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饕餮开始》 第1章 高通显得有些紧张。 想到被江湖中人称为“一剑穿心”的自己,此刻竟然也会感到紧张,白衣剑客不由地笑出了声,他抬起了头。 此时明明已是残秋,可他前头的地方却还是温暖如春。 此时明明已是深夜,可他前头的地方却还是光亮如白昼。 有香气从前头传出,不是花香。 是酒香。 他一路逃亡,来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地方。 来之前,他听过了无数与之相关的传闻,与想象之中的阴森、黑暗不同,入目所见一片灯火,有如万点明星,甚至有些眩人眼目。 那个让无数江湖人恐惧,被称为无间的地方,竟然是眼前这个看起来甚至还有些温馨的小镇。 这一切非但没有让高通安心,反而让他那颗心变得更加忐忑。 进入小镇后,他漫无目的一路前行,最后被这酒香吸引,在眼前这间酒楼前停了下来。 酒楼大门虚掩着,似有酒菜的香味从里透出。 高通深深吸了口气,大步走了进去。 ...... 大厅上摆着十几张桌子,几乎每张桌子上都坐着人,客人们饮酒谈笑,与这世间任何一家酒楼没有任何不同。 饮酒之人一个个衣衫华丽、修饰整洁,哪里有半分穷凶极恶之人的样子。 对此高通很是疑惑,他不知越是大奸大恶之人,表面上越是瞧不出的。 若是满脸凶相,别人一见便要提防。 哪里还能做出真正的恶事? 客栈老板娘穿着一身黑色衣裙,看起来二十七八的模样,柳眉凤眼,容颜娇美,像一朵盛开的黑色玫瑰。 这样的女子总是容易吸引目光,尤其是男人的目光。 高通是男人。 他一时间竟有些看痴了,老板娘右手懒洋洋地撑着柜台,左手极为有节奏地在账本上敲打着,最为重要的是那双眼睛竟然也在看着他。 高通呼吸一窒,正要开口。 一道声音突然从身旁响起,吓了他一跳。 “客人远来辛苦了。” 高通猛地转头,入目所见是一双漆黑的眸子,定神一看只见一小厮打扮的少年,正冲着自己笑道。 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开口道:“住店加用餐。” 少年脸上仍挂着笑容:“住店五两银子一晚,用餐另算。” 高通给少年递过一锭银子,在身旁空桌坐了下来。 只是少年并未离开,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高通抬头看向那个少年,神色显得有些不悦,只是想到自己身处的地方,他并未发难,按捺着性子,又是拿出一锭银子来。 “这是十两加上刚才的十两,上一桌最好的酒菜,多的钱就当我给你了。” 少年接过钱,笑嘻嘻看着高通,仍没有离开的意思。 “是银钱还不够吗?” 语气之中可以听得出一丝怒气。 少年看着高通,脸上笑容越发灿烂。 “不是,而是我们客栈不做你的生意。” “‘一剑封喉’高通,师从铁剑侠傅展博,年少成名。”少年开口说道。 被少年一语道出来历,高通脸色微变,而少年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脸色铁青。 “傅展博待你如子,将你视作衣钵传人,更是要将自己女儿,也就是你的小师妹下嫁与你,可他不知道自己最喜爱的弟子竟然是个陈世美。为了迎娶你那可爱的小师妹,隐瞒自己婚约,最后更是丧心病狂回乡杀死自己那未过门的妻子,也许是老天看不过,最终这件事情还是被你师妹发现了。” “这时你恶向胆边生,竟是玷污你师妹的身子,想着到时木已成舟,便能逃过处罚。哪曾想你那师妹性子烈,宁死不屈,最后被你杀了。害怕事情败露,你连夜叛出了师门,一路逃到了这里。” 少年眼中又露出笑意,他大步走了过来,走到高通身前的椅子坐了下来,拿起桌上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 他喝了一口,抬头看着高通,开口笑道:“我说的是也不是?” 少年的微笑就像是阳光。 高通苍白的脸上却是连一丝笑容都没有,手已经握住了剑柄。 “与你无关。” “老板娘交代过,负心薄幸之人杀无赦。”少年放下酒杯,眼皮微抬,开口道。 “呛”的一声,剑已出鞘。 高通脸上满是戾气,正要一剑斩翻眼前这个可恶的少年,然后再夺路而出,只是可惜的是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一个剑柄。 剑还留在鞘里。 他的剑刚拔出来,一块碎银子从远处破空而来正好打在了剑刃顶端,这柄上好的精钢长剑就这么断了。 从剑柄下一寸处开始折断,所以剑柄虽然拔了出来,可剑身却又滑入了剑鞘之中。 高通看着手中的剑柄,一张脸惨白如纸。 可大厅里的人却好似早就已经见惯了这一幕,该喝酒的喝酒,该吃菜的吃菜,没人理会。 下一秒,一道寒光亮起。 一柄匕首直接贯穿了高通的咽喉,出手之人竟是那个少年。 高通至死都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杀自己,不是说这里是罪犯的天堂吗? 少年拔出匕首,拿出一块白布细细擦拭着,一副高手姿态。 可这形象还未维持多久,一个算盘朝他劈头盖脑地砸了过来,于此同时一起的还有那极具特色的骂声。 “宁休,你小子在这装什么武林高手,谁让你擅自出手的,弄得现在满地是血,赶紧把尸体处理干净,然后把地给洗了,不然就给我滚蛋!” “还有刚才喝的那一杯酒的酒钱从你工钱上扣!” 远处柜台后,老板娘叉着腰没好气骂道。 那个叫做宁休的少年赶忙连连点头,一边赔着不是,一边麻利收拾起地上的尸首,动作熟练,可以看得出不是第一次做这个事情。 少年脸上仍带着笑容,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气息从高通尸体上飞出,蹿入了少年体内,消失不见。 酒楼打烊后,宁休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感受着自己获取的新力量,思绪翻飞,不由想起了自己刚来这个世界时的场景。 那感觉糟糕极了,万千穿越众之中,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的倒霉鬼了。 竟然穿越到了一个快死之人身上! 全身上下都是伤,尤其是胸前一处刀伤,已然伤了心肺,以宁休对于身体的了解程度,他明白这具身子的主人离死不远了,而身子宿主的灵魂意志却是先一步崩解。 身子原宿主残余的信息一下子涌入他脑海,这具身子主人同样叫做宁休,出身商贾之家,一家人准备举家搬迁前往都城,在路上却是遭到了歹人伏击。 全家上下数十口,连同护卫无一例外,全部死亡,只剩下他一人身负重伤逃了出来,只是也已经离死不远了。 宁休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从继承的记忆,他清楚知道自己穿越到了一个仙武世界,他不甘,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可黑暗已经开始吞噬他。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在下坠,黑色将他笼罩,黑暗中,仿佛有着无数道目光在注视着自己,就在这时一道雷霆劈落。 他看清楚了其中一道身影。 羊身人面,虎齿人手。 ...... 第2章 山海界 “我……还活着?” 宁休睁开双眼,猛地翻身坐起,大口喘着粗气,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简陋屋子里的小木板床上。 他点亮身旁的蜡烛,一道沙哑低沉的嗓音忽然在宁休耳边响起。 “欢迎来到山海界,在这里有无尽的危险,也有无限的机遇,只要你想...只要你能。” 宁休眉头微微皱起,这样的开场白自己好像在哪见到过? “你是谁?” “你可称我为‘山海之主’,好了,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新的身份,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请遵从本心,痛痛快快来这世界走上一遭。” 紧接着,宁休发现烛光在墙上光影竟诡异地扭曲形成一行行小字: 时间:公元1884年 位置:四九城 东方的大梦没法子不醒了,炮声压下去马来与印度野林中的虎啸。半醒的人们揉着眼,祷告着祖先与神灵;不大会儿,失去了国土、自由与主权。门外立着不同面色的人,枪口还热着。他们的长矛毒弩,花蛇斑彩的厚盾,都有什么用呢;连祖先与祖先所信的神明全不灵了啊! 龙旗的中国也不再神秘,有了火车呀,穿坟过墓破坏着风水。枣红色多穗的镖旗,绿鲨皮鞘的钢刀,响着串铃的口马,江湖上的智慧与黑话,义气与声名,都梦似的变成昨夜的...... 这是一个国术即将被遗弃的时代。 主线任务:代表中方参加中外武斗大赛,并取得最终胜利,任务失败抹杀。 支线任务:获取任意数量饕餮纹玉九鼎,任务失败,无惩罚。 呼~ 一阵夜风吹开了窗户,吹灭了烛火,光亮消失,一切如常,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宁休原本还以为自己来到一个仙侠武道的世界,眨眼间画风一变,竟成了无限流。 这还多亏了前世宁休,在当时身患绝症,离开武术界,无所事事的那段时间,看了几本小说打发时间,不至于现在摸瞎。 大枪宁在当时的国术界也曾是一段传奇,只是却如流星般横空出世,而又转瞬即逝。 在完成枪挑七大宗师的壮举后,突然彻底消失。 谁也不知道他得了绝症,之后宁休并未去医院救治,而是孤身一人回到了乡下的祖宅中,在那安静地渡过了剩下的时光。 再次醒过来时,已然穿越到了那个被称为九州的仙武世界一个将死之人身上,再然后就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里,清朝末年的四九城。 只是无论如何,他现在终归还活着。 宁休查看着轮回之主给他安排的身份,沙家客栈的店小二,也就是说这里便是客栈杂物间,身旁放着一张告示,上头写着“中外武术交流大会”,时间在二十天后。 这应该就是任务之中所说的“中外武斗大赛”了? 就在宁休思考时,忽然听到了一阵破风声。 此时夜静人稀,他顺着声音来到了客栈后院,只见一道身影正在练枪,以宁休的眼力一眼便看出对方是枪道宗师,尤其最后那一式,竟是一气刺出了六十四枪,简直神乎其技。 而这时他也认出了练枪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客栈的掌柜,沙子龙。 练完整套枪法后,沙子龙拄着枪,望着天上的群星,许是想起了自己当年的意气风发,转而想到如今,叹了口气,用手指慢慢摸着滑凉的枪身,脸上露出了苍凉的笑容,然后转身往身后屋子里走去。离开前,眼睛似乎朝宁休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 宁休下意识将身子往柱子后缩。 高手,绝对是高手! ...... 清朝于八国联军入侵之后国势大坠,风雨飘摇,即便是在这四九城,大多数民众的生活也很艰难。 宁休现在的身份,就是没爹没娘的孤儿,最后被沙子龙收留在这沙龙客栈了做了个店小二,总算有口吃食,不至于饿死在路边。 几天时间下来,除了每晚偷看沙子龙练枪外,宁休也终于大致摸清楚了情况。 客栈的掌柜,也就是他的老板沙子龙原先曾是一名有名的镖师,走镖这么多年,“神枪沙子龙”五个字,从未遇见过敌手。 只是后来长枪利炮打开了国门,国术渐渐被淘汰,心灰意冷之下将原先的镖局改成了如今的客栈。 当年在他手下练武的少年们到了如今还时常来找他,这些日子在客栈,宁休就见着了好几回,多是些没落子,他们身上都有些武艺,可是到了如今已没地方可用。 有的在庙会上去卖艺,踢两趟腿,练套家伙,翻几个跟头,附带着卖点大力丸,混个三吊两吊的。有的实在闲不起了,去弄筐果子,或挑些毛豆角,赶早儿在街上论斤吆喝出去。 对于一般人而言在这四九城肯卖膀子力气本可以混个肚饱,只是他们不成,练武之人肚量既大,而且得吃口管事儿的,干饽饽辣饼子咽不下去,非得吃几口肉食。 要不古话怎说穷文富武。 没钱,上沙老师那里去求,沙老师也不含糊,多少不拘,不让他们空手而归。 有时赶上节日庆典,他们也会去走会,五虎棍开路,舞龙舞狮......虽说与当年走镖时比起来算不得什么,可总算有机会露露脸,而且有件得体的衣服穿,少得有条青洋绉裤子,新漂白细市布的小褂,和一双鱼鳞洒鞋——顶好是青缎子抓地虎靴子。 赶上大户人家高兴,还能得双倍赏钱。 这时他们也会来客栈里,叫上一壶老酒,没喝几口便会向沙老师讨教招数,脸皮厚的便缠着沙子龙,请给说个“对子”——什么空手夺刀,或虎头钩进枪。 沙老师有时说句笑话,马虎过去:“教什么?拿开水浇吧!”有时直接把他们赶出去。 他们之中不少人对此心中多少是不高兴的,可对宁休却是极好。 一个个亲切的喊着“小师弟”,即便他们这些徒弟沙子龙是不认的。 这一日,又该到了那些便宜师兄来客栈的时候了,宁休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抬头看向门外。 “师...师父......” 一个浑身带血的男子跌跌撞撞从门口走了进来,一个没站稳,朝前摔去,宁休往前一步,将其扶住。 第3章 太极搬拦捶 “五哥,你没事吧。” 宁休扶住身前这个浑身带血的男子,开口问道。 这人宁休认得,王小五,也是当年镖局那群少年中的一个,他嘴里喊得师父自然便是沙子龙。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扶进后院,然后在打盆热水,找些干净的白布。” 听着耳边响起的声音,宁休回头看了一眼,抱起王小五便往屋后走去。 ...... 半盏茶功夫。 沙子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宁休候在外头往里瞧了一眼,开口问道:“五哥怎么样了。” “伤得很重,所幸不致命。”沙子龙将手擦拭干净,随手将手中的毛巾交到宁休手中。“只不过下半辈子,怕是不能练武了。” 听到“不能练武”几个字,宁休心中咯噔了一下,还想着开口问些什么,却见沙子龙的身影已然走远。 只听到几句若有若无的呢喃从远处传来。 “这样也挺好...挺好。” 宁休打开房门,王小五靠着床头,听到声响,那双落寞的瞳孔这才泛出一点光亮来。 “小师弟......” “小师弟,师父最疼你了,你再去求求师父,不然赵三他们可就真完了。” 宁休看着王小五,沉默了片刻。 “知道了。” 说着转身往屋外走去,走得远了这才听到若有若无的啜泣声从后头传来,有人在哭,是王小五。 显然是听到了方才他与沙子龙之间的对话。 男儿有泪,非伤不弹。 宁休了解沙子龙,他认定的事,别人再劝也没有意义,之前他虽然站在屋外,可也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王小五他们一行一共三人,除了王小五外,还有两人分别是赵三、钱老二。 将王小五打成这样的是广安门一带有名帮派--黑虎帮,黑虎帮靠收保护费为生。王小五他们几个靠天桥卖艺为生,虽然日子过得紧巴,可总算有口饭吃。而黑虎帮知道王小五这伙人手底下有家伙,因此也从未招惹,双方一直井水不犯河水。 今日却是他们其中一个兄弟见黑虎帮当街强抢民女看不过,动起手来,双方很快打起了真火,以至于最后到了这个地步。 宁休赶到天桥时,现场一片狼藉,战斗已经结束。 钱老二、赵三两人手底下再有功夫,也架不住人多。钱老二倒在远处,浑身浴血,生死不知。 赵三则是被一个身材高大的胖子踩在脚下。 宁休刚踏上天桥,五六道身影直接从远处过来,封住了他的退路,这些人统一穿着短马褂,手里操着家伙事,透着股精悍。 那胖子则是一脸横肉,一副凶恶扮相,应该就是王小五口中的罗胖,黑虎帮帮主罗虎的弟弟。 宁休瞥了一眼,继续往前走着。 “这就是你们的救兵吗?”罗胖脚下发力踩着赵三的脸,放肆地大声笑道。“你们嘴里那个无敌的师父就是眼前这个嘴上没毛的废物吗?” “...小...小师弟你怎么来了,你快走!”赵三用力挣扎着,大声喊道。 “来了就想走,哪这么容易。” “来,跪下来给爷磕几个响头,兴许爷一个高兴就把你们给放了。”罗胖得意地笑道。 “赶紧的啊,我还要抓紧时间去把那个小娘皮给抓回来呢,就你们几个废物,我也不知道我哥让我小心什么。” “我和你拼了!”听到了罗胖的话,赵三双眼通红,双手死死抓着罗胖的脚,拼尽全身力气,一时间竟将那罗胖掀了个踉跄。 看到蝼蚁还敢反抗自己,罗胖大怒抡起拳头就朝着赵三的头打了过去,要知道他右手可是戴着虎指,这拳要是打实了,脑袋必然开花。 赵三也认命似地闭上了双眼。 “啪!” 罗胖预想之中的画面没有出现,他只觉得右手好似被铁箍箍住,而且那铁箍还在不断收缩。 “咔擦!” 罗胖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他发誓方才自己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那个他眼中忽视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旁,正抓着自己的手腕。 “你们还在等什么啊,还不过来杀了他。” 那些小弟听到命令,抄起手中家伙冲了过来,于此同时罗胖左手悄悄抽出腰间的匕首,闪电般朝宁休颈部大动脉刺去。 “给我去死吧!” 宁休听到身后破风声,松开右手,身子微微一侧避开了攻击,于此同时猛地转身,突然进步,手臂猛地一个横甩。 空气中竟然带出了一声脆响,他那手臂就像大枪横扫,轰在了罗胖胸口。 接近两百斤的身体仿佛炮弹一样被打飞了起来,撞开了那群冲来的黑虎帮小弟,余势不减,狠狠撞在了远处桥头那颗大槐树上。 罗胖整个人在树上贴了两三秒钟后,这才像画一般缓缓滑落。 瞳孔涣散,张着的那张嘴里不断往外冒着泡沫。 失去了意识。 “罗哥!罗哥!” 黑虎帮的那群小弟爬起来,见罗胖的惨状都是大惊,跑过去一探气息,发现还活着后,这才松了口气。 “放心还有气,抓紧时间去治伤还有救,迟了就不知道。”宁休站在天桥中央,看着那些黑虎帮帮众,神色平静。“当然你们也可以留下来,看看能否把我拿下,带回去给你们帮主交差。” 正如宁休所讲的一样,此时这些黑虎帮帮众已然陷入两难的境地。 要是就这么对行凶者不管不顾,灰溜溜跑回去,日后一定会被罗胖的惩罚。可要是罗胖因为耽误了治疗时间,真出了什么意外,想到后果,他们后背不由一凉,再者说了,他们也没有把握能够拿下宁休。 双方僵持了片刻,最后一个领头的黑虎帮帮众下令,带着罗胖灰溜溜跑了。 宁休同样没有去追,钱老二和赵三身上的伤同样不容忽视,他一边扶着一个,深一步,浅一步,往城中的医馆走去。 远处围观的人群中,一个老头子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浑浊的双眼泛出一道精光。 “好一个太极搬拦捶。” “一个小厮竟然能有这般本事,四九城果然藏龙卧虎。” 第4章 一杆枪 东直门,水榭道,溢香园。 四九城内最出名的梨园有两家,溢香园便是其中之一。 园子外有一条河。 李青衣坐在椅子上,倚靠着窗,看着外头的小河有些出神,等回过神来时,前头已经响了锣。 李青衣皱了皱眉,这个时候本不是园子开门的时候。 只是既响了锣,便说明有客人进园,此时响锣,便代表来的是个重要的客人。 四九城的戏客她基本都熟悉,而能够打破园子规矩的也就这么几个,她多少能够猜出,于是收拾心神,不再思索。 果得不到片刻,园主便是亲自过来说明情况,来得是多罗贝勒,爱新觉罗永辉。 她撩了帘子往下望去,整个大厅就一桌客人。 一个样貌俊俏、身着华服的男子是在场唯一坐着的那个人,他正把玩手中的玉扳指,许是察觉到了李青衣的目光,抬头朝二楼看了一眼,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对上目光的刹那,李青衣并未露出丝毫惊慌的神色,只是朝着多罗贝勒平静点了点头,然后放下帘子。 李青衣,唱的就是青衣,被称为四九城第一青衣。 只是谁都不知道她最拿手的其实是花旦。 多罗贝勒斜靠着椅子上,收回目光,面色有些玩味,笑道:“我难得来一次,青衣姑娘也不出来迎我。” “青衣正在梳妆准备,贝勒爷今日不知要听哪一出?”园主亲自端了果盘上前伺候,虽然面对的是贝勒,倒是不慌,若是寻常戏楼,遇到像多罗贝勒这样的豪客,难免心惊胆战,溢香园自有底气在。 “就《三击掌》吧......”多罗贝勒说着招了招手,开口道。“阿虎,你也坐下一起听吧。” 多罗贝勒口中的阿虎,长得一米九的高个,肌肉块把衣服撑得鼓鼓的,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凶悍的气息。 即便此时的他已然尽量收敛,可就如同那蛰伏的猛虎,谁也不会怀疑它噬人的能力。 园主目光扫过他时,眼里也流露出一丝忌惮。 “多谢贝勒爷,我是个粗人,只知道杀人,欣赏不来这个,站着就好。”阿虎开口道。 多罗贝勒也不勉强,很快大幕拉开,大戏登场。 戏听到一半时,一个穿着黑虎帮服饰的帮众忽然跑来向罗虎报信。 他声音不大,可在场众人多少能够听到些只言片语。 “需要帮忙吗?”多罗贝勒转头看向罗虎开口道,对于这个自己刚收服的爱将,他从未掩饰自己的喜欢。 “贝勒爷折煞小的了,小的就是干这行的自己能够解决,请恕小的先行告退。”罗虎抱拳躬身,转身离去。 待到走远了,多罗贝勒身旁的近侍这才开口道:“不过只是街面上一青皮,贝勒爷是否太过抬举了。” “在我眼中只分咬人的狗和不咬人的狗,两者各有用处,黑虎就属于前者。”多罗贝勒看了那名近侍一眼,重新将目光放在戏台上,拍手叫道。“好,唱得好。” ...... 谁都知道黑虎帮帮主罗虎是出了名的护短,且为人狠辣,只是让众人大跌眼镜的是这次他非但没有替他弟弟出头,反而是将其禁了足。 罗胖虽说没有生命危险,可挨了那一拳,少说也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 这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那个被调戏的女子也已经连夜搬了家。 王小五养好伤,跟着赵三他们回去,离开前,告诉了宁休一个消息。 前些日子,宁休一直让他们这些师兄弟打听的“饕餮纹玉九鼎”终于有了消息,这是宁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五天,天阴有雨。 一场春雨笼罩着整个四九城。 不似夏雨那般暴烈,春雨十分缠绵,淅淅沥沥,眼看一时是无法停下来了。 宁休抬头看向外头,街巷阡陌之间烟雨空濛,像是披上了一层纱,让人看不清楚。 已过了正常午饭的时候,客栈里有限的几个客人也已经离开,接下来大抵上也很难有其他客人了。 收拾好桌子后,宁休不急不忙地从柜台后头拿出一把旧纸伞,站在厨房帘子外头,向沙子龙告了一声假。 “沙掌柜,我有事出去一下。” “面片汤已经下了,要不吃了再走?”沙子龙的声音从帘子后头传出。 “不了,回来再吃。” 过了片刻,沙子龙从厨房里头出来,已然不见宁休的身影,他看向屋外的雨幕,伸手解下腰间的围裙,低语道:“酸辣面片汤,冷了就不好吃了。” ...... 当年镖局解散,沙子龙遣散了所有镖师,包括那些学艺的少年,只留下了最为年少的宁休。 因为当时宁休实在是太小,又是个孤儿,离了他,怕是无法在这个冰冷的四九城活下来。 这些年他是看着宁休长大,可这些日子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并不了解他,以他的实力自然能够发现每日夜里宁休都在暗中看他练枪。 这一件事,双方都心知肚明,可都默契地没有点破。 如果换做以前,沙子龙铁定不会同意此事,可现在他发现宁休整个人都变了,尤其是那日背着赵三他们回来时。 那天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客栈门口,背着赵三他们回来的宁休在沙子龙眼中就像是一杆枪,一杆挺立的枪。 雨还继续在下。 宁休打着旧纸伞,走进雨幕之中。 他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叫做黑街,所有明面上买不到的东西在这都能买到,福寿膏、女人、甚至是军械。 他要找的饕餮纹玉九鼎就曾出现在这里。 只要有钱,你能在这买到任何你想要买的东西。 当然,宁休没钱。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对他而言犹如天赐,因为雨水不仅遮掩人的视线,而且还能冲刷掉痕迹。 在路过东直门巷口时,一个披着蓑衣的老人和他擦身而过。 冒雨赶路,本不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这两人心情都显得不错。 老人朝宁休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去,是去沙子龙客栈的方向。 宁休微笑回礼,这么多天,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他很想知道完成了“山海之主”的任务后会有什么奖励。 第5章 黑街 雨还在下。 宁休撑着旧纸伞,踩着泥泞的小路,拐进了一条阴暗的巷子。 因为这巷子常年都保持着阴暗,所以又被称作黑街。 巷子两旁有各式各样的店铺,即便是雨天,同样有不少进进出出的人,只是这些人和这巷子一样,见不得光。 在这里你很难找出合法的生意,皇城底下,这样的地方竟能够一直长久存在,让人很难不往某些方面联想。 不合法的交易,往往能够带来更高的利润,更高的利润,则能让更多不要命的人源源不断的带来更多的东西,说没人刻意扶持,也没人相信。 提供消息的是王三胜,赵三、小五他们都喊他大师兄,一身功夫也是沙子龙那帮“徒弟”中最好的,常年混迹在黑街一带,倒也混出了一些名堂,天桥出事那天,他恰好没在城内。 事后因这事,他还特地过来谢过宁休。 按他的说法,饕餮纹玉九鼎曾在黑街的银钩赌坊出现过,一个烂赌鬼输红了眼,拿出一个十公分的小鼎,说是古董要换钱,给那赌坊的人是一顿毒打,轰了出去。 在这条街,最不值钱的就是“古董”,那鼎全身泛黄,一看就不是什么值钱货,而且那烂赌鬼名声出了名的差,没人会信他。这事恰好被王三胜听到了,询问了一下当事荷官,鼎上花纹和宁休描述的完全一致。 现在宁休唯一要当心的就是那个烂赌鬼人到底在哪。 宁休看着招牌进了一间窄小的杂货铺,店内伙计抬头瞅了宁休一眼,便收回目光。 宁休走到柜台前,伸手敲了敲,放下一小块碎银子,然后朝那伙计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手势。 那伙计原本还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看宁休的样子,就不像是黑街常客,可在看到这手势后,他态度立马变了。 “原来是胜哥儿的朋友,不知道要查什么事情?”店伙计并未去接那银子,开口问道。 “听说前些日子黑街银钩赌坊来了一个烂赌鬼输红了眼想拿手中古董换钱,最后让赌坊的人给打了,是一个小鼎。”宁休开口道明了来由。 “我想让你帮忙找出这个人。” “......好像有这事。”店伙计迟疑着终是点了点头道。“你等着。” 说着转身往屋后走去。 宁休看着店伙计走进店铺后那扇窄门,收回目光,无聊地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任谁看都只是一间平平无奇的杂货铺,收些做旧的小玩意,骗骗那些无知的乡巴佬。 这种店铺黑街上有很多,可你永远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做什么的。 或许是官府正在追捕的逃犯,也有可能是扒手集团的销赃窝,甚至是替人杀人的掮客...... 能够在这条街上生存下来的,没人是普通人。 当然像这样的地方,自然少不了靠情报吃饭的人,宁休找的这个人就是其中之一。 只要价钱到位,你几乎能得到你任何想要得到的消息。 四九城上千车夫都是他们的眼线。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那个店伙计重新从那扇窄门出来,对宁休的态度变得又要恭敬了些。 “原来是前两日在天桥大发神威的宁兄弟,恕小的眼拙。” 被认出身份,宁休并不意外。 干情报这行的,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才让他感到失望。 “你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对方直接说出了结果。 “这人不难找,广渠门一带出了名的烂赌鬼唤作李三儿,即便不来找我,自己也能打听得到。这些日子不知如何发了笔小财,现在人应该还在银钩赌坊,这钱我就不收你的了,就当还胜哥儿的人情......” 话音未落,宁休人已经离开。 ...... 与街道的阴暗逼仄不同,赌坊里很明亮。 高悬的灯笼下接着个发亮的银钩,就像渔翁用的钓钩一样。 愿者上钩。 与宁休想象之中那种满是汗臭酒味与骂娘声的赌档不同,这里桌明几净,富丽堂皇。 可装饰的再豪华,赌场就是赌场。 每个人都在赌,每个人都将自己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赌注上,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们,一个个红着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野心的味道。 没人注意到宁休的到来。 整个大厅内挤着的赌客数量实在是太多。 情报上虽然给出了李三的体态特征,可毕竟并未亲眼见过,要在如此多赌徒中找到他并不容易。 宁休站在大门口,忽的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李三儿!” 声音刚一想起,大厅角落处一个男人当即抄起桌上筹码往外跑去。 宁休早已等候多时,抬腿便是窝心一脚,将来人踹飞。 轰! 那人撞向远处墙壁,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赌场的打手听到动静赶了出来,见场面架势是寻仇,李三儿也并非什么贵客,而且宁休很有分寸并未破坏赌场的设施,因此这些打手并未直接动手。 而接下来宁休的话也验证了他们的想法。 “私人仇怨,与人无关。” 宁休说着朝李三走了过去,伸手探了探鼻息,不由皱了皱眉。 气息若有如无,方才那一脚他已经收了力道,可没曾想对方身子骨竟然如此不中用。 就在这时,本该昏死过去的李三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朝着宁休撒了过去,接着不看结果,站起来转身撞破后头的窗户,飞身就跑。 “该死!” 宁休放下遮挡住脸庞的长袖,看着雨幕中的那道身影,跟着追了去。 四九城别的不多,胡同巷口最多。 一条条胡同交错纵横,就像是一张不断往外延伸的蛛网。 宁休毕竟是外来客,不像李三这种土生土长的四九城人对这些胡同那么熟悉。 好几次,都差点给追丢了。 眼看对方又一次要跑进另一条巷口,宁休抄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朝前甩了出去。 石块击碎了雨滴,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轨迹,最后狠狠砸在了李三的右脚小腿上。 李三一个踉跄,失去重力的情况下,当即摔倒在了前头的泥水坑里。 第6章 我买 雨还在下。 看着远处摔倒在泥泞中的那道身影,宁休眼睛有些发红,他是真的有些动了真火。 倒不是气李三耍手段,他格局还没这么小,他是气自己。 宁休“啧”了一声,懊恼地用手掌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从检查出绝症那一刻开始,过着与世无争的隐居生活,离开从前的生活才多久,一年,还是两年,自己怎么就迟钝到了这个地步。 如果换做是以前的他,在对方动手前就能发现可疑之处,李三根本就扔不出那包石灰粉。 看着那道不断靠近的身影,李三的脸惊恐而又狰狞,语带求饶道:“好汉饶命。” 换谁见了一个狠心到自己都打的男人都会如此害怕。 “李三儿。”宁休站住身形,低头看着李三开口道。 “你认错人了。”李三连忙开口道。 “你不是李三的话,你跑什么啊。”宁休随口说道,眼睛却是死死盯着对方,像方才那样的失误是绝不能再犯。 “好汉您真认错人了,我不真不是那什么李三。”李三坐在烂泥堆里,嘴上还在不停狡辩。“看到有人追,我害怕所以就跑了。” 宁休上前一巴掌抡到对方脑袋上,脸上不带一丝感情地问:“那尊玉鼎在哪?” “什么玉鼎?” “我问你当日拿到银钩赌坊准备充当赌资的那尊饕餮纹玉鼎在哪?” 李三见对方不依不饶,知道此事无法善了,只好开口道:“在我家里。” “家住哪?” “好汉,这样好不,你留给地址,赶明儿我亲自给你送去,我家人都在家里,今日真不方便。” “现在带我去。”宁休看着李三,不容置疑道。“我买!” ...... 四九城最多的就是巷子。 宁休推着李三,在逼仄的巷弄里七绕八绕,越走越偏。 “前面左拐进入那条巷子,最里头那间院子就是我家。”李三开口道。 看着前方那条狭窄的巷子,宁休双眼微微眯着,沉默了片刻。 “走!” 二人拐进那条巷子,走了一会儿,终于在一间小屋前停了下来。 “拍门。”宁休顶着李三开口道。 李三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用力拍了拍木门,不一会儿,木门开了一个小口,一双眸子透过缝隙看着屋外的李三。 “达叔,是我。” 随着木门打开,那个被叫做达叔的中年人看到了站在李三身后的宁休。 “这位是?” “我朋友,过来买古董的,达叔,外头下着雨,先让我们进去,一会儿我再跟你说。”李三不着痕迹地冲着达叔眨了眨眼,后者点了点,打开了木门。 宁休和李三儿走进屋子,达叔在后头关了门。 门里一屋子的人,长桌上摆着不少兵刃和出土的古董,一屋子的人都在看着宁休。 虽然已经猜到李三儿家有问题,可宁休没想到自己竟然直接进了贼窝。 可就算事先知晓,这一趟宁休也必须来。 错过了这次机会,或许便再也遇到不到饕餮纹玉九鼎了,虽然山海之主提过这只是支线任务,没得到并不会有惩罚。 可直觉告诉他,一定要得到它,一定! 领头的是一个黑壮的大汉,他放下手中的器皿,抬头看着宁休,开口道:“兄弟哪条道上的。” 宁休脸色不变,在黑大汉对面坐了下来,此时正是饭点,桌上还有吃食。 宁休看了一眼,挪过一碗还未动过筷的面条,放到自己跟前,吃了一口开口道:“哪条道上的都不是,我来这就为买一样东西。” “饕餮纹玉九鼎。” 黑大汉闻言,向身边一个兄弟使了个眼神,那人心领神会,转身往里屋走去。 宁休也不催促,追了一路,确实有些饿了。 两筷子,一碗面便已经进了他肚子,放下碗,擦了擦嘴角。 “有些坨了。” 这时先前离开的那名男子也从里屋走了出来,站在黑大汉身后低声说着,黑大汉点了点,抬头死死盯着宁休,沉声道:“东西我这里确实有,可我为什么要给你。” “不是给,是买。”宁休纠正了对方的错误。 黑大汉不怒反笑,双手用力拍在桌上,整个身子前倾,居高临下审视着宁休:“好,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卖给你?” “你谁啊?!” ...... 雨愈发大了。 黄豆大小的雨点敲打在青石砖上,声声激烈。 溢香园后院,李青衣对此无动于衷,蹲身照看那些在风雨中飘摇的花草,仍由大雨泼身。 站在一旁的婢女如同一颗经不起折腾的小草,瑟瑟发抖,身体瘦弱的她手中打着伞却也顾不上自己,吃力着替她家小姐撑伞,遮风挡雨。 远处的仆役随从们只能站着屋檐下干着急,李青衣是溢香园的摇钱树,她要是倒了,那么整个溢香园也就没了。 在园主吩咐下,一下仆人已经提前下去准备姜汤准备等会儿给李青衣暖身。 他看着远处雨幕中那道倩影,实在想不明白那些花草有什么好担心的,又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不过只是路边的野花野草而已。 沙子龙客栈前。 老者脱下身上的蓑衣,随手拍打了身上的水珠,抬头看了一眼,迈步往里头走去。 ...... 逼仄的屋子里。 宁休吃完面,伸手在桌上摸了一头蒜,单手碾碎蒜皮,随口道。 “顾客。” “你把东西给我,我把钱给你,今日大家就当做了一场生意,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大家银货两讫,大道朝天怎么样。”宁休左手拍在桌上,留下四五角碎银。 “你是在威胁我?”黑大汉显然已经开始不悦了,冷声道。“四九城贩烟膏的、倒腾文物的、买卖人口的人数不胜数,你告官又如何,他们管得来吗?” “别的人他们或许会不管,可你们官府是管定了。”宁休拿起蒜头咬了一口,抬起头看着黑大汉,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抄人祖坟,换做是你你管不管。” 话音未落,在场所有人脸色大变,除了宁休。 黑大汉死死盯着宁休,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 第7章 枪快还是拳快 “三儿,我有没有说过所有古董文物统一处置,任何人不准私下偷卖。” 黑大汉有专门渠道能够让这古董文物见光。 “对不起,文强叔,我以后不会再犯了。”李三儿低着头,认错道。 “三儿。” 黑大汉看着李三,开口道:“可以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父亲一直跟着我直到他死,他没有别的愿望,就希望我能好好照顾你。所以每次销赃我都会来你这,为的就是名正言顺分你一份钱。” “文强叔......”李三儿心里很是忐忑,毕竟今天这麻烦就是他引过来的。 “今天事情是不能善了了,你这地以后也不能用了,这是十两银子,你拿着回乡下避祸去把。” 说着丢了几块碎银子到桌上。 见着银子,李三儿双眼泛着光,全然忘了自己的处境,就在他上前弯腰去拿那银子的瞬间,黑大汉脸上凶戾之气一闪,右手抓着李三儿朝自己方向抓,左边掏出匕首不由分说连捅了他三刀。 李三儿弓着身子像一只大虾,随即缓缓瘫倒在地,殷红的鲜血从腹部渗出,很快将地板染红。 “我想了想,还是直接送你去见你老爸好了,这样无论对你对我,还是对你老爸都好。” 黑大汉站起身,死死盯着宁休。 “关院门!” 宁休咧了咧嘴,今天这是怕不能善了了,原以为只是一群普通的盗墓贼,其他人不好讲,领头这个黑大汉,从他的狠辣果决来看绝对是个亡命之徒。 不用黑大汉吩咐。 其中一个手下抄起身边的一根铁锹就往宁休脑袋砸来,宁休不闪不避,左手一把抓住铁锹,紧接着右拳便直接敲在了对方肚子上。 这一击令得这个人当即蜷缩在地,仿佛一尾离水的虾不停抽搐着。 就在这时另一个人也扑了上来,宁休抄起铁锹,朝对方脑袋就是来那么一下,对方脑袋瓜子当即被敲开花,血污爆裂开来,溅了其余人一脸。 那些还准备上来的人,怕了。 就算他们身手比一般人要强,可再怎么说,他们也只是盗墓贼而已,不是杀人如麻的悍匪。 连黑大汉在内,一共五个人,眨眼间便已经倒了两个,那个脑袋被敲开花的也不知死了没有。 “这人有功夫在身。” “强哥,要不把东西给他?”有人提议道。 “像你兄弟讲的,我只是一个买家,东西给我,我立刻就走。”宁休笑着开口道,可抬起头时,面对他的却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如果换了双方没动手前,黑大汉要是提前知道宁休是这么硬的点子,或许会接受他那兄弟的建议,可如今人都已经得罪了,他才不相信会有人真能既往不咎,怕不是出了这个门转手就将他们行踪报给了官府。 看着黑大汉手中的枪,宁休收敛了神情,歪着脑袋开口道。 “真要玩人命?” 黑大汉脸上露出嘲弄的神色:“你不是很难打吗,我现在有一个疑问,你说是你的拳快,还是我的枪快?” “七步以外枪快,七步以内拳快。” 而此时宁休与黑大汉的距离正好七步! 话音未落,宁休一个跨步上前,以一个难以置信得高速朝黑大汉冲了过去! 那动作......就像是一头怒豹! 黑大汉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此时他的第一反应是他怎么敢动手?! 是啊,我手里有枪,他怎么敢动手!!! 黑大汉这一刻感觉自己仿佛是受到了天大的侮辱,脸上露出狰狞之色,右手食指就要用力扣下扳机,手臂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手中手枪脱手飞出。 一声枪鸣在雨幕中响起。 这次宁休没再留手。 ...... 解决完这一伙盗墓贼团伙后,宁休刚从那堆古物中搜出饕餮玉鼎,外头就传来了动静。 除了雨声,宁休还听到了其他声音,是嘈杂的脚步声,还有人声。 宁休贴着窗外,往外看,雨幕中一把把黄纸伞映入眼帘,视线下移是一个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虽然外头都穿着常服,可宁休还是透过领子看到了里头兵勇的字样。 是官兵?这么快? 难道官府早已经发现了这处贼窝,今天自己恰好碰到了他们收网的时候? 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一点。 一时间无数念头涌上宁休脑海,他如今的处境十分不妙,很难解释清楚,官府极有可能会将他打为盗贼一伙,将屋子里的事情定性黑吃黑。 就算官老爷真是什么青天大老爷,以他的性格也绝不会把自己的性命交托到别人手中。外面不过十余人,以宁休的身手要硬闯不是难事,但如今他任务还未完成,身份绝对不能暴露,自然不可能去冒这个险。 他转头看了一眼屋后,眼中亮光一闪而过。 外头那群官兵这时好似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领头之人站在院子外头敲了好几次门,都没人应答,这换做平常实在是太不应该,他朝身旁手下悄悄做了个手势,抬起右脚猛地踹开大门,一群人提刀冲了进去。 一群人极为有序,有人往屋里走,有人则是提刀赶往后院,领头那名大汉右手按着刀站在院子中央。 “老大,黑塔死了!” 大汉闻言脸色骤变,扔下手中纸伞,直接冲进屋内,看着满地的尸体与血污,急声道:“东西还在吗?” 没人应答,与之而来的是一道身影快速朝门外冲去,动作迅捷如同一头猎豹。 而这名大汉反应同样快如闪电,抽刀朝那道身影斩了过去,刀光一闪而过,如同雨夜中的一道闪电。 那道身影速度更快,刀锋与之擦身而过,大汉看到的是一张蒙面的脸,以及一双清亮的双眸。 “你们留下在这里处理首尾,我去追人!” 大汉喊了一声,径直追了过去。 宁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群官兵里竟然会有这样的高手,此时雨渐渐小了,街上行人慢慢多了起来。 在冲过一个拐角时,卡了个视野,他没有丝毫迟疑直接翻墙进了一旁一间建筑。 第8章 李青衣 宽大的梳妆台前面,坐着一个身穿华服的漂亮女人。 女人正对着铜镜卸妆。 躲在帷幕后头的宁休,正想着如何脱身,一道破风声忽然传来。 他猛地转头,只见方才还在卸妆的女人连人带着凳子一个旋转,来到宁休藏身的帷幕面前,突然出脚,一脚直接蹬向宁休的下巴。 这一下是又快又猛,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出手时机突然,而且脚法刁钻,那条腿就像是一条毒蛇从她那长长的裙摆底下钻出来。 戳脚! 宁休眼中闪过异色,没想到竟然能在长相如此柔弱的女人身上看到,对方这一踢,距离短,发劲快,爆发强。 要踢出这样的脚法,对腿部肌肉韧带要求格外苛刻,没有下过大苦工锻炼根本做不到,足以看出对方深厚的戳脚底蕴。 戳脚全名“九番御步鸳鸯勾挂连环悬空戳脚”,分文、武两种趟子,是起源于宋代的一种北方拳种,主要以腿功为主。 水浒中武松醉打蒋门神就曾用过。 冷艳女人这一手登天蹬就是其中最为招牌的一式。 一般人被踢到下巴,轻则脱臼,严重的甚至会导致脖子断裂。 而以宁休的修为,早已能够做到听风辨位的地步,所谓听劲并不仅仅指耳朵。 听劲,是双重之意,是耳听、眼观及周身肌肤触觉,觉察和心灵、神经系统的感知。 力的大小,方向,以及着力点。 对方这一脚,这些都没能逃过宁休的感知,他身子往后一撤,以差之毫厘的距离避开对方这一脚。 那青衣女子见自己一击未中,脸上露出异色,可紧接着左手一拍椅子,整个人凌空而起,左脚飞出,径直踢向宁休鼻梁。 这是以攻为守的路子,她一击未中,怕宁休反击,便是接连出招。 鸳鸯腿?! 宁休心中升起佩服,现代社会能将戳脚练到这个地步的女子几乎已经找不到,故而在这里遇到会给他惊艳之感。 凌空飞踢,长裙翻飞,女人此时好似化作了一团青色的云彩。 宁休脚下踩着奇特步伐,避开的瞬间,左手勾出,已然抓住青衣女子的左手腕,青衣女子一惊之下,当即便想要向外挣脱。 宁休顺势一松,青衣女子立足不稳,直接在他面前来了个劈叉。宁休怕对方呼喊,身子往前一欺,压住对方,伸手捂住她的嘴巴。 “我不是坏人。” “呜呜呜~”青衣女子抬头看着宁休,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字节。 而宁休似乎也听懂了对方的话,开口道:“我可以放你起来,不过你得保证不准呼喊。” 青衣女子点了点头。 见对方应允,宁休当即起身,松开束缚。 可青衣女子起身的瞬间,竟又是一脚朝宁休踢了过去,宁休右手反腕勾出,直接抓住了对方的脚。 青衣女子奋力挣脱,虽然脚下绣着红花的绣花鞋离足而去,可总算脱离了束缚。 她低头看着穿着白布袜的右脚,脸上露出一抹羞红,愠怒道:“把鞋还我。” 宁休看着手上的绣花鞋,这时敲门声恰好响起。 咚咚咚~ “小姐在里头吗?” “外头有军爷说我们园子里闯入了歹人,园主让我过来问一下你有没有事。” “小姐你没事吧?!” ...... 语气越来越急,可以看得出说话之人对青衣女子的关心。 眼看对方就要推门进来,青衣女子终于开口了。 “我没事,正午睡着呢。” “可,可外头军爷说是要亲自进来检查。” 听了外头丫头的话,青衣女子脸色一冷,赤脚朝门的方向走了过去,与宁休擦身而过时,伸手拿过鞋子穿在脚上,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来到门边将门开了一道缝,冷声道:“我李青衣的闺房可是连多罗贝勒都没进过,今日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个胆子敢硬闯。” 门外领头的那名军爷听了李青衣的话,低着脑袋矮着身子,笑着赔了声不是:“李姑娘说哪里话了,我这不是担心您的安危吗,现在看到您没事,小的我就放心了。” “兄弟们,收队!” 领头的军爷朝李青衣拱了拱手,转身招呼自己兄弟离开。 一大群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李青衣转身背着手合上了门,盯着宁休,开口道:“现在我问,你答。”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被官府通缉?” 宁休直视着李青衣的眼睛,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就在刚刚我杀了人。” “你一个姑娘家听到杀人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杀个人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李青衣瞥了了宁休一眼,却是并未放下警惕,仍旧站在原地。“能说说杀了什么人吗?” “一群盗墓贼。” 听了宁休的话,李青衣略一沉吟,开口道:“这就不奇怪了,是否你前脚刚从贼窝出来,这群官兵就过来了。” 宁休心思何等剔透,这一提点已然想清楚其中所有关键。 “你是说这群盗墓贼与官府勾结,不,准确来讲是与那群府兵后头的主人勾结。” 从对方害怕宁休报官可以得知,对方显然还没有手眼通天到那种地步。 “是多罗贝勒。” 李青衣缓缓走回梳妆台前做了下来,继续刚才未做完的工作,她伸出纤纤玉手拔下头上的玉钗放到一旁,接着开口道:“更加准确的来说,背后站着的大英帝国的巴克子爵。” “多罗贝勒从盗墓贼那里收购国宝古物,然后再交给巴克子爵,经由巴克子爵之手,这批国宝古物便已经洗了白,过了明路。” “毕竟经过当年那场浩劫,任何国宝古物出现在洋人手中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李青衣右手拇指不自觉掐这食指指腹,直至陷入肉中都没察觉。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只是分账而已,那些洋鬼子又不知道这些古物的价值,随便给些金银便能糊弄过去。”李青衣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嘲讽的神色。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你现在总应该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了吧,好了,没事的话,趁着夜色出城去吧。”李青衣挥了挥手,神色显得有些疲惫。 “我不会走的。” 第9章 一碗面 李青衣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躺在床上,习惯性用被子蒙住了头。 耳边传来隆隆的声响,即便捂着耳朵都没有作用。 她清楚地知道这只是幻听,可每当入睡时耳边就会响起这声音,当年英法联军攻城的炮声好似就在昨日。 法军攻破城北,英军攻破城南,整个四九城沦陷在外国兵手里。 五天之后,便是那场震惊中外的火烧圆明园。 这五天时间内,对于生活在四九城的百姓就是一场人间灾难,这些外国兵无法无天,到处抢掠。 那时候李青衣还小,只记得当时自己被藏在了柜子里。 黑暗中,她忽然听到了她母亲的低呼,只是那声音很快就中断了,就好似她母亲被人捂住了嘴巴。 她透着细缝,看到了一名红衣白裤金发碧眼的英国兵将自己母亲逼在了炕角,一只手捂着她的嘴巴,一只手则是在撕扯她的衣服。 就在这时有人闯了进来,是李青衣的父亲。 李青衣父亲一脚踢飞了那名英国兵,却是被后头进来的另一名英国兵开枪打死了,而她母亲看到丈夫死在自己跟前后,身子猛地往前,让之前那名英国兵手中的步枪上的刺刀贯穿了她的胸膛。 “呼呼呼......” 李青衣从梦中惊醒,走到窗台看了一眼,夜已经深了。 至于宁休,早已不见了踪影。 ...... 漆黑的夜色下。 宁休从溢香园一路回到了沙家客栈。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哭声传入耳中,他本准备进屋,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小女孩一个人蹲坐在自家屋外偷偷的哭。 小女孩宁休认识,与他们沙家客栈算是邻居,这些日子他见过几次好像叫做小冉。 一个小女孩大半夜躲在屋外哭,宁休看不过,上前询问。 小冉见着有人过来,也不回话,只是哭得更厉害。 哭得是那么的伤心,与决绝。 宁休起身走回客栈,小女孩原本以为宁休就这么离开了,哪里想到对方又再次出来。 再次出来时,宁休手里头已经多了一碗坨了的面,正是他白日离开时,沙子龙给他留的那碗面。 算上在李三家里吃的那碗面,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吃东西。 同样是面,而且同样坨了。 想到这点,宁休忍不住叹了口气,虽说他对吃食向来不挑,可面坨了,是真的不好吃。 雨还在下。 哗哗击打着地面,水花四溅,宁休端着面碗走到小女孩旁边的门槛上,半蹲着看身前的雨,然后开始低头吃面。 就这么安静地吃着,好似身旁没有小女孩的存在。 小女孩渐渐竟然忘记了哭,转头看着宁休。 只见他身上衣裳全湿,颜色显得有些发深,发丝上也满是水珠,看上去有些狼狈,但奇妙的是这个男人本人却没有丝毫狼狈的感觉。 吃着碗中的面,神情从容平静。 好似是在做一件极其庄严神圣的事情。 长时间沉默后,小女孩发现这个男人忽然低头望向了自己,微笑着说道:“面很香。” 小女孩这才察觉到自己肚子咕咕的叫声。 她脸颊泛起一丝红晕。 “遇到再绝望的事情,也不要忘了吃饭。” 小女孩死死看着宁休,犹豫了片刻,接过面碗,开始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吃着吃着眼泪哗哗流淌而下。 本已坨了的面,终于活了过来。 ...... 待小女孩吃完面,收拾好情绪后,这才向宁休一五一十说明了情况。 原来是小冉家里三年前因为要给她母亲治病欠了天桥独眼张五两银子,如今利上加利,一年翻一翻,如今三年过去,已然涨到了四十两的天文数字。 天桥独眼张,宁休听过是四九城专门放印子钱的,手底下养了一堆兄弟,还办了一个斗狗场。 名声极差,曾弄出过好几天人命,小冉父母竟然会找他借印子钱,也真是昏了头。 小冉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本分人,靠种菜卖菜为生,三年来拼了老命才凑够最初那五两银子。 如今独眼张手底下的兄弟过来讨债,他们自然拿不出,小冉父亲因此被打得半死。 之后那群人渣更是逼迫他父亲立下文书,所谓的文书就是小冉的卖身契,五日后要是还还不上钱,就要把小冉卖给独眼张做小老婆。 事实上独眼张打从一开始打就是这个主意。 小冉父亲一开始自是不肯,那群混混扬言,要是不签,就直接把他给活活打死抵债。最后还是小冉站了出来,红着眼,咬着嘴唇,忍着泪,签了下来,她父亲这才逃过一劫。 事后小冉父母都不敢、没脸面对她,两个半百的老人只会抱在一起哭泣。 而小冉那时忍住的眼泪,在夜深人静的此时终于再也忍不住。 哗啦啦掉落了下来。 ...... 宁休在拿走饕餮纹玉鼎的时候,同时也顺走了桌上的一些银票,这些钱在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后反正也用不上。 他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张面值五十两,盖着大通钱庄的银票,蹲下身来放在了小女孩身旁。 “这是五十两银子,你去拿给你爹爹,让他喊几个人一起去把债还了,拿回那张文书,余下的钱你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可千万别再去借印子钱了。” 像天桥独眼张这种恶霸,宁休本该去一枪把他给挑了,只是他如今有任务在身,没工夫去跟他算账,而且在这样的世道,这种人是杀不完的。 能用钱解决就再好不过,宁休说着又叮嘱了小女孩几句,第一让她不要告诉别人钱是她给的,就当是捡来的。 第二则是让她千万告诉她父亲,去还债时一定要叫身左邻右舍,最好喊上能在广渠门一带能说得上话的,花些钱也是可以的。 交代清楚后,宁休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开口道:“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记住了。” 原本如果没有遇到宁休,小女孩确实也曾想过一了百了。 她都计划好了,为了不拖累父母,她会在嫁给独眼张的当晚想办法杀了对方,然后再自杀。 而如今,她想活下去。 第10章 各人的道路 四九城的这场春雨一下便是四五天,淅淅沥沥绵绵不绝,竟似没个头,空气阴冷道路湿滑,人们自然不愿意出门。 客栈的生意便是愈发冷清,这种天气,每天仅有三两行人从门前路过,大多也是行色匆匆。 可有一人,却是连续几天都会来客栈。 算算时间,这个点也差不多该来了,想到这宁休放下手中的抹布,抬起头,只见一个小老头儿从外头走了进来。 老头儿脱下身上的蓑衣放到一边,露出里头的粗蓝布大衫。 宁休与他第一次见面却不是在这客栈中,而是当日前往黑街的路上,因为小老儿特征很明显,所以他记得特别深。 脸上窝窝瘪瘪,眼陷进去很深,嘴上几根细黄胡,肩上扛着条小黄草辫子,有筷子那么细,而绝对不像筷子那么直顺。 脑门亮,眼睛更亮。 宁休看得出老家伙手上有功夫,而且造诣不低,小老头那深深的眼眶中,那两颗眼珠子黑得像两口小井,深深的闪着黑光。 初时宁休以为对方不过是躲雨的路人,因为小老头来了什么都不点,只是就这么坐着。 后来来的次数多了,宁休知道对方应该是冲着沙子龙来的。 他提着微温的劣质红泥茶壶,给小老儿沏了一杯茶,开口道:“老人家又来了。” 小老儿双手接过茶杯,道了声谢,便不再理会,捧着尚温的茶杯,望着店外雨帘,眼帘微睁像是惬意地要睡着般。 宁休放下茶壶,退了回去,转头看着柜台后的沙子龙。 沙子龙似没发现店里多了一个人,抑或是根本不在意,他仍旧在翻看那本泛黄的账本,这么多天了,客栈压根就没多少生意,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这是中外擂台赛的邀请函,东西我搁着了。”小老儿起身朝沙子龙方向看了一眼,转身看着宁休,笑道。“多谢这位小哥这几日的茶,我身无长物,这本《拳经》就当做是我的回礼。” 黄须老头放下邀请函和《拳经》,披上蓑衣,转身消失在外头的雨幕中。 “沙掌柜......”宁休回头看着沙子龙,目露询问之色。 “书是好书,你留着,就算以后功夫在这世上用不着了,可用来强身健体也是好的。至于那邀请函,你给烧了吧。” 说完这一句,沙子龙转身往后堂走去。 “不能烧!”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客栈外传来,来人是王三胜。 沙子龙站住身形,转过身来就这么看着王三胜,神色慈祥。 王三胜双手抱拳,躬身行礼,再次开口道:“这份邀请函不能烧。” “这关乎着我们中华武术荣耀。” 沙子龙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无论是你,抑或是我,都代表不了中华武术。而且只是一场比武而已,也无关荣耀。” “师父既然不愿意参赛,我去!”王三胜神色坚定。 沙子龙看着王三胜,当初的那个少年如今也已经长大成人了。 王三胜的父亲是镖局的老人,他从小在镖局长大。 算来如今也已经整整过了二十五年。 阳光和水分使花草树木生长茁壮,而让一个男孩快速成熟长大往往是名利与成功。 现在的王三胜沉着冷静,对自己充满信心。 五年前,也就是王三胜二十岁的时候,在黑街地下擂台打出了代表性的一战,对手练的是太祖长拳,那一役他快攻一连打了对方十三拳,对方被轰下擂台之时都未来得及出一拳。 自此“短打胜”在黑街一带站稳了脚跟。 之后几年他又接连赢了好几名成名的老师傅,其中一位练文圣拳,在四九城颇有名望的老师傅更是对他赞誉有佳,认为王三胜少年可期,数年之内,必将名满江湖,出人头地。 直到现在,王三胜想起那句话,还是会觉得说不出的兴奋激动。 他父亲在他十岁时离世。 就为了“出人头地”这四个字,他苦练了十年,每天练习七个时辰,头几年每天都将自己练得鼻青脸肿,可他从未想过放弃。 即便他老父亲离世前留下来的遗言只是让他好好活着,可王三胜下意识记成他父亲是想要看到他出人头地的。 而眼下就是出人头地的最好机会! 只要在中外擂台上赢了洋鬼子,不仅能名扬中华,更能名动整个世界。 每每想到这,王三胜就会觉得热血沸腾。 因此这份邀请函,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宁休烧掉的,虽然宁休也没有打算烧。 “三胜,你父亲想让你好好活下去。”沙子龙开口说道。 王三胜并不打算退让。 “我知道师父您是为我们好,这些年你让我们忍,对洋人忍,对**忍,甚至对青皮我们师兄弟们也都忍了。可比起好好活下去,有些事情对我而言更为重要。” “好,今日只要你赢过休儿,我就让你把邀请函带走。”沙子龙看向宁休。 可他没想到,宁休压根就不接球。 “我认输。” 宁西将手中邀请函交到王三胜手里。 “大师兄万事小心。” 说完这句话,宁休转身朝沙子龙行了个礼,开口道:“大师兄有大师兄要走的路,师父又何必强加干涉。” 这还是宁休第一次喊沙子龙师父。 从小到大,沙子龙一直让他称呼他为沙掌柜,而这一次沙子龙也并未纠正,就这么看着宁休往后屋走去。 王三胜看着手中邀请函,愣了一下,朝宁休离开的方向抱了抱拳,又是朝沙子龙行了一个大礼,也跟着离开。 整个客栈大厅只剩下沙子龙一人,他低声呢喃道:“那是你大师兄的道路,那么你的道路又是什么......” “难道这些年来,我一直错了吗?” 回到屋子后,宁休翻看了一眼手中的那本《拳经》,将其放到一旁,拿出了藏在床底下的那尊饕餮玉鼎。 轮回之主虽然已经提示他完成了支线任务,可除了自己状态栏多了一个饕餮之魂(未激活)外,没有任何改变。 这个谜团一时间宁休并没有头绪。 至于说那份邀请函,无论是出于之前王三胜对自己的帮助,还是刚才对对方行为的触动,这份邀请函宁休都会给。 而中外擂台赛,他同样非参加不可。 除了邀请函外,参加擂台赛的唯一方法就是从外围赛打上来,此时的他忽然十分渴望着比试。 第11章 月棍年刀一辈子枪 多罗贝勒府。 昏暗的房间里,烛火在晃。 多罗贝勒坐直了身子,伸出一个食指在玩弄着身前的烛火,火光照出了身后另外一道影子。 “中外武术交流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你觉得巴克子爵手底下那个巴顿力士能赢吗?” 罗虎沉默。 多罗贝勒转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他得赢。” “中华武术总会那边会有三个参赛名额,按照以往以来的其中一个名额用作海选,另外两个名额都捏在你师父,也就是中华武术总会会长孙三猿老先生手中。” “听说其中一张邀请函,他送到了沙家客栈。” “沙子龙?!”罗虎终于有了反应,他瞳孔微缩,开口道。 多罗贝勒摆了摆手,笑道:“放心,沙子龙这老家伙还是知道分寸的,拿到邀请函的是他大徒弟,叫做王三胜。” “你也知道,中华武术总会背后站着的可是李中堂,我们自是不能乱来,起码明面上不行。”多罗贝勒说到这,顿了顿,伸手捂着自己的半边脑袋失声笑了出来。“你说他一个洋务派的领袖反而跑过来维护起所谓的中华武术,好笑不好笑。” 矛盾。 在这个剧变动荡的时代,每个国人身上都充斥着矛盾。 从小练武的罗虎就是其中之一。 他握紧了拳头,沉声道:“我去把邀请函拿回来。” “三个参赛名额太多了,解决了那个王三胜后,你去一趟中华武术总会,你师父老了,你多体谅一下,以后中华武术总会可是要交到你手中的。” 罗虎沉默了片刻,转身离开了房间。 ...... 距离中外武术交流大会,还有五日。 为了保持状态,这几日王三胜一直在他撑场的地下拳擂打拳。 可惜的是黑街这一带,已经很少有人是他的对手。 “还有愿意下来的没有?” 擂台上,王三胜看着远处的拳手,没人敢下来,他的话硬,可是他的拳头更硬。就在刚刚才打碎了一名拳手满嘴的牙。 没人出声,他看了一眼,眼中露出失望的神情,捡起地上的小褂,决定离开。观众也准备散场。 “我来。”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 王三胜抬起头顺着声音看去,来者是一个一米九的大汉,肌肉块将对方那身衣服撑得鼓鼓的,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凶悍的气息。 给王三胜的感觉,就像是一头猛虎,一头出了牢笼的绝世猛虎! 而他的名字里恰好也带了一个虎字。 “上擂。”王三胜一抬手,沉声道。 来者不善,正好用来磨刀。 “兵器斗,生死勿论,敢接吗?”罗虎跳上擂台,咧开嘴,露出他那森白的牙齿。 无数双眼睛看向台上的王三胜,看拳的人也跟着全回来了,地下拳擂主板方也就是王三胜的老板更是已经开了盘口。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由不得王三胜不接。 在黑街打了这么多年黑拳,生死擂,王三胜打过不少。 他死死盯着罗虎,开口道:“好,这可是你自找的,你耍什么兵器。” “今日正好让我看看神枪沙子龙的大徒弟,究竟有几斤几两。”罗虎从身后拿出三截棍,开口道。 看着对方的兵刃,王三胜眉头微掀,三截棍可不是随便就能拿得起来的家伙。 王三胜弩着眼,抖着枪,神情严肃。 罗虎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并没有要抢先出手的意思。 双方就这么僵持在原地,王三胜心中不由感到有些烦躁,为了甩掉这些多余的情绪,他耍了个枪花,发起了攻击。 王三胜一扣枪,向前躬步,枪尖直奔罗虎喉头去。 枪缨打了一个红旋,晃人眼睛。 这时,罗虎动了。 整个人如同一头下山的猛虎,将身子微侧,不退反进,枪头擦着他的脖颈而过,划过一道细微的血痕。 他欺身而近,手中三截棍前把一挂,后把反撩王三胜的手。 啪,啪,两声脆响。 王三胜虎口生疼,双手刚一松开还未落地,便又是再度抓紧,一个前滚,连枪带人滚了过去,枪尖朝着罗虎中部刺去。 罗虎眼中露出凶光,下把掩挡。上把打着刚要抽回的枪杆。 最后翻身越过王三胜,当空就这么一棍直接砸在了王三胜的后脑。 王三胜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响,猩红的鲜血顺着脑袋瓜留了下来,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又一棍砸到。 就像是铁棍敲钟般,嗡嗡直响。 啪。 手中红缨枪,落在了地上。 王三胜整个人跪了下来。 “原来你不会断魂枪?” 此时的王三胜已然意识模糊,自然无法回答,接着他好像听到了老板的呼喊,最后轰的一声整个人到了下去。 罗虎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王三胜,倒是没有去补刀,他伸手摸了摸脖颈,生疼。 方才那一枪,刺得要是再深一点,那么此时倒在这地上的就是他了。 真正的比试,胜负往往就在一瞬间。 月棍年刀一辈子枪。 使枪最不容易见功夫! 即便王三胜不会断魂枪,可就方才那一刺,就已经值得罗虎敬佩。 他的任务只不过是将那些有可能会对中外武术交流大会产生威胁的人给提前清除而已,他尊重武术,尊重像王三胜这样的武者,因此他并没有下死手。 罗虎蹲身,从王三胜那件短褂里头搜出邀请函,攒进怀里,转身离去。 在场无一人敢拦。 之后他并未回家,竟是直接往中华武术总会的方向走去。 而今天,恰好是武术总会举办擂台比试,决出那第三个参赛名额的日子。 宁休早早告了假,打听了武术总会的位置后,独自一人前往,最后在一栋大楼前停了下来。 宁休抬头看了看,发现这栋大楼最上面挂了很大的牌子“中华武术总会”。 大楼的门户也非常宽阔,完全是敞开式的,十分的宽阔。 宁休一走进大厅,古色古香,墙壁上悬挂着的是各个武术流派的旗子。 “是来参加选拔赛的吗,不要乱看,更不要乱碰,报名的地方在前头,跟紧我。”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耳边传来。 第12章 八极 擂台选拔的规则很简单,谁能在擂台上站着连赢六场即可获得此次中外交流赛的其中一个名额。 擂台四周站满了选手。 宁休抬头看了一眼,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擂台。 感受着周围的气氛,那沉寂已久的武者之魂再次被激发出来,说到头他本就是个武痴,他当年归隐心中虽说无憾,可总还是会有一丝不甘。 “你要上台?” 宁休走到擂台旁,刚要上去,中华武术总会一个工作人员开口问道。 在这种规则下,先上台的人总是不利的,容易被人摸清楚根脚,因此从方才他们宣布完规则后,仍没人愿意第一个登台,工作人员故有此一问。 宁休并未停下脚步,用实际行动给出了答案。 “名字!”工作人员反应过来,转身冲着宁休离开的方向大声喊道。 宁休一步一步登上擂台,站在场地中央,双手摆了一个姿势。 “极武,宁休!” “好,我们第一位参赛选手已经确定,有要挑战的请上擂台!”负责比试主持的工作人员转身看向一众选手大声喊道。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大汉一个飞步跃上擂台,用如狼般凶狠的眼神死死盯着宁休。 “八极拳,赵崩!” 擂台下一片叹息声,在他们眼中宁休这种瘦弱的年轻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打的,而且自报的家门,又是一个全然没有听过的流派,他们因此更是笃定,对方不过是学过几年野拳的小子头脑发热过来参加比试。 在他们眼中对上宁休,便是白拿一局胜利,这样的好机会被别人抢先自然懊悔。 赵崩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脖颈,冲着宁休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兄弟,我下手没个轻重,不想受伤现在抓紧机会自己下台。” 不得不说,赵崩说这句话虽说听起来伤人刺耳,可确实是在替宁休着想。 太极十年不出门,形意一年打死人,当年的八极吓死人。 作为刚猛派代表,八极拳讲求的就是寸截寸拿、硬打硬开。 晃膀撞天倒,跺脚震九州。 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硬刚! 想让练八极拳的人收手不大可能,起码眼前这个赵崩做不到。 场下许多人已经预想到等会儿宁休血溅擂台的场景了。 “请。” 宁休身子前倾,朝前迈了一步。 很简单的一步。 也是很随意的一步。 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也没去注意。 可还是有少数人看出了这一步的不寻常,负责此次选拔赛中华武术总会名誉顾问蔡佛李石敢整个人微微一愕,八卦步? 若是孙三猿老先生在场怕是还要来得惊讶,要知道宁休不久前在天桥上用的可是太极般若锤,只是此时他却是来不了。 不仅是他,中华武术总会大多数高层都来不了,因为对他们而言,有比选拔赛更为重要的事情。 石敢虽然同样挂念着那边情况,可他的职责是负责好此次选拔,一念至此,便是将所有注意力都投在了宁休身上。 方才这一步实在是太精准,全然不是一个外行人能够做到。 无论是脚尖的朝向,还是脚跟的控制,抑或是最为关键的身体重心的变化,都是完美的不能再完美。 即便是他也挑不出半分错来。 八卦掌虽然称作是掌,可他的核心却是步法,它又被称为游身八卦掌,创始人是清朝的国术大师董海川。 董海川之后,八卦掌一脉渐渐分流,分为石派,尹派,梁派,程派,宫派等流派。 宁休的八卦掌学自宫家。 “你自找的,可怨不得我了。” 忽然,赵崩猛地一个前冲,一记又凶又快的崩拳直奔宁休面门。 宁休侧身让开,见宁休躲闪,赵崩脸上没有一丝惊色,就要一个侧肘,贴身如山般靠了过去! 贴身爆发正是八极拳的优势所在。 而这时宁休出掌了,出掌的瞬间脚步跟上,也看不清究竟是先出的掌,还是先迈的步,只见其脚后跟一斜,身子一侧,错开直面而来的铁肘,而他的第二掌已然由下至上击在了赵崩的下巴上。 如双手托莲一般。 赵崩整个人被击飞了起来,最后重重摔在地上。 观战的众人精神一震。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竟然会是个高手。 “八卦掌,董海川和你是什么关系?”赵崩踉跄站起身来,晃了晃脑袋,看着宁休开口道。 宁休轻轻摇了摇头,开口道:“九州之外有八寅,八寅之外有八纮,八纮之外有八极。” “八极取意为发劲可达四面八方极远之地,欲达深远者,必固其根基,你下盘都不问,何来达八极。” 听了宁休的话,赵崩心头一震,因为方才这一番话,他当年也曾听他师父讲过。 “你...您还会八极?” 宁休再次摇头。 “没练过,但我会六合枪。” 宁休这一番谈话再次让远处观战的石敢震惊,竟然能一眼看出对方拳法缺陷,这种武学素养与宗师无异。 就算是他都自认做不到,而眼前这个人还如此年轻。 众人眼中的小绵羊,摇身一变成了一头猛虎。 出线已然没有了悬念,在场之人比赵崩强得不是没有,可强得有限,与宁休的差距已然不是一个级别。 果然,没有出乎石敢所料。 比试台上。 只见宁休游回出掌,行云流水。 穿、插、劈、撩、横、撞、扣......他的那些对手就是接下一招不倒的都寥寥无几。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竟是打完了六场。 六场下来,也不过只是刚出汗而已。 不过这也是正常情况,来参加选拔的多是年轻一辈,或是那些小门小宗,那些真正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些事自矜身份,有些则是根本不愿滩这浑水,剩下几个则都在他们武术总会,自是不会参与。 “好了,我宣布......”石敢正要宣布选拔赛最终优胜时,一个武术总会弟子匆匆忙忙从后院跑了过来,大喊道。 “师父,会长快不行,您快过去!” 第13章 宁可一思进,不可一思退 宁休离开中华武术总会时,已临近黄昏。 一场暴雨突如其来,长街上很快便淌满了水,放眼望去,风雨交错的天地里,到处都是匆匆奔行,寻找避雨场所的行人旅客。 啵! 一朵水花溅起,宁休走入雨幕中。 他步子迈得并不大,步伐却又稳又平,每一步踩开水花的大小都是惊人的一致。 走到四虎桥时,他转身回望。 自桥头往下望去,中华武术总会立于风雨交加的天地里,显得有些飘摇,依稀可以看得到后院府邸内通明的灯火、明灭不定。 隐隐有哭声,顺着风雨飘了过来。 “中华的脊梁不能断,更不能弯!” 宁休脑海中浮现起孙老者临走前的画面,以及那死死抓着自己手臂的手。 “中华脊梁吗......” 再转头时,一把青纸伞在他头顶展开,遮住了漫天的大雨,同时一阵暖风袭来,好似将四周那无孔不入的冷风尽数迫开。 “春寒料峭,小心着凉。” 宁休抬起头,看着站在身前的李青衣,微微点了点头,继续孤身一人往远处走去。 暴雨中,一身旗袍、浑身上下没一处被打湿、静止的李青衣,走入雨中全身被雨水浸透的宁休,以及周遭那些狼狈不堪匆匆奔走的行旅,在这天地间形成了一副绝美的画面。 下午,就在选拔赛进行之前。 中华武术总会迎来了一位客人,准确的来说是恶客。 看着那熟悉的身影,今日负责轮值中华武术总会的四名武师,眼中同时露出了摄人精光,朝那人盯了过去。 负责领班的一个豹头环眼、满脸煞气的汉子,他冷冷注视着那道身影,厉声喝道:“罗虎,你还敢回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刚从黑街出来的罗虎。 罗虎闻言,神色丝毫不动,脚下不紧不慢继续往前走去。 “我为什么不敢回来。” “我来见我师父。” 听了罗虎的话,那大汉更是生气,伸出他那大手就往罗虎肩膀抓去,怒声道:“你师父形意一门的脸都给你丢尽了,你如今还有脸提你师父?” 罗虎不避不闪,竟是直接撞开大汉那如蒲般的大手。 大汉一时大意,跌了一个踉跄,再想追时,一道身影从门里传出。 “让他进来。” 罗虎踏进大门,穿过大厅,来到了后院。 从大厅到后院,道路两旁站满了人,一个个都是国术拳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个都曾经是罗虎的长辈。 所有人都把目光转移到了罗虎身上。 就在罗虎准备伸手去掀身前屋子前的那道棉布帘时,一道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罗虎,你要记着你这条命是你师父给的。” 声音冰冷,语气中充满了警告。 罗虎顿了顿,并未回头,直接掀开了那道棉布帘,走了进去。 ...... 师父的模样,依旧是记忆中的样子。 小干巴个儿,披着件粗蓝布大衫,一年四季如是。 脸上窝窝瘪瘪,眼陷进去很深,嘴上几根细黄胡,肩上扛着条小黄草辫子,有筷子那么细,而绝对不像筷子那么直顺。 脑门亮,眼睛更亮——眼眶虽深,眼珠可黑得像两口小井,深深的闪着黑光。 “师父。”罗虎躬身。 “你还是来了。” 罗虎直起身子,看着孙三猿,开口道:“如今大清朝谁都知道老佛爷器重多罗贝勒,师父您就服个老,和沙子龙一样有那么难吗。” “只要这次中外武术交流大会顺利进行,徒儿保证您还是武术总会会长,无论是您还是其他师傅,都还能像往常一样在这四九城教拳授艺。” 罗虎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开口说道:“师父,时代变了。” 孙三猿看着罗虎,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你是我带大的,从小跟着我练形意,五行拳你专练炮拳,十二形拳你偏爱虎形。” “今天我和你说一手我的绝活,老猿挂印。”孙三猿抿了一口杯中茶水,缓缓放下,道。“练过没有啊?” “练过。”罗虎面无表情。 虽说他最擅长的是虎形,可不代表他不会其他十一形拳,身为形意宗师的他自然熟悉这招。 “这一式的关隘是什么,你知道吗?”孙三猿接着开口道。 “没听你老人家讲过。” “老猿挂印回首望,关隘不在挂印。”孙三猿抬头死死看着罗虎,开口道。“而是在回头。” “你懂我说的意思吗?” 罗虎没有回避,直视着孙三猿的眼睛,这还是二十多年来头一次。 “从正门,穿过大厅,一直到后院您这小屋前,一共一百二十三步,我一步也没有回头。” “师父曾经教诲,习武之道,宁可一思进,不可一思退。” “徒儿不想,也不能回头。” 孙三猿深深看了罗虎一眼,这一瞬间,仿佛老了许多,他沉声道:“那么形意一门的东西,我只好从你身上拿回来了。” 话音未落,孙三猿猛地出手,用得却是虎形的虎炮。 而这一式应对的最佳方法正是他自己先前提的猴形,老猿挂印。 罗虎下意识做出了反应,格挡虎炮的同时,飞身膝盖撞向了孙三猿胸口。 孙三猿不闪不避接了这一招,同时双手前冲,一手白猿拖桃,直接轰在了罗虎下巴,罗虎那一米九魁梧的身子整个人倒飞而出,撞开棉布帘,狠狠砸在了地上,滚了两圈这才停了下来。 而孙三猿吃了罗虎那一记膝撞后,一连退了数步,最后跌坐回椅子,喉咙一甜,一口暗红的鲜血吐了出来。 屋子外头,青石板砖上。 罗虎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青筋,他挣扎了好几次这才勉强站起身来。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会中招。 回头? 回头! 难道老猿挂印这招竟然会有破绽,出招的时候需要回头避让,这才是孙三猿一开始所说的意思。 罗虎笑了,笑得很是凄凉。 他明白自己的师父,他师父不想让中华脊梁弯,而他很简单,他只是不想让这根本就脆弱无比的脊梁断了而已。 仅此而已。 第14章 豪横 一阵哭嚎喧闹声从远处传来。 那哭声听在耳中是那么的悲恸。 宁休觉着心中仿佛被什么揪住一般,已然到了十字路口的他,突然停下脚步,朝着动静传来的方向走去。 在一众围观的看客,和一排排各式样的雨伞中,宁休看见了几个家丁打扮的汉子将一人打翻在地,连踢带踹,一旁有一个老者想要上前说些什么却是被身旁几个家丁架着。 宁休一眼就认出,那被打翻在地的正是小冉的爹爹。 “......求求,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我不是已经把银子还给张大爷了吗?”中年汉子痛声呼喊着,“为什么还要打我,我,我要见张大爷......” “吴里正,您和他们讲讲啊!” 话音里已然带着哭腔。 吴里正几次想要上前,可最终别过脑袋,好似不忍再看。 “呸,就你们家那情况,四九城广直门一带谁不知道啊,穷得叮当作响,哪里来的银钱还账?你莫不是在拿我们张爷开玩笑?” 一个打手冷笑一声,伸手指着趴在泥坑里的小冉爹,冲着自己的伙伴,开口道:“这个穷酸说刚才把钱给我们老大了,你们谁看到了。” “这老东西失心疯了吧,那可是足足四十两银子,他能拿得出来?” “就是,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要不是我们老大慈悲,今日就直接打死你了。” ...... 独眼张的那群手下肆意嘲笑着。 小冉爹伸出手抓住其中一人的脚,苦苦哀求道:“你们让我见张大爷,方才我把钱给他了,他是清楚的。” “去你大爷!” 那名打手抬起一脚,再次把小冉爹踹进泥泞中。 这是一旁一个打手走上前去,蹲下身子劝诱道:“我们老大宅心仁厚,他说了,只要你乖乖履行合约把你那女儿给送过来,虽说是做个小妾,可跟着我们老大,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可不比跟着你这个废物一辈子吃苦要强,到时候名分上你也算是岳丈,不消我们老大多说,我们这些做小的自是不会为难你......” “要是不答应......”说着他抓着小冉爹的头发将脑袋提了起来,狠声道。“我们老大心善,可我们也不会放过你,自古以来欠债还钱,你可不要落得大家都不痛快。” 围观的许多人看得都是摇头,独眼张是出了名的豪横,在四九城道上也算是一位人物,为人又知晓厉害,与多位官老爷子都有关系,小冉爹不过只是一个平头百姓,怎么可能奈何得了他? 甚至有一些人开始劝解小冉爹看开一些,用的无非是‘如果不能反抗,不如躺平了享受’的那套强盗逻辑。 那群独眼张手底下的打手更是放肆地大笑,毫无顾忌。 “苍天啊!” 到了这一步,小冉爹终于绝望了,他抬起头想要看看那天,任由雨水砸在他脸上,然后混着泪从脸颊流下。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遮住了他的视线。 他没能看到天,落在他眼中的是一张脸。 年轻,偏冷,似刀锋。 直到之后的漫长岁月,他始终无法忘记这一幕,因为这就是他记忆中天的模样。 “苍天不管的事情我来管,苍天不收的人我来收。” 冰冷的话语声响起,穿透了雨水与笑声。 现场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 “我不管你小子是谁,我劝你......” 站出来的这名打手话还未说完,一个沙包大的拳头直接砸在他脸上,整个鼻梁瞬间被轰塌,整个人也随着倒飞出去。 “小子,你真要找死!” 只听一连串“哐啷”的声响,这群打手纷纷拔刀出鞘,刀光闪烁,熠熠生寒。 “杀人啦!杀人啦!” 看着那些打手亮出兵刃,现场一片尖叫仓惶,围观群众,人人逃窜。 “你们做好准备了吗?”宁休看着他们平静道。 “准备什么?” “做好杀人的觉悟。” 话音落下,宁休逆着人流往前踏了一步,水花溅起,落下,他已然到了包围圈之中。 “操,在老子面前装什么豪横。” “兄弟们给我杀!” 一道道刀光猛地亮起,刺得地上的小冉爹双眼发痛,他伸手遮挡住眼帘,有些不忍去看。 砰! 砰砰! 砰砰砰! 接着便是凄厉的惨叫声。 一道身影砸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忽然觉得脸颊好像被什么东西溅到了,有些湿,伸手一摸。 红彤彤的。 竟是溅射过来的鲜血。 不过片刻功夫,在场这么多打手,便只剩下一人还站在,并不是他本领过人,而是那个在他眼中杀神一般的人物忽然站住不动了。 “你唤醒了饕餮的残魂。” “激活特殊体质:吞噬。” 宁休发现他四周一片黑暗,黑暗中,一个玉鼎静静悬浮着,边缘散放着淡淡光圈。 那玉鼎正是饕餮纹玉九鼎的模样。 紧接着虚空中,殷红的鲜血凭空出现如瀑布般灌注入玉鼎之中,直至没到玉鼎足部方才停止。 玉鼎散发的光圈也渐渐变成了血红,最后化作光粒涌向宁休。 宁休下意识伸手去阻挡,也在这时,黑暗消散,光芒再现人间。 宁休原本显得有些蜡黄的脸庞浮现一抹血色,穿越后这具身子原本的主人虽说算不得体弱,可也就一般人的水准,严格来说,比一般人还有弱上一些。 因此宁休几乎所有战斗都选择速战速决,即便这样做会冒上一些风险,可他没得选择,这具身子支撑不了他久斗。 而这一刻,他却是明显感受到自身体质的提升,包括肌肉、硬度等等细微方面,换做常人或许感受不出来,可以他对自身人体结构的了解,却是清晰感觉到了。 而这一切的变化,都来自那尊饕餮纹玉九鼎,来自轮回之主口中的饕餮残魂。 这一切看似漫长,在外界不过只是一瞬之间。 那个打手看到同伴一个个倒在血泊中,早已是吓得脸色惨白,眼见宁休突然停下了手中动作,他虽然不清楚其中缘故。 可这大好机会他又怎么会放过,赶紧转身就跑,此刻的他只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第15章 不忍,不退 那名侥幸活下来的打手,早已吓得脸色苍白,看着宁休忽然停下动作,他虽不知是什么缘故,可求生的意志让他二话不说,当即转身狼狈逃窜。 只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惶惶然,如丧家之狗。 回过神来的宁休,抬眼看了一下,右脚一踢,脚下钢刀凌空飞射出 嗖! 钢刀擦着那人耳垂,呼啸而过,最后钉在了他身前的门板上。 刀柄摇晃,嗡嗡作响。 这名打手脚底一软,瘫倒在地,眼见得无法逃命,倒也算光棍,朝着宁休不断磕头,哭爹喊娘似的求饶。 “饶你命可以,带我去见独眼张。” 眼看可以活命,他想也不想立马答应下来,片刻后,二人来到了独眼张的那个斗狗场。 听着前方传来的犬吠,宁休看了身旁的打手一眼,随手打断了他的四肢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那名打手啪的一下摔倒在地,在泥坑里痛苦地挣扎,就如同先前的小冉爹一般。 半个时辰后,整个广安门一带的人都看到了独眼张斗狗场上空浓烟滚滚,大火蔓延不止,有人看到在烟尘弥漫中,十数头斗狗从里头冲出,其中不止一只嘴里叼着血淋淋的肉块。 事后火灭之后,有人在斗狗场里找到了独眼张尸体,早已残缺得不成样子。 独眼张自以为能和那些所谓的大人攀上关系,可实际上在那些大人眼中他只不过是一头野狗而已,死了就只是头死狗。 可终究是恶性案件,第二日消息很快便上报到了四九城的知府衙门,一同上报的还有七八起相同的案子。 死的都是四九城有名的恶霸。 以这帮大老爷们的行动效率,天知道什么时候找上宁休。 这个时候,宁休或许已经在前往中外交流大赛赛场的路上了。 ...... “啊!” 小冉爹大叫一声,从剧痛中醒转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了那张熟悉的床上。 他妻子红着眼,趴在船头,哽咽道:“阿弥陀佛,当家的你总算醒过来了,你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对了,恩公呢?” 看着自己的丈夫,妇人一脸茫然,开口道:“什么恩公,我还有话要问你的,昨天不是去还钱去了吗,怎么落得一身伤,是里正背你回来的。” “说来也是怪事,早上听说张大爷他们狗场昨晚出了火灾,你说昨天不是刚下过雨吗,这火能烧得起来也是怪事,难道是着了雷?更怪的是,说狗场里的斗狗都发了疯,将张大爷给咬死了。”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佛祖果然没有骗我们。” 妇人将这一切结果归咎为老天开眼,可小冉爹心中知道事情不是这么回事,好人有没有好报他不清楚,可他清楚恶人只会怕比他们更凶恶的人。 他强忍着疼痛撑起身子,看了一圈屋子,开口问道:“小冉呢?” “一早去上香了,我让她去的。” 城外,香积寺。 袅袅香烟中,一个少女跪在佛座前,双手合十,面容虔诚。 “信女胡小冉愿恩公宁休一生平安,但求菩萨保佑。” 说着一拜及地。 ...... 三月三,天阴。 余事勿取,宜行丧、安葬。 今日不止是中外交流大赛开始的日子,同样也是孙老头下葬的日子。 按照孙老头临死前嘱托,他要在“看到”比赛的结果的那天下葬。 此时棺木仍旧停在中华武术总会大堂,等着发丧。 兴天公馆,也就是中外交流赛的比赛场地。 观众台上,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场上那个人身上。 罗虎手持三节棍,由三条等长的镔铁短棍以铁环连接而成,此时折叠成一短棍收在他手中,约同臂长。 既然是中外交流赛,那么自然少不了老外,那个被称作拳王金发肌肉男此时正大马金刀地坐在选手席上,脸上一脸傲气。 就在先前已经比过一场,以罗虎认输结束。 也就是说下一个参赛的中方选手想要挑战这个外国拳王必须得先胜过罗虎。 外国武术的尊严,由中华武术守护。 想来也真是讽刺。 “那个小子怎么还没来,靠得住吗?” 中华武术总会场地,一个武师时不时回头看向会场大门,心中有点不放心。 他身旁其余人也大多是这个意思,一个个脸上满是茫然以及不确定。 很显然孙老头死后,他们便失去了主心骨,绝大多数人心中甚至阴暗地想着,就算来了又能怎么样,会长都赢不了罗虎,难道他能吗? “都给我安静。” 负责带队的中华武术总会名誉顾问蔡佛李的李石敢老先生沉声道,说完这句话他再度缓缓闭上眼睛。 “既然是会长相信的人,我同样选择相信。” ...... 宁休一个人走在路上,背上背负的是一杆大枪,他清晨出发,可此刻仍在路上。 在去比赛场地前,他去了他大师兄家看望了他的伤势,又去了中华武术总会孙三猿老先生灵堂前做了祭拜。 一路上,他脑海里不断浮现的是沙子龙月下舞枪的身影。 昨晚是沙子龙最后一舞。 回到客栈后,沙子龙仍旧如往常一般站在柜台后头翻看着账本,头也不抬。 “明天一定要去吗?” 宁休站住身子,转身看着沙子龙,开口道:“我是个练武之人,遇到不公义的事情,我一定要站出来,这是我当初学武术的初心。” “我知道师父您一直教导我们要忍。” “您总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忍一时风平浪静,他们怎么不忍?退一步海阔天空,为何总是要我们退?” “事实只会是忍一时得寸进尺,退一步变本加厉,五师哥废了,大师兄也重伤躺在床上,孙三猿老先生更是往生了。” “这一次,我不想退了。” 沙子龙看着身上还带着血迹的宁休,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跟我来吧。” 他依旧没有教枪,只是在后院一遍又一遍练习着的断魂枪,不厌其烦,而宁休就站在一旁看了整整一宿。 宁休看得不仅是枪法,他还看到了更多。 之前宁休就已经观察到沙子龙那独特的呼吸方法,如今更是惊叹,对方舞了一整夜枪竟然都没有感到累。 他试着模仿,沉浸其中,等到破晓第一缕阳光打在他脸上,他这才意识到天亮了。 沙子龙随手将手中那杆跟了他一辈子的大枪交到了宁休手中,然后和宁休说了一句话。 他说 “这一杆枪是他们口中的传奇,不败立于这天地,如今交给你了。” 第16章 唯一的规则 “来了!” 听着响起的脚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赛场的通道。 紧接着宁休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一身黑衣,背后斜插着一柄百炼精钢所铸的大枪。 他的人也像那杆大枪一样,瘦削、修长、锋利,已经过千锤百炼,炼成了精钢。 这柄枪枪头明显能够看出比寻常长枪还要大出一大截,充满了视觉压迫感。 宁休一步一步往往走了上去。 青田玉铸就的擂台上,两人相面而立。 罗虎知道宁休,他那个废物弟弟就是废在宁休手中,之后便做了一系列的调查,在他印象中沙子龙一门实力最强的应该就是那个已经败在他手中的王三胜。 他虽然有些惊讶,可只要来得人不是沙子龙,那么对他而言,任何人都没有差别。 他死死盯着宁休。“形意,罗虎。” 宁休接下腰间的束带,拿下那杆大枪,抬起头,眼睛微微眯起:“极武,宁休。” “我师兄是伤在你手里的?” 罗虎点了点头。 宁休道:“孙老爷子是你杀的?” 罗虎还是点头。 宁休视线越过罗虎,看向了他身后的那个来自大英帝国的拳王,开口道:“你现在是在给洋人做看门狗吗?” 罗虎双拳紧握,额头青筋爆出,可依旧点头。 “双方既已就位,那么开始宣布比试规则......”眼看场上失态好像要往不好的地方发展,负责主持比赛的裁判急忙开口,可还没等他说完却是直接被人无情地打断。 “好,可以开始了。” “好没讲规则呢......” 宁休看了那个裁判一眼,开口道:“既然是比试那么便只有一种规则。” “哪种?” “打到对方躺下去,再也爬不起来为止。” 罗虎死死盯着宁休,裂开嘴角露出森白的牙齿,冷笑道:“好,这种打法正合我胃口。” 话音未落,罗虎单手抓着三节棍,双腿微曲,“砰”,身形如下山猛虎般猛地冲向宁休,然后在数米远的距离,手中三节棍猛地甩开砸向宁休脑袋。 三节棍可近可远,这一记突然当头棒喝让现场许多人都始料未及。宁休不躲不避,枪尖往前一刺,准确刺中棍与棍连接的铁环,枪身一卷,把三节棍往旁边一带,罗虎却是顺势整个人欺身而进。 “着!” 一声虎啸般的怒吼,罗虎的炮拳已经爆炸般向宁休打了过去。 我看你如何卸劲! 罗虎既然已经调查过宁休,自然知晓他擅长太极、八卦,可他自信自己这一拳对方绝对没有卸劲的时间。 因为这一拳实在是太快、太猛,如火炮一般。 只是他不了解太极劲,亦不了解宁休。 太极劲一阴一阳,谁告诉你太极就只能以柔克刚了? 至于宁休,他压根就没想躲。 他很想知道,经过饕餮改善后的体质到底有多强,没有丝毫犹豫,宁休同样回了一拳。 轰! 让众人万万没有想到,被击退的竟然是以刚猛著称的罗虎。 对于周围响起的惊呼,罗虎脸色不变,他死死盯着宁休那张脸庞,眼里闪着光。 谁告诉你们形意只能刚猛了? 他双手用力一掰,三节棍直接变成两截短棍,中间那一截短棍的铁环则是套在了长枪的枪尖上。 他练三节棍从一开始的假想敌,便是枪。 应该说,孙三猿开创的这套棍法就是冲着沙子龙的断魂枪。 罗虎打小苦练,对于所有可能出现的场景心中早已不知道预演了多少遍,三节棍进枪! 一定要打近身战,且不能给对方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宁休反手一式横扫,罗虎心中大喜,身体后仰让过横扫过来的大枪,只等枪身掠过自己,便贴身上去,给予他致命一击。 枪身扫过的瞬间,罗虎骤然起身,就要前冲,这时眼角闪过一道黑影,那本该已经过头的枪身再次回来了。 什么! 几乎是本能,罗虎依靠惊人的腰腹力道,靠着双手的铁棍支撑,闪电般做了一个铁板桥,总算避免了被横扫出局的下场。 身在场中的罗虎没注意,宁休后头这一侧的观众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枪身扫过去过腰的瞬间,宁休左右手互换,瞬间做了一个回环。 做到这一点已经足够恐怖,更为恐怖的是力道竟然丝毫不减。 枪刃扫过带起的锋芒,直接在罗虎脸颊上带出一道细小的口子。 起身后,罗虎伸手摸了一下脸颊伤口渗出的血迹,放到嘴里添了一下,咸涩,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他不再贸然进攻,而是开始围着宁休踱步。 他心中清楚眼前之人,绝非王三胜可以比拟,稍有不慎,落败就只会是自己。 “断魂枪?” 宁休摇了摇头。 极武大枪,六合枪势,横扫六合! 每个人的六合枪都不同,一般而言讲的是“心、气、胆、手、步、眼”六合,招式杂糅古代六位枪法大家。 各人领悟皆有不同。 罗虎会将其认作断魂枪也并非不可理解,相较于刚领悟的断魂枪,对于宁休而言还是六合枪要用的顺手。 况且对付罗虎,还用不着断魂枪。 宁休双手持枪斜握,站在原地,一双眸子盯着罗虎的脚步,一滴血珠顺着枪刃缓缓滴落,一缕阳光从窗外洒落在枪刃上,散发着森然的白光。 “罗虎兵器已然损坏,公平起见,接下来双方还是赤手相斗为好。”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底下响起,所有人的视线顺着声音响起的方向望去,发现说话之人竟是多罗贝勒。 也就是此次大赛清政府的官方代表。 他的意见完全足以主导此次比赛的规则。 一时间议论纷纷。 要知道双方兵器斗,罗虎明显处于下风,多罗贝勒此举显然是在偏袒他。 场上,罗虎双手紧紧握着那两截镔铁棍,直至将指尖捏的泛白,额头青筋暴突,最后他长吸了一口气,将手中铁棍扔到了场下。 低着头,错开了宁休的视线。 比试当中,这本是大忌,可这一刻,罗虎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是不敢吗? “好。” 第17章 回头 回不了头 场上,罗虎双手紧紧握着那两截镔铁棍,直至将指尖捏的泛白,额头青筋暴突,最后他长吸了一口气,将手中铁棍扔到了场下。 低着头,错开了宁休的视线。 场下所有人都在看着宁休,武术总会的人,英国代表团,李中堂下属、维护中华武术的朝廷官员代表,多罗贝勒。 所有人都在等宁休的选择。 多罗贝勒右手婆娑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正要再次开口时,一道声音突然从场上响起。 “好。” 没有不满,没有怨恨,更没有愤怒。 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宁休只是一脸平静地将手中那杆大枪放到了场边,然后转身再次走上擂台,看着罗虎。 “现在可以继续了。” 听到宁休的声音,罗虎缓缓抬起头,看着宁休欲言又止。 宁休却是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心思。 “我们还在比试,不要让孙老先生丢脸,拿出你最强的实力,这一次我会将你彻底击溃。” 全身鸡皮疙瘩隆起,汗毛倒竖,此时的罗虎发觉自己不再是一直以来的那头猛虎,反而像是被猛虎盯上的猎物。 从宁休身上他感觉到了一股非常危险的信息,这一战他已经从最初的只是单纯为洋人挡刀,变为了要为形意一门证明。 他要证明自己的师父,孙三猿从来就不比沙子龙差。 罗虎将自己精神提到了最为紧张的状态,整个身体发出轻微的咔嚓声,此时他抛却了一切的杂念,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嗜武如痴的虎儿。 于此同时他打出了武者生涯最为完美的一拳。 叭! 罗虎前脚往前一踏,后脚紧跟一步,却并未超过前脚,然后置于右肋旁的右拳猛地朝前轰出。速度又快又猛,好似空气都被他的发劲震得一荡。 用的却不是他常用的炮拳,炮拳从上盘发出,而罗虎这一拳却是从中盘胸腹出发出。 “半步崩拳!” 宁休一看,眉头微微皱起。 提起形意一门的宗师,最为绕不开的人物便是郭云深,他便是以崩拳闻名,号称“半步崩拳打遍天下”。 其形短,其力猛,如崩箭穿心,如山崩地裂,故曰“崩拳”。 说的玄乎,实际只是最为简单的跟步冲拳而已,可就是这最为简单的跟步冲拳,在郭云深的手上施展开来,却是成就了一代传奇。 对其最为常见的描述便是: 莫撄其锋,当者必飞丈外。 不过这罗虎显然没有达到郭云深的境界,否则的话,这一战胜负还真未可知。 崩拳的步法,全在一趟一蹬,前脚进时,似铁牛耕地。不偏不倚,要中直,抢占对方中门;后脚蹬时,要快迅、猛烈,如箭出弦;意一动,身一抖,便进身,不能有丝毫迟疑之感。 罗虎这一记冲拳过来,手臂上一条条青筋暴突,钢劲有力,真如崩山之箭,势不可挡。 这一次,宁休并未选择硬接。 这又不是那种铁憨憨对打赛,侧身一步让过,瞬间便抢到了罗虎的左侧,八卦游身步的精妙在这一步展现得淋漓极致。 如龙升天,如鹰扑兔,如蛇拨草,如燕擦水,这一步是那么的恰如其分。 抢到侧身的同时,宁休一个推掌直击罗虎肋下。 啪嗒! 劲力带起衣服一声脆响! 宁休这一记推掌直接击中罗虎下肋,可罗虎竟是硬生生受了下来,同时身体一转,以左拳朝着宁休打出了一记顺步崩拳。 宁休急忙回手格挡。 只听“砰”的一响,两道身形骤然分开,宁休往后退了三步,右脚猛地一踩地面,这才卸去了力道。 罗虎却是站在了原地,弓着身子,不停大口喘息着,面露痛苦之色。 宁休就这么看着他,一言不发。 这一攻一防,打得场边观赛的人看的心惊肉跳。 中华武术总会那群人都看呆了,名誉顾问蔡佛李的李石敢老先生更是心情紧张,以他的修为,最能察觉到其中凶险,脸上不知不觉流淌下汗来。 罗虎喘着气,忽然大笑,道:“好,好痛快,离开师父这十多年来,我都没有这么痛痛快快比武了。” 宁休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臂,此时倒是有些佩服罗虎,挨了他方才那一记推掌,他肋骨断了三根,而且看情况显然已经压迫到了心肺,此时的罗虎就连呼吸都有些勉强,却还坚持站在这里,单这一点就值得所有武者佩服。 罗虎笑着笑着,突然喷出一口血,他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大声道:“再来!” 宁休本就没有打算就此结束。 无论出于那种原因,这场比试都不该就此结束。 可这一切也该结束了。 他朝罗虎冲了过去,罗虎站起身同样迎了上去。 谁也没有想到,在这擂台上,罗虎最后用出的一招竟然会是他师父孙三猿老先生的成名绝技老猿挂印。 罗虎架开宁休推掌的同时,飞身膝盖撞向他的胸口。 宁休侧身避开,同时身子前倾,双手往前一错,直接托住了罗虎的下巴,罗虎那一米九魁梧的身子整个人倒飞出场地! 重重落在了地上,场内鸦雀无声。 仿佛当日罗虎孙三猿师徒一战的重现,只是当时孙三猿用的是形意的白猿托桃,宁休用的却是八卦的叶里藏花。 罗虎趴在地上,无论如何都站不起身,殷红的鲜血不断从他口中流淌而出,浸染青石地板,同时也染红了他的视线。 “老猿挂印这一式的关隘是什么,你知道吗?”老人家脸上满是哀伤。 “没听你老人家讲过。”少年一脸傲然。 “老猿挂印回首望,关隘不在挂印。” “而是在回头。” “你懂我说的意思吗?” “师,师父......” “徒儿懂,只是徒儿回不了头了。”近两米高的大汉此时眼里满是泪水,朦胧泪眼中仿佛再次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老人露出慈祥的笑容,蹲下身,伸出了右手。 趴在地上的少年和当年一眼,将自己的小手交到了老人手中。 大手牵着小手,往远方走去。 ...... 第18章 打哭了? 看了一眼虚空中重新倾注红色液体的饕餮九纹玉鼎,宁休抬起头,看向台下英国代表方的位置。 按照赛事流程,接下来便由中方获胜代表挑战那个战无不胜的大不列颠帝国拳王。 从罗虎被击败的那一刻,多罗贝勒忽然觉得事情开始脱离自己的控制。 他转头看着巴克子爵和拳王理查德,试图想要去沟通,让他们中止今天的比赛。 可无论是巴克子爵,还是拳王理查德,脸上仍然带着高傲蔑视的神情,丝毫没有将接下来的比赛放在眼里。 多罗贝勒只能在心里骂一声一群蠢货,看他们的样子让他主动放弃比赛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同样不想因为这件事情得罪对方。 多罗贝勒正想着如何用其他方法终止接下来的比试,拳王理查德径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随手扔下披在他肩膀上的毛巾,开始朝擂台走去。 突如起来的举动,打得多罗贝勒猝不及防。 “你怎么了多罗贝勒,看你脸色不大好,是身子不舒服吗?”坐在一旁的巴克子爵看着多罗贝勒,一脸疑惑。 多罗贝勒自然不可能说出真实原因,只能是讪笑着应付说是早上吃了没煮熟的东西吃坏了肚子,听得巴克子爵一阵嘲笑。 “我向来只吃一分熟的牛肉,可我身子却从未有过问题,你们黄种人的身子就是这么的脆弱,就像是台上那个瘦猴子,他很快就会被理查德给碾成碎片的,想想也真是可怜。” 多罗贝勒只能捏着鼻子在一旁赔笑。 “垃圾!” 就在这时一身巨响传来,只见理查德一脚踢飞了拦在他道路前的罗虎尸首,这样的行为自然引起了众怒,只是他却一点也不在意,一脸轻蔑踏上擂台,面对满场的嘘声,他伸出食指摇了摇,然后锤着自己胸膛放出一阵不明意味的怒吼。 这个号称大不列颠帝国拳王理查德,人高马大,长得和一头暴熊似的,将近两米的身高,肌肉块把他身上背心撑得鼓鼓的,全身上下,都投射出一股凶悍的气息。 站在他面前的宁休就像是一个小孩。 理查德在地下拳坛的称号恰好也是暴熊,这么多年来,不知绞杀过多少人,打爆过多少脑袋。 方才宁休与罗虎的比试,在内行人眼中自然是凶险万分,可像暴熊这种不知暗劲、化劲的人眼中不过如此。 在他眼中,自己一拳就能将眼前个瘦小的男人给打爆。 台下多罗贝勒是“英方代表”之中唯一看清局势的人,他站起身,冲着场上宁休朗声道:“这场中外交流赛,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宁休你能打赢罗虎,已经足够证明的实力了,这场比试无论输赢,我都可以举荐你成为未下任中华武术总会的会长人选。” 他在“输”这个字,特别加重了音,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自然不能直接让宁休认输,再怎么说他还是大清的贝勒,他相信宁休是一个聪明人,能够听懂他的话。 另一方面。 拳王理查德早已是等得不耐烦,他伸出右手食指指着宁休,挑了挑,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orgeonmonkey!” 宁休抬头看着理查德,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也扬起了笑容。 他小腹一收一股,一口气从嘴里飚出,同时往前走了一步,一记简单的冲拳轰在了理查德腹部,衣服带风,发出啪啪的声响。 理查德非常自信,在他看来如此轻飘飘的拳头能有什么伤害。 拳头触碰到理查德腹部肌肉的瞬间,整个肌肉凹陷了下去,理查德笑容随之凝固,拳头继续前冲,直至整个拳头没入。 暴熊三百多斤的身体仿佛炮弹一样被打飞了出去,宁休身形几乎在同时前冲,在暴熊要飞出场外时,及时出现在他面前,伸手将其接了下来。 暴熊整个人贴着宁休的手掌站了两秒,然后双手抱着腹部,跪倒在地,开始干呕。 宁休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 同样是一高一矮的场景,只是如今却是天地反转。 暴熊仿佛受到天大的侮辱,怒吼一声,起身张开双臂,宛若一头白熊,一下子箍住了宁休的身体。 宁休身子一蹲,腰转,肩动,全身向一个脱落,同时翻臂穿掌,一个“八卦回身掌”,暴熊三百多斤的身子再次被甩了出去。 狠狠砸在了两三米远的地面。 宁休面无表情走了上去,抬手,一拳,一拳,不断砸落。 初始暴熊还在挣扎,接着开始抽噎起来,流下的泪与血水混在一起,糊了一脸,嘴里念叨着“isurrenderdon''thitme” “don''thitme” ...... 打哭了? 整个现场雅雀无声。 虽然宁休甩飞人的场景同样震撼,可比起直接打哭二米的巨汉也就算不得什么,这画面给人的冲击实在是太大。 场下华贵的包厢中。 巴克子爵脸色无比阴沉,就连手中的红酒溅洒在名贵的礼服上都不曾察觉。 坐在一旁的多罗贝勒脸色同样不好看,与巴克子爵不同,虽然他心中早就清楚连罗虎都击败不了的人,这个傻大个拳王输是必然的事情,只是他没想到宁休会将事情做得如此绝,压根没有把他的话放在眼里。 “真是可惜了......” 多罗贝勒眼里闪着精光,他原本还想着要是宁休识相些的话,就保下他,甚至让他接替罗虎原来的位置也不无不可。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去做狗。 胜负已经很明显了。 在裁判宣告胜负的刹那,轮回之主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赢得了中外生死擂!” “你已经完成了本次轮回事件的主线任务。” “你获得了结束本次轮回事件的权利!你最多还能在本位面继续滞留24小时,请问是否回归?” 宁休抬头看了一眼场下的多罗贝勒和巴克子爵,想起那张清秀的脸,心中默念。 现在还不是结束的时候。 “拒绝立即回归!” “那提前祝你有一个好胃口,饕餮的代行者。” 第19章 赴宴 晚宴的地点选在了八大胡同的望江楼。 宴会颇为热闹,并未因着下午的血腥肃杀而有稍减,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庆功宴,本质上算是外交宴。 由于宴会是一早就定下的,所以英方代表再不情愿,也只好捏着鼻子过来,朝廷方面代表除了多罗贝勒外,让人没有想到的是李中堂竟然也来了。 宁休来得很早,宴会还未开始,大堂已显得颇为热闹。 自有人领着宁休到他的位置,虽说是交流赛冠军,可以他的身份地位自然无法坐主桌,与他一桌的除了一位不清楚级别的官员外,其他都是一些武术界的名宿。 见着宁休这个晚辈,除了道声恭喜说为国争光之外,少不了站在前辈的高度给些“建议”,宁休都笑着一一应着。 “......当年神枪沙子龙一杆枪挑翻整个北境,名师出高徒,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今日打死罗虎这个孽障,真是解气。” “只是中外交流,重在交流,今日你对那西洋拳王下手太过了些,总是有些欠妥的......” ...... 整桌的武林名宿中,说话最多的是两人,一个与孙三猿老先生同是形意一门,算起来辈分来还是他师弟魏君梓,另外一个好像是练虎鹤叫做甄晓仁。 期间魏君梓基本上扮演红脸,对宁休态度热络,一副长辈关爱后进晚辈的姿态。而甄晓仁则总是直接对宁休提出一些质疑,认为宁休的一些举动,完全不利于中华武术的长远发展。 “年轻人年轻气盛可以理解,甄兄你就不要再过多苛求了。宁小兄弟功夫虽然厉害,可毕竟才二十来岁,在许多事情上还需要历练,这样吧,你从明天开始就来中华武术总会这边帮忙吧,我手底下正好缺个位置。”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双双黑眸骨碌碌转中,桌子上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宁休与魏君梓身上,注意他们二人的神情。要知道当初孙三猿死后,中华武术总会一群宿老可是有过协议,谁报了这个仇,谁便是下任会长。而且这个决定在比试前,中华武术总会便已经派人告知过宁休。 魏君梓直直看着宁休,嘴唇微抿,等着宁休这边的反驳,却见宁休笑了笑,一拱手:“魏老说的是,只是武术总会我应该是去不了了。” 一下子场上气氛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本就不是所有人都同意魏君梓的所作所为,宁休的反应在某些人眼中就变成了,他受到压迫不得这么做了。 这同样不是魏君梓想要看到的情况,因此他这才想要把宁休留在自己身边,到时候他也会对其重点培养,甚至作为他之后的会长继任人选,只有这样才能堵住悠悠之口。 他没想到宁休竟会如此“老辣”,以退为进。 魏君梓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脚步声响起,一个女子走了过来,却不是酒楼的下人。 女子身形极美,一众武师看着女子发了呆,魏君梓认出了她的身份,这是香溢园的台柱,四九城的四大青衣,李青衣姑娘。见着李青衣过来,不知来意,一时间也不好开口。 只见李青衣并未逗留,径直离开了。 这在众人眼里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毕竟一个梨园名角风光无俩的人物,又如何与他们这些武夫扯上关系。 魏君梓重新酝酿情绪,就待再次开口,却见宁休突然笑着站起身来,道:“诸位前辈先聊,刚喝了太多,内急就先失陪了。” 看着宁休离去的身影,以及一众同道有些刺耳的目光,魏君梓觉得有一口气堵在胸口几欲吐血。 离开桌子后,宁休在远处廊道边碰到了李青衣。 “酒楼老板娘与我是故交,你的东西我已经放到了约定的地方。” 宁休微微点了点头,神色不变,开口道:“做好决定了吗?” 没有回答,留给宁休的是一个决绝的背影。 ...... 洗完手出来。 宁休发现一阵脚步声从后方奔来,然后他发现自己肩膀被撞了一下。 望江楼是四九城最大的酒楼,走廊足有一般小店店面般宽敞,一般而言绝不可能出现这种事情,除非对面心情确实很急,抑或是故意为之。 “多罗贝勒欲对少侠不利,中堂大人让小人通知少侠马上离开。” 宁休眉头微皱,抬起头,看着那道匆匆离去的身影,擦干净手中水渍,转身往大堂走去。 鸿门宴? 那最好了。 虎有伤人意,人亦有伏虎心 既然是宴,那岂有不赴的道理。 等宁休回到自己位置时发现已经有人在这等着,说是主桌的几位大人想要认识他这位交流赛的冠军。 宁休平静地跟着那位侍卫来到了大堂中央的主桌,然后他看到了历史上的那位李中堂大人。 这个老人神色无丝毫异色,就好似方才让手下给宁休通风报信的人不是他。 身体素质增强之后,耳力也随之提升很多,方才他从走廊走过时,就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残句。 “......确定要动手?” “......这是最好的机会......” “......可之后我们怎么办,要知道......” “主子养我们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刻,放心主子已经安排好了后路,做完之后,连夜出城......” 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休如今虽然是武术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可他自知以他的身份绝不至于会让一个大清贝勒和大不列颠帝国的子爵如此忌惮。 而且他估计昨日的事情,到现在应该也是时候爆出来了才是,看到他前往独眼张狗场的行人可不止一人。 由于并未听到完整对话,一时间尚未能勾勒出事情全貌。 大厅上,热闹依旧。 从司乐坊请来的姑娘正在舞台上表演,李青衣则是在主舞台上独奏琵琶,管弦丝竹声悦耳。 李青衣今日蛾眉淡扫,不施脂粉,美得不带丝毫烟火气。 宁休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他总觉得李青衣今日脸色苍白得有些不太正常,就好像是病了一般,但这种病态的美,反而让她变得更加迷人。 酒楼上,几乎所有男人的眼睛都在瞪着她,就连那些鬼老都没有例外。 只要她眼波一转,甭说是血气方刚的汉子,也不提什么身份地位,只要是个男人眼睛都发了直,若还有不瞧她的,那人必定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灯光斜斜照过来,正好照在她的脸上。 宁休的目光,也和灯光同时落在了她脸上,就在这一瞬间,他看到了一丝冷意,只是这冷意转瞬即逝,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 第20章 十面埋伏(一) 酒桌上,众人说着客套话,多罗贝勒朝宁休方向看了一眼,忽然开口道:“不知诸位有没有听说,就在昨日四九城发生了几起喋血大案。” “我也听说了,据说死得都是道上的人物,其中有不少狠角色。”一位官员很识趣地接口道。 “哦?”多罗贝勒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开口道。“人抓到了吗?” “还没有,不过衙门那边已经掌握了证据,画了嫌犯的肖像发了海捕公文,看画像倒是像一个人。” “像谁?” “小的不好说,方才来赴宴前下官正好顺便去了一趟衙门拿了一份,烦请中堂大人、贝勒爷还有诸位大人一观。”说着那官员从长袖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画像递了过去。 画像一一传阅后,现场气氛立马变了。 这一刻,仿佛空气都凝结了一般,安静得有些可怕,只有李青衣的琵琶声还在继续响着。 十面埋伏。 整首曲子此时已经来到了第二部分“埋伏”,这部分曲子表现的正是决战前夕夜晚,汉军在垓下伏兵的情形,铮铮琵琶,气象宁静而又紧张。 “这么一看,我倒也觉着像一个人。”多罗贝勒开口道,他看着的是宁休,话却是对身旁的李中堂讲的。 “您觉着呢,中堂大人。” 与宁休印象中那个威严的李中堂不同,眼前这个老者要不是穿着官服,常人只会将其当成路边一寻常老叟。 被周围人喊了两声,老人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眯着眼睛看着那副画像,忽然露出一副恍然的模样。 “老夫怎么觉着这幅画像眉眼有些像宁师傅呢。” 中华武术的代表竟然会是一个嗜杀的凶犯,这要是传出去国术的脊梁便要断了。 “这幅画像是谁画得来着,丹青功底不错啊。” 老人看着手中画像自顾自做着点评,然后抬起头看着众人开口道:“你们刚才说什么来着?” “那些人渣死了也就死了,他们能大摇大摆在四九城活到现在,刑衙这些年功不可没啊,说起来这人还是在给你们擦屁股。” 老人神态严肃认真,甚至隐隐透着一股权威般的威严,与方才的神态颇为不同,现场竟无一人敢反驳。 过了几秒,老人放下手中画像,开口道:“不过国有国法,赵大人,追捕凶手是你们刑衙的职责,我限你七日内将凶手缉拿归案。” “......下,下官领命。”一名官员站起身来躬身回道,眼角余光看着多罗贝勒,后者毫无反应。 李中堂只是让刑衙去查凶手,未说宁休是凶手,也未说他不是凶手。 也只有像李中堂这样浸淫官场数十年的老人才能将这件事处理得如此没有一丝烟火气,多罗贝勒心中不免有些佩服。 这等神仙般的交锋,以巴克子爵的眼力自然是看不出来的,他来此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了宁休泄愤。 对他来说,如今宁休只要还活着一天,那么他们大英帝国的屈辱便会多存在一天。 “凶手不就在眼前吗?还有其他不谈,如今我们理查德拳王仍旧躺在教堂医院里,也总该给个说法吧。”巴克子爵死死盯着前方的宁休,瓮声道。 多罗贝勒脸上挂着笑意,以力破巧,有时候破局就需要这种不管不顾的莽夫。 或明或暗,酒桌上所有视线都投在那个老人身上,等着他回答。 中堂的身份可以压他们,可压不住大英帝国的子爵。 就在老人要开口时,多罗贝勒忽然笑了。 “单凭一幅画像可无法定罪,况且和中堂大人讲的一样,这幅画像与宁师傅也仅是眉眼有几分相像而已。” “昨日如此多凶手案,我认为也不是一个人能够办到的,赵大人,我觉着你可以把办案方向往犯罪团伙上靠。” 赵大人都懵逼了,多罗贝勒这弯转得实在是太大,他只能是下意识点头。 不仅是他,在场所有人都一脸诧异,就连李中堂也是暗暗皱了皱眉。 要知道多罗贝勒是坚定的顽固派代表,背后站着的同治帝的老师、工部尚书、大学士倭仁和宋晋等实权人士。与李中堂他们这些洋务派可是死对头,如今竟然会替他们讲话,难道双方已经暗中达成了什么协议。 在场一众大臣一时都不敢开口,生怕自己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只有宁休在听了多罗贝勒的话后,脑海中忽然浮现先前在走廊处听到的那些对话,原本模糊的画面突然朝某个方向发展,开始慢慢明了。 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那个和蔼的老者,虽然后世随着北洋海师败北洋务运动最终以失败告终,可这场运动是像他们这些人发起最后的救国行为。 眼前这个老者正是洋务运动的精神支柱,他吸了一口气,热闹的大厅,人影来去,声乐怡人,并没有要发生任何事情的征兆,可他对于自己心中的猜测却越发肯定。 这时一个武师打扮的男子突然进入宁休的视线中,看对方行进的方向竟是朝主桌方向,印象中这名男子方才应该是坐在属于中华武术总会的桌子。 一个客栈的小二一时没注意与那武师撞在了一起,盘子里的茶水、糕点全都翻倒了出来。 那小二连忙道歉,拿起挂在身上的抹布开始擦拭对方身上的水渍,那武师脸上露出不耐烦地神情,挥手示意没事后,穿过了大厅,径直往主桌走去。 大厅上人来人往,热闹无比,一时间竟没一人注意。 于此同时二楼,也随之出现几道身影。 台上,李青衣葱白手指快速拨动着琵琶弦,一时间金鼓声、剑弩声、人马声同时响起。 琵琶声中,楚汉两军开始初步短兵相接,刀枪相击,气息急促,扣人心弦。 宁休突然站起身来,一个箭步上前,握住李中堂大手臂直接往外走。 咻! 上方二楼,一道响箭破空而来,钉死在了李中堂原先的椅子上,箭尾发出一阵震颤。 “有刺客!” 也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现场立时乱了。 第21章 十面埋伏(二) “有刺客!” 也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现场立时乱了。 即便许多人不知道方才具体发生了什么,可不妨碍他们害怕。 刺客,是要杀人的。 铮铮铮~ 台上琵琶声还在继续,陡然变得紧迫。 楚汉终于交手了。 人群慌乱四散时,却有数道身影逆着人流往主桌靠去,其中一道便是先前宁休注意的那个武者,若从酒楼上方望去,人群里就像是被破开了数道明显的痕迹。 只是此时并没有多少人在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些,除了宁休! 也只有从先前就察觉事情不对时刻注意的宁休,才能看清事情整个全局。 先前那名武者离得最近,趁着众人慌乱之时,突然加速,猛地朝着李中堂冲去。 “躲我后面。” 宁休低喝一声,手中推掌穿过对方手中匕首,准确无误击中那名武者胸膛。 众人只见一道身影倒飞而出,将大厅一张八仙桌砸得稀烂。 “啊——”的喊叫声跟着响起。 先前暗算的飞箭,毕竟大厅上看到的人寥寥无几,他们仅听到有人喊“抓刺客”,如今却是实打实看到了争斗。 可即便是如此,许多身在局中的人仍旧没能此时明白发生的事情,他们只知道刺客要行刺,却不知道行刺的对象是谁。 那张小小的八仙桌,权倾朝野、顽固保皇派代表的贝勒,大不列颠帝国的子爵,誉满朝廷、洋务运动的精神领袖,每一个都是大人物。 直到多罗贝勒的声音响起,才为这场混乱拉下遮掩的帘幕。 “宁休伙同贼寇挟持中堂大人,图谋不轨,来人把他拿下!” 众人抬眼望去,果见宁休“挟持”着李中堂。 慌乱中,根本来不及分辨事情真伪,甚至就连李中堂的喊话声被淹没在嘈杂的声浪中。 因为人群中,有恶徒开始无差别杀人。 整个大厅很快便被鲜血染红。 舞台上,李青衣双手十指动作越来越快。 先是划、排、弹、排,之后更是用上拼双弦、推拉等高超技法,一时间仿佛有马蹄声、刀戈相击声、呐喊声交织起伏,将整个乐曲推向了高潮,震撼人心。 她手虽然在弹着琵琶,一双清冷的眼眸却时刻盯着下方。 整个大厅,身在舞台高处的她反而成了最安全的那一个。 “小伙子,这次是我连累你了。” 李中堂除了脸色有些难看外,神情还算平静,生死面前还能表现得如此坦然并不容易,他看着远处的多罗贝勒,开口道:“我还是低估了他的狠辣,没曾想到竟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方才那一波混乱,跟着他赴宴的护卫已经全都倒在了血泊中。 宁休回头看了李中堂一眼,并未开口。 老人低估的从来不是多罗贝勒的狠辣,而是底线,看看这满堂的猩红,听听那一个个无辜者临死前最后的惨叫。 与小人之间的对垒,不是人与人之间的较量,而是底线与底线之间的比试。只要你还有底线,那么就不可能赢得。 酒楼大门已经被人粗暴的关上。 为了避免事情败露,多罗贝勒自然不可能调动大队人马,此时埋伏在酒楼的都是他府上的私兵。 不过二十来人,却一个个都是精锐。 当先那人正是曾与宁休在那伙盗墓贼家中交过手的刀客。 那刀客面上带着凶悍的气息,手上拔出一把战刀,从混乱的人群中走了出来,径直朝宁休和李中堂方向走了过去。 他越走越快,最后整个人几乎飞了起来,手中战刀猛地劈下。 “躲好了!” 宁休反手一掌将李中堂推到了后头,脚尖一踩整个身子跟着往后滑去,战刀贴着他的前额劈在地上,将木地板劈开。 那刀客手中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一刀不成,斜刀上撩。 宁休一拍身后木柱,一个狭长的木盒从房梁上掉落,恰好落在了他身前。 砰! 木盒破碎,木屑飞溅。 一道寒光突然亮起。 只见两截寒铁从空中落下,正是拆分为二的断魂枪。 宁休双手抓住的瞬间,一个旋身,断魂枪在他身后已然组装完毕,最后一记怒龙出海。 那刀客瞳孔猛地放大,根本来不及反应,长枪枪尖已然贯穿他的咽喉。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混乱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舞台上那道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混在了人群中,来到了巴克子爵身旁。 几乎同时。 “畜生——”李青衣高举手中匕首,猛地扎向巴克子爵脖颈,“给我去死!” 嗖! 鲜血飚射而出。 巴克子爵低下头,看着眼前这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他伸手捂着伤口,可殷红的鲜血仍旧不断往外涌出。 这回轮到李青衣懵了,她没有考虑到身高差距导致这一刀并没有直接切断对方动脉,巴克子爵本就是军官出身,身体体格要比正常人强上太多。 论实战能力或许要比那个被宁休打哭的家伙还要来得强一些。 “fuck!” 巴克子爵暴喝一声,一只大手猛地朝李青衣抓了过去。 眼见那粗壮的手臂就要生生抓住她的颈项,却有一股力量将她的身体打向了另一边,同一时刻,银白色的枪头看起来几乎是从她的耳畔冲出,迎向了巴克子爵的头脸。 巴克子爵的瞳孔放大了一瞬。 枪头径直捅进了他的大嘴,银牙碎落,枪刃破壳而出。 “你竟敢杀巴克子爵?!” 多罗贝勒整张脸都由于愤怒而变得扭曲起来,宁休这一枪可以说是直接断绝了他的财路。 “你们今天都要死!” “都要死!” 宁休转头静静地看着多罗贝勒,开口道:“我倒要看看今天是谁杀谁。” 看着宁休那面无表情的样子,多罗贝勒不知为何后背突得发凉,想起巴克子爵死时的惨状,歇斯底里地嘶吼着。 “来人给我杀了他!” “杀了他!” 多罗贝勒一声令下,十多名高手面带杀气朝宁休冲了出去。 这些多罗贝勒养的死士悍不畏死,再加上暗处还有火枪手掩护,一时间竟真就拖住了宁休的脚步。 第22章 十面埋伏(三) “来人给我杀了他!” “杀了他!” 多罗贝勒一声令下,十多名高手面带杀气朝宁休冲了出去,他自己则是转身就往外跑。他怎么都想不到,一个人的武力竟然能强悍到这种地步。 这是要以一敌百吗? 而且这人竟然不怕火器,就算宗师也不一定能办到吧? 不过,就算是这样,你们今日一样要死! 多罗贝勒眼中露出一抹疯狂,无论是老家伙,还是小怪物,你们都要死! 那些多罗贝勒养的死士悍不畏死,再加上暗处还有火枪手掩护,一时间竟真就拖住了宁休的脚步。 火枪倒不是像多罗贝勒想得那般全无用处,只要还是血肉之躯就没有不怕火枪的道理,只是在眼下这个混乱的场景,火枪能够发挥地作用实在是有限。 就算是所谓的“神枪手”,在这种情况下也根本无法瞄准到宁休。 双方之间的拼杀,刀刀见血,枪枪要命。 没有丝毫温情可言,有的只是血腥的厮杀。 宁休实力再强,一番苦战下来,也已经是浑身浴血,说不清是谁的血,他手中的断魂枪仍旧往下淌血,银白色的璎珞染得通红。 周身躺满了冰冷的尸体。 他抬起头。 此时多罗贝勒已经跑出了酒楼,忽然不再跑了,他站在门口看着宁休放肆地大笑,接着右手一挥,无数官兵从外头涌入。 为求保险,他还在酒楼外头事先预设了一队私兵。 人数足有上百人。 有了这队私兵在,多罗贝勒再次踏进了酒楼。 此时宁休身子差不多也到了极限,原本他还打着依靠饕餮之魂以战养战的打算,只是如今看来吞噬并不能治疗伤口,提升体质的效果也开始放缓。 实在不行,就只能回归,只是没能杀死那个人渣,他终究还是心有不甘。 他死死盯着远处的多罗贝勒,好似一头猛虎。 “宁休趴下!” 就在这时,一声清亮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宁休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选择趴伏。 砰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酒楼大厅中,犹如蝴蝶展开的双翅。 火焰绽放,滚滚的烟尘升腾而起,几乎将在场所有人都给罩了进去。下一秒,鲜血与碎肉冲天而起,碎石木屑劈头盖脸地飞溅而出。 酒楼突然爆炸。 柱子裂开,酒楼开始倒塌,现场变成一片火海。 宁休扒拉开盖在自己身上的碎石,转身找寻,发现李青衣和李中堂两人躲在一处角落,头顶恰好有一根木柱支撑,没有大碍。 这疯娘们,竟然在酒楼事先埋了炸药。 今晚之事,真是太出乎人意料。 每个人都怀着各自的目的赴宴,难怪之前宁休摆脱李青衣将他的断魂枪带入酒楼对方会毫不犹豫答应。 李青衣口中的仇人如今宁休知道了,就是巴克子爵。 多大的恨,才想要将其挫骨扬灰。 只是这无疑救了宁休。 那些官兵几乎无人生还,多罗贝勒离得远了些,运气好,竟是直接被爆炸余波给冲出道酒楼外头。 他的头颈此时也是血肉模糊,一只耳朵被飞溅的碎石击碎,倒在地上。 可总算保下了一条性命。 酒楼,火海中。 宁休看了一眼屋外,然后回头看了看,终究还是选择转身。 救人! 只是这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双方之间隔着大火。 “你不用管我们!” “小兄弟,李姑娘说得对,保下你自己的性命最为重要,然后将这里的真相告诉世人,不然国术今后就要彻底和贼匪挂上一起了。” 李青衣和李中堂两人的声音从火海里传出。 宁休脸上露出不屑的笑,随手将断魂枪系在身后:“真相?中堂大人,只有你活着,这件事才有真相。” “至于事情的原本真相,不重要。” 宁休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冲进了火海中。 ...... 酒楼的爆炸声终于引来行人的注意。 过往的行人停下脚步,看着倒在路中央一动不动的多罗贝勒,没人敢上前。 “动了,那人动了。”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 多罗贝勒摇了摇头,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坐在地上,看着身后陷入火海中的酒楼,忽然笑了起来。 笑声先是低不可闻,渐渐变大,最后直至整个大街都听得到,配上他那一声破烂的衣裳,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疯子。 “那人疯了吧......” “嘘,小声些,别惹麻烦。” ...... “谁活到最后,谁才是胜者。” 虽然过程有些出人意料,可只要结局是好的,那么一切都无所谓。 多罗贝勒很开心,之前所有的情绪,都随着这阵大笑释放出去。 先前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怕了。 只是他不知道如果事情是悲剧结尾,过程你笑得越智障结局越显得悲凉。 “有人,有人从火里出来了。” 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 多罗贝勒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眼中笑容瞬间凝固,他忙不跌从地上爬起,试了几次,才好不容易踉跄地起身。 求生的意志给了他超越极限的力量。 “我是大清多罗贝勒,谁帮我拦下身后那个贼匪,赏白银万两。” 他一边踉跄往前走着,一边大声喊叫着。 现场无一人上前帮忙。 宁休扶着李中堂和李青衣从火海中走了出来,就看到了多罗贝勒,他原本以为多罗贝勒已经葬身在那场爆炸中。 这命是真好啊,果然坏人遗千年。 宁休将二人扶到安全的地方放下,开始朝多罗贝勒走去。 就在这时一队足有数十人的队伍浩浩汤汤地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冲了过来,这个时间节点实在是太过凑巧,只让人觉得又是多罗贝勒预先安排的埋伏。 果然那些士兵看到宁休,手中钢刀出鞘将他围了起来。 捡回一条性命的多罗贝勒看着一脸阴沉的宁休,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给我放下武器,这是老夫的救命恩人!” 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 声音中气沉稳,不怒自威,说话的正是后头的李中堂。 陡经变故,这个年过六旬的老人脸上仍旧没有丝毫慌乱,领头的侍卫看清李中堂的样子赶忙上前行礼。 “拜见中堂大人,下官救援来迟,还望恕罪。” 第23章 做一个愚蠢的人 “拜见中堂大人,下官赵无言救援来迟,还望恕罪。”一个武官越过众人来到李中堂面前,躬身道。 “让你的手下放下武器,是那个年轻人救了老夫,今日要不是有他在,我怕是已经死在多罗贝勒手里了。”李中堂声音中气沉稳,神情不怒自威。 陡经变故,这个年过六旬的老人脸上仍旧没有丝毫慌乱。 来人是他的学生,九门提督赵无言。 赵无言挥了挥手,那群官兵立马收起了手中兵刃,退到了后头,场上只剩下宁休和多罗贝勒二人。 “赵大人,你来的正好,快保护本贝勒,这个狂徒要杀我。”多罗贝勒大声喊道。 赵无言看着宁休仍旧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皱了皱眉,开口道:“好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和老师处理,你回去养伤吧。” “杀了他,我自然会走。” 宁休随口回道,语气平淡地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话音落下,现场一片死寂,只能听到寒风吹过的呜咽声,还有人们自己的呼吸声。 一片沉默中,众人神情警惕,隐隐不安地看着宁休,人群中李青衣更是面露担忧神情。 九门提督赵无言向前缓缓走出一步,看着宁休隐怒说道:“你想做什么?” “你知道你要做什么吗?” “你知道你要做的事情会给我们,会给中堂大人带来多少麻烦吗?” 初春的四九城突然飘雪,片片雪花从空中落下,身后仍旧是燃烧着的大火。 宁休抬头看了一眼,拖着大枪继续往前走去。 反观多罗贝勒此时倒是没了先前的慌乱,他知道现在就算李中堂、赵无言他们心中和宁休一样再想杀他,也会出来保护他。 “如果你想当着天下的面,刺杀我大清贝勒,我会非常佩服你的勇气以及愚蠢。” 多罗贝勒肆无忌惮。 “勾结外邦,卖国求荣,是为不忠;身为皇室行此等悖逆之事,是为不孝;扶持黑恶,鱼肉百姓,是为不仁;刺杀同僚、枉杀无辜,是为不义。” “不忠之人,杀!” “不孝之人,杀!” “不仁之人,杀!” “不义之人,杀!” 宁休一桩桩数落着多罗贝勒的罪行,回头看着赵无言,开口道:“像这样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为何不能杀?” “赵大人,我倒要问问英法联军进城的时候,你们在哪?” “火烧圆明园的时候你们在哪?” “那群畜生劫掠凌辱百姓的时候,你们又在哪?” “咳咳咳......” 远处李中堂听了宁休的话忽然痛苦地咳嗽起来,花白的眉毛在漫天雪花里,就像是两片绵粘而不肯落的雪,有些愤怒,又有些无奈。 “多罗贝勒犯法,自有朝廷法度审判,宁休你还有大好的前途,不要为了这个注定要万劫不复之人断送了自己。” 宁休转身看着那个老者,开口道:“大人,时代该变了。” “你主张学洋求变,没错,可这终究只是术,而非道,解决不了事情的根本。” “这天下不是大清朝的天下,更不是他爱新觉罗一家之天下,这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 “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召后起。” “翻天覆地从今始,我宁休杀人何须借他人之手。” “快!快阻住他!” 人群中老人大声喊道。 可终究还是太迟,宁休长枪破开了风雪,贯穿了多罗贝勒的咽喉。 多罗贝勒至死都没有想清楚,对方怎么敢? 我可是大清贝勒啊,只要不是谋逆,犯了再大的罪过最多被罚去宗正寺啊。 我还不想死! 李中堂看着宁休,或许是错觉,老人一下子变得苍老了很多。 他眼里有太多话想说,可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你又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宁休伸手拂掉肩头上几片雪花,随口说道:“先前有人说佩服我的愚蠢和勇气,可在如今这个世道,就是精明的人太多,愚蠢的人太少,懦弱的人太多,勇敢的人太少。才会让那种在擂台上哭着喊妈妈的家伙都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外人欺负到我们头上来我们打回去,像这种帮着外人欺负咱自己人的人渣绝不能留。中堂大人,有些事情,总是需要有人做的,既然我来到这个世上,那么总是要做些事情。” “来人,拿下他!” 赵无言脸色阴沉地看着宁休,冷声道。 无数官兵朝宁休靠了过去,宁休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他看着人群后头的李青衣,张嘴默念了声珍重。 一阵风雪吹过,人群中已然没了宁休身影。 只留下一地茫然无措的人。 ...... 大雪持续向着老旧的皇城飘落。 在李中堂强硬手段下,几日前的那场风波终于有了一个了解。 双方达成了妥协。 多罗贝勒死在了丧心病狂的匪徒手中,中外武术交流大赛冠军宁休同样在保护多罗贝勒和巴克子爵与匪徒搏斗的过程中英勇牺牲。 只有这样给双方,不,应该说是三方都能有交代。 这已经是李中堂所能争取到的一个最好的结果,宁休那一番话给了他很大的启迪,也更加坚定了他变革的决心。 那日人群中还有一个年轻人听到了宁休所讲,他走前最后那番言论就像是一颗火种种在这些年轻人心中,终有一日能燃起所有国人的心。 那日之后,李中堂忽然多了一个养女,四九城梨园少了一个青衣。 这一日,老沙客栈早早关了门。 沙子龙拎着一坛酒,独自一人出了城。 无边的旷野,夜静人稀。 一座新坟前。 沙子龙倒了一碗酒放在坟前,开口道:“老伙计,来看你了,是你最爱的竹叶青。” 接着他给自己也倒了一碗,满饮而尽后,起身,望着天上的群星,想起自己当年在野店荒林一气刺出六十四枪的威风。 下意识想要再练一遍枪法,却发现手中枪早已不见,月下阴影,把他脸颊笼罩,看不清他此时脸上的情绪。 只能隐约看到他嘴角勾起的消息。 “不传!不传!” 第24章 回归 宁休发现在来到了一处虚空中,而且整个身子正在不断往下坠。 前方是一座巍峨的大殿。 轰隆隆! 他抬起头。 天空中布满了黑沉沉的乌云,乌云中雷霆翻滚涌动,无数条黑色锁链横贯天际,交错纵横,连接着天空与那大殿。 宁休仍在下坠。 虚空中将他在断魂枪世界所经历的一切一一重现,当画面播放到火海中李青衣给宁休唱花旦时突然停了一下,很快跳转最后定格在了无数官兵包围下宁休一枪贯穿多罗贝勒咽喉的场景。 宁休身子还在下坠,下坠。 四周所见,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直至他彻底被黑暗吞没。 待到回过神来时,宁休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个小房间中,房间风格质朴,简单,一个壁柜,一张桌椅,再加上一张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东西。 宁休惊奇地发现自身的伤势突然好了,虽然都不是致命伤,可其中几道刀口极深,没有十天半月根本不可能复原。 他活动了下筋骨,发现身子异常舒服,不仅是伤势,就连大战后的种种疲惫也跟着消失,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 就在这时“山海之主”那冰冷宏大的声音突然响起。 “行走每次成功完成主线任务,只要未死,不管伤得多重,均能免费得到一次治疗机会。主线任务未能完成,除了接受相应惩罚外,一切治疗费用宿主自行承担。” “费用?” 不等宁休问话,“山海之主”的声音接着响起。 本次任务结算报告如下: “你获得了饕餮纹玉九鼎(1/9),成功激活饕餮之魂,获得山海行走之资格,赐予饕餮印记。” “你成功赢得了生死擂,奖励500山海币。” “你击杀了巴克子爵,多罗贝勒,获得了额外奖励劣质的贪婪之魂。” “你成功唤醒了部分人的华夏之魂,改变了历史进程,获得了额外奖励精忠之魂。” 奖励结算中。 “你获得了第九山海第487界,华夏武术界(全体)声望1000点,你在华夏武术界声望达到崇拜级别,距离下一阶段膜拜还需9000点。” 话音落下的瞬间,宁休突然觉得胸口位置传来一阵灼热,他解开身上穿的衣服,低头望去,只见胸口位置突然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羊头刺青,刺青很快消失不见。 传承:饕餮之魂·吞星。 饕餮之魂觉醒程度:11%/100%(传承与宿主休戚相关,提高传承觉醒程度宿主的体质速度力量乃至精神与寿命都能随之得到增强。) 觉醒固有技能吞星。 吞星:能吞噬亲手杀死敌人的气血之力,增强自身体质。 注:吞噬气血之力不能超过自身所能承受之极限,强行吞噬,后果自负。 具体功效宁休已经见识过了,他之所以能够顺利完成任务,饕餮之魂的吞噬之力起了很大的帮助。 接着他将目光投向了悬浮在半空中的那两团光团,能够赋予人贪婪与忠心的魂魄,虽然山海之主提示饕餮之魂能够将它们吞没,可宁休却并未选择这么做。 他将它们收了起来,然后开始查看自己究竟能买些什么东西。 既然有货币(山海币),那么自然就有商品。 在询问过山海之主后,宁休发现在自己所能够兑换的物品仅限于第九山海第487界,也就是他之前所经历过得断魂枪位面的物品。 而且就算是这个位面的物品,大部分也都处于没有解锁的状态。 应该是购买权限不足,像热武器他虽然能够兑换,可仅能兑换大清朝廷拥有的那些鸟枪鸟炮,他看了一眼便没有兴趣。 冷兵器,断魂枪随着他一起被带了出来,目前同样没有这个需求,金银之类的日后如果真有需要倒是可以兑一点出来,1山海币兑换100两银子。 他在物品列表上一样样往下翻看,终于找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武道经验。 初级武道经验(自由搏击) 中级武道经验(三节棍) 初级武道经验(八极拳) 初级武道经验(蔡李佛) ...... 高级武道经验(形意拳) 顶级武道经验(五行意) 顶级武道经验(枪意·断魂) 上头的武道经验几乎囊括了所有中华传武拳种,包括各种冷兵器的使用,宁休推断这些应该都来自中华武术总会,正因为自己华夏武术界的声望达到了崇拜级别,才拥有了购买权限,当然这些只是他自己的臆测。 上面这些武学经验同样有着高下之分,其中最强的应该就是孙老头的五行意以及沙子龙的断魂枪,售价分别是150与200山海币,这两样标注都是意而非具体的拳路招数。 宁休直接花费了350山海币将它们兑换了出来,一时间立马有两个光团凭空出现然后钻进他脑子里。 宁休只觉得脑袋一阵疼痛,头痛欲裂,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进入他体内。 不过好在这痛苦很快便消失不见,不然宁休也无法确认自己是否能承受得住。 光团消失,剧痛亦然,可有些东西却永久留了下来,无论是孙老的五行拳意抑或是沙子龙的断魂枪意都深深印在了宁休脑海里,成为了他身子的一部分。 他取出断魂枪学着沙子龙的样子练了一遍,整套动作下来朴实无华,看上去没有丝毫异常之处。 而这正是最为异常的地方,他虽然已经初步学会了断魂枪,可以他的境界断然达不到像现在这般返璞归真的地步。 最后那150山海币,宁休并未急着花掉,因为剩余的那些武道经验对他而言有些鸡肋,提升并不明显。 他急着想要知道现实位面自己的情况,将断魂枪留在了这个屋子,然后选择了回归。 ...... 逼仄的小屋。 宁休愕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若不是周围的环境不一样,他甚至以为自己还处在山海界中,十数天的山海界生活,如今回想起来,恍如隔世。 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缠满了绷带,看来是被好心人救了。 就是不知道这里究竟是在哪儿。 第25章 菜刀 少女 宁休睁开双眼,猛地直起身子,愕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 若不是周围环境不一样,他甚至以为自己仍处在山海界中。 “是得救了吗?” 宁休低头看着自己全身上下打满了密密麻麻的绷带,思索道。 应该是有人发现了倒在山道旁的他,将他救了回来,当然绷带下的伤口此时已然全都好了。 眼下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对于宁休来说,还活着。 那就足够了。 他抬头打量起周遭环境,屋子很小,不超过十平方,无论是身上的被褥,抑或是空气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如果说山海界那个房间是质朴的话,那个这里只能用寒酸两个字来形容,整个屋子除了宁休身子下头的这张床外便再没有任何家具,甚至连个窗户都没有。 墙壁、地板,到处都是皲裂的痕迹,远处角落里甚至还堆了一大堆柴火。 柴房吗? 宁休若有所思。 至于这具身子的前身出身出身于商贾,他父亲不知为何突然决定举家搬迁,然后在路途中不幸被山贼劫掠。 全族人被山贼屠戮一空,包括前身的父母,只有他前身拖着将死之躯跑了出来,之后的记忆便是他降临夺舍了这具身子。 山海界一遭回来后,便到了这。 至于怎么来的这个房间,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应该是他身处山海界时发生的事情。 难道自己进入山海界的并非真身,那么如何解释身上伤势突然好了呢,幻术幻境后的真身投影? 还是说两者都是。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足以说明那“山海之主”的神通广大了。 最为重要的是他在山海界中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存在,五行拳意,断魂枪意,这一切一切都已经融入到他身子里。 甚至包括饕餮之魂吞噬后带来的体质提升。 这些便是宁休的底气。 饕餮大法,宁休默运着功法,双眸开始由黑转红,整个人气质也跟着大变,给人一种妖异的感觉。 砰!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响起了一声重物摔落在地的声响,接着便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宁休散去功法,脸色微变,没有丝毫考虑,飞快起身,放轻脚步,背靠着房门右侧的墙壁上。 虽然在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情形下,冒然采取对抗显然不是一种明智的选择,通过前身残存的记忆他清楚这个世界可是有那种搬山移海神仙一般的存在。 况且对方既然选择救下重伤濒危的他,那么起码表示对方短时间内不会加害他,不然用不着多此一举。再加上他身上也没有丝毫绳索镣铐的束缚,宁休更愿意相信对方救下自己只是一个单纯的善举。 可即便如此,宁休仍旧没有放下自己心中的警惕。 他不想将自己的性命交托在别人手中,由别人掌控。 人心是这世上最难直视的东西,很多时候许多事情他愿意相信,可心中却清楚地知道不能相信。 很快,脚步声来到了近处。 宁休将精神紧绷到极限,偏头紧盯着右边,随时准备出手。 嘎吱—— 木门被推开,发出一声刺耳难听的声响。 当时却没有人走进屋子,宁休愣了一下,紧接着他看到一柄滴血的菜刀从门后探出,正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对准着自己。 滴答。 一滴殷红的血珠从菜刀上滴落到地上,四溅开来。 联想到先前那声重物砸落到地的声响,宁休心跳猛地跳了一下,身体下意识就要做出动手的反应,却是给他强忍了下来。 这柄菜刀能够在探入门内的第一时间就对准他,说明持刀之人在没推门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了他所在的位置,甚至还有可能包括了他的所有小动作。 一时间空气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就在宁休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道略显稚气的声音传来。 “活了活了,竟然活过来了。” “你现在身子还很虚弱,不能起身,赶紧回去好好休息。” 然后宁休就看到了这个手持凶器之人。 是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体型单薄的...少女? 准确的来说是小女孩,只是女孩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让宁休下意识拔高了对方的年龄。 白色的连衣裙上还有一行溅射状的血迹。 宁休视线越过小女孩,看到了她身后那具躺在院子里的尸首,眼皮轻轻抖了一下。 菜刀,尸体。 这里怕不是一家黑店吧。 “喂,我在和你说话呢,你有没有在听啊。”小女孩仰着脑袋看着宁休,紧接着又是凑上前挥了挥她那小手,脸上露出了苦恼的神情。 “还不容易捡到一个苦力,如今看来不是聋子瞎子,就是个傻子。” “这可怎么办是好啊,辰辰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从山里拖回来的,原本想着日后有人可以帮忙干活了,如今看来愿望有落空了。” 小女孩见宁休没有反应,一个人在那自顾自开始念叨起来。 少女辰辰之烦恼。 就是没人帮她干活。 “请,请问是你救了我吗?” 听到突然的声响,小女孩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高举着手中的菜刀,死死盯着宁休,开口道:“你有会说话啊。” “我既不是聋子瞎子,也不是傻子,为什么不能说话......”宁休总感觉眼前这个少女咋咋呼呼的,有些脱线。 “你会说话你早说啊,吓我一跳,还有你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你身上的伤很重,九娘说就算你侥幸活过来,起码也得在床上躺十天半月。” “我说,这位女侠,你能先放下你手中的刀吗?”宁休开口道。 “你现在就给我老老实实回去休息,不然有你好果子吃。”少女一脸认真地警告了一下宁休后,干净利落地将刀收在了身子后头。 然后推着宁休回到了床上。 见宁休乖乖听话后,这个叫做辰辰的小女孩很是满意,拍了拍手,哼着歌,转身离去。 临走前关门前,不忘探出小脑袋再次警告宁休不要乱动。 啪! 柴门重新关上。 第26章 十三娘 宁休没想到那个叫做辰辰的小女孩离开没多久,又掉头回来了。 此时的她早已换了一身衣裙,院子里那具尸首也已经不见了,应该是处理干净了,至于具体是怎么处理的,宁休也不想深究。 “能起身吗?” 辰辰看了眼宁休身上染血的绷带,见对方点头后,直接开口道:“跟我来,十三娘想见你。” 这已经是宁休从少女口中第二次听到“十三娘”这两个字,看起来应该是这儿的主人。 宁休自然没有拒绝的资格,随手接过少女递过来的粗布衣套在外头,老实跟着小女孩后头。 衣服款式宁休很熟悉,在山海界时他穿得差不多就是这一身。 小厮套装。 也就是说这里是一家客栈,自己的猜测果然是对的,这儿就是一家黑店。 十三娘。 听名字就知道了。 宁休先前所呆的地方是客栈后院,柴房、厨房还有十三娘她们住的房间都在这。而现在辰辰是带宁休去前头,也就是酒楼客栈。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后院,刚到酒楼前,前头大堂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桌椅被砸坏的声音。 辰辰闻声而停,宁休也跟着停下脚步,看向前头,一块厚厚的青布帘门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酒楼好像出事了。”宁休开口道。 小女孩脸上扬起了灿烂的笑容,双眼像月牙一般:“新人你运气真好,刚来就有好戏看,现在敢在客栈找麻烦的愣头青已经不多了。” “待会儿一定记着呆在我后头,你辰辰姐会保护你的。” 小女孩有些兴奋地挥舞着小手,迈着轻快的步伐往前走去。 ...... 作为镇上唯一一间酒楼,酒楼生意一直很好。 大堂上二十多张桌子,几乎都坐满了人。 划拳、喝酒、高谈阔论,好不热闹。 这就是无间小镇有间酒楼的日常。 许多选在留在小镇渡此残生的“老人”,大多都已经断了念想,今后日子能快乐一天便是一天。 当然也有一些刚加入小镇不久的新人,还没能很好的融入其中,最为重要的是没能认清自己,找到自己的定位。 一个壮汉,身着短打,露在外头肌肉泛着古铜一般的色泽,一看就是一个练家子。 一个人一桌。 说明他在这没有朋友,同时又有一定的实力。 壮汉显然有些无法适应眼前吵闹的环境,他皱了皱眉,拿起跟前的酒,刚抿一口,额头上眉头便已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 他本就有些烦躁,这劣酒直接将他所有不满的情绪引爆,他猛地将手中酒碗砸在桌上,起身大声吼道:“掌柜的,这酒怎么这么淡,你是往酒里掺水了吗!” 嚯,这暴脾气。 紧接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他吼声响起,整个大堂忽然安静了下来。 划拳的不划了,拼酒的不拼了,高谈阔论的也乖乖闭上了嘴,甚至了安静吃菜的人伸出去的筷子也停在了半空中。 就好像时间静止了一般。 柜台后头,一个身着黑裙女子左手拿着一杆精致的烟枪,右手葱白手指正在拨弄着算盘,这时放下手中的算盘,抬起头看着那人,缓缓吐出嘴里的烟圈,眉毛倒竖。 “爱喝喝,不喝滚,一个大男人哪来的这么多废话,酒要不是不淡一点,你们这些怂货一喝就醉,老娘还怎么赚钱?” 那中年大汉直接被女掌柜劈头盖脸的一通骂给骂懵逼了,楞在了原地,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不仅承认掺水,而且还反过来骂他。 就好像错的人是他。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老张,这又是哪来的愣头青啊,竟然敢吼十三娘,我赌他在小镇上最多呆七天。” “我赌三天。” “我赌他过不了今晚,哈哈。” ...... 四周众人的哄堂大笑,听到那壮汉耳里是那么的刺耳,他行走江湖十数载,哪里受过这等鸟气。 站在原地的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右手拳头紧握,手臂上青筋暴突,看架势是准备动手了。 看到壮汉的动作,人群笑得更欢了。 一个是怒气冲冲,面容狰狞的大汉。 一个是样子娇弱,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单从外表看,实力差距是那么悬殊。 可谁也没有出手干预的意思。 因为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戏。 那名大汉气不过,就要上前理论,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人影。 他认出了那人,虽然销声匿迹多年,可他仍旧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那人此时同样是嘲笑他的众人之中的一员。 大汉脑子里忽然闪过很多念头,最后大喊一声,用自己脑袋猛地朝眼前桌子撞去。 啪! 木桌碎裂开来,发出一声轰响。 宁休跟在辰辰后头来到酒楼大堂时,恰好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在场所有人都给大汉的举动给搞懵了,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冲上去找麻烦的,也不知是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壮汉那张脸涨得通红,他可不是初出江湖的憨憨,心中不免对自己方才的冲动行为感到懊悔。 就连他曾经惧怕的人物如今都只能是乖乖在这客栈做一名普通的客人,要知道那人可不是什么善茬,这说明这间客栈老板娘非同小可,绝不是他这种人可以招惹的。 他如果连这点眼力都没有,也无法活着来到这无间小镇了。 面对周围的嘲笑,他脸色渐渐变得平静下来,不等十三娘娘吩咐,十分识相地留下两锭银子,朝十三娘娘鞠了一躬后,这才转身离开。 看着壮汉的举动,笑声渐渐小了下来。 “司马老贼,我看你这次是要输了,这小子或许能成功在小镇安居下来也不一定。” ...... “这酒真的掺水了吗?”角落里,宁休好奇问道。 听了宁休的话,辰辰直接笑喷了。 “十三娘哪里是往酒里掺水,她从来都是在水里掺酒。” 对于辰辰和宁休的到来,十三娘娘自然是一早就注意到了,可直到这时才有空搭理,她瞥了一眼宁休,开口道:“既然伤好了,那就开始干活吧,我们这不养闲人。” 干活? 宁休看向前头,破碎的杯碗、被砸得稀烂的桌椅、散落一地的酒菜,一地狼藉。 第27章 大礼包 壮汉感到十分懊悔,所幸最后一丝理智将他给拉了回来,既然奈何不了对方,他同样不愿多待受气。 放下酒水与赔付的钱,转身大步向身后的大门走去。 宁休收拾好东西,站在原地,死死盯着他离开后,正要转身,忽的停下脚步。 嘭!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客栈那红木大门忽然被一个手持砍刀的汉子踹开,木门破空飞出,擦着他的身子重重砸在了他后头柜台旁的墙壁上。 受到冲击影响,那本就陈旧的酒柜,一阵摇晃,险些散架。 要不是辰辰及时上前帮忙,有三坛子酒就要报废了,那可是真正的好酒啊。 小辰辰双手各拿一坛,头上还顶着一坛,总算松了一口气。 啪! 一声脆响,同时在她耳边与心中响起。 一坛美酒在就在眼前掉落。 看着破碎的酒坛,四溢的酒水,小辰辰脸上露出悻悻之色,赶忙抱着手中酒坛后退。 忽然闯进客栈的是一个浑身染血的刀客,身上煞气未消,显然是刚杀了不少人。 他一步踏入店内,一眼就看到了柜台后头的十三娘,以及美酒,双眼泛着精光。 对于这种亡命之徒而言,喝最烈的酒,上最美的娘们,就是他们唯二的追求。 宁休冷漠得看着眼前这刀客,单薄的唇角咧了咧。 柜台后头,十三娘眯了眯眼睛,先是看了看那被踹飞的大门,然后又是看了看地上被打碎的酒坛,脸上竟然扬起了笑容。 “完了,完了。” 小辰辰躲在角落,嘴里不断念叨着,同时不断冲着宁休打着手势。 “我?” 宁休一脸问号,可还是走了过去。 “十三娘要发火了。”辰辰伸手一把将宁休拉倒身旁,悄咪咪道。“要想活命的话,躲好了。” “没曾想到这里竟然还有这么漂亮的娘......”那恶汉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十三娘,眼里掠过一抹淫邪之色。 “啪!” 持刀恶汉话还未说完,直接被不知何时闪到他身旁的十三娘狠狠抽了一大耳瓜子。 半边脸颊当即肿了起来。 “你敢打我,老子可是......”那恶汉抬头怒视,可话还未说完,另一边又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这下整张脸变成了猪头。 蹲坐在角落的宁休瞳孔一缩,方才他和辰辰二人就在柜台边上,离十三娘也最近,可他压根没能看清楚十三娘的动作。 在宁休眼中,先前十三娘就好像瞬移一般,而她动手扇对方的巴掌就更加诡异,在宁休看来明明速度很慢,可那恶汉就像忽然傻了一样,楞在原地挨打。 “老子杀了你!” 话音未落,一杆烟枪直接从他嘴里捅了进去,直没入咽喉中。 咯咯咯咯! 那恶汉双手抓着咽喉,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随着他的呼吸,鲜血不断从他口中溢出。 大门处,先前还未离开那名酒客看到眼前这一幕,直呼侥幸,压根不敢停留,拔腿就走。 “都看什么看,客栈打烊了,你们不走,还想留下来等我招呼吗?” 十三娘转头看着一众酒楼食客,脸上满是寒霜。 “滚,都给老娘我滚!” 尖锐的声音,以十三娘为中心化作一道恐怖的音浪朝四周扩散而去。 那些食客看到这种情况,哪里还敢停留,均是抖了抖老脸,乖乖放下手中银钱,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个别走得慢的,还被同伴拉着往前跑。 “辰辰,关门!” “好的,十三娘。”听到十三娘的呼喊,小辰辰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快速迈着她那小短腿,将客栈大门重新关上。 宁休从酒柜后头站起身,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那名恶汉,七窍流血,双眼泛白,那样子实在是有够恐怖的,就是不知道死了没有。 “新来的,柜台后头有一叠通缉令,拿出来认一下这家伙。”十三娘有些嫌恶地看了一眼手中沾满血水的烟枪,开口道。 宁休按照吩咐,果然在柜台下方找到了一叠厚厚的通缉令。 他一张张快速翻看,终于找到了眼前那名恶汉。 三品通缉令。 姓名:花刀客。 年龄:43。 功法:流沙劲、狂风卷叶刀。 出身:大漠沙匪。 罪行:大漠最大沙匪集团流沙解散后,孤身一人前往定州,之后一连做下十三起大案,震惊整个江湖。受害者皆为女性,其中不乏名门子弟,每一个受害者尸身被发现时早已被折磨得不成样子。江湖相传,花刀客有一个习惯,在杀死凌辱的女性前,会用自己手中的刀在对方身上雕出花的模样。 最近的那名受害者,花蝶门的柳若冰,全身上下正好刻有十三朵花,被发现时尚未完全断气。 悬赏金额:八百两。 宁休扫了一眼,马上将手中通缉令递了过去。 十三娘接过通缉令,脸色越发冰冷,她转头看着宁休,开口道:“叫什么名字?” “宁休。” 十三娘微微点了点头,就第一印象而言,对宁休的表现她还是十分满意的,眼下这份镇定,可不是装就能够做到的。 可除了镇定,要想在这无间小镇活下来,还得需要其他一些东西。 “你就是之前辰辰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那小子?”十三娘从腰间拿出一柄短刀,递向宁休。 “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如今既然来了这里,那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杀了这个人渣,就当时跟过去的自己道个别吧。” 将匕首交给宁休后,十三娘转身离开。 “后头的事情,辰辰会给你讲,你就安心在这住下吧。” “多谢老板娘!”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十三娘顿了顿,挥了挥手。 “记着,别让他死得太痛快了。” “好的,老板娘。” 宁休方才几乎没有任何迟疑接过匕首,脸上虽然没有变化,心中却早已是狂喜。 老天实在是太照顾他,这刚从山海界回来,马上就有大礼包送上门。 他转头看着地上那早已晕死过去的花刀客,双眼冰冷,没有丝毫感情。 “辰辰去打一桶水过来,我要练练刀法。” 第28章 九品通缉令 随着最后一声惨叫落下。 宁休面无表情地拔出插在花刀客胸膛的匕首。 噗—— 殷红的鲜血飙射而出,溅了他一手。 整个过程异常酷烈,即便是他心理也有不小波动,可小辰辰却是站在一旁从头看到了尾。 不过想起与她初相见时的场景,宁休也就不那么惊讶了。 “按你的要求,重要脏器都没有损伤。” 虽然不清楚小辰辰为什么会提这个要求,可宁休还是照做了,小辰辰显得很满意,她上前拍了拍宁休肩膀,笑道:“好了,你去清洗一下,十三娘喜欢干净,水井在后院。” 宁休站起身,看了地上花刀客的尸体一眼。 “放心,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这里就交给本小姐好了,你赶紧去吧。”小辰辰还以为宁休是在担心自己,拍了拍胸脯,开口道。 以她的视角来看,方才宁休的视线确实是在看花刀客的尸体,而实际上,宁休是在看那樽漂浮在空中的饕餮纹玉鼎。 看着玉鼎里头涌出的红色液体直至到了三分之一处时这才停了下来,他点了点头,转身往后院走去。 哗! 冰冷的井水拍打在脸上,宁休睁开双眼,看着水井中的自己。 吞噬花刀客,给他带来的提升,可以说是立竿见影。 就这一点而言,他无疑是要感谢一下这个人渣死前最后的“奉献”。 除了体魄提升外,宁休还明显感受到自己丹田内突然涌出了一股气,这已经不是依靠他前世国术的经验所能解释的事情。 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 宁休眼眸生光。 等到他回到客栈前头时,花刀口的尸体已经不见了踪迹,可现场依旧一片狼藉,与他离开前没有丝毫分别。 四溅的鲜血,砸得稀烂的大门,一地的残羹冷炙。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字条,是顾辰辰这个熊孩子留给宁休的。 “我赚钱去了,客栈就交给你收拾了。记着,一定要在晚饭前收拾好,不然十三娘会生气的!” “最后记着烧晚饭,十三娘不喜欢香菜,辰辰要吃大鸡腿。” 宁休伸手扶额,就在之前他已经见识过十三娘生气的样子了,他不想再看第二遍了,竟然被一个小屁孩给算计了。 宁休不由得有些想笑,不过想着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大概都会在这里生活,也就释然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适应自己这个新的身份,然后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无间小镇,活下来。 ...... 顾辰辰直至天色完全暗下来,才从外头回来。 春十三娘更是从之前离开后便再没出现过,直至宁休烧好了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摆好碗筷,这才懒洋洋地从楼上走了下来。 真是有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样的员工,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还真是绝配。 当然宁休也就心里吐吐槽。 “老板娘,开饭了。” 十三娘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从外头回来的顾辰辰,开口道:“洗手了吗?” “马上去。”顾辰辰吐了吐舌头,往后院走去。 “小休休,有做红烧鸡腿吗?” 宁休刚抬头看着顾辰辰离开,可等到他低头摆放碗筷时,却已经再次听到了顾辰辰的声音。 顾辰辰看着满桌子的饭菜,尤其是中间那盘红烧鸡腿,舔了舔嘴唇,口水就这么从嘴角流了下来。 要不是十三娘还未动筷,怕是早就直接上手了。 “好了,起筷吧。” 十三娘夹了一筷素三鲜放入口中,宁休抬头看去,忽然发现她脸色有些不对。 “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十三娘微微摇了摇头,开口道:“没有,以后客栈厨房就交给你了。” 整个过程,十三娘都显得很平静。 倒是一旁的顾辰辰一副陶醉的样子,那胡吃海吃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一头小饕餮。 “小休休,我实在是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手,你这鸡腿烧得也太好吃了......” 由于嘴里塞满了东西,令得她口齿有些不清,不过宁休还是听懂了她的话,对于打小自己做饭的他,厨艺仅此于他的武术。 乘着吃饭的时候,宁休开口问道:“老板娘,那些通缉令是怎么回事?” “大周朝,九品通缉令。”十三娘并未抬头,一边吃着饭,一边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这是朝廷针对天下武者设下的一个通缉榜单,榜单一共划分为九品,一品最低,九品最高。” “你结果的那个人渣,就是被三品通缉令悬赏。” 宁休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那么这个人渣算厉害吗?” “九品通缉令,每三品是一道坎。” “一般而言,朝廷发下的前三品通缉令,对应的悬赏都是金银财宝一类,也就是江湖人口中的下三品。” “花刀客虽然上了三品通缉令,可他实际实力要比这个来得弱,最多聚气的实力,一般而言,能上三品通缉令起码都得有暴气的实力。他之所以能上,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危害程度。” “到了中三品通缉令,除了金银钱财外,朝廷一般还会奖励功法秘籍,灵丹妙药,神兵利器等等。” “那么上三品呢?”宁休开口问道。 十三娘看了宁休一眼,放下筷子,拿出一块绢布擦了擦嘴。 “每一个能够上三品通缉令的人,无不是江湖响当当的人物,朝廷直接把他们的人头当成了进入大周武库的钥匙。” 十三娘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据传那大周武库之中收罗天下武功心法,无尽灵宝,神药......可以说是每一个江湖人向往的圣地。” “原来是这样。”宁休点了点头,接着开口道。“还有老板娘你先前提到的聚气和暴气是怎么一回事?” “我吃饱了,去休息了,接下来关于修行的一些问题你直接问辰辰吧,正好也让她教你一些基础练气功法。” 说着十三娘便直接起身离开。 听到“吃饱了”三个字,宁休才发现一会功夫,满桌子的菜竟然已经被吃得七七八八。别看十三娘吃得慢条斯理的,可竟然一点都没比辰辰吃得少。 第29章 一夜气感生 饭后。 顾辰辰坐在座位上,手中捧着一杯茶,看着杯中浮沉的少许茶叶,装作一副大人的模样,吹了口气,抿了一口,这才缓缓开口道。 “无论是你先前提到的聚气还是暴气,都属于练气阶段,这个阶段一共分为三个大阶,十个小层次,故而又被称为三阶十景。” “对于一个武者而言,首先你得感知气,然后是养气,等到体内气温养到一定阶段,便可以开始搬运元气,游走全身经络,最终把这些元气都聚集在雪山气海之中,这便是修行的第一阶段。” “第二个阶段,主旨是在于一个练字。也就是作为一个修行者如何提炼使用自己所聚集的元气,首先是淬炼身子,百炼成钢。脱胎换骨成功后,便能做到将己身气息凝练到一点爆发,达到元气外放,隔空伤人的地步。” “也就是你方才口中提到的暴气阶段,达到这个层次的武者,便能施展百步神拳,百步开外,一拳隔空,断裂树木,战力远非一般人可以比拟,面对普通的兵卒,能够轻松做到以一敌百。” 顾辰辰放下手中茶杯,看了宁休一眼,从怀中拿出一本秘籍放到了桌上,一副语重心长道:“好了,今天的讲解就先到这了,这本心法就给你了,你好好练啊。” 宁休扫了一眼,发现桌上那本泛黄的书册上写着《莽牛劲》三个大字,一看就是大路货。 即便是这样大路货,也是除了《饕餮大法》外,宁休所见到的第一本真正意义上的内家武学功法。 与他前世所接触的国术,完全是两个维度的东西。 一心追求武道的宁休,此刻感觉自己全身血液都开始沸腾。 ...... 客栈二楼。 十三娘的闺房。 “你给了那小子什么功法?”十三娘见辰辰从外头进来,开口问道。 “《莽牛劲》啊,就是前两天从那个傻大个身上搜出来的,我找湘云姐姐问过了,这功法我们女孩子不能练,会练成筋肉怪的,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就给小休休了。”顾辰辰俏皮地朝十三娘吐了吐舌头。“而且我们客栈如今正好缺一个搬东西的苦力,能够让小休休多长些力气,自然是最好的。” 听了顾辰辰的话,十三娘伸出纤长的食指用力点了点她的额头,没好气道:“是你自己缺一个苦力吧。” “不过《莽牛劲》在练气阶段的功法之中也还算是不错,就是修行起来并不那么容易,虽然能够看出来他练了些外家拳,可踏入真正修行第一步气感,并非那么好掌握。等两天吧,实在不行,你去帮帮忙。” “好了,我也累了,你也早些歇息去吧。” 正如十三娘所讲的一样。 对于修行者而言,第一步感气是最难的,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首先自身的气很杂乱,是散的,因此他也很难感应到天地间流动的气。 而真正的强者,能够感知到别人的气,并通过一定的手段将其聚拢,从而令其获得气感,迈出修行的第一步。 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事情,强行帮人聚气,要是掌控不好分寸,是会让被帮之人暴体而亡地。要是方才十三娘与辰辰的对话让外人听到,一定会惊讶地咂舌,什么时候帮人获得气感是如此简单地事情了,要是真如此简单,各门各派在挑选弟子的时候,也不会刻意收那些天赋好的人了。 当然这些对宁休来说都不是问题。 此时他体内本就已经有了一股凝聚的气存在,对于别人千难万难的气机感应阶段,他早在吞噬花刀客的过程中,便已经不知不觉完成,只是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 因此宁休回到屋子里,按照功法说明的特定呼吸吐气方法开始运转时,自然而然感受到了天地元气,并且十分顺利将天地元气留在了体内。 感气,宁休用了一瞬。 养气,他也仅仅用了一夜时间。 经过一夜时间的温养,他能够清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气明显在壮大,而身体也在这股气的温养下开始变得更加结实。 第二日,宁休按照规定时间起床,来到大堂,发现十三娘早已经到了这里,开始翻看昨日的账本。 听到声响,十三娘头也不抬,开口道:“先去准备早餐,然后再去喊辰辰起......嗯?” 话说到一半,十三娘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她抬起头,死死盯着宁休,脸上满有些愕然:“你,你修炼出气感了?” “是啊,怎么了?” 她可以确认就在昨日宁休还只是一个不懂修行的外行而已。 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 十三娘眼神立马变得锐利,可很快又是松弛下来,她摇了摇头。 如果对方真有本事在自己眼皮底下隐瞒实力,那么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况且像那种存在又何须费尽心思绕这么一个大圈。 现在看来也就只有唯一的一种解释。 这小子竟然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 啧啧,一夜气感生,就算是在七大宗门里,这也已经能够算得上一等一的天才人物了。 顾辰辰这屁孩随便一捡,竟然还给她捡回来一个天才。 当然这些十三娘的心理活动,宁休无从知晓,忠于入境自己客栈店小二的身份,他应了一声,转身去后厨开始做饭。 偌大的客栈连个厨子都没有,也不知道之前的饭菜都是谁准备的。 还有那些尸体都给顾辰辰这个熊孩子拖哪里去了,不过看样子,应不是他一早担心的人肉叉烧了。 在去后厨的路上,宁休碰到了刚起床下楼的顾辰辰,与十三娘一样,顾辰辰看着宁休,也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吃早饭的过程,三个人均是默契地没有开口,场面气氛一度有些压抑。 还是宁休率先打开了话匣子。 “客栈的厨子呢,我是说我没来之前。” “死了。” 十三娘看了宁休一眼,开口道:“这些日子都是由辰辰帮忙做的,当然现在你来了,就交给你了。” “好了,要是吃得差不多了,就打开大门,开张。” 第30章 呵,女人 宁休就这样在无间小镇落户了下来。 慢慢得也就搞清楚了一些事情,比如他现在所处的这个小镇,无间小镇。 无间小镇鱼龙混杂,属于那种三不管的混乱地带,即便是定州州府的朝廷也没办法把手伸到这里。 除了亡命之徒外,来自地下世界的各方势力也皆如根须般紧紧盘踞于此,以此为养分,滋生了各种各样的黑色产业。 奴隶, 杀手, 武器,(包括军方制式重弩) 青楼, 黑医, 所有官方市面上所不允许的产业,都能在这里找到。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宁休也终于知道那些尸体去向。 “就是这里吗?”宁休抬头看着眼前一间小黑屋,开口问道。 顾辰辰点了点头。 “就是这里,好了,小休休快把这些家伙给抬进去。” 转头看着双手叉腰的熊孩子,如果不是一手拖着一具尸体,宁休就想直接给她来上一拳,好教教她尊老爱幼的道理。 等等,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我不老,而她确实是幼。 这样说来,顾辰辰做得反而是对的? 宁休摇了摇头,将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怪思绪抛出脑海,这些日子给这个熊孩子都快整成神经衰弱了,以后谁要再和他讲小孩可爱,他非得给对方来上一拳不可。 “有人在吗?” 宁休将尸体拖进屋内后,礼貌地敲了敲门。 没人回应。 屋子里也是漆黑一片。 嗤~ 火焰灼烧空气的声音响起。 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个光点。 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女子手中拿着火折子点亮了屋里的烛火。 “湘云姐姐。” 顾辰辰从外头小跑着进来,一头扑在黑衣女子怀里,亲昵地用脸颊蹭着对方地胸。 “又有新的尸体吗?”黑衣女子伸手摸了摸顾辰辰脑袋,开口笑道。 “嗯嗯。”顾辰辰显然很享受对方地抚摸,双眼都眯成了月牙。 “这位是?”黑衣女子抬头看向宁休,很快脸上露出些许讶异。“是你,竟然醒过来了。” “宁休,有间客栈店小二,当日多谢沈神医出手相救。” 眼前这个黑衣女子叫做沈湘芸,职业是一名收尸人,主要工作便是收尸,当然偶尔也会兼职一下医生。 据顾辰辰讲,沈湘芸做收尸人的目的是为了研究,至于究竟研究什么,她就不清楚了。 当时顾辰辰从死人堆里将宁休拖回无间小镇时,负责医治他的就是眼前这个沈湘芸,因此她也最为清楚宁休当日所受的伤究竟有多重,看到他活过来才会露出惊讶的神情。 “也就是说如今你是那个女人的奴隶了?”沈湘芸开口道。 “那个女人?” “你说的是十三娘吗,她是我的老板娘,我是店小二,并不是什么奴隶。” “有区别吗?”沈湘云显然没有去听宁休的解释。 一旁的顾辰辰倒是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是苦力,不是奴隶。” 沈湘云看了眼顾辰辰,没有接话,也没有理会地上的尸体,而是将手中的油灯放到一旁高台上,然后朝宁休走去。 看着这个浑身透着阴冷的女子突然朝自己走来,宁休暗自戒备。 这女人一看就有些不正常,可别突然发疯才是。 在这无间小镇,什么样的人都有,就在昨日宁休还亲眼看到一个疯子在大街上当着众人的面剪掉自己的下体当场吃掉的。 这个整天和尸体呆在一起的女人能正常到哪里去,宁休是很怀疑的。 沈湘芸快走到宁休身前时,突然探手抓向宁休手腕。 这一动作迅捷无比,得亏宁休早有准备,在沈湘芸出手的瞬间,便已经及时向后连撤了几步,这才躲过这一抓。 “嗯?” 沈湘芸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方才她出手又快又突然,哪里想到宁休竟然能够躲开。 当初她在医治宁休时,确定就算老天真的降下奇迹让这个少年活过来,日后也几乎是一个废人了。 没想到对方不仅在短短几日之内伤势痊愈,而且身手竟然如此矫捷。 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她不相信。 正因为这样,沈湘芸对宁休的身体才越发感兴趣了。 这种自愈能力,简直不可思议。 此时沈湘芸看向宁休的双眼都闪着精光,恨不得马上就去确认宁休的身体情况。 宁休只觉得背后“嗖嗖”拔凉。 “湘云姐姐,十三娘说过让我照顾好小休休。”顾辰辰突然出现在两人中间,开口道。 听了顾辰辰的话,沈湘芸终于冷静了下来。 她心中清楚能够让顾辰辰这么说,眼前这个小子多半已经入了那个女人的眼,再想要动他已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免有些遗憾。 “抱歉抱歉,看到亲手医治的病人能够醒过来,心里一时激动。”沈湘芸举起双手,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要再检查一遍你的身子,要知道之前你可是受了那么重的伤,要是留下些什么后遗症那就不好了。” 宁休并未答应,抬头看向顾辰辰,见她点头后,这才伸出自己的右手。 沈湘芸见状,右手食指一弹,一根金线直接激射而出,在宁休手腕处绕了一圈,另一头则是攒在她手里。 悬丝诊脉?! 这女人果然不简单。 前世虽然历史上也曾有过相关的记载,可到了近现代这项绝技便几乎已经失传。 只见沈湘芸右手食指轻轻拨动着那根金丝,动作优美得像是在弹奏乐器,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 嗖! 宁休只觉右手腕一凉,缠在上头的金丝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知沈神医有诊断出什么吗?” “你伤势已然痊愈,如今身子壮得像一头牛,没有任何问题。以后若是身体出了任何情况,都可以直接来找我,我不收你钱。”沈湘芸收回金丝,开口道。“好了,要是没事的话,你们就先走吧,我要处理今天的尸体了。” “钱我已经放在老地方了。” 沈湘芸摆了摆手,下了逐客令。 明明方才还一副恨不得吞掉宁休的样子。 呵。 女人。 第31章 天崩 打打杂,收收尸,偶尔得闲也亲自去狩猎一些畜生。 总之,宁休在无间小镇的生活算是稳定了下来。 修为境界,也成功达到了顾辰辰所说的练气境,百炼成钢,离暴气一步之遥。 这一夜晚,宁休送走了酒楼最后一个客人,落下门栓,突然再次感应到了那股呼唤。 “山海行者,你即将开启新的山海事件!” ...... 宁休猛地睁开了眼睛! 断魂枪的枪匣再次出现在了他身后,宁休伸手拍了拍,抬起头。 壮丽的霞光将远处天际染上了悲壮的血红,傍晚微带爽意的风自湖面上吹过来,宁休站在原地,望着那片夕阳,风吹起了他身上的饰品,打在甲胄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雁群在夕阳中飞过了天空。 宁休在第一时间知晓了自己如今的身份,杭州武威营的一名副都头。 总算不再是什么店小二了,老赖是个官。 可不知为何,宁休总觉着有些心绪不宁,兵营前一个下属向他汇报着巡逻的情况,他也没有心思,只是简单应对了一句。 他总觉着有什么事情要来。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而且山海事件到现在还未真正开启,这一点也让他有些在意。 夕阳下,整个世界突然停顿了一刹那。 然后,宁休感觉到一股可怕的震动从他脚底传来。 “快趴下!”宁休抓住身旁那位差点要到底的兵勇, 话音未落。 只听轰——的一声响,整个天地都要翻覆了一般。 “全都跑到空地上,双手抱头,趴在地上!” 宁休大声呼喊着。 刚来就遇地龙了,简直是天崩开局。 远处一座哨塔剧烈颤抖着,接着是木料碎裂的声音,整个过程没持续多久,便轰然倒塌,哨塔上的火盆在下落的过程中,轰然间化为火球,砸在一个士兵身上。 那士兵瞬间化作一个火人,惨叫声很快便被那更大的轰鸣吞没。 军营中。 一切物品都在剧烈摇晃,桌椅,沙盘,甚至是支撑营帐本身的柱子。 许多兵士猝不及防倒在地上,现场一片慌乱,没人知道突然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怎么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是叛军打过来了吗?” “敌人在哪?” 之类的呼喊声在军营每一处地方响起。 可更大的声音。 那来自天地轰隆隆的巨响由远及近排山倒海呼啸而来,仿佛将这天地都给吞没。 ...... “是地——龙——” “地龙翻身了——” “大家趴好!” 撕心裂肺的喊声,在那如血的夕阳下响起。 宁休看着这一切,双眼赤红。 “不要慌乱,不要慌乱,没事的!”他抓住一个到处乱跑的士兵,大声吼道。“双手抱头,趴好了。” “还未出军营的,都给我马上出来!” 空地校场上也到处都是慌乱的人。 “都给我稳住了!” “活下来!” 视线之中一切都在震动。 轰隆隆轰隆轰隆隆隆。 一切都在坍塌,哨塔、营帐...... 人命在天地自然面前,显得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不堪一击。 夕阳如血。 宁休双目所见,也尽是鲜血。 宣和二年十月初九。 天降大灾,地龙翻身,杭州虎威营一夕覆灭。 方腊叛军不费吹灰之力占领杭州。 ......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震波完全消失后。 宁休再次睁开双眼。 他摇了摇头,抖落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来,入目所见,一片狼藉。 脚边的鲜血,顺着干裂的大地蜿蜒流淌成字体。 政和元年(1111年),东南深受朱勔(音同“勉”)花石纲之害,北宋宣和年间,宋徽宗喜花石竹木。在江南设“苏杭应奉局”,派众爪牙到东南各地,搜刮民间花石竹木和奇珍异宝,用大船运向汴京,每十船组成一纲,时称“花石纲”。 江南之地,多产竹木漆,是应奉局重点酷取之地。这种沉重的负担都转嫁到农民身上,尤其是靠出卖劳动力度日的赤贫者身上。深受剥削压迫之苦,日深夜久,终于在一个叫做方腊的男子带领下,点燃了起义之火。 百姓苦于官吏掠夺勒索,不过短短数日期间,聚众数万,从者如云,很快便接连攻下十数座周县,部众发展到近百万,威震东南。 方腊自号圣公,建元“永乐”,威震东南。 史称方腊起义。 乱世,妖魔现! 本次山海事件任务要求如下: 1、生存至方腊起义失败。 2、至少吞噬一个具有神鬼之力的残魄。 3、入手一样负有山海之力的物品。 提醒山海行者,此世界为亿万山海界之一,为独立存在的世界。 提前祝行者任务顺利。 血液紧接着扭曲,崩散开来。 随着山海事件开启,宁休脑海里也随之多了一段记忆,和上次山海事件一样,给予的记忆是以电影回放的形式在他脑海里出现,因此并不用担心日后精神错落的情况。 宁休这具身子的主人是这虎威营一个小小的副都头。 军队建制组成由下至上为:伍、什、大什、都、指挥、营、军。最高常设建制单位为军。 像虎威营这种步军标准建制一都105人,五都为一指挥共550人(含直属机构),五指挥为一营道共3000人左右(含直属机构)。 营便是是大宋军方基本的建制单位,调动、屯戍和作战,常以此计算兵力。 3000人,差不多也就是整个虎威营的人数。 由于为了抵御即将到来的方腊义军,虎威营主力已经早一日先行调往杭州城,他们是最后一批,可即便如此留下来也有上百人在。 宁休举目望去,到处都是尸体。 在这场地龙变动中活下来的两只手数都可以数得到。 宁休现在最为担心的还是杭州城内的情况,这场地震来得时机实在是太过巧合,就在前些日子听说就有人看到方腊方面的哨子在附近出没。 宁休摇了摇头,将所有负面情绪抛诸脑后,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是发生了。 他要做好的是现在。 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将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士兵给聚集起来。 第32章 夜,如血 地震已经停息下来,初时的慌乱过后,还活着的士兵开始在宁休的指挥下聚集在了一起,一共二十三人。 虎威营的驻地在杭城后方,宁休抬头远远看去,还是依稀能看清整个杭州城的轮廓。 整个城市上空映照的光芒有些微弱,要知道身为江南最为繁华的城市之一,往日杭州城说是说上一句,灯火夜如昼也不过分。 双方距离如此之近,方才地震定然也波及到了城里,抑或者说,这里才是被波及的地方。 纵然无法亲见,宁休不难想象此时城内必然是哀鸿遍野的场景。 早在前些日子,杭州城外便已经出现了方腊哨子的影子,也正是如此,虎威营才会将主力调到城中帮忙守城,他们是最后一批,按计划,今夜也该前往杭州城。 方腊大部队如果已经到了杭州城附近,同样也会受到了此次地龙的影响。 叛军全部葬身在此次天灾中,对于宁休他们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 只是,宁休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或许是因为山海事件中提到的神鬼之力等字眼,让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盘腿坐在地上的宁休,取出匣中的断魂枪组装完毕,站起身看着远处黑夜,双眼微敛。 “我们走,去杭州城!” 今天晚上注定不会那么太平。 ...... 即便发生这样的天灾,面对即将到来的方腊叛军,固守城池仍旧是最佳选择。况且宁休他们接到的任务就是前往杭州城,如果此时离开那便是叛军,按军法是要被处斩的。 就算宁休现在要走,他那些弟兄们也不可能跟他走。 如今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虎威营驻地离杭州城不远。 可即便如此宁休带着活下来的兄弟赶到时也已经到了夜里,虽说对城中情景已经有所预想,可等到他真正亲眼看到时,发现自己还是太过乐观了。 前世他也曾在新闻报道上看过这种天灾,可看过与置身其中亲身经历完全是两回事。 入目所见,到处都是倒塌的房屋,被压在废弃建筑下的尸体、骨骸,呼喊、尖叫、哭泣声,连绵不绝,撕心裂肺。 军营有空旷的校场可以避难,可即便如此,也仍有来不及从军帐中出来的军士死亡,更不用说人口密集的杭州城。 特别是对于同样经历过这次灾难、侥幸活下来的宁休他们,情绪很容易便被感染。 城中大户,还有官府方面已经开始组织人手,展开施救,包括先行进城的那些虎威军。 到处可以看到举着火把的家丁和军士在来回奔走,在这种情况,人手总是不够的。 “来人啊,有没有人啊,快救救我的孩子!” 一处废墟前,一个女子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这个女人的情形,便是整条巷子,乃至整座杭州城此时景象的一个缩影。 只是这个女人是个孤苦无依的寡妇,丈夫早些年外出经商被梁山泊的贼匪给劫道杀了,如今她唯一的寄托也被压在了废墟中。 “救人。” 宁休看了一眼,站住身形,挥了挥手,身后那些跟着他的兄弟们立即上前开始清理废墟。 “你们是虎威营的吧,我是李家的管家,我们家老爷和你们营的虞候老爷是故交,快些跟我走,府里有好多宝贝压下面了,府里正人手不够。”这时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一个中年男子一把拦住宁休带来的那些弟兄,开口道。 这二十来个宁休带过来的虎威营弟兄,本就是他下属,其中数人在这次灾难中更是连命都是宁休救的。 一种弟兄统统站住身子,转头看向宁休。 “救人,出事有我。” “是,头。” 看着一个个军士从自己身旁走过,这个留着山羊胡的李管家大怒,伸出食指指着宁休,就要破口大骂,却是被他一个眼神给堵了回来。 方才那一瞬,他是真的怕了,那个眼神实在是太可怕,竟然让他后背汗毛都给立起来,只能是骂了两句,悻悻离开。 女人九岁的孩子,最终被挖了出来。 只是早已失去的气息。 身为一个女人,接连失去丈夫和儿子,这一刻她的天塌了。 宁休沉默了片刻,仰头看着天。 救援中,有人被救出来,但更多的是没有救出来的人,一具具尸体从废墟中拖出摆到了空地上。 整座城池被绝望笼罩。 “小王,你们几个留下来帮忙,其他人跟我走去见指挥使大人。”宁休抬头望向了城墙方向,一路走来他碰到了许多虎威营的弟兄,很显然营里的军士都被派过来帮忙救灾,还有维持秩序。 不知为何,这个时候,他竟然开始担心起城墙方面,对于如今脆弱得杭州城而言,那便是最后的一道屏障。 ...... 虎威营,临时军帐中。 宁休见到了虎威营的指挥使,也就是最高长官,叶湛江。 叶指挥使是一个十分魁梧的中年男子,身披甲胄,腰佩着一把战刀,身上煞气很重。 他看着宁休皱眉道:“你是说到了夜里,还有可能发生第二次地龙。” “对,必须把人都疏散到外头。”宁休点了点头,开口道。“而且下官认为城墙方面从今夜开始必须派重兵把守,谨防方腊方面偷袭。” “这些事情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副都头决定!现在城中人手都不够用,哪里来得重兵把守城墙,按照昨日的军报,方腊大军过来起码还得五日以上的时间,现在我们必须抓紧利用一切时间把城内情况稳下来才行,按我说城墙方面军士也要像调回来帮忙。”这时站在叶指挥使身旁一面沉阴鹜男子毫不客气地驳斥道。 这人便是之前那个李管家口中所提到的张虞候。 不得不说,张虞候讲得也很有道理。 叶指挥使沉吟了一下,挥了挥手,开口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疏散百姓的工作就交给你通知了。” 宁休知道多说无益,只能告退,只希望叶指挥使能够将他的话听进去一些,起码不要像张虞候讲得那样撤掉所有守军。 ...... 第33章 割草无双 杭州州中。 满目疮痍,入目所见,尽是坍塌的房屋。 在官府官兵以及虎威营主力帮助下,整座城的人一直忙到了后半夜才总算停了下来。 再如何悲伤,也有苦累的时候。 是人,总是会感到疲倦。 凌晨两点,正是人最困倦的时候。 经过地龙翻覆,所有人都早已是身心俱疲,就连守城的士兵也没有例外,偷偷打起了盹。叶指挥使并未听从宁休的建议,加大对城墙的守护,可总算也没有将人全部撤回。 在他看来这是最为保险的做法。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队身着夜行服之人趁着夜色悄悄来到了城下,背贴着城墙。 这些人无一不是精锐老手,相视一眼,极其默契同时射出了手中飞虎爪钩住了上方城墙,右手一拽,只见整个人如同壁虎般攀爬而上。 这些人动作迅捷,城头巡哨的士兵听到几声轻微的异响,正待上前查看情况,只见一道道黑影突然从城墙下飞跃而上朝他们扑了过去,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便已经是被人扑到在地,然后被直接隔断了喉咙! 不过片刻时间,一整排城墙上所有士兵全都倒了下去。 均死于一刀割喉! 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首尾。 这些黑衣人如法炮制,轻松进入城内,然后打开了城门。 同一时刻,一支举着“厉”字大旗的黑骑踏着杭州城外那破碎的山河而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从远处响起。 上百骑方腊精锐从远处奔袭而来宛如如一把尖刀,就这么轻松进入城内,直插杭州城的心脏! “杀啊!” 喊杀声震天。 一支支火箭射向城中各处,整个东城离开便是大火弥漫,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于此同时,仿佛早就有所预谋一般,城中各处同时出现劫掠事件,一些亡命之徒开始趁着此次天灾抢劫大户,劫掠之火亦随之点燃。 “怎么回事?” 等宁休听到动静冲出营帐的时候,发现城中已经是一片混乱。 那上百骑方腊精锐精锐势如破竹,直接撕裂了城中那如同虚设般薄弱的防线,那些刚刚从地铺上爬起来的虎威营军士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冲入其中的方腊精锐一一斩杀! 局势一下子彻底混乱了起来,熊熊燃烧的大火,城中四处响起的喊杀声让人根本估算不到敌人的数量。 虎威军各自为战,再加上到处逃窜的百姓,整个场面搅得一团乱麻。 这战都还没开始打,就已经开始自乱阵脚了! 宁休低声咒骂一句,大声喊道:“第三都的兄弟,跟我冲!” 他虽然早就已经知道北宋军队靠不住,可没想到会这么水,那些方腊黑骑不过只是一阵冲杀,就已经把城中的虎威军打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宁休一枪挑翻一黑骑,环顾四周,冷静下来后他发现敌人数量远没有自己原本想象得那么多。撑破天也就几百人,宁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进城的,要知道城中可是有2000多虎威军存在,就算他们进城了,也绝非虎威营对手,如今最重要的是保住中军帐营。 只要叶指挥使没有自乱阵脚,站出来指挥,相信很快就能稳住局势。 2000多对200,哪怕磨都把对方给磨死了。 “大家都随我来!” 宁休大枪一挥,大声喊道,四周原本乱成一团的虎威营军士在听到他的大喝,在黑夜中本能地就朝他聚拢。 一行人浩浩汤汤朝中军大营冲去。 可是。 还没等宁休他们冲到附近,就听到中军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火光中,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将军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人骑一匹高大的黑马,身材魁梧,浑身着黑铁甲,就连面部也没有列外,手中一柄红缨大枪正挑着一具尸首高高举起。 “吾乃镇国大将军厉天闰,贼首已然伏诛,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远处的宁休看到这一幕愣了片刻,随即爆了一句粗口:“草,这么简单就被斩首了??!” 明明之前,宁休见叶指挥使时,对方还一副我很强的模样啊。再说了,这可是中军主帐,虎威军精锐主力都在这里,差不多有近千人,就这样被这个黑甲将军带着百余骑冲杀进去,然后在短短时间内斩杀了主帅?! 这就是万军丛中取敌方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吗? 直到这一刻,宁休整个人还是有些懵的,黑夜中,宁休虽然无法具体看清楚对方确切人数,可有一点可以确认。那就是虎卫营人数绝对10倍于对面,可就是这样的人数差,却是被对方在短短时间内完成了斩首行动。 虽然其中有之前地龙影响的因素在,可和明显,对方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实在是太可怕了。 砍瓜切菜也没这么快吧? 这是在玩无双游戏吗? 方腊起义不是农民起义吗,怎么会有如此精锐的部队,而且眼前这个黑甲将军给宁休的感觉就是一个字,强。 看着他同一时刻,宁休只觉得浑身热血都燃了起来。 只是眼下不是他头脑发热搞单挑的时候,叶指挥使死后,中军大帐的上千军士已经完全溃散,四处逃亡,毫无一丝战斗欲望。 心已经散了,仅靠宁休这个小小都头现在想要把军心重新聚起来显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宁休不清楚对方是否还有大部队在后头。 如今兵败已成定局,无力逆转。 宁休看了一眼聚在他身旁的数十个弟兄,看到他们一个个崔头丧气,转身看着西边,大声喝道:“不想死的,随我杀出去!” 方腊叛军是从东门进来的,对方就算是有大军在后头,那么也只能是从这个方向过来,因此宁休将所有希望赌在了西门。 希望能在黑夜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远处身着黑甲的厉天闰朝宁休这支小队伍方向看了一眼,身旁副将开口道:“需要末将派人去阻拦吗?” “不用管他们。” 说完厉天闰一拉缰绳,冷声道:“我们走。” 第34章 冲! 厉天润也算是深谙兵法之人,在以雷霆之势斩杀了虎威营指挥使后,并未下令赶尽杀绝,投降者一概不杀。 因为他自己心中也清楚,此次能够成功破城,全都是仰仗天时。 “包道乙这个贼道还算有些用处,他怎么就算到杭州城会在最近起地龙的。”厉天闰面无表情地一挥手中长枪,殷红的鲜血顺着枪头的血槽滴落到地上。 杭州城如果没经历过这次地龙,他今晚的夜袭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功,就算是现在实际上杭州城守军数量仍然数倍对于他们。 他心中清楚要是将这些人逼上绝路,必然会造成反扑,到时候的结果绝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 黑夜中,到处都是火光。 城中虎威军士卒早就已经彻底混乱起来,指挥使死了,等于是整个虎威营失去了大脑,张虞候带着大部队不知所踪,剩下的已经有不少人放下武器投降。 还余下一部分不愿意投降则在各自队长率领下往唯一没有亮起火光的城门——西城门冲去! 宁休马上就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因为他发现对于往西城门而去的虎威军,方腊方面压根没有阻拦。 就像是故意引导宁休他们过去一般。 宁休突然意识到,就算是先行军,今晚出现在城中的方腊军未免也太少了一些。 “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追,此用兵之法也。”——《孙子·军争》 这是对方故意为之。 西城门是陷阱! 意识到这一切的宁休大声呼喊着,可周围那些虎威军士卒就好像是惊慌失措的羊群,压根听不进任何声音,仍旧是拼了命地往西城门冲去,想要把他们给拉回来显然已经不可能。 宁休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弟兄,暴喝一声,手中长枪暴冲而出,直接贯穿了面前一名方腊士兵的咽喉。 “信我的,跟我来!” 身后数十人,仅有数人在犹豫一番后离去,跟着宁休一起经历过地龙的一个也没有离开。 宁休动作很快,当机立断带着众人往东城门而去。 出乎所有人意料,可他们仍旧选择无条件信任宁休。 在宁休看来,今晚的突袭根本就像是方腊方面预谋已久的事情,在他看来包括之前城中各处发生的暴乱,极有可能也是方腊方面之前便已经派人潜入了杭州。 这些人等待的就是地龙翻覆这一天机,然后里应外合。 而今夜色茫茫,宁休认为方腊方面会在西城门安排伏兵的几率最高,去那里无疑是自投罗网,其它两个门的可能性要相对小很多,如果一切如宁休所想的话,那么方腊军最开始杀进来的东城门绝不会再有伏兵。 宁休在赌! “杀出去!随我杀出去!” 火光中,宁休双眼通红。 此时城中已经乱成一团,以他如今练气境的修为,身体早已是百炼成钢,只要不是同时被数百人包围,那么绝没有人能杀得了他! 更何况他身后还有几十个兄弟在,在敌人援军赶过来前,完全可以直接重开东城门那形同虚设的防线! 而通往生的道路,是由鲜血铺就的。 一名方腊军卒见宁休背对着自己,是有一个绝佳的机会,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狞笑,正要提刀砍去,宁休并未转头,一个回马枪直接贯穿这名军卒的咽喉。 比武与战场完全是两个概念。 战场上不确定因素实在是太多,偷袭无处不在。 宁休单手抽回长枪,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连停下来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便继续朝着前方冲去。 此时在城中哪怕多滞留一秒,那便多一分的风险。 方腊大军绝对已经正在赶来的路上,要不然厉天闰绝没有可能那么从容淡定。 宁休毕竟从未经历过这种战争,如此混乱的形式,让他个人战力不能得到百分百的发挥,身为武者那敏锐无比的感知也因为四周人实在太多而大打折扣,一路走来,好几次宁休连感觉都没感觉到,便已经被旁边黑暗中不知从那里冒出来的刀剑砍中。 如果不是无间小镇的这段时间,让他实力突飞猛进达到练气境修为,全身身体早已百炼成钢,抵挡了绝大多数伤害的话,此时怕是早就已经交代在这里了。 可即便如此他左肩上仍旧是中了一箭。 这一箭不知从那里冒出来,速度之快匪夷所思,箭头是呈螺纹状,竟然穿透了宁休百炼成钢的肌肤,所幸伤口不深,只是射穿了他的表皮,卡在了肌肉层里。可这已经说明射箭之人的不同寻常,绝非一般弓箭手可以做到。 宁休面无表情斩断箭尾,就这样带着众人继续往前冲! 四周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大火,入目所见尽是火光,耳边则充斥着震天的喊杀,在视线和听力同时受到影响的情况下,甚至会影响人的判断。 那些跟在宁休后头的虎威营军士早就已经有些开始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可他们知道只要跟着眼前这道身影,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宁休已经不知道自己已经杀了多少人,他身后那些弟兄仿佛也被宁休身上惨烈的煞气影响,开始变得奋勇起来。 与一般虎威营军卒不同,经过血与火的历练,这些身上多出了一些东西。 一种名为血性的东西。 常年以来压在他们身上的屈辱突然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先被大辽欺负,之后又是被金人欺负,年年缴纳岁币,他们难道就不想反抗吗? 他们难道就像一辈子顶着窝囊的称号吗? 相较于文官,宋朝武官地位本就低下,常年被压得抬不起头来,是她们不想打吗? 不。 老子可是虎威营第七都执刀手张广远,是一名真正的军人,现在难道连这些反贼都能欺负到我们的头上了吗。 张广远腹部中了一刀,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没有后退,手中钢刀挥砍而出。 刀光一闪而过。 他身前那名方腊军卒松开手中兵刃,双手捂着脖子,咕噜噜跪倒在了地上。 第35章 生的路,由鲜血铺就 宁休喘着粗气,看着腹部中的箭矢脸上有些阴沉,按着伤口直接掰断。 就在方才他又中了一箭。 这一箭虽然不像之前那般一点预警都没有感觉到,可等到他反应过来时仍旧慢了半拍,他转头看向远方某处黑暗,试图将那人给找出来。 同样的空纹螺旋箭头,证实了射出这两箭的是同一个人。 眼下显然不是取箭头的时候,宁休虽然掰断了箭矢,可插着一根箭在身上仍旧会影响他的实力发挥。 从中军大营一直到东城门,不过短短千来步距离,这一路过来,宁休却是已经对战场有着一股深刻的认识。 真正的战场,最危险的绝不是眼前的敌人,而是混战中不知从哪里劈来的刀剑,以及那不知从哪个阴暗角落里射来的暗箭。 要不是如今他已经达到了身体百炼成钢的练气境,换做之前怕是早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无论如何,总算是杀出了一条生路。 一条由鲜血铺就的生路! 此时还跟在宁休后头的已经不足二十人。 “哟,王尚书还真是料事如神,果然有老鼠想要从东城门跑走。” 宁休站住身形,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男子斜靠着城门,身旁放着一把夸张的大刀,见宁休一行人过来,吐掉嘴里叼着的牙签,站直身子,将大刀扛到了肩上,挡住了宁休他们唯一的去路。 “杀了他!” 经过方才一路搏杀,宁休手底下这些虎威军军士也都杀出了血性与气势,看到有人拦路,两名军士不等宁休命令,直接越众而出冲杀了过去,根本来不及阻止。 “只是这人稍微多了一点,和王尚书预想的有些不一样啊。”男人左手食指挖了挖耳朵,脸上露出麻烦的样子。“我这人最讨厌麻烦了。” 话音未落。 唰! 大刀横斩,雪亮的刀光亮起。 两颗大好的人头冲天而起,喷涌而出的血泉,硬生生将虎威军好不容易升腾而起的气势给压了下去。 众人的样子看上去就仿佛像是突然被一只无形的打手给硬生生掐住了咽喉! 无法呼吸。 而眼前这男子,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倒是还真有一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我来!” “哟,总算来了一个够看的,我沈刚从不杀无名之将,报上名来。”沈刚沉声道。 沈刚? 宁休轻轻摇了摇头,对于这个名字并没有印象,对于方腊起义这段历史他有所了解,可对于方腊方面的了解也仅限于厉天闰、王寅、包道乙、石宝、庞万春之流,对于眼前这个沈刚则是全无印象。 可从对方方才表现得身手,不难看出对方绝非等闲之辈,从手下军士的低声议论,宁休终于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擎天神”沈刚,江南十二神之一。 他们的顶头上司正是号称方腊八天王之一的枢密使吕师囊。 一个方腊次级头目便有着这样的实力,可想而知那些大头目的实力将会是多么的恐怖。 宁休不由想起了之前山海之主反复强调的一件事实,那就是他眼下所处的这个世界是一个独立的山海界,真要解释的话就是一个独立的平行位面,而并非是宁休记忆中原世界的历史片段。 “大家做好准备,随时突围!” 宁休深吸了一口,右手一翻,断魂枪滑落到手心。 “哈哈,就让我来称称你的斤两,看看是否能如你所说的那样。”沈刚狂笑一声,几个大踏步飞奔而来,跃身而起,手中大刀劈斩而下。 刀未至,劲风已经吹乱了宁休发梢。 当! 宁休长枪横空,挡住了这具有千钧之力的一刀! 于此同时宁休只觉一股巨力传来,其实从沈刚的称号与兵刃不难看出他的路数,走得是刚猛霸道的路线。倒是恰好与宁休现在的定位相符,练了莽牛劲力的他对拼完全不虚。 以霸道破霸道! 沈刚脸上露出惊骇的神情,身在半空中的身体一僵,好似凝固了一般,随后猛地被一股大力推动,朝身后飞出。 竟是被一枪横扫飞出七八米外。 落地后,沈刚只觉胸口一闷,喉咙发甜,几欲吐出血来。 甫一交锋,便已经伤了肺腑,这是令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趁你病,要你命! 宁休不出手则以,一出手便要取人性命。 他反手拖着长枪,快速朝前冲去,大枪猛地砸落。 沈刚无处可躲,只能是提刀硬碰。 呼吸间,大枪与狂刀相撞,再次爆发出一道巨大的轰鸣! 剧烈的金铁交鸣声音,直欲震得人耳膜生疼。 出道这么多年来,沈刚还是头一次在力气比拼上输给对方,他握刀的双手不断颤抖,虎口更是被震得撕裂开来,渗出一道道血迹。 他心中清楚,对方下一枪怕是挡不住了。 而宁休的大枪已然高高举起,沈刚眼中满是骇然。 就在宁休举枪的同时,突然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阴凉,这种感觉他实在是太过熟悉,他心中清楚,自己再次被那名躲在暗中的弓箭手给盯上了。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跟着自己一路跑到了这里。 真是阴魂不散。 这次突袭时机恰到好处,无论是宁休是进是退,都将会把自己推到极危险的境地。 真正的练武之人,心中自有一股狠劲。 宁休狞笑一声,头也不回,举起手中大枪猛地砸下。 大枪凌空下击,发出一道急促而凄厉的音爆身,在夜空下划过一道残影猛地将愕然的沈刚脑袋砸得爆开。 下一秒,那根夺命飞箭随之而至。 喝! 危急关头,宁休猛地一声暴喝,长长吸了一口起,胸口呼啦一声鼓荡起来,然后猛地将劲气排空,让他身子在这间不容发的关键时刻硬生生挪开了三寸。 这短短的三寸,对于此时的宁休而言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嘶啦! 羽箭带着宁休胸前衣襟,擦身而过。 饶是如此,也已经是足够惊心动魄。 宁休并未回头,抓住手中大枪,大声喊道:“大家随我冲出去!” 第36章 是你不中用啊 一直跑出数里地,确认身后暂时不会再有追兵后,宁休这才有空处理伤口,他拿出一柄匕首,直接挖开了箭伤之处,将两个箭镞给深深拔出,然后倒了金疮药敷在伤口上,撕扯下布条简单包扎了一下,整个过程他表情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 这些外伤倒不是最要紧的,之前在城门前他强杀沈刚受了一些内劲反噬,此时体内脏腑翻覆,着实有些难受。 不过总算熬了过来,而且这一路走来他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鲜血不仅铺就出了生路,同时也浇灌出了花朵。 看着那即将满溢的饕餮纹玉鼎,宁休握了握手掌,只觉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仅仅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饕餮纹玉鼎内的红色液体便足足增长了三分之一,战场虽然凶险,可收益是真的高。 宁休从来就不是一个怕冒险的人,在他看来,人这一生无可避免的要冒一些风险,风险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风险与回报不成正比。 这世上从没有不冒风险就能克服的风险。 只是如今增长的幅度在放缓,想要进一步提升,那么目标必须都是方腊军的头目了。 这些并非宁休如今首先要考虑的问题,他此刻首要考虑的问题是如何活下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此时此刻还跟在他后头的军卒一共一十八人。 此刻均是在大口喘息着,其中七人身上带着重伤,八人轻伤,只剩三人还算保有完全战力。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一众军士相互看了一眼,神色凄然,虎威营三千多兄弟尽数折在了这里,如今就连杭州城都给丢了,他们就好像无处可归的丧家犬一般,任谁也不禁有四顾萧索的茫然。 “方腊假托得天符碟,打得是是法平等,无有高下的旗号,行的却是不义之事。他们一路过来,烧房舍,掠金帛子女,诱逼良民加入叛军,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败亡是时间的问题,杭州我们迟早会重新拿回来。” 宁休身上肃杀之气未散,语气平淡,可却让人信服。 在场一十八人听了宁休的话后,一齐站起身来,双手抱拳,双膝跪下。 “小人拜见宁都头,吾等性命皆是宁都头所救,以后一切以宁都头马首是瞻!” 语毕,长拜及地。 恍惚间,宁休好似看到了这些将士身后冒出一道道气,然后这些气凝聚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头烈虎的模样。 “好,以后我们就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了。” 宁休沉声应道,安然受了他们这一拜。 在形式诡异复杂的平叛方腊当中,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过渺小,要是宁休所估计的没错,朝廷方面平叛大军差不多该是到了。 他们虎威营原本的任务本就是一直守城到大军到来,3000多人的虎威营在方腊大军面前本就犹如螳臂当车,朝廷心中自然清楚。 只是没有料到会有地龙,如今杭州先行一步落到了方腊先行军手里。 等同于是将守城的优势拱手相让,如今关键就看哪一方的大军会先到。 而宁休现在等于是多了十几个指哪打哪的真正战士,这是经过真正鲜血与战争洗礼的战士,到哪都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就算是以后归营了,宁休也有了资本。不然区区一个都头,如今虎威营都没了,谁还会认你,怕是到时候不比一个马前卒强多少。 在大军来临前,把持杭州城的方腊叛军一定会想办法肃清周围的宋军。 因此宁休他们如今的处境并不算安全,前头余杭也已经被叛军占领,所有官道如今肯定是不能走了。 “我们进山吧?”宁休迟疑了片刻,抬头看着前方的大别山开口道。 在顺利清楚另外三路的逃兵后,方腊军是一定会派兵来追宁休他们这支逃兵的,为的就是不让消息提前泄露出去。 宁休他们一行人身上都带着伤,走大路是无论如何都跑不过机动性更高的骑兵,到时候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眼前大别山是唯一的希望。 要是宁休没记错的话,翻越大别山便是湖州境地,那里还未落到叛军手中,横穿大别山是路径最短的一条路。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大别山山路崎岖,骑兵根本进不来,步兵前来搜山又再次加大了他们的困难,人数会再次缩减,这样一来宁休他们还有一拼之力。 ...... 入夜,距离宁休等人冲出重围一炷香时间。 东城城门,沈刚尸体面前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沈刚竟然死了,杭州虎威营竟然还有这样的人存在?听你对那人服饰描述,竟然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头?” 男人穿着素白色的儒服,上面绣有浅色的云绣。 儒雅的秀脸,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站在男人身旁的是一名女子,着一身轻甲,背负长弓,英姿飒爽。 女人并未开口,因为她心中清楚对方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男子蹲下身来,用他那洁白修长的手指沾染着地上的血污,看着脑袋如同西瓜般爆开的沈刚,脸上有些讶异。 “好霸道的大枪。” 男子本身也是用枪的高手,只是走得却非霸枪的路线。 “生死一刻,还能做出最为正确的选择。”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我真是越来越想见到他了。”男人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只是眼下我走不开,可这种人如果就这么放他走的话,日后一定会成为我方大患。” “秋霞,将我的分析原原本本禀告给镇国大将军,让他派人处理吧。先行军,就他手下头目来的最多,我相信他会妥善处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必须在圣公大军来临前,把这座城市打造成铁桶一块。” “当然最理想的状况是设伏,大宋方面应该还不清楚我们这么快拿下杭州,这其中牵扯的事情就更多了,一点环节都不能有纰漏,真是麻烦。” 男人站起身看了沈刚最后一眼。 “可不是兄弟我害你,是你不中用啊。” 第37章 铁子朴素的价值观 大别山。 这里上山一条路,下山也是一条路。若是想要绕过这座山,却要走很远的路。 秋寒夜露,再加上山路陡滑,宁休他们走得并不快。 深山中,悄无人烟,安静得有些可怕。 一只只行进的脚踩着枯竹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这是宁休他们能够听到的唯一声音。 宁休的脚步忽的一停。 “大人,怎么......咦?” 一名军士话音一顿,跟着宁休的视线抬头看去。 远处一座庙进入众人视线中。 最为令人感到疑惑的是,里面竟隐隐有灯火传来,青灯如豆,古庙幽深。 “你们听说过这庙吗?”宁休开口问道。 后头一老兵开口道:“回禀大人,小老儿自幼在杭州长大,不曾听说。大别山人迹罕至,就算有庙,按理来说也早该荒废了才是,如何会有烛火。” 宁休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后头一个个子矮小的兵卒开口回道:“回禀大人,应该是寅时了。” 宁休回头看了一眼,认出了说话之人,营内弟兄都喊他春生,是一名侦查兵,他点了点头:“那差不多快要天亮了,大伙去庙里休息一下,处理一下伤势,等天亮了再出发。” 一直这么赶路,别说是那些伤势重的,就连那几个没怎么受伤也要扛不住了,再这样走下去,不等被敌人追上,自己就要先累垮了。 眼下这庙虽然有些可疑,可宁休自认能够应付,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灰檐黄墙。 房门开着,殿上黄缦披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里头的神像,屋里头檀香味弥漫,沁人心脾。 庙里并没有人,之所以会有灯火,是因为里头供奉的竟是长明灯。 长明灯,据传以“人鱼膏”为油,可保千年不灭。 佛教亦有长明灯的说法,即:正觉心也,以觉明了,喻之为灯;是故一切求解脱者,以身为灯台,心为灯炷,增诸戒行,以为添油;智慧明达,喻如灯火。 宁休四处打量了一眼,开口道:“不要随意乱动,大家原地休息。” 《山海经-海内南经》:“氐人国在建木西,其为人人面而鱼身,无足。” 由于山海事件中,有一个要求是获取一件具有山海之力的物品,宁休试过长明灯,发现毫无反应。 ...... 峰峦起伏,山风凄寒。 破旧的神庙四处漏风,吹得眼前火堆摇摇晃晃,众人的影子扭曲伸长,宛如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恶鬼。 由于半天一夜未食,之前又刚经过如此惨烈的拼杀,除宁休外的众人开始有些承受不住,有人提议去山里采摘些果实,运气好还能打些野味回来。 宁休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 在他看来对于方腊叛军而言,此时最为重要的事情便是稳住杭州,漏掉他们也是有可能的,也许只是自己太过紧张。 去找食物和水有两人,除了侦察兵春生外,还有一个魁梧的壮汉,大家都喊他铁子。在场众人之中,单兵作战能力除了宁休,便属他最强。 这样的组合,宁休也放心。 就在春生和铁子他们离开不久后,天忽然下起了雨。 雨不大,淅淅沥沥。 老王头看着眼前跳跃不定的火苗,默然无语,这一路倒还算安全,只是他并没有完全放下心来,越是离逃生希望越近,就越是忐忑。 毕竟好不容易到了这里,谁也不想死。 他微微抬头,看向长枪横于膝头双眼半开半阖的宁休,神色平静淡然,完全没有身处险境,敌人随时可能来袭的慌张。 这哪里是一个都头能有的素质,在老王头眼中,眼前的宁休完全就是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大将! 老王头又看了一眼其他人,无论是谁都比自己要镇定很多,而在场这么多人就属他年纪最大,一念及此,心中不由感慨,真是江湖越老越是胆小。 翻过大别山就好,到了那时,便彻底出了方腊叛军的势力范围了,到时候就安全了。 老王头在心中宽慰了自己一句,取出腰间的朴刀,用衣袖轻轻擦拭着。 这口军刀跟了他快三十年了,不知救了他多少次,原本以为和他本人一样已经老得砍不动了,谁知仍旧还能痛饮鲜血。 他只希望,这一次它仍旧能够帮助自己渡过难关。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坐在他对面的宁休睁开了眼睛。 “春生他们走了多久了?” 这时一道雷霆劈落,照亮了整个庙宇。 ...... 铁子肩上挂了两个装满水的水壶,右手提着一只早已死去的野獐子,任由雨水从脸庞滑落,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春生咱们运气是真好,待会儿有獐子肉吃,这玩意儿老香了。” 站在他对面的春生,却没跟着一起笑。 看着铁子后头,那双眼睛瞪得大大的。 铁子缓缓转身,脸上笑容渐渐凝固。 黑暗中,一具阴森的铠甲静静站立着,像是自九幽而来的恶鬼,两只空洞的眸子泛着让人胆寒的幽光。 轰! 一道雷霆劈落。 铁子终于看清了铠甲里头的人。 啪! 手中野獐子掉落在地。 “春生,你赶紧走!告诉都头大人,叛军追来了!” 铁子卸下肩上的水壶,跟着扔到了地上,然后抽出了腰间的铁刀,眼神坚毅而决绝。 “狗日的,阴魂不散,老子和你们拼了!” 年轻的春生愣在了原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满嘴是血的铁子回头冲着春生大声吼道:“你给老子我快走啊!” “告诉都头大人,我铁子欠他的命,现在还了!” 春生双眼红着眼睛,重重点了点头,转身往山上跑去,任由雨水从脸颊滑落。 有些滚烫。 在最短的时间里,铁子做了最佳的选择。 让身为战斗员的自己用性命拖住对方,哪怕多一秒钟,然后让侦察兵出身,脚力惊人的春生前去报信。 从敌人出现的瞬间,他便已经做出了选择。 哪怕这个选择是以他自己的性命为前提,可他无悔。 一命还一命。 这是他欠别人的,这就是铁子朴素的价值观。 第38章 你今夜必死 轰! 一道雷霆劈落,照亮了整个庙宇。 宁休双眸忽然睁开,双眼精光四射地看向庙门方向。 “有人来了。” 话音未落,风雨中只见一个浑身满是泥泞的男子跌跌撞撞从门口进来,一个没站稳,朝前摔去,宁休往前一步,将其扶住。 “......大,大人!”春生抬起头,待看清楚眼前人的样子,脸上露出激动的神情,“方腊叛军追上来了,快走!” 话音刚落,春生突得用手捂住喉咙,荷荷出声,转眼就脸皮发黑地倒在地上,如虾般弓着身子。 “中毒?”宁休瞳孔微微收缩。 眼耳口鼻,只见春生七窍不断往外渗着黑血,他想要呼喊着什么,可却发不出声来,那场面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不过眨眼功夫,便是完全没了呼吸。 就在这时,三道毒针突然从黑暗中射出,分别打向三名不同方位的虎烈营军士。 宁休抢将上去,可也只来得及打落其中两道,他面色一变,反手用手中枪柄扫在最后一人身上,将其击退。 虽然成功让其避开了要害,可那道闪着幽蓝光芒的毒针仍旧命中了那人右手小臂! 宁休面无表情,抽出腰间短刀,直接挥手斩去,鲜血奔涌而出,那飞出的小半截手臂还未落地便迅速枯萎、干瘪。 宁休紧跟着连点他身上几处大穴,扯下衣袖,勉强封住了伤口。 直到这时,那悲恸的惨叫声才终于响起。 宁休将受伤的军士交给身后众人,持枪而立,看着前方。 不知什么时候,庙门口突然多出了三人,他们就那么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庙中众人。 虎烈营众人看着来人拔出腰间兵刃,脸色凝重。 其中一人高瘦的身子,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半张脸庞,全身上下透着阴郁之气,右手握着一把巨大的死神镰刀,左手拿着的头颅被血污遮住了面容。 “是‘太白神’赵毅!”老王头失声道。 方腊麾下十二神中,以“太白神”赵毅名声最盛,宋军又称其为死神。 落到他手里的宋军开膛破肚那都算是善终的,赵毅曾经生生剥了一名宋将的皮,那场面活生生就是一副人间地狱。 一个人如果光有残忍手段,那么没什么,怕就怕他还有可怕的实力支撑他所做的一切。 赵毅功力深厚,手中大镰大开大合,每次冲锋必身先士卒,手中大镰不知收割走多少宋军性命。 无论是名声,还是战绩,都是十二神中前三的存在。 另外两人其中一个是背负双剑的中年男子,乃是十二神中的“黄幡神”卓万里。另外一个身高九尺,手拿一柄萱花巨斧,却是“巨灵神”沈泽。 只是宁休心中清楚,方才射出毒针的人不是他们。 “你们就是这个废物竭力想要保护的人吗?”随手抛出手中的头颅,赵毅歪着脑袋发出一声嗤笑。“垃圾们总是喜欢扎推,嘴里喊着保护什么的,到头来还不是什么都保护不了。” 咕噜咕噜~ 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落到了宁休脚旁,正面朝上,是一张含笑的面容。 宁休伸手将其抱在手中,用衣袖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血污,安静得有些可怕。 而另一边,赵毅仍在狂笑,看着虎威军战士们一张张愤懑的脸,也许是之前鲜血的刺激,他显得很是兴奋,高举着手中的大镰:“想要报仇吗?你们一起上吧,这样或许能让我不那么扫兴。” 言谈之间,仿佛杀宁休等人如杀鸡狗,毫不费力。 还活着的虎威营军士有一个算一个,都绝非是那种没有血性的怂蛋,他们瞬间抽出了手中兵刃,就连老王头也是哆哆嗦嗦举起了刀。 “把他交给我,你们替我照顾好铁子。” 宁休转身将铁子的头颅交到老王头手中,转身看着赵毅,那双眸子平静得有些可怕。 “你今夜必死。” 一旁的卓万里与赵泽只当宁休在说胡话,他们认为宁休一定是给逼疯了,看着他的眼神中,隐含着怜悯。 赵毅更是丝毫不加掩饰仰头狂笑起来。 铿! 下一刻,宁休出枪了。 直枪,没有任何花哨,可赵毅却无法闪躲。 因为这一枪实在是太快。 亮光闪过的瞬间,枪头便已经到了身前。 没有别的办法,赵毅只能挥动手中巨镰横扫,将宁休拒于防御圈之外,先图自保。 宁休出枪如群星坠落,点在巨镰之上。 赵毅只觉巨镰如吊千斤坠,手腕一重,猛地下沉。 借着这一点力,宁休手中长枪擦着巨镰,掠起一窜火花,斜斜刺向了赵毅的喉咙。 赵毅显然没有预想到这种情况,他只能是再退了一步。 在他迈步之时,宁休同样也踏出了一步,如影随行。 “你给我适可而止!”面对步步紧逼,赵毅怒吼一声,不知用了什么秘术,全身上下开始往外冒黑气,自身气息突然拔高了不止一筹,他举起手中巨镰斜劈而下,誓要将眼前这个讨人厌的家伙给劈成了两半。 巨镰在空中带出一道黑色的残影,破空的声音如同恶鬼哭嚎。 此时的赵毅真的就好像是那收割人性命的死神。 宁休面色不变,整个身子向右倒去。 巨镰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左手断魂枪直送而出,以两人的距离,原本枪尖与赵毅还有一些距离,只是宁休此时手中长枪脱手而出,斜上而去,如一头怒龙。 噗嗤! 冰冷的枪头没有任何阻碍从赵毅下颔刺入了脑袋,可怕的冲力带着他脑袋,乃至整个身子高高扬起,使得他手中巨镰稍稍偏离了预先的轨道。 宁休右手一拍地面,弹身而起,收枪而回。 长枪斜垂,殷红的鲜血在枪尖凝聚,缓缓滴落。 扑通,赵毅魁梧的身子仰面倒地,激起尘埃一片。 “我说了,你今夜必死。” 宁休冷冷看着赵毅,赵毅额前刘海散落开来,里头圆瞪的双眼,残留着恐惧与惊愕,只是已经没了呼吸,无法回答宁休的话。 另一边卓万里同样满是骇然,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过突然,他甚至没能反应过来。 看着眼前那张冰冷的脸,一滴冷汗从他额头滴了下来。 第39章 雨夜 斩杀“太白神”赵毅的整个过程,都在电光火石间完成。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快,太突然。 看得一旁“黄幡神”卓万里一阵心惊肉跳,所幸握剑的双手并未颤抖,再怎么说也是经历过鲜血洗礼,心中知晓未战先怯的后果。 未战先怯,战之必败! 即便死了赵毅,如今他们在人数在仍占有优势,卓万里认为他们并非没有一战之力。他下意识仍旧将赵毅的落败归于轻敌。 他看了身旁沈泽一眼,脸色肃然,握了握手中双剑,沉声道:“准备拼命吧!” 耍了一个斧花,“巨灵神”沈泽狞笑道:“好!” 只是好字未落,就见这个九尺高的巨汉身形倒掠,就连手中萱花巨斧都给遗弃,别看他体态臃肿,可身法速度竟是丝毫不满。 看得一旁卓万里,红着双眼,睚眦欲裂。 他怎么也没料到这个浓眉大眼、平日看起来憨憨的大汉竟然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叛变。 宁休看了一眼,并未去追。 “看来你同伴并不看好你们。” 卓万里此时再想逃已然来不及,他不着痕迹看了一眼远处角落,深吸一口气,心中一狠,右脚一踩猛地朝宁休冲了过去。 双剑交叉斩出。 能成为方腊叛军的头目,自然是有真本事傍身的,卓万里一手双剑术早已使得炉火纯青。 双剑在空中瞬间转折了七八道轨迹,如响尾蛇般,让人捉摸不透。 面对这变幻莫测的攻势,宁休竟是不退不躲,右手大枪一抖,枪出如龙! “找死!”卓万里怒喝道。 对于宁休的轻视,他感到无端的愤怒,到了这个时候,谁退谁死,难道这世上只有你的枪才能杀人不成? 长剑交叉斩在宁休胸前,发出金石碰撞之声。 如龙的大枪直接贯穿了卓万里的胸口,将其整个身子高高挑了起来。 六合·高家六绝 虎挑! “这,这怎么可能?” 咕噜~ 殷红的鲜血不断从卓万里口中渗出,他死死盯着宁休,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方才双剑斩到宁休身上,就好像砍在了金铁之上,气转周身,淬炼体魄,百炼成钢? 多少习武之人一辈子在那哼哼哈嘿,都没琢磨出气感。他出身草莽,没有师傅指引,只是比起绝大多数人而言他运气好些,早些年得了一本秘笈,机缘巧合下察觉到了体内那股气。 这些年以来虽然一直养气,练功不辍,可距离气转周身,淬炼体魄,百炼成钢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眼前这个宋军,年纪轻轻,气息怎会如此澎湃! 他不知道的是,宁休压根就直接跳过了养气的阶段,他需要做的只是吞噬。 人比人,得死。 “啊!”卓万里看着宁休,苍白的脸突然露出病态的红,大吼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中双刃掷向宁休。 只是此时卓万里伤了心腑,手中早就没有气力,不过垂死挣扎罢了,宁休右手握枪,左手接过空中落下的剑,突然猛地转身横挡在前。 叮!叮!叮! 只听三声轻响。 从一开始,宁休就没有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卓万里身上,因为他心中清楚知道卓万里他们几个并非最开始那个下毒之人。 也就是说下毒之人仍藏身于黑暗中。 方腊麾下十二神,“六丁神”徐统,善于隐匿和下毒,手法千变万化,诡异莫测,让人防不胜防。 比起其余诸人,徐统自身实力就要差上很多,之所以能够跻身十二神的位置,完全归功于他那手出神入化的用毒手段。 两军对战,遇到再强的人,好歹还能拼命。 可要是遇上他,便只能在绝望和恐慌中毫无办法地走向死亡。徐统成名战便是在锦州时,在宋军水源下毒,让整支锦州护卫队毒发,方腊军不战而胜。 当然面对真正的高手,徐统同样有着他的局限,下的毒要是毒性太过强烈,便容易被人发觉,可毒性要是弱了,又会被真正的高手用内力逼出。 而且他自身同样是一个突破口。 像他这样的人显然是不擅长正面作战的。 向来谨慎的他,本不会轻易出手,可方才的机会实在是太好,他不愿意错过。他对自己方才的出手很有自信,可没想到仍旧被躲开了。 难道这人背后长了眼睛不成?! 藏身暗处的徐统就好像是一个猎人,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自己同时也是别人的猎物。 一击不成,徐统转身就走。 只是现在再想走,走得掉吗? 宁休狞笑一声,抽回长枪高举,看着远处夜色,眼睛微微眯起。 他身子开始慢慢后倾,整个人此时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张弓,一张拉开紧绷的弓。 右脚猛地踩地,青石砖开裂的同时,手中长枪猛地射了出去。 六合·高家六绝 射苍龙! 银白色的长枪划破长空,瞬间穿过了庙宇,由于速度过快,竟带出了一道白色残影。 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一般。 临近黎明,夜空中群星黯淡。 雨水淅淅沥沥下着。 远处林中发出一阵难听的呱呱声,一群乌鸦振翅高飞。 山风吹来,庙门窗户吱吖作响,吹得仍保持投掷姿势的宁休身上衣衫振振作响,身后虎威营众人只觉后背一阵凉意。 有人探出脑袋去看,只见距离神庙十五步距离,一具无名的尸体赫然被那杆长枪钉死在了地面上。 一击必杀! 森林,雨幕中。 沈泽这个三百斤的胖子,跑起来就好似一阵风。 他一边跑,嘴里一边骂骂咧咧道。 “真是倒了血霉,杭州虎威营里头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怪物,老子加入先遣军是为了抢钱抢粮抢女人,可不是为了送死?” “卓万里这个蠢货,竟然还以为自己有一战之力?” 胖子回头朝山上看了一眼,脸上挂着不屑,正是对于危机的敏锐嗅觉让他活到了现在,方才他从宁休身上感觉到了威胁,生命的威胁。 砰! 巨大的身子突然撞到了什么硬物,沈泽跌坐在泥泞中,他抬起头,映入眼中的是两道红芒。 傻瓜~傻瓜~ 雨夜下,群鸦齐飞。 第40章 在狞笑 雨静静下着。 宁休站在雨中,拔出了插在徐统身上的大枪,突然猛地抬起头。 背对着冲出庙宇的老王头等人,大声吼道:“你们现走!” “老大?” “快走!” 宁休没有回身,手持着大枪,死死盯着远处树林。 踏踏踏~ 直到这时,脚步声才终于缓缓传来,又远而近。 “这是命令!” 宁休再次开口道,脸色肃然。 那些虎威营的军士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还是老王头带了个头:“一切听大人的,我们走!” 他们转身离开的同时,一具阴森地铠甲从森林中走了出来,像是来自九幽的恶鬼,两只空洞的眸子泛着让人胆寒的幽光。 八大天王,镇国大将军。 厉天闰! 远处黑暗处中,一女子蹲在树枝上眼睛不由自主得眯了起来,神情肃然。 呼呼呼~ 山风将庙宇中纱幔吹得四处飘扬,露出了神堂上供奉的神像,是一个女神像,那神像好似也在静静地看着。 神庙前,这一对好似命中注定的对手分站两端。 一大一小。 经过无间小镇那段日子,宁休如今身子已经算是比较壮了,当然这其中顾辰辰给的《莽牛劲》起了很大的功劳。可即便如此,站在厉天闰面前,宁休仍旧小了整整一圈。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手中握着的大枪。 一丈二尺八。 同样是当世顶尖的用枪大家,谁强? 庞秋霞很想知道答案,这也是为什么她瞒着王寅也要过来的原因。厉天闰的强大毋庸置疑,可短短时间的接触,在她心中竟然已经将宁休拔高到了如此高的位置。 “你很好。”厉天闰抽出身后大枪,开口道。 不知是他原本声音就是如此,还是那副厚厚的面甲,令得他发出的声音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鬼。 “你也不差。”宁休手持断魂枪,平静看着对手。 厉天闰目光徒然亮了起来,嘴角上扬,整个人气势升腾起来,一声低吼:“先吃我一枪!”他脚下一动,和宁休拉近距离,手中暗红色大枪径直砸了下来! 吼! 势大力沉的一砸! 宁休恍惚间,似乎听到了虎吼,那暗红色大枪已然落到头顶。 “破!” 宁休站在原地,右手一震,长枪便如怒龙出洞,猛地与对方暗红色枪刃对撞,厉天闰手中暗红色大枪不由自主往旁边略微偏移,可依旧砸向宁休肩膀。 “好强的力道,霸枪?”宁休吃了一惊,侧身避开对方这一枪。 六合枪之中,项家霸王枪走得便是霸枪,再加上莽牛劲加持,一般人和宁休交手,基本上武器一碰,宁休就胜了。 就连“十二神”这个层次的高手,在错不及防的情况下,也有可能被宁休抓住机会强杀。 可这一次,出现问题了。 宁休还是头一次,在硬碰硬的情况下没有占据优势。 “果然是霸枪。”宁休吃惊,那厉天闰更是吃惊。虽说他一早便是从庞秋霞口中得知这一情况,可亲眼见到,仍是会感到吃惊。 他练的是恒侯八枪,走得同样是霸枪路线。 当年长坂坡当阳桥前,张飞单枪匹马喝退百万曹军,可想而知其枪法之霸道。 霸道之人,行霸道之事,使霸道之枪。 只可惜厉天闰这次遇到了对手。 “难怪有着擎天神之称的沈刚,脑袋会被砸成那样。” “不过这样才有意思。” “锵!”“锵!”“锵!”…… 双方战在了一起,每一记大枪都是势大力沉,力开千军。 而且一次比一次霸道。 轰! 双方又一次对在了一起,各自后退了数步,每退一步,都在坚硬的岩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宁休抬头看了一眼厉天闰,再这样下去对他不利,他不知道后头还有没有追兵。 他在这个地方多停留一分钟,便多一分钟的风险。 这厉天闰虽强,可并没有到不可战胜的地步,与之前在战场上远远看他时的感觉完全不同,当时厉天闰给宁休的感觉完全就是一头恶鬼。 “和我对战,还有时间分神吗?” 厉天闰厉喝一身,双手持枪,一枪猛地刺出,这枪甚至引起周围空气震荡,发出一连串气爆。 “我可没在分神。” 宁休死死盯着厉天闰,眼里闪过一道亮光,同样刺出一枪。 看起来极其简单的一枪。 可在与对方暗红大枪碰触的瞬间,宁休手中断魂枪突然产生可怕的螺旋劲。 六合·龙胆亮银枪 震雷! 六合枪中,与项羽霸枪相对应的便是赵子龙的“柔”枪。 说是柔,其实用的是巧劲。 两枪相撞的瞬间,厉天闰手中长枪瞬间被改变了枪势,虽然改变的并不算大,可高手过招,任何小小的改变都足以致命。 暗红色大枪贴着宁休左耳而过,空气震动令得他左耳一阵耳鸣,而宁休手中断魂枪却是直刺向厉天闰胸口。 之前一切,都只是宁休布的一个局而已,只是为了将加深厉天闰对自己的偏见,引入他只会霸枪这惯性思维误区之中,接着便是这致命一击。 铛! 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响起。 宁休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手中断魂枪竟然没有刺穿厉天闰身上那具幽暗色的铠甲。 宁休暗暗心惊,可他反应很快。 紧接着手中大枪横扫而去,厉天闰后撤半分,枪尖掠过他那身幽暗玄甲,激起火星无数。 凶戾临身。 宁休身后饕餮印记愈发明显。 趁他病,要他命! 手中断魂枪掠出一道璀璨银芒,直点厉天闰腹甲,又是一长串刺眼火花。 断魂枪! 轨迹如天上群星坠落,无处可寻,出力刚猛却蓄力有余。 蓄力是为了下一枪。 沙子龙的断魂枪是真正的杀人枪,最高境界便是一气刺出六十四枪。 宁休握着大枪,毫不凝滞,以金虹贯日之势再次刺出。 一枪,两枪,三枪。 ...... 沙发冷冽,酣畅淋漓。 宁休出枪速度越来越快,枪尖不断刺在厉天闰那幽暗玄甲之上,巨大的反冲之力,令得他虎口皲裂,只是他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手心的肌肤开裂鲜血早已布满了枪柄,再次刺出。 一枪快过一枪,一枪重过一枪。 厉天闰踉跄而退,虽说身上幽暗玄甲未破,可光芒却愈发黯淡。 远处黑暗中,庞秋霞看着场上紧张的战况,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宁休的侧脸。 在狞笑。 重要通知! 上周四早上睡醒的时候,颈椎突然痛得厉害,动不了,去查了一下,椎间盘突出压迫神经。长时间伏案写作近期已然是做不到了,这几天更新用的也是存稿,原本想着如果能缓和的话就接着写,可看样子是愈发严重了。 老书友可以看得出,这本书花费了我很多心血,我写大纲开头以及头三卷细纲整理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如今也刚上频道新书推,正是要发力的时候。 可有时候生活就是如此,这本书只能是到此为止了。 由于是慢性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和大家说一声抱歉。 保守治疗过程缓慢,也就不说什么以后回来继续更这种自欺欺人的话了,断更数月的新书即便能够续上也已经没了后续推荐的可能,几乎被判了死刑。 还有最后一章存稿,发完会直接申请完本,这样能够让新书投资的小伙伴稍微回一点血。 最后感谢战五猫、天外飛瓜、碧鲤、纸点殇歌、醉酒当歌几回春、万鸟归林、玫瑰雨-寒希、逍遥风间忆秋年,感谢兄弟们的打赏,尤其是猫猫万币的打赏。运营官这一本,你应该是做不成了。 感谢大家每投下的一张推荐票,感谢大家每一个点击,每发的一个评论。 我知道有许多书友是从上本书,或者有些更是从武道高手一路跟过来的,看着一个个眼熟的id,心中很是愧疚。 再次让你们失望了。 抱歉。 抱歉。 抱歉。 江湖再见! 最终章(完结) 吼! 厉天闰突然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上那具幽暗玄甲不断往外散发着浓郁的黑气。 全身上下散发着纯粹、冷冽的杀意,如同一头恶鬼,给宁休的感觉就和当时在战场上看到一模一样。 可即便面前站在宁休面前的是恶鬼那又如何。 一枪,两枪,三枪 ...... 断魂枪施展开来,一枪快过一枪,一枪重过一枪。 厉天闰身形摇晃,幽暗玄甲再强,可里头的人终究是血肉之躯。 六十四枪,叠雷音爆。 轰然爆裂开来。 玄甲里头的人七窍都渗出鲜血,可仍旧没有倒下。 嘴里发出不明意义的嘶吼,手中大枪横扫而出直接砸中了宁休胸膛,宁休连人带枪撞到了庙宇前那颗大槐树上。 中了这样的攻击,他身子体魄再百炼成钢,也无法安然无恙。 咳! 吐出一大口鲜血。 宁休抬起头,化身恶鬼一般的厉天闰,再度大踏步而来。 “老子就不行砸不烂你这身乌龟壳!” 宁休眼中掠过一丝狠色,手中大枪猛地砸下。 六合·霸王枪。 千钧玉宇! 大枪掠过空气,发出一连串音爆,最后轰然砸向厉天闰的脑袋。 轰! 巨大的冲力,令得他双脚直接陷入地面,四周青石地面碎裂开来,碎石飞溅。 咔嚓一声细响,身上玄甲终于出现了裂痕,胸前玄甲上的裂痕,如蛛网般快速扩散,可终究没有爆裂。 他抬起头,面甲中,两道猩红。 这一枪,已然是宁休最后一搏。 只要对方能够扛下,那么倒下去的那个人一定会是宁休。 宁休别无选择。 可惜的是,他赌运向来不怎么好,老天并未站在他这边。 厉天闰扛下来了。 他既然扛下来了,那么接下来就轮到他出手了。 厉天闰虽然双脚陷入地面,可他双手还在,他手中那杆大枪变得越发猩红。 此时的宁休根本无力闪躲,更别说是反抗。 只要他出手,可以说宁休就必死无疑。 厉天闰正要出手,却动弹不得了。 他缓慢低头。 看到一只由后背而来洞穿整个胸膛的手臂。 那是一只白皙的手臂,并不粗壮。 可却足以致命。 厉天闰覆面的玄甲碎裂开来,露出里头那张满是伤痕的狰狞面容,乌黑色血液不断从他嘴角溢出,他看着身前跌倒在地的宁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竟然露出了笑容。 宁休看着厉天闰在面前倒了下去,绷着的伤势终于彻底爆发开来,喉咙一甜,又是一大口黑血喷了出来。然后他看到了一张女子的脸庞。 杀死方腊八大天王厉天闰之人竟是一个女人。 宁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白衣女子抽出穿透厉天闰的手刀,回眸往远处看了一眼。 躲在远处树林中的庞秋霞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娇小消瘦的身影后跃,双脚粘在一颗大树半截枯枝上,再一点,如飞燕般快速退去。 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原本躲在暗处的庞秋霞是准备给宁休补上一箭的,可当她注意到那个女人的目光时,没有丝毫犹豫,当即选择了撤离,即便此时双方相距百米以上。 可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却在告诉她,方才只要她敢动手,那么必死。 一直跑出去很远的距离,庞秋霞这才落地,全身上下早已被冷汗浸透,她回头看了一眼,仍旧感到后怕不已。 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一个眼神吓退庞秋霞后,白衣女子并未赶尽杀绝,对方是生是死她毫不在意。 她真正在意的人就在她面前。 “厉害~” 宁休坐在泥地上,嘴角有鲜血溢出,全身上下被雨水打湿显得湿漉漉的,可眼神却仍旧亢奋锐利。 右手握着的断魂枪,也始终未曾松手。 “你身上伤很重,不及时治疗会死。” “你能治?” “能。”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帮你吗?” “好,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也要你帮我一个忙。” “好,我答应。” “不问什么忙?” “不问。” 白衣默默来到脸白如纸的宁休身边,俯下身子,鼻尖几乎触到宁休的脸,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接着她不顾泥泞,直接坐在了地上,将宁休抱入怀中,伸手抹去他嘴角触目惊心的黑血,然后将自己额头抵在了宁休额头。 四目相对,双双闭合。 宁休昏昏睡去的同时,体内狂躁的气血也开始慢慢平静了下来。 白衣女子睁开双眼,环视一周,神庙前早已因为先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而变得沟壑纵横,破败不堪。 眼前这个男人以一人之力杀了“十二神”中的三人后,竟还有余力与有着恶鬼之称的厉天闰拼个两败俱伤,之前要不是宁休轰碎了厉天闰身上的幽冥鬼甲,即便是她出手,也不可能一击便取了厉天闰的性命。 她静静看着宁休,起身将其抱起。 雨幕中。 女子白衣飘飘,赤着双足,抱着宁休,缓缓往前方的神庙中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