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小女友》 1 醉夜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确乎不是欲望,是酒入愁肠愁更愁,我忽然伤心得厉害,好怕梅艳离开,好像她一离开了,那满是女人香气的房间就会无比的黑暗孤寂,让我透不过气来。 她打水给我洗了脸脚,然后转身,正准备返回凤姐火锅店。 我从她那张宽大松软、芳香四溢的床上爬了起来,踉跄着走过去,在背后紧紧的抱住了她。 我问:“为什么?为什么她每次都要在最接近幸福的时候,把我从身子上推开,眼神慌乱,不让我最终抵达?!” 我的声音好恨,好痛。 我是醉糊涂了,不然,我不会对一个才刚刚走近的女人,问出这样不堪这样私秘的话来。尽管,她温柔体贴,早让我有前世今生感。 她一定听懂了我的话,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她有些同情,也略显娇羞,轻叹一声,没有回答我,只是低眉柔声道:“你喝醉了。” 她的伤感,她的娇羞,她的低眉软语,让我本只是痛和恨的心,忽然激荡,那在凌眉那没能最终抵达的欲望倏的抬起头,并且迅速膨胀坚硬。 我醉得让欲望玩弄了理智,然而,我却颤声道:“没,我,我没醉。”并且,从后面紧紧顶着她的腰,试图将那双抱着她的手抚上她的酥胸。 她挣扎,却并不厉害。 我浑身炽热,我胡乱的想,也许,这就是半推半就,欲擒故纵。 她一定不会像凌眉,无论怎样和我脱光彼此的衣服,缠绵纠缠都可以,就是总在最后关头来个急刹,或是大转弯。自己满脸慌乱,我也跟着痛苦失落。 我无限的惊喜和激动,好久好久,我那压抑的欲望都不曾得到过放纵了。我想,黎明的曙光终于到来了,梅艳就要给我这一刻。 然而,我的惊喜和激动,却在她并不怎么厉害的挣扎里起了反作用,腹内忽然翻江倒海,那些在店里喝进去的东西猛地涌向喉咙。这次我再也没能像在店门外,靠在梅艳的香肩上那样把它们逼回去,而是“哇”的一声,终于让它们从嘴里喷了出来。 喷到了梅艳的身上,也许还喷到了我自己的身上。 先前,黄毛在凤姐火锅店也曾把酒水从嘴里喷到过梅艳身上。但梅艳没有像对待黄毛那样对待我。她没有红颜一怒,柳眉冷对。更没有离开我,自顾自去卫生间洗净自己。 她反是转过身来,一脸关切和担心,急急的又轻轻的,把我扶回床上,让我平躺着。 我头脑比任何时候都眩晕得厉害,我闭上眼睛,我痛苦的喊:“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是问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偏偏要在我就要得到的时候,上帝让我呕吐,让我眩晕,让我全身无力。 我是问,为什么凌眉要那样对我。为什么身子的任何一处都可以让我熟视,让我轻抚,让我热吻,却就是不能让我进入? 我们都已经在一起了那么多的日子。 我不知道梅艳听到我的喊声,是怎么个想法,她有没有误会,有没有责怪自己,以为是自己没做好。 我只听到急急的脚步,在我身边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好像是在给我清洗,给我抚额头,又好像是在用拖帕走地。 我反反复复的问话越来越低,我渐渐恢复平静,虽然依旧悲伤,我却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醒来的时候,还没睁开眼睛,就似乎听到什么地方隐隐传来几声鸟鸣,婉转欢快。 我以为我是躺在故乡的那间有着古老的雕花的木床上,我以为那鸟鸣来自我家屋旁那棵高大的梧桐树,或是更远处小溪边那片茂密的斑竹林。 十年了,从九七年愤然离家整整十年了,我老是在早上醒来没有睁开眼睛之前,无比迷惘,不是以为自己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高中生,就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这十年来,我辗转漂泊,去了那么多别人的城市,却从没回过一次故乡。我对故乡的记忆,还停留在离家之前。 “你醒了?” 一个柔柔的声音问。如什么地方隐隐传来的鸟鸣,悦耳动听。 不是十年前惯听的妈妈的声音。是梅艳的声音。 她大概是听到了我轻轻的翻身。 我一下子被从那混乱的思维里拉了回来,我记起了昨夜睡着之前的事。 我是替梅艳喝酒才醉倒的。 梅艳得罪了带着一帮小弟的黄毛客人。 黄毛调戏那个卖唱的艺校女生,梅艳上前阻止。 那个女生一袭白衣,长发飘洒,有着美丽的眼睛和哀婉的歌喉。 梅艳是凤姐火锅店的领班兼收银。但她其实还是可以不去阻止的。 但她阻止了。 黄毛大怒,如果梅艳不喝光那几瓶酒,他和那帮小弟誓不罢休。 小玉哀求,说艳姐不能喝酒,上次也是陪客人喝酒,就吐了很多血。 那泣血的声音,可以将任何铁石心肠融化为绕指柔。 然而,黄毛却只是很响亮的给了她一个耳光,她的半边脸颊上便有了几根红红的指印。 我其实已微醉,又正值伤心,带着对凌眉的怨和恨,猛地过去,抓起桌上的酒瓶,仰起脖子咕嘟咕嘟,一饮而尽,一瓶接一瓶…… 所有人目瞪口呆。 梅艳醒悟过来,流着泪夺我手里的酒瓶时,最后一瓶已快喝干。 酒瓶在她的争夺中拿捏不稳,从我手里滑落,重重的跌在卖唱女生的琴弦上,又从琴弦上滚向地板,在地板上破碎。 琴弦和酒瓶发出撕心裂肺的声音。 我满脸潮湿,分不清是酒,还是泪水。 梅艳忍无可忍,红颜一怒,对着黄毛和那帮小弟柳眉冷对。 黄毛到底义气,带着小弟弟们悻幸而退。 我一个踉跄,倒在梅艳温暖又略显单薄的肩头,滚烫的嘴唇轻贴着她有些凉凉的脸,不知归途,也不愿归。 梅艳扶我离开凤姐火锅,去大街对面小巷背后她的单身宿舍。 夜色已深,灯火如幻,似醉微醉…… 我睁开眼睛,我看到梅艳背对着我坐在床头的梳妆台前,秀发如瀑。她已不是昨天身着工作服那副淡雅清爽的样子,她上身新穿了件米黄色的外套,下身是条浅蓝色的牛仔裤,我看到她在镜子里的脸,光彩照人,花一样娇羞。 昨夜我醉了酒,抱住她,从背后紧紧的顶着她的情景又在脑海里闪现。我也不好意思起来。 好在她若有所思的梳理着秀发,没有扭头看我。 忽然我们的眼神在镜子里相遇,她便闪了开去,明眸里没有了往日的忧伤,只有我捉摸不定的甜蜜。 她对着镜子说:“今天星期天不上班吧?我本想叫醒你的,可看你昨夜醉得厉害,早上又睡得正沉,所以……” 听她这么说,已不是往日我起床的七八点钟了,甚至可能已经都不是早上。我疑惑的问:“几点了?” 并且伸手去衣服里摸手机。 她说:“十点了。怎么星期天也有事?” 我没有回答她,我忘了回答她,我的心正激烈的跳得厉害,说不出是难过还是惊喜。 我没有摸到衣服,更没有摸到手机,我只摸到自己赤条条的身子。 昨夜,她已把我脱得精光! 2 第三者 睡着后的事,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我不知道,昨夜梅艳有没有把我怎么样,或者我有没有把她怎么样,又或者有没有相互把对方怎么样了。 如果有,我是不是抱着她,撕裂着她,带着爱带着恨却唤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凌眉”?我是不是如饥似渴,趁着酒兴纵横驰骋,半点也没有怜香惜玉? 我没有问她,我看到镜子里的她的脸,忽然像火烧云一样更加娇羞,一双眼睛慌乱的别向窗外。 窗外的阳台上,挂着我的衣服和她昨天穿的那一套,刚洗过,湿湿的,在风中轻轻摇晃。 她说,没有看我:“昨夜你吐了,吐得很厉害。弄脏了我的衣服,也搞得你自己全身都是……” 我轻轻的“嗯”了声。 毕竟,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我一直以为艳遇只是那些不甘寂寞的情种无聊时杜撰的传说。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那场面很有些尴尬。 她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叠整齐的衣服,低头走到我跟前,说:“刚才出去买的,你穿穿看合不合身,也不知你喜不喜欢这些颜色。” 我很感动,我颤抖着手打开看,是一件t恤,一条牛仔裤,也许是因为外面灰蒙蒙的,像要下雨的样子,天气有所转冷,她怕我着凉,还加了件休闲的外套。 最后,是一条内裤。 我对穿着并不讲究,但我很喜欢她买的这些颜色。她其实应该是知道我喜欢这些颜色的。有好几次,我在微凉的雨夜来她们店里时,就是穿的这样颜色的衣服,只是不一样的款式。 其实遇到凌眉之前,我并不喜欢这样的颜色。我那时只喜欢绿,因读过某位诗人的一篇歌颂绿的优美的诗,固执的以为绿就是生命的颜色。 我想起了凌眉,想起了我的每件衣服,包括内裤都是她帮我挑选的。她把她的意愿强加于我,她说,我穿那样的衣服有种忧郁的气质,像梁朝伟,却比梁朝伟帅。 而我又总能接受她的意愿,那些衣服穿在身上其实从心理上说,我并没觉得怎么舒服或者特别,但穿久了,慢慢的习惯了,也就慢慢的喜欢了。 也许,用一句颓废或者时尚的话来说,在某些方面,我这个人比较怀旧。 我坐起身来,穿衣服的时候,梅艳已背过身去,又坐回了梳妆台的镜子前。昨晚她脱光我的时候,也许她都没这样不好意思过。但那时我是睡着的,毕竟现在我清醒了,什么都知道。 我刚穿好衣服,便走过去,伸手去拿手机。昨夜,也许是今早,她洗衣服之前把我的手机从衣服口袋里拿了出来,放在了她的梳妆抬上。 先前我拿手机,是疑惑是想看时间。而我现在却是忽然涌起的惦记和不甘。我想知道,在我睡着后,凌眉有没有给我电话哪怕是一条短信。 她虽然一次又一次拒绝我,让我伤心痛苦,但她从来没像昨夜这样对我不闻不问过,尽管她不会主动出来找我,事后也会好长一段时间的冷漠我,但她总会给我打个电话发条短信什么的,叫我“老公,别生气,快回来。”而且,每次我回去都能在她事后冷漠的眼神里看到几许难掩的愧疚。 我把手机拿到手里,才知道手机没电,早已在不知什么时候关机了。 这么说来,昨夜凌眉还是如往常一样,给我打过电话或者发过短信的。只是我的手机关机了,没有收到。 真的,我当时是这样没出息的想的。我甚至还担心,昨夜我没有回去,凌眉是不是一个人出来找过我,回去后又一整夜没睡好觉。毕竟这么多日子以来,即使再不快,我冲出家门在外面游荡得再晚,我都从来没有一整夜没睡到她身边过。 我转身,我忽然好想回去。 我走到门口,打开门,就要掩门下楼的时候,梅艳忽然从镜子前站了进来。 “你,你今晚还来不来……” 很急切的声音,在我身后,脱口而出。 我有些难过,也很为难,我想我会对她好的,但我说不出口。因为,我还有凌眉。 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话峰一转“……来不来拿衣服?” 我感觉得出来,她很害臊,也很失望。 我还是没回答,我甚至都没回头看她一眼,我就掩门下楼了。 如果做不到,我决不要轻易承诺。 我回到我们小区,坐电梯上楼。到了我们那一层,电梯门刚打开,我还没跨出去,我就看到李浪从我和凌眉的住处出来。 他见到我,有些慌张。然后,他对我点头微笑,神色诡异,他道:“改之,你回来了?” 没等我回答,便和我擦肩而过,走向相反的方向,匆匆的钻进电梯下楼了。 我心里忽然很痛。 我猛地打开门,凌眉坐在客厅,手握遥控板对着电视胡乱的按。她穿着白合花的宽松睡衣,胸前露着洁白的大片肌肤。 她听见开门的声音,没有抬头看我,她听惯了我的脚步。 只冷冷的问:“你还舍得回来?”我不甘示弱,同样冷冷的道:“是不是回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你和李浪那个王八蛋?!” 3 响亮的耳光 她没有再理我,一张白净的脸冷若冰霜,身子却分明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她可能没料到我会在外面碰到李浪,一时心虚了。 我更加心如刀割,也不再说话,紧咬着牙齿,经过她身边去里面卧室更换手机电池。 她还是没抬头看我,面无表情的切换着电视频道。以往每当生气回来,她也会这样对我,但那时是故意对我冷淡,保持一点她比什么都看得重的矜持。而今天,她是不敢看我。 床上的被子胡乱的摊开,暖暖的,还残留着她淡淡的体香。分明是才匆匆起床的样子。 不是她和李浪中的谁预感到我要回来了,就是她和李浪中的谁先起床,从窗子看到了楼下我走进小区的身影。 不然,他们要么像成都那对狗男女一样被我捉奸在床,要么把现场收拾得井然有序,不会如此匆忙得连被子都没叠好,凌眉也更不会只穿件睡衣,都十一点,将近中午了。 我终于忍不住了,电池换上,顾不上开机,就走回客厅。恨恨的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一次次地推开我,不让我……”停了停,心痛得实在无法把“进入”两个字说出口,接着道,“却要对李浪那么好,背着我干那样的勾当?!” 她的身子颤抖得更加明显,却还是没说话,反而把本就没有抬头看我的脸,别向另一边。 她以为这样就可以伪装过去,我就会像以往那样,慢慢的去讨好她,说些都是我不好我太心急,那事本来就得彼此都热切的需要对方时才能有如天伦,尤其是第一次,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人生最美好的记忆,更不能胡乱的糟蹋了。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我会尊重她,慢慢的等她一类的话。 但我没有,以往我之所以那样,是她从没让任何别的男人走进我们的住处过,她也似乎没走进过任何别的男人的住处。至少,我们认识的这几年时间里,我见到的,是这样。 今天不同了,今天,我亲眼见到了李浪从里面打开我们的住处的门走出来,然后看到我,神色慌乱,匆匆而逃。 她越是别过脸去,我越是反感,越是不服,越是怒不可遏,我作狮子吼:“是不是你拒绝我一直都是为了留给李浪,或者你早就被他干过,怕我知道你不是处?!” 她一定想不到我会如此恶毒,我也想不到。以前从来都是她凶我,我生气,离家然后又回去讨好她。在她眼里,我一直都是个许仙那样柔弱善良的男子,需要她来保护。我曾于和她好时问她怎么会喜欢我这样的男人。她便把光洁的身子钻进我的怀里,用白净细长的手指轻轻的画着我的胸,温柔而甜蜜的玩笑道,无能的男子想拈花惹草别的女人也不会给他机会,和你在一起我不会有担心被背叛的后顾之忧啊。 这和后来,梅艳哭着对我说的那句,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善良一样,刻骨铭心,让我至今每每想起都会心酸得痛。 凌眉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狠狠的给了我一个响亮的耳光! 痛,痛彻心扉的痛。 凌眉从来没这样对过我,就像我从来没这样恶毒的对过她。以前,她再凶我,都是要么跟我打冷战,要么在语言上剌激我。 而今天,她第一次打了我耳光,而且打得那么恨那么狠。 我知道,是我的最后一句话,最后一个字剌伤了她。她一直都很在乎那个“处”字的。以前,我讨好她,每每说到第一次是人生最美好的记忆时,她都特别紧张。我便在心里幸福的暗笑,真是个难得的纯洁女子。 她望着自己打过我耳光的手,傻了,身子颤抖得厉害,白净的面容变得扭曲,眼里还有了泪。 然而,我没有泪,我不要对她流泪。她背叛我在先,非旦不羞耻不愧疚不反悔,还打我耳光! 我背转身。 我恨得想离开,但我还没挪动脚步,就听她在身后,发疯的吼道:“你给我滚,昨晚住的谁那里就滚谁那里去!我再不要见到你!” 她终于看到了我一身的新衣,她终于不会那么认为我无能,在外面想拈花惹草也没女人要。 我什么也没说,我只有心如刀割的冷笑。 她叫我滚,她有权叫我滚,我也该滚,这里的一杯一盏都是她的。我来重庆的时候,一无所有,只有一路风尘。这些年我走南闯北的所有积蓄,之前在成都,已被那个让我恨之入骨的女人挥霍一空。 比昨天出门时脚步还急还重,关门的声音也比昨天还砰然山响,一出门我就像昨天一样冲进电梯,下了楼。 4 伤痛 不知什么时候,阴沉沉的天开始飘起细雨。 此情此景,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那几句歌词: 外面下着雨犹如我心血在滴 爱你那么久其实算算不容易 就要分东西明天不再有关系 留在家里的衣服有空再来拿回去 不去想爱都结了果舍不得拼命找藉口 不勉强你再为了我心不在留不留都是痛 好像从此,我就会和凌眉咫尺天涯,再也走不回从前。 仰望城市上空灰蒙蒙的天际,忽然觉得自己是一只长年生活在井底的青蛙,周围林立的高大建筑物便是密不透风的井壁,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痛苦,孤独,与世隔绝的压抑,让我好想去凤姐火锅。经过昨夜,梅艳那单薄却无限温暖的肩膀,成了我唯一能想起也唯一能给我疗伤的地方。 但我没去,我不能去。我记起了她笑眼里时常飘浮着的忧伤,记起了今天早晨她那几许得之不易的羞涩和甜蜜。我不忍心破坏她一整天的幸福。我的被凌眉打过耳光的半边脸颊正轻微的红肿着,我不要让她为我担心。 细雨如丝,我在风中飘荡,睁着一双茫然而伤痛的眼。 不知是心里直到现在还有些不甘,还心存渺茫的希望,还是要让自己彻底的灭了对凌眉的幻想,我打开了手机。 我竟然看到手机上有十多个未接电话和没有读的短消息。短消息全是凌眉发的,其中最近的一条是凌晨五点,她问我,老公,你在哪里?真那么恨我吗?为什么要关机? 我眼睛竟莫明的有些湿湿的,她昨夜果然没有置我于不顾,果然牵挂我,直到凌晨五点都还在对我念念不忘。 但我很快就记起了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闯入我眼帘的李浪的怪异表情,记起了她刚才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打我耳光的凶狠,记起了她在身后喊我滚的无情无义,声嘶力竭。 我把眼睛里湿湿的东西逼了回去,心变得坚硬而冰冷。 而未接电话除了凌眉打的,竟还有姐打的,打了两次。时间是晚上十二点以后,两个电话间隔半个多小时。 我想姐是不是有什么事,便把电话拨了过去。 姐接到电话便接二连三的问我,昨夜怎么关机了?是不是和凌眉吵了架? 我说,不是。 不是?不是她怎么打电话给我,问你有没有在我们家,或有没有给我打过电话? 我有些不耐烦,我说,姐,真没事,你少说点行不? 她在那边叹了口气,道,难得你姐夫今天有空,你和凌眉过来玩吧,你们好久没来过了,你姐夫常在我身边念叨,说他好像都忘了还有你这个小舅子呢。 然后,也不等我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我心里有点酸酸的,刚才真不该用那样不耐烦的口气跟姐说话。姐从小吃了那么多苦,后来远嫁重庆,在家乡那些人听来也许很是风光,其实日子却过得并不好。姐夫家,是靠近烈士墓那边的城郊,一家四口全挤在姐夫爸妈的两室一厅的单位房里。两年前,我去过一次,很小的室,很小的厅的那种。那时我的外侄贝贝,都三岁了,一家五口,更是拥挤不堪。 好在姐夫性格温和,跟我一样,也不在外面乱来。姐艰辛的日子里才有了些平淡的甜蜜。 辛辛苦苦,省吃俭用,东拉西借,去年她们总算在汉渝路附近买了套房子。虽然是首付,也仍是两室一厅,但到底一家人分成两家人住,宽敞了许多。 搬新家那天,我和凌眉都去帮了忙。小贝贝趴在明亮的窗前,对着外面的繁华,兴高采烈的拍着小手欢叫。 姐看着小贝贝,更是幸福得亮晶晶的泪光在眼里直闪。 这在有钱人眼里,根本算不了什么,可对于姐来说,是多么不容易啊。 姐从小就一直很疼我。我想,十年来,漂泊了那么多城市,我最终还是选择了重庆,除了心里终于感到孤独,想找一个亲人依靠,还跟姐对我的疼爱有着太大的关系。 我知道姐为什么要叫我和凌眉过去玩,还怕我不去,拿姐夫的念叨来说事。她其实是猜到了我和凌眉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快,想借机会让我和凌眉和好。 我想,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也真该去看看姐姐了,我便去了车站。 我坐的711路公交车去姐那边。汉渝路是711路的终点站。姐家就在附近。 经过石门大桥时堵了会车。同往常一样,一堵车,大家就议论起了去年那次惨重的车祸。 2006年10月1日,也是711路公交客车,也是由江北区观音桥开往沙坪坝区,也是经过嘉陵江石门大桥,就在前面不远的引桥处,客车跃过1米高的石台阶,穿过隔离带左拐进入逆行车道,冲过路墩及大桥护拦,坠落于桥下30米的地上,当场造成30人死亡、21人受伤,其中11人重伤。 那件事故发生后,好长一段时间,大家都谈“7”色变。直到今天,很多见过当时那惨烈的一幕的,回想起来也心有余悸。而从桥上经过的乘客,听别人谈论起时,也无一例外的觉得后背凉凉的,直透骨髓。 想想也是,那么多鲜活的生命,那么多美好的明天,转眼便说没就没了。 我忽然有了个可怕而又奇怪的想法,要是又发生一次车祸,而我不幸就在其中。凌眉,会不会为我流泪,会不会为昨夜和今天她所做的一切痛不欲生? 5 我快不行了 到姐家的时候,姐正在厨房里做饭,满屋子的香气。 姐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一本小说,是慕容雪村的《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 他抬起头来,问我看不看,并且大发感叹。 我从没听他说过脏话,但今天我听到了,他说,这世界真他妈无赖。 我摇摇头。我心乱得很,哪有心思看书。更何况,那本书我早看过。书里提到的万年场,玉林路,青羊宫,九眼桥哪个地方我不比自己的手掌还熟悉。只是,我那时和成都的那个女人就住在海椒市,离水碾河不远,却从没听说过水碾河有个换妻俱乐部。 我更是不忍看,书里那一串串熟悉的地名,总会勾起我痛苦的回忆。那些地方,我都曾和成都那个女人一起在众人艳羡的眼光里牵手走过。我曾一度以为,那就是人们常说的幸福,那就是朝朝暮暮,那就是天长地久,那就是天涯海角有尽时,此爱绵绵无绝期。 但我没想到,有一次我出差在路上,忽然记起忘掉了一件东西,转身回去时,会把她和另一个男人捉奸在床。我更没想到,只经过短暂的惊慌,她就和那个男人一起对着我笑,笑得那么轻蔑那么恶毒那么夸张还笑出了眼泪。她对我道:“你以为我真爱你吗?你以为他真是我表哥吗?告诉你,他其实是我老公,我和你在一起不过是想骗你的钱用。” 是的,她和他一直是以表兄妹相称的。我从不曾怀疑,就是偶尔发现他们有点亲热,我也觉得那很正常。毕竟时代不同,男女之间用不着像旧时的人那么拘束。 如果不是把她和他捉奸在床,我不知道还会被她朦在鼓里到什么时候。但也许也不会至于太久,她不是说了吗?她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骗我的钱用。我那时的钱已几乎被她挥霍一空。剩下的那么少许也早就存在了她自己的银行帐户里。 如果不是把她和他捉奸在床,我今天也不会怀疑凌眉。我还会像当初那么天真,以为李浪从我和凌眉的住处出来也不过是像朋友一样来关心了她一场。毕竟不是旧社会,男女也可以是朋友,不是一对男女关起门来就一定会做见不得人的事。 那天,对着床上那对摆着让我恶心的姿势交*配却被我打扰了的公猪母狗,我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转身,飞奔下楼。我买了两件雪花啤酒,一个人坐在合江亭,喝到天黑,又喝到天亮。那些喝空的酒瓶,都被我发疯似的扔进了俯南河里,就差没将自己纵身河水,葬身鱼腑了。 那是我第一次喝醉,痛苦,绝望,甚至失态。姐这时从厨房出来,连问了我两声凌眉怎么没来,我都没回答。直到第三声,我才从痛苦的回忆里走出来,慌乱的点头道,她有事。 姐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时,在一旁看电视的贝贝跑了过来,拉着我的手,舅舅的直叫,要我陪他出去,给他买《奥特曼》的牒子。 姐凶他道,不是给你买了好几本了吗? 他便撅着小嘴说你们买的早就看了七八百遍了,背都会背了。我要看后面的。 七八百遍了,你能数到七八百去吗?数给我听听。姐冲他道。 小家伙怕数数,转身就跑回电视机前的沙发上坐着,虽然依旧撅着小嘴,却不吭声了。 电视里正在放《奥特曼》,可能就是姐给他买的,他自称已看过七八百遍,都会背了的牒片。 姐忽然对着我的脸,心疼的问:“弟,你的脸怎么了,红红的,好像还有点肿?” 我极不自然,别过脸去看窗外。 贝贝却在那边嘟噜道:“哼,肯定是在街上打美女的望,被树子撞了的。” 搞得我和姐,还有姐夫,三个大人都忍俊不禁破口大笑。 姐一边笑,一边用手背掩着嘴,那样子真是好看。 笑过了,姐望着贝贝忽然问我:“弟,你和凌眉什么时候结婚呀,你看贝贝都这么大了,妹妹也结婚了,孩子今年都满两岁了。爸妈可盼着抱孙子呢。” 活跃的气氛又一下子沉了下来。 每次提起爸,我都会低下头,默不吭声。 姐又叹口气道:“弟,十年了,你还不肯原谅爸吗?爸其实当初也没错,他只有那个能力。现在,他也上年纪了,虽然从没跟你联系过,可哪次我回去,当妈问起你时,他不在旁边偷听我和妈的谈话。而且,好几次他给我打电话,都欲言又止,最后叹口气,什么也没说就把电话挂了。我知道,他其实是想问你的消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肯回家……” 我把头低得更低,依旧没说话。 姐哪里知道,我并不是不肯原谅,而是时间越久,我越无法回去面对爸。我虽十年没见过他了,但我可以想象,他和妈早已不再年轻,满脸都是岁月的沧桑。 更何况,我和凌眉,虽然同居一年多了,在年青人眼里是恋人关系,老年人更会认为我们是夫妻。可凌眉的身子,我到现在都连具有实质意义的碰都不曾碰过。我想,可她就是不给啊。我也曾给她提过结婚,可她好像有结婚恐惧症,我一提起她就摇头说还早吧,像关键的时候把我从她身子上推开那样神色慌乱。 连种都没机会播,生根发芽,开花结果,那更是遥遥无期。我又怎么让爸妈抱孙子呢。 可这些事情,毕竟是男女之间的事,我怎么好意思在姐面前开口。 姐见我不说话,以为我至今仍在对爸耿耿于怀,忍不住还要继续大发感叹。 我的手机却响了,我拿出来一看,是凌眉打来的。我心里痛了一下,却半点也不想接,准备挂掉。 姐道:“是凌眉打来的吗?你不接我接。” 我没敢让姐接,我怕凌眉在电话里说出些难听的话。我自己按了接听键,转向里面贝贝的卧室。 姐还在外面道:“喊她过来吃饭,我们等她。” 姐夫便在一旁催促:“锅里,锅里快糊了!” 姐边在围腰上擦手,边急急的向厨房跑。 我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纷纷绕绕的雨丝,心很痛,却做得面无表情,没吭半句声,我只听她在那边说。 凌眉在那边道:“老公,快回来,我肚子好疼,我,我快不行了。” 我想,她也真会伪装的,听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她在那边按着小腹,忍着剧痛的样子。 她终于感到了自己太过分,第一次,为自己的过错对我屈服,主动答理我了。以往我生气离家,她大都是给我发短信,即使给我打电话,也是打通了便挂,不和我说话的。她不要我从她的声音,听出她的软弱来。 但我却道:“是不是要流产了?谁的找谁负责去!” 冷冷的声音,很低沉,怕姐夫他们在外面听到,却十分恶毒,然后决然地挂掉了电话。 6 人去楼空 姐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我已回到客厅的沙发上。 姐望着我,想说什么,我没给她机会。 我过去逗贝贝玩,姐夫也放下手中的书,跟着凑热闹。 贝贝很聪明很有趣,也许是受了电视剧的影响,小小年纪尽说些大人的话,还一本正经。搞得我和姐夫笑得前仰后合。 姐也在一旁跟着笑,依旧用手背掩着嘴,很好看的样子。暂时忘了我和凌眉的事。 吃饭的时候,我又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湘菲打来的,她在电话里说,改之,不管你和凌眉发生了什么,不管你心中有多大的怨气,你都给我赶快回来,她现在病得很严重,我们得赶紧送她去医院! 不等我回答,就把电话挂掉了。 湘菲是凌眉的死党。尽管有好几次她来我和凌眉的住处时,硬是趁凌眉去厕所或厨房的那么一小会时间强吻过我;更有一次,和我出差去贵阳,在旅馆里谎称自己胆小怕小强不敢一个人睡,吵着要和我住一个房间,说什么也不做,就只是陪她聊天看她睡觉给她安全就行,结果却在我终于支不住睡着了时,骚扰了我好几次,但她还是凌眉的死党。 她不是要跟凌眉抢我,她只是和凌眉捆得太紧,太喜欢太崇拜凌眉,爱屋及乌,觉得只要是凌眉的,无论什么都是人间绝无天上少有的王母娘娘的藩桃,想偷偷的尝尝味道。 我在心里冷笑,她以为这样,就可以帮凌眉把戏演得更加逼真,我就会立马紧张得赶回去。她哪里知道,以往都是我哄凌眉,现在反过来是凌眉哄我,还撺掇了她,我反倒像个孩子,越哄越伤心,越哄越不想回家了。 而且,我更加因此怀疑凌眉和李浪,要是她和李浪真没什么,她何以要对我如此之好,如此反常的骗我回去,当初她不是声嘶力竭的吼着要我滚,再也不见到我的吗? 只是,凌眉啊,你拿什么说谎不好,偏偏要说生病,这不是存心跟自己过意不去,诅咒自己吗? 姐望着我,又想问是不是凌眉。 我故作淡然的笑笑,对她道:“一个同事。” 她还是望着我,道:“果真是一个同事吗?” 贝贝道:“不是同事,还是婚外恋啊?” 姐夫脸涨得通红,别过脸去,扑哧一声,差点没把一口饭喷到桌上。 姐笑得把筷子放在桌上,不去夹菜了,只是指着小贝贝道:“谁教你的啊?” 贝贝更得意了,道:“哼,又不是哪个不懂。”姐夫边拍胸口边道:“懂,懂什么啊?你,小小年纪。” 贝贝愣了,想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道:“老师说的,吃饭时不要讲话。” 便低头去吃饭,还要和姐夫比谁先吃完,先吃完不管,后吃完洗碗。 是啊,贝贝小小年纪能懂什么呢,他不过是鹦鹉学舌在电视剧里捡了个名词而已,他又如何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他又更哪里知道,我至今婚都没婚,无论是和以前成都那个女人,还是现在的凌眉,就算真有个相好的同事,又哪里谈得上什么婚外恋。 然而,姐却时不时的望着我,若有所思。 好在她没有再问我,也许是因了贝贝那句吃饭时不要说话的话,也许是终于觉得有些话不好当着姐夫说。 默默的吃完饭,和姐夫帮姐收拾完碗筷,趁姐在厨房里清洗时,我就转身告辞了。 我不是不想和姐多呆那么一会,我是怕姐一空下来就把我叫到里面房间去谈心,我怕她再提起爸,提去凌眉,让我恨或者痛。 但我走出房间下楼的时候,姐还是追了出来,一双手湿漉漉的还在滴水,她说:“弟,你不要对不起凌眉。” 姐果真以为我移情别恋,和那个同事有什么关系了。 我没有怪姐,她并不是一个喜欢误会喜欢唠叨的人。她只是太关心我和凌眉。她只比我大三岁,却很传统很专一。 但我也没有回答姐,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没有想过要对不起凌眉。就是那次在贵阳的旅馆里,我也一直保持警觉,没有失身于湘菲。昨晚,我更不是有意的,我是醉了酒,是梅艳主动的,而且,也许梅艳还并没有和我发生。但凌眉却把李浪带回了家,先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我想我用错了词,我一直都说那里是我和凌眉的住处,我从没真正把它当成过家。即使是家,那也只是凌眉的家。她还没真正给过我,更没有和我结婚。从前那里的一杯一盏都是她的,现在更与我无关。 我无声的走了。 姐家住八楼,没有电梯,我一直到楼下,都觉得她还在门外,倚着楼道的扶拦望着我,满眼的不舍和忧伤。 我不知道去哪里,我在三峡广场漫无目的的游荡。 湘菲又打来电话,我没等她说话就先吼道:“你觉得这很有意思吗?!”然后挂掉了电话。 挂掉电话的那一瞬,我似乎隐隐听到凌眉的声音,她道,湘菲,别,别找他。像真正在疾病中挣扎,而我又狠心的弃她于不顾一样,很无力,很怨恨。 湘菲很不甘,又打了好几次,我没再接。后来她发了条短信:“你会后悔的!” 我仍旧抱以冷笑,像在姐家吃午饭时对待她的第一个电话。 一直到天黑,到处是初上的华灯,我才坐车回观音桥。但我没回我和凌眉的住处。我去了凤姐火锅。我想起了上午我离开梅艳,她问我今晚还来不来……拿衣服时的娇羞和失落。 越是夜色朦胧,越是华灯如幻,越是孤独悲伤渴望温馨和依靠。 我的被凌眉打过的半边脸颊已不再轻微红肿。 我没看到梅艳,我刚到门口小玉就急急的走了出来,她很机灵,好像知道我是为梅艳而来,她说:“艳姐已走了,今天凤姐打了她……” 很痛很恨又很无奈的声音,让我一下子仿佛失去了一切,颓然慌乱,心如刀绞。 7 找她算帐 这世界如此残忍,我最后一点温暖的希望都没有了。我想向前狂奔,可我找不到梅艳的方向。我只觉得所有的华灯都忽然失去了梦幻一般的颜色,只有无边的压抑和黑暗。 我努力稳了稳自己,问:“为什么?” 只有三个字,低沉,略显忧伤。我不敢问得太多,我怕小玉看出我的痛苦。 小玉恨恨的道:“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凤姐知道了昨晚她带过你回宿舍。” “就这么简单?” “是的,就因为她昨晚带你回宿舍被凤姐知道了,”小玉咬了咬嘴唇,道,“凤姐就大发脾气,在店里当着那么多服务生和客人,打了她,还骂她狐狸精,不要脸,八辈子没见过男人,是个男人就往床……” 小玉说不下去了,脸红红的,眼里噙着泪。一定是凤姐的那些话太过恶毒,太过不堪入耳,才让小玉向我转述时,终于因自己是个女儿家又痛又羞,难于启齿。 我无法理解,不就是梅艳带了个男人回宿舍吗,与凤姐何干?就算梅艳是她的员工,可她凭什么干涉梅艳的私生活,还大打出手?我从没见过凤姐,我却对这个刁蛮霸道的女人充满无边的愤恨。 短暂的沉默,小玉哼了声:“谁不知道她自己变态,对艳姐有意思……” 很轻很不服气的声音,欲言又止,不明不白。 我没在意。怒火在胸中熊熊燃烧,我已听不进任何一句话。我无法对凤姐发泄,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店里都是那些我不知道名字却算得上熟识的小服务生。而且,就算我不生性温文尔雅,我也无法对那些小服务生破口大骂。那个时候,我是那么坚信,她们都是好女孩,梅艳的好妹妹,她们中的谁都决不会出卖她们时常甜甜的叫着的艳姐。 我记起了在三峡广场收到的那条湘菲的短信,她说你会后悔的!我当时并没在意,只以为她是帮凌眉气我,想我早点回去,竟毫无警觉的报以冷笑。现在想来,她一定指的就是这事,一定是凌眉让她干的。 凌眉指使她做事已不是第一次了,她也很是神通广大。 还记得夏天的时候,有一晚,也是凌眉不可理喻的把我从肚子上推了下来,我很是沮丧很是愤恨,甚至有了堕落的想法。有句话说过,如果天使知道堕落的快乐,天使也会选择沉沦。我第一次在受伤后没有去凤姐火锅听那个艺校女生抚琴清唱,我去了花园新村的一个红灯区,在一家有着粉色灯光的按摩房外徘徊。 一个女子在里面对我轻笑招手,然后又迎了出来,拉着我的手娇滴滴的媚笑道:“大哥哥,不要辜负了好韶光,进来玩玩嘛。”那一刻,我的欲望被撩拨得从没有过的高涨。我差点就要身不由己跟她进去,坠入她的掌中轻温柔乡时,我忽然发现,尽管她打扮妖艳,性感暴露,却难掩一张学生般清纯的娃娃脸,估计还不到十七岁。我忙挣脱她柔弱无骨的小手,还没上战场我就败下阵来落荒而逃,我不是于心不忍,我是怯场,跑出好远,我还在后怕,汗不敢出。我险些就犯了破坏青苗罪,这在某个时代的某个民族可是要杀头的。 后来,凌眉问起我那晚去过哪里,我撒谎,凌眉就有意无意的笑着说了三个字“玫瑰红”。我心里一惊,脸红红的,好多天都不敢看她。我清楚的记得,那晚我终于没敢进去的那家按摩房的玻璃推拉门上,就用带花边的剪纸贴着“玫瑰红”三个字。再后来,我听说那个拉我想做我生意的小女孩被打了,打她的是一个身材高挑,很漂亮很有气质的女人,二十多岁,眉间有颗小小的红痣。我便私下里找到湘菲,望着她两弯清秀的眉毛间的小红点问,是不是她干的。她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说,幸好你那晚没进去,要是进去了,你跟凌眉可玩完了。停了停又笑着说,如果你以后想要人不知,那么你就顺我一次,我就不听凌眉的话了。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湘菲神通广大,凌眉心情不好或一时兴起时会让她暗中调查或者背后跟踪监视我。搞得我好长一段时间,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偶尔有点坏想法时,就会觉得远远的有双我看不见的眼睛在盯着我,盯得我后背直发毛。 可事实上却并没出什么事,凌眉也没有再有意无意的对我提起某个我走过的地名。我知道她其实是放心我的,便渐渐的不再以为然。 现在想来,一定是昨夜我第一次的彻夜不归,让她愤怒让她起了疑心,并因此让湘菲查出了我昨夜的行踪,告诉了凤姐。 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总是梅艳那双时常微笑却难掩几许忧伤的眼睛,总是她眼睛里今天我醒来时看到的难得的甜蜜和娇羞。她是一朵鲜艳却柔弱的花朵,有着无人可以倾诉的哀愁。然而,却因了我,因了凌眉,被凤姐在店里当着那么多客人羞辱,并且像肆虐的狂风一般将她蹂躏撕碎。 越想我越出离愤怒,凌眉并没和我结婚,也没真正给过我,她自己昨夜不是也把李浪带回家了吗?为什么她可以,我就不可以,梅艳就不可以?! 我咬牙切齿,就要转身走回那并不是我的家的地方去,我再也无法容忍凌眉,我要找她算帐。小玉却轻轻的攥了攥我。 我稍作停留,低头不解的看着她。 她望了望店里,那些服务生都在忙碌并没看我们。她很紧张的偷偷塞给我一张纸条。 8 什么病 小玉轻轻的道:“不要让别人看见,是艳姐的地址,艳姐说你有东西留她那了,让你有空的时候去拿。” 我是有东西留她那里了,是昨夜她自己从我身上脱下的那身衣服。上午我走的时候,还湿湿的,挂在阳台上,和她的衣服一起在风中轻轻摇晃。 现在,我还记得,风把我的内裤吹得和她的胸罩靠得那么近。 可梅艳哪里是让我去拿我留在她那里的东西了,她分明就是想见我。但是,我却险些辜负了她。 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大概对梅艳还说不上怎样的爱,只是对凌眉的恨更多一点。不然,我不会一心只想着回去报复凌眉,竟连她去了哪里也忘了问。 我得感谢小玉,是她让我后来惦记梅艳去找梅艳时,没有再度茫然。 我匆匆看了看,是大庆村的什么地方,又匆匆的把纸条揣进了衣服口袋。 小玉还在极不放心的叮嘱,好像她是个大姐姐,我反倒是个幼儿园的孩子。她说:“你去找艳姐时,一定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了,更不能让凤姐知道。凤姐打了艳姐就气冲冲的走了,她现在还不知道艳姐已离开了凤姐火锅。她知道后一定会更加气急败坏,恼羞成怒,想方设法找到艳姐的,她容不下艳姐对她的丝毫背叛。她会更加……” 我点点头,打断她的话,说:“别说了,我都知道了。” 我是不想她难过,也不想自己跟着她痛苦。 停了停,她又望了望店里那些忙碌的服务生,很不甘,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查出那个出卖艳姐的内奸的。到时,就算艳姐于心不忍不跟她计较,哼,我和其他姐妹也决不会放过她的!” 那些服务生都和她一样,还是涉世不深,善良清纯得不知什么是人心险恶,什么叫工于心计的孩子,我想她们是无辜的。 我道:“小玉,你就别去怀疑她们了,与她们无关。” 小玉抬起头,望着我的眼睛。像是要在我的眼睛里找到答案。我何以说得如此坚决? 我再没作丝毫停留,我转身急急的走了。我不要让她看到我的眼睛。这是我和凌眉之间的事,我不想她搅入其中。 我回到我和凌眉的住处,很重的打开门。 屋子里一片安静。只有厨房里有天然气燃着的若有若无的嗤嗤声,像是正在热水。卧室的门半掩着,估计凌眉正坐在里面的梳妆台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一边对我昨夜的彻夜不归和今天的置她和湘菲的电话短信于不顾,充满恶毒的怨恨,一边得意于自己的巧妙安排,足不出户不露任何形迹就让梅艳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我重重的闯入客厅,又闯入卧室。像寻仇的武松,正要取**的项上人头,去祭奠自己含冤九泉的亲人。 凌眉没有坐在梳妆台的镜子前,眼神也不是我以为的任何一种。 她躺在床上,没有盖被子,被子凌乱的在她身边。 听见我的声音,她睁开眼来,很无力很艰难的样子,眼睛里有着一丝惊喜。但见我满脸愤怒,那惊喜一闪而过,很快就什么也没有了。 无喜无忧,无怨无恨。 她闭上眼睛,比先前还无力还艰难。 我不是回来看戏的,她表演得越精彩越逼真,我越反感越愤怒。 我不要她再装下去,我冲上前,一把将她从床上拖起来,拼命的摇晃着她的肩,恶狠狠的喝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 我的话还没问完,就有人从背后闯了进来。 我那时正在愤怒之中,没有辨别出那脚步声来自女人的高跟鞋,我以为是李浪,只在心里恨恨的道:“来得正好,奸夫**,一锅煮!” 那人从背后使劲拉开我。 “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一声娇斥,竟不是李浪,是湘菲。 我疯狗乱咬,不是李浪,湘菲我也不能放过,反正也与她有关。 我猛地转身吼道:“还有你!你也脱不了干系!” 有什么被我撞得从她手里脱落,重重的跌到地上,碎了。还有什么溅了出来,有几点飞在我脸上,滑进我嘴里,湿湿的,热热的。不是泪,却有泪的味道。 她惊愕的望着我。 我没理会她的眼睛。她虽然也脱不了干系,但到底是受凌眉的指使。我不是冲她来的,我是冲凌眉来的。 我转过身,又要扑向凌眉。 湘菲冲了过来,拉住我,挡在我和凌眉中间。 湘菲吼道:“你这不是要她的命吗?!她病得这个样子,还要这样对她……” 湘菲说不下去,哭了。 她之前和凌眉在电话里的表演一唱一合,那么逼真,我都没相信。但是,此时此刻,我开始信了。 我说过,我生性柔弱善良,痴情多情,如许仙。即使偶尔也疯狂得没有理智,但我相信眼泪。尤其是女人的眼泪,它让我觉得真实。 我没动了,表面归于平静,内心却起伏不定,有波涛在汹涌翻滚。我不敢看凌眉,我只是记起,先前我看到她的脸确乎如纸一般苍白。 我慢慢的转过身。 湘菲见我终于不再愤怒,便松开我的手,去捡脚下的碎片。 我看清了,是一只碗被打碎了。什么药的冲剂从碎碗里流了出来,好大一滩,湿湿的,还在冒着热烟。 先前溅在我脸上,滑进我嘴里的,就是这用热水兑过的什么药的冲剂了。 她先前一定正在厨房烧开水给凌眉兑药,是听到我的吵声才端了药急急的赶进来的。 我心很软,眼睛也有些湿,我背对着凌眉,看着外面客厅里大金鱼缸里的游鱼,问湘菲:“什么病?” 很低的声音,不想让凌眉知道我还关心她,故意不带任何感情。 9 欲言又止 “阑尾炎,”湘菲道,“急性,医生说需要手术。” 我身子一颤,禁不住扭头,我道:“那为什么不手术?” 语气很重,竟很有些责怪湘菲的意思。 湘菲低声道:“是她自己不做,连院也不肯住,她说她要回家,要等你回来……” 说到后面,声音细得几乎连她自己也听不到了,眼眶又一次红了起来。 凌眉已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用手按着小腹,弯曲着身子,额上有细汗流出。一定是被我刚才一折腾,本来稍有好转的身子忽然痛得厉害。 我眼眶也红了,我走过去,我轻声问凌眉:“为什么?” 凌眉一下子就钻进我怀里,一只手紧紧的抱着我,另一只手依旧按着小腹,道:“我怕,老公,我怕我一躺上手术台就再也醒不来,就再也见不到你。” 终于,失声哭出声来。 我也让泪水打湿了眼睛。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凌眉软弱的一面。我从没想到,她也有软弱的一面。她一直都是个女强人,进取向上,把权力紧紧的抓在手里,让公司里的所有人都对她仰视。 然而,一次阑尾炎,一个小小的手术,就让她崩溃,以为这就是生离死别。 我更没想到,她把我看得如此重要,在她最担心的时刻,最舍不得竟是我自己。 我紧紧的拥着她,我道:“眉,是不是痛得厉害?” 她在我怀里使劲的点头。额上的细汗已变成粗汗。 “别怕,马上去手术好吗?我陪你。”我声音颤抖得厉害。 凌眉,抬起痛苦的眼,望了望我,像是在寻找一分信任。 我对着她,点头,强着微笑。 我知道,那笑一定比哭还难看。 凌眉终于同意了手术,但她坚持要我陪她。 做手术的是个老医生,白发银丝,一张慈祥的脸,让我想起我的妈妈。只是我的妈妈,脸上的皱纹一定更深,也无法有她这般轻松的微笑。妈妈的日子表面平淡,其实有太多的牵挂。 老医生望着凌眉,无限感慨,似乎回想起了她的青春年少,同意了凌眉的请求。 手术的时候,经过腰麻,凌眉已经感觉不到了疼痛,但她却一直紧紧的抓着我的手。像抓着希望,好像一松开,她就会被死神带了去。 我不敢去看医生的手术刀。虽然那是救死扶伤的手术刀,她可以给凌眉解除病痛,我却觉得它凛冽刺骨,划过凌眉的身体是多么残忍。我别过脸去,忍不住把我的另一只手也覆上凌眉的手,然后紧紧的握着。凌眉一直都把我当许仙一样来保护,没想到她竟也有需要我保护她的时候。 手术很成功,在凌眉住院的那几天,我向公司告了假,天天陪在她身边。她想吃什么,只要医生说可以吃的,我就去给她买。她闷了,我就给她讲故事,讲那些我从网络小说里看到的缠绵悱恻的爱情,她常常被感动得一次次流泪。 梁实秋在他的《病》一文里说“人在大病时,人生观都要改变”,我想凌眉是把这次阑尾炎当成大病了。 她不再坚强,她很容易感动,她常对着窗外出神,她不只一次望着自己手术的伤口,问我会不会留下疤痕,如果留下疤痕,我还会不会要她?她再也不是个完美的人了。 我说,人何必要完美呢? 我说的是真的,我喜欢她现在的样子,真实温暖。不再像从前戴着面具,除了和我在床上缠绵的时候,即使对我微笑,我也觉得她如冰山上的雪莲,闪着寒光,不可靠近。 她不相信,要我发誓。我对着窗外远天上飘过的白云,激扬文字,说些山盟海誓的话。她笑了,把头靠在我肩上,小鸟依人,温柔极了。 可是,我知道这样的时光不会长久。很快她的病就会好,她就会重振雄风,回到从前的状态。那时,我还不知道,她有着一个梦魇般的童年,有着段无法给任何人说出口的经历,我还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权力看得那么重,为什么活着就一定要高高在上,就一定要与世有争? 她出院那天,我陪着她,去了很多地方。那些地方,我们从前都走过,隔得最久的也不过半年没去,她却恍如隔世。 她的记忆力惊人的好,她记得我们的每一个细节。她问我还记不记得什么地方我第一次牵她的手,又躲在什么角落和她第一次接吻,什么地方我们相拥拍第一张照留恋?她甚至还问我,记不记得她第一次要我陪她去买胸罩,她问那个才毕业上岗的女营业员,什么样的胸罩才会既性感丰胸又可预防**下垂,女营业员红着脸给她推荐时,我也在一旁羞得满脸通红。 我们经过凤姐火锅的时候,我心里特别难受,愧疚而又复杂,我对不起她,也辜负了梅艳。 我偷偷的向里面看了看,好在小玉和其他服务生都没注意到我。如果她们知道了,告诉梅艳我其实有老婆,或者是女友,如梅艳一样漂亮,却比梅艳多了种高贵的气质,梅艳该伤心得做如何感想? 我第一次看到了凤姐,虽然我不认识她,但我第一感觉她就是凤姐。 她站在收银台前,三十多岁,高高的个子,比梅艳还高,李宇春那样的短发,不纹眉不描眼,清爽坚定,像个漂亮的男子。 我还偷偷的瞟了眼她的胸,不平,但也远不如凌眉和梅艳的丰满。 我记起了那天小玉很不服气的轻声哼出的那句话,她说,谁不知道她自己变态,对艳姐有意思…… 当时我没在意,也不明了。现在,我似乎隐隐猜到了点什么。很久以后的后来,我曾不只一次问过梅艳,凤姐对她是不是有断袖之好?梅艳目光闪烁,没有回答我。梅艳其实是自己也说不清楚,我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不是如此,她为什么容不得梅艳带任何男人回单身宿舍? 有一个夜晚,凌眉用手满足我的时候,忽然停下了往复运动的手,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我问:“怎么了?” 好一会儿,她才幽幽的道:“老公,你相信我吗?其实,其实那天,我和李浪根本没什么。” 很伤心的样子,睁着一双湿湿的眼睛看着我。 我很心疼她,但我却忽然觉得这是个可以利用的难得的机会。 我激动得一下子翻身上去,骑在了她的腰间,硬邦邦的顶着她,颤声道:“让我进去了,我不就相信了?” 10 你的衣服呢 是的,那层薄薄的膜,虽然脆弱,却比任何解释都更能证明她的清白。 我那时虽然早已走南闯北,混迹人世十多年,但其实是很无知也很天真的。 当后来,我得知那层膜其实也可以修补可以作假,而且技术相当发达,做出来的效果比九八年可以存入银行的台版假币还要逼真。我便像一个在深渊里痛苦挣扎的人,丢失了手里那根救命稻草,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 凌眉把腿夹得紧紧的,狠命的推开我,比往常还要惊慌。脸上也不再是那种羞红的颜色,而是白,苍白的白。 就是那一推,让我对她和李浪的关系再也无法释怀。 有时候我想,后来我终于离她而去,让她陷入痛苦让她失去人性的善良并走上极端,其实不能全怪我。我用不作太过自责,是她自己亲手把我越推越远,最终推上梅艳在大庆村的那间出租屋的床,从此不能自拔,和梅艳同居的。 我从凌眉的身子上退了下来,我没有像往次一样,生气得把门甩得山响,然后愤然的离开,在大街上游荡,或去凤姐火锅解愁。 我只是背转身躺在她身边,再不说一句话。 沉默,难受的沉默。 好久,她才轻轻的问:“那天,你的衣服呢?” 她愧疚不安,无话找话也罢,可是她却问起了那天的事,有点反客为主。 我很不舒服,却只是道:“放姐那里了。” 我骗了她,我不知道为什么还要骗她,还有骗她的必要吗?我为什么就没直接告诉她,那晚我去了另一个女人那里,第二天她给我买了新衣,旧的那套现在还留在她的住处。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她说:“你还是抽空去拿回来吧,我喜欢看到你穿我给你买的衣服。” 话说得冠冕堂皇,眼里好像还有泪,情深深雨朦朦的,其实是不信任我。 我很疲倦的说:“等出差回来再去拿吧。” 然后,我睡了。 半夜醒来的时候,她似乎坐在枕边,默然的对着窗外。我也没去管她。 这次出差去的是云南一个叫鹤庆的小县城,离丽江不远。 我没有让湘菲一起去,我一直觉得她是凌眉安排在我身边的卧底,再加之想起那次去贵阳的事,也觉得太麻烦。 她很是不高兴,我走的时候,她厥着嘴嘟噜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不就是以为那边的女人漂亮生猛怕我打扰吗?接着就诅咒我,一定会在那边染上艾滋或霉毒,回来时头顶生疮脚底流脓。 我没理她,只在心里暗道,那样更好呢,那样凌眉不就高兴了吗? 我恨凌眉,恨得都有了自虐的倾向,想用自己的身体去折磨她的灵魂。 这次出差出乎意料的顺利,提前一天,我就不辱使命可以回重庆了。但我并没有凯旋而归的感觉,反而心情特别悲伤沉重。 离开鹤庆的那天晚上,张哥为我饯行,带我去鹤庆比较有档次的宾馆吃了顿丰盛的晚餐。酒足饭饱后,还开了两间包房,找了两个小姐,他一个我一个。 我很不习惯,我想拒绝,他以为我嫌姑娘模样不好,拍拍我的肩,在我耳边低声道:“这可是丽江的美女,我们云南的土特产呢,好好享用吧。”然后,邪笑着,领着另一个女子,去了隔壁。 看过电视剧《一米阳光》,我便一直想到丽江去走走。那里明亮的阳光,干净的风,挂满风铃的古镇,尤其是既简单纯洁又风情万种的姑娘,无一不让我无比向往。苦于,没钱也没时间,所以直到今天,直到我就在离丽江不远的鹤庆,那也只是能是一个渴望,一个未解的心结。 张哥的话我不太相信,做业务的人都是虚虚实实。丽江是我心中的世外桃源,那里的人心干净得如山涧的水,清澈见底,丽江的女孩怎么可能学人家出来做这样的事? 但那女孩确实长得美丽可人,身着民族服装,也不浓装艳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很清纯的样子,打着白白的赤脚走路,一步一扭,颇似霓裳羽衣舞。 我让她进来,心想,如果真是丽江的姑娘,就算什么也不做,陪她聊聊民风,话话家常,或者两相对看,脉脉无语,也未尝不是一大快事,也可以略微了却一下我深藏多年的心愿。 小姑娘进屋就把门掩上,娇滴滴的坐进我怀里,摸索着我的大腿,笑问:“先生,是先调情呢还是脱光了衣服直奔主题?” 11 美丽的赤脚 我皱了皱眉,很是感叹人心不古。我推开了她的手,问:“你也不过十六七岁吧?真是丽江的?” 小姑娘有些诧异,愣了愣,点了点头,犹豫了会,又把那双玉手勾上我的脖子。 这次,我把她的手分开,干脆把她从我身上推了下来。 我道:“你这个年龄,在我们那可还是学生呢。” 我有些生气。我是为她说她是丽江的姑娘生气,她毁坏了我心目中的形象。其实,我们那里像她这个年龄又真的全是学生吗?那晚我去花园新村红灯区遇到的“玫瑰红”里的那个姑娘不就跟她仿佛年纪吗? 她更加诧异,望了望我,很快就垂下头去,低眉道:“可不是吗?明年就该高考了。” 我问:“那你是兼职的?” 她轻咬着唇,摇摇头,看着她那双美丽的赤脚,没敢看我。像是有些伤心。 我问:“那么是专业的了?” 她没摇头,也不点头了。 我问:“为什么要这样呢?” 她从牙缝里轻轻的挤出几个字来:“还不是家里太穷。” 我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心里难受得厉害,十年来一直纠缠我的一幕又在脑海里风起云涌,父亲的愤怒,母亲的叹息,我那熊熊燃烧的高中课本…… 我眨了眨有些潮湿的眼睛,只觉更加朦胧,我看不清她的脸。我从口袋里拿出五百块钱,塞进她手里,我道:“我也不是有钱人,但这点钱你一定收下,离开这个地方吧,回家好好读书。” 她和我推辞,她的手柔滑如脂,眼睛似乎也有点水汪汪了。 我给她讲人生讲理想,讲我如何因只念完高中文化少饱受人间冷暖,倍感世态炎凉…… 她终于把钱收下,滚进我怀里,在我脸上激动的吻了吻,她道:“你是个好人,让我为你服务一次吧,我一定会比侍候别人更让你舒服……就当是报答你吧。” 有几点热泪,从她眼里滑到我的脸上,湿湿的。 她伸手来解我的衣服。 我推开她,站起身,没再看她,走出包间。 我下楼梯的时候,她从里面走了出来。 隔壁的门也在这时打开,张哥拥着他的那个姑娘走在她身后,两个人还在边走边叽咕,情话绵绵说不完。 张哥忽然叫住了她,坏笑着问:“我那朋友怎么样?” 他怀里那姑娘便笑道:“还能怎么样?男人不都一个样,别看表面斯文脱光了还不是禽兽。” 她没回答,只悄悄的问:“你那朋友是不是有问题?” 张哥愣了愣,笑道:“呵呵,可能是他太累了吧。怎么他没能让你爽?下次,张哥陪你,一定让你腾云驾雾,****。” 接着便听他左拥右抱,一边“啵”了一声。 两个姑娘便笑了起来。 我只觉那笑声莫明其妙的怪,好像她们还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窃窃议论。 我的脸红得滚烫,我他妈怎么就成了慕容雪村笔下的李良?! 我摸摸脸颊,还有泪水滑过的痕迹,湿湿的,残留着她的体温。我懊恼之极,我多么希望那一切只是一场梦。 走出宾馆,身后姑娘的浅言轻笑在我们的脚步下越来越遥远。 张哥在我身后问:“改之,你是怎么搞的,嫌人家姑娘还是太累?” 我道:“她们将来……还得嫁人……” 张哥哈哈大笑,捂着肚子,脸涨得通红,道:“你还为她们将来想啊?你以为娶她们的那个男人就没有乱搞吗?现在就是这样,你搞别人的别人搞你的,你不搞别人的别人也会照样搞你的,谁他妈心软谁不乱搞谁就吃亏,你他妈不负天下人,天下人就会负你!” 我一下子就锥心的痛,他那句“你不搞别人的别人也会照样搞你的”变幻成无数回音,在我耳边来回山响。脑海里像电影特写一样重复播放着,那天从我和凌眉住处走出来的李浪的慌乱怪异的神情,穿着睡衣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凌眉露出的大片雪白的酥胸。 张哥不再笑了,拍拍我的肩,语重心长的道:“改之,人生在世,混迹红尘短短几十年,得行乐时且行乐,别放不开,把自己搞得众人皆醉我独醒。” 灯火明灭,我看到了霓虹灯下糜烂的繁华,面对满城衣冠,只觉那是行走在夜色中的无数个欲望,我忽然比任何时候都厌恶这混浊的人世…… 12 秘密 回来的路上,和我邻座的是个什么学校的高二女生。坐在对面的两名男子,自称在某某政法学校念书。 两名男子很是牛逼,一路上谈史论经,眉飞色舞,口沫四溅,还真把自己当成了胸怀雄才伟略,可齐家可治国的栋梁之材。 女生被吹得天花乱坠,细眼迷离,大有就要拜倒在他们的牛仔裤下的趋势。 我就比他们更牛逼,我也不看那两名男子,只对女生道,别相信你们那什么课本,那课本上写的都他妈是些狗屁,历史歪曲事实,夸大自己的抗战功劳,政治更不要说,都他妈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学好了,你要么乖乖的被他们统治,要么帮他们统治别人! 我说得很愤恨,我的话也有些偏激。不过这些年,我真的吃了很多相信课本知识的苦。我常怀疑,如果当初我不一心只想做个好学生,不去接受那些良性教育,而是学些负面的东西,哪怕是对负面的东西稍有了解,我今天还会不会是这个样子,还会不会是个人就想把我踩在脚下? 两名男子顿时没了语言,很诧异也很惊恐。 女生扶了扶近视眼镜,望着我,那眼神让我想起鲁迅《为了忘却的纪念》中的柔石,只相信善不相信恶,仿佛在说“会这样的么?——不至于此罢?……” 不过,她说出的倒底不是那样的话,她嗅到了我身上的酒气,她说:“叔叔,你醉了。” 叔叔,她叫我叔叔,一个**发育得那么丰满,在旧社会早可以做母亲的女生叫我叔叔! 想想也是,姐只比我大三岁,贝贝都念书了,妹比我小六岁,孩子今年也都满两岁了。我早该正视自己的年龄,习惯被别人叫叔叔了。 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了! 我道:“难得糊涂。” 然后,别过脸去,对着窗外,也不看那些旋转倒退的风景,只是闭上眼睛,再不言语,像是睡了,又像是醒着。 眼角滚出两颗清泪。 回到重庆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霓虹闪烁,放眼到处是纸醉金迷的景象。 我没有回观音桥附近我和凌眉的住处,我去了大庆村,我要找到梅艳。走之前,我给凌眉撒谎说过,出差回来去姐那里把上次换下的衣服拿回去。 可我找梅艳,真的只是为了那套衣服吗? 大庆村离观音桥不远,几个站就到,却和观音桥有着天壤之别,一点也不繁华,房屋颓旧,连街边的灯似乎都是灰暗的。 梅艳的住处更在灰暗的深处,连猜带问,穿过几条曲折的没有路灯的小巷,我才终于找到小玉给我的那张纸条上写的那个地方。 长三间的一楼一底的旧式砖瓦房,墙壁的某些地方,在昏暗的灯光下,隐隐可见有绿色植物从砖缝里生长出来。 梅艳住在楼上的中间一间。每间房的门口都用砖石搭了个小小的台,上面摆着锅灶,是租户们做饭的地方。本来狭窄的阳台更显狭窄拥挤了。 梅艳听到脚步从里面急急的走了出来,见是我,满眼惊喜,眼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 她憔悴了许多。我知道,她一定这样期盼过千百次失望过千百次了。 我眼眶也禁不住一热,但我努力的逼了回去,没让她看到我的泪。 她颤声道:“是你?啊,真是你!” 像是正做着一个梦,不相信那是真的。 可是,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的眼眶更热了,我点点头,“是的,是我。” 声音有些哽咽。 我知道,这一刻,我眼里肯定有了泪光。我控制不住,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梅艳让我进到屋里。 很小的屋,收拾整洁。墙壁的顶上有夏天雨水浸湿过的痕迹,有几处估计是梅艳收拾不到的地方,石灰斑驳,感觉一碰就会掉下来。 没有厕所,厕所在楼梯间的拐角处,公用的。 房间里布置简陋,只有一个小小的桌,和两条小小的凳子。没有衣柜,梅艳的衣服都装在箱子里,常穿的或洗过没干的就挂在横拉在两边窗棂上的一根绳索上。 梅艳让我坐,坐床上。她不让我坐凳子,凳子太小,坐着不舒服。 不过床还算得上宽大,也足够牢实,经得起两个人折腾。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我还有心思这样想。也许,是离开鹤庆的时候,张哥的那句话对我的刺激太深。 她站在旁边,问我:“你来拿衣服?” 她应该知道,我不单是为这个来的,但她却这样问了我。 我看到我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她的枕边。 我心很酸,我没回答她,只是望着她憔悴的脸,轻轻道:“都是我,让你受连累了。” 她笑笑,笑得很忧伤,道:“不,不关你的事。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只不过是提前了一点。” 我总觉得她话里藏了很多东西,我好想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如小玉说的那样凤姐对她有意思,但我望着她,终于还是没有问。 我是不便问,也没胆量。虽然经过了那晚,但那晚到底是醉了酒,清醒的时候,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足够熟悉。 她说:“你还没吃饭吧?” 我说:“你也还没吃吧?走,咱们出去吃。” 我站了起来。 她却道:“不,我这就去买菜,自己做。” 她是想让我尝尝她的手艺。 我深有体会,在成都的时候,为了那个女人,我就曾像她这样过。无论自己做的饭菜好不好吃,看着爱人把自己亲手做的饭菜一口口咽下去,都倍感亲切和幸福。 我说:“这么晚了,还能买到菜吗?” 她说:“能的。” 便转身走了出去。 我要跟着她,她没让我去,她说:“看你风尘仆仆的样子,是才出了远门吧?一定很累的,就坐在家里休息。” 她其实是不想让我给钱。 我轻轻的咬了咬唇,望着她下楼,转进昏暗曲折的小巷,消失在夜色里。 我回到房里,默坐在床上,无意间发现枕头下有个厚厚的日记本。 我想,那里面一定藏着她的太多委屈和秘密。 13 我们有没有 我也有素质,我也蔑视偷窥,更懂得尊重别人的隐私,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一遇到梅艳,我就把握不住自己。 我伸出了手,像罪犯一样伸出了手,颤抖着把日记本从枕下拿出来,又颤抖着打开,我听到我的心砰砰的跳得厉害。 扉页上的字很隽秀柔美,像她的人。 是顾城的名句: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我也是这时,才第一次看到她的名字,知道她叫梅艳。 我想,她是喜欢诗的,日记的第一页,写于两年前,只有短短的三行,诗一样的句子,却无比强烈的震撼着我的心灵: 那是一场恶梦。 蜿蜒的毒蛇啊,你什么时候才肯爬出 我不堪重负的心灵。 那是她来重庆的第一天写下的字,因为第二页的开头她是这样写的:我来重庆两天了。 但她没写她从哪里来,所以她的身世她的经历对于我来说,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一个渴望又不忍揭开的秘。 是什么样的事,让她告别家人告别生她养她的地方只身来重庆,又写出这样类似乞求又类似挣扎的句子,纸上还有泪湿的痕迹? 我迅速的向后翻,企图能找到答案,但没有,她不只一次提到恶梦提到毒蛇,却并不加详述。 我看到了我自己。她不知道我的名字,但她没用第三人称,她用了“你”。 第一次出现在她的日记里,是三个月前一个阴雨的夜里。 她这样写到: 今天,是个阴雨天气,外面吹着风,店里却异常闷热,闷热得我透不过气。 我好想出去走走,可我不能。 这时,我看到了你。 你穿着白色的衬衣,浅蓝色的牛仔裤,披着霓虹闪烁的夜色走了进来。你温文尔雅,不是那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你有着一双忧郁甚至痛苦的眼睛。 我懵了,我曾这样懵过么? 仿佛梦里,又仿佛前世,见过这样的俊脸,这样忧郁甚至痛苦的眼睛,如此切近,又那么遥远。 我是那么忧伤,又那么惊喜,我试图走近你,可我还没向你走近,你就对来为你服务的小玉横眉冷对,似有无数的怨恨。 我想,我真傻,你的世界会是那么容易让别人侵入的么? 就像我,这些年,一直被恶梦纠缠,被毒蛇咬噬,可又曾向谁倾诉过呢? 你喝酒的时候,有种让人心碎的迷人气质,慢慢的,一瓶酒从上桌喝到离开,从入夜,喝到凌晨两点。 你是在品味么?那酒是你内心的苦水么? …… 我泪眼朦胧,眨了眨眼睛,还想继续往下看下去。 可我却看不清字了,只觉得每个字都是梅艳的脸,梅艳的眼睛,梅艳笑容背后的几许忧伤。 这时,楼梯间响起了高跟鞋的脚步声,由下到上,急急的,渐行渐近。 我慌乱的把日记本放回原处。 果然,是梅艳回来了。 她提着很多东西,走了进来,喘着气。 她是想见我,所以走得那么急。 我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那些东西,我问:“怎么做?我帮你。” 我想掩饰我砰砰的心跳。 她笑笑,很开心,她说:“你在一旁玩吧,我自己来。可惜,连个电视也没有,让你无聊了。” 说到后面,又有些忧伤。 好在,她并没看向枕边,没有注意到她的日记本被我动过。 我还是过去帮她。 我们吃饭的时候,已经是很深的夜里。做饭的地方太窄,火太小,她却执意要做那么多的菜。 桌上摆了瓶酒,里面泡着小颗的枣子一样的红色果实。 我知道那是枸杞。 梅艳把酒瓶打开,倒了一小杯,递给我。 我说:“你知道,我不胜酒力的,还买……” 她没等我说完,打断我,笑道:“可以留着以后慢慢喝的。” 她竟然想到了以后,她是以为,我们有以后的么?她是以为我从此就不走了的么? 我心酸得厉害。 她接着道:“其实,酒喝多了伤身,喝少点却是有益健康的,再说,枸杞可以,可以……” 她脸红了,说不下去了。 我跑业务在外,听别人说过,枸杞可以壮阳。 我心里的某个地方荡了荡。 梅艳真体贴人,为什么凌眉就不能像她这样? 几杯酒下肚,也许我是醉了,也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夜更深。 什么地方什么人在玩手搓麻将,隐隐传来和麻将的哗啦声。 左边邻居的小孩受了惊动,在半睡半醒间衔着**伤心哭泣,妈妈拍着孩子轻轻哼着眠歌。 右边,是一对如狼似虎的夫妇,先是调情浪笑声清析可辨,接着风雨大作,最后,便只听隔壁那张床一边不堪重负的喘息,一边头撞墙发出颇有节奏的抗议。 急急,绵绵。 我醉眼迷离的望着梅艳的脸,她避开我的眼睛,脸上有娇羞的颜色。 我忍不住,却又有所顾虑。 沉默了会,我鼓起勇气,引导性的颤声问:“那晚,我们,有,有没有……” 14 真实的一夜 梅艳没有回答我,只是别过脸去,脸上的颜色更加羞红。 这件事,我们无比亲密的后来,我又不只一次向她问起,她也仍是笑而不答。所以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那个醉酒的晚上,我到底有没有和她做过。 但我很感谢她的笑而不答,有人说过,一件事无论多么神秘,当你知道迷底后,你都会觉得索然寡味。 她的小小的善意的心计,让我始终无法揭开那个迷底,始终对她心怀好奇,因好奇而新鲜,相看两不厌。 但潜意识里,我还是觉得那晚我们有过的。她的羞红的脸,似乎正在暴露或暗示着什么。 我心潮起伏,却不知如何继续下去。 她也没有主动,只是低眉坐着,默然无声,像是在等待,又更像是拒绝。 我只好默默的吃饭,并又喝了两口酒。 我不是要喝醉,我说过我不喜欢醉的滋味,痛苦绝望,我更怕在她面前失态,我只是需要用酒来再壮壮我的胆量。 可一直到吃完饭,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女人,真的很难琢磨,尤其是你喜爱的女人,总让你觉得猜透了,又像没猜着。 我从餐桌旁站起身的时候,她望望窗外,道:“下雨了。” 很是惊喜。 我也道:“嗯,下雨了。” 一样的惊喜得没主意。 下雨天,留客天。她是怕我走,她是想留我。 我不想具体描述我们是怎样终于靠近又是怎样调情的过程,我也不想说谁比谁更主动,虽然激情点燃的那一刻,只有心跳和欲望。但现在回想起来,就是后来的事,也并不如我们当时感觉的那样,有着疼痛和眼泪。 那个夜晚其实是美好的,是我清清楚楚记得的我和她的第一次,那是我和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我怕我笨拙的言辞,重现不出那片真实而浪漫的美来,我怕我辜负了梅艳也辜负了我自己。 那个夜晚,我们确实做了,做了很多次,不知疲倦。 第一次,我是带着痛苦和仇恨进入的。 我想起了张哥的话,我想起了成都那对被我捉奸在床的狗男女,我想起了李浪和凌眉,我恨着整个世界。 我忘了躺在我身下的是对我一见钟情,抑或是心生怜惜的梅艳。我是罪恶的,她成了替代品。我像愤怒咆哮的浪,疯狂的撞击并且撕咬着她岸的身子。 她在我的身下,辗转挣扎,蛇一样的扭曲光洁如缎的胴*体,发出痛苦的轻轻呻吟。她的十指深深的钳入我背上的肌肤,抓出无数条血痕。 当仇恨的子弹终于喷射而出,我并没有丝毫复仇的快感,反是感到罪恶的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本身。 窗外冷风在不紧不慢的吹。 雨淅淅沥沥的打在瓦上。 梅艳疲倦的身子,在我身下像一团瘫软的泥。微光中,我看到她眼里有晶莹的泪。 我忽然对自己无比厌恶,对她满怀愧疚。我一动不动,一声轻叹,像落花凋零在她的身上。 她问:“你是不是看见了……我腹上的那道疤?” 很柔很无力的声音,带着难受和不安。 我这才注意到,在她的腹上,有一道细长的疤痕,昏暗里如一只卧着的蜈蚣,让我心生寒意。 她道:“你不会怪我吧,我之前没告诉你,我有过孩子……” 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后面,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然而,我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厌恶,对我的愧疚,比我还深。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心情,这个消息太突然,我真的有些无法承受。但我还是努力克制了自己,我问,轻轻的,尽量显得平静:“孩子呢?” 沉默,紧张而又痛苦的沉默。 好一会,她才咬咬牙,道:“死了,难产,才出来就死了。” 有些哽咽,眼里的泪光似乎更晶莹闪亮了。 这么说来,她在日记里提到的那个恶魔,那条在她心灵里蜿蜒纠缠的毒蛇,就是指这件让她痛苦的事了。 我至始至终没有问起那个男人,我不想问起。一个都能让她怀上孩子的男人,他和她之间应该有着多少亲密缠绵,他对她的身子比我对她的身子还要熟悉千百倍!我无法去面对。 后来,无论我对她有多恨的时候,只要一想到这些,我心里就痛。我想,我是爱她的。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我深深的误解了她。她在日记里说的恶梦,说的毒蛇,其实并不是指失去那个孩子,而是那个让她怀上孩子的男人。 接下来的几次,我对她很温柔。也许,是因为她腹上的那道疤痕让我对她暂时消减了激情。又也许,我是对她的过去心生怜惜,像她对我一样。 有人说,女人的衣服都是男人脱的,而穿衣服的却是女人自己。 这是男人的薄情,也是女人的悲哀。 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请你下次记得,当你解开一个女人的扭扣时,一定不要忘记激情过后还要一颗颗的帮她扣上。 那样,她会铭记你一辈子。 我没有帮她穿衣服,不是我不知道这句话,也不是我对她不真心或者不懂伪装。我是为了方便,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这个夜晚我们的下一次还要隔多长时间。 但我却没有忘了,从她身子上下来的时候,给她一个抚摸或者亲吻,如退潮一般轻柔。 这个夜晚的心情是复杂的。 天快亮的时候,不知是谁喊了声:“有贼!” 便听“咚咚”的脚步声,在不远处的一座房的楼梯间,很重很响的急冲下楼,然后钻进曲折的巷道,越来越远。 一时,人声鼎沸,有人大骂,似乎还有人追赶。 梅艳从睡梦里惊醒,光滑的身子钻进我的怀里,把我抱得紧紧的,还是禁不住瑟瑟发抖。 我问:“你怕?” 她颤声道:“嗯。” 我又问:“这地方是不是经常有盗贼夜间出没?” 她还是道:“嗯。” 声音依旧发颤,身子仍然瑟瑟发抖。 我也伸手,把她紧紧贴在我怀里的身子搂得更紧。 我不再问她,她一直不再说话,好久以后,她渐渐安睡。 我却一直没睡着。 我盯着昏暗中屋顶依稀可见的瓦片,听着外面的风声和打在瓦上的雨声,无限寂寥,又满怀凄苦。 天长漏永。我一直在想,这段时间以来,梅艳一个人不知经历了多少个痛苦思念又胆战心惊的夜晚,她多么需要我的抚慰和保护。 她买的那瓶酒,她说我以后可以慢慢喝。她是真的以为我们有以后的,她是真的以为我从此就会不再舍弃她的。 可是,她怎么知道,天一亮,我就又不得不让她继续一个人,天长漏永,独自忍受思念和惊吓的煎熬。 我不知道,这样倍受煎熬的夜我还要让她一个人过多久?我又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天,舍得或者有勇气离开凌眉,给她一个归宿? 天亮的时候,我的眼泪把我的脸颊打湿了好大一片。然而,这是她不知道的,昨夜折腾得太久,她在我的臂弯里睡得正甜正香。美丽憔悴的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微笑,她一定正做着无比美丽浪漫的梦。梦里只有我和她,没有旁人。 我从她秀发下轻轻抽出我发麻的手,把枕边她叠得整整齐齐的我的那套衣服轻轻抱在手里,轻轻出门,又轻轻帮她把门掩上。 我轻轻下楼,走了,像一个忧伤的梦。 风还在吹。 细雨如泪,打在脸上,凉凉的,似人生。 15 细皮嫩肉 我没有回我和凌眉的住处,虽然我是提前一天回来,我还是去了公司。我没心情到处闲逛,更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凌眉。 经过昨晚,我觉得我不再是我了。 我竟然对凌眉还有些愧疚。其实真要愧疚,应该是她先愧疚才对。 我刚在办公室坐下,便有同事对我笑道:“改之,这么顺利?提前回来了?” 我点点头。 一个男同事贼笑着跟我开玩笑:“那边负责业务的是个美女吧?” 湘菲厥着嘴在我旁边“哼”了声,道:“美女?我看是丑女还差不多,说不定正饥渴呢。不然能这么快把事情搞定,又舍得提前一天回来吗?” 我不理她,还不就是为了走之前我没带她去吗? 另一个女同事便接过话来:“你们都猜错了,改之长得细皮嫩肉的,自己就像个女人,依我推断嘛,那边负责业务的饥渴倒是饥渴,但根本就是个男的。” 这妞号称读遍有史以来所有侦探小说,对福尔摩斯那套侦探理论了如指掌,常仰天长叹,怀才不遇,入错了行。 虽然这样的玩笑我听多了,但我还是很不习惯,红了脸,像真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同事们却笑得前仰后合。 一个少妇边笑边对大家建议:“事实胜于雄辩,我们大家把改之脱了,检查检查他是前面占了别人的便宜,还是后面被别人占了便宜,不一下子就真像大白了吗?” 办公室的笑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了。 别人都说生在花丛中好,我却说生在花丛中麻烦。 我这个人大概是被成都那个女人伤得太深,到重庆后遇上凌眉,凌眉却又并不把她的全部给我,始终没能走出生活的阴影,并且还在继续往里陷,所以才时常觉得孤单苦闷,觉得除了梅艳,似乎再没人真正懂得我在乎我体贴我关心我了。 其实,生活并不如我自以为的那么差,还是在一天天继续,并且充满阳光。只是我总去看别人,没感到阳光也照在自己身上罢了。 业务经理这时听到笑声,从过道那边她的办公室推门出来。 大家忙忍住笑,对着电脑,一个个紧闭着嘴,把脸憋得像茄子。 业务经理还是走了过来,她看到我,略有诧异,说:“改之,你跟我来一下。” 然后,便转身,走向她的办公室。她的背影,跟她拉过的长发一样直。 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跟在她身后。同事们悄悄的眉来眼去,无声的笑更邪了。 湘菲在角落里,没有笑,兀自阴沉着脸,把嘴厥得更高。 走进办公室,我轻轻掩了门。 经理示意我在她对面坐下,然后倒了两杯茶,一杯给我,一杯给她,看样子像是要准备长谈。 经理姓刘,叫刘月。我们办公室有几个美女背后叫她流月经。 其实刘月很好的,她对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但至少,她对我是像姐姐对弟弟一样。 去年,有一次公司在重庆饭店聚餐,一直从下午六点热闹到深夜十二点。董事长很高兴,喝得红光满面,在刘月耳边低声说了什么,便站起来向大家告辞,然后挻着大腹便便的肚子先走了。 当时大家都有些微醉,几个辣妹子媚眼迷离,搞得我们部门除我之外,唯一的两个男同事神魂颠倒,无事献殷勤,用极麻肉的声音问,美女,接下来安排什么节目,去跳舞还是让我送你回家? 谁也没在意董事长的离开,谁也没在意刘月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刘月却忽然叫我跟她一起下楼。 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默然的跟在她身后,狐疑的想,也许是因为我是唯一没有醉的人吧? (请大家留言、收藏、投票什么的,做个表示吧,我很想知道到底有没有朋友在看。) 16 想吃天鹅肉 走出饭店,在街上一个没人的角落里,刘月忽然站住,转过身来,望着我,道:“改之,以后你可以叫我姐吗?我好想有个弟弟,我需要保护。” 声音有点颤抖,像是在哭,边说边向我靠近。 我想她是喝醉了,不然她一个经理,一个凌眉样的女强人,不会说出这样软弱的话。在凌眉眼里,我从来都是被保护的对象,而她竟然以为我还可以保护别人。 不,不是别人,是刘月她自己。 我向后退了退,说:“经理,你醉了。” 她笑:“我没醉,我说的是认真的,我们就以头顶的明月为证。” 我仰头,果然,林立的高楼中间那一片小小的天空上有一轮圆月。冷冷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眼角有晶莹剔透的泪。 我读不懂她,那时我们还没太多的接触。 我在成都亲见过好几起以结拜兄妹为借口,其实心怀不轨,最后不是把对方搞上床就是被对方把自己搞上床的例子。就是那对被我捉妹在床的狗男女,在我面前最初也是以表兄妹相称的。 我倒不是怀疑她,我对自己还没这个信心。凌眉不就曾放心的预言,我就是想在外面背叛也没女人要吗?更何况她这样高高在上的业务经理。 我是实在不喜欢这一套,甚至厌恶。如果真有姐弟感情,又何需任何形式上的结拜? 我对她道:“我已有姐了。” 她听懂了我的话,她应该醉得不算厉害。 她笑了笑,眼角晶莹剔透的泪珠便滚了出来,然后转身,拦下一辆出租车。 我有些愧疚,我跟上去,道:“你醉了,我送你吧。” 她一把将我推开,很用力,她说:“我没醉,我没醉……” 但是她刚一上车,就从窗子探出头来,吐了。 冷风吹过,长发飘飘。 我想,她满是清香的长发上一定有了精酒的味道。 她走了,就那样走了,消失在看似繁华喧闹却无比糜烂寂寥的夜色里。 我转过身来的时候,我看到湘菲独立远处看着我。我庆幸,没有被她看到什么别的,要不,虽然凌眉放心我,也要取笑我,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刘月都有些不自然,不大敢正视我,也不大敢正视那些同事。 有一次,我实在过意不去了。下班后,我留下,看到所有人都走了,独自去找她。 我给她说对不起,我,我……却说不下去。 她淡淡一笑,说,什么?真有那回事吗? 这么说来,那晚她真醉了,她都不记得那件事了。只是她为什么从那晚后有那么大的变化呢? 我不便问,也没有问。 但从此,她对我,就特别照顾,真像一个姐姐了。 我也从此,不再觉得她距离我有多遥远。 虽然我们并没有姐弟相称。 我把她给我的杯子端在手里,很随便的轻轻吹着水面浮动的茶叶,等待她说话。 如果是很久以前,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和她单独相处,我一定会局促不安的。 然而她望了望我,却温柔的笑道:“也没什么别的事,只是想告诉你个好消息,你最近业务上很有进展,我已向董事长申请给你涨工资了。” 这下我有点不安了,我道:“这,这怎么好呢?业务跟提成挂钩的,业务做得好已经在提成中得到回报了,怎么可以再涨工资呢?” 她轻轻的呷了口茶,看着我,只是很嫣然的笑。 我有些脸红,低下头,轻声道:“再说,我业务做得好还不是你照顾的缘故,你都把那些比较容易得手的业务给我了,当然……” 她放下茶杯,道:“好了,别说了,我心里有数。就这样,你可以走了。” “就这样?”我皱皱眉,抬头看她。 她不是要和我长谈吗?茶都泡好了,怎么不说了?她不会是学古人那套,端茶送客吧? 她点点头:“是的,你去忙你的吧。” 我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向门口,有些费解。 在我开门的时候,我忽然转过头来,我看到她正对着我的背影发呆,若有所思。 我道:“经理。” 她没听见。 我又道:“经理。” 她才忽然醒悟过来,扬起脸看我,问:“怎么?还有事吗?” 我道:“那天真没什么吗?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她避开我的眼睛,道:“真没什么,你去忙你的。” 从她的眼神,我知道,没什么就是有什么。但话已到这里,我已无法再说下去。 我不能关心过度,就算某种意识里她把我当弟,我也把她当姐,但她终究是我的上司。 我道:“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会尽力的。” 然后,我走出去,轻轻为她掩上门。 一个星期前,我来向她告假时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当时我顾虑着凌眉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并没在意,只问了句经理,你没什么事吧,她摇摇头,我便转身走了。可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有很大端倪。记忆里,她的眼神十分慌乱,脸色也确乎苍白得厉害。而且我转身的时候,她还下意识的拉了拉我,像是怕我追上去。那天很早,同事们都还没来,空旷的过道里只有我和她。只是在拐角的那一边我看不到的地方,隐隐有脚步声,匆匆的越去越远。 种种迹象表明,她当时的表情与那隐隐的脚步声有关。可那个人是谁呢? 17 异常的眼熟 有人从肩侧撞了撞我,我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湘菲。 我有些生气,道:“你是人还是鬼呀,怎么走路也不弄出点声音?” 她柳眉倒竖,又想故作不以为然,撇撇嘴道:“我是人,只是某些人自己心中有鬼吧?怎么吓着了?是在回味还是在憧憬呀?要不要写本书作纪念,《我的美女上司》还是《办公室的风流事》?你可是亲身经历深有体会的哟。” 我道:“你是怎么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哦,我去了趟经理办公室就染上是非了?也不想想就算我有什么想法,她会有吗?” 她道:“她有没有什么想法,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可是你,哼!” 我道:“怎么了?一到我身上,你就想管就管得着了?你凭什么啊?!” “凭,凭,”她有些慌乱,脸也红了,咬咬牙,道:“凭我是凌眉的好友!” 我没好气的道:“干脆说是凌眉的卧底还好一点。你就别操这份心了,就算你给她说了,她会相信吗?” “以前不会信,现在,现在可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以前对我那么放心现在就不放心了?借口吧?”我停了停,逼视着她,道:“是不是因为李浪?” 她望着我,有些莫明其妙。 我没理会她,不容回避的看了她一会儿,恨恨的转身走了。 她在身后轻轻的道:“神精病。” 一整天她都阴沉着脸,厥着嘴和我赌气。 我不想看到她,可她的办公桌就在我右手的旁边,我老是和她目光相撞。 也没什么事做,于是我便打开网页看那些让我感动的网络小说。 我看小说很入迷,尤其是网络小说,很真实贴切,感觉好像就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我有时就想,要不是俗事缠身,我真如湘菲说的那样写小说去。虽不能写本《我的美女上司》或者《办公室的风流事》那样风靡网络的小说,但这十来年的亲身经历,我如果不嫌哆嗦,洋洋洒洒大概也能写上厚厚的好几本了吧? 下班的时候,雨已经住了,只是天依旧雾朦朦的。 在公司大门外,湘菲不是从背后叫住我,我还真把她给忘了。 我冷冷的道:“什么事?” 没有停下,继续走我的路。 她追了上来,娇喘微微,道:“没什么事,去看看凌眉不可以吗?” 我心里暗道,谁不知道你那点心思,还不是公司里人多眼杂没法下手,想到我和凌眉的住处,趁凌眉上洗手间或去厨房那么小会儿,揩我的油吃我的豆腐? 不过,现在我无所谓了。凌眉都和李浪暗中往来了,我还有为谁守身如玉的必要吗? 其实,我的身子早就不是玉了,早就被成都那个女人糟蹋过了。 我问:“我出差这几天你都没去看凌眉?” 她点点头。 我心里有些难过,这段时间,没有旁人打扰,李浪那狗日的肯定乘虚而入,不知和凌眉又在卧室里那间床上折腾过多少回了。 不过到底我想起了梅艳,我感谢梅艳昨夜给了我那么美好的时光,让我想起凌眉和李浪来不再至于觉得那么吃亏。 我咬了咬牙,在心里恶毒的笑。好吧,凌眉,你可以我也可以。以后的日子,我们就这样同床异梦,彼此折磨吧。 坐车回观音桥的时候,不过四十来分钟的路程,湘菲却硬是逼着和我同座的那个***换了座,还枕在我肩上假寐起来。 我推开她:“至于吗?车上这么抖也要抓紧时间睡觉,昨晚干嘛去了?” 她也不睁开眼睛,只把嘴唇放到我耳边,柔柔的道:“昨晚,昨晚的事我偏不告诉你?怎么,妒嫉了羡慕了,还是吃醋了?” 然后,又把头靠到了我的肩上。 我感到了一丝挑逗。 我笑道:“你就不怕被熟人看到,告诉凌眉?” 她道:“我才不怕呢,你以为凌眉像你那么小心眼。” 是的,很久以前,凌眉就相信她,比相信我还相信她。 现在,凌眉不相信我了,对她的信任却还是有增无减。 她对凌眉也算得上忠心耿耿,从没坏心思,只是天真的以为,朋友的东西就可以一起分享,哪怕是男人,她也当着盘里的美味,觉得可以偶尔的偷吃那么一小口。 这多少不得还是应了那句话,最值得信赖的人,其实最危险。 到观音桥的时候,她倒是真睡着了。这样的人,值得羡慕,很有福气的,天大的事,她也可以照样酣睡无忧。 我推了好几次,她才揉揉惺忪的睡眼,道:“下车了?” 下车后,我们经过广场的步行街,然后走一段小巷回家。 请大家注意,还是那句话,我从没把我和凌眉的住处当过我的家,无论什么地方如果我说成家了,都只是为了方便叙述。 其实也有大道通到小区门口的,只是走小巷近一点。 小巷虽小,却不拥挤,走的人不多。 忽然有人迎面冲上来,重重的撞了我一下,我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臂下夹着的我从梅艳那里取回的衣服全掉在了地上。 我蹲身下去捡。 湘菲冲那人骂了几句,也蹲身下去捡。 捡那条内裤时,我的手不小心和她的手碰在了一起。 我慌忙把手向后一缩,她却一把将我的手攥住。 我心跳得厉害,这里出入的大都是我们小区的人,虽然现在没人经过,但随时都可以冒出个相识的人来,被他们撞见。 我一边挣扎,一边把头扭向一旁。 我看到了那个撞到我的人,十五六岁,瘦不拉几,衣衫零乱,颇像汽车北站附近那伙惯于偷抢的流浪仔。 他向那边跑得很惊慌。 他攥在手里的那根项链晃动着,虽然不胜分明,我却觉得异常的眼熟。 18 隐隐的疼 这时,小区那边有高跟鞋的脚步声急急追来。 敢情是被抢劫的女士,她边追边喊:“抢劫,抓住他,抓住他!” 竟是凌眉的声音! 湘菲松开我的手。 我们几乎同时急急的站了起来。 再也顾不得掉在地上的那条内裤,甚至连已拾起来放在膝盖上的衣服,都又再次掉在了地上。 湘菲已跑上去追。 我却还愣在原地没动,我还没看到凌眉,只是听到她的声音,我想求证这是不是真的。 一眨眼,凌眉就从弯道那边转了过来。她远远的看到了我,她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惊喜,她没关心我怎么提前回来了,只喘着粗气急急的喊道:“改之,快追上他,他抢了我的项链!” 我再也没有犹豫,我转身跟在湘菲后面追。我虽然清秀柔弱,可湘菲到底是个女人,她很快就被我追上并且远远的甩在了后面。至于凌眉,被落得更远。 可我还是没能追上那个流浪仔,他实在离我们太远了。 小巷也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可不但没有谁帮我们阻拦,反而都避老虎一样闪到一旁,给他让开一条畅通无阻的道,然后站在原地,一边议论,一边看我们,一边看他。 我累得够呛,他却已快到小巷的尽头,就要冲出小巷。 我有些想放弃了,不再像先前那么拼命的追赶。 凌眉和湘菲还在我后面拼命的追,一边追一边冲我喊:“改之,快,快,快呀,不要让他跑了!” 但我却放慢了脚步,甚至渐渐的停了下来。 她们糊涂我不糊涂,流浪仔马上就要冲出小巷,冲上步行街。抢劫犯又没把名字写在背上,我们即使追上去,他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我们又怎么找得到他? 湘菲和凌眉赶到我身边,上气不接下气,却同时恨恨的道:“改之,你怎么不追了?” 凌眉的声音,更是像急得要哭了起来。 我喘着气道:“我已经尽力了……” 凌眉没再理我,恨恨的别过脸去,又上前去追。 她的秀发扬起,芳香扑鼻,却半点也不轻柔,反是打得我的脸颊隐隐的疼。 我一把攥住她,然后紧紧的将她抱住。 她眼里竟真的滚出几颗泪来。 我道:“凌眉,至于吗?不就是根项链,你又不是没钱……” 凌眉挣扎着要从我手里出去,吼道:“放开我!放开我!”她对我已经绝望,她扭头对湘菲道:“湘菲,一定把我的项链追回来!” 湘菲似乎有些奇怪,愣了愣,又追了上去。 我比湘菲还纳闷,凌眉虽然把权钱都看得很重要,却并不是个爱财如命的人,她怎么这么反常? 我禁不住松开了紧紧抱住凌眉身子的手。 这时,巷道的尽头竟闪出个人来,一下子拦住了流浪仔。 凌眉已经濒临绝望的眼睛忽然放出异彩,满是惊喜,比先前看到我还要惊喜。 她和湘菲边冲向那边,边朝那个人喊:“不要放开他,不要放开他!” 我也跟在了她们身后。 但我们还没赶到,我们就看到流浪仔逃脱了,他蹲在了地上。 他可能是受伤了。 果然他是受伤了,伤口在他的大腿上。我们赶到的时候,他蹲在那里,双手按着大腿,鲜血从指缝间流了出来,染红了裤子,染红了手,也染红了他手里握着的凌眉的项链。 他抬起头来,对凌眉道:“是,是你的项链?” 忍着伤口的剧痛,满眼都是无力的欢喜。 凌眉本来还没来得及干的眼睛,又滚出泪来,她那么心痛,又那么感激,她过去扶起他,泣不成声的道:“李浪,谢谢你……” 是的,那个人是李浪。 他对凌眉说:“没,没什么。” 并且颤抖着手,把满是血迹的项链递给凌眉。 凌眉接过项链,握在手里,像握着生命。 她支撑着李浪站起来,却对我声嘶力竭的吼:“还不去追,他抢了东西,还伤人,可以就这样让他跑了吗?你这个窝囊废,你还是不是男人?!” 是的,她当时是这样骂我的,为了一根项链,为了李浪大腿上的一道伤口,他就这样骂我。 从前,她可是喜欢我的柔弱善良的,她说这样的人让她放心,她虽然也说我这样的男人即使想背叛也没女人要,可那只是玩笑,只是为了说明她放心的理由,并没有半点要伤我自尊的意思。 可是今天,当着湘菲,更可恨的是当着李浪,她骂我窝囊废,她骂我还是不是男人?! 好的,我帮你追。 就为了那么根项链,李浪流了血,你还嫌不够。那么,就请让那个流浪仔的刀子也剌伤我,最好是剌进我的心脏! 我猛地转过身…… 19 间谍 李浪却忽然摆脱凌眉的扶持,踉跄着扑向我,一把将我攥住,急急的道:“算了,跑了算了,他手上有凶器的……” 湘菲也道:“改之,不追了,大概也追不上了。凌眉,别生气了,改之不也尽力了吗?再说,万一,万一那人又伤了改之怎么办?” 凌眉不说话了,只是过来又扶住李浪,说:“湘菲,你也过来帮忙,我们得赶紧送他去医院。” 李浪的手还紧紧的攥着我,似乎忘了伤口的痛,他手上的血染脏了我的手,我狠狠的推开他。 凌眉喊道:“你给我回来!” 我没回去,我走了。 但我没去追那个流浪仔,湘菲说得对,追也追不上了。我在想,他那刀子大概也永远伤不到我身上了。 我更不会和她们一起送李浪去医院。如果换了是别人,也许我会心存感激,但他是李浪。他不就是为自己的马子流了点血吗?难道我被人家戴了绿帽,还要对他感恩戴德? 血,我见多了。 小的时候,上山砍柴,哪一次不伤痕累累的回来,要么是刀伤,要么是被荆棘剌破了皮。 还记得有一次,我一刀下去,柴没砍断,竟砍掉了我半边指尖的肉,我痛得在地上打滚,眼泪直流。别看我外表柔弱,必要的时候内心却刚强得要命,为了不让爸妈伤心,我硬是哭都没哭一声,随便在衣服上撕了块烂布,胡乱包扎了下就了事。回去的时候,妈妈看到了,着急的问是怎么回事?我笑笑,说,没什么,不过是划破了一道小口子,流了点血而已。 像他腿上那点伤,哪用得着送医院,随便找家路边药店,让医生用酒精消消毒,涂点软膏,或是上点云南白药,再用纱布包了,保管不出几天就好了。 最多不过留下点疤痕,而且疤痕被裤子遮着,又不是长在脸上,半点也不会影响他以后继续偷人家老婆。 凌眉却紧张成那个样子。 我走向回去的路,梅艳帮我洗过的衣服还掉在地上,我得好好把它们捡起来拿回去。以后穿在身上,跟梅艳自己帮我买的那套一定是一样的感觉。 我听到凌眉和湘菲扶着李浪一边和我背道而驰越来越远,一边说:“李浪,真谢谢你及时赶到,不然,我这项链肯定就……” 哽咽着,说不下去。那感激的心情,要不是在外面,要不是有湘菲有三三两两路过的旁人,真恨不得立马以身相许! 其实,何必急在一时呢,又不是没对他以身相许过。我心被剌得痛,我不知道为什么都这样了,我心还要被她剌得痛。 我站住,没有回头,却道:“是的,及时,真太及时了,只是没料到我提前一天回来了吧?” 我想,他一定是来找凌眉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这巷道口?他不住我们小区,这边除了凌眉又再没熟人,他更不是雨巷诗人,雨也早就住了,凭什么走这寂寥的小巷路过? 他们听到了,李浪似乎想说什么,凌眉说了声:“别理他。” 于是,便再没了什么声音。 等我再转身的时候,小巷的尽头空无一人。 连三三两两的路人,也早已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消失在了另一个方向。 夜色袭人,我慢慢拾起地上的衣服,一个人走回家。 我捡查了床和浴室。这次,毕竟我出差在外,他们有充足的时间,不用担心被捉奸在床,轻松愉快的把现场收拾得井然有序、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我有些失望,烟火不冒,连水都没喝一口,就恨恨的躺在床上睡了。 …… 在凌眉眼里,我那天的表现实在是太差了,这对她的打击远比国庆前那个星期六我没回家还要严重,她几乎对我失望透顶。 她看我哪里哪里不顺眼,也不说出来,只阴在心里,和我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冷战。 她对李浪却体贴入微。 李浪那伤果然不严重,去医院医生给他包扎了就让他回家,只是暂时无法开车了。也许是我在家的缘故吧,他没来我们这里,他天天呆在家里休养。凌眉倒是没少去她那里,又是买水果又是买补品,好像不是帮她追回了一条项链,倒是救回了她的生命,搞得当重生父母似的,恨不得找个神龛供起来。 那根项链,她也不再挂在脖子上了,而是专门买了个金灿灿的盒子回来,小心翼翼的放进去,又小心翼翼的装进柜子,搁在比装有我送给她的戒子的那个盒子更隐秘处,还上了锁。 一年前,我拿了两个月的工资,给她买了个戒子,她没舍得戴上。她把它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柜子里。我很费解,她含情脉脉的望着我,说,改之,好的东西,不是戴在手上给别人看的,而是用来珍藏的。 现在,那根她从前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项链,经过李浪鲜血的浸染,也变成不是戴在脖子上拿给别人看的,而是又能来珍藏的东西了。 更可恨的是,我常常看到她偷偷的把那项链拿出来,默默凝视,泪眼朦胧,若有所思。 据凌眉说,李浪是她在重大上学时的同学。本来毕业后好几年没见了,几个月前不知怎么又莫明其妙的联系上了。 这几天我好好想了下,总觉得他们大学时决不只是同学这么简单,他们那时一定谈过恋爱,甚至同居过。凌眉之所以一直不让我进入她的身体,就是等他,或者怕我得知她并非我想象的那么纯洁。她早已没了那层膜。 几年后,他们重见,更是旧情复燃,一发不可收拾。 我甚至在想,她脖子上那根项链,也许本来就是李浪大学时送给她的。从前,她把那根项链天天挂在脖子上,却不戴我的戒子,说是好的东西是用来珍藏的,只是借口,她对他还有惦记。 而那根项链现在染了李浪的血,就更加变得弥足珍贵,真的不再是用来看,而是用来珍藏的了。 这让我很恨,好几次都想把我买那枚戒子偷偷拿出来,要么扔了,要么去找个鸡,玩了之后笑着给她戴上。 不过,我想了想,没有那么做。 我咬了咬牙,暗暗对自己道,凌眉骂我窝囊废,骂我不是男人。我就暗暗的做个男人给她看。就算我不要她了,我也不会轻易的将她拱手让人。 但是,没把我逼急,我还是不会和李浪明斗。李浪那狗日的一看就知道不简单,如果再真是凌眉的旧情人,估计明斗我也斗不过他。 我给他来阴的。 我又开始主动和凌眉说话。 我说:“凌眉,李浪不是重大毕业吗?应该很有本事的,怎么甘心去给别人做个小小的司机?” 凌眉对我爱不理,不过又很不服气,道:“谁说他甘心给别人做个小司机了?他这叫虎落平原,怀才不遇。他以前可是……” 她不说了,很心痛很愤愤不平的样子。 我说:“我知道,他以前是你们班上的高材生,他毕业后做了公务员,只是太年青气盛,正步步步高升时,被人陷害才落到了今天这地步。可是这里面……” 我不说了,凌眉比我聪明。少说点,她会自己去琢磨,说多了,她就会猜疑到我身上。 老实说,我一直觉得李浪沦落到做司机之前的那段经历,不是他给凌眉说的那么简单。我总在梦里看到一河汹涌的浑水,他身在其中,而凌眉不自觉的在向他慢慢靠近。 凌眉白了我一眼,不再理我,依旧隔三岔五的往李浪那跑,关心他的康复状况。 甚至,在李浪因好几天没法上班被老板开除后,她还帮李浪在她们公司找了个职务。 我和凌眉不在一个公司,我看不到李浪痊愈后,天天和她一起上下班的情景,但我猜想,那小日子一定很滋润的。她们公司的员工一定以为李浪就是她的老公,根本想不到晚上和她同床共枕的另有其人。 有一天,在办公室里,我看到湘菲坐在她的椅子上对着我,眼神痴傻,像是在神游。 我便恶狠狠的瞪着她,瞪了半天,她才发现,忙避开我的睛去看电脑,脸颊红到了耳根。 我在心里想,好的,凌眉,你既然在我身边派了卧底,为了两不相亏,我怎么也得在你身边安插个间谍才行。 20 两情依依 我们做业务的,有事外出是正常的,并不是随时都在办公室。 中午的时候,我溜出公司,去了梅艳那里。 梅艳没想到我会来,但她天天都在盼我。她比上次还要憔悴了。我知道,人因相思瘦。 她很惊喜,都快流出泪来。 我心里却一阵阵的疼,我真对不起她。 我一进门,她就急急的把门关上了,扑到我怀里,紧紧的抱住我,吻我。 我也把她抱得紧紧的,回吻,很疯狂。 然后,我们双双滚到床上。 犹如六月的天气,暴风骤雨说来就来。这次不是带着仇恨,但我依然忘了怜香惜玉,我有好几天没见她了,虽然我在别人面前伪装得若无其事,但我内心里其实度日如年。 她像上次一样在我的身子下蛇一般扭动光滑如缎的胴*体,婉转挣扎,把十指深深钳入我背上的肉里,抓出无数条血道,她发出的呻吟不再像上次那么轻轻的,我差不多要用手去掩住她的红唇,怕隔壁听到。 她的表情和呻吟似乎比那晚还痛苦。 但她其实是喜欢我的疯狂的,因为到最后,她忽然把我比任何时候都抱得紧,嘴里还像乞求一样急急的道:“老公,快,快……” 她不知道我的名字,我还没告诉她,但她却叫我老公。 我只觉得那声老公叫得我特别的兴奋,从来没这样觉得自己像个男人,从来没这样渴望征服。我仿佛是个身陷敌群的将军,除了冲锋和厮杀没有退路,然而我又那么勇猛,视所有的刀光剑影于不屑。 …… 我亲吻了下梅艳的唇,从她的身子上轻轻滑了下来。我伸出我的右臂,她把头枕着我的臂弯,转过身子看着我。 她脸上有着两抹还没退去的因兴奋而起的红晕,她的表情略带疲倦,没有娇羞,却十分温柔。 她的光洁的身子软软的贴着我。 如果她是西湖的水,我就是西湖的岸,两情依依。 我望着屋顶的瓦,若有所思,轻轻的道:“梅艳。” 她仰起头来:“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有些慌乱,好在我的反应还算敏捷,没有吱唔,更没有说我偷看过她的日记,我只是道:“那天小玉给我你的地址时,告诉我的。” 她没有怀疑,只是特别的高兴,问:“那你呢?” 我说:“我叫改之。” 我回答得很温柔很平静,但如果她的耳朵紧贴着我的胸膛,她一定能听到我还有些慌乱的心跳。 她用一只手托着腮侧身斜躺着,另一只手轻轻的在我胸膛上一遍遍划我的名字。 她的秀发有几丝垂在我的脸上,暗香悠悠。 我抬起右臂,轻轻抚弄她的头发,让那些乌黑的发丝水一样的穿过我的指间,并且缠绕我的手指。 我道:“你要不要上班,我帮你找分工作?” 她在我胸上轻轻游走的手指忽然停下,道:“可是,凤姐……” 我知道她的意思,她其实是想上班的,只是担心凤姐。那天小玉就说过,她是悄悄搬出凤姐给她租的那间单身宿舍的。凤姐知道她离她而去后一定会暴跳如雷,如果找到她,更不会轻易放过她。 我轻抚着她光滑细腻的香肩,道:“放心,这么大的城市,她又不是女教父,爪牙遍布,哪能那么轻易就碰到你。再说,还有我呢?更何况,她大概也不过是吓吓你而已。” 她沉默了会,没有说话,好一会才道:“什么工作?我能做吗?” 我对她笑笑,道:“别这么不自信,你这么聪明,又漂亮,一定能的。” 她很欢喜,眼放异彩,把凤姐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问:“你真觉得我聪明,我漂亮?” 我抬头亲了她一下,然后躺下,望着她,认真的道:“在我心里再没有人比你更完美了。” 她嫣然一笑,又有了些羞红,问:“什么时候上班?和你一个公司吗?” 然后一边等我回答,一边憧憬。 我知道,她是想和我一起上班天天看到我,她也以为我给她找的是能天天和我在一起的工作。 我心里有些难过,略有沉默,然后道:“先别急,等我安排好了再来找你。” 她厥着嘴问:“没安排好你就不来找我了吗?” 我第一次看到她厥嘴的样子,比湘菲还可爱还迷人。 我故意坏笑着问:“你很想我来找你吗?找你干嘛呀?” 她把手指轻轻点着我的鼻尖,说:“你好坏。” 然后,翻身骑到了我身上。 21 任你选择 我们又做了一次,这次我们都极尽温柔体贴,只在最后的时候,身不由己的疯狂了下。 正如大多数人喜欢群居也喜欢独处一样,她也有两面性,既喜欢狂风暴雨,也喜欢细雨和风。 缠绵过后,我帮她穿上衣服,然后双双下床,她脸上荡着幸福的微笑,明眸皓齿,特别美。 我这才注意到,她和凌眉一样喜欢金鱼喜欢花花草草。 那么窄的一个小小窗台,她竟放上了一盆不知名的植物,植物旁边还放着个小小的金鱼缸。 植物是绿色的,有狭长的叶子,中间伸出一根长枝,枝上开着一朵浅白色的花。 我把鼻子凑上去嗅了嗅,花香淡雅,像极了梅艳身上的味道。 鱼缸里是两只小小的金鱼,一只红色,一只黑色,望着我和梅艳,挻活泼的游来游去。 我轻叹道:“人如果能是鱼该多好,一方小小的水就可以自得其乐。” 梅艳道:“鱼其实和人是一样的,我养这两只鱼就是为了代表你和我。” 我问:“那么哪只是我?” 她说:“任你选择。” 我望着她,低声道:“我就是黑色的这只吧,黑的这只丑些,我甘愿做你的陪衬。做你的陪衬我很幸福。” 她也望着我,很认真的道:“我从没觉得红色就比黑色美丽。我之所以养两种颜色的金鱼,就是为了让你和我明白,并且时时提醒我们自己,我们相互依赖,互相补充,但我们又决不能被对方同化,我们应该始终保持自己的个性。” 她的话,让我记起了高中课本里舒婷的那首《致橡树》。她果然是喜欢的诗,连她的爱情观都受了诗歌的影响。 我在心里低吟: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 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 沉默了一会,她在一旁道:“如果这鱼有一只死了,我们的……也就到了尽头。” 忧伤的声音带着十二分的坚决。 我心里一惊,抬头望她:“什么?你不会用两只游鱼来……?” 她不看我,只看窗外灰蒙蒙的天,道:“万物皆有通灵,祸福必有暗示,缘起缘灭,自有定数。” 我慌忙道:“梅艳,你不能这样的,从你的……” 我是想说从她的日记,就可以看出她读过很多书,才智远远在我之上。但我还是停了停,改口道:“一颦一笑,我就可以看出你是个重感情也很聪明的人,你怎么可以这样迷信。鱼毕竟是鱼,它们代表不了我们。你见过谁家的鱼能养到地久天长?” 她没争辩,只是道:“你不相信命,我相信。” 轻轻的,不像是回答我,倒像是自说自话。 依然没向我看,依然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眼角似乎有泪在闪,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想,她从前一定是受过很深很深的伤,如我一样。 我还是难受的道:“可是,可是鱼的生命真的很脆弱的……” 我真的很怕,怕那两只金鱼养不了多长时间。 小的时候,我也喜欢鱼,我常把那些在小河里捉的鱼带回家,养在家里那口石头做的大水缸里。一有空我就趴在缸沿上看它们。但那些鱼总是过不了多长日子,就在水面漂浮着它们白白的身子,没了生命。 梅艳其实比我还伤感,也许她也知道养在缸里的鱼的生命很短暂。但她没继续和我说下去,只是忽然记起了什么,问我:“今天不是周末,你不上班的吗?” 我这时才记起我是从公司溜出来的。 我掏出手机一看,时间不早了,我们做业务的虽然不是非得随时都在办公室里,但除了出远差,一般上下班都得到公司报到的,我必须得在下班之前赶回公司。 我对梅艳道:“我得走了。” 我很难过。 她叹了口气:“好吧。” 我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缸里那两只金鱼,那么不舍那么担忧那么珍惜。 如果我不是知道它们的生命根本不可能天长地久,我想我不会悲伤,甚至不会回头看它们。 这世间,原本就是,越是短暂,越是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的事物越是美好。 梅艳对我笑,笑得很悲伤,道:“放心吧,我会精心喂养它们的。” 鱼,请你们一定要活得天长地久,为我和梅艳活得天长地久,不要辜负了我和梅艳对你们的寄托和期望。 我眼睛有点湿,我转身走了。 梅艳在身后,默默的送我出门。 过道上空无一人,两边的邻居大概不是班,就是有事外出了。 我快到过道的尽头下楼时,梅艳在后面叫住了我。 “改之。” 她倚在门上。 我停下,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 “我想跟你联系的时候怎么办?”她问。 我知道,她是想要我的手机号码。但是,我不能给她。我还没有拿到凌眉和李浪的真实把柄,我不能先有把柄落到凌眉的手里。 我道:“把你的号码给我说吧,我没时间来看你的时候,我会给你打电话。” 是的,我会给她打电话,用公用电话给她打。 我依旧没有回头。 她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出一串数字,我记住了,然后决然的走了。 我其实也多么想回头看她,但我不敢面对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一定很悲伤很失望,而且对我开始有所猜疑。 我下楼的时候,感到自己沉重的脚步,正一步一步践踏着自己的心脏,疼痛欲碎。 …… 我刚到公司楼下,还没进电梯,身后就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叫道:“改之!” 我心中有鬼,吓了一跳,回头看,又是湘菲。 我恨了她一眼,道:“你不要一惊一诈,作孤魂野鬼吓人状行不?” 她道:“你才孤魂野鬼呢!说,这大半天时间都去哪里了?跟谁?” 我斜了她一眼,道:“哪也没去,就是跟凌眉干事去了,怎么也要向你汇报,你好像不是我的上级吧?” 我故意把干事那个“干”字说得很邪很挑逗。 她脸红了,别过眼去不看我,道:“不要脸,我才不管你那些事呢。只是刘经理一直在找你,你的电话又停机了打不通。她好像有急事。” 我忙跟她一起进电梯上楼。 我狐疑的想,什么事呢? 脑子里便又响起了那天楼道里隐隐远去的脚步声。 22 神秘的脚步 出了电梯,我径直去刘月那里。 湘菲在背后狐疑的望了我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走进我们的办公室。 经理办公室的门紧闭着,我有些紧张,还没伸手去敲门,我就听到过道那边的拐角处隐隐有脚步声,渐行渐远。 一样的力度,一样的节奏,我敢肯定就是我上次听到的脚步声! 我顾不上刘月正有急事在里面等我,我不再去敲她的门,我转身向过道那边追去。 我跟着脚步声追到楼上,可那声音却忽然消失了。消失得那么快,仿佛是《封神榜》里的土行僧,可以骤然遁地于无形。 所有的办公室门都严严的关着,过道里空无一人,整个楼层鸦雀无声。 我几乎怀疑先前并没什么隐隐远去的脚步声,根本就是我自己产生了幻觉。 董事长的办公室门忽然轻轻打开,他向外探了探脑袋,估计是我在外面急急的脚步声惊动了他。 他见是我,走出办公室,微笑着又略带惊讶的迎面走了过来。 他问:“改之,有什么事吗?” 我望着空荡荡的过道,道:“没,没什么。” 他很有领导风范的将手在我肩上拍了拍,道:“改之,听说你近来业务很有进展,你们刘经理已经提出申请给你涨工资了,你可要好好干,不要辜负了领导对你的期望。” 很是语重心长,直到很久以后的后来,我才知道他其实是别有用心。 当时我想起了张哥,我上次离开鹤庆的那个晚上,走出那家包房里有丽江姑娘服务的酒店,在吹着冷风的大街上,张哥也是这样拍着我的肩,也是这样语重心长的对我说话的。 只是张哥说的是有关爱情,有关人生,要我放得开。他说的是工作,是领导,却要我看得重。 张哥也不像他这么大腹便便,比我还略瘦,张哥虎卧撑做多了。 他应该是那种自己不运动,喜欢躺在下面享受的人。再说,估计也没哪个姑娘不宁愿自己多累一点,也不要沉受他这座大山的重压。 我这些年走南闯北,看遍冷眼,对有权或钱的人都有几分仇视心理。至于凌眉和刘月那简直是个意外。 刘月我还想得通。可是对凌眉,我至今都不明白,我当初是怎么和她走到一起的,她是那么一个把权和钱都看得过重,认为活着就一定要凌驾于别人之上的人。 我虽然腹否,脸上却挂着笑,对董事长很敬畏的点头,然后很听话似的道:“我忙去了。” 并且转身离开。 我觉得他一直在背后望着我,直到我走进拐角处通往楼下的楼道,也没听到他转身回去的脚步。 我忽然想起我疏漏了个地方,我忘了去注意角落里的洗手间,那个人是不是钻进那里面去了? 我急急的转身,准备再追上楼去看看。 “改之!” 很惊喜,又有些疲倦的声音从背后叫住了我。 是刘月。 我回头,她正对我仰着头,站在下面的梯步上,娇喘微微。 没等我应声,她就幽怨的道:“改之,你这大半天都去哪了?害得我一阵苦找?” 我疑惑,望着她的眼睛,道:“也没去哪里,不过是一点业务上的小小问题出去了趟。怎么,你找我有事?” 我对她撒了谎,但我心里没有半点慌乱,更多的是关心。我有时在姐面前撒谎也能这样平静的,我好像真把她当姐了。 她急急的张了张嘴,却又急急的闭上,没有说一个字。 我更疑惑的望着她。 23 同床异梦 她好像镇定了下自己,低眉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我的一本资料不见了,想问问你有没有看到,你从云南回来那天,我让你跟我到办公室去过。” 我半点也没怪她怀疑我,只急急的问:“什么资料?是不是很重要?” 她摇摇头,依旧低眉,没有看我,道:“也不怎么重要,而且已经找到了。” 这个理由实在太牵强,我觉得她一定有什么在隐瞒我。 既然不重要,而且已经找到了,她刚才叫住我时就不会那么惊喜,接下来她也不会急急的张了张嘴又闭上,什么也不说,更不会到现在也不敢抬头看我。 我说:“刚才我又听见了那天那奇怪的脚步声。” 她抬起头来,眼神有点慌乱,问:“你追上去了?” 我点点头:“只是在楼道里我什么也没看见,我想那人一定是进了洗手间,我再去看看。” 她似乎略有放松,道:“改之,别去看了,我想是你心理的原因吧,这办公楼有脚步声也很正常,你怎么就觉得奇怪了?” 是的,办公楼有脚步很正常,让我觉得不正常的应该是她那天的表情,还有今天,她似乎也…… 她道:“改之,别想那么多了。跟我来下。” 我想,她找我还是真有事的,便跟在她身后进了经理办公室,坐在她对面。 她像上次一样倒了杯水给我,关心的道:“改之,你最近没休息好吧?是不是睡眠不好?” 她其实是在掩饰自己,反客为主,故意用她的关心来让我以为,真是我自己精神状态不好,多疑了。 我也不便再问,只好笑笑。 笑得很无力,也很心酸。的确,这段时间来,和凌眉同床异梦,我从没好好睡过。 “是不是业务压力太大了?” 我摇摇头。 “小两口闹别扭了吧?” 她笑了,很温柔,和先前判若两人,也许这才是她最真实的一面。 我把眼睛看向窗外,不置然否。 天灰蒙蒙的,像我的心情。 重庆的天气,尤其是入秋以后,难得有云开雾散的时候,我的心情也一样得不到好转。 她忽然很高兴的道:“董事长刚才打电话来说,给你涨工资的申请已经批了,要我告诉你,好好干。” 她让我跟她来,竟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我想,董事长一定还告诉了她别的,比如我回来了,还上过楼,不然,她不会在去往楼上的楼道里找到我。 这次,她没那么急让我走,她还和我聊了些别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一直聊到下班。 走出办公室,我问她:“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我也许是不放心,也许是不甘,还想知道什么秘密。 她犹豫了下,咬咬唇,道:“还是算了吧?你回去晚了,不怕凌眉不高兴?” 然后,转身走了。 她在电梯口对我回眸笑了笑,那样子好像是对我表示感谢,又好像是要我别担心她。 我望着她秀发笔直的背影走进电梯,难过的想,凌眉才不会不高兴呢,她巴不得我晚点回去,她好和李浪多温存一会儿。 湘菲从我身边经过,“哼!”了声,也没和我说话,就气冲冲的走了。 我到家的时候,凌眉还没回来,好像自从李浪进入她们公司,她就比以前忙了。 我也懒得打电话过问她,我自己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坐在客厅里一个人喝起闷酒来。 她回来的时候,愣了一下,过来把我手里的酒杯夺过去,一仰脖子就喝了个精光。 她经常在外面应酬,可能就是十个我也喝不过她。 我也不去看她,转身去厨房另外拿了个酒杯,又给自己斟上。 她终于耐不住了,问:“你到底是怎么了?就为了那天的事吗?” 好像很不解,又很看不起我小肚鸡肠的样子。 我不说话,把酒杯端起。 她放下手中的空杯,一把将我的杯子按住,她说:“你没听说过吗?生气就是拿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如果你真是因为李浪的事不高兴……” 我打断她的话,道:“别提李浪好不?” 她说:“你敢说你不是因为他生气?你什么时候一个人喝酒了?” 我常一个人喝酒,在凤姐火锅喝酒,一瓶山城从进去到离开,要喝好几个钟头,只是她自己不知道,也从没关心过罢了。 我很难过,也确实因为李浪很不高兴,我却虚伪的摇摇头。 她望着我,问:“那是因为什么?是不是工作上不顺心了?” 忽然很温柔很体贴,我记忆里好像她从来就没这样对我温柔体贴过。 如果不是做贼心虚,觉得对不起我了,她何以要这样? 我沉默不语,一声轻叹。 她商量的对我说:“要不你到我们公司来上班,免得受别人的气?” 我酸溜溜的道:“我又不是李浪,不像他那般长得英俊潇洒、还自负的高昂着头,你不怕我进公司,让别人知道我是你的……让你抬不起头啊?” 她白了我一眼,别过脸去,不理我。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想要我进她们公司,和她一起上下班,虽不能缠缠绵绵,但也可以朝朝暮暮,只是我自己不愿意罢了。 她太喜欢别人对她仰视,再说,我们的地位悬殊也的确太大,我怕别人背后交头接耳笑话她找个男人也不过如此,更怕别人背着她用一半研究一半蔑视的眼光盯着我看。 我知道她已经就范,我故意自言自语,其实是说给她听,我道:“再说,也不能因为自己是总经理,想弄个人进公司就弄个人进公司吧?也不怕别人说自己以权谋私。” 她转过头来,望着我,眼里有着几分惊喜,道:“谁说我是以权谋私,想弄个人进公司就弄个人进公司了?我们公司最近正在招人。这么说你是愿意了?” 她果然就范了,我心里特别高兴,却不表现在脸上,只是毫不自信的道:“都哪些部门哪些岗位招人?” 她更加惊喜了,道:“公司扩展业务,好多部门好多岗位都招,有我在,人事部准能给你安排个合适的工作的。” 很自信的语气,难掩内心那几分得意和骄傲。才说不以权谋私,这不就打算要以权谋私了? 反正她都就范了,也不好失口否认,我就干脆直亮底牌,我道:“不是我。” 她眼里的惊喜立马就一扫而光,红唇紧闭,沉默了好半天才说:“你这一回来就喝闷酒,竟是为了别人。” 我沉默不语。 她顿了顿,问:“那个人是谁?男的还是女的?” 然后转过脸来,不容回避的盯着我。 老实说我被她盯得心里有点慌,但我还是半点也没有闪烁其词,很平静的道:“朋友的朋友。我又没见过,怎么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 她还是疑惑的望着我:“那怎么不去你们公司?”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给她解释,但我还是觉得有解释的必要,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能力,我就算能帮人家在我们公司找分工作,恐怕也不能找分好的。既然要帮人家,总不能让人家进公司受**,也看着我受**吧?” 我故意把自己说得在公司混得很差的样子。心想,湘菲大概还没有把刘经理对我特别关照的事告诉她吧? 她轻轻叹了口气,很心疼的样子,又无可奈何,她知道无论她怎么苦口婆心,我也不会去她们公司的。 她柔柔的道:“那个人什么时候来?” 基本上算大功告成了,我轻轻松了口气,却偏偏在这时,故意不放在心上似的道:“算了吧,先暂时不管这事了,说不定我那朋友也只是随便说说,有可能他们自己早就到别处想办法了呢。” 她道:“好吧,你也别喝闷酒,要喝,等会我陪你高高兴兴的喝几杯,我这就去弄饭。” 她转身去厨房的时候,我脸上浮出了丝她看不到的恶毒的笑。 然后,我打开电视,一边胡乱的切换电视频道,一边想,到时让谁带梅艳去找她,她才能既让人事部给梅艳安排工作,又不怀疑我和梅艳呢? 24 狗男女 秋雨绵绵,好几天了都没要住的样子。 这些日子我没去梅艳那里,也没给她打电话,但我对她的思念却似秋雨这般,无休无止、忧愁缠绵。 我甚至还惦记着鱼缸里那两只可爱的金鱼,它们是不是相依相伴,活泼如初? 下班回家的时候,路过一家报刊亭,我撑着雨伞独立雨中,又在那排公用电话前犹豫。 我还是忍了忍,没给梅艳打电话,有时候我喜欢这种思念的滋味,尤其是这样淫雨霏霏的恼人天气。 电话一通,那种思念的滋味就荡然无存了。 我独自一个人经过那条小巷的时候。我甚至以为自己就是那位雨巷诗人,就要与一位结着惆怅的丁香一样的姑娘邂逅。她有着梅艳一样的长发,一样的柳眉,一样的浅笑却难掩忧伤的眼睛。但我们并不说一句话,她只是撑着花纸伞和我撑肩而过,也许有一个回眸,但很快就会在雨中消了她的颜色,散了她的芬芳,消散了,甚至她的,太息般的眼光,丁香般的惆怅…… 可是我没遇到我想要遇到的人,当独自走完那条悠长而寂寥的雨巷时,在小区的门口我反倒看到了凌眉和李浪! 李浪在一辆车前,凌眉为他撑着一把花雨伞,两人面对面的站着,四目相望,似乎在窃窃私语。 其实我看不清他们的眼神,只是莫名的觉得那就是戴望舒《雨巷》里那对狗男女,脉脉含情,偏偏又仿佛被世界遗弃,哀怨又彷徨。不就是当他们多年后重逢时,中间已经**了个我吗? 我没有绕道而行,我撑着雨伞走他们身边经过,但我高昂着头,目视前方,没有看他们。 我不是要假装没看见,我是不想看见。 但我又不能不让凌眉知道,我其实什么都看见了。 他们忽然不再说话,我走出了好远,凌眉才在身后叫我:“改之,等等!” 我假装没听见,走进电梯,又按了关门键,径直上楼去。 电梯停下,我冲出电梯,打开家门,阴沉着脸。 刚走进客厅,湘菲便在厨房里问:“回来了?” 一边问一边在忙着什么,嘴里还小鸟一般轻快的哼着歌。 我不知道今天都他妈什么日子,她要来我们家,还要那么高兴,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 我没有回答。 她便边哼着歌边走了出来,见是我,一下子就停止了歌声,脸上有了些羞怯的红晕。 她其实不是个害羞的人,只是她一定没想到我会突然回来。 果然她有些诧异,笑了笑,道:“我还以为是凌眉和李浪呢。怎么他们还没上来,你在楼下没遇见他们?” 妈的,这么说来,凌眉和李浪如果一个是莺莺一个是张生,那么她就是红娘子了? 我没有责问她为什么要助纣为虐,成全那对奸夫**。 一个个都背叛我,我心痛得厉害。 我一把将湘菲拉了过来,紧紧抱住,然后猛地吻了下去。 湘菲完全懵了,好一会儿,才一边用手拍打我的胸膛,一边扭着蛇腰,晃动脑袋,要从我的嘴下摆脱她的香唇。 嘴里还喊着什么,可怜被我的嘴堵着,那喊声便成了哼哼声,颇像梅艳在我身子下的时候。 但此时此刻,我半点也没觉得湘菲的哼哼声有多勾引人,没有冲动,也无法兴奋,只有无边的痛和恨。 她不是一直都想背着凌眉揩我的油吃我的豆腐吗?连凌眉上厕所去厨房那么一小会时间都不肯放过,怎么今天我主动了,她反倒不情愿要推开我了? 都他妈伪君子假淑女! 她越是要摆脱,我越是不让她摆脱,一边拼命的吻她,一边在内心里发出恶毒而痛苦的笑声。 她慢慢归于平静,不再挣扎,渐入佳境。 她甚至把双手勾上我的脖子,踮起脚尖,开始主动够我。 楼梯间响起高跟鞋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钥匙开门声,凌眉回来了。我没扭头去看,不知道她身后有没有跟着李浪。 25 够浪漫 湘菲很紧张很慌乱,在我怀里拼命挣扎。我还是死死的把她抱住,最后她急中生智,用尖尖的鞋后跟在我脚上狠狠的蹬了下,我顿时一阵钻心的痛,才把她放开。 她刚从我怀里出来,凌眉就开门进来了,没有李浪。 湘菲没敢看凌眉,匆匆的往厨房去,脸很红,只是在嘴里问了凌眉句:“怎么李浪没上来?” 凌眉没有回答,她也许看出了房间里的空气有些异样。 我背对着她站着,半点也没有刚做了亏心事的慌乱,脸上的表情平静得除了阴沉,什么也没有。 凌眉也许心里在怀疑,但她没有问,毕竟湘菲是她最信任的朋友,就是她亲见,她也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何况在门打开之前,湘菲就已经从我怀里逃脱。 她只是道:“改之,你听我说……” 我没理她,直直的走进卧室,猛地把门关上。 关门声惊动了湘菲,她大概已经调节好心态,从厨房里出来,问:“凌眉,改之怎么了?今天这么特别的日子,他却跟你生气?” 凌眉叹了口气,道:“别理他。” 然后,跟着湘菲转身去厨房忙去了。 湘菲说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怪不得她这么高兴,把我们家当她家似的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她是要办丰盛的晚餐为这个特别的日子庆祝。 可是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呢?国庆已过,圣诞还早,我和凌眉还没结婚也谈不上什么结婚纪念日,难道是我和凌眉认识两周年?可又不对,至今还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天风和日丽……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一想起当时情景,万般柔情,我就心痛。 我也懒得想了,我扭过脸去,不如看秋雨听秋声。 我却发现电脑开着,凌眉的qq在线,电脑右下角有个头像正在一闪一闪。 敢情凌眉先前在家里上网,是李浪一个电话她才匆匆下楼去,忘了下qq,关电脑的。 我坐在电脑前,用鼠标点了点那闪动的头像。 对话框打开,是个男人,网名“我心依然”,没有凌眉的回复,只有他在那边一个劲的道: “你在吗?” “说话呀!” “怎么啦?” “怎么不理我?” “从前对我那么温柔,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哟。” 他说到从前,他说到她温柔,我比先前心还痛还恨,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非常想知道很多的事。 我假装凌眉,我打了一串字,回复过去。 “从前?我怎么温柔了?” 我想引诱他说下去,但我不是恶魔,我是被恶魔驱使,恶魔只会折磨别人,而我是在折磨自己,用他和凌眉的过去折磨自己。我深深的知道,关于他们的过去,他答复的每一个字,都将像凌冽的刀锋,闪着寒光,并且剌痛我的心。但我不能自己。 他没回答,只道:“怎么刚才不说话?” 我说:“才回来。” 他“哦”了下,刚才那么热情,忽然冷漠,像是故意回避我的问题。 我虽然外表柔弱,但真遇上觉得必要的事,我决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 我又问:“从前?我怎么温柔了?” 还是那串字,还是那个问题。 他说:“很温柔啊。” 后面,是个用手捂着屁股偷笑的qq表情。 我问:“能不能具体点?” 也附上个qq表情,故作眨眼吐舌头的调皮可爱状。 “揉肩搓背的呀。” “还有呢?” “呵呵,你都知道的,怎么要我说出来呀,很难于启齿的。” 妈的,做都能做,还怕说! “我要你亲口说嘛,我想回味。” “呵呵。” 又是一个偷笑的表情,还另加了个低眉闭眼作害羞状的。 我想他也不会说了,其实不说我也知道,那种描写小说里看多了,不是哼哼啊啊,就是一长串省略号,中间夹那么几个撩人的字。 我只问:“在哪?” “?” “都在哪温柔的?” “你不是本人?” “我是凌……,你说我是不是本人?” “那你怎么连在哪都给忘了?” “我不是忘了,我说过,我只是想你亲口告诉我,我想知道你到底还记得些什么?” “我全都记得啊,你没看我的qq资料?” 我打开他的资料看,妮称就不用说了,是“我心依然”。性别男,年龄102(敢情胡乱填的,这种人不可能这么长寿),手机,电话,邮箱全是你知道,职业没填,毕业院校是重大。 一看到重大两个字,我就想起李浪那狗日的来了,恨不能立时化作无形,从网线钻了过去,一脚把他踹倒,然后把他那东西给阉了。 可惜,那边显示的是手机用户。想想也是,他才和凌眉在楼下卿卿我我了,肯定还在路上没有回家,怎么可能用电脑上网?再说,像他这样自负的人,大概也不会去网吧让别人以为他穷得连电脑都没有的。 我正在往下面他的个人说明看,他就迫不及待的发了个抖动窗口。 我忍住气,问:“怎么啦?” “有没有看完呀,我的个性签名。” 我往那个性签名一看,只有几个字“临江的那间小屋”。 可就这几个字已经足够了,不但回答了我的问题,还在暗示我他从来就没有忘记过那个地方。可惜,我不是凌眉。我不会无限感激并报以他眼泪或微笑。 我只有恨和痛,比先前还恨还痛。 临江的那间小屋,狗日的,会选地方,够浪漫的! 他说:“一年啊,整整一年啊!” 无限感慨。 我原以为他们只是在临江的钟点房,隔三岔五租了间小屋,办完事就走人。没想到,竟是整整一年的时光,这么说来,他们真同居过,那间临江的小屋,就是他们双宿双栖处?! 一年啊,三百六十五个日夜,他们鸳鸯床上,被翻红浪,低帏妮枕,那时正当年少疯狂,就是再不济,至少也该有上千次吧? 为了不被凌眉或湘菲突然打断我对李浪的引诱,我站起身把门反锁了。 回到电脑前,我对那边道:“难道最近我就真的没对你像从前那么温柔过吗?” 他们的从前毕竟过去,虽然我放不下,但到底只是伤痛和嫉恨,而他们最近的温存,才是我心中不能解开的结,才更能让我的心支离破碎,鲜血淋淋。 我往更深的痛和恨里陷,我等着他的回答。 26 敷衍 然而,这时凌眉却在外面敲门,对我道:“改之,出来吃饭了。” 声音很柔,她知道我在生气,想拉拢我们的关系,但还是显得有些尴尬生硬。 我没理她。 她又叫了叫我,我还是不理她。 她试着扭动外面的锁把,想开门进来,但门已被返锁,她又怎么拧得开?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有些着急,不再温柔,放大了声音:“改之,改之!” 我依然盯着电脑屏幕,不说一个字。 湘菲也走了过来,在外面帮她唤我的名字。 电脑屏幕上,李浪在对话框里回复过来一行字:“你说呢?我想听你亲口给我说。” 妈的,他竟然也用了我先前的口吻,把我当着凌眉,在我面装亲密扮天真。 但我不是凌眉,我只觉得电脑那边那个人,卖弄风骚,扭捏作态,让我无比恶心。 但是,他的这句回答,却让我对他们最近到底有没有亲热过,不得而知。 我对凌眉和湘菲在外面的喊声充耳不闻,我琢磨着该如何进入下一步,从李浪口里探出他和凌眉最近到底有没有苟且之事。如果有,是怎么进行又是怎么完成的。我不但不会错过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我还要知道是不是凌眉比他更主动。 凌眉急得在外面半是哭半是喊的道:“改之,你别吓我啊?!” 敢情,她是以为我关着门做什么傻事了。 可是谁要你这么假惺惺的流泪,你如果真在乎我,两年了,你会不给我吗?你和李浪重逢了,又会不顾我的感受和他藕断丝不断的吗? 我在心里想,也许我真该做点傻事,一了百了,含恨而去算了! 湘菲提醒道:“凌眉,你没钥匙吗?” 凌眉似乎在身上摸了摸,急急的哭泣道:“刚才,刚才急着下楼,放卧室里忘拿出来了。” 湘菲道:“我们打110吧,让警察来帮我们把门撞开。” 凌眉道:“我们自己撞吧,只怕改之真做了什么傻事,等警察到都来不及了……” 更加泣不成声。 一时,门猛烈摇晃,哐哐作响。 但她们到底只是两个女人,花拳绣腿,无奈门被撞得山响,却半点要打开的裂痕也没有。 我在心里笑,笑得痛,笑得悲,笑得恨,更笑得恶毒。 有些冷血,有些残酷,但我喜欢这种感觉,我就要她们在外面担惊受怕。为我担惊受怕。 湘菲终于忍不住了,又道:“凌眉,我们还是报警吧,只怕……真的已经……” 湘菲的声音也开始发颤并且沙哑,大概眼角也已经滚出几颗泪来。 凌眉没有回答,她也许是记不得回答。 门哐哐的摇晃得更加厉害,却依旧没有半点将要打开的裂痕。 我轻轻的过去,从里面把门打开。 我不是不再喜欢,在一旁恶笑着看她们担惊受怕的感觉,我是怕她们到最后终因无能为力,选择报警。 一个大男人关在屋里让两个女人担忧,并不是件光彩得足以让警察来关注的事,我丢不起那个人。 她们没想到我会忽然把门打开,她们正在外面拼命的用力,谁知猛烈向前的身子却扑了个空,双双滚进门来,重重的向前跌倒。 凌眉在前,湘菲在后,没有跌到我的身上。 无论多么漂亮的女人,跌跤那个姿势都不太雅观。更何况两个人一前一后跌倒,一个人弓着腰双手撑地,另一个人重重的压在她身上。 湘菲在上,先起来,她脸有些红,见我平安无事,有点恼羞成怒,道:“改之,你都搞什么啊?喊死不吱声,害得人家白担心!” 我对她的愤怒很是不屑,我别过脸去没有理她。 凭先前的经验,我可以推断,如果不是凌眉就在眼前,我上去把她按倒在床,估计她半推半就,不出三分钟就会在我身子底下主动逢迎,婉转承欢。 凌眉大概跌痛了,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但她没冲我发火,她只是盯着我,想问什么又没有问。 她顾不上问,她看到了电脑屏幕上她没有下线的qq,看到了qq对话框里我用她的名义跟那个男人的聊天。 她没有坐在电脑椅上,她弓腰站着,手握鼠标,拖动对话框里的聊天记录,把我和那个男人的所有对话从头到尾看了个遍。 她气得身子和手都在发抖,脸上的肌肤崩紧,比外面的天还阴沉压抑。 她什么也没给我解释,她只紧崩着脸,颤抖着手飞快的打了几串字发过去。她的手很重,我听到键盘发出噼噼啪啪的抗议声。 “爬!” “胡说八道,哪个对你温柔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 “老子不认识你!” 对方很诧异,发了个双手放在腮边,鼓着眼睛表示疑问的qq表情。但很快就会意过来,又是陪笑脸又是道嫌,说:“对不起,我只是想认识你,跟你开开玩笑。” 凌眉没再回复一个字,把他拉入黑名单,然后把qq下线了。 湘菲总算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对我道:“改之,别生气了,你看,这都是误会,凌眉根本不认识他的,他不也说了就是想认识凌眉,跟凌眉开个玩笑吗?唉,这人也是,开什么玩笑不可以呀,非要开这种玩笑,又偏偏开得不合适宜,被人家老公看到了。” 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在鼻子里冷笑,她们都当我傻子,可是我不傻,我一眼就看穿了凌眉的把戏。很明显她那几句和先前完全不和谐的话,让对方明白了和他聊天的前后根本不是一个人。他醒悟过来了,配合凌眉撒谎敷衍我。 我转身走出卧室,我觉得我再没必要呆下去。 27 心软了 但我不会去凤姐火锅,那个艺校女生大概自那晚后再不会去那里抚琴清唱。 我也不会去大庆村梅艳那里,我确实很想她,非常非常的想她,想让她抱着我,在她怀里痛快的哭一场。但我是男人,必须学会坚强。更不能把自己的痛苦感染到她身上,让她也跟着痛苦起来。 我只是想出去走走,吹吹风,淋淋雨。 客厅里的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晚餐,还没冷,微微冒着热烟,菜香缭绕,但我没有半点食欲。 我正要绕过餐桌,夺门而出,凌眉从里面冲了出来,她一把攥住我,攥得很紧,她哽咽着说:“我不会放你走,今夜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像往常一样放你走……” 晶莹剔透,热泪盈眶。 湘菲也跟了出来,在一旁道:“改之,你怎么可以……你可知道今天是……” 凌眉打断了她的话:“算了,湘菲不要说了。” 泪水早已大颗大颗的夺眶而出,比先前还要伤心的厉害。 这么说来,今天果真是个特别的日子,可是我辜负了凌眉?但我还是想不出今天究竟是个什么日子来。 我看到桌上有瓶酒,不是梅艳在她那间出租屋里给我买的那种可以壮阳的枸杞,而是一瓶五梁液。凌眉不像梅艳懂得体贴,她更讲究的是排场。 我从凌眉的手里挣脱,她又扑了过来,将我拦腰抱住,哭道:“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你都不要走好吗?” 意思是只是今天晚上,过了今天晚上随便我怎么样她都不管了。我心更痛得厉害。 但我没再挣扎着要从她紧紧箍着我的双手里离开,我只是伸出手,把那瓶打开的五梁液拿在手里递到嘴边。 是的,我忽然什么都不想,只想喝酒,我一仰头,就咕咕的喝了一大半。 湘菲一把将我手里的酒瓶夺过去,也一仰头,将剩下的酒喝了个精光。她面色潮红,大声道:“你们不要这样彼此折磨了!都是我不该来,都是我的错,我这就走,行吗?!” 她把空酒瓶重重的放在桌上,转身踏着重重的脚步向门外走去。 我醉了,但我心里还是明白,明白湘菲生气了,很生气。只是我不知道,我和凌眉闹不合,关系到她什么了? 凌眉松开我,追过去道:“湘菲,对不起,真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本来李浪没上来就……哪知道改之又……” 她的话像禅语,我听得云山雾罩的。 但湘菲却是听懂了,她道:“凌眉,不怪你,我谁都不怪,我只怪我自己,如果不是我,也许……” 她不再说了,只是打开门走了出去。 凌眉没有留她,只是有些担心的道:“湘菲,你怎么样?没事吧?喝了那么多,要不我打电话让李浪过来送你回家?” 湘菲搬搬手,道:“我没事,你进去吧,我走了。” 她似乎还笑了笑。 我从没见到湘菲这样笑过,笑得牵强而倔强。 她在我眼里,从来都是个有心没肺,爽朗明快的女子。没想到这一次,她转身最终消失在过道那边我看不见的电梯里时,我觉得她微微有些踉跄的背影竟是那么孤独凄美。 难道,今天不单单是什么我和凌眉的特别日子,还与她有关? 凌眉关门转过身来的时候,我已踉跄着走进卧室,面朝里侧身躺在了床上。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么想醉,醉得一塌糊涂,然而,我除了全身无力外,脑子却出奇的清醒。 凌眉也没吃饭,她慢慢的走进卧室,关了门,过来轻轻的坐在我身边的床沿上。 她道,没有再哭泣,只是声音很柔,“改之,从前不是说好的吗?我们把电脑放到卧室,不放到书房,不放到阳台的小房间,不就是为了我们聊天的时候可以互相看到,彼此没有秘密吗?你怎么不相信我了?” 我闭着眼睛睡我的,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她接着道:“我不是把qq密码都告诉你了的吗?你想我还能有什么秘密?” 她见我依旧不吱声,便宽了衣,掀开我的被子赤条条的钻了进来。她来脱我的衣服,一边脱一边关心我:“改之,你是不是醉了?你从来不喝这么多酒的。” 我推开她不要她解我的皮带,她便一下扑了上来,把火热的红唇贴到了我的嘴上。 她的脸颊紧贴着我,湿湿的,是刚才流过的未干的泪痕。 我想我是真的醉了,不然,我这么生她的气,不会忽然就心软了,就由她吻我,并且把我脱得精光。 后来,我想,酒是真的可以乱性的。 28 昨晚 她把手伸向我那里,我禁不住有些激荡,把手伸向她光滑的后背,将她的身子向自己紧了紧。 但我还是忍不住,问:“他是李浪?” 幽暗中,我眼望着天花板,不去看她的眼睛,但我希望她能对我坦白。如果她坦白了,只要她愿意,我不会辜负她,不会辜负今夜。今夜是个特别的日子。 她在我怀里,道:“不,他不是李浪,我不知道他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他,我肯定我从没加过他为好友,只是他怎么到我的好友里了呢?” 她握在我那里的手一动不动,像是遇上了很费解的问题,隐入了思索。 我松开了紧搂着她的手,轻轻背转身,不再说话。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骗我。 她似乎明白我不相信她,又生她气了,她又来讨好我,握住我那里的手,快速的动着。 无奈,她的回答将最后一丝酒精对我的麻醉都驱除殆尽,我异常的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清醒得对她索然寡味。我那里更是,任尔东西南北风也兀自不动,成了扶不起的阿斗。 然而,我对梅艳的思念却忽然前所未有的浓了。 第二天上班,头有点痛,估计昨晚酒还真是喝多了点。 还没进办公室,我就在过道里叫住了湘菲。 她站住,背对着我。 我说:“湘菲,对不起,昨晚……” 湘菲没听我说完,往前就走。 那个自称福尔摩斯第二的女同事打我们身边经过,正好听到了“昨晚”两个字。 她鬼眉鬼眼的看了看我,又走过去,拉住湘菲怪笑着在湘菲耳边轻声问了句什么。 湘菲没好气的道:“爬开!” 她扶了扶看侦探小说看得深度近视的眼镜,悻悻而退。 我走过去,拉住湘菲,我说:“湘菲,你听我说,昨晚我真的……” 湘菲打断我的话,依然背对着我,反问:“凌眉都给你说了?” 我一头雾水,问:“说什么?” 她道:“既然她没说就算了吧,反正也都过去了。” 我这才想起,昨晚在餐桌旁她似乎要对我说什么凌眉没让她说,好像是与昨天那个日子有关。 我问:“湘菲,昨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湘菲没回答我,只是道:“你可以放开我了,你是不是要让所有同事都看到?” 过道里空无一人,那个自讨没趣的女福尔摩斯早已进了办公室。也许正在办公室里向别的同事津津有味的传播着我和湘菲的绯闻。 我有些脸红,松开拉着湘菲衣袖的手,我知道湘菲还在生我的气,我怕她走,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我急急的道:“湘菲,昨晚,昨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心情很坏。” 她道:“你心情坏,你心情坏就可以找我发泄,把我当替代品?!” 我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她的脸面对着过道那边我们的办公室。 她误解我了,我其实说的是昨晚我真的没有故意和凌眉闹别扭给她脸色看,而她却想到了另一件事。 一件不堪重提,非常尴尬的事。 是的,我昨晚强吻过她,找她发泄把她当替代品了。 我的脸忽的又红了起来,愧疚不安,无以言对。 沉默了会,她走了,走向办公室的门。 走之前,她说了句:“你就一点也不怕凌眉看见?” 声音低低的,不再那么冷漠生硬,却有着几分幽怨。 她是在对我暗示,那句话是在泄露她内心的秘密? 站在空无一人的过道中间,望着她的背影,我的心有些不由自主的乱跳。 我以前从来都是嫌她麻烦的,怎么今天我的心境会有如此奇妙的变化,难道昨晚那个吻,把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改变了? 我有些恍惚,手机铃声却响了。 掏出手机一看,上面是董事长办公室几个字。 我心依然乱跳,却不再是先前滋味。 我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到耳边,有些纳闷,还有些不安。 “改之,你过来下。” 却是刘经理的声音,她一说完就把电话挂掉了。 我更纳闷,更不安了,什么事呢,她不在电话里说,不在她办公室里说,却要让我去董事长那里? 29 进入正题 我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开门的是刘月。 我边向里面看,边张了张嘴,想悄悄问刘月到底有什么事。 我还没说出一个字,刘月就忙用眼神示意我别出声。 我进去却不知道该站还是坐,站又站到哪里,坐又坐到何方。 刘月轻轻把门关上,转过身来对我指了指董事长斜对面的一张椅子,我才无声的坐了过去。 那椅子很软和,可我却如坐针毡。 刘月帮我倒了杯茶,轻轻坐在我身边,我才开始有了点放松。 我这人好像真不男人,是男人也是许仙那样的男人,需要女人的保护。可笑,刘月那晚喝醉了,在重庆饭店外面的大街上,对着月亮还想要我做她的弟弟保护她。 董事长没有和我说话,只拿眼睛看了看我,便不再对我有任何一个更多的动作。 我弄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他脸上的表情我看懂了,有点夸张的亲热,但那表情不是给我的。 他在和谁通电话。 电话那边的人,地位一定不在他之下。不然,他一定不是那样的坐姿,那样的口吻。他一定会仰躺在椅子上,高翘着二郎腿,半闭着眼睛,既爱理不理漫不经心又居高临下盛气凌人。 这个电话很长,越长我越感到折磨感到压抑。 我几乎没听进去他和那边那个人说了些什么,我只是偷眼去看他又看刘月,再不就看墙上的字画,室内的雕像或花瓶,又或者扭头去看窗外雾蒙蒙的天。 好不容易,董事长终于把电话通完。 我似乎总算熬到头了。 心想,管他什么事,你都给我来个痛快,免得让我在等待和猜测里加长心里受罪的时间。 哪知道他却并不急于和我说话,他从桌上的烟盒里抽了支烟出来叼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燃,慢慢的吸了口,然后将烟夹在指间,仰头看天,悠悠然的吐出一串云雾,很是享受了一会,才一边把手伸向烟灰缸抖烟灰,一边明知故问:“改之,上次鹤庆那边的业务是你去的?” 到这个时候他也不开门见山,而且还根本没看我,只看着烟灰向缸里七零八散的飘落。 我拿眼睛去看刘月,又看他。心想,是不是那笔业务出什么事了? 我却根本就从他们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刘月和董事长城府都太深。 我也不太敢问,只点头,道:“是。” 然后低着脑袋,看着茶杯里飘浮的茶叶,忐忑不安疑疑惑惑的等待。 他又道:“那边负责业务的是怎么样一个人?” 我还是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在没有确定是不是业务上出了什么差错之前,我不会白痴得犯低级错误,在他面前轻易去评判一个人的好坏。 于是我便把上次去鹤庆和张哥交往的过程如实的给他说了说。 心想,你自己去判断吧,反正你也是在业务行业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人,你又不是不懂,在竞争中,有几个人不口蜜腹剑,当面弥勒佛背后捅刀子。那趟业务看起来那么顺利,有什么事也怪不了我,要怪就只能怪这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世界,有着他妈太多的潜规则。 不过,想起离开鹤庆那晚,张哥劝我要放得开时那副语重心长的兄长派头,我还是恨得在心里暗暗地问候了他老妈几句。 董事长忽然感兴趣起来,别过脸来正对着我,胖脸绽放出邪邪的笑,眼睛在我脸上扫来扫去,问:“真的就只是这些,就没有做别的?” 我知道他是指的什么,无非是想问我有没有和张哥去洗脚城,木桶浴,按摩房一类的。 果然是业务行业的精英,深谙此道,法眼如炬,难怪能坐到董事长的位置。 而我又确实对他隐瞒了那段张哥在宾馆开房找小姐招待我的风流韵事。 我有些慌乱,脸一下子就红了,但我还是不能说。当着刘月,我实在是羞于启齿。虽然我那晚其实什么都没做,但说出来他和她谁会相信。更何况就算是真信了,也要讥笑我的侠骨柔情,善良伟大,自以为是救世主,拯救风尘女子不成结果反被风尘女子给骗了。 我吱唔着不知如何回答,董事长便对着我的窟态开怀大笑了,然后对刘月道:“刘经理,你说改之这个人单纯上进,我看也不老实嘛。” 刘经理的脸一下子比我的脸还红,却又不得不应和着他嫣然一笑。 董事长的眼睛有些发直,在刘月的嫣然一笑里神情有些恍惚起来。 刘月不好意思的避开他的眼睛,道:“董事长,你让我把改之叫这里来,不会就单单为了证实他老不老实吧?” 董事长这才回过神来,望着我,终于要进入正题。 我也真他妈没出息,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竟一时真把领导当了领导,紧张得屏声宁息,汗不敢出。 30 厚颜无耻 其实那笔业务不但没出什么问题还有了新的进展,张哥要过我们这边来考查,看看我们的实力准备扩大和我们合作的规模。 其实所谓考查,谁都明白,只要你实力还过得去,再把对方上面一张嘴,下面一个头服侍好了,回扣也能足够把他银行那张卡涨到满意程度,他也不过就是走走过场。 但董事长却很是当回事,一再强调这次考查的重要性。说是只要这次考查对方满意了,就能把我们的业务拓展到整个云南,让云南的大城小镇,都有我们的产品。 我这才知道,鹤庆那边不过是云南一家大公司的一个很小的子公司。总公司在昆明,据说子公司遍布全省,甚至还在往越南,缅甸一带发展。而这次张哥过来考查就是总公司的意思。 怪不得董事长如此看重。他说,在云南的发展,我们的方针就是从小城市包围大城市。语气激昂,志在必得,雄心万丈,颇有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的风范,在战略思想上似乎比从农村包围城市还更进了一步。他的起点已跳过村镇,直接建立在了小城市的基础上。 我洗耳恭听,面现敬佩之色,他更是显得不可一世了,把烟狠狠的吸了一口,然后在烟灰缸里摁熄,长长的吹了口气,在烟零缭绕里问:“改之,他估计下午就到,你打算怎么安排?” 我虔诚的道:“这……我还得向董事长请教。” 其实我心头燎亮,能有什么安排,无法就是带张哥在公司打一望,然后请吃请喝请玩。 但他高高在上惯了,喜欢的就是这种效果,你不把他当神一样崇拜,即使你有齐家治国之才,在他面前也难使。 他果然就很得意,也很乐意,作孔圣人状,语重心长,循循善诱,对我谆谆教悔。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到精彩之处,望望刘经理的脸,喜形于色,手之舞之,就差没足之蹈之,喝了好几次茶水,才终于从天南海北回归到了原点。 他终结性的道:“所以嘛,红旗河沟那边那个雾都水艺还不错,你今晚无论如何要带他去玩玩,价格也不贵,六百块钱就可以过夜,而且全套服务。” 我不惊诧于他对那种地方的熟悉,我只惊诧于他一个堂堂董事长怎么可以当着刘月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看到了我的眼神,终于察觉自己刚才得意过了头,不过到底是做领导的人,很是镇定自若,其实是厚颜无耻,道:“当然,我是不会去那种地方的,我都是听别人说的。” 像是说给我听,其实主要是说给刘月听。我心想,妈的,你当然不会去那种地方,你要去也是去胭脂帝国,大浪淘香享受总统待遇。那里面不要说全套,更不要说过夜,就他妈一次没有实质意义的手上服务据说都要好几百,而且还有日本护士,俄罗斯学生,甚至印度猛女。 但我不敢在脸上表现质疑,他也没给我质疑的机会,他说:“你这就去财务部先预支点钱,事后再回来报帐。” 我很高兴的点点头,起身就走。 刘月也站了起来,要跟着我离开。 董事长却道:“刘经理,你留下,我还有点事要和你商量。” 刘月望望我,又不得不坐了回去。 我心里很是不舒服,刘月刚才望我的眼神让我有些眩晕。虽然不太明显,也许董事长根本没看出,但我却感觉到了,温柔,关切,渴望向我走近却又无可奈何。 董事长明明说叫刘月留下是有事商量,可却并没说话,好像那要商量的事很见不得人,非要等我走开。 我走到门口,打开门,前脚跨出去,后脚还没抬起,我就回过头来。我看到刘经理脸别向窗外低头不语,而董事长却一直在看着我。 我想不到董事长在看着我,我以为他应该是看着刘月才对。我忽然的和他眼神相撞,心里有点慌,不过这些年混迹红尘,我也学会了很多,心理素质有所提高,我道:“董事长,财务部会给我预支吗?还有,你知道的,那种地方是不开发票的,我到时带张哥去玩了拿什么凭据去报帐?” 董事长有些不耐烦的道:“去吧,我这就亲自给财务部打电话,至于报帐的事回来找刘经理。” 好像和刘月真有什么事,很等不急的样子。 刘月又回头看了看我,那眼神好像是让我放心,报帐的事她会帮我解决的。 可我他妈忽然就是不放心,很不放心。 让她和董事长单独在一起,我能放心吗? 31 好像有点重 我走出门的时候,关门的声音好像有点重。 走出办公室,我就给张哥打了个电话,他那边好像有点吵,也不知是在什么地方鬼混。 我问:“张哥,怎么要过来也不提前给我说一声呀?搞得刚才董事长把我叫到办公室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很是担惊受怕了一回。” 声音带着笑,其实心里很埋怨。 他在那边道:“是吗?看来你们董事长很是瞧得起我,把我当钦差大臣了!” 声音很大,又很是得意,估计他那边比我这边听起来还吵。 我没有吱声。 他道:“呵呵,改之,是不是在埋怨我啊?其实,我也是才接到上级通知。我现在不在鹤庆,我在昆明,很忙的,所以没来得及给你打……” 果然是很忙的,“电话”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我就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道“张哥,谁呀?”好像还把什么塞到了张哥嘴里,张哥便一边吮吸,一边嘟哝着嘴对我道:“我下午的机票,估计五点左右到,你到时来接我。” 跨国公司的待遇果然不同,出差还坐飞机,哪像我上次去鹤庆,那么远,颠簸来颠簸去都是火车,回到重庆全身就跟散了架似的。不过奇怪的是,我那晚竟然还和梅艳在那张床上不知疲倦的折腾了那么多回。 我道:“好的,到时你到了通知我。” 要挂掉电话的时候我又突然问:“你身边那女的是谁?” 我觉得那声音有点熟悉。 张哥笑道:“你说是谁呀?听说你那晚很正人君子的,你要不要和她说话?” 他这么一说,我就想起了那晚那个问他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的丽江姑娘。当时,他对她说,是不是我没能让她爽,他下次陪她,一定让她腾云驾雾,****。没想到,张哥还真是个守信的人,这么快就实现了自己的承诺,还把她随身携带,从鹤庆搬到昆明去了。 她把嘴凑近张哥的电话,嗲声嗲气的道:“改之哥哥呀,是我,你怎么就把我忘了呢?” 无限风骚,卖弄风情,还真她妈做得一片痴情付流水似的。 我一肚子火,只觉得那声哥哥叫得异常讽刺,且不说那晚被她骗了,单表上次回来的路上,那个高中女生和她仿佛年纪,人家叫我什么?叫我叔叔! 我啪的一下就把电话挂了。 挂完电话才有些后悔,有件事忘了给张哥说,让他千万别把她也给带到重庆来。不然我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董事长的锦囊妙计就会全盘落空了。张哥再强悍,总不可能身边有个看似清纯实际可以把男人吸干的女人,还去雾都水艺风流快活吧? 一时懊恼,可又不好再把电话打回去。 已是中午时间,吃过午饭,很郁闷的去财务部预支了点钱,回到办公室,所有人见我进来,就又是看我,又是看湘菲,然后互相眉来眼去,抿嘴窃笑。 我一时不明究竟,坐在椅子上,望了望湘菲。湘菲却很是生气,阴沉着脸猛的别向窗外,不看电脑也不看我。 我更奇怪,再往旁边一看,发现那个女福尔摩期笑得最得意。我终于想起是怎么回事来,恨恨的瞪了她一眼。 没想到,她不但不知趣的殓起笑容,对我说声对不起,反是把头昂得高高的与我对视。那眼神仿佛在说,怎么样,我这些年的侦探小说没有白看吧,仅凭你在过道里对湘菲说的“昨晚”两个字,就神机妙算的推断出了你们在黑夜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好男不跟女斗,我要是个女人就好,我就可以过去狠狠的给她两个巴掌,然后指着她的鼻尖骂她臭三八,长舌妇,捕风捉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然而,我现在除了恨恨的瞪她几眼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不过这恨恨的瞪她几眼,好像也不对,我越是瞪她她越是得意,同事们越是眉来眼去偷笑得厉害。 这些年我也总结出了点经验,流言蜚语其实就是条跑在时间里的狗。你越是理它,它越是以为你在逗它越是有精神越是在你身边蹦来跳去纠缠不休。你若不理它,它自然而然就从你身边擦肩而过,跟随时间远去了。 我只好不再理她们,打开电脑,也不看小说,反正张哥身边那个女人,办公室里我和湘菲的绯闻搞得我也没心思。我准备挂上qq,找人瞎侃,分散下精力打发打发时间。 我刚把qq登录,就从好友里弹出个人来,头像是个很好看的动漫女郎,qq名曰:芥芝。感觉像是一种野草的名字,也许还可以入药,去热化痰,滋阴壮阳。 她什么也没说,只给我发了个qq表情,是个很红很艳的吻。 我吓了一跳,幸好没有被湘菲看见,她还在独自生气,脸依旧别向窗外。 我很奇怪,我的好友里都是业务上来往的朋友,再不就是熟人,而且我都修改了备注,无论他们怎么改妮称我都能一眼看出谁是谁。可这个叫芥芝的女人——也许真人其实是个男的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的qq设置过,对方要加我为好友必须通过验证,印象中我确乎没加过她,她是怎么到我的好友里的呢? 我试探着问:“你,谁?” 她道,似乎很幽怨:“我你都不记得了吗?” 我道:“你是怎么到我好友里的?我好像真不认识你,我的好友里除了身边的朋友就是业务上往来的人了。” 她道:“哼,总算还记得业务,你好好想想。” 似乎更幽怨了。 这么说来,她是我业务上的朋友了,似乎还和我关系暧昧,仿佛我们曾经有过什么似的,竟然一上来打招呼就发了那么个红艳艳的吻。 我第一想到的是云南那个女人,刚才她还在张哥身边要和我通话,被我毫不留情的把电话挂掉了。可是,那根本不可能,不要说她,就是张哥也只是和我手机联系,不在我的qq好友里。 然后,我又想到了上次去贵阳的那趟业务。那边负责业务的是个少妇,比我长好几岁,比刘月还大,两双眼睛很不安分,当时总觉得她是只发情的雌物,我一不小心就会羊入狼口。好在,有湘菲一路,她没能有对我下口的机会。 现在回想起来,我实在不该嫌湘菲麻烦。虽然那次她在旅馆里时不时的骚扰过我,但第二天她的存在却给了我莫大的帮助,使我最终没有失身于那个不知道跟多少业务伙伴上过床的大龄女人。 可她的头像正在好友群的角落里阴暗着,明显的不在线。她的备注依然是我修改过的“贵阳母狼”,而不是什么“芥芝”。 我还想了些别的业务上的女人,甚至连男的都想了,但总想不出是谁来。 我在心里默念着“芥芝”这个名字,念着念着我猛然一惊,这名字哪是什么野草的名字,竟分明就是我的名字的谐音。 改之,芥之! 我终于明白过来了,我知道她是谁了。 32 恶毒的笑 一定是凌眉,是她悄悄的申请了别的qq号,来诈我。 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人知道我的qq密码,她一定是登录过我的qq自己通过,加到我的好友里的。 我心里不是滋味,好吧,你既然要诈我,你既然以为我是你那样的人,自己有同床共枕的人还要跟李浪不清不白,我就让你那么认为吧。 我道:“你到底是哪个?我业务上来往的女人可多着呢。是小雅,还是雪芳,或者是春梅,又或者……” 她道:“和你最最最那个的那个。” 我道:“最最最哪个?” 她道:“你懂啥。” 附带一个捂嘴偷笑的表情。 我他妈当然懂,我道:“好像我没最最最那个的女人,都一样,见了就玩,玩了就散。” 她道:“我是春梅。” 其实“春梅”是我杜撰的,我根本不认识这么个女人。我在心里恶毒的笑,果然是凌眉。 她道:“你还记得我们那晚的情景吗?” 我道:“你自己不记得吗?你说说那晚我们怎么玩的?” 我倒要看看凌眉能编出些什么样的招式和场景来,她越是描绘得精彩丰富,说明她越是有经验,那些经验都是李浪教她的,或者她和李浪共同摸索出来的。 两年来,我和她,可是除了些手上的动作,什么真实的都没有! 她说:“不,不嘛,我要你给我说,我想回味,再说,你如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哼!……” 然后是个伤心哭泣的qq表情。 看来她是不会说了,她用的几乎完全是我那晚冒充她引诱李浪的话。她也不想想,这些我使过的伎俩用在我身上,能起作用吗?不要说我和那些业务上的女人根本没什么,就是有什么我也不可能上她的当给她说。 我忽然觉得很反感很不爽,心头有座火山再也控制不住要爆发。 我噼噼啪啪的打了一串字,对她道:“你以为这样很有意思吗?!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吗?!自己找男人就以为别人也会找女人吗?!” 我本来还想打很多话过去,可一时愤然激动,竟找不到可以表达我满腔怨恨的语言。于是便刷的将她拉到黑名单,然后把qq下线了。 现在想来,其实,我当时没想到梅艳,如果想到梅艳,想到我和梅艳在床上做的那些事,估计我打那串字时不会有那么十足的底气。 我对着电脑桌面,想起那晚和李浪的聊天,想起平时所见的她和李浪的种种,我就恨得咬牙切齿。 正在那里一个人独自生气,张哥却打电话来了,说是到机场了,叫我过去接他。 我说,好的,好的,正准备悄悄问他,有没有那个女子一路,他却把电话挂了。 这弄得我很是不安。 我西装笔挺的走出办公室,刚到电梯门口按下键,就听刘月在背后叫我。 我扭过头来,望着她,道:“刘经理,你这是也要下楼,还是找我有什么事?” 她一边用手去弄抚她的头发一边向我过来。 她那头发其实是直直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去抚弄。难道,不久前曾经乱过,她以为现在还乱着? 我又想起了上午董事长叫我去财务部却让她留下的事来。 她望着我,脸有些红红的,道:“怎么语气那么生硬,不是早说过,没人的时候不要叫我经理,叫我刘姐就行吗?” 是的,她是这样说过,我也好长一段时间以来都叫她刘姐了,但今天我又叫了她刘经理,我心里真的很别扭。 然而,她有些红红的脸,有些闪烁的眼睛,让我心里那种滋味更在增长。我想,也许,真的在董事长办公室发生过什么了。 她好半天没说话,也不像要坐电梯下楼的样子。 我也没说话,转过身来。那样看着她,她也够尴尬的,而且好像她做了什么跟我也似乎没什么关系。 电梯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我向轿厢走去。 她这时才终于急急的道:“改之,男人在外应酬,逢场作戏是可以的,但是千万当不得真,还有,还有……记得戴套……” 她竟然把我当那样的人了,以为我今晚带张哥去雾都水艺自己也会涉身其中。但我没怪她,她的关心,她的善意的提醒,让我心里很温暖,尤其是“记得戴套”几个字还让我某个地方莫明其妙的激荡了下。 她的脸比先前羞得更红艳了,并且不敢和我正视,背转身去急急的走向过道那边她的办公室。 电梯门慢慢关上,我再也看不到她娇羞的容颜,她长发笔直的背影了。 我坐出租车去的机场,一下车我就给张哥打电话,我问他在哪,我怎么没看到? 他说就在机场旁边的报刊亭。 我还没挂电话,就忙向报刊亭那边看。心情异常紧张,我最想看到的不是张哥,而是那个欺骗过我的丽江女孩有没有在他身边。 33 背影 我没看到丽江那个女孩,只看到张哥在那里张望。西装革履,还意外的戴着副眼镜,典型的衣冠禽兽。 我有些不放心,方圆十米以内都搜索了一遍,还是在电话里轻声问:“那个女孩没跟你来?” 他在那里一边伸长脖子张望,一边笑道:“小子,不晓得你有没有看过《尘埃落定》,我最欣赏里面那个麦其土司的大儿子,他说,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女人。风月场上,不过玩玩而已,你说我还会傻得把她带到重庆来吗?” 他本来是张望我在哪里的,不想眼睛却忽然撞到了个女人一扭一扭的屁股上,便再也挪不开了。 我在这边又是对着电话喊他,又是在人群里高高的对他挥手,他竟只在那里一边点头,一边应付“嗯,嗯”。那种对我心不在焉的样子,仿佛不是置身于机场,而是一个大的会场,我便是那位在主席台上滔滔不绝却让人厌倦乏味的领导。 我只好把电话挂了,走过去,在他肩上轻轻的拍了拍,笑道:“张哥,走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大赞:“妈的,重庆美女就是不一样。改之,你可不能让张哥在重庆来白跑一趟啊。” 依然没看我,眼光像是被那女人屁股粘住了似的,直到人家消失在街道的背面。 我笑道:“那是,那是。” 他终于转过身来,拍了拍我的肩,道:“那走!” 拍得有点重,我感觉到肩有点微微的痛。 估计他这会儿,最恨。恨光的直线传播,这直接导致了他的视线不能转弯。 我招了辆出租车,我们上去后,司机问去哪里? 我转过头问:“张哥喜欢吃什么?” 张哥却一时不理解,问:“吃什么?不是去……” 原来我们两个人都误读了对方。他刚才拍着我的肩说“那走!”我没弄懂他其实另有所指,而此时他也错误的以为我要带他去的就是他想要去的地方。 我忍不住笑道:“张哥,那事不急,你也饿了吧?空腹不能做剧烈运动,会伤身子的,我们还是先酒足饭饱再说吧。” 他也笑了,道:“好吧,那就吃重庆火锅。” 司机带我们去了机场附近最好的火锅店。张哥很喝得酒,我陪了他几瓶。他知道我对喝酒不在行,也不勉强我,只是红光满面的道:“改之,你得多炼炼。咱们做业务的,这个不炼不行。” 并且递给我一支烟。 我其实不抽烟,但也接过来把烟点燃,很生疏的抽着,在烟雾缭绕里望着他笑。 一笑,眼角就湿湿的,滚出几颗热泪来。 也不知是被烟熏着的,还是想起了这无奈的人世。 走出火锅店时,已是华灯初上。 我问张哥:“重庆火锅怎么样?” 张哥道:“辣,辣得爽!就是不知道重庆女人的味道如何?” 我笑道:“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他有些微醉,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望着满城灯火,雄心万丈,慷慨陈辞,说他那杆枪挑战南北,横扫东西,无论重庆女人有多猛,他也只需数个回合就能让她求爹叫娘,哼哼着唱《征服》。 我望着他比我还瘦的身子,想起了那次去巴南谈业务的事。 那边负责业务的也是个女的,和贵阳那女的差不多,正是如狼年华。只是身材远比贵阳那女的魁梧,两个**把胸前的衣服顶得老高,走路的时候晃动得特别厉害,我那时很替她担心,总觉得那两团随时都可能掉下来砸伤她的脚。 当晚,她硬要我陪她喝酒,为了业务我不得不喝。但她也没让我喝醉,说喝得微醉最好。估计我那时醉的程度,就跟张哥此时差不多。酒后她让我送她回家,一进家门她就把门掩上,把我摔倒在床,猛地骑了上来,又是脱自己的衣服,又是扯我的裤带。我当时那感觉就像是回到了解放前,正承受着三座大山的压迫。我在底下一边挣扎,一边求饶,我几乎是哭着在说,我不行,你看,我好瘦。她却张开血盆大口,笑道,男人越瘦越厉害。 那晚我不得不撒了个谎,说让她先洗洗,这是很美妙的事,我不想让她满身酒味给破坏了。她信以为真,果然扭动着**裸的肥硕身躯,不亦乐乎急急的钻进了浴室。我这才最终得以逃脱,幸免于难。 不过也留下了个遗憾,产品没有经过她检验,自然不知道她如果使用过以后对效果会不会满意,还会不会说那句话。而且,我又从没好意思向谁打听过,更没前卫得和哪个胖子男人在那种地方去做过比赛。所以好长一段时间来,我都不知道她那句话是不是真的。 不过现在,望着张哥,望着他瘦削的脸上那双饿狼一样在霓虹灯下闪着亮光的眼睛,我还是有些相信她的话了。 我们坐出租车去红旗河沟的雾都水艺,经过汽车北站时,我看到了个人。 车速很快,他在夜色里一晃而过,只在我的视线里短暂的呈现了一个背影。 我暗自想,原来,他果然在这一带流窜。 34 曾经沧海 这个人我见过,虽然我只记得他的背影,不知道他都长什么样子,但我一眼就看出是他。 他就是那天抢了凌眉的项链,从小巷逃跑的那个流浪仔。 他果然如我所料,是个在汽车北站附近流窜作案的惯犯。 对于他,虽然是个陌生人,我的感情却有些复杂,既略有感激又满怀憎恨。 感激的是,他那天到底剌伤了李浪的大腿,替我教训了李浪,让他知道英雄救美泡别人女人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憎恨的是,凌眉也因为他的逃脱第一次骂了我窝囊废,不是男人。那种在李浪面前当面受辱的滋味,实在不好过。而且,他那一刀,似乎更加深了凌眉对李浪的感情,不再单单对他只有好感,还心存感激了。 我没来得及仔细去想得太多,出租车就已到了雾都水艺,在门口停下。 我和张哥一下车,便有两个打扮得十分妖娆的女人在门口媚笑着招呼我们,两位先生进来耍耍。 我还有点不习惯,张哥却很是急不可待,在我之前走了进去。 我跟在张哥后面上了楼。 有管事的迎了上来,很礼貌的问我们要什么服务,全套还是只洗洗脚,快餐还是过夜? 张哥比较干脆利落,也不故作正人君子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扭扭捏捏半推半就状,只说了一句,要两间房,叫两个好看的经验丰富的过来,兄弟们今晚要决战到底。 我说,只要一间房就够了。 张哥瞪着眼睛看我,很是惊诧的道:“改之,看不出来你还怀疑我的功夫,怎么?今晚要挑战我,和我当场比赛?” 他的想象力也真够丰富的,丰富得远胜任何女人在床上的经验。我忍俊不禁扑哧一笑。 但我没有回答。 管事的也觉得很有趣,也许他虽然在这里曾经沧海,但这种事还是第一次遇到,也笑得合不拢嘴。 他向一个女服务生招了招手,那女服务生花枝乱颤的跑过来,他给了她一张门卡。 女服务生领我们去房间,打开门,把门卡给我们,礼貌的问:“先生,我还能帮你们做些什么?” 张哥不耐烦的道:“去去,什么都不需要,你只消去把我们要的人快点叫来。” 她又转身扭着屁股和腰肢走了。 不一会,果然就来了两个女子。二十三四年纪,上着坦胸露脐装,下穿亮腿超短裤,双峰高耸,青山隐隐,春光乱泄。更何况室内灯光朦胧暧昧,雾里看花,花开堪折。 张哥双眼发直,喉结哽动,立时就有了要压上去的冲动。 只是两人一个高挑丰盈骁勇剽悍能耐千锤万凿,一个小巧玲珑婀娜婉转善于胡服骑射,各有情趣,互争风骚,张哥竟一时拿捏不定,不知做何选择。 我轻轻拍了拍张哥的肩,笑道:“别为难了,我不玩的。” 张哥一时没明白我的意识,问:“这怎么可以,都把人家叫过来了,你总不可能再给人家退一个回去?也得给人家美眉点面子吧?” 虽然是在和我说话,眼睛却在两个女人之间忙不跌的游移。 那高个女子听我这么说,可能有点不自信,便主动向我过来,浪滴滴的道:“玩玩嘛,既然进了宝山,怎么可以空手而归呢?” 我只是笑,搂着她光滑滑温润润的腰肢,将她推到张哥身边,说:“别弄错了主次,今晚他才是主角,你给我好好伺候他。” 那小巧玲珑的便撅了嘴,很不高兴的冷眼看我,我笑道:“你也不要生气,今晚你也是他的,既然他难于选择,就给他一个鱼与熊掌皆得的机会。” 两个女人便高高兴兴的搂着张哥,一人将柔胰一般的手滑进他的衣服,另一人便将蛇一样的腰肢紧缠上他的大腿,还各自在他脸颊上吻出好几个艳红的唇印。 张哥好像有点招架不住,终于舍得把眼睛从两女子身上离开,扭过头来问:“改之,这都什么意思呀?” 我诡笑道:“张哥,你不是自称挑战东西,横扫南北吗,不会连双飞都怕了吧?” 张哥便昂起头来,纯粹的草莽英雄状,语气激越的道:“谁说我怕了?我不过是想与兄弟有福同享罢了。” 我呵呵一笑,说:“张哥既然不怕,就好好玩吧,我得回去了。” 他道:“那我就不送了,出去把门带上。” 底气十足,还当面把两个女人往床上按。 我轻轻的退出去,又轻轻的帮他把门关上,脸上洋溢着一丝微笑。 我刚要离开,门又从里面打开了,张哥光着身子,从里面探出个脑袋来,轻轻的叫我:“改之,先别忙走,去楼下的成人用品店给我买点神油回来,要印度的那种。” 话一说完,就又把门匆匆的关上了。 我去了趟成人用品店,店主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妇人,模样还可以,就是脸上有些雀斑。她一个劲的夸说我有眼光,又夸说她的商品,说那油有如何奇效,能起死回生,经久耐用。我付了钱,拿起那东西,转身就走,匆匆进了雾都水艺,那感觉有点像做贼,生怕被别人看见。 我走到门前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里面有哼哼声,极其夸张。 我在外面等了好一会,直到里面偃旗息鼓,我才轻轻的敲门。 张哥再次从里面探出脑袋,伸手来拿油时,我看见他身上有好几道血痕,明显是那两女子留下的指印。 这样的指印,梅艳也曾在我身上留过。想起梅艳当时那忍受不住却又欲罢不能的样子,我心里就暗道,张哥这瘦猴子果然厉害。 不觉好奇的向里面匆匆一瞥,床上的两个女子玉体横陈,正侧过脸来对我乱抛媚眼,一个女子还把手伸向另一个女子的双峰,腰肢使劲在那女子丰腴的屁股上动作了几下,我慌忙别过脸来,只觉得被挑逗得热浪冲顶,无法自抑。 我转身而逃。 张哥在后面笑着叹息:“改之啊,你怎么还是不长进,为什么就放不开呢?” 替张哥付了钱,我走出雾都水艺,一个人徜徉在纸醉金迷的夜色里,怎么也觉得这些年做业务其实什么收获也没有,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拉皮条一样撮合了无数男人和女人,然后涨鼓了老板的腰包罢了。 忽然好想梅艳,终于忍不住在一家公用电话亭提起电话,拨通了她的号码。 35 喜忧 梅艳好像已经睡了,好一会儿才接电话,迷迷糊糊的在那边问:“谁?” 我忽然不忍心扰醒她的美梦,我什么也没说,默然的把电话挂掉了。 我转身刚要去付钱,她又从那边打过来。 我望着电话,怦然心跳,很兴奋又很难过,好一会儿才把电话提起来,放到耳边。 这一次她清醒了。她在那边问:“改之,是你吗?” 我没有回答。我听得出她很紧张我,这让我更为自己在这个时候扰醒她而愧疚。 她说:“改之!改之!你说话呀,我知道是你的,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在颤抖,也许她以为我遇上了什么事,想给她说又不愿给她说,怕她担心。 我道:“没什么,我只是……” 我好感动,也好冲动,离开雾都水艺前,从门缝里看到的张哥身上火辣的指痕,两个玉体横陈的美眉诱人的功夫秀,都在我脑海里激荡盘旋,我好想今夜就不回去了,好想立时就过梅艳那里去与她一起共度良宵,但我终于没把话说完。 我哪里都不能去,我得回到凌眉身边。我不知道为什么,都这样了,我潜意识里对凌眉还有责任还有义务。 梅艳在那边沉默,好像很感激,她有些惊喜又有些羞涩的轻问:“是不是想我了?” 女人永远都是感情比理智多一点,梅艳尤其突出。什么事她好像都会想到恩恩爱爱,缠缠绵绵去。 我很难过,很觉得对不起她,我想她却辜负了她,这些日子她其实应该天天都在盼我的电话的,而我真正从美梦中把她扰醒的时候,对着电话却不能说出口。 我想,也许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我忍了忍,想起别的事来,对她道:“我其实是想告诉你两件事,一件喜,一件忧,你想先听哪件?”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下了决心似的,说:“先听忧的吧。” 声音听上去有些难过。 她肯定想到了什么,以为我终于要负她而去,怕先听了喜的,眼泪无处安放。这么看来,她似乎又是理智的。毕竟她选择了先听忧的,这样即使再悲伤,也可以在接下来的喜讯里得到几丝慰藉。 是的,有些事早晚我得对她坦白,但此时我却忽然犹豫了,完全没了刚才的决心,我道:“还是等明天吧,有些事当面说更好。” 我挂掉电话匆匆而去。 我想这个夜晚她一定会彻夜难眠,睁着眼睛盼天明。一路上我都在问自己,我这样一边和凌眉纠缠不清,一边和梅艳两相牵挂,情感的路上我到底是进步了还是堕落了? 回到家里,凌眉还没睡,她在等我。 她轻声问:“你又喝酒了?” 没有责怪,只是心疼。好像经过昨晚,她对我很是愧疚。 我没理她,默然的去卧室。我喜欢这种感觉,我就是要她觉得对不住我,对我低三下四点。我受惯了她平时那对谁都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姿态。一个女人,温柔才是本性,何必要那么高傲自负,把什么都看得太重抓得太紧? 我没脱衣服就躺在床上睡了。 凌眉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我,很怕惹我生气的样子,轻叹了一声,然后把自己脱得赤条条的钻进被子在我身边躺下。 她试着把手臂绕上我的脖子,向我靠近,被我无言的推开了,便再没向我靠近。 我推开她的时候是那么坚决漠然,可她真正乖乖的躺在身边不再纠缠我时,我心里又奇怪的有一丝失落。 但我还是没对她侧过身去,我只是在想,和她保持一点距离更好,明天的事就好办了。 然后我睡着了。 我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窗外静悄悄的,也许还是半夜。 手机在床头边凌眉的梳妆台上一边振动一边柔声歌唱,像极了某种时候某种状态的女人。 我侧身去拿手机,才发现自己什么时候已被凌眉脱得精光,她那双玉手在睡梦中正不紧不松的握着我那里。 两年来,几乎每个夜晚她都保持这样的睡姿。有时我想,凌眉这些年看似风光,其实内心是很苦很孤独甚至没安全感的,白天虽然不露痕迹,在睡梦里却不自觉的表现了出来,她越是想握住越是说明她怕失去。 这让我有些难过,我在想,要是有一天,我真离开她随梅艳而去了,她夜里没有握的,会不会不习惯睡不着或者醒来时因为自己两手空空而怅然若失,泪流满面。 但一想到李浪,我就半点也不心软,反是恨得钻心的痛。我想真有那么一天,她那只手应该夜夜握住李浪的东西,早把我给忘了吧? 我拿起手机,幽蓝的光线有些剌眼,但我还是在模糊中看到是张哥打过来的。 我有些奇异,都这个时候了,他应该战得筋疲力尽酣睡花丛才对,怎么反打电话给我了? 我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到耳边,轻声问:“张哥,怎么了?是不是那油没什么效果,向我求救啊?可是我这时在家呢,远水解不了近渴,你还是自己穿衣下楼找家不卖y货的成人用品店重新买点擦上吧?” 这年头伪劣商品太多了,你如果看过《柳叶刀》就知道连医院都卖假药,更何况一家路边成人用品店。我这样疑惑张哥不是毫无道理的。 哪知我完全想错了,那油不但不是y货,还果然效果神奇。张哥在那边什么话也不说,他只是把手机开着,让我听他在那边的战况。 狗日的在那边撕杀得真凶狠,根据我以往从小说和那种片片里得来的经验,他此时正全能发挥,上面一条舌,中间一双手,下面一个头全都用上了。两个女的哼哼不已,我耳朵里全是莺歌燕舞声。 凌眉的手还握在我那里没有松开,我只觉得她手上光滑细腻的肌肤触得我那里血脉贲张,一时间全身都燥热起来。 从前对于凌眉,我从不攻其不备乘人之危的,我只有一个理念,她可以那么放心的脱光了和我赤条条的相拥而卧,我就应该战胜自己对得起她的信任。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们中间掺杂了个李浪。 其实,应该是她和李浪中间掺杂了个我。她和李浪的认识早在我之前。可我当时没那么想。 我只在心里恨恨的道,妈的,李浪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能?! 此时此刻满室寂静,除了手机里依旧延续的不太听得清的燎人的哼哼声,就只有我和她的呼吸。 幽暗中我看不清她脸上有没有一抹潮红,是不是在睡梦中梦见了李浪也正想要得厉害。 我轻轻的移开她握住我那里的手,又轻轻的翻身上去,满怀仇恨的顶了过去。 36 敞开心肺给人看 这时,只听一个声音在我身下道:“你进去吧。” 凌眉的声音,原来她醒着。 大概是我接电话时吵醒她的。 她从来没这样跟我说过话,我听不出任何感情,没有痛苦,没有无奈,也没有怨恨,但微光里我却看到她眼角滚出几颗晶莹剔透的泪水。 她内心里其实正恨着,恨我辜负她的信任。 我已接触到了她那里,我如果不去看她眼角的泪水,我如果狠狠心闭上眼睛一咬牙,稍一用力我也就进去了。 但我没有,这是我这一生唯一的一次机会,我却选择了放弃。 因为我知道,她眼角的泪水不是为我流的,是为李浪。 先前我对凌眉的仇恨,让我差点不顾一切加倍摧残她。而此时,我忽然莫名其妙的选择了另一种。既然恨她,就永远也不要碰她。即使**裸的睡在同一张床上,也形同陌路。 我从她的身子上退了下来,关掉手机里那忽然变得让人厌恶的哼哼声,仰面向天,闭上眼睛,无比怨恨的泪欲夺眶而出,被我咬紧牙关逼了回去。 从此,再不为她流一滴泪。 在那种时候,她都可以为李浪哭泣。我即使天天以泪洗面又有何意义。更何况,我是个男人。男儿有泪不轻弹。 她道:“改之,我,我……” 她也仰面躺着,如我一样闭着眼睛。不同的是,她眼角有泪水。 我没有出声,我什么也不想说,也不要说。 她忽然侧过身来,抱紧我,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颤声道:“改之,你听我说,我都告诉你吧,我都告诉你吧……” 她应该知道,那对我早已不再是什么秘密了,不就是她和李浪的事吗? 我冷冷的推开她,道:“不用说了,我不要听,你放心,从此我不会再碰你了。” 她无力的松开了抱紧我的手,好像突然失去了一切,颓然道:“你就那么恨我?” 我没有回答,在这个夜里,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她转过身去,道:“我不怪你,我早应该想得到,要怪只怪我的命。” 我知道,她的泪水更加汹涌,一定湿透了枕巾。 可笑,她竟然不怪自己去怪命运。 梅艳说过,她也相信命。但她不可笑,她只是可怜,她受伤太深。 而凌眉呢?她没有受伤,却反伤害了别人。 一个两年来一直和她同床共枕,直到现在,也许还爱她的人。 如果不是还有爱,我何以要这样恨她? 一夜无语,天亮的时候,我早早的起了床。 我没给张哥打电话,估计他昨夜折腾到天亮,虽然不至于精尽人亡,但大概也没多少力气和精力这么早起来了。就让他在两个女子活色生香的肉体中间美美的睡一觉吧。他休息好了,自然会给我打电话的。 我去了趟公司,大致向刘月汇报了下昨晚的情况。 刘月几度想问我什么又羞红着脸没有问。 我知道,她其实是想问我昨晚到底有没有用套子又不好意思。昨天在董事长办公室,我有意对董事长隐瞒了张哥请我玩小姐的事,她以为我今天对她也隐瞒了。在这个天使也堕落的年代,你进了那种地方,还说自己是清白的,谁会相信? 我假装不懂,没再给她解释,也没必要给她解释。她不是凌眉,更不是梅艳。 我只是谎称还要继续去陪张哥,便匆匆的坐电梯下楼出了公司。 我去了梅艳那里,我昨晚在电话里给她说过,有两件事我要当面给她说,也只有当面才能给她说清。我想,她一定早早的起床,梳妆打扮,对着窗外,或是直接跑到阳台上张望过好多次了。那种过尽千帆皆不是的滋味,一定非常失落难耐。 我得早一点去见她,早去一分钟,她就少受一分钟焦急期盼、痛苦思念和胡乱猜疑的折磨。 梅艳果然站在阳台上盼我,秀发特别柔顺,有淡淡的清香,一定刚洗过。 她满眼惊喜,又有着忧伤,看得出来,她心里有些忐忑不安,都是我昨晚那个电话害她的。 既然没想好,既然当时不能给她说明,我昨晚就真不该给她打那个电话。我觉得很是过意不去。 但我们谁都没说话,她没有问到底有什么悲又有什么喜,我也没向她解释和诉说我内心的愧疚。 我们照例进屋,关门,急急的吻,又急急的滚倒在床上,互相撕扯纠缠,恨不得把彼此烧为灰烬,再来一阵轻风把灰烬扬起,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自由如山顶的浮云,天涯相随。 疯狂的飓风,潮起潮落后,有一丝倦怠,她躺在我的怀里,脸紧紧的贴在我的胸膛,问:“改之,是什么悲伤的事?” 声音很柔,像早已准备好一样故作平静,然而我感觉到了她突突的心跳,还有几滴热泪,不自觉的滚到了我的脸膛。 她是那么在乎,我却让她倍受折磨,我很心酸,心酸得痛。我咬咬牙,把她拥得紧紧的,道:“我,我已有女人了……” 然后沉默,我只等待她暴风雨一样的对我发作。是的,我隐瞒了她,也许不是隐瞒,是欺骗,我占有了她却直到现在才告诉她我早已有女人的事。 没想到她却没有半点责怪,甚至有些意外有些感动,从我脸膛上抬起头来,泪眼迷离,有着几许轻笑,道:“你说的悲事就是这个?” 我点头,轻轻的道:“嗯。” 然后一把将她拉下来,再度紧紧的拥在怀里,并且扬起她的手,道:“你打我吧,我,我不该对你隐瞒……” 她道:“其实,你没对我隐瞒,我早知道了。” 我很诧异的望着她。 她笑了,道:“那晚你问我为什么?为什么她每次都要在最接近幸福的时候,把你从身子上推开,眼神慌乱,不让你最终抵达?我就知道了。” 这些天,这件事一直折磨着我,没想到她却早已知道了,并且毫不在意,我心里忽然如释重负般的特别轻松。 这个世界其实很简单,有时候是我们庸人自扰,自己弄得太复杂了。 她贴着我的胸膛,道:“其实,其实,我……” 像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但终于还是没说,只是问:“那你要告诉我的另一件喜事呢?” 她转移了话题,我却没有追问她没有说完的话,我知道那是她内心的秘密,有着太多的苦痛,我不要残忍的去看她自己揭开自己的伤疤,从里面挤出淋淋的鲜血来。 如果她还不愿意说,或者没勇气说,那只能是还没到时候。 我尊重她的秘密,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秘密。 我不是祼居主义者,也不觉得人活着就要做圣人,就要敞开心肺给人看。 然而,她问起喜事,我心中却不觉有一丝罪恶感。是的,我在为我们争取,但我其实也在利用她。 不过,这些我都深深的藏在心里,我只是对她道:“我不是上次给你说过要帮你找工作的事吗?现在有些眉目了。” 脸上扬着笑,故作轻松。 她问:“是吗?什么工作,我们以后能天天见面了吗?” 她是那么惊喜激动,又一次从我胸膛上抬起头来看我。 她还是以为,我要给她找的工作是和我在同一个公司上班。她和凌眉从前一样,希望天天都能见到我。 我心里隐隐有些痛,我不知道怎么给她说。 我沉默。她也许看出了端倪,道:“其实,不能在一个公司也没什么,能上班就好。” 她有些失落,却反过来安慰我。 声音很轻,像花瓣飘落时发出的一丝叹息,又如水一般柔情。 我差点就要抱住她,在她怀里痛哭一场,对她道:“艳,我对不起你。但我又被内心的恶魔纠缠着,身不由己。我是那么不甘,凌眉,她折磨了我,我怎么可以不折磨她,轻易将她拱手让人?!” 现在,我想,其实那时我并没把爱情看得多么伟大,我甚至把它当鸡毛蒜皮一样斤斤计较。我是多么自私。 我忍了忍,还是按原计划道:“等会儿我带你去见个人。” 37 娇羞动人 梅艳问:“谁?” 我笑笑,故作神秘,没有回答。 她有些紧张,也许她猜到了什么,但没有全对。 她对着镜子,重新梳妆打扮了下,还拿出好几套衣服,问我哪套更好看。 其实,她并没浓妆艳抹,脸上只是清爽的淡妆,她的衣服也都比较素雅,不是那种十八九岁小女孩花枝招展的,亦不是那种成熟贵妇光鲜华丽的。 但她是西湖,是素菊,不以冰山雪莲的高远冷艳取胜,也不以花丛牡丹的雍容富贵夺魁。 只有凌眉才推崇雪莲和牡丹,并渐渐与之化矣,搞不清她自己是人还是花。让同事们都觉得她高不可攀的飘渺,又大权在握的盛气凌人。 出去的路上,梅艳有好几次想挽我的手腕,都没有好意思,她怕被别人看见。 我带她去了一家茶楼。 我们坐在桌边,一边品茶,一边两相对看,脉脉含情。 是的,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问,此时无声胜有声。 玻璃墙外,生长着一排高大的长青树。 我希望时间在此停止,我和梅艳的情感,就如这常青树一样,永不衰老,亦无四季变换。 直到下午三点,张哥才打来电话,他其实十二点就已起来,只是在那里留恋。他舍得大把的花钱,请那两个女子吃过午饭,才想起了我,想起了还有正事要干。 我说:“张哥,别什么正事了,今天下午我们不去公司。我有件私事要请你帮忙。我在花园新村都市丽人医院旁的壶中月茶楼等你。” 张哥开玩笑的道:“什么私事,电话里说不就行了吗?非要我跑到茶楼来,神神秘秘的,好像要密谋兵变。” 我笑道:“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过来就知道了。” 然后挂断了电话。 张哥来的时候,满脸春意还没完全褪去,像个女人样疲倦慵懒。 我在门口接他。 他说:“重庆女人真她妈有味,像火锅一样,辣,辣得爽!” 声音很高,很兴奋,脸上的倦怠全无。 看来,董事长不愧为董事长,还真够英明的,在他的英明领导下,昨晚我那些钱没有白花。 茶楼很静,大家说话都轻言细语,张哥的声音显得特别突兀,更何况茶楼里聚集的都是些故作的雅人,所有人都扭过头来,奇怪而又不屑的看他,其实内心里却巴不得他继续说下去。 张哥全然不知,口沫四溅,滔滔不绝继续与我分享。 我其实也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尤其是梅艳就在眼前,但我又不便打扰张哥的雅兴,我只好应付的笑着,然后对他指指远处梅艳身边的两个座位。 他一下子闭了嘴,脸竟也略微有些泛红。 他跟着我在梅艳身边坐下,其实照理应该他先坐下我才坐才对,奈何他双眼一直望着梅艳,恍惚得把自己忘了。我只好勉为其难,自己充当了主角,把他当个小跟班,自己先坐下了。 梅艳有些不适应张哥的那种眼神,把头别向一旁,去看玻璃墙外的行人和树。 风吹过,行人的衣衫和头发跟着树叶一起晃动,他们说笑着从外面交错经过,却听不见声音。仿佛回到了很多年以前,他们是一场无声电影里的主角或配角。 其实,在外面的人看来,我们又何尝不是在一场无声电影之中。 人生,本就是一场戏。只可惜梅艳和我一样,入戏太深,无法像张哥那么看得明白透彻。 服务生将一杯茶轻轻放到张哥身边,温柔的道:“先生,你的茶。” 张哥终于回过神来,却没有理会服务生,尽管那是个漂亮的服务生,直到她离去,他也没看她一眼。 他只是拍拍我的腿,道:“改之,难怪难怪,我以为你是放不开,原来,你是有这么漂亮的女人,要是我……哎别他妈说了,这辈子也不指望了,没那个福,也不会在外面乱来的。”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他要是有个像梅艳这样的女人,也会巴心巴肝的对她的。 但我哪里会相信他的话。这个世界的男人,永远都是没得到的更珍贵,总觉得家花没得野花香还是别人的女人好。 要不然,他何以见到梅艳就两眼发直。他阅女无数,我就不相信,这么多年来就没遇上个比得上梅艳的。 梅艳别向外边的脸本就不自然,现在更是飞上两抹红霞,尤其显得娇羞动人了。 我说:“张哥,记住,她不是我的女人,是你的表妹。” 梅艳脸上没有了娇羞的颜色,面向外边的脸别过来,几乎同时和张哥抬起头,惊诧的望着我的眼睛。 38 脸红 我双眼看前,郑重的道:“是的,无论是在别人面前,还是有人问起你们,你们都要以表兄妹相称。” 张哥不解。 梅艳哀怨。 我柔声道:“艳,时机还不成熟,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梅艳淡淡一笑,没有怪我,然而我却从她眼里看到了几许无奈。 我接着说:“张哥,等会我要安排你们见我的女人。她叫凌眉,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你到时一定要帮个忙,就对凌眉说梅艳是你的表妹,你在云南,梅艳一直在重庆。这些年没怎么关心得上梅艳,现在终于有我这么个朋友,老婆又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想麻烦她帮梅艳安排个工作。” 张哥有些明白了,笑着又在我背上拍了拍:“看不出来,改之,你娃还……” 我道:“其实,虽然我和凌眉老公老婆的相称,但我和凌眉还没结婚,甚至……” 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那种事除了梅艳,我无法对别人开口。 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水面漂浮的茶叶,又放下,没有喝。 我望着梅艳,我希望能从她的眼里看到,我的话让她听到了希望。我和凌眉还没结婚那句话,表面是给张哥解释,说明我并没有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坏,实际上却是说给梅艳听的。 梅艳眼里果然有些惊喜,但更多的是紧张,她道:“改之,张哥来的时候,我以为你要带我见的人是张哥,没想到,你竟然要带我去见她。” 我纠正道:“不是张哥,是表哥。梅艳,你一定要记住了。” 梅艳点点头,又抬眼看。 依旧很紧张,却多了分感激。 张哥笑道:“别眉来眼去,心有灵犀的了,想羡煞我呀。” 我和梅艳都不好意思的笑了。 张哥道,不再开玩笑,很郑重:“改之,放心吧,难得你这么信任我,我一定帮你应付过去。” 我常想,人其实很容易感动的。 有时候,就是一句话,在合适的时候,合适的地方,说给了合适的人。 望着张哥,我忽然觉得他就是我兄长,我的战友。漂泊的日子里,除了姐,除了梅艳,我还有朋友,我并不孤单。 我掏出手机,拨通了凌眉的号码。 差不多两年了,除了刚认识的那段热恋日子,我很少给她打电话。 有时候我是不想,有时候,我是生她的气,更有些时候,我是觉得自己真的配不上她。 她接到电话有些意外,有些惊喜,又有些不安。 她小心翼翼的问:“改之,有什么事吗?” “你快下班了吗?今晚不做饭了,我们在外面吃。” 我边说边笑,像真的在笑一样,她一定感觉不到我内心里正酝酿着的邪恶。 她也笑了,很开心,问:“改之,怎么了?在路边捡到钱包了,还是买彩票中大奖了?难得难得。” 是的,好久好久了,久得我都快记不起上一次我是什么时候叫她出来吃过饭,当时又是什么情景。 我道:“还记得上次我给你提过一个朋友吗?……对,就是托我帮他的朋友找工作的那个。他是我业务上的伙伴,人家大老远的从云南过来了,我们得招待下人家吧?还有,他的那个要找工作的朋友也来了,原来,并不是他朋友,而是他表妹。她一直在重庆上班,不久前才没工作的。他们有好几年没见了……” 故意很小声,让她感觉到他们就在我身边,不方便让他们听到。 她犹豫了下,道:“还是在家吃吧。既然人家大老远的从云南过来,又是你业务上的伙伴,怎么也得让人家来家里坐坐呀,这样才更显热情呢。” 我相信她不是舍不得花钱,她是真的好客,尤其是想故作贤惠,显示自己的厨艺。 果然,见我沉默不语,她又道:“怎么?你还不相信你老婆能做出一桌好菜?” “老婆”两个字,让我心里有点痛,有点酸,还有一丝反感。 时过境迁,再也找不到这两个字最初从她嘴里迸出时,那种幸福美妙的感觉了。 但我还是笑笑,“那就听……”本来想进一步感动她,但梅艳就在我身边,我还是把“老婆”两个字咽下,改口道,“你的吧。” 她没有感到这细微的变化,在那边很高兴,有点忘乎所以,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把湘菲也叫过来。” 我说:“你给她打电话吧,我现在不在公司。” “好的。”她兴匆匆的挂掉了电话。 我很满意自己的表演,至少在现在,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让她知道,我和张哥还有梅艳是早已串通好的。 我望望张哥,又望望梅艳,道:“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她说让我们回家吃晚饭。艳,你不要紧张。张哥,你也不要说漏了嘴,一定记住,你们是多年不见的表兄妹,平时只在电话里有过联系。” 张哥笑了,点点头,又望着梅艳,道:“放心,我不会说漏嘴的,能捡到这么漂亮个表妹,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我不可能忘也舍不得忘……” 梅艳又低下了头,脸红红的,无比娇羞。 我忽然有些懊悔。 我记起成都那对狗男女来,他们在我面前就是以表兄妹相称的,最后却被我捉奸在床。 39 金屋藏娇 回家的时候,是凌眉来开的门。 湘菲没有出来,像上次那个我至今不明白的特别日子一样,她在厨房里帮凌眉忙得不亦乐乎。唯一不同的只听到菜刀飞快的撞击着菜板,她没有鸟儿般轻快的歌唱。 也没有李浪。 我和凌眉的住处是一座山,一山不容二虎。有我的时候就不会有李浪,他只有背着我和凌眉偷偷摸摸。 凌眉很热情的对张哥和梅艳笑笑,然后让我陪他们在客厅聊天看电视。她自己转身又去了厨房。 我没来得及给他们介绍。 也许是凌眉给梅艳的第一感觉太好,梅艳真正见到凌眉了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紧张,反是有些愧疚的坐在沙发上一言不语。 她没有心思看电视,好几次想去厨房帮忙,都被我止住。 我怕她进去,和她们聊得太多,漏出马脚。有句话是,言多必失。 吃饭的时候,凌眉和湘菲都上了桌。 张哥坐在我身边。 我坐在凌眉身边。 桌上的菜很丰盛,我给大家斟酒。不是那晚的五粱液,是贵州的茅台。 也许凌眉以为云南和贵州靠得近,比起宜宾的五梁液来,张哥更喜欢贵州的茅台。 张哥不看桌上的菜,也不看杯中的酒,他只把眼睛在凌眉和湘菲脸上游移。 好一会儿,他发出一声感叹:“改之,真不简单,在茶楼的时候,我只以为……” 差点说漏了嘴,幸好他及时反应过来,把那段话硬生生的吞了进去,接着道:“却不曾想到,你娃还金屋藏娇。两位哪位才是弟妹?” 凌眉和湘菲只是笑。 没有半点娇羞,她们从来都很自信。 尤其是梅艳就坐在她们旁边,虽然不是她们一样的风格,却足可以和她们互相轩藐,她们更不会输了自己的气质。 我也笑,我对张哥道:“任你选择。” 我借用了梅艳的话,那天对着金鱼缸里一黑一红的两只鱼,我问她我是哪一只时,她就是这样回答我的。 张哥把眼睛停在凌眉脸上,刚要张口确定,又闭上。犹豫了会,又把眼睛望向湘菲。 这次湘菲没有刚才那么笑得自然,她脸红了,望望凌眉,又偷偷的扫了我一眼。 那一眼里充满娇嗔。 然而我只是笑,并不替她解围。 张哥还没开口,她就生气,责怪加抗议:“改之,你以为你是谁呀,是皇上吗?天下女人都任你选择?!” 张哥愣了,遇上了带剌的玫瑰,他不敢信口开河。 我还是笑:“湘菲,对不起,我只是看张哥一见到美女就神情恍惚,两眼发直,想开开玩笑。” 凌眉也笑道:“湘菲,至于吗?就算张哥说你是,我也不会吃你的醋生你的气,我们俩谁跟谁呀,我的你的不都一样吗?” 湘菲扑哧一声笑了:“凌眉,你也取笑我?哼,我才不稀罕呢,有些人只有你才把他当个宝。” 一边说,一边拿眼斜我。 我笑,比先前还笑得有意思。 是的,很有意思,再漂亮再有气质的女人都她妈虚伪。湘菲到底有没有稀罕我她自己比谁都清楚,却偏偏要在大家面前故意做出一副看我不起的样子。 我给她倒酒。 她却不斜眼看我了。她把脸扭向别处。我知道,她还是故意的。 我懒得理她,她的酒杯已斟满。 我拿起梅艳的杯子。梅艳看了看我,眼神很平常。 我也想故作平常,可是我的心却莫名的有点虚。 湘菲不看我,只看梅艳。忽然道:“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我手轻微的颤抖了下。 梅艳人淡如菊,神态自若,微笑着问湘菲:“是吗?你有没有去过凤姐火锅?我在那里上过几年班,前不久才没做的。” 我手颤抖得有些厉害,一滴酒滴了出来,如冷汗。 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我竟忘了那晚我第一次与梅艳共眠,彻夜不归,第二天凌眉犯阑尾炎我又去了姐家对凌眉置之不理,曾怎样激怒过湘菲。她当时就在电话里说:“你会后悔的。”后来,梅艳果然就在那天被凤姐打了,不得已偷偷搬出了凤姐为她租的那间单身宿舍,匆匆的在大庆村找了间简陋的出租房。 我知道,那事是湘菲干的。当时我以为是在凌眉的指使下。现在想来,也许是湘菲私底下擅自作主也不一定。 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凌眉没有亲自出面,即使知道有那么个人那晚陪我过夜,但也不知道她就是眼前的梅艳。不然,凌眉那么清高的人,先前开门看到梅艳时,脸上的笑容不会那么热情。更不会到现在,依然热情如初。 梅艳自然是做梦也想不到,那天将她带了男人回宿舍的事告诉凤姐的,就是眼前这个对她似曾相识的漂亮气质的女子。 我欲拿眼睛去暗示湘菲,给我和梅艳留个面子,不要当着凌眉揭穿。可是她根本就不看我,哪里会注意到我的眼神。更何况,眉来眼去的,我又怕凌眉看出。 我又欲从桌子底下伸过脚去碰碰湘菲的脚。我想此时她应该可以和我心有灵犀,明白我并暂且饶了我。就算她也许会忽然发现我原来竟那么心虚,因而暗自得意,从此以此相挟,偶尔占我点便宜,我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得过且过了。 无奈,凌眉隔在我和她之间。我伸过脚去,势必先要碰到凌眉的脚。 我正为难,心砰砰的跳得厉害,湘菲却道:“哦,是的,我记起了,很久以前我和朋友去你们店吃过火锅,走的时候手机忘了拿,还记得你当时急急的出来给我,生怕我们走远了追不上呢!” 竟说不出的高兴,那感觉完全是遇上了久别重逢的故人。 我一下子就心情大好,只是有些纳闷。这么说我那次错怪凌眉了,她真的没有指使湘菲去伤害梅艳? 我有些愧疚。 湘菲无限感慨,说:“时间过得真快呀,我和你初相见时,我还不认识凌眉呢。现在重逢,我和凌眉都认识好几年了,看着她和我的同事”终于把眼睛看了看我,“恋爱,同居……” 湘菲一向口直心快,我没想到她的感情竟也如此细腻,还是个煽情的高手。 一时满时寂然,大家都默默的低头,暗想从前。 当梅艳再次抬头,和我眼神相遇时,我看到她温柔的眼睛是那么伤感黯然。 凌眉忽然对张哥道:“你表妹什么名字?改之也真是的,也不给介绍介绍。” 明明是问梅艳的名字,她却不看梅艳去看张哥。 张哥对着凌眉,瞠目结舌,竟一时答不上来。 狗日的,这表现也太差了。我不是给他反复强调过人家不问,就不要主动去提及,更不要无话找话,言多必失,但人家若问,就得做到应答如流吗? 我本来大好的心情,又一次无比慌乱了起来。 40 主意 “我叫梅艳。他是我表哥,你以后叫他张哥就行了。你是凌眉吧?在路上改之说起过你。” 梅艳随口回答,笑眼望着凌眉,半点也没闪烁。 湘菲拉着梅艳的手,问:“改之有没有提起我呀?” 梅艳笑笑,没有回答。 湘菲便厥着嘴,道:“哼!就知道不会提起我,情人眼里出西施,好像天底下就只有凌眉才漂亮才值得挂在嘴边到处宣扬。重色亲友的家伙!” 大家都笑,凌眉笑得最开心。 在她眼里,湘菲永远都是爱憎分明、单纯可爱,又对她贴心贴肝的好姐妹。尽管她们并不以姐妹相称。 张哥望着湘菲,笑得把嘴边的酒杯放回桌上,一口也没法喝。 梅艳冲张哥道:“有些人像没见过美女似的,人家一句话就让他笑得那么开心,刚才竟然连自家表妹的名字都像是要忘了……” 梅艳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想把刚才张哥露出的破绽遮掩过去。但她那听起来冷淡却又透露着特别的嗔怪的语气,让我心里很不受用,竟莫名的有些酸酸的醋意。 “哪里,哪里,这么漂亮的表妹我怎么会记不得名字呢,我只是……” 张哥看了看梅艳,眼睛一扫而过,我知道他是有意回避我。 “只是……什么?”湘菲故作认真的道,“可别想打我们凌眉的主意!” 凌眉脸刷的有些红,道:“湘菲别口无遮拦的。” 张哥又笑了,好一会儿才合拢嘴,望望凌眉又望望我,然后把眼睛停在湘菲脸上,道:“放心,我这人嘛,还算得上正人君子,虽然偶尔也涉足花丛,但多年来从没破坏过朋友妻不可欺的原则。” “哼,管你原则不原则的,就算你心怀鬼胎也看错了人,我们凌眉可不是那道人!”湘菲笑道。 湘菲的话让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我想起了李浪。 “那是当然,一看就知道他们小俩口是幸福的一对,执子之手与子皆老嘛。凌眉自然不会红杏出墙,改之肯定也不会眠花宿柳,处处留情。” 说完,拿笑眼看我。 我只觉得那笑特别讽刺。 梅艳低头看杯中的酒,脸似乎也第一次有了些微红。 很晚的时候才散席。 湘菲和张哥有些微醉,她豪气冲天的和张哥干了好几杯。 梅艳不能喝酒,只象征性的小小的呷了两口。 张哥和梅艳起身告辞的时候,我对凌眉说:“我出去送送他们。” 凌眉嫣然一笑,允许了,转身和湘菲收拾餐桌。 她今晚很幸福,好久没看到她这样幸福过了,虽然酒喝得不多,没有半点醉意,脸却红红的,娇艳得可爱。 其实,就算她不答应,我也会跟着张哥和梅艳下楼的。 外面霓虹如幻,似醉非醉,张哥酒又喝多了点,我可不放心他单独跟梅艳下楼,更怕他打定主意送梅艳回去。 走出小区,我故意选择走那条悠长悠长的小巷。 我是把小巷当成了十八里长亭,想陪梅艳走得更久点。 张哥虽然有些醉,却明白得厉害,故意远远的走在后面,和我们拉开距离。 我和梅艳肩并肩的走着。 难得的晴朗的夜晚,有月光如水,和着暗淡的灯光,静静的泻在我和梅艳的脸上。 我们靠得那么近,能感觉到彼此的体温,听到彼此的呼吸,空寂的小巷里却只有我们轻轻的散漫的脚步。 我们找不到如何开口说话。 直到走出小巷,眼前忽然开朗,华灯迷人,她才轻轻的道:“改之,我……” 我说:“艳,是不是心里很难过?对不起,委屈你了,我现在只能这样,我会努力为我们争取。” 她淡淡一笑:“不,我没有,我只是想,我还是不破坏你们,凌眉对你很好的,你只需把你在她身上用剩的感情,分那么一点给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叫了声:“艳……” 心里特别难过,她是想放弃了,她是被凌眉今晚做出来的假象欺骗了。 她没有应我,远远的挥手拦下了辆出租车,跑了过去。 她独自回大庆村那间清冷简陋的出租房去了,在这忧伤迷醉的夜色里。 她去得并不坚决,在远处她从车窗探出头来,对我挥手道别。 风吹过,长发扬起,灯火朦胧,我怔怔的站在原地,依稀看到她的笑脸,美丽而忧伤。 张哥在我身后,轻轻的拍拍我的肩,道:“改之……” 也许是想表达艳羡,又也许是想安慰我,但终于找不到语言,什么也没说,只轻轻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我回头,见他一个习惯风流,看淡一切的男子,竟突然变得孤独而寂寞。 我问:“怎么了?是想丽江女孩了,还是昨夜雾都水艺那两个?要不,今晚我再……” 他打断我的话:“今晚哪也不去了,只想找个正经点的旅馆,静静的睡到自然醒。” 我帮他在观音桥找了家旅馆,然后转身告辞。 一路上,我都在想,张哥今晚到底是哪根神经受了剌激,怎么变得有些不对了? 独自走过那条悠长空寂的小巷时,忽然有人不知从什么地方闪过来,猛地在背后紧紧抱住了我。 41 灼热 我如遭遇鬼魅一样,吓了一跳,冷汗直出。 我本能的去捉那双紧紧搂着我,并隔着衣服在我胸膛上摩挲的手。 却是双女人的手,柔若无骨,光滑细腻,有些微凉。 然而她的唇却是灼热的,疯狂如雨点,落遍我的脖子,我的脸颊,最后还盖在了我的嘴上。 我嗅到了淡淡的体香和不太浓冽的酒气。 她身上的味道,我觉得有些熟悉。 可她的脸贴我太近,我竟看不清她是谁。 她的脸颊也是凉凉的,她一定在这清冷的夜色里呆了很久。 我用力的推开她的脸,我看清了,她竟是湘菲! 我说:“湘菲,你醉了。” 她没有承认,只颤声道:“我要,我只想要……” 又把灼热的吻落上了我的嘴唇。 同时,还有几颗冰凉的清泪弄湿了我的脸颊。 她是真的醉了,我不想她清醒过来后悔。她是凌眉的好友,她是骚扰过我,揩过我的油吃过我的豆腐,但我知道她和大多数人一样,其实很脆弱,总有那么些时候一时冲动无法自抑,可等真正得到了,在退潮回归平息那一刻,心里立时就会涌起一股负罪感。 我再次推开她:“湘菲,你醉了,我不想你清醒后觉得愧对凌眉,你们是那么好的朋友。” 她愣了愣,似乎在想什么。 我以为她清醒了,没想到她还是糊涂,并且不甘心,又急急的将唇向我靠来,嘴里喃喃有词,含糊不清。 我掏出手机,冷声问:“要不要我给凌眉打电话?” 并且用手指按着数字键。 她没再向我靠近,而是松开在我胸膛上摩挲的冰凉的手,狠狠的将我推开。怔怔的看了看我,然后一甩长发,转身而去。 望着空寂的长长的巷子,我柔柔的关心道:“湘菲,这么晚了,你又醉了,要不今晚不回家,和凌眉住去,我睡隔壁。或者,我打电话叫凌眉下来送你?” 她恨恨的道:“我醉了关你什么事?谁要你关心?!” 然后一阵长笑:“我醉了,我醉了,是的我醉了……” 头也没回,一个人踉跄着消失在小巷尽头。 我独自在小巷里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往回走。 心里别是一番滋味。 我上楼打开门时,凌眉还没睡,她坐在沙发上,手握遥控板,对着电视切换频道。 她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她只是在等我回来。 我半点也不感激。 她刚洗浴过,醉人的清香从百合花的睡衣里散了出来。 我记起了我在外面遇到李浪的那次,我开门而入时,她也是这样坐在沙发上,胡乱的切换电视频道,宽松的睡衣露出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肤。 我坐在她身边,不看她,只看电视上流动的画面。 今天的戏总算演完了,而且还算不错,尤其是梅艳人淡如菊、不卑不亢、得体自若,我把背靠在沙发上,暗自长长的松了口气。 凌眉把脸别过来,似笑非笑:“你们在演戏吧?” 我一下子就从沙发的靠背上坐了起来,心比任何时候都砰砰的跳得厉害。 我没有立时回答,只是视若无睹的望着电视屏幕,脑子飞快的转了几圈,终于拿定主意,好吧,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妨就给你明说,也是该做个了断的时候了。 我依然没看她,只看电视,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说话,她却在我之先道:“看你紧张成那个样子。男人呀,都一个德行,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以为我没看出来,梅艳根本就不是你张哥的什么表妹,明显就是他在外面找的……”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忽然把头靠到我的肩上,无限温柔:“改之,你帮张哥隐瞒可以,可是你不能跟他一样学坏了哟。” 我松了口气,原来她竟并不是看出了我跟梅艳的关系,反是误会了梅艳和张哥。 这样也好,比我预想的还好。 只是她蚀骨的温柔,忽然让我心变得好软,有些酸酸的隐隐作痛。 我情不自禁的把手搭上她的肩,她却轻轻的放下我的手,说:“时间不早了,我要休息了。” 然后从沙发上站起来,飘然的走向卧室。 在卧室门口,她对我回了回头,娇羞一笑。 我没有辜负她,我匆匆的关了电视,从沙发站起来,随她而去。 她又一次用手满足了我,也满足了她自己。 我没再想过要进入她,就是在我最强烈最难忍的时候也没想过要进入她。 我不会再碰她了。我发过誓的。 我想梅艳,满脑子都是和梅艳在床上疯狂撕咬纠缠的情景。 这一夜,我特别硬,来得特别快也迸射得特别猛烈。 42 千不该万不该 第二天早上,我和凌眉一起坐电梯下楼去各自公司上班,我们好久没有这样缠缠绵绵过了。分手的时候,她说:“改之,记得让张哥带梅艳来我们公司面试。” 我微笑着点头。 其实一切缠绵和幸福都是虚伪。 刚一转过身,我心里就在奇怪,也很不舒服。她又不是没见过梅艳,为什么还要让张哥带梅艳去她们公司,让梅艳自己去不就行了吗? 一上午,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我都坐立不安,我跑到过道的角落里,给张哥打了好几次电话,问梅艳面试的情况。 张哥先还轻言细语,像是怕吵到别人,说梅艳正在面试还没出来不知道结果,又说凌眉正叫他也进去,好像要向他了解点什么情况,放心我不会出卖你们的。后来,便有些烦了,干脆说,哎,我把手机拿给梅艳你自己问她好不好? 我忙陪笑脸:“张哥,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担心梅艳被她们盘问多了,问出点什么来。” 去他妈的,我心里其实就是有别的意思。不过,奇怪的是我并不怎么提防凌眉,倒是提防张哥更多一点。 真后悔把梅艳托付给张哥。 朋友妻不可欺,说得倒好听。混迹红尘这么多年,我还不清楚天底下到底有几个男人能真正光明磊落,单独和朋友的女人相处时,会不别有用心的给予照顾又不照顾得太多? 张哥也不听我解释,看来是真的有点生气,那边已是梅艳的声音,她很兴奋的告诉我,一切顺利,明天就可以到公司报道上班了。 我不想让她乐得忘乎所以,有句话是乐极生悲,人越是兴奋就越是少了戒备,越容易上当。所以好多复仇小说里的女主人公,因为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便抓住了仇人的这个弱点,不惜以身相许,在对方正抱紧自己,全身颤栗尽情享受,像是要崩溃又像是要登仙的那一刻,用藏在身边的利器手刃仇人的。 我特别小声的道:“艳,不要和张哥单独呆得太久,我没时间来陪你,你自己回去吧。” 她在那边笑,很幸福的悄声道:“你真这么在乎我?其实张哥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坏。不过我听你的话,我这就回去了。” 放下电话的时候,我忍不住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在乎梅艳,以至于神经过敏怀疑一切了? 张哥当天下午就走了,走之前他没来看我们公司。他只是给我打了个电话。 我问他是不是上午为了梅艳的事,我老是打电话烦他,他不高兴了。他说不是。 我听得出他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没有不高兴,而是相当之高兴。 他说话的语气,告诉我,他那张瘦得像猴子一样的脸,正笑得灿烂无比。 我以为,这都得归功于我们董事长的英明领导,归功于我花的那些钱,归功于雾都水艺那两个女人。 张哥满意了,果然只是来走走过场,连公司都不必看了。 直到很久以后,云南那边的总公司迟迟不肯跟我们签约,我才知道,我犯下了个多么愚蠢的错。 大错特错。 那天,千不该万不该答应凌眉,让张哥送梅艳去她们公司面试。 43 偶遇 有一日,下班后,我在路边的磁卡电话亭给梅艳打电话,关心她最近的工作和生活情况。说到动情处,不觉有点泪眼朦胧。忍不住抬起头来把脸高高的扬起,一边向远方看一边眨巴潮湿的眼睛。 模糊中我竟然看到那边步行街的人群中,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虽然不太清楚,我却分明觉得他们就是李浪和那个曾经抢过凌眉项链的流浪仔。 我心下狐疑。 梅艳见我不出声,在那边连问:“改之,你怎么了?” 我道:“没,没什么,我,我只是……觉得太对不起你了,不但不能照顾你,甚至都没空来看你……我……” 哽咽得说不下去,匆匆的把电话挂掉。 我真的对不起梅艳,虽然是真情流露,但我其实也别有用心,我如此匆忙的挂掉电话,实际上是想悄悄的向李浪和那个流浪仔靠近,看个究竟。 我抽出磁卡,刚欲走过去,却有人在背后拍我的肩,道:“干嘛呀,这么专心,打美女的望吗?” 是个男人,他的手很有力度,我感到肩有点生痛生痛的。 我转身过去看他,高高的个子,很魁梧,肤色黝黑,戴着个墨镜,如果不是乌黑的头发油光发亮,也并不卷曲,我会以为他是个非洲人。 我心头有点虚。 还记得九七年高中毕业第一次去广州,到了广州站举目无亲,给一个在什么玩具厂打工的老乡打电话,那时对磁卡电话的操作纯属生疏,便有一个好心人主动上来帮忙。也怪自己才踏入社会,心清如水,不懂人心险恶,竟然毫无戒备的就接受了他的热情,还心存感激。结果电话倒是打通了,却狠狠的被他宰了一笔,连放在内裤里的钱都拿出来给他了,才得以脱身。 那就是九七年的广州,人家说她黄金与机遇并存,我满怀憧憬远道而来,她却用了如此残忍的方式迎接我,我闯荡社会的第一个美好愿望就这样被抹杀了。 当时也是这样的磁卡电话亭旁,也是这样一个戴着墨镜的男子。唯一不同的是,那男子皮肤较白,不像他这样水牛一般的颜色。 十年只是弹指之间,我已不再是当初那个青涩少年。我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个男子就是个街头杂痞,靠敲诈勒索维持生计。 竟管心跳得厉害,我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我望着他,既不招惹他也不向他示弱,只是用了看一个陌生人那样莫明其妙的眼神。 他冲我笑,进一步实施他并不高明的技俩:“怎么,不认识我了?”我还是莫明其妙的看着他,不答只言片语。 他继续笑,又拍了拍我的肩,这次更用力,我感到更痛。 他说:“老同学,不至于吧?真认不出我了?” 一边说,一边笑着慢慢摘下墨镜。 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依稀有旧时模样。不过眼角比从前多出了条小小的疤痕,估计是打架斗殴留下的徽章。 他戴墨镜,敢情就是为了遮拦那块疤痕。其实大可不必,那块疤痕如此之小,并不影响他的相貌。再说,就算他戴上墨镜,穿上风衣,也只是专横霸道有余,英俊潇洒不足,远远不是人们心目中许文强的形象。 我道:“耗子?” 还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十多年了,茫茫人海,我谁都没撞见,怎么就撞见他了? 他哈哈大笑,点头,然后又把墨镜戴上。 我大叫:“真的?真想不到,真想不到!” 其实,我是故作夸张,心底完全没有脸上表现出来的他乡遇故知的激动,反是想应付他和他寒暄几句就借故溜开。 他,真名皓,耗子是他的外号,姓林,估计五百年前和某某元帅是一家。 我倒不是嫌他没念完高二就辍了学,没什么文化。其实我自己也只比他多上一年学,混完高中就再没进过学校的大门,与知识分子的光荣称号半点也沾不上边。 只是我上学时是个乖乖生,出生社会也还是一心想做个好人,不像他那时就匪气十足,丑名远扬。打架斗殴,敲诈勒索,调戏女生,辱谩师长,几乎没有他不作的恶。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种人我觉得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然而他却一把拉住我,硬要将我往旁边的酒楼上攥,说是十一年了吧?十一年该有好多话要说,怎么样也得一起好好喝几杯。 盛情难却,再却就是不给他面子,这种人死要面子的,惹翻了脸不好,我只好勉为其难,也不要他拉了,说好的好的,跟着他一起进了酒楼。 在门口的时候,我记起件事来,别过脸向外面看了看。步行街那边的人群中却没有了李浪和那个流浪仔的影子。只有无数打扮前卫的美女,晃来晃去都是她们的丰乳肥臀。 44 貌似纯洁 上得酒楼,林皓领着我走向靠窗的一张桌子,其时早有几个人模鬼样的人坐在那里了。估计都是些和他丑味相投的人。和我们仿佛年纪,都老大不小了,还学十**岁的莽撞少年追赶潮流,把头发弄得怪怪的,染上些耀眼的颜色。 他们一见林皓就直呼老大,并向我打量。 林皓也果然把自己当了老大,很有架势的坐了下去,向众人看了一眼,问大家今天的业务如何? 几个人都喜笑颜开,阿谀奉承,说,很好很好,稍有拂违的,我们只一提老大您的大名,便吓得战战兢兢,再不敢不卖帐,所以一路所向披靡。 林皓很是沾沾自喜,得意了好一会儿,故作谦虚的道:“别提我了,什么大名不大名的,都他妈做的是些刀口上添血,结仇惹怨的不耻勾当,说出来也不怕让人笑话?”并拍拍我的肩,道,“没看见吗?我的老同学,文化人。” 接着便天花乱坠的很是吹嘘了我一通,说什么我上学时便才气过人,声名远播,更让他那时气不过的是,我并不去招惹那些女生,可学校里五朵金花全都对我芳心暗许,搞得他和别的男生对那些女生献尽殷勤,却也只落得个白忙活瞎折腾。现在名牌大学毕业,娶了个某某局长的女儿,更是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他那帮兄弟艳羡不已,个个立时对我刮目相看,又是叹息又是责怪,怎么娘老子就给他们生了副五大三粗的身材和猪一样的脑袋,不然也他妈多上几年学,现在也可以搞个局长的千金来玩玩。然后又主动热情的跟我套近乎,问我的岳父大人到底是哪位局长? 林皓不等我说话,就道:“妈的,想打我老同学的主意了,他可不是我们一路人,别拉他下水。” 那帮人便悻悻的笑道:“是的,是的,老大放心,我们没那个意思。我们只是看到改之,就想到老大背后有人,以后做事我们可以更加放开手脚,得意得有点忘形罢了。” 林皓更加得意了。 我心里有些酸酸的,林皓吹嘘是吹嘘了点,可他骨子里一定以为我就算没他说的那么春风得意,也一定是过的上等人的生活。 我高二以前,确实很像个天才。参加数理化竞赛拿过全省大奖,更写得一手好文章,虽不专攻文学,长长短短的豆腐块却在全国各大报刊杂志上满天飞。老师和同学,没有一个不毫不怀疑的以为,我将来就算超不过华罗庚,也会成为第二个徐志摩。 他哪里知道,我后来竟连个最普通的大学都没能考上! 不要说娶什么局长的女儿,就连凌眉只不过一个公司的总经理,跟我睡了两年,也迟迟不肯真正给我。以前是把婚期无限期的延后,最近更是和大学时的相好旧情复燃,背着我暗地里缠绵! 为了不被林皓那帮兄弟看出来,给林皓留点面子,也给自己留点面子,我主动举起杯,说:“来,大伙干!” 一时间豪气干云,杯盏交错,很快,几瓶酒下肚,个个喝得脸红脖子粗。还在扯着喉咙高叫:“服务员,酒!酒!” 在等酒那一会儿,林皓忽然问我:“改之,还记得叶秀吗?” 我当然记得,她就是林皓所说的五朵金花中的第一朵。我曾和她看过山,玩过水,烛影里并肩执手,月光下海誓山盟,甚至在我离开故乡的那个伤心的夜里,我还和她…… 我看看林皓,他正拿醉眼望着我,神色出乎意料的悲伤凝重。 我忍不住问:“她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更加悲从心来,叹道:“哎,令人扼腕呀,好好的一朵花……” 服务生已过来,把酒一瓶瓶打开,放到桌上。 林皓忽然把一瓶酒递到我手里,道:“咱俩难得见一回面,别他妈搞得这么伤感!喝!” 话一说完,就把自己面前的一瓶酒举到嘴边,也不用杯子,一仰头便一干而尽了。 我预感到了什么,心里忽然特别难过,也二话不说,仰起脖子,将那瓶酒一饮而尽。 他的那帮兄弟,大赞我书生意义,却特别豪爽,很是相见恨晚,一个个直喊痛快,也跟着饮尽了各自瓶里的酒。 除了林皓,有谁能约略知道我内心正怎样的痛着? 这瓶酒下肚,大家真的醉了,我不善饮酒,醉得最厉害,虽然没立时就吐,胃里却翻江倒海得格外难受。 林皓他们忽然哑然,一个个瞪着大堂里穿来绕去的女服务生的屁股,眼睛贼亮,像是有火在里面熊熊燃烧。 林皓一边看女服务生一边看我,眯缝着醉眼问:“改之,你信不信,别看这些女人衣冠楚楚,不是貌似纯洁,就是故作清高,只要你舍得花钱,她立马就可以给你脱裤子?” 我笑。 笑红尘的迷乱和无奈。 这些年我走南闯北,虽然自己没亲身躬受,但啥样的女人没见过? 然而林皓没看懂我的笑,他冲旁边那个碎平头道:“去,去按排下,改之在清水里呆得太久了,我们让他开开眼界。” 碎平头忙站起身道:“是,老大,我这就去。” 45 乱梦 碎平头踉踉跄跄的离席,到柜台那边去对管事的坏笑着说了些什么,摸了把那女人的下巴,又坏笑着踉踉跄跄走了回来。 他刚在林皓身边坐下,就不知从哪来了几个姑娘,一个个浓妆艳抹,性感暴露,一边叽叽喳喳的大哥长大哥短的乱叫,一边作娇无力状,抛着媚眼用她们的敏感部位往我们身上蹭。 林皓将最漂亮的两个分给了我和他,其他人虽然腹否,脸上却挂着笑,嘴里更不敢说。 但就是最漂亮的,比起那晚我在雾都水艺给张哥找的那两个,也稍逊风骚。 梅艳让我曾经沧海,我哪里看得上这里的女人。 林皓一边对他的那个女人上下齐手,一边嚷道:“妈的,兄弟们,开包房,开包房,老子快受不了了!” 我却对我的那个女人的挑逗无动于衷,甚至有点反感。 我慢慢站起身,我说:“耗子,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林皓愣了愣,然后道:“好多年了,好多年了,好多年没人叫过我耗子了!” 竟是说不出的激动和感慨。 其实,刚才在楼下的电话亭前,我已经这样叫过他了,只是当时没有醉酒,他身体里的情感细胞还没调动起来,他连记都不曾记得就给忘了。 这搞得我挻伤感挺愧疚的。怎么也没想到,林皓竟也有这么重情重义的时候。 他道:“我也不留你了,你是正人君子,别跟着我们混,会玷污了你。我他妈也想做好人,可一步踏错终生错,再也回不了头了!” 然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道:“改之,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就打这个电话。” 我看都没看就把那张卡片随手揣到衣兜里。 一个地痞流氓,竟然还学人家文化人搞什么名片。 我想我永远也不会打那个电话的,这种人情绪波动很大,好的时候可以叫你老子,坏的时候能拨你的皮抽你的筋。还是那句话,以后如果再不小心遇到了他,最好假装没看见,远远的避开。 我道:“我忘了带名片。” 他仿佛没听见,也许是根本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搂在怀里的销魂肉体。他和他的那帮兄弟,摇摇晃晃的拥着让他们迫不及待的女人,转进过道,向那边的包房去了。 走出酒楼,我才发现外面早已华灯初上。 一边往家里走,一边暗想从前,我和叶秀的过往种种涌现脑海,挥之不去。 好多年了,我都几乎把她忘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我倒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我烂醉如泥,吐了很多,遍地都是。 凌眉没有责怪,只是很心痛,她说:“改之,你要么来我们公司,要么换个工作吧,业务这行不适合你。” 她以为我是在外面应酬业务,不得已才醉得一塌糊涂的。 她根本不了解我。 我大怒:“别他妈管我!” 她不再说话,只是双眼含泪,默默的替我宽衣解带,拿热帕子给我擦拭身子,然后扶我上床。 近段时间她改变了许多,她一直在将就我。但我知道都是因为她愧疚,她和李浪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我宁愿她像以前一样,高高在上,我也不要她这样对我。 她越是这样对我,我越是会想,她和李浪在床上会不会比我和梅艳更加干柴烈火,更加燃烧猛烈。 我躺在床上恨恨的睡了。 半夜,我做了个梦。 我梦见了父亲的怒吼,母亲的哭泣,我熊熊燃烧的高中课本…… 还有叶秀,依稀还是那个停了电烛影摇红的夜晚,三中旁边理发室楼上的那间小屋,那间单人床,那张被单,被单上那一抹让她骄傲让她伤心让她若有所失的玫瑰一样鲜艳的红…… 我重重的关门冲下楼的时候,还是当初那个少年。 我以为我可以不再回头,却听到身后有孤独无助的呼喊,我还是忍不住猛地扭头去看。 我看到滚滚泥沼,秀发齐耳、清纯美丽的叶秀置身其中,愈是挣扎愈是下陷。 那么多人围观,却没人施救,都对她睁着豺狼一般狰狞的笑眼。 我欲向她扑过去,伸给她一只手,却被那些人严严的挡着,左冲右突,怎么也钻不过人墙,抵达不了她身边。 更大的泥流向她涌来,转眼就吞没了她玉一般纯洁的身躯…… 我痛苦的惊呼:“叶秀!” 我从床上坐起。 清冷的月光从窗外映照进来,像一双十年前的少女的温柔的手,轻抚着我泪流满面的脸。 凌眉也从床上坐了起来,把我紧紧的拥在怀里,像白娘子保护许仙那样保护我,轻轻的问:“改之,你做恶梦了?” 我没有理她,不去关心她有没有听到我在梦里叫叶秀的名字,她听到了内心又是怎样的滋味。 我汗涔涔的,四顾茫然,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若有所失。第二天,我睡过了头,很晚才醒来。不见凌眉,房间里静静的,窗外有明亮得晃眼的阳光。 难得的好天气,我却并不开心,脑子里还残留着昨晚那个伤心绝望亦真亦幻的梦。 我把手伸向床头柜,凌眉给我新换的衣服,整整齐齐的叠放在上面。 我无意中发现了一张纸条。 凌眉写给我的纸条。 纸条上娟秀的字迹,湿湿的,像她的泪眼。 46 小别胜新婚 我看着纸条上泪迹斑斑的字,感觉到她并没离开,就在我身边对我声情并茂的倾诉。 改之,原谅我,没有亲口告诉你,我走了。 昨晚想给你说,但你醉得厉害。今天早上,你又睡得太沉,我不忍心唤醒你。 你不要着急,我知道你也不会着急,但我还是忍不住要这样对你说。 我不是永远的离开你,我只是去很远的地方出一趟差,估计短时间不能回来。 近来你对我心有芥蒂,希望你这段时间好好静静,想想我们的从前。但愿我回来的时候,你不再对我冷漠。 改之,无论将来你知道了什么,都请你务必理解我,我做什么都有自己的原则和理由,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厨房里有做好的饭菜,你醒来的时候,记得热来吃。 尽量减少些应酬,你不善饮酒的,醉了,我不在家,没人照顾你。 我真的很希望你能放弃你的那份工作,要么来我们公司,要么做别的,或者就呆在家里。你不是很喜欢小说的吗?你可以静下心来,多看些书籍,自己也试着写写,也许你会另有惊喜。 时间匆忙,语句杂乱无章,如我的心。 好了,就这样了,记得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事电话联系。 爱你的眉。 我的眼睛竟有点湿湿的,记起昨天恍眼看到李浪和那个流浪仔的事来,虽然拿不准,但我还是掏出手机,编辑了条短信,我想提醒凌眉,要她小心李浪。 短信刚编辑好,还没来得及发,我就接到了个电话,是梅艳打来的。 我很奇怪,我按下接听健,把手机放到耳边。 “改之,凌眉出差了!” 梅艳在那边道,很激动很欢喜。 我知道她在激动欢喜什么,好久了,我都没和她在一起了,凌眉走了,她看到了机会。 我很心疼她,她等得很辛苦的。 但我却没能报以她同样的激动和喜悦。凌眉留给我的纸条,就在眼前,字字如她的泪眼,正迷离的望着我。 我只是奇怪的问梅艳:“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梅艳从我淡淡的语气里感觉到了什么,她很失望,没有了先前的激动,更无从欢喜,但她没有怨恨,如往常一样柔柔的道:“那天我面试的时候,你不是打过张哥的手机吗?他把手机拿我接听的时候,我看到的。” 原来梅艳早就知道我的手机号码了,她一直不给我打,只是怕被凌眉发现。 一个魂牵梦萦的人,他的联系方式就在自己心里,自己却不能跟他说一句话,这是怎样的一种痛苦折磨。 梅艳,好长一段时间来,就一直生活在这种折磨之中。 我的心情复杂而犹豫。 我问:“知不知道凌眉去哪里出差?” 语气温柔了许多。 她道:“不知道,不过大概是一趟很重要的业务,她连李浪都带去了。” “什么?她带上了李浪?!” “是的,怎么了?改之,你的语气怎么激动得怪怪的,你不会是多心了吧?” 我说:“没,没什么。” 不再说话。 她也在那边沉默。 我努力的忍了忍自己,对梅艳道:“艳,今晚去你那里,还是来我这?下班的时候我来接你。” 梅艳道:“真的?你真的来接我?!” 又惊喜激动起来。 我说:“嗯。” 她忽然又犹豫了,道:“还是算了吧,我不想被公司的人看见,过几天凌眉回来会听到风言风语的。” 我说:“没事,你们公司除了李浪,几乎没人认识我,我从来没去过。” “什么?凌眉没让你来过?或者你从来没来接过凌眉回家?” 我说:“嗯” 她问:“为什么?这听起来好像……” 我打断她的话,却没回答她,只是道:“就这样说定了,下班的时候我在你们公司楼下等你。” 不再听她说什么,挂掉了电话。 去他妈的感动,我一把抓起那张纸条,撕得粉碎,然后抛出窗外。 一阵风吹来,那些碎纸屑,打着旋漫天乱飞。 原本是一体,现在四分五裂,纷纷扬扬的,谁也不知道谁将飘落何方。 那条编辑好的短信,我再也不要发给凌眉。什么感动什么提醒,我他妈自作多情,她根本就把我当个白痴在愚弄。她哪里是出什么差,她明明就是假借业务之名,和李浪去旅游,还没结婚就先度蜜月了! 她还要我无论将来知道了什么,都务必理解。 我永远都不会理解,都不会原谅。 等我有了充分证据那一天,就是我们永远分离的时候了。 梅艳已如我预计的那样进入了凌眉她们公司,我相信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我其实还是太他妈善良了,善良得不像个男人。 都这样了,我还下不了决心,还要去找什么证据,宁愿天下人先负我,我也不先负天下人。 下午下班的时候,梅艳没让我去接她,她提前打电话来让我直接去大庆村。 事实上我也没时间去接她,反是让她回到大庆村那间出租屋,还等了我很久。 公司开了一个很漫长的会,主管讲了经理讲,经理讲了董事长还要来个总结。 每个发言人都很会侃,口若悬河,天南海北,云里来雾里去。 听者恹恹欲睡,讲者却还在眉飞色舞,唾沫四溅。 我疑心他们是在临终遗言,想讲完这一生的话,怕再不讲完就永远没了机会。 董事长宣布他的总结完毕的时候,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终于散会可以回家了! 越是心急越是不尽人意,路上堵了很久的车,回到梅艳身边,已是很深的夜里 小别胜新婚,更何况我们根本没结婚。永远都有新鲜感和用不完的激情。 如往次一样,我们没来得及说话,就先急急的双双滚上床。 在我爬上梅艳身子的时候,我忽然很想给凌眉打个电话。像张哥那晚在雾都水艺给我打电话那样给凌眉打个电话,接通了什么也不说,只让她听我和梅艳疯狂的云雨声。 但看看身子下面,梅艳那张虽然急切期待,却天使般美丽的脸,我怎么也不忍心亵渎。 梅艳给了我,梅艳只愿给我,我怎么可以像嫖妓那样,让别人来欣赏或者嫉恨? 可我又好不甘心,我想了想,还是把那条上午没发的短信发给了凌眉。 我已不再是要提醒她,我是要挑拨她和李浪。 我刚进入梅艳,凌眉就回过来短信。 她说:“什么解释都没有用,只有时间可以证明一切。我只想说一句,李浪不是你想象中的人。” 她在为李浪辩护。 她那么袒护李浪,置我的话于不顾! 而且,她破例的只发了短信。很明显,她不再像以前那么方便打电话,夜深人静,她怕我听到她那边的什么声音! 我把手机随手一抛,也不管它落到枕边还是床脚。 我闭上眼睛,咬着牙,满腔仇恨,动作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都要猛烈。 梅艳紧紧的搂着我,一边努力的控制自己呼喊的力度,一边将十指钳入我的肌肤,深深的,深深的…… 狂风暴雨,最后一道电闪后我和梅艳彻底崩溃。 在梅艳身子上休息了好一会儿,我才慢慢的滑下来。 梅艳慵懒的向我翻过身,侧躺在我的臂弯。 我说:“艳,以后把李浪和凌眉盯紧点。” 梅艳望着我,刚要说什么,湘菲就给我打来电话。 我按下接听键,没好气的对那边道:“三更半夜的,有什么事不等到明天,非要现在说?!” 47 你醉了 湘菲在那边却没生气,很出乎我的意料,这太不像她平常的脾气。 她只是在那边道:“改之,你在哪?” 很温柔,有点吐字不清。 我说:“你喝酒了?” 她没回答我,只是道:“说嘛,你在哪?” 很明显她真的喝酒了,而且醉意正浓。 我能感觉到,她在那边说话的时候正摇晃着身子对我撒娇。 我道:“什么事?” 她道:“告诉我嘛,你到底在哪?” 身子摇晃得更厉害,嘟着嘴,像是有些生气,偏偏又更加吴哝软语。 我说:“能在哪?深更半夜的,当然是在家睡觉。你到底有没有事?没事我挂了。” 她在那边笑了,很是可怜,又很是欢喜,道:“别挂嘛,你听我说,我就在你家门外。我敲了半天门,里面没人应,我以为你不在家,才给你打电话的。你别生气嘛,起来给我开开门,好吗?” 很明显,她是趁凌眉不在家,有些按奈不住自己。 我虽然常跟她过不去,但内心里其实还是觉得她人很好的。 她是凌眉的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我不想她一时糊涂,辜负了凌眉对她的信任,一失足成千古恨。 她和凌眉一样,比谁都在乎她们之间的友谊。 我说:“别胡闹,你醉了,回去休息吧。” 然后把电话挂了,并且关了机。 梅艳在我臂弯里问:“谁?” 我说:“湘菲,你们见过面的。” “就是那天在你们家说以前见过我的那个湘菲?” “嗯。”我若有所思。 “她好像对你很有意思的嘛。” 梅艳边说边对我背转身去。 我一把扶上她光滑细腻的肩,将她搬过身来,望着她的眼睛,道:“她哪里对我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帮凌眉查我的岗而已。难不成,你还跟她吃醋?” 她厥着嘴,道:“吃醋?你想得倒美。” 我笑了,她明显的口似心非。我想不到她也有撒娇的时候。 我一把将她搂过来,紧紧的拥在怀里。 她半点也不挣扎,紧贴着我的身子,无限温柔,像一只软绵绵的可爱的羔羊。 第二天起床,我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窗台,看鱼缸里那两只可爱的金鱼。 梅艳把它们照顾得很好,两只金鱼在水里自由自在的游着,活泼如初,相依相伴。 没有我在身边的日子,梅艳一定常在窗边注视它们,像注视着我们自己。 偶尔,她一抬头,凝望远方,便会情不自禁的想起,我们往日低帏妮枕、轻轻细说的的情景。 我抓起鱼缸旁边的鱼食,一颗颗撒向水面,看着它们争着张开嘴把鱼食一颗颗吞下去,像吞下我的希望。 还有梅艳的希望。 是的,我是在用希望喂养她们,喂养我和梅艳以后的日子,喂养我们的缠绵。 只是以后的日子,只是缠绵,我那时还不太确定,我对梅艳到底是不是真有了爱情。 我虽然恨凌眉,但差不多两年的感情,怎么能说断就断。我更多的是不甘是不舍,我在痛苦挣扎,犹豫徘徊。说什么找她背叛我的证据,那都只是借口。 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和梅艳纠缠在一起,真的有很大一部分,是和凌眉赌气,是想在她身上疗好凌眉带给我的伤。 即便如此,我也希望那两只金鱼能养到天长地久。 梅艳说过,那两只金鱼只要其中有一只没了,我们之间,也就没了。 那么,我以后即使被凌眉伤得千疮百孔,又找谁来抚慰我,并给我希望? 凌眉也养了些金鱼,它们在客厅里的大鱼缸里,享受着更多的自由空间,还有设备源源不断的给它们供给氧气。只要在家,我几乎每天都要从它们身边经过,我却对它们视而不见,从来不曾像对眼前这两只金鱼这样精心,这样期待过。 凌眉从来没对我说过,它们中的哪一只,代表我,或者她。 去上班的时候,在站台上,当着那么多人,我吻了梅艳,然后跳上公交车。 梅艳很不习惯很出乎意外,脸羞得通红,却很幸福。 她们的公司和我们公司不在同一个方向,她等的车还没来。 我坐车走了好远,从车窗探出脑袋回头看,她还在站台上,一边用手轻抚着我刚刚吻过的脸颊,一边恋恋不舍的对我张望。 走进办公室,我坐在电脑前,心情大好。 我忽然记起昨晚的事来,我扭头去看,竟发现湘菲第一次在我到了的时候,她却还没来。 48 你昨晚在哪 不,其实我记错了,应该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凌眉动阑尾炎手术后,我到公司向刘月请假的那天。 那天我来得特别早,公司里几乎没有人,办公楼一片安静,所以我才听到了过道那边的脚步声,并且觉得怪异。 望着湘菲空荡荡的坐位,我竟觉得昨晚有点对不住湘菲,就算不在家不能给她开门,也不该对她那么冷淡。 她一个女子,昨晚喝醉了酒,现在这个社会白天都那么乱,更何况那么深的夜晚,真怕她回家的时候,一路伤心失望,弄出什么事来。 好在我正担心的时候,她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很疲倦,眼圈有些黑,明显昨晚没睡好。披散的长发像被风吹过一样,有几缕拂过脸颊,她也懒得用手指去梳理。 她没看任何人,也没看我,径直走到我旁边她的办公桌前,坐下。 她一整天都没和我说话。 很多时间,她都用手撑着下巴,强睁着眼睛,却难抵困倦的侵蚀,在那里恹恹欲睡。 后来,她干脆就把两手交叉着放在办公桌上,头枕着手臂,沉沉的睡着了。 谁也没去打扰她,只是在她背后不时的张望她,张望我,又去张望那个女福尔摩斯,眼神里满是莫明其妙的疑惑。 我不理他们,我做我自己的事。 下班的时候,同事们一个个坏笑着推推攘攘的走了,谁也不去叫醒湘菲,他们以为我和湘菲真有什么,故意留给我们空间。 我最后一个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看看湘菲,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叫醒她。 也许不叫醒她更好,凌眉不在,要冷漠就对她冷漠到底,免得她误会,更添烦恼。 我轻轻的挪开椅子,轻轻的向门外走去。 还没到门口,湘菲就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来,道:“改之,你给我站住!” 声音很大,听得出她肚子里满是火。 我站住,但没有回头。 她说:“老实说你昨晚在哪?” 她像是知道我昨晚不在家,我有些诧异,也有些心虚。这个时候,我更加不能回头,我怕她从我眼睛里看出点什么来。 她站起身来,一边向我慢慢靠近,一边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昨晚根本就没回家,今天早上,我根本就没等到你开门出来……” 她很委曲,竟哽咽着哭了。 原来,她昨晚根本就没回去,她一直在门外等我,等我开门的那一瞬,可是等到天亮,她也没等到。 怪不得,她今天会比我来得晚,会这么疲倦,此时又会委屈得流泪。 也许我该用些谎言向她解释,不然她会认定我昨夜跟别人在一起,也不跟她在一起。 也许我还该回转身,紧紧的给她一个拥抱,让她在我怀里伤心的哭个痛快。她一定正这样期待着。 然而,我没有。 我承认此时我心里很愧疚很难过,也有些心动。 我已经有过两三个女人。 但我并不是随随便便的男子。 我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冷冷的道:“你什么意思?帮凌眉监视我?我昨晚在我姐家不可以吗?!” 然后,大步跨出办公室门,气冲冲的走了。 她没有追我,也没大声解释。 她独自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伤心流泪。 这样也好,我可以放心的坐公交车去大庆村,不用担心被她看见。 梅艳早已到家。 她站在窗台前,眼神忧虑,没有注意到我已走进屋来。 我不解的问:“艳,怎么了?!” 49 不能等到明天吗 她道:“你回来了?” 没有回头看我。 我有些不安,向她走过去。 我轻轻的把手抚上她的肩膀。 我想安慰她,想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但我还没开口,我自己先就紧张难过起来。 我的视线落进了窗台上的鱼缸里。 我看到两只金鱼,红色的那只飘浮在水上,肚子鼓鼓的,身子僵硬的向一边弯曲,再也直不过来。 另一只黑色的在它身边漫漫的游着,无限悲伤。 我以为它死了,我双眼一下子就急得滚出几颗泪来。 我哽咽着问:“艳,这是怎么回事?” 梅艳转过身来,望着我的脸,一边轻轻的为我拭泪,一边道:“它只是吃得太饱了,别那么难过,等它肚子里的鱼食漫漫消化了,它就可以活泼如初。” 我拿泪眼再去看那只飘浮在水面的红金鱼,模糊中果然看见它的尾巴在慢慢的一动一动,嘴巴也在慢慢的一张一合。它竟真的只是吃得太饱撑着的,并没失去生命。 我无限惊喜,我一边像一个孩子一样泪流满面的笑了,一边自责:“都怪我,早上鱼食丢得太多了。我一心只想喂好它们,却并不知道,鱼会这么贪吃。” 她笑笑:“没什么,你没养过金鱼,自然没经验。” 其实,她是在安慰我,凭她的经验,早就知道这只金鱼不能活了。只是我当时无比自责无比痛苦,视线只落在那只倍受折磨的红金鱼身上,没有注意到她的笑眼,悄悄的滚出了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只是后来在床上的时候,我有些诧异,这一夜,她比任何一夜要的次数都多。她在我身子下的表情很复杂。仿佛一夜就是一生,天亮以后什么都没有了。 夜里折腾得太久,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我匆匆的跑向窗台,几缕阳光斜斜的射在那株绿色植物上,又从叶缝里漏进了金鱼缸的水里。 有风轻轻吹来,绿色植物轻轻的摇曳着身姿。 水面的影子也跟着轻轻摇晃起来。 那只被撑着的红金鱼还是飘浮在昨天的位置,还是那么痛苦的弯曲着僵硬的身子,尾巴慢慢的一动一动,嘴巴也慢慢的一张一合,并不见好转。 另一只黑的,像昨天那么在它身边游着,轻轻的,缓缓的,死水微澜,没有任何声音。 鱼流泪了,只有水知道。 我转过身来,望着梅艳,问:“如果它好不起来,艳,你是不是真的……” 我心里很怕很痛,说不下去。 她刚起床,默然的扣着胸前的扭扣,低头不语。 我冲过去,把手搭上她的双肩,拼命的摇晃着她的身子,道:“艳,你抬起头,抬起头看着我,我要你答应我,永远不离不弃,那只是只鱼,一只鱼,你知道吗?它代表不了我们中的谁!” 她缓缓的抬起头来,已是泪眼汪汪,低低的颤声问:“它死了?” 我道:“没有,它还活着,只是没有任何好转,我怕,我真的怕……” 梅艳笑了,她说:“没死?没死就好。” 那是2007年十一月底的一个早上,那个早上有着阳光却吹着干冷的风,我永远都忘不了梅艳的笑,像是希望又像是绝望,难于捉摸,无限凄美。 去上班的时候,在昨天那个站台上,我和梅艳吻别,我吻得疯狂,吻得疼痛,吻得长久。梅艳好几次挣扎着想避开,我都没让。像她昨晚和我在床上一样,我想用尽一生。 我怕晚上回来的时候,那只红金鱼早已香魂杳然。 梅艳温柔体贴,但曾经受过我所不知道的剌激,她相信宿命,认定的事很难再回头。 如果真那样了,我不敢去想象。 谁说的没有如果? 一趟车又一趟车来了又去,眼看就要错过上班时间了,梅艳终于坚决的推开了我。她已被我吻得无法呼吸。 我被她推上车的时候,我对她回头。 她和我眼里都满是泪水。 站台上人影晃动。 几个情窦初开的学生模样的小女孩,对我们尖叫,好奇而艳羡。 更多的是那些成熟男女的嗤之以鼻和老年夫妇的憎恶反感。 一整天我都无法专心上班,好几次我都想偷偷溜回大庆村,去看看那只可怜的红金鱼。可是这一天事情奇怪的特别多,我根本无法抽身。 我飘飘浮浮的,忙得晕头转向。 好在事情虽多,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出不了什么大错。 湘菲一次次被我冷漠,却还是在一旁好心的提醒我帮我纠正,并担心的问我,改之,你没什么事吧? 可怜她真的是一片痴情付流水了。 我只是摇摇头,恍恍惚惚的淡淡一笑。一整天没和她说一句话,也没正眼看她。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我刚像一只急于回归自由的鸟,冲出攀笼那般冲出办公室,就听到一个急切的声音在背后大声唤我。 “改之!等等!” 我本想装着没听见,可女福尔摩斯却从旁边攥住我道:“改之,刘经理在叫你。” 湘菲很是不高兴,冲女福尔摩斯没好气的道:“人家没长耳朵听不到吗?要你在这提醒,还拉拉扯扯的!人家又不是没有女朋友!” 说完也不看女福尔摩斯什么反应,嘟着嘴,转身就气冲冲的走了。 周围的人都哄然大笑。 女福尔摩斯松开我的手,脸红红的,无限尴尬,愣了愣,跑过去追湘菲。 敢情是害臊,是想给湘菲解释。 同事们也跟着急急的离开,毕竟是我们部门的女经理找我有事,他们尽管内心正好奇得厉害,却不方便偷听,不得不故意避得远远的。 刘月微笑着向我走过来。 我在心里暗忖,她有什么事呢?偏要在这个最不恰当的时候。 可她不是湘菲,我不能用前晚在电话里对湘菲那样的语气,对她道,不能等到明天吗?! 50 烛光晚餐 我心里很急切的想离开,脸上却挂着微笑,我不知道我那微笑看上去是不是跟平常一般自然。 我望着刘月,等着她说话。 她笑问:“听说凌眉出差了?” 我点点头,心想一定是湘菲告诉她的。 湘菲一直都觉得刘月对我有点暧昧,多半是她以为我前晚夜不归宿是去了刘月那里,亲自去过问过。 丫的,没心没肺的湘菲,口直心快,做事只图一时冲动,也不动动脑子。 我在心里一边暗骂,一边盘算着如果刘月接下来问我前晚真去哪里了,我该怎么回答。 刘月却没问,只是很放心也很开心的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先前我还在担心是假的,怕凌眉知道了多心,不敢让你陪我一起吹生日蜡烛呢。” 我问:“今天是你的生日?” 她笑着点头,道:“你不会歉意陪我一起过吧?” 我暗自松了口气,都怪自己做贼心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原来湘菲根本就没向她提起过我夜不归宿的事。 我惦记着那只红色的金鱼,但刘月过生日叫上了我,我怎么也不便推辞。我只在心里安慰自己,也许一切都比我想象的好,那只金鱼真如梅艳所说,消化掉了肚里那些涨鼓鼓的鱼食,灵巧自如,活泼如初了呢。 我点点头,笑道:“姐过生日,小弟还有能不去的吗?” 她很激动,向我靠过来,伸了伸手,差点就要拉着我的手腕,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那样欢快的蹦跳。 但她还是想起了什么,把手缩了回去。只是一边肩并肩的和我走向电梯,一边道:“地方我已经订好了,就在三峡广场的那家浪漫满屋。” 我一直以为,就算她没告诉我们部门的别的同事,她过生日也应该有几个其他如她一样有些地位的朋友,她毕竟是堂堂的业务经理。直到我跟着她一起走进浪漫满屋,在那间临水的小小包间坐下时,我才知道就只有我和她两个人。 我感激她对我的厚爱,也惋叹她的孤独。其实她和凌眉一样,看上去光鲜无比,高高在上,内心里却根本没几个自己信得过的朋友。 我们吃的烛光晚餐。 她喝了很多酒,起初我试图劝她。 她在烛光里望着我,说:“弟,你真傻,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劝我少喝的男人,尤其是只有两个人的时候……” 我明白她的意思,我也在业务行业混了这么多年,深深知道一个女人要在这个行业混出色是多么不容易。 那么多利欲熏心的人,那么多大家心知肚明的潜规则。 有几个成功女人背后没有一群色狼? 我想到了凌眉,她一直劝我离开业务行业,她说这个行业不适合我。表面看她是担心我喝酒喝坏身子,实际她是看我许仙一般善良,怕我染脏了灵魂。其实真正应该离开的是她才对。不过我从没劝过她,以前我真的还没想过。现在,我想到了,可她和我中间已隔了一个李浪。她荣她辱都与我无关,我只是冷眼看她! 我想着心事,没有出声。 刘月又给自己的酒杯斟满,道:“弟,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能喝多少,这些年我经常在外面应酬,别的没学到,可酒量却大有长进。再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说完,她把酒杯举到嘴边,一仰头喝了。 她把空杯子拿在手里,翻过来对着我,让我看里面还有没有残留的酒滴。 这是应酬场上习惯的动作,以示自己没有掺假。 我笑,她也笑。 笑着笑着,我们眼角就不由自主的有了晶莹剔透的泪。 去他妈的人生! 我不再劝她,我也举起杯,陪了她好一阵。 今天是她的生日,笑也罢,泪也罢,都应该来得痛快。 后来,我帮她把插在生日蛋糕上的蜡烛点燃时,她醉了。 她把手放在我的大腿上唱生日歌,她拉着我的手和她一起吹生日蜡烛。 三十二根小小的蜡烛刚灭,上面还萦绕着细细的白烟,她就回过脸来望着我,问:“弟,要不要知道我刚才许的什么心愿?” 满室烛影摇红,她笑靥如花,眼神迷离,羞怯而又期待,像一个美丽的新娘。 51 再陪姐一会儿 我忽然不敢与她四目相对,我把脸别向窗外。 窗外月色梦幻朦胧。 隔着水的那边,有三三俩俩的情侣在树荫下、假山旁卿卿我我,窃窃私语。 更远处,有游人如织。 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平和美好。 刘月在身边拉我,摇晃着身子,道:“要不要听嘛,要不要听嘛?” 她忘了自己的年龄,她像一个小孩一样对我撒娇,她记不得她一直要我做她的弟弟。 我转过身来,说:“姐,许下的心愿说出来就不灵了,我送你回家。” 我没有醉,我并不糊涂。我不是没想到我这样送她回去,她老公会不会误会。我是料想她老公并不在家,如果她老公在家,她不会找我单独和她过生日,她应该和他一起过才对。 她说:“我没醉,我没醉,我还能喝,你信不信?” 我不理她,我扶起她走出浪漫满屋。 外面夜色正浓。 走出三峡广场,我招下一辆出租车,扶着刘月一起坐进去,我却忽然如夜色一般迷惘。 我送她回家,可她的家我从来没去过,她也不曾对我提起她的家在哪里。 好在她虽醉,却没真的迷失,还记得自己的归宿,她给司机说了那个地方。 一路上,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 她脸颊灼热,没有怎么和我说话,我知道经过三峡广场时吹了冷风,她胃里一定正汹涌得难受。 她的家就在小龙坎,离三峡广场很近,我们很快就到了。 电梯公寓,八楼,很宽的房子,三室两厅。 屋里的摆设只有一个感觉,豪华。 凌眉打拼了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我们那住处已算得上中等偏上,但比起刘月的家来,也简直是寒碜。 刘月坐在沙发上,表情很痛苦,手捂着胸口,弯腰向前,像是要吐的样子。 我忙把垃圾桶递到她身边。 她干呕了几下,却没吐出来,脸憋得通红。 好一会儿,她喘了几口气,把背斜靠在沙发上,像是好了很多。 我起身,她以为我要走,忙伸手将我攥住:“弟,再陪姐一会儿,姐想……” 又干呕了几下,还是没能吐出来。 我看着她那难受的样子,本来是打算去浴室里接点热水给她洗洗脸的,改便主意道:“家里有葡萄糖吗?我兑点开水给你喝,听说可以解酒。”她没有放开我,她说:“我没有醉,我没醉,你看我像醉了吗?” 她想笑,却流出几颗泪。 我还是挣脱她,我说:“姐,我不走,但你这样我真的很难受,我去找找。” 她不再阻拦我。 我转身去厨房。 我刚进厨房,就听到她的手机铃声响了,好一会儿,她才接电话,醉言醉语的问:“谁?” 我听不见那边那个人的声音。 她忽然很慌乱,道:“不!你不要上来,我不要见到你!” 很明显这个人就在楼下。 “对,我这里有人,有人,是的,是改之……” 这么说来,这个人即使我不认识,他也认识我。 她还在电话里说了些别的,似笑似哭,愤怒中又夹杂着哀求。 我觉得很不对,我转身从厨房里出来,通话已结束,手机还在她手里,也不知道是对方挂断的还是她。 她坐在那里,一张脸失却了先前欲吐不吐时憋得通红的颜色,变得纸一样苍白。 一双眼睛,更是直直的向前,痛苦痴呆,只有大颗大颗的泪无声的流着。 我问:“谁?” 她没回答我,但我想这个人应该就在楼下还没走远,我快步走向窗台,刚探出头去,刘月就忽然从沙发上站起,踉跄着扑向我,把我攥了回来。 她说:“你什么都不要知道!你什么都不要知道!” 我转身向她。 她攥着我的手一松,似要跌倒。 我忙扶着她的腰肢。 我看到她的眼神比刚才接电话时的声音还要惊慌。 我想起了那两次在办公楼里听到的脚步声,虽然没有理由,我却无端的觉得怪异。 这是第三感觉。 我从不怀疑第三感觉的灵敏准确,就像梅艳相信宿命。 刘月一定遇上了麻烦,在她自己看来无法解决,更无法向外人道来的麻烦。 52 你老公呢 我无限同情。我柔声问:“姐,他到底是谁?你到底遇上什么事了?也许你说出来,我真有办法帮你解决。” 人总有脆弱的时候,如果这时你动之以情,他隐瞒得再深的秘密都会对你倾吐。 刘月喝醉了酒,正脆弱得厉害,都说酒醉吐真言。 然而,她感则感动了,却并没有如我期待的那样,告诉我真象。她只是道:“你什么都不要知道,你什么都不要知道……” 反反复复都是那句话。 我没再追问,追问只能徒增她的痛苦,我把她重新扶回沙发。 刚才没来得及,我转身再次走向厨房,她醉得如此厉害,我无论如何得去给她弄点什么来解酒。 她却吐了,吐得很仓促很厉害。 她都没来及得俯身向前,垃圾桶就在她的身边,她却没能吐到垃圾桶里。 她吐到了自己身上,衣服、裤子上全都是。 满室都是剌鼻的酒味。 我有点恶心,但我没有吐。 我更没有离开。 都怪我,没有阻止她喝那么多酒。 更怪我,刚才要去窗台看那楼下的什么人。她一定是刚才过来阻止我,折腾得太厉害,才酒气忽然上涌,无法控制的吐了出来的。 不过,这样也好,我再不用去找什么东西来给她解酒。 我虽没醉过几次,但我知道,但凡酒醉了,只要吐出来就好,就怕吐不出来。 现在她吐了,只消沉沉的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最多不过会短时间里隐隐有些头痛,两三天内看到酒就想离得远远的罢了。 我把她扶向卧室,她平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嘴里喃喃的道:“弟,我想,我想……” 她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有话想说,却又不能畅所欲言。那是她内心难于承受,又不得不承受的秘密。她正矛盾着。 卧室的灯光朦胧暧昧。 我心里忽然有点乱,我不敢看她,我看别处。 床头的墙上有张巨幅的婚纱照。 新娘是她,穿着洁白的婚纱,鹅蛋脸上那双眼睛不染纤尘,只有单纯幸福的笑。那么美丽,就像《新白娘子传奇》里的赵雅芝。 那个男的,年龄比她略长,深色的西装,洁白的衬衣,打着领结,胖胖的,圆脸,说不上帅气,却很富态。 我忍不住问:“姐,你老公呢?长期在外,做大生意的?” 她不再喃喃低语,忽然对我吼道:“不要提他!提谁都不要提他!” 她没睁开眼睛,痛苦的泪水却汹涌而出。 我不再说话,我想,我一定触到了她的伤心处。那个人多半忘了最初的海誓山盟,负她而去了。 她渐渐平静,睡了。只是那红红的嘴唇,偶尔会微微的抿动一下。 我准备轻轻给她盖好被子,转身离开,却这才记起我忽略了她吐在身上的秽物。 干净温馨的卧室,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却夹杂着格格不如的难闻的酒味。 看得出她是个爱洁净的女人,如果她醒着,一定不会带着满身酒气走进她的卧室。更不会躺在宽松舒适的床上,让自己吐在身上的那些秽物玷污了柔软漂亮的被子。 我犹豫了下,终于坐在她身边的床沿上,把脸别向一边,慢慢的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摸索着一颗颗解她胸前的扭扣。 53 别怕,在你身边呢 她被秽物弄脏的外套在身身上穿得太久,连里面的衣服和裤子都浸湿了。 阳历的十一月底,重庆的天气并不太冷。她身上的衣服不多,只是薄薄的毛衣和秋裤,然而,我却脱了很久,感觉长得像一个世纪。 我的手颤抖得厉害,心砰砰的狂跳,呼吸急促,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罪犯,生怕被她忽然醒来看见。尤其是当我去脱她里面的内衣和裤子时,我的手指竟不小心触到了她的丰乳和大腿,那种柔软弹性,那种细腻光滑,差点就让我窒息。 整个过程我都不敢去看她,只在最后为她盖被子的时候,匆匆的瞥了一眼。 她仰躺着,和祥安静。美丽的胴*体上只穿着胸罩和内裤。性感至极的胸罩和内裤。高耸的雪乳有一大半露在外面,双*腿之间更是春光隐隐。 室内朦胧的灯光暧昧得吓人。 我只觉得自己在膨胀坚硬。 我不敢再多呆一刻,被子刚好盖在她身上我就转身逃跑。 我并没弄出声音,我的心脏尽管跳得厉害,我的呼吸尽管急促,我逃跑的脚步却是那么轻轻的,轻轻的。 我怕惊醒她。 然而我却听见她在身后慌乱的急呼:“弟,弟,救我,救我!” 我猛地回头。 她双眼紧闭,脸上表情极度惊恐,不停左右晃动着脑袋,有细汗从额上渗出。 被子已从她身上掀开,她双手胡乱的动作,像是要使劲抓住,又像是要拼命推开。 两条长长的玉腿更是猛烈的又踢又蹬。 她做恶梦了。一定是刚才那个人的电话让她做恶梦了。 室内的灯光不再暧昧,她的胸罩内裤也不再性感。她光光的身子再一次在我眼前暴露,然而我却没了冲动,没了顾忌。 我冲到她身边,只有一个念头,把她从恶梦中叫醒,然后紧紧的抱紧她,告诉她,别怕,有我在身边。 她从恶梦中醒来,在我怀里如我紧紧的抱着她一样,把我抱得紧紧的,泪流满面的直叫:“弟,弟。” 我轻轻的道:“别怕,弟在你身边呢。” 她只是哭。 我轻轻的问:“你是不是常做恶梦,告诉我,那个人到底是谁?他对你做了什么?” 她还是只是哭。 我不再问她,只是无比同情无比心痛。我把被子拉起来盖在她身上,抱着她,轻轻的拍她的背,像妈妈在拍着伤心的孩子。 她在我怀里渐渐安静,哭声渐渐朦胧,最后,在我怀里,她像一个孩子一样沉沉的睡着了。 我把她轻轻的放在枕上,轻轻为她盖好被子。 我在她床边坐了很久,默默的守护她。 有时我会去看相框里那个男人,我对他是那么憎恨。曾经给了她那么多幸福,怎么狠心将她抛弃,让她独守空房,夜夜被恶梦纠缠? 我想起了凌眉,想起了梅艳。 凌眉,我也曾给过她幸福,然而,她现在不稀罕我的幸福了,她有了李浪。不,她是又找回了李浪。 而梅艳,这段时间正和我幸福的纠缠着。我不敢去想我们的将来,我不知道我还要对凌眉又爱又恨多久,是不是会犹豫徘徊到永远。我怕,怕我将来,也如刘月的老公对刘月一样,狠心的置梅艳于无穷的孤独、痛苦和思念中。 梅艳此时一定在那间简陋的出租房里,守着清冷孤寂的夜色,急切的期盼着我的归去。 而我,却在另一个女人身边,几乎把她遗忘。 我觉得我好对不起她。 我再无法在刘月的卧室里多呆片刻,看看她睡得无比安祥,我轻轻的站起,转身走了。 出门的时候,我又记起办公楼里隐隐的脚步,记起刘月慌乱的脸,记起刚才那个让刘月做恶梦的电话。我不放心,轻轻的折身回去,从刘月的口袋里找出钥匙,一把把的试了试,从其中取下一把,走出门,轻轻的把忙掩上,从外面锁了。 夜色已深,没了公交车,我坐出租车回大庆村。 那间简陋的出租房还亮着昏暗的灯光,门只是闭着,没有反锁,我扭了扭把手,轻轻一推就开了。 梅艳还没有睡,她听到我的脚步也没惊喜的跑过来,紧紧的抱我,然后如往常一样和我双双滚到床上。 她独立窗前,背对着我,伤心流泪。 桌上的饭菜早已冰冷,却半点也不曾动过。 我想,是我辜负了她的好意,她伤心了。 我走过去,把手轻轻的搂上她的腰,愧疚而怜惜的柔声道:“艳,今晚临时有点事,忘了打电话告诉你,让你等到现在,真,真对不起。” 她在我怀里转过身来,一边拭泪,一边对我笑:“没,没什么,我没怪你。” 我笑:“真没怪我?” 她点头:“嗯。” 依旧笑,但我总觉得她的笑和平常不同,做作,疼痛,像是在对我掩饰什么。 我忽然记起那只红金鱼来,莫非?! 我心一沉,忙松开她,转身扭头去看金鱼缸。 54 最好别让我抓到证据 两只金鱼,一红一黑,在灯光下的水里,静静的游着,悠闲自在。那只红色的,竟果如梅艳之前所说的那样,已消化掉肚里涨鼓鼓的鱼食,弯曲僵硬的身子,如当初一样灵巧自如! 我虚惊一场,喜出望外。 我像一个孩子一样欢呼:“艳,它好了,它好了,那只红色的金鱼好了!” 我转过身,激动的把梅艳拥在怀里,紧紧的,紧紧的…… 梅艳在我怀里道:“我知道,我知道。” 眼里的泪水却更加泛滥成灾。 我问:“艳,你到底是怎么了?” 她说:“没,没什么。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热。” 并掰开我的手,从我怀里钻出来,背转身,走向桌上冰冷的饭菜。 我知道她有事隐瞒着我,但我不好再继续追问。 我说过,我尊重她的秘密,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秘密。 我只是很难过,我道:“我吃过了,一个同事过生日。你没闻到我身上的酒气?” 她没回答,一边拭泪,一边端起桌上的饭菜,打开门,走向搭在过道上的灶台。 我说:“艳,我来吧。我帮你,我知道你还没吃。很饿了吧?以后不要再等我了。” 她的身子猛地一颤,最后一只碗从手里脱落,重重的跌在地上! 碗碎了,是一碗青椒肉丝,早已被冷风冻结凝固,虽然从碗里散落出来,却没有如眼泪一样的汤水流出。 她转过身来,紧紧的抱住我,泪水湿透了我胸前的衣襟 ,她哭着说:“改之,不要,不要说以后不再等你,不要说,我不许你说……” 她误会了我的话,是什么让她如此敏感的话会了我的话?我不过是为她好,让她以后遇上今晚这样的情况,就不要等我回来吃饭,免得饿坏了自己的肚子,然而她却错误的听出弦外之音,以为我…… 我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我抱着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说:“艳,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总有一天我会正大光明的和你在一起。” 她什么也没说,只在我怀里哭,哭了很久。 这一夜,她好像一直没睡,我好几次从梦里醒来,都看到她侧身正对着我,手怜惜的放在我身上,无限缠绵,一双眼睛却在幽暗中闪着亮晶晶的泪光。 窗外,冷月如水。 第二天,我敲开刘月的办公室,还她那把我昨晚取下的钥匙时,她一直不敢正眼看我,脸红红的。她低头,轻轻道:“弟,昨晚,真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我说:“没什么,每个人都有伤心或开心的时候,人一生,哪能不醉几回?” 然后,我转身出门。 她急急的叫了声:“弟!” 我站住,又把身子转回去。 我想,她是不是终于愿意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了? 然而,她却还是低着头,没拿眼睛看我,一只手在另一只手上来回的轻轻抚摸。几度张开嘴,还是欲说还羞,脸比先前还红红的。 我问:“姐,怎么啦?” 她慌乱的摇头:“没,没什么,你可以走了。” 我狐疑的转过身,刚打开门,还没来得及跨出去,就听她终于在后面道:“昨晚我们有没有……?” 话没有说完,顿住了。 其实不用说完,我全明白了。我和她有过类似的经历,我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 这样的话,我也问过梅艳。但梅艳一直对我只是笑而不答,让我始终也不知道,那晚在凤姐给她租的单身宿舍里,我到底有没有和她怎么样。 不过这样很好,越不知道我越好奇,越好奇那个夜晚就越神秘越美好,堪比初恋。 但刘月不是我,我更不是梅艳,我和她之间比起梅艳和我之间完全是两码事,我必须得告诉她,没有,什么也没有。 也许是我自己太敏感,我总觉得她对我别有意思,我不想让她误会,更不想留给她遐想的空间。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说,湘菲就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大叠资料。 她看到了我,用冷眼白我。 但只是匆匆的一眼,门半开着,她怕被刘月看见。她立马换上平常的表情,淡淡的笑着,在半开着的门上轻轻敲了几下。 刘月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道:“进来。” 湘菲一边进来,一边道:“刘经理,你要的资料我给你拿来了。” 我向门外走。 我们擦肩而过,她的长发拂在我的脸上,却没看我。 她只看刘经理。 她故意只看刘经理,好假装没注意用高跟鞋踩我的脚。 我痛得钻心,却不便声张,只是咬着牙,走出刘月办公室好远,还在心里骂她。 我还没走回我们的办公室,她就从刘月的办公室里出来了。 她快步追上我,没好气的问:“在心里骂我,是吧?” 我说:“没,哪有,哪有。” 她说:“没有,骗谁?不知心里有多恨我打扰了你们的美事呢!” 我强忍着自己,道:“真没,我和刘经理本就没什么美事。” 她从鼻子里嘲弄的“哼”了声,道:“最好别让我抓到证据。” 然后,不再和我说话,赶在我前面,头也不回的先进了办公室。 下午,她在办公桌前接了个电话。 她的办公桌离我的办公桌很近,她别过脸去,还尽量压低声音,鬼鬼祟祟的,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我听到。 接完电话,她看了看我,神情冷漠又甚是得意。 似乎还轻轻哼了句:“有本事,今晚别回家!” 我在心里暗笑,我料想她是以为我真和刘月有什么,托她的哪个狐朋狗友在刘月住的那个小区布下了天罗地网,万事俱备,只等天黑抓我的现形。 何立从东来,我向西方走。 下班后,我特放心特不以为然的,上了去大庆村的车。 55 坏妈妈 回到大庆村的那间出租房,梅艳还没回来,幸好早上分手的时候梅艳从钥匙链上取了把钥匙给我,不然我还进不了门。 一个人在屋里特别寂寥,连个电视都没得看的,不知如何打发时间。 在床上呆坐了会,总是想象着我不在身边的那些日夜,梅艳一个人独守冷清空房的情景,心里很是难受。尤其是昨夜,她竟然饭菜做好了也舍不得吃,饿着肚子独立窗前,等我等到深夜。 忽然觉得自己总该做点什么,好好补偿下梅艳。 说以后对她好,那似乎太遥远也太飘浮,谁都不能确定明天自己真能做些什么?计划没有变化快,也许想得五彩斑斓一片光明,而自己却根本就没有明天了。 这未免太悲观太残忍,但对一些不幸的人来说,那确实是个事实。 我从来没觉得我是个幸福的人。 我想我应该珍惜眼前,哪怕是给她扫扫房间洗洗衣服也行。 可我没看到她换下的脏衣,她很勤快,换下的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晾晒在外面过道上的铁丝上,像一面面素洁的旗帜,在冷风中轻轻摇摆。 房间虽小,却更是收拾得整洁有序,再用不着我画蛇添足。 隔壁那个带小孩的女邻居正在过道上做饭,菜放进油锅里的哗啦声,提醒了我。 梅艳昨晚做好饭菜等我回来,我今晚为何不做好饭菜等她? 我匆匆的去菜市买菜,心里说不出的兴奋。却担心我买好菜她已回来了,我的全盘计划都付之东流。 好在我把菜提回家的时候,她并没回来,我也没给她打电话,我一心只想给她感动给她惊喜。 我在过道上淘菜的时候,隔壁那个小孩不时往我身边跑。 是个小女孩,估计还不到三岁,挻可爱也挻调皮,老是伸出又白又嫩的小手动我的东西,尤其喜欢耍水。 她妈妈唤了她好几次,她也只当没听见。 她妈妈有些生气了,一边骂一边过来拉她走。 小女孩跺着脚哭,手还是放在我淘菜盆的水里。 我对她妈妈道:“别那么凶孩子,好奇好动是小孩的天性。” 并在身上擦了擦湿手,抱着小女孩的双肩道:“小妹妹乖,别哭哈,妈妈坏哈,叔叔帮你。” 小女孩一边用手背抹眼睛,一边厥着小嘴道:“坏妈妈,坏妈妈!” 小女孩的妈妈是个少妇,看上去年纪比梅艳还小,不过远不及梅艳漂亮。是那种我们乡下随处可见的普普通通的女人。 小女孩说她是坏妈妈,她却没生气,反是不好意思起来,脸红红的,不敢正眼看我。 小女孩慢慢不哭了,我放开小女孩继续弄菜,小女孩依旧在我腿边缠来绕去。 她妈妈忽然问我:“你很少在家?” 她的声音很低,微颤。 我点点头,心里却有点慌。 她以为我是梅艳的……这间小小的出租屋便是我和梅艳漂泊异乡暂时居住的家。 她又问:“你很喜欢小孩?” 我笑笑,搞得也有点不好意思看她了,只把眼睛去看孩子,道:“当然。就是小动物,我都会觉得特别可爱特别有意思,更何况是小孩子。” 她说:“那你们为什么不生一个?” 我没回答,脸红了,心跳得更厉害。 沉默了一会,她说:“是你不行还是她?要不我给你们介绍位大仙,是我们乡下普渡寺的,很灵的。我和孩子他爸十七岁就同居,也是好多年没孩子,去求医院,吃了药也没什么效果,后来还是奶奶带我们去普渡寺拜了那位大仙,才有了这孩子的。” 她虽然愚昧,虽然彻彻底底的误会了我和梅艳,搞得我十分窘迫,脸红到了耳根,哭笑不得,却半点也无法对她生气。 我不知道该如何对她继续下去,好在这时另一家邻居也回来了,她本来就害羞就有点顾忌,此时更不好意思起来,假意嗔骂了几句孩子不听话,回她那边继续弄她的饭菜去了。 直到我把饭菜弄好,一碗碗的摆满屋内那张小小的餐桌,也不见梅艳回来。 小女孩早已回她妈妈身边去了。 我一个人在屋里,坐立不安又百无聊赖。 好几次跑到外面过道上去张望,都不见梅艳的踪影。 外面已是夜色一片。 我伸手去衣袋里摸了好几次手机,但终于还是被我咬牙忍住了。我说过,我要给梅艳感动给梅艳惊喜。 最后我踱到窗前,在心里和那两只金鱼对话。想象它们就是另一个我和梅艳。它们给我诉说它们的悲欢缠绵,我给它们倾吐我们的柔情蜜意,尤其是凝视着那只红色的金鱼,对它表达我的感激。是它的坚强,是它的从危难中苦撑过来,让我和梅艳的感情在就要走到终点时挻过一次大劫,又有了继续下去的希望。 可我却意外的发现,这只红色的金鱼腮边多出了两处极不起眼的红点,尾巴上也不是以前的一律通红,有几点墨印。 这根本就不是以前的那只金鱼! 那只金鱼昨天已经死了! 怪不得昨晚梅艳会那么伤心那么反常,她要我别说以后不再等我,她夜里一直睁着眼睛看我,泪光如月,月光如水。 她从我所不知道的深深的伤害里走来,她开始相信命运,但她终于还是因了舍不得我放不下我,买了只酷似的金鱼换走了那只死去的,欺骗我也欺骗她自己。 我鼻子一酸,眼里有泪水流出。 忽然好想梅艳,好想看到她忧伤的笑脸,听到她柔情似水的声音,好想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再一次把手伸向衣袋里的手机。 然而我的指尖刚触摸到手机,她就从那边给我打电话过来了。 她急急的道:“改之,你在哪?你回观音桥了吗?你有没有收到我的短信?我一直在开会,很长很长的会,现在才走出公司!” 我问:“什么短信?”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 她说:“让你不要去大庆村了啊,凌眉回来了,你没收到吗?!” 她的声音更急,比我还急,但她却是为我急。 56 无论多晚我都等你 什么给她感动,什么给她惊喜,我全都没有了,反是自己给了自己惊吓。 我他妈也不知道我在怕什么,我没和凌眉结婚,甚至没给过她承诺,她似乎也没给我承诺过。 我挂掉电话的时候匆匆的看了看手机,果然有几条梅艳发来的短信,最早的一条在我下班之前,大概是湘菲鬼鬼祟祟的接那个神秘电话过后不久。 现在想来,湘菲接的那个电话肯定就是凌眉打来的,怪不得湘菲怕我听到,接完电话还哼哼的自言自语道:“有本事,今晚别回家!” 凌梅自己和李浪在外面乱搞,还让湘菲来监视我。敢情她打那电话是问湘菲我这几天的情况,估计湘菲也添油加醋的向她作了汇报。 妈的,我真没出息,她相信湘菲都不相信我,我却还是一刻都不敢怠慢的走出梅艳的那间出租房,把那满桌的饭菜锁在孤寂的门背后,匆匆去了公交站。 大庆村离观间桥远比凌眉的公司离观音桥近,所以我到家了好一会儿,凌眉才回来。 凌眉回来的时候满眼都是喜悦,搞得跟久别重逢似的。 她是故意的,不过就几天没见,再说分开的是我又不是李浪,难不成她还会把几天当成几年? 她把手搂上我的脖子,很亲热,边吻我边乐滋滋的问:“改之,没想到吧?没想到我回来了吧?” 我苦笑,轻轻的“嗯”了声。 她停下吻,抬起我的下巴,看着我的眼睛道:“你骗我?” 我心里有点慌,却没回答。心想,湘菲都告诉你了,随便你吧! 不过好在,湘菲一来没证据,二来也只以为是刘月,没怀疑到梅艳身上。 凌眉道:“哼!湘菲个死丫头,我喊她莫告诉你,我好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她还是走漏了风声!” 原来她说我骗她是指的这个,我轻松的笑了。 她松开我,转身去拿她放在沙发上的包,一边不停的道她给我买了什么买了什么,一边一件件拿给我看,乐得跟十几岁的小姑娘似的。 其实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艺,不过很精致。 我想起了《一米阳江》里的古镇,那些小店好像除了挂满风铃,还有数不清的精致的小玩艺,就跟凌眉带回来的一样。 我疑心凌眉和李浪去的就是丽江,那个我魂牵梦萦却曾经近在咫尺也未能抵达过的地方。 那是我理想的天国,上次不幸被鹤庆那家酒店的女孩给玷污了,没想到,这一次,凌眉又把李浪带去,把我的天国弄得更脏! 凌眉笑盈盈的把一个不染瑕疵的玉观音挂上我的脖子,说是她专程走了很远的路,两条腿都走酸软了,高跟鞋把脚底磨起了好几个水泡才在一座庙里求来的。那家庙香火很旺,却极干净清爽,独立山顶,尽览风光,却让人没有半点窥谷忘返的游人心态,只有无限的虔诚和顶礼膜拜。 她至始至终没说那个地方是不是真是丽江,我也没有问。我只是轻轻的道:“庙很干净清爽,玉也不染纤尘,只是人……” 然后掂掂那玉,道:“不是我一个人脖子上才有的吧?” 她诧异了下,顿时醒悟,也有些不高兴了,道:“你为什么总是要怀疑李浪?” 我不回答,也没做出生气的样子,反是虚伪的笑了。 只在心里恨恨的想,等我哪天抓到现形了,看我让你们怎么出丑。你以为我不知道,一回来就献殷勤,还不是自己心怀愧疚。只看你那憔悴了许多的容颜,我就是不用脑子想也明白,这几天你没少和李浪折腾! 从这一夜起,我脖子上就戴着据凌眉声称是为了保我平安,其实却是为了讨好我不让我疑心她和李浪的玉观音。 我时常觉得自己是凌眉养的宠物。我走在大街上看见那些有钱人抱在手里的猫啊狗什么的,脖子上都会套一个和我的玉观音异曲同工的非常漂亮的装饰品。 我没去凌眉公司,也没再见到李浪和凌眉在我经过的某个角落偷偷摸摸,所以不知道李浪是不是也是她养的宠物,脖子上是不是也挂着玉观音,和我的一样。 然而有一次我在办公楼的电梯里遇到了董事长,他却对我这脖子上的东西很感兴趣。 他不停拿眼睛去看。 电梯里只有我和他,他越看我越窘迫。 我把手来回的搓着,有些局促不安,我问:“董事长,我是不是……” 他点点头:“嗯,看来你还算得上个明白人,明白就对。” 我的话尚未说话,我无法看懂他的表情,更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更加局促,张了张嘴,又想问他,电梯却已经停了。 电梯门打开,我说:“董事长慢去。” 我礼貌的慢慢走出电梯,其实却是怀了逃也似的心情。 他还在里面,他的办公室在上面一层楼。 电梯门在我身后慢慢关上,只听他在电梯里道:“改之,不配拿的东西别伸手,不该去的地方莫涉足。”更加没头没脑的话,搞得我越是迷糊,犹豫着转过身想向他请教。电梯门却已关上,看不到他那胖乎乎孔圣人一样的面孔。 接下来的好几天,我都一直在琢磨他那句话,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又终于再没勇气去虚心向他问个明白。所以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说那句话其实别有居心。 有一日星期六,我临时出差去北碚,事情很顺利,搞定后我坐到汽车北站的车回来。 下车时还不到下午三点,时间还早。 北站离大庆村只几个站,很近,比观音桥离大庆村都近。 我好久没见过梅艳,甚至和她连个电话往来都没得,估计她今天休假,不是躺在那间简陋的出租房里的木床上对我辗转思念,就是跑到外面的过道上趴着阳台对我望眼欲穿。 我打算不忙回家,先坐车去她那里看看。 打定主意,我便直奔红旗河沟公交站,可还没上车,就接到湘菲的电话。 她说:“你回来没有?我在花卉园,无论多晚我都等你!” 话说得很匆忙很倔强,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一说完就把电话挂掉了。我再打过去,她已关了机。 57 那个男人是谁 我正急切的想见梅艳,她却在这时说在花卉园等我,态度还那么倔,我心里很不舒服,很不想理她。 可是她那决心又让我惧怕,那明明就是在说不见不散。 我有理由相信她能说到做到的,上次凌眉带着李浪“出差”的那个夜晚,她不就在我家门外等我等到了天亮吗? 我不知道她有什么狗屁大事,我还是犹豫着去见了她。天雾蒙蒙低沉沉的像要下雨,我不想她在雨里等到黄昏,再从黄昏等到天亮,或者更久。 我到花卉园门口时,她正背靠在湖边的栏杆上对着大门望眼欲穿。 她今天穿了身很清爽很漂亮的衣服,轻风中长发袅袅,有几丝绕在脸上,略显凌乱却更加妩媚迷人。 见我到了,她满眼惊喜,又无限忧伤。 她笑着向我迎来,张开双臂情不自禁的要把我拥在怀里。 游人如织,她终于有所顾忌,不好意思的把手放下,只轻轻的攥着我的衣角。 她说:“改之,我,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眼角隐隐有亮晶晶的潮湿的东西。 我问,尽量克制内心的不爽,轻轻的:“什么事?” 她没回答我,只是笑,白净的脸颊有浅浅的酒窝。 然后,她轻轻拉着我,走向湖边,上了一艘小小的游船,轻轻的划着,载着我悠悠的驶向远远的湖心亭。 也许是就要下雨,没有多少游船,水面静静的,只有她手里的船桨激起的微微波澜,远处传来岸上孩子们的笑声。 湖心亭在一座人工的小岛上,我们的船到了,她拉着我跳上岸,又弯下柳腰把游船的缆绳系在岸边的似杨柳,却四季常青的树上。 我跟在她身后,疑惑的踩着那些弯弯曲曲的石梯走向亭子。 亭子里没有人凭栏远望,只有我和她。 亭子中间的石桌上铺着桌纸,桌纸的上面摆着水果和丰盛的酒菜。 我更加疑惑,望着她。 她没给我解释,只对我笑笑,然后拉着我坐下。 我们面对面的坐着,她叫我吃菜,并把我的酒杯斟满,又斟满她自己的。 几杯酒下肚,她有些微醉,她一直在大口大口的喝。 我终于忍不住,问:“湘菲,你到底搞什么呀?难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第一次用这样轻柔的语气跟她说话,看得出今天对她一定是个特别的日子,我不想伤到她。 她微微颤抖了下,背过身子用手背偷偷拭了拭眼睛,她有些感动。 她转过身来时,有点不敢看我,但还是看了我,她说:“不,今天不是我的生日,我只是想好好的和你喝一次酒,好好的和你谈一次心,并且告诉你,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对你纠缠不清了。” 我心里也跳动了下,我急急的问:“什么意思,湘菲,你是不是要离开这座城市?你要到哪里去?” 她摇摇头,笑了,很高兴,眼角却有着泪花,她说:“不,我哪里都不去,我还是和你天天在一个公司上班,还是会经常去你们家玩。” 我问:“那……” 她没等我说完,道:“你还记得那个晚上吗?你和凌眉为一个网友吵架的那个晚上?” 外面已霏霏的飘起雨来,游人慢慢散去,湖面开阔而寂寥。 记得,我当然记得,那天也这样霏霏的飘着雨,我走过那条寂寥悠长的雨巷时没有遇上丁香一样的姑娘,却在小区门口看到了凌眉和李浪。凌眉为李浪撑着《雨巷》里那样的伞,和他在她们的晴空下四目相对,窃窃私语。回到家里,湘菲正从厨房出来,她以为开门的是湘菲和李浪,我抱着她疯狂的吻她。后来,凌眉回来了,我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又和那个叫“我心依然”的网友进行了一次让我又恨又痛的密谈…… 还记得湘菲说过那是个特别的日子,我怎么可能忘记。 只是当时她的话没说完,凌眉没让她说,后来我问起过她,她也再不肯对我提及,所以至今我也不明白那是个什么日子,到底特别在哪里。 我道:“记得,那是个特别的日子,你说过。只是我直到现在都蒙在鼓里,那天到底……” 她又仰头把一杯酒倒进嘴里,道:“其实,那天,凌眉打算给我介绍男朋友。但我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你明白我那时是怎么想的?” 她声音放得低低的,看着我,眼神迷离飘浮。 我当然明白,她那时只是应付凌眉,心里更多的却是在打我的主意。 我没回答她,我只是问:“这么说来,你现在打算接受他了?” 她说:“是!” 忽然对我很怨恨。 我轻轻的道:“对不起。” 不敢与她四目相对,我别过脸去。 外面的雨越飘越大,似幽怨女子的缠绵的眼泪。 远远的有几对情侣,撑着雨伞,相依相偎,慢慢的行走在雨中。 偶尔有人看见我们,在对我们张望,估计眼里正充满艳羡。 他们隔得太遥远,看不真切,只以为我和湘菲在阴雨蒙蒙的天气,坐在湖心亭里对饮,无限浪漫。 哪里知道湘菲眼角的泪水,和我内心的忧伤。 沉默,寂寥而伤感。 她忽然道:“其实,那天之所以特别,还有件更重要的事,关于你和凌眉。” 我扭过头去看她。 她说:“那天,凌眉打算当着大家公布你们的婚期。” 怪不得,怪不得湘菲虽然不把凌眉为她介绍男朋友的事放在心里,那天却特别高兴。她是在为我和凌眉高兴。她是凌眉的好友,她虽然对我暗有意思,但她还是衷心的希望我和凌眉幸福! 怪不得,怪不得那天凌眉要在楼下的雨里为李浪撑起一把雨伞,她是在跟他最后一次长谈,也是给他一个交待。就如眼前的湘菲! 怪不得,怪不得那晚闹得那么厉害,凌眉也不让我走,非要我留下和她对饮! …… 可是一切,一切都被那个叫“我心依然”的网友破坏了。我更加肯定那个人就是李浪。 他故意破坏我们,他不甘心我和凌眉好好的走在一起。 然而,我知道得太晚了。 那个机会不会再有了,我和凌眉谁也走不回去了。就像她那晚推开我终于把我推向了大庆村梅艳那间简陋的出租房里的木床上一样。我一次次冷漠她伤害她,也终于促成了她对李浪真正旧情复燃。她和他都去丽江度过蜜月了。 我和湘菲走出湖心亭,划着小船回到岸边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 在花卉园门口,我和她分手。 雨还没住,依旧霏霏的飘着,如我的心情。 我忽然想起我遗漏了点东西,禁不住问:“湘菲,凌眉给你介绍的那个男人是谁?” 58 险恶用心 她道:“你还是不要知道吧。” 她没有告诉我,转身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像吹过脸颊的潮湿的冷风,让我心里酸酸的生起一股凉意。 望着她飘然而去的背影,我喉节哽动,想冲她喊出几句话来,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终于也背转身走向和她不同的方向。 回到家里,我问凌眉:“你给湘菲介绍的男朋友是谁?” 凌眉笑笑:“怎么,你也知道这件事了,湘菲告诉你的?看你那酸酸的样子,是吃醋了还是舍不得?” 我没心思理她的玩笑,还是那句话:“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她不玩笑了,很认真的道:“既然湘菲自己都没告诉你,你还是不要知道吧。” 妈的,真是死党,穿同一条裤子的死党。 还记得那次我在办公室门外问湘菲,那个特别的日子到底是什么日子时,湘菲也大致是这样回答我的,凌眉都没告诉你,我湘菲自然也不会告诉你。 我心里很不爽,我发誓,这件事从此以后我都会只字不提,再也不向凌眉过问自讨没趣。 第二天,星期日,凌眉没在家里陪我,也没让我陪她。她独自出去了,也不知道她是要去什么地方。 我一个人呆在家里,很无聊。 很想去梅艳那里,却总担心发生什么,不敢像凌眉“出差”那几天那么放纵。 我实在忍不住,试着拨通了梅艳的电话,然而她却没接,直接把它挂掉了。 我心里疑惑,是什么让她不方便,连我的电话都挂。她可一直是期待我的电话的。 在屋里踱来踱去的想,也不得结果。 渐渐烦燥不安,去窗前向外面眺望了好多次。 天空阴沉沉的,虽然没像昨天那么下雨,但我却看不到任何希望。 小区有车辆和行人进出。过尽千帆,都没有奇迹般的出现梅艳让我眼前一亮的身影。 实在忍受不住这种烦躁的煎熬,我打开电脑,搜索一本好久不曾看过的网络小说,是今何在的《悟空传》。 那天马行空的想象,朦胧诗意、却又充满哲理的语句,让我读来有些费解,多次停下,思考,心底有着莫名的对宿命的悲哀。 渐渐忘了时间。 门外有人敲门,起初我以为是隔壁,后来声音越来越重,并听到有人“改之!改之!”的唤我的名字。 那声音听上去竟酷似梅艳。 这怎么可能?我心里狂跳,我以是为自己看小说看得意识朦胧,产生了幻觉。 我伸了伸懒腰,把眼睛从电脑上移开,用手轻轻揉了揉,去看窗外。 窗外依旧是高楼和天空,虽然雾蒙蒙,却如我的手掌一样真实。 “改之,改之!” 那个声音还在唤我! 我忙起身,急急的走向客厅打开门,门外站着的竟真是梅艳。 她有些担心的眼睛一下子发出喜不自胜的光芒,她说:“你怎么半天不应声呀,害得我心砰砰直跳,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然后一下子冲了进来,用背把门砰的一声靠过去关上,扑到我怀里,紧紧的拥着我,疯狂的吻我。 我回吻着她,激情猛烈燃烧,脑子里产生了幻觉,竟以为这不是我和凌眉的家,是大庆村梅艳那间简陋的出租屋。 我无法自抑,紧紧拥着她不断后退,并将她摔倒。 我急切的伸手去解她的扭扣的时候,才发现在她身下不是大庆村那间出租房里的木床,而是凌眉购置的豪华沙发! 我终于记起自己身在何处。 我忙从梅艳身子上起来,并向身后望了望,门虽没来得及返锁,却依旧关得严严的,并没有第三双眼睛。 我回头。 梅艳躺在沙发上,急切又陶醉的闭着眼睛,泛红的脸上写满幸福的期待。 然而,我再也没勇气继续下去,我担心的问:“艳,你怎么来了?” 梅艳很不舍的睁开眼睛,道:“是凌眉叫我来的。” 我非常不解,道:“怎么可能?” 她从沙发上慢慢坐了起来,眼神还有些迷离,道:“本来凌眉叫我跟她一起去参加个什么活动的。走在路上她忽然发现口袋里竟装着你的手机电池,这才记起,昨晚半夜醒来时,看见你的手机电池早已充满却还没从电源上拨下来,便起身帮你拨了,随便扔在梳妆台上。当时睡意朦胧,也没注意,哪知竟然扔进了她放在桌上的敞开的口袋里。你的手机又只有一块电池,时间有些紧,她实在来不及亲自帮你拿回来,便叫我给你送回来了。” 怪不得梅艳不接我的电话,估计她当时正在凌眉身边。 凌眉的理由看似很充分,可无论是放在她身上还是我身上却都不合常理。 她这段时间是对我比以前温柔体贴,但她毕竟是个不拘小节事业为重的人。我也不他妈是美国总统,时时要等待别人向我汇报本拉登的去向。不就一块手机电池吗?外面那么多公用电话亭要联系还能找不着办法? 她何以要搞得这么隆重,让人给我送回来? 而且偏偏叫梅艳,而不是湘菲,或让我自己去拿? 我忽然更加警觉,我对梅艳道:“艳,这事没那么简单,我想一定是凌眉故意的,她大概开始怀疑我们了。” 梅艳有些担心,也四周看了看,低声道:“不会吧,我虽然天天和她在一个公司,可我从没露出个破绽。再说,凌眉好像也不是那种小心眼随便猜疑的人。” 凌眉不愧是凌眉,她虽然好强自负,把钱权看得高于一切,让她的同事或竞争对手嫉恨,但她一旦用心去交往或者欺骗的人,都会对她生出无限好感,以为她有多么光明磊落,善解人意。 比如湘菲。 现在又多了个梅艳,她那晚来我们家后,都差点被凌眉的假象感动得退出了。 我注视着那扇关得严严的门,说:“不,艳,你听我说,你不了解凌眉。” 梅艳帮我把手机电池上好,过去一把拉开门,道:“改之,你看看哪里有人?没有谁在旁边监视我们,你真的多心了。凌眉她真的是抽不出身,又加之确实怕你着急。” 我看看门外,只有空荡荡的过道。 光秃秃的四壁,就算她是高级间谍,也无处藏身。 我关过门,又跑到窗前,望楼下,没看到凌眉或是湘妃的影子。 我忽然想,也许凌眉真的没有远远的跟在梅艳身后转来,或是让湘妃暗中监视。她支开梅艳,只有一个目的,去和李浪约会。 这似乎更合理一些,我如醍醐灌顶,心中所有的疑云全都闪开。心里却痛得厉害。 妈的,她都和李浪在野外风流快活去了,我凭什么不和梅艳在家里也大干一场! 我一把紧紧的搂过梅艳,又一次把她按倒在沙发上,刚要去解她的衣服,我的手机铃声便响起了。 像昨天在红旗河沟公交站那样不合适宜。 可是此时,我和彼时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情。 彼时看到湘菲的号码只是觉得麻烦。 而此时还没看到号码,却早已无限担惊,连梅艳也在我身下睁开眼睛,不再陶醉和期待,变得如我一般慌乱。 难道,凌眉让梅艳送手机电池回来,真的如我先前所料一样,怀着要诱惑我和梅艳上当,暴露我们于无形的险恶用心? 而我们偏偏中了她的计? 难道,此时打电话的不是她,就是湘妃? 她或湘妃,是不是正在我和梅艳所看不到的什么地方,把手机贴在耳边,眼望天空,高高扬起的脸上布满恶毒而得意的笑? 我从梅艳身子上匆匆的爬起来,颤抖着把手伸向那一边震动一边唱个不停的手机。 59 我是她的同事 是刘月打过来的,这完全出乎我和梅艳的意料。 我镇定起来。 对梅艳笑了笑,示意她别出声,然后轻轻的按下接听键。 刘月在那边道:“改之,能不能来我家一下,我,我快不行了。” 很柔弱,很痛苦,细若游丝一般的声音。 我一下子就再也无法镇定自若,惊慌的问:“姐,你,你怎么啦?!” 刘月在那边道:“痛,痛……” 她吐字十分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伸手去拿电话的时候,我以为是凌眉或湘菲,早已从梅艳的身子上翻身起来,此时更是急得冲出家门,对那边道:“我马上过来,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你一定要坚持!” 我挂掉了电话,冲向电梯,用力的乱按下行键。 梅艳也跟在后面冲出来,一边整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和衣衫,一边问:“改之,你姐出了什么事?看你惊慌得这个样子,忙得连门都顾不锁了。” 我没回答,电梯还没来,我反身跑过去匆匆的锁了门,再跑回来的时候,电梯已到,梅艳在电梯里面按住开门健等我。 我冲进电梯,按了关门键。 门慢慢关上,电梯慢慢下行。 其实不慢,两三分钟就下了楼,我却觉得那两三分钟长得像一个世纪。 出了小区,再没心思像上次一样,陪梅艳走那悠长的小巷,体会十八里长亭长相送的依依情意。 直接奔上大路,打了辆出租车,对司机道:“小龙坎,越快越好!” 梅艳坐在我身边,紧紧的抱着我的手,道:“改之,别急,别急。” 我脸崩得紧紧的,嘴也闭得紧紧的,双眼向前,什么话也没说,也没想说,只一个念头,快点,快点。 我从来没这样紧张过刘月,连冷漠了心爱的梅艳都全然不知。 经过石门大桥的时候堵了会车,堵得我心烦意乱,焦躁不安,一个劲的诅咒重庆这交通都他妈什么交通。 司机笑道,没办法,堵车是常事。 并递给我一只烟,说,哥们,抽只,消消气。 我他妈哪有心思抽烟。我烦躁的推开了他的手,搞得他很尴尬也很不爽。 梅艳忙对他陪笑。 换了平时,我一定会狠狠的自责,并对梅艳特别怜惜。是我的鲁莽,让她在别的男人面前低三下四了。 然而,此时我半点也没有觉得自己对不住梅艳过,我脑子里全是刘月痛苦挣扎的情景。 我不知道刘月到底是生病了还是受伤了,我也没见过她痛苦挣扎的样子。但我莫名其妙的就以为那样子跟凌眉上次得阑尾炎时一模一样。 好在并没堵多久,前面很快通了,司机知道我们有急事,也加快了车速。 到了小区门口,我跳下车就直往里面奔,连车费都忘了给,还是梅艳在后面给的。 然而,我却被门口一个牛高马大的胖子保安挡住了。 他眼神有些轻佻,不把我放在眼里不说,那语气还好像觉得我有点动机不纯的嫌疑。 他问:“干嘛?” 我急急的道:“找人。” “找谁?什么关系?” 我说:“刘月,我是她的同事。” 他半信半疑的道:“等下,我问问。” 他转身去保安亭,估计是去拨对讲电话。 我他妈哪有心思等,我转身就往里走。 梅艳紧跟在我身后。 还没走几步,那保安就从保安亭里冲了出来,吼道:“站住!对讲电话没人接,她根本不在家。” 我没有站住,更加急急的往里走。 我知道,刘月不是不在家,是比刚才更痛得厉害,无力去接对讲电话。 梅艳边走在我后面,边问头,给他解释:“他姐出了点事,我们不是坏人。”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麻烦。那保安飞跑着过来,拦住了我,恶狠狠的问:“你姐出了点事,你来找刘姐干嘛,这么急冲冲的,是不是想替你姐出气,找刘姐麻烦?!” 梅艳道:“什么替她姐出气呀?她来找的就是他姐。” “什么就是他姐,两个都不准走,你们到底要搞什么?一个说是姐,一个说是同事。” 并且把对讲机拿到嘴边,像是要找帮手。 我心急如焚,却又被他的责任感,还有对我和梅艳的话的理解,搞得哭笑不得。 我说:“同志,你能不能过会再问,你看我他妈像坏人吗?” 他说:“像你这种眉清目秀的男人我见多了,外表柔弱似许仙,其实就他妈小白脸一个。” 我很愤怒,很生气,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伸手去衣袋里摸手机。 我想,刘月无力去接对讲电话,但手机随身携带,她应该还能坚持着接的吧。 只要手机打通了,让她跟这个猪头猪脑的家伙说几句,哪怕是勉强的“哼”两个字,也比我在这里说得口沫四溅,脸红脖子粗来得快来得有效果。 哪知我的手刚伸进口袋,还没摸到手机,就被那胖厮猛地按住:“干嘛?是不是想动刀子?!” 真他妈想象丰富,反应敏捷。他竟以为我身藏利器! 我说:“怎么?你不是说刘月不在家吗?我给她打个电话,让她和你说说,不一切都明白了吗?这都不可以?” 他用厚大的手掌在我口袋里捏了捏,确定真的是手机才松开我的手,神情不那么紧张。 我拨通了刘月的号码,可响了好半天她都没接。 胖子保安冷冷的奚落道:“没骗你吧?是不是不在家?敢情人家正在外面应酬,根本没时间理会你。” 我没心思理会他,我比先前还要慌乱,刘月是不可能不接我的电话的,只有一种可能,她的情况更加不堪想象的严重了。 我不再跟他哆嗦,我猛地冲向电梯。 他又一下子用墙一般的身躯挡住我,他说:“电话没打通,管你们是她谁都不能上去!” 我终于被激怒了,我对他吼道:“电话打通?等电话打通都他妈出人命了!” 这下他慌了,让开了我,道:“什么?什么要出人命了?上面是不是有坏人!” 又慌慌的把对讲机拿向嘴边,似要向上级通报,请求支源。 我走了几步,又倒转来,点着他厚实的胸膛,道:“你他妈别给我添乱,刘月只是得了病,很严重,没什么歹徒!” 电梯来了,我冲进了电梯,他跟在梅艳身后,要进来,被我推了出去。 电梯门关上,我还听见他在外面喊:“先生,要不要我帮忙?” 我一个字也懒得跟他说。 走出电梯,我直冲刘月的房间。 门只是严严的关着,没有锁,我一拧锁把门就开了。 我和梅艳急闯而入。 客厅里没有人,只有一个玻璃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有水从里面流出,地上湿湿的,好大一滩。 估计刘月当时正在喝水,疼痛突然来临,她想开门自己出去买点药或是到医院看看,门打开了,却无法坚持,只好匆匆的把门关上,连反锁都没顾得上,就返身去了卧室。 她是以为躺在床上会好受一点,并且慢慢好转。哪知道越来越无法坚持,不得已,她终于给我打了求助电话。 卧室的门半掩着,我冲向里面。 梅艳形影不离的跟在我身后。 刘月果然侧躺在床上,双手按着小腹,一动不动,面色苍白,竟然早已昏迷! 我眼里滚出几颗泪来,冲上去,想抱起她立刻送她去医院,却怎么也抱不动。 我是心痛得厉害,是太紧张,以至于身子软弱得没了力气。 我叫:“艳,快过来帮帮忙!” 然而,她根本没有动。 甚至没有回答我。 我又叫:“艳,快过来帮帮忙,只怕再晚就来不及了!” 她还是没有动,没有回答我,仿佛根本没听见。 我奇怪的抬起泪眼看她。 梅艳站在那里,眼望着床头墙上刘月和老公的巨幅婚纱照,全身颤栗,神情怪异复杂,像是紧张痛苦,又像是慌乱惧怕…… 而那一张脸,竟跟刘月的脸一样苍白! 60 她是你姐 这时有人在外面敲门,问:“刘姐到底怎么样了?要不要我们帮忙?” 没等我们应声,就已推门而入,竟是那个胖子保安和他的两个同事。 梅艳这才从怪异的恍惚中回过神来,对他们道:“快,快,刘姐昏迷了,急需送医院!” 胖子保安和他的两个同事已进到卧室。 胖子保安小心翼翼的抱起床上昏迷的刘月,急急的出门。 他的两个同事一个跑到前面按着电梯键等我们,另一个跟在后面,和我一起围在胖子身边护着刘月的头和小腿。 梅艳走在最后,又有些恍惚起来,脸上的表情渐渐又开始复杂。 在小区门外,我们招下辆出租车。 胖子保安额上已累出汗水,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问我:“先生,还要不要我们帮忙?” 神色有些小心,像是怕我发脾气。 我这才记起先前自己和他的冲突来,忽然觉得这个保安其实并不那么可恶,反时特别的善良可爱。 我对他笑笑:“谢谢,不用了,我们自己能行。” 既歉意,又感激。 他也笑笑,脸上竟像个害羞的女子样有了点红晕。我简直没法把他和先前那个挡住我不让我上楼的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小伙子联系起来。 司机用最快的速度载着我们去最近的医院。 我远远的回头,看见胖子保安的两个同事已散去,他自己也回到小区门口的岗位上,盘问一个正要进小区的陌生男人。 到医院门口下车的时候,我虽然紧张担心,却不像在刘月家里第一眼看到她昏迷在床上那样惊慌失措,四肢酸软。我已有了力气,甚至比平时更大的力气。 我抱起刘月就三步并着两步跑上那几步高高的阶梯,冲进医院。 我直嚷:“医生!医生!快叫医生!” 很快就有护士过来帮忙。 刘月被送进了急救室。我和梅艳在长长的过道上等待。 我焦急的踱来踱去。 梅艳倚在阳台上,背对着我,眼望高楼中间的一方天空。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想起了她先前的种种怪异。 我想她一定是被刘月的昏迷给吓着了,这才记起过去安慰她。 我轻轻的拍拍她的肩,柔声道:“艳,你没事吧?” 她好像没听到我的话,没有回答我,依旧望着高楼中间那方天空。、天空灰蒙蒙的,也许正如她此时的心情。 我说:“人生在世,吃五谷,生百病,这太正常不过的,没什么可怕,刘月很快就会……” 明明是要安慰梅艳,我却忽然有些哽咽,差点说不下去,顿了顿,才把那个“好”字艰难的吐出口。 梅艳依旧沉默。 过道里一片死寂,风吹在脸上,冰冷冰冷的,仿佛置身墓地。 好一会儿,梅艳问:“她是你姐?” 声音很无力,还有点像风一样冷,明明是在问我,却又好像担心着什么,拒绝听到答案。 依旧看着天空,没有看我。 我说:“不,她是我们业务部的经理,她只是一直把我当弟弟一样关照。艳,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怪怪的?” 她终于别过脸来,对我道:“我有吗?我有怪怪的吗?” 她对我笑,努力的想笑得自然,可越是这样看上去却越是牵强。 她分明在对我掩饰什么。 我轻轻叹口气,既然她不承认,我又何必追问下去。 这时急救室的门打开,刘月躺在病床上,被从里面推出来又推向过道拐角那边的病房。 我急急的追过去,却被一个迎面而来的医生拦住。 一个女医生,看年纪我应该叫她阿姨,但我还是叫了声“姐”,问:“刘月,刘月她怎么样了?” 梅艳没有过来,她很脆弱,她不敢过来,她倚在阳台上,只别过脸来,在远处倾听。 女医生望着我,阴沉着脸,很没好气的道:“哪有你这样的男人,老婆怀孕两个月了,都还不知道克制自己。就算你忍不住,也该小心点呵护点……” 她的话我没全听懂,我有点云里雾里的。但有两件事我却特别明白,第一,刘月有喜了,第二,她把我当作了刘月的老公。 这年头不但老夫少妻不是怪事。姐弟恋也雨后春笋般异军突起,特别流行。更何况刘月虽比我大几岁,却保养得好,看上去和我似乎没什么年龄上的差距,她以为我们俩是夫妻也在情理之中。 我没有去辩解,我只是问:“刘月她有孩子了?她和孩子现在可好?我能不能去看她?” 女医生叹了口气:“幸好送来及时,否则大人倒是保得住,孩子恐怕就……你去看看她吧,以后再不能只突一时快活了,如果再出什么差错,孩子可就真的……” 我没听完她的话,就急急的冲向那边的病房。 病房里静静的,送她进来的护士早已离开,她静静的躺在病床上,虽没有了病痛的折磨,脸色却依旧苍白,闭着眼睛,有几颗泪水无声的在脸颊上滑落。 我轻轻的坐在她身边的床沿,柔声说:“姐,恭喜你。怎么以前都不告诉我呢?早知道生日那晚就不让你喝那么多酒了,还是宝宝重要。” 她睁开眼睛,无力的望着我,眼神恍惚,竟没有半点欢喜。 她轻轻的,反复的念着:“孩子,孩子……” 我伸过手去,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 她忽然像恶梦初醒一样,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歇斯底里的喊道:“不,不,我不要孩子,我不要孩子!” 并且用力的抽回被我握住的手,双手抱头,疯狂的扯她的头发。 她那在理发店专业拉过的笔直的头发,却怎么也扯不乱。越是扯不乱,她就越是无休无止的扯。 我一把抱住她,我说:“姐,何必呢。何必苦了自己苦了孩子呢?就算孩子他爸真狠心真辜负了你,可孩子是无辜的。你一定要坚强……” 我有些哽咽,我恨她卧室里婚纱照上那个曾经让她幸福的胖子男人。 刘月道:“别提他,别提他……” 那哀求一般的声音,听得我心一阵阵痛。 她不再抓自己的头发,而是紧紧的抱住我,将头深深的埋进我的怀抱,哭得伤心欲绝,泪水泛滥成河,湿透了我的胸膛。 我抱着她,下巴紧贴着她头上的秀发,无声的轻拍着她的后背。 她渐渐安静。 而我这时才发现,梅艳竟没有跟进来。 那天,在医院,在我冲向刘月的病房时,梅艳不辞而别了。 好几天她都没主动跟我联系过,我给她打电话,她依然温柔热情,但我总能感觉到她时不时流露出来的恍惚。 我想,梅艳是不是误会我和刘月了?连那老医生都曾误会我和刘月,以为我是刘月的老公,刘月肚里的孩子是我的孩子。 我决定什么时候找机会单独和梅艳谈谈。 61 面红耳赤 刘月怀孕的事除了我和梅艳,还有她自己,再没有别的人知道。 她没让我告诉任何人,当然她自己更不会告诉任何人。 她有时在食堂里忍不住要干呕,都会努力憋住,匆匆的跑去厕所,不让任何人看出来。 有一日午休时间,我去找她,我想告诉她这不是个办法,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就是丈夫抛弃了自己,而自己肚里却怀着他的孩子吗?这没什么丢人的。大家只会同情她,诅咒那个负心汉。再说,时间一天天过去,肚子会慢慢变大,纸包不住火,总有一天会被同事们看出来。 楼道里静悄悄的。 我独自走向刘月的办公室。 我却又一次听到了那怪异的脚步声,只是比往次更匆忙,拐进了楼道,远远的向楼上而去。 我想起刘月生日那晚,我送她回家,她接到的那个让她神色大变以至于做恶梦的电话。我想,那个打电话的人跟这匆忙怪异的脚步一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那个人当时在电话里似乎问过我是不是改之,很明显他是认识我的,极有可能就是这座办公楼的人。 我跟着那脚步声追上了楼。 奇怪的是,跟上次一样,一到楼上,那脚步声突然就消失了。 所有的办公室都紧闭着,空荡荡的过道无处藏身,却不见那人的影子。 这次,我没有像上次那样遗漏什么地方,我径直去厕所,我想他一定躲在了里面。 经过董事长办公室,我听到里面有如夏日午后沉闷的滚雷一样的吼声:“不能要,听到没有,我说不能要,你无论如何都要给我拿掉!” 是董事长的声音,估计他此时正气急败坏,面红耳赤。 不知谁招惹了他,在被他居高临下的训斥。 我疑惑的站了站,可却没听到对方的回答,甚至连怯怯的吱唔声也没有。 我想那谁也太没出息了,比我都没出息,就算我,董事长过分了,激怒了我,我也会无力的反抗几声。 这时董事长忽然过来,一下子拉开了门,他在里面看着我,阴沉着脸问:“改之,你有事?” 他哪里是在当面训斥谁,他分明是在通电话,握在手里的手机还放在耳边。 我不敢去听手机里对方的声音,我慌忙道:“没,没,我不过是去洗手间。” 然后,我匆匆的,头也不敢回的走了。 这个谎撒得实在不高明,楼下有厕所,要上洗手间也用不着跑到楼上来。 走进洗手间,我拍了拍胸口,洗了把脸,心还狂跳得厉害。 对着镜子看了自己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准备离开时,记起了先前忽然消失的脚步,又反身去里面检查了遍,空荡荡的,除了我,什么别的人也没有。 我不甘心,还在门口等了会,问一个从对面女洗手间出来的大姐,里面有没有行为怪异的人? 大姐看了看我,冷眉冷眼没好气的道:“我看你就有点行为怪异,莫名其妙!” 然后作十七八岁花姑娘遇到大色狼状,逃也似的扭动有些臃肿的腰肢,慌慌张张而去。 我面红耳赤,下楼而来。 经过我们这层的洗手间时,忽然有了尿意。 我这人也真是贱,好像上厕所也得选地方,刚才在楼上的洗手间里呆那么久都没想过要尿尿。敢情是被董事长的淫威给吓住的,连他去过的厕所我都觉得淫威遍布,尿不敢出。 我转身进了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无意间望了望对面。 和楼上一样,对面是女洗手间的门,门侧洗手台的墙上有一面大的镜子。 我看到刘月弯着腰,双手趴在洗手台上,对着镜子,神色痛苦茫然。一张脸湿湿的,不知是泪水,还是才洗过脸没有擦干。 我心隐隐的痛,我想叫她,给她一些安慰。 我却看到湘菲花枝招展而来,后面还跟着女福尔摩斯。 湘菲这段时间特别爱打扮,看上去很开心,果真没再对我有半点纠缠。也不知是凌眉给她介绍的男友让她真的很满意,还是她故意做给我看的。 我不想安慰刘月,却害了刘月,给她惹下麻烦,我大摇大摆的走了,冲湘菲和女福尔摩斯扬着一张无所谓的脸。 自从那天无意中偷听了董事长的电话,他就对我特别不友善,老是对我阴沉着一张脸。而且他还丝毫不惜委屈自己的身分,特别关心起我的工作来。有些事小得连刘月都不提及,他却要给刘月压力,或者跳过刘月,亲自过问。这真他妈让我受宠若惊,天天都提心吊胆。一进公司就变成一只老鼠,眼睛贼溜溜的看,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就远远的避开,最好不和他这只发情的疯猫碰面。 但公司毕竟太小,他又是有意找我麻烦,避得了初一避不了十五,总有碰到他被他刁难的时候。 有一日,他竟让我周末也不得休息,要我去趟壁山。 其实壁山那边的业务根本不归我管,是湘菲的辖区。更何况那边的业务湘菲一直打通得畅通无阻。这不明明是离间我和湘菲的关系,让她觉得我在跟她抢饭碗吗? 62 潜规则 我不便事先去跟湘菲讨论,我知道她心里一直怨我,我不想破坏她最近看上去一片大好的心情。 我去找刘月,我给她说我的想法。 刘月叹口气道:“弟,都是姐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 我那时没听懂她的话,只以为她是觉得自己是业务部的经理,却照顾不了我这个弟弟,感到愧疚和无奈。 我反过去安慰她,道:“姐,不怪你的,其实,你给我的关照已经很多了。” 她眼角流出几颗泪来,她最近越来越脆弱伤感,只是除了我,她从来不再别人面前流露。 她说:“去吧,我会慢慢给湘菲解释的。我相信湘菲能明白,这个行业本来就有太多无奈。” 我听了刘月的话,其实是不得不听董事长的话,星期六一大早我就到汽车北站坐车去了壁山。 壁山不过一个小县城,可对方负责业务的却很把自己当回事,以为天高皇帝远,他就是这里的一方霸主。 他冷冷的高昂着头,对我爱理不理,即使和我谈话,也半句扯不到业务的事来,只左一句右一句的问:“湘菲呢,湘菲呢?你们公司怎么没让她来?” 这厮很胖,像个弥勒佛,却面不带笑,满脸肥肉中间嵌着一双鼠眼。 我不知道湘菲是怎么打通这边的业务的,如果也动用了潜规则。我真他妈替湘菲不值! 想想湘菲那娇美劲暴的身子,有可能被这么个公猪样的人压在下面,凶狠的摧残和蹂躏过,我就痛得暗暗咬牙切齿。 我心里一边愤然一边惋惜,竟然忘了理会胖厮的话。 他本来就瞧我不起看我不舒服,此时更是脸朝天,只拿眼睛的余光斜我,撇着嘴道:“我真想不通,你们公司怎么就派你来了?” 那言下之意很是明白。 我被董事长的淫威逼得来壁山本来就感到不舒服,再加之看了他这副尊容,想着他和湘菲有某种可能,心里就更是憋得慌。 此时,听他这么一说,再也忍不住了。本来先还打算请他去洗脚城,按摩房什么的,搞点小娱乐,现在也不用了。反是用了晏子使楚那样的口吻讥讽道:“先生,你有所不知,我们公司最近实施了新的业务策略。如果对方公司负责业务的是君子,我们就派美女业务员去跟他洽谈;如果对方负责业务的是美女,我们就派君子业务员去跟她交流。我是小人,又最不中用,所以就被董事长安排来找你了。” 说完也不说句告辞的话,转身就走。他气得在我身后一个劲的哆嗦,想骂我,却没骂出。只是先前屁股向天,被太阳照得眼睛太久,此时终于忍不住很响亮的打了个喷嚏。 川渝一代有句话是狗打喷嚏要晴,今天的太阳果然特别的好。 压抑了这么久,终于发泄了次,我心情特别的痛快。 其实,我算弄明白了,董事长哪是让我过来谈什么业务,这边业务湘菲本来就谈得大好,他不过是让我过来找气受。 可他哪里想得到,会发生这样有趣的事呢? 就算那胖厮对我再不满,也只有更恨他了,毕竟我都说了,是他安排我来的。 当然,胖厮是不敢把这话带回我们公司传到董事长耳里的。 我一眼就看穿了,胖厮跟宫廷里的小顺子差不多,就他妈一个欺下媚上的太监。 时间还早得很,太阳暖洋洋的,是个冬天里难得的游山玩水的好天气。我急急的穿过广场去车站,准备坐车回重庆。 我说过,梅艳好像对我和刘月有些误会,我得找个机会和她单独好好谈谈。当然,还有别的,我好久没和她亲热了。 今天就是这样的机会。 就算我和梅艳把大庆村出租房内那张木床折腾得山响,凌眉又哪里想得到呢,她只以为我出差还在壁山。 我还没走出广场,脚下就有个东西绊了我一下,我走得比较匆忙,险些跌倒。 我低头一看,是个皮球。 远远的有个小男孩跑了过来。敢情那皮球是他的。 小男孩不过四岁左右,跑起来有些蹒跚,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左右摇摆。 人一旦心情好,看什么都觉得可爱。更何况这小男孩确实讨人喜欢。 我弯腰帮他捡脚边的皮球。 我刚把皮球捡到手上,一双高跟鞋的女人脚就走了过来,站在我的面前,小男孩的背后。 是小男孩的妈妈。 只听她对小男孩柔声道:“还不快谢谢叔叔。” 她的声音竟那么似曾相识,我的心猛地颤了颤。 我忘了把手里的皮球递给小男孩,我情不自禁的抬起头。 小男孩的妈妈和我,两个人几乎同时呆了! 63 好好的一朵校花 “改之?” “叶秀?” 轻轻的声音,带着疑惑,颤抖得厉害。 是的,十年了,小男孩的妈妈和我,都早已不是当初的少年,只有些模糊的容颜似曾相识。更何况,这又是远离故乡的异地他乡,叫我们如何,如何不激动又难以置信!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二00七年,十二月初,星期六,阳光明媚,壁山县城的广场上,我没有把捡到手里的皮球递给那个小男孩,我忘了递给那个小男孩,皮球从我手里滑落再次滚向远处,我和小男孩的妈妈,扑向对方,当着那么多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悲喜交集,泪流满面。 两次拥抱的距离,竟然相隔了整整十年的时光。 十年,花开了多次,又凋落了多次? 十年,故乡的小河几度结冰,又几度解冻? 十年,我家堂屋里那个巢,住的可还是旧时的双飞燕? 十年,我漂泊过多少地方,她又期盼过,失望过多少回? 十年,在这一瞬间涌现脑海,仿佛时光倒流,倒流到那个伤心欲碎的夜晚。 可现实,我们再也走不回当初。 她已有了自己的孩子。 我也和别的女人有了情感纠葛。 好久好久,我们才彼此松开。 她退后一步,拭着自己潮湿的眼睛,她笑,快乐而忧伤,问:“改之,你怎么到壁山来了,你也结婚了吧?” 我说:“我出差,正准备回重庆,我们公司在重庆。” 她有些紧张,道:“怎么这就要回去?一天都不能多呆吗?” 我于心不忍,咬咬牙,道:“好吧,那我明天回去。” 我希望梅艳能原谅我,原谅我此时心太软又心太硬。如此难得的机会,我狠心让她一个人寂寞的渡过这个周末,却不忍拒绝另一个女人的一双眼睛。 是的,我不忍,我怜惜得心碎。那双眼睛写满期待,又那么害怕失望。十年了,我铁石心畅,不知道多少过日夜,让她这样期待,又这样失望过。 叶秀无限惊喜,如第一眼认出我一样惊喜。 她抱起孩子,对孩子说:“快叫叔叔!” 小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已把皮球捡起来,抱在手里,他在妈妈怀里对着妈妈,不看我,他说:“不,我不叫他,他是个坏叔叔,他像爸爸一样,让妈妈哭了。” 叶秀笑,笑得忍俊不禁又有些不好意,却依然美丽如初,道:“乖乖,是妈妈自己哭的,怪不得叔叔哟,叔叔可好啦,叔叔从前……” 她顿住了。 而我的心却像是被她猛地揪了一下,忽然痛得想哭。 小男孩道:“不,不,我知道妈妈骗我的,就像每次爸爸让妈妈哭一样,妈妈也骗我。” 我心痛的轻声问:“叶秀,孩子他爸……” 她没让我说完,她也许是不愿提孩子他爸,也许是不想让我担心,岔开我的话,道:“改之,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不是也结婚了?”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心里难受得厉害。凌眉,梅艳,一个我都无法对她开口。 但是我在笑,笑得很开心,像她不想让我忧伤一样,我也不想让她为我难受。 她很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说:“是同居了,还没结婚吧?” 我沉默。 沉默不等于默然,但我确实无法对她否认。 她抱着孩子,和我并肩而行,去她的家。 一路上,我老想起那天晚上我做的那个梦,想起林皓让我做那个梦的那句话:哎,另人扼腕,好好的一朵校花…… 刚才,小男孩童言无忌,更让我知道她丈夫常常让她哭,当时虽然她岔开了我关于她丈夫的话,但我还是几度想问起。 我想知道,十年来,在她身上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林皓何以要对我说那样无奈又无比感慨无比痛惜的话。 然而,我没找到机会,她一路上都在问我,问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我没有一一回答,尽拣些开心的说。 我没有提我遇到过林皓。 看得出她一直在回避,她也许以为我听到过什么。 我也不会再问她那些不该问的话,十年重聚,我何必搞得那么伤痛? 当她知道这些年我没和任何人联系,甚至连母亲和父亲,她沉默了,仿佛回到了从前,眼睛里满是痛苦和怨恨。 十年重聚,我不想任何人伤痛,但我还是让她伤痛,甚至怨恨了。 我知道她在为谁伤痛,更知道她在怨恨谁。 我说:“其实,我父亲……” 她叹了口气,道:“改之,一切都过去了,我再不怪他,你也……” 她说不下去,其实她心里根本放不下,她不可能轻轻松松做到不耿耿于怀。 是的,如果不是父亲,如果,我那时给她一个承诺,也许后来的一切劫数都不会降临到她的身上。那时我还不知道那些劫数,让她永远无法对旁人启齿,让她永远抬不起头,甚至差点毁了她一生的劫数。 我只是在林皓的那句话里略微有些感觉。 64 攥住了她的手 她的家离广场不远,很快就到了。 很宽的房子,大大的客厅,三间卧室比客厅略高,有三步阶梯,很有层次感。 阳台正对大街,很宽敞,窗明几净。 我站在阳台上,望着下面在阳光里笑容满面的人群,心想,林皓知道的只是叶秀的过去。但无论曾经有多么不幸,过去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现在她过得比我好。 她的老公不在家,但我那时对那个我所不知道的男人没想得太多,我只以为一个男人就应该像他那样,为老婆和孩子在外奔波,哪怕一年难得和他们见几次面。 我甚至因先前从小男孩嘴里得知她经常为老公落泪而高兴。她能为她老公伤心,说明她爱他。只有你爱的人,才能让你感到委屈,才能让你以泪洗面。而且,夫妻之间,就应该有点小小的争吵,有泪有笑,生活才不至于像白开水那样淡而无味。 午饭后,叶秀把孩子托付给一个朋友,然后说要带我去个叫什么普渡的寺庙。 她知道我不迷信,从来对烧香拜佛都不感兴趣,很是动员了我一下,说这次无论如何要去,那里的大仙真的很灵。 听她这么一说,我倒记起大庆村梅艳隔壁的那个女邻居来。她说过她们乡下也有个大仙很灵,她那孩子就是求过那大仙才生的,好像那大仙所在的寺庙,也就是普渡两个字。莫非,那女邻居就是壁山城郊乡下的?她说的普渡寺就是叶秀要带我去的普渡寺? 其实不用想起那个女邻居的话,叶秀也用不着那么花费口舌来说服我,我都会跟她去。 我不会拂违她,哪怕她去的地方再远,路再艰难,而那终点除了座破寺庙、几蹲泥菩萨、一个满脸皱纹形同干树皮的瘪嘴老和尚或是老尼姑什么也没有,我也不会拂违她。 我已经让她失望了十年,今天,什么我都依她。 普渡寺其实就在城西的山那边的山那边…… 好在有条乡村马路,坐摩托车二十多分钟就到了那座山的脚下。 山叫平顶山。普渡寺在平顶山的山顶。 我和叶秀,沿着那曲曲折折陡峭的石阶梯,艰难的上行。 叶秀很累,却很开心,但又也许是对那所谓大仙的虔诚,一路上没半点怨言。 我看她爬不动了,在前面回过头伸手去拉她,她竟脸红红的犹豫着要不要伸手给我。 山路寂静无人,两边是凋败的蔓草和枯木落叶。 我心也有些莫名的乱跳。但我还是把手伸过去,攥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温润光滑,如十年前。 她没有把手缩回去,如十年前,我第一次牵她的手的那个黄昏。 那个黄昏晚霞灿烂,但她娇艳羞怯的脸,让灿烂的晚霞也失去了颜色。 我们不再说一句话,我们的话都在心里。 心在激动起伏,也在悲伤难过,为我们能有幸得到今天,也为我们不幸错过了从前。 快到山顶的时候,她没停下来喘喘气,反是突然来了兴致,轻快的跑到了我的前面。像当初那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总以为山顶必有另一番值得期待的风景。 我紧随其后,也起了少年的心思。三步并着两步往上攀。 最艰难的几步,她回头,弯腰俯身拉我,像我先前拉她一样。 她的秀发被山风吹起,轻拂在我的脸上,丝丝缕缕,柔柔的,飘散纠缠,带着多年前我熟悉的清香。 但是,我们到了山顶,她并没像从前那个青葱少女,对着头上的浮云,或远处的深谷,展臂欢呼。 她反是什么话也没说,轻轻的,轻轻的,走向红墙黑瓦的寺庙,像一个朝圣的信徒那么虔诚。 是什么让她不再是从前那个不参神不拜佛,一进寺庙就对着那些菩萨叽叽喳喳指点江山的活泼女子?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她果真如林皓所说的那样,有着一段我所不知道的另人扼腕痛惜的经历。那段经历给她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让她经常痛苦迷茫,她便把自己的心思寄托在了菩萨身上,希望大仙能助她解脱。而那所谓大仙又果然机缘巧合的实现了她某个愿望。 她拉着我走进正殿,她对着那个盘膝而坐的老妮姑道:“大仙,我,我来还愿来了!” 竟说不出的激动。 这个所谓的大仙,故作神秘,闭着双眼拨动手中的念珠,双唇翕动,念念有词,我却听不清她到底在诵读些什么。 好一会儿,她才道:“你要找的人找到了?” 65 何必痴迷 依旧没睁开眼睛,问完,就又拨动她的念珠,念叨她那些狗屁经文——也许根本不是什么经文,只是她随意编排,毫无逻辑,连自己都不清楚在说些什么的糊弄旁人的鬼话。 叶秀拉着我跪在了蒲团上,磕头道:“是的,我把他带来了。” 我总于明白了,明白叶秀为什么要带上我走这么艰难的路到这庙里来了。原来,她为了见我,竟在这庙里许下了心愿。 我想起了那首叫《求佛》的歌: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 我一阵阵的心酸得痛,眼泪涌向眼眶,就差没掉下来。 我别过脸去,偷偷的拭了拭潮湿的眼睛。 然而,老尼姑几句让我似懂非懂的话,却很快就把我的心浇得冰冰凉凉的。 她说:“聚有何欢,散有何苦,小施主何必痴迷?人生在世,匆匆百年,一切繁华过往,转眼皆成云烟。施主,聚未必是福,散,也未必就是灾。与其将来痛苦,还不如不见。” 她的话,像是破解从前,又像是在对叶秀暗示将来。 叶秀愣了愣,半响不说话,喉咙哽动,好一会儿,才道:“无论如何,我得谢谢大仙。” 老尼姑道:“不要谢我,我不是什么大仙。菩萨在上,要谢就谢他们吧。” 至始至终,没睁过眼。 依旧拔动念珠,双唇翕动,口里隐隐的念念有词,再不理会我和叶秀。 直到叶秀拉着我虔诚的拜了菩萨,又拉着我轻轻的起身退出正殿,我也没听到她再说过一句话,只有一声长长的轻叹。 其实,世俗纷扰,熙来攘往,大家都明白,可又有几个人真正能勘得破? 她也不能例外,不然她应该无喜无忧,何必在我们身后发出那声长长的轻叹。 回到壁山县城,已是霓虹闪烁的夜里。 朋友帮忙把孩子送来,却没有留下吃晚饭,也许她是猜想着什么,想给我和叶秀提供些方便。我看到她离开的时候,隐隐在对我,更是对叶秀笑,笑得很邪很神秘。 我还听到叶秀送她出去时,似乎说了句:“什么呀,我们是老同学,你想错了。” 她嘴里这么说,可那朋友刚走,她关门转身过来的时候,就有些不好意思看我。 我也有些不好意思,我虽然没听到她那朋友的话,但我却能由她那句“你想错了”猜出点大概。 沉默了一会儿,我说,咱们出去吃饭吧。她没有同意,她说,就在家里吃。中午匆忙,没来得及,晚上她一定要大展厨艺,让我尝尝十年前的味道。 我没有去帮她,她不让我帮,她让我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逗孩子玩。 但饭菜还没做好,孩子就在我怀里睡了。 我让孩子在我怀里安静的睡着,我有点恍惚,如果十年前,不和父亲发生那次翻天覆地的争吵,如果十年前我离开的那个夜晚,不把叶秀独自留下,那么今天,此时此刻,厨房里的叶秀会不会是我的妻,我会不会是怀中的孩子他爸? 叶秀从厨房里过来的时候,她轻声问:“孩子睡了?” 我点头。 她把孩子从我手里轻轻抱过去,抱向里面她们的卧室。 我问:“不叫醒他,让他饿到明天早上?” 她说:“他吃过了,我那朋友送他过来之前,早就让他吃得饱饱的了。” 我轻轻过去帮她推开卧室门,看着她把孩子轻轻的放在床上,又轻轻的给孩子盖上被子。 我忽然冲动得想进去,到她身边去,拥着她,告诉她,我好想好想这就是我和她,还有孩子的家。 66 特别暧昧 她替孩子把被子盖好,站在孩子身边,爱惜的望着孩子,没有动。 也许,她是在等着什么。 我的心更蠢蠢欲动,我几乎就要抬起脚步。 她忽然转过身,急急的从我身边擦肩而过,跑向厨房。 我听到她在厨房里揭开了锅盖,并且用勺子在锅里搅了搅。 我嗅到一股多年前熟悉的香味。我知道锅里正用萝卜清炖着排骨。这是我从前的最爱。 她再次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她的脸有些红红的。我料想,刚才在卧室里,她肯定也有些胡思乱想了。 我们忽然更加不好意思开口说话。 诺大的房间,静静的,只有我和她。 心却在不安分的跳。 晚餐的时候,我看到桌上几乎全是我从前最爱吃的菜。我几乎有点眩晕,感觉时光到流,我和她回到了少年,回到了三中对面理发店楼上的那间小屋。 在那间小屋里,曾经也只有我和她,桌上也是她亲手做的菜,和眼前一模一样的菜。 不同的是今晚桌上多了个酒杯,她刚要为我斟上的时候,忽然道:“哦,我忘了你不喝酒的。” 有些歉意的收回我面前的杯子。 然而她却给自己斟满。 从前,她就是这样的,她喜欢大口大口的喝酒,她喜欢秋瑾的那句“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她身边总有很多朋友,男的女的一大群。然而更多的时候,她只喜欢单独和我在一起。 父亲一直认为她风流,认为我考不上大学,甚至那天敢天翻地覆的和他顶嘴,都是她把我带坏的。 叶秀哪里想得到呢,十年的时光已改变了一切,我已不再是当初心清如水的莽撞少年。我不但要喝酒,而且已不只一次的醉过。只可惜一次都不是为她醉。 我也不再喜欢桌上的那些菜,我已换了口味。是凌眉让我换了口味。就像我身上穿的衣服一样,起初我不喜欢这样的颜色这样的款式,可是凌眉让我穿,我就穿,天长日久,渐渐的习惯了,也就渐渐的喜欢了。我起初也不大喜欢凌眉做的饭菜,但她做的我就吃,吃的日子长了,也就慢慢喜欢上了她做的味道。 但这个夜晚我没有喝酒,我也假装很喜欢的吃她弄的一如十年前的饭菜。我不想破坏这个夜晚。我想让我和她都重温最初的记忆。 晚饭后我和她一起收拾餐桌,一起去厨房洗碗筷。但我们很少说话。仿佛初恋,彼此渴望走近,心砰砰的跳着,却又羞又怕。 然后,我在客厅里看电视,她去浴室。 我听到浴室里那“哗哗”的水声,更加心乱。什么电视节目也看不专,仿佛那屏幕上的不是别的场景也不是别的人,而是我和她,烛影摇红,一间小木床,竟是三中对面理发室楼上的那间小屋。 她走出浴室的时候,一边偏着脑袋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柔声道:“改之,你也去洗,水温我已经帮你调好。” 我走进浴室,看见了桶里她刚刚换下的内衣内裤。依旧是十年前那个夜晚的粉红色。那个夜晚,我亲手把她的内衣内裤脱下,可十年后,脱她内衣内裤的已是别人。 我心酸得痛,竟少了几分冲动。 我在浴室里洗了很久,我不是觉得十年来我染了多少尘埃。凌眉和梅艳都不会让我感到肮脏。唯一弄脏我的是成都那个女人,可那时我根本就没想起她。 我是忽然好想哭,我是怕出去让叶秀看到我眼里的泪水。我让泪水和喷头里的水一起放纵的流,直到我平静。 我听到她在客厅里有些担心的问:“改之,你没事吧?” 我说:“没。” 她说:“衣架上有睡衣。” 我看到了,男式睡衣,肯定是她老公的。 她如此细心,可是我把她老公的睡衣穿在身上走向客厅时,却总觉得怪怪的有些不舒服。 我不喜欢自己身上有别的男人的味道。 她也许看出了什么,她道:“他很少在家,睡衣我最近才洗过的,好像冥冥中我感觉到你就要到来。” 她本来就温柔的声音,渐渐更柔更低。 她低下了头,不看电视也不看我。 电视声音关得很小,我想她是预备着和我长谈。 她坐在沙发上,穿着睡衣,胸前的大片肌肤还是十年前那么白净细腻,还有她睡衣下露出的小腿和穿拖鞋的光脚。 她看上去像只小羊,特别温顺妩媚。 我刚刚平静的心又开始胡乱的跳,我走过去轻轻的在她身边坐下,如第一次坐在她身边那么激动而别扭。 她轻轻的叫了声“改之。” “嗯。”我轻轻的应了应。 但我们谁都没看对方。 房间里很静,只有电视里很小很小的声音,液晶屏幕散发出的暗淡的光忽然特别暧昧。 满屋子都是她淡雅的体香和发香。 我和她不知如何继续下去。我的手机铃声却在这时忽然响起,是凌眉打来的,我皱了皱眉,按下接听键。 67 胡乱猜测 凌眉在那边问我,晚上喝酒没?还叫我注意身子,就算为了业务,也不可以像别的男人那样逢场作戏。她不许我变坏。如果她知道我在外面碰了别的女人,她不会再要我。 去她妈的凌眉,用那么温柔关切的声音干啥,给我装什么装,做出一副很在乎我的样子,暗地里不知道乘今天我不在家又和李浪折腾了多少回。 但我脸上却挂着笑,回答得出奇的暧昧。 我不想让叶秀感觉到我并不幸福。 我刚接完电话,脸上伪装的笑容还没消散,叶秀就从沙发上站起身子,道:“你女友打来的?时间不早了,我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吧。”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向她的卧室。 她本来是要打算和我长谈的,我知道是凌眉的电话让她忽然改变了主意。我的手机声音有点大,房间又静,她一定听到了凌眉在那边说的话。 我望着叶秀袅娜的背影向卧室飘然而去。她长长的秀发,雪白的小腿,迷人至极。 我好想叫住她,但我没有叫。 直到她走进去,轻轻的把门关上,我才记起,先前她抱孩子去睡的时候,我虽然站在门口,却忘了注意她的卧室是怎样的情景。唯一的印象只有一张床,特别宽松舒适让人心驰神往。 这个晚上我睡在叶秀隔壁的卧室。 叶秀和我只有一墙之隔,我却渐渐觉得很遥远。 是的,很遥远,隔了十年的时光。 还有从前跟我和她毫不相关的人。比如她的老公和孩子,比如凌眉和梅艳。 普渡寺的老尼姑说得对,聚不值得欢,散也未必不是福,如果将来痛苦,见还不如不见。 我忽然比叶秀看得透。 我想,我明天得早点离开。 卧室里一片温馨,外面却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好奇怪的天气,白天还阳光明媚,晚上就凄雨冷风。 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我不是还惦念着隔壁,我说过,我已经比叶秀看得透。 十年前,我是个莽撞少年,自身难保,却那么冲动。现在,经历了红尘冷暖,我成熟了,给不了她结果和承诺,我就灭了她的幻想。 我已经负了她十年。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呢? 我不能再负她。 我是忽然好想梅艳,我从没此刻这么明了这么坚定的认识到自己对梅艳的爱。 我已经负了一个人,我不能再负另一个。从此以后,我要对梅艳好,今生今世都陪她过。 我拨通了梅艳的电话。 她在那边很意外,很惊喜,她想不到我这个时候还会给她打电话。 她问我:“是不是凌眉不在身边?” 我有点心酸,我说:“嗯,我在壁山出差。艳,请相信我,我不会让你等得太久,很快我们就不用再偷偷摸摸。” 她明白了我的意思,她很感动,但她哽咽着说:“不,改之,我不要你离开凌眉,除非她负了你。” 我也有些哽咽,我说:“她已经负了我。” 她说:“那只是你的胡乱猜测。” 我不再说话,我只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会找到证据的。 也只有找到证据,梅艳才能坦然的接受我,不然她心里会过意不去的,总觉得自己是偷了凌眉的抢了凌眉的。 更何况,我也真不愿意让梅艳觉得我是个负心的男子。她爱上的男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又记起了那天的事,还有她最近在电话里时常恍惚的表现,我道:“艳,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和刘月?我们真的只是同事关系,她对我像姐姐一样。你千万别像那个老医生,以为她的孩子和我有关。” 她笑了,道:“看你美的,你以为你是贾宝玉,人见人爱,我才不会那么想呢。” 我道:“那你那天怎么那么奇怪,后来竟然不辞而别。最近好像……” 她没等我说话,她岔开了我的话,她开始说她对我的思念。 很明显她有什么不想提及,并且对我刻意隐瞒,但我没再追根究底,我不能不知趣,更不能不懂风情。 我也对她说夜深人静,最适合倾吐的那些缠缠绵绵恩恩爱爱的话。 是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我们哪只一日。 渐渐的意乱情迷,无法自禁,我们竟然第一次在电话里做了一回。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叶秀见我坚持要走,便又把孩子托付给了昨天那个朋友,竟然跟我一起上了去重庆的车。 虽然十年了,她有了老公也有了孩子,但她的情感却停在十年前,对我半点也没改变。 我不知如何是好。 劝她回去吧,真的于心不忍,不劝吧,怕她越陷越深。 她看懂了我的表情,望着我,笑,笑得忧伤,道:“放心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更不会让你女朋友知道。我不过是想带你去见个人。” 我问:“谁?是不是你老公?” 她摇摇头,道:“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人。” 然后不再说话,也许她是无法再说话,车子已启动,她咬着嘴唇,别过脸去看窗外大街上那些迎面逼来又匆匆倒退的繁华。 我却看到她的眼角,有晶莹剔透的泪涌出,沿着白净的脸颊无声的滑落。 68 似曾相识 叶秀要带我去见的人住在南坪,我们到了汽车北站,又转乘了半个多小时的公交车。 南坪其实很繁华,然而那个人的住处却很幽静甚至颓败。 我想不到在这繁华的都市背后,也有这样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居处。 昨夜下过雨,我们在狭窄曲折的小巷里穿行。湿漉漉的石地板有些地方残留着小小的水洼。大概是太幽僻很少有人行走,更没小孩来搅和,浅浅的水洼清澈见底,倒映着头顶一方狭窄的灰蒙蒙的天空。 时间已是上午九点多,然而那个人却还没起来,也不知昨晚忙了什么。老式的一楼一底的砖瓦房,那人的住处在楼下最边上一间,掉了漆的木门紧闭。 窗户上贴着报纸,虽然是旧时的透明玻璃,却无法向里窥视。 叶秀在外面敲门,有人在里面应:“谁?” 慵懒的女人声音,依稀有些熟悉,我觉得我似曾听过。 叶秀道:“我。” 那女人道:“叶秀?!” 有了些精神,并从床上爬了起来,然后“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门。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叶眉,然后又看到了站在叶眉身后的我。 她愣了,望了望叶秀,又望了望我,道:“改之,叶秀,你们?!” 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 她竟然是肖娇! 我和叶秀的同学肖娇! 林皓所说的五朵校花之一的肖娇! 她和我同学比叶秀还早。我们初中时就是同桌,而叶秀和我是高中时才认识的。 但我和她的交往并不深。 她给我印象最美好的时候,莫过于初一开学的第一天。那是九一年的初秋,我刚从乡下升入镇中学,第一次和女生同桌,很是忸怩。而她却调皮活泼,老是对我大胆的笑,白净的脸颊上有浅浅的酒窝。仿佛春天丽日下初开的桃花般清新秀丽。我虽然不敢靠近她,却打心里有种朦胧的喜欢。 但当我后来得知她家是镇上有名的首富,那时就在镇上拥有好几家饭馆和商铺时,我心里对她渐渐有了隔阂,并自觉的拉远和她的距离。尤其是到高中的时候,我们不再在同一个班,我们几乎再没说过一句话。见面时她只是远远的对我点头,她也许也感觉到了什么,并不和我走近。我自然也不消理会她。 她那时名声已经很坏,一放学就把自己艳妆浓抹,打扮得像个妖精,走起路来花枝乱颤,无限风骚。 林皓那天在酒楼里对他的同伙说我上学时虽不招惹女生,全校的女生,尤其是五朵金花却个个都对我芳心暗许,都他妈吹牛。其实那些女孩除了叶秀,几乎都跟他靠得最近。尤其是肖娇更是一有空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形影不离,表面上说是结拜兄妹,背地里谁都知道他们不清不楚。 我那时还不甚明白,也不去关心,为什么越是坏的男孩越讨女人喜欢。我除了读书,大半时间脑子里都是叶秀,我半点也不喜欢有太多的女孩围着我转,我觉得有叶秀就够了。 不过,好像又听说,肖娇的男朋友不只林皓一个,还有三中的一个什么校霸,以及社会上的一个在我们高二时被抓进监狱的混混。 都说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四喜之一,而此时我见到肖娇除了有些意外,并没表现出半点惊喜。 她也许猜到了什么,很有自知之明的收殓起脸上激动的笑容。 她看上去很憔悴。 时光不再。 九一年和我初见时,那个阳光明媚、笑嫣如花的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已永远的消失。 我们进屋,很窄的一间屋,屋里一张大木床已占据大半个空间,再加上几件简单的家具,显得特别拥挤。 我想起了梅艳在大庆村的那间出租房。我一直以为,梅艳的那间出租已足够不堪了,而她这里比起来竟似乎还不如。 我不明白,一个富家女孩,长得还十分漂亮,十年之后,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但我只在心里叹息,并没问起。 肖娇转过身,冲床上道:“苦儿,还不快起来,你看谁来了?” 我这时才注意到,木床上的被子隆起,下面还躺着个孩子。 一定是个不幸的孩子,苦儿这个名子,已暗示了他或她的身世。 那孩子其实在我们进屋时已醒来,只是可能也如我孩子时一样怕见生人,将自己躲在了被子下面。 叶秀走了过去,一把掀开被子,道:“苦儿,快起来了,秀姨来看你了。还有……还有……改之叔叔。” 声音有些哽咽。 肖娇望了望叶秀,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我看到了那孩子,是个男孩,八九岁光景,眉清目秀,只匆匆看了我一眼,就把脸转过去,贴在了叶秀的胸上。 但我注意到了,注意到了那孩子薄薄的内衣领处,露出了个小小的玉环。 这个玉环我太熟悉了! 这个玉环是十年前,我们快要高中毕业的时候,我买来送给叶秀的。 那个浪漫又充满忧伤的初夏,好像看了部什么小说还是电视剧,里面有句歌词是“一个圈儿圈着你,一个圈儿圈着我……”,我很是感触。 我把那玉环上的红绳亲手戴上叶秀的脖子时,竟以为我就是那个男主角,而叶秀就是里面那个栀子花般清爽可爱的女孩,一颗心将要被我的玉环牢牢圈住,从此和我缠缠绵绵,天涯海角,一辈子。 后来,她也买了个一模一样的给我戴上,笑着说,她才不肯吃亏呢,怎么可能只我圈住她,她不圈住我,要圈住都圈住,从此不离不弃,谁都不准丢掉谁! 当时情景,十年后还历历在目,恍如昨天。 只可惜她亲手给我戴上的那个玉环,早被父亲在我离家前和他闹得天翻地覆的那个夜里,猛地从我脖子上扯下来抛进了故乡的小河。 现在大概早已被夏天的洪水冲到不知什么地方,躺在水底幽暗的角落里夜夜哭泣吧? 而我亲手给她戴上的,她也已戴在了别人的脖子上。 我负了她,但我依然不觉得她有多么恨,恨得狠心要把过去遗忘。我只是深深的看出,这些年来经历了些我所不知道的变故,她和肖娇走得有多么近,她对肖娇的孩子有多么怜爱,视如己出。 爱屋及乌,叶秀怜爱的我都喜欢,我走过去,在苦儿清秀的嫩嫩的脸蛋上轻轻捏了下,逗他:“这么大了,还害羞,像个姑娘似的。” 苦儿躲在叶秀身后笑了笑,又悄悄的探出头来看我,让我想起“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古词来。虽然此情此景,苦儿又是个男孩,和那句描写古代女子的词句并不完全合适。 苦儿在叶秀背后穿好衣服,跳下床,便要逃出屋去玩耍,被肖娇一把抓住,说:“今天哪也不准去,只准和秀姨还有……改之叔叔玩。” 苦儿一边害羞的笑,一边挣扎。 我叹息道:“肖娇,别把孩子管得太紧,得让他多和同龄的伙伴玩,他性格太内向了。不能像我,长大了会吃很多苦的。” 肖娇和叶秀忽然陷入沉默,却有着紧张急促的呼吸。 我也沉默,好一会,还是忍不住问:“肖娇,孩子他爸呢?” 69 窃窃私语 肖娇抬起头,猛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望了望叶秀,轻叹道:“孩子没爸。” 触到了她的伤心处,我很过意不去,很想找几句话安慰她,可怕一安慰反而弄得她更伤心,便什么也不说,只是一把将苦儿拉过来,拥在怀里更加怜爱。 我终于明白,叶秀为什么会把我送给她的玉环戴在苦儿的脖子上。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谁见了不怜爱呢?更何况看似豪爽却满腹柔畅的叶秀。 外面忽然有人在唤肖娇,我忍不住别过脸去看,是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穿得****,一看就知道她已混迹风尘好多年。 那女子没进屋来,只在外面远远的招手。 肖娇脸有些红,不敢看我,低头出去。 苦儿“哼”了声,从我怀里挣脱,跑了出去。似对那女子很不喜欢,在一旁偷偷的给了两个冷眼,然后转身溜进隔壁邻家去了。 很快便听到他和隔壁小孩的说话声,不甚了了。 我皱眉轻声道:“肖娇怎么可以和这样的女人来往?这对孩子影响太不好了。” 叶秀痛惜的道:“其实肖娇自己也是……” “什么?肖娇自己也……” 叶秀点点头,不再说话,把头低下去,低下去……低得不能再低时,便双手托起下巴并捂住自己的脸。 我知道她忍不住要流泪了。 真的是沧海桑田,人生难料,就算肖娇上学时行为不检点,名声坏了些,可谁又想得到,像她这么一个漂亮的富家女孩会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竟然堕入风尘。 怪不得她说孩子没有父亲,那么多男人,敢情她压根就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只是我不明白,既然如此,她何以还要把苦儿生下?她从前可是个衣着光鲜,浓妆艳抹,招摇过市,只知享乐的女孩。 难道,母爱真的如此伟大,可以让她那样一个势利好玩的女子,变得如此痴傻? 心里有很多话,压得慌,我还想继续问叶秀,肖娇却已经低眉走了进来。 那个不知为何找她的风尘女子已扭着屁股远去。 午饭后,我们三个人带着苦儿去了洋人街。 苦儿异常高兴,吃了不少小吃,还买了好些可爱的玩具。都是我和叶秀花的钱。他渐渐对我不再生疏,我们去爬长城时,他把小手伸给我,让我拉着他边跑边喊。 我有些心酸。对着远方和天空,这么多年了,他也许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那天,我们照了张相。 明明是肖娇自己的孩子她却没照,她让苦儿和我,还有叶秀照。 她在我们对面飞快的按着手机上的拍照键。 她说太美好了,一定要定格住这刹那稍纵即逝的珍贵时光。毕竟,毕竟苦儿都这么大了,你们才照第一张相片! 这话说得有点怪,但我当时并没太在意。我在意的是要苦儿高兴,要叶秀仁慈怜爱的心略微减少些痛苦。 那相片后来洗了三张,肖娇,叶秀和我各一张。 叶秀那张不知为什么她没拿回家去,一直和肖娇的一起装进镜框,挂在南坪那间出租房的墙上。 我这张我带回了家,悄悄的珍藏在日记本里,算是多年后和叶秀重见的一点纪念。后来被凌眉发现了惹出了些事端。再后来,被我带到了我和梅艳的出租房里,此时就在我的笔记本电脑前。 背景是灰蒙蒙的天空和一段仿古的长城。 叶秀和我并肩站着,苦儿在我们前面。 苦儿笑得很开心,右手上举,食指和中指张开,做了个标准的“v”字。 我把手轻放在苦儿的左肩上,平视前方,一脸平静。 叶秀的头有点向我偏,靠在我右边的眉际。风吹动她的长发,有几缕飘在脸上,她正伸起右手轻轻的把它们拂向耳后。脸上满是美丽的微笑,双眼里却又飘浮着几许难掩的忧伤。神情像极了我最初见到的梅艳。 那天在肖娇家吃的晚饭,肖娇坚持不在外面馆子吃。她喝了很多酒,在她控制不住开始有点胡言乱语时,叶秀拉起我起身向她告辞。 她没送我们出来,她在屋里呜呜的哭,我远远地听到她在说,她和叶秀怎么就这么命苦?还有可怜的苦儿…… 没有听到苦儿说话,苦儿白天玩得太高兴,太累,早躺在床上睡着了。 走出了好远,我还忍不住回头。 天又像昨晚,奇怪的开始凄风冷雨。 我看到肖娇的门还没关,从里面射出昏暗清冷的灯光。 冰凉的风雨清醒了我的头脑,我这时才觉得自己上午的推断不甚合理,苦儿都**岁了,肖娇怀上孩子时我们应该刚毕业不久,那时她还没到重庆,更没有堕入风尘,她怎么会不知道谁是孩子的爸? 我忍不住问:“叶秀,苦儿的爸是林皓还是三中那个什么校霸?上学时好像就听说肖娇和他们……” “不是,谁都不是!请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没说完叶秀就打断了我的话,歇斯底里的声音激动、气愤、痛苦、又百分之百的肯定。 她一定也是刚才喝了不少的酒,像肖娇一样引起了万千悲伤的心事。 我再不说话,默默的、悲伤的陪她经过那些又渐渐开始潮湿的石地板,走出那幽暗曲折而压抑的小巷。 外面霓虹闪烁,却并没把我们的心照亮。 叶秀没有在重庆过夜,她当时就打出租车回壁山了。她说虽然孩子托付给了朋友,她还是放心不下。 我想,她其实也许是怕留在重庆,漫漫长夜,剪烛话凄凉,真控制不住和我做出什么来。 虽然她对我的情感一如继往,但毕竟我们都跟别的人有了纠葛,我们走不回从前。她更不想让我犯错。 她关车门的那一瞬,我心里特别难过特别不舍。她和我双双而来,现在却要孤零零而去,在这凄雨冷风的冬夜。 我说:“叶秀,我真不放心,这么晚了,还有那么远的路。你到了那边一定打个电话。” 话刚说完,又记起凌眉来,无奈的改口道:“还是,还是发短信吧。” 她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微微一笑,把车门猛地关上。 深色的玻璃车窗我看不透里面,但我分明感到她眼角如我一样疯狂的涌出了泪水。 车子启动,飞快的远去。 我在车后跑了很远,终于望尘莫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站住。 我大声呼喊着叶秀的名字,却很快被雨打风吹去。 夜色如幻,霏霏的雨似离人的眼泪。 我的视线渐渐模糊,感觉自己离朦胧的夜色越来越遥远。仿佛,飘荡在另一个时空,我还是那个十七八岁眉清目秀莽撞多情的少年。 这一夜,叶秀没有给我发短信,更没给我打电话。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打电话过去很是怪她。她没有辩解,只是沉默。 我也沉默。 我真不该怪她,她其实是为我好。 她不想破坏我和凌眉,可她哪里知道凌眉对我…… 好一会儿,我终于横下心,挂掉了电话。 走进办公室,在电脑前恍恍惚惚的坐下。 女福尔摩斯在我身后,跟她的邻桌窃窃私语着什么。 本不想去听那些闲言碎语,却有两个字不经意的飘进我的耳朵,猛烈的震撼着我的心。 虽然不甚了了,但我还是分明听出她们窃窃私语的竟是刘月的事! 70 谣言 如果只是刘月,也许我心灵受到猛烈震撼,也就受到猛烈震撼罢了,我决不会至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满腔怒火猛地站起身来,忍不住要对她们发作,尤其是对那个女福尔摩斯。 我竟然还听到在她们的窃窃私语里,隐隐约约有我的名字! 这分明就是在捕风捉影,胡编乱造我和刘月的谣言! 过不了几个月,刘月就要做单身妈妈了,本来就已经够苦,她们还要这样背地里中伤她。 而我,经历了和叶秀的意外邂逅,心情更是糟糕透了。 我对她们吼道:“你们她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眼睛咄咄逼人的盯着她们,最后落在女福尔摩斯脸上。 毕竟刚才窃窃私语的是自己上司的绯闻,女福尔摩斯邻桌的那个同事,有点做贼心虚,避开我的眼睛不敢看我。刚才还兴致勃勃,此时却红着脸低眉看桌上的资料,一声不吭。 然而女福尔摩斯到底是女福尔摩斯,她不但没有像那个女同事一样避开我的眼睛,甚至连脸都没有红一下,反是昂首挺胸,正义凛然的用同样咄咄逼人的四眼回敬我,并且从鼻子里很不屑的发出一声冷“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无疑是说该感到心虚的是我而不是她。 我的牙齿深深咬进嘴唇,我的拳头在咕咕作响。这一刻我真她妈恨自己是个男人,好男不跟女斗,我竟然除了对她横眉怒对,让满腔无名业火焚烧自己,再没别的办法。 然而,办公室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我,都在轻笑或者议论,等着看我如何下台。 一双温柔手忽然抚上我的拳头。 一个柔和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响起。 “改之,你跟我来。” 是湘菲,在我愤怒又难堪时,她给了我个虽然不甘却能趁势收场的借口。 我跟在她身后,走出办公室。 在远离办公室的过道尽头,望着落地玻璃外灰蒙蒙的云层,她道:“改之,你就不要跟着瞎掺和了。她们虽然也提到了你的名字,但你根本就不是主角,她们谈论的是刘经理跟董事长的事。” 我很诧异,疑惑的道:“刘经理跟董事长怎么了?” 她若有所思的道:“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明白,只是早上我来的时候就听大家在议论了,好像是说有人昨天在沙坪公园看到刘经理和董事长了,他们似乎在谈论什么,整整一个下午,最后刘经理给了董事长一个响亮的耳光愤然离去。她们刚才提到你,只不过是说刘经理那一巴掌可能会影响她在公司的仕途,以后就算不自身难保,也再不能像从前那么照顾你罢了。” 她顿了顿,别有一番滋味的轻轻道:“你应该知道,大家都看得出刘经理一直对你很照顾的。” 我心里复杂极了,我知道刘月为什么给董事长一个响亮的耳光,她一定是为了我。也只有为了我,她才会这样攉出去。她一直把我当亲弟弟,而董事长近段时间老是苛刻我。她肯定是找董事长理论,为什么要把我安排到壁山去,让我周末也得不到休息,而且还要在那边受侮? 她是公司的高层管理,她应该对壁山那边的业务负责人的脾气略有所知。 她一定还提到过,这样会伤害我和湘菲的感情,破坏我们的同事关系。去壁山之前我找她谈过我内心的想法。 一定是董事长不以为然,或者变本加厉的态度激怒了刘月,让她忍无可忍…… 我什么话也没说,我转过身走了。 湘菲也转过身,看着我的背影,道:“改之,你去哪里?” 我说:“找刘经理去。” 心里很难受,声音很轻。 她说:“我想你一定能把握分寸的,凌眉真的很爱你。” 她如从前一样,也如别人一样,对我和刘月有所误会。 但她却出奇的没有阻止我。 我走出很远后,听到她在我身后,过道的尽头,发出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 71 心太乱 到了刘月的办公室,我在外面轻轻敲了好几下门,里面也没人应。 我试着扭动把手,没有反锁,轻轻的推开门,探着脑袋向里看了看。 刘月其实在里面,只是她正坐在办公桌前,用一只手撑着下巴,双眼茫然,在那里出神,我的敲门声没能引起她的注意罢了。 非但是我的敲门声未能引起她的注意,就是我进去,轻轻的关上门,又走向她的办公桌,她也没有看见。 我在她的办公桌对面站住,很难过的轻轻叫了声:“姐。” 她被吓了一跳,终于回过神来,颤声问:“弟,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我望着她,咬咬嘴唇,道:“姐,你再也不要和董事长……” 我眼睛有点潮湿,哽咽着说不下去。 她道:“弟,谁给你说的,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她神色紧张慌乱,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 我平静了下自己,没有回答她,只是道:“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真的不需要你为我和董事长争吵。我受点气没什么,忍忍就过去了。可你不一样,你现在有孩子了,而孩子他爸又……这份工作对你尤为重要。” 她听完我的话,有些疑惑,但似乎轻松了许多,叹息道:“弟,都怪姐不好,没照顾好你,让你受委屈了。” 我很感动的道:“没,姐对我的照顾已经够多了。” 沉默了会,她忽然道:“弟,你有没有打算过离开公司?” 老实说,我这段时间真有这样打算过,如果董事长逼得我忍无可忍,我会做出这样的选择。重庆这么大,天下这么大,我就不信我找不到适合自己的公司。 但我听得出,她虽然这样问,却很伤感,很不舍。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默不作声。 她轻轻的道:“弟,如果有好的去处你就去吧。凌眉的公司应该很好的,我弄不懂,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别人巴不得两个人在一起,缠缠绵绵,朝朝暮暮,你们俩却偏偏要分开。” 她今天很奇怪,但我想得更多的是我和凌眉,我的眼睛又有些湿了,我别过脸去看窗外。 她说:“弟,我不是想你离开,我是担心……担心……云南那边的业务迟迟没有进展,董事长他对你……” 我这才记起,我竟然把云南那笔业务给遗忘了。 是的,张哥离开重庆到现在,都好长一段日子了,云南那边和我们公司扩大业务合作的音讯竟半点也没有。张哥甚至连电话都没给我打个。 刘月的担忧,让我也隐隐感到了些不妙。 刘月一直对我特殊照顾,董事长以前装着不知,甚至有时暗中默许,还不是为了利用我。 现在,云南那笔业务的希望似乎成了泡影,那天他又以为我有意在办公室外偷听他的电话,他能不对我心怀恶意?更加之,刘月为了我,还打了他的耳光。 刘月见我面露忧虑之色,道:“当然,事情没到最后,谁也说不准,也许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坏,我只是提醒你小心点董事长。” 我道:“姐,我知道了,你也注意点,尽量不要跟他发生冲突。” 她微笑,笑得心酸无力,末了,她道:“姐知道了,弟,姐还有别的事,你也去忙你的吧。” 就这样,她把我打发出了她的办公室。 但我知道,她不是有别的事要忙,她是心太乱,太累,需要一个人闭上眼睛好好静静。 我退出办公室,很怜惜的看着她,轻轻为她把门掩上。 回到办公桌前,因为惦记着别的,竟然把先前和女福尔摩斯的事给忘了。 她也没再度向我挑起事端。她正专注于她的电脑屏幕上的文字,估计是本网上的侦探小说,她因挑出了什么漏洞,或者猜出了结局,脸上有着不自觉的笑容,悄悄的,带着十二分的得意。 我给张哥打了个电话。 他没提业务的事,我当然也至始至终闭口没提。 只是在一阵寒暄之后,我跟他打了个擦边球。 我问:“张哥,还想念重庆的火锅和雾都水艺那两个妹妹吗?” 他的回答让我有些失望,似乎只是很心不在焉的随意应付。 我不得不道:“张哥,什么时候再来重庆啊?” 那感觉是摸着石头过河,格外的小心翼翼,想攀付他,又怕巴结得太过明显,让他瞧我不起,反而适得其反。 “来,一定来,怎么可能不来呢?” 他在那边笑,笑得很邪很怪异。 我说:“那到时我提前到机场来等你。” 然而,他却没有给出个具体时间,吱唔着把电话挂了。 我对着“嘟嘟”的只有盲音的电话,在心里很是气愤的把他祖宗十八代从上到下全问候了一遍。 下午下班,我刚回观音桥,穿过步行街准备走那条曲折的小巷回家,就接到了刘月的电话。 她在那边很急,问,改之,你到哪里了?搞得我心惊胆战。她最近很不如意,我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忙道,刚到观音桥,你怎么啦? 结果只是件小事,不过是她家里的笔记本电脑坏了,在观音桥电脑市场维修,人家叫她今天去拿,她给忘了,现在都快到沙坪坝了才记起,想让我先去帮她拿回来,明天上班带到公司给她。 挂掉电话,我一脸苦笑,女人啊,一点小事也搞得一惊一炸的。不过转念想想,她大概是怕电话打晚了,我到了家难得下楼往回走。心里便一阵叹息,真难为她了,总是一片好心,处处为别人着想。 观音桥电脑城就在新世纪后面的赛博数码广场,很近的,我很快就到了。 我按她在电话里的提示找到了那家又销售又维修的铺面。 对方负责的是个小伙子,直视着我,问我的名字,电脑的牌子,还有谁让我来拿的。 虽然是对客户负责,但那态度很是像警察审问嫌疑犯,让我心里极度不爽。 我一一回答过后,他道,嗯,刘女士先前给我打过电话了,并拿出一张收据要我签字。 我边签字,边侧过阴沉沉的脸打量电脑,像他先前对我一样,态度极是怀疑。 他道,你放心吧,在我们这买的电脑,我们售后服务绝对一流,这电脑其实机子没什么毛病,就是中了很严重的病毒。我们不但把病毒清除得一干二净,而且没有损坏电脑里的任何一分存档,甚至部分曾经删除的东西我们都给找回来了。 我心里暗道,人家删除的东西也给找回来,这样热心的售后服务也未免太过一流了吧,这不是多事吗? 从电脑城回来,凌眉还没到家。 闲着无聊,又带着几分好奇,我打开了刘月的电脑,随意浏览。 我先看她的心情日记,最早可以上溯到四五年前。日记记述了她和那胖子男人从初恋到热恋再到新婚燕尔的全过程。洋洋洒酒,爱得麻肉,恨得入骨。但更多的是幸福和甜蜜。 估计这些就是那个电脑维修人员所说的曾经删除却被他们找回的部分之一。 因为后面的文字,对那个胖子男人再也只字未提。我只能从他在文字里消失的时间推断,他大概在两年前离开,具体为什么离开却不得而知。 后面的文字一律忧伤,柔畅百结。 在外人面前,她虽不像凌眉,把壮志雄心连同那逼人的傲气随时流露在眉宇间,但却始终坚定明朗。 可谁知道她有着如此细腻的文笔,如此婉约的内心,如梅艳一样? 后来,我看到了她过去的相片。 那时她正年青,梅艳那般仿佛年纪,甚至更小,青春美丽的脸庞,始终洋溢着幸福的甜笑。 有的相片上有那个胖子男人,估计也是维修人员从她曾经删除的部分找回来的。当时我以为,她那么恨他,决不该留有他的相片。 现在想来,其实不然,她的卧室里,不就一直挂着她和那个男人的结婚照吗? 看着她曾经如何缠着那个男人的虎腰,满眼都是暧昧的神情,我就莫名的又妒又恨! 更有一张,不堪入目。估计是晚上在房间里用手机自拍的。虽然不甚清析,却还是隐隐能看到她和他暴露的一丝不挂的上身。那胖子男人一身横肉,和她面对面的用力拥抱。她高挺的双*乳丰满细腻,紧贴着胖子男人厚实的胸膛,在幽暗里散放出撩人的光泽。 曾经都这么亲密了,后来怎么还可以分开,我恼怒的诅咒着,去他妈的爱情! 我继续往下面看其他的相片。 我的眼睛最后停在了一张合影上。 那好像是在什么地方旅游的纪念照。照片上有七八个青年男女。大家都戴着太阳镜和遮阳帽,穿着休闲衣和运动鞋。 那个胖子男人挽着刘月的腰,和刘月肩并肩的站在最中间。 在人群靠最左边的角落,优雅的站着个独特的女孩,她没戴太阳镜,也没戴遮阳帽。 她比他们都小,十八九岁年龄,眼神清澈,嘴角微微上翘,有着纯真简洁的笑容。似乎风正轻轻的吹过,她美丽的长发,向一边微微扬起。 我心里一惊,虽然我没见过从前的梅艳,但我无法不以为从前的梅艳,一定就是她这个样子! 72 揽她入怀 除了脸颊上渐渐暗淡了的青春,除了岁月在眉梢眼角年复一年留下的忧伤,真的,梅艳和相片上的女孩有着太多依稀的相似。 我疑惑,激动,惊讶,按捺不住想给梅艳,抑或是刘月打个电话,问问她们是不是曾经认识? 但这时凌眉从外面推开门,归燕一样轻灵的进来了。 她边向我过来边诧异的问我:“改之,你买笔记本电脑了,还是单位配的?” 我匆匆的把相片关掉,切换到一份公司的文件上来,盯着电脑屏幕道:“一个同事的,在观音桥电脑市场维修,没空来拿,我去帮忙拿的。明天上班就得带到公司去给人家。” 她坐在我身边道:“别人的东西,还是不看为好吧?” 我道:“人家既然让我帮忙拿,自然是不怕我看了。你以为每个人都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呀?” 最后一句别有用意。 其实,我自己和梅艳也有不敢大白天下的事。 话虽这样说,我还是乘势把电脑关了。免得被她看到那相片,跟我一样认出梅艳来。 我没去看她,我不知道我最后那句话有没有让她脸红。 但她却把手抱上了我的脖子,唇离得我近近的,笑道:“告诉我,那个同事是男的还是女的,怎么不让别人帮忙拿,偏让你拿呢?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然后,看着我的脸。 我道:“女的,就是对我有意思,怎么了,你还有空吃醋吗?” 虽然没说明,但凭她的聪明应该听出我话里的意思。她最近天天都和李浪勾勾搭搭,自然没吃醋的时间。 不过管她的,反正他们是背着我干的,我眼不见心不烦。 其实,是借口,是自我安慰。心里正酸酸的,难受得厉害。 她仿佛什么也没听出来,她是故意装傻,笑道:“我知道你在骗我,如果她真对你有意思,你才不会这么直白的承认,你一定会遮遮掩掩的。” 然后,便用温润的红唇来吻我,从额头到嘴。 先是轻轻的,柔柔的,渐渐热烈而急切…… 我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没有避开也没有回应,我只是机械的任凭她吻着。 我脑子里在想,女人真她妈奇怪。你越说没,她越是怀疑你背着她拈花惹草,你坦白的承认了,她反到相信你是清白的了。 这天晚上,睡得正香的时候,我被手机铃声吵醒。 我以为是梅艳打来的,很是犹豫要不要接,不过想想,越是回避凌眉越是怀疑,倒不如直接当着她的面接了,在电话里暗示几句凌眉就在身边,梅艳是何等聪明的人,当也不至于暴露出什么来,让凌眉抓着把柄。 再说,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太不合常理了。她爱我又对凌眉深怀愧疚,她以为凌眉是如她一样爱我的好女人,她控制不住自己对我魂牵梦萦,却也不忍让凌眉知道我们的事痛苦,她一直都小心翼翼,比我还小心翼翼。 除非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 如果真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我也顾不得凌眉就在身边了! 我拿起手机一看,来电号码却非常陌生。 我一边心跳得厉害,一边疑惑而担惊的问:“谁?” “改之哥哥呀,是我。” 一个女孩的声音,很伤感。 这声音很熟悉,但我一时却想不起来。 我更疑惑,道:“你到底是……” 她叹了口气,低低的道:“我早该想到你是记不得我的了。但不怪你,我何该。” 我沉默,在沉默中思索。 她也沉默,在沉默中等待。 但好一会儿,她也没等到我说出她的名字带给她惊喜的时刻。 她终于在那边道:“我是谁根本就不重要,我们只是两个曾经萍水相逢的人。我给你打电话,只是想告诉你,别太相信张哥,他是个不可靠的人,我不忍你这样的好人也被他欺骗……” 也许她还想说下去,但她越说越怨恨,怨恨我,但更多的是怨恨张哥,她哽咽得无法继续,咔嚓一声,把电话挂掉了。 我记起她是谁了,她就是上次在鹤庆酒店里欺骗过我,后来和张哥缠缠绵绵,还被张哥带到过昆明去的那个丽江女孩。 一定是张哥负了她,她怀恨在心,才打电话破坏我和张哥的关系的。 她以为我会永远像在鹤庆那个夜晚那么傻,以为我会真把张哥当朋友。她哪里知道,那个夜晚只是她触摸到了我良心里最柔软的部分。混迹红尘这么多年,我早就不相信,陷身业务这个行业里,还能真他妈有几个忠诚的朋友! 我想笑,笑她的卑贱,笑她的愚蠢,笑她这种根本不配谈爱的女子,竟然还梦想过在张哥那里能找到天长地久。 可我笑不出来,我想象着她在那边挂掉电话,孤魂野鬼一样独自飘荡在午夜无人的大街上的情景,竟莫名的有着几许怅惘和忧伤。 她眼眶里一定有泪水涌出,那些泪水在她这个年龄本该活力四射阳光明媚的脸颊上无声的凄婉滑落,虽然晶莹剔透却一文不值,只有冰冷的风为她轻轻擦拭…… 不知什么时候,凌眉已悄然的侧过身去。 但我假装不知,没有搬过她肌肤细腻的身子,讨好她,揽她入怀…… 第二天早上,凌眉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细微的变化,但我并不会对她解释。依旧像往日一样吃她做的早餐,随便谈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比如,今的天气,怎么还是阴沉沉的。昨天下班的时候在华新街堵了会车,不知道今天还会不会堵。听说路边餐馆的小面都涨价了,怎么工资总跟不上物价上涨的步伐。 然后,一起坐电梯下楼。在小区门口分手,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乘公交去上班。 不过,她也许并不乘公交。 李浪说不定就把车停在前方不远某个我看不见的地方等她。 我知道李浪有车的,至今还记得那个特别的日子,据湘菲说是凌眉要当着大家宣布她和我的婚期,并随便给湘菲介绍男朋友的那个特别日子。回家前,我走过那条曲折的雨巷,就看到李浪当时站在他的车边,凌眉为他撑着一把花雨伞,含情脉脉两相对看。 很早以前,凌眉自己就想买车,她一直鼓动我辞去工作,去她们公司。那样上下班,我们便可以同车而住,转眼间览尽沿途繁华,人生百态。生活将变得无比浪漫又有档次。 最近她也有提到过让我去她们公司,但她再没提过买车的事。敢情是坐李浪的车更好。 李浪一定不失一个好司机。 如果他真是重大毕业的高材生,我想文笔一定不错,将来闲暇时可以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写本特别yy的《领导司机》,准会风靡网络。 到了公司,我没有进我们办公室。我直接去找刘月,我到不是急于想把手提电脑给她,我是想打探下合影上的那个女孩,到底是不是从前的梅艳。 73 满脸羞红 我没直接提起那个女孩。 我假装不经意的浏览那些昨天我看过的相片,从头到尾,很随意的往下拉。 并小心翼翼的打听有关那个胖子男人的事。 刘月不说话,看得出她心里很难过,她一定又回忆起了那些曾经恩恩爱爱的幸福日子。嘴里喃喃的道:“这些图片我不都删除了吗?怎么还有?” 我说:“是电脑维修人员找回来的。” 她没责怪那些人多事。 她似乎对这些相片很流连,说不出是爱是恨。曾经她删除它们的时候,一定痛彻心扉过。现在重见它们了,她的内心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当她和那个胖子男人在幽暗中裸身相拥的那张走上屏幕时,她的脸红了,眼神特别羞怯慌乱。 其实,那相片根本算不了什么少儿不宜。比起后来,流传网绺的艳照门图片,更是小儿科中的小儿科。更何况我们都不是少儿,都有过男人和女人,对身体的那些事早就曾经沧海。 但到底,当事人的女主角就在眼前,未免有些尴尬。为了不让她难堪, 我快速的拖动鼠标,让下一张图片取代它的位置。 只是从此以后,好长一段时间,我见到她,都仿佛她没穿衣服一样,能清楚明白的知道她身上雪白细腻的每一寸肌肤,和胸前那高挺丰满的两团的形状。 很快,那张有着和梅艳依稀相似的女孩的合影闯入了我们的眼帘。 我用鼠标指着那个女孩,问:“这个女孩很特别,怎么你们都戴太阳镜、遮阳帽,她却不呢?” 点到为止,脸上的表情只是对一件事不关己的新鲜事物一样略带好奇,心里却砰砰的跳得厉害,急切等待着刘月的回答。 刘月道:“哦,这是我们几年前随一个旅游团去成都玩时照的。她是旅游团的导游。好像叫什么……什么艳……” 我心里激动得厉害,几乎要脱口而出是不是“梅艳!”,但终于还忍住了。 她忽然从电脑前抬起头来,望我。 望得我有点心慌,忙把眼睛别向别处,脸上有几分不好意思的羞红的颜色。故意让她误会。以免被她看出我的真实心机。 她果然误会我了,她笑道:“改之,看不出来哟,凌眉那么漂亮你还花心。对人家相片上的小女孩一见钟情了?” 我故意更加不好意思起来,连连道:“哪里哪里,我只是随便问问。”她把眼睛从我脸上移开,也望着窗外,道:“也难怪,这样的女孩谁不喜欢呢。不单是你,当时随团去旅游的哪个男子不偷偷的看她几眼,故意找她说话。惹得身边的女友或老婆暗暗的掐他们的腰和手臂。但却没有一个女人吃她的醋,大家都跟男人一样喜欢她。那时她才大学毕业,还没被世俗侵染。单纯活泼,眼神清澈,更吹得一手好笛子。一空下来,她就为我们吹上一曲,高山流水,落红飞舞。大家只觉得心灵被洗涤一空,顿时忘了城市的喧嚣,甚至忘了自己……” 她一边悠悠道来,一边心驰神往,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我不忍打扰她,更不忍打扰我自己,我多么渴望她继续说下去,说下去。 有关梅艳过去的任何点点滴滴,都能给我带来无边的惊喜和激动。 然儿,她忽然沉默,又于沉默后回到了现实。 她叹息道:“只可惜,从那以后,再没去过那里旅游,再没她的消息,更没再遇上别的她那样的女孩。算算年纪,她现在应该有二十四五了吧。不知她现在在哪,过得怎么样,是不是还保持着当初那颗纯洁清澈的心?” 接着她又跟我玩笑:“哎,真希望哪天能遇到她,如果遇到她,就算被凌眉骂死,我也一定想法把她介绍给你。” 我故意道:“都二十四五了,人家就算没嫁作她人妇,也名花早有主了吧?” 她用指点了下我的鼻子,道:“男人都一个德行,难不成你还嫌她?你自己不也……” 后面的话没说下去,意思是不也有女人,早不是处了吗? 我忍不住开心一笑,笑得她满脸羞红,如我先前那般,不过远比我好看,端的是灿若晚霞,艳如桃花。 我适可而止,没再久留,怕她看出什么端睨来。 走出办公室,我迫不及待的掏出手机,拨了梅艳的号码,那边“刺心”的和炫音伤感的唱着,我恨不得立马就听到她的声音,好向她问个明白,她是不是曾经在某旅游团做个导游?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接。 我道:“喂,梅艳吗?” 声音激动,颤抖得厉害。 “改之?你找梅艳有什么事?” 那边竟是凌眉诧异的声音,还分明有点冷冷的酸酸的味道! 74 有点怪怪的 刚才是激动得颤抖,此时则是因为慌乱了。 想不承认,或者直接挂掉电话,但已来不及,她已听到了我的声音,而且她可以从来电显示看到是我的号码。 我说:“凌眉吗?梅艳的手机怎么在你那里?” 我强作镇定。 她道:“刚才找梅艳谈点事,她把手机放到我办公桌上忘了拿了。” 依旧是冷冷的酸酸的声音。 也难怪,昨晚才听到我半夜接电话,今天又遇上我打电话找梅艳,她心里能好受才怪呢。 不过,又也许她是装出来的,她背着我就跟李浪缠绵,哪里还把我当回事。但不虚伪一下,故意吃醋又不行,毕竟我们同室而居,而且她还口口声声叫我老公。 我却是很紧张,梅艳在她手下做事,我不能让梅艳受伤。更何况梅艳一直都不希望我们的事被她知道。梅艳说过,要她公开接受我,除非凌眉先负了我。我不能没抓到凌眉和李浪的证据,倒先被她抓到我和梅艳的事来。 我说:“哦,是这样的。昨晚接了个电话。是云南那边打过来的。有个被张哥玩弄了的女孩,很是愤然,她告诉我和张哥谈的那笔业务可能没有希望了,张哥好像在打别的主意。也不知她是因爱生恨,故意挑拨,还是说的肺腑之言。我想问问梅艳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是真的,我哪里没把张哥照顾周全?然后通过她,给张哥赔点小心,再套近套近关系。” 这段话,真是一举两得,既解释了昨晚那个电话,又解释了我为什么找梅艳。我自己都在心里小小的佩服了下自己,不但遇乱不乱,还能做到如此圆滑。 她被我搞得无语了,沉默了一会,忽然问:“改之,你就这么在乎那个张哥,你真的很看重那笔业务吗?” 问得很温柔,再没半点吃醋的意思,我却怎么也觉得有点怪怪的。 我说:“是的,最近在公司里发生了些不如意的事,董事长对我很有成见。这笔业务,关系到我还能不能继续在公司呆,呆又能呆多久。” 我说得有些悲伤,仿佛电视台的某位情感类节目主持人正在煽情。这显得我先前那番为什么给梅艳打电话的话更加合理了。 她说:“哦,梅艳在敲门了,估计是来拿手机,你自己跟她说吧。” 然后,她在那边好像对着门说了声“进来”。 果然就听到梅艳踩着高跟鞋的脚步声进来了,并有些谦意的道:“总经理,我,我来拿手机,刚才忘……”她忽然不说话了,估计她正看到凌眉在用她的手机通话,想到了什么,心里正紧张得厉害。 我本来平静的心又一次陷入紧张。 凌眉道:“正好,改之有事找你。” “改之?”梅艳很惊讶,却并没显得慌乱。 我微微放了放心。 凌眉道:“是的,你跟他说吧。”并把电话递给了梅艳。 梅艳很聪明,对我更是充满信心。 她并没拿着电话离开,她就在凌眉的办公室当着凌眉的面,她也没说话,她听我说。 我跟她胡诌了几句,大意还是刚才和凌眉说的那番话。 她在那边道:“改之,先别急,我过会给表哥打个电话,了解下情况再说。” 她安慰我,却不安慰得过多。然后,把电话挂掉了。 我长长的松了口气,刚转身要去办公室,就看到湘菲在不远处对我柳眉冷对。 我想大概是我去过壁山,还得罪了她的业务伙伴的事被她知道了。忙道:“湘菲,你听我说。” 湘菲冷冷的道:“要说跟凌眉说去,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对不起她!” 我一头雾水,愣了好半天也没搞明白,不过敢情不是业务的事了,我问:“湘菲,你这,这是什么意思?” 75 受宠若惊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自己明白。梅艳,梅艳,你还叫亲热点嘛!没想到,这年头什么都变坏,连梅艳曾经那么好的女人,也……” 我总算明白了,她一定是刚才听到了我打电话,却没听得多明白,只是隐隐听到了“梅艳”两个字。 怎么说呢,有句话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但放在她身上似乎又不确切,她和我一样,不过是个公司里的小小业务员而已。在现在,说得好听点属于工薪阶层,在古代那就是草芥一样的百姓。但她确实是那样,自己可以做,别人就不行。虽然自从那次在花卉园的湖心亭里她对我说了,她从此不会再纠缠我,她已决定接受凌眉给她介绍的那个男人以后,她果然没再对我表示任何一点暧昧的意思,但她从前没有过吗? 我不理她,往办公室那边走我的路。 她拦在我面前,愤然而凛然的问:“你刚才给她打电话的那个梅艳,是不是那次来你们家吃晚饭的那个张哥的表妹?” 我昂着头道:“就是那个梅艳,怎么啦?她现在正在凌眉办公室,要不要我再打个电话让她叫凌眉跟你说几句?你不正想向凌眉告状吗?” 她冷“哼”一声,转身气冲冲的走了。 下班的时候,天上飘起雨来。 扉扉的细雨,将万千烦恼注入我的心头。 我想,今天给梅艳打电话,被凌眉撞上了,虽然临时发挥,暂时巧妙的瞒了过去,但凌眉肯定会从此小心我和梅艳,我要和梅艳再在一起,恐怕再难如以前那么容易了。 正这么想着,梅艳就偷偷给我打电话来了。 她在那边试探的问:“改之,你还没到家吧?” 我说:“嗯。” 很温柔,也很难过。 她也有些感动,沉默了会,轻声道:“我们得好好忍忍,估计凌眉这段时间会很警惕。” 我无奈的问:“忍到什么时候呀?” 她说:“谁知道呢?反正得等她不再警惕我们。” 我说:“我想了忍不住了怎么办?” 她忍不住笑了,道:“让凌眉用手给你解决呗,以前没遇到我,你又不是没这样过过。” 几句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话,一说完,她就匆匆的把电话挂了。 只剩下我,在风雨的街头握着手机,独自苦笑。 从这天起,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没跟梅艳联系过,更不要说和她有肌肤之亲。 关于,刘月电脑里那张合影的事,我也无从向她打听。 不过我一直在寻找机会,一来我确实真的想了忍不住了,二来,虽然从刘月的话可以百分之八九十的肯定,合影上那个跟梅艳长得相似的女孩就是梅艳,但我还是希望能在梅艳那里得到更确切的证实。 日子一天天过去,气候渐渐冷起来。 二00七年的冬天特别冷。重庆竟也渐渐时不时的飘起难得一见的雪来。 刘月的肚子在悄悄的一天天慢慢增大。 细心的同事们已有所发现,但就是女福尔摩斯也没想到刘月是有了孩子,毕竟大家都早已知道了刘月的老公不跟她在一起了,并且也似乎没看到刘月有新的正式的男友。 大家都只以为是春节将近,刘月作为领导,外面应酬越来越多,山珍海味吃多了,在慢慢发福长胖。 有些对刘月不满的人,私底下便诅咒刘月,越长越胖,最好像头猪或者像头象,不但被前夫甩,而且以后再也找不到男人,更不要说被领导看中。哼,谁不知道,她能爬到那个位置,还不就靠她那张脸让领导看了养眼,加之她魔鬼一般的身子把领导侍候得舒服! 这让我非常之气愤,可我又不能帮刘月争辩,最多只是恨恨的瞪几眼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人。 不过那些人,大都会在我瞪她们之前,知趣的闭上满口喷屎的臭嘴。 我和刘月的关系,在我们自己眼里很正常,在她们眼里却极度暧昧,远胜于我和湘菲。她们怕我把这些话带到刘月耳朵里。 有一日下班,刚出电梯门,遇上了董事长。 他从另一部电梯里出来。 “改之!” 他在后面叫住了我。 我吓了一跳,想逃却又不能逃,只好硬着头皮站住,并转过身来,对他赔笑脸道:“董事长好,有什么事吗?” 他却并没为难我,反是主动向我迎了上来,很亲密又很神秘的样子。 这一次我没有受宠若惊。 我只在心里想,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只听他在我耳边道:“听说你们刘经理怀孕了,是不是你小子把她肚子搞大的?” 声音故意恰到好处的轻,像是关心我们只是悄悄的打听,却偏偏又让旁的人听到! 76 你又喝酒了 当时,有好几个人跟在我们身后。其中不乏我们办公室的同事。最能引起我注意的就是女福尔摩斯和湘菲。 这不是恶意揭穿和诽谤吗?! 刘月怀孩子的事毕竟纸包不住火,早晚会被大家看出。他揭穿也就罢了!可他为什么还要诽谤刘月,诽谤我?! 我恨得咬牙切齿,伸出手就要死死攥住他的衣领。 然而,却有人忽然从后面抓住了我。 一双女人的手。 虽然拼尽了全力,却并没多少力气。 但我无法去挣扎。 我看到她的脸是那么痛苦,那么痛苦的恳求我。 她不是别人,正是刘月。 我叫了声:“姐。” 那么恨,眼里禁不住滚出泪来。 她摇摇头,也滚出几颗泪,道:“弟,我都知道了。” 然后,她拉起我,在所有人面前拉起我,猛地跑出了公司的大楼。 她拦下了辆出租车,拉着我和她坐了上去,让司机一直往前开。 一直到很深的夜,我们在泪水迷蒙里转遍了整个城市,她才和我下车,走进一间通宵营业的酒吧。 她喝了很多酒,我无法劝她。 我也喝了很多。 最后,我终于忍不住,说:“姐,看在宝宝的份少,你少喝点吧。” 她便用手去猛烈的拍打她的肚子,她歇斯底里的呼喊:“我不要孩子,我不要孩子!” 那情景像极了那次在医院里,疯狂得吓人。 我忙攥住她的手,我咬牙切齿的道:“姐,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不是你生日那晚那个在楼下给你打电话的人?” 刘月不再拍打自己的肚子,她把双手抱上我的脖子,下巴枕在我的肩上,在我耳边哭道:“弟,不要问了,你什么都不要问了,姐求你了,求你了……” 我抱住她,一边流泪,一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没再追问,也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安慰她。 直到她渐渐平静,我才和她走出酒店,然后送她回家。 在她家里,我又陪着她默坐了好一会儿,走之前,我道:“姐,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她听话的默默点头,用手爱抚的轻轻摸着自己的小腹。 我心里一阵阵痛,其实她比虽都爱惜腹里的孩子。 走出她们小区,一路上我都在想,也许那些对她不满的人私底下的议论是对的,刘月真是和某位领导有什么瓜葛才当上业务经理的。那么她腹里的孩子一定就是那个和她有瓜葛的领导的了。 我以前以为那孩子是她卧室里婚纱照上的那个胖子男人的,其实是错的,我那时还没看到过她笔记本电脑里的心情时记,哪里知道,那个男人早就离她而去一两年了。 只是这位让刘月怀上孩子却又不敢主动站出来的领导是谁呢? 我们公司打着私有企业的招牌,其实是一家国有单位的下属公司。国家有政策,规定像他们这种单位不能自己搞经营,不过那些端国家饭碗的人头脑灵光,于是便悄悄成立了我们这个公司,表面是我们董事长负责,其实暗地里他们才是幕后操纵者。 所以整座办公大楼,有职权的领导大有人在。很难确定与刘月有关系的人是谁。 但我想,那人一定与我在楼道里听到的几次怪异的脚步声有关。 无论他是谁,我也一定要找到他。让他为刘月负责。就算他是国家干部又怎样?国家干部更应该有所顾忌,就算他不能和刘月结婚,他至少也会因为担心暴露自己,影响仕途,给刘月一笔不小数目的钱。 我不知道刘月自己反倒在怕什么? 回到家里,凌眉还没睡,她坐在沙发上等我。 我没和她说话,径直向卧室走。 她问我:“你又喝酒了?” 我还是没说话。 快到卧室门口的时候,她道:“湘菲来过。” 我终于转过身。 我知道,她想知道什么,湘菲一定告诉了她刘月怀孕的事,并且似乎与我有关。 但我只是恨恨的看着她,我并不要跟她解释。 她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姗姗的走近我,望着我道:“改之,我不是要听你解释,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别人怎么说,就算她是湘菲,我也不怨你,只要你自己问心无愧就够了。请你不要这样恨恨的看着我,好吗?” 她的话她的声音,竟完全不是我想象的那样,竟有着蚀骨的温柔和忧伤。 我一下子就忍不住自己,抱着她,把头深深的埋进她的双峰之间哭了。 好久好久,我都没这样在她怀里哭过了。那放纵的泪如汹涌的河,很快就湿透了她胸前的衣襟。 她默默的拥着我,很紧很紧,仿佛怕再失去,又像是从来都不曾得到过。 77 滚烫的红唇 那一夜后,我几乎要感到愧疚,觉得自己对不起凌眉了。她可以置湘菲的话于不顾,在我被诽谤被误解的时候,给我信任和关切。 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努力压抑着自己对梅艳的思念。思念她的时候我会控制不住自己想到凌眉,想到凌眉给我的拥抱和她胸前被我泪水湿透的衣襟。我在矛盾中倍受折磨,思念一次,就痛苦一次。 公司里到处弥漫着我和刘月的绯闻。但我和刘月谁都不去辩解。既然凌眉都不追究,我又何必还要去辩解呢。 更何况刘月需要我,需要我默默的为她承担。即使听上去我和她关系不正当,但总比孩子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要好。可以让她勉强抬得起头一点。 公司的男同事大抵对我流着口水艳羡,常常背地里半开玩笑半当真的向我讨教经验,说虽然刘月已被我占了他们断不会再有什么指望。但艺多不愁人,留之有用,将来到别的公司也好泡个美女上司来玩玩。 女同事们却对我极是不耻。但除了湘菲是真正痛恨我外,其她的却只是想利用对我故意流露出的轻视,来抬高她们貌似清纯的外表罢了。其实内心里都以为我是个随便的男人,对我有些想入非非呢。 有一次下班,我走得晚了,便有个女同事从空无一人的过道里鬼魂一样突然蹦了出来,在背后紧紧的抱住我,一边用胸前两个柔软的丰乳在我背上磨蹭,一边把手在我身上抚摸游走,从腰部渐至两腿之间。嘴里还意乱情迷的哼哼道:“改之,我知道你不会拒绝我的。虽然我比起刘月来长相是差了点,但到底我比她年轻,而且,而且还,还没跟男人那个过呢。你连她都可以,又怎么可能拒绝我……”当我把她猛烈的推开,飞也似的逃走时,她完全不敢相信的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二00七年的春节,西南地区出现了百年不遇的罕见雪灾。许多在异乡漂泊的打工簇,被阻在归途,整日对着满眼苍茫,忧心忡忡。然而,重庆城里却夜夜笙歌,到处都是满面笑容参加大大小小节日聚会的人,家家扶得醉人归。 有一个夜里,我和业务伙伴聚餐回来,刚上楼,还没打开门,凌眉就打来电话醉意朦胧的道:“改之,快来,来接我,我,我在小区门,门口。” 我挂了电话匆匆下楼,却见小区门口赫然停着李浪的车。 没有凌眉的影子。 敢情她就在李浪的车上。 我恨得忿忿然,咬牙切齿,转身欲走。 车门这才打开,凌眉从里面出来,招手唤我:“老公。”叫得娇滴滴的特别麻肉。 我阴沉着脸不理她,她踉跄着向我而来,还没到我身边,就作娇无力状跌在地上。 本来,心里窝着火,还是不想理她的。这时却从外面进来七八个哄笑着也有些醉意朦胧的青年男女,怎么也觉得她那样子让他们看了实在不雅观,这哪还像个什么公司的堂堂总经理。便咬着牙忍住自己,过去从地上扶起她。 她一站起来,便靠着我,把滚烫的红唇吻上我的脸,边吻边道:“老公,你好久都没下楼来接过我了,今晚,今晚,你,你真好。” 酒气扑鼻,我别过脸去,极其不爽的避开她。 我看到李浪的车还停在小区门口,凌眉下车时打开的车门忘了关,他坐在驾驶室里,看着我和凌眉,满眼似乎都是恨恨的眼神。 我转过脸去,故意在凌眉脸上热切的回吻。凌眉更加来劲了,把手缠上我的脖子,搂得紧紧的。双眼紧闭,俏脸飞红,一片陶醉。 李浪猛地关上车门,把车飞也似的开走了。 妈的,你恨,老子比你更恨! 我一下子就拉开凌眉那双紧紧缠在我脖子上的手。 很不痛快的扶着凌眉坐电梯上楼。 回到家里,她已支不住了,柔若无骨,一个劲的往地上滑。我把她放在床上,替她脱鞋。 她平躺着,眼望天花板,自言自语的道:“真高兴,真高兴,新年又有新的发展了……李浪……李浪……云南……” 毫无逻辑,混乱不堪。换了别人,肯定弄不懂她的意思。但我却比谁都明白,她是在一边憧憬她和李浪的感情在新一年里的飞跃发展,一边回忆那次假借出差之名,实际却是去云南丽江度未婚蜜月的幸福时光。 我把她的高跟鞋猛地丢在地上,站起身就往外走。 她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拉住我,道:“老公,我真忍不住,忍不住,太高兴了,我想告诉你,告诉你……” 她忽然顿住,抬起头望我,道:“但你听了后,一定要原谅我。” 她扬起的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一双眼睛更是写满期待。 她期待着我的回答,她急切的渴望着继续讲下去。 78 情歌 但我不要听了。不要听她和李浪的那些事。那些事一字一句都只会像凛冽的刀峰刻划着我的心。 我一直都在努力,为找到她和李浪的证据而努力,可没想到她真要亲口告诉我了,我却如此畏惧。 我掰开她的手,将她推倒在床上,匆匆的逃出卧室。 她没有追出来。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把头埋在双手里,心情复杂而痛苦。 她在床上继续自说自话,含糊不清,不甚至了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从沙发上直起身来。我去浴室里端了盆热水,准备给她洗洗脸,走进卧室,却发现她早已沉沉的睡着了。 第二天,凌眉醒来全然忘了昨夜的事,只记得她醉了,都不只道她是怎么回家的,问我,是不是李浪送她回来的。搞得我更加不爽,很在心里恨自己昨晚马虎,她下车时,我都忘了注意她是不是衣衫不整,乌云乱偏。还有,李浪的脸上有没有口红印? 凌眉出门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家,我推辞了所有聚会,谁他妈都不给面子,反正估计我在公司也呆不了多久了,那些业务伙伴得罪了也没多大关系。 昨夜又下过雪,山上白茫茫一片。 我望着远山,出了会神,终于拨打了梅艳的电话。 凭什么不给梅艳打电话呢?凌眉和李浪天天都在疯狂,我和梅艳为什么要忍。 那晚扑在凌眉怀里哭后,好不容易找回的对凌眉的愧疚和好感,再一次荡然无存。 我是个矛盾的人。其实这世上又有几个人不曾矛盾过? 去和梅艳见面之前,经过一家乐器店,我走了进去。 我虽从没见过梅艳吹笛按箫,但刘月那天说过,从前,那个女孩是个横吹笛子的好手。 我拿起一只湘妃笛,勉强试了试音,觉得还行,便买了下来。 我那技术也只好勉强试试音。尽管上学时,常于黄昏,坐在晚风习习的山头,对着西天的晚霞和落日,自我陶醉的反复推敲修炼,数年寒暑下来,还是仅得一首《康定情歌》。在那时很是让叶秀痴迷,以为悠扬多情。但我自己清楚,在行家听来其实是呕哑嘲哳难为听。 走出乐器店,我便把湘妃笛藏在衣袖里。一来不想让别人以为我故作雅人,招摇过市。二来,想到时给梅艳一个惊喜。 这段时间这个城市的夜晚,梅艳最孤独。到处灯红酒绿,她也曾和公司的同事聚会过,可酒阑歌散后,还是她一个人在大庆村那间简陋的出租房里,辗转反侧,清冷孤寂到天明。 她见到我的时候,无比喜悦,竟激动得滚出几颗泪来。 我怜惜的捧着她更加憔悴的脸,吻了吻,道,咱们爬山去。 她很诧异,但还是跟了我来。 是的,只有那白茫茫的空山,才是我和梅艳的世界,我不需要任何人来打扰。 也只有白茫茫的空山,才能让梅艳不去担心被凌眉撞见,才能全身心的投入,跟我一起纵情的享受这难得一聚的美好时光。 积雪在我们的脚下吱吱有声,我拉着梅艳的手,我们一边奔跑一边对着山的更深处放声呼喊,释放着这段时间郁积于心的所有压抑。 树上的的积雪在我们的欢呼声中簌簌抖落,偶尔有枯枝折断。几只寒鸟受惊而起,扑楞楞的展翅离去,却并不离去多远,划过空茫的天空,又在前方的枯枝上停下。 我们跑累了喊累了,禁不住同时停下。相对无言,唯有脉脉含情的眼睛在无声诉说。 没有情欲,只有真诚温暖的爱,绵绵不断,铺天盖地,如圣洁的白雪。 奇怪,这还是第一次,我们都这么久没见面没亲热过了。 山,更空了。 歇息了会。我从衣袖里掏出湘妃笛来。梅艳很是讶异,没有我想象中的惊喜,她问,你也会这个? 我点点头,很郑重其事的吹起那声《康定情歌》来。 好多年没吹了,手指早没了以前和叶秀在一起时熟稔,更加之比和叶秀在一起时激动,我那曲子吹得难听极了,好几处都跑了调。 但梅艳没有撇嘴,更没有掩住耳朵,她听着。只是和叶秀从前不同,叶秀是用了很痴迷的眼神,而她眼睛里却是觉得很有趣的那种。 一曲听罢,她对我嫣然一笑,伸出玉手,道:“我给你吹几曲吧。”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我内心激动无比,脸上却只是表现出如平时那样的喜欢。 我把笛子递给她。她接过手去,横放在嘴边,轻轻试了试音。然后,站在临崖的地方,对着远天和深谷,吐气若兰,手指灵动,美妙的曲子便从笛子的七个孔里流淌而出。 明媚的阳光照耀我,我感觉到了春天花坞鸟唱的婉转和山间清泉跳跃的轻快。 朦胧的月光轻抚我,我也看到了大观园落红的不舍和林黛玉花锄的忧伤。 …… 风乍起,漫天都是缠绵纷扰的白絮。 在临谷的崖上,梅艳亭亭玉立,粉红衣带飘飘,漆黑秀发飞扬。 如仙子一般的美,却又如孤魂一样忧伤。 我确定了,确定了她就是刘月电脑里合影上的那个眼神清澈的女孩。如果她不是她,怎么可能同是横吹笛子的高手?如果她不是她,怎么可能都有着依稀相似的容颜? 但直到下山,我也没再向她提起那件事,无论是什么,把她改变成今天这总是无法彻底摆脱忧伤的样子,那都已成为过去,我尊重她的秘密。 那一定是痛苦的秘密,正如她曾在日记里写的一样,如蜿蜒的毒蛇,时时吞噬着她的灵魂。 而且,虽然她没说,刘月也没有说,但我猜测得出,一定与刘月他们那次的旅游有关。 不然,刘月晕倒在卧室里那天,梅艳不会是那种表情,望着墙壁上的婚纱照脸色苍白,神情慌乱,甚至忘了过来帮我扶起刘月送医院。在医院里她更不会奇怪的不辞而别。 是那张婚纱照,让她忽然看到了曾经聚过又散了的人,让她回到了从前的岁月,记起了那些相关的痛苦和伤害。 只是给她痛苦和伤害的,是刘月,还是那个胖子男人,抑或是跟刘月和那个胖子男人一起随团旅游的别的人? 罢罢罢,抛开一切世俗纷扰,且让我和梅艳心无杂念纵情享受这片远离城市喧嚣的天地! 兴尽下山,在城市灯火阑珊的夜色里,最后一次回眸,然后分手。 我招下一辆出租车,却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人影,在如梦如幻的灯光中并肩行走。 虽然只是背影,但我还是分辩得出,他们是湘菲和张哥! 79 吴侬软语 回到家的时候,凌眉没在客厅,她在卧室。 但她还没睡,卧室也没开灯,幽暗中,她默默的站在窗前,盯着握在手里的手机。 有烟花在远处的天空炸开,五彩的光芒从玻璃窗映照进来,落在她的脸上。 她的脸上有晶莹剔透的冰冷的泪。 料想是昨晚她醉了,在小区门口当着李浪对我暧昧,让李浪不爽了,今天和她发生了些纠结。 也许那纠结在旁人眼里微不足道,但恋爱中的女人最脆弱最易受伤。一个眼神,一句话,都可以让她心痛半天。 她没注意到我回来了。 直到我重重的把门掩上,她才吓得身子猛地一颤,慌忙把手机放进衣袋里,并擦了擦脸,扭过头来,道:“你回来了?” 她努力想平静自己,声音却有些沙哑。 明知故问,我不回答她,只是火药味很重的冲她道:“你怎么可以害湘菲?” 她很不解,很着急的问:“改之,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湘菲她怎么了?” 我道:“你别装了,我今天都看到湘菲和张哥……” 我还没说完,她就问:“还,还看到了谁?” 语速很快,带着几分不安和慌乱。 我道:“你明知道张哥不是好人,你介绍谁给湘菲做男朋友不行,你为什么非要……!” 我说不下去,心很痛很恨,依旧只问不答。 她听我这样说,反是平静了下来。 她冷冷的道:“改之,你真的变了,你连我都不相信了。你不是怀疑我和李浪,就是怀疑我对不住湘菲。你以为只你才把湘菲当朋友?告诉你,我比你把湘菲看得更重要。就算张哥不是好人,就算你看到湘菲和张哥在一起,也……算了,不说了,你爱怎么想随你吧。” 话一说完,便上床,也不宽衣解带,背朝里睡了。 我好久没看到她这样对我了,近段时间来,她一直都对我温柔体贴,连湘菲告诉她我可能让我们的美女上司怀上了孩子,她都反过来吴哝软语的安慰我。 她又回到了从前,在我面前也要高高在上。 我知道,都是因为李浪。 李浪背地里跟她缠绵,陪她疯狂,她就对我温柔;李浪鸠占鹊巢,还他妈吃醋,不让她当着他对我暧昧,她就把气发在我身上! 这一夜,我没跟她睡,我睡隔壁。 这是第一次,我在家里,却没睡在她身边。在这万家欢乐,普天同庆的夜晚。 第二天,很早,姐和姐夫就带着贝贝来拜年。 凌眉眼睛有些浮肿,估计昨晚我在隔壁睡了后,她又一个人伤心落泪了很久。 她不好意思的笑着撒谎道:“姐,姐夫,本来该我和改之过来给你们拜年的,结果反倒让你们过来了。哎,都是过节应酬太多,我和改之抽不出时间来。这不,昨晚又熬了个通宵,陪几个管理人员打麻将,眼睛都浮肿了。” 说完还故意边揉边拿眼睛悄悄的暗示我。 就是她不暗示,我也会把脸上的不快收殓起来,要跟她打冷战,也等姐和姐夫带着贝贝走了后。 我对她笑道:“凌眉,打个电话把湘菲也叫过来吧?大家一起闹热闹热。” 昨夜我是为湘菲和她闹得不愉快的,她听我竟然让湘菲也过家里来玩,以为我肯冰释前嫌了,格外开心,把手机递给我:“你给她打吧,我和姐有话要说。” 然后,便拉着姐一边说笑去了。 姐夫一时无人说话,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贝贝坐不住,又是在屋里踹来跳去,又是伸着小手去金鱼缸里捉那些金鱼。我一边拨打湘菲的电话,一边把贝贝从金鱼缸边抱开。贝贝调皮,我刚放开他,他又往金鱼缸边跑,被姐夫一声吆喝,不去金鱼缸边了,却嚷着要看动画片。 电话通了,好一会儿湘菲才接。 她在那边很是欢喜的道:“凌眉呀,出来玩不?我正在朝天门广场,很热闹的。好好的太阳。” 我向窗外一看,果然是个难得的晴天。 我道:“很好玩吗?是……” 我忍不住,声音听上去有点不舒服,我想问她是不是跟张哥在一起,但我的话还没说完,她一听是我的声音,便啪的一下把电话挂掉了。 姐夫就在身边,尽管他假装和贝贝津津有味的看动画片,但我还是感到脸上很无光。 我对他笑笑:“信号不好,断了。” 他也不回头看我,只把眼睛盯着电视屏幕,若无其事的点头。 我反而更尴尬了。 我把手机拿过去给凌眉,凌眉抬头望着我道:“说好了吗?她什么时候到?” 我道:“刚才断线了,还是你给她打吧。” 故意若无其事,回到姐夫身边,也假装津津有味的看动画片。 凌眉在那边拨通了湘菲的电话。 估计湘菲以为是我,在那边很没好气。只听凌眉笑道:“死丫头,怎么这么冲啊,是我……哦,那你就和他好好玩吧……我和改之可盼着你们早日修成正果呢。” 说完,也不提叫她过来玩的事,把电话挂了,对我姐道:“这丫头以前还说不谈朋友,结果才和男朋友交往没多久就缠绵得要命,两个人如胶似漆跑到朝天门码头坐两江游轮浪漫去了。” 说完站起身,去厨房忙去了。 姐也跟着她去了厨房。 吃饭的时候,姐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在把一口酒咽下去的时候,对凌眉道:“我说的话,你还是考虑考虑,跟改之商量下吧。” 也不指她指的什么,估计是先前在厨房里和凌眉说的。 我奇怪的道:“姐,什么事呀?这桌上也没外人,怎么背着我们说?” 姐横了我一眼,道:“还不是你们的事,老是让姐操心。你看你们这朋友也耍了一两年了吧,彼此了解也该了解够了吧,还不结婚,还要让爸妈盼到什么时候。你知道爸的性格,自从你离家后,什么都郁积在心里。他口里不说,可妈哪次打电话过来不给我讲,他每当看到村里别的和你同龄的人的孩子在地上跑来跑去,就会神色黯然的在一旁偷偷叹息……妹的孩子,现在也知道在爸妈跟前呀呀学语叫外公外婆了,你说……” 姐说不下去了。 姐夫便把她的酒杯斟满,然后端起自己的,道:“咱们夫妻俩喝一杯吧。” 虽然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饱含着这些年共同走过风风雨雨的真挚情意。 姐端起酒杯喝了,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去偷偷拭眼泪。 姐暂时忘了先前的话,也不再提我和凌眉的事。 姐和姐夫带着贝贝走的时候,凌眉跟着我一起下楼送他们。 等车的时候,凌眉给了贝贝个红包,贝贝很高兴,把红包交给姐,说要妈妈帮他保管起来。 姐说,贝贝真乖,替贝贝把红包放进随身携带的口袋里,并弯腰对背背轻声耳语了几句。 姐刚直起身来,贝贝便拉着凌眉的衣角,一个劲的嚷,要舅娘给他生个弟弟。 搞得凌眉羞得满脸通红,拿眼睛极不自然的看我。 我笑,不得不笑。 内心却在想,凌眉,你要真她妈像刘月样肚子里长出个小杂种来,哼!老子跟你和李浪都没完。 这时车来了,姐夫抱起贝贝上了车,姐跟在他们后面。 车子启动的时候,姐回头看了看我和凌眉,道:“改之,空了还是带凌眉一起回趟家看看爸妈吧。” 我忽然就看不清姐的脸,泪眼迷蒙起来。 而我脑海里,故乡的一草一木却异常清析。 这个春节,爸妈又没盼到异乡的游子携妻带子归去,他们该是怎样的心情,过得可好? 80 双宿双飞 春节后第一天上班,见湘菲独自走出办公室,估计是去洗手间,我伸伸懒腰,假装想上厕所,也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在空无一人的过道里,我叫了声:“湘菲。” 她不理我,继续向前。 我急走几步,过去拦住她,问:“怎么不理我?” 她冷冷的道:“我没有凌眉那么傻。” 我道:“我不明白。” 她恨恨的道:“你自己做的事还要别人替你说出来吗?” 我道:“湘菲,你应该知道,我和刘经理其实……” 她白了我一眼,道:“你以为凌眉只知道这些?” 我很诧异,她这句是什么意思,难道凌眉还知道别的,那别的又是什么?莫非我和梅艳…… 我有点紧张,但我很快否定了自己,我觉得那不可能。自从那次被凌眉接到了我打给梅艳的电话,我和梅艳就时时小心,步步在意。这么长段时间来,就只相约过一次,而那一次又去的是空无一人的雪山,断没有被凌眉知道的道理。 湘菲也许是在诈我,我得沉住气,别中了她的奸计。 我故意不追问她那句半遮半露的话,只恨恨的道:“凌眉不是傻,她是自己先和李浪……做贼心虚而已!” 湘菲咬牙切齿的瞪着杏眼:“你,你……” 竟再也说不出话来,都不屑推开我,仿佛推开我会玷污了她的手,只是闪身,从我旁边绕了过去。 我一把抓住她,其实我心里很难过,我道:“湘菲,我们不要提凌眉的事好不好,我叫住你,不是要和你争吵,我只想告诉你,你不能和张哥……” 她没推开我的手,她也许是忘了推开我的手,她正惊诧。她想不道她和张哥的事竟然被我看见了。 她打断了我的话,但她误解了我的意思,她道:“放心,我不会像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自己偷偷去了壁山,我就会在张哥那里抢夺你的业务。” 原来,她已知道我去过壁山的事了。估计不是董事长挑拨离间,故意走漏了风声,就是最近刘月找她解释过。她是凌眉的死党,更何况,又在电梯门口亲耳听到了董事长那句恶毒的诽谤的话。她恨刘月还来不及,哪里听得进去刘月的解释。刘月只能越描越黑,适得其反,一切想化解我和湘菲的努力都只是徒劳。 怪不得湘妃这些日子如此生我的气,春节期间也不上我们家玩,她不是不惦记凌眉,她根本就是在有意回避我。我叹口气,道:“湘妃,我不是那个意思。” 顿了顿,望着她越来越光鲜时髦的打扮,女为悦己者容,我知道她是为谁打扮的,我心痛的柔柔的道:“湘菲,张哥他不适合你。天下那么多好的男子,你为什么非要和他呢?你和他断了,我让凌眉给你重新介绍个。” 我越说越急,越说越难受,竟有点女人一样,眼睛湿湿的,要流出几颗泪来。 我怎么不着急不难过呢?想到湘菲这样美好的女子,被狗日的张哥那瘦得像猴又猛得像虎的身子压在下面,蹂躏一朵鲜花一样百般糟蹋,我就钻心的痛。 更何况,我隐隐的以为,这一切都与我有关,是我从前对湘菲的一次次冷漠和拒绝,让湘菲走上这条自甘堕落的路的。 湘菲,愣了愣,不知道她为什么愣了愣,是想不到我会为她急为她难受,还是因为别的。 但她没有感动,反是更加冰冷的道:“是吗?张哥不是好人?可是,这好像是我跟他的事吧,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道:“因为,因为……我是凌眉的老公。” 我这句话听起来好像不是个理由。但她应该懂得其中的意思。记得曾经我问她为什么管我跟别的女子的事时,她也曾这样类似的回答过我。她说,因为,因为她是凌眉的朋友。 她是凌眉的朋友,最好的朋友,所以她有理由干涉我,我是凌眉的老公,我自然也应该对她有所关心了。 她忍不住笑了,冷笑,眼角露出十二分的讥讽,道:“是吗?” 她是在怀疑我关心她的借口?还是在怀疑我这句话本身,以为我是凌眉的老公有太多的水分? 我心更痛了,是的,我真是凌眉的老公吗?我是夜夜和凌眉睡在一起,可我又真正得到了什么? 还有,我和梅艳又做过怎样的事…… 湘菲是嘲弄我对凌眉的背叛,还是分明看到了戴在我头上的高高的绿帽子? 远远的有脚步走来,湘菲恨恨的道:“还不放手,是不是要让别人看见?” 这样的话,我似乎曾经对她说过,没想到,今天,她原原本本的奉还给了我。 我松开了她的手,她甩了甩一头如瀑的秀发,高昂着头,背影笔直的挻着胸膛走了。 她竟那么满足于她的冷漠带给我的痛苦。 但我还是要阻止她和张哥。哪怕张哥因此对我严重不满,彻底断了我谈成那笔业务的希望。 我转过身就拨打张哥的电话,但张哥的电话竟欠费停机,再也打不通了。估计是故意停机换了新号,恨得我几乎要发疯的摔掉自己的手机。 我想,妈的,都这样了,业务肯定是谈不成了。鹤庆老子是再不会去了,但只要你姓张的狗日的不在重庆出现,不被老子撞见你和湘菲在一起。撞见一次,老子就当面破坏你们一次。你做的什么事老子不清楚,我就不信,当面对质,你还能谈笑自若,若无其事。我更不信,湘菲听了你那些种猪种马一样滥交的事,还能再跟你往来。湘妃是鲜花,不是苍蝇,她决不会围着一只臭鸡蛋转。 这一天起,我只要有空就会留意湘菲,但湘菲接私人电话总是避开我,约会时更是特别隐秘,又也许张哥根本没再和她约会过,只是玩弄的和她在电话里甜言蜜语,我始终没有找到当面揭穿张哥的机会。 有一个星期左右,我得了重感冒,打针吃药甚至拨火罐,能想到的办法都实施了,但就是不见奇效,始终没多大好转,又是流鼻涕又是打喷嚏,还四肢无力,瞌睡得厉害。便向刘月告了假,整日整夜呆在家里的床上。 有一个上午,迷迷糊糊的做着梦,梦里女主角的脸不甚清析,像是凌眉又像是梅艳,到最后又渐渐变成了叶秀。仿佛是上次去壁山时在广场上忽然见面的情景,叶秀眼里满是悲喜交集的泪。 忽然被电话铃声吵醒,从床上坐起来一片茫然,好一会儿才记起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 是凌眉打来的,来电显示的是她办公室的座机号码。 我问:“什么事?” 她道:“改之,你现在好些了吗?我手机忘拿了,有个很重要的客户,约好了中午十二点左右和我联系,可他只有我的手机号码,我没他的,我现在又要参加个会议,脱不了身,你能不能帮我把手机拿到公司来下?” 我本来想没好气的道:“风流快活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遇到急事了,需要了,就记起我了。让你的李浪自己来拿吧。”但转念一想,最近自己感冒了她也没少为我操心,更没有对我的流感拒而远之,还是如从前一样夜夜陪着我睡,便软了软心,点头答应了。 我穿好衣服,从床上爬起来。 凌眉的手机就在床头柜上,先前我的手机的位置的旁边。她曾经说过,她的手机和我的手机,也要像我们人一样,夜夜睡在一起。这么多年来,凌眉的手机几乎夜夜放在那里,早上从没忘记拿过,也不知道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早上走得那么急那么慌,竟然第一次给忘了。 我把她的手机握在手里,竟然发现上面有个未接电话,是李浪那狗日的打的,时间是早上九点一刻。 九点一刻,如果按平常计算,正是我和凌眉在小区外分手,各自去各自公司的时候。 估计每天去上班的这个时候,李浪都会给凌眉打电话。大概他真如我所料,把车停在某个我看不到的角落,一边伸长脖子向车窗外张望着等凌眉,一边在电话里迫不及待的互相倾吐一夜三秋的思念,情话绵绵说不完。 他怎么想得到今天凌眉忘拿电话了? 像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又像是冥冥中早有注定,谁比谁都多占不了别人的便宜,谁欠了谁都要偿还。那次我给梅艳打电话被凌眉接到了,上天便让李浪给凌眉打的未接电话被我今天发现。 我气得想把凌眉的手机摔得粉碎。或者,最不济也不去凌眉公司了。管他天大的事,与我何干。再重要的业务,谈好了,幸福的还不是她和李浪。照此下去,早迟她会对我摊牌,跟李浪光明正大的双宿双飞。估计不久的将来,这房子也不属于我了。其实,这房子又什么时候真正属于过我呢? 我又重重的坐回床上,但我想了想,始终咽不下这口气,觉得不能就这样便宜了她和李浪,再怎么也得去公司羞侮他们一番。 大不了激怒她,提前她向我摊牌的时间。 早就该如此了,我早就该给梅艳一个归宿了。 在她和梅艳之间,犹豫徘徊了这么长的日子,我都无法最终决定,今天就让她来帮我解决。 我恨恨的出了门,把门关得砰然山响。 81 亲如姐妹 一个刚走出电梯的女邻居吓得身子颤了颤,紧接着给我一个极为不满的白眼。 我不理她,把门锁了,昂着头一副我就是坏人就是没素质,你奈我何的表情,冷眼面对面的和她擦肩而过,在她身后走进电梯时又故意把脚步踩得很重,轿厢被震得一晃晃的。 出了小区,也不坐公交,打了辆出租车,直奔凌眉公司,心想,妈的该来的迟早要来,不如早点面对。 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我下了车,直奔公司大楼。 很高的大楼,比起们公司那幢大概更加巍巍壮观。 有两个女子从里面出来,没看我,自顾自交头接耳的从我身边经过。 一个道:“梅艳也太不小心了,那资料怎么可以丢呢?” 另一个道:“我想事情没那么简单,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你想想,这么多年,有谁丢过资料。那地方是随便哪个都能进去的吗?” 边说边走远了。 我一直以为梅艳在公司里过得很好,没想到,我一来就听到这样的坏消息。 如果真有人陷害她,除了凌眉和李浪还能有谁? 湘妃那天在过道里道:“你以为凌眉只知道这些?”当时我明知道她另有所指,却在内心里自我安慰的给予否定。原来,凌眉果然知道了我和梅艳的事。只是她怎么知道的呢? 但已不是细细推敲,弄清来龙去脉的时候了。 门口一个保安迎过来,道:“先生,请问你找谁?” 虽然叫了声先生,还用戴着白手套的手对我敬了个礼,可眼神却是极度轻视。比那次,在刘月小区门口遇到的那个胖子保安还甚。 我压抑着满腔怒火,道:“找你们总经理凌眉!” 他偏着脸打量了我好一会,撇了撇嘴,道:“还是预约下吧,我们凌总不随便见人的,所以……” 明摆着就是不让我进去了。 我的形象确实很差。感冒了这么久,病怏怏的,黄皮寡瘦,哪还有半点眉清目秀的样子。更加之来之前没顾得上收拾自己,头发乱蓬蓬的,胡子拉渣,一边眼角一堆眼屎不说,还哧溜哧溜的吸着鼻涕。身上更没西装革履配领带。赤脚上是一双女人的拖鞋,出门时没注意,竟然错穿了凌眉的。 我此时脾气坏到了极点,哪里管他让不让我进去,也不再理他,只顾往里面闯。 他拦住我,把对讲机放在嘴边,用外省人什么都不怕就怕重庆人讲的那种普通话吆喝了几声,很快就从旁的地方跑来几个保安,团团围住我。那阵势有点像是把我当了精神病人,立马就要捆绑了送歌乐山。 我横冲直撞,更加怒发冲冠。 便听有人厉声道:“都给我闪开,都瞎了狗眼了,连凌总的老公也敢挡!” 竟是李浪远远的走了过来。 几个保安愣了愣,松开了我,重新打量着我,都不敢相信的问:“什么,他是……?” 李浪也不理他们,只对我道:“改之,你给凌总送手机来了?” 果然是穿一条裤子的人,凌眉什么事都不瞒他。 此时大概快到十二点,已有人陆陆续续的从电梯里出来,却并不离开,悄悄的向保安问了问,便站在大厅一边向我看,一边窃窃的议论。 听不清那些男男女女在议论什么,但不用听清楚我也猜得到,无非是什么?凌总?这个男人,又猥琐又邋遢,怎么可能…… 李浪不自觉的摇了摇领带,提了提衣领,把头昂得高高的,本来就衣冠楚楚的他,加上那自负的气质,更加神气活现,把我远远的比下去了。禁不住在暗自得意的眼神里对我流露出几丝嘲讽。 我想,妈的,看你得意,我立马就当着大家,让你这勾引别人女人的衣冠禽兽现出原形。 我上前一步,正准备抓住他脖子上那根裤腰带,宣判他的罪行,没想到还没伸出手,刚问了声:“你给凌眉打过电话?”鼻子最里端就忽然一阵奇痒,忍不住抬头向天,很响亮的打出一连串喷嚏来。 人群一阵骚动,暴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嗤笑声。 李浪皱了皱眉,从衣袋里掏出纸巾,拭了拭脸。然后把那沾满我的鼻涕和口水的纸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沉住气问我:“难道你对凌眉的手机一点都不好奇,就没看看?除了一个未接电话竟再没发现点别的?” 他这话提醒了,我还真他妈给忘了。他既然给凌眉打过电话,就没理由不曾给她发过短信。我何不把那些暧昧得麻肉的证据一起找出来,给他和凌眉来个新帐旧帐一起算。 我拿出凌眉的手机,可凌眉太有心计了,早就把证据销毁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个空空的短信箱。 好在彩信箱里还有一条,发件人显示的果然正是李浪。 我咬牙切齿的打开。 彩信的图片竟然是我和梅艳,相拥无言,脉脉对看! 背景是一片喜气洋洋灯火阑珊的城市夜色。 这正是那天我和梅艳从雪山归来最后一次拥抱的情景。 而接收彩信的时间,就在那天我们分手后,不超过五秒! 怪不得那天我回去时,会看到凌眉站在卧室的窗前,对着握在手里的手机,于幽暗中独自落泪。 原来,她果真如湘菲曾经暗示的那样,早已知道了我和梅艳曾经偷偷约会过。 而让她知道这一切的,就是李浪。 只是那天,和梅艳分身后,我只看到过湘菲和张哥的背影渐行渐远,却没见到过李浪的踪影。李浪当时是藏在哪个角落?难道他为了揭露我和梅艳,那段时间一直在我身后的某处跟踪我? 一想到曾经有个别有用心的人藏在我身后的黑暗处,我对他一无所知,他却把我看得清清楚楚,我就不由得后背凉凉的打了个寒颤。 我甚至忽然没了底气,一个未接电话实在说明不了什么,反是这条彩信更能看出我和梅艳私底下的暧昧。 明明内心里对李浪恨之入骨,却无法再上前伸手攥紧他的领事,更不要说什么当众揭露他和凌眉的丑事。 我明白,我如果真那样做了,只能适得其反,让大家都知道我和梅艳的事来。这必将丢尽梅艳的脸,让她无颜继续在公司呆下去。更何况,我今天是如此猥琐邋遢的一副尊容! 我不在乎凌眉,却不能不在乎梅艳。 我不知道如何收场,尽力掩饰,脸上的表情还是无法没有半点尴尬。 电梯门打开,未见其人,先闻笑语。 我扭头,是梅艳和凌眉。 她们没看见我,低声笑谈,亲如姐妹,自顾自并肩而行。 先前听到那两个迎面而来的陌生女子谈论梅艳丢了什么资料的事,很是为梅艳担心,以为果然有什么阴谋,站在背后的人便是李浪和凌眉,没想到,我看到的竟恰恰相反。 我怒气冲冲盛气凌人而来,真见了凌眉竟有些不敢与她面对。 还有梅艳,她正沉浸在凌眉对她的友好中,还不知道凌眉早已知道了我和她的事。我将如何,如何去对她说,我们的事情已败露,就在那个从山上尽兴归来的雪夜。也许更早。 我欲把凌眉的手机塞上进李浪的手里,匆匆转身而去,凌眉和梅艳却几乎同时看见了我。 梅艳的表情十分错愕。 凌眉更是大出意外,尽管她早已知道我要来,但她怎么也想不到我会是如此狼狈模样。 她表情竟比我还狼狈,忍不住皱了皱眉,红唇轻启,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我知道,她是想叫我,又不敢叫。她怕这所有的人知道我是和她夜夜住在一起的男人。这样一个头发蓬乱,胡子拉渣,面黄肌瘦,双目无光,吸溜着鼻涕,还穿着双女人拖鞋的男人,实在会丢尽她的脸。 只那一皱眉,我就撕心裂肺的痛。她在乎的到底是她地位她的颜面,而不是我这个人。 更何况,李浪在一旁高昂着头,满眼都是得意讥讽的微笑。 我猛地转身,走了。 我忘了为什么而来,忘了凌眉的手机还紧紧的握在我手里,沾满了我手心的汗。 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议论,只是凌眉就在身边,声音十分窃窃,只有他们自己才听得清楚他们在议论什么。 “改之!” 是梅艳的声音,那么明亮清澈,让所有七嘴八舌的剌耳议论瞬间化为死寂。 我心猛地一颤,我站住,想回头却无法回头,泪水已潮湿了眼睛。 众目睽睽下,梅艳轻轻的向我走了过来。 到了我身边,她望着我,问:“改之,你……” 柔柔的声音,无限心痛怜惜,哽咽得说不下去。 我知道,她是问我怎么到公司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但我却没有回答。我欲故作冷漠,离她而去。 她不像凌眉懂得自己顾惜自己,如果我不再顾惜她,还能有谁?说什么我也不要丢她的脸,尽管她并不在乎我此时是怎样的一副尊容。 手机忽然在我手里一边震动一边唱了起来,那铃声从来不曾有过的尖锐难听。 敢情是凌眉说的那个什么重要人物给她打电话了。那人真准时,我感觉得到此时大概正好十二点。 82 他对你做什么了 凌眉再也无法顾忌,匆匆的走了过来,但她从我手里拿过手机时,竟没看我,只看梅艳,还对梅艳微笑,好像她根本不认识我,我只是梅艳的朋友,与她无关,她那微笑只是感激梅艳让朋友给她送了手机来。 她如此伪装,如此虚荣。可她哪里知道这之前,李浪已对那些保安说过,我是她的老公! 她边接听手机,边对着那边浅言轻笑,若无其事的去了。 我终于无法再多呆半刻,也不回头的去了,狠心的置疼我爱我的梅艳于不顾。 我在大街上飘荡了很久,我走掉了一只凌眉的拖鞋,被一个小孩捡在手里,他的同伴便一边和他争抢,一边哄笑着跟在我身后,大叫:“疯子!疯子!” 我让他们跟着我,就像一个真的疯子一样让他们跟着我。 直到华灯初上,他们才把那只拖鞋摔进路边的臭水沟,你推我搡的哄笑着离我远去,各自走向各自的家。 这一夜,我回去得很晚,凌眉比我回来得更晚。 她回来的时候,我喝光了家里剩下的半瓶五梁液。虽然只是半瓶,但喝酒与心情有关,那天我的心情实在不适合喝酒,我醉倒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塌糊涂。 她流着泪,打来热水,脱光我的衣服,还有脚上剩下的那只她的拖鞋,细心的给我洗脸洗脚洗身子。 我想反抗,却没有半点力气。 我病了,又醉了。 她哽咽着说:“老公,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 她说不下去,有泪从眼中滚落,滴在我的胸膛上,热热的,如她给我擦拭身子的湿帕子一样的温度。 我无力的别过脸去。 我虽然醉了,我心里还明白。我不要听她那些虚情假意的话。 她终于咬咬牙,用一句:“请你相信我,无论我做什么,无论我对你怎么样,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结束了她的话。 这一夜,她没再对我说任何一个字。 就是她把我扶上卧室里那张我们温存过伤心过千百次的床,用嘴讨好我满足我时,也没再说任何一个字。 我不再厌恶,我忽然不知道了厌恶,幽暗中我对着屋顶,面无表情,任凭她烈火红唇,吞吐吸纳;秀发轻扬,缭绕过我的双腿和小腹。 这一夜,其实谁也没有满足谁。只有一颗愈弥补愈破碎的心。 第二天早上,她默默的起床,在床边默默的望了我好一会,轻叹一声,然后转身出门。我一直闭着眼睛,像没醒来的样子,直到听到她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过道那边的电梯里,我才从床上坐起来。 我头昏沉沉的,还隐隐的痛。 但那是酒精的作用。我的感冒在吃了那么多药,用了那么多花招之后,竟然因一次醉酒奇怪的好转了。 我拨通了梅艳的电话。 估计凌眉现在正在走向小区外面街道停在某个角落等她的李浪的车,并没在梅艳身边。就算在梅艳身边,我似乎也不再怕了。既然,她都已经知道了,我为什么要怕呢? 没等梅艳说话,我就先恨恨的对那边道:“艳,你一定要给我弄张李浪的相片。” 她在那边不解的问:“为,为什么?” 她的声音如昨天一样哽咽,一样柔柔的,无限心痛和怜惜。 我没有回答她,我不要告诉她,李浪和凌眉的表现都让我很生气,就算我不和凌眉过了,我也不会让李浪和凌眉好好的在一起。这正如李浪不会让我和凌眉好好的在一起一样。 我问:“艳,你最近过得好吗?凌眉没把你怎么样吧?” 我记起昨天听到的那两个陌生女子谈论的她曾弄掉什么资料的事来。 那边忽然没了声音,好一会儿,梅艳才道:“好,很好,你怎么这样问?” 她很奇怪,似乎有些担心,但她的声音却分明带着笑。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竟不知道她其实是在强颜欢笑,她根本过得不好,凌眉总是想方设法找她的岔,刁难她。就是昨天,在公司里,她和凌眉走出电梯时,凌眉也是故意和她那么亲密笑谈的。凌眉是要做给我看。可惜,我竟一时被自己的愚昧蒙蔽了眼睛。 我说:“凌眉知道我们的事了。” 她问:“不,不会吧?这,这怎么可能?” 我叹息一声,道:“你以后做事小心点,最好别有什么把柄落到她手里。我担心她会为难你。实在不行,就离开吧,到别的地方找分工作。” 她若有所思的在那边沉默。 我也沉默。 直到我欲轻轻的挂掉电话,她才忽然在那边道:“改之,你注意到昨天凌眉接的那个电话了吗?我匆匆的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来电归属地是云南。” 我不知道梅艳为什么要特意告诉我这个。我没追问,也没细想,她已把电话挂掉。 我心里正恨恨的惦记着另一件事,一件与李浪有关的事,除此之外,对别的任何事物,我似乎都暂时热心不起来。 当天梅艳就弄到了李浪的照片,是她用手机拍的。 她没亲自约我一起看,她通过彩信发到了我的手机里。 估计她是**的,李浪那狗日的没有正对镜头,他眼睛看着别处。神色自然,没有半点做着。西装笔挻,高昂着头,脸上的表情是一惯的意气风发。 我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彩信上的李浪,更加怀恨在心。妈的,怪不得凌眉会背着我和他偷偷摸摸。不要说我此时这副大病初愈没精打采的模样,就算我完全康复,神采如初,比起他来也柔弱有余,阳刚不足,凌眉那样好强的女人,哪里会真心喜欢上我? 接下来的日子,只要有时间我就会恨恨的去汽车北站附近,睁着一双寻寻觅觅的眼,可是好几天过去了,我却一直不曾见到那个流浪仔。 有一日,晚饭后,我照例假装有事,其实是去汽车北站附近碰运气,看能不能遇上那个流浪仔,丢下凌眉一个人在家里看电视,独自下了楼。 凌眉也并不怎么过问,她已渐渐习惯我这段日子的冷漠。她以为我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她觉得我其实也是该生气的。谁叫她为了顾全自己的颜面,在那么多同事面前故意和我形同陌路。她那天的表现比起梅艳,实在是太让人伤心了。 我刚走进小区外那条曲折僻静的小巷,就看见湘菲,正跌跌撞撞向我迎面而来。 我愣了愣,道:“湘菲,你怎么了?” 忙上去扶住她。 她一下子扑向我,双手紧紧的搂着我的脖子,下颌枕在我的肩上,拼命摇头,哽咽道:“李浪,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又痛,又恨,泪水疯狂外涌,很快就湿透了我肩上的衣服。 我直直的站着,一动不动,任凭她搂着我,哭得悲痛欲绝。 好久好久,她才渐渐平息,只是在我肩上时不时的小声抽泣。 我还是那么直直的站着,我问:“湘菲,李浪他对你做什么了?” 83 咱们歇息吧 我尽量问得平静,不想表现出太多的关心,尽管内心里正疑惑而心疼着。 那天,在花卉园的亭子里,湘菲说过,从此以后她不会再纠缠我了。我何必还要让她看出,我对她其实是比别人特别的,不说比得我从前对凌眉,现在对梅艳,但至少,在我眼里,我是把她当了刘月那样,除了亲人之外,最好最好的人了。 湘菲什么也没说,咬着牙,虽然不哭出声音,泪水却忽然又一次止不住的疯狂起来。 我道:“要不,上去坐坐,跟凌眉谈谈?” 湘菲一下子松开搂住我脖子的手,直起身子来,惊慌的看着我,道:“不!不!什么都不要跟凌眉说,不要跟凌眉说,算我求你了……” 一步步后退,最后,猛地转身,掩面跌跌撞撞的跑出小巷。 我没有追她而去,更没心情去汽车北站了,我也猛地转身,比去汽车北站找那个流浪仔还要恨恨的回小区,上楼,然后重重的打开门。 凌眉刚洗浴过,正慵懒的坐在沙发看电视,见我怒气冲冲的冲了进来,抬起头来望着我,一头长发如瀑般洒下,更加衬托出她的惊疑和美丽。 她道:“改之?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说有事出去,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 我没等她说完,我走过去,逼视着她,道:“李浪那个狗日的在哪里?!” 她睁大眼睛道:“改之,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更加惊疑,还有着无限担忧。 为了李浪担忧。 我这么柔弱,她也为李浪担忧了。 我心一阵阵的痛,我冷笑,然后,一字一句的重复:“李浪那个狗日的在哪里?!” 她忽然镇定下来,摇摇头,冷冷的道:“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 别过头去,漫不经心的看她的电视。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李浪在哪里?除了她,还有谁能知道李浪在哪里?! 她是打定主意不给我说了。 很好! 很好! 我咬牙切齿的转过身,便又要冲出门。 虽然下班了,他们公司总还有几个值夜班的保安吧,我就不信,问不出李浪的住处来! 她却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从后面一把将我紧紧的拥在怀里,头温柔的靠在我的背上,柔柔的道:“改之,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嘛?别生气好吗?我知道你是为那天的事。可那天……我以后再不那样只顾自己的颜面了,哪怕你就是个流浪的乞丐,我也跟你天涯相随,好吗?” 声情并茂,情真真,意切切的。 我却没有半点心动。 我和梅艳自己早就演过戏了,我还不会看戏? 我抓住她紧紧环绕着我的柔荑一般的手,使紧的要掰开。 她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嘛,改之。”竟然还撒起娇来,“就算李浪通过彩信发了你和梅艳的相片给我,可我并没计较啊,而且,人家还不是为了我们好,希望我把你看管好,免得有第三者插足,破坏我们这么多年的幸福嘛……” “幸福,第三者?” 我嗤之以鼻,没有半点松懈手上的力气。 她把头紧贴着我的后背,有点心驰神往,道:“改之,很快了,很快我们就会得到更多更多了……” 也许,她说得对,得到永远比奉献幸福得多。 我道:“是你和李浪吧?” 也许是她心驰神往,也许是我想到她和李浪,手上的力气忽然莫名的增大,终于掰开了她的手。 我冲向敞开的门。 她没有追我,只在身后急急的道:“李浪和湘菲在约会,难道你也要去破坏他们吗?” “什么?约会?!” 我背对着她站住。 她道:“是的,约会,还记得以前湘菲给你说过我给她介绍男朋友的事吗?你还问过我那个男的是谁呢。” 我转身,不敢相信的道:“那个人不是张哥吗?” 她笑道:“谁给你说是张哥了?你以为我在业务场上混迹这么多年都吃白饭了,还看不出张哥是什么人?我会舍得把湘菲那么好的女子交到他手里?” 这么说来,那个人竟是李浪了。 怪不得,她和湘菲说的那个特别的日子,我会看到李浪和她在小区门口。原来她是约好李浪和湘菲见面的。只是李浪心里只有她,后来又见我面色不悦,便终于没有上楼来。 这么说来,我一直都错怪她了? 她其实心里一直都只有我的。她给李浪介绍湘菲就是为了让李浪的情感有个归宿,绝了他对她的幻想,再不在她身边纠缠。 我止住了脚步。 如果是这样,我再去找李浪有什么用?即使湘菲吃了再大的亏,也不过是…… 她轻轻的走过来,轻轻的关上门,然后握着我的手,道:“好了,改之,时间不早了,咱们早点歇息吧。” 这个夜晚,在床上她对我极尽温柔之能事,但我始终没往那方面想,我脑子里一直都是湘菲那张泪流满面的脸。 84 我这也是第一次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急忙让司机停下,匆匆付了费,就打开门跳下车。 我什么也没考虑,三步并做两步,上前从背后一把将那流浪仔攥住。 流浪仔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就求饶:“大哥,放了我,我这也是第一次,而且还没得手。” 那挎着背包的女子,全然无知的消失在前面的拐角处。 “我不是为这个抓你的,”我看看那女子消失的方向,道:“我也不认识她。我只是有件事想问你。” 我话说得还算连贯,舌头却有点不灵活。 流浪仔敢情没认出我来,睁着一双奇怪的眼睛,讨好的道:“什么事?大哥你说,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我头有点眩晕,努力稳了稳自己,从裤袋里掏出手机,翻出那天梅艳发给我的那条彩信,指着相片上的李浪,道:“这,这个人,你认识不?” 流浪仔看了看,很是诧异,又看了看我,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神色又开始有些慌乱起来,但他还是没回答我,只是道:“大哥,你这样攥着我,我怎么看得清楚呀。” 我胃里突然又涌得厉害,忙松开攥着他衣领的手。 流浪仔道:“大哥,你喝醉了?” 我捂着胸口,道:“别以为我喝了点酒,你就可以从我眼前跑掉,告诉你,老子从前,在学校拿过长跑冠军的。” 酒醉了,吹起牛来半点也不脸红。 其实,我那时携起叶秀的纤纤细手,游山玩水还行,要说体育运动嘛,根本就很少参加。 林皓就经常为此讥笑我,说我弱不禁风,典型的东亚病夫。 他有资本讥笑我,学校年年拿长跑冠军的都是他。尤其是踢得一手好足球,每当进球的时候,他都会用力的振臂一呼,然后把那强壮有力的手化作绕指柔,冲观众台姿势优雅的做个飞吻。球场周围立时就会山呼海啸,那些女生一个个兴奋的摇着手臂跳跃着尖叫“耗子,耗子,我爱你,我就是大米!”叫得最凶的便是肖娇。 但我却不以为然,反唇相讥道,弱不禁风怎么了?练那么强壮干嘛,我又不学人家打架斗殴当混混。 流浪仔看着我柔弱醉酒的身子,脸上浮现一丝不经意的笑意,道:“我怎么会跑呢。对了,把手机给我看看,我还真没看清相片上那人。” 我把手机递给他,道:“你给我好好看看,看清楚了,想好了再说话,我知道你一定认识他的。” 他道:“嗯。” 一边看一边走向亮处。 我却弯下腰,“哇”的一声,翻江倒海,终于呕吐了出来。 等我呕吐过,直起腰来,身边却没了那流浪仔! 他竟拿起我的手机往拐角那边跑了。 我真是糊涂,我怎么可以相信他呢,我早该想到他走向亮处,其实就是要趁我不注意拿着我的手机逃走了。因为手机自己会发光,要看清上面的图片,越黑的地方越容易,亮处反倒更看不清了。 我忙一边追赶,一边大呼:“抓住他!” 妈的,问题没回答我,反倒把我的手机带走了,我岂能容得他逃走! 谁知,我肚里虽不翻江倒海了,脚下却有如踩在棉花上一样轻飘飘的,根本跑不快,甚至还差点跌倒。 那喊声,也因舌头不灵活,没能达到应有的分贝,并且含糊不清。 我又恨又急,却拿他没办法,似乎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他从我眼前逃之夭夭了。 妈的,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可是,我偷鸡了吗? 我不过是想证实一下心中那一直折磨着我的想法。 我容易吗?我错了吗? 我正一边踉跄着追赶,一边几乎濒临绝望的抱怨,流浪仔却撞上了个人。 他也真是不走运。 上次撞上了我,这次撞上的却是林皓! 林皓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流浪仔脸上,然后一脚狠狠的将他踹倒,嘴里恶骂道:“妈的,敢撞我,没长眼睛,还是想找死?!” 流浪仔痛得眼泪直流,一边求饶,一边在地上挣扎着要爬起来。 我的手机从他手里滑落,重重的摔到一边。 我喊道:“耗子,别让他跑了。” 跌跌撞撞的赶了过去,很心疼的拾起我的手机。 林皓这才注意到我,问:“咦,改之,怎么是你?你喝醉了,还是这手机真是你的?” 我道:“他抢了我的手机。唉,其实,其实也不是抢,是……” 我瞪着流浪仔,越说越说不清楚。 林皓道:“妈的,管他是抢还是偷,总之既拿了你的东西,又撞上了我,老子就不会轻易饶了他!” 话一说完,就逼上去,冲流浪仔又高高的扬起了巴掌。 流浪仔已挣扎着快要站起来,这时吓得猛地跪倒,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求饶:“大哥,饶了我吧,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该打……” 边说边用巴掌一个劲的抽自己的脸。 这种人就是这样,捉着要死了,放了就要飞。 我醉酒的内心里只有怒火,半点也不同情他。 林皓却很是为自己的威慑力得意,居然很君子的收回了自己高高扬起的巴掌,又手抱在胸前,很满足的享受着流浪仔疯狂自虐的过程。 我却无暇欣赏,我一把抓住流浪仔又要抽向自己的手,把手机伸到他眼前,狐假虎威的道:“妈的,少给老子演戏,老子不吃你这套。你现在给他子把眼睛睁大点,看清楚,你到底认不认识这个人?” 85 烈酒红唇 流浪仔抬头怯怯的看了看皓然,又看看我,抹了抹眼里的泪水,道:“这个人,我真不认识。” 我冷冷的道:“你他妈敢骗我?” 林皓有些好奇也凑了过来。 流浪仔以为林皓要打他,吓得一个哆嗦道:“大哥,我真没骗你。这个人我真不认识,虽然他有一次找我办了件事,但他根本就没告诉我他姓什名谁,家住哪里……” 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 我道:“什么事?” 他望着我,道:“你,你知道的……” 很明显,他已经认出我来了。 果然不出所料,那天在小巷里抢凌眉的项链,又被李浪撞上,不是碰巧,只是他和李浪事先串通好的一场英雄救美的戏。 流浪仔补充道:“其实,本来先说好,只是让他撞上,夺回项链就行的,可他怕那样不太逼真,被那女的看出破绽,便让我在他大腿上捅了一刀……” 李浪,我问候你祖宗十八代,你他妈这招苦肉计还真他妈不错。我都差点给蒙了,要不是后来,我给梅艳打电话碰巧看到了他哪流浪仔在一起。 怪不得当时,他会叫凌眉算了,不让我再追。 如换了平时,他不是做贼心虚,巴不得我追上去,被那流浪仔捅一刀,比捅他还捅得狠捅得深,最好一命乌乎,他便可以肆无忌惮的和凌眉朝朝暮暮,天长地久呢。 我道:“你可以走了。” 流浪仔愣了愣,还是不敢站起来。 林皓道:“改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搞得我一头雾水?” 我也懒得回答他,转身拦下辆出租车,便飞驰而去。 林皓望着我远去,摇头笑道:“醉了,真醉了。” 至于后来,他是怎么处理那个流浪仔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可恨又可怜的流浪仔,我自己的事还管不过来,哪有心思管他呢。 我怒气冲冲的回到家,客厅空荡荡的,我冲卧室大声的吼道:“凌眉,凌眉,你给我出来!” 哪知道她既没出来,也没应声。 我一脚踢开卧室门,卧室竟也空荡荡的,她根本就没在家里。 我怒气冲冲的拨她的电话,她根本不接,过了好久,才给我回复了条短消息:老公,我现在正陪客户吃饭,不方便接电话。有什么事我回来再说,好吗? 气得我一把将电话摔在地上,咬牙切齿的在床上闷坐了半天。 弯腰把电话捡起来,试着给梅艳打了个电话,竟然还没摔坏,能打通。 但电话响了很久,梅艳也没接。 过了会,她也给我回复了条短信,说:改之,我和凌眉在一起,我好想你,可是不能接你的电话呀。 满腹仇恨和委屈无人诉说,我叹息一声,躺在床上,独自对着窗外的冷月。 不知什么时候,我竟朦胧的睡着了。 又不知什么时候,我在朦胧中惊醒。 只听凌眉很是兴奋的在耳边道:“老公,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就快……就快……” 并且把火热的带着浓烈酒气的红唇吻在了我嘴上。 她竟然回来了,还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压在了我身上。 我睁开睡眼,一把将她从身子上推开,瞪着她,怒吼道:“你,你为什么要和李浪那样对我?!” 她却躺在床上,兴奋而朦胧的重复道:“老公,太好了,真是太好,我们,我们……” 根本就不回答我的话。 她看上去醉得很厉害,似乎比我还喝多了酒。 我道:“别以为李浪是什么好东西,你可知道,那次他帮你夺回项链根本就不是碰巧,是他事先和那个流浪仔串通的,还有,还有,他竟然利用湘菲对他的真情,把湘菲的身子给了……张哥!” 我越说心越痛。 然而,她却依然什么反应也没有,就连她嘴里那反反复复的话也变成了很小声的嘟噜,很快就睡着了。 我很想掀开她的身子,把她摇醒,但自己也喝得不少,很是无力,并且头晕痛得厉害,便也躺下睡了。 反正现在说,她也听不明白,等明天她酒醒了,再把一切都搞个清楚。 可是,第二天,我醒来时,却已是半上午,我竟然睡过头了。 屋里早已没有了凌眉的影子。 她是个事业狂,一心只想往上爬,昨晚比我还醉得厉害,今天竟然能那么早就醒来。 我穿好衣服,拿起手机,正准备去公司,却发现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梅艳打来的。 我想她一定是打电话过来问我昨晚给她打电话有什么事。 我把电话拨了过去,反正,现在我也不顾忌凌眉了。她连我的业务都要抢,我还顾忌什么! 梅艳在那边轻轻的道:“改之,你怎么现在才回电话呀,我都急死了。” 我也跟着急起来,心想,她似乎从来没在上班时间背着凌眉给我打过电话,难道今天有什么情非得已了? 我道:“梅艳,什么事,你慢慢说,是不是凌眉对你怎么样了?” 她道:“那倒不是。你还记得那个张哥吗?就是云南那个和你有业务往来的张哥。他跟他们那边的总公司的经理过来了,就快和我们公司签合同了。真没想到,凌眉和李浪竟然……那笔业务本来是你的吧?” 原来,她竟是因这事着急,为我着急。 我心里酸酸的痛,就冲梅艳的这分深情,我也决不能让凌眉和李浪得逞。 我不能辜负了梅艳。 我问:“什么时候签?” 86 狗男女 梅艳道:“就今天上午,要不,我也不会这么急给你打电话的。” 我道:“这么说,云南那边的经理和张哥已到你们公司了?” 她道:“没,只是张哥和李浪早已到了。云南那边的经理似乎很高傲,并不怎么喜欢和张哥同来同往。” 我心里窃喜,这么看来,我并不是半点希望都没有了。 不过,就算我完全没有希望,我也照样会竭尽全力阻止他们的。 我道:“他不喜欢和张哥在一起,那是不是跟凌眉在一起呢?” 她道:“没,昨晚一起吃过饭后,他独自开车去了渝州大酒店,现在还不见人,也不知他是在路上,还是根本就没起床。” 我道:“渝州大酒店?他自已开的车?云南来的车?” 我有些激动。 她道:“嗯。” 这时,我似乎听到她那边有脚步声远远的来,接着隐隐听到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在叫“梅艳”,像是凌眉。 我“啪”的一下就把电话挂断了。 挂断电话,我便想起了那天在小区外那条曲折僻静的小巷里,李浪和那个流浪仔对凌眉表演的几乎配合得天衣无缝的英雄救美的戏。 我嘴角浮现一丝邪恶的笑,暗道,李浪真不愧为一个好老师,我更不失一个好学生。我一定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只是我不会用苦肉计,有时候,能不流血还是尽量不流血好。我最多不过让同谋划破我的衣服或裤腿罢了。 而且,我这招也不叫英雄救美,充其量叫英雄救“猪”,而且是头公猪。 我这些年看透了,凡是混迹业务场上的,哪个不酒色俱全。无论云南那个经理,外表看上去有多清高,还不他妈照样是个既做“婊子”又立“牌坊”的家伙。想必,他也海吃山喝得跟我们董事长一样肥头大耳了。 但我不能再去找那个流浪仔,那个流浪仔早就和李浪相通,只怕到时败露了,事败垂成,适得其反。 我记起林皓来。 我得立马给他打个电话,再晚就来不急了。 我把手伸进衣袋,可衣袋空空,哪里还有他那次给我的什么名片。 我曾那么不以为然的名片,我曾以为那上面的电话我一辈子也不会打的名片,此时却成了我唯一的希望。 可是我的希望却不在了。 日子已过去这么久,早已在洗洗换换的时候,不经意的把那张名片给丢失了。 但我不甘,就算没有了林皓的协助,我一个人也要立马赶往渝州大酒店,事在人为,只要自己努力去想,办法总会是有的。 我急急的去衣柜,换上凌眉给我买的最贵,也最能显出我的清秀高雅的那套衣服。 然后,把皮鞋擦得锃亮。 对着镜子照了照,果然很不错,就还差条领带。 忙转身去拿领带,我却发现在领带的旁边赫然就是林皓给我的那张名片。 在名片下面还有张纸条,是凌眉写给我的,看上去,已是好多日子以前的字迹。 她道:改之,我不知道林皓是你什么人,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和他这样的人搭上关系。我真的好为你担心。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我都希望你能早日和这种人断了瓜葛。对了,名片是我洗衣服时无意中在你衣服口袋里发现的。本来已被水浸湿,想丢了,但想毕竟是你的东西,你留着一定有你的道理,便给你晾干放到了这里。改之,什么时候,我才可以不用这种方式给你谈话,而你又能听得进去呢? 纸条上似乎有斑斑印记,像是她当时滴在上面的点点伤心泪。 我疑惑,林皓的名片怎么了?她为什么光凭名片就希望我和林皓断了瓜葛? 我拿起名片一看,发现名片上这样写道: 西毒收帐公司 收帐、讨债、追债、清债。 信誉第一,拥有专业律师策划团队及大批经验丰富的追讨人员,合法诚信追债,力度高见效快,定位查找逃债人,高效清收各种死债、赖债、三角债等。 公司地址:重庆******************* 联系人:林皓 职务:总经理 联系电话:############### 我自己看了都有点阴森森的感觉,更不要说凌眉了。 怪不得她会劝我和林皓断了瓜葛,她一定是害怕了。她能不害怕吗?她和李浪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我的事。她敢保证林皓就只像名片上那样收些金钱上的债,不收情债? 我心想,妈的,要是哪天李浪真的把老子惹毛了,老子也不排除找林皓对付他们的可能。 我脸上便扬起了一抹阴恻恻的笑,仿佛真看到了一对狗男女,赤*身裸*体,瑟瑟发抖,对林皓跪地求饶。 我一边打领带,一边拨通林皓的电话,脚下却三步并作两步的匆匆出门。 林皓在那边很是夸张的道:“改之,我没搞错吧。你终于舍得给我打电话了。可外面分明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太阳都没有,更哪会打西边出来?” 我没时间和他磨叽,急急的把我的意思给他说了,问他:“说,你帮还是不帮?” 他很爽朗的笑道:“帮,当然帮,老同学,大才子,我岂有不帮的。” 虽然有些言过其实,听上去却半点也没有挖苦我的意思。 我正准备挂电话,他道:“我这就赶往渝州酒店等你。只要是从酒店出来的人我都注意着,看见谁走向车牌号来自云南的,我就立马行动。不过你也要快点,要抓紧时机,在我行动那一刹那该出手时就出手。” 我急急的道:“耗子,你长点脑子行不行。你那么五大三粗的,比泰森还彪悍,我这么文弱,我到时把你打倒,这他妈不是天大的破绽,让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了吗?你是想帮我还是想害我呀?” 我话说得一点也不客气,林皓却非但没生气,反是很得意的笑了,估计他此时正把头扬得高高的,真把自己当成了泰森,满脸都是不可一世的霸气。 我道:“你那么多小弟,给老子找个瘦小的,比我还弱不禁风的,明白了吗?” 林皓嘿嘿笑道:“好,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说完就急急的把电话挂断了,很是为朋友两肋插刀,雷厉风行的样子。 挂电话的时候,还似乎很得意又很佩服的叽咕了一句:“才子就是才子,是比老子这只用拳头不用脑子的人想得周全。” 87 我是你姐 我下楼,在小区外急急的打出租车赶到渝州大酒店,果见酒店外的停车场停着一辆来自云南的豪华车。 这么说来,那个经理竟真还没起床,至少还没出酒店。 我看看手机上的时间,都差不多九点了。也不知那经理昨晚在包房里和哪个美眉折腾得太久,这么晚了还酐睡如猪。 我若无其事的站在一颗树下,把手机放在耳边,嘴里叽哩咕噜的胡言乱语,做得很像在跟谁通电话一样,眼睛的余光却一直注意着从酒店大门出入的人,看哪个会是云南的那个经理。 我也在找林皓安排来配合我的瘦骨嶙峋,弱不禁风的阿瘪。可怎么看酒店周围过往或逗留的人都不像。 有时有那么一两个很瘦弱的人,却并不停留或逡巡,自顾自从我身边远远的走开,直至消失无踪。停留或逡巡的,偏偏又长得五大三粗,如林皓一个德行,只是比林皓要白净点,没他那么怕人罢了。 时间过得很忙,我度秒如年,大概等了一个多小时,也不见从酒店出来的谁走向那辆云南的车,更不见那个比我还柔弱的同谋。 我有些耐不住了,很想打个电话给梅艳,问问那个云南的经理到底现在去她们公司没?是不是那个经理根本就不是这辆车。这么大个酒店,招揽天下过客,不只住一个从云南开车过来的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但想了想,还是决定耐着性子再等会。只怕万一梅艳正在凌眉身边,电话打过去就未免太不是时候。 我又这样烦躁的站了好一会,还是不见动静,心下便更疑了。于是拨通了林皓的电话,我问:“耗子,你到底有没有给我安排人?我怎么一个像模像样的也没看见?” 林皓笑道:“你不就是要不像模像样的么?” 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怎么看谁都不像,那个人到底来没有,来了他又在哪里?他不会不听你的话,根本就没来吧?” 林皓道:“放心,我的人,哪个敢不听我的,我喊他向东,他就不敢向西。他现在肯定是到了,只是故意避着你,免得你老是看他,被别人发现了,不等于暴露了你们是一伙的?” 我忍不住有了一丝笑容,正想夸他也学聪明了,却听身后有人大叫:“抢劫!” 我扭头一看,那辆云南的车边正站着个惊魂未定的人。 却是个女人。 四十多岁年纪,头发有些花白,戴着副金边眼镜。虽然惊魂未定,却不失高贵气质。模样却俨然是徐娘半老,还有几分姿色。一看就禁不住猜想,风华正茂时,到底有多少男人拜倒过她的石榴裙下? 我怎么也想不到,云南的那个经理,竟不是头“猪”,更不是头“公猪”。 她虽然不再年青,但还风韵犹存。 如果她再年青些,我接下来的行动,也可以如李浪那次在那条曲折僻静的小巷里一样,算得上英雄救美了。 她还在冲那抢走她手机的男子大呼:“抢劫,抢劫,抓住他!” 林皓安排来的男子,还真柔弱,纯粹的排骨,像个吸毒的。不但柔弱,脑子似乎还不好使。一听身后那女人的呼叫,便慌了神,竟不知该跑向何处,犹豫了几秒,横冲冲向我这边而来,敢情他没看到树旁的我。 其实,只有我和他知道,他是故意的。 我立马挂断电话,从树下窜了出去,上前随手从他手里夺过手机,还想再上前一脚将他踹倒,他却从衣袋里掏出一把雪亮的长刀来,那速度之快,像是从武侠小说里走出的武林高手。 这和他那瘦不拉几,弱不禁风的瘪三似的外表,太不相称了。 我犹豫了下,想就此罢休。 但想了想,反正,他是林皓派来配合我演戏的,难道他还真敢伤了我不成。于是还是大义凛然的逼了上去。 他刷的一刀就向我胯下剌了来,虽然明知是演戏,我还是吓得两腿发软,差点坐倒。 我再不敢追。 他乘机溜之大吉了。 我低头一看,狗日的那刀法之准,简直可以和小李飞刀媲美。 真他妈吓人。那一刀不偏不倚,刚好贴着我的大腿穿过去。 刀子过处,裤腿破烂,连里面的内裤都划破了一角,露出里面的隐隐春光来。 要是他那一刀,高点或偏右点,我的老二就喊完了。 越看越是后怕,以后无论为了达到什么目的,再不择手段,也不敢冒这样的险了。 那女人已跑到我身边,又是感激,又是关切,一双眼睛盯着我裤子破洞里的隐隐春光,这么大把年纪,竟然脸上还泛起了两抹晚霞般的红,像个害羞的少妇。 她一个劲的说:“小弟,太,太感激你了。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你这样好的小伙子。” 握在我手里的她的手机,还在响着。 我听到那边一个男人的声音,竟是张哥,他在那边有些不安的问:“总经理,你,你那边怎么了?” 我假装不认识张哥的声音,把手机递给女人。 女人从我手里接过手机的时候,故意碰了碰我的手。 我身子一颤。 她忍不住笑了笑。 然后,对那边不冷不热,简短有力的道:“没什么,告诉凌眉她们,不要等了,签约的事明天再说。” 一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她挂电话时,我听到张哥还在那边问:“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有着不好向凌眉和李浪交待的尴尬。 我问:“姐,没吓着你吧?” 听上去只是一般的关心,心里却有着十二分得意的笑。 李浪,别以为你他妈是什么重大毕业的高才生,老子就斗不过你。 女人睁大眼睛,望着我,有些诧异的道:“姐?你叫我姐?” 我也诧异,道:“不叫姐,那叫什么?阿姨,可你……” 女人就是这样,明知是奉承,却宁愿自己欺骗自己,并在这种欺骗里做些少年的春梦。 她用手轻抚了下自己泛红的脸,很满意的笑道:“姐,是的,我是你姐。” 她手指和脸上的肌肤,确乎还有几分白净,也并不显苍老。 然后,她金丝眼镜下的那双眼睛,便又遮遮掩掩的落在我腿边的裤洞里了。 88 何乐而不为 我有些不自在起来,脸也开始泛红。 她却掩饰不住的笑了,道:“弟,你的裤子破了,是为我破的。” 然后挽着我的手,接着道:“走,姐带你去商场买套新的去。” 还真把自己当了只比我大几岁的年纪,左一个“弟”,右一个“姐”的,竟说得那么亲热。很让我觉得,她那感激,不是我的裤子破了,为她破的,倒像是我的处。可我早已不是处男之身。 三三两两的路人,都睁着奇怪的眼,偷偷打量我们。我很想挣脱她挽着我的手的手,但想了想李浪和凌眉,还有我心爱的梅艳,便咬咬牙,忍住了。 这个世上,真能让我忍的,恐怕也只有这两种人了。要么最恨,要么最爱。 不过,我脚下生风,加快了脚步,她也跟着快了起来。 我们双双上车,她坐在驾驶,我坐在她身边。 我摇上玻璃窗。 外面的人总算看不见了,我轻轻的吐了口气。 她问我:“重庆哪家商场最豪华?” 这个问题还真考住了我,老实说我最讨厌逛商场,从前每次陪凌眉逛商场,那感觉都像囚犯被押着示众一样,但我却还得面带微笑,半点也不能苦着脸,做出不乐意的样子。所以我对重庆的商场,几乎接近一无所知。这对一个专门做业务的人来说,无疑是极大的讽刺。不过,好在,我所做的业务不在商场之内。 我道:“这个,我还真不熟悉。” 她扭过头,问我:“你不是重庆人?” “不是,”我犹豫了下,道:“我是从乡下来的,不过也在重庆呆了几年了。” 她笑道:“乡下来的好啊。” 笑得别有深意。 我却不解,乡下来的怎么就好了? 但我却没问她。 她见我不怎么说话,还有些不好意思,便也不怎么说话了,只是一路上脸上都浮着一种我捉摸不定的微笑。 有时,她会一手撑方向盘,一手拍我,很是感兴趣的叫我看路边某件本不足稀奇的东西。 而她拍我的手,总是不偏不倚的落在我大腿处的裤洞上。她的手指还算光腻细腻,带着一种特别的女人的体温,搞得我那里都有点蠢蠢欲动了。 可她明明是看着那路边的东西的。这让我差不多要怀疑,她的手上也长着一双眼睛,一双隐形的眼睛。 她把车往最繁华的商业街开。 车在一家极气派的商业大楼停下时,我没有立时下车。 她一边下车一边回头问我:“怎么啦?身子不舒服吗?” 温言软语,极尽关切。 我摇摇头,脸有些红,我不便回答她。 我怎么回答她呢,被一个老女人搞得下面硬邦邦的抬起头来,都不方便立时下车走路,我这不丢人吗? 我小坐了会,下车,怕她当着那么多人又挽我的手,我故意走得比较快。 不过,我走得快,她也走得快。 真没想到,都将近五十了,鞋底那么高那么细那么尖,她却还能如年青女子一般身形矫健。 不过,她大概也有所顾忌,虽然跟我很近很紧,几乎肩并着肩,却并没再挽我的手。 进得商场,坐电梯,去三楼服装专区,她很慷慨的道:“喜欢哪套,随便选吧。” 我在穿着方面实在不是很讲究,对挑选衣服更不在行,面对琳琅满目的颜色和款式,我没有惊喜,只有茫然。 她看我犹豫,便帮我挑了套。我去试衣间换了出来,她对着我,眼睛竟有些直直的。我有些自卑的问:“姐,是不是不好看?” 她愣了愣,道:“好看,太好看了,像许仙那般清秀,又像梁朝伟那般忧郁,却比他们谁都漂亮。” 漂亮?我没听错吧,真想不到,她会脱口而出说出漂亮两个字,而且还用在我一男人身上。 可听上去又是那么发自肺腑! 她过来帮我整理衣领,我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她的呼吸也在不断急促。 我从她的身侧看了看镜子。 天啊,那感觉,连我自己都惊艳! 不仅是我,像时尚杂志的画中人,就是她的背影,也是那么袅娜,高挑,有着不可靠近的气质,并且俨然是三十多岁的模样。 我这时才发现,她的身材确实棒极了,她也很会收拾打扮,使人恍惚中看不出她的真实年纪。 她对着我,柔柔的道:“就这件,我喜欢。” 虽然柔柔,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明明是穿在我身上的衣服,却因她喜欢就这样不可更改的决定了。好像这衣服本来就是穿给她看的。甚至,我本来就是她的一件东西。 我有些反感,但因了内心强烈的恨和爱,脸上还是没有表情,反是做出很开心的样子。 再说,又不是花我的钱。 她开心了,我的事就好办了,何乐而不为呢? 她转身去付帐,我随便问了问售衣小姐:“多少钱?” 售衣小姐道:“先生,两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祝你们长长久久。” 她竟然误以为我是那女人的小白脸了。 不过,我并不惊诧,这年头,小白脸早已如按摩房里露着活色生香的洁白胸肌和大腿的小姐一样,见怪不怪了。 更何况,那女人对我的表现,也的确太那个了。 我惊诧的是,那女人出手竟是如此大方。比凌眉还大方,凌眉从来都不曾给我买过这么贵的衣服。 我刚才换下的裤档被林皓的手下用刀子捅破口的那套,是去年我和凌眉认识两周年纪念日,凌眉给我买的,也才九百九十九块钱,已是我这一生穿得最贵的了,没想到,今天这个女人…… 我感觉到很懵,使劲的晃了晃脑袋。 那女人已付了帐,笑着向我过来。 我向她迎过去,欲和她一起离开。 身后那售衣小姐却急急的道:“先生,你的衣服,你换下的这套。” 我道:“不要了。” 头也不回,高昂着头,也很是做了回有钱人的样子。 女人却道:“要,我要,小姐帮我装好。” 然后,向售楼小姐走过去。 我更是惊诧了一回。 出手如此大方的富婆,竟舍不得一条破裤子! 89 香水有毒 我其实也很舍不得那套衣服,毕竟那衣服花了九百九十九个大洋,而我又特别珍爱,经常是挂在衣柜里,只是特别的时间才拿出来穿穿。虽然一年多了,穿过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我之所以那么不屑对的售衣小姐说不要了,是以为,像她这么出手阔绰的人,肯定不会把那么套破衣服看上眼。不想丢她的脸,也给自己争点面子。 没想到,她却说“要”,说得那么坚决,又那么响亮,这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我回头的时候,售衣小姐已把那套衣服折叠得整整齐齐,用透明塑料口袋装好。 她从售衣小姐手里接个口袋,转身轻盈的走到我身边,问:“你一定很奇怪,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要这套衣服吧?” 我道:“为什么?” 她道:“因为,是这套衣服让我们认识的,我得好好珍藏起来,留着纪念。” 珍藏我的东西,凌眉买给我的东西,也不问问我和凌眉是否同意。而且还捧在胸口,无比珍爱的贴得紧紧的,仿佛那不是套破衣服,而是我自己。 我心里暗笑,妈的,有钱女人就她妈这副骚样。怪不得会有那么多男人做鸭子,却不愁没有女人照顾生意。 不过,越是这样越好,很好。 我们去了很多地方,游玩了一整天,天快黑的时候,她把我带回了渝州酒店。 我们一起共进晚餐,她向服务生要了两瓶酒。 很温很甘醇的那种酒。入口的感觉,像跟女人接吻。 她喝酒的样子很优雅,也很勾人。 明明没醉,眼神却迷蒙,红唇微启,轻轻的,轻轻的,隐隐可以看到舌尖的吮动。仿佛不是在喝酒,而是在等待,等待你把你的唇贴上去。 几本酒下肚,她的脸色开始潮红,她问:“弟,你是做什么的呢?” 她直到现在才想起问我是做什么的。 我心里暗笑,反正别以为我是做鸭子的就行了,我还没那么贱。不过如果能达到我的目的,我还是可以小小的牺牲一次的了。 我道:“业务员。” 她把酒杯放下,对着我笑道:“哦,看不出来。业务一定很顺利吧?细皮嫩肉的,如果对方是女的,想拒绝都拒绝不了,那还不谈一笔,成一笔。” 我道:“可惜,我遇到的都是男的,所以我的业务很难谈成。尤其是最近,更倒霉,简直是倒霉透顶。” 我狠狠的喝光了杯中的酒,然后垂头丧气的给她满上,再给自己满上。 她轻笑着,仿佛我这垂头丧气的样子,看上去也很可爱,一边欣赏,一边问:“最近怎么更倒霉了?” 我道:“云南那边有笔很大的业务,本来就要谈成了的,谁知对方业务员临时变卦,好像就这几天就要签给别的公司了。据说,还是那边的总经理亲自过来签。” 我端起酒杯。 她也把酒杯握在手里,依然轻笑着,对我道:“哦?” 我道:“妈的,云南那个经理也真他妈不长眼,估计是女人玩多了,昏了头,这些年他们在鹤庆那边的产品都是我们公司供给的,虽然鹤庆是个小地方,比不上昆明,可销量也一直不错呀。妈的,竟然听了狗日的张哥的话,头脑发热,要签给一家什么新公司!” 然后,仰起脖子,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脸上的表情很是愤然。 她一定想不到我这么眉清目秀,如同古时的书生,却会骂人,而且还把她一起骂。 但我就要这样骂,越这样骂,越说明我事先并不认识她,我并不是怀着什么目的别有用心的接近她的。 她竟一点也没生气,反是轻笑得更开心,只是略有诧异,但又怕我看出来,很快就表现得极自然,很随便的问我:“你们公司有产品销售到鹤庆?对方业务员姓张?” 我道:“嗯,不过鹤庆只是分公司,他们总公司在昆明。据说是很大很大的跨国公司。” 她笑:“对方经理过重庆来了?你见过?” 我道:“听说是过来了,没见过。估计想见也见不上,敢情早被那家新公司的业务员安排到什么休闲会所或洗浴中心,风流快活去了,日理万鸡的,我哪有机会遇上。” 她道:“你怎么就断定对方经理是个男的?” 我故做不解的望着她。 她把酒端在嘴边,很优雅的呷了口,不再说话,微笑着,很是神秘。 妈的,还给老子装。 看来我这戏还真演得不错,她还真以为我不知她的底细了。 酒足饭饱,外面已是很深的夜。 我有些微醉,却醉得并不厉害,反是恰到好处。 她大概醉的程度也正和我一样。 我欲起身告辞,她却很邪的笑道:“弟,既然来了,也不去我的房间看看。” 我没有推辞,也觉得不便推辞,为了打垮李浪和凌眉,也为了我和梅艳将来的幸福,再大的考验我都咬咬牙忍了。 我跟着她一去离开餐厅,去了她的房间。 妈的,总统套房,那豪华,我简直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尤其是当她把灯光调得朦胧暧昧时,我更是恍惚得如在仙界了。 她道:“怎么样,这环境不错吧?” 我点头,不错,真他妈太不错了,尤其是那张宽大舒适的床,如果和美人睡上去,那一定是搂着七仙女在云堆里翻腾的感觉。 她眼神迷蒙的向我靠近。 我嗅到了她身上迷人的香水味。 妈的,我们喝了那么多酒,我竟只嗅到她身上的香水味。 看样子,今晚不失身都难了。 90 弟,过来 我的手机却在这时响起,又是凌眉打来的,她总会挑时间。 她问:“改之,你在哪,怎么还没回来?” 柔柔的,像有点怕我生气,但我听得出来,她心情很不好。 怎么能好得起来呢,本来就要签的一笔很大的业务,被我一搅和,对方公司的总经理忽然变卦了。 她心里一定正悬,正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和李浪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她当然想不到,她更想不到,我此时正和对方公司的总经理同在屋檐下,享受总统套房的待遇,如果不是她突然打电话来,也许我都已经****,快要飞升了。 我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毒的笑。 我道:“我有事,今晚大概不能回来了。” 她道:“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对我怀恨在心,不想见我了?” 我沉默。 她道,有些激动:“改之,你听我说,无论我做什么,我都是为了我们将来……” “我们?”我冷笑,打断她的话,道:“是你和李浪吧?” 她道:“改之,你怎么总是要误会我和他?” 我依然冷笑,心却有些痛,道:“误会?误会?我怎么误会了?你竟然串通李浪,从张哥手里夺我的业务,这还叫误会?” 沉默,也许也心痛甚至愧疚,但她很快道:“改之,我不都说了吗,我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和你……” “别说了,”我又没好气的打断她的话,连冷笑都没有,狠狠的道:“告诉你,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会抓住不放,我一定不会让你和李浪得逞的。还有,李浪他不是好人,还记得那天在巷子里他帮你夺回项链的事吗?他其实并非凑巧,他是事先跟那个流浪仔串通好的,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英雄救美的戏,想获取你的芳心罢了。当然,我说这些,你不会相信的,你只会相信他。不过,另一件事,你却可以去问问湘菲,他为了和张哥谈成业务,都对湘菲做了什么,他假意和湘菲谈恋爱,却用调包计,把湘菲拿给张哥睡了!” 说到最后,我心痛得不能自己,简直像在吼。 说完,我也不想听她在那边什么反应,“啪”的一声就把电话挂断了。 女人在我身边,望着我,柔情似水的笑问:“是你女友还是你老婆?” 我恨恨的道:“什么都不是,只是我的对手!” 她接着笑问:“就是那个抢走你云南那边的业务的人?”我道:“是的,不过,我一定不会让她得逞的,我一定要打垮她。可是,可是却没有机会了,永远的没有机会了……” 我故意很颓然的倚在刚关好的门上。 她靠近我,道:“怎么就永远没有你机会了,你为什么不试试不争取?” “试试?争取?向谁试,向谁争取去?他们大概都已白纸黑字的把合同签好了。” 我苦笑,故意更加颓然。 她靠近我,面对面把身子紧紧的顶着我,笑,神秘而挑逗,道:“他们大概都已白纸黑字的把合同签好了,你也只说大概,拿不准是不是?既然拿不准,不到最后,就不要轻易言败。” 柔柔的声音,像什么撩拨着我的心。 她把脚跟高高踮起,本就顷长的脖子伸得更长,嘴就要靠近我的嘴了。 我下面情不自禁的猛烈膨胀。 有什么在体内蔓延冲撞,我的身子开始颤抖。 她却忽然吐气如兰的吹了口气在我脸上,飘然的转过身去,斜躺在床上,柔荑般的手支着脑袋,一只腿架在另一只腿上轻轻摩挲,眼神迷蒙的笑道:“弟,过来。” 我更加血脉贲张,呼吸都有些艰难,全身颤抖得更厉害。 我却没有立刻走过去。 我想走过去。不是走,而是冲。立刻猛虎下山般的扑上她的身子。 但我全身颤抖得厉害,我觉得我的腿脚有些不灵便,甚至开始酸软。我怕我非旦未能猛虎下山,反还没靠近她就饿狗扑屎跌在床前,那样既不雅观,又难免会让她失望。 为了打垮凌眉和李浪,为了我和梅艳将来的幸福,我什么都不怕,失身算得了什么,即使是在一个比自己大出好多的老女人面前! 但,我不能让这个老女人失望,她一失望了,没得到满足的身子肯定会很快导致内心的不满,她如果对我不满了,之前的一切努力就都是白费。 她见我站着没动,笑道:“果然是乡下来的,很好很好。弟,过来吧,放心,姐不会一口把你吃了的,姐只想你拥着姐睡觉,什么也不做。姐可舍不得这么快就把你吃了,姐要慢慢来,一点点地品尝。都说越是得不到的越是珍贵,得到了也许发现并没自己想象的那么美好,反而无趣了。” 我慢慢的走了过去。 我之所以慢慢的,不是我不信任她,即使被她骗了又有什么。 我不过是下面正硬*挺着,走路不方便。 到了她身边,我坐在床沿,颤抖着,还是不敢伸出手拥她入怀,陪她睡觉。 她却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搂住我的脖子,很勾人的道:“可是,越是得不到的,偏偏又越是想得到呢。” 莫非她真是骗我过来,要出尔反尔? 我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并且有着更强烈的冲动。 是酒,都是刚才陪她喝下的那些酒的错。 91 别紧张 但我没有动,我不知道都这一刻了,我是哪里忽然来的理智。 她的话不错,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得到,越是珍贵。 我不能轻易的给她。 我要做对她最致命的诱惑,唯有如此,我的希望才不至于变成失望。 我轻轻的拉开她的手,半推半就。 她又吐气如兰的吹了口气在我脸上,媚笑道:“姐跟你开玩的,姐既叫你弟,就一定会对你说话算数,说一点点慢慢品尝,就决不会一口把你吞掉的。” 然后,我们睡了。 她没让我关灯,室内的光线一直朦胧而暧昧。 然而,这一夜,我们真的什么也没有做。 我只是拥着她,近近的贴着她,和她有几处肌肤相亲罢了。 天亮的时候,我被她从朦胧中叫醒,她说:“弟,你不是说你做业务的吗,昨天星期日不上班,可今天星期一呢,你还贪睡,再不起床,可要迟到了。” 我忙起床。 她还在床上躺着,像昨夜一样侧身躺着,一只手支起睡了一夜发髻却并不凌乱的脑袋,极迷恋的看我。 直到我离开,她都没有起来。 走下楼,在街边上了公交车,我回头去看渝州酒店那高耸入云的大楼,感觉昨天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场梦。 我很疑惑的问自己,早上她只是让我快去上班,免得迟到,却半点也不提云南那笔业务的事,难道,从昨天到今天的所有努力,我都他妈白费了? 到得公司,走进办公,刚在桌前坐下,我就听到周围窃窃的议论纷纷。 “刘月经真舍得呀,傍上经理就是不错。” “也许不是刘月经,是他老婆买的呢,听说他老婆也是家大公司的经理,而且是总经理,比刘月经还混得好。” “不会吧,这小子眉清目秀,像个娘们,竟还有这等福气,情人是经理,老婆更是总经理?” “也许是人家买彩票中大奖了呢?” 我诧异的扭头去看,发现办公室里所有人都盯着我,更多的是盯着我的衣服,眼神比我还惊诧,于惊诧中更带着十二分的艳羡。 甚至这几天心情极不好,从来不把头扭向别处,只默默的对着电脑的湘菲,也对我别过脸来。 看来人靠衣妆还真不错,穿了名牌,好像人也变成名牌了。 我抬抬手,心情很不错的看向衣袖,只可惜,我书念得不多,竟不认识牌子上那串英文。 “改之,改之!” 竟然是董事长,他边急急的向我们办公室跑来,边在门外叫我。 虽然急,却叫得很柔和,很惊喜,甚至有些讨好。 我诧异的望着他。 他已到了门口。 肥胖的身子喘着粗气,把手按在胸口,望着我,想说什么却说不出。 一看就知道他吃得多锻炼得少,不就从楼上跑到楼下吗,才一层楼累成这个样子,至于吗? 敢情,他平时在外鬼混时,于美人腹上也做不了几个虎卧撑。 我忙起身迎过去,我不解的问:“董事长,有什么事吗?” 心里却想,不会是因了我今天穿了一身价值二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名牌的缘故吧? 他终于喘过气来,道:“很不错,就这一身,我先还想着怎么让你收拾打扮下呢。” 他太激动,话说得快,加之还没完全平息下来,竟咬了下舌头,痛得歪了歪嘴,停了下来。 竟果然与我这身名牌有关? 他吐出一口血红的口水,像刚吃过人肉,接着道:“快,快,去渝州酒店,和那个什么什么……”一时记不起名字来,脸急得通红,“反正是我们在重庆的对手,竟争云南那边的业务!” 我瞪大眼睛。 他道:“别怀疑了,是云南那边的总经理亲自打电话点名道姓的要你去的。说是给我们个机会,让我们和那家什么什么公司公平竞争。真他妈太好了,改之,你真他妈厉害,本来那经理就要和那什么公司签约了的,却忽然改变了主意,而且,还点名道姓的要你……” 我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惊喜激动,却在心里暗骂那老女人,忘了她看上去其实并不老。妈的,要把业务给我,却不来个痛痛快快,让我绕了一大圈,又回渝州酒店去,还要跟凌眉和李浪竞争。 但我知道那竞争是假的,不过是作戏,表面的公平罢了。 刘经理这时也赶了过来,她满脸都是为我高兴的潮红。 她望着我,又望着董事长,问:“董事长,就改之一个人去吗?不妥吧?我看你总得出面吧,毕竟你是我们公司的董事长,对方虽然只是总经理,但人家毕竟是从云南大老远的过来……” 我明白刘月的心思,她是为我好,她怕万一竞争失败,有董事长一路,董事长就不好把责任只往我一个人身上推。 毕竟此去任重道远,她又不知道我早已俘获了云南那个经理的芳心,业务已是煮熟的鸭子,飞不了的事。 董事长道:“我就不去了,我对改之放心。” 他有些吱唔,脸也红了,有着不易觉察的慌乱。 我在心里暗笑,敢情是云南那个经理点名道姓的要我去,同时也点名的拒绝了他,他不好意说出来。像他那样的人,对方又是个比我们公司大好几倍的有钱的女经理,他不像苍蝇般想靠近才怪呢。 刘月不放心,很不放心,道:“那总还是得派个人跟改之一路吧,万一到时改之紧张,多个人也好多个照应……” 刘月还是不想我一个人扛下这么艰巨的任负。 董事长同意了。 但刘月是不可以的,她大着肚子,很不适合那样的场面。 让湘菲去,湘菲却不从。 我知道,她是无法与李浪和张哥面对。 但我还是很是佩服了她一回,敢在那么多人面前不给董事长面子,拂逆他的意愿。 最后,董事长挑选了女福尔摩斯。 女福尔摩斯激动得失声惊叫,眼里都差点欢喜得滚出几颗泪来。 看了那么多书,学了那么多察言观色的本领,今天总于被董事长这个伯乐看中,给了她一展惊世之才的机会! 公司专门给我和女摩尔摩斯派了辆车。 我们离开公司的时候,董事长和刘月专程送到楼下大门外。 董事长在我耳边道:“改之,别紧张,相信自己,在床上都能得到云南那个女总经理的赞许,在竞争场上也一定能征服她。” 多么龌龊的臆测,他以为云南那个女总经理之所以忽然改变主意,给我们一个和对手公司竞争的机会,竞是我发挥了了不起的床上功夫。 不过,他又真全是臆测吗?我虽然没发挥床上功夫,却也相去不远了。而且,如果此去事情真成了,我真正失身于她还不早晚的事。 只是,董事长,我问候你家全部女姓,你他妈笑得那么诡异,说得那么轻,却故意让刘月听到,都什么意思? 92 情为何物 竞争的场所是渝州酒店的一间很大的会议厅。 其实根本用不着这么大,因为人并不多。 主席台上坐着云南那个女总经理,她对我微笑,眼神里有着很特别的得意,只是谁也没看出来。 他们怎么看得出来呢,他们又不和她心有灵犀。 在她左右两边坐着几个人,除了张哥,别的我都不认识,估计是云南那边过来的代表。 我这时才知道云南那边过来的,原来并不是只张哥和那个女总经理。 我没看见凌眉。 我倒是看见了梅艳。她不时的悄悄看我,很紧张。 她们公司除了她还有些别的人,都精神焕发,很踌躇满志,精明能干的样子。 最明显的是李浪。 他把头昂得高高的,一双冷眼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只有轻蔑和讽刺。 我和女福尔摩斯在他们另一边的座位上坐下。 两边人员的悬殊,表面看起来无疑对我们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女福尔摩斯轻轻靠了靠我的肩,看着主席台上的女总经理,小声对我道:“别怕,又不是小混混打架斗殴,人多为强。这种场合,靠的是智慧。” 那么志在必得,藐视群雄,真是生错了时代。 我眼里有了丝邪笑。 除了云南那个女总经理,谁也看不见,谁也看不懂。 果然如我所料,所谓的公平,所谓的竞争不过是走走过场。而走过场的过程也如我所料的一样,无非是让双方业务员发言,谈一下自己的优势,以及如果和云南公司成功签约之后的规划和前景。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凌眉她们公司虽然来了那么多人,甚至还有极张扬的李浪,但他们都没发言,发言的竟只有梅艳一个人。 这样的场合大概是第一次,梅艳显然很紧张,本就不擅长侃侃而谈的她,更加有点语无伦次。 她的发言实在是糟糕透了。 主席台上的女总经理又对我投来了不易觉察的诡笑。 女福尔摩斯也在我身边笑,笑得张扬,笑得轻蔑。 张哥在主席台上对李浪投去很无奈也很尴尬的眼神。 李浪也有些尴尬,甚至可以看出他对梅艳很是怀恨在心。 但他的尴尬很快就消失,不消失的只有眼中那只有我看得出的恨,对梅艳的恨,也是对我的恨。 他甚至还面不改色的对我笑。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可以笑。很明显,就算我和云南的女总经理没有什么关系,我只要发挥稍微正常,就算是高度近视,极度耳背的人,也能轻易的判断出谁优谁劣。 我的手机这时却在衣袋里振动,我疑惑的掏出来看,却是一条短信,李浪发给我的短信。 “改之,祝你超常发挥,发挥得越好,梅艳就败得越惨。败得越惨,梅艳在公司就越……呵呵,我想你是个明白人,不用我絮叨也知道为什么我们公司只一个人发言,这个人又偏偏会是梅艳吧?” 我气得咬牙切齿,我抬头时,正好与李浪目光相对。 我这时才发现他的笑不是诡异,而是得意和狠毒。 绝,真绝! 凌眉,我佩服你,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败了。 败给了你和李浪那个狗杂种。 不服,却又不得不服。 女福尔摩斯见我神色不对,知道我紧张,却不知道我为什么紧张,又轻轻靠了靠我,小声道:“别担心,我来!” 说完当仁不让的站了起来,然后,摇头晃脑,口吐莲花,滔滔不绝。 好半天说完,很得意的坐了下来,对梅艳和李浪他们投去更加不屑的眼神。 云南那个女总经理一带头,主席台上坐在她身边的人都跟着响起了掌声。 张哥望着李浪,似有所顾忌,但还是不得不象征性的动了几下手掌。 李浪眼里的笑没有了,得意也没有了,恶狠狠的对着我。只有更加强烈的恨。 云南那个女总经理在主席台上,看了看台下,也看了看两边的随从,道:“经过双方的热烈而又针锋相对的公平竞争,我想大家都清楚了谁更适合跟我们合作。我现在宣布,我们正式和……” 她微笑的眼睛转向了我。 女福尔摩斯激动得差不多要从座位上站起来,跳跃欢呼! 梅艳低下了头,但我看到她低下头的那一瞬,眼里有着一抹悄然的笑。 发自内心的笑,比场上任何人的表情都美丽。 我忽然明白,她刚才表现为什么那么差了。 原来,尽管凌眉把她逼上梁山,但她却宁愿自己受苦,也不要凌眉的阴险诡计得逞。 她是故意输了自己,成全我的。 她哪里知道,她根本用不着表现得这么差,她即使超常发挥,也很难拿下这笔业务的。 她实在是不该表现得这么差的,她应该输得体面点,回去凌眉也不至于有太多的理由给她太多的难堪。 在云南公司的女总经理就要脱口而出,说出我们公司的名字时,我霍地站了起来。 我打断她,我道:“您还是把业务签给梅艳她们吧,因为,因为我们的业务员,”我别过脸盯着已目瞪口呆的女福尔摩斯,“说的所有一切,都是在撒谎,天大的谎,我们公司根本就没这样的实力!” 女福尔摩斯呆了。 云南那个女总经理呆了。 梅艳呆了。 李浪更呆了! 所有人都呆了。呆若木鸡。 我猛地转身,在那些呆子永远也无法理解的目光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会场。 当然,有两个人能理解。 一个是梅艳。 一个是李浪。 但李浪永远也无法理解得如梅艳那般深彻。他只知道我是为梅艳放弃了那笔已经到手的巨大业务,他无法明白我为什么会为梅艳放弃那笔巨大的业务。 他不配谈爱情,也永远不懂爱情。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93 谁对我好 去电梯口的时候,经过酒店的休闲室,我看到了凌眉。 她背影笔直,长发飘洒,临窗而立,手里握着一杯咖啡,轻轻呷了口,望着落地玻璃外的大千世界,是那么悠闲自若。 这就是运筹帷幄,这就是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我是那么痛那么恨。 她没看见我,她此时大概什么都看不见,眼里只有胜利的喜悦。消息还没传来,但她早已知道结局。 我走了,在她的生命里,我只是过客,棋子和敌人。 出了酒店,我没回公司,我在大街上飘荡。 春才来,我却觉得自己是一片在秋风里凋零的落叶。 我的手机不停的响,董事长和刘月打来的,女福尔摩斯一定气急败坏的告诉了他们过程和结局。 我没有接。 就让手机那么响着,但他们似乎不知疲倦,不打到我不接誓不罢休。 我掏出手机,准备狠狠的关机时,却发现这次不是董事长,也不是刘月,而是梅艳。 我颤抖着手按下接听键。 我没说话,梅艳就已先开口。 她说:“改之,都怪我太软弱,才充当了凌眉的棋子,是我害苦了你,可是,你不该放弃的,你为什么要放弃?” 她在哭,像是感动,更像是伤心和痛苦。 我道:“艳……” 我想告诉她,为她做什么都值。此时此刻,似乎觉得这世间也只有她,才能让我为她做点什么了。但眼睛却立时潮湿而模糊,我说不出话来。 她道:“你以为你为我放弃了,凌眉她就会不难为我了?你错了,大错特错。合同刚好签,我才退出来,就被她当着那么多同事羞辱,趾高气扬的骂我不知廉耻,说真想不到我有那么大的本事,勾引得你宁愿放弃那么大的一笔业务。然后,让我滚,说我再也不是她们公司的职员……改之,我其实不想告诉你这些的,我在公司她从来都对我不好,你所看到的好都是她当着你伪装出来的。今天,今天,我实在,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在电话那边哭得很厉害。 我浑身哆嗦,肺都要炸了。 我努力平静自己,我道:“艳,你现在在哪里?无论你在哪里,你都听我说,回家,在家等我。” 她好不容易止住哭声,哽咽着问我:“你要过大庆村来?” 我道:“是的,艳。” 半点也不含糊迟疑。 她道:“可是凌眉……” 她还在提凌眉,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提凌眉。 但我不能生她的气,她是太善良,她是为我好。 我道:“艳,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不等她说话,我就挂断了电话。 “弟。” 很熟悉的声音,柔柔的,竟是云南那个女总经理在叫我。 她坐在车里,她把车开得很慢,如同我走路的速度。 我走我的路,没有理她。 她的车紧跟着我。 她在驾驶里道:“弟,你是怎么了?你为什么会忽然……” 我打断她,道:“你能不能不提竞争的事?” 我的声音很痛。 她道:“好的,不提。上车,姐带你开心去。你知道吗?姐是从她们的庆功宴上借口溜出来的,姐找你找了好久。” 一边是凌眉和李浪的庆功宴,一边是我和梅艳悲痛的各自漂荡街头! 我更加加快了脚步。 她不离不弃的道:“弟,上车吧,姐知道你心里有不得已的苦衷,但说带你开心,就一定能让你忘了所有烦恼的。” 我沉默不语。 大概为了挑起我对昨天的回忆,又或者是为了表达她对我的一往情深,她从车窗伸出手,高举着我那套折叠整齐的破衣服,道:“弟,姐多么希望你能像这套衣服一样,被我掌握。” 掌握? 这太像凌眉的语气。 主观,霸道。 我再也无法忍受她的纠缠不清,我怒吼道:“我是人,我不是套破衣服。你不能掌握我!你也不要再跟着我了,你再长几岁都可以做我妈了!” 她的脸色忽然煞白,全身都在颤抖,那套衣服从她伸出窗外的高举着的手中脱落。 一阵风吹来。 我不知道春天怎么也会有这么猛烈的风。 那套衣服在风中飘向街心。 立时就有滚滚车轮碾过。 衣服上留下斑斑印迹。 凌眉给我买的衣服,像极了她布满尘埃的心灵。 云南那个女总经理再没追上来,我也没回头。 我知道我的话深深的刺伤了她,她所有自我感觉良好的幻梦,瞬间被我无情的击破。但我半点也不同情。 我高昂着头,满脸都是痛苦而讽刺的笑。 但我不是笑她,我笑这个利欲熏心的人世。我没有即刻去大庆村梅艳的住处,尽管我不忍让她等待。 我觉得我和凌眉之间还有些东西没有了结,却又必须得了结。 我回了观音桥我和凌眉的住处,我会等凌眉回来,面对面的和她一刀两断,断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我打开门的时候,我想不凌眉其实早已在家。 我没看到李浪,我不知道他们的庆功宴少了云南那个总经理和凌眉,还有什么生气。 凌眉本来坐在沙发上,若有其事的看着电视,此时却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着我,咬牙切齿的冷笑:“好,真是太好了!她可以为你买这么贵的衣服,你可以为她放弃那么大的业务!……但是,既然你们这么好,你还回来干嘛,你给我出去,滚出去,谁对你好,就滚谁身边去!” 她歇斯底里的声音,痛苦孤独而悲怆。 她至少有一件事误会了我和梅艳,她以为我身上的这套名牌是梅艳买的。 但我没跟她解释,不屑也再没必要给她解释。 我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我回来想说的也大概是这个意思。 是的,谁对我好,我就到谁那里去。 我转身走了。 这次,再不是去年国庆前的那个周末,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回来。 我走进电梯的时候,她冲向门口,她哭喊道:“回来,改之,你给我回来!” 我没有理她。 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我不是东西,也不是奴隶,我是一个与她无关的人,她对我不能想怎样颐指气使就怎么颐指气使。 我轻轻的按关门键,电梯的两扇门缓缓关闭。 我看到她倚在家门上,那么痛苦,颓然而绝望。 但,我很快就看不到了,也听不到她的喊声。 电梯门终于关严,急速下行。 我看到电梯门旁光可鉴人的不锈钢板里的我自己,一张脸痛苦而扭曲。 94 你多心了 这一夜,我是那么正大光明的和梅艳住在了一起。 那张木床大半个夜晚都在吱吱作响。我们百感交集,关掉手机,断绝一切与外界的联系,第一次如此投入。身心俱惫却又几近疯狂,彼此怜惜又相互折腾,痛苦并快乐着。 第二天,睡得很晚才起床,我没有打算去公司。我料想得到去公司会是怎样一种情景,我不想面对刘月痛惜又失望的眼神,不想面对同事们交头接耳的窃窃猜疑,更不想面对董事长那终于憋不住的屁一般的怒吼。 梅艳躺在我的臂弯,那么小鸟依人的睁着一双柔柔的眼睛。 从此,她再也不用和我偷偷摸摸,再也不用担心谁逃避谁,我成了她真正的男人。她把一切都交给了我,她的身子,她的爱情,她的生活,还有未来。我是她的依靠,以后的日子,她荣她辱都紧紧的系在我身上。 我心里酸酸的,一股暖流缓缓的淌过全身。既感到了幸福,也感到了责任。 我拥了拥梅艳光洁滑腻的身子,望着她的眼睛,道:“艳,咱们别睡了,你还没见过我姐吧,今天我就带你到我姐家去。” 是的,既然决定要正大光明的和她在一起了,把她介绍给家人,这是首当其冲的第一件事。 梅艳有些喜出望外,激动却又紧张,道:“真的?你真的把我介绍给你姐认识?” 我认真的点点头。 她却随即又黯然了眼神,有些犹豫的道:“不,你还是去公司吧。管他是什么结果,你总得去面对。至于见你姐的事,我看还是别这么急,等以后再说。” 我知道她心里在顾虑什么,毕竟我和她的事,我姐还一无所知。在我姐眼里,我和凌眉才是名正言顺的一对。 即便不是如此,在重庆这个不属于我和她的城市里,我姐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姐对她的喜恶,关系着我爸我妈,还有我的妹妹,对她的态度。虽然她那么漂亮温柔,却还是没了信心,那心情无疑是丑媳妇见公婆的那种。 我心疼的吻了吻她,对她宽松的笑:“艳,既然你劝我去公司都知道无论是什么结果都得去面对,为什么一轮到自己的事,却没了主张呢?放心吧,你这么好,我姐就算一时接受不了,也不会给你难堪的。而且,以后的日子,和你在一起的是我,又不是我姐,我带你去见她,只是让她知道我和你的事,她喜欢也罢讨厌也罢,好像并不重要,你说是吧?” 梅艳张了张嘴,想和我争辩,却还是吻了吻我,乖乖的道:“好吧,我都听你的。” 这句话让我非常之受用,虽然我不是大男子主义的男人,但平时凌眉习惯了高高在上,对我颐指气使,从来都是要我听她的,哪有像梅艳这样反过来温柔的说过什么都听我的的话?此时此刻,心里那感觉,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幸福和自信,第一次觉得自己从来不曾这样男人过,有能力有担当,再不似从前,如许仙般柔弱,要靠凌眉一个女人来保护。 梳洗罢,随便吃了点早餐,我们便出发。 一路上,我对梅艳指点车窗外的城市繁华,明明不曾去过的地方却硬说去过,说那里有多好玩,什么时候也带她去走走。 我其实是为了让她忘却顾虑,舒散舒散依然紧张的心情。 不想她却道:“我才不要去呢。那些地方,是你和凌眉去过的吧?” 说完,还故意生气的别过脸去,很是吃醋的样子。 我便去讨好的哄她,她又回过脸来对我笑。笑得情深意重,可爱极了。 公交车经过石门大桥时,她望着江边没有尽头的沙滩,心驰神往的道:“改之,哪天我们去江边玩吧。执手并肩,头顶是云卷云舒,身边是潮起潮落,前面的路长得没有尽头,足够我们走一辈子,身后是我们并行的足迹,缠绵的延伸……光想想就有多美。” 我笑道:“你就真那么向往,不担心那也是我和凌眉去过的地方。也许身后你留下的足迹,凌眉早就在那里踩过?” 她便别过脸来,一边笑道:“你真坏。”一边伸手过来轻轻掐我搔我的痒痒。 毕竟我们已不是十七八岁初恋的少年,惹得车上的人都对我们投来异样的眼神。但我们却依旧我痴我疯我狂,置那些眼神于不顾。 爱情如此美妙,人生如此匆匆,且让我们重温一下少年的梦吧。 到姐家的楼下,我忽然记起还没给姐打过电话,告诉她我要带梅艳去。姐是一个对爱专一的人,无论她对我有多好,她也一定一时半会接受不了我对凌眉移情别恋,把梅艳带到她面前的事实。我得让她提前有点心理准备,不至于突然看到梅艳,把什么都表现在脸上。 我掏出手机,刚一开机就看到上面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全是姐昨夜打的。 我一时没会意过来,姐怎么就给我打那么多电话了。我只以为姐家出了什么事,心里紧张得难受。急急的拨打姐的号码,那边却不在服务区,打姐夫的也是如此,我便更紧张了。 梅艳看我神色不好,担心的问:“改之,怎么了?是不是你姐知道我们的事了,生你的气,故意不接你的电话呀?” 我叹口气道:“艳,你多心了。我姐就算生我的气,也不会不接我的电话的,她从小就疼我。再说,她又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事呢?我只是担心姐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她和姐夫的电话都打不通,总提示说不在服务区?” 梅艳笑道:“看你紧张的,不在服务区那是信号不好,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心一下子放松了许多。哎,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还要梅艳来提醒。 我幸福的看着梅艳,心道,有梅艳这样的女人在身边真好。 与此同时,却更加恨凌眉恨得刻骨铭心了。如果不是她和李浪,我怎么可能越来越敏感,一点点小事,都神经兮兮的心惊肉跳? 梅艳被我看得有点不好意思,道:“改之,我们不会就这样空着手上楼去吧?” 我笑道:“艳,是不是又紧张了?” 梅艳笑而不答。 我便转身去买了点水果和贝贝喜欢吃的零食,让她提着,才上了楼。 一路上我都在想方设法让梅艳不要紧张,可真站在姐家门口,要敲开那扇门了,我自己却先紧张了起来。 毕竟我的电话没打通,姐不知道我要带梅艳来,她对爱情又那么专一,她会不会真的激动得控制不住,当面让梅艳下不了台呢? 95 恶毒的冷笑 我还是颤抖着手轻轻敲了敲门。 “怎么又回来了,忘掉拿什么东西了吗?” 姐一边在里面诧异的问,一边急急的向门边走来。 门从里面打开。 姐睁着一双更加诧异的眼。 很快她眼里的诧异就变成激动和愤怒。 我料想她是因了看到了我身后的梅艳。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看到梅艳就会激动和愤怒。我还并没告诉她梅艳是谁。她应该只以为梅艳是我的一个普通朋友才对。 我尽力稳住自己,对姐笑道:“姐,你怎么了?和姐夫吵架了吗?” 我是故意和姐玩笑,想缓和一下气氛的。姐和姐夫的小日子虽然过得平淡,但他们的性格都很温和。他们吵架的机律那是千万分之一,我相信我的运气不会足够好,也不可能足够坏,这么久没来过姐家,偏偏一来就遇上这千万分之一了。 姐怒道:“不要叫我姐,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便恨恨的瞪着梅艳。 梅艳本就紧张,此时更加不敢和姐面对,禁不住低着头后退了两步。 我伸给梅艳一只手,轻轻的攥着她,给她安慰和勇气。 梅艳略有轻松,慢慢的抬起头来,轻轻的叫了声“姐”,然后把手里的水果和贝贝最爱吃的零食递向姐手。 我以为梅艳的柔弱和友好,能化解姐心里的万般怨恨,不想姐却半点也不领情,只随手一推,梅艳那只提水果袋的手拿捏不稳,袋子的一边滑开,那些水果便从袋子里滚了出来,骨碌碌满地都是。好在贝贝最爱的吃的零食不像水果那般圆,还好好的躺在袋子里。 这时正好贝贝听见声音,跑了过来,从门里探出半个脑袋对我们张望。 梅艳的脸已经羞得透红,但她还是努力忍住自己,对姐陪着笑脸。 我心里难受极了。我比谁都清楚梅艳是在为什么忍,又为谁忍。此时此刻,我更应该像个男人,值得她为我如此的男人。 我对贝贝道:“贝贝,看阿姨给你买什么来了?是你最爱吃的零食。还不快欢迎阿姨,叫阿姨进屋里坐去。” 我是想通过贝贝缓和暂时的尴尬,也让姐看在小贝贝高兴的分上,不至于让我和梅艳,尤其是梅艳,太过难堪。 没想到小贝贝却道:“谁要吃她买的零食,贱女人!” 说完还对梅艳做了几个鬼脸,转身跑开了。 梅艳也跑开了。她忍无可忍,双手掩面而去。我看着姐,心里竟有些怨恨。姐既然那么疼我,就不应该对梅艳太过苛刻。 我咬咬牙,痛苦的摇了摇脑袋,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姐也望着我,眼里有泪,她道:“弟,你听我说……” 我吼道:“不要叫我弟!你不是要我不叫你姐的吗?!”然后,转身急急的追梅艳而去。 姐家住的楼没有电梯。 梅艳跑下楼的时候,已是喘气不止,泪流满面。 我冲上去,抱住她,我道:“艳,对不起,我姐……” 梅艳啜泣道:“不要怪你姐,不是她的错,错的是我自己。我是个贱女人,你明明有爱人的,我却……” 我道:“不,艳,你不是贱女人。姐不知道,贝贝还小不懂事,她们哪里晓得真正的贱女人是凌眉才对。” 我紧紧的拥着梅艳,当着楼道口过往的行人,紧紧的拥着梅艳。众目睽睽,我却如此大胆分明。我要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梅艳,告诉大家,也告诉姐,我要和梅艳在一起,正大光明的在一起。 我仰头,泪眼朦胧,我看到姐,正独立高高的窗前,俯视着我们,那么痛恨,又那么无奈。 我低下头,别过脸,拉起梅艳,走了。 梅艳几次想从我手里挣脱,我都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我道:“艳,你既然爱我,就应该和我一起勇敢面对。我相信,不久的将来,姐就能接受你的。” 梅艳姐道:“改之,我怕,怕那么多世俗的眼睛。更怕,伤害你跟你姐的兄妹感情。” 我道:“艳,不要怕。再说,我姐那么疼我,她应该会听我解释,总有一天我能给她解释清楚的。就算她永远听不进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永永远远。” 我说得那么坚决又那么深情。 因为我知道,梅艳有过一段感情,那段感情让她经历了太多可怕的世俗的嘲讽和冷眼,在她内心里留下了太深的阴影,以至于,她在日记里那么痛苦的哀求,蜿蜒的毒蛇啊,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咬噬她的灵魂。 梅艳的身子激动的颤抖,终于不再挣扎,那么温柔的靠着我,走了。 在远处,她不禁微微回头。 她道:“改之,你姐还在窗前望着我们。” 我道:“艳,你还在怕?” 她道:“不,我只是不忍,不忍让你姐如此伤心。我看得出,她是那么疼你,也许比我都还疼你。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一定让她此时正锥心的疼。我们的方式是不是对她太残忍?她毕竟是你的姐,这么多年来的亲情,竟然还敌不上你和我短暂的相处,你让她……” 多么善良的梅艳,姐那么无情的对她,她却还在考虑我们对姐的伤害。叫我如何不爱她!怎能不爱她! 我想对梅艳说点什么,我的电话却响了。 是姐夫打来的。 我按下接听键,没有说话。 姐夫在那边道:“改之,我一直在给你打电话,可我们家今天信号不好,老是打不通,我现在是在楼顶给你打的。” 我回头,果然看见姐家那幢楼的屋顶站着个人,在远远的对我挥手。 我问姐夫:“有什么事吗?” 我多么期盼姐夫能告诉我,是姐让他给我打电话的。姐已回心转意,让他叫我和梅艳回去。 可是姐夫的话却有些让我失望,他道:“改之,不要怪你姐。你们来之前,凌眉来过……” 他还在继续,但我却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怪不得,我敲门的时候,姐会在里面奇怪的问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忘掉了什么东西,她是以为我是凌眉了。 怪不得姐会对我,尤其是对梅艳,那么过分,一定是凌眉在她面前说了太多的坏话。 就是贝贝骂的那句贱女人,也一定是先前从凌眉口里学来的,因为,贝贝那么年幼天真,他跟梅艳既不相识,又无冤无仇,他是断不会冲梅艳骂出那样的话来的。 我对姐的怨恨消除了,我不再怪她,一切都是凌眉造成。 然而,我挂断姐夫的电话时,嘴角却扬起一丝恶毒的冷笑。凌眉越是想方设法的要阻止我和梅艳在一起,我就越是要好好的爱梅艳! 96 什么叫爱情 爱得让她羡慕,让她嫉妒,让她悔恨不已! 只是我当时把太多的爱和恨投注在了梅艳和凌眉身上,竟少了些对姐的关心,尽管我不再那么怨恨姐。 直到好久以后,我才知道我当时的真相大白其实是自以为是。我以为姐那么怒那么恨,全都是凌眉的错,是凌眉先我们到来之前说了许多许多梅艳的坏话,姐原本就有执子之手与之揩老的普素的爱情观,所以才更加容不下梅艳的。我哪里知道,其实那段日子姐和姐夫的感情已开始出现了裂痕,姐在深深的痛苦中,才更加怀疑爱情,容不下我和梅艳对凌眉的背叛的。 从第二天起,我依旧去公司上班,梅艳很快找了另一分在超市里的工作。我们的日子在别人看来平淡,在我们自己却一天更比一天轰轰烈烈。上班之前总是留恋那张暖床不舍起来,下班的时候又总是急急的赶回家去,一刻也不想晚见到对方。我也才真正懂得了什么叫爱情,爱情就是燃烧,不顾一切的燃烧,燃烧对方也燃烧自己,当彼此成为灰烬,再也燃烧不起来了,爱情也就没了。 但我想,我和梅艳的爱情是取之不尽的大山,永远也没有化为灰烬的那天。生命不止,燃烧不止。 董事长如意料中的那样滔滔不绝的批评了我,但又出乎意料的只是滔滔不绝的批评了我,并没给我更大的处分。 刘月偷偷的为我松了口气。我自己也暗暗的松了口气。其实,我并非没骨气,也并非不自信到离了此处就在别的地方找不到工作。我只是对这分工作还有些留恋,毕竟工资还不错,又有刘月罩着。更加之我如果换工作的话,会经历一段找工作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将没有一分钱的收入。可梅艳的工作还在试用期,一点也不稳定,如果我轻易跟董事长挑翻,只怕会给梅艳带来些经济上的压力。为了梅艳,我得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安慰自己,也告诫自己。 湘妃给我的脸色非常难看,如果不看她的脸色,我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反目成仇。我和凌眉彻底决裂的事她已知道。她做梦也想不到还真是因为那个梅艳。她曾在我下班时跟踪我,她企图在我和梅艳见面时冲过去给梅艳狠狠的几个耳光,却被我一把攥住手,比她举起的巴掌还用力的攥住她的手,眼神比她的眼神还凶狠,我冲她吼道:“湘妃,你听着,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梅艳,你不能,就是凌眉,她也不能!” 湘妃望着我,愤怒的眼睛变得愕然,又涌出了许多痛苦的泪水,哆嗦道:“我一直以为,你是多么值得爱的一个男人。没想到,错了,我和凌眉都错了。凌眉她,为了你今后不再对她生疑,为了你今后能跟她一起过上高高在上的好日子,拼命撮合我和李浪,拼命拿到云南那笔业务。而我,为了你,去勉强自己接受李浪,结果却被李浪让云南那个张哥……” 她泣不成声,猛地抽出被我攥住的手,转身,掩着面狂奔而去。 我怔怔的望着她踉跄孤独的背影,心里酸酸的痛。 梅艳在我身边,温柔的将手抚上我有些泪湿的脸,喃喃的道:“改之,对不起,是我让你众叛亲离……” 我一下子把梅艳拥到怀里,紧紧的,紧紧的,我道:“艳,以后再也不要说这样的话。我要和你在一起,正大光明的在一起,恩恩爱爱,天长地久。管他是谁,也动摇不了我的决心。” 梅艳是幸福的,好长一段时间梅艳都是幸福的。也许梅艳从来都不曾有这段时间这么幸福过。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我想梅艳真能幸福一辈子。 “五.一二”那天,和平常一样,我和梅艳缠缠绵绵的分手,各自坐公交去上班。 一整个上午都别无他事,平淡而难奈的捱到中午,满脑子都是梅艳的影子,是和她在床上缠绵的情景,是她光洁迷人的胴*体…… 午餐后,正准备坐电梯去办公室,趁休息时间关上门给她打个长长的电话,她却给我打电话来了。 她如往常一样对我诉说完思念,便在那边幸福而羞怯的等待我带她进入主题。 我没有进电梯,一边反身走向无人的过道,一边明智故问的道:“艳,是不是还要回味讨论我们的床事?” 她吱唔着,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想她白净美丽的脸一定涣起了无比可爱的羞红。 我道:“艳,以往都是我提的,今天你能不能主动点。” 她还是吱唔着不出声。 “艳,我们都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什么事还没做过,何必还那么难为情嘛。我要听你主动,在电话里主动,好吗?” 我一个大男人,却如孩子一般对她撒娇求她。 电话那边依旧沉默,只有她急促的呼吸。 好一会儿,她终于窃窃的问我:“今晨的那一次那么匆忙你有没有爽?” 我很流氓的笑道:“你爽了,我就爽了。” 她说:“你真坏。” 我道:“今晚再坏给你看看,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坏,我今天在网上又查到了些新的姿势。”她说:“不聊了,管理过来了。” 匆匆的挂断电话。 哎,这么快她就又在上班了。我一边叹息她工作的艰辛,一边在脸上扬起一抹轻笑。日子毕竟还是如此甜蜜。 女福尔摩斯从餐厅出来,也没立时坐电梯上楼,她去洗手间,打我面前经过。和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有那么短短的一瞬,她用极其厌恶的目光瞪着我。 但也只是用极其厌恶的目光瞪着我。 那次失去云南的那笔业务,彻底粉碎了她一展抱负的梦想。她对我痛恨之极。奈何董事长并没对我有过于苛刻的处分,非旦如此,还比以前略有改变,更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容忍刘月对我的关照。她纵有满腹冤屈,又找何人诉说! 97 暧昧的笑 我转身,没有理会她。我其实也怪可怜她的。如果不是我那次的过错,就算她曾经再张扬,她也不会被同事时不时的流露出鄙夷的眼神。她应该早已是为公司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大红人了。 只是,她又何必觉得自己冤屈,对我如此仇恨呢。得,未必是福;失,也未必就是不幸。我一直都有种预感,董事长对我其实有着更大的阴谋,不然以他的脾气,才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我。 我的手机响起,我笑笑,以为又是梅艳。热恋的情人,在时分时,都总有说不完的话诉不完的情。 我按下接听键,把电话放到耳边。 那边却没有声音。 我暧昧的柔柔的道:“艳,是不是又想我了,昨晚还没够啊,那今晚……” 我忽然止住了自己的话,因为我听到对方虽仍没有说话,但那不平静的呼吸却完全和梅艳两样。 我狐疑的把手机从耳边拿到眼前一看,那串号码竟是姐的。 我脸顿时羞红,我为对姐说了我本该对梅艳说的打情骂俏的很流氓的话而羞红。 我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有些难堪的把电话放回耳边,问:“姐,你找我?” “……” “姐,你是不是还在生弟的气。可姐,你知不知道凌眉……” 我叹息了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姐是那么相信爱情那么喜欢凌眉,我不忍毁坏凌眉在她心目中天使一般的形象。我即使对凌眉再残忍,也不能对姐残忍。 “……” 姐依然没说完,我只听到她轻轻的挂掉电话的声音。 是姐自己主动给我打电话的,然而,她却一切话也没有说,这让我很不安,也很费解。 姐是为对我,尤其是对梅艳,毫不留情的态度后悔了,却又碍于面子不肯软口向我承认吗?可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姐弟感情,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直到后来姐突然离婚的那天,我才知道,姐当时是有满腹委屈要向我倾诉,又终于强忍住没有开口。 就在她打电话前的几秒,她看见姐夫带着那个女人,那个姐夫一直声称是普通朋友的女人,执手并肩,暧昧的笑着,走进了旅馆的一间钟点房。 姐的心在那一刻该有多么支离破碎啊,这么多年风雨同舟的爱情,竟然可以被一个陌生女人轻易侵入,天底下真有坚如磐石的心? 光想想,她一个人站在门外,望着紧闭的自己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的房门,强忍着伤心欲碎的心,拨通我的电话,却又终于一句话也没说,独自咽下了所有的苦水,拖着无力的身子孤零零的踉跄在回家的路上。我就锥心的疼。 可当时,我竟然什么也不知道。还以为姐的喜忧都是因为我和梅艳,还有凌眉。 我心里除了梅艳,凌眉,就只有我自己,什么时候有过从小就疼我爱的姐呢?! 在姐最需要我的时候,我的心却整天围着别的人转。 为此,也许我将愧疚一生。 然而,当时我只是费解,并没拨回电话过去继续追问。 我看看时间,已快上班,我反身走进电梯。 电梯门就要缓缓关上时,刘月和董事长走了进来。 刘月对我点头,微笑,站在我的左边。 董事长也对我点头,微笑,站在我的右边。 但我看得出,他们的微笑是故意做出来的,是故意不让我看出他们刚刚经历的不愉快。 但他们再会隐藏,那内心的秘密也有几丝不经意的写在了脸上。 我看得出他们刚刚发生过争执。 只是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争执,是不是与我有关。 再没别的人进来,电梯门终于最后缓缓关上。 电梯里就我们三个人,很静,却并不融洽,甚至极不舒坦。我总觉得有股无形的压力,压得我有些透不过气来。 我向刘月这边靠了靠。我的手便和刘月的手轻轻的碰到了一起。 刘月的手,光洁温暖。 有什么很美妙的在我心里流过,我略微忘却了那股无形的压抑的力量。 “改之。” 董事长竟然主动开口叫我的名字。 我不能回避的“嗯”了声,抬头看他。 “董事长。” 刘月很不愉快的叫他,似欲阻止。 但他没理会刘月,看着我,很威严的看着我,道:“刘月就要生了,难道你一点都不考虑如何安置她和孩子?” 我有些慌乱,但我没辩解。 其实孩子不是我的,既然他和同事们都认定是我的,而刘月又不能怀上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那么我就承认了吧。 可是我大脑里真的是一片空白。我还真的没为孩子的出生,与及刘月将来的日子着想过。 我吱唔着不知如何回答。 他却道:“你知道为什么你丢了云南那笔业务,我却没怎么怪你,还让你留在公司的吗?是因为刘经理,因为她哀求我让你留下,为了她腹里的孩子。你怎么可以这样不负责任?既然想不负责任,就不要把别人肚子玩大……” “够了!” 刘月冲董事长吼道。 我从没看到刘月在董事长面前如此控制不住自己,如此歇斯底里过。 我也从没看到董事长如此听话的闭住自己的嘴,看着刘月,眼神里还有着几许慌乱和惧怕。 董事长叫了声“刘经理”,很讨好的叫了声“刘经理”。 他也似乎跟刘月刚才叫他一样,暗藏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的用心。 他的额头还渗出几点细细的汗来。 刘月摇摇头,很痛苦的摇摇头,道:“董事长,你就别为难改之了。我和他是两情相悦。谁也用不着对谁负责任。”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的握住我和她碰在一起的手。 我知道,刘月的良苦用心。她是不想我去争辩,她是想我为她忍受一切的耻辱和冤屈。毕竟,我并没和她两情相悦,更没让她怀上孩子,而她却要我为她承认。 但我却半点也不觉得冤屈和耻辱。 刘月给了我那么多关注。我早就把她当着了自己的亲生姐姐。 更何况,现在,这在公司早已不是秘密。我也不怕湘菲知道,不怕凌眉知道。 只是凌眉在湘菲告诉她关于我和刘月的绯闻的那个晚上,对我说无论外面有什么传闻,无论是谁告诉她,哪怕是湘菲,她也不会在意,她也会相信我,就算那些传闻是真的,她也可以原谅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我心里又涌起隐隐的痛。 至于,梅艳,她早在陪我送刘月去医院的那个晚上,就知道了我和刘月清清白白的关系,就知道了刘月可怜的处境。我更不用担心她,她不但不会为此怨恨,反而会更爱我。爱我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知恩图报,有担当。 我看向董事长,他正用纸巾轻轻的擦拭额头的汗,脸上的表情已彻底放松。 我道:“董事长,我会对刘经理负责的,我只是一时还没想出安排她们母子的更好的办法而已。不过,我真的代表她们母子,谢谢你的关心。” 我看到董事长的脸,又不自然的红了起来,并且第一次对我这个他平时不放在眼里的下属,眼神躲闪,不敢正视。 我有些纳闷,不知道我的哪句话让他敏感心虚了。 他稳了稳自己,正欲说什么,电梯却在中途停下。 电梯门缓缓打开,进来一胖一瘦的两个人。 胖的像桥墩,瘦的像电线杆。 胖的是个头发有些花白的将近五十的老头,短短的头发后梳,油光可鉴,露出宽阔饱满的额头,方方正正、气宇不凡的脸,一看就知道是楼上政府部门做官的人物。尤其是他那比董事长还挺得高的又厚又大的啤酒肚,更容易让人去猜想他到底海吃山喝了多少民脂民膏。 瘦的二十多岁,戴着近视眼镜,一脸涎笑,极尽巴结讨好之能事。敢情是才踏入政府部门的小公务员。 董事长对胖老头点头哈腰的招呼,很自觉的走向电梯一旁,把他先前站的正对电梯门的重要位置让开。 老头昂首阔步,理所当然的走过去,转身,笔直的站着,锃亮的皮鞋呈八字展开。那副踌躇满志又不可一世的样子,像极了我记忆中在图片上看到的某位领袖。 瘦子也理所当然的走过去,转身,站在了他身边。更加衬托出他的高高在上来。 董事长无话找话的和老头搭讪,老头很平淡的应付,然而他却半点也不适可而止,继续讨好巴结。 我禁不住又向刘月这边靠了靠,把眼睛只去看脚下的红地毯。我实在不想看到董事长平时在我们面前作威作福,到了老头面前却作太监状装娘娘腔讨好主子的样子。 听着他们并不怎么和谐的谈话,我忽然发现个奇怪的问题,他们谁也没跟刘月搭过腔,刘月也一直保持沉默。 我有些激动,我忍不住攥了攥刘月的温暖光洁的手,好像相处了这么多日子,我才真正认识刘月一样。 原来,她也和我是一样一样的人。她也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儒子牛! 我仰起脸来,我觉得我没必要在董事长他们这种人面前低垂着高贵的头。我和刘月一起,正视着电梯门旁光洁的不锈钢板里的我们自己。 我却看到了那个老头,他似乎在很躲闪的悄悄盯着刘月,尤其是盯着刘月突兀的肚子。 我敏感的内心一个激灵,莫非,莫非他与刘月的肚子有关?他就是那个我几次在过道里听到脚步声,却几次都未能看到庐山真面目的人? 98 错过 我心里愤恨而又激动。期待着电梯门再度打开,他们走出去的那一瞬。只要那个胖子老头走出电梯,我就能听到他的脚步声,是不是跟那几次我听到的脚步声没什么两样。 电梯一层层的上行,速度比我期待的要慢。 还差几层就到我们那层了,我这才记起,那胖子如果真是政府的什么官员,那么他的办公室应该在我们的办公室上面的几层中的某处,我是听不到他走出电梯后的脚步声了。如果董事长不在里面,我还可以到了楼层不下,若无其事的跟上去。可现在董事长在里面,只怕会弄巧成拙,不但达不到我的目的,反而会引起董事长的怀疑。 正这么遗憾的时候,电梯眼看就要到我们那层了,却忽然晃动了起来。起初还只是微微的,像幼时母亲哼着眠歌轻轻摇动的摇篮。大家并不怎么在意。但很快就加快,如使劲晃动的米筛。 那胖子略微皱眉,道:“这物管的电梯工怎么搞的,这电梯如此下去还怎么能坐?” 董事长道:“是啊。等会我打个电话去物管处投诉下。这些工人大都奸猾,只知道拿工资不做实事。” 我听得极不舒服。 但最不舒服董事长的还是那个瘦子,他本点头哈腰,正欲随身附和,不想却被董事长抢了先,忍不住很不满的给了董事长一个冷眼。 然而董事长却没看到,张着蛤蟆嘴,又继续谄媚下去。 电梯却更加猛烈的摆动了起来,人在里面犹如荡秋千,却只有心惊胆战,没有半点剌激和情趣。 刘月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伸出双手将我拦腰紧紧的抱住。 我心里也怕,却在那短短的几秒里也感到了心酸,激动和幸福。 在最危险,最需要的时候,刘月觉得最能让她安全的不是董事长,而是我。 胖子老头脸吓得煞白,扶着轿厢壁,桥墩一样的身子却还是颤栗不止,他惊慌的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电梯……” 瘦子也双腿发软,却还是媚谄的上前用排骨一样的身子支持起胖子那墩铁塔,用同样惊慌颤栗的声音道:“没事的,大概,大概只是……只是……电梯出了点小故障……很快,很快就会过去的……” 董事长却道:“妈呀,该不会是钢丝绳要断了吧!” 话刚说完,就已经站力不稳,一个踉跄向前扑倒。 如果是平常,我很乐意看到他倒地的姿势,他那肥胖的身子倒地时一定会发出巨大的响声,犹如被推倒的废墟。他的嘴啃着地板,大概也不比饿狗抢死更优雅绅士。尤其是他喘着粗气努力挣扎着爬起来的憨态,一定比晚上在老婆肚子上失败了时还要难堪尴尬。 但眼下,我却不能让他倒下去。 除了李浪,最让我厌恶的人,我却不能让他倒下去。 因为,在他倒地的方向,正是刘月高高突起的鼓鼓囊囊的肚了! 电梯晃动得如此厉害,每个人都脸色仓惶煞白,我却猛地闪过被刘月紧紧抱住的身子,横在了刘月和董事长之间。 妈的,董事长,你倒哪个方向不好啊,偏偏要选中刘月的肚子。你这不是存心要毁了刘月的孩子吗?现在,你固然是毁不了刘月的孩子了,可一想到我这清爽干净的身子,就要和油头粉面肮脏龌龊的你相撞,我就恶心得想吐! 不过便宜你了。因为,为了刘月,就算你是堆狗屎,我也得忍耐着,受你一撞不是? 不过,奇怪的是,董事长却没撞上我,更没倒地。他明明是要撞上刘月的,当我突然横在他和刘月中间时,他却奇迹般的慢慢的稳住了身子。在他的头就要撞上我的屁股时,慢慢的稳住了身子。 我回头去看时,他的脸色依旧煞白,眼神却忽然不再是先前单纯的惊慌,变得诡异而复杂。 我虽然不太读得懂,但还是约略感觉到,我又触犯到他的什么了。 电梯不再猛烈晃动,又恢复了先前如幼时母亲哼着眠歌轻摇着的摇篮般的轻柔。 然而,谁也不敢再在电梯里多呆片刻。 电梯在我们办公室这层停下,门缓缓的打开,还没到楼层的胖子老头却第一个出了电梯,再不顾忌自己的高干尊严,那样子像极了一条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的流浪狗。 瘦子和董事长紧随其后。 我扶着刘月最后走出电梯。 站在电梯门外,刘月还回头望着正缓缓关上的门,心有余悸的道:“以后再也不敢坐电梯了。” 我轻轻拍着她的肩,安慰她:“别怕,虽然有惊,却是无险,电梯又不是时常出现这样的故障,这次只是千万分之一,不幸被我们遇上了罢了。” “什么电梯故障,分明就是地震了!” 说话的竟分明就是女福尔摩斯! 虽然语气中充满着极度的蔑视,却夹杂着惊惧和慌乱,半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与此同时,我发现过道里一片慌乱,同事们都一窝蜂的涌向安全通道。过道尽头的玻璃窗外街道对面的大楼也在轻轻的晃动。 我转身就去按电梯的下行键,并且急急拉过正欲跟着人群涌向安全通道的刘月。 然而,电梯的下行键却按不亮了! 我心里一阵急,也第一次对物管极度不满,怒骂起电梯工来:“妈的!这电梯工都怎么搞的,关键的时候,电梯却出故障了!” “白痴,自己是白痴还为别人不跟他一样白痴骂人家!是电梯出故障了吗?明明是电梯工关了的。一点逃生知识都没有!” 又是女福尔摩斯,又是那样极度轻蔑的语气。 说完,还过来拉起刘月的手,道:“刘经理,别怕,我扶你走安全通道下楼。” 我一时面红耳赤,我真是太无知也太涂了。 先前是因为没有经历过地震,对地震一无所知,竟然跟那个胖子老头和董事长一样,错误的以为是电梯出了故障。后来,明明知道是地震了,却又一时六神无主,连平时在公司接受过的消防逃生培训也忘得一干净。竟然还在地震的时候,要带着大肚子的刘月坐电梯下楼! 我表情极不自然的过去和女福尔摩斯一左一右扶着刘月下楼。 夹杂在慌乱的人群中,我忽然记起那个胖子老头来,可我却在人群中再看不到他的影子。 连同董事长和那个瘦子。 他们应该早已逃到前面去了。 我又一次错过了听他脚步声的机会! 99 最大的幸福 乱哄哄的下得楼来,站在大厦外面宽阔的平地上,街对面的楼已不再晃动,人心却依旧惶惶。大家纷纷掏出手机给亲人朋友打电话询问平安,却因网络拥挤堵塞,信号早已中断,根本无法打通。人群纷纷嚷嚷,更加焦急。 我也曾掏出过手机,奇怪的是,姐和梅艳不久前都才给我打过电话,然而,我却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我想到的竟是我远在故乡的父母,我一遍又一遍按的是那个熟悉得怕人,却这么多年都从不曾播打过一次的家里的号码。 我不明白,一场地震,就那么短短的几秒,怎么可以改变我这么多年来所有的顾虑。我似乎不再记得父亲的怒吼,母亲的哭泣和我那熊熊燃烧的高中课本,还有叶秀青春叛逆的脸庞……这么多年来,和父亲的所有恩怨隔阂瞬间化为虚无,再不怕面对他熟悉却早已苍老的声音。 电话依旧如例的打不通。 然而,此时却从人群中传来可靠消息,地震来自汶川。 当时也不曾想他们的消息从哪来的,现在猜测,大概是来自路人,而路人又来自广播或电视。 恕我孤陋寡闻,我那时似乎确实还从没听说过汶川这个名字,于是乎便觉得那是个很遥远的地方。自己又不曾有过地震的亲身经历,想象不出那是怎么样一个惨痛情景,心里虽对灾区的人们也有些同情,但却并不深沉,反而是觉得那个地方太遥远,大概伤及不到自己的故乡,最多不过像我们自己刚才在楼层上一样,感到剧烈的晃动,受到了点惊吓而已,心里刹那便轻松了起来。 放下了对父母的担忧,我开始想到了梅艳,我不知道她那么柔弱,在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瞬间,她有没有吓得像刘月一样失声尖叫,有没有像刘月拦腰紧紧抱住我一样抱住身边别的男人。 想着想着,我心里就难受。我不是因为她可能将别的男人拦腰抱住过而吃醋,我是因为在那危难的时候,她那么需要我,我却不在她身边,而心酸得痛。 刘月还腆着大肚子站在我身边的人群中,她也在拨打电话,但却跟所有人一样一个电话也打不通。她脸上的表情非但没有因为地震发生在遥远的汶川而有丝毫放松,反是特别凝重紧张而担忧。我并没想得太多,我只是心里有点隐隐作痛的怨恨。我以为她一定是在为婚纱照上那个弃她而弃的胖子男人担心。 我转身走了,没向任何人告别,就在混乱中转身走了。 这里有谁值得我又用得着我告别呢? 湘菲?她早已对我恨之入骨了。 刘月?她竟然牵挂着那个忘恩负义的人。 可是我不怪刘月,爱是那么莫名其妙又无能为力的事,一旦陷入谁也由不得自己,恨的时候是那么咬牙切齿痛彻心扉发誓就当生命中从不曾有过那个人,可一旦真有什么事发生,第一个想到的念到的还是他,哪怕为此付出一生!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可我先前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梅艳,更没有凌眉,难道,我对她们到现在都还不曾真正爱过? 我爱的除了父母,就只有我自己? 我摇摇纷乱的头。 我为自己没有想到梅艳而愧疚,我只想好好补偿她。 我乘坐的公交车刚到梅艳上班的超市门口,我就急急的跳下车。 然而,超市却早已关门停业。 我问门口的人群怎么回事。 大家道,地震呗,还能怎么回事。你没看到大多数部门都关门停业了吗? 我扭头去看,果然旁边所有的铺面都关了门,大家都涌向街边,有的还一边议论一边谈“震”色变的去向更远处开阔的广场。 可是,我就是没看到梅艳。 我来找梅艳,梅艳却不在了,我心里一阵慌乱。 但很快我就料想,既然超市早就关门停业了,她也应该回大庆村我和她的住处了吧。 于是转身,准备去车站坐车回大庆村,不想身后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你是来找艳姐的吧?” 声音很甜,却从不曾听过。 我回头,果见一个陌生女子在对我微笑。 她十**岁年纪,看上去像是个刚毕业的学生。 我疑惑的皱皱眉。 她望着我道:“我不认识你,但我见过你的相片。” 我更加疑惑。 她道:“艳姐的手机上有你的相片,她常在闲暇的时候偷偷的凝望手机,对着你的相片出神,满眼都是幸福和甜蜜。有一次我问她相片上的人是谁。她骄傲的对我说是你‘姐夫’……” “姐夫?”我打断她的话,心想可从来没听梅艳说过她还有个如此漂亮的妹妹。 她说:“是的‘姐夫’。梅姐把我们每一个比她小的同事都叫着‘妹妹’,我们也都把她当‘姐’,她对我们也真跟姐姐对妹妹一样,你当然是‘姐夫’了。” 原来此“姐夫”非彼“姐夫”,我暗自傻笑了下自己的迂。 我问:“那么艳姐呢?” 她这才急急的道:“你看我只顾跟你说话,竟然忘了自己先前叫住你是要做什么了。艳姐去车站了,说是你还在上班,电话又联系不上你,要坐车赶过去看你,免得你担心她呢。我笑她,是你自己担心姐夫放心不下,想去看他吧,怎么反倒成了免得让他担心你了?她在我胳膊上轻轻掐了下,骂我调皮,坏。然后转身就急急的走了。我想你若快点,应该能追上她,我们超市才关门,她还没走多久!” 她的话说完的时候,我早已走出了好远,所以到最后她不是在说,而是变成喊了。 我急急的赶到公交站,果见梅艳在站台的人群睁着有些紧张慌乱的眼,翘道期盼公交车的到来。 她没看见我,我也故意没让她看见我。 我偷偷从背后蒙住了她的眼睛。 我不是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因没有远方亲人的消息还有所牵挂的时候,却有情趣和她开这样的玩笑,我是太感动,太想给她一个惊喜。 她起初是吓了一跳,身子如地震一般猛烈颤抖,还发出一声失控的惊叫,但她很快就感觉到了我手上熟悉的温暖和气息,她比我期望的还惊喜的叫道:“改之,是你,是你!” 我松开手,紧紧的搂着她,道:“艳,让你担心我了,真对不起。” 她扭过脸来,满眼都惊喜的泪,道:“没,没,其实是我让你担心了才是。” 站台上原本有几个略有正义感的男人,以为我是对梅艳耍流氓的无赖或欲当众抢劫,很是愤怒,正要主持正义,却见我原来和梅艳竟是一对恩爱的情人,便松懈了脸上的表情,不好意思的笑着,将脸扭向一边去了。 车来了,停下。 艳从我怀里钻了出来,急急的催我道:“快,快上车。” 我笑道:“艳,你是高兴得傻了,还是没看清那是去向哪的车?” 梅艳点头,道:“是去你们公司方向的车呀。” 我道:“那你还催我上车?” 梅艳笑道:“难道我不催你上去你们公司方向的车,还催你上去别的方向的车不成?是你傻了还是我傻了?” 我不解,道:“可,你去我们公司是为了见我,现在我明明就在你身边了,你还用得着赶去我们公司吗?” 梅艳道:“谁说我要去你们公司了?” 我道:“那你是?” 梅艳道:“我只是催你上车,并没说我也要上车呀。” 我道:“可我还有必要回公司吗?我觉得我们应该回大庆村吧?” 梅艳道:“你是没给任何人打招呼就偷偷的过这边来的吧?” 我点点头。知我者,梅艳也。 梅艳道:“我就知道你心里只有我。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心里还得有你的上司。你不是说你们董事长,因为上次云南那笔业务的事,对你很是怀恨在心吗?你就更不应该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你还是赶快赶回公司吧,也许还来得及,他大概刚才也在慌乱中,并没注意到你的离开。” 梅艳的话让我有了些理智,我忽然就想起了那个可恶的董事长,说不定他真会借这件事生出点什么事端来。 毕竟,在这件事中我表现得太差了,我非但没有如那个瘦子保护那个胖子老头一样保护他,反而还趁乱悄悄的离开了。 车就要关门离开,我最后一个跳上去,还伸手把梅艳也拉上,我道:“艳,咱们一起过去吧。我放心不下你,我怕又来一次地震。” 梅艳听话的站在了我身边。 车上的人慌乱而兴奋,一路上都是叽叽喳喳的声音,谈话的中心都离不了这次地震,都在讨论会有多少人遭到了灭顶之灾,有多少**离子散,有多少人会背井离乡…… 我一直那么幸福的搂着梅艳,我比任何时候都觉得,原来什么金钱美色都是虚幻,只有平平安安,两相厮守,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100 你还有良心不 想起梅艳先前那句我心里只有她没有上司的话,我心就又一次酸酸的痛。如果我真能做到,心里只有她该多好。可我心里真的只有她了吗? 我满怀愧疚,终于关切的柔柔的叫了声:“艳。” 毕竟车上人太多,她有些羞怯的轻轻“嗯”了声,道:“有什么事吗?” 我心里有那么多东西在如潮般汹涌,却偏偏一时语塞,不知该从哪一处说起。 吱唔了好一阵,我道:“地震那会儿,你在做什么呢?” 可这完全不是我心里真正想要对她说的话。我真正想对她说的是感激,是爱,是永无休止的耳鬓厮磨,缠缠绵绵,天荒地老…… 梅艳道:“当时我不在超市,我正路过马路对面去老板娘的朋友那帮她取一件东西,并没感觉到大地的震动。我忽然听到对面大楼闹哄哄的,禁不住抬头去看,却见许多人从里面蜂涌而出,一个个叽叽喳喳,神色惊慌。我以为是那座大楼出了什么事,便好奇的跑过去看。我快到大楼门口时,被一个从里面出来的老太婆一把攥住,大叫道‘还不快走!’,我吓了一跳,问‘出什么事了?’老太婆一边逃一边道‘地震了’,我吓得转身就逃,这时我才发现,大街上早已站满了神色仓惶的人们。我立时记起你还在上班,不知道你们那边都怎么样了,急急的掏出手机给你打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 梅艳双眉微戚,正讲得情到深处,我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梅艳闭上嘴,停了停,很不高兴的道:“人家那时正为你着急呢,你却觉得好笑,你还有良心不?” 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笑的。” 但我还是忍不住,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灿烂了。 我怎么能忍得住呢,想想当时情景吧,一个个都惊慌的从大楼里蜂拥而出,只恨父母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她倒反其道而行之,非但没跟着别人一起远离大楼,还好奇的要钻进大楼去看里面发生了什么。这也太天真太有趣了点吧。我从来都没想到,像她这样时常暗自忧郁的女子,也有这么重的好奇心,也有这样天真有趣的时候。我怎么能忍住自己不开心的笑呢? 梅艳道:“你是不是笑我太傻呀?” 我道:“艳,我是笑你太有趣,我想不到你也会这么有趣。” 车里很挤,梅艳的身子面对面的和我紧紧的的贴在一起,她用手轻轻的截了下我的鼻尖,道:“难道我一直都很无趣吗?” 我道:“有趣,谁说你一直都很无趣呢,”忽然有什么在身里激荡,瞬间就涌遍全身,和她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的某个部位竟悄然的抬起头来,并且不断膨胀坚硬,于是我把嘴紧贴在她的耳边,很想悄悄的说出那句“尤其是夜晚的时候,你更有趣。”不想车却在公司不远处的站台上停下了。 我牵着手和梅艳下车,远远的向公司的大楼望了望,我脸上先前那怎么也忍不住的笑容立时就凝固了。 我不是看到了董事长,看到了他对我瞪着怎样一双怒不可遏的眼睛而担惊受怕了。 大楼外宽阔的平地上空荡荡的,不要说董事长,就是连别的同事也没有。种种迹象表面,不要说我们公司,就是里面政府部门都早已放假,所有在大楼上班的人都在我离开后不久纷纷各自回家去了。 但那片空荡荡的平地上却站着两个人。 两个女人。 两个神色紧张焦急,翘首张望的女人。 她们竟是我的姐和凌眉! 我不是怕被姐和凌眉看到我和梅艳执手并肩相携而来,我不怕任何看见,早在冲出凌眉房间的那天,我就发过誓,从此要和梅艳在一起,正大光明,海枯古烂! 我是想不到,在我担心梅艳,急急的赶往梅艳上班的超市的时候,我的姐和凌眉,却在担忧着我,急急的赶往我上班的大楼,并且她们不知道我和梅艳在大庆村的住处,只好在这里望穿秋水,焦急的等待我的出现。 要是梅艳不提醒我,要是我不回来,而是跟梅艳直接回了大庆村的住处,我不知道,她们是不是要就这样在这里焦急的站到天黑,又从天黑站到天亮? 我心痛,很痛,有泪涌了出来,模糊了视线。 我咬牙,一遍又一遍的暗暗告诉自己,我只是在为姐感动和愧疚,怎么也不承认,与凌眉有半点关系。 模糊中,我依稀看到姐和凌眉,对着和梅艳携手并肩的我,眼里都满是激动和惊喜。 她们眼里也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 姐向我跑了过来,展开双臂,一到我身边,就紧紧搂着我的脖子,一个劲的道:“弟,终于见到你了,见到你就好了,你可知道,姐先前可急死了,姐真怕,真怕……可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 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梅艳的存在,或者视而不见。 凌眉却把梅艳看在了眼里,那么重要的看在了眼里,似乎比我还看得重要。这一刻,她不是对梅艳视而不见,而是对我熟视无睹。 在姐跑向我的那一瞬,她本也是要惊喜交集的跑向我的,但她很快就站住,神色黯然,继而是冷漠和仇恨。 她就用那冷漠和仇恨的眼睛,远远的盯着梅艳,不容逃避的盯着梅艳。 梅艳不自觉的低下头,回避着她的眼神。 我知道,梅艳至始至终都觉得亏欠她的。只是这种感觉在那时还并不怎么深沉,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发生了某一件事之后,才愈演愈烈。 我心疼着梅艳,不再去看远处凌眉那双模糊却又分明的冷漠仇恨的眼。我只是拥着姐,那么紧的拥着姐。在远离故乡的异地,我是姐至亲至爱的人,那时姐夫已伤透了她的心,我更加成了她割舍不下的牵挂。我有点泣不成声的道:“姐,对不起,我刚才去看梅艳去了,竟没来得及赶去你们家,向你们报平安。” 我什么都该说,就是不该在姐最悲喜交集的时候提及梅艳。姐从我怀里出来,拭了拭满是泪水的眼睛,别过脸去看梅艳。 眼神那么冷漠蔑视,如凛冽的刀锋,逼视得梅艳刚刚抬起来的脸,又不自觉的怯怯的低垂了下去。 101 她隐瞒了我 我为梅艳捏了把汗,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姐又让她难堪,上次,姐已足够让她痛苦了。 我轻轻的叫了声:“姐。” 姐听到了我的话,把逼视着梅艳的冷漠蔑视的眼,从她脸上移开,转向我,看了我好一会儿,摇了摇头,道:“弟,你好自为知吧,我走了。” 然后,再不说话,径直去向凌眉那边。 我不知道她都和凌眉说了些什么,我只看到凌眉那么不甘,但还是跟着她,默默无言的走了。 望着她们穿过马路,去向对面的公交站,夹杂在蜂涌的人群里上车,最后,连同公交车一起在远处的车流里消失不见,我心里有万般难言滋味。 “改之,你是不是还对她有所依恋?”梅艳在我耳边轻轻的问。 “谁?”我知道她指的是凌眉,但我却故意假装茫然。 她道:“凌眉,我说的是凌眉,如果你还对她割舍不下的话,你可以……” 我伸手掩住她的嘴,我道:“艳,别说了,我没有割舍不下她,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姐,我本该担心她们一家去看她们的,结果却让她这么远来看我……” 梅艳轻轻推我掩住她嘴的手,道:“改之,也许,也许不是你姐要来看你,是凌眉放心不下,找你姐陪她一起来的。” 我道:“不,艳,我不容许你这样讲。一定不是凌眉的,是我姐,是我姐不知道我上班的地方,不知道我和你在大庆村的住处,才找到凌眉,让凌眉和她一起来公司找我的!” 梅艳看我如此激动,没有和我继续争执下去。她只看着我,那么深情而又悲伤的看着我,柔柔的道:“改之,别说了,我们回家吧。” 从这一夜起,我们几乎夜夜都守着电视,泪流满面的看到很晚。 所有关于地震灾区的报道,电视里都滚动播出,其中不乏重复的镜头,但我们还是看了一遍又遍,每一遍内心里都会被激起新的疼痛。 那么多的废墟,那么多被掩埋的人! 可为什么最脆弱的地方会是学校,被掩埋得最多的会是那些天真稚气的脸庞?! 温总理的每一次伤痛鼓励的话,都能给我们带来新的生的希望。他的面容一日比一日憔悴,他的声音一日比一日沙哑,然而他救人的心却如我们所有人一样,越来越急切。连他都一次次流泪了,我们又怎么能忍得住,不泪流不止? 每一个被掩埋的生命被救起,我和梅艳都会紧紧的相拥而泣,饱含着泪水激动的欢呼。那个被救起的孩子,他向救起他的人们用标准的少先队礼致敬。我和梅艳,也在心里对那些官兵,那些异国的支援者,那些自愿奔赴灾区的人们,致敬。 那个母亲,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却用乳汁喂养那么多失去母亲的孩子,最后因为太过操劳而昏迷不醒的母亲,她是那么伟大,那么让人感动。 尤其是梅艳,她被激起了至诚至美的母爱,她对我道:“改之,那么多孤儿,他们那么可爱又那么可怜,他们以后怎么办?” 我道:“国家不是已经开始号召有能有力有条件的家庭收养那些孩子吗?不如我们也去收养一个。” 她道:“真的,改之,你真的愿意收养孩子,别人的孩子?” 她望着我,那么惊喜,泪眼里闪着明亮的兴奋的光。 我其实只是随便说说,想以此安慰她柔弱善良的心灵。不想她却当了真,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只道:“怎么,你真那么喜欢孩子?” 她道,很认真:“是的。” 我搂着她,柔柔的道:“既然那么喜欢,为什么我们自己不生个?” 她没有回答,只是那双望着我的眼睛,忽然消失了惊喜明亮的光芒,那么黯然,还隐隐有着几丝痛苦。 我松开搂着她的手,端起桌上的一杯凉茶,轻轻走到窗前。 窗外夜空迷蒙,不知什么时候已飘起了霏霏细雨,像极了梅艳眼中止不住的泪。 风吹过脸庞,潮湿而微凉。 我慢慢的将茶杯送到嘴边,轻轻的呷着。 良久,我都不敢回头去看梅艳,我不敢面对她那双消失了惊喜光芒的黯然而又痛苦的眼睛。 我想,梅艳终究是太善良了。可我,却让她看到了我的自私。然而,她却默默的容忍着我。 电视里还在播放着更多惊心动魄,伤痛不止,感动不止的救人场景。 我猛地将那杯凉茶饮尽,像曾经饮下一杯万千思绪的酒。 我别过头来,望着默然对着电视的梅艳,一字一句的道:“艳,我决定明天去献血。” 梅艳,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我。 我不知道,她是在生我的气,还是对电视里的报道投入太深,根本没听见。 我重复道:“艳,我明天去献血,为灾区献血。” 梅艳道:“哦,好的,改之,我支持你。” 她说得并不平淡,有着那么多鼓励和深情,然而她却依然没别过脸来看我。我一个连自己的血型都不知道的人,忽然激情澎湃的决定去献血,我承认,也有那么些想法是为了灾区,但更多的却是为了梅艳,为了她那颗善良却因我失落的心。 刚才,我的自私让她失望了,我要用另一种奉献,弥补我的过错。让她看到,我其实,还是值得她爱的男人。 说句实话,她要怎么实施善心,我都可以支持她满足她,唯独收养孩子不能。 我是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的人,我不是不善良,我只是受到传统观念的影响太深。 我相信不只是我,这世上绝大多数男人,再怎么偷懒省力,也不会在做爸爸这方面贪图便宜,去捡一个免费的爸爸来做。 然而,我那么努力的做出弥补,却未能让梅艳别过脸来看我,我心里说不出的失望和酸楚。 但我却误解了她,直到好几个月以后,我才知道我误解了她。 她其实并没生我的气。 她只是在逃避我的眼睛。 她心里深藏着太多的愧疚和痛苦。 有一件事,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她隐瞒了我,从一开始就隐瞒了我。 102 一时冲动 那天,我正要向公司告假去献血,董事长自己却先召开了一次大会,号召大家献血或捐款了。 其实也不是董事长自己召开的,他身边站着个人。不,应该说他站在一个人身边。 一个啤酒肚比他还大,身子比他还壮的人。 男人。 桥墩一样的老男人。 就是地震那天我在电梯里遇到的身边巴儿狗一般跟着个瘦子的老男人。 他果然是政府官员。 虽算不上什么高官,但职位还是不小。 怪不得无论是那天在电梯里,还是今天在主席台上,董事长都会对他点头哈腰一副让人厌恶之极的谄媚之态。 他说话很短,却很有力有理,极为道貌岸然。全是些让人血脉贲张,要么变得慷慨,要么变得勇敢的煸情的话。 很多平时不小心被水果刀划破皮出一点点小血都要面色苍白失声哀叫的女同事,都勇敢的挽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下面白生生莲藕一般的手臂,面不改色心不惊的道,我这身体不错,我也报名献血去! 更有几个平时只吃别人自己从不请客被人赠予绰号“一毛不拔铁公鸡”的男同志,也破天荒的要慷慨解囊,虽然最后犹豫了下没有捐工资,却还是信誓旦旦的要捐出些家里的旧衣旧裳。 我终于算是搞明白了这年头什么是官。 他这就是官。 平时作威作福,海吃山喝时,他绝对想不到他吃的是老百姓用的是老百姓连嫖妓也是老百姓开支,可一旦国难当头,需要人奉献时,他第一个就能想到老百姓来,并且无论是用了欺骗的花招,还是恐吓的手段,都总能让那么些人去为他当炮灰,为他捐财务,为他献鲜血…… 我虽然很愤然,却只是腹诽,不敢让那胖子老头看出端倪,更不敢对他做出什么过格的事来。 他毕竟是官,政府的官。 但我却怎么也忍不住要将一下董事长的军。 他那副狗腿子的样子实在是让我受不了。而且,如果我不将下他的军,他还真跟那胖子老头一样,把这么多人都当了轻易就可以愚弄的对象,以为这么多人中就没有一个能稍稍看出一点他们可耻的嘴脸。 我道:“董事长。” 从来都没叫得过这么响亮。 会场上所有人都听到了,被激情撩拨得乱轰轰的人群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董事长挺了挺肥厚的胸脯,道:“什么事?是不是你也要去报名献血?真好啊,想不到你这么柔弱得如女子的人为了灾区也变得这么勇敢了,大家给点掌声,鼓励鼓励呀!” 他故意的,声音比我都还高,很得意。 人群又开始乱哄哄起来,乱哄哄中更添了些乱哄哄的掌声。 他胸膛挺得更高,更得意了。 本想将他的军,不想却先被他将了一把,不过,我让他得意。 何况,我还真早就心甘情愿的想过献血了。 等掌声过了,我才道:“董事长,你看你这身体,比谁都强壮,是不是……” 我的声音也很响亮,比他还响亮,我故意的。 当然,我也是故意没把话说完。 董事长脸一阵红,一阵白:“这,这……” 我其实早就看出,他比某些女生还怕流血,当然是自己的血。 别人流血,他是不惮于怀了享受的心情,如看欧美血腥暴力片一样睁大一双欣赏的眼的。 那个胖子老头这时拍了拍董事长的肩,道:“嗯,你这身体不错,很不错,嗯,你可以比别人多献点。” 一双眼睛如父亲一般,又是慈爱,又是鼓励。 只有我和董事长,尤其是董事长,才真正明白,胖子老头那双眼睛里隐藏着什么。 但我可以暗自很得意的在心里笑,董事长却不能。非但不能,他一阵红一阵白的脸上还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胖子老头握住董事长的手,高高举起,如刚才董事长引导大家给我掌声一样,高声道:“大家也给你们的董事长来点掌声吧,他将是你们中本次为灾区献血最多的人!” 乱哄哄的掌声,如潮般起伏。 我看到董事长,这次没能在掌声中高挺着胸膛,更加得意的笑,反是大汗直出,双腿哆嗦得厉害,如果不是胖子老头正用力的高举着他的手,我真疑心他当场就会瘫软在地。 散会的时候,我刚走进办公室,刘月就打电话给我。 她问:“改之,你今天怎么这么不考虑?” 她的声音,很柔,带着责怪,更带着对我的疼痛和担心。 我道:“姐,”我依然叫她“姐”,却比从前叫得更亲切怜惜,“我觉得我没有什么不考虑的地方。” 我的声音很柔,却理直气壮。但一说完我就后悔。 刘月那么好,我真不该顶撞她。 我随即道:“姐,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跟你说话。” 刘月道:“别,别这么说。我想其实是姐太怯懦,我应该为你越来越男人高兴才对,我应该鼓励而不是……不过,弟,我真担心,你有没有看到董事长……” 她的话还没说完,我就道:“姐,不用担心,我什么都看到了,我看到了董事长,看得很清楚,我看到他额上脸上都满是汗水,还有,他的腿哆嗦得厉害,他其实并没我们平时看上去那么不可一世,他比我们谁都自私胆小……” 刘月打断我的话,道:“不,弟,你看错了,或者你错过了。但姐我却看得比谁都清楚,散会的时候,他一边用纸巾拭自己的额头和脸,一边恶狠狠的望着你离去的背影,那双眼睛装着太多的仇恨,让姐都不寒而栗呀,弟,姐总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今天的事董事长决不会就这么轻易的善罢甘休的,你以后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不知道她还说了些什么,她什么时候说完又什么时候挂断电话的。又或者,她根本没挂断,挂断电话的是我自己。 我脑子忽然很乱,我眼前重叠交错的都是梅艳的脸,幸福的不幸福的,微笑的婉伤的…… 我现在已不再是从前的那个男人,那个靠凌眉保护支撑的男人,没有压力没有责任。 我现在已和梅艳在一起,并且发誓要永远在一起,她的荣她的辱,都将与我有关。她的工作还没稳定,我得挑起我们生活的担子,我怎么可以一时冲动…… 我想,我刚才是真的太欠考虑了。 正这么想着,桌上的电话铃声就响了。 我提起电话。 “喂,改之吧,你到我办公室来趟。” 竟是董事长的声音! 103 何必当初 一颗心忐忑不安,但我还是努力稳住自己,去了董事长办公室。 既然该来的一定要来,逃避总不是办法,而且董事长已打了电话,我似乎也无法逃避,我只好打定主意,察颜观色,随机应变。 董事长自己站着,却示意我坐下。但他并不是要显得对我有多尊重,他从来都不曾真正尊重过我。他只是喜欢那种对别人居高临下的感觉。 我很听话的坐着,望着他,小心翼翼的道:“董事长,你找我有事?” 董事长不说话。 他故意不说话。他以为他越是不说话,我就越是看不透他越是不安。 我却道:“董事长,你是为刚才大会上的事找我的吧?其实,董事长,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想想,我们才失去了云南那边的业务,别人怎么看你呢?明理的人呢,当然是怨我无能,可那些不明理的呢,却都把责任推到你头上了,说都是你用人不当才……偏偏公司里不明理的人又比明理的人多,这样下去,只怕私底下对你不利的话越来越多,动摇你董事长的地位。但现在就不同了,现在国难当头,群情振奋,你刚才又在大会上表了态,要做我们公司为灾区献血最多的人,大家一下子就把云南那笔业务的事给抛到九霄云外,只记得你的奉献精神了。你没听见刚才的掌声有多响亮多经久不息,那场面真的是山呼海啸,蔚为壮观啊。” 我不是要揭露他,我是要谄媚他。 但心里极厌恶自己说这样谄媚的话,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男人。他算什么,无德无能,不就是会投机钻营,媚上欺下吗,我却还要委屈自己,谄媚他! 可为了这分工作,更多的是为了梅艳,我又不得不如此。 尽管心里极为厌恶,我脸上的表情却已然巴结至极,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古时皇宫里讨好主子的太监。 我这番话其实谄媚得并不高明,但却很是起了番作用,虽然董事长根本就不相信我会对他出于一片好心,但至少听上去我的话好像还有那么点理,他一时也找不到对我动怒的借口,我便暂时逃过了一劫。 更主要的是他也确实心虚惧怕了,他自己也明白,公司里比他有真才实学,能坐董事长这个位置的,至少也有好几个。当然,我,他是不屑于算在其中的。 董事长似乎忘了那么气势汹汹的打电话叫我来的目的,如在会场上一样又很是昂首挺胸了一会,问:“改之,一般人献血一次至少可献多少呢?” 一听就知道,他不但自私惯了,而且还是个白痴。 其实,在献血这件事上,我也并不比他这个白痴多知道多少。 只是那天在公交车上,听别人说过,现在灾区严重缺血,估计如果去献血的话,医生嫌麻烦,为了少花血时间在扎针弄血袋上,平时只抽20的也要一次抽40了。 我道:“现在不比平时,现在是非常时期,平时只抽20,现在是抽40的。” 他问:“40有多少?” 他努力的要稳住自己,但还是怎么也掩饰不住脸色的变化。 我说过,对献血这事我并不比他多知道多少,对这个概念,我几乎完全为零。 不过,看着他担惊得开始变白的脸色,我忽然就起了要恶作剧吓唬吓唬他的想法。 我望着桌上他泡茶的杯子,很漂亮很值钱的一个陶瓷杯子,杯上还袅袅的飘着白烟,我道:“就这杯子嘛,大概可以装20,40也就是这样两杯了。” “什么?这样两杯!” 董事长失声也失态的道。扶着椅子有些站立不稳。 我轻轻的笑道:“我们是献这样两杯,不过你将是我们公司献血最多的,至少也应该是三杯吧……” 我的话刚说完,董事长就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浑身颤抖,额上大汗淋漓。 那椅子也真够牢实,董事长那么庞大的身躯重重的跌坐上去,居然只是吱吱的响了几声,并没有不堪重负,支离破碎。 我明知故问的道:“董事长,你怎么了?” 董事长道:“没,没事,我就是问问,现在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我道:“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那我走了。” “走吧。”他无力的挥挥手。 我站起来,走出办公,如被囚禁在笼中的小鸟忽然获得了自由那般抑制不住的兴奋。 在门口,我悄悄的回头,我没看到董事长的脸,他低垂着头,脸深深的掩埋在手中一遍遍偷偷拭汗的手巾里。 有凉风从过道那边洞开的窗子吹来,我别过脸去看,窗外白云飘飘,阳光明媚,真是一个好天气。 好久好久都不曾有过的好天气。 当时心情,只有一个字,爽! 真他妈爽! 那段时间献血的特别多,集体献血是需要医院安排时日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却没等到消息,也不知道我们公司要轮到哪天。 不过越是等待有些人就越是惶恐不安度日如年。 董事长这段是间一直病恹恹很无力的样子,时时睁着一双惺忪红肿的眼。估计这厮是并不是真生病了,是在为献血的事担惊受怕,夜夜失眠。 但他有一天居然提了药袋来上班,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久而久之,公司里的同事几乎就没有没见过他不提着药袋上下班的了。 电梯里,食堂中,过道上,大家都纷纷关心起董事长的病来。 董事长总会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叹息道:“唉,这病也真是来得不是时候,也不知道到献血那天能好起来不……” 这厮原来竟比我想象的还有心机,我真是小看他了! 可有什么办法呢,连那个胖子老头也知道了董事长生病的消息,几次三番,几次三番的劝董事长真到献血那天就别去了。别到时为别人献血不成,反要别人为他献血了。 董事长却偏偏还要逞强,说既然自己在会场上当着那么多同事承诺过,就坚决要做到。献血不要紧,只要主义真。语气慷慨激昂,惹得人人敬仰。 妈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那天在会场上真不该将他的军,现在非但没能让他骑虎难下,反而成全了他在同事们心目中的领导形象。 104 他不是别人 董事长如此成功的生病,就算真到了献血那天血也是肯定献不了的了。他在同事们面前做得特别无可奈何,背地里却不知暗自得意了多少回呢! 不幸的是,有一天忽然接到医院的通知,因为全国踊跃献血的人太多,血库已经暴满,我们公司集体献血的希望渺茫得几乎为零。 大多数人为此感到遗憾,也有人暗自窃喜。只有董事长,他是与任何人都不一样的别样心情。 在过道里,他遇见我,疑惑的问:“血库真的满了么?” 我点头,道:“真的满了。” “大家都不用献血了?” “暂时是这样的,董事长。” 他转过身,看向窗外,自言自语的道:“这场病算是白生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声音轻得不能再轻,但还是被我听到了。 我问:“董事长,你刚才在说什么?什么病白生不白生的?” “没,没什么。”董事长略显慌乱的吱唔着。 但他很快就稳住自己,脸色渐渐威严,望着我,动了动嘴唇,正欲对我道貌岸然的说几句什么,不想鼻孔却在这时翕动了两下,打出个很响亮的喷嚏。一时鼻涕眼泪都涌了出来,那样子既狼狈,又滑稽。他面红耳赤,急急的掏出纸巾背过脸去,又是拭鼻子又是擦眼睛,极不耻被人看见,偏偏我又近在身边。 我总算明白了,他最初是在装病,但现在却是真的病了。 他不知暗地里为自己的高明得了意了多少回,哪知其实很不值,找那么多折磨受,到最后方知一切都是白费。 我掩饰不住,几乎要发自内心的笑出声来,我忙背转身,匆匆而去,生怕被他看见。 但他在看我。 在我的前面不远处,有一扇玻璃窗靠墙开着,里面隐约可见他在我身后的整个身影。 他已擦拭完毕,直起腰,对着我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很是模糊。 但我总莫名的觉得,他的那双眼睛,奇怪的异常分明,似乎正熊熊燃烧着无名业火,正无声的怒吼着那首《我是一只来自北方的狼》! 一种不祥的预感立时涌上心头,我想,即使不是今天,不久以后,也一定有什么事要发生。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有些提心吊胆,也很小心翼翼。工作比任何时候都紧张投入,生怕一不小心出了什么差错,让他抓住辫子。到下班的时候,虽然认真回想了好几遍,感觉一整天的工作都没出什么纰漏,却照样无法轻松起来,那颗没有得到丝毫放松的心,立时就又牵挂在梅艳身上了,生怕董事长找不到借口奈我不何,对梅艳下手。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天,我和梅艳都相安无事。 但就在我略微放松警惕的那天,终于还是出事了。 但出事的却不是我,也不是梅艳,而是差几天就要生孩子的刘月。 那天,是星期天,我去刘月家看她。 她在家休假待产,好几天没来上班了,虽然平时没少给她打电话,但我还是很不放心,毕竟她一个人,很需要人照顾。 我提了很大一袋吃的东西,都是头天梅艳下班后跟我一起去买的,她比我更知道什么对待产和产后的女人有益。 我下公交车的时候,正起风,天灰蒙蒙的,似要下雨。 路上的人大都行色匆匆。 重庆已下过一两次大雨了,再不是那绵绵丝雨季节,估计再有兴致再习惯招摇过市的人,也不喜欢在大雨中漫步。 所以当有人险些撞倒我时,尽管他骑着摩托车,对我如此危险,我也并没有太在意。 他没看我,也没向我道歉,只是把油门轰得更快急急的离开。 他不能说没有半点逃避责任的心思,但我理解他。雨就要下,也许在某个地方有他的爱人在焦急的等着他载她回家,而他们回家的路还无比遥远,他不能让即将到来的大雨淋湿她的衣裙和长发。那个女子有着如梅艳一样美丽幸福却又不时流露出忧伤的眼。 我头也不回的走我的路,却听身后很响亮的发出一声异响,像什么东西重重的跌倒。 接着便听周围乱哄哄的,有人深表同情的惊呼“出事了!”有人却幸灾乐祸的笑:“该糟,这叫报应,谁叫骑那么快,不顾惜路人的安危,以为自己骑的不是摩托,而是火箭!”更多的人却是急急的向那边跑过去。 我禁不住回头,却见远处一个男子卧倒在马路上,在他更远处躺着一辆摩托车,摩托车的一边反光镜已被跌掉,地上七零八散是破碎的玻璃。 虽然我先前并没在意他的长相,但我还是觉得他就是刚才险些撞上我的那个人。 在他周围并没什么障碍物,也没和他太近的车辆,估计他其实什么也没撞到,只是因刚才险些撞上我,怕我找麻烦,逃得慌张,车速太快,不小心滑倒。 他虽然卧倒在路上,也痛得厉害,但大概并没受多严重的伤。那些跑向他的热心人还没到他身边,他就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尽管慢吞吞的,但他还是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弯腰扶起他的那辆摩托车坐上去,也不理会那些好心人,就要轰动油门匆匆离开。 这让我很诧异,这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可以如此没有礼貌,就算足够坚强可以忍受身体的疼痛,他又怎么可以无视别人的热情?难道他真有什么天大的急事,旁的事让他已无暇顾及? 我忍不住奇怪的仔细打量他。 但我远远的只能看到他的侧面,他戴着头盔和很大的墨镜,我根本无法知道他都长什么模样,只觉得他很胖,似乎比我们董事长还胖。 他用脚向下使劲踩了两下,摩托车竟发燃了,居然没有跌坏。 但估计还是出了点小毛病,他弯腰去拨弄了一会儿什么东西,抬起头来时,脸上的墨镜被车把手挂了下,险些跌落。 他伸手急急的扶起墨镜,头也不回的驾车匆匆而去。 那么快,比先前还快。 我肯定,他是在逃。逃避我的眼睛。 因为,他本来是要骑车招摇过市的,不想却被我看到了刚才跌倒的狼狈样子。 墨镜险些跌落的那一瞬,我已从反光镜里认出了他。 他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的董事长。 105 爱得很美 那天在过道里被我知道了他是怕献血装病,又被我看到了他那个搞得鼻涕眼泪俱下的很不雅观的喷嚏,他已对我怀恨在心了,今天更是被我看到了他骑车招摇过市不成反被狼狈跌倒又狼狈逃跑,不知他在内心里对我的恨又会增加多少倍。 那天看到他那个不雅的喷嚏,我差不多要抑制不住笑出声来,今天,我却是半点笑意也没有。 我从玻璃窗里看到他在身后对我瞪着一双狼眼时,我就开始后悔,再也不想遇到他不堪为外人所知的事了,不想竟如此不幸,愈是想避开,愈是要遇到。 如果可以,我真想告诉他,别把我记挂在心上,我其实什么也没看到。 一边不安的想,一边走向刘月住的小区。 本来是来看刘月的,眼神却有些茫然,似乎心里并不记得刘月,只是脚在搬着自己不自主的走。 还没到刘月小区,就在不远处的一条僻静的巷子里看到了闹哄哄的围着很多人。大家都一边伸长脖子向人群里张望,又一边回头看小巷的尽头,像是在等谁来。 我当然不会傻到以为他们在等我,我无论什么时候似乎都不曾这样重要过。但我还是向人群走了过去。我是好奇。 走近人群,我还没来得及伸长脖子向里面看,就听人们在纷纷议论,又是心痛,又是焦急。 “真惨,流了这么多血!” “还是个孕妇呢,估计就这几天要生了……” “是谁这么丧尽天良啊,把人家撞成这样却逃了!” “有没有谁认识她呀,联系下她老公吧,再这么拖下去恐怕就……” “这120都他妈搞什么的,电话都打了这么久了,救护车都还没到!” …… 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心里不自觉的异常紧张。 我往人群里挤,嘴里喊道:“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声音急切,紧张而颤抖。 “让开,让开,她老公来了!” 有人误会了我和那谁的关系,在人群里热心的扯开嗓子帮我吼。 人群分开,让出一条窄窄的道来。 我看到了。 就在我前面的不远处,人群的里面,一个女人,穿着孕妇装,肚子很大的女人,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白,一动不动的躺在血泊中! 我有些眩晕,险些跌倒。我多么不忍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我多么希望我看错了,但事实切是如此残忍。 无论我承不承认,她都不是别人,正是刘月! 给了我那么多关心照顾甚至和我有些暧昧的刘月! 满腹委屈忍辱负重也要生下没有父亲的孩子的刘月! 上司,朋友,姐姐刘月! 我猛地冲了上去,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唤她:“姐姐!姐姐!” 然而,她依然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面色死一般苍白。 “原来不是她老公,竟是她弟弟!” “你姐夫呢?”有人问我。 我拼命的摇头,我其实不是用摇头来回答问我的人,我只是心痛得难受。 “姐姐!” 我依然哭喊,并且轻轻摇动她头发蓬乱的脑袋。 我多么希望她能在我的摇晃里醒来,睁开眼睛看我一眼。 但她还是依然如故,双眼紧闭,一动不动,面色死一般苍白。 但她并没有死,她只是昏迷,很严重的昏迷。 她高高挺起的大肚子在一起一伏,她的鼻孔有游丝一般的气息,她的脸颊还有暖暖的温度。 “给你姐夫打个电话吧。” 有人提醒我。 “你姐夫也太不尽丈夫的责任了吧,你姐都这个时候了,不几天就要生了吧,竟然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外面走!” 有人不愤的责怪那个让刘月怀上孩子的男人。 “救护车来了,救护车来了!”有人又忽然欢呼! 人群再次纷纷散开。 救护车在人群不远处停下。 医生急急的冲了下来,匆匆的给刘月输血,然后一人高举着输液瓶,另几个人将刘月抬上救护车。 我紧跟在他们身边,心急如焚,却半点也插不上手。 终于忙完,救护车就要最后关门急急离开,一个医生才面无表情的问我:“你是她亲人还是肇事者?” 整个过程我都像在可怕的梦中,这时才略微醒悟过来,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刘月是出车祸了。 可笑而又可悲,医生竟问我是她亲人还是肇事者! 我不是她亲人。 这世上也早就没这么善良的肇事者! 我道:“我是孩子他爸。” 先前围观的人惊诧得目瞪口呆,我先前分明叫刘月“姐姐”的! 但很快就有人自以为聪明的会意过来,原来并不是亲姐弟,竟是眼下盛行的“姐弟恋!” 医生听着这些议论,竟给我投来很不屑的眼神,不冷不热的道:“你上来,跟我们一起去。” 他们全都误会了我。但我不在乎他们误会。他们误会我总比误会刘月好。毕竟刘月就要被送进医院,如果不幸中的万幸的话,她的孩子 应该还在,应该不久的将来就要出生。“姐弟恋”总比说不出孩子的父亲好,我不要让任何人看不起刘月,更不要无辜的孩子没有父亲。 到了医院,刘月被送进急救室,我在外面焦急等待,度秒如年。 在过道里不停的往返急走,实在忍不住心急如焚的漫长等待了,我给梅艳打了个电话。 这一刻,我知道,我是那么的爱梅艳。 这个世上能有几个女子,你愿意也值得你把满腹撕心裂肺的痛,向她诉说? 这不是爱,还能是什么? 梅艳工作很辛苦,星期天也没休息,她在那边道:“我正忙呢,你是不是想我了?过会空了我给你打过来。” 声音很轻,极缠绵极暧昧,略显轻薄和玩笑。 她并不知道我的心情此时有多沉痛,她一说完就准备匆匆的挂断电话。 “艳……” 我颤声叫道,已泪如泉涌。 刘月听出了我的异样,没有挂电话,在那边惊问:“改之,出什么事了?” 语速很快,语气里有着从来不曾有过的紧张。我似乎能听到电话那边她急促的呼吸和砰砰的心跳。 我已是泣不成声:“刘月,你记得吧,你去过她家的,我们公司的经理,认我弟弟的那个,她出事了,很严重很严重的车祸。” “哦,是她啊,现在怎么样了?” 梅艳依然关切,却如释重负的轻松了许多,电话那边的呼吸和心跳都开始舒缓。 爱很美,但也很自私。她爱的只是我。 我正要回答,急救室的门却在这时打开,一个穿白大卦的老医生走了出来,一边用手巾擦拭额上的汗水,一边看我。 我顾不得梅艳还在那边等我的回答,啪的一声挂断电话,急急的向老医生赶过去。 我心跳砰砰的问:“医生,刘月她怎么样了?还有,孩子……” 106 惊叫 老医生边擦汗边道:“奇迹,真是奇迹,出了这么多血,孩子居然还能保住!敢情她倒地的时候,尽管几乎已由不得自己,但她还是尽最大努力照顾着自己的肚子。” 这么说来,孩子是没什么问题了,果然是不幸中的万幸啊。我松了口气,却忽然记起他还没告诉我刘月怎么样了呢,于是又紧张的问:“大人,大人呢?” 老医生拍拍我的肩,道:“看你紧张的,大人也没什么问题,只是还在沉睡中,大概要过段时间才能醒来。这不,她们推她出来了吗?你可以好好守着她,但千万别惊醒她,让她好好休息。” 我点点头,有点忍不住泪的颤声道:“谢谢,谢谢您。” 几个年青女护士把刘月推进住院区的病房,我跟在她们身后,那么痛惜的看着依然闭着双眼的刘月。她的脸依然苍白,但却不是先前那种死一般的苍白。 护士们把刘月轻轻的放在病床上,然后转身轻轻对我说:“别吵醒她,她的身体很虚弱,需要好好休息。还有,以后要好好顾顾她,恐怕最近两天她就要生了。” 说完,轻轻退出病房,走在最后的那个随手轻轻的帮我把门掩上。 我这才注意到,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已下起雨来,哗哗的,如我心中的眼泪。 灰蒙蒙的天,灰灰蒙蒙的城市。 我不是如少年时,独立故乡的木窗前,听雨打芭蕉风吹竹的寂寥,我是疼痛和爱惜。 天其实并不冷,但我还是轻轻的为刘月按了按被子,不让从窗外吹进来的潮湿的凉风钻进去冰凉她的身子。 昨天梅艳专门和我去买的那些东西,被我连口袋一起遗忘在了那条僻静的巷子里。 但我没在乎,我在乎的是刘月差点就再也吃不到我买的东西了。现在既然她和孩子都还尚好,以后我有的是机会买大把大把的好东西给她和孩子吃。 我疼痛而欣慰的笑了笑。 不过,我想刘月这一觉不知会睡到什么时候了,醒来的时候她一定会很饿,我还是得先出去买点吃的给她准备在这里。 我轻轻的站起身,轻轻的走到门口,轻轻的推开门。 望着长长的过道和过道间来去的或护士或病人或家属的陌生面孔,我犹豫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将刘月独自丢下,哪怕一刻也不能,万一她忽然醒来只有疼痛的身子和心没有一个朋友,她会怎么孤独痛苦难受!更怕的是,万一她的病情忽然恶化,又有谁能知道? 我准备折回病房,却见远处有个女护士似乎见过,好像就是先前在病房里要我不要吵醒刘月,以后要好好对刘月的那个。我心里有了丝惊喜,我急忙向她招了招手,我想让她过来,问问她医院里可有适合刘月醒来时吃的食品卖,如果没有,她是不是可以帮我守着刘月,我出去买,很快就回来。 但她却没看见,转身向另一个地方去了。 我心里一阵叹息。 但我还是不甘心,张了张嘴,想叫住她,又觉得不妥,虽然她是医院的护士,但毕竟是自己求别人,还是主动过去更好。 可我刚挪动脚步,她就急急的跑了。 好几个别的护士也跟在她身后急急的跑了。 一个陌生的病人家属打我身边经过,望着那些护士背影消失的方向,痛惜的道:“哎,人一辈子真不容易啊,又来了个苦命的急救病人。” 我深有同感,在心里也深深的为那个不知姓名更没见过面的急救病人悲伤了一番。但我很快还是把心思转移在了刘月身上,她醒来的时候想吃东西怎么办呢? 不自觉的便想到了那个撞上刘月的人,如果她不撞伤刘月,如果他撞伤了刘月不肇事逃逸,刘月就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至少我可以守在刘月身边,他可以出去买点吃的东西。于是在心里恨恨的骂起那个丧尽天良的家伙来。 骂着骂着,便又想起了那个让刘月怀上孩子的男人。那个男人似乎比肇事司机更可恶,如果他不让刘月怀上孩子,如果他让刘月怀上孩子对刘月负点责,刘月就不至于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在街上走,刘月也就不会出事了! 梅艳却在这时打来电话,她说她下班了,刘月现在怎么样,在哪家医院,我是不是还在那里,她想过来看看。 我望望窗外,果然已有了暮色,并且因为阴雨,比平常更深。 我道:“她现在已平安,孩子也还在,只是她睡着了还没醒来,估计她醒来时会很饿,你买点适合她吃的东西来吧,我提来的那袋忘在她出事的那条街道了,估计早已被别人提走了吧。” 她道:“好的。你大概也饿了吧?你想吃什么,我也给你带点来。” 直到这时,我才记起自己连午饭都没吃。也直到这时,我才感觉到自己腹中正无法忍受的饥渴着。 我道:“哎,艳,你真好,你不提醒,我还真忘了自己也是人也要吃东西呢。” 她在那边道:“哼,早就知道你心里只有别人。” 故意有些吃醋。 我连忙如她所愿的哄她:“艳,你知道的,我和刘月虽然姐弟相称,却和时下流行的姐弟关系不一样,我们看起来很潮流,实际上却保守得很呢。” 她在那边很满意的笑了,撒娇的道:“嗯,我知道了,我不过是逗逗你,看你到底紧不紧张我罢了。对了,你还没说你们在哪家医院,你想吃什么东西呢。” 我对她说了医院的地址,又让她带上我最喜欢吃的红烧排骨。其实我喜欢的不是买的那种,我喜欢的是她亲手做的。但现在时间已来不及,也只能如此了。 “孩子!孩子!” 我刚挂完电话,我就听到刘月在身后的病床上惊叫。 我忙转过身冲向病床。 她一边惊叫,一边拼命的痛苦的摇晃着脑袋,但眼睛却还没睁开。 估计她不是正做着恶梦,就是刚有了记忆,而记忆还停留在出事时那可怕的一幕。 107 柔弱无骨 我轻轻的把手抚上她的双肩,轻轻的摇晃着她,心痛的叫她:“姐!姐!” 我要叫醒她,尽管那个老医生和那个好心的护士都只让我好好的守着她,别吵醒她了,但我还是要叫醒她。 我不能让她在梦魇里沉迷挣扎太久。 刘月终于睁开眼睛,她看见了我,但她没和我说一句话,她只慌慌的把手抚向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一如先前般撕心裂肺的叫着:“孩子!孩子!我的孩子!” 我捉住她的手,轻轻的道:“姐,别担心,孩子还好着呢,倒是你自己需要好好休息,你太虚弱了。” 刘月终于把那双满是泪水的慌乱的眼睛看向我,问:“弟,孩子真的还好着吗?医生告诉你的?” 望着她不太相信的眼,我怜惜而坚定的道:“是的,姐,孩子还好着呢。医生让我好好照顾你,你最近两天就要生了。” 刘月抽出被我轻轻握着的手,又轻轻抚了抚她的肚子,才道:“在就好,在就好,孩子,妈妈让你受苦了。” 我道:“姐,你别太自责了,这……” 我本想说这不是她的错,错的是那个司机,还有那个让她怀上孩子的人。但我咬了咬牙,还是把后面的话咽住了。我实在不想提起那个男人,那个敢做不敢当或者本来就只是想玩玩的男人,提起他我就恨得咬牙切齿,我更怕伤着刘月的心,她的身子已经如此受伤了。 刘月忽然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扑进了我的怀里。 我轻轻的拥着她,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一任她恣意的泪水湿透我的肩膀。 其实,我何尝不想安慰她呢,只是我比谁都明白,越是这样的时候,安慰越是会让她伤心不止。 泪水宣泄出满腹痛苦,刘月渐渐归于平静。 我轻轻的问:“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还记得当时情景?我觉得我们应该报案,肇事逃逸的人丧尽天良,实在不值得我们轻易放过他……” 刘月道:“我没看清他。事先我接到一个陌生手机号码发来的短消息,让我到三峡广场的三角碑下,他在那里等我说是有事要跟我说。我很疑惑,发短信过去问他是谁,到底有什么事,为什么不能在电话里说,非得去三峡广场,他却不回短信,我又打电话过去,他也不接。我更加疑惑,但我还是下了楼,出了小区,准备穿过那条僻静的巷子去三峡广场。没想到,我在那条巷子里还没走多远,一辆摩托车就不知从什么地方冲了过来,猛地将我撞倒,然后匆匆逃离。我只觉得天眩地转,而且腹内疼痛得厉害,但我倒地时还是竭力的护住肚子,我只有一个信念,无论如何也要护住孩子。所以我根本没看清也来不及看清那个撞倒我的人,只恍惚觉得他很胖,戴着头盔,用很大的墨镜遮住了自己的大部分脸……” 啊,什么?很胖,戴着头盔,还用很大的墨镜遮住了自己的大部分脸!我脑子里一下就闪过了先前险些撞倒我,又在我身后不远处摔倒,最后匆匆而逃的董事长。 刘月还在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就是给我发短信的那个,但我敢肯定就算他不是,他也一定与那个给我发短信的人有关,而且他是故意撞倒我的,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冲着我肚里的孩子。” 我望着刘月一字一句的道:“姐,你确定你是被摩托车撞倒的,那个撞倒你的人很胖,戴着头盔,还用很大的墨镜遮住了自己的大部分脸?” 刘月摇摇头道:“不,我确定不了,这只是我恍惚中的记忆,也许,也许……我当时不只是眩晕得站立不稳,我还产生了幻觉,又也许我把倒地之前飞速旋转的路人的样子错当了他。但我确定,我的的确确是被摩托车撞倒的。摩托车呼啸而来的时候我还很清醒。” 刘月不能肯定,但我是能肯定的了。联系起董事长当时的情景,无论是他的打扮,还是他匆忙惊慌的神色,我都能肯定。只是我先前竟以为他是怕被我看到他狼狈摔倒的样子,这是多么“自作多情”。原来,他竟是撞了刘月要逃离现场。 只是,他撞倒刘月,果真如刘月所说的是冲着她肚里的孩子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是不是受那个让刘月怀上孩子的男人的指使。只有那个男人,才最怕刘月的孩子出世,因为只要那个孩子在,他的仕途就可能时时受到威胁。可是刘月威胁过那个男人了吗? 一个能指使董事长的男人,应该是权力高高在上又和董事长走得较近比较信任董事长的。那么这样的男人,除了我在电梯遇到过,后来又在会场上让董事长做我们公司献血第一人的,那个比董事长还胖的老头,我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了。 是他用陌生电话给刘月发了短信,还是他手下的那个瘦如电杆的男子? 刘月见我独自沉默,似在思索,忍不住对我叹口气道:“弟,算了,估计也找不着他了。只要孩子还好就是天大的幸运了。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我想这孩子以后应该再也不至于像我这般命苦了。” 她在安慰我,也在安慰她自己。 但我却道:“姐,他逃不掉的。虽然证据还不够充分,但我已知道了他是谁?” “什么,你说的都是谁是谁?!”刘月在我怀里,瞪大不敢相信的眼睛问。 她睫毛上的泪水还没全干,有几点亮晶晶的,如她澄澈的心。 我道:“我说的是那个撞倒你的人。” “什么,他,他是谁,你是怎么知道的?”刘月急急的问,还是不怎么敢相信的神情。 我不容怀疑的道:“是董事长,他逃逸的时候很不幸被我遇上了。” “不!不可能!”刘月在我怀里猛地颤栗了下,像是受到了重重的一击,神色忽然特别痛苦,连面部肌肉都开始扭曲,“弟,你一定看错了,不可能是他的!” 我道:“姐,我没看错,真的是他。当时他逃得太匆忙险些撞上我,而且在我身后不远处摔倒过,很多人都看到了,他就是骑着摩托,戴着头盔,用很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部分脸。” 刘月努力的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她的面部已不再扭曲,而是忽然间苍白,纸一般苍白,一双眼睛茫然而空洞,她甚至忽然柔弱无骨般的没了力气,扑在我怀里的身子如绵花般轻轻的下滑。 我忙用力的抱住她,不让她瘫坐下去。 她什么也不知道的一任我紧紧的搂着,嘴里反复的念叨着什么,很轻很轻。 费了很大的力气,我才听明白,她念叨的竟是:“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连自己的孩子也狠得心下手”! 108 不冷不热 这回是轮到我瞪大眼睛,轮到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这怎么可能,刘月竟说董事长连自己的孩子也狠得心下手!刘月肚里的孩子竟是董事长的孩子! 那么,过道里那奇怪的脚步声也是董事长的了? 那么,我以为的那个比董事长还胖的胖子老头与刘月的关系,都是莫需有的了? 天啊,这,这…… 所有的过去的一切,都飞快的在我脑子里旋转闪现…… 怪不得那个有些微醉的夜晚,董事长会选择独自一个先离开,刘月又要在月下让我做她的弟弟。她果然是需要保护的,可惜,我那时正清高着,竟没有认她这个姐姐。也许,她就是在那个夜晚失身于董事长的。这,这不一切罪过都是我的过错吗?如果那个夜晚,我送了刘月回家,也许后来的一切全都变了,刘月肚里的孩子就不会长出来,她自然现在也不会挺着大肚子坐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怪不得那天,我追上楼去,脚步声会忽然消失不见,原来他是进了董事长的房间。又怪不得,我刚要在门口偷听董事长的电话,他就会忽然把门打开。他不是凑巧,他是根本就知道我跟踪他到了门外。 怪不得云南那笔业务那么重要,我为了梅艳主动放弃了,董事长却能因为刘月的话而放过我。刘月一定是拿孩子说事了,他一定是怕刘月捅出他俩的关系了。刘月竟果真要挟过他,为了名誉和前途,他那样丧尽天良的人,岂有不除掉孩子这个隐患之理? 只是想起他,在电梯口故意当着那么多人,问刘月的肚子是不我搞大的,那天又说刘月就要生了,我怎么可以像个无事人样不为刘月安排?我就又恨又气,肺都要炸了。妈的,越是心虚的人,越是做得道貌岸然!贼喊捉贼,还喊得那么有底气那么高声那么正义! “弟。”刘月忽然在我怀里望着我,唤我。 她已不再那么茫然了。 我的思绪被打断,但我还是满脸愤然。可是,我愤恨的是董事长,而不是刘月。 刘月,她是可怜而又可悲的。一个没有丈夫的女子,即使她再是女强人,在这个处处都是潜规则的圈子里,有着太多逃不脱的无奈。 我放柔语气“嗯”的应了声,随即问:“姐,我们究竟该怎么办?” 我竟忽然无了主张。 我怎么能有主张呢?报案吧,刘月一直都隐瞒着她和董事长的关系,连我都不肯告诉,我这不是让她丢脸吗?不报案吧,我又容不下董事长那样没天良的人逍遥法外。 刘月望着我,问:“报什么案?” “告董事长啊,他故意骑车撞你,你肚里还有……” “他的孩子”几个字还没说出,刘月就打断了我,她道:“哪里的事,弟,你看错了,那个人一定不是董事长。” “姐,你不能就这样放过她的,虽然他是……” “我没有放过他,他本就与这件事无关,他也不是谁的谁。”刘月说得很坚决,人还在我怀里,离我如此之近,我却忽然觉得我们之间有好远好远的距离,她甚至双眼躲闪,不敢看我。 但我知道,她其实是有所惧怕,只是她不是在为自己惧怕,她是在为我和肚里的孩子。 毕竟,我还在公司里上班,她不能让董事长和我彻底决裂。 毕竟,孩子未来的路还很长,她怕孩子再次受到董事长的伤害。 我没责怪刘月,她不是懦弱,她是太善良太仁爱。 我更加怜惜的拥着她,直到好久好久,我才记起梅艳还没到。 她明明说好来医院,还给我们带吃的来的。 莫非梅艳在路上也出什么事了。 我急急的掏出手机,拨打她的号码。 通了,好一会儿,她才接。 我道:“艳,你怎么了?” 她道:“没,没什么。” 我道:“还没什么,你说话分明就有些迟疑。” “我……” “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的心更加提了起来。 “没,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想来见你们了。” “为什么呢,先前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我和刘月还在等你的美食呢。” “别给我提她!” “你昨天不还专门帮我给她卖适合她吃的东西的吗?怎么忽然就……” “这需要理由吗?”冷而生硬,带着几分顶撞的意味。 我总算明白了,我轻松的笑了笑,哎,都是董事长对刘月酿造的车祸让我太紧张,以至于神经兮兮的,其实梅艳哪里是出什么事了,她不过是在吃醋。 当我看到门什么时候被人推开过,门口放着一袋食物,和打包的红烧排骨时,我就更加确定了我的想法。梅艳其实来过了,只是当时我正和刘月拥抱得伤痛投入,谁也注意到她。她心里一定很难受,她那么情意绵绵的来看我,没想到我怀里却拥着别的女人。所以她选择了恨恨的默默离开。 我道:“艳,你是在吃醋吧。其实,你知道我和她……呵呵,不过,你越吃醋我越开心呢,这说明你真的很爱我,只有你爱我才会……” 没想到,梅艳没等我把话说完,就“啪”的一声,重重的把电话挂断了。 刘月道:“都是我的错,再给她打过去,让我给她解释几声。” 我摇摇头,笑道:“不用了,她其实没什么的。” 刘月问:“你真确定没什么?” 我点头:“真的,姐,我们吃东西吧。” 我很轻松的弯腰去捡门口的吃的。 我是那么自信,我想,只要我回去多甜言蜜语的哄哄,梅艳就算心如坚冰也很快就会消融,对我服服帖帖,百依百顺。谁叫她那么爱我呢。 可事与愿违,从那天以后,好长一段日子,梅艳对我的态度都是那么若即若离,不冷不热的。 就是刘月生孩子那天,她明明正逢轮休,也没陪我一起去看过刘月。 刘月生孩子生得很辛苦,流了好多汗好多血,咬破了好几根毛巾,痛苦的“唔唔”叫声持续了好久,直到孩子“呱呱”落地,她才不叫了。 但她脸上没有轻松的微笑,她也没看一眼她无比疼爱的孩子,她已经昏迷。 109 亦无风雨亦无晴 她醒来后无比虚脱,但却把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如捧着自己的生命,百般疼爱,满眼都是惊喜的泪。 一个可爱的小男孩。 她给他取名“后福”。既俗气又不怎么好听的一个名字,却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意思,寄托着她美好的祝愿,但愿他再也不要如她这般命苦。 刚满月,她就带着孩子离开了重庆。 那天我去送她,一路上我问她去哪里,她都没有说,她只是说她会和我经常电话联系。 说到电话,她就向我问起艳。 直到现在她都还没见过艳,但她有好多话要对艳说,她让我拔通艳的电话号码。 艳在那边刚按下接听键,我就对她说:“艳,姐带着孩子就要离开重庆了,你和她说几句话吧。” 她在那边沉默,好半天都不置可否。 我当时自以为是的以为,艳,竟真误会了我和刘月的暧昧,吃醋太深。 直到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其实,艳不是误会了我跟刘月,更没有吃醋,而是在她心里有着埋藏了好些年的痛和恨,并因这些痛和恨深深愧疚,怕见刘月。 刘月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从我手里拿过电话,也顾不上梅艳乐意不乐意听,她道:“艳妹,你听姐说,你误会姐跟改之了。姐跟改之真的什么也没有。改之其实很爱你的。不过也看得出你很爱改之,不然你不会吃醋这么深。姐真羡慕你们,也真心的祝福你们。姐就要上车走了,去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你该放心改之和我了吧。艳妹,好好对改之吧,他是个不错的男人。这段时间真的很感谢他对我的照顾,还有对孩子的照顾。他对孩子那么细心,将来如果有了孩子,他一定会是个好爸爸。艳妹,嫁给改之吧,给他生个孩子,他真的好喜欢孩子的。” 刘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她生怕梅艳不肯听完。 梅艳听完了,但在那边却一个字也没说,而且刚听完就默默的把电话挂断了。 刘月走了,抱着孩子走了。 车子启动的时候,她挥着孩子的手,在打开的窗子里向我告别。 风拂起她漆黑如瀑的长发,脸上扬着笑,而眼角却分明有亮晶晶的泪在闪。 我的眼睛也朦胧而潮湿了,想着眼前的两个人,就要随着车子去向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重庆了,也许这一生都没机会再见,我心里就酸酸的痛。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那个月夜,我认了刘月做姐姐,如果那个月夜,我送了刘月回家,那么,董事长那个可恨的人就不会有机可乘,刘月就不会走上今天这步。就算刘月走上今天这步,我如果勇敢点再有能力点,我也可以果断的挽留下她和孩子,给她和孩子保护,决不让董事长再对她们有丝毫伤害! 然而,我什么都没做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坐的车越去越远,最后消失在阴霾的天幕下。 我拭了拭眼睛,很忧伤很惘然的转过身,我竟发现在不远的人群中站着个女子。 长发飞扬,白裙飘飘,一双忧伤的眼睛迷蒙而潮湿,美丽白净的脸颊上满是泪痕的女子。 她不是别人,她正是我的最爱,我发誓要正大光明,永生永世的女子。 “艳!”我伤心而又惊喜的叫。 梅艳慌慌的转身欲去。 我急步上去拉住她,我颤声道:“艳,你其实不恨刘月的,对不?不然你不会来送她。可既来送她,却为什么不肯站出来,让她看你一眼。” 艳没有转过身来,只是拿手轻轻的拭脸颊上的泪。 可泪却更加恣意汹涌了。 我一把将梅艳拥进怀里,紧紧的,紧紧的,任凭她的泪水湿透我胸前的衣襟。 站台上的人群知趣的散开。 天地间似乎只有我和梅艳了。 纵有万般伤心事,也可以纵情诉说。 然而,梅艳没说,她只是忽然在我怀里转过身来,抬起迷离的泪眼望我,望了好久好久,才从颤抖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改之,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孩子渴望自己有个孩子?” 我连考虑都没考虑就连连点头,道:“是的,艳,我真的喜欢孩子,近来尤为喜欢,也许是因为看到董事长那么可恶,刘月也可以为他生个这么可爱的孩子的缘故吧。艳,我们结婚吧,然后为我生个孩子,可爱的孩子……” 我的话说得那么柔情似水,又那么缠绵暧昧,我以为刘月会彻底消除心里的醋意,会悲喜交集,会含着泪点头答应,接受我的求婚。虽然我的求婚如此直白简单,没有玫瑰没有戒子,甚至还似乎只有一个封建传统自私得接近本能的目的——为了生孩子。 然而,梅艳没有点头,也没摇头,她只是忽然又别过脸去,眼神复杂,似痛苦像迷惘,又有着深深的怨恨…… 我想我的话真的说错了,我好想解释,好想告诉她,艳,其实,我,我是太心急,又太嘴笨。你如此美丽,向你求婚我怎么可以如此草率,还有,我也不只是为了孩子,孩子只是我们爱的结晶,我是因了爱,我再也无法和你分开的爱…… 没等我开口,梅艳就像猜透我的心思般,道:“改之,什么都别说了,我们回去吧,好像要下雨了。” 我听话的跟她走了,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我想,我是错怪她了,她其实不会在乎我的嘴笨,更不会再乎玫瑰和戒子的,她早就那么放心那么彻底的把身子和心都交给我了,有什么比这还重要的呢?! 她只是有着为我所不知的心事罢了。 天,果然下起雨来。 我和梅艳没带雨伞,但我们没有如行人一般匆匆逃避,我和她轻轻的依偎着,慢慢的走在雨中…… 那时,我们是两个伤心而又被暖暖的爱感染着的人。 那一路风雨,将是我这一生永远也忘不了的刻骨铭心的风景。 日子一天天过去,梅艳一直没再提那天我说的结婚和孩子的事,我也没再提。感觉生活陷入了亦无风雨亦无晴的那种。 有一日,我出差回来得早,路过都市丽人医院,远远的便看到湘菲鬼鬼祟祟的在人群中,像是在跟踪谁。我禁不住心生疑窦,抬头向更远处看。 明明不是梅艳的休息日,我竟看到了梅艳! 110 恍惚 我大感奇怪,梅艳今天是怎么了?但我更多的却是为她担心,因湘菲的鬼鬼祟祟而为她担心。 无论湘菲有什么阴谋,我都要把她的阴谋阻止在得逞之前。 我三步并着两步,急急上前,一把从后面攥住了湘菲的手。 湘菲跟踪得太投入,被我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身子猛地一颤,并且急急的转过头来。 当她看见是我时,不禁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怒声道:“你这是要干什么?大街上耍流氓吗?!” 边说边用力的要抽回她被我攥着的手。 但我没有松开,我只是道:“你问我这是要做什么,我倒还正想问你呢?” 我跟她说话,眼睛却望着前面的梅艳。 梅艳依旧走她自己的路,如湘菲先前没有发现我一样,没有发现我跟湘菲。 湘菲冷冷的道:“做什么,跟踪呗,怎么了?” 我冷笑道:“跟踪梅艳吗?是凌眉安排的?梅艳她到底哪里做错了?不就是爱了吗?谁规定她就不能爱的?!” 湘菲气得浑身哆嗦,咬牙切齿,好半天才吼道:“她爱就是错,她就是不该爱,不该爱你……你明明和凌眉……你怎么可以……凌眉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要这样伤害她。你可知道凌眉她现在有多难过,每天回家都以泪洗面,人都憔悴了许多。她什么都为了你,没想到到头来,你却这样负了她……” 她越说越激动,我却不想听。我真的不想听,不想听有关凌眉的事,她真是为了我吗?那她整天跟李浪泡在一起算什么?那天她不是叫我滚吗?已不是第一次这样叫我滚了。我既已滚出,从此,她的喜她的忧,她的荣她的辱,一切的一切,都再也与我无关了! 我松开她的手,吼道:“你走吧,我再也不要听有关她的任何消息。还有,告诉她,无论是你还是她,只要我在,就决不允许你们对梅艳有任何伤害。所以也请你和她,再也不要对梅艳有任何企图,别再无聊就做跟踪她的事!” 湘菲收回我松开的她的手,又猛地将手举得高高,那么气那么怒又那么急,似要给我一个响亮的巴掌,但她看着我一动不动的身子,比她还怒的表情,她终于将手慢慢的放了下去。她知道,我已不是再从前的我了,不再是她最好的朋友的爱人。她如果对我动手,我一定会反手相击。不会再像从前那么顾及她和凌眉的友谊,原谅她忍受她。 她只是痛苦的摇头,道:“凌眉她真不值得,她不值得,她那么能干好强的女子,怎么会在你面前变得这么心软这么傻!” 然后,在人群里跑开了,头也不回,带着无限的怨和恨。 望着湘菲孤单的身影匆匆消失在人群中,我有些恍惚。这真是从前那个把爱和恨都分明的表现在脸上的湘菲吗?那个想占我一点小便宜却并不要天长地久的可爱的湘菲吗? 这世界是多么奇妙,曾经友好的甚至相爱的人,变得陌生甚至反目成仇。而从前陌生的人,却变成了朋友甚至爱人! 我再回头时,梅艳已到了都市丽人医院门外,似要攀上那几阶高高的长梯,到医院里面去。 我忽然明白了,怪不得梅艳会在本该上班的时间却在这里出现,原来她是生病了。只是她怕我担心,竟没告诉我。 我心里隐隐的痛,多好的梅艳啊,我更怜惜。 我急急的走上去,我远远的叫:“艳!” 111 女子般的男人 我几欲站立不稳,但我还是努力镇定自己,我不要梅艳看出我的担心。她隐瞒我,其实就是为了不让我担心的。我担心了,她心里也一定会不好受。出了这样的事,她心里本来就已足够不好受了。 我心好痛,我伸出手轻轻的挽着她,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怜惜。 梅艳没有说话,不自觉的把身子向我更加贴近,竟是柔情万种,她心里一定难受,也正被感动着。 回到大庆村,我陪梅艳去菜市,我们买了我最爱听的排骨,也买了她最爱吃的叶子菜。 她怕长胖,一直比较喜欢吃素。可是,生命已不再持久,就算长胖了又有什么呢。 回家的路上我没有让她提菜,虽然不是很重,我还是自己提着。我从来没想过,举手之劳如此轻易的事,我也再没多少机会为她做了。以后我要抓住每一个机会疼她,爱她。今晚,我要劝劝她别太在意身材,跟我一起多吃点萦菜,补补她单薄的身子。 我这时才注意到,跟我在一起的这段日子,她确实比从前更憔悴了。 说好要好好爱她的,没想到,反让她不如从前。 我别过脸去,偷偷眨了眨眼睛,不让她看到我的泪。 这顿缠绵的晚餐和夜里我轻轻拥着她的无尽怜惜,让她无比幸福,幸福得天亮时,我看到她还在睡梦中的恬静的笑脸上有晶莹剔透的泪滴。 我轻轻起床,没有吵醒她,还悄悄的做好了早餐等她。 当我坐在桌前,一边望半掩的卧室门,一边望桌上热气腾腾的荷包蛋时,我感觉时间好长。长得我几乎记不得在我生命中我是不是曾经这样好的对过她,如果有又是什么时候,是不是至少已隔了一个世纪。 醒来的时候,她轻而慌乱的唤我,因为身边没有我而慌乱的唤我。 我急急的应她。 当她听见我的应声,当她走出卧室看见桌前的我和早餐的时候,她眼里汹涌而出的是更晶莹的泪。 仿佛不只是隔了闭眼和睁眼这么一个沉睡的短暂夜晚,而是好几个轮回,我是她在那个轮回弄丢的最爱终于又回到了眼前。 我忽然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凌眉,她从前一直习惯在夜里握住我那里睡。这段日子来,她一个人在夜里醒来,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她会不会也如梅艳先前一样慌乱茫然,眼里满是止不住的痛苦的泪水? 我心里一阵酸楚。 我悄悄的咬了咬牙,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不再有这样莫名其妙的想法。尤其是这样的事,我更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我最该疼的是梅艳。 最需要我疼的也是梅艳。 凌眉她早有了别人,她无论是醒时梦时都不会两手空空。我前脚跨出她的住处,李浪后脚就一定跨了进去,并且夜夜睡在她身边。 112 隐瞒 老医生听了我的来意,问我是梅艳的谁。 我道,是梅艳的老公。 虽然我撒了谎,但我半点也没心虚脸红。反正,我做梅艳老公也是迟早的事情。 老医生忽然变得犹豫,欲言又止。 我更加着急,一个劲的追问。 老医生便又是宽慰我,又是教育我,说有梅艳这么好的女人做老婆,我应该感到三生有幸,更何况本来就是百年修得同床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人海茫茫茫,能结为夫妻实属不易,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好好珍惜,执子之手,与之揩老。 我一边微笑点头,一边连连用手背轻拭额上紧张的汗水。 老医生这才很遗憾又很严肃的道:“她再也不能生小孩了。” 我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有些眩晕,差点跌倒。尽管,这比我想象中要好,到底不是永远夺去她生命的绝症。 老医生还在道:“其实几年前,她宫外孕做过手术后,医生就已告诉她从此不能再生了,但她不甘心,这几天来医院做了好几次检查,可我们还是只能很心痛很遗憾的告诉她,这已是一个不可能逆转的事实……” 也许她的话还没说完,但我却什么也没说就转身出了医院。 在我记忆里,我从来就是个礼貌的人,尤其是像对她这样能救死扶伤的慈母般的女医生。 如此一声不吭,毫不礼貌的猛然离开一个与自己无怨无恨的人,我还是第一次。 当我有些踉跄的跑出医院大门的时候,一声惊雷猛然在头顶炸开,紧接着就是哗哗的大雨铺天盖地而来。 但我没有返回医院,或钻进任何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我茫然的向前,不知回头。耳边是老医生那句梅艳再也不能生的话,比先前在我头顶炸开的惊雷还响亮,并且幻化成无数个回音。 我不知道我的脚步是那么瘫软无力,不知道我几乎是拖着步子在走。 沿街的房檐下,站着好多避雨的人,他们对我指指点点,品头论足,几乎都一致把我当了神经病,但我却视而不见。 可是有两个人的声音,却让我心如针剌般的痛。 “梅艳的病肯定很严重,很严重,不然他不会一从医院出来就变成这个样子。”竟是女福尔摩斯的声音! “她和他都是罪有应得,谁叫他们一个勾引,一个背叛!”恨恨的,却是湘菲。 我想起了湘菲上次跟踪梅艳还振振有词的事来,敢情,这次她又是为梅艳的事而来的,并且还带上了从侦探小说里吸引了不少营养的女福尔摩斯。此次她是志在必得,没想到却被我的到来破坏了,她更没想到的是,在我到来之前,梅艳就早已来过,带着了病历和诊断书。 从前最好的朋友,一直想揩我油却并不过分的朋友,现在竟与了我最厌恶也最厌恶我的人来蹊落我打击我。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来蹊落我打击我,不顾我独自无主的踉跄在雨中。 我的泪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但有谁分得清那是泪还是雨? “你们认识他?”一个陌生大姐的声音。 “当然。”女福尔摩斯很肯定又很幸灾乐祸的道。 113 离婚 姐和姐夫离婚是我意想不到的事,两个曾经那么相爱的人,一起走过了那么多风风雨雨,最艰难的日子都挺过了,却在生活有所好转,最不可能的时候离婚了。 梅艳早已不能再生,却一直隐瞒了我,让我心里难受极了,尽管我表面上对梅艳依旧如故的爱惜,整天脑子里却是空洞而茫然的抑郁,哪还有心思去管别的,所以姐那天打电话来语气平静略带忧伤的告诉我她和姐夫离婚了时,我并没怎么放在心上,我还以为她只是和姐夫闹了矛盾,对我倾诉下心中的怨恨而已。 直到好几天以后,二妹带着孩子来重庆玩,我才知道那是真的。 那天是我去龙头寺车站接的二妹。 我当时还不知道父亲也跟着二妹一起来了。 好多年没见过二妹了,记得我高中毕业离家出来时,二妹还是个上初中的孩子,而如今她已有自己的孩子了。 我无限感慨,也满心欢喜,急切的想见到二妹和她的孩子。二妹应该早已不是当年模样,她的孩子我更是从不曾见过。 我没向公司的任何人告假,最近一直都比较我行我素,梅艳的事影响了我的心情,心情坏的时候再优柔寡断的人都会变得什么都不在乎。我到车站的时候,二妹带着孩子已在门口等我了。 二妹果然不是当年模样,比我记忆中高出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而且不是当年的可爱淘,已是一个漂亮机敏的大女人。 她一见到我就激动惊喜的冲我叫“哥!”并且弯腰抱起站在地上的孩子,指着我让他叫“舅舅。” 孩子很可爱的,快三岁了吧,眉梢眼角都依稀流露出几分二妹孩提时的神态。虽然是个小男孩,却女孩般的羞涩,只是很可爱的笑,却并不叫我。 我伸出手去抱他,他却用胖乎乎的小手推开我,不让我抱,并且把脸向二妹怀里钻。 真是可爱极了,我笑,笑得那么开心,一扫近些日子来的所有阴郁,好像梅艳这个与我缠缠绵绵了那么多日子的人,从来都不曾来过。 二妹的孩子却忽然别过脸来看着别处,向那边大叫“外公!”,并且向那边伸出双手,像是要谁抱的样子。 我心里一颤,也向那边别过头去。 我便看到了父亲。 虽然我一眼就看出他是父亲,但他还是不我记忆中的父亲。他的头发已变得花白,脸上也有了岁月沧桑的痕迹。他似乎比以前瘦了,也不如当年那么严肃。 他甚至是慈祥的,如母亲般慈祥的。 但他更多的是惊讶,是怔怔的看着我。尽管他不如我一般完全出乎意料,二妹在车上打电话让我来接她们的时候,他应该正在二妹身边带着二妹的孩子,他应该已知道我迟早是要到来的。 他手里提着四瓶鲜橙多,敢情是才买的。怪不得我刚才没看见他,他是去买饮料去了。从南充到重庆,坐了三个多小时的汽车,他和二妹还有二妹的孩子一定都有些口渴。而他跟二妹和二妹的孩子加在一起才三个人,他却买了四瓶饮料,很明显多余的一瓶是给我买的。 多年前的事,我离家前的那一幕,又在我脑海里闪现,他的高声怒骂,母亲的嘤嘤哭泣,我熊熊燃烧的高中课本……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眼前的我的父亲。 114 我走之后 我们坐的821路公交车去烈士墓。 下了车,还得走一段幽僻曲折的路。 路两旁的树木依旧如几年前我去姐家时那样高大,在轻风中摇曳的密密树叶挡住了并不强烈的太阳,只有透过叶缝的少许光斑在路上跳跃。 而离树木更远处那些曾经连绵耸立的高楼,大都已被拆毁,只剩下些残垣断壁。 而姐和姐夫一家五口曾经挤在一起度过艰难日子的那套小屋,在幽僻曲折的路的更深处,那些残垣断壁的旁边。 几幢唯一没被拆迁的大楼,孤零零的耸立在旁边。而里面的住户却大都已搬走,比起几年前我来的时候尤显冷清。冷清得我心凉凉的,鼻子也跟着有酸酸的味道。 然而,我更想不到的是,姐曾经的公婆也都不再住在这里,而是搬去汉渝路那套姐和姐夫共同努力买下的那套新房子里去了。 好在,二妹带着孩子和爸从家起身之前给姐打过电话,姐特地把贝贝接了过来,小小的屋子里才少了些孤单和寂寥。 不过,也只是接贝贝来玩几天而已,等父亲和二妹带着孩子回南充后,姐又会把贝贝送回汉渝路那曾经是家现在却与她无关的地方。 但贝贝却并不如从前活泼,虽然也听话的叫父亲“外公”,也听话的把从前的玩具拿出来和二妹的孩子玩耍,却并不怎么说话。 姐转身去厨房弄饭的时候,二妹逗贝贝道:“贝贝,活泼点,怎么这么大了,还不不如弟弟呢。” 二妹的孩子,这时已不再如先前那么羞怯,有了贝贝陪他玩,更加兴奋得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比起贝贝来,确实显得精神些好动些。 贝贝给人的感觉就是可怜。 尤其是二妹的话剌伤了他的心,他禁不住要撇嘴哭泣的时候,就更加可怜得让人心疼了。 二妹连忙哄他,说:“贝贝能干,是弟弟比不上你,哪是你比不上弟弟了,二姨只是逗贝贝玩呢。” 贝贝终于没有哭,却跑进厨房跟在姐身边,不再出来了。 二妹轻叹一声,道:“哎,这就是离婚给孩子带来的伤害。” 父亲不堪忍受,站起身来,别着脸去了里面的卧室。 卧室里摆着一台几年前的彩电。 那台彩电过去是放在客厅的,大概姐搬回这里后,没什么人来,客厅特别冷清已失却了它的意义,为了看电视方便,才把电视搬进卧室里面去的。 这顿饭吃得异常沉闷,尽管姐对自己的离婚故意做得毫不在乎,不断的给父亲夹菜,不断的逗二妹的孩子玩,还是无法让餐桌上洋溢起活跃明快的气氛。 她对自己的离婚只字不提,说明她在逃避着我们。 115 消失不见 我忽然觉得无法拒绝,无法拒绝父亲花白的头发下那张沧桑的脸上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睛。 我掏出手机,拨通电话。 但我不是拔通的梅艳的电话,我找的是凌眉。 姐不喜欢梅艳,我不想把梅艳叫过来破坏气氛,父亲那么期待,我应该让他高高兴兴才对。 更何况,我现在对梅艳也实在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爱?不爱?怜,又或者是恨? 凌眉想不到我会给她打电话,就是我自己又何曾想到过还会给她打电话。那天她让我滚时,我离开的脚步是多么坚决! 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错了,大错特错了。就算我为了让姐不生气为了让父亲高兴,我也不该叫凌眉过姐家来,让她在本来已对我们的感情快濒临绝望时又起了还可挽回的幻想,直接为后来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凌眉当时在电话那边是那么惊喜激动,几乎泣不成声,颤抖着嗓音连连在那边问:“改之,你真的叫我过姐家见你爸吗?” 我没回答,冷冷的挂断了电话。 我转过身来,望着姐,道:“我们回去吧,不然呆会凌眉到了家找不到我们。” “凌眉?”姐很惊诧的问我。 我道:“是的,凌眉。” “不是……?”姐没把话说话。 “不是。” 姐不再问,她明白了我的用意。但她并没惊喜,没因我突然改变了对凌眉的态度惊喜,她的表情有那么些我看不懂,像是有话要对我说,又顾及着父亲和二妹在,便什么也没说。 我却忽然记起件事来,又伸手去裤兜里掏手机。 姐问:“怎么,还有事吗?” 我道:“我忘了告诉她你不住汉渝路了。” 我没说姐已离婚,我只说了她不住汉渝路了。姐离婚是姐内心里一块永远也好不了的伤疤,对我自己,我的家人又何尝不是。我不忍提起。 姐神色略有忧伤,她怕父亲看出,很快就淡淡一笑道:“别打了,她早就知道了,我搬到烈士墓这边后,她还来玩过几次呢。” 我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我竟连凌眉都不如,她还关心姐陪过姐,而我,姐离婚了,我竟连过问都不曾过问,甚至还以为只是姐和姐夫吵架后的一句气话。 我们从洋人街回到烈士墓姐的家时,凌眉早已等在门外了。 她人瘦了,今天特别精神,也打扮得特别漂亮。只是意外的不是高贵气质的漂亮,而是很自然随和的那种。 她是特意这样打扮的,她知道我的父亲来自乡下。 她也不像在公司在大街上那样高高在上的把头昂着,让柔顺的长发如瀑般笔直的垂在后背,她语气是那么柔和,姐还没来得及介绍,她就冲我父亲叫了声:“爸。” 虽然略显紧张,但那分甜蜜亲切,却好像她就是我父亲的亲生闺女,这样叫我父亲叫了好多年。 我父亲都有些不好意思看她了,脸有些红,却异常高兴的点头“嗯”了声,随即就急急的叫我姐快开门,别让凌眉在外面站得太久。 二妹看着漂亮的凌眉,也是那么高兴,伸手接过凌眉提在手里的一袋水果,笑道:“嫂子,我是二妹。” 116 越走越远 走出阴暗曲折的路,已是夜里十一点多,早没了回大庆村和观音桥的公交车。 我们打出租车回家,因为到观音桥要路过大庆村,所以我和凌眉坐的同一辆车。 一路上,我们很少说话。 我有些醉。 凌眉把身子温柔的靠在我肩上,我却冷冷的扭过头去,看窗外如梦如幻的夜色。 快到大庆村的时候,凌眉道:“改之,跟我回观音桥好不好?” 柔柔的,小心翼翼,却满是期待。 我轻轻推开她靠在我肩上的头,指尖触到她如水的柔发,心里有种暖而辛酸的悸动。曾经,无数次,我的手指就是这样轻轻的穿过她的秀发,一遍遍亲密无间的梳理把玩,惹得她柔情似水的靠在我胸间的。 但是,自从李浪一出现,这一切都变了。 李浪,她为了李浪,做了那么多背叛我的事,还曾那么无情的喝斥我要我滚出她的房间! 我没回答她,车已到大庆村,我让司机停下。 我打开车门,下车。 凌眉禁不住从后面伸手拉住了我。 很急,很紧。 我冷冷的扭头看她,她有些怕我生气,忍不住减少了手上的力气,但她还是轻轻的攥着我,没有松开。 她那双小心翼翼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和可怜的乞求。 我轻轻的推开她的手,没有说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她在身后吼道:“改之,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你既然不爱我了,你就不该带我去见你爸。让我的心永远的死去。可现在,现在,我是无论如何也永远不会放开你了。你是我的,谁也抢不去……” 她的话,在有些凉凉的夜风里,是那么伤心却又那么坚决。 我还是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她冷冷的道:“你给我爸的钱,改天我会还你的。” 她在车里痛苦的摇晃着头,道:“不,我不要你还钱,我的钱本来就是你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只要你回来……” 但我却装着没听见,背对着她越走越远。 她终于还是没下车追我,她只是在车里咬牙切齿,更加坚决的远远的喊道:“改之,你听着,没有谁可以抢走你,谁也不能,就算她是梅艳也不能!总有一天,我会要你乖乖的回到我身边的!” 天气并不冷,凉凉的夜风轻轻的吹在脸上很是惬意,我却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凌眉如此志在必得,莫非她又要对梅艳采取什么非常手段? 我忍不住回头,没有心软,反是满眼的寒意和愤怒。 然而凌眉坐的车,早已呼啸着远去,消失在无尽的夜色里。 我掏出手机。 凌眉说谁都不可以抢走我,哪怕是梅艳也不能!我却要告诉她,谁也不能伤害梅艳,谁伤害了我都决不会放过她,哪怕她是凌眉! 然而,我还没开始拨打凌眉的号码,我的手机却先在手里一边振动,一边很忧伤的轻唱起伤感的和炫来。 是姐打来的。 我一下子忘记了对凌眉的愤怒和对梅艳的担忧,一边接电话,一边转身走阴暗曲折的小巷回我和梅艳的住处。 117 白净的脸庞 如果单单是小女孩紧张,梅艳不跟着也很紧张。我不会生疑。 小女孩,的确是个可爱的小女孩。白净的皮肤,乖巧的脸,大而明亮的眼睛,小辫子上扎着蝴蝶结。和贝贝仿佛年纪。 我忍不住问:“艳,她是谁?” 梅艳道:“她,她就是我刚才要给你说的……” 原来,刚才梅艳要给我说的并不是关于她不能再生的事,竟是这个小女孩! 梅艳紧张而急促,几乎有点语无轮次:“……记得上次吗……改之,就是,就是地震那段时间,你不说喜欢孩子也同情灾区的孩子吗……她,她就是我从灾区领养过来的。” 我愣了。 梅艳冲小女孩道:“鹃子,还不快叫,叫叔叔‘爸’。” 小女孩叫鹃子,如换在平时,一定会是个我喜欢的名字。可此时,不知是腹内酒精的作用,还是我这些天苦苦压抑在内心的对梅艳的怨恨作祟,又抑或是父亲那双期待子孙满膛的眼睛让我痛苦得厉害,就在小女孩听话的张嘴要叫我“爸”的时候,我突然高声的怒吼道:“够了!不要叫我爸!我还没贱到那个地步,无能得捡个爸来当!” 本来就紧张急促的梅艳一下子就僵在了那里。 小女孩也吓坏了,撇着嘴,眼泪刷的流了出来。 我从小女孩身边急走而过,到得床前,重重的倒头便睡。 小女孩这时才哭出了声音,并且猛地扑进了梅艳的怀里。 梅艳道:“鹃子,妈……阿姨,阿姨对不住你。” 无比心痛,泣不成声。 我背朝里而卧,根本不去理会她们有多受伤。 是啊,这一刻,我还能管得着谁呢,又有谁知道我的内心比她们更受伤呢? 我的父亲,他是多么期望能孙儿承欢膝下,而我又是那么爱梅艳,可经历了那么多辛苦纠缠,到头来,梅艳自己却不能生育,而她明明早就不能生育的,她却欺骗了我,也许,她欺骗我,是不想失去我,可是无论如何,她终究是欺骗了我啊。 现在,现在她居然还带着一个别人的孩子,别人爱情的结晶**的产物,来叫我做“爸”…… 我的泪悄悄的湿透了枕巾,而我自己也渐渐的在湿透的枕巾上入睡。 睡得并不好,心烦意乱,伤心悲切的做了不少乱梦。 一会儿是梅艳,一会儿是小女孩,是姐和二妹,甚至是凌眉和可恶的李浪,但到最后都幻化成父亲母亲满是皱纹和期盼快快抱孙子的脸…… 忽然被微凉的风吹醒,窗外已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了雨。 我努力追寻那些破碎的残梦,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记不起梦,我却记起了现实,记起了现实里的梅艳和那个可怜的小女孩。 小小的出租屋里静悄悄的,听不见梅艳和小女孩的声音。 我轻轻的坐起身。 我有些后悔,也无比心痛,真怕,真怕梅艳在我睡着的时候已含恨离开,再也不回来。 她的心是那么善良,她一定多么舍不得那个孩子,那个在巨大的天灾中失去了亲人的孩子! 幽光中,我却看到了她和孩子。 她并没离开,她睡在我脚的那头,却并不贴近我,身子和我在睡着的时候也努力保持着距离。 她是怕碰到我,惊醒我,我不让她带着那个孩子睡在我们的床上么? 我心一阵痛楚的悸动。 可怜的小女孩,蜷缩着,紧紧的贴在梅艳怀里。 我对她的无情,在她睡梦里一定也是挥之不去的可怕的惊吓,她是那么渴望保护,她只觉得梅艳的怀抱才是唯一能给她安全的地方么? 也许是凄风苦雨的作用,我有那么一瞬的冲动,忽然好想过去,隔着小女孩和梅艳侧身相对而卧,就算不把小女孩拥进自己的怀里,也可以用身子把小女孩挡在中间,像梅艳给她保护那样给她安全。 但,我真能给小女孩安全吗?也许小女孩在睡梦里惊醒,看到我离她如此之近,我会成为她更大的恐惧。 我终于没有过去。 我轻轻的躺下,对着天花板闭上了眼睛。 小女孩在恶梦里惊醒,哭着噪子,又是“妈”又是“阿姨”的乱叫。 梅艳被吵醒,紧紧的搂着小女孩,小声道:“鹃子,别怕,阿姨在呢。” 鹃子在梅艳怀里哭得伤心欲绝。 梅艳一边轻轻的拍拍着她,一边小声道:“鹃子乖,别哭,别吵醒叔叔了……” 鹃子果然不再哭出声音,只是小声的抽泣。 她是听梅艳的话,更多的却是对我的惧怕。 她一边轻轻抽泣,一边低声道:“阿姨,我,我要回家……” 梅艳道:“鹃子,好的,阿姨明天就带你回去,带你回去,阿姨对不起你……” 梅艳再也说不出话来,竟拥着鹃子,跟着一起伤心的轻轻抽泣…… 我心如刀绞,却终于还是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假装睡得正好。 我无法忘记父亲的期盼,我再心软我也不能在父亲还没有抱过自己的孙子的时候,收养个别人的孙子来叫他做爷爷。 我能负天下人,但我觉得我不能负父亲母亲。 我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成天顶撞父亲的叛逆少年,父亲也已老矣! 我渐渐睡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床上已没了梅艳和那个可怜的小女孩。 屋子里和外面的过道上也没有。 天空灰蒙蒙的,飘着细雨。 我没有带雨伞急急的下楼,冲出曲折僻静的雨巷。 远远的,我看到一辆公交车停下。 梅艳拉着小女孩的手,走上公交车。 小女孩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她坐在小女身边。 直到车子启动,缓缓的离开,她都不曾别过脸来看过窗外。 她竟对我如此绝望,从来不曾想过也不曾期盼我会出来,哪怕对她们只是片刻的挽留。 只有小女孩,这时不经意的向窗外看了看。 不知她是好奇,还是想最后铭记这个让她害怕让她痛苦的地方。 这个梅艳给她希望,我却给她绝望的地方。 她看到了我,怯怯的猛地别过脸去。 只那么匆匆的一瞬,但她连衣裙领边露出的那条项链,却莫名的被我看得那么分明! 那竟是和凌眉珍藏在柜子里的那条项链一模一样的项链! 我昨夜竟没发现! 也许是那时我正痛苦怨恨甚至愤怒,也许是那时出租屋内的灯光太暗。 我惊疑得怔怔的站住。 小女孩轻轻的攥了攥梅艳,似乎低声说了些什么。 梅艳向我别过脸来。 她满眼凄迷,泪水终于打湿白净的脸庞。 然而,她却没有要冲下车来,一任我独立雨中,凉风吹拂我的脸,雨水打湿我的衣襟…… 车子载着她们远去,远去…… 118 永远的痛 梅艳去了好几天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几乎不怎么和我说话。 我不知道她是把那个可怜而又可爱的小女孩送回了灾区,还是相关单位。但她一定很内疚很舍不得那个孩子,所以才陪了那个孩子这么久。 我已彻底与公司无关。老实说我不屑那份工作,但也并没主动辞职,我虽然这段时间内心矛盾至极,但我还是觉得肩上有很重的责任,我不能没有工作,把生活的重担全都压在梅艳身上。 是董事长那胖厮辞退的我,他早就想拔除我这颗眼中钉肉中剌了。只是过去要么顾忌着刘月要么因刘月的苦求,没有下手。而现在,他早已连对刘月都可以下手了,更何况我。刘月走了,我的靠山没了,而我,前几天请霸王假的事,又实在对他中意的那个业务部新任的美女经理太大不敬。 我走得愤然而孤独,但我没有向任何人发泄,我都不明白我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易的放过董事长那胖厮。也许,是因为心中惦记着对梅艳和那个小女孩的伤害,别的便什么都不在乎了。 没有任何人同情我,我看到那么多双偷偷幸灾乐祸的眼睛。就是湘菲,那个过去不时暧昧的纠缠我,想偶尔得到下我的湘菲,眼神也是那么怨毒。 这些,我都没告诉梅艳。她似乎也根本不关心。她都不曾问过我上班的事,就像我不向她问起那个她带来又带走的小女孩。 她整天都默默的去上班,又默默的回来,只偶尔和我聊几句无关痛痒不带感情的话。 而我,也没心思去找新工作。大多数时间都把自己关在大庆村那间小小的出租屋里,要么对着窗子发呆,要么回忆从前。 有一天,天气特别沉闷,我只觉得无限压抑,几乎透不过气来,便决定出去走走。 到处是熟悉的大街,我却觉得自己是个陌生人,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只有空荡荡的躯壳,灵魂无处安放。 忽然很奇怪的又记起那个小女孩来,记起她连衣裙衣领口露出的那串挂在她小小的脖子上的项链。至今,我也依然如故的认为,那项链和凌眉珍藏在柜子里的那条太像,几乎一模一样。 天底下相似的东西太多,连刘德华都可以找出好多个长得可以以假乱真的来,更何况两串项链。那天,我都没把那个小女孩和凌眉联系起来,可此时,我却莫名其妙的想去凌眉的住处看看。 看看凌眉的项链是不是还静静的躺在柜子里最隐蔽处那精致的盒子里。 和凌眉同居了一两年,凌眉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让我真正进入,而且还那么慌乱,有时甚至痛苦,也许,我可以从那条项链找到答案。 如果,那个精致的盒子里空空如也。 如果,那个小女孩脖子上的项链,就是凌眉珍藏在盒子里的那条。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这样想,弄清答案对我又有什么意义,不是早就发誓和凌眉一刀两断,她的冷热荣辱都再也与自己无关吗?! 难道,我还对两年来,有名无实的同居生活,耿耿于怀心有不甘? 观音桥步行街附近的那条小巷,还是当初的小巷。凌眉住的小区,还是当初的小区。甚至连凌眉房门上的那把锁,都还是当初的锁。 莫非,凌眉竟一直等待着有一天我能回家的么? 我掏出那天离开时忘记了还给她的钥匙,很熟练的打开门。感觉,自己并没离开太久,好像回到了从前,才下班回来。 凌眉如我所料的那般,正在公司半上班半和李浪纠缠不清。 屋子里静静的,却更加熟悉得吓人,客厅里的餐桌,沙发,电视……包括,那几尾在金鱼缸里游来游去的鱼。 我轻轻的推开半掩的卧室门,被子还是从前那样叠着,床头还是我和她的鸳鸯枕。 只是,那鸳鸯枕上,估计早已留下了太多李浪那狗日的让人又恨又恶心的气息。 我不想看得太多,背转身,打开柜子。 我找到了那个地方,那个对别人隐蔽,对我来说却算不上什么秘密的地方。 我看到了那个盒子,那个掩藏在很多折叠整齐的衣服下的盒子。 那些衣服,都是她的和我的。 我那天离开,痛心孤独,却又充满着对未来的憧憬,什么也没带走。 那时,梅艳就是我的未来我的归宿。 只是在盒子的上面,意外的多了个日记本。 天蓝底色的封面,一首流行的小诗,还有如梦一样粉红的树林和小屋。 不是我的,我从前也没见凌眉有过,估计是我离开后她才买的。 我禁不住伸出手,捧起日记本来。 我试图翻开,那里面一定记着我离开后她的生活。 那一定是她的新生活,不然,她不会不用从前的日记本。 但我的手忽然瑟缩,心痛得厉害。 我终于,连扉页都不曾打开,就把日记本重重的抛在了一边。 我一直以为,我有时候也可以很坚强,不再一成不变的是那个柔弱得如同女子的男人。 但我错了,我终于,还是不敢面对,日记本里的那些东西。 不敢面对凌眉的新生活,她和李浪的新生活。 她一定把那些新生活写得大胆细腻幸福而又赤*裸。 而那是我最想得到,却几乎耗尽两年时光,也最终无法达成的永远的痛。 但,我却可怜的还残存着那么一点点希望。 我颤抖着手,打开了那个小小的精致的盒子。 我一层层的揭开盒子里那些有着美丽花纹的布。 我多么希望,那些布被彻底揭去的时候,只有空空如也的盒底。 我宁愿,凌眉对我另有隐情,很深很深的隐情,也不要她是因为李浪,才一次次在最关键的时候,残忍的把我从身子上推开,眼神慌乱痛苦,甚至还有着我不解的迷惘。 外面的门,却在这时推开,有高跟鞋的脚步声急急而来。 “谁?!” 简短,惊讶,却并不惧怕。 是凌眉,她不知怎么这么凑巧回来了。 她不知道是我,她一定以为有盗贼入室。 119 孩子 我没有应她。 她急急的进来,随手还在客厅抄了个什么东西在手里。敢情是用来防身的。 她看到了我,她在卧室的门口呆住,抄在手里的东西猝然落地,发出异常沉闷的声音,重重的敲打着彼此的心灵。 曾几何时,一对无限亲密的人,竟变成了这样。这本是我和她的家,我不过是离开了又回来,却成了盗贼! “改之,是你?” 她很惊疑。 我心情有些乱有些难受却故作冷漠,只当什么也没发生,慢慢揭着最后一层美丽花纹的布。 她道:“改之,如果你喜欢这项链……” 我打断她,却没看她,只冷冷的道:“你是不是有个孩子?” “什么?” 听起来她好像没听懂我的话。 但跟她在一起了这么多日日夜夜,我早已看透她。既然她决意隐瞒我并且早已隐瞒了这么久,就算她的弥天大谎即将被戳破,她也能做到底气十足。 她如果不能底气十足,她就不是凌眉,就不是高高在上的一个大公司的堂堂总经理。 我道:“一个女孩,跟贝贝仿佛年纪……” 我的话还没说完,最后一层美丽花纹的布已揭开。 但露出的却不是我所期望的那样空空如也的盒底,那串项链,那串从前一直挂在凌眉脖子上,后来因染上了李浪的鲜血被她视若至宝珍藏起来的项链,竟好好的躺在深红色的盒底! “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到……”我痛苦,失望,不甘,忍不住抬头望着她,“是不是你又从那小女孩脖子上摘下来的?” 我说过,我宁愿她一直深深的欺骗着我,我也不要她一次次在最紧要关头把我从身子上推开是因为李浪。 她的眼睛忽然睁大,闪着异常明亮的光,激动的颤声问:“改之,你的意思是你看到过和这项链一模一样的项链?!” 我没回答,只是痛苦的讥笑,如此看来,果然,在和我认识之前她就有了孩子…… 我说过,我宁愿她深深的欺骗了我,也不要她一次次推开我是为了李浪。可,当我真正发现她是欺骗了我,而且欺骗得如此之深时,我的心还是无法承受的痛了。 我为什么还要痛呢,我不是发誓再也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了吗?更何况那还只是从前的事! 难道,在我的潜意识里,对我们的过去从来都不曾真正割舍掉? 我努力摇了摇脑袋,使自己抛开那些永远不再的记忆,再次让自己坚定冷漠。 我看到她,也晃了晃脑袋,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如我要抛开过去的记忆一样要努力抛掉什么。 我不要在乎她的痛苦,我高扬着冷漠的脸,轻轻的打她身边擦肩而过,欲毅然决然的离开。 她却忽然一把将我抱住,紧紧的抱住。 她泣不成声的道:“改之,相信我,相信我,我从来都不曾有过孩子,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你看到的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项链的小女孩,可能,可能只是……” “可能只是巧合,这世上相像的东西本就太多,更何况项链?”我笑,笑得那么恶毒。 然后,我毅然决然的掰她的手。 紧紧的,不甘,也不舍松开的她的手,依然如昨的光滑细腻,却瘦了许多,有着几丝如水般的冰凉。 一点点,一点点…… 终于被我无情的分开…… 我走了,头也不回,高扬着一脸恶毒的笑意,走了…… 她冲过来,绝望无助的依在门口,撕心裂肺的唤我的名字。 但已不是从前,我再也唤不回。 我走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的最终关上,我听到她在外面歇斯底里的喊:“改之,我一定会让你回来,乖乖的回来!” 我已不是过去的我,她却还改不掉她过去的习惯。 我不再是那个柔弱得如同女子需要她保护的男子,我不会乖乖的听任何人的摆布。 出了小区,我在观音桥附近游荡,睁着一双痛苦冷漠而又茫然的眼。 我竟然若有其事若无其事的经过了凤姐火锅,甚至还若有其事若无其事的向里面看了看。 一切都如从前, 还是那些服务女生,那些从前亲热的叫梅艳姐姐的服务女生。 只是收银台前站着的已不是梅艳,而是凤姐。那个比梅艳还高,留着短发,精明能干得如同漂亮的男子的凤姐。 我已说不上对她有多憎恨。 她对梅艳所做的一切都已成为过去。 其实,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你心中已有了最痛最恨的人,别的人做过什么,便都已无所谓了。 还有谁,比梅艳更让我痛比凌眉更让我恨呢? 我转身轻轻的离开,没走多远,却有人从背后急急的唤住了我。 “大哥哥!” 虽然就是从前也不曾多听,却是那么亲切熟悉。 是小玉。 我心里酸酸的,还记得曾经,是她在我最痛苦绝望的时候,给了我梅艳在大庆村租住的地址。 我回头,努力平静自己,然后轻轻的微笑,却一时忘了唤她的名字。 她一边回头看凤姐火锅店,一边急急的对我道:“我是趁凤姐去洗手间偷偷溜出来的,我只是要告诉你,千万别到凤姐火锅来,更不要让她看见你,她一直在找艳姐,我怕她……” 多么好的女孩,我望着她,终于感动的唤了声“小玉”,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心中千言万语的感激都化着深深的沉默。 小玉却并不在乎我有没有感激她的话,她转身走了,急急的回凤姐火锅。 在远处,她忽然转过身来,喊道:“大哥哥,我还忘了告诉你,那个将艳姐带你回她的单身宿舍的事告诉凤姐的,不是我们的姐妹……” 我道:“小玉,我都知道了。” 是的,我早就知道了,是凌眉指使湘菲干的,只是那天,我没告诉她,没想到,她直到现在还对此事耿耿于怀。 我内疚的望着她。 她却惊诧异的道:“你知道了,知道了是我们的厨师,那个一直背着凤姐苦苦追求艳姐却一次次被艳姐无情的回绝的男子?” 这回轮到我惊诧了。 竟然,不是湘菲,凌眉也根本就没指使湘菲! 小玉还在继续:“但你一定不知道,他自己也在艳姐离开后不久永远的走了吧?可恨,我们姐妹都没来得及收拾他!” 我没有回答,我呆呆的站在阴暗压抑的城市天空下的街头。等我再回首时,已不见了小玉的身影,她早已回凤姐火锅了。 120 乖乖的回来 回到大庆村我和梅艳的住处时,已是黄昏。 天更加阴沉得厉害。 上楼梯的时候,我看到了梅艳,她没有对我回头。在她身后,跟着隔壁那个带着孩子的比我们还年青的少妇。 但她的步子明显比近几天来都要轻快,我从前面打开的玻璃窗上依稀看到她的脸比平常要欢愉,尤其是那双眼睛隐藏着那么多掩饰不住的希望。 她明明是开心的,她也明明知道我在身后,可她,为什么不理我? 又是什么改变了这些天来她脸上一直挥之不去的冷漠和忧伤? 梅艳掏出钥匙开门,头也不回的进屋。 跟在她身后的隔壁少妇却忽然站住,对我转过身来,含着奇怪的笑容看着我。 我有些不自在,也很是疑惑。 她道:“你们很快就会有了……” 我皱了皱眉,很是莫名其妙,道:“什么有了?” 她道:“孩子呀,你们很快就会有孩子了。普渡寺很灵的,我不是给你说过,我们以前也是结婚好多年没孩子,后来,去那里求了送子观音,很快就怀上了吗?” “什么?你是说梅艳和你去了壁山,去了普渡寺求送子观音?!” 我想起了壁山的普渡寺,想起了那次去壁山意外邂逅叶秀,叶秀带我去普渡寺还愿的情景。 叶秀是迷信的,她经历了太多的无助和痛苦,她以为和我的重逢果然是菩萨显灵。 但我还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梅艳竟也会如此迷信。 然而少妇的回答却是那么肯定而喜悦! 我心酸楚得厉害,都是我,是我伤了梅艳,如果我不那么绝情的对待她带回来的那个来自灾区的孤儿,还说自己没有那么无能那么贱,只能做个免费的爸爸,她一定不会傻到坐那么远的车,去壁山求菩萨! 她已不能再生,她经历过我所不知的痛苦爱情,她怕再失去我,她不把希望寄托在菩萨身上,她又还能做什么呢? 我忽然觉得梅艳仿佛鲁迅笔下的祥林嫂,而我就是促成她捐门槛甚至走向更深的悲剧人生的鲁四爷! 我走进屋里,我心痛得不可饶恕自己。 梅艳坐在床上,也许累了,正稍微休憩。 见到我进来,没有抬头看我,脸上却有着羞涩的兴奋的红晕。 我轻轻的叫了声:“艳。” 她轻轻的点头应我,却又不好意思的站起身来,把脸看向别处,道:“我做饭去。” 我一把拉住她,无比心疼的拥她入怀,颤抖着手怜惜的轻抚她因兴奋和羞涩变得微热的脸颊。 我哽咽着,心里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 我知道她的兴奋和羞涩都是因为去了一趟普渡寺,心里有了些渺茫的希望。 她却忽然将我拥得那么紧,仰起脖子把滚烫的呼吸吹在我的脸上。 送走那个可怜的小女孩以后,她从来都对我不冷不热,好些日子都不曾这样对我热切过了。 她甚至将一只手慢慢滑向我那里…… 莫非,莫非,她的羞涩和兴奋,都不单单是因了她背着我去普渡寺求了观音,而是她以为,既已求了观音,我就有让她怀上的可能? 她是想要我,她以为,要了我,我们就能很快有孩子…… 我更加心痛愧疚得厉害,我没有半点和她做的意思,我只是那么心疼那么怜惜的道:“艳,你去求菩萨了?我……我对不住你……” 我的泪便情不自禁的滚了出来,滴在她仰起的脸上。 她也忘记了刚刚涌起的激*情,道:“不,改之,是我对不住你,我一直在隐瞒你,我其实不能怀孩子,早就不能怀孩子……可我,真的,真的好怕失去你,自从我们有了第一夜,我就好怕失去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哽咽,到最后几乎再也说不下去。眼里有泪疯狂的涌出。 我再也分不清,她脸上的泪,哪一滴是我的…… 我紧紧的拥着她,仿佛要和她融为一体,再也不要分离。 我道:“艳,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我们谁都没有错,错的是命运,是命运捉摸我们,明明我们那么相爱,可命运却不能让我们十全十美,也许是命运嫉妒我们了,才让我们有这么痛苦的遗憾。但艳,别那么傻再去求什么菩萨了,就算我们没有孩子,我也会好好爱你。我就是要和命运抗争,命运越是不让我们好好的在一起,我就越是永远不要和你分开。艳,答应我,我们永远都不分开,好吗?” 我说得那么感动那么坚决,这一刻,我完全遗忘了父亲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睛,期待孙儿承欢膝下的眼睛,那双眼睛已满是沧桑…… 梅艳小鸟依人的贴在我怀里,已完全成了个泪人,好久好久,她才使劲的点头,轻声而坚决的道:“改之,我答应,答应你,我再也不那么傻了,我们永远都不分离。” 这一夜,我们终于还是做了,从来没有这样温柔又这样疯狂,不只是激*情,还有绵绵不绝的爱…… 接下来,我和梅艳过了一段前所未有的极其恩爱缠绵的日子。 从前,她对我还有所隐瞒,现在,她连自己不能再生都已大胆的让我知道了,就算还有其他别的什么没有告诉我,也已不再重要了。 她总是那么微笑着去上班,又那么神采奕奕的回来,眼中再没有了从前无论多么快乐也无法彻底抛弃的隐隐的忧伤。 她的日子里充满了阳光。 我也有了无穷的力量和信心,尽管我内心里偶尔还有痛苦和矛盾,但只是一闪而过,我努力使自己抛弃一切的不快,奋斗,奋斗…… 为梅艳奋斗。 我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我和她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没真正让她过上好日子过。 我不要她在上下班的路上奔波。 尽管她很乐意,她说她从来没有现在这么快乐。 我整天都在大大小小的招聘会上奔走。 我以为凭借自己在大公司里呆过几年的工作经验,怎么也能找分较好的工作,在生活上能为梅艳有所分担,最好是能让梅艳安心的呆在家里做全职太太。起初还有所挑剔,到最后才发现,连一分稍微能养家糊口的工作,我都找不到。那些招聘的人,只要一看我简历上的名字,便连下面的内容也不看,直接就把我的简历丢一边了。 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越来越怀疑自己,越来越没了信心…… 但我依旧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去人才市场。我不想非但不能为梅艳分担,反而成为她的拖累。 有一日,我刚到沙坪坝三峡广场的赛博楼下,正准备乘坐观光电梯上楼上的人才市场,就看到凌眉在电梯门口远远的对着我微笑。 我转身,欲避开她。 她却从背后叫住了我:“改之,你找工作?” 我没理她,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离开。 她却追了上来,娇喘微微的道:“改之,别找了,到我们公司来吧。再说,就算你找到明年,你也不可能找到份工作的。” 前一句话,像是请求,后一句话,却说得那么肯定那么未卜先知志在必得。 我心里一凛,莫非,她之所以这么凑巧的出现在人才市场楼下的观光电梯门口,并非是偶然遇见了我,倒是专程在等待? 我忽然就记起了上次我从她家离开时,电梯门最终缓缓关上的那一瞬,她倚在外面的家门上歇斯底里的喊出的那句话。 她说,改之,我一定会让你回来,乖乖的回来! 我猛地转过身,瞪着她,怒问:“是不是你给那些招聘公司打过招呼,让他们不要我的?!” 121 泪水浸湿的纸条 凌眉没有回避,勇敢而坚决的正视着我。 没有说一个字,却把一切都回答得再清楚明白不过。 竟果然如此,怪不得,那些负责招聘的人都只看下我简历上的名字,便那么无一例外又毫无由来的对我置之不理! 我满腔愤怒,咬牙切齿,却忽然无语。 我走了,走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决要匆忙。 我似乎再也不要让她看到也不要见到她。我要用我离她越来越远的背影告诉她,无论她用何种手段,我也不会再回到她身边。更不要说乖乖的! 找工作已无望,我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更加迷茫痛苦。 飘荡,飘荡…… 直至很深的夜,我都犹豫着要不要回我和梅艳在庆村的那间昏暗简陋的出租屋,我怕面对梅艳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无限温柔关切,却又总是有着淡淡的忧伤,更多的是希望,对我和她的未来的希望…… 然而,除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我却什么也给她带不去。 风在耳边吹,像伤心人的哭泣。 路灯拉长我孤独的影子,在迷蒙的夜色里踌躇。 我终于还是咬咬牙,走向回家的路。 那其实不是我们的家,我都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给梅艳一个家,一个我们自己的家。 不要太宽太豪华的房子,只要里面的一切都温馨,每一件东西,每一个笑容,都如我们还算年青的脸庞一样,真实的属于我们自己。 我尽量让自己快乐而轻松,不要让梅艳看到我的失败和沮丧。然而,穿过那幽暗僻静的曲折长巷,听着自己孤独的脚步在夜色里异常响亮单调的一步步踩上楼梯,我却看到我和梅艳的住处门窗紧闭,里面没透出半点让我怕见又想见的灯光。 我走过去一边推门一边叫着梅艳的名字。 夜已深,我以为梅艳已睡。 尽管记忆中,好像她从来都不曾在我没归来时就一个人早早的睡过。 门没有从里面打开,也没听到梅艳的应声。 我心下狐疑,掏出钥匙匆匆打开门,按亮昏暗的电灯,屋内空荡而冷清,哪有梅艳的影子。 夜如此之深,梅艳却没回家! 我一阵紧张,想起白天在赛博楼下遇到凌眉的事,不禁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急忙掏出手机,一遍又一遍的拨打梅艳的电话号码。电话一遍遍接通,又一遍遍的因无人接听而断掉。我急急的转身,掩门,冲出房间,冲到楼下,冲过曲折幽暗而又僻静的长巷,来到灯火依稀如梦如幻的大街…… 偶尔来去的极少的路人,夜色下的城市冷清而空旷,然而,我却找不到能寻到梅艳的路…… 翘首四望,仓惶的双眼,焦急,迷惘而又痛苦。 手指在手机的按键上颤动,忍不住要拨打凌眉的号码。 如果不是凌眉,如果不是凌眉要用尽一切让我乖乖的回到她身边,梅艳何以要到现在还不回来,而且连我的电话也不接听?! 我却看到一个踉跄而孤独的身影,在远处街边的暗处徘徊,竟似梅艳。 我冲了过去,竟果然是梅艳,她手里提着一只酒瓶,瓶里的酒已喝去大半。 怪不得她的身影踉跄,原来,她竟喝酒了。可是,还那么分明的记得,第一次跟她回她的单身住处的那个夜晚,在凤姐火锅,小玉就曾用泣血的声音,苦苦的哀求过黄毛,不要让她喝酒,上次她也陪客人喝酒,就吐了很多血! “艳!” 我那么痛苦,比当初那个夜晚,小玉的泣血的声音还痛苦。 然而,梅艳听到我的唤声,没有停下,没有回头看我,反是踉跄着要急急的愈去愈远。 再也不用怀疑了,一定是凌眉,是凌眉,是凌眉让她受伤了,她才要离我越来越远,才不顾自己不能喝酒的身子,把自己喝得烂醉! 只是,不知道凌眉到底用了怎样的手段? 我是那么怒那么恨,对凌眉。 我又是那么怜那么疼,对梅艳。 我冲了上去,梅艳那样要离我愈来愈远,我还是冲了上去,不顾一切的从背后紧紧的将她拥在怀里。 她在我怀里拼命的挣扎,用力的要推开我,嘴里还泣不成声的道:“不要管我,不要管我,你让我走,让我走!” 并将手里的酒瓶举向嘴边。 我一把夺过酒瓶,感觉心痛得都要碎了。 我道:“艳,你不能喝酒的,不能喝酒的……” “谁让你管我的,不是让你不管我,由我走了吗?!” 梅艳痛苦的呼喊,伸手过来夺酒瓶。 我避开她的手,却因拿捏不稳,酒瓶重重的掉在了地上。 酒瓶破碎,发出撕裂般的声音。 酒水淌出,似梅艳汹涌的泪。 我把梅艳拥得更紧,道:“艳,告诉我,是不是凌眉,是不是凌眉让你……”泪水疯狂的外涌,竟说不出话来。 梅艳身子在我怀里猛烈的颤抖,却只是重复一句话:“让我走,让我走,我们再也不相见。” 我猛烈的摇头,脸上扬起痛苦的恶笑,凌眉,就算你用尽一切手段,就算梅艳不得已离开我永远不和我相见,我也不会回到你身边! “艳,不要离开我,不是说好了,我们要好好相爱,再也不分开的吗?” 我无比怜惜又无比痛苦的哀求。 梅艳也许再次记起了那天小鸟依人的贴在我怀里,轻声而坚决的对我的承诺:改之,我答应,答应你,我再也不那么傻了,我们永远都不分离。 她渐渐的不再推开我,只是在我怀里伤心的抽泣,任凭我无限怜惜的紧紧拥着她单薄的身子。 只是当她终于转过身,让我挽着手,听话的跟我回去的时候,我看到她不经意的轻轻抹了下嘴角。 嘴角上除了潮湿的泪水,还有着一抹淡红的血色。 那天小玉没有对黄毛撒谎,梅艳竟果然是不能喝酒的! 这一夜,我比任何时候都要心疼她,怕失去她。 我们做了一次无比缠绵又无比疯狂的爱。 只想和对方融为一体,天永远不亮,爱情无休无止…… 后来,我们双双瘫软,仿佛两堆贴在一起的泥。 我的手,绕过她光滑的腰肢,一直紧紧的攥着她的手。 我不要失去。 然而,我在乱梦中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胸膛泪湿,两手空空。 无论是床上还是床下,都没了梅艳的影子。 在我睡着的时候,梅艳将脸紧紧的贴着我的胸膛,无声的流尽所有伤心的泪后,终于还是悄悄的走了。 留给我的唯有枕边一张被泪水浸透的纸条。 122 我的最爱 梅艳走了,永远的走了。 纸条上的每一个字,都幻化成她幽怨不舍的泪眼。 她让我不要去找她,她去了我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但是,请我不要以为,她不再爱我。 我的泪疯狂的外涌,我的心憋闷得发慌,我把那张泪迹斑斑的纸条撕得粉碎。碎纸屑在身后飘转,如我再也找不到寄托的心。 我冲出房间,我拦下一辆出租车,我是那么急,但我不是要找梅艳,我知道一切都已来不及了,梅艳早已去了我找不到的地方。 我是要找凌眉。 梅艳在纸条上说得那么明白,她虽然离开我,永远的离开我,却并没有不爱我。没有说明白的只是,她既然如此爱我,何以还要狠心弃我而去。但我能猜得到,一定是凌眉对她做了什么。 我要像撕碎梅艳留给我的那张泪迹斑斑的纸条一样撕碎凌眉! 我让出租车司机直冲凌眉在观音桥的住处,天虽然早已大亮,但时间还早,凌眉应该还没去公司。 估计我赶到的时候,她最多不过梳妆好刚准备出门,而李浪正好把车停在外面街道边的某处等她下楼来,然后双双上班去。 但我这想法是多么愚蠢可笑,我自己都忍不住极愤怒的蔑视了自己一番。李浪哪里还用得着在外面的街道边等她。她们应该早已同去同往,夜夜春宵了。 那么,我赶到的时候,面对的应该不单单是凌眉,而是折腾了一夜却不知疲倦愈显春风得意的她和李浪了。 这样更好! 反正,我和梅艳走到这一步,都是被他们所赐,她和李浪,谁也脱不了干系! 要撕碎,就把他们一起撕碎! 出租车内的广播正重播着一档昨晚的情感类节目。 男主播的声音磁性而温柔,能让所有女人为之倾倒,心甘情愿的对他诉说深藏内心甚至连对丈夫都不肯说出的秘密。 我平时最讨厌听这样的节目。我仇恨或者说嫉妒男主持,虽然我和他素昧平生。他让不计其数的女人在内心深处千万次背叛了自己的丈夫。 更何况这种时候,梅艳永远的离我而去,我孤独痛苦甚至绝望又怒发冲冠要找凌眉算帐的时候! 我皱了皱眉,欲用极粗鲁的语言让司机关掉广播。但我还没张嘴,我就忽然放弃了这种想法。不,不是放弃,应该说是已彻底的忘记才对。 广播里一个女子正用满是醉意又泣不成声的声音对男主持倾诉着一段近乎折磨了她半身的痛苦经历。 那竟是梅艳的声音! 她说,那时她还不到五岁,带着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逛街,因为年幼贪玩又对什么都好奇,跟在一个耍猴要钱的乡下老人下身后跑遍了好几条大街,直到夜色朦胧,不得不回家了才发现自己竟把妹妹弄丢了…… 我记起了她无论怎么笑都难掩那抹淡淡忧伤的眼睛,我记起了她写在日记里的那条蜿蜒于她内心深处时时咬噬她灵魂的毒蛇…… 原来,她苦苦打挣扎着要摆脱的竟是这样一段让人撕心裂肺的记忆! 男主持用十分体贴又恰到好处的语言安慰她。 但梅艳说,事隔二十多年后,就在今天,她又找到她了,那个失踪多年的妹妹! 男主持一阵惊喜,为她们姐妹重聚祝贺。 我也忍不住为她祝贺,但却又狐疑,她既然找到妹妹了,她应该高兴才对,那条蜿蜒于她内心深处的毒蛇应该从此消失才对,她昨夜何以还要如此伤悲? 她的妹妹又是谁? 她离去,莫非竟是跟她那身在某处的妹妹团聚去了? 可就算是团聚,她也不至于永远的弃我而去啊! 然而,梅艳接下来的话,却比晴天霹雳还让我震惊。 她说,几乎是在苦笑,我找到妹妹,是因为昨天她来我上班的商场找我麻烦,她当着那么多人羞辱我,她拉开了我胸前的扭扣,我也一怒之下,去拉她的衣领,我竟然在她衣领下看见了一串项链,一串特别的项链,只有她和我才有的项链,小时候,妈妈为我们挂在脖子上的项链! 还有,她右肩上那点小小的红色胭脂记…… 而她,之所以来商场羞辱我,却是因为……我……我的爱人,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都是她的最爱…… 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多年前我弄丢了妹妹,现在,妹妹的爱人却和我如胶似漆不能分开我却又不得不分开…… 我要离开这个男人,无论这个男人将怎么恨我。我已欠妹妹那么多,我不能再欠她的,更不能夺走她的最爱…… …… 泪水簌簌的滑落,司机在一旁奇怪的望着已成泪人的我,好几次柔声的告诉我该下车了,我才发现,我竟已到了凌眉在观音梅的住处外的街边。 我下了车,站在小区外面,我却忽然不想进去,更不想上楼。 好像一切的一切,一下子就与凌眉无关了。 那条项链,凌眉从前挂在脖子上,后来又那么珍爱的收藏起来,竟不是因了它染上了李浪的鲜血,而是凌眉吃一堑长一智,怕再被什么坏人抢走了。 因为那条项链,是她将来和亲人相认的唯一物证。 她之所以近段时间又挂在了脖子上,多半是因为那天我悄悄溜进她家被她回来撞见时,告诉过她我见过这样的项链,在一个小女孩的脖子上见过这样的项链。 我又想起了那个被梅艳从灾区带来,又送回灾区或相关单位的可爱而又可怜的小女孩。梅艳是真正喜欢她同情她想收养她的,不然,她不会把将来和妹妹相认的项链都送给她。 我从来不曾看到梅艳有这样的项链,我不知道她从前都把它珍藏在何处,是不是像凌眉一样装在一个精致的盒子里放在最隐蔽的方。我也不知道,现在,梅艳没了这样的项链,就算她认出了凌眉,凌眉又可否认得出她? 她走了,为凌眉走了,凌眉是否明白,这个自己仇恨甚至用尽一切手段排斥打击只为夺回曾经的爱人的女子,竟是比什么都还亲的自己的姐姐! 她是否明白,梅艳离开,只因为爱,对她的深深的爱,和内心深处那分从不曾释怀的痛苦与愧疚? 我终于还是抬起头,轻轻的拭干泪眼,轻轻的走进电梯上了楼。 我再没仇恨,我只想问个明白或说个明白。 凌眉是梅艳的妹妹,我是那么爱梅艳,我又如何还对凌眉恨得起来? 我只希望她忘记仇恨,和我一起找回梅艳,从此我们三个人快乐的相处…… 她是我的亲人,梅艳是我的最爱…… 123 独自痛哭 我没有敲门,我掏出那串至今仍没还给凌眉的钥匙打开房门,仿佛只是长时间的外出归来,这还是我和她的住处。 她是梅艳的妹妹,梅艳亏欠她的,我愿意替梅艳偿还,一切过错我都可以原谅,我无法对她动怒对她兴师问罪。 房间里静静的,客厅里没有凌眉,卧室的门半掩,隐约可见凌眉坐在镜子前梳头的侧影。 我轻轻的过去,推开卧室门。 出乎我的意料,没有李浪,只有凌眉。 凌眉听见脚步声,没有侧过脸来,只对着镜子里的我,略显惊讶,但很快就镇定自若,并且渐至得意的道:“你终于还是回来了,只是比我想象的要快。” 我虽然不想对她动怒,但她的话让我听上去总是那么不舒服。她以为我是如她曾经志在必得的说过那样,乖乖的回到她身边了。但我不是。 我冷冷的道:“你错了。我不是回来,我只是想告诉你,梅艳走了,永远的走了……” 冷冷的声音渐渐无比心痛。 提起梅艳我就心痛。 她诧异的道:“哦?” 依旧没对我别过脸来,表情无限冷淡。仿佛梅艳除了是她的情敌,再与她无任何干系。 我有些忍不住,略带怨恨的道:“你可知道她为什么走?为什么要永远的离开我?” “大概是昨天的事让她再无颜呆在重庆了吧?” 敢情她指的是昨天梅艳在商场被她羞辱的事,我无法去想象当时那场面有多难为情,如果不是太过分,梅艳何以会被激怒,以至于也动手去抓她的衣领? 我已不再是怨恨,而是抑制不住的愤怒了,我上前逼进一步,但终于还是没对她发作,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串很痛苦的字:“那是因为,她看见了你衣领下的项链,那样特别的项链只有你和她才有,你是她二十多年前弄丢的妹妹……” 凌眉境子里那张冰冷又略带嘲讽的脸,忽然惊诧而痴呆!手里的木梳无声的从柔顺的长发里滑落,着地时发出异样的声响。 那声响仿佛敲击在她的心上,她猛地转过身,颤声问:“你说什么?你说她是……” 我本想心痛的对她点头,告诉她这不是梦,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但她没把话说完,就忽然咬咬牙,痛苦的冷笑道:“晚了,一切都晚了,就算她是我姐又怎么样?我不会把你还给她的,我恨她,如果不是她,我不会……” 她停了停,也许是情不能自己,也许是实在难以出口。 所以,她不会什么,直到好长一段日子以后对于我来说才不是一个秘密。 但我当时并不在乎,也没感觉到什么异样,她虽然是梅艳的妹妹,过去还曾是我的爱人,但她没说出口的东西,已再无法唤醒我对她的冷漠。我的内心依然敏感,对她欲言又止的深意,却再无意去关心和挖掘。 我只在乎她接下来的几句话,那几句话太怨恨太恶毒。 她已不是说,几乎是吼,歇斯底里的吼:“她欠我太多,我要她一笔笔偿还,包括你……她别以为,她能一走了之,你本来就是我的,我不会原谅她,我永远恨她,恨她,恨她!” 她那么仇恨,泪水已疯狂的外涌。 然而,她的泪水,再无法如从前一样融化我的心,让我倍感哀惋怜惜,我只觉无限憎恨,一刻也不想见到,我背转身,走了…… 坚定的脚步沉重而有力的踏着地板,身后是她无休无止的痛苦哀声…… 接下来的日子,我没再见过凌眉,也没让她找到过我。 我几乎没有呆在大庆村我和梅艳的住处,尽管那里有着太多刻骨铭心的美好而又伤痛的回忆。 明知道不可能,我还是怀着渺茫的希望在那些熟悉的街道上飘荡,希望某个时刻,蓦然回首,我的伊人在不远处对我挥手微笑,明眸皓齿,长发飘飘,还是初相见是的模样,只是眼里少了那些飘渺的忧伤。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却依然没有梅艳的半点消息。 但我不绝望,我忽然想起了普渡寺。 隔壁女邻居久婚不育,去普渡寺求子,归来不久便如愿以尝。叶秀,自别后对我牵肠挂肚,去普渡寺许愿,终于在我上次谈一笔本不属于我的业务时,与我在壁山的广场上相遇。 我曾悲伤怜惜,梅艳为了我,在那些生育专家给不了她希望后,竟也变得如祥林嫂一样迷信,跟着隔壁女邻居去那么远的普渡寺求神拜佛。没想到我自己,现在,竟也把希望寄托在了我曾那么不屑那么不以为然的几樽或泥或木做的雕像上。 又或许,我是不甘,我是以为,那里梅艳曾经去过,我还有几许遇上梅艳的更为渺茫的希望。 我去了壁山。 普渡寺还是当初的普渡寺,还是个那个老妮,老妮口里还是那什么“聚”什么“散”的禅语,只是满山的树木更加郁郁葱葱,无论来时还是去时的路,都没了叶秀结伴而行的快乐而又忧伤的美丽身影。 没有遇上梅艳,我那最后的渺茫希望也彻底泯灭。 我从来不曾这么虔诚这么小心翼翼,我是泪流满面的跪在薄团上,又泪流满面的起来的,只为求那些哑巴一样的菩萨给我重新遇上梅艳的机会…… 一个人一步步孤独悲伤的挨下山来,已是薄暮,远处的壁山城已依稀有了几点灯火。 不知归处,只是一步步茫然的走进城市,又茫然的在城市的街道上行尸走肉般游荡…… 一个童稚的声音在身后轻叫“叔叔……” 虽然时隔太久却总觉得似曾在哪里听过。 不觉抬头转身,才发已到了广场。 当初和叶秀邂逅的广场,只是不是艳阳高照,而是灯火如幻。 叫我叔叔的孩子,还是当初那个稚气的孩童,只是孩子脸上没有当初的童趣,反是有哭过的痕迹,牵着孩子的女人,也不是叶秀。 那女人,我叫不出名字,但我却见过,她是叶秀的朋友。上次,叶秀让我陪她去普渡寺以及第二天跟我一起回重庆看望肖娇和苦儿,就是把孩子托付给她的。 我看看孩子,又看看她,奇怪的问:“怎么只有孩子,却不见叶秀呢?” 女人有些诧异我的到来,却更多的是喜出望外,她没问我怎么突然就到壁山了,她只是激动的道:“太好了!快去看看叶秀吧。她和孩子他爸发生了很厉害的争吵,正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独自痛哭呢。” 124 不祥的预感 女人没有带着孩子跟我来,叶秀不见任何人,她怕她跟在我身后适得其反。 不过她也太看重我,她以为我不是叶秀不想见的任何中的一个。我不知道叶秀平时都怎样对她提起过我,她何以要以为我在叶秀心中如此重要如此特别。 我独自急急的赶去叶秀家。 我没敲门,我忘了敲门,我太性急太担心叶秀。 我只握着把手一拧一推,门就朝里面开了。 我没看见叶秀的老公,客厅里空无一人,卧室的门紧掩着,隐约可听见叶秀伤心之极的嘤嘤哭泣声。 大概叶秀的老公在和叶秀发生争吵后,冲冠一怒早已摔门而出了。不然,外面的门不会只是形同虚设般的紧掩着,根本不上锁。天色早已入夜,而眼前这个时代似乎也并不是历史上那个夜不闭户的开元盛世。 我轻轻的掩上外面的门,我也没有从里面反锁,这回我不是忘了,也不是着急得顾不上,我只是觉得,叶秀的老公大概等怒过气过之后终将回心转意,过不了多久还要回来。 我走到卧室的门边,轻轻敲门。 叶秀在里面哭喊道:“你走吧,你还回来干什么?!” 我轻轻的关切的道:“叶秀。” 叶秀稍微歇下了哭声,感觉得出她在里面有些诧异,但大概她还没听出是我,她只是觉得我的唤声和她老公的有所不同,她根本不可能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我又柔柔的关切道:“叶秀,开门,我是改之。” 叶秀颤声道:“改之,是你?真的是你?” 我难过的道:“是的,叶秀,是我,你开门,什么事都会过去的,别再折磨自己。” 里面是叶秀向我过来的脚步声,到了门边她一下子就打开了门。 然而,她望了望我,却忽然扑进我的怀里,搂着我的双肩,将脸贴着我的脸,放纵的哭得更加委屈怨恨了。 我无声的让她搂着,只是一遍遍轻抚她的后背。 虽然不再有一句安慰的话,叶秀却能懂我,从我那轻抚着她后背的手上,感知到我内心深处的一切。 仿佛多年前,那对懵懂却深爱着对方的痴男怨女…… 只是时光不再。 她早已嫁作他人妇,我也有了另一个我宁愿厮守一辈子的女人。尽管,那个女人已离我而去,不知身在何处。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止住哭声,抬起泪眼,望着我道:“改之,带我走吧。”那么真诚可怜,近乎哀求。 如果不是那个我不曾见过的男人,对她太过分,让她再无法容忍,她何以要在孩子都这么大了的时候,要我带她远走高飞? 我是那么痛苦,我一时沉默…… 她见我犹豫不语,知道我无法决择,痛苦的摇头道:“改之,我不怪你,我真傻,早已不是从前,你应该有你的生活……” 我心痛得更加难受,我道:“不,秀,我不是不再疼你,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合好如初。夫妻之间的矛盾都是床头吵床尾合,你不必……” 我的话还没说完,她忽然钻出我的怀抱,双手用力一拉,便退去了身上的衣服。 她的香肩,她的后背,甚至她的丰乳,在十多年后,又一次那么大胆赤*裸的呈现在了我眼前…… 然而,我没有十多年前离家那个夜晚,在三中对面理发店楼上那间小屋里的惊喜激动,我只有痛,钻心的痛…… 她的后背,她的香肩,她的丰乳……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曾经都如缎般光滑细腻,而眼前,竟到处是被殴打过的伤痕,青一块紫一块,有些地方还破了皮,上面有着还未来得及彻底干涸的血迹…… 我道:“秀,都是他干的?” 我的眼睛已潮湿,我的泪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滚出,我是那么痛,又那么恨。 叶秀只是点头,零乱的发丝贴着脸颊,早已被泪水打湿。 我走近她,我颤抖着,想把手去抚她那些伤,却又怕把她弄痛。 外面的门这时猛地打开,有人踩着重重的脚步进来。 我忙将颤抖着的迟疑不决的手去拿衣服要急急的为叶秀穿上。 我不知道那人是谁,无论是不是她老公,被他撞见叶秀这样赤*裸着上身和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都将是极难堪也极易引起误会的事。 然而,叶秀却没让我为她穿,甚至拉紧要站得离她远些的我,就这样赤*裸着近近的和我在一起,毫不回避的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那人走过来,嘴里恶毒的吼道:“妈的,哭呀,怎么不哭了,躺在床上挺尸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竟是熟悉得吓人。 他没有敲门,一把推开我进来时轻轻掩上的卧室门。 我看到了,他竟然是李浪! 太出乎意料,李浪错愕的望着我和叶秀,好半天,才恨恨的道:“真没想到,真没想到,你们竟然……” 他面部扭曲,握紧拳头,欲向我冲来。 他完全误会了我和叶秀,但我根本不在乎他误会。叶秀都不回避不在乎,更何况我! 但出乎李浪的意料,也出乎我的意料,我不敢相信的望着李浪,恨恨的轻声问叶秀:“他就是你老公?” 叶秀点点头,那么痛恨那么分明的一字一句冷冷道:“曾经是,但从现在起,他再也不是了。” 我不知道上天为什么要如此残忍的捉弄我折磨我。 曾经,我以为,李浪只是从我身边夺走了凌眉,没想到,我的第一个爱人竟也早被他…… 既是有妇之夫,他又何必还要跟凌眉打得火热。 既然凌眉已跟他打得火热了,他又何必不放了叶秀,要对叶秀如此虐待折磨…… 我愤怒得不能自己,我咬牙切齿的瞪着正握紧拳头向我一步步逼近的李浪。 眼里是熊熊燃烧的无名业火。 李浪,你狗日的回来得正好,新仇旧恨老子跟你一起算! 李浪从没见我如此愤怒过,他想不到我一向柔弱得如同女子,动起怒来竟也如此吓人。 他心虚了,还没走近我,就止住了一步步向我逼近的脚步。 但他没有就此罢休,他恶毒的笑道:“很好,很好,你们……!” 他的笑声嘎然而止,脸上是更加恶毒的表情,盯着我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冷声道:“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然后,猛地转身摔门而去。 “砰砰”的关门声,在夜里异常的响亮。 叶秀在冷笑。 我的心却猛然缩紧,身子也跟着颤了颤。 我不是怕他,我只是有种预感,很不祥的预感…… 125 天长地永 我离开壁山那天,叶秀送我到车站,她没有像上次那样跟我到重庆。 她不是不再惦记肖娇和苦儿。 她也不是对我有几许幽怨。当她知道我有着我所爱的人时,她还为我高兴,支持我鼓励我,说我一定能找回梅艳的。 她说她有好多事要处理,人生的路必须得自己走,没有谁可以代替。 她本来就是个坚强能干的人,经历了婚姻的挫败,她愈加坚强能干了。 李浪曾经爱过她,她一直以为李浪渐渐对她冷淡,是因为李浪行贿腐败高官,在高官被检举揭发后,丢掉了公务员的职务心情失落,她容忍了。她幻想等过一段时间,李浪把那件事淡忘了,心情回转,又会对她好起来。但事与愿违,李浪非但再没有像从前那么对她好过,反而变本加厉,不是长时间在外不归,就是一回来就无缘无故的对她侮辱谩骂,甚至还拳脚相加。 她已经不能再容忍下去了,她很快就会向法庭申请跟他离婚,从此永远的摆脱他。 我坐上车,车行到远处,我对她回首时,我看到她还站在原地,远远的对我挥手。 风吹过,撩起她柔顺乌黑的长发,在她身后是濛濛的微雨的天空和天空下模糊的城市。她愈加显得孤独和凄美了。 分别这么多年后,我们在异乡相遇,没想到,我们的两次重别,都是以雨为背景的,如潮湿的梦。 …… 回到重庆,我不再四处漫无目的的在那些熟悉不熟悉的街道上飘荡寻找,我去了好久不曾归去的大庆村那间小小的出租屋。 那里有着太多的记忆,虽然让我伤心痛苦,却也有着几多幸福甜蜜。 我更幻想着,梅艳在那里居住了那么久,总会留下点蛛丝马迹的线索,我能借此找到她。 但是我什么也没找到,除了几件她曾经的衣服,连那记载着她的喜她的忧她的深深的秘密的日记本,也已被她带走。 我轻轻的摸索着她的衣服,睹物思人,竟能记起她的一颦一笑,甚至她穿着这些衣服,曾经和我揩手并肩经过了哪些街道,都无比浅析明了。 我不禁潸潸泪下。 手机铃声响起,我连看都没看就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激动而惊喜的冲那边道:“艳,是你吗?艳!” 我以为刚从壁山归来,普渡寺的菩萨就显灵了。 我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差不多像在哭。 那边一个女子的声音奇怪而关切的道:“怎么啦?弟,是我。” 哪里是梅艳的声音,竟是刘月。一去杳然,好久好久不曾联系过的刘月。 我没有问她在哪里,这些日子都怎么过的,孩子怎么样,我反是对着电话终于忍不住让自己哭出了声音。 刘月在那边像哄孩子一样哄我,道:“弟,艳是谁呀?是不是失恋了?好了好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姐以后给你介绍个更好的。” 她越是哄我,我越是伤心得不能自己,哭得更加放纵,这一刻,仿佛我自己还真是个孩子,失去了最心爱的玩具受了太多太多的伤的孩子。 但,梅艳不是玩具,她是我至爱的人,是我要朝朝暮暮,海角天涯,天不老情难绝的爱人…… 刘月在那边轻声道:“弟,别再伤心了,你越伤心姐就越难过,越是恨不能在你身边……” 我果然不再伤心了,我止住了哭声,但我不是因为在她话里得到了多少安慰,我是忽然记起了件事,她刚才不是问我梅艳是谁吗?我应该告诉她,她其实是认识梅艳的,如果她没有再删除,那么在她的电脑里应该至今还保存着几年前她和老公随团旅游时留下的那张合影。合影里那个在人群靠最左边的角落,优雅的站着的没戴太阳镜,也没戴遮阳帽,十八九岁年龄,眼神清澈,嘴角微微上翘,有着纯真简洁的笑容,似乎风正轻轻的吹过,美丽的长发,向一边微微扬起的独特女孩就是梅艳。 我多么希望,她还记得那个旅游团,哪怕只是依稀记得,我也能靠她提供的线索,找到旅游团,查到梅艳来自何方。 现在想来,梅艳最大的可能是回家去了。经历了这么多,只有家才是她避风和疗伤的港湾。 更何况,她已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她一定急于要把这个告诉父母。让年迈的长者,了却一个久久放不下的心愿。 这些年来,凌眉应该是她,也是父母放不下的折磨和牵挂。 只是,事世竟如此可笑而又可悲,和梅艳恩恩爱爱,相处了这么多时日,我竟直到她离开了,永远不和我相见了,才记起自己对她的家庭一无所知。 当刘月知道我口里的艳竟是曾经那个眼神清澈,长发飘飘,会吹箫按笛的可爱导游女生时,竟说不出的激动和惊疑,她连连问我:“真的,艳就是她?她就是你的爱人?!” 我连连点头道:“是的,姐。” 她有些失落有些责怪的道:“弟,那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不带她来见我?” 我沉默,我怎么说呢。难道我说,我之所以不告诉她不带梅艳见她,是那次她病倒在家,我和梅艳送她去医院时,梅艳表情特别,像是对我和她有所误会,我不想因为我和她似乎暧昧的关系伤害了梅艳。 刘月见我沉默,也不再责怪我了,只在那边努力思索。虽然那段记忆特别美好,但时隔太久,早已如梦里的江山一般遥远模糊,她思索了好久,才勉强记起那家旅游团名字中的一两个字,而且还不太确定。唯一能确定的是,那家旅游团来自成都。 我挂断了电话,没有问她为什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就挂断了电话。 但她其实也没什么事,很久以后的后来,我问过她,她那时只是想我了牵挂我了。想问问我的近况。 我通过各种手段,几经辗转,终于找到了那家旅游公司。所幸那家旅游公司至今还存在,并且更加壮大。公司负责档案的人,是个很好的阿姨,虽然已有了些年纪,却还风韵犹存。她一听我是梅艳的朋友,便主动帮我查找梅艳当初登记的简历。并且不亦乐乎的说梅艳那时多么可爱,多么单纯,无论是游客还是同事,都对她有特别美好的印象。但有一天她却忽然辞职不干了,眼神忧伤,面色憔悴,不告诉任何一个关心她的同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档案终于找到,梅艳家在青羊宫附近,当时刚刚从四川音乐学院毕业。 我无限感激,谢别了那位阿姨,匆匆打车直奔青羊宫而去。 我多么希望,果真是普渡寺的菩萨显灵。 如果那天是菩萨让刘月给我带来找到梅艳的线索的。那么,很快在青羊宫附近的那个小区里,我就能见到梅艳了! 走进那个普普通通的小区,我的心却扑通扑通的跳得厉害,不知道是惊喜还是害怕失望。 正准备询问保安旅游公司那个阿姨给我的梅艳家的住址所在的那幢楼怎么走,我却看到在远处绿荫下的草坪上坐着个折纸飞机的小女孩。 可爱的小女孩,我曾经伤害过的小女孩,5。12大地震后梅艳领养回来的那个小女孩,我一直以为梅艳又把她送回灾区或相关部门了,没想到梅艳竟把她带回了自己家中。 我不再问保安,转身向小女孩走去。有了小女孩,就不愁找不到梅艳家的住处了。而且,我先和小女孩套近乎,呆会见到梅艳时,小女孩已和我冰释前嫌,梅艳说不出会有多高兴呢。 但我还没走近小女孩,小女孩就一个不经意的抬头看见了我。不等我走近,她就从草地上站起来,急急的跑向远处。 远处的树荫下坐着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妇。女的展开双臂,把小女孩拥在怀里。小女孩在她怀里露出半边脸怯怯的望着我,小小的嘴唇微动,似乎在对老夫妇说着什么。女的便和男的同时扭过脸来表情复杂的望着我。 想必那对老夫妇便是梅艳的父母。 我一步步向他们走近,终于听清小女孩嘴里说的是什么。她竟然让老夫妇带她走要不就赶走我,她不要见我,我是坏叔叔!是妈妈上次带她去重庆却将她赶回的坏叔叔! 我心里一阵难过,我想不到那一夜我因一时的不快竟让一颗幼小的心灵如此受伤! 可她对梅艳竟如此亲热依赖,竟已不再叫阿姨,而是妈妈。甚至连梅艳的父母她也称外婆外公。 我对梅艳的父母笑笑,冲梅艳妈妈怀里怯怯的小女孩愧疚的柔柔道:“对不起,叔叔不是坏叔叔。叔叔那天只是……” 小女孩不等我说完,就打断我冲梅艳父母道:“他是坏叔叔,上次妈妈带我去重庆,他不但不喜欢我,还对妈妈又冷又凶,把妈妈都气哭了。” 梅艳的妈妈止住小女孩的话,望着我,叹口气道:“你终于还是来了。” 我道:“您知道我是来找梅艳的?是梅艳已经告诉了您们?梅艳她是不是就在家里?” 我激动的望着梅艳的父母。 梅艳的妈妈没有回答我,只是把怀里的小女孩交给梅艳的父亲,然后轻轻站起,对我道:“你跟我来。” 我跟在梅艳妈妈身后,比先前还要激动万分。就要见到梅艳了,我朝思暮想魂牵梦萦天不老情难绝的梅艳了! 感谢普渡寺的菩萨,终于没有辜负我万水千山的历程。 然而,梅艳的妈妈没有让我见到梅艳,她说:“我也不知道梅艳现在身在何处。梅艳只是前不久回来过,她提起过你,也提起过她妹妹,她说她已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然后,她走了,没告诉过我们任何人她将去哪里,只是说如果你几经辗转终于还是来这里找她,就请我们转告你,不要再找她了,好好对她妹妹吧。她欠妹妹的太多,你如果爱她,就帮她偿还,妹妹幸福了,她也就幸福了。” 我道:“不!不!求你告诉我,这都是假的,梅艳其实就在家里,从她回来就一直在家里,她根本没有离开。她更没有让我去替她偿还她妹妹,她知道我爱她的,她知道,她知道……” 我痛苦得几乎要泣不成声。 梅艳的妈妈却是那么平静,曾经沧海看破所谓风花雪月海誓山盟的平静。她道:“年青人,你回去吧,当你知道梅艳曾经欺骗过你,你就不会再如此执着了。” 我流着泪道:“你是指她不能再生的事吗?这件事我早知道了,她也亲口告诉我了。尽管这之前她一直隐瞒着我,但那时她也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不能再生,而且,她更多的是怕失去我。可为什么,曾经那么怕失去我,现在,她却要狠心的弃我而去……” “不,不是这件事,”梅艳妈妈平静得近乎冷酷,道,“她一直没告诉你,她犹豫过无数次却终于还是无法对你说出口,现在只有我替她对你说了。她小腹上的那条疤痕是生孩子手术时留下的,但那孩子并没有死,她就是你刚才见过的那个小女孩。上次梅艳带她去重庆,谎称是从灾区领养回来的,是想让小女孩和你居住一段时间,等你对小女孩有了感情之后,再找合适的机会告诉你,可是,没想到……” 梅艳的妈妈无法再平静冷酷,沉默着停下,别过脸去,不让我看见她已经潮湿的眼睛。 这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怪不得那天小女孩和梅艳的表情会是那样怪怪的,怪不得刚才我听到小女孩称梅艳妈妈,称老夫妇外婆外公。 我心情复杂,一时有些难于接受。但我并没有如梅艳妈妈说的那样,因此便不再如此执着了。我只是伤心得厉害,曾经,在梅艳领回小女孩的那个夜晚,在大庆村那间简陋的出租房里,我是怎样的伤害了梅艳辜负了梅艳啊! 沉默了一会,梅艳妈妈拭了拭眼睛,忽然一字一句的恨恨道:“孩子的父亲,其实就是那个认你做弟弟的女经理的老公。几年前,那个胖子男人,随团旅游时,利用和欺骗了梅艳的单纯,在得到梅艳后,丢下一叠钞票便不知所踪了。” 如晴天霹雳,我目瞪口呆! 我早料到过,刘月病倒在家的那天,我和梅艳赶过去,梅艳对着刘月卧室墙上婚纱照里的男子表情怪异,是因为照片上的刘月和那个男子,让她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旅游团,团里的某个人和她有着我所不知道的纠葛,但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个人其实就是相片上的胖子,刘月的老公自己! 怪不得,后来到了医院,梅艳会独自站在过道望着远方的天空不见刘月,就是后来,也从不和刘月见上一面。 她不幸,刘月又何尝幸了? 那个风流成性的登徒子,玩弄了她留下一叠钞票便不知所踪。 而他留给刘月的,除了小龙坎那套空房还有什么? 不同的是,刘月比她多了一次毫无责任的婚姻。 我诅咒那个胖子男人,但我却更加心痛梅艳和那个可爱而又可怜的小女孩了。 离开的时候,那个女孩依然远远的怯怯的看着我,嘴里轻轻的嘟噜着“坏叔叔,坏叔叔……” 我没有说话,我只是对她微微的笑。 有谁知我,正心酸得厉害。 一个信念在内心里骤然生长并且越来越坚定。 无论多么渺茫,走遍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要找到梅艳,然后接回小女孩,把所有的亏欠都加倍弥补给她们! 从此,相亲相爱一家人,天长地永…… 126 大结局 那天走出小区,以至于后来回到重庆,都时不时觉得隐隐有个人影在远处莫名的窥视着我,但猛地转身,却并不见那神秘得让我不安的人。我想,也许,是我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产生了幻觉。 我发过誓,无论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梅艳,接回成都那个可爱而可怜的小女孩,从此我们三个人过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幸福生活,但我却不知从何做起。 天下之大,人海茫茫,梅艳究竟身在何处,我要找到她又该去向何方? 这样郁闷怅惘的过了些时日,有一日傍晚时分,忽然接到了林皓的电话。 这小子好久不曾跟我联系了,不想一联系就三句不离本行,他在电话那边故作豪迈,其实是极其粗鲁低俗的道:“改之,好久不见了,最近过得怎么样啊,想必更加平步青云了吧?可别忘了我这个老同学还在这城市的最底层摸爬滚打呢。怎么样,出来陪咱去寻下乐子如何?听说观音桥附近的凤姐火锅有个美女堪称国色天香,何不去见识见识,就算不戏她一戏也可以饱饱眼福。” 我本不屑与他这样的狐朋狗友为伍,但闲着也是闲着,加之郁闷得厉害,更加之也确实好久不曾去过凤姐火锅了,虽然此去必是物是人非,但到底可以对我和梅艳在那里的相识相知有所追忆,于是便答应了他。 他在那边很高兴的道:“老同学,真没想到你这么爽快,好,就这样说定了,我带几个小弟,先去那边一边张罗,一边等你。”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我一声轻叹,一个多年前甚至现在我都不屑与他为伍的人,竟如此看重我,把我视为至交,这是我的幸运还是他的悲哀? 我打的到的凤姐火锅,还没进门就看到林皓坐在正中的一张桌上向外面张望,在他身边围坐着好几个不三不四的人,就是他口里很得意的所谓的他的那些小弟。有一两个我认识,上次喝酒时就见过。更有一个虽然上次喝酒没有他,我的印象却比谁都深刻。他就是那个黄毛,上次在凤姐火锅先逼小玉,后又逼梅艳喝酒的那个黄毛。就是因为他,那一夜我才喝醉,才让梅艳扶进她的单身宿舍,并且第一次睡在她那张床上,从此,有了相怜相惜剪不断理还乱的深深恋情的。但我半点也不感激他,反是说不出的厌恶。 我略微皱了皱眉,林皓却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远远的张着嘴乐呵呵的大声招呼我。 我心里有些不情愿,却并不表现在脸上,假装很开心的走过去。 林皓拍拍我的肩,指着他身边的空座,对我道:“改之,坐,坐。” 我还没坐下,那个黄毛便认出了我,大概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曾经那么嚣张的对待过的人,竟是他们老大林皓视若贵宾般等待的人,显得很诧异也很紧张,禁不住站起身来,对林皓道:“老大,我还有些急事,我先告辞了。” 林皓不耐烦的道:“要滚就滚吧,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别影响老子们的情绪!” 黄毛连忙抽身就走,那样子很急,分明是在逃。 还没到门口,却被林皓叫道:“站住,给老子,你说的国色天香呢?我怎么没看见?” 黄毛忙转身,哆嗦着道:“放心,老大,她一定会来的,我在这地段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给老大您丢脸的,没把握我还敢叫您来?” 林皓很得意的一个灿笑,道:“好吧,你去吧,今天如果她没来,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黄毛连连点头,然后转身而去,比先前还急于离开,逃也似的离开! 至始至终,他都没敢正视过我。 我坐下,抬头四望,果然物是人非,竟没有一个服务生是我认识的,就连前不久还见过的小玉也不在了。 林皓为我倒酒,他还没和大家举杯,我就端起酒杯先一饮而尽。 无比惘然,酒竟是说不出的苦。 没有人解我,就连林皓也跟着那帮人惊诧,惊诧我的不礼貌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林皓端起酒杯,跟着一饮而尽,道:“改之,你果然变了,喝酒也越来越爽快了,想必早已是海量了吧?” 说着,又为我和他满上。 他的那帮小弟,虽然对我不满,见林皓跟我如此贴近,便只好暗自腹诽,也跟着端起酒杯,一个个喝了个底朝天。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点微醉,林皓放下酒杯,道:“妈的,黄毛那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看老子过会怎么收拾他!他说的那个国色天香怎么还没来……” 那个“来”字刚出口,他便瞠目结舌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对着门外。 我忍不住抬头,也向门外看。 并肩进来两个女子。 一个高挑个子,小男式短发,精明能干,正是这店的主人凤姐。 另一个略矮一些,长发飘洒,冷艳飘渺,却赫然就是梅艳! 我眼前一亮,接着又模糊不清,眼里竟闪出几滴泪来,不知是惊喜还是悲伤。 我不敢相信的拭拭眼睛。 真的,没错,她就是梅艳! 我朝思暮想的梅艳! 我走遍那么多大街小巷,去壁山去成都,甚至要去天涯海角,没想到,我的梅艳,她竟然就在凤姐火锅,这个我早该想到却没想到的地方! 我以为最不可能的地方却成了最可能处! 原来,梅艳根本就不曾远离过我,她舍不得我,她时时都在守护我关心我。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我,她知道我即使找遍所有地方,也不可能找到这里来。 我喉节梗动,想唤声“艳”,却怎么也唤不出。 梅艳看见了我,她眼神闪烁,竟也有着泪花,但她很快就镇定,假装没看见似的,昂着头直身打我们旁边经过。 除了我,没有谁看出梅艳那眨眼间的微妙变化,就连凤姐也不知道。 凤姐关心的永远只是她的店里来了多少客人,生意是否兴隆,员工是不是在好好的工作。 铃声响起,有谁给凤姐打手机,她转身出去,站在远处对着大街接听。 “小姐……” 林皓涎笑着,冲梅艳叫道。 梅艳充耳不闻,自顾自向柜台走去,脸上的表情有些冷漠和生气。 但我知道,她不是在生林皓的气,她根本不会为林皓生气。 她是在怨恨着我,怨恨我怎么跟林皓这帮人在一起。 林皓受了冷漠,却并没动怒,事实他也动怒不起来。 梅艳虽不如黄毛说得那么夸张,称不上国色天香,却也堪称小家碧玉,表情虽然冷漠眼神中却飘浮着那么些惹人怜爱的忧郁,只要稍微懂得怜香惜玉的人都无法对她动怒起来。 林皓虽然久在道上混,不习惯温文尔雅,却显然也是个懂得怜花惜玉的人。 然而,他的那帮小弟,却恰恰相反,又或者是马屁精,想极力讨好林皓,竟一个个对梅艳怒目而视。 “妈的,站住,没听我们老大在叫你!” “马子,过来,陪我们老大喝杯几杯,只要你把我们老大伺候舒服了,哪还要在这里上班,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 梅艳却根本当没听见,依旧长发飘洒,背影笔直的走她的路。 然而,我却分明感觉到她冷漠的眼神中,隐藏着痛苦,无穷无尽的痛苦。 她是不是以为我堕落了? 因她的狠心离开,我堕落了? 我心酸酸的痛,泪眼又一次模糊。 然而,没有谁看到我的表情。 那帮不三不四的人,竟然个个站起来,要冲上前帮林皓攥回梅艳。 甚至,林皓也站起身,要亲自动手。 如果换了别的事,我想林皓不会亲自动手。 有他这帮小弟就足够。 但眼前的是梅艳,冷清飘渺却越发吸引人的梅艳。 如果那帮粗陋的人攥住的是梅艳莲藕一般白生生细腻腻的手……这岂不是自己还没弄到手倒先便宜了他们? 但林皓和他的那帮小弟还没来得及到梅艳身边,我就痛苦的怒吼道:“不许碰她,谁他妈都不许碰她!” 所有人都惊诧的站住。 那帮小弟惊诧的看着林皓,又看着我,恨不得立时拨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 我对他们,包括林皓的不屑不敬,远远超过了在众人之前独自饮尽那杯酒。 林皓显然于面子上也很过意不去,脸青一阵白一阵,但很快就缓和下来,一声朗笑,道:“老同学,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对她竟然……” 别有意味的停了停,回头对他那帮小弟道:“都他妈给我记住,她是我老同学的人,谁以后要敢对她动半点邪念,老子阉了他!” 那帮小弟一个个面面相觑,唯唯喏喏的点头。 林皓在我耳边神秘的轻声笑道:“改之,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你还不过去,要让她久等?” 不等我有任何反应,便转身,用力的一挥手,带着他的那帮小弟迈步离去。 我亲亲的走过去,柔声道:“艳……” 千言万语都化着幸福又难过的沉默。 梅艳没有答应我,只是故作冷漠的道:“你去过成都我家了?” 我点头,轻轻的“嗯”了声。 “那你应该知道一切了?” “嗯,”我又轻轻的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那些人堕落,还要来这里?你应该好好的陪在凌眉身边才对。” 我猛地抬头,泪眼迷离的望着她,道:“但是……” 没给我继续下去的机会,她打断我:“你走吧,回凌眉身边去吧,你如果爱我,就好好的爱她,别再来找我。我只想在这里平平静静的生活,如没认识你之前一样。” 她说得很冷,近乎无情的冷。 我道:“艳,我不会放弃的,我爱你,谁也不能再把我们分开。我走了,但请你记住,我会永远等你的,在大庆村那间小小的简陋的出租房里等你,等你回心转意重新回到我身边。” 我转身,含着泪一步步走出大门,走远,走远…… 那么伤心,我却一直平视前方,尽管泪眼模糊,我什么也看清。 我不能低头,任何事情都不能再让我低头,我要让梅艳看到,我是个多么坚强的男人,有决心和她厮守一辈子,也有能力有信心给她永远的幸福。 也许,梅艳的眼睛也开始有了泪水。 “站住。” 一个声音在身后叫住了我。 我从没听过的声音。 女子的声音。 有几分急切,还有那么几分强硬,听上去却又莫名的亲切。 是凤姐,记忆中已不只一次见过凤姐,听凤姐说话却是第一次。 对凤姐,虽然已不再仇恨,却也没多少好感。 我站住,却没回头看她。 她向我靠近,在我背后道:“你就是那个醉酒后被梅艳带进单身宿舍的男人?” 我冷冷的道:“是的。” “后来,她跟你离开了,可你却并没给她幸福。” 凤姐的话也冷冷的,像是在嘲讽。 我无言以对,心里又一阵酸楚。 她叹口气道:“你知道为什么那晚她把你带进单身宿舍被我知道后,我会那么愤怒,甚至打骂她吗?” 我知道,小玉说过,虽然说得不太露骨,但联系到她那男子一样的打扮和性格,我就能猜得出。 但我没有说。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说。 凤姐冷冷的笑道:“你一定以为,我对梅艳有断袖之好,她们都说我是想把梅艳据为己有。但是,我不是。我没有半点同*性恋的倾向。我对梅艳只是同情,只是怜惜,只是想加倍保护。是我让她到我店里工作的。还记得,那已是好几年前的一个夜晚了。那个夜晚,风雨飘摇,她面色苍白,眼神迷惘,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背负一把琴,流浪在寂寞的长巷……我的车经过,溅起满地水花,她倒在水洼里。我下车,扶起她,问她有没有被撞伤。她在我怀里,望着我,轻轻的摇头,她想笑,却抑制不住,泪水跟着雨水一起沿着脸颊放纵的流……就是那一夜,我知道了她有一段痛苦的经历,经历里有个让她悔恨终生的梦魇般的男子……多么可怜的女子,我把她带进了店里,发誓要保护她,永永远远的保护她,不让她再被任何男人欺骗……” 凤姐再也无法只是冷冷的笑,开始变得痛苦,甚至哽咽,忍不住停了停。这完全不像我从前感觉里那个有着男子性格的女人。 沉默。 好一会,她咬咬牙,不知是恨自己,还是恨我,痛声道:“但我还是没保护好她,她还是跟着你走了,走了……我时时期盼她不再被欺骗,可几个月后她还是带着被爱伤得疲惫不堪的身心回来……” 我再也无法自抑,我转过身,道:“不,我从没要伤害过她,我……” 泪眼迷离,我说不出话来。 凤姐叹口气道:“什么都不必说了,你走吧,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让你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梅艳了,给她平平静静的生活吧,她再也经不起任何伤害了。” 我走了,但我留下一句话,痛苦而又坚定的话,一字一句:“请告诉梅艳,我爱她,我会等她的,永远永远。” 凤姐的身子轻轻的一颤,不知是被我的决心感动,还是被我的决心惊吓。 我头也不回。 只是莫名的感知,一个身影,一个或许有的身影,在远处暗暗的窥视着这一切。 在远处,我猛地转身,却如曾经一样,并没看到那个神神秘秘或者说鬼鬼祟祟的人。 用力晃晃头,我是不是真出了什么问题?不然,怎么会一次又一次的产生莫名其妙的幻觉? 然后,一个人走自己的路。 渐渐忘却那个莫名的幻影,大脑却又被梅艳充斥。 梅艳是那么冷清飘渺,但她确乎憔悴了许多,她是为我憔悴的,她还爱着我,深深的爱着我,不然,她不会有些许的怨恨…… 灯光下,人群忽然噪动。禁不住抬头,却已过观音桥步行街,到了阳光城的茂业百货。 随着人群回望,远远的一个人影猛地冲向大街,拦下一辆出租车仓惶而去。 灯火通明,虽只那么短短的一瞬,我却将他看得那么分明。 他不是别人,正是李浪。 他的双手已被淋漓的鲜血染透! 还没来得及发懵,便听人群的那边远远的传来又是兴奋又是害怕的议论。 “杀人了?” “是的,杀人了!” “就在观音桥附近的凤姐火锅!” “受害的是个女子!” …… 我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响,几乎要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那个女子一定是梅艳! 我的梅艳! 我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到的梅艳! 我们还没来得及好好的说一句话,不想却…… 都怪我,明明最近一直觉得身后有个人远远的跟着我,就是刚才离开凤姐火锅的时候,也是如此,可我却以为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产生了幻觉! 那个人一定就是李浪。 上次去壁山,在他们家的卧室,被他忽然闯入,看到叶秀赤*裸着上身那么近近的贴着我的那晚,他就曾那么仇恨阴鸷的对我说过:“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但我没想到,他要的代价,不是付出我自己,而是梅艳! 如果早知道,我宁愿没有那个夜晚。即使有那个夜晚,也什么都不要发生。 …… 我那么痛苦,但我不能让自己在痛苦中跌倒,尤其是这个时候。 梅艳一定在剧痛中挣扎,这是她最危难的时候,我怎么可以不在她身边?! 我拨开人群,拼命的奔跑。 泪水疯狂的打湿眼睛,模糊我的视线。 我看不清前方,眼前只有梅艳在剧痛中挣扎着的幻影,她皓齿紧闭,面色苍白,双眼却无比明亮,冲满对我的急切期待。 只怕我再晚一点点,她就再也等不及。 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来。我赶到凤姐火锅,却不见梅艳,甚至凤姐,甚至任何一个我认识的人。 只有好事的人群,一边翘首张望,一边或讲解,或倾听。表情紧张而兴奋,更多的是深深的痛惜。 在他们翘首张望的远方,一辆救护车呼啸而去。 我急急的追到医院,救护车上已空无一人。 四处打听,终于找到急救室。 但我还没来得及走近,急救室的门就已打开,一个老医生走出,面色凝重。 我上前,一把抓住老医生,痛声问:“医生,她怎么样了?” 老医生摇头,道:“你是他的亲人?节哀顺便吧。” 说完便匆匆的离开。 一个看惯生离死别的老医生,却终于无法把持自己,怕我看见他苍老的脸上已有痛惜的泪滴。 直至远处,他还在轻轻叹息:“可惜,可惜,正值芳龄啊!” 但我没了叹息,甚至没了痛苦,我的表情忽然死人一般冰冷。然而,我的内心却有复仇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我转身,冲出医院的大门。 在一家卖西瓜的店铺,猛地夺走店主手中寒光凛冽的西瓜刀。无人敢上前阻止,我冰冷的脸上布满狰狞的笑。 就算掘地三尺,我也要把李浪那狗日的找出,一刀刀剌进他的身体,将他碎死万段! 但我没找到李浪,警察不给我机会。 不知道是哪个狗杂种报的警,他们从警车里冲出,一个个手里捧着黑洞洞的手枪,远远的对着我的胸口。 我怒吼:“谁他妈都别想阻止我,挡我者死!” 我几乎成了疯子,我以为自己是武侠小说里刀枪不入的英雄,我乱舞着手里的西瓜刀疯狂的向前。 前面,是黑洞洞的手枪。 一个警察,无比紧张,颤抖的手指就要触动掰机。 一个身影从人群中冲出,不顾一切的挡在我前面,哭喊着急喝:“住手,改之,住手!” 似曾相识的女子的声音! 华灯下,我看清她竟然是肖娇。 我一字一句的道:“肖娇,你让开!” 肖娇道:“不,我不,除非你放下手里的刀。” 我吼道:“让开,不要让我恨你,今天,不杀了李浪,我誓不为人!” 肖娇道:“李浪?他是谁?他怎么了?” “他杀了梅艳,杀了梅艳!”我的表情再也无法死人般的冰冷,我终于痛哭失声,尽管复仇的火焰还在心中熊熊的燃着。 肖娇有些动容,她道:“我不认识梅艳,但我听得出,改之,你是为了梅艳才抓起手里的刀的,那么你为什么就不可以为了叶秀,为了你和叶秀的孩子放下手里的刀呢?” 什么?我和叶秀的孩子?! 我本来就混乱的脑子更加混乱,我惊诧的望着肖娇。 “是的,你和叶秀的孩子。”肖娇扭过头去,冲人群里叫道,“苦儿,过来,快叫爸放下手里的刀子。告诉爸,你和妈妈都不要他成为罪犯。” 我这才看到,人群中,还站着个瘦瘦的孩子,睁着一双害怕的眼睛看着我,像不认识我。 曾经,叶秀是他的阿姨,我是他的叔叔,现在,他的妈妈肖娇却告诉他,他是我和叶秀的孩子! 他怎么能接受,怎么能不是这样的表情?! 但更多的是,他不敢相信,曾经给他买玩具,亲热的跟他和秀姨合影留念的我,竟会忽然变得如此穷凶恶极。 他没有听肖娇的话,他没有叫我爸爸,他只是那么站着,怯怯的,害怕而又疑惑的站着。 他不能接受,我又何尝能接受他是我和叶秀的孩子,我比他更惊疑。 肖娇却在道:“改之,你知道吗,那年,你离开不久,叶秀就怀上了孩子,你和她的孩子,就是现在的苦儿。未婚先孕,她背上了乡村里无人理解的耻辱,连父母都容不下她。为了孩子,她被迫离家。那时,我也正想去远方闯荡,于是,我们结伴而行,去了一个我轻信的远房亲戚那。没想到,那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却是……从此,我被迫沦落风尘。她也在孩子出生后不久,身不得已的跟我一起沉沦。后来,我们终于找一个机会逃出,携着苦儿辗转来到重庆。她遇上了李浪,而我,却自甘沉沦,再也不想上岸了。为了她的幸福,我选择了做苦儿的妈妈……” 她的泪水已打湿了双眼,再也说不下去。 沉默,两个人泪如雨下的沉默。 好一会,她才哽咽着,柔声道:“改之,没有了梅艳,还有叶秀,还有苦儿的,你不能毁了自己,也毁了叶秀和苦儿的幸福,把刀给我,改之,把刀给我……” 我的心情复杂之极,却更加难受,我几乎没了行动的能力。 肖娇把手慢慢的伸向我,就要触到我手里的刀。 那些警察,也在小心翼翼的慢慢向我靠近。 我却忽然惊醒,我猛地抽回手里的刀子,冲那些警察和肖娇吼道:“让开,都让开!” 警察和肖娇又都愣愣的站住。 “改之!” 一个痛苦而怜惜的声音,远远的从人群背后传来。 那么熟悉,那么让我激动而惊异。 竟赫然是梅艳! 我抬头。 人群分开,急急的走进来的竟真的是梅艳! 这是怎么回事,那个老医生不是要我节哀顺便吗? 我擦了擦泪水迷离的双眼。 是的,是梅艳。长发有些凌乱,憔悴的美丽脸庞泪水泛滥,她正一步步向我走来。 手里的西瓜刀砰然落地,我冲上去,紧紧的抱着梅艳,悲喜交集的道:“艳,真的是你,你真的没有死,原来,你只是受了伤,我差点被那个老医生骗了!” 我松开梅艳,轻轻的抓起梅艳的手,那只手的衣袖已被鲜血染透。 我心疼的道:“艳,还疼吗?让我看看,李浪那狗日的把你伤成了什么样子。” 梅艳推开我要挽起她衣袖的手,痛苦的道:“改之,我没有受伤……” 一句话说出,她的泪水更加疯狂,再也讲不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