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初恋》 第一章 黄昏序曲 在德丰置业的那些日子已经折磨了我六年时间。它之所以经常冲击我的大脑,是因为那里边有着我单纯而青涩的爱情,有着让我至今想起便脸红的自卑和懦弱的身心,有着我对有钱人肮脏和冷酷的初次领教,有着我在烦恼和痛苦中挣扎成长的深刻印痕,有着我对刚毕业那段时间的深深反思。而今将它移到白纸上,希望从此将它放下,不再挂怀。 ——题记 世界被冻僵了。白雪给大地楼房枯木败草盖上了一层厚厚的裹尸布。黄昏,除了呜咽的风,窗外没有任何喘息的声音。但我呆滞的目光中确是摇曳着一抹淡淡的绿,尽管像迷雾中的远山一样模糊。我的心痛了一下,像被针刺着一般。我一阵高兴,想不到竟然还有这种感觉,尽管这感觉稍纵即逝。我倒上一杯无色无味的冷水,把药放在一边,拿起手机按下关机键关闭和世界的唯一通道,天国之门似乎向我打开。我闭上眼睛,开始在复杂而简单永恒又飘忽的意识中寻找那一抹绿意。天地开始变得昏暗,它却越来越清晰了。我想就从那里开始,一任思绪慢慢回溯,追寻我那不知道怎样被强暴的初恋的痛感吧! 这段场景是六年前她和他结婚的那天黄昏时候的情景,这段标志着我对她彻底绝望的场景跟和她在一起的每个日子一样让我刻骨铭心。它似乎预示着旧我的死亡,也让我知道新我是如何诞生的。那一场思绪的回溯,让我看清了旧我是怎样的我,让我看清了我周围的环境是怎样的环境,也让我找到了在这个环境中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那一抹淡淡的绿,仿佛电影的长镜头,从遥远的现在往过去推近,直到德丰置业机要室里的一个办公桌上。那是她的位置,那一抹淡淡的绿是她办公桌上放置的一株只有三四个叶片的水生金心兰发出的光芒。那小小的金心兰用清水养在一个浅浅的六角形蓝花瓷杯里。我曾经不知道多少次仔细地观看那株金心兰,有时候看着看着就会入了迷,只觉得它给了我沉重的生命以生机。似乎那一刻自己轻闭着眼睛,立在庄稼葱茏的田野里,沐浴着和煦的春风,伸开双臂就像展开翅膀一样,身体轻飘飘的,就要自由自在地临风飞翔了。直到后来的很长很长时间,想起它,时常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激动涌上心头。我知道,那是因为那株小小的金心兰是她去公司后养在那里的。现在,只能在我的记忆中闪烁了,因为她离开之后不久,瓷杯里的水就已经干涸,金心兰也枯死被丢进了垃圾桶。似乎从那一刻开始,现实中的绿已经被毁灭,人已经消失,单纯的爱情也已不复存在,一切都变了,变得黑夜一样肮脏、迷乱而复杂。 在她离开以后的很多个日子,我用薄弱的意志逼迫着自己的灵魂在甚嚣尘上的都市里奔波,逼迫着自己的意识在沉闷压抑的环境中进行着她多次劝我坚守的工作,可我对她始终感谢不起来,也决不会感谢。我竭尽全力让自己弄明白过去那些日子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她的浅浅的微笑、柔和的眼神、优美的身段、温婉的话语都哪里去了?老头子油亮的嘴皮子使劲翘起,奸猾、荒淫、霸道、老练……还有我的那个情敌,总是用他沉静的外表和儒雅的动作让其他男人无地自容!……我,一个懦弱的废物,就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在黑夜里搭建自己虚无的思想高塔,在现实中掘开埋葬情感的墓穴,结果只能黯然神伤、孤独寂寥!……我的初恋啊,就像她的微笑,总让我想起春天一样的纯洁美丽。可是,现实啊,又是那样肮脏和残酷,一如黑夜里狼的眼睛,毫不留情地将我那天真的初恋撕扯成一滩血肉模糊的尸体!——初恋,多么优美的词汇,却又是那样脆弱,在荒淫和残酷面前,轻而易举地便可以被强暴!这,难道是所有人的初恋?也许不是,但我知道我就是这样的初恋! 黄昏一刻不停地朝着黑夜迈进,我的意识艰难痛苦地一步步溯流而上走向记忆的深渊,我想找到开始时那些自由和纯洁的时光,找出痛苦烦恼的源头,我想从不可逆转的苍白的记忆中找出点意义来当作进入天国的门票。我战战兢兢地,不知道这个愿望能不能实现,多长时间实现,反正世界已经被冻僵了,走向天国的门已经打开。思绪在黄昏颤巍巍的光影里若隐若现,宛如一把锃亮的手术刀,对整个初恋进行解剖,看看现实的罪魁祸首留下了多少肮脏的分泌物,看看自己懦弱的灵魂深处还有没有面临下一场爱情的勇气,看看自己到底生活在一个怎样的现实牢笼之中! 第二章 意识断层 晚上的校园充满着荒芜的气息。忙于为工作准备的年轻人像一群刚长羽毛的小鸟,看着滚滚的乌云遮天蔽日而来,惊慌失措的气息充满了每个人的血红的眼神和沙哑的声音。运动场里、林间小道、甚至校门外的大街上、变幻莫测的霓虹灯影里,到处流淌着忧伤的旋律,那是所谓的恋人们在面对面做着最后的抉择。是分还是合?是生死相守还是劳燕分飞?那或许是一个简单的动作,抑或是一个复杂的论题。看看他们,路灯下静静相对,花丛中紧紧拥抱,小路上无声地拉着各自的手走啊走,角落里争得面红耳赤声嘶力竭……其实,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长满了荒芜的野草,宛若凛冽的北风冰冻了所有的希望,谁也嗅不到一星半点春天夏天的气息。 大学期间,都没有拿到什么管用的证书,急切之间,为找工作起不了什么作用。对于工作,都没有一点头绪。和往常一样,晚上我依然不知道该干什么,前途一片渺茫。宿舍里的几个哥儿们都去看电影了。其实他们已经没有那份心思,坐在电影院里,简直是坐在了火山口上,焦急等待的时候总是骂电影为什么还不开演;可是,电影开演了,又骂演的狗屁都不是,甚至都不知道演了什么。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去看,好像除了看电影,毕业前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做的事情了;反正他们都不会安安静静地呆在宿舍里。 我受不了电影结束后更加空虚孤独的感觉,所以不去,但又不知道该去哪里,该干什么。照样睡不着,只是看一些狗屁纯文学的东西,看《少年维特之烦恼》,看《罗亭》,看《变形记》,看《等待戈多》等等,至于自己的专业如《房地产会计》、《项目投资经济管理》之类的科目,自是瞟一眼都不想。但因心里烦乱,也看不出书里写些什么。有时候一行字来来回回折腾了几十遍,还是没进到脑子里。突然醒悟过来,又没有印象刚刚想些什么,总之常会出现意识断层,好像生命中的那一段时间根本不存在一样。然后就是心里出现恨恨的感觉,好像一切都开始变形,咒骂的欲望填满了肚子,污言秽语难以掩饰脱口而出。我最爱骂老天,因为老天不会和我对骂,更不会因此让我负什么责任,有什么代价。继而老天也确实很会折磨人,我上的是经济类院校,学的是投资专业,却让我一直对文学痴迷。学的东西是教我怎么挣钱的,我却倾心艺术,安于清贫,淡泊名利。经济要我走向社会,去溶入灯红酒绿、万家灯火;我却只想躲进小楼成一统。结果是想摆脱经济,却摆脱不掉;想投身文学,却又怕将来毫无建树。这难道不是老天该死? 我就这样在似想非想的意识真空里游弋了不知道多久,除李雅之外的兄弟们都回来了,一个个都没有太多要说的东西。意料之中,今天的电影也没什么好,又或者看电影所谓的喜悦已经被内心里强大的烦恼稀释了,总之是大家不冷不热地聊了几句,就一个个躺到床上睡觉。无聊这个词这时候用总觉得不够分量,用麻木来表达那种感觉应该更贴切些,对于这样的生活,大家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了。我向来不喜欢睡得太早,因为我觉得睡觉简直是浪费生命,我们应该把时间用到该用的地方,但是我现在也说不清该用到哪里,索性也埋头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雅回来了,一巴掌把我的梦拍得粉碎。 “搞什么?这么晚才回来!”我没好气地压低声音说。 “嘻嘻,老秦,我刚发现了个奥秘,你看现在水房那边的烟囱像什么?”他扒在上铺我的床沿上,两手捧起一脸神秘兮兮的笑,盯着我问。 我透过窗户,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这是六月上旬,各处的树木都很茂盛,尤其那几株灌木,围绕在高高耸立的烟囱周围,显出一幅奇异的景象来。能清楚地感受到,这时候空气里到处飘荡着落寞与破败的气息。晚风携着噪杂的声音和煤灰的气味透窗袭来,加上身上出的一身臭汗,宛若一块潮湿肮脏的抹布粘在身上。借着皎洁的月光,盯着水房那边高高耸立的烟囱和远处鲜红欲燃的霓虹灯,心里充满了发霉的感觉和燃烧的欲望。那烟囱在这样飘忽不定的夜色里,也似乎散发着生命的勃发的活力和思想的异样的骚动。 “能像什么?就像烟囱。”我想睡觉,不耐烦地说。 “你这大才子,咋这样没想象力哩!你再仔细瞧瞧,是不是很像男人坚挺的那家伙?”他说着故意显出一脸笑。 我瞥了他一眼,“嘿嘿”一声假笑,说:“你简直一个大狼!那那边的霓虹灯还是处女血呢!” “高!不愧是才子!嘎嘎!”他轻声狂笑。 “高吧?是不是感觉很无聊啊?” “无聊个球!没事泡泡妹妹嘛!——对了,老秦,下午有家公司来系里招人,你没去,可惜了,你!嘻嘻!” “有什么可惜的,不就是一次招聘吗?” “你不知道来招聘的那个杨主任有多养眼,身量苗条,体格风骚,胸脯突出,屁股滚圆,怎一个‘性感’了得!” “你这家伙,大家都说你是‘情圣’,我看你是个‘色狼’才对!这世上的好女子不知道被你糟蹋了多少?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像个偷腥的猫似的巴巴的眼馋这个!” “谁糟蹋了?别瞎说,我可是处男啊!‘情圣’是不敢当,那是大家抬爱,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是只动动心思,顶多动动手脚,虽然我爱胡说八道,可我从来没有那个那个……啊?——是那女人确实得劲得很,别说是你,就是唐僧见了也必定口水横流哩,嘻嘻。” “你以为都像你啊?快点睡吧。对了,明天人才交流中心有招聘会,一起去看看?” “好啊——,”他拖长了声音说,“为了明天能有个好工作,睡觉!” 宿舍里已经鼾声四起,我却再也睡不着。睁着眼睛盯着黑夜,想看透明天的一切,可是眼前还是一片漆黑。我禁不住又向窗外望去,那里荒芜孤寂落寞破败,到处飘荡着无望的气息;那里又狂躁不已骚动不安,到处激荡着青春的欲望。那里流动着一股难以抑制到处奔突的情绪,就像我们血管里的血液,脑袋里的意识,压抑得近乎疯狂,到处乱撞,想找到出口,可是哪里有出口?似乎又处处是出口,似乎天地宇宙都是我们的舞台,又似乎那舞台已经被漆黑的夜色占领,根本没有一点点我们的立足之地。我们只能呼吸着微弱的气息在这样的夜色里苟延残喘,我们只能守望着明天的太阳在诡异不安的环境中黯然伤神。我们能做什么?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有人说:毕业就是失业。我觉得我们不像失业,倒像是‘失乐园’,应该是被上帝放逐了吧。我这样想着,觉得自己的思想又开始消极起来了,索性不再继续想它。 我瞧了一眼下铺的李雅,见他四仰八叉地躺着早已进入梦乡,不禁羡慕得紧。这家伙的心态真好,能玩能睡。相比之下,毕业前的我,特立独行,意识模糊,思想苍白混乱,没有找工作的激情,也没有失恋的痛苦,只感觉心里仿佛长满了荒芜的野草。麻木不仁?我真说不清那到底是一种什么状态! 第三章 两年经验 大学刚毕业那会儿,我确实是一个很自卑的人。想象当中自己就像一只游荡于夜间的小鼠,从来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昂首阔步地行走。记得往校报上投稿的时候,都是等到夜深人静、校园里连个鬼影都看不见的时候才偷偷地将稿件塞进教学楼前的投稿箱里撒腿跑开,生怕冷不丁冒出个认识的同学讥笑我。对于那些稿子一般却大摇大摆送进学校编辑部去的同学,我向来羡慕得紧。我在大学里清楚地感受到了身上的这种自卑,理智告诉我这样不行,于是我总是找机会逼迫着自己改变。可是,这种逼迫收效甚微,除了在宿舍里炼就了一张夸夸其谈的嘴巴之外,其它干事儿的勇气一如往昔般虚无缥缈。即便如此,见到女孩子,那曾经引以为荣的夸夸其谈也成了别人讥讽谈笑的作料。还记得毕业前,系里拍合影照,我和同班的一个女同学并肩站在一起,她竟然歪着脑袋忽闪着两只大眼睛问我:“喂,同学,能不能问一声,尊姓大名啊?”当时这句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顿时把我的心刺痛了,大学三年同窗了,这个女孩竟然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真想不到自卑已经让我在班里沉默到如此地步。于是,我决定打破自卑心理,勇敢地走出校门去应聘。 从春天的时候开始,班里的同学为找工作都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了。其实我心里也很急,只不过我连心急也不善于表现罢了,况且也觉得他们那种急迫的做法并不见得能找到好工作。可是若要问我怎样才能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那我只能说“不知道”。记得上完最后一堂《房地产会计》课,走出教室,已是日薄西山。夕阳鲜红欲滴的晚光,如同酸甜可口的橘子汁,美得让人满嘴生津。从教室到宿舍是一段笔直的青石板路,路边的墙上是一溜花红柳绿的板报和广告。平时来校招聘人的信息,大多都张贴在那里。毕业前的一段时间,板报栏前从早到晚都会围了一堆堆面临毕业的学生,他们似乎根本不知道疲惫。当时我觉得自己总是没兴趣,现在想想,或许也不全是,这跟我不爱与人争斗甚至没有勇气与人竞争的消极避世的心态有很大关系吧。 从毕业到现在,为找工作我只去过人才交流中心一次,就是那天夜里和李雅约好之后的第二天。去了那一次之后,我再没有勇气去第二次了。还记得那次招聘会,去的单位可真不少,人才交流中心大门外摆的都是桌子。桌子前边贴着各自单位要招聘的岗位和要求的条件。每张桌子前边都被那些应聘的人围得水泄不通。我和李雅也挤到了一张桌子前,郑重其事地双手把我们事先设计打印好的简历递过去,一个脸上长着一颗带毛黑痣的中年男子看都没看一眼,就说:“先放这儿吧,合适的话我们会通知你们面试的”。我和李雅都觉得这男子的话宛若嘴边的风,说过之后更无着落了。认定联系无望,便随着人流往里挤。在人才交流中心一楼大厅里的招聘单位明显比外边的正规很多,招聘的岗位、条件都做成了展板在招聘人员背后的墙上悬挂着,让人远远的就能看得清楚。招聘的人也显得正规,大多都穿着颇具各自风格的工装。我们又投了几份简历,可是基本上得到的都是那一句:“先放这儿吧,合适的话我们会通知你们面试”。后来听得多了,觉得这种敷衍人的话空洞得让人想吐。若是有三十岁左右的人应聘,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堆证书,那些招聘的人似乎异常热心,甚至可以立即约定到公司进行复试。对于这种厚此薄彼的做法,李雅早就愤愤不平了,离开招聘单位的桌子就开始大骂“娘的”。我虽然安慰了他几句,但自己也不免牢骚满腹。我们没有经验是没有办法的,经验是慢慢丰富的,谁都有过刚刚毕业的时候,这些招聘单位怎么能这个样子呢。可是所有的单位都是这样,抱怨也没用。于是我们只管狂投简历;简历投完,便拿起招聘单位准备好的招聘表填。只填到手腕发麻才心满意足地离开,我们认为这样普遍撒网,就不信没有一条鱼上钩。可是,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觉得多数单位要求应聘的人“有两年以上工作经验”这条过于苛刻,那简直就是说我们已经被pass了。回来时,一路上李雅都在骂“娘的”,我却觉得世事实在艰难,根本连骂都不想骂了。 之后过了一周多的时间,竟然没有一家单位跟我们联系,我的心里像捅了个马蜂窝,乱得一团糟。这时候李雅似乎又变得并不太在乎,整天还是嘻嘻哈哈的,一点也没减少他那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六月底的季节,已是骄阳似火,内心深处那种焦躁不安的感觉比头顶上的烈日还让人难熬。真的不敢想象,七月份正式毕业后,如果连一份工作都没有,那我将怎样回老家面对年过花甲的父母。每每想到这里,“有两年以上工作经验”这条应聘门槛就像孙猴子头上的金箍一样让人万分烦恼,无奈只得长叹两声,再深深体味一回那种无望和自卑的感觉! 第四章 德丰公司 说来也怪,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正当我为了工作难找自怨自艾时,李雅却说前段时间德丰置业那个杨主任来招聘过,不如杀个回马枪,查查这个公司的地址,直接去他们公司应聘,也显得我们更有诚意,相信成功的几率一定很大。我极力赞成,前一天晚上把几天前买的西服拿出来准备好,皮鞋擦拭得贼亮,他们都笑我特郑重其事了,又不是相亲,可我觉得相亲倒不一定这样费事呢!按照约定,第二天一早我和李雅一起骑车去了德丰置业。 九点钟左右,我们到了德丰大厦。这是一幢十五层的写字楼,位于绿城金水路上。盛夏时节,金水路边上高大的法国梧桐树枝繁叶茂,其中一棵法国梧桐树尤其茂密,树上的鸟儿也特别多,但高大的躯干浓密的树叶仍然掩饰不了许多枯死的枝条,显出了破败的迹象。德丰大厦就掩映在这样一条绿色屏障后边。我们立在楼下,抬头望去,玻璃幕墙上“德丰大厦”四个方方正正的金色楷书大字由于风吹日晒,许多铜漆已经剥落,“德”字“心”里的一点也已不知去向。但进去我们还是为那宽敞明亮的大厅惊诧不已!大厅有两层楼那么高,正中央的顶上吊着一个有许多小水晶球组成的大水晶灯,像一个水晶做的大马蜂窝。四周的墙壁用米黄色的壁纸贴了,柱子和地板都用咖啡色大理石铺过,整个大厅连一点灰尘的影子都看不到。柱子旁边和四周合适的位置都放了滴水观音、发财树、幸福树、铁树等花木。门口有穿制服的保安站岗,大厅里有位四十岁上下的女清洁工来回不停地拖拭。看了这气派的大厅,我心里不禁嘀咕:要是我真能来这样的公司上班该有多好啊!那我一定向全国人民保证,好好工作,绝不三心二意! 我们走近前台,朝一位二十来岁、仪态端庄的女孩问了,知道德丰置业的办公区在顶层。下了电梯,我们朝里刚走几步是一个接待台,接待自然也是女孩,年岁较大厅的前台似乎小些。接待小眼睛,个子不算高,但蛮腰纤细,肌肤润白,唇红欲燃,很是惹人眼球。禁不住暗地里和大厅的前台比较,这女孩显是少了几份庄重、多了几份妖娆。 李雅慌忙向她说明了我们的来意,接待便引我们沿着楼廊朝里走。过了两个大隔断,到办公室这里轻声叫了一声“杨主任”。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从小隔断里抬起头来,只瞟了我们一眼,说了声“先坐吧”,然后伸出右手中指在胸前的衣襟上轻轻一弹,像是弹去些许灰尘一般,接着只顾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只那一抬头,我便看到这位杨主任的皮肤真是出奇的好;尤其那双眼睛,只一闪,给人一种对一切不屑一顾的高洁之美,不知道是觉得自己的能力超强、美貌超群还是嫌这个世界过于肮脏。倒是那一弹让人觉得很怪,也没见她衣服上有什么明显的脏东西啊。更加不可思议的是,看见她,让我突然想起了莫泊桑小说里的“羊脂球”。不过两个人最大的区别恐怕就是她这苗条的身子骨跟“羊脂球”那一滩儿可没法比,不知道爱国心怎样?我想这必是让李雅赞不绝口、让唐僧口水横流的杨主任了。——我们一边道谢,一边围着中间的一方玻璃桌子坐下。那里先前已经坐着一位十分帅气的男孩,见我们过来,主动点头致意,我们也忙点头还礼。这时候,杨主任后边一个小隔断里站起来一位年轻而瘦削的女孩,每人给我们发了一张招聘表,让我们填写。填这个我和李雅并不陌生,很快我们便填好了。女孩收齐了,递给杨主任。然后,女骇又给我们每人倒了杯水,细声说:“主任这会儿正忙,你们稍坐一会儿,好吧?” 我们一边道谢,一边说“好。”这时候我突然发现李雅正偷偷地盯着那女孩看,我朝着他微微一笑。李雅似乎发觉了,咧嘴一笑,脸颊竟然泛起红晕来。这让我觉得奇怪,李雅怎么也会脸红?真是怪事。 接下来的时间漫长而让人局促不安,或许是因为自己第一次要经受面试,难免心里有些紧张吧。我这样想着,轻轻地做了个深呼吸,想平静一下心绪,心里还是感觉到憋闷,透不过气来。但又不好站起来走动,只好伸长了脖子舒缓,这时候我才发现诺大的公司,几个隔断的敞开式办公,竟然鸦雀无声。心里想,我胸口的憋闷定是和这样的气氛有直接的关系吧。 这时候,我和坐在对面的男孩的目光偶尔相撞了,他无声一笑,我也一笑,这时候我才仔细打量了一下男孩。男孩长得的确很帅气,宽宽的眉宇,白皙的面孔,一双温和的眼睛给人一种深邃而友善的感觉;身材微胖却显见得异常匀称,个头不算太高,估计比我一米六八的个子稍微高那么一点点,不过一身合体的休闲装却让人并不觉得他个子矮。只是有一点让我极不舒服,就是我留意到他的腿在不停地抖动——我知道有些人就有这样的毛病。这时候,我发现我的手也有点微微颤抖,我嘘了口气,感觉自己心里确实有点慌。我想我需要赶快调节一下,否则,一会儿回答这位杨主任的提问的时候,可能会比不上面前的这两位仁兄了。 过了一会儿,刚才的那位女孩站起来要给我们添水,我和男孩道了谢;李雅却一边道谢,一边盯着她掩了杯口说“不必了,谢谢”。趁这机会,我留意了这位女孩,发现她的美比之前台和接待是另有一番境界了。女孩脸上最大的特点就是那一双满含忧郁的大眼睛和一个尖尖的下巴,而且脸颊奇白,唇若蒙霜,瘦高的个儿,只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但说起话来,尽管纤细柔弱,却是谈吐不俗,显见得修养非凡。 我正这样琢磨着,突然,一阵沙哑的说话声夹杂着肆无忌惮的笑骂声,从对面的门里冲来。俄尔,门开了,一个头发黑白混杂的老头儿和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并肩出来,穿过楼廊,朝电梯走去了。等那老头儿回来,重新回到屋里,关上门,我发现门上粘有“董事长室”字样的黑字金底的标牌。我想刚才的那位应该就是这德丰置业的董事长了。 这时候,那位杨主任从小隔断里站起来,敲了敲董事长的门,推门进去了。不一会儿,出来让我们三个也进去。没想到,竟然是董事长他老人家直接面试我们,我还以为中间应该有几个专业测试的环节呢! 第五章 老板面试 走进董事长的办公室,我震撼于那种宏大的气派,但同时也被那种阴暗的格调压得更加喘不过气来。或许我的见识太过浅陋,在我的心目中,那样的气派,只有封建时代的帝王将相才会有吧。瞧瞧董事长的那张办公桌和那把办公椅就知道了。桌子是枣红色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但看那沉稳厚重的风格,就可以尽显伏案之人的威严。那把椅子更是不得了,两边宽宽的扶手上镂刻着龙吐珠的图案,而高高的靠背上更是雕刻了二龙抢珠的造型,古朴非凡的气势,充分展示了椅中人的王霸之气。 看上去董事长已是年近花甲,身材魁梧而肥胖,但精神矍铄,红润的面庞和鹰隼般的眼睛,任你怎么也不会相信他会是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的人。我们进去,被杨主任让到会客厅落座。董事长看到我们进来,便从自己的龙椅上站起,走过来坐到中间的位置上,我们三个起身打了招呼,分坐两旁。杨主任跟在董事长身后,一只手拿着香烟、打火机,另一只手端着一杯茶,放在董事长身边的茶几上,然后在和董事长一个茶几之隔的沙发上坐下,摊开笔记本,准备好做记录。这时候她又重复了那个奇怪的动作,伸出右手中指轻轻地在胸前的衣襟上一弹,似乎弹去些许灰尘一般。然后就是眼睛平视着,似乎有意不去直视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包括董事长在内。 董事长抽出一支“中华”,还没等拿起打火机,坐在他旁边的那位帅气的男孩已经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打着了火儿送到了他面前。董事长不动声色地领受了他的这份殷勤,当时这让我很羡慕,还没说话似乎这男孩的应聘已经略胜一筹了。但我相信大公司用人自有科学的用人之道,绝不会只招那些点烟倒茶低头哈腰之类的“人才”,所以心里很快平静了下来。只是这个细节也让我感觉到原来不吸烟也不见得是个优点,吸烟也不见得都只是慢性自杀,这时候就派上了用场不是?相信不吸烟的人在那一瞬间是怎么也想不起掏出打火机为领导点烟的;即便想到了,用手点烟的动作也像脚丫子一样笨拙不堪,让人一看就是巴解奉迎之举,哪有这样做得行云流水一般不着痕迹,恰到好处?当时是应聘,对于这个问题,我不该过多纠缠,趁着董事长在看我们的简历,我打量了一下他的尊容。他的脸油光明亮,似笑非笑,我想像他这样的年龄和这样的有钱,应该早已不会有发自内心的笑了。他偶尔抬起眼来对照一下哪个是那位叫杨风的男孩哪个是李雅哪个是我。他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底气十足,说“声若洪钟”并不为过。就他的这种声音和这种笑容让我看不出一点和蔼可亲的味道,只感觉脊梁背上似乎爬了几条虫子,异常难受。看过我们的简历之后,董事长沉吟片刻,问了我们一个问题:“如果你们成为公司一员,我想知道你们会怎样对待自己的工作?” 约莫过了有一分钟,始终没有一个人先开口回答。原本我不喜欢争强好胜的,也知道先回答并不见得占便宜,说不定还有吃亏之虞,但我最终还是受不得冷场的尴尬。于是,我说:“董事长,我先说说我的想法吧。” 坐在末位的我,原本觉得自己并没有引起董事长的注意,这可能跟我相貌平平有点关系吧。况且我也很不自信,甚至心里还有点慌,但看到冷场,更感觉不自在,不知道怎么的,就脱口而出了。我的话一出口,董事长看着我点点头,好像对我的勇气表示欣赏,其实,鬼才知道这点勇气是怎么激发出来的。 “如果我成为公司一员,对待工作我想主要是两个方面。”我尽最大努力开动思维,调动自己的语言组织能力,说,“第一个方面,根据公司定位,在实际工作中积极学习。我觉得我们这些刚刚走向社会的大学生,有的只是理论知识,缺的就是实际经验。如果我有幸投入到公司的事业当中,我会努力将自己的理论知识和实际工作相结合,不断学习,努力提高自己的工作能力,力求将自己的工作做好。第二个方面就是放平心态,脚踏实地地去工作。在工作中,我觉得心态很重要。在学校里,我周围面临毕业的同学很多,大家都想有一份理想的工作。但奇怪的是,很多人尽管找到了工作,过不了几天便又辞了。理由当然是千差万别,要么是公司分派的工作自己干不了,要么是自己看不上那样的公司,结果仍然是没有工作。我觉得这是心态过于浮躁。学生刚刚踏上社会,好高骛远的思想要不得,我们应该做到脚踏实地,夯实基础,步步为营,由小而大。不是有句话叫‘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吗,又说‘毋以善小而不为’,都充分说明了‘小处不可随便’的道理。所以,如果我真的能够来公司的话,我想我可以用一颗务实的平常心,听从公司安排,从小处做起,积极学习,注重实践,为将来能在公司独当一面积累经验,努力工作。” 我说完之后,心里倒是一下子平静了许多,我知道这样的回答明显有内容空乏之嫌,但比冷场要让人舒服多了,至少也算说出了个道道来,这应该得益于平日我在学校宿舍里和兄弟们的那些辩论。我留意董事长的态度,他并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接下来,李雅和杨风异口同声地开始了,当然说话的只能有一个,杨风抢着先说了。李雅性情豪爽,在宿舍兄弟们当中,向以活泼乐观、任侠重义著称,即便是陌生人,想来他也有不屑为之的意思。至于他们说了什么,我没细听,但大致记得那个杨风好像已经在外边做过两年的销售工作了,回答的似乎很实际,但董事长并没有什么肯定的表示。 他们两个陈述完毕,董事长并没有再问我们专业知识,而是长篇大论地开始教诲我们如何成为一个公司员工,如何成为一个社会人。从我们的衣着、头发到鞋子、袜子等等好几个方面做了一通指点,最后让我和李雅把形象改变一下和那个杨风一块儿去机要室办理入职手续吧。真想不到,事情竟然这样顺利,原本以为也会像其他同学在其它公司应聘的遭遇一样要经过几轮测试或者面试哩。 激动和兴奋之余,下午我们就把东西搬进了位于德丰大厦楼顶的公司集体宿舍。杨风在外边似乎有住处,并不在公司住。为了庆祝,晚上我和李雅到大厦后边的小饭店小酌了几杯。晕晕的回来,倒头便睡,可是我的心里还是那么新奇而激动,翻来覆去的竟然没有一点睡意。不知过了多久,微微睁开眼睛,朦胧中看到窗外远处楼顶上的霓虹灯光照射进来,五彩斑斓的,像是一段彩虹色的梦。隐约中心里还想,我们的起步不低,刚毕业便能来这样的公司,比起班里系里大多数同学,我们幸运多了,那窗外的霓虹也定是象征着我们会有一个多姿多彩的未来吧! 第六章 公公儿媳 到公司的第二天董事长便给我们定了岗,我被分派到计划统计部,李雅被分派到物业部。由于计划统计部刚筹建不久,我也只学过一本《统计学》,所以也做不了多少工作,只是在董事长的指导下,统计一些大厦这边的房屋租售信息。和杨主任杨玉洁在一个大隔断里办公,正对着董事长的房门,大家整日里死气沉沉的,大气不敢出,似乎都很害怕董事长从屋里出来大骂一顿一样。我本来对社会上的那些是是非非就心存恐惧,现在每天在这样的环境里围裹着,心里少不得更加处处留心、时时在意了。相比之下,李雅所在的物业部里气氛要好得多,一是离董事长这边的办公室远些,二是那边大多都是新招聘来的学生,大家一起也有话说。尽管在大家眼里这个计划统计部和财务部一样很被董事长看重,但我却很羡慕他。 工作不好找,为了能够混两年的工作经验,再压抑的工作环境也是要忍的。因为这样,晚上的宿舍便成了调节自己、放松自己的好地方。到公司没几天,我就发现这个感觉并不是我一个人有,李雅和司机班的司机、保安部的保安、甚至前台和接待等等都一样。晚上,只要董事长一走,大家就在宿舍里活跃起来。来回串串门、打打牌、聊聊天、说说笑话、逗逗乐子,放松一天的压抑。李雅本来就是个跳来跳去、喜欢乱串的人,这不,没过一星期便和几个宿舍里的人混得贼熟,不到十天司机班给董事长开车的吴天就成了他无话不谈的好兄弟,接连几天小吴这家伙都来我们宿舍和他不知疲倦地胡聊。 那时候吴天才刚满二十岁,不过给董事长开车已经快两年了。一米七的个头儿,瘦瘦的,看上去特精神。小伙子爱说爱笑,更爱说些公司里的桃色新闻、逸闻趣事之类,似乎公司里的事儿没有他不知道的。虽然他只有高中文化程度,但很会讲故事,两张薄嘴片总能将事儿说得条理清晰、头头是道,所以和李雅简直臭味相投,一拍即合。李雅呢,自从来到公司,似乎对一切都很好奇,见了小吴不问这个问那个。两个人谈天说地,扯东道西,像有说不完的话。但白天小吴和董事长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沉默寡言、一本正经的,从没见他这么肆无忌惮地说笑过。 我原本喜欢清静,晚上没事儿最好的放松就是看看小说。记得那几天我正重温《少年维特之烦恼》,这个小吴一来,说说笑笑的,倒让我无法进入到维特那烦恼的世界里去了。见他和李雅聊得那么开心,我又不好说什么,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一边儿听。一天晚上,小吴一进来,李雅就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问:“哎,小吴,问你个事儿呗。” “说吧,李哥,啥事儿?” “今儿个我好像听说董事长和他的儿媳妇以前有过一腿,真的假的啊?” “不会吧,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肯定是流言!这你也问!”我一听到李雅问这个,忙插嘴说。我之所以阻止他问,是因为我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危险,因为我们还不知道小吴和董事长的关系到底有多近,万一李雅问的这个问题传到董事长的耳朵里,那我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是没想到李雅的话音未落,那小吴霎时间来了精神,也是压低了声音笑呵呵地说:“李哥,这个问题可算你问对人了。要说这事儿吧,咱虽称不上全程亲眼目睹,但至少公司里绝对没人第二个人能比咱知道的更多了。” “哦,说说说说。”李雅像一只苍蝇发现了一滩脓血似的迫不及待地凑过去。 “说起这事儿啊,那话可就长哩。”接下来小吴想也不用想,便开始细细地讲起来:“那还得从两年前说起,那时候俺还没来公司,据说老头子(公司的老员工都这么称呼董事长)的儿子王小雷到清华学习,年底回来的时候竟然谈了个女朋友,说是北京某酒店的大堂经理。人家虽然没进过清华,但论长相论才干可都是顶呱呱呀。这让老头子和老太太一听都很高兴。第二年俺来公司的时候,王小雷的这位女朋友已经来公司了,这就是后来王小雷的老婆、老头子的儿媳妇楚玉卿楚经理。 “刚来的时候吧,老头子临时安排楚经理做‘德丰•;;龙啸城’那边的售楼部经理。可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老头子隔三差五地让俺开车去城南的紫阳阁酒店,说在那里住宿一晚好得很。要搁以前,他总是也让俺找个价位一般的房间住下,便于第二天早上提前准备好车辆。但自从去那个紫阳阁夜宿开始,和以前不一样了。每次把他送到后,他都让俺回来,然后让俺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去接他。很奇怪,俺怀疑他包了小蜜,但又总觉得不对。——恁俩想啊,包小蜜有啥呀,有钱人不都是这个熊样儿吗?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是不是?说真话,以前老头子也经常找小妞儿,也没觉得他这样回避俺。因此,俺怀疑这次绝对不是一般的包小蜜、找小妞儿这样简单。不过,咱就是一个开车的,可不敢胡乱打听,这是咱的本分,——老头子可是不止一次地教导过俺。 “可是,没过俩月,突然有一天王小雷回来了。按说他的清华学习还没毕业呢,当时管理工程的赵总兼任着公司总经理,见他突然来公司很吃惊。但是王小雷表现得煞是平静,只是说请了两天假回家来瞧瞧。但这似乎让老头子很生气,骂他不该荒废学业,不该以家里为念,应该专心读书。那王小雷虽说看上去有些不高兴,但还算听话,和楚经理呆了两天就要回北京去。老头子一听十分高兴,亲自安排俺送他去车站,并且一再叮嘱俺一定要亲自送王小雷上车。回来后老头子还十分关心地问俺王小雷上车走了没有。俺当时说放心吧,火车票俺都替王总买好给他了。老头子高兴得脸都笑开了花,夸俺这事儿办得不错。俺当时觉得这老头子还算是个好父亲,这么关心儿子。可是奇怪的事儿马上出现了。王小雷走的当天晚上,老头子又让俺送他去紫阳阁酒店。等老头子上楼后,和以前一样,我掉转车头,准备回来。可是刚刚转上大路,俺从车窗里一转脸,竟然看见王小雷进了酒店大门!当时,俺的脑子一下懵了,俺的妈呀,这到底是咋回事?这王小雷咋没走?难道是俺看花了眼?再看时,王小雷已经进了酒店。俺想一定是俺看错了。但转念一想,万一那人就是王小雷,那该咋办呀?老头子肯定要怨俺办事儿不力,还不得把俺的头给拧下来啊? “俺这样想着就停下了车,俺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回去看看,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儿。但俺确实想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王小雷,要真是,俺可要做好准备,再找一份工作了。恁俩想啊,那要真是王小雷,他出现在这儿肯定不会是偶然的,难道他是专门跟踪过来的?那他跟踪他老子,又是为啥呢?难道他老子背着他做了啥让他不放心的事儿?我这样想着,便朝前开了一段,将车停在另一家酒店下边,决定回去看看。正当俺要走进酒店大厅的时候,突然发现王小雷从楼梯上冲了下来。俺忙躲在一旁的黑暗处。尽管有五六米远的距离,但在王小雷走出酒店的那一刻,借着酒店大厅的灯光,俺还是看清楚了王小雷满脸痛苦的表情。 “紧接着俺看到楚玉卿也跑了出来,还不停地叫着:‘小雷,你回来,听我解释!’可是,王小雷并不回头,在路边截了辆出租车离去了。楚玉卿两只手捂住自己的脸,‘啊——’地一声大哭起来。这时候,俺看到老头子也从大厅里走了出来,架起楚玉卿边走回酒店,边说:‘事儿已经这样了,哭有啥用?这里不是说话地儿,咱们还是里边说去!’——恁俩想想,就俺看到的这些,听到的这些,是不是说明楚玉卿和老头子之间发生了那种事儿?” “你说的这些,好像是老头子和他的这位未来的儿媳妇发生了点什么事儿,但是不是真的有问题,是不是老头子的儿子就真的捉奸在床了啊?相信你对这个也不很明了吧?”李雅似乎对吴天使了个激将法,那吴天不假思索立即争辩道:“俺不明了?俺要不明了,公司就没一个明了的了!”——看吴天那激动的样子,真不知道接下来他还会讲出什么让人吃惊的故事来!” 第七章 父亲儿子 “第二天的晚上,老头子家里可就热闹起来了。”吴天迫不及待地讲起来:“原本那天一天老头子都在办公室里呆着没出门,快下班的时候突然让杨主任打电话叫俺,说要出去。路上老头子似乎很生气,‘哼——哼——’地出了几次长气。俺大气不敢出,还以为他会为王小雷的事儿大骂俺一顿呢,——伴君如伴虎,出了这样的事儿,恁俩想想老头子能不为俺办事不力生气吗?——谁知道他竟没开口,后来,俺想他肯定是怕家丑外扬。哈哈!原来,他是去请市里一个领导吃饭,吃完之后,那个领导送了老头子一套书,大概五六部的那种。回到他家楼下,我将车停好,将书搬下来跟在他身后要送到家里去。可一进家门,俺就发觉气氛有点不对。俺看到老太太坐在客厅里的凳子上盯着面前的儿子。王小雷呢,坐在老太太对面的沙发上,两手抱着头,一副痛苦不堪的熊样子,搞得满屋子都是酒气。保姆小芳开的门,见老头子回来,忙低着头退到一边。老太太肯定知道老头子已经回来了,但仍是呆呆地坐着,一句话不说。俺看那场面不对头,放下书正要转身离开,突然王小雷跳了起来,操起桌子上的水果刀,大吼一声骂道:‘王八蛋,今天我非捅了你!’然后就向老头子扑过去。这下可把老头子吓坏了,只见他‘哧溜’一下子钻到卧室去了,‘咣——’地一声反手将门关上,还稀里哗啦地在里边反锁了。王小雷在外边‘咣咣’地使劲砸着房门,不管我和老太太咋拉咋劝,那王小雷就是不离开,好歹最后俺把他手里的水果刀夺了下来。可是,刚夺下刀子,突然,门开了,一杆猎枪的枪管对着王小雷的头,接着就听老头子野兽一般狂吼道:‘王八羔子,信不信老子一枪打烂你的头!’这下子王小雷突然像疯了一样,抓住猎枪的枪管,让枪口对准自己的眉心喘着粗气,阴森森地说:‘你有种就开枪,开枪啊!’——真没想到,王小雷平时那么一个软蛋,说话总是文质彬彬的,这时候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和他老子干上了!难不成漂亮的女人真有那么大的魔力?能让男人连命都不要?——这时候,老太太也哭了起来,伸手将枪管夺过去,对着自己的胸口朝着老头子哭道:‘老东西,你先毙了我吧!你做事对不起儿子,一句服软儿的话儿都没有,还拿枪想毙了儿子!你干脆把我们母子都杀了算了,好让你和那个狐狸精逍遥快活去!——老天爷呀,这是什么世道啊,儿子杀老子,老子杀儿子,这没法过了!……’俺扯着王小雷的手忽然感觉一沉,只见王小雷的身子一软,竟倒在了地上,只听他嘴里不住咒骂着:‘不要脸……不要脸……连自己未来的儿媳妇都不放过!……’老头子见儿子瘫在地上,便把枪收起来,一句话没说,顺手‘嘭——’地一声将房门关死了。俺搀着王小雷的两只胳膊,想将他搀起来,谁道他的身子异常沉重,跟死人一般。老太太也一边伸手拉他,一边安慰说:‘儿子啊,好女人多的是,像这样的骚狐狸有什么好的……’老太太的话还没说话,突然,王小雷朝老太太猛推一把,将她推得蹲在地上,皱着眉头,瞪着眼睛,又痛苦又凶恶地说:‘我不准你这样说她!……不准你说!……’他这样叫着,声音越来越小,显然是喝了很多酒,也没啥劲闹下去了。俺便将他搀起来,扶到沙发上去。回来又来搀老太太。老太太还在地上坐着没起来,显是蹲得不轻。俺去搀她的时候,老太太突然哭起来了:‘老天爷啊,这是哪辈子造的孽啊!让我和这个没天理没人伦的老家伙过日子,又让这么个女人过来祸害我们啊!小光啊,你快回来吧,看看你老子是个什么东西,看看这个家就要零散了呀!……’老太太这样哭了一阵,才慢慢起来。那王小雷躺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但眼睛里明显有泪流出来。……俺陪着老太太坐了一会儿,有心想离开,又不知道该不该,万一这老子和儿子再闹将起来,那这么个老太太可咋收拾啊?所以当俺暗示夜深了,要离开时,老太太却说:‘小吴啊,要不今晚先不要急着回去了,在这里帮着张姨照应一下你小雷哥,啊,好孩子。’说真话,俺真不想答应,可是俺看到小芳立在一边,早已经吓得面如土色了,心有不忍,只有说‘好’。幸好端茶倒水的事儿有小芳照应,不用我做,见老太太倚在儿子的身边长吁短叹,俺安慰了几句,知道也无济于事,便坐在一边闭起眼睛休息起来……” “你讲得这么热闹,到底真的假的啊?我怎么觉得像是看电影。”我被他的讲述吸引了,不禁插话道。 “我都讲这么详细了,你咋还怀疑哩?”吴天急切地说,似乎我的怀疑就是对他最大的侮辱一般。 “你仔细想想你讲的,简直漏洞百出,还真的呢!”李雅突然说。 “哪里漏洞百出了?” “我问你,老头子和楚玉卿在这里偷情,那王小雷在北京在清华是怎么知道的?王小雷是怎么怀疑上他老子的?回家两天,走的时候还杀了个回马枪!这两个问题你能不能解答解答啊?” “这也叫漏洞?你仔细听嘛,答案就在后边哩!”吴天端起桌子上的水润了润喉咙,继续说:“还是先接着刚才说吧。——半夜的时候,王小雷像是做了恶梦一般,突然醒来。然后就是难以抑制的哭起来。俺和老太太也醒了,小芳忙端了杯茶水过来。王小雷并不喝,只是呜呜咽咽地哭,那痛苦的表情看了真叫人动容。‘妈呀……妈呀!……’他失神地叫了两声,然后说,‘妈,我是多么喜欢她啊!我在北京追她,她是那样可爱,没想到她竟然……肯定是他逼的,是他逼的!……是个漂亮点的女人他都不放过,没想到连我给他选的儿媳妇他都不放过!……我在北京天天想着她,给她打电话,隔三差五的总是打不通,——以前她的手机从来不会这样打不通的!——我怀疑……我当时还骂自己,觉得她是那么可爱,那么纯洁,而且那么理智,我怎么可以怀疑她?……可是,我想起了他,想起了我的父亲是个什么样儿人,所以我不放心!原先,我还想,不管怎样,他毕竟是我的父亲,玉卿是我给他选的儿媳妇,他应该不会……可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怀疑,我这次回来,在玉卿哪里呆了两天,就是想看看他见她时到底是什么眼神!妈,你敢想象吗?他们眉来眼去的,在我面前竟然毫不掩饰!我还需要怀疑吗?……他是我爸,这么多年,他只顾事业,只顾玩女人,什么时候关心过我?这次回来,他竟然开始关心我的学习了!我说要走,他还亲自派小吴送我,让小吴给我买好车票!他这样反常的表现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又是什么?’——当时,听到小雷说俺,俺突然感觉自己成了老头子的帮凶一般,觉得很有点对不起他!可是,不知者无罪,再说,就算是知道俺又能咋办?不是一样该送他送他吗?——王小雷继续说:‘他越是想送我走,我越觉得他心怀鬼胎!……妈呀,他果然没安好心!……果不其然!果不其然!……妈,你知道吗?我看着他进了酒店,我在柜台前查他的名字就是查不出来。我明明看见小吴已经开车走了,肯定不是小吴的名字,为什么没有以他的名字开房间?……我又用楚玉卿的名字试了试,竟然真有!妈,你知道吗?我当时是多么不想看到这个名字!可是……那名字就明明白白地登记着!……我上了五楼,敲了敲门,竟然是他开的门,竟然是我爸开的门!里边还有她的声音问‘是谁呀’!我推开他冲进去,妈……妈……那一刻我……我只想死!只想杀人!……她竟然一丝不挂地坐在床上!……老天爷啊!我怎么能和这样的畜生在一个家里生活!我怎能和这样禽兽不如的人一起生活!我不能,我走,我要走!我现在就走!……’王小雷断断续续地说着,起身要往外走。老太太拦不住,俺也拦不住。没办法,最后留小芳一个人在家,俺和老太太一起陪着他开车出去。王小雷要去火车站,俺们就去火车站。在候车大厅里一起熬到天明,王小雷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慢慢清醒过来。要了瓶水喝过,什么东西都不吃,和老太太说要回北京去,让俺去买车票。老太太拗不过他,只有应了。老太太再三叮嘱,到了一定要回电话,而且保证随后往他的银行卡上再存些钱。王小雷似乎啥也不在乎,头也不回地剪过票上车去了。后来听小芳说,王小雷去北京的那天晚上,老太太打了几个电话都没通,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说给老头子听,老头子狠狠地说:‘死了正好,有种的永远别回来!’——瞧这是啥样儿父子吧!——直到三天后,王小雷才接了电话,报了个平安,再没说啥就挂了。小芳说那几天,老太太见了老头子就跟见了仇人似的,谁也不搭理谁!……” 第八章 丈夫妻子 “那后来王小雷又怎么和楚玉卿走到一起的?这样的女人,王小雷还会要她啊?”李雅问。 “不要?关键是他不娶不行啊。”我和李雅简直听得入了迷,不再多问,只静静地听他讲起来,“后来的这些事儿大多都是俺听小芳私下里跟俺说的。据小芳说,大概王小雷回北京之后又过了两个来月,有一天,老头子让老太太跟王小雷联系,说必须让他回来和楚玉卿和好,尽快完婚。本来老太太还不答应,可老头子的霸道是出了名的,直接威胁说,如果王小雷不回来结这个婚,这个家业他就要交给女儿王小光管理。王小光是老头子的前妻所生,尽管平日里跟老太太亲母女一般,但毕竟关键时候老太太还是偏向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不得已还是跟儿子打了电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苦口婆心地规劝,连哄带骗总算是把这个儿子弄回来了。那次王小雷回来简直变了个人儿,尽管身子骨比以前更瘦了,但明显沉稳了许多。 “小芳说,王小雷回来的那天晚上晚饭后,老太太让她早点回屋睡觉,说他们一家人要在客厅里商量点事儿。小芳多聪明的女孩啊,二话没说,进屋关上房门睡去了,可是躺在床上却对客厅里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她说老头子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对他儿子说:‘过去的事儿就不要提了,这么长时间了,你也该放开了。这事儿不宜张扬,现在我要求你必须尽快和楚玉卿结婚。不过,你别急……我也考虑过了,不会让你受委屈——你是我儿子嘛!——我准备让你做德丰置业的总经理,让赵总专门管理工程施工。当然,这个总经理的位置到底是你们姐弟两个谁来坐,我也盘算了很久。原本小光的魄力是比你强的,水平也比你高,更适合,不过她在国外读书,还有一年多才能回来,所以就暂时先由你来试试吧。我希望你能打起精神,把握住这个机会,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一片期望!男子汉大丈夫整日为女人寻死觅活离家出走,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就把这个公司经营好!——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结这个婚,后果嘛,相信你心里清楚!你今天不用急着回答我,给你两天时间,回去考虑吧,考虑完了给你妈说一声就是了。’老头子话音落下,很快小芳就听到了‘嘭——’地一声关门声。原本小芳还以为王小雷会跳起来又哭又闹,没想到王小雷竟然对此事一言不发。过了许久,只听老太太说:‘你哪里去?’‘我去酒店住。’‘不住家里呀?’‘我怕我忍不住杀了他!’听王小雷说完这话,紧接着又是‘嘭——’地一声关门声。 “很快,在老头子的安排下,王小雷和楚玉卿结婚了。婚后,他们小两口单独住在外边提前买好的一套房子里。可是,结婚第四天家里就发生了一场闹剧。老头子的儿媳妇楚玉卿哭着闹着跑去和老头子、老太太说,他们的好儿子对她不好,四天了竟然没碰过她。那倒也罢了,原本想,慢慢地会好起来,可没想到他竟然出去鬼混,背着她在外边找小妞!老太太听这话可是对儿子大大不利,立刻朝着这个儿媳妇道:‘玉卿,你可不要胡说八道,说话要有证据,你怎么知道小雷在外边找女人了?’楚玉卿说:‘我怎么不知道,昨天一夜没回来,早上回来一身的香水味!臭死人了!你们不瞧瞧他那丢了魂儿的样儿,一点精神都没有,必是跟外边的臭女人折腾完了连个澡都没洗!不信,你们问他,看他敢抵赖!’这下可惹恼了老头子,立刻大骂起来。老太太护着儿子,不耐烦地说:‘什么大事儿?他一个孩子家,馋猫似的,就是犯浑一次有怎样?再说,谁还比谁好?’楚玉卿听了这话,‘哼——’地一声,无话反驳。老头子可是不吃这套,对着老太太骂道:‘有完没完?他们都结过婚了,还这么多废话!快去打电话,叫那王八羔子过来!’老太太不理他们,楚玉卿给小雷打了电话。王小雷过去之后,老头子二话没说,上去就是一个窝心脚,把王小雷踹倒在地。老太太和小芳死命拉开老头子。楚玉卿一看这情形,也不敢哭了,忙过去护住王小雷,对着老头子嚷道:‘你只管说说他,谁让你踹他了!’可是,王小雷大早上似乎喝了酒,死狗一般,对楚玉卿的保护并不领情,自个儿爬起来开门走了。小芳说,那会儿她以为王小雷傻了,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没有咒骂,没有反抗,甚至连痛苦的表情都没有。从那以后,王小雷也不敢再去找女人消遣了,整日里只是郁郁寡欢,虽然当上了德丰置业的总经理,但对工作也无心去做,总是玩玩游戏上上网,给人一种富家公子哥玩世不恭的感觉。其实啊,他心里的苦,很少有人知道。我就觉得他翻身的方式就是和老头子耗时间,啥时候把老头子耗死了,他心中的那口恶气也就出来了。不信,你们走着瞧。 “这些事儿啊,公司里的老员工都知道。老头子喜欢玩小妮的毛病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也难怪王小雷会变成这个样子,在他的心里,这总经理的位置简直是靠老婆的色相向自己的亲爹换来的,有了这层关系,恁俩想,他这总经理该怎样在公司员工面前抬头?咱们公司的怪事儿啊,恁俩还没领教哩,有心了就会发现,公司里两种人流动性比较大,一种是物业公司的保安,再一种就是置业公司的接待。接待为啥流动这么快哩,就是因为接待都是漂亮女孩儿,哈哈。当然,老头子那双贼眼可不是光盯着前台接待,办公室人员、机要室人员,只要是漂亮女孩,未婚的那种,都逃不过他那双贼眼。那些女孩只要被他盯上,只有两种下场,要么走人,要么被他玩弄。” “不会吧?照你这么说,老员工里边只要呆得长久的漂亮女人都跟他有一腿了?”李雅笑着反驳。 “差不多吧。知道杨玉洁吧,整天高傲得跟个似的,早成了老头子的奴隶了!” “畜生啊!畜生!”李雅在一边破口大骂起来。 “这有啥啊?有钱人不都是这样?——哈哈!”吴天说着嬉笑道。 “瞧你那贼样儿!俗不可耐!”李雅骂道,“我不过喜欢泡泡妹妹,谈谈情,说说爱,看来跟你比还差得远了!” “我咋敢跟李哥你这‘情圣’比啊,你那是玩纯情,俺是粗人,只有来点实惠的了!哈哈!” “故事讲得不错!——你们两个也是半斤八两,差不多了,睡觉吧。”我说。 “得了吧,你!”李雅瞥了我一眼说,“我们两个是玩在面上,谁比得了你,闷骚!”他的话引得我们两个又笑一阵。 “俺说的可都是真事儿,秦哥,恁还别不信。”吴天打了个哈欠说,“不信俺现在就能预测下一位老头子会惦记上谁?” “呵,小吴这么厉害?”我笑说,“你且说说。” “办公室文员陆清兰。不信走着瞧吧!” “啊!就是坐在杨玉洁后边的哪一位?”李雅急忙问。 第九章 跟我无关 “不是她还能是谁?”吴天说着起身要去睡觉了。 李雅显得异常热心,跳起来追问道:“胡说吧,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说说呗!” “不说了,明天再聊吧。”吴天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雅无奈地转回身来,见我正盯着他,装作满不在乎地说:“你说小吴这家伙啊,说走就走……呃,我只不过随便问问,随便问问。哦,对了,你说……小吴讲的故事有几分真几分假啊?” “基本的事儿应该是真的,否则,他也不可能编得这么天衣无缝吧。” “说的也是,”李雅若有所思地说,“那你说下一位会不会是那个陆清兰啊?” “什么下一位?” “装什么糊涂,就是小吴说的下一位被老头子那双贼眼盯上的呗!” “我又不是老头子肚子里的蛔虫,我哪里知道?嘿嘿,怎么,你是要怜香惜玉还是要来个英雄救美啊?” “我不过随便问问,这干我鸟事!”李雅说着脸一红,转身睡去了。 不管李雅是不是真的关心陆清兰的事情,但吴天的讲述对于我来说也只是当个故事听听罢了,那跟我绝对没有任何关系。躺在床上我还去想,我哪里管得了老头子是个什么样儿人,是道德败坏还是品德高尚都与我无关。我首要的目标就是混它两年的工作经验,这是我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下去的必要条件,什么东西能比生存下去更加迫不及待呢?理智告诉我,有这样进入一家房地产企业的机会并不多,相比之下,我已经比我的同学们幸运多了,我应该知足,不应该再奢求太多。难道我能够要求老天爷让我进入这样一家房地产公司,还要让公司的老板品德高尚洁身自好吗?再说,即便关心又能如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身尚需处处留心、时时在意,哪里还有能力顾及她人?这么想下来,那对于我来说的确只能作为一个故事听听而已了。 可是,第二天我便感觉到形势的发展跟吴天的预测越来越接近了。下午的时候,老头子亲自召开公司中高层会议,各部门经理以上人员全部参加,财务部、计统部以及办公室的基层人员也参加了。还有一位以前没见过的三十岁左右的女士,坐在董事长的右首,地位显见得不低,经会前老头子介绍,才知道她就是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王小光。会上宣布了两件事儿:一是物业公司总经理一职由以前老头子兼任改为由王小光担任;二是置业公司新设立人力资源部,将公司人事管理工作从办公室杨主任的工作中分离出来,单独设置一个部门。董事长接下来对陆清兰同志最近的工作表现大加赞扬,同时根据公司大胆启用新人的用人理念,最后顺理成章地提升陆清兰同志为新设立的人力资源部部长。这样“一家言”的人事任免让我突然想起了我来应聘的时候,老头子只是和我们谈了谈就决定要我们留下来,没有任何中间环节,可见,公司用人的随意性。另外,让我觉得奇怪的是,置业公司组织架构和人事任免的变动竟然不是由王小雷宣布,而是由老头子亲自主持。但是,老头子亲自主持的这场人事任命,并没有赢得公司骨干的一致认可,其中财务王总监就极力反对。 “刚毕业的学生,公司还没了解透彻就破格启用为中层骨干,公司用人不是太随便了吗?我想,还是应该再慎重考虑考虑,至少也要经过一翻测试……” 王总监的话还没说完,老头子便严厉反驳道:“小兰人品好,有修养,假以时日,肯定能独当一面。要是都像你这样的水平,不输入新血液,公司还能往前发展吗?真是鼠目寸光!” 老头子的这句话对于王总监来说是很有杀伤力的。因为王总监的文凭确实不高,只有高中毕业,只是和赵总一样,早年跟随老头子一起打天下,时间久了,老头子见他忠心、可靠、人又细心,所以慢慢地提携他,让他做了财务总监。但老头子打心眼里还是对这个财务总监看不上眼,不过是因为跟随他久了,人品不错,对他又忠心,照顾他罢了。 或许就因为王总监的质疑,老头子感觉到这事儿过于独断了,思虑了片刻,朝着刚荣任物业公司总经理的王小光说:“小光,你觉得呢?” 王小光笑笑说:“董事长,我今天刚来公司,对一切都还不熟悉,没什么好说的。我想,这事儿还是让小雷说说吧。” 老头子很不耐烦地将目光转移到王小雷身上,猛吐了一口烟,说:“那你说说。” “你都决定了,还有什么好说的。”王小雷瓮声瓮气地嘟哝了一句。 “就知道你也说不出来个一二三!”老头子说着,转向赵总,示意赵总说说。 赵总猛抽了两口烟,本来只是竖着耳朵听,现在连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缓缓地说:“董事长,我觉得用用新人也没什么不好。我现在跟公司也快十年了,越来越感觉到自己文化知识不够。新人能为公司带来新思想、新理念,姑且用用吧。但是,王总监说的也不是不要考虑,新人经验不足,我想,董事长可以多点播点播她们。现在,计划统计部的小秦不也是您一把手教出来的嘛。为公司长远发展,是该培养一些新人。” “嗯,你说得好,说得好!”老头子连连赞叹道,“听见了吗?王忠义,往后你还得跟赵总多学学!” 接下来宣布对陆清兰的任命的时候,我特别留意了杨主任。杨主任还是老样子,眼睛平视着,面无表情,好像对她来说怎样变动都无所谓一样,只是那个奇怪的弹灰的动作又重复了几次,不知道那是不是一种无奈的表示。 看着老头子提拔陆清兰,所作所为明显是故意为之。有了吴天的讲述作为铺垫,再加上今天老头子越俎代庖主持会议、王小光又只是被委任以物业总经理的职务,这个提拔陆清兰的决定就很像一个“若要取之,必先予之”的阴谋,这岂能只是一个“用人随意”而已?如果可以这样理解,这似乎的确离吴天的猜想越发接近了。不过这一切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呢? 我在公司总是埋头做事情,主动学习各项业务以提高自己处理实际工作的能力。我始终忘不了人才市场上招聘单位两年工作经验的要求,所以苦苦修炼自己。不想九月份的天气一天凉似一天,我的关节炎不幸发作,自己刚刚毕业,照顾不了自己,只有回老家治疗,一个月后再回公司,计统部已经新招聘了一位有经验的赵经理。根据赵经理的要求,要全面统计大厦这边的租售信息,并定期和财务核对,似乎他对老头子设置这个部门的理解就是起到监督财务工作的作用——难道老头子对财务王总监的工作有什么不放心的?应该不会。那时候,我的病仍然没有痊愈,走路时左腿关节处还在隐隐作痛,但也一天比一天好了。赵经理安排我统计大厦租售信息的那天下午,我满腔热忱地去机要部借阅租售合同,可是机要部的门锁着。秘书张玉珂问了我的来意后说:“明天来借吧,机要部会新来一位机要管理员,到时候她可以帮你办理借阅手续。”我说了句“好”,刚走到门口,却看见杨玉洁进来了,只听见张玉珂马上神神秘秘地对杨玉洁说:“你说哪里招的人?长得跟个妖精似的!” “好像是她自己来应聘的。是不是比小陆那小妮子看上去漂亮多了?瞧瞧人家那皮肤,真是天生丽质!还有那小蛮腰,让女人看见了都眼馋呢!……” “找这么骚的干吗呀?还不是只会惹是生非!” “这招人的事儿我以前左右不了,小陆那小妮子能左右得了?还不是他一眼看中就留下了!……” 听着这些酸里吧唧的话,我有点奇怪,这位新来的机要员真的这样漂亮?比陆清兰还漂亮,那还不真是仙女下凡啊?那张玉珂怎么说她“长得跟个狐狸精似的”?走廊里独自暗暗一笑,想: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第十章 意外初遇 我和柳敏的初次相遇简直跟电影里边演的差不多,直到八年之后的今天想起她当时那可爱的举动来还忍不住独自发笑。 原本打算好的,第二天去机要部借阅租售合同,统计大厦租售信息,谁知第二天竟然特别忙。一大早,老头子便把我和李雅叫去,要我们一起到“德丰•;;;龙啸城”测量样板间的木地板面积,还专门安排了吴天开车送我们过去。刚到龙啸城的时候正好遇上杨风在那里等我们,说是置业王总让他过来和我们一起测量的。我和李雅都很高兴,多一个人,测量起来也快些儿。谁知测量中间,杨风总是想方设法多测量一些,这让我很为难也很担心,总觉得这样谎报数据,让老头子知道了怎么得了?岂不是要惹出事来?李雅却因为帮我说话几次和杨风争辩起来。等我们测量完毕回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老头子还要赶着要结果,我便埋头计算起来,直到下班后一个多小时天黑透了才算好,这时候董事长早已离开了。等我终于直了直腰要走时,突然留意到机要部的门开着,忽然想起头一天杨玉洁和张玉珂说的话,心想难道真的新来了一位机要员?不应该啊,就是新来的机要员也不会呆到这时候还不走啊?哪有这么好的员工,第一天上班便这么卖力,还在加班!我有心想去瞅一眼,可又觉得不好,所以索性转身离开了。 回到楼顶宿舍,餐厅早已关门,我只有下楼去大厦后边的小饭馆弄碗面吃。刚出公司一楼大厅,朝西转过弯去,留意到一个男孩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硬要塞给面前的女孩,可是很明显那女孩并不想要。——这种情感上的事情我没有深入经历过,也不愿过多关注,一心只想着先去填饱肚子,所以只想从两位身旁绕过去。不料刚走到女孩身边,让人吃惊的事情出现了,那女孩竟然一把拽住我的胳膊,神情激动地对着面前身材魁梧的男孩说:“你醒醒吧,我已经说过了,我有男朋友,这就是,这下你死心了吧!” 高个儿男孩张口结舌,捧着玫瑰花的双手不停地颤抖,身子先是向左接着又是向右转了两个半圈,最后异常激愤地说:“这……他……真……真的是……” “是!”女孩怒不可遏地说。 “我不信!我不信!”男孩突然转向我说,“你……你真的是……” “我……这个……”我不知道怎样回答,只是结结巴巴的。 “小辉,你不要问了,不管怎样,我们都是不可能的!……我要把过去的一切都忘记,忘得一干二净!过去的人和事儿我都不想再提起、再接触!你成全我,好吗?我会真心感谢你的!……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很感激!永远做我的哥哥吧,好吗?不要再这样纠缠下去了!你痛苦,我也痛苦啊!”女孩的话尽管激动,但也还是语重心长。 “我……”男孩的眉头拧得像一块铁疙瘩,话未说出,热泪早已滚滚而下,嘴巴张了许久突然朝着她和我吼道:“不!不!”男孩激动的样子真可怕,好像顷刻间天就要塌了一般,只见他使出了浑身力气将手里的鲜花摔在地上,大声叫道:“我永远都不会再认你这个妹妹!……我……根本就不想让你做我的妹妹!……不……”男孩的叫声引得众多路人驻足观看,我却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小辉……小辉……”从女孩关切的神情看,她似乎后悔自己的话说重了,想安慰一下男孩;可是男孩哪里还会领情,转身撒腿跑开了。 女孩静静地立在那里,望着那个“小辉”消失的背影发呆。借着德丰大厦一楼大厅里的灯光,我看到女孩温润无比的脸颊上有亮闪闪的泪痕。一缕晚风吹来,阵阵凉意携来她身上丝丝幽香。那香味让人异常着迷,只一瞬间,我觉得这样一个深秋的夜晚变得春天一样美丽。我又偷偷地瞟了她一眼,她长长的睫毛上吊着两滴亮晶晶的泪珠,让人想起初春草叶尖上的清露。只多看了这一眼,便感觉自己做了贼似的,霎时间脸颊异常灼热。我想我的脸肯定红了,忙转身背着大厅里的灯光,以免让她看见,察觉我的胡思乱想来。可是,很快我发现我的担忧有些多余了,女孩正全神贯注地目送那位男孩,根本没心思关注我。接下来,我又惊喜地发现,她的两只玉手还拽着我的胳膊,于是不禁心慌起来——竟然有这样漂亮的女孩拽着我的胳膊!我哪儿来的艳福啊!哎呀,想什么呢?我怎么可以……再说,谁会真心喜欢我这样一个瘸子!(虽然只是暂时的,关节炎好了之后,便不会再瘸了。)想到这里,突然有一种苦涩的味道袭上心头。……过了一会儿,我见女孩仍然不动,有心想提醒她,又想让她多拽会儿我的胳膊,所以就这样犹犹豫豫地在那里做思想斗争。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或许是几十秒,或许是几分钟,我实在觉得不该这样,否则,女孩一旦回过神来,该多么尴尬啊?她肯定想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看看刚刚离开的那个男孩,个子比我高,长得比我帅气,身体那么健康,而且还有勇气送花,哪里不比我强?这样的人儿,这个天仙似的妹妹还看不上,怎么会看上我?我若不提醒她,她肯定觉得我这是故意占她便宜哩!于是我轻声提醒道:“他……已经走了。” “呃!”女孩如梦方醒,忙放开我的胳膊,凄然一笑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谢谢你今天帮了我!” “不客气……其实,我什么也没做……他……对你挺真诚的……呃,对不起,我不该多说……我……” “没关系,他是很好,但……是我配不上他!……不说这个了,再次谢谢你。” “不用客气,那……我该去吃饭了……” “改天我请你吃饭吧。” “什……什么?” “我说我改天请你吃饭。”说着,她朝前走了几步,然后又回过头来,见我惊讶地张着嘴巴,提高了声音又说:“我叫柳敏。明天你会知道我是谁!再见!”她说着一笑,笑得我的心酥了一般。我还没想好该怎样表达这种感觉,只可惜这感觉已经转瞬而逝! 这就是我和她初次相遇时的情形。我们见第一面时我竟然不知道她已经是我的同事,但那天晚上我疯狂地爱上了一句《鬼迷心窍》中的歌词: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怎么会明了!…… 第十一章 新机要员 那天晚上我特别兴奋,吃饭的时候竟然要了一两白酒喝。上大学的时候,我基本上不喝酒,所以也没什么酒量,只那一两酒便让我觉得脚下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彩里,这曾让我误以为又找到了那个莫名少女对着我莞尔一笑时的感觉。晚上回到宿舍,李雅见我喝了酒,玩笑似的问:“咦!找到小情人儿了?还偷偷喝酒!” “哪个像你,一句话都不离本行!嘿嘿,累了,喝了一两而已。”我说着脱衣躺下,放衣服时禁不住拽起衣服袖子闻了闻,那上边隐约还有她残留的一丝幽香! 不想这个小小的动作竟然被李雅看到了,只听他说:“毛病!闻什么闻,臭了就去洗!” 我一笑,并不答话,心想我哪里舍得去洗!那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一片桃花林里迷了路,直到醒来,两只眼睛还迷迷糊糊的…… 第二天一早,我把头天晚上算好的龙啸城样板房木地板面积的数据呈报给董事长,立在他的办公桌边静静地等着,像接受一场审判似的。少顷,老头子喘着粗气说:“这些数据保证正确吧?” “我认真计算过三遍,应该……没问题。”我说。 “不要应该,是一定!……嗯,你出去吧!”我转身正准备离开,老头子突然说,“你去叫王总过来。” “好的。”我正要走,突然想到置业和物业的老总一个是他的儿子、一个是他的女儿,都是王总,他是指哪个王总呢?没办法只有转身小心翼翼地问,“对不起,董事长,您是找哪个王总啊?” “王小雷!”老头子瞪了我一眼,极不耐烦地说。 我连连应着,跑去请王总,可是王总不再房间里。租赁部的杨风说王总一早去了龙啸城工地,我以此回复了他。没想到老头子气呼呼地喝令我出去,同时将手里的数据往桌子上一摔,咒骂了句“妈的”!我退出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心里很是不安,似乎老头子看了我计算的数据,情绪不太对劲。我心里沉甸甸的,料想自己这回必定惹了大祸。但转念又想,自己也没什么错呀,不可能他交办的事情不去照实办好。所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还是忙我自己的事儿去吧,总之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就是一顿吵呗,还能怎样?尽管这样想得很好,但心里还是不免惴惴不安。不过我知道呆坐着将会更糟糕,于是,我拿起提前制作好的表格,去机要室借阅大厦租售合同,准备统计租售信息。 进去机要室的门,外间没人,倒听见里间有动静。 “谁在里边?”我问。 “什么事儿?”里间存放档案的屋子里一个轻柔的声音传来。 “借阅大厦租售合同。”我说。 “稍等一会儿啊。” 我便在机要管理员办公桌前的凳子上坐下来,竟然发现桌子上什么时候养了一株只有三四个叶片的金心兰。那小小的金心兰用清水养在一方浅浅的六角形蓝花瓷杯里。霎时间,我被那绿茸茸的光芒吸引了,只觉得它给了我沉重的生命以生机。似乎那一刻自己轻闭着眼睛,立在庄稼葱茏的田野里,沐浴着和煦的春风,伸开双臂就像展开翅膀一样,身体轻飘飘的,就要自由自在地临风飞翔了。这种感受让我的心头突然升起一丝莫名的激动来…… “你要借阅大厦租售合同吗?” “嗯。”我应着,抬头一看,不禁呆了,是她!……竟然是昨天晚上我遇见的那个……柳敏! “你……柳敏!……你就是新来的机要管理员?” “有什么不可以吗?”她反问一声,点头一笑,娇羞可人。 “不……不是,我只是不敢相信,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儿,昨天晚上我们刚……第二天你竟然是我的同事!” “很巧,是吗?”她诡秘一笑说,“其实,说巧也巧,说不巧也算不上巧。说巧是因为昨天我因为那事儿走得晚了,没想到你也吃饭晚了,竟然遇上了你。说算不上巧是说我拽住你可不是随便拽着个路人。假如在昨天之前我发生同样的事情,看见你从我身边走过,我是绝对不会拽住你的,因为我不认识你。昨天下午,我见你一直在计统部里埋头工作,知道你是我的同事,所以当你经过的时候我才敢拽住你,其实我也只是……” “借我一用,是吧?嘿嘿……哦,原来你早已经知道我是你的同事了?”我恍然大悟,若有所思地说,“我说呢,昨晚你临走的时候说改日请我吃饭,我还以为是逗我玩呢,现在看来你真有机会了。” “当然,你帮了我,一定要请你吃饭的,那就今天晚上吧。”她郑重其事地说。 想不到她这么爽快,我倒是没一点准备也没有,忙说:“不不,我只是随便说说,再说我也没帮你什么,哪里就真的要你请吃饭了。——对了,这一株小小的金心兰是你养的吧?” “是啊,好看吗?” “嗯,不错。”我这样说着,看着她小巧玲珑的身材、梨花白的双颊和一双清澈的眸子,不禁心醉神迷起来,相信像她这样的女孩也一定有着一颗兰花般素雅、金子般宝贵的心。 “小秦……小秦——”她拖长了声音叫我,我才顿然回过神来,只听她说,“大厦租售合同我正编号呢,你要用不如就在这里用吧,正好我们两个工作都不耽搁,行不行啊?” “啊!……行……当然行了!……”我听到她用“我们”这个近乎紧密的字眼,有些激动,这样应着,忙低头把表格放正,俄而感觉脸颊又灼热起来,心想一定跟猴屁股一样红了,忙用手摸了一把额头,竟然有轻汗渗出。 “怎么?你很热啊?”她笑问,似乎有点狡黠。 “呃,不……没什么……统计信息吧,先把大厦三层的合同给我,可以吗?谢谢。”我这样说着,也朝她一笑,感觉笑得那么拙劣,心里不禁暗暗恨自己的脸颊不争气,总是出卖自己的笨拙! 第十二章 助人危机 接下来我开始统计租售信息。她把一打合同递过来,说:“这些我都编过号了,请你统计完后还按顺序放好,可以吗?” “那是自然。”我说着,装作很随意地朝她瞟了一眼,不想竟和她的眼光相撞,心里一惊,好像自己偷东西被人发现了一般,忙低头做自己的工作,再也不敢抬头。 柳敏说话的声音很轻柔,却是舒缓有致,有一种让人无可抗拒的力量。她的腰肢挺得直直的,为她手上的每一份合同编着号,那么文静,相比之下,一向做事儿稳重的我在她面前倒有点毛手毛脚起来,这让我更加不能平心静气了。我在想,她肯定会时不时地看我,我可不能让她看出我的心慌来。可是,我越想装得自然,就越觉得自己不自然。心里有点激动,手便有些发抖,连写字都有些困难了。这让我想起到这里应聘的那天,似乎我的手也抖过,于是我又开始深呼吸。为了不让她觉擦出我深呼吸的用途,便直直身子,装作俯身久了需要轻舒口气一样。趁这当儿,我偷偷看了她一眼,见她低着头一门心思地工作,并没有留意我,我这才稍稍放松了些。也因为她很少看我,不大一会儿,我便平静了自己,反过来倒是时不时地偷看她了。 上午没统计完,下午我继续到机要部统计。工作之余,偷看她几眼,故意找个话题引她聊上几句,甚而至于故意让她给我递些东西,只要能和她扯上点关系,那怕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甚至她的一个转身都让我觉得是那么美好,都让我有种迷醉的感觉。我的眼光总是偷偷地围绕着她,不想放过她的一举一动,恨不得把和她在一起的一点一滴都刻在脑子里永远不要忘却。也因为这感觉,我便彻底忘记了测量计算木地板面积可能惹来的祸患。 “你是应聘来的吗?”我没话找话。 “是啊,”她笑着反问,“你是今年才毕业的吗?” “嗯,不过现在工作不好找。我去过人才交流中心,找工作的人真多。还有,那些找工作的,动不动都要求有两年的工作经验,如果都不招聘我们这些刚毕业的大学生,我们到哪里弄两年的工作经验去?可见,老板们都是自私的,都想让别人把人培养好了,用现成的;这可害苦了我们这些应届毕业生!” “是啊,工作不好找,我也是经历过不少坎坷。我们就一起努力吧!”她笑说。 我听到她用“我们”这个词,心里一阵激动,朝她笑着使劲点点头。 就这样,我们边聊边工作。半下午的时候,大厦租售信息统计完了,我没有理由再留下来,正要告辞离去,不想她却要我帮忙整理一些凌乱的《前期物业管理服务协议》。这事儿当然是正中下怀,正愁没理由多留些时间呢,她竟然让我帮她的忙!可能她是光明正大地请我帮忙,我却不敢光明正大地接受,似乎接受了她的帮忙就泄露了自己想和她多呆一会儿的私心和隐秘。故意犹豫一翻,想经她的再三恳求之后再答应,这样自己留下来便心安理得了。不知道是因为她性情温和,还是因为刚来公司,不敢强人所难,反正她出乎我意料,竟然说“要是你忙的话,就算了”!这话让我失望之极,其实我是多么想答应啊,可就是……她的这句话让我更加慌张起来,忙说:“不忙,不忙,当然可以帮忙了!”可是此话一出,忽然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我知道老头子一向看重两个部门,一个是财务部,另一个就是机要部。按说,这机要室不是谁都能随便进的,只有对财务部的人,才稍稍放开一些,允许出入,这是因为财务部是跟公司的经营数据打交道的,保密工作同样十分重要,所以这个部门的人都是老头子信得过的。那么,计统部因为多和数据打交道,老头子也不止一次地单独和我说过数据资料属商业秘密,做好保密工作非常重要,所以不管他是不是完全相信我,我所接触的也是公司机密性的资料。这样想来,和机要部、财务部的文件在安全性上没有多大差别,再加上是领导吩咐,便没有在意那么多,只管在这里统计起信息来。但是现在我的工作已经做完了,又来帮她,若要整整一天都呆在这机要室里,依着老头子的臭脾气,看见了难保不会怪罪我,况且又是早上刚惹他生过气。所以,这时候留下来,我的心里反倒有些不踏实了。但既然已经答应她了,我又怎好出尔反尔就此离开?于是,只有硬着头皮坐下来,一边心不在焉地帮她整理,一边默默祈祷,希望老头子一直脱不开身,不要过这边来才好。 可是,我发现越是担心发生的事情往往越会发生。这不是,眼看着工作要做完了,马上也要下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头子竟然在我身后站着。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的声音对我来说简直是兜头一棒。 我一个激灵,慌忙跳起身来,立在一边,极力平静着自己,解释说:“哦,本来赵经理安排我统计大厦这边的租售信息的……” “还没统计完吗?”老头子似乎看出了我并不是在统计信息。 “呃,我……已经完了……”我心里有点紧张了,话都说不周全了,总觉得老头子的一顿臭骂马上就要像暴风骤雨般袭来了,大难临头,在所难免。 “哦,是这样,董事长,他本来是已经统计完了的,是我央求他留下来帮我的忙。大厦这边的《前期物业管理服务协议》还有很多,我想今天整理完。这不是,下班后稍加一会儿班就能整理完了。”柳敏不紧不慢地说。 “嗯。”老头子吐了口烟,瞪了我一眼,又两眼上上下下在柳敏身上扫荡了几遍,竟然开了个玩笑说,“那你晚上可要请人家小秦吃饭啊,这么帮你的忙。” “当然要请。”她笑说。 我在旁边立着,感觉到脊梁沟里都是冷汗。到这时,才稍稍松了口气,知道这场危机总算过去了。 “小秦呐,腿上的病怎样了?不如去财务上支点钱,算是公司先借给你看病的,等病好了再慢慢还上?” “谢谢……董事长。”我说,“不必了,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过几天就没事儿了。再说,这点钱家里还是拿得起的,不必借用公司的。” “嗯。”老头子看着我点点头,又不时地盯着柳敏看了好一会儿,“嘶嘶”地吸了几口烟,直到将中指和食指夹着的烟快吸完了,才转身离去,并把烟蒂使劲摁在张秘书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像是做了个重大决定似的。 真不知道老头子肚子里到底又怀上了什么鬼胎! 第十三章 地板风波 那天晚上,柳敏请我吃饭,我说有事拒绝了。她好像很失望,郑重其事地说下一次她再约我,要我一定去。我答应了。其实,那天晚上我根本没什么事儿,只是觉得和她还不是很熟悉,当天跟她在一起的时间也够长了,如果那天稀里糊涂地把这顿饭吃了,过两天再想和她说说话,岂非连个相约的理由也没有了?所以,我是把这顿饭当做下一次和她单独会面的机会。一顿饭不值什么,可不能随随便便浪费了一个机会。另外,说实话,还有点小私心。第一眼见到她,我就对她着了迷,好不容易让她欠了我这么一个小小的人情,如果她一邀请,我马上去了,这么好打发,还怎么让她记住我?她这样漂亮的女孩诚心请我吃饭,我却不去,这么个性的男孩,她肯定是第一次遇到,不相信她不琢磨再三。琢磨多了,相信在她的心里就认为我是她的旧相识了。兵法不是说“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吗?这应该就叫做“欲擒故纵”之计吧,哈哈。 那天直到下班王小雷也没再回来,所以早上让老头子似乎很生气的事儿也没个结果。睡了一夜,我都快把这茬子事儿给忘了,谁知第二天早上,老头子一来,整个公司办公区的气氛都骤然紧张起来。 张玉珂传王小雷去老头子办公室的当儿,我留意到王小雷的额头紧锁着,难受的样儿像是谁要扒他的皮似的。果然,那王小雷进去不大一会儿,老头子粗暴地咒骂声就冲了出来:“看看吧,你他妈的找的啥鸟人?铺的好木地板!三间样板房,你竟给我多算进去一万多块钱!你天天干鸟吃的?!” “样板房工程量是张助理负责核算的……我……”王小雷抬高了声音说,但那声音显见得有些后劲不足。 “他妈的x,张助理是总经理?你签的是个鸟字?……这点事都控制不了,还当个x总经理!……” “你能不能先不骂人?说话这么难听!……”老头子毫不掩饰的叫骂声让整个办公区里的人都觉得脸红,估计那文质彬彬的王小雷更觉得难以忍受。 “我他妈就骂你!整天就知道玩,为公司做的啥鸟事?心都往哪儿使了?” “爱往哪儿使往哪儿使,反正没往女人身上使!……”王小雷一句话顶了上去;接着老头子办公室的门猛然开了,只见王小雷冲了出来,顺手将门摔得振天响。 “他妈的x!……”老头子叫骂着追出来,脸气得猪肝一样紫红,喘着粗气,大声叫吼道,“滚出去!滚出去!……” 这时候,财务王忠义、办公室杨玉洁以及秘书张玉珂过去将老头子劝进屋里去。我怔怔地立在办公室大隔断里,不知道如何是好。真想不到老头子竟是这样野蛮粗暴的一个人。不过也能理解,要按照吴天的讲述,这王小雷最后刺激老头子的话定然是弦外有音,所以才让老头子狮子一样暴怒了。 王小雷回到自己办公室里,再也不出来,任由老头子骂去。我留意到和王小雷在一个办公室的董事长助理张树人始终没出来,更让人奇怪的是明明王小雷说张助理核算的工程量,这老头子一句也不骂张助理,连说一句也不说,却只是骂自己的儿子?想来或许还是吴天说的那件事儿影响着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 下午,老头子去了龙啸城。杨风过来说王总让我和李雅过去一趟,其实我就知道这事儿肯定还没算完,那王小雷挨了骂,岂能善罢甘休?这笔账迟早还是要算在我们这些喽啰头上。这次前去,料想那王小雷少不得要对我们痛骂一顿,方能解他心头之火。王总门口,李雅看了我两眼;我微微一笑,小声说:“走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王小雷坐在老板台里边,清俊的脸上阴云密布。我们进去,都不敢说话,既然知道一顿臭骂少不了,承受便是,反正之前的工作不做也是不行的。我做人做事的原则就是问心无愧,做这件事儿并不违背我的这条原则,所以心里坦荡荡,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但很快我发现王小雷并不像老头子那样粗野,只见他缓缓点了一支香烟,狠抽一口,然后长长地“嘘”出一溜烟雾,冷冷地说:“你们是学工程的?” 我很惊讶,他怎么这样问,什么意思?我还在暗暗琢磨王总问这句话的意图时,李雅倒是回答了:“学过一点。” “很精通吗?跟咱们的张助理比怎么样啊?” 听这话音不对,——我们怎么敢跟张助理比啊?张助理都已经是五十几的人了,据说做了一辈子的工程师,我们哪里比得了他?这分明是明知故问、嘲弄我们嘛,看来王总这句话,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地里可是危机四伏啊。——我和李雅都不敢再多做回答,只是低头杵在那儿接受再次审判。 “不懂就不要装懂。你们真懂吗?我让杨风跟你们一起去,没想到测量的时候你们还争得面红耳赤,做事情是光靠书本子就行的吗?还有你啊,秦颂,不要整天拿着计算器算计,你真能算好吗?你们懂什么?” 本来我是铁了心的要受这王总一顿奚落,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但是没想到他竟说我算计,真是好笑。我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来公司没几个月,公司复杂的人际关系还没弄清楚,不过是领导交代什么咱就做什么,哪里谈得上算计?相信我还没那份能力,也没那份野心,更没那份必要?想说我什么都好,怎么能说我的计算器是用来算计的呢?想到这儿,心里顿时憋了一肚子气,不吐不快,但又不敢跟这个老总争短论长,只是轻声说:“王总,我只会照着领导的吩咐计算数,从来不会自作主张算计人!” 此话一出,我留意到李雅扭头看了我一眼,好像承认我是个英雄似的,而王总只是猛抽了一口烟,面无表情。其实这话一说出来我就后悔了,我不是来息事宁人的吗?不是诚心来接受一顿奚落之后赶快让这事儿过去的吗?只图一时之口快,多说一句话,不知道又要多受领导多少句奚落,难道在这样的家族企业里,还想跟老板的儿子分辩出个青红皂白来吗?可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只有等着更加猛烈的暴风雨袭来了。真不知道我这样一个胆小如鼠的人,当时是哪里来的勇气?这似乎突然让我对自己的性情更加清楚了,想不到自己懦弱的外表下竟然还潜藏着一颗耿直的心!那一句话,或许是受了被冤枉的愤怒、天生来的叛逆的蛊惑,未加思索,脱口而出的。为此,心下暗暗打算,往后可一定要改改自己这种臭毛病。 我说了这句话,静静地等着,可是王小雷却不说话了。只见他又狠狠抽了几口烟,说,“回去吧,好好反思反思。我也不是说你们,许多事情不像你们想的那么简单,脑子要活络一点,读书不能读死,做事更不能做绝。要想把事情做好,你们要先好好适应环境,多了解公司,知道吗?回吧,好好想想。” 我说“是”,李雅却气呼呼的没出声。于是,我们像被宣判无罪的罪犯似的,怀着侥幸重获自由的窃喜快步退了出来。想着少不了的一顿臭骂,没想到就这样被王小雷三言两语地轻轻带过了,而且连我那句非常造次的话也没有多加责怪,真是难以想象。出来之后,尚且觉得在梦里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李雅却忍不住偷偷骂了好几声“娘的”。 晚上,我躺在床上随便翻看《少年维特之烦恼》。李雅好像睡不着,扒在我床头愤愤地说:“这个杨风,真不是个东西,竟然在王小雷面前打我们的小报告!” 我微微一笑,说:“他不说也不行不是。他若不是王小雷的心腹,王小雷会派他和我们一起去吗?既然是王小雷派他去的,回来他一定要汇报情况了。今天,见王小雷走进老头子的办公室时,满脸阴沉的样子,我就想他肯定已经知道了。……哎,别说了,好歹都过去了。只是让人不解的是,这个杨风来公司才几天啊,怎么就成了王小雷的心腹了?难道他们以前有什么关系?——公司的水是很深的,王小雷说得对,我们是要先了解公司,做事情要小心谨慎,才能保证少出错啊。” “娘的!改天问问小吴,这个杨风和王小雷到底什么关系。”李雅嘟哝道,然后又盯着我说,“不过你那句话顶得好!有水平!我可说不出,不愧是才子。” “什么水平啊。”我说,“说了我就后悔了。谁让咱年轻气盛呢,性情耿直,口无遮拦,只图一时口快,难免遭人嫉恨。虽是出于性情,但毕竟遗祸无穷,所以往后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妙。” “球!”李雅不以为意地说,“怕他鸟甚!大不了一走了之,还怕他要了咱们的命?”…… 我合上书,准备结束这乱七八糟的一天,只是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我想维特的事情,难道那个时代的青少年也要面临这么复杂的环境和人心吗?不过,那个时代维特有他的绿蒂,这个时代我有我的柳敏!我这样想着,禁不住在黑夜中微笑了…… 第十四章 进入财务 接下来的一个周五,老头子亲自给物业公司人员开会,下午下班后李雅见了我就说,会上老头子表扬我了。我还以为他跟我说笑哩,我又没什么英雄之举或者给公司做出什么突出贡献,哪里值得老头子在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表扬我啊?李雅说了之后我才明白,原来这事儿是真的,就是因为几天前我在机要室帮柳敏整理文件的时候,老头子让我到财务上借钱看病,我没借,这个会上便表扬我,说我品质好,给钱都不要。李雅故意笑说:“咦,你品质真好啊,给钱都不要!” 我冷笑一声说:“说什么呢,关键他不是给,他是借给我,过后还要还,我当然不要了。”说完大家笑一回。不过说实在的,以我的性格,估计老头子就是说给,我也会推辞。哪有人家说句客气话,就顺着杆往上爬的?想来老头子在会上这样表扬我,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说给别的什么人听的也说不定。问题不在于表扬谁,而是通过表扬一个人不贪钱,来警示其他人不要唯利是图、一心往“钱”看,或许这才是老头子的本意吧。 但是,有一层我总归还是没想到。没过两天,老头子把公司新招聘不到一个月的出纳赵开辞退了,同时把我叫过去,谈了谈我在学校学习财务知识的情况。人力资源部部长陆清兰瞅着机会私下偷偷跟我说老头子要将我调财务去,红头文件她正在起草,当天下午便要出台。我当然很高兴,一来财务是我的专业,很想深入做做这方面的工作,多接触一些公司经营方面的问题;二来财务部在公司里的地位很高,财务人员可以说都是老头子的心腹,不是哪个人都能随便进去的。当然,计统部也很受老头子看重,但就因为刚刚筹建,在公司的影响和地位明显比不上财务部。我若能进财务,想来对自己将来的发展可是大有好处。我这样想着,可就有些激动了。陆清兰把做好的红头文件让老头子签批过,因为柳敏出去办事儿(公司公章存放在机要部,由机要管理员柳敏保管),所以暂时没法盖章,于是陆清兰领着我先去财务报到。可是,到了财务室,我发现财务部的王总监似乎并不乐意接受,只见他直接闯进老头子的办公室,争辩了一翻,说对于辞退小赵的决定极不理解。老头子并不理睬他。回来后,那王大总监却固执地对陆清兰说:“先把红头文件拿来再说吧”!当时我尴尬极了。不过,还是陆清兰体谅我的难处,等柳敏一回来,拿着红头文件盖了章送到了财务部。——我发现同时送到财务的还有关于辞退原财务出纳赵开的红头文件。我偷偷瞟了两眼,大意似乎是说赵开“不安分守己,没有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等等。我很纳闷,这个赵开可是本科毕业、双学士学位,到底怎么不安分了,怎么没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看来到财务更要多加小心。——直到这时候这位王大总监才无话可说了,顷刻间转忧为喜,说:“我也不是针对你啊,小秦。人家小赵干得好好的,说辞退就辞退了。说人家不安分守己,那孩子那么老实,哪里不安分守己了?干活也踏踏实实的,还说没干好本职工作,我看干得就不错!——小秦,你千万不要再步小赵的后尘,一定要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啊!”突然发现王总监也会关心人,感觉很不容易,当时我便受宠若惊似地说:“好的,好的,我一定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谢谢总监。”其实我心里在想,那小赵一个本科毕业生之所以被辞退,相信必有内幕,我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不过我进这里来可不容易,这样的机会也不好找,不管将来有多少难处,我一定要顶住压力,把工作做好,混它两年的工作经验再说! 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便开始了在财务部的工作。果然工作进展的并不顺利,书本上的那些理论知识到了实际工作中,基本上派不上什么用场。比如,中级财务知识都已经学得很好了,但做个出纳收钱还是会出错,装订凭证也要会计手把手地教。这个王总监也是个特仔细的人,眼里不能看到你犯一顶点儿错误。鸡毛蒜皮般的小事儿他都要指出来东拉西扯上纲上线地教训一顿,没过几天我都快要崩溃了。我真想甩手不干!可是一想到生存,一想到人才交流中心那两年的工作经验要求,我只有忍。为了释放自己身上的压力,我每天都去楼下广场上打太极。一边打太极,一边反思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当我们不能改变环境和他人时,我们只能改变自己。所以我想只要是我错了,不管是大错还是小错,总归都是错误,总监教训我是没什么错的。我留意到这个王总监吵我并不是吹毛求疵或者没事找事,毕竟是我有错在先。有错就要勇于改正,为什么要回避呢?想好这些,一星期后当我再犯了错误,那王总监气势汹汹大发脾气的时候,我便主动道歉,并笑着积极承认错误,我想这就是太极所讲的“以柔克刚”的道理吧。很快我发现这个法子还真奏效,那王总监果然说话也慢慢温和了。随着我的工作越来越顺手,而且自己不明白或者拿不定的问题,主动向他和会计请教,他也不遗余力地教我。我私下想,或许这个财务部才是我工作的真正开始吧。 我在财务呆了半个多月,工作基本稳定了,李雅和吴天再三央求我请客,我们便约好晚上到大厦后边的“有空来坐”家常菜馆搓一顿。吴天跟董事长出去办事,还没回来。我和李雅先去,刚走出大厦竟然看见赵开和前台韩梦竹一起走了。我很奇怪,原本以为下午赵开过来只是为了领取他最后一点工资,没想到竟是等了韩梦竹一块离去。李雅却了然于胸地笑笑说:“奇怪吗?不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你那些臭账。这公司里的事情啊,复杂着呢!”——我想这事儿有什么复杂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就是人家谈了个恋爱吗?“青年男子谁个不善钟情?妙龄女人谁个不善怀春?”自然之理。这却让我突然想起了柳敏! 第十五章 饭店闲聊 我和李雅在“有空来坐”找了个角落坐下,要了一碟素鸡,一碟东北大拉皮,半斤“老村长”。李雅将那“老村长”给自己倒了二两,硬是给我也倒了半杯,我们边饮边聊边等吴天。 倒完酒,李雅说:“这酒啊,真是个好东西,一杯解千愁啊!要学会喝。” “算了吧。”我不以为然地说,“难道你喝酒就是因为心里愁闷啊?我可不一样,我总是高兴的时候喝点。” “那说明你还不懂酒。” “要说懂酒,我看你也未必,不过有什么忧愁可以说出来帮你排解排解。” “你排解不了。” “还是什么高难度的问题?不就是一个女人的事儿!”我随口说。 “咦,你还挺透的。”李雅抿了口酒说,“好,那你说说,赵开为什么被辞退了啊?” “这个……看不真切,该不会就是因为韩梦竹吧?” “算你还不糊涂。”李雅垫了口菜说,“我发现这老头子可不是个好鸟,只要是有三分姿色的女孩他都不会放过。有道是‘兔子不吃窝边草’,我看他连兔子都不如,他可是专吃‘窝边草’哩。” “没你说的这么玄乎吧,韩梦竹长相虽说也算庄重典雅,但要说十分漂亮,还谈不上。像老头子这样朽木一般的人,对她有这么痴迷吗?我看还到不了这个地步吧?” “这你算不知道了吧?小吴早就说过,老头子玩女人可是好赖通吃的。好的,他就想方设法长时间占有;不好的,他也是来者不拒,就当作这一次性筷子,用完了扔掉就是了。”李雅说着,把手里的一次性筷子举到我面前晃晃,惹得我“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这说了半天,你愁什么呀?难不成你也是为个女人,怕步赵开的后尘?” “娘的!离开有什么了不起!”李雅猛灌了口酒说,“我想先问你:如果你爱上一个女孩,你是不顾一切去向他表白哩,还是默默无闻为她着想哩?” “这个……”我犹豫片刻,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说,“我没爱过,我不知道。” 李雅一听笑道:“你就是骑墙!” 我笑说:“我是说真的,我真不知道。按照我的性格,可能我会做后者吧。” 这时候吴天忽然到了,走过来坐下说:“聊什么呢,恁俩?恁开心。” “帮他排解烦恼哩。”我边说边把剩下的酒倒给他。 “李哥也会有烦恼?”吴天说,“要说李哥身上还有一种东西是永恒的,那肯定是他的笑;要说李哥也会有烦恼,那肯定是为一种东西:情。”吴天的话把我们两个说乐了。不过这话倒是有点道理,李雅人缘好,不光是他善于交往,还跟他那一副永不褪色的笑容有着很大关系。李雅为情烦恼就更不必说了,要不怎么会赢得“情圣”的雅号哩。 “那你说说我为了什么情烦恼?”李雅忙问。 “不就是一个女人的事儿嘛!” 李雅一听笑说:“咦,都看得分明,来,先喝一口。”说着,李雅端起酒杯,和我们碰了一下,自己呷了一口,又说,“那你说我是该向她讲明,还是不该?” 吴天吃了口菜说:“这个不该问俺,该问你自己。不过说与不说,俺觉得你要先明白那女孩是个啥样儿人,能不能搞定。” “嗯,有道理。”我附和道。 “什么道理?”李雅问。 “呃,这个……多明白的事儿,女孩和你的工作,在这个公司,二者其实就是鱼和熊掌的问题嘛。如果‘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最坏要二取一。如果你不了解这个女孩到底能不能接受你,便公开地说出来,那老头子肯定会因此怀恨你,即便不会让你离开公司,至少也不会再重用你。这时候,若女孩接受你,你好歹赢得了爱情;若女孩不接受你,你岂不是鸡飞蛋打一场空,两头落不了一头啊?” “嗯,还是秦哥说得透彻,就是这个理儿。” “娘的,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李雅说,“依我的脾气,男子汉大丈夫,爱就要爱得轰轰烈烈,现在工作是不好找,但要说一辈子除了这里就找不到工作了,打死我也绝不会相信。我好歹也是一大学毕业生,到哪里还不能混口饭吃?瞧你们那自私的脑子都怎么想的,我主要是怕说出来影响她啊!” “没想到啊,李哥,你还真是个痴情种子哩!——哎,你说的那女孩到底是谁啊?不如说出来,我和秦哥给你参谋一下,咋样儿?” “陆清兰呗,还能有谁!”我抢着说。 “哦,原来是她!俺说呢,平时说话你老关心她的事儿。” “小吴,你说说,我要真决定爱这么一回,我会不会成为第二个赵开?” “第二个赵开?”吴天摇摇头拉长了声音说,“不——会!不会成为第二个赵开的,至少你现在还不会。你只是为一个女孩。那赵开被迫离开,可不仅仅是一个女孩子的问题呀。” “哦,这中间还有什么其它的事儿?”李雅忙问。 “当然,大家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这里边肯定有更深的原因,按说你们该比俺看得透彻。不过,你们来这里时间还短,还不知道这中间的弯弯道道。” “有什么复杂的?说说。”李雅忙说。我也想听听到底有什么内幕,因为在小酒店,又不在公司,所以我也催促他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