽之事,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这些不知憋了多久的后金勇士们,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也就纷纷找起了自己的目标。 军户们见自己的婆娘被欺负,那里忍得下这口气,便欲与这些留着金钱鼠尾的畜牲拼命。 这时候吴百户站了出来,他拦住了这些想要拼命的军户,那些本就没有老婆的军户也站在了吴百户的这边。 对于宣平堡的穷军户们而言,娶到老婆的本就很少,因此愤怒他们被其余想要息事宁人的军户给拦下来了。 吴百户拦下了将要失去理智的军户们,心中正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被他们连累。 可是他刚一回头,却吓得脸色发白,因为这些喝醉的后金勇士,正向着吴百户居住的地方而去。 吴百户有一妻一妾,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儿,和一个五六岁的儿子,他们幸福的生活在宣平堡。 吴百户为了自己的幸福,面对如狼似虎的后金勇士,第一次说了不。 “这里不能进呀!” “这里没有女人呀!” “这里是我的家眷呀!” “你们不能这样做呀!” 当范永斗叫吴百户开门时,吴百户没有阻止,当后金勇士对堡中女人下手时,吴百户也没有阻止,如今失去理智的后金勇士,对他的家眷下手时,自然也不是他能阻止的了。 “出去,你们出去!” “爹爹,救我呀!” 相公,救我呀! “啊,不要呀!” “啊!” 吴百户听着自己妻女的凄惨叫喊声,他无力的瘫倒在地上哭泣,这是大明劲旅也不能战胜的后金勇士呀,他除了哭泣,别无他法! 吴濂之百户的哭泣,并没有让失去理智的后金勇士们手下留情,后金勇士络绎不绝的进入吴百户的居所。 因为他们发现这里的女人,比其他的女人更白嫩,更美丽动人,更让他们满意。 整个宣平堡陷入了一场恐怖的灾难,留着金钱鼠尾的后金人,吃着宣平堡的粮食,喝着宣平堡的酒,还糟蹋着宣平堡所有的女人。 鳌拜和范永斗只是看着,鳌拜知道手下的将士需要发泄,他无意阻止这一切,如同绵羊一样的汉人,不会让他有丝毫的同情心泛滥。 范永斗也无意阻止,尽管事实上他和宣平堡的军户们同宗同祖,可是心理上他觉得自己也是个女真人,受伤害的人与他并无相关。 至于受到欺辱的宣平堡军户们,则是躲在一边,看着自己的家园被破坏,看着属于宣平堡的女人被欺负。 这一刻,宣平堡里只听得到后金勇士们畅快的欢笑,即使是刚才怒发冲冠的男人们,在冷静下来后,也是神色淡漠的看着这一切。 吴濂之百户双目无神的坐在泥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流,直到一个物体被抛在了他的眼前,他才发出了今夜的第一声怒吼。 吴濂之百户六岁的儿子,被生生的摔死在了他的面前,这是他吴家传宗接代的希望。 “畜牲呀!” 吴濂之百户嘶吼着,他转头看向军户们,军户们立刻低头,避开他的眼光, 吴濂之百户又看向鳌拜和范永斗,鳌拜和范永斗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前,依然在哪里吃着菜喝着酒。 吴濂之百户最后将目光转向了用以传递消息的烽火台,吴濂之百户起身向着烽火台走去。 吴濂之百户的动作,并没有引起鳌拜和后金勇士们的注意,只是军户们却拦在他的前面。 军户们知道吴百户想要干些什么,可是这样做的后果,定然是激怒后金人,他们或许都会丢掉性命。 “大人,忍一忍!” “大人,来日方长!” “大人,不要冲动呀!” 吴百户听到军户们的话,然后脸色变得狠厉,恶狠狠的说道:“让开!” 吴百户只说了这句话,军户们不自觉的让开了道路,他们怕如虎似狼的后金人,他们也怕平日里鱼肉他们的吴百户。 吴百户走向了烽火台,这里鳌拜原本安排了人的,此刻也加入了宣平堡的狂欢中,吴百户顺利的走上了烽火台。 吴濂之百户将烽火点燃,耀眼的火光,使得鳌拜发现了这里的异样。 当鳌拜看清是吴濂之百户时,他格外的愤怒,他眼里的绵羊,居然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鳌拜拿起身旁的弓箭,拈弓搭箭一气呵成,准确无误的射中了吴百户的咽喉。 吴百户的身体,直直的从烽火台上摔了下来,他是懦弱的,他的死更是懦弱的表现。 他没有胆量与后金人真刀真枪的干一场,甚至连在后金军的食物里做手脚的胆量也没有,最后他将报仇的希望放在了,见到烽火燃起后的明军身上。 吴百户的希望最后还是落空了,明军见到烽火后,并没有来支援宣平堡。 第二日天明时分,鳌拜领着后金勇士们走出了宣平堡,在他们身后的是百来具尸体,以及熊熊燃烧的大火,鳌拜点燃了一个更大的烽火。 第二百三十一章 常守备错料敌情 左卫城。 万全守备衙门。 守备常如松正伸展着手臂,等待身旁的亲兵为他披甲。 昨日叶枝华领着万全左卫前去对付张家口的贼人,常如松以为他可以得胜而归,可到傍晚时分,居然带着千余败兵而回。 常如松的知道消息时,简直不敢相信,即使万全左卫比之他直属的万全守备衙门的士卒有所不如。 可比之一般的臭鱼烂虾,那是厉害了不止一筹呀,如今却被一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贼人所败,常如松觉得非得斩了叶枝华不可。 当叶枝华如实的说了一遍交战的经过后,常如松心中的怒火顿消,几千善战骑兵,这不是一般的势力能拿得出来的。 若不是叶枝华一再保证,与他交手的是汉家子弟,他都要怀疑是草原的某个大部族的行动了。 让常如松觉得可惜的是,叶枝华除了带回来对手实力强大的信息,其余什么有用的情报也没有。 叶枝华的这场仗打得太亏,不仅损失了万全左卫这样的能战之兵,还没有摸清对手的底细。 要不是众人劝阻,常如松是真想要杀了他泄恨,对手实力强大,你打不赢,情有可原,可是连对方的底细都不清楚,这便是尤为可恨了。 对于突然出现在张家口的强敌,常如松一方面上报宣大总督,另一方面则是决定整军再战。 万全都指挥使司衙门属于宣府镇总兵官管辖,可是卫所兵有多不靠普,宣大总督心里是明白的,因此才让常如松一介守备兼管了万全都指挥使衙门的事务。 如今万全右卫被调至山西剿贼,万全左卫又刚刚遭遇惨败,常如松能用的便只有自己的直管兵丁了。 按大明军制,守备乃把总之上官,统兵不过千余人,然则万全都指挥司为北直隶之屏障,故常如松之守备,下辖四个把总,总兵力有三千余人。 张家口被占,万全左卫近乎全军覆没,如何稳住万全都指挥使司的局面,成为了一个极大的考验。 常如松权衡一番后,便定下了主动出击,大军直抵张家口,观敌之动向,再作战守之计的打算。 按照常如松昨天定下了计划,如今他下辖的三个把总和叶枝华重新整编的两千左卫余丁,此刻正在较场待命。 卫所之中分正军与余丁,正军若亡,若逃,则以余丁充之,只是左卫昨日刚败一阵,如今的两千余丁只能作壮丁使用。 在常如松的计划里,可堪一战的只有自己下辖的三个把总,只是每个把总统兵不过七百五十人,总兵力不过两千余人。 这也是常如松明知左卫余丁并无战力,还有带上他们的原因,以之涨声势耳! 常如松如今还没有万全的计策去对付张家口的贼人,但是他知道他不直抵张家口城下,若是让贼人再夺一两个城,局势便会糜烂至不可挽回的地步。 常如松接过家丁递来的佩刀,正想挂在腰间之时,突然一人闯入大声道:“大人不好了!” “又出了何事?”常如松问道。 “大人宣平堡方向,突发大火,像是有敌入寇!”来人连忙开口道。 “宣平堡!” “张家口!” 常如松手拿佩刀,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这两个地方。 常如松感到心中块垒顿消,他觉得张家口定然只是一个幌子,目的便是要将他吸引过去。 然后敌人再趁机夺取左卫城,如此一来,入寇之敌则可长驱直入,宣府和大同便任其来往了。 宣平堡的大火,也是守军激烈抵抗之后的产物,绝对是出乎敌人意料的。 自以为想明白了的常守备,顺手将佩刀挂在腰间,然后大步向校常行去。 常如松决定,立刻领兵直奔宣平堡而去,他觉得敌人的主力一定在宣平堡一带。 军情如火,常如松带着自己的三百家丁,奔走在大军之前,迅速向着宣平堡而去。 如今的大明边军多不堪战,有志立功业者,多养家丁为用,如昔日李成梁,号称三千家丁,纵横辽东,一时无两。 常如松也是立志要做一番功业的,所以他自养了三百家丁,都是弓马娴熟之辈。 常如松判断出宣平堡方向有敌之主力,他还敢为大军前驱,底气便来自这三百家丁。 若是所遇之敌弱,他以三百家丁可灭之,若所遇之敌强,以三百家丁可走之。 自以为进退由心的常守备一路上,却是一个可疑的人都没见着,此刻他已经能够见到宣平堡的大火了。 距离宣平堡还剩最后一个山头时,常如松停了下来,过了这个山头就能看到全部的宣平堡了。 看着正在熊熊燃烧的大火,常如松知道,宣平堡定是遭遇了强敌,只是不知放火的人又在何方。 常如松面色凝重,他觉得敌人可能在宣平堡以逸待劳,目的便是消灭自己这支万全都指挥司境内唯一的有生力量。 “哼哼,想得倒是挺美,就是不知有没有这么好的牙口了!”常如松自言自语道。 说完这话,他也不再磨蹭了,一挥手,身旁的三百家丁,随他冲上了宣平堡前的最后一处山地。 冲上山头的常如松却是更加凝重了,眼前除了燃烧的宣平堡,便再无一人一马了。 常如松以为应该在此的敌军主力,却是全无踪影了,这意味着对手的行动全在他的意料之外,这无疑是极其危险的。 常如松先让人去通知后方的大军就地防御,然后催马走向了正在燃烧的宣平堡。 常如松在原平堡附近转了一圈,他发现了向着北方而去的马蹄印,人数大概在三百上下。 这与常如松的猜测出入很大,他以为这里是敌人的主力所在,张家口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可如今的问题是张家口,对方就准备了数千骑兵,那么主力所在,一定不会比张家口的兵力薄弱。 正在常如松百思不得其解时,却看见自家的两个家丁,带着一名穿着破旧明军衣物的人来到了身前。 “大人,抓住了一个奸细!”一名家丁抱拳说道。 “放开我,我不是奸细,我是宣平堡的军户。”被抓住的那人叫道。 “哦,你是宣平堡的军户,那你可知这场大火是怎么回事?”常如松问道。 “大人,你要为我们报仇呀,宣平堡的兄弟,全被女真人杀了,这火也是女真人放的呀!”那军户直接跪在地上,哭泣着说道。 常如松听了这话,却是更糊涂了,预料中的敌军主力没有寻见,又冒出来了个女真人,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 “什么女真人,你把事情给我从头到尾的说上一遍!”常如松对着那军户说道。 那军户听了这话,就将昨夜宣平堡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常如松听了军户的话,气得手上青筋直冒,一把拔出佩刀,冲着空中使劲的挥舞了两下,然后道:“女真鞑子欺人太甚!” 第二百三十二章 常如松最终的选择 “畜牲!” “该死!” 常如松身旁的家丁们,听了那军户的话,嘴里都如此骂到。 常如松将佩刀收回,他冷静了下来,眼下摆在他眼前的有两条路可走。 一条路是领着家丁们与大部队汇合,然后到张家口城下,盯着那支不知从何而来的强敌。 宣平堡的大火是女真鞑子烧起的,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这里没有敌人的主力。 就目前的情报分析,张家口便是所谓的主力不,并无其他力量,只是他不明白,对方占据张家口,目的到底是什么。 常如松是万全守备,他所想的都是如何做好北直隶和宣府之屏障,在他眼里张家口对于整个防线而言,并不是多么紧要的地方。 常如松不知道的是,赵胜最大的目的就是张家口,夺取张家口后,他的战略目标便完成了。 至于常如松心中万分重要的防线,却是赵胜从来没有去想过的东西。 张家口的问题是不要紧的,赵胜对于常如松的防线也是无害的,这些常如松全然不知。 他清晰感受到的是,一支意图不明的骑兵,正时刻威胁着他负责的防线。 眼下他即使不能马上解决这个威胁,也需要时刻盯住,以防止对方继续为害。 另一条路则是,先不去管张家口,领兵去追击犯下了杀孽的女真鞑子,为宣平堡的军户们报仇。 毕竟张家口对整个防线而言,确实不太重要,可以暂时不顾。 而且女真鞑子的人数不多,他若是追上去,是有很大可能复仇成功的。 常如松看向正在熊熊燃烧的宣平堡,看向那正在哭泣的军户,然后便对身旁的家丁道:“传我军令,让叶枝华领兵前往张家口!” 常如松没有二选一,他选了一条更加危险的路,张家口他要去盯着,女真鞑子他也不会放过。 张家口城暂时交给叶枝华,他虽然败了,常如松也恨不得杀了他,可眼下能统领大军的人,却也只有他了。 而且叶枝华刚遭遇过失败,这样的话,她处理军起务来,比其他人会更加的谨慎,如此可保证官军不会再败一次。 常如松看着传令的家丁离去后,然后道:“诸位想必明白我的意思了,血债还须血来偿,不知诸位可敢与我一同去追击女真鞑子?” “我等与将军同生共死!” 家丁们听了常如松的话,都大声的呼喊着,表达着自己的那份忠心。 对家丁们而言,他们没有说不的权利,主将平日里用优厚的待遇养着他们,为的便是有朝一日,他们可以用性命报答。 尽管他们知道女真鞑子勇悍无双,他们也不会去怨恨常如松,这是他们的命运,从选择成为家丁们那一刻便注定了的。 更何况,对家丁们而言,也并不觉得女真鞑子真的就勇悍得不可战胜了,他们平日里也曾苦练本领,没有真刀真枪的比过,谁又会承认,女真鞑子就比他们厉害呢! 常如松听得家丁们的回答,然后高兴的道:“女真鞑子想必还没走远,我们加快脚程,争取天黑之前追上他们!” 说罢,常如松便引马向着鳌拜等人离去的方向追去,身后的家丁们也呼啸而走,唯独留下了那个宣平堡幸存的军户。 就在常如松引马而走之时,赵胜正与田原和宋献策在一起。 宋献策昨夜领了赵胜的军令后,便连夜制定出了一份如何迁移张家口的方案。 赵胜不得不承认,宋献策的工作效率确实很高,只是赵胜看着他的计划却皱起了眉头。 宋献策的计划条理分明,连备用计划都准备了好几个,可是他的屁股却坐得太歪了。 在宋献策的计划里,张家口的这些富户商贾,是第一重要的人,而工匠百姓则是最不重要的。 这样的计划,放在任何一个大明官员跟前,都是无比正确的,可是唯独在赵胜这里,是万万也通不过的。 赵胜自知,眼下自己可以依靠的绝不是富户,也不会是商贾,只有贫贱的匠户和百姓才是他的最大依靠。 “道长,这些个富户和商贾先不要去管他们,还有这几个所谓的读书人,都先不要去管! 你现在给我将普通百姓组织起来,张家口的粮食和各类物品,全部要靠他们搬运。 还有金银玉器这些个东西,先不要管他,这些东西放在最后一批运送。” 宋献策听了赵胜的话,立刻道:“大帅,金银倒是可以不急,只是那几个读书人,却是不能忽视的!” 赵胜听了这话,看着宋献策道:“道长,对读书人本帅历来是尊重的,可是从不强求别人加入。” 自古以来便有得民心者得天下的说法,读书人以为自己就是民心,历来的统治者也以为他们能代表民心民意。 读书人能读会写,舆论风向都在他们的口口相传,以及一篇篇圣贤文章里发生变化。 可是乱世的规则,却是不讲什么舆论的,坏也好,恶也好,善也好,都抵不上吃饱饭与活下去重要。 一个苦读圣贤书的人,在赵胜看来是抵不上一个工匠的作用大的,赵胜目前还养不起闲人,每个人都要有用才成。 张家口的这几个读书人,赵胜是不会给他们什么特殊待遇的,若是他们愿意为义军效力,自然会投奔赵胜的。 若是他们心向大明,不愿意为义军效力,赵胜即使将他们养起来,礼遇他们也没什么用的,反而会助长他们的娇气。 宋献策又道:“大帅欲以榆林取代张家口,那富户和商贾们,定然是极其重要的,为何也不重视他们呢?” 赵胜看着满脸不解的宋献策道:“富户且不去说,他们家在张家口,我们的行为,他们定然会反对的,这是属于敌人! 至于商贾,则是不劳我们费心了,商贾们都是逐利之辈,有利则往,无利则走,又何必为他们费心呢!” 赵胜三言两语间,便将宋献策计划里各种处置方法的重要性,重新给排了个序,宋献策也心服口服。 赵胜问道:“晋商的仓库里全部都是粮食,到底是怎么回事,弄清楚了没有?” “弄清楚了,说是准备与蒙古人贸易!”回话的是田原,他一开始负责的这件事情。 “草原上今年也没有发生什么灾害,哪里会需要购买这么多粮食。”赵胜问道。 “大帅,虽无天灾,却不意味着没有人祸!”宋献策开口道。 赵胜听了这话,立刻道:“道长所言甚是,范永斗这些人料不到天灾,却能引起人祸。” 鳌拜不是一个普通人,他却跑到了张家口,再加上晋商们又准备了如此多的粮食。 赵胜明白,后金定然是在准备战争,至于对手,除了林丹汗,赵胜想不到其他人了。 根据赵胜的消息,最近林丹汗与科尔沁蒙古,争斗得愈发激烈了,后金人趁此机会解决林丹汉,那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了。 赵胜压下心中的想法,对宋献策道:“明日我们的第一批粮食,一定要运离张家口,运粮的人手务必准备齐全。” 对于如何把张家口的东西运回榆林,赵胜早有安排,按计划赵武领着的骑兵应该在离张家口三四百里处的地方等着了。 只是如今出了状况,粮食出人意料的多,赵胜决定第一趟,由他亲自领兵压送,方便与赵武商量,如何将粮食运回榆林的事。 第二百三十三章 兄弟阋于墙 又一个白天过去,官军在离张家口城的十里处立下了营寨,双方的哨探已经交手了好几个回合。 叶枝华也终于知道了赵胜的来历,一个以前他也只是在邸报上见到过的贼人赵胜。 有寇赵胜者,剽掠榆林,这是朝廷邸报上关于赵胜攻占榆林的全部记载。 叶枝华不明白赵胜一个在陕西的贼人,怎么就不远千里跑到万全都司的地盘上来了。 为了搞清楚赵胜的目的,叶枝华命令官军哨探,务必盯住义军的一举一动。 李老三是个夜不收,他带着手下三个兄弟,已经悄悄的盯了张家口一夜了,眼看天亮,马上便可回营休息了。 李老三正想着再咪一会儿,却突然发现紧闭的张家口城门打开了。 两排如同火龙一般的火把,从城门处络绎不绝的出来了,在两条火龙的中间,是一辆辆望不到头的马车。 李老三知道自己遇到了重要情报了,他一面派了一个兄弟回营去上报叶枝华知晓。 另一方面则是与另外两个兄弟,去牵出了他们藏好的马匹,他们要跟着义军出城的队伍。 张家口的收获之多,直到现在还没有统计出具体的数据,仅粮食一项便多达八十万石之多。 绥德之战后,义军便陷入了缺粮的困境,为了解决粮食的缺口,赵胜想了很多办法,甚至连化妆打劫的办法都想出了。 赵胜要是早知道在张家口能得到这样巨量的粮食,早就领着人来找晋商八大家的麻烦了。 这一次赵胜决定亲自压送,宋献策为此准备了五百多辆马车,每车配四个壮丁,因此光是民夫便有两千多人。 为了保证粮食的安全,赵胜除了带着亲卫营外,还调拨了一千骑兵随行。 在天色将亮未亮之时,赵胜带着这支四千余人的队伍出发了。 赵胜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很大的因素便是考虑到了城外的官军。 官军并不像前日那样,直接抵拢张家口的城下,而是选择在了十余里外的地方案营。 官军的底细,罗威领着哨探们也已经探听明白了,虽然有四五千人的规模,可是堪战之兵,只有两千余人。 两千官军赵胜并不放在眼里,若不是其安营之处有利于防守,赵胜一鼓作气之下,便要将官军给拿下。 赵胜在这天气将亮未亮之时出城,还很招摇的打死火把,目的便是为了引起官军的注意。 若是官军觉得有机可趁,主动的来袭击车队,赵胜正好将其消灭,免得官军在那里一直呆着看得碍眼。 赵胜领着车队从晨光熹微,走得天色大亮,官军营寨里依然没有什么动静。 除了跟在车队周围的几个哨探,官军什么动静也没有,赵胜有些后悔,前日里打分太狠了些,以至于今日官军连试探恶胆量也没有了。 赵胜知道过自己的图谋落空了,不过他也不是很失落,因为今日主要还是为了押运粮食,图谋官军不过是顺手为之而已。 赵胜这边自然是不在意,可是跟在义军车队周围的李老三却急得不行了。 回去报信的兄弟已经回来了,还带来了叶枝华的军令,让李老三跟紧目标,打探清楚义军欲往何处。 有了军令,李老三也只能跟进义军,他也是从晨光熹微走到天色大亮,眼看着义军就要走出张家口的地界了,叶枝华还没有新的军官传来。 在李老三想来,叶枝华该领着官军,来搞一下子的,说不定会大有收获。 “没卵子的东西!” 李老三嘴里骂着,心里更是问候起叶枝华的祖宗十八代,可身体却也只得跟上开始加速的义军车队。 义军的车队沿着商队出塞的路,快速的前进着,一日间便走了六十余里。 眼看天色已晚,赵胜便命人安营扎寨,先休息一晚,明日再行赶路。 赵胜骑了一天的马,也累得不行,正想下马休息,却见一骑向着自己而来。 “报,大帅,前方有人正在交战!”来人大声的呼喊着。 赵胜听了这话,立刻道:“赵贲领着亲卫营随我来,其余人继续安营扎寨!” 赵胜说完,便命来报之人前面领路,他与赵贲带着亲卫营紧跟其后。 赵胜的动静,也惊动了一直跟着他们的李老三,因此李老三也跟了上去。 不多时,赵胜便看到了交战双方,正是常如松领着的家丁与后金的鳌拜等人。 原来昨日常如松一路追去,并没有追上鳌拜等人,可是他并没有放弃,终于在今日追上了。 赵胜骑在马上看去,双方都不过百人了,且个个身上都带着伤,每一招,每一式都朝着对方的致命处而去,没有多余的动作。 鳌拜一个侧身躲开了常如松砍来的刀,那刀光擦着他的鼻翼而过,真可说是险之又险了。 躲过致命一击的鳌拜,马上也回敬了常如松一击,鳌拜将马上的破甲椎狠狠的朝着常如松扔了过去。 常如松眼见得躲不过去了,他立刻来了个蹬里翻身,再接着在地上一滚,便跳下了马。 落了马的常如今还不待鳌拜杀来,他便狠狠的扑到了旁边的一个女真鞑子,然后稳稳的坐在了别人的马上。 鳌拜见状,暗道一声晦气,这样的场景,今日发生了三四次,他和常如松跨下的都不是他们原来那匹马了。 当常如松第一次追上鳌拜时,鳌拜虽然觉得意外,却并不放在心上。 他自大的原因,不是因为什么其他的东西,而是常如松等人穿着的明军衣物,便使得鳌拜小看于他了。 明军没有能打的,这是如今后金军中的共识,可是与常如松交上手后,鳌拜才知明军中亦有能战之辈。 鳌拜的轻敌,使得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三百余人的后金勇士,折损了一半多。 遭遇损失的鳌拜,心中悔恨万分,便想着擒贼先擒王,拿下领兵的常如松。 常如松武艺不俗,与鳌拜可谓是半斤八两,二人交手几十回合也难以分出胜负。 而且常如松的疯狂也使鳌拜吃惊,因此他便一面让范永斗先去科尔沁蒙古搬兵,一面与常如松兜着圈子。 鳌拜见常如松已经上了马,便想着先摆脱接触,却发现在他们交手的不远处,居然出现了另一支人马。 这一发现,鳌拜先是一惊,然后却大喜起来,因为他认出了义军的装束。 虽然他与田原有一箭之仇,可是官军与义军也不对付,毕竟张家口可是大明的城池。 鳌拜于是开口喊道:“来者可是讨明罚罪元帅府的兄弟,我是你们骑兵副统领田原的故人呀! 请兄弟们快快出手,这群明狗已被我们拖住,此刻正是消灭他们的好机会!” 鳌拜这一番话一说,常如松却吓出了一身冷汗,眼下与鳌拜交手,他已尽了全力。 这个什么讨明罚罪元帅府,一听便不是什么好人,都讨明了,他作为大明的守备,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哈哈哈!” 常如松先是大笑,然后对着赵胜等人道:“反贼,够胆你就上来,爷爷今日已杀够了鞑子,也算是为大明的百姓报了仇,今日虽死无憾!” 赵胜听了鳌拜的话,心中大骂鳌拜狡诈,明明是他在和常如松拼命,却说为义军拖住了他们,好像义军不领他的情,便是做错了什么一样。 可听了常如松一番大无畏的话,就知道常如松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一番话大义凛然,将自己放在了道义的高度,赵胜要是对他下手,就是和鞑子勾结。 “大帅,这两人我们该帮谁呀?”赵贲在一旁问道。 赵胜答道:“今日我便告诉你一个道理,叫做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 赵胜说完这话,然后大声道:“前方可是鳌拜,田原将军说了,一箭之仇,不共戴天!” “冲!” “给我拿下后金鞑子!” 亲卫营见赵胜军令已下,便向着鳌拜等人而去。 鳌拜听到一箭之仇时,便预料到不对劲儿,大喊道:“勇士们,随我突围!” 鳌拜原本想和常如松兜着圈子,然后等范永斗带了援兵来,然后再消灭常如松报仇。 如今随着赵胜的出现,他的谋划便宣告破产了,只得催马向着科尔沁蒙古所在的方向逃去。 鳌拜跑得很快,亲卫营只是追了一阵,便不再追击了,因为常如松此刻还对他们虎视眈眈呢! 第二百三十四章 性命悬于一线之间 常如松收起了自己的刀,冷眼看着追赶鳌拜的义军。 家丁们都围在常如松周围,同样在看着赵胜和亲卫营,他们的眼神里满是戒备,只等常如松一声令下,他们便能利刃出鞘,奋不顾身。 对官军的动作,赵胜也是冷眼旁观,并没有去阻止他们,无论敌视也好,戒备也好,赵胜都不加干涉。 追击很快就停止了,渐渐的亲卫营都回来了,默默的将常如松一行人给围了起来。 “在下赵胜,不知阁下如何称呼?”赵胜看着常如松开口问道。 “万全守备常如松!”常如松抱拳回答道。 “多谢赵英雄为我解围,常某人在这里感激不尽!”常如松说道。 讨明罚罪元帅府是个什么东西,常如松并不了解,但是听到这个名字,就跟听到白莲教一样,定然是反贼无疑了。 如今自己身边只有百余个带伤的家丁,常如松知道自己即使想要为朝廷除贼,此刻也是有心无力的。 让常如松觉得庆幸的是,这个自称叫赵胜的人,还有些底线,并没有伙同后金鞑子对他出手,这让他看到了一线活着的希望。 因此常如松对赵胜自称常某人,目的便是希望两人间的这次会面,是一场同仇敌忾的,私人的会面,而不是反贼与官军那样的对立。 “常守备太客气了,后金鞑子人人可杀!”赵胜的话滴水不漏。 尽管赵胜与常如松在刚才有了共同的敌人,可是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是朋友了。 要知道,张家口外不远处,尚有一支万全守备麾下的兵马驻扎,时刻准备着给义军致命一击。 况且眼前的常如松,一看就是悍勇之辈,而他身旁的家丁们,也是敢战能战之人。 对于常如松敢于与后金鞑子一战的勇气,赵胜从内心里是崇敬的,可是他却不能因为自己的这份私心,放任这群虎狼之辈离去。 因为今日放他们安然离去,明日他们的手中就会沾染义军的血液。 不能放他们活着离去,这个决定赵胜没有多做思考,便决定了下来。 “哈哈哈,看来是不打算放我们活着离去了!”常如松听了赵胜的话,豪爽的说道。 “常守备是官,我们是贼,官贼不两立,想必常守备能够理解。 若是常守备心中还有怨气,也请不要怪罪赵某人,要怪只能怪你们自己太优秀了!”赵胜看着常如松,有些伤感的说道。 英雄历来惜英雄,赵胜自认为不算英雄,可是常如松敢于和女真鞑子玩儿命,在赵胜看来,算得上是个英雄。 常这个英雄他是官军守备,这一点却让赵胜觉得很可惜。 可是赵胜没有试图去说降常如松,因为这注定是不会成功的,尽管赵胜算得上是一方巨贼,他的身份依然不够。 他这个一方巨贼,只是在榆林吃得开,只是一般的地痞流氓才会给他个面子,可是常如松这样的守备却是定然不会将他放在眼里的。 赵胜既然在心里觉得常如松是个英雄,那么自然会给他英雄的待遇,让常如松体面的去死。 哈哈哈! 常如松依然大笑着,然后恶狠狠的道:“来吧,想要爷爷的命,却是没那么容易!” “举铳!” 赵胜的话音一落,围着常如松等人的亲卫营,都拿出了挂在马上,还没怎么使用过的遂发枪。 亲卫营装备了五百支用于马战的遂发枪,从来没有在人前展示,没有人知道它的威力有多大。 用尽全力,才是对对手最好的尊重,赵胜将给予常如松的也是这样的尊重,用最强大的力量,送走他心目中的英雄。 赵胜正想下令击发时,身后却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赵胜转头一看,原来是鳌拜领着人又杀回来了。 原来鳌拜狼狈退走之后,却刚好碰到了范永斗。 在鳌拜的计划中,他与常如松纠缠之时,范永斗去请的援军就该到了。 可是鳌拜的运气有些不好,他没有等来援军,反而等来了赵胜,又一次遭遇失败。 鳌拜虽然又败了一次,可他并不沮丧,当遇到了搬来援兵的范永斗,他都没有多想,便带着援兵向赵胜等人所在的地方而来。 此次督军前来救援鳌拜的,是科尔沁部奥巴台吉的千户官达尔汗巴图尔,领军一千余人。 鳌拜在后金只是一个牛录额真,可是在达尔汗巴图尔的眼里,却是来自后金的大人物,身份无比尊贵。 达尔汗巴图尔虽然是堂堂的千户官,还是奥巴台吉跟前的红人,可是在鳌拜面前,却乖巧得如同草原上的猎狗一样。 赵胜看着一大队骑兵向着自己而来了,倒是并不着急,而是对常如松道:“常守备,看来我今日救了你一命呀!” 常如松听了赵胜的话,脸色发黑,他知道赵胜的意思。 看着跟在鳌拜身后的千余骑,他明白鳌拜与他的交战,肯定是鳌拜故意给他设了个陷阱,而他却毫无察觉。 “阁下,此刻你也身处险境,说什么救我一命,传出去怕是会惹人笑话!”常如松回答道。 “常守备,我也不为难你,今日若想活着离开,你便要带人去给我拦住鞑子的兵锋!” 赵胜手指着,正在快速靠近他们的蒙古前锋。 常如松听了这话,他知道今日是在劫难逃了,便对身旁的家丁道:“是我连累了你们,来世咱们还做兄弟!” “我等愿意与将军同生共死!”身上还带着伤的家丁们呐喊着。 “阁下想要我们去打头阵,还请让一条路出来!”常如松对着赵胜说道。 常如松最终的选择是与鞑子拼命,而不是和赵胜鱼死网破,最后被鞑子捡了便宜。 “给官军的兄弟们让路!” 赵胜先是下令,然后又道:“常守备,我赵某人也不为难你,你只要能带着手底下的弟兄们杀穿鞑子的军阵即可,其余的鞑子由我赵某人来对付!” 鳌拜所带之兵,不过千余人而已,且不去说,不远处义军还有一千骑兵未动,就是凭借亲卫营这五百人,赵胜也有战而胜之的把握。 已经装药上膛的遂发枪在手,赵胜并不惧怕正快速接近的鳌拜等人。 常如松最终选择去与鞑子骑兵碰撞,而不是与自己拼命,使赵胜心中对英雄的敬重,便压过了对常如松的杀心。 当然,常如松带着身旁的家丁去与鞑子骑兵碰撞也是九死一生,可这是赵胜能给他们的唯一活路了,毕竟他们是对立的双方,他们迟早会沙场对垒! 第二百三十五章 遂发枪初次显威 常如松与他身后的家丁们,并不会感激赵胜这所谓的好心。 首先他们不相信,赵胜这些人能敌得过鳌拜引领的骑兵洪流,在他们看来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且他们首当其冲,便如同是在奔腾的洪流中,首先投入了一颗颗石子,虽然会激起些涟漪,可是终究拦不住滚滚洪流。 常如松和他的家丁们都已做好了死亡的准备,面对如此局势,他们能做的便是勇敢的去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便是赚了。 “兄弟们,冲!” “冲呀,杀鞑子!” “狗鞑子,爷爷来了!” 常如松在前,家丁们跟在他的身后,向着奔袭而来的鳌拜杀去,很英勇,很热血! 噗! 当! 啊!砰! 不多时,两支队伍便开始了碰撞,带着最原始的力量的美感,每一个人都没有多余的动作。 要么是自己的刀砍杀敌人,要么被敌人砍杀,即使偶尔有跳马而逃得性命者,也免不了被铁蹄踏碎。 常如松左劈右砍,在他当面之敌,无不饮恨在他的佩刀之下,如同一尊杀神,在混乱的战场上,凛然有一股不可侵犯之感! 只是跟在他身边的家丁却越来越少了,短短的一柱香之间,便有一半的人永远的倒在了这片土地上。 鳌拜的表现,并不比常如松逊色,凡是阻拦他铁蹄向前的人,都做了他的刀下鬼。 鳌拜冲锋在前,看着在原地呆着一动不动的义军骑兵,心中不由得多了些轻视。 骑兵的战力唯有在奔跑中才能得以最大的发挥,可是义军的骑兵却呆立不动,可见领兵之人完全不懂骑兵战法。 义军骑兵的密集阵列,以及人手一杆的火铳,鳌拜直接选择无视了。 火铳这类大明依为臂膀的武器,在英勇的后金勇士面前,只会是个笑话,这是无数次的战斗已经证明了的事。 鳌拜相信这一次也不会例外,他望着好似被吓得呆了一样的义军,看向处于指挥者位置的赵胜充满了蔑视! 对于刚才自己被这样的人追赶,鳌拜觉得简直是自己的耻辱,不过马上他就会用鲜血去洗刷这些耻辱了。 “那就是群傻子,连火绳都没有点燃!” “勇士们,用你们的刀剑,洗刷我们被这群傻子追赶的耻辱吧!”鳌拜大声的嚷嚷着。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鳌拜,赵胜心中虽有些焦急,可是表面上他却镇定自若。 “两百步!” “一百五十步!” “一百步!” “八十步!” “发射!” 赵胜的话音刚落,准备很久的遂发枪,终于在世上第一次显示了他的威力。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 赵胜亲卫营有五百人,每一百人列为一排,总共五排,轮流的击发着手中的遂发枪,鳌拜领着的前锋很快便全部被击落于马下了。 鳌拜本人也被火铳的铳子击伤了,只是他凭借利落的身手,避免了被压在马下的结局。 鳌拜虽然没有被压在马下,他还能自由的动弹,可是他却不敢再动了。 这位未来的巴图鲁,意识还停留在刚才那一瞬间,肉眼可见的铳子,如同连绵不绝的雨滴,他躲无可躲。 鳌拜很庆幸自己的身体保持着本能,要不然此刻他定然与身边这些发出哀嚎的后金勇士一样,被马匹压着,动也动不了。 鳌拜知道这一次他冲动了,他甚至连后金勇士最善长的弓箭都没有用上,他就傻傻的冲了上来。 他以为的待宰羔羊,结果却是披着羊皮的狼,跟随他而来的女真勇士,全部因为他的冲动而交代到了这里。 遂发枪的战果,吸引了整个战场的注意,达尔汗巴图尔见状,原本黢黑的面庞更加扭曲了,嘴张得大大的,已经能够塞下一支羊腿。 这一次领头冲锋的全是跟随鳌拜的女真人,都算得上是他的主子。 可是眼下,他的主子们好似全部被他眼中不知名的骑兵给做掉了,对他而言,这是灾难性的结果! 达尔汗巴图尔觉得,他的长生天已经放弃了他,他该怎么回去跟奥巴台吉交代,奥巴台吉又怎么跟后金的主子交代。 “啊!冲呀,明人的火铳已经不能开火了!”达尔汗巴图尔急中生智的喊道。 然后便指挥着蒙古骑兵绕着鳌拜等人倒地的位置,向着亲卫队发起了又一次进攻。 达尔汗巴图尔将骑兵分为两对队,从两翼向亲卫营攻来。 赵胜见状,也让亲卫营分为两队,对付从两翼袭来的蒙古骑兵。 砰!砰!砰! 火铳声响起,勇敢的蒙古骑兵倒下了,他们的表现并没有比鳌拜等人好多少。 亲卫营装备的遂发枪取得了惊人的战果,可是赵胜却并没有得意,因为他发现他被耍了。 赵胜被科尔沁的千户官达尔汗巴图尔给耍了。 原来这厮叫喊着从两翼向亲卫营进攻,只是一个幌子,他真实的目的是救援倒地的后金主子们。 不得不承认,达尔汗巴图尔是个狠人,为了救援后金主子,狠心的放弃了跟随他的蒙古骑兵。 这样短的时间,便决定了弃车保帅,并且干净利落的执行了,赵胜对其恨之入骨,鳌拜则是非常感激。 “巴图尔,你是个好奴才!” “巴图尔,你救了我一命,我会感激你的!” 逃得一命的鳌拜,对着达尔汗巴图尔表达着自己的感谢。 鳌拜匆忙的包扎了下伤口,便与达尔汗巴图尔一起看向了一动未动的亲卫营阵列。 一场猛烈的战事,暂时的停了下来,而常如松等人趁着蒙古骑兵救援鳌拜之机,终于脱离了与蒙古骑兵的接触。 “守备,眼下我们怎么办?”家丁开口问道。 “还能怎么样,这里已经没有我们插手的机会了,撤退吧!”常如松有些落寞的说道。 在大明的土地上,看着反贼与外族刀兵相见,而他作为大明的守备,却只能黯然退场。 常如松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作为朝廷的代表,会被双方都给无视掉。 是的,无视,鳌拜也好,赵胜也罢,对于作为第三方的常如松都未曾关注,他的离去并没有惊动这二人。 “鳌拜大人,对方火器犀利,我们还是走为上策吧!”达尔汗巴图尔说道。 “巴图尔,他们的火铳为什么没有点燃火绳却可以击打,为什么他们的火铳会有这样的威力? 巴图尔,这些问题不搞清楚,我们不能走,要不然明天我们还会重蹈今日的覆辙!”鳌拜眼神凝重的说道。 “鳌拜大人,不会的,我们有弓箭,刚才被他们占了便宜,只是没有发挥弓箭的威力!”达尔汗巴图尔说道。 “不,不是的,巴图尔,你相信我,我觉得这样的火铳,会改变整个战争的态势!” 鳌拜的话音低沉,却是穿透人心,使得旁人都会相信,他说的就是事实,而不仅仅是他的推测。 第二百三十六章 鳌拜晕倒了 “一定要搞清楚这个问题,即使是咱们全交代在了这里,也要搞清楚!”鳌拜恶狠狠的说到。 对鳌拜而言,他从后金带来的一个牛录的三百来人,已经相当于全军覆没了。 面对这样的情况,他该如何回去给正黄旗旗主皇太极一个交代,如何面对往日里的那些个同僚,便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了。 不用点燃火绳,火铳便能击发,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鳌拜觉得这个秘密,足以使他摆脱丧军败师的罪责。 因此夺取遂发枪,研究清楚为何可以不用点燃火绳,火铳便能击发伤敌。 既有为了日后后金勇士不重蹈覆辙的公心,也有为洗脱自身罪责的私心。 为公与为己这两种追求合二为一时,这样的状态最为使人振奋,不需要外界的激励,天然的便愿意去奋斗和努力。 鳌拜看了看自己身旁,后金勇士只有十来个了,蒙古骑兵也只有六七百骑了。 刚才一番激烈而残酷的战斗后,损失居然达到了三百多骑,由于他的自大,后金勇士占了三分之一。 不过鳌拜的眼神渐渐变得神圣而冷冽起来了,他认为为了后金,为了大汗,也为了他自己,眼前这些人即使一个不剩,也是值得的。 “巴图尔,从现在起,兵分三队,给我向着对方进攻! 还有不要贴得太近了,要用勇士门的长处,用他的的骑射功夫,让他们知道草原勇士的本时!”鳌拜对着达尔汗巴图尔下令道。 “尊敬的鳌拜大忍,巴图尔听从你的命领!”达尔汗巴图尔对鳌拜行着蒙古人的礼节。 赵胜看着分为三队而来的蒙古骑兵,每队间隔都在五百米左右,人数倒是都差不多,都是两百骑上一次。 眼看着距离还有两百步,蒙古骑兵开始了第一次抛射,箭失稀稀落落的落在义军的阵列里。 不过并未给义军造成多大的损失,因为亲卫营是全员披甲的,这样远距离的箭矢很难伤到他们,只是有一两个倒霉蛋,被射中了手臂。 对于亲卫营能给对方造成如此之大的损失,这是赵胜自己也没有想到的。 他本是打算先放一轮火铳,然后与亲卫营将士一同冲阵的,可是鳌拜居然一箭未发,只接就冲过来了。 赵胜见对方这样给面子,便顺势将其放近,利用密集的军阵,以及火铳连排射击的优势,给予了其重创。 蒙古骑兵的伤亡,则是达尔汗巴图尔为救援鳌拜,故意作出的牺牲。 看着分三队而来的蒙古骑兵,赵胜明白对方是打算用人数的优势来欺负他了。 对这样的情况,赵胜只能说对方,太过于天真了,天下义军千百万,最不怕的便是比人多了。 “赵贲,立刻去将后方的兄弟调上来,让这群鞑子知道什么叫人多势众!”赵胜对赵贲说道。 “哈哈哈,大帅稍等片刻,属下立刻便去调兵!”赵贲答道。 “你只管去便是了,我可不会呆在这里,我要让鞑子们知道,咱们不仅火器犀利,马上功夫咱们也不差。 你带人上来之后,只管大张旗鼓,将动静给我弄大些,到时候这些个鞑子,想必会吓得狼狈而逃的!”赵胜又吩咐道。 “赵贲领命!” 赵贲这边刚走,蒙古骑兵离义军军阵只有百步了,弓箭给义军带来的伤害更大了些。 尽管不时有人中箭军地,亲卫营中并无一人擅自发铳,严明的军纪使他们如同没有感情的雕塑。 “八十步!” “发铳!” 赵胜看着蒙古骑兵离自己只剩八十步时,下达了发铳的命令。 啪!啪!啪! 这是火铳击发后的响声。 砰!砰!砰! 这是被火铳击中,从马商跌落的声音。 “冲啊!” “兄弟们,随我杀鞑子!” 赵胜一声令下,亲卫营将士便将发射过的火铳挂在马上,然后拔出战刀,遵寻赵胜的军令,向准其中一队蒙古骑兵而去。 这是赵胜学自努尔哈赤的战法,管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以优势兵立碾压,其结果是很明显的,赵胜轻易的便破了蒙古人的一队骑兵。 鳌拜眼见赵胜击败一队蒙古骑兵后,又重新整队,准备再次对另一队蒙古人发起进攻了。 “巴图尔,领着其余人马,给我杀上去,我为你压阵!”鳌拜开口道。 眼下鳌拜身旁只有两百多蒙古骑兵,和十来个伤势颇重的后金勇士以及一个没有什么作用的范永斗。 此刻见自己的一路兵马被废,鳌拜便决定将身旁的两百多蒙古骑兵派了上去。 尽管自己的一队人马被破,可鳌拜却多了些信心,因为义军一动不动的军阵动了起来。 这说明他的策略奏效了,即使刚才义军又展现了不俗的马上功夫,鳌拜也并不惧怕,在人数上他是占着优势的。 鳌拜并没有发现,他的信心居然来自于兵力的多寡了,往日里他领兵时,从来便是以少胜多,以数十人便敢于追击数百人的明军。 赵胜的变阵已然完成,依然等着蒙古骑兵一步一步的逼近,先是抛射,再是平射,然后自己再后发制人。 鳌拜看着这一切笑了起来,因为他发现对方的领兵之人,并无多少临阵指挥的智慧,所依靠的不过是那支队伍良好的训练和素质罢了。 这一发现让鳌拜很是兴奋,他的脸上浮现了得意的笑容,他十几岁便上阵杀敌了,军阵对垒的智慧与经验,他是无与伦比的丰富。 只是鳌拜的笑意刚刚浮现,便有人来报,不远处有一支千余人的骑兵在靠近。 而且看旗号,不是其他的什么人,正是与他们对阵的这支军队,正大张旗鼓的行进着。 赵胜安营之处离这里本就不远,因此赵贲很快便将人马调了上来。 “鳌拜大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还是走为上策吧!”范永斗对鳌拜说道。 鳌拜看向正列队待战的赵胜,然后又看向了正向着自己而来的义军骑兵,他知道眼下已事不可为了。 尽管他有不死不休的决心,他做好了牺牲所有人也要获胜的打算,可前提是他要能赢,眼下的情况,他无论如何是赢不了了。 “撤退吧!” “鸣金收兵!” 鳌拜黯然的对着身旁的人说道。 夜色渐渐的暗了下来,鳌拜和达尔汗巴图尔领着败兵并驾走在队伍的前方,范永斗的马稍微落后一些。 “鳌拜大人,不必过于气馁,贼人不过依仗着人数而已,待禀明了台吉,我们再领兵前来即可! 我们可以带五千人前来,到时候,看那个的人多些,那不用点燃火绳便能击发的火铳,我们全给他抢过来就是了。”达尔汗巴图尔说道。 “巴图尔,你真是个好奴才,谢谢你的好意了! 不瞒你说,这次回去,我短时间内是带不了兵了! 不过你的救命之恩,我鳌拜铭记于心,终有一天我会报答你的。”鳌拜有些失落的说道。 后金如今正是蒸蒸日上,因此对于失败者并不宽容,鳌拜这次损失了一个牛录,注定他要失意一段时间了。 “其实那个不用点火绳的火铳,我以前是见过的,我老家还有两杆呢!”范永斗见鳌拜如此失落,便开口说道。 范永斗此话,原本想要开裂有些低沉的鳌拜,可是鳌拜听了他的话,却是突然的晕了过去。 在晕倒之前,鳌拜指着范永斗大叫道: “阿其那,塞斯黑!” 达尔汗巴图尔是懂得满语的,他满脸好奇的看着范永斗,他知道鳌拜是在说猪狗不如的东西。 后金勇士死了一半,鳌拜没有倒下,后金勇士近乎全军覆没,鳌拜还是没有倒下,可范永斗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使得鳌拜晕死了过去。 鳌拜原本是正黄旗的后起之秀,一日之间,先是遭遇常如松,损失过半,后又遇到赵胜,便将另一半也损失了,这样的打击,对他来说不可谓不大。 可是最后范永斗却说,他见过遂发枪,而且他还有遂发枪,这不就意味着鳌拜最后的攻击,他计划破釜沉舟的攻击,如同玩笑一场,显得他很是愚蠢! 第二百三十七章 后金可能会出兵 鳌拜败走了。 赵胜命赵贲领人打扫战场,自己领兵先回了扎营之处。 对于亲卫营的表现,赵胜很满意,虽然遂发枪装备的时间不长,可是每个亲卫营的将士都可以熟练使用。 赵胜知道重建火器营的计划可以提上日程了,以如今亲卫营的将士为骨干,可以组建一支两千五百人的队伍了。 让赵胜觉得为难的是,他如今找不到一个充作火器营营官之人,如今的亲卫营中,并无一人可以充作方面之才。 临阵指挥,这是赵胜很久没有做过的事情了,可他今日却不得不临阵指挥。 这是很无奈的事情,赵贲作为亲卫营的实际指挥官,其真正的才能很有限,赵胜用他不过是可靠罢了。 马继先与舒勇驻扎石嘴驿,负责义军南边的防务,面对的是随时可能袭来的洪承畴,能维持目前的局面,就已经是马继先与舒勇能力出众了。 王寿与孙授驻守环县,虽然看似压力不大,可是如今高迎祥在安塞闹得正欢,谁也不敢保证他不会向着榆林进兵,被赵胜赶走的李自成如今正在他麾下效命呢! 韩胤正在榆林为赵胜操练中军,如今正是缺将少兵,看着被赵胜调教出来的亲卫营,天天都在流着口水。 赵武与田原统带一万骑兵驻守大边,由于赵胜与林丹汗有约在先,便成赵胜麾下唯一可以调用的人马了。 这次赵胜的千里攻略,用的也正是赵武与田原,可是他们二人都是半路出家,两人合力可以将骑兵带好,便是不容易的了,又怎么可以抽调呢。 人才缺乏,这是一个继粮食问题后,又一个让赵胜觉得关乎存亡的重要问题。 赵胜想着今日鳌拜在战场上的表现,勇猛而机智,若不是赵胜既有人数优势,又有遂发枪加持,说不定便被他算计了。 而鳌拜在如今的后金之中,不过是个小人物而已,完全不值得一提。 如今后金之中可谓是人才鼎盛,且不去说皇太极,代善这些跟着老汗努尔哈赤打天下的人。 就说多尔衮,阿济格,岳托,豪格这些小字辈,个个都是能领千军万马之人,黄太极有这样的阵容,着实让赵胜有些羡慕嫉妒恨。 赵胜反观自己这方,除了马继先是真正可以统带千军万马的人才之外,唯有自己的弟弟赵武勉强可以胜任,其余之人均非帅才。 主要是赵胜的身份有些尴尬,在群起的义军中,他虽有些名号,可是远远及不上正在山西搞事情的王嘉胤。 如今大明王朝想从事造反这项光荣任务的人,要么占个山头自己单干,要么群起去投义军老大哥王嘉胤。 赵胜知道像王嘉胤这样四处流离的做法,是没有前途的,而且极其危险,可是架不住有理想的造反青年愿意投奔呀! 赵胜总不能跑去拦着别人,告诉他们不要跟着王嘉胤混,那是没有前途的,跟着我才能造反成功,封侯拜相! 赵胜知道自己要是这么干了,王嘉胤什么反应先不谈,养在自己家里的雀儿定然不会让他好过的。 赵胜觉得自己对这个曾经刺了自己一剑的女孩儿,已经真的动心了,做事情总会去想她的感受。 赵胜脑袋中想着各种问题,然后便在床上睡着了,是赵贲为他盖上的御寒之物。 第二日天亮之后,义军继续行进,如此三天之后,终于与赵武的人马相逢了。 “阿武!” “大帅!” “叫什么大帅,叫大哥,此处又没有外人!”赵胜对赵武说道,二人正在赵武的大帐之中。 “大哥!”赵武答道。 “我听赵贲说,这一路来可不太平,不仅遇到了官军,还与后金鞑子交过手了!”赵武一边给赵胜倒水一边开口问道。 “小问题罢了,算不得什么,接下来如何把我们在张家口的收获运回榆林才是关键! 最开始以为这次的收获,会以金银为主,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收获的这么多粮食,我们要重新安排新的计划才行!”赵胜喝了一口水后说道。 “我去看了,都是今年的新粮,这些个晋商的本事真是不小,大明九边的将士估计都还没吃上新粮呢,他们却为后金人准备了这么多粮食!”赵武颇有些感慨的说道。 “是呀,超过八十万石粮食,不知可以养活多少流民了,晋商们却供给后金,着实可杀!”赵胜怒道。 “大哥,你说这么多粮食,晋商们能全部运往后金嘛,后金离张家口可不止千里,而且又是走私,要运这么多粮怕是不容易!”赵武有些疑惑的对赵胜说道。 “是不太容易,可晋商们做的就是这个生意,容易的事黄太极还不找他们呢!”赵胜有些不以为意。 “大哥,你说这些粮食有没有可能,并不打算运往后金,而是就在本地消化?”赵武问道。 “本地?” “难不成,这是给大明官军准备的?” “范永斗这些人,会有这个良心嘛?”赵胜夺命三连问,他对晋商们是彻底失望的。 “供给后金人,其实不一定非要运到后金去,就在张家口也未尝不可呀!”赵武猜测道。 “阿武,你的意思是,后金人可能到张家口来?”赵胜问道。 “不一定是张家口,但是可能离张家口不远!”赵武说道。 “你是说后金打算对林丹汗动手?”赵胜终于明白了赵武的意思。 赵武点了点头,他觉得可能后金真的要对林丹汗动手。 赵武如今驻守大边,对草原上的情况比较了解,林丹汉这一年的日子并不好过。 林丹汗手下的敖汉与乃蛮两部已经归降了后金,加入到了科尔沁部的联盟之中了。 如今科尔沁,扎鲁特,巴林,乃蛮,熬汉,喀喇沁,土默特,阿鲁科尔沁,翁牛特,阿苏特等部已结成联盟,总兵力十万有余,这些部落都是后金的盟友。 至于林丹汗,先是在赵胜手下吃了亏,今年塞外霜又降得早,如今不过九月,便已可见霜了。 按如今的情况,今冬定然会陷入疲甚,饿甚,穷甚之困境,随之而来的实力削弱,便是再也正常不过了。 这样的情况,黄太极领着他的这些拥泵们,趁势对林丹汗下手,简直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了。 赵胜听赵武说完了草原之上的情况,他觉得林丹汗可能真的危险了。 “阿武,你觉得后金人几时会动手?”赵胜看着赵武道。 赵武听了这话,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道: “如今草原已经降霜了,若要动兵,定要等来年天气转暖,我估计是来年三四月间最有可能!” “来年三四月嘛,那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裕,这次林丹汗不知抗不抗得住?”赵胜问道。 赵武听了这话,并不直接回答,反而说道:“大哥,林丹汗与后金鞑子你都交过手,谁厉害些,你应该清楚的!” 赵胜听了这话,点了点头然后道:“林丹汗怕是抗不住了,不过他不能败得太快,我们要给他些支援才是,毕竟我们是盟过誓,喝过血酒的!” 二百三十八章 赵胜的打算 林丹汗早已不是那个自称为四十万蒙古国之主的呼图克图汗了。 崇祯元年皇太极亲自领兵征讨林丹汗,两方从二月一直打到九月方才结束,历时半年之久。 此战以后,后金占领了察哈尔与哈喇慎之故地,林丹汗败走,仅剩宣府边外以西的河套与土默川等地盘了。 可无论河套平原也好,土默川也好,都有黄河灌溉,且土质疏松,是上好的膏腴之地。 河套是指黄河“几”字弯及其周边区域,位于贺兰山以东,狼山和大青山以南。 河套平原,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秦一统天下之后,在河套设有云中,九原二郡,迁徙三万户戍守。 汉武帝时,河套之地则划为朔方,五原,云中,定襄等四郡,后王莽作乱,河套落入匈奴之手。 其后窦固,窦宪,出击匈奴,东汉又据有河套之地,魏晋时期,天下多事,河套为北方多个政权争夺之重地。 至于汉后,河套之地有时握于中原之朝廷,有时又为草原部族所有。 秦汉以降,河套在手,则中原无事,河套失落,则边关一日三急,此乃极为重要之所。 到了大明之时,太祖与成祖时,河套为大明所有,及至宣宗朱瞻基时,奉行仁宗不勤远略之策,河套遂不为大明所有。 后来俺答汗孛儿只斤?阿勒坦,以河套膏腴之地起家,领数万之众兵临北京城下,史称“庚戌之变”。 如今赵胜建基业于榆林,河套之地握于谁手,更关乎其生死之存亡。 而且赵胜虽据有榆林,然而其地贫瘠,所产之粮不足,军用溃乏。 赵胜若从榆林出发,南可下延安,继而可望关中,西可下庆阳,固原等处亦非不可图之。 然则大明天下虽已纷纷,天下人心犹在明室,赵胜稍微坐大,让天下人注意到了他的存在,朝廷讨伐他的兵力,少则十余万,多则数十万。 开玩笑,大明太祖怎么发家的,可都是写在《太祖实录》之中的,朝廷之上可没有傻子。 因此赵胜能做的,便是乖乖的呆在榆林,等洪承畴灭了其余反贼之后,再来顺手灭之。 这是洪承畴和三边总督杨鹤能容忍赵胜占据榆林的原因,因为榆林穷困,赵胜再怎么休养生息,也成不了大患,还为他们省了一笔拨往榆林镇的军费。 不在大明境内搞事情,这是赵胜与洪承畴的默契,赵胜如今也没有实力挑战这个默契。 这便是赵胜所走之路,相较于王嘉胤等人游走四方的流寇战法的不足了。 面对如此困境,义军上下都有强烈的开拓之心,赵胜及一干心腹,早就打着河套平原的主意,只是时机未曾成熟。 占据被大明放弃的河套之地,是赵胜必须要去做的,甚至说他也只有这么去做,才能死中求活。 就赵胜而言,河套被他占据,乃是最为完美,其次是林丹汗据有河套,最差的情况,便是河套之地落于后金皇太极之手。 如今林丹汗势穷力孤,却握有河套之地,犹如小儿抱金行于闹市,难免旁人不生夺取之心。 赵胜虽早有觊觎之心,但是一方面他与林丹汗有歃血之盟,另一方面他手下人马不强,粮草也不丰裕。 如今榆林义军已经休养数月,又夺取了张家口的钱粮,加之黄太极大军征讨,赵胜觉得可以打一打河套平原的主意了。 “大哥计将安出?”赵武问道。 赵胜听了赵武的话,笑着答道:“林丹汗若是听闻后金黄太极出兵的消息,怕是要吓的落荒而逃的! 所以我要给他些信心才行,此次从张家口除了得了些粮食外,金银也得了不少。 我打算送些金银与林丹汗,让他拿着这些钱去招兵买马,争取在明年皇太极来袭之前,多增强几分实力!” 赵武听了这话,先是皱了皱眉头,然后开口道: “大哥,以我之见,林丹汗不足为凭,即使送给他金银,他招了兵买了马,也无济于事!” “阿武,何出此言?”赵胜连忙问道。 赵武看了眼赵胜然后道: “以弟观之,林丹汗其必败有三,其一人心不一,部落内黄教,红教之争,日益激烈,渐成不可控之势。 其二兵少将寡,手下可用之人甚少,而反观黄太极,科尔沁诸部争相用命。 其三林丹汉壮志不在,终日里只是饮酒,乐声色之类,其威望日坠,部民日渐离心。 弟不曾读书,赖大哥之力,学了些兵法战策,如今之言,乃是弟个人之见,兄若要决断,还请问于汤、刘二先生为好!” 赵胜听了赵武的话,先是默默思考,然后指着赵武大笑道:“阿武,莫非吴下阿蒙也!” 将赵武比之吴下阿蒙,倒不是赵胜夸大其辞,而是却有所感。 要知道赵武以前不过是一农夫,从花岩寨起家至今,不过二三载,赵武便有了洞察全局之能力。 从一介农夫到具有指挥千军万马之能,这个过程中会付出多少艰辛,只有走过这条路的人才会知道。 赵武听了这话,也是心有所感,哽咽道:“大哥谬赞了,小弟只是想为大哥多分担些事务!” 赵胜上前拍着赵武的肩,然后道:“吾弟有如此见识,此乃祖宗保佑我赵氏!” 赵武的看法,赵胜从内心里也是认同的,可是不支持一下林丹汗,赵胜又那里来的理由,出兵与黄太极争河套呢! 赵胜因此一本正经的道:“如今天下纷纷,所需者人才,所用者黍帛,金银宝玩何所益也!” 赵武听了这话,急着争辩道:“大哥,小弟非是舍不得金银,而是林丹汗着实不能让人相信呀!” 赵胜挥了挥手,然后道:“这件事不用说了,金银我是一定要给林丹汗送去的,你此次回大边之后,给我把王积带来,出使劲丹汗一事非他不可!” 王积是王累之弟,与出使李自成所部时,为刘宗敏所杀的王累一样,都以辨才闻名乡里。 赵胜主意已定,如何攻略河套平原先不谈,先用金银宝玩之物,稳住林丹汗。 最好让林丹汗带着蒙古骑兵与后金人打个你死我活,最后再来个两败俱伤,赵胜便可趁机夺得河套之地。 第二百三十九章 秋去冬来又一年 赵胜再一次回到榆林之时,榆林正下着大雪,雪花纷纷扬扬,雪花落在铠甲之上,冰冷的铠甲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雪花很快便化作了雪水,雪水流进铠甲之内,让赵胜打了个冷颤,这是从外到内的透心凉呀! 从张家口到榆林这条长达千里的运输线,这一个多月,可以说是在超负荷运行了。 张家口的物资终于赶在了第一场雪落下之前,全部运回了榆林。 赵胜的运气却没有这么好了,他领着断后的人马,几乎是冒雪前进的。 赵胜走在风雪中,才明白了赵武为什么那么确定,黄太极动手时间,会是在来年的三四月了。 风雪夜归人的浪漫,不过是文人士子的美好想象,处于大风之中,且不去管如何的寒冷,就是要看清前方的东西,便要费很大一番力气。 这样的环境,的确不适合行军的,因为很容易自己把自己给走丢,更不要说找到敌人,然后给予其致命一击。 但是用兵之道,全在领兵之人的一念之间,唐时李愬雪夜袭蔡州,不就是个在风雪中成功一击的例子嘛! 赵胜在想,黄太极有没有可能,在这漫天的风雪之中,给林丹汗和自己来给踏雪无痕的突然袭击呢! “恭迎大帅回师!”汤纶,刘希尧,范进,以及韩胤等人全都在城门前对赵胜行礼。 众人异口同声的喊话,将赵胜从想象中惊醒,赵胜高坐在马上,看着众人道:“此处寒冷,先进城,有事到府上再说!” 众人听了赵胜的话,对着赵胜再恭敬的行了三个礼,然后分列在城门的两边,等赵胜领着亲卫营先走。 宋献策看着众人的动作,对赵胜恭维道:“大帅能得众人诚心拥戴,真是天下少有的明主呀!” 赵胜看着冷得差点缩成一团,还要拍马屁的宋献策道:“道长误会了,他们是在对我身后的将士表达敬意!” 赵胜在昨日便让人传令,榆林城中不得因他的回归而耽搁政务,所有人务必各司其职,任何人不得擅离。 可是到了晚间,榆林城便派人到军中禀报赵胜,城门口的迎接,他们是一定要进行的。 不过汤纶等人明确的表明,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并不是拍赵胜的马屁,而是对奔袭千里的将士表达敬意! 赵胜见汤纶等人这样说,便只得由着他们去做了,对将士表达敬意,这么婉转而不失诚意的拍马屁方式,赵胜是很喜欢的。 偷袭赵家口的计划是赵胜制定的,亲卫营本袭千里是赵胜指挥的,所以对亲卫营表达敬意,就是等于对他赵胜表达敬意。 宋献策听赵胜说完事情的原委,心中顿觉压力山大,他觉得要共事的这些伙伴,拍马屁的功夫太高明了些。 …………… 就在赵胜回到榆林之时,鳌拜也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后金,看到了熟悉的沈阳城郭。 鳌拜看着厚重的沈阳城墙,想起了沈阳之战的情景。 那是在萨尔浒之战以后,他跟着老汗来到了沈阳城下,他们在老汗的计划下,先是和明军厮杀了一阵,然后在内应的配合下,攻破了沈阳。 鳌拜记得他是第一个冲入沈阳的,那一年他才十七岁,如今七八年过去了,他长得更壮实了,却没有了那一年的勇气了。 鳌拜记得自己领着三百后金勇士出城时的得意,如今再次回到沈阳,居然成了丧师辱军的待罪之人了。 鳌拜与赵胜所部脱离接触后,便将张家口发生的事情,禀报给了后金方面,他自己却在后金养伤。 鳌拜是个有大志向的人,他可不想因为自己这次的错误,被发配到一个无关紧要的地方去闲置。 如今的后金正处于高速的发展之中,几年的闲置时光,足以使鳌拜与他的同龄人拉开巨大的差距。 鳌拜想要弥补这次的失误,他便需要立下功劳才成,而义军不用点火的火铳,便成了鳌拜唯一的希望。 因此鳌拜所谓的养伤,便是在等范永斗派回老家取遂发枪的人,等那人将枪取来。 鳌拜试了一下,发现与义军的火铳相比,除了个头儿小点外,便没有什么不同了,到这时,鳌拜的伤也便大好了。 鳌拜摸了摸插在腰间的火铳,然后深吸了口气,大踏步的向着沈阳最宏伟的建筑,后金的方宫走去。 待到了宫门,便有侍卫带着鳌拜,到了一处宫殿前,吩咐他稍等之后,那侍卫便走了。 鳌拜笔直的站立着,他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一双大脚,耳中却传来了殿内的声音。 “如今事权不一,当集权于可汗,大事方能成!” “范文程,你个狗奴才,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阿敏,范文程是我让他说话的。” “大哥,你说句话,咱们大金的六部该怎么设置!” “八王议政,这是大金的祖制,骤然要改,请容我三思!” 鳌拜耳中断断续续的听着这些话,然后便看到大金国的各个贝勒从殿内走出,没有人多看一眼立得笔直的鳌拜。 不久后,便有侍卫来宣鳌拜进殿。 “奴才鳌拜见过主子!”鳌拜见到皇太极便立刻行礼。 “鳌拜,起来吧!”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打了一场败仗连大金都不敢回了,要是再多败几场,你是不是要直接背叛大金国了!”黄太极的语速不快,可是说的话却直指鳌拜心间。 “请主子恕罪,奴才不是不敢,而是为了些个东西,所以才耽搁了这么久!”鳌拜边说便将火铳递上。 义军用遂发枪大逞威风的事,鳌拜已经全部报给黄太极知晓,因此黄太极对遂发枪并不陌生。 黄太极接过火铳,拿在手中把玩了一阵,说道:“倒是个新鲜玩意儿,既然你对他有兴趣,正好有个职司适合!” 鳌拜听了这话,立刻道:“奴才愿意为主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黄太极笑道:“不用学汉人,说些没用的空话,咱们大金的红衣大炮铸好了,打算让额驸佟养性负责此事。 正好你对火铳感兴趣,这在咱们满人里面倒是少见,你就到佟养性麾下去当差,给他做个帮手!” 鳌拜听了这话,虽然心中不愿,可口中还是道:“奴才明日便去额驸处报道!” 鳌拜走出宫门后,狠狠的跺了跺脚,他知道自己注定要失意一段时间了,佟养性手下都是汉军,他到佟养性手下当差,便是离了满族的一线部队了,立功的机会定然减少了。 第二百四十章 王积出使归化城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 我心如松柏,君情何所似?” 王积口中念着这首南朝时的民歌,他觉得诗人所写,与他如今的处境,太相似了些。 王积到归化城已有十余日了,却是一直没有与林丹汗见上一面,至于完成赵胜吩咐的事情更是不知道要等何时了。 王积到林丹汗所在的归化城,可是经历了不少奔波的,他先是从榆林跟着赵武到了张家口。 到张家口后,赵胜先与他交代了一番,便让他带着银子与人赶到归化。 随王积一同出发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在张家口的天一罗威,此刻他领着暗卫的天字队人马,又要在林丹汗这里开启新的任务了。 罗威如今明面上的身份是王积的副手,是随同王积造访林丹汗的使团一员。 在暗地里,罗威的任务是在林丹汗所在的归化城里,建立起属于义军的情报组织。 赵胜要求,在大战开始之前,河套地区的山川地理,人物风貌,必须要有周到而细致的调查,并且要以书信的方式报榆林知晓。 按照赵武的推论,后金的皇太极可能会在明年三四月间动兵,所以留给罗威的时间并不多。 因此罗威一到归化城,便忙得脚不沾地,这也是让王积最烦恼的地方了,与罗威对比,他就像个吃闲饭的。 “王先生,你口中念的什么,君情何所似,你这是耐不住寂寞,在想自家的婆姨了嘛?”罗威刚好走到王积身旁,只听得最后一句。 “罗将军误会了,我是见这漫天的飞雪,心有所感,因此吟诵了两句诗而已!”王积开口答道。 罗威便听王积说话,便拿起王积正煮在火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上了满满的一碗奶茶。 罗威喝了一口热奶茶,然后道:“快些收拾一下吧,林丹汗要见咱们了!” 王积听了这话,开口道::“好,终于要见这位呼图克图汗了,让人把咱们为他准备的礼物带上,咱们现在就出发!” 王积说的礼物,便是他们从张家口带来了两万两现银,赵胜本想给王积银票的,王积却坚持要带现银。 对林丹汗这种号称四十万蒙古国之主的人物,单靠几张纸做的银票是不能使他震憾的,唯有将白花花的银子摆在他的眼前,他才会有所触动。 罗威听了王积的话,便出去将银子装上马车,随同王积一起去面见林丹汗。 ……… 当王积走进林丹汗的大帐时,第一感受是温暖,林丹汗的大帐,与外面满是风雪的归化城,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王积看到的归化城,是寒冷的,寂静的,城内之人正在风雪中发抖。 王积看到的林丹汗大帐,是温暖的,热闹的,帐内之人正在酒肉里享受。 王积走入大帐后,看到眼前的一切,便对林丹汗更加失望了,他觉得林丹汗最后定会让赵胜失望的。 “讨明罚罪元帅府王积见过呼图克图汗!”王积心中虽失望,可礼节上却很恭敬。 林丹汗用一把满是珠玉的匕首削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嚼了几下了又喝了一口马奶酒,然后才答道: “不用多礼,我和你家元帅是喝过血,盟过誓的兄弟,你这次到我这里来有何要事呀!” “大汗可知我家大帅最近攻打张家口之事?”王积反问道。 “略有所闻,这张家口咱们是想过很多年,一直没有得手过,没想到最后被你家大帅给打下来了!”林丹汗随意的说着。 “大汗可曾知道张家口的晋商们与后金的关联?”王积又问道。 “略有耳闻!”林丹汗随意的答道。 “大汗,可知后金要发兵草原,与科尔沁部一同讨伐大汗?”王积继续问道。 “略有…………,什么? 后金要讨伐本汗?”林丹汗扔下那把满是金玉的匕首,急忙的问道。 “大汗没有听错,我家大帅从晋商处得知,后金即将讨伐大汗,大汗即将大祸临头了!”王积说道。 “这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本汗与后金交手也不是一两次了,后金算不得什么!”林丹汗又拿起了那满是珠玉的匕首。 “呼图克图汗,不愧是草原英雄,在下此行的目的便是代我家大帅,将这个消息通知大汗。 既然大汗已然知晓,在下这便向大汗请辞,好早些回去跟我家大帅复命!”王积立刻说道。 林丹汗与后金虽然交手多次,可是没有一次占过便宜,都是被后金人打得落荒而逃。 此刻听闻后金来袭,却故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王积自然不会惯他的这个毛病,因此立刻请辞。 “唉,贵使刚与我见上一面,便要离开,这是何道理,传出去别人还要说我不懂待客之道,还请多待些时日才是!”林丹汗开口说道。 王积正色道:“后金乃虎狼也,虎狼凶狠,天下之人皆知,今日大汗得知虎狼袭来而不惊,在下知大汗将为虎狼所伤! 此刻与大汗请辞,乃是为避虎狼,天下之人听闻,只会传我有知事之能,不会怪大汗不懂待客之道!” 对于林丹汗知不知道,自己到归化城已有十余天了,王积认为他是知道的。 王积认为林丹汗今日之所以会如此倨傲,原因便是自己这十余日的等待,助长了他的傲慢。 原本赵胜的意思,是让王积以十万两白银与林丹汗,以求两家共同对付即将出兵的后金。 可是王积进了林丹汗的大帐后,他发现若按赵胜的吩咐去做,林丹汗怕不会愿意与义军共同对抗后金的。 因此王积便改变了对策,故意出言羞辱林丹汗,以图激发他的不忿之情。 “哈哈哈,原来贵使是怕了,后金虽是虎狼,可我蒙古人却是天生的猎手,天生便是虎狼的克星!”林丹汗并没有被王积激怒。 “大汗真是好气魄,可后金带甲之士十余万,我大明百万大军尚不能胜,为大汗计,不如早递降表,说不定黄太极还会给大汗一个贝勒之位!”王积继续挑战林丹汗。 “哈哈哈,这却是不劳贵使费心了,我蒙古勇士天生便是马背上的汉子,后金人若是全力而来,我领着大家退走就是了,草原大得很! 若是黄太极只派些兵将而来,本汗便将其一口吞之,又何惧之有,贵使还是好好的在本汗这里逗留些时日的好!”林丹汗依然很随意。 “哈哈哈,大汗何其天真,后金有科尔沁等部为爪牙,怎么会给你卷土重来的机会。”王积大笑着说道。 林丹汗听了这话,立刻拱手对王积道:“贵使所言甚是,后金本不足惧,本汗所患者科尔沁诸部而已!” 王积见林丹汗突然变得客气了,觉得有些怪异,还是出言道:“不知大汗对科尔沁诸部有何谋划?” 林丹汗道:“正欲和贵使商议,本汗打算与赵大帅联兵,给科尔沁等部来个先下手为强!” 王积原本是来坚定林丹汗的抗金决心的,哪里料到林丹汗会提出共同出兵科尔沁的打算。 王积只得道:“此事在下做不得主,还要回去禀明我家大帅!” 林丹汗满脸带笑,对王积道:“这是自然,时间还早得很,起码要等雪化之后了!” 王积走出林丹汗的大帐后,被冷风一吹,他才明白自己被林丹汗给算计了。 王积以为自己辨才无双,他其实不太看得起林丹汗,以为不过是一蛮夷,可是今日与林丹汗会面,主动权全在林丹汗哪里,他一步一步的居然走入了林丹汗的陷阱。 赵胜的打算是不出兵,以银子驱使林丹汗与后金人斗个你死我活,可王积却谈成了商议出兵科尔沁了。 “走吧,先回去!”王积对看守着银车的罗威说道,原本打算的用银子打脸这一招是用不上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各方的图谋 王积垂头丧气的回到了住处,罗威连忙跟进,问道:“怎么了,为什么把银子又拉回来?” 王积此刻正沉浸在情绪中,并没有答话,林丹汗的话让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罗威见状,对王积道:“难不成,林丹汗连白花花的银子也不爱了。” 王积道:“你说什么呢?” 罗威看了眼王积,然后道:“我说林丹汗难道不爱金银了嘛?” 王积道:“不满将军,其实我连银子都还没说起呢!” “那你怎么回来了?” “大帅交代的事情难道不办了?”军威接连问道。 王积见罗威如此,便把帐中的事情,全都给罗威讲了一遍,然后道:“我要不要回禀大帅?” 罗威听了王积的话,并未立刻答话,而是默默的沉思了起来,然后道: “不用回报大帅,王先生可以先代大帅答应下来。” “可是,大帅只是让我以金银诱使林丹汗与后金对决,并没有授予我答应林丹汗出兵的权利呀,若是我贸然做主,怕是大帅最后会怪罪于我!”王积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罗威听了这话,轻轻的叹了口气,王积太没有担当了,归化城与榆林不是一日之遥。 若是回去请示赵胜,一来一回,不知什么时候了,更何况如今大雪漫天,榆林与归化的联系早就断了。 罗威道:“先生过虑了,大帅派先生来见林丹汗,虽然是为了坚定林丹汗对抗后金之决心,可目的却是为了找一个介入二者纷争的理由。 如今林丹汗主动提出眼与我们联合出兵,正中大帅下怀,若是办成了此事,大帅必定有厚赏!” 王积道:“若真是如此,倒也可行,只是这些银两怎么处理!” 罗威道:“先调给我使用吧,林丹汗手下这些个人,一个比一个胃口大,这笔银子早晚要让他们吐出来!” 王积道:“此事将军还是要尽快报与大帅知晓为好,毕竟这银子不是一笔小数!” 王积又问道:“林丹汗明知后金即将来攻,为何还要与我们一起主动向科尔沁部进攻!” 罗威道:“这正是林丹汗的高明之处呀,对于后金,他想的是打不过就跑,他从左翼跑到右翼,再从右翼跑了也不奇怪!” “如果真是这样,那怎么能答应与他共同出兵,他若是跑了,岂不是只有我们单独面对后金了!”王积立刻说道。 “王先生,你终究只是个读书人,这坚固的归化城,肥沃的河套之地,难道不流血便能得到嘛?”罗威反问道。 “一家打总比两家打要难些,林丹汗要是跑了,把咱们推到了跟后金作战的前线,咱们不是就吃亏了嘛!”王积轻声的说道。 哈哈哈! 罗威先是笑,然后道:“什么一家不如两家,打仗可不是靠人多就行! 咱们要的是脚下这块土地,林丹汗走不走,影响并不大!” 罗威并不觉得这会是什么问题,王积却还是道:“我听说后金人凶悍得很,都说他们满万不可敌呀!” 罗威听了这话,笑道:“后金人咱们不是没有打过,这一次大帅带着人不是揍了后金那个鳌拜一顿嘛! 什么满万不可敌,这都是谣言,只要他们遇到了我们义军,什么不可敌,都是假的!” ………… 榆林城中。 赵胜与汤纶一干人正喝着酒,吃着菜呢。 “大帅此举,使我义军三年无钱粮之忧,当饮一杯!”范进对赵胜说道。 “若无范先生与诸位在榆林,本帅也不放心,不远千里去攻张家口,这一杯我们同饮!”赵胜对着众人说道。 “同饮!” 众人饮了杯中酒后,赵胜又指着一身道人打扮的荣献策道:“这位道长姓宋,名献策,是在张家口投奔于我的。” “这位是汤纶,汤先生!” “这位是刘希尧,刘先生!” “这位是范进,范先生!” “这位是韩胤,是我的兄弟!” 赵胜又为宋献策一一介绍了众人。 “宋道长对义军还不熟悉,这两日范先生带他熟悉一下我们义军!”赵胜对着范进说道。 “遵命!”范进立刻拱手表示同意。 赵胜看了看他们,然后又道:“这一次请诸位来,一是为了感谢各位,这些日子的辛劳付出,二则是商讨一下,接下来义军该如何发展!” 赵胜说完,先是看向汤纶,然后又看向刘希尧,他们都沉默着并不说话,于是赵胜又看向范进。 汤纶与刘希尧都是谋而后动的人,他们自然不会首先开口,唯一可指望的便是范进了。 虽然范进说不出什么真知灼见,可是用他来抛砖引玉最好不过了,烘托气氛非他莫属。 范进感到赵胜的眼神,便开口道:“这有什么说的,大帅你说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 果然范进说的是正确而无用的废话,不过他在赵胜的定位里,也只是个气氛组的角色,赵胜倒也不是太失望。 赵胜听了范进的话,摆摆手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义军接下来如何发展,还是要我们多商量才行!” “既然如今又有钱,又有粮食了,我们应该立刻招兵买马,一则可以扩充兵力,二则可以为活不下去的流民,提供一条生路!”韩胤开口说道。 “韩将军言之有理,是该招兵买马了,如今已进入冬季,老百姓活不下去,大多四处流浪呢!”刘希尧开口赞同。 赵胜也点了点头,道:“好,这件事便由刘先生与韩胤去做吧!” 赵胜说完,又对汤纶道:“汤先生有何高见嘛?” 汤纶习惯性的摸一摸他的袖口,然后道:“我倒是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赵胜听汤纶有想法,便立刻道:“汤先生尽管说出来,不管成不成熟,先说出来嘛!” 汤纶点了点头道:“我意继续北进,昨年冬日我们从无定河边打到榆林,今年咱们要从榆林出发,打下整个河套! 只要在明年春播之前,占有了整个河套,我们至少可以吸纳二三十万流民,只要用心经营,不说王霸之业,至少偏安一隅足矣!” 汤纶对于赵胜觊觎河套心知肚明,从张家口运回的粮食,全部屯于大边,汤纶便知道赵胜的想法了。 汤纶更知道,赵胜今日并不是向他们征求意见,而是要统一思想,方便征战河套。 赵胜听了汤纶的话,就觉得这是熟悉的配方,北上,去年他们就在北上。 只是汤纶的计划,比赵胜想的要急切些,赵胜想要等黄太极与林丹汗相争,然后他在渔翁得利。 “汤先生,我们与林丹汗乃是盟友,若是此时袭击他,怕是于道义有亏!”赵胜说道。 汤纶听了这话,以为赵胜是在玩三让三辞的把戏,于是道:“春秋之后无义战,更何况林丹汗外族也,对他们无需讲什么道义!” 赵胜听了这话,知道汤纶有些误会了,便将自己与赵武的猜测,全部告诉了众人。 “屯粮是为了后金所用,这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后金不一定会是在明年动手!”汤先听了赵胜的话后,开口说道。 “这是为何,若不是为了明年出兵,又怎么会屯这么多粮?”赵胜有些不解的问道。 “大帅,这些粮食可能是为科尔沁部准备的,今年的雪下得这么大,草原上定然会遭遇白灾! 科尔沁部有了这些银子,便可以拉拢中里的部落,以达到孤立林丹汗的目地! 更重要的是,后金今年才从大明掠夺而回,他们不将这些消化完了,怎么会贸然出兵!”汤纶分析道。 赵胜有些不太相信,他说道:“汤先生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对汤纶的分析,赵胜历来是信服的,黄太极可能明年的三、四月间,怕是真的不会出兵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各方的动态(二) 赵胜听了汤纶的话后,唯一觉得可惜的是,自己让王积给林丹汗送的银子了。 既然后金与林丹汗打不起来,自己给他送银子,又有什么用处,只能是白费了力气。 想着白花花的银子白费了,赵胜觉得自己身上好像掉了一块肉,带着心痛赵胜主动的结束了宴饮。 至于接下来义军该向何处去,赵胜觉得过些日子再说,后金要消化从大明所得,自己也要消化从张家口的所得。 财物也好,粮食也好,只有变成了实力,才能在如今这个世道立足。 范进所谓的三年钱粮不缺,那是在义军保持现有规模,才会出现的情况,可赵胜又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呢。 赵胜心里想着事情,正准备去看看心中后院的雀儿,却看见赵贲领着汤纶与刘希尧二人向着自己走来了。 赵胜好奇的问道:“二位先生有何要事,竟然联袂而来?” “大帅,纶与希尧先生此来,是为了刚才所说的事情!”汤纶开口说道。 “北进?”赵胜有些不太确信的问道。 “正是为了北进!”汤纶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 “汤先生,我们与林丹汗是盟友,后金既然不出兵,我们那里找借口进入草原?”赵胜有些不解的说道。 “若还是春秋之后无义战的说辞,那就不要再说了,本帅还知何为信义!”赵胜接着又道。 汤纶听了这话,与刘希尧对视了一眼,然后道:“大帅,何必着急,在下有上中下三策供大帅选择!” 赵胜听了这话,然后对汤纶道:“既然如此,请汤先生赐教!” “来人,给二位先生上茶!”赵胜对身旁的亲卫吩咐道。 随后,赵胜又指着坐椅对汤纶与刘希尧道:“二位坐下慢慢说。” 汤纶先坐下,然后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袖口,然后道:“在下与希尧先生商量,有三策可供大帅选择! 其一,乃是以张家口所得之钱粮,广招流民,择其壮者从军,如此一年之后,可得十万人马,大帅可统此十万人马南夺延安,进军关中! 其二,调集所有骑兵,今冬出兵北上,直奔林丹汗之归化城,一举消灭察哈尔部,如此河套沃野之地为我所有! 其三,与林丹汗共同出兵,击败科尔沁十部加盟,为林丹汗夺取左翼之地,然后再以金银向林丹汗换取河套沃野之地。” 汤纶话音一落,刘希尧接着道:“大帅若选第一策,乃是有进无退之局,义军将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大明朝廷。 成则是天下霸业,后世将盛传大帅之勇气,若败也能为其他义军创造机会,就如同刘福通之于明太祖。 大帅若选第二策,短期内将有背信弃义之骂名加身,而义军则将据有河套沃野之地,如此割据之势可成,大帅可坐看天下沉浮! 大帅若选第三策,以义军将士之血肉,为林丹汗恢复故地,林丹汗若毁坏盟约,则义军有颗粒无收之危!” 刘希尧说话时,汤纶则是一边喝茶,一边在思考着赵胜会选那一策。 第一策风险最高,收益最小,被选择的可能性最小,他相信赵胜只要不傻,就不会这么选。 若赵胜真选了,他也只能连夜出逃了,毕竟陪着傻子造反,这样的风险太高了些。 第二策是汤纶认的最好的了,以如今的天气,林丹汗必然没有准备,义军给他来个直蹈黄龙,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只是赵胜先前言明,不做背信弃义的事,让汤纶觉得赵胜选择第二策的可能性不大。 第三策则是迫不得已的事了,汤纶与刘希尧都是聪明人,河套必须要得手,既然抢不到,那就只有与林丹汗交换了。 刘希尧话音一落,赵胜便直接开口道:“第一策与第二策都不可行,第三策很好。 汤先生,刘先生,你们要明白,林丹汗不可怕,科尔沁等诸部联盟也可以赵胜,唯一值得忧虑的只是后金。 我们与林丹汗合作,打败了科尔沁等诸部联盟,一是削弱了后金的实力,二则可以使林丹汗作为我们与后金之间的缓冲。 如此我们则可以占据河套沃野之地,招揽中原流民,潜心发展,进可图九洲之地,退则可以割据一方。” 汤纶早就料到了赵胜的想法,因此他道:“若此一来,我们便要想个办法震慑林丹汗,让他不敢擅自毁盟背约。” 刘希尧笑着道:“草原上这些部族,从来畏威不畏德,要震慑他们,唯有展示武力!” 汤纶听了这话,立刻道:“大帅,我有一计,可起到震慑林丹汗的目的。” 赵胜听了汤纶的话,笑着道:“汤先生既有了主意,便说出来听听嘛!” 汤纶道:“咱们给林丹汗来个雪夜至归化,咱们数万大军,突然降临归化城下,林丹汗岂能不吓破胆子!” 赵胜道:“好,如此一来,林丹汗定然觉得,归化已不是安居之处,到时候再与他讨要河套便要容易些了!” 赵胜一面不想背信弃义,背负骂名,可另一方面,他也明白对林丹汗,若是不展示肌肉,他也不会将你当回事! 汤纶道:“既然如此,纶与希尧先生便去准备北上事宜了!” 赵胜道:“你且去吧,明日我们再与韩胤和范先生再商量商量,接下来义军便全力北上了。” ………… 沈阳城。 鳌拜拜见黄太极之处。 黄太极坐在他老父亲打造的龙椅上,听着面前恭敬备至的范文程的话。 “大汗,眼下大金之患在内而不在外,各旗主手上权力过重,礼乐征伐自天子出,自古皆然! 大汗便是这大金的天子,大汗便要操礼乐征伐的大权,岂能与各旗主共享!”范文程的话沉稳而有力。 黄太极揉了揉额头,然后道:“八王议政是先汗为大金定下的祖制,本汗又怎么能骤然毁之!” 范文程道:“大汗,二贝勒阿敏,擅自放弃永平府,栾州,迁安,遵化,使士卒陷敌,当夺其镶蓝旗旗主之位!” 黄太极此次领兵在大明京师大掠,令阿敏留守遵化,迁安,栾州,永平府等地,五月孙承宗督兵攻栾州。 栾州守将,固山额真图尔格不能抵挡,便弃城奔永平府,明军中途截击,杀伤后金士卒四百余人。 阿敏见状,便令其余各城守将,也弃城而走,抢掠一番后,便连夜出冷口而返了。 阿敏是努尔哈赤之弟舒尔哈奇的儿子,舒尔哈奇被杀后,努尔哈赤亲自将他养大,视若己出。 黄太极点了点头,然后道:“阿敏怙恶久矣,其父有背叛太祖之罪,在朝鲜时又欲自立,只是夺了他旗主之位,镶蓝旗又该交给谁呢?” 范文程立刻道:“贝子豪格英勇果敢,战必当先,军功等身,当领镶蓝旗旗主之位。” 黄太极笑道:“豪格还有些年轻,怕是不能服众!” 范文程道:“大汗可将镶黄旗与镶蓝旗混编,然后再拆分,如此有镶黄旗的老人作为底子,大阿哥定可坐稳旗主之位!” 黄太极觉得范文程说得很有道理,豪格得了镶蓝旗,自己父子便能控制三旗之兵,可谓是实力大增了。 黄太极点了点,又从书案上递给范文程一封书信,然后道:“你看看,奥巴这是什么意思!” 范文程借过书信,快速的看完,然后道:“奥巴台吉的私心昭然若揭呀!” 黄太极道:“哦,你说说他的私心在何处!” 范文程答道:“科尔沁部在奥巴台吉的领导下,明强则随明,大金强则从大金,墙头草无疑! 他只向大金求粮,想要与察哈尔的林丹汗开战,却不请大金之兵,目的还是想要保持独立,不想完全编入满八旗之中。” “奥巴台吉之心,倒也可以理解,毕竟是一部之长,如今诸部联盟,可得十余万骑,自然是不想失去独立性的。”黄太极笑着说道。 范文程听了这话,却笑道:“呵呵,十余万骑,不过是乌合之众,大金一万大军可平之!” 黄太极听范文程夸大金的战力,也笑着道:“就让他去作吧,等察哈尔的林丹汗把他的那点侥幸打没了,他才会对我大金忠心耿耿。 这人呀,还是要敲打敲打才行,阿敏的事情,范先生要尽心,务必让八旗上下都知道他的恶名。” 第二百四十三章 马继先为帅 得!得!得! 一群身穿青衣的骑士,正加紧的赶着路,听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便知道他们的行程很是急切。 这一群人不是旁人,正是从石嘴驿回榆林的马继先,赵胜给他的军令是三日内赶到榆林。 马继先接到军令,也不敢耽搁,匆忙的与舒勇交接了军务,便带着马进和十几名亲兵,飞速向着榆林而来了。 所幸的是,马继先出发之时,天上的雪终于是停了,他们不用冒雪赶路。 “将军,前方是一处驿站,我们先在那里休息一阵,吃些东西,再赶路不迟!”说话的是马进。 马继先略微的挺住了马,看向马进说的驿站,一面写着驿站二字的大旗正在飘摇,马继先道:“马进呀,这驿站你怕是进不去!” 大明本已废除驿站,石嘴驿与榆林一线的驿站,是在汤纶的主持下,重新建立起来的。 不止石嘴驿到榆林,环县到榆林,大边到榆林,沿途都又重新设置了驿站。 汤纶新建的驿站,只用于传递军情和政务,其余人等不得征用驿站一人一马。 驿站里用的都是战场上受伤的士卒,大多都是义军中的老人,关系很硬,脾气很大,倒是很好的保证了驿站的运行。 马进这些日子,被马继先放到下面带兵去了,此次若不是赵胜急召,马继先还想再锻炼他呢! 马进以为如今的驿站跟大明时一样,只需要仗着身份,便可以随意占用驿站,驱使驿卒,他大声道:“将军说笑了,还有进不去的驿站!” 说完他便催马走在前方,马继先见状,也催马跟上,乐得瞧个热闹,正好看看如今驿站的制度,是否真的在严格执行。 马继先等人还没接近驿站,便听人呼喊:“来人止步,驿站重地,旁人不得擅入!” “睁开你们的眼睛瞧一瞧,你眼前的这是马继先马将军,还不快来迎接!”马进高声喊道。 “这里是驿站,只负责军情与政务传递,若真是马将军,自然知道规矩,定不会来为难我等!”一名驿卒回应道。 如今义军的军情和政务传递,来人都会携带一面,写有“驿”字的旗帜。 驿卒见到旗帜,便会为来人准备马匹,粮食和干净的水,而眼前的人虽是个个骑马,却并无“驿”字旗。 马进没有料到会有这一出,听对方的意思,明显就是在说他是个冒牌货。 马进转头看向马继先,他见马继先点了点头,便知驿卒说的是真的。 “将军,你明知是这样的情况,为何还要让我来出丑!”马进苦笑着说道。 马继先哈哈一笑,然后道:“只是赶路太疲惫了些,逗逗乐子消解些疲倦!” 马进听了这话,只得道:“也不知大帅为何召将军回榆林,还吹得这么急!” “你呀,这还猜不到嘛,大帅这是要对草原动兵了,不然我让你跟着有何用处!”马继先笑骂道。 马进听了这话,看了看这次跟马继先一道回榆林的人,发现全是去年在草原上立过功的哨探。 马进去年是和马继先一同深入过草原的,知道在草原上行军,一个优秀的哨探,对大军而言是多么重要。 “今年可没人来打我们了,为何还要在这个天儿出兵呀!”虽然去年在草原上立了功,可风险有多大,马进是心知肚明的。 有好几次他们都迷失了方向,若不是运气好,他们这些人早就成了白骨。 马继先听了马进的话,止住了笑容,开口对马进道:“那个想在这个天儿打仗,北风卷地百草折,这不是开玩笑的,可是大帅也没有办法。” 虽然这半年来,马继先没有与官军打过一场,好像身处的不是乱世,是个太平时节一样。 可马继先却知道,义军这几个月如同在钢丝上行走的杂耍艺人一样,稍有不慎便全玩完了。 义军必须要突破现有条件的限制,漫天飞雪对别人而言是休战的时候。 马继先却觉得,这正是义军扩张的好时机,因此他便写了一封书信给赵胜。 马继先在书信中并未提出,到底从那一路进攻,也没有提出具体的行动步骤。 马继先只是强调了,冬季正是对手放松警惕之时,正合兵法攻敌之不备的要义。 如今他接到回榆林的军令,马继先便明白了,赵胜打算对草原动手,因此他将自己手下,去年在草原上表现得好的哨探都带上了。 “都听将军的,不就是拼命嘛,我马进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马进嚷嚷道。 “好了,我知道了,大家快吃些干粮,咱们加紧时间赶路,到了榆林再好好的休息!”马继先大声的说道。 天将黑未黑之时,马继先一行人才进了榆林城。 韩胤亲自在城门口接的马继先,先安排了马进等人去休息,他则带着马继先往大帅府而去。 “马将军,大帅此刻正等着你呢!”韩胤对马继先说道。 “那便走吧,让大帅久等可不太好!”马继先回答道。 赵胜见到马继先,便一股脑的将自己与汤纶的谋划告知了马继先,然后问道:“若是让你领兵,你有几分胜算!” 马继先答道:“若是领兵突然出现在归化城下,在下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若是要打赢科尔沁诸部联盟,在下不敢打包票!” 马继先开始以为赵胜是要对林丹汗动手,因此这一路行来,他已想了很多对付林丹汗的方法。 可是要他领兵去对付科尔沁诸部联盟,他却是没有太大的把握,因为他对科尔沁诸部的情况并不熟悉。 打林丹汗是故地重游,打科尔沁诸部联盟,则是人生地不熟的冒险。 赵胜道:“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林丹汗此时还有用处,倒不是我爱什么面子! 一是我们如今不宜直面后金,需要林丹汗为我们充当屏障。 二是我们占领河套,还需要借用林丹汗的名头糊弄朝廷。” 马继先听了这话,立刻道:“大帅英明,只是蒙古左翼我们的确不熟,若贸然进军,不合兵法要义。” 赵胜道:“这个情况我是了解的,所以要你突然兵临归化城下,向林丹汗展示我们的力量。 让他有信心可以夺回左翼,这样一来,熟悉地利的人你便用之不竭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这是军令,必须执行,此战以你为主帅,我给你临机专断之权!”赵胜打断的马继先的话,直接命令道。 “马继先遵命,一定不负大帅所望。”马继先只得拱手听令。 “好了,继先,你这几日好好休息,三日后便去大边接手大军,赵武和田原都听你的军令!”赵胜对马继先说道。 这一战该如何打,赵胜与汤纶在马继先赶到之前便商量妥当了。 马继先有过冬日里领兵的经验,以他为主帅是最合适不过的,赵武田原这两个如今的大边主帅,则是赵胜为马继先配备的最强的助手了。 马继先领赵武与田原出兵,赵胜则领着汤纶,宋献策,韩胤坐镇大边,为马继先的大军调拨粮草。 第二百四十四章 马继先军前立威 马继先看着眼前的一干人等,赵武与田原在众人之前。 “见过将军!”众人在赵武与田原的带领下,对马继先行礼。 马继先并没有理会,他催着坐下的马,慢慢的走上了点将台。 马继先是义军骑兵的缔造者,眼前的人都是他的旧部,大多数人都是他去年从草原上招募的。 马继先此次再回大边,原本不存在什么立威的问题,对这支人马的掌控,他自信比赵武与田原更强。 可是这一次赵胜要他领着这些人去与林丹汗合作,然后共同对付科尔沁诸部联盟。 这两者分开的话,无论是与林丹汗合作也好,还是去攻击科尔沁诸部联盟也好,马继先都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他都能处理。 可如今这两件事变成了一件事,却让马继先觉得为难了。 他不怕勾心斗角,他也不怕敌人强大,可是一面要勾心斗角,一面又要应对强敌,这无疑会使人压力山大。 正因为这个原因,马继先觉得有必要在出发之前,再加强一下他在内部的威望。 毕竟这些人跟了赵武与田原一段时间的,总会有些人心中会生出些站队的想法。 其实对赵武和田原本人而言,心里并没有这些想法,他们想的是好好的配合马继先,接下来打一个漂亮的胜仗。 可是有些人却会自以为是,他们会为了些有的没的,勾心斗角甚至相互下绊子。 对这些人的想法,马继先是理解的,军中的职位只有那么些,你多占了一个,他就要少占一个,而所有的人都想出人头地。 为了这出人头地,自然就会有斗争,有了斗争,自然会分出你我他了。 这些个人斗来斗去,平日里倒也没有什么,可是接下来的时间,若还是这么,很可能会误了大事的。 因此马继先便借着今日的机会,给在场的人来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军中只有一派,就是他马继先的派,军中只有一个声音,就是他马继先的声音。 即使这样做,会使原本对他恭敬有加的赵武和田原心里不舒服,甚至是生出对他的不满之心。 马继先对这些统统都不在乎,他认为赵武和田原作为如今的义军大将,即使有了委屈也会自己忍受的,因为他们知道什么叫大局。 即使赵武和田园,因为他的做法,使他们发怒了,不顾大局了,马继先也有把握使二人不坏事。 因为赵武和田原其官虽高,可总是在他面前转悠,真要起了什么坏心,他也能瞧出个蛛丝马迹。 所以马继先不怕赵武与田原,他怕的是眼下这些沉默的大多数,这些人若是坏起事来,都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对这些人,马继先必须要树之以威,必须要让他们害怕,要让他们对自己军令无条件的服从。 一柱香之后,马继先开口道:“众将士免礼!” “遵命!”众人齐声答道。 “好了,都散了吧!”马继先开口说道。 田原看着马继先骑着马,慢慢的走下点将台,悄悄的对赵武道:“马将军,今日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 显然,田原对于马继先拿他们二人立威,来树立在全军的威信的方式有些不满。 赵武听了却道:“骑兵可是马将军带出来的,他那里需要立威,只要花些时间,对骑兵的掌控,他比起咱们,只强不弱呀!” “既然如此,他今日这一遭是为了什么,不是显得有些多此一举嘛!”田原有些不理解赵武的话。 赵武神色有些凝重的说道:“今日马将军此举,说明他没有时间来重拾军心,金戈之声便在耳旁呀!” “走吧,咱们去拜见马将军吧!”赵武便走便对田原说道。 ……… “赵将军,田将军,请!”马继先指着军帐中的座位,对赵武和田原道。 赵武与田原见了这个动作,有些哭笑不得,他们昨日还在这里处理军务,今天却成为此地的客人了。 马继先见赵武和田原的表情,马上也反应了过来,他们三人都是这里的主人。 “好了,咱们就不讲什么虚理了,还是谈一谈出兵事宜吧!”马继先开口道。 “马将军吩咐就是了,赵武一定全力执行!”赵武开口道。 “田某和赵将军一样!”田原跟着道。 “好,田原听令,命你领三千人为前队,为大军躺出一条到归化城的路来,今夜就出发,切记保密!”马继先直接便命令道。 马继先保密的意思,便是沿途发现他们行踪的人,全部都要杀无赦! “田原得令!”田原立刻抱拳道。 “赵武听令,命你带两千人,立刻为全军赶制十日干粮,三天之内务必完成!”马继先接着又对赵武道。 “将军,我们今夜就出发,怕是干粮不够呀!”田原对马继先问道。 “干粮?” “你们不需要干粮,为大军前驱,哪里需要干粮,辽阔的草原都是你们食物的来源!”马继先笑着道,他的笑看起来有些残酷。 “这,将军的意思,是让我滥杀无辜嘛,这我可做不来!”田原立刻道。 “哦,田将军难道是没有杀过人的雏儿嘛,去年你跟咱们,一起杀的人也不少吧!”马继先看着田原说道。 “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将军难道要将滥杀无辜当做领军的常态嘛?”田原反问道。 “田将军,跟我马某人打仗,你只需要记住两点。 第一,马某人的话永远是对的。 第二,如果马某人的话不对,请参照第一条。 所以,你需要听军令就可以了,其他什么仁慈之心,都给我收起来!” “马进,从现在起,你是田将军的副手了,今夜跟着田将军一起出发,免得有些人慈悲心发作,坏了大事!”马继先指着马进道。 “遵命!”马进拱手道。 “不用,田某还是晓得什么是军令的,马进还是你留在身边使唤吧!”田原说完,便转头离开了。 赵武见田原离去,便开口道:“马兄,其实不用如此的,你与他好好说就是了,田将军还是懂道理的。” “赵将军,这里是军营,没有什么马兄,羊兄的,这里只有马将军,还请赵将军牢记!”马继先严肃的说道。 “好,赵某遵命就是了!”赵武听罢,立刻答道。 “明白了就行,快去准备干粮吧,不要在这里磨蹭了。”马继先见赵武站在那里,便开口说道。 “好,我这就去!” 赵武说完便走出大帐,马继先格外的不近人情,这是从前没有过的。 从马继先的态度,使赵武明白了,接下来进入草原的仗不会太容易,恐怕会有很多波折。 第二百四十五章 杀人者人恒杀之 田原离开中军大帐时,是带着些怒气的。 马继先的举动,在他看来有些过分了,因为不管是他也好,赵武也好,对马继先的到来都是欢迎的。 可马继先却并没有将他们当回事,这让田原很恼火。 更让田原没有想到的是,马继先居然还要继续上一次的所作所为,不带军粮,全靠劫掠。 上一次他们的所做所为,到底有多少无辜的人成为了他们的刀下亡魂,田原已然是记不清了。 或者说他不想去记住,因为那是极其残忍的一幕,老人的无声哭泣,孩子无辜的眼神,妇女无助的挣扎。 可当时他们是在反抗,他们的所作所为,虽然很残忍,却是可以说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还有些正义性的。 如今赵胜已与林丹汗结盟,草原上的牧民们,都可以说是无罪之人,可是马继先还是要用残忍的方式去对待他们。 更何况,此次前往归化城,目的是与林丹汗合兵,共同对付科尔沁诸部联盟的。 如今还未出兵,就先杀其部民,夺其财产,怎么能做到同心协力,战胜科尔沁诸部联盟的可能又有几成。 这些疑问都在田原的脑袋中盘旋着,他自己没能思考出答案,很明显身旁也没人能告诉他这些问题的答案。 因为在田原身旁的,正是马继先的心腹马进,此刻他们已领着三千人马上路了。 在田原的眼里,马进是一个心中没有同情心,眼里只有杀戮,嘴里只有马继先的狗腿子。 “田将军,你是否觉得马继先将军小看了你?而我马进只是个没有感情的小人?”马进轻蔑的问着。 “马进将军想多了,田某眼中只有军令,军令让做什么,田某便做什么,至于其余的,田某并不在意!” 田原看着马进脸上的笑,恨不得给他的脸来上两拳,因此他回答的话,自然不是多么客气。 “那就好,若是让我发现你对马继先将军心里有怨,我会立刻上报将军的!”马进哈哈大笑,像是在故意惹田原生气一样。 田原听得这话,索性不再搭理马进,他夹了夹跨下的马,向着前方快步走去。 田原的马来到了一处小山丘,山囚在雪的覆盖下,比平日看起来高了三尺。 田原极目远望,看见远处有一座座的帐篷,如同蘑菇一样,散落在大地之上。 “你看吧,这些人就像苍蝇一样,永远也杀不光,我们上一次才清理过,现在又有人了!”不知何时,马进也来到了山丘之上。 上一次马继先领着人深入草原,便在这里屠戮过一个部落,那一次他们收获了马奶,肉干,以及御寒的衣物。 田原只是望着前方,并不说话,此处正处于避风之处,草原上的寒风到了在里,也显得没有那么冷了。 而且离此不远的地方,正好有一处水草丰盛的牧地,正是适合游牧的草原上居住。 “你这人就是虚伪,说什么屠戮无辜太残忍了,可是你不还是把我们带到这里了嘛!”田原虽然沉默,马进却没有想过放过他。 对于马进的话,田原并没有去反驳,他作为大军前锋,有责任为大军趟出一条前往归化城的路。 而眼前这个小部落,正好在这条必经之路上,不将他们清除,大军所谓的保密,便成了一个笑话。 在田原的心里,作为前锋主将的责任,使得他也不得不残忍,他觉得马进说他虚伪,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马进见田原并不回话,好像觉得有些没意思了,便道:“田将军在这里稍候,我先领着人去将这些该死的苍蝇拍死再说!” 马进说完,也不管田原的反应,直接喊道:“第一指挥使所有,随我杀敌!” 义军的编制,一营兵马可三千,可五千,营的最高长官称为营将,不过如今营的编制虽存,现今却与一人任营将之职。 营之下的编制则是指挥使,一个指挥使可统兵五百余人,如今义军里除了各个任方面之将的人外,最高的军职便是指挥使了,指挥使的长官称为统领。 至于营之下便是百户,小旗,十将之类的基层军官了,这些人大多出自赵胜的亲卫营。 田原此时为前锋主将,其下正好统带六个指挥使,总计三千余人马。 第一指挥使统领叫李时,是马继先从石嘴驿带来的,上一次在草原上李时是立过功劳的。 第二指挥使的统领叫赵盐,虽然是姓赵,可与赵胜却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恰好姓赵而已。 第三指挥使的统领叫孙坚,乃是田原的义弟孙授的远房表弟,原命叫孙尖儿,后听军中的书吏讲历史上有个叫孙坚的将军,他便改名为孙坚了。 第四指挥使的统领叫赵亮,正儿八经的是赵胜的本家,是跟赵武一同调入骑兵的,而且赵亮是跟着赵胜从花岩寨起家的老人。 第五指挥使的统领叫周朴,是上一次在草原上投奔义军的,他来时便带了三四百兄弟,马继先当时便许诺了统领的职位。 第六指挥使的统领叫惠登相,也是去年在草原上投奔义军的,同样是带着人马来投的。 第一指挥使统领李时,听到马进的话后,立刻道:“兄弟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看着马进与李时领着人直奔前方的部落而去了,田原道:“惠登相,周朴,你二人领人从左边包围,若有一人从你们的防区逃脱,自己提头来见!” 惠登相和周朴答道:“遵命!” 田原道:“赵亮,孙坚听令,你二人领所部人马,从右边包抄,若有人从你们的防区逃脱,自己提头来见!” 赵亮,孙坚道:“遵命!” 赵盐见其余几人都有军令,自己却没有便问道:“将军,我做些什么?” 田原道:“你部随我行动,充当全军的预备队!” 赵盐听了这话,脸上顿时露出失望的神采,他并不想做全军的预备队。 田原没有管赵盐如何想的,尽管他不认为,马进去攻打的小部落,面对突然来袭的义军,会有逆风翻盘的机会,可是他还是要做好补救的准备。 田原取下背为背上的铁胎弓,先是空拉了几下,适应了铁胎弓的拉力,然后道:“赵盐,领你部随我来!” 田原说完话,便催马沿着马进与李时去的路向前了。 当田原赶到山丘上看到的部落时,眼中已不是散落在地上的蘑菇了,而是一副血与火的画卷。 部落里的男人,勇敢的与义军骑兵搏杀,只是他们匆忙之间,手上并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 没有武器的他们,面对全副武装的义军,最终的结果,除了鲜血流尽,没有其他的可能。 不过聪明人哪里都有,这个部落里也有聪明人,这些人发现反抗没有机会成功,便打起了突围的主意。 这些个突围的聪明人,正好遇到了领兵赶到的田原,他们所谓的聪明,便显得很是愚蠢。 田原心中虽然同情,可是手上也没有留情,他抬手便射了几箭,特制的铁箭,每一箭都将这些聪明人钉死在了地上。 此刻,率先杀进去的马进,正在与这个部落里的贵人缠斗在一起。 巴雅尔是这个小部落的台吉,他们这个部落随林丹汗从左翼迁到河套之后,一直没有得到好的住牧之地。 直到今年夏天,他才得到脚下这块牧场,尽管有人说上一个在这里住牧的部落被人全部屠戮了,这是一块没有被长生天祝福的地方。 可是巴雅儿并不在意,他领着部族在这里度过了整个夏季,部落里的马匹,牛羊长得格外的健壮。 秋天的时候,巴雅儿带着自己的马匹,牛羊去了归化城,在哪里他交换到了茶砖,丝绸,以及食盐。 今日巴雅儿正喝着茶,吃着加了盐的羊腿时,马进便领人杀进了自己的部落。 对于破坏自己幸福生活的马进巴雅尔恨极了他,巴雅儿每一次挥刀,都是竭尽全力。 当!当!当! 巴雅尔与马进在马上不停的对砍,巴雅尔在主动进攻,马进只是在被动防守。 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巴雅尔的败局已定,因为他的呼吸很急促,力量和速度也一刀不如一刀了。 马进并没有立刻反击,他还是处于防守之中,他故意逗着巴雅尔。 很快,又是三十招过去了,马进大喊道:“哈哈哈,爷爷不陪你玩了,该结束了。” 只见马进说话间,先是一个侧身避开了巴雅尔砍来的一刀,然后对着巴雅尔拿刀的右手老砍去。 噗!当! 巴雅儿拿刀的手被马进砍断,刀和手同时掉在地上,巴雅尔肩膀上的血也飞贱而出。 “他娘的,贱了老子一脸的血!”马进说着又回头给巴雅尔补了一刀。 砰! 又中一刀的巴雅尔掉落在了地上。 马进松开马绳子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然后又催马,从巴雅尔的身体上踩过。 “啊!”巴雅尔发出了痛苦的喊声,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抓着踩在他身上的马蹄。 这一举动,却使得刚刚得胜的马进怒了,马进狠狠的拍了马儿一下,马匹立刻跑了起来。 跑起来的马,感受到了被抓住的马蹄,顺势又踢了巴雅尔几下,巴雅尔受不住痛只得放手。 “你也敢拉老子的马,真是不知死活!”马进催着马来到巴雅尔的身旁,对着只是在呼吸的巴雅尔骂道。 片刻后,马进见巴雅尔没了动静,便催马离去,又去寻找他下一个目标。 就在马进转身而走的时候,原本没了呼吸的巴雅尔睁开了眼,他用完好的手,抓起了一根地上的断枪。 这一刻的巴雅尔忘记了全身的疼痛,他坐立了起来,向着转身而去的马进投去了地上的断枪。 “小心!” “将军,小心身后!”见到这一幕的义军将士,大声的喊道。 马进听着义军的喊声,明白自己身后有危机袭来,只是距离太近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根断枪便扎进了他的肉里。 田原万万没想到,自己被一个将死之人给偷袭了,他想要转身去报仇,可是疼痛却使他晕死了过去。 巴雅尔看着田原掉下马去,以为大仇得报,为部落里的人报了仇,便满足的死去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田原整军复战力 巴雅尔终究是错付了,马进虽然被断枪刺穿,可伤口离着心脏还有些距离,加之军中携带的治伤良药,马进直是到鬼门关旅游了一圈。 马进的受伤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一个小小的部落而已。 田原对这件事,倒是没有多少快意的,按理说她该感到快意的,因为明眼人都知道,马进就是马继先在前锋营中的代理人,目的便是为了掣肘田原。 这样的一个人,在第一场战斗中便重伤垂死,意味着马继先的安排都作了废,田原从此便是海阔凭鱼跃了。 尽管第一指挥使的统领李时也是马继先带来的人,可是他毕竟只是区区一个指挥使,与他同一级别的还有五人呢,李时能做的只是乖乖的听军令。 田原之所以没有多少觉得快意,是因为马进的受伤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倒不是说田原预料到了马进今日有血光之灾,而是田原知道接下来的仗多半会入今日这般。 上一次他们深入草原,动辄灭人之族,对草原的部民可谓是大大的灾难,这样的灾难注定不是短时间可以忘怀的。 如今过去不到一年,他们又一次来了,还要重复上一次的事,这些个部族们怎么能不拼命呢! 更何况是在如今这样的地方,明知道上一个主人被全族夷灭,新的居住者,定然更具血勇之气,否则又怎么敢居于此处。 当义军降临之后,他们都知道最后的结果是死亡,那么又怎么会畏惧死亡呢,面对这样的敌人,有多少的伤亡都是可以理解。 不幸的是,第一场战斗,便使得马进被重伤,这一结果,使得田原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因此他没有精力去感到快意。 田原对马继先的命令并不赞同,只是赵胜既然以马继先为主帅,田原便只能听令行事,这是田原最让人敬佩的点了,他总是会将份内之事做好。 马进的重伤并不能降低前锋的行军速度,在第二日一早,休息了一夜的前锋便再次出发了。 田原领着前锋的任务,是为了给后续大军清理沿途的部落,因此田原的目标,只能是那些占据着大边到归化城这一条线上的要地。 接下来的三日里,每一天义军都有战斗,每一天都有义军将士埋骨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他们连个可以辨认的坟堆也没有。 田原携带的治伤药物短短三天便消耗一空了,若是马进受伤的时间晚些,他就不是在鬼门关去旅游一圈了,而是途径鬼门关,走向阎罗殿了。 “田将军,不能这么打了,咱们的死伤太严重了!”被人扶持着的马进走到田原身旁说道。 田原此刻正看向前方的战场,义军负责主攻的是赵盐所部的第二指挥使,赵盐一直是田原留着做预备队用的。 此刻赵盐所部不得不承担主攻的任务,因为其余五个指挥使都做为主力厮杀过几场了,士卒稍显疲惫,唯独赵盐所部保持着完好战力。 “马将军有何高见,还望指教!”田原的话稍显冷淡,显然是不觉得如同马进这样的一个人,能有什么好的办法。 “我也不晓得有什么好办法,但是这样蛮干,怕是还没到归化咱们的人便全没有了。 田将军,你要知道,到归化只是此战的第一步,咱们现在做的事,相对于整个战局,那是连开胃菜都算不上的! 咱们在这里吃了亏,到时候又那里来的力量,和科尔沁诸部联盟作战,到时候你我无功是小,坏了大帅的谋划才是大事!” 马进知道田原是什么样的人,威胁和拉拢他都是不认的,他的眼中只有军令,只有大局。 “马将军真是辛苦了,身受重伤还不忘思考我军前途,不愧是马继先将军看重的人!” 田原终究不是圣人,他还是在言语上刺了马进几句,他是他该在几天前,马进还活蹦乱跳的时候说的话。 田原话说一说完,便用手指着一个方向道:“马将军请看那边,都是这几天各个部族里解救出来的奴隶! 这几天咱们到的地方,都是去年来过的,因此这些个部落里,都是不怎么富裕的,只解救了千来个奴隶,比不得上一次的收获。 这些人虽然看起来还很脆弱,可是稍加整训,便是一支可战之兵,我打算把他们编入第一指挥使,由李时负责统领。 等今日之战以后,我打算调整一下编制,李时统领麾下原有的人马,全部调入其他五个指挥使,补全各指挥使这几日的损失。 不知马将军觉得我这个主意如何,若是觉得没有问题,便这么执行了。” 马进在士卒的搀扶下,艰难的转过身,看向了田原手指的方向,那里有一千余乱糟糟的骑兵,虽然很善于御马,可是队列明显生疏得很。 对于田原说的方案,马进艰难的开口道:“为什么是李时去统领这些人,不是孙坚或者赵亮这些人?” “马将军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怀疑我田某人打击异己?”田原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难道不是嘛,李时和我是继先将军安排进前锋的,将军看不惯我们,可是将军这番安排,未免太明显了些,日后怕不好同继先将军交代!”马进显然认为田原就是在打击异己。 “哈哈哈!” 田原先是大笑,然后以手指过马进到:“我原以为马进将军是个豪杰,没想到却是一个小人!” “姓田的,你说那个是小人,不要以为我马某人受了伤,便由你侮辱,今日你不说个明白,我跟你没完!” 马进听田原说自己是个小人,立刻便火了起来,他以为自己虽不是英雄,可也算得上磊落,今日却被人说成小人,显然是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了 “俗话说的好,自己是个什么人,看别人便是什么人,马将军视田某为打击异己的小人,马将军自己自然便也是小人了。”田原看着想要和自己拼命的马进说道。 “什么自己是个什么人,看别人便是个什么人! 我就没听说过,你打击异己难不成还不让人说了不成! 还是说你安排李时的方案,在你觉得就不是在打击异己?”马进几乎是吼着说的。 “当然不是,用兵之道,以知人为第一要务! 赵盐,赵亮,孙坚,周朴,惠登相,这几人都是我的旧部,我了解他们,他们也了解我。 如今这个情况,唯有上下一心,我们才能完成任务,才能不负继先将军以我为前锋的托付,才不至于有负大局。 李时初来,我以其代管新近招募的兄弟,乃是顺势而为,何谈打击异己! 马将军不明田某人心意,反而暗自揣摩,这难道不是小人行径!” 田原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马进听后张口结舌,最后只得作罢,前锋人马,便按田原说的那样,重新整编。 第二百四十七章 田原用计马进离前锋 田原继续看向战斗着的前方,他似乎听到了悲泣之声,心中不由得有些不忍。 只是战争已经开始了,田原心中有万般情绪,也只得先放在一边,眼下最重要的是完成马继先给予的任务,扫清沿途会让大军暴露的所有目标。 用李时去统领新近招募的兄弟,既有加强全军战力的打算,也有排除异己的打算。 田原自认为他的排除异己,不是为了个人的私心,而是为了成功的完成整个战略目标。 从大边到归化城,沿途所经之地,多是水草丰美之所,能占据这些地方的,也是实力强横的部族。 田原知道自己要面临的困难,相比上一次要多得多,因为上一次马继先领人深入草原,采取的是敌强则避之,敌弱则吞之的策略。 而这一次却不同了,马继先在出发之前,便制定了一条行军路线,凡事这条线上的部落,田原都要将其夷灭。 这两种不同的策略,带来的操作难度是呈倍数增长的,这就使得田原要求手下的人马,务必要如臂指使。 李时的存在,在这一要求下,就显得有些尴尬了,所以田原便先将他从主力的位置上撤下来,负责统带新招募的兄弟。 田原此时的做法与马继先的下马威目的是一样的,那便是整合内部,使之成为铁板一块,以应对那些想得到的,或是想不到的危机。 想到这里,田原又看向了远去的马进,他觉得马进虽然受了伤,可是这才几天,便能在旁人的搀扶下,来到他的跟前提建议,要是再过个几天,还不得活蹦乱跳了,这在田原看来,是万万要不得的。 田原眼中精光一闪,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他认为是绝妙的主意,这样一来,他便可以使前锋人马,彻底成为铁板一块。 是夜,田原先是犒赏了一番前锋人马,然后便将诸位统领们叫到自己的大帐里。 “我与马进将军商议了一番,打算由李时统领暂时去统领新近招募的这千余名兄弟。”田原的声音很是洪亮。 只是这样洪亮的声音,并没有使他面前的统领们感到震惊。 因为这些个统领们对这样的结果早已知晓。 孙坚是孙授的远房表弟,而田原与孙授则是比亲兄弟还要亲上几分的结义兄弟,他自然是田原天然的拥泵。 事实上当田原也将他当作了自己的心腹,田原有了这个主意后,第一个便知会了孙坚。 有了孙坚的坚定支持之后,田原便将这件事告知了赵亮。 对于赵亮,田原采取的是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他对赵亮只说是有一个想法,想要听一听赵亮的主意。 赵亮又那里能有什么主意呢,他作为第一批在花岩寨加入义军的老人,若是在这些事上能想到什么主意,赵亮早就不是一介统领了,也不至于如今还位居田原之下。 赵亮以及与他一样的义军老人们,虽然在能力有所不足,可是他们的忠心却是最值得信任的。 田原本也就没有打算从赵亮那里听到什么行之有效的建议,他也知道在他而言是建议,在赵亮听后便是唯一的可行之策了。 取得了赵亮的认可后,田原便又与赵盐,周朴,惠登相沟通,然后才有了如今大帐里的情况。 在场七人中,其中有六人都可以说是这一决定的同谋,他们自然不会感到震惊。 至于李时本人,则是在回营时分,便被人叫到马进面前,马进向他提前说明了此事。 沉默只是一瞬,很快李时就抱拳出列,答道:“属下遵命!” 李时别无选择,尽管他心中并没有什么小算盘要打,可是人心隔肚皮,他总不能空口白牙的要求田原相信他吧。 李时对这一切是能心平气和的接受的,他从石嘴驿而来,被马继先任为统领,这是他作为马继先的心腹所带来的好处。 如今他又因为是马继先的心腹,而被闲置一旁,这便是作为心腹的坏处了,可这都是作为心腹所要承受的东西。 “敢问田将军,属下如今手底下的这些兄弟,又该如何处理?”李时干脆的问道,既然已知结果,他索性自己问出来。 田原听了这话,他看向李时,故作沉思了一阵,然后道:“如今战事吃紧,你手底下的人马,只能拆分到其他各位统领麾下了,各部如今都有损伤,正好恢复他们的战力!” 田原此话一出,其余各位统领们就激动了起来,正所谓李时跌倒,大家吃饱。 李时手底下的都是久经训练的老卒,这些个老卒在统领们看来都是宝贝,那个多分些,那个少分些,可都是关系着他们的战力强弱。 “将军,我手底下如今是各指挥里,人员折损最为严重的了,该给我多分些!”赵亮资格最老,声音最大。 “将军我部实力最弱,如今兵凶战危,该给我多分些才是!”孙坚嚷嚷道。 “将军,…………”周朴道。 “将军,……………”惠登相道。 “好了,都不要再说了,如何分配,本将心中自有打算,现在来说另一件大事!”田原说道。 田原的话,瞬间便使得场面安静了下来,众人都很好奇,到底有什么大事。 “这几日,我们缴获了大量的牛羊,马匹,这些东西都是不便携带的,我意将它们全留在这里,我们轻装上阵!”田原看着众人说道。 “将军,这些牛羊马匹,在不得已之时,都是我们的军粮,若是大带上这些,遇到了紧急情况海如何处置。”说话的是周朴,他在草原上纵横多年,他们作战时都是带着牛羊马匹的,因此对田原的做法很是费解。 田原听了这话,笑着道:“周统领,我们如今是大军前锋,相当于人的手臂,要是手臂上提着牛羊,又怎么去杀敌立功! 至于你说的补给,则是完全不用担心的事情,因为我们是手臂,主力大军则是身躯,手臂有难了,身躯自然会来支援!” 周朴听了田原的话,点了点头,然后便不再说话了。 “将军,我们如今人手本就不足,那里有多余的兵马留在此处?”赵亮好奇的问道。 田原听了这话,立刻点头,然后道:“赵亮统领所言有理,咱们带出来的人马肯定不能用在这里留守。” 田原停顿了一下,目光看向李时,然后道:“李统领,人手只能用新近招募的兄弟了,你下去挑三百人出来,让他们来留守!” “将军,用新近招募的兄弟,怕是有些不妥,毕竟他们才加入我们不久!”李时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嗯嗯,李统领言之有理,如此一来,非要一个压得住阵脚的人才行!”田原说话时,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 众人感到田原的目光,心中都在念叨,“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众人都是想要建功立业的,自然不想被田原点名,负责留守此处,看顾些牛羊马匹。 “各位以为马进将军如何?”田原道。 众人一听,发现田原念出的名字不是自己,都开口道:“将军说得对,非马进将军不客!” 只是说完后他们才觉得不妥,马进可是刚刚才受伤了,然后又看见灯光里,田原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瞬间都明白了田原的意思。 “马将军受了伤,在这里留守,与主力会合,也是一个好的选择,若是跟着我们,说不定伤势会加重!”田原颇有些诚恳的说道。 第二百四十八章 李时的劝说 李时在田原的大帐里议事完毕后,立刻便去接管了新近投靠的兄弟,而且还将自己的行李也都带到了新近投靠的兄弟们的营帐。 随后,李时又从中挑选了三百人马,用做作跟随马进留守此处,看护牛羊马匹。 一切都按照在田原大帐里议定的那样行事,看起来李时对田原军令的遵从,已经超过了这座大营里的所有人。 待这一切妥当之后,李时才走向了马进的营帐,他还肩负了向马进传达决议的任务。 走到马进的营帐前,李时先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好呀,姓田的欺人太甚!” “一二再,再而三,真当我马进是泥捏的不成。” ………… 马进大声的对着田原的大帐方向叫嚷着,手臂使劲的飞舞着,使得本已结痂的伤口又裂了开来! 李时默默的在一旁看着处于暴怒之中的田原,即使见到伤口流出的血染红了马进的袍服,李时也没有任何异样的表现。 他突然觉得有些理解田原了,马进前几天还是重伤垂死的状态,到如今却活蹦乱跳的,若是再过上几日,岂不是又能上阵杀敌了。 对于一个过几天便要威胁自己话语权的人,最好的方法,便是让这个人消失。 若不是自己是被针对者,李时都要为田原的做法欢呼了,只了惜这些做法,伤害到了他的利益,因此他无法欢呼。 “李时,你也在场,你就任由着姓田的如此胡作非为嘛!”马进对着李时吼道。 “将军,大家都同意,我一人反对,除了加深田将军对我的不满,又有什么其他的作用嘛!”李时苦笑着辩解道。 “哼,你以为默不作声,姓田的就能容得下你了!”马进对李时的辩解有些不以为意。 “将军,其实田将军今日这样做,对我们来说未必就不好了!”李时有些神秘的说道。 “那是,咱们都到了后方,不用到前方和草原人拼命,自然是好的了!”马进略带嘲讽的对着李时道,显然他是觉得这样是不太好的。 “将军误会了,我李时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若是将军有所差遣,上刀山下火海,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李时立刻道。 “好了,我知道你是个什么人,那你所说的不一定是坏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马进对着李时问道。 “将军,田原今日将我调出主力之外,又以看守物资的借口,将将军调出前锋大军,不过是趁着将军你刚好受伤而已! 可是如今马继先将军才是大帅任命的主将,田原在前锋人马之中再怎么霸道,再怎么手段高明,可他还是要受马继先将军管辖。 将军也好,我李时也罢,都是马继先将军的人,他田原今日对我们下手了,岂不是不给马继先将军面子。 既然田原扫了马继先将军的面子,马继先将军又怎么会任由他田原嚣张。 今日你我越是受委屈,日后马继先将军便越会补偿我们,有了马继先将军的格外关注,我们又那里会少杀敌立功的机会。 所以在下才说,咱们今日的遭遇,未必会是一件坏事,甚至还可能是一件大大的好事!”田原将自己对今日发生的事情的看法全都说与了马进。 马进听后,想了一会儿,然后道:“李时呀李时,没看出来,你心中的弯弯绕还这么多!” 李时听了这话,连忙道:“将军,在下的这些看法算不得什么,今日在田原大帐之人,我以为惠登相和赵盐肯定也看出来了!” “哦,你们都看出来了,田原这厮却不明白,还要来对付我们,看来他也是个糊涂之人!”马进口中吐槽着田原。 李时立刻答道:“田原将军可不糊涂,他今日处置咱们的手段,可以说是高明得很。 他之所以没有明白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当局者迷罢了,他只看到了眼前的艰险,却没有想到全局!” “前锋人马这几日打的都是硬仗,姓田的着眼于眼前,倒是不能算是错!”马进为田原辩解道。 李时听了这话,然后道:“咱们打的确实都是硬仗,可咱们再怎么打,最终的结果是要与林丹汗合作的。 与林丹汗合作之后,一起合兵去对付科尔沁诸部联盟才是真正的大局,在与科尔沁开战之前,一切的战斗都只是开胃小菜!” “你的意思,咱们就顺其自然,田原愿意怎么折腾我们就怎么折腾,然后等马继先将军来收拾他!”田原对李时问道。 李时点了点头,笑着道:“所以将军暂息雷霆之后,且待日后便可!” ………… 田原的大帐之中。 田原将一封信装进信封之中,然后对一旁的孙坚道:“明日一早差人将这份军报,送与马继先将军处,不得有误!” 孙坚道:“将军,咱们今日等于是将马继先将军在前锋人马的布置全给废了,马继先将军会不会怪罪下来!” 田原答道:“马继先将军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咱们每日都是硬仗,他应该会明白我的苦衷! 即使马继先将军不理解我,有赵武将军在,他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更何况我这样做并不是为了我田某人的一己私欲,而是为了克敌制胜,他马继先若是这都容不了,我就去找大帅来评评理!” “好了,早些休息去吧!”田原打断了孙坚想说的话。 孙坚本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田原阻止了,只得转身离去。 看着孙坚的身影远去,田原本来挺拔的身躯,一下子便软了下去,几乎是瘫倒在坐椅上的。 田原感觉太累了,这几日间,他弓未拉一次,箭未发一支,却觉得全身疲惫。 这是他平身的第一次用计,现在看起来还算成功,李时也好,马进也罢,全都被他从前锋人马的主力中扫了出去。 在田原让孙坚明日发出去的军报里,田原将这几日间的事全都做了详细的描写。 田原着重的向马继先解释了,自己这样做的原因,并且保证了接下来定将顺利完成任务。 田原不知道,自己这份军报,到底能不能取得马继先的支持,他的信心并没有在孙坚面前那样强烈。 毕竟这一次,他与马继先是有矛盾在先的,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马继先是个大度的人。 若是马继先不大度,非要计较他做的事,田原却不知道自己要面临怎样的结局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马继先的应对 田原亲自书写,又再三叮嘱的军报,在第二日一大早,孙坚便安排人送了出去。 送军报之人,走的是这几日前锋人马来时的路,因此走得很是顺遂,终于在马进受伤的那里遇上了马继先领着的大队人马。 “报,前锋有军报送到!”马继先的马前,一名亲卫队着马继先禀报道。 “拿给我看看吧!”马继先伸手从亲卫手中接过了军报。 这几日马继先虽然陆续的收到了前锋人马的消息,可那只是零星而片面的消息。 此刻有一封军报送到,马继先自然想了解前锋人马的全面情况,以方便他做接下来的安排。 马继先拆开军报,快速的看了起来,他越是往下看,脸上的表情越是冷冽。 “去将赵武将军请来!”马继先对身旁的亲卫道。 在赵武此刻正在后军督运粮草,并没有在马继先身旁。 “遵命!”亲卫一拱手,立刻便往后军去请赵武。 片刻后,赵武便到了。 “听说田原的前锋人马有军报传来,不知说了些什么?”赵武看着马继先问道。 马继先并未说话,而是将手上拆开的军报递给了赵武。 赵武接过军报,快速的看了起来,他越看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田原这是想干什么,都是自家兄弟,怎么干起了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了!”赵武看完军报,先谴责起了田原的做法。 马继先听了赵武的话,他并未接茬,反而道:“田原是前锋主将,如何选人用人,是他的权利,我们就不要干涉了! 现在的问题是,田原未得军令,便擅自招募人马,简直太过无法无天了。 而且前锋人马短短几天便几乎折损了一个指挥使,马进也受了重伤,咱们有些低估草原上这些部族了!” “是这样的,按田原军报所言,前锋人马每日必战,每一战都是硬碰硬的打法。 这样下去,咱们即使能到归化城,也没了实力逃与林丹汗结盟,更不要说对付科尔沁诸部联盟了!”赵武有些感叹的说道,他并没有去回答关于田原擅自招募人马的问题。 因为这个问题,是可大可小的,往大了说,那是心怀叵测,往小了说,不过是补充实力的无奈之举! 马继先也没有纠结招募人马的问题,而是说道:“如今之计,只有请大帅增兵了!” “增兵,大帅哪里又没有多的人马,哪里能给我们增兵?”赵武有些不解的问道。 眼下义军人马都安排在了各处,每一个人,每一匹马,都有他的用处。 若是调动了那一处的兵马,势必会造成那一处防御的漏洞。 “石嘴驿还有五千骑兵,韩胤将军处也可再抽调五千步卒,如此一来便多了一万人马可用!”马继先看着赵武说道。 “石嘴驿是防备官军的据点,若是抽调走了五千骑兵,舒勇怕是应付不了! 而韩胤将军新练的兵马,是大帅的中军人马,是为了应付不测的,若是调动了,有了突发情况,怕是应对不及!”赵武分析着马继先所说的做法的不妥之处。 “眼下重要的是攻略草原,若是打败了科尔沁诸部联盟,我们可全得河套之地! 为了河套的膏腴之地,咱们冒一些险也是值得的!”马继先语气凝重。 赵武看着马继先坚毅的面庞,脑袋中却冒出了另一个想法。 石嘴驿若是抽调走了五千骑兵,舒勇定然是担不起那副重担的。 而义军眼下能抗得起这副重担的,除了他赵武,绝对找不到第二个人选。 也就是说,一旦从石嘴驿调兵,他赵武便会离开这里,前往石嘴驿坐镇。 赵武不得不怀疑,马继先此举到底是为了调兵,还是为了将自己调出草原。 若真是这样,赵武便有些怀疑马继先的用意了,一旦赵胜答应了他调兵的主意,义军中最有战斗力的部队都调入了他的麾下。 而自己调走之后,如今军中便没有可以制衡马继先的存在了,若是马继先真有什么歹意,后果将是不能想象的。 “赵将军,你认为如何,若是认可,咱们便联名向大帅进言!”马继先对着赵武又道。 “是要调兵才行,眼下的兵力却是有些不足应对局面!”赵武赞同道。 赵武压下了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想,他选择相信马继先一切都是为了义军,并无什么其他的想法。 “这封军报咱们就原样呈给大帅,田原擅自募兵一事,由大帅决断!”马继先补充道,他终究没有放过这一茬。 “马将军,田原募兵之举,也属无奈,况且你们上次不也是这样做的嘛。 若不是这样做,咱们的这万余骑兵,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赵武开起了玩笑,他希望马继先放过田原这一着。 赵武知道,一旦自己与马继先联名建言赵胜调兵,赵胜即使觉得再难,也会打答应下来的。 赵胜答应了调兵,他赵武必然会被调去石嘴驿了,如此一来,田原的前锋主将一职便显得有些关键了。 赵武觉得自己那个可怕的猜测若是真的,田原便是最关键的一招了,可是他擅自募兵了,赵武想要保住他,也不知该从哪里入手。 “赵武将军,咱们跟一般的流寇可不同,募兵之权是大帅才有的,你也好,我也罢,都没有这个权利。 至于上一次,我领人深入草原,与大帅的联系中断,不过是事急从权之举。 而眼下田原离我们不过几日的路程,他若是觉得人马不够用,我们可以给他调兵,而不是擅自做主,招募兵马。 这样的举动份属背逆,我没有资格去惩处他,这件事交给大帅决断。”马继先的说义正言辞,说得铿锵有力。 马继先说完这话,便对身旁的亲卫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取纸墨来,本将与赵将军要给大帅上书!” 赵武见状,只得暗骂田原糊涂,出了如此的纰漏,却还要对马继先的人下手,真是胆大妄为。 马继先一来大边,便将大权独揽,又怎么会容忍田原挑战他的权威呢! 在赵胜那里,时一定不能容忍田原擅自募兵的做法的,即使知道,田原并没有其他的想法,可是先例万万不能开。 赵武明白,田原的结局已然是注定了,运气好,便随着自己一起点离军前,运气不好,可能还会被降罪。 第二百五十章 赵胜决意增兵 赵胜收到了马继先和赵武的联名书信。 跟他一起看过书信的人,还有汤纶,宋献策以及韩胤。 “怎么看,马继先和赵武的建议,你们觉得怎么样?”赵胜有些凝重的问道。 从石嘴驿调五千骑兵,再从韩胤新练的中军里,调走五千步卒,这两个举动,无论哪一个都会让义军陷入困境。 而现在却要两个都有执行,这无疑使义军变得更为艰难,赵胜心中觉得万分为难。 “大帅,石嘴驿乃是防备官军之重地,若是调走五千骑兵,官军有所行动,我们便会反应不及!”汤纶有些忧虑的说道。 “我手下这些个儿郎们若是被调走了五千,我等便会失去对各方的支援能力。 石嘴驿也好,环县也好,都随时有可能会爆发战斗的,大帅不能不慎重考虑。”韩胤语气也不轻松。 “可是进军草原,联合林丹汗出兵,乃是我们决议要去做的事情,如果因为兵力不足,导致最后失败,对我们义军也是得不偿失的事情!”赵胜看着汤纶和韩胤说道。 “大帅的意思是答应马继先的要求?”汤纶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是的,答应他,在这个严寒的冬季里进军,本来就是一场赌博,如今不过是将筹码加大一点,我们为什么不同意呢!”赵胜笑着反问道。 赵胜在说出这番话之前,他心中也曾有过犹豫,可是他明白,不出兵草原,义军困守榆林不过是慢性死亡而已! 如今不过是崇祯四年的年尾,按照赵胜的记忆,离明王朝灭亡还有十几年。 如今的明王朝虽然已有灭亡的苗头,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诺大的明王朝还未灭亡呢。 对如今蜂蛹而起的义军,朝廷还是有能力将其全部夷灭的,对这一点赵胜心知肚明。 若是可以选择赵胜绝不会在这个时间段造反的,可是他穿越来的第二天,便有官府中人上门捉拿,他不得不反。 从造反之日起,无论是在花岩寨,还是在无定河边,甚至是在如今的榆林,赵胜和手下这帮兄弟,随时都有被覆灭的危险。 尽管队伍越来越大,实力越来越强,可依然摆脱不了被覆灭的危险,赵胜的心从未安定。 如今出征草原,为的是河套膏腴之地,这是一块可以让赵胜和手底下的兄弟们彻底安身立命的地方。 河套历来被明王朝视为蛮荒之地,以如今明王朝窘迫的财政状况,只要赵胜退出榆林之地,朝廷不会再为了对付他而出一两银子的。 这就意味着,赵胜得到了河套之地,他便可以真的在这个时代立足了,再也不用战战兢兢了。 为了这份安心,赵胜觉得马继先的要求,他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与其慢性死亡,何不如轰轰烈烈的去求存,即使最终的结果不如意,心中也不会后悔! 更何况如今季节,只要自己不出问题,领着人马杀到猫冬的科尔沁诸部联盟面前,绝对可以杀得他们一个人仰马翻,将其彻底赶出左翼之地。 “调兵之后的兵力缺口怎么解决,石嘴驿的防御又该怎么处理?”韩胤接连问了两个问题。 赵胜听了这话,并未回答,而是看向汤纶,问道:“汤先生以为,这两个问题如何解决?” 汤纶听了这话,笑着道:“好办得很,将赵武将军调到石嘴驿,命他为主将,再从韩胤将军手下调五千人马到石嘴驿,如此石嘴驿便可安然无恙!” “还要调,这样一来,咱们手下就更没人了,到时候大帅的安危,由谁来负责?”韩胤大声的说着话,他是反对调兵的。 “招兵就是了,马继先将军可在草原招募骑兵,咱们可在石嘴驿和环县招募流民。 不过这些人都要送回大边,全部要在咱们这里训练,如此一来,韩胤将军要不了多久就能统领三四万人马了!”汤纶说出了解决的办法,还顺带着调笑了一番韩胤。 对于赵胜痛快答应马继先的要求,汤纶心中是万分赞同的。 下围棋的人,总爱说金角银边草肚皮,河套便是天下这盘大旗的金角,而绵延千里的大边,便是所谓的银边了。 赵胜所领的义军,在天下大乱之下的这场对局里,占有了这两处位置,便占据了谁也没有的先手。 汤纶在战略上是颇有远见的,见义军走在了正确的路上,他不由得不欣喜,因此他少有的开了句玩笑。 韩胤对汤纶的玩笑并不感冒,他答道:“我统领多少人马,我是不在意的,大帅的安危才是我最在意的事!” 听了韩胤的话,赵胜心中很是高兴,他不由得感谢冥冥中的神灵,使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与韩胤相识于荒芜的花岩寨。 赵胜笑着道:“老韩,汤先生不过在说笑而已,不要太过在意!” “是呀,韩将军,汤先生只是在说笑!”一直没能说上话的宋献策一脸笑容的说道。 宋献策随赵胜回到榆林后,日子过得并不怎么好。 他在赵家口为赵胜处理的民事,在帐册上漏洞百出,常被范进和刘希尧找去解释。 汤纶与刘希尧都是能力很强,眼高于顶的人物,自然是看不上宋献策的。 范进一向以察言观色为长,如今来了个江湖经验丰富的宋献策,自然便被他视为眼中钉了。 宋献策在账册里的漏洞,有些其实是可以忽略的,可是范进也要郑重其事的让宋献策去专门解释一番。 韩胤一向军务为先,自然不会去和宋献策有什么纠缠。 如此一来在榆林的几个义军主要人物之间,宋献策都是说不上什么话的。 好在宋献策也是老江湖了,什么不厚就是脸皮够厚,他也不尴尬,总是故意的去凑趣,以图在众人之间混熟。 就如同此刻,赵胜话音一落,他也对韩胤说了一句开解的话。 韩胤见赵胜和宋献策都如此说,便也不多说,只道:“知道了!” 赵胜此刻却看向了刚刚说话的宋献策,他道:“宋先生,我想让你到马继先军中去当个督粮官,不知你可愿意?” “宋某投靠大帅,便是为了给大帅效力的,大帅任意差遣就是了!”宋献策立刻回答道。 “好,待石嘴驿的人马一到,先生便随他们前往马继先军中!”赵胜也不犹豫,便定下了宋献策的行程。 “大帅,还有一件事,尚未处置?”汤纶指着赵胜手上的书信说道。 “哈哈哈,汤先生提醒得是,田原未经允许,擅自募兵,先撤了他的前锋营主将之职,让他先回大边吧!”赵胜谈笑间便处置了田原擅自募兵一事,有些轻描淡写。 第二百五十一章 马进一落一起 草原之上,朔风凌厉异常,风吹在身上如同刀子在割一样。 让义军骑兵觉得还好的是,此刻并没有飞雪,否则会更加难过。 “马将军,咱们这些日子的缴获都交给你了,务必要交付给马继先将军!”孙坚一脸郑重的对着马进说道。 “田将军,你是前锋人马的主事之人,你要怎么安排我都可以,我只想说,咱们的任务是为大军前驱,希望田将军不要让人失望!”马进没有理会孙坚的调侃,而是对着田原说道。 “马将军有伤在身,便在此地休养就好,打仗的事情还是不要多操心了。”田原对马进说道。 说完之后,马进开口道:“出发!” 田原重新整顿了前锋人马之后,开始了疯狂的进击。 第一日,破一部落,灭其族,前进五十里。 第二日,破一部落,灭其族,前进四十里。 第三日,破二部落,灭其族,前进八十里。 第四日,破三部落,灭其族,前进一百五十里。 从大边出发,到今日已有半月,大军总共已走了五百里左右,再有三百里,便能看得见归化城了。 第四日,当打破最后一个部落后,田原命人立刻安营扎寨,他打算在此地休整一日。 最后的三百里,若是不惜马力单人独骑一日可至,可田原领着的是一支军队,是做不到这样的速度的。 但是兵贵神速的道理田原是明白的,尽管他做不到一日而至归化,可是他还是打算要把速度做到最快。 “赵盐,立刻安排人赶制干粮,特别是肉干,多备着些,我们要在此休息一日。 告诉兄弟们好好休整,接下来的几天,可就没有什么时间休息了,咱们不打到归化城,绝不休兵!” “孙坚,你立刻派人给后方传信,告诉他们,咱们前锋人马,四天之后,就要杀到归化城下,让他们加快些行军速度!”田原尽然有序的安排着军务。 “遵命!” “遵命!” 赵盐和孙坚二人立刻领命而去。 这几天,前锋人马进展神速,前后已前进了三百多里,这已经超过了前面十余日的进展了。 当然义军自己的伤亡是少不了的,可这些个伤亡的缺额,全部从新招募的弟兄们中补充了。 这些新招募的兄弟,本身便是弓马娴熟之辈,所欠缺的只是纪律而已。 田原命李时专门统领新招募的兄弟,目的便是培养他们的纪律意识。 李时将这一任务完成得很好,从他那里调入的,补充到各指挥使中,每个统领都很满意。 可以说,田原在这几日能有这么快的进展,甚至一天比一天更快,是离不开李时培养的这些个有着良好纪律的新弟兄的。 这几日的进展,除了源源不断的补充兵源外,与义军对战利品的分配方式也大有关联。 义军骑兵攻破一个部落后,除了牛羊和武器外,他们可以任意的去夺取这个部落的金银财物。 这种战利品的分配方式,刺激着所有前锋人马,让他们的战力充分的发挥了出来。 “那里,再加一个兄弟防守!” “这里,不要点灯了,要是真有人偷袭,这样做只是给人立靶子而已!” 田原亲自巡视了营中的每一处地方,然后才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休息。 田原穿着甲衣,躺在行军床上,想着各项军务,不知不觉的进入的睡眠之中。 第二日,田原在全军都还没起时,他就起来了,先是巡查了一圈防御,然后又去了赵盐制作干粮之处。 “将军怎么起得如此之早!”赵盐看到田原便开口说道。 “你不是也起了嘛!”田原答道。 “嘿嘿,我是一夜没睡,准备做完了这一切,便去休息的!”赵盐笑着说道。 “没事,再辛苦些,过了这几天就好!”田原安慰道。 “等过几日,和大军会合之后,咱们的日子就好了。”赵盐带着些期望的说道。 “那可不一定,眼下这不过是个开始,真正的战斗还没来呢,你赵盐是不想立功了嘛!”田原看着赵盐调笑道。 田原的心情是轻松的,这几日的胜利,说明了他整顿前锋人马的做法是正确的。 只要再过几日,他领着前锋人马,成功的抵达了归化城下,即使马继先对他有什么意见,他也是不惧的。 这几日田原之所以越来越疯狂,就是因为他猜不透马继先到底是怎么想的。 田原将马进和李时这两个马继先的心腹赶出了主力,马继先什么反应也没有,这在田原想来是不正常的。 所以田原觉得焦虑,也因此使田原制定了三天抵达归化城下的计划,他害怕迟则生变。 接下来的时间,田原用过了自己的早膳后,便陆续到各指挥使下辖的百户里与骑兵兄弟们一对一的交谈。 田原计划用这一天时间,走遍营中所有的百户,跟所有的兄弟们彻底的交个心。 “怎么样,收获不错吧!” “这块玉是从哪里得来的!” “你这把刀不错,连大帅都没有 装饰得这么豪华的刀!” ……… 直到午饭过后,田原才回到自己的大帐,田原知道短时间内,前锋人马对自己可以做到死心塌地了。 田原正想休息一阵时,孙坚突然闯了进来。 “将军,马进来了!”孙坚有些慌张的说道。 “马进,什么马进,不要如此慌张!”田原对孙坚说道。 “什么马进,义军中有几个马进,说马进那自然是说我了!”马进的声音随着他走进大帐而变得越加清晰。 “原来是马进将军,你身上还有伤,此刻跑到这里,怕是对身体不好吧!”田原看着披挂整齐的马进说道。 “多谢田将军关心了,只是马继先将军有令,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马进也不皱一下眉头的!”马进的声音很大。 “这么说,你是奉马继先将军之令而来的了,不知继先将军有何军令,居然要你亲自跑一趟!”田原的语气有些挖苦的意味。 “自然是有军令传下,不过不是继先将军的,而是大帅亲自下的军令!”马进一边说,一边将大帅府下发的革去田原职务,命其回大边的军令递上。 田原快速的接过军令,当他看到自己是因为私自募兵而被免职时,瞳孔都张得大了些。 “田原将军,既然接过了军令,你就早些回大边去吧!”马进继续说道。 “我若走了,先锋人马何人统带?”田原问道。 “继先将军已经下令,由我统领前锋人马了。”马进说着,又递上了另一份马继先下发的军令。 第二百五十二章 田原被迫离前锋 田原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马进,他想到过自己会被针对,也想到过自己会被撤职,唯独不曾想到马进会来接替自己。 “这不可能,前锋人马要是交到你的手上,这是对所有的兄弟不负责,我绝对不会遵从这样的乱命。”田原神色凝重的说道。 “你这是要抗命!”马进脸带凶狠,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佩刀。 “姓田的,你这是要和我动手?”田原眼睛盯着马进说道。 “田原将军,继先将军的军令你认还是不认,你要是认,就收拾东西,立刻到大帅处去报到,若是不认,我马某人就只能执行军法了!”马进大声的说着。 马进是马继先的亲卫出身,很得马继先的看重,可是这不能成为他破格升迁的理由,如今还是战时,并不是承平之时,即使马继先是此次战役的主将,田原也不认为他有这样任性的权力。 这是任性,这是极度的任性,田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在自己眼前发生。 “姓马的,你仗着的不过是继先将军的威名而已,这里是我的大帐,想要执行军法,还要问我田某人答应不答应。”田原厉声喝道。 “哈哈哈。”马进先是大笑一声。 然后又对着帐外喊道:“李时,进来吧!” 随着马进话音一落,李时便带着十几个新招募的兄弟进了大帐。 田原见到李时等人,先是一愣,然后便开口道: “李时,你好大的胆子,莫非是想以下犯上不成,立刻退下,我就当今日的这一切没有发生,否则,我让你知道我田某人的军法之利。” “呵呵!” “田将军,我奉的可是大帅的军令,你的军法还行不到我的身上。 我劝你还是听从军令的好,否则我李某人认你,手中的刀可认不得你。”李时对着田原威胁道。 对李时而言,从他进帐之时,便没有了退路,他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况且马进是带着军令而来的,他只是听从军令罢了,旁人也说不出什么。 最关键的是,他李时早就打上了马继先一派的印记,不然田原不会将他调离主力。 “好,好你个马进,没有想到你的手段是如此的高明,我田原甘拜下风。”田原没有去怪罪李时的以下犯上。 在他看来,李时之所以敢这么做,不过是因为马进给了他底气,一切的罪魁祸首还是马进。 说完话,田原便向着大帐之外走去,走到李时身边时,开口道:“孙坚被你拿下了吧,都是自家兄弟,把他放了吧!” 今日田园让所有的兄弟都好好休息,不过他也没有放松军营的防备,孙坚便是负责此事。 此时,李时带着人闯进了他的大帐,孙坚要么是投了对方,要么就是被对方拿下了。 田原相信孙坚就是再蠢,也不会背叛自己的,那么便只剩唯一的可能了,那就是孙坚被对方给拿下了。 “嘿嘿,那是自然,我不过是请孙兄弟到我的军帐里做客去了,田将军你想太多了。”李时微笑着道。 田原听了这话,没有搭理李时,继续向帐外走去,当他掀开了军帐之门时,突然又停住了脚步,他转身对马进道: “马将军,对这个人你要小心些,这等小人,还是远离些!” “哈哈,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田将军,你的心熊太狭窄了些。”马进不以为然的回答道。 “哼哼!” 田原冷哼一声,然后又道:“让人给我备两匹马,我马上就走,免得让马将军觉得碍眼。” 马进听了这话,立刻道:“李时,快去给田将军备马。” 田原不等马进说完,便出了大帐,向着营门口走去。 待走到营门口时,孙坚,李时都在那里。 田原接过李时准备的两匹战马,然后道:“李统领先回去吧,我与孙统领说几句话。” 李时听了这话,也不着恼,笑着道:“好,好,就不耽搁田将军,这里的吃食,足够将军走到下一个补给点。” 田原并未回答李时的话,转头看向大营外白茫茫的一片天地。 待李时走远,田原才转过头对孙坚道:“你是孙授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如今我要回大帅身边了,你留在这里好之为之!” 孙坚一直绷着脸,此刻听了田原的话,他才带着哭腔道:“将军,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着了李时的道,他马进别想这么容易夺权!” “你呀,你呀,说这些话做甚,我们都是大帅手下的一个兵,既然有军令示下,我们便只能听从。”田原摇了摇头说道。 田原此刻已经清醒,他在大帐里说的话,不过是出于一时的意愤而已。 马进不懂事,想要和他动刀子,他田原怎么会那么不懂事,违抗军令有违他的做人原则。 “至于马进将军,你对他不要有什么埋怨,他行的是继先将军的军令,而继先将军执行的是大帅的战略,这一点你要切记。”田原对着孙坚吩咐道。 “他这么对将你,将军你还为他说话,况且我又不是他那一派的人,他怎么会看重我呢!”孙坚有些沮丧的说道。 田原听了这话,皱着眉头训斥道:“什么他那一派,我这一派,我们都是义军,那里来的他的我的。” “可………” “好了,我是为你好,不管马将军怎么对你,你听令就好,不要想得太多!”田原打断了孙坚的话。 “好吧,我一切都听将军的,任凭他马某人如何发落!”孙坚有些堵气的说道。 “你呀,放心吧,等到了大帅身边,我会想办法把你从这儿调离的,你且在此处好好办事!”田原天孙坚情绪不高,便如此说道。 孙坚听说田原会想办法调离自己,便高兴的道:“我一定在此处好好听令!” 田原见状笑了起来,孙坚是孙授托付给他的,如今他要离开前锋人马了,再也无法照顾,便只能先宽一宽他的心了。 至于调离,这种事田原在义军还从没有办过,只能等回到赵胜身边,再相机行事了。 “好了,就这样吧,我还要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处补给点呢!”田原指了指李时为他准备的干粮。 干粮用一个小袋子装着的,只够两顿食用,很明显这是在报复田原。 “驾!” 田原打着马,离了营门,向着茫茫天地而去了。 “吁!”田原骑着马又回到了营门前。 田原对着还没离去的孙坚道:“给我盯紧了李时,这等小人,迟早要坏义军的大事。” “好,将军放心吧,我会盯住他的。”孙坚点着头道,此次他着了李时的道儿,心中正有一股气没发出来呢。 见孙坚答应了,田原才拍马,再次的离了大营,向着茫茫天地而去。 第二百五十三章 田原降职代理营将 田原离了前锋大营之后,一路快马加鞭。 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补给点,这是一处被他们灭掉的部落,有十来个兄弟在这里留守。 当留守在补给点的兄弟看到风尘仆仆的田原时,先是一惊,然后领头的才道:“田将军,你怎么到了此处,难道前面………”。 田原笑了笑,然后道:“不要胡乱猜想,前面好得很,大帅下令让我回他身边去,如今前锋营已由马进将军接管,过两日你们便会收到军令。” 领头那人听了这话,笑着道:“那可恭喜将军了,此次带着咱们,在草原上立了这么多功勋,回到大帅身边,肯定会倍加重用的。” 田原听了这话,只是笑一笑,然后道:“快去为我准备些吃食,再为我把这两匹马好生收拾一番,明天一大早我还要赶路!” 领头的听了这话,连忙道:“好的,好的,将军先坐片刻,待我和兄弟们去准备准备。” 田原笑道:“去吧,去吧!” 不一会儿,一碗香喷喷的羊肉汤,便端到了田原面前。 田原看着眼前的羊肉汤,笑着道:“外面冷得很,喝碗羊肉汤,身上热乎乎的,晚上才睡得好!” 领头的见田原这么高兴,便问道:“将军,也喜欢喝这个汤嘛,可惜没有盐,不然更好喝勒!” 田原先喝了一口,然后道:“这可是肉汤,怎么弄都好吃,不放盐又怎么了。” “那是,那是,看来将军也是穷苦人家出身。”领头的出言道。 田原笑道:“那可不,咱是绥德卫的人,小时候家里穷,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回肉。 要不是大帅在绥德卫招兵,现在哪里能吃上肉,穿上这么保暖的棉衣!” 领头的听田原说起赵胜,立刻笑道:“那可不,咱是榆林卫的人,加入义军晚了些,可是如今也能顿顿吃肉了,要不是大帅,说不定现在都饿死了!” 田原吃了几块羊肉,又对那领头的道:“看你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好的在军中干,大帅最重公平了,只要立下了功劳,用不了多久你也是将军了!” 田原吃完了羊肉汤,便去休息了。 一夜好睡之后,田原一大早便起床出发了,至于干粮,他在昨夜谁觉前,便让那领头的准备了。 田原摸着满满的两大袋干粮,拍着马便向大边而去了。 如此昼行夜宿七日之后,田原终于赶到了赵胜所在的大边之处。 “末将田原拜见大帅。”田原见到赵胜便立刻行礼。 “田将军起来吧,你一路辛苦了,只用了七日便从前锋营赶到了此处,都快赶上了咱们的探马了。”赵胜笑着道。 “末将只是想早些赶到,也好多为义军做些事。”田原答道。 “你先看看这个吧!”赵胜将一份军报递给田原。 田原打开军报,快速的看完,这是马进写来的,说田原不遵军令,妄想武力对抗。 田原看着手里的军报,他心里在想着如何解释。 这几天他不辞辛苦的赶路,为的便是这一遭,自己此次离任,动用了刀兵,这是犯了军中大忌。 “田原呀田原,你先是擅自招兵,现在又想以武力对抗军令,你眼里还有军法,还有大帅嘛?”赵武在一旁呵斥道。 赵武是昨日到的此处,他原本想晚些日子再出发,可是看到马进的军报后,便急匆匆的出发了。 赵武与田原共事,他知道田原不是那种桀骜不驯之人,他觉得这中间定然有误会。 “好了,阿武你少说两句,让田原自己说。”赵胜制止了赵武。 “大帅,事情确是如马进将军所言,这一次离任,的确动了刀兵,请大帅治罪。”田原没有狡辩。 “你怎么敢,是不是有什么内情,你给大帅说清楚。”赵武听了田原此话,急着对他说道。 “你先说说,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分不清是非的人。”赵胜笑着道。 田原听了赵胜的话,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也就是说,你确实先威胁马进,马进才命李时进帐的。”赵胜听了问道。 “大帅,马进并无统兵经验,他的确不适合统领前锋人马呀,前锋人马落在他手上,前途未卜呀!”田原抬头看着赵胜道。 “田原,你糊涂呀,你想到的问题,继先将军想不到嘛,你是觉得领兵作战,你比继先将军还要厉害。”赵武在一旁呵斥道。 “阿武,你不要激动,难道你觉你大哥我,已经是非不分了嘛。”赵胜说完这话,将另一封军报给了田原。 田原接过军报,快速的看了起来,军报上说,马继先已将前锋营与主力人马合二为一了。 “怎么样,本帅要治你的罪,你要认吧!”赵胜见田原看完了军报,然后对他说道。 “末将,任凭大帅处置。”田原听了赵胜的话,立刻抱拳道。 “大帅,石嘴驿还缺个副将,你将田原给我吧,我和他搭配,正好可以发挥我们的长处。”赵武立刻开口道。 “阿武呀,你不要打田原的主意了,田原之长在骑射,你那里骑兵都没有了,他在你那里不是屈才了嘛!”赵胜先笑着对赵武道。 然后又对田原道:“田原,鉴于你不遵军令,本帅决定去了你营将之职。 但是,你此次的行为,并未给义军造成损失,命你先代理营将之职,负责为本帅统带中军骑兵,你可心服。” 田原听了这话,立刻感激涕零起来了,他以为此次会有比较严重的惩处,不曾想赵胜还是让他代理营将。 “好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我会让人去通知你的。”赵胜对田原说道。 “末将遵命!”田原听了这话,立刻拱手回答,然后便转身出去了。 待田原走了之后,一直默不作声的汤纶开口道:“大帅,这个马进不可小觑,他的这一做法,可以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赵胜听了这话,笑着道:“汤先生担心什么嘛,只要大势在我,马进在怎么有手段,他也翻不了天的。” 汤纶听了这话,笑着道:“倒不是担心什么,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咱们义军中有这样本领的人可不多。” “哈哈哈!” 赵胜先大笑,然后道:“能被先生看重的人可不多,马进还真是有福气!”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大军突现归化城 田原获得怎么样的惩处,在整个义军如今的诸多待处理事务中,显得非常的微不足道。 眼下最重要的是招兵事宜和马继先领导的草原攻略。 这两件事无分轻重,都是决定义军前途的大事,但马继先正进行的草原攻略,又显得更急迫些。 马继先领着的一万大军,是在田原赶到赵胜处的那一天早晨到达归化城下的。 那天正好天降大雾,马继先原本打算五更天进兵的,却被大雾整整延后了一个时辰。 后来马继先见大雾久久不散,便没有再犹豫,当即下令进兵归化城。 在弥漫天地间的大雾中行军,给马继先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好在军中有几个熟悉地形的斥候,才没有使大军迷路。 这些个斥候是马继先最重要的宝贝,也是他敢于来担任这次草原攻略主帅的底气所在。 中午时分,当浓雾散去,归化城负责执勤的士卒才发现了出现在城下的义军。 不过那个时候已经太晚了,马继先已封锁了所有归化城对外联络的通道。 大军出现在归化城下,草原攻略的第一步便成功了一半,接下来要做的是如何与林丹汗达成协议。 对于义军突然的出现,林丹汗大怒,他让人将出使此处的王积与罗威绑到了他的大帐。 “我尊敬的客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你家大帅的兵马,在未经本汗允许就出现在了本汗的城下。” 林丹汉对着王积和罗威问道。 “伟大的呼图克图汗,我与我的伙伴,并不知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们愿意为您去打听,我家大帅意欲何为!”王积抱拳弯腰说道。 “哼哼,你们是赵胜的使者,又怎么不知道他的计划,莫非是欺我无知。”林丹汗狠狠的看着王积和罗威。 “伟大的呼图克图汗,由于大雪封路,我们与榆林早已断了联系,这一点您是知道的。”王积诚恳的说道。 “可是你们的人突然出现,难道一句无知便能解释嘛?”林丹汗呵问道。 “伟大的呼图克图汗,我愿意出城去走一趟,为你探明缘由,若是你不放心,可以由我的同伴出城,他若未归,您可以砍掉我的脑袋。”王积对着林丹汗道。 一旁的林丹汗之子额哲听了这话,立刻道:“父汉,汉人狡诈,万万不可放他们出城呀!” 林丹汗听了这话,看着额哲道:“哦,那你可知城外大军的来意!” 额哲听了这话,立刻道:“父汗,姓赵的都兵临城下了,这明显是意图不轨呀!” 林丹汗听了这话,一边抚摸着坐下的虎皮,一边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额哲听了这话,以为林丹汗是认可了他的话,兴奋的道:“父汉,我草原儿子民,人人皆可拉弓射箭。 只要父汉一声令下,归化城内的数万居民,转眼便可组成一支上万人的骑兵。 我们可以先派人一方面与城下的人谈判,以使其对我城中放下戒心,然后可乘其懈怠,驱兵大破敌军。” “好!” “好计策” “照你说的这么做,我城中数万人全无生机可言。” 林丹汗满脸气愤的对着额哲吼道。 林丹汗扫视了眼前的这些个万夫长和千夫长们,一个个脑满肠肥,那里是拉得动弓的样子。 靠这些人去偷袭,怕是还没交战,便先把自己父子卖了,然后投降去了。 至于额哲所谓的麻痹义军,用什么麻痹呢,钱粮,马匹,还是女人。 这些东西,归化城里并不是没有,可是都掌握在眼前这些人手里,他们可不会主动拿出来的。 林丹汗吼完额哲,又转头对王积与罗威道:“好,我是相信你们的,我不需要什么担保,你们二位都可以出城。 但是草原与你家大帅可是有盟约的,讲好了互不攻击,此次却突然兵临城下,我希望二位出城后,能给我带回来一个满意的答复。” 王积听了这话,立刻道:“伟大的呼图克图汗,我定会弄清楚事情的原委,然后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 “你们那个愿意到城中去走一趟,向林丹汗声明我等的来意。”马继先看着眼前的众人问道。 如何封锁要道,如何挥刀杀人,这些人都擅长,可是要入城去当使者,却不是他们所长了。 一群人沉默着,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半天也没有说话。 马继先看着这些人生气的说道:“你们这些人刀光剑雨都不怕,怎么当个使者就不敢了。” 马继先气呼呼的坐在那里,正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大笑。 “哈哈哈!” “不知马将军因何发怒呀。”说话的正是联袂出城的王积与罗威二人。 “你们怎么出城来了,我正想找人进城去联络你们呢!”马继先看着王积和罗威高兴的说道。 王积听了这话,故作埋怨道:“我的马将军呀,我可是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 哈哈哈 马继先哈哈一笑,然后道:“借他林丹汗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害你们的性命。” 王积听了这话,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道:“将军怎么突然出现在了归化城下了,在下临行前,大帅并未说起呀!” 马继先笑着答道:“这是大帅与汤先生和刘先生商量之后的最新决策。” 王积与罗威对望了一眼,然后问道:“不知大帅有何安排?” 马继先正色道:“大帅以为,以林丹汗之胆量,绝不敢独自进兵,所以提出了以东部草原换取河套的战略。 由我们义军与林丹汗共同出兵,打败占据东部草原的科尔沁诸部联盟,然后林丹汗占东部,我们占河套。” 王积听了这话,立刻道:“大帅真是英明神武,林丹汗也提出了共同出兵的主张。 只是由于大雪封路,我们没有来得及将这个消息传回榆林,不曾想将军却突然出现了。” 马继先听了这话,立刻问道:“王先生,以你之见,林丹汗会答应我们的要求嘛?” 王积听了这话,笑道:“东部草原乃是察哈尔世代放牧之处,林丹汗早有夺回的打算,只是受限于实力,一直未能如愿。” 罗威在一旁道:“这一次真是神女有情,襄王有意,绝对是一拍即合。” 马继先听了这话,高兴的说道:“好,这样一来,咱们的第一步战略,便算是成功了。” 马继先兴奋的走了一圈,然后道:“还请二位在操劳一番,现在就进城去跟林丹汗谈吧!” 王积听了这话,摆了摆手然后道:“不急,先让林丹汗担惊受怕一阵子再说,将军奇兵突降,总要发挥些效果才行。” 马继先听了这话,用手拍了拍额头,然后道:“但是我着急了,是该先晾一晾林丹汗再说。” 随后马继先又喊道:“来人,立刻摆酒,我要好好的招待刘先生和罗先生。” 第二百五十五章 林丹汗的条件 王积与马继先等人,在城外的大帐里喝着羊肉汤,林丹汗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着急。 赵胜的人马,突然到了归化城下,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在归化城和榆林之间,这条数百公里的路径上,林丹汗是有过安排的。 虽说是和赵胜缔结了盟约,可是马继先第一次进入草原,可是让他的部族损失惨重了,他不得不防上一手。 可是赵胜的人马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归化城下,这说明林丹汗的安排,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林丹汗很不明白,大明朝这样强大,都奈何不得他的部族,如今赵胜不过占据了榆林,便能随意的进入草原了。 林丹汗觉得这个世界太疯狂了些,原本后金的崛起,便使得无力招架了,如今又出了个赵胜。 林丹汗不得不怀疑,自己也许真的是老了,现在这些个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厉害。 想到年轻人,林丹汗又想到自己的儿子额哲,他顿时就更加的绝望了。 以额哲的能力,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的话,怎么可能坐得稳察哈尔汗的位子。 更别说和赵胜与黄太极这些如狼似虎的人去竞争了。 林丹汗想到自己的身体,他觉得也许该为察哈尔找一个靠山了,未来的察哈尔靠额哲,肯定是靠不住的。 ………… 当王积和罗威再一次站到归化城上时,看着暗下来的天空,不得不感叹时间过得真快。 王积和罗威相视一笑,然后便快步走向林丹汗的住处。 “大汗,在下已经打叹清楚了,城外的义军并没有恶意。”王积对望着他的林丹汗说道。 “王先生,没有恶意是什么意思,没有恶意,怎么会将本汗的城池给围住。”林丹汗冷冷的道。 王积并不在意林丹汗的语气,他笑着道:“这是一个误会,我的大汗,我家大帅派兵到此的目的,是为了帮大汗对付科尔沁诸部联盟的。” “哦,是为了对付科尔沁诸部联盟的?”林丹汗反问道。 王积依然笑着道:“是呀,之所以会围住归化城,也是为了防止消息走漏。 大汗若是不信,现在可以派人出城去试探,只要那人持有了大汗的手令,我们义军绝对会放行。” 林丹汗听了这话,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道:“你家大帅愿意出兵,帮我们对付科尔沁诸部联盟,想必不会白帮忙吧!” 王积道:“我家大帅一片赤城,他的目地只是为了让大汗能早日回到肥沃的左翼,回到大汗的祖地!” “当然以大汗的慷慨,定然不会让我家大帅白白的帮忙,只要大汗能将河套之地,交与我家大帅,我家大帅便会满足的。” 林丹汗听了这话,冷笑着道:“你家大帅倒是打的好主意,以左翼之地换取河套,让我察哈尔部去给他做挡箭牌,阻挡后金铁骑。” 王积听了这话,立刻不悦道:“大汗说的那里话,我家大帅一片好意,大汗怎么能这样无端指责!” “无端指责,你敢说这不是你家大帅的打算!”林丹汉看着王积说道。 王积听了这话,笑了笑,然后问道:“大汗觉得自家处境如何?” “若不是你家大帅出兵偷袭,我察哈尔部带甲之兵数十万,天下间谁能相抗!”林丹汗傲然道。 “带甲之兵数十万,大汗说的怕不是多年前的情况吧。 大汗帐下原有八部鄂托克,如今三部归于后金,一部北投外喀尔喀部,剩下的几部都已离心离德,又那里来的数十万之兵!”王积笑着问道。 “我察哈尔部,人多马肥,兵戈犀利,纵然不敌于人,千里草原,任我来去,本汗无惧任何人。”林丹汗又说道。 “哈哈哈,大汗莫要诓我,察哈尔之富庶闻名草原,若说有多少马,有多少钱,我是信的,可要说兵戈犀利,我是不信的。”王积揭着林丹汗的老底,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他。 “你,莫非欺我不敢杀人嘛?”林丹汗怒道。 “大汗雄才伟略,自然是敢杀人的,只是区区在下一条命,能换得整个察哈尔部族陪葬,不亦乐乎!”王积大笑着说道,颇有些苏秦张仪的风采。 “王先生,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些。”林丹汗不以为意的说道。 “大汗,我家大帅在意的是你我两家的盟约,你若是杀了我,则你我两家盟约作废,这河套之地,我家大帅自可将兵取之,又何必要为大汗你去卖命呢!”王积一脸严肃的说道。 对于林丹汗的威胁,王积一点儿也不担心,因为林丹汗虽是草原部族之主,却不是一个莽夫。 对于他们做説客的而言,只要对方不是个莽夫,只要对方还讲道理,便不担心丢掉性命。 像他兄长王累那样,还没见到正主,便遇到了莽夫刘宗敏,那纯粹就是命不好了。 哼!林丹汗冷哼了一声。 王积又继续道:“若是我家大帅将兵直取河套之地,大汗则是两面受敌,在东要与科尔沁诸部联盟数十万大军作对。 在西则要面对我义军的精兵强将,这两者大汗对付其一都不能称完胜,更何况二者皆敌。 为大汗计,如今的局面,不外乎拉一个打一个,科尔沁诸部联盟与大汗有夺地之恨,我家大帅则是雪中送炭。 这样明显的选择,就是三岁孩童都知道该如何,而大汗却在这里举棋不定,我真为大汗感到担心呀!” “都说汉人狡猾,今日看来果然如此,你们分明就是想要我的河套之地,却说得这样义正言辞。”林丹汗不悦的道。 “哈哈哈,原来闻名草原的林丹汗尽然是这样的天真,真是让人失望。 我家大帅不顾危险,愿意为了大汗打回祖宗之地而尽力,大汗却舍不得一点点酬谢。 难不成大汗从左翼逃到这右翼之后,还想要再逃不成,可是又能往那里去呢! 以区区在下看来,大汗只有往青海那样的荒僻之地而去了,到了那里还可以苟且偷生一些时日。 不过终究是徒劳罢了,到了青海之地,为人所擒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大帅还不如此时杀了我,再领着家眷冲出城去,到沈阳去投黄太极,这样子孙后代还能不失富贵。”王积涛涛不绝的对林丹汗说道。 “好了,不要再说了,若是你家大帅真有意与我共同对付科尔沁诸部联盟,那就请他亲自到这归化城来谈。 以兵戈相协,我察哈尔的勇士,宁愿战死,也绝不妥协!”林丹汗直接说道。 林丹汗说了这话,便转身离去了,从王积涛涛不绝的话中,他听出了义军的迫切。 所以他提出了要赵胜亲来,如此才可以消解他被兵临城下的尴尬。 第二百五十六章 赵胜的决策 林丹汗的条件,很快的便被送出了城,到了马继先的案上。 马继先一番犹豫之后,原封不动的把这个消息着人送往了赵胜处。 “大帅,不可轻易前往!”说话的是汤纶。 “先生这是何意,林丹汉邀我结盟,我去便是了,何需过多的忧虑!”赵胜不以为意的说道。 “我的大帅呀,林丹汗何许人也,如今虽然落魄,但谁敢担保他没有其他的手段。 咱们这次突然出现在归化城下,断了他与外界的联系,他心中岂能没有怨恨,咱们不得不防呀!”汤纶立刻说到。 “汤先生说得有理,俗话说得好,人心隔肚皮,还是谨慎些的好!”宋献策也如此说道。 “好了,不要再多说了,林丹汗的邀约,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去的。 要是不去,难不成咱们还能打破归化城,与林丹汗打个头破血流,让后金和科尔沁诸部联盟看笑话!”赵胜冲着众人摆了摆手说道。 “大帅非要去的话,只能等舒勇将军领兵到来之后,然后再领着韩胤将军所部一万步卒同去,如此可保大帅周全!”汤纶立刻说出了具体的措施。 赵胜听后,哈哈一笑,然后道:“先生未免多虑了,不过是去和林丹汗结盟罢了,那里需要这样大的阵势!” “我的大帅呀,草原不说是龙潭虎穴,也是危险重重啊! 更何况,既然是要结盟,就要林丹汗看到我们真正的实力,让他不敢生出其他的异心来!”汤纶笑着说道。 赵胜听罢,也是笑着说道: “先生安排的颇为周全,就如此去办吧,让人传令给舒勇,让他领着人快些行军,叫他要不惜马力,草原上有的是好马!” 随后赵胜又对着宋献策道:“宋先生原本是要你单独去马继先军中上任的,如今本帅领着一万五千大军,亲自送你去上任!” 宋献策听了这话,立刻诚惶诚恐的说道:“献策只好有劳大帅与韩将军了!” 宋献策这些日子,在赵胜身边呆得是很不舒服的。 他的不舒服,一时由于范进找他的麻烦,二是榆林这里,他人生地不熟。 最关键的是,他觉得自己在赵胜处没有什么用武之地。 他加入赵胜的队伍,一是觉得赵胜有豪迈英雄之气,二是觉得赵胜终究是农民出身,一定缺识字读书的人。 他宋献策虽然学问不高,但是他觉得在赵胜身边,也能算得上稀有的人才。 可到了榆林,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的天真,赵胜的元帅府里,虽然没有举人进士出身的读书人。 可是一番接触下来,汤纶也好,刘希尧也好,在他看来都是有进士之才的。 也就是说赵胜麾下的三个主要文官,汤纶,刘希尧,范进,唯独只有范进的能力欠缺些。 可范进虽然能力欠缺了些,可是他的资历老呀,从赵胜建立无定河营地时,便跟着赵胜办事了。 再者说了,范进还有赵胜麾下的前任文士之首刘景岩临终推荐的情分在。 刘景岩是何许人也,宋献策这个老江湖,他早已弄得明明白白了。 一个默默无名的乡下土财主,把全部身家投到赵胜的身上,还帮赵胜与整个延绥的士绅阶级绑定起来,这样的功勋,赵胜怎么能不铭记于心。 有了这份明白,宋献策便知道,有范进与刘希尧和汤纶在,他在赵胜身边,永远都进不了核心。 因此当赵胜让他前去马继先军中做督粮官时,他居然觉得轻松了些。 尽管他知道,赵胜给他的任务,有监视马继先的意思,他还是觉得轻松。 在宋献策看来,马继先或许有些霸道,但对赵胜绝对没有什么二心的,所以他并不对此觉得为难。 当天夜里,赵胜又在马继先曾经接待过他的那间房里,与汤纶和田原说着话。 “汤先生,我与阿胤领人走后,大边就空虚了,你与田原务必要将练兵一事做好!”赵胜语重心长的说道,再也没有了今日议事时的轻松。 汤纶听了这话,立刻道:“大帅放心吧,咱们如今有的是粮食金银,想要兵卒,不过是费些时间而已!” 汤纶说的道理,赵胜心里也是明白的,可是问题就在费些时间上了。 谁能保证在新兵没有练成之前,赵胜的麾下,就不会有大事发生了。 如今赵胜计划练兵的人员,都还没有到大边,更不要说练出一支有用之兵了。 再说了,即使新募集的人马到位了,然后也被练成了,可是战斗力又有多少。 韩胤为赵胜练的中军人马,虽然也是初练,还未经过战火考验,可是他们的底子是经过绥德攻防战的老兵。 有这些老兵在,只要经过一两场实战,他们便是一支真正的可用之兵了,这也是马继先要调韩胤麾下参战的原因。 赵胜这边与汤纶说完,又对田原说道:“田原呀,原本是想让你为我练一支骑兵的。 可是亲卫营的人马,这一次我是非要带走不可,你接下来便是要配合汤先生,好好的为义军训练新兵,你可能做到!” 田原听了这话,立刻抱拳道:“请大帅放心,在下一定和汤先生配合好,为大帅,为义军早日将新兵练好,以备大帅征用!” 赵胜在安排他离开大边之后的诸事时,归化城下,马继先的大营里,也是灯火通明。 “将军,你说大帅会来嘛?”马进问道。 “当然会来!”马继先斩钉截铁的说道。 “嘿嘿,那可未必,我可听说大帅如今连上阵冲锋都不敢了,怎么敢来这危机重重的草原!”马进又说道。 马继先听了这话,眼神瞬间冷了下来,然后呵问道:“你在那里听的这等混账话!” “嘿嘿,都是军中传的,我只是随便听了一两句。”马进不以为意的说道。 “马进,你好大的胆子!”马继先狠狠的拍了一下桌案,然后大声的吼道。 “将军,你这是怎么了,这话又不是我说的,你吼我做甚!”马进不解的问道。 “吼你,这还是轻的,要不是看你刚刚痊愈,现在就让你去领五十军杖了!”马继先生气的说道。 “嘿嘿,还是将军心疼我!”马进又笑着道。 马继先见了马进这笑,却是更气了,他道: “不要在这里给我嬉皮笑脸的,你马上给我找到,是那个胆大包天的在胡说八道,找出来之后,先狠狠的打一顿板子! 还有,你给我离那个李时远一点,领兵夺权的事都敢做,日后还不是要反了天!” 马进听了这话,也知道马继先是真的生气了,立刻道:“将军放心,我立刻去办!” 说完马进便出了营帐,李时正在外面等候。 马进看了眼李时,他知道马继先之所以说出最后那句话,应该也是看到了营帐外的李时。 不过马进并没我在将花放在心上,与马继先汇合后,这样的话他已听过好几次。 马进觉得像李时这样乖巧,听话,有主意,又懂得揣摩他心思的人,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第一章 首战 寒风刺骨,身上的衣物已经被雪水打湿。 昂格尔静静的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昂格儿转动眼珠,看向身旁的马进。 马进与他一样,也是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 在他们的后面,是义军与林丹汗所部挑选出的最精锐的人马。 赵胜领着舒勇和韩胤带着骑兵五千,步卒一万来到归化城下时。 林丹汗很干脆的答应了义军的提议,两方合兵,在这个冬季,打科尔沁诸部联盟一个措手不及。 经过几天的磋商,确立了马进为帅,林丹汉之子额哲副之,两方统共出兵五万。 商议停当之后,老天爷居然又下起了雪来。 对草原的部民而言,他们是不喜欢下雪的。 因为下雪带来的寒冷,总会使身体虚弱的老人和小孩受到伤害,也会使牛羊被冻毙。 就是在这样寒冷的环境里,昂格儿与马进领着人,却趴在雪地里,一动也不动,只是为了发出致命一击。 昂格儿看着茫茫的雪原,又感受到了身旁之人的呼吸声,使他想起了草原上的狼群。 狼群捕猎的时候,总是睁着绿幽幽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的猎物。 此刻,在昂格儿的前方,正是科尔沁诸部联盟与林丹汗所部人马的分界所在。 一条浅浅的小溪,横亘在两大势力之间,若是在春夏之季,还能听到溪水叮当做响之声。 此刻却没有那样的风景了,小溪早已冻结,原本的分界,已然可以做为一条坦途。 昂格儿与马进要做的便是,跨过这一条早已结冰的小溪,悄悄的将科尔沁诸部联盟的前沿营寨攻陷。 只要等到天黑,对科尔沁诸部联盟的第一击便会开始,在他们后方大约二十里处,有两万骑兵正枕戈待旦。 昂格儿突然想起了,前两日在双方的联席会议上,马继先提出要用这个方法时。 林丹汗所部的千户长们张得大大的嘴,那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他们不相信有人可以在冰冷的雪地里趴一整天,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相信,在雪地里趴一整天之后,还能正常的进攻。 面对蒙古千户长们的置疑,马继先只说了一句话。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可以突然出现在归化城下。” 昂格儿作为额哲的贴身侍卫长,停了这话,第一个跳了出来。 “马将军尽管吩咐便是了,你们的人做得到的,大蒙古的勇士也做得到。” 于是现在昂格儿领着勇敢的蒙古勇士,趴在冰冷的雪地里,动也不能动一下。 在他们出发之时,每个人携带了一张厚厚的羊皮,以及两个装满热水的水袋。 这样的准备,使得他们能够从一大早趴到现在。 昂格儿知道,接下来的时间才是最关键的。 此刻他们身下的羊皮已被冻成了冰疙瘩,热水袋也早就不热了。 他们现在能做的,便是靠着身体硬抗,抗到天色变暗,到发起进攻的那一刻。 昂格儿不知道,到了发起进攻的那一刻,自己带来的蒙古勇士,还有多少人能站起来。 昂格儿希望能够多一些,因为这些人,可以说是察哈尔部最勇敢的人了,冻死在了这里确实有些不值。 与昂格儿想东想西的不同,此刻处于后方的马继先,正闭目坐在自己的帅帐之内。 “马将军,到底何时发起进攻,咱们在这里,已经停留了一整天了。”额哲看着闭目的马继先问道。 “稍安勿躁!”马继先轻声的说道。 这样的对话,已进行了不下十次了。 额哲隔一段时间,便要问一遍,马继先总是这样轻描淡写的回答。 额哲之所以如此着急,倒不是要与马继先作对。 而是他迫切的希望战事早点开始,此刻的他便是一个真正的战争狂人。 在此次进军之前,林丹汗与额哲进行了一次袒露心扉的交流。 林丹汗明确表示,自己的身体不行了,没有几年好活了,察哈尔部未来,便要看额哲的了。 但是额哲想要真正的掌控察哈尔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需要展现自己的能力。 此刻与义军联合攻打科尔沁诸部联盟,便是一个展现他能力的机会。 因此林丹汗将察哈尔部的两万五千大军,全部交由额哲统领,让他与马继先协同作战。 化身为战争狂人的额哲,迫切的希望战事爆发,然后他好领着五万联军,大败科尔沁诸部联盟,好构建他察哈尔下一任大汗的威信。 是的,在额哲看来,眼下的五万联军,都是在他的帐下听用,马继先,什么马继先,切都要听他的。 只是现实却不是这样,没有马继先的一声令下,五万联军只能继续等待。 事实上,马继先也只是表面镇静,内心里也正翻江倒海。 科尔沁诸部联盟,在明面上至少可以拉出十几万人马来。 而联军只有五万人马,在人数的对比上,联军是处于绝对劣势的。 为了扭转劣势,马继先决定以快打慢,只要马进和昂格儿拿下了科尔沁诸部联盟设置的前哨营。 他将带着营地里的两万骑兵,长驱直入,争取三天之后,打到科尔沁部的驻牧之地。 所有人都以为大雪的天气不适合行军,因此他们并不会加强防备,这边给了马继先机会。 马继先这一次,不会去管从他现在所在到科尔沁住牧之地的所有部落。 他的目标便是打垮科尔沁部,争取活捉科尔沁部的贵人,斩断后金与草原诸部的联络。 后金,是马继先真正觉得为难的地方了。 打了科尔沁诸部联盟,后金必然会为他们出头。 那么联军便会直接与后金作对,这是马继先不想立刻面对的问题。 因此他便想到了,打科尔沁部,这个诸部联盟的核心,让后金短时间内,失去对草原诸部的控制。 为察哈尔部整合东部草原争取时间,然后再与后金对垒,便会多些底气。 计划很是美好,现在缺的便是执行,今夜的行动便是执行计划的第一步。 天色终于慢慢的暗了下来,马继先的大帐内点起了火来。 突然,一个义军士卒闯了进来,对着马继先拱手禀报道:“将军,前方火起了!” “好,传我军令,全军开拔!”马继先听了士卒的话,立刻下令道。 随着马继先的军令一下,原本安静的军营,立刻便沸腾了起来,好像是在油锅里,到了一勺子水。 第二章 厮杀 “杀!” “杀!” “杀!” 喊杀声响震天际,原本安静的冰河之岸,此刻充斥着鲜血与厮杀声。 马进手持一炳军刀,冲杀在众人之前。 他只管向前冲杀,凡是敢于在他当面抵挡者,尽皆死在了他的刀下。 与马进相同,昂格儿的表现也是同样的英勇,他的弯刀上满是血污。 在他们当面的科尔沁部所属,此刻犹如绵羊一般,只是一味的逃亡,任由马进与昂格尔等人砍杀。 “巴图尔,你先撤退,我领人先挡他们一阵!”说话的是科尔沁部驻扎在此处的万户长图们。 图们虽说是万户长,可手下能用之兵,不过五六千余人。 其中最精锐的三千人马,此刻正被马进与昂格儿率领的联军杀得四散奔逃。 “万户长,你带着人撤吧,这里交给我了!”达尔汗巴图尔说道。 上一次达尔汗巴图尔领兵前去救援鳌拜,被赵胜领人杀得损兵折将。 尽管巴图尔成功的救回了鳌拜,可是鳌拜此刻算不上什么大人物,自然也关照不了他什么。 科尔沁部之首奥巴,为了给众人一个交代,便把他的心腹红人,给打发到这里来了。 图们看着巴图尔一脸的真挚,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然后道:“巴图尔,你不要与我争了! 林丹汗在这样的天气里,悍然的发动了战争,其所谋定然不小,务必要使台吉尽快知道此处的情况。 有我在此,尚可以为你拖延一二,若是我不在,你怎么驱使得动他们!” 巴图尔听了图们万户长的话,看向了正四散奔逃的科尔沁部的勇士们,他知道图们万户长言之有理。 “既然如此,巴图尔便先行一步了,咱们在台吉的大帐再相聚!”巴图尔对图们万户长行了一个草原人的礼节,然后便上马离去了。 图们万户长看着离去的巴图尔,他知道自己这次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来人,传令,让所有人聚集到我的大帐来!”图们万户长立刻大声的喊道。 “当!”马进先是用刀与对面的科尔沁部士卒对拼了一记,接着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腰眼上。 当那人吃不住痛,摔倒在地时,马进立刻上前,一刀结果了那人。 “马大哥,他们都退到大帐处去了!”待马进砍下那颗人头后,李时立刻上前说道。 “嘿嘿,正好一网打尽,继先将军可说了,尽量不要走漏消息的!”马进不以为意的说道。 李时听了这话,便不再言语了,他本是要提醒马进,不要使科尔沁部的士卒聚集,免得增加自己这方的伤亡。 可马进不以为意,他也便不再说什么了,毕竟他是在马进的手下效命,有些事点到为止就好了。 李时觉得,若是说得太多,引起马进的反感,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马进这边不以为意,昂格尔却敏感得多,他见科尔沁部的士卒在聚集。 立刻便领着跟随在身边的人,向着图们万户长的大帐杀去。 科尔沁部的士卒本就没防备,被联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虽然图们万户长的出面,使得他们恢复了一些士气,可此刻昂格尔领着人气势汹汹的杀来,众人立马又慌了,四散奔逃了起来。 图们万户长本想聚集部下,抵挡一阵的,可是眼下士卒们的反应,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立刻突围!”图们万户长见事不可为,立刻便传下了新的军令。 “得令!”图们万户长身旁的亲卫听了他的话,立刻应道。 图们万户长听了亲卫的说话,心中紧张的情绪,稍微的放缓了一些。 虽然自己的部下大多无用,可好在还有身旁的亲卫可堪一用。 在离此处不远的地方,有一处躲避风寒的山谷,他所属的部民正在那里过冬。 在那处地方,他还有三千余可用之兵,足可以保他性命无忧。 图们万户长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突围,只要突围出去,逃离了此处,对他而言便是天高任鸟飞了。 “随我杀!”图们万户长选择了一处他认为最好的突围之地,对着身后这五六十个亲卫说道。 “哒!哒!哒!”随着图们万户长的一声令下,马蹄声终于在这处厮杀场响起了。 战马是草原上战士最好的伙伴,有了战马他们便是狼群,没有战马他们便如同绵羊。 察哈尔部与科尔沁部的战争,自然是少不了战马的参与。 可今夜这场战事厮杀到如今,战马一直未曾出现。 对联军而言,他们饮冰卧雪,带战马自然是极不方便的,因此他们自然没有马。 可即使是没有马,他们这群精挑细选的精锐,也发挥出了超强的战力。 与联军旺盛的士气相比,图们万户长手下的士卒就要不堪得多了。 他们只是四散奔逃,至于战马,如今只恨少生了一条腿,那里有空去想什么战马。 图们万户长在遭遇偷袭,此刻还有信心能够突围出去,他的底气便是坐下的战马了。 一切都如预料的那样,倚靠着战马,图们万户长的突围都可以说是畅通无阻了。 眼看便能逃出去了,在他们身后却传来了喊杀声来。 “哈哈哈,那里逃!”马进领着李时,以及十来个义军兄弟,对正欲逃脱的图们万户长喊道。 昂格尔领人直冲大帐之后,马进也没有耽搁,他领着人杀向了战马所在之处。 原本马进是想为义军夺下这批战马的,可到了马厩处,却发现少了几十匹马。 李时便提醒道:“科尔沁部的士卒,可能靠着战马突围!” 李时话音刚落,马进便看到了图们万户长领着亲卫们,在联军中冲杀的一幕。 马进话不多说,先是让身旁的兄弟上马,然后观察了一番,图们万户长突围的方向。 便领着人杀向了图们万户长,赶到时,图们万户长领的人马,刚好要突围成功了。 “万户长,你先走,我领着去挡一挡!”图们的亲卫头领说道。 “好,我们走!”图们万户长也不多说,他知道眼下突围出去才是重要的事情。 至于说亲卫头领能不能活着,这些都属于细枝末节的事了,他没我在心思去关注。 “杀!”马进和图们万户长的亲卫头领转眼便厮杀到了一起。 两方人马,都是悍不畏死,你砍我一刀,我必然会还你一刀,刀刀见血,刀刀要命。 半刻钟时间不到,胜负便分了出来,马进搽了一下脸上的鲜血,然后道:“跟我追!” 第三章 马进轻进被伏击 图们万户长领兵走在前面,马进领着李时等人紧追不舍。 “都停下来!”图们万户长对身旁的亲卫们说道。 “先解决了身后的追兵再说!”图们万户长看向追击而来的马进一行人说道。 马进带着十来个人便敢追来,图们万户长感到很是愤怒,他觉得马进太小看他了。 “立刻熄灭火把,等本万户长的将令!”图们万户长吩咐道。 “马大哥,前面的火把已经熄灭了,现在天色已晚,再追击下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了。”李时开口道。 马进听了这话,先是摇了摇头,然后道:“火把就消失在前面,他们跑不远的,此刻熄灭火把,定是怕了我们,如此的天赐良机,岂能错过!” “马大哥,这一块儿,咱们并不熟悉,还是谨慎些才好!”李时又劝道。 马进严肃的说道:“我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刚才的一番交战,分明就表明了,前面跑的是他们的重要人物。 继先将军可是要我们尽量封锁消息的,要是走了那人,这消息怕是封锁不住。 现在我们冒一点险,要是能够防止消息泄露,对咱们后面的行动,可是大为有利的。” 李时听了马进这话,也觉得颇有些道理,于是又道:“马大哥言之有理,可咱们带的人太少了,要不然等后面的兄弟跟上来了,咱们再追击!” 马进听了这话,怒道:“李时,你若是不敢,就在这里等着,我和兄弟们继续上前就是了!” 马进说完这话,双脚便狠狠的夹了夹马腹,领着一行人向图们万户长消失的方向而去了。 李时见状,也只能立刻跟上,他那里又敢真的待在这里。 “放箭!”图们万户长在黑暗里,看到马进一行人上前,便让早已准备好的亲卫们便对着马进等人射箭。 图们万户长一声令下,几十支带着仇恨的箭支,便向着马进一行人射来。 “小心!”李时感受到了弓箭射来的动静,先是大叫一声,然后飞身一仆,将马进给仆到了地上。 马进一马当先冲在众人的最前方,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本犹如丧家之犬的图们万户长竟然还敢反击。 因此对于突然而来的弓箭有些避之不及,好在李时的飞身一仆,才让他化险为夷。 马进逃过了一劫,随他而来的义军兄弟,却没有那么好运了,他们虽然努力避箭,可还是免不了身中数箭而亡。 “唉!”马进见状,气得用力的锤了一下地面,然后推了一把趴在他身上的李时。 只是他一接触到李时,手上便有了一丝热热的,湿湿的感觉。 马进立刻便明白,李时是被弓箭射中了,他开口道:“李时,你怎么样了?” 李时听了马进的话,忍着痛开口道:“马大哥,没有大碍,就是膀子被射中了一箭!” “好兄弟,咱这就去给你报仇!”马进说着这话时,便抽出了配刀。 “马大哥,不可!”李时伸手拉住了要去拼命的马进。 “干什么,今日不过是一死而已,有什么好怕的!”马进说道。 “马大哥,此刻夜色昏暗,他们未必能发现咱们还活着!”李时立刻说道。 “唉!”马进听了这话重重的叹了口气,便不再动作了。 另一边,图们见马进一行人都中箭坠地,又望见后方有火光传来,也不让人上前察看,便领亲卫们继续逃遁。 马进听到图们一行人的远去的声音,又看了看中箭坠地的众人,心中不由得后悔起来。 若是他能李时的话,等后面的兄弟赶上来,再进行追击,那跟着他的兄弟,也不会落得现在的下场。 如今不仅没有追到敌人,完成马继先要求他尽量不要泄露的任务,反而使得自己折损了十来个兄弟,真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马进只是在脑海中闪过这些念头,他自己却立即收拢了没有受伤的马匹。 然后又扶着李时上马,两人向着图们原本的大营而去。 走了不多时,马进等人便遇到了来寻他们的赵盐与孙坚二人。 “你们不是跟在继先将军身边的嘛,怎么到了此处?”马进一见这二人,立刻问道。 “马将军,你们这边一开战,继先将军便带着全军压上了,继先将军本人此刻已经到了此处了!”赵盐听了马进的话,立刻回答道。 “哦,那我要立刻去见继先将军,李时受了伤,立刻让军医来为他包扎。 在此不远,还有些中箭而亡的兄弟,你们带人去收敛了吧!”马进指着刚才中伏的地方说道。 “好,将军快去见继先将军把吧,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了!”赵盐与孙坚同时说道。 马进听了这话,也不多说,便骑马去见马继先了。 “各位,十日之内赶到西拉木伦河西岸,为全军渡河做好准备,你们那个敢担此重任!”马继先对着身旁的一群人说道。 额哲听了这话,立刻笑道:“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之中,要想在十日之内感到西拉木伦河西岸,只有我们草原上的勇士才能做到。” 昂格尔领着草原勇士与马进一起打的这场偷袭战,大大的助长了额哲的傲气。 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马继先早已明白了额哲是个什么成色,对他保持客气,不过是看在了他是林丹汗之子的面子。 马继先答道:“十日内要想到达西拉木伦河西岸,自然少不自然少不了蒙草原勇士的参与。 但是我们作为盟友,也应该贡献自己的力量,所以我觉得这一次还是咱们双方各派一部分人马作为为好。” 额哲听了这话,笑道:“我父汗让将军为联军主帅,你尽管排兵布阵就好了!” “好,既然如此,本将便调派兵马了,舒勇何在?”马继先开口问道。 舒勇听了这话,立刻抱拳上前道:“舒勇在此,请将军传下将令!” 马继先立道:“命你领五千骑兵,立刻出发,为大军前锋,若是十日到不了西拉木伦河西岸,军法从事!” 舒勇答道:“十日之内,若是到不了西拉木伦河西岸,舒某愿领军法!” 马继先的目光又在察哈尔部的众将面上来回,然后停在昂格尔身上,道:“昂格尔,你可还能战?” 昂格尔听了这话,立马道:“请将军吩咐就是了!” 马继先笑道:“好汉子,你率五千草原上的勇士,随舒勇一同出发,十日内若到不了西拉木伦河西岸,军法从是!” 昂格尔道:“昂格尔领命!” 马继先又笑道:“兵贵神速,你们立刻出发吧,咱们非要打科尔沁部一个措手不及!” “遵命!”舒勇与昂格尔同声应道,然后便出去调遣兵马。 第四章 图们的应对 “将军,这作先锋的事情,怎么让舒勇去追了,该由我来做才是!”马进抱怨道。 马继先本在观看兵书,听了这话,抬头问道:“区区的一场追击,你都能中伏,我还敢让你做先锋?” “将军,我不是太着急了嘛,跑的人里定有科尔沁部的大人物,我若是再小心一点,定能抓住他!”马进有些可惜的说道。 “唉,你下去吧!”马继先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从马继先的个人情感而言,他是想要用马进的。 可马进做事,着实让他有些不放心,从逼迫田原,再到今日的追击中伏。 这些个经历,使马继先明白,马进还是要再调教一番,才能堪大用。 若是此刻,他非要拔苗助长,非但不是对马进好,反而可能会害了马进。 这是马继先的一点私心,一点对于身边人的私心。 人皆有私心,马继先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只要他的私心,不妨碍义军的大事,就没有什么问题。 马进脑海中很快的闪过这些念头,然后又沉浸到手里的兵书中去了。 如今联军的攻势已然开始,便如同射出去的箭,会穿破阻碍,射到达既定的目标之上。 舒勇和昂格尔便是这支箭的箭头,马继先如今要做的便是以静制动,带领主力跟在前锋之后。 等度过了西拉木伦河,才是他表演的时候。 计划已定,剩下的便是比拼速度,联军已然领先一步,科尔沁部却还被蒙在鼓中。 逃出生天的图们万户长,此刻正催促着自己的部民。 察哈尔已然打破了彼此的默契,战争在这个冬日,已然开始了。 对图们万户长而言,这个原本安全的过冬之所,已然是危如累卵,必须立刻迁移。 “大人,外面一片冰天雪地,此刻若是出了这处营地,咱们今年就会损失惨重了。”为图们万户长管理部民的属下说道。 “察哈尔人已经向我们开战了,迁移固然会有损失,可若是呆在这里,便是全军覆没!”图们万户长解释道。 “好的,大人,我这就安排人去收拾!”管理部民的下属答道。 “不用怎么收拾,带好食物,以及可以御寒的衣物,再将马羊带走便是了,其他的都不要管!”图们万户长吩咐道。 “报,万户长大人,有大批的人马,往西拉木伦河而去了!”突然一个图们万户长的骑兵来报。 “天哪,这些人都不休息嘛,他们这是奔着奥巴台吉而去呀!”图们万户长不由自主的说道。 “既然如此,大人,咱们还要往西木拉河的方向去嘛?”负责管理部民的下属问道。 图们万户长听了这话,不由得看向了下属那张被岁月雕刻得满是皱纹的脸。 图们万户长明白,自己这位属下的话里的意思,他是在问自己还要不要去奥巴台吉处参战。 图们万户长此刻心中也犹豫了起来,他下令向着西拉木伦河迁移,为的是靠近奥巴台吉,寻求更多的生存机会。 如今听闻联军趁夜进军,他知道联军这样的速度,即使巴图尔赶回了科尔沁部。 奥巴台吉怕是也没有时间调兵遣将的,他心的中自然是犹豫了起来。 战端已开,走是一定要走的,只是往那个方向走而已,去科尔沁部的驻地,有很大的可能会遭遇到联军的前锋。 若是不去,一旦科尔部度过了这一关,他图们也没有了容身之地,除非他愿意投向察哈尔部。 对于投向察哈尔部的这个选项,不是到了要不得已之时,图们万户长是不会这样做的。 因为这些年,只有林丹汗的部下,投靠科尔沁部,还没有科尔沁部投降林丹汗的。 至于原因,不过是科尔沁部的背后有后金,而林丹汗在与后金的交战中,从未占过便宜,草原上的部落,自然知道该怎么选择。 这一次林丹汗虽然靠着偷袭,占了一时的先机,也许可以打科尔沁部一个措手不及。 可图们万户长认为,这场战斗的关键不在科尔沁部,而是在后金! 所以他该做什么选择,一下子便清晰了起来,毕竟林丹汗还没有战胜过后金。 “不要犹豫,立刻收拾,咱们迁移向科尔沁部的驻地!”图们万户长对负责管理部民的下属说道。 图们万户长说了这话,便闭眼坐在马上,身旁的人也不知他是在养神,还是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大约一柱香那么久,图们万户长突然睁开了眼睛,显然他刚才不是在养神,而是在思考着什么。 “来人,立刻点一千人马!”图们万户长吩咐道。 “遵命!”亲卫听了他的话,立刻答应道。 “万户长,咱们点兵做什么?”负责管理部民的下属好奇的问道。 “林丹汗想要偷袭咱们科尔沁部,他太小看人了!”图们万户长说道。 下属听了这话,还是有些不解,即使林丹汗小看人了,自家的万户长不过是个败军之将,他又能怎么样呢! “这一次,我带一千人马先行,你带着部民们,向西拉木伦河的上游去,从那里度河!”图们万户长对下属吩咐道。 “大人,你不与我们一道走嘛?”下属好奇的问道。 要知道此刻战事已然爆发,自己家的大人,本就损失了三千精锐了。 此刻自家大人还要带走一千人马,那么部民迁移的安全性便不能保证了。 “你放心好了,林丹汗的目标是咱们的奥巴台吉,你们往西拉木伦河的上游走,是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图们万户长猜到了自己这位下属的担心所在,因此对他解释道。 “可是大人,你带一千人马,也是阻拦不住林丹汗的大军的,与其白白的………”下属说到这里,却住口不说了,显然他觉得他不该那样说话。 “白白的送了性命,本大人才不会那么傻乎乎的你,去做以卵击石的事情。 咱们虽然兵力不够,可是借着地利,还是能挡一挡林丹汗的人马的。”图们万户长得意的说道。 “愿长生天保佑大人旗开得胜!”那属下见图们万户长信心满满的样子,虽然不明白图们万户长那里来的信心,可他还是真挚的祝福着。 “万户长,人马已经聚集齐了!”此刻去调兵的亲卫,已经前来复命了。 “好,咱们这就出发,林丹汗的人已经走到我们前面了。 咱们要加把劲儿,一定要在谈的之前赶到西拉木伦河才行。”图们万户长对亲卫说道。 “万户长放心好了,咱们人比他们少,可以抄些近道,一定可在在他们之前赶到西拉木伦河的!”亲卫信心满满的说道。 第五章 血染西拉木伦河 图们万户长领着千余人从近道而行,一路上饮风卧雪,终于在第八日的晚上,到达了西拉木伦河西岸。 “哈哈哈,终究是咱们先一步到了。”图们万户长看着早已冻结的冰面笑道。 “万户长,接下来,咱们做些什么?”亲卫待图们万户长停止大笑后,立刻问道。 “先过河,然后再说本万户长的部署。”图们万户长说道。 这一路行来,可谓是备尝艰辛,原本千余骑兵,此刻只剩七八百人了。 图们万户长知道,自己的计划要顺利进行,还需要士卒们下大力气,因此要先休息才行。 至于为何这样疲劳了,还要到对岸去休息,自然是不留下痕迹,让联军觉察了。 到了第二日天一亮,图们万户长先是命人,去向科尔沁部的奥巴台吉禀报,自己率兵来援。 在这向奥巴台吉禀报的这封行文里,图们万户长向奥巴台吉保证,他可以把守西木拉河三日不失。 “掘,给我把河上的冰面,全部给我掘开!”图们万户长对手下喊道。 西拉木伦河,在草原上的意思是“黄色的河”,历史上曾称之为饶乐水,潢水,吐护真水,辽水。 乃是古籍所称的六大川之一,是科尔沁草原的西部交界之地。 西拉木伦河从上游到下游,河面的宽度不同。 不过要想快速的到达科尔沁部的驻扎之地,只能从图们万户长此刻所在之地而过。 在图们万户长面前的是一条宽约八九丈的冰面。 图们万户长相信,眼前的冰面虽只有区区八九丈,但这将是他阻挡来敌的最大倚仗。 “万户长,冰面已然全部凿穿。”两个时辰之后,图们万户长的卫队长上前拱手说道。 “好,回营休息!”图们万户长说道。 “万户长,眼下天气寒冷,咱们虽凿穿了冰面,但过不了多久,这里边会全部冻上,……”卫队长说到这里,便停下不说了。 图们万户长听后,嗤笑着问道:“你以为这样做,没有什么用,对吧?” “属下不敢质疑万户长,但以小人看来,确实没有什么用!”卫队长听了图们万户长的话,回答道。 “哈哈哈,你等只管听命行事便可,阻敌之事,本万户长自有打算!”图们万户长笑着回答道。 卫队长听了这话,立刻抱拳离去。 正如图们万户长所言,他只需要听命行事,其他的事并不需要他去考虑。 图们万户长,看着离去的卫队长,脸上还带着笑容,即使寒风也没有将其吹散。 此刻的图们万户长,心中颇有些自得之意。 尽管如今天气寒冷,被凿穿的冰面,过不了多久又会冻上。 可是新冻上的冰面,与先前被凿开的冰面,虽然在外表上没有什么差别,可承重的效果,却大不一样。 天气虽然寒冷,但是架不住图们万户长计划,每半天便要掘冰一次的决心。 图们万户长看向对岸,他估计察哈尔部的人,多则三日,迟则两日,便会到达对岸。 一天后。 天色还未彻底暗下去,图们万户长派出的斥候,便报联军前锋将要到达西拉木伦河。 “所有人立刻撤退,消除此地的痕迹!”图们万户长立刻下令道。 图们万户又看向那七八丈的冰面,不由得叹息了一阵。 他本来打算再凿一次冰面的,可是联军即将到来,时间上已来不及了。 他此刻有些担心,要是联军到达西拉木伦河后,不立刻过河的话,他这条毒计,效果便要大打折扣了。 带着些许不安,图们万户长消失在了西拉木伦河的东岸。 对于今日的西拉木伦而言,真可谓是你方唱罢我登台,图们万户长走后,不到一个时辰,舒勇与昂格尔带着的联军便到了。 “舒兄,咱们终于还是在十日之内到了这西拉木伦河了。”昂格尔笑着对舒勇说道。 对昂格尔而言,看到眼前的西拉木伦河,这一路所受的苦,便算不得什么了。 “哈哈哈,是呀,咱们终于是到了。”舒勇同样很开心。 “不过,咱们还是要先过了这河才是!”舒勇指着西拉木伦河说道。 “舒兄莫急,先等后面的兄弟,跟上来,咱们再度河不迟!”昂格尔说道。 虽说昂格尔与舒勇带领的是前锋,可是一万骑兵,总有个前后的。 此刻舒勇与昂格尔带便只带了三千精锐,走在大军的最前列。 “这是自然,不过可以让人先度河,然后搭建营地,等后面的兄弟们上来了,也能喝口热水不是!”舒勇说道。 昂格尔听了此话,点头说道:“理应如此!” 于是,二人便先安排了两千五百人马度河,他二人只留五百人在身边。 度河的骑兵,每百人一队,陆续向西拉木伦河的东岸而去。 半刻钟不到,便已有千余人过河。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西拉木伦河的冰面,已有道道裂缝出现。 可惜此刻天气已然暗淡,联军的骑兵,并没有发现这一细节。 他们仍然在冰面上纵马,希望可以快些到达对岸。 此刻的三千联军,除了五百人在舒勇与昂格尔两人身旁,一千人已到达对岸外,其余的人俱在冰面之上。 终于,冰面开始开裂,联军的骑兵,先是一个两个的掉入冰河。 然后是一队,两队的掉入,接着便是整个冰面的崩裂。 战马的厮鸣声,落水士卒的呼救声,在崩裂的冰河里,此起彼伏的响起。 舒勇与昂格尔面面相觑,他们完全不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路走来,比西拉木伦河更宽的冰面,他们也遇到过。 可是冰面整个的开裂,还是第一次遇到。 “快,立刻救人!”舒勇最先反应过来他对身旁的士卒吩咐道。 舒勇的话音刚落,在西拉木伦河的东岸,图们万户长已杀向了先过了河的千余士卒。 突然出现的图们万户长,对刚河,下了马,正准备扎营,又被身后冰面崩裂而惊到还未回过神的联军士卒而言,实在是太突然了。 被突然袭击的联军士卒,有些还未来得及,便被图们万户长所部斩杀。 还有些则是昏了头,尽然跳入了西拉木伦河,想游到对面去。 毫无准备的联军士卒,片刻后便被图们万户长斩杀完了。 只是图们万户长并未罢休,他又下令对还还冰河中挣扎的联军士卒放箭。 于是原本冰冷清澈的河水,被染成了血色。 舒勇与昂格尔此刻,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行踪暴露了。 眼前的一切无疑便是对岸之人所为。 只是他们此刻身旁只有五百人,又要搭救落入河中的士卒。 只能仍由图们万户长逞威,而唯有徒呼奈何! 第六章 舒勇的困局 图们万户长麾下胜利的欢呼。 联军落水众人的挣扎。 血染的西拉木伦河。 这一幕幕,深深的刻在了舒勇的心中。 此时此刻,舒勇甚至都来不及后悔,他心中思考着的是眼下的局面,该做何种选择。 “舒兄,咱们先撤吧!”昂格尔看着舒勇说道。 经过西岸士卒的施救,落水的士卒,又有两三天百人,被救了上来。 此时联军的人马不过七八百人,与刚才度河前的三千精锐相比,只能说是残兵败将了。 “来人,立刻安排扎营!”就地扎营,是舒勇做的第一个决策。 “舒兄,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虽败了一阵,待汇合了后面的人马,咱们再找回场子便是了。”昂格尔听了舒勇的话,连忙说道。 “不必这样麻烦,咱们就在这里,等后面的兄弟上来就是了。”舒勇冷冷的说道。 昂格尔听了这话,看向正在欢呼的图们万户长所部,有些为难的说道:“可是,对面………” “不必担心,依我所见,对岸也就八九百人马,眼下天色已暗,他们定然不敢过河的。”舒勇对着昂格尔说道。 对舒勇而言,今日被图们万户长暗算,便已是失了锐气,若是再主动撤退,士气定然大损。 联军深入科尔沁诸部联盟控制之地,已犯了兵家大忌。 若是再使士气不振,后面的仗便很难打了。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不能退的。 虽然常言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是今日若是退了,后面极有可能使局势大坏。 舒勇已下了决心,大营就扎在西拉木伦河的西岸,与今日死在河中的兄弟为邻。 眼下的问题,便是昂格尔会不会赞同他的决策了,毕竟前锋人马,有一半是归昂格尔统率的,他只是在名义上归舒勇统率。 “舒兄,眼下情况不明,还是退一步的好!”昂格尔说道。 “昂格尔兄弟,你信我还是不信我?”舒勇对着昂格尔问道。 “这………”昂格尔却是不知该怎么说了,要说信舒勇,他们二人在十日之前,不过是见了几面,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可是若要说不信,这几天舒勇的一言一行,他都看在眼里,心中对舒勇是服气的,他们二人都已兄弟相称的。 舒勇见到昂格尔的迟疑,不由得追问道:“怎么,莫非是信不过舒某?” 昂格尔听了这话,连忙道:“舒兄说的那里话,咱们草原上的汉子最是耿直不过了,你我兄弟相称,自然是信得过舒兄!” “好,既然如此,咱们就在此安营!”舒勇立刻说道。 “那就依舒兄的,我这就让人去传令,让后面的兄弟,加快些脚程!”昂格尔连忙说道。 今日突遭图们的暗算,昂格尔心中还很是戚戚然的。 虽然眼前的这七八丈冰面已崩裂,可是若对岸安排了人,从上游或者下游过来,他们这几百残兵败将,怕是想要活着就难了。 在昂格尔看来,此时此刻,他们还没有摆脱危险的境地。 只是舒勇已有了决断,他却是不好与舒勇的决策相违背了,他只能想办法,去改变眼前的危险境地。 于是,受了重创的联军,一面派人与后方的人马联系,另一面派出人马,到上下游去打探,是否有敌人的踪迹。 好在局面没有向昂格尔想的那样糟糕,直到后方的七千人马到来,上下游也没有敌人的踪迹。 “诸位,今日我军遭了暗算,眼下前方又有敌人阻路,该如何是好呀?”舒勇看向眼前的众人问道。 “舒将军,对岸敌人不足一千人马,又何必忧虑。 待明日河面的冰面可以过人了,我只带本部人马,便可杀败阻路之人!”说话的是赵亮。 赵亮从花岩寨便随赵胜起义,此前又随田原与马进作为前锋进军草原,经历很是丰富,并不把今日的失利放在心上。 “赵统领,对岸不过七八百人马,今日若不使阴谋诡计,那里能杀败我军。 眼下重要的是时间,冰面若要能通过大军,非要明日中午之后了。 等我们过河之后,科尔沁部定然已经有了防备,我们突袭的优势已经没有了。”昂格尔叹息着说道。 舒勇点了点头,然后道:“是呀,今日这一败,咱们的先发优势便没有了。 科尔沁部聚集了兵马之后,接下来的仗,便不好打了!” 赵亮听了这话,颇有些不以为然,他道:“二位将军何必如此,咱们这次带的兄弟,都是精锐。 即使科尔沁部有了准备,咱们也能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舒勇听了这话,与昂格尔对视了一眼,然后道:“唉,今日便先到这里吧,你们先下去休息!” “我等告退!”舒勇眼前的众人,听了这话,立刻拱手告退。 待众人离开后,昂格尔问道:“舒兄,你可有了方略?” 舒勇答道:“咱们即使过了河,面对有了准备的科尔沁部,怕是没有多少胜算的。” 这不是舒勇长他人志气,而是明智的判断,科尔沁部作为科尔沁诸部联盟之首,自然有他的长处的。 舒勇不是赵亮,他不会天真的认为,自家人马可以横推一切,将科尔部看作土鸡瓦狗。 “眼前的情况便是如此了,若是事不可为,咱们便只能等继先将军的军令了。”昂格尔有些无奈的说道。 “自然是要将今日的情况,告知继先将军, 不过,在此之前,咱们也未必就要在这里呆呆的等着。”舒勇看着冰面说道。 “哦!舒兄打算怎么做?”昂格尔听完舒勇的话,立刻问道。 舒勇神秘的问道:“若是科尔沁部知道,在咱们之后还有大队人马,他们会怎么办?” 昂格尔答道:“科尔沁部要么收缩兵力到汗帐,要么先灭了我等这支前锋人马!” 舒勇笑道:“今日我等吃了大亏,科尔部相必信心大增了!” 昂格尔听了这话,立刻道:“舒兄的意思是,科尔沁部将会派人来与我等交战!” 舒勇肯定的说道:“我有八层的把握,科尔沁部,一定会先灭了我们这支前锋人马的!” “可是,科尔沁部若来,定然是有把握的,舒兄可有破敌之策!”昂格尔问道。 “嘿嘿,破敌之策,还是要看眼前这条冰河了!”舒勇指着西拉木伦河说道。 “舒兄也想凿冰破敌?”昂格尔疑惑的问道。 “昂格尔兄弟,你太小看我舒某,也小看了科尔沁部了。 若是这样做的话,我们只能白忙活一场,哪能破敌!”舒勇立刻说道。 “那不知舒兄计将安出?”昂格尔好奇的问道。 “时机一到,昂格尔兄弟,自然就会知道。”舒勇说完这话便转身回营帐了。 第七章 科尔沁部的抉择 茫茫的大草原之上。 科尔沁部的驻牧之地。 “你说什么?” “林丹汗向我们发起进攻了?” 奥巴台吉看着巴图尔有些不太相信他刚才说的话。 眼下正是数九寒冬,草原上的部落都在猫冬呢,察哈尔竟然敢发起战争。 奥巴台吉觉得,这不像是林丹汗的风格。 察哈尔部与科尔沁部多年交战,林丹汗是什么性格,奥巴台吉早就心中有数。 可是巴图尔信誓旦旦的言语,又不像是在说假话,奥巴台吉觉得其中可能有些内幕。 不过战争已然开始,即使有些内幕,奥巴台吉知道,眼下也不是追究的时候。 目前最重要的是,调集科尔沁部的勇士,给悍然发动战争的察哈尔部一个深刻的教训。 科尔沁部的勇士,不弱于人。 奥巴台吉的决心一下,骑兵四出,到处传达他的命令,调集猫冬的各部兵马集结。 在温暖的帐篷里,吃着烤肉,喝着马奶酒,看着歌舞,奥巴台吉已然准备好了。 待兵马集结,便是雷霆一击。 可是这边兵马还未集结,图们万户长却派人来了。 “以一千人,要为咱争取两三天的时间?”奥巴台吉看向图们万户长派来的人,心中有些疑惑。 图们能被他派到科尔沁部与察哈尔部交界之处,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可是再有过人之处,以一千对一万,难度怕是有点大了。 “自己的万户长,看来这是膨胀了啊!”奥巴台吉心中如此想着。 “也可能是脑子坏了。”奥巴台吉觉得,可能是图们万户长刚经历了一场败仗,受到了刺激。 对一个受了刺激的人,而且还是想为自己效力的人,奥巴台吉觉得他不能过多的指责。 于是只让图们万户长派来的人下去休息,并不将图们万户长的疯言疯语,当一回事。 继续在温暖的帐篷里,吃着烤肉,喝着马奶酒,看着美丽的草原姑娘,那美好的舞姿。 “报,图们万户长大败察哈尔部前锋人马,败敌万余,斩首数千!” 就在奥巴台吉吃着烤肉,唱着歌之时,图们万户长派来报捷的人到了。 “哦,快把军报给本台吉瞧瞧!”奥巴台吉收回在姑娘身上的视线,对来人说到。 “你家万户长破敌万余?”奥巴台吉问道。 “是的!”来人回答道,联军前锋本就有一万人马,破敌万余没毛病。 “你家万户斩首数千?”奥巴台吉又问道。 “是的!”来人又答道,只是这次回答得更有底气。 斩首数千,八九千属于这一范畴,一两千也在这个范畴之内,所以更没毛病了。 “父汗,儿臣愿领兵去彻底灭了察哈尔的前锋人马。”说话的是奥巴台吉的长子巴达礼。 “兄长,弟也愿往!”奥巴台吉之弟布达齐说道。 “台吉,咱可以同往!”奥巴台吉的侄儿塞特尔大声道。 “儿臣只需要本部人马!”巴达礼道。 “弟只需要五百人马!”布达齐道。 “咱一人便可破敌!”塞特尔道。 塞特尔此话一出,奥巴,巴达礼,布达齐都看向了他,他们都没有想到,塞特尔居然这么虎。 塞特尔感到众人的目光,非但没有觉得不对,反而大声道:“图们万户长能以千人破敌,我塞特尔自然也做得到。” 对于塞特尔这一番如同莽夫的言论,巴达礼和他的叔父布达齐相互看了一眼,便不再多言,而是看向了坐在主位上的奥巴台吉。 “唉,你们莫要小瞧了对方,据图们万户长所报,林丹汗的军中,此次有明人参加!”奥巴台吉说道。 “台吉,明人又怎么了,他们一向仗着的不过是城墙而已,如今到了草原上,还不是任由我们拿捏!”塞特尔不以为然的说道。 “是呀,父汗,林丹汗相必是无兵可用了,才征调了明人效命!”奥巴台吉的长子巴达礼说道。 “兄长是担心,此战不是林丹汗所为,而是明人的朝廷与林丹汗共同出兵?” 布达齐年龄大些,比巴达礼与塞特尔经历的事情多些,便说出了奥巴台吉的顾虑。 “是呀,林丹汗不过是丧家之犬,不足为虑。 若是明人要讨伐我等,又有林丹汗为其爪牙,那事情便不简单了!”奥巴台吉颇为忧虑的说道。 尽管,大明才被后金围了京师,可是在草原部族里,依然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明人为何要帮林丹汗呢?”布达齐好奇的问道。 “这还用说,肯定是为了报复咱们协同后金出兵寇掠大明京师。 大明朝拿后金没办法,可是收拾我们科尔沁部,他们还是有底气的。 再者说了,还有林丹汗这个草原部族的叛徒,兄弟,这一次咱们摊上事儿了。”奥巴台吉一番分析下来,有理有据有节。 布达齐觉得,事情的真相恐怕就是自家兄长猜测的那样,于是道: “兄长,咱们是给后金卖命得罪的明人,后金要负责才行!” “负责?” 奥巴台吉可没有把握,后金会负这个责,后金也许巴不得,明人狠狠的收拾自己。 好方便后金彻底的收编科尔沁联盟诸部。 “父汗,眼下咱们要做两手准备,一方面向后金求援,一方面整军备战。”一旁的巴达礼也听明白了,于是向奥巴台吉进言道。 奥巴台吉听了这话,点了点头,然后道:“我儿言之有理,向后金求援一事,便交予你了!” “父汗,儿子在后金可没有相熟的人,怕是办不好这差事!”巴达礼为难的说道。 “这有何难,吴克善之妹嫁给了皇太极为妃,我让他与你同去。 巴图尔上次救了一个后金人,叫鳌拜,虽然地为不怎么高,也算一份关系。 让巴图尔做你的随从,这样一来,办成事情的把握就有了。” 巴达礼不愧是奥巴台吉的亲生儿子,奥巴台吉为他安排的很是妥当。 巴达礼转身便去安排求援了。 “兄弟,咱们不仅要有两手准备,咱们还该有个第三手准备才行!”奥巴台吉对布达齐说道。 “第三手准备?” 布达齐很是疑惑,他不明白,奥巴台吉说的第三手准备是什么。 “咱们万想办法,在明人那里找点关系,一旦战事不利,方便和谈呀!”奥巴台吉悄悄的说道。 “台吉,怎么能和谈,科尔沁勇士,不弱于人,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塞特尔大声的说道。 “莽夫,你给我滚!”奥巴台吉指着大帐吼道。 第八章 西拉木伦河的交锋 就在舒勇到达西拉木伦河的第二日,奥巴台吉的援兵,在布达齐的率领下到达了图们万户长所部的营地。 “图们见过布达齐大人!”图们万户长对布达齐行礼道。 “万户长辛苦了,此次你一战破敌万余,阵斩数千首级,带台吉到了后,定有重赏!”布达齐对图们说道。 “大人言重了,台吉不罪图们的丧师之过,图们便感激涕零了,岂敢奢望重赏!”图们连忙道。 “好了,对岸可有动静?”布达齐问道。 “今日早些时候,还想强行过河,被咱给挡回去了。”图们看着对岸说道。 “哈哈,接下来便该咱们过河了。”布达礼说道。 “叔父,侄儿要做第一个过河的!”塞特尔叫嚷着。 “莫急,咱们先吃个饭再说!”布达礼此次带了一万五千骑兵,兼程而来。 为的便是彻底将联军的前锋人马击败,所谓的雷霆一击,便是如此了。 ………… “舒兄,科尔沁人的援军到了。”昂格尔看着图们的营地说道。 “嗯,我知道了。”舒勇的回答很是平淡。 看似一点儿也没有将科尔沁部的一万五千骑兵放在眼里。 “舒兄,不知接下来,我等该如何应对?”昂格尔见舒勇的这副态度,不由得追问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舒勇还是很平淡。 昂格尔先是深深的看向舒勇的眼睛,然后又转向了身后的军营,最后又回到舒勇的身上。 “大哥,咱别装了行嘛,昨夜帐篷的灯就没灭过,现在脸上还有黑眼圈呢,你给我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昂格尔心中如此想到,却终究没有开口。 他知道舒勇已有了决断,消失的赵亮和三千人马,便是证据。 只不过舒勇却什么也没有说,早些时候,还让人强行的攻了一波。 昂格尔知道,这就是兵法里,所谓的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可是他至今没有搞清楚,舒勇的虚在那里,实又在那里! “好了,昂格尔兄弟,不要想这么多了,让兄弟们多加准备,今日一定不能让科尔沁部的人过河。”舒勇对昂格尔说道。 “好,舒兄放心,一定没有问题,今天………,什么叫今天?”昂格尔对舒勇说道。 舒勇听了这话,神秘的一笑,然后道:“你没听错,就是今天,过了今天,便不用拦他们了!” “舒兄,难不成继先将军的大军要到了,咱们要给他们来个诱敌深入!”昂格尔看说舒勇,猜测道。 “哈哈,昂格尔兄弟,你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继先将军离我们至少还有三日路程呢!”舒勇笑着说道。 昂格尔听了这话立刻道:“那咱们怎么就只需要守住一天。 对岸的兵力现在可是我们的两倍呀,靠着西拉木伦河。 咱们还可以用他们的手段,靠着凿穿自己这边的冰面,与兄弟们手上的弓箭,阻挡科尔沁人。” 早些时候,图们便是这样对待联军的,靠着弓箭,和凿冰,使联军只能望东岸而叹息。 至少在图们万户长看来,联军是只能望东岸而叹息。 若不是舒勇交代,只是做做样子,凭借图们万户长的那几百人马,是无论如何都挡不住的。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昂格尔兄弟,你不用操心了,明天就等着看好戏吧!”舒勇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去了。 “好吧,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樯橹灰飞烟灭!”昂格尔看着舒勇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随后,昂格尔的目光便看向了对岸。 虽说只用守一天,可还是需要认真对待的。 一个时辰之后。 已经休息好了的科尔沁部援军,开始准备进攻了。 “敢问前方是何人领兵?”塞特尔对着昂格尔叫喊道。 “察哈尔部昂格尔在此!”昂格尔听到塞特尔的叫喊,立刻大声的回应着。 “哈哈,昂格尔,无名之辈。” “今日咱心情好,你若是下令投降,可以赐给你牛羊牧场!” 塞特尔继续叫嚣着。 “科尔沁部的牛羊很肥,牧场很多,草原上人人都知道。 不过咱察哈尔部的人若是想要,不需要你们赐予,我们会带着马匹和弓箭,自己来取!”昂格尔继续回应着。 一般的交战,都是先试探对方的底牌,像今日这种,还没开打,先过问名姓的事,昂格尔只在话本小说里看到过。 舒勇让他今天,不要被科尔沁部度河成功,如今遇到愿意和他打嘴仗的赛特儿,他自然也愿意奉陪到底。 “哼,好大的口气,想要夺取我们科尔沁部的牛羊和草场,你有问过我手中的弓箭嘛?”塞特尔大声叫嚷着。 哈哈哈! 昂格尔先是大笑了一阵,然后道:“口气大不大的,我们不都走到这里了嘛!” “哎呀呀,你找死!”说罢这话,塞特尔拿起手里的弓箭,便对着昂格尔射了一箭。 昂格尔一个侧身避开了塞特尔射来的箭支,然后道:“小子,你的箭法,还要再练一练才行!” “进攻!”塞特尔听了这话,也不多言多语了,直接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由于前不久,图们才把冰面凿穿过,科尔沁部的勇士,只能徒步向着西拉木伦河的西岸前行! 直接在这段埋葬过联军的冰面开战,是塞特尔强烈争取来的。 图们建议,分兵从下游或者上游过河,然后再进攻驻扎在西拉木伦河西岸的联军。 塞特尔认为没必要那样做,科尔沁勇士,不弱于人。 即使是不骑马,即使是冰面刚刚被冻上,科尔沁勇士还是不弱于人。 “看来是个傻子!”昂格尔看着正徒步向自己而来的科尔沁勇士自言自语的说道。 是的,在昂格尔看来,塞特尔这样的做法,很傻。 眼前这宽不过七八丈的冰面,已经埋葬了两千余联军士卒了。 要真的想好好打,之前该在冰面上架一座浮桥。 虽然自己不会让浮桥架设成功,可这才是对西拉木伦河这七八丈宽的冰面的尊重呀。 胜利来得太容易,昂格尔觉得很没有成就感。 可没有成就感,就没有成就感了吧,送上门的肥肉还是要吃的。 待科尔沁部的人马,终于冲过了今日被图们凿穿过的冰面后。 “兄弟们,进攻吧!”昂格尔对早已准备在一旁的骑兵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呦!”“呦!”“呦!” 骑兵们叫喊着,冲向了徒步而来的科尔沁部勇士们。 骑兵们挥舞着手中的马刀,不断的收割着科尔沁部勇士的性命。 “哎,这就结束了!”昂格尔看着逃跑的科尔沁勇士们,轻声的叹息着。 第九章 各自的谋划 “败了呀!”布达齐看着前方退回来的已方士卒,轻声的说道。 “大人,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图们万户长问道。 “继续进攻,不过要由万户长你去指挥了!”布达齐对图们万户长说道。 对于自己侄儿会失败的这个结果,布达齐在心中早有预料。 所以现在看到这个结局,他并不怎么感到意外。 毕竟自己侄儿就是个莽夫,对一个莽夫,又怎么能对他指望太多呢。 今日的进攻不过是布达齐为了摸清联军实力的一次试探,能够成功算作意外之喜。 如今失败了,也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 对布达齐来说,绕道走上下游,那是永远也不可能的事情。 他要做的事,便是在正面击败联军,雷霆一击,他要让联军感到害怕。 这与图们的意见相左,他是一再要求,派大军绕道上游或者下游过河。 这是布达齐万万不能答应的,科尔沁勇士,不弱于人,何必要绕道。 “叔父,再给我一次机会!”塞特尔来到布达齐身边说道。 “塞特尔呀,你辛苦了,相必你也累了,还是先去休息吧!”布达齐满脸笑意的道。 “辛苦,………” 塞特尔只是和昂格尔斗了几句嘴,然后射了一支箭,他觉得自己并不辛苦。 “叔父,我……” “走,随我到前方去看看。”布达齐对着身旁的人说完,便催马往前方去了。 机会自然是不会再给的,莽夫要有一个莽夫的自觉,布达齐如此想到。 ……… 时间过得很快,科尔沁部援军到达西拉木伦河的第二天。 昨夜,天空下起了雪来,可能是迄今为止,草原下得最大的一场雪了。 对舒勇所领的联军而言,这场雪下得有些不合时宜。 这场雪一下,无疑会让他们与马继先所部汇合的时间,大大的延迟。 一大早,昂格尔便踩着积雪来到舒勇的营帐。 一走进营帐,看到舒勇手拿配刀,正在练习着刀法。 “舒兄,你怎么还有闲心在这里练武呀?”昂格尔有些着急的说道。 “哦,是昂格尔兄弟呀,你怎么这样的早。 放心,昨夜刚下了雪,科尔沁人不会这么早,就对我们发动进攻的。”舒勇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对着昂格尔说道。 “我的舒兄呀,这场雪一下,西拉木伦河便再也阻挡不了科尔沁人了。”昂格尔着急的说道。 “挡不住,就挡不住嘛,他们要来战,那便接着就是了!!”舒勇笑着说道。 战,别人不知道底细,昂格尔还能不知道,如今营中只有四千人。 科尔沁人可是有一万多人马,这样大的差距,怎么战! “好了,昂格尔兄弟,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不就是咱们的人马太少,你觉得没有多大的胜算嘛!”舒勇拍了拍昂格尔的肩膀说道。 “舒兄,你说赵亮领着三千人马,到底去了何处?”昂格尔问道。 “哈哈,你终究还是忍不住了,我以为你昨天便会问的,没想到到了现在,你才问出这个问题。”舒勇轻松的说道。 “舒将军,你我二人,以你为主,你作的决策,自然不用什么都与我说。 可是今日,是一定会与科尔沁人短兵相接的,多三千人马,咱们的胜算自然要高得多。”昂格尔说道。 舒勇听了这话,对于昂格尔的这个态度,心中给昂格尔点了一万个赞。 唯一可惜的就是,昂格尔是林丹汗的人,不然就更完美了。 “赵亮领人,去为咱们请救兵去了!”舒勇看着昂格尔说道。 “救兵?” “那里来的救兵!”昂格尔很是不解。 他们此次是孤军深入,唯一的指望便是马继先领着的人马。 如今大雪一下,马继先在短时间里,是指望不上了。 再者说了,什么救兵,需要三千骑兵去请,昂格尔心中更加疑惑了。 “舒兄,请救兵,怎么带着三千人马去请?”昂格尔问道。 舒勇听了这话,神秘的道:“这个救兵,就是需要三千人去请,人少了可是请不来的。” “那救兵何时能到?”昂格尔也不纠结救兵来自何处了,直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在战事正鼾之时,救兵必到!”舒勇斩钉截铁的说道。 舒勇说的必到,他的心中自然是有万分把握的。 “舒兄说了这话,咱心里就有底了,咱这就去备战。”昂格尔说了这话,便转头出了舒勇的营帐。 舒勇见昂格尔走后,将手中的刀回鞘,然后看向西拉木伦河的上游。 他刚才在昂格尔面前信心满满的样子,自然都是装的。 赵亮的行动,他一开始是有八层把握的,可是昨夜的雪一下,便只剩五成的把握了。 舒勇自信也好,担心也罢,科尔沁部的攻击,在午时以后,终于开始了。 “弓箭手准备!”昂格尔对着身旁的人吩咐道。 如今军中的人,多是察哈尔的人,所以舒勇将指挥权给予了昂格尔。 草原上的战斗,多是骑兵靠近,然后弓箭其发,却不与敌人接触,如此不停的来回,直到对手精疲力尽为止。 草原上称之为满古歹战术,曾经草原骑兵,靠着这种战法,打遍天下无敌手,建立起了庞大的帝国。 只是今日,无论是科尔沁部也好,昂格尔也罢,都没有用这个战术。 科尔沁部兵分三路,在联军的左翼,右翼,和中路同时进攻,三处一起突破,雷霆一击。 昂格尔则采取了密集阵形,无论左中右,那一处接近了联军本阵,便弓箭齐发。 战场的形势,很是明显,无论联军怎样的善战,也逃不过失败的命运。 联军有多少能战之兵,布达齐昨日便摸清了。 最多不过五千人,这是布达齐的判断,至于说这个数字,与开始得到的万余人马对不上。 布达齐觉得很正常,虚张声势嘛,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他此次还号称,出动了三万人马呢,可实际上不也就一万五千人嘛。 从这个角度来看,联军的万余人马,实际上却有七八千人马,还算是比较靠谱了。 布达齐今日这样布阵,就是要用兵力优势,彻底的让联军绝望,轻松的摘取胜利的果实。 胜利,一定是属于自己,这一点布达齐很自信。 君不见,联军军营的滚滚黑烟嘛,那就是联军战力不足的表现。 “大人,察哈尔人点燃了军营,这是要学汉人的计策破釜沉舟呀,咱们还是小心为上!”图们万户长告诫道。 直到现在,布达齐也好,图们也好,还以为是察哈尔单独发动的战争。 原本布达齐听了奥巴台吉的话,以为有明军的参与。 可是昨日的试探,使他搞清楚了,察哈尔人里只有少量的明人,明军并没有参与。 “万户长过虑了,无论什么计策,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个笑话! 万户长,你领人负责左翼,若是掉了链子,休怪军法无情。”布达齐说道。 第十章 昂格尔统军御敌 “放!” “再放!” 在昂格尔的命令下,结成密集阵形的联军,对着右翼的塞特尔所部狠狠的射击着。 “快,避箭!”科尔沁部的一个基层军官喊到。 “不要害怕!他们人少,咱们冲过去就行了!”塞特尔一边躲着射来的箭,一边喊到。 不要害怕,大家都是爹生娘养的,被射上一箭之后,运气好的就留道疤,运气不好的,则是一命呜呼! 跟随塞特尔冲锋的骑兵,在心里已经将塞特尔骂了个狗血喷头。 塞特尔为了弥补昨日的错误,他带的人在三路之中,是冲得最快,也是最猛的了。 因此,他们也遭到了联军,最淋漓尽致的射击。 在如雨一样的箭矢的攻击下,塞特尔虽然口里叫嚣着不要害怕,可身体还是很诚实的随着众人撤退了。 另外的右翼和中路,只是在联军的阵前打了一个转儿,便撤退了。 “舒将军,你说的援军何时能到?”趁着塞特尔退却的间隙,昂格尔问道。 舒勇双腿御马,左手放在腰间的配刀上,轻声的说道:“不要急,时机还未到!” “唉!” 昂格尔心里叹息了一声,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信了舒勇的话。 眼下自己手中可用的人马,就只有四千多人马,而科尔沁部的人马,却多达一万四千多。 虽然刚才使赛特儿在军阵的右翼留下几百人马,可这样的损伤,对科尔沁部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昂格尔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科尔沁部的攻击又来了,这一次是左,中,右三面齐攻。 “各部,准备!” “放!” 昂格尔命令一下,早已蓄势待发的弓箭,便射向了想要靠近联军军阵的科尔沁士卒。 “再射!” 又是一轮射击,在联军军阵之外,地上插满了箭支,使得大地看上去,像是一只白色的刺猬。 是的,连续射了两拨箭,并没有射中多少科尔沁人。 见了这一幕,昂格尔那里还不明白,这是对方故意在消耗自己手中的箭矢。 这是科尔沁人觉得吃定了自己,而且还不愿意付出太大的伤亡。 等自己箭矢耗尽,士卒体力大降之时,他们再发起最后的攻击,轻松的解决自己等人,用心可谓是歹毒。 “舒将军,援军还要多久?”昂格尔再一次问道。 面对科尔沁人的歹毒用心,昂格尔只能寄希望于舒勇所谓的援军了。 因为在如今的情形下,昂格尔已没有了其他的选择。 在科尔沁人一万多人马的眼皮下,逃是不可能逃得掉的。 至于说死战,科尔沁人只需将刚才的招数,在施展几次,他们只能是战死的结局了。 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舒勇说的援军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不要急,快了!”舒勇还是刚才的姿态,双脚控马,左手在配刀上上下移动着。 “兄弟们,咱们今日以四千人马对战科尔沁人的一万五千人马,打到如今,他们还拿我们没有办法。 我昂格尔以你们为豪,你们的家人会以你们为豪,连大汗都会以你们为豪的!”昂格尔竭力的鼓舞着士气。 现如今舒勇说的援军还没到,能够倚靠的就只有,身旁这四千多已消耗了大半体力的兄弟了。 “哦!哦!哦哦!”昂格尔的话音落下之后,身旁的众人高声的欢呼着。 如今还留在这里的,以察哈尔部的人为主。 而草原上的生存环境一向是很恶劣的,因此他们特别崇拜强者。 如今得知自己以弱对强,还没吃亏,甚至还占了些便宜,一个个的都兴奋得很。 昂格尔听到呼喝声,心中有了底气,他知道挡下科尔沁人接下来的进攻,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大人,察哈尔部士气如虹呀!”负责左翼进攻的图们万户长,听到联军士卒的呼喊声后,对一旁的布达齐说道。 “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你看看右翼的地上,再看看其他地方!”布达齐说道。 图们听了布达齐的话,仔细的看向了右翼,他发现右翼地面上的箭,射得比其他地方都要远一些。 图们看到这里,便明白布达齐的意思了,在他看来察哈尔人,的确已是强弩之末了。 “大人所言甚是!”图们对布达齐拱手道。 “去吧!他们最多能挡得住一次了,后面的时间,便是收割胜利果实的时候了!”布达齐笑着道。 图们听了布达齐的话,催马便走。 “塞特尔,你不要冲得太猛了,咱们目的是为了消耗察哈尔人的箭矢和体力。 不要使科尔沁勇士的鲜血白流,这样太不值得了。”布达齐对塞特尔吩咐道。 第二轮进攻,左,中,右三面同时进攻,塞特尔负责的左翼损伤最为严重,布达齐因此才有了这一番叮嘱。 “叔父,你放心好了!”塞特尔并没有辩解,因为事实就是如此,科尔沁勇士,做错了事,该认错就得认错。 终于,第三轮进攻开始了,科尔沁人先是一副要踏平联军军阵的样子,可谓是气势汹汹了。 昂格尔知道,这样的气势汹汹只是做个样子罢了,可是他不敢去赌那个万一。 战场形势总是多变的,若是他只当科尔沁人的气势汹汹,不过是做个样子。 那么科尔沁人,很有可能便会弄假成真,把只是个样子货的气势汹汹,变成真的气势汹汹。 因此,当科尔沁人接近弓箭的射程后,昂格尔喊道:“给我放箭!” 篷!篷!篷! 随着弓箭的射出,进攻的科尔沁人,大多数人都是一个转弯,跑出了弓箭的射程。 只有几个倒霉蛋,被弓箭射中了要害,永远的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昂格尔看了看身旁的兄弟,发现他们的手都在发抖,他知道这已经到了他们的极限了。 察哈尔的士卒,一般带弓一张,弦三付,箭三十六只。 其中射甲箭三十只,生钢箭四只,长垛箭二只。 面对科尔沁人的进攻,弓箭手们,每次都是尽力,在最短的时间里,射出最多的箭。 科尔沁人的三次进攻后,如今射甲箭基本消耗完了。 “舒将军,援军再不来,咱们今天只能死在这里了!”昂格尔绝望的说道。 昂格尔发现科尔沁人新一轮的进攻马上就要开始了,看来对方是打算彻底解决自己了。 舒勇的姿势还是与开战前一个样,双腿控马,左手在配刀上移动着。 突然舒勇左手紧紧的握住了配刀,出口道:“援军到了!” 第十一章 冬日里的大水 轰隆隆! 随着舒勇话音刚落,西拉木伦河的上游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响声,那是大水冲击河道发出的声音。 今日,科尔沁部处于进攻方的位置,因此他们的一万多人,大部分都在西拉木伦河的冰面之上。 当布达齐听到上游的响声时,脸上闪现的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大水,那里来的大水,如今处于冬季,满目都是冰雪,又怎么会有大水,他想不明白。 无论布达齐多么的难以置信,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 最先目睹和接触到这冬日里大水的,是塞特尔所领负责进攻左翼的人马。 塞特尔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大水便冲了下来,将他和坐下的马都冲倒了。 感受着冰冷的河水,塞特尔再愚钝,也明白他们是败了,他们被人算计了。 ………… 时间回到开战之前,在西拉木伦河的上游,赵亮所领的三千人马,看到舒勇命人点燃的大火。 果断下令,催毁了昨日他领着手下兄弟,费尽力气建立的冰坝。 这就是舒勇的谋划,他命赵亮领人先在西拉木伦河的上游建立冰坝。 然后又让赵亮所部,尽力破坏冰坝上游河面的坚冰,人为的给河流解冻。 冬日的西拉木伦河,虽然表面是冰层,可以供马匹和人通行。 可是在冰层之下,还是有未结冰的河水。 赵亮领人将表面的冰层破坏后,河水在冰坝的阻挡下,水位慢慢的升高。 一天一夜之后,冰坝之后的水位上升了两米多。 如果蓄水的时间再长些,水位还会继续上升,可如今舒勇的信号已至,赵亮便命人破开了冰坝。 当冰坝破开之后,赵亮领着所部人马,从西拉木伦河的东岸向下游前进着。 ……… 突然而至的河水将在冰面上列阵的科尔沁部勇士,冲得七零八落的。 事实上,从冰坝处奔流而下的河水,看起来很是汹涌,可造成的伤害并没有那么大。 除了塞特尔所部受到了较大的冲击,等水流到了图们万户长所部之时,水流甚至只淹到了马肚子处。 虽然伤害性并不大,可由此造成的恐慌,却是不可估量的。 草原上恶劣的生存环境,使得他们无比虔诚的相信鬼神。 冬日里这场突发的大水,使得科尔沁人,在心里都觉得这是上天对他们的惩罚。 有了这样的一种心态,比死伤数千人对士气造成的伤害更大,更不可挽回,因为他们已经丧失了斗志。 科尔沁人觉得长生天或者佛,已经抛弃了他们,并且还降下了惩罚,他们感到无比的惶恐。 最夸张的是,在水流过后,劫后余生的科尔沁勇士,想的不是立刻脱离险地,而是跪在冰面上,向他们信仰的长生天或者佛,不停的祈求着原谅。 布达齐挣扎着从冰冷的河水里,站起了身来,看着跪地祈祷的科尔沁人,气得不停的用脚去踹着。 “大人,快快上马!”图们万户长受到的冲击最小,眼见七零八落的科尔沁人,知道大势已去。 “图们,快领人去挡住察哈尔人呀!”布达齐看到图们万户长领着的人,焦急的喊道。 “大人,来不及了,还是先撤退吧!”图们万户长并没有听布达齐的话。 因为舒勇和昂格尔在大水过后,便发起了进攻,他们已经败了,这是不能否认的事实了。 眼下最主要的事,便是带着布达齐逃离。 至于为什么非要带着布达齐逃离,则是因为科尔沁人的军制了。 若是布达齐没能逃离,即使图们万户长成功撤退了,最后也免不了一死。 即使感到联军的攻击就在身后,图们万户长也要来救援布达齐。 “图们,你要违命不成!”布达齐并不领情,反而大声呵斥着想要带他脱离险境的图们万户长。 布达齐知道今日败局已定,可是他不愿意做个逃跑的懦夫,他宁愿死在这里。 布达齐看着周围还在求神拜佛的众人,他又喊道:“那个敢随我去杀敌!” 众人听了这话,只是低着头继续求神拜佛。 布达齐见状大喊道:“科尔沁人就没有勇士了嘛,你们这些懦夫!懦夫!” 图们万户长见状,他明白布达齐已存了死志,想要战死在这里了,可是他却不愿意,在这里为布达齐陪葬。 于是图们万户长对身旁的亲卫道:“马上帮大人上马!” 图们万户长话音一落,便有两个人跳下了马去,那两人抓着布达齐,就要将他往马上捆。 被抓的布达齐大声呵斥道:“你们敢,狗东西,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光你们全家。” 抓着布达齐的两人,都是图们万户长的部民,并不怕布达齐的威胁,所以并不理会他,只是把他往马上绑。 布达齐见呵斥抓他的人没有效果,便对图们万户长道:“图们,你快快让人放开我,你今日以下犯上的事台吉若是知道了,你吃罪不起的!” 图们听了这话,只是微微笑道:“大人,台吉责不责怪,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可现在要是再逗留,咱们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走!”图们万户长一声令下,便领人向科尔沁部的驻牧之地而去了。 “真是一群懦夫,居然跑了!”昂格尔看着逃走的图们万户长一行人自言自语道。 昂格尔是专门奔着布达齐而来的,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因此不免觉得有些美中不足。 在舒勇说援军来了之后,昂格尔本还在疑惑,那里有援军。 可随后,他就见到了,让他一生都记忆深刻的事,凛冽的冬日里,居然爆发了大水。 这一刻,他觉得明人真是太厉害了,他觉得舒勇无形间身上多了一层光辉,因为他掌握了鬼神的力量。 “昂格尔,不要发呆了,快准备进攻吧!”在舒勇的提醒下,昂格尔待大水漫过之后,便领着所部人马发起了进攻。 被大水冲击过的科尔沁人,已经失去了抵抗的勇气。 昂格尔说是在进攻,不如说是在接收俘虏。 唯独的一点波折,便是塞特尔个人的反抗。 当面对着杀来的昂格尔时,塞特尔没有丧失勇气,他拔出配刀,奋起反抗。 对于塞特尔这样的英勇行为,昂格尔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人用弓箭射死了他。 被弓箭射中的塞特尔,还保持着冲锋的样子,嘴里小声的骂着:“懦夫,有本事来跟我大战三百回合呀!” 昂格尔并没有听到塞特尔,临死前的话语,即使听到了,他也只会嘲讽道:“傻子一个!” 昂格尔的目标不是塞特尔,而是被图们绑走的布达齐,这是在发起进攻之时,他便盯住了的目标。 若是布达齐,昂格尔还会想办法,派人去与他打斗一番,尽力将其活捉。 塞特尔虽然很有勇气,可是他的身份,只配得上死于箭矢之下的结局。 第十二章 后金按兵不动 崇祯四年春,正月。 科尔沁大草原之上,察罕浩特张灯结彩。 今日林丹汗要在这里,接见来自草原上各部的首领。 这些个首领里,除了原本林丹汗阵营里的,还有原本属于林丹汗所属,却投向后金的巴林部,扎鲁特部。 最让林丹汗觉得扬眉吐气的是他,奈曼和熬汉又重归于他的帐下。 使得林丹汗所部八鄂托克重又聚齐,真是好生的舒畅。 在察罕浩特之外,一处戒备森严的军营之中。 赵胜正随意的坐在帐中,在他身边的是马继先,宋献策,王积等人。 “大帅,今日林丹汗在城内大会诸部,咱们该去瞧瞧热闹的。”宋献策笑着道。 “瞧什么瞧!”赵胜也跟着笑了笑,“人家主人又没有请我们,咱们若是去了,不是做了个恶客嘛!” “嘿嘿,大帅,你是没有看到,今日城内好生的热闹。 要我说,林丹汗没请,咱们也该去的。 若没有我们,他林丹汗进得了这察罕浩特。 若没有我们,原科尔沁部的盟友们,能心甘情愿的到这里来。”宋献策说着说着,语气中有了少许的怨愤。 赵胜听了这话,摆了摆手,然后调笑道:“宋先生,你呀,格局还是小了些!” 宋献策听到赵胜的调笑,又不以为意,反而道:“大帅说的那里话,我怎么格局就小了。 西拉木伦河之畔的一万五千大军,是舒将军巧设奇谋打败的。 扫荡科尔沁草原诸部,使得各部俯首做小,是继先将军的功劳。 后金人的两万铁骑,没有舒将军领兵抵挡,这会儿早就过了老哈河了。 如今咱们辛苦一场,凭白的为他人做了嫁衣裳,怎么就是格局小了。” 赵胜听了这话,却是哈哈大笑起来,然后道:“照你这么说,林丹汗就没有出过力,都是再占咱们的便宜了!” 赵胜这话说完,帐里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因为赵胜若是在说笑,可事实却真是这样。 西拉木伦之战结束,联军不仅得了一万三四的俘虏,还得了三万多匹马。 草原上作战,通常都是一人双马,布达齐在图们的挟持下逃离之后,这一切都便宜了联军。 得了这一个大便宜之后,舒勇没有等待马继先前来会合。 而是乘胜进兵,直奔科尔沁部的大帐而去,奥巴台吉见来势汹汹的舒勇,只得狼狈逃窜。 可是他这一逃,却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舒勇紧追不舍,无论奥巴台吉逃到那一个地方,他都立即跟上,片刻都不耽搁。 直到后金的两万大军在一个月后姗姗来到,奥巴台吉才彻底的安定下来。 让人疑惑的是,后金人到了之后,只是屯驻在老哈河之畔,并不主动发起进攻。 原本赵胜和林丹汗,以为后金有什么阴谋,可是崇祯三年的年都过了,后金还是按兵不动。 直到这时,他们才敢确定,后金真就是驻扎而已。 有了这个判断,林丹汗才开始整顿内部,重新分配科尔沁草原的利益。 “大帅,林丹汗今日不请咱们,怕是他心中有了别的打算。”马继先在一旁开口说道。 “别的打算,他当然有别的打算,这位草原之主,怕是又生出了万丈雄心。”赵胜脸带讥讽的说道。 别人不知,赵胜确是知道,自从西拉木伦河之役后。 林丹汗远离了他往日沉湎的女色,又从各部中征兵,重新编组了他的汗帐亲军。 如今林丹汗直接控制的汗帐亲军,数量上已达到了两万之多。 更不消说,为了防备后金,额哲还统领了四万兵马,驻扎在老哈河一线。 如果再算上各部自有的兵马,如今的林丹汗,一声令下,十万大军朝夕可得。 “大帅的意思是,林丹汗想要毁约?”王积听了赵胜的话,在一旁问道。 “他敢!也不看看他有今天,是靠的那个!”宋献策听了王积的话,立刻出声道。 “小点声!这么大声干嘛,咱们都听得到。”宋献策的声音太大,赵胜呵斥道。 然后赵胜又看向马继先道:“继先,不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赵胜到草原来与林丹汗会盟之后,便一直与林丹汗待在一起,到了这科尔沁大草原,他才回到了自己的军队之中。 因此军中的事情,赵胜全都交给马继先负责了,所以才有此一问。 “敢教大帅知晓,咱们从榆林带出来的,再加上这些日子招募的。 骑兵两万,其中五千乃是新近招募,一万五千是咱们的老兄弟。 步卒一万五千,有五千是汤先生派来增援我们的。 此外还有大帅的五百亲卫,全军三万五千五百人马,随时听候大帅差遣。”马继先拱手说道。 “好!”赵胜拍了一下手,然后道:“先让舒勇领着所部人马,从老哈河撤回来。 等舒勇到了之后,咱们便该离开这里了,离开榆林这么久了,还真是有些想念!” 马继先以为,无论怎样都要与后金打上一仗的,赵胜却说要撤了。 于是他立刻道:“大帅,后金人还在老哈河虎视眈眈,舒勇撤了,怕是后金人会有动作。” “有动作,有什么动作,继先呀,你怎么跟宋先生一个样了。 莫不是你也以为,后金在老哈河没有动作,是因为舒勇的原因吧!”赵胜说这话时,神情很夸张。 什么叫和我一个样,我就很差嘛,宋献策心里吐槽道。 “大帅,舒勇将军这仗打得科尔沁部狼狈逃窜,后金人对他有所忌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马继先辩解道。 哈哈哈! 赵胜先大笑了两声,然后便在坐位旁边的书案上翻找起来,一边找,还一边道: “舒勇的功绩我当然不会否认,他这些日子,确实打出了咱们义军的威风。 可是你们以为这就镇得住后金了,也未免太小看后金了。” 赵胜终于在桌案上翻到了一封信,然后递给了马继先,然后以眼神示意他,打开信看一看。 马继先接过赵胜手里的信,打开后,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看完一遍后,他又再看了一遍,像是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内容一样。 “大帅,万万没有想到,后金居然也会有内哄!”马继先感叹的说道。 “嘿,这多稀奇,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利益的争夺,自然就会有内哄。 皇太极要改变他老子的四贝勒议政制度,自然是要付出些代价的。”赵胜平淡的说道。 马继先此刻是幸灾乐祸的,赵胜却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赵胜知道事情的结果,皇太极成功的废掉了四贝勒议政制度,而且并没有付出多少代价。 眼下赵胜要做的,就是带着自己的人马撤退,好好去经营,从林丹汗那里得到的河套之地。 第十三章 林丹汗的图谋 “赵兄弟,你真的要走嘛,如今后金在老哈河虎视眈眈,真是需要咱们同心协力呀!”林丹汗拉着赵胜的手说道。 赵胜先是笑了笑,然后道: “大汗盛情相留,胜本应答应的,可榆林来信说,官军调动的很是异常,弟是不能不回呀!” 林丹汗听了这话,先是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然后叹气道:“原来是这样,那本汗也不好多留你了。 不过赵兄弟,你走之前,必须要给咱出个主意,不然后金的两万铁骑在侧,咱是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 林丹汗说着,还指了指他那膨胀了的腰身。 赵胜听了这话,有些为难的道:“大汗的嘱托,按说我是不该推辞的。 只是我义军还从来没有与后金交战的经验,一时之间,确也想不出什么有效的策略,倒是让大汗失望了。” 莫说赵胜没有这样的策略,就是真的有,他此刻也不会告诉林丹汗的。 义军和林丹汗的关系,此刻说是降到了冰点,也是非常恰当的形容。 舒勇领兵从老哈河撤退时,额哲命人扣押了舒勇军中的五千匹战马。 以额哲的心性,发生这样的事情在预料之中,甚至发声更过分的事,赵胜也觉得可以理解,毕竟额哲从来都是在作死的路上不停的试探。 可事情发生之后,直到现在林丹汗却没有任何反应,这就太不正常了。 赵胜有理由相信,额哲做的事情可能是林丹汗指使的,至少林丹汗是默许的。 感受到了林丹汗父子满满的恶意,赵胜那里还会给林丹汗出谋划策。 当然赵胜觉得,林丹汗可能只是客气客气,他本人也没有指望,自己可以给出什么建议。 “唉,赵老弟,说的那里话,若没有你的相助,本汗不知何日才能回到我亲手修筑的察罕浩特,本汗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失望呢!”林丹汗拍了拍赵胜的手说道。 感激,一个对自己心怀叵测的人,说要感激,这种人一定要远离,因为他的刀可能已拔出了一半了。 赵胜很没有风度的挣脱开被林丹汗握住的手,然后道:“大汗,你我日后再叙,今日便先告辞了!” “这么急,今日便要走?”林丹汗立刻问道。 “唉,榆林催得急,在下不得不如此,这就告辞了!”赵胜说罢拱了拱手。 “既然如此,赵兄弟,一路走好!”林丹汗也拱了拱手说道。 一路走好,赵胜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刺耳,颇有些来世再见的味道。 “阿胤,快,咱们马上回营,立刻出发!”赵胜便走便悄悄的对着护卫他的韩胤说道。 ……… 待赵胜的背影消失后,林丹汗身旁的一人上前道:“大汗,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嘛?” 林丹汗冷声说道:“你有何高见不成?” 那人听了这话,立刻道:“河套之地,以及咱们部民的血仇,不能不报啊!” “哦,那你领兵去吧!”林丹汗一副我很支持你的样子。 “这……这……”那人听了林丹汗的话,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了。 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舒勇都打不过,更别说是马继先,甚至是赵胜本人了。 林丹汗心中也是郁闷得很,原本他为赵胜准备了一个大礼。 额哲已经领了三万人,正在往察罕浩特而来。 从其他各部也悄悄的征调了两万人马,打算好好的送一送赵胜的。 结果不知道为何,赵胜居然立刻就要走,这是林丹汗始料未及的事。 他从赵胜开始的语气猜测,赵胜随是打算走了,可至少还要停留个一两天的。 那知几句话后,赵胜便改了主意,林丹汗没有想明白,问题到底出在了何处。 “让各部的人都回去,再派人给额哲传令,让他也回老哈河畔驻防吧!”林丹汗对着身旁的人说道。 ……… 赵胜和韩胤领着亲卫队,快马加鞭的回到了城外的军营。 赵胜下令,一个时辰之后,离开察罕浩特。 赵胜只觉得,林丹汗像是话里有话,他现在做的决策,全凭自己的直觉。 “大帅,是不是太急了些,一个时辰拔营,恐怕来不及。”宋献策对赵胜说道。 “宋先生,你先去安排,收拾好了,就立刻出发。 我会让舒勇带人先行一步,由他确定今夜在那里休息!”赵胜对宋献策说道。 “大帅,你看这个!”宋献策刚走,马继先便来到了赵胜的身旁,还递给了他一份军报。 赵胜接过马继先递来的军报,然后快速的看了一遍。 “还真的动了心思!”赵胜气愤的道。 “大帅,我们该如何应对?”马继先立刻问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舒勇领五千骑兵先行,你再领一万骑兵断后,我自领中军。 若是林丹汗非要找我们的麻烦,便让他尝尝咱们义军的厉害!”赵胜立刻做出了布置。 “大帅,我这就去调集兵马。”马继先说完,便快步离开了。 随后,义军的大营里,先是舒勇领着五千骑兵出营,往西拉木伦河的方向去了。 然后马继先又领一万骑兵出营,死死的盯着察罕浩特。 一个半时辰之后,赵胜领着所有人,向着西拉木伦河的方向去了。 赵胜走得很匆忙,他还不知道,林丹汗已经放弃了对他的谋算。 若是赵胜没有防备,林丹汗自然要来占些便宜的,他早就想报兵临城下之仇了。 可是赵胜有了防备,若还是执意要来找麻烦,两者之间必然是一场大战。 这样一场大战之后,两者都很难讨到便宜,林丹汗还有后金虎视眈眈。 赵胜不仅底子薄,洪承畴也是时时刻刻关注着他的,所以他们都不能承受太大的损失。 这便是二者之间的默契了,有机会总要忍不住出来砍上一刀,可却不会真的翻脸,这便是斗而不破了。 “大帅,我心里不舒服!”韩胤的声音很是低沉。 “阿胤,眼下咱们和林丹汗还是需要相互帮助的,翻了脸,对我们都没有好处。”赵胜知道韩胤表达的什么。 韩胤出身于北地,见过了草原人多次打草谷,最受不了的便是对草原人服软。 对于义军和林丹汗结盟,韩胤从内心里,便是不赞同的,他认为这是在与狼共舞。 “阿胤,你信不信,十年之内,这里全部都会是由我们说了算!”赵胜指着辽阔的大草原问道。 韩胤听了赵胜的话,点了点头,然后道:“我信!” 第十四章 旧貌又换新颜 崇祯四年二月初六。 赵胜领着的大军,在一天前抵达了呼和浩特,察哈尔部曾经的驻地,被誉为青色的城。 如今的这里已然被义军占据,城内立的是讨明罚罪大元帅的大旗。 林丹汗原本的住处,也被改为大元帅府。 大元帅府内,议事厅上。 “大帅,以我之见不如就叫归化嘛!”宋献策说道。 “哼哼!”范进听了这话,冷哼了几声,显然是不认通对宋献策的话的。 赵胜今日召集众人,为的是呼和浩特改名一事。 作为整个河套平原最大的成,赵胜以为该重新取个名字。 “范先生,叫归化又怎么了?”宋献策感受到了范进的态度,直接反问道。 “归化,那是大明的皇帝老儿取的名,咱们是义军,做的是讨明罚罪的大事。 你让大帅用归化,心中想的怕不是归化朝廷吧!”范进语气中带了些鄙视。 在赵胜大军回归的途中,宋献策向赵胜进言,让赵胜派人联络朝廷,以夺回河套志名,寻求招安的途径。 赵胜当时便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义军是喂了讨明罚罪,不是为了他个人的荣华富贵。 原本这事情就过去了,可不知为何,这几日军中上下,都在传着这件事。 范进作为如今义军中处理政务的首席文士,为了安置新近招募的十万流民,便亲自到了呼和浩特。 范进作为从无定河起家的老班底,亲自经历了义军从小到大,从弱变强的全过程。 范进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青史留名,为后世子孙,博一个永世富贵呢! 听到宋献策这番投降言论,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了。 此刻范进终于抓住了机会,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宋献策听范进污蔑他要投降,因此手指着范进道:“老匹夫,你说什么?” 范进也是不甘示弱,他讥讽道:“我说什么,自己想做那归化的事,还不让人说了不成!” “好了,你等住口!”赵胜看两人马上要打起来了,立刻呵斥道。 “王先生,你觉得该见什么?”赵胜又对着王积问道。 王积听了这话,立刻道:“大帅,不如叫云中吧,秦汉时刺勒川便叫云中。” “云中!云中!” 赵胜默念了两遍,然后道:“好,就叫云中,刺勒川平原,以后便叫云中府,读治云中城。” 范进听了这话,又道:“大帅,前套的刺勒川叫云中府,不值刘希尧先生负责的东套又该叫什么好。” 赵胜听了这话,立刻从书案上找出一封信来,正是刘希尧给赵胜的。 赵胜将信递给范林,范进接过后立刻打开,发展信上只有两个字———朔方。 范进立刻笑道:“不曾想刘先生想到咱们前面去了,朔方也是秦汉时的名字。” 赵胜笑道:“不错,河套平原,咱们便将其分为朔方和云中二府。 范先生,由你领云中府知府,舒勇领骑兵一万,为云中府守备。 朔方知府由刘先生领着,继先领骑兵五千,步卒一万,为朔方守备。” 范进,舒勇,马继先三人听了这话,立刻起身道:“谨遵大帅钧令!” 赵胜又道:“继先,你去朔方之后,除了要镇守朔方之外,要想办法,给我拿下庆阳府。 环县处我会再调五千步卒,全部交由孙授统领,任命他为环县守备。 当然孙授是要归你节制,以后凡十西面之事,你可自决,事后报与我知道即可。” “马继先得令!”马继先此刻想的便是士为知己者死而已。 庆阳便是义军下一阶段的目标了,攻战必用马继先,是赵胜历来的习惯,这一次自然也不能例外。 “咱们有两万骑兵,如今舒勇将军领一万,继先将军领五千,剩下的五千,便由韩胤将军暂时统带吧!”赵胜又开口说道。 如今赵胜身边有骑兵两万,这是义军所有的骑兵了,是全部的机动力量。 除骑兵之外,赵胜身边还有步卒一万五千,石嘴驿赵武麾下还步卒一万,环县孙授部,榆林王寿部,各有步卒五千。 除此之外,汤纶与田原在大边,还招募了三万步卒,正在训练之中。 这样算来赵云胜麾下光步卒便有六万五千,再加两万骑兵,总兵力便达到了惊人的八万五千。 看起来,似乎义军算是兵强马壮了,可是一摊开来算,却有些不足。 首先是石嘴驿赵武所部,虽有一万步卒,可是手中却没有骑兵可用。 因此赵胜无论如何,要给赵武补充一部骑兵,否则真的打起战来,只有步卒是会吃大亏的。 环县的孙授部,在赵胜的规划里,将是接下来攻打庆阳的主力,至少还要给他配五千步卒。 赵胜自己所领的中军所在,至少也要一部精锐骑兵,一部精锐步卒,这样才能应对变局。 而且,汤纶如今负责的新兵大营里,那三万新募士卒,还不具备战斗力。 “王积,立刻传书给汤先生,让他务必要在一个月之内,再给我招募五千骑兵。”赵胜又对王积说道。 王积如今被赵胜征召为书记官,负责为他整理文书,记录各种命令。 “好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都先下去吧。!”赵胜见各类事务处理完毕了,便让众人离开。 “遵命!”众人行了一礼,然后便陆续离开了。 王积见人走完了,便想将门给关上,毕竟天气还是有些寒冷的。 可是他门还没关上,便见离开的宋献策又回来了。 赵胜见是宋献策,便对王积道:“先下去吧,宋先生找我有事!” 王积听了赵胜的话,立刻转身出去了,随手还关上了门。 宋献策听脚步声,判断王积走远后,立刻道:“大帅,如今人人说我是叛徒,你可要为我作主呀!” 赵胜笑了笑道:“宋先生,你是不是叛徒,本帅心中明白就是了,何必在意他人的看法。” “可是,哪些人说话实在难听,我真受不了了。”宋献策为难的说道。 “宋先生,你放心好了,你为义军的付出,本帅记在心中,定不会让你白白的付出!”赵胜走到宋献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宋献策进言招安一事,从头到尾都是赵胜一手策划的。 赵胜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如今义军的摊子大了,难免有些懈怠之辈,想着到如今就可以了。 可造反不是在请客吃饭,吃或者不吃都可以,造反是一条不归路。 一旦懈怠了,放松了,面对的绝不是什么招安,而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赵胜在军中树立宋献策这个投降派,为的便是让人知道,投降可耻,造反光荣。 第十五章 春耕时的突发事件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是一首南北朝时期流行的民歌,歌里所唱的刺勒川,也就是如今的云中。 肥沃的土地加上如今聚集在这里的流民们,如今焕发了别样的生机。 从去年义军收拢流民开始,到如今已有三十余万人口。 三十来万人听说规模庞大,可是分散在辽阔的云中和朔方的土地上,便显得格外的单薄了。 为了更好的开发河套,义军在榆林推行了一项苛政。 凡是户籍在榆林的,所有农户,需要将收成的一半,用于上缴给义军。 当榆林治下的百姓听说这一政策后,第一反应便是觉得负责收税的小吏在故意使坏。 直到再三确认后,他们才知道,征收泰半之赋,真的是义军的要求。 那几天,榆林治下的百姓,非常的低落,甚至可以称之为绝望。 “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在义军看不到的地方,农夫们悄悄的说着类似的话。 过了几天后,便又有小吏,到农户的里甲里,宣导义军的新命令。 凡是愿意搬到河套的农户,义军给予其田五十亩,牛一头。 是留在榆林承受泰半之赋,还是到河套去,享受那五十亩田和一头牛,这并不是一个问题。 于是榆林治下的百姓,十之七八,都将家搬到了河套之地。 如此一来,河套平原便多了几十万的人口。 今日,赵胜领着麾下的文武,亲自到田里,主持云中府的第一次春耕。 只见,一处平地上,放置着一张供桌。 供桌上,从左往右,分别是一天活的黄河大鲤鱼,一个冒着热气的猪头,一只被煮熟后,头尾都有毛的公鸡。 在三牲祭礼之前,放置着三个装满酒的杯子。 这是义军第一次进行春耕的仪式,因此汤伦也好,范进,宋献策,王积,甚至远在朔方的刘希尧。 这些人统统向赵胜请求,务必要庄重,因为这将为后世你典范。 赵胜走到供桌前,先是将那条活蹦乱跳的黄河大鲤鱼给放生。 然后便端起桌子上的酒,先用右手手指沾着酒,对着空中弹了三次,随后将杯中酒洒在地上。 如此春耕的第一阶段仪式便算完成了,接下来便是赵胜,亲自扶犁耕一块地。 “本帅,以前在家里,做的便是耕田的活计,这个我很熟悉。”赵胜笑着对众人道。 “大帅,如此精通农事,真是天下之福呀,天下有德之士听闻之后,定然如同水流于下一样来归附大帅。”范进走到前方,牵起了赵胜用来耕田的牛的绳子,很明显他是想要为赵胜牵牛。 宋献策见范进去牵了牛,立刻从旁人手里接过牛鞭,想要为赵胜赶牛。 “你们干什么呢!”赵胜呵斥了一句,夺过了宋献策手里的牛鞭。 然后又对范进道:“耕田一人便可以了,快把绳子递给我!” 范进听了这话,自然不敢违抗,乖乖的把缰绳递给赵胜。 随后,赵胜左手扶着犁,右手轻轻的挥一挥牛鞭,便耕起了准备好的那块地来,动作熟练得跟老农没有分别。 “礼成!”随着主持春耕仪式之人的话音落下,义军中的第一次春耕仪式结束了。 赵胜将犁和牛交出去后,想着等会儿还要处理其他事务,便想着先洗个手。 范进时刻注意着赵胜的动作,他立刻明白了赵胜的意思。 “来人,上水!”范进说完后,便有一人,穿着义军的服装,端着水盆来到了赵胜面前。 赵胜正想洗手时,那人却将水泼向了赵胜,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禀短刃刺向了赵胜。 “大帅小心!”范进先喊道。 “大胆,好贼子!”韩胤怒吼道。 说时迟,那时快,赵胜感觉到刺向自己的短刃,先是一个扭身,然后向地上一倒,才堪堪避过了。 “篷!” 刺客被韩胤踢翻在了地上。 “慢着,留活口!”赵胜见韩胤想置刺客于死地,便立刻提醒道。 “大帅,放心好了,他死不了!”韩胤说着,便上前对刺客动手了。 刺客的出现,让韩胤觉得自己的尊严被挑战了,赵胜差一点在他面前被刺杀,韩胤很是生气。 “说,你是哪个派来的!韩胤一面打着,一面问道。 “哈哈,何必要人派,赵贼胆敢谋反,死不足惜,天下人人得而诛之。”刺客虽被打得很是凄惨,可是嘴上却不饶人。 “好让你嘴硬,好让你嘴硬!”韩胤又是一脚接一脚的踢着刺客。 “好了,阿胤,再打下去,他就死了!”赵胜制止住了暴怒的韩胤。 “罗威?”赵胜看着天一罗威,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天一?”随后赵胜又喊了罗威在的代号。 罗威从刺客出现,便知道今日难辞其咎了。 在春耕仪式之前,罗威领着暗卫,早就审查了一遍到场的人员,按照道理来说,是不会出现刺客的。 可眼下却出现了,还差一点刺中了赵胜,罗威知道自己这处闯了天大的祸了。 “三日之内,给我查清事情的真相,有没有问题?”赵胜脸上满是冷色的问道。 “请大帅放心,天一定然会在三日内给大帅一个交代。”罗威立刻打着包票。 于是一场盛大的春耕仪式后,义军里开始了大审查。 罗威抽丝剥茧后,终于发现了漏洞。 到场的人员都由他审查,所以都没有问题。 可是春耕时,除了他审查过的人,还有义军各人所带的亲卫。 因此罗威便从各人的亲卫查起,这一查,却是查到了义军副帅叶显忠的头上。 “你所言当真?”赵胜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叶显忠自从归顺义军后,一直以来都很老实,没有露出过二心。 而且赵胜觉得,叶显忠在朝廷里,已经无路可走了,所以他没有背叛义军的理由。 “大帅,证据确凿,而且刺客已经招认了。”罗威立刻说道。 “罗威呀罗威,你可是给我出了个难题。”赵胜自言自语道。 叶显忠是一面旗帜,他是从官军过来的人的核心。 如今虽然证据确凿,可是旁人未必不会觉得,赵胜只是找机会,除掉异己。 “大帅,叶显忠谋害大帅,罪该万死,请大帅下令逮捕他!”罗威又请求道。 “好了,你去请叶副帅来,客气一点。”赵胜对离去的罗威说道。 第十六章 幕后的真正黑手 “叶帅,赵某待你不薄呀,你为何要指使人来害我?”赵胜看着叶显忠愤怒的问道。 “不薄,的确不薄,名为副元帅,可义军一小卒都能欺我,这叫不薄!”叶显忠厉声说道,显然他也很愤怒。 “那只是个误会,再说不是都过去了嘛,怎么还这样耿耿于怀呀!”赵胜不解的问道。 叶显忠所说的被小卒欺辱,指的是这次从榆林到云中路上发生的事情。 为了更彻底的开发云中,赵胜便决定,将义军的中枢从榆林搬到云中。 叶显忠有几房妻妾,还有众多财物,他想让义军给他派些马匹,方便搬运。 可负责管理马匹的义军非但不给,还道:“义军中从来没有什么副帅,倒是有投降的叶显忠,不知道是不是阁下。” 叶显忠因为出身官军,一向低调而且行事也很谨慎,轻易不与人为难。 可他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可以任由别人欺辱,再者说,还是被一负责管理马匹之人侮辱,他更是受不了的。 于是,叶显忠当场表示,要治那人一个以下犯上之罪。 事情发展到这里,便应该结束了,毕竟再怎么说,叶显忠也是义军的副帅。 那人只是负责管理马匹,叶显忠是义军副帅,从身份上来说,完全够得上以下犯上。 可有时候,事情并不是看上去的那样清晰明了。 叶显忠是降人,义军兄弟们认为,他能从官军降于义军,自然也能从义军复降于官军。 如今这个岁月,大家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最怕的便是投降的二五仔,自然也最鄙视这种人。 这是义军中的普遍认知,因此叶显忠要惩罚那个士卒的命令,被各级军官故意拖延。 等命令传到那个士卒的顶头上司处,那人已被调到赵武负责的石嘴驿去了。 一次合理利用规则,逃避惩罚的事,便堂而皇之的在义军中上演了一次。 要不是负责暗卫的罗威觉得这件事情,起到了一个不好的示范,赵胜甚至都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赵胜知道后,直接连夜下令,让赵武严惩那个负责管理马匹的士卒,并且亲自向叶显忠表达了歉意。 赵胜心里也知道,叶显忠没有那么容易释怀,可也没有想到,叶显忠会因为这件事,便指使人来暗害他。 “叶帅,我不信你会因为这件事,便要来暗害于我。” 赵胜说出了他心中的猜想,赵胜觉得叶显忠还不敢,后面必然有其他的原因。 “当然,你可是义军之主,这么一点小事,若放在平日,我只当是倒霉,过去也就过去了。”叶显忠毫不遮掩他的想法。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谁让你有了这个胆子的!”赵胜冷声问道。 叶显忠听了这话,突然诡异的笑了笑,然后道:“大帅,你我相识一场,我劝你还是不要再纠结这些问题了。 你此刻,该想一想自己的处境是否依然安全,在这云中府的四周,是否有朝廷的大军。” 赵胜一听这话,整色道:“你的意思是,刺杀我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还有大动作。” “那是自然,否则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叶显忠一副笃定的样子。 “罗威,立刻去查,石嘴驿,环县,朔方,这几处地方的来往军报,认认真真的再查一遍,我就不信,官军还能从天上掉下来。”赵胜立刻叫来罗威吩咐道。 罗威走后,赵胜又看向叶显忠,然后说道:“叶显忠,本帅此刻没有闲心和你逗圈子。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可以给你留一个全尸,并且保证不罪及你的家人。” “家人?” “大帅,你为何认为还能以家人拿捏住我?”叶显忠一脸笑意的说道。 叶显忠的样子,好像此刻他与赵胜交换的位置,是他在操纵赵胜的生死。 “呵呵,官军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为他们卖命!”赵胜听了这话,明白叶显忠早已将自己的家人转移。 叶显忠独自一人留在这里,明显是存了死志。 对一个心存死志的人,赵胜知道,他无论说什么,对方都会无动于衷。 要想从叶显忠嘴里得到什么,只有让他知道,世界上有比死更可怕的事,那就是生不如死。 唯有让叶显忠体会到了生不如死的痛苦,他才会将他所知的一切说出来,然后换取一个痛快死去的结局。 做这样的事,自然是罗威的暗卫更适合,他们专门找积年老吏学习过,如何让人生不如死。 于是刚走不久的罗威,又被叫了回来。 “叶帅,你对义军的力量还是一无所知,你放心,你的家人跑不掉,他们会和你团聚的。”赵胜说完这话,便让罗威将人带走了。 落到罗威手里的叶显忠,连一天也没有坚持到,便在暗卫的招呼下,将他所知道的,全部交代了出来。 第二日。 “大帅,这是叶显忠招供的。”罗威将调查的案卷递给赵胜。 “又是洪承畴,他这是阴魂不散了呀,非要盯着咱们不可了。”赵胜看完卷宗对着罗威说道。 “大帅,从暗卫掌握的消息来看,洪承畴目前盯着的是王嘉胤河高迎祥所部。 而且,叶显忠好像被骗了,官军除了怂恿他之外,在咱们这儿并没有其他布置,咱们这里应该只是洪承畴的一个闲招。”罗威将他所知的情况说出。 “闲招,就这么一个闲招,差点要了本帅的命。”赵胜冷着脸说道。 “请大帅治罪!”罗威说着便跪倒在地请罪。 “好了,你快些起来吧! 洪承畴既然出招了,咱们也不能不还手,你们暗卫是怎么打算的。”赵胜又问道。 “请大帅给咱们调五百骑兵,定然在云中府境内,拿下洪承畴派到咱们这里搞事的人。”罗威立刻请求道。 “好,你的要求,本帅答应了,我让田原亲自领兵配合你,务必要将洪承畴派来的人给我拿下,记住死活不论。 还有叶显忠的家人,你们暗卫一定要抓回来,一定要让人知道,辈叛义军该付出什么代价。”赵胜说完,便吩咐罗威退下了。 如今义军坐拥云中,朔方,榆林,各项事务都是百废待兴,赵胜自然不能在刺杀一事上花太多精力。 就赵胜本心而言,他对于叶显忠的背叛,并没有多么的难以接受。 做事情就是这样,有人愿意一起,有人选择离开,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同的是,赵胜领着众人,做的是造反的买卖,这是一件容错率极低的事。 所以对于可能导致失败的原因,自然是万分警醒,丝毫放松不得。 这就是赵胜要牵连叶显忠家人的原因,为的便是,让其他人也警醒,不至于重走叶显忠的老路。 第十七章 官军的大手笔 就在赵胜遇刺的同一日,陕西布政使司治下,某处不知名的山丘处。 “夫人,我想带着兄弟们去投赵大帅。”李自成麾下的部将高杰,对着一个普通农家女装扮的女子说道。 “高郎,你要去那里,妾身都愿意跟随。 不过那赵胜最是恩怨分明,虽然他与李自成有仇,可咱们之间的感情,那赵胜怕是理解不了的。”那女子温柔的说道。 “可是,咱们不投赵大帅,又投那个去呢,王嘉胤远在山西,此去路途遥远。 眼下陕西的义军,以王嘉胤和赵大帅最为势大,除此二者怕是没人可以庇护咱们了。” 那妇人听了这话,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高杰道:“夫人,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 那妇人指着一个方向说道:“高郎,咱们可以去投那边的!” 高杰听了这话,惊道:“那边,怎么可以,况且,夫人你不是说那边对咱是不怀好意嘛,怎么反而还要去投他们。” 那妇人笑道:“高郎,此一时,彼一时,那边让你去刺杀高迎祥,是将你当作了一颗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可眼下,咱们已经跳出棋盘了,以高郎你对义军的熟悉,正是那边想要的呀。 到时候,高郎,可请命领一军,作为先锋去攻打义军,那边岂有不答应之理。” 高杰见那妇人一笑,瞬间便痴了,那妇人说了些什么,高杰却是一句也没听进。 那妇人见高杰这副样子,却是高兴得很。 毕竟一个长得如此俊俏的男子,还对自己这样痴心,甚至不惜背叛李自成,放弃以往的所有,带着自己出逃,妇人又是感激又是得意。 妇人乃是李自成新娶的夫人刑氏,又称为刑夫人。 “高郎,奴家说的话,你以为怎么样啊!”刑夫人拉了一把高杰,娇嗔着说道。 “啊,夫人怎么说,我高杰就怎么做!”高杰拍着自己的胸膛说道。 刑夫人见了这个样子的高杰,却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相见。 她负责为李自成管理老营,高杰作为李自成麾下提拔最快的心腹。 高杰来与自己商量老营事务,高杰一见到自己,眼珠子都直了,也是呆愣了半天。 以后的日子,高杰每次外出,总会给她带些礼物,有时事胭脂水粉,有时是一块好看的绸缎,有时是一些吃食。 高杰的心思,邢夫人自然是洞若观火的,可她们之间,在地位上却是天差地别的。 一个是李自成的夫人,一个是李自成的心腹,她们之间的感情,注定了是一场悲剧。 邢夫人心中也曾犹豫过,可是李自成有满胸的壮志,满口的兄弟情义,唯独没有她。 所以邢夫人,只是稍微犹豫,便和高杰走到了一起,他们在一起的时光,真是快活呀,即使偷偷摸摸。 可是好景不长,她们之间的事,李自成没有发现,却被官军的探子发现了。 官军的探子以此要挟高杰,让他去刺杀高迎祥。 这样要命的事,被人给拿住了,高杰只得拱手听命。 临近动手的几天,高杰神情有些恍惚,在邢夫人的逼问之下,才说出了实情。 邢夫人听后,却是让高杰瘦拾一番,然后二人便乘机逃出了李自成的寨子,到了眼下这个无名山丘。 “夫人,有你在咱身边,咱到哪去都不怕。 只是如今天下大乱,眼看着朝廷就要完了,咱现在投官军,未免有些不聪明。”高杰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刑夫人听了这话,又是笑了笑,然后道:“高郎呀,大明要完,不过是高贼和李贼蛊惑人心的把戏。 大明自太祖开国以来,传了两百多年,什么凶险的局面没有过,眼下不过几个流寇造反,又算得了什么! 其实这些人不知死活,反倒是给了高郎你建功立业的机会,奴家这辈子,可就靠高郎你了。” 高杰听刑夫人如此说,身子挺得更直了,先是点了点头,边示认可邢夫人的这番话,手却在邢夫人的身上不老实起来了。 “高郎,你好坏!”邢夫人感受到高杰的动作,笑骂了一声却并不阻止。 ………… 就在同一天,高杰口中路途遥远的王嘉胤的营中也正纷乱着。 在王嘉胤的大帐之外,王嘉胤的夫人张氏正抱着孩子,躲在她的亲兄弟张立位的身后。 而此刻张立位一手拿着佩刀,一手提着的正是王嘉胤的脑袋。 “姓张的,你为何如此做,王大哥待你可是不薄呀!”白玉柱厉声说道。 “哼,说什么不薄,自古官贼不两立,我身为为官军,杀王嘉胤这巨寇,正是天理昭昭。”张立位冷冷的说道。 张立位本是明军,受孤山总兵曹文昭之命,假意投靠王嘉胤,目的是找机会除掉王嘉胤。 原本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想在义军中得到信任,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张立位是王嘉胤夫人的亲弟弟,是王嘉胤儿子的亲舅舅。 有这样的关系,张立位一来,王嘉胤便封其为帐前指挥。 张立位正是靠着这一职位,在早些时候,进入王嘉胤的大帐,砍下了王嘉胤的脑袋。 义军公认的盟主,就这样在睡梦中,被人偷袭砍了脑袋。 “姓张的,你放开夫人和公子,我做主可以给你一个全尸。”白玉柱知道逝者已矣,眼下要做的是保住王嘉胤的血脉。 “哼,给我留个全尸,你们未免太自信了些! 白先生,我看你也是个人才,你不如随我去投官军,我定然在曹大人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张立位并没有放张氏过去的意思。 “弓箭手准备!”一旁的王自用却是等不及了,对一旁的弓箭手吩咐道。 “王自用,你要做什么?”白玉柱看着王自用吼道。 “白先生,王大哥死在了这个狗贼的手上,我自然要为王大哥复仇!”王自用却是提也没提张氏和王嘉胤的儿子一句。 “夫人和公子你就不顾了嘛?”白玉柱却是点出了这个问题。 “哈哈哈!” 张立位提着王嘉胤的人头,大笑了几声,然后道:“流贼就是流贼,乌合之众。 你们也不用争了,你们看看那边,曹大人已经来了!” “王国忠!” 王自用和白玉柱齐声惊呼道。 “哈哈,王国忠已经决定反正了,你们若是早点投降,可留一个全尸。”张立位将白玉柱刚才的话,又送还了过去。 “给我射死他!”王自用怒道。 “那个敢射一箭,我砍了他的脑袋!”白玉柱阻止道。 “唉,白先生,你……”王自用以手指着白玉柱,随后转身便走了,也不提为王嘉胤报仇。 白玉柱身旁的人,见王自用走了,立刻道:“先生,咱们也走吧,官军杀过来了!” 白玉柱看了看正杀来的官军,然后对张立位道:“照顾好夫人和公子,若是有什么差错,我上天入地也要杀你!” “我的姐姐和外甥,我自然会照料好的,就不劳你费心了。”张立位并没有将白玉柱的威胁放在心上。 第十八章 王自用欲为首领 曹文昭率领官军,在王国忠的接应下,快速的杀入了王嘉胤的营地。 此刻,因为王嘉胤的死,大营里乱成一团,王自用和白玉柱领着一部人马逃了出去。 “王大哥被人谋害,这个仇必须要报!”勉强安顿下来后,王自用对着众人说道,眼睛却盯向了白玉柱。 王自用想要打着为王嘉胤复仇的旗号,整合眼前这些人马,推举他为首领。 王嘉胤的帐下,他和白玉柱一文一武,可以说是左膀右臂。 眼下他王自用要成首领,最好是白玉柱第一个推举。 “王大哥的仇自然是要报的,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将王大哥的孩子救回来!”白玉柱好像并没有领会到王自用的心意。 “嗯,正该如此,毕竟那是王大哥唯一的儿子,咱们这些做叔叔的,必须将他从官军手里救回来。 不过,眼下官军刚刚大胜,咱们刚刚受挫,要想救回王大哥唯一的儿子,还不是时机!”王自用说完这话,脸上露出了一副力所不能及的样子。 “依我看却是未必,官军大胜一场,此刻对咱们定然没有提防,现在杀一个回马枪正是时候!”白玉柱说完,众人都有些意动起来了。 他们今日失败,一是王嘉胤被杀群龙无首,二是王国忠的背叛,遭遇了里应外合。 此刻听白玉柱说,有可能扳回一局,出一出胸中的这口恶气,自然是愿意的。 “官军会放松警惕,白先生怕是想多了。 曹文昭是什么样的人,他会放松警惕,你信嘛,还是你信!”王自用指了一个人,然后又指向另一个人。 “王将军,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办才好?”白玉柱也知道王自用说得有道理,他们跟曹文昭不是第一次交手了。 “怎么办,自然是要打回去的!”王嘉胤的仇一定要报,这是眼下最正确的废话。 “但是,是不是立刻要打回去,这一点是值得咱们商榷的。 毕竟咱们此刻刚刚受挫,还是要避其锋芒的。 若是徒增伤亡,王大哥的在天之灵,想来也不会安息的。”王自用说完这话,又看向周围的众人。 “呵呵!” 一声冷哼响起,却是打破了王自用的气势。 “孟存兄弟,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大家都是兄弟,你不必如此!”发出冷哼的不是旁人,正是张孟存。 “说了这么半天,你就想说,咱们先要保存实力,日后再来为王大哥复仇。 你若是怕死,直说就是了,我张孟存自去为王大哥报仇就是了!”张孟存说完,便转身要走。 “张孟存,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怕死,我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些人的未来考虑,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王自用以手指着张孟存说道。 “不错,自用大哥此话有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在场的其他人也附和着王自用的话。 “哼,一群贪生畏死之辈!”张孟存听了众人附和王自用的话,不由得讥讽道。 “好了,既然兄弟们都这样认为,我白某人也没有什么话说。”白玉柱站出来说道。 “好,白先生果然识大体,以后咱们行走去向还要白先生筹谋。”王自用笑着道,此刻他俨然将自己当做众人的首领了。 “多谢王兄好意了,白某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怕是不能和诸位兄弟同行了。”白玉柱没有理会王自用的招揽,说出了他自己的打算。 “王大哥刚走,白先生就要与兄弟们离心嘛?”王自用这话却是暗藏玄机。 “诸位,王大哥去了,他的儿子也落在了官军手里,可雀儿小姐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白某人要去榆林,将这个消息告知小姐,这件事情是刻不容缓的。 而且,正如自用将军所言,咱们如今要报仇,实力还太弱小了。 此去,我当向赵胜求援,以加强咱们的实力,为以后报仇,多赠加些力量。”白玉柱说得是言辞凿凿,在场的人也觉得他说得有理。 唯独王自用不信,他知道白玉柱这是看不上自己,想要脱离,所谓去向雀儿报丧,不过是个借口。 “好,白先生言之有理,是该让雀儿知道他父亲的事。”王自用并不阻拦,而且他知道也阻拦不了。 眼下,虽是他的实力最大,支持者也多,可白玉柱的影响力也不低,他要走,没人拦得住。 更何况,白玉柱这一去,更方便他整合队伍,确立他本人的首领地位。 “此去榆林路途遥远,我愿意率领本部人马,护送白先生!张孟存开口说道。 张孟存是王嘉胤的心腹,他与王国忠一个掌步卒,一个掌骑兵,是王嘉胤平日里制衡王自用的存在。 眼下,王嘉胤已死,王国忠叛投官军,他留在王自用麾下听用,难免会受到打压。 白玉柱要去榆林,他领人护送,却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这怕是不好吧,孟存。 你手下的骑兵,乃是我军中的精锐,若都带走了,面对官军,咱们可就被动了。”王自用是有打压张孟存的打算。 无论是往日的恩怨,还是刚才与自己作对,都给了王自用打压的理由。 可打压归打压,王自用却不想失去张孟存这员好手,更何况他手下的骑兵,王自用也眼馋好久了。 “这有何难,我手下五千骑兵,我拔三千出来,只带两千人马护送即可!”张孟存很干脆的便舍出去了多半的力量,逃离王自用的打算,显然很是坚定了。 “好,就这样吧,事不宜迟,咱们就此分离!”白玉柱说道。 王自用知道自己留不下张孟存,也很干脆的答应了下来。 “将军,白先生把军中的文士都带走了。”半个时辰后,王自用的心腹悄悄禀报道。 “哼,区区几个文士算得了什么,随他去吧!”王自用大气的说道。 平日里,他只负责征战,后勤都是由白玉柱调派,所以他不认为文士有什么大用,不过是可有可无罢了。 另一边,张孟存看到白玉柱带着的军中所有负责后勤的文士,笑着道:“这一下,王自用可有麻烦了!” “这是他自找的,王大哥尸骨未寒,便想着上位,真是可恨!”白玉柱此刻脸色冰冷。 “先生不必如此,他王自用实力最强,自然想要首领之位,人之常情!”张孟存在一旁劝道。 “哼,希望如此,若是让我查出什么了,我一定不会放过它的。”白玉柱恨恨的说道。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查什么,有什么好查的?”张孟存有些不太明白。 “你不觉得,今日的事情,发生得太诡异了嘛,张立位是卧底,王国忠叛投,他王自用就真的一点儿都没发觉!”白玉柱神情恍惚的说道。 “你是说,王自用这是借刀杀人,不可能吧!”张孟存张大了嘴,他觉得白玉柱的猜测有些难以置信。 “好了,咱们还是赶路吧,有什么事,到了榆林再说!”白玉柱没有去论证他的猜想,只是催着出发。 第十九章 千里奔波到云中 崇祯四年,五月除一,大吉。 在云中府东门十里之外,赵胜领着整个义军的高层,全都簇拥在这里。 在他们的外围,是田原亲领的一千骑兵负责警戒。 这一千骑兵,个个看起来都很威风,可是若是老卒,便可看出他们的生涩。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义军原本有骑兵两万。 马继先所部五千,舒勇所部一万,最后的五千,在刺杀事件之后,赵胜便派到了赵武负责的石嘴驿了。 因此赵胜如今能拿得出手的,便是眼前这支,由汤纶刚刚招募的新卒了。 “夫君,白叔什么时候能到?”说话的是赵胜如今的夫人王雀儿。 “雀儿,要不了多久,白先生他们便能到了,你还是回车里躺着吧!”赵胜轻声的对雀儿说道,显得很是宠溺。 赵胜自认为,自己是有些对不住雀儿的。 刺杀事件之后,在赵胜父亲赵老太爷的强烈要求下,赵胜与雀儿的婚事,很快就定了下来。 当这个消息传开后,义军上下一片沸腾。 俗话说得好成家立业,未成家前,大家虽然也认可赵胜的首领地位。 整个义军上下,却总有些不踏实,当赵胜成婚的消息传出后,义军的凝聚力却又是有所上升。 本以为事情就是这样了,在大家的祝福里,赵胜和雀儿举行婚礼,然后幸福的在一起。 可事情却偏偏起了波折,原本已经谈好条件,彻底并入义军的黑风寨,却又提出了新的条件。 土豆的高产能力,经过一年的试种,义军的高层都知道了它的战略意义。 如此一来,如何快速的推广土豆种植,便成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义军的土豆来自黑风寨,要想快速的推广土豆,黑风寨便成了跳不过的问题。 对于黑风寨,赵胜是了解的,知道他们并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因此便派人去谈收编的事。 寇夫人知道义军的意图后,也没有多做犹豫,便答应了并入义军。 而且先把所有的土豆交给了义军,让义军立刻去种植,避免错过种植的节气。 一切都是那样的顺利,最后时刻,寇夫人却提出要赵胜娶寇静小娘子为妻。 寇夫人也不是要求赵胜只娶寇静小娘子,而是愿意和雀儿一同嫁给赵胜。 这种享齐人之福的事,按理说赵胜不该拒绝的,义军上下,寇夫人,甚至寇静小娘子都是这么认为。 可众人却偏偏不知道赵胜的来历,让他同娶二妻,赵胜却是为难了。 首先是一夫一妻的习惯深入骨髓,然后赵胜觉得对不起雀儿。 婚礼对女孩子来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可他明明答应了只与雀儿成亲。 临近婚事,却要同娶二妻,这分明就是渣男本渣,赵胜心里这一关却是过不去的。 就在事情陷入僵局之时,雀儿却向赵胜表明,他不在意赵胜迎娶寇静小娘子,也不在意寇静小娘子在同一天,与她一起和赵胜成婚。 雀儿都开口了,赵胜也不好在耽搁,毕竟寇夫人那里还等着回复。 于是赵胜就完成了同娶二妻之事,这让赵老太爷着实的高兴了一回,逢人便夸赵胜有出息。 在他眼里,即使赵胜被称作大帅,统领几十万百姓,拥有数万精锐之师,也比不上同娶二妻的成就。 赵胜这边,正打算好好的补偿雀儿,还没开始行动,却收到了王嘉胤的死迅。 这对雀儿来讲,有些太难以接受了,她成亲的消息还没有送出去呢,却突闻恶耗。 雀儿一下子便病倒了,直到前些天才有所好转。 听闻白玉柱带着她父亲的旧部来投赵胜,雀儿拖着病体,强行要和赵胜一同来迎白玉柱一行。 “姨父,你看,他们来了!”赵胜身边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说道。 “好的,病已,咱们去迎一迎吧!”赵胜对着寇病已说道。 寇夫人投奔赵胜后,并没有歇着,而是亲自参与到了屯田的事务之中,黑风寨的人都还在她的治下。 因此,寇病已便交给了寇静小娘子照顾。 赵胜见寇病已很是机灵,便要到几他的身边听用,也有培养寇病已的意思。 赵胜领着汤纶,范进,王积,韩胤,田原等一众文武到停在了白玉柱等人的十步之外。 “白先生,久违了!”赵胜拱手说道。 “多谢赵大帅相迎了,白某与这一班兄弟,都是丧家之犬,不值当赵大帅如此兴师动众!”白玉柱拱手答道。 “白先生说的那里话,天下义军是一家,到了赵某这里,便是到了家!”赵胜独自一人,催马来到了白玉柱的马前。 “哈哈,大帅所言有理,这位是张孟存张兄弟。”白玉柱指着张孟存对赵胜道。 “张兄,久违了!”赵胜立刻对张孟存抱拳。 “张孟存见过赵大帅!”张孟存也抱拳相对,眼里却有些桀骜。 赵胜当年只带护卫进入王嘉胤的营地,与张孟存便是见过面的,只是没有多少交情。 “白先生,张兄弟,你们一路辛苦了,赵某人在城里早就备好了酒席,咱们入城吧!”赵胜笑着对二人说道。 “酒席不忙吃,不知赵大帅如何安置我这些兄弟。”白玉柱还未说话,张孟存先开口了。 张孟存原来听白玉柱讲,赵胜是如何的了不得,赵胜所部是如何的精锐。 可是他见了赵胜带出的骑兵,却觉得白玉柱往日所说,好像有所夸大。 张孟存不知道,是白玉柱诓了他,还是白玉柱被赵胜给诓了。 这里面的是非曲直,张孟存一时间也想不明白,他只知道,他如今最大的依靠,便是跟随他跋山涉水的两千兄弟了。 张孟存本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他看不上王自用,所以随白玉柱到了赵胜处。 如今赵胜的实力,似乎也不是那么的强,张孟存自然是有些看不上的。 “哈哈,张兄弟你放心好了,早就准备好了营地,张兄的这些兄弟,直接住进入便可。”赵胜依旧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请赵大帅安排人领路,我先带着兄弟们进了营地再说。”张孟存又说道。 “张兄弟,赵某已经准备好了酒席,浪费了怕是不好吧!”赵胜说完,又看向白玉柱。 白玉柱感受到了赵胜的目光,立刻道:“赵大帅,咱们这些兄弟,对你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是由张兄弟看着比较好,免得惹出了麻烦!” “还是白先生想得周到,那赵某只能主随客便了。”赵胜笑着说道。 “田原,安排人,带张兄弟去新建的军营!”赵胜又对田原吩咐道。 “遵命!”田原立刻拱手答道。 “白先生,内子对先生颇为想念,还请先生,先去见一见吧!”赵胜又对白玉柱道。 “哦,赵大帅终于和雀儿小姐成亲了,真是可喜可贺。 早知如此,白某人该准备些礼物才好的。”白玉柱笑着说道。 “你我一家人,何必说这些,雀儿便在前面的马车上,快去见一见吧,你们也很久没见了!”赵胜指着雀儿所在的马车说道。 待白玉柱催马走后,汤纶来到赵胜身边,轻声道:“这个白先生和张孟存,心中怕是还有别的想法呀!” 第二十章 白玉柱的礼物 “白叔,父亲他是怎么遭了暗算的!”雀儿哽咽的问道。 “王大哥他信错了人,张立位背叛了咱们!”白玉柱说话时,情绪有些低落。 “可是军中那么多的人,为何就那么放他走了?”雀儿又问道。 “小公子还在他的手上,我们也没有办法!”白玉柱想到这里,也觉得甚是遗憾。 雀儿叹了口气,然后道:“原来 是因为狗儿,那贼人倒是好运气!” 张立位可以在他们的包围之下,安然的逃出去,有狗儿在他手上的原因。 可是白玉柱认为,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的人心散了。 王自用之流,也许短时间之内,还会将为王嘉胤报仇作为口号,不时的拿出用一用。 可也只会是当作口号了,以后能不能为王嘉胤报仇,只能是一个随缘的事了。 因为王自用的心思,只会用在巩固和扩展他作为首领的权利和威严。 这也就是白玉柱为何要来投赵胜的原因了。 在赵胜这里,有雀儿的存在,他始终斩不断和王嘉胤的联系,机会合适,他可以借助赵胜的力量复仇。 此刻最让白玉柱觉得惊喜的是,雀儿居然和赵胜已经成婚了,倒是省了他不少的力气。 “小姐,事情已经过去了,咱们要好好想的是,如何为王大哥复仇!”白玉柱要在雀儿心里留下一个复仇的种子,时机合适,便可以成长为参天巨树。 “白叔,你放心吧,夫君已经答应了,一定会给父亲报仇的!”雀儿信心满满的说道。 “赵大帅说的话,肯定是会做到的。”白玉柱顺着雀儿的话说道。 赵胜说过这句话,白玉柱是相信的,但是这个承诺,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实现,这是个关键问题。 “夫人,白先生,这里的风大,咱们回城里再叙旧不迟!”赵胜笑着说道。 “白先生,咱们一同走吧!”不待两人回话,赵胜又对白玉柱说道。 “在下这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白玉柱并未推辞。 “病已,你护送夫人的车架,本帅和白先生先行一步!”赵胜又对寇病已说道。 “姨父,你就放心吧!”寇病已高兴的答道。 “白先生,咱们走吧!”赵胜先对寇病已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他的表态,然后又对白玉柱示意道。 赵胜说完,便催马与白玉柱一同向着云中府城而去。 “大帅,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在马蹄踏地声中,白玉柱先开口说道。 “白先生,还是如此的敏锐!”赵胜笑着答道。 “白某人要是这点本事也没了,又靠什么吃饭呢!”白玉柱自嘲的笑道。 “你们怎么会败得这么干脆?”赵胜看着白玉柱问道。 “大帅问的是十战十败?”白玉柱反问道。 “官军只有三千人,你们怎么会败得那么干脆?”赵胜对这个事实非常好奇。 据他收到的情报,官军只有三千人,虽然这三千人是大明最精锐的关宁铁骑,虽然带领他们的是在后世大名鼎鼎的曹文昭。 可是王嘉胤所部足有十万人呀,十万对三千,就是站着不动,曹文昭也要杀个几天吧! 可是王嘉胤领的十万义军,却出人意料的来了个十战十败的结局。 这也就是为什么王国忠会被张立位蛊惑,最后背叛义军,投向官军阵营的原因。 若不是之前的十战十败,靠张立位一个人,怎么敢刺杀王嘉胤,官军又怎么会,直接杀入义军的大营。 “大帅,曹文昭有万夫不挡之勇,所领的关宁铁骑,更是天下难逢敌手!”白玉柱说话时,脸上似乎想到了曹文昭的恐怖。 “哼,曹文昭再强,十万大军中,他也无能为力。 至于关宁铁骑,若真有那么强,辽东怎么会落到后金的手里。”赵胜对白玉柱的说法,是很不赞同的。 “曹文昭从二月调任山西总兵,每次作战,身先士卒,凡其所至,无人能缨其锋。 他先是将咱们围在一处,咱们冲了多次,都被曹文昭给挡了回去。 三月的时候,终于让咱们找到了机会,咱们冲破了曹文昭的围困。”白玉柱说到这里时,并未有多少欣喜。 “曹文昭只是个武将,难不成还有什么谋划不成?”赵胜好奇的问道。 “张立位!”白玉柱只说了这个名字。 “张立位是这时投奔义军的。”赵胜只知道张立位是凶手,却不知他何时加入的王嘉胤军中。 “大帅,曹文昭可不简单,从万历年间,与后金厮杀多年,官职越来越高,切不可等闲视之!”白玉柱叮嘱道。 “本帅自然知道,不过你们之所以败,曹文昭很强不假,更多的怕还是因为你们的实力太弱了。”赵胜像是一点儿也不在乎白玉柱的感受,狠狠的刺激着他。 “后来的事情,大帅想来也知道了,因为王国忠的背叛,我们彻底的大败。”白玉柱并未理会赵胜故意的挑衅。 “王自用手上如今还有多少人马?”这是赵胜最想了解的事情。 “我们分离时,王自用手下还有五万人马。 不过,王自用此刻想来不太好过的。”白玉柱说到这里时,突然笑了起来。 “哦,此中莫非还有什么隐情?”赵胜好奇的问道。 “也不算什么隐情,我将军中的文吏全带来投奔大帅了!”白玉柱虽这么说,却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全部,白先生,你可是给了本帅一个大礼呀!”赵胜惊喜大声说道。 榆林,是大明的九边之一,这个地方,要说提刀杀人,老弱妇孺都能胜任。 可是要说提笔写字,榆林怕是百个人里也找不出一个来,更不要说处理事务的文吏了。 如今赵胜大力开发云中和朔方,缺大批的人手,更缺能处理事务的文吏。 “这只是白某人的见面礼!”白玉柱看着赵胜说道。 “先生的言下之意,还有其他的礼物?”赵胜对礼物很是敏感。 “自然,不过要大帅信得过我才行。”白玉柱直视着赵胜的眼睛说道。 “信得过,绝对信得过,先生又不是外人。”赵胜的眼神里都是信任。 “白某人愿意为大帅训练一批真正的护卫亲信。”白玉柱立刻说道。 “哈哈,白先生怕是不知吧,本帅亲卫营的兄弟,个个赤勇忠心,都是真正的护卫亲信。”赵胜觉得自己不需要白玉柱来为他训练什么护卫亲信。 “我要为大帅训练的,乃是童子出身的护卫亲信。”这是白玉柱从王嘉胤的事件后得出来的最重要的经验。 “童子营!”赵胜明白了白玉柱的打算。 这是他一直想做的事,从小开始培养,的确是真正的护卫亲信。 “白先生有意,这件事便交给先生了。”赵胜很果断的说道。 第二十一章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白玉柱将自己带来的文吏们全数交了出来,便全身心的投入到了童子营的训练中去了。 赵胜麾下第一个加入童子营的不是旁人,正是唤赵胜姨父的寇病已。 随后赵胜又从各处抽调出了一千名少年,面零都是十岁到十二岁之间。 随后,赵胜又在云中府城的西边,为童子营选定了一个营地,童子营上下,包括白玉柱都住进了营地。 赵胜正一门心思的为童子营解决各种问题,张孟存却是坐不住了。 这些日子以来,赵胜对张孟存和他带来的两千兄弟,可谓是大方得很,要粮给粮,要肉送肉。 张孟存也是生存不下去,才随王嘉胤反了的。 可造反它不是个容易的事情,反而是极其的困难,吃饭难,安营难,就连走个路也是难,难,难。 官军前堵后追,自己人还惦记着,抽准时机,给自己来上一着,怎么又能不难呢。 可到云中之后,这所有的难都消失了,粮食,酒肉,营寨,赵胜全都提供。 张孟存觉得自己这些天,至少长了十来斤的肉,若再继续下去,他怕是拿不起刀,骑不得马了。 “张兄弟,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安排的不周到。”赵胜边处理着文书,边对张孟存说道。 “没有不周到,大帅,咱们这些日子过得极其的舒坦!”张孟存恭敬的说道。 赵胜见张孟存的这副样子,便明白这些日子的安排,算是有效果了。 “既然如此,张兄弟且回营去,待本帅处理了这些俗务,再与张兄弟一同饮酒叙旧。”赵胜指着案上的文书,带着歉意的说道。 “大帅,这些日子,兄弟们歇也歇够了,请大帅为我们安排些事情做。”张孟存并未听赵胜的话,而是请赵胜给他安排些事情。 赵胜听了这话,嘴角微微一笑,心中很是得意。 五月初一晚上,赵胜为张孟存安排了晚宴,可是盛大的晚宴并未让张孟存高看一眼。 反而使张孟存觉得,义军的实力有限,赵胜如此热情,为的就是拉拢他,好加强赵胜部的实力。 赵胜原本就打算将张孟存的两千人马,与自己新招募的三千人马合而为一,整练出一支可堪一用的骑兵。 可张孟存的自傲,却是让赵胜为难了。 若真按原计划做,无疑是强按牛头喝水,即使合并了,这一支骑兵,也未必能堪一用。 就在赵胜不知该如何做之时,汤纶建议道:“此事不妨放上一放,等他自己找上门来,大帅再安排不迟。” 赵胜却不明白汤纶的用意,反而道:“本帅盛情款待,他都不领情,如何让他自己找上门来。” 汤纶“呵呵”一笑,然后道:“张孟存不过是觉得自己还有几分本事,在那儿自以为了不得。 只要咱们让他明白,咱们义军有他和没他,并不是一件要紧的事,他自然就会自己找上门来。 毕竟,以他如今的处境,除了大帅,他又能投那个去!” 赵胜当时听了汤纶的话后,便将如何让张孟存正确认识到自己的地位的事,交给汤纶去安排。 有了赵胜的吩咐,汤纶一面好吃好喝的供着张孟存一干人等。 一面让舒勇领着手下骑兵隔个几天,便到张孟存驻扎的营地周围出现一次。 张孟存见了舒勇的骑兵,他知道舒勇手下这些人,比他所部要精锐一些,他明白了赵胜所部果然是实力强大。 若只是这样,张孟存也还坐得住,毕竟他手下还有两千人马,他是有些底气的。 可这些日子,与他一同来投赵胜的白玉柱,被委任为童子营掌事,为赵胜操练心腹亲信,可以说是重用了。 张孟存自己却只是吃喝,旁的什么也没有安排,像是被当作了可有可无的闲人,只是费些钱粮养着罢了。 人总是喜欢被需要,张孟存以为自己会被需要,所以他很自傲。 可现在一旦发现自己不被需要,张孟存忽然间觉得难受极了,他不被需要了,这是一件无比糟糕的事。 张孟存记得,自己家里曾经养过一条狗,他很喜欢,他们一家人都很喜欢狗。 张孟存喜欢那狗,是因为那狗陪伴他,算是他的朋友。 他们一家人都喜欢狗,则是因为那狗可以看家护院,保护他们家那微薄的财产。 可是后来微薄的财产耗尽了,狗便不被需要,开始时,还能养着那狗,后来那狗被烹煮了。 “大,为什么要杀阿黄?”那狗叫阿黄,它是张孟存的朋友,所以张孟存关心它的死活。 张孟存的大,也就是他的父亲,只是说,“它没有用了!”。 张孟存记住了这句话,没有用了,就会被烹煮,所以他不允许自己没有用。 “张兄,说起来,有件事本帅的确需要你帮忙,只是……”赵胜欲言又止。 “大帅,你只管吩咐就是了,没有只是。”张孟存听赵胜说,有事情需要自己效劳,立刻斩钉截铁的答应着。 赵胜先是让张孟存坐下,然后给他讲了如今义军骑兵的情况,也说了如今中军直属的骑兵,由于是新兵,所以没有什么战斗力。 “张兄呀,你是个资深的骑将,要提升他们的战斗力,非你莫属呀。 按说,你和你的弟兄,至少都该做个十将的,可是眼下骑兵只能是这个规模。”赵胜说出了自己对张孟存和他手下人马的安排。 张孟存此刻已经没有自傲,他谦卑得很,他立刻道: “大帅,我手下这些兄弟们,虽是经验丰富些,可他们不过是多打了几仗而已,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大帅你只管安排就好了,若是他们敢有什么怨言,我张某人第一个不答应。” “好,有了张兄相助,骑兵之事,我便无忧了!”赵胜高兴的说道。 “请大帅叫我孟存吧,上下尊卑不可乱。”领受了赵胜军令的张孟存很是懂得上下尊卑。 “唉,大家都是兄弟,不必如此见外。”赵胜似乎还是愿意和张孟存兄弟相称。 “大帅,张某是个当兵的,知道军中有军中的规矩,绝不是讲兄弟情义的地方。”张孟存的态度很坚决。 “好吧,以后咱们在军中分上下,平日里还是兄弟相称。”赵胜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张孟存的请求。 这一日的赵胜,自然是得意欣喜的,张孟存的问题轻松的解决了。 可是赵胜的高兴劲儿还没延续到晚上,便被一封情报给破坏了。 “五月初十,义军大会于荥阳,紫金梁王自用,闯王高迎祥,闯将李自成,满天飞贺双全,一条龙关索,曹操罗汝才等十三家共推没有参加大会的点灯子赵胜为义军盟主。” 情报还有其他的内容,包括王自用为副盟主,成为实质上的首领,李自成提出联合作战,分兵迎敌的战略等。 赵胜对这些全然没有注意,因为他的注意力全在点灯子赵胜为盟主上了。 “捧杀呀,这一定是捧杀呀!”赵胜心里骂着推举自己为盟主的义军首领们。 出头的椽子先烂,枪打出头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些个俗语都是让人低调的。 可赵胜愿意低调,他这些造反的同行却不想让他低调,居然把他推了出去,用心险恶得很呀。 第二十二章 士必为声名所累 一封从荥阳而来的情报,将赵胜麾下的文武全都聚集到了云中府府城内了。 赵胜坐于主位,汤纶,范进,宋献策在左边落坐,韩胤,田原,张孟存在右边落坐,白玉柱忙于童子营事务,并未参加。 “恭喜大帅,贺喜大帅,义军盟主之名,绝对是实至名归。”范进第一个站了出来,热情洋溢的说着。 可是范进说着说着,却发现了不对,因为他的同僚们,看向他的眼神绝不是羡慕。 而是像在看一个傻子一样,那个傻子还以为自己是个聪明人,在那里竭力的表演着。 直到赵胜本人也神色不善的看向了他,范进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于是原本还在慷慨陈词的范进闭嘴不语了。 “范先生说得有理呀,大帅坐拥十万大军,几十万百姓,被推为盟主,可谓是实至名归!”汤伦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他直接和赵胜不解的眼神对视着。 赵胜感受到了汤伦眼神的力量,也不由得深思起来,也许汤伦的话是有道理的。 “王嘉胤已死,高迎祥败走,天下义军中,唯有大帅的实力最强,大帅不为盟主,天下间谁人可为盟主。”汤伦说完,其他人都点头表示认同。 一旁的范进却是郁闷起来了,同样的意思,他说的时候,这些人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睛看着自己。 可是汤纶说出来的时候,这些人却在那里表示认同,好像他们也是那么想的一样。 “可是,如此一来,咱们便成了官军的眼中钉了,将要迎来官军的攻击,咱们暗自发展的设想不是又要落空了。”赵胜虽然很相信汤纶,可他还是说出了问题所在。 汤伦说得再怎么漂亮,也改变不了,如今赵胜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义军随时可能被攻击的境况。 “大帅,觉得洪承畴如何?”汤伦并没有回答,反而问起了赵胜对洪承畴看法。 “洪承畴,虽然他是官军,我们是义军,但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天赋强绝的人物。”赵胜多次败于洪承畴之手,对他可谓是恨极了。 可赵胜也不愿去污蔑他,而是承认他的杰出才能。 “不错,洪承畴是大明最忠诚的臣子,他的忠诚会随大明始终,他也是一个有天资的人。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被王自用的把戏所迷惑,又怎么会轻易的改变自己的战略目标。 更何况,王自用虽自称是副盟主,可是纠合各方义军,这是什么样的力量,不仅洪承畴要对付他,咱们也要防着他才行。”汤伦说到最后,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了。 纠合各方义军,这是自陕西义军蜂起之后,从来未有的新情况。 即使是如今表面上力量最强的赵胜,也很难使各方义军统一在他的麾下作战。 王自用,这个昔日王嘉胤麾下的左丞却做到了,这还是在被右丞白玉柱摆了一道后做到的。 汤伦作为赵胜的谋主,对王自用格外的忌惮,要知道赵胜和王自可是有过旧仇,如今却是又添新恨,这样算来,双方之间,迟早要做过一场,才能算完。 对汤纶的话,赵胜并不全都认同,只说洪承畴的忠诚会随大明相始终,赵胜就知道这是不对的。 汤伦说的话,不一定全对,赵胜是早有心里准备的。 可是如今军中,最有谋略,最有远见的便是汤纶了,他做出的判断,也是最靠谱的了。 总不能汤纶的话不听,跑去听范进拍马屁,听宋献策在那里说什么神鬼之论吧。 尽管这一次,范进和汤纶的意见一致,可是同样的结果,他们之间的原因却是天差地别,因此只能称之为巧合。 这是赵胜的认知,显然范进并不这样认为,此刻他高昂着头,如同斗鸡比赛里,得胜归来的鸡一样,得意极了。 “范先生,不知道云中府所有的田地可曾全部种上了粮食?”赵胜不愿再见范进的得意,因此他问起了粮食的问题。 “大帅放心好了,只要今年老天爷不作怪,秋后定然会有大丰收的。”范进立刻回答道。 “老天爷不作怪!”崇祯年间,那一年老天爷能不作怪。 “不要把希望寄托在老天爷身上,咱们自己也要多做些准备!”赵胜原本只是转移话题,可听到范进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老天爷身上,不由得叮嘱道。 粮食是最重要的物质,是容不得半点疏忽的,即使老天爷不开眼,也要想尽办法保证粮食的稳产和增产。 虽然汤纶认为,朝廷短期内的第一目标是王自用等人,可谁又敢担保万一呢。 毕竟汤纶还认为洪承畴的忠诚会伴大明始终呢,可赵胜却知道,洪承畴最后却做了二五仔,当了叛徒。 随后的事情发展,证明了汤纶的判断,一半是对的,一半是错的。 这些年义军里除了赵胜,王嘉胤,高迎祥之外,还有一个人,在义军中也很有名。 这个人出身边军,起于宁夏镇,叫做神一魁,其兄神一元死后,被推举为首领。 杨鹤招抚义军之时,神一魁既率军投降,被封为宁寨守备。 其后不久,神一魁又领其部再次造反,可不知怎么回事,神一魁却被部将黄友才杀害了。 神一魁一死,他的部下一方面自相残杀,一方面被官军围剿,损失可谓是极其的惨重。 崇祯四年九月,神一魁的余部在黄友才,刘五,赫临庵,可天飞的带领下前来投奔赵胜了。 所以说汤纶的判断对了一半,洪承畴果然没有改变自己的目标,而是一心追着王自用围剿。 据说最为夸张的是,曹文昭带着三千人马,一度追得王自用,高迎祥等人走投无路。 赵胜这个所谓的义军首领,推举他的王自用等人没有当真,围剿义军的洪承畴没有当真,走投无路的神一魁余部当真了。 赵胜得知黄友才,刘五,赫临庵,可天飞带领三万余人在环县等着他安排时,不由得叹道:“士必为声名所累呀!” 汤纶在一旁“呵呵”一笑,然后道:“大帅声名远播,正是可喜可贺,怎么说是为声名所累呢!” 赵胜道:“先生计将安出?” 汤纶听了这话,正色道:“大帅,攻取庆阳,收宁夏,甘肃二镇的时机到了。” 老天爷很给面子,今年云中和朔方二地风调雨顺,年初种下的粮食,长势都很好,今年定然是丰收的一年。 如今宁夏和甘肃二镇的总兵官都带兵前来围剿神一魁的余部了。 因此义军只需要在环县,好好的打一仗,将其主力歼灭,收取宁夏和甘肃,便可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了。 第二十三章 刘希尧的来信 对于汤纶的提议,赵胜总是乐于听从的,即使他觉得这次汤纶的建议,有那么一点冒险,可义军的战略动员还是开始了。 在汤纶的建议下,赵胜先是给马继先下令,让他接纳黄友才,赫临庵,刘五,可天飞所部。 随后又从舒勇麾下抽调五千骑兵,从赵武麾下抽调五千步卒,又命范进和刘希尧,在治下各征兵一万。 如此这般,赵胜麾下便有步卒五万,骑兵一万,再加上马继先的朔方军步卒一万,骑兵五千,孙授的环县所部还有一万步卒。 总兵力达到了惊人的八万五千,如果再加上黄友才,赫临庵,刘五,可天飞的一万多人,总兵力便达到了惊人的十万。 这还没有算在云中和朔方征的两万新卒,这两万新卒,是赵胜预备的后备军。 这是前所未有的大手笔,十万大军中的八万五千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绝不是临时拉拢的乌合之众。 汤纶之所以建议赵胜趁机夺取甘肃和宁夏二镇,倒不是这些日子无所事事,导致心态膨胀了。 而是如今的赵胜真的是兵强马壮了,赵胜麾下的兵士,除了最开始的老人外,全都是榆林附近的百姓。 榆林附近的百姓,这是义军的称谓,他们这些人世代以当兵为业,一个个的从小便练就了一身的好本事。 赵胜前些日子,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卒,都是逢单日便屯田种地,逢双日便练兵习武。 每当双日时,这些个出身边地之人,都是生龙活虎的,到了单日种地时,则是有气无力的。 有些人便说:“都说赵大帅如何如何,却不敢让我们出去打仗杀人,整日里在这里与锄头为伍,真是无聊得紧。” 他旁边的人听了却是笑道:“整天就想着打仗杀人,你当时怎么就来投了赵大帅了,你可以去当个剪径强人呀!” 那人听了也不恼,而是笑道:“你莫要说笑了,咱当时手里没刀又没箭的,还去当剪径强人。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里民风的彪悍,随便一个老太太,都能拎着她家的锄头来跟咱拼命。” 在无定河边之时,汤纶为赵胜定了北上之计,为的是收河套之地利,得边地之人。 这两个目标,如今的赵胜都实现了,有河套之地为其粮仓,有边地之人为其驱使,正是大丈夫有所为之时。 就在赵胜紧锣密鼓的准备之际,远在朔方的刘希尧却送来了一封劝谏赵胜息兵的书信。 刘希尧在书信中,提出了三不该四不能,一共七个劝谏赵胜息兵的理由。 兵备未足,是一不能也。 兵马未能精练,是二不能也。 粮食未曾满仓,是三不能也。 百姓未曾归心,是四不能也。 以一隅对一国,区区二府之地,对煌煌大明,胜不能久,败则元气大伤,是一不该也。 后金陈兵要冲,对草原虎视眈眈,此可谓后患未除,是二不该也。 以一时之利,废长久之策,只看夺取宁夏和甘肃所得之利,不曾想,从此成为朝廷眼中钉,失去暗自发展之良机的长远之害,是三不该也。 赵胜看罢刘希尧的书信,沉默良久,然后递给汤纶道:“汤先生,你看看吧!” 汤纶接过赵胜递来的书信,却并不立刻去看,只是在手里把玩着,如同把玩珠玉宝器。 “汤先生,你不看看这里面写的什么嘛?”赵胜好奇的问道。 “在下不用看,也知道刘先生信里写的什么。”汤纶平静的回答道。 “哦,那先生不妨猜一猜这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赵胜指着那封书信说道。 “大帅且容禀,以我之见,这信里只有四个字,不能出兵。”当说到不能出兵时,汤纶已是加强了语气,他的声音回荡在他们所处的房间里。 “哈哈,不愧是汤先生,信里虽然说了很多理由,可的确是在劝谏本帅不要出兵。”赵胜笑着说道,汤纶的判断,大部分时候都挺准。 “刘先生能有此言,是再也正常不过的,若是他不送来这封劝谏的书信,也就不是他刘希尧了。”汤纶说到这里,突然很是感慨。 刘希尧本就话不太多,刘景岩死后,刘希尧的话就更少了,甚至可以说都没什么话了,只是闷头做事。 朔方府的事务繁杂,赵胜要他去主持那里的事务,刘希尧没有二话,便直接去了那里,从未向赵胜提过任何条件。 所有人都以为刘希尧已经变了,变成了一个只知低头拉车,却不抬头看天的老黄牛。 可汤纶却知道,刘希尧没有变,他还是那个正直,有担当,敢于直言的刘希尧。 以前他的沉默,只是觉得无话可说而已,一旦他觉得需要他出言时,他会毫不犹豫的。 如同汤纶手上的这封书信一样,刘希尧毫不犹豫的向赵胜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汤纶知道自己给赵胜提的方略有些冒险,而以如今赵胜的实力,似乎不需要再去那样冒险了。 如今赵胜麾下拥有河套平原这处天下粮仓,也网络了十余万的敢战之士,只需要暗自发展。 待天下有变,即可拥大军入边墙,向南可取陕西、河南,向东可以挥师取大明京师。 汤纶并不是觉得这种方略有什么不对,只是他觉得时间耗得太久了,与其等待时机,不如创造时机。 眼下便是创造时机最好的时候,官军先是肃清了三边和陕西之地除赵胜外所有的义军。 又在山西杀了义军名义上的头领王嘉胤,此刻曹文昭带着三千多关宁铁骑杀得二十万义军狼奔虎突。 不久前,更是逼得义军们不得不采取诈降之计,才勉强带着少量余部逃出官军的包围圈。 此刻王自用一伙人,已经兵分两路了,王自用领人继续在山西境内周旋。 高迎祥领着李自成,罗汝才,张献忠等逃到了勋阳的大山之中去了。 官军此刻正是志得意满,只要操作得当,汤纶有把握将官军围剿义军的这几万生力军全部打残,甚至是打废。 如此一来,便可改变天下局势,没有了这几万到处灭火的明军,各处义军必然蜂蛹而起,这便是创造时机了。 大明的天下如同大树,叶虽不茂了,却是根深蒂固,不是赵胜一家便能推到的。 需要团结天下间活不下去,敢于反抗的百姓共同出力,唯独如此赵胜才有问鼎之轻重的机会,否则不过是割据之势。 “我们真有把握?”赵胜听过汤纶的全盘打算,此刻还是疑惑的问道。 “那有什么把握,不过是事在人为而已。 可即使不能完全达成目标,将洪承畴和曹文昭吸引过来,也能使其他义军喘一口气。”汤纶说出了他认为的最坏的情况。 “唉,真没想到,王自用他们坑本帅一把,本帅还要帮他们,二十万人被几千人追得走投无路,真是无能得很。 本帅这次到要会一会这个曹文昭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居然能让义军望风而逃。”赵胜看着屋外的天空轻声说道。 第二十四章 赵胜抵达环县 刘希尧的来信被搁置了,但是也起了一些作用。 原本赵胜是打算立刻出兵的,收到信后,却将出兵的时间改在了秋收之后。 这一段时间里,官军对义军的围剿收效甚大,号称紫金梁的王自用病死在了军中。 其麾下所有义军,大部分被残忍的杀害了,只有少部分跑到了人迹罕至的山中,才逃得一条性命。 至于逃到勋阳山区的高迎祥等人,已经几个月都没冒头了,大明天下似乎没有流贼为乱了。 连占据延绥之地的赵胜都呆在原地,不曾有过什么行动,至少在洪承畴和朝廷眼里,事情是这样的。 赵胜知道,是该他出手了,否则敢于从事造反这个职业的人,都要被洪承畴杀光了。 崇祯四年,十月初一,赵胜领骑兵一万,步卒五万,从云中府城出发了。 骑兵被分为二营,田原和张孟存各领一营。 步卒五万,分为前营,后营,左营,右营,中军五营,每营统兵一万,韩胤总领其兵。 除此之外,赵胜的亲卫营也扩张为一千一百人的编制了,全员都是骑马,配刀,持新式火铳。 新式火铳是胡汉老头精心打造的,射程在原有的基础上又增加了四五丈,重量却减轻了半斤。 这是一个重大的进步,赵胜大大的嘉奖了取得进步的胡汉和他领导的火器作坊。 汤纶和宋献策一个作为谋主,一个作为后勤主官,全部跟随在赵胜的身边。 义军先是过边墙,然后经榆林,最后直奔环县。 由于这一路都是在义军的控制区内行军,所以速度很快,在十月十四的时候,赵胜领着大军到了环县。 环县县城二十里之外,一处官军的营地,一处义军的营地,两处营寨相距不过五里。 “大帅,那便是官军的营寨,自从我到了环县,官军便闭寨自守,不与我们交战。”马继先站在望楼之上,指着官军的营寨对赵胜说道。 “不肯出战!”一旁的汤纶说出这四字时,脑海里却在想着官军的意图。 “官军是由何人统领?”赵胜看着远处的官军营寨问道。 “领兵的是新任延绥巡抚张福臻,旗下有甘肃总兵杨嘉模,宁夏总兵贺虎臣。”马继先对赵胜说道。 此时,洪承畴已经升为三边总督,前任三边总督杨鹤已被朝廷治罪,被判充军袁州。 “张巡抚有兵几何呀?”赵胜又问道。 “巡抚标兵两千,杨嘉模,贺虎臣各统兵三千。”马继先如实的说道。 “张巡抚这是将我们当作普通流寇看待了呀! 区区八千人便敢来环县,真是不知死字是如何写的了。”赵胜认为张福臻所部只有八千人,这是看不起他。 “大帅,你误会了,若是这姓张的狗关真有这个心思,大帅此时便看不到他了。”孙授如此说道。 “哦,孙授呀,你这话怎么说来着。”赵胜听了这话,好奇的问道。 “大帅呀,他们带着三万多口孤寡老弱来时,姓张的狗官可是穷追不舍的。 可是咱领着人出去后,那狗官就退了,当时便在那里安营扎寨,当起了缩头乌龟。”孙授的他们指的是黄友才,刘五,赫临庵,可天飞几人。 赵胜看了几眼黄友才,然后又看向孙授所说当起了缩头乌龟的官军营寨。 “乌龟壳可是赢得很,可本帅想要敲一敲,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硬。 不知道,你们那个敢为本帅前驱,去敲一敲那个乌龟壳呢?”赵胜说完,回过头却看向了黄友才,赫临庵,刘五,可天飞几人。 “大帅,当然是咱去了,你们都是远道而来,环县这里,咱是最熟的,这里没有比咱更合适的了。”孙授立刻叫嚷道,生怕别人和他抢了这个任务。 “孙授将军此言差矣,要说对环县的熟悉,我们都比不上你,这是真的。 可是要论对官军的熟悉,我看没有比黄兄弟几人更合适的,我觉得这一仗,黄兄弟几人最合适不过了。”汤纶看明白了赵胜的眼神,他拦下了跃跃欲试的孙授。 孙授听了这话,也是明白了,赵胜这是要试一试黄友才几人的斤两,因此他的眼神也看向了黄友才几人。 “既然赵大帅看得起我们兄弟几个,咱们兄弟也不是怂包,也不会怕了官军的。 不过,有一件事,咱们还想请赵大帅答应,否则就是死了,咱们也不会安心。”黄友才说完,眼镜直视赵胜,颇有些易水诀别的意味。 “黄兄弟有话但请直说,天下义军是一家,不必如此见外。”赵胜笑着说道。 “赵大帅,咱们兄弟死不足惜,只是咱们带来的老弱,还请赵大帅妥善安置,他们跟着我们吃了不少苦。”黄友才说完直接跪在了赵胜的面前,刘五,赫临庵,可天飞也跟着跪倒。 “黄兄弟,快快请起,你们只管去作战就是了,我会让田原领骑兵为你们压阵。 即使败了,你们也能安然回城,若是有兄弟伤亡了,都按照我军的标准抚恤。”赵胜连忙扶起黄友才几人。 “有赵大帅这话,咱们兄弟死了也安心,赵大帅请看我们兄弟的本事吧。”黄友才说罢,便领着刘五、赫临庵和乐天飞下了望台。 对黄友才几人来说,他们是真不想去攻击官军营寨的。 他们本就是被官军一路追杀到环县的,若是打得过,早就打了,何至于等到今日。 可赵胜点明了要他们出战,他们如今寄人篱下,若是不听招呼,日后又如何待得下去。 好在赵胜承诺让骑兵为他们压阵,又答应按照赵胜部的标准抚恤,倒是省了不少的后顾之忧。 就在赵胜的注视下,黄友才几人点齐了手下一万多青壮,乌央央一片的堆到了官军的营寨前。 也不见如何安排,也不见发号施令,黄友才等人的攻寨行动便开始了。 “大帅,他们如此杂乱,又不讲阵形,怕只是白白的送了性命,还不如让我去呢。”孙授看着正在攻寨的黄友才等人抱怨道。 “继先,你觉得官军的营寨如何,若是由我们的兄弟去强攻,你有几分胜算。”赵胜没有理会孙授的抱怨,而是对马继先问道。 “大帅,若是我来指挥,用咱们自己兄弟,我有十成的胜算,不过至少要有一万兄弟送掉性命。”马继先低沉着声音说道,这也是他为何按兵不动的原因。 “一万兄弟的性命,这代价太大了,还是想一想别的方法吧!”赵胜听了马继先的话,便打消了强行破寨的想法。 “鸣金收兵吧,黄友才这些人,还不如咱们的新卒,都打发去屯田吧!”赵胜随即又对汤纶吩咐道。 第二十五章 兄弟相见 且说鸣金声一起,黄友才等人立刻带着人回转义军的营寨。 就在这时,官军营寨大门却开了,一员身着鸳鸯战袍的将领,带着几百骑兵杀向了撤退的黄友才等人。 赵胜等人在望楼上看得很是清楚,正在撤退的黄友才等人,顿时就乱了起来。 黄友才等人此时恨不得,爹哦啊多生一条腿,凡是阻挡在他们面前的,也不管是不是兄弟,先是呵斥,随后就动起了刀子。 “原以为他们还有些情义,不曾想,刚才在这望楼上的一切都是在作戏给咱们看。”赵胜看着黄友才等人的丑态嗤笑道。 赵胜身旁的众人听了这话,都在点头表示赞同,唯独孙授没有反应,他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那个领兵杀出的官军军官。 “孙授,那人莫非你认识?”马继先拉了一把孙授,然后问道。 赵胜等人听了这话,也转头看向了孙授。 “大帅,那人乃是我的结义大哥黎玉。”孙授看着正催马在黄友才等人阵中厮杀的黎玉说道。 义军中人都知道,田原和孙授是结义兄弟,也知道他们还有个大哥投了官军。 只是没有想到,世上的事却是如此的巧,在环县这个地方,昔日的结义兄弟居然相遇了。 “孙授,你放心吧,你若是顾及兄弟情义,日后遇到这黎玉,你回避就是了。”赵胜不忍让孙授和黎玉兄弟相残,便对他如此说道。 “大帅,咱孙授虽然看重兄弟情义,可是也不会因私废公的,这里面的轻重,咱还是分得清的。”孙授听了赵胜的话,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赵胜听了这话,只是点头,眼睛却看向了战场之上。 孙授在望楼之上,还有时间思考,如何处理兄弟情义与义军大局的关系。 可此刻领着骑兵为黄友才压阵的田原却没有这个时间了,田原又会如何处理这段复杂的关系呢。 不仅是赵胜关心,眼下明白厉害的人都很关心。 如今的田原可不是如同的阿猫,阿狗,他是两万五千骑兵的真正统帅。 田原如今在义军中,绝对称得上是位高权重了,统领全部骑兵,这样的信任,即使是马继先也不能和他相比。 这突然出现的考验,田原会如何面对,会给出怎么样的答案。 众人脑海中还在想着,战场上的形势却是突变。 先是黎玉带领官军骑兵紧追黄友才等人不放,随后黎玉抬弓射箭,直接将可天飞和刘五射落马下。 就在众人以为,黄友才和赫临庵也不能幸免于难时,田原出手了。 “嗖!”“嗖!”“嗖!” 田原以赵胜赐的铁胎弓连射三箭,其中两箭为黄友才和赫临庵挡住了致命一击,另一箭却射向了黎玉的面门。 黎玉的反应也很快,他感到有箭射来时,先丢掉了手中的弓箭,然后仰倒在马上。 众人都以为他这样做是要避箭,却不曾想,田原射向他面门的箭,却被他给生生的抓住了。 “老二!” “大哥!” 黎玉的语气是惊讶的,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田原,或许他也想过,毕竟兄弟三人,份属义军和官军两方,可能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碰上。 田原的语气便只是很简单的打招呼了,因为他与孙授一样,从黎玉出门便认出了黎玉。 田原的心里也在天人交战着,他知道眼下,赵胜和一干义军高层正在望楼上看着这一切。 田原不想伤了兄弟情义,可是他也不想辜负赵胜对他的信任,他正想着如何才能两全。 可是黎玉先是射杀了可天飞和刘五,接着又要射杀黄友才和赫临庵,天原不得不立刻出手阻拦。 毕竟他的任务是来压阵的,若是黄友才等四人,全都死于黎玉之手,他压阵的任务也算失败了。 “大哥,你束手就擒吧!”田原对黎玉冷冷的说道。 “束手就擒!这话该我对你说吧,老二!”黎玉似乎并不将田原带出营的五千铁骑放在心上。 “大哥,你自己看一看,你那里有胜算。”田原又对他劝说道。 “哈哈,老二呀,你莫非看不到,此刻是你们在败退,我的兄弟可是在割首级,准备报功呢!”黎玉继续的笑着,他显然将田原身后的骑兵当作黄友才所部一样的水准了。 “大哥,你打败的这些人,和我统领的人不一样。”田原为他解释道。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你以为骑了马,就是骑兵了,老二,你怎么变得如此的天真了。”黎玉似乎很为田原的遭遇感到惋惜。 在黎玉看来,义军的水准也就那样,所依赖的不过是人多势众,即使有了马也一样。 在黎玉的观念里,义军只是乌合之众,胜则气势如虹,败则如泰山崩塌。 而此刻的义军便是处于败的状态里,败局已定之下,骑兵也不能扭转局势,这也是他敢以区区几百人马出击的原因。 “大哥,既然如此,做兄弟的,就不客气了!”田原说完,对着早已准备好的张孟存挥手示意进攻。 “所有人撤向两翼,敢挡于军前者杀无赦!”张孟存领着身后的骑兵,一边如此喊着,一边向黎玉带出来的官军冲去。 只见五千骑兵,一分为二,迂回了一圈,一部挡在了官军的营寨之前,一部将黎玉带出来的人给包围了起来。 “张弓!”田原对所有的骑兵下令道。 “大哥,你可认清了形势!”随后田原又对黎玉问道。 黎玉从义军骑兵的行动中,已经知道,田原带领的骑兵与刚才被他砍杀的步卒不同,绝对是经过战阵磨练的精锐。 不过在田原面前,黎玉也不想没了面子,仍是嘴硬的说道:“徒有其表,花架子罢了。” “哈哈!”田原听了这话,也不争辩,他知道靠口舌之争是不能让黎玉服气的。 “射雕手何在,给官军露一手吧!”田原对包围着官军的骑兵说道。 “嗖!”“嗖!”“嗖!” 随着田原的话音刚落,义军中便有箭矢射向被包围的官军。 每一支箭都射在官军的脚前,也有个别发挥失误的射到了官军的脚背上。 射雕手是草原上对神箭手的称呼,田原这一年里,除了训练骑兵,便是从军中挑选精锐,组建了这一支五百人编制的射雕手。 “刚才只是警告,给你们三个呼吸的时间考虑,放下武器,可免一死,若是负隅顽抗,格杀勿论!”田原又对着被包围的官军骑兵狠狠的说道。 田原话音刚落,还不到三个呼吸,官军便有人将武器丢在了地上,向义军投降了。 “兄弟们,不要怕,张大人会派人来救我们的。”黎玉那里见得这一幕发生,他立刻给官军鼓劲儿。 “大哥,你不要天真了,我几千骑兵挡在那里,即使你的张大人出兵,我也能在援兵到达之前,将你们全部杀了,然后全身而退。 都考虑清楚了,命是自己的,是活是死,全在你们的一念之间。”田原先是对黎玉说,然后又对被动摇的官军说道。 田原这话一出,官军大部分都放下了武器,只有个别黎玉的心腹,还将武器握在手里。 “大哥,你也看到了,义军如今可是兵强马壮,正是弃暗投明之时呀!”天原不管那几人,只是对黎玉劝说道。 “老二,你不要多说了,忠臣不事二主,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就是了!”黎玉说完,便将武器仍到了地上,任凭田原处置。 “大哥,你当真不降?”田原道。 “说不降,就不降!”黎玉道。 “大哥,你还年轻!”田原又道。 “死有轻于鸿毛,我为大明而死,重于泰山。”黎玉又道。 田原听了这话,沉默了阵,然后道:“你走吧,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当真放我走?”黎玉有些不敢相信。 “你我兄弟一场,我怎么忍心置你于死地。”田原说完,叹了口气。 “好,你今日饶我一命,他日,我也还你一命就是了,我可不会背叛朝廷。”黎玉看着田原说道。 “哼哼,大哥,你走吧,不过你是等不到那一天的。”田原如今对义军的前途可是信心十足。 “这几个兄弟,我想一起带走。”黎玉指着那几个没有放下武器的官军道。 田原点了点头,多几个俘虏和少几个俘虏,对他而言算不了什么。 第二十六章 黎玉请战欲夜袭 田原一回到营寨,便向赵胜请罪,他愿意承担私自放走黎玉的任何代价。 赵胜却并没有怎么怪罪于他,反而是安慰道:“人孰无情,将军之为难,本帅尽知也!” 换了任何一个人,处在田原的境地里,都不能说比田原处理得更恰当。 首先田原将黎玉带出来的人全部拿下了,一是为黄友才等人报了仇,完成了压阵的任务,对得起赵胜的信任。 二是让官军知道了义军真正的实力,以后几百人,怕是再也不敢在义军面前招摇。 其次,田原放走了黎玉,算是全了兄弟之义,天下人都知道,他田原对得起兄弟。 当然田原还是冒了一些风险,他不知道赵胜的态度如何。 对赵胜而言,田原的行为是两全其美的,私放黎玉,和关云长放走曹操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所以赵胜不仅不计较,还宽慰起田原来了,让他不必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边田原私自放走黎玉,赵胜没有怪罪,还宽慰起来了,侥幸逃得一命的黎玉,却遭遇了刁难。 “黎将军,怎么样,我就说了,不能冒然出战,现在知道什么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了吧。”说话的是甘肃总兵杨嘉模。 “好了,黎玉这一次虽然败了,但也不是没有收获嘛。 这个叫赵胜的匪首还真是有几分本领,他的部下和其他流贼相比,战斗力居然高出这么多,怪不得洪大人要叫本官多加小心。”延绥巡抚张福臻出来打着圆场。 黎玉是他的标营主将,所带的人马,也是他直属的标营人马,他不计较黎玉战败的事,旁人却是不好说什么的。 可惜这只是张巡抚的美好愿望,甘肃总兵杨嘉模和宁夏总兵贺虎臣,并不给他这个面子。 “说来也怪,贼人为何独独放回了黎将军?”宁夏总兵贺虎臣面带不善的说道。 “对,还是贺总兵仔细,贼人怎么无缘无故的就放你回来了。”杨嘉模对黎玉问道。 黎玉听了这话,却不知道该怎么才好,他要是暴露了和田原之间结义兄弟的关系。 眼前这两个位高权重的总兵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一定会借机打击自己。 事实上,在今日之前,黎玉和杨、贺二总兵之间的关系,虽然不能说是好,可也算得上点头之交。 这样的交情,虽然不足以让他们为黎玉付出些什么,可也不至于,在打了败仗之后,还来落井下石。 可偏偏在今日黎玉和杨、贺二总兵就交恶了。 交恶的理由很简单,延绥巡抚张福臻要求贺、杨二总兵出战,这两人却要张巡抚发下开战的银子来。 杨、贺二总兵明确的表示了,银子不到位,他们和他们的手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动的。 张巡抚此时此地,又往那里去弄银子,因此便命黎玉领人出战。 黎玉一心想要立功,听了张巡抚的话,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了下来。 杨、贺二总兵听闻后,立刻派人来通知黎玉,让他不要出战。 黎玉让来人回话道:“黎某已然允诺了张大人,不好自食其言,请二位大人见谅。” 杨、贺二总兵听了这一番回话后,可谓是气得七窍生烟。 他们领头在这里为兄弟们要银子,虽然没有提前通知黎玉,可作为一个武人,在要钱这个问题上,应该自觉的配合才对。 毕竟要来的钱,黎玉和他所率的标营也能分润,见黎玉如此不识抬举,杨、贺二总兵,便决定给他一个教训。 眼下杨、贺二总兵的行为,便是这个教训的一部分。 说还是不说,这是一个问题,黎玉心里正上下交战着。 说了和田原的关系,无疑是给杨、贺二总兵又提供了一个诋毁他的证据。 可若是不说,他又怎么解释,田原放他回营的原因。 “也许二弟此刻也在受着议论!”黎玉突然想到了田原。 “我与贼人的骑兵统领,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还是结拜兄弟!”黎玉说出了他与田原的真实关系。 黎玉不是不想隐瞒,而是他知道自己隐瞒不了,今日回营的又不是只有他一人。 只要杨、贺二总兵找今日回营的人一问,便能证明自己是否说谎。 与其最后因为说谎被拆穿,还不如现在说了实话被刁难,黎玉觉得后者对自己更有利。 “从小一起长大!” “结义兄弟!” “张大人,请斩黎玉以正军纪!”杨、贺二总兵齐声说道。 “两位,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黎玉是本巡抚的标营主将,怎么能随便定罪。”张巡抚也知道黎玉被为难的原因,他断然的拒绝了杨、贺二人的请求。 “张大人,黎玉此刻怕是已经被背叛了朝廷,说不得他已经和贼人约好,今夜便要里应外合破了咱们的营寨。”杨嘉模说这话时,好像已经握有确凿证据,而不是他在胡乱猜测。 贺虎臣听了这话,先是点头表示赞同,接着还道:“张大人今日若不拿下黎玉,我立刻带着人回宁夏,免得被奸人所害。” 杨嘉模和贺虎臣此刻的意图已经很明显,若是要咱们继续留在这里效命,就把黎玉先拿下。 至于拿下之后怎么治罪,那是以后考虑的事情了,必须先要他吃点苦头才行。 若是张巡抚不答应,杨、贺二总兵也有理由,反正黎玉此刻有嫌疑,他们借机回了各自的镇地,也不怕朝廷怪罪。 张巡抚用眼神看了看杨、贺二总兵,然后又看向了黎玉,眼神里多了些无奈和惋惜。 黎玉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武艺不俗,人品也不错,是个可以依靠的人。 可是面对杨、贺二总兵的威胁,张巡抚觉得,为了朝廷剿贼的大局,便只得先委屈黎玉了。 张巡抚认为这是怪不得他的,若是黎玉此次领六百人出战,打败了对面的几千贼兵,这一切都可以避免。 可是黎玉打败了,那就只能委屈黎玉了,张巡抚正要开口。 “大人,请再给我五百人马,标下愿意率军今夜去偷贼兵的营寨。”黎玉对张巡抚拱手说道。 “今夜袭营,你可有把握,贼人今日可才获得大胜呀!”张巡抚疑惑的问道,若是能不处置黎玉,他还是不愿意处置的,毕竟是自己提拔起来的人。 “贼人远道而来,今日又胜了一场,正是防备松懈之时,今日出战正当其时。”黎玉信心十足的说道。 “说得漂亮,贼人营寨一向防备森严,若是有夜袭的机会,我们早就动手了,那里会迁延到今日。”杨嘉模冷声说道。 “杨总兵说得对,我看这人是想要趁机叛逃,张大人切莫听信他的话!”贺虎臣对张巡抚说道。 “哼,本官需要你来教我做事嘛?”张巡抚忍了又忍,终于是忍不住了。 今日他先是指挥杨、贺二人不动,接着又被他们威胁着,要处理黎玉,此刻又来教他做事,文官的尊严何在。 “洪大人已经派人来传令了,命我们在此地驻守,务必把贼人赵胜拖住。 你们若是觉得这里不安全,尽可以走人,本官绝不强求。”张巡抚冷声说道。 “张大人说的哪里话,为朝廷效命,本就是我辈职责,洪大人有了安排,我们自当遵从。”杨、贺二总兵不怕张福臻,却怕洪承畴。 “既然如此,黎玉你之管放手施为,胜则扬我军威,败了也无妨,咱们固守营寨就是了。”张巡抚也觉得胜算不大,所以他并没做其他的安排,只是给了黎玉一个表现的机会。 第二十七章 进击的黎玉 张福臻允许,杨、贺二总兵摄于洪承畴的威势也不干预了,黎玉开始了夜袭的准备。 十月的白天很短,夜色很快便笼罩了官军的营寨,也笼罩了义军的营寨。 “兄弟们,今夜去拼命,你们怕嘛?”黎玉对着眼前的五百张福臻的标营将士问道。 黎玉的声音低沉,在黑暗中听起来,犹如夜枭的嘶鸣。 听了这样的声音,五百标营将士,却是没有一个人回话,场面诡异的安静了起来。 “怎么,都是没卵子的嘛?”黎玉又继续问道。 “黎大哥,兄弟们不是怕死,只是不想死得那么窝囊。”黎玉前方的一个士卒,看着黎玉在黑暗里发亮的眼睛回答道。 黎玉看着眼前这个说的兄弟,他冷哼了一声,然后道:“老六,你今日在贼人的威胁下,没有做个孬种,我姓黎的佩服。 可是你以为我姓黎的是个蠢货,你却是想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我可不敢小看黎大哥,只是黎大哥有什么计划,还请说给兄弟们听一听,兄弟们也好安心不是嘛!”老六看着黎玉说道。 老六不怕死,他今日白天没有放下武器投降,田原将他和黎玉一同放走,他这条命算是捡的,可他不想死得没意义,因此想知道黎玉到底怎么打算的。 黎玉听了这话,深深的看了一眼老六,然后对着众人道:“怕死的都站出来!” 黎玉话音落下,众人没有动作,也没有言语。 “不怕死的站出来!”黎冷哼一声后,又换了一个说法。 直到这时,五百人中,有大约一百不到的将士站了出来。 “老六,你也怕死?”黎玉看向今日与他一同从战场上归来的老六,语带失望的说道。 “黎大哥,老六还是那句话,我不怕死,但是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老六看着黎玉说道。 “好,说得好,可惜这里是军中,本就不是个讲理的地方,一切以军令为重。 老六呀,本将既然将你挑了出来,今夜的出击,你若是不去,本将现在就斩了你!”黎玉知道自己今日败了一场,已经失去了众人的信任。 此刻的他即使将心中的谋划和盘托出,眼前这些人不信他的,依然会有理由反驳。 所以黎玉不打算和他们讲理,一切以军法为准,守军法者可活命,不守军法者,立斩之! “那个不愿去的,可以站出来,正好可以为今夜的夜袭祭旗!”黎玉杀气腾腾的说道。 夜色更加的深了,黎玉就坐在众人之前等待着,最后出击的时机。 他不管眼前这些人愿不愿意,怕死还是不怕死,他今夜是一定要出击的,即使死,也在所不惜。 义军的大营。 “二哥,你说老大怎么就在对面呢!”孙授看着夜色有些不解的说道。 “其实,你今天不该放他走的!”孙授转过头,又对田原说道。 “三弟,人各有志,不能强求!”田原说这话时,眼睛也盯着深沉的夜色。 孙授听了田原的话,先是沉默了一阵,然后又问道:“今日将军为何不让我去攻寨?” “时机未到!”田原的回答很高深莫测。 如何对付张福臻,以及如何应对官军后续的报复,赵胜在抵达环县之前,已经多次的与众人商量过了。 张福臻虽强,却不值得赵胜如此的兴师动众。 而之所以要如此的兴师动众,为的是洪承畴,为的是曹文昭,为的是大明剿杀义军的机动力量。 这是一次战略性的决战,要如何打赢,或者说打不打得赢,其实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因为战争的胜负,会由很多因素决定,不是说赵胜集结了十万人马,胜利最后就属于他了。 张福臻闭营自守,为的是将义军稳定在环县,为洪承畴的调兵遣将创造机会。 这一点,赵胜明白,汤纶明白,田原和孙授也明白,义军的大下军官都明白。 可是赵胜领着大军来到环县,不急于攻破张福臻的营寨,为的也是将洪承畴和曹文昭吸引过来,这却不是所有人都明白的了。 至少孙授此刻没有明白,不然他不会对赵胜没有让他去攻寨,而感到不能释怀了。 “时机未到?”孙授以为赵胜是觉得官军的营寨难攻,舍不得义军兄弟丧命,才不急着攻寨的。 “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田原又说出了一句,孙授听也听不懂的话。 ……… 孙授一脸疑惑的看着田原,他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更加不知道,同为单纯武人的田原怎么会说出这样文邹邹的话。 “你呀你!”田原感受到孙授的疑惑,先是苦笑了一阵,正准备给他仔细解释。 突然在大营的前方,在那黑暗里,突然亮起了火把。 “哈哈,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来劫营!”孙授见了这一幕,高兴的笑了起来。 然后对田原道:“二哥,我先去打退这伙不知死活的官军再说。” 孙授说完这话,便向着前营而去了。 作为环县的东道主,义军营地的守卫,是由孙授亲自负责的。 对于官军可能开展的夜袭,他是早有安排,所以见到那黑夜的灯光,他才如此的兴奋。 就在孙授赶往营门之时,在义军大营的后方,黎玉也正看着黑夜里那耀眼的灯光。 义军前营的招摇,只是他的障眼法,那些怕死的官军,全被他安排到了那里。 真正的杀招,在他这里,在他所带领的这一百敢死之士身上。 黎玉的行为,比他在张福臻面前说的还要疯狂,他不需要五百人,一百敢死之士足矣! “点火!”黎玉挥了挥手,做了个开始的动作。 随着黎玉话音一落,一百敢死之士,同时点燃了他们前方淋了火油的马匹。 田单以火牛阵破燕军,今日黎玉便要以火马阵,冲一冲义军的大营。 淋了火油的马匹,感受到疼痛之后,都猛烈的向前跑着,然后跳了下去。 这里有一处小小的断崖,大概有三四丈高,原本是一处可以阻挡风沙的屏障。 黎玉拔出配刀,说了句:“兄弟们随我冲!”然后便跟在火马之后,冲了上去。 被点燃的马,在义军营寨里横冲直撞着,已然点燃了几处帐篷。 点燃的马已然失去理智,并不会真的扰乱义军的营寨,而跟随在它们后面的,黎玉率领的敢死之士,才是真的威胁。 第二十八章 示敌以弱 一段小小的断崖,给了黎玉突破的机会。 事实上,这里算不得破绽,因为这处地方,真的只是一段小小的断崖。 小到即使黎玉只带了一百人,依然有暴露的风险,若不是今天的夜色,若不是前营的虚招,若不是先冲入营内的火马,黎玉都不能突进义军的营寨。 “该死!”孙授忘向断崖处,说了句,像是骂自己,又像是骂从断崖处突进的黎玉的话。 白天是黎玉和田原的较量,夜晚是黎玉与孙授的较量,兄弟三人在一日之内,都交量起来了。 不过,这场黎玉与孙授的较量里,黎玉此刻占据了先机,他将孙授玩弄于鼓掌。 “随我来!”孙授招呼着营内的人马,他要在官军的人马,未能造成不可挽回损失之前,彻底剿灭冲进营内的官军。 孙授凭借经验,他知道此时突入营地的官军人数并不多,他靠着身边的这些人,足够将其剿灭了。 十万人的大营,如同一座城池,可是大营和城池又不一样。 若是城池里闯入一百敢死之士,至少需要两三千人,才能将其彻底围杀。 可是大营里,处处都有卫兵,大营寨里,又分为无数的小营寨,官军无论到何处,都会有抵抗,都会被孙授所知晓。 “大帅,还是避一避吧!”赵胜的亲卫营营将赵贲说道。 “避什么?” “难不成要我成就他人的威名嘛?”赵胜冷冷的说道。 黎玉没有多少人,赵胜此刻看得清清楚楚。 “想学甘宁,可惜这里不是曹营!” “告诉韩将军护好粮草辎重,莫要被人钻了空子。 告诉孙授,半个时辰之内不能将这伙胆大包天的官军拿下,环县步卒就不要领了,来给本帅当护卫吧!”赵胜对着赵贲说道。 赵贲对赵胜前面的一句话不明白,他不知道什么甘宁,也不懂和曹营有什么关系。 不过赵胜后面的军令,他是很清楚的,他也知道孙授要倒霉了,大营防护出现了纰漏,总要付出些代价的。 黎玉这边,并没有想去袭击义军的粮草辎重,甚至连和义军交战也极力的避免,只是不停的放火。 这样的事情,若是其他的义军遇到,大营今夜怕是要崩溃的。 可是赵胜麾下的这些人,要么是久经战场之辈,要么是在新兵营经过了基础训练的,面对突然出现在大营的官军,他们都没有慌乱。 有的甚至还主动的去攻击黎玉所部,使得此刻,黎玉身边只有五六十人了。 “跟我冲!”黎玉看向正奔向自己的孙授,然后向着前营杀去,刚好避过了孙授的人。 当黎玉到达前营的营门之时,原本只是在前营前负责骚扰的官军们,居然放起箭来了。 看到这一幕的孙授,气得面容扭曲,正要带着上前厮杀,汤纶领骑马来到了他的面前。 “让他们出营吧!”汤纶轻声说道。 “什么?” “汤先生,你且看着吧,孙某定然砍下官军走狗们的脑袋!”孙授一时之间,没有明白汤纶的用意。 “放他们出营!”汤纶再一次重复他说过的话。 “可是大帅那里?”孙授接到了赵胜的军令,要他剿灭这些入营的官军。 “大帅那里,我去解释,你就放心吧!”汤纶说完,便向赵胜的大营而去了。 且不去说,黎玉由于汤纶一言,侥幸逃得一命,先说说义军的事情。 “示敌以弱?”赵胜品味着汤纶的话。 汤纶到赵胜处后,便解释了为什么要放官军出营的原因。 他让孙授这样做的原因,便是为了示敌以弱。 “大帅,区区几十个还官军,即使杀了,又有何用,还不如放他们出营,以骄官军之心。 毕竟咱们为的可是洪承畴和曹文昭所部的人马,此刻低调点没什么坏处!”汤纶看向赵胜说道。 “好,就听汤先生的,可恨本帅居然成了他人立威的垫脚石。 哼,孙授不能不惩罚,居然让人冲进了大营,出了这样的纰漏,若不惩处,不足以正军法!”赵胜恨恨的说道。 汤纶听了这话,只是笑了一笑,他的目的已经达成,孙授受点惩罚,他一点儿也不在意。 半个时辰后。 义军大营里一切恢复如初。 “孙授,由于你的疏忽,导致官军冲入大营,从现在起,解除你的所有职务,到本帅帐前做个侍卫吧!”赵胜脸带寒霜的说道。 孙授听了这话,他先是不可置信,他可是领兵一万的大将,直接成了一个小兵了。 然后他又看向一旁的汤纶,放官军出营,可是汤纶的指示,汤纶还说要为自己解释呢。 可汤纶一脸无辜的看着孙授,好像不明白孙授的意思。 “怎么,对本帅的处置,你不服?”赵胜冷冷的声音传来。 “末将遵命就是了!”孙授只得勉强的答应着。 “好了,都去休息吧!”赵胜又对众人说道。 “汤先生,你可是害苦我了!”孙授出帐后,拉着汤纶抱怨道。 “哈哈哈,孙将军此话何意?”汤纶一副不解的样子。 “汤先生,是你让我放官军出营的,不然我怎么会放过他们!”孙授委屈的说道。 “哦,你说的这件事呀,我已经对大帅解释过了!”汤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那,大帅怎么将我撸成一个侍卫了?”孙授不解的问道。 “孙将军呀,大帅这是要大用你了呀,怎么就不明白大帅的心意呢!”汤纶笑着说道。 “汤先生,你莫要打趣咱了,今夜官军从断崖处突破,是咱防备不周,被惩处也是活该,那里还敢指望其他!”孙授有些失落的说道。 黎玉只以百人闯营,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因为这样做无疑是在自杀,官军不会这样蠢的。 可是他以为不可能的事,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而且这些人还冲了出去,事实证明,是他蠢罢了。 “孙将军,你是从何处来?”汤纶问道。 “米脂。” 汤纶摇头。 “榆林。” 汤纶继续摇头。 “啊,中军,咱是大帅中军出来的!” 汤纶点了点头,露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然后就离开了。 孙授也任由汤纶离去,他知道赵胜真是要大用他了。 如今赵胜麾下聚集了大军十来万,赵胜必然要重组中军各营。 既然是中军,自然是要跟在赵胜身旁,那么打仗的时候自然少不了。 孙授此时跟在赵胜身旁,可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不被大用,那个又被大用呢! 第二十九章 等待 接下来的日子里,义军也好,官军也好,都只是各守营寨,好像战争并不存在一样。 不过环县仓库里,一天比一天多的粮食,一天比一天多的物质,证明着战争不仅存在,还会存在很长一段时间。 “田原,从今日起,一张纸,一粒粮也,不能进入官军营寨,你可能做到。”赵胜坐在大帐之内,对田原吩咐道。 “请大帅放心,从今日起,一张纸,一粒粮,都进不了官军的营寨,若是做不到,请斩我头!”田原大声的回道。 如今义军的骑兵全部归他统领,他若是连彻底封锁官军营寨都做不到,不需要赵胜斩他,他自己就拔刀自刎了。 “继先,你的任务是用最小的代价,给我攻破官军的营寨。 不过,这个时间不能太早,要是吓跑了洪承畴,那就不好了。”说到最后,赵胜直接大笑了起来。 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对付洪承畴和曹文昭,只要把他们和他们带领的官军灭掉,天下之大,义军都可去得了。 随后赵胜又让随军的宋献策去环县负责粮草的管理和调拨。 田原的骑兵负责封锁,马继先负责对付张福臻,宋献策负责粮草。 赵胜和汤纶则是带着韩胤,孙授去对付将要出现的洪承畴和曹文昭。 ………… 就在赵胜以为计划周全之时,他预想中的敌人洪承畴则是带着三万官军到了延安。 让人觉得奇怪的是,洪承畴到了延安后,他便停住了前进的脚步,大军在延安不动了。 “洪大人,咱们在延安停留十来天了,到底那一天进兵,你到是给个期限呀。”说话的是临洮总兵官,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曹文昭。 “曹将军,还请稍安勿躁!”洪承畴满脸带笑的说着。 洪大人的眼光一向很高,能让他看得上眼的没有几个,可是,曹文昭作为一介武将,他却是看重得很。 原本朝廷是让曹文昭留在山西剿贼的,洪大人特意上书,请调曹文昭入陕。 对于赵胜这支义军,洪承畴自认为,整个大明朝没有比他更熟悉的了。 正是因为熟悉,他知道,赵胜这支义军和其他义军是不同的,格外的狡猾和难缠。 绥德一战后,洪承畴没有去管赵胜,而是转为扫清陕西境内的其他义军,为的便是积蓄力量,彻底剿灭赵胜。 如今王嘉胤已死,陕西,山西这大股流寇都已销声匿迹,即使还有几个不怕死的,也只是占山为王的小毛贼而已。 洪承畴本正打算调兵剿灭赵胜了,可是那里想到,赵胜主动挑起了战端,把新任延绥巡抚给围了起来。 据张福臻的情报,洪承畴知道,赵胜此战所用的总兵力达十万之众。 若是其他的义军,莫说十万,就是二十万,洪承畴也有信心战而胜之。 可是唯独赵胜,他不敢夸下这个海口,毕竟他们之间是在绥德较量过的,赵胜有多少斤两,他心里是清楚的。 因此洪承畴从山西调来了战力无双的临洮总兵官曹文昭,希望他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 有了曹文昭,洪大人还是觉得不保险,因为义军野战不胜,还可以据城而战。 绥德那样的仗,洪大人不想再打了,因此他向朝廷请调了两门红衣大炮。 红衣大炮,是佛郎机人所产,朝廷为了防守辽东,特意购买了十门。 其中的五门已经调到了辽东,京师还剩五门,用于京师的防守所用。 此次洪承畴所调的两门红衣大炮,便是从北京调来的。 为了保护这两门红衣大炮,朝廷专门派了京营总兵王仆亲自押送,此刻已在来陕西的路上。 “大人,我想领兵先去解张大人之围,大人可领大军随后跟进!”曹文昭喝了一口洪承畴让人上的茶,然后说道。 “曹将军,你可知赵胜何许人也?”洪承畴没有回答曹文昭的问题,反而向他问反起来了。 “赵胜不过一读了几句书的农夫,靠着蒙骗愚夫愚妇,才有了今日的形势。”曹文昭不以为然的说道。 “哈哈哈,将军谬矣,赵胜此人极其的奸诈,不仅占领了榆林,而且还占了河套之地!”洪承畴笑着说道。 曹文昭认为不过如此,这不仅是看不起赵胜,而且也是看不起他洪承畴。 洪大人可是和赵胜在绥德打了个两败俱伤,这些事,曹文昭不可能不知道。 曹文昭乃是辽东出身,历事熊廷弼,孙承宗,袁崇焕,是与后金人真刀真枪拼杀过的,积功以至今日,那里是寻常的莽撞武夫。 所以为了震慑曹文昭,洪承畴特意提了河套之地。 关于赵胜如何夺取的河套,洪承畴知道,曹文昭知道,那可是在后金的嘴里夺食,那里是农夫能做到的。 “大人过虑了,赵胜不过是乘人之危罢了,若不是孙大人在大凌河筑城,他那里占得了河套之地!”曹文昭看着洪承畴说道。 大凌河古称渝水、龙川、白狼水,辽代以后改称凌河、大凌河。 大凌河是屏蔽锦州的重要防线,明军若要固辽,就必修此城;而后金要想攻明,也就必拆此城。从袁崇焕时起,双方对大小凌河二城争夺就非常激烈,已是两建两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曹文昭不知道的是,此刻防守大凌河的祖大寿,已然生出了投降的心思。 并且还打算向与他一样,同属辽东三杰之一的何可纲下黑手。 事实上,祖大寿如此做,也是迫不得已。 从七月围城,到如今十月,他已经在大凌河坚守了一百多天了,城内能吃的,已然吃完了。 负责支援的明军,在监军道张春的带领下,已然全军覆没,大凌河成了一座孤城。 这些事情自然不是曹文昭此刻能够知道的,他说这话,只是要洪承畴明白,赵胜是不值一提的。 至于为何洪承畴与赵胜打了个两败俱伤,原因只是洪承畴的水平不够,自然这话,他是不能明说的,全靠洪承畴自己去领悟。 “曹将军,朝廷调了两门红衣大炮来,待大炮一到,便是发兵之时!”洪承畴见曹文昭出言不逊,便对他亮出了自己的底线。 “好,本将营中还有军务要处理,便先告辞了。”曹文昭抱了抱拳,便转身离开了。 “大人,这姓曹的也大嚣张了吧,简直没有把你放在眼里。”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大胤,在曹文昭离开后,一脸谄媚的说道。 “有本事的人,自然嚣张,你要是有这个本事,也可以嚣张的嘛。”洪承畴说完,脸上露出了高深莫测的表情。 曹文昭虽然是左都督,是一品武官,而他这个三边总督只是个二品文官。 可是按照大明朝官场的惯例,文官见到武官是要自然大上一级的,曹文昭该向他行跪拜之礼的,而不只是抱抱拳。 第三十章 波澜起 环县往东一百里之外,有一处山丘。 此刻义军的斥候正盯着山丘处的一队人马。 “李二,咱们要不撤吧!”一个面容沧桑,年纪三十几的中年人轻声的说道。 “张老四,你这是怕了呀!”被称作李二的汉子,年纪也是三十上下,不过他脸上有一道从左到右的疤痕,格外的显眼,此刻他语带讥讽的小声说道。 “我的李二哥呀,你看不出来嘛,那是关宁铁骑呀!”张老四见李二笑话他,他却也不在意,只是指着他山丘处的那队人马道。 “我知道,不就是关宁铁骑嘛!”李二小声的说道,语气中有些不以为意。 “不就是关宁铁骑嘛?”张老四复述了一遍,可是语气语调完全不一样。 张老四和李二以前都是官军,他们还都到辽东去打过仗,自然听过关宁铁骑的威名。 这是大明在辽东最精锐的人马,是可以在野战中和后金打个不相上下的。 自努尔哈赤起兵以来,明军各部已经没有了和后金在野战中对阵的勇气,而关宁铁骑却是不惧后金的。 如今这只天下有名的精锐被调到了环县地界,张老四再愚钝,也知道他们的目标是谁。 “李二,你说咱们有那支人马,可以和关宁铁骑交锋?”张老四又小声的说道。 “没有!”李二的回答简洁而又干脆。 “什么?”张老四听了这话,立刻转头看向李二,这位可是对关宁铁骑不以为意的。 “轻点,不要暴露了!”李二感受到了张老四的动作,立刻小声的呵斥道。 “我知道,你不是对关宁铁骑不以为意的嘛,怎么说咱们没有一支人马是关宁铁骑的对手。”张老四不解的问道。 “哼,谁说一定要硬碰硬了,打得赢有打得赢的打法,打不赢也有打不赢的打法!”李二小声的回答道。 “不好,咱们被发现了!”李二突然说道。 “走!”话音未落,李二和张老四便飞跃而起,向着后方奔跑着。 在他们的身后,正有四五十骑向着他们蹲守的位置而来。 显然张老四刚才的动作,将他们给暴露了。 “嘿嘿,狗鼻子可真灵,老子稍微不注意,就被他们给发现了。”张老四也明白是自己的动作暴露了他们。 不过他此刻的神情,显示出他是一点儿也不在乎正在迫近的追兵。 片刻之后,李二和张老四便到了他们藏马的地方,六匹上好的军马,便是他们不惧身后追兵的原因。 “关宁铁骑的走狗们,爷爷走了,不用再送了!”张老四骑到马上,得意的向身后追兵们喊着。 追赶的关宁骑兵们,听到这话,默默的夹了夹胯下的马,让它们跑得更快一些。 两刻钟之后,关宁铁骑见与李二和张老四之间的距离不仅没有拉近,反而更远了,便停止了追击。 只见一个身高八尺,容貌俊伟的少年,挽弓搭箭一气呵成,对着正在远离的李二和张老四射去。 “少将军,真是好箭法!”少年收弓之后,一旁的骑兵夸奖道。 “那是,咱们少将军可是得了将军真传的,箭法可是百步穿杨,说是在世养由基也不为过!”又一骑兵接着夸奖道。 “好了,咱们回营吧!”显然那少年将军并不将旁人的夸奖和奉承放在心上。 “少将军说得是,今日暂且放他们一条生路!”一旁的骑兵都如此说道。 又是两刻钟后,被称为少将军的带着追击的骑兵,回到了山丘下的军队中。 “将军,末将无能,没有抓到窥探我军行止之辈!”少将军来到一处大帐里,对着一身穿盔甲,却正看着兵书的中年将军说道。 “没抓到?”中年将军放下了手中的兵书,一脸好奇的看着少年将军。 中年将军不是旁人,正是临洮总兵官曹文昭。 这少年将军叫曹变蛟,是他的侄儿,是他们曹家后辈中最杰出的人物,手可接四方箭,双臂有千斤之力,与他一样,都是万人敌。 追赶几个探一罢了,曹文昭认为自己侄儿出马,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而已。 现在曹变蛟却告诉他,探子没有抓到,他派出去的骑兵,什么收获也没有,他不得不觉得奇怪。 “贼人真是这样强,连你也无功而返了?”曹文昭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倒也没有无功而返,末将最后射了一箭,应该结果了一人,只是让另一人跑了。”曹变蛟如此的说着。 “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仔细的道来。”曹文昭接着说道。 于是曹变蛟便讲述起了追击的全过程,连张老四骂他们的话,只有曹变蛟听清了,他也复述了一遍。 “你是说,对方两个人,却准备了六匹马,而且这两人还是官军出身。”曹文昭从曹变蛟的话里,提炼出了他认为最重要的两条。 “嗯嗯,是这样,若不是对方马多,末将一定可以将他们全部拿下。”曹变蛟一脸可惜的说道。 “无妨,跑回去一个也好,不然贼人怎么知道咱们来了!”曹文昭起身拍了拍曹变蛟的肩膀。 “将军,咱们原先可是打算突袭的,如此一来,原先的计划,不就不能实行了嘛!”曹变蛟说完看向曹文昭,他想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不能突袭了,咱们便想其他的办法。”曹文昭对于自己原先计划的废止,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他深知计划只是计划,随机应变才是一个将领最重要的本领。 正因为如此,他对洪承畴过于谨慎的作风是很不以为然的。 曹文昭是从来不在乎敌人强不强的,因为敌人再强,他认为也没有他强。 后金人算强了吧,可是收复遵化,他曹某人领着手下弟兄,也打了他们一个抱头鼠窜。 “好了,你先下去吧!”曹文昭对曹变蛟挥手示意道。 另一边,骑马狂奔的李二和张老四,也停下了脚步。 因为张老四被曹变蛟一箭射中了肺叶,此刻正处于生命的垂危之际。 “张老四,你要是少说两句,那官军未必会射你的。”李二抱着即将咽气的张老四说道。 “嘿,爷…爷,就…就是要骂…骂他,爷……爷,心…里…过…过瘾。”张老四断断续续的说道。 “你呀,要不是这张嘴,你真是一个好兄弟,好哥们,快说还有什么心愿吧!”李二忍着伤心问道。 “心…愿,老子想睡一个娘们儿,他娘的,好久没有睡过娘们儿了。”张老四又是断断续续的说道。 “你真是没出息,临死还想着娘们儿!”李二被张老四的话逗得哭笑不得。 “张老四,张老四,你他娘的不要装死!”李二摇了摇张老四,然后又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他知道张老四是死了。 李二没有顾得上伤心,这袍泽的离去,这些年他已经习惯,甚至是麻木,今天不过是又经历了一遭。 既然张老四已死,反倒是简单了,他将张老四放在了一匹马上,便向义军的大营而去了。 第三十一章 骑战(上) 李二这边带着六匹马,战死的张老四回到了义军的大营。 并向他此时的最高领导田原禀报了曹文昭来袭的消息。 田原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赵胜,并且向赵胜请战。 “终于来了!”赵胜听到这个消息后,看向身旁的汤纶和韩胤说道。 “大帅,末将请战!”赵胜的侍卫孙授抱拳说道。 “孙侍卫,你还是好好的保护本帅吧。”赵胜显然不打算让孙授出战。 “大帅………”孙授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韩胤冰冷的眼神,只得乖乖回到赵胜的身后。 这些日子,他将汤纶安慰他的话当了真,多次想在赵胜面前表现。 对于孙授这种不尽忠职守的行为,韩胤跟他谈了好几次,每次谈完之后,孙授都是一脸淤青。 “田将军,这第一战便交给你了,希望不要让本帅失望!”赵对一旁的田原吩咐道,对付骑兵自然还是要用骑兵的。 “继先,对张福臻的进攻可以开始了,曹文昭来了,洪承畴怕是也不会远的,张福臻没有存在的意义了。”赵胜说完笑了笑,然后便让赵贲准备去了。 对于曹文昭,赵胜还是充满好奇心的,三千破十万,三千破二十万,这些神一样的战绩,到底是怎么打出来的,他真的很好奇。 赵胜和汤纶领着亲卫营到了一处早就挑好的山丘,准备观战。 为了对付洪承畴和曹文昭,赵胜和汤纶制定了很多套方案。 曹文昭领着骑兵先行,洪承畴领兵在其后,这也是计划中的一种情况。 在赵胜的注视下,田原领着义军在这里的一万五千骑兵,到达了预先选定好的位置。 义军骑兵分为三个方阵,呈一个品字形。 当曹文昭杀来之后,位于最前方的方阵会与其交战,后面的两个方阵,将从两侧绕行,将曹文昭给包围起来。 每个方阵都是五千人,都比曹文昭的人多,无论曹文昭选择继续前行,还是转身撤退,义军都有把握,战而胜之。 就在田原列阵之时,马继先领着两万步卒,已经开始了对张福臻营寨的进攻。 …………… “报,将军,贼人已在离我们十里之外列阵!”官军的哨探将义军的举动全部报给了曹文昭。 “哈哈哈,真是胆大包天呀,居然还想和咱们阵而战之,不知天高地厚!” “全军停止前进,就地休息!”曹文昭发布了他的军令。 “将军,贼人这是在向咱们挑衅,咱们应该杀上去,让他们知道点厉害!”曹变蛟不是很理解曹文昭的举动。 “变蛟呀,贼人列阵,想的便是和咱们阵而战之,咱们的一切都暴露在了贼人眼中。 此刻若是杀上去,正中其下怀,智者所不为也!”曹文昭吊起了书袋。 “将军,难道咱们打不赢嘛?”曹变蛟好奇的问道。 “土鸡瓦狗而已,本将一击可破!”曹文昭脸带嚣张的说道。 “那咱们杀上去,不就行了嘛!”曹变蛟急道。 “哎,你可知贼人有兵十万,咱们再能打,又能杀得了几个。”曹文昭叹了口气,显然觉得曹变蛟还缺少历练。 “十万怎么了,前些日子在山西,贼人二三十万,不也被咱们打得落花流水嘛!”曹变蛟还没理解曹文昭的意图。 “报,将军,贼人送来了战书!”曹文昭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探子将田原的战书送到了。 曹文昭接过战书,将其掷于马下,看也没看一言,他对探子道:“你去告诉贼人,本将军赶路累了,待吃了饭,再与其交战。” “曹文昭累了,要吃饭?”田原有些理解不了曹文昭的举动了。 于是,他对身旁的张孟存问道:“孟存兄,你怎么看,曹文昭可有什么阴谋?” “不知呀,不过曹某人一向诡计多端,将军不得不防!”张孟存说完,还朝着前方看了看,似乎曹文昭立刻要来一样。 “既然如此,孟存兄,你还是回左翼准备吧,以防官军的诡计。”田原见张孟存这个样子,便不指望他能给自己提什么有效的建议了。 刚才曹文昭停止不前,田原不明白他的意图,便将与曹文昭打过交道的张孟存叫来商量。 向曹文昭下战书,便是张孟存的意见。 田原此刻心中既激动,又有些不安。 他激动的原因,自然是亲自指望一万五千骑兵作战的这份经历,此战之后,他便可成为与马继先,舒勇,赵武并肩的义军将领了。 他不安的原因,一是不明白曹文昭的意图,二则是来自他的这两名助手。 张孟存的表现,完全可以用未战先怯来形容,自然是让他担心。 除了张孟存外,另一个五千人方阵的将领,正是和他有恩怨的马进。 紧张的等待了一个时辰之后,田原终于看到了曹文昭所领官军的身影。 “还是从预订的位置而来,一切都在计划中。”田原心中如此想到。 “三里!” “两里!” “一里!” 田原心中如此的倒数着。 “放箭!”见曹文昭进入了自己的射程,田原立刻命令道。 随着弓箭的射出,张孟存和那进两部人马,也按照计划,向曹文昭的两翼运动着。 似乎一切都在计划中,可是意外总是突如其来的,并且来得很猝不及防。 “怎么回事!” “为什么射不进去!” 田原身后的义军将士,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射出的箭,在碰到官军的盔甲后,无力的掉落在地上。 箭对正在杀来的官军没有杀伤力,不仅没有射倒一名官军,连他们的马都没伤到。 “不要害怕,刚才相距太远了,继续射。”田原立刻对身后的兄弟们传令。 “射!” “射!” “射!” 连续的射了三轮,依然没有伤害到官军,而官军已经离他们只有两百来步了。 “不要谎,准备迎敌!”田原又传令道。 田原作为计划中与曹文昭拼杀的主力,他所领方阵,全都是参加过多次行动的老卒。 因此他们对刚才的事情虽然感到惊奇,却还能执行田原的军令,都准备好了与曹文昭短兵相接。 可是曹文昭再一次展现了他作为名将的风采,他并没有直接杀上来,而是一个转向奔着张孟存的左翼而去了。 两军交战最危险的是处于最前排的将士,他们的伤亡最高,因此前排所用之人必须是勇士。 曹文昭作为临洮总兵,大明的左都督,每战必为前锋,因此跟随他的明军最为善战。 此刻处于攻击阵列最前排的曹文昭,早就发现了,在义军品字阵形中,最薄弱的便是左翼的张孟存所部。 因此他领着人杀向了左翼,一切他如他猜想的一样,张孟存的左翼,乃是以他所带来的骑兵和新募将士组成。 第三十二章 骑战(下) 一切都如曹文昭预料的那样,当他转向左翼的张孟存之后,左翼方阵直接乱了。 趁乱取胜,这是曹文昭的拿手好戏,不然怎么打得出三千败二十万的战绩。 关宁铁骑身披重甲,武器用的是三眼铳,不仅可以放铳,还可以当作手锤使用。 此刻的曹文昭对付张孟存用的就是这招,先在两百步之处放了一轮铳,然后便如下山猛虎一样,突入了张孟存的方阵。 混乱,不知所措,然后是崩溃,四散奔逃,张孟存想要领人上去与曹文昭拼命,此刻却是有心无力了。 张孟存是在方阵之中的,他没有在最前列,此刻被裹挟着一同奔逃了。 “一刻钟不到。”在山丘处观战的赵胜,难掩心中的震惊。 “大帅,咱们还是小看曹文昭,小看了关宁铁骑了。”汤纶看着四散奔逃的义军骑兵,有些不甘心的说道。 原本看起来还不错的义军骑兵,在遇到曹文昭后,居然就像草原上的羊群遇到了狼群。 狼群虽少,羊群虽众,可结果只能是羊入狼口,一点反抗的心思都没有,着实让人意外。 “哎,曹文昭还真是高明,他在交战之中,居然直接选择了张孟存的方阵。 但他也不过如此,若真的高明,他此刻便应该挥军来攻我们才对。 咱们的骑兵虽然被他打散,可实际损伤并不大,此战虽败,却无伤大雅!” 赵胜特意高声的说出自己的见解,让身旁的人听见,以缓解战败带来的低落情绪。 可赵胜话音刚落,孙授突然大叫道:“不好,官军奔我们而来了!” 赵胜听了孙授的话,也看到了这一幕,此刻心中的尴尬,却是不足为人道,毕竟他刚吹了牛,便被打脸。 “孙授,本帅命你暂领亲卫营,务必给我挡住官军!”赵胜立刻对孙授委以重任,只要他不尴尬,别人就不会觉得尴尬。 “遵命!”孙授激动的抱拳说道。 “亲卫营随我杀敌!”孙授立刻招呼着亲卫营准备对敌。 赵胜此刻只是意外,并不觉得有什么危险。 他们此刻所处的山丘虽不算高,可也算是占了地利。 更何况,亲卫营全部装备了新式火铳,所属将士也是义军中最精锐的,曹文昭未必能占得了上风。 这也是他刚才说那一番大话的原因,关宁铁骑虽强,他赵胜的亲卫营也不弱,胜负还在五五之数。 只要他这里能挡住曹文昭片刻,田原和马进便能带人跟进,就算用人命去换,也能将曹文昭给耗死在这里。 赵胜有他的打算,曹文昭也有自己的算计。 刚才他领人冲乱了张孟存的军阵,田原和马进所部,并没有因此崩溃,反而想从一个更大的范围将其包围。 这样的打法,曹文昭只在辽东遇到过,打流寇这些日子,还从未遇到过。 这也是朝廷在辽东战场不能取得优势的原因,要是面对面,倒对刀的互砍,关宁铁骑并不比所谓的八骑劲旅弱,甚至还可以说略有胜之。 可是关宁铁骑再能打,也不能一直打,后金的将领很聪明,并不在乎一阵之胜负。 人家在乎的是整个战场的局势,从一个更大范围去考虑战事,很可惜,在更大范围里的明军很脆弱,脆弱得望后金而奔逃。 此时此地,曹文昭有了相同的感悟,他知道他和关宁铁骑还可以突破田原和马进更大范围的包围。 可那样关宁铁骑一定会有伤亡,关宁铁骑虽有甲胄在身,不惧刀剑加身。 可关宁铁骑也是人,是人就有体力的极限,若是体力耗尽,再好的甲胄也不能保他们性命无虞。 曹文昭有些后悔,他应该和洪承畴一同进退的,那样的话,他此刻也不至于孤军作战,担心关宁铁骑的体力透支。 心中有了决断的曹文昭,便挥军向赵胜处杀来,赵胜处的帅旗醒目的在空中飘扬着,曹文昭的目标很明确。 曹文昭的动作,田原和马进也发现了,他们只得改变部署,向着赵胜的所在包围而去。 只可惜,他们的这些动作,都在曹文昭的预料之中。 见田原和马进两部骑兵改变了部署后,曹文昭领着关宁铁骑,又一次改变了前进的方向,向马进所部杀去。 这一番变故,让一直观战,脸色未有什么变化的汤纶大惊道:“不好,官军是奔着马继先将军去的。” 曹文昭是朝着马继先所在而去的,但是他的目标却是张福臻的营寨。 曹文昭此刻急需一个可以休整的安全之地,张福臻的营地,便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再者说,他此行的目标,便是为张福臻解围,以及击溃赵胜所部的义军。 眼下击溃赵胜所部的义军是很难做到了,便选择去为张福臻解围,也是合情合理的。 “放铳!”曹文昭领兵快速的杀到了马进所部方阵的腰腹处,便下令开铳了。 关宁铁骑每人都有三支铳,此刻他们才用到第二支铳。 但这也是近些日子的第一次,有时候他们一支铳也不用,只需要拎着三眼铳砸人便够了。 此刻却用到了第二支铳,这是与后金军交战才会出现的情况,也可见曹文昭想进入营地休整的心思之急切。 “砰!”“砰!”“砰!” 随着铳响,关宁铁骑杀入,马进所部的应对虽比张孟存所部略好,可也不是如狼似虎的关宁铁骑的对手。 混乱,不知所措,四散奔逃,一万五千义军骑兵,已被曹文昭打得一万人马崩溃了。 田原此刻是焦急的,三个方阵,只剩他所领人马的建制还是完整的,还可以做到军令的上传下达。 “追还是不追?”田原心里纠结着,追的话,他所领人马可能也会被打得崩溃,今日义军将没有一支成建制的人马存在,这无疑是非常危险的。 可要是不追,曹文昭的目标明显是正在攻打官军营寨的马继先所部。 马继先所部定将腹背受敌,其结果是可以想象的,绝对会损失惨重。 “铛!”“铛!”“铛!” 鸣金收兵,赵胜为田原作出了决定,今日的战事结束了。 正在奔向马继先所部的曹文昭也听到了义军的鸣金之声。 “将军,贼人收兵了!”曹变蛟先喘匀了一口气,然后才开口说道。 “所有人保持正常的行军速度!”曹文昭任由正在攻营的马继先所部缓缓归营,并没有立刻杀过去。 从开战到现在,已然厮杀了一个多时辰,曹变蛟都已大喘气了,其余的官兵更不用说了。 “进入营地就好了。”曹文昭心中如此说道。 背城而战,这是关宁铁骑最擅长的,那么接下来背营而战自然也不会生疏。 第三十三章 克敌制胜的方法 赵胜的中军帐里,田原,张孟存,马进,全都跪地请罪。 “大帅,我部率先溃败,请降罪于我。”张孟存灰头土脸的跪在地上说道。 “大帅,是我的错,是我太低估曹文昭了,张将军不过是听命而行罢了,还请大帅降罪于我!”田原跪在三人中间,他认为骑兵的失败,责任全在他的身上。 三人中,唯独马进低头不语,只是跪在那里,任凭众人说什么,理也不理。 可三人中,也唯独马进是真的受了伤,他左边的胳膊被草草的包扎了一下,还能见到血迹渗透出来。 今日阵中,当发现曹文昭奔自己所在的方阵而来,马进是拍马直上,躲过了铳子,与领头的曹文昭一交手,便被砍落马下。 若不是他身边的李时极力搭救,马进今日便折在了阵上,而不只是伤了胳膊。 赵胜走到三人面前,他先是扶起了田原,然后又相继扶起了张孟存和马进。 扶起马进后,赵胜问道:“马将军今日在阵中和曹文昭交过手,你认为他的武艺如何?” 马进答道:“力大无穷,万人之敌,进不是对手。” 赵胜又追问道:“义军中,何人可与其交手?” 马进先是想了想,然后又看了看帐内众人,才开口道:“继先将军可与其交手二十来合,韩胤将军可与其匹敌。” 韩胤是赵胜麾下武艺第一高强之人,马继先曾经也被他打败,这是义军公认的。 众人今日被曹文昭那横冲直撞的能力吓坏了,好像遇之必败,碰之必死一样。 如今听马进说,马继先可与其交手,韩胤可与其匹敌,心中的畏惧便轻了些。 这便是一个猛将存在的意义,他虽然不能真的以一敌万,可是他的威慑,绝对低得上一万人的大军。 赵胜对马进的回答很满意,这也是他问马进的原因,自从马进夺权事件后。 在他的认知里马进就是这样一个,敢拼命,有手段,也善于察言观色的人物。 果然马进领悟了他的意图,知道他的目的是缓解众人的情绪,赵胜露出了笑容。 可当赵胜笑得最灿烂,正要勉励马进几句时,马进又说道: “不过曹文昭身边还有一员,比他更年轻,实力更胜于他的将领,韩胤将军怕不是对手。” “哈哈,不过一莽夫,就算再有十个又能如何,打仗可不是靠匹夫之勇的。 咱们还是想一想”如何克制关宁铁骑,不能以后见了他就绕着走吧!” 赵胜故意的大笑道,收回了心中要勉励马进的话,还不解的看了眼马进,不知道他为何要说最后这番话。 “大帅所言有理,咱们还是想一想怎么克制关宁铁骑吧,今日不过是小败一场罢了。”汤纶对赵胜的心思最是清楚,也立刻出来打着圆场。 “田原你说说吧!”赵胜说完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大帅,刚刚马将军也说了,曹文昭武艺高强。 不过其人除了武艺外,用兵也很老道,末将认为其用兵老道的原因有三。 其一是今日交战之前,他先是休整一个多时辰。 这一个多时辰,官军体力有所恢复,我军锐气有所降低,可谓是谨慎。 其二是两军对垒之时,我军弓箭完全对其没有杀伤力,他却舍末将,而去攻张将军,可谓是敏锐。 其三是他用攻打大帅所在,虚晃了我们一下后,击败了马进将军。 此时他完全可以趁机向继先将军进攻,可是他却没有这样做,可谓是知进退。 如此一个,谨慎,敏锐,而又知兵机进退之人,实乃我军大敌,宜早除之!”田原说完便拱手退到了一旁。 “可是关宁铁骑战力强悍,弓箭刀兵都造成不了伤害,我们又能如何!” 孙授随赵胜一直在观战,知道了关宁铁骑的厉害,他虽然很鲁莽,也觉得无可奈何。 “大帅,关宁铁骑乃是重骑,全身披重甲,马匹也是优中选优,一个关宁铁骑可以养十个普通骑兵。 这也是为何,大明花费了无数钱粮,也只练得了三万有余。 可重骑看似无敌,其局限却颇大,耗费钱粮不说,而且其不耐久战。 因此有两策可破关宁铁骑,一是以我军骑兵马力之优势,与其周转迂回,待其无力之时,再行围攻。 其二则是,严格训练骑兵,使其进退有据,不惧飞矢、铳子,如此全军可为一体,即使遇关宁之强,也可奋勇向前。” 马继先是马芳之后,军事理论比在场的人都强,所以他能说出应对关宁铁骑的战法。 “好,有继先此话,本帅心里就有底了,咱们今日这样的堂堂正正之战,正是以已之短攻敌之长,真是不智呀!”赵胜说完叹了口气,显然对今日的安排有些后悔了。 “大帅此言谬矣,天下谁人不知,关宁铁骑天下无敌,义军遇之则败。 今日我们在大帅的带领下,在田原将军,张孟存将军,马进将军的奋力厮杀下,不仅未败,还将其围在了大营之中。 因此,宋某觉得,大帅该犒赏诸位将军才对,怎么能意气颓丧呢!” 宋献策大声的说着自己的见解,大帐中所有人都被他这无耻的言论震惊了。 赵胜听了他的话,看了看汤纶,显然还没有完全消化宋献策这番言论。 汤纶却是反应过来了,立刻道:“宋先生言之有理,今日我们破了曹文昭无敌的传言,请大帅犒赏诸位将军。” 赵胜此刻也明白了,立刻道:“两位先生言之有理,田原听令,从今日起骁骑营将军,统领五千骁骑营将士,并统各营骑兵。” 田原之后,赵胜又任命马进为虎贲营将军,统领所部五千骑兵,张孟存为射声营将军,统领所部五千骑兵。 “宋先生,给全军加餐,务必让全军将士都知道我军今日之大胜。”赵胜又笑着对宋献策吩咐道,宋献策今日这番话,让赵胜格外的满意。 张孟存是在迷迷糊糊中走出赵胜的大帐的,他还没有明白,为何明明打了败仗,自己却得到了赏赐。 张孟存用衣服搽了搽脸上的灰尘,这是他到赵胜处来时,特意抹在脸上的。 今日之战,他所领人马打得最差,马进所部虽然也溃败了,可是人家毕竟是去拼过命的,他可是望风而逃。 原以为今日是免不了一番处罚,那里想到却得到了赏赐,可他心中却高兴不起来。 他以前以为自己就算勇猛了,可是今日见到马进,即使明知道打不赢,也要上去拼命,他才知道什么叫勇猛。 “哎,还是王大哥麾下好混,这里太难混了。”张孟存心里暗暗感叹道。 第三十四章 僵持 “汤先生,你怎么看张孟存?”赵胜对张孟存今日的表现了谓失望透顶。 虽然他领的人马,比田原和马进二部要弱上一些,可是未接敌便败走,也太过分了些。 赵胜如今算是明白,为何义军几十万都打不过曹文昭的三千人马了。 像张孟存这样,只顾自己逃命,不将全局放在心上,不用曹文昭打,他们自己便把自家的阵列冲垮了。 今日之所以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是因为田原和马进都悍不畏死,敢于向曹文昭亮剑。 “大帅,张孟存其人心胆已丧,再让他统领骑兵,已是不合时宜了。”汤纶的看法跟赵胜一致,张孟存不能用了。 “其部人马,又该调何人执掌!”赵胜如今觉得焦虑的是无人可用。 “大帅,可让赵亮为正,惠登相副之。”赵亮是赵胜的本家,虽然才能有限,却胜在忠心可靠。 至于惠登相本就是草原出身,对骑战最是熟悉,由他辅助赵亮可谓是正合适。 “赵亮!”赵胜自然知道自己这位本家,如今在马继先手下听用,草原之战后,已经升为营将了。 不过他如今统领的是步卒,要想带好骑兵,他未必有这个能力。 赵胜可不想,换下一个张孟存,又来个无能之辈,骑兵是要发挥重要作用的,容不得无能之人。 “大帅,继先将军说了两种对付关宁铁骑的办法,第一种,需要时机合适才能用。 第二种,练一支进退有据,不惧箭矢,铳子的骑兵,却是可以立刻着手训练的。 这样的军队,只需要服从命令就行,倒是不需要主将有多高的才能,赵亮用于此处,正好合适。” 汤纶从赵胜的犹豫里,已经猜到了赵胜在担心什么。 “好,汤先生,言之有理呀,即使咱们将曹文昭给灭了,大明几万关宁铁骑呢,骑兵训练是要抓紧。” 赵胜说道这里,却是笑了起来,好像真的已经把曹文昭给灭了一样。 “大帅,孙授将军该委任职务了,他这样的人,若只是充作侍卫,还是屈才了。”汤纶已经受够了孙授那满是幽怨的眼神,便对赵胜说起了对他的安排。 “该安排,中军左营还缺个主将,让他明日便去上任吧! 汤先生,你亲自去跟他说,若是他还那样毛燥,还是回来给本帅做侍卫吧。”孙授对赵胜有救命之恩,赵胜格外的看重他。 可是孙授为人勇则勇矣,却是失于毛燥了,赵胜要他作侍卫,便是为了磨一磨他的性子。 如今曹文昭来了,洪承畴相必也在不远处了,大战将起,再留孙授在身边,便是不合时宜了。 孙授高兴的到中军左营上任去了,赵胜却不高兴了。 因为从曹文昭到达环县战场,时间已经过去一月了,还是没有见到洪承畴的影子。 即使是曹文昭,也只是领着人马,为官军护送粮草,好像赵胜的十万大军不存在一样。 ………… “将军,到底怎么回事,洪大人为何还没到达战场?”目送着粮草进入官军大营后,曹变蛟问道。 这些日子,除了开始时打了一仗,他们所做的事情,便是押运粮草。 要知道他们可是天下有名的关宁铁骑,居然做起了押运粮草的事情来了,这可是大大的跌份。 “怎么?不想押运粮草了?”曹文昭脸色冷漠的问道。 此刻已是十二月了,空气比曹文昭的脸更冷,而穿着甲胄的曹文昭的身体,比空气还要冷得多。 “将军,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兄弟们都想回辽东过年呢!”曹变蛟呵了一口热气,脸带笑容的说道。 “过年,告诉兄弟们,灭了赵胜这个贼人,咱们就回辽东,今年就不要想着过年了。”曹文昭依旧冷冷的说道。 “这么说,洪大人是不会进攻了,怪不得送了这么粮草来。”曹变蛟自言自语的道。 “你可知洪大人这样做的原因?”曹文昭想要考一考自家侄儿的水平。 “末将以为,洪大人肯定在调兵遣将,毕竟赵胜可是不弱的呢!”曹变蛟不认为赵胜是一般的贼人,给了赵胜很高的评价。 “你说对了一半,洪大人确实认为赵贼不容小觑,因此才不出现在这环县战场。 不过洪大人却不是在调兵遣将,而是在军营里看书喝茶!”曹文昭说到这里,却是笑了一下,显然他是认可洪承畴的做法的。 “这是为何,难道靠等待,就能打败那赵胜的了?”曹变蛟不解的问道。 “变蛟,这些日子我们运了多少粮草,可我们不过一万余人,赵胜那贼子,可是有十万大军在此,他又要耗费多少粮草。 更何况如今是冬季,粮草运转更是比平日困难,洪大人不动如山,赵胜却是难过了。 而且洪大人以为,赵胜的后方必然有事发生,到那时才是进攻的时候,这赵胜不可等闲视之呀!”曹文昭说完便看向了义军的营寨。 这些日子虽然只是在押运粮草,却也和义军的骑兵打了几仗,虽然他没有输过,可义军明显越来越成熟了。 曹文昭知道,如果任由义军这样成长下去,大明的北疆,怕又是一个辽东了。 若真成了那样,曹文昭真不知道,朝廷又该如何了,他觉得当今圣上太难了。 自从登基以来,天下就没有一天安宁过,前些日子,大凌河之战又败了。 如果他们这里再出现了纰漏,大明怕是有倒悬之危,因此他对洪承畴的持重,内心是非常认可的。 大明不能再败了,不仅曹文昭如此想,洪承畴也是如此想的,所以他们没我在采用对他其他流寇那样的战法。 曹文昭此刻,内心只希望,洪承畴的猜测能够成真,从大凌河得胜归去的后金,会对赵胜的盟友察哈尔汗动手。 这个猜测成真了,他们再对赵胜出手,便能形成两面夹击之效,如此胜算便能多一成。 只是赵胜真的会让洪大人如意嘛,想到这里,曹文昭突然又没有了信心。 能在陕北这片地方,闯出如此一番事业的人,会是一个坐等出招,而不反击的人嘛。 曹文昭收回思绪,又对曹变蛟道:“为将者,当知天时地利,更要知己知彼。” 说完这话,曹文昭便催马回营了,人力有时而尽,他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寻求一个好的结果。 第三十五章 大雪欲来 正如曹文昭想的那样,官军的举动,让义军感到很苦恼。 “洪承畴在那里,谁可以告诉我?”赵胜坐在中军大帐内,对着帐内众人问道。 帐外的的风在呼啸,帐内除了赵胜的声音外,众人都沉默不语,他们开始以为会大战一场。 可是到如今了,每日都只是在营中训练,官军的影子都没看到,更不要说大战一场了。 赵胜的问题无人可以回答,十万大军,每日耗费无数钱粮,却只是在这里虚耗。 帐内诸人都很着急,可是官军除了张福臻和曹文昭部外,便不曾见到一兵一卒了。 可是张福臻每日只在大营中待着,曹文昭到是常出现,不过也是做些运送粮草的事。 在开始时,众人还觉得挺高兴,认为当日一战,义军是真的胜了,连堂堂关宁铁骑都只能做些转运粮草的事了,这很显然是怕了义军了。 可时间一长,大家便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了,在心理上打败关宁铁骑的感觉也就淡了。 随着时间逝去,洪承畴的踪影成谜后,众人先是有些焦虑,到如今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包括赵胜也是如此,洪承畴是一个他从没战胜过的男人,如今洪承畴像是毒蛇一样,静悄悄的,随时准备着发出致命一击,他不能不着急。 “大帅,天一到了。”赵贲走到赵胜的身旁轻声的说道。 天一是赵胜的暗卫统领罗威的代号,为了找出洪承畴的踪迹,不仅出动了哨探,暗卫也在抓紧时间查探。 这个时候罗威的出现,便说明暗卫的行动有结果了,赵胜立刻道:“快让罗威进帐说话!” 罗威走进军帐,兴奋的对赵胜道:“洪承畴在庆城县!” 庆城县位于环县之南,距环县不过九十里许,而又靠近庆阳城,对洪承畴而言,最是恰当不过了。 “原来如此,洪某人还真是狡猾,居然摸到咱们眼皮底下来了,咱们居然都没发现他!”赵胜恨恨的说道。 这是第三次与洪承畴交手了,从无定河边的望风而逃,到绥德的不相上下,这一次,赵胜想做个胜利者。 “田原,让斥候跑远一些,必须把环县三十里之内给我探查得清清楚楚。” 如果可以,赵胜想将自己的斥候派到庆城县去,把洪承畴的一举一动都掌握。 可是探查环县三十里,便已经是义军斥候的极限了,再多便力不从心了。 对于洪承畴这样做的原因,赵胜心里大概是明白的。 义军如今十万大军,聚集在环县这么个小地方,每日所需的粮食无数,全部要靠朔方和云中调遣,所费弥繁。 洪承畴想要从粮草上面拖垮义军,在那之后,趁着义军士气低落,他便有机可趁了。 这样的举动,可谓是高明之极,自己先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寻敌之可败。 庆城县就是洪承畴的不败之地了,既有庆阳府的支持,又可以快速突进到环县战场。 赵胜不得不承认,洪承畴依然是如此的老辣,如此的狡猾。 “汤先生,你认为当下该如何是好。”赵胜对着汤纶问道,他决不愿意洪承畴的计谋得逞。 “大帅,此事易尔!”汤纶不以为然的说道,在他看来只要找到了洪承畴的所在,一切便不是问题了。 “还请汤先生仔细道来。”赵胜见汤纶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心中也就有了把握。 “洪承畴此举,不过是觉得咱们人多,官军人少,咱们人多所费粮草便多,官军人少所费粮草就少,时间一长,我们必将被粮道拖垮。 可这不过是洪某人的异想天开,我军在环县所屯粮草,足够大军再用三个月。 反之,张福臻所部,却是在靠曹文昭押送粮草,这显然是临时的举措。 张福臻如是,洪承畴所部又怎么能幸免,所以他也需要临时调运粮草。 庆城县乃是小县,洪承畴所能指望的不过是庆阳的粮草,可庆阳之粮,绝不能保证洪承畴三月之用。 因此,汤某断定,长时间坚持下去,洪承畴定然是坚持不住的,首先动手的一定是官军。” 汤纶边在营帐里走动,边说着自己的见解,声音洪亮,连帐外的风声似乎都被他盖过了。 赵胜待汤纶说完后,大声的道:“汤先生言之有理,再者说了他洪某人想和咱们耗,大明朝廷未必会答应,当今的朝廷可是奸臣当道。” 老百姓活不下去,朝廷中必然是奸臣当道,这是当下所有大明百姓的共识。 手握重兵不动如山,想要从容的寻找战机,这在兵法上是对为将者的基本要求。 可是政治上,却不见得能让人认同,当今的皇帝,可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 即使皇帝支持,朝廷的大臣内阁,户部,兵部,各道言官,未必就会支持。 总而言之,洪承畴身后的掣肘很多,而义军却是上下一心,赵胜想到这里,顿觉信心百倍。 赵胜接着又道:“不过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洪承畴不动,咱们还是要逼一逼他才行。 田原,马进,你二人带着所部骑兵,给我到固原去看看,能攻则攻,不能攻则走,尽量搅得官军的后方不宁。 罗威,你让人传令赵武,让他兵进延安,本帅要给洪某人来一个烽烟四起,看他还坐不坐得住。” “大帅英明!”帐内众人齐声赞道。 “大帅,张福臻和曹文昭也不能让他们安宁,可以每夜派人到他们大营四周敲锣打鼓,使其不得安睡。”汤纶又补充道。 赵胜闻言,笑着道:“好,继先呀,这个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了,不过要做好兄弟们的保暖措施。” 马继先闻言立刻答道:“大帅你就放心吧,从今夜开始,张福臻和曹文昭就别想安睡了。 在下不仅要去敲锣打鼓,还要给他来个虚虚实实,让他们主动来攻咱们的营寨。” “哈哈哈!” 赵胜先是大笑,然后道:“继先呀,你若真能逼得关宁铁骑来攻寨,便是此战的第一大功。” 让关宁铁骑来攻打自己的营寨,这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赵胜的第一大功之说,不过是玩笑之语。 马继先听了这话,微微笑道:“既然大帅这么说了,咱便要好好的逗弄一番关宁铁骑才行!” 计划已定,众人焦躁甚至不知所措的情绪都安定下来了,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了。 帐内的众人散去,帐外的风声依然在呼啸,看天色似乎有大雪要来。 洪承畴有他的打算,赵胜也有自己的谋划,环县这个古老的地界,只是坐看又一场龙争虎斗。 第三十六章 赏雪兴隆山 白天呼啸的风,带来了晚上的大雪,飘飘洒洒的雪下了一夜之后,将整个军营都装扮了起来。 马继先此刻正领着三千人马回营,他们头上,衣服上全是积雪。 昨夜虽然未杀一人,未缴获一器械,可是却是搅得官军营寨彻夜不宁。 马继先在入夜不久,先是向官军的营寨发起进攻,官军还以为遇到了夜袭,都在营寨上准备着。 最可是官军左等右等,义军除了在漫天飞雪中的几点灯火,连一支箭也不曾射过。 延绥巡抚张福臻得知情形之后,除了叹气,也别无其他的办法。 马继先的计谋并不高明,可对张福臻而言,却是无解的,他只能加强防备。 到了深夜,汤纶所说的敲锣打鼓,马继先也安排上了,每隔半个时辰,义军总会在官军营寨的某个方向弄出些动静。 马继先回营准备休息,赵胜却带着汤纶和赵贲打算出营。 他们今日要到环县东北的兴隆山去赏雪景,观松柏。 兴隆山又被称作东老爷山,位于环县的东北方位,赵胜一行人穿县城而过。 由于路上积雪,赵胜一行人虽然骑马,速度也并不快,一路缓缓而行,用了接近四个时辰才到兴隆山下。 赵胜首先便看到一处牌坊,上书四个大字,大道周行。 “汤先生,你说曹文昭能中计嘛?”赵胜的关注点并不在牌坊上,他今日不是兴之所至,而是为了曹文昭。 昨夜的一番闹腾,定然让张福臻难受,如今赵胜只领着亲卫营到兴隆山来看雪,他又怎么能不生出别的心思呢。 更何况,为了让官军得知自己的踪迹,赵胜一行还故意放慢脚步,为的便是让张福臻看得更清楚。 ……… 官军大营内。 张福臻坐在大帐中,他的左下首第一个便是曹文昭,曹文昭正闭眼养神,曹变蛟站在他的身后。 “大人,我的人已经打探清楚了,匪首赵胜是往兴隆山去了,而且身旁只有千余骑随行。”宁夏总兵官贺虎臣对张福臻拱手说道。 贺虎臣很是聪明,他只说了情况,却不说到底该如何办,将这个问题推给了张福臻。 “曹总兵,你觉得该如何是好?”张福臻是延绥巡抚,如今的延绥之地大半却在赵胜的手上,他说话便没有其他文官那样的硬气。 若说一般文官见到武将是高一级,张大人此刻觉得自己只能高半级,所以说话很是客气。 只是张福臻虽然客气,曹文昭并不领情,他见过的督抚多了,自然是不会将区区一个延绥巡抚放在眼里。 只见曹文昭睁开双眼,轻声的说道:“洪大人有令,让我们闭营自守。” 曹文昭这话一出,帐内的气氛就尴尬起来了。 张福臻让人去探赵胜的踪迹,自然是有所图谋的,曹文昭这话一出,却使得他不知该不该说出自己的打算了。 “曹总兵这话却是不妥了,洪大人虽然有令,让我们闭营自守,可他不知道赵胜会去兴隆山,而且身边只带了千余骑随行。 以末将之见,洪大人若是知道这一情况,肯定不会再坚持闭营自守的。”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张福臻的标营统领黎玉。 “嗯?你是何人,本总兵与巡抚说话,是你可以插嘴的嘛?”曹文昭自然知道黎玉的身份,可是他却是装作不认识。 因为曹文昭觉得,赵胜只领千余骑随行,便敢往百里外的兴隆山去,此举太过可疑。 “在下张大人麾下小将黎玉是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曹总兵,居然如此在意官职高低,真是见面不如闻名!”黎玉看着曹文昭失望的说道。 “大胆,曹将军也是你一个无名小辈可以议论的嘛!”曹文昭身后的曹变蛟,将配刀拔出一半呵斥道,大有一言不合,便要砍了黎玉的意思。 “息怒,息怒,这位小将军快把刀收起来,大家都是为朝廷,为皇上效力,何必如此呢! 黎玉,快向曹总兵道歉,曹总兵在辽东杀鞑子时,你还是个孩童呢!”张福臻见状立刻打起了圆场。 不过他虽然是在打圆场,说的话却是别有深意,先是说曹变蛟不识大体,又说曹文昭以大欺小。 只是如今帐内,除了他张大人,都是些武将,没有人领会到他的这份刻薄。 “曹总兵呀,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黎玉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眼下却是诛杀匪首的一个机会。”张福臻又堆起笑,对曹文昭说道。 “张大人,曹某初来乍到,何不问问贺总兵和杨总兵!”曹文昭熟练的将问题推给了贺虎臣和杨嘉模。 “嗯嗯,曹总兵言之有理,二位总兵怎么看?”张福臻点了点头,问起了贺虎臣和杨嘉模。 “大人放心好了,我的人已经探清楚了,匪首赵胜只带了千余骑兵随行。”宁夏总兵贺虎臣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贺虎臣可不愿发表什么见解,若是因为他的话,导致最后失利,那么背锅的绝对是他,而不会是身为文臣的张福臻。 “大人只管吩咐就是了,我老杨粗人一个,向来是没有什么见解的。”杨嘉模更是直接,宁愿承认自己是个粗人,是个笨人,也不愿惹上什么麻烦。 听张福臻的话,即使最后有什么不测,即使是战死了,他也可以得到朝廷的抚恤。 可要是听了他的话,有什么不测之事发生,即使战死了,黑锅他也要背上,杨、贺二总兵的顾虑是一致的。 张福臻看了看眼前这几个总兵,心中感叹道:“武将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想找个背锅的都找不到。” 张福臻也是读过兵书的,知道什么叫用兵之道,赵胜去兴隆山,有五成的可能就是一个引人上钩的计策。 可计策又怎么样呢,不是还有五成的把握嘛,如果成功了,真的斩了匪首赵胜呢! 再者说,张福臻有种直觉,昨天晚上的事情只是一个开始,今夜还会继续。 这样下去,官军又能坚持多久,也许三天,也许十天,可总归是会失败的。 一旦失败,这些总兵们最多是挨一顿训斥,因为朝廷还有靠他们剿贼呢。 可他这个延绥巡抚,到时候却不惜定能够幸免,当今圣上对打败仗的督抚们可是没有多少耐心的,袁崇焕都死了,他张福臻又算得了什么。 “赵贼既然离开了大营,本官认为当趁此机会一举除之。”张福臻说完,看了看眼前这三个总兵。 除曹文昭外,贺虎臣和杨嘉模都高声道:“大人英明!” 第三十七章 老者 兴隆山上多道观,只是这些年世道艰难,往日里那些打醮,超度的活计变少了,时间一长,观中的道士多下山谋生去了。 如今的兴隆山上,只有四个老年道士,平日里靠着打理山上的小菜园,种些荞麦勉强过活。 此刻道观中的四个道士都聚集在了道观前的广场上。 “小老儿,见过各位好汉!”其中一个身上道袍满是补丁的老道,走到赵胜身前说道。 “老道长,可是这里的主事人呀?”赵胜亲切的问道。 只是他的这份亲切,那道士却不觉得亲切,因为亲卫营正在彻底的搜查整个道观,他们也是被迫聚集到一处的。 老道士和其他几个同伴,是赵贲拿着刀把他们赶到这里来的,此刻来与赵胜说话,还是鼓起勇气来的。 在道人的眼中,赵胜一行人无疑就是不讲道理的土匪,所以他才以好汉相称。 道人以为赵胜是看上了兴隆山,想把兴隆山据为已有。 兴隆山位于山脊之上,的确是个易守难攻之地,如今世道混乱,被贼人占去,也在老道的意料之中。 老道觉得可怜的是,自己和道观里的几人,失去了兴隆山这处安身之地,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敢问,观中的人是否都到齐了?”赵胜又和蔼的问道。 那道长摇了摇头,然后才道:“还有一位师父,年纪已经九十多了,不过是住在玉皇峁上,并不在此处。” “哦,还有一位长者,本帅可是要去拜访才行。”如今这个年代缺医少药,能活到高寿之年,可谓是难得之极。 “不知道长,可否为我们引路?”赵胜笑着问道。 “好汉有这个兴致是极好的,只是哪位师父脾气不太好,若是有所得罪,还请好汉见谅!”道人看着凶神恶煞的亲卫营,小心的说道。 老者脾气有多差,道人心里是清楚得很,不然他们也不会让一个接近百岁的老者,独自住在远离道观的玉皇峁了。 他担心老者惹了赵胜不高兴,赵胜恼羞成怒,牵连到了他们,因此不得不提前说明。 “道长放心就是了,今日本帅是客,到了贵处,一切听主人安排就是了!”赵胜脸带笑容的说道。 “今日这一难怕是过不去了。”老道心里暗暗感叹道。 赵胜故意说自己是客,这明显是在暗示,让他们主动交出兴隆山嘛。 这种又想占便宜,又不想落下骂名的做法,老道觉得太憋屈,只是自己几人年老体衰,又能做些什么呢! 再者说修道之人,怎么能在意这些外物,不就是兴隆山,不就是最后的谋生之地嘛,都是外物,都是外物。 “好汉若是看中了兴隆山,就在此住下来吧!”老道忍着痛,心里默念三清在上,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话来。 “嗯嗯,此处景色宜人,是可赏雪的妙处,本帅就住几天吧!”赵胜笑着答道。 “虚伪!” 老道心里如此想着,都达到目的了,还如此的虚伪,人心不古久矣! “道长,还请前面引路!”赵胜看着往道观走的老道说道。 赵胜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老道说着话,就往道观走去了,他明明说的是去玉皇峁见长寿长者的。 “小老儿回去收拾收拾!”老道打算回去收拾一下,便领着观中几人下山,然后去另谋出路。 “道长,不需如此,我们住山下,并不在观中住。”赵胜以为道人要去给自己收拾住处。 “好汉,何必如此,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好!”老道听了赵胜的话,立刻就怒了,兴隆山都给你了,你还不肯放过我们,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这个就忍不了了。 “道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赵胜不解的问道,刚才还好好的,一副宾主和睦的样子,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好汉,既然撕破脸皮了,又何必在装呢,你看中了我们兴隆山,老道几人让你就是了。 何苦连我们几个也不肯放过呢,正所谓天道好轮回,今日我或许就是明日的你,何必咄咄逼人呢!” 老道说这话时,是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气,说完后吓得浑身都抖了起来。 “哈哈哈!” 老道话音一落,赵胜和汤纶相视大笑,随后赵胜道:“道长你想多了,本帅绝没有觊觎兴隆山之意。 而且本帅可以保证,日后这兴隆山也不会有人来强占,你就放心吧!” 老道听了这话,有些不敢相信,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了。 “快引我们去见那位长寿老者吧!”汤纶见老道呆愣在那里,立刻提醒道。 老道听了这话,立刻在前方为赵胜引路,往玉皇峁去见那位长寿老者。 老道引着赵胜到了一处茅屋前,在茅屋四周布满了松,柏,茅屋里有炊烟袅袅。 旺!旺!旺! 赵胜等人还没走近,便有一只黄犬,对着几人大叫起来。 “师叔祖,是我呀!”道人大声的对着茅屋喊道。 随后,茅屋内走出一个身穿灰白道袍,脸色土黄,身板笔直的老者,若不是那满头的银发,简直不像是个老者。 “怎么把外人引来了?”老者看到老道,又看到赵胜和汤纶一行人,有些不太高兴。 “师叔祖,这是……”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他们是谁。”老者没等老道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 “老人家,知道我们是谁?”赵胜有些不信的问道。 老者点了点头,说道:“几位是从环县来的吧!” “义军赵胜见过长者!”赵胜听了这话,却是好奇得很,一个住在山中的老人,居然一口就道破了自己的来历。 “后面那个小子,不要这么看着我,你们在环县闹了那么大的动静,知道你们的来历,并不稀奇!”老者对跟在赵胜身后的汤纶吼道。 因为汤纶此刻满脸都是杀机,大有下一刻,便让人将老者砍了的架势。 “老先生,你还是说清楚为何知道这些的好,不然今日这山中,便是你不埋骨之地了。”汤纶说完,走到那老者身前。 汤纶不能不小心,他们此行的目标是引曹文昭出动,找机会消灭关宁铁骑。 可是如今身处荒郊野外,居然有人立刻叫破了他们的身份,这样的事情太怪异了。 “旺!旺!旺!” 黄犬看到汤纶冒犯了自家主人,立刻大叫着,不过他也只是在那叫着,并不敢上前。 “老夫三十年前叫哱拜!”老者如此说道。 汤纶惊呼道:“哱拜!你不是早就死了嘛! 第三十八章 驻兵形势 “你又没亲眼见到,你怎么又知道我是真的死了?”老者反问道。 “难不成朝廷的邸报还会有错?”汤纶笑道。 “难不成朝廷的邸报还不会有错?”老者反问道。 汤纶又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哱拜?” “汤先生,哱拜是何许人也?”赵胜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他什么也没听明白,便开口问道。 “哱拜,与诸位一样,也是反抗暴明的义民。”老者笑着说道。 “你说你是哱拜你就是哱拜了,你有证据嘛?”汤纶再一次提出这个问题。 汤纶的这种不信任,似乎激怒了老者。 “证据,自然有证据的!”老者犹豫了阵便进到茅屋,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包裹。 在众人的注视下,老者打开了包裹,取出一张折着的牛皮纸,递给了赵胜。 “看看吧,这就是证据!”老者自信的说道。 汤纶探头和赵胜一起看向老者递来的东西,越看两人神情越凝重。 宁夏各处堡寨的防御图,以及宁夏驻军形势图,这对于觊觎宁夏的义军而言,真的是太贵重了。 看着专注于地图的赵胜和汤纶,老者轻蔑的说道:“你们的运气真好。 我当年造大明的反,辽东,宣大,甚至南方的苗兵,大明能从各处调集精锐人马。 恨不能晚生四十年呀,这世上的事真是难说得很,难说得很,堂堂大明居然连你们这几个流寇都对付不了。” 老者一说话,汤纶便将注意力从地图上移开了,待老者说完后,他笑道: “这可不一样,老先生当年所作所为,无利于民。 如今义军为的是活不下去的老百姓,虽同是反抗大明,两者高下立判。 这就是老先生为何会被四方精兵所攻,而如今义军却能日渐壮大的原因所在了。” 老者听了这话,怀疑的问道:“难不成,你们汉人讲的仁义,真的能有益于时势?” “这是自然,天下之根本在五百姓,百姓活得下去,日子过得有奔头,民心才会归附。 只有民心归附,做事方能一往无前,这是古今成大事之根本,不这样做的都成了别人的踏脚石。”汤纶其实可以不说这番话的。 可是不知为何,他却是说了出来,哱拜他是知道的。 万历年间有三大征之说,其中的宁夏之战,主事者便是哱拜了。 原本哱拜是蒙古逃人,一直在大明边军效力,后来以副总兵之位告老。 后来宁夏驻军由于军服,粮食军饷短缺,驻军中刘东杨,许朝便发动了兵变。 这样的事在大明边军里,是再也正常不过的,处理的方式,便是杀掉领头闹事的,再补发军饷即可。 宁夏这一次的常规性兵变,却因为哱拜和其子哱承先的参与,变成了一场,搅动数省,历时九个月的大动乱。 为了平息西北边防的这场动乱,大明出动了宁夏,延绥,陕西三巡抚,魏学曾,叶梦熊,两任持上方宝剑的帅臣。 又命名将麻贵,李如松统辽东、宣府、大同、山西兵及浙兵、苗兵等各镇精兵进行围剿。 到了最后,为了攻破宁夏城,甚至两次掘开黄河灌城,宁夏之民,至今还在受其遗害。 在朝廷的邸报里,哱拜已然在自家府邸自焚了,其子哱承先,党羽土文秀,哱云等全部无北京斩首了。 汤纶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何要说那番话,这就是他心中所想,遇到了这个万历年间,造反的老前辈,便自然的说出来了。 “哈哈,汤先生说得好,我辈所为,百姓安居乐业而已!”赵胜大声的说道。 他明白眼前这个自称哱拜的老者,绝对不是个普通人,他也就配合着汤纶的言论。 赵胜开始造反,不过是因为一件莫须有的罪名,他为的是求生,若在求生的同时,能够有益于旁人,他也是乐意去做的。 “罢了,你们是为了什么,与我又有何关,我不过是山中一老者罢了!”哱拜摆了摆手说道。 “那这副宁夏驻兵形势图!”赵胜拿着地图,眼神看向哱拜。 赵胜虽没明说,在场的人,包括那道人都已明白,赵胜想要哱拜将这图送予他。 “拿去吧,拿去吧,留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哱拜说完,便走向了屋内,身形看起来却佝偻了些。 “大帅,咱们走吧!”汤纶说道。 赵胜点了点头,一行人便又从玉皇峁回到了道观所在的祖师峁。 待道人离去,汤纶给赵胜讲了宁夏之乱,赵胜终于知道哱拜是何许人也。 赵胜问道:“这老者真是当年的哱拜嘛?” 汤纶摇了摇头,表示不能确定,然后开口道:“不过此人绝对是宁夏之乱的幸存者,对大明是心怀怨念的。” 赵胜拿出地图,看着有些年代感的地图,又问道:“他将这地图给我们,为的是什么?” 汤纶听了这话,却是对赵胜一拱手,然后道:“自然是大帅威名所致,山野之人争相要来效力。” 赵胜却是不信这话的,虽然义军上下都称他大帅,可是他明白,在世上眼中,他不过是一流寇。 汤纶见赵胜的这副表情,立刻道:“大帅以为我在说笑,那老者一眼便看出了咱们的身份,定然是关注义军许久了。 如今将这宁夏驻军形势图献上,自然是折服于大帅威名,否则他何必表明身份。” 赵胜还是将信将疑,于是说道:“咱们来兴隆山,他是不知道的,即使去寻访他,也不过时临时起意。” 汤纶又笑道:“所谓,时也,命也,就是如此! 那老者虽然关注义军,可若要他下定决心,送上这副图,却是说不准何时了。 如今在这兴隆山上相遇,送上这副图,定然是上天在暗示咱们此行,定能得偿所愿。” 赵胜听了这话,也很是高兴,虽然不知道他们的谋划,到底能不能成功。 可是有了个好兆头,也是一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更何况这个好兆头,还事关宁夏呢。 “按照时间来看,官军若是中计,此刻怕是已在半路上了吧!”赵胜笑着说道。 汤纶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又道:“大帅,咱们是来看雪赏景的,些许俗事,自有田将军去办。” 赵胜听了这话,也道:“汤先生说得是,有先生这本帅运筹帷幄,自然能决胜千里,咱们就在兴隆山上赏雪!” 汤纶点点头,然后便与汤纶逛起了眼前的这座砖石结构的道观。 第三十九章 杀机迸发 “官军出营了!”马进骑马来到田原身边说道。 赵胜在兴隆山上赏雪之时,原本该往固原去的田原,却出现在环县与兴隆山之间的一处山丘之上。 “看清楚了嘛?官军出动了多少人?”田原说话时,却是不曾回头。 以赵胜为饵,引曹文昭上钩,田原和马进所领的骑兵便是为了兜住曹文昭的一张大网。 “三千骑,轻身而来,甲胄都用另一匹马驼着的,我的人看得清清楚楚,不会有错的。”马进感受着正慢慢愈合的伤口,冷声说道。 现如今义军都知道,关宁铁骑刀剑不伤的原因是甲胄所致,既然见到了甲胄,定然是关宁铁骑无疑了。 前些日子与关宁铁骑交战失败,义军虽然比关宁铁骑差一些,可是也不会打成那个样子,被人打得狼狈而逃。 如今按汤纶的计划,义军在环县到兴隆山的中间埋伏着,不给关宁铁骑着甲的机会,如此一来,胜算大增。 “好,让兄弟们埋伏好了,要是被官军的探子,探得了什么,咱们的努力便都白费了。”田原回过头,看着马进叮嘱道。 “哼,放心好了,我的人一点马脚也不会漏,田将军还是让你的人注意才是。”马进说完便离去了。 尽管马继先给他交代过,让他对田原多些尊敬,他还是控制不住,想呛一呛田原。 田原一年前,和他一样不过是在马继先手下效力,如今却成了跟马继先不相上下的方面之任。 北征草原,舒勇成了方面之任,马进是服气的,舒勇领人打得仗是真漂亮,说是横扫草原也不为过。 可是田原呢,北征草原之战,田原什么功也没立,就因为赵胜的信任,便成了义军骑兵的统领,对这一点,马进心里是过不去的。 “把这里收拾一下,不要留下痕迹,咱们等曹文昭上钩就行了。”田原说完,也催马离去了。 对于马进的心态,田原是清楚明白的,只是他并不在意。 义军现在正处于高速发展之中,每个人都会得到重用,他不过是一个开始。 若是这次义军胜了,甘肃,宁夏之地,将尽归义军所有,可以说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马进心胸不够宽广,非要嫉妒他非要与他作对,最后受损最大的只能是马进。 田原如今的底线,就是好好完成赵胜的军令,不辜负赵胜的信任,只要不触及这个底线,他都可以容忍。 ……… 风已停,雪已住,官军的脚步仍然在向兴隆山前行。 “少将军,曹将军是不是太过小心了,我的人已经探明,匪首赵胜真的只带了千余骑随行。”贺虎臣骑在马上,对一旁的曹变蛟说道。 在他们身后的三千人马,由张福臻的标营,和杨嘉模与贺虎臣的家丁组成。 这三千人马虽比不上关宁铁骑,可也算得上精锐,因此由贺虎臣亲自统领。 不过表面上,却是以曹变蛟为主的,好像曹变蛟才是真正的主将,贺虎臣只是个听命行事的偏将。 张福臻和贺虎臣以及杨嘉模打定主意,非要出兵来兴隆山剿杀赵胜。 曹文昭无奈之下,便建议尽起营中精锐,凑够三千人,带着关宁铁骑的甲胄先行。 曹文昭本人则带着关宁铁骑在后,若是遇到了义军偷袭,前后之间,便可以合击义军。 若是,只不过是曹文昭的说辞,在他看来,义军是一定会来的。 曹文昭多年的行伍经验,使得他知道,任何看上去可以占便宜的事,背后一定有着不可知的陷阱。 这是一个朴素的观念,只是很多领兵之人,见到可以占的便宜,便忘记了。 他们总是以为,自己不会被骗,总是相信自己是幸运的,建功立业的一定是自己。 曹文昭在辽东十来年,大小战斗无数,他能成为一镇总兵官,靠的不是父荫,而是自己的谨慎和勇气。 今日的这个在其他人看来过于谨慎的安排,就完全体现了他的谨慎和勇气。 明知义军有阴谋,他还愿意出战,这是勇气所致。 将军队一分为二,一部在前,一部在后,一部在明,一部在暗,则是他谨慎的体现。 “贺总兵,你是打老了仗的,应该知道兵法有云,多谋胜,少谋败之语吧! 曹将军此举,即使落了空,这途中并没有什么贼人埋伏。 咱们到了兴隆山下,匪首赵胜见状以为咱们只有三千。 等他不甘被围,想要突围时,却突然发现咱们又多了三千,你说对贼人的士气打击得有多大。”曹变蛟也认为自家叔父多虑了。 因为他们刚才已经过了几处险地,若是他领兵,定然在那里设伏,可是贼人都没有设伏,这样看来可能性就不高了。 只要过了眼前这处小道,到兴隆山便是好走的路了,官军绝不至于中伏。 要知道他们可都有马,即使打不过,他们还是能跑的。 “那是,那是,曹将军深谋远虑!”贺虎臣如此赞道。 虽然他和曹文昭都是总兵,可是地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曹文昭的总兵只是虚领,他不用真的到临洮去任职。 曹文昭是当今皇帝的爱将,是简在帝心的人物,今日是临洮总兵,明日说不定就是山西总兵了,所谓的总兵之名,不过是方便曹文昭领兵进入一地的旗号。 “贺总兵,咱们过了这处地方,在前面歇一歇吧,兄弟们都累了。”曹变蛟看因为急行军变得疲惫的官军说道。 “好,是该休息一下,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军,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咱们不要因为疲惫,而遭贼人偷袭!”贺虎臣如此说道,显示自己也懂一些兵法。 只是突然,贺虎臣的神情严肃起来了,露出了沙场老将的风采,而不是刚才那副老好人的样子。 “贺总兵,怎么了?”曹变蛟好奇的问道。 “小将军,你感受一下,好像有杀机!”贺虎臣看着远处说道。 杀机,这是沙场老将,在血肉里打过滚儿的人才能感受得到,而贺虎臣和曹变蛟正是这样的人。 曹变蛟精心感受了一番,正色道:“看来曹将军没有猜错,贼人定在前面的等着咱们。” 贺虎臣点了点头,接着道:“贼人确实狡猾,知道咱们行军劳累,过了这里,定然会休息。 只要我们休息,将士们就会懈怠下来,他们再来进攻,咱们就非得吃败仗不可。” 曹变蛟也点了点头,他张的和贺虎臣一样,他问道:“现在怎么办?” 贺虎臣听了这话,拧笑道:“继续走,咱老贺今天要这群贼人知道,什么叫马王爷是三只眼!” 第四十章 关宁铁骑之威 噗嗤,噗嗤。 马蹄踩在积雪上,发出了噗嗤的声音,马儿呼出的气,变成了白色的水雾。 “黎玉,领你部在前开路,刀出鞘,马上甲,不得懈怠!”贺虎臣一出那险地,立刻命令道。 “遵命!”黎玉立刻招呼着他领的标营人马,加强戒备。 黎玉此刻没有犹豫,他不管贺虎臣是对他有意见的,也不担心贺虎臣给他穿小鞋。 因为黎玉也感受到了那迸发的杀机,虽然四周都是静悄悄的,可是气氛却是异常的紧张。 “有异常,不好,官军发现咱们了。”田原看着官军的动作,立刻意识到不好,自己的埋伏暴露了。 “兄弟们,杀走狗了!”田原没有犹豫,他立刻招呼着自家兄弟们杀上去。 眼下关宁铁骑虽然有了警觉,可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披甲,此刻突击,他们还是有胜利的可能的。 毕竟官军只有三千,而他和马进所部加起来,足足有一万大军,在人数上他们是占优的。 “冲,给我冲上去,砍了这帮贪官污吏的走狗!”田原此刻一大声的招呼着,一面张弓射箭。 “看箭!”田原射倒一个官军将士后,正在寻找着下一个目标,却发现了正在砍杀义军的黎玉。 “黎玉,吃我一箭!”田原射完一箭,拍马便向黎玉杀去。 “嘿!”黎玉招架住了田原用力砍来的一刀。 “老二,你不要枉费力气了,你还是早些撤退吧!”黎玉趁着交马的瞬间,小声的提醒道。 “什么意思,大哥你怎么到了这里,曹文昭呢?”田原也小声的问道。 嘿!嘿! 两人拍马又杀向了一堆,黎玉开口道:“老二看你放过我一次,我才提醒你的,你们中了曹将军的计了。” 曹文昭制定这个一明一暗,一虚一实的计划时,他也在大帐内旁听,因此清楚计划的全部。 “哈哈,大哥你靠着一张嘴便想退我一万大军,未免想得太天真了吧!”田原表面上不以意的说道,心里却急得不行。 原本该和他一同进攻的马进,此刻却还没有动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按理说,马进听到动静,应该领兵前来参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动静也没有一点。 原本一万打三千,以有备对无备,他们是胜算在握的。 可是如今少了马进所部,田原是五千对三千,而且这三千还是官军的精锐,不是普通的官军。 此刻田原所部,虽然有着人数优势,也不过打了过旗鼓相当罢了。 嘿!嘿! 又一次错马而过,黎玉又道:“一万大军,你剩下的五千大军,怕是没有机会到达战场了。” 田原听了这话,有些不明白,于是问道:“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好贼人,看刀!”黎玉装着很久没有拿下田原,自己恼羞成怒的样子大喊道。 随后,两人又是错马而过,黎玉道:“你们等的是关宁铁骑,可我们不过是一个幌子,真正的关宁铁骑在暗处呢!” “多谢大哥提醒了!”田原此刻明白了,马进迟迟未到,怕是遇到了暗处的曹文昭。 “撤退!”错马而过后,田原没有再与黎玉纠缠了,而是传令撤退。 眼下他领着的人马,不过是与官军杀了个旗鼓相当,而马进却可能遭遇到了曹文昭。 曹文昭的战绩,是足以在义军中做到小儿止哭的,马进遭遇了曹文昭,恐怕凶险得很。 一旦马进失败了,曹文昭定然来围攻自己,到时候损失惨重是必然的结果。 此刻撤退,虽然会有些损失,可是建制是完整的,只需要再补充些人马,多加训练便能恢复战力。 而且,田原觉得,眼下去接应马进所部才是关键,要是马进部全军覆没,就不好给赵胜交代了。 在付出了一些代价后,田原所部骑兵,终于脱离了与贺虎臣所领人马的接触。 “都随我来!”田原说完,便向着马进埋伏的那一边去了。 到了马进的埋伏之地,田原发现马进所部向着西方而去了,他又领人赶往西边。 刚走了没多久,却遇到了马进派来的人。 “你们家将军怎么没有按照计划出击,他往何处去了?”田原着急的问道。 “启禀田将军,我家将军发现了曹文昭的踪影,他说咱们开始探子看到的,都是官军的让我们看的。 此刻我家将军去追击曹文昭了,他让田将军不要理会官军的疑兵,应该立刻领兵前去劫杀曹文昭。”马进派来的人如此对赵胜说道。 田原听了这话,气得大叫道:“马进为何如此愚蠢,他这是中了曹文昭之计呀!” 这是田原第一次,公开的对马进口吐芬芳,因为他觉得马进太过愚蠢了。 遇到了曹文昭这么大的事,不与自己通报,便自己一股脑儿的杀去了。 还说让自己不要在意官军的疑兵,可是官军的疑兵已经与自己打得有来有往,不相上下了。 那么官军的真正杀着,关宁铁骑又该如何应对,更何况马进所部整体实力,还不如自己所部。 “田将军,还是快些赶上去吧!”孙授的表弟孙坚立刻建议道,田原将他调到了自己手下效命了。 “哎,怕是来不及了,曹文昭老谋深算,马进一介莽夫,怎么可能发现他的踪迹。 他所发现的曹文昭部踪影,定然是曹文昭故意泄露的,为的便是引马进这蠢货上钩。 钓鱼不成反被钓,这都是些什么事,我该如何与大帅交代!”田原此刻断定马进中了曹文昭的诡计。 “那咱们也要去救才行呀!”孙坚如此说道。 “好,走吧!”田原又让队伍继续前进,去接应十有八九中了曹文昭算计的马进。 队伍走了一会儿,田原便看到了正飞奔而来的马进一行人,个个都带了伤。 田原看着马进身边的几百残兵问道:“马将军,还有的兄弟呢?” 马进听了这话,却是没有回答,而是羞愧的将头低下,看向了雪地。 马进身旁的李时,只得硬着头皮说道:“田将军,我们中了曹文昭的诡计,他把咱们引入了一处沼泽,兄弟们的马都陷到里面了。 我们还是靠着马将军奋力拼杀,才逃得了一条兴命,曹文昭正在追来,还请做好迎战准备。” “五千兄弟,就这么没了,马进,你这个蠢货!”田原听了这个消息,立刻大骂道。 义军如今所有的骑兵为不过两万,马进一战便折损五千,伤亡如此之重,是义军难以承受的。 “田将军说得对,我是个蠢货,我无颜再见大帅,也无颜再见继先将军。 如今将幸存的兄弟交给将军了,进心愿已了,愿随战死的兄弟们而去,给他们一个交代!” 马进说完,便拔出配刀,放在自己的脖颈上使劲一拉,便要自杀谢罪。 “不可!”田原大叫着! “将军,还请三思呀!”马进身旁的李时见状,却是一把抓住了配刀,口气急切的劝道。 田原见状,大叫道:“还不快将他的刀夺了,给我捆起来,交给大帅定夺,真是一个蠢货!” 田原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骂马进蠢货了。 马进所部可以说是全军覆没,只有几百人逃得一命,可眼下已经不是马进损失惨重的事了。 如今是原本钓鱼的赵胜,是真的要面临被官军围杀的风险了,田原必须要立刻赶去兴隆山保护赵胜了。 第四十一章 兴隆山之危 “大帅,不好了!不好了!”赵贲快步走到正在赏雪的赵胜身旁,焦急的说道。 “什么事,如此大惊小怪,慢慢说!”赵胜一边说,一边倒了杯热茶递给他。 “田将军他们败了,马进将军所部中了曹文昭的诡计,只有几百人幸免于难。 而且曹文昭这会儿正往兴隆山而来,咱们要立刻撤离兴隆山才行呀。”赵贲没有去接赵胜递来的热茶,而是将自己所知的情况全说了出来。 “什么?怎么会这样!”一旁的汤纶听了这话,立刻拍案而起,他显然不相信,最后是这样的结果。 按照他的谋划,曹文昭中计之后,义军即使不敌,也不会导致一部人马覆没。 “汤先生,曹文昭太奸诈了,他先是让官军出了三千人假扮关宁铁骑出营。 自己带着真正的关宁铁骑藏在暗处,然后故意泄露踪迹给马进将军,将马进将军引到了一处沼泽。 他领着关宁铁骑,只是用火铳和弓箭攻击,马进将军拼命过后,也只带了几百人突围成功,还个个带伤了。 田原将军派人来报,曹文昭领着六千官军,正在杀向兴隆山,咱们该立即与田将军会合才是!”赵贲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赵胜放下手中的那杯热茶,然后问道:“田原如今在那里?” “来人说,田将军正带人往兴隆山来,不过田将军所部也有损伤,只有四千余骑了。”赵贲立刻答道。 这一次不比前些日子,虽然义军的骑兵被曹文昭给冲散了,可人员损失有限。 这一次,不仅是马进轻进,中了曹文昭的算计,导致全军覆没,田原领人与贺虎臣所率官军精锐交战也没占到便宜。 赵胜知道眼下是该他决断了,如今亲卫营只有一千人马,田原所部也只有四千败兵,可动用的兵力加起来不过五千。 可官军却有六千精锐杀来,在人数上义军没有优势,更何况官军中还有威名如雷贯耳的关宁铁骑。 可田原领所部人马,快速赶往兴隆山来,这是不是正是曹文昭所希望的,想毕其功于一役呢! 赵胜看向汤纶问道:“汤先生。如今我们该怎样是好?” 汤纶听了赵胜的话,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道:“大帅,这次咱们怕是要冒点险了!” 赵胜听了这话,便已经知道汤纶的意思,他笑道:“都说曹文昭如何了得,本帅却是不信的,哈哈!” 汤纶听了这话,也明白了赵胜的意思,于是他也笑着道:“这一次,汤某便随大帅一同去称量称量曹文昭的斤两! 让田原将军回大营休整,咱们趁着曹文昭未到,立刻下山,虽然有些风险,可也在可控范围内!” 赵胜听了转头对赵贲道:“立刻传令,让田原领兵回营,不用来兴隆山了! 今夜留下几个兄弟们守夜,其他兄弟,早些吃饭,然后都睡觉去!” 赵贲听了却有些不解,曹文昭正杀气腾腾的杀来,赵胜不仅不让田原前来支援,还不立刻撤退,这和汤纶建议的不一样呀。 赵贲道:“大帅,咱们该撤退才是,要是晚了,怕是兴隆山就被曹文昭给围住了!” 赵胜看着着急的赵贲,笑着道:“你只需听令就是了,本帅自有打算。” 赵贲见赵胜主意已定,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看了眼汤纶,便去落实赵胜的军令了。 “大帅,眼下趁着曹文昭还没来得及围住兴隆山,咱们立刻下山才是!”汤纶见赵贲走后,如此劝说道。 汤纶觉得曹文昭在灭了马进所部后,会将主意打到田原所部的身上,因此他对赵胜命田原不用驰援兴隆山是认可的。 可是赵胜不慌不忙,反而还要在兴隆山上过夜,却是他没有料到的。 “汤先生,眼下天色已不早了,咱们此刻下山,定然要连夜行军的。 可这样的天气,不说曹文昭有没有埋伏,就是要看清路,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而且兴隆山位于山脊之上,咱们占据了地势,曹文昭即使到了山下,他未必就敢立刻攻山。 咱们不动,官军就要多行几十里的路,咱们等于是以逸待劳,官军今夜就更不敢行动了。” 汤纶点头,然后道:“可过了今夜,咱们面对曹文昭的关宁铁骑又靠什么抵挡!” 听闻马进所部全军覆没后,汤纶对关宁铁骑生出了畏惧之心。 赵胜听了这话,脸上却是露出了自信的神色,他笑着说道:“关宁铁骑虽强,本帅的亲卫营未必就比他们弱了。” 亲卫营配备的新式燧发枪,营内将士,都是从军中挑选的精锐,赵胜每日还为他们传授兵法。 这样的训练之下,亲卫营的将士,放到了军中,至少都是十将之任,由他们组成的亲卫营,说是义军战力之首,绝对没有人敢否认。 亲卫营新配备的燧发枪,威力比之第一代更强,只是这样的利器却从未展现过它的威力。 赵胜之所以敢于带着亲卫营便来做诱饵,心里的底气便是亲卫营的战力。 如今曹文昭威风凛凛,打得义军毫无还手之力,正好可以成就亲卫营的赫赫威名。 义军如今主动进攻官军,需要一支战力无双的精锐,用以提升军心士气。 这是赵胜这次的谋划,田原和马进靠着人数优势能胜则喜,即使败了,他也能接受。 唯一让赵胜觉得意外的是,马进居然败的这样惨重,败的那样干脆。 这也使得赵胜更加的迫切,若不能正面打败一次曹文昭所部,以后义军上下见到关宁铁骑,怕是都要望风而逃了。 一直谋划布局的汤纶都有了畏难的心思,那么其他各部也是可想而知的了。 赵胜见汤纶不是很认可他的说法,又说道:“汤先生,曹文昭要围住兴隆山,他的六千人马,便会散开,力量就会分散。 而咱们这一千人马,却是一个整体,所有力量都聚集在了一块儿,官军是挡不住的。” “大帅,我姓汤的不是怕死,可你是一军之主,若是有什么损伤,义军又该何去何从?”汤纶苦口婆心的劝道。 赵胜主意已定,他笑着道:“本帅已然娶亲,这次大战过后,多努力努力,生些孩子就是了。” 赵胜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留汤纶在风中凌乱。 多生孩子,这是多生孩子的事嘛,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呀,汤纶心里吐槽着。 第四十二章 上下一心 这一天的夜里,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如赵胜预料的一样,平安的度过。 第二天一大早,赵贲便安排着人埋锅做饭,安排人喂养马匹,安排人去打探山下的情况。 赵胜却是睡到很晚才起的身,起来后又从容的洗脸,用饭,然后又到亲卫营中走了一圈。 赵胜不慌不乱,视官军为无物,汤纶和赵贲却是急得不行,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大帅,我去看了,兴隆山上水源充足,咱们可以在山上固守待援。”汤纶一看到赵胜便如此说道。 “汤先生,我昨天不是说了,今日离开兴隆山,你何必费那份心呢!”赵胜看着汤纶的两个黑眼圈,说话时不由得带了些责备。 “大帅,你是咱们义军的灵魂,我不能看着你去冒如此大的风险,这是极度的任性,你这样是对不住兄弟们的!” 汤纶正色的说道,他一百个不同意赵胜做如此冒险的行为。 赵胜看着有些急了的汤纶,只得说道:“咱们带的粮食不够,即使山上不缺水,粮食又能从哪里去想办法!” 汤纶以为赵胜松了口,他立刻道:“咱们带了三日的粮,昨天吃了一日,如今还剩两天的粮。 从今天开始,咱们都吃稀的,再到兴隆山上去想点办法,咱们可以坚持五天!” 赵胜听了这话,苦笑道:“汤先生,即使我们再坚守五天,又能有什么意义?” 汤纶听了这话,立刻道:“自然有意义,咱们可以等大营里派人来援!” 赵胜觉得汤纶有些关心则乱,他的智慧好像不在了,他只得说道:“大营里派什么人来呢,骑兵还是步兵呢?” 汤纶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他话到嘴边,却是怎么又说不出来了。 步卒还是骑兵,自然是派骑兵才能行,可骑兵刚遭遇大败,田原部士气有待恢复。 马进部更不用说了,只剩下几百带伤之人,除了这两部外,便只剩张孟存所部骑兵了。 但是张孟存所部人马,现如今是不能打仗的,他们正在经历旧军制向新军制的转变。 “大帅,请立刻让人下山,通知继先将军主持大局,有继先在,他定能找到支援咱们的方法!”汤纶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马继先的身上。 赵胜听完只是笑了笑,他说道:“汤先生,我曾听过一句话,叫狭路相逢勇者胜! 现如今咱们的情况,便是所谓的狭路了,他曹文昭敢亮剑,我赵胜自然也不会认怂!” 汤纶急道:“大帅,你这是意气用事!” 赵胜正色的说道:“汤先生,你高看了曹文昭,也低看了我赵胜。 你立刻安排吧,吃了早饭后,咱们就下山,今天一定回到环县大营。” 汤纶还是不甘心,他又道:“大帅,你不要如此冲动,即使要突围,也要把田原和张孟存二部调来,如此才可保万全!” 赵胜听了这话,有些不相信汤纶能说出这话来,他惊奇的问道:“汤先生,咱们昨天说了什么,你都忘了嘛? 如今调田原和张孟存二部来,不是给曹文昭创造机会嘛?” 汤纶冷声道:“骑兵折了咱们还可以再炼,大帅若是有了不测,义军就完了。” 赵胜听了这话,并没有多少感动,而是警告道:“汤纶,我赵胜的命是命,义军兄弟们的命也是命,这种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这是赵胜第一次直呼汤纶之名,以往都是以汤先生相称的,足可见赵胜是何等的愤怒。 “赵贲,安排兄弟们吃饭,吃了饭全部给我集合!”赵胜对着赵贲吼道。 饭吃得很快,很快亲卫营都聚集到了道观的广场上,一千亲卫营将广场挤得满满当当的。 “兄弟们,昨夜马进所部被曹文昭全歼了,田原所部也被曹文昭打败了。 此时此刻,曹文昭领着六千人马,正在兴隆山下扎营,你们觉得该怎么应对?”赵胜大声的对着亲卫营的将士说道。 亲卫营的人早就觉得不对了,昨天探马往返于山上很密集,今天一大早,赵贲又安排人埋锅做饭,军中本就有了议论。 只是随后,赵胜在军营中逛了一圈,亲卫营的人见赵胜不慌不忙的样子,都以为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如今听到赵胜将实情全盘托出,他们却不知该怎么应对了,一时之间居然没有一人回答赵胜的问题。 “怕什么,不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嘛,咱们跟他们拼了就是!”一位全身是横肉,面庞却是非常丑陋的汉子如此说道。 平日里,若是有这么鲁莽的人,赵胜一定会加之训斥的。 可是今天,上至汤纶,赵贲,下至如同的将士,都心生畏惧,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 这位的鲁莽之言,却是正对赵胜的胃口,他问道:“那汉子,你叫甚么?在军中任何职?” 那汉子答道:“大帅,俺叫郑三宝,如今任职十将!” 郑三宝此人勇力过人,缺点便是不认得字,每次关于兵法的考核,他都位于众人之后,因此只是个十将。 这样一位特殊的人在亲卫营,赵胜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他之所以大厅广众的问,却是有他的打算。 只听得赵胜道:“郑三宝,就冲你这番胆量,从现在起你便是亲卫营的百将了!” 十将之上,是统领五个十将的小旗官,小旗官之上才是百将,统领两个小旗官。 义军上下都知道,亲卫营出身的人,到其余各部任职时,都会官加一级。 也就是说,郑三宝因为赵胜的一句话,如今地位已经可以和义军中的指挥使不相下上了。 义军中,最高的官职是营将,而营将之下便是指挥使,所以郑三宝走了大运。 这是现在所有亲卫营将士的想法,郑三宝走了大运,他们后悔自己为何犹豫。 他们作为义军最精锐的人马,又怎么会怕打仗呢,既然没有退路,拼命就是了,又有什么犹豫呢! 亲卫营将士的细微变化,赵胜清楚的感受到了,这正是他提拔郑三宝的原因。 不过还没有结束,赵胜又大声的问道:“本帅需要一支百人队冲阵,你们那个敢去?” “大帅,咱愿去!” “大帅,咱也愿去!” ………………… 此刻所有的亲卫营将士都表示愿意,赵胜挑出了一百个最孔武有力的来。 然后又道:“郑三宝,他们现在归你统属了,此战过后,你们若是还活着,所有人再升一级!” “大帅,我若是活着,还能再升一级嘛?”郑三宝大声的问道。 赵胜笑着道:“自然能,郑三宝你若是活着回来,以后你便是亲卫营的营将!” 赵胜深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马上就完拼命了,他自然是大方得很。 在赵胜的许诺之下,亲卫营如今气势如虹,正可谓是上下一心,精钢可断。 赵胜随即又对所人说道:“都去准备吧,半个时辰之后,咱们要让曹文昭知道,义军的愤怒是什么样的!” 第四十三章 勇者向前 赵胜给自己穿了两层甲,然后又带好了头盔,在赵贲的帮助下,骑到了马上。 “汤先生,刀剑无眼,你还是穿上盔甲吧!”赵胜如此劝说道。 “大帅若真是为我担心的话,此刻便应安排人去守住兴隆山的各处险要,等大营来援救!”汤纶气呼呼的说道。 赵胜不予置评,只是催着马来到亲卫营众将士的前方,看着挺胸抬头,雄赳赳气昂昂的亲卫营兄弟。 赵胜看着这一切,心里很欣慰,他的亲卫营从无定河边开始训练,到如今终于可以说成了。 只是每一支精锐练成,还需要经历一番大战检验,秦之锐士收河西,汉之羽林击匈奴。 今日他的亲卫营,便要正面击败天下闻名的关宁铁骑,扬威名于世间。 “郑三宝,今日你为全军前锋,我等你来做本帅的亲卫营统领。”赵胜催马来到郑三宝的身前,伸手为他扶正了头盔。 郑三宝和赵胜一样,也是穿了两层甲,他所领的前锋人马,都是如此装扮。 “出发吧!”赵胜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下令道。 赵胜心里有些紧张,因为关宁铁骑太强了,强到连后金也只能避其锋芒,称之为天下最强之军,也是完全可以的。 曹文昭其人又是天下闻名的人物,他和关宁铁骑,便是强强联合,所以他们横扫了所有的义军。 也许曹文昭认为,他赵胜也该如其他反抗者一样,狼狈的逃窜,靠钻山林逃得一条性命。 可赵胜经营了好几年,若是这样被打败,也太对不起,他比曹文昭多的几百年见识。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不过这句话却不包括从上而下的骑兵。 亲卫营将士如同山洪爆发,从兴隆山下猛的冲了出去。 负责观察的官军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冲当先锋的郑三宝砍于马下了。 让赵胜和汤纶产生了纠纷的突围,自然不会如此的顺利。 郑三宝虽然砍杀了那几个官军,可是却没能阻止他们传出信号。 于是官军的五百骑兵,挡在了郑三宝的必经之路上。 “开铳!”郑三宝大吼一声后,便拍马冲向了官军。 郑三宝的这番动作,大大出乎了官军的预料。 他们先是感受到义军的火铳,正要避开时,却看到郑三宝在铳子射来时,也正快马加鞭的杀来。 若只是郑三宝一人倒还好说,可是郑三宝所领的前锋,有大半都冲了过来。 之所以会如此,乃是充为前锋的众人,都是立功之心最为迫切之人,他们见郑三宝冲了出去,自己也不甘落后。 只有少数没反应过来,才听了郑三宝的话,真的放了火铳,等他们反应过来,郑三宝已经和官军相距不过五十步了。 赵胜在后面见状,立刻催动着大队人马前行,要趁着这股锐气,打官军一个措手不及。 “大帅,郑三宝所部完全无视军纪,还是让他们注意军纪才是!”赵贲开口说道。 “军纪?”赵胜反问道,他很好奇赵贲为何说的出这番话,眼下靠的就是勇气,却不是军纪。 赵胜以为赵贲是出于嫉妒,因为自己说要提拔郑三宝做亲卫营的统领,所以他刻意的中伤。 可赵胜看到赵贲那认真的样子,便知道自己想错了,赵贲是真的认为此刻该注意军纪。 “赵贲,照顾好汤先生!”赵胜下定了决心,赵贲这个亲卫营的代统领,是该去掉代字,将他调离自己身边了。 赵胜接过了赵贲的指挥权,亲自指挥着亲卫营,随郑三宝之后,向着官军杀去。 郑三宝这边已经和官军交上了手,只看他左劈右砍,官军中居然没有一合之敌。 “将军,贼人太厉害了,咱们的人顶不住了!”曹变蛟对曹文昭急道。 “少将军莫急,贺三是我的心腹,一个只懂得靠勇力的贼人,还奈何不得………”贺虎臣还没说完,贺三便被郑三宝砍了。 “将军,让我上吧!”曹变蛟看着郑三宝已经突破了官军的阻拦,正放肆的砍杀着奔逃的官军士卒。 “好好待着,有贺大人自然会为他的心腹报仇。”曹文昭呵斥了一句曹变蛟,将视线转向了贺虎臣。 “曹大人说得是,区区一个小毛贼,看贺某去将他砍于马下。”贺虎臣说完就招呼着人奔郑三宝而去了。 “将军,贺总兵未必敌得过那贼人!”曹变蛟看着贺虎臣奔向战场的身影说道。 “你又能打得过了?”曹文昭冷着脸反问道。 “我……我打不赢,他想打赢我也没有那么容易!”曹变蛟不服气的说道。 “你呀你,战场之上生死不过一瞬间,岂是你逞勇斗狠之处,个人的胜负,又怎么能左右战局!”曹文昭恨铁不成钢的教训着曹变蛟。 曹变蛟听了只是不说话,却并不服气。 曹文昭见状,也不生气,指着战场道:“你看眼下该从何处突破才好!” 曹变蛟听了这话,用手指着郑三宝的前锋与赵胜所领大队人马交汇的地方道:“我只需五百人,便可将其截断,使之首尾不能两顾!” “好,我就给你五百骑兵,你去将其截断,此战咱们便胜了!”曹文昭笑着道。 这就是他愿意指点曹变蛟的原因,虽然有些鲁莽,可是战场的嗅觉却是异常灵敏,总能找到最恰当的破局点。 曹文昭觉得大局已定,贺虎臣定能缠住那个一往无前的贼人,曹变蛟也能截断义军的前锋和主力。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并没有按照曹文昭想的那样去发展。 由于郑三宝太猛,贺虎臣便打算用弓箭杀敌。 只是郑三宝的前锋身披两层甲,箭矢插在身上,义军依然奋勇向前。 最引人注目的是郑三宝,他是官军的重点关赵对象,已经被射成了刺猬,他挥刀斩断了影响他发挥的箭枝。 然后郑三宝拿起了他的火铳,对身旁的人招呼道:“用火铳射他们!” 这一次的郑三宝没有再虚张声势,而是真的射了,充作前锋的人都开了铳。 能入亲卫营的人,都是有过战场经验的人,知道官军射人不成功,便要对马下手了。 因此他们先下手为强了,改良过的火铳,不仅射程更强了,威力也更强了。 遭遇了义军的火铳后,贺虎臣所部与郑三宝短兵相接了,只见一头人形刺猬,杀得官军四散奔逃。 曹文昭见识到义军的火铳后,立刻传令道:“黎玉,你领人从另一侧过去,与曹变蛟一同攻击贼人!” 只是曹文昭的命令来得太迟,而曹变蛟又充得太快,黎玉还没出发,曹变蛟便被义军的火铳打得大败了。 第四十四章 曹文昭的应对 砰!砰!砰! 火铳击发,原本打算截断赵胜和郑三宝联系的曹变蛟部,纷纷中弹落马。 “兄弟们,随本帅杀敌!” 赵胜拔出配刀,冲在众人之前,向被打得异常狼狈的曹变蛟所部杀了过去。 骑兵的交锋最是简单直接的,靠的是马匹的速度与冲撞力,赵胜只是不断的挥刀。 亲卫营将士在赵胜带领下,如同山洪爆发,滚滚往前,所有的阻挡都会被冲毁。 原本信誓旦旦,自信可以截断亲卫营曹变蛟所部自然不会例外,曹变蛟在几个亲卫的保护下,躲过了义军冲撞的洪流,眼睁睁的看着义军从他面前过去,却又无能为力。 义军呼啸而去,留下的只是关宁铁骑的残肢,以及由于和空气接触,变了颜色的鲜血。 这样的场景,曹变蛟经历过很多次了,可是都没有这一刻让他觉得触目惊心。 曹变蛟有种说不好的直觉,他好像看到了他和他叔父的悲惨结局,看到了煌煌大明在崩溃。 曹变蛟又觉得这种感觉有些熟悉,像是在辽东时,与后金交战的感觉,只是眼前的这一幕使他更加的震撼。 领着仅剩的几个亲卫,曹变蛟来到了曹文昭的身旁。 “将军,末将无能,请将军降罪!”曹变蛟跪在地上请罪。 “起来吧,降罪之事随后再说,先想想眼下该如何应对吧!”曹文昭如此说道。 他用六千人马,打败了义军的一万骑兵,如今还是这六千人马,却连义军的一千人都挡不住,这是何其的可笑。 “将军,贼人的火铳不仅威力大,射程也强,而且发射之前,还不用点火!”曹变蛟将自己的观察和盘托出。 赵胜会突围,这是曹文昭预料之中的事,他也有相应的安排,自以为胜券在握。 可现实总是难以捉摸的,他可以打败一万义军骑兵,却奈何不得一千亲卫营,这又有那个事前可以料到。 先是郑三宝平推一切阻挡的官军,接着义军又展示了犀利的火器,原本坚固的防线,顷刻间便要被突破了。 “曹将军,难不成就这样放他们走了!”死里逃生的贺虎臣不甘心的问道。 “不然呢?”曹文昭冷声的反问道。 关宁铁骑若是身披重甲,自然不惧义军的火铳,可是在开战之前,关宁铁骑并没有披甲。 关宁铁骑披甲的时机,第一个时机是在开战之前,第二个时机便是现在。 可是面对义军的犀利火铳,贺虎臣的家丁也好,黎玉领的标营也好,都只能望而兴叹。 等关宁铁骑披甲之后,义军早就远离了,那又何必再劳累关宁铁骑呢。 曹文昭是打老了仗的人,知道进退的时机,若是有机可乘,他自然会向饿狼一样扑上去的。 “好了,都去收拾吧,咱们灭了贼人五千骑兵,此战咱们算是胜了!”曹文昭对贺虎臣和黎玉说道。 “曹将军言之有理,咱们已经占了便宜了!”贺虎臣气呼呼的说完这话,便与黎玉离开了,显然他对曹文昭的应对不是很满意。 曹变蛟从冰冷的地上起身,站直了身体,看着贺虎臣的身影,轻声说道:“将军,这次放贼首离开了,再遇到这样的机会,就不知何年何月了。” 曹文昭听了这话,却不是很在意,反而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该去和贼人拼个高下和生死来?” 曹变蛟想起了那一地的残肢断骸骨,想起了那变了颜色的鲜血,他说道:“将军要是愿意拼的话,我愿再去杀上一场。” “变蛟呀,你是个老实人,你可以不在乎个人得失,可是我不行呀! 咱们从辽东把他们带到关内来,我就有责任把他们带回去,这是我要考虑的事!” 曹文昭说这话时,脸上的神色不变,可是眼神中却显示出他的挣扎。 曹文昭知道今日遭遇的贼人不一般,不仅是敢于冲阵,不畏惧死亡。 而且还拥有精良的火器,坚固的甲胄,这是很多明军都没有的优良装备。 尽管这样的精锐只有区区一千,可是努尔哈赤起兵时,只有十三副铠甲,今天依然成了大明的心腹大患。 曹变蛟能感受到的,曹文昭也能感受得到,若是不能遏止住贼人的气势,又一个心腹大患将成。 曹文昭明白,可他却是无能为力,他不能去做曹变蛟想他去做的事。 他今天的一切,荣誉,旁人的尊敬,朝廷的看重,都来自于身后的这支敢战之军,这支精锐耗费了,再想拥有却是千难万难的。 曹文昭是一个成熟的将军,因为他的成熟,他更在乎权势,更在乎自己的利益。 有了自身利益的人,看起来强大,只是这种强大,是脆弱的,只能让弱者感受他的强大,而不敢去面对更强者。 赵胜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冲破了曹文昭的包围圈。 尽管郑三宝表现得很英勇,尽管新式火铳展现了它的威力,可这样的伤害并不能使其丧失战斗力。 赵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心里暗想着,曹文昭一定是有阴谋的,只是自己还没发现。 “如何,前方可曾看到官军的踪影!”赵胜看到赵贲领着哨探回来,连忙开口问道。 “大帅,前方没有异常!”那哨探拱手说道。 “好,你下去吧!”赵胜挥手让哨探离去,心中却还是在推算着,猜测着。 今日的突围太顺利,顺利得有些异常,赵胜不得不从阴谋论的角度出发。 赵胜此刻并不知道,自己真的靠着郑三宝的勇猛和新式火铳的威力,便使得曹文昭放弃对他的围剿。 对未知恐惧,正在折磨着赵胜,当他听到后方的哨探说,官军居然在收拾营寨,并没有派人追击后,这种折磨就更厉害了。 “汤先生,你说是不是很诡异,一定有阴谋,只是这阴谋到底是从何而起呢?”赵胜对汤纶絮叨着。 这样的话,赵胜已然说过不下十次了,汤纶只得用他回答了十次的答案,来作第十一次的回答,汤纶道: “大帅,放宽心吧,水来土掩,兵来将挡,顺其自然,不要再多想了。” 只是这样的话,并不能使赵胜宽心,他依然是焦虑着的,当然赵胜有足够的理由焦虑。 原本以为有一场生死大战,赵胜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结果却是如此的出人意料。 对方没有用尽全力,自然会把这力用到其他地方,用到赵胜没有想到,没有防备的地方,这样的结果定然是灾难的。 赵胜带着焦虑,在回大营的途中遇到了田原所部,与田原一番交流后,赵胜知道自己真的突围成功了。 赵胜与田原一同回到了环县的大营,郑三宝逞威,马进轻敌以致所部覆灭也在义军中传播开来了。 第四十五章 马进之死 如何处置马进,这是赵胜也在思考的问题。 准确的说,自从遇到田原,确定自己真的突围成功后,赵胜便在思考了。 表面上来看,从遇到田原,到回到环县大营,在这样的一段时间和距离里,赵胜就像是没有想起过马进一样。 回到环县大营后,赵胜什么也没做,回到了他的大帐,谢绝了所有人的拜见,睡起了大觉。 第二日,赵胜先是让人通报全军,升郑三宝为亲卫营的营将,这是赵胜在兑现他的承诺。 可是随后的一个消息,则是在军中引发了热议,赵胜命各营选晓勇敢战之辈,前往亲卫营考核。 这样的一个消息传出,义军上下都知道,赵胜这是要扩编亲卫营了。 以往亲卫营的将士,全部是由军中立功的将士充任,从军中选拔,这是第一次。 终南捷径自古便为人所重,对义军而言,入选亲卫营,虽然说不上是捷径,可也是难得的机遇。 特别是郑三宝的例子在前,三日之内,从一介十将,一变而为营将,而且还是亲卫营的营将。 偶像的力量是无穷的,郑三宝便是义军将士的偶像,他们也想做个营将。 义军中热闹起来了,每个士卒都在打听,入选亲卫营的条件,都在打量着身旁的同伴,看那个有机会入选,也好提前打打感情牌。 可是义军中指挥使以上的人,却没有险入这种热闹中,他们想的是另外的事情。 马进轻敌导致全军覆没的事还没处理,赵胜却在大张旗鼓的扩编亲卫营。 这两件事都是大事,一个也忽视不得,马进导致了五千骑兵覆没。 要知道义军一共也才两万五千骑兵,马进一下子就使义军损失了五分之一的骑兵力量。 放到当前的环县战场,损失的则是三分之一的骑兵力量,这是谁也不能忽视的失败。 亲卫营的扩编,更是关系着义军长远的事件了,亲卫营的将士,以往都会被分派到军中做军官的,起步都是个十将。 马进需要快速处理,以达到尽快化解消极影响的效果。 亲卫营的扩编需要慎重,以免动摇了军心,影响了义军的战斗力。 赵胜对这两件事的处理似乎不那么恰当,甚至可以说是错误决策。 赵胜在自己的帅帐里坐着,手中拿着西本孙子兵法,案上放着的是宋献策呈上的有关后勤的文书。 只是赵胜的注意力,不在手里的书上,也不在案上的文书里,他时不时的看向大帐的门口。 对亲卫营的扩编,赵胜有自己的考虑,以如今义军的战略储备,是不可能给所有人都配备新式火铳。 可新式火铳的威力,又让他觉得爱不释手,于是只能选择扩编亲卫营,这样折中的方式。 至于马进,赵胜则是一直在等待,他等的是马进自己走到他面前,来向他承认自己的罪过。 “胜败乃兵家常事!” 这是赵胜准备对马进说的话,从遇到田原便准备好了,可是如今回到环县大营了,这句话还是没有说出去。 马进虽然败了,损失了义军宝贵的骑兵力量,可赵胜并不会怎么去怪罪。 马进勇猛敢战,每次作战都身先士卒,赵胜自然是喜欢的,这种喜欢,使赵胜忽略了马进带兵夺权的过往,让他做了骑兵的营将,统带五千义军骑兵。 赵胜左等也等不到,右等也等不到,马进这个人好像消失了,好像不在环县大营了。 可是赵胜知道他在,他的一举一动,赵胜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知道他垂头丧气,知道他萎靡不振。 赵胜可以让人去带马进到这大帐中来,向他问罪,然后再惩罚他的轻敌冒进。 可这样一来,他必然要重重的处罚才行,这不是赵胜想要的结果,他还想再给马进一个机会。 赵胜放下手上的书,便一旁的罗威问道:“马进有什么动静?” “他只是在军帐里呆坐!”罗威如此说道,这是赵胜第三次问了,前两次他也是这么回答的。 罗威刚说完,帐外边传来了厚重的脚步声,踩在积雪上,嘎吱嘎吱的。 脚步声停止了,只见一个壮汉掀开大帐,对赵胜道:“大帅,马继先将军来了。” “继先来我大帐,是不用通报的,我不是吩咐了的嘛!”赵胜责怪道。 “是继先将军让我通报的,他还带来了马进将军!”郑三宝瓮声瓮气的说道。 赵胜听了这话,拿起放在桌案上的孙子兵法,然后道:“让他们进来吧!” 马进是继先的亲卫出身,赵胜自然是知道的,可是马继先带马进来,又是什么意图呢! 也许是要请罪,让自己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要对马进轻微的责罚,小惩大诫就行,赵胜心里如此猜想着。 基层军官是一支军队战斗力强悍的关键,所以亲卫营的扩编,是件无比重要的事。 “马继先见过大帅!”马继先一入帐,便对赵胜行礼。 “继先,不用这样客气,快坐这里来,烤烤火!”赵胜放下兵书,热情的说道。 马继先也不推辞,他走到马进指给他的位置,然后坐了下去。 马继先一坐下,便只剩马进呆愣在那里,也不对赵胜行礼,在帐中显得很突兀。 马继先看了眼马进,然后对赵胜道:“大帅,此人轻敌以致我军大败,请大帅斩之!” “斩了?”赵胜反问道,这和他想的不一样,马继先该先求情才对。 “此等无谋之辈,杀不足惜!”马继先表现出的杀意很足,好像不杀马进,他就不会罢休一样。 站在场中的马进听了这话,才有些回过神来,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马继先。 马进认为与马继先感情深厚,彼此都是对方的坚强后盾,此刻马继先居然主张要杀他,他有些难以接受。 马进随即则苦笑起来,意识到他是个打了败仗的人,自己的兄弟都死在了那处沼泽里,他是个该死之人呀。 “马进,你在笑什么,难道不知罪嘛?”马继先呵斥道。 马进已经心存死志,对马继先也已经失望了,面对马继先的呵斥,他无动于衷,就那么站在那里。 赵胜此刻已经明白马继先的意图了,他是在用另一种方式为马进求情。 可马进如同没有理解他的深意一样,对马继先的良苦用心也没有察觉,他就在那里站着,以行尸走肉的方式站在那里。 “继先,马进虽有错,可义军正是用人之际,还是让他待罪立功吧!”赵胜看着这样的马进,心里五味陈杂的说道。 “大帅,让他到我的帐下效力吧!”马继先心情有些复杂,马进是他最看好的手下,如今却成了这副样子。 赵胜谅解了马进的失败,马继先保住了马进的性命,他们都以为自己达成了目的。 可是马进却选择了另一种结果,当天夜里,马进这个义军的勇士,自杀在了自己的大帐里,血流了一地。 第四十六章 洪承畴的震惊 马进的死,让赵胜的兴隆山之行,损失更加的惨重。 五千骑兵的覆灭,到底是要一个人来担责任的,这个人原本是马进。 可是马进自杀了,他已经付出了他能付出的一切,当他用刀自戕时,这个责任便不会由他来背了。 人死如灯灭,一切都已尘归尘,土归土了,可是活着的人却要继续生活下去。 赵胜得知马进之死后,先是震惊,然后是痛惜,最后则是无奈,是深深的无奈。 “大帅,其实责任在我!”汤纶正在同赵胜商量如何扩编亲卫营,达到即能增加兵力,而又不减弱亲卫营战力的效果。 从兴隆山下来之后,汤纶便明白,赵胜的这支亲卫营,如今已成了气候。 扩编亲卫营也是出自汤纶的建议,为的是快速弥补,义军因为少了五千骑兵而减弱的战斗力。 “汤先生,这怪不得你,是他太没用了,打了一场败仗便受不了喽,死了也好!死了也好!”马继先如此说道,可眼中的悲伤却是藏不住的。 “咱们去看马进最后一眼吧,至于亲卫营,人数便定为三千人,由赵贲负责,务必从快从速!”赵胜说完便带头出了大帐,往马进的住处而去了。 马进因为战事失败选择了自杀,得胜了的曹文昭,此刻却也高兴不起来。 让赵胜从眼前溜走,任凭他们如何的掩饰,总要露出一些破绽,朝廷不追究,洪承畴也不能放过。 曹文昭此刻正在庆阳县,在三边总督洪大人的大帐之中。 “你们这封报捷文书,本官自会上呈朝廷!”洪承畴拿起手里的一份奏折语气平缓的说道。 曹文昭却在这份不动声色中,感觉出了别样的味道,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果然洪承畴接着又道:“接下来,咱们说一说奏折以外的事情吧! 曹将军,你们在奏折中写到斩首五千,击溃数万贼人,只有贼首侥幸逃脱!” 曹文昭点头,然后道:“正是如此,贼首狡猾,因此才让他逃了一命!” 洪承畴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了嘲讽之色,然后道:“是吗?难道不是你们故意放走贼首的?” 曹文昭立刻辩解道:“大人何出此言,我们为何要放走贼首,这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好处,养寇自重,保存实力,都可以是你们的好处嘛。 你知不知道,你错过了消灭贼首的大好时机,是你们的私心,才导致放跑了贼首!”洪承畴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已经近乎是在咆哮了。 六千官军精锐,围住了只有一千人马的赵胜,最后却让赵胜突围了,更关键的是官军的损失并不大。 洪承畴昨夜看到这份军报时,气得将案几踹倒,他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呀,可想而知他是多么的愤怒。 曹文昭沉默了,他感受到了洪承畴的愤怒,感受到了洪承畴的不甘。 很明显眼前的洪大人,比他们叔侄更早的意识到了,延绥之地极有可能成为第二个辽东,所以他才如此的愤怒。 曹文昭知道他需要给出一个交代,让洪承畴明白自己的无奈,明白自己的无能为力。 沉默许久的曹文昭终于开口了,他语气低沉的说道:“大人,我们并不是贼人的对手!” “什么?”洪承畴有些不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 “我们并不是贼人的对手!”曹文昭重复着刚才的话。 “关宁铁骑,曹文昭,你们加起来不是贼人的对手?”洪承畴觉得难以置信,他不肯去信曹文昭的话。 这个答案太残酷了,比保存实力,养寇自重这两个他猜测的答案,都要残酷十倍。 官军最精锐的力量,居然不是一支流寇的对手,那之后谁是贼,谁又是官军呢! “你给本官说一说,兴隆山之战到底是怎么回事。”洪承畴收拾心情,向曹文昭打听兴隆山之战细节。 面对洪承畴的追问,曹文昭自然是全部交代,从他设计义军骑兵,说到赵胜领人远去。 “火器?”洪承畴把握住了曹文昭话中的关键。 曹文昭点了点头,然后道:“他们用的是燧发枪,但是比朝廷配发的更先进,故障率极低,而且射程更远,威力也更大些!” “文昭,若是你们也配了这样的火铳,你有没有打败那支军队的把握?”洪承畴改变了语气,一脸期望的问道。 “大人,关宁铁骑乃是重骑,咱们披甲时,追不上贼兵,若是不披甲时,又挡不住贼人的火铳。”曹文昭说出了自己的尴尬。 关宁铁骑所用的三眼铳目前为止是最合适的,可以连开三铳三次,还可以当冷兵器使用。 再者说了,义军之强又岂止火器,还有郑三宝这样的勇猛之辈,他仅凭三千人马,是对付不了的。 洪承畴听了这话,他明白了一个意思,想靠曹文昭独自消灭贼人的图谋,是行不通的了。 洪承畴有些失落了,他原本是打算先灭其余贼寇,再回师消灭赵胜的。 眼下山西,陕西,都已没有了大股流寇,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阶段的目标。 可是回师消灭赵胜,这个目标好像实现不了喽,让他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 也许自己错了,在绥德城的时候,他不该退兵的,他要是坚持下去,说不定赵胜早就成了他的刀下鬼。 当时觉得付出的代价太大,那里又能知道,今日付出的代价,比当初还要大得多。 “大人,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曹文昭看着有些失落的洪承畴,心里很不是滋味。 前些日子,他们在山西剿灭流贼时,洪承畴指挥若定,那是何等的潇洒。 眼下到了延绥之地,一仗还没打,这位统帅级的人物,便好似失去了信心。 “文昭,有话直说就是了,不必如此的客气!”洪承畴听了曹文昭的话,恢复了平日的从容。 曹文昭吸了口气,然后说道:“大人,对贼人赵胜,咱们不能再将其视为流寇了。 其人占延绥,收河套,聚流民,置官吏,练精兵,割据之势已成。” 曹文昭说这番话,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将流寇视为割据,这是从来未有的。 说赵胜是流寇,意味着大明的土地上,有人作乱,只是不服官府而已。 可说赵胜是在割据,便意味着承认,大明对被割据之地彻底失去了控制,这样的说法,会让大明的体统尽失。 洪承畴听了曹文昭的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不停的转着圈,如同拉磨的驴一样。 “流寇是流寇的打法,割据是割据的打法,一语惊醒梦中人呀!”洪承畴最后恍然大悟,曹文昭的话显然是正确无比的。 洪承畴在庆阳县按兵不动,一方面是在等战机的出现,另一方面也是意识到赵胜不同于一般流寇了。 洪承畴作为领兵的文臣,他有着卓越的战争天赋,他潜意识感觉到了不对,只是没明白原因何在。 曹文昭从一介小兵,成长到今天的临洮总兵官,亲眼见证了女真如何从一个部落,成长为大明的心腹大患。 所以曹文昭最先明白了赵胜的不一般在那里,他才提出了不能以流寇视之的见解。 对付一个割据势力,绝不是打赢一两场仗那么简单,需要更复杂的,涉及多方面的策略同时实施。 “大人,您应该上书给朝廷说清这里的情况!”曹文昭诚挚的建议道。 洪承畴流露出苦笑,他说道:“文昭,这不是我们能说得清的,朝廷是不会信的!” 曹文昭听了这话,也苦笑道:“难不成非要到了辽东那样的形势,朝廷才会相信!” 洪承畴嘴上没有说话,可是面部的表情,却是在说,就是如此呀! “文昭,咱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洪承畴拍了拍曹文昭,一时间竟然有些悲壮了。 第四十七章 马继先总统全军 兴隆山之行,对义军而言,算是一场不大不小的失败。 这样的失败,虽然让赵胜觉得很是痛心,可也是能够接受这种结局的。 出人意料的是,马进居然死了,而且是自杀而死的。 这就让这场不大不小的失败,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了。 义军大营里,表面上平静如无风的水面,暗地里却是波涛汹涌。 一个冉冉升起的义军新星,自杀在了自己的营帐,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 马进的营帐里,赵胜,马继先,汤纶,田原,孙授,罗威,赵贲,这些人都看着马进的尸体沉默。 “大帅,马将军是伤势太重,没有挺过来,这个仇,咱们一定要跟官军算。”汤纶见到马进的尸体时,语气沉重的说道。 汤纶的意思很明确,无论真相如何,马进只能是伤重难治,自杀是永远也不能自杀的。 “汤先生,你这么说有什么意思呢,现在全军都知道,马进是自杀的了!”孙授看着汤纶说道。 “如今军中兄弟都是在猜测,马进到底是怎么死的,还要大帅决定才是!”汤纶并没有理睬孙授。 “大帅,末将以为,马将军的确是伤重不治而死!”田原神色郑重的说道。 孙授没有想到,连田原也在假装糊涂,他先是大笑,然后道:“哈哈,真是可笑,你们当所有兄弟都是瞎子嘛,马进可是好端端的回了营的,营里的兄弟们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孙授说出了昨日,赵胜领众人回营的真相,他认为如此一来,再说马进是伤重不治而死,便立不住脚了。 “好了,马进将军的确是伤重不治而死,安排人处理后事吧!”赵胜的话为这件事盖棺定论了。 “多谢大帅!”马继先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这时,他才开口。 “继先呀,马进已死,我们还要为他和那五千兄弟报仇才是。 以本帅看,官军的营寨该给他拆除了,免得让世人以为咱们义军无能!”赵胜看着马继先的眼睛说道。 “请大帅放心,这两日的疲敌之计,已然有了成效,既然大帅下令,那官军就该从咱们眼前消失了。”马继先大声说道。 “好,一切便托付给继先了,从此刻起,从我以下,继先可随意调动,明日务必要打退张福臻所部!”赵胜拍了拍马继先肩,以表达自己内心的急迫。 尽管他同意了汤纶的提议,可是军中还是少不了议论,在军中能平息这种议论的,只有胜利,不断的胜利。 为了保证胜利,赵胜将所有的指挥权再一次交给了马继先,希望他能尽快取得一场大胜。 赵胜说完,便领着罗威和赵贲离去了,只剩下孙授在那里糊涂着。 前些日子,他主动请战,赵胜怎么也不允许,如今却主动要马继先攻打官军。 马进明明是自杀,赵胜却要听汤纶的话,说什么是伤重不治而死。 孙授有些不相信的看着躺在地上的马进,以及凝固了的血液,和那把粘了血液的配刀。 “走吧!”田原拉着还在探寻真相的孙授出了营帐。 “松开!”孙授挣脱了田原的手。 “马进那小人,明明是自杀的,为何你们都要说他是伤重不治而死!”孙授对田原呵问道。 马进和田原之间的恩怨,孙授早就通过他的堂弟孙坚了解清楚了,因此他很是看不惯马进的。 “马进是继先将军的人!”田原看了看四周,小声的说道。 “马继先,马继先又怎么了!”孙授大声嚷嚷道。 田原却是立刻捂住了孙授的嘴,然后急道:“你小声点行不行呀!” “你松开!”孙授以眼神示意道。 “我松开,你可不许胡说了!”田原轻声的道。 孙授艰难的点了点头,然后田原才松开他捂住的手。 “呸!” “一股马粪味!”孙授连忙用他那赃得不想样子的袖子攃了攃自己的嘴唇。 “嘿,咱们骑兵不就是和马打交道嘛,可不就是一股马粪味!”田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马继先不就比咱们早投靠大帅几天嘛,怎么,现在说都不能说他了!”孙授小声的说道,显然是怕田原再来捂他的嘴。 “你呀你!”田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指了指孙授。 “哎,你就说这里面有什么道道就行了,咱是个老实人,可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孙授大咧咧的说道。 “继先将军跟咱们可不一样,即使是大帅的亲弟弟赵武将军,也未必比得上继先将军的。 义军的骑兵是继先将军一手创建,义军的步卒,也不多受过继先将军的指挥,可以说继先将军的旧部遍布义军上下。”田原看了看周围没人,才小声的说道。 “那又怎么样,他马继先还是大帅手下的将领。”孙授有些不明白田原的话。 “那又怎么样?”田原说完,便向自己的营寨而去了。 他自认为说的很清楚了,可孙授好像还是什么都没明白,这样又能再说些什么呢! “二哥,你不要走,说清楚嘛!”孙授追了几步,见追不到,便向自己的营寨而去了。 众人都离去了,唯独剩马继先看着马进的尸体,一动也不曾动一下。 他想到了从石嘴驿往大边而去的那一天,在风雪交加里,他们说着话,他们大笑着,转瞬间变成了马进的尸体。 “继先将军节哀吧!”汤纶走到他的身边轻声的说道。 “多谢汤先生了!”马继先答道。 “举手之劳而已,将军还是想想该怎么攻破官军营寨吧!”汤纶如此说道。 “汤先生看好就是了,明日张福臻便要败走环县了。”马继先冷静的答道。 “只是败走环县嘛?”汤纶反问道。 “汤先生此言何意?”马继先疑惑的问道。 “继先将军有必要和我装糊涂嘛?”汤纶听了这话,却有些不高兴起来了。 “装糊涂?在下是真不明白!”马继先语气低沉,似乎对汤纶的话很是不解。 “地道怕是挖通了吧?”汤纶问道。 “一切都逃不过汤先生的火眼金睛!”马继先很平静,一点儿情绪的起伏也没有。 汤纶神色复杂的看向马继先,这无疑是个有才的人,可有才的人却很难驾驭。 从义军营寨挖一条到官军营寨的地道,这样大的事,马继先却是一点儿风声也没有透露给赵胜。 “这件事你该告知大帅!”汤纶这样说道。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马继先答道。 “大帅就在营中!”汤纶说道。 “这是我用来对付洪承畴的招数,现在还不宜动用!”马继先的语气依然平静。 “我劝你还是早些告诉大帅的好!”汤纶听了这话,又劝说道。 “大帅知道!”马继先说道。 “哼,我都知道了,大帅自然知道,可是你还是要告知大帅!”说完汤纶便走出了营寨。 汤纶回头看了眼营帐,然后便转身离去了,他不想看到兔死狗烹的那一幕发生,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又能怎么样。 汤纶知道赵胜心胸开阔,知道他有容人之量,可明目张胆的欺瞒终究会有隔阂的。 第四十八章 劝降 死亡是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即使是统领五千骑兵的马进,对于广大的义军而言,也是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 随着战鼓声响起,义军大营里,快速的集结了三万人马,陈兵于官军大营之前。 马继自己所部一万步卒,孙授的中军左营一万步卒,韩胤领中军右营一万步卒。 新的战事爆发了,义军骑兵的重大伤亡,马进的死,此刻都被新的战事所遮掩,大家关心的是眼前的胜负,自己能否活下来。 “继先将军,下令进攻吧,大帅还等着咱们的结果呢!”孙授如此说道。 “不急,先要派人去劝降,先礼后兵才好!”马继先不紧不慢的说道。 “劝降?有什么好劝的,官军若是要降,不早就降了嘛,此刻还没降,便是打定主意要顽抗到底了!”孙授气呼呼的说道,他想不通马继先打的什么主意。 “降与不降是官军的事,劝与不劝却是我们的事嘛!”马继先说这话时,还露出了笑容。 话音落下,便马继先一挥手,便见得一队早就选好了的士卒,往军阵前方行去,要去劝降官军。 官军营寨这边,张福臻,曹文昭,贺虎臣,杨嘉模等人早就在望楼上看着义军的动向了。 此刻见义军一队士卒走向自己,并不是要攻寨的样子,都有些疑惑起来了。 “曹将军,贼人这是要做什么?”张福臻向曹文昭问道。 曹文昭面无表情,平静的答道:“估计是来劝我们投降吧!” “投降?狂妄,贼人太狂妄了!”张福臻听了这话,气得大声吼道。 他是堂堂的延绥巡抚,贼人居然要对他进行劝降,这是对他的侮辱。 “哪位将军愿意去杀散这伙狂妄的贼人?”张福臻看着身边几人问道。 “大人,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还是先听听贼人说些什么吧!”宁夏总兵贺虎臣开口劝道。 “两军?那里来的两军,那只是狂妄自大的贼人而已,那里用跟他们讲什么不斩来使的话!”张福臻万万接受不了贺虎臣的话,他是不承认义军与他具有同等地位的。 即使到了此刻,义军已经兵临营寨,他们只能凭寨自守,张大人也不承认义军的地位。 “大人,还是先听一听贼人有什么说辞吧!”曹文昭出声说道。 张福臻以为自己之所以被围困,是为了执行洪承畴吸引义军,然后聚而歼之的战略。 从心底里,张大人还是没有看得起义军,以为只是比寻常的贼人难缠些。 可义军是什么样的实力,别人或许还不清楚,可是去过兴隆山的人都是知道的。 当赵胜领着亲卫营从兴隆山上杀下时,那势不可挡的气势,火铳击发之后,那震撼人心的力量,他们都记在了心中。 曹文昭之所以要亲自去见洪承畴,向他讲明兴隆山之战的详情,便是深知义军已经势大难治了。 对于这样的情形,洪大人也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曹文昭这个亲历者,自然更加的谨慎。 “明庭无道,致使百姓离散,妻失其夫,子失其父,今我义军上承天心,下为黎民,举义于花岩寨,历时数载,百万黎民归附,十万将士枕戈待旦。 义军仁义,不记尔等助纣为虐之过,望即刻归降,使妻得其夫,子得其父。 若尔等不识时务,十万义军之愤怒,定当使尔等飞灰烟灭,切记!切记!” 前来招降的义军,整齐的背诵着昨夜汤纶加工出的这份招降文书。 “狂妄!”张福臻气得大叫,只是他身旁的将领们,却显得很平静,并没有多少愤怒。 因为就在此时,义军早已打造好的攻寨器具,已经缓缓的向这里推来了。 “贼人这是什么意思,这里昭降的文书还未念完,就要准备攻寨了,至少要给我们一个考虑的时间嘛!”甘肃总兵杨嘉模说道。 杨嘉模话音一落,发现张福臻和周围的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立刻意识到了不对,立刻道: “咱可没想过要投降贼人哈,贼人要是不如此,咱们可以施展缓兵之计嘛!” “哼,杨总兵还是要多注意言行,你可是朝廷的总兵,一言一行,代表的是朝廷的体面。”张福臻说完,又看向正退回去的招降小队。 “还算贼人有自知之明,知道咱们都是忠于朝廷的!”张福臻感觉气氛有些压抑,便如此说道。 “那是,咱们可都是忠臣,对朝廷,对皇上自然是忠心耿耿的!”贺虎臣附和道。 “贺总兵不愧是肱骨之臣,这第一轮防守,便交由贺总兵负责,不知贺总兵以为如何?”在张福臻看来,贺虎臣不仅刚打了胜仗,还如此忠心,自然要付予重托的。 “哈哈,大人看好就是了,贺某一定守好营寨,决不给贼人一丝机会!”贺虎臣嘴上如此说着,心里却暗恨自己多嘴,毕竟曹文昭都没开口。 他们几人里,张福臻是延绥巡抚,按照老规矩,这里的人都要听张福臻的。 可眼下却是兵凶战危之时,说了算的自然是兵强马壮的,要论兵强马壮,自然是曹文昭了。 “曹总兵,你以为接下来的防守该如何是好?”贺虎臣明白的道理,张福臻也是明白的。 曹文昭听了这话,答道:“贺总兵忠勇可靠,由他负责防守,自然没有问题。” 张福臻听曹文昭也同意自己的安排,便想说出接下来的计划。 只是他还没开口,曹文昭却又说道:“张大人,守寨这样的事情,骑兵是没有用武之地的。 曹某便负责在外围策应,寻找战机,狠狠的给贼人一个教训!” 曹文昭的话音一落,张福臻有些反应不过来,贺虎臣和杨嘉模却是对视了一眼。 画风不对呀,曹文昭居然要出营,这是要寻找战机,还是要逃跑! 贺虎臣和杨嘉模都是久经沙场,对于辽东军的传统可是清楚得很,一向善于卖友军的。 “曹总兵,怕是来不及了吧,贼人已经围了上来,骑兵出营怕是没时间了。”显然张福臻也想到了辽东军的传说。 “大人看好就是了,曹某这就出营,先杀一杀贼人的嚣张气焰!”曹文昭说完便下了望楼。 曹文昭说干就干的风格,可是让众人吃了一惊,他们这时才发现,关宁铁骑早已披挂完整,在营内就等曹文昭了。 第四十九章 战略性后撤 “关宁铁骑!” “关宁铁骑出来了!” “继先将军,末将请战!” 当官军的营门打开,关宁铁骑全盔全甲的走出来时,孙授激动的对马继先说道。 “孙将军稍安勿躁!”马继先说完,便对身旁的传令兵一挥手。 关宁铁骑会出战这早就在马继先的计划之内,所以传令兵一见他的手势,便明白该如何做了。 片刻后,原本在向义军营寨推进的攻寨器械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手持巨盾的士兵来到了他们的前面。 这些巨盾并不是用铁铸就,而是木头做的盾牌,够大够结实,足以抵挡骑兵的冲撞。 在巨盾之后的,则是手持加长的长矛的步卒,随着战鼓声,他们一步一步的逼近了出营的关宁铁骑。 曹变蛟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义军,对曹文昭急道:“将军,贼人上来了,让我带人先去杀上一阵吧!” 曹文昭没有说话,要想守住营寨,曹变蛟的建议是恰当的,防止义军逼近,为骑兵制造腾挪的空间。 可这样做的结果,定然是损失惨重,即使曹变蛟很勇猛,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若是在辽东,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别说是木盾,就是更加坚固的铁盾,只需要用大炮轰上一轮,他便可以带着骑兵杀上去。 可这里不是辽东,没有大炮相助,他杀上去也只是白费力气,关宁铁骑岂能做无谓的牺牲。 “变蛟,贼人有巨盾,有长矛,冲上去也是无济于事的,咱们先退一退!”曹文昭说完,摸了摸马鬓,显然他也不是很甘心。 “退?” “往那里退,又退回大营,咱们可是才出营呀?”曹变蛟以为要退回营地,他觉得这样做大大的折损了关宁铁骑的颜面,他有些难以接受。 “退回大营干什么,骑兵在大营里毫无用武之地,咱们往那边退!”曹变蛟指向大营的左侧,那里没有义军,是通往庆阳的方向。 马继先这一次,并没有将官军大营全部围起来,他是给官军留了逃生的通道的。 面对义军即将开始的凌厉攻击,官军可降,可逃,可战,三条路都可以走,他们的选择看起来不少。 曹文昭这位凶名在外的悍将,此刻选择了出逃,或者说是战略性的后撤。 “不好,曹文昭要跑!”孙授见关宁铁骑并未冲击义军的阵列后,着急的说道。 孙授说完,便看向了马继先,很明显他是想去追击,或者是去阻挡曹文昭的去路。 “孙将军,稍安勿躁!”韩胤出声了,他知道马继先有全盘的考虑,不需要旁人多说。 “且看着吧,还有好戏上演呢!”马继先这话,像是这自语,又像是在回应孙授的话。 孙授见韩胤和马继先这样的态度,他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盯着官军的营寨。 “曹文昭跑了!”贺虎臣说完,看向一旁的张福臻和杨嘉模,他此刻怒气难制。 “骑兵不利于守寨,曹总兵怕是有其他的谋算。”张福臻只得用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来安抚贺虎臣和杨嘉模。 “杨总兵,曹文昭跑了,你说接下来该当如何?”贺虎臣却是不理会张福臻,只是对一旁的杨嘉模逼问道。 面对贺虎臣的逼问,杨嘉模却是一言不发,贺虎臣的意思他很明白,想弃了这处大寨,学曹文昭的做法。 可是杨嘉模却是明白,事情可以做,话却是不能说的,他们身边可还有个延绥巡抚张福臻。 “贼人势大,连曹文昭都跑了,咱们这些人,又怎么能够抵挡,若不早做决断,怕是悔之晚矣!”贺虎臣很着急,眼下他负责营寨的防守,与义军接战的也是他的手下。 当然,他并不怕死几个人,这些年死的人多了,只要有钱有总兵的官位在,这个世道人多的是。 贺虎臣怕的是劳而无功,血战一场,却是什么结果也没有,若他贺总兵不幸折在这里了,那真是一切皆休。 对贺总兵喷薄的怒气,张福臻真是无可奈何了。 眼下是个什么情形,张大人自然一清二楚,他倚重的两大总兵,此刻早已逃心似箭了。 可是作为朝廷委任的延绥巡抚,身负皇恩,他怎么能言退,这些年皇帝砍的文官可不少,张大人自然不想做下一个。 张大人略微看了看眼前两人,他心中暗恨二人不懂事,此刻那里需要这么多顾忌,一掌把自己打晕,带着自己撤退不就行了。 张大人压下心中的失望,出声道:“三边总督洪大人命我们在此吸引贼人,贼人来攻我营寨,正是中了洪大人之计,还望二位将军费心,将贼人拖在此处即可,洪大人一来,贼人必将飞灰烟灭。” 张大人不愧是中过进士的人,一番话说得堂皇大气,好似一切都在洪承畴的掌握之中。 而他们这些被曹文昭抛弃的人,马上就要立下不世之勋,荣华富贵都触手可及。 “洪大人,什么洪大人,书生而已,杀了几个草寇,就以为自己深通兵法了。 还拖住贼寇,就咱们如今这副样子,说出去都是叫人笑话,被贼人骚扰这么久,全营上下疲惫至极。 俺们还是早做打算的好,要是都折在这里了,甘肃,宁夏,庆阳,怕是都要为贼所有了。”贺虎臣说到这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杨嘉模。 “老贺,看着我干嘛,你继续说呀,你说的很有道理,我都是认可的呀!”杨嘉模很不适应被这么直勾勾的盯着。 “好,俺也不绕弯子了,眼下贼人还留了条活路,俺的意思是先撤,休整一番,再与贼人计较。”说到这里,贺虎臣的手已经放到了刀把上。 贺虎臣知道他这番话,有些出格了,可是张福臻故作大言,杨嘉模也在装糊涂,他不得不说出这话了。 “这却是万万不行的,朝廷怕是要怪罪的!”张福臻故作惊讶的喊道。 “不行?”贺虎臣拔出配刀,凶相毕露,也不将见文官小两级的潜规则当回事了。 “贺兄,这是做什么,怎么能对张大人如此无理,快将刀收起来!”杨嘉模在一旁做起了和事佬。 “杨总兵,你说俺的建议怎么样,行还是不行!”贺虎臣并不收起配刀,而是将刀刃对准了杨嘉模。 “贺兄,事已至此,也只有先撤退,日后再让贼人知道我们的厉害了!”杨嘉模看着闪光的刀刃,苦笑着说道。 “有负皇恩!有负朝廷呀!”张大人见二人已经商议妥当,故意如此叫嚷着。 “不好,官军要跑!”孙授看着前方的营寨大喊道。 “跑就跑吧!咱们拿下营寨即可!”马继先如此说道。 第五十章 兄弟再相遇 “哈哈哈,官军果然撤退了!”赵胜在营内的望楼上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汤纶听了这话,却是微笑道:“接下来就要看田将军的了!” “官军都出营了,田原领一万骑兵要是都不能建功,骑兵也该换个人统带了。”赵胜笑着说道。 自古攻城夺寨都是围三缺一,马继先也是如此做的,他给官军留了一条逃生的道路。 可是赵胜此次领兵到环县的目的,却是为了消灭官军的有生力量,而不是为了一座营寨。 曹文昭领着关宁铁骑,义军只能望而兴叹,可是对于出营的其他官军,却是万万不能放过的。 在今日一大早,骑兵早就悄悄出营,到官军撤退的必经之路埋伏了,为的就是除恶务尽。 赵胜这边早已定计,张福臻、贺虎臣等人却是不知,留少许老弱守寨,大部官军出寨往庆阳县而去。 黎玉为张福臻标营主将,此刻正为官军前锋,在前为大队人马探路。 突然,黎玉耳中响起了阵阵马蹄声,正是从他们的前方而来,黎玉估计在万骑左右。 这样规模的骑兵,自然不可能是官军了,黎玉大叫道:“不好,前方有贼人的骑兵!” “快,立刻去报知大人,本将在这里抵挡一二!”黎玉立刻对身旁之人吩咐道。 “兄弟们,张大人平日里待我等甚厚,如今便是报效之时!”黎玉拔出配刀高喊道。 “愿随将军死战!”黎玉带的标营,张福臻平日里虽然不是推衣衣之,推食食之,也是衣食不缺,此刻黎玉号召他们为张福臻拼命,他们大都是愿意的。 “好,诸位有决死之心,贼人再厉害,也得付出些代价!”黎玉恶狠狠的说道。 黎玉从声音判断出,义军来袭者,在万骑左右,自知今日没有活路了,因此胆气更盛。 “田原!” “大哥!” 带领义军来袭的自然是田原,兄弟二人再次于战场相遇,都没有想到。 “赵亮,你和惠登相带大队人马,去追击其他官军,这里交给我吧!”田原对新任的骑兵营将赵亮说道。 “好,只是不知田将军要多少人马?”赵亮看着黎玉那边的五六百官军。 “官军实力尚存,我只需五百骑即可!”田原如此说道。 “那这里就交给田将军了,我们先行一步!”赵亮说完,便引大队人马去了。 “田原,你未免太小看于我了!”黎玉看田原只留了五百骑,颇为气愤。 “大哥,…” “住嘴,我可没有做贼人的兄弟!”田原话还没说,便被黎玉打断了。 “好,你是官军,你是正义,可是眼下已然穷途末路了,你还觉悟嘛!”田原怒道。 “穷途末路?” “你未免太自信了吧,我黎玉虽然身死,大明天下还有千千万万个黎玉。 你等贼人不过是侥幸得势,异日自有朝廷大军来剿灭你等,得意得未免太早!”黎玉对官军,对大明的信心非常足,即使面临身死之危,也不肯改变心意。 黎玉的话说得认真,在田原听来却是荒谬得很,眼下民不聊生,百姓衣食不足。 而朝廷所任之官,皆视民为草芥,无一丝爱民之心,投靠义军之人,要么衣食不足,要么为贪婪官吏所迫。 天下形势至此,民心已然尽失,八百里关中,尽为覆舟之水,义军前途一片光明。 只是这些话,田原并不打算对黎玉讲,因为即使他讲了,黎玉也不会信,只会认为他在那里故作大言。 “你对朝廷一片忠心,可是朝廷对你如何,你的张大人此刻又在那里?”田原语带讥讽。 “田原,你不必在这里妖言惑众,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会放你一条生路的!”黎玉立刻回答道。 张福臻在那里,黎玉此刻心里已经明白了,他这个所谓的前锋,应该是被当作弃子了。 张福臻一介文官,也许想不到义军会设伏,可是贺虎臣和杨嘉模,又怎么会想不到呢,他们打了一辈子的仗了。 只是这些他明白即可,却是不能说出来的,不然刚刚还要与他一同拼命的诸人,怕是片刻间便会失了斗志。 “哈哈哈,黎玉呀黎玉,你要以死报朝廷,你身边这些兄弟,未必愿意,不如说出实情,让他们自由选择的好!”田原大笑着说道。 黎玉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清二楚,他也没有打算劝黎玉归降,可是黎玉带的标营将士,是个什么心思,却是未知了! “什么事情?实情就是我等身为官军,在此地位朝廷杀敌,上对得起君父,下对得起父母妻儿,所谓的问心无愧,便是如此了!”黎玉豪迈的说道。 “好个问心无愧,张福臻扔下你们跑了,你们却可以问心无愧的去死,真是世间少有呀!”田原大笑着说道,眼神流露出的却是看可怜虫的目光。 “什么?” “张大人跑了?” “张大人怎么能跑?” ………… 田原话音一落,黎玉身边议论大起,都是些想不到,难以置信的话语。 “官军的兄弟们,张福臻早就跑了,你们被利用了!”田原见状,又立刻说道。 “田原,你莫要妖言惑众,张大人是朝廷任命的延绥巡抚,怎么会扔下我们逃跑!”黎玉这话即是对田原说,也是在安抚身旁的官军。 “哈哈,张福臻连官军大营都不顾了,你们几个臭当兵的,在他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若是不信,我等不妨在这里等上半个时辰,看你们的张大人是否会来救援!”田原先是大笑,然后如此说道。 “好贼子,看刀!”黎玉早知是怎么回事,那里等得了半个时辰,也不再多说,拍马便向田原杀来。 “来得好,咱们兄弟正该比试比试! 官军的兄弟们,我与黎玉乃是私人的比斗,你们若是信我的话,而又不愿投降我义军,此刻正好逃命! 若是有不信的兄弟,也可以等上半个时辰,看看你们的张大人来不来救你们!”田原一边拍马去与黎玉交战,嘴里却也在瓦解着官军的决死之心。 对于黎玉,田原并不愿意看到今日他伏尸于此地,他费这样多的唇舌,为的便是让官军自顾自的逃命,独留黎玉一人在此。 若是他直接与黎玉交战,他胜利的希望很大,可是想活捉黎玉的希望却是没有了。 黎玉此刻却是没有体会到田原的这番用心,他以为田原只是为了以更小的代价拿下他们。 黎玉便冲便大喊道:“兄弟们,今日逃亦死,战亦死,何不死战一场!” “官军的兄弟们听好,你们只管逃命去,我今日绝不追击!”田原也大喊道。 对于官军而言,田原的话是不可信的,可是眼下战是真的会死,逃却不一定会死,自然选择逃了。 于是黎玉眼睁睁的看着五六百官军作鸟兽散,他自己则被义军活捉了,连自杀都没来得及。 田原吩咐人将黎玉带回义军大营,他自己则去追赶赵亮,继续追击张福臻等人。 第五十一章 两个俘虏 张福臻与贺虎臣一干人,明面上以黎玉为前锋,暗地里却是扔下黎玉等人悄然的跑路了。 可惜的是,官军以步卒为主,很快便被赵亮领人追到了,双方一场恶战,贺虎臣和杨嘉模经验丰富,带着自己的家丁突围而走。 可怜的是延绥巡抚张大人,虽然嘴里嚷嚷着不能走,走了便对不起朝廷云云,可身体却诚实的很,恨不得比贺虎臣和杨嘉模还跑得快。 只是贺虎臣和杨嘉模两个粗人,并不能领会他的本意,仓惶之下,以为张大人真不愿意走,便留下他不管,自顾自的突围跑路了。 对新任的义军骑兵营将赵亮而言,这可以说是意外之喜了,没有怎么用力,堂堂的延绥巡抚竟成了他的俘虏。 “大帅,官军营寨已被占领,逃跑的官军,也已被击溃,俘虏官军两千,杀伤一千,物质缴获无数。”马继先作为此次的统兵之人,对赵胜汇报着此战的收获。 对赵胜而言,今日之战,用一个酣畅淋漓来形容,最是准确不过了。 从曹文昭出营,整场战役的胜负便已明了,后面贺虎臣等人都在预料之中。 唯一让人意外的,便是张福臻被俘虏了,赵胜原本只打算,打散官军的。 现在居然将堂堂的延绥巡抚给捉了,接下来该怎么处理,却是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大帅,延绥巡抚张福臻带到。”田原和赵亮亲自押着被捆绑起的延绥巡抚来到赵胜面前。 “哈哈哈,这就是延绥巡抚呀,听说是个文曲星下凡的进士呀,看着也就平平无奇嘛!” 赵胜还未开口,孙授却走到张福臻身旁,一边说,还一边动手动脚的。 “贼子,要杀就杀,何必欺人太甚!”孙授的动作,让张福臻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嘿嘿,狗官,你已被我义军活捉了,还如此的张狂,真是狗大包天,不愧是狗官。”孙授给嘿的笑着道。 今日打了胜仗,义军中指挥使以上的人全都聚集在了赵胜的帐中,对孙授的举动,他们只是笑着,心里却恨不得以身代之。 在场的众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下层出身,以前就是县令在他们眼里,也是高高在上的。 今日一个活生生的巡抚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还任由他们作弄,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孙授,不得无理!”赵胜呵斥了一句,然后走到张福臻身旁,亲手为他解开了捆绑的绳索。 赵胜将绳索往地上一扔,开口道:“张大人受惊了,赵某对张大人仰慕已久,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呀!” “哼,不必在这里故作姿态,张某此生已然许国,只盼朝廷早日剿灭你等叛贼!” 张福臻并不领情,他侧身不与赵胜对视,摆出了一副只求一死的姿态。 只是张福臻的腿却在不断抖动,显示出他并不是真的毫不畏死。 对张福臻而言,他现在除了自认倒霉,心中却是恨着把他抛弃的贺虎臣和杨嘉模。 “哈哈,张大人一心求死,赵某自然不会勉强。 不过在此之前,有一位故人,张大人还是要见一见的。”赵胜说完,便回到了他的主位。 “来人呀,带黎玉!”赵胜一坐定,便传令道。 “放开我!” “不用推搡!” 黎玉被两个义军将士押进了大帐,只是他一边走,却是一边在挣扎,在大喊着。 “黎玉,你可愿降我义军,你的两个结义兄弟,可都在为我义军效力!”赵胜对黎玉说道。 “哼,黎某人没有做贼的兄弟,只求一个痛快!”黎玉大声说道。 赵胜听了黎玉的话,笑着说道: “好,好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本帅最是敬重铁骨铮铮的汉子,你既然一心求死,我便成全于你,正好可以和张大人同死,黄泉路上,你们也不会孤单!” “大帅,请给黎玉一条生路吧!”田原跪着求道。 “大帅,还请饶黎大哥一命吧!”孙授跪着求道。 赵胜看着同时下跪求情的田原和孙授二人,一脸为难的道: “黎玉这样的好汉子,本帅自然想给他一条生路,可是他铁了心,要与义军作对,本帅又能如何!” “大帅,还请暂时将黎玉收押,末将尽力将其劝降,若是他真的冥顽不宁,再杀不迟!”田原开口说道。 “末将也愿劝降!”孙授附和道。 赵胜听了这话,看向一旁的汤纶,问道:“汤先生以为如何?” 汤纶笑着说道:“黎玉勇气可嘉,倒是可以花些时间劝降!” 赵胜听了这话,笑着道:“既然如此,便向将黎玉给押下去,由田将军和孙将军去劝降!” “多谢大帅!”田原和孙授同时说道。 待黎玉押下去后,赵胜又看向一旁的张福臻,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张大人你可以再活一段时间了,等什么时候劝降黎玉有了结果,本帅再处置你!” “哼!贼子,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张福臻嘴上虽如此说道,但脸上的神色已然放缓,一直抖的腿,也停止了抖动。 赵胜不欲在他身上多花时间,便让人将其押下,然后又对众人道: “今日大战得胜,乃是兄弟们用命,今日给兄弟们加餐,但是要时刻盯住洪承畴所部的动向!” 今日虽然得胜,赵胜可不想因为乐极生悲,而被洪承畴抓住破绽,给义军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赵胜吩咐完毕,众人都离了赵胜的大帐,唯独剩汤纶还在原地,动也没动。 赵胜也不奇怪,他开口道:“汤先生以为张福臻和黎玉能降我义军嘛?” 汤纶微笑道:“黎玉此辈,不识天数,对明庭过于愚忠,即使田将军和孙将军以兄弟之情相劝,怕是他也不会投降!” 赵胜听了这话,却是叹了口气,然后道:“可惜如此的勇士了,若兄弟三人都能为义军效力,定当成为一段佳话!” 汤纶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道:“黎玉不过是个莽夫,这样的人天下多得是,大帅不必过于在意。” 赵胜转头看向汤纶,然后说道:“汤先生莫要小看莽夫了,天下事便要靠这无数的莽夫才行!” “大帅说得是!”汤纶拱手道。 赵胜又接着说道:“先生只说黎玉不可能降,那张福臻降我义军的可能就很大喽!” 汤纶笑着道:“大帅所言甚是,张福臻明面上求死,可双腿却是不停抖动,说明心中极度怕死。 最重要的是,当大帅说他可以多活些时日后,他竟然松了一口气。 这足以说明,其人恋生胜过向死,大帅只需给他一个台阶,他必定会投降,恭喜大帅将得一进士之才效力!” 赵胜看着向他说恭喜的汤纶,口中淡淡的说道:“本帅不想他投降,想放他回去!” “放他回去!” “大帅英明,正该如此!”汤纶先是不解,随后便明白了赵胜的意图。 赵胜说道:“今日之胜,不过是官军不齐心,我们胜得侥幸,要以区区边地对抗整个大明,智者不为也! 本帅想让张福臻回去,向朝廷表明,义军不过是为了求存,无意与大明作对!” “大帅说得是,眼下咱们还是积蓄力量为好,此战已经将洪承畴给吸引过来了,算是为其他义军解围了。 咱们再与官军战下去,胜负且不说,对咱们是极其不利的,放张福臻回去,正好表明咱们无意与朝廷为敌之心!”汤纶边在大帐走着,边开口说道。 赵胜听了这话,立刻笑着说道:“好,既然先生认同,那就由先生,去向张福臻表明咱们的心意!” 汤纶拱手道:“正该如此!” 第五十二章 变故 雪花飘落,无声而又轻盈,落在十万人的大营中,使得充满兵戈之气的大营,看上去有些别样的美感。 胜利早在昨日便庆贺过了,又是新的一天到来,除了极少数的人知道,大部分人却都不知。 他们从起义以来,俘虏的官职最高的张福臻,已经在昨夜被人悄悄的放走了。 赵胜的大帐中,此刻亮着几盏油灯,一个用于取暖的火盆正熊熊燃烧着。 帐内只有赵胜和汤纶两人,汤纶正说起,昨夜他去见张福臻发生的事情。 “大明这些官,真的是不能指望了,我去见张福臻时,他是一点儿想死的样子都没有,咱们给他准备的食物,居然被他吃得干干净净了。”汤纶说起时,语气中很是气愤。 赵胜听后,只是一笑,然后道:“先生不是早就料到了嘛,何必如此的气愤!” “好歹还是读书人,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黎玉被放走前,可是在绝食明志的,两人之间的差距也太过悬殊了。”汤纶苦笑着答道。 眼下的大明,读书人总以为,武夫是贪生怕死的,是靠不住的,眼下的事实却是,高中进士的文人靠不住,这却是一种讽刺了。 赵胜听到这里,神色一动,他笑道:“先生如此失望,本帅却是以为,张福臻之辈多一些,我们义军的未来倒是会光明些!” 赵胜对张福臻的表现倒是谈不上失望,贪生恶死,人之常情而已。 这世上有人为了信念不惜此身的,比如黎玉,可是大多数人,还是如张福臻一般,太过苛求,却是想当然了。 “大帅所言甚是,若天下尽是张福臻之辈,义军取天下,如同探囊取物。 可是天下间,却还有洪承畴之类的人物,不仅忠心耿耿,而且还异常的狡猾!”汤纶说到洪承畴时,脸上自然的流露出了一丝为难之色。 洪承畴领兵来到庆阳县后,既不进,也不退,让人对他的意图捉摸不明。 聪明智慧如汤纶,面对这个不动如山的对手,也是无可奈何,一丝破绽都找不到。 赵胜听了汤纶的话,心中却是想到了历史上洪承畴的结局,他的表现,却是称不上什么忠心耿耿的。 只是眼下他还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忠孝悌礼仁义廉,还没有忘八无耻之说,赵胜点头表示赞同,然后才说道: “洪承畴既然不来,咱们便领兵前往庆阳县,直逼洪承畴的身前,看他作何反应!” 赵胜说这话时,情绪是有些激动的,与洪大人交手以来,从来都是自己处于被动。 今日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亲领十万大军杀到洪承畴面前,看他如何出招应对。 汤纶听了赵胜的话,想了一会儿,然后道: “眼下情形,只能如此了,洪某人不去,咱们想要兵进甘肃和宁夏,是想也不敢想的!” 赵胜此刻与汤纶达成了一致,便欲调兵遣将,让宋献策准备粮草,大军开往庆阳县。 就在此时,他的亲卫统领赵贲却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对赵胜说道:“大帅,白先生来了!” “白玉柱?” 赵胜觉得很意外,白玉柱负责的童子营事务,他怎么来到了环县,心里虽然想着,嘴上却是说道:“快请白先生进来!” 片刻后,赵贲领着白玉柱来到了大帐之中。 白玉柱此刻脸色发白,眼睛里带着血丝,很显然是即冷,又分外疲倦。 赵胜见状,把自己的披风披在白玉柱的身上,然后道:“白先生怎么这个样子了,你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多谢大帅关怀,只是事情紧急,白某不得不日夜兼程而来!”白玉柱边说,边搓着手,显然他是冷极了。 赵胜听了他的话,也不问到底是什么紧急的事,只是拉着白玉柱那冰冷的手说道: “事情再如何紧急,白先生还是要以身体为重,先喝碗热汤,再说事情不迟!” 赵胜说完,便对一旁的赵贲道:“快让人给白先生煮上一锅热汤来。” 白玉柱听到赵胜的话,也不再着急了,他还跟一旁的赵贲道:“让人再准备几块饼子,肚中却是饿得紧了!” 赵胜也不急,先让白玉柱坐下,然后看着他喝汤,吃饼子。 白玉柱此来,一定是发生了紧急而又重大的事情,可是从云中到环县,再急也是不急于一时的。 白玉柱吃饱喝足后,才对赵胜道: “大帅,十月二十三,后金与科尔沁诸部联盟,趁察哈尔部不备,越过老哈河,悍然的发起了对察哈尔部的攻击。 十一月初六,林丹汗率部与后金大战一场,不敌,于是只领了万余人逃遁,部民,牛羊,全被后金所夺!” “什么?” “林丹汗整日里在干些什么,怎么就让后金人一击而溃了!” 赵胜知道事情会很紧急,但是没有想到,林丹汗会败得这样惨,事情会是这样紧急,将他去年冬天的心血全都浪费了。 赵胜接着问道:“林丹汗此刻在那里?” “林丹汗此刻在云中府,但是一场大败后,他已经是油尽灯枯,生命垂危了!”汤纶又说出了一个重大的消息。 赵胜听了这话,先是目光与汤纶对视了一眼,然后叹道:“形势已然如此严峻了嘛!” 赵胜此刻心中无比的庆幸,昨日要是没有打败官军,此刻义军怕是要处于进退两难的处境了。 此刻的赵胜有些明白,洪承畴为何按兵不动了,说不定他等的就是眼下这番变故。 “大帅,还请即刻回兵云中府!”汤纶拱手,说这话时神色无比的严肃。 虽然他们想要打败官军,可是察哈尔部一败,他们的后方却是不稳了。 云中府此刻可是义军的根据地,若是云中府有失,即使打败了洪承畴,夺得了宁夏和甘肃,也是弥补不了损失的。 赵胜听了汤纶的话,并不回答,而是又对白玉柱问道:“白先生,林丹汗到了云中,那后金人又到了何处?” “后金与科尔沁部大军,此刻正与舒勇将军在西拉木伦河对峙着!”白玉柱如此说道。 赵胜听了这话,却是神色一松,在西拉木伦河对峙,局势还在可控之中。 舒勇与后金在西拉木伦河对峙,战事还没有波及到云中府,一切还可以补救。 赵胜随后,便作出了决定,他领五千骑兵先走,然后由韩胤带着中军跟随在后。 环县这里,留五千骑兵,原环县步卒一万,马继先麾下的步卒一万,一共步骑两万五千人,全部交由马继先统领,田原为其副。 第五十三章 洪承畴的考量 庆阳县,洪承畴的大帐之中。 “大部贼人已经离开环县,向着大边之外而去了!”宁夏总兵贺虎臣对坐在帅位的洪承畴禀报道。 洪承畴听了贺虎臣的话,什么也没有说,而是对站在下首的张福臻道:“张大人,你自贼中来,觉得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这………” “这个………,在下说不好。” 张福臻吞吞吐吐的说道,他虽然从义军中回来,可是他对义军的情况,是一点儿也不了解的,他又能有什么见解。 非要说张福臻对义军有什么了解,也只是觉得义军的伙食不错,他在义军中吃的一餐饭,是他平生吃得最香的了。 可义军伙食不错,与义军突然撤兵,向大边之外而去,这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他能有什么见解。 洪承畴这是在故意刁难自己,自从张福臻从义军中回来,带来了义军不想与朝廷作对,只是想做个顺民的消息后,洪承畴便看他不顺眼了。 眼下的这番问话,自然是在羞辱自己,做了俘虏,却没有杀身成仁。 对一个读书人来说,这是一件让他抬不起头的事,这是张福臻一辈子也洗刷不了的耻辱,所以他只能任由洪承畴羞辱。 帐内的其他人,此刻只是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的看着张大人囧迫的样子。 “哈哈哈!” 洪承畴看到张福臻羞愧得失去了分寸的样子,他觉得分外的快意,多日来的郁闷都消除了,洪大人发出了会心的大笑。 大笑之后,洪大人又对帐中诸人问道:“各位,你们怎么看贼人突然退兵的举动?” 在洪大人说这话之前,曹文昭想起了洪大人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待其后方有变,义军突然退兵,想必就是后方有变了。 “大人,莫非是后金和贼人起了冲突?”曹文昭试探的问道。 洪承畴看向说话的曹文昭,原本的好心情,又变坏了起来,只是他仍然笑着道: “曹总兵此言有理,本官所料不差的话,贼人定是与后金起了冲突。” 洪大人说完,便将视线远离了曹文昭,他怕自己忍不住,呼唤自己的亲兵,将曹文昭退出去斩了。 洪大人自认为修炼到家了,可是看到曹文昭,他心中的杀意便抑制不住。 若是曹文昭不跑,张福臻等人把守的营寨,即使遭遇到贼人的全力攻击,一天怎么也是破不了的。 只要坚持一天,自己等的机会便来了,自己设想的将敌全歼于环县的计划便能实现。 可事情却是容不得假设,曹文昭带头跑了,贺虎臣和杨嘉模也跑了。 他们这一跑,不仅损失了一部官军,更使得洪大人的图谋成了空谈。 眼下自己等待的机会出现了,自己的计划却夭折了,只能看着贼人从容退走,洪大人心中恨呀! “既然贼人大部已走,咱们正好可以先灭了其在环县之兵!” 宁夏总兵贺虎臣,此刻分外的有勇气,丝毫也看不出,昨日他还因为畏惧义军,而选择狼狈逃窜。 “哦,贺总兵可愿做个先锋?”洪承畴接着问道。 贺虎臣说的,正是洪大人想去做的,眼下不能全歼,只能先歼其一部了。 “贺某义不容辞,愿意为全军先锋!”贺虎臣拱手答道。 “好,贺总兵勇气可嘉,本官再给你三千人马,明日一早便出发!”洪承畴立刻吩咐道。 赵胜领大部已走,以至不能一举全歼,洪大人心中深感遗憾,可是环县还有两万五千人马,洪大人打算将其消灭。 洪大人为了一举消灭赵胜,专门从京城调来了红衣大炮,眼下赵胜跑了,却还是可以用在马继先身上的。 “大人,下官以为,发兵之事,不可急于一时!”张福臻说完这话,眼神直接的盯着洪承畴。 张大人不愧是高中进士之辈,刚才还被洪承畴弄得失了分寸,眼下他便调整了过来。 张大人不仅是心态调整了过来,而且他还想到了策略,摆脱眼下的困境。 反对洪承畴出兵,便是张大人实施自己策略的第一步,关系着自己日后的声望,张大人一点儿也不惧洪承畴,与他直接对视。 洪承畴很意外,张福臻张大人此刻的言论,这是在反对自己,张大人不该如此才对。 洪大人也是高中进士的人,片刻间,他便猜到了张大人的意图,于是冷声道:“张大人莫非有什么好的见解?” 张大人听到这话,他知道洪大人知道,他想做什么了,他也不惧,因为他的这个策略,可以说是阳谋。 张大人说道:“赵胜者,不过一读书人,其下效命者,皆是我大明赤子。 其人既然无意与朝廷做对,那朝廷作为父母,又怎么能去刁难他呢,咱们应该招降他才是!” 招降,这是杨鹤杨总督用过的招数,陕北大地的造反者们,用事实和鲜血,证明了招降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眼下张大人一心只考虑自己的前途和名声,他故意忽视那以往失败的教训,一心要招降赵胜。 若是张大人真的招降了赵胜部,日后别人说起张大人被俘之事。 不会去谈他没有杀身成仁,也不会去说他贪生怕死,而是会说他临危不惧,以口舌之能,说服巨寇赵胜归顺朝廷。 想到这样光明的未来,张大人说话,分外的有底气,分外的有自信。 “招降?” 洪大人说出这两个字,面露嘲讽之色,他就是因为反对招降,对义军心黑手狠,才坐上三边总督的位置。 而眼下,张福臻一个贪生怕死之辈,在他面前说招降,洪大人真的觉得很好笑。 洪大人虽然觉得好笑,不过他很有耐心,他说道:“张大人,你可知在我老家福建,种水稻之时,有一种叫稗子的常与水稻共生。 稗子与水稻其形很相似,然则水稻有收成,而稗子什么也收不了,只是徒耗地力而已! 你所说的读书人赵胜,便是大明这块田里的稗子,看着很像水稻,可是他并不是,除了耗费地力,什么收获也不会有。 我老家的农夫们,对待稻田里的稗子,发现一株,便要铲除一株,愚昧的农夫都懂的道理,难道我辈连农夫都不如嘛?” 说到最后,洪大人已经近乎咆哮了,一点脸面也没有给张大人留。 感受到洪大人的怒气,帐内的众人都紧张得屏住了呼吸,深怕洪大人迁怒到自己。 可是张大人却是不惧,他质问道:“发现一株,铲除一株,洪大人好大的杀气! 你尽可以发兵,可要是因为你的举动,使得贼人报复,让宁夏,甘肃这些贼人不曾涉足的地方,遭到了贼人的报复,我定然向朝廷参你一本!” 张大人这话,实在是有些不讲理了,赵胜会攻击何处,那里是洪大人能够决定的。 只是洪大人却是沉默了,因为这不讲理的话沉默了,片刻后,洪大人对张福臻问道:“你敢保证赵贼一定归顺?” “不敢保证,但我愿尽力去劝降,只要大人不去刻意挑起矛盾!”张大人此刻为了前途,真是一点脸也不要了。 洪承畴先是叹息,然后对众人道:“都下去吧!” “大人,明日还出兵嘛?”贺总兵出帐时,回头问道。 “等本官军令吧!”洪大人说完,冲他挥挥手。 洪大人倒不是被张大人说服,而是想到他目前的处境,朝廷要求平灭流贼是一日急过一日。 眼下的赵胜,只是呆在一隅,并未如同其他流寇一样,到处流动,祸乱天下。 对这样的情况,洪大人对朝廷上书,是说自己抑制了贼人的气焰,将其困于一隅。 若因为今日灭了一部贼人,而使贼人不安分于一隅,也要游走天下,对朝廷他是不好交代的。 因此洪大人决定,他要继续的等待,等一个一举歼灭义军,或者重创义军的机会。 第五十四章 林丹汗的表演 后金兵进西拉木伦河,林丹汗生命垂危,这二者有一件发生,赵胜都需要小心应对。 眼下这二者同时发生了,赵胜自然更加的焦急,他领着骑兵先行,一路奔波不停。 终于在离开环县的第十天,赵胜回到了云中府,他终于看到了生命垂危的林丹汗。 赵胜走进林丹汗养病的住处,看到额哲正在给林丹汗喂着汤药,好一副父慈子孝的场面。 “大汗,赵大帅回来了!”林丹汗的侍卫,走到正在吃药的林丹汗身边小声的说道。 “快请!”林丹汗声音很小,一听就知道是大病缠身。 赵胜听到侍卫的传话后,走到林丹汗卧榻旁,抓着他那瘦得只剩骨头的手,语带哽咽的说道: “大汗,你怎么就这个样子了,后金人也忒可恨了!” “赵…赵大帅,本…本汗终于等到你了。”林丹汗断断续续的说着这句话,然后便大声的喘息着。 赵胜知道他还有话说,便抓着他的手,做出一副认真听话的样子。 果然喘气完毕后,林丹汗又道:“我…我不行了,可惜跟随我的部民,如今沦落为后金的奴隶。 所幸,我还带出了一万多勇士,他们虽才经过一场大败,然则整顿一番,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赵…赵大帅,这些勇士,我就托付给你了,你务必要好好待他们。” 不断喘气的林丹汗终于说完,他眼睛看着赵胜,原本被赵胜抓住的手,却反过来抓住赵胜了。 赵胜听完林丹汗的话,又感受到了林丹汗充满期望的目光,他果断的道: “大汗此言谬矣,赵某不过一外人,额哲乃你亲生的儿子,该由他来统领你带出来的勇士。” 林丹汗听了这话,用力的抓住赵胜的手,一点也不像不病之人,他看着一旁的额哲,艰难的说道:“额哲无才无德,他太过平庸了,无法统带我草原的勇士。” 赵胜立刻道:“大汗说的那里话,额哲不不过是太年轻了,你好好的休养,等身体好了,再调教几年,额哲一定可以继承你的位置!” “我……我活不久了,没时间了,我自己的问题我知道,赵大帅莫要再推脱了!”林丹汗抓着赵胜的手,大有赵胜不答应,便永远不放手的意思。 林丹汗诚意满满,赵胜却并不动心,他用力的挣脱了林丹汗的手,然后道: “大汗好好休养吧,本帅一路奔波,今日实在太劳累了,告辞!告辞!” 赵胜说完,便走出了林丹汗养病的住所,向着自己的住处而去。 赵胜在前走着,汤纶,宋献策,赵亮,赵贲等人都跟在他的后面。 刚才见林丹汗,这些人也跟着的,因此赵胜说了什么,林丹汗说了什么,他们都听得清楚。 突然,赵亮开口问道:“大帅,刚才林丹汗将他带来的草原勇士托付给你,你该答应才是!” 赵胜听了这话,停下脚步,看着赵亮道:“你这是在教本帅做事?” “没有,没有,末将不敢,只是可惜林丹汗麾下的勇士了。 额哲,一看就是靠不住的,那些人跟着他,不过是在浪费资源而已,反正咱们也缺骑兵,林丹汗既然送了,咱们就该接着才是。” 赵亮觉得有便宜不占就是王八蛋,只是他想到不占这个便宜的是赵胜,他便将这个想法,从自己的脑子里驱除出去了。 赵胜听了赵亮的话,苦笑着说道:“你想得倒是容易,他送给我,我就接着,这世上那里还有那么多的鬼蜮伎俩。” 林丹汗带到云中府来的草原勇士有一万多人,若是赵胜能将他们给吸收了,义军在环县损失的元气便能复原。 可是赵胜在林丹汗那满满诚意的表象下,却看到了算计和防备。 林丹汗真的要一命呜呼了嘛,赵胜并不这样认为。 虽然林丹汗看起来就要断气,可是眼中却有精光,这那里是人之将死的样子。 赵胜断定这是林丹汗的试探,并不是他真想将自己带出来的勇士托付给赵胜。 林丹汗也许有过命悬一线的时候,不过他挺了过来,眼下只需要好好休养,就一定能恢复。 赵胜觉得林丹汗今日的举动,只是为了试探他,看他赵胜如今是个什么态度,是友还是敌。 赵胜想到这些,便觉得头大如斗,后金就在西拉木伦河与舒勇对峙,此刻原本该同心协力,共抗后金的。 可是作为盟友的林丹汗,却在防备着他,这不仅没有和他同心协力,反倒是成了拖累。 赵胜若是不小心应对,他们之间说不得还会爆发冲突,徒让后金得意。 “好了,大家都辛苦了,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赵胜说完,便带着亲卫回他的住所去了。 …………… 林丹汗的病房里,满是草药的味道,此刻诺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林丹汗和额哲了。 “父汗,你为何要骗那赵胜?”额哲恭敬的站在林丹汗面前问道。 额哲一直在服侍林丹汗,对他的身体最了解,眼下只是虚弱,绝对没到生命垂危的地步。 林丹汗听了这话,语带讥讽道:“你真是光长身体不长脑子,咱们领着残兵败将来投他赵胜,你可知道赵胜心中是如何想的。 若是不试探一下,你放心呆在这里,我却担心他取了我的性命去!” “可是,这样太冒险了吧,姓赵的若是答应了,难道真就把勇士们交给他不成?”额哲疑惑的说道。 “哼!那有那么容易,即使他答应了,勇士们就真的听他的了,要知道控制勇士们的,可是本汗的心腹。 这些心腹便是咱们察哈尔复兴的基石,是最后的希望,即使有一天我不在了,他们也会效忠于你的。 退一万步说,若是赵胜刚才真的答应了,咱们这会儿就该想着离开了,勇士们怎么会落在他的手上。”林丹汗说完,又躺下了,虽然度过了危险期,可身体还是很容易疲劳。 额哲见状,立刻说道:“父汗你还是先好好休养吧,虽然大夫只是说你一定不能生气,可过于劳累也不利于身体恢复。” “嗯嗯,你去吧,告诉勇士们,赵胜已经回来了,不日便要对后金动兵,他们的妻儿一定会夺回来的。”林丹汗又如此吩咐道。 这些随林丹汗突围的勇士们,都是孤身一人,父母妻儿,家里的铁锅,牛羊全被后金人夺了。 因此,这些勇士们,每时每刻都想着杀回去,与后金人再战上一场,夺回自己的妻儿,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 第五十五章 上下同庆 赵胜回到了他的住处,就是原来林丹汗在云中府的住处,现在是义军最重要的中枢之地。 这里不仅住着赵胜的父母,妻子,平日里范进等人也都在前衙办公,从这里发出了一条又一条指导义军大展的命令。 赵胜没有理会在前衙办公的范进等人,他直奔后院而去,先是去见了自己的父母,然后便到雀儿的院子去了。 外出几个月,赵胜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忍得很是辛苦,此刻需要与雀儿互诉衷肠。 “雀儿拜见夫君!”赵胜一出现在院子里,雀儿便来拜见了。 “夫人,不必如此多礼,快快起来吧,咱们到屋里去说话!”赵胜上前牵着雀儿的手,就往他们的卧室而去了。 赵胜一进卧室,手便不老实起来了,他真的是想互诉衷肠,甚至都有些迫不及待。 雀儿脸色绯红,拒绝了赵胜的纠缠,小声的说道:“夫君,今日不行,我的身体不方便!” 赵胜听了这话,手立即老实了下来,他问道:“夫人你今天该方便才是呀,我记得是月初的呀!” 雀儿听了这话,原本绯红的脸,却是更热了,她小声道:“夫君,不是那回事,我怀孕了!” “什么?” “怀孕了,夫人你说的可是真的?”赵胜面带兴奋的问道。 “嗯嗯,吴先生为我号的脉,说我是喜脉!”雀儿面色绯红,小声的说道。 吴先生,姓吴名有性,字又可,是一个游走四方的郎中,为义军很大人都瞧过病,医术甚是高明。 “哈哈,我赵胜有后了!”赵胜兴奋的说道。 赵胜虽是义军之主,可是他在这个世界很孤独,他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生存和心中的善良本性在驱使。 如今雀儿有了身孕,让他跟这个世界的联系更深,让他对这个时代更有归属感了,他不再是一个过客和旁观者。 “夫君,我不能伺候你了,你今日还是到寇静妹妹那边去吧!”雀儿如此说道。 赵胜听了雀儿的话,很是感动,只是他却不能如此,他笑着说道: “夫人,今日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陪你,咱们好好的聊聊天,互诉衷肠,以解为夫的相思之苦!” 这一夜赵胜歇在了雀儿的房里,在赵胜的引导下,雀儿知道了互诉衷肠,即使怀孕了,也还可以用其他的方式。 第二日,赵胜向义军上下宣布了雀儿怀孕的消息,让所有人一同替他开心和快乐。 赵胜的心思是这样纯粹的,可是这个消息落到其他人耳中后,效果却是不一样的。 白玉柱与赵胜一同回到了云中,他一回来,便到城外的童子营去了。 只是白玉柱不是一个人去的,与他一同去的还有张孟存。 自从赵亮和惠登相接手张孟存的军队后,张孟存在军中便没有了什么事做,他很是空闲。 遇到白玉柱这个故人,自然是有很多的话要说,他们从环县说到了云中,如今又说到了童子营。 “白先生,你说凭什么,我虽然打了败仗,可是那一次其他人也没赢呀,凭什么就把我给撤了!”张孟存这话说了跟多遍,如今说起来依然有些气愤。 白玉柱只是听着,并不回应他,任凭张孟存在那里自说自话。 在一开始的时候,白玉柱不是这样的态度,他耐心的开解着张孟存。 可是开解了几次后,张孟存还是如同怨妇一样,还是在抱怨同样的事情,白玉柱自然不想去理会他了。 “白先生,好消息呀,雀儿夫人有身孕了!”一个身穿青袍的文士,边向白玉柱走来,边激动的说着。 这个文士是白玉柱带到云中来的,全是他的心腹,如今在范进手下做事。 白玉柱听了他的话,冷静的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雀儿夫人怀孕了?” 那青衫文士点了点头,然后道:“是真的,大帅下令通告义军上下,要大家一起高兴和快乐呢!” “好!”“真是好呀!” 白玉柱嘴里一边说着,一边走动着,他显然很是激动。 王嘉胤死了,他的儿子如今生死未卜,如今雀儿有了身孕,王嘉胤的血脉算是续上了。 片刻后,白玉柱冷静了下来,他望着张孟存说道:“孟存,你先回去,你的那些抱怨以后要少说,我会想办法在大帅那里为你谋一个职位!” 张孟存听了这话,惊喜的问道:“白先生,此言当真?” 白玉柱微笑,很是自信的说道:“放心,你回去好好收拾一下形象,等我的消息吧!” 张孟存得了白玉柱的保证,感谢了一番,便告辞离去了。 待张孟存走远,那青衫文士蹙眉道:“先生,你真要为他去谋一份职事?” 张孟存的事情,对于在范进手下做事的文士来说,他是听说过的,他觉得赵胜弃用张孟存是正确的。 现在白玉柱做了承诺,说是要给张孟存谋一份职事,他觉得有些不妥当。 白玉柱听了青衫文士的话,用一种无奈的语气说道:“张孟存不堪大用,我自然是明白的。 可眼下雀儿夫人有了身孕,我不得不为她谋划一番,大帅的后院里,可还有一位夫人呢! 你们在义军的各处任事,算是有一番基础,可军中咱们却是没什么人的。 这个世道,军中没人是行不通的,咱们还是要做些安排才好。 眼下能够用的,也就是张孟存了,他虽然有些不争气,可毕竟是王大哥的旧部,还是可以用上一用的!” 青衫文士听了这话,点头表示赞许,然后又说道:“先生,今日舒勇将军传回来了一份军报,里面的内容有些意思,我抄录了一份!” 青衫文士说着,便取出一份军报,递给白玉柱。 白玉柱接过来,打开快速的看了一遍,然后冷笑道:“蛮夷就是蛮夷,真是有伤风化!” 军报里说,后金统军大将,把俘获的林丹汗的八大福晋给瓜分了。 其中大福晋娜木钟和侧福晋芭德玛瑙送给了后金之主皇太极充实后宫,以收兼收并蓄之效。 额哲的生母苏泰福晋则是送给了皇太极的堂弟济尔哈朗做妾。 侧福晋额尔哲图,则是被分给了多尔衮一母同胞的兄长阿巴泰。 苔丝娜伯奇福晋,则是被此次与多尔衮一同领兵的豪格占为己有了。 多尔衮本人则是占有了斯琴图福晋和乌云娜福晋以及苏巴海福晋三人。 总之皇太极一家人,一起给林丹汗戴了一个大大的,有着鲜艳颜色的帽子,还给林丹汗如今的继承人额哲找了个后爹。 青衫文士则是笑道:“这件事一传出,林丹汗定会有所动作的。” 白玉柱摇了摇头,感慨着说道:“成王败寇,自古如此,不知林丹汗能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第五十六章 林丹汗病危 “林丹汗病危了?”赵胜惊讶的问道。 赵贲点了点头,表示赵胜没有听错,林丹汗真的病危了。 赵胜看着赵贲一脸认真的样子,然后坚定的说道:“不可能,看他昨天的样子,且能活呢!” “大帅,林丹汗病危了!”汤纶小跑着来到赵胜跟前,气喘嘘嘘的说道。 赵胜一脸疑惑的问道:“林丹汗真的病危了?” 赵贲和汤纶同时认真的点头,表示自己说的是真的。 赵胜看到汤纶和赵贲的反应,终于是相信了林丹汗病危这个事实,他疑惑的问道:“昨天不还好好的嘛,怎么今天就病危了?” 汤纶这时终于气息稳定了,他从袖中取出了前线发回来的军报,递给赵胜,然后道:“急火攻心,大夫说过不了今夜了。” 赵胜接过汤纶递来的军报,打开看了起来,在他想来,如今林丹汗丧家犬一只,应该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急火攻心的了。 “非人哉!” 赵胜看完军报,气得大声骂道,一家人给林丹汗戴绿帽子,他算是明白,林丹汗为何会急火攻心了。 把林丹汗的妻妾分了也就罢了,还如此大张旗鼓的宣扬出来,林丹汗怎么能不急火攻心呢。 “大帅,后金这是故意要败坏林丹汗的名声呀,一个连自己妻妾都保护不了的大汗,是不能称之为大汗的。 林丹汗的声名败坏后,后金便可以从容收拾人心,咱们想要反攻回去,怕是很难了!”汤纶说完,叹了口气。 原本他们是想打着林丹汗的旗号,反攻回去,重新夺回林丹汗丢失的地盘的。 被后金这么一折腾,林丹汗的号召力怕是不多了,对于他们想要反攻回去的计划,算是先输了一着。 赵胜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是事已至此,只能另想办法,赵胜冷着脸说道: “汤先生,咱们去看看林丹汗吧,看他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遗言!对,是遗言!”汤纶听了赵胜的话,立刻反应了过来,虽然林丹汗现在是病危,可再也不能让他转危为安了。 如今林丹汗声名败尽,能值得义军惦记的,就是他带出的那些勇士了。 听昨日林丹汗的意思,他是将这支人马,当做自己最后的本钱,是不许别人惦记的。 只是今日与昨日,虽只隔了一天,情形却是大不相同了,义军可以打一打林丹汗那支人马的主意了。 汤纶一把拉住赵贲,跟他耳语了几句,然后才去追赶赵胜的脚步。 赵胜都说遗言了,他自然要心领神会,为赵胜此行,做一些武力上的安排,这个世道有些道理,还是要靠刀枪才讲得明白。 赵胜一路疾行,像是怕见不到林丹汗最后一面似的,很快便来到了林丹汗养病的居处。 一进林丹汗的院子,赵胜便觉得气氛和昨日完全不一样了。 昨日虽然也是悲伤的氛围,可今日这氛围却是有些绝望,而且绝望里还带着些兵戈之气。 赵胜一眼看去,林丹汗的护卫,持刀直立在院中,个个都是脊背挺直,一副枕戈待旦的样子。 赵胜没理会这些,领着汤纶直奔林丹汗的床前,赵胜一到床前,脸上便挂满了哀伤。 “大汗,你这是怎么了?”赵胜看着林丹汗蜡黄的面色,一把抓住他那无力的手臂,关切的问道。 “这…这是……”林丹汗此刻意识已经模糊了,居然没有认出赵胜来。 “父汗,这是赵大帅,是赵大帅呀!”额哲忍住哭,在林丹汗耳边说道。 林丹汗听了额哲的话,艰难的开口道:“赵…赵……” 林丹汗努力了半天,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赵胜立刻道:“大夫?大夫何在?” 赵胜话音落下,一个头戴青帽,身穿灰布长衫的中年人走上前,查看了一番林丹汗的状况,然后道: “病人此刻需要静养,不宜过多打扰!” 赵胜听了这话,很是奇怪的看了一眼这人,然后又给了汤纶一个眼神。 汤纶心领神会,立刻道:“吴先生,林丹汗有重要的话要和大帅讲,还是让他讲了,再静养不迟!” 被汤纶称呼为吴先生的大夫,为难的道: “病人此刻本就身体虚弱,此时静养,还有几分机会转危为安,若是非要他开口,怕是药石难医了!” “以吴先生之高明,自然能够妙手回春,晚些时候再静养,想来是不碍事的!” 汤纶小声劝说道,他是一定要林丹汗说话的,能不能转危为安,则不是他考虑的事了。 “汤纶,你什么意思? 大帅说了,我父汗此刻要静养,你莫非是要害我父汗不成?” 额哲厉声指责道,他似乎明白了汤纶的险恶用心。 “额哲,你莫要血口喷人,我家大帅来探望林丹汗,难道他们之间话都不说一句嘛?” 汤纶听了额哲的话,也是大声的问道。 “哼,探望,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我清楚得很,今日我父汗要休息,你们还是请回吧!”额哲用手指着门外说道。 汤纶听了这话,冷笑道:“额哲,这里是义军的地盘,不是你可以指手划脚的地方!” “这里是我们察哈尔部让给你们的,没有我们察哈尔部,你们能占得了这里。 今日我额哲在这里,谁也别想打扰我父汗静养,若是非要不识相,我认得他,我这口刀却是认不得的!” 额哲说完,却是拔刀指向了一直安静的赵胜,显然他认为赵胜才是幕后黑手。 赵胜面对额哲拔出的刀,并不以为意,他松开握着的林丹汗手臂,冷声道: “额哲,你想干什么,你父汗还要静养,快把刀给收起来!” 赵胜这番规劝的话,额哲并没有听进去,他反而厉声道: “姓赵的,你莫要装好人,你今天想打扰我父汗静养,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赵胜听了这话,看着愤怒的额哲,大声道:“不识好歹,赵贲何在?” “赵贲在此!”得了汤纶吩咐,赵贲早就带着一队亲卫在外候命,听到赵胜的声音,立刻便冲了进来。 额哲却是没有料到赵胜会有这一招,他眼铮铮的见着,赵贲领着亲卫营,将他安排的人给缴了械,然后又冲到林丹汗的床前,凶相毕露的看着他。 “你……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感受到亲卫营的杀气,额哲拿刀的手,已然抖了起来。 “赵贲,给我把他的刀夺了!” 赵胜说完,又走到林丹汗的床前,脸带忧伤的看着林丹汗了。 汤纶则是对吴先生道:“还不快些让林丹汗说话!” 吴先生见了这副场景,也不说什么需要静养了,只见他取出随身带的银针,对林丹汗的穴道扎了几下,林丹汗便有了精神。 第五十七章 最后的安排 终于有了些精神的林丹汗,先是看到被赵贲夺了刀的额哲,然后又看到了满屋明恍恍的刀光。 精明一生的林丹汗,只是看了几眼,便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林丹汗用一种颇为复杂的眼神看向赵胜。 赵胜感受到林丹汗复杂的眼神,脸上神色却是不变,一点儿也没有在别人病床前,欺负了他亲儿子的尴尬,反而是关切的问道:“ 大汗,感觉如何?” “多谢赵大帅关心了,额哲这是怎么惹到大帅不高兴了?”林丹汗说完,眼睛看向被亲卫营围着的额哲。 “没什么事,都退下吧!”赵胜对亲卫们吩咐道,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好似吃亏的是他一样。 林丹汗听了这话,也不多说,只是将身体靠在床上,好半晌儿也不说话。 林丹汗想要沉默以对,赵胜却是不想这样,于是开口道: “大汗,还请节哀,不必为了后金人的野蛮而动气,将身体养好了,女人多得是!” 赵胜话音落下,林丹汗终于开口了,他说道:“赵大帅,莫要再说什么以后了,本汗这个样子,那里又有以后!” 赵胜笑着安慰道:“这位吴先生,是有名的大夫,他已然说过,你只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身体便能复原了。” 林丹汗听了这话,嘴角上扬,露出了微微的嘲讽,然后道: “赵大帅,我有些话要交代,还请将我部族中的人叫来吧!” “大汗,有什么话,对我家大帅讲就是了,你的身体需要静养,不宜被过多的打扰!”汤纶听到这话,立刻出来阻止道。 对于汤纶的话,林丹汗并未回应,而是看向赵胜,问道: “赵大帅以为如何?” “这是大汗自己的事,赵某自然尊重大汗的意思!”赵胜说完,便示意赵贲去请林丹汗的部将。 片刻后,林丹汗的部将便来到了他的床前,这些人听到林丹汗病危,早就在外面等候了。 “诸位,本汗不行了,可惜我察哈尔部的基业,本汗枉为成吉思汗的子孙! 本汗死后,察哈尔部不可无主,然则额哲不堪大用,我欲从诸位中挑选一人继承大汗之位!” 林丹汗坐直了身体,用他最后的余威,说出了他的决定。 林丹汗的话,听在他的部将耳中,先是惊喜,可当他们看到屋内,那明晃晃的刀光时,立刻道: “大汗,额哲王子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我等愿意忠心辅助,察哈尔部非额哲王子继承不可。” 听着眼前众人的言语,林丹汗咳了好几声,看了眼额哲,然后大声道: “不必多说,我意已决,不过大汗之位,也不是那么好得的,你等那个取了多尔衮之首级,便可继承察哈尔汗位。 在此之前,察哈尔部由诸位共管,什么时候取那狗贼多尔衮的首级,什么时候便结束共管。” 随后林丹汗又看向赵胜道: “赵大帅,你可愿意作个见证,日后那个有幸取了多尔衮之首级,为察哈尔部报了仇,便继承察哈尔部的大汗。” 赵胜却不理他这话,只是道:“大汗,安心养病吧,赵某一定为你请来最好的大夫,必定使你恢复如初。” 林丹汗想得很美,知道额哲靠不住,便用共管的办法,保持察哈尔部的独立,防止义军吞了他的人马。 “赵大帅,本汗求你了!”林丹汗突然爆发出了力量,一把抓住赵胜的手臂。 “大汗呀,你何必如此消极!”赵胜苦笑着说道。 “大帅!”林丹汗声音已经不如刚才有力了。 “好,好,大汗放心,本帅来做这个见证!”赵胜终于还是答应了林丹汗的请求。 “多谢……多谢……”林丹汗话还没说完,抓着赵胜的手便松了,身体也倒在了床上。 赵胜离得最近,察觉这个变化后,立刻道: “大夫,大夫快来。” 吴先生连忙走到林丹汗身前,查看了一番,然后道: “生机已失,在下无能为力了!” “父汗……”额哲哭泣着。 “大汗………”林丹汗的部将哭泣着。 “大汗,哎!”赵胜叹了口气,吩咐赵贲去通知范进,给林丹汗安排葬礼,又安慰了一番额哲,便和汤纶离开了。 走出林丹汗的居所,汤纶幽幽的道:“大帅不该答应的!” 赵胜停住了脚步,说道: “人之将死,最后一个心愿,又求到了本帅这里,又怎么好拒绝!” “大帅仁慈!只是如此一来,咱们想要打那些草原勇士的主意,便要费些手脚了。 林丹汗也是好算计,用个有名无实的汗位,便把他的那些部将给团结在了额哲的身边。 原本咱们拉拢分化一番,额哲轻易便能被架空,那些个草原勇士,便可为我义军所用了。” 汤纶觉得很可惜,只是断了林丹汗的生路,没能为夺得那些草原勇士们落一着先手。 赵胜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他问道: “汤先生,以额哲的心性,你觉得他能安分,他能按照林丹汗的计划去做?” 汤纶听到这话,却是笑了,然后道: “大帅所言有理,只是郑伯克段于鄢,咱们还是要先为额哲安排一番才好。” 赵胜笑道:“这事自然要交给先生去做了!” 汤纶拱手道:“大帅放心好了,额哲必然乖乖的就范!” 赵胜和汤纶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一旁的赵贲觉得,他们什么都说了,又觉得他们什么都没说。 一直到赵胜回到了府里,赵贲也没想通赵胜和汤纶说了什么,只是他还没进府,便被汤纶喊到了一边。 赵胜看着离去的赵贲,也不过问,径直往大堂去处理公务。 赵胜刚一走进,范进便上前道:“大帅,舒勇将军的军报刚到,说后金增兵了,要咱们早些派援军!” 赵胜道:“如今已是冬季,后金还增兵了,这有些奇怪呀?” 冬季天寒,粮草运送不便,此刻后金增兵,赵胜不得不感到奇怪。 一旁的范进试探的说道:“后金人也许是跟咱们学的,打算来一场冬季攻势,也许想出其不意呢!” “出其不意?咱们可是防备深严呀,他们怎么出其不意?” 赵胜觉得范进的说法并不成立,出其不意的事可一不可二。 虽然义军取得了成效,可那也是无奈之下的冒险之举,后金占据着优势,何必要行险。 赵胜想了一会儿,没有想明白,便对范进道: “算了,打仗的事,你也不懂,传王寿,汤先生,还有白先生来吧,务必要搞清楚,后金人是怎么打算的。” 第五十八章 调兵遣将 大帅府,议事厅。 赵胜高坐主位,汤纶,白玉柱,王寿,范进全部在左右坐着。 赵胜先开口说道:“诸位,军报你们也看了,后金人到底意欲何为?” “大帅,军报里说的并不详细,后金的援兵,到底是后金八旗,还是蒙古人,还是投降的明军,这还要探清楚了才好! 这些情况不清楚,要分析后金人的动机,实在是有些困难!”汤纶如此说道。 “汤先生,你所说甚是在理,可舒勇将军既然求援,还是该早些派援军才好!”白玉柱说道。 “白先生言之有理!”汤纶点头表示同意,心中却是好奇得很。 往日里,白玉柱是很少发言的,即使发言也是赵胜点名之后,才会说上几句的,今日却变得如此主动。 赵胜听完他二人之言,也认为该先派援军,然后再思考后金的用意为好,于是对王寿道: “云中府如今有多少人马可供调遣?” 王寿立刻回答道:“启禀大帅,云中府两万新募将士已然训练妥当,随时可供调遣。” 赵胜听了这话,示意王寿先坐下,然后又道:“各位以为,该由何人领兵为好?” “自然是大帅亲自领兵为好! 如今义军主力还未归来,新募兵卒又缺少战场经验,唯有大帅亲领,方能以策万全。” 白玉柱抢在汤纶之前,站起来,对赵胜拱手说道。 “这………”赵胜听到这里,却是有些为难了,他还要策划郑伯克段于鄢的事情,云中府是片刻也离不得的。 只是这件事,他没有跟白玉柱说过,此刻白玉柱建议由他领兵,他一时不好拒绝。 “不可!新募兵卒虽已完成训练,可战阵经验不足,万万不可使其前往支援舒勇将军处。”汤纶这时站出来为赵胜解了围。 赵胜立刻顺着汤纶的话说道:“是呀,后金兵晓勇善战,若是只发新卒,怕是难以应对。” “大帅,既然如此,不如派骑兵先去支援,待中军回归后,再调兵遣将不迟!”白玉柱又说了一个可行的建议。 “这……”赵胜却是又为难了,他接下来的计划里,骑兵可是要起关键作用的,没了骑兵,谁是郑伯,怕是就说不定了。 “大帅,舒将军虽在请求援兵,可是也没说战况有多紧急,以在下之见,不如派王寿将军麾下先去支援!”汤纶再一次为赵胜解了围。 赵胜听了这话,却是有些为难,他说道: “王将军身负守卫云中之重任,他若领兵去了,云中府又该交给何人?” “大帅,张孟存将军为人谨慎,经验丰富,不如让他统领新募兵卒守卫云中府!”白玉柱说道。 “张孟存!” 赵胜却是为难了,在环县时,用赵亮和惠登相替换了张孟存,便是觉得他不堪大用。 如今云中府虽然表面平静,可是暗流涌动,张孟存估计是靠不住的。 可是眼下,除了张孟存身边真的没有可用之人了。 张孟存再差,也是当过方面之任的,总算是有些经验。 赵胜正想答应,让张孟存统领新募兵卒守卫云中,由王寿领兵支援舒勇时,汤纶开口说道: “大帅,不如让张孟存将军领兵去支援舒勇将军,让王寿将军继续守卫云中府为好!” 赵胜听了这话,看向王寿问道:“王寿,你觉得该如何是好呢?” 王寿听了这话,只是抱拳道:“但凭大帅吩咐,守卫云中,支援舒勇将军,末将都可以!” “好,都退下吧,帅府稍后便有军令传下!”赵胜此时心中已有了答案。 ………… 大帅府的后院,已经离去的汤纶,又被赵胜喊了回来。 赵胜看向正襟危坐在对面的汤纶问道: “汤先生以为王寿是去舒勇军前好,还是留在云中府好?” “大帅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汤某不必多言了!”汤纶笑着答道。 赵胜听了这话,先是叹了口气,然后道: “白先生一向不怎么多言的,今日却主动推荐张孟存领军,总觉得有些奇怪,心里有些不踏实!” “大帅,你这是当局者迷呀,白先生没有恶意。”汤纶听了这话,却是笑着说道。 赵胜的疑惑,他一开始也有,后来他便想明白了,白玉柱为何变得如此积极了。 “当局者迷?” 赵胜疑惑的问道:“还请先生指点?” “大帅,雀儿夫人有了身孕,白先生作为王嘉胤的旧人,自然要做些安排了!”汤纶说完,眼神还看向雀儿住的院子。 赵胜听了这话,却一时想不通了,他道: “雀儿怀孕,生男生女还不一定,他的准备未免太早了吧!” 赵胜说到这里,心里是有些生气的,他只是单纯的出于高兴,才通传了雀儿怀孕的消息。 如果真如汤纶所言,他的孩子还没出生,白玉柱便做好了争宠的打算,他就不该如此大张旗鼓的。 “大帅,咱们的基业到如今,已然是稳了,最差也能割据这一方,白先生是聪明人,自然要早做打算。”汤纶笑着说道。 在汤纶看来,白玉柱的做法,虽然有点过于早了,可是也在他的认知范围内。 作为王嘉胤的旧人,白玉柱天生便是雀儿子女的支持者。 即使雀儿这一次生个女娃,不能作为赵胜基业的继承者,可是下一胎,下下一胎总能生男娃的。 赵胜听了汤纶的话,算是明白了,汤纶虽然没明确的表明,他心里也有将雀儿的子女当做继承人的想法。 对这一点,赵胜真觉得很无奈,他似乎看到了,日后他的儿子们,为继承人的身份大打出手的画面。 一时间,赵胜也没想到什么好的办法,可以避免这一幕的发生,这个问题似乎没有最好的答案。 赵胜神色严肃的说道:“就让张孟存领王寿麾下的一万大军去支援舒勇吧! 王寿还是要留在云中,接下来的事情,还是需要一个可靠,有能力的人才能稳得住大局。” “大帅英明!眼下云中府还是离不开王寿将军的。 至于派出去的援军,其实那个领兵都可以,最后决定与后金胜负的,还是要靠大帅才行!”汤纶拱手说道。 赵胜听了这话,点了点头,然后问道: “额哲那边可有什么动静,一定要安排周到才好,咱们不能第一个动手!” 汤纶听了这话,笑着保证道: “大帅放心好了,没了林丹汗的额哲,就是一只惊弓之鸟,稍微吓一吓他,必然会做出格的动作。 更何况,汤某还在他们之中找到了一个聪明人,一个知道所谓的大汗之位只是镜中花,水中月的聪明人。” 赵胜听了这话,大笑道:“好,聪明人好,这世间的事,大都败在聪明人手里!” 第五十九章 额哲的行动 接下来的几天,先是新募兵卒与王寿麾下的人马换防,接着又是调集物资,准备张孟存的出征事宜,云中府内全是兵马在调动。 义军这边的正常调动,落在额哲的眼里,全是针对他的安排,额哲觉得苦不堪言。 额哲一开始还在林丹汗的灵前守着,后来吓得躲到了城外的驻地去了。 只是每日到林丹汗的灵前敬几柱香,在看起来却是不孝得很。 终于,义军这边兵马调动,物质准备全部就绪,张孟存领着一万步卒出征了。 是夜,林丹汗的灵前,额哲与林丹汗的部将们聚集在一起。 额哲眼神凝重的看了看眼前众人,然后说道:“诸位赵胜占我城池,夺我土地,逼死我父汗,此仇不共戴天!” 在额哲看来,眼下的云中府城,以前是察哈尔部的,所以叫夺他城池。 夺他土地,自然指的是如今义军所占的云中和朔方了。 “额哲王子,你就下令吧!你说今夜如何行动,咱们就如何行动,咱们都听你的。”说话的是额哲的表亲白音提布。 这些日子,额哲串连诸人,甚至决定向赵胜动手,白音提布都是额哲的最坚定支持者。 “王子,俺以为还是慎重些好,此处毕竟是那赵胜的大本营!”一位头发斑驳的老者劝道。 “勒日根青,你是不想为大汗报仇了嘛?”额哲还未说话,一旁的白音提布却是大声质问道。 “白音提布,你们这不是报仇,是陷额哲王子于险境!”勒日根青统领的是林丹汗的亲卫骑。 林丹汗此次突围,带出来的一万多骑,唯独勒日根青所部,保存得最为完整,因此战力也是最强。 此刻统领着额哲麾下最强战力的勒日根青,这个老于战阵之人,却对额哲的行动提出了质疑。 “昂格尔,你带人把外边把守好了,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进来!”额哲对一旁的昂格尔吩咐道。 “苍蝇?” 昂格尔有些懵,这个季节那里来的苍蝇,他一时没明白额哲的用意。 “你个憨货,还不带人出去把守着!”白音提布说完,还踹了昂格尔一脚,让他去安排。 昂格尔只得面带糊涂的走出去,安排人把守,防止莫须有的苍蝇。 额哲的话,昂格尔不明白,老人勒日根青却是理解了。 额哲这番话是针对他说的,若是今夜不同意额哲的计划,昂格尔的刀怕是要砍向他了。 “额哲王子,赵胜咱们一定要除,可还是要计划一番才好!”勒日根青说道。 额哲听了这话,笑着对勒日根青说道: “勒日根青大叔,一切都在计划中。 今日赵胜派了一万大军去支了与后金交战的前线,如今云中城都是些新募之兵。 今夜便是咱们行动的最佳时机,勒日青根大叔可还有什么意见?” “好,今夜的确是个机会,可赵胜还有五千骑兵,这却是不得不防!”勒日青根说道。 “五千骑兵的确是个问题,可是只要咱们动作够快,在骑兵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拿下了赵胜,骑兵便不是问题了。”额哲笑着说道。 “请王子下令!”勒日根青,白音提布等人一齐拱手说道。 额哲见了这一幕,很是得意,他觉得自己有了林丹汗的几分威望了,额哲挥了挥手,然后道: “咱们先去城门处,先拿下城门,然后直奔赵胜的大帅府邸!” “王子,莫非在外面已经安排了人马?”勒日根青疑惑的问道。 额哲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笑着道: “的确如此,若是勒日青根大叔今日非要反对,额哲也只能先对勒日根大叔不敬了!” 额哲的话说得很客气,可他心里的打算却是,若是勒日青根一定要反对,他只好结果了勒日根青。 按照林丹汗的遗言,如今实力最强的勒日根青,是最有可能取得多尔衮首级的,也就是说他是最有可能继承汗位的。 额哲虽然不聪慧,却也是知道汗位的诱惑有多大,所以他的所有计划,一开始都是瞒着勒日青根的。 直到现在要行动了,额哲才对勒日青根说出了一切,所幸勒日青根比较识趣,省了他一番功夫。 “王子不愧是大汗之后,勒日青根佩服,今夜行动,勒日青根请求为王子先锋!”勒日青根脸上满是真诚。 “好,有勒日青根大叔为前锋,今夜成功的希望又多了一成!”额哲兴奋的对勒日青根说道。 ……… “杀!” 黑夜里,勒日青根一马当先,先杀了两个没有防备的义军守卒。 守卫城门的士卒,一点儿防备也没有,便被勒日青根领着人杀败了,连给城内示警都没做到。 片刻后,满是血气的勒日青根站在了城门处,对身后的人挥手道:“开城门!” 靠近额哲所部大营的城门,轻易的便被勒日根青拿下了。 “勒日青根大叔辛苦了!”额哲策马来到满身血气的勒日青根旁说道。 “白音提布,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我们只有一刻钟的时间!”额哲又对一旁的白音提布说道。 义军每半个时辰,会有一次换防,此刻距下次换防,还一刻钟,一切都在额哲的计划中。 又是一刻钟后,白音提布带着三千早已准备好的人马,来到了额哲面前。 “额哲王子,白音提布不负所托,一切都在计划中!”白音提布抱拳在胸,对额哲说道。 “好,辛苦表兄了!”额哲此刻很高兴,事情的发展,全在他的计划中,一点儿也没有偏离。 额哲看向漆黑的夜空,他在感谢长生天,感谢林丹汗的在天之灵对他的保佑。 “出发吧,直奔赵胜的大帅府!”额哲信心十足的说道,今夜的行动已经成功一半了。 剩下的一半在他看来,也不再是问题了,三千骑兵奔袭没有防备的赵胜。 这是再也简单不过的事情了,手到擒来不外如是。 不过额哲还是做了一些失败后的安排,他让自己的亲卫统领昂格尔留守城墙,以防万一。 尽管他认为是不可能有万一了,可是额哲毕竟是成长了,不再是榆林城外的额哲了。 昂格尔看着额哲领人远去,马蹄声踏地的声音在他耳中回荡,他觉得今夜的行动顺利得过分了。 昂格尔怀着不安,看着黑色的街道,他知道此刻额哲应该已经出现在了赵胜的府邸前了,大事已定了,看来是他想得太多。 突然,黑色的街道,亮起了火把,一队士卒向着他把守的城门杀来了。 “不好,中计了!”额哲大喊道。 第六十章 额哲作乱 当留守城门的昂格尔发现,义军早就安排了兵马应对,而大呼:“中计。”时,额哲刚好破开了赵胜的府邸。 赵胜领着亲卫,打着火把,看着冲入府邸的额哲大声喝止道: “额哲,你何故犯我府邸,还不快快退去!” “哈哈哈!” 额哲听了赵胜的话,先是大笑三声,然后道: “赵贼,你夺我城池,占我土地,逼死我父汗,我额哲与你之仇不共戴天! 今夜咱们是新仇旧恨一同算了,免得你到了阴曹地府,还背着人世间的负累!” “哈哈哈!” 赵胜也是大笑三声,才对额哲道: “城池和土地是我与汝父交换的,至于汝父之死,乃后金多尔衮所致,汝母如今还在受其迫害! 汝生为人子,不辨是非,连使汝父死者,使汝母受辱者的元凶都弄不清楚,真是不孝到了极点! 至于你说今夜要与本帅了断新仇旧恨,这话未免说得太满,太实了,年轻人自信是好的,可自负却是不应该了!” “赵贼,休逞口舌之快,如今你已是待宰的羔羊,只需我一声令下,你便要身首分离,你可明白!”额哲自信的说道。 如今他三千精锐入城,赵胜的府邸大门也被打开,胜利只会属于他。 赵胜早有计划,自然是不惧额哲的,他于是笑着说道: “额哲侄儿,你信不信,本帅一声令下,便会有一万个兄弟出来砍你!” “执迷不悟!………” “王子,不必与他多言,先将赵胜擒了再说,以免夜长梦多!”额哲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勒日根青却如此劝说道。 多年戎马,虽然没打过什么多大的胜仗,勒日根青却明白,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 “好,就有劳勒日根青大叔了!”勒日根青的话,额哲是听进去了,他下令进攻。 勒日根青得了额哲的军令,手中腰刀一挥,便领着人杀向了赵胜。 “保护大帅!” 赵贲见勒日根青杀来,一边大喊道,一边拔刀与勒日根青战到了一起! 勒日根青不愧是林丹汗倚重的亲卫统领,赵贲与其交手不到三招,便被其一脚踢中了胸膛,向后连退了几步。 幸亏亲卫营平日里训练的都是战阵之法,赵贲被踢中后,立刻便有人补上了他的位置。 不然勒日根青便要将赵贲斩杀当场了,这也是由于赵贲武艺太差的原因。 只是作为亲卫营统领的赵贲被打败,却影响到了双方的士气,亲卫营几乎是被勒日根青压着打,已经出现了伤亡。 赵贲捂着胸口来到赵胜身边,对赵胜道:“大帅,这里危险,你还是到后院休息吧!” 赵贲全程参与了汤纶的计划,他知道汤纶为额哲准备了些什么,因此觉得眼前的劣势,无关大局。 此刻汤纶正安排人马,从更大的范围包围额哲所部,为了万无一失,亲卫营才会故意将大门丢失,让额哲以为胜利探手可得。 赵胜听了赵贲的话,对赵贲却更是失望了,亲卫营的士卒不是普通士卒,随时都可以补充。 亲卫营的士卒,都是义军未来的基层军官,有一个受伤,赵胜都会心疼不已。 更何况是现在这样,几乎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连续伤亡了十来个人。 赵胜于是大声喊道:“额哲侄儿,快快住手,眼下迷途知返还来得及!” “哼!” 额哲听了赵胜的话,先是冷哼一声,然后对白音提布道: “表兄,赵胜快不行了,你也领人上吧,赵胜一定要活捉,其他人死活不论!” “王子,你就看好吧!”说罢,白音提布也加入了战局。 勒日根青因为有白音提布的加入,表现得更加凶悍了,亲卫营刚才还可以勉强抵抗,眼下却是不断败退了! “不要放他们走了,杀了这些亲卫,活捉赵贼!”勒日根青高声呼喊着,随手又砍倒了一个亲卫营将士。 “老贼!”赵胜看到凶威正盛的勒日根青,不由得大骂道。 只是如今还没见到城门处起火,赵胜还不能动用自己的底牌,只能看着勒日根青逞威风。 “起火来!”突然赵贲指着城门处大喊道。 赵胜大喜,对额哲大喊道: “额哲侄儿,本帅说了一挥手,就有一万兄弟来砍你,你居然不信,现在就让你看看本帅的兄弟!” 赵胜话音刚落下,大帅府邸前的各条巷子里亮起了火把,手持长枪,举着盾牌的士卒正在向额哲逼近。 “哈哈哈!” “额哲侄儿,你现在可信本帅的话了!”赵胜得意的大声说道。 “赵贼,来命来!”勒日根青见到赵胜的埋伏,变得越加的凶狠了。 此刻他不顾砍向他的刀,即使身上受创,还是向赵胜杀来。 一时间,亲卫营被他的气势所慑,被他向前突破了几步,离赵胜只有十来步的距离了。 “快,拦住这老贼,莫要被他伤了大帅!”赵贲立刻大声指挥道。 赵贲话音落下,亲卫营中自认为有勇力者,都想争这个护卫赵胜的功劳。 于是他们越过同伴,放弃了自己的军阵优势,到勒日根青面前与其交战。 可是勒日根青此刻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正所谓一夫拼命,万夫难敌,更何况是只想着功劳的人。 如此一来,原本的阵型却是乱了,又被勒日根青突破了四五步,离赵胜只有五步之遥了! 赵贲见状,后悔不已,他知道因为自己一言,坏了亲卫营的军阵。 赵贲也不顾先前受过伤,双手持刀向勒日根青杀去。 “当!当!当!” 两人配刀相击,勒日根青由于久战,配刀却是折断了。 赵贲见状大喜,挥刀朝勒日根青的脑袋砍去。 勒日根青向左一侧身,赵贲一刀砍中了他的右肩。 赵贲正想抽刀再砍,却发现刀抽不动了,原来勒日根青的左手抓住了赵贲的刀。 “啊!” 勒日根青大喊着,奋力又向前走了两步,赵贲也不松手,被推得倒退了一步。 勒日根青发现自己力量慢慢的消逝,他看向近在咫尺的赵胜,心中不由得大恨。 他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手刃赵胜,今日的危局便能解决,便可以报答林丹汗的恩情。 “噗!” 一名亲卫营士卒,趁勒日根青和赵贲角力僵持之际,一刀砍下了勒日根青的脑袋,血贱得到处都是。 勒日根青这边奋勇拼命,想要靠自己挽救危局,额哲却是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白音提布退回到额哲身旁,开口道:“额哲王子,眼下事不可为,咱们先退回老汗灵前,再做计较不迟!” “好,就听表兄的,咱们突围,退回到父汗灵前!”额哲说话都是颤抖的,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得意。 第六十一章 劝降 “中计了!” 这是额哲此刻心中浮现的唯一念头。 看到勒日根青被亲卫营的将士砍掉脑袋,额哲心中更加不知所措了。 自从林丹汗过世,勒日根青便一直是额哲防备的对象,尽管他曾经是林丹汗最信任的人。 可是面对权力,面对未知,额哲还是在怀疑他,防备他。 甚至连今夜的行动,也是在最后关头才让勒日根青知晓。 勒日根青死了,死在了今夜这场他事先本不知道的行动里,死在了额哲的大意里。 勒日根青本可以不这么拼命,他甚至可以直接投降,额哲知道自己往日误解了勒日根青。 “王子,眼下咱们该怎么办?”白音提布回到额哲身旁问道。 就在刚刚,原本藏在大帅府内的亲卫营将士全都出现了。 很显然,刚才赵胜打得那么艰难,只是在作秀而已。 只是为了让他们觉得,赵胜很容易被他们抓获,或者斩杀,目地自然是为了将他们包围起来。 额哲听了白音提布的话,他看向随自己行动的勇士,又看向外围包围住自己的义军。 额哲明白,今日自己被算计了,从他攻破城门,到他领兵进城,直到攻击赵胜的大帅府邸,全都在赵胜的算计之中。 “怎么办,自然是投降了!”额哲绝望的说道。 “投降?”白音提布听到这话,眼神却是闪现了一丝狡黠。 “王子,咱们还有这些勇士,你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怎么能够投降! 昂格尔把守着城门,咱们只要冲破眼下的包围,便能杀出城去,出了城,便是天高任鸟飞了!”白音提布面带急切的说道。 “哈哈哈!”额哲听了他的话,却是大笑了起来。 大笑之后,额哲指着他身旁的草原勇士道: “杀出去,你看他们这个样子,怎么杀得出去,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 “是,王子宅心仁厚!”白音提布说着,便对额哲拱手,以示自己是真心诚意的。 只是突然间,原本拱手的白音提布,迈步上前,先是一拳打在额哲的下鄂。 随后他将额哲一把举起,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然后一脚踩在额哲的胸膛之上。 额哲对这突然间的变故,没有反应过来,他大声的斥责道: “白音提布,突围是不可能的,你即使挟持了我,也是突不出去的,咱们被算计了。” 额哲认为,白音提布突然发难,是因为自己拒绝了突围,白音提布还想做最后一搏。 “算计?”白音提布嘴里说着这两个字,脸上却全然是嘲讽。 “你为何如此糊涂,勒日根青大叔已经死了,你不能再做无谓的牺牲了,这些兄弟们需要你!” 额哲担心白音提布做出糊涂的决定,他已经失去了勒日根青,他不想白音提布也死在今夜。 “哈哈哈!”白音提布听了额哲的话,却是大笑起来了。 “你笑什么?”额哲不解的问道。 白音提布听了这话,脸带可怜的看着额哲说道:“这世界最糊涂的人,居然说我糊涂,你说可笑不可笑呀!” “最糊涂的人,你什么意思?”额哲好似想到了什么,可他却不敢相信。 白音提布看着额哲神色的变化,笑道: “哈哈,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嘛,看来你还不是很糊涂嘛!” “是你,是你出卖了我们!”额哲突然激动的叫道。 “出卖,不要说得这么难听,这叫良禽择木而栖,赵大帅英明神武,我自然要为他效劳了!” 额哲听了这话,沉默了阵,然后不解的道:“我放弃抵抗,下令投降,不正好随了你的心意嘛?” “哈哈,你看,你这又犯糊涂了不是! 你投降,对我有什么好处,只有抓着你去投降,这才是对我最好的选择!”白音提布说完这话,又狠狠的踩了额哲一脚。 “哈哈哈!” 额哲苦笑了几声,便不再说话,他的心已然死去。 ………… 大帅府,议事厅之内,灯火通明,汤纶,白玉柱,王寿,范进全都在列。 王寿首先出来禀报道: “大帅,赵亮和惠登相已经控制了城外的军营,察哈尔部的士卒,已经全部被看管起来了!” 赵胜听了王寿的话,点了点头,又说道: “好,辛苦了,传令给兄弟们加餐!今夜伤亡的兄弟们,务必要妥善安置!” 赵胜说完后,范进又开口道:“大帅,逆贼额哲被活捉,该如何处置,还请大帅示下。” 赵胜听了这话,却是对王寿道:“快把额哲请进来吧!” 片刻后,额哲和白音提布一齐进了议事厅,额哲被捆绑着,白音提布半推半提的带他入内。 额哲冷冷的看向赵胜,一语不发,对于背叛了的白音提布,他也看作等闲。 赵胜看额哲如此,正想与他说几句,耳边却响起了旁人的声音。 赵胜看向声音的来处,原来是一同进来的白音提布。 白音提布见到赵胜后,立刻五体投地,大声的说道:“白音提布拜见伟大的,英明的赵大帅!” “快起来,快起来,若无你擒拿额哲小儿,还不知要流多少血呢,你是有功于义军的!”赵胜说这话时,满是真诚。 “额哲小儿不识天数,妄图与大帅为敌,本就是在找死,在下之功微不足道!”白音提布说道。 赵胜听了这话,立刻道:“说得好,快起来,日后察哈尔的事务就只能靠你了!” “谢大帅赏识,在下一定会全力和义军配合!”白音提布高兴的回答道。 白音提布笑得很开兴,他认为赵胜要将察哈尔部交到手里了,他似乎看到汗位在向他招手了。 白音提布早就明白,林丹汗死后,察哈尔部谁做大汗,绝不是老实的去完成林丹汗的遗命,而是取决于眼前的赵大帅。 现在,林丹汗以为可能做大汗的人,都已经陷入额哲作乱之事中了。 唯独他,他白音提布,早早的与义军联络,还立下了大功,察哈尔部的大汗非他莫属。 赵胜对一言不发的额哲问道:“额哲,本帅与你父有盟约,今夜你却来攻我帅府,你可知罪!” 额哲只是看着,还是一言不发,眼中无恨也没有对生的留恋。 白音提布见状,立刻上前踢了额哲两脚,边踢还边骂道: “不知死活的东西,大帅问你话呢,却还摆起了王子的架子来了,真是该死!” 额哲依然不为所动,仿佛他只剩躯壳还留在人世间,白音提布对赵胜道:“大帅,此人冥顽不宁,可命人拖出去杀了!” 赵胜听了这话,摆了摆手道:“白音提布兄弟,此事不急,此人本帅还有用处!” 赵胜说完,又对一旁的王寿道:“带昂格尔进来吧!” 昂格尔在城门处,拼命抵抗,直到力竭,才被义军擒获。 赵胜对昂格尔的印象很好,所以他想收服昂格尔。 片刻后,昂格尔被带了进来,他看到额哲站在那里,立刻激动的道:“王子,你还活着,太好了!” 额哲还是没有反应,随后他又看到了白音提布,疑惑的问道:“白音提布,你背叛了察哈尔部?” “背叛?” “什么叫背叛,额哲要与大帅为敌,乃是自取灭亡,我是在拯救察哈尔部!”白音提布辩解道。 “叛徒!”昂格尔自然不信白音提布的话,骂了他一声后,便不理睬白音提布了。 赵胜看着眼前之人狼狈的样子,冷冷的问道:“昂格尔,你可愿归降!” “只求速死!”昂格尔斩钉截铁的说道。 “好,好个忠心的汉子,你便与额哲一同去死吧! 只是可惜呀,林丹汗唯一逃出生路子嗣,却葬送在了我的手中,可惜呀!”赵胜说完,便挥手命人,将昂格尔和额哲推出去。 “慢着!”昂格尔大声道。 赵胜好奇的问道:“莫不是想要投降了?” 昂格尔答道:“赵大帅,额哲王子虽然有罪,还请你看在大汗的面子上,饶他一命!” 赵胜听了这话,为难的说道:“额哲今夜作乱,我义军死伤了这么多兄弟,若不杀他,又如何对军中兄弟们交代?” “这……” 昂格尔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他知道今夜额哲虽然失败了,义军也是死了不少人的。 “昂格尔,额哲若要想活命,必须要有人赎罪才行!”赵胜又说道。 “赎罪,如何才能赎罪?”昂格尔立刻追问道。 “修路,种地,为义军杀敌,都可赎罪,只是额哲身边一人也没有了,却是没人为他赎罪了!可惜,可惜!”赵胜遗憾的说道。 “有人,额哲王子身边还有人,我是他的侍卫统领,我可以为他赎罪!”额哲立刻说道,生怕错过这个机会。 赵胜听了他的话,皱眉道:“你是要死的人,怎么能赎罪?” “请大帅饶昂格尔一命,我愿意为额哲王子赎罪!”昂格尔跪地道,弯下他一直笔直的腰。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也杀伤了我不少义军兄弟,若要赎罪,这一辈子估计都不够!”赵胜有些为难的说道。 “请赵大帅看在大汗的面上,给昂格尔一个机会!”昂格尔便磕头便请求道。 赵胜露出笑容,说道:“好吧,就给你一个机会,只是你今生若逃了,本帅定将额哲五马分尸!” “多谢大帅宽容!”昂格尔高兴的感谢道。 “大帅,额哲罪大恶极,万万不可饶恕呀!”白音提布大声的劝谏道。 赵胜听了这话,冷冷的看向白音提布,开口问道:“本帅已然作了决定,你且退下!” “遵命!”白音提布此刻觉得自己与汗位之间,有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第六十二章 张孟存投降后金 额哲叛变的第二日,赵胜先是美美的睡了一觉,然后又与父母,雀儿,寇静小娘子,一同好好的吃了个早饭。 当赵胜到前堂处理事务时,范进领着属下们,早已忙了一个多时辰了。 “参见大帅!”众人见到赵胜,都向着他行礼问好。 “大帅,林丹汗出殡的日子定在三日后。” “大帅,额哲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住处!” “这是各处屯田点即将到任的屯田负责人!” ………… 范进将各项事务,都向赵胜一一做了汇报,赵胜边听,边看着呈递给他的文书。 “黄思,刘洋,……”赵胜嘴里念着些人名,只是越念他的脸色越不对劲儿。 赵胜皱眉问道: “范先生,黄思,刘洋这十几个人,本帅记得不错的话,都是白先生带来的吧,怎么全都安排去做新的屯田负责人了!” 义军计划来年开春,会再开辟一些屯田点,一是用来安置蜂涌而至的流民,二则是要再次提高粮食产量,增强义军的底蕴。 屯田点有人负责,赵胜本该高兴,可是这个负责的人,却是军政与民政一肩挑的。 白玉柱推荐张孟存领军,汤纶说他是在为雀儿肚子里的孩子打算,赵胜便是有些不高兴的。 如今又看见白玉柱的人,全都去负责屯田点,又有染指军队的嫌疑,赵胜便更不开心了。 “启禀大帅,白先生带来的这些个文吏,都是些有本事的,吩咐给他们的事,都能办理妥当。 明年新开的屯田点,关系着义军的粮食安全,自然要派这些最有能力的去负责!” 范进如今独立负责义军的民政事务,已然有些威严和风范,面对赵胜提的问题,他已能从容应对了。 与他当初在无定河边的狼狈形象比起来,真可以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范进的话有些道理,赵胜该被他说服的,可赵胜却是看着范进说道: “白先生看重的人,自然是错不了的,可是你每日处理义军大小事务,手下也要些靠得住的人才行。 再者说了,咱们用人,不要怕他犯错误,有些人现在虽然比不上白先生的人干练,可磨练一番,总会出息的嘛!” 赵胜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即使负责屯田点的人,不怎么有能力,白玉柱带来的人不能用。 “白先生的人!” 赵胜说了一阵,落在范进脑海中的便是只有这五个字,其他的都被他忽略掉了。 范进之所以将黄思,刘洋之辈,安排去负责屯田点,其实是觉得他们的能力太强,且又格外的团结。 这种感觉,范进在刘景山活着的时候,是有过切身的感受的。 那时刘景山靠着一群出身米脂的书吏,全盘的掌握着义军的一切,也是团结得不行。 刘景山去世后,那些人要么到了刘希尧的身边,要么被他打发出去屯田了,反正义军的中枢里,出身米脂的人再也不见踪影了。 如今黄思,刘洋之辈,虽然对他很是恭敬,他的话他们也会听从,他的指令也是不打折扣的执行。 可是范进却是容不下他们的,因为当初的情形,他太记忆犹新了,因此便有了赵胜看到的一幕,这些人全被打发去负责屯田了。 范进此刻有些着急,赵胜点明“白先生的人”是什么用意,难不成是不想让他一家独大,故意用黄思,刘洋之辈来制衡他的。 范进越想越觉得,事实就是如此,他想到明朝开国之时的故事了,李善长,胡惟庸之流,不就是因是权势过重,最后才有了凄惨的下场嘛。 如今的赵胜也是处于创业之时,他范进不就是当时的李善长嘛,赵胜定然是要制衡他了。 范进只在那里想,并不说话,赵胜又开口道: “义军事务繁杂,范先生你还是要留几个得力的在身边才行,黄思,刘洋这些人,就不要全部放出去了。” 赵胜直接点明了用意,他没有时间在这些事务上浪费,说到底,即使这是白玉柱的安排,也是无关大局的。 “大帅说得是,范某考虑得不周全,是该留些人在身边的。”范进听了这话,立刻回答道。 “伴君如伴虎!”范进心里立刻便浮现了这句话来。 范进却觉得很是委屈,眼下创业未半,赵胜却在猜疑自己了,他难免有些怨气。 只是这怨气,他万万是不敢对着赵胜的,只能怪白玉柱了,若没有他带着这些文吏来投,也不会有这些事情的。 范进在心里记恨上了白玉柱,“白先生的人”这五个字,让范进自以为全盘在握的心态受了挫折。 他范进负责义军政务,那么在这个政务系统里,只能有他范进的人,以前刘景山的人被他发落了,如今白玉柱的人,他也要想办法处理。 即使赵胜叮嘱要再身边留几个,范进也生出了,早晚要将彼辈处理的心思。 赵胜自然不会知道,他只是为了防范白玉柱染指军队而说的话,竟让范进视白玉柱为威胁了。 又这样过了五日,韩胤领军回到了云中,赵胜安排人犒劳一番大军,便安排军中将士休沐。 赵胜的中军将士,家大多是在云中附近的,从战场归来后,自然要让他们去见见家人,以慰思家之苦。 至于如何支援舒勇,如何对付后金,自然是要好好思量,周密计划才行。 赵胜和一众义军高层是如此考虑的,只是现实却总是事与愿违的。 就在韩胤领兵归来的这一夜,赵胜与韩胤,孙授等人分别后,先是去看了雀儿,然后便到寇静小娘子的屋里去了。 见雀儿有了身孕,寇静小娘子也有些着急,使出了各种手段伺候赵胜,只是很生涩,一看就是初学,还需要多加练习才行。 赵胜这边才安歇,准备和寇静小娘子,熟悉一下她新学的用于房中的手段。 耳边却响起了敲门声,还有范进的叫门声,门敲得很响,范进叫得很急,打破了宁静的夜。 “发生了何事?”赵胜打开房门,对范进问道。 “大帅,祸事了!张孟存投了后金!”范进焦急的说道,只是心中却有一丝幸灾乐祸。 前几天他才起了对付白玉柱的心思,今日便有张孟存投后金的消息传来,真是瞌睡了便有人送枕头。 张孟存是白玉柱举荐的,白玉柱自然是要负责才行的。 “舒勇如何了?”赵胜不管张孟存如何,也不关心该由何人负责,他担心的是前线的形势,担心的是舒勇的安危。 “大帅,由于张孟存的投降,后金人攻破了咱们的大营。 舒勇如今身边只有两三千人,占据了一处险要地形,正被后金人团团包围呢!” 范进立刻将前线传回来的军报内容说与赵胜知晓。 “立刻去传汤先生,白先生,韩胤,王寿,孙授等人,让他们到议事厅去!”赵胜说完,快步走回房间,立刻穿衣。 第六十三章 争论 赵胜收拾好后,到议事厅坐了一阵,汤纶,白玉柱,韩胤,王寿等人才陆续来到。 赵胜也不多说,将刚收到的军报,传给众人观看。 待众人都看过后,赵胜才开口道:“眼下该怎么办,今夜要拿出一个章呈来。” 汤纶是最先看那份军报的,因此他当仁不让的说道: “西拉木伦河的防线已失,眼下重要的是如何救出被围的舒勇! 而且舒勇被围,相必物质急缺,眼下天气寒冷,一定要快才行!” “大帅,由我领骑兵去吧,舒勇身边都是残兵败将了,只怕坚持不了多久的!”韩胤出声道。 后金兵的战力很强,这是赵胜多次说过的问题,眼下义军这边,马继先和赵武皆不在,韩胤觉得只有他出马了。 “大帅,某愿意与韩将军同去!”孙授站出来说道。 孙授知道眼下形势严峻,他也自知不可能和韩胤争抢统兵之权,但是他却想参与进去。 汤纶说的话。韩胤和孙授请战,这些都在赵胜的预料中,他却看向了一直在思考的白玉柱: “白先生,你以为该怎么处理为好!” 白玉柱听了赵胜的话,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大帅,舒勇为何可以凭借两千人坚守,要知道几万人都没挡住后金。 如今只靠着地利和几千残兵便挡住了后金,这里面有没有蹊跷,是否这就是后金人的一个陷阱!” “白先生,你想得太多了吧,舒勇将军之所以吃了败仗,不是后金人有多厉害。 关键是有人当了叛徒,不然舒将军怎么会被后金击败。 要知道张孟存去之前,西拉木伦河的防线可是坚固得很。 如今没有叛徒作祟,靠着地利和几千兄弟,舒将军自然挡得住后金,只是要艰难些罢了。” 赵胜还没说话,范进却给汤纶解释了,舒勇为什么可以坚持得住的理由。 范进这是在向白玉柱挑衅,他点明张孟存做了叛徒,才导致舒勇大败,西拉木伦河的防线崩溃。 只是白玉柱并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赵胜,他想知道赵胜是怎么认为的。 “围点打援!” 赵胜很熟悉这个战法,在众人来临之前,赵胜便想到了这一点。 虽然说天时不如地利,第利不如人和,可是这是要在力量均衡的情况下才会成立。 如今后金几万人围着舒勇,虽然后金不善攻城,可是后金手底下的汉军擅长呀,更何况后金还有火炮。 有了这些东西,即使再险要的地形,再团结的人心,也是挡不住的。 但是舒勇却是挡住了,毫无疑问,后金人打的便是围点打援的主意。 前些日子,后金在拆大凌河城时,便用这一招,把明军的机动力量,一点点的全部耗尽。 很显然多尔衮和豪格这是活学活用,想把这一招用在义军身上,想要再次创造大凌河时的战局。 赵胜迎着白玉柱的目光,点了点头,然后道: “白先生言之有理,后金人十有八九便是在打围点打援的主意。” “啊!”范进惊呼道。 他没有想到,赵胜居然也赞同白玉柱的看法,他以为赵胜让白玉柱说话,是要落白玉柱的面子。 很显然范进把赵胜格局想得小了,赵胜和白玉柱的看法一致,独留范进在空气里尴尬。 只是眼下,并没有人注意到范进的尴尬,大家想的是如何破局,如何救出舒勇,如何重建一条类似西拉木伦河的防线。 “大帅,既然如此,救援便要慎重了,咱们要聚集大军一同行动,不能给后金人可趁之机!”汤纶如此建议道。 汤纶一看到军报,便明白了后金的打算,可是他并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知道,这个局是破不了的。 汤纶不能直接说放弃舒勇,这样太无情,会被军中将士记恨的。 眼下被人说出救援的困难,他便顺势提出,他真正的打算,调集重兵,持重为上,不给后金可趁之机。 赵胜听了这话,却是皱眉了,他知道汤纶的建议很稳妥,可是这样便意味着放弃了舒勇。 后金见留着舒勇没有利用价值,必然不会再留他了,一定会灭了舒勇所领的残部。 可这不是赵胜想要的结局,他既不想被后金算计,也想把舒勇就出来。 “不行,舒勇不能不救,义军还从没有放弃兄弟的时候。”赵胜还没开口,一向喜欢沉默的韩胤却开口了。 “怎么救?”汤纶反问道。 “舒勇所部被后金团团围住了,要想突破这些围困,就要面对后金人设置的一个又一个陷阱! 敌有备而我无知,这不是知兵者能做的事情,义军兄弟不能这样被牺牲!”汤纶说完,并没有去看说话的韩胤,而是看向了赵胜。 汤纶知道,赵胜也是倾向于去救的,因为赵胜早就看穿了后金围点打援的图谋。 可赵胜还是要让众人献策,为的就是找出一个可以救舒勇的方法。 汤纶便是要明明白白的告诉赵胜,是没有办法去救的,他要打消赵胜的想法。 感受到汤纶的眼神,赵胜不得不感叹,还是舒勇了解他,可他不会被说服,赵胜开口道: “也不是不能救,后金人虽然设置好了陷阱,可是只要这个猎物超乎寻常的强壮。 那么他们的陷阱便不能生效,而且还会被猎物所伤。” 赵胜这话一出,众人却是好奇的看着他,不明白强壮的猎物是指什么。 唯独汤纶脸上露出了着急的神色,他开口道: “大帅不可,你切莫有这样的想法,亲卫营虽勇,可是后金几万人,与当初兴隆山之战相比,差别极大!” “哈哈哈!” 赵胜笑了,汤纶果然了解他,知道他说的是亲卫营。 赵胜止住了笑,神色凝重的对汤纶说道: “汤先生,义军从前没有抛弃过兄弟,如今也不会,舒勇必然是要救的! 眼下义军中,唯有亲卫营战力最强,要想破后金的谋划,非亲卫营出马不可!” “请大帅三思!” 听了赵胜的话,堂内所有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亲卫营从成立以来,一直是赵胜在亲自指挥,即使是如今负责亲卫营事务的赵贲,也只是个副的。 赵胜要用亲卫营,自然是表明他要亲自去了,众人肯定接受不了。 韩胤虽然明确的表明要去救舒勇,可是让赵胜带着亲卫营去冒险,他也是不能接受的。 “你们这是干什么?”赵胜苦笑着。 “请大帅三思!”众人还是异口同声的说道。 赵胜苦笑着说道:“各位,误会了,本帅可没有那么自信,可以在大军之中驰骋。 亲卫营交予韩胤统领,再加上赵亮所领的骑兵,明日便出发。 一定要快,打后金一个措手不及,救出舒勇后,便立刻撤退。 本帅也会立刻领兵,前去与你们汇合。” 第六十四章 救援 义军的动作很快,夜里有了决策,到第二日中午,韩胤便领着孙授,赵贲,赵亮,惠登相出发了。 韩胤以武力出众被义军众人所知,孙授厉来便是作战勇孟,悍不畏死,他们将会是此次救援的冲阵之人。 赵贲是负责同统带一千亲卫营的,赵亮和惠登相则是负责统领骑兵。 这样的一个阵容,从领兵的将领到低下的士卒,全是义军的精锐,可谓是精锐尽出了。 韩胤一路快马加鞭,马歇人不歇,到第三日的中午,便到达了后金包围圈的外围。 到了这个时候,韩胤反倒是不急了,除了派出斥候打探情况外,其他的人都在休息,恢复一路行来所耗费的体力和精力。 到了这一日的晚间,韩胤先是命人饱餐一顿,然后便领着他们向后金人杀去。 “杀!”“杀!”“杀!” 伴随着喊杀声的是不停飞出去的箭矢,他们都奔向了后金人的身体。 只是后金人不愧是如今这个世界上,现如今最强大的军事组织。 当义军第一声喊杀声响起时,他们已经发现了突袭而来的义军骑兵。 因此,义军射出去的箭,要么射到了盾牌上,要么被早有准备的后金士卒给打落了。 接下来便是短兵相接了,后金士卒已经做好准备,多尔衮和豪格麾下的巴牙喇兵,已经做好了杀敌准备。 巴牙喇兵即护军,他们是八旗里最精锐的精兵,作战时一直起着一锤定音的作用。 今日却在第一时间便投入战斗,为的便是滞留住冲锋的义军骑兵,让自家骑兵有机会形成包围,以达到全歼义军的目的。 多尔衮和豪格这两人,都骑在马上,他们看着义军的箭矢不停的射来,骑兵已经派出了,只要义军冲破他们的防线,在巴牙喇兵的带领下,便能迟滞义军的步伐。 义军来得有些快,这有些出乎他们二人的预料。 义军的认知是正确的,舒勇就是他们故意留着的,为的便是避免长途奔波。 如今天寒地冻,要远距离行军,不说其他的,便是军粮,马匹所用的草料都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后金也是没有余粮的,刚刚打了大凌河之战,他们的物质就更加短缺了。 从物质上来说,多尔衮和豪格没有本钱,挥军杀向义军占据的云中和朔方。 可是他们也不满足于只击破舒勇所部的战果。 这一战,多尔衮的正白旗出动了十七个牛录,兵五千余人,豪格的正蓝旗也出动了十七个牛录,兵五千余人。 也就是说,后金一共出动了三十四个牛录,如今的八旗也不到三百个牛录,相当于出动了十分之一的力量。 更何况,还有两万汉军,以及科尔沁部的三万人马,此战动用了六万大军。 动用了这么多军队,如果只是击败两万多义军,多尔衮和豪格是没有脸面回盛京的。 回盛京要有面子,对多尔衮和豪格而言,便只有彻底击败义军,让整个河套全部被他们掌控。 后金不便于长途奔袭,便打算让义军做长途的行军,他们只需要以逸待劳。 事实上,多尔衮和豪格并没有什么围点打援的准备,义军是分批前来,还是选择持重,举大军全来,都在他们可以接受的范围。 义军虽然击败的科尔沁诸部联盟,回到盛京的鳌拜,也多次说过,义军不可小觑。 但是多尔衮和豪格还是没有将义军放在眼中。 在他们看来,科尔沁诸部联盟失败,是因为林丹汗的缘故。 至于鳌拜之言,不过是为了推卸责任,故意夸大敌人的力量,是懦夫所为。 尽管义军提前抵达了战场,出乎了他们的预料,今夜也有信心,先灭义军骑兵,给义军一个深刻的教训。 这种自信,是努尔哈赤十三副铠甲起兵以来,一战又一战打出来的。 眼看着义军便要中计,原本要冲击防线的骑兵,呼哨而过,便向着远处而去了。 这是蒙古人的战术,利用弓箭不断的射击,却不与敌进行正面的对抗。 义军的骑兵战术便是在不停学习察哈尔部,而且如今义军的精锐,要么是草原上的马匪,要么是各部的汉人骑奴。 这样组成的义军,自然是有能力也有条件完美的复制这种战术。 多尔衮和豪格的企图落空了,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后金要么是出动骑兵围剿韩胤所部,要么是韩胤所部突袭后金的某一处防线。 对韩胤来说,要救出舒勇他只有一次机会,为了让唯一的那次机会成功,他宁愿多花些时间试探。 后金和韩胤你来我往,相互之间的损失并不大。 可是被围困的舒勇却是作难了,在韩胤发动第一次进攻的晚上。 舒勇对麾下的士卒说道:“我们的援军已到,明日便能突围了。” 于是乎,舒勇在第二天的早上,将军中仅剩的粮食全部煮了,他要让众人饱餐一顿。 只有吃饱了,他们才有力量突围,才可以突破后金的包围,成功的和来援的义军汇合。 可是,第二日并没有人来接应他们突围。 舒勇望呀望,盼呀盼,从早上到晚上,也没有一点儿援军的踪影。 舒勇为难了,原本节约一点,还可以坚持三天的粮食,被他一顿给造了。 接下来如何解决口粮,是摆在他眼前,最迫切的问题了。 舒勇把目光看向了马匹,一狠心,一咬牙,一跺脚,舒勇下令杀马。 靠着马肉,又撑过了两天。 这两天里,韩胤倒是冲击过后金的防线,可也只是呼啸而过,离救出舒勇,还差得远着呢。 马肉吃完了,舒勇只得对麾下众人道:“我听闻后金人口有限,这些日子咱们杀了他们这么多人,他们是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眼下唯一的出路,便是坚持,坚持,直到援军救我们出去。” 吃草根,喝雪水,这是韩胤抵达战场的第五日,舒勇所部过的悲惨生活。 某处山岗上,刚刚摆脱后金骑兵的韩胤策马望着被包围的舒勇处。 “这几日的试探,终于有了结果,接下来便是真正的战斗了。”韩胤对孙授等人说道。 要救出舒勇,突破后金的包围,韩胤需要选择一处破局的点。 这几日的努力,终于让他找到了,便是投降的汉军和科尔沁部的交接处。 韩胤的打算,便是从这处破绽着手,靠着骑兵的冲击力,抵达舒勇被围处。 接应到舒勇后,便要依靠亲卫营的火器开路,突破后金人的围追堵截。 简单直接,这就是韩胤的谋划,韩胤决定天黑后,便开始行动。 第六十五章 韩胤终于出手了 打还是不打,这是一个问题。 多尔衮思考着,他每次看到韩胤领着人出现,心里都恼火得很。 但是,除了第一夜,他所领的正白旗也好,豪格所领的正蓝旗也好,是一兵一卒也没有动用过。 在第一夜后,多尔衮和豪格叔侄二人聚在一起,作出了一个决定。 便是任由韩胤救出舒勇,也就是说他们放弃了以舒勇引义军上钩的打算。 韩胤来得很快,至少比他们预料的要快上两天。 这便说明了义军打算在西拉沐沦河与他们再来一次对决。 多尔衮和豪格担心,他们一旦将韩胤所部灭了,赵胜就不敢领着人继续上了。 舒勇若是被就出去,不仅不会吓跑赵胜,还会给义军一个错觉,觉得后金很弱。 这样的错误认知,到了真的两军决战之时,便是致命的错误。 基于这样的考量,他们一直在放纵韩胤的试探。 其实,韩胤发现的那处漏洞,也是多尔衮故意留下的。 要不然,凭借多尔衮的战术素养,这样大的漏洞,早就被堵上了,那里会被韩胤发现。 决定早就做了,可是看着韩胤一副小心翼翼,生怕被他发现的样子,多尔衮真的按耐不住杀机。 “算了,来日方长!”多尔衮说完这话,便回帐去了。 ………… 黑夜已经降临,义军早已吃过了饭,马匹也喂了,身上的刀剑早就磨得锋利了。 “韩将军,你就下令吧,俺冲第一个!”孙授叫嚷着。 “孙将军,骑兵作战可没这么简单,冲锋陷阵的事,还是交给我们来做吧!”赵亮笑着说道,他也想做第一个冲锋的人。 如今义军的风气是向上的,是积极的,都是悍不畏死的,遇到冲锋陷阵的事,都抢着要去做。 “嘿嘿!赵亮你才当了几天骑兵,不要动不动就是我们骑兵怎么样,冲锋的事还是要俺来才合适!”孙授说完这话,却是看向了韩胤。 韩胤皱眉道:“都不要争了,今夜之战很关键,讲究的便是一鼓作气! 孙授,赵亮,惠登相,你们全都要在前冲锋,一定要做到一往无前! 若是那个拖了后腿,此战过后,即使你还活着,本将也要斩了你!” 形势很严峻,机会很难得,义军只有用尽全力,去寻求那一丝胜利的可能性。 冲锋即将开始,韩胤穿戴着盔甲,骑着战马来到了孙授和赵亮与惠登相三人中间。 “韩将军,你怎么能来这里,你还要负责全军的指挥!”赵亮看着韩胤,惊讶的说道。 韩胤听了这话,咧开嘴一笑,然后道:“当我们开始冲锋,便不需要指挥了,每个人只需要往舒将军处冲就是了。 这个过程里,任何人阻挡都是一刀杀之,即使我死了,你们也要继续,不能停下来!” 毫无保留,这是韩胤想的办法,也是赵胜想的办法,所以才把孙授这个猛人派来了。 随后,韩胤又看向了赵贲,叮嘱道:“赵统领,你们的任务最关键,也是最难的。 冲进去,你们不需要动一刀,开一铳,可冲出来时,你们这一千人便是全军先锋,没有人能帮你们!” “韩将军,你就放心吧,兄弟们都没打算活着回去,即使是死,也要拉后金人垫背!” 赵贲语气沉痛的说道,他和所有的亲卫营将士,已经做好了牺牲性命的准备。 韩胤听了这话,却是不高兴了,他说道:“这说的什么话,你们是全军突围的希望,你们完了,那我们又怎么办! 若不是大战将起,冲你这番话,我非要军法伺候!” “在下失言了,此战之后,任凭将军处置!” 听了韩胤的话,赵贲也知道自己的话,说得不是那么恰当,他愿意接受惩罚,只是要到战后了。 其实,从韩胤到普通的士卒,都充满了破釜沉舟的悲壮气氛。 韩胤终究只是一员战将,而不是一名帅才,他的多次试探,虽说是谨慎,却也让全军有了如临大敌的感觉。 若是马继先领兵,绝对不会去做一个冲锋陷阵者,他会安坐在指挥者的位置上,让全军看到的自信。 为将者,能示之不能,不能却要示之能,这才是一个将帅之才做的事情。 义军只有一个马继先,环县也是离不开他的,所以眼下与后金对峙,便只有依靠韩胤了。 火把亮起了! 战马开始了狂奔! 韩胤的刀终于饮血! 韩胤不愧是义军的战力第一,他手持双刀,不断的挥舞,射向他的箭矢全都挡住了。 韩胤身前出现的人,无论是蒙古人,还是汉军旗,无论是一个,还是一双,全都被他斩杀。 韩胤不停的舞刀,他的刀已经卷刃了,他已经不记得他杀了多少人,他的胳膊开始隐隐作痛了。 终于,韩胤杀穿了后金人的层层阻挡,他纵马冲上了舒勇坚守的山丘。 “你们怎么才来!”迎接韩胤的是舒勇满是幽怨的声音。 舒勇以为,第一夜只是试探,第二天一定会接应他们突围。 结果过去了五天,他把粮食吃完了,把战马也全杀了,如今吃的草根树叶,怎一个惨字了得。 韩胤喘匀了气,看着舒勇所部东倒西歪的,全都无力的瘫在地上,觉得很意外。 不过韩胤没有理会为何会这样,他也没有解释为何今日才来救援。 韩胤只是说道:“你们有一柱香的时间,一柱香后,咱们就杀下山去!” 一柱香,舒勇所部残兵,不仅要进食物补充体力,而且还要处理掉不能突围的人。 这是一件非常残酷的事,朝夕相伴,共同杀敌的伙伴,因为受了伤,不能随同一起突围,便要被处理掉。 义军没有放弃过一个兄弟,因为放弃的兄弟,都提前帮他们了结了。 这不是义军独有的现象,甚至不是这个时代所独有的现象,在这个时代,甚至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这种残酷的事情都会继续。 从古至今,大家都崇尚忠义,而身与名俱灭才是忠,鄙视背叛,即使身陷绝境,别无生路,不死也叫背叛。 更何况,战场又是一个更加残酷的环境,做出种种残酷的事来,他们早已习以为常。 一柱香过去了,所有人都准备好突围了,只是从上到下,全然没了开始的那份悲壮。 血腥的厮杀已经让他们麻木,除了挥刀,其他什么也没有去想,也不能去想,因为一走神,便是身死当场。 又要走进厮杀场,不过又是挥刀,挥刀,再挥刀而已,不需要再悲壮了。 第六十六章 多尔衮震惊了 “就这样放他们走嘛?”豪格问道。 多尔衮沉默,没有理会豪格,早就计划好的事情,这会儿说起来,是一点意思都没有的。 “哼,还是给他们一点教训的好!”豪格说完便走开了,他要去做些计划之外的安排。 多尔衮看着离去的豪格,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只是这笑容的意思,只有他本人才知晓。 多尔衮没有去阻止豪格,在他看来,豪格这样做了,会让一切显得更加真实。 至于说,会不会因为豪格的举动,导致义军最后没有冲出去,全倒在了突围的路上,多尔衮觉得无所谓。 让义军救出舒勇所部,使其产生错误的认知,以便于一战而灭义军全部的有生力量,这是最好的状况。 可是意外总是会发生的,不是这样,就是那样,接受意外,接受变化,是作为一名成熟的统帅,所应该具备的素质。 多尔衮,这个未来的大清摄政王,自然是具备这种素质的,他不惧变化,他自信无论如何变化,都能做出恰当的应对。 就在多尔衮的注视下,义军开始了突围。 “三百步!” 多尔衮密切的观察着战场上的变化,心里估计着义军前锋离自家设置的防线之间的距离。 到了这个距离,若是明军的话,便会开始射箭了。 这是弓箭的最大射程,但是对披甲人来说,这个距离的箭是没有多少杀伤力的。 义军的战马在继续向前,并没有选择在三百步的距离射箭,比明军稍微强一些。 多尔衮心里是如此认为的,只是比明军强一点点罢了。 “两百步!”多尔衮心里计算着。 此刻,多尔衮也不得不承认,义军的胆子很大,有些八旗子弟的气势了。 八旗子弟出战时,开始射箭的距离是在一百五十步左右。 这个距离,弓箭射出去才有杀伤力,若要射穿甲胄,距离则是要缩短到七八十步。 在和明军的交战中,一百五十步时,八旗子弟会齐射一轮,到了七八十步时,多是选择自由射击。 七八十步,对于骑在马上的双方来说,等于是脸碰到脸的距离了,非彪悍之辈,是绝对做不到。 义军没有在三百步时射箭,说明义军的心态很好,至少眼前他看到的这些人心态不错。 “火铳!”看到义军发射时,冒出的火光,多尔衮低语道。 说实话,看到火铳时,多尔衮有些失望了,因为义军居然用了火铳。 火铳,是懦弱者的选择,而且在强弓硬弩面前,火铳只是个弟弟。 虽然火铳造成的伤害,比单纯的弓箭造成的伤害更大,可火铳在战阵之上,只有一次发射机会。 装药,击实,放弹子,点火,发射,这是一系列复杂而繁琐的动作。 不说其他,就是点火这个环节,便有诸多的不便,且不说风雪天,下雨天这样的恶劣天气。 就是好的天气,从火绳点燃到点燃药池里的火药,直到将弹丸射出,便足以被杀上三回了。 因此,在后金人看来,火铳只是个玩意儿,要靠这个东西打仗,不过是懦弱者的狂想。 再说了,距离一百五十步就放铳,未免也太远了些,白白的将火铳的战力浪费了。 这只是多尔衮片刻内的想法,接下来发生的却是让他震惊了,一百五十步发射的火铳,居然有杀伤力。 围困舒勇的是两万汉军,他们原本就是投降之人,在后金的军队里,是属于第三等级的,第二等级是科尔沁部蒙古。 这些个汉军之所以敢围困义军,仗的不过是后金的势,并不是他们有多敢战。 义军使用改良后的火铳,在一百五十步外,便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汉军顿时就有些顶不住了。 更让这些汉军觉得绝望的是,从第一声铳响后,被是继续不断的打击,汉军崩溃了。 火铳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汉军们也是知道的,可从来不知道,单是火铳会有这样的杀伤力。 黑夜里,崩溃的汉军犹如没头的苍蝇,亲卫营很轻松的便突破了,顺利得难以想象。 赵贲勒住战马,看向身边的人,都有些意外,随后众人都笑了。 一直注视着战局的多尔衮,看到义军突出去后,便对身旁的人道:“让豪格住手吧!” 多尔衮知道,即使自己不传这话,豪格也不会行动的。 豪格有些冲动,可不是一个被情绪左右的傻子,不然皇太极也不会将正蓝旗交给他,还对他寄予厚望。 多尔衮让人传话,是向豪格宣示自己的一军主帅的地位,随便敲打敲打豪格。 ……… “多谢了!”逃出生天的舒勇向韩胤表达着感谢。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舒勇都以为死定了,不是被后金人杀死,便是被麾下愤怒的士卒杀死。 他对韩胤是有过埋怨的,可是此时此刻,他不得不真挚的说声感谢。 “本将只是奉命行事,不需要你来感谢!”韩胤拒绝了舒勇的好意。 “也好,都是大帅运筹帷幄,咱们做臣下的,自然没有与他争功的道理。”舒勇笑着说道。 韩胤的话,让舒勇很尴尬,他只得将一切功劳归于赵胜,这是一个万分妥当的处理方式。 “都早些休息吧,明日便去与大帅汇合!”韩胤不想多说,他也不在乎舒勇的情绪。 舒勇却是眉头一皱,开口说道:“韩将军,咱们不能去与大帅汇合!” 孙授,赵亮等人听了这话,神色都有些变化,他们觉得舒勇的性子未免太直了,韩胤即使没给他面子,不领他的情,也没必要当场便怼回去,场面一时有些诡异。 韩胤看着说话的舒勇,他冷冷道:“你又有什么打算!” 这话一出,众人都知道韩胤是生气了,他并不是真的在问舒勇有什么打算,这话的意思和你在教我做事嘛,是一样一样的。 可是舒勇似乎没有感受到这层意思,他开口道: “咱们今夜的行动太顺利了,后金人可是难缠得很,他们却轻易放过咱们,定然是有图谋的!” 这话一出,原本该有些同情舒勇的人,也都不高兴起来了,什么叫太顺利了,他们可是拿命去拼的。 舒勇没有去管众人的想法,他继续道:“后金是在故意示弱,目的便是为了麻痹咱们。 咱们先派人送信给大帅,提醒他后金的图谋,咱们却是要趁着夜色,到后金人的后方去。 而且后金人远来作战,定然有千里运粮之苦,咱们去打他们的粮道,绝对能打痛他们!” 韩胤听了这话,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可心中却是摇摆不定起来了。 在他看来,舒勇的话,是很有些道理的,他们太顺利了,后金人不该这么弱的。 今夜的行动,如此轻易便成功了,以至于显得他前些日子的小心试探,都变得没有了意义。 韩胤心中本就有这样的想法,所以他才想立刻和赵胜汇合,然后由赵胜来决断。 可舒勇却提出了另一种方法,更大胆,似乎也会更有效,韩胤出声道:“兵马调动,非我等之权限,你的这些话,到时候去跟大帅说吧!” 舒勇闻言,却是深深的叹息了一声,眼下是最好的机会,一个绕道敌后的机会,后金人是绝对没有料到的。 可韩胤的话也死对的,兵马调动不是他们可以决定的,非得赵胜授权不可。 第六十七章 普通的骑兵 舒勇提出了独到的见解,韩胤却以没得到赵胜授权给拒绝了。 于是,一行人便向着后方撤退,从云中府开拔以前,赵胜便定下了到何处集结。 第二日,众人才走到半程,赵胜的军令却到了。 负责传递军令的士卒对着正在行军的队伍大喊道:“韩胤将军何在?舒勇将军何在?” 片刻后,传递军令的士卒便来到了韩胤和舒勇面前。 韩胤道:“大帅有什么军令,你且道来!” “遵命!”那人说罢高举军令道:“舒勇将军,大帅命你统领骑兵,与赵亮将军一同绕道敌后,截断后金军的粮道。 韩胤将军,大帅命你带着亲卫营和舒勇将军所余残部,按照既定计划,与大帅会合!” “谨遵军令!”韩胤,舒勇,赵亮一同拱手说道。 赵胜的军令出乎韩胤意料,将此处人马分作了两部分,一部分由舒勇统领,去袭击后金的粮道。 舒勇昨夜便提出来了,被他以没有军令给拒绝了,此刻赵胜的军令一到,却是让韩胤觉得有些尴尬。 更尴尬的是,赵胜让他带人按照原计划去与大军汇合,袭击后金粮道的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这显然是赵胜认为,他韩胤是做不好这件事的,甚至觉得他会阻碍舒勇做好袭击粮道的事,所以才会让他按照原计划去与大军汇合。 事实上,这不是韩胤一个人的想法,赵亮和孙授都是这样想的,他们此刻的眼神,便把他们的想法表露无疑了。 倒是舒勇面色如常,昨夜他的提议被韩胤否决后,他的内心里是有些情绪的。 只是他也明白,韩胤说得也是有道理的,兵马调动不是一件小事,只有赵胜才够资格来决断。 若是领兵在外的人,每个都只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长此以往,是一定会出大事情的。 所以他内心的情绪,很快就消散了,只是觉得袭击后金粮道,会是决定战局变化的妙招,他对此有些遗憾。 好在,赵胜也认识到了袭击后金粮道的必然性,并且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他, 此刻他想的是如何才能不辜负赵胜的信任,如何才能创造最大的战果,给后金最大的伤害。 “舒将军,大帅既然已经有了军令,你可以作出决断了!”韩胤语气平静的说道。 舒勇听了这话,双手一拱道:“我这些兄弟就有劳韩将军了,待此战结束,舒某再拜谢!” 舒勇说完,看向随他坚守,又在昨夜的突围战中活下来的兄弟。 “孙授,从现在起,由你领军前去与大帅汇合!”韩胤没有回答舒勇的话,而是对一旁的孙授说道。 “嗯???”孙授一脸懵,军令他听得清楚得很,和他没有什么关系才对呀! “孙授,我的话你没听到嘛?”韩胤又对孙授大声道。 孙授自然是听到的,只是没有明白,怎么就由他领兵去与大军汇合了,于是小心的说道: “韩将军,大帅是让你领兵去与大军汇合!” 韩胤点头,然后道:“我自然知道大帅的军令,只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此刻我已是赵亮麾下的一名普通骑兵了!” “啊!” 正在一旁看热闹的赵亮,听了这话,却是惊讶得大叫了出来。 韩胤是赵胜最信任的心腹,是赵胜在花岩寺练兵的总教头,此刻要在他麾下当一名普通的骑兵,这个无论如何也普通不起来呀! “怎么?难道我不配在你麾下做一名普通的骑兵嘛?”韩胤听到赵亮惊讶的声音,冷冷的问道。 “配,将军配得很呢!”赵亮连忙说道,只是听起来,却不是那么的发自内心。 “韩将军,袭击后金粮道的事,有我就够了,你还是领兵去和大军汇合吧!”舒勇出声说道。 他明白韩胤的用意,韩胤昨夜否决了自己的提议,现在赵胜的军令又摆在面前,让韩胤有些难为情了。 “舒将军不必多说了,我意已决,你放心,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骑兵,你尽管发号施令就是了,韩某绝对服从!” 韩胤是耿直的,他的话将自己的尴尬处境全都摆在了明面上,也是在回应赵胜担心他阻碍舒勇的用心。 最后的结果,韩胤作为一名普通的骑兵跟随舒勇和赵亮行动,孙授则是带着亲卫营和舒勇部的余兵去与大军汇合。 ………… 孙授与大军汇合后,便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包括舒勇的猜想,以及韩胤如何成为一名普通骑兵的事。 “舒勇好大的胆,这是连大帅的军令都不遵从了呀!”汤伦生气的说道。 那封送到韩胤和舒勇手中的军令,正是他的手笔,他万万没有想到,韩胤居然会违抗军令。 “好了,汤先生,老韩去了也好,舒勇虽然有几分用兵的本事,可是武艺还是太弱了,有老韩跟着,算是补上了这个短板!”赵胜笑着说道。 韩胤有这样的反应,是在赵胜的预料之中的,韩胤虽然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可是他的心中却是充满了血性。 要知道,韩胤可是独身一人去刺杀过朝廷命官的,若是没有血性是干不出这种事儿的。 更何况,赵胜听孙授说起了,那天夜里的事,韩胤的这番举动,他便更能理解了。 汤伦却依然没能消气,他继续道:“大帅,若都是韩胤这样的做法,这仗还怎么打,大家早点各自散去吧!” 见汤伦如此生气,赵胜只得道: “汤先生放心好了,韩胤归来后,非得好好惩罚他不可。 现在还是来说说,怎么对付后金的事吧,眼下的情况,还真有可能如舒勇所预料的那样,后金可能给我们挖了一个坑!” 汤伦听了这话,也安静了下来,然后道: “十有八九便是舒勇说的那样,后金这是设了一个套,目的自然是将我们一网打尽!” 赵胜点头道: “不错,后金自努尔哈赤起兵以来,便是没经历过什么大的失败,自然不会将我们放在眼里,想要一口吃掉我们,倒也正常得很!” 汤伦却是冷笑道:“就怕他们没有那么好的牙口,该给他们一个教训了!” 第六十八章 连败三阵 黑夜即将降临在西拉木伦河畔,后金军营中有袅袅炊烟升起,那是在做晚饭。 后金军营里一切如常,舒勇的突围好像并没有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该吃吃该喝喝。 黑夜终于降临了,寒冷的大地上,除了后金军营的那几许灯火,一切都是寂静的,寂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夜里守夜的多是投降过去的明军,他们偶尔向黑暗里瞅上一眼,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聚集在一切取暖,说些自己以为了不得的过往。 当漫长的黑夜过去,黎明的曙光出现在天际之时,一个例行公事向大营之外观望的士卒,突然张大了嘴,用手指向前方,大声的道: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不要大惊小怪的!”其他的士卒并不理会他,此刻正是最困的时候,他们都以为那士卒只是花了眼,出现了幻觉。 “那里出现了一座军营!”大声呼喊同伴的士卒又出声说道。 “哎,我看看!” “啊!真的出现了一座军营!” 一个老卒走到大声呼喊的士卒旁,然后惊讶的说道。 听到老卒这样说,负责守夜的士卒都转身看向了营外,一座军营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他们的大营之外。 “莫不是有神仙相助!”众士卒呆了半天,其中一个士卒小声说道。 “闭嘴,乱说些什么!”一个军官模样的士卒呵斥道。 尽管他的心里也有这样的想法,可是他知道这是不能说出来的,扰乱军心,那可是杀头的罪过。 他们这些人投降后金,不就是因为怕死嘛,若是因为一句无心的话语,丢掉了脑袋,那真事亏大了。 “快去敲锣!”军官随后又吩咐道。 他们发现了异常情况,只需要立刻上报,想太多,说太多都不对。 军官心里明白,这突然出来的军营,定然是那个赵胜的贼人的。 前天夜里围困舒勇,他也带人参加了的,他手下还有两个士卒被火铳打中了的。 要知道,根据他的经验,他们当时的距离,火铳是打不到的,可是他手下偏偏被打中了。 作为一个老卒,他当时就知道,这伙贼人怕是不好惹,如今又悄无声息的建立起了军营,他知道以后要多加些小心才行了。 军官心里如此想着,他只想报命,至于对方的火铳为什么能打这样远,对方为什么可以悄无声息的建立军营,他全然是不管的,自有上面的人去操心。 …… “大帅,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孙授好奇的问道。 “孙将军,为将者当需察天文,知地理,如今天气寒冷,用水混合泥土,用不了多久,便会上冻,自然可以快速的建起一座军营来,平日里多观察就行了!”赵胜不以为意的说道。 “好,咱以后也多观察观察!”孙授笑着道。 “你呀,还是先把兵书读透吧,察天文,知地理,这个要求对你来说太难了!”赵胜笑着道。 “啊!读书呀!咱一读书就犯困!咱觉得多观察比较好!”孙授颇有些尴尬的说道。 “你呀,你!等打了这一仗,本帅再来治一治你这个读书犯困的毛病!”赵胜笑着说道。 “范先生,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眼下这个大营只是个样子货,等温度一高,便会露出原形,务必要在此之前,建一座真正的,坚固的军营出来!”赵胜随后又对范进吩咐道。 “大帅放心好了,后金此刻怕还是在想,咱们怎么突然建起一座军营来的,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切都晚了!”汤伦自信的说道。 先前,赵胜与范进结合孙授带回的情报,判断后金设了一个陷阱,至于是什么陷阱却是不知道的。 两人因此费了很多精力,到后来却是想通了,无论后金有什么谋算,设了什么陷阱,远道来攻,必然颇费粮草。 有了这样的一个认识,赵胜和范进便决定,按照原有的节奏来打这一仗。 袭击后金粮道的人已经派出去了,赵胜麾下所有的骑兵,都随舒勇在行动了。 正面战场,义军要做的便是与之僵持不下,使其徒费粮草,而无寸功。 要完成这样一个战略目标,便需要在后金的军营外面,建一座无比坚固的军营。 可是后金骑兵众多,只要义军出现,他们便能派兵来攻,义军如今只剩步卒,是无论如何都挡不住骑兵的。 这样一来,一座营寨都建不起来,更不要说一座坚固的营寨了,一切的设想便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就在此刻,赵胜突然想到了利用寒冷的气候,先来建一座看起来坚固的营寨,以此来迷惑后金。 在后金百思不得其解时,义军抓紧时间,建一座真正的,坚固的营寨出来。 “好,先生有信心最好,本帅就去给后金添最后一把火,让他们明白,义军是不得不坚守!”赵胜说完,便带着孙授等人离开了。 赵胜的临时大帐之中,赵胜坐在上首,麾下诸人分左右站立! “传我令!立刻埋锅做饭!”赵胜吩咐道。 行军打仗,最关键的是解决吃穿住行的问题,只有将这四个问题解决好了,军中才会有士气,才有打胜仗的可能,因此赵胜第一个命令就是埋锅做饭! “赵贲,你选两千人马,吃了饭后,便出营去后金营前挑战!”赵胜随后又说道。 “得令!”赵贲立刻答道。 这是他第一次统领如此多的人马,此刻既兴奋又忐忑。 “孙授!你点两千人马,为赵贲压阵!”赵胜没有理会赵贲的激动,又传下了军令。 很快义军便吃过了饭,天也大亮起来了。 赵贲领着两千人马,来到后金的大营面前,大声的邀战! “里面的人听着,识相的快些投降,否则打破营寨后,你赵爷爷这口刀可是认不得你的!”赵贲如此的叫嚣着。 此刻多尔衮和豪格都在寨墙上,他们对于义军突然修建起的营寨还没有弄清楚,便听到了赵贲不客气的叫嚣。 一般的女真人是听不懂赵贲说些什么的,可是多尔衮和豪格是属于女真人里的贵族,他们从小便被安排学大明的官话。 自然赵贲的话,不是官话那样的纯正,带着浓浓的陕北味道,可是多尔衮和豪格也是听得明白的。 女真人是惯于野战的,此刻面对赵贲的挑衅,自然只有一个反应,那就是干! 随后一个牛录的女真人和一千五百汉军出来应战了。 双方也不多说,就是一个干,结局没有什么意外的,双方接触不到一刻钟,赵贲领着的人便败了,女真人又一次扞卫了自己野战无敌的神话。 “大帅,让我去接应赵贲吧!”孙授在赵胜旁边开口道。 听了孙授的话,赵胜冷着脸,看着被打败的赵贲部。 赵贲会败,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可是败得这么快,却是出乎意料的。 沉默一阵后,赵胜开口道:“黄将军,你带两千人马出寨接应!” “得令!”黄友才立刻拱手听令。 自从环县一战后,黄友才和他的战友赫临庵便被赵胜闲置了,此刻却是又让他出战了,他虽然觉得奇怪,可还是立刻行动了起来。 黄友才领的是他带来的人,比赵贲所部还不如,他们出战后,依然是败得一踏糊涂。 见黄友兰部也败了后,赵胜才让孙授领人出战。 此刻义军的士气已然不振,孙授虽然英勇,可是还是没能挽救败局,最后后金人主动收了手,义军才收拢了败军回营。 连败三阵,后金军中上到多尔衮,下到普通的汉军,都不将义军放在眼里了。 第六十九章 真相暴露 “这赵胜也不过如此!咱们给他们机会集中兵力,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勇气和决心来与我们作战!”豪格如此说道。 多尔衮只是微微点头,然后道:“他别无选择,草原上的生存规则就是弱肉强食,他若是不够强大,这偌大的草原便不再属于他了!” 尽管他也觉得义军不过如此,他更明白赵胜没有退路,只有与他们一战以决胜负。 可是从义军主动到后金的营寨前挑战,到后金以一个牛录和一千五百汉军,轻易的打败义军的三波人马,用时不到一个时辰。 义军这样的表现,多尔衮有充足的信心,可以轻松的打败义军。 所以多尔衮没有选择乘胜出击,主要是考虑到义军的所有力量还没有全部到来。 他选择了主动的收手,给赵胜留一口喘息的机会,让赵胜以为还有希望,好将所有的力量都聚集起来。 这样才能实现他的战略目的,一举歼灭义军,彻底解决后金在草原的后顾之忧。 …… “大帅,我等无能,请大帅降罪!”孙授,赵贲,黄友兰一同在赵胜面前半跪着说道。 赵胜用眼神在三人身上逡巡良久,然后才说道: “你等确实无能! 一个时辰不到,六千人马全数败了,这是我等建军以来,第一次败得这么快,败得这么彻底!” “请大帅降罪!”三人再次开口说道。 “降什么罪! 不就是败了一次嘛,下次再赢回来就是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们难道觉得永远都打败不了后金了!”赵胜冷声说道。 孙授,赵贲,黄友兰三人听了这话,知道赵胜无意怪罪,便说道:“多谢大帅开恩!” 赵胜听了这话,只是挥手,让他们退下去。 赵贲和黄友兰,一个觉得吃了败仗,心里难受,一个确是败得习惯了,不怎么再意,都退了下去。 孙授看到他们二人走后,悄然走到赵胜身旁说道: “大帅,这一次战败,并不是我不尽力,只是前面败了两阵,失了士气!” 孙授领着的人虽然吃了败仗,可是他不认为是自己指挥的问题,或者是不够勇敢的问题。 他觉得是因为士气已失,至于士气为什么会失,自然是赵贲和黄友兰的失败导致的。 赵贲和黄友兰之所以失败,自然是赵胜的派兵布阵有问题了。 “哦,孙将军是觉得我排兵步阵有问题喽,你不妨说说该怎么做!”赵胜冷笑着说道,孙授的意思他一听就明白了。 孙授听了这话,却没有听出赵胜冷笑的意思,他只是听到赵胜让他说,该怎么办才好。 孙授立刻开口道:“大帅,我觉得第一阵就该让我带人上,赵贲还是缺了些经验。 再不济,第二阵也该派我上的,要是不用黄友兰所部,不说打赢后金的话。 但是他们想在一个时辰内解决战斗,那就要多出些血来才行!” 赵胜冷冷的看着孙授说话,最后反问道:“你说完了?” “啊!说完了呀!大帅!”孙授回答道。 赵胜接着道:“孙授,你看到了本帅在派兵布阵上的不妥当,你可有去想过,本帅为什么会这样? 赵贲败了,原本该让你这个负责压阵的顶上去,可是我却派了黄友兰上去,你想过原因吗? 你看到了眼前战场的胜负,你可有关注整个战局的走向,可有想过我们如何才能战胜后金?” 赵胜的语速从慢到快,越到后来,语气越严厉,孙授完全不知所错了。 “哼!” “你眼里看到的只是眼前的胜负,可在本帅的计划里,原本你们就是要败的!” “眼下从败两阵,变成败三阵,后金定然会小看于我,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取胜! 更何况,眼下我们最重要的是建造一座坚固的营寨,而不是与后金争一时之长短! 今日莫说败三阵,就是败四阵,败五阵,我们只要把营寨建好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才叫大局,而不是执着于一时的胜负,领军作战,先要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再去想取胜。 坚固的营寨,便是我们立于不败的基础,便是我们最大的大局,没有这个认识,打再多的胜仗,都是没有意义的!” 赵胜说了很多,说出了自己最开始的打算,说了此战的目的。 后金人是有所图谋的,在今日之前,赵胜不明白他们在图谋什么,可是今日开始他明白了。 后金明明占了上风,最后却主动收手,为的便是让自己不太过于绝望,让自己可以更多的集中力量,好方便他们一网打尽。 这是嚣张到了极点的表现,一点儿也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 眼下赵胜需要他们这样嚣张,他甚至主动去助长后金这样的嚣张,所以他派出了黄友兰所部。 可是三部人马败得这样快,对军心士气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所以他苦口婆心的对孙授说了这样多。 目的便是希望孙授可以将这些话传出去,让军中知道,今日之败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所以说今日我们虽然败了,但是在大局上却赢了!”孙授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 赢了的不是真的赢了,输了的也不是真的输了,孙授感觉有些烧脑,他觉得还是在战场上拼命来得简单轻松些。 赵胜点头然后道:“咱们的目的是修建营寨,昨夜修的寨墙,过不了多久,便会垮塌。 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再修建一座坚固的营寨,我们故意的失败,是让敌人更骄傲些,将我们看得更轻些,我们的时间才会更多。” 赵胜的意图,通过孙授很快便在义军里传开了,众人因为连败三阵,有些颓丧的士气,很快又恢复了些。 而昨夜突然修建的寨墙,在午时之后,便如赵胜说的那样,慢慢的垮塌了,将汤伦新修建的营寨露了出来。 “又有一座营寨出现了!”后金负责观察义军的汉军们第一时间便发现了这一情况,并且上报了。 多尔衮和豪格在拥簇中,来到了寨墙之上,看着义军露出本来面目的寨墙,久久没有发声! “一个样子货,居然是这样的,咱们被骗了!”终于豪格气急败坏的说道。 “是,我们被骗了!”多尔衮赞同道,他却想得更多,他想到了之前的一战,他知道那可能也是赵胜的计划。 “瞒天过海!三国演义里写过的!”豪格又说道,语气里却是多了这自责。 他从小熟读三国演义,学习里面的兵法,却被赵胜给骗了,他有些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第七十章 豪格不忿剑指营寨 “可恶!”豪格气急败坏的说道。 欺骗,堂堂大金的贝勒,被一个草寇给欺骗了,这是何等的耻辱。 对后金大汗的长子豪格而言,凡是敢于侮辱自己的,都该被毁灭,烟消云散。 没有多余的言语,豪格只是说了句点兵出战。 “叫赵胜出来答话。”一名从明军投降,如今已是汉军旗的大金士卒喊道。 “来者何人,怎的直呼我家大帅名讳。”孙授站在新修好的寨墙上问道。 赵胜此刻正在孙授背后的营地上,与汤纶一同看着他们面前正在翻滚的一锅羊肉汤。 “大帅,怎么放心让孙授将军去主持防御事宜?” 汤纶说话时,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纸包,纸包里是珍贵至极的细盐,他小心的往羊肉汤里放了一小撮。 “先生,你看这营里除了孙授,我还能用谁,难不成用赵贲嘛?”赵胜笑着说完,用力的吸了吸飘散在空中的羊肉的味道。 “哈哈!”汤纶听完,笑了笑,然后给赵胜盛了一碗香气四溢的羊肉汤。 赵胜接过来,只是对着碗吹了几口气,便大口的喝了起来。 “烫,真是烫呀!” “香,真是香呀!” 赵胜喝完羊肉汤,一边说道,一边又从面前的锅里盛了一碗汤来。 义军如今疲惫到了极点,昨夜连续行军,然后又立寨,交战,中间只是吃了些干粮。 此刻坚固的营寨已经建立,无论豪格和多尔衮打算怎么折腾,他也不会去搭理他们。 坚守,绝不出战,这是赵胜在让孙授负责起全营防御时说过的话,也是这一战义军对后金所要采取的策略。 这是早在韩胤领兵救援舒勇时,赵胜便和汤纶,白玉柱等人商量好了的。 若是没有意外,今日的这三次败仗,便是义军此战中仅有的主动出击了。 赵胜在喝着羊肉汤,孙授却是忙得不可开交,他先是和后金人装糊涂,然后是胡搅蛮缠,现在则是在相互对骂了。 “你下来呀!” “孬种!” “你上来呀!” “懦夫!” …………… 豪格皱眉看着正陷入激烈骂战的双方,他知道对方是打定主意要做缩头乌龟了。 只是眼下让他退回大营,他面子上还是有些挂不住的。 随即豪格吩咐道:“让汉军攻一下!” “嗻!” “李亮,旗主有令,让你率领本部人马进攻!”豪格的护卫对着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军旗头领说道。 “攻一下!”李亮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眼下义军营寨坚固,自己这边却是什么攻城器械都没有,而且还饿着肚子勒。 虽然隔着营寨,他和他的手下早就闻到了义军营寨里飘出的羊肉汤的香味。 这时候十分力气,已经只剩两三分了,豪格却让他攻一下,这那里是去攻一下,分明是去死一下呀。 “怎么,主子的话,你敢不听?” 传令的是土生土长的女真人,自然是看不起李亮这等投降的汉军了。 “不敢,可是眼下不是个攻寨的良机呀,起码让兄弟们吃饱饭呀!”李亮据理力争道。 这李亮本是辽东镇的兵,后来见女真人势大,便杀了上司,主动投靠了后金。 这样的人自然不会是个体谅下属的,可是他知道,此刻大家真真是饿得不行了,他若强行下令,下面的人怕是会砍了他。 “好你个狗东西,主子的话都敢不听了!”那传令的边说边抽打着李亮。 “哎呦,不要打了,在下听令就是了,听令就是了!”挨了几鞭子的李亮,大声的求饶着。 “贱皮子,真是欠打!”那传令的看着去集合队伍,准备攻打义军营寨的李亮说道。 李亮虽然被打了,脸上却是笑开了花,原本一个两难的局面,便被他给破解了。 此刻的他身上可见被鞭挞的伤痕,而他被打的这一幕,也被手下看清楚了。 他作为头领都被打了,攻寨的命令自然不容违背。 手下的士卒们虽然心有怨气,却是发不到他身上来了,毕竟他可是被打了,看起来他已经为手下人争取过了。 “兄弟们,给我上!”李亮大声的指挥着手下向义军的营寨冲去! “杀呀!” “杀呀!” 喊杀声有气无力,向前的脚步也并不快。 “传我令,徘徊不前者杀!”豪格看着汉军旗如此模样,原本就皱着的眉头,更加解不开了。 “嘿嘿,这是送死来了!”孙授笑着说道。 “孙将军,还是谨慎应对吧,说不定后金军有诈呢!”赵贲在一旁说道。 赵贲是奉命来协助孙授守寨的,他才败了一阵,因此格外的谨慎。 “弓箭手,准备!”孙授传令道。 “唉,怎么这么慢?”片刻后,赵贲不解的问道。 “嘿嘿,这次八成是汉军旗,他们本就是群贪生怕死之辈,此刻被逼着来送死,自然走不快了!” 孙授到底比赵贲多些经验,结合他对后金军的了解,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快了,快起来了!”孙授话音刚落,赵贲便指着进攻的汉军旗说道。 “快了,送死快了!”孙授冷着脸说道。 “给我放箭!”看到汉军旗进入弓箭的射程之后,孙授果断下令道。 嘘!嘘!嘘!嘘!嘘! 弓箭的破空声不断的在汉军旗众人的耳旁响起,可是他们不敢回头,豪格的督战队正准备着呢。 汉军旗的士卒不停的奔跑着,终于冲到了寨墙底下,可是高高的寨墙,却是他们再也无法逾越的天堑。 “搭人梯!”不知是谁说了一声,汉军旗的士卒便搭起了人梯。 “怎么回事?” “给我射呀!” 看到汉军旗已经在搭人梯了,赵贲急得大声叫嚷着。 “入他娘!”孙授大骂道。 孙授原本以为这么高的寨墙,汉军旗是无可奈何的,那曾想到,他们搭人梯也要进来。 孙授从身旁的护卫身上抢过一面盾牌,然后道: “赵将军,你指挥他们射箭,其他的就交给我了!” 孙授话一说完,便扛着盾牌站到了寨墙上的第一排放御中。 孙授看着汉军旗的人慢慢变高,直到一个汉军旗的士卒,可以跳上寨墙,他便用自己的盾牌狠狠的撞向了那人。 “啊!” 一声惨叫,那人摔了下去,肉眼可见的鲜血直流,随后他便被从寨墙上掉下去的人给淹没了。 汤纶将锅里的最后一块羊肉吃了,满意的打了一个隔儿,然后道:“大帅,后金军似乎攻上寨墙了。” 赵胜听了这话,只是笑了笑,然后道:“难不成,先生以为他们攻得进来!” 汤纶摇了摇头,然后道:“孙授指挥或许不行,可是悍勇还是不缺的,更何况还是居高临下!” 赵胜点了点头,然后道:“等一等吧,后金军什么器械也没有,却还要攻城,无非就是想称量称量我们的能力!” 当!当!当! 赵胜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鸣金声响起了。 “后金这是退了!”赵胜说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显然很是满足,他们这是站稳脚跟了。 第七十一章 雪来得那么晚 湛蓝的天空,几朵乌云不停的翻滚,赵胜抬头看着天空,看得脖子都有些酸了。 “大帅,今天恐怕是不会下雪了!”汤纶一脸沉重的说道。 “今年的天气格外的反常呀,我去问过草原上的牧民们,这个时候早就该下雪了!”赵贲在一旁说道。 “唉!” 赵胜长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入身后的大帐。 此刻距离他们在后金营前扎营,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里,后金只是象征性的攻了几次营寨。 赵胜以守待变的战略,多尔衮和豪格已然清楚得很了。 对此,后金有自己的应对,多尔衮带领本部骑兵,直插赵胜的后方。 辽阔的草原,成了后金骑兵的跑马场,赵胜与后方的联系变得不太顺畅了。 可是赵胜并不惧怕,因为后金这样的应对,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早在出发之前,赵胜便带够了充足的粮草,武器,以及各种物资,足以支撑他坚守。 可是这种坚守,是有时间限制的,这个时间便是大雪降临。 大雪是一定会下的,草原每年都会下大雪,对这一点,赵胜也好,后金也好,他们心中都明白。 后金要做的是,在大雪来临之前彻底击败赵胜,赵胜要做的是,在大雪来临之前不被击败。 可是,命运好像有了决断,往年这个时候,早就大雪满天飘飞,人畜绝迹了。 今年迟迟不见下雪的征兆,老天像是抛弃了义军。 此刻的赵胜,比看上去的更加焦虑,他知道,后金是历史上最大的赢家。 他想,历史难道真的不可改变,难道真的存在所谓的气运。 若是不存在,早该下雪的草原,却是一丝丝雪都不曾见,这又该如何解释呢。 “大帅,不必过于焦虑,有白先生在,云中府一定无忧!” 汤纶开口说道,他以为赵胜忧虑的是,此刻正被多尔衮围起来的云中府城。 赵胜在云中府城,留下了两万人马,这两万人都是老卒,若是出城野战,或许不敌后金。 可单单只是守城,汤纶认为是万无一失的。 “汤先生,你说额哲会不会坏事,这次真该把他带着与我们一起的!”赵胜看着地图上的云中府城说道。 “这个………” 汤纶想说不会,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却是说不出来了。 要知道,舒勇本是可以独自坚守的,就是张孟存的突然背叛,才有了今日的这一切。 张孟存既然出了事,谁又能保证额哲不出事,毕竟云中府城,曾经是林丹汗的地盘。 “大帅,额哲如今只身一人,即使想要坏事,也是有心无力的。”赵贲开口道。 赵胜重重的一拳打在放地图的小案上,说道:“赵贲说得对,额哲是只身一人,定然坏不了事的。” 赵胜此刻,陷入到自我怀疑之中,小的挫折被他放大,一句肯定的话也能让他坚定不移。 汤纶终于看出了问题,他开口道:“赵贲你先出去,我与大帅单独说几句话。” 赵贲离去了,汤纶看了几眼赵胜,然后道:“大帅,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啊,我担心的自然是战事的胜负,云中府的安危!”赵胜迟疑的一会儿,大声的说道。 汤纶听了这话,心里却是不信,云中府会被围攻,早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至于战事的胜负,在汤纶看来,更是不必多言的,他们既有天时,又有地利,人和也不缺,只需等待即可。 眼下唯一的问题,不过是预料中的大雪,晚来了几天,赵胜便格外焦虑,这是相当不正常的。 “大帅,成大事者,当心有波澜而面不改色,如今三军之中,大家都在看着你,你若是表现出焦虑和不安,这种情绪便会在军中放大无数倍,请大帅慎之!” 汤纶说完,抱拳在前,神色郑重之极。 “多谢先生直言,赵胜铭记于心,绝不敢忘!”赵胜也郑重的回答道。 赵胜先压下内心那可怕的猜测,随后对帐外的赵贲道: “将汤先生的围棋取来,本帅要与汤先生对弈几局!” 接下来的几天里,赵胜除了每日巡视军营,便是在大帐中与汤纶对弈。 这一日,两人正在对弈,赵贲一脸喜色的上前说道:“大帅,后金从云中府撤兵了!” ………… “这是?”多尔衮手捧一块玉印,看着眼前的蒙古人,不解的问道。 那蒙古人开口道:“贝勒爷,这是传国玉玺,是当年我大元皇帝,从北京带回草原的,后来不幸丢失。” 多尔衮听了这话,他自然不信,那蒙古人又说起自己如何发现这块玉印的经过。 有一天,他们部落的一只羊,三天也不吃草,只是用羊蹄不停的踢着地面。 最后表层的土被蹄开,便露出了这枚玉印,原本他是想献给林丹汗的。 可是林丹汗突然败亡了,于是便将玉印藏了起来。 多尔衮从云中府撤围,走到此处,便想灭了这个部落,犒劳犒劳自己的手下。 为了保住部落,这个蒙古人,便将这枚玉印献出来了,以求多尔衮刀下留人。 多尔衮听完了事情的原委,将玉印在手里不停的把玩,然后道: “玉印虽好,却是不能裹腹,奈何!奈何呀!” 随即,后金铁骑血洗了整个部落,收走对他们有用的物资后,便一把火将其烧了个干净。 多尔衮知道,这一战他不可能彻底击败赵胜了,所以这些在赵胜势力范围的部落,自然是要全部消灭的。 传国玉玺被多尔衮珍藏了起来,虽然他嘴上说玉印不能裹腹,可玉印还是能起些其他作用的。 夫玺者乃天子之大宝,国家之珍瑞,有天下者所必用也! 这些话,他曾听人说起过,他也知道皇太极的野心的。 穿插到赵胜后方,以至于围攻云中府城,这是多尔衮一力坚持的结果。 豪格是不同意这样做的,理由很简单,大雪要来了。 若是大雪降下,行路困难,穿插到后方的后金军队,极有可能遭受重大损失。 赵胜所部不是易与之辈,这是多尔衮和豪格的共识。 只要一有机会,赵胜绝不会放过,一定会尽力给后金以最大损失。 豪格看似很鲁莽,可是内心还是格外的谨慎的,所以他反对多尔衮的冒险。 可是多尔衮却认为,正因为如此,他才要冒险一试。 大雪降临后,他们只剩下撤兵这一个选择,明年的赵胜必定会更加难对付,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可是多尔衮还是小瞧了赵胜,他虽然插入到了赵胜后方。 灭了几个草原部落,围攻了一阵云中府城,除此之外,什么战果也没有。 多尔衮最后选择了撤军,他知道大雪真的要来了,他必须尽快与豪格汇合。 就在多尔衮带领大军,回到西拉木伦河畔的军营的那天晚上,大雪下起来了。 多尔衮和豪格看着漫天的大雪,他们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一个比林丹汗还难缠的对手,正在快速的崛起。 第七十二章 封侯 大雪初下的半个月之后,多尔衮和豪格才领着大军缓慢撤退。 看着后金大军撤退,孙授提出要提兵追击,赵胜果断的拒绝了。 七天后,舒勇和韩胤领兵回到了西拉木伦河畔。 对于韩胤违抗命令,赵胜已经决定要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 可是,当赵胜见到韩胤后,却是没有了那些想法。 赵胜摸着韩胤右边那支空荡荡的袖子,吃惊的问道:“怎么回事?” 对于赵胜如此吃惊的样子,韩胤却是不在意的笑道: “没什么,遇到了一个狠人,不过他也不好受!” 赵胜追问道:“伤你的是谁?” 韩胤说道:“他说他叫索尼。” “好个索尼,本帅定要让他为断你一臂,付出代价!”赵胜狠狠的说道。 “舒勇,辛苦你了,此战后金能退,你是第一功臣!”赵胜又对舒勇说道。 是日,义军中煮羊置酒,三军同庆,直到夜里三更,才停止了这场狂欢。 …………… 崇祯九年,七月。 赵胜坐在云中府的大堂之中,听取范进,白玉柱,刘希尧的汇报。 从崇祯四年的那场大战过后,义军无论是与后金,还是与朝廷都没有爆发大战。 其中的原因倒也简单,朝廷这边,先有孔有德扰乱山东,后有高迎祥游走天下。 为对付蜂蛹而起的义军,在三边总督之职外,又设五省总督负责剿贼。 这几年,朝廷最令人瞩目的名将,乃是如今的总理侍郎卢象升,他麾下的天熊军,所向披靡,卢象升被称为卢阎王。 被称之为大明第一良将的曹文昭,去年在一个称之湫头镇的地方,因寡不敌众自杀身亡。 后金则是郑在进行部落决策制到中央集权制的改革。 皇太极先是建立六部,收走各旗主手中的行政权,后来又废了四大贝勒并坐制度。 到了今年五月,后金改国号大清,改元崇德,上尊号曰:宽温仁圣皇帝。 封大贝勒代善为和硕兄礼亲王,贝勒济尔哈朗为和硕郑亲王,多尔衮为和硕睿亲王,多铎为和硕豫亲王,豪格为和硕肃亲王,岳讬为和硕成亲王。 义军这边也是发展迅猛,经过几年的种植,土豆终于成为了义军辖区内的主粮。 靠着土豆的高产,义军不断的招揽流民,就在今年,治下人口第一次突破了两百万。 随着人口增多,原本打算放弃的榆林等地,又被重新开发出来了,白玉柱便是负责主持榆林的民政事务。 人口,粮食,全都解决之后,军队自然也不会落下,如今义军中除去环县,石嘴驿,西拉木伦河三处各有诸军两万外,赵胜直属中军尚有四万。 这十万大军里,三处要地,各有骑兵五千,中军有骑兵两万,也就是说义军光骑兵,便有三万五千,且全是一人双马。 除此之外,九原和云中还各有一万驻防军,榆林有驻防军五千。 驻防军负责守卫地方,维持治安,不到万不得已时,对外征战绝不调用。 唯一让赵胜觉得遗憾的是,他心心念念的火铳,并未取得太大的成效。 有一段时间,赵胜万事不顾,整日呆在火铳作坊里,为的就是造出一杆超越时代的火铳来。 赵胜看过很多,靠着火铳平推的故事,可是轮到他了,他才知道这有多不现实。 没有工业上的整体进步,靠着精良的匠人,绝对是造不出超越时代的火铳的。 好在火铳虽没有什么成效,可是却造了不少的火炮出来,如今赵胜光是可用马匹拖拽的火炮,便有一百二十门之多。 “大帅,榆林这个月招揽流民十一万三千五百二十六人,其中匠人两千四百五十二人,这其中有二十人是负责火器制造的。”白玉柱拱手说道。 “好,白先生,辛苦你了,不过招揽流民的事,还要继续,需要什么物质,你只管开口就是了。”赵胜说道。 “大帅,这次我到云中来,带来了朝廷的使者。”白玉柱又说道。 赵胜皱眉道:“我们这几年虽没有与朝廷大战,可是小纠纷却是没有停过呀,怎么突然派出使者了。” “这个,却是不太清楚,在路上曾旁敲侧击的问过,只是来人的口风很严,什么没有说。”白玉柱如此说道。 “大帅,何必在这里猜测,将来人请进来,不就知道他们的目的了。”汤纶笑着开口道。 “哈哈哈!” “汤先生说得是,管他什么企图,见了本帅他们总要开口的。”赵胜大笑着说道。 随后便让如今统带亲卫营的韩胤,去将人带到议事大厅。 失去了右手的韩胤,这几年,自创了一套左手刀法,他如今还有失去右手前的八成实力。 片刻,韩胤带着人进来了,朝廷的使者有三人,为首一个很是高大威猛,却是面白无须,一看便知是个太监。 在太监身后,一个很健壮,另一个稍微有点文弱,身份应该是太监的护卫和文吏。 “高起潜见过赵大帅!”太监对赵胜抱手说道。 “高起潜!” 赵胜万万没有想到来的是此人,他可是知道,这人是崇祯皇帝颇为宠幸的太监,负责在外督军。 这人看起来高大威猛,可却着实是个混蛋,就是他害死了大明的脊梁卢象升。 赵胜想了很多,可时间却没过去多久,他开口道: “高大人来我这穷乡僻壤,不知有何见教。” 高起潜笑着道:“咱家来此,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赵胜也笑道:“不知是什么样的好事?” “赵胜听旨意!”高起潜从袖中取出了一道圣旨,高举在头上喊道。 赵胜笑道:“穷乡僻壤之地,都是些不识礼数的粗人,高大人念出来即可!” “哼!”赵胜这话一说出,高起潜的面色没有什么变化,他身后的文吏却是冷哼了一声。 “赵大帅说得是,那就请赵大帅听好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有义民赵胜,先平榆林之流贼,继又破扣关之鞑靼,后攻犯境之东奴,立功甚多。 朕今加封赵胜为镇北侯,统领榆林,后套军政事务,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侯爷,还不快些接旨谢恩。”高起潜笑着道。 赵胜目光灼灼的盯着高起潜,然后才道:“高大人圣旨留下,本帅再考虑考虑!” 高起潜倒也干脆,直接便把圣旨递给了韩胤,随后就转身离开了。 第七十三章 但愿海波平 “大帅,这是一个阴谋!”待高起潜三人离开议事厅后,汤纶斩钉截铁的说道。 赵胜接过韩胤手里的圣旨,拿在手中不停的把玩着,并没有理会汤纶的话,而是开口道: “诸位,可有什么想法!” “大帅!”汤纶叫道。 “汤先生,莫要着急,先听一听别的意见嘛!”赵胜将圣旨随意的丢弃在面前的案几上,笑着说道。 赵胜的话音落下,整个议事厅却是并无一人答话。 在场的几人人,范进,刘希尧,白玉柱,都是赵胜的心腹,可是对于这件事,还是不敢妄言。 封侯不是一件小事,整个大明都没有几个侯爵,表面上看,这是非常荣耀的事。 这种荣耀,足以使一个平日里冷静智慧的人变得利令智昏,变得丧心病狂。 “范先生,你是怎么看朝廷的这道圣旨?”赵胜对范进问道。 “大帅,朝廷突然封了您一个侯了,这就像天上突然掉了一个大馅饼一样呀!”范进开口说道。 “嗯,然后呢?”赵胜又问道。 范进听了这话,沉默了一阵,然后道:“可是这掉下的馅饼未免太大了,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范某以为,朝廷这所谓的封侯之赏,大帅还是拒绝的好。” 赵胜点了点头,道:“范先生说得有理,白先生以为如何?” “大帅,官贼不两立,如今天下大乱,正是男儿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何必要他朱家的封赏,大可自取之!”白玉柱拱手说道。 赵胜也是点头,又对刘希尧问道:“刘先生,你以为如何?” 刘希尧一身麻布衣袍,他看了看汤纶,范进,白玉柱三人,然后道: “我与几位先生的看法不同,朝廷的这份封赏,大帅不妨接下。” “哦,刘先生为何这样说?”赵胜问道。 刘希尧道: “大帅,范先生和白先生说得都有道理,朝廷对大帅的封侯之赏,定然是有所图谋的。 可是拒绝这份封赏,朝廷的图谋就会消失嘛? 我看不会,只会让他们更加的变本加厉,更加的不择手段。 依我之见,不如接受了这份封赏,再看朝廷到底有何图谋。” “哈哈哈!” “可笑,真是可笑至极,想不到刘景岩之子如此的幼稚!”汤纶看着刘希尧讥讽的说道。 “敢请汤先生指点一二?”刘希尧对汤纶拱手道。 刘希尧如此客气,汤纶却是直接道:“大明如今有三患! 其一是建州女真,也就是如今的大清。 其二是延绥和河套之地,也就是咱们。 其三则是各地蜂蛹而起的义军,以高迎祥等人为代表。 刘希尧,你说说看,大明图谋的是什么!” 刘希尧听了这番话,思考了一阵说道:“朝廷既然对大帅进行封赏,自然不会是针对我们。 建州女真野战无敌,多次深入京畿之地,对其用兵,朝廷想必会慎之又慎。 除此二者之外,便只剩下高迎祥这一路了,所谓乱生于内,其祸无穷,想来朝廷要对内用兵了。” “哼哼,说得好,看来你还不糊涂。 大明要对高迎祥用兵,却来封赏大帅,这是赤裸裸的挑拨离间。 大帅若接受了这所谓的镇北侯之赏,天下义军必定视我等为叛逆。 如此,大帅有何面目去见天下义军,朝廷也绝不会将这所谓的镇北侯当回事,如此两头不讨好,智者所不为也。 刘先生,这就是一个阴谋,一个离间大帅和天下义军的阴谋,你可知我为何说你幼稚了吧!”汤纶说到最后,长叹了一口气。 “汤先生说得有理,可是这所谓的镇北侯,本帅觉得接了,也无所谓!”赵胜悠悠的开口说道。 范进,白玉柱听了这话,心里却是咯噔一下,他们一开始不愿开口,便是担心难以猜度赵胜的心思。 如今他们都说应该拒绝封赏,赵胜却说受了也无妨,这就是和赵胜的意见相悖了呀。 范进和白玉柱满心忧虑,汤纶却是没有那么多的担心,直接质问道: “大帅何出此言?” 赵胜听了这话,微微一笑,却是从案几上拿起了一封书信,递给汤纶。 汤纶一看这书信,便知是负责情报的天一所上承给赵胜的。 “甲辰,着内臣李国辅等分守紫荆、倒马诸关。庚戌,成国公朱纯臣巡视边关。” 汤纶快速看清了信上的内容,然后问道:“皇太极又要入寇?” 赵胜点了点头,从天一的情报来看,朝廷已经发现了皇太极即将入寇的端倪,才有了内臣分守诸关,成国公朱纯臣巡视边关的举动。 “好,真是太好了!”汤纶激动的说道。 赵胜也很激动,他道:“这几年咱们一直休养生息,早就该动一动了。 如今朝廷要对高迎祥动手,皇太极要入寇京师,咱们的机会来了!” “大帅,我这就去将那高起潜喊回来,告诉他咱们接受朝廷封侯之赏了。 只有朝廷对咱们放了心,才会全力以赴的去对付高迎祥,咱们的机会才是真的来了。”汤纶立立刻道。 “哈哈哈!” 赵胜先是大笑,然后道: “汤先生,你太激动了,还是先晾一晾他们的好,洪承畴可是个聪明人,不要被他看出破绽了。” “大帅说得是,太容易得到的总不会被珍惜,明日再告诉他们好了。”汤纶笑着点头道。 “大帅,你和汤先生在说什么?”范进好奇的问道。 听了这话,赵胜和汤纶相视一笑,最后汤纶开口道: “各位先生,这几年咱们养精蓄锐,如今已是兵强马壮。 我和大帅都认为,我们义军该扩大地盘了,只是一直没遇到合适的时机。 如今大明要对高迎祥动手,皇太极要入寇京畿,正是天下有变,时机它来临了。” “大帅,不知要对何处动兵?”刘希尧问道。 赵胜听了这话,口中一字一句道:“陕西!” “啊,陕西!”范进大呼道,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没有想到赵胜的胃口这么大。 赵胜没有理会吃惊的范进继续道: “攻取陕西只是第一步,一旦夺下了陕西,向南要进入洛阳,向西要夺取汉中,至于宁夏,甘肃,固原三镇自然要收入囊中!” “这,动作是不是太大了!”白玉柱担心的说道。 “是呀,大帅,我们虽然有十万大军,可是朝廷也不是好对付的,我们还是要谨慎呀!”范进连忙说道。 赵胜看向刘希尧,问道:“刘先生,你是怎么看的。” 刘希尧道:“大帅放心,我这就回九原准备粮草,征召兵马。” “好!” 赵胜高兴的说道,刘希尧的见识远在范进和白玉柱之上,他明白赵胜一旦动兵,便没有回头路了,只有一路向前。 随后众人散去,赵胜向后院走去,便走便小声的道:“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第七十四章 对面不识走英杰 第二日,还是在议事厅,赵胜,汤纶,范进三人在坐。 刘希尧,白玉柱已经连夜赶回辖地备战。 “朝廷使者到!” 随着韩胤一声大喊,高起潜三人走了进来。 “镇北侯赵胜见过高大人。”赵胜主动向高起潜行礼,比起昨日的傲慢,今天可谓是反差到了极点。 “好,赵侯爷能够识大体,咱家回到京城,会向皇上为你美言的。”高起潜昂着头,轻声的说道。 “请大人上坐!”赵胜指着议事厅的主位说道。 “好,咱家就不客气了!” 高起潜坐到了主位上,显然他已经将赵胜与那些对他溜须怕马的人一样看待了。 赵胜也不计较这些,随后又对韩胤使了个眼色,让他将准备给高起潜的礼物搬上来。 韩胤心领神会,不一会儿,五口大箱子便被人抬到了议事厅。 赵胜亲自将箱子,一口一口的打开,箱子里装的是金银玉器,一瞬间,议事厅都变明亮了几分。 赵胜指着五口大箱子道:“高大人,这是小侯为你准备的礼物。” “哦,赵侯爷有心了,只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赵侯爷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 高起潜脸上堆满了笑容,那个样子,好像赵胜说什么,他都会答应似的。 赵胜笑道:“大人英明,什么都瞒不过大人的一双法眼。 本侯的要求倒也简单,一是不听调不听宣。二是不上贡不纳税。” “赵侯爷,你如今是朝廷的镇北侯,既不听调听宣,又不上贡纳税,与草寇又有何异,这成何体统!” 高起潜说到最后,满脸的冷色,看起来很是生气。 “高大人,且听我细细道来,本侯一直是心怀朝廷的,可是麾下的这些兄弟,历来无法无天的。 在本地尚有乡邻之情牵绊,还不敢太放肆,若是离开了本地,怕是没人可以弹压得住呀。 并非是本侯不听调不听宣,而是迫不得已呀。 至于钱粮,延绥和河套本就是穷困之地,往年都是靠朝廷调拨粮草,才能维持。 更何况,这些年又有无处可去的流民涌入,赵某不忍见他们的惨状,便不自量力的将他们收留了。 大人,你说说,这样一来延绥和河套那里还有钱粮上贡和纳税。” 高起潜听这话,脸上的冷色化开,然后道: “原来是咱家误会镇北侯了,看来侯爷果真是不容易的,侯爷的要求,我会禀报的!” 赵胜听了这话,立刻做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激动的道:“那就有劳大人了。” 赵胜让韩胤把五口大箱子送到高起潜的住处后,又安排了酒宴款待高起潜三人。 酒至酣畅处,高起潜道: “赵侯爷,我这两个随从,历来对草原充满好奇,希望侯爷能安排人带他们游历一番。” “好说,好说!”赵胜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至于高起潜所谓的对草原充满好奇,赵胜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赵胜明白,这两人是负责探听自己虚实的,便安排汤纶亲自带他们游历。 如此这般,三天后,赵胜才领着人送别了满载而归的高起潜三人。 “终于是走了!”赵胜感慨道,他这三日曲意逢迎高起潜,可是把他累惨了。 “是呀,接下来就该轮到咱们出招了!”汤纶面带笑容的说道。 赵胜看着高起潜等人离去的方向,口中说道: “汤先生,立刻发出军令,让马继先领兵秘密前往石嘴驿。” “遵命!”汤纶拱手道。 随后,赵胜便领人回城了,半个时辰后,一声急促的喊叫声,在赵胜的耳畔响起。 “大帅,有紧急军情!”一身着义军服饰的骑兵急促的喊道。 赵胜看了眼汤纶,从那人手中接过一封令信,看标记是天一送来的,而且还是加急送来的。 赵胜快速的打开令信,快速的看完,然后大喊道:“韩胤,立刻调兵,万不可走了朝廷使者!” 汤纶见赵胜如此,不由得问道:“大帅,出了何事?” 赵胜冷声道:“天一来报,陕西巡抚孙传庭,五省总理卢象升,有八成可能随朝廷使者来到了云中府。” “啊!” “卢象升和孙传庭!” “怪不得,怪不得,我就说两个随从为何如此的博闻多识!”汤纶恍然大悟的说道。 这一刻,赵胜和汤纶都知道,这几天他们接触的人中,跟随高起潜的那两个随从,有八成的可能便是卢象升和高起潜。 “好大的胆子,简直不将我们放在眼中,我云中可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赵胜大怒道。 “大帅,亲卫营已经全部到齐!”韩胤大声道。 “韩胤,高起潜的那两个随从,你可记得起?”赵胜问道。 “一清二楚!”韩胤道。 “好,你立刻带亲卫营出发,务必把这二人给我带回来!”赵胜下令道。 “好!”韩胤随即领兵出发了。 “大帅,不就是个孙传庭和卢象升嘛,亲卫营全部出动,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汤纶不解的说道。 “小题大做?汤先生你与他们有过接触,你觉得这二人如何?”赵胜问道。 “冷静,胆大,博闻强记!”汤纶说道。 “汤先生呀,这些足以使他们成为一个优秀的统帅了,咱们接下来的陕西攻略,这二人定然是最大的阻碍之一。”赵胜说道。 赵胜,孙传庭和卢象升是可以和洪承畴相提并论的存在。 更何况这二人比洪承畴更加忠诚,也就更加难以对付。 …………… 高起潜一行人在离开赵胜的视线后,那个稍微瘦弱的文士便对高起潜道: “高公公,我与卢大人还有军务要忙,便先走一步了。” 高起潜笑道:“咱家明白,你们先走吧!” “告辞!” “告辞!” 高起潜看着孙传庭和卢象升快马离去,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高起潜又走了两个时辰,正打算休息,韩胤便领人追了上来。 “高大人,你的两个随从呢?”韩胤问道。 “这位将军,他们有事,先走一步了!”高起潜答道。 “跟我追!”韩胤听了这话,拔马便走,给高起潜留下了一阵尘烟滚滚。 天黑后,韩胤还是没有找到孙传庭和卢象升的踪影。 “韩将军,我们还追嘛?”一名亲卫营的士卒问道。 韩胤看着黑下来的天空,又看了看身边已是疲劳到了极点的亲卫营士卒,出声道:“撤退吧,咱们追不上了!” “将军有令,回军!”随即便有人传下了韩胤的命令。 随着打打的马蹄声远去,就在韩胤停住不追的不远处,两个一身泥污的人从一处小水洼里爬出。 “伯雅,赵贼怕是要后悔得谁不着觉了,一个活生生的陕西巡抚从眼前走脱了!”那个身材高大之人笑着道。 “建斗兄,还有走了五省剿贼总理,赵贼怕是三天都睡不着了。”另一个稍显瘦弱的人笑着补充道。 显然这二人,便是韩胤追击的孙传庭和卢象升。 第七十五章 老实人李过 崇祯九年,八月。 赵胜坐于议事厅上,汤纶,范进,韩胤,田原,孙授全都在列。 “你们怎么看?”赵胜手拿着一封已经拆开的书信,对众人问道。 “不曾想高迎祥纵横天下这么久,居然栽在了这个孙传庭手上,还是被活捉。 大帅,看来你所说的卢象升和孙传庭会成为咱们陕西攻略的重要阻碍,已经不幸言中一半了呀!”汤纶说道最后,嘘嘘不已。 这几年他们在延绥和河套之地,潜心发展,没有什么大动作。 义军中最为人瞩目的便是高迎祥了,多次在官军的围剿中逃生,在河南、湖北、陕西、四川等地不停转战,使明军狼狈不堪。 更重要的是,他麾下的张献忠居然一把火烧了凤阳皇陵,一时之间,风头无两,早已盖过赵胜,成为第二代义军领袖了。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栽到孙传庭手中了,要知道孙传庭上任陕西巡抚不过数月,他手下所谓的秦军也只不过三千余人罢了。 “大帅,情况有变呀,咱们的陕西攻略怕是要再等一等了。”汤纶随即如此说到。 “等?为什么要等?”赵胜笑着反问道。 汤纶道:“大帅,咱们觉得时机成熟,是因为高迎祥会形成牵制,官军无余力可用。 如今高迎祥遭擒,所谓的牵制便不存在了,此刻再进行陕西攻略,出其不意的效果便没有了。” 赵胜听了这话,笑着道: “汤先生,官军此刻怕是也都这样想,可他们不知道,没了高迎祥,还会有李迎祥,刘迎祥。” 汤纶听了这话,急道: “大帅,你这话是有道理的,可是要再出现一个高迎祥式的人物,短时间内怕是不现实呀!” “哈哈!” 赵胜大笑了两声,然后道: “汤先生,我们打个赌如何,我赌高迎祥虽被擒,但是他手下的义军并不会就此转入颓势,反而会变本加厉,愈加帜热。” 赵胜知道,高迎祥手下的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等人,才能绝不再高迎祥之下。 最关键的是,高迎祥这次被俘,大部队并未被官军歼灭,全在李,张,罗三人手中。 也就是说,李,张,罗三人,完全具备搞事情的能力和实力,官军的兵力只会被牵制得更多,而他们的机会则变得更大。 “大帅,军国大事,怎能如此玩笑!”汤纶拱手道,他觉得赵胜不应该拿这样的事来打赌。 赵胜见状,郑重的说道: “我的汤先生,无论是中原义军牵制也好,还是清兵犯境也好,这样都不是决定胜负的根本。 陕西攻略的胜负根本在于本帅麾下的十万大军,在于我们囤积的无数粮草武器,在于孙授,田原,赵亮等诸位将军的奋勇杀敌!” 听了赵胜的话,孙授,田原,赵亮等人一齐拱手道:“但凭大帅吩咐!” “大帅!”汤纶叫道,显然赵胜的话没有说服他。 赵胜挥手阻止道:“好了,本帅心意已决,按照计划进行吧!” “报!大帅,府外有人求见!”一位亲卫大声禀报道。 “哦,何人求见,可有通报来历。”赵胜问道。 那士卒答道:“那人说他奉闯将李自成之命,前来拜见大帅!” “李自成!” 赵胜嘴里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对汤纶道: “汤先生,这就是动兵的时机呀!” 赵胜说完,便命人将李过带进来。 “赵大帅,请你快快发兵,救救我家闯将吧!”李过一见到赵胜,便跪在地上如此哭喊道。 “这不是李过李兄嘛,怎么这副样子了,快快起身!” 赵胜从坐位上起来,来到李过身前,便要扶他起来。 “大帅,快快发兵吧,高闯王被狗官给捉了,义军存亡全在赵大帅一念之间呀!” 李过的力量是要胜过赵胜的,赵胜并没有把他扶起来。 “李兄,在下久居塞外,消息闭塞得很,到底发生了何事,高闯王怎么就被活捉了。”赵胜装作不解的问道。 “赵大帅,事情是这样的。” 李过从今年三月说起,把高迎祥如何分兵,如何与官军作战,如何被俘,全都说了一遍。 最后,李过又道: “赵大帅,我家闯将说了,如今义军正处于生死存亡之际,只有大帅出兵,方能救义军于垂危! 我家闯将还说了,只要大帅愿意兵进陕西,天下义军都将奉大帅为首!” “这……,不曾想你家闯将如此看重于我,只是赵某有心无力,怕是要令你家闯将失望了!”赵胜颇为惋惜的说道。 “赵大帅,天下义军是一家呀,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呀!”李过说道。 “呵呵!” 赵胜心中冷笑,若天下义军真是一家,前几年高迎祥怎么不与自己通个音信。 如今遇到困难,想要自己出来顶锅了,便说天下义军是一家了,真是可笑得很。 赵胜看到李过时,便明白了李自成的谋划,不过是想重现崇祯五年之事。 自己带着人与朝廷作战,他们则暗地里发展,说到底不过是利用罢了。 不过赵胜也有自己的谋划,他为难的道: “李兄言之有理,这天下的义军是一家,本帅再为难,也是不忍你家闯将孤军奋战。 只是在下实力弱小,若要出战,需要十天招募士卒,十天筹备粮草,如此这般,最短也要发费二十天。 李兄,你再辛苦一趟,回去告诉闯王,本帅尽力在二十天之后出兵,请他务必坚持。” “赵大帅,怎么还要这样久,招募士卒和筹备粮草可以同时进行呀,如此不就省出十天时间了嘛。”李过提醒道。 赵胜面为难道: “李兄呀,我赵某原先只想躲在这塞外过安生日子的,手下并没有什么训练过的士卒。 这次是为了义军的大义出征,可也不能让他们去白白的送死呀,总要给他们准备些武器,组织他们训练一吧,这都是需要时间的。 若不是李兄你将情况说得如此严重,出于对手下兄弟们负责的,要出战非要训练三个月不可。 可是为了李兄,为了义军大义,只能做些牺牲了,二十天是最快的了!” “可……” “李兄,不必多说了,你先下去休息休息,然后便回闯将处复命吧!”李过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赵胜打断了。 “那在下代百万义军兄弟,就赵谢过赵大帅了。”李过说完,便随亲卫营的将士下去休息了。 “这李过还真是个老实人呀!”汤纶看着李过离去的身影说道。 “哦,这话从何说起?”孙授不解的问道。 “哼,李自成在何处,咱们又在何处,咱们这是远水难解近渴。 不过大帅倒是说中了,高迎祥被俘,倒是一点儿没影响到他,还是想四处搞事!”汤纶戏谑的说道。 在汤纶看来,李自成的手段是有效的,只是他的实力,耍这些手段,未免可笑了些。 赵胜笑道:“大家各有谋划,看谁的手段高明吧,传令马继先将军,动手吧!” 第七十六章 重回清涧 崇祯九年,八月十五。 “大帅,前面便是清涧了。”韩胤指着前方说道。 赵胜听了这话,勒住战马,看向远方,那里是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当初离开时,他便说过他会回来的,如今真的回来了,却是不胜唏嘘。 清涧是韩胤和赵胜的老家,从他们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故乡的山和水了。 如今的赵胜统十万精兵,韩胤也是他麾下的重要将领,他们可谓是富贵还乡了。 清涧县城的东门,赵胜在韩胤,范进,宋献策,王积,田原,孙授,赵亮,赵贲等一行人的簇拥下,骑马缓缓进入。 “参见赵大帅!”清涧县原来的县令在大军到来时,便果断的投降了。 如今的清涧县令,早已不是赵胜在清涧县时的县令了,如今的县令姓白名乃真,字廉叔,乃是清涧本地人。 这也是白县令为何如此干脆投降的原因,赵胜也是清涧本地人,而赵胜的部下,也多有清涧县人。 “县尊,快快请起,你是清涧的父母官,赵某作为清涧人,该主动向县尊行礼才对!”赵胜热情的对白乃真说道。 “糟糕!”白乃真听了赵胜的话,心里不由得大叫遭糕,赵胜这是要他变态呀。 白乃真原先是想蒙混过关的,毕竟陕西这片土地上,这些年官军和义军来来去去,谁知道明天作主的是谁呢。 可赵胜把他捧得这样高,以父母官呼之,他要是应下了,赵胜麾下的文武怕是不会让他好过。 可他要是不承认自己是父母官,定然要自承心意,说自己是弃暗投明,迷途知返,今日为赵大帅效命,是如何如何的荣幸。 这样一来,白县令左右摇摆,妄图做骑墙派的想法便破灭了,毕竟他的一言一行都在大庭广众之下呢。 白县令的这些想法,在电光火石间浮现,在赵胜话音刚落,他便道: “大帅何处此言,清涧县百姓望大帅,如久旱之望甘霖,乃真不才,愿为大帅一马前卒!” 赵胜听闻此语,大喜道:“好,县尊不愧是吾之乡邻,从此之后,咱们并肩携手,为清涧百姓打出一个朗朗乾坤!” 白乃真心中十分的不愿,只盼赵胜早日离开,面上却慷慨的道:“乃真敢不从命!” 赵胜听了这话,立刻便下令,升白乃真为行军参谋,随同大军行动,至于清涧县令,则是由军中的文士补任。 这几年,赵胜不仅在种土豆,练兵,也培养了充足的可以充当基层主官的文士。 在赵胜的计划里,陕西一地所有的县令,全部要换成自己人的。 只有彻底把控了底层政权,才算是彻底控制一地。 高迎祥这些年带领的中原义军也曾打下了不少县城,可都是旋走旋叛。 甚至出现了,官军来了,县令是朝廷的县令,义军来了,县令又成了义军的县令。 官军和义军打来打去,最后统治地方的还是那些人,对最底层百姓而言,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一样。 赵胜认为,这样的情况,既是因为高迎祥等人没有盘踞一地的想法,也是作为基层政权主官的县令,不是自己人的原因。 “乃真谢过大帅提拔!”白乃真不情不愿的感谢道。 赵胜在清涧县只呆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领兵离开了。 早在十天前,义军陕西攻略的第一战便爆发了。 在石嘴驿,秘密到来的马继先会同赵武共同出兵,将明军在石嘴驿的大营彻底攻破,斩杀参将王廉。 石嘴驿之战后,马继先和赵武并未停歇,马继先领骑兵一万先行,带够十日干粮,快马直奔潼关。 潼关位居晋、陕、豫三省要冲,扼长安至洛阳驿道的要冲,是进出三秦之锁钥,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赵胜此次进军陕西,是要在这里立住脚的,绝不是来一趟就走。 因此争夺潼关便是重中之重,潼关在手,在河南剿贼的官军便无力干预陕西事务。 其实是否让马继先直扑潼关,义军中是有过争论的。 毕竟与官军一战未打,便想着占领潼关,固守关中平原,显得有些多虑了。 最后是赵胜力排众议,坚持让马继先在石嘴驿之战后,直奔潼关,彻底控制关中的东大门。 马继先领兵去了潼关,赵武也是在快速的行动,他的目标是西安。 赵胜给赵武的军令,是要求他不顾石嘴驿和西安之间的所有城池,务必在最快的时间里赶到西安。 若能趁机夺取西安,便夺取西安,若不能,也要与西安的朝廷官军对峙。 赵胜认为赵武最终是不可能夺取西安的,因为他的对手,很大可能便是刚刚生擒高迎祥的陕西巡抚孙传庭。 赵胜自统四万中军,要做的是在赵武之后,建立一条稳定的后勤供应路线,消灭沿途所有敢于对义军不善的势力,无论是官军,还是其他义军,甚至是地方武装。 自清涧出发之后,陆续有蝎子快拓养坤,过天星张天淋,混十万马进忠,大天王高见,混天星郭汝磐等十五路义军,十五六万人来投。 对来投的义军,赵胜是来者不拒的,如今的赵胜手中有粮,他不怕来得多,只嫌来得少。 不过面对着老弱混杂,人员不清的义军,赵胜对其进行了一场整编。 赵胜将其精锐另立义军,将其老弱就地安置,如此这般,又得精兵三万。 这个过程里,自然是有人不服气,他们有些人一开始想的是,跟在赵胜身后捡便宜,捞好处的。 这些人见好处没捞到,还要被整编,便想开溜。 这些人里,有些是真的跟赵胜一样迫于无奈才起兵的,可是还有些本就是土匪,山贼,做的就是祸害百姓,为祸地方的事。 再过不久,陕西这块地界便是他赵某人的了,自然是不能放过这些害群之马的。 于是,蝎子快拓养坤,过天星张天淋等人的人头便被挂在了大营的辕门之上。 当赵胜带着整编过后的七万大军,来到洛川县时,已经是八月二十五了。 这这里,赵胜收到了第一封正式的军报。 赵武已经兵临西安城下,由于城内防守严密,他们并没有找到入城的契机。 西安城如今的守将,也不出赵胜预料,正是刚刚立下大功的陕西巡抚孙传庭。 在洛川县的县衙之中,赵胜召开了一场被记入史册的重大军议。 第七十七章 称王 洛川县,县衙大堂。 赵胜进城之前,便有人重新布置了县衙,什么明境高悬呀,什么杀威棒啊,早就被撤了下去。 在原先挂明境高悬的地方,悬挂着一张巨大的地图,这是天一所领暗卫,这几年最大的成果。 当时天一将这张地图献上时,赵胜高兴得一整夜都没睡着觉。 地图的下方,则是放置了一张软榻,大概是从洛川县令的后衙里抬出来的。 以义军的严明军纪,自然不可能去抢夺城中富户的财物。 在软榻的前方左右两边,各放了一排太师椅。 赵胜坐在软榻上,看着分左右落座的文武,然后开口道: “诸位,陕西攻略已然开始,本帅这里有几件事要和诸位商议。 首先,咱们该定个名号了,不能再总是自称义军义军的了。 其次,咱们要有自己的纲领了,咱们这次和朝廷彻底翻脸了,不能再含糊不清了。 最后,咱们商量一下,怎么才能让百姓知道,咱们义军是为他们打仗,争取民心。” 总之赵胜要解决,我是谁,我在做什么,做这些是为了谁的问题。 这些年来,为了生存,为了安稳发展,赵胜只是自称义军,也没有明确说要与大明朝廷作对到底。 赵胜如今的身份有些复杂,他即是天下义军的一支,又是大明朝廷封的镇北侯。 如今他既提兵攻陕,那么不仅要与大明划清界限,也要让人知道,他和李自成那些义军不一样。 “大帅,某有一计,可解决这三个问题。”坐在赵胜左侧第三位的白玉柱开口说道。 赵胜笑道:“白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白玉柱听了这话,非但没有直说,而是站了起来,对赵胜拱手道: “请大帅早日称王,以定军心,民心。” 白玉柱这话一出,赵胜还没接话,坐在左侧的文士以汤纶为首,做在右侧的武将以韩胤为首,全都站起来大呼: “请大帅早日称王,以定军心,民心。” 赵胜看了这一幕,那里不知道这是早有预谋呀。 “你……你们这是何意?”赵胜气得大声斥问道。 赵胜不能不吃惊,他自问对属下掌握得很到位的,可是如此大规模的串联,他居然一点儿也不知情。 这些人里,除了那些跟他从延绥和河套之地出来的老部下,还有新近投靠的文士和各位义军头领。 赵胜目光先是在汤纶和韩胤脸上逡巡,这是他最信任的心腹,也是如今身边的文武之首,他们也欺瞒了他。 最后,赵胜把目光落在了白玉柱脸上,他有十足的把握,今日这事便是白玉柱主导的。 从雀儿生下他的第一个孩子赵平之后,白玉柱纠结党羽的动作就没停过。 赵胜看着一脸真城的白玉柱,他明白为何白玉柱如此的急切,为的就是让自己早日定下赵平的继承人之位。 他赵胜这些年可没闲着,如今的他已有二子一女,长子赵平和长女赵婉儿都是雀儿所生,次子赵定则是寇静小娘子所生。 白玉柱自认为是雀儿的娘家人,自然要为长子赵平好生的谋划。 一旦赵胜称王,那么立王世子的事便成为理所应当了。 在如今这个时候,兵凶战危,谁也不敢说自己就不会遇到危险,众人一定会要求立世子的。 长子赵平如今已是三岁多,次子才一岁不到,立何人为世子,似乎便明白得很了。 “太急了!” 赵胜心中如此想到,白玉柱逼得太急了,如果他把今日的事,先与自己商议,赵胜可能便会立赵平为世子,以求稳定人心。 “各位,赵某何德何能,怎能擅自称王!”赵胜良久之后,如此拒绝道。 但是赵胜明白,称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今日众文武一同拥戴,虽然有白玉柱暗地里勾连的因素,可何尝又不是他们的真实诉求呢。 这种事情一开始便停不下来了,赵胜要么称王,要么被迫不及待之人干掉,历史上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 好在,对于称王的事情,大家还有一个默契,那便是三推三让。 所以赵胜的拒绝,在当下的文武听来,却是让他们继续下去的鼓励。 “大帅何出此言,大帅灭鞑靼,败清兵,护佑二百万百姓,这样的大功与大德,如何就称不得一个王了。” 说这话的却是在文官序列中最后几位的一个青衫文士。 赵胜定睛一看,这不是旁人,正是先前的清涧县令,如今的行军参谋白乃真。 “白先生,是本帅的乡邻怎么站得如此远,快些近前来!”赵胜对白乃真笑着说道。 赵胜这话一出,却是点燃了众人的情绪,赵胜让白乃真近前去,那里是因为他们是乡邻,分明是因为白乃真的劝进呀。 武将这边还没反应过来,一众文士却是被点燃了,他们熟读史书,那里不知道,自古功大莫过劝进和救驾。 赵胜身处三军之中,他们也手无缚鸡之力,救驾是不用想了,可是劝进的功劳就在眼前,那里能错过。 就在众文士正在想说辞时,却听得砰,砰,砰的三声巨响。 众人不由得向发出巨响声处看去,只见又是一个青衫文士,他跪在地上,以头狠狠的抢地,鲜血已然流了出来,有不可收拾的趋势。 只是那人却是未曾察觉一样,他口中说道: “还请大帅为了天下百姓,早日称王,否则,在下就磕死在此处!” 众文士深吸一口冷气,心中暗道:“是个狠人!” “先生何至于此,胜答应你们便是!”赵胜为难的说道。 “天下生民何其幸耶!”那人说完这话,便晕了过去。 赵胜连忙让人送其下去医治,又向众人问其姓名,范进答道:“新近投靠的文士邱之陶!” 赵胜随即任命邱之陶为行军参谋,与白乃真一同在赵胜身边用命。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虽然出乎赵胜的预料,却也解决了赵胜提出的三个问题。 随后,众人又讨论了一阵,认为如今身出关中,为先秦故地,于是赵胜自称秦王,以今年为秦元年。 待众人一同拜见了新鲜出炉的秦王后,赵胜传下了他称王后的第一道命令。 以马继先为潼关招讨使,负责潼关,武关的防御事宜。 以赵武关中招使,负责西安的一应事务。 最后,赵胜提拔了寇静儿的侄儿寇去病为亲卫营副将,协助韩胤处置亲卫营事务。 至于秦王府下的各种官衙设置,赵胜明言,等陕西平定后再议不迟。 听了赵胜这话,众人都摩拳擦掌,想要在接下来的陕西攻略中立下大功,好在日后的秦王府谋一个高位置。 第七十八章 潼关 “潼关招讨使!”马继先放下手中加盖着秦王印绶的任命书。 他看着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出声道: “大帅,不,应该是秦王了,秦王说让你留在我的军前效命,你可知晓。” “去病知晓,事实上,这是我主动向秦王请求的。”原来这人是赵胜新近提拔的亲卫营副将寇去病。 “你是亲卫营副将,按理说你到了我这里,应该做营将的。 可是我手下两个骑兵营的营将张承先和刘昕,都是大帅任命的,而且大战在即,也不好调整。 如此你只能平级调动,去与他们二人做个副将了,不知你愿意去这二人那个的营中。”马继先斟酌的说道。 按以往的惯例来说,亲卫营出身的人,到了其他部队,都会官升一级任用的。 在亲卫营只是一个士卒,到了其他部队则会被任命为十将,充当基层军官,这是赵胜掌控军队的一种手段。 可是寇去病,刚被升为亲卫营副将,而且在十七岁,实在太年轻了些。 赵胜让他来马继先军前效力,自然不是让他来做营将的,因为马继先手下的这两个骑兵营将张承先和刘昕,他一个也没有调走。 到了一营营将的位置,每一个人都是由赵胜亲自任命的,马继先等人作为方面之将,只有建议的权力。 既然赵胜没有调张承先和刘昕这二人中的任何一人走,自然没有打算让寇去病做营将。 “将军,秦王的意思是,去病在军中为一指挥使便可!”寇去病开口道。 “这是秦王的意思?”马继先不确定的问道。 寇去病点头,表示这确实是秦王赵胜的意思。 “既然是做指挥使,你便统领我的亲卫吧!”马继先如此说道。 “将军,去病想到张将军和刘将军的手下效命。”寇去病却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哈哈!” 马继先听了这话,却是先笑了起来,然后道: “你是觉得做了我的亲卫营指挥使就会呆在后方,担心没有杖打吧!” 寇去病脸上一红,这的确是他内心的想法,不过口中还是说道: “将军身担方面重任,自然该持重些,位于后方,才能俯瞰全局,便于指挥。” 马继先听了这话,说道: “打住,把你跟汤纶和范进他们学的那些丢掉吧,这是军中,只喜欢直来直去的汉子。” 寇去病听了这话,立刻道:“多谢将军教悔。” 马继先却是不吃这一套的,而是道:“你来得正好,若是再晚些时候,你便见不到我了。” 寇去病不解的问道:“将军何出此言?” “张承先,出动的人马可准备好了!”马继先没有理会寇去病,而是对他身旁另一个男人问道。 张承先答道:“全都准备就绪,只等将军的军令了。” “好。” 马继先又对寇去病戏谑的说道: “寇指挥使,你要不要现在就走马上任。” “将军这是要出关?可秦王的意思是,要将军坚守潼关呀!”寇去病质疑道。 “哈哈,寇指挥使,守城那有死守的道理,再者说我带的是骑兵,骑兵就该驰骋疆场!” 马继先看着还是个战场新人的寇去病笑道。 “寇指挥使,若是觉得累了,便先休息,等本将归来,你再走马上任。”马继先说完,便快步离开。 “将军,去病既然是将军亲卫的指挥使,自然要随将军一同行动的。”寇去病跟着马继先,边走边说道。 ………… “丈人视要处,窄狭容单车。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 寇去病随大军走出潼关小道后,脑海中浮现的便是这几句话。 “此处险要吧!”马继先笑着道。 “天下奇险!”寇去病道。 “人间路止潼关险,这是此地流传的一句话。 可如此险要之地,却多次被攻破,你可知是何原因。”马继先问道。 寇去病想了想,然后道: “如此险要之处,还被攻破,相必是设卫之人懈怠了。” “你这话也对,我们能攻占潼关,便是明军懈怠了。 可这不是历来潼关失守的主要原因。 历来从中原进入关中,有三条路,一是咱们对面的风陵渡,二是风陵渡之上的蒲板津,三是上游的龙门渡。 风陵渡你也看到了,即使明军过来了,在咱们的关城之下,也无立足之地,要从此地攻城,后劲不足。 龙门渡太远了,而且路不太好走,若从那里进入关中,战线将拉得很长,本将反手可灭之。 对我们最有利的情况,便是明军从风陵渡和龙门渡进攻,可明军不是糊涂蛋,他们不会让我们如意的。” 马继先这是在提点寇去病,他知道赵胜对寇去病很重视,所以他也不介意,随手卖个人情。 寇去病想了想,然后道: “将军的意思是,明军可能从蒲板津渡河。” 马继先点头,然后道:“不错,当年曹操与马超在潼关交战,便是走的蒲板津。 在我军的严密防守下,官军也只剩蒲板津可走了。” “将军,咱们此去便是要抢占蒲板津嘛?”寇去病问道。 “那倒不是,若要抢占蒲板津,我早就派人去了,何至于等到今日。”马继先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义军先是渡河,然后乘马急行,在离蒲板津还有十来里时,马继先领全军止步,将两千人马分作左右两军。 他对寇去病道:“寇指挥使,带上你的人,随我来。” 马继先说完,便快马向前了,寇去病连忙领人跟上。 半个时辰之后,马继先止步了,对着前方道: “贺人龙及副将刘成功、柳国镇,游击王锡命合兵三千,今早到的蒲板津。” 马继先向是在对寇去病解释,又像是在自语,不过他没有等寇去病答话,便大声道:“兄弟们,随我上前杀敌!” 寇去病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裹协着向前冲去了。 寇去病不太理解马继先这样做的原因,明知对方有三千人马,却带着五百人去冲击人家的大营。 就算义军骑兵再善战,三千人坚守的营寨也是打不下来的。 出乎寇去病的预料,他们还没冲到官军营门,便有一支千余人的官军杀了出来。 “放箭!” 义军骑兵师从草原骑兵,马上射箭自然不会生疏,只是这样射出去的箭杀伤力有限。 眼看两军便要刀兵相接了,马继先却领着人一个转向,与官军骑兵擦肩而过了。 于是,战场的情况,便成了马继先在前,官军在后,你追我赶,都在快马加鞭,不时有人中箭落地。 寇去病已经明白了情况,今日的这一仗,马继先定然是筹谋良久。 显然对方将领的性格他早就了解清楚了,知道他会出来迎战,知道他会穷追不舍。 甚至,寇去病觉得,可以渡河直击关中的蒲板津,都是马继先故意留给官军的。 所以马继先会直冲官军营垒,所以在提前布置了伏兵。 正如寇去病所想,事情的发展都在马继先的计划之中。 追击的官军,最后被马继先提前准备的两千人马,打得是落花流水,只剩领兵的贺人龙带着百来人逃生。 马继先看着正在打扫的战场,说道: “官军如今的主将叫贺人龙,人称贺疯子,打起仗来不要命,敢打敢拼。 可他却不知道,咱们与他平日面对的义军大不相同,所以只能惨败收场了。” 第七十九章 局势突变 “好!” 赵胜收到马继先送来的军报,高兴的说道。 蒲板津一战,虽然只消灭了不到千余人的官军,可是他的意义却是重大的。 这说明赵胜命马继先封锁潼关,阻挡官军进入关中的谋划,成功的得以实施了,赵胜只需面对孙传庭所部,在战略上又多得了几分优势。 “汤先生,咱们还要多久才能抵达西安城下。”赵胜问道。 “王爷,再有三日,咱们便可以到达西安府城之下了。”汤纶答道。 “先生,攻城器械打造得如何了。”赵胜又问道。 在赵胜来,孙传庭防守西安府城,以其才智,要想攻破西安府城,唯有强攻与围困。 对如今的义军而言,争取时间,快速攻破西安府城,让关中之地的军民明白,义军锐不可挡,归附义军才是唯一正确的出路。 因此,赵胜这一路除了打通延绥至西安府城的粮道,另一件事,便是在打造攻城器械了,义军必须强攻。 “那就请先生多费些心了!”赵胜吩咐道。 其实赵胜真正的攻城利器,是由亲卫营亲自押运的一批火器工坊出产的炸药包。 这种炸药包,跟后世的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可是威力不足,可以数量来凑。 这批炸药包,便是赵胜可以快速攻破西安府城的最大倚仗,也是他最大的底气。 当然,仅凭炸药包,也是不行的,赵胜对攻城器械的打造也很重视,多次询问其打造的进度。 “大王,不必如此焦虑的,说不定咱们还没到西安城,赵武将军就攻下西安城了呢。”汤纶如此说道。 这是汤纶的真实想法,他看过暗卫收集到的孙传庭的资料。 孙传庭进士出身,从县令做起,一直在文官系统里升迁。 孙传庭的经历里,跟兵事相关的,不过是天启五年,徐鸿儒起义时,有过防守之功。 最近则是在去年,带着家丁参与了抵抗后金,这些经历里,并没有带兵打仗的经历。 至于活捉高迎祥,汤纶觉得运气的成分多些,这显然不能证明,孙传庭有多了不起的军事才能。 至于喜谈兵事什么的,则是文官的共同点了,真要让他们指挥作战,则多是唯有一死报君王。 汤纶以为,赵胜认为的那个才华横溢的孙传庭,和实际的孙传庭,应该是有所不同的。 这一日的午后,一封从西安府城发来的军报,证明了汤纶的看法,是非常正确的。 军报是赵武发来的,内容则是他已经攻下西安府城了,陕西巡抚孙传庭率残兵逃出城去了。 汤纶心中不由得感叹到,他的猜测成真的,孙传庭不是什么天才,他只是运气有些好而已。 如今好运气用光了,所以坚固的西安府城,也被他轻易的便丢掉了。 在军报里,赵武说出了破城的经过,是城内之人不堪孙传庭催逼,主动与义军联系,里应外合之下攻破了西安府城。 事实上,从孙传庭到任陕西巡抚之后,他便走到了西安府的士绅的对立面。 为了组建他的标营,他开始清理西安府各卫的土地,他的标准是洪武年间各卫土地的数量。 这些各卫的土地,不论是以何种方式被侵占的,他们最后都落到了西安府的几个大士绅手中了。 孙传庭清理各卫的土地,无疑是在这些士绅身上割肉了,士绅们自然是不满的。 若是没有义军的到来,孙传庭清理各卫土地,这些士绅便只能暂时的忍气吞声。 可是义军来了,士绅们便不再忍这口气了,他们选择了与义军合作,让孙传庭沦为失地之人,朝廷自然会降罪于他的。 汤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合乎情理,西安府城被里应外合给攻破,便不再是多让人意外了。 在军报的最后,赵武要求赵胜早日赶到西安府城,主持一应事务。 “大帅,大事定矣!”汤纶兴奋的说道。 “不对劲儿!”赵胜自语道。 自己派马继先攻占潼关,赵武攻略西安府城,都顺利的完成了任务。 一切都顺利得很,似乎义军所到,战无不胜一样了,赵胜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大明朝廷没有那么弱,孙传庭这位日后大明的擎天玉柱也没有那么弱。 “汤先生,你没有觉得太顺利了嘛,官军又这么不堪一击!”赵胜看着汤纶问道。 “大王,孙传庭不过是个书生,以为读了几本兵书,便可以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了。 可领兵打仗那里有那么容易,没有个几年的历练,是带不好兵,打不好仗的,西安府城被破也在情理之中。”汤纶如此说道。 汤纶说的道理,赵胜是知道的,义军的这些可当方面之任的将领,都是经过多番历练的。 可世上难免有意外,也难免有万一的,赵胜叹道: “先生,有些个聪明人,是能生而知之的,孙传庭便是这样的人呀!” “大王,孙传庭是不是生而知之,汤某人不知道,也不会去管。 可是,如今西安府城已下,这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大王还是想一下,该如何收拾这八百里秦川吧!”汤纶拱手说道。 赵胜听了这话,只得收拾心情,对汤纶道: “先生言之有理!” 赵胜于是命令全军丢下攻城器械,轻装而行。 两日后,赵胜领着两万骑兵,五万步卒,浩浩荡荡的来到了西安府城之下。 “末将,拜见大王!”赵武领着军中将领,和西安府的降人们一同向赵胜行礼。 赵胜抬手道:“诸位请起。” “紧急军情!” “紧急军情!” “紧急军情!” 赵胜正想再说些什么,安抚一下西安府城的人心,却被这道紧急军情打断了。 “快递与我看!”赵胜对来报的斥候道。 斥候将军报递出,赵胜接过后,立刻打开阅读,只见其上写道: “前日,华阴为朝廷所占,统兵之人乃是洪承畴麾下悍将曹变蛟。 末将以为,曹变蛟既然出现在了华阴,洪承畴定然进入关中了。 潼关固若金汤,洪承畴入关之处,定是关中之西的大散关。 以末将观之,洪某人若从大散关而来,其大军立足之地定是汉中府。 以汉中为基,官军可用湖广之粮,两浙之钱,南直隶之军械,于我军而言实乃大患。 末将窃以为,洪某之入关中,我军速战之军略已不可实现,关中之争,陕西之攻略,定将旷日持久,望大帅早作准备。” 赵胜看完后久久不言,将其递予汤纶后,又对赵武道: “让他们都散了,全城开始戒严!” “遵命!” 赵武转身便命迎接赵胜的人散去,全城戒严的军令也传了下去。 赵胜没有理会在赵武做什么,而是看着汤纶问道: “汤先生,你怎么看?” “官军好大的手笔!”汤纶看完,不由得惊叹道。 “大王,曹变蛟五千人马屯华阴,继先将军这一万骑兵,便被困在潼关了。”汤纶可惜的说道。 赵胜点头道: “是呀,若潼关人马要介入关中,曹变蛟便会与潼关之外的官军里应外合,潼关便会失守。 潼关人马不动,接下来的大战,咱们便少了一万骑兵可用,官军的手段真是高明。” “大王,这西安府城,也是他们放下的香饵,这一招化被动为主动,真是高明得很。” 汤纶接着感叹道,他还以为孙传庭不过如此,这一招又招的出手,义军不知不觉间,便在战略上落入下风了。 赵胜点了点头,看着西安府城的城墙,坦然的道: “这西安府城是如此的雄伟而坚固,本王得之甚是心喜呀。 官军既然要战,咱们便与之好好的战上一场,让他们知道,我义军所向皆披靡。” 第八十章 大明皇帝 北京,大明皇宫。 乾清宫内,灯火通明,一个身形瘦削,身穿明黄龙袍的年轻人,正在灯光下,快速的翻阅着奏折。 这年轻人正是如今的大明皇帝朱由检,他十七岁登基,如今不过二十六岁。 可是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使他看上去远远不止二十六岁。 “皇上,该传膳了!”一个身穿飞鱼服的老太监,尖着嗓子说道。 朱由检听了这话,放下手中的奏折,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出声道: “王承恩,你说洪承畴他们在陕西的谋略能成功嘛?” 王承恩早就习惯了,朱由检不时的问些关于国事的问题,王承恩答道: “陛下,洪大人老于战阵,赵贼定然落入股中。” 朱由检叹了口气,他想到了,洪承畴,卢象升,孙传庭,陈奇瑜四人共同上的那本奏折。 “陕西据天下之上游,制天下之命者也。 是故以陕西而发难,虽微必大,虽弱必强,虽不能为天下雄,亦必浸淫横决,酿成天下之大祸。 自古以来,为天下祸者,往往起于陕西。东汉当承平之际,而羌胡构乱于西垂,故良将劲卒,尽在河陇间。 东汉末年,天下板荡,马超、韩遂挟羌胡之士而东,以曹操之用兵,几覆于潼关。 终魏之世,关陇有事,必举国以争之。故以武侯、姜维之才智,而不获一逞也。 元魏之乱,起于沃野、高平诸镇,而盛于萧宝寅之徒,则亦关中为厉阶矣。 女真入关中,而宋室之中原,遂不可复。蒙古入关中,而金人之汴、蔡,遂不可保。 当此时也,贼人赵胜,庸夫牧竖,纠合犷夫悍卒,奋臂而起,以致纵横蔓衍,中原鼎沸。 初视为疥癣之忧,而今有滔天之祸,若不早图之,恐有宗社沦胥之危。” 朱由检突然觉得闷得很,便起身在殿内走动了起来。 突然他开口道:“天下何至于此,朕自继位以来,夙兴夜寐,一日不敢有懈。 然则天下之形势一日坏过一日,外有东奴为患,内有流贼为祸,朕何曾失德!” 王承恩听了这话,只是沉默着,这不是他可以出言的事情。 朱由检这些日子,便处在这种焦虑不安之中,原本高迎祥被擒,使他高兴了几日。 可赵胜用兵陕西以来,他倚重的四个重臣,联名上书,说什么宗社沦胥之危。 朱由检茫然不知所措,一番思索过后,便同意了洪承畴等人在奏折中提出的应对之策。 用湖广之粮,调两浙之钱,使南直隶之军械,俱由南京调遣,北京绝不干预。 这件事,在内阁和六部引起了巨大的波澜,南京只是养老之地,权力全都归于北京了。 这次朱由检居然将权力下放到南京,这无疑是削弱了北京的权柄,开了一个不好的先河。 可是这些大臣争权之心火热,让他们说出个平定赵胜的策略,却只是道:“请皇上圣裁!” 走动了片刻后,朱由检又道:“传旨升洪承畴太子太保,赐飞鱼服一件,萌其一子锦衣卫世袭千户。” “遵旨!”王承恩立刻答道。 …………… 西安府,武功县。 洪承畴坐于大帐的主位,他恭敬的放下刚刚送来的圣旨。 皇帝又升他的官,又赐他飞鱼服,还让其一子萌锦衣卫世袭千户。 这里面的意思,他是十分明白的,这是在催他早日与赵胜决战,不可使战事迁延。 洪承畴心中有些无奈,当今的这位,太心急了些。 当日,他们联名上书,对于这场战事会持续的时间,是有过预测的,短则半载,长则一二年。 赵胜所部与普通的义军是不同的,不说其他,就说赵胜领兵与清兵交战,却能不落下风,便值得另眼相看了。 更何况,赵胜经营延绥和河套之地日久,其势已成一国,根基坚固。 与这样的人作战,若是不讲究战略,不谨慎处之,只求速战速决,后果是不可想象的。 大明可以丢辽东,不可以丢陕西,陕西之地的重要性,早在奏折里便说明白了。 可是当今还是表达了隐晦的催促之义,心性之急切可见一般。 洪承畴其实又有些理解朱由检,辽东数十万大军,年用饷银几百万。 如今陕西这里,他又调集了固原,宁夏,石柱宣慰司,南直隶等各处兵马,总兵力在八万上下。 这样大规模的用兵,所用饷银自然又是无数。 朝廷本就是入不敷出了,如今更是雪上加霜,崇祯帝自然心急得很。 洪承畴随即吩咐道:“传众将来我大帐。” 片刻后,陕西巡抚孙传庭,甘肃总兵杨嘉模,宁夏总兵贺虎臣,石柱宣慰司秦良玉等人全都来到。 “伯雅,由你来布置接下来的作战。”洪承畴对孙传庭道。 孙传庭听了这话,当仁不让的道:“贼人已入西安,赵贼已中督师之计。 贺虎臣领精兵五千,往西安之北,自行选择战机,与贼人交战。 杨嘉模领精兵五千,往西安之南,也是自行选择战机,与贼人交战。 本官与秦将军领精兵一万,为大军前锋,直抵西安之西城。 督师统领剩下的大军,随后向西安进发。 各位,咱们这次是为了尽量的杀伤贼人,消耗贼人的粮食,军械,切记不可浪战。” “遵命!”众将听了孙传庭的话,一起应道。 “都散了吧,快去准备,明日便开拔。”洪承畴对众人道。 “伯雅,你先等一等。”洪承畴让众将离去,独留下了孙传庭。 “不知督师有何吩咐?”孙传庭向洪承畴问道。 “伯雅,你说我们此战有几分胜算,吾这些日子,可是夜不能寐呀!”洪承畴说道。 孙传庭慨然道:“督师,曹变蛟守华阴,使赵贼一万骑兵只能作壁上观。 又以西安府城为饵,使赵贼全军聚于一处,在战略上我们已胜了三分。 赵贼如今从延绥往西安运粮,粮道绵延千里,如此我等又胜三分。 朝廷准督师专断之权,倾天下之钱粮支持,以大明万里之富,而击区区赵贼,我等又胜二分。 如此一来,我们便有了八分的胜算,督师只需按部就班,坐等赵贼灭亡即可!” 洪承畴听了这话,高兴的道:“好,听伯雅一席话,本督师茅塞顿开,心中信心倍增呀!” 第八十一章 交战 “报,将军,前面发现了贼军。”一名官军斥侯,向贺虎臣说道。 孙传庭派出了三支人马,贺虎臣是往西安府城的北方运动。 此刻,在离西安府城北城墙二十里的地方,他遇到了义军的部队。 “贼军有多少人马?”贺虎臣问道。 “将军,贼军大约在三千人左右,全是骑兵。”斥候答道。 “传我军令,全军准备迎战。”贺虎臣大声说道。 当洪承畴出现在武功时,义军便发现了他们。 官军派出的三路人马,也在义军的掌控之中。 贺虎臣所遇到的三千义军骑兵,不是一场意外的偶遇,而是早有预谋的等待。 不止是贺虎臣所部,杨嘉模和孙传庭二人所领兵马,此刻也正面对着一支早就等着他们的义军。 贺虎臣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他的任务是靠近西安府城的北面,找寻机会,尽可能的消灭义军。 从人数上来说,官军五千,义军三千,这看起来是个机会,可是义军的是三千骑兵,官军五千,则是马步混同。 这样一来,双方算是势均力敌,胜负之数,则是要看指挥者的水平了。 片刻后,义军的三千骑兵出现在了贺虎臣的目光中。 贺虎臣只见得义军,铠甲齐整,士气如虹,数面上书秦字的大旗,迎风飘扬。 在数面大旗之中,又有数面写有田字的大旗在飘扬。 义军中有些什么人,贺虎臣早就心中有数,一个田字,他便知道了,自己的对手是义军骑兵统帅田原。 贺虎臣心中不由得暗道倒霉,怎么就碰上了田原。 在环县之时,贺虎臣便认识田原了,虽然他没有与之交手,可是田原领兵和曹文昭交手,他是亲眼目睹过的。 “来者可是田原!”贺虎臣催马向前走了数步,大声的问道。 “正是田某人是也!”田原没有如贺虎臣这样,而是在骑兵阵列里出声回应。 贺虎臣听到了声音,却没有看到田原的身影,于是接着道: “田兄,你这样藏头露尾,却是让贺某小瞧于你了。” “砰!”一支全铁箭矢钉在贺虎臣马前三步。 “贺将军,你我沙场争锋,靠的是手上这点本事,你不必多言,准备开战吧!”随着箭矢落地,田原的声音也传出来了。 “田兄神射,贺某佩服!”贺虎臣说完,便调转马头回阵。 田原擅射,他是早有听闻的,可是将一支铁箭,钉在他马前三步,这样的手段,还是震慑到了贺虎臣。 毕竟能稳稳射在马前三步,那么箭射马上的人,也是手拿把掐的。 贺虎臣回阵之后,便开始排兵布阵了。 随着军令传下,两支千余人的军队,分左右皆上前五百步,一个倒品字形的阵势便成了。 贺虎臣的动作还没有完,他又将自己的一千骑兵派出了,游离在义军骑兵和他的步兵大阵之间,充当游兵。 贺虎臣不愧是老于赵阵之人,仓促间便布置了一个以步对骑的大阵。 当!当!当! 官军的最前列,立满了一面面盾牌,在盾牌手之后,则是长枪兵。 如果田原纵马冲击贺虎臣的阵势,前列的盾牌手可以抵挡住骑兵,后排的长枪手则趁机收割首级。 义军多骑兵,所以在开拔之时,贺虎臣部便配备了很多盾牌。 “兄弟们,建功立业就在今朝!”田原说完,便催马向前冲去。 当距离贺虎臣阵势三百步时,义军的骑兵进行了第一轮的抛射。 “举盾!”看着天空中射来的箭矢,有官军的军官大喊着。 官军的应对很恰当,贺虎臣骑在马上,却是皱着眉头。 “不对劲儿!” 贺虎臣很是不解,他若是田原的话,在他将两支千人队派出时,便该发起攻击的。 可是田原没有这样做,而是在他的阵势全都完成后,才开始进攻,这样的应对,看起来很蠢。 田原绝不是一个蠢人,对于这一点,贺虎臣很肯定。 那么眼下的情况,便只剩一种可能,田原是故意的,他等的就是自己布阵完成。 也就是说,田原有杀招,可以破解自己的阵势。 可是自己布的阵势,是明军里最常见的,也是最正统的,以步对骑的阵势。 贺虎臣自信,有自己坐镇指挥,田原的三千骑兵,绝不可能短时间想打败自己。 “那是?”贺虎臣看到冲在义军骑兵前方的十几骑,他们即没有持刀,也没有带弓。 这些人很奇怪,他们一手控马,一手提着一个步包,想是捆绑好的包裹。 更关键的是,这十几人要比大队骑兵领先十几步。 “让所有人注意戒备!”贺虎臣立刻传令道,他知道这可能就是田原的杀招了。 “来了!”贺虎臣看到跑在最前方的十几骑撞击在了盾牌上,盾牌兵后的长枪兵,果断的了断了这些人。 只是,在这之前,这些人手中的包裹,都扔进了官军的阵营之中。 “就这!”贺虎臣有些吃惊,即使这些人仍的是石头,也不过是砸伤而已,更何况还是布包,什么作用也没有的。 “轰!”“轰!”“轰!” 突然,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了,犹如九天惊雷。 “原来如此!”看着因为爆炸而四溅而起的尘土,贺虎臣心中如此想着。 “不要乱,稳住阵形!”贺虎臣已无暇去管这些了,他连忙下令道。 只是为时已晚,官军先是被炸药包的轰鸣声震慑住了,然后又看到身旁的同伴被炸得粉碎。 “天罚!” 这是部分官军士卒,此刻心里所想的。 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可是一部分人这样想,便足以使得官军阵形大乱。 田原领着骑兵,抓住了自家兄弟,用生命创造的机会。 “将军,事不可为了,还是撤退吧!”贺虎臣的亲兵如此说道。 义军骑兵已杀穿了他布置在前的两千人马,正赶着惊慌失措的官军士卒,冲击着他所在的最后一阵。 可是官军士气已失,都在争相恐后的逃命,连主动去阻挡义军的人都没有。 贺虎臣还有一千充当游兵的骑兵没动,可是义军也专门留了一支人马没动,显然针对的便是他的骑兵了。 眼见得败局已定,贺虎臣传令道: “全军撤退!” 发现贺虎臣已带着骑兵逃走后,田原挥刀杀了最后一个官军把总后,便收刀入鞘了。 田原看着正被追杀的官军步卒,冷冷的下令道: “降者不杀!” 第八十二章 心狠手辣洪承畴 “田原真是好样的。”当赵胜得知田原打败了来犯的贺虎臣后,高兴的说道。 官军分三路来攻,赵胜也分兵三路应对。 孙传庭处是由赵武领一万骑兵前去迎战,杨嘉模处是由赵亮领五千骑兵前去迎战。 这两路人马,在人数上都和来犯的官军相同,又因为他们带的是骑兵,相对而言是有些优势的。 唯独迎战贺虎臣的田原,只带了三千骑兵,并不占什么优势。 赵胜的中军如今有两万骑兵可用,赵胜本想给田原也派五千骑兵的。 可田原道:“如今局势不明,大帅当留两千人马以备突发情况,原只需三千人马!” 赵胜一想,觉得田原说得有理,但是又担心他兵力不足,便拨给他了一批炸药包。 这是赵胜打算用来攻破西安府城的秘密武器,如今西安府城已经在手,炸药包便没了用武之地。 有了炸药包相助,田原打得更加轻松,贺虎臣所部的步卒全部交代了。 “大王,官军行事很是谨慎呀,这次他们三路出击,除了贺虎臣这一路外。 孙传庭和杨嘉模,在发现了我军踪影后,杨嘉模果断后撤,孙传庭选择了固守不动。”汤纶对赵胜说道。 赵胜看着汤纶,然后道: “汤先生,你觉得官军这是意欲何为呀。” 汤纶听了这话,沉吟片刻,出声道: “如今咱们与朝廷是势不两立了,大王问鼎天下之意,洪承畴之流,已然是心知肚明了。 以如今大明的家底,洪承畴这次统领的军马,是除辽东以外的最精锐的人马了。 这样的形势,洪承畴定然不敢浪战,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他是不会出手的。” 赵胜道:“这不正是他洪承畴将这西安府城让与我们的原因嘛。 洪承畴想将我们牵制在这里,他为的便是,将我们的后勤供应路线拉长,好让我军饱受千里运粮之苦。 从延绥到西安这一路,对他洪承畴便是随时可以攻击的破绽。 只是注定要让洪大人失望了,咱们在河套之地,休养数年,为的便是积累底蕴。 以如今大明的情况,洪承畴还没有将我们耗死,大明皇帝怕是就要催他出战了。” 如今的大明皇帝朱由检,赵胜知道他的性格缺陷便是操切。 交战之初,洪承畴便放弃了西安府城,如今朱由检是能够容忍的。 可是时间长了,他洪承畴还没取得什么拿得出手的战果,朱由检第一个便会找他算账。 大明皇帝的信任,不是随便那个都承受得起的,上一个这么被信任的人叫袁崇焕,如今早就被千刀万剐了。 赵胜以为洪承畴的下场不会比袁崇焕好多少的。 因为官军要堂堂正正的打,赵胜手下有十万大军,任凭洪承畴如何出招,赵胜都自信可以应对得了。 如今的义军,早已不是在绥德时,只能被洪承畴压着打的时候了,今非昔比了。 若是洪承畴打定注意,要和义军拼消耗,赵胜更是求之不得,消耗,赵胜从来就不怕。 两年前义军就普及了土豆的种植,手握如此高产的粮食,赵胜又怎么会怕拼消耗呢。 “大王,咱们明白的事,他洪承畴又怎么会不知道,我担心他作出善尽天良的事来呀!”汤纶叹息道。 ………… 官军大营。 “起来吧!”洪承畴对损兵折将的贺虎臣说道。 “某将谢督师手下留情。”贺虎臣说完,狠狠的向地上磕了一个头。 这次三路大军出动,孙传庭固守不动,杨嘉模提前撤退,唯独他损兵折将。 洪承畴却没有追究他的罪过,他发自内心的感谢洪承畴。 “都说说吧,该如何办!”洪承畴坐在帅位上,冷冷的说道。 “督师,我等此番不过小受挫折,算不得什么的,我们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向西安府城推进吧。”孙传庭开口说道。 洪承畴点了点头,然后又道:“还有其他的看法吗?” 洪承畴想到前面收到的那封圣旨,他下定决心,要将战争的节奏加快。 “督师,请调给我三千骑兵,某将愿领兵前去西安城下挑战贼人,定要杀一杀他们的锐气!”贺虎臣抱拳道。 洪承畴又道:“可还有其他的看法。” 孙传庭听了这话,知道洪承畴是不想按照既定的策略行事了,于是眉头一皱,说道: “督师,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洪承畴听了这话,原本如同被冰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起身来到行军图前,说道: “原来咱们是打算在这西安府城下与贼人对峙,一是可以消磨其士气,二则是等其粮秣耗尽。 这个大战略不变,只是我们不能如此坐等,夜长梦多呀!” 孙传庭听了这话,还是皱着眉头道: “督师,赵贼所部战力不弱,以静制动方为上策呀。 如今关中缺粮,贼人要跟咱们打下去,定然有千里运粮之苦,时日一长,定会露出破绽。 到那时,我们便可雷霆一击,一举灭调这与君无父的赵贼。” 洪承畴道: “伯雅,我说了大的战略不变,可是我有一策,能使发起雷霆一击的时候早些到来。” 孙传庭只得道: “请督师明言!” 洪承畴目光落在行军图上,手指西安府城附近的几个区域道: “将这些地方的百姓全部给我赶到西安府城来。 那赵贼不是自称为民请命嘛,就让那无数饥肠辘辘的百姓,去验证他的为民请命是真是假!” “督师,怎能如此!”孙传庭站起身来,大声的说道。 洪承畴看着如此激动的孙传庭,笑道: “伯雅还有其他什么破贼妙计不成?” “督师,我等是为朝廷剿贼的,天下间那有还没杀贼,却先祸害百姓的道理,如此作为,定失天下民心!” 孙传庭面红耳赤的争论道。 “哼!” 洪承畴冷哼一声道:“民心,是可以操控的,伯雅,你还太年轻了!” 孙传庭万分的失落,随即他又对贺虎臣和杨嘉模道: “二位将军,你们军中多陕西人,为了陕西百姓,快劝一劝督师吧!” 贺虎臣刚刚蒙受洪承畴的恩德,他立刻拒绝道: “孙大人,贺某是个军人,只晓得听令行事,其他的却是管不得的。” 杨嘉模见贺虎臣如此说,他也立刻道:“剿贼事大,只能先苦一苦百姓了。” 洪承畴听了这二人的话,立刻道:“好,分得清轻重缓急,这才是朝廷栋梁该有的样子。” 随即,洪承畴又道: “传本督师将令,此次行动,若得了钱粮金银,士卒可得五成,领兵之人,可得三成,剩下的两成上交大营。” 孙传庭听了这道将令,知道他的威力,于是指着洪承畴道: “洪亨九,你需知天道好循环,事情莫要做得太绝了。” 洪承畴听了这话,嘴里道: “尽忠于国而矣!” 第八十三章 生民何辜 西安府下辖六州,三十一县。 除去附郭的长安和咸宁二县外,靠近西安府城较近的便是咸阳,泾阳,兴平,临潼,渭南,蓝田这六县了。 这一日,兴平县衙突然贴出了一张布告,内容大概是,为了应对赵贼,将在兴平县中进行坚壁清野。 人群中一个书生打扮的人,看了布告急得跺了跺脚,然后快步走出人群,向县城的城门处走去了。 这书生叫钟全,祖上也是阔气过的,到了他父亲那一辈,却是家道中落了。 钟全从小看着家势一天不如一天,为了中兴家业,他便发愤读书,想要通过科举,改变家族的命运。 可是这个世道,要想在科举这条路上,有所成就,努力,运气,金钱,这三样是缺一不可的。 在努力,运气,金钱这三个要素里,后两者是一个比一个重要的。 钟全有的只是努力,因此到了四十几岁的年纪,也只得了个举人的功名。 若是在平常的年景,平常的地方,一个举人不说是荣华富贵,要想衣食无忧是不成问题的。 可是这里是陕西,这里不是平常地方,如今也不是平常时候。 因此钟全堂堂的举人老爷,为了家中的老妻和两个幼儿,只得到兴平县里来坐馆授徒。 今日恰逢主家有事,钟全得了空闲,便在县里四处走动,散一散心。 当他走到县衙前,恰好看到刚贴出来的布告。 说是为了对付赵贼,要坚壁清野。 布告里说了要毁田,要破屋,要收粮,唯独没有说明如何安顿这些百姓。 钟全那里还不明白,这是不顾百姓死活了呀。 钟全想到自己的老妻,还有一双儿女,心里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来,好早些飞到妻儿身旁。 只是现实里他是长不出翅膀的,钟全来到城门处,想要雇一辆牛车。 可是往日里,城门处簇拥在一起,准备做生意的牛车,却是一辆也不得见。 钟全心中不由得暗道一声糟糕,只是时间紧急,他也顾不得去探究,为何今日做生意的牛车踪影全无。 钟全看了看天色,决定步行回家,他担心回去得晚了,家里人遭了不测。 钟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看着最后的这一段路,艰难的迈步向前。 此刻的钟全已经是灰尘满面,两条腿也已经如同注了铅一般,嘴唇已经干裂。 钟全凭借着毅力,终于走到了钟家堡,只是此刻的钟家堡,已经浓烟四起。 即使站在数百米外,钟全也感受到了,那燃烧的大火,所散发出的灼热。 “这可如何得了!” 钟全看着浓烟,瘫坐在地上无力的说道。 钟全看到县衙前的布告时,心里便想到过眼前的这一幕。 可是心里想到,和亲眼见到,这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随后,一身狼狈的钟全,看着远处的火光,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吼叫,如同疯子一样。 一身文士打扮的钟全,在这无人的野外,发出了他此生,最用力,也是最无奈的吼叫。 待钟全吼得半点力气也没有了,瘫坐在泥地上,双眼无神。 片刻后,钟全起身,将头上的纶巾扔掉,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转身向着西安府城坚定的走去。 此刻的钟全,心里只剩下复仇,只是他身单力弱,想要复仇,唯有借助其他力量。 眼下兴平县周围,能够被他借助的势力,便只有西安府城的赵胜了。 赵胜是贼,天下纷乱不堪,百姓苦不堪言,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些贼人,这是官方的言论。 只是赵胜这个贼,还没有展现他是如何的祸国殃民,官军却已经让百姓流离失所了。 兴平到西安府城不过九十里,可钟全却是走了足足两天。 当钟全走到西安府城之外,在他眼前出现的是,一大群拥在一起的难民。 这些人,在三日之前,是有田,有产,有粮的普通人家。 如今他们拖儿带女,除了身上的衣服,他们空无一物。 “老人家,为何都拥在这里?”钟全对着一个年近七旬的老翁问道。 那老翁听了钟全的话,慢悠悠的说道: “后生,在这里等着就是了,义军会为你安排好吃食的。” “贼人,不,义军怎么还安排吃食!”钟全吃惊的问道。 “后生,义军不仅给咱们安排吃食,他们的首领,还当众承诺会好好安顿我们勒,真是个好人呀。”那老翁又说道。 “这才是义军!”钟全说着抬头看向西安府城墙。 此刻,他知道自己的决定没有错,从赵胜对待百姓的方式来看,他是值得效力的。 突然间,拥挤的人群分散到了两边,一个文士模样的人出现在了众人中间。 “后生,注意些,不要唐突了贵人。”老翁一把将钟全拉到了一边。 “秦王有令,凡是有一技之长,不论年龄,身份,皆可到我这里来报道。”那文士大声的说道。 文士话音落下,便有自称是木匠,石匠,铁匠的人陆续到文士面前报道。 最让钟全意外的是,他见到了一个自称是在葬礼上给人吹锁呐的人,也到了那文士面前报道。 那文士也不管这些人说得真假如何,都给他们一块木筹,算是认可了他们的身份。 就连那个拉了一把钟全的老翁都上前了,他自称是个铁匠……… 钟全怎么也不相信,这样的一个老者,说话都慢悠悠的,居然是个铁匠。 可是那个文士,也是认可了的,钟全没有想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我是个读书人,是中了举的!”钟全走到那文士面前,自傲的说道。 正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他钟全不仅读了书,还是个考取了举人的读书人,这足以让他感到骄傲。 出乎钟全意料的是,那文士手中给得有些随便的木筹,却并没有给钟全。 “我这里不要读书人!”那文士淡淡的说道。 “这是什么道理?”钟全不解的问道。 “我这里赵招收的是有一技之长的匠人,读书人不是匠人。”那文士解释道。 “义军只要这些匠人,却不要读圣贤书的读书人?”钟全难以置信的问道。 那文士听了这话,看着钟全,然后道: “你说的什么话勒,咱们大王最看重读书人了。 读过书的人,需要到城内的四方馆,先进行考试,然后再由王府安排差事。” 第八十四章 士绅和百姓 钟全和他的家人,只是洪承畴计划里,不足轻重的受害者。 此刻还有更多的人,更多的家庭,被毁田破家,被无情的赶往西安府城。 赵胜和汤伦,范进,正走在一处安置各县百姓的营地。 赵胜抬脚避开了一处人体产生的污秽,却是没有避开第二处。 赵胜原本邹着的眉头,更加凸起了,一旁的范进却是更加的不安。 赵胜带着他们,将安置营地快速的走了一遍,然后便离开了营地。 脏,乱,差,这是赵胜最深刻的印象。 “范先生,安置营这样下去,产生了瘟疫,那就不好收拾了。 安置营必须将生活区域规划好,吃喝拉撒睡,都必有规矩可行。” 赵胜边说,边将脚在地上不停的磨擦,汤伦等人也做着同样的事情,唯独范进认真的听着,没有其他动作。 赵胜在出征之前,调刘希尧到榆林,负责整个大军的后勤供应。 这就相当于让他做了整个义军的大管家了,让范进这个事实上的大管家空置。 如果范进和刘希尧和范进都留在后方,两人定然是谁也不服谁的,到时候争起来,无论胜负如何,受损的都是义军。 因此赵胜这次出征,也带上了范进,让他负责军前粮草的调配,做了大军的粮草官。 “大王,大战在即,这些个百姓咱们负担不起呀!”范进看着赵胜说道。 赵胜听了这话,看向说话的范进,停顿了一阵,然后道: “范先生,我记得你当初也是流民出身把!” 范进点头,道: “若不是大王收留,范某此刻想来已不在人世了!” “既然如此,你看着安置营的这些人,难道不感同身受嘛?”赵胜又问道。 范进听了这话,却是沉默了,随后道: “大王,今时不同往日呀,洪承畴就是想用这些个百姓,来拖垮我们的,万万不可中了他的诡计呀!” 范进说的话情真意切,虽然各县百姓聚集到西安府城,才一两日,可是对粮草的消耗,他的感受最为深切。 “大王,范先生的话不无道理,附近各县的百姓聚集到了此处,我们的粮草怕是支持不住呀。”白玉柱说道。 这次视察安置营,义军在西安的文武全都跟随了过来。 赵胜听了范进和白玉柱的话后,便看向了跟随而来的文武们,然后问道: “你们认为该如何?” “请大王遣散这些百姓!” 范进,白玉柱,宋献策,王积,田原,孙授,赵亮,赵贲,邱之陶,白乃真等人全都如此说道。 唯独赵武和汤伦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什么话也没说。 赵胜于是对汤伦问道: “汤先生,你以为本王该如何处置为好。” 汤伦听了这话,郑重的对赵胜拱手然后开口道: “以汤某人之见,劝大帅放弃百姓之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该杀!” “汤先生真是慈悲心肠,可是军中没了粮草,大王和将士们吃什么呢。” 白玉柱质问道。 “西安府城里有粮食!”一直沉默的赵武开口道。 “西安府城……” “你……” 白玉柱说出西安府城这四个字时,立刻明白了赵武的意思,但是他感到难以置信。 “大王,不可呀,士绅乃是天下基石呀,得士绅者,才能得天下!” 白玉柱对着赵胜急切的说道。 “哈哈,白先生果真是聪慧!”赵胜却是大笑起来了。 “大王……”白玉柱见赵胜如此大笑,知道他的主意已定,可他还是想要劝谏。 “好了,白先生,你是个聪明人,可是你不是一个有智慧的人呀! 士绅乃天下基石,得士绅者得天下,这些话是那些所谓的士绅说出来的。 他们每日高坐堂上,美食,美酒,美人,样样都不缺,可却无丝豪为国为民之心。 嘴里说的是三皇五帝,仁义道德,可心里却只想自己的私利,只想自己的得失。 这样的人,说出的话,怎么能让人相信,他们无论做什么,说什么,为的还是他们自己,而不是这些人。” 赵胜说到最后,用手指了指安置营,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 “大王,此乃谬论,白某人不敢赞同!”白玉柱铁青着脸说道。 “白玉柱啊白玉柱,你真是个蠢才!”汤伦指着白玉柱骂道。 “汤伦,你不要欺人太甚!”白玉柱睁大了双眼,捏紧了拳头说道。 “你本就是个蠢才,天下若没有这些百姓辛苦劳作,你说的那些士绅们,能安坐堂前嘛? 这些个士绅,吃饱了饭,却看不起,让他们吃饱了的人,还视之为蝼蚁。 这样的人,编出些似是而非的话来,你还视为金科玉律,还视为天下真理。 你说,你不是个蠢才,那个又是蠢才呢!”汤伦语带鄙夷的说道。 “两位,敢问你们在说什么?”范进插嘴问道。 范进不明白,赵武说了个西安府城有粮,怎么就将军中这两位智囊给点着了,眼下已是剑拔弩张了。 “你问他!”白玉柱和汤伦都指着对方说道,显然他们都不愿意为范进解说。 “范先生,你立刻进城,给我去统计西安府城里,那些大户人家,有多少人,多少粮。”赵胜开口说道。 “啊!” 白乃真,邱之陶,这些个人听到这话,算是明白了先前白玉柱和汤伦争论的是什么了。 只是他们也难以置信,赵胜居然打算这样做,而且只是为了这些身无分文的百姓。 “遵命!”范进立刻答应。 这就是范进的优点了,他不管为了什么,只要是赵胜吩咐的事,他都要尽力的去做。 “都散了吧,赵武随我去巡视各处城防。”赵胜说完,便领着一干武将离去了。 一众文士在范进和汤伦走后,也相继离开了,只剩下白玉柱和宋献策二人还没走。 白玉柱还是不敢相信,赵胜会做出抛弃士绅的事来,只是为了这些个百姓。 “宋先生,你说大王是不是糊涂了,士绅为天下之至重,要得天下,失了士绅,可怎么得了!” 白玉柱抱怨的说道。 “白先生,我只有一块饼,怎么才能让人为我拼命?” 宋献策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饼,很普通。 “你是说……”白玉柱恍然大悟。 “先生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这块饼给那些士绅,他们看也不会看一眼。 可是这块饼给了这些人,他们是乐于付出生命的。”宋献策说完,便转身走了。 宋献策和白玉柱本没有什么交情,可是白玉柱身上打的是赵胜长子赵平的印记。 赵平最终是会继承赵胜的基业的,这是大多数人的共识,宋献策也这样认为。 因此宋献策很乐于送出一个人情,几句话而已,又不用花钱,这是很值得的投资。 第八十五章 拨云见日 “洪大人,你等着被参吧!” 孙传庭将一份最新得来的情报,扔在洪承畴面前。 “丧心病狂呀!” 洪承畴并不理会孙传庭的态度,拿起那份情报看了起来,最后如此感叹道。 “赵贼所为,与大人相比,不过是半斤八两而已,大人又何必如此的感叹!”孙传庭讥讽的说道。 “孙大人,你就莫要说这些风凉话了,我被参,你也逃不掉的!”洪承畴苦笑道。 “荼毒各县是大人下的令,与孙某何干,大人不要再危言耸听了!”孙传庭道。 “其实,这也算是件好事,赵贼如此凶残,正好证明了咱们剿灭他的必要性。 想一想,如果放任此贼坐大,天下士绅必将深受其害! 更何况,赵贼如此疯狂,打算行此天怒人怨的昏招,不也说明本督的计策奏效了嘛!” 洪承畴说到最后,竟然大笑了起来。 “大人谋算万里,自然是算无遗策!”孙传庭嘴里说着恭维的话,神情却是嘲讽。 “伯雅,你怎么就不理解本督的苦心!”洪承畴无奈的说道。 “大人还是想一想怎么应对言官的参奏吧,告辞!”孙传庭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言官!”洪承畴嘴里默念着这两个字,脸上露出了无奈之色。 大明的言官从来都是风闻奏事,如今有了确实的把柄,实在是有些难缠了。 “来人,准备笔墨,本督要上奏折。”洪承畴大喊道。 片刻后,便有亲兵将笔墨纸砚准备好了。 洪大人将上好的宣纸铺好,拿起一支狼毫湖笔,沾了沾在徽砚里磨好的墨。 随即如有神助的写起了一封奏折,奏折写完后,洪大人待墨干后,立刻封在信封里,招来了亲兵。 “此信,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片刻不得耽误!”洪承畴吩咐道。 “小的遵命!”亲兵答应下来,便出帐去了。 “来人,给贺虎臣他们传令,加快进展,三天之后,我要西安府的人,都聚集到西安府城去!”洪承畴又吩咐道。 洪承畴的奏折,是给朝廷一个交代,如今正是关键的时候,朝廷内是万万不能出问题的。 孙传庭所谓的言官参奏,这是必须要避免的,那样的情况一旦发生,难保当今皇帝不会改变主意。 皇帝即使不改变主意,也可能会催他早日和赵胜决战。 在赵胜的粮草没有耗尽的情况下,贸然与之决战,这是他要极力避免的事情。 赵胜不是那些四处流窜的贼寇,而是装备精良,后勤稳定的武装力量,洪承畴对这一点认识的很清楚。 他知道对这样的一支力量,只有消灭了其主力部队,打垮了其后勤供应,才有可能取得真正的胜利。 这两个目标,也是有先后顺序的,即是先拖垮其后勤供应,再消灭其主力部队。 洪承畴给朝廷的奏折是拖延时间,给贺虎臣等人的命令,则是要加快这一进程。 对洪大人而言,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赵胜即使很强大,可是只要时机一到,胜利必将属于他。 洪大人的底气,却是赵胜烦恼的根源。 这一次的陕西攻略,到如今可以说是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潼关和西安府城这两处,开战之初便决定要发下来的地方。 如今全部落在了他的手上,可是赵胜并没有一丁点儿胜利的快感。 到如今,赵胜和整个义军的高层,全都明白,这两处要地,全都是官军故意让给他们的。 官军的谋划,赵胜自问是看得清楚的,他握有土豆这个垮时代的大杀器,并不担心粮草会有不济。 可是洪承畴向西安府城附近各县的百姓下手,着实是让赵胜有些猝不及防了。 现在他可以向西安府城的富户们筹粮,用来弥补粮食的不足。 可是洪承畴再有其他的动作,他又该如何应对,他是否还能应对,这都是未知的。 如今的局面,都是洪承畴在出招,义军只是在被动的应付,这让赵胜觉得很烦恼。 这一日晚上,赵胜由于心里烦恼,怎么也睡不着。 他便来到文士们整理情报,书写命令的房子。 赵胜看到一个四十几岁的文士,手里拿着油灯,眼睛一直盯着作战的地图。 “你在看什么?”赵胜出声问道。 “啊,参见大王!”文士先是一惊,发现是赵胜后,便立刻行礼。 赵胜制止了他的动作,再次问道: “你在看什么?” 那文士答道:“看行军地图!” 赵胜一听这话,知道他没有说实话,便嗤笑道: “此处只有我们两人,出于你口,入于我耳,何必如此拘束!” “不过是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大王还是不听为好,免得乱了大王的思绪。”那文士如此说道。 赵胜听了这话,道: “你这样说,我反倒是非听不可了,快快与我道来!” 那文士听了这话,却道: “大王要听,在下自然从命!” “快快道来!”赵胜催促道。 “大王请看这是陕西,这是我们义军,这是官军,这是运河!” 那文士先是指着赵胜常看的几处地方,突然便用手指着运河了,转折得很是突兀。 “运河!”赵胜嘴里念着这两个字。 “对,就是运河! 大王,洪承畴想要将大王拖在陕西,可是大王又何必只着眼于陕西一路。 大王之敌乃是朝廷,而不是区区洪承畴,咱们义军的软肋是后勤,是粮草。 可朝廷也有软肋,那便是运河,京师以及辽东所用的粮响,全都依赖于运河。 只要运河受到了威胁,洪承畴便等不下去了,那时,战场的主动权,便在大王这边了。”那文士激动的说道。 “好,好得很,本帅的对手的确不是区区洪承畴,多谢先生今日指点迷津,敢问先生姓名!” 赵胜对那文士拱手道。 赵胜听了这番话,犹如醍醐灌顶,他这些日子,想的都是如何在陕西的地界上,如何的打败洪承畴。 跳出陕西,着眼整个大明,却是他从来没有去想过的,所谓拨云见日,便是如此了。 “不才兴平钟全!”文士同样拱手说道。 此刻距离钟全到达西安府城,已过去了十日。 钟全当日听了文吏的话,便到城内找到了四方馆,参加了考试。 钟全考得不错,尤其是在军事上颇有些见解,便被分到赵胜手下,负责处理些军营事务。 今夜的偶遇,自然不是个巧合。 钟全在赵胜手下做事,知道赵胜在为什么烦恼,也知道他这两天晚上,常到这里来。 所以钟全今夜便在这里等待,果然等来了赵胜,他也趁机将自己的见解讲给赵胜了。 “钟先生,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行军参谋了,希望先生多出金玉良言!”赵胜看着钟全高兴的说道。 随后,赵胜便命人去传,汤伦,白玉柱,赵武,田原等文武立刻前来议事。 第八十六章 新的战略布局 赵胜连夜将军中文武召集而来,大家都知道有大事发生,每个人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赵胜开口的第一句却是道: “这是兴平钟全。” “钟全见过诸位!”钟全向前一步,对众人拱手说道。 赵胜又将钟全的话说了一遍,然后道: “诸位,咱们要跳出陕西这一亩三分地,着眼整个大明。 洪某人想要把咱们在陕西给耗死,咱们不一定非得要在这里,和他硬耗着。 大明疆域辽阔,看起来比咱们强大得多,可是他的弱点更多,咱们给他来个攻其必救,看他洪某人如何应对!” “大王言之有理,不过,咱们如今应付洪承畴还嫌实力不够,又哪里来的力量,去攻击其他地方。”说话的是新近归顺的邱之陶。 “是呀,大王,大军征战,必须要有充足的粮草军械。 在陕西,咱们给以从榆林输送粮草和军械。 可若是离了陕西,这后勤供给是万万跟不上的。”范进说道。 范进是负责大军后勤的,赵胜有新的战略布局,他必须要将后勤方面的困难摆出来。 范进这些年已经熟悉了,义军这种凡战之前,粮草兵械先行的战法。 赵胜在听到钟全的话之前,也被困在了这种思维定势里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这一种正规的战法之外,其实还有其他的打法。 李自成领着流民,游走天下,皇太极多次兵临大明京师,后勤供应都没有成为他们的软肋。 在他们的这套战法里,粮草和军械都是就于敌,而不是靠自家的后方转运。 赵胜如今手握两万五千,一人双马的精锐骑兵,他要取得和皇太极进围北京的同等战绩,自然不是难事! 当赵胜听闻钟全之言后,心里便有了些打算,此刻已然有了初步的计划了。 赵胜开口道: “诸位,今夜我们是要商量出一套跳出陕西的战略,而不是讨论跳不跳出陕西的问题。” “大王,着眼大明,跳出陕西之策,确实是一个秒招。 只是我们抽调兵力之后,该如何应付洪承畴。”白玉柱开口问道。 “汤先生,你说该如何应对洪承畴。”赵胜向汤伦问道。 “大王,汤某手无缚鸡之力,这个问题,还问赵武将军才是!” 汤伦却是指着赵武说道。 “阿武,你觉得该如何应对官军?”赵胜随即又对赵武问道。 赵武听了这话,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 “这还要看大王,带多多少人马走了,若是只带骑兵,我可与洪承畴平分秋色。 若是骑步都带走,我便只能依托西安府城死守,等待战局出现变化!” “汤先生,我们该如何决择?”赵胜对汤伦问道。 汤伦不愧是义军里,最富有军事才华之人,尽管赵胜从没有跟他商量过,带兵出陕。 可是赵胜问了之后,他立刻答道: “以某之见,自然是步骑全出,原因有二。 其一,洪承畴的战略,乃是与我们拼消耗,因此兵马太多,并无多少用处。 咱们留在陕西的兵力,只要能保证咱们手中的各城不失,保证从榆林至西安的粮道畅通足矣! 其二,既然要出陕,则要攻敌之必救,兵力太少,达不到这样的战略目标! 因此,咱们最好步骑全出,如此声势才会浩大,朝廷才会惧怕。” 赵胜听了这番话,点头表示很好,随后又开口道: “各位,你们还有什么意见?” 在场的众人,都是义军的老人了,他们都知道,赵胜决定要做的事,不一定能做成。 汤伦决定要做的事,是一定能做成的,因为赵胜非常信任汤伦。 如今赵胜和汤伦都决定要做了,事情便是百分百定了下来,他们只需要照着这个方略去执行即可。 可是今日,这场中却有个不知道这个规矩的人,此人便是刚被赵胜介绍给众人的钟全。 赵胜话音落下,钟全便开口道: “大王,在下以为此举并完全不妥当!” 赵胜听了这话,问道: “你说说看!” 钟全走到军事地图前,指着地图上的运河道: “此处乃是运河的枢纽临清,从南方运往京师的粮食全都要经过这里。 大王可命一将领兵,直奔临清,得了临清之粮,可用那里的粮食,招揽受灾流民。 这些年,山东,河南受灾都很严重,大帅只要这样做了,可得百万流民,如此可名扬天下。” “好,不过从陕西到临清,这一段路可是不好走的,卢象升此刻便在河南平贼!”赵胜如此说道。 “大王英明,所以出击临清之前,还需大王走一趟北直隶!”钟全说完这话,对赵胜拱手行礼。 “大胆狂徒,你这是致大王于险地,你是何居心!”邱之陶出言呵斥道。 “成大事者,自当有大担当,大王鸿福齐天,去一趟北直隶而已,又算得了什么!”钟全如此说道。 “好,这北直隶,本王却是要去瞧一瞧了!”赵胜一锤定音,避免了钟全被众人指责。 “大王,战略已定,不知诸将当如何分配!”赵武开口问道。 赵胜听了这话,想了片刻后,便道: “阿武,本王带来的中军我要全部带走,步卒派给潼关的马继先,骑兵则随我前往北直隶。 白先生和范先生我留给你了,西安府城从即日起,大小事务可由你一言而决。” 赵胜随后又看着钟全道:“先生大才,我意让你前往潼关,配合潼关招讨使马继先奔袭临清。” 钟全立刻拱手道:“大王厚爱,钟某敢不从命!” 随后众人便离去了,只留下了汤伦和赵武二人。 “先生,从此关中百姓便不会受洪承畴的荼毒了,你可以放心了。”赵胜对汤伦道。 从得知洪承畴为了对付义军,居然向无辜的百姓下手后,汤伦是义军中最为难受的。 赵胜不顾众人的反对,一定要安置好百姓,便是和汤伦商量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大王,按钟先生之计施行,洪承畴自然是不会对百姓下手了,可他却会不计代价的攻击赵武将军。 若是我们步骑分开,一奔北直隶,一奔临清,陕西若有波折,义军大业怕有倾覆之危呀!”汤伦感叹道。 赵胜道: “先生所虑,本王亦有同感,只是如今称王之后,大明与义军,已然势不两立。 此刻只能勇猛向前,按钟全之策,胜了,不仅洪承畴不足虑。 日后,朝廷也不敢轻易对我等动兵,如此,攻守之势易也! 因此,本王认为值得一试,还望先生,竭力助我!” 汤伦点头,连道不敢,然后对赵武道: “如此一来,赵武将军要做咱们的洪都朱文正才行呀!” “朱文正?”赵武不解的问道,他不知道这是何许人也。 赵胜却是笑道:“不成想,阿武可堪如此大用!” 汤伦也笑道:“石岩寨时,我也不曾想过!” 话罢,二人都大笑起来,独留赵武一人,苦思冥想朱文正何许人也! 第八十九章 士绅造反了 “朱文正!”赵武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三个大字。 “将军,洪承畴已经收拢兵力,开始向着咱们来了。”说话的是赵武军中的斥侯统领。 此时,赵胜早已领兵离开西安府城十余日了。 洪承畴这个时侯,收拢兵力,向着西安府城而来。 赵武知道自己的封锁失败了,赵胜离去的消息,已然被洪承畴掌握。 “朱文正!”赵武再次默念着这个名字,自从赵胜离开后,他每日如此。 赵武已经知道朱文正是何许人也,也明白这个人的分量到底有多重了。 明太祖朱元璋之侄,大明的开国名将,曾任大明最高衙门“大都督府”的大都督。 朱文正在洪都保卫战中,坐镇孤城,抵御住了陈友谅六十万大军的进攻,堪称是一个奇迹,战功极其卓越。 赵胜提起朱文正,并且说赵武是自己的朱文正,显然是对赵武寄予了厚望。 实际上,赵武认为他目前的处境,比之朱文正守洪都时,是要好上数倍的。 朱文正守洪都,面对的是陈友谅的五十万大军,现在洪承畴不过五六万兵马而已。 而且洪都当时的位置关乎全局,如今的西安府城,在重要性上也是不如洪都的。 不然,赵胜在离开西安府城那天,也不会对他说,是有不谐,可撤回榆林的话了。 赵武拿起面前那写着朱文正三个字的纸张,将其揉成一团,当着斥候统领的面,咀嚼,然后吞了下去。 赵武已然决定,他要做赵胜的朱文正,西安府城也将成为洪承畴不可逾越的洪都。 既然赵胜将西安府城交给了他,赵武自然不会让西安府城在他手里丢掉。 若西安府城真的是丢了,赵武认为那也是他死后的事情了。 赵武已经抱定,城在人在,城失人亡的决心。 “走吧,该实行咱们的计划了!”赵武平淡的说道。 西安府城的外部环境比洪都好,可也有不如洪都的地方,这里是义军刚夺下来不久的地方,没有百姓的支持。 城中的百姓只当他们为贼寇,士绅则盼望着他们早日失败。 赵武觉得,赵胜领兵离去的消息,十有八九是城内的这些人泄露的。 如今赵武要在洪承畴到来之前,弥补这处缺陷,城内只能是他反击的坚强后盾,后院不能起火。 赵武可不想,他领人在城上苦战,城内的人却在打着将他给卖了的主意,这是坚决不能发生的事情。 如何弥补这处缺陷,赵胜在离开之前,便有了交代。 如今就是按照赵胜的交代行事的时候了,西安府城要实行军管。 所谓军管,便是城内的人力由义军调配,城内的物资由义军分配,物资主要是指粮食,但也不只是粮食。 但是,守城之战中,粮食的多寡,是决定守军,最后能够坚守多长时间的最重要因素。 军管便要将城内的所有粮食收缴,全部由义军安排专人看守,由义军来分配粮食。 按照士绅的道理而言,义军是没有权力对城内的百姓实行军管的。 他们觉得,义军可以去压榨普通的百姓,义军甚至可以去抢普通老百姓,唯独不能动他们分毫。 甚至,按照他们的道理,义军从普通老百姓那里得来的东西,还应该与他们三七分帐。 可是赵武手握着刀剑,如今他于西安全无敌,西安府城内的事务要遵照他的道理了。 士绅们那套,用来蒙蔽世人的道理,便该彻底的放在一边。 对西安府城实行军管,不是一时的兴起,而是出于现实需要,有必须要这样做的理由。 其一,眼下,西安府城只有赵武的本部人马,一万步卒,五千骑兵。 如今要打的是守城的战斗,骑兵是指望不上的,赵武能动用的只有一万步卒。 靠着一万步卒,要想把西安府城守下来,一定是力有不逮的。 为了守住西安府城,赵武必须要把城内的所有力量都汇聚在一起,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 实行军管可以方便赵武调用这些人力,更有利于守住城池。 其二,如今实行军管是有百姓支持的。 这些天里,从各县到来的百姓,为了吃饱饭,便是军管最坚定的支持者。 对西安府城的普通老百姓而言,他们也不会反对军管,因为他们将与士绅享有同样的分配权力。 若是按照往常那样,围城之战中,他们是受伤最早,也会是利益受损最严重的群体。 赵武没有耽搁,他让人将义军实行军管的布告贴满全城,务必使城内的每个人都知道。 赵武一声令下,城内的义军便行动了起来,先是在城内的各处张贴布告,然后又让人去解释布告的意思。 普通百姓的反应,如同开始预测的一样,他们只是觉得有些不适应,并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 布告一出,反应最大的便是城内的大户人家和士绅之家了。 赵武开始以为,这些人虽然心里有意见,总归不敢直接抗拒义军命令的。 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赵武的意料之外,西安府城的士绅们支凌起来了,居然造反了。 这些个士绅富户,居然都搬到了咸宁县地界,也就是长乐门外的东郭新城里了。 西安府城有四门,分别是长乐门,永宁门,安定门,安远门。 这些个士绅富户都不约而同的住到了长乐门外的东郭新城里,这显然是早就存心对抗义军了。 赵武得知这一情况后,立刻领一千人马,来到了长乐门外的东郭新城。 “来者可是赵武将军!”赵武刚出长乐门,便有一骑近前喊话。 “某便是赵武,你有何话说!”赵武答道。 “赵武将军,在下梁化凤,乃是长安县人。 我等东郭新城的百姓,都不想和义军作对,义军何必苦苦相逼呢!”梁化凤出声说道。 “苦苦相逼,阁下何出此言?”赵武问道。 “咸宁县的布告,我等已然看到,将军何必再装糊涂呢!”梁化凤又说道。 “原来你说的是收缴粮食一事,这哪里算得上苦苦相逼,全城百姓都是一样,并不是针对于你们! 义军对城内实行军管是为了对抗官军,与你等士绅富户无关,立刻放弃抵抗,本将可以不追究你等!” 赵武淡然的说道。 “将军,我等放弃抵抗简单得很,只需要将军传下令去,此次收缴城内粮食,不包括我等即可!” 梁化凤说完对赵武抱手,以示请求之意。 “哈哈哈,真是好胆色,聚众反抗,还敢与我讲条件。 你回去吧,本将只有一个要求,无条件投降,按照义军的军令行事。 给你们半个时辰考虑,时间一到,本将会带人杀进去,一个个的砍下你们的项上人头。” 赵武先是大笑,随后厉声说道。 梁化凤听了这话,抱手说道: “将军既然执意如此,那在下只能与义军一较高下了!” 第九十章 不堪一击的士绅 东郭新城的北面,乃是官廨所在,此刻已被士绅们占了,用作抵抗赵武的大本营。 梁化凤一回到官廨,便有人问道: “如何了?” “贼人可愿接受咱们的条件!” 梁化凤没有理会这些人,径直来到官廨的大厅。 大厅里坐的都是府城内势力较大的士绅家族的代表人物。 梁化凤对坐在上首的一个老者道: “祖父,赵贼要我们放弃抵抗,立刻投降,并且对我们既往不咎。 若是不降,半个时辰后,他便要杀进来,我们这些人,一个也不放过。” “哼,好大的威风!”老者听了这话,气得须发直立。 老者叫梁兴道,乃是梁化凤的爷爷,也是此地的主事人。 士绅们聚集在东郭新城,本意是想和赵武讲条件的。 他们若是铁了心作对,此刻早就去攻占东郭新城的城墙了。 他们的一番好意,赵武并不领情,自然是气不过的。 “梁伯父,不要心存幻想了,咱们打出去吧! 洪大人已经在城外了,咱们此刻去投靠,正当其时呀!”一个身体有些发福的士绅说道。 这士绅在一开始,便鼓动大家,占领城墙,以迎接洪承畴入城。 现如今,他们的意图暴露,赵武的人马已到,再想夺取城防已不可能,他便鼓动着众人出城。 那士绅说完后,梁兴道还未开口,站在他身旁的一个中年人却对他道: “父亲,不可呀,贼人要粮食,咱们给他即可。 对咱们这样的人家而言,这点粮食又算得了什么。 咱们一旦打出城去了,便是做了选择,那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将来,若是贼人胜了,咱们的店铺,田产,这些祖上传下来的基业,那可就是一朝丧尽了。 咱们这些人,九泉之下,如何去面对列祖列宗!” 梁兴道听了这话,一下子便站了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个老者,他厉声道: “汝小儿,也敢言祖宗!” 那中年人听了这话,却是道: “父亲,何必不要一意孤行,咱们此刻还有机会!” 梁兴道这老头,见儿子如此的顶撞自己,大声道: “来人呀,将这个逆子给我关起来,看他还敢不敢和我顶嘴!” “父亲!梁家六代的基业呀,不可如此孟浪呀,咱们还是降了吧!”那中年人被抓着两个臂膀,依然大喊着。 “拉下去!”梁兴道厉声说道。 “各位,家门不幸,出了此等逆子!”梁兴道对在坐的拱手,然后坐回到他的位置上。 随后,梁兴道又对站在一旁的梁化凤道:“化凤,你觉得该如何?” 梁化凤不仅是个传信之人,他还统领着义军造反的武力。 梁化凤道:“祖父,赵贼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敢要求咱们将粮食全交出去。 不过是觉得咱们好欺负,只要让他见识一下咱们的实力,他才会懂得尊重咱们。” “好!” 梁兴道听了这话,大声叫好,然后说道: “化凤,赵贼要战,咱们就奉陪到底。 你带着人去跟他斗上一斗,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 “好勒,祖父,你就请好吧!”梁化凤说了这话,转身便走。 ………… “将军你看!”赵武的亲卫指着前方说道。 赵武听了这话,看向前方,正是梁化凤领着一群手持兵器的家丁向着义军杀来了。 “乌合之众!”赵武嘴上如此说道。 “弓箭手准备,左射右,右射左!” “放箭!”赵武下令道。 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当梁化凤领着的人,进入义军弓箭的射程后,义军的箭便射出去了。 “杀呀!”梁化凤一边挡着矢,一边高声的呼喊着。 士绅家里的这些家丁,都是有些功夫在身的,有些甚至还杀过人。 当箭矢射来时,他们想施展平日苦练的功夫,来腾挪翻转。 只是他们的腾挪翻转,最后不是被一箭毙命,就是射中身上的要害。 因为义军除了一直齐射外,还有专门的神射手,是用来对付特别难缠的敌人。 神射手这个配置,还是绥德之战中,成为义军的标配的。 赵武是绥德之战的亲历者,他对神箭手更加重视,甚至专门建了一个神箭营。 对付梁化凤手下的这些人,自然不用神箭营出手,军中配备的神射手,足以对付了。 像他们那样腾挪翻转,只是充当了神箭手的活靶子,自然没有被放过的道理。 梁化凤见被射倒了如此多的人,却是爆发了血气之勇,只见他大步向前跑去,竟然连箭都不躲。 家丁们也被他鼓舞了,付出了一些代价后,和义军开始了刀剑的交锋。 这些家丁的个人武力,还是很可观的,和义军打得有来有回。 赵武见状,立刻传下了新的军令。 “盾牌手上前!” “长枪手出击!” 义军以盾牌和长枪配合,战场形势发生了变化,家丁们被打的节节败退。 梁化凤被两个盾牌手挡住了去路,随后便是三只长枪刺来。 梁化凤挥刀斩断了两只长枪,第三只长枪却是刺穿了他的小腹。 这时,梁家的家丁抵住了想要乘机解决梁化凤的义军士卒。 “少爷,撤退吧,咱们不是对手!”一个家丁边打边说道。 此刻,距开战不过过去一柱香,梁化凤带来的人,已然死伤大半了,剩下的也都个个带伤。 梁化凤捂着自己受伤的小腹,看了看形势,大声喊道:“撤!” 赵武看着败退而走的梁化凤等人,冷冷的说道: “东郭新城之内,凡是手拿武器之人,全部杀无赦! 这些个士绅之家,主事之人全杀,家财没收,女眷收押!” “遵命!” 赵武一声令下,东郭新城便陷入了一片血雨腥风之中。 赵胜领着人马,围住了士绅们最后的据点官廨。 “赵将军,给我们一条活路,我们家里的金银,粮食全部送给你!” 梁兴道在旁人的搀扶下,来到了官廨的大门处。 “本将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没有把握住!”赵武说完,挥手示意进攻。 “杀!” “杀!” “杀!” 义军士卒,得了赵武的命令,提刀杀进了官廨。 梁兴道这位老太爷,身中三刀而亡,片刻后,整个官廨内除了义军,再没有一个活的了。 “将军,那个梁化凤不在这里,好像是跑了!”亲卫又到赵武身前说道。 “不急,总会找到的,他还能飞天遁地不成!”赵武挥挥手,一点儿也不在意。 士绅们被解决后,西安府城已经是被他彻底掌握了。 赵武只等洪承畴前来了,他要让洪承畴知道,什么叫坚不可摧。 第九十一章 洪大人着急了 “快些赶路。” 洪承畴骑在马上对身旁经过的士兵催促着。 “大人,不用如此着急,今夜我们一定能赶到西安府城的。”贺虎臣在一旁劝说道。 贺虎臣看着日渐消瘦的洪承畴,心里比洪承畴本人还要着急,洪承畴可是关系着他的荣华富贵呢。 可是自从接到城内的情报后,洪承畴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了。 这三天里,洪大人只是喝了些水,饭都没怎么吃,因此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了。 洪承畴并没有在意贺虎臣的关心,他现在想的是早些到达西安府城,如何攻破西安府城。 自从接到赵胜领兵离开了西安府城,他便知道自己这次遇到大麻烦了。 赵胜目前的去向,洪大人还没有搞清楚,可是无论赵胜到了何处,他洪大人这次的布局都失败了。 失败了,一场以西安府城为诱饵的布局失败了,这将是他为官生涯里的最大危机。 在一开始的时候,洪大人是打算把赵胜给困在西安府城的,等赵胜的粮草耗尽,便一举消灭义军,彻底平定陕西,延绥两地。 这样的大功劳,他洪大人不仅入阁有望,还可以青史留名。 可是眼下他的计划才开始,赵胜便领着义军离开了,还怎么用粮草拖垮义军呢。 根据前些日子得到的情报,洪大人判断义军要对城内的士绅们下手。 若是这个判断成真了,都不用从后方运粮,光西安城内的粮食就够义军坚持半年了。 也就是说,洪大人不仅谋算义军不成,还白白送了一座西安府城。 洪大人想到京城那位的脾气,心里就不由的感到害怕,袁崇焕的肉他可是也吃过的。 “还要再快些才行!“洪承畴催促道。 洪大人知道,一举消灭义军是不可能实现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夺回西安府城,将自己的罪过变得轻一些,希望京师可以从轻发落自己。 洪大人在放弃西安府城时,也是有些布置的。 可是这些个布置都是要依靠士绅们的,士绅们一旦遭殃,他想要夺回西安府城就不那么容易了。 “报!大人,前面有两人自称是西安府城出来的,要求见大人。” 突然一个士兵来到洪承畴面前禀报道。 “西安府城,怎么可能,现在的西安府城在贼人手里呢,这显然是个骗子。 这种人赶走就是了,还要来打扰大人,你以为大人很闲嘛!”贺虎臣自作主张的替洪承畴呵斥道。 “你住嘴”洪大人对贺虎臣呵斥道。 此刻的洪大人,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觉得自己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可能已经发生了,他觉得身子有些坐不稳了。 “快去将那两人带来见我。”洪大人对那士卒说道。 “大人,你如此操劳,何必去管这些事情,实在不行我去见见那两人吧!”贺虎臣接续说道。 “你给我滚!”洪大人已经恼怒到了极点。 “大人,我对你忠心耿耿呀!”贺虎臣委屈的说道。 “滚!”洪承畴已然大怒。 “大人,我~“ “滚!” 贺虎臣还想辩解,洪大人滚字已经快要出口了,贺虎臣只能带着委屈离开。 他真的是忠心耿耿,担心洪大人的身体出问题,可是洪大人却不理解他的一片苦心。 “大人,你要为我梁家复仇呀,西安府城的士绅们都遭了贼人的毒手啊!”来的正是梁化凤贺和他的父亲。 原来梁老太爷和梁化凤之父只是演了一场戏,梁父离开众人的视野之后,便在筹划出城事宜。 后来梁化凤失败后,梁父立刻开启了出城计划,梁化凤和他父亲才逃过了一劫。 “天要亡我呀!”洪大人终于坚持不住了,一声大喊之后便从马上栽倒。 “大人”洪承畴身旁的士卒手忙脚乱的扶助了即将栽倒于马下的洪大人。 贺虎臣并未走远,见到如此状况,立刻催马来到。 “哪里来的刁民,居然把大人气的昏倒,快与我拿下。“贺虎臣大怒道。 在他看来,洪承畴被气得晕倒,罪魁祸首便是眼前这两个人。 既然他们是罪魁祸首,自然就要受到惩罚。 更重要的是,贺虎臣要发泄他的不满,洪承畴因为这两个人,居然责骂于他,他要出这口恶气。 随后,贺虎臣又命人,找来随军的医士,为洪承畴诊断。 医士到达后,先是一番检查,然后道: “大人是怒气攻心,心火上行,以致昏阙,好生修养,便能苏醒!” 贺虎臣听了这话,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洪承畴是大军主帅,他昏倒前,没有指定何人主持军务,六七万大军无人主持,时间一长必然要出乱子的。 贺虎臣只得说道: “可有办法让洪大人立刻醒来?” 医士听了这话,为难的说道: “办法是有的,只是会对大人的身体有损,不如自然醒来的好。” 贺虎臣道: “我自然是希望大人好的,可是大人是全军主将,这六七万大军,片刻也离不开大人的呀!” 医士听了这话,点头表示明白,便给洪承畴施起了针。 医士刚扎了三针,洪大人便醒了过来,悠悠的问道:“本官这是在哪里?” 贺虎臣立刻答道:“大人你晕倒了,眼下刚刚醒来。” “晕倒了,那两个从城内出来的人,现在何处?”洪承畴问道。 贺虎臣道:“大人放心,那两人已经被我拿下了,他们伤害了大人,属于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洪承畴看了眼贺虎臣,然后道:“立刻把他们带来见我!” 贺虎臣有些难以置信,问道:“大人还要见他们?” 洪承畴冷声道:“将他们带来见我!” 贺虎臣听了这话,立刻吩咐道: “来人呀,快把那两个恶徒给带来!” 片刻后,梁化凤父子又一次见到了洪承畴。 “你们是怎么出城的?”洪承畴问道。 梁父立刻答道:“大人,我们父子是从东郭新城的一处密道逃出来的。” “密道,你们在修建东郭新城时,还留了一条出城的密道,真是好大的胆子。”洪承畴冷冷的的说道。 “大人,我……”梁父听了这话,却是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好了,你也不用担心,现在本官可以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洪承畴摆了摆手。 “请大人明示,小的愿意赴汤蹈火!”梁父听了这话,立刻表达着决心。 “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你充当一次向导,带着官军从你们出城的密道,再次进入东郭新城。”洪承畴故作轻松的说道。 这是一次冒险,密道已经启用,自然会留下痕迹我,如果义军发现了密道,此次进城无异于自投罗网。 梁父还未开口,梁化凤道:“我愿为大人充当这个向导。” 洪承畴看了眼受伤的梁化凤,然后道: “你已经受伤了,还是由你父亲去吧!” 梁父也开口道:“化凤听大人的吧,你受伤了,我去为大军充当向导,你好好养伤吧!” “好,就这么决定了!” 洪承畴随后又对贺虎臣道: “你立刻挑选五百敢战之士,今夜便从密道进城,给我打开西安府城的城门!” 第九十二章 黑夜来临 在洪大人的多次催促下,官军在傍晚时分,来到了西安府城之下。 “贺将军,你的人准备好了没。”洪承畴在两个士兵的搀扶下,看着东郭新城的城墙,对贺虎臣问道。 “大人,人已经挑出来了,都是从各位将军的亲卫里挑出来的,绝对是精锐。”贺虎臣答道。 “好,让他们准好,午夜时分,便是咱们的进城之时。”洪承畴说完便要回大帐。 “大人,那两个人未必可信,咱们还是再确认一下他们的身份吧。”贺虎臣开口说道。 “确认身份?”洪承畴转过身子,冷冷的看着贺虎臣问道。 “大人,~~~”贺虎臣本想说些什么,可是看到洪大人的眼神却不敢说了。 良久,洪大人开口道: “贺将军,本大人做事现在要与你商量了嘛?” 贺虎臣听了这话,连道: “不敢!不敢! 属下罪该万死。” “哼!“洪大人冷哼一声,便在士卒的搀扶下往大帐去了。 贺虎臣想的这个问题,洪承畴自然早就想过的。 而且洪大人不仅想了,还为此作了预防。 这就是洪大人之所以派梁父作向导,而不派梁化凤的原因。 就在洪大人回转大帐之时,赵武也来到了东郭新城的城墙之上。 “洪承畴来的倒是快,范先生,雷石,滚木,火油,金汁都要准备好,洪承畴此人最爱的就是突然袭击。 到时候因为物资不足,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本将军可是要问罪的。” 赵武看着城外随风飘摇的洪字大旗说道。 义军这些年,与洪承畴交手不是一次两次了,洪承畴每次都能找到义军的破绽,给义军致命的打击。 赵武本人也在他手上吃了不少的亏,赵武手下最精锐的铁甲军,在绥德保卫战时,就差一点全军覆没。 这一次,洪大人又会给自己什么样的惊喜,赵武是无论怎么样也猜不出的,他只能多作准备。 “将军,放心好了,滚木也好,金汁也罢,这些物资早就准备充足了,足够大军半年之用。”范进自信的说道。 “赵亮,你也要准备好,东郭新城定然是官军的第一个攻击目标。”赵武有对一旁的赵亮吩咐道。 赵亮是赵武主动跟赵胜要的,赵武的名义是,让赵亮为他统领骑兵,加强骑兵的战力。 可是赵亮到了后,赵武并没有用他去统领骑兵,而是留在了自己身边,此刻又命他来负责东郭新城的防守事宜。 “将军,不如让我此刻出城,给官军一个教训。“赵亮拱手说道。 “出城。”赵武笑了起来。 “将军,官军此刻疲惫之极,正是兵法里说的可击之军呀!” 赵亮对赵武的笑觉得很不能理解。 赵武却悠悠的道: “行军打仗不能不讲兵法,可是也不能全讲兵法,要因地因时制宜。 这个洪承畴向来诡计多端,你看到的可击之军,其实是他故意做出来的表象,为的就是引我们出城。 对方一来城下,咱们就中了他的诡计,被他算计一场,官军士气大涨,咱们士气受损,这是何其的不智。 当然,官军可能真的是可击之军,只是这个概率又有多大,咱们都说不清楚。 如今,咱们身处高墙之上,等他出招即可,又何必去冒这个险呢。 当然这样做的收益不大,可风险却是最小,天长日久,便可积小胜为大胜,这就是用兵之道。 等你弄明白这里面的权衡,便可以独当一面,独领一军了。” 赵武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全都说与了赵亮,他目的是培养这个同宗之人。 义军的这次行动如果成功了,陕西,延绥,宁夏,甘肃,云中,九原,这样广阔的地域,会需要很多的人。 义军这些年也培养了不少的人才,可是姓赵的却不多,赵亮是赵家一族里,少有的几个可堪造就的人才。 这也是赵武调赵亮来为他统领骑兵的原因之一,在赵胜麾下,他的待遇只能和所有人一样。 他只能统领骑兵,一切只能按部就班,想要得到历练很难。 因为赵胜是义军的首领,他必须要做到公平公正,要让人信服。 到了赵武这里就不一样了,他可不怕别人说自己偏心,他能给赵亮更多的历练机会。 赵武深信,只要有足够的机会,赵亮终究会成长为独挡一面的人才。 就如同他自己一样,若不是赵胜给他机会,他如今还只是个农夫,即使不是农夫,也只能是个流民。 可是他有了机会历练之后,如今他是义军的重要将领,他能统领兵马,和洪承畴对阵。 “将军这番言论,可谓是概括了兵法的所有精髓呀!”一旁的范进却是拍起了赵武的马屁。 赵武摆了摆手,然后道:“范先生谬赞了,用兵之精髓,赵某不过掌握万一。” “赵亮,东郭新城本将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小心洪承畴今夜偷城。” 说完这话,赵亮便和范进下城去了,如今西安府城的事务都压在了他的肩上,他不能一直呆在这里。 “将军放心,洪承畴若敢来偷城,末将一定让他有去无回!”赵亮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道。 赵武听了这话,便明白赵亮并没有听进去自己的那番话。 不过他也没有再说什么,有些道理,是需要自己去经历的,旁的人说再多,也是没有用的。 如今的赵亮,便是到了需要去经历这一阶段了。 这次的西安府城防守之战,他相信一定能让赵亮好好长些记性的,有了这次的经历,他自然能成长。 至于城墙的安危,赵武并不担心,西安四面城墙,他都准备了两千兵马,东郭新城这里,也有两千兵马。 赵武麾下有骑兵五千,步卒一万,为了守城,又从城内抽调了两万壮丁,充当后备。 为了迎接洪承畴的第一轮攻击,赵武将自己麾下的一万步卒全用上了。 这一万步卒,都是老兵了,足以应对一切突发情况,即使赵亮有什么失误,也是能弥补的。 夜晚很快来临,午夜之时,五百官军在梁父的带领下依次进入了密道。 贺虎臣亲领五千人马,在东郭新城下的黑暗之中等待。 只要城门一开,他便带人杀进去,先抢占东郭新城,然后官军在四城同攻。 此刻的官军大营里,所有人都准备着,等着贺虎臣攻陷东郭新城的消息已然传来。 第九十三章 官军进城了 “将军,不好了,官军进城了。”赵亮从睡梦中被叫醒后,便听到了这一消息。 “那处城墙被攻破了?”赵亮问道。 “将军,城墙并没有被攻破,敌人从城内突然冒出来的。”报信的士卒说道。 突然冒出来的,看来城内有密道呀,赵亮想起了被通缉的梁化凤,那就是突然消失在东郭新城的。 看来这次突然冒出来的官军,与梁化凤是有说不清的关系的。 “将军,咱们怎么办呀!”报信的兄弟问道。 “怎么办?”赵亮也在想这个问题。 赵武跟他说过,要小心洪承畴今夜偷城,可是他没有当一回事。 如今官军居然杀进了城,他不知该怎么去面对信任他的赵武。 “干就完了。”赵亮突然想起了这句赵胜说过的话。 赵胜曾经说过,在面对未知,不知吉凶之时,唯一的破局之法,便是靠自己的力量和智慧,去奋斗,去破局。 此刻正是这样的情况,官军有多少人不知道,官军进城的路径不知道,东郭新城能否守住,也不知道。 叱 赵亮拔出自己的佩刀,对身旁的兄弟道:“立刻调集兵马,随我杀敌!” 东郭新城,有一面靠西安府城,只有三面需要防御。 负责整个东郭新城防守的士卒,有足足两千兵马,赵亮留了五百人作预备队,由赵武派给他的副将李佑统帅。 此刻赵亮能够快速调动的只有身边的五百人马。 可是城墙之上是不能缺人的,于是赵亮抽调了两百人马,便下城去了。 赵亮调集人马,来到城下时,正好遇到想要打开城门的官军。 赵亮放眼望去,对面黑乎乎的一片,具体有多少人他一时判断不出来。 不过从脚步声和呼吸声判断,对方来的人肯定比自己带的人多。 赵亮的身后便是城门,他不知道对方在城门外有什么布置,可是他知道今夜城门便是他最后的一道防线。 作为进城的官军,他们此刻也无比的郁闷,原本是想偷偷进城,悄悄的打开城门。 可是他们才一出密道,还没行动,便被城内巡逻的义军发现了。 此刻,双方都知道,眼下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了,没有多说一句话,两方人马便杀到了一起。 赵亮冲在最前方,只见他狠狠的一挥刀,这一刀砍到官军的肩上,对面的官军瞬间便会失去战斗力。 可那名官军却是一个转身,避过了赵亮这势大里沉的一刀,并且他的刀还顺势刺进了赵亮的小腹。 赵亮见状,一脚蹬向了那官军,官军左拳狠狠的击打在赵亮的脚心,两人同时退了两步。 退后的赵亮被义军兄弟扶助了,并且问道:“将军,你无碍吧!” 赵亮听了这话,感受着正在流血的小腹,担心自己受伤影响了士气,于是道: “无碍,随我杀敌!” 见赵亮又杀了过来,那官军先是挽了一个刀花,然后两人又战作一团。 两人你来我往间,开始时还不分胜负,到了后来,赵亮由于小腹的伤,他只有了招架之功了。 眼看着再打上十来招,赵亮便要败了,那官军却是舍弃了赵亮,向着其他地方杀去。 与那官军脱离接触后,赵亮才有余力观察起整场战斗。 尽管官军的人数较多,可是他们由于是从密道进入的,随身带的都是短兵器。 而且这些人虽然武艺高强,可是相互之间,却没有多少配合。 于是战场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凡是手持短兵与官军交战的,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包括赵亮在内。 可是这些凶猛的官军,在面对结成阵势,手拿长枪的义军兄弟,却是被压着打。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义军兄弟在不断的减员,整个军阵也在不停的后退,眼看着就要退入城门洞之内了。 赵亮知道,在打下去,他带来的兄弟便要全部交代在了这里。 可是他们可以死,城门却是不能丢的,赵亮下令道:“命城上放千闸!” “得令!”赵胜话音落下,便有人传令去了。 千斤闸乃是铁皮包实木,表面布满加固铁钉,有数千斤之重,故称千斤闸。 千斤闸放下容易,想要拉上去却难了,不到万不得已,赵亮是不会放千斤闸的。 如今他们三百人马,将要全部死在此处,援军也还没出现,他不得不这样做了。 赵亮的声音不算大,可是也被对面官军听的清清楚楚。 于是厮杀变得更加惨烈。 官军要在千斤闸没有放下之前,打开城门,放城外的贺虎臣进来,他们这些人才有活命的机会。 杀!杀!杀! 赵亮不顾伤痛,大声的吼叫着,又杀向了第一线,他要给城上的兄弟争取时间。 嗖!嗖!嗖! 突然,正在奋力厮杀的赵亮,发现了从城墙上射来了如雨般的箭矢。 这射下的箭矢,是不分义军还是官军的,都遭到了伤害。 赵亮见此,只得往城墙处一滚,才避开了这如雨般的箭矢。 赵亮背靠着城墙,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这时才看向了城墙,明白了是何人下令放的箭。 此刻在城墙上指挥放箭的,正是赵武给他安排的副将李佑。 这人是赵武的得力干将,也是赵武放心将东郭新城交给赵亮的最大底气。 此刻的城门前,全是鲜血,空气里弥漫着痛苦的喘息声。 赵亮是少有的幸运儿,其他人就没有他那么幸运了,大多被这突如其来的箭矢射中。 赵亮看着刚刚还和他并肩作战的兄弟,此刻却死在自己人的箭下,心中充满了怒火。 可是他的怒火却不能向李佑去发,因为刚才的情况,无差别的射杀才是最有效率的。 随意城墙上,几轮箭射完,城门前插满了箭矢,刚才还凶狠无比的官军,没有一个能站得起来。 赵亮这时挣扎的站了起来,大声道:“杀官军呀!” 话音落下,便踉踉跄跄的向前走去,看到有活着的官军,他便补上一刀,结束他们的痛苦,发泄自己的怒火。 赵亮觉得这几百兄弟,全是因为他而死的。 他在一开始,就不该带人下城的,只要依靠弓箭,滚木,火油,完全可以阻挡住官军的。 即使这些都不能,他还可以放下千斤闸,无论如何也不会损失三百个兄弟的。 “将军,这里交由我处理即可,你去休息吧!”李佑在义军兄弟的簇拥下,来到赵亮身边说道。 “今夜辛苦李将军了,若是没有将军,这东郭新城怕是保不住了。” 赵亮看着李佑那身干净的甲衣,声音沙哑的说道。 “将军谬赞了,若无将军奋勇杀敌,佑想要得手,还没那么容易。”李佑谦虚的说道。 “哈哈,李将军,本将不会抢你的功劳,即使刚才你差点将我射杀在这里。” 赵亮先是大笑,然后紧紧盯着李佑说出了这番话。 “将军,你这是误会佑了,刚才情况紧急,乃是不得已而为之。”李佑拱手笑道。 第九十四章 洪承畴的脱罪之计 “大人,粮草已经运到。”贺虎臣来到洪承畴的大帐内禀报道。 从那夜洪承畴想要通过秘道进城的愿望破灭后,到今日已经过去十天了。 “贺将军辛苦了,等他们核实完后,将军便下去休息吧!”洪承畴说道。 贺虎臣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到洪承畴的左手下站住。 粮草运到后,由主帅安排人去清点,这是历来的惯例,他自然不会反对。 贺虎臣看着帐内众人的表情,便知道今日的攻城又不顺利。 从十天前开始全面攻城,到如今官军的死伤已经高达一万多人。 可成果却没有多少,除了开战的第一天,官军冲上过西安的城墙外,后面连城墙的边也是没有摸到。 没有成果也就算了,自己损失却还不小,军中原本携带了两百门大将军炮,如今也被毁了。 在开战之初,这两百门大将军炮,可以说是大发神威,打得城上的义军不敢冒头。 军中上至洪承畴,下到一个伙夫,都知道,官军要破城,大将军炮是最大的凭借。 可是这样的军中利器,在义军的一次夜袭中,居然全部被炸毁了,洪大人得知这个消息后,当场便气得吐了血。 不幸的是,当时负责看管大将军炮的就是贺虎臣,洪承畴本来是要斩了他的。 幸亏亏军中上下都为他求情,说临阵斩将不祥,洪承畴才饶了他一命,让他去负责押运粮草。 贺虎臣自己觉得挺冤枉的,因为他虽然是负责看守大将军炮,可是他是处于大军之中的位置,和洪承畴的大帐所处的位置差不多。 处于这样的位置,却被义军毁掉了看守的大将军炮,这显然不是他疏于防范,而是整个大营的防守都有问题。 只是这话却不是他能说的,因为该为整个大营的防守负责的,正是眼前这位洪大人。 好在洪大人也明白他的冤情,除了在那夜大发雷霆外,平日对他并没有特别的针对。 贺虎臣觉得再过不久,洪大人便会将他从这个位置调离。 特别是洪大人刚才的一句辛苦了,贺虎臣觉得他的苦日子要熬到头了。 “大人,贺将军此行该运回粮草三千石,今日实际运到粮草二千九百八十四石。” 负责清点粮草的幕僚进帐说道。 贺虎臣听到自己少运回十六石粮草,并没有觉得有什么。 因为粮草运送少上几十石这是很正常的,毕竟辛苦一终究要要得到些什么的。 贺虎臣由于刚犯错,还不敢做的太过分,所以这次只少了十几石粮草。 这是军中的潜规则,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贺虎臣如此想着。 “贺虎臣这是怎么回事?”洪大人大声的喝问到道。 “大人,历来如此呀!“贺虎臣很懵逼,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历来如此,可有军法为依凭!”洪承畴又问道。 “这~~” 贺虎臣无语相对了,这是军中一直以来的潜规则,自然没有军规为依凭的。 “军法官何在!”洪承畴大声呼喊道。 “军法官在此!”军法官出列答道。 “运送粮草失期,按军法该如何处置。“洪承畴问道。 ”按军法当斩!“军法官大声说道。 “左右何在,给本官将其拉出去砍了。”洪承畴呵斥道。 “大人,在下冤枉呀!”贺虎臣立刻下跪磕头。 “冤枉!粮草乃全军命脉,你作为运送粮草之人,足足少了十六石,你还敢说冤枉! 给我拉下去砍了!”洪大人用力的挥了挥手。 “杨兄,快替我向大人求求情吧!”贺虎臣对站在一旁的杨嘉模说道。 “你押运粮草失期,犯了军法,本将如何为你求情!”杨嘉模冷冷的说道。 “犯了军法?哈哈,好一个犯了军法!”贺虎臣突然张狂的笑道。 此刻的贺虎臣哪里还不明白,洪承畴和这帐中的人,都已下定决心要杀他了。 至于少了十几石粮草,运粮失期当斩,都只是借口而已。 “快与我拖出去斩了!”洪承畴厉声道。 随即便有两人押着贺虎臣出了大帐,片刻后,又将贺虎臣的首级送了进来。 洪承畴看了眼贺虎臣的首级,然后开口道: “自西安之战起,贺虎臣先损兵数千,后又丧大将军炮二百门,本官皆不与其计较。 此人散漫成性,押运粮草屡屡失期,以致我官军战力不足,方使赵贼走直隶,使京师一日三警,其罪万死难赎!” 帐内众人听了这话,一齐道:“大人损言甚是,贺虎臣该杀!” 洪大人点了点头,又拿出一封奏折,对众人道:“既然如此,咱们联名上表吧!” 洪大人很无奈,他知道赵胜从西安消失,他会有很大的麻烦。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赵胜居然敢往北直隶去。 今日收到了皇帝下发的勤王诏书,洪承畴才知道,消失了十几天的赵胜,已经领兵出现在了保定。 正与宣大总督卢象升率领的天雄军在保定对峙。 有卢象升在,洪承畴不再担心京师的安危,可是赵胜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跑了的,他也是要负责的。 不仅是洪承畴,在陕西和赵胜作战的将领官员,都要为此担责。 为了减轻他们身上的罪责,开战以来,官军中最倒霉的贺虎臣便被推出来,作了他们都替死鬼。 “大人,军中文武都已签下了名!”洪承畴的亲卫,将奏折递到了他的手上。 “好,本官立刻上奏朝廷! 尔等务必尽心王事,先入西安城者,可得封爵之赏!”洪大人说完,便让众人离开了。 洪大人看着这封奏折,脸上并没有松松的神色,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 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卢象升能不能挡住赵胜。 ………… 让洪承畴担忧的赵胜所部,此刻却是正被卢象升撵着跑。 “汤先生,卢象生居然猜到了咱们的去向,此人真是了得!”赵胜擦着额头上的汗珠说道。 “咱们自尉州而来,卢象升在易县相守,倒是合乎兵法的,算得上是知兵之人!”汤伦笑着道。 赵胜听了这话,便知道汤伦并不怎么看重卢象升,于是道:“先生,此人能用一百四十斤的大刀,威猛无比呀!” “哈哈,如此大的力气,正适合为我军扛旗!”汤伦大笑着说道。 “先生果能使卢象升为我扛旗,天下可定也!”赵胜也笑着说道。 汤伦不知道,可是赵胜却知道,卢象升是何等的忠心耿耿。 历史上的他,被杨嗣昌和高起潜陷害,陷入绝地,战斗到了最后,以至立竭而死。 这样的忠心耿耿之人,如果都归顺义军了,说明大明已彻底失天下民心了,自然是可以平定天下了。 第九十五章 徒有其表的官军 “秦王,不好了,朝廷命高起潜领十万京营兵前来围剿我们了。”白玉柱来到赵胜身旁说道。 赵胜听了白玉柱的话,非但没有被十万人马吓到,反而是露出了一种占了便宜的表情。 白玉柱不解的问道:“大王听闻十万官军来袭,非但不忧,反而大喜,是为什么呢?” “哈哈哈!” 赵胜又是大笑一阵,然后道: “我军所凭借的是这坐下马,手中刀,任凭官军几万来,我只有一策对之,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何惧之有。 至于大喜,则是看到了生擒那卢象升的机会了,自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胜看向一旁的汤纶,说道:“汤先生,你说要擒了卢象升为我扛旗,言犹在耳,先生如今可放手施为了。” 汤纶听赵胜的话,便明白赵胜想要在高起潜身上打主意。 于是汤纶问道:“高起潜是监军,还是统帅?” 白玉柱道:“统帅是宣大总督卢象升,高起潜是监军。” “好,好个监军。”汤纶听了白玉柱的话高兴的说道。 赵胜连忙问道:“先生可是有破敌之计了。” 汤纶点头道:“不瞒大王,纶确实有破敌之计了,只是还要再斟酌一二。” “大王,你们这是怎么了,咱们可还被卢象升追得到处跑呢!”白玉柱不解的问道。 赵胜笑道:“白先生,理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白玉柱听了这话只是笑了笑,他觉得这是赵胜故意在鼓舞士气。 这一次他们从蔚州而来,本想过义县往京师而去的。 可是走到义县,居然遇到了早就等在哪里的卢象升。 双方只是稍微交锋,各自留下了几十具尸体,便果断撤退了。 只是这卢象升虽然带的是步卒,却是一直跟在义军身后,不远不近,就是跟着。 赵胜命人向其进攻,他就收缩兵力,只作防御。 可义军一走,他又跟了上来,怎么也甩不掉。 所以白玉柱才说被卢象升追得到处跑。 义军此行的目的不是消灭多少官军,而是为了让天下震怖。 可是数万人的天雄军精兵,一直虎视眈眈,义军上下还是觉得很压抑。 赵胜待白玉柱走后,立刻对汤纶道:“先生,卢象升的天雄军要解决才行了,只是该如何作战呢。” 汤纶道:“大王,如何作战,还要看看高起潜所领的京营战力如何。” 赵胜听了这话觉得有道理,便吩咐道:“传令,让田原领五千骑兵,去掂量掂量官军的水平。” ~~~~ 烟尘滚滚,铁蹄如雨。 随着田原的一声令下,五千训练有素的骑兵,停留在了高起潜的大军之前。 官军虽有十万,可是分为前锋,中军,后军,田原眼前的便是官军的前锋。 说是前锋,兵力也不少,足足有两万。 这两万官军又分为十营,每营有兵马两千。 田原此刻面前的便是官军的前锋的前锋。 田原凝神看着前方,对方阵势严紧,衣甲鲜明,从铠甲就可以看出,这是精锐中的精锐。 这是田原这些年来,见到的第一支,装备了如此多盔甲的朝廷军队。 他此刻心中不由得感慨,俗话说烂船还有三千钉,大明统治中国二百多年,还是有些家底的。 田原明白,面对这样的精锐,自己领着骑兵去冲击,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田原稳坐马上,却见对面阵中,有一名骑着马的官军来到阵前说道: “前面的贼人听好了,我家将军说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你们立刻投降,他愿意向朝廷保你们无罪。 到时候,你们还想当兵吃粮便当兵吃粮,如果不愿意,也可以回乡务农。” 田原听了这话,知道对方想要瓦力解自己的士气,于是冷笑了一声,然后道: “现在说这话未免太晚了,我等只想去京师问个明白,如何小民无立锥之地,为何朱门酒肉为林。” 那官军道: “这些事情都是地方官在为为非作歹,朝廷仍然视你们为赤子,此刻正是迷途知还之时。” 田原道:“好一张利嘴,看箭。” 话音落下,田原便拿起铁胎弓,想着官军射去。 田原的箭又快又急,那官军反应却是更快,只见他一个蹬里藏身便避开了田原射出去的箭。 “原以为是个英雄,没想道只是个暗箭伤人的小人,贼人果然是贼人。”那官军一边拍马撤退,一边大声说道。 只是他的这番话注定是没人听到了。 田园的一支箭射出去,便是义军发动进攻的命令,所有的义军骑兵都开始射起箭来了。 随着义军的第一轮抛射,官军的反应,比刚才来到阵前的人却是慢了许多,他们中的很多人,还没有来得及举起盾牌便被射翻到地。 田原见了这一幕很是吃惊,他见官军旗帜整齐,盔整甲齐,以为是一支战斗力很强的军队。 因此田园才和那官军多说了几句,义军的这一轮抛射,也只是一种试探而已。 赵胜都打算领着人走了,毕竟他的任务不是来和官军拼死拼活的,他只需要探得官军的战力即可。 可是眼前的事实告诉他,自己看走眼了,这是一支乌合之众,不,应该是连乌合之众都不如。 银样蜡枪头,这句话在田原的脑海里闪过。 “给我杀!”田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大喊一声,便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义军骑兵在冲锋之时,又是几千支箭射了出去,原本还算军阵整齐的官军,已经乱作了一团,自相冲突。 田原见状,却放缓了马速,观察着整个战局。 他有些担心这是一个陷阱,眼前这营官军太弱了些,他有些难以置信。 就在义军骑兵即将杀穿敌阵时,田原的眼前出现了滚滚烟尘,一支三千人马的官军骑兵在远处出现了。 “变阵,准备迎敌!”田原立刻下令道。 “将军有令,变阵迎敌!”田原的军令传下,义军骑兵便恢复到了开始时的严整队形。 可是官军骑兵并没有减速,还是在向着义军骑兵飞速奔来。 显然对方是没有将义军骑兵放在眼里,觉得一个冲锋,便能打败义军骑兵。 “好嚣张!”田原冷声说道。 “随我冲!”田原决定要给官军一个好看,让他知道义军骑兵不是泥做的,没那么好拿捏。 “来者何人?”田原看着漫漫逼近的官军骑兵大声喊道。 “你爷爷黄得功是也!”官军阵中有一人大声呼应道。 第九十六章 黄得功的担心 黄得功一声大喝,两支骑兵便如同对向而来的洪水,发生了惨烈的碰撞。 田原控制着马速,右手不停的挥刀,他也不记得有多少官军被他砍中,只是越到后面,越觉得手中的刀沉重。 终于,田原一刀砍在了空处,他明白自己眼前已经没有敌人了。 田原调转马头,看向对面的官军,原本三千余人的官军,已经只剩下不到两千了。 一次冲锋下来,让对方减员三分之一,田原并没有觉得高兴。 因为他所带领的义军,损失并不比官军少,具体的伤亡还没来得及统计,但是田原估计,至少有八百个兄弟,彻底倒下了。 这是非常重大的损失,赵胜领着他们从陕西到直隶,也没有出现这么大的减员。 前几天,在易州与卢象升交战,义军损失了几十人,赵胜便果断的选择撤退了。 这一战他至少损失八百兄弟,田原愤怒的看着黄得功,不过却没有选择再次发动进攻。 因为黄得功所部,虽然损失很大,可是士气却依然如虹,田原自信自己全力出手,黄得功今日是难逃一死的。 只是这样一来,自己付出的代价必然是巨大的,如今在他身后的这些兄弟,怕是要倒下一半。 这是不值得的,赵胜一直说,一个义军,比十个官军还要贵重,田原不能因为自己的情绪,让义军遭遇如此重大的损失。 在义军中,有一句话流转最广,聪明的将军,杀敌一千自身无损,愚蠢的将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田原觉得自己不是聪明的将军,可是他也不愿意做愚蠢的将军。 一时间,原本惨烈的战场,却是陷入了寂静,田原不进攻,黄得功也是按兵不动。 田原觉得自己损失很大,却不知道,这个时侯的黄得功,内心是极度的不安。 一场对战,自己三千骑兵,至少倒下了一千,这是从来没有遇到的事。 要知道,他率领的不是普通的京营,而是御马监监督,直属皇帝的勇卫营。 勇卫营前身是嘉靖年间改编的四卫营,而四卫营的前身则是腾骧四卫。 因此,这支军队,是有过非常辉煌的历史。 如今的勇卫营,则是崇祯皇帝继位后,从各卫所中挑选的年轻力壮之辈,身体素质更是远超常人。 他们的待遇,也比普通军营好了数倍,即便崇祯穷的叮当响,也没有欠过一次饷,一粒粮。 这支军队的特点是,忠于皇帝,勇猛敢战。 勇卫营在不久前,打出了惊人的战绩,他们面对清军时,一战阵斩数千,可自身伤亡微乎其微。 可是面对义军时,一战便损失了一千余人,这不能不让黄得功感到心惊。 以如今的战损比来看,黄得功知道自己有可能会全军覆没在此处。 只不过黄得功也是宿将了,他心里异常不安,面色却很平静,不曾露出一丁点儿别的情绪。 “准备!”赵胜传令道。 “准备!”黄得功也传令道。 田原想要试探一下,可是黄得功的反应,他明白对方是不怕再来一场对战的。 最终双方还是没有出手,各自都派了人去打扫战场。 “将军,咱们战死的兄弟都带回来了。”田原的亲兵来到他面前说道。 “黄得功,本将记住你了!”田原说完,便领着所部人马远去了。 待田原领着义军走远,黄得功才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刚才被田原射了一箭,靠着自身矫健的身手躲过去的官军,来到黄得功的面前。 “黄将军,恭喜你今日立下大功,这场战功,咱们三七分,你七我三就行了。”那官军笑着说道。 黄得功听了这话,冷笑道: “三七分?” 那人见黄得功不高兴,又连忙道: “二八也行!” “还不行,那一九吧,这是最后的底线了。” “黄将军,你不会想要独吞吧!” 黄得功听了这话,只觉得好笑,他不知道,眼前这人那里来的脸皮,居然想着分润他的战功。 “黄将军,你可要考虑清楚了,家父可是京营总督。”那官军却是开始了威胁。 “少公爷,如果不是看在成国公的面子上,你觉得本将会来救你!” 黄得功由于勇卫营的损失,本来心里就有一股火,如今这个成国公府的继承人,还来威胁他,自然是没有好脸色的。 “黄得功,你说什么意思,叫你一声将军,你还真以为,你就了不得了。 像你这样的,每年到咱们府上来拜年,都是进不了门的,咱这是给你面子。”成国公府的继承人有些恼羞成怒了。 “少公爷,成国公府的门槛太高,咱们高攀不上,幸好勇卫营直属宫中。”黄得功说完,便催马离开。 “将军,咱们其实可以分些战功给少公爷的,因此得罪成国公不值得。”说话的是黄得功手下的千总王猛。 “战功?咱们一战损失一千多兄弟,你还以为打赢了。”黄得功冷声说道。 “贼人也是损失惨重的,咱们人可比他们少得多。”千总王猛不服的说道。 “咱们人可不少,少公爷还领兵两千呢!”黄得功冷笑道。 “将军,你莫要开玩笑了,京营的兵也就是装装样子,他们不能算数的,咱们是三千对五千呀!”千总王猛道。 “原来你也知道,那你说这少公爷有什么资格分润战功。”黄得功又问道。 “他爹可是总督京营的成国公朱纯臣,位高权重呀。”王猛担心的道。 “他爹是成国公,咱们没有那样的爹,可咱们是皇上的亲军。”黄得功自豪的说道。 千总王猛听了这话,也觉得有理,成国公固然是位高权重,可他还是皇上的臣子。 黄得功的心思却没有在这上面,他现在只想飞到高起潜的身边,向他陈述义军的厉害。 作为勇卫营三大主将之一的黄得功,打心底里,是没怎么将义军当一回事的。 他一直觉得,勇卫营存在的目的,是为了收复辽东。 因此当他得知,成国公府的少公爷遭遇义军后,只带了三千骑兵便来救援了。 可事实却告诉他,不被他放在心上的义军,丝毫不弱于他们前段时间对阵的后金军队。 黄得功觉得,应该立刻马上,调集直隶的所有兵力,全力围杀这支义军。 后金虽强,可总兵力也不过十余万,但是义军大旗一举,便是百万影从,这将是何等的可怕一幕。 第九十七章 布局 “黄将军辛苦了。”高起潜扶起面前的黄得功说道。 黄得功谢过高起潜后,便想开口说起义军战力惊人,需要早做谋划的事来,却见高起潜挥了挥手道: “将军不用说了,你和少公爷的事情咱家已经知道了。 你放心,这件事咱家是站在你这边的。 勇卫营的战功谁也别想抢走,咱家自会上奏皇爷的。 成国公想必也是懂得道理的,他不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得功多谢总监了” 黄得功又道:“末将还有重大军情禀报。” 高起潜不以为意的笑道: “重大军情,你且说来听听。” 黄得功于是将与田原交战的细节一一说明,最后道: “贼寇战力惊人,末将的勇卫营与之相比,也要逊色一筹,为了将其全部消灭,勇卫营要全部调来才行呀。“ 高起潜越听脸色越不好,待黄得功说完,他开口道: “你的意思是,咱家要向皇爷承认打了败仗,还要调周遇吉部来支援咯。” 黄得功没有发现高起潜话里的不对劲,他继续说道: “总监,不是打了败仗,而是咱们开始对贼人估计不足,现在要重新调整策略,兵无常势嘛! 为了以策万全,还要请皇爷调山西,宣府,大同的虎大威,王朴,杨国柱,以及关宁等部人马。” 高起潜听了这话,突然想起了什么,大笑了起来,然后道: “黄将军不愧是皇爷看重的人才,你的想法居然和卢象升的一样。“ 说罢,高起潜拿出了一封书信递给黄得功,黄得功接过书信看了起来。 信中卢象升不仅要调这几部兵马,还确定了交战的地方,交战的时间,以及交战的策略。 黄得功将书信还给高起潜,然后道:“是末将班门弄斧了,原来总监早就心有成竹了。 末将这百十斤就听总监调遣了,绝对总监指到那里,末将就打到那里。” 高起潜听了这话,却道: “黄将军,你多虑了,这仗也许打不起来了。” “打不起来了,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打不起来了?”黄得功不解的问道。 高起潜看着眼前这位猛将,神秘的道: “朝廷正在商量招抚这群贼人。“ ”招抚,贼人已然称王,怎么招抚,难不成为他裂土分疆。 再说了,朝廷又不是没有招抚过,贼人不还是打到直隶来了。“ 黄得功听了这番话,有些接受不了,他们与敌人奋力搏杀,朝廷却在想着议和。 高起潜冷笑道: “以前的招抚都是洪承畴等人对付贼人的阴谋,是没有诚意的,贼人自然不会乖乖就抚。 这一次不一样的,兵部尚书杨大人,司礼监王公公都会参与的,朝廷的诚意很足,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真心才能换真心。” 黄得功听到这里,觉得朝廷有些想当然了,他道: “总监,即使朝廷愿意招抚,贼人未必愿意就抚。” “哈哈哈!” 高起潜大笑,然后道: “得功呀,你以为朝廷是一厢情愿嘛,不是这样的,是贼人主动向朝廷请降的,说到底贼人也是皇爷的赤子。 只是这些年地方官员太不像话了,把这些赤子都给逼得造了反,地方上这些人私心太重,不像咱们一心为了皇爷。” 黄得功却是不知道如何说了,想到了刚才看的书信,于是问道: “不知道卢大人是如何看待招抚一事的?” 高起潜冷声道: “卢大人,自然是不同意的,他觉得贼人不是真心归降,所以才有了这封书信,他希望本总监与他一同上书皇爷。” 黄得功听了这话,却是松了口气,他也觉得贼人不会甘心就抚,好在卢象升也不同意,招抚相必是进行不下去的。 卢象升是总督剿贼的,高起潜只是监军,他还做不得主的。 “得功,你下去休息吧,咱们就在此安营扎寨了。”高起潜说道。 “总监,天色还早,咱们还可以再走一段路的。”黄得功看着明亮的天空说道。 高起潜却道:“今日与贼人交战辛苦了,还是好好休息吧,明日一早再出发。” 黄得功觉得兵贵神速,自己的这点劳累不算什么的,可是高起潜都如此说了,他也只能道: “末将这就回营,安排手下人休息!” 第二日,日头已上三竿,大军却是一点儿开拔的动静也没有。 黄得功于是进了高起潜的大帐,他问道:“总监,为何还不开拔!” 高起潜面带愁容道: “得功呀,你看这是最新的军情,昨日与你交战的那支贼兵,往京师方向去了。 咱们要把他们消灭了,才能继续向前,若是让这些人,惊了城内的皇爷,咱们罪过就大了!” 黄得功听了这话,立刻道: “总监,我愿立刻带人去剿灭这股贼人。” 高起潜听了却是摇头,然后道: “得功呀,你太急了,贼人自然是要剿灭的,但是先要找到他们的踪迹,你且下去准备!” 黄得功也觉得有道理,便去准备出兵了。 只是这一准备,就准备了整整三天,高起潜依然没有找到义军的确切位置。 黄得功此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他感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于是,黄得功多次找到高起潜,要求出兵,都被他以各种借口给挡了回来。 黄得功想到义军堪比后金的战斗力,不禁为卢象升感到担心。 原本朝廷是计划,让卢象升统领他本部三万天雄军和十万京营一同剿贼的。 如今十万京营走到半路,却是不去与他会合了,只在这里停住不动。 让黄得功觉得心安的是,卢象升还有三万天雄军可以用。 贼人虽然焊勇,也只有两万骑兵在侧。 这两万骑兵,又分了五千来到了他们的周围,如今贼人只有一万五千骑兵。 从兵力上来说,卢象升不算太吃亏,虽然不能消灭贼人,可是也能与贼人相持的。 在黄得功想这些事情时,在不远的京师,张福臻的府邸内。 “张大人,大王的意思是,你要想办法,将卢象升的兵马再调走一些。”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义军暗卫的首领天一。 “你们想要对卢象升下手!”张大人惊得大叫道。 “张大人小声些,你虽然身在官军,可心要放在咱们义军里才行。 卢象升对义军格外仇视,为了义军的大业,自然要对他下手的。”天一冷笑道。 张大人听了这话,瘫坐在椅子上,他为义军做了很多事情了。 可是眼前这个魔鬼还是不肯放过他,还要不停的逼迫他。 随即张福臻问道: “卢象升统领三万天雄军和十万京营,你们不过两万骑兵,如何吃得下卢象升。” 天一神秘的说道: “本来咱们也没有机会的,可是朝廷派了高起潜监军,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有高起潜在,十万京营是到不了卢象升身边的,这一次要将天雄军调走一部。” 张福臻听了这话,感叹道:“当今糊涂呀,阉人误国呀!” “张福臻,你已经是义军的人了,义军越好,你的未来才会越好!你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天一听了这话,提醒道。 张福臻摆了摆手,然后道:“你放心吧,我会办好这件事的。” 天一得了这句承诺,就转身离开了,在张府下人的引领下,又很快的出了侧门。 不一会儿,天一担着送菜的担子,就消失在了京师熙熙攘攘的人潮中。 第九十八章 调兵 十一月的涞水,因为朝廷军队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的安宁。 月初,县里就已经风声鹤唳起来了,有人说是后金人打来了,有人说是草原人入寇,大同失守了。 小道消息很多,可是谁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到十一月初十,宣大总督带领着大同总兵官王仆,宣府总兵官杨国柱,山西总兵官虎大威进驻涞水城下时,消息败明确。 原来是陕西的赵胜即将兵进涞水,朝廷有意在涞水与之一战。 当城内的百姓得知朝廷出动三总兵,一总督,大军数万后,都想知道赵胜到底是长了三头还是六臂。 可涞水的百姓终究是失望了,面对涞水布下的重兵,赵胜和他率领的义军,至始至终也没有出现。 “大人,赵贼看来又跑了!”宣府总兵官杨国柱失望的说道。 “嘿嘿,贼人就是贼人,只知道欺软怕硬,知道咱们在这里布下了重兵,吓得面都不敢露。”大同总兵官王仆嗤笑着道。 “大人,说到底咱们的兵马不足呀,若是兵马足够,四面合围,那赵胜就是想跑也是跑不掉的。”兵部职方司主事杨庭麟说道。 “不要急,陛下已经派出了京营兵马,此刻正在赶来。”卢象升宽慰道。 “大人,陛下以高起潜为监军,十万京营全在其手中。 高起潜素来与杨嗣昌交好,而杨嗣昌又主张招抚赵贼,京营兵马怕是指望不上的。”杨庭麟说道。 杨庭麟原本安坐京师,只因为上书得罪了杨嗣昌,便被杨嗣昌以他知兵为名,派到了卢象升军中赞画机务。 杨庭麟的到来,使卢象升知道,朝廷又有招抚之心。 对于招抚,卢象升是半点希望也不抱的,他是去过赵胜的云中城的,知道赵胜早就心怀不轨。 “伯祥,高起潜虽为阉官,可他也是知兵的,再者皇上下了旨的,他怎敢迁延。” 卢象升并不觉得高起潜敢于自作主张。 “大人,阉宦之流,岂可以平常的道理,去推断他们的行事,还是莫要指望京营的好。”杨庭麟劝道。 杨庭麟比京营晚出发一天,如今已经到了卢象升身边三天了,可是京营的大军,如今还在京师周围。 这样诡异的情况,杨庭麟怎么能不怀疑,是高起潜在故意拖延。 至于原因,杨庭麟觉得就是杨嗣昌那个奸贼在背后指使的。 “伯祥,……”卢象升正想再说时,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道喧哗声。 “圣旨到!”只见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走进了卢象升议事的大帐。 “臣卢象升接旨!”卢象升见是圣旨,立刻下跪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贼人狡诈,特命宣大总督卢象升总督天下兵马,刻日剿平反贼赵胜,钦此!” “臣领旨谢恩!”卢象升道。 卢象升正想和传旨的太监说几句化,问一问京师的情形,外面又传来了喧哗。 “圣旨到!”又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走入。 “臣卢象升接旨!”卢象升很疑惑,又带着众人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宣大总督卢象为兵部尚书,特赐尚方宝剑,望刻日剿灭反贼赵胜,钦此!” “臣领旨谢恩!”卢象升很激动,他没有想到皇帝如此信任他,此刻只想找到赵胜,砍下他的脑袋,以报君王。 卢象升看着帐内诸人,正想说些什么,帐外又是一阵喧哗。 “圣旨到!”这次来的人,还是面白无须,只是年龄比前两人,要大了些。 “臣卢象升接旨!”圣旨又见圣旨,卢象升只觉得今日荣宠已到极点,他激动的跪下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贼势猖狂,安定门外已见贼之踪影,朕深感不安,今特命山西总兵官虎大威率一万天雄军进驻京师。” “臣领旨……,调兵?”卢象升跪在地上疑惑的问道。 “卢大人,贼人猖狂至极,京师一日数惊,皇爷和内阁商量后,便决定调一万天雄军进京。”那太监将原因又解释了一遍。 卢象升不解的问道:“高公公手下有十万京营,而且离京师更近,如何要到此处调兵!” 那太监却道:“高起潜所部虽有十万,可是京营兵马遇敌即溃,若无高明的统帅指挥,不足为凭。 大人所练的天雄军,是天下知名的精锐,要保证京师安然无恙,非得天雄军这样的精锐不可。” “公公,卢大人要剿灭赵胜,本就兵力不足,如今又抽调一万人马,赵胜该如何对付?”杨庭麟质问道。 “这位想必就是杨庭麟大人了。”那太监说道。 “不错,正是杨某,还望公公为我解惑,兵力不足,如何对付赵胜?”杨庭麟又问道。 “卢大人总督天下兵马,不论京营,大同,山西,宣府,还是辽东各地兵马,他都可以调动,如何就兵力不足了!”那公公反问道。 杨庭麟听了这话,却是不知如何反驳,卢象升的确总督天下勤王兵马,这是圣旨早就明了的,还赐了尚方宝剑。 可是这些兵马,是否能战,是否听令,这不是一封圣旨,一把尚方宝剑能决定的。 卢象升只是得了个总督天下兵马之名,真要对勤王兵马如臂指使,至少需要两三个月时间。 可是朝廷不会给他这个时间,贼人也不会给他这个时间。 如今卢象升寄予厚望的是十万京营,可走了十几日,还在西山,这如何指望得上。 杨庭麟和在场的人都知道,要想剿灭赵胜,能够依靠的是天雄军,和三总兵的直属兵马。 朝廷让虎大威带一万天雄军去京师驻守,卢象升可用之兵,就少了一万天雄军和虎大威直属的三千人马。 杨庭麟知道,今日万万不能让兵被调走,否则剿贼便是一句空话。 “公公所言甚是,只是如今各路兵马未到,卢大人手中可用之兵实在不足呀。 要不然等京营兵马到了,虎大威将军再动身。”杨庭麟说道。 那公公听了这话,却是对卢象升问道: “卢大人,这是你的意思嘛?故意迁延时机,致京师安危于不顾?致皇上的安危于不顾?” 卢象升道:“卢某并无此意,公公误会了!” “既然没有此意,那就调兵吧!”那公公语气森冷的说道。 “大人,不可呀!”杨庭麟出言阻止。 “卢大人,军中你莫非做不得主?”那公公不怀好意的问道。 “虎大威,你立刻点兵,随公公一起,立刻进京,拱卫京师!”卢象升威望的声音说道。 “末将领命!”虎大威抱拳道。 卢象升看着远去的大军,他知道接下来更难了,只是他是人臣,无论再难也是要报效君王的。 第九十九章 高阳县 卢象升回到大营,看着身前情绪低落的杨庭麟,杨国柱,王朴等人。 “各位,你们觉得贼人下一步会如何行动?”卢象升开口问道。 众人都沉默不语,最后还是杨庭麟开口道: “大人,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调集兵马,至于贼人的动向可命斥候徐徐打探。” 大同总兵官王朴也道: “是呀,大人,贼人有精骑两万,咱们如今马步一共只有两万六千,兵力上已经不占优势了,即使与贼人相遇,未必能稳操胜券。” 卢象升听了这话确是道: “两位,你们高估贼人了,他们那里还有两万精骑。” 王朴连忙问道:“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贼人本就有两万精锐骑兵呀!” 卢象升笑道: “贼人开始时,的确有两万精锐骑兵,可是如今他们既要迟滞京营,又要骚扰京师,这些都是需要兵马的。” 杨庭麟听了这话,高兴的说道: “大人言之有理,迟滞京营至少需要五千兵马,骚扰京师至少也需要五千兵马,如此算来贼首赵胜身边只有一万骑兵了,大事可为呀!” 杨庭麟随即又不解的问道: “赵贼身边只留区区一万兵马,他这是意欲何为呀?” 卢象升以手指着自己说道:“自然是为了我。” ~~~~ 在易县与涞水的交界处,义军赵胜的大营中。 赵胜与汤纶,白玉柱正盯着桌案上的行军地图看着。 “大王,咱们该快马加鞭赶往京师,为何在这里浪费时间。”白玉柱看着赵胜不解的问道。 按照一开始的计划,此刻大军应该已在京师的城门之外了,接下来他们就该南下直奔通州的。 可是,如今大军在易县这里已经耗费了十来天的的时间了,还是没有向京师进军。 更让白玉柱不解的是,义军居然还分兵了。 原本派出去试探京营战力的田原,一去不回了,每次只有军报传回。 赵胜这一次奔袭北京为了兵贵神速,只带了两万骑兵,在兵力上没有什么优势。 至于义军骑兵的战力,白玉柱是不会怀疑的,可是分兵之后,兵力变嘛得更少了,战力再强,也是很危险的。 赵胜看了眼汤纶,便决定对白玉柱说清现在的谋划。 “白先生莫急,打到京师是咱们一开始的目标,眼下咱们又有新的目标了。”赵胜开口道。 “新的目标?”白玉柱很疑惑,怎么突然改变目标了。 赵胜点头道:“这次咱们要拿下卢象升。” “卢象升?” 白玉柱觉得有些突然,他以为只是赵胜为了鼓舞士气说的话,没想到真的要动手。 拿下卢象升,对白玉柱而言很突然,可是赵胜却谋划很久了。 派出田原,动用京师的暗棋,眼下只差最后一步,对卢象升的围猎就能开始了。 “大王,卢象升手下有三万天熊军,还有大同,山西,宣府三大总兵,兵力接近五万,咱们只有一万五千骑兵,如何是他的对手。”白玉柱问道。 赵胜笑道:“皇帝已经抽调了一万天雄军,由山西总兵官虎大威带去协防京师了。” 白玉柱听了这话,有些难以置信,吃惊的道:“不会吧,朝廷怎么会这样愚蠢。” “白先生,朝廷也是迫不得已,咱们的兵马已经出现在了京师的城门之外了,朝廷自然要调兵。” 汤纶笑着说道,这些都是他的谋划,因此他很是得意。 白玉柱听了这话立刻问道: “咱们的兵马出现在了京师的城门之外,这怎么可能,咱们不是还在这易县嘛!” 见到白玉柱这个样子,汤纶笑得更加开心了,他道: “咱们在易县,可是田原将军不在呀!” “田原,他只有五千兵马,既要对付十万京营,又怎么出现在京师的城门之外。”白玉柱更加的疑惑了。 “哈哈哈!” 汤纶此刻却是控制不住的大笑了起来,笑声渐渐平息后他才道: “这就要感谢高起潜了,没有他,田原将军是做不到的。” 白玉柱听到这里却是大吸一口凉气,然后道:“高起潜真是该杀!” 作为对手,敌人犯了错,原本是该高兴的,可是听了高起潜做的混帐事,白玉柱也不得不说一句该杀。 赵胜听了这话,也是感叹道:“此等奸贼的确该杀!” 高起潜还不知道,由于他的不作为,已经被义军列为必杀之人了。 赵胜随即又道:“高起潜给咱们创造了机会,咱们一定要利用好才行。” “大王,下令吧!”白玉柱拱手道。 白玉柱明白,赵胜今日既然将这件事,全盘告诉他,自然是需要他的时候到了。 赵胜道:“白先生,那卢象升还有两万多兵马,我军此刻出击,即使能胜,也会损失惨重。 本王现在命你领慧登相,带领一千骑兵南下,给我往高阳县而去。 这一路你们要大造声势,多多招揽流民,山匪。 在十一月二十日之前,务必要将高阳县给围起来!” 高阳县只是保定府普通的一个县,可是哪里却住着孙承宗这位不普通的人。 赵胜相信,当卢象升得知高阳县危在旦夕,他一定会派兵去支援的。 如此一来,卢象升手里可用之兵,便会更加捉襟见肘。 “大王,可需要我攻下高阳县?”白玉柱问道。 赵胜笑着道:“这个可看情况而定,若能攻下便攻下,若不能也不强求。 咱们打高阳县为的是调动卢象升手里的兵马,先生一切还是以自身安危为要。” “多谢大王关心,在下一定会完成任务的。”白玉柱说完便去准备出发了。 赵胜看着白玉柱离去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白玉柱在洛川县,私下串连逼他称王一事,一直是赵胜心里的一根刺。 对于派白玉柱去攻打高阳县,赵胜是颇为犹豫的。 从赵胜的本心来讲,是不想白玉柱再碰到兵权的,可是眼下能够完成这个任务的,也只有白玉柱了。 “大王,可是在担心?”汤纶出声问道。 赵胜回过头,看着汤纶笑道: “白先生,虽然经验丰富,可是高阳之行,关乎此战最终的胜负,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大王,放宽心好了,以白先生之能,定然可以完成任务的。”汤纶安慰道。 “先生说得有理,是我多虑了!”赵胜如此说道,心里却是感到异常的孤独。 第一百章 内奸 就在白玉柱领兵出发之时,关于他这次行动的消息,便从义军中传向了卢象升的军中。 义军大营的西侧,一处营帐内,一点灯火摇晃,两个人影若隐若现。 “邱兄,消息传出去了嘛?”一道人影问道。 “廉叔,放心好了,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这两人正是前任清涧知县白乃真和新近投靠赵胜的文士丘之陶。 丘之涛乃是当今少詹事丘愉之子,湖北宜城人。 赵胜从起兵以来,从未到过湖北,原本与丘之陶是没有瓜葛的。 可是李自成肆虐湖广,丘之陶扬言欲为朝廷除此大患。 丘之陶的祖父丘民忠担心他惹出事端,便道: “现如今李自成之流不过是小患,真正危及大明天下的是肆虐延绥的赵胜。” 丘民忠说这话的目的不是为了说赵胜是如何的罪大恶极,而是为了打消丘之陶对李自成的图谋。 可是最后的事实却和他的预期相反。 丘之陶得知赵胜的危害后,便带着两个书童直奔陕西而来。 丘之陶的运气也不错,他一到陕西的地界,赵胜便发动了陕西攻略。 丘之陶顺势作为投奔的文士加入了义军。 在义军中的丘之陶,越发觉得自己祖父说得对,赵胜才是心腹大患。 在丘之陶看来,赵胜不仅兵强马壮,还格外的狡猾。 原本他以为赵胜会在西安府城之下,与朝廷大军分一个胜负。 丘之陶便想着和陕西巡抚孙传庭取得联系,眼看着就要成功。 岂料赵胜对朝廷的大军置之不理,居然带着人奔直隶而来。 丘之陶没有灰心,他看出来了赵胜这是围魏救赵。 他觉得赵胜这是怕了朝廷的大军,不敢和朝廷大军正面对敌。 丘之陶更加的兴奋了,赵胜这回孤军深入,正好给了朝廷剿灭他的机会。 这一次丘之陶的行动更加迅速,虽然大军在不停的运动中,他还是和卢象升取得了联系。 今日所传的情报,是他们取得联系后的第一份情报传递,内容是白玉柱领兵向高阳。 这份情报正是眼前的白乃真提供的,他如今为赵胜参谋军事,正好能接触到这个消息。 “廉叔,你要试探一下赵胜下一步打算怎么走。”丘之陶小声说道。 白乃真为难的道:“我虽然有参谋军事的名义,可是赵胜从不与我商议军事,全是他和汤纶决定,我只能做些记录的事务,” 其实这正是白乃真背叛赵胜的原因。 自从他归顺之后,赵胜边将他从清涧知县的位置上调离,做了个有名无实的参谋军事。 若只是这样他也能忍受,毕竟是刚刚加入义军,不被信任也是正常的。 可是赵胜居然带着他参与了这次奔袭直隶的军事行动。 这就让白乃真接受不了了,他只是一介书生,那里受得了这千里奔波之苦。 每当夜幕降临,白乃真对赵胜的怨念就增加几分。 不是因为没有红袖添香,而是被马凳磨烂的屁股,实在是疼痛难忍。 这个时候丘之陶便乘虚而入了,没有费多少言语和心思,两个人就一拍即合了。 “廉叔呀,赵胜对朝廷投降的人历来都是不信任的,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可咱们也要想办法才行,赵胜此次孤军深入,正好给了朝廷将其剿灭的机会,咱们一定要把握好。”丘之陶说完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白乃真见了这个样子的丘之陶,内心觉得很是不安,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于是说道:“丘公子,京营的人马出了京师,走到西山便不行动了,这是怎么回事?” 丘之陶听了这话,露出了不以为意的表情,他道:“京营大军如今握在高起潜的手上,阉宦之流历来是恨人有,盼人无的,他做出这些事,有什么好吃惊的。” 白乃真忙道:“如此一来我担心卢大人兵马不够,不能消灭赵胜呀!” 丘之陶不以为意的道:“廉叔呀,卢大人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嘛,他的手段,心智,岂能没有想到这些事情,这都在他老人家的预料之中。 再者说了,我父亲是当今詹事府的少詹事,若是没有必胜的把握,我能来这里冒险嘛,一切都在朝廷的计划之中呀。” 白乃真一听,觉得是这个道理,丘之陶身份比他高多了,他能参与这件事,说明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白乃真不知道的是,当今的少詹事丘愉此刻都要疯了。 自从接到家中老父的消息,自己的儿子离家出走,他便坐立难安了。 前些日子,又收到一封来自陕西的书信,正是丘之陶给他这个父亲报平安的。 信中丘之陶说道,他已经成功打入义军内部,请丘愉等他胜利归来,他们父子一同喝下庆功酒。 该说不说,丘之陶真有些做情报工作的天赋。 他孤身加入义军,不,是带着两个书童加入义军,短短的一段时间,戒备森严的义军大营,愣是没有阻挡住他往外传的每一个消息,更过分的是,他还报了平安。 丘之陶告诉白乃真的是,他是奉命而来,目的就是彻底消灭赵胜。 “廉叔呀,你要尽力,待朝廷彻底剿灭赵胜后,你想要荣华富贵也好,你想要加官进爵也好,朝廷都会满足你的。”丘之陶描绘着美好的前景。 白乃真听了这话也很欢喜,他说:“我只是做了一个大明百姓该做的事情,不求朝廷给什么封赏。” 丘之陶赞同的说道:“廉叔果然是高风亮节,邱某佩服得很。” 两个人又说了一阵话,便分离了。 此时此刻,赵胜坐在大帐里,看着汤纶问道:“先生是何时发现不对劲儿的?” 汤纶笑道:“这个白乃真最近常打听军中的动静,我便命人看着他。 没想到还有意外的收获,白乃真不是一个人,他们居然有一个团伙。 今日我将白先生的动向告知以后,白乃真果然就行动了。 只是不知道,他们是跟谁在联系,” 赵胜笑着道:“这还不容易嘛,试一试就知道了。” 其实赵胜内心已经有几分确定,这个时间段,只能是卢象升安排的人。 赵胜表面笑着,内心无比的愤怒,居然有人可以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如此顺利的传递着情报。 赵胜此刻还不知道这都是丘之陶一人的手笔,卢象升只是被他勾连上了。 第一百零一章 救援 汤纶故意泄露的白玉柱领兵向高阳的计划,通过丘之陶很顺利的来到了卢象升的面前。 卢象升看着这份情报,却是想起了高阳县的哪位大人,帝师孙承宗。 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老人,是这个帝国的擎天玉柱,尽管他此刻避居乡野。 卢象升不得不承认,赵胜的这一步棋走对了。 尽管情报上说这是赵胜的阴谋,是为了调走他身边的军队,让他不要中了诡计。 可这是一个必须要去面对的阳谋,他卢象升如果是一个庸人,他看不出那位老人对这个帝国的重要性,他就不会去管这件事。 但是,他卢象升不是一个庸人,他对这个帝国怀有深深的爱意,他希望这个帝国越来越好,他就不能不管那位老人的安危。 “来人,传杨国柱总兵来见我。”卢象升大声的喊道。 “某将见过大人。”杨国柱抱手行礼道。 卢象升看着眼前的杨国柱许久后,才开口道:“杨总兵,这份情报你看看吧。” 卢象升将丘之陶送来的情报递给了杨国柱。 “大人是要我领兵去救高阳县嘛?”杨国柱看了情报后问道。 虽然情报上建议,卢象升不要去管高阳县的事,可是既然叫了他来,卢大人显然是不打算听提供情报者的建议。 卢象升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孙大人如今住在高阳县,他是四朝元老,又是帝师,他的安危我们不能不管。 可我担心的不是贼人调走我身边军队的图谋。 我担心的是,这件事有可能是一个陷阱,目的就是吃掉前去支援高阳县的军队。 所以救援高阳县的任务,就非杨总兵你莫属。” 卢象升的军中如今有王朴和杨国柱这两位总兵,还有几名参将,十几名游击,可是随机应变,临机决策,只有杨国柱可以担当这个大任。 “多谢大人看重,在下一定会小心谨慎,绝不给贼人可乘之机。”杨国柱激动的说道。 他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位宣大总督是如此的看重自己,士为知己者死,他虽然是一名武将,可是此刻也愿意为卢大人而死。 卢象升并不在乎杨国柱的情绪,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明,个人的荣誉,得失,他看的很小,很轻。 卢象升开口道:“此去吉凶难测,我拨给你三千,不,五千骑兵。” “大人,不可呀。”杨国柱高喊着拒绝道。 如今的官军,虽然还有两万六千兵马,可是多为步卒,他一旦带走了五千骑兵。 卢象升身边就只剩步卒了,万一有什么难以预测的事情发生,到时候想战略撤退都没有办法。 卢象升听到这声大喊之后,罕见的露出了笑容,只听他说道: “我知道你的担心,可是真的发生那样的事,我又岂会带着骑兵独自离开。 再者说了,这里是保定,是我们的主场,贼人又能玩出什么花样。 更何况,我还等着他们呢,只怕他们不敢来,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卢象升说的很是大气,杨国柱觉得也有道理,而且京营的大军正在前来会合。 如果真有什么不测,卢大人一声令下,自有京营的精锐骑兵前来听命。 到了那个时候,高起潜难道还敢坐看朝廷的总督沦为敌手嘛。 自己想到的问题,卢大人进士出身,读过那么多的书,又怎么会没有想到,自己这是多虑了。 杨国柱于是抱拳道: “某将这就前去准备,争取今日就出发,最好在贼人抵达高阳县之前就将其消灭,如此便可万事大吉了。” 杨国柱没有去说,义军兵发高阳是个陷阱,他会如何去处理。 因为如果真是一个陷阱,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他杨国柱若是中了这个陷阱,不仅五千骑兵全玩完了,高阳县想必也保不住,整个保定防贼的大局就会因此崩坏。 若是没有中陷阱,必将是一场杨国柱个人和贼人的苦战,考验的就是杨国柱的个人能力了。 战场上瞬息万变,也不是现在可以说得清楚的。 所以干脆就不去谈他,反正在思想和兵力安排上都有了准备。 在杨国柱即将走出大帐时,卢象升又喊住了他,卢象升说道: “杨总兵,你此去责任重大,我送你四个字,谨慎,果断。” “末将记住了。”杨国柱抱拳行了一礼,便告辞离开了。 卢象升的言外之意,杨国柱已经明白,谨慎就是不要中了贼人的诡计。 果断的含义却是丰富得多了,杨国柱觉得这是让他,在事不可为时,可以选择放弃高阳县。 看着杨国柱离去的背影,卢象升的心里什么也没有想,他只觉得累。 这场围剿义军的军事行动,一开始就显得特别的被动。 尽管他在易县截住了想要奔袭京师的义军。 可是义军靠着骑兵的优势,说走就走,他领着天雄军只能望而不敢生叹。 因为他是宣大总督,他的身后就是京师。 京师被后金兵临城下过,如果赵胜再杀到了京师的城下。 即使赵胜不放一箭,不杀一人,对这个正处于艰难困苦中的帝国,也是一个巨大的灾难。 现如今他们还可以说百姓造反只是小规模的,不成气候的,还是可以控制的。 可是赵胜兵临京师城下后,天下的百姓又怎么会信这一套说辞。 潜藏的野心家,阴谋家,只怕会立即行动起来。 将这个处于悬崖边的帝国,向着悬崖再推上几步。 就是这样的局势了,朝中的大臣还恍若未觉。 从京师出发,来他帐下效命的十万京营,如今还没有赶到。 杨庭麟说是高起潜怠慢,可卢象升却不这样认为。 十万京营的动向,不是一个小小的高起潜可以决定的。 也许是朝廷觉得,即使没有京营他卢象升也能消灭贼人。 也许是朝廷觉得,眼下的情形,还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并不值得如此大张旗鼓。 也许,有很多也许,他卢象升却是看不懂这些也许的。 卢象升有时不禁想问一问,内阁首辅温体仁,内阁大臣贺逢圣,钱士升,黄士俊,林钊,兵部尚书张凤翼,你们在做些什么,在想些什么。 卢象升更加想问一问,坐在最上面的那个人,你就没有发现自家王朝的处境嘛,危在旦夕呀。 卢象升终究是没有开口,他只能偶尔这样想一想,甚至想也是没有时间去想的。 第一百零二章 仓惶逃命 高阳县,是保定府安州下辖的一个县,县城周长四里多,编户十四里。 大明朝一百一十户为一里,整个高阳县城内,有一千五百六十八户人家。 当白玉柱带着一千骑兵,两千裹挟而来的流民到达高阳县城之下时,高阳县已是大门紧闭。 “将军,咱们现在怎么办?”何天赐向白玉柱问道。 何天赐是白玉柱来高阳县途中招募的一个土匪头子。 何天赐这个土匪头子,与旁的土匪头子不同,他心中还有些良知存在。 虽然占了个山头,手底下也有百来个小弟,可是他一不杀人,二不放火。 平日里就靠着抢劫过往商旅过活,可是他们这个水平的土匪,是绝不敢去抢劫大商户的。 因此落单的商人成了他们不二的选择,可是这个年节里,那里有多少落单的商人。 在遇到白玉柱的那一天,何天赐和他的手下,居然抢劫了义军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斥候。 白玉柱得知这个消息后,果断的带人平了何天赐的山寨,收编了何天赐和他的手下。 原本白玉柱觉得,一个土匪窝再怎么也有些浮财的,可是何天赐告诉他,你想多了。 被收编的何天赐和他的兄弟,接下来在吃饭时的表现,更是让白玉柱惊呼,大开眼界。 只见百来号衣衫褴褛的男子,一个个吃得路都走不动了,居然还要吃。 眼看着这百来号人,没有做成饿死鬼,却快要成了饱死鬼,白玉柱站出来制止了他们。 “安营扎寨!”白玉柱吩咐道。 “兄弟们,准备吃饭了!”何天赐听了这话,立刻大声喊道。 白玉柱以手扶额,心中觉得很是无奈,自从何天赐和他的兄弟加入,义军粮食消耗都比以前快了一分。 “惠将军,带五百兄弟,向附近的大户人家去借些粮食吧,这群大肚鬼,咱们怕是要养不起了!”白玉柱又对惠登相吩咐道。 惠登相听了这话,也不多说,只是脸上却露出了笑意来,随即便领人去找高阳县的大户们借粮食去了。 他以前也是在草原上做过马匪的,从来没想过,土匪的下限可以低成这个样子,可是何天赐的这群同行,让他知道了,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白玉柱知道惠登相的笑是什么意思,可惠登相却不知道,他为何重用何天赐。 在白玉柱看来,何天赐除了吃得多了一些外,却是没有什么其他的毛病了。 自己招揽了三千多流民,按理说该出些乱子的,即使是在义军根基深厚的延绥之地,也是不能避免的。 可是这三千多流民,偏偏没有出乱子,白玉柱深究其原因,发现何天赐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原来每当有流民加入后,何天赐就会去跟流民聊天,说自己以前过得多么差,加入义军后,居然天天能吃饱了。 对流民而言,能吃饱这是莫大的福分,也是莫大的吸引力。 当白玉柱得知此事后,便问道:“你为何要做这些事?” 何天赐答道:“整日里吃将军的饭,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便想做些事情。 可是我没有什么能力,便只能告诉他们,将军对他们有多好,希望他们不要忘恩负义。” 白玉柱听完很高兴,觉得何天赐是个有良心的,便让他负责管理加入的流民。 没有想到,何天赐做得还像模像样,处事公平,作风正派,流民们都说他是个好人。 白玉柱便更在意他了,觉得他是个人才,已经打算到赵胜面前,好好的推荐他。 “将军,营帐已经搭好,你快去休息吧。”何天赐说道。 “好,等惠将军回来后,你立刻通知于我。”白玉柱说完,便下马进进营帐去了。 何天赐接过他手里的马,赶去营中放马的位置。 白玉柱并不急于攻打高阳城,赵胜给他的任务是攻打高阳县,吸引卢象升分兵。 所以白玉柱并不着急围城,他要给城里人足够的时间去求援。 白玉柱终究是大意了,他并不知道,自己一离开赵胜处,卢象升便派兵支援高阳了。 杨国柱一路快马加鞭,白玉柱却还花时间招揽流民,因此两人是前后脚到的高阳。 此刻,杨国柱正在一处高岗上,看着乱糟糟的义军,心里不由轻叹了口气。 卢象升和自己都以为袭击高阳的贼人有多厉害,原来不过是眼前这样的货色。 杨国柱觉得,对付这样的义军,他带着自己的亲信家丁,就能轻易的获得胜利。 随即,杨国柱看了眼身后的五千骑兵,大声道: “兄弟们,随我杀,进高阳,吃晚饭!” 话罢,杨国柱策马扬刀便杀了出去。 ………… 白玉柱刚一进帐,突然耳畔传来雷鸣般有节奏的响声。 “怎么回事,那里来的骑兵?”白玉柱出帐后,大声的呵斥道。 白玉柱在军中多年,自然是听出了这响声,是骑兵来袭发出的声音。 何天赐还没走远,此刻他也有点懵,他连这个声音从何而来都不知道,又那里能回答白玉柱的问题。 白玉柱看着何天赐发懵的状态,也知道自己问错人了,他大喝到: “还不上马,随我走!” 白玉柱说完,便从何天赐手中抢过缰绳,翻身上马便走。 白玉柱这些年虽然跟了赵胜,可是跟随王嘉胤时,学到的逃命功夫也没丢下。 听着五千骑兵发出的轰隆声,白玉柱明白,眼下逃命才是要紧的事。 在白玉柱的带领下,义军没做丝毫的抵抗,便溃逃了。 无论是赵胜派出的骑兵,还是来高阳途中招揽的流民,都被他们的统帅白玉柱给抛弃了。 尽管有些底层的军官在组织着抵抗,可是在数千人的整体溃逃下,显得是那么的无力。 “将军,咱们往那里去?”跟随着白玉柱一同跑的何天赐问道。 何天赐被收编的这些日子,不仅吃饱了饭,而且还得到了白玉柱的重视,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希望。 可是他的希望,转瞬间就化为泡影了,他很是茫然无措。 与何天赐不同的是,白玉柱并没有觉得茫然,这样突然的失败,他经历过很多次,早就习惯了。 眼下的处境虽然很糟糕,可是和他人生中那些个至暗时刻比起来,不知道好了多少。 至少他没有全军覆没,惠登相还领了五百人马出去借粮。 因此白玉柱开口答道: “咱们现在去与惠将军会合!” 第一百零三章 王仆逃跑了 “杀!杀!杀!”杨国柱冷冷的看着眼前这场厮杀。 一切都很顺利,当他们杀出时,贼人就已经逃遁。 唯一的意外就是眼前这百来个人。 “各位,你们已经败了,你们的统帅已经逃了,此刻放下武器,本总兵保证对你们既往不咎。” 杨国柱看着被围在一起的义军士卒说道。 义军们对他的话,视若罔闻,手中的刀还在挥砍,嘴里依然大呼着:“杀官军!” “这都是些好兵呀!”杨国柱心里感叹着。 一支军队的战力如何,可以根据他们的作战纪律,战斗意志,战斗技巧,指挥能力判断。 很显然,眼前支军队在战斗纪律,战斗意志,战斗技巧,指挥能力,都是非常优秀的。 杨国柱本打算将其降伏,编入自己的亲兵之中,所以没有让人放箭。 眼下天色将暗,不能再拖下去了,杨国柱挥手示意放箭。 片刻后,还在抵抗的义军全部被射杀,官军开始打扫战场。 “急报,杨总兵,急报!”突然一个骑着马的官军闯入了血泊之中。 只见那人见到杨国柱后,气喘吁吁的将一份军令递交给他。 杨国柱很疑惑,眼前这人他是认识的,乃是卢象升帐前的亲兵。 出了什么事,让其如此的焦急和疲惫。 杨国柱接过军令,只见上面四个字很是醒目,见令,速回。 杨国柱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亲卫沮丧的答道:“总督大人,被贼人围起来了!” “怎么可能?”杨国柱难以置信的问道。 亲卫随即将自己所知,尽数说与杨国柱听。 原来在杨国柱领兵离开后的第二天晚上,义军杀进了官军大营。 大同总兵王仆不仅不抵抗,居然率先逃跑,受其影响,整个官军大败。 卢象升带着三四千残兵,退守涞水城东的一处山丘。 “王仆该杀!”杨国柱厉声说道。 “将军说得是,总督大人也被他气得不行,已经上书朝廷,要求将王仆斩首示众!”那亲卫又说道。 “来人,传本将军令,停止打扫战场,回涞水。”杨国柱大声的说道。 杨国柱此刻心急如焚,义军的真正战力他已经了解了,卢象升身边只有几千败兵,怕是难以抵挡。 最让杨国柱无奈的是,他此刻回军,赶回涞水也是三天后了。 ………… “恭喜大王,卢象升被擒只在旦夕之间了!”白玉柱笑着说道。 “哈哈哈!” 赵胜听了这话,大笑了起来,胜利来得太突然。 昨夜的一场突袭,居然就将卢象升打垮了,只能说上天的偏爱。 “先生,咱们要感谢王仆呀,若没有他,咱们也赢不了这么痛快。”赵胜说完,脸上却有些感慨的神色浮现。 赵胜到现在也没明白,王仆怎么就逃了,义军兵并没有占据绝对优势呀。 汤纶听了这话,却是道: “王仆的总兵据说是买来的,他能弃军而逃,倒也不出人意料。” 在昨天榜晚之时,义军和官军是打过一场的。 卢象升带的只是步卒,可是赵胜也没找到什么破绽。 于是双方便休兵了,准备今日再做较量。 可出人意料的是,到了夜里,官军居然发生了营啸,赵胜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义军骑兵趁势杀入官军营中,到了今日一早,卢象升便被围困在了眼前的这处山丘上了。 到了这时,赵胜才搞明白,原来昨夜的营啸,是王仆想要领着人跑路,与天雄军发生了冲突。 至于王仆为何要跑路,被俘虏的官军士卒也是不清楚的。 “先生,咱们派个人去劝降吧!”赵胜看着汤纶说道。 “大王说得是,出使这种事,非王积莫属了!”汤纶答道。 “王积,不,我觉得白乃真更为适合。”赵胜沉吟了一阵后说道。 卢象升是个什么态度,赵胜如今还是不能确定的,所以不能让王积去冒险。 王积之兄王累已经为自己而死,如果王积再有个不测,赵胜的良心是过不去的。 白乃真,从表面上看,他是赵胜的同乡,如今又为赵胜参谋军事,正好适合去做这个使者。 再者说了,白乃真和丘之陶狼狈为奸,已经做了义军的叛徒,即使有个万一,赵胜也不心痛。 汤纶一听便明白赵胜的心思,于是他道: “大王说得对,白乃真更适合做这个使者。” “赵贲,让白乃真来见我。”赵胜吩咐道。 因为战事的原因,赵贲如今又在给赵胜统领亲卫营,随时在赵胜身边听命。 “末将遵命!”赵贲立刻领命找白乃真去了。 片刻后,白乃真到了赵胜的面前,先是向赵胜行礼,然后恭敬的站着,显得很是沉稳。 赵胜看着白乃真,很难将他与叛徒二字挂勾,可是眼前之人的确是个叛徒。 赵胜压抑着内心的厌恶,开口道: “如今卢象升领着败兵被困山上,想让你去劝降,不知你可有勇气?” “大王所命,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白乃真拱身说道,他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 当义军击败卢象升后,白乃真便只想做两件事,一是好好的为赵胜办事,二是将丘之陶给骂死。 白乃真此刻心中,将丘之陶已经骂了无数遍。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昏了头,被一个年轻人蛊惑了,居然做了背叛义军的事情。 赵胜听了这话,做出一副高兴的样子,他道: “先生好勇气,劝降一事便交给先生了,请先生这就出发吧!” “啊,这就出发。”白乃真吃惊的问道。 赵胜听了这话,问道:“怎么,先生不愿意?” “愿意,愿意,在下这就出发。”白乃真连忙说道。 白乃真感觉到了一股杀气,他觉得自己只要说个不愿意,赵胜立马就会杀了他。 “那就辛苦先生了!”赵胜对白乃真拱手道。 白乃真在两个义军士兵的陪同下,来到了山丘下,他道: “清涧白乃真求见卢大人。” 片刻后,官军中便有人传令,只许白乃真一人上山。 此刻的卢象升坐在一处山石上,看着白乃真问道: “你是清涧人,想必是赵胜的心腹了?” 赵胜的来历,早已被朝廷调查清楚,自然知道他出身清涧。 白乃真答道:“大人说得不错,在下正是我家大王的心腹。 我家大王心怀仁慈,…………” “来人呀,给我拉出去砍了?”白乃真话还说完,卢象升便大声呼喊道。 “啊,大人你不能杀我呀,我是自己人。”白乃真听了这话,立刻求饶道。 “哼,你是赵贼的同乡,本官可没那个福气做你的自己人。”卢象升冷声道。 白乃真急忙辩解道: “大人,在下不是赵贼的心腹,在下是在贼人里做密探呀!” 第一百零四章 白乃真之死 “哼,好一个密探,拉出去砍了。”卢象升自然不会听信这样的说辞。 白乃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句话还没说,就要丢了脑袋。 脑袋急速的运转,就在刀即将砍下之时,白乃真突然大喊道: “大人,你还记得贼人南下高阳的情报嘛,那就是我传送出来的呀!” “住手!”卢象升出言道。 “大人,我真是朝廷的密探呀。”白乃真死里逃生,惊喜的说道。 “你认识丘之陶?”卢象升问道。 “认识,认识。” 白乃真点头如捣蒜,即使刚才他在心中骂了丘之陶无数遍。 此刻却明白,认识丘之陶是他保命的法门,他恨不得说丘之陶事他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 卢象升看着白乃真这副样子,又想到昨夜的王朴,心里感慨万千。 不过是粮草出现了些问题,堂堂的大同总兵就要弃军而逃。 大明朝用的都是这样的贪生怕死之辈,自己今日被围于此,也是应当的了。 “好,看在你也是为朝廷效命的份上,你就说说贼人让你来干什么?”卢象升开口问道。 “大人,贼人让在下来,是想~~~,是想~~~。”白乃真吞吞吐吐不敢说下去。 “是想让我卢象升归降吧!”卢象升开口说道。 “大人,这是贼首赵胜的意思,在下这就下山,让贼首放弃此等幻想。”白乃真大声的说道。 “哦,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归降。”卢象升质疑的语气说道。 白乃真听了这话,心里暗叫一声糟糕,这卢象升也要背叛朝廷。 可是他自己刚承认了自己是朝廷的密探,如今卢象升要归顺赵胜,不是正好可以拿自己的这颗脑袋做投名状。 白乃真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早知道卢象升是这样的想法,他就该坚定点,不该被人一吓唬,就说出了自己的秘密。 如今又该怎么办,难不成,又说自己也要随他真心的投靠义军,不再做朝廷的密探。 白乃真很快的就打消了这样的想法,他也是读过史书的人,知道三心二意是最遭人反感的,他要坚定立场才行。 “大人乃是朝廷重臣,一言一行,自有在下不能领会的深意,只是在下食君之禄,定然要忠君之事的。”白乃真拱手说道。 “好,好一个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阁下忠心可表日月呀!”卢象升语带讥讽的说道。 这种话他很是熟悉,昨夜卢象升因为粮食久久没有送到,向王朴问大军行止时,王仆也说了一番类似的话。 可是半夜时分,这厮就带着人想要逃跑了。 如今又听到这样的话,叫卢象升怎么敢去信。 白乃真自然不知道,他的这番话,被一个叫王朴的总兵说过一遍,他此刻还是一副大明忠臣的样子。 “大人,到底该怎么办,你还是早些拿个主意吧。”白乃真催促道。 卢象升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了莫名的笑意,他道: “是该早做决定了,只是想要借你的脑袋一用,不知可能答应?“ 果然如此,卢象升也要背叛朝廷了,他要借我的脑袋做投名状。 白乃真于是大声呵斥道: “卢象升你深受皇恩,你居然想要背叛朝廷,你妄为读书人,天下人将以你为耻。” “这话从何说起,本官何曾说过要背叛朝廷,投靠贼人了。”卢象升不解的问道。 “哼,卢象升,你明知我是为朝廷效命,却还要杀我,你不是要背叛朝廷,又是为了什么?”白乃真问道。 “阁下误会了,本官杀的可不是为朝廷效命的白乃真,而是贼人的使者白乃真,可不能搞混了。”卢象升为其解释道。 为朝廷效命的白乃真,贼人使者白乃真,死的不都是他白乃真嘛,这又有甚区别,白乃真绝望的想道。 “拉出去砍了吧!”卢象升挥手示意道。 这一次白乃真也没有叫喊了,他刚刚才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是要死的。 甚至他觉得,赵胜让他来劝降卢象升时,就想到了这样的结果。 赵胜若是知道白乃真时这样想的,一定会觉得冤枉,他只是觉得有可能会死,没有想到真的会死。 “大人,其实也可以不杀他的,让他为我们争取些时间。”杨廷麟看到白乃真的人头时,如此说道。 “伯祥呀,本督杀他,就是想让他为我们争取时间。”卢象升看着杨廷麟说道。 卢象升此刻指望的是杨国柱回援,以及京营骑兵的支援。 他杀白乃真,可以坚定所有官军的决心。 若是将白乃真放下山去,即使他在和义军虚与委蛇,普通士兵是不会了解他的想法的。 他们只会认为卢象升是在待价而沽,心里定然不会有死战到底的勇气。 作为全军统帅,在这样一个大败的时候,一定要表明自己的立场,不能让全军生出其余的想法。 更何况,在卢象升看来,白乃真这样的人,就是随风而到的墙头草,杀了他也不可惜,甚至还能为丘之陶除掉后患。 这样一举两得的好事,卢象升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去做了。 “就怕贼人因此恼羞成怒,不顾一切的来攻山,”杨廷麟说道。 卢象升听了此话,却是笑道:“本督等的就是他来攻山,求之不得。” ~~~~~~ “大王,官军杀了白先生,还把他的人头扔了下来。”赵贲提着白乃真的人头到赵胜跟前说道。 赵胜见了白乃真的人头,立刻一副悲愤的样子,大喊道: “好个卢象升,你不归降就算了,居然还要杀我的白先生,白先生你放心的去吧,我赵胜一定会为你报仇血恨。” 听了赵胜的话,在场之人都情绪激动的声讨卢象升,连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都不顾了,简直是丧心病狂。 赵胜于是又安抚起众人来,让他们收起情绪,为攻灭卢象升多做贡献。 唯独丘之陶觉得不对劲,他感觉赵胜并没有那么悲伤。 因为赵胜虽然在声讨卢象升,还说要为白乃真报仇。 可是没有一句话,说过何时为白乃真雪恨。 丘之陶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赵胜也许已经知道了白乃真投靠朝廷的事情。 走,必须要走,丘之陶立刻下定了决心。 虽然他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可是眼前的事实,已经可以让他下定决心了。 丘之陶悄悄的离开众人的视野,汤纶来到赵胜的身边,悄悄的说道:“丘之陶要跑!” 第一百零五章 那些叫秦的国家 赵胜听了汤纶的话,并不在意,继续和众人说着话。 待众人离开后,他才对汤纶道: “先生放心好了,本王早就命人盯着他了,跑不掉的。” “大王深谋远虑,在下佩服!”汤纶听了赵胜的话,恭维着说道。 赵胜却是笑道: “先生为何如此说话,你我虽有主从之分,其实是兄弟,朋友呀!” 汤纶听了这话,连道不敢,他看着眼前的赵胜,心中却是无限的唏嘘。 赵胜自己都没有发现,如今他自称的不是我,不是本帅,而是本王了。 汤纶何等的聪明,从赵胜的自称里,已经看出了赵胜内心的变化。 在洛川县众人拥护赵胜称王,赵胜还是不情愿的。 如今卢象升一败之后,赵胜便坦然的接受了称王的事实,自然的称本王了。 明白了这一切的汤纶,知道以后与赵胜说话,要更加的谨慎小心了。 毕竟赵胜如今是秦王了,不是无定河畔的那个小小的流民首领了。 片刻后,赵贲押着丘之陶进帐了。 “大王,差点让这小子给跑了!”赵贲狠狠的推了丘之陶一把。 “大王,这是何故,丘某没有触犯军法吧?”丘之陶看着赵胜,故作不解的问道。 赵胜见丘之陶这番做派,不得不感慨其心里素质良好,赵胜笑着问道: “丘先生,你可知丘瑜是谁?” “丘瑜,也姓丘,说不定五百年前和我是一家,只是在下却不认识这人。”丘之陶说道。 赵胜见丘之陶还在睁眼说瞎话,便接着道: “听说此人有个儿子,也叫丘之陶,你说巧是不巧?” “哦,世上还有这样的事,大王一定要将这人介绍给我认识,我与他太有缘分了,居然同名同姓!”丘之陶对赵胜道。 “丘之陶,你还要装糊涂嘛? 没有证据,本王会让人拿你,本王劝你老实点的好。”赵胜突然厉声呵斥道。 “大王,丘某一不为非,二不作歹,自问还不需要装糊涂。 至于大王为何要让人来拿我,大王心里才明白。”丘之陶依然是死鸭子嘴硬。 “好,你真是让本王长了见识,你可知白乃真的事?”赵胜冷笑着问道。 “自然知道,白先生为义军而死,我等当奉为楷模!” 丘之陶拱手说道,仿佛是在让死去的白乃真见证他说的话。 “既然如此,本王也不跟你多说,赵贲,将他拉出去,给我砍了!”赵胜吩咐道。 “对了,我还要告诉你一个事,卢象升死定了,谁也救不了他,本王说的!” 丘之陶被押起,即将离开时,赵胜又说道。 “赵贼,你高兴得太早了,京营的人马即将赶到,你即将死无葬身之地!” 丘之陶挣脱押着他的士卒,转过身来,对赵胜恶狠狠的说道。 “哈哈,你怎么不继续嘴硬了。”赵胜大笑着问道。 “赵贼,爷要死了,自然要死得明明白白,又岂能不清不楚!”丘之陶冲着赵胜昂首挺胸的说道。 丘之陶刚才装糊涂,是在抱万一之侥幸,也许赵胜只是在试探他。 如今他明白自己非死不可了,自然不会再装糊涂了,他要死得堂堂正正,要为大明而死。 赵胜笑着道: “京营的人马是来不了了,你怕是不知,如今京师都传遍了,卢象升兵败被俘,如今已投降义军了。 那高起潜怕是已经带兵回防京师去了,卢象升如今孤立无援,死路一条了!” 丘之陶听了这话,大骂道:“赵贼,你真是卑鄙!” 赵胜听了这话,不以为意的说道: “两军对垒,自然是不择手段,那里说得上卑鄙。” “好,好,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丘之陶情绪激动的说道。 卢象升的兵败,丘之陶觉得自己是要负些责任的。 他觉得他要是不告知白玉柱南下高阳县,官军就不会将骑兵都派出去。 若是昨夜卢象升手中有骑兵可用,即使兵败,也不会被赵胜给围困。 赵胜见状,口中悠悠说道: “其实你也可以不死,只要真心归顺本王。” “哈哈哈!哈哈哈!”丘之陶听了这话,大笑不止,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你为何发笑?”赵胜不解的问道。 丘之陶止住笑声,高声道:“自然是笑可笑之人。” “可笑之人,本王不过是爱惜你的才华而已,如何可笑了!”赵胜冷冷的说道。 “赵贼,你最让爷觉得可笑的便是自称本王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称王!”丘之陶厉声呵斥道。 “丘先生,明室无道,天下民不聊生,我家大王起自乡间,却使一二百万百姓衣食无忧,如何不能称王。”汤纶出言问道。 丘之陶听了汤纶的话,却又笑着讥讽道: “汤纶呀,汤纶,你真是枉为读书人,先不说你对朝廷的不忠,你对你眼前的大王,又何曾有过忠心!” “好你个丘之陶,临死之际,你还不忘挑拨离间!”赵胜又出言呵斥道。 汤纶对赵胜忠不忠心,赵胜自然是最清楚的,那里由得丘之陶在这里胡说八道。 “赵贼,似你这等乡间之人,没有什么见识,倒也是再正常不过了,所以你不明白,我也不怪你。”丘之陶惋惜的摇了摇头。 “好一张利嘴,你倒是说说,本王怎么就没有见识了。” 尽管丘之陶骂了他,赵胜却是不以为意,丘之陶是非死不可的,他自然不会与一个死人计较。 “哼,既然你张嘴问了,爷就让你长长见识。 你可知从古至今,有那些人建号为秦的嘛。” “你不用说,谅你也不知道,爷告诉你,有个人叫赢政,有个人叫符坚,有个人叫祈伏国仁,有个人叫薛举。 这几人都建号为秦,他们的国家,最长不过传至二世,最短的不过一年,没有一个长存的。 你说你这位汤先生,他对你真的忠心嘛!” 丘之陶说完,戏谑的看着赵胜和汤纶。 “大王,在下思虑不周,请大王责罚!”汤纶立刻对赵胜请罪。 赵胜一把扶起请罪的汤纶然后道: “先生这是做什么,推举我为秦王,乃是众人一同做的决定,与先生有什么相干。 再者说了,这不过是丘之陶离间之言,我怎么会信他的话。” 赵胜随即又吩咐道:“来人呀,给我拉下去,砍了。” “旗帜无非人血染,灯油尽是脑浆熬。鸦嗛肝肺扎煞尾,狗咽骷髅拌搜毛。 你等一丘之貉,何必惺惺作态,可笑,可笑!”丘之陶大声的叫嚣着。 第一百零六章 争论 赵胜看着丘之陶那还在滴血的首级,然后说道: “此等狂生之言,我是不会在意的。” “大王,宅心仁厚!”汤纶拱手恭维道。 心里大骂已经死去的丘之陶害人不浅,说什么秦国呀,如今赵胜的心里定然种下了一根刺,这根刺时不时的就会扎一下赵胜的心。 这不是汤纶的臆测,先前赵胜自称的是本王,如今称的是我,这就是最明显的证据呀。 “汤先生,你以为高起潜会让我们如意嘛?”赵胜又问道。 “大王,俗话说得好,有备无患,咱们最好做些准备的好。”汤纶如此说道。 赵胜点了点头,然后自语道: “卢象升已败,高起潜不足为虑,不过先生说的也有道理。 如此,就传令给田原,让他从京师附近撤离,给我盯好高起潜,若有异动,立刻禀报。” ………… 京营,高起潜的大帐。 高起潜坐在帅位之上,看着眼前这个满身血污,自称是天雄军的士卒。 “卢大人真的败了?”高起潜难以置信的问道。 那士卒答道:“我家大人真的败了,请监军大人速速发兵救援!” “你放心,咱家会安排人救援的,先将事情的始末讲与咱家。”高起潜应承道。 于是,那士卒便从王仆讲起,直到卢象升被围,派他们出来求援。 “这个王仆真是该杀!”高起潜故作气愤的说道。 “总监,末将愿意率部前去救援卢大人。”黄得功听完那士卒的描述后,立刻请命。 贼人领兵直逼直隶,卢象升是朝廷任命的兵部尚书,而且还总督天下兵马。 这样的人,可以打败仗,却不可以被杀,更不可以被俘。 如今离卢象升战败已过去四天了,以卢象升的能耐,想必也坚持不住了,必须立刻救援。 黄得功觉得自己带着勇卫营前往,即使不能打败贼人,也能保卢象升安然无恙。 “得功呀,不要着急,卢大人是否真的败了,不能听信他的一面之词,行军打仗,最忌讳的就是操切。”高起潜出言说道。 “总监,以在下之见,卢大人十有八九是打了败仗。 咱们面对的可不是普通贼人,以我与他们的交手来看,比关外建奴只强不弱。”黄得功急切的说道。 “得功呀,本总监也是这么认为的,贼人战力的确不弱! 可是越到这个时侯,咱们越要镇定,咱们自己即使马革裹尸,也是没有什么遗憾的。 但是咱们的身后是京城,是皇上,是大明朝的社稷,这就由不得你我任性了!”高起潜语重心长的说道。 “总监,你这是何意?”黄得功听了这话,疑惑的问道。 “这……,你先下去吧!”高起潜欲言又止,看了眼那士卒,然后对他说道。 “在下告退!”那官军出了高起潜的大帐。 “得功呀,咱们京营可是京师最后的可战之兵了,万万不能虚掷!” 高起潜见那士卒走后,才悠悠的说道。 “在下不明白,还请总监明示!”黄得功面色不善的问道。 “你呀,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咱家明确告诉你,卢象升即使兵败了,咱们也不能擅自行动。”高起潜大声说道。 “总监的意思是,按兵不动?”黄得功又问道。 高起潜听了这话,叹了口气,然后道: “咱家自然是想救援卢大人的,可是眼下是个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啊。 说不定卢象升已经投了贼人呢,那可就是送入虎口呀。 京城最后的能战之军都在咱们手里了,万万不能冒险。” 黄得功听完高起潜的话,心里一酸。 当初卢象升还在时,高起潜说保定有卢象升在,贼人不足为虑,京营要保护京师。 如今卢象升已然战败了,高起潜又说,京营要以保护京师为第一要务。 可是他们出京城时,是要协助卢象升讨伐贼寇的。 他们是要和卢象升会合,对贼人形成压顶之势的。 若真要保护京师,为何要派他们出城,留在京师不是更好嘛,一切都是托词。 黄得功于是大声说道: “总监,卢大人若是没降呢,咱们这就是坐看疆臣失陷之罪呀。” 高起潜听了这话,心里冷笑道,降还是没降,那是杨大人和咱家说了算的。 “总监,无论如何卢大人是一定要救的,我这就点齐勇卫营的兄弟出发!”黄得功拱手说完,便要离开。 “黄得功,你敢?”高起潜看着黄得功的背影呵斥道。 “总监,黄得功今天得罪了!”黄得功背对高起潜大声回答道。 “兵部急令!”突然一个明军出现在高起潜的大帐外喊道。 “进来吧!”高起潜吩咐道。 黄得功让到一旁,只见高起潜接过那封兵部急令,快速的看了起来。 片刻后,高起潜将那封急令递给黄得功,然后道: “得功,你看看吧,咱家不幸言中了!” 黄得功听了这话,很是不解,不知道什么叫不幸言中,他接过,快速的看了起来。 “不可能!卢大人怎么可能投降贼人!” 黄得功看完兵部的急令后,难以置信的说道。 兵部这封急令,说卢象升已降,命京营立刻回撤京师。 “咱家也不想这样的事发生,可事实就是如此,咱们只能接受现实。”高起潜说道。 “总监,这不对吧,若是卢大人降了贼人,该是咱们先得到消息的。 怎么这个消息反而从京师传来了,这定然是贼人的阴谋。” 黄得功说这话时,语气先是怀疑,后来却坚定了。 黄得功突然想起,前些天,高起潜说的朝廷要招降义军的事来。 如今又发生了卢象升投敌的事件,他觉得朝廷里怕是有贼人的内奸。 高起潜听了这话,却是不高兴了,他道: “黄得功,如今兵部命咱们回师,你还想如何?” “总监,从京师传来卢大人投敌的消息,这太过诡异了,你真的信嘛,反正我是不信的。 更何况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兵部的军令也许是错的。” 黄得功想说服高起潜与他同去救援卢象升。 “咚!咚!咚!”突然大营里响起了战鼓之声。 “不好,有敌袭!”黄得功大喊一声,便出了帐去。 “发生了什么?”黄得功拉住一个士卒问道。 “在下也不知道。”那士卒回应道。 “得功,何必如此慌张!” 高起潜不紧不慢的走出帐来,手拿一口宝剑,配上他那高大的身形,一看便是一员猛将,可惜他是个太监。 “总监,末将担心是贼人来袭!”黄得功答道。 赵胜一战击败卢象升,给了黄得功很大的心理压力。 第一百零七章 田原战败 “总监,这次是非战不可了。”黄得功看着大营外的田字大旗对高起潜说道。 田原出现在大营之外,意味着无论是想要去救援卢象升,还是回军京城都要与之一战。 高起潜看着飘扬的田字大旗久久不言,从心底里,他是不想交战的,因为无论胜负,他都要担负很大的责任。 “总监,你倒是拿个主意呀!”黄得功急道。 “得功,此战你有几分胜算?”高起潜问道。 黄得功想了一阵,然后斩钉截铁的说道: “若是我勇卫营一万人出战,我有八成胜算。” “若是我将全军的骑兵都调给你呢?”高起潜问道。 “五成。”黄得功答道。 勇卫营三千骑兵,七千步卒,是明初军队的编制骑三步七。 凭借勇卫营的训练有素,黄得功自问可以战胜田原。 当然前提是田原愿意与他交战,而不是跟前些日子一样,只是与其周旋。 至于高起潜说的将全军的骑兵交由他来统帅,则是非常愚蠢的做法了。 先不说京营骑兵的战力如何,只论自己和他们的熟悉程度,也足以被田原一举击溃了。 战场交锋从来不是靠着人多就行得通的。 一个统帅想要获得胜利,唯有在最短时间内,将己方最多的兵力投入到对方最脆弱的地方去。 要做到这一点,唯有对自己统帅的部下了如指掌,动如臂膀。 很显然黄得功对京营其他人是不了解的,也是不能灵活指挥的。 他说五成胜算,是在给高起潜脸面了。 “如此,就率勇卫营出战吧。”高启潜说道。 “末将领命!”黄得功抱拳而去。 半个时辰后,黄得功便领着勇卫营出战了。 当勇卫营在义军前方列阵之时,田原没有去攻击他们。 因为黄得功很是狡猾,他是在官军大营的弓箭射程之内列阵的。 田原若要进攻,首先要穿越官军的箭雨。 田原自然不会做这样愚蠢的事,他只好默默看着黄得功的勇卫营在其面前列阵完成。 黄得功的军阵很简单,是一个常见的三才阵,骑兵在前,步卒分为两部,各在骑兵的左右。 “黄将军久违了!”田原开口说道。 这些日子,田原负责骚扰眼前这十万大军。 每当京营里的其他人出战,田原便领人将其消灭。 碰到黄得功,则是主动撤退,从来不与其交锋。 今日若不是赵胜的军令传到,田原还是会采取那样的策略。 “田原,你终于不当缩头乌龟了!”黄得功答道。 田原并不介意黄得功侮辱性的招呼,而是出言道: “黄得功,你可知宣大总督卢象升已经投降于我义军了。 你若是识相的话,最好早些投降,否则大军一至,你将悔之不及。” “田原,你这番话骗骗其他人还行,在你黄爷爷这里是起作用的。 若是今日来的是赵贼,卢大人怕真是遭了你等的毒手。 可今日来的偏偏是你田原,这就说明卢大人,如今还安然无恙。 今日黄某先灭你田原,然后再挥军去会一会赵贼。”黄得功很是得意的说道。 “哼,嚣张至极!” “兄弟们,准备出击!” “杀!” 田原没有与其多说,赵胜给的军令是防备京营前去支援卢象升,为赵胜彻底剿灭卢象升争取时间。 要达成这样的目标,今日务必打败黄得功,彻底打灭官军敢于出营的勇气。 田原首当其冲,率领着四千出头的义军骑兵奔向了黄得功的右阵。 “将军,末将请战!”千总王猛对黄得功说道。 “不急,再看一看。”黄得功觉得田原的目标绝对不是右阵的步卒。 果然,田原虚晃了一枪,义军骑兵如旋风一样,从勇卫营的右阵前方掠过。 “将军,贼人这是要做甚呢?”王猛不解的问道。 “哼,那田原仗着马快,想要搅乱我们的军阵。”黄得功不以为意的说道。 只见田原慢慢的勒住马儿,又回到了刚才发起攻击的地方。 心里却有些为难,自己一番试探,不仅黄得功波澜不惊,就是那右阵的步卒,也是表现甚好,可圈可点的。 今日若不能击败对面的黄得功,明日自己靠着这四千出头的骑兵,就吓不住眼前的十万京营了。 田原内心一阵挣扎后,便做出了决定,将赵胜交给他的那最后十个炸药包用上。 这是他的秘密武器,一直舍不得拿出来用,今日想要击败黄得功,是非用不可了。 随即,田原又对左右吩咐道,由他领最精锐的五百骑兵为前锋,直冲黄得功的本阵。 其余人等跟随在后,乘机掩杀。 “兄弟们随我杀!”田原大喊一声,又冲了出去。 待离得官军只剩一箭之地后,田原先是张弓搭箭连射三箭。 田原这三箭,直奔黄得功而去。 黄得功见箭矢射来,他也不用盾牌,只见他挥舞手中铁鞭,听得啪,啪,啪三声,那箭便被他打落。 “放箭!”黄得功很好奇,田原为何如此的鲁莽,居然敢直冲他的本阵。 不过好奇归好奇,他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于是,左中右三阵同时放箭,如骤雨一般,全都朝着冲锋向前的义军身上招呼。 “将军,不对劲儿,贼人扔的是什么?”王猛的视力很好,他最先发现义军扔出去的炸药包。 随即,便是嘭!嘭!嘭!数声大响。 在这个季节里,这样的响声说是平地惊雷毫不为过。 田原狠狠的拍打着坐下马,战机已显,就在此刻。 尽管炸药包没有扔进官军的军阵,可是这数十声巨响,已然使其心神巨震。 杀! 田原催马直奔黄得功,斩将夺旗就在今日。 “随我杀!”黄得功见官军都被这巨响震惊,他只得拨马来迎战田原。 “当!当!当!”两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人相互交手已有十来招。 “啊!”田原一声大叫,他持刀的手臂,被黄得功一鞭打中,已然骨折了。 义军见田原吃亏,便上前助战。 只是义军士兵虽然勇武,可面对黄得功却不是其一合之敌。 只见得黄得功挥舞着铁鞭上下翻飞,义军骑兵碰着就伤,打着就死,无敌之姿尽现。 田原见状,只得招呼着众兄弟杀出去,今日已然是败了。 原本他想的是用炸药包,震撼人心,然后自己领着精锐斩杀黄得功。 如此勇卫营定然大乱,自己便可击败这支敢于出战的官军。 可他小看了黄得功的勇武,眼下官军已从震撼中清醒,再不撤退,今日只能交代到这里了。 “随我杀!”黄得功见田原领人退走,便领着勇卫营的骑兵开始了追杀。 第一百零八章 白玉柱的忠心 赵胜看着眼前的田原和白玉柱,脸上的神色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 败了,这两个人都败了,还在同一天出现在他面前,赵胜收拾心情的时间都没有。 白玉柱带走一千骑兵,带回了五百人马,折损了一半。 田原带走了五千骑兵,带回了一千余人,折损接近五分之四。 “现在都不会打仗了嘛?”赵胜冷声质问道。 “请大王治罪!”白玉柱和田原开口道。 “治罪!治罪!” “你们就知道治罪!” “治了你们的罪,死去的兄弟就能活过来,还是正在来袭的黄得功和杨国柱能退回去?”赵胜很是觉得烦恼。 眼下,白玉柱和赵胜两人的同时战败,让他面临了一个艰难的选择。 过去的六天,为了减少损失,赵胜并没有全力进攻。 以至于六天过去了,卢象升还在坚守,而眼看着杨国柱和黄得功却即将来援,自己一番谋划,就要付诸东流。 如今最安全的做法,是赵胜放弃玮困卢象升,领兵离去,寻找新的战机。 可是真的还会有这样的战机嘛,赵胜扪心自问,可能不会有了。 可要是不撤,只剩两个选择,要么攻克卢象升坚守的地方。 要么打败正在赶来支援卢象升的两路兵马。 “汤先生,你觉得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遇事不决问汤纶,赵胜于是向汤纶问道。 “大王,以我之见,十二个字,可应对眼下的局面,那便是破卢象升,打杨国柱,挡黄得功。”汤纶笑着说道。 在汤纶看来,卢象升如今只剩最后一口气了,至于杨国柱和黄得功,也有办法对付。 赵胜问道: “先生,破卢象升,打杨国柱,挡黄得功,该从何着手?” 汤纶听了这话,看了眼田原和白玉柱,然后说道: “可命田将军去打杨国柱,白先生领兵继续围攻卢象升,大王自领大军应对黄得功。” 赵胜又问道:“兵力该如何分配?” 汤纶答道:“大帅和白先生各领一万人马,再将剩余的四千人马调与田原将军即可。” “两位,你们可能承担这个重任?”赵胜问道。 “末将定将全力以赴!”田原立刻答道。 白玉柱却是没有出声,赵胜于是问道: “白先生,你以为如何?” 白玉柱听了这话,看向赵胜,然后拱手道: “大王,在下实在没有领兵的天赋,不如让惠登相将军领兵吧!” “你不愿意领兵?”赵胜冷声反问道。 “大王,不是不愿,是不能。”白玉柱答道。 两人间这几句对话,使得原本就压抑的环境,变得更加压抑了。 汤纶此刻心中感慨万千,有时候误会就是这样产生的,白玉柱也许真的觉得,自己并无领兵的才能。 可是赵胜却不会这样觉得,毕竟丘之陶的话,言犹在耳,赵胜这些天都是自称我,而不是本王的。 白玉柱刚回营,还不知道丘之陶的事情,却说了这番言论,等于是在伤口上洒盐。 若是他知道了那番关于秦王的论述,怕是不会说出不能领兵的话来。 可是他已经说出来了,误会已经产生,就没有那么容易消解了。 “好,既然白先生如此认为,我也不好强求了。”赵胜随后说道。 “汤先生,我想改变一下你的计划,卢象升这里交由你来应对,我留一万大军给你,只要不让他突围就行。 剩下的兵马,由我亲自统领,先灭杨国柱,再打黄得功。” 赵胜最后一个字说完,不容置疑的气势展露无遗。 赵胜这是在赌,赌杨国柱和黄得功不会同时到达,只要两人到达的时间,能够相差半天,义军便能大获全胜。 汤纶看出来了,今日的赵胜是不会听任何人的话了,于是他道: “大王,这样做,甚好,将力量集中到了一处,更容易取得胜利!” “好,卢象升我就交给先生了!”赵胜看着汤纶说道。 “大王,在下想让白先生和惠将军协助我,不知可否?”汤纶问道。 赵胜听了这话,把手一挥,然后说道:“自然可以!” “大王,不可!”就在一切安排停当之后,白玉柱出声阻止道。 赵胜看着他,问道:“什么不可?” “大王,若是杨国柱和黄得功同时抵达,又该如何应对?”白玉柱质问道。 赵胜冷笑道:“他们不会同时来到!” “若是来了又如何?” “你一介败军之将,懂得什么军事!”赵胜怒道。 “大王……”白玉柱万万没有想到,赵胜会说出这样的话,全然没有了平日的虚怀若谷。 “白先生,大王说得对,他们不会同时来到的。”汤纶立刻拉住了还要再说的白玉柱。 ………… 一个时辰之后,赵胜便领着田原,赵贲带着一万五千骑兵出发了。 看着赵胜离去的背影,汤纶才对白玉柱道: “白先生,你今日不该说那番话的。” 白玉柱不解的问道: “这是为何?” 哎! 汤纶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将丘之陶说过的话全部告知于他。 白玉柱听完,脸色苍白的说道: “难怪,难怪,丘之陶,真是害人不浅呀!” 当日赵胜称王是他一手策划,可是秦王的称号,绝对没有居心叵测呀,他对赵胜可谓是忠心耿耿的。 只是君王与臣子相处,历来是论迹不论心的,自己心中的想法,对赵胜而言并不重要。 “汤先生,你是大王的心腹,我该如何去化解这个误会!”随即,又对汤纶问道。 对白玉柱而言,他其实不在乎自己在赵胜心中是个什么地位。 对于功名利禄的追求,在王嘉胤身死之后,他便看得清了。 如今所做的不过是为了王雀儿,为了雀儿之子赵平。 白玉柱心里想到,要因为自己的原因,影响到赵平的地位,心里就格外不安起来了。 “白先生,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大王是个豁达的人,这些个不愉快,过些日子就好了。”汤纶宽慰道。 “先生说得有理,大王是个豁达的人。 不过,即使大王怪罪于我,我也是不在乎的。 大不了不在军中任职,我正好可以去专职教导平公子。”白玉柱淡漠的说道。 汤纶听了这话,诧异的问道: “白先生,你说这话未免早了点吧?” “哈哈!” “汤先生,我白某这一生,唯一觉得亏欠的只是嘉胤大哥,为了他,我可以做任何事的!” 白玉柱先是大笑,然后坦然的说道。 汤纶听了这话,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什么了,他算是知道白玉柱内心的想法了。 他的忠心从来只在王嘉胤身上,对赵胜忠心,仅仅是因为他延须了王嘉胤的血脉和衣钵。 第一百零九章 出乎意料的顺利 赵胜此刻还不知汤纶的这番言论,不过他终究会知道的。 因为暗卫在义军高层身边是安插了人手的。 像汤纶与白玉柱这样近乎公开的谈话,自然是会被记录下来的。 赵胜领军出发之后,中途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奔杨国柱所在而去。 杨国柱的行军异常的缓慢,他本该在三天前就赶到涞水的。 可是到了今日他还没到,赵胜自然是担心他有什么阴谋,因此派了很多人手,打探他的行踪。 所以他的行踪一直在义军的掌握之中,这也是赵胜敢赌杨国柱和黄得功不会同时抵达涞水的原因。 当义军出现在杨国柱面前时,杨国柱很是震惊。 一是因为义军出现的很突然,二是他看到了义军之中那个代表着赵胜亲至的赵字大旗。 杨国柱早就知道自己会被阻击,可是他没有想到会是赵胜亲自带队。 “兄弟们,今日便是杀身以抱效国家的时候了!”杨国柱慷慨的说道。 只是官军的士兵却没有什么反应,并没有被杨国柱这句话煽动。 如今的管军士气很是低落,因为高阳一战之后,他们没有得到什么赏赐。 原本平日里就被朝廷欠了粮饷,指望的就是打仗之时,上面发放的那份微博的开拔银和赏银。 可是高阳之战,先是以军情紧急为由,就没有发放开拔银。 战胜之后,又传来卢象升战败的消息。 对普通士卒而言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开拔银泡了汤,作了废,士卒们的士气自然是高不起来的。 若只是这样,官军的士气还不至于低到如今这个样子。 在高阳县的那个晚上,高阳县里送了三万两银子出来。 这笔银子才是官军士气如此低落的罪魁祸首。 杨国柱得到这笔银子后,他是照常例进行发放的。 什么叫照常例发放呢? 就是杨总兵和士卒们五五分帐。 若是士卒们能得一万五千两银子,也还是可以的,平均每人可有三两之多呀。 可这是不现实的,杨总兵拿了五成,下面的千总,把总等各级军管,都要拿五成才行。 如此一来,分到普通士卒手上的不过是几钱银子。 这一下就群情激愤了起来。 到得第二日,也不知是哪个带的头,都一股脑儿的到杨国柱面前讨要开拔银去了。 杨总兵那里受得了这种窝囊气,他昨夜才发了一万五千两下去,今日又来讨银子,简直没有了天理。 于是杨总兵一面与讨开拔银的士卒周旋,暗地里却将自己的家丁们调集起来了。 待家丁全部到位之后,原来还很和善的杨总兵,立刻就变了脸。 一个杀字出口,拥在杨总兵帐前讨银的,全都得了个人首分离的结果。 这一下却是全军震惊了,要知道他们打败白玉柱也没死伤几个人。 如今却是数百个人头落地,这种差别之大,着实伤了士卒们的心。 为了重赈士气,杨总兵不得不在高阳县,又多费了两天时间。 后来虽然从高阳出发了,可是士卒的倦怠,军心的低落,都是肉眼可见的。 就杨总兵而言,他已经没了救援卢象升的打算。 可是义军突然出现,他也是不得战的,于是便想着用家国大义,激发士卒们去拼命。 可在士卒们想来,分钱的时候,你杨总兵就拿大头,如今卖命了,却说什么一起报效国家。 这是何等的可笑,士卒们自然是不吃这一套的。 更何况,如今义军一万五千骑兵,而官军只有区区五千人,傻子才会跟你去冲呢。 “将军,咱们准备突围吧!”杨国柱身旁的家丁悄悄说道。 杨国柱挺直了腰板,看向对面的义军,拔出了自己的佩刀,然后道: “突围,往那里突围,咱们都被人给围起来了。 眼下别无他法,只有杀他个人头滚滚,杀他个天昏地暗。” 杨总兵虽然捞钱,吃回扣,喝兵血,可他还是有敢战之心的。 最关键的是,杨总兵觉得自己可以杀出去。 杨总兵花费重金养了一千家丁,此刻全在身旁,这是他最大的本钱。 “杀贼寇!”杨总兵高喊着便冲了出去。 杨总兵这一动起来,他的家丁也跟了上去。 赵胜见状,立刻下令道:“赵贲领我的亲卫营去会一会他们!” 赵胜的亲卫营,如今额定兵员三千,个个都是军中的精锐。 从陕西攻略开始,亲卫营便跟随在赵胜身旁,到如今一仗未打,一人未杀,今日便是首战。 “大王,不如让我带队上吧!”韩胤开口说道。 赵贲是不堪用的,这是义军高层的统一看法。 如今义军虽有优势,可也要防备杨国柱狗急跳墙的。 赵胜摆了摆手道:“还是让赵贲上吧,亲卫营出马,不会有意外的。” 照理说,是该由韩胤上的,可是赵胜觉得韩胤毕竟断了一支胳膊,还是坐镇军中的好。 至于赵贲,赵胜打定主意,不惜一切代价,是一定要让他历练出来的。 白玉柱撂挑子,不愿意承担责任,让赵胜下定了决心,加大培养自家心腹的力度。 赵贲虽然能力不足,可是他姓赵,他是自己人,他忠心呀,这就是他最大的资本。 在洛川县,众人暗地里串联,逼他称王之后,赵胜便有这方面的考虑。 再加上丘之陶的一番言论,赵胜知道他是在挑拨离间,可是他也不敢担保,这些人里真的没有居心叵测之人。 毕竟当日的洛川县,可是聚集了义军一大半的文武,难道真的没有人想到秦王这个称号的不足。 赵胜觉得这是不可能的,绝对有人想到,比如说丘之陶。 可他们却装作不知,故作糊涂,这些人的用心何在,是值得深思的。 自从称王之后,每个人都与他有了距离,即使是汤纶,赵胜也觉得不如以前坦诚了。 一种不安全感围绕着赵胜,甚至一日胜过一日,让他颇为忧虑。 有才而不用,这种不得已,赵胜如今才深刻的体会到。 “赵贲,今日便是你证明自己的时候了!”赵胜对赵贲说道。 “大王,末将定不辱使命!”赵贲很是感动,因为连韩胤的反对都不顾,依然用了他。 战局没有什么波折,顺利得义军都不敢相信。 尽管杨总兵有一千家丁,可是亲卫营只发射了一轮火铳,再冲杀一阵,便结束了战斗。 其余的官军见状,要么直接倒戈相向,要么扔了武器投降。 赵胜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他起兵以来,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呀。 要知道情报显示,杨国柱可是一员悍将,所以赵胜才直接派出了全军战力最强的亲卫营。 “大王,这就是杨国柱。”赵贲一把将满脸狼狈的杨国柱推到赵胜的面前。 第一百一十章 大事休矣 “杨国柱,你可愿归顺于我?” 赵胜高坐于马上,看着被推倒在地的杨国柱问道。 杨国柱虽被推倒在地,却是高昂着头,并不理会赵胜说的话。 “将军这是不服呀!”赵胜笑着道。 “败军之将不敢不服!”杨国柱瓮声瓮气的说道。 “嘿嘿,嘴上说着不敢不服,心里怕不是这么想的吧!” 赵胜说完,对着空气挥舞了几下马鞭。 杨国柱冷笑道: “赵贼,劝你不要枉费心机了,爷爷是不会降的!” 赵胜在见到杨国柱时,心里便想到杨国柱归降的好处了。 眼下卢象升之缺水缺粮,还与援军,之所以能够坚守,靠的是军心和士气。 杨国柱若能归降,再命他去攻打卢象升,卢象升军中想必是再也没有坚守下去的勇气了。 于是赵胜开口道: “将军,天下之英才,何必为暴明而死?” 杨国柱听了这话,高声道: “我家世代食大明之禄,自然要世代为大明尽忠。 天下间除了阁下这样的乱臣贼子,似杨某这样的忠君之人,多如恒河之沙。” “哈哈哈!” 赵胜闻言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身旁的义军士卒说道: “原来在将军眼里,他们都是不知感恩,脑生反骨的奸邪之辈了!” 杨国柱冷哼一声道: “哼,难道杨某还说错了不成!” 赵胜却是收起了笑容,语气郑重的说道: “天下间似他们这样的人,每天为生计而奔波,全年无一日安歇。 可是他们心中却并不怨恨于谁,只愿阖家平安,年年安稳度日即可。 然而,你效忠的大明,却是连这样的机会也不曾给他们。 这些年,从延庆,平凉,以至西安,经常数月不雨,到了秋天,更是三伏亢旱,禾苗尽枯。 朝廷视而不见,不仅不拨粮,不振灾。 看着百姓流离,不知所归,而催饷之人,日胜一日。 这等情形之下,与其忍饿待死,不如铤而走险,行抢掠苟活之事。 他们又有什么错,怎么就算不忠的奸邪之辈了。” 杨国柱听了这话,却是不言语,只是昂着头。 赵胜说的情形,他是知道一些的,在赵胜起家的陕北之地,春当种而冻未消,秋未收而霜已降,实在是奇怪之极。 土地所出,百姓本就难以糊口,再加上近年加征的辽饷,练饷,百姓过不下去,也是理所当然了。 杨国柱突然间,好像明白,为何这些年流贼剿之不尽,杀之不绝了。 赵胜见杨国柱这个样子,明白他是听进去自己的话了,于是又道: “这样的朝廷,怎么值得将军为之效忠,将军以为死后载誉青史,实则为后世耻笑。” 杨国柱听了这话,却是惊道: “怎么会,我忠君而死,可与伯夷叔齐相并论!” “哈哈哈!” 赵胜闻言又是大笑,他问道: “伯夷叔齐无害民之举,将军与我等百姓为敌,怎么敢生出这样的妄想。 将军若想流名青史,唯有为民请命,而不是忠于一家一姓之王朝。 岂不闻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哼!”杨国柱听了赵胜的话,冷哼一声。 赵胜这时那里还不明白,杨国柱已有了为自己效命的打算,只是差一个台阶。 于是赵胜翻身下马,扶起被推到在地的杨国柱道: “请将军助我平定天下,为百姓求一条生路。” 杨国柱答道: “多谢大王了,只是杨某降的不是大王,而是天下受苦的百姓。” 赵胜点头道: “赵某也是为天下百姓,咱们正好同心协力!” “恭喜大王,得一良将相助!”见着这番情形,义军的大小将领齐声说道。 “哈哈哈!” 赵胜高兴的大笑,拍着杨国柱的肩膀说道: “得将军相助,如虎添翼耳!” ………… “大人,咱们彻底断粮了!”杨庭麟看着卢象升那伟岸的身躯说道。 “哦,是伯祥呀!”卢象升转头看向杨庭麟。 “大人,咱们断粮了!”杨庭麟再次说道。 卢象升闻言摆了摆手,然后无奈的说道: “伯祥呀,不要说这些了,我也没有办法呀!” “大人,咱们再突围一次吧!”这几天里,官军组织过多次突围,都被义军给打了回来。 “你说赵胜怎么就成事了?”卢象升问道。 “啊?”卢象升答非所问,杨庭麟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赵胜怎么就成事了?”卢象升再说了一遍。 杨庭麟听了这话,却是吞吞吐吐,不敢说话。 卢象升叹了口气,然后道: “此间只你我二人,伯祥不妨畅所欲言!” 杨庭麟于是道: “大人,在下以为赵胜能坐大,该为此负责的正是当今圣上。 当今圣上勤俭自律、清心寡欲、励精图治,可谓是千古明主。 然而,他疑心太重却又轻信于人,行事之操切,更是少有。 这些年内阁大臣的任用,如同长安观花之旅客,更换得太频繁了。” 卢象升点头表示赞同,他道:“伯祥所言甚是!” 杨庭麟却道: “这些不过是些小节,当今最大的问题,是理政无长远规划,不知着力于何处,是我等文官,还是建奴,还是流寇? 一味的只知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使得本朝有限的国力,日益虚耗。 后果却是文官与之离心,建奴日益崛起,赵胜之辈,更是无人能制了。” 卢象升听了这话,辩解道: “当今虽然英武,可毕竟还是年轻,是我等做臣子的没有尽力呀!” 杨庭麟听了这话,却是激动的说道: “大人,怎么这样说? 咱们这些日子尽力与贼人周旋,已是用尽心力了。 当今却派一阉人督率京营来援,可是阉人怎么能担当大事。 我等今日被困,一怪王仆胆小如鼠,二怪高起潜迁延不进,三怪当今圣上用人不明!” 卢象升本来只是想讨论一下赵胜的问题,可是杨庭麟却句句不离皇帝,只得说道: “伯祥勿恼,杨国柱即将来援,我们可与其里应外合,杀穿贼人的包围。 你的这些忠直之言,日后可上书陛下,以当今的英明,自会体谅你的一番苦心。” 杨庭麟听闻这话,也知道自己刚才话,有些逾越了,对卢象升拱手道: “大人,是在下失言了!” 这时却有人来报: “大人,不好了,杨总兵领人来攻山了!” “什么?那个杨总兵?”杨庭麟一把抓住那士卒问道。 “是杨国柱总兵,他投降贼人了!”那士卒连忙说道。 “这……这……”杨庭麟当场惊得不知该说什么了。 卢象升却是一下子跌倒在地,不禁口中高呼: “臣子已尽心,奈何!奈何!”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卢象升殒命 片刻后,杨庭麟便反应过来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卢象升的安危。 堂堂宣大总督,是万万不能落到贼人手里的。 杨庭麟立刻道: “大人,我这就安排人保护你突围出去!” 卢象升听了这话,苦笑道: “伯祥,你这是担心我也做了杨国柱第二,以至于声名不保嘛!” 杨庭麟听了这话,知道卢象升是在说笑。 “大人,眼下不是说笑之时,等到了京师,学生再与你把酒言欢。” 杨庭麟不是在说笑,他有信心保护着卢象升杀出赵胜的包围。 这些天他们没有突围出去,是因为卢象升想把身边这几千天雄军一起带出去。 在卢象升看来,这一仗虽然吃了亏,天雄军近乎全军覆没。 可假以时日,以这数千残军,他依然能重练一支新的天雄军出来。 如今事态紧急,卢象升的这个想法已不可能实现。 但是数千人保着卢象升杀出重围,却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 因为卢象升与旁人不同,他虽是文臣领军,可他的武功却在军中将士之上。 以卢象升的勇武,再加上这数千天雄军,他要走,谁又可以拦得住。 卢象升听了这话,却是说道:“伯祥,我不能走,也不想走。” “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呀。” 杨庭麟说完这话,便张罗着安排卢象升杀出重围了。 卢象升却是上前拉住他的手臂道:“伯祥,本官是宣大总督,是有护民安土之责的。” 杨庭麟挣脱了卢象升的拉扯,说道: “大人不仅是宣大总督,还是朝廷的兵部尚书,总督天下来援兵马呢!” 卢象升闻言却是笑了,杨廷麟还是太年轻了。 他虽然是一片赤诚,可是却还没有认清眼下的局势。 自己被困在这无名山丘六七天,固然有贼人勇猛能战的原因。 可是朝中定然有人在推波助澜,想让自己就此死在此处。 若是有援军与他里应外合击败赵胜,他还可以说是苦战得逃。 即使朝廷降罪,也是无伤大雅的。 可眼下的情形,却是让他独身而逃,这就是弃军之罪呀。 这么一个天大的罪名,朝中那些想要整自己的人怎么会放过。 卢象升此刻便可想到自己逃走的结局。 定是与那袁崇焕一样,落得个弃市的结果。 对卢象升而言,能不能从这里逃出去,都是要死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选择死在这里,轰轰烈烈的结束自己的一身呢。 卢象升纵然不在乎自己的身后名,可也不想留下污名连累自己的妻儿,族人,故旧,亲朋。 死则死矣,又有何惧! 这里面的内情,卢象升却是不打算给杨庭麟说明白的。 在他看来,天真一点未尝不好。 “伯祥,天意如此!我卢象升岂能背弃这数千将士独自逃生。”卢象升慷慨的说道。 ”好,大人执意要与贼人死战,学生便与大人同生共死。“ 杨廷麟见难以改变卢象升的想法,便如此说道。 “伯祥呀,我可以死在这里,你却不能在这里陪我一同赴死。” 卢象升这话一出,杨廷麟不解的问道: “大人,这是为何呀,学生纵然没有助力大人灭贼,可是当有同死的荣幸。” “伯祥,咱们不能都死在这里了。 待会我带人从山前出击,贼人见我出击,定然全力来围杀我,你可趁机从山后走。 你从这里脱困后,务必搞清楚,咱们的军粮为何不到,京营为何迁延不进,还有杨国柱因为什么投敌。 这三件事情,一定要弄清楚,拜托了。” 卢象升说完对着杨庭麟便行了一礼。 “大人,使不得呀!” 杨庭麟却是语带哽咽了,卢象升这样郑重其事了,他又怎么能拒绝。 “伯祥,这三件事情不弄清楚,我天雄军数万人,死不瞑目呀。” 卢象升说完,拍了拍杨庭麟的肩膀。 “伯祥快去准备吧!” 随后卢象升又吩咐道: “来人,牵我的战马来!” “大人,您的马已经没了!” 听了卢象升的话,旁边的亲卫语带哽咽的说道。 “哦……” 卢象升却是无言了,他忘记自己的马,在前日,便被他命人杀了。 那是他最爱的马,是当今皇帝赐给他的马。 当日得赐那马之后,见其通体紫色,便为其命名紫骝,还为其做了一首诗: “历尽关山几万重,渥洼神骏喜相从。 五明共道非凡品,百战先登果异踪。” 卢象升想起了前日杀马的情形,自己这位亲兵,死活不愿意。 自己下令杀了之后,他还曾哭过一回。 直到此刻,卢象升要上阵杀敌之时,才发现离不开紫骝的却是自己。 卢象升又吩咐道: “取我的大刀来!” “大人,刀来了!” 卢象升接过七十斤的大刀,舞了一个刀花,然后高声道: “不周之山头可触,沧浪之水足可濯。 撼摇天柱蹑洪流,丈夫气骨原千秋。 我今俯仰何所事,顾影掀须只如此。 白曰升沉无已时,安得长绳一系之。” “众将士,今日本督带你们赴死!” “原随督师而死!” “愿随督师而死!” “愿随督师而死!” 天雄军士卒们陆续聚集到卢象升身边高呼道。 “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卢象升高声大笑,大踏步的走在众人之前,向着山下杀去。 赵胜耳中听着山上官军那有些低沉的呐喊,卢象升带领的官军,离他越来越近。 “杨总兵,你退下吧!” 杨国柱的作用,便是这样了。 赵胜自然不会残忍的要求其领兵去与卢象升厮杀。 “赵贲,你领亲卫营去迎敌吧!” 听到数千人愿意同卢象升共死,赵胜觉得要给他以最大的尊重。 就是派出自己最强的队伍,正面去击败他。 “末将领命!” “五百步,准备!” “四百步!发铳!” 随着义军火铳的开火,跟随在卢象升身旁的士卒,不断的倒下。 更有甚者,他们冲到卢象升身前,以血肉之躯为他抵挡火铳。 也许在他们看来,只要自己为卢大人挡下来了,卢大人便能杀出重围。 卢象升摸了一把脸上的血,全是为其抵挡火铳者留下的。 然后他一个大踏步,便挥舞着大刀杀到了义军阵前。 带着必死之心的官军,终于在倒下一千多人后,与义军短兵相接了。 若是旁的军队,见到他们的这股决死之心,可能会被震撼住。 可惜他们面对的是赵胜的亲卫营,是义军最精锐,最敢战,最能战的军队。 接住卢象升攻击的是亲卫营副统领郑三宝,他是义军里可以和那继先,没有受伤的韩胤一较高下的勇武之人。 卢象升用的是大刀,郑三宝用的是一柄铁锤,两者用的都是重兵器。 只见二人刀来锤往,数十个回合,依然没有分出胜负。 “郑三宝要败了!”韩胤突然说道。 韩胤的话音刚落,郑三宝便被卢象升以长刀之背狠狠拍在了胸前。 郑三宝见状,立刻扔了手中铁锤,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这一下若是被拍得实了,他定然会胸腔破裂,吐血而亡的。 “卢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上一次,卢象升和孙传庭悄悄到了自己面前,却是被他们给逃了,赵胜很是耿耿于怀了一阵。 卢象升闻言,看向了四周,官军已被分割包围成了几块,被消灭只是时间问题了。 他自己则被独自围困着,身边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官军了。 “镇北侯,久违了!” 卢象升气喘吁吁的说道,他虽然打败了郑三宝,可气力也被耗得差不多了。 赵胜闻言只是笑一笑,镇北侯,这是大明朝廷给他封的官。 如今,他已打到了保定,又怎么会承认自己是所谓的镇北侯。 “卢大人,眼下你的出路便是投降了!”赵胜以胜利者的口吻说道。 “哈哈,卢某的大好头颅在此,那个来取!” 卢象升以长刀杵地,嚣张的高喊着。 “大王,我愿意为大王杀之!” “大王,我也愿意为大王杀之!” “大王,我也愿意为大王杀之!” 赵胜身旁的指挥使们听了卢象升的话,都踊跃的请战。 “好,你们就去会一会卢大人吧!”赵胜答应了众人的请求。 在赵胜想来,卢象升已经力竭,作为胜利者,可以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让他被对手用武器杀死,而不是死于火铳或者弓箭。 得了赵胜的允许,便有六七个指挥使级别的义军将领围了上去。 赵胜悠然的坐在马上,他甚至都不忍心去看,自己麾下的将领,将卢象升给杀死。 “杀!”卢象升高喊一声,右脚一踢大刀,大刀便飞了出去,直接砍中一个指挥使。 只见刚砍到那人之后,卢象升踏步向前,抓住长刀的尾端,用力一挥,便又杀了一个义军将领。 片刻间,义军便有两个指挥使级别的将领被杀,其余五人便有些畏首畏尾起来了。 “哈哈哈!”卢象升见状又大笑了起来。 义军将领们听了这笑声,便如同受到了巨大的伤害,相互看了一眼,便杀了上去。 卢象升虽已力竭,可是刀却舞得密不透风,那五个义军将领,怎么也伤不到他分毫。 “都让开!”郑三宝见这几人被卢象升耍得团团转,便大声的叫喊道。 这五个指挥使级别的义军将领,听了这话,立刻便退到一边,他们知道卢象升不是他们可以敌对的。 “来得好!”卢象升见郑三宝又杀了上来,便大声的喊到。 郑三宝刚才差点死在卢象升刀下,此刻只是不停进攻,并不多言。 两人交手又是十来个回合,卢象升却是渐渐不支了起来。 “卢象升要败了!”韩胤又开口说道。 不得不说,韩胤不愧是义军武艺最高之人,眼下虽是断了一臂,眼力却依然很准。 在韩胤话语落下之时,郑三宝,连续两个飞踢,将卢象升踢得大口吐血。 卢象升以刀杵地,还想再战,却被郑三宝挥舞着铁锤击打在脑袋上,脑浆顿时崩裂。 “留下……!”赵胜话才说到一半,卢象升便死在了郑三宝的锤下。 一介文武双全的英才,便就此殒命! 第一百一十二章 白玉柱的小心思 赵胜这边因为卢象升的死,正觉得有些可惜。 可是义军将士却是高声的呼喊,以表达他们的喜悦之情。 卢象升的勇武,他们是亲眼目睹的,如今这样一个敌人被杀死,他们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义军们高喊:“卢象升死了!” 还在顽抗的天雄军士卒,听到这个消息,都转头看向了被围的卢象升。 他们什么也看不到,因为义军早就将他们分割包围了,更何况卢象升已经倒在了地上。 一时间,很多天雄军士卒都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被义军士卒乘机杀死。 更多的是逼退正面之敌,然后提刀自刎。 “卢象升得军心如此,真是出人意料呀!” 有这么多人愿意为其而死,这是赵胜没有想到的事情。 以往和官军战斗的经验在这里全然失效了。 以前遇到的那些官军士卒,一旦主帅阵亡,他们便会立刻投降。 但是,卢象升领导的天雄军,居然全部随卢象升而死。 叹了一口气,赵胜说道:“把这些人都好生安葬吧。” 随后,赵胜又命人将整个战场打扫干净。 这一战,对义军而言,意义非常重大。 大明的宣大总督卢象升战死,他领导的数万天雄军,也从此烟消云散。 对整个天下的义军而言,他们从此没有了一个巨大的威胁,卢阎王之名,再也不能吓得他们不敢睡觉了。 对赵胜领导的这支义军而言,他们又消灭了大明的一支精锐力量。 从洪承畴领到的秦军,到关宁铁骑,以至今天的天雄军。 全都败在义军之手,赵胜成为当之无愧的天下义军首领。 李自成也好,张献忠也好,这些人都再也不能挑战赵胜的地位了。 最现实的问题还是,他们扫清了进入北京的最后一个障碍。 待今日将这里收拾停当之后,赵胜便可领着自己手下的骑兵和投降而来的官军大举进军。 京师再也无人能挡,也许京营的十万大军,还未见到赵胜的大旗便会望风而逃。 也许赵胜还在数百里之外,北京的城门就会被关闭。 这一战,彻底铺平了赵胜进军北京的坦途。 一个时辰之后,赵胜将军军中大小将领,文士召集到他的大帐之中。 赵胜坐在大帐的主位上,左边是汤论,白玉柱为首的军中文士,右边是韩胤,田原,为首的军中将领。 赵胜首先出声道:“今日我们彻底消灭卢象升所部,是值得全军共同庆祝的。 但是卢象升虽被灭,我们却不能忘乎所以。 在咱们不远处,还有黄得功带领的勇卫营,在勇卫营的后方,还有十万京营大军。 咱们这一仗虽然是赢了,可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不说其他的,田原所部,白玉柱所部,全都损失惨重,折损过半。” 赵胜的话说完之后,帐内众人脸色肃穆。 特别是田原,他肩上的伤已经在慢慢痊愈,可是心里的伤永远也好不了。 他带出去五千大军,回来的不过一千余人。 这是义军骑兵重新组建之后,从来没有的重大损失。 他作为义军骑兵的统帅,深受赵胜器重,却打出这样的仗来,他是很没有脸面的。 赵胜并没有去关注田原的脸色和心情,他刚刚说的话只是点到为止。 对赵胜而言,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收编投降而来的官军。 从攻破卢象升大营那夜起,到收降杨国柱的所部兵马。 义军接受投降过来的官军已经超过了一万人。 这一万多人怎么安排,成为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大王,以我之见要将他们当中勇武,身强体壮者,挑选出来编入我们军中。 其他的人则另外编为一部,让杨国柱将军统领。 听了这话,赵胜向说话者看去,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田原。 赵胜很疑惑,田原以往在这样的事情上是不会发声的。 今日,却一反常态的发声了,而且说得还很符合赵胜的想法。 赵胜于是问道:“说说你的理由,为何编为两部?” 田原道:“官军虽然暂时投降,但并不代表他们已经跟咱们一心一意。 这些人处理不好,便会成为一个巨大的隐患。 正如大王所言咱们虽然赢了卢象升,可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毕竟我们身边尽是官军,正是兵法说的身处敌国境内。 把其中勇武,身强体壮者挑选出来,他们就没有能力闹事。 如此,我们便可全力进军京师,而不会有其他的后患。” 赵胜点头表示认同,然后又看向汤论,问道: “汤先生你怎么看?” 汤伦答道: “田原将军所言甚是,可将投降而来的官军,按照身体强壮与否,分为两部。 一部编入我们军中,一部命杨国柱将军统领。” 赵胜见汤论也赞同,便想宣布这个决定了。 这时,白玉柱突然开口说道: “大王,杨国柱不过是势穷而来投,其人未必可靠。” 赵胜见反对的是白玉柱,便冷冷地问道: “白先生以为该如何处理?” 白玉柱答道: “将官军分为两部,一部编入我们军中,一部由杨国柱统领,我是赞同的。 但是,还要在杨国柱的身边安排我们自己的人辅助才行。” 赵胜闻言,便道:“先生认为派谁去杨国柱的军中合适?” 对义军的所有将领而言,眼下正是立功的好时机,无论把他们谁派到杨国柱的军中,他们都会抱怨白玉柱。 赵胜对白玉柱是有怨气的,便给他使了一个小小的绊子。 白玉柱答道: “可派费登相将军和我手下一个叫何天赐的人到杨国柱军中去。” 赵胜听了这话,对惠登相问道: “惠将军,你愿意到杨国柱军中去任职吗?” 惠登相自然是不愿意的,只是他不好直接得罪白玉柱,便说道: “末将听大王差遣就是!” 赵胜点头说道:“我再考虑考虑!” “何天赐是何许人也?”赵胜又向白玉柱问道。 白玉柱便将何天赐的来历说了一遍。 赵胜不由笑道: “不曾想,草莽之间还有此等仁慈之人。 只是官军新近归附,他能够做得好这个职位嘛。” 白玉柱随即又将他前往高阳县途中,将所有流民交与何天赐管理的事说了一遍。 赵胜很意外,这个何天赐,看起来还是一个被埋没的人才。 赵胜在心中便决定了让何天赐前往杨国柱军中,尽管他是白玉柱推荐的,只要有才能,赵胜就会用他。 既然用了何天赐,那么费登相就不能再用了。 他不能让别人觉得白玉柱在他这里还是很受重用。 白玉柱只管自己小团体的利益,却忽视整个义军利益的做法,注定是要被他冷落,甚至雪藏起来的。 不过赵胜觉得白玉柱说的也有道理。 杨国柱的忠心,他不知道可不可靠。 但是这些投降而来的官军,绝对不是全部可靠的。 适当的安插一些自己人,派一些自己的心腹去辅佐杨国柱整顿军务,是必要的。 赵胜于是看向在众人之后的郑三宝,问道: “三宝,我让你去给杨国柱,做个副将你可愿意?” “大王,我不愿意。”郑三宝的回答干脆直接。 他自然不愿意到杨国柱军中去,像杨国柱军中这样的情况,即使会被重用,也是回到陕西,回到榆林,回到云中府之后的事情了。 在如今这样的环境下,赵胜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用他的。 郑三宝想多打仗,多立功勋,而不是去坐冷板凳。 赵胜听了郑三宝的话并不着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说道: “三宝,你不能一直在亲卫营做个副营将吧。 今日你手杀卢象升,正好可以升上一级,便去杨国柱军中做个营将吧!” 赵胜有了决定,郑三宝再不愿意,也只能俯首听命。 赵胜又看向白玉柱,说道: “既然白先生如此推崇这个何天赐,便让他也到杨国柱军中去做个指挥使吧。” 杨国柱带领官军归顺义军之后,自然要按照一军的编制来整编。 义军的编制是士卒,十将,百将,指挥使,营将。 杨国柱,郑三宝都是营将级别,各领五千人编制的大营。 从白玉柱的话里,赵胜便知何天赐是个人才,所以直接任为指挥使。 白玉柱的推荐赵胜准了一个,否了一个,对白玉柱而言,却是很满足。 因为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让何天赐到杨国柱军中去任职,费登相,不过是他掩人耳目的把戏。 如今目的达到,他自然是心满意足的。 赵胜这边决定了如何整编归降来的一万多官军之后,便传令全军同庆胜利。 明日,便拔营前往京师。 第一百一十三章 杨国柱的安排 义军将士们都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经过这么多天的辛苦,他们有资格欢乐。 赵胜则是只能看着他们欢乐,他把杨国柱和郑三宝传到了自己的大帐之中。 赵胜对杨国柱道: “杨将军,明日我们便要向京城进发了。” 杨国柱立刻道:“末将愿为前锋!” 杨国柱看到郑三宝在场,以为赵胜是要让他为郑三宝做向导。 今日郑三宝锤杀卢象升,他是亲眼目睹的,这样的人,正适合为大军前锋官。 赵胜却是摆了摆手说道: “大军前锋我已有安排,今日是有另一件事要让将军去做。” “末将愿听大王吩咐,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都绝无二话。” “这些日子的交战,我军中多有损失。 想从归降的官军里挑选一批勇武且身强体壮者,充入骑兵之中。”赵胜说完看向杨国柱。 杨国柱听了这话,自然满口答应,还说这就去安排人,将这些勇武且身强体壮者挑选出来。 赵胜又摆了摆手,说道: “这个不急,我还打算让将军往通州走一趟。” 杨国柱问道:“到通州去做什么?” 然后他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不确定的问道: “难道将军是要打通州仓的主意吗?” 赵胜笑了笑,反问道:“将军以为,我的图谋能实现吗?” 对对赵胜而言,通州仓是一定要拿下的。 他此行前往北京,不过是要让皇帝以及朝廷认识到义军不可侵犯。 让他们对义军感到害怕,不敢再轻易的对义军动兵。 赵胜从来没有想过这一次就攻破北京,彻底结束朝廷的统治,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对赵胜而言,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从北直隶撤军回到陕西。 要撤军,就必须要有充足的粮草供应,北京附近能够提供充足粮草的便只有京仓和通州仓了。 京仓为天子之内仓,在北京城内,不是赵胜能够图谋的。 通苍为天子之外仓,这是赵胜的唯一目标。 义军从陕西到山西,再到保定,再往直隶,都是悄然无声息的。 而义军从北直隶回到陕西,则会被天下瞩目,所以他一定准备充足的粮草。 而且打下通州仓,除了供义军所需粮草之外,还可以给朝廷造成一定的麻烦。 为义军离开北直隶争取时间,只要从北直隶离开了,朝廷就将束手无策了。 杨国柱道:“大王,若是别的地方,在下倒是不好打包票的。 至于通州仓,在下敢说一定能替大王拿下。” 赵胜听了这话,奇怪的问道: “这是为何?” 杨国柱笑道: “通州卫指挥使高泉乃是我的至交好友,我可与他书信一封,劝他来投大王。” 赵胜听了这话,立刻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他说道: “没想到将军与通州还有这层关系,如此一来,攻下通州仓的事情交给将军,我便彻底放心了。” 杨国立刻答道:“在下定然不负所托。” 赵胜随后又指着郑三宝说道:“杨将军,此人是我给你安排的副将。 将军熟悉官军的情况,他则熟悉我们义军的情况,你们二人配合,定能为管好这一万人马。” 按照我军的编制,这一万人将会变为两个营,每个营五千人,你和郑三宝各自统领一个营。 每个营下设十个指挥使,这十个指挥使的人选,就由你们自己决定,报与我知晓就是了。” 按照义军的惯例,整编官军降卒,一般是要与义军老卒混编的。 可是赵胜即将要领兵直奔京师,眼下不宜混编,降低义军的战力。 杨国柱喜道: “大王英明,如此一来,我们便能更快的融入义军。” 赵胜却是故意板着脸说道:“杨将军,你和郑三宝要相互配合。 你们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我练出一支能打仗,敢打仗,打胜仗的军队出来。” 杨国柱、郑三宝同时拱手道:“末将遵命,定不负大王所托。” 随后,赵胜便让两人离开了大帐。 当他们离开之后,暗卫统领天一罗威走进了大帐,来到了赵胜的身旁。 赵胜对罗威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 只听赵胜说道:“没想到你一百两银子买来的情报,居然这样精准。” 天一罗威答道: “属下也没有想到会捡到这样的便宜,这份锦衣卫的情报在京城几乎是公开贩卖的。 属下原本也不信,但想到只需要一百两,便把它买了下来。 没想到居然是大明各个将领的情报,包括他们的家庭,亲友,故旧,亲信。” 赵胜听了这话,却是忍不住嗤笑道: “这大明不亡,也是没有天理了,重要将领的情报,都被锦衣卫拿出来公开贩卖,真是难以想象!” 赵胜随后又说道: “大明犯了这样的错,咱们可要引以为鉴。” 罗威听了这话却是立刻对赵胜请罪。 “大王,是我安排的不周全,让丘之陶找到了漏洞,请大王责罚。” 赵胜却是说道: “责罚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而且已经解决了,你要以此为戒。 以后不要再出现这样的事情,如果再出现,我绝不轻饶。” 天一罗威道: “属下多谢大王宽仁大量。” 赵胜对天一罗威说道: “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个样子。” 罗威随即又问道: “杨国柱没有隐瞒他和通州卫指挥使的关系,我们的人是不是可以不再盯着他了。” 赵胜沉重吟了一阵然后道: “杨国柱虽然通过了考验,可是你的人依然不能放松。 要给我盯紧他,郑三宝虽然很勇猛,可以震慑住归降的官军。 可是论起阴谋诡计,这些东西他是斗不过杨国柱的。 你们暗卫不盯着点,他怕是要被杨国柱吃干抹净。” 赵胜对于杨国柱的归降是心存疑虑的,他只是说了几句看似正义的话,杨国柱便归顺了。 赵胜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这样有魅力,让一介总兵,倒头就拜。 赵胜有疑虑,所以得到罗威送上的资料后,第一个便看了杨国柱的。 杨国柱说他与通州卫指挥使高泉有旧,其实也没有完全说实话。 杨国柱和高泉不止有旧这么简单,二人还是亲戚,杨国柱的儿媳,便是高泉的女儿。 在这一点上,杨国柱没有实话实说,赵胜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不过赵胜并不介意,即使他有什么别的想法,赵胜自信也可以应付得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杨庭麟返途遇得功 当卢象升率军在前山与赵胜交战之时。 杨廷麟领着人从后山突围,抢了义军几匹战马之后,便扬长而去。 杨廷麟一路催马疾奔,待行了百多里之后人困马乏。 恰巧遇到了正赶来支援的黄得功所部。 杨庭麟立刻催马上前,说道: “我乃兵部主事杨廷麟,你们是何人所属?” 有士卒答道:“我们乃是勇卫营黄得功将军所属。” 杨庭麟急道:“快领我去见黄将军。” 片刻后,有士卒领杨廷麟来到了黄得功的马前。 黄得功看着披头散发,颇为狼狈的杨廷麟问道: “杨主事何以至此?” 杨庭麟不禁悲呼道: “黄将军,卢大人,他已经殉国了。” “什么?” “你说什么?” “卢大人殉国了?” 黄得功听了杨庭麟的话,觉得难以置信。 他已是快马加鞭,谁曾想到,还是没能赶上。 杨庭麟随即又道: “都怪杨国柱那厮,他居然背叛朝廷,投靠了贼人。” “什么?杨国柱总兵也投敌了?” 黄得功觉得事态严重了,一任总兵,一任督抚,一个投敌,一个殉国,还不知会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 看着正陷入惊讶中的黄得功,杨庭麟说道: “黄将军,我有一言想问你。” 黄得功看了一眼杨廷麟,便说道: “杨主事,有什么你就尽管问吧,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们京营早就从京师出发了,为何到了今日还未至卢大人帐前,这是怎么回事儿?” 杨庭麟说完,便盯着黄得功,想要从他这里验证自己的猜想。 “啊……,这……。”黄得功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要是说是因为高起潜的阻拦,导致他们没有到卢象升军前效命的话,那么定然会将高起潜得罪。 可是他看着眼前这个披头散发,颇为狼狈的人,又不忍心对他说谎。 于是黄得功说道: “杨主事,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是将卢大人殉国的事情,上传京师知晓。 若是耽搁了时间,使内阁,朝廷没有做出正确的应对,咱们便是罪人了。” 杨庭麟闻言却是轻笑道: “朝廷早有对策,那里需要我们此刻上报。” 他知道黄得功想转移话题,杨廷麟却不肯依他。 杨庭麟直言道:“黄将军,你不是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吗? 到底是因何,致使你们迁延十数日。 如今卢大人战没,难道不该给她一个交代吗?” 交代,怎么交代,黄得功心想。 杨庭麟明知自己受高起潜统帅,却在众目睽睽之下,问自己这个问题。 他着实是为难了,不知该怎么应对,他领兵来救援卢象升,便是硬顶着高起潜,让他答应的。 如今杨庭麟步步紧逼,非要他说出高起潜,就是那个让他们迁延十数日的幕后黑手。 他如果真的如了杨庭麟的愿,高起潜便会与他为仇了。 他和高起潜为仇,就是将帅不合的局面,官军战力定然大打折扣。 卢象升虽为宣大总督,可如今他已经死去,便顾不得他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应对赵胜,而不是让官军相互内讧。 于是黄得功安慰道: “杨主事,你放心,来日方长,朝廷定然会给卢大人一个交代的,这件事急不得。” “黄总兵,你可知卢大人是怎么死的吗? 他是力战而亡,被贼人以铁锤锤击脑袋而死。 死像很是凄惨,你怎么忍心以虚言应付于我。 今日,你以虚言敷衍于我,卢大人九泉之下又岂能瞑目。 京师的人都说黄将军是忠贞耿直之辈。 怎么今日说话,却如此吞吞吐吐,阉人已经将你吓破胆了嘛。” 杨庭麟这是赤裸裸的逼问了,他是带着答案来询问的,已经将高起潜列为罪魁祸首了。 黄得功依然是诺诺不言,有些话他可以说,但有些话他确实不能说。 不说如今的局势,就事情的真相而言,黄得功也不敢说高起潜的做法就是错的。 从黄得功掌握的情况来看,高起潜的所作所为,都是在执行京师的指示。 也许他所言所行有些私心,可是,这朝中上下那个又没有私心呢。 今日他黄得功,若是将京营十数日迁延不进的责任推到高起潜的身上,对高起潜也是不公的。 黄得功只得说道: “杨主事,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应对赵胜的进一步进逼,卢大人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为好。 将赵胜彻底打退之后,朝中自然会彻查卢大人之死的真相。 到时侯若有我黄得功效力的地方,绝不推辞。” 杨庭麟闻言却是哈哈大笑,指着黄得功说道: “不曾想到,大名鼎鼎的黄闯子,竟然也成了阉人的门下走狗。 今日你不告诉我真相,我自去探寻就是了,你好好做你的阉人走狗吧! 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下告辞。” 黄得功听了杨庭麟的话,却是恼怒了,自已一番苦心,他非但体会不到,还反而还来污蔑自己。 再者说了,眼下的局势已经到了最危险的境地,最重要的就是团结一切力量。 任何一个不安定的因素,都会导致严重的后果。 似杨庭麟这般心中只知仇怨,不顾大局之人,他是容不得的。 黄得功决定,先将杨庭麟押在自己军中,等赵胜退兵之后,再放他自由。 于是黄得功对左右道:“给我将他拿下!” 杨庭麟听了黄得功的话,冷笑道:“好你个黄闯子,不仅陷害忠良,还要拿我去向阉人邀功。 只是你不要忘了,我是朝廷命官,你有什么资格捉拿于我?” 黄得功笑问道: “你说你是朝廷命官,你就是朝廷命官,有有何证据。” 杨庭麟指着自己破烂的官服,又拿出自己的印信,说道: “这就是证据!” 黄得功已经打算不讲道理了,自然是要胡搅蛮缠的,他说道: “我看你就是贼人派出的奸细,抢了杨大人的衣服和印信。” 杨庭麟又是哈哈大笑,然后放声说道: “卢大人,我杨某无能,不能完成你的嘱托了,这就陪你一起上路,你慢些走,免得黄泉路孤单。” 杨庭麟说完,便抽出自己的佩刀,欲要自刎。 黄得功眼疾手快,一马鞭过去,便将杨庭麟手上的刀打落。 他对身旁之人说道:“他居然想自杀,定然是奸细无疑。 本将军要仔细的审问,务必将其看管好了。 少了一根头发,本将军都要唯你们是问。” 杨庭麟看着黄得功怒道:“黄闯子,你要做阉人的门下走狗,还不许我自杀嘛?” 黄得功冷笑道:“你的身份不明,暂且关押,等查明之后,再做计较。” 说罢,便有勇卫营的将士,将杨庭麟给绑了起来,嘴里还塞了一块破布条。 随后,黄得功又命人将卢象升战死的情况通报给高起潜以及京师知晓。 第一百一十五章 崇祯震怒欲杀人 当赵胜领军来到北京城下之时 黄得功的勇卫营,高起潜统领的京营兵马,早已撤回京师。 而京师的城门也早已关闭,一切都如赵胜预料的那样,卢象升一灭,提兵杀到京师城下,竟然无一兵一卒敢挡。 在北京城上,官军高度警惕,防备森严,对京营的将士而言,这一切并不陌生,甚至很是熟悉了。 从崇祯帝继位以来,京师隔不了多久,便要戒严一段时间,他们已经经历过多次。 这一次与以往不同的是,杀到北京城外的不是从关外来的后金兵马,而是从陕西远道而来的赵胜所部义军。 到达北京城下之时,赵胜既没有派兵前去挑衅,也没有立刻攻城。 而是,准备了一车一马一棺,将卢象升的尸体送往了北京城内。 对京营的将士,京师的百姓而言,他们还不知道,宣大总督卢象升已然战死。 因为京师最近流传的是宣大总督卢象升,早已投降了贼人赵胜。 他们的逻辑也很简单,以宣大总督统帅的兵马,怎么可能不敌赵胜。 所以,失败唯一的原因,只能是作为宣大总督的卢象升作了投降之人。 京师百姓和京营将士倒也没有多么愤怒,因为这都只是些谈资,并不影响他们的生活。 赵胜兵临城下,崇祯皇帝朱由检陷入了无边的苦恼,以及愤怒之中。 此刻,在崇祯皇帝朱由检日常处理政务的大殿之中,他看着殿陛下眼观鼻,鼻观口的一众大臣。 原本被压下去的火气,腾的一下,又上来了,今日他定要借卢象升一事,让这些大臣们长长记性。 于是他暂时压下心中的火气,看向殿陛下的大臣们问道: “诸位先生,区区贼人杀到了京师之下,局势何以至此。 是我大明兵少马弱,还是统帅之人无能?” 朱由检话话音刚落,兵部侍郎杨嗣昌便上前道: “臣有本奏。” 朱由检见是杨嗣昌,心里暗道,满朝文武,也只有杨先生靠得住了,他笑着道: “先生要上奏何事?” 杨嗣昌开口道: “臣弹劾三边总督洪承畴、宣大总督卢象升玩忽职守,以致贼人势大不可以制,请陛下即刻下旨,罢免二人职位,按律治罪。” 朱由检认为杨嗣昌说得很有道理,自己给了洪承畴和卢象升这么多的信任。 他们却让贼人都打到了自己的北京城下,实在是有负皇恩,该从重惩处。 特别是卢象升,自己委任他为宣大总督,以兵部尚书职,督率兵马围剿赵胜。 可他呢,不仅没有剿灭赵胜,还打了个败仗,使贼人直接到了自己的京师。 如今他虽然死了,可是他犯的错,却是不可原谅的。 朱由检正欲开口,说出对洪承畴和卢象升的惩罚之时,却听到殿陛下一阵声音响起。 “臣参奏洪承畴残害乡民。” “臣参奏洪承畴轻敌冒进。” “臣参奏洪承畴贪污军饷。” “臣参奏洪承畴拥兵自重。” ………… 杨嗣昌起了个头之后,一时之间,大殿内尽是参奏洪承畴的。 这些人大多是陕西籍的官员,他们在朝中为口舌之臣,洪承畴为了加快决战,采取的措施,大大的伤害了他们自己他们家族的利益。 前些日子,他们也上了不少奏折,可都被皇帝压了下去。 如今皇帝的亲信杨嗣昌,参洪承畴和卢象升,他们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这些陕西籍官员的目标,则是扳倒洪承畴,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这时,却听一到苍老的声音响起。 “陛下不可呀。 洪承畴为三边总督,手握重兵,正与贼人在陕西交战,此刻不宜下诏治其罪。 至于卢象升,虽然战败,指使贼人杀到了京师之下。 但他已然战死,陛下理应下诏优抚,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此人正是内阁大臣贺逢圣。 贺逢圣是万历四十四年的殿试第二,也就是当年的探花郎。 他与前辽东巡抚熊廷弼从小相识,他见识过,朝廷因为追究熊廷弼罪责,以致辽东局势渐不可控的事。 如今,杨世昌又请求罢免洪承畴,治罪卢象升,他一定是要站出来说一句话的,悲剧不能再重演。 卢象升和洪承畴这些年,为朝廷剿灭无数贼寇,是有功劳的。 “贺大人说话,好不讲道理,洪承畴虽然有兵马在手,并且身处前线,可他是皇上的臣子,有罪就该责罚。 如此才可彰显朝廷的公正,才可令天下文武,尽心为皇上效忠。 若按贺大人的说法,身处前线,手中有兵,朝廷便要对他投鼠忌器。 这只会让天下督抚们小觑朝廷,以为可以仗着兵马撑腰,唐末藩镇之局势将立现于大明国土之上。” 说这话的也是内阁大臣,此公叫做钱士升,与贺逢圣同是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有同科之谊。 不过钱士升的名次比贺逢圣高些,贺逢圣是探花郎,他则是当年的状元郎,平素以清廉公正闻名。 朱由检心中有一股怒气,非要发出来不可。 只是杨嗣昌的提议,被内阁大臣贺逢圣和钱置身一个反对,一个赞同。 又有陕西籍官员推波助澜,想要混水摸鱼,他不知道该如何决策了。 这时,另一位内阁大臣黄士俊站了出来。 黄士俊是万历三十年的状元郎,此刻已年愈七十,被称作人瑞。 他说道:“贺大人所言有理,如今天下纷纷,一动不如一静。 洪承畴身为三边总督,身负剿贼重任,不宜轻动。 卢象升力战而亡,可为天下楷模,此二人皆不可降罪。 当贼人凶横,在京师之地惩凶,定要有人承担罪责。 以老臣之见,大同总兵王蒲弃军而逃,以致卢象升败亡,应斩首示众,传阅九边。 黄士俊四朝老臣,早已看清楚了眼前这殿内的局势。 杨世昌要求惩处洪承畴,卢象升,其实是出自皇帝的本意。 至于殿中诸多散诸多大臣的出言议,或出于私心,或出于公心。 唯独贺逢圣为大局考量,知道眼下不宜大动干戈。 贺逢圣之言,虽为老成谋国之策,却与皇帝所想不同。 所以他提出斩杀大同总兵王仆,以平息朱由检的怒气。 此刻正在京中四处打点,以求脱罪的大同总兵王仆,还不知道,他的命运已经被别人一言而决了。 朱由检听闻此言,觉得也有道理,他若强行降罪洪承畴和卢象升。 不仅有贺逢圣的反对,还会让陕西籍的言官们得逞其志。 不如斩杀大同总兵王仆,如此也能达到震慑臣下的目地,使他们不敢再应付朝廷事务。 于是便听朱由检道:“着锦衣卫,立刻捉拿大同总兵官王仆,于午门外斩首,传阅全军。” 第一百一十六章 高起潜力荐黄得功 朱由俭这场朝议已经进行了一个时辰。 取得了斩杀大同总兵王朴的共识,朝中上下也默契地没有去提如何处置卢象升的身后事。 但是满朝文武都知道,这些都不是今日最重要的事。 今日最重要的一个议题,是赵胜的大军出现在了京城之外,京城之内人心惶惶,朝廷又该如何应对。 最后还是朱由检开口问道: “赵胜领兵数万出现在了京师之外,该怎么处理?” 众文武听了这话,依然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沉默以对。 他们对崇祯帝是有着深刻认知的,你出了主意,他就要你去执行的。 去执行了,若是没有取得预想的效果,这位就要追究你的责任了,轻则下狱,重则身死。 与其这样,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少出声,少做事,才是保命的第一良策。 最后还是杨嗣昌开口说道:“陛下无需担心,贼人远道而来,既无攻城之器械,又无粮草储备。 想来不过三五日,贼人便会撤退了。” 听了杨嗣昌的话,朝中那些本有些担心的人,就安心了。 他们已经决定下朝后,要快些回家,让家人不要再变卖东西,不用为出逃准备了,这一次围城又安然度过。 朱由检却并没有觉得高兴,他问道: “我堂堂大明京师,被数万贼人围攻,难道就任由其退去吗?” 随既看向京营提督戎政成国公朱纯臣:“成国公,你怎么看?” 在卢象升战死的消息传回京师之后,朱由检便下令,命成国公朱纯臣总督中外兵马。 朱纯臣此刻便是京师数十万军队的最高统帅,朱由检不甘心赵胜安然离去,自然要问他的看法了。 成国公朱纯臣听了皇帝的话,说道: “陛下,我京营有数十万大军,重赏之下,定有勇夫,请陛下发五万两白银。 以丰厚的赏银激励,军中定有忠君之辈,愿意出城逆战,为陛下大破贼军。” “好,王承恩,传旨从朕的内帑之中调五万白银给成国公。” 朱由检听了这话,大叫一声好,他不由得精神大振,在他看来银子到位,要破赵胜,只在今日。 随后朱由检又道: “成国公,且去破敌,朕与朝中文武,都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 成国公朱纯臣听到这话,只得硬着头皮道: “臣遵命,这就去为陛下破敌。” 看到成国公远去的身影,朱由检,心中道,不愧是世袭的国公。 到了这危机存亡之秋,还是勋戚可靠些。 成国公朱纯臣,却是心中暗暗叫苦,他既没有信心,也没有勇气。 朱纯臣对皇帝说需要五万两白银,便是在为难皇帝。 他知道,如今国库空虚,是拿不出这笔钱的,崇祯帝素来又很抠门,自己便能应付过去。 那里料到崇祯帝竟然大方起来了,愿意发内帑,他就不能再推脱了,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毕竟,这个皇帝素来不以宽仁着称,若是知道自己只是故作大言,今日怕是不能善了。 朱纯臣离开紫禁城,出了皇城,来到内城的军营之中。 朱纯臣是总督京营戎政,可是他却作不了京营的主,还需要与协理京营戎政的文官,以及京营的监视内臣商量。 所以朱纯臣一入京营,便直奔京营监视内臣高起潜处。 向高起潜说明了皇帝的决心,并且还下发了五万两内帑之事。 待朱纯臣说完,高启潜不由得埋怨道: “我的成国公啊,贼人那有这么好对付,你不曾见到卢象升已然殉国了吗?” 朱纯臣自然知道这些,可是他的话已经说说出去了,朱由检正等着他的捷报呢。 朱纯臣硬着头皮道:“为国尽忠,本等是我等分内之事,何惜一死。” 高起潜听了这话,没好气的道: “既然如此,国公你调兵即可,何必来这里寻我。” 朱纯臣虽然名为京营戎政,可他的一身本事全在嘴上。 这次要去与赵胜真刀真枪的拼杀,他还是借重高起潜曾经有过实战的经验。 此刻见高起潜不高兴了,只得媚笑道: “内监,陛下这次发了五万两内帑,我的那一份便不要了@微笑的敏儿:假如都不写作业,筛选人才更精准[赞]。。” 克扣钱粮,是大明军中的规矩,即使这笔银子,是从朱由检的内帑中出的,也不能坏了这个规矩。 高起潜听到有好处,便开口道: “国公,我说的这人,可不能保证必胜,最多维持不败的局面。” 朱纯臣问道:“不知是何人?” 高起潜笑道: “如今的京营中也只有黄得功可堪大任了。 不过,此人与令公子有过节,用不用他,你自己考虑吧!” 黄得功,是勇卫营的三位主将之一,历来以勇武着称。 朱纯臣也是听过他的大名,觉得让黄得功领兵出战,倒是合适得很。 至于和他儿子的过节,他觉得并没有什么,难不成儿子比老子还重要。 片刻后,黄得功便来到了朱纯臣和高起潜面前。 “末将黄得功见过成国公!” “末将黄得功见过总监!” 黄得功先给二人行了一番礼。 朱纯臣此刻要用黄得功,因此很热情,说道:“黄将军,不必多礼。” 黄得功则是答道: “末将谢过国公爷,不知今日见得功有何吩咐。” 朱纯臣便把崇祯皇帝朱由检的意思告诉了他,然后还表示自己和高起潜,都希望他能领兵出城。 黄得功听了这话,立刻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末将定然不敢推辞。 只是贼人颇为厉害,此战要胜,定要城墙上的火炮相助才行。” 成国公朱纯臣听了这话,大手一挥道: “黄将军,你放心出城即可。 我这就下令,让城上的火炮全力配合你。” 黄得功拱手道:“有了国公这话,得功就放心了。” 黄得功说完,便去调集兵马,准备出城了。 待黄得功走后,朱纯臣想到这一战很关键,便把自己的儿子朱山叫到跟前。 朱山正是那日避开了田原一箭,又要与黄得功争战功的年轻人。 “父亲,唤孩儿来有何吩咐?”朱山一见朱纯臣便问道。 朱纯臣便将事情说与他听,待他听到黄得功领兵时,不由得问道: “怎么让黄闯子出城了,不是平白的送他功劳嘛!” 朱纯臣听了这话,却是沉着脸说道: “什么叫平白的送他功劳,你要是敢领兵出城,这功劳送给你!” “父亲切莫生气,孩儿与那黄闯子,却是有一番恩怨的。”朱山解释道。 朱纯臣冷声说道: “哼,什么恩怨,不过是你想抢人家的功劳罢了,黄得功可没有记恨于你。” 朱山听了这话,不屑的道: “记恨与我,谅他也不敢!” 朱纯臣见儿子如此的嚣张,心里已经决定要好好的教训与他,只是眼下大战在即,还用得上他。 于是朱纯臣叮嘱道: “这一战的胜负对为父有多重要,想必不用再多说了。 你给我上城去盯着火炮,务必全力配合黄得功。 要是有什么差驰,我打断你的腿。” 朱山见父亲如此严厉,立刻讨好的说道: “父亲放心好了,儿子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