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读伤悲》 第一节 这是一个让人心情容易愉快的早晨,星期六。八月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肆无忌惮地涌满房间,暖暖地拥抱着我。阳台上那株月季已经含苞怒放,粉红色的花蕾散发着阵阵怡人的清香。 何立民昨晚答应今天陪我去逛街,可是刚吃过早饭,他的手机就响了,他一边往卧室里走一边轻声说:“嗯,是,我记得呢……我一会就到。” “谁呀?”我不高兴地拉长了脸:“你不是说所有事情都处理完了,今天的时间就交给我了吗?” “你看我这记性把这事都忘了!”他像刚想起什么似地拍着脑袋,报歉地说:“前天约了一个银行的朋友今天见面谈贷款的事,这不打电话催了吗?我得马上赶过去。下次陪你去吧,好吗?” 不好又能如何?逛街怎么都比不上工作重要吧!我扫兴地撅起嘴来,“那你回不回来吃晚饭?” “回来吃。”何立民往我手里塞了厚厚的一叠钱,然后在我唇上蜻蜒点水般地吻了一下,说:“乖,喜欢买什么就去买吧。我走了。”看着门在他身后轻轻地关上,我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因为他的离去,原本晴好的心情不免有些低落下来。 自从何立民升职为公司里的销售主监以后,就决定了他不但经常早出晚归,出差更是成了家常便饭,三天两头的在外面跑。虽然考虑到他也是为了我和这个家在奔波劳苦,我应该理解,但每当一个人面对漫漫长夜的寂寞时,我也难免会偶有怨言。 女人的心就是这样矛盾。男人没有成就的时候,女人会嫌他整天下了班就泡在家里,不思进取;而当男人的事业有了起色,陪她的时间必然会越来越少时,女人又开始报怨男人天天只顾忙工作忙应酬忙得忽略了她的存在。 正呆呆地想着这一整天的时间该如何打发时,好友叶虹打来了电话:“哥们,在哪儿呢?” 叶虹是记者,整天风风火火的像个假小子,连说话都无一例外的是大嗓门。 “能在哪儿?在家呗。”我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 “在家?你老公呢?他不是答应今天陪你逛街吗?”昨天刚决定完我就忍不住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叶虹。我总是这样,喜欢“破袜子先伸腿”。 “他有事出去了。”我将钱拿在手里,琢磨着怎么花。 “大礼拜天的不在家陪老婆,跟哪个漂亮小姑娘约会去了吧?”当记者的总是这样敏感。 “又在胡说八道,他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哪有时间跟漂亮小姑娘约会?”我打着哈哈问他:“你是不是抓住他什么绯闻了?” “我抓他什么绯闻,他又不是我的采访对象。”她嘻嘻地笑起来:“你一个人在家有什么意思?出来陪我去喝‘卡布其诺’吧,我已经到你家楼下了。” 没等我说话,那边就啪一声挂断了电话,这就是叶虹的风格,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刚出楼门,远远地就看见叶虹婷婷玉立在小区门前。 寸长的短发,洒脱的t恤衫牛仔裤,衣袖捋得高高的,举手投足中透出一股职业性的干练和洒脱。很休闲的一身服饰,偏偏脚上蹬了双三寸高跟鞋,细长的手腕上又戴着一串叮当作响的银手链,给人一种不伦不类但又看着绝对顺眼的感觉。 我和她正好相反,长发、长裙、平底皮鞋,清清秀秀、斯斯文文,用她的话讲是,“走路不用力都踩不死一只蚂蚁。” “还是‘一见如故’?”我迎上去问。 “一见如故”是一家咖啡厅的名字,叶虹对那里的“卡布其诺”情有独钟。 “不,今天改去‘花雨’。”她站在路边等车。 “你不是不喜欢别人家的咖啡吗?”我有点奇怪。 “人的口味是会变的。而且,今天‘花雨’有更好喝的咖啡。” 她抿着嘴笑,笑容有些怪怪的。 一辆出租车停在跟前,她不容分说,先把我塞进去,然后自己坐了进来。 “怎么,又有新品上市了吗?”我问。 换了以往,她就会借题发挥,滔滔不绝地对我讲上一通咖啡的家史,可是今天,她却只是笑而不言。 一进“红雨”的门,叶虹一屁股就坐到了靠门边的椅子上,那可是以前她最不喜欢的位置。然后,她招手叫来服务小姐说:“麻烦你,两杯‘卡布其诺’,谢谢。” “你不是说有更好喝的吗?怎么又是‘卡布其诺’?” 我不解地问。 “你见我喝过别的咖啡吗?”她理直气壮地反诘。 “那倒是。”我被她噎得翻了下白眼。 她一坐下来就开始仰着脖子东张西望,那双酷似赵薇的大眼睛瞪得滴溜溜圆,四下里转来转去,嘴里还不断地念叨着:“奇怪,明明看见进来了,哪去了呢?” “喂,你在找什么?”我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没搭理我,只是把我的手拨拉到一边。忽然,我发现她的眼珠直直地穿过我的头顶盯在了我身后的某一点上,兴奋得摩拳擦掌:“嘿,你以为你跑旮旯里就能逃过本姑娘的金睛火眼了吗?” “这丫头今天这是怎么了?”我一边暗自嘀咕着,一边莫名其妙地顺着她的目光转过头去。 格调优雅、漂浮着咖啡甜丝丝的香气的大厅里,满眼都是窃窃私语的陌生的红男绿女,她到底在找谁呢?我干脆也好奇地一个一个地看过去。忽然,我大惊失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大厅最北面不起眼的角落里,何立民正和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亲密地坐在一起低声交谈。 我以为自己看错了,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深灰色利郎西装、纯白色梦纱衬衣、浅米色金利来领带,微微后背的发型,不是何立民又是谁?这套衣服还是上个月他过生日我买给他的生日礼物,花掉了我一个月的薪水。领带则是他自己早上很精心费力地打好的,为此他在穿衣镜前足足站了十五分钟。我还逗趣他说不过是去见朋友,又不是和美女约会,打扮那么精神干嘛?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他好像很神秘地笑了笑。 再看他对面的那个女孩:梳着清汤挂面似的中分直发,穿绣了精致花纹的中式细布牛仔长裙。光滑可鉴的一张脸上,水蜜桃般紧致的肌肤白里透红。算不上漂亮,但绝对清新可人。仅管离得很远,仍然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正一往情深地注视着何立民,俩人的手还紧紧地握在一起。 第二节 我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片眩晕,手一抖,溅出来的咖啡顺着桌面像小溪一样缓缓地流下来,滚烫的液体流到了我穿着短裙丝袜的腿上,我竟浑然无觉。 “天哪,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忍不住低声惊呼起来。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相信眼前的情景! “怎么回事?你不是都看到了吗——这就是跟你家何立民谈贷款的朋友?” 叶虹得意地朝那个方向扬了扬下巴,唇边泛起一丝嘲弄的笑意。 “他们……我……你……”我一时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她当然知道我想说什么:“早上我去找你,在你家小区附近看见她上了何立民的车,我一直跟踪到这儿,然后才又回头找的你。” “你为什么要……跟踪他们?”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很简单,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他们俩在一起了。”她轻轻地转动着手里的小咖啡勺,不紧不慢地回答。 “那你……怎么从来没有对我提过?”我傻了眼。 不是第一次了?天哪!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说实话,这一次我都不想告诉你,因为你太爱何立民了,怕你受不了。可是,我又不忍心你像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她犹豫地望着我,欲言又止:“你总是说我敏感,不让你亲眼所见,你根本不会相信我的话。” 的确,叶虹第一次看见何立民的时候,就说他长了一双桃花眼,眼神飘忽游离,让人感觉很不踏实。当时她不客气地瞪圆了那双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何立民上下左右地看,看得何立民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好了。 “燕子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她非常爱你,你一定要好好地对她。”她审视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他的脸;“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希望看到我最好的朋友受到任何伤害。” 何立民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知道就好。”叶虹说,像武打片里的女侠一样神色凛然。以至于后来何立民一提起她就打怵:“你那同学怎么比你老妈还可怕呢?” 我没听懂:“什么意思?” 他悻悻地说:“我一看见她就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是吗?”我一点没多想,只是觉得他挺幽默的:“那你以后就记着千万不要去做贼,否则有你好受的!” 他似乎颇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现在,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直勾勾地地望着那一对情侣发愣。正如叶虹所说的,这就是何立民的朋友吗?何立民就是这样陪朋友的吗?——女孩喝一口咖啡,他就着她的唇印再喝一口。女孩子娇嗔地抬手打他一下,掩住嘴吃吃地笑,他也笑,用我无比熟悉的眼神凝视着她,百般怜爱,万种柔情,不时地引来旁边人的侧目,可他们对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睹,当然也就没有发觉相隔很远的我和叶虹。 看着看着,我心痛如焚,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劈哩啪啦地掉进了面前的杯子里,溅起一圈又一圈细小的波纹。待恢复平静,泪和咖啡混合在一起,无法再找到一丝晶莹的痕迹。虽然放了足量的糖,但我还是觉得嘴里的咖啡苦涩得难以下咽。 “这个何立民,太过分了吧!”性格爽直泼辣的叶虹大概实在看不下去了,撸胳膊挽袖子地站了起来。 “你要干嘛?”我被她的举止吓得一呆。 “干嘛?我帮你教训他去!”她忍无可忍地要往前冲。 “不,叶虹,不要。”我本能地伸手拉住她的衣角。 “你怎么了?”她不满地瞪着我。 “众目睽睽之下,还是给何立民留点面子吧,好吗?”我压低声音。左顾右盼了一番,好在大家都在自顾自的,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喂!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考虑他的里子面子的问题?你是不是这儿有病啊?” 叶虹用手指点了点我的脑门,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不要,可我还要啊!”我可怜兮兮地央求她。我知道她是真的把当我朋友,才要为我打抱不平。 “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监,你可把我气死了!”叶虹没好气地甩开我的手,一屁股坐了下来:“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任他们在自己眼皮底下兴风作浪吗?告诉你,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抓住,回头打死何立民,他也不会承认的!” “那……那我该怎么办?”我一时真的很难从这种真切但又恍惚的意境里走出来,结结巴巴地问。 她咬牙切齿地说:“怎么办?现在就过去和他大闹一场,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否则,事情过后,他不但不承认,弄不好还会跟第三者合起伙来倒打一耙,反说你无理取闹!到那时,你可就真的百口难辩了!” “可是我……”我张口结舌,已经完全乱了分寸。 她同情地看着我,摇了摇头:“算了!说你也没用,你根本没这个勇气。不过你要记住,不管事后他说得怎样天花乱坠,你也不能完全相信,自己心里一定要有数,要相信,只有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才是真实的,懂不懂?现在的男人,哪有几个好东西!” 她用的是嫉恶如仇的口吻。我无言以对。 说实话,我现在也恨不得冲上去揪住何立民狠狠地抽他几个耳光出出气,可是,这种事情根本不是简单地用暴力就可以解决的。不是吗?我承认我没有勇气和胆量,但我绝对不是怯懦。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万一事情闹大了,弄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我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收场。 我知道,叶虹说的一点没错。我也时常听何立民说起他哪个朋友又娶了小媳妇,哪个朋友又找了小情人,哪个朋友的老婆跟第三者大干了一场,哪个朋友的妻子闹着要跟他打离婚……记得有一天,当他又跟我说起时,我就开玩笑地问他:“那你呢?有一天会不会也找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把我给甩了?” 他立刻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才不会呢!辛辛苦苦挣点钱,为的是让老婆孩子能过上好日子,现在这些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哪个不是冲着我们口袋里花花绿绿的钞票来的?花在她们身上,岂不是跟打水漂一样?我才没这么傻呢!” 当时他的语气和表情非常认真,认真得丝毫不让人怀疑他话里有无水分。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要相互信任,所以,类似这样的话我以后再也没有问过。 我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一直以来就在市职业学校为人师表,做着“传道授业解惑”的差事。校园毕竟不同于社会,世事的风尘在这里都仿佛被掩盖,就像我一直都相信,今天过去是明天,明天过去还有无数个明天。世间的所有,包括爱情,包括婚姻,也理应如此,周而复始,平静无波,像日子一样自然而然地继续下去。 第三节 “今夜的心情像一杯/没有烧透的咖啡/满嘴说不出的苦滋味/有没有一个这样的人/这样傻得可怜/让所有的悲伤自己扛/自己背/给我一点时间/默读自己的伤悲/我不愿是你的累赘/给我一点时间默读自己的伤悲/让我保留我的尊严/你不必再解释了/我会/我也懂/请你带走你的一切/不要让我在这样的夜/还含着满嘴/苦苦的滋味。”林忆莲这首伤感的情感缓缓地响起时,我已心痛得难以自持。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身边不断有进进出出的人,叶虹看了看表,有点坐不住了。 “是咱们先走还是等他们先走?” 她征求我的意见。看样子那一对情侣的亲密表演一时半会不会结束。 她的话一下子提醒了我,我想都没想就说:“咱们先走吧,不然,一会该被他们看到了。” 我的腿已经有点发软,但我还是努力地让自己站起来。如果被他们发现,我不敢想象,那会是什么结果…… 我和叶虹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咖啡店。 匆匆来到附近一处僻静的地方,叶虹喘着粗气停下来,哭笑不得地报怨着:“知不知道,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像是你在和情人偷偷约会!真丢人!” 正午的太阳在蔚蓝色的天空中灿烂地笑着,被暖暖的阳光一照,和煦的风儿一吹,我本已僵持的感觉慢慢的回来了。刚才咖啡厅里所有的一切如同放电影一样从我的脑海里一一掠过,我下意识地抓住了叶虹的手,像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棵救命的稻草:“这不是真的,叶虹。你快告诉我,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个人,他不是何立民……” “燕子,你不要这样!”叶虹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残忍地大声说:“你没有看错,他就是何立民!” 我被她推得趔趄了两步,无力地靠在旁边的一棵树上,眼泪从眼眶里如流水一样涌了出来:“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何立民怎么是这种人?他怎么会这样?” “你问我我问谁去?”叶虹从包里拽出一叠纸巾塞到我手里,恨铁不成钢地数落着:“你呀,就这点不好!碰上点事就知道哭!哭!哭!哭有什么用?哭能解决问题吗?人这一辈子遇到的难事多着呢,要学会坚强才行!” 我泣不成声:“你说得倒轻松,大道理我也会讲,你碰上这样的事坚强一个给我看看!” “我说得轻松?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事?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何立民不管怎么说还有点良心,知道背着你,可是陈勇他、他……”说到这里,叶虹猛地停住了,脸上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悲伤。陈勇是叶虹的初恋男友,当年她就是为了他放弃了留在省城工作的机会。可是,两年以后,她一个人回来了,却从此对陈勇只字不提。 “对不起……”我知道她又想起了伤心的往事,那段破釜沉舟却依然有始无终的惨痛的苦恋。 “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她叹了口气出来,默默地拉住我的手:“其实我在心里挣扎好久了,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当年我对何立民说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的伤害,可惜不幸的是,你已经受到伤害了,而且这伤害还是我间接带给你的……”她懊悔地自责:“都怪我,我不带你来就好了,这样,你什么都不知道,那该多好!都怪我!” “不,叶虹,我非常感谢你,谢谢你让我知道了这一切。”我含着眼泪,发自内心地说这句话:“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你一定也不希望看到我所谓的幸福是假的吧?” “可是,你会跟何立民离婚吗?”她担心地看着我。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她已经心怀内疚。 我愣了一下:“我不知道。”苦笑着摇摇头,我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不知道。” 艳阳高照,我却忽然遍体生凉,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这件事的确是来得太突然了,不是吗?突然得让我毫无一丝防备。 “我非常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叶虹上前用力搂住我瘦削的肩膀,似乎是在给我力量和信心,又似乎是在给自己的过失寻找借口:“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太难过了。要冷静下来好好地想一想到底应该怎么办,我不能给你做主,因为感情这东西是最个人的事,谁也代替不了,隔岸观火和在火中舞蹈根本就是两回事。” 我点点头。 她看着我笑了,专注的眼神里却仍有一丝担忧:“燕子,你不会想不开吧?如果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成了首当其冲的罪魁祸首了。” “你把心放肚里吧,我还不至于脆弱到这种地步。这个世界上,谁离了谁都能活。”我反过来安慰她。无论最终是什么结局,我都感谢她的良苦用心。 “好吧,那我就放心了。记住,千万不要委屈这里啊!”她的手在我胸口心脏的位置上按了按,说:“我得去台里了,下午还有个重要的采访。” 她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微笑着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一定别伤害自己。有事随时call我。” 第四节 我强笑着挥了挥手,目送她快跑两步上了路边的一辆正准备开的公交车。当车绝尘而去,我的笑也一点一点地凝固在正午的阳光里。空气中是被烈日晒干了的草叶子的味道,清香而浓郁。路边的花丛中开满了无名的小花,我随手摘下一朵,将粉嫩的花瓣一点一点地揪下来,丢在脚下。零落的花瓣飘然而落时,无奈中仿佛含着一丝孤芳自赏的味道。我沿着干净的步行路默默地走着,前面那个人被拖得长长的影子在我前面不停地晃动着,当我发现自己一直是走在他的影子里时,我怅然若失。 无意中,手触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机,我决定给何立民打个电话,看他怎么说。 在一阵熟悉的“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的彩铃声中,何立民很快就接了电话:“喂,老婆,是你啊。” “晚上几点回来?”我紧张地把耳朵贴在手机屏幕上,电话那端果然有窃窃的低语声和音乐声隐隐传来。 “事情办完马上就回去。”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异样。 “你现在在哪儿呢?”我语气生硬地问。 “我和朋友还在公司里谈事情,你有事吗?” “……没事,那不打扰你了,拜拜。”我气得眼泪差点又要掉下来,只好挂了电话。 明明是在咖啡厅里,却说在公司,明明是跟一个女孩子在一起,却说是和银行的朋友,这不明摆着有问题吗?何立民也太会伪装了吧,他不但说了谎,而且居然能把谎话说得跟真事似的。 咖啡厅里那暧昧的一幕牢牢地定格在我的脑海里,任我怎样努力也挥之不去。无意中发现了何立民有外遇的愕然、痛苦与气愤,如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重重地压在我的心上,让我有一种末日即将到来的绝望。我真的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事实,我不相信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对我疼爱有加,呵护备至的何立民竟然会背叛我,会跟另一个女孩子亲亲热热地在一起,让她跟我一起来分享这份幸福,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做! 手机忽然又响了,以为是何立民良心发现,但我失望了,来电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外地号码。我没有接。一是我没有随便接陌生电话的习惯,二是我正在生气,没有心情。可是我不接,电话就一遍又一遍地响着,大有不接就势不罢休的架式。我只好按下了接听键。还没等我开口,一个男人的声音就震耳欲聋地在我耳边响起来:“喂,你怎么才接电话呀?急死我了!我都在车站等你二十分钟了!” 我闻言一愣:“先生,您打错电话了吧!” 对方也一愣:“打错了?不能啊?这不是3508吗?” 我叹了口气:“可您拨的是3588。” “……可不是嘛,”对方这才恍然大悟过来:“我还正纳闷呢,怎么是个女的接的呢?对不起对不起。”然后哈哈大笑着挂了机。 每个人可能都犯过类似的错误,不知道拨错了号码,如果对方不接,就一遍遍地按着重拨键,当然每次都是在重复着上一次的错误。看来生活中有太多的事情都是错误的,有些是有意,有些是无心;有些是可以更改的,有些却是一辈子的错。那么,我和何立民呢?我和何立民之间,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呢? 何立民是我的初恋,认识他时我刚刚从师大毕业,是一个对爱情充满浪漫旖旎梦想的女孩子。何立民长得很帅气,儒雅的气质酷似西方影片里的贵族王子,潇洒多情而富有情调。结婚三年来,可以说,我对我的婚姻还是比较满意的。平心而论,何立民称得上是一个好丈夫,他在家里从来不摆大男人的架子。洗衣服、做饭、打扫房间这些家务活,只要他有时间,他就会大包小揽地抢着去做,而且比我做得还好。最难得的是他事业有成,年纪轻轻的就进入有房有车有存款的“有产阶级”一族了。因此,每当我看到朋友们今天这个离婚,明天那个散伙,原本恩恩爱爱的佳偶,说分就分了,并且个个分得怨声载道,恩断义绝,就暗自庆幸自己命好,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嫁了个又帅又有钱又知道疼老婆的百里挑一的好老公,当然,也就一心一意地想和他相敬如宾地过下去,过一辈子,如古乐府《上邪》里说的那样:“我欲与君常相知,长命无绝衰……” 第五节 晚上,何立民回来得很早,他已经很久没回来这么早了。 “老婆,现在求人办个事怎么这么麻烦?又是请客又是送礼的,好话说了一箩筐,弄得我焦头烂额。”他装模作样地一边在门口换鞋一边跟我絮絮叨叨地发着牢骚。 “那,办好了没有?”我瞟了他一眼。他这纯粹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是吗?我又没问他。 “你老公我出面还有办不了的事?”他洋洋得意地把公文包扔到柜子上,用最快的速度换好了睡衣,走到我身边坐下来。 “什么好节目?”他点着了一枝烟,亲昵地把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想到他的手今天搂过别的女人,我本能地升起一丝反感,装着去拿遥控器,挪到一边躲开了他。这些他一惯的亲密的小动作,此时都成了对我的一种蔑视,甚至侮辱。在我眼里,何立民已经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对感情不专对婚姻不忠的伪君子。 他误以为我是在为他没陪我逛街的事生气,就小心地赔着笑脸,凑过来讨好地说:“对不起老婆,下次就是再有天大的事我也推掉,一定好好地陪你逛街,一直逛到你一年不想再逛,怎么样?” “干脆逛到我这辈子都不想再逛那该多好啊!”我尖酸刻薄地回敬了他一句。 他一上来就碰了个软钉子,不由讪笑着伸了伸舌头:“呦,我老婆的火气可真大!” 看他悠然自在地翘起二郎腿眯着眼睛喷云吐雾,跟他说的焦头烂额根本就不挨边,我的心里别提多窝火了。现在回头想一想,以前有很多次他回到家里来都像今天这样满面春风,心情舒畅,莫非都是出去跟女孩子约会了?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悲哀。做为一个妻子,对丈夫在外面所做的事一无所知,耳朵里听到的都是谎言,眼睛里看到的全是假象,难道不悲哀吗? “我饿了!”我恶声恶气地拍着沙发。其实我现在根本没一点胃口,但谁都知道,婚变是一个持久战,不吃饱肚子怎么行? “哦,你想吃什么?我去做。”他乖巧得很,马上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顺手将抽了一半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随便!”我闷闷地说。他再在我跟前晃来晃去的,我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了——人的忍耐性都是有限度的。 “随便可挺难弄的噢。”他并没有介意我的反常举止和恶劣态度,而是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呵呵地笑着,手舞足蹈地向厨房走去,可见他今天的心情是多么的好——刚刚约会回来,心情怎么可能不好呢?我恨恨地想着,冲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 手机进来一条短信息,是叶虹的。“情况怎么样?”叶虹的关心来得非常及时。 “在做模范丈夫呢!”我扭头看了一眼厨房。 “一定要稳住,别太冲动,以免打草惊蛇。”叶虹的信息总是发得飞快:“必要时候可以听听他的解释。” “知道了。”我回复。 放下手机,听着从厨房里传来的洗菜的声音、切菜的声音,抽油烟机轰轰作响的声音,我感到心里矛盾极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不敢将面前这个家庭妇男式的何立民跟白天在咖啡厅里见到的那个背着妻子跟别的女孩子偷偷幽会的男人当成是同一个人。但,他与他的确是同一个人,不是吗?现实有时就是这样残酷。 我沮丧地缩在沙发里,看着对面墙上我和何立民的大幅结婚照发呆。照片上,何立民面带微笑,一副金丝边眼镜代表了他的儒雅风度与学识,一身纯白色的西服使他显得气宇轩昂,风度翩翩。我紧紧地依偎在他的身边,洁白的婚纱衬托得我肤白如雪,笑靥如花。仅管三年过去了,但照片的色彩依然,像新的一样,带着浓浓的喜气和暖暖的温情。看着看着,忽然间,我想起叶虹的话,立刻趴到照片跟前刻意地观察起何立民的眼睛。那双一笑就眯成一条线的眼睛,平时看着没什么异样,现在却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越看越觉得应了叶虹的话——纯粹是一双桃花眼。此时,它正居高临下地对我冷笑着,似乎在理直气壮地说:“就算我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那又怎么样?那说明我有魅力。你不愿意委曲求全,可以离婚啊?” 离——婚? 我今天已经不止一次地想到了这个问题,也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离婚以后,作为一个单身女人,我到底能不能坦然地面对世俗里的种种猜忌和怀疑的目光,能不能勇敢地应对那些曾经无比羡慕或者嫉妒我的人们幸灾乐祸的风凉话?每次的答案都是否定大于肯定,所以,每次我都又把这个念头强行压了下去。 这时候我才似乎明白过来,为什么叶虹后来会那么后悔带我去“红雨”,原来有些事情知道真的不如不知道的好! 第六节 何立民在厨房里高声喊吃饭的声音将我从恍惚中惊醒过来,我才发现我已经这样一动不动地坐了半个多小时了。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无精打采地来到餐厅。饭菜已经摆好了,素炒青笋、清炒虾仁、香菇油菜,还有一盘红烧肉。何立民有一手好厨艺,做出的菜从来都是色香味俱全,看着就会令人垂涎三尺。 “老婆,饿坏了吧?快吃吧。”何立民热情地招呼着我。他知道我不喜欢吃肉,理所当然地把那盘红烧肉放到自己面前,把其它三样清淡的青菜推到我的面前。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不知为什么,他这份热情让我觉得有点不太舒服。 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肚子早饿得打起了鼓。我一边狼吞虎咽地嚼着香喷喷的饭菜一边暗暗地在心里琢磨着:是现在问他还是等几天再说?是直截了当地问还是旁敲侧击?是和颜悦色还是连哭带闹?问了以后,他的反应又会怎样呢?是镇定自若还是惊惶失措?是羞愧地承认还是断然地否认?如果他承认了,我该怎么办?如果他否认了,我又该怎么办?短短的几秒钟内,我的大脑嗖嗖运转的速度简直比奔四还要快。我感觉自己就像第一天站在讲台上,面对着台下几十双渴求知识的眼睛,心里负着一种责任重大的隐隐的骄傲和初为人师的忐忑不安。 思忖良久后,我终于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开了口:“立民,我今天买了本书。” “哦,是嘛,什么书?”他淡淡地问。我是教师,买书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花儿静静开》。” 我莫名其妙地有点紧张。 “《花儿静静开》?这书名字好啊,一定也很好看。”他心不在焉。他的注意力此时正被那盘香气袭人的红烧肉牢牢地吸引着。 “这是继《中国式离婚》后的又一部当代爱情婚姻家庭的力作。”我开始一点一点地向关键问题靠拢:“这本书从生理、心理和其它各个不同的角度全方位地来揭示男人的背叛给家庭和社会带来的巨大危害和造成的不良影响。” “什么?男人的背叛?”他果然饶有兴趣地抬头看了我一眼:“什么意思?说来听听。” “真的想听吗?”我认真地盯着他的表情。 “当然是真的想听。”他觉得我这句话问得很可笑。 “那好吧。”我咳嗽了一声。 只要他想听就行,我最怕的就是他不想听,那样我就只好追着他的后屁股去跟他算账了。 清了清嗓子,我感觉心跳有些在加快,于是努力地放慢了讲话的速度:“书里说:男人的背叛一共分三种,身的背叛、心的背叛和身心的背叛。最轻的是第一种,最重的是最后一种。因为第一种只是身体和欲望的需要,跟感情没有多大关系,这是最容易迷途知返的;第二种刚刚涉及到感情问题,刚刚有了点苗头,还是有希望挽救的;而到达第三种情况时,可以说这个男人已经死心塌地地出轨了,婚姻也等于是名存实亡了。” 我一口气地说了下去。我是学中文的,文字总结能力和语言表达能力当然都很强,这种言简意赅,通俗易懂的讲述,相信他一定能够听得懂,包括我的言外之意。 不料,他听完后却只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名字起得这么浪漫,我还以为什么好书呢,原来不过是煽情小说啊,没劲!”说完,他摇摇头,重新开始专心致志地对付起那一盘已经一派狼藉的红烧肉来。 我看着他,忽然感到无比失望。 记得《中国式离婚》这本书还是他去年出差时在外地给我买回来的。当时他还振振有词地为我介绍说:“婚姻是一门艺术,是需要用心来经营的,我们都应该根据作家在作品里所体现的主题和折射出的社会现象,寻找出幸福婚姻的经营之道,来经营好我们自己的婚姻。因为这些故事都是从现实生活中提炼出来的,有一定的含金量,是值得借鉴和学习的。” 可是现在,他居然说这些是煽情小说!他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在跟我玩猫抓老鼠的游戏。想到他今天在咖啡厅里跟那个女孩子亲亲热热的样子,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发生了这种事情,他竟然还能在我面前装得这样若无其事! 我再也忍不住了,“啪”的一声,将手里的筷子重重地扔在了桌子上。老虎从不发威,他是不是总把我当成病猫? “你怎么了?”何立民吓了一跳,愕然地看着我,夹着肉的筷子在嘴边停住了。 我也吓了一跳。我知道,我和何立民之间正在进行着的是一场情感与智慧的较量,伺机寻找合适的机会将他一举打败。虽然打败他的后果如何我还没有想好,但如果这么快我就“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话,接下来的残局肯定就没法收拾了。本来我是很有信心赢的,可毕竟是第一次突然遇上这种事,我一点经验都没有。 见他的眼睛在镜片后面疑惑不解地看着我,我急中生智,连忙用手捂住胃弯下腰来:“哎哟,胃疼死了。” 我的胃一向不太好。 “早说过带你去医院做胃镜好好检查检查到底是什么毛病,你怕遭罪就是不去,”他也学我的样子,“啪”地一声将筷子重重地扔到桌子上,假装生气地下了命令:“明天必须去医院啊,否则别再说没人管你!”然后嗔怪地瞪了我一眼,站起身来,到客厅给我找胃药去了。 第七节 皱着眉头勉强咽下一把苦苦的药片,我沮丧地想:去什么医院?我这根本不是胃病,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医生怎么可以治好呢? 一时没有人再说话,只听见悉悉索索咀嚼东西的声音,我一边往嘴里拨拉着饭粒,一边苦思冥想着计策。“女子无才就是德”,这时候,我忽然羡慕起那些既无才又无德的女人来。如果换成是她们,只怕早就暴跳如雷地拎着扫帚疙瘩上前去跟这个背着她们偷情的男人拼命了。哪会像我这样?搅尽脑汁地想要打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漂亮仗? 看他三口两口地把饭吃完,习惯地将椅子往后一推,要进客厅看电视了,我心里一急,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等等,立民,我有话问你。” “什么事?”他停了下来。 我呆了呆,是啊,我叫他什么事呢? “老婆,你到底想问什么?”何立民看了看墙上的挂表,有点不耐烦了。只要他在家,每天晚上七点的《新闻联播》是雷打不动的,现在已经六点五十八分了。 我一眼瞟见了桌子上的烟,情急之下忙一把抓起来递给他:“你先抽根烟再说。” 他受宠若惊地地看着我。 要知道,我一直很反对他抽烟,抽烟不仅危害到他个人的身体,对间接吸二手烟的我的健康更是不利,平时我能忍着不让他去阳台抽就不错了,何况还是亲自把烟拿给他? “老婆,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啊。”他小心翼翼地接过烟,慢慢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满脸和满眼都写满了问号。 我夸张地笑了起来:“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不对劲了?” “哦,你不是说有话问我吗?你问吧。”他反应极快,马上把这个话题放在一边,跟着我一起笑起来。 我尽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你的客户一般都是多大年龄的?跟她们好不好相处?”不待他回答,忙又补充:“谁都知道女人最嚼情了,个个都是小心眼子。” 他开始没多心,点着一枝烟吸了一口后,沉吟着说:“多大年龄的都有,大多数四十岁左右,二三十岁的相对少点。至于相处嘛,人和人是不一样的,素质好的处起来容易些,素质差点的就相对困难一些,总之,还行吧。” “那,她们长得漂亮吗?”我接着问。这些话乍听上去像是我在没事找事跟他闲聊,其实我所问的每一句话都是有针对性的,何立民这么聪明,不可能听不出来,况且他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当然漂亮,做化妆品代理的能不漂亮吗?”他果然敏感地意识了什么,警觉地竖起耳朵:“咦,你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 何立民的公司是做化妆品批发的,客户多是女性。他是销售部门的经理,可以说经常要跟这些女客户直接打交道,在此以前我从来没有问过他这方面的事情,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什么,但现在不同了。 “人家想知道嘛,”我故意做出一副撒娇的样子来:“你不许撒谎,她们到底有没有我漂亮?” “怎么可能有你漂亮呢?”他不假思索地马上就拍我的马屁,拍得动听极了:“在我眼里,我老婆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女人!” “真话?”我斜着眼睛,笑嘻嘻地问。看来他的心理防火墙森严壁垒,想攻下来还真不太容易。 “百分百真话。”他也开始嘻皮笑脸起来:“怎么,老婆你不放心我了?” “看把你美的!”我白了他一眼:“不过,人们都说男人一有钱就学坏,女人一学坏就有钱,你成天跟那些漂亮女人泡在一起,说句实话,我还真的有点不放心!” “哈哈,弄了半天,原来你是在吃干醋啊!”他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放心吧 ,你老公我是谁?一般的人还真的很难入我的眼呢!” “那你老实说,到目前为止有没有遇上一个不一般的呢?”我趁机进一步追问:“我是说除了我以外?” “没有!”他果断地摇摇头。 “真的没有?”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 “真的没有!你看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他笑得态然自若。的确,他的假话总是说得比真话还要真。 “那就好。”我满意地看着他,冷冷地笑着问:“那么请你告诉我,今天在‘心雨’陪你一起亲亲热热喝咖啡的那个漂亮的小姑娘是谁?” 他拿烟的手轻轻地抖了一下…… 第八节 “什么?他是这样跟你解释的?”叶虹拍着桌子大呼小叫了起来。 “是啊!他说那个小丫头片子在家里被惯得不象话,简直是个刁蛮公主,不光跟他这样,跟谁在一起都是勾肩搭背,粘粘乎乎的。今天让这个请吃饭,明天让那个请唱歌。有什么办法,老板的千金咱也得罪不起啊,提罪了那个小宝贝,比得罪了老板的小情人还要倒楣!”我愁眉苦脸地托着腮,惟妙惟肖地学着何立民的原话讲给叶虹听。 当时我们俩正坐在她家那间布置优雅的小餐厅里喝着瓦凉瓦凉的冰镇啤酒。正是盛夏,没有一丝风,天气极热,仅管屋子里冷气开得很足,但还是让人觉得闷热难捺,连漂浮在空气里的灰尘似乎都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热气。叶虹养的那只叫“莉莉”的小波斯猫没有像以前那样活蹦乱跳地在我们脚下抓线球玩,而是蔫蔫地缩成一团,躲在比较阴凉点的角落里眯起眼睛闭目养神,偶尔还会像小狗那样耷拉一下粉红色的小舌头,那模样可爱极了。这样的天气,加上无法释怀的重重心事,我的情绪当然不会高。 “我说亲爱的,你不是要告诉我,这种小儿科的话你也相信了吧?”叶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嘴角边带着一丝淡淡的讽刺。 “你说呢?”我自嘲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表情:“当时你也在场,你也亲眼看见了,你说,我是该信还是不该信呢?” “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何立民是怎么想的呢,居然敢找这么一个幼稚的借口!他是不是以为我们单纯的燕子iq真在零以下啊?不错,就算那女孩子真是他老板的女儿,但他们俩的关系正不正常,长眼睛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怎么还好意思瞪着眼珠子跟你撒这个弥天大谎?”叶虹几乎快把一张线条优美的樱桃小嘴撇到耳朵根上了:“难怪人都说,这男人要是耍起赖来,比泼妇还难缠!” 她摇摇头,打开冰箱,又拿出几瓶啤酒来。我和叶虹都是有些酒量的,她是当记者这些年练出来的,我是来自遗传。记得刚认识何立民时,他没有想到我能喝这么多酒,惊得一双小眼睛瞪得跟牛眼那么大,嘴里一个劲地说:“我的天,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媳妇我以后可怎么养啊!” 我举起杯来,跟她象征性地碰了一下,仰起头来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到了胃里,人立刻觉得凉爽了起来,虽然这份凉爽很快就又被燥热所取代了。 我轻轻地晃动着精致的高脚杯,看着空杯壁上挂着的一层白色的泡沫,有些醉眼朦胧地笑着说:“你说得说错,真后悔当时没上前抓他个现形。不过,除非给当场赌在被窝里,否则,人家提上裤子可能都不会认账,何况只是拉拉手这么简单的举动呢!呵呵。” 难得的是我现在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乐极生悲,悲极必乐,这话很有道理。我现在就已经悲哀不起来了。 其实,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何立民会给我做这样的解释。他信誓旦旦地跟我解释时,脸上那种毫不慌乱的镇定,情真意切的表白,似乎事实真的就是如此。但是,他这种解释怎么可能让我相信呢?如果他对那个女孩子一点好感都没有的话,用他的话讲是,“见了她就恨不得像耗子见了猫那样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又怎么可能用那种含情脉脉的眼神深情地注视她呢?一个人的嘴巴可能会说谎,但是,一个人的眼睛是绝对不会说谎的。再说这种眼神我太熟悉了,当年要不是因为他天天都用这种眼神当武器,我也不能没等斗上几个回合,就乖乖地举手投降,成了他的手下败将。那时候追求我的男孩子可多着呢,比他优秀的也不少。之所以会选择他,只是因为我相信,能一年如一日地用这种脉脉含情的眼神来深情地来注视自己的男人,这一辈子肯定不会轻易变心的。现在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本来那天一开始,我对他的这番根本就站不住脚的狗屁解释一直持着嗤之以鼻的态度,毫不妥协地扬言要他把那个女孩子找来当面问个清楚,甚至想跟那些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们学学,撕破脸皮狠狠地吵上一架,让他知道我不是好惹的,他背叛了我,伤害了我的感情,他必须要为此承担他必须要承担的责任。可是,就在我气得几乎快要把曾经设想过的离婚后所要面对的种种恶果都通通遗忘在脑后时,不经意间,我从卧室墙上的穿衣镜里看到了自己神情憔悴的面容和眼角那已依稀可见的鱼尾纹,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碰触了一下,立刻条件反射般地回复了最初时的那份清醒。 美人会老、爱情会冷、婚姻会旧。由于男人的审美疲劳和喜新厌旧的本性,使婚姻在带给女人快乐和幸福的同时,也带给了女人遗憾和无奈!最美好的年华,最靓丽的容颜,最纯洁的身心,最真挚的爱恋,都已经毫无保留地一并给了身边这个男人,而一生的倾情付出,却往往会随着简简单单的“离婚”这两个字全部被抹煞掉,那种伤筋动骨的痛苦和刻骨铭心的伤害,相信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最致命的打击!退一步想,就算这个女人很坚强,很独立,经得起这种突来的变故和沉重的创伤,但是,时光无情,岁月催人老,她还有时间和精力重新找回过去的自信和热情吗?最重要的是,谁又能保证离婚后再嫁的那个男人,有一天不会也犯同样的错误呢? 正如名女人张爱玲说的那样:“每一个男人的生命中都至少会有两个女人,一个是红玫瑰,一个是白玫瑰。娶了红玫瑰,红的就成了墙上的一滩蚊子血,白的仍然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粘子,红的成了胸口上的那颗朱砂痣。”这样的比喻,多么的形象,多么的贴切,多么的令人触目惊心啊! 正因为如此,仅管我的心还在尖锐的刺痛,但是,经过一番痛苦与矛盾的激烈的思想斗争和心理挣扎,我最后还是决定就此罢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何立民是真的如他说的这般爱我,爱这个家,不愿意轻易毁掉这段婚姻,并且从此以后能够跟那个女孩子把不正常(他坚持说这是我在扭曲)的关系断掉,我就能做到继往不绺。从此,他还是那个大家公认的好丈夫,我的好老公,他的所作所为将不会成为“前科”,被永久地封存于我与他的感情的档案里。 我知道也许是在自欺欺人,但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 “‘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能做到将老婆和情人这两个概念分得一清二楚,既不会让老婆抓到把柄,后院起火,又不会让情人肆意妄为,东窗事发的男人,不但口袋里有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银子,还有一张能将死人说活的三寸不烂之舌和满肚子的甜言蜜语,就像你家何立民。”叶虹表情复杂地微笑着,感慨地说:“说实话,燕子,到现在我才知道,你比我想象得要坚强得多。” “我不坚强又能怎么样?真的离了不过了吗?”我无可奈何地笑着,笑得很苦涩:“叶虹,你没结婚你不知道,轻易地放弃一个恋人可能很容易,轻易地放弃一个爱人却太难了,因为婚姻涉及的面的太广,它不像谈恋爱,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有时候,婚姻中是需要睁只眼闭只眼的。” 我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种很富有哲理性的大道理来。婚姻中的一次突然的变故,似乎让我一夜之间成熟了起来。也许,人只有经历过,才会真正地长大。尤其是感情,尤其是女人。 “也许你是对的,燕子,婚姻不是儿戏,既然已经草率地结了,就不能再草率地离。给他一个回头的机会,如果真的不行,再离也不迟。”叶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忧心衷衷地说:“睁只眼闭只眼的确是维持一个婚姻的基础,但是,如果他要求你两只眼都闭上时,你可就要小心了,那时,你将无路可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点点头。 是的,我当然明白。 第九节 夏日的天气像情人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可是转眼之间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凉风,飘来一抹乌云,立刻就有冰凉的雨点纷纷争先恐后地从云层里掉下来。雨下得越来越大,不一会儿,房间里就凉了下来,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叶虹连忙站起来把冷气关掉,又把窗子都关上。莉莉欢快地“喵喵”叫了两声,像吃了兴奋剂一样立刻从角落里一跃而起,三下两下扑过来,围在我脚边撒着欢儿,跟我捉着迷藏,并趁我不注意,悄悄地伸出带有肉垫的小爪不断地来挠我的脚心,痒得我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这一笑就将刚才的不愉快一扫而光了。 “对了,叶虹,介不介意我问你一个问题?”我忽然想起憋在心里很久的一个疑问。 “咱俩之间还有什么介不介意的?”她大咧咧地地把手一挥,说:“问吧。” “你毕业以后不是跟陈勇去南方了吗?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他呢?”我犹豫着:“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虹显然没有料到我问的会是这个问题。只见她一下子愣在那儿,明亮的眼光渐渐黯淡下来,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揉捏着手里的一叠餐巾纸,脸上一片阴霾。看来,我的问题又一次勾起了她的伤心回忆。原本刚刚恢复轻快的气氛立刻又被笼罩上了一层忧郁的色彩,空气有点沉闷起来。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暗暗责备自己多嘴,连忙笑着打圆场:“算了算了,再也不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来来来,咱们喝酒。”我二话没说,先罚了自已一杯。 见我先干为净,她也将酒杯端到唇边抿了一小口,意思了一下,然后,她默默地看着我,声音很低沉:“燕子,做为好朋友,其实我早应该对你说的,只是我一直没有勇气去面对心底的伤痛而已。因为那段失败的感情经历,是我这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噩梦!” “那就不要说了,”我阻止她:“再好的朋友之间也是应该有所保留的,不是吗?忘掉它,你才能真正的快乐。” “不,让我说。”她却固执地摆了摆手:“有些事情,只有说出来,勇敢地去面对它,正视它,才会真正地成为过去,否则会在心里折磨自己一辈子的。你知道吗?”她的眼里已经有隐隐的泪光:“这几年我一直在都回避,不敢说,不敢想,但我一点都不快乐,我知道这是因为我并没有真的忘记。”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蜷缩进宽大的沙发里,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想极力给自己寻找一个安全的依靠。可想而知,那段感情带给了她怎样不堪回首的痛苦与伤害。 “你们都知道,当年为了他,我放弃了进省台的机会,不顾大家的阻碍,不惜众叛亲离,随他去了南方,只因为他不甘心回到家乡那个破旧落后的小山村。他说他一定会出人头地,让我扬眉吐气地过上好日子,我也一直相信他有这个能力……” “那时候你是那么死心塌地地爱着他……”我轻轻地插了一句。 “就像现在你爱何立民。”她自嘲地一笑。 我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 “其实,我没有看错,他真的做得很好,很努力,很成功,在公司里很快就升到了一个举足轻重的职位,我以为我们终于可以谈婚论嫁了,但谁能想到这时候他竟然向我提出分手,要娶总经理那个腿有残疾的离了婚的女儿。”她的眼光渐渐地有些模糊起来:“只因为总经理承诺结婚后就把公司全权交给他打理……我不答应,他就不接我的电话,不见我的面。我去公司里找他,他竟当着全公司人的面对我说他根本没有爱过我,让我不要再死皮赖脸地缠着他……” “他也太过分了吧!”我忍不住叫了起来:“叶虹,你也真是的,他都做得这么绝了,你干嘛还不马上离开他?”我很不理解。这可不是叶虹的风格。 “因为……因为我为他已经做了三次流产,大夫说我可能永远都不能再怀孕了!”叶虹激动地说,连声音都变了调,眼泪紧跟着就掉了下来。 “什么?”我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这可是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的!可怜的叶虹,痴情的叶虹,她为爱付出了多么沉重的代价,却换来了如此无情的回报。爱情有时候怎么可以这样残酷?我不禁又想到在咖啡厅里的那一幕,想到何立民对自己的谎言和欺骗,也想到自己为了保全这个婚姻所受到的委屈,一直强颜欢笑的心忽然一酸,也不禁跟着流下了眼泪。 在感情上受了不同程度伤害的两个同命相怜的女人就这样拥在一起,默默地伤心,默默地哭泣。颇有灵性的莉莉也不玩耍了,一下子窜到沙发上来,静静地依偎在叶虹的怀里,瞪着两只玻璃球似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们。它心里在想什么呢?一只不会说话的小猫尚有一颗善良柔软的心,有些人为什么竟能忍心如此? 这样过了一会儿,叶虹轻轻地推开了我,虽然脸上泪迹斑斑,但她却笑得阳光灿烂:“知道吗?前些日子他又回来找我了,对我说他当初是让钱迷了心窍,其实他心里真正爱着的人还是我,求我原谅他。如果我愿意,他会马上跟那个女人离婚,跟我结婚。” 我并不奇怪,这种男人肯定会拉下脸来吃回头草的。 “他也太恶心了吧!叶虹,你可不能再理他了,知道吗?你再理他我都看不起你!”我抹着泪说。 “再理他?再理他个头!”叶虹拍着桌子,狠狠地“呸”了一声:“记住,好男人有的是,以后我们再也不要为这种男人哭,不值得!” “说得好!”可能是酒精的作用,我也一改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淑女形象,跟叶虹一起拍着桌子,大笑起来。我敢打赌,如果何立民看到我这个样子,非吓晕过去不可。 第十节 当入冬的第一场雪在这个小城的天空悠然漂起的时候,情人节悄悄地来临了。走在大街小巷,一定会看到对双成对手牵着手的情侣似乎比平时多了好几倍,每个花店里玫瑰花的销量都骄傲地位居着所有鲜花的榜首,就连超市食品柜里平时很少有人问津的各种价位的巧克力也是供不应求。总之,用一句俗到了家的话来说就是——空气中处处都弥漫着爱情甜腻腻的味道。 本来何立民几天前就在凯悦酒店订好了位子,说要陪我一起过情人节。可是到了晚上,我将自己从头到脚打扮一新,正焦急地等着他来接我时,他却又打来电话说公司临时有万分火急的的事,要他必须马上去一趟省城。他报歉地说回来一定替我把情人节补上。 放下电话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心怦怦地跳了两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仔细回味一下何立民刚才说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我确信何立民又在说谎。是女人所谓的第六感官在作祟?还是因为这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以后,虽然我和何立民看似已经冰释前嫌,两个人和好如初,但我还是敏感地觉察到有一种看不见的陌生如同细菌一样,正在我们之间悄悄地滋生繁衍。 首先我发现何立民变了,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他开始把手机看得紧紧的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每当他不方便接电话时,他就会高声叫我:“老婆,帮我接一下!”现在,只要他的手机一响,不管他在哪儿在干什么,他都会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过来。往往是我刚把手机拿起来,还没等看清楚对方是谁,他就已经先我一步把手机夺了过去,同时不忘对我客气地笑笑,说:“谢谢老婆。”如果我开玩笑地问他是否有事情在瞒着我时,他就会用无辜的眼神看着我,委屈地说:“老婆,你又不信任我了。”于是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远远地走出我的视线之外去接听电话,却连一句报怨的话都说不出来。 “信任”这两个字成了他最有力的挡剑牌,随时随地拿出来对付我一下,每每都会令我防不胜防。 与此同时,我发现我也变了,变得疑神疑鬼起来。本来这么多年来我对他一向深信不疑,他不在家时,我从来不会胡思乱想, 可是现在,我常常会趁他洗澡的时候,查看他的手机通话记录和短信息,或者偷偷地翻他的口袋,凑到他的外套上去看一看,闻一闻,是否有女孩子留下的口红印和香水味。他一出门在外,我就会频繁地使用电话查岗。他说在做什么,跟谁在一起时,我总是会不自觉地反问一句:“是吗?真的吗?”如果他稍有点不厌其烦,我就立刻想到他是不是又在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我知道这样很过分,但我却控制不住自己。越是警告自己不要往那方面想,就越不由自主地往那方面想,越是告诉自己要对他有信心,就越是对他的一切行踪表示怀疑。这时候我似乎才真正理解,为什么人们都说破镜无法真正重圆。镜子一旦损伤,哪怕是不致断裂的痕迹,也已经破坏了最初的光滑质感。再怎样高超的技艺,能将裂痕修补到最不易觉察的程度,也只是表面现象,而且,从哪儿断裂的,下一次,一定还会最有可能从哪儿断裂。 这令我十分苦恼。 为此,我曾特意去请教过一个做心理医生的朋友。他给我的结论是:“神经性感官综合恐惧症。”是因为那天咖啡厅里的那一幕给无任何思想准备的我的打击太大了,留下的印象太深了,深得像不可测的海水,随时都有可能会漫上来,漫过我生命里正常思维的沙滩。“不过,”他笑着安慰我说:“这种现象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两个人的努力而慢慢的回复到正常的。” 真的会吗?我期待着…… 正当我在家里如坐针毡,立卧不安时,叶虹打电话说外地来了几个朋友,问我去不去唱卡拉ok。她很报歉地说不知道何立民出差了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所以吃饭没有邀请我。我本来五音不全,对唱歌没多大兴趣,但这天我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去了。我只是想赶紧离开这个似乎危机四伏的家,出去透透气。 而事情偏偏就那么凑巧。 就在我们一大群人刚刚走进歌厅大门的时候,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何立民搂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从里面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我一眼认出来,正是上次在咖啡厅里见过的那个女孩子,也就是何立民说的老板的女儿。女孩子长发披肩,穿了一件雪白的大衣,怀里抱了一大束鲜红的玫瑰,衬得肤白如雪,娇艳动人。她正开心地跟何立民说着什么,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而何立民,我深深爱着的何立民,依然是我曾看见过的那副深情款款的样子。 四目相对,何立民目瞪口呆,刹那间面如死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