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狐卫》
第1章 引子
夜,月隐星沉,朔风如刀剥落漫天大雪,在天地间肆意狂舞。密林深谷、岩穴断崖间风声呼啸嘶吼不绝于耳,犹似鬼哭。
雪地上的脚步声笨重而慌乱,夹杂着急促粗重的喘息,一个少年跌跌撞撞地奔逃着。身后二十余丈,数以百计的雪狼迅疾地越逼越近,两边散开渐成包围之势。
山势峻险,风雪茫茫,慌不择路的少年惊急中一脚踩空,滚下了雪坡。所幸只是三四丈高,摔得不重,但如此一耽搁,等他仓促挣扎起来,群狼已将他围住,进退无路。
风愈猛,雪更急。
少年环视四周,群狼通体雪白,与冰天雪地融为一体,唯见夜色中狼目发出的幽幽绿光。对眼前猎物的贪婪和凶残让那绿光仿佛带上了几分血色,狰狞恐怖。
僵持片刻,群狼开始从四面八方扑过来,少年急忙抽刀欲拼死一搏,然而刀怎么也拔不出鞘,挥拳击出又没有半分力道,想要闪躲双脚却像生了根一样挪不动分毫。
少年又惊又急又怒,生死关头竟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在群狼的撕咬下,不消片刻已是遍体鳞伤、血肉模糊,眼看就要葬身狼腹。
风雪中隐隐传来一阵乐声,群狼停止了攻击,纷纷四散逃窜,然而未逃出数丈,便幻化成片片雪花,消散在风中。
少年惊骇万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如果这是幻觉,满身伤痕又该如何解释?他挣扎着爬起来,循着乐声传来的方向追去。
雪花簇拥着一个与少年身材相仿的身影在前面逆风而走,少年在后面拼命地追,他越追越发现前面的身影是那么熟悉,他觉得他们应该是相识多年的朋友。
少年的身上落满了雪花,手脚已经麻木,甚至他觉得血液也快要凝结了,但他没有停下来,他一定要追上那个身影。
终于,距离那身影只有一步之遥了。
“累死我了,你倒是等等我啊。”少年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拉那身影的手臂,哪里料到手臂竟自肩膀脱落下来,少年大惊,下意识的又去拉另一边,手臂又整条掉下来。
血从伤口喷涌而出,紧接着头上、肩上、背上都涌出血来,殷红殷红的,在雪地上流淌,漫天雪花刹那间变成无边血雨洒落。
血流过的地方,雪地开始龟裂。那身影转过身,血肉模糊的脸上带着诡笑。
“小冷……”少年喊出声来,突然天摇地动,雪地崩裂,少年坠入万丈深渊。极度惊恐的他分明看到深渊中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和血盆大口中寒光闪烁的森森白牙……
猛然惊醒,汗湿衣衫,梦里无数次重复的场景,依然让他那么惶恐无助。
“又做噩梦了?十年了,有些事你早该学会遗忘。”黑暗中传来的声音威严有力,“我们这种人必须无牵无挂、无所畏惧,才能活得久一些。”
“义父,我……我……孩儿谨记义父教诲。”印象中义父甚少进入他的房间,更不会在三更半夜。
“你替义父送封信到慕容山庄,亲手交给慕容庄主。准备一下就马上动身,不要惊动府里任何人。”黑暗中的声音略一停顿,接着说道,“事情办完不必赶着回来,我会派人联络你。”
“孩儿遵命!”
窗外,寂静无声,天地万物隐没在漆黑之中……
第2章 半道劫杀
一条官道依山临谷蜿蜒向远方。
路上连个人影也没有,漫山遍野的荆棘杂草在秋风中枯黄而萧索,偶有几只鸟儿掠过黄叶稀疏的枝头,消失在阴沉得令人压抑的天空。
晌午时分,小马穿着半旧的青布衫,骑着马,缓缓出现在路上。再往前二十余里便是临安县境了,天黑前赶到慕容山庄并不成问题,所以他决定让骏马稍作歇息。
小马或许并不姓马。他不过是义父收养的众多孤儿中的一个,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
他有过许多名字,正如他曾有过许多身份一样。对于他来说,名字从来就不重要,叫什么名字取决于他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从王公大臣到市井走卒,文人雅士到悍匪强盗,富贾巨商到乞丐盲流,为了完成任务他都曾扮演过。
当然,这都是洪武年间的事了。太祖皇帝驾崩后,这几年他和像他一样身份的那些人基本就没有执行过任务。如果按义父所说他们是为朝廷而生的话,事实上他们已经被朝廷遗弃。
从十五岁执行任务,一路刀光剑影、腥风血雨走来,越是艰巨的任务越能燃起他的斗志,虽然往往是奔走在生死边缘,但却让他觉得自己还有活着的意义——十二岁那年,他的生命本就应该结束了。
此次不过是送封信,这几乎是任何一个正常人都能完成的任务,他不明白义父为何慎而重之的交给他来执行,反正把信送到,他此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正在思忖间,身后蹄声急骤,车轮辘辘,两匹马拉着车风驰电掣般飞奔而来。赶车的汉子大约三十来岁,面黄无须,满脸焦急,手中长鞭拼命催促着马匹,全然不顾道路弯曲崎岖。
小马策马避过,身后蹄声又起,十余名黑衣劲装的蒙面人呼啸而来,看样子是在追赶前面那辆马车。
江湖之中,恩怨情仇纷纭复杂,争名夺利、寻仇雪耻,甚至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也是平常事。
小马并不打算多管闲事,卷入无谓的纷争,欲待他们过后再上路,偏偏走在最后的黑衣人看到他避在一旁,手中鞭子一挥,便朝他甩过来。
小马侧身闪躲,鞭子落在马脖子上,骏马受惊人立而起,若不是他反应迅速,只怕已经摔落下来。黑衣人得意地大笑而去,小马心头火起,当即策马追赶。
挥鞭黑衣人眼见小马逼近,手中鞭子如毒龙摆尾般横扫过来,才挥出一半,已被小马拎小鸡般掐着脖子拎下马来。
与他相近的两名黑衣人见状忙下马赶来相救,手持狼牙棒的黑衣人壮实如蛮牛,口中大喝道:“哪里来的兔崽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找死!”
怒喝声中,手中狼牙棒已挟雷霆之势当头劈下,另外一人舞起鬼头刀从右侧拦腰砍来。
两人自以为联手一招便能将眼前的小子解决,哪知只觉眼前一花,小马的左拳已重重击在握狼牙棒黑衣人的下巴,黑巾脱落,牙齿随着鲜血迸飞,仰面朝天摔在地上;与此同时小马右脚踢在持鬼头刀黑衣人的小腹,把他踹了个狗吃屎,磕掉两颗门牙。
挥鞭黑衣人平时恃强凌弱惯了,看到小马避在路边,一时手痒想寻点乐子,哪知道却扎了钉子。丢脸事小,误了正事,回去恐怕性命难保,心念及此,眼中不由自主的闪现恐惧,颤声道:“大侠武功盖世、神勇无敌,乃是旷世奇才,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大侠,实在罪该万死,请大侠高抬贵手饶了小人。”
小马见挥鞭黑衣人前倨后恭、见风使舵,料想他平日里也定然多行不义,有心教训他一下,脸色一沉,说道:“既是罪该万死,又何来饶恕的道理?你是自行了断还是要我动手?”
挥鞭黑衣人想着尽快脱身,是以言语中一副奴相,尽带浮夸,耳闻小马竟真要他性命,当下磕头如捣蒜,语带哭腔说道:“小人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妻儿……”
“这种求饶的话都说千百年了,能不能换点别的?今日我若是轻饶了你,往后不知还有多少良善之人受你荼毒。”说到这里,小马提起地上鬼头刀,刀光一闪,削下挥鞭黑衣人一截小指,然后屈指一弹刀身,鬼头刀登时断为几截。
那鬼头刀背厚面阔,重逾六七十斤,竟受不了小马弹指之力,黑衣人眼中惧意更甚,浑身抖如筛糠。
小马冷冷说道:“今日略施惩戒,望你好自为之,若是死性不改,他日撞在我手上,便如同此刀。”
“谢大侠不杀之恩,小人一定痛改前非,绝不敢再犯。”挥鞭黑衣人如蒙大赦,哪里还顾得上断指之痛,忙连滚带爬跑去扶起“狼牙棒”和“鬼头刀”。
“狼牙棒”低声恨道:“麻六哥,今天这亏就这么算了?咱们到前边把护法请来宰了这小子,也好消你我的心头之恨。”
“你少他娘废话,这事以后再说,要是让慕容山庄那娘们跑了,你我都性命难保,还不快走。”麻六低声骂道。
小马正待自顾离去,听闻提到慕容山庄,忙喝令三人站住。
麻六心中叫苦,不知小马怎么突然改了主意,转身满脸堆笑道:“大侠还有何吩咐?”
“你们刚才说追的是慕容山庄的人?”
麻六眼神闪烁,说道:“大侠有所不知,那慕容山庄的人今早在杭州城外无缘无故打伤我们好几个弟兄,堂主传下话来捉拿此人,是以我们一路追赶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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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马见麻六神情有异,寻思道:“麻六所言未必为真,其中或许另有隐情。但不管他们是什么原因,我此行拜会慕容庄主,既然赶巧遇上他山庄的人有难,岂能坐视不理?”想到这里,不再理会麻六三人,急急策马往前赶去。
马牵引着车,去势虽急,但路面坎坷不平,且弯急路窄,终究是比不上一骑独行。
眼见越追越近,当先两个虎背熊腰的黑衣人抛出飞虎爪,勾住两边车窗,猛然勒马运劲,妄图把马车逼停下来,然而马车疾驰之力何止千斤,一拖一拉,力道相左,车厢登时自底板之上崩裂开去。
一个身形瘦长的黑衣人在马鞍上略一用力,凌空而起,便要跃上车来。赶车人手中长鞭闪电般往他面门抽去,瘦长黑衣人身在半空避无可避,结结实实挨了一鞭,摔落下去。与此同时,两名黑衣人落在马车上,手执大刀往赶车人背后袭来。
赶车人耳闻背后劲风,急切间向前蹿出,手撑在马背上借势转身,凌空踢出两脚直取对方下盘。待两人后退闪避之时,他趁机在车上稳住身形,拔出腰间宝剑与两人厮杀起来。
两匹马受了惊吓,在山道上撒腿狂奔,马车一路颠簸疾行,东摇西摆,时而贴着山壁,时而半边车轮悬在路边深谷,当真是险象环生,随时有车毁人亡之危。
小马远远看到赶车人被两个黑衣人缠着,根本无暇驾驭马车,处境万分危急,连忙快马加鞭闯入敌群。
三拳两脚把刚刚爬上马的挨了一鞭的瘦长黑衣人打下去,正待转身,左侧寒光一闪,一杆长枪直奔肋下。
小马略一侧身,捉住枪杆猛力一扯,顺势一脚把那人踢下马,抡起长枪,一路拼杀过去,接连把三四个黑衣人打得落花流水。
猛觉身后劲风凌厉,剑影弥漫,小马听声辨位,以手中长枪格挡,金铁交鸣中虎口一麻,长枪差点脱手,知道遇上高手了。
定睛一看,只见那人身形瘦削,目蕴精光,也是黑色劲装,黑巾蒙面,唯一不同的是腰缠银带,应该就是“狼牙棒”口中所说的护法无疑。
护法眼见自己刚才奋力一击,小马竟然轻易化解,心中惊骇,不动声色的说道:“血魑堂办事,希望阁下不要插手,否则便是我血魑堂的敌人。老夫今日网开一面,留你小命,赶紧给我滚。”言毕,往那马车追去。
小马紧随其后,手中长枪施展开来,护法不得不举剑相迎,两人斗在一起。
护法手中蛇形长剑,疾似流星,快如闪电,招式狠辣诡异,变幻莫测,招招都是夺命杀着。两人在马上枪来剑往,闪跃腾挪,一时之间相持不下。
小马自知必须速战速决,略一打量周围形势,心中已有打算。当下奋力施展几招,卖个破绽,凌空而起。护法以为小马要逃,哪里肯放过如此良机,亦跟着跃起,长剑横削小马双足。
小马以长枪戳点岩壁,借力而起,紧接着舞动长枪在岩壁上挑落无数细石沙尘。护法哪里料到这一着,一时间眼睛无法张开,失了目标,小马趁势把他打落下去,封住他身上要穴。
突然马匹嘶鸣,小马转身一看,只见一名黑衣人手持弓弩射向牵引马车的两匹马,情知不妙,手中长枪电射而出,将那持弓弩者穿胸而过,但也为时已晚,箭已连环射出,正中马首。
山路曲折,马匹本就跑得险象环生,如今受此致命箭伤,剧痛之中猛往前一蹿,前方正是急弯,当下双双踏空,往谷中奔去。
赶车人一番恶战,好不容易将两个黑衣人解决掉,猛听得马匹悲鸣,车子飞出道路,往山谷坠落,不由得大吃一惊。耳闻有人大喊快跳,急奔两步,在车尾奋力一蹬,凌空而起。
千钧一发之际,小马疾掠而至,在悬崖边一个倒挂金钩,堪堪捉住赶车人左手,当真是惊险万分。若时间或位置偏差那么一点点,后果都不堪设想。
小马正待拉赶车人上来,忽觉脚下一松,碎石泥土簌簌而下。原来路面之下,岩壁斜斜内陷,路边泥石厚不到半尺,哪里承受得住两人重量?此刻两人悬空,光崖峭壁间手脚又无从着力,依眼前形势,再过片刻,两个人都将坠落深谷。
“恩公快放手,不必为我枉送性命。”赶车人眼见如此,焦急说道。
危急间,小马瞥见右侧约三尺处有一根儿臂粗细的树根附在崖壁上,应该是附近苍松斜生过来的,忙说道:“看到右边那树根没有,我荡你过去。”
生死悬于一线。小马深吸一口气,把赶车人往右边奋力一荡。勾着的石块本就松动不堪,受这一荡之力,登时崩裂脱落,小马往深谷坠去。
赶车人右手刚刚抓到树根,感觉到小马在下坠,左手急切反抓,就势把他拉了过来,好在树根牢固,承受住了两人的重量。
依靠那树根,同时在岩缝间寻找着力点,几经艰辛,两人终于脱险回到了路面。
小马刚爬上路面,看到赶车人已骑上自己的马,冲他略一抱拳,说道:“恩公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今日我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良驹借我一用,烦请恩公到慕容山庄取回。”言毕,人早已在十几丈之外。
小马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头看看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黑衣人,捡起那把蛇形长剑,走向腰缠银带的护法。
第3章 善缘和尚(上)
任何事情一旦需要用武力去解决,就注定充满血腥和杀戮。
十几个蒙面黑衣人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死的死,伤的伤,横七竖八躺在地上。麻六与“狼牙棒”、“鬼头刀”追上来见此情景,都领教过小马的厉害,远远缩在一旁,不敢上前。
小马手持蛇形长剑,走到护法跟前,扯下他的蒙面黑巾,说道:“二十五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个黑白通吃的汪洋大盗,姓屠名断,绰号‘万里横行’,凭着一把灵蛇剑和刁钻狠辣的剑法,硬是把蜀中一带搅得鸡犬不宁,人心惶惶。
“此人阴狠歹毒,每盗一户,必屠杀殆尽,不留活口,双手沾满血腥。虽然黑白两道都曾追捕过他,但他狡猾险诈,行事诡秘,几次都让他侥幸逃脱。
“十五年前他突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从此再没有消息。没想到今天竟然出现在这里,但一向独来独往的大盗竟肯受制于人,甘心做一个什么‘血魑堂’的护法,实在令人费解。你们追杀慕容山庄的人到底目的何在?”
屠断阴笑道:“你既然知道老夫的威名,就应该明白凭真本事你怎会是老夫的对手。可恨老夫一生算计人无数,今日竟阴沟里翻船,着了你一个毛头小子的道。既败于你手,要杀要剐随便,老夫无可奉告,但你今日既与我血魑堂作对,离死已是不远了。”
小马目光一冷,说道:“我希望你可以明白两件事:第一,如果我决定要做一件事,即便必死无疑我也一定会做;第二,千万不要高估自己的忍耐力,我有千百种方法让一个人说实话。”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吓唬不了老夫。老夫此生杀人无数,荣华富贵也早已享够,何惧一死?你就给我个痛快吧。”屠断说得凛然,但明显色厉内荏。
一个人越是享受惯了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就越是贪生怕死。
小马心里自然明白,于是冷笑道:“死法有很多,若死得痛快,固然可以充充好汉,只不过若是受尽折磨才咽气,那种滋味就绝不会好受。又或者叱咤风云一辈子,临老成了个废人,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才是真正的痛苦。”
说到这里,灵蛇剑往屠断左腿一扎,狠声道:“我没有太多时间跟你耗,我数到三,你若再不说,就先断你一条腿,让你从此改名‘万里爬行’。”
屠断咬牙道:“老夫横行一生,难道还真怕了你不成?”
“一……”小马的声音决绝而冰冷。
“你简直就是恶魔。”屠断额头开始冒汗。
“你错了,我比恶魔还可怕,二……”
“血魑堂是不会放过你的。”
“三……”小马手上力道一重。要让恶魔臣服,有时候你只能表现得比恶魔还狠。
屠断额头冷汗如雨下,嘶声道:“老夫只是奉命捉拿慕容家那丫头回去,作为跟慕容云天谈判的筹码,具体缘由除了堂主自己,恐怕无人知情。”
“从头说起。”小马松开手劲,逼视着屠断。
“三天前堂主飞鸽传书于老夫,说慕容云天的女儿将在近日返回慕容山庄,要老夫沿途设下关卡,将她擒获。今早老夫在杭州城外截停她的马车,要她在杭州城内逗留几日。老夫初时以为车内之人便是慕容家那丫头,是以并不曾在意那赶车的人,后来发现中计,便一路追赶到此。”
“倘若你们得手,下一步又将如何?”
“老夫一旦得手,便会飞鸽传书给堂主,在杭州城内等候他的指示。”
小马眉头紧蹙,问道:“你们堂主究竟是谁?”
“堂主一向行踪飘忽,每次出现都戴着面具,老夫虽是护法,却是未曾见过真容。老夫当年若不是欠人家一条命,又如何会隐姓埋名甘心当一个护法。”屠断言语之中似有些不忿。
小马寻思道:“屠断倘若迟迟没有消息,堂主自然会另外安排人手沿途截杀,前路多凶险,我理应助慕容姑娘一臂之力。只不知这堂主是何方神圣,又是因何事与慕容庄主为敌?血魑堂在江湖上鲜有耳闻,但连屠断这样的人都能罗至帐下,想来定然不简单,慕容山庄此次怕是要遭逢浩劫了。”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数丈外响起说话声,声音宏亮,中气十足。
小马循声望去,见是个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的和尚。二十三四岁年纪,相貌堂堂,虎目含威,肩上斜挎一个包裹,腰挂葫芦,手提齐眉棍,从他刚才来路走来。
和尚对着地上的黑衣人一路阿弥陀佛过来,向小马略一施礼,说道:“阿弥陀佛,和尚法号善缘,施主身上可有些酒水之物,和尚我走了许久,口干舌燥得很,讨些来解解渴。”
小马闻言说道:“你这师父倒也奇怪,出家人怎么有讨酒水止渴的?”
善缘笑嘻嘻道:“道济禅师都说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酒肉荤腥和尚我向来是不忌讳的,你若有尽管拿来便是。”
小马的行囊物品本来放在马上,刚才被赶车人带走了,因而说道:“此时确实没有,不过到前面酒家倒是可以管你吃喝个够。”
“远水救不了近火,地上躺着的这几位施主总不会都没有吧,和尚我找找去。”说完竟真的走去找起来。
此时天色愈沉,恐怕很快就要下雨了。小马寻思须得尽快赶路才是,其他人倒也罢了,这个屠断却是要押到慕容山庄去,或许慕容庄主还能问出点其它线索。方才那些黑衣人所骑马匹跑的跑,伤的伤,倒还有几匹能用的。于是去挑了马,准备把屠断押上马去。
善缘找了半天,只找到些水,想必是血魑堂规矩森严,执行任务时不敢胡乱造次。胡乱灌了几口,看到小马要走,便蹭过来说道:“施主说请我吃酒,倒不知算数不算数?”
小马心想这和尚倒是蛮有趣的,于是笑道:“那自然算数,待我把那人押上马去,即刻便走,如何?”
善缘指着屠断说道:“就是他吧?和尚我帮你。”说完便去提屠断腰带。
哪知屠断突然跃起,左手屈指搭住善缘脉门,右手抄起灵蛇剑架在他脖子上。
原来屠断一直在暗暗运劲冲击被封穴道,善缘出现时就已经自行解开,刚才不过是佯装不能动,欲等小马近前突然施袭。怎知善缘偏要多管闲事,担心再装下去被发现,不如挟持个人质安然脱身为上。
小马封住屠断身上五处要穴,想不到他内劲深厚如斯,不到半个时辰已然冲开被封穴道。变起突然,反应过来,善缘已经被控制住。
屠断阴恻恻一笑,厉声道:“小子,你退后五十丈,否则老夫便要了这和尚的命。”
善缘却似乎全然不知自己处境有多危险,对屠断说道:“你这个人好没道理,我们无冤无仇的你为难我做什么?”
“要怪就怪你多管闲事,撞在老夫手上,老夫今日能全身而退便饶你不死,否则黄泉路上也要拉个垫背。”
“要死你自己死,和尚我大不了为你念一段往生咒,那施主欠我一顿酒,我还没喝呢,怎能便死了?”
小马心中暗暗称奇,生死关头,这和尚竟能如此镇定自若,若非身怀绝技,恐怕便是脑筋有问题了。
屠断只需手中灵蛇剑一动他便要血溅当场,又或是内劲一吐他亦会筋脉尽断。尽管只是萍水相逢,但毕竟是一条人命,小马也不敢贸然行动,脑子里飞快地思忖对策。
“不玩了不玩了,和尚我要吃酒去了。”善缘说完,伸手去拨扣住他脉门的手,全然不顾脖子上横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你找死!”屠断内劲一吐,打算先废了他再说,突然脸色大变,骇然道:“移筋换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当下手中长剑一横,却似削在玄铁上。难怪善缘并不在意利剑架脖,原来是练过“金钟罩”“铁布衫”一类武功。
屠断大惊失色,当下握掌为拳,击向善缘,心想你纵有一身横练功夫,到底年轻,老夫数十年功力还不灭了你。善缘也不闪避,提拳迎击。
一时间两人拳来脚往,击杀如风。
善缘一套拳法施展起来豪迈奔放、刚猛雄浑,如蛟龙出海,似猛虎下山,使的竟是“太祖长拳”。
这“太祖长拳”乃是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所创。世人皆言“宋太祖以一双拳头,一条杆棒,打下万里江山”。这“一双拳头”说的便是“太祖长拳”。
两人转眼交手三十余招。屠断初时仗着内力深厚,哪知越打越心惊,加上腿上有伤,渐渐处于下风,心知再斗下去只怕更加不利,当即拼尽全力以雷霆万钧之势一拳击向善缘胸口。
善缘不退不让,举拳相迎,一声巨响,拳风震起满地落叶尘土。
善缘“蹬蹬蹬”退出三步才止住身形,屠断却是飞出一丈,跌坐在地上,急怒攻心,喷出一口鲜血,面如死灰。
成名数十载,叱咤风云大半辈子,却在一日之间,两次败北,且还是江湖上叫不出名号的无名小辈,他如何能不心灰意冷,急怒攻心?
小马看到屠断摔飞出去,心中亦是惊讶,想不到善缘武功竟如此了得,能将赫赫有名的“万里横行”震飞。
善缘抖抖身上尘土,走过来嚷道:“无缘无故的打了一场,更是饥渴,赶紧到前方吃喝个痛快吧。”
第4章 善缘和尚(下)
小镇不大,但酒楼却布置得颇有格调。镇前路口便可远远看见福临酒楼的酒旗在数丈高的旗杆上迎风招展。
小马与善缘押着屠断出现在路口的时候,天空早已扯起了雨线。街市旁的屋檐下挤满了走街穿巷的小贩和赶集的人。
此时午饭时间已过,吃晚饭却又太早,但因下着雨,酒楼里倒也颇有些人。
店小二见有客人上门,忙迎上来,满脸笑容,躬身说道:“几位爷里面请,本店菜式丰富,酒水纯正,包您吃得满意,喝得尽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本店应有尽有,价格公道,童叟……”
店小二口若悬河,说得眉飞色舞,可是一看到善缘,话就卡在喉咙吐不出来,脸上笑容突然僵硬,显得有点滑稽。
小马略感诧异,回头看看善缘,见他一副大大咧咧不以为意的样子,心中思量道:“酒楼敞开大门做生意,总不会无缘无故赶客,想来这中间有些什么误会,然而总不至于跟银子过不去吧?”
于是摸出一锭银子在店小二眼前晃了晃,吩咐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上,店小二立马眉开眼笑,点头哈腰的往里迎。
小马挑了个临窗的位置,与善缘相对坐下,屠断靠旁坐了。酒菜陆续上来,善缘也不客气,与小马相互敬了酒,便敞开了吃喝。
小马刚端起第二碗酒,店小二小跑过来,赔笑道:“这位爷,叨扰您一下,我们掌柜的烦请爷略移尊驾,有几句话跟您说。”
善缘虎目一睁,喝道:“没看到在吃酒吗?怎么如此不识好歹?快快走开,莫来罗嗦。”
店小二被他一喝斥,哪里还敢吱声,眼巴巴看着小马。小马见如此,对善缘说道:“那掌柜非是今日才做生意,自该知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他既邀我此时过去,想来定是有什么紧要事。你先吃喝,我去去就回。”说完,起身随店小二往后堂走去。
掌柜在厢房里来回踱着步,眉宇间隐有愁容,见小马进来,忙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因过度肥胖挤在一起的双眼此刻更眯成了一条缝。
“这位爷,这个时候把您叫来,打搅您雅兴了,但有些话我又不能不说,您一定要见谅!”
小马说道:“掌柜的但说无妨。”
“不知道和爷一起来的和尚,是爷的什么人?”掌柜小心翼翼的问道。
小马微愣,没想到掌柜问的是此事,说道:“他是在下刚刚在路上认识的朋友。”
掌柜闻言心中忧虑似是稍减,说道:“这就难怪您怎么跟他走到一块了,那和尚可不是善茬,等下爷回去可千万不能与他斗酒,不然一会撒起泼来,我这酒楼可就遭殃了。爷您有所不知,那和尚上次在此闹了一场,差点把我这酒楼给拆了。”掌柜想起往事仍心有余悸。
小马眉头微蹙,问道:“我那朋友以前曾在你这里闹事?”
“爷您是不知道,那和尚原是天目山上的野僧人,先前倒也常光顾我这里,拿些山禽野味来换点散碎银两,顺道喝上两盅。他师父那时还在,倒也还有些管束,长老圆寂后,便越来越不像样了。”
掌柜偷瞄了一下小马的神色,继续说道:“三个月前,他在这里喝酒,刚好那天镇上富户赵大爷也光顾福临酒楼,在包厢里请了个姑娘唱曲。兴许是多喝了两杯,也是那姑娘的造化,赵大爷竟看上了她,要娶他回去做七姨太。您说赵大爷是什么身份地位,跟了他荣华富贵那是享用不尽啊,谁知道那唱曲的不识抬举,死活不肯,搞得哭哭啼啼的。
“那和尚在楼下听得真切,酒劲一上来,竟就忘了自己什么身份,要去找赵大爷理论。我跟小二一番好心去劝他,倒挨他一顿拳脚,不瞒您说,我这腰现在还痛得厉害,腿脚也没以前利索了,您说我冤不冤?”掌柜摸着腰,一副苦不堪言的表情。
小马心道:“以他这模样,真要被和尚一顿拳脚,怕是早见阎王了,哪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听他言语,不过是趋炎附势的市侩之徒,我何必在此听他絮叨。”于是便要离去。
掌柜忙道:“爷您留步,我还没说完呢。那和尚当时仗着酒劲,冲上去一脚就把包厢的门踢烂了,进去也不说话,提起拳头就打。
“那赵大爷也是习武的人,平常三五个人也近不得身,哪知道熬不住两拳就瘫地上了。这还得了,手下十几个武师‘呼啦’一下就全围上来跟和尚打起来。可怜我,客人被吓跑不说,好端端一个酒楼被砸得稀巴烂。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啊。”
小马淡然问道:“后来呢?”
“后来?那和尚也不知哪来的蛮劲,那么多人硬是让他都打趴下了。赵大爷现在还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唱曲的姑娘当天就离开了,和尚也在那一天跑得没了影。依我想,这两人也许是私奔了呢,嘻嘻……”掌柜说到最后不怀好意的笑起来。
小马见掌柜一脸猥琐样,不由得心生厌恶,转身离开。
掌柜自觉无趣,看到店小二还站在门口,骂道:“你鬼勾魂了是不是?不用做事了是不是?不想做立马给我滚。”店小二一下子跑没了影。
小马回到酒桌前,善缘已经以风卷残云之势把满桌酒菜吃得差不多了。屠断如今沦为俘虏,又还没从挫败的打击中缓过神来,基本没动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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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缘摸摸肚皮,说道:“胖掌柜找你去那么久干什么?和尚我都吃饱了。”
小马笑道:“掌柜怕你喝了酒砸他酒楼,让我不要与你喝酒呢。”
善缘嚷道:“和尚我要是还遇上不平事,就是没喝酒也照砸不误。”
“说得好!方才掌柜那么一说我倒是更想与你痛饮一番了。小二,拿酒来。”小马被善缘的真性情感染,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三碗酒下肚,小马复问道:“掌柜说你以前是天目山的僧人,却不知是在哪个寺庙修行?”
“和尚我一个野僧人,哪曾有什么寺庙接纳?”善缘说道,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乘着酒劲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
善缘是天目山上念松长老的弟子。二十余年前,长老云游四方,某日途经一座破庙,远远看到火光四起,赤霞数里,走得近来,却又并无异样。只听到破庙中有婴儿的啼哭声,长老入得庙来,见神案上一件缎被裹着个大约七八个月大的婴孩。
长老心生慈悲,深知婴孩在这荒郊野外,莫说会饥饿而死,单是那毒虫猛兽什么时候叼走亦未可知。
长老恐是谁家父母不慎遗忘在此,或许不久就会来寻回,便扯来庙里的布幔,言明欲寻婴孩可到天目山昭明寺领回,又恐是目不识丁之辈,便又画了个婴孩的画像在旁,心想倘那孩子家人寻来,纵然不明其义,看到画像也会找人问明白,这才抱回寺去,自此等到孩子长大也没等到人来认领。
他们二人本来住在昭明寺,善缘八岁那一年,差点火烧了寺庙,长老心有愧疚,便带了他在山林里结庐而居,教他习武诵经,打坐参禅。
善缘自幼聪敏过人,却天生是个混世魔王。山中逐禽兽,水里捉鱼虾,树上捕鸟雀,岩旁采奇花。常常令长老又喜又气,爱恨交织。
所喜善缘虽顽劣,但心地却也不坏,对长老侍奉殷勤,未有怠慢。
忽一日,长老自知大限将至,将善缘唤到跟前,将幼时身世告知于他,说道:“你我有缘师徒二十余载,寡淡无为的日子恐非你所喜,然则你当如你名字一样,多行善举,广结佛缘。为师不曾留下什么物事,几本佛经一根玄铁棍你就留着,为师圆寂后,你将我肉身火化后便下山去吧。”言及此,长老盘坐在蒲团上再无声息,竟已登西天极乐。
善缘大哭一场,末了依长老所言将凡胎火化,三叩九拜之后收拾行囊下了山,也没什么目的,只是终日闲逛。
三个月前在酒楼遇上赵富户强抢民女,大闹了一场,也不知将他打死没有,惶急中逃离了小镇。
那一日路过饿狼岭,遇上几个剪径的强盗,不识好歹打他的主意,被他三两下打得落花流水,跪倒拜了大哥,留在山上做了几个月大王。
日子倒是快活,然而一来有悖长老遗训,二来善缘在山上也待不住,寻思回天目山盘桓几日,于是便连夜溜下山来,路上刚巧遇上了小马。
小马给善缘斟满酒,说道:“如此说来,你的‘移筋换穴’、‘金钟罩’都是念松长老所教了。”
善缘说道:“我的拳脚棍棒功夫确是师父所授,至于你说的什么‘移筋换穴’、‘金钟罩’倒是未曾学过,我似乎生来便会。也幸好天生如此,不然刚才和尚我还真的要跟阎王爷喝酒去了。”
两人又说了一阵,便打算赶路。店小二走过来,满脸笑容的对小马说道:“这位爷,打搅一下,烦请略移尊驾……”
善缘一拳砸在桌子上,斥道:“还有完没完了?那胖子是不是要尝尝和尚的拳头?”
店小二赶紧缩去一旁,手指着小马斜对面的二楼窗口,小声说道:“不是我们掌柜,是楼上那位爷。”
小马看时,却见那赶车人正微笑着站在窗口。
第5章 孤魂野鬼(上)
楼上雅座清幽别致,窗明几净,宁静而舒适。一桌丰盛的酒菜还没有动过,显然是在等人。
小马走进来的时候,赶车人正在端详着手里的一把刀。那刀长不过一尺五左右,刀鞘做工精细、配饰华丽,刀柄纹雕麒麟、镶嵌翡翠,刀身莹光流动、寒芒赛雪,确实是一把稀世宝刀。
小马自然认得这把刀,因为晌午以前,这把刀还在他的包裹里。
这把“麒麟刀”是小马十岁那年慕容庄主送给他的。那一年的中秋,义父带他到慕容山庄做客,逗留了数日,慕容庄主对他青睐有加,竟以麒麟宝刀相赠。十二年来他一直带在身边。此刻赶车人拿在手中反复端详,似有沉思。
听到脚步声,赶车人放下刀,抱拳施礼,说道:“刚才多蒙恩公仗义相助,在下感激不尽,略备薄酒,聊表谢意。”
小马拱手说道:“慕容姑娘太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慕容姑娘?咳咳,恩公莫不是在说笑吧?”赶车人掩口干咳。
“姑娘既然认得此刀,自然能猜到在下是谁。在下已然知晓姑娘在杭州城外被血魑堂拦截一事,有几件事想请教一下。”
赶车人见小马如此说,邀他坐下,说道:“蒙恩公相救,本不该相瞒,但韦妈妈一再叮嘱,此次回山庄恐怕凶险异常,要我沿途一定多加小心,万不可轻信于人。”
说话间,不觉双眼泛红泪光闪现,顿了一下,黯然说道:“韦妈妈为了护我周全,此刻怕是已遭不测。还有惜儿,我们情同姐妹,我却自己一个人逃走了。”
小马问道:“姑娘所指是杭州城外一事?”
慕容姑娘说道:“正是此事。我从六岁起随妙手神尼在菩叶山习武修行,每隔三年师父才恩准回家一趟。今年正好便是回家之期,但不久前父亲传信于我,说是家中一切安好,无须挂念,嘱我近期不必急着回家,专心随师父学艺。
“父亲对我素来疼爱有加,书信中一向都是言喜不言忧。看了他的书信,我整日心神不宁、忧心忡忡,思来想去决定回家一趟,所以禀明师父,便和韦妈妈、惜儿下山来了。
“韦妈妈是我娘的好姐妹,从小看着我长大,这些年一直在身边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她女儿惜儿小我一岁,一直与我形影不离,姐妹情深。
“我们一路日夜兼程,没几日便进入浙江境内,随后韦妈妈就发现我们被人盯梢跟踪了。初时以为是什么毛贼小偷,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但一连三日,他们却只是训练有素的暗中尾随。
“韦妈妈心生疑虑,便来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易容乔装尾随盯梢的人。走了十几里,就听到当中一个矮矮胖胖的人说道:‘堂主让我们捉拿慕容云天的女儿,这都三天了,只是如此跟着,也不知护法是何用意。他们倒是在杭州城里逍遥快活,留咱哥俩在这受苦。’
“那瘦个子就说了:‘难怪大家都叫你猪头,你还真是猪头,那慕容姑娘我们都没见过,总得打听清楚吧?逢人就抓,难免打草惊蛇,你以为慕容山庄真那么好惹吗?你我在堂会里也有十年八年了,什么事不是暗地里进行?要都是明刀明枪的干,江湖上会没有我们血魑堂的名号?只怕比那少林、武当的名头都要响呢。护法做事一向深谋远虑,他既然要咱们这样做就自有他的道理,要不然你以为‘万里横行’的名号能那么响?你我安安份份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瞎想那么多干什么?’
“韦妈妈听那瘦子说到‘万里横行’,大吃一惊,自忖要是与那魔头交手,自己实无取胜把握。听那二人所言,这血魑堂的实力还不知有多可怕。不远便是杭州城了,他们想必很快就会采取行动,须得尽快想个万全之策。
“韦妈妈回来对我们说了情况,接着说道:‘他们势必不会等我们到临安便会有所行动。此番劫持小姐,是冲着慕容山庄而来,但庄主自二十年前退出江湖,就鲜有过问武林中的事,过着半隐居的生活,按理并没有什么仇家。这血魑堂到底是什么目的我们并不知晓,当务之急是确保小姐的安全,我们此番就不进杭州城了,绕道直奔慕容山庄。惜儿你换上小姐的衣服,至于小姐你要易容乔装才行。’
“我执意不肯,韦妈妈说道:‘小姐若有什么闪失,我与惜儿唯有以死谢罪。他们的目标既然是小姐,想必不会为难我们母女。小姐若能安然脱身,我与惜儿或许还能和小姐相见,若不肯听我一言,我此时便自刎于小姐面前。’
“我当时也是乱了分寸,又被韦妈妈以死相逼,一时间竟未想到她那番话只是劝慰我而已。如今她们落在那些人手上哪里还有命在。”
慕容姑娘凤目含泪,语带哽咽,自责不已。
小马心想慕容姑娘自幼未尝受过什么苦,骤逢变故一时之间束手无策也是正常,遂说道:“姑娘也不必太过自责,或许她们并无性命之忧也不一定。”
稍顿了一下复问道:“后来你便易容乔装成赶车人,而他则男扮女装藏在车上?”
慕容姑娘点点头,说道:“我们在客栈里做了调包,天没亮就急忙赶路。在杭州城外的柳树林,那些蒙面黑衣人就把我们拦住了。当时为了方便脱身,早已商量好,由她们把黑衣人引开,我就趁机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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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带头的黑衣人说让我们在杭州城暂住几日,之后自会恭送我们回山庄。其实不就是挟持吗?没说几句,双方就交上了手,韦妈妈她们一边战一边往柳树林里退,我只能装着很害怕的样子缩在车辕上。
“当时天色未明,他们一时也未发觉有异,便只留下两个人,其他的都追了过去。我找机会把那两个人解决掉,便一路驾车狂奔,没想到还是在半道被追上了,蒙你仗义相救,才得以脱身。”
小马想了一下,问道:“当时姑娘说有要事在身,想必是急着回山庄,却又为何在此逗留?”
慕容姑娘说道:“你我别过后,我一路奔走,渐渐冷静下来,心想血魑堂既然如此深谋远虑,就必然会另有准备,沿途还不知有多少凶险,凭自己的力量恐怕无法回到慕容山庄。
“正不知到何处寻找帮手,焦急中刚好瞧见此把麒麟刀,认得这是我爹当年赠予一个少年的。我想此处人来人往,他们应该不会贸然动手,因而在此等候,斗胆恳请恩公护我回山庄。”
小马感觉到慕容姑娘眼中的期待,抱拳说道:“在下此行本就是要到慕容山庄给庄主送信,方才也正是听闻姑娘是慕容山庄的人才出手相助,如今自然是义不容辞。在下路上结交了一位朋友,若有他相助,则更是万无一失。”
慕容姑娘问道:“不知恩公这位朋友现在何处?”
“他正在楼下,还有带头拦截姑娘的屠断也一并在楼下,姑娘可以问问韦妈妈和惜儿的情况。”
慕容姑娘喜出望外,说道:“如此我们赶紧下去吧。”
二人下得楼来,善缘早等得不耐烦,嚷道:“你小子怎么去了这么久,又不是见姑娘,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罗嗦的?”
慕容姑娘闻言,不由脸色一红,好在易了容,众人并未察觉。
小马对善缘说道:“这位是慕容庄主的女儿,此次回家路途凶险,想请你助一臂之力,不知你意下如何?”
“慕容姑娘?”善缘摸摸光头,想起刚才的话,不好意思的笑道:“和尚法号善缘,慕容庄主说来还是我师徒的恩人呢。当初我师徒常蒙他资助,如今既是妹子有难,和尚我自当鼎力相助。”
慕容姑娘施礼道:“多谢善缘师父。”
“你叫我和尚就行了,我最受不得这些斯文。”
慕容姑娘略一抱拳,说道:“如此就恕小女子唐突了。”转而面对屠断,恨声道,“恶贼,今早那三人如今身在何处?”眼神中既怀了希望又藏着害怕。
“老夫不知道。”屠断把头扭到一边,脸色极不自然。
“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早上分明就是你带人拦截我们。”慕容姑娘眼泛泪光,情绪激动。
“我将她们制服,发现不对劲就追来了,她们或许被杀或许被带回去我并不知情。”
慕容姑娘满脸失望,一时茫然不知再说什么。
小马劝慰道:“她们到底如何很快就会有答案的,当务之急是尽快赶到慕容山庄,把一切禀明慕容庄主,也好做出应对之策。”
“对对对,妹子我们先赶路吧。”善缘连声说道。
慕容姑娘茫然点点头。
此时雨已渐渐停歇,天空依然阴沉。
结了酒钱,众人走出酒楼,牵了马,便取道直奔慕容山庄。行不到十余丈,却见前方似有人挡住去路,行人纷纷避走两旁。
两个衣衫褴褛的干瘦老人立于道中,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满头乱发披肩,单手执一件奇形怪状的兵器,闭目站在那里,似已沉沉睡去。
两人应该已在雨中站了很久,但身上衣裳却是干的,雨水滴落下来却全在距离身体约莫一寸的地方改了方向,飞溅别处。
他们就那么随意地站在那里,似乎风稍稍猛一点都可以把他们吹走。可是远在十丈外的小马,却分明感到一种令人窒息的杀气!
第6章 孤魂野鬼(下)
雨将住,风未停!
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压抑沉重,让人连呼吸都倍感困难。
往来的行人察觉到平静中涌动的不祥与杀气,全都失去了看热闹的兴致,远远避开。
这不是泼妇疯婆骂街、地痞无赖干架,也不是遛鸟斗鸡耍猴、卖唱说书舞刀,没有人傻到去做提着脑袋凑热闹这种事情。
两个干瘦老人一左一右随意而立,却仿似有一道无形的气墙把宽逾丈五的路封堵起来。马匹在距离他们五丈之外躁动不安的扬蹄嘶鸣,不肯再前行半步。
小马的目光在那两件形状怪异的兵器上停留了片刻,望向屠断,问道:“这两位老者在你们血魑堂是什么身份?”
屠断摇头道:“他们并非血魑堂的人。”
小马眉头一蹙,说道:“莫非是从别处请来的帮手?”
屠断复摇头道:“血魑堂一向行事隐秘,堂主以下,高手如云,执行任务鲜有假手于外人。”
“如此说来,他们要等的人也许并不是我们。”小马轻舒一口气,朝两个老人抱拳施礼,说道,“在下四人急着赶路,烦请二位前辈行个方便借过一下。”
左边的老人抬了抬眼皮,声如破锣的说道:“把慕容家的娃娃留下,你要赶路便赶路,老朽绝不为难于你。”老人说完便又静默不语,始终没有看小马四人一眼。
话说到这个份上,是否血魑堂的人已经不重要了,既然是冲着慕容姑娘而来,一场恶战便在所难免。
小马眉头紧锁,阴影在心底蔓延。远逾十丈的凌厉杀气,还有那两件奇怪的兵器,让他想到了两个人——两个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极度可怕的人。
他在瞬间做出了决定,对善缘低声说道:“和尚,等下我一旦与他们动起手来,你就带慕容姑娘先走。”
善缘大大咧咧说道:“两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何须怕他什么?若非和尚我不愿妄造杀孽,早让他们躺下了。”
小马摇摇头,说道:“和尚你也许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我自幼了解武林历史,对江湖典故、奇兵怪器了如指掌,因而对他们的来历倒是颇为清楚。你可曾留意到他们手中的兵器?”
善缘闻言仔细看去,见站在左边的老人右手所持兵器长三尺有余,通体锋锐,前端弯曲,似剑非剑、似钩非钩,就像是铸剑师失手铸造的一件失败作品。右边那位左手拿的却是一个刻满猛鬼恶煞纹饰的圆环,大不过一尺五,截面扁平,环厚二寸,侧壁利刃锋芒毕露。
看了半晌,除了觉得样式怪异些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厉害之处,遂摸着脑袋说道:“这两个老人实在是奇怪得很,用件兵器都像是捡来的破铜烂铁。”
小马面色凝重,说道:“那似剑非剑、似钩非钩的,是离魂钩,据说只要是它钩住的东西,从没有能逃脱的,钩锋所及定让你筋断骨折,魂离魄散。那圆环名叫聚鬼环,环上暗藏机关,锋刃可伸可缩,凡被击中或套住,黄泉路上顷刻又添新鬼。三十五年来,死伤在这两件兵器上的名家高手绝不少于三百人。”
善缘惊道:“这两件兵器竟如此可怕?”
“兵器固然可怕,更可怕的却是用兵器的人。”小马看向五丈外那两个干瘦沧桑的老人,说道,“这两个老人三十多年前就已经名动江湖,声震寰宇。
“他们兄弟二人,幼时不过是无依无靠,吃百家饭过活的孩子,与野狗野猫争食,住破庙桥底街头,常常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处处遭人白眼、受人欺凌。
“后来机缘巧合,二人偶得前辈高人遗留的武功残谱和奇异兵器,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流了多少血汗,硬是练成了一身怪异的武功,成为屈指可数的一流高手,但同时也成了武林一大祸害。
“幼时经历造成他们性情偏激、行事极端,不管名门正派还是旁门左道,他们二人都不惧去挑衅、杀戮,在江湖中引起轩然大波。
“他们无名无姓,因时常颠沛流离、居无定所,似孤魂野鬼般四处游荡,便以孤魂、野鬼相称。
“奇怪的是他们已经二十年没有在中原武林露面了,今天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是冲着慕容姑娘而来?”
说到这里,小马翻身下马走到孤魂野鬼面前一丈处停下来,施礼道:“如果晚辈猜得不错,二位想必便是孤魂、野鬼前辈了。”
左边的老人仿佛此时才悠悠醒来,瞥了一眼小马,说道:“老朽兄弟二人久不在江湖行走,你这个小娃竟能认得我们,倒是有点眼光。”言语之中自负张狂。
“两位前辈相貌、兵器均別具一格,所以晚辈尚能辨识。”
老人说道:“老朽孤魂,他是野鬼。你既然认得老朽两兄弟,便不该插手这件事,若换成二十年前,你此刻已经是死人了。今天老朽只为慕容家那娃娃而来,不枉杀人命,你自离去吧。”
“晚辈有一事不明,二位前辈二十年未踏足中原武林,想来不至于与慕容姑娘结下仇怨,却为何定要为难她?”小马说出心中的疑惑。
孤魂情绪突然激动,双目冷厉如刀逼视着小马,愤声道:“老朽二人为何二十年没踏足中原?为何都少了一条胳膊?这都是拜慕容云天所赐。我兄弟二人忍辱负重二十年,此番前来就是为了一雪前耻、血债血偿,誓要让慕容云天生不如死、痛不欲生!你若不想死,就赶紧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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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辈已答应慕容姑娘送她回山庄,前辈的要求恕难从命。”小马再次抱拳,语气中透着坚定。
“你是找死!”死字出口,寒芒闪动,离魂钩已往小马脖子勾来,当真是疾似流星快如闪电。眼看小马已无法躲闪,却堪堪在寒芒触及的瞬间避开。
孤魂未作稍停,招式一变反撩向小马右肩。小马只得再退两步避开,身形未稳,离魂钩又已袭至胸前。
三招急攻一气呵成、凌厉霸道,绝不给人丝毫喘息的机会。小马纵然轻功卓绝,亦是暗自吃惊。
孤魂的招式偏激狠辣,专走极端,往往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出招,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暗藏杀机、防不胜防。小马全靠着轻功闪避,相当被动。
野鬼眼见斗了二十余招,孤魂未能稳占上风,聚鬼环一振,便跃入场中。挡、截、圈、点,一样的狠辣刁钻、诡异莫测,而且两人心念相通,配合默契、攻守有序,威力增加何止一倍。
想来自当年被慕容云天废去一手,逐出中原后,两人就矢志报仇,研创了这一套武功。
单是孤魂一人,小马尚且不能占得上风,唯以轻功周旋,如今二人联手,更是险象环生。眼见善缘他们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忙出言催促。
韦妈妈与惜儿如今下落不明已让慕容姑娘自责不已,此时哪里肯走,说道:“慕容云天的女儿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我今天要是再逃,还有何脸面苟活于世。”说完,舞起雪影剑,刺向孤魂。
孤魂怪笑道:“来得好!”舍下小马,离魂钩横扫慕容姑娘。一时间,钩来剑往拆了十来招,孤魂渐渐占得上风,攻势越发迅猛。
善缘先是在旁掠阵,见此情景,玄铁棍施展起“伏魔棍法”便往孤魂身上招呼,如此一来,场上形势又自不同。
野鬼手中聚鬼环虽然威势惊人,但到底没有刀剑灵活,小马以麒麟刀将其克制住,渐渐居于上风。
野鬼心头焦急,猛地暴吼一声,断臂之袖如灵蛇盘树缠向小马脖子,聚鬼环径往他太阳穴砸去,全然不顾自己空门大开,似要拼个鱼死网破。
小马沉肘回腕,麒麟刀急切迎向聚鬼环,左手闪电击出。两人身形稍合即分,聚鬼环被小马击落一旁,野鬼胸前檀中穴被击中,一口鲜血喷出,跌坐在地上。
另一边,孤魂被善缘与慕容姑娘合力牵制,已然处于下风,猛见得野鬼负伤倒地,二人风雨共济几十载,哪有不急之理,这一分神,手中离魂钩被玄铁棍击落,慕容姑娘手中长剑已然架在他脖子上。当下万念俱灰,闭目等死。
哪知半晌不见动静,耳听得蹄声响起,睁开眼,却见小马三人已带着屠断渐渐远去。
两兄弟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眼神甚是复杂,也不知是悲是喜,是释然还是失望。
或许,他们本就不该来的,二十年了,他们这把年纪还能活几天?再大的仇恨都早就磨掉了,可是一封神秘的信把他们带回了中原,来到了这里,结果什么都没有改变。
或许也改变了,毕竟他们仅存的那点复仇念头彻底的没了。良久,二人拾起兵器,慢慢消失在暮色中……
第7章 荒屋夜袭
风拂过落叶,沙沙作响,更显衬夜的寂静。
屋外细碎的脚步声已经消失,小马知道对方一定也在凝神屏息聆听屋里的动静。
院子里的两个人等了片刻,其中一人说道:“请问屋里有人吗?我二人深夜叨扰,实属无奈,还望能行个方便,我们问几句话就走。”
明明来的最少有五个人,却说是两个,小马心道这些人并无半点磊落,恐怕是敌非友了,于是对善缘指指屋后,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准备伺机而动。
等了半晌没有动静,院子里那两人便打亮火折子,自行进屋查看,忽听一人惊呼道:“这里怎么有个死人?难道是慕容小姐又遇到了凶险?”
先前那个声音说道:“慕容庄主得知小姐遇险,命兄弟们沿途接应,你我一路追寻到此亦不见踪影。此处并没有打斗的痕迹,死者是一箭毙命,也许其他人是追凶手去了。这火堆还是热的,想来他们走得不远,我们赶紧追上去,倘若是慕容小姐,还能助她一臂之力。”
“那就事不宜迟,否则就有负慕容庄主重托了。”
慕容姑娘听闻那二人提及自己,又说是受父亲所托来接应自己的,一时激动,来不及细想,便冲了出去,小马想阻止也已经来不及,只得尾随出去。
“到底是些小娃娃,三言两语就哄出来了。”一个长手长脚的汉子看到小马三人从侧室冲出来,得意的说道。他大约四十来岁,短脸之上颧骨高突,鼻子扁平,一双眼睛滚圆突出,显得有些吓人,听声音是第一个说话那人。
“不管是小娃娃还是老江湖,只要咱‘通臂猿’袁四哥略施小计,他们还不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另一个汉子说道。他身形肥胖,双目似豆,一对钢爪挂在腰际。
“贺老弟过奖了,这也是你配合得好啊,你‘云中鹤’贺有礼又岂是浪得虚名。”长手长脚的汉子嘴上这样说,脸上却满是得意之色。
两人在那里互相吹捧,洋洋自得。小马听到“通臂猿”、“云中鹤”的名号,却是暗暗吃惊,难道那几个魔头也到临安来了?敌暗我明,殊为不利,且把他们激出来再做计较,遂冷笑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两位既然是‘通臂猴’和‘云中鸟’,有道是‘五禽出陇,天摇地动’,其它三位‘震山猫’、‘鹿丑娘’、‘黑心熊’想必也来了吧?既然来了何不一起现身?”
“年轻人何必逞口舌之利,须知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屋后声音苍老而阴鸷,话说完,人已跃过屋顶,落在院子里。此人年届六旬,身材魁梧,满脸煞气,额上皱纹宛若王字,正是“震山虎”虎震山。
这时又有两条身影从东西两侧跃落在虎震山身后,左边的是个黑脸汉子,夜色中五官几不可辨,袒胸露乳,浑身肌肉犹如钢造铁铸。右边是一个体态妖娆,面相风骚的美妇,紧身衣裳领口大开,露出胸前白花花一片嫩肉,一股胭粉味十丈可闻。二人分别是“摧心熊”熊铁甲和他婆娘“鹿俏娘”鹿含花。
小马猜得没错,这五个不速之客便是赫赫有名的“赤岭五禽”。他们瞪一瞪眼,黑白两道以及官府衙门都得避一避;跺一跺脚,川陇两地乃至整个江湖都要抖三抖。
老大虎震山曾是朝廷六品武官,后因为在朝廷派系斗争中失利,不得已落草为寇,在赤岭上聚集人马,扯起大旗,当起了山大王。
后来,相继有牛角山的熊铁甲和鹿含花、雷击岭的袁大眼以及浅水滩的贺有礼投奔结拜。这几个本就是独霸一方的人物,此番一结盟,势力更是如日中天,黑白两道无不敬让三分。
行商旅客、帮运镖局凡是从赤岭经过,均须备上厚礼,散财消灾。是以平日里也不需打家劫舍,光那孝敬上来的金银珠宝已是堆积如山,享用不尽。
十年来,五人已经甚少出手,一旦出手便是轰动武林的大案。
虎震山跨进屋来,目光扫过小马三人,朗声说道:“老夫五人从赤岭而来,本来要去拜会慕容庄主,既然赶巧遇上慕容姑娘,就请一起同行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话面上冠冕堂皇,然而终究是为慕容姑娘而来。
小马冷然道:“我们三人虽然行事不拘礼节,交友也不分三教九流,但到底也还有点讲究。”
鹿含花风骚一笑,说道:“只不知这位少侠有何讲究,可否说给奴家听听?让奴家也学点讲究嘛……”语带三分媚,声含七分酥,也不管熊铁甲听得一张黑脸比墨还要黑几分。
小马见鹿含花如此做作,皱眉道:“我们那点讲究就是不与禽畜为伍,所以还是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吧。”
虎震山目光一冷,说道:“敢这样跟赤岭五禽说话的人,不是还没出生就是已经喂了狗。你能打败孤魂野鬼算来也有两下子,若肯跪下磕三个响头,叫我三声‘爷爷’,我便饶你不死,由你自行离去。”
又是一个狂妄自大到以为可以随意操纵别人生死的家伙。小马看着虎震山,冷冷道:“你已经是今天第三个对我说这种话的人了。”
“那便又如何?”
“之前对我说这种话的人,一个现在躺在了这里,一个怕是永远离开中原了。”小马说的自然是屠断和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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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知小辈,你当老夫跟他们一样是废物吗?”虎震山脸上渐显怒容,“老夫今天不教训一下你,你也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老夫再问你一次,这头你磕还是不磕?”
小马正视着虎震山,说道:“恐怕你要失望了。”
“好,好,好得很。”虎震山怒极而笑,“老夫今天就替阎王爷收了你。”语声未落,人已欺身近前,右手屈指成爪,直取小马咽喉。
小马自小在特殊训练中长大,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着机警,如今虎震山突然发难,他早有防备,当下左手扣向虎震山右手脉门,同时跨步错身,右手握拳袭向他胁下软骨。
虎震山一招失利,不由“噫”一声,似颇觉意外,急速转身绕至小马身侧,攻势不减,分击脊椎和腰眼。拳风凌厉,势沉力猛,一套虎形拳施展开来,如饿虎扑食,威势惊人。一时之间,斗得难分难解。
鹿含花娇笑着向善缘抛了个媚眼,说道:“小师父,你不在庙里吃斋念佛,在这里凑什么热闹呀?”
“阿弥陀佛,和尚我最爱凑热闹了,今晚飞禽走兽都来了,如此场面我怎能错过。”善缘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对鹿含花的媚态视而不见。
“热闹有啥好看的,奴家身上可是藏着宝贝,小师父要不要长长见识呀……”鹿含花水蛇腰一扭,便往善缘贴过来,藏于掌中的短刃寒芒闪动。
“妖妇,吃和尚一拳。”善缘怒喝一声,一拳砸向鹿含花面门。
鹿含花拧身退后,朝熊铁甲吼道:“蠢熊,你是死的吗?还不动手?”
熊铁甲嗷叫一声,抡起一双铁拳扑向善缘。善缘也不退避,举拳便打。霎时拳影重重,怒吼连连。
熊铁甲平时寡言少语,笨头笨脑的,武功施展起来却是大开大合,气势惊人,一身铜皮铁骨更是经得起千捶百打。也亏得是善缘天赋异禀,一身本领,才把他牵制住。
本来善缘还能稍占上风,但鹿含花手中一把软剑灵动飘忽,变化万千,与熊铁甲刚柔并济,互相策应,更时不时在善缘身边搔首弄姿,说些风言浪语,搞得善缘甚是尴尬。分心之余,功夫自然打了折扣,因而并不能将二人拿下。
慕容姑娘因自己刚才一时大意,误信袁大眼与贺有礼的话而暴露了行踪,心中实是悔恨难当,眼见双方动手,当下便挺剑朝二人刺去。
袁大眼手持单刀,三十六路“天猿刀法”如行云流水般施展开来,顷刻间已拆挡了七八招。贺有礼体态肥胖,身手却是异常灵活,忽左忽右,闪跃腾挪,手中钢爪始终不离慕容姑娘身上要穴。二人配合默契,把她困在其中,左右突围不得。
茅屋本不算小,但七八个人斗在一起,却是多有制约,施展不开。小马三人也顾不得分谁对付谁,打斗中哪个欺近身旁,刀剑拳脚就往哪个身上招呼。
满屋子刀光剑影,拳风掌劲,一场混战直杀得风云变色、星月无光。
树林里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步伐训练有素,行动迅速,往茅屋逼近,听那阵势,最少也有四五十人。
片刻之后这批人便已出现在茅屋前,领头的黑衣人一挥手,数十个人在昏暗中四散开来,在距离十丈以外把整座茅屋包围起来。
第8章 赤岭五禽(上)
屋外剑拔弩张,屋内杀气四散。
小马三人与赤岭五禽已厮杀多时。双方俱是越打越心惊,尤其赤岭五禽,能让那么多武林中人听到他们的声音都胆颤心惊,提到他们的名字都噤若寒蝉,不是凭运气,而是强悍的实力。
想不到今天遇到的三个年轻人在五人强攻之下竟然还能撑着不败,这岂不是怪事?
然而如果他们知道眼前三人的来历的话就不会如此惊讶了。只不过他们也许没有机会知道了,连小马他们自己可能都没有机会知道了。因为他们此刻就处在死亡的边沿,来自地狱的手很快就会扼住他们的咽喉。
屋子里战斗太激烈,所谓的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此时也仅限于屋里空间。
小马三人连番恶战,本已疲惫不堪,此刻久战之下,渐渐开始处于下风。而赤岭五禽则似乎有某种特殊的力量在支撑着,让他们着了魔似的疯狂攻击。
三人中,对小马、善缘他们是痛下杀手,招招致命,而慕容姑娘他们只想活捉,是以下手有所顾忌。如此一来,慕容姑娘不惜一死的打法反而常让他们手忙脚乱。
此时,鹿含花对上了慕容姑娘,善缘则被虎震山缠住,另外三人转而全力对付小马。苦斗不下,他们进而采取逐个击破的方法。
熊铁甲完全是蛮牛的打法,仗着自己不怕揍,与小马硬拼,袁大眼三十六路天猿刀法封住小马退路,贺有礼手中钢爪当判官笔用,专往小马全身要穴招呼。
他们知道只要放倒小马,然后四对一拿下善缘就绰绰有余了。
正当时,贺有礼凌空而起,左手精钢爪径往小马头顶百会穴戳来,身后袁大眼一招“灵猿幻影”,舞起一片刀光,小马后跃已是不可能,熊铁甲又似铁塔般堵住右路,急切间往左侧蹿出。
哪知道“云中鹤”轻功确是不凡,半空之中竟能硬生生一个斜翻,右手精钢爪已挡在小马左侧。小马闪跃之势不停,势必被钢爪戳穿,血溅当场。
生死关头丝毫来不得犹豫深思,电光火石间小马伸掌迎向袭来的精钢爪,利爪穿掌而过,剧痛透心。小马忍痛顺势握住钢爪一扯,把贺有礼往身后抡去。
变起突然,袁大眼大吃一惊,急忙撤招,但已然来不及,依然把贺有礼砍得满身血污,脸色苍白如纸。
熊铁甲趁着小马身形停顿之时,巨掌拍在小马肩头,小马身形一矮,便待蹿出,熊铁甲竟也跟着一矮身,张开双臂抱住小马。“摧心熊”何等蛮力,倘被他狠劲抱个严实,纵然侥幸不死,也必然落得重伤。
小马如何不晓得其中厉害,身形一紧,忙脚跟后踢,狠狠踢在熊铁甲裆部。剧痛之下,熊铁甲忙松手护裆,弯下腰去,小马趁势转身,屈膝击在他下巴,把他掀翻在地。熊铁甲躺在地上捂着下身汗如雨下。
小马狠喘几口气,顾不得手上伤势,便往袁大眼扑去。转眼间,三伤其二,袁大眼心中一阵发毛,脸上强作镇定,举刀便向小马砍去。
“呯、呯”几声巨响,门窗破碎,跃进来七八个蒙面黑衣人。小马乍见之下,以为是“赤岭五禽”的人,不由心头苦笑,对方五个人自己尚且不能取胜,如今又来帮手,今天怕是要命葬于此了。
黑衣人如鬼魅般蹿进来也不说话,举剑便刺,逢人便杀。剑招诡异莫测,专走偏锋,招招致命。
屋内形势更乱,变成三方混战,小马三人既要防黑衣人又要对抗“赤岭五禽”。而“赤岭五禽”亦是形势不妙,一方面要与黑衣人厮杀拼命,另一方面又要提防小马等人开溜。
小马心知在此地逗留多一刻便多一分危险,须得想办法尽快离开,激斗中挑起一张凳子掷向一人,同时右掌化刀切向另一人颈脖。
凳子被利剑击飞,往门外跌去,半空中“砰”的一声,被击得粉碎,碎屑纷飞中小马看到门外站着一个腰缠银带的蒙面黑衣人,装束打扮与屠断一般无二。
“银腰带”扫视一眼屋里众人,把目光落在小马身上,手一挥,身后七八个蒙面黑衣人鱼贯而入,手执兵器加入混乱战局,刚刚渐弱的战斗复又燃起。
“银腰带”左手以指代剑,斜斜刺向小马手腕脉门,小马知道这是虚招,旨在投石问路,当下也不避让,不退反进,拳头砸向对方左颊。
“银腰带”见小马并不受迷惑,右手铁扇骤然展开,横切小马咽喉,同时左手握拳击向小马右肋。
距离如此之近,变化如此之快,“银腰带”眼中已有了笑意。
只可惜他笑得早了一点,小马身法之快已超越他的想象。
在他认为稳操胜券的时候,小马已经不可思议的到了他身后,一记重拳击向他脊椎。总算他见机得快,铁扇急忙后撤回护,同时往前蹿出三尺才堪堪避过。
生死相搏,小马岂会给他喘息的机会,如影随形追击过去,转眼已斗了七八招。
“银腰带”激斗之中骤然止住身形,手中铁扇脱手而出,刺向小马面门,随后双掌一翻,倾尽全力击出。小马也知道再拖下去只会对自己更加不利,一咬牙双掌蓄势迎上去,岂料“银腰带”早萌退意,四掌相触,他便借势往门外倒纵出去。
小马情知不妙,急欲追出,被四个黑衣人欺身近前将他缠住。心中焦急,一时却又难以脱身,耳闻得羽箭破空之声起伏,不由得暗道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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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的一声,一支箭钉在木柱上,箭上挟带着火油,紧接着无数羽箭接二连三的插在屋顶、窗棂、方桌之上,顿时火光四起。
茅屋本就易于着火,加上满院落叶,此时沾染上火油就更加势如破竹,顷刻间已成一片火海。
熊熊烈火在周围燃烧,屋里热浪逼人,看形势再不走转眼便要葬身火海。偏偏那些黑衣人似乎并不怕死,以同归于尽的打法死死缠住小马三人和赤岭五禽,不让他们离开半步。
谁都明白,纵然能离开茅屋,屋外的弓弩手也一样会将他们射成刺猬。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地狱已经伸出无形的魔爪。
赤岭五禽再顾不得理会小马三人,各自与黑衣人搏杀起来。如此一来倒是很快便将黑衣人砍杀。
眼见屋顶随时有塌落的可能,袁大眼、贺有礼已顾不得许多,冒险一搏总比坐以待毙要强。两人一番抢攻,将黑衣人击杀,凌空而起,穿破屋顶而出。不消片刻功夫,复跌回屋里,身中数箭,烈火焚身,痛苦地哀嚎扭曲着,其状甚惨。
小马心头骇然,瞥见虎震山亦已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想那赤岭五禽平日里是何等威风的人,在陷入绝境、面对死亡时亦一样心中凄然,恐惧不已。
虎震山语带凄然,喃喃自语道:“老夫一生驰骋江湖,何等风光,竟因一时贪念,落到此番下场,这是天意啊,谁对它有非份之想都是灾难啊。”
小马闻言,知道赤岭五禽此番前来乃是为了某样东西,虽然自己并不知道是什么,但能让赤岭五禽不远千里而来的,必然是稀世奇珍。有心问个究竟,但如今逃生才是当务之急,总不能把性命断送于此吧。
小马看到熊铁甲把鹿含花护在身后往门外走去,知他要以身作盾助她逃生,心想这熊铁甲虽看似笨头笨脑,对鹿含花却是一片痴情,不惜一死,心中自是感慨,忙大声喊道:“快快回来!”然而,冲出去和留下来只不过是先死后死而已,回来又能如何?
熊铁甲甫冲出门外,羽箭已纷纷如雨而来,他手持一条烂凳,舞起旋风,那箭便四散跌落,有几支漏网的也被鹿含花手中软剑击落,如此竟一下冲出三四丈远。
突然一声巨响,地动天摇,一颗炮弹在他们身旁炸响,沙石迸飞、黑烟弥漫,两人瞬间血肉横飞,丢了性命。
紧接着炮弹之声又起,茅屋本已摇摇欲坠,此番残梁断椽更是纷纷掉落下来,小马心知再无对策,便要死在此地了。猛然瞥见地上一个茶碗,是刚才喝水时用的,当下掠近善缘,低声急道:“快,进水井。”
小马口中大喝一声:“和尚,我们冲出去。”同时抛起地上两具尸体,撞开屋顶,那羽箭便纷纷射过来。
善缘用玄铁棍在墙旁开了个口,矮身冲近水井翻了进去。此时一颗炮弹落在屋里,虎震山犹在那喃喃自语,小马也管不了这许多,在炮弹炸开的同时,揽过慕容姑娘,在翻滚的气浪中跃进了井中。
第9章 赤岭五禽(下)
烈焰吞噬着生命,火光在夜空下唱着挽歌。
小马三人置身井中,感受着大地在炮弹轰炸中抽搐、颤抖,聆听着烈焰燃烧的噼啪声。如果没有这一口井,他们也必将在火海中丧生,想来都令人后怕。
也不知过了多久,上面渐渐平息下来,三人才从惊骇中回过神来。
“恩公,恩公……”
听到慕容姑娘低唤,小马才惊觉自己刚才危急中揽着她跳下来,此时还把她搂住,急忙撒手,说道:“方才事非得已,冒犯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慕容姑娘柔声道:“蒙恩公几番相救,慕容羽馨感恩尚且来不及,适才事态非常,何来冒犯之言?如蒙恩公不嫌弃,以后叫我羽馨便是。”其时井内昏暗,慕容羽馨脸飞红霞,小马并未发觉。
“那慕容姑娘以后对在下也莫要再以恩公相称,就叫我小马吧。”
“这,这如何使得?”慕容羽馨急急说道。
善缘接话道:“这有什么使不得的,别人管我叫和尚,你也叫我和尚;别人叫他小马,你怎么就不能叫他小马?和尚我就没那么多讲究。”
慕容羽馨说道:“恩公年龄稍长于我,我叫小马恐怕不合常理,那我……那我就叫你小马哥吧。”
“如此也好,我们先出去再说吧!”小马说完,手脚撑着两边井壁,先行爬上去。
拂晓时分,最是宁谧静好。一切归于平静,似乎昨夜的惨烈只是一场恶梦。
三人回到地面,只见几间茅屋一夜之间夷为平地,灰烬焦土似在控诉着世间的无情。
“血魑堂实在是太恐怖了,朝廷明令禁止私藏枪支弹药,他们竟然有这么厉害的家伙,这不是与朝廷作对吗?”善缘说道。
小马若有所思的说道:“是不是血魑堂的人我不确定。如果是,他们为何连慕容姑娘也不放过,她不是跟慕容庄主谈判的筹码吗?如果不是,那又是谁要冒充他们?我听虎震山自言是为了某样东西而来,难道这些人的目的都是为了这一样东西?而这件东西在慕容庄主手上或是他知道关于这件东西的秘密?”顿了一下,叹息道,“希望不是血魑堂的人,要不然……”
小马没有说下去,然而慕容羽馨与善缘都明白他的意思,如果真的是血魑堂所为,那说明慕容山庄已经出事了,如若不然,怎么会对慕容羽馨由活捉变成灭口呢?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到慕容山庄去吧。”小马说道。
慕容羽馨心中焦急,说道:“我们如此走法,不知何时才能到山庄?”
小马苦笑道:“昨晚我把马拴到靠山崖那边树林去,就是担心一旦遇到袭击,连坐骑都要遭殃,可是没想到他们竟来了个火烧炮轰,也不知马匹是否还在。”
马匹还在,周围地面蹄印凌乱,显见昨晚被炮火惊到了,只是无法逃脱,只能在缰绳附近挣扎。
全身衣服湿漉漉,又在井里泡了许久,三人只得就地生个火,把衣服烘了个七八成干,慕容羽馨把小马的手简单包扎了一下,这才出发。
小马想起昨晚在火海中看到善缘背上灵光闪现,好像有什么东西附在上面,趁烘衣服时特意看了一下,发现背上什么也没有,心中奇怪,难道是自己眼花不成?问善缘,善缘却是毫不知情,只得作罢。
三人猜想慕容山庄可能已遭受不测,是以都策马狂奔。经过伏蛇岭时,小马留心打量了一下,不到四尺宽的山道,两旁俱是光溜溜的峭壁,山道曲折,十丈距离都拐了几道弯,往往是闻声不见人,心道:此地果然是凶险,若是在此地设下埋伏,真正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然而,除了道路确实难走外,一切都出奇的顺利,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挠。
约莫两个时辰后,小马三人已抵达慕容山庄山脚下。
慕容山庄建于三十多年前,庄主慕容云天侠肝义胆、豪气干云,为武林中人所景仰。凭着一手招式清奇、气象万千的“驭龙剑法”,挤身武林十大高手之列。
年轻时锄强扶弱、惩恶扬善,立威名于四海,扶正义于九州。在其巅峰之际,却突然在此安家立户,更在二十年前宣布退出江湖,虽然与江湖好友互有往来,但却绝少过问江湖事。
年近半百,始得一女,视如掌上明珠,极是疼爱。十二年前,妙手神尼到访山庄,对羽馨甚是喜爱,遂收为关门弟子,带往菩叶山学艺,悉心教导。十余年来除却书信往来,极少回家。
十二年前,小马曾随义父在山庄住过几天,在他的记忆中,慕容庄主不怒自威的脸上三缕长须,目光如炬,举手投足间正气凛然。也正是那几天的相处,让慕容庄主对他赞赏有加,以传世宝刀“麒麟刀”相赠。
山庄座落在天目山脚,绿树掩映,雅致清幽。建筑宏伟庄严,质朴典雅,没有过多的雕龙画凤、琉璃玉石,可见主人虽地位卓然,但却是节俭仁德之人。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碎山庄的宁静,几只寒鸦悲鸣着振翅飞远,听来多有不祥。未待马停稳,慕容羽馨已飞身而下,几个纵身跃上台阶,直奔大门。
朱漆大门已脱离门轴,歪倒在一旁,院子里满目疮痍,残砖碎瓦遍地,尸首触目皆是,宛如置身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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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羽馨眼见如此,早已“哇”一声哭出声来,身形未停,直奔大厅而去。小马怕她有所闪失,也急忙紧随其后。
大厅里依然形同废墟,四处散落的尸首,血肉模糊,极度血腥令人作呕。慕容羽馨急急扫示一眼便又往后院冲去,沿路血色弥漫,拐几个弯,已至后院,她径直往左边一间石室而去。
石门前横七竖八的躺倒着几个黑衣人,门上钉着一人,长剑贯胸而过,半边身子俱已稀烂,面目全非,右手紧握驭龙剑,看那身形打扮当是慕容庄主无疑。
此间原来是一间墓室,室内四周并无他物,正中放置一口水晶棺材,棺中美妇竟是栩栩如生,仿如睡着一般。从桌上灵牌可知是庄主夫人。
想必是慕容庄主拼死护着妻子灵柩免受遭扰,不忍离去才最终力战而死。慕容羽馨哭得肝肠寸断,小马心中亦是黯然。人生最痛,莫过于生离死别,况且如今死状惨烈,谁又能轻易接受得了?
小马本想去劝慰一下,却又不知从何言说,唯静静地木立在那里,凭由慕容羽馨尽情地宣泄。良久,小马将她扶起,说道:“慕容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你想哭就尽情的哭,哭完了,擦干泪,我们要尽快查明真相,让令尊瞑目于九泉之下,如今山庄已是凶险之地,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再作打算。”
慕容羽馨表情呆滞,怔怔地看着小马,喃喃道:“我没有家了,我变成孤儿了,我再也沒有家了……”泪水又自眼中涌出。
小马动容道:“我跟和尚都是你的家人,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慕容羽馨哭了一阵,才道:“如今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们此去得从血魑堂入手追查,不管如何,都要把此事弄个水落石出。”
猛听得善缘在外面嚷道:“你他妈是人是鬼,在这里吓你和尚爷爷。”
“你这个出家人好不讲理,若非我刚才制止你,只怕你的左手现在已经废了。”
小马与慕容羽馨走出来时,看到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正在跟善缘理论。看样子,应与小马一样年纪,明眸皓齿,面如冠玉,煞是好看。
原来刚才善缘看到一名死者身上有块令牌,走过去想捡来看看,刚弯腰伸出手,猛听得身后有人喝止:“东西有毒,别碰。”善缘哪里想到此地除了他们三个还有别的活人,吓了一跳,这才嚷起来。
“未请教这位兄台尊姓大名?”小马缓步走近书生。
那书生行礼道:“在下是太白山药王谷孙无涯门下温暖,来这里拜谒慕容庄主,不想山庄竟遭此劫难,实在是令人唏嘘感伤。”
“原来是药王谷孙神医的高足,在下小马,这位是善缘和尚,这位便是慕容庄主的女儿慕容羽馨,不知温兄弟有何事面见慕容庄主,可以直接对慕容姑娘说。”
听温暖道来,原来慕容云天年经时仗剑天涯、四处游荡,因缘际会,与孙无涯结为莫逆之交,一起闯荡江湖,后来慕容云天在天目山下安了家,孙无涯也返回药王谷隐居起来,钻研医方。
其后慕容夫人病故,孙无涯感念庄主一往情深,是以用药物将夫人遗体保存了下来。如今十五载过去,温暖奉师父之命前来,一是拜偈庄主,二是为遗体施加药石,未料却为时已晚。
温暖昨日傍晚已然到此,然而死神刚刚席卷了山庄,纵然他亦曾在学医时面对过各种各样的尸首,然而面对着眼前的惨象,也还是忍不住吐了。
他粗略数了一下,尸首约有近百之数,尽管也有死于刀剑器械,但更多却似乎非人力所为,更像是被猛兽撕扯般支离破碎,皮肉尽化,骨头焦黑。
为了探个究竟,温暖在此守候一夜,未再见到任何异常,刚才他从偏厅绕过来,看到善缘翻动尸首,所以出言提醒。
小马闻言叹息道:“我们一路赶来,路上也屡次遭遇险境,至今尚未理出头绪,出现这等怪异的事,事情就更加错综复杂了,还是先离开此地再从长计议吧。”
善缘道:“那就事不宜迟,我们先找个客栈吃喝一顿再说,和尚我这两天真是受够了。”
四人方欲举步,墙头齐刷刷落下几条人影,那穿着打扮赫然便是血魑堂的人。
第10章 山庄浴血(上)
乌云笼罩着慕容山庄的上空,连上天都在悲悯着这一场人间悲剧。
悲伤与仇恨如两把利刃刺在慕容羽馨的心中,刻骨铭心。她所熟悉的山庄,赖以寄托的城堡崩塌了,疼她宠她的父亲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从此就成了孤儿,她如何能不难过?如何能不愤恨?她恨不得把仇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血魑堂的人此时出现,无异于在她的怒火上加了一勺油。如果不是血魑堂再三阻挠,她昨日便该到家了,就算在山庄浩劫中终究难免一死,能父女相见,也无憾了。于是,此刻怒火自然烧向了血魑堂。
那几人跃下来的同时,门口也大步走进来几个人,中间为首的一人赫然便是昨晚进入茅屋的银腰带黑衣人。“银腰带”与小马等人一打照面,一时错愕,无法相信眼前所见。
昨夜那番轰炸和大火,就算凶神恶鬼也要魂飞魄散了,怎可能三个人还活生生完好无损的站在眼前。难道他们有飞天循地的本领?他不惜牺牲手下十几条性命,缠住茅屋里那些人,就是为了确保里面没有任何人能活着出来。
一场大火过后那里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他算计得天衣无缝,他打了包票,堂主才同意放弃十几个手下。小马三人活着,让他感觉脖子凉叟叟的,项上人头似已不保。耗费那么多人力物力,要杀的人全没杀死,堂主没可能让他继续活着。
他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小马三人死,二是他死。他并不想死,所以他绝不能让小马几个活着离开。
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昨日前往慕容山庄的六七十人没有一个活着回去,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们每一次行动都相当谨慎、精细,不会失败到连个报信的都没有。所以堂主让他赶来探个究竟。
他果然没有白来,最起码知道自己昨晚的行动失败了。而这恐怕也是他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
愣了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冷森森说道:“万没想到你们几个竟如此命大,昨日炮轰火烧都没死,今日既然再撞在我手里,定然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善缘怒道:“和尚我也万没想到你还真是阴魂不散,我走到哪你跟到哪,今天我就超度了你,省得你四处祸害人。”
“银腰带”桀桀一笑,说道:“你们不会每一次都那么走运的。”说完,一声唿哨,四面围墙出现了二三十个手持弓弩的黑衣人,张弓引箭,虎视眈眈。同时门外又冲进来一二十人,与先前那些人一起在院中再将小马几个围了一圈。
院中场地开阔,除了假山凉亭,别无其它建筑。小马四人相当于毫无遮掩的置身在双重包围之中。纵然能瓦解第一重包围,一旦墙上弓弩手发动攻击,他们将毫无凭倚,任人宰割。
四个方向距离围墙都相隔一二十丈,就算轻功卓绝,也不可能瞬间去击倒他们,没有人可以办得到。即使一百年前轻功出神入化的绝世奇才“幻影无踪”百里流星重生也不可能办到。
“银腰带”胸有成竹的怪笑道:“你们要是识相就乖乖的束手就擒,要不然,老夫定让你们万箭穿心而死。”
“老匹夫,休得猖狂,先吃你和尚爷爷一棍。”善缘大喝一声,手中玄铁棍舞起劲风,便朝“银腰带”冲去。
“银腰带”手一挥,院中二三十个黑衣人蜂拥而上,与四人斗在一起。
慕容羽馨惨遭家毁人亡之祸,心中仇恨早已满腔,如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是以剑如闪电、势若奔雷,早已与黑衣人拼起命来。
两个黑衣人见书生打扮的温暖就在近旁,寒光一闪,手中武器便往他劈来,温暖一见,手忙脚乱的转身就逃。
小马初时以为温暖能千里昭昭来慕容山庄,纵然不是武功高手,对付一般强盗悍匪的能力还是有的,哪知道他根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急忙飞纵过来,放倒那两个黑衣人,暂时解开温暖的危机,正准备带他冲出去,身后拳风迅猛,以摧枯拉朽之势往后脑勺而来。
小马忙侧身闪避,猛然回头,看到袭击自己的是那“银腰带”。冷然道:“老贼,次次都玩阴的,今天定叫你知道我的手段。”
转而对善缘他们说道:“和尚,你护着温公子。羽馨,你不要走散了,跟和尚互相策应。我先把老贼收拾了。”一边说着,一边施展拳脚与“银腰带”斗在一起。
“银腰带”平日里一向以智者自居,凡事都讲究谋略,这次事发突然,看到小马几个还活着,担心着自己项上人头,是以先自乱了阵脚,才贸然决定围攻。刚才又趁机偷袭,想着先解决一个。不想弄巧成拙,激起小马的怒火。但他毕竟也是有真才实学的,武功比起屠断不遑多让。
当下两人一场好斗,刚开始是拼斗,渐渐就是他一边打一边逃,小马一边打一边追。
他所带来的二三十个手下,在善缘与慕容羽馨的搏杀下,非死即伤,东倒西歪了一地。
小马一直追着他打,墙上弓弩手投鼠忌器,不敢胡乱放箭。
“银腰带”初时仗着那二三十个弓弩手,自以为胜卷在握,是以没有一开始就下令诛杀,等到如今自己被撵得狼狈不堪,手下死伤过半,却又无法下令放箭。心里真是悔青了肠子。想想这样下去,他们迟早是逃掉,到时自己回去还不是死路一条。横竖都是死,自己活不了,也断不能让他们活着。
于是不由哈哈大笑,奋力施展几招,略挡一下小马的攻势,蹿至一旁,自袖中取出一把小刀,横在颈脖,怨毒的说道:“站住,老夫有话要说。”
小马闻言,不知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暂时停了下来。
“老夫计无双,人称“算无遗策”,贵为血魑堂护法,一辈子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为血魑堂立下汗马功劳。想不到今日败在自己手上。太过于小看了你们,以至于功亏一篑。但老夫一向不做亏本买卖,今天就是死也要拉着你们陪葬。”说完,猛然喝道,“放箭!”
小马心道糟糕,忙往墙头掠去。掠出丈许,发现并没有利箭飞来,颇觉奇怪。
计无双眼见自己横竖都是死,誓要拉小马几个陪葬,是以下令放箭,哪知半天没动静,不由怒喝道:“放箭,我让你们放箭,都聋了吗?”
温暖缓缓说道:“他们被点了穴道,一时半会恐怕动不了。”
“点穴?”计无双骇然,这么多人被点了穴道,自己竟然毫不知情,难道暗中还潜伏了高手?
惊讶的还有小马,他也没有留意到谁在无声无息中把二三十个弓弩手制服。
天色更显阴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风吹过,把血腥味蔓延开来。
第11章 山庄浴血(下)
二三十个弓弩手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的立在墙头。
这些决定着这场战斗胜负的人如今成了滑稽的摆设。这是计无双无论如何也没有算到的。
他号称“算无遗策”,一生行事缜密精细、深谋远虑,未有差池。他一直以此为傲,曾有那么几次,他甚至怀疑自己是诸葛亮转世,又或者是张子房重生。
他一向觉得屠断不过是匹夫之勇,与他同为护法,让自己多少有点降低身份,幸好堂主遇事总会让他分析谋划,商议方案,所以他自觉自己高屠断一等。
他本来可以就这样坐在堂口,安享晚年,赢得尊重的。
然而,一向孤傲狂妄的屠断昨天竟然失手被擒,堂中弟兄又分几批执行重要任务,他觉得这是他大放异彩的良机。于是主动请缨出战,并阐明自己的完美方案。
其实他是藏了私心的。尽管堂主从来没有跟他提过,他也从来没见谁给堂主下过指令,但他一直隐隐觉得血魑堂背后还有一个神秘的组织存在,强大如血魑堂也只不过是它的一个堂口而已。如果他能展示出卓越的才华,也许能得到上边的青睐,平步青云也不一定。
然而,面对小马三人,他还没来得及放光彩,就被扇了两个响亮的耳光。
本应该昨晚已经化成尘土的三个人竟然活了过来,如今又迅速瓦解了自己布下的第一重包围,把自己打得狼狈不堪。他决心来个同归于尽的下策,现在也变成不可能了。他现在能做的,便是等待小马三人的审判。
二三十个人,无声无息间全被人点了穴道,在场的人竟然都没有察觉。
连百里流星都不可能办到的事,竟然有人能做到到,这个人的轻功是有多么可怕?
小马刚才一直忙于打斗,也并未留意是谁封了那些人的穴道。但他不相信一个人的轻功能达到如此变态的地步,他也不相信什么神鬼之说。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些人是被人用暗器击中,这虽然也很难办到,但毕竟不是不可能。江湖上使暗器的高手,如“千手观音”、“八臂罗汉”等就是以极短的时间精确的发出大批暗器而闻名。
如果真的是以暗器打穴,实施这一手段的最好位置自然便是院中。
小马的目光落在了温暖身上。因为他知道善缘和慕容羽馨并不擅长暗器。
这个他刚才一度以为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身上有着太多秘密。单是这一门施放暗器的功夫武林中已绝对找不出五个人。
但现在并不是思考这件事情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现在可以知道的是,这个神秘的书生暂时对自己并没有敌意。
计无双身为血魑堂智囊型护法,行动方案、计划往往由他制定和策划,因而他知道的事情远比屠断要多。要寻求事情的真相,这是最好的突破口。
小马本来还杳无头绪,不知如何掀开这神秘的面纱,如今计无双的出现,实在是意外的收获。
思量片刻,对计无双说道:“眼下形势,想必计前辈了然于胸,无需在下多言,我等无意为难前辈,前辈可以自行离开,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如蒙前辈相告,感激不尽。”
计无双初时自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形势急转直下,便想着拼个同归于尽,到后来发现只有自己会死,他心里那股劲就泄了。这完全无益于自己的事他不想干了,可是生死捏在别人手里,轮不到他自己做主。
听到小马说自己可以离开,且言语之中甚是客气,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心道自己两次为难于他,他怎么会如此轻易放过自己,定是藏着什么诡计,欲擒故纵。嘿嘿一笑,说道:“小娃,在老夫面前玩心眼,这不是班门弄斧吗?老夫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走过的桥比走过的路还长,你还是省省吧。”
小马正色道:“前辈乃当世诸葛亮,在下再笨也不至于在前辈面前卖弄聪明,自讨没趣,如前辈不愿回答我的问题,此时就可以离开。在下自会另寻他法解开心中疑惑。”
计无双上下打量着小马的言行举止,实在看不出小马有丝毫撒谎的样子,又听他说自己乃是““当世诸葛亮”,心中颇为受用,于是说道:“你有什么疑问,不妨说来听听,老夫未必就会告诉你。”
小马大喜,说道:“多谢前辈!在下只问三个问题,想来前辈定会不吝指教。”
“哼,算你识相,老夫如今虽然生死握在你手,但也是一身傲骨,宁死不屈。”
“这个在下自然明白。”小马转而问道,“慕容山庄昨日已经毁于一旦,前辈为何此刻会到慕容山庄来?”
“我堂中七十二个弟兄昨日到慕容山庄,直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老夫不过是奉命来查看情况。”
“原来如此,在下还以为前辈是一路追踪我们三人到此。昨晚在林边茅屋,那虎震山说他们赤岭五禽是你们请来帮忙的,却没想到你们如此卑鄙无耻、阴狠毒辣、心如蛇蝎、背信弃义……直骂了很多难听的话,死不瞑目啊。我想血魑堂这样做也实在太过份了,敢问前辈这是怎么回事?”小马继续旁敲侧击。
善缘和慕容羽馨心里发笑,皆想小马也太损了,竟借那虎震山之口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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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无双一听,脸就有些挂不住了,恼道:“什么五禽六禽的,他们与我血魑堂有何关联,简直胡说八道。我血魑堂人才济济,会需要请他们这些邪魔歪道来帮忙?他们不过是觊觎那宝物,自寻死路罢了。”计无双骂得性起,似乎忘了血魑堂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
“在下当时听他骂得真切,倒是相信了他信,如今想来是不太可能,前辈说他觊觎宝物,不知所指的是何东西?”
计无双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复杂,既狂热又敬畏,既贪婪又恐惧,两眼放光又神秘莫名,低声说道:“赤狐宝匣,赤狐宝匣要重现天下了。”
“赤狐宝匣?”小马心头猛震,失声道:“世上真的有赤狐宝匣?它将在哪里出现?跟慕容山庄又有何关系?”震惊之下他竟忘了自己曾说过只问三个问题。
计无双似是陷入了幻境,良久才回过神来,说道:“你的三个问题老夫都告诉你了,现在老夫可以走了吧。”
小马听他提到赤狐宝匣,本还想问他几个问题,但有言在先,只得作罢,说道:“前辈随时都可以离开,在下绝不食言。”
计无双便不再多言,也不理会一众手下,径自离去。
看到计无双越走越远,善缘疑感的问道:“两日来我们如同在迷雾中行走,好不容易有人知道真相,你三言两语就把人放走了,这是什么道理?和尚我是真糊涂了。”
小马缓缓道:“能让计无双回答三个问题,已经很难得了,你还想怎样?”
“他不过是我们的手下败将,生死在我们手上,还不是我们想怎样便怎样?”
“他这种谋士其实就是一根筋,强行逼迫他还真的会死不惜一死。好在如今我们也大概知道了几件事情。”小马停了一下,继续道:“首先,血魑堂昨天在慕容山庄的行动并没有成功,他们必然会有下一步动作;其次孤魂野鬼、赤岭五禽等人与血魑堂并没有关联,他们的出现是因为‘赤狐宝匣’。”
“小马哥,赤狐宝匣究竟是何物?为何计无双提起它脸上神色如同在梦境中一般。眼神很复杂,既渴望崇拜又恐惧害怕。”慕容羽馨也是第一次听说,故而心中疑惑。
小马看了他们一眼,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缓缓说道:“赤狐宝匣,传说是火神祝融留下来的上古神物,具有一种神秘力量,能够召唤天兵神将。
“三千年多年前,成汤伐夏,建立殷商六百年基业;两千四百多年前,武王伐纣,开创八百年周室皇朝;及至汉高祖刘邦、宋太祖赵匡胤逐鹿中原、一统天下,皆有赤狐宝匣的莫大功劳。
“太祖皇帝朱元璋当年正是得此宝物相助,南征北战,打败陈友谅、消灭张士诚、击溃方国珍、驱逐蒙元政权,平定天下,开创了大明皇朝。所以民间有这样一种说法,‘赤狐宝匣,一统天下;神将天兵,护佑朱家’。”
“赤狐宝匣既是上古神物,如何便会到了太祖皇帝手上,天下平定以后又为何并没有供奉在皇宫大内呢?”慕容羽馨继续问道。
小马缓缓说道:“这个事要从太祖皇帝与陈友谅在鄱阳湖决战说起……”
第12章 赤狐宝匣(上)
“啧啧,此般说法也太神奇了,那赤狐宝匣当真有如此神通,太祖皇帝就任由它消失,没派人四处寻找?”善缘问道,似乎觉得小马在胡扯。
“世事往往就这样,正应了一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太祖皇帝花了几十年时间明察暗访,直到驾崩,依然没有丝毫线索,赤狐宝匣就如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一切都似乎只是一个传说。”
“小马你是能掐会算还是别有来头?为何天底下似乎没有你不晓得的事情?”善缘满腹疑虑的问道。确实,这两天遇到的人和事,小马都能把对方来历摸得清清楚楚,这实在不像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能做到的事。
小马看到慕容羽馨也是一脸疑惑的样子,说道:“这只不过是因为我义父是一个万事通,对天底下的奇闻异事、江湖典故了如指掌,他在我年幼时便开始天天对我讲,我耳朵都听出茧来了,不知道那才叫怪事。”
“如此看来你义父倒是不简单呐,连太祖皇帝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善缘颇有点追根问底的意思。
“忘了告诉你们,我义父便是当年帐前听差的那个人。”小马说完,环视满院惨象,叹了口气,又道,“如今赤狐宝匣又将重现,试问天下群雄谁不想据为己有,以图君临天下,神州大地不知又要掀起多大的血雨腥风。”
善缘摸摸自己的光头,说道:“君临天下什么的和尚我是没兴趣,但赤狐宝匣既然说得如此神奇,和尚倒一定是要见识见识的。”
小马看了看慕容羽馨,说道:“两日来发生了如此多事情,我们即便是想置身事外,也断然不可能了,况且我已答应羽馨彻查山庄遇袭一事,和尚你愿意同行自然最好,否则我们就此别过,有缘再会。”
“和尚早有言在先,慕容庄主于我有恩,羽馨妹子的事便是和尚的事,何况和尚我最爱凑热闹了,要走便一起走吧。只不知我们要从何处入手?”
小马说道:“计无双回去,血魑堂自然知道我们还活着。山庄一役他们全军覆没,我们三人便成了整件事的突破口,我们只需以逸待劳,他们自然会找上门来。此刻先回福临酒楼吧。”
转而对温暖略一抱拳,说道:“温兄弟此行不能完成尊师所托,只因为山庄遭遇横祸,见到慕容姑娘,也算是完成使命,大可回去复命,我等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温暖微笑还礼,说道:“小生此次出谷,一来是到慕容山庄拜会慕容庄主;二来也是游历江湖,增长见识。既然这里的事情已了,小生又不急着回药王谷,不如就随几位四处走走,只求诸位不要嫌小生是个累赘便好。”
善缘嚷道:“你小子文绉绉的一副酸书生味,要一起走便一起走,怎地诸多废话,和尚我……”
善缘本还要说,猛看到小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院墙外。善缘侧耳一听,院墙外响起沉闷的脚步声,夹杂着什么重物拖曳的声音,只道是又来了强敌,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王老子来了和尚我也照打不误。”
小马看着善缘身后,神色凝重的说道:“天王老子没来,但来了个比天王老子更难对付的。”
善缘看小马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再看慕容羽馨、温暖俱是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身后,不由得满脸疑惑的转身去看。这一看,把他也惊得一跳。
墙头上不知何时趴着一只巨大的形似蜥蜴的怪物。长逾一丈,通体灰白,浑身鳞片似锯齿般粗硬锋利,粗长的尾巴末端有一倒钩状突起,刚才那拖曳声应该就是尾巴在地上拖行发出来的。
那怪物瞪着一双血红的眼,咧开大嘴露出满口尖锐獠牙,正对着院中四人淌着黏涎。
四周一片寂静,四人似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小马看向温暖,说道:“这莫非就是你所说的袭击山庄的怪兽?这天目山千百年来都有求佛问道的人居住修行,慕容山庄建于此地也三十余年了,怎么就没听说过有怪兽出没?也不知这怪物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温暖声音微微颤抖,说道:“是与不是暂时难下结论,但为防万一,大家还是小心点,不要被咬到或被它身上液体溅到。这家伙也许是闻着血腥味来的,不知数量有多少呢,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小马点头,示意大家慢慢往大门退去。哪知不动还好,这一动,那怪兽倏地从墙头跳下,往众人扑来。
怪兽体型庞大,跑动起来却是相当迅猛,瞬间已蹿至慕容羽馨身旁,张开大口就往小腿咬去。
众人皆是一惊,本以为此兽含有剧毒,不宜缠斗,是以想着先行暂避再作打算,怎料它行动竟是如此迅速,一时竟未及反应过来。慕容羽馨手中虽有宝剑,但又恐砍杀时毒液飞溅,是以并不敢以剑迎击,仓促间忙提气纵身后跃,退开五尺。
怪兽一击不中,急速蹿起,半空中头往左一摆,顺势撞向温暖,同时长尾横向一扫,尾端尖钩往善缘刺去。
温暖一声惊呼,哪里闪避得及,脚下一软,身子往后便倒。善缘眼见如此,知道他倘若避开,那书生必难逃一死,当下气沉丹田,力贯双臂,抡起手中铁棍狠狠砸向怪兽尾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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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兽吃痛,昂首嘶吼,转头发了疯般往善缘扑去。善缘空有手段,却又不能与之硬碰,唯有转身便跑。
怪兽那里肯罢休,嗷叫着穷追不舍,小马挑起地上两把剑,以剑为箭掷出,剑锋刺在怪兽身上鳞甲,竟响起金石之声,无伤分毫。如此一来更是激得怪兽狂怒咆哮,横冲直撞,长尾狂甩,所过之处无不沙石横飞,景物尽毁。四人东避西躲,一时狼狈不堪。
小马心中焦急,如同绷紧了的弦,知道如此下去断然不是办法,万一这附近还有此种怪兽,把四人困住,那是万万无法逃脱了。思量片刻对善缘大声喊道:“和尚,那怪兽通体坚硬如铁,唯一的弱点恐怕就在眼睛口舌了,能刺中方可奏效啊。”
善缘边躲边说道:“它口中含有巨毒,唾涎满天飞,哪能靠近分毫,刺它那臭嘴不是往鬼门关闯吗?”
小马环顾四周,忽然喊道:“和尚,往大门跑。”说完,当先冲向院门口,奋力去扯那扇脱离门轴的大门,那门却也牢固,晃了几晃,一时竟抽不下来。眼见怪兽就要来到,心中大急,双脚在墙上狠命一蹬,终于把门扯下来。
此时,怪兽也已追至身后,张嘴便扑过来,口中一股如腐尸般的腥臭之味扑面而来。
小马一阵恶心,然而生死关头也理会不得许多,抡起手中门板,横扫出去,同时大叫道:“和尚,给它来个一棍穿肠。”
门板厚重结实,最少也有三百来斤,再加上小马奋力施为,挟千钧之势便往怪兽头脸拍去。
“轰”一声巨响,怪兽撞上门板,雷霆之势硬生生把门板撞裂,巨大的力道令门板反弹,拍在小马身上,小马顿觉胸腔气血翻腾,张口喷出一口血来,往后摔飞出去。
门板拍在怪兽巨口的同时,善缘手中铁棍已穿门而过,悉数捅进怪兽口中。看到小马摔飞出去,急忙飞奔去接,但到底是慢了一步,眼看小马就要撞在门框之上,一条人影急掠而至,拦腰托住小马,反手在门框上一拍,斜斜横移三尺,两人安然落地。
原来是慕容羽馨危急关头及时赶到,免去了小马伤上加伤之危。小马张口欲说声谢谢,一开口又喷出一口鲜血,方觉得胸中气息稍稍平复,然而一时也无法说话。
怪兽外表虽坚强如铁,但腹腔之中到底柔软,那五尺来长的玄铁棍几乎捅穿大半截身躯,受此致命一击,当下悲吼连连,上跳下蹿,满嘴流出黄绿色的液体,其状甚是惨烈狰狞。最后一头撞在院墙上,撞开一个几米的豁口,塌下的砖石复又砸在身上,抽搐了半晌才没了动静。
四人此时才稍稍松了口气,刚才一番恶斗当真是心有余悸,思之后怕。
静默了半晌,善缘看到温暖从怀中掏出个白色瓷瓶,晃了晃,放在另一只手,又掏出一个,晃了晃,又放到另一只手。如此反复了几次,手上已拿了五六个小瓷瓶。
温暖摇摇头,从那些瓷瓶中挑出一个,把其余的又放回怀中,拔开瓶塞,倒出了五六颗药丸,想了一下,便要往嘴里放,到嘴边又停了下来,犹豫再三,最后似是下定决心,把那些药丸全部放进嘴里。
善缘看他那样子,奇怪的问道:“书生你干嘛呢?该不是中了怪兽的毒吧?嘴里吃的是解药吗?怎么看你像吃毒药似的。”
温暖咽了几下口水,把那药吞了,说道:“小生并没有中毒,那个只是治痢疾的药。”
“治痢疾?”善缘有些诧异,说道:“你不会刚才吓得拉裤裆里了吧?”
温暖脸一红,澄清道:“小生只是想采集点怪兽的毒液,碰巧没有空瓶子,只能腾出一个来,那药丸丢了也可惜,我便把它吃了。”
听他这样一说,不光善缘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小马和慕容羽馨也觉得这书生实在是有点迂腐可笑,然而也不便多说什么。
歇了这么半晌,小马吐纳了一下气息,感觉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心知此地危机四伏,须得趁早回到镇上,遂对三人说道:“方才怪兽如此悲吼,不晓得会不会又惊动些什么东西过来,如今天色也不早,呆到夜晚对我们更加不利,温兄弟采集完毒液我们就尽快离开吧。”
温暖小心翼翼的过去,用小瓷瓶装了大半瓶黄绿色的液体,又掏出把小刀沾了些黏涎在刀上,回鞘放好。看来他虽然有时显得迂腐,但进入自己的本行,却是动作麻利,专业而专注。
小马三人看他熟练的处理好一切,实在与刚才判若两人,心中亦是惊叹不已。正待等他过来便离开,却见温暖转过身来,脸上笑容突然凝固,脸色惊骇的看着他们身后,口中惊呼出声。
第13章 赤狐宝匣(下)
温暖满脸惊骇,僵立当场,小马情知不妙,也不回头,一手拉住慕容羽馨,一手扯起善缘,往前跃出两丈。
身后传来轰然巨响,回头看时,但见刚才站立的地方尘土飞扬,地面砸出一个四五尺宽的深坑。
一头怪兽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的到了他们身后,对他们进行突袭。体形比起刚才那头怪兽大了何止一倍,颈脖处吊着半尺来长的皱褶,随着呼吸抖动,更显得狰狞恐怖。
刚才一番恶斗尚未缓过气来,又来了一个巨无霸,小马不由得心中叫苦不迭。心中思虑再纠缠下去不定又生出什么变故来,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跟善缘等人言说明白,只等机会一到,马上闪人。
大怪兽一击不中,倒没有马上进攻,一双血红眼睛在院中扫视一番,最后停留在院墙旁那怪兽身上,径自往它走去,口中发出低沉的嗷叫,似是声声呼唤,头在它身上拱来拱去,嗷叫渐渐变成悲咽,最后变成震天狂吼、咆哮,听来令人胆战心惊。
看那情形,刚才被小马四人击杀的怪兽应该是它的孩子了。一个幼崽就把四个人搞得精疲力尽,如今一头陷入狂怒中的成年怪兽,该是何等的恐怖?
小马没有去细想这个问题,面对这种带着致命剧毒的怪兽,最好的对策便是敬而远之,任何可以预见的对敌方案都不如置身事外。所以,在大怪兽呼唤幼崽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悄悄的退了出来。
出了院门,四人急急寻路下山,身后传来的震天咆哮直教山林中鸟雀飞尽、百兽绝迹。
眼见得旁边山林树动枝摇,哗哗作响,怕是那幼崽的什么亲戚半路包抄过来了,四人更是不敢稍停,卯足了劲狂奔。
跑了一两里,温暖渐渐便跑不动了,落在了众人后面,身后怪兽声响越来越近,此时停下来,无异于等死。可是看温暖那情形已经是跑掉了半条命,再跑下去不用怪兽来袭击,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给累死。
善缘眼见如此,折返回去,不由分说把温暖扛在肩头就跑,也不管温暖大呼小叫放他下来。又跑了一两里地,身后怪兽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反而越逼越近,相距不过七八丈,照此下去,不用片刻就要被撵上。
“和尚,往林子里跑。”小马说完,拉过慕容羽馨,率先拐进了左侧树林,善缘扛着书生紧紧跟上。
林子里树木繁密,枝叶交错,怪兽体形巨大,跑动起来处处受阻,速度便慢了不少。
小马几个虽然没有在路上跑得畅快,但到底身手灵活,不至于影响太大,怪兽一慢,他们便渐渐把距离拉开了一些。但脚下却是不敢放慢,仍是不停息的往前跑。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便再也跑不动了――前面已经没有了去路,林边便是悬崖,高二十余丈,底下是一条七八丈宽的河流。
温暖挣扎着从善缘肩头下来,脸色惨白,抚着胸口喘息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小马环顾四周,身前是悬崖,身侧是高不见顶的峭壁,身后怪兽的咆哮怒吼越来越近,唯一的办法便是跳下去。
“温兄弟,我们只能跳下去了。”小马说道,刚刚在生死关头,他看出温暖是实实在在不懂武功。
“跳……跳下去……”温暖探头看了一眼,猛的退后几步,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霎时苍白如纸。
身后树叶哗然作响,怪兽探出了头,怒吼声中腐臭的气息扑鼻而来。
不能再犹豫了。
“跳……”小马抓住温暖手臂,四人同时跳下悬崖。温暖绝望的呼喊响彻云霄。
时值深秋,河水冰凉,小马从河里爬上来,只觉得寒意透骨。再看其余三人,善缘,慕容羽馨还好,温暖连惊带吓,经河水一泡,面色乌青,嘴唇泛白。
峭壁之上,方才站立的地方,两头大怪兽趴在悬崖边咆哮,粗壮有力的前肢扒拉着崖壁,无数碎石残土如雨倾注下来。
山中隐隐传来一阵怪异的笛声,声音不大,在怪兽的震天怒吼中却清晰可闻。那笛声仿似有魔力般,两头怪兽竟渐渐的安静下来,最后掉头消失在山林中。
小马怔了半晌,怪兽出现在慕容山庄,果然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刻意驱使的。这跟血魑堂自然是没有关系,那又会是何人呢?思量良久,一时茫无头绪。
此时天色渐暗,秋风吹过,小马才觉饥寒交加,一整天都是在拼斗中挣命,滴水未进。自己尽管早已习惯这种生活,在他的生涯里,三两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但善缘他们不一样,慕容羽馨更是从小未曾遭受如此劫难,再连夜赶回福临酒楼怕是吃不消,只能露宿一晚,明早再赶路了。
当下把心头打算说与三人,大家都认为如此甚好。善缘嚷道:“和尚我厮杀了一天,还要背着书生逃命,早已是前胸贴后背了,你们且把火生起来,待我去搞点野味回来。”言毕,也不理身上衣服湿寒,便进了林子。
河边大小石块遍地,小马等人在林边避风处寻了个稍稍开阔干燥的地方,拾了些枯枝落叶燃起篝火,暖意熊熊,驱赶着身上的寒意。
不多时,善缘就左手拎着只野兔,右手捉着两只山鸡回来了。山林之中飞禽走兽繁多,善缘又自小捕鸟捉兽惯了,打几只野味对他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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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边三两下处理干净,串上树枝,抹上些盐巴,挂到火上,不多时,浓郁的香味便弥漫开来。
衣服快干的时候,野味也刚刚烤好,众人饥肠辘辘,自是风卷残云般狼吐虎咽起来。
慕容羽馨吃的很少,小马递过来的鸡腿只啃了几口便再无食欲。众人知她因山庄遭逢劫难,心中悲痛,已致食难下咽,便都没了食欲。
几个男人也都不懂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一时间静默无语,天地间只有枯枝燃烧的“噼啪”声和晚风摩挲枝叶的声音。
夜色渐沉,月光透过枝叶洒下暗淡的清辉,林间慢慢弥漫起雾气。
小马看着三人在夜的怀抱中酣睡,虽然也感觉疲惫不堪,却心里乱糟糟的全然没有睡意。
想善缘与温暖,与自己本是萍水相逢,如今也卷入了这个漩涡,接二连三的处于险境,自己却茫然没有头绪。只能希望明天回到福临酒楼事情能出现转机吧。
火光逐渐微弱,寒意更盛,小马往火堆里添了些枯枝,看到慕容羽馨背朝火堆,蜷缩着身体,或许是因为冷的缘故,微微发抖。
想到她几日之内,累遭变故,如今更是家毁亲亡。小马不由得长叹一声,轻步走过去,把外衣盖在她身上。
慕容羽馨回过头来,小马看到她梨花带雨,双目红肿。方知她原来并未睡着,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想起家门惨祸,独自垂泪。
小马默默的坐了下来,握着慕容羽馨冰冷的小手,没有说话,但却让她有一种温暖和心安的感觉。
极度的疲乏困倦袭来,慕容羽馨慢慢进入了梦乡,酣睡中的她柔弱得如同婴儿。
小马怔怔的出了一会神,轻轻松开手理了下盖在她身上的长衫,回到火堆旁。
林子里传来些响动,小马循声望去,却是一只大猫头鹰停在四五丈外的枝桠上,扑闪了几下翅膀,咕咕的叫了两声,在这静寂的夜里尤显刺耳。
猫头鹰对于他这种人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一种动物,但像眼前这只鹰鹫般大,而且毛色润泽亮滑的,小马倒是第一次看到,于是也就不免多看了两眼。
大猫头鹰似乎也发现了小马在看着它,瞪着那双滚圆的眼睛直溜溜看着小马。发亮的眼珠在昏暗的树影下透着诡异,如同无底深渊般深不可测。
小马心中诧异,正欲走近一点探个究竟,却突然察觉四面人影闪动,自己四人已然处于包围之中。
小马心头一惊,在如此安静的夜里,自己竟然让敌人悄然逼近而毫无察觉,实在是不可思议。自己这么多年训练出来的警觉和对危险的直觉反应竟然在今天统统失灵。心中的惊骇实在无以言表。眼见自己四人在黑衣人的弓弩包围之下,只要对方一声令下,顷刻便能把人穿成刺猬。
小马对自己的警觉性如此之差着实懊恼,但此时先想办法脱身才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匆忙唤醒三人,小马低声说道:“情况危急,有什么话突围后再说,等下我作势前冲擒那头领,和尚你们立刻后撤,从后面突围进林子。你们一入敌阵,敌我双方混在一起,量他们也不敢放箭。”
交代明白,出脚如电把火堆的柴火往左右踢出,口中大喝一声“撤”,同时如猛虎出笼般扑向为首的黑衣人。
猛听得身后慕容羽馨一声惊呼,小马情知不妙,急切间回头,一颗心如坠冰窟。
只见温暖躺倒在地上,慕容羽馨被善缘扣住左手脉门,手中宝剑跌在地上。
第14章 凶残毒蜥
变化发生得太突然,任谁也猜想不到。
“和尚,你……”小马实在无法相信眼前所见。
善缘狞笑道:“我的出现本就是整个行动的一部分,为的便是刺探内幕和攻其不备。”
这怎么可能?两日来三人一起出生入死,善缘一路都是勇猛无比、以身犯险,怎么可能会是另有图谋呢?他早已把善缘视如知己,而这一切都只是假象,只是善缘的苦肉计。
小马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内心波澜起伏。然而他知道自己必须面对事实,他必须想法救下慕容羽馨。
目前的形势对他相当不利,温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慕容羽馨又被善缘控制住,他现在根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只要自己一动,慕容羽馨就有可能受到伤害,善缘的超强战斗力他很清楚,何况四周还有几十个黑衣人伺机而动。
或许是连日来的恶战消耗了太多的体能,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不太灵光,有点理不清思路。尤未想出方案,身后刀光挟着劲风已劈将过来,小马惊诧之下躲闪不及,那刀结结实实砍在肩头,剧痛中猛往前跃出。
猛然惊醒,额上满是冷汗,长长吁出一口气,原来只是一场梦。
慕容羽馨在旁边一脸关切的问道:“你做恶梦了?我方才看到你在梦中呓语,似乎很痛苦。”
“也许这两天太疲劳了,刚刚一睡着就做了个恶梦。”小马勉强一笑,说道:”也不知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我竟梦到……“
小马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听到了林中传来的脚步声。脚步声在这静寂的夜晚异常的清晰可辨,也异常的令人不安。
风穿行在树密枝繁的林间,昏影摇曳,幽咽低鸣,似有孤魂在抽泣。
小马侧耳辨析着风声中夹杂着的异常,轻巧而迅捷的脚步声恰到好处的隐藏在呜咽低鸣之中,几不可辨。
自幼经历地狱式训练,多年来在恶劣环境中经受生死考验,让小马磨砺出丛林野兽般的警觉。所以林中异响虽然细微难辨,但潜在的危险依然被他捕捉到了,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来人应该有二三十左右。
示意慕容羽馨隐在黑暗中,小马迅速用泥土把已差不多燃尽的火堆掩灭,闪身过去把善缘与温暖拍醒,在他们开口询问之前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身处险境,尽管才从熟睡中惊醒,善缘与温暖还是一下子警觉起来,跟着小马猫腰跑到慕容羽馨藏身之处。
小马听了一会林中动静,对三人说道:“此处一面临崖,趟过河也是悬崖,他们是从林子那边摸过来,我们若待在这里,退路唯有顺流而下,但如若对方在下游设下埋伏,我们实难脱身。不如趁他们尚未形成包抄之势,避其锋芒,突围出去,大家以为如何?”
见三人均无异议,小马辨别了一下方向,在沉沉夜幕下由善缘在前头开荒伐棘,一路迅行。
行不多时,善缘便示意停步,小马趋向前来,一看之下,心头猛震,前方人影绰约,怕不下二三百人,俱是剑拔弩张、刀举枪扬,把山林出路尽数封锁。
黑夜中悄然往河边意图偷袭的不过二三十人而已,潜伏在这里的十倍之众却是以逸代劳,守株待兔。如此想来,顺河而下只怕也不过是自投罗网而已。
按推断,方才施袭不成的那批人此时多半已返回追来。此时已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小马寻思眼前形势实在不宜硬拼,恐怕只能暂走下策,先寻路折返回去再作计较,回头正待开口,却见善缘挥拳击向温暖软肋,力道沉浑,势如破竹。温暖即便是有所提防也难抵挡善缘的重拳,何况如今变起突然,猝不及防。
眼见温暖就要被善缘击飞,电光火石间小马急掠而至,把温暖横推一尺,手中拳头击向善缘面门。
“原来方才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和尚果然跟那些人是一伙的。”小马心头带着被欺骗的愤怒,出拳的力道无疑重了几分。
“小马,你挡我作甚?书生方才要暗算你,待和尚我教训教训他。”善缘略退半步,对小马的过激表现有些无法理解。
小马冷冷说道:“用不着贼喊捉贼,枉我把你视为好友,没想到你却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且吃我几拳再说。”言毕,挥拳便向善缘击去。
猛然间腰间刺痛,剑锋冰凉入肉刺骨,小马一惊之下,反手一掌击出,同时往左侧横跨三尺,见慕容羽馨近在身旁,正要开口让她先走,眼前寒芒一闪,慕容羽馨手中长剑已抖起三朵剑花,往他胸前要穴刺来。
所有的一切都太出乎意料,侥是小马身经百战,此刻亦是惊惶失措,但觉漫山遍野人影瞳瞳,刀寒剑冷。
三个共同作战、出生入死的同伴如今却是敌我难辨,善恶难分,面目时而亲切,时而狰狞。
他觉得头痛欲裂,呼吸困难,脑子乱成一锅粥,无法思考,他们的面孔晃动着、狞笑着,天旋地转,四周模糊不清……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是多余的,只恨不能把它拧下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一切的一切都如此匪夷所思?他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连一点自制力都没有,眼见得前方有块巨石,他猛然冲过去,便要终结这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小马哥……小马哥……”朦胧中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唤,小马努力的睁开眼,只觉得眼皮似有千斤重,最先看到的是慕容羽馨焦急的脸,转而是温暖若有所思的眼神,唯独不见善缘。
此时天色未明,篝火余烬上一缕轻烟在晨风中舒展,小马缓缓环视一眼四周,自己原来还在昨晚露宿的地方,善缘斜靠在一块巨石旁,脸色铁青,样子颇为痛苦。
难道昨晚的一切都是梦境?又或者此刻依然在梦境中?
“你个死马臭马,发什么癫搞自杀,害得和尚我丢了半条命。”看到小马醒转过来,善缘骂道,声音没了往日的洪浑有力。
小马一时间没能理清头绪,暗暗拧了自己大腿一把,待到确信自己不是处于梦境中时,他以询问的目光看了三人一遍,说道:“昨晚的事我糊里糊涂的,要捋一捋才清晰,和尚说我自杀是怎么回事?”
原来临天亮时,善缘被尿憋醒,起来解手,发现小马精神恍惚,对着一棵树发呆,叫了两声也没反应,心中觉得奇怪,便走过来想看个究竟,怎料小马突然就像疯了一样,往四五米外一块巨石撞去。
眼见拉扯已经来不及,善缘也来不及多想,飞身过去以己之躯挡在巨石前。小马尽力一撞之势,威力相当惊人,若真的撞在石上,莫说脑袋要支离破碎,身体都得毁掉。
善缘横扑过来,脚未站稳,便被撞到了巨石上,小马的脑袋是保住了,他却是差点背过气去,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小马这一撞之下便昏了过去。
一番动静把慕容羽馨、温暖也惊醒过来,温暖替小马把了脉,翻开眼睛观察了一回,然后在头上扎了几针,再从怀里找出个小药瓶倒了粒药丸,喂他服下。随后替善缘察看了一番,幸得善缘铜皮铁骨,并无大碍,服下丹丸,休息一两日便可痊愈。
小马闻言,亦将昨晚怪梦述说一遍,不明白自己为何无端端做此种怪梦,最后竟然会精神崩溃而自杀。温暖说自己似是中了什么摄魂术之类的邪术,可是昨晚大家都在这里,为何只有自己一人中招?四下里并无异样,自己又是从什么时候进入梦境的呢?善缘说我对着树发呆。
树?小马脑海闪过灵光,那只大猫头鹰,那深不可测的眼神,自己原来是昨晚与那逐魂鸟对视时中了招。
于是对三人说道:“昨夜林子边上飞来一只大鸟,我见它体型庞大,毛色又好,便多看了两眼。它那双眼睛竟然有摄魂夺魄的能力,真是邪门得很,想必是有人饲养调教的吧。”
慕容羽馨想了一下,说道:“如此说来,应该便是此物作怪了,此鸟昼伏夜出,我们如今又已经知道它有怪异,断不致于再中招,倒是那饲养之人尚未露面,敌暗我明,不得不防。”
小马昨日与怪兽相斗本就受了伤,昨夜又如此折腾一番,实在有些疲乏,想到如今善缘又被自己连累受伤,一向太平的天目山如今猛兽异禽纷纷出来兴风作浪,还不知有多少未知凶险,还是尽快赶路为好。
主意已定,大家便动身穿过密林,沿路往小镇而去。正行间,慕容羽忽然奇怪的说道:“奇怪,哪里来的琴声,这荒山野岭的,竟然有高人雅士在此抚琴。”
第15章 异鸟逐魂(上)
战斗结束得很快,没有太多的血腥混乱、惨烈激荡,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结束了。
只是电光火石间的较量,然而武艺的精妙、拼斗的震撼与速度的快捷绝对不比那些载入史册的战斗逊色。
曲穿云号称“琴棋双绝”,岂是浪得虚名,夺命飞棋一出手,便以流星闪电的速度袭向温暖,尽管只用了七成功力,区别不过是击在身上的轻重而已,速度却是丝毫未减。
温暖除了无意中学成的“幻影银针”,并不曾学过什么轻身功夫,又不懂刀枪棍棒,遇上战斗,尤其与高手过招,如不能先发制人,便只有等死的份。
而曲穿云不但是一流高手,而且是擅长暗器的一流高手,精于远距离作战,所以温暖注定无法避开那三颗棋子。
银针出手,他已经孤注一掷,他知道曲穿云不会再给他第二次出手的机会。他没有江湖经验,但他明白人心。
棋子穿过银针织成的幻影准确无误地击中温暖,他当即定在原地,全身麻痹、动弹不得。如果曲穿云知道他不懂武功,根本七成功力也不会用。
银针纤细,破空声微,如撒开的网飞向曲穿云,笼罩了曲穿云身前穴位,曲穿云大喝一声“来得好。”双掌翻飞,掌风带动衣袖,舞起一面墙,银针遇到掌风,纷纷被击落。
苦练多年的技艺纵然精准快捷,遇上这种化无形真气为有形的高手,还不是一败涂地。
银针认穴之准、速度之快令曲穿云心里不禁喝采,却也奇怪为何劲力却并不浑厚,竟然被自己轻易化解。场中胜负已定,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曲穿云心头闪过喜色,也就仅仅一闪而过,他突然觉得背后“心俞穴”一麻,体内真气涣然一散,气血翻涌,一时膝下无力,跌坐在地上。
幻影银针之所以称幻影,便在于这最厉害的一招。眼睛所见的寒芒不过是如同镜花水月的摆设虚像,真正杀着乃是最后一根会拐弯的针,在对方稍有松懈时予以致命一击。这是都猜测不到的事情。
曲穿云做梦都没想到温暖还有这一手,看来单论暗器手法的奇、巧自己是输了,如今受此重创,一时半会都动弹不了,随便来个什么人都能把他杀掉。四个人虽然被自己自己收拾了两个,那和尚也似乎半死不活,但还有一个小子一直在努力爬起来,莫非今日便大限将至。强行调动真气,结果胸膛气血翻腾,根本不能凝聚。当下也不敢再胡乱妄动真气,坐在那里颇为懊恼。
慕容羽馨到底是无法站立起来,只得免强盘膝坐下调息,山林又暂时恢复平静。然而谁心里都明白,哪一方先能动弹,对方必然难逃一劫。
一只猫头鹰扑腾着翅膀咕咕叫着落在场中。毛色亮泽,体形庞大,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晴,竟然便是小马昨晚所见那个逐魂鸟,在每个人面前转悠了一圈,嘴里咕咕不停,时长时短时急时缓时强时弱,就像在说话,实在不可思议,而且此种鸟一般昼伏夜出,此时出现在这里,处处透着诡异。
不多时,林中闪出一个身材矮小状若侏儒的老头,尖嘴猴腮,额头高凸,顶上光秃秃,只周围稀疏黄发围了大半圈,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浑浊暗黄,样子甚是怪异。逐魂鸟咕咕两声,飞过去落在他肩头,那庞大的体型似乎随时都能把老头压垮。老头却是不以为意,从兜里摸出几粒似豆子的东西给那鸟啄食。
“有趣,有趣,我河曲智叟略施小计,今日果然坐收渔利。”语声尖细,伴随着怪笑,边说边朝场中而来。
“只可惜鱼鹰的表现太令我失望,渔利实在不能令老夫满意。”智叟在距离曲穿云三丈外停下来,那双昏黄的眼睛显得有些失望。继续道:“大名鼎鼎的曲穿云竟然栽在几个无名小辈的手上,要是传出去,怕是要沦为笑谈了。琴棋双绝,原来亦不过如此。”
曲穿云本来一直在闭目调息,闻言睁开眼,冷笑道:“我道是哪里冒出条满嘴喷糞的狗在叫,原来是只连狗都不如的晦气鸟在乱啼,如果乱啼的鸟变成了死鸟又怎么会乱嚼舌根?我虽有伤在身,但杀个把生畜还是绰绰有余的。”
智叟闻言似有疑虑,但转而怪笑道:“你若还能动弹,又怎会如此狼狈的坐在此处?早该把毁你琴的小子给剁碎了,然后挟带孙无涯的弟子离开这里,毕竟知道赤孤宝匣的下落比什么都更有吸引力。留在此地只会夜长梦多,陡生变故。”
曲穿云闻言脸色突变,道:“原来你早已来了,一直鬼鬼祟祟躲在暗处。”
智叟扬了下他高凸的额头,得意的道:“说早也不早,只不过比你早了那么几个时辰,刚好看到这几个小娃被血魑堂的人围困,随后又与怪兽相斗,别看都是些毛头娃娃,战斗力是相当的强啊。我河曲智叟一家从先秦至今都以智谋为先,虽然我也很想得到赤狐宝匣,但绝不会轻易涉险。所以才会把你引到此处,现在不是免去我很多麻烦了吗?”
“原来那信是你所写?”曲穿云想到自己竟被眼前这个三寸钉设计利用了,心中不由愤恨,语气凌厉,牵扯得气血再度激荡。
智叟不屑的道:“我本想借你之力牵制住他们,从他们口中拿到点有用的东西,可没想到你没用到此种地步,老夫昨晚已经伤了他们中的两个,你却依然对付不了,什么‘琴棋双绝’也不过是浪得虚名而已。”
曲穿云闻言为之气结,自己成名之后,何曾受过这等污辱蔑视,如今不但被人当了马前卒,还被奚落嘲弄一番,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奈何如今穴道受击,真气涣散,一时动弹不得。只能面带怒容、眼含恨意,狠狠的瞪着智叟。
智叟视而不见,继续道:“老夫本打算待你盘问出消息,便捷足先登,把那宝匣拿到手,到时别说是你,天下群雄老夫都不放在眼里。但你根本没问到任何有用的东西。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起码老夫不用大费周折去对付他们。”
智叟说完,眼睛环视一圈,继续道:“如今我要杀死你们就像捏死只蚂蚁一样容易。等我问清赤狐宝匣的秘密,把你们神不知鬼不觉的送上黄泉路,这里发生的一切又有谁会知道。”说完一阵怪笑,直让人毛发直竖。那鸟也扑闪着翅膀,咕咕连声,状甚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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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异鸟逐魂(下)
河曲智叟怪笑连声,极为得意,自身后抽出一根蛇头短杖,那拐通体黝黑,也不知是何物铸造。他一步步欺近曲穿云,意欲先结果他性命。尽管他认为曲穿云现在已经无法动弹,但始终心里有所忌惮,还是先解决掉为好。
距离曲穿云还有三尺,手中短拐一晃,舞起一片黑影,便欲出手,眼看曲穿云便要命一命呜呼,智叟却突然止住,蓦然转身,对着慕容羽馨的方向言道:“你个小娃,别指望着从后面偷袭老夫,莫说你如今受琴声困扰,武功大打折扣,便是你没受伤,以你的身手,三五个围攻老夫也不是老夫的对手。”
慕容羽馨闻言心中骇然,自己刚才运功调息了一个周天,自觉气息平和了不少,四肢渐渐能自如伸展,耳闻得智叟与曲穿云的对话,知道小马昨晚的失常行为乃是中了眼前这个样貌怪异的老头的邪术,如今更是要对四人痛下杀手,不由得心生怒火,气冲云天,正暗中悄然蓄意,伺机对老者致命一击。身陷险境,能冷静分析形势,选择最好时机,经过这几天的生死考验,慕容羽馨看来成长了不少。
但如今尚未有任何举措,智叟竟已知道自己要对他不利,这怎么不让她心中骇然?听智叟的话,虽然对曲穿云多有嘲讽,却似乎颇有顾忌,一直站在三丈开外,全神戒备,只要稍有不对,便马上撤退。而今既然要击杀曲穿云,想来已是下定决心,只要曲穿云一死,自己四人便马上会一一遭受毒手。自己断不能让他得逞,让他有所忌惮。
慕容羽馨深吸一口气,舒缓一下心中的紧张不安,目光坚定的看着智叟,一字一句的道:“不管我是否有伤,也不管你有多厉害,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动不了他们分毫。”说完,人已凌空而起,手中宝剑如蛟龙出海,便往智叟胸前要害刺去。
智叟当下顾不得理会曲穿云,双脚一蹬,如同装了弹簧般弹起,连人带拐旋转着向慕容羽馨杀过来。
慕容羽馨右手长剑斜挑,剑光织成一匹白练封住智叟扑来之势,刀拐相击,智叟借力像个皮球一样旋转着弹开,在近旁的树上借力复弹回来,劲道更胜刚才。每回刀拐相击,智叟就反弹开去,然后再在周围物体上借力而回,速度越来越快,似乎永不疲倦。如此一来,他的攻击除了自身力道,加上反弹回来的劲道,抵御起来便更加不易。
慕容羽馨体力尚未恢复,如此斗了二三十个回合,渐渐手臂酸麻乏力,心中焦急万分,知道若再缠斗下去,自己早晚会败,倘若以轻功一味闪躲,以一样难以支撑,需得想个办法才是。那怪人虽然身形矮小似孩童,功力却是深厚,斗这许久丝毫没有疲态硬拼是断然不能。
正寻思间,猛见智叟身形一拧,手中短拐本是刺向慕容羽馨双目,慕容羽馨举剑上撩,智叟手中短拐却借拧身之势打在她左肩,当下一阵透骨剧痛,气血一滞,摔飞出去。
智叟收势站在五尺开外,言道:“智叟我早就告诉过你,你断然不是我的对手,你却还不自量力,自讨苦吃,妄想螳臂挡车,我劝你还是乖乖的束手就擒,不然老夫第一个要你小命。”
强忍着剧痛,慕容羽馨以剑杵地挣扎而起,拭去嘴角血迹,冷然道:“我说过,只要一息尚存,你就没机会伤害他们。”
手中宝剑一晃,人已迅疾欺近智叟,剑招凌厉霸气,竟是慕容云天的“驭龙剑法”。此剑法施展起来刚猛奇绝,浩然正气,对内功颇有讲究,功力深厚之人运用起来,自然是相得益彰,若内功火候未到你强行使用,对自己身体却伤害颇大。慕容羽馨武功本就不以内功见长,此刻又有伤在身,如今危急关头,全身不顾自身安危。
智叟一见慕容羽馨此次所用剑法施展开来,竟然有惊雷隆隆之声,闪电撩空之势,脸上神色一变,惊道:“驭龙剑法!你,慕容云天是你什么人?”
“老贼,你姑奶奶便是慕容云天的女儿慕容羽馨,有本事就先取我项上人头。”慕容羽馨想起父亲惨死,一时悲恨交加,出手更是重了三分。一时间场中剑气激荡,卷起满地落叶,震落枝头黄叶,附近鸟飞兽散、虫蚁绝迹。
智叟见那剑势迅猛先自慌了三分,不敢再像方才那般掉以轻心。手中蛇拐黑影瞳瞳,舞起劲风,避开慕容羽馨锋芒,游斗起来。
驭龙剑法招式雄浑清奇,气象万千,一招一式均矫若游龙,猛似虎醒狮。慕容羽馨自幼观看父亲练剑,往年回家之时也常缠着庄主传授,慕容庄主虽然觉得她是女儿身,修习并不太合适,但经不住软磨硬泡,便把招式传授于她,只是告诉她功力修为未到,不能以气御剑,终是无法完全发挥驭龙剑法的威力。
即便如此,此刻她意志坚定,心如磐石,施展起来当真是天地变色,万物皆惊。
智叟一生步步为营,绝不轻易涉险。方才看到众人尽皆受伤,场面陷入僵局,才现身,以为胜卷在握,不料慕容羽馨却是顽强不屈,死磕到底。在他身后又有一个曲穿云让他心生顾虑,万一对方施以突袭,他将疲于应付。因而,越打他脸上表情越复杂,当下虚晃一招,身形暴退。
慕容羽馨哪里容他逃脱,趋前两步,剑尖反撩,刺向他后心。猛然间,身后咕咕之声骤响,逐魂鸟飞扑而来,利喙如钩凿向她面门。
第17章 琴棋双绝
慕容羽馨以驭龙剑法逼得智叟疲于应付,眼见便要将他毙于剑下,突然劲风袭来,竟是那逐魂鸟飞扑而来,当下手肘微沉,长剑斜劈,往那怪鸟颈脖削去,那鸟却像是训练有素,倒飞出去,复又闪电而回,双爪竟往剑身抓去。
智叟得此一瞬喘息的机会,又见逐魂鸟钢爪抓住长剑,当下喜形于色,以为胜算在望,手中短拐黑芒闪动,疾刺慕容羽馨肋下。
慕容羽馨一声娇叱,拧腰闪避,同时手中长剑不退反进,劲力一吐,把那爪子尽皆削断。那剑原来却是削铁如泥,吹毛立断的神兵利器。
逐魂鸟悲鸣一声,不敢再战,斜飞出去,慕容羽馨恨它昨晚害得小马差点送命,连累和尚受伤,哪里容它逃脱,利剑如影随形闪电而至,一剑将它劈为两半。
智叟蛇拐一刺落空,惊见逐魂鸟被一分为二,不由得血脉贲张,心胆俱裂。那逐魂鸟与他相伴数十载,耗尽心血才调教成一只能勾魂摄魄的克敌利器。如今竟就这样被毁了。他暴跳如雷,面目因过度的愤怒而扭曲,狰狞可怖。
“臭丫头,拿命来!”怒喝声中,手中短拐那蛇头突然咧嘴,一道惨绿色寒光飞出,闪电般斜击慕容羽馨面门。
短拐之中竟然暗藏机关,慕容羽馨始料不及,双方距离不过三尺,那绿光一弹射而出,她已看到了一件奇异的兵器,如蜂刺似蝎尾,其上撮满针刺逆芒,然而如此近的距离,她纵然知道那是煨了剧毒的武器,只要被划破一点皮,都可能立刻毙命,却已然无法闪避。
智叟一击之下,她必然难逃一死。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凭空出现捉住了智叟握短拐的手腕。
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短拐掉在地上,智叟暴退丈余,满脸惊疑恐惧痛苦。他实在无法相信如此近的距离,自己这招曾让多少英雄豪杰在以为锁定胜局之时饮恨而终的夺命杀着,竟然被破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周围安静得出奇,变化发生得太突然,众人都陷入震惊中一时无法回过神来。
一张疲惫而苍白的脸,半旧的青布长衫血迹斑斑,手的主人竟是刚才昏死过去的小马。
慕容羽馨又惊又喜,失声道:“小马哥,你没事了?”她的眼睛隐有泪光。
小马故作轻松的道:“虽然是受了一点伤,但一时半会还死不了。”说完转身面对智叟,冷冷的道:“你远祖只不过仅仅是无知罢了,到了你却变得无耻起来,真是丢你们河曲智叟家的脸。你隐在暗中处处算计于人,还自以为是聪明,如此厚颜无耻也实在堪称独步天下了。”
智叟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知道小马言他远祖无知说的是列御寇在《列子·汤问》一书中所记载的当年河曲智叟与矢志移山的愚公相互辩驳,最终无言以对的事。千百年来一直是他们家族的耻辱,总想着有朝一日权倾天下,定要学秦始皇焚书坑儒,把所有涉及这件事的文字和谈论传播的人通通抹杀掉。
赤狐宝匣即将重现天下的消息一出,他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只不过赶到慕容山庄时已经晚了,正在束手无策之际,刚好看到小马三人赶到山庄,其后发生的事他在暗中全看了个一清二楚,更留信给曲穿云让他来此截杀小马几个,然而终究是功亏一篑。
审时度势,他探手入怀然后猛一扬掌,散出一片黄雾,人已乘势往林中蹿去。
“如此便想逃,把命留下。”怒喝声中,数道劲风穿林而入,奔智叟而去,与此同时一条白影亦掠进林中,却是曲穿云追赶过去。想是打斗之时他已化解被封穴道。
小马并没有动身追赶,经此一役,大家都需要休息一下,前面还不知有什么凶险在等着,他实在不愿再像今天这样几乎尽皆丧命。
他看向慕容羽馨,她那双动人的大眼睛蕴含着惊讶、欣喜、佩服和关怀。小马心里轻轻叹息了一下,把脸转向善缘和尚和温暖。和尚半倚着树,依然没有醒转,温暖穴位未解,僵立在那里,脸上满头大汗,状甚痛苦,想来曲穿云那三颗棋子让他受了不少苦。
“慕容姑娘,我们恐怕要找个地方暂时休息几天才能回福临酒楼了。”觉察到慕容羽馨眼中的柔情,他有意保持距离。像他这种人,“必须无牵无挂,无所畏惧”,义父一直是这样提醒他。
慕容羽馨道:“小马哥拿主意便是,羽馨听你的。”
小马默然半晌,没有再说什么,走过去拍开温暖被封穴道,替和尚施以针灸,半个时辰后四人方才离开。
三间茅屋,一缕炊烟。
小马站在窗口,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小雨,檐口时不时有几滴水珠跌在地上,溅起细碎的雨花。伤口已经敷了药,他本该躺着歇息,但他觉得那实在无趣得很,还不如看看窗外的风景。窗外右前侧是厨房,慕容羽馨正在熬药。和尚盘膝坐在床上,温暖用银针帮他疏导体内紊乱的气息。
屋子的主人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岁月如刀在她脸上刻下沟壑与年轮。她男人在太祖皇帝争天下时战死沙场,她含辛茹苦拉扯大三个孩子,本来儿孙获朝廷恩赐免除兵役,但这几年,朝廷又在打仗,大儿子,二儿子相继死在了战场,三儿子为逃避兵役逃离了此处,就留下她一个孤寡老人守着这几间茅舍,苟延残喘。
小马等人借宿,她倒是没有推辞,只说出门在外总有许多不便,若是不嫌地方寒碜便大可安心住下。生活的艰辛并没有磨掉老人的质朴善良,反倒让她更懂得助人为乐。
眼怔怔看着窗外雨丝,小马脑子飞快地追忆着这几天发生的事,从替慕容羽馨解围,到孤魂野鬼挡道,再到破屋遇袭、山庄历险,以及曲穿云、智叟等人的伏击,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是围绕着赤狐宝匣。可是这么多年赤狐宝匣都渺无音信,怎么突然之间就闹得天下皆知?又为何与慕容山庄扯上关系?究竟这背后隐藏着些什么?自己本为送信而来,如今慕容庄主已死,这信也已经毫无意义……等等,总不会这信里有提到些什么吧?。
看到慕容羽馨端着药进来,小马忙言道:“慕容姑娘,我此次前来本是给令尊送信的,只是令尊……你不妨拆开看一下,或许我义父在信中有提到些什么这方面的事情。”说完,从包装严实的油纸布里取出一封信。
慕容羽馨放下药碗,拿过信拆开,展信一看,竟是一楞,又反复把两面看了一遍,信封翻个底朝天,迷惑不解的把信纸递给小马。
小马看到慕容羽馨的表情,已知信有不妥,接过信一瞧,也愣在当场。
信上什么也没有,只是一张白纸。
第18章 幻影银针
义父让自己半夜悄然出发,千里迢迢送给慕容庄主的居然是一张白纸!
小马万万猜想不到打开信看到的结果竟然是这样。他把信又里里外外,前前后后看了个遍,依然没有找到只言片语。
“或许事关机密,义父在信上做了什么保密措施。”小马想到这一点,拿过水囊,把信纸弄湿,没看到有任何变化,燃起油灯炙烤一番,依然什么都没有,跟着又让温暖取来酸性的、碱性的药调水来涂抹,最后不得不无奈的放弃。
慕容羽馨看到小马眼神中的一丝失落与不甘,柔声道:“莫不是你义父匆忙中把信纸搞错了,信并没有放进信封里?”
“我也希望真的是他老人家搞错了,否则事情远比我们想像中要复杂得多。”小马苦笑着摇了摇头,义父的办事风格他一向了解,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何况义父跟慕容庄主乃是至交,庄主的事他一定会更加上心,不容有错。
小马脑中闪过一些想法,但旋即又觉得不可能,如果真是那样,事情就太可怕了。
他犹豫了一下,缓缓言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义父的信的确就是张白纸,那么有可能这是他与慕容庄主约定的一个暗号,看到白纸就自然明白意思。如此一来,就算这封信万一被第三个人看到,也参不透其中的意义。”
“这封信我是连夜秘密带出来的,他尚且如此小心谨慎,可见此事牵涉重大。按以往不管是江湖黑白两道,还是朝廷王公大臣他倘有消息都是直言相告,何至于以白纸暗喻,除非那是他都不愿,甚至是不能得罪的人。”
“连他都不能得罪的人?”慕容羽馨轻皱眉头,言道:“天下如此之大,有些不便开罪的人也很正常啊。”
小马神色凝重的道:“你有所不知,我义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直接受命于皇上,普天之下除了皇上便没有他不敢得罪的人。”
“你是说,此事与当今圣上有关?”慕容羽馨如遭晴天霹雳,脸色变得苍白。如果真是这样,山庄惨案也就只能追查到这里了,根本就没有抗争的余地。
小马看到慕容羽馨脸色大变,心有不忍,劝慰道:“事情未必就是如此,若真是朝廷,又何须如此掩人耳目,假借血魑堂之手?一道圣旨便可诛连九族,何至于借由赤狐宝匣现世的传言搅得天下动荡?何况要找我们麻烦的又不只是血魑堂,这其中恐怕是另有隐情。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件事我们还是要弄个水落石出。”
“慕容山庄的事很快就会传遍江湖,临行前,义父说会派人联络我,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获得消息,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的,这信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就真相大白了。”
慕容羽馨闻言,脸色稍稍缓和,道:“我爹退隐多年,跟朝廷素无来往,江湖之事也甚少过问,娘亲过世后,他更是深居简出,为何竟会遭此横祸?”说着说着,不由语带哽咽。
窗外,秋雨绵绵,寒意更胜刚才。
小马静默了一阵,喃喃道:“世事难料,人生无常,有些事本就是无法解释的。你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找上门来……”
停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复又道:“不知慕容姑娘是否记得,那天我们被怪兽追赶,在河边隐隐听到笛声响起之时,那怪兽竟平静下来,似是有人驯养一般。你有没听你父亲提过这天目山中有此等怪事?”
慕容羽馨摇了摇头,言道:“天目山虽然飞禽走兽种类繁多,虎狼时有出没,但怪兽伤害人畜的事却从没有听说过。”
小马言道:“说得也是,这山上多有求佛问道的人,若有此种怪兽出没,只怕早已没人敢在此居住。这几只怪兽也出现得太蹊跷了。”
连日恶战,体力精神倍受煎熬,再加上身受重伤,小马思前想后不得要旨,脸现倦容。
慕容羽馨见状,柔声道:“事情太过复杂,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捋清,你歇一下,羽馨随老婆婆准备晚饭去。”言毕,转身走了出去。
小马看着慕容羽馨的背影,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惆怅。尽管认识到现在,她都还是男子打扮,那一身衣服也略显宽大了一些,但走路的优雅却是束缚不住的显露出来。
使劲的晃了下脑袋,小马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摔坏了,竟也变得如此多愁善感起来,窗外雨声敲打着地面,他觉得如同敲打着他的脑壳,心情不由得烦躁起来。
晚饭简单而可口,二三样菜疏俱是老婆婆在房前屋后种植而来的,因小马与和尚有伤在身,她还特意熬了锅鸡汤。
屋里点起了灯,昏黄的灯光淡淡的映满每个角落,把寒意挡在屋外。因为有了家的氛围,这顿饭吃得温情而惬意。
老婆婆家里许久没有人来,一个人孤苦伶仃久了,好不容易家里这么热闹,把自家酿制的米酒喝了一大碗,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话,最后竟至嚎啕大哭,老泪纵横。众人都知她遭遇,心头万般苦楚此时醉了方才释放出来,当下也是心中慽然。
战争,毁灭了多少家庭,让多少人颠沛流离,多少人生不如死。
如果赤狐宝匣真的重现,天下必将大乱,刚刚平息的战争又将重新爆发,又将有多少人死于战场?又会有多少人在这样的夜晚痛哭流涕?
小马无法知晓这个答案,但如果赤狐宝匣永远不再出现战争就不会来的话,他愿意尽力去做。
第二天醒来,大家都没有提起昨晚的事情,老婆婆也似乎完全不记得昨晚的事。如果痛苦可以遗忘,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温暖不愧是神医的高足,药见效奇快,三天过后,小马与和尚的伤已好得七七八八。
小马决定回镇上等血魑堂来找麻烦,临走之时,把身上银两都放在了老婆婆的方桌上,这三天蒙老人家照顾,家里那几只鸡都快被他们吃完了。
行了一个时辰,便到了伏蛇岭,这是到镇上唯一的路!
第19章 幻影银针(下)
慕容羽馨惊觉面具人右手屈指如钩来夺自己宝剑。当下斜跨一步,沉肘侧腕,剑尖斜刺对方胸前要穴。
面具人右手紧握成拳,将力道硬生生收回,力贯双足,上身后倾,剑锋离体半分划过。整个动作干净利索,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慕容羽馨心中暗惊,须知招式力道一发,便如箭离弦,野马脱缰,若要半途撤招换势,难免会生硬勉强,但眼前的面具人却是收发自如,挥洒随心,武学修为实属高深莫测。
心随念转,手中雪影宝剑锋芒显露,寒光耀目,早已连环刺出三剑,幻化万千剑影将面具人笼罩其中。
先前围攻她的三名黑衣人在面具人出手之际,已退出一旁,脸上神色既敬畏又谀媚。
面具人手上戴着的浅金色手套,也不知是何物编织,竟然不惧刀剑利器。他以掌为刀,在万千剑影中抵挡招架。
转眼间,已斗得二三十招。
面具人骤然出手袭击慕容羽馨,小马看得真切,他与面具人交过手,自然知道对方的利害,欲前去拦截,奈何被五人困住无法脱身。
心中焦急,出手不由得更加迅捷。刚刚击退两把钢刀,判官笔又以闪电之势笼罩身后要穴,镔铁长枪一左一右分刺两肋。
小马飞身向前,刀身刀鞘在长枪上借力而起,凌空飞跃之际,麒麟刀化作一道闪电,往面具人奔去。
数十招一过,面具人已渐渐处于上风,利刃破空而来,他也不回头,扬手一抄,已抓住刀身前端。
回头看了眼小马,眼神似箭如刀,直穿人心。手中刀一扬,径往小马飞回。
小马半空之中接刀回鞘,再一个空翻已到面具人身侧,拳头一闪击向面具人脸颊。
面具人眼中惊讶之色一闪即逝,曲臂沉肘,斜击小马胸口。
当下两人拳来脚往,近身搏杀起来。
小马一到,慕容羽馨便转而与黑衣人拼斗起来。和尚已然把那一刀一剑一钩一锤解决掉,上得岭顶,与围攻小马那五人又是一番好斗。
温暖在旁掠阵,手中银针适时出手,击倒了三个,慕容羽馨剑挑了三个,和尚又打晕了两个。岭顶之上,就剩下小马与面具人在苦苦相斗。
小马对这个面具人越来越惊讶,不是因为对方的超强战斗力,也不只是因为对方的武功套路与自己有几分相像,更因为这个人隐藏在面具之后那双眼晴。如夜空中最耀眼的星星一样亮的眼睛。
他很想知道面具后是一张怎样的脸。
在对方一个过肩摔把他扛起来摔落时,他出手如电扯掉了对方的面具。
面具人没有料到这一着,一下子愣在那里。
小马在摔落之时,屈膝微弹,一个旋转直身而起,看向面具人。
“小冷……”
震惊、错愕、怀疑、激动、喜悦,各种感觉纠缠在一起。
他觉得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呼吸困难,眼睛里有泪花在闪动。
“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小马语带哽咽,似在自语。
面具人突然被扯下铜面具先是一愣,及至看到小马似哭似笑的表情更是迷惑不解,但此时黑衣人已尽数被击败,今日已是取胜无望。复又看了眼小马,身形一闪,如鬼魅般飘然而去。
小马木立在原地,一时竟忘了追去。
慕容羽馨三人不晓得小马见到那面具人真容何以如此?见他一时失神,也不去打扰他,只是走过来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良久,小马才回过神来,看到三人静立身后,心中升起一股暖流,略带歉意的道:“让你们等了许久,真是失礼了,我们还是趁早赶路吧。”
看到慕容羽馨探询的目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小马复言道:“我知道大家有话想问,但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到镇上再慢慢聊吧。”
和尚言道:“那就事不宜迟,赶早到镇上再作计较,和尚的酒虫早就在肚子里挠了。”
众人于是取道下山,径往小镇而去。
小镇依然平和而热闹,街市上行人小贩吆喝喧闹之声不绝于耳,鸡鸣狗叫婴孩啼哭混乱得令人抓狂。
这里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至少表面看来是如此。
但如果细心留意一下,会发现这里最近多了许多生面孔,而且大多是武林中人。
街头巷尾、酒楼茶肆谈话的内容也从家长里短、是非八卦变成诸如“东直街昨晚上有两伙人厮杀,场面真是惨烈,血流成河,死伤无数。”
“你听说没有,后巷里前天夜里有几个人被乱刀砍死,好像是叫什么‘湘西六虎’来着。”
“我今儿个大清早去挑水,老远看到有个人趴在井沿上,还以为是取水喝的,可是等了半天没动静,我就走过去看啊,这一看,差点没把我吓死,那人老早死了,脑袋跟身体就剩点皮连着,那井水都是红的,现在想起来我腿肚子都打颤呢。”
“镇上来了好多官兵你们知不知道?我可是在镇前大路亲眼所见,那气派那官服,啧啧,真是要多牛有多牛。我要是也能有一套,嘻嘻,刘寡妇家那丫头还不把我当大爷来侍候?”
……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平静之下,暗潮汹涌。
小马知道,赤狐宝匣的消息已经传遍天下,黑白两道已经有不少人到了此地。近来的血拼、斗殴、谋杀,应该是有新仇旧怨的刚巧碰上了,又或者有些帮派为夺宝匣而暗中清除异己。
但不管为何,小镇已经不可避免的成为了屠宰场,每个人都面临着屠杀或被屠的命运。
福临酒楼的生意相当不错,但掌柜脸上的笑容却带着些勉强。江湖客太多,多少让他心里有些担心。江湖多草莽,不比文人商贾,一旦不小心得罪了,轻则破财,重则丢命,他哪里笑得出来?
看到小马四人进来,记起小马上次吃饭时的阔绰,掌柜总算笑得自然了一些。
“四位爷里面请,请问您四位是用膳还是住宿。”
和尚嚷道:“饭也要吃,觉也要睡,好酒好菜但管上来,另外留四间上房出来。”
掌柜面露难色,道:“好酒好菜自然是没问题,只是这上房,这上房……”
小马见状,言道:“掌柜的若是有什么难处,直说无妨。”
“爷有所不知,今儿个客人比较多,这四间上房实在腾不出来啊。现在就剩南面两间双人房了,几位爷要不委屈一下,就住这两间吧。”
“不行!”小马正待说话,慕容羽馨已抢先开口。
小马知道慕容羽馨心中顾虑。一个姑娘家与男人同宿一室,传出去实在是不妥。
于是对她言道“慕容姑娘不必多虑,就这两间吧,你一间,我们三个一间。再晚了,怕这两间也没有了。”
掌柜一听,忙道:“哎呀,您看我这老眼昏花的,真是糊涂了。姑娘若是不嫌弃,可到后院我女儿的房里暂住,她前几日去她外婆家尚未回来。”
慕容羽馨看了看小马,言道:“多谢老板美意,不用这么麻烦了,就给我们安排那两个上房吧。”
掌柜谀笑点头“好好好,那请问是哪位先付一下订金呢?”
小马闻言,伸手入怀,这才想起自己的银两全部给那老婆婆了,颇有点不好意思的看向和尚,道:“我此刻方才想起银两都赠予老人家了,和尚你先付吧。”
和尚闻言,手摸光头,道:“和尚我一个出家人哪有几个钱,这不都放老婆婆那碗橱里了吗。”接着对温暖道:“书生,掏银子。”
“我……我的都放老人家灶台了。”温暖低声道。
三人把希望放在慕容羽馨身上。
慕容羽馨叹了口气,无奈的道:“看来我们都做了同一件事。”言下之意,也一样没银两了。
掌柜的一看这架势,脸上的笑容便不见了,拉下一张胖脸正待逐客。
慕容羽馨沉默了一阵,最后似下定决心般从腰间取出一块玉佩。
第20章 河曲智叟
小马四人对老婆婆心怀感激和同情,临行之际各自把身上银两悄然留下,此时俱都身无分文。
眼见掌柜收敛笑容,一脸阴云,似乎要下逐客令。
慕容羽馨取出玉佩置于掌柜面前,言道:“此龙凤玉佩是上好和田玉雕琢而成,乃是我慕容家世代相传之物,如今暂且押在你这里,权当押金。另外请掌柜行个方便,再借二十两银子给我,不知你意下如何?”
小马看到慕容羽馨手中玉佩温润细腻,盈白通透,宛如羊脂,玉佩之上雕龙刻凤,形态栩栩如生、巧夺天工,知道那定然是极其贵重的东西,忙出言劝道:“玉佩如此贵重,慕容姑娘还是把它收起来吧,我们想想其它办法。”
慕容羽馨轻声道:“现在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吃个饱饭才是最重要的事,何况这玉佩只是暂时抵押在此,我还是要赎回来的,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办,不必在这件事上浪费太多时间。”
小马知她所言非虚,叹息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掌柜早把玉佩拿在手中,眯着眼睛反复端详,口中啧啧有声,满脸贪婪之色。
“唉,出门在外谁都有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今天就行个方便,你四位大可安心在我这里吃住,我还可以借你五两银子。不过……”掌柜眼露狡黠,看着慕容羽馨。
“不过什么?”
“不过,要是三天后你不能付清费用归还银子,这玉佩可就归我了。你要是觉得我苛刻,那就另投他处吧。”掌柜嘴上这样说,手里却紧紧攥着玉佩,并没有归还的意思。
慕容羽馨思量一会,决然道:“好,但我要二十两。”
“最多八两。”
小马几个眼见掌柜一副吃人不吐骨头的样子,心里早就窝了火,但正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只能忍着。和尚性子刚烈,终是忍耐不住,一拳砸在柜台上。
“嘭”一声巨响,把掌柜吓了一跳。见善缘一脸怒容瞪着自己,晓得他厉害,脸上肌肉一哆嗦,忙自抽屉掏出把散碎银子,对慕容羽馨道:“我这里就剩这十八两银子了,姑娘就不要难为我了。”
善缘举拳又要砸落,慕容羽馨察觉到刚才那一声巨响已引起酒楼里不少人侧目,赶紧拿了银两,言道:“十八两就十八两,烦请带我们到下榻之处吧。”
掌柜于是冲楼上叫骂道:“小二,小二,死哪去了,又被鬼勾魂了是不是?赶紧带客人到南面五号六号房去。”
店小二赶紧从后堂小跑过来,躬身陪笑,把小马四人领到南面客房。
掌柜虽然刻薄,但房间却布置得相当好,一应俱全。小马、善缘、温暖住五号房,慕容羽馨住六号房。
慕容羽馨路上不知跟店小二说了几句什么,并赏了他一块银子,店小二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不多时带回来一个清瘦年迈的老者和一个徐娘半老的妇人。
四人正在五号房说着话,店小二在门口对慕容羽馨言道:“公子您要找的人我给您带来了,这是西坊街的张鞋匠和东直街恒丰绸缎庄的佟掌柜,他们的货工艺和品质都是咱这里最好的,就是在整个杭州城也是一流的水准。”
佟掌柜手中丝帕一扬,笑道:“小二哥你什么眼光啊,人家明明是个俏佳人,你却喊公子。”说着之时,人已一步三摇的走进来。
“适才小二哥说有几位客官要置办衣服,还说是晚上便要送来,我心想量体裁衣,缝线加钮,哪样不得花时间?我便是三头六臂也赶不出来啊。现在到这里一瞧,几位的身形如此标准,哪里需要订做,现成的就有,我回去帮你们一人挑两套,包管你们满意。”
佟掌柜看了看和尚,略有难色的道:“只是我们倒没有僧侣的衣服,况且这位师父身材魁梧,需得新做,我回去做好,赶天黑前一并送来。里里外外八套衣服一共是六两银子,我还可以额外送姑娘一盒胭脂水粉。几位要是没什么意见,就先付二两订金,我这就回去赶制。”
小马看看四人身上衣物,连日来经风历雨,征战不休,早已是破旧不堪,到底是慕容羽馨细心,叫人来置办新衣物。需得尽快弄些银子,把她的玉佩赎回来才是。
佟掌柜拿了订金,便先行告辞了,随后张鞋匠看了看四人的脚,拿了一两银子走了。
小马让店小二送来饭菜,胡乱吃了些,嘱咐三人趁机休息一番,便走了出去,至掌灯时分方回,其时佟掌柜和张鞋匠已经将衣服鞋袜送来。看来店小二并没有夸大其辞,两人的手艺确实是无可挑剔,仅仅用眼睛测量,送来的东西却是相当精美合适。
和尚、温暖已经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换上新衣裳。和尚在躺椅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温暖拿着本书站在窗前,两人都百无聊赖的在等小马回来。
“小马你太不够意思了,一个人跑出去溜达,害得和尚我一下午窝在这里当佛像。”小马一到门口,和尚已经嚷起来。
小马神情略显疲惫的道:“要都走了,谁保护慕容姑娘?何况温兄弟不也在吗,你找他喝酒聊天不就行了。”
“书生你就别提了,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一下午拿着本书,也没见翻几页,跟他说话不是‘嗯’就是‘哦’,没意思。我不是担心羽馨妹子安危,早跑出去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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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马知道和尚是坐不住的人,嘴上说话虽是没遮没掩的,但却是有担当的真汉子。当下笑道:“定是和尚你一个劲在那里胡言乱语,吵得温兄弟看不进去书,他脸皮簿没好意思说你。”
“好你个小马,有你这么说话的吗?看和尚我今天怎么教训教训你。”说完,便冲过来要打小马。
小马赶紧往旁一闪,溜出老远,两人在房里游斗起来。
温暖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把书合起来,言道:“两位加起来也好几十岁了,就不要玩这些小孩子的把戏了吧?”
话犹未完,小马与和尚已突然冲过来一个抓肩,一个捉脚,把温暖举了起来。温暖大叫大嚷,手舞足蹈的挣扎。
“你们几个怎么这么吵啊?”慕容羽馨说着话,出现在门口。
屋里瞬间亮了好几分,小马呆了一呆,一时忘了放温暖下来。
慕容羽馨着一身素雅浅青色长裙站在门口,秀发轻挽斜插一支碧玉簪,翠眉朱唇,肌似凝脂,一双美目眼波流转、顾盼生辉,看着房中打闹的三人。
连日来她都是男子打扮,又易了容,如今洗尽妆容,换回女装,竟是如此清雅脱俗,美不可方物。
书生挣扎着下来,看到慕容羽馨,一张俊脸顿时羞红。
见小马三人眼睁睁看着自己,慕容羽馨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脸色微红,道:“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啊,看怪物一样看我。”
小马自觉失态,言道:“数日来,慕容姑娘皆是易容改装,现在恢复真容,我们骤然见到,一时反应不过来,故而失态,希望不要见怪。”
“小马说得是,和尚我乍一见,还以为是画里走出来的仙子,哪里想到是妹子你,恕罪恕罪,阿弥陀佛。”
温暖缩在小马与和尚身后,满脸通红的低着头,并不言语。
慕容羽馨莞尔一笑,道:“我只道你们看到怪物了呢。是了,小马哥出去了一下午,可曾有什么收获?”
第21章 驭龙剑法
小马神色凝重的道:“江湖中各大门派除了少林武当以及极少隐世的宗门之外,都已经云集临安,就连‘辽东双怪’、‘天山奇侠’、广西‘勾漏三圣’、关外‘响尾蛇’这些绝迹江湖数十年的前辈高人也纷纷现身此处。我们今天刚到这里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慕容羽馨道:“那我们此刻的处境岂不是非常不妙?住在这里也许太过招摇了吧。”
小马道:“那倒未必,我们此刻倒是安全得很。”
慕容羽馨不解的问道:“此话怎讲?”
小马笑道:“因为很多人愿意免费给我们当护卫。”
看到三人面露疑惑,小马推开窗,楼下是一条很窄的街道,对面有一家小酒馆,昏黄的灯光下,两个老翁在拼酒,看那动作神态已经醉得不轻,却依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善缘凑过来,道:“这两个人还真能喝啊,晌午我就瞧见他们在那里拼酒了。”
小马道:“他们是能喝,只要我们在这里住一天,他们就能喝一天,我们住十天,他们就能喝十天。”
和尚道:“世上哪有如此能喝的人。”
小马叹道:“那也许只是因为他们喝酒就如同常人喝水。”
慕容羽馨轻皱蛾眉,道:“他们难道是辽东醒叟醉翁二怪?”
小马道:“普天之下除了他们二位怕也找不到第三个了。他们二人除了酒量惊人,一手醉剑亦是独步武林。只不过他们最少也有二十多年没在江湖走动了。”
和尚道:“赤狐宝匣看来果真不是凡物啊,连这些黄土埋到胸口的人都引来了。”
小马的目光望向街口一株梧桐树,树下暗影中一个乞丐倚树昏睡,他若有所思道:“如果不是非凡之物,‘天山奇侠’生性孤傲、素有洁癖,如何会衣衫褴褛作乞丐形状,横卧街头。”
慕容羽馨惊道:“‘天山奇侠’梅一尘老前辈?他老人家超然物外、不问俗世,如何也卷入进来了?”
小马不置可否的道:“名利权势真正能看透的能有几人?所谓大侠高人大多是沽名钓誉之徒罢了。”
慕容羽馨俏脸闪过一抹忧伤,道:“我爹生前对‘天山奇侠’倒是很敬重,说他是世外高人,如今看来怕是我爹看走眼了。”转而又道:“总不会那卖馄饨的也是什么高人吧?”
另一端街口放着一副馄饨担,一个戴着竹笠的老人正在手脚麻利的把馄饨下到热气腾腾的汤锅里,旁边可折叠的方桌旁坐着三个相貌奇异的红衣怪人。
小马缓缓道:“他的确不是什么高人,却是一条最毒的蛇,‘武林有七毒,最毒响尾蛇’。”
和尚一怔,道:“如此说来他的馄饨谁敢吃啊,那不是嫌命长吗?”
小马道:“别人或许是吃不得,但那三个红衣怪人却不必忌讳,因为他们从小吃毒虫毒物长大,本身就是极毒之人,早已百毒不侵。”
慕容羽馨道:“师父跟我说起江湖事时,便曾告诫我若是遇上‘勾漏三圣’,能避多远就避多远,那三人生性怪异,惯常以毒物为食,杀人但凭喜好。”顿了一下,复又道:“这些人既然来了,为何都只是守在外面却不动手呢?”
小马道:“或许他们都希望别人先出手,自己以逸待劳,坐收渔利吧。况且,守在附近的又何止这几人,福临酒楼中恐怕也不少于一二十人吧,敌我不辨,贸然动手,势必会吃亏,所以此刻才会如此安宁。”
小马把窗户掩上,言道:“如此亦好,他们相互猜忌,相互算计,便不会贸然行动,我们也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吃个饭,然后美美的睡上一觉了。”
和尚一拍脑门,惊道:“哎呀,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还没吃饭呢。小二,小二……”一边嚷着一边往外奔去。
“和尚让小二准备饭菜去了,慕容姑娘你稍坐一会,温兄弟你也过来坐吧。”小马此刻略有些拘谨,他对自己这种状况实在有点恼火。
慕容羽馨看了看小马,幽幽道:“既然我这样打扮让大家如此不自然,我穿回男装便是,省得大家扭扭捏捏的,心里不痛快。”
小马闻言,忙道:“此事本就怪不得你,只是这几天大家都当你是男……习惯了你女扮男装的样子,一下子变得如此……变化这么大,一时还不适应,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小马活了二十二年,第一次觉得说话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正不知该说些什么,还好和尚已经抱着两坛酒回来了。
“既然有那么多护卫,和尚我今天就喝个尽兴,你们几个一个都不许逃。”
小马道:“美酒配佳肴,是该喝个痛快,温兄弟今晚可不许耍赖不喝,由慕容姑娘做公正。”
慕容羽馨知道小马不过是藉由喝酒化解彼此间那点尴尬,于是附和道:“对对对,不能每一次一提喝酒温兄弟就找借口搪塞,今天必须喝个痛快。”
未多时,店小二端来饭菜碗筷,众人围坐一桌,把酒言欢。
酒过三巡,大家言语渐渐活络,慕容羽馨喝得略少,面如桃花,更添妩媚。她眼波流转,看着小马,言道:“小马哥,小冷是怎么回事,能跟大家聊聊吗?”
小马闻言,放下手中酒碗,默然不语,表情甚是复杂。
慕容羽馨见状,知是勾起小马心头痛苦,惶然无措道:“对不起,小马哥,我不是故意要提你的伤心往事,我只是……我只是好奇……”
小马摆摆手,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而且在伏蛇岭我也说过到此处会告诉你们真相。”
“小冷是我的朋友,一个生死与共、情同手足的朋友。他是我们组织里的天才少年。在十二岁那年的一次特训中,他为了救我摔下了悬崖,我一直都以为他死了,可原来他没有死,那天在伏蛇岭上的面具人就是他。”
“会不会只是一个跟他相似的人呢?毕竟十年前他才是个孩子,现在的容貌早已有所改变。”慕容羽馨提出心中疑问。
小马沉默半晌,摇了摇头:“容颜也许会变,可是他的眼睛却永远那么亮,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记住了他那双眼睛,如同夜空中最明亮耀眼的星星。”
第22章 一张白纸(上)
房中灯光昏黄,火苗跳动摇曳,小马的目光穿透光焰,岁月中那些画面缓缓在光影中重现……
“我从小就是个孤儿,义父那张威严的脸就是我最早的记忆。对于我的身世,义父从来不提,我也从来没问。刚开始是不懂问,后来是不必问,因为我居住的院子里所有的孩子都是孤儿,偶尔有人问起,结果都是一样:路边捡来的,无从知晓。”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我们这些人是不需要知道过去的,将来也不必去想太多。从三岁开始接受武术启蒙,在六岁选拔赛后开始各种残酷的训练,直到通过考核执行各种任务,我们要面对的是如何让自己还能看到第二天的晨光。”
“第一次见到小冷,是六岁那年选拔赛的前三天。那天雪花飘扬,整个院子都是一片洁白。湖面上结了层簿冰,我们十多个孩子单脚独立在湖中一根碗口粗的木桩上练功。桩是活的,只要稍稍失去平衡就有可能桩翻人倒,跌入湖中。”
“站桩时间是半个时辰,时间不到,不管摔多少次都必须站起来从头开始。两个时辰过去了,还没有一个人能回屋里去,却没有人敢懈怠。能在这里站桩的都已经是千万孩子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参加三天后选拔赛的选手,所以再苦再累都要扛住。”
“只不过我们都觉得这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个年龄段能做到的事情,心里有了这个念头,就更加站不好了。”
“义父那时候出现在湖边,旁边还有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文士身后跟着一个五六岁光景的孩子,剑眉朗目、肤白似雪。那中年文士我先前见过两三次,他从北方来,每次都是逗留三天就走,我听到别人叫他‘狂风’,据说是一个很厉害的角色。”
“看到我们东倒西歪的样子,义父紧皱眉头,对监督我们的大块头说达不到要求的晚饭也不许吃,什么时候完成了什么时候吃饭。说完便准备和狂风离开,我刚好又一次跌了下来,便大声对义父说这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个年龄能做到的事,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做不可能的事情。”
“义父闻言转身,脸色铁青的看着我,言道‘如果我是你,会尽一切可能完成任务,而不是愚蠢的在这里抱怨’。然后对狂风身后的孩子说道:‘小冷,你去试一下。’那个叫小冷的孩子应了一声,便像猎豹一般迅速在残破的薄冰上两三个起落,稳稳站在我身旁的木桩上。动作干练洒脱,隐隐有风雷之势。”
“我心里不由得喝采,同时纳闷这小子究竟是谁,身手如此了得。我重新站上桩,面向他打招呼,他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话,闭上眼睛如老僧入定般站在那里,脸上一片淡然。”
“而仅仅是那么一眼,我却已然发现他的眼睛好特别,好像那里面有遥不可及、深不可测的世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的眼睛闪动着光芒,亮得如同夜空中最耀眼的星星。”
“也许是义父的话起了作用,又可能是小冷的完美示范激励了大家,我认为是后者的原因更多。如果大家都做不到也就算了,突然有一个人把事情很好的完成了,而自己做不到,自然就激起了心中那股不服输的劲。”
“一个时辰之后,大家都先后达到了训练时间,小冷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站了一个时辰。直到大块头叫他才又在残冰上两三个起落回到岸上,看那样子似乎再站个把时辰也是轻轻松松的事。”
“我当时震惊得不行,我们连半个时辰都难以支撑,他却能如此轻松从容完成,单是那份定力就比我们超出了太多,还有薄冰上的几个起落、与年龄不符的镇定自若都远不是我们能比的,我甚至已经认定三天后的选拔赛他一定会是第一名。”
“事实也正是如此,来自北方的少年小冷以天才般的姿态横空出世,在来自五湖四海的一百多名选手中脱颖而出,轻轻松松过关斩将,以堪称完美的表现赢得了第一。”
“我看到那些观看的长辈也是一脸的震惊、赞许,甚至带有点嫉妒。我听到身后不远处一个浑厚的嗓音说道:‘这孩子才六岁就有如此修为,假以时日,武学成就实在是不可估量啊!’”
“一个苍老却气息绵长的声音言道:‘你看他举手投足间气息运行浑然天成,隐有风雷之势,实在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在江湖中日后定然是开宗立派的一代宗师。只是他如今入了此道,纵然是旷世奇才也无法扬名后世,实在是有点可惜。’”
“浑厚嗓音又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孩子双眼之中似是另有乾坤,或许将来是另一番造化也说不定。’”
“苍老声音言道:‘孟老弟所言极是,能得大成者除去天赋之外,后天努力和周围环境,哪一样不是关系重大?遇上识马的伯乐懂得激发一个人身上的潜质,也一样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我自幼跟在义父身边,对这些前辈基本也认识,说话的两个人一个是‘神刀’孟一闪,声音苍老的是‘剑圣’司徒傲,能得到他们如此的溢美之辞,足可见小冷的表现多么令人震撼。”
“至于他说的‘入了此道’应该便是指我们以后走的路都是隐秘而黑暗的,不管你有多出色都将隐藏在历史的死角,不为世人所知。”
“至于我们是什么组织,又是为谁做事,这关系到纪律问题和组织机密,恕我不能告诉你们,但这并不会影响到你们对小冷的了解。”
“选拔赛后,我们十二个来自各地的优胜者将会进入艰苦残酷的磨鬼训练,而其余的孩子则回归各地继续接受普通训练,除了少部分因资质太差遭淘汰外,大部分将来都会走上同一条路。这条路也不能说,一说你们就全猜到了。和尚你不用那样看着我,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选拔赛结束后十天,我们十二个孩子被带到一个叫‘鬼域’的地方集训。那是一个令人恐惧却又神往的地方。
“恐惧是因为在那里将会接受为期五年的残酷训练,很多人扛三年就扛不住了,能熬过五年的更是十中无一;而能熬过去的无疑都能成为顶尖高手,那些即使只能扛二三年的,出去以后也能独挡一面,因而他又让我们这些从小接受武术启蒙的孩子神往。”
“我和小冷的友谊也就从那里真正开始。”
第23章 一张白纸(下)
鬼域并没有鬼!
如果世上真有鬼存在的话,它也一定会逃离这片穷山恶水。
这是一片被上天遗弃的地方,云雾笼罩下的山岭裸露着暗红的岩石泥土,如同绽开的血肉,阴森而恐怖。千万年来,这里除了极少适应性超强的毒虫猛兽,连植物都不肯在此生长,只有一些苔藓胡乱的在山涧溪畔点缀着,如同癞疤。
这里方圆几十里内人迹罕至,纵然偶有至者,也不过是在外围转悠一下,没有人会傻到冒着生命危险深入这片不毛之地。
十五年前(洪武四年),适逢太祖皇帝迁徙山后民、沙漠遗民八万四干户往北平、内地居住,这里渐渐有了人迹。先是来了二三千人在山岭外搭建房子,围筑边界。待这帮人消失后,便接着有人进入到山岭里,进去的大都是些强壮彪悍的孩子,但在恶劣凶险的环境中最后能活着离开的却往往不到三分之一。
我们是第十五批到这里接受训练的孩子。
义父带着选拔出来的十二个人及后备队的二十四个人,在选拔赛后第十天的傍晚抵达了鬼域。
尽管我对这个令人生畏而又向往的地方在心中做了千百遍的猜想,但真正看到鬼域的狰狞面目,幼小的心灵还是不可避免的被震撼了。对于即将到来的训练我没有任何概念,但此时我隐约能感受到那将是一段极端艰辛的过程。
鬼域外的木头房子如今已经废弃,木头、条石象征性的筑成一条界线,隔开两个世界。界线后的山路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灰袍老者,如同一块岩石。
义父在界线前拱手施礼,甚为恭敬的道:“前辈久等了,这些孩子就拜托前辈调教了,晚辈三个月后再来叨扰。”
老者翻了翻眼皮,看了一眼义父,眼神灰暗空洞,言道:“什么前辈晚辈的全是屁话,这些兔崽子到了鬼域自然任由我老鬼折磨,用不着你在此废话。”言语如沙砾碎石撞击,没有丝毫感情。
义父却似是见怪不怪的恭声言道:“那晚辈就在此止步,有劳前辈带他们去营地了。”接着转过身对我们言道:“此番在鬼域的五年训练定然会让你们脱胎换骨、获益匪浅,但能否熬得住就靠你们自身造化了。这位‘鬼见愁’前辈负责训练你们,你们必须一切服从他的指令,明白吗?”
见我们都齐声应诺,义父过了一会才轻声道:“你们进去吧。”
“兔崽子们,进鬼域之前你们要紧记两件事:第一,我的话必须无条件服从;第二,不要把自己当人,像野兽才有活的机会。”
灰袍老者鬼见愁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落在我们的耳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慑力。
“你们这帮兔崽子算走运了,如果十多年前到这里,你们才会真正明白这里为什么叫鬼域。但即便如此,你们想活着离开也不是那么容易,随时做好死的准备吧。”说完这几句,他手一挥,便在前边一拐一拐的走起来。
鬼见愁竟然是个跛子。
我们心中惊异却丝毫不敢窃笑私语,在崎岖的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紧跟着。
我奇怪一个跛子竟能成为这里的老师,但我渐渐发现无星无月的夜色下,崎岖难行的山路他走起来却如履平地,心中疑惑顿时烟消云散。
走了小半个时辰,转入一个山凹处,一些木材搭建的房子出现在眼前,布局错落有致,相互掩应,隔着三五丈远就燃着一根火把。火光化不开的沉沉夜色下,不时有人影晃动,却并没有任何说话的声音。
鬼见愁把我们带到南面一排木屋前,言道:“这里以后就是你们的住处,六个人一间房,看看你们这帮兔崽子有几个能住满五年的。”
接着他指着对面被斜坡遮挡着只露出屋顶的茅屋,言道:“那里是伙房,正常情况下,鸡鸭鱼肉、包馍粉面,应有尽有,大可以尽情的吃。你们现在有没有感觉又困又饿?”
我们坐了一天马车,刚刚又走了半天山路,小孩子本就饿得快,早已饥饿困乏,只是因为惧怕鬼见愁,不敢表露半点,如今听他如此问,皆以为可以吃饭歇息了,忙齐声称是。
鬼见愁道:“很好,正应该提提神,现在沿着这条路跑十圈,跑最后的五个多罚三圈,有偷懒耍诈的,一律废掉一只脚。”
山路坎坷,又是晚上,走尚且不易何况是跑。
然而鬼见愁最后那句话显然起到了震慑作用,谁都不敢偷懒,跌倒了爬起来,鞋掉了光脚跑。
一圈比一圈显得漫长,跑到第七圈,我再也跑不动了,只想就那样躺倒在地上沉沉睡去。我发现很多孩子都跟我一样随时可能倒下。
“不跑了?”鬼见愁的声音响起,一个孩子跌倒在他身边,没有爬起来继续跑的意思。
“真的跑不动了,前辈,让我休息一会吧。”小孩语气中带着乞求。
“真的决定要休息吗?”
“是的,请老师恩准。”小孩的语音更添了些许怯意。
“很好,你接下来一个月都可以休息了。”鬼见愁的声音如同沙砾碎石撞击的声响。
骨头碎裂的声音之后是撕心裂肺的哀嚎哭喊。
鬼见愁灰暗空洞的眼睛看着我们,问道:“还有谁需要休息的?”
没有人再吭声,刚才的哀嚎声直戳心窝,让人头皮发麻,大家拼了命的跑起来。
足足一个多时辰才跑完了十圈,跑在最后的五个仍在路上精疲力尽的挣扎着。我瘫坐在地上,感觉只剩下半条命,拼命的喘着气,心快要裂胸而出。
鬼见愁似乎忘了我们还没吃晚饭,直接打发我们回木屋休息,于是在鬼域的第一个夜晚,我们就在饥寒交迫中熬到了天亮。
准确的说,还没熬到天亮我们就被催促着起来晨练了。
一样的圈数,一样的路,只不过沿途多了几个持鞭的壮汉监督,慢了乱了跌倒了,那长鞭都会如毒蛇吐信般重重落在身上,长鞭所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两番高强度的训练之后,我们才吃到在鬼域的第一餐。
正常的一餐,丰富的一餐。
当我真正明白“正常情况”的不正常和难能可贵后,已经是一年后的事了。那一年伙食属于“正常情况”的日子加起来也没有一个月,更多的时候我们都是处于半饥饿状态。这种境况在此后的四年也一样没有变得好起来。
饭后紧接着又是训练,力量、耐力、韧性,各种各样的训练,我此时才觉得之前三年自己一直觉得艰苦的培训实在是太轻松了,到了这里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死亡训练、地狱折磨。很多次我都感觉到无法坚持下来,完全就是机械的完成那些动作,依靠着骨子里的不屈与坚强支撑着自己挺过一道道坎。
第一天过去,除了小冷,没有人身上不挂彩的,有几个更是被打得鲜血淋漓、体无完肤。我挨了三鞭,热辣辣的疼痛像针扎火燎般入骨透髓。
这样的日子还将持续,要想身上不带伤,就必须变得更强,唯有如此,才能保自己平安。我紧握双拳,咬牙起誓,一定要做一个强者。
第24章 伏蛇岭上
整整三个月时间,我们每天都在重复着这些训练内容,除了不断增加的训练强度外,一切都没有太大变化,日子枯燥而单调。
每隔三天,鬼老(我们对鬼见愁的称呼)就会安排我们泡一次药浴,这无疑是我们在那些日子里最期盼的,不管多严重的鞭伤棍痕在一晚药浴后都能够愈合个七八成。
一起来的三十六个孩子,有六个在这种超强度的训练中倒下再也没有起来,这其中也包括那个腿伤休息了一个月的孩子。我们会感伤但更多是恐惧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倒下的是自己。
义父来过一次,检阅我们的训练成果,并给我们带了好多好吃的东西,那一天鬼老相对宽容了我们的喧闹。
随着时间推移,超负荷的体能训练我们已经可以勉强适应,而且药浴成为我们心中的一个定心丸,不管怎样能熬到泡药浴那一天就还有希望。
困扰我们更严重的是饥饿,但这里穷山恶水,除了营地,鬼老并不允许我们到鬼域的其它地方乱走。只有那些早我们几年来到这里的进行野外生存训练的人才能离开营地进入山岭深处,我们想找点吃的都不可能。只能半饥不饱地熬着,幸好他们有特制的药丸给我们补充训练所消耗的体能,否则我们恐怕早就撑不住了。
三个月的体能训练之后,我们开始陆续学习格斗擒拿、十八般武艺,同时开始接触易容、伪装、学习各地语言、风俗、历史,熟悉各种武器、江湖秘事。
小冷一直是一副很冷淡的样子,与我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训练以外,他总是一个人静静呆在一边,很少与大伙在一起说话。我有时候想去跟他聊聊天,但看到他冷冷的样子,也就打消了念头。
雪花渐渐消融的时节,天空常常飘洒着细雨。
雨淅淅沥沥的一下就是一整天,在别处这是万物复苏的好季节,孕育着生命焕发着生机。而在鬼域,却实在是让人忍不住骂娘。
训练不会因为这种细雨而停止。乍暖还寒的天气,雨水浸湿衣衫贴在身上,冰冷刺骨,崎岖山路经雨润人踏变得泥泞湿滑,摔倒跌伤更是防不胜防。
我们每天跑的路沿着半山坡绕营地一圈,在一个叫“鹰嘴峡”的小峡谷之上用圆木头搭成一座五尺宽的桥。桥极简陋,两旁又没有遮拦,雨天踩在圆木上一步三滑的,很是危险。
细雨连绵了几天,每天一身水一身汗的高强度训练让好几个小伙伴已经扛不住病倒了,只是硬撑着参加。和我同一个院子出来的小野发烧了两天,没敢跟鬼老提休息,死扛着跑在我身边。
在最后一圈过桥时,小野脚下一滑,一个踉跄往桥外跌去,我根本不及细想,猛扑过去,及时抱住他的脚,他整个人就头下脚上的倒悬在桥外。
奔跑的队伍停了下来,分立桥的两端。我正准备把他扯上来,身后劲风过处一阵剧痛,一条长鞭在背上划出一道血痕。骤然吃痛之下我差点松手,手上力道一弱小野又下滑了几分。
“啪”的一声,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灼痛。
“兔崽子,竟敢扰乱秩序,少他娘管闲事,马上去跑你自己的。”我听出是监督者黑熊的声音,这个人生性蛮横,下手一向狠重,这几个月我们没少挨他的毒鞭,连小冷他也毫无理由的抽过两鞭,大家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因他长得又黑又壮我们私底下都叫他黑熊。
让我此刻放手,无异于我亲手把小野杀了。我没有理他忍着痛把小野倒拽了上来。
“兔崽子,你存心找死吗?”黑熊手中长鞭又甩过来。
我伸手捉住鞭梢,怒视着他:“救人也算扰乱秩序,这种规矩是谁订的。”
黑熊对我竟敢与他对抗,异常恼火,声音飙升,怒道:“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废物,留着又有什么用?他自己摔死,又能怪谁?用不着你来逞英雄。”
“我没有要逞英雄,这只是事情发生的瞬间反应。”
“你还敢顶嘴?”怒吼声中,黑熊已飞身扑来,却突然站立不稳,摔在地上。他暴怒转身,面容狰狞,那表情似要把人生吞活剥。
“谁他妈用石头打我?”话像是对大家说,眼睛却死死盯着小冷。
“是我。”小冷的声音中带着淡然。
黑熊怔了一下,虽然他估计是小冷,但听到对方回答得如此从容,他还是有些错愕,原来这些兔崽子都没有屈服于他的毒鞭之下。
他感觉受到了挑衅,更觉得是一种侮辱。他通过严厉打骂的手段竟没有让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子臣服,他今天应该拿出点更毒辣的手段。
“你们这些兔崽子,我今天要让你们后悔活在世上。”黑熊狞笑着从身后取出一把钢锥,庞大的身躯在话落之时已泰山压顶般砸向小冷,手中钢锥往小冷咽喉刺去。
能在鬼域混的都不会是泛泛之辈,即使他只是一个不入流的角色。
黑熊的钢锥在距离小冷咽喉一寸时骤然止住,他的飞扑之势也不合理的突然停止。
一只干瘦的手轻描淡写的搭在他的肩头。
鬼老适时的出现在两个人身旁。灰暗空洞的眼中有火在燃烧。
“最近的训练真的是太过于轻松了,今天再多跑五圈。”鬼老说完,看了眼小冷,再看向我和小野,言道:“你们三个留下,向他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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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上的伤沾上雨水,痛楚使我不甘心言道:“我并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
鬼老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火势更旺,缓缓道:“不服从命令就是错,现在还敢顶嘴更是错上加错,你不想死,最好照我的话做。”
我的手心在冒汗,但却不肯就此屈服。
“让我们在这里受尽折磨难道只为学会自私自利、见死不救吗?那样即便强大起来又有什么用?”
鬼老空洞的眼神闪过一丝痛苦,很快被烈焰掩藏,言道:“小子,想做英雄就不应该来鬼域,这里只教你生存和杀戮,把你那些仁慈和同情统统都忘了吧,这里并不需要这些。”
我嚷道:“如果只要做一个杀人工具,我们又何必承受这些?我们来这里是要做一个强者,做一个大英雄。”
鬼老脸上第一次有了表情,只不过那表情像是看到疯子。“你好像没搞清楚状况,你们生下来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你们的路早已经被安排好,只有去接受。现在,给贾监事道歉。”
“鬼老,这个是不是不太合理?”小冷的声音淡然而起。
鬼老眼皮抬了抬,道:“不必管合不合理,你们只需要服从。”声音一如既往的不带任何情绪。
短暂的沉默,然而谁都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不安和焦灼。
“真的都决定了不说吗?很好,先负重三十斤跑十圈,想清楚了可以来告诉我。”
“鬼老,这不公平,明明就不是我们的错,不是要像野兽一样才能活下去吗?我们又怎么会像绵羊任人宰割。”我感到这次的惩罚显然不算太严厉,按往常我们这样顶撞他一定会出手的。也许他也没觉得黑熊多有理,只不过不惩罚我们以后规矩就乱了。我自以为是这样想,便多说了几句。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我的脸瞬间肿起来,嘴角有一丝腥甜。
“下次开口之前,先想想我要你记住的第一件事:我的话必须无条件服从。”
“鬼老,小野发着高烧,别说十圈,三圈他都支撑不住的。”我依然没有放弃最后一线希望。
“适者生存,熬不过是他命该如此,你能护他一次,护得了他一世?”
我咬牙道:“我不管,能帮一次就帮一次。今天的任务我代他完成了。”
小冷看向我,眼中闪耀着光芒,言道:“做人不能太贪心,分我一半你不会很介意吧?”
“你们愿意自讨苦吃,我犯不着阻拦,以后不会再允许这种事发生。”鬼老丢下一句话,飘然而去。
细雨无声飘落,我与小冷相视而笑,这个孕育生命的季节,我们的友谊之树在悄然生根发芽。
第25章 暗潮汹涌
“光阴荏苒,斗转星移。在鬼域,训练就是我们的生活。”
“晨光破晓,我们在训练;烈炎当空,我们在训练;暮色苍茫,我们在训练。春雨连绵,夏日似火,秋风萧索,冬雪酷寒,在营地、在沼泽、在溪谷、在飞瀑、在岩穴、在峭壁、在山巅,我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训练。”
“潜伏、暗杀、搏击、易容、侦查、追踪的技能技巧;各国各地的历史、典故、语言、风土人情;江湖帮派宗门组织的秘密、结构、武功秘术;各种器械弹药、十八般武艺……”
“每天训练、学习的内容和数量超出你所能想象的范围。日子枯燥无味,你却连想到这一层的心思都不会有。”
“小野在三年后的秘密指派中离开了鬼域,一起离开的还有另外四个伙伴,他们放弃了最后两年的磨练,我与小冷则选择了留下。”
“事实上是没有选择,后两年的训练更加残酷更加血腥,必须素质过硬才能扛得住,综合考核成绩拔尖的我与小冷自然被指定参加,所谓选择只是形式。”
“五年中我们挑战着人体的种种极限,鬼老及其他老师用最野蛮最残酷的方式训练我们的体能,提升我们的武艺,捶打我们的意志,考验我们的精神。”
“我们必须锤炼得如狮虎般勇猛、如鹰鹫般迅捷、如豺狼般冷血、如狐兔般狡黠,又要似狗一样忠诚。”
“在那一次共同对抗黑熊被罚之后,我与小冷成了朋友,他淡然的外表之下同样藏着一颗渴望友谊的心。接下来的几年,我与他相互帮助,相互较劲,一起训练一起受罚一起挨鞭子一起关鬼牢,一起流泪一起欢笑一起堆雪人一起数星星。彼此之间的关怀,让艰苦难熬的五年岁月多了些温情的回忆,也多了一份不屈的拼劲,训练结束时,我们两个已经把之前学员的记录一一打破。其实我心里清楚,如果没有小冷的激励,我无法达到这样的高度。”
“五年中,我除了第四年秋天随义父去了一趟慕容山庄,直到训练结束都再没有离开过鬼域。本来训练期内是不允许离开鬼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开了这个先例。我想应该是义父动用了关系吧。”
“一起来的三十六个人,除了两年前离开的五个,最后离开鬼域的只剩七个人,残酷的训练和野外生存考验吞噬了太多年轻的生命。我们被要求做到冷血无情,但十来岁的孩子毕竟心还柔软,多少有点感伤,要是能一起回去多好,就可以像来的时候那么热闹了。”
“离开那天,鬼老送我们到谷口,只说了一句话:‘你们没死在鬼域,就别那么快死在外边,丢我的脸。’声音还是如沙砾碎石撞击,没有丝毫感情。”
“我们不约而同的跪下来,恭恭敬敬的给他磕了三个响头。可能那天雾气太重,我似乎看到鬼老灰暗空洞的眼中隐藏着水雾。”
“从鬼域回来,我就跟在义父身边,小冷也留了下来,我们还有新的训练要完成。在鬼域学习的东西回来后要转化为实际中的应用,并且我们将与往年的学员融合,这样三年后便可以跟着他们先从一些简单的任务开始,慢慢熟悉掌握实战经验,然后按各人能力决定什么时候安排独立执行任务。”
“洪武二十五年冬,已经做了一年实战培训的我与小冷,被指派随队进入秦岭参与任务。说是参加任务其实我们两个当时纯属是跟着玩,并不需要做什么。”
“在茫茫雪山遇上了暴风雪,我们跟大伙走丢了,没吃没喝的我们不幸遭遇了雪狼。因为连续几天的恶劣天气,那上百只狼也是饿红了眼,异常的凶残暴虐,我们只能边打边逃。”
“寒风凛冽,如刀似剑刺在脸上,雪花落在身上慢慢化成冰水侵衣透骨。”
“饿疯了的雪狼前赴后继的袭来,风雪迷漫中我们根本连路都来不及分辨,顾不上饥寒、顾不上疲惫、顾不上伤痛,杀开一条血路便跑。跑一会杀一阵,杀一阵跑一会,求生的念头支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
“天色渐渐暗下来,在终于感觉没有狼追来的时候,前面已经没有了去路,我俩精疲力尽的站在悬崖边上,脚下是万丈深渊,望而生畏。”
“我们的衣服早已被鲜血湿透,有雪狼的有自己的。不管还走不走得动,我们都必须连夜寻路下山,一刻都不能逗留,停在这里,只能活活冻死。”
“正准备转身离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感觉从身后传来,诡异、凶残、血腥的气息混合在一起,让人毛骨耸然。”
“我本能的迅速转身,二丈之外一头体形庞大的雪狼在缓缓逼近,个头足足比其它雪狼大上一倍,一样的浑身毛发雪白,只不过额头上长了一撮比血还红的毛,显得诡异恐怖,绿幽幽的眼中藏着狡猾阴冷。它走得谨慎而机警,浑身透着一种傲然睥睨的气势。”
“狼王!”
“我握刀的手在冒汗。”
“狼王缓慢的游走着,面对着眼前唾手可得的猎物,它在等待着最后一扑的时机。”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我们的心头。”
“饥饿让狼王失去了耐性,开始躁动起来,我与小冷默契的悄悄往两边散开,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线生机。与狼王成鼎足之势那一刻,我们双双出手,一左一右扑向狼首,刀取双目,剑插咽喉。”
“我们确实太累了,速度实在太慢,狼王的动作却快得让人无法置信。我们攻势未至,它前爪已瞬间扬起,扫向小冷脑袋,小冷只得翻身后退;狼首往我一撞,我手中刀未砍落,人已被撞飞一丈开外,刀跌落一旁。”
“狼王被激怒,蓄势一蹿而起,倏忽扑向小冷,小冷急往旁边挪身,极度的疲惫虚脱之下,他的动作变得迟缓呆滞,甫一侧身,狼爪已触及他左臂,电光火石之间,我飞扑着撞向狼王,右手从雪地上摸来的尖锥般的石头狠狠刺向狼目。”
“一声哀嚎,响彻天地,狼王半边脸血肉模糊,更显狰狞恐怖。”
“反弹的力道将我撞飞摔落在悬崖边上,雪地浮滑,我的头胸都滑出在悬崖之外,若不是左脚刚好勾住一块凸起的石头,只怕已经落入深谷之中。”
“狼王负伤之下更加疯狂暴戾,在雪地上复又蹿起扑向正在艰难地退回悬崖边的我,似乎不惜一死,也要报一锥之仇。”
“我正在手脚并用往雪地里退,根本无法躲避,心知这一次是死定了。”
“然而我活了下来,是小冷救了我。”
“狼王蹿起时,小冷也扑向狼王,把它撞偏了些许,双双从我身旁摔落万丈深渊。”
“‘小冷……小冷……’我伏在悬崖边拼命呼喊,痛哭嘶叫,我听得见风在悲鸣,雪在呜咽,天地陷入无限黑暗……”
“我醒来的时候,在一个温暖的屋子里,义父就坐在身边。”
“我焦急的问起小冷的情况。义父摇头说派人找了三天都没找到,也许是被冰雪掩埋了,就算没摔死也早就冻死了。他们在我们两个走失后就派了人寻找,在悬崖边发现我时,我全身冰冷僵硬只剩下胸口还有一点点温度。”
“我整整昏迷了五天,在他们都认为我已经醒不过来时却醒了过来。”
“我却宁愿就那样子一睡不醒,也不用一直活在愧疚中,本来死的人应该是我,小冷可以好好活着的。”
“从那以后我经常会做一个梦,梦见我在雪地里被狼群追赶,无路可逃,它们疯狂的扑过来嘶咬我,我无法反击,无法动弹。在我觉得快要死的时候,就会有一个少年用一种很奇特的乐声把狼群驱散。那个少年就是小冷,可是他支离破碎,浑身鲜血,一碰就散。他对我诡异的笑着,然后就天崩地裂,我掉进万丈深渊之中……”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做这个梦,我想不通,小冷是为救我而死,为什么在我的梦中显得那么诡异可怕?”
“十年来我常常在想会不会有奇迹发生,让这个天才少年死里逃生,某一天突然出现在我眼前,那我会有多高兴。就算他样貌已改,他的眼睛一定还是那么雪亮,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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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绝色佳人
小马绕过池子,在离老人一丈外止步,手始终没有离开刀柄。
无为老人很专注的用火折子整理着烟锅里的烟,貌似很随意的说道:“你叫小马?”
“是。”小马回答得简洁有力。
“你应该知道我为何而来?”老人缓缓吐出一口烟,烟雾缭绕,旋即在风中消散。
“知道。”小马当然清楚,这些人哪个不是冲着慕容羽馨来的。
“你同意了?”
小马冷冷道:“我站着你别想,我倒下你随便。”寒芒闪现中,刀已出鞘。
“我知道你武功不错,但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无为老人缓缓说道,慢慢站起来,两脚不丁不八的站在那里,目光如刀落在小马身上。
夜风吹动衣袂,满院肃杀之气。
小马的手握得很紧,心也揪得很紧。眼前这个老人坐在凳子上的时候温顺得像一只猫,而且是一只年迈衰弱的猫,而此刻,他却像一只猛虎,浑身有一种慑人的气势。只有身经百战、杀敌无数的高手才会有这种气势。
无为老人实在太强大小马完全没有获胜的把握。
然而,他的眼神还是那么坚定——这些年他何时不是在挑战着自己的极限,多少次身陷绝境还不是撑了过来。
小马已经出手,手中麒麟刀势若奔雷往无为老人手中旱烟袋而去,这是他思量良久做出的决定。
无为老人自然明白他的用意,呵呵一笑,手中旱烟袋已横扫过来,耀眼的火光划出一道弧线。
旱烟袋长四尺二,重四十二斤,施展起来,既可以当棍棒又可以做枪拐,既能戳点穴位又能捶击要害,既能使巧劲又能施重招。燃烧的烟丝随时可以当暗器弹射,火光也可以分人心神迷人眼睛,实在是一件极端霸道的外门兵器。
无为老人内力深厚,如此重物在他手中,竟是灵巧无比,一转眼已攻出十几招。小马并不与他硬碰,仗着身法灵活腾挪闪躲,枪风棍影之下根本无法还手,处处被动。
无为老人攻势越来越猛,越来越快,小马避得很吃力,对方内力比他强,气势比他盛,他必须避其锋芒,伺机反击。
突然老人内力一吐,炽热的烟丝带着火光蓬一声飞散出来,往小马全身激射而来。
小马一开始击向旱烟袋就是要先破掉他这一招,只是被无为老人识破,此时早有防备,手中短刀舞起无数光圈,将烟丝尽数击落。
烟丝激射之时,无为老人凌空而起,如苍鹰扑兔般,手中旱烟袋挟雷霆之势砸向小马天灵盖。小马已经无从闪避,左手刀鞘仓促举起抵挡,右手麒麟刀贴着烟杆削出。
旱烟袋在距离小马头顶一分处停了下来,无为老人抽身而退,即便他能当场要了小马的命,他的一只手也要报废。
尽管是一只手换一条命,无为老人也显然不愿意做这个交易。
老人一退下并没有再动手,而是看着小马手中刀,脸有疑色。道:“这把麒麟刀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小马见无为老人刚才突然撤招,显然是自己刚才用刀鞘抵挡,被他认出自己手中兵器,见他不再动手,出言相询,当下言道:“十二年前蒙慕容庄主垂爱赠此宝刀,此番慕容姑娘有难,在下即便赔上性命也要护她周全。前辈若执意要带她走,在下唯有血拼到底。”
无为老人皱眉道:“慕容云天竟然将此刀送予你?奇怪,真是奇怪。”
小马闻言道:“此话却是何解?”
无为老人没有言语,伸出右手,中指无名指弯曲与拇指相抵,不经意的弹了三下旱烟袋。
小马见到这个动作,却是一怔,左手握拳在鼻尖轻刮了一下,言道:“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无为老人言道:“大火冲天你还有闲情问这个?”
老人的话实在有点莫名其妙。
小马闻言却是面有喜色,道:“晚辈跟在义父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前辈,是以并不知道前辈身份,多有冒犯。”
“老朽已经脱离组织二十多年,你不认得也很正常,想当年……唉,往事如烟,不提也罢。”无为老人长叹一声,面容萧索。很多事既然过去了,就不要再提起来了。
小马拱手言道:“不知前辈为何来到此处,院子里这些人如今又身在何处?还请前辈解惑。”
“最近赤狐宝匣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慕容山庄又遭逢劫难,老朽与慕容云天乃八拜之交,虽然这么多年没来往,但发生这样的事,总该来看看。”无为老人言语之中似在追忆往事。
小马惊讶道:“前辈与慕容庄主是旧友,又与我义父当年共事,为何从未听我义父提起过你呢?”
无为老人道:“有些事太过于复杂,而且牵连甚广,大家都极力把它遗忘,谁又会无故提起呢?”
默然半晌,复又道:“我刚才若非认得这把麒麟刀,及时撤招,此刻你我怕是两败俱伤了。我倒是奇怪慕容云天怎么会把麒麟刀送给你。”
小马道:“若非前辈手下留情,晚辈早已性命不保。前辈两次提到慕容庄主赠刀一事,莫非其中有什么不妥?”
无为老人笑道:“并无什么不妥,英雄出少年,此刀在你手中也是相衬。院子里的人都被梅一尘和辽东二老引到镇外枫林去了,我留在此处,本是要带走慕容贤侄女的,但如今既然知道你的身份,我也就放心了。此地不宜久留,你们还是尽快离开。那边不知战况如何,老朽需赶紧过去看看。”
小马道:“晚辈愚鲁,原以为他们也是为赤狐宝匣而来,心中多有猜疑,却不知几位前辈皆是同道中人,如今面对强敌,晚辈应当助一臂之力。”
慕容羽馨三人听得院中打斗,也早已下来,如今闻言,亦道:“勾漏三圣与响尾蛇惯常以毒伤人,几位前辈只怕会有什么闪失,我们还是赶紧过去吧。”
众人当下急急往镇外而去。
第27章 天才少年(上)
小镇往西三里,有一片枫林,秋风拂过,红艳似火。
一泓碧水,半亩枫林,远离市集喧扰,静默于郊野僻地,自然是人间胜景。
这里本来是商贾富户观赏游玩怡情养性的好去处,才子佳人吟诗作对谈情说爱的好地方。此时却是一片凄凉肃杀,充满压抑与死亡的气息。
月淡星稀,寒鸦隐迹,秋风穿林而过,好像有幽魂在低声抽泣,林中的空地上十几条人影刀剑相向,对峙而立。
天上不时有流云遮掩住月光,林中光影忽明忽暗,满地落叶殷红似血。
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激战,下了一场血雨。
醒叟醉翁、梅一尘成品字形背向而立,一场激战过后,他们身上已或多或少的沾染上鲜血,有自己的,也有对手的。
环立周围的是关外响尾蛇,勾漏三圣,曲穿云,还有两个身着羊皮袄,满脸络腮胡的彪形大汉,其中一个脸上刀疤自左眼角斜延至嘴角,好像在脸上爬了条蚯蚓,异常丑陋狰狞。此外还有几个着羊皮短袄、袒露胸口的大汉手持火把分立四周。
看他们的形容神态,刚才一番打斗,他们也没有讨到一丝便宜。
一个红衣怪人言道:“无主之物,有能者居之,又何须你们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尔等说得冠冕堂皇,谁知道背地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声音尖厉刺耳,勾漏三圣相貌相同,也不知说话的是哪个。
一个声音嘶哑的嚷道:“老大何须跟他们多费唇舌,此番既然来了,定要他们有来无回。刚才要不是老三手脚慢了一点,那梅一尘早就一命呜呼了。”
“谁是老三,你才是老三,还说我慢,要不是我刚才危急关头帮你牵制了一下那个使醉剑的老怪,你这脑袋都要搬家了。”这人声音尖细,仿似女子。
声音嘶哑的又道:“这能怪我吗?那什么白驼帮的两大金刚吹得自己有多厉害,结果连防个人都防不住,我看叫两大草包还差不多。明明我是老二,你是老三,你跟我争什么?”
刀疤脸闻言须发皆张,扬起手中大刀,大怒道:“老毒物,别人怕你,我胡猛可不怕你,要想打架尽管放马过来。”
曲穿云干咳一声,道:“大家就少说两句,不要意气用事,让他们几个有可乘之机,当务之急是先把他们几个解决了,尽快回去福临酒店把慕容家那丫头擒拿,问清赤狐宝匣的下落。”
梅一尘朗声大笑道:“想不到你曲穿云竟然与此等人为伍,真是丢尽了你们赣中曲家的脸。”
曲穿云脸上闪过一阵不自然,冷笑道:“我早已与那老匹夫脱离父子关系,你犯不着拿他来压我。胜者王侯败者寇,成大事者何必拘泥于这些小节。你们执意要跟我等过不去,这片枫林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醒叟目光如炬,扫视周围众人,义正言辞的说道:“老夫实在不明白,天底下谁有如此大的能耐,竟能让你们这些狼子野心的人连起手来。我等三人今日便是死在此处,也定然不容你们再兴风作浪。”
“赤狐宝匣我西域白驼帮是志在必得,我胡威兄弟二人此番受帮主之命前来,必定不辱使命,不管是谁挡道,都格杀勿论。”说话的是刀疤脸的哥哥胡威。
“骆通天那缩头乌龟,躲在西域好好享他的福也就罢了,中原的事瞎掺和什么,你们两兄弟还真当中原武林没人了吗?这不成了坐井观天的蛤蟆吗?”勾漏三圣中声音嘶哑的好像跟他杠上了,也没想想自己也是来自南蛮之地,说别人把自己也捎带骂了。
“姓卜的,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大不了你我单挑一下试试。”胡猛性格比他哥哥爆裂,闻言之下又是怒火冲天。
“好了好了,二位不要这个时候窝里斗,自乱阵脚了,把这几个摆平了,什么事咱们都好商量。”响尾蛇阴恻恻说道,一张惨绿的脸就像死人一般,毫无表情,他袖袍宽大,两手指甲足有两寸长,与脸色一般的惨绿阴森。
武林有七毒,最毒响尾蛇。
所以离这种人自然是越远越好,一旦得罪他,往往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胡猛嘴角动了一下,终究是没再吭声,他虽不怕死,但也没必要跟一个疯子一样的人过不去。而且,这个时候先解决场中三人才是当务之急。
林中渐渐有了雾气,寒意渐浓。
梅一尘回视一眼辽东二老,笑言道:“老怪,我们有二十多年没有并肩作战了吧?想不到垂暮之年,我们还能并肩杀敌,实乃人生快事。此番有酒真该痛饮一场。”
醒叟道:“想当年咱们一众兄弟驰骋沙场何等畅意快哉,今日虽只你我兄弟三人,也定然杀他个痛快淋漓。”
醉翁动容道:“二十多年前,大家伙各奔东西,纷纷退隐江湖,我只道从今不问江湖事,了此残生。怎料赤狐宝匣重现天下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慕容老弟更惨遭不幸,此番前来虽尚未查出真相,但能为他们扫除几个障碍,我心已足矣。”
三个年近古稀之人精神焕发豪气干云,仗剑屹立如山岳。
岁月带走了年华,磨掉了青春,然而他们的心依然年轻,他们的斗志还在。
这一点已经足够,笑看风云,莫过如是;视死如归,岂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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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得畅快淋漓,死又何憾?这些年他们偏安一隅,本以为就此终老,然而垂暮之年,面对不平事,他们犹能燃尽最后一团火,流尽最后一滴血。
战斗的激烈,已非笔墨所能形容。
这些人都是名动江湖的前辈名宿,威震八方的武林高手。这些人的生死相搏注定惊天地,泣鬼神。
刀光剑影,拳风掌劲,毒物暗器,外功内力。满林枫叶激荡飞舞,遮挡住月华星光,漫天血雨纷飞四溅,天地为之变色。
战斗在这个夜晚,如同一幅流动的画卷,惨烈而血腥。
无为老人在前,小马四人紧随其后,往镇西一路飞奔而来,枫林已经近在眼前。
枫林寂静,静得让人心慌,静得让人恐惧。
众人忐忑不安的急奔至林中,眼前的景象实在让人心如雷击。
战斗已经结束,满地枫叶,风吹过,滚动飘散,如同鲜血染红的纸钱,
梅一尘、醒叟醉翁三人背靠背跌坐在地上,一脸坦然,合而为一座雕塑。周围横卧着七八具尸体,散落一些断肢残臂。
无为老人一个箭步冲过去,伸手搭探他们的脉搏。
梅一尘缓缓睁开眼看到是无为老人,强自挤出一丝笑容,气若游丝的说道:“到底是年纪大了,我们兄弟三人连这么几个人都对付不了,跑掉了两个,又要让你无为老怪笑话好久了。”
无为老人双手微抖,目中隐现泪光,道:“老朽考虑不周,害了你们几个,若我早些知晓小马与我们身份一样,就不会做出这样的安排了。”
梅一尘看了一眼小马几人,继续道:“老怪,因赤狐宝匣已经死了不少兄弟了,不可能让他重现,否则又将天下大乱啊。我们拼死守护了这么多年,就让他永远深埋地下吧。我们先走一步了,常大哥、马兄弟他们在等着我们呢。”
梅一尘慢慢闭上了眼,他们三个脸上都带着笑容,或许他们想起了那些快意恩仇,驰骋疆场的日子,想起了他们肝胆相照的兄弟情谊。
就在这一夜,这一片枫林,江湖上声名显赫、富于传奇色彩的奇侠怪叟永远地长眠于这里,他们的传奇人生在这一晚划上了句号。
按无为老人的意思,小马四人把梅一尘和辽东二老埋在了湖边枫林,这里地势开阔,碧水环绕,还与天目山遥遥相对。
无为老人默默的坐在坟前,抽起了旱烟,小马四人默立一旁,尽管有很多话想问,但此时显然并不合适。
第28章 天才少年(下)
寒风吹起满湖波纹,星光月影随之跳动。
乱了枫林,乱了身影,更乱了人心。
无为老人一言不发的默坐着,烟锅里的烟丝早已燃尽,他却没有察觉,似乎梅一尘他们逝去,他的精神气也已经被掏空。
人在江湖,过的本就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然而人终非草木,数十年的兄弟情谊又岂是淡然豁达就能释怀的。
老人遥望着朦胧黝黑如同坟墓的远山,良久才回头看着小马,问道:“小马,你们几个是怎么聚到一块的?”语声疲惫而沧桑。
小马于是将替义父送信,路遇慕容羽馨被血魑堂追杀而出手相救,其后又相继遇上善缘、温暖,沿途累次遭遇伏击以及慕容山庄惨被毁灭,他们来此地的目的一一告诉无为老人。
无为老人喟然长叹道:“如此说来,这些天你们也受了不少苦。按你所言,虽然伏击你们的人各不相同,但始终是这个血魑堂最为强悍,它究竟是什么来头,行事诡秘、高手如云,而且在江湖中鲜有耳闻,连赤狐卫都不知道消息,实在是匪夷所思。”
慕容羽馨满脸疑惑,问道:“赤狐卫?这又是什么组织?”
无为老人这才发觉自己失言,但一连串发生这么多事,似乎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事情的真相总归是要查个水落石出。小马不方便说的话,他离开组织二十多年,没有什么不好说的。
当下说道:“赤狐卫是一个专门收集天下各行各业秘密情报和执行各种各样隐秘任务的特殊组织,是四十多年前由洪武皇帝创立的一个直接受命于他的卫队。我们这几个老头和你爹当年都是赤狐卫的人。”
慕容羽馨这一惊非同小可,此刻她才发觉原来自己对父亲的过去竟然一点都不清楚,她父亲从来没有跟她提及过这些事情。
同样震惊的还有小马,这么多前辈竟然都是赤狐卫的成员,义父为何从来都没有跟他说起过任何一个。
他们不约而同的看着无为老人,正待开口询问,无为老人摆摆手,继续说道:“一个多月前,我们几个相继接到云天的书信,邀我们到慕容山庄相聚,说是一来叙旧,二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信上不方便说,要大家见面商谈。三天前我们按约定的时间赶到慕容山庄才发现那里已经成了废墟,云天及山庄所有人都惨遭杀害。”
“我们回到小镇查探消息,发现江湖中各门各派竟然都云集此处,赤狐宝匣重现天下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同时得知贤侄女跟几个年轻人一起在慕容山庄失了踪影,我们于是一面暗中查探一面留意这些江湖中人的动向。”
“你们今天刚到这里,曲穿云、响尾蛇,勾漏三圣、以及白驼帮那些人就相继在福临酒楼出现。我们当时并不明了你们的身份,担心贤侄女涉世未深,被你们蒙骗。于是也在酒店周围隐藏了下来,一来暗中留意你们的动向,二来也提防那些人对贤侄女下毒手。”
“昨日,曲穿云那帮人似乎得到了什么消息,竟然放下成见合作,密谋晚上便要对你们动手。我与一尘、醒叟醉翁商议之下,做出这个错误的安排,枉送了他们的性命。”老人的手因激动而微抖,下意识的想吸几口烟来稳定一下情绪,才发现烟早已燃尽多时。
无为老人重新把烟点上,狠狠吸了几口,才复又道:“老朽刚才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捋了一遍,觉得此事并不是那么简单,每一个时间点都是掐算得刚刚好。慕容山庄出了这么大的事,五六天了你义父至今没有任何讯息,怕是出了什么变故。如果是这样,那所谓的赤狐宝匣重现天下,恐怕只是一个幌子,猎杀赤狐卫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
无为老人仰天长叹,语带凄然的说道:“太祖皇帝为保大明江山,创立了‘赤狐卫’,才几十年就即将瓦解,难道这就是天意,二十多年前的血债终要以血去偿还。”
小马恭恭敬敬行礼,说道:“晚辈临行之时,义父曾交代我事情完成后不必急着回去,他会派人联系晚辈。晚辈这几天四处奔波,尚未见到有人联系,对义父那边也是毫不知情。晚辈斗胆请问前辈刚才说什么血债血偿是何意思?””
沉吟片刻,无为老人问道:“关于赤狐宝匣你了解多少?”
小马说道:“晚辈曾听义父说起过,洪武皇帝在鄱阳湖与汉王陈友谅大决战时,梦遇神人指引,得高明之士以赤狐宝匣相助,在大战中召唤天兵神将打败汉王,此后南征北战所向披靡,终于一统天下。洪武皇帝登基前一日高明之士携宝匣离开,从此不知所踪。此事义父只是简单说了一下,所以晚辈知之不详。”
无为老人颌首道:“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从那以后便该渐渐的被人遗忘,你义父不说自有他的道理。但如今不知为何竟闹得沸沸扬扬,天下英雄皆云集于此,虎视眈眈。当年叱咤风云的“赤狐十二卫”,几日间接连身亡,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
“听前辈之言,难道赤狐宝匣还另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小马发觉自己所在的组织如今竟也变得陌生。
“你义父所说只是一个台面上的话,这件事其实是这样的。”无为老人看了下善缘和温暖。
小马自然明白老人的意思,说道:“和尚是天目山念松长老的弟子,这位温兄弟是药王谷孙神医的衣钵弟子,两人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前辈尽管直言相告。”
“念松长老乃是得道高僧,其高足想必也是人中俊杰。这位温暖小兄弟的师傅本来就是‘赤狐十二卫’之一,既然都不是外人,老朽便无需顾忌那么多。你义父告诉你的,是台面上的说法,其实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无为老人缓缓说道,脸上神色越来越凝重。
“四十多年前,洪武皇帝采用谋士朱升“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建议,一方面修葺城墙战备、贮藏粮食,另一方面在覆船山秘密建立练兵场,日夜操练,待机而动。”
“当时天下群雄割据,既有元军,又有陈友谅、张士诚、徐寿辉及方国珍等虎视眈眈,洪武皇帝虽则有经天纬地之才,一时间也难以打开局面。”
第29章 鬼域磨砺(上)
“当时天下群雄割据,混战不休,奇人异士、江湖侠客、绿林好汉纷纷投靠各地义军。这其中也包括了后来成为明朝开国元勋的常遇春大哥。”
“元至正十五年(1355年),太祖率军打入和州时,常大哥因寻思着出人头地,成就一番大事,又见太祖军纪严明、爱民如子,于是便投靠了他。我们一帮平时多少受过常大哥恩惠的小伙伴,此后几年便相继投奔了他。”
“行军打仗,要运筹帷幄,料敌先机,情报就显得尤为重要,而我们这些人因为在江湖闯荡惯了,一来渠道人脉要广一些,二来也不习惯军队的条条框框,所以就主要从事私下收集情报,公开的身份一样是江湖上叫亮的名堂。”
“光阴似箭,转眼太祖在覆船山练兵已有五个年头。那一日,太祖召集我们这帮人探讨天下形势,并对接下来的任务进行调度安排。”
“会议结束后,太祖皇帝言道近来思虑日甚,夜里时常梦到一须发皆赤的老者,手持一个非金非玉,雕刻着火焰和赤色狐狸的盒子,硬要送我,说是能助我逐鹿天下,一统江山,也不知此梦是吉是凶。今日既然都来了,就一起走走,缓解下压力吧”
“我们一行二十余人既没什么目的便信步行走。沿途风景如画,景致清幽,大家一时流连,忘了路程之远近。”
“正行走间,太祖猛的止住身形,摆手示意大家噤声停步,面带惊讶、欣喜的看着左前方。我们一看之下,不由得也是欣喜若狂。只见左前方三四丈外,一只赤红似火的灵狐在枝桠上跳舞,毛发赤红之中,流动着五彩光韵,随着它的跳跃舞动,光彩夺目,艳若丹霞。”
“我们哪曾见过如此异物,一时失神,等我们醒悟过来想抓住它时,它早已察觉我们的出现,几个跳纵便往前奔逃而去。我们于是一路追赶。那灵狐确实不是等闲之物,看着它在前边东钻西蹿,我们个个身手不凡,却硬是撵不上它。”
“追了大约一炷香时间,灵狐在前边嗖一下没了踪影,大伙正纳闷,追到灵狐消失的地方一看,一个小村落赫然出现在眼前。村落炊烟袅袅,宁静平和,绿树掩映,百花斗艳,蓬头稚子、耄耋老人在树荫下怡然自得的玩乐。众人皆对眼前这世外桃源般的景象称奇不已。而且看他们的装束也全不似现时打扮,而那些人看到我们也是一脸惊奇,纷纷围上来,我听到有小孩嚷嚷‘娘亲快看,那些人是哪里来的疯子,穿得好奇怪啊’,一个拄拐杖的年迈老人前来相询,太祖言知我们是追赶赤色灵狐而到此,老人奇道:‘按你的描述,这灵狐应当是我们的守护神赤狐,老朽活了一百零八岁都从没见过他的真容,没想到你却有缘得见,想来定然是地位尊贵之人。’”
“太祖皇帝笑言自己只不过是一介草莽,只是现如今天下烽烟四起,民不聊生,混战连年,天下始终未能平定,黎民百姓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像你这样的世外桃源天下能有几处呢?”
“老者道:‘遥想当年,古公亶父有三子,长子太伯、次子仲雍和三子季历,季历及其子姬昌贤明能干,古公亶父有心传位于季历再传姬昌,太伯洞察父亲心思,为了成全他父亲的心意,借由采药为名,与仲雍离开周原,来到江南荆蛮之地,我们先祖当年追随太伯及他弟弟仲雍来到荆蛮之地,后来又隐居于此,至今已有两千六百多年,与外界向来并无往来,又因为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平常也没有人到村子里来,所以对外面的事是一概不知。只不过既然如今赤狐引领你到此,那自然也是天意。先祖当年曾留下一件宝物,说是留待后世有缘人平定天下,治国安邦。这两千多年,似乎也还真的有一两个有缘人到了此处,把宝物借去,天下平定后又自送回来。如今你既然到此,又时值天下纷乱,老朽愿将此物借予贵人。’”
“太祖皇帝问那老者,那宝物究竟是何东西,竟有如此神奇的作用。老者言道,那是老祖宗留下的宝贝,名叫赤狐宝匣,能够召唤天兵神将,杀敌破阵,易如反掌。”
“我们听完心里却多少有些不以为然,这些神鬼一类的大都是糊弄人的东西,哪曾有人见过。”
“老者见我们的神情有些寡淡,并无他想象中惊喜的表现,言道:‘我知晓你们未必相信,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在没有见到赤狐前,你们会相信世上有此等五彩神韵灵狐的存在吗?此宝物乃是当年火神祝融用以征讨蛮夷的法宝,一旦开启宝匣,就能召唤六丁六甲十二神将,赤焰千里,大杀四方。你们既然来了,就不妨瞧上一瞧又有何妨?老朽这村落绵亘两千载,总不至于糊弄你一个外来人吧?’”
“太祖皇帝想那老者所言亦有道理,便欣然前往。那老人又言进入宝匣放置之处需得处处小心,祖先在供奉宝匣之处布置了很多机关陷阱,以防外人偷盗此物。”
“我们随着老翁左拐右转,出了村落径往后山而去。行不多远,老翁在一处藤箩密布的地方停了下。表面上看去只是绿意盎然的一大片藤条荆刺如一面墙般蔓延生长,拨开藤条之后却是别有洞天。我们燃起火把顺着甬道走了一盏茶左右时间,便来到一个巨大的岩洞里,岩洞四周刻着些形象生动的岩画,大概是关于宝匣来由、事迹以及部落历史一类。岩洞正中有三个成鼎足之势面孔相对环坐的石雕,俱是左手立于胸前,右手掌心向上,三掌相触,上面放置着一个长约七寸,宽逾五寸,高四寸的匣火光映照下显得神秘而强大。”
“进行一系列参拜祷告仪式之后,很顺利的把赤狐宝匣拿到了,但出来时发生了意外,太祖皇帝不小心触到机关,引来了像巨蜥一样的怪物,常大哥为救太祖,不慎中了蜥毒。”
“无涯老弟虽然医术超群,但到底是没能彻底化解常大哥身上的毒素,自此以后,常大哥的脾气变得暴戾,虽然在战场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功勋卓著,但杀降兵和屠城到底是有悖常理,实非君子所为。成了他闪耀人生中的污点,他后来在行军途中病情发作药物用尽,毒发身亡,终年四十岁。”
“后来赤狐宝匣在对阵陈友谅时,果然发挥了巨大作用,太祖皇帝便成立了赤狐卫,并按六丁六甲之说,把我们十二人封为‘赤狐十二卫’。”
第30章 鬼域磨砺(下)
“老者的第五代玄孙带着赤狐宝匣追随太祖南征北战,累立奇功,天下平定后他婉拒太祖的再三挽留,带着宝匣回了桃源村。”
“云天兄弟按照太祖皇帝指示,在桃源村二十里以外建造了‘慕容山庄’,暗中保护宝匣不受外人染指。后来想想,太祖当时就有监视桃源村一举一动的意思。赤狐宝匣既然有如此神奇的力量,万一被别人得到,那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岂不是又要易主?所以太祖暗中这样做也属情理之中。”
小马与慕容羽馨面面相觑,想不到慕容山庄的创建背景竟然是这样,今晚所见所闻的事情真的是太让人意想不到了。很多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猜想。
小马眉头轻皱,对无为老人说道:“即便如此,那前辈所言血债血偿是怎么回事呢?”
无为老人握着旱烟袋的手不由自主的微微发抖,脸上的神情有悔恨、愧疚、自责和悲伤。
良久,才缓缓说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千古皆然。天下平定以后,一方面有些将领大臣自恃是开国元勋,慢慢变得骄横跋扈、目无法纪,另一方面,太祖猜疑之心日重,深恐群臣有篡权夺位之心,慢慢变得残忍好杀。”
“洪武十三年春,因宰相胡唯庸谋反,太祖以‘枉法诬贤’、‘蠹害政治’等罪名将其处死,韩国公李善长等大批元勋宿将皆受牵连,共计死者达三万多人。”
“龙颜大怒之下,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小道消息都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正是在这样一种环境之下,某一日,太祖收到密报,当年助他夺取天下的祝融后人竟与陈友谅、方国珍残部频繁接触,意欲图谋颠覆天下,太祖震惊,早有隐忧的事不幸成为事实,也不下令彻查,就命令我们‘十二铁卫’对桃源村进行灭族血洗。”
“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那一天的惨象,与世无争、宁馨静谥的桃源村变成了人间地狱,惨哭哀嚎此起彼伏,断首残躯横七竖八,鲜血染红了翠湖,泪水溅湿了青山。那天的风中充满了血腥,天地间弥漫着血雾,群山默哀,溪流呜咽,草木含悲,鸟兽失声。”
“我们曾快意恩仇杀人放火,我们曾惩强扶弱灭凶除恶,我们曾驰骋疆场歼敌无数……然而这一次面对着质朴和善的老者、手无寸铁的妇人、天真无邪的孩童,以及为保家园而以锄头、菜刀、扁担甚至锅铲来应战的青壮年。我们蒙着脸,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手起刀落……”
“刀剑砍在骨头的沉闷声如雷似鼓敲击着我们的内心,一条条倒下的无辜生命震动着我们的灵魂。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在身上如同一个个印记刻骨铭心,在岁月流淌中越来越清晰,无时不在拷问着我们的良知。”
“当年引领我们取得赤狐宝匣的老者老泪纵横的跪在祠堂前,捶胸顿足言自己有眼无珠,错把豺狼当明君,以至于招来灭族之灾,实在万死难辞其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乞望苍天开眼,让这些丧尽天良的恶魔血债血偿,永世不得超生……哭得悲切,一口气上不来,竟就如此一命呜呼。”
“那天一直杀到夕阳西下,村中三百余户一千七百多人无一幸免,鸡犬不留,最后一把火把整个村落烧成灰烬焦土。火神后人尽数湮灭于火海之中。”
无为老人说完,两行浊泪跌落在烟锅里,嗞嗞作响,升腾起阵阵白烟,缥缈摇曳。
小马四人想到那种惨绝人寰的景象,俱都面色苍白,心中凄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子随意一句话,就会有多少人身首异处,家破人亡。
过了半晌,小马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那赤狐宝匣后来就失了踪吗?桃源村就真的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吗?”
无为老人摇头道:“我们当时为了防止有人逃离,安排了慕容云天和马儒龙两个兄弟分别在村子路口和岩洞口把守,一些试图逃出村庄的人都成了云天兄弟的剑下亡魂。但是当初带着宝匣追随太祖打天下的年轻族长却让马兄弟放进了岩洞,族长在里面触发机关封锁了入口,我们无计可施之下,用弹药炸塌山石,把洞口掩埋起来,族长跟赤狐宝匣也就永远的困在了岩洞之中。”
“太祖皇帝因为此事迁怒于马兄弟,尽管我们苦苦求情,还是以‘私纵疑犯,通敌叛国’的罪名将他处死。”
“经过桃源村一事和马兄弟的死,我们发现太祖皇帝早已不再是当年爱民如子,以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的明君,渐渐萌生退意。”
“当时太祖皇帝已经将管辖皇帝禁卫军的亲军都尉府改为锦衣卫,成立一个新的军事特务机构,他们在明面上就拥有侦察、缉捕、审判和处罚等很多特权,其中名为‘检校’的便是收集情报的特务人员。而且,新一代的赤狐卫也已经慢慢培养出来,对我们已经没有那么倚重,所以半年之后,除了你义父和鬼见愁还在替组织做事,我们都相继退了出来,奔赴天南地北,各处一方,二十多年来,彼此相见也不过寥寥数面。”
“此次云天兄弟来信相邀,我们欣然前来,一来固然是因为他说有重要的事要面谈,二来也是想着剩日无多,大家兄弟见见面也好,谁曾料到竟是这样一场生离死别的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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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露重雾浓,飘荡在湖面,萦绕在林间,周围朦胧湿润,透衣入怀,令人倍感凄寒。
无为老人看了下温暖,对小马说道:“无涯老弟既然让温贤侄来慕容山庄,他想必是不会来了,你义父与鬼见愁身在组织,来与不来尚无定论,但‘神刀’孟一闪、‘剑圣’司徒傲和‘狂风’都没出现老朽就实在是想不通了。”
小马道:“或许他们不在家中,并没有收到书信,又或者后来看到书信了,一时半会尚未赶到而已。”
无为老人道:“你说的未必没有可能,但三个人皆是如此,也未免太巧了吧?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老朽还是暗中查探一下吧,你我就在此别过了。福临酒楼龙蛇混杂,并非清净之地,你们回去就尽快离开吧。即便你们执意要追查血魑堂的真相,也不必如此张扬,敌暗我明,还是小心一点好。”说完,便起身欲走。
小马颔首道:“前辈所言极是,晚辈明日一早便离开福临酒楼,暗中查探消息。只是晚辈若有事拜见前辈,该到哪里面见呢?”
“必要时,老朽自然会去找你们。”无为老人的话语远远传来,转眼已没了踪影。
小马看向三人,无奈说道:“这些前辈高人当真是行踪飘忽、来去随心,想再见,唯有等他自己找上门来了。”
慕容羽馨有些懊恼的说道:“我本来还有事情想问他的,怎料他话没说完,人就走没影了。这一走,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再相见了。”
小马劝慰道:“现在赤狐宝匣的事情闹得天下皆知,而你又是查明这件事情的关键,无为老人一旦有消息,自然会第一时间来找你,到时候你扯着他让他一一回答便是了。我们此刻先回福临酒楼,明日想办法把玉佩赎回来,另寻良策打探血魑堂的消息吧。”
四人对三位逝者再次跪拜后悄然离开,枫林复归于寂静,一只夜鸟在三座新坟旁的枝桠上咕咕低鸣,声音幽怨凄凉……
第31章 索命狼王
三更已过,往常这个时候,小镇早已万籁俱寂,门关户闭。
近来因为涌来了许多江湖中人,那些嗅到了商机的行商走贩、赌徒歌妓闻风而至,小镇的夜晚便丰富多彩、热闹欢快起来,是以此时尚有那喝酒吃宵夜,赌钱逛青楼的人在闹腾。
福临酒楼的大门还敞开着,小马四人免去了翻墙越屋的麻烦,也不惊动店伙计,径直回了南面五号房间。
慕容羽馨斟了茶,拿起一杯递给小马,问道:“小马哥,我们明日真的便离开此地吗?来这里的目的都还没有达到呢?”
和尚伸手把茶杯拿了,一口喝干,气呼呼说道:“血魑堂还没找上门,我们倒想着先撤了,要走你们走,和尚我就呆在这里了。”
小马瞧见和尚一脸不悦,才猛然发觉从枫林直到方才进房之前,和尚竟没说过一句话。此时一开口,就像吃了火药一样,完全不像他平时的风格,心中不由有些奇怪。
当下说道:“此地如今聚集了这么多江湖人士,又隔三差五的闹出人命,肯定会引起官府的注意,我们留在此地,一旦与官府纠缠上,就不好脱身了,既然血魑堂视慕容姑娘为寻找赤狐宝匣的关键,那么就算我们在其它地方出现,他们也一定会找来,何必在此多生事端。”
慕容羽馨面有难色的说道:“话虽如此,但时间仓促,我们哪来银两跟掌柜的结账,何况……何况玉佩还在他手上押着。”
“妹子你操这个心干什么?人家可是赤狐卫里的高手,别说从区区一个掌柜手上拿块玉佩,就是少林方丈头上的虱子,皇帝老儿床尾的夜壶,他若是想要,也是手到擒来,易如反掌。”和尚说完,自顾走去一旁,全然不像往日那般。
小马苦笑道:“和尚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我怎么就听着不对劲啊。和尚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和尚我是肚子里藏不住话的人,能有什么心事,不像有些人满嘴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结果什么都藏着掖着,把别人当猴耍。”
小马这回总算听明白了,和尚这大半天就在生他没有袒露身份的气呢。和尚三番五次舍生忘死相助,乃是把自己当兄弟知己对待,他生性耿直豪爽,不藏心机,如今生气也是情理之中。
想到这里,言语诚恳的说道:“这倒的确是我的不是了,只恨我从小就注定了走这条路,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而组织有组织的规矩,我身在其中又不得不遵守。如今愧对兄弟,小马但凭兄弟惩罚,在此跪求兄弟见谅。”说完便屈膝下跪。
和尚也是一时赌气,如今见小马下跪,忙迎来急切扶住,嚷道:“还以为有个聪明人作兄弟,怎么比猪还要蠢,这传出去,和尚我还怎么在江湖上混。行了,想想明天往哪走吧。那掌柜要是敢不归还玉佩,让他尝尝和尚的拳头。”
小马下跪之势被和尚止住,站直身抱拳致谢,说道:“慕容姑娘既然是在杭州城外遇袭,我们往杭州走一趟,说不定会有些意外的收获。”
当下四人议定明日行程,又说了一回话,便各自休息。
小马躺在长椅上一夜没睡,临天亮才寐了一会,他起来得早,刚洗漱完,店小二就在外面敲门了。
“客官,您起床了吗?楼下有人找您,请您随小的过去一下。”
这么早就有人来找,小马觉得奇怪,难道无为老人这么快就回来了?如果是他并不需要店小二通报,直接就可以找来了啊。打开门对店小二说道:“是个老人找我吗?”
“不是,是位官爷。”店小二言语中有着不易觉察的恐惧。
小马更觉得奇怪,店小二每日对客人迎来送往,时常接触形形色色的人,按理不应该见个官爷就怕成这样,看来这个官爷定是有点不同寻常。
“你稍等一下,我去把他们叫起来。”小马说完,便待转身唤醒和尚、温暖。
店小二急忙道:“不必了,爷,官爷说只见你一个人。”
“只见我?他认得我,会是谁呢?”小马似在问店小二,又似在自语。
“这个小的不知道,爷您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天色尚早,客栈里静悄悄的,怎么会有这么勤快的朝廷官员,实在是令人想不通。
在跨进大厅前那一瞬,小马眉头不由一皱,凭着野兽般的警觉,他隐隐有一种危机感。屋里的人不简单。
然后他就看到了大厅里的十一个人,十个人分两排立在临窗一张桌子的两边,清一色的服装,清一色的佩刀,一个略显瘦削的首领正对着窗户,看似悠闲的看着街上早起的人。那种危机感却恰恰来自于他。
飞鱼服,绣春刀。
小马楞了一下,锦衣卫。
朝廷竟然又重新设置了锦衣卫。
锦衣卫,是太祖皇帝在洪武十五年(1382年)裁撤亲军都尉府和仪鸾,设置的“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的军政情报机构。他们直接受命于皇上,可以逮捕和审讯包括皇亲国戚在内的任何人。但在洪武二十年(1387年),太祖皇帝就已经下令焚毁锦衣卫刑具,所押囚犯转交邢部审理,同时下令内外狱全部归三法司审理,废除了锦衣卫。
小马年幼时曾在金陵城内见过锦衣卫在街上横行无忌的招摇过市。如今再见却是颇感意外,新皇刚刚即位,就恢复了锦衣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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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难料,然而不管如何,这个时候找上门,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大人,您要找的人我给您找来了。”店小二点头哈腰,笑脸相对。
官差施施然转身,对店小二挥挥手,示意他出去。带着些疲倦的脸上泛着笑意,对小马道:“这么早打扰,还请见谅,只是曹某职责在身,不得不如此做。”
小马略一施礼,说道:“不知大人传召在下有何事相询?”
“曹某区区一个五品千户,何谈什么大人,我这个人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所以咱们大可不必扯太多客套话。”曹千户说“区区一个五品千户”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完全像在说“堂堂千户大人”。
“小镇,甚至临安县最近来了很多江湖人物,秩序治安尤为混乱。已经惊动了官府,上报到朝廷。”
“当然,你知道我并不是为这个而来。我来,只是因为赤狐宝匣的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你一定会明白,因为你是个聪明人。这些天我掌握了很多情报,我已经知道你是谁,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所以我们不需要拐弯抹角。”
小马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震惊不已,难道锦衣卫的能耐竟如此之高,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已经把自己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你是,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什么英雄救美,侠肝义胆,不就是好色之徒,你来这里也是觊觎赤狐宝匣,妄想据为己有。怎么样?我分析得对不对?”
小马不由得皱眉,这个曹千户说话奇怪也就算了,收集的情报和分析的东西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自己刚才的警觉难道是错觉吗?
“你们,想再多都没有用的,官府一旦插手,你们就只有靠边站的份。赤狐宝匣是属于朝廷的,谁都别想私藏。最聪明的办法就是与官府合作,既有官府撑腰,又能拿得奖赏,总比斗个你死我活,最后官府坐收渔利,顺便治你个‘扰乱治安,聚众斗殴’的罪。”
曹千户这些话说得倒是一点不假,官字两个口,是非黑白还不是由他们说了算。
“现在,慕容姑娘是找到赤狐宝匣的关键,而你,是最接近她的人,我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事成之后,我担保你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小马缓缓说道:“我不明白,你凭什么就觉得我会跟你合作呢?”
“你是,一个聪明人,自然明白你没有更好的选择,你一旦拒绝,我就会申报朝廷,动用一切力量逮捕你和你的同伙,而合作,我可以给你提供很多便利和帮助。”
“比如?”
曹千户说道:“保护,我可以让你们免受其他人的骚扰,另外我可以提供装备、人手、银两等各种支持。”
银两?小马眼睛一亮,这倒不错,正想着这事,就送上门来了。
小马叹了口气,不紧不慢的道:“话倒是说得蛮动听的,只不知道这诚意到底有几分。毕竟说个话谁都会。”
“那么,你的意思是?”曹千户目光炯炯看着小马。
“唉,我们本来也打算在这里多逗留几日,但可惜盘缠用尽,不得不离开,你这个忙我是帮不上了。”小马言语中甚是惋惜。
第32章 打破僵局
“银两,这个不成问题,你们在这里的所有开销我曹某人一概负责。怎么样,足见我的诚意了吧?”曹千户说完,静待小马的回答。
小马没吭声,桌上的茶壶此刻似乎成了罕世奇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对曹千户的话罔若未闻。
曹千户眉毛抽动了一下,对站在身旁的下属使了个眼色,那人从内室取出一个包袱,摊开在桌上,却是一堆金银珠宝,还有一沓银票。
小马的目光终于离开茶壶,望着桌上光彩夺目的一堆珠宝,眼睛便亮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咽了下口水,情不自禁的走到桌前。
曹千户疲倦的脸上闪过一丝冷笑,人总会有弱点,只要抓住了,再难对付的角色也会乖乖的臣服。他现在已经抓住了小马的弱点,一个贪财的人实在比一个没有欲望的人好对付得多,他觉得自己实在有点高估了对手。
“这里,不过是一小部分,事成之后,你能得到的将是这些东西的十倍。合不合作,你给句痛快话。”曹千户的许诺确实是诱人,哪怕傻子都会心动。
小马不傻,他贪婪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
他想了一下,说道:“我们已经决定离开,现在突然改变主意留下来寻找赤狐宝匣,我需要点时间说服他们。给我三天时间,我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不过我有个条件,三天内不要找我或派人跟踪我,万一被他们察觉就前功尽弃了。”
“我们,堂堂锦衣卫,这点要求还是可以做到的。”曹千户面色温和的说道,言下之意却是“在锦衣卫的眼皮底下,任你也整不出什么幺蛾子。”
“那,千户大人的盛情,我就不好推却了。”小马一边说一边拿起桌子上的金银珠宝,手忙脚乱的往怀里塞。那样子实在是既猥琐又市侩。
“咳咳……”曹千户干咳了两下,干笑道:“这些东西还是暂时放在我这里吧,你出来一会带这么多金银珠宝回去,他们自然会怀疑,对不对?那我们的合作不就黄了?贾四,赶紧把东西替这位少侠收好了。”说到最后,看向刚才拿出珠宝的下属,目光有手的话,他一定已经狠狠的扇了贾四几个耳光。
小马护着那些金银珠宝,连连说道:“没事没事,我会藏得严严实实的,保证他们看不到。”
曹千户的脸色有点变了,笑容再也挂不住。那可是刚从富户身上搜刮来的东西,用来孝敬上司和自己享用的,刚刚只是做做样子而已,真让小马拿走,那不是要他的命吗?可是他又不能表露得太明显。
“其实,按理你三天后才给我答复,现在这个钱还不是你的,所以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还不是我的?”小马一下像泄了气的皮球,恋恋不舍的看着那些珠宝,极不情愿的把怀里的掏出来。
曹千户暗暗舒了口气,笑道:“钱财,又不会长腿,早几天晚几天又有什么关系?我曹某人对功名利禄向来并不看重,但求尽忠职守,报效朝廷而已。这里是一百两银子,你先拿去花吧。”
一百两虽然也让他心痛,但比起桌子上那一堆实在是不值一提,何况言语说得再好,总没有实际的银子作用大。千户大人自然很了解这一点,所以适当的甜头还是要让对方尝尝的。
小马肃然起敬,双手抱拳,说道:“谢曹大人,曹大人高风亮节,岂是我等江湖草莽所能相提并论的。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不知三日后在哪里面见大人?”
“这段,时间我们都在临安县东柳街最后一个宅子里住,你随时可以到那里找我。曹某人就静候佳音了。”
小马转身出门,拐了个弯,长舒了一口气,曹千户实在是一个老狐狸,刚才那一出戏自己演得不知道怎样,能不能迷惑他,小马心里没底。
他掂量了下手上的银两,摸摸怀里藏着的那颗龙眼般大的明珠,心情不由得轻松起来——不管如何,玉佩的事总算可以解决了。
三天之后答复不过是缓兵之计,到那时他们早已经离开此地了。
曹千户看着小马离开的背影,脸上表情有点复杂,这个年轻人他实在有点吃不透,但愿他真的是一个贪财的人,那样他会省掉很多麻烦。
“大人,就这样让他回去了,他说三天后回复,又不让我们看着,要是偷偷溜走了怎么办?”贾四问道。
曹千户慢条斯理的说道:“孙猴,子再厉害也逃不过如来佛的手掌心。这天底下还有锦衣卫找不到的地方?何况他的一举一动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贾四一脸谀媚,说道:“大人神机妙算,我等兄弟几个祖上积德,能够跟着你,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们几个没事多看看《孙子兵法》,别净想些偷鸡摸狗、吃喝嫖赌的破事,没出息。”曹千户一脸严肃,唬得一个都不敢吱声。
显然对自己的话语收到的效果还算满意,曹千户对贾四对面的锦衣卫说道:“甄三,你昨天说王员外家有什么不对劲是吗?”
甄三一脸迷惑,说道:“昨天?王员外?大人昨日一早吩咐属下去杭州府衙办事,属下半夜才回,并不知道王员外是谁啊。”
贾四忙道:“甄三我看你是脑子迷糊了,王员外不就是前两日大人在街上遇到的王小姐她爹吗?”
转而向曹千户说道:“大人,属下已经查探清楚,这王员外是镇上首富,掌上明珠王小姐可是这方圆百里的大美人呢。”
曹千户面色一沉,说道:“放肆,你打探的就是这么无聊的消息吗?”
贾四“‘扑通”跪下,说道:“大人息怒,属下打听到王员外与伏蛇岭的强盗素有来往,而且还涉嫌贩卖私盐,虽说他不属于朝廷官员,但既然我们遇上了,就还是要管上一管的。”
曹千户脸泛笑容,点头道:“嗯,我就知道你会办事,既然王员外有如此大的问题,曹某人一定要彻查到底,虽说这不归我们锦衣卫管,但为国为民,我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忽而话锋一转,正式道:“这个,王员外的违法勾当王小姐一定不知情,对吧?你一定要查清楚。”
“属下明白。”
曹千户脸上倦容一扫而光,吩咐道:“那好,叫掌柜搞点吃的送来,等下就上王员外家走一趟。”
第33章 无为老人
小马穿过大堂的时候,看见胖掌柜已经起床,正全神贯注的对着账本拨划着算盘。
本来已经走了过去,小马又退回了两步,对胖掌柜说道:“掌柜的,今天起得早啊,大清早的又在算账,昨晚上没算清哪?”
胖掌柜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把小眼睛挤成了一条缝,恭敬说道:“爷,您早,这不是闲着没事吗,我再合计合计。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我是来赎回玉佩的。”小马把三十两银子放在柜台上,说道:“十八两押金和十两住店预付金,一共二十八两,剩下的先放你这里,走的时候再算。”
胖掌柜笑道:“行行行,爷您爱住多久就住多久,我每天都给您记着呢,不够了我再找您拿。玉佩啊,我给您找找。”
在柜台里翻了半天,胖掌柜才一拍脑门,道:“哎哟,您瞧我这记性,我拿后院房里锁着呢,还在这里找了半天。您稍等,我这就给您去拿。”
等了好一会,胖掌柜才拿着龙凤玉佩匆匆赶回。小马确认无误后,把玉佩放入怀中,离开之时,瞧见一个锦衣卫走来吩咐掌柜赶紧准备些好吃好喝的送过去,他们吃完要急着办事呢。
一面往房间走,小马一面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却又不晓得是哪里不对劲。
房门敞开着,慕容羽馨正双手托腮坐在桌子旁对着门口发呆;善缘在屋里踱来踱去,时不时摸摸脑袋;温暖坐在长椅上,手里拿着本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房间里静得慌,和尚的脚步声如同听来更让人平添焦虑。
“羽馨妹子,我们在这里干等也不是办法,要不去瞧瞧,万一小马跟官差打起来,也能多个帮手。”和尚终于按捺不住,嚷起来。
“一大早的谁要打架啊?”小马说着,走了进来。
三人闻言赶紧都围了过来。慕容羽馨抢先说道:“小马哥怎么去了这么久,官府的人没有为难你吧?”
“我去了很久吗?这来回也没半个时辰啊,我以为你们还没睡醒呢。”
善缘道:“你出门那会,和尚我也隐约听到了,没太在意。没多久妹子就来敲门,把我们吵起来,说你被官差带走了,我说要跟去看看,妹子是既担心你又怕你责怪,拿不定主意结果就在这里煎熬了。”
小马心中涌起一阵暖流,看了看慕容羽馨,说道:“他们没有为难我,还送了银两给我们花呢。瞧瞧,玉佩我帮你赎回来了。”说完,从怀里掏出玉佩,送到她眼前。
慕容羽馨惊喜不已,接过玉佩,一双美目柔情似水看着小马,说道:“谢谢小马哥。”
小马说道:“是我们应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拿这块玉佩抵押,我们这几天怕是要露宿街头、忍饥挨饿了。”
和尚奇道:“怪事,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官差倒给百姓送钱花,这是哪个衙门的青天大老爷啊?和尚找他化缘去。”
“和尚你就省省吧,锦衣卫的钱是那么容易拿的吗?这钱不是白拿的,他们也是奔着赤狐宝匣来的,拿了钱自然就要替他们办事的。”
“锦衣卫?不是早就撤销了吗?”温暖忽然问道。
“现在又重新成立了。”小马说道。
“那钱你拿了,也就是说你要替他们办事了?”温暖继续问道。
小马笑道:“钱我是拿了,不过这是跑路钱,我可没时间陪他们折腾。我说三天后回复他,今天我们就离开此地。”
慕容羽馨面带忧虑,说道:“开罪了朝廷的人,终归是不太好吧?我听说太祖在位时,锦衣卫可是很狠辣的角色,制造了许多冤假错案,枉死的人不计其数,后来才不得不撤销。小马哥何苦去招惹他们。”
和尚嚷道:“锦衣卫又没有三头六臂,我们又不过是些孤儿,牵连不到别人,哪里需要顾忌那么多,他们的钱也不知有多少是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和尚我要是遇上了,还敢抢了往大街上分呢,怕他什么。”
小马知道慕容羽馨并非胆小怕事,只是关心自己安危。劝慰道:“他们的目的是赤狐宝匣,目的没达成之前,他们即便吃点哑巴亏,也不会把我怎样,不用太过担心。好在掌柜已经起来,稍后锦衣卫的人一走我们就结账走人。”
慕容羽馨柔声道:“但愿如此吧,你今早赎玉佩掌柜没有就地起价多要钱吧?”
小马略显奇怪的道:“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慕容羽馨道:“我只是想起当玉佩那天,掌柜那种言行举止,实在是猥琐贪婪,担心他又籍由各种借口加钱。”
小马猛然醒悟,说道:“怪不得我刚才总觉得掌柜今天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这玉佩他给得太爽快了,而且看他那天拿玉佩的样子,怎么可能连玉佩放哪都记错了。”
慕容羽馨一怔,说道:“你是说这个酒店有古怪?”
小马想了一下,说道:“酒店是否有问题暂时不能断定,但掌柜与往日有点不一样却是真的,至于是哪方面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善缘一拍桌子,道:“这个好办,和尚我把他提来一顿拳脚,不怕他不说实话。”说完,便要往大堂而去。
小马忙制止他行动,说道:“此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不管是血魑堂还是锦衣卫的人,目的只是暗中监视我们的行踪。但他的范围既然限定在福临酒楼,我们大可悄然离开,或借言逛街一去不回就是了。不过……”
“不过什么?”慕容羽馨问道。
小马道:“不过我今天突然不想走了,来镇上也两三天了,今天就去集市上逛逛如何?”
“我说小马,你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不是说去杭州城吗?这小镇有什么好逛的?要去你们去,和尚我宁愿在这里睡觉。”和尚首先提出抗议。
小马笑道:“我还真没打算叫你去,不过觉你也别想睡了,到楼下大堂慢慢喝酒等我们回来吧。我们没回来前,你一刻都不能离开大堂。”
“这算怎么回事?我连茅厕都不能上了?一整天只进不出的我可受不了,我去逛街好了。”
小马说道:“你以为真的只是让你去喝酒啊,你肩负重任的,知道吗?”
和尚恍然大悟,低声道:“你是让我去盯着掌柜?”
“总算是开窍了,不过不是让你盯着掌柜,是让掌柜盯着你。”
和尚一脸茫然,道:“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啊?”
第34章 枫林激战
小马这么一说,不光善缘和尚,连慕容羽馨、温暖都有点莫名其妙了。
小马看着三人,笑道:“这不过是障眼法,和尚你只管在大堂挑个不起眼的地方,或者藏在角落里慢慢喝酒就是了。今天刚好天色不错,我们几个就到集市上逛逛,瞧瞧热闹去。”
温暖想了一下,说道:“要不我留下来陪和尚喝酒吧,他一个人喝酒也没什么意思。”
小马忙道:“这可不行,这街还真得我们三个人去逛。早饭和尚你找店小二解决,我们三个到街上尝尝这里的美食小吃去。”
三人穿过大堂时,胖掌柜热情的打招呼,小马告诉他到街上走走,和尚懒得走没来。
小镇虽小,但一来离杭州城、临安县城不远,二来地理位置特殊,所以倒也繁荣热闹。
青石路上行人川流不息,两旁店铺商行、酒楼茶肆林立,各色旗子布幌迎风招展,牌匾横幅沐日生辉。
店铺前行商走贩、流动摊点一字儿排开,卖瓜果菜蔬鸡鸭鱼肉的、卖膏药补酒灵丹神丸的、卖包馍馒头粉面杂食的、卖胭脂水粉针线饰物的,以及测字算命占仙卜卦、遛狗耍猴练武斗技的,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老人小孩,壮男妇女,或气定神闲或欢快雀跃,或脸露烦躁或面红耳赤。肩扛背驼随处可见,争执起哄时时可闻。
小马几个穿行在人群里,感受着热闹纷扰的气息,领略着小镇的风土人情。
慕容羽馨这些天的压抑苦闷暂时得到了缓解,如同一只欢快的小鸟,又像一只起舞的蝴蝶,在人海里左右穿行,前后游走。小马与温暖跟在后面,时不时被埋怨跟不上速度,提不起热情。
小马此时才发现,陪女人逛街实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他实在佩服身边走过那些陪着女人从街头走到街尾,又从街尾逛回街头,半天过去还满脸笑容的男人。
尽管他们出来的目的本就是逛街,中途去品尝了美味小吃,到茶楼喝了一会茶,又看别人耍了半天猴,但他依然觉得这两个时辰过得比较慢。
他这二十二年的人生基本就是:训练,执行任务。当一切习性和行为都已经形成根固蒂深的习惯,像这样的生活反而无所适从。
生命本该充满阳光雨露、五彩斑斓,而不是像他那样生活在幽暗之中,触摸的只是一片灰蒙。
这次慕容山庄之行,虽然诸多凶险,但遇上慕容羽馨、善缘和温暖,他的生活却渐渐的发生着变化。
这些天的出生入死、艰险与共,他们的赤诚、关怀、信任,如同和煦的春风吹拂,融化他心底的坚冰;又像清柔的甘霖轻洒,滋润他干涸的心田。
他并不是机器人,也不是冷血动物,他的潜意识里,他的内心深处潜藏着对生活的热情,对友情的渴望。
他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一些本来离他太遥远的东西。
三人就这样走走停停,东游西荡的一路游玩,走过一座小石桥,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市集的喧闹渐渐褪去,路旁林木枝桠掩映着天空,秋日的阳光投下斑驳光影,在青石路上拼凑出一幅抽象的画卷。
这一带房屋粉墙黛瓦,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庄严气派,花木盆景错落有致、亭台楼榭布置巧妙,多是镇上官宦商贾的豪宅别院。
小镇上民风淳朴,是以虽然门户等级森严,但平民百姓往日在这一带歇息驻足、赏景观花倒也没有太多的禁忌约束。
近来江湖人士蜂涌而至,鸡鸣狗盗之辈也日渐多了起来,这片富人集中之地自然成为梁上君子的首选目标。在隔三差五的有人失窃被盗之后,各户各院都防卫森严,风景优美的河畔青石路也不再允许闲人散客逗留。
说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或许不妥,但一项习以为常的茶余饭后的悠闲活动被禁止了——哪怕这本来就是别人恩赐的,并无需一定允许——依然引来很大的非议之声,似乎这是严重侵犯他们的合法权益。
在埋怨责怪之中,有些人甚至幸灾乐祸的在心里祈祷小偷大盗把那些官宦商贾洗劫得一干二净,家徒四壁,跟自己一样穷困潦倒。这些人里有往日受过富户救济的苦人家,有不甚来往却也曾受恩惠的穷亲戚。
然而,人性的阴暗面有时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拐了个弯,前面数丈开外,几个锦衣卫打扮的人在一家气派豪华的庄院朱漆大门前戒严,是小马早上不曾见过的生面孔。想来自己在大堂听到的要办事的地点就在这里了。
为免与曹千户碰面,小马停下脚步,打算沿河泛舟转到郊外走走。他一向是事不关己,能避就避。
然而世上的事往往就是如此奇怪,你越不想招惹的事偏偏越是会缠上你。
小马刚准备转身离开,就被叫住了。
“喂,你们三个鬼鬼祟祟的干什么?给老子滚过来。”喝话的是一个长着鹰钩鼻的长脸锦衣卫。
小马皱了皱眉头,这种盛气凌人的口吻实在令人很不爽。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选择举步离开。
“哟呵,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锦衣卫的命令都敢违抗,真******活得不耐烦了,你们都给我站住。”鹰钩鼻对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显然相当愤怒,口中喝骂着,手一挥,与一个鼻孔朝天的短脸同伙已经飞奔过来,挡在小马三人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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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钩鼻目光阴鸷的打量着小马几个,最后停留在慕容雨馨脸上,咽着口水道:“你们几个是聋子吗?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说,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小马强忍着心中不快,冷冷说道:“我们只是一路游玩碰巧走到此处,看到你们在办案所以才转身回避。何来鬼祟之说?”
鹰钩鼻冷笑道:“哼哼,凭你三言两语就想糊弄我?近来这一带盗窃强抢屡屡发生,你们心里没鬼听到喝令为何会转身便走?”
朝天鼻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慕容雨馨,对鹰钩鼻说道:“苟爷何必跟他们啰嗦这么多,依我看他们身上一定藏着赃物,我们搜上一搜不就知道了,嘻嘻嘻……”
鹰钩鼻道:“不错,是该好好搜一搜。”说完,两人相视而笑,一脸猥琐。
“都把手举起来,抱在脑后,官爷我先检查检查这个女贼。”鹰钩鼻说着,手已经朝慕容雨馨伸过来。
“啪,啪”两声脆响,鹰钩鼻已被左右开弓狠狠扇了两巴掌,脸颊肿起老高。
慕容雨馨在他们的审视下,早已浑身不自在,似吞了只苍蝇般恶心,待见到鹰钩鼻伸手过来,不加思索,扬手就是一掌狠狠扇去。
小马在同一时间也给了鹰钩鼻另一边脸同等的待遇。
“你们竟敢动手。”鹰钩鼻亮出绣春刀,说道:“锦衣卫你们也敢动,活得不耐……哎哟……”
骨头碎裂声中,鹰钩鼻手中兵器落地,双手捂着鼻子,鲜血从指缝流出,脸上表情痛苦扭曲。
小马这一拳,鹰钩鼻从此恐怕要改称歪塌鼻了。
第35章 十二铁卫(上)
曹千户不愧是脸皮厚如墙的老江湖,尴尬在他脸上转瞬即逝,脸色如常的看向小马,以他独特的说话方式道:“怎么,你也来了,这么快就考虑好了?”
小马尚未开口,贾四已经抢先回道:“大人,马少侠说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马上见您,属下深恐贻误,才斗胆让他进来,耽误了大人办事,请大人责罚。”贾四这么几句话,就把自己办事不力说成是知轻识重、顾全大局了,当真是巧舌如簧,颠倒黑白。
曹千户冷哼一声没有说话,或许对自己这个心腹手下的行径早已了如指掌,依然以探询的目光看着小马。
小马道:“还没有,在这里遇上大人纯属巧合,并非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禀明。”
曹千户脸色阴沉的看向贾四,目光如两把利刃。眼见好事将成无端端被搅乱,他实在恨不得把贾四揍成猪头。
贾四脸色苍白,如寒芒在背,颤声道:“大人,这这……他刚刚明明是……是这样说……说的,少侠,你……你不要……害我……我啊。”
“贾大人何出此言?在下三人确实是闲逛到此,是你的手下故意为难我们,怎么就变成我害你了?”
曹千户正色道:“如果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虽说你我有交情,但锦衣卫办案,你在此妨碍公务始终是不妥,希望你不要令我难做。”
江湖中人虽然高来高去,武艺高强,但终究不愿与官府打交道,往往是能避则避,不去招惹。
曹千户如此一说,无异于告诫小马莫要惹祸上身,他不过是公事公办,闲杂人等不要妄自干预。
就算小马想要多管闲事,在事情未有定论之前也不好干预,他大可以借口“事情复杂,关系重大,需要押解回府衙仔细审查”把王员外一家带走,到时捏圆搓扁还不是任由他?
曹千户的脸上不由得带上笑意,为自己的才智沾沾自喜。
小马叹了口气,略带惋惜的说道:“曹大人既然公务在身,那我就不便打扰了,只是赤狐宝匣……算了,不说也罢,在下告辞了。”小马说完便转身欲走。
曹千户心里本来盼着小马三人快快离开,可是听他欲言又止的提到赤狐宝匣,事关他前程富贵,只得出言挽留,说道:“少侠有何关于赤狐宝匣的消息,烦请相告,王府的事情我等下处理不迟。”
小马扫了一眼大厅里的几十号人,面有难色的说道:“事关重大,此地说恐怕不太合适吧?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曹千户想了一下,说道:“我们到外面说吧。”
院子开阔,草木亭台布置精致,赏心悦目。
曹千户在一株梧桐树下止步,秋风拂过枝叶沙沙作响,间中有几片黄叶划着斜圈飘落下来。
“这里,总可以说了吧?”曹千户看着小马,似乎想看清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大人对赤狐宝匣知道多少?”小马问道。
曹千户沉吟道:“这个,台面上的版本我都知道,其它方面暂时没有太多的消息。但我此次奉命而来,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完成使命,所以你有什么消息希望能据实相告,我还是那一句,跟朝廷斗,无异于螳臂当车,希望你不要站错队了。”
小马说道:“多谢大人一再提醒,在下心里自有衡量。今日若不是我碰巧到此,赤狐宝匣恐怕就永远消失无影,大人飞黄腾达只能是空梦一场了。”
“此话,从何说起?”曹千户略有点紧张问道。
“大人是否知晓赤狐宝匣是要祝融的后人才能启用,召唤出天兵神将。”
曹千户说道:“这个,我倒是略知一二,只是当年跟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的祝融后人和他的族人不是二十多年前就被一伙来历不明的人屠杀殆尽了吗?”
小马摇摇头,压低声音道:“不,有一个婴儿活了下来。”
曹千户动容道:“此话,当真?却不知那婴儿现在在何处,我们必须先人一步先找到他。”
小马心头暗笑,自己信口开河编的谎言曹千户竟然也信以为真。怪只怪他利欲熏心,失去了判别的心机。
小马一本正经的说道:“大人不必惊慌,这个人我已经找到了,只不过今天差点就前功尽弃了。”
曹千户似是感觉自己表现得太紧张,干咳了一下,说道:“既然,人找到了,那不必担心那么多了,尽早把赤狐宝匣找到,我也好回应天府回复皇命。对了,怎么就差点前功尽弃了。”
小马回头往大厅看了看,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个祝融后人就是我身边那个书生啊。”
“是他?”曹千户大惊道。
小马无限惋惜的说道:“正是,这些天来我好不容易获取他的信任,没想到与大人的案件起了冲突,为免大人为难,陷入办案不力,徇私枉法的嫌疑,我看赤狐宝匣的事就此作罢吧。”
曹千户有点莫名其妙的问道:“兄弟,把我搞糊涂了,这王员外家的事情怎么跟那书生扯上关系了?”
小马一脸惊讶的看着曹千户,失声道:“大人不是早就把王员外一家详细调查过了吗?这你都不知道?”
“这个,这个可能手下一时疏忽,没有调查清楚。回头看我怎么收拾这帮懒家伙。”曹千户脸色有些不自然。他当然不可能告诉小马是他色迷心窍,胡乱捏造罪状而已,所谓调查纯属子虚乌有。
小马心道:“我倒是怕你什么都调查过了,我这个谎也圆不下去了。”脸上却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这就难怪了,王员外是那书生的表舅,王姑娘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你今天这么一闹,那书生能把赤狐宝匣送你?”
曹千户眯起眼睛打量着小马,看不出他有丝毫弄虚作假的迹象,突然冷笑道:“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曹某让他吃点苦头,由不得他不乖乖就范。”
“大人此话差矣,赤狐宝匣乃是神物,书生若是不甘心给你,来个玉石俱焚,又或者召唤出天兵神将,又岂是你我能抵挡得了的。”
“如此,依你之言,此事如今该怎么处理?”曹千户试探的问道,他想明确小马说这么多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一片树叶飘落在小马身上,他把玩在手上,缓缓道:“我只不过是把知道的据实告诉大人,至于要怎么做,那只能大人您自己定夺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大人此番决定后,或者我可以早些离开小镇也不一定。”
曹千户心有不甘却无奈的道:“看来,一切都是个误会,手下的情报有误,我们还是到厅里说吧。”
第36章 十二铁卫(下)
大厅之内本来一片恐慌,抽泣、祈祷、歇斯底里者均有之,王宛儿已做好鱼死网破的最坏打算。
小马三人突然出现,一触即发的场面暂时得到缓解,尽管王府的人并不知晓锦衣卫跟这三个人是什么关系,但也似乎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他们暗暗希望着这三个人能成为救星,把他们救离这场无妄之灾。
在小马和曹千户离开的时间,他们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心中升腾的希望摇摆不定。当他们看到小马与曹千户说笑着出现在门口,不由得心如死灰,这些人是一伙的,所希冀的救星,一样是吃人的豺狼。
王宛儿杏目含泪,心如死水,世上哪有什么救世主,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大厅内的气氛一下子冰冷到极点,那是心死之后任人宰割的悲凉。
王府上下二十余口等待着曹千户的最终审判。
“哈哈……哈,马兄弟来得真是及时,不然曹某还蒙在鼓里呢,等这里的事一了,我在福临酒楼做东,你一定要赏脸啊。”曹千户大笑着对小马说道,一脚跨进大厅来,似乎刚才相谈甚欢。
小马施礼道:“曹大人抬爱,小马不胜荣幸,那我就不妨碍你办案了。”
慕容羽馨与温暖都莫名其妙,怎么出去没多久,两人就称兄道弟了。
“还有……什么好审的,手下办事不周,才造成这么大的误会,真是让你见笑了。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就不久留了。晚上带上你的朋友福临酒楼见。”
小马忙道:“今天恐怕不行,他们久别重逢,秉烛夜谈,改天吧。”小马说话时看了看温暖,又看了看王宛儿。
曹千户心领神会的说道:“那就……改天吧。”说完手一挥,说声撤,在众人的困惑中率先出了大厅。
他们来得迅猛,走得突然,王府众人直如做了一场恶梦。
只不过这场恶梦差一点就把他们推向地狱。
王宛儿扑向爹娘,三人相拥而泣,好半晌复又齐齐对王老太太一番劝慰安抚,其余众人亦是相互拥抱宽慰,庆幸这场劫难的平安度过。
小马三人静立在一旁,这样的场景是可喜的却又是可悲的。
死里逃生、化险为夷,自然值得高兴,但这场劫难并非天灾,而是人祸,只是某些强权者贪欲之下对弱势者制造的灾难。
朗朗乾坤之下,像曹千户这样的人横行无忌,天下何处不悲歌?
过了半晌,王宛儿率先过来致谢,随后王员外夫妇及众人相继过来拜谢,场面一时热闹喧嚣,乱糟糟的说了许多感激谢恩的话。
王员外夫妇更是极力挽留三人在府上留宿,要设宴款待三人。小马婉言谢绝,说明自己方才听到有人提及“天山奇侠”梅老前辈才冒昧进来,救他们纯属是出于巧合,况且自己并没有出什么力,无需叨念。
王宛儿喜道:“原来恩人认得我师父,不知恩人是否知道家师如今身在何方?”
小马黯然叹息道:“梅老前辈昨晚在镇外枫林与勾漏三圣、关外响尾蛇等人血战中不幸身亡。”
王宛儿闻此噩耗,先是一愣,继而泪如雨下,哭道:“先前听他说此次一别便是永诀,我还只道是他一时戏言,不料却是一语成谶……”
小马见王宛儿刚才面对曹千户一副刚烈傲骨,如今惊闻恩师仙逝,却又哭得梨花带雨,令人痛惜,缓声说道:“王姑娘节哀,听你所言,难道梅老前辈近日曾到贵府盘桓?”
王宛儿哽咽着说道:“恩师十几天前便到了这里,三天前与辽东二老离开后,就再没有回来。他在这里小住这几天,一直敦促我练武,一一指出我运用不到位之处。前几日师父看我练完剑,言道他毕生所学已经悉数传授于我,嘱我勤加练习,不可倦怠,以后天山剑法就靠我传承下去,发扬光大了。”
“我当时说道自己生性愚钝,难当重任,师父还是另寻良才传承衣钵,弟子定会竭尽全力助他将天山一脉发扬光大。恩师言道我便是最佳人选,况且他也没有时间再收徒弟,今天是他最后一次指导我练武,自此一别便是永诀了。”
“我当时还纳闷师父怎么就说出这样的话,现在看来他是心中早已了然一切。”
小马双眉微蹙,说道:“三天前也就是我们到小镇的那一天,他们离开本是为了暗中保护慕容姑娘。这就奇怪了,难不成他们来此地参与的是早已知道结局的死亡之约?”
想了想,复问道:“不知道王姑娘是如何拜梅老前辈为师的?他往常是否也常在贵府小住?”
王宛儿此时已然止住抽泣,说道:“听我爹爹讲,大概十七八年前吧,他往返浙川做生意,有一回在路上救了个身负重伤的江湖人,把他带回家中悉心照料,那江湖人半个月后不辞而别,又过了三个月才提了一包金银珠宝前来答谢。他说当初不辞而别是因为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办,如今事情已了,这次是专场登门拜谢。我爹爹到那时才知道他是名动江湖的天山奇侠,惊喜不已,坚决不愿收受那包财宝。因娘亲那时怀着我,爹爹便恳求恩师答应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将来都收为弟子。我就这样子还没出生就成了天山奇侠的徒弟。”
“后来恩师每年都会到家里小住一段时间,少则四五天,多则一个月,除去教我习武的时间,他一般都在外面,似乎总有忙不完的事。十几年来我一直好奇究竟恩师在外面忙活些什么,直到四五天前,那天家里采买了些时鲜水果,我挑了些给师父他老人家送去。”
“在他的房门外我就听到他跟辽东二老为什么事在大声的争执着。我一时不知进退,僵立在窗外,因而听到了几句。”
第37章 毁村灭族
王府别院,厢房之中。
梅一尘看着窗外院中,一向挺拔傲立的身影略显倦乏,手捋长须,若有所思。
“二十三年前那次屠杀桃源村行动中,慕容老弟放走了一个身负重伤的妇人,那妇人怀抱一个婴儿离开后不知所踪,我猜想那个孩子便是当年令圣上下达屠村命令的真正原因。”
醒叟醉翁一脸疑惑,当年洪武皇帝以“勾结叛逆,图谋不轨”的罪名将桃源村夷为平地,他们也曾猜测主要是因为桃源村出生了一个据说是赤帝转世的孩子,圣上听信谗言,深恐江山易主,才命令“十二铁卫”血腥屠杀。但慕容云天私纵犯人这件事,他们却是此时才听说。
像是知道他们心中疑惑,梅一尘继续说道:“这件事情除了我,云天老弟没有告诉任何人,要知道他兴建慕容山庄,本就是奉圣上旨意暗中留意桃源村动向。私纵犯人的事一旦传入圣上耳中,云天老弟必然被株连九族,马兄弟的下场就是一个明证。”
“这二十多年来,屠村这件事情一直使我愧疚难安。为求弥补一二,我在这方圆百里四处探访打听那妇人婴儿的下落,始终是茫无头绪,他们竟像是人间蒸发了。”
醒叟与醉翁互视一眼,喟然长叹道:“当年一帮兄弟,哪个不为此事折磨一生?龙颜震怒之下,人命如草芥,当年我们终究只是圣上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只是桃源村本与世无争,以造福天下之心入世,最终反致灭族之祸,实在是有违天理。”
“慕容老弟此次约我们前来,信中所言极其重要之事依我愚见,应当便是有关这个婴儿的事情。”
“一尘老弟何出此言?”醒叟问道,他们收到的信除了称呼,完全一样,并没有提及此事。
梅一尘回过头来,说道:“我们十二卫数十年的交情,有什么事是不便在信上明言,而又与我们息息相关的?除了桃源村一事我实在想不出其它。而桃源村一直悬而未决的事情也唯有这个重伤妇人和婴儿的下落了。”
“只可惜,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慕容老弟满门竟已惨遭毒手,现场惨象你们也看到了,除去人为,更多的却是某种毒兽所为,现场留下的脚印爪痕你们有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醒叟似乎一下被点醒,脸上情绪极度复杂,讶然道:“你是说当年在神坛袭击洪武皇帝,让常遇春大哥留下隐疾,最终英年早逝的巨大四脚蛇?”
“不错,依我看来,慕容山庄那些脚印爪痕,以及一些死者身上的特征,就是那种含有剧毒的四脚蛇留下的。而你我都清楚,天底下除了桃源村的祝融后人没有人能驾驭此兽。”梅一尘一脸颓唐,却又似乎如释重负的说道:“或许当年的婴儿已长大成人,慕容山庄只是他复仇行动的第一步。我们十二卫欠下的血债终将以血来偿还。”
“即便真的是四脚蛇,也不一定就是当年那个婴儿驱使,你们不要忘了,当年跟随太祖南征北战的逸隐可是被马老弟放进了神坛,虽然我们炸毁了出口,但或许有别的出路,山庄的事说不定是他所为。”醉翁一直在听,此时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梅一尘摇摇头,说道:“如果是逸隐兄弟,赤狐宝匣在他手上,灭族深仇他怎么会隐忍二十多年,直到现在才动手?我还是偏向于复仇者是当年那个婴儿的猜测。可叹慕容老弟当年一念之仁留他一命,到如今成了第一个遭遇报复的人。满门尽屠,岂不就是当年毁村灭族的重复?”
“一尘双手沾满血腥,即便是以命相抵,也是罪有应得,能死在桃源村后人手上,总算是一种解脱。只是委实不愿这场冤报再波及下一代。”
“我查探到慕容老弟的女儿从菩叶山回来了,很多人为了赤狐宝匣都在打她的主意,她现在在福临酒楼下榻,我们要暗中护她周全才是。”
醒叟说道:“冤有头债有主,当年的过错始于我们,也该由我们来结束,不要再冤冤相报下去了。如今赤狐宝匣重现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帮教门派、强人高手悉数云集此处,如若不加以制止,恐将天下大乱。我等即便是死,也该让赤狐宝匣长埋地下,不再妄造杀孽。”
“无为二哥也是这个意思,不过有关那个婴儿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那日在山庄分别,他去了杭州城打听消息,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梅一尘口中的无为二哥,自然便是无为老人了。
“二哥为了桃源村一事,已经独居思过崖,面壁二十年,凶手是那个婴儿既然只是推测,我看先不说也好,免得他刚平静的心又起波澜。”醉翁虽称“醉翁”,却是心思缜密,如此一说,梅一尘和醒叟都颔首称是。
“如此我们稍做准备便前往福临酒楼吧。与贤侄女一起入住的那三个年轻人尚不知是什么来路,我们还是暂时不与他们打照面,等二哥回来再从长计议。”说到这里,梅一尘话锋一转,望向门外说道:“宛儿,既然来了就进来吧,躲在外面干什么呢?”话语中透着慈爱。
王宛儿捧着水果盘子进来置于桌上,朝师父及辽东二怪行过礼,说道:“宛儿带了些时鲜水果过来给师父和二位前辈,适才在外门听到你们在谈事情,一时不知该不该进来,因而站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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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既然来了,为师也免得再走一趟找你。为师这几日跟辽东二老要去办点事,如果无为老人来找我,你告诉他到福临酒楼来找我便可。”
“师父此去要多久回来呢?”王宛儿对这个亦师亦父的老人既尊重又
“少则一两天,多则七八天吧,也可能……不回王府了。为师已把毕生所学传授于你,成就几何就靠你自身的领悟及刻苦了。”说到可能不回王府了,梅一尘顿了一下,他看着王宛儿长大,十六年来解惑授业,他对这个乖巧懂事却又顽强坚韧的徒儿视如己出,宠爱有加。如今一别恐怕相见无期,心中亦是感慨万干。
“那宛儿去禀告爹娘一声,为师父饯行,顺便准备些东西,以备不时之需。”王宛儿说完便要告辞而去。
梅一尘把她叫住,说道:“不必那么麻烦,你代为告知你爹娘为师走了便可。”
王宛儿只得遵命,然而到底在梅一尘与醒叟醉翁走出王府大门之时追上来,把王员外包好的一包金银细软硬塞给她师傅。
***
听完王宛儿的述说,小马脸上表情怪异不已。
自己刚才信口开河对曹千户胡编了个祝融后人的故事,把他惊走了。
然而万没想到这个胡编的故事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二十多年前确实有一个婴儿躲过了那场浩劫,只不过这个婴儿并非温暖,至今依然下落不明。
这段日子发生的这么多事被猜测是已经长大成人的婴儿所为。
难道神秘莫测的血魑堂堂主是他?
在天目山吹奏笛声操纵毒蜥的人是他?
以赤狐宝匣为饵引天下群雄来此地的是他?
如果真是如此,他的目标又岂是复仇十二铁卫那么简单?
天下,才是他的目标。
让群雄相互撕杀,既削弱各方势力,又引起天下动荡。
乱世之中,自然有王者顺势而起。
小马的脸色愈来愈凝重,一种透骨的寒意令他如坠冰窖!
第38章 千户大人(上)
天色阴沉,乌云密布,一场大雨很快就要来临。
小马回过神来察觉到风雨欲来,赶忙起身告辞。
尽管王宛儿一再恳求要尽一份绵薄之力,以慰师父在天之灵,小马还是婉言谢绝了她,一来他自己如同在迷雾中行走,连方向都尚未搞清楚;二来此事太过凶险复杂,王宛儿是王员外独女,又肩负天山一脉的武艺传承,他不能让她涉险。
王员外准备了一包金银珠宝作为小马救王府老少的答谢,小马坚决不收,王员外哪里肯依,两人推让了半天,小马只得说道:“倘若员外真的诚心要谢我,就让王姑娘明日到福临酒楼请我们到府上吃顿饭吧。”
“这有何难,何须等到明天,我这就吩咐下去,杀鸡宰羊招待三位。少侠若不嫌地方寒碜,就是住上一年半载,王某也一定奉若上宾,好生款待。”王员外为人爽快,当下便吩咐下人准备。
“员外不必此刻忙活,只需明日招待一顿即可。”小马把王员外制止转而对王宛儿说道:“明日就劳烦王姑娘跑一趟了。”
王宛儿嫣然一笑,说道:“宛儿悉听少侠吩咐。”
走出王府大院,小马想着心事,急急往福临酒楼赶去。
相处这么多天,慕容羽馨从未见过小马言行像今天这样奇怪,做出的决定总让人捉摸不透。但经历这么多变故之后,她也渐渐变得成熟,尽管心中有着疑问,却没有在这个时候打扰小马,与温暖一言不发的跟在身后。
福临酒楼大堂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善缘有些不耐烦的看着大门口,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桌上摆了几个空酒坛,几个下酒小菜也基本只剩空盘子。
小马三人赶在大雨倾盆之前跨进了大堂,往四周扫了一圈,就看到了善缘带着些许哀怨的目光。
“你们几个倒好,一去大半天,害和尚我窝在这里像坐牢一样。”善缘像是受了什么冤屈一样,冲着走过来的小马三人嚷嚷。
“和尚你这么大声,是要把福临酒楼的客人都赶走吗?胖掌柜一会又要来说你了。”小马看了眼杯盘狼藉的桌子,笑道:“就着小菜喝上好的女儿红,你还嫌憋屈啊,你看我们几个差点成落汤鸡了,你就知足吧。”
“你最近是越来越没正形了,和尚我是最没定性的,你要我一天坐着不挪地,不是要我半条命吗?”
“偏生你要做和尚,坐禅的功夫差得也真是没有谁能比了,在这里坐坐倒是有助你修行呢,明天继续吧。”未等和尚表态,小马话锋一转,说道:“这里人多嘴杂,有什么话回房再说。慕容姑娘麻烦你找小二送些酒菜上去,我们边吃边聊。”
四人一番吃喝畅谈至三更方尽兴而散,是以店小二来通传王府大小姐请小马几个过府赴宴之时,他们尚未起床。
匆匆洗漱整装来到大堂,小马便瞧见王宛儿鲜衣怒马、英姿飒爽的立于门外等候。这样一个超凡脱俗的俏丽女子自然引来很多人的注目赞叹。
善缘大步当先便要走出去,小马一把拉住他,说道:“和尚你干嘛呢?人家又不是来请你,你好意思冲上去?”
“这话和尚听着怎么就这么刺耳,你昨天耍了威风露了脸,就摆上架子了是不是?和尚我要是在场,一样能把那曹千户治得服服帖帖。”善缘性子刚烈,小马如此一说自然有些气恼。
慕容羽馨眼见气氛不对,忙打圆场道:“小马哥不是这个意思呢,只是王姑娘与你素不相识,你贸然冲上去,岂不是唐突了对方。”
“行了行了,什么都护着小马,和尚我横竖都是错,我不去丢这个人行了吧?”善缘一脸悻然,转而对柜台后的掌柜大声说道:“掌柜的,福临酒楼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尽管整来,和尚我今天就不去受那些鸟气。”
“大师您息怒,自家兄弟何必为一言半语就闹得不愉快?您就跟着这位少侠一起赴宴,人家看您是他兄弟也定然会尽情款待的。”胖掌柜一副息事宁人的模样好言相劝道,谁也没有留意他嘴角一闪而过的诡笑。
善缘勃然大怒,叱道:“和尚我何时需仰仗别人混吃喝了?你倘再多言,须知和尚的拳头可是不认得你。好酒好菜尽快送来。”说完,径自在大堂寻了张桌子坐下。
掌柜一张胖脸可怜巴巴的转向小马,小马掏出几两银子递与他,说道:“我这兄弟是直性子,气头上是谁的话也听不进,气消了也就没事了。王姑娘在等着,我们不便耽搁太久,劳烦掌柜的好酒好菜招呼着他,我回头再跟他赔个不是。”
“少侠尽管放心,鄙人一定把大师伺候周到。”
小马道了谢,与慕容羽馨、温暖行至王宛儿跟前,大家寒暄几句,便骑上备好的骏马往王府而去。
店小二一脸羡慕嫉妒恨的看着一行人离去,喃喃道:“那位爷真是艳福不浅,两个美若天仙的姑娘跟随左右,小二我真是做梦都梦不着啊。”
胖掌柜伸手在他头上一凿,骂道:“你再死在这里不做事,我立马让你回家天天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看着店小二一溜烟跑开,胖掌柜转过身,眯起一双小眼睛,望着小马几人渐渐模糊的背影,嘴角再次浮现一丝诡笑。
秋高气爽,朝阳和煦。晨风中带着惬意的芬芳,路旁秋菊散发着淡淡清香。
慕容羽馨看着小马与王宛儿在前面有说有笑并排而行,气氛自然融洽,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极力让自己不要有任何负面的情绪影响心情,更不希望在小马面前显露分毫。然而很多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不在意还好,一旦刻意去遮盖掩饰,反而就越清晰强烈。她越是要表现得自然,就越显得生硬;越想做到不在意,偏偏就越显得刻意。
一颗芳心乱成了一团麻,因而在王府一整天都显得心不在焉,精神恍惚。
平日里小马获得称赞,总会在心里替他高兴,但今天宴席之上每当听到王员外一家对小马赞赏的话语,看到王宛儿看小马的目光,她的心就酸溜溜的异常难受。
想到自己如今是一无所有的孤儿,怎么能比得上王宛儿,心中悲苦,不觉眼眶就红了,忙借口风沙迷眼搪塞过去。
小马见她如此憔悴,以为她昨日淋了点雨感染风寒,伸手想探一下她额头,也被她推开了。小马怔了一下,轻叹一声,在心里默默的说道:“羽馨,对不起!”
第39章 千户大人(下)
在王府逗留了一天,掌灯时分小马三人才回到福临酒楼,其时善缘已经离开大堂,回了房间。
慕容羽馨闷闷不乐的走在前面,穿过大堂往南厢房而去,温暖紧随其后,小马则满面春风的走在后面。
胖掌柜招呼停小马,把脸凑过来,小声道:“爷今天兴致不错啊,只不过慕容姑娘怎么好像有点不高兴呢?”
“王员外一家待人热情,亲切周到,宛儿姑娘更是蕙质兰心,讨人喜欢,在下自然是心情不错。我也不知道慕容姑娘为何今天怪怪的,问她也不说,姑娘家的心事我哪知道。”小马一脸无奈的说道。
“宛儿姑娘?哦……就是王小姐吧,听您这么称呼她,看来交情不错嘛,难怪爷意气风发了。只不过……”胖掌柜说到这里看着小马,似是不知该不该说。
小马正在兴头上,笑道:“只不过怎样?掌柜的但说无妨。”
“只不过爷您怕是要冷了慕容姑娘的心啊,像她这种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姑娘,您就忍心辜负她?”胖掌柜小心翼翼的说道,一双小眼睛注意着小马脸上神情,好像生怕说错话一样。
“在下与慕容姑娘不过是普通朋友,何来什么辜负之说,掌柜的不要捕风捉影胡言乱语。”小马急忙辩白,然而在胖掌柜看来这分明就是欲盖弥彰。
“不管怎么说,您也算是老主顾了,老实说我也不想看到您几个闹得不愉快,姑娘家,您好言安抚她几句就没事了。还有那位大师,闷声不响喝了一整天,刚刚才回房去了,看到您们这样,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啊。”胖掌柜满脸关怀痛惜之色。
“掌柜的费心了,在下心中自有分数。”小马说完,抱拳致礼,然后举步走向楼梯口。
看到小马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胖掌柜脸上表情瞬间消失,匆匆往后院走去。
慕容羽馨一回来就直接进了六号房,往日欢快热闹的五号房此时显得有些冷清。
善缘与温暖坐在方桌旁静默无言,看到小马回来,温暖往隔壁房指了指,无奈的摇了摇头。
想了一下,小马叹息一声,终是走了出去敲响六号房的门。
“慕容姑娘,你睡了吗?你把门开一下,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我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屋里传来慕容羽馨带着哽咽的声音。
“羽馨,有件事我不应该瞒你,其实我……”蓦然惊觉侧面屋顶黑影一闪而过,小马迅速纵身跃上瓦面,黑影已远在七八丈外。
“好快的身手!”小马心中惊叹,急忙追赶过去,追出数十丈,黑影落进密集的住宅区,失了踪迹。
星月无光,四处一片漆黑,小街暗巷繁多四通八达,又不知晓那人是否暗中设有埋伏,思量之下,小马只得无功而返,心中却是纳闷那人究竟是谁,轻功竟然如此了得。
小马的轻功在鬼域时得异人所授,自信放眼天下也鲜有敌手,而刚才那人的速度当真如流星闪电,丝毫不逊于他,因而心中不免惊讶。
回到南面厢房,看到慕容羽馨的房门依然紧锁,本欲再敲一敲门,然而手即将碰到房门之时又犹豫了,最终长叹一声,进了五号房。
其实他又哪里知道,慕容羽馨听他话说了一半就没了动静,等了一会,终是忍不住打开门来,却见走廊空无一人,只道是小马毫无半点诚意,“砰”一声把门关上,眼泪已止不住的流下来。
她恨自己不争气,血海深仇未报,却为儿女私情患得患失;恨自己没能耐,什么事都指望着别人帮忙。如今一切都改变了,小马整日东游西荡,哪里还把她的事放在身上,她该怎么办?是回菩叶山禀明师父,还是继续留在这里伤心落泪?
思绪如脱缰野马,一发不可收拾,越想越灰心,越想越难过,只觉得前路一片漆黑,再无一点生机,天下虽大,却何处才是容身之地。
长夜漫漫,她辗转难眠,对着似豆孤灯,顾影自怜。
在这个漫漫长夜,五号房的灯也一直亮着,那昏黄暗淡的灯光是否正在默默的聆听目睹着一些秘密一段故事?
在这个漫漫长夜,小镇某处独院的密室中也亮着灯,烛焰幽绿,如同鬼火。
一个肥胖臃肿,满脸油光的灰衣人刚刚汇报完他收集到的情报,胖脸上一双小眼睛被挤压得只剩一条缝,赫然便是福临酒楼的胖掌柜。
“重阳之期将至,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赤狐宝匣,擒拿慕容云天的女儿已是迫在眉睫,不容有误。你刚才说他们几个人相互之间出现了矛盾?如果此事属实,我们要捉拿慕容云天的女儿就容易得多了。”声音来自灯光映照不到的死角,说话者隐藏在暗影中,语调苍凉遥远,仿佛来自地狱。
“属下所言句句属实,本来他们四人相处得还不错,偏巧来了个王宛儿,慕容家那丫头争风吃醋之下,彼此之间无形中就生份了。这一次真是天佑堂主,合该咱血魑堂扬名立万了。”
黑暗中那人说道:“你当真以为世上有那么巧的事?这不过是锦衣卫的人将计就计而已,小马只以为是他惊退了曹千户那帮人,却不知已经反被人设了个局。”
“属下下一步该怎么做,还请堂主明示。”灰衣人伸袖子擦了下额头,暗暗惊讶血魑堂真是无孔不入,自己一言一行都要小心谨慎,不然怎么死都不知道。
“你继续回去做你的掌柜注意他们的行踪,那个和尚明日与他们分道扬镳自然最好,如若他还留在福临酒楼,这里有一瓶迷魂散可助你把他拿下。”堂主说完,抛出一个白色小瓷瓶。
胖掌柜急忙接住藏入怀中,问道:“那小马跟慕容家那丫头,属下该怎么处理?”
“此事我自有安排,你暂且退下吧。”
待胖掌柜离开之后,黑暗中那人缓缓走出来,摘下一个鬼脸面具,转身离开密室,隐入浓浓夜色之中。
第40章 计划有变
长夜漫漫,终有尽时。
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善缘提着行囊走出了房间,在楼梯转角与匆匆跑上来的胖掌柜差点撞了个满怀。
“胖掌柜你酒楼失火啦,大清早丢了魂似的乱撞。”善缘嚷起来,他对这个胖子一向没有好感。
“对不起对不起,一不留神冲撞了大师,这不是王小姐来找马少侠吗,我赶紧过来通报一声。”胖掌柜喘着粗气,满脸堆笑,连连赔不是,看到善缘提着行囊,奇怪问道:“大清早的,大师这是要上哪去啊?”
“出家人吃十方,天下何处去不得?和尚我自在惯了,既然在此没甚意思,不若四处走走。”
“大师既然要走,不如先吃点东西再赶路吧,您先到楼下挑个地方坐一会,我把话传到,马上为您准备。”胖掌柜一副古道热肠的样子,全然忘记了善缘当初差点拆了他的酒楼,还揍过他。
善缘想了想,说道:“如此亦好,和尚我并没有什么紧要之事,先吃饱喝足再赶路不迟。”说完,先往大堂寻位子坐下。
胖掌柜在五号房敲了敲门,听到小马在里面询问,扯大嗓门朝着六号房说道:“回爷的话,王大小姐说有事找您,正在楼下等着呢,我特来给您通报一声,您见是不见给句话,我好回复她。”
小马打开房门,有点无奈的说道:“我耳朵又不聋,掌柜的你一大早鬼哭狼嚎的,是要把福临酒楼的客人都吵醒吗?你让宛儿姑娘稍等片刻,我梳洗一下就下去。”
“好勒,那我就回复王大小姐您说不见不散了。”胖掌柜说完,瞥了眼六号房,似是无意的问道:“那慕容姑娘是不是也一起去呢?”
“既然宛儿姑娘指名找我,她和温兄弟今天就不去了。”
胖掌柜“哎呀”一声,大声说道:“您瞧我真是老糊涂了,爷跟王大小姐见面,总有些私己话聊,他们跟着也实在是不合适。我就不耽误您了,先去告诉王大小姐一声。”
看着门窗紧闭的六号房,小马聆听了一会,没听到任何动静,愣了愣神,才返回房中洗漱。
小马在大堂看到一身素雅,落落大方的王宛儿时,胖掌柜正在忙前忙后为善缘准备早餐,本该店里伙计干的活他倒是做得分外起劲。
王宛儿言明此次前来是希望小马带她到镇外枫林拜祭一下恩师以及醒叟醉翁两位前辈。
“承蒙恩师十几年来呵护鞭策,宛儿心中不胜感激,如今他老人家不幸仙逝,我理应前往拜祭。只是又要麻烦恩人实在是不好意思。”
“王姑娘不必客气,眼下我也没什么别的事情要做,陪你走一趟又有何妨?”
“那就有劳小马哥了。我们此刻便走如何?”
“走吧。”
骏马扬蹄,在青石路上敲出一串厚重铿锵的声音,往镇外一路荡漾开去。
他们身后,镇前大路,慕容羽馨斜背行囊,腰悬宝剑,正在阻止温暖跟着自己。
“你要去哪里?不跟小马说一声就这样走了?和尚就在大堂里,你也不去告个别。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想尽办法抓你,你一个人走怎么行?如果你一定要走,我和你一起走。”温暖这一次展现出少有的坚持。
慕容羽馨黯然道:“告个别又能怎样?我留下来又能如何?血海深仇始终要靠自己。我回菩叶山找我师父妙手神尼,你不会武功,跟着我只会让我更加寸步难行。你回去吧,你医术那么好,留在小马哥身边,万一他受了伤,有你在就不用担心了。”
到这个时候她心中挂念的依然是小马的安危,温暖热血上涌,有些话差点就脱口而出。定了定神,他坚定的说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回去的,你去哪我就去哪。”
“你跟着我,只会把自己的性命搭上,我何苦连累你。”慕容羽馨说到此,忍不住叹息。
胖掌柜在酒窖取出一坛十年陈酿女儿红,拍开泥封,酒香四溢。
“真是好酒啊,和尚一定喝得高兴。”他忍不住说道,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镇西,枫林外。
一个带着熟铜镂空面具的人站在路中,静默如山,挡住了小马二人的去路。
马蹄声戛然而止,小马带着惊喜翻身下马向面具人走去,走出两步,他硬生生止住身形,眉头紧皱的盯着面具人身后。
枫林里缓缓走出一个高瘦似竹竿却套着宽松长袍的怪人,一张惨绿的脸就如死人一般毫无表情。
武林七毒之首,关外响尾蛇。枫林一战,他丢了一只手,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万里横行”屠断曾说过血魑堂高手如云,一向很少请帮手。难道连响尾蛇也早已被他们罗至帐下?抑或是他们已经不惜借由外力来解决麻烦?如果是后者,显然血魑堂已经失去耐心,想要速战速决。
小马此刻也要速战速决。对付擅长用毒的人,越快放倒越好。
与“小冷”交手两次,双方斗了个不分上下,如今响尾蛇加入战局,自己这边虽也有王宛儿,但形势一样不利。
他不能伤“小冷”,对响尾蛇却是无需客气。他的手紧握麒麟刀,刀锋隐现。
镇前,土路中。
慕容羽馨冷若冰霜,手中雪影剑寒芒闪耀。
她没有再劝温暖离开,因为就算温暖想离开,此刻也已经晚了。在他们争执不下的时候,十几个黑衣人由腰缠银带的计无双领头,把他们围了起来。
在黑衣人身后一丈,曲穿云一脸悠闲的看着他们,手上把玩着几颗黑白棋子。
福临酒楼,大堂里。
天色尚早,偌大一个大堂除了善缘再没有别的客人。相隔甚远的几盏油灯并不足已驱散屋里的昏暗。
善缘正在狼吞虎咽,对美酒他向来不会嫌多,今天的酒后劲不小,几杯酒下肚他竟似乎有点眼神迷离,不胜酒力。他丝毫没有发觉胖掌柜眼神中的阴冷狠毒和挂在嘴角那丝诡笑。
第41章 王府风波(上)
秋风过处,萧索阑珊。
枫林之中,那夜血腥未散;枫林之外,今日又添战场。
刀已在手,小马心中豪气陡生,如利箭在弦,蓄势待发。他心里很清楚,沉寂了数日之后,血魑堂这一次猎杀绝不仅仅限于此地,慕容羽馨、善缘以及温暖此时一定也身处险境。
四人在一起时可以并肩作战、共闯难关,但这一次不管多大的危机都只能独自面对,以一己之力杀出一条活路。
面具人的实力他很清楚,而“响尾蛇”祁毒成名数十载,凭一双“修罗手”成为武林七毒之首,用毒能力之强,手段之可怕,自然不容小觑。血魑堂行事周密谨慎,数次失利的情况下,却只派这两个人来对付他,足以证明这两个人有多么厉害。
小马回过头对王宛儿抱拳施礼,说道:“多谢姑娘为在下引路,到这里就行了,姑娘请回吧。”
王宛儿一愣,旋即明白小马如此说是让她置身事外,安然脱身。然而她个性倔强,眼见小马强敌当前,又如何肯独自逃离?她看着小马,语气坚定的说道:“宛儿虽不才,但也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今日誓与小马哥共进退。”
祁毒阴恻恻怪笑道:“小丫头,何必跟一个将死之人谈什么情深义重,不如跟着老夫,可保你一生享尽荣华富贵,逍遥自在。”
“我呸,你这个又丑又残的独臂僵尸,也不知是从哪个坟头冒出来的,竟敢在此胡言乱语,若是再如此口无遮拦,姑奶奶定取你狗命。”王宛儿俏脸含霜怒斥道。
听到“独臂僵尸”四字,祁毒死人般的脸抽搐了一下。他以“修罗手”横行江湖,枫林一战,被梅一尘削掉左手,虽侥幸逃脱,但断臂之辱却是刻骨铭心,成为他心头大忌。
“好个伶牙利齿的小丫头,待老夫先把他废了再慢慢调教调教你。”祁毒说完,面对小马跨前两步,缓缓扬起右手。
宽袖之下,干枯惨绿的手指关节突出,指甲长逾两寸。修罗手其毒无比,见血封喉,经年累月的淬炼之下,早已坚硬如铁,锋利如刀。
“你急着要送死,我没必要拦你,但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你只是来配合我的,我没表态之前你最好保持沉默。”面具人冷冷的说道,完全没有忌惮什么“武林有七毒,最毒响尾蛇”之说。
祁毒脸上惨绿之色更甚,回过头对着面具人,声音中带着怒意。“独孤恨,别人惧怕你,我祁毒却不怕你,你少对我摆脸色。”
独孤恨淡淡说道:“你无需怕我,能听懂我的话就行。要找我打架就另外挑时间,我今天很忙。你闪到一边,我向来不需要谁配合。”
说完,没有再理会祁毒,面对着小马,自腰间抽出剑,一把锋芒四射、寒意逼人的软剑,迎风一抖,剑作龙吟。
“好剑。”小马赞道,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对方亮出兵器。“可是我不会与你交手,因为你是我的好兄弟,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就算你完全遗忘了,我也一定要把你带回去,你跟我走吧。”小马的眼神复杂而痛苦。
“如果你耳朵不聋,你应该听到我叫独孤恨,所以不要一厢情愿把我当什么小冷。不管我以前是谁,我现在、将来都只是独孤恨。”熟铜面具遮着他的脸,无法知晓他此刻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今天的话已经太多了,今日你我只有一个人能站着离开,你出招吧。”
“吧”字出口,他手中剑已舞起一片剑影,迅似惊雷般冲向小马,瞬间攻出三招,剑招凌厉,似拙实巧,没有太多炫目的变化,却每一招都刺向要害,攻人之必救。
杀伐的招式从来如此,简单直接,却往往一招致命。
曾经两次交手,两人均对对方的武功套路有所了解,拼的是那毫厘之差、瞬间缓慢。
独孤恨在伏蛇岭上无功而返,虽非战败,但对孤傲自负的他来说已是奇耻大辱,此番出手已全力以赴,誓要与小马一较高下。
小马心中对他的身份心存疑虑,但对方的凌厉攻势之下,亦唯有奋力还击。
两人拳来脚往,刀斩剑刺。拳来如猛虎下山,脚往似蛟龙摆尾。麒麟刀,刀凝白练斩凶神;游龙剑,剑舞寒光刺恶煞。这一个正属赤狐忠义士,此番横刀闯侠路;那一位却是狼谷天才郎,今日仗剑逞威名。
从路中斗至湖边,由地上战到树梢,两条人影初时还能分辨出谁是谁,随着招式越来越猛,身手越来越快,只看到一团光影舞动,时左时右,忽东忽西,蹿上蹿下,敌我难辨。
突然,光影腾空而起,落入湖中,激起水花四溅,碧波翻滚,光影转眼沉入湖底,唯有湖面不时翻滚的波浪、漂浮而起的死鱼以及缕缕鲜血染红的湖水,昭示着湖底正在进行一场异常激烈的战斗。
轰然一声巨响,一条水柱冲天而起,整个湖面为之震动,随后趋于平静,除了秋风拂动起微弱波纹,再无任何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湖中始终一片死寂。祁毒惨绿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或许这是他心底最希望的结果。
王宛儿从战斗开始就悬着一颗心,此刻更是面露忧色,心急如焚,目不转睛的盯着湖面,默默祈祷着上天开眼,保佑小马哥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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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时间异常的漫长,王宛儿的心越来越冷,越来越沉,湖中的两人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她忽然感觉到身后凉飕飕,转脸看时,却是祁毒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
“小丫头,现在该聊聊我们的事了吧。”祁毒肆无忌惮的怪笑着,一步步往王宛儿走来。
“老贼,你再往前一步,休怪我不客气。”王宛儿执剑在手,凝神戒备。
湖中传来哗然水响,两人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湖中有人往岸上游来,王宛儿芳心骤喜复骤悲,上岸之人带着熟铜面具,手提软剑,分明是那独孤恨。
脚步蹒跚的走过来,独孤恨看了看王宛儿,对祁毒说声“撤”,便往前而去。
祁毒站在不动,问道:“那个小马呢?死了?”
“你没带耳朵?我说过我跟他只能一个站着离开。”
“独孤公子再立奇功,可喜可贺,稍等片刻,待老夫把这小丫头拿下再走不迟。”祁毒说完,便要行动。
寒光闪过,独孤恨手中软剑笔直的指向祁毒,一字字说道:“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她不是行动目标。我还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我说出口的事,你最好照办。你们血魑堂什么规矩我不管,我的规矩你最好不要破坏。”
祁毒脸上肌肉抖动了下,惨绿的眼中泛起血红。然而,似乎到底顾忌些什么,咬了咬牙往前而去。
“我知道你心怀恨意,你准备好随时可以找我,我若死于你手,不会有人找你麻烦。”独孤恨语调冰冷,在他身后缓缓而行。
湖中浮起一个人,王宛儿跳进湖中,把那人拖上岸来,扳过那人身体,片刻之后痛哭与悲呼在独孤恨与祁毒身后传来,响彻天地……
第42章 王府风波(下)
高大的黑影迈步前行,本来宽敞的议事厅一下显得狭小起来,慕容羽馨有一种羊群里混进一头牛的错觉。
“高一杰,福临酒楼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那个和尚与邬老四竟然都失踪了。”堂主的声音阴沉凌厉,显然对这个消息极度不满意。
高一杰形如巨人,威猛无匹,然而听到堂主责问的语气,整个人却似矮了半截,躬身垂首说道:“属下遵堂主之命,赶到福临酒楼时大堂及柜台都空无一人,只看到大堂有一桌残酒剩菜,地上跌落了一把菜刀,属下认得那是邬老四惯用的兵器,心知不妙,在酒楼搜了一圈,又往镇外追了好几里路,依然不见邬老四和那和尚的踪迹,属下无奈之下只好先回来禀告堂主,听候堂主指示。”他有意忽略了曾与邬老四见过面以及他中途去了软玉楼的事。
“邬老四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本以赐予他迷魂散,那和尚本是手到擒来,想必是他立功心切,贸然下手,反倒中了那和尚的算计。我为保万无一失,特派你去接应,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堂主下意识的摸摸下巴,才察觉自己带了面具,沉吟了一下,目光扫过慕容羽馨和温暖,复道:“那和尚若是离开小镇倒也罢了,只是他若挟持邬老四寻到此处,那也是件麻烦事。”
“不是属下狂妄,和尚不来是他祖上庇佑,若是来了我管教他有来无回。”高一杰扬了扬砂钵大的拳头,脸上露出狰狞之色,似乎和尚就是一只蚂蚁,自己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弄死他。
慕容羽馨冷哼一声,说道:“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我见过好几个比你还能吹的,上一刻还吹得自己天下无敌,下一刻就被和尚揍得满地找牙,那场面也实在精彩得很。”
高一杰形如铜铃般的巨目瞪着慕容羽馨,心中的怒意完全展现在脸上,怒道:“小丫头,信不信我一拳就把你砸成肉酱?”
“放肆,慕容姑娘是我的客人,你敢如此无礼?”堂主凌厉的声音响起,高一杰那副罗刹相便登时消遁无形,垂首躬身立于一旁,不敢再造次。
慕容羽馨暗暗吃惊,堂主的威慑力竟然强大到如此地步,喝令一声,怒目金刚般的高一杰便瞬间温顺得像一条哈巴狗。
“慕容姑娘,我们还是来谈谈正事吧。”堂主对自己刚刚的威严显然颇为满意,声音中带着些踌躇满志。
“只要慕容姑娘把进入祭坛的地图交给我,我绝对不会为难你和你的朋友。而且慕容姑娘是深情厚谊之人,想必也很挂念韦女侠和惜儿姑娘吧?”
“韦妈妈和惜儿还活着?她们在哪?你们……你们有没有为难她们?”慕容羽馨心头一阵激动,一连串问题脱口而出。
“韦女侠和惜儿姑娘都是慕容姑娘的亲人,到现在为止依然是血魑堂的贵客,照顾周到,毫发无损,至于接下来会怎样,就要看慕容姑娘怎么想了。”鬼脸面具后的目光闪动着光芒。
此番言辞无异于赤裸裸的要挟,慕容羽馨哪有听不出来的道理,然而韦妈妈与惜儿在对方手中,自己打算谎称带他们去取地图,伺机而逃的计划便不能进行了,她们二人为了自己才落入虎穴,自己明知道她们在此,怎能不管不顾只求自己逃生?可自己又并不知道地图的事,爹爹更是从来都没有提过,该怎么办?该怎么办?一时没了主意,心中惶急不已。
眼见堂主等着自己的回答,心中正不知如何是好,猛听得外边传来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伴随着惨呼惊叫,在静寂之中听来尤其惊心。
门外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黑衣人,在门外就开始呼道:“堂主堂主,大事不好,一个拿旱烟袋的老头带着一个和尚杀进来了,那杆烟枪真是招魂棍啊,哪个碰上哪个倒霉,伤筋断骨,非死即伤,前院的十几个兄弟已经全都被打趴下了,正往这边杀过来呢。”
“废物,对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和一个只有几斤蛮力的和尚都惊慌成这样,血魑堂留你何用?”声落掌动,堂主轻描淡写的拂袖扬掌,远在三丈外的黑衣人却腾空而起,摔撞在两丈外的门框旁,滑落之时,早已没了气息。
屋内之人无不骇然,堂主显露这一招武功,足见其武学修为已臻化境,化气为劲,收发自如。难怪“威霸天”高一杰对他如此畏惧服贴,看来并不只是因为堂规森严,堂主高深莫测的武功才是最大的震慑。
“高一杰,和尚就交给你了。那个使旱烟袋的应该是无为老人无疑,独孤恨和祁毒听到响动,想必已经前去拦截了。此地既然已经暴露,我们也不便久留,计护法,你领几个人把韦女侠母女带上,从后门撤走。”
“依属下愚见,既然来的仅仅是无为老人与和尚二人,以我们的实力完全可以把他们拿下,何以堂主要撤离?”计无双大惑不解的问道。
“枫林一战,天山奇侠、辽东二怪悉数丧命,无为老人离开这么多天,定然是寻找帮手去了,当年的赤狐卫哪个不是名动江湖的高手?你认为他会没有准备就贸然来闯我们血魑堂?”
“堂主的意思是他还有援手在后面?”
“小心谨慎一点总没有坏处,我们的目的是拿到地图,只要慕容姑娘在手上,又何必冒这个风险?抓紧时间撤吧。”堂主挥挥手,示意计无双赶快行动。
计无双躬身领命走了出去,在门外叫上四个手下,往西厢房匆匆而去。
“穿云兄,慕容姑娘就劳烦你带路了,你与计护法在后门汇合前往雀巢,我随后就到。”堂主说完,闪身没入虎皮交椅后的黑暗之中。
“慕容姑娘,请吧。”曲穿云做了个请的姿势,却见寒光一闪,慕容羽馨手中雪影剑已疾如流星般刺向他胸前。侥是他见机得快,仓促间纵身后退避过,亦自有些狼狈。
慕容羽馨抢得先机,剑招一变,脚下追星赶月,眨眼间攻出三招。曲穿云以掌为刀,浑厚掌力激起呼呼风声,议事厅内烛影摇曳,细小物件跌倒碰撞,碎裂崩坏不绝于耳。
高一杰已经走到了门口,听到身后打斗声起,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转身往慕容羽馨走去,他心里记恨着刚才慕容羽馨的挖苦,拳头已经紧握,臂膀之上青筋凸显。
进了议事厅一言不发的温暖,无声的站在他面前,挡住了去路,仰视着巨人般的高一杰,目光中有着勇敢与不屈。
看到温暖挡在身前,高一杰极不耐烦的把砂钵大的拳头兜头砸去,口中咆哮道:“去死吧,你这个小白脸。”
拳风强劲,拳势刚猛,挟千斤之力击向温暖脑门。
第43章 满嘴谎言
高一杰脸上带着狞笑,向温暖痛下杀手,他可以预想得到自己一击之下,黄泉路上又将多一个亡魂,想到这个小白脸片刻之后血肉模糊的样子,他心中竟有一种残忍的快意。做一个强者实在是爽,做一个把别人生死操纵在自己手里的强者更加是爽到爆。
在这个以武力说话的江湖,强悍如山的体型、与生俱来的恐怖蛮力无疑让他处在强者之列,杀个人在他看来不过是捏死个蝼蚁般轻而易举,不值一提。
温暖似乎已经被高一杰威猛凌厉的拳头吓懵了,木立在那里,完全不懂得闪避,眼睁睁看着拳头越来越近。
慕容羽馨激战之中察觉到重拳带起的强劲旋风笼罩着温暖,而他却不闪不避,想要前去解围已经来不及,心中焦急,连连高呼:“温兄弟,快闪啊。”心中却是明白凭温暖的身手,在这种状态下根本避不开这一击。
这一拳一旦击实,温暖必死无疑!慕容羽馨的心已经沉了下去。
“小子,黄泉路上走慢点,我让那和尚去陪你。”高一杰笑得肆无忌惮,狂得不可一世。
轰然巨响,砂锅大的拳头击中温暖,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横飞,也没有惨呼哀嚎,似乎有什么东西挡住了高一杰的重击,令他感到拳头隐隐作痛。
高一杰有些吃惊的看向温暖,发现抵挡在他拳头前的是一个拳头,对方竟然用自己的拳头抵挡了这千斤之力。
拳头对拳头。
怎么可能?尽管只是三成力道,但高一杰自信这一拳之力完全可以放倒一头健硕的蛮牛,杀死一只凶残的猛虎,而这个书生竟然毫不费劲的硬接了这一记雷霆之击。
“缩手缩脚半天,实在是难受死了,小马出的什么馊主意。”温暖边嚷嚷着边扯下头套,露出一颗光头,再在脸上搓了几下,撕下一张面具,露出本来面目。
“和尚,怎么是你?你怎么扮成书生了?我就奇怪你今天怎么一直弯腰驼背的,原来是压制身高呢。”慕容羽馨看着这出乎意料的改变,实在是不明所以。
“这事情出去再说,待和尚我先来教训教训这头目中无人的大蛮牛。”善缘一边说一边舒展着筋骨。
“我道是谁,竟能硬接我一拳,原来就是你这和尚,我正想会会你呢,看看你能扛得住我威霸天几拳。”高一杰斜藐着善缘,目中杀意渐炽,左拳凝聚六成力量击出,吼道:“再接我一拳试试。”
两拳相接,劲风回旋,周围尘土飞扬,烛火尽灭。
善缘看向脸色涨红的高一杰,笑嘻嘻说道:“别怪我太坦白,这样的力量就狂妄的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实在是可笑至极,不妨把你蹲茅坑的力气也用上试试。”
“你找死。”暴喝声中,高一杰右拳已狠命砸出,气势磅礴,较之刚才何止猛烈一倍,善缘嬉笑着闪身避开,铁拳重重击在地上,轰然巨响,地上砸出一个两尺余宽的大坑,木屑碎石迸飞,整个议事厅随之晃动。
“高一杰啊高一杰,这地板也招惹你了?放着我这么个大活人你看不见,却去挖坑,你有本事把屋顶也捅个窟窿啊。”
高一杰虽然确实比人高一截,但智力却没有比人高,完全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物种。被善缘三言两语戏谑一番,气得暴跳如雷,昂头咆哮连连,屋顶瓦片噼啪连声,纷纷碎裂,一时间粉尘沙砾簌簌而下,满屋子尘土飞扬。
很显然,三击失利的情况下加上和尚的揶揄,已经让他怒火冲天,一心只想把和尚碾压搓碎。
他如疯似狂的挥舞着拳头,直如一头洪荒猛兽,拳风呼啸,毁物如推枯拉朽;力道刚猛,夺命似砍瓜切菜。怒目凸睛宛如凶神附体,舞拳踢腿仿似恶煞临场。
善缘素来就是勇不可挡的刚猛打法,如今遇到一个全仗蛮力碾压对手的高一杰,两人恶斗起来完全不讲章法,不论套路,拳来脚往,硬碰硬,力拼力,整个议事厅被踢打得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初时高一杰还颇有些不以为意,觉得击倒和尚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怎料斗了半天,自己都已经气喘如牛,力有不逮,和尚却似乎有永远用不完的力气,越战越勇,越打越猛,哪里还敢有半点大意,暴怒之中全力施为,当真是连蹲茅坑的力气都用上了。
曲穿云早已在善缘与高一杰恶斗开始之前,从屋顶跃出离开议事厅,慕容羽馨紧追不舍,两人在屋脊上闪跃腾挪,亦是一番恶斗。
后院青石路上,无为老人手提旱烟袋,刺、劈、点、扫,一路前行如入无人之境。地上横七竖八的躺倒着十来个黑衣人,非死即伤,哀嚎惨呼不绝于耳,犹在顽抗的黑衣人眼有惧意,且战且退,眼见就要退至回廊之中。
半空中剑作龙吟,万千剑影从天而降击向无为老人。无为老人一招“举火撩天”,迎向那万千剑影,叮叮当当金铁交鸣之声此起彼伏。半空之人在招式用老之际,借力飘然落在一丈开外。却是带着熟铜镂空面具的独孤恨。
“二位请回吧,再往前一步,独孤恨便不客气了。”
“独孤恨?你是狼王谷独孤氏后人?”无为老人有点惊讶的看着独孤恨手上那把游龙软剑,显然是认得这把剑的来历。
“我的话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二位不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吧?”独孤恨对无为老人的问题置若未闻。
“年轻人总是免不了心浮气躁,棱角尖锐,多经点磨砺,慢慢就会变得沉稳睿智许多,棱角也就没那么扎人了。老朽今天就帮你磨磨尖刺吧。”无为老人深深吸了口烟,大烟锅里的火光便亮堂得刺眼起来。
第44章 死亡之约
独孤恨与无为老人静默对峙着。剑作龙吟时断时续,火光炽热忽暗忽明。
有风吹过,议事厅中的蛮横决战以及屋脊上的激烈打斗似乎已经随风飘远,天地间只剩下蓄势待发的二个人。
“素闻无为老人武艺高强,乃当世宗师,在思过崖上面壁二十年虽然孤苦寂寞,但却参悟武道天机,成就卓然。今日幸会,本堂主一时技养,讨教两招,还请前辈不吝赐教。”虚无缥缈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堂主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独孤恨身旁。
“与绝世高手过招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的事,独孤公子就把这个机会让给我吧,本堂主刚好试试我‘血煞掌’的威力。”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扫视一眼全场,问道:“祁毒怎么没有来?”
“他刚才好像往西厢房去了。”
堂主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缓缓跨前一步,伸出右手朝无为老人说一声:“请!”人已如幻影般到了无为老人跟前,双手翻飞,掌影重重,浑厚劲力如排山倒海般把无为老人笼罩在其中。
无为老人见他双手赤红,掌风炙热似火夹带着血腥之味,心知这“血煞掌”必定是辅以邪毒之物练成,若然击在身上,只怕顷刻间便会致人于死地,因而只以旱烟袋与之周旋,并不与他对掌比拼。
掌惊狼虎,杆走龙蛇,转眼之间,两人已过手三十余招,无为老人虽占了兵器的优势,但到底年逾古稀,又要对那歹毒霸道的“血煞掌”时刻提防,是以一时之间竟也只是斗了个平手,倘要分出胜负须得在三五百招之后。
正酣战之中,震天巨响传来,议事厅轰然倒塌,连带着两边的房屋也歪斜坍塌了半边,沙尘灰土随着气浪翻滚激荡,四散飘扬,继而慢慢升腾笼罩住方圆二三十丈。
无为老人与堂主不约而同的各自退后一丈,看向灰蒙浑浊的气浪团。尘土渐渐消散,一个挺拔的身影慢慢变得清晰,善缘灰头土脸的从废墟中慢慢走出来,既豪迈悲壮又有一点滑稽搞笑。
匆匆的脚步声从西厢房那边传来,计无双一向气定神闲的脸色带着惶急沿回廊快步而来。
“计护法,你为何尚在此地?”堂主貌似在问询,实则语气中已经带着责备。
“禀堂主,韦氏母女已经不在西厢房,守卫在外面的几个弟兄全都……全都遭人毒手,一招毙命。”秋意微寒,计无双的额头却渗满汗珠。
堂主看了看计无双,转而看向独孤恨,问道:“你刚才说祁毒去了西厢房?”
独孤恨点点头,说道:“不错。”
“这么说韦氏母女是被祁毒带走了?”
“此事非我所见,不予置评。”独孤恨淡淡说道。
堂主像是想起了一件很搞笑的事情,笑出声来,诡秘莫测,意味深长的看着独孤恨,说道:“你应该知道,没有我的指令,祁毒是绝对不会到西厢房去的。”
“这个我自然知道,当时我也觉得奇怪,这个祁毒……”独孤恨说话之中,左手骤然击向堂主面门。
变起突然,又是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都全然没有反应过来,独孤恨竟会突然向堂主出手。
堂主也完全没有想到事情出现如此惊人的突变,他方才心中存疑,因而以言语试探虚实,怎料独孤恨骤然出手。
劲风拂面而过,鬼脸面具已被独孤恨揭下。总算他反应奇快,面具脱落的瞬间以袖遮脸,退后七尺,是以面具虽然脱落,众人到底没能看清他的面貌。
“你不是独孤恨,你是小马。”堂主双目精光暴涨,隐现杀意,说道:“把你的面具摘下来吧。”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惊,和尚不是和尚,书生不是书生,现在连独孤恨也不是独孤恨,这一连串戏剧般的变化也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堂主果然好眼力,小马始终是瞒不过你。”摘下熟铜面具,小马略显失望的说道。
堂主仰天长叹,心有不甘的说道:“是我太小看了你们,自以为这一次妙计连环,无懈可击,其实一开始你就已经算计好了,故意演了这么一出内哄分裂的戏,将计就计,以慕容姑娘为饵,让我们认为是天赐良机,将她带到此处盘问地图所在,你们再尾随而来,真是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我实在想不通,究竟哪里出了差错,让你们看出了破绽。”
“堂主妙计的确堪称无懈可击,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福临酒楼的假掌柜本来扮得维妙维肖,但我们入住那一天曾见识过真掌柜的贪婪,我赎回玉佩时觉察了其中的变化,所以才决定引蛇出洞。”
“所以你就让和尚连日呆在酒楼大堂,目的就是麻痹邬老四,让他放松警惕,最后甚至调包了他也没发现。”
小马微微一笑,说道:“人有个习惯,对常见的东西往往熟视无睹,就比如一幅字画挂在厅堂里天天见着,你会忽略掉细节,什么时候换一幅差不多的上去你也不会发现差异。所以让和尚在大堂喝酒的确是第一步,为调包做准备。”
“然后你就与慕容姑娘,王宛儿上演了一出勾心斗角,争风吃醋到分道扬镳的苦情大戏,骗我们兵分三路对付你们,你们再见机行事。”
小马看了看慕容羽馨,带着歉意说道:“慕容姑娘自始至终并不知道这个计划,这样的确残忍了些,但想瞒过你们这些老狐狸,只能出此下策,才能没有破绽。”
“然而即便如此,本堂主也做了周密的安排,但却依然是一败涂地,我万没想到独孤恨与祁毒联手,你仍然能立于不败之地。而邬老四和高一杰竟然连一个和尚,不,是连一个假和尚都对付不了。”
“独孤恨若真能与祁毒联手,我自然不是对手,只不过他们两个人偏偏合不来,独孤恨又是孤傲自负之人,与人交手向来是孤身上阵。我能侥幸胜他,也只是仗了精通水性之利。而邬老四自以为迷魂散一下便大功告成,却不知道扮和尚的书生是神医孙无涯的衣钵传人,就免不了失算了。”
“此番我败得心服口服,但赤狐宝匣血魑堂势在必得,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言犹在耳,堂主人已在十余丈之外。
第45章 故事背后
堂主来得无踪,去得亦无息,转眼消失在远方。计无双、曲穿云也急忙闪身撤退。而那帮黑衣人早在小马与无为老人动手前就躲得远远的,此时更是作鸟兽散,一下逃没了影。
众人并没有去追赶,小马过来向无为老人行过礼,恭敬道:“今日幸蒙前辈出手相助,不胜感激,那日一别,前辈怎的寻到这里来了?”
无为老人朗声大笑,说道:“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老朽不敢居功。那日离开枫林,老朽四方打听,得知孟一闪和司徒傲根本就没有在这附近出现过,而你义父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无奈之下,老朽想着先回来与你们会面再做商议。我赶到福临酒楼,刚好遇到温贤侄把那个胖掌柜往后院柴房里搬,相询之下才知道这其中曲折。我放心不下却又不知何处寻你们,温贤侄说他已让善缘和尚沿途用特制的药沫做下记号,我们于是沿记号寻到此处,一路硬闯进来。”
小马笑道:“还多亏了前辈这么一闹,让他们摸不清虚实,临时撤退,免去了一场恶战,否则硬拼下去,恐怕也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老朽这也是歪打正着,好在没帮倒忙。”无为老人吸了两口旱烟,半眯着眼睛咂嘴回味,问道:“你手上那把软剑是你口中提及那个独孤恨的吧?”
“正是他的兵器,晚辈与他三番交手,也是第一次见他使用此剑。刚才前辈说什么狼王谷独孤氏,想必是认得此剑了。”
“这把游龙剑可是大有来头,它乃是秦岭狼王谷独孤一族的三件圣物之一,当年老朽曾亲眼见识此剑在族长独孤长存手上发挥的威力,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锋芒无以伦比。”无为老人在烟雾缭绕中陷入了追忆。
“秦岭?狼王谷?”小马心头狂跳,小冷当年就是在秦岭的茫茫雪山中,与狼王一起坠入悬崖,消失无踪,会不会是独孤一族的人救了他,授他技艺,并赠他游龙剑行走江湖?可是游龙剑既然是他们的圣物,又怎么会轻易赠予一个外人?他一个外姓人,怎么又成了独孤恨呢?左思右想,始终不得要领,想解开疑惑看来只有去问独孤恨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先离开此地。
无为老人见小马脸上神色时喜时忧,阴晴不定,想来是心中思量些什么复杂矛盾之事,于是便不再言语,静静的吞云吐雾。
温暖一向寡言少语,此时便一如既往的保持着沉默,目光专注着远方,或许小马与无为老人谈到秦岭,令他想起了在太白山跟随孙无涯学医的那段岁月吧。
善缘和尚灰头土脸一身尘土,在院中小池子胡乱清洗了一下,此时走过来,看到小马在沉思,在他肩头上重重拍了一下,看了看远在一旁的慕容羽馨,低声道:“自己整出来的麻烦自己去处理,和尚我找个地方喝酒去。”说完,走到回廊边坐下,靠着廊柱,提起他的酒葫芦慢慢喝起来。
说来也怪,不管战斗多惨烈,他的酒葫芦都没有磕破撞坏,酒没洒出来过一滴,还真是个把酒看得比命重要的家伙。
小马无奈的笑了笑,转脸看向三丈外的慕容羽馨。
他的心猛的震撼了。
慕容羽馨凤目含泪,梨花带雨,眼神复杂的看着小马,有惊有喜,有伤有恨,有责备更有爱意。这几天就她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为眼前这个人伤心难过、彻夜难眠;知道他遭遇强敌,自己忧心忡忡,担惊受怕;以为他不幸遇难,更是心如刀割、痛不欲生;刚才再度相见,当真是福从天降,喜极而泣。
尽管她知道小马瞒着她是为了自己的表现更加真实,让血魑堂的人信以为真;尽管明白小马让善缘假扮温暖跟随她,是担心她的安全;尽管计划的顺利进行让她此行搞清楚了血魑堂找她的目的和山庄血案另有其人。
可她心里依然责怪小马不告诉她真相,让她心酸难过了这么久,让她忐忑不安了这么久,让她心碎欲裂了这么久,让她……总之,她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原谅小马。绝对不!
看到小马一步步走过来,她一狠心转过身去。
三丈的距离,小马此时却感觉有三百丈那么远,他走得异常的艰难,异常的缓慢,慕容羽馨的眼神击碎了他内心的防线,晶莹的泪花滴落在他平静的心湖,激起满湖波浪。他的心在那一刻乱了,他为自己筑起的那道防御之墙瞬间崩溃消散。
或许自己的确是过分了些,早一点告诉她真相,她不就少受一些煎熬吗?站在慕容羽馨身后,他有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开口。
“羽馨,我……我……”我什么?我什么?怎么会如此笨嘴笨舌,是想更激起她的怒火吗?小马在心中暗骂自己。
“你要是生气,就……就打我一顿吧。”小马深吸一口气,转到慕容羽馨跟前,迎向她的目光。
慕容羽馨扬起一双粉拳,便往小马胸膛打过来,最后却只是轻轻的碰了一下,泪珠簌簌而下,说道:“你以为我不想打,可打在你身上痛在我心里,我……”
小马闻言动容,张开双臂,把慕容羽馨紧紧抱在怀里。自己的命运将来会如何又有什么所谓呢,只要能让她感觉到快乐、不再悲伤,哪怕只有一天,一个时辰他都应该顺从内心的选择。生命本就无常,他不能留下太多的遗憾。
慕容羽馨把头紧靠在小马肩头,在强劲的臂弯里享受着踏实与安宁,眼泪仍然不停的流着,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是喜悦之泪,幸福之泪。自己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着自己,这是多么美好的事。
两人就那么静静的相拥着,谁都没有说话,却谁又都听得到对方的千言万语。
秋风无语,雀鸟无声。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阳光穿过云层,落在两人身上,暖融温馨,明媚澄净。
如果可以,他们多么希望可以一拥千年。
第46章 各怀心事
“咳咳,我说两位,差不多就行了,和尚我酒也喝完了,是不是该回镇上去了?”善缘颇有点不识好歹的提出抗议,说道:“妹子,这么多人看着,你多少也注意点影响吧,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两人这才如梦初醒,慕容羽馨俏脸羞红,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小马看她一脸娇羞的样子,竟是别样的妩媚动人。
“羽馨,我们确实应该走了,韦女侠和惜儿姑娘还在前院等着我们呢。”小马说道,眼神中少了几分往日的冷淡。
“韦妈妈和惜儿?原来救走她们的人是你啊。”慕容羽馨一脸惊喜,自己正担心着她们被谁带走了,原来却已经安全脱险。
小马颔首说道:“我随着祁毒到了此处,先到了议事厅将行动结果禀明堂主,我借换身上衣裳离开之际,刚好计无双带着你和善缘回来了。”
“那时堂主急于盘问你有关赤狐宝匣的事情,无暇顾及其他,我于是在半途发难,点了祁毒的穴位,把他关进了独孤恨房中,在这院子里走了一圈,看到西厢房外戒备森严,心想难道血魑堂有什么极其重要之物或秘密在藏在其中,便打定主意突袭他们,一探究竟。”
“那些守卫都以为我是独孤恨,我因而很容易的就接近他们,把他们放倒。进到房中,看到一个中年美妇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一脸疑惑的看着我,我想起你提及的韦妈妈和惜儿姑娘,相询之下果然是她们,于是便把她们带到前院暂时隐藏起来,此刻正该过去看看。”
“那就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过去吧,”慕容羽馨说完已抢先往前院而去,众人紧随其后。
至前院,慕容羽馨与韦氏母女见面,免不了一番痛哭。
韦妈妈如慈母般轻抚慕容羽馨的脸,哽咽道:“那日在柳树林被屠断所擒,只道今生再无缘见到你,不料这些天来在血魑堂却是颇受礼待,照顾殷勤。我猜想定然是馨儿你逢凶化吉,逃出了他们的魔爪,我们母女还有点利用价值才得以苟延残喘。心里是既悲又喜,悲的是命在刀口,喜的是馨儿你安然无恙。”唏嘘了半晌,又问道:“见到你父亲了吧,他近来一切都还好吧?”
慕容羽馨闻言,更是心酸不已,悲道:“慕容山庄已毁,爹爹他……他已不在人世。”接着将别后种种遭遇一一诉说,三人又是一阵抱头痛哭,
良久,三人才平复过来,慕容羽馨将众人一一引见,韦氏母女又是分别谢过,彼此寒暄一番,便打算赶路。
无为老人方才一直在打量园中景致,似有所思的忽然说道:“刚才来的时候太匆忙,没有留意,此时才发现这个庄园我当年曾经来过。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这里应该是慕容云轩的‘轩武别苑’,那大厅之中还有先皇御赐的‘义侠忠魂’牌匾。只是时过境迁,现在竟成了这个模样,想来令人不胜唏嘘。”
小马眉头一皱,奇怪问道:“慕容云轩?”
“是我二叔,我也是刚刚听血魑堂堂主说起才想起来,只是怎么就这么巧刚好这里就是他们的秘密坛口呢?”慕容羽馨说完,将在议事厅中堂主提及的往事叙说了一遍。
“确实是奇怪得很,血魑堂哪里不找,偏偏找了这里做坛口,按无为前辈所言,要知道这里是不是轩武别苑,到大厅瞧一瞧不就可以清楚了吗?”小马说完,似在征询无为老人的意见。
“小马所言极是,是与不是看一眼便可见分晓。方才贤侄女所言老朽亦早有耳闻,想当年慕容双龙在江湖中是多么令人景仰敬佩,慕容云轩更是因相貌俊美,有潘安宋玉之貌,惊世绝艳之才,而名满天下,而且老朽当年所见他们夫妻相敬如宾,恩爱有加,骤然发生这样的事也实在令人费解。”
“只不过云天兄弟对此事尤为忌讳,十几年来从未提起,究竟真相如何不得而知。老朽实在很难相信那血魑堂主说他回来复仇这种说法。”无为老人看向小马,说道:“事情越来越复杂,真相也更加扑朔迷离。堂主说什么重九之期将近,接下来恐怕会更加不择手段寻求所谓的地图。贤侄女既然不知惰,我们恐怕要再回一趟慕容山庄才行。”
说话间,众人已行至大厅之外,厅门虚掩,善缘一推,木门吱呀作响,灰尘从门框顶扑簌而下。屋内蛛网集结,桌椅积了厚厚一层灰尘。一股骚臭的异味来自墙角堆积起来的老鼠螳螂等动物的排泄物。
屋内的摆设和选材的匠心独具均可以看出当年主人的高雅与大气,墙上字画多数已经被虫蚁噬咬得破烂不堪,泛黄褪色,观之令人扼腕叹息。
然而众人的目光都只是看着大厅正面墙上挂着的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书“义侠忠魂”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落款为“洪武八年春朱元璋御赐”。
看来这座荒废的庄园确实是慕容云轩的“轩武别苑”无疑。只是今昔相比,已是恍如隔世,好好一座庄园如今枯枝腐叶堆积,蛇鼠虫蚁流窜,令人平添萧索感伤。
直到荒村已经在视线里消失,慕容羽馨的心情依然沉重矛盾,今天终于知道了小马的一片真情,又与韦妈妈、惜儿劫后重逢,本该满怀欢心喜悦才对,可偏偏因为二叔的事,搞得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尽管对二叔的记忆模糊不清,但血浓于水的亲情让她在听闻二叔的过往后,面对着破败的庄园心情压抑。
小马默默的走在她身旁,有时候陪伴便是最长情的告白。韦氏母女紧随其后,无为老人与温暖并肩而走,寒暄一些孙无涯的往事,善缘优哉游哉的走在最后。
小马突然示意众人停下来,侧耳倾听,传来了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惨叫、哀鸣,还有狰狞恐怖的笑声,在这荒野之中尤其刺耳震撼。
第47章 长夜漫漫
山林之中的响动在寂静的午后显得特别的真切,穿透耳膜直入内心。
路在山林之外,众人顺着山路前行,用不了一顿饭时间便可以回到镇上。林中的杀戮并没有波及这一条羊肠小道,小马他们随时可以继续赶路。
慕容羽馨看了看小马,她知道小马并不喜欢多管闲事,可是见死不救这种事她却实在于心不忍。
“前辈,你们在此稍等片刻,小马去去就回。”小马没有等慕容羽馨开口,他觉得四个人相处久了,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以前冷漠寡言决绝无情的那个小马已经渐渐远离而去。
他从慕容羽馨的眼神中读懂了她的意思,她没有开口只是不想让自己为难。既然已经决定牵手,他就应该让她开心些。
声落人远,小马迅捷如猎豹般消失在山林之中,善缘紧随其后,气势如虹的冲了进去。
无为老人缓缓吐出一口烟,摇头说道:“年轻人总是冒冒失失的,小马遇事也越来越不冷静了,以他这样的表现,真不知道怎么能成为新一代赤狐卫的领军人物。”说完,在路旁一块石头上坐下,默默吸起烟来。
山林之中,血腥味浓重而刺鼻,十几个山贼如凶神恶煞般围成一圈,对着瑟瑟发抖任人宰割的猎物,正在放肆的展现凶残的面目。圈子中瘫坐跪倒着三个衣着华丽非富即贵的人质,只是如今一个个面如死灰、惊恐万状,毫无半点风度气派。
在那三个人质面前的空地上,已经躺倒了五个人,有两个已经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身下一大滩血水流淌开来,另有三个缺胳膊断腿的人质在滚动抽搐,发出阵阵哀嚎悲鸣。
“他们的下场三位已经有目共睹,如果不想把命搭上就尽快写信让家里准备钱财,莫要晚了,少个胳膊丢条腿的,落下个终身残废纵有万贯家财又如何?”说话的是一个独眼龙,满脸络腮胡,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
“郑老爷,你这些年可是赚得盘满钵满的,怎么着也该拿出点给咱兄弟买碗茶喝吧?”
被称为郑老爷的是一个脑满肠肥、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此前一直缩在另外两个人之后,此时一听提到他的名字,更是双手抱头匍匐在地,全身颤栗不已。
看到他这个样子,独眼龙一挥手,两个壮汉便走上前把他架出来,郑老爷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双手在地上拼命划拉,想要抓住些什么救命稻草,可地上除了枯枝落叶别无他物,他于是在将要被拖走之际,死命的拽住了另外一个人的衣服。
被拽住衣服的人长得瘦小,郑老爷这么一拽,他就跟着移了半尺,当下又惊又急,拼命的去掰郑老爷的手指,用嘴巴去咬。
郑老爷吃痛不住只得松手,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被壮汉扔到血泊里,摔在一动不动的人质身上,惊得他如遭电击般跳起,却又被壮汉按了下去。
“袁大当家的,你放我走吧,求求你了,这里是两千两的银票,给你和兄弟们买酒喝,你就放了我吧……”
“两千两,哈哈哈,你在打发乞丐吗?十万两,你要是少一分,我都要你好看。”独眼龙冷冷的说道:“把你衣服撕一块,就着那血赶紧给我写信,要是想推三阻四拖延,我就先废你一条胳膊。”
“大当家的,别说十万,就是一万,您要了我这条老命我也拿不出来啊,五千两已经是最多了,您发发慈悲放过我吧。”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牛刚,砍他一条左手下来。”独眼龙恶狠狠说道。
两名壮汉中的一个手中钢刀高高扬起,穿过枝头残叶的阳光映射出耀眼的寒芒,令人晕眩。
一声闷哼,跟着钢刀咣当坠地,牛刚直挺挺倒在地上,另一名壮汉也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直到此时独眼龙才发现场中多了一个人。
不,不止一个人,场外还有一个和尚,已经老实不客气的放倒了他的三个手下。
独眼龙面色阴沉,独目之中凶戾之气暴涨,手中钢刀一抖,刀背九枚金环叮当脆响,冷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寻。充好汉也不先打听打听对手是谁,敢在我混世魔王面前耍横的人还没出生呢。弟兄们,把他们两个剁了。”
金环击响,刀风呼呼,独眼龙手中钢刀已劈向小马。刀很快,势很猛,他觉得对方绝对逃不过这一击。
然而,这只是他觉得。
眼前一花,手腕一麻,手中钢刀已到了小马手上。随着一连串哎哟妈呀之声响起,十几个刚刚还如狼似虎满脸凶相的山匪,全都哭丧着脸在地上打滚。他们还没有看清对方怎么出手,只觉得身上某个部位一痛,便站立不稳摔倒了。
痛苦在别人身上他们快意而享受,如今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那种滋味有多难受。
第48章 杀机四伏
以暴易暴,以杀止杀,或许并不能真正解决弱肉强食,倚强凌弱的问题,却无疑能很快平息暂时的纷争。
看着刚刚还耀武扬威的一帮牛鬼蛇神转眼间怂得像孙子一样,小马心头叹息,武力有时确实是一种快捷有效的方法。
在给予山贼足够的教训之后,小马没有再理会他们,让他们滚蛋,十几个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离开山林。他代表正义,却无法代表律法,或许这些人都死有余辜,但如果有能力的人都随心快意恩仇,那这个世界也必然是动荡不安,杂乱无章的。
郑老爷呆坐在地上,刚才的过度惊吓已经让他虚脱乏力,血泊中三个缺胳膊少腿的伤者已经慢慢停止了挣扎,哀嚎也渐渐微弱。
小马招呼和尚过来,查看伤者还有没有救,只要还有一口气,温暖也许可以救他们一命。他或许不该多管闲事,但既然已经管了,就要管得彻底一点。
扳过一个断臂人的身体,小马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气若游丝,有进无出,看样子已是危在旦夕。再去看另外一个,情况亦是相差无几。正待起身唤温暖进来急救。猛然间冰冷的刀锋穿衣入肉,刺向小马小腹。
任是小马身经百战,机警聪敏过人,也万万没想到被山贼残虐,已经快要死去的人会突然之间向救命恩人施以毒手,动作迅速得如苍鹰似猎豹。刀锋入肉,他本能的做出反应,后掠三尺。地上躺卧的血人飞快的滑行,手中短刃如毒蛇吐信般再次攻向小马。
精准、迅猛、狠辣。
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非但不是将死之人,更是能瞬间致人于死地的恶魔。他们本来就是缺胳膊少腿的人,血不过是来自其它动物。身体的残疾不但没有影响他们的灵敏动作,反倒成为他们麻痹对方,诱敌上当的最好工具。在你放松警惕,心生慈悲的时候,取你性命。
他们确实成功的骗过了小马,可他们也太低估了小马的瞬间反应能力。在偷袭即将得手的瞬间,小马已作出了反击,出手如电迎向那两个血人,化掌为刀切向他们颈脖。
那两个人滑溜得就像是泥鳅一样,全身柔若无骨,竟就顺势一左一右的缠上小马,以身为绳索将他死死束缚住,小马一时之间竟无法将他们摆脱。
这么多年经历的大小战斗不下千百场,却是从来没有遭遇过如此怪异的打法,如今手脚被制,空有一身本领却施展不出来。
再看善缘,虽是铜皮铁骨,无惧刀剑,僵卧地上佯死的两个人手中短刃刺在他身上,如击金石,被善缘一拳一个揍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仓促间也施展绵体术,将善缘缠住,气的他暴喝连连,却又无可奈何。
四个人分别牵制着小马与善缘,身旁还有人在蠢蠢欲动,小马身后,刚刚还呆若木鸡的郑老爷不动声色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圆筒,机簧扣动,一簇寒芒爆射而出,径往小马身后飞去。
寒芒纤细,幽绿诡异。小马身形受制,如何能够闪避,眼看只能硬生生被寒芒尽数击中。
“小马哥小心!”身后传来慕容羽馨的惊呼,同时飞掠而来,手起剑落,击落飞向小马的暗器。她本来在林外等候,耳闻得无为老人提及山林之中可能有诈,又见那伙山贼连滚带爬逃出林子,而小马与善缘却没有回来,便进来看个究竟。
远远的看到小马身后一个锦衣中年人目露凶光,嘴角显露诡笑,心知不妙,未及走近就见他手持圆筒施放暗器,心中焦急,一边出言提醒一边飞身来救。击落暗器之后,剑势不停,刺向郑老爷三人。
小马见慕容羽馨以一敌三,恐她有所闪失,心中焦急。以丹田真气灌注全身,硬生生将束缚自己那两个人震飞,寒光暴涨,小马紧握麒麟刀乘势追击而去。
刀剑之中,快意恩仇,本就是武林中人处世之道。小马不过是尽量隐忍而已,此刻心中再无顾忌,出手便凌厉无情。三招一过,两声闷哼之后,两个装死之人变成了真正的死人。
善缘凭着一身蛮力,东撞西磕,把缠在自己身上的两个人撞得昏死过去。如此一来形势立变,占尽优势的郑老爷一伙一下便处于劣势之中。几人眼见大势已去,小马三人一步步逼近过来,诡异莫测的厉笑几声,齐齐服毒自尽。
这一下却是出乎意料之外,看到他们七窍流血,死状可怖,小马叹息一声,对慕容羽馨和善缘说道:“这些人既然能知悉我们的行踪在此设下圈套诱我们上当,又不惜一死保守秘密,我们恐怕暂时不能回镇上去了,到外面跟无为老人商量一下,就直接到慕容山庄去吧。”
“小马哥是担心一旦回小镇路上再起波折把时间耽误了,被别人捷足先登赶到慕容山庄吧?如此,我们就赶紧走吧。”慕容羽馨说完,便举步往林外走去。
没走出两步,却是脚下一个踉跄站立不稳,便往前跌倒。小马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手碰到慕容羽馨的手,却似握着一团火,当下心头大惊,再一看她的脸色,脸色嫣红,一种病态的血红。小马心头狂震,惊道:“羽馨,你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红?”
慕容羽馨看到小马如此震惊的表情,笑道:“我没有感觉什么不对劲啊,小马哥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没感觉怎么样,你看你都烫成这样了,还说没什么,我们快走,让温暖看看是怎么回事。”说完,伸手去牵她的手。
两手相触,小马却像触电般的松开手,脸色更加震惊。慕容羽馨的手如同冰雪一样冷,脸上全无血色,而她自己却似乎并不知道。
“小马哥,你干嘛呢,不要这个样子吓我,快走吧,他们怕是等急了。”慕容羽馨说完,便要举步再走,刚刚迈出一步,便不由自主的往后跌倒。
小马把她揽在怀里,心在下沉,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恐惧像无形的手紧扼着他的咽喉。
他不由分说的抱起慕容羽馨,往林外飞奔。
第49章 你死我活(上)
山道荒寂,唯有风声。
温暖经过初步诊断,判断慕容羽馨为中毒无疑,先用金针度穴替她护住心脉,接着让小马喂她服下药王谷的解毒灵药。然后进入山林之中仔细察看了战斗现场,把郑老爷施放暗器的圆筒和被慕容羽馨击落的纤细暗器提取回来。
温暖一脸凝重的对众人说道:“慕容姑娘所中之毒甚是奇怪,一时半会我也说不出个具体情况,但她目前这个情况我们必须尽快安顿下来,搞清楚她所中之毒,对症下药才是。”
“小镇我们此刻怕是暂时不宜回去,我本打算直接奔赴慕容山庄,但羽馨现在这样,实在经不起折腾,我们只能就近找个稍稍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安顿下来,让温兄弟寻找解毒之法。”小马心急如焚,说道:“万不得已,我们就先回轩武别苑。”
无为老人说道:“再回轩武别苑,老朽认为不妥,先不说那里现在沦为血魑堂的巢穴,回去多有风险,那里如今荒无人烟,安顿下来多有不便,不如看看附近可有猎户人家,暂时借宿几日。”
善缘道:“前面不过三五里便有个小村落,我以前也随师父到过几次,与村里的人倒也相识,打扰个三五天应该不成问题。”
小马略一迟疑道:“我们如今的处境,还是不宜太过招摇,谨慎些为好。羽馨此刻需要一个安定的环境。”
善缘说道:“那村里都是些敦厚质朴的老百姓,素来不与江湖中人往来,倒是不用担心。荒山野岭的什么都没有,小镇又不便回去,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众人皆觉善缘所言甚是,当下不再迟疑,沿着山间小道一路疾行。小马把慕容羽馨背在背上,只觉得她时而烫似碳火,时而冷若冰雪,伴随着神智迷糊的呓语。
行不多远,转过一个小山坳一个小村落就出现在眼前。村头一棵银杏树在夕照中金色弥漫,树下一头老牛卧在竹篱旁咀嚼着稻草,一个七八岁的娃娃捧着本书看得入神,一个更小的孩子斜靠着他酣然入睡。远山青黛,如同一幅水墨画。村中小路迂回相连,鸡鸣狗吠远近可闻。
善缘熟门熟路,带着众人三拐两拐,在一户小院前停了下来。篱栏疏落,爬满绽放着浅蓝色牵牛花的藤蔓。木门虚掩着,善缘叩下几下门,屋里闪出一个五六岁光景的丫头,转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探头探脑的看着小马等人。
“秀丫,你爷爷奶奶在家吗?”善缘冲那小丫头笑着问道。
“大和尚,你怎么来了,我爷爷去狩猎了,奶奶在屋里做饭呢。”那个叫秀丫的小丫头说完冲屋里喊道:“奶奶,奶奶,大和尚哥哥来了,还带了好几个人呢。”
“我说今天一大早喜鹊在屋旁叫唤呢,原来是有贵客来了。”屋里传来慈祥而苍老的声音,随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走了出来,在裙裾上擦了擦手,打开了木门,冲和尚说道:“大和尚今天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这几位看着面生,老身一时想不起来了是否见过了。”
小马施礼说道:“老人家,打扰您了,我们几个路过此地,不巧这位姑娘身体抱恙急需休息,善缘兄弟言道与您们乃是旧识,故而冒昧前来打扰,还望老人家能行个方便,借宿几日。”
“出门在外,难免会遇上些烦心事,往日念松长老来了,常跟我家老头子聊经文谈佛理,因而多是在家里借宿。别的倒没什么,只是地方简陋,几位莫要嫌弃便是。”秀丫的奶奶边说边把众人往屋里相请。
众人道了谢,随老人进了屋,先把慕容羽馨安顿好,由韦氏母女照顾。小马、善缘与无为老人在厅里等待着温暖的诊断结果。
看到温暖走进来,小马迎了上去,问道:“温兄弟,羽馨的情况怎样?所中何毒有眉目了吗?”
温暖神色凝重的看着小马,说道:“慕容姑娘的情况很糟糕,她所中之毒是毒蝎仙的‘万毒离魂散’。想要化解此毒,依在下的能耐恐怕是无能为力。”
“毒蝎仙?”小马听到这个名字,如坠冰窟,如果说武林七毒是江湖中最顶尖的用毒高手,那毒蝎仙就是高手中的超级高手,万毒之王。他是毒届至尊,神话,就像一个传说中的人物,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却又似乎人人都知道他是谁。
“这万毒离魂散据家师所说,乃是毒蝎仙用七七四十九种毒虫毒草提炼调配,历时半年才能炼制而成。这其中但凡有一种毒的成分搞不清楚,又或者分量拿捏不准,药性又自不同。是以除了制毒者外,根本无法配制解药。本来药王谷的‘千还丹’虽然未必能根除此毒,但总可以抑制毒性,保住她的真元,可恨在山庄一战中遗失。如今仓促间我连毒药的成分都不甚明了,如何能配制解药?最多也无非是拖延些时辰,纵容我师父在此,仓促之间恐怕也是无计可施。”
“如此说来,难不成要在此眼睁睁看着羽馨毒发身亡而束手无策?”小马嘶声说道。
“毒蝎仙行踪诡秘,如今时间又是迫在眉睫,根本就无法找到。除非有皇宫大内的‘九转大还丹’或者蓬莱仙岛的‘仙灵草’或许还有奇迹发生,否则……”温暖看着小马苦笑道。
“羽馨为救我而受伤,但凡有一线机会我也绝不会放弃。此地当是天目山余脉,山中多有奇花异草、名贵药材,温兄弟你尽量为羽馨争取点时间,我连夜去一趟杭州,明日定然赶回来。”
善缘嚷道:“你要去找毒蝎仙,我陪你去。”
“和尚你留下来照顾他们吧,这一路危机四伏,我们不得不小心谨慎,我若明日不能赶回,你们自不必找我,若毒性能控制个三五天,烦请前辈带他们到应天府‘永王府,如能得到王爷相助,或许还有一线机会拿到大还丹。”
“人海茫茫,毒蝎仙毒如蛇蝎,诡计多端,你找他要解药,无异于与虎谋皮。你真的决定如此做吗?”
小马斩钉截铁的说道:“但凡有一线机会,我也绝对不会放弃。”
第50章 你死我活(下)
杭州,西城郊
夜凉如水,天上流云遮掩,残月时隐时现,月色昏暗,星光微弱,鳞次栉比的房屋在夜色下朦胧沉寂,屋顶如同一条条野兽的背脊横在黑暗中。
一阵清越绵长的乐声在某一处屋脊上响起,曲调神秘,晦涩难懂,在静夜中声传数里。
小马一炷香之前来到了这里,他或许不该出现在这里,可他已经来了。慕容羽馨危在旦夕,他思虑再三,做出了这个决定。
毒蝎仙行踪成迷,在不在杭州地界都是一个未知数,以他一己之力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就算他有这份毅力去找,慕容羽馨恐怕也等不到。
时间,在此刻就是生命。
所以他必须寻找帮手,而且是专门的机构专业的人,而他所在的组织便是这方面的权威。义父说会派人联系他,如今十天过去,慕容山庄惨遭灭门,武林中人云集小镇,义父那边竟然没有一点消息,他本来还可以等一等,但现在已经不能再等。
尽管组织有规定不是执行任务不可调动任何组织资源,但在人命面前规定也不是不能打破的,何况组织到目前仍没有任何动静,不由得不让小马心生疑虑,他正好趁此机会了解一下情况。
辞别善缘等人,他展开身法一路狂奔,在一炷香前到达这里。摘下一片树叶,他缓缓吹起了曲乐,一种奇异难懂的曲调,在这静夜中像是在投石问路的等待着回应。
小马一向并不缺乏耐性,坚忍,冷静一向是他转败为胜化险为夷的优点,他曾经为追捕一个惯匪在一个暗无天日闷热得令人抓狂的土窑里待了三天三夜,也曾在冰天雪地里为生存下去而埋伏在雪地里一天一夜。鬼域的地狱式训练早已把他的精神意志锻造得如钢似铁。
大约有一盏茶左右的时间,四周除了他的曲乐,便是沉寂。小马第一次感觉等待的时间是如此的漫长,如此的难熬,他心急如焚的等待着回应。
终于遥遥的有曲乐响起,两种曲乐一呼一应,一问一答,半晌之后复归于沉寂。小马无声无息的跃下屋顶,在街巷中穿行,最后在一间字画铺前停住。
长街一片漆黑,所有的店铺都已经关门闭户,唯有街角一盏防风灯摇曳着微弱的灯光,在青石路上晃荡着忽肥忽瘦忽长忽短的黑影,如同鬼魅。
小马一重两轻的叩响木门,稍停之后复又再次叩响,重复三次之后,屋里终于传来了脚步声,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透出,丝丝缕缕。
屋里的人似乎是美梦被人打扰,哈欠连天,很不耐烦的问道:“三更半夜的,哪个挨千刀的在外面催魂,不做生意了,明日再来吧。”
“深夜打扰,只为求购一幅‘赤焰千里图’,不知店家可有此图?”
屋中人的语气缓和了些,问道:“不知贵客从何处来?”
“应天府。”小马说完,静候屋里动静。
木门吱呀一声开启,映在小马眼中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面容清瘦的书生。
那书生上下打量了小马几眼,说道:“贵客从应天府来,不知可否带了些新奇东西让在下开开眼界。”
小马明白对方是要自己拿出可以证明身份的凭证,然而他的令牌在临行前让义父拿走了,说是要更换新的令牌。此刻店家要自己拿出凭证,那里能拿得出来?只得抱拳说道:“在下小马,本来奉命到慕容山庄送信,只是中途遇上变故,不得已前来求见莫老先生,还请您代为引见。”
那书生的脸色拉下来,说道:“如此说来,你是私自来此,并非受命而为,恕我不便引见,你请回吧。”
“如此只有得罪了。”刀光乍现,麒麟刀已紧贴在那书生的脖子上,小马无奈之下,唯有出此下策。
“还请店家代为引路。”
“你未经许可,私自闯地方机构,如今又胁迫同事,你知不知道后果很严重?我也是经过千锤百炼的,随时可以牺牲自己,你这样做又有什么用?”
“情非得已,一切后果我来承担,你既然也经过锤炼,就应该知道我们这种人的冷酷无情,我并不是吓唬你,今晚我若是见不到莫老先生,你恐怕只能殉职了。”小马盯着那书生,一字一句的说道。
“好,我带你去,但莫老见不见你我就说不准了。”那书生思量再三,长叹一声,终于答应了,说道:“你随我来吧。”
书生把门关上,提了灯走在前面,小马紧随着往后面走去。
前面看着是间字画铺,穿过后门却是另有乾坤。
“刚才多有冒犯,实在是事出无奈,还没请教兄台尊姓大名。”小马随着他一边走一边说道。
“我在这里无非就是一个看门的而已,不劳动问姓名,叫我老冯就行。”
“能在这这样一个组织做一个门神,也必有过人之处,兄台自谦了。”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后院,老冯在一间犹自亮着灯的房前驻足,恭敬的说道:“莫老先生,十二卫中的小马有要事相见,先生若是不便或不想见,我就打发他离开。”
“身为十二卫之首,不惜违纪乱法私闯分部,想必定是有要事相商。既然进来了,就让他进来吧。”莫老先生看来还比较随和,并没有因为深夜被打扰而恼怒。
老冯躬身立于门旁,对小马说道:“请把。”
小马当下不再迟疑,对老冯说了声谢谢,便往屋里进去。刚刚跨进门,猛觉得身后风声异动,腰间一阵剧痛,本能的往屋里扑去。哪里料到屋里机关早已布好,一张巨网围住整个门口,他这一扑,犹如自投罗网,整个人便陷入网中。
变起突然,小马根本没有任何防备,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自己的组织里,竟然也会遭遇暗算。他实在是太大意了,不用回头已然想到,背后袭击自己的便是老冯,这一场戏演得太逼真,他才会放下警惕,一步步落入圈套。
同室操戈,相煎太急。
第51章 慕容云轩(上)
屋后窗户犹在晃动,小马已然掠出房间,双脚甫一触地,他已感觉不妙,地上似平泼了一层油,滑溜溜的无处借力。猝不及防之下差点便滑倒在地,他极力控制住前滑之势,试图借助墙壁来平衡身体,往院子外疾行。
身后风声突起,“嗖嗖”四条人影从窗户蹿出,分落在小马身侧,手中兵器再次往小马身上招呼而来。动作干脆利落,迅速猛烈,地上的油似乎对他们并不起作用。
在如此滑溜的地上行走已经相当艰难,更别提要躲避老冯四人凌厉的攻势。小马避不能避,逃不能逃,一时之间陷于被动之中,险象环生。他虽轻功冠绝天下,奈何遍地油污,毫无借力之处,根本无计可施。
反观老冯四人,早已做好准备,鞋子套上了满是铁疙瘩的铁掌,牢牢定在地上,行动丝毫不受影响。如此一来,小马便完全处于劣势,如肉在砧板,随时便会性命不保。
眼见得刀剑势如破竹,斧钺猛似砍瓜切菜,小马无奈之下麒麟刀猛的往墙上狠戳,借力而起,堪堪避过四人致命一击。然而如此一来,也把自己置身于更不利的境地,身后砖墙挡路,地上寸步难行,身在半空之中又无法坚持许久。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摆在眼前的唯有死路一条。
小马已经从老冯四人眼中看到了难以压抑的暗喜,他们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局。
刀锋冷,剑气寒,斧劈千斤,钺断流云。这一次他们已倾尽全力,这一招是他们生平最快。小马贴附在墙壁上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接受最终的结局。
刀剑临身那一刻,小马突然动了,闪电般贴墙而起。轰然巨响,四件兵器尽数击在墙上,砖石四溅,墙上砸出一个三四尺见方的窟窿。
小马置身险境,最后一瞬才抽身而退,为的就是让那四人攻势不减,力道尽数落在墙上,击碎震落满地砖石,唯有如此他才能在地上施展身手。
如今一击奏效,他已如苍鹰扑兔般飞身而下,斜掠到四人身后,往院子外奔去。心中压着块石头,他无心恋战,何况暗夜之中,不知道对方还有多少后着,一旦有机会脱身,他又岂会逗留。
借着满地砖石的辅助,小马几个提纵起落已跃上围墙,老冯四人吆喝着飞身追来,瞬间墙外火光耀眼,人影重重。内有追兵,外有伏击,小马正犹豫不知该往哪里撤退,猛然察觉身侧劲风袭来,正欲闪避,两声惊呼传来,两个刚刚跃上围墙的壮汉跌落下去。小马看时只见左侧屋顶一个一身黑色夜行衣的蒙面人对自己招手,示意跟他走,随后转身进入夜色之中。
小马略一迟疑,看看眼前形势,追着蒙面人而去。蒙面人在前面急行慢走,左弯右拐,渐渐甩开了追赶之人,约莫一炷香时间之后,闪身进了一个小院落,停在走廊上,等候小马。
院子不大,但整洁干净,小马落在院中,抱拳施礼说道:“承蒙阁下出手相助,不胜感激,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容在下他日回报。”
“哈哈哈,这才多久没见,你怎么变得如此婆妈了,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那个战绩卓著,冷酷无情的小马了。”蒙面人说笑着摘下面巾,却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浓眉大眼的方脸汉子。
“谭大哥,你怎么来了?”小马有些惊讶的看着那汉子,说道:“这几年你不是一直在北方执行任务吗?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
“时间过得真快,那年离开京城,去了北方,一晃就是三年,前些日子接到命令才赶了回来,不曾想一切都已经人事全非。”被称为谭大哥的汉子说道,眉宇之间有一丝化不开的愁绪。
“谭大哥从京城而来?我义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今晚的伏击又是怎么回事?”很多疑问郁积在小马心中不吐不快,此时面对着这位谭大哥,他一口气吐出心里的话。
“京城确实出了大事,分驻各地的赤狐卫前些日子都纷纷接到命令,奔赴京城。数日前新皇降旨,将一干人等革职查办,诛杀殆尽。我因路上有事情耽误了几天,赶到你义父府上时,正遇上锦衣卫的人奉旨缉拿赤狐卫。”
“数百人把府苑围了个水泄不通,院子里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令人窒息,整个府苑的人只许进不许出。我当时一看形势不对,便悄然退后,藏身在附近屋脊之上留意院中动静。院子里一样围了一群飞鱼服绣春刀趾高气扬的家伙,以我看来,这些人应该昨晚就来了,院子里散落着些熄灭的火把,院子里血流成河,尸首,头颅堆了一地。”
“我这么多年出生入死,刀口舔血,什么场面没见过,可是看到院子里那种惨像,我的胃却是一阵抽搐,忍不住呕吐。那种情景我惟愿这辈子都不曾目睹。”
“这些千锤百炼的铮铮铁汉、人中强者,没有死在鬼域的地狱式训练中,在各种各样九死一生、艰苦卓绝的任务中顽强的活了下来,却如同羔羊般在本该最安全的地方成了刀下亡魂。没有反抗没有争执,就因为一道圣旨,因为九五之尊一句话而默默接受死亡。”
“除了围立四周的锦衣卫,院中还站着的就是你义父和另外两个副手。”
“站在你义父旁边的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我本不认得他,这也是后来打听才晓得。他因辅助燕王夺权而受到器重,在朝廷中官运亨通,是以新皇恢复锦衣卫之后便坐上指挥使的位置。”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纪纲便令人把你义父几人带走,然后开始清理尸山血海,雇来几辆牛车,把尸首运往城外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你义父经过我藏身之处,似是无意的朝我看了一眼,以传音入密之功告知我,嘱我来此地找你,让你万不可再显露身份,也断然不可再回京城。”
第52章 慕容云轩(下)
离开京城不过半个月,竟然就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赤狐卫一夜之间就被血腥清洗,义父身陷囹圄,生死未卜。如此看来,杭州城的联络点也已经被人连根拔起,刚才伏击自己的那些人恐怕只是奉命留在组织截杀遗漏在外的赤狐卫而已,自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发出联络信号,才被他们将计就计引入字画铺施以袭击。
小马心中挂念义父安危,对谭昊说道:“谭大哥后来可否知道我义父的下落?我即便不回京城,但组织中总有我的身份名单,锦衣卫定然会追查到底,与其这样,我倒不如待此间事一了,就潜回京城打听义父的下落。”
谭昊摇头道:“当时情况危急,迫在眉睫,你义父也不曾来得及多说什么,但按我推测,他既然如此交代,就一定已经为你安排了退路。你义父身为赤狐卫统帅,不可能对朝廷的动向一无所知,他此番让你来杭州府,恐怕也是另有深意。”
谭昊这么一说,小马想起当初义父让自己半夜秘密启程送信,而信中却只是一张白纸,当时自己只是单方面考虑到与慕容山庄一事有关,如今看来他老人家怕是早已察觉朝廷要对赤狐卫进行诛杀,才让自己秘密出走逃过一劫。难怪嘱我不必赶着回去,说是另有安排,其实只是托辞罢了。想到此,心中激荡不已,自己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把义父救离牢狱。
“我到了杭州,正不知道该如何联系到你,又想着联络处恐怕也已经被锦衣卫控制,倘若有不明真相的弟兄前往,那不是自投罗网?是以便在此盘桓,一方面暗中打听你的消息,一方面也希望能多挽救几个弟兄的性命。”谭昊说完,看了下小马,复又道:“你明知道规矩,为何会私闯联络处?”
“谭大哥有所不知,义父此次嘱我到慕容山庄给慕容庄主送信,不曾想竟是危机四伏,困难重重,把消失了三十多年的赤狐宝匣重新推上风口浪尖,帮派宗门,正邪两道都云集天目山附近。牵扯其中的慕容庄主千金日前遭遇不测,中了毒蝎仙的‘万毒离魂散’,危在旦夕,我万般无奈之下才想借助组织的力量来探寻他的下落,不曾想已经起了如此大变故,幸得谭大哥及时出现,否则小马此刻只怕性命难保。”
“原来如此,那万毒离魂散相当的厉害,如若不能及时救治,慕容姑娘只怕性命难保,她是唯一知道赤狐宝匣下落的人,她一旦遇难,这件宝物就永远长埋地下了,实在是可惜啊。”谭昊一脸痛惜不已的样子。
“赤狐宝匣本是上古神物,如今群雄齐聚虎视眈眈,一旦现世,不知又掀起多大的腥风血雨,长埋地下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我如今只希望把羽馨身上的毒给解了,然后想办法把义父救出来,从此远走高飞,不再过问江湖事。”
“我犹记得谭大哥当年最是洒脱不羁,何以如今反倒执意于这些身外之物。如今组织指望不上,如不是小弟急着追寻毒蝎仙的下落,定当与你秉烛夜谈,开怀畅饮。事态非常,还请大哥见谅!”小马说完,便欲告辞离去。
“你如此盲目的奔走有什么用?天下如此之大,你到何处寻找毒蝎仙?慕容姑娘能等得了多久?据我所知,那万毒离魂散毒性虽强,却不是见血封喉之毒,只是中毒之人渐渐变成活死人一样,七天之后便会血气枯竭而死。你有把握在七天之内寻得解药?”
谭昊的话不中听却说得句句在理,小马迟疑了半晌,觉得他应该还有话要说,当下说道:“谭大哥有话不妨直说,小马洗耳恭听。”
“依我愚见,与其一个人盲目的乱撞,倒不如借助别人的力量。你既然能想到找组织,说明你也明白群体力量的强大,组织依靠不了还有别的力量可以借助,你手上握着赤狐宝匣这么一个至宝的秘密,只要你愿意谁的力量你不可以依仗?”谭昊双目如炬的看着小马,等待着他做出反应。
谭昊说得没错,只要小马能以赤狐宝匣作为谈判筹码,又何须自己如此大费周章束手无策?然而如今先别说慕容羽馨中毒昏迷,即使她没事,对赤狐宝匣也是一无所知,拿什么去号令群雄。谭昊如此说,只不过是他觉得小马应该会知道实情而已。
想到这里,小马摇头苦笑道:“外界都以为赤狐宝匣的秘密就掌握在慕容姑娘手中,殊不知她压根就不知道这个事,却无端被牵连其中,屡屡置身险境,如今更是身中剧毒,生死未卜。若能换回羽馨康复,赤狐宝匣我又岂会有半点留恋。我们本来已计划到慕容山庄寻找线索,如今遭逢变故,只能暂缓。在此种情况下,我还能找谁协助?”
“锦衣卫,这是你唯一的办法。他们有皇帝撑腰,羽翼遍布天下,还有什么事是他们管不了的?”谭昊一脸郑重的说道。
小马皱了皱眉头,一别三年,眼前的谭昊似乎变得有点陌生,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义盖云天,超然物外的谭大哥。
“谭大哥,几年不见你变了。锦衣卫的人诛杀赤狐卫战友,带走我义父,你现在竟然叫我跟他们合作?”
“如果你也曾经历过我经历的磨难,你就会体谅我今日的改变。此刻只是就事论事,除了他们你还有第二条路走吗?你莫要一时义气用事,误了慕容姑娘的性命。你当我是忠言逆耳也好,是锦衣卫的说客也好,希望你考虑一下。”
“谭大哥的救命之恩小马感激不尽,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还是另想办法吧,小马告辞了。”
谭昊脸色一沉,冷冷说道:“你进了这个院子,此刻想走怕是来不及了。”
小马一怔,却没有再说话,他已经看到四面围墙跃下十几个人来。
第53章 以硬碰硬(上)
秋风过处,树影婆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异香。
天上无月,星隐夜空,院子里没有灯光,一切都显得朦胧而诡秘。
来人步履一致,迅捷有力,显然是训练有素,久经历练。清一色的紧身夜行衣,黑巾蒙面。跃下院墙在距离小马一丈开外围成一圈。
小马皱了皱眉头,觉得有点奇怪,捉拿赤狐卫余党乃是当今圣上旨意,来人若是锦衣卫何须藏头缩尾,做如此打扮?唯一的可能就是谭昊的后台本来就不是锦衣卫,他也并非如他所言,在此地逗留是为了疏散赤狐卫幸存者,而是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自己。
也许义父的确托谭昊来此地找自己,让自己免遭劫难,从此远走高飞,但谭昊在得知自己竟然与赤狐宝匣扯上关系之后,便改了主意,要从自己口中套出赤狐宝匣的所在。
“看来三年不见,你的变化比想象中还要大许多,我实在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能让你改变如此之大?”小马看着谭昊,眼神中有着痛苦纠结。
小冷离开的日子,谭昊一直像哥哥般开导他,激励他走出黑暗,在作为把所学融入实际,随行执行任务的那三年,是谭昊教会了他很多,他能成长为赤狐卫的灵魂人物,有谭昊的无私付出,因而小马心里一直很感激他。
而此时此刻,两人却站在了对立面,顷刻之间便将兵戎相见,拼个你死我活,小马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等他醒过来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谭大哥还是当年的谭大哥。
“人都是会变的,只不过是迟早的区别而已,你不是也变了吗?以前冷酷无情的小马也变得情深义重起来了。”谭昊把目光投向远方,没有看小马。“两年前,我在燕京邂逅一位女子,引以为红颜知己,自以为此生无憾,可以退出江湖,安度余生,然而却被组织干涉制止,最后为了断绝我的念想更是将她杀死却伪装成意外,可怜花样年华的生命就这样香消玉损,我懊悔痛恨却又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在不久后的一次任务中我失手被擒,当我醒来时,一把刀就架在我脖子上来回摩擦。他们给了我两条路选,一是黄泉路,二是加入他们组织,我对组织怀恨在心,于是顺势加入了他们,留在组织只不过是当内应而已。”
谭昊言语之中带着愤恨不平,以他的个性,若非是自己有意而为,拿生死作为要挟其实是很幼稚可笑的做法,死对他们这些人根本就构不成威胁。
小马看着谭昊,有些能理解他的心情,慕容羽馨现在何尝不是牵扯着他每一寸神经。他感激谭昊,但今晚他们势必刀剑相向,反目成仇。
他可以死,但羽馨应该好好活着,所以在羽馨脱险前他必须好好活着。
刀光凝雪,白练闪耀,麒麟刀已经出鞘,小马已经出手。
他从来不是什么大侠,对方也并非正人君子,抢得先机比起礼节更实际也更有利。对方人多势众,能尽快解决一个是一个,是以一出手他就是凌厉杀着,攻向右侧两个黑衣人。
十几个人本来凝神戒备,见二人在交谈,自然放松了一些,殊不知小马骤然出手,动作又实在快得不可思议。尚未反应过来,两声惊呼惨叫响起,小马已经一击得手,将身侧两人击倒。
其余众人惊觉过来,一窝蜂涌上前,诸般兵器齐往小马奔袭而来。攻势密集而迅猛,如雨点似狂风,直让人呼吸都困难。
小马手起刀落间又伤了三人,却渐渐感觉不对劲,才斗几个回合,自己竟然浑身乏力,气息开始紊乱,招式施展起来,速度与力度都大打折扣。
院子渐渐晃动起来,小马感觉到有些晕眩,周围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人影重重却分不清谁是谁。
他想起风中那一种淡淡的异香,显然在进这个院子那一刻,他就已经在对方的算计之中。只不过一直在与谭昊聊天,自始至终并没有移动分毫,是以并未察觉。刚刚这一番交手,催动了内息,血液加速流动,中毒的迹象便显露出来。
小马知道不妙,内息催动越频繁,他中毒就越深倒下就越快,可是面对十几个人的围攻,他唯有奋力还击,拖得越久形势对他越不利。
在精神恍惚的瞬间,他身上已经多了两道伤,鲜血染红衣衫,伤口的刺痛让他神智清醒了些许。
他不能倒下,绝对不能倒下!不管如何,他一定要活着回去!
小马双目尽赤,形似疯狂,不顾一切的在黑衣人的包围中左冲右突,刀似蛟龙,拳脚并施。
鲜血喷洒中不时有人倒下,惨呼哀嚎不绝于耳,碎肉残肢四散迸飞。
黑衣蒙面人看着如凶神恶煞般拼命的小马,开始胆战心惊的后退。他们久经杀戮,训练有素,刀下亡魂不计其数,此刻以多敌少,却有着无法言传的恐惧,他们甚至错觉面对的不是人,而是魔鬼。只有魔鬼才会如此的让人不寒而栗,发自内心的恐惧。
地上躺着的人越来越多,最后两个站着的黑衣人终于崩溃,丢下武器便往院外狂奔。
寒光闪过,两颗人头掉落地上,骨碌碌滚动。失去头颅的两具身体保持着前冲之势奔出一丈才倒下,殷红的血从脖子涌出,在院墙上涂抹一片猩红。
寒光一现,剑已回鞘,谭昊在小马身前一丈站着,面色自若,没有回头去看一眼倒地的那两个人,似乎刚刚不过拍死了两个苍蝇。
刚才的激战他一直没有出手,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不管倒下多少人他都只是面无表情的冷冷看着。直到最后两个黑衣人逃窜,他才势若惊雷的出了一招。
那么轻描淡写,那么漫不经心的一招,却又是那么的快狠准。
此刻,他看向了小马。中了迷香,依然力拼十余高手,小马依然屹立不倒,实在顽强得异乎寻常。他当年已经看出了小马的潜质,只是这也未免太让人难以置信了。谭昊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长剑。
一脸血污、满身伤痕的小马吐出一口血腥,迎上了他的目光。
看了一下日历,今天已经是8月28日了,签约四个月我才写了这么一点文字,真是心塞!感谢还没有放弃这本书的朋友,感激你们一直以来的陪伴、支持!
第54章 以硬碰硬(下)
山村的早晨宁静而怡人,淡淡的雾气在林间、田野、屋旁氤氲盈动,空气中蕴含着秋菊的芬芳,泥土的浓郁,深吸一口温润而舒适。
善缘、温暖、韦氏母女天刚破晓便相继聚到了客厅。韦女侠显然一宿没睡,此刻神情憔悴,双目红肿,想来她昨夜守在慕容羽馨身旁不知暗自留了多少眼泪。
韦氏母女刚刚跨入客厅,善缘便迫不及待的问道:“韦女侠,我妹子现在情况怎样?昨夜可否醒转过?”
韦女侠摇了摇头,说道:“从昨日到现在哪曾醒转过一回,一整夜都是时冷时烫,我看她那个样子,真是心如刀割,可怜馨儿她十几年来都不曾受过什么苦,短短半个月竟然遭遇如此多的劫难,这叫她如何承受得住?”
善缘闻言,看向温暖,甚为不满的说道:“我说书生,你好歹也是神医孙无涯的衣钵弟子,怎么就没学到一星半点真本事,你熬那些药羽馨妹子都喝了几回了,怎么就不见好转呢?”
“万毒离魂散为天下奇毒,成分复杂,哪怕只差一种解析不出来也做不到对症下药,我现在能做的只是暂时把毒性控制住,不让它进一步恶化,只希望小马此去杭州,能借助组织的力量寻得解药,否则,慕容姑娘……”温暖没有再说下去,但善缘、韦氏母女都明白他的意思。
“昨日小马前脚刚走,无为前辈也动身往小镇去了,说是蓬莱仙岛的人也到了小镇,去碰一碰运气,他们二人哪怕有一个能成功,妹子便能恢复过来。”善缘说道,心中却是并不抱太大希望。
众人心情沉重再没有说话,客厅一时陷入安静,只偶尔传来一两声长吁短叹。
过不多时,秀丫蹦蹦跳跳进来说早饭做好了,奶奶叫她来唤众人过去。
乡下尽管没有街市、富户人家那样的精致点心、丰盛佳肴,但一锅清香的小米粥,一笼热腾腾的馒头,再配上三两个时鲜蔬菜,在如此安静的早晨品尝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大家暂时藏起心事,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情影响到两位好心相助的老人家和秀丫。大家围坐了一桌,惜儿胡乱吃了一碗粥,便先回房照看慕容羽馨去了,其余众人一边吃着早饭,一边闲聊些家常。
善缘因为之前随师傅念松长老来过几回,故而彼此比较熟悉,闲聊之下,两位老人听闻长老已然圆寂,免不了一番唏嘘,老目含泪,追忆昔日种种因缘,自是一番感伤。
院子里四散觅食的鸡突然焦躁不安的嘶鸣逃窜起来,本来卷伏在大门口的小花狗钻到桌子底下低声呜咽,瑟瑟发抖。老婆婆呵斥了几声,想把小花狗赶出去,它却只是呜咽连声不肯离去。
“秀丫,秀丫……快来把小花狗弄出去,客人们在吃早饭呢。”老婆婆喊道,半晌没有动静。
“咦,这丫头一大早跑哪里去了?刚刚还说带要带小花狗去村头玩,这一会就自己跑没影了。”
中闪过一丝异样,与温暖相视一眼,转而对韦女侠说道:“羽馨妹子虽然不曾醒转,但毕竟许久未曾进食,韦女侠看是否能喂她吃一点。两位老人家暂且在家里歇息一下,和尚我出去一下,看看秀丫妹子跑哪里去了。”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
跨出屋子,善缘便停下了脚步,他已不必再走出去。
客人已经来了,院门口走进来七个人。
随着他们一步步走进来,空气中突然笼罩着一种肃杀之气,令人莫名的感到压抑和恐慌
第一个走进来的是铁塔般壮实的黑脸汉子。黑脸汉子肩膀扛着个人,善缘认得那身衣服正是秀丫今天所穿的服饰,他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院子里有个石磨,黑脸汉子走到石磨旁,把秀丫放在石磨上,便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就像一尊雕像。
第二个人慢慢的走进来,四处打量一番,看了看善缘,似乎自言自语的说道:“这小村还真是个好地方,能死在这里实在是不错。”
他毛发肤色赤红,偏偏左脸颊上一块青斑占据了大半张脸,一张脸半边赤红半边青紫,如同阴阳脸,显得诡异可怖。
他手里提着把断魂刀,剑身赤红如血。
院子里有口井,他走过去坐在井沿,用剑慢条斯理的修理着须发。
在他身后进来的是两个身材矮小如孩童的胖子,走动起来如同两个肉球在挪动,甚是滑稽。
他们在院子的树根下找了个位置坐下,不停的大口喘气,似乎刚刚这么几步路已经要了他们半条命。
他们都带了一把几乎跟他们一样高的剑,旁人看来实在是觉得可笑,而他们却是一脸得意。
第五个走进来的是个和尚,手里提了把禅杖,一脸豆大的疙瘩显得天生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让人望而生畏。
在他身后进来的是一个道士模样的老者,脸上干瘦无肉,一双三角眼阴鸷冷然,虽然不似和尚那般一脸凶相,但那份阴沉却是更加让人觉得可怕。
最后进来的是个满脸微笑,文质彬彬的中年文士,这些人之中总算是还有一个长得不寒碜的。
中年文士一脸温和的看向善缘,施礼道:“在下温珅,未请教大师法号。”
“和尚我就不劳你费心了,没什么事你们就赶紧走吧,我们正在吃早饭,不希望被打搅。”善缘看着这几个陌生人鱼贯而入,还把秀丫捉住,心中已是不悦,因而语气态度便相当不客气。
温珅微笑道:“你们继续,我刚好还有一点时间可以等。等你吃完我们再好好谈谈。”
“你我素不相识有什么好谈,要走就赶紧,别惹得和尚我不高兴把你们一顿好打。”
“我们‘阴山七煞’在江湖上行走,黑白两道的朋友多少给点面子,我们此来只为向你们要一个人,如果大师答应了,我们立马离开,绝不打搅大师。”
“要人?要什么人?”
“慕容庄主的女儿慕容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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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黄雀在后
晨曦穿过云层洒落在院子。
黑脸汉子面无表情的木立着,阴阳脸依然在修理着那似乎永远也理不顺溜的须发,圆球兄弟继续倚着树干歇息,凶和尚在啃肉,冷道人在喝酒,全是一副好整以暇,漫不经心的样子,只有温珅一脸微笑的看着善缘,等待着他的回答。
韦女侠提了慕容羽馨的雪影剑与温暖从屋里走出来,看到院子里的七个人,不由得皱紧眉头,神情凝重的说道:“阴山七煞,他们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管他什么七煞八煞的,敢打羽馨妹子的主意和尚我一样把他们打得哭爹叫娘。”
“善缘师父或许有所不知,这阴山七煞在江湖上的名头或许并不非常响亮,但却是杀手榜上排行前三的可怕团体。实力之强大、佣金之高令人匝舌。他们一向认钱不认人,但凡他们接下的任务,迄今为止未有失手。”
和尚咂嘴道:“真是想不到就这几个歪瓜裂枣,这么厉害?和尚我正好手痒,就与他们厮杀个痛快。”和尚说完,转而对中年文士嚷道:“喂,那个叫什么瘟神的,你的事休要再提,赶紧离开,否则和尚我才不管你多少煞,揍得你们满地找牙。”
温珅的笑容似乎永远不会消失一样,打量了两遍善缘三人,又四周扫视了一遍,一脸亲和的微笑着说道:“如果我没记错,你们应该还有一个叫小马的同伴吧,听说他的刀很快,正想领教一下,为何并不见他?实在是有令人失望。”
善缘失笑道:“失望?你们应该庆幸,按他此刻的心情,你们在这里撒野,只怕没有机会离开。”
温珅似乎并没有听到善缘的话一样,依然自顾说道:“我们七人既收了别人的金银,便一定把事情办妥当,否则岂不是砸阴山七煞的招牌?他不在此也不过是多苟活几天,我们总归是要找上他的。只是有点替他可惜,他本可以死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的。”
“这大清早的还没睡醒吧?不自量力到吹牛吹上天的和尚我也遇到不少,但像你这么不着边际的却是第一次见到,就凭你们七个真不知道哪里来这么大的口气。”
温珅不恼不燥的说道:“小马不在暂且不说,如果个个都有善缘师父的身手,我们倒也免不了要再掂量掂量,可惜恕我直言,温公子似乎并不懂武功,而这位半老徐娘纵然剑术了得,玲珑双剑兄弟想必也能应付得了。你认为你以一敌五的胜算是多少?”顿了一下,复又说道:“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我刚才的提议。”
韦女侠柳眉一皱,叱道:“既然迟早难免一战,又何必在此多费唇舌?素闻七煞之中玲珑双剑剑术无双,老身不才,先来讨教几招。”
声落剑出,雪影剑划出一片银光,从温珅身旁穿过,往树荫下的两个圆球而去。
这一剑刺出,即等于宣告谈判结束,战斗开始。
刚刚还在树下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两个侏儒圆球,竟然骤然弹起,半空之中长剑已刷刷刷刺出三招,拦下韦女侠。
两人身材矮小,肥胖如球,看似滑稽可笑,如今动起手来,却是心意相通,攻守兼备,剑术刁钻凌厉。他们在剑术上所下的苦功纵然没有四十年,也断然不会少于三十年。
韦女侠既然知道阴山七煞,又晓得玲珑双剑的厉害,自然不敢掉以轻心,此刻护女心切,自然是拼尽全力施展。
善缘在战斗中一向是一往无前的急先锋,此番韦女侠抢先出手,他自然也不甘落后,暴喝一声,挥拳便击向温珅。
温珅面不改色,微笑着飘后七尺,凶和尚、冷道人便左右迎了上来。
凶和尚手中禅杖舞起劲风,冷道人手中拂尘指东打西,刚柔并济,进退有序。善缘凭一双铁拳头和钢铁之躯迎战,一时间打得难分难解。
黑脸汉子不知何时已到了温暖跟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知是不屑还是不必,暂时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定定的站在那里。似乎只要温暖乖乖呆着不动,他就不会伤他半根汗毛。
阴阳脸终于不再修他那一头乱发,在场中众人激战正酣的时候,起身往屋里走去,小马不在,最失望的是他,他的刀一向很快,死在他刀下的迄今已有二百六十一条人命,所以他实在很想会一会最近半个月名堂很响的小马。
“那小子真幸运,不然今天就是他的死期了。不过他总归是逃不掉的,阴山七煞要杀的人,即便是天涯海角、上天入地他也逃不了。”他这样想着,便跨进了屋里,他们来此地的最终目的是把一个叫慕容羽馨的带回去,既然能打的都在外边,那身中剧毒昏迷不醒的慕容羽馨不是手到擒来?
阴阳脸这样想着,脚步便轻快了许多,在接连踢开两扇门都没有看到人后,他终于在踹开第三扇门之后,看到了昏睡在床上的慕容羽馨和脸带惊惶,横剑对着门口戒备的惜儿。
他实在忍不住想笑出声,这么一个小丫头便想与他抗衡,实在是太可笑了。手中刀光一闪,他已快如闪电的斜劈一刀,他一向不懂得怜香惜玉,只对金银珠宝感兴趣,因而出手便没有留情。
刀光如雪,在他得意的怪笑中,向惜儿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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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珅带着微笑看着善缘、韦女侠在场中苦战,听到阴阳脸的笑声,他的笑容更惬意,慕容羽馨已经在掌握之中,这一趟价钱不菲的任务完成得实在出乎意料的轻松,回去可以好好欢乐一段时间了。
屋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接着砰一声巨响,一条人影撞破窗棂摔飞出来,落在地上便没有再动弹。温珅双目一扫,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满脸震惊与不信的从破洞看向屋里,他做梦都没想到,摔飞在地上的竟会是阴阳脸。
阴阳脸的实力他很清楚,什么人能在一招之内便要了他的性命?
他定定的看着屋里缓步走出的一个人。
骤然而来的变化,让院子里的战斗暂时停了下来。
房中缓缓走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善缘一看之下,亦是一怔,房中走出来的竟然是秀丫的爷爷郭老爷子。
十几年来,他与师父念松长老到这里不少于十次,郭氏夫妇从来都是一副淳朴善良的村民形象,从来没有显露过武功,甚至任何与江湖、武功沾边的事情都没有在他们身旁出现过,郭老爷子与长老秉烛夜谈,也总是谈经论道,不涉外事。
今天危急关头突然出手,竟能仅凭一招便将阴阳脸击毙,纵然是占了出其不意的先机,这身功夫也足够惊世骇俗。
他此刻缓步走出来,身上却有种威不可挡的摄人气势,往日略显佝偻的背挺得毕直,举手投足间霸气外露。
温珅定睛看着眼前如天神般的老人,看着老人手上那把朴实无华通体乌黑的巨斧,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他的瞳孔开始收缩,脸上肌肉变得僵硬,一字字道:“阁下尊姓大名?”
“郭敬。”郭老爷子声若洪钟,震耳欲聋。
“郭敬?”温珅没有听到猜想中那个可怕的名字,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下来,指着地上创口尤在流血的阴阳脸的尸体,说道:“阁下的斧头实在霸道,在下不才,来讨教讨教。”
话未说完,他已突然出手,攻敌之不备,他一向很有经验。他此次前来做了充分的衡量,自信对付小马等人十拿九稳,只是他算漏了这里还有郭老爷子。片刻之间七煞变成了六煞,然而既然对方并不是传说中那个人,他自认为依然胜券在握。
他能统领其他六煞,心智武功自有过人之处,此番出手早已经动了杀机,但求一击必杀,速战速决。
竟然又断更了两天,实在是对自己很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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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一拥千年
剑势如虹往郭老爷子奔袭而去,两人相距不过一丈,长剑扬起漫天光华转瞬即至,却在剑尖距老人胸前一寸处停顿。
温珅的长剑破空而来,郭老爷子一挥手,朴实无华的铁斧已顺势劈出。没有眼花缭乱的招式,没有诡异莫测的变化,就是那样简单直接的劈出,却又似乎有着万千变化,这一招是万法归宗后的简单,是千锤百炼后的返璞归真。
简单直接却又蕴含无法言说的精妙,这岂不就是武学的最高境界。
温珅看到巨斧劈来,已仿佛感觉到斧头砍在身上的冰冷锋利,他甚至未来得及后悔自己贸然出手,已听到身上骨头断裂的声音。他实在不能相信这是真的,他号称“快剑”,出手之快已是登峰造极,而自称郭敬的老人竟然可以后发先至,击败了他。
“你……是……破天。”这是温珅最后说出的四个字,他逐渐苍白的脸上满是惊疑不信,或许直到临死前那一刻他才后悔自己接下这笔买卖。四十年前威震天下的雷公破天坐镇此地,他压根就不应该来。
只是死亡来得那么突然,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恐惧、未感受到痛苦,死神便剥夺了他的生命,带入永恒的黑暗。
“破天”两个字如同一击重锤狠狠的击在其余五煞的心脏,又如晴天霹雳震得他们惶恐不安。
在江湖上混的人,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四十年前以风雷斧傲视武林的天下第一高手“雷公”破天。他一生嫉恶如仇,行侠仗义,却偏偏鬼使神差娶了以“闪电鞭”横行江湖的女魔头雪姬为妻,为名门正派所不容,当年在泰山之巅约战八大门派,夫妻二人联手抗敌,苦战一天一夜,尽挫对手,但却自此销声匿迹,没有在江湖上再出现。而“雷公电母”的事迹却是众口相传,天下闻名。
阴山七煞来之前已经对这个小村庄摸了底,知道在这里休养生息的都不过是些平民百姓,才没有采用暗杀、下毒等手段,而是大摇大摆的直接闯了进来,就在他们都以为稳操胜券的时候,半路杀出个雷公。
仅仅出手两招,温珅和阴阳脸就命赴黄泉,尽管阴山七煞尽是些亡命之徒,亦不得心生恐惧,暗萌退意。好死不如赖活着,没有人想白白送死。
无需招呼,五人俱都心照不宣的虚晃一招,往院子外撤退。
劲风骤起,一道银光如苍龙出海,又如急电破空,从屋里飞出,卷向堵在温暖前面的黑脸汉子。
黑脸汉子仗着一身横练功夫,伸手便捉,怎料那道银光竟好像长了眼睛一般,势头一偏,顺着他手臂缠上了他的脖子。银光再一晃,把那汉子往前拽动了几步。他急忙伸手去扯脖子上的银鞭,却是越扯越紧,勒得喘不过气来。
此时银鞭一扬,那黑脸汉子少说有两三百斤的庞大身躯竟如同柳絮般飞起,摔落在石磨旁,头撞在石磨上,硬生生把石磨撞裂开去,黑脸汉子登时头破血流,脑浆迸飞,一命呜呼。
屋中人凌空飞出,同时手一扬,银光再度破空闪现,直奔往院子外撤退的玲珑双剑。
玲珑双剑无奈只得应战,双剑合璧,然而银鞭本来就是远距离攻击对敌的武器,玲珑双剑疲于应付,根本近身不得,而那长鞭却灵活异常,忽左忽右,指东打西,不多时二人已是遍体鳞伤。
而凶和尚和冷道人在院门口便被破天拦了下来,手中巨斧横劈把两人逼了回来。未待他们回过神,巨斧又已经斜削过来。
战斗在半柱香之内结束,杀手榜排行前三的阴山七煞在雷公电母面前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实在让人始料未及。
善缘三人有点置身梦境的错觉,直到雷公让他们进屋,才醒悟过来致谢。
善缘说道:“我自幼跟随师父常来此地,十余年竟未能发现两位前辈乃是绝世高手,实在是惭愧。不知两位前辈何以屈居于此,与我师父又是如何相识的?还望前辈告知。”
“此事说来话长,我们等下回屋再谈吧,我先把这几具尸体处理一下。”雷公说完,对秀丫奶奶说道:“老婆子,你看看秀丫有没有受伤,把她背屋里去吧。今天恐怕是不太平了。”
阳光暖融洒落在庭院,落在阴山七煞逐渐干瘪的尸体上,鲜血慢慢渗入泥土中,留下一个个深褐色的痕迹。
破天屹立在院中,看着四散的尸首,秋风吹过,雪白的须发随风飘扬,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岁月遗留下来的沧桑。
老人的目光依然凌厉锐利,然而却已不再年轻。泰山一役之后,他们夫妇隐居于此已经有四十年,抛开江湖上的恩怨情仇,藏斧束鞭过起了男耕女织的平凡生活,本以为就这样了此残生,然而今天却终于还是出手了,只因他们当年欠念松长老一份人情。
他已经风烛残年,本以为这份恩情他们这辈子已经无法报答,却在今天等来了机会。他们在此地的消息一旦走漏出去,武林中人必然会蜂拥而至,但大丈夫为人处世,又岂会为苟且偷生而置恩义于不顾,大不了再闹腾个天翻地覆。
握着那把朴实无华的风雷斧,那段快意恩仇、横扫武林的时光仿佛就在昨天。老人心中豪气顿生,脚步刚建有力的往院子外走去。
风吹林动,百鸟惊飞。突如其来的乌云遮挡了暖融的阳光,风穿行在林间屋旁,平添了两分寒意。
那是一种肃杀浓烈,让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破天在院门外停了下来,面前三丈外二十多个黑夜蒙面人呈扇型排开,为首的赫然是计无双和曲穿云。
计无双看到手提风雷斧的破天,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眉头紧缩,摇头叹息道:“想不到杀手榜上炙手可热的阴山七煞今天尽皆折损于此,实在是始料不及,然而能死在雷电侠侣手上,却也不冤。血魑堂与两位前辈素无冤仇,今日不请自来,多有唐突,还请见谅。”
言及此,毕恭毕敬的行了个大礼,继续说道:“我等奉堂主之命到此相邀慕容姑娘前往鄙堂一趟,还请前辈行个方便,晚辈不胜感激。”
破天虎目一瞪道:“慕容姑娘是老朽的客人,她如今身中剧毒,不便走动,你们还是趁早离开,不要在此多费口舌。”
计无双尽量克制住心头不满,说道:“晚辈既是奉命而来,岂敢无功而返,还望前辈不要让在下为难。万一手下弟兄立功心切,起了争执,前辈武功盖世自然是没事,万一误伤了村里那些手无寸铁的乡民,或者不小心损坏了东西,在下也是过意不去,还请前辈三思。”
这一番话绵里藏针,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意味。纵使破天、雪姬夫妇武功盖世,村中一百多号人也不可能全部兼顾得到,一旦动起手来,这个安定祥和的小村庄将会成为人间地狱。
计无双号称算无遗策,自然是在心中做了思量,一边是相处几十年的乡邻,一边是素不相识的借宿者,他相信破天一定会选择前者。只要雷电双侠不插手这件事,单凭善缘那几个就不足为虑了。如果不是半路杀出破天夫妇,阴山七煞此时想必已经得手。
这一次他们倾巢而出,布下天罗地网,甚至不惜花重金聘请阴山七煞,自然是对慕容姑娘志在必得。如果破天夫妇不能审时度势做出明智的选择,他们也会痛下杀手。之所以还没动手,不过是尽量争取减少伤亡而已。
破天半晌没有言语,目光如炬的看向计无双,他一生阅人无数,自然知道计无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个平静了百余年的村庄,今日将卷入一场腥风血雨之中,今日之战,也许血流成河,尸横遍地,今日之后他们或许又将失去家园,流连失所。然而这一战,他们必将全力以赴,毫不退缩。
于破天而言,他是为恩义,而对这个村子里的人来说,却是肩负着一个使命。
一百多年前,他们的曾祖父辈来到这里开荒耕种,结庐造屋,自此驻扎下来,百余年来风平浪静,相安无事,在外人看来这只是一个民风淳朴、与世无争的小村庄,却哪里会想到他们竟然是南宋骁勇善战的军人之后。
乌云彻底遮盖了阳光,天色阴沉得让人无端生出恐惧和焦躁。
村庄四周消无声息的围了一圈手持弓弩的蒙面黑衣人,整个村子便尽在他们的射程之内,看那阵势,别说一个大活人,就是一只猫也能瞬间射成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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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劫后重逢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处在重重包围之下的村庄如同被拿捏在手中的鸡蛋,随时有覆灭的危机。
计无双静静的看着破天,等待着他的最终答案,这个意外出现的传奇人物让计划出了点状况,然而这个插曲并没有影响到血魑堂志在必得的部署。事实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动摇他们必胜的结果。即便是强如雷公电母这样的人物在里三层外三层的重围之下也翻不起风浪。
不管他们是否交出慕容羽馨,日落之后这个村庄都将消失。这是堂主的最终命令。所谓的谈判不过是如同猫捉老鼠的戏耍,并无任何实际意义。
计无双抬头看了看乌云笼罩的天空,不由得皱了皱眉,对破天说道:“看样子我们并没有太多时间让前辈考虑,如果前辈不能拿定主意,何不让他们自己定夺?”说到这里,目光四下一扫,复道:“今天倒是奇怪得很,小马和那和尚怎么当起缩头乌龟来了。”
“你家和尚爷爷在此,无耻老匹夫你待怎样?”善缘不知何时已悄然跨出院门,听到计无双的戏谑,虎目一瞪,怒喝出声。
计无双冷然道:“你既然来了,便无需浪费时间,一是你们把慕容羽馨交出来,我放你们一条生路;二是把你们屠杀殆尽,慕容羽馨我们自行带走。这两条路你挑一条。”
“我倒是奇怪你脸皮那么厚,那几根鼠毛是怎么长出来的?几次三番败在我们手上,哪里来这个勇气大言不惭?你趁早离开便罢,否则我们援兵一到,定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援兵?哈哈哈哈……”计无双仰天大笑几声,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笑声戛然而止,沉声道:“如此说来小马没在这里是搬救兵去了?谢谢你提醒了我,看来我们没必要耽误时间了。”
计无双对身边一个手执令旗的黑夜人说道:“先给他们来个见面礼吧。”
那黑衣人纵身跃上屋顶,左手令旗一扬,做了个指令,令旗往村头一间空房子一指,“嗖”的一声,利箭破空如流星般没入茅屋,烈焰升腾,捆绑在箭上的火油炸裂四溅,更加剧了火势,瞬间便完全吞噬了整间房屋。
黑衣人又举起右手令旗,做了个指令,同样往那笼罩在火海中的房屋一指,伴随着一声闷雷般的声响,一颗圆球落入火中,地动山摇一声巨响,整座火海四散崩裂,一间茅屋转眼间夷为平地,唯有四处散落的零星碎片兀自冒着残火余烟。
如此厉害霸道的毁灭性攻击力,善缘在荒屋曾经历过一次,但那不过是躲在井中耳闻,如今却是目见,心头不由得震惊,暗道这炮弹的威力确实是强悍霸道,岂是血肉之躯所能抵挡,今日一战怕是生死难料。
破天看到这恐怖骇人的一幕亦不由得动容,看来计无双所言非虚,他们此行已做足准备,志在必得。毁灭村庄绝不是危言耸听,恫吓威逼,这一场恶战过后,村庄还能存留多少,实在是不敢想象,然而这一战却是绝不能退却。
破天看向善缘,眼神慈爱而复杂,他已经老了,而小和尚他们却还有许多路要走,在这个关头,他必须助他们一把。
“小善缘,你和温暖带慕容姑娘与韦氏母女从后山撤退,这里就留给老朽夫妇来应付吧,秀丫劳烦你们也一并把她带出去,万一我们没能出去,秀丫就拜托你们各位了。”
“和尚我何曾几时做过逃兵,任他是刀山火海,我也一样杀他个天翻地覆。前辈高义,肯舍命相助,我又怎能贪生怕死逃脱?今日誓与前辈共进退。”
破天叹息道:“你个小和尚怎地如此糊涂?血魑堂此行的目标便是慕容姑娘,如若不能护她周全,纵然你能诛敌无数又有何用?慕容姑娘昏迷不醒,惜儿姑娘和秀丫武艺平平,要护她们脱险,定然是异常艰难,你责任重大。你既然敬我为前辈,就莫要再啰嗦。”
善缘还待再说,破天早已衣袖一拂,一股强大无比的劲道裹着他往院子里退去。他心中早有计较,慕容羽馨在房中,血魑堂的人投鼠忌器必然不敢妄下杀手,当前形势之下,呆在慕容羽馨身旁是最危险却又是最安全的。
“小和尚,你切记‘九月九,火神隐,宝匣启,天下易’,赤狐宝匣唯有祝融后人方能开启,否则天下将遗患无穷。”
破天说完,仰天长啸,其声激越,直穿云霄,血魑堂众人听在耳中无不骇然。
破天衣袂须发无风而动,如天神下凡般震慑全场,他朗声说道:“烈火营的弟兄们,隐忍百余载,今天是时候完成我们祖辈肩负的使命,今日一战,我们誓不退却,血拼到底,护祝融后人周全。”其声清晰,数里可闻。
“誓不退却,血拼到底。”四下里响起让人热血沸腾的呼声,那些平日里耕樵渔猎的村民纷纷从床下梁上地里墙中取出尘封已久的兵器,意气风发,豪情万丈。
计无双做梦也没想到这个民风淳朴的小山村除了雷公电母,竟然还隐藏了上百名宋末骁勇善战的烈火营后裔。到底他老奸巨猾,惊骇中亦反应迅速,身形暴起后退之际,喝道:“放箭。”
霎时间漫天箭雨遮天蔽日激射而来,村庄房屋本就多是竹木茅草搭建而成,时值深秋,天干物燥,火箭落在窗棂屋顶,柴垛草堆,片刻间便燃起熊熊大火,整个村庄除了破天的院落,尽皆陷入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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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蔓延肆虐,吞噬着所及范围内一切事物,热浪烤炙着方圆百余丈空间,空气中弥漫着硝磺味、焦臭味、以及动物烤炙的香味。
计无双未来得及下达第二道命令,风雷斧已化作一道惊鸿切入令旗手颈脖,与此同时破天如鹰隼般凌空而起扑向计无双。原本分立计无双两侧的黑衣人手中飞爪、长鞭、暗器纷纷出手,席卷向破天。
半空之中身形不减,破天双掌翻飞,掌力如排山倒海般把欺近身旁的飞爪、长鞭、暗器尽皆震飞击落。屈指如勾击向计无双咽喉,身手之精准快速,即便是强如计无双这样成名数十载的老江湖,也不由得大惊失色、手足无措。
眼看便要性命不保,两颗黑白棋子挟着凌厉劲风电射向距离计无双咽喉不足半寸的手,破天察觉到此两颗棋子的劲道远非那些黑衣人能比,不得已曲臂沉肘,须臾间化掌为刀将棋子击落。
如此一停顿,计无双就势滚下屋顶,总算狼狈不堪的躲过一劫,与刚才危急关头施以援手的曲穿云站在一起,额头、后背早已渗出冷汗。
破天抄起甩出的风雷斧,在计无双惊魂未定之际已再次杀到,计、曲二人退无可退,只得迎难而上,计无双手中铁扇本是近身搏杀的武器,在风雷斧面前直如无物,而曲穿云号称琴棋双绝,素来以琴音暗器制胜,焦尾琴被毁后几番交手均以长剑上阵,尽管剑术造诣依然跻身一流高手之列,但到底打了折扣,在破天排山倒海的猛烈攻势下,两人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烈火营后裔在破天振臂一呼之下纷纷冲向黑衣人,肩负的使命,家园被毁的愤怒点燃了他们心头的怒火,他们如同负伤的狼,激怒的虎迅猛的扑向对方。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血肉横飞,烈焰焚炙着万物,热浪席卷着人心,刀光剑影,拳来交往,四处杀声震天,惨号连连,如同人间地狱。
第58章 万毒离魂(上)
火光与热浪从四面八方笼罩着院落。这里暂时的安全恰恰预告着下一刻的凶险,一旦外部防御沦陷,血魑堂必然集中全力抢夺慕容羽馨。趁着局势混乱离开是破天的期望,也是他们的唯一选择。善缘被破天逼回院中,欲再往院外冲去,被秀丫奶奶喝住,说道:“老头子的话我都听到了,大敌当前孰轻孰重你总该知道,万一慕容姑娘落在血魑堂手上,岂不是辜负了弟兄们的一腔热血?小和尚你在前边开路,老身断后,我们赶紧从后山撤离。”
当下由善缘开路,韦妈妈背着慕容羽馨,惜儿牵了刚刚解开被封穴道的秀丫,温暖和秀丫奶奶殿后,从后门往后山而去。
劲风刮骨,斧声惊魂。破天的斧招式简单直接却偏偏让计、曲二人无法招架,十招一过,两人身上已多处挂彩,眼看不出三五招便要血溅当场。计无双惶急中高呼:“快布阵困住他。”
围在周围无所适从的二十多个黑衣人,如梦初醒,七八个飞天爪往破天手、脚、颈脖激射而去。
破天冷哼一声,说道:“区区几个铁爪子也来献丑,不自量力。”手中巨斧一抡,叮当几声脆响,飞爪应声而断。破天察觉有异,却为时已晚,飞爪中间是空的,巨斧一触碰,便从断裂口释放出黄色烟雾。破天警觉有异,忙屏息闭气,依然吸进去了部分,当下感到一阵晕眩,情知不妙,一声长啸,便待再扑向计、曲二人,早有七八个黑衣人各执兵器,围攻过来,将他缠住。
这些人在破天面前自然是不堪一击,风雷斧所到之处断臂残肢四散,刀剑斧钺横飞,有人倒下,便有人补上,把破天死死困住。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施展人海战术的围攻。破天纵然有横扫千军之勇,但奈何血魑堂的死士竟似不知道畏惧和疼痛,闻到了血腥味更加疯狂暴戾的进攻,而且自从中了毒烟后,力道竟似无法施展,一时苦战不下。
计无双缓过劲来,看着破天如砍瓜切菜般把手下死士击杀,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招手唤来一名手下,吩咐道:“传令下去,向那雷公开炮。”
手下略一迟疑,说道:“一旦开火,那帮弟兄……”接触到计无双阴冷的目光,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为完成大业而死是他们的荣光,机不可失,马上传令下去。”
“是。”手下不敢再迟疑,往村外飞掠而去。
“后山方向似乎争斗之声颇为激烈,或许那和尚带了慕容羽馨等人想突围,有劳曲兄弟带几个弟兄过去看看,务必把他们拦下,我随后就到。”
曲穿云道:“计兄弟心细如发,我这就过去。”
十几颗炮弹划出一道道弧线,瞬间在破天周围爆炸,方寸之地沙石四散,血肉横飞。
在火光映照之下,在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中,破天满身血污,如一尊天神般挥洒着风雷斧,今日一战,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能牵制住这一批死士,为善缘他们争取多一点撤退的时间,便已足够。
计无双退出十丈开外,冷冷的看着在地狱里厮杀的双方,漫天尘土渐渐模糊了场中画面,他只能依稀看到死士在不断倒下,最后只剩下一个高大的身影摇摇欲坠。
这个世界不存在奇迹,四十多年前的武林神话终究也抵挡不了车轮战和炮弹攻击。计无双嘴角笑意更浓,他准备追赶曲穿云一起拦截慕容羽馨。就在准备转身那一刻,他猛然觉得地狱中闪过一道星光,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便觉得脖子一阵冰凉,似乎喘不过气来,鲜血从颈脖喷涌而出,然后他便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急促的马蹄声在崎岖的山道上响起,十几匹骏马奋蹄狂奔,扬起一片尘土,后面还跟着百十名健步如飞的官差。
小马一马当先跑在前面,曹千户召集人马耽误了点时间,他实在不敢去想象小山村现在会是怎样一个情况,恐惧不安如一只巨手掐着他的咽喉,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拼命的催促着马匹,所幸紧随身后的都是锦衣卫中的高手,骑术精湛,否则在这样的山道上指不定连人带马冲到山崖下去了。
滚滚浓烟数里之外便清晰可见,密集的炮弹爆炸声响每一声都似乎在小马心头炸响。小马知道他所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血魑堂下达了屠杀令,小山村已经无可避免的被殃及,善缘他们恐怕也已经凶多吉少。
“曹大人,血魑堂已经采取行动,我们再不加快速度,即便赶过去恐怕也为时已晚了。”小马嘴上喊着话,手上鞭子已落在坐骑上,骏马吃痛,嘶鸣着往前狂奔。
曹千户吆喝一声,也策马追赶过去。他绝不能让如此好的机会从眼皮底下溜走。祝融后人与慕容羽馨一旦落在血魑堂手上,他的前程就毁了,圣上怪罪下来恐怕项上人头不保。
火势渐渐减弱,竹木茅草搭建的房子燃起来迅猛,焚烧得也快,不到半个时辰,存在了一百多年的村庄尽化灰烬焦土。
战斗仍然在继续,发射火箭的阵营已经被攻破,烈火营的后裔或二人一组,或单枪匹马与血魑堂部众激斗在一起。四下里金铁交鸣,杀生震天。
善缘提了一根齐眉棍,自后门出来,一路拼杀。秀丫奶奶手中长鞭指东打西,似灵蛇游动,又如闪电破空,诡异莫测、凌厉霸道,长鞭所及,便有黑衣人惨呼哀嚎,血肉迸飞。
十几发炮弹在破天战斗的地方连番爆炸,最后随着破天的一声长啸归于平静,众人不由得心中戚然,知道破天老人实是凶多吉少。
雪姬老人老眼含泪,对善缘说道:“小和尚,我们必须加快速度,他们一旦追赶过来,我们想脱险就更加困难了。”
“现在就已经晚了。”半空中响起曲穿云冷冷的声音,手一扬,十余颗棋子分袭众人。
棋子来势迅猛,转瞬即至,曲穿云琴棋双绝的名号果真不是盖的。他心中思量雪姬老人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在瞬间把这些人都救下。他们一旦有人受伤,必然要分心照料,对自己就更加有利。
只可惜他实在太低估了电母雪姬的实力,闪电鞭化成一道光影,在众人身前一闪而逝,十几声轻响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便轻描淡写的化解了曲穿云的凌厉一击。
第59章 万毒离魂(下)
曲穿云一击失利,衣袖一挥,十几颗棋子激射而出,往善缘、韦氏母女等人袭去,同时长剑一撩,刺向雪姬老人。
他心中早有思量,雪姬要么救人,要么自救,无论如何抉择,对自己都是百利而无一害,如果不是要生擒慕容羽馨,他早就把他们轰个稀巴烂。
前面密集的轰炸声响起,他猜想计无双已经把破天解决掉了,只要把雪姬困住,如法炮制,何愁擒不住慕容羽馨。人都是自私的,生死关头雪姬不可能不先自救,而善缘在前面打头阵无暇他顾,如此一来,便可以把他们各个击破,一一歼灭。
曲穿云在武学中浸淫数十年,内功自是浑厚,虽说在破天面前相形见绌,但雪姬长鞭本以灵活迅捷,诡秘多变见长,内功又是阴柔一类,是以曲穿云全力施为之际,劣势一时间倒也不是十分明显,两人转眼交手七八招。
“曲先生,大事不好了,关卡那边传来消息,锦衣卫的人来了。”一个黑衣人匆匆忙忙从村头飞奔而来,还有十余丈就大声呼叫起来。
曲穿云眉头一皱,说道:“奇怪,他们怎么来了?来了多少人?”
“那边的弟兄一看形势不对就赶紧过来报信了,看那阵容估计不少于三四百人,领头的好像就是那个小马。”
村头那边骏马嘶鸣,蹄声急切,紧接着响起金铁交鸣的打斗声,看样子双方已经交上手了。
眼看着就要得手,却在这个时候杀出朝廷的鹰犬,曲穿云心有不甘却不得不下令撤退,尽管他们的炮弹足以与对方一决高低,但目前形势下与朝廷对抗无疑是不明智的。
“传令下去,马上撤退。”
几声尖锐的唿哨过后,黑衣人便尽皆消失在山林中,唯有满眼焦土灰烬,遍地断臂残肢宣示着这里刚刚发生了多么血腥的杀戮。
小马看着眼前如修罗地狱般的景象,心头一阵绞痛,自己一行人来到这里,便把灾难带到了这里,宁静祥和的山村顷刻间化为乌有。他往村中一路急奔,他急需寻找羽馨他们,他迫切的需要找到一个还能开口说话的人。
在郭老爷子完好的院落前,他猛然停下了脚步,炮弹炸得坑坑洼洼的战场里,郭老爷子静静的躺倒在那里,小马急奔过去,一探之下,发现气息脉搏全无,已然身故,脸上一副如释重负的坦然。
身后响起脚步声,小马回过头,看到善缘等人出现在身后,心头一阵惊喜,再一看他们满脸悲切的走过来,在郭老爷子面前静立着。秀丫奶奶老泪纵横,颤抖着跪倒在地,口中喃喃自语道:“老头子,这几十年来,你啥事都依着我顺着我,这一回怎么没我的同意就走了呢?你说要陪我到最后,怎么就这样言而无信……”
秀丫的哭声响亮,盖过了她奶奶的声音,小马以探询的目光看向善缘,正待开口,瞥见曹千户带着几个手下走了过来。
“看来我们来晚了,不过幸好你的朋友安然无恙,我们是不是该谈谈下一步的计划了?”曹千户扫了一眼众人,对小马说道。
“安然无恙?郭老爷子和这些死伤的无辜村民就是我的朋友,你身为朝廷中人,明明可以围捕追击血魑堂的人,却任由他们离开,岂不是为虎作伥?血魑堂的人拥有如此多的火器弹药,按律当诛,你们却视而不见?”
“锦衣卫办案有自己的行事方式,就不劳马兄弟费心了。血魑堂的事我自然会禀明朝廷,当务之急乃是寻找赤狐宝匣,免除后患。”曹千户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复又说道:“再耽误下去,我想慕容姑娘的情况恐怕并不乐观。”
小马知道曹千户所言非虚,慕容羽馨的情况已经是危在旦夕,自己一味的纠缠下去,只会让情况更加糟糕,如今自己受制于人,又是朝廷猎杀的对象,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撕破脸为好。
“如果慕容姑娘服下解药没什么大碍,我们一个时辰后便出发,此刻我们需要点时间来妥善处理一下这里的事情,麻烦曹大人的人不要干预。”
“好,我们在村头路口等你,一个时辰后前往慕容山庄。”曹千户说完,抛个小马一个小瓷瓶,径直往村口走去。
天色阴沉,秋风萧瑟。
后山苍松之下堆起来一座新坟。小马搀扶着服过解药已经苏醒过来的慕容羽馨鞠躬,旁边善缘,温暖全都跟着三叩首。在喂慕容羽馨服下解药,等待她苏醒的时间里,小马已经从善缘口中知道了郭老爷子夫妇便是四五十年前名动江湖的传奇人物。破天老人舍生取义自我牺牲的精神令他钦佩不已,自己几个,除了善缘可以算得上有一点点交情外,与他只不过是萍水相逢,他为了守住自己认定的义,虽死无惧。
一个时辰之后,小马一行六人出现在了村口,雪姬婉拒了小马让她祖孙投奔王家的提议,山村已被摧毁,她们的身份也已经暴露,此地已经不能再住下去,她要和生还者另外寻找安身立命之所。小马知她心意已决,也不便强留,时间紧迫,只得相互道了珍重,就此别过。
整整一个时辰,曹千户脸上没有丝毫的焦急和不耐烦。看到小马几个走来,指了指备好的几匹马,说声走便当先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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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羽馨疑惑的看着小马,问道:“小马哥,你怎么跟锦衣卫的人又扯上关系了?我们这是去哪啊?”
“此事说来话长,我路上慢慢跟你说,现在我们要到慕容山庄去,那里也许会有一些关于赤狐宝匣的线索。”
“赤狐宝匣?你真的要把它找出来?宝匣一现,恐怕又掀起无穷腥风血雨啊。”慕容羽馨说道。
“事已至此,避是避不过的了,与其被动的任人宰割,不如我们主动出击,解开赤狐宝匣的谜团。”
“话虽如此,但我们为什么要跟锦衣卫合作,而不是私下行动?”慕容羽馨并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只隐约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时身边发生的事让她有点莫名其妙。
“你在林子里中了毒蝎仙的万毒离魂散,昏迷不醒,这三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一会从头跟你说一遍,先上马吧。”说完,把慕容羽馨扶上马,随后也翻身上马,一抖缰绳,追赶曹千户而去。
傍晚时分,一行人终于来到天目山脚下,曹千户让甄三贾四吩咐下去把营地搭建起来,做饭的,捕猎的,哨防的一一安排妥当。随后带了二十来个手下,与小马几个打算连夜进入慕容山庄。
慕容羽馨昏睡多日,体能尚未恢复,小马本来让她留下由韦氏母女照顾,自己跟善缘、温暖三个人去,但她执意要跟随,说山庄的环境地貌毕竟她最清楚,由她带路简单容易得多。小马拗不过她,只能同意,留下韦妈妈和惜儿在营地,四人随着曹千户一起行动。
半个月前,小马几个亲眼目睹了山庄尸横遍地、血腥惨烈的景象,后来遇到毒蜥的攻击,仓皇逃离,连遗体都来不及收敛。所幸无为老人,梅一尘,醒叟醉翁等人后来也到了山庄,将满院尸首火化的火化,入土的入土,才总算不至于暴尸荒宅。
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来,小马等人已经站在山庄的门口。小马看到慕容羽馨脸上神色惨白,知道她触景伤情,又想起往事来了。轻轻的握了握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手一片冰凉。
“羽馨,要不你和韦妈妈还是在营地等我们好吗?”
慕容羽馨稳了稳情绪,倔强的摇摇头,说道:“我没事,不用担心,慕容山庄因赤狐宝匣而遭逢劫难,我一定要亲自揭开这个谜,我们进去吧。”
小马柔声道:“那你就跟在我身旁,一步都不要离开,好吗?”在得到慕容羽馨肯定的答复后,小马对曹千户说道:“曹大人,开始吧。”
曹千户做了个请的手势,小马知道他要自己在前面开路,当下不再说话举步跨进院门。
第60章 一线生机
院子之中断垣残壁、乱石碎砖依旧,只不过尸首已经清理,血迹在雨淋日晒中早已褪去。是以尽管满目疮痍、破败不堪,到底少了几分血腥恐怖。
在确认安全之后,曹千户手一挥,说道:“仔细的搜,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地方。”二十多个手下都是挑选出来的精兵强将,转眼便两人一组分散到各处。
小马顺着回廊穿过大厅转入了后院。
善缘凑近小马身旁,低声问道:“我说小马你这样目不斜视的走法能发现什么啊?难不成你是忽悠那姓曹的?你好歹也提前说一声,万一动起手来和尚我也好早作准备。”
“这半个月来,慕容山庄不知道被多少人翻了个底朝天,这院子有什么珍宝秘籍也早让人拿走了,我觉得没必要浪费时间再搜了。”
“没必要找你还来这里寻什么线索?不是白跑一趟吗?”和尚摸着脑袋,觉得莫名其妙。
小马笑道:“我只是有些事情没想明白,所以回来看看能不能重新发现点什么。”
“什么想地方不明白?”
“安放慕容夫人遗体的石室。”
天色已晚,后院更显昏暗,小马一行进了后院,便径直往石室而去。
当日到山庄时,墓室石门敞开,慕容庄主血肉模糊倚靠在门上力竭而亡。如今石门已经关上,也许是无为老人收殓庄主遗体时关上的,又或者是到此地搜索的人所为。
点起防风灯,推开石门,众人相继步入石室。
除了盛放慕容夫人遗体的水晶棺材和正对着门那幅墙前方桌上一个牌位,整间石室再无他物。四面墙与地板皆是青石砌成铺就,光滑平整,俨然一体。
石室之中有没有藏着东西一眼就能看清,实在犯不着劳师动众在这个时候一探究竟。小马在曹千户的眼中读到了这样的讯息,他知道不仅仅是曹千户,善缘等人一样心存疑虑。
他其实也说不准为何心里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上一次初到山庄他心中便隐隐约约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慕容云天贵为一庄之主,虽说并不是追求奢华铺张浪费之人,但一生挚爱亡故,石室之中竟然什么陪衬之物都没有,似乎有点不合常理。
最近发生的许多事情,实在是太过于错综复杂,却又偏偏牵扯到慕容山庄,再三思量之下他觉得实在有必要再到石室看一看。
石室实在是简洁明了到了极点,所以尽管小马反复在每一块青石上认真细致的检查了一遍,最终却不得不无奈的选择放弃。看来自己的预感是错误的,这间石室并没有任何的消息机关,秘门暗道。
无奈的叹了口气,小马对曹千户说道:“这间石室并无异常,我们还是到慕容庄主的卧室、书房瞧一瞧有没有什么线索吧。”
曹千户在小马搜索的时候也没闲着,早已瞧见石室并无自己期待的线索,知道小马所言非虚,如今小马一说,他便当先走了出去,小马走在最后,在他伸手拉着门准备关上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皱了皱眉头,说道:“奇怪,怎么会这样子?”
“怎么了?”慕容羽馨本就一直紧随在小马身边,听到小马低声嘀咕,神色有异,关切的问道。
“这个门怎么里面也装了锁栓?”小马看着刚才准备关门时手触到的锁栓,狐疑的问道。
慕容羽馨莞尔一笑,说道:“门上装锁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这个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这间石室是为了存放你娘亲而建,相当于一间墓室,要说预防外人打扰亡灵那应该是在外面锁起来,锁栓在外面我自然不会奇怪,可偏偏是装在里边,我想即便是你父亲也不至于待在里面还要把门锁起来吧?”
“那你的意思是这把锁栓有问题?”
“我觉得如果这间石室真的存在机关,这把锁栓也许就是触动机关的所在,现在进去把门锁起来一试便知。”
小马说到这里,打算叫停曹千户,猛然间前院传来几声惨呼,紧接着有人喝问:“什么人在此装神弄鬼?锦衣卫办差,速速现身,哎呀……”
惨呼声,呵斥声在寂静中听得真切而惊恐,令人心头一寒。曹千户听到动静,早已凌空而起,在瓦面上几个起落已疾掠至前院。
曹千户这个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索而又迅若风雷,小马亦不由得心中惊叹,平日里看着他一副病容文绉绉的样子,身手竟然如此了得。
善缘看向小马,目光中带着征询,问道:“我们是趁机离开还是过去看看?”
“既来之则安之,都到了这一步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赤狐宝匣的事情总要做个了断,过去看看吧。”
劲风破空声中,一道寒芒闪电般往小马激射而来,小马一抖衣袖,顺势一卷把寒芒裹住,环顾四周,除了枝桠在秋风中摇摆婆娑,四周并无人影,亦再没有暗器飞袭而来,心生疑虑。
把衣袖展开,原来刚刚自己裹住的是一根加工成箭头模样的兽骨,坚硬无比,锐利非常。箭上附了一小张兽皮,小马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八个字:禁忌之地,速速离开。
小马把兽皮信递给慕容羽馨,说道:“投信之人可能就是刚刚在前院与锦衣卫交手的高人,只是他为什么就要提醒我们呢?你可曾记得你父亲的朋友中有使用这种骨箭的。”
慕容羽馨想了一会,摇摇头说道:“我六岁之后基本就是在菩叶山跟随师傅,对爹的朋友鲜有认识的,实在想不起来。”
第61章 同室操戈(上)
小马皱了皱眉说道:“不管怎么说对方似乎并没有要为难我们的意思,总该有缘由,先到前院看看情况再说吧。”
前院地上躺着三具尸体,俱是一招致命,咽喉不知被何物刺出的窟窿尤有血水流淌。曹千户泛着病容的脸阴郁铁青,在火光映照下更添了几分阴冷,四五个手下俯首低头,大气都不敢出,赵大心有余悸的在禀报刚才发生的事情。
进入山庄之后,在曹千户的授意下,二十多名锦衣卫两人一组对山庄进行地毯式搜索,对他们来说收集情报,搜索追查,盘问刑讯这种事本来就是轻车熟路。什么暗格、密道、夹墙、机括以及一些隐秘奇特的障眼法,总会在他们的搜索下无所遁形。
慕容山庄这半个月来早已被江湖中人无数次的光顾,稍稍值点钱的能带走的东西都已经被洗劫一空,笨重庞大不便移动的也被损毁砸坏,所以他们的此次搜查无疑遭受生平第一次惨败。
赵大带了个兄弟在书房中一无所获,正准备撤出之时,窗户上黑影一闪而过,紧接着就听到有人喝问,然而刚听到什么两个字就没了下文,赵大心知不妙破窗而出,瞧见院子里一个披头散发的怪人手中兵器正从一名锦衣卫的咽喉抽出,鲜血激喷而出,那人以手掩喉,无声倒下。
赵大施信召集同伴之际,那兄弟已连人带刀扑向怪人背后。未及出言制止,怪人头也不回,在结果掉第二个锦衣卫后,手中兵器顺势反撩,那兄弟哼都没哼一声,也倒在了地上。
三招,招招夺命!
赵大额头开始冒汗,好在此时其他同事已陆续来到,而对方又并不恋战,看到援兵,便瞬间撤退了。
对方的身手实在快得骇人,除了披头散发,无法描述出他的样貌特征。手里拿的兵器不像金铁之物,倒像是骨刺、獠牙一类加工而成。
“死了三个人,连对方的相貌、兵器都搞不清楚,你们真他娘的丢脸丢到家了。”曹千户双眉紧锁,声音不大却冰冷透骨,一众手下噤若寒蝉。
一时间气氛压抑沉闷得让人窒息,小马看了看已经僵硬的尸首,说道:“虽然不知道刚才偷袭的是谁,但他似乎不想赶尽杀绝,从他声东击西的做法来看,主要只是希望我们离开此地。当然这个我们也许并没有包括你们在内。”说完把手中纸笺递给曹千户。
“此人竟然劝告你离开,你认识他?知道他是谁?”曹千户看向小马,一脸狐疑。
“此人是谁我不得而知,但他这样做,恰恰告诉我们来对了地方。”小马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刚刚在石室有了新的发现,我们是现在去瞧瞧或者明天再做打算?”
曹千户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说道:“为免夜长梦多,此刻便去探个究竟。赵大,命几个弟兄把这几个死者搬到营地去,身后事你就看着办吧。”
山下传来了一片骚乱,沉重的脚步声夹杂着重锤拖拽敲击地面的声音。
曹千户正待开口让小马前往石室,却看到小马,善缘几个脸色凝重,如临大敌的样子。
“和尚,听出来是什么响动没有?”小马看着善缘,想要确认声音的来源。
“是毒蜥。”和尚不假思索的说道。
半个月前,他们在这里曾经遭遇过袭击,虽然合力击杀了一只小的,最后还是落荒而逃,小马因此而受伤,善缘也把玄铁棍弄丢了。
如今毒蜥再次出现,恐怕留守营地的人已经凶多吉少了。想到这里,小马急忙招呼善缘往山下飞奔。
小马心里很清楚,营地虽说有百多号人,但他们并不了解毒蜥的毒性,贸然对抗只会是自寻死路。他对锦衣卫并无好感,但韦氏母女尚在营地,羽馨和她们如同母女姐妹,岂会坐视不理?
小马几个一路往山下飞掠,借着篝火及孔明灯的光亮,远远便看到营地一片混乱。
两头仿佛来自洪荒时代的小山般的巨兽,展露着狰狞恐怖的面目,肆无忌惮的在营地里横冲直撞。才搭建好的帐篷、刚做好的饭菜、临时修造的防御工事在毒蜥的践踏和长尾横扫之下瞬间便一片狼藉,整个营地就像经受了一场地震和飓风的双重摧毁。
百余名锦衣卫尽管都是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狠兵悍将,平日里对寻常百姓、失势官员飞扬跋扈,如狼似虎,一副混世魔王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如今面对凭空出现的完全超出了认知范畴的庞大怪兽,每一个人的内心都是恐惧而崩溃的。
人只有在绝对强大震撼的事物面前,才会彻底的没有任何想法,那种致命的窒息感和恐惧会吞噬掉内心的所有波动,陷入一片空白。所以当各司其职的锦衣卫在察觉到大地震动继而看到那两头移动的小山时,无不呆若木鸡愣在当地。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跑啊……”众人才如梦初醒,慌不择路的四散奔逃,更有那昏了头的竟然就往毒蜥来的方向奔去,结果连惨呼都来不及发出,就被踩成肉酱砸成肉泥,如此一来,更加让人胆颤心惊,双脚发软。
慌乱中又有人嚷了一嗓子:“大家往山上跑,进山庄……”于是一大帮人连滚带爬的往山庄奔去,哪里还去顾及什么体面、形象,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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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马几个飞掠下山刚好看到这炸开了锅的一幕,曹千户一开始看到手下如此溃不成军,脸色很是难看,及至看到从营地往这边肆虐过来的毒蜥,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问道:“马少侠,此等凶残毒物为祸,可有什么良策啊?”。
等了半晌没听到回应,才发觉小马几人已经混入了奔逃而来的人群中,焦急的四处张望、询问,看样子是在寻找韦氏母女。
曹千户站在原地没动,他没必要为两个不相干的人冒这个险,也不想露怯后退,毒蜥要到他这里,先要过了小马和善缘那一关,相对来说他是安全的。而他站在那里不动,奔逃而来的手下便有了主心骨,渐渐的聚拢过来,张弩拔剑,严阵以待。
一路寻找一路往前,锦衣卫还活着的人已经基本从身边跑过了,依然没有韦氏母女的踪影,小马看到慕容羽馨两眼通红、梨花带雨,柔声道:“不要太难过了,吉人自有天相,也许韦妈妈和惜儿往别的方向走了呢,你留在这里,我与和尚去前面找找。”
慕容羽馨摇头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一起去的。”
“毒蜥的厉害我们都领教过,根本不能与之硬碰,只能避着走,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凶险。你和温兄弟就留在这里随曹千户往山庄去吧。”小马说到这里,轻轻搂住慕容羽馨,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万一毒蜥追来无处藏身,你就带温暖进石屋避一避。”
慕容羽馨还待要说什么,看到小马期待的眼神,出口的话变成了:“嗯。”
温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小马,说道:“把这个带上,我把上次在那头小毒蜥身上提取的毒汁和血液做了研究,这个药水在身上涂抹一些,应该能降低它们的敌意。”
善缘嚷道:“你确定那破玩意管用么?而且那么一点点也不够啊。”
温暖瞪了善缘一眼,道:“有没用你等下到毒蜥面前转一圈不就知道了?沾一点就行,不是给你洗澡的。”
“和尚你就别耍嘴皮子了,赶紧走吧。”小马接了瓷瓶,招呼善缘往一片狼藉的营地进发。
第62章 同室操戈(下)
很多事远观是一回事,身临其境又是另一回事。
站在营地,小马才发现现场的惨烈比起在微弱亮光下远远看到的场景震撼数倍。
树林边上临时开拓出来的营地在毒蜥巨爪长尾的摧毁下土崩瓦解,连带着旁边的树林也遭了殃,枝折树倒,叶落根翻。断肢残骸四处散落,血肉模糊混合着泥土杂物,看来触目惊心又令人作呕。
小马皱眉轻叹一声,瞥见善缘双手合十,口中颂念一句:“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神情肃穆,心怀慈悲。
偌大一片营地被扫荡一空,一眼就能看到尽头,除了那两头毒蜥,哪里还有什么活物,更别提有人了。如果韦氏母女不是往其他方向突围离开,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想到后面这种可能,小马不由得心头一阵黯然,把她们两个留在营地本是考虑到一路奔波劳累,让她们歇息片刻,如今却是害了她们。
“小马,那两头怪物不对劲啊,怎么没往山上践踏锦衣卫那些混蛋,在那峭壁边好像寻觅什么?”
善缘的话让小马回过神来,定睛看去,果然两头毒蜥都在临近山边的乱石堆刨挖,不时的嘶鸣低吼,尾巴的重锤不时敲打地面,发出雷击般的声响。
“也许那边还有人活着,我们过去看看。”小马说着话,人已经掠出去两三丈。善缘紧随其后。
营地的篝火与孔明灯已全都熄灭,暗淡的月光下依稀可见毒蜥丑陋恐怖的狰狞嘴脸。小马与善缘倚仗夜色的掩护,一路小心翼翼的逼近,最后在一块巨石后停了下来,仔细察看十余丈外的情况。
长期的特殊训练赋予小马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在微弱的月光下异于常人的清晰。他很快发现了藏身在崖下缝隙的韦氏母女,相依着一动不动的蜷缩在一起。小马来不及细想她们为何会藏身于此,只是如今的处境相当危险,一旦被毒蜥发现,只需在峭壁上来那么一下,碎石泥土就能把她们掩埋。
小马略一沉吟,说道:“和尚,韦妈妈和惜儿就在那崖下,我想法引开两头毒蜥,你掩护她们离开,到山庄去。”
“论经打耐摔,和尚我是铜皮铁骨;说劲道速度,和尚我天生神力,凭啥就你去逞英雄?不成,我去引开毒蜥。”善缘不乐意的嘟囔起来。
小马哪里不明白善缘的意思,心里泛起一股暖流,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事态紧急,我们就不要争了,你一寻到机会马上带她们离开,我会随后跟上。这个药你让韦妈妈和惜儿抹上,在毒蜥的吐纳气息中呆了这么久,恐怕会有影响。”
小马把温暖给的小瓷瓶塞给善缘,猫腰蹿了出去。无需去想怎样引起毒蜥的注意,最简单直接的方法便是给它来上两刀。剧痛之下自然会激发毒蜥的兽性,把矛头指向不知死活的施虐者。
毒蜥全身鳞甲坚硬如铁,刀剑难伤,唯有双目可取。小马在夜色的掩护下,在乱石堆上迅捷的游走,在逼近体型最大的母毒蜥时,闪身躲进了腹下,躲避着移动的四肢一路往前。只要能接近它的头部突然施袭,小马有把握一击得手。
然而还没等小马走出毒蜥的腹下区域,母蜥像是突然察觉到了危机,四肢急剧后移,流着毒涎的巨口带着腥臭俯冲而下,往小马咬来。
变起突然,小马右掌在乱石上借力后退一丈,堪堪避开,心中暗暗叫苦,如此一来偷袭便不能实施,一旦与母蜥缠斗上,便无法把公蜥引开,韦氏母女根本没办法脱离险境。
母蜥一击不中,前肢一曲就势压下来。那母蜥重量何止万斤,一旦压实只怕直接就砸成肉酱了。后肢本就贴地,想要再退已经无路,往前则是自投蜥口。
电光火石之间小马迅速仰倒,双腿后蹬,从母蜥左侧贴地弹射而出。身形甫定,一定鲤鱼打挺跃起便向营地方向奔去。距离韦氏母女藏身之处太近,打斗中一旦毒蜴击中峭壁,后果不堪设想。既然偷袭无望,只有先把它们引开了。而且他一直觉得这成精了的毒蜴是有人豢养受人控制的,这个人应该就藏在暗处。
排山倒海般的劲风从身后呼啸而来,小马知道这雷霆一击必定是那粗如水桶般的长尾,听声辨位,正待腾身闪避,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一个踉跄往前扑倒,却也总算是避过了致命一击。
小马狂奔中一时不察,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回头看时只觉得胃里一阵抽搐,忍不住想吐。
乱石上横卧着一具尸体——确切的说是半具——腹部以下在毒蜥的踩踏下血肉模糊、支离破碎,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死者的脸部扭曲变形,狰狞恐怖,显然他被毒蜥一脚毁去半截躯体却没有当场毙命,在无望、恐惧、痛苦中一步步走向死亡。
小马别过头没再去看那张脸,这些年刀口舔血、出生入死,他见过太多的死人,对各种各样的死相早已麻木,但面前这人的狰狞面容却让他多少有点不忍,他能想象得到这个人临死前内心经受那种折磨有多痛苦,在无望中聆听死神的脚步越来越近。
沉重的脚步声逼近,大地微微颤抖,小马明显感觉到两次三番攻击失败已经令这头毒蜥狂躁动怒,再拖延下去只会更加令它疯狂,到时更加无法将它收服。韦氏母女在峭崖之下耽误多一会,危险就增加一分。如今这种状态,再想突袭成功已经不可能,尽管经受过数年的特战训练,有着无数次的对敌经验,然而面对如此一个浑身剧毒的庞然大物,一时也不晓得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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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母毒蜥以雷霆之势欺近,尾部重锤横扫过来,力道何止千钧?而四周一片平地,毫无屏障可以躲藏容身,正心中焦急,猛瞥见跌落在半截尸体旁的弓弩,迅速飞扑过去将弓弩抄起,在长尾呼啸而至时冲天而起纵高五丈,手中弓弩绷弦束箭,瞄向毒蜥双目。
哪料想看似庞大笨重的毒蜥,却是异常的灵活,长尾一击落空,瞬间由下而上卷过来,缠向小马双腿。身在半空避无可避,电光火石之间再来不及多思量,长尾缠身那一刻,手中利箭破空而出,化作几道寒芒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小马只觉得一阵剧痛,一种巨大无匹的力道紧紧的箍住他的双腿,双腿瞬间失去知觉,麒麟刀虽是削铁如泥,吹毛立断的稀世之宝,奈何毒蜥的鳞甲其厚无比,刀剑难伤,况且双腿受制,气血不通,真气难以贯通,不由暗自叹息今天只怕难逃一死了。
一声如旱天惊雷的悲吼响起,母毒蜥突然像发了狂一样在原地蹦跳,口中哀嚎连连,长尾一紧复又骤然松开,时机千载难逢,小马不再迟疑,一拳击在长尾,借由反弹的力道飘出一丈落下来,双脚方才被那么一缠,一时间竟使不上力气跌坐在地上。
母毒蜥被利箭击中右眼,如疯了一般左冲又突,尾巴横扫直劈,所经之处飞沙走石,风卷残云。小马以刀拄地挣扎起来,往峭壁赶去,再不离开,恐怕永远都没有机会离开了。
一阵曲调晦涩难明、奇诡怪异的笛声缓缓响起,沉闷而无趣,小马记起那天被毒蜥追赶跳崖之后,曾经听到过这种笛声,当时陷入癫狂状态的毒蜥正是在笛声的引导下最终隐入山林。
笛声听来无趣,却似乎带着魔力,负伤疯狂的毒蜥在笛声中慢慢的停止了冲撞挣扎,低吼着晃脑摆尾,温顺得像一条小狗。如非亲眼所见,实在无法相信如此凶残暴戾的庞然大物竟然被驯服得这般温顺。
第63章 京城惊变
小马孤身犯险突袭毒蜥,以图解救韦氏母女于生死边缘,岂料中途生变,未能如愿,只引开了一头毒蜥,并陷入苦斗。
善缘眼见小马引开一头毒蜥,另外一头却依然在原地寻觅,距离韦氏母女藏身之处不过三尺,情势危急万分,知道再等下去韦氏母女只怕就要成为毒蜥的裹腹之物,当下再不迟疑,往峭壁大步流星飞奔过去。
正行间,猛见那公毒蜥把斗大的头一横,吐着猩红的信子,嘴角留涎的探向韦氏母女。善缘这一惊非同小可,三四丈的距离是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了,当下运劲扬腿,踢出一块石块,击向毒蜥。同时奔势未减,疾如流星的撞向毒蜥。
石块的袭击对庞大无匹的毒蜥并没有构成太大的威胁,但突如其来的打扰到底让它攻击韦氏母女的动作缓了一缓。在它侧目试图弄清状况那一刻,善缘夹带着凌厉劲风撞了过来,一声巨响,毒蜥脑袋结结实实挨了一记重击,一时经受不住往旁边移了两步。
善缘一撞之下反弹丈余摔在乱石上,顾不得浑身酸痛,迅速爬起来奔到韦氏母女藏身之处,把她们搀扶出来,说道:“你们赶紧往山庄撤,羽馨妹子在那边等着你们。”
“大和尚,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惜儿扑闪着一双杏眼问道。
“这个大家伙总要人牵制住,你们赶紧先走,否则大家都走不了了。”善缘话音未落,身后已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他已经感觉到那种令人窒息的巨大压力。同时小马引开的毒蜥在怒吼中发了疯般横冲直撞,不由更加心急,连连催促道:“走,快走啊……”
韦妈妈自知再犹豫不决只会让情况更糟,自己二人留在此地非但帮不上忙,还会连累善缘分心,一咬牙拉了惜儿趁着夜色在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庄方向而去。
善缘未及转身,身后毒蜥已张开血盆大口扑了过来,曾经领教过毒蜥的厉害,善缘自然不会直撄其锋,急切往一旁跃开,旋即迅速转身直面毒蜥。
岂知那毒蜥竟似开了窍一般,一扑不中,尾巴早悄无声息的移动过来,善缘一个转身,正迎上了骤然发力的巨尾,猝不及防之下,被击个正着,一下子摔飞出去六七丈远。这一摔着实摔得不轻,饶是他铜皮铁骨也一时间气血翻涌,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毒蜥没有乘胜袭击善缘,而是往韦氏母女奔逃的方向追去。善缘猛提一口真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息,从旁拔腿狂奔。
韦氏母女一路奔逃,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看到毒蜥甩开了善缘追赶过来,心中更加惶急,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如重锤一下一下敲击在心房,撕扯着神经。
天黑路更险,心慌步为艰。母女二人手牵着手脚步踉跄的一路奔逃,也顾不得乱石腐叶,枯枝杂草挡道。奔跑中惜儿一个被半截树根绊倒,摔了一个大跟斗,把韦妈妈也拖拽得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
韦氏挣扎起来,急忙去拉惜儿,一下没扯起来,身后毒蜥却已追赶而至,张口便往惜儿咬过来,韦氏情急之下,毫不犹豫的张臂护在惜儿前面,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一阵疾风骤然而至,她只觉得手臂一紧被牵扯着往一旁飘去,与此同时耳畔传来一声硬物相击的闷响,她一张开眼就看到本来咬向惜儿的毒蜥,前脚弯曲,前冲之势不减,重重摔在她与惜儿刚才跌倒的地方,往前滑行出两丈方才止住去势。
原来是小马与善缘及时赶到,在小马将她们带离险境的同时,善缘抡起碗口粗的树木狠狠敲击在毒蜥的前爪,把它击得摔飞出去。
小马与善缘在韦氏母女生死攸关之际及时赶到,合力化解了危机。
善缘被毒蜥击中倒地,本就伤得不轻,方才强自忍住心头气血翻涌一路狂奔至此,搬起折断倒地的碗口粗的松树,拼尽全力横扫毒蜥前脚,总算让它站立不稳,摔趴在地上。自己也是一时气竭,再也支撑不住,狂喷一口鲜血跌坐在地上。
小马见状忙赶过来,看到和尚脸色苍白,气息紊乱,知道他伤得委实不轻。
那受伤的母毒蜥在笛声的安抚下已经平静下来,正在往这边爬行过来,摔倒的公毒蜥暂时处在懵然之中,估计很快就会爬起来发动新一轮攻势。此时不走,恐怕就更难脱身了。
小马把善缘搀扶起来,说道:“韦女侠,此地不宜逗留,我们还是尽早离开吧。”
韦妈妈点头说道:“善缘师父伤势怎样?还能赶路吗?”
“我搀扶着走应该没问题,到底伤势如何等温兄弟诊断后才有定论。此时他们应该已经回到山庄了,走吧。”
韦妈妈回过头去搀扶惜儿,突然一道白色的身影骤然而至,手中短笛击向韦妈妈面门。动作诡异巧妙,凌厉迅速。
变起突然,快如闪电,总算韦妈妈临危不惧,反应及时,脚尖点地后移三尺,避开了致命一击。那白影没有再进一步攻击,而是用反手捉住惜儿,倒飞出去一丈,止住身形。
小马等人此时方看清来人一袭白衣,及腰长发披散下来把整张脸隐藏起来,在黑夜中平添了几分诡异邪魅,如同来自地狱的幽灵。
看到白衣人手中通体墨绿色泛着莹莹绿光笛子,小马已经猜到他就是在暗中两次以笛声控制毒蜥的那个人。而且小马隐约觉得刚刚在山庄留下书信要他们离开的便是眼前这个人。如此一来,是敌是友一时还不明朗,此刻挟持惜儿,不知是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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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妈妈见爱女受制于人,心中焦急,作势便要扑过去。
白衣人冷冷说道:“我奉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你的宝贝女儿就有苦头吃了。”说完转过头看着小马和善缘说道:“你们两个不简单哪,第一次毁了一个幼崽,这一次又打伤母蜥,放倒公蜥蜴。我本该把你们两个剁碎了喂狗,此刻你们只需带人离开,永远不再回来,我便不为难于你们。否则……”白衣人声音陡然尖厉,说道:“否则我定让你们血溅五步,命丧此地。”
白衣人此番话无异于告诉小马此地一定隐藏着极其重要的东西,而且不希望有人再去揭开这层面纱,寻求真相。他之所以劫持惜儿,无非是以此作为谈判的筹码。
而小马有一种直觉,那就是白衣人应该认得他们中的某一个,两次三番都只是要他们离开即可,并没有过多为难。然而小马清楚就算自己肯带他们离开,热衷于功名权势的曹千户对赤狐宝匣是志在必得,绝对不会就此离开的。
自古功名利禄无不与血腥杀戮、阴谋手腕紧密相连。多少一将功成万骨枯,多少兄弟反目手足相残?曹千户又岂会在意他们的生死?
两头毒蜥聚拢过来,一左一右敌视着小马等人,场上气氛压抑而阴沉。
小马心中正在思量对策,未及作出反应,而韦妈妈似乎依然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一动不动的盯着白衣人。
“你们考虑得如何,再犹豫不决莫怪我心狠手辣,你们一个都别想离开此地。”白衣人说到此,乱发遮掩之下的双目杀气陡现。
惜儿被白衣人捏着左肩胛骨,表面上不敢动弹分毫,暗地里悄悄把贴身携带的小匕首握在手中,在白衣人说话稍稍疏忽之际,猛然用劲把匕首奋力往后刺去。
晓是白衣人反应奇快,急切收腹后退三尺,衣服依然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如若慢上半分,立马便要血溅当场了。
“小丫头,你找死。”白衣人怒斥声中,复欺身上前,衣袖一拂,劲道吞吐之间把匕首甩飞丈余,斜插在石头上,入石寸余。
白衣人一招得手攻势不停,掌挟风雷拍向惜儿后心。这一掌势沉力猛何止千斤?一旦击实,纵是大罗神仙也难救她性命。
小马与二人相距甚远,在如此电光火石间亦是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惜儿命丧当场。
“云轩,不要啊……”韦妈妈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奔向惜儿。
白衣人身形听到惊呼,身形顿了一下,但攻势太急,距离太近,终是收势不及,硬生生撤掉一半力道偏移了几分,击在惜儿后背。
惜儿摔飞出去被急奔而至的韦妈妈接住,一下便晕了过去,脸色苍白如纸,气若游丝。
白衣人倒纵退去之际,吹起奇怪的曲调,两头毒蜥低吼数声,也转身跟随着消失在夜色中。
“惜儿,惜儿,你醒醒,不要吓娘亲……”韦妈妈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惜儿,心如刀绞,黯然泪下,口中喃喃道:“慕容云轩,你的心就这么狠了,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一而再的伤害……”
慕容云轩?慕容庄主的弟弟,当年堕入魔道而致兄弟反目,最后亡命天涯,却为何出现在这里?难道他真的是回来复仇的?如果是,为何如今大仇已报,却为何依然藏身于此?难道是在追寻赤狐宝匣的下落?刚才实在应该拦下他问个明白。
旋即却又摇头,如今善缘与惜儿身负重伤,救人才是最迫切的,其他的一切疑团以后再去破解吧。心念及此,对韦妈妈说道:“惜儿姑娘伤势严重,多逗留片刻就多一分危险,我们还是赶快到山庄让温兄弟想法子救人要紧。”
韦妈妈点头称是,当下小马搀扶着善缘,韦妈妈背着惜儿往山庄赶去。
第64章 人事两非
山庄中灯火通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戒严着。
曹千户在小马与毒蜥展开搏斗的时候,便带着手下回了山庄,慕容羽馨和祝融后人都在自己手上,小马与善缘的死活他便懒得去理会。万一他们丧命于毒蜥之口,还能免去自己不少麻烦——找到赤狐宝匣,难保他们不起异心,今天若是葬身蜥口,自己就少了两个劲敌。
在对山庄做了严密布防之后,他轻咳一声,把目光转向慕容羽馨和温暖,脸上挤出些笑容,说道:“如果,我没有听错,小马曾提及他在石室有了新的发现,而且刚刚他附在你耳边应该便是告诉你关于密室的玄机吧?”
慕容羽馨横了一眼曹千户,冷然道:“我们私底下说几句悄悄话曹大人也要像审犯人一样盘查吗?石室中有没有玄机,大人何不亲自去问小马哥?”
曹千户干笑两声,说道:“想必,慕容姑娘没搞清楚目前的状况吧?别说面对那两头怪物小马与和尚没什么胜算,就算侥幸能够活着回来,整个山庄我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你们又能怎样?我奉劝你还是好好合作,免伤和气为好。”
“一路劳顿,大人还是省点精力吧,小马哥他们没回来之前,什么都不用说,我无可奉告。如果没什么事,小女子先行告退了。”慕容羽馨说完便转身往屋外走去。温暖一言不发的转身跟上。
他们身后,曹千户脸上笑容瞬间凝固,双目闪过阴沉而凌厉的杀机,手用力按在桌上,木质坚硬做工考究的楠木桌瞬间碎裂倒地。
夜凉如水,秋风碜人。
走出房间,慕容羽馨长舒了一口气。方才在曹千户面前态度如此强硬,一来是因被曹千户强行带回山庄心里窝着火,二来是仗着他在找到赤狐宝匣前绝不会过于难为自己。然而到底在那老狐狸面前底气不足,此时才发现手心早已冷汗津津。
站在回廊下侧耳聆听了一会,慕容羽馨面带忧色道:“山下那么安静,也不知道小马哥他们现在情况如何?我想到前面看看,温兄弟你意下如何?”
温暖颔首道:“在下也正有此意。”
两人正打算沿回廊往前院走去,前面起了响动,随后便看到一个锦衣卫提着灯在前边引路,韦妈妈背着惜儿,小马扶着善缘脚步匆匆往后院而来。
慕容羽馨喜忧参半的急步迎上来,瞧见惜儿已经陷入昏迷,善缘亦是面无血色。韦妈妈固然是焦急忧虑、双目含泪,小马亦是满脸凝重、双眉紧锁。她本来有许多话要跟小马说,见此情形晓得救人要紧,忙说道:“如今整个山庄一片狼藉,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只能先把惜儿妹妹与和尚送到我以前住的地方了,那里也许会相对好一些。”言毕,在前面带路,众人紧随其后。
闺房之中亦是桌倒椅翻,凌乱不堪。慕容羽馨、温暖二人把东西稍稍收拾了一下,把惜儿安顿在床上,又临时拼了几张桌椅扶善缘躺下。
温暖先把药王谷的治伤圣药“九转续命丹”分喂二人服下,随后用银针一一为二人推宫过穴,导气梳淤,足足忙活了近一个时辰才长舒一口气,拭了拭额头细密的汗珠,说道:“惜儿姑娘当真是福大命大,这一掌若是偏上两分击中心窝,就是神仙下凡也断然不能救他。如今伤势虽重,但幸不致命,只需静养一段时间便没事了。只是和尚的情况却实在奇怪……”
小马、慕容羽馨与韦氏自始至终都一语不发的在旁边关注着温暖的言行。听温暖说惜儿并无大碍,俱都松了一口气,心头大石落地,再听他说到和尚停了下来,心不由得又悬了起来。
小马看了看善缘,问道:“温兄弟,和尚的情况怎样?是不是有生命之忧?”
温暖摇摇头,说道:“按你刚才所说,和尚被毒蜥击中摔飞数丈,伤势定然不轻,刚开始我为他把脉时也确实发现他伤得严重,可是才一个时辰的功夫他的伤竟然好得七七八八了,一个人的伤竟然可以如此迅速的痊愈,实在匪夷所思。”
“而且我还记得和尚曾跟我说过他天生就力大无穷,铜皮铁骨,实在是让人想不通,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人来的。”
小马正待说些什么,门外传来了曹千户的声音:“哈哈,马兄弟回来了也不说一声,这三更半夜的背地里说谁不是人呐?”
“曹大人什么时候也学会在门外偷听别人说话了?”
曹千户干笑两声,说道:“误会,误会,听手下说马兄弟勇退怪兽,平安归来,曹某特地赶来看看,这才刚到门外就听到说什么不是人,因而出言相询。”
“曹大人就不必兜圈子了,有话不妨直说。”
曹千户扫了一眼众人,目光停在小马身上,说道:“三天之后就是重阳了,我们的时间所剩无几,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明天一大早我们再进入石室之中,再不拿出点实际的东西,我恐怕很难保证你这些朋友的安全。”
“曹大人这翻脸跟翻书似的本领,不去梨园唱戏实在是可惜了。况且这一路上,实在感受不到曹大人何时在意过我们的生死。”小马这个时候实在不待见曹千户,言语中颇有揶揄。
曹千户讪笑道:“曹某忠君为国,死而后已,着急寻找赤狐宝匣也是职责所在,马兄弟就不要笑话我了。听说你的两位朋友受了伤,锦衣卫虽不是什么藏龙卧虎之地,但一两样疗伤的药还是有的,要不我回头让人给你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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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马对这种虚以委蛇的言辞实在连敷衍都懒得去敷衍,说道:“不劳大人费心,温兄弟乃药王谷孙神医衣钵传人,有他在我很放心。”
“既然如此,曹某就不打扰几位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再到石室走一趟吧,时间拖久了,难保不会横生枝节。”说完也不等小马搭话,便自顾离开了。
“小马哥,方才在山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惜儿妹妹怎么会被人所伤?”曹千户一走,慕容羽馨总算可以提出心中疑问。
小马看了看一直守在惜儿身旁心事重重的韦氏,叹了口气说道:“你还记得上次我们为躲避毒蜥袭击跳下悬崖后听到的笛声吧?”
慕容羽馨点头道:“这个自然是记得的,只不知是何方高人竟能驯服如此毒兽?”
小马沉吟片刻说道:“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想先问你一件事情。关于韦妈妈和惜儿的身世你知道多少?”
慕容羽馨疑惑道:“小马哥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啊?打从我记事起韦妈妈和惜儿妹妹就在山庄里了,这么多年从未见她告假省亲,一直陪在我身边。我曾问过韦妈妈,她说早些年家乡闹灾害,加上匪徒猖獗,十室九空,她的家人在天灾人祸中相继辞世,她便带着孩子投奔了她的好姐妹,也就是我娘亲,一晃就十六年了。”
小马皱眉道:“看来慕容庄主是真的打算把他们那一辈的事情彻底尘封起来,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等惜儿姑娘醒来,你跟韦妈妈好好谈谈吧,到了这一步,有些事情总是要揭开谜底的。”
慕容羽馨说道:“小马哥,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韦妈妈怎么会跟这些事有牵连呢?”
“羽馨,那吹笛驭兽的人有可能就是你二叔慕容云轩。刚才如果不是韦妈妈危急关头喊出他的名字使得他骤然收势,惜儿姑娘只怕早已命丧当场。”
“既然韦妈妈是带着惜儿来的,以惜儿的年龄来看,应该是轩武别苑的事发生之后,她怎么就能在那种环境之中辨认出乱发遮脸的白衣人就是慕容云轩?我怀疑她就是你二叔的妻子,惜儿就是当年出生的孩子。这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二叔如果真的是回来复仇的,却为何又要劝我们离开,不与你为敌?”
“也许十六、七年前轩武别苑的事情没这么简单。如果白衣人真的是慕容云轩,唯一知道真相的恐怕就只有他了。”
“曹千户邀功心切,明日一定要我随他进入石室,我担心白衣人还会来,但事关慕容家的隐私,我自是不便跟他明言。你就留在此地陪着她们吧,如若温兄弟所言不差,和尚睡一觉醒来就无恙了,有他在此我也就放心了。”
慕容羽馨忧心道:“我以前一直不知道慕容山庄竟然有那么多的秘密,这半个月发生了如此多的变故,我原以为石室只不过是爹爹缅怀娘亲的所在,竟然也暗藏机关,小马哥明日进去需得处处小心才是。”
小马道:“重阳节马上就到了,先不说血魑堂虎视眈眈,便是各地武林中人也是摩拳擦掌,蠢蠢欲动,曹千户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各路势力免不了一场血战,趁他们没来之前先探一探石室的虚实也好,放心吧,我命硬着呢,不会有事的。”
从今天起,一边更新,一边对前面的章节进行一下修改,因为有好些章节字数太少了,将重新分章合并,最近几天可能会有点混乱,请大家原谅。太大的改动没有,只是对错漏、语句修改一下,有些细节会做一些补充,但整体走势不变,大家有兴趣可以回头翻翻。
在作品相关里对一直支持我的书友表达了谢意,尤其是fengyu12138为修改错漏做出了很大的帮助,再次致谢!
第65章 兄弟反目(上)
烛光渐隐,长夜已尽。
慕容羽馨毒伤初愈,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又兼一路劳顿,熬到半夜伏在桌子上睡了过去。温暖本是靠近烛光读书,却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书滑落在一旁。韦氏挂念着女儿安危,守在床边心事重重,却是一夜未曾合眼。
同样一夜未眠的还有小马,三天之后便是重阳,赤狐宝匣究竟藏在何处杳无头绪,石室之中究竟有没有一丝半点线索?手心的黑印已经越来越清晰扩大,他已经没有太多时间浪费。
三天内,血魑堂、各帮会门派一定会闻风而动齐聚天目山,一场大混战必然无可避免,而时至今日,山庄惨案的元凶尚未找到,唆使孤魂野鬼、赤岭五禽踏足中原的幕后黑手又是何人?一切都是一团乱麻,自己就像在迷雾中穿行……
曹千户一大早就遣人送了早点过来,昨夜毒蜥在营地那么一折腾,杯盘碗盏所剩无几,早点便不过是些烧烤的锦鸡、野兔之类用树枝穿了送过来。
善缘一觉醒来,当真便如温暖所言,完全康复过来,实在是让众人惊奇不已。小马想起一些事情,正想问个明白,曹千户很不合时宜的出现在门口。
“诸位,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办正事吧。”曹千户干咳了两声说道。
“正事?什么正事?”善缘一脸茫然的看向小马。
“进石室。”小马说道:“惜儿姑娘需要静养,我担心白衣人还会再来,和尚你们留下来照顾她吧。”
曹千户眉头一挑,:“你打算一个人和我们进去?”
“正是。”
曹千户忽然就笑了,说道:“石室之中究竟如何谁都不清楚,甚至是否另有乾坤都还只是你的猜测,万一里面真有些什么机关危险,我手下弟兄倒成了替死鬼了,你这算盘倒是打得不错。”
“曹大人的意思?”
“惜儿姑娘有伤在身,曹某自然不会要她涉险,不过慕容姑娘却必须同行。”曹千户目光阴鸷的看着小马,在他看来小马要孤身涉险,难保不是打算在石室之中来个同归于尽,有慕容羽馨同行就等于多了一道保障。他很清楚要完全控制小马这种人,刀架脖子、剑抵胸口都没有用,慕容羽馨才是小马致命的弱点。
“既然曹大人不肯答应,我们的合作也就到此为止吧。”小马冷冷说道。
“你提的要求我已经做了,我要的东西连个影都没有你就想撒手不管,也未免太不把我曹某人放在眼里了吧。”曹千户脸色愈显阴沉,屋内气氛紧张而微妙。
慕容羽馨站起身来,说道:“石室本是存放我娘亲遗体之所,你们如此大张旗鼓的骚扰,我倒还放心不下,还是得亲自随你们走一趟才行。”
小马正想开口,察觉到慕容羽馨朝自己轻轻摇了摇头,知她此举只为缓和紧张的局面,暗自叹了口气。
慕容羽馨与韦妈妈轻语了几句,冲小马说道:“小马哥,我们走吧。”随后便往屋外而去。小马快走两步追了过去。
曹千户走至门外,吩咐道:“贾四,你就留在这里吧,让手下兄弟放机灵点,千万不要怠慢了马少侠这些朋友。”
贾四心领神会应道:“大人放心,小的明白。”
后院之中早有二三十名锦衣卫拿着灯笼、火把、绳索诸类物品等候在石室外。曹千户一出现,俱行礼高呼:“卑职参见大人。”
曹千户略一摆手,说道:“夏二、甄三、侯六,你们挑几个人随我进石室,尚一、钱五跟其他人守在门外,如果待会第一个出来的人不是我,你们就格杀勿论。一个时辰之后我们没出来,你们就进去找人。”
“曹大人,不知前些日在福临酒楼的那包珠宝有没带在身边?”小马突然蹦出一句。
曹千户愣了一下,问道:“你为何突然提这个?”
“石室之中一旦把门关上就完全封闭了,你带这些灯笼、火把进去难不成是要把自己给熏死在里边?那包珠宝我倒记得有好几颗夜明珠来的。”
曹千户恍然大悟,连忙让尚一从包裹里挑出六颗龙眼般大的夜明珠,分发给夏二等人。一切安排妥当,小马、慕容羽馨、曹千户及手下一行十三人便相继进入石室。
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六寸厚的石门关闭,室内顿时陷入黑暗。夏二等人忙亮出夜明珠,六颗夜明珠的光芒虽然并不是非常明亮,但也足以把石室看清。
“曹大人,可以开始了吧?”小马看向曹千户,等待他的答案。
曹千户颔首道:“开始吧。”
小马轻轻把锁杆横推进镶在石壁上的锁环,室内一片死寂,众人屏息静气,心怀忐忑的等待着未知的种种可能。小马悄悄握紧了慕容羽馨的手,无论如何他都要保证她的安全。
等了片刻,却是没有任何反应,小马颇为失望的看向曹千户,无奈的摇摇头。看来真的是自己想多了,装在里面这个锁杆或许真的只是一个装饰或者失误,这就是一间普通的石室,并没有什么暗格密室,更没有什么消息机关。
唯一的可能彻底毁灭了,也许慕容山庄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秘密。
小马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得到曹千户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而便懒得去看他,说道:“曹大人,此地恐怕是白跑一趟了,有什么话我们出去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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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也不等曹千户表态,便去拉锁杆开门。拉了一下锁杆好像扣住了,小马颇觉意外,把手杆上下晃了一下,想把它抽出来,就听到很微弱的“咔嚓”一声响,好像是机簧落位的声音,随后身后石墙传来了一连串沉重的声响。
众人先前绷紧神经聆听动静,半天没反应,刚刚松了一口气就猛的听到身后起了响动,吓了一跳,纷纷转过身去,看到身后石墙偏右的一端露出一个宽三尺高七尺的暗门。
这幅墙本就是背靠着山,砌成了一个整体,厚逾两尺的暗门整个往山体里退了八尺,在夹道左边正中露出一个宽两尺左右的侧门。暗门重逾千斤,在石室中敲击根本觉察不出异常,何况若不是触动机关,即便是发现了其中的奥秘,也断然打不开这个暗门。
暗门一开,曹千户身影一晃已到了门旁,四下打量了一番,右脚轻轻抬了一下,复又站定,回头对小马说道:“果然,马兄弟料事如神,这石室是另有乾坤啊。麻烦马兄弟在前边引路吧。”
小马早已料到曹千户会让自己在前面趟道,当下也不言语,从钱五手上拿了夜明珠率先进了暗门,左手始终紧牵着慕容羽馨。
暗门之中便是山体,宽三尺高七尺的暗门通道便是在这山石上凿打出来,地上和顶上各镶了两排轨梁,想来是减轻暗门的摩擦,方便滑动。
走三五步便到了左面夹道的侧门,小马回过头正迎上慕容羽馨的关切担忧的目光,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语气坚定的说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随后对站在暗门外的曹千户说道:“曹大人,让后面的弟兄再拿两颗珠子过来。”
曹千户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此时也无暇思量,从手下那里拿了两颗夜明珠抛了过去。小马一一接住,顺势扔了一颗进密道里面。
曹千户眼珠瞬间涨大,心一阵抽痛,别人都是投石问路,小马这是投珠问路啊,而且是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他虽不是什么吝啬之人,但那毕竟不是普通的东西啊,他咬了咬牙,到底没有吭声。
夜明珠在密道中滚动,骨碌碌的声响在幽静中异常的清晰。小马目光如电随着亮光移动,将密道四壁打量一番,率先跨了进去。
密道入口宽仅两尺,高五尺,需弯腰方可进入,行数尺,便渐渐开阔,整个密道俱是人工开凿,石壁虽阴凉但并不湿润渗水,应该是开凿了引水渠道。
小马试探着一步步前行,行出两三丈未有异常,正待招呼曹千户他们进来,身后已响起脚步声,却是他们在外面等得焦急自行走了进来。
众人复又往前走了数丈,依然毫无异常,先前一直紧绷着的心便渐渐松弛下来。夜明珠滚到此处掉进了道旁一个小凹坑,前面又是一片漆黑。小马手一扬,一颗夜明珠脱手而出,曹千户又是好一阵咬牙切齿。
亮光在十丈开外停了下来,前面又是一道石门,看样子已是密道的尽头。小马正欲举步,夏二已自告奋勇往前奔去。奔出两步便瞬间僵在当场,与此同时众人身后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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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兄弟反目(下)
一望无际的湖面平静如镜,水波不兴。一轮红日悬在水平面上,红霞与碧绿的湖水相互辉映,美轮美奂。天空倒悬,白云层叠,千姿百态,趣味盎然。
好美的一幅画!
小马暗自赞叹,他虽不善丹青,但辨别优劣的眼力还是有的。然而这样风格迥异的画与四周的壁画实在是格格不入,毫无关联。面对这幅画,实在难以想到任何与火神或赤狐宝匣有关的事情。
是作画者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过?说是无心之过实在是太牵强,能描画出如此高水准壁画的人会连风格的一致性都想不到?若是有意为之,他又要暗示些什么呢?
“马兄~弟,有何发现?”曹千户打量着石室顶的壁画,打断了小马的思路。
“没有,夏二、甄三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小马看了一眼还在仔细搜寻的夏二、甄三,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多余了。
石室之中空无一物,唯一值得留意的就是这五幅壁画。小马知道以锦衣卫的手段,他们搜寻过没有发现异常,大概也就没什么疑问了。可是仅仅为了这几幅画设置重重机关会不会有点小题大作呢?
小马如此想着又四顾看了一圈壁画,画中人物勾勒,编排布局,色调层次都相当出彩、无可挑剔,尤其是祝融神手上那根棍子和赤狐宝匣更是惟妙惟肖,几可乱真。
“几可乱真?还是已然乱真?”小马脑中灵光一闪,目光落在画中的赤狐宝匣上。足尖轻点,人已轻掠而起,施展壁虎功附在石壁上,滑行至赤狐宝匣旁,把夜明珠凑过去,仔细打量起来。
远观已然察觉到作画者的技艺高超,此时近距离端详,才发现作画者的功底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宝匣上的十二只赤色灵狐神态各异、目光狡黠,在作画者的精心描画下竟然像赋予了生命一般,呼之欲出。
小马看了半晌,突然以掌为刀刮削石壁上的颜料。曹千户未及出声制止,赤狐宝匣已被小马刮去一半,叹了一声:“可惜。”
颜料褪尽,露出暗褐色的石壁,上面竟隐藏着一条一指宽,寸余长的石缝,摸索了一阵,小马小心翼翼从石壁缝隙中拽出拇指大一卷帛布一类的东西,轻轻跃了下来。
石室之中四面俱是壁画,原本颜色早已经被覆盖,赤狐宝匣用的是枣红色粉,着色厚重,很轻易便把石缝掩盖住。密室里能利用的光源又极其有限,昏暗之中更加难以发现其中暗藏乾坤。
“果然是不虚此行,看看上面画的什么。”曹千户连忙凑了过来,难以压抑内心的喜悦,连延长腔调都忘记了。
小马展开手中那一小卷布帛,果然便是一幅地图。但确切来说是半幅地图,图中山峦景物画了一半便没有了。
“怎么只有一半?会不会还遗留在石缝里?”曹千户一脸狐疑的问道,朝甄三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看看。
小马摇摇头,说道:“不用去了,应该是在石缝里。”目光却是看向了祝融神手中的棍子。
既然在怎么又不用去?曹千户尚未理清前后矛盾的两句话,小马已展开身法到了赤芒隐现的棍子旁。
仔细观察了一会,刮掉棍头颜料,复又取出一小卷帛布。正欲跳下去,却见缝隙之中涌出一股黄烟,源源不绝,弥漫开去。
小马大吃一惊,急忙纵身返回地面,四下一打量,发现先前取出帛布的缝隙也往外冒着黄烟。
地图一分为二藏在两个地方,与其说是为了安全起见,倒不如说是为了麻痹拿走地图的人。随便先拿走哪一边的地图,都不会触动机关,只有两边都取掉,才会喷涌毒烟。而拿掉第一卷地图安然无恙就已经降低了窃图者的警惕。
“烟雾有毒,大家小心。”小马出言提醒的同时,已闪电般急掠至门旁,扳动机关,石门毫无反应,机关已被卡死。
小马当下并不迟疑,沉腰扎马,力贯双臂,双掌奋力击出,轰然一声巨响,数千斤的石门纹丝不动,强大的反弹震得小马退出三步方止住身形,双臂隐隐作痛。
石门堵死,众人无路可走,何况就算能跨出这扇门,密道入口也已经被堵,毒烟一样会蔓延出去,根本无法逃脱,等待尚大、侯六进来相救,只怕早已中毒身亡。
“曹大人……”小马奇怪曹千户为何没有半点行动,叫喊中正欲回头,猛觉得身后劲风袭来,跟着是慕容羽馨一声惊呼:“小马哥小心……”
劲风迅猛,触体生寒,小马脚踏迷踪步,反手拍出一掌,人已横移三尺迅捷转身,眼角一瞥,看到夏二已骤然出手攻向慕容羽馨,两人斗在一起,不由得皱眉道:“曹大人,这算怎么回事?”
曹千户眼神阴鸷,冷冷道:“把地图交出来。”
身形一晃,人已欺近小马,右掌内力一吐,拍向小马面门,左手食中二指疾戳小马腹部丹田穴,同时左脚踢向小马膝下环跳穴。
瞬息之间,曹千户已攻出一掌一指一脚,身手之快,招式之狠实在不输任何一流高手。身手如此了得之人竟甘于做一个区区的千户,也确实令人费解。
掌劲阴寒彻骨,小马自然不会与他硬碰,以掌为刀切向他脉门,右手握拳硬击曹千户两指,下盘侧滑,堪堪避开那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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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千户身形急转,双掌再度击出,小马不得已与他硬碰一掌,各自后退三步。
此时石室顶部已经黄烟笼罩,正在慢慢的往下弥漫,最多一盏茶的功夫整个石室就会充斥毒烟。
“曹大人,想办法脱身要紧,再僵持下去只怕大家都要葬身此地。”
曹千户冷笑道:“可笑,你当真以为曹某会毫无防备就随你进入石室?”
小马恍然大悟,曹千户早有预谋,一旦拿到地图,断不会让自己活着出去,至于手下的死活,他也断然不会理会。如今他既如此说,自然是服过解毒丹一类药物,他不怕耗下去,等自己几个毒发身亡,地图自然便是他的。而尚大、侯六则会救他脱身。
毒烟离地不足九尺,再纠缠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必须尽快脱身,从石门出去已经是没指望了,方才搜寻地图时已发现石室之中地面、石壁皆是坚硬的石头堆砌,也是万难脱身,唯有顶壁不知是何情形,但如今毒烟早已遮掩,哪里还能分辨?
画中为湖面,莫非能跃湖而出不成?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这些念头在小马心中电光火石般一闪而过。他探手入怀,摸出地图在曹千户面前一抖,随后往最远处黑暗中掷出,曹千户飞身去接,小马早已动如脱兔扑向夏二,麒麟刀闪电般刺出。
夏二惊觉刀风袭来,就地一滚七尺避开,到底慢了一步,鲜血飞溅,背上已划开一道口子,小马也不追赶,回刀入鞘,对慕容羽馨低声道:“快屏住呼吸,我们走。”
迅速揽住慕容羽馨柳腰,拔地而起。
第67章 与敌结盟
石室内离地七尺以上的空间,全部被毒烟笼罩,人处在其中,两眼根本看不到东西。
小马右掌蓄势横于头顶,一触及顶壁,掌力疾吐,壁画应声迸裂,上冲之势稍缓,但依然无碍于破壁而出。
天无绝人之路,果然可以跃湖而出!
小马心头大喜,突然脚下一沉,左脚踝被一只冰冷的手搭上,同时听到曹千户冷厉喝道:“把地图给我留下。”
变起突然,半空中无处借力,眼看二人就要被拖回石室之内,小马当机立断,在慕容羽馨腰间一托,把她向上推出。
“羽馨,你先撤。”小马说完,借势弯腰下沉,麒麟刀寒芒乍现,风驰电掣般削向抓住脚踝的手。
轰然一声巨响,碎石纷飞,捉住小马脚踝的手骤然松开。原来却是曹千户在麒麟刀砍来之际,往身前石壁凌空击出一掌,借力道回弹之势倒飞出去,避开小马凌厉的一刀。
曹千户退至石壁,双足一蹬,挥掌再次朝小马扑来。毒烟之中目不能视,全凭耳辨风声,小马憋着一口气连番施为,早已气竭,耳闻得曹千户来势凶猛,却苦于无处借力,眼见便要硬生生受他雷霆一击。
掌势惊人,阴寒刺骨,瞬息已欺近小马身旁,地上猛的弹起一条人影,把小马撞至一旁,“砰”的一声,曹千户双掌击实,人影摔飞出去重重撞在石壁上,跌落地上。
小马借一撞之力凌空一个鹞子翻身,扑向曹千户,刀凝白练,破风断浪,人败退,血横飞。小马一招得手,连忙去察看舍命相救他的人。
“甄大人……”小马扶起甄三,心头震惊,曹千户的掌法果然阴狠歹毒、冰寒霸道,甄三受他一掌,竟然全身冰冷,无法动弹。他搭上甄三脉搏,跳动微弱而缓慢,已是出的气多入的气少。
如果不能及时施救,甄三熬不过半个时辰。小马不再迟疑,把甄三扛在背上,纵身上了石室顶,却看到慕容羽馨站在缺口旁,满脸焦急不安。
四下里一打量,小马才发现石室之中看到的顶部,其实不过是用了楠木和约一寸厚的汉白玉做成。顶部壁画之上五尺才是真正的壁顶,长宽与石室一般无二,但高度却明显不足,只能弯腰在上面行走。四面石壁俱是暗褐色的山石原色,并没有描画任何东西。
一面石壁上有一个尺余宽的洞口,用儿臂粗的铁枝封堵起来,铁枝上已然锈迹斑斑。站在洞口可以感觉到有微弱的风流动,铁枝上的锈迹应该是经年累月受这风中的水气侵蚀所致。
毒烟从撞破的缺口不断往外冒,很快此地也会被完全笼罩,甄三危在旦夕急需救治,何况曹千户也随时有可能会追上来。洞口既然有风流动应该是与外界相连,想要脱离此地也只有这条通道可以冒险试一试了。
心随念转,两三刀砍掉铁枝,小马把麒麟刀和夜明珠递给慕容羽馨,说道:“通道狭窄,长剑多有不便,你用这把刀在前面开路吧,小心一点。”
慕容羽馨点头接过,率先进了通道。小马解下腰带,把甄三绑附在自己背上,此人因救他而身负重伤,不管生死都要带他离开此地。通道本就狭窄,只能跪爬着走,背负着甄三,便只能匍匐前行了。
通道之中坑洼不平,碎石尖利,爬行起来异常艰难,在里面转来转去,足足爬了大半个时辰才听到慕容羽馨欢喜叫道:“小马哥,前面有亮光了,你感觉到风比刚才大了许多吗?你听你听,还有风声……”
慕容羽馨加快速度往前爬行了数丈,便停了下来,略带诧异的说道:“咦,这底下不是叠翠湖吗?”
叠翠湖位于慕容山庄东边,距离山庄不过三两百米,平素一般也没有谁来这边走动,因而倒是个清净之地,时值深秋,满湖破败,只有稀稀落落几连莲杆和泡在水中的枯黄莲叶。小马第一次遇见慕容羽馨的地方。
第68章 阴山七煞(上)
慕容羽馨借助崖旁藤蔓先滑落地面,小马探出头四下一打量,通道出口开凿在叠翠湖东南角的悬崖上,密集粗壮的藤蔓从崖上倒挂下来,如同一道天然屏障,将洞口遮得严实,在地上根本无从发现。
小马背负着甄三从崖上攀援下来,便一路急奔往山庄而去。小马寻思自己三人在通道里艰难逃命的时候,尚一、侯六应该已经进入密室,将曹千户搭救出来,自己此时回山庄,无异于自投罗网。然而甄三的身体越来越冷,已经是命在旦夕,到小镇上最快都要两个时辰,即便那里有再世华佗、重生扁鹊,误了时辰也是回天乏术。
曹千户在密室之中痛下杀手,自然是要来个死无对证,可以胡乱安个罪名,但如今众目睽睽之下想来不会贸然出手,何况现在能救甄三的只有温暖,哪怕是明知有去无回也一定要回去。
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锦衣卫来为难小马三人,山庄一片安宁,昨晚那种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戒严全部撤掉了,锦衣卫的人竟然一个都没了影。
如果进入密室营救曹千户,或是出去搜寻小马三人,一路回来也总该看到一两个人才对,为何会一个人都没看到?小马与慕容羽馨互视一眼,感觉实在是不明所以。两人加快脚步往闺房而去。
“书呆子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说小马和妹子这是闹哪出?蓄谋杀害朝廷官员,这可是分分钟掉脑袋的事情,他们俩估计以后得亡命天涯了。”善缘的嚷嚷大老远就能听到。
小马松了一口气,看来善缘他们一切安好,而且可以肯定一件事,曹千户已经出来了。
“和尚你这段日子哪天不是提着脑袋过活?”小马话音刚落,人已出现在门口。
“你们两个总算是回来了,曹千户说你们残杀朝廷命官是怎么回事?锦衣卫怎么突然全部撤走了?”善缘一看到小马,劈头盖脸就是一大堆疑问。
“温兄弟,甄大人中了曹千户的冰冥掌,你赶紧给他瞧瞧。”小马说道,把甄三安置在善缘昨晚躺的地方。
在温暖诊断的时候,小马简要的说了一遍密室中发生的事情。善缘啧啧称奇,说道:“想不到那石室真是另有乾坤,这一遭进去也着实凶险万分,好在是有惊无险的回来了。那曹千户心还真够黑的,竟然过河拆桥,现在又倒打一耙,说你们蓄谋杀害朝廷命官。”
小马说道:“是了,锦衣卫都去哪了?我进来之时未曾遇见个人。”
“半个时辰之前,曹千户就被救出来了,石室那边一片嘈杂,和尚我刚想去看个究竟,那边就来人了,说是你为将藏宝图据为己有,伙同妹子、甄三暗施毒手,残杀朝廷命官,夏二不幸殉职,曹千户亦身负重伤。嘱我等一旦有你们三人的消息,立即禀报,窃不可徇私枉法,包庇隐瞒。随后就全部撤走了。”
小马轻皱眉头说道:“实在是奇怪得很,曹千户既然身负重伤,温兄弟就在此处,他们为何舍近求远?况且既然要追查我的下落,就没理由将人全部撤走,曹千户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看来千户大人被你一刀砍傻了。”善缘笑道。
慕容羽馨若有所思的说道:“也许曹千户此举的用意是借他人之手寻找我们,他只要放出风声说地图在我们手上,各门派的人自然会四处搜寻我们,到时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坐收渔利。”
小马知道慕容羽馨分析得不无道理,后天便是重阳节,如果知道埋藏赤狐宝匣的地图在自己手里,血魑堂以及汇聚在小镇上的各路人马一定会不遗余力的要从自己手中夺得地图。曹千户即便不用出面,也一样能了解自己的动向。
该来的总是会来,小马并不过分担心,眼下还有好多重要的事要处理。而甄三的安危无疑便是其中重要的事情之一。
小马想到这里,温暖已缓步走了过来。
“温兄弟,甄大人的情况如何?”
“伤得很重,而且你们耽误的时间太久,寒气侵入五脏六腑,我虽以药王谷的“九转回春丹”和少林寺的“大还丹”替他护住性命,但却无法驱散他体内寒毒,需得有纯阳真气灌输方可。”温暖言至此,长叹道:“即便如此,甄大人往后恐怕也无法再习武练功了。”
对一个练武之人,死也许并不是最可怕的,像个废人不生不死的活着才是最痛苦可怕的。
甄三还没有醒过来,小马不知道他得知自己武功尽失,终身不能习武会是怎样的反应。十年前他欠小冷一条命,如今他又欠甄三一份大恩情,义父总说要心无牵挂,欠下的这些如何便能随意忘却?他觉得心中压抑,一种复杂的情绪充盈其间。
惜儿早上醒来过一会,随后又昏睡过去,韦妈妈守在床沿强撑着,长时间的煎熬和着急让她显得疲惫憔悴,两眼通红,不知暗自哭了几回。
慕容羽馨走过去宽慰道:“惜儿妹妹已然没有生命危险,妈妈不用过度担心难过,还是得顾着身体才是。”
韦妈妈便又垂泪道:“惜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若不是我昨夜里离了营地,惜儿偷偷跟来,哪里就会被毒蜥堵在那崖边,惜儿也就不会受伤了。”
“妈妈既然提起,馨儿心中却也正有些话想问您呢。昨夜为何独自离开了营地呢?我二叔慕容云轩您是老早就认识了吧?”
韦妈妈黯然道:“这个事真要说清楚,得从十八年前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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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阴山七煞(下)
“你二叔慕容云轩的大名,在江湖中有点年岁的人是如雷灌耳、无人不知的。‘惊才绝艳,文武双全,白衣孟尝,雪影神剑。’是江湖中人对他的赞誉。”
“他十三岁开始闯荡江湖,行侠仗义,锄强扶弱,英雄事迹多不胜数。你们在别苑看到的侠武忠魂牌匾,便是当年洪武皇帝感念你二叔救驾有功所赐,他常以此为傲,每有闲暇总会站在大厅之中思量。”
“十八年前,洪武皇帝微服私访到慕容山庄,你爹爹遣人送来书信,让你二叔前去护驾。你二叔一去十多天,回来之后有一段时间整天眉头紧缩,心事重重。我好几次出言相询,他都顾左右而言他,含糊搪塞过去。”
“但知夫莫若妻,他的改变我怎么会毫无觉察?此后的一年多时光,他的脾气越来越古怪,越来越狂暴易怒,我百般无奈之下去找你爹,让他代为规劝,依然没有用。我那时怀了惜儿,本该有即将为人父母的幸福喜悦,也因为这个事终日心神不宁。”
“惜儿出生那一天发生的事,无为老人已经说过,我就不提了。”
最后一抹夕阳退隐,夜色如墨泼洒在大地。
冷风入林,寒雾沾衣。偌大的慕容山庄陷入无边的寂静和黑暗之中,显得有些阴森凄清。独院中孤灯昏黄,更透着无尽悲凉。
小马等人听韦妈妈的述说往事,心中亦是心潮起伏,不胜唏嘘。
“那日在杭州城外我与惜儿失手被擒,在杭州呆了两天,随后便到了轩武别苑,令我十分震惊的是血魑堂堂主竟然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因而并没有为难我们母女,他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打听你二叔的下落,让我假意被你们救回,暗中报告信息给他,他可以告诉我云轩的下落,我一时鬼迷心窍就应了下来。”
小马心中恍然大悟,原来当日在轩武别苑顺利解救韦氏母女,竟然是血魑堂一手策划的,血魑堂的行事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
“如此说来,昨天晚上你离开营地就是为了传递信息了?”小马问道。
韦妈妈点头道:“我趁惜儿睡着走了出去,哪曾想这孩子偷偷跟了出来,质问我怎么可以做这样背信弃义的事。我俩正在争执,毒蜥就出现了。无奈之下只得躲在那山崖凹洞之中。”
“随后的事情你们也就知道了,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云轩竟然会出现,把自己的亲生骨肉打成重伤。”
窗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小马身形一闪已破窗而出,一道白影一晃而逝,消失在黑夜中。
“慕容前辈请留步!”小马急呼出声,急追而去。
白影出了庄院,往山上狂奔隐入树林之中,密林之中劲风突起,雄厚刚猛的劲道排山倒海般往白影袭来,却是善缘挡住了去路。
白影飞掠之势甚急,却在瞬息之间卸去力道,如一片落叶般在劲风中飘荡。说来也奇怪,他便如置身在惊风骇浪里的一叶孤舟,每每看着要被淹没却又每次都能有惊无险的避开。
善缘三招势尽,白衣人都轻易化解,手中骨刺斜挑,往善缘胸膛刺出。
善缘大喝一声:“来得好。”当下并不退避,挺胸迎上,右拳击向白衣人左肋。白衣人方才看到善缘已是诧异不已,昨夜分明看到他被毒蜥所伤,不过是半天光景,竟然便完全似没事一般,此刻见他以血肉之躯迎向骨刺,只道这人是不怕死的亡命之徒。本欲用此招逼退善缘,此刻倘不及时撤招,立时便会要了他性命,电光火石之间骨刺横带,闪身往右横移三尺,待要掠入林中,小马却已立于身前。
“前辈既然担心惜儿姑娘的安危,何不现身相见?”小马说道:“前辈十六年来抛妻弃子、背负着骂名隐藏在天目山中,究竟又为的是什么?”
白衣人乱发之中目光复杂的看着小马,轻咳一声,似要开口说话,却突然身形一晃,如离弦之箭从小马身旁蹿出。
小马却是早有戒备,刀光如虹卷起漫天落叶,挡住了白衣人的去势。白衣人手中骨刺反撩,攻向小马手腕。小马矮身沉肘,迅捷一个转身,刀挟风雷削向白衣人双足。
白衣人暴退七尺立于原地,声音沙哑说道:“你是赤狐卫的人?”
第70章 雷公电母
白衣人显然对赤狐卫的武功并不陌生,交手两招已发觉小马的搏杀技巧与这个神秘组织的手法如出一辙。
小马既知他身份,自然没必要隐瞒,点头道:“正是。”
“你既然身为赤狐卫,就不该带朝廷的官兵来此,更不该进入密室盗取地图。”白衣人声音沙哑而凌厉,目光如炬直视着小马,显然已经知晓密室被毁,地图失窃。
小马故作叹息道:“赤狐宝匣即将重现天下,在江湖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大势所趋之下,又岂是我能左右得了的?”
“赤狐宝匣绝对不会再现!先皇早有遗旨,凡有妄图染指赤狐宝匣者,无论王侯将相、黎民百姓,一律格杀勿论。我奉劝你们还是趁早离开,莫要再趟这趟浑水。我已经对你们几番手下留情,绝不会再有下一次。”白衣人最后的话语冷若冰霜,对小马发出了警告。
“前辈抛妻弃子,自毁半生侠义英名,顶着嗜武成魔、残杀亲友的罪名藏身于此,就为了暗中守护赤狐宝匣,代价也未免太大了。”小马心头叹息,深知圣命难违,赤狐卫上下何曾有过选择的余地?
“你既是赤狐卫的人,便不该说出这样的话。相比天下太平,个人荣辱实在微不足道。”
“前辈以天下苍生为重,令人佩服,但韦妈妈母女何尝不是苍生之一?她们就该为此失去丈夫,缺少父爱么?这对于她们是何等的残忍?难道存大义就必须弃小爱?明明可以相见却要避而不见,究竟是为什么?惊才绝艳,文武双全的慕容云轩连家人都不敢面对吗?”
小马的声音已接近咆哮,连他也奇怪自己为何会如此情绪激动,或许是因为自幼便成了孤儿吧,更能体会没有父母疼爱的心酸。
白衣人肩膀微微抖动,沙哑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十六年前慕容云轩就已经死了,世上已再没有这个人,你莫要再纠缠不休。”
“前辈若能真正做到铁石心肠,何以昨日韦妈妈惊呼之时你手下留情,又为何今晚在房外叹息?”
“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还有何脸面见人?”白衣人凄然一笑,话语中透着无限悲凉。
“十八年前,天现异象,二日当空,一时民心惶惶、谣言四起。当时天目山中某处地裂,跑出一头水牛般大的四脚蛇为祸山林,樵夫猎人累遭其害。慕容庄主为保一方安宁,前往山林除害,发现那四脚蛇竟然便是当年进入祝融祭坛所遭遇的怪兽。”
“慕容庄主一方面派人围猎将四脚蛇囚于山林洞穴,一方面八百里加急密报朝廷。朝野震惊,洪武皇帝驾临慕容山庄,下旨驯化怪兽,留为己用。但那四脚蛇暴戾凶残、剧毒无比,任何人近身不得,又如何可以将它驯服?”
“半个月内派了五个人前往驯兽,接连伤亡于四脚蛇的剧毒与凶残。万般无奈之下,我临危受命,前往洞穴驯兽。我深知要驯服此物,必定先要能接近它,与它相处。思量再三,我决定以身试毒,于是让孙无涯协助提取此兽身上毒液。”
“孙无涯初时并不同意,当初常遇春大哥在祭坛中了此毒,无涯兄弟便开始寻求解药,十余年终是无法攻克,所以我一提出来他就拒绝了。但架不住我再三请求,况且时间紧迫,只能同意一试。我们把毒液稀释了数十倍,从最小的剂量开始,但服食之后的那种痛苦还实在是难以承受,整个人如同被千刀万剐,只恨不能立时了却性命,断了那种折磨。而且整个人进入一种狂躁的迷幻之中,变得异常的凶残,极具攻击性。”
“第一次服毒之后,足足一天一夜我才恢复意识,孙无涯全程目睹了我的痛苦反应,坚决不同意再继续下去。我又一次成功的说服了他,开始第二次服食一样分量的毒液。我的计划是把毒液的毒性从弱到强分成许多步,等身体能完全承受住毒性就把量加强。为了让身体能逐步适应毒性,我没有服用任何解药,凭着意志硬撑着,实在受不了就在关闭的石室里打滚、碰撞。”
“第二次服毒,我比第一次早了两个时辰清醒过来,随后一次比一次快,半个月之后,最小剂量的毒对我已经毫无影响。我知道自己成功了第一步,但我同时也清楚自己也已经成为一个毒人了。”
小马听得心头震撼不已,风华绝代的慕容云轩竟然用这种自残的方式驯化毒蜥。这其中的痛苦和煎熬实在令人无法想象,这种自我牺牲比起抛头颅洒热血更加让人敬佩。
秋风萧瑟,冷月朦胧,白衣人沙哑的声音在黑夜里缓缓回荡。
“斗转星移,服食的毒液越来越浓,越来越多,恢复的周期却是越来越快,一年之后,毒液对我已经不再具有任何作用,我也彻底成为一个人形毒蜥。在不断的服毒过程中,我的身体也发生了可怕的变化。”
白衣人拨开遮住脸的长发,小马于是看到了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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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义薄云天
“我年幼之时,父母在反抗元兵的战争中亡故,大哥既当爹又当娘把我养育成人,又求得少林玄智大师收为入室弟子,习得一身本领,在江湖上也算略有虚名。我对大哥自是敬重有加,感激涕零。”
“这十六年来,除了与大哥偶尔还有联系,我基本已经与世隔绝,每日除了驯化毒蜥,便是在这天目山中采集草药。山庄惨遭荼毒前一天,大哥来找我,嘱我第二天到后山帮忙采集几味药,我自是一口应允。哪曾想就一时疏忽酿成如此弥天大祸。”
慕容云轩数度哽咽,悔恨交加,沙哑的声音在静夜里更显悲凉。
“那日,我暮色时分才回,发现石门敞开,毒蜥并未在洞中,心知不妙,连忙一路追寻,我赶到山庄为时已晚,数十个黑衣人和庄上三十余人在激烈拼杀之后,被沿血腥味而来的毒蜥荼毒殆尽。可怜大哥一生叱咤风云,竟至于死无全尸……”
小马想起那日在山庄见到慕容庄主面目全非,半边身子支离破碎的惨相,想那慕容云轩兄弟情深,眼见兄长如此模样,心中自然悲痛欲绝,慕容庄主身份特殊,他又不能私自掩埋,内心的煎熬矛盾非旁人能体会得到的。一时心中感慨万千。
慕容云轩陷入悲痛之中不能自已,小马自知他如今这般模样,是断然不会跟自己回去与韦氏母女相认的,又见他哀悼至深,也不便再问些什么,遂与善缘悄然退出树林,沿路折返。
血魑堂七十多名高手与慕容山庄三十余人无一活口,既非阴谋亦不是复仇,仅仅是因为一个疏忽。想来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又多少有点无奈。很多事情追根究底到头来都是些啼笑皆非、微不足道的原因,但多少悲剧惨案的发生不就是因为开始的一个疏忽大意吗?
这件事至此真相大白,小马心中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这样的结果是他始料未及的,然而他知道慕容云轩没有说谎,真相就是真相,哪怕它荒唐可笑或不可思议。小马试图找出些漏洞,却最终挑不出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就这样一路无话的回到了山庄。
小楼孤灯昏黄,慕容羽馨与韦妈妈焦急万分的看着门外,如果不是惜儿昏迷不醒躺在床上,她们早已随小马追赶而去。
“小马,有没有追上白衣人?”小马与善缘刚跨进房门,韦妈妈已经迫不及待的问道,眼睛里满是希冀。
“那个人确实就是慕容云轩前辈,韦妈妈请放心,慕容前辈并没有嗜武成魔,当年的事情只是奉圣上旨意驯化毒蜥不得已而为之,这十六年来前辈时刻记挂着您和惜儿,只不过他如今暂时不能与你们母女见面相认,请韦妈妈稍微忍耐……”
小马拣字挑词的说道,实在不忍将慕容云轩此刻狰狞恐怖的样子,告诉眼前这个已经饱受煎熬两天两夜没睡面容憔悴的女人。真相总要面对,可是却不是现在,他担心心力交瘁的韦妈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韦妈妈先是双目一亮,面露喜色,继而眼神黯然,一脸失望,眼泪终究是忍耐不住,簌簌而下,轻言道:“我就知道他不会变成那样一个恶魔的,我十六年来备受煎熬,时时盼望着解开心中疑问,还他一个清白。”
慕容羽馨走过去劝慰道:“二叔还活着,又洗清了罪名,妈妈正该高兴才是,怎么倒哭起来了?如今既有了他的消息,团聚之日已然不远,妈妈切莫在这个时候累坏了身体。”
韦妈妈拭去眼泪,连连道:“我也真是老糊涂了,这是该高兴,我心中压了十六年的巨石总算落地了。”
母女二人又说了好一会,便一起走去照顾惜儿姑娘。小马在她们说着话时,与善缘、温暖走到了屋外。
夜静风寒,群山默立,黯淡的月光随着流云时隐时现。
小马将慕容云轩以身试毒导致身体发生变化面目全非的事告诉温暖,随后问道:“温兄弟,毒蜥身上的毒液你可否有化解之法?”
上次灭掉小毒蜥的时候,温暖提取了毒液回来,以求寻找解毒之法,只是这么多天未曾听他提起,小马才有此一问。
“有了点眉目,解药正在研配中,可是像慕容前辈这样毒液已经融进血液,五脏六腑都已被侵蚀同化的情况,能不能奏效很难说,即便有用,也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时半会恢复不了。”
小马叹息一声,心中郁闷,一时竟是无语,半晌才说道:“无为前辈也该赶回来了,希望他能带来点好消息。”
这一夜,三个大男人如三尊雕塑默然而立,直至天明。
无为老人在东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山庄,同行的还有王宛儿。正好看到小马三人如被定了身般一言不发的在站在屋外吹风沐雾。
“小马哥,你们是在比站禅的功夫吗?”王宛儿急走两步到小马身旁,笑问道。
“啊?宛儿你怎么来了?”小马直到此时才察觉有人进来了,心中暗自惭愧警觉竟如此松懈。
“我死活赖着无为前辈,他没办法只能带我来了。”王宛儿吐了吐舌头,调皮一笑。
小马三人忙对无为老人施礼问候,因房中惜儿、甄三都在养伤,小马几人便在院中凉亭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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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此番奔波,委实辛苦,不知是否查出些什么线索?”小马待无为老人提起旱烟袋深吸几口解了烟瘾,方开口相询。
“贤侄那日托我到昭明寺了解情况,我心中本来还有些疑虑,不曾想走这一趟还真问出些线索来了。”无为老人说道:“念松长老是得道高僧,虽说早已不在寺中,但寺院上下提起他无不肃然起敬。他本是昭明寺的主持,二十三年前在外云游时在破庙中捡到一个婴儿,因苦等不见家人寻回,便把他带回了昭明寺。”
善缘一脸惊诧,说道:“前辈到昭明寺查我师父?那婴儿说的便是我了。”
无为老人点点头,继续说道:“据寺里上了年纪的僧人说,那婴儿刚带回来那天,一直哭闹,以为他是饿了,取了羊奶去喂死活不肯吃,下山好不容易讨来半碗人奶,也不肯吃,大家都没辙了,都说这孩子八成是活不成了,哪知道到了傍晚时分,屋里点了灯,那婴儿便不哭闹了,直对着火光手舞足蹈,不停的笑,再喂他东西就吧嗒吧嗒吃得津津有味了,众人都是惊奇不已。此后喂食之时便点起灯来,如此直到他三岁才断了这个习惯。”
“斗转星移,这孩子一天天长大,一切都与常人无异,唯独喜欢玩火,因此常常被长老责罚背经抄书,却总是不思悔改。八岁那一年,又因为玩火惊扰了上山礼佛的香客,被长老罚在藏经阁里抄写《金刚经》三百遍。夜里或许是瞌睡,失手打翻油灯,竟然把藏经阁点燃了。阁楼本是木制,里面又全部是书,一燃起来就势如破竹,烈焰滔天,全寺上下忙乱了大半个时辰才把火扑灭,整个藏经阁已经烧得七七八八,可是众人最后寻到那孩子时,他竟然毫发无损的安睡着,身上似乎有灵光环绕,实在匪夷所思。”
“藏经阁被毁,念松长老自觉难辞其咎,便带那婴儿在深山结草为庐,过起了清贫修行的日子。”
小马等人听了无为老人的话,也是啧啧称奇,世上竟有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小马想起当日荒屋那场大火,便似乎看到善缘背上有灵光闪现,只是后来察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如此说来,和尚很有可能就是桃源村幸存的祝融后人了。”小马说道,善缘力大无穷、刀枪不入与生俱来,自愈能力又异于常人,确实很有可能便是祝融之后。
“可是这些都只是道听途说和猜测,又如何去证实呢?”小马眉头轻蹙,事情已经过去太久,慕容庄主、念松长老俱已不在人世,何况即便他们还活着,也一样无从知晓。
无为老人吐出一口烟,缓缓说道:“有一个办法。”
这几天可能中了魔咒,一码字就瞌睡,是不是年纪大了,可是年年十八的小马怎么会老呢?啊啊啊……昨晚三点醒了码到现在才码完这一章,大家安抚一下,有推荐票就砸过来吧,谢谢!
第72章 巨星陨落
“当年逸隐携带赤狐宝匣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平定天下,我们赤狐卫负责暗中保护,相互之间倒也相识。闲聊之时曾听他提起族人出生百日之后皆会在身上刺绘一种叫‘蹈火符’的纹身。”无为老人眯起眼,恍惚忆起往昔岁月。
“蹈火符?”小马自幼在组织接受训练,江湖秘闻、宗族文化、各地历史传说皆是诵读范围,可以说凡有文字记载或言传口授的奇闻异事都已了然于胸,“蹈火符”却是第一次听说。
无为老人点头道:“桃源村祝融氏乃是火神嫡系子嗣,绵延数千年,古老而神秘,世人知之甚少。他们善于用火,发明火器,常常与火为伍,据说‘蹈火符’可以让他们在烈焰火海中保得性命,不受伤害。”
关于火神祝融,史书典籍多有记载,说他能昭天地之光明,生柔五谷林木,造福万民。他本名重黎,善于用火和保存火种,并教会了人们击石取火,后来黄帝与蚩尤于涿鹿决战,祝融以火攻助黄帝大败蚩尤,黄帝让他担任火正一职,受到万民敬仰膜拜。
万民对重黎的崇拜招致水神共工怨恨不满,调集五湖四海之水将昆仑山上的圣火淹灭,从而引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后来祝融虽大败共工,但因没有全歼共工余部而被黄帝怪罪杀害,立其弟吴回为新火正。史书典籍记载,重黎并无子嗣存于后世,祝融八姓后人其实皆是吴回之后。
尽管书籍文献对于重黎的某些记录过于神化和荒诞,但此人有些异于常人的本领却是不容置疑的。无为老人说桃源村人是重黎子嗣,虽然也只是听逸隐的一面之词,但他们既然能开启赤狐宝匣,召唤天兵神将,又有“蹈火符”如此古老神秘,不见于书籍记载的传承,倒确实有七八分属实。
想到这一层,小马看向无为老人,说道:“依前辈的意思,便是要用火烧之法看和尚身上是否有‘蹈火符’了?”
“桃源村被毁之时,那婴儿已经七八个月大,如果逸隐所言不虚,婴儿身上自然已经刺绘了‘蹈火符’。如今也唯有这个办法证实真假了。”说到最后,无为老人长叹一声,低头狠狠吸起旱烟袋,火光耀眼,炙热的烟丝滋滋作响。烟雾缭绕中,无为老人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桃源村悔村灭族一事后,他在思过崖面壁二十余年忏悔犯下的罪过,始终负疚于心。桃源村后继有人,他自然心中稍安,然而善缘若真的便是当年遗孤,他该如何面对?而善缘又会如何做出抉择?自己一把年纪,以死谢罪倒也是个解脱,但善缘若执意报仇开启赤狐宝匣,自己真能与之为敌?小马又能如何选择?
一错还可以再错?但宝匣一开,天下势必风起云涌、生灵涂炭,朝廷四年战争百姓早已苦不堪言,自己便真能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先前一门心思全在寻找婴儿身上,如今答案昭然若揭,严峻的问题就凸显出来了。然而,事情再棘手还是要解决的。
无为老人在地上磕掉烟灰,看了众人一眼,站起来冷静说道:“准备柴火,我们开始吧。”
山庄被毁,遍地断梁残柱、破门烂窗,聚集起来并不困难。不多时,便围起一个七八尺宽的圆圈。
小马拍了拍善缘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和尚,你准备好了吗?”善缘一向勇猛过人,无惧生死,他说的准备自然不是指入火阵,而是在问善缘是否做好接受事实真相的准备。
无为老人的顾虑小马何尝没猜想到,他只能寄望善缘在大是大非前能做出明智的选择。
“点火吧。”善缘转过脸没有去看小马的眼睛,脱了上衣,走入圆圈之中。
火势渐猛,热浪灼人,善缘赤裸上身立于当中,身上渐渐显露出满身的花绣。一身花绣初时模糊隐约,随着火势愈猛而清晰明艳起来,全身有一道灵光蜿蜒流淌。
众人顶住灼热,凝神注视着善缘满身花绣。那纹身刺绣五颜六色、繁杂精细,皆是火焰流云衬映,火龙云海遨游或是灵狐在烈焰流火间跳跃奔走的复杂纹路,显得大气磅礴,玄妙神奇。灵光流动中刺绣便似活的一般,龙游狐跃,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火焰阻挡在身前寸许。
如此看来,善缘当是火神后人无疑。这个古老神秘的氏族身上的火焰流云纹身,或许暗藏了古老的咒术,又或者纹身之时在皮肤里下了某种秘药,故此能让他们在火海烈焰中安然无恙,毫发无伤。
那花绣纹身不过是婴儿时所纹,然而却没有随着年龄的增加和身体变化而模糊,纹理反倒越来越清晰复杂,颜色也鲜艳夺目,这种秘术技法何等匪夷所思、惊世骇俗?然而桃源村被血洗,火神一脉仅剩当年才七八个月大的善缘,这套流传了几千年的“蹈火符”纹绣图案,以及他们代代相传的秘药针法,就从此彻底失传了。
善缘在火阵之中打量着自己从未留意过的一身复杂精细的纹身,由一脸惊讶转为悲痛,再化为愤恨。
他自幼跟随念松长老念经诵佛,清苦修行,只道自己是被父母遗弃,初时虽也曾怨恨,但随着年纪渐长而释然。当日无为老人说起当年血洗桃源村之事,心中虽凄然唏嘘,替他们诵经超度,但毕竟是时隔多年的别人的故事,亦未长记心头。
然而这一刻,随着“蹈火符”的浮现,自己突然就成了“别人的故事”的主角,自己成了背负桃源村血海深仇的幸存者。他仿佛看到亲人一个个倒在血泊中,无助的挣扎,痛苦的蠕动;听到刀剑砍在身上,刺入胸膛的声音。
鲜血穿越岁月染红了善缘的脸庞,赤化了他的双目,心中升腾起滔天烈焰。
血债定要血偿,天不绝我祝融氏,便誓要仇敌人头落地!
善缘双目如刀,刺向无为老人,怒吼一声,踢散燃烧着的木料,星火四溅中如怒狮猛虎般扑向无为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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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再探山庄
善缘本就是力大无穷、勇猛无匹的彪悍之人,此刻怒火攻心、恨意滔天,宛如怒目凸睛的金刚罗汉一般,抡起砂钵大的拳头砸向无为老人。
拳风强劲,雷霆万钧,无为老人须发衣袂向后飘飞,他岿然不动,面带微笑的闭上了眼睛。如果他的死可以稍减善缘心中的愤恨,为小马赢得一些回旋的余地,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二十多年来,画地为牢,面壁思过,愧疚痛苦时刻在折磨着他,如今能死在桃源村后人手上,心中多少有些如释重负。
“和尚,不可!”小马急呼出声,看到无为老人一脸释然的站着不动,他明白无为老人已经抱了赴死之心。电光火石之间,他已挥拳击向善缘的拳头。
双拳相触,激荡的气流卷动烈焰,幻化成火龙肆意狂舞,火花四溅。
“小马,你闪开。”善缘怒视着小马,几个回合下来,小马都避开他的拳头,以绝妙的轻功与他周旋,让他打不到却又甩不开。
“和尚,你先冷静一下,切不可被仇恨蒙蔽了内心啊。”小马一面抵挡着善缘凌厉攻势,一面出言劝慰。
“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况冤有头债有主,当年十二铁卫只是奉命行事,说到底不过是任人摆布的棋子,谎报桃源村意欲颠覆朝廷,谋朝篡位的才是真正的该杀之人。”
“既知冤冤相报无了时,当年就应该斩草除根把我杀了,何必留我一人独活?让我背负着血海深仇苟存于世,有仇不能报,这何尝不是一种残忍?”善缘咆哮着,虎目含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二十余年不晓得身世之谜,一旦知道却是如此残酷血腥,换作是谁一时间都难以接受。
“嘭”一声巨响,两人拳头再次碰撞,小马后退了一步,心中气血翻滚,善缘一身蛮力,实在是惊世骇俗。
怒吼一声,善缘再次冲向无为老人,这一次,挡在前面的是慕容羽馨。
“和尚,当年屠村之人,我爹爹是其中一个,你若要报仇,父债女还,你动手吧。”
善缘仰天长啸,恨声说道:“你们一个两个定要护着无为,和尚我无话可说,慕容庄主于我有恩,我今日便还他一份恩情,暂且放过他,从今以后我们恩断义绝。他日相见,我必然不会手下留情。”
善缘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庄外狂奔而去。
小马追至庄外,怔怔的看着善缘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在远处山林。
半个月来,无数次的出生入死,共同进退,早已建立起兄弟般的情谊。往日里谈笑风生,把酒言欢,心无芥蒂,但此刻却迈不动追赶的脚步。
毁村灭族之仇,诛亲杀友之恨,无论谁都无法轻易释怀。善缘一向性格刚烈,骤然之间知晓自己的身世和仇恨,如何便能轻易接受?
秋雨冰凉,小马却浑然未觉,远山朦胧,天空阴郁。
慕容羽馨走至身旁,轻唤道:“小马哥,我们回去吧,和尚想明白了会回来的。”
小马长叹一声,语带落寞的说道:“回去吧,客人已经陆续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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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石室玄机
冷雨淅沥,秋风愈寒。
院中火阵经善缘一番拳脚,又遭雨水淋洒,早已熄灭,只余下些焦柴乌炭犹自有几缕白烟飘散。
无为老人等人在回廊下看到小马与慕容羽馨返回,唯独不见善缘,均知道他此刻心中愤恨难平,断不会与众人相见,一时相对无言。
小马眼见众人皆受影响,情绪低落,强自压下心中愁绪,说道:“和尚性子刚烈,骤然知晓身世,心中激愤在所难免,但他却是通达明理之人,大家不要太担心了。各路豪强很快就会齐聚慕容山庄,我们应该提前做好准备才是。”
“如此说来,我来得正是时候了,还可助小马哥一臂之力。”王宛儿杏眼含笑看向小马。
“我劳烦无为前辈到王府送信,原为问一问独孤恨的情况,不想你倒跑来了。”小马颇有点无奈,此地很快就将杀戮四起,他实在不希望王宛儿卷入进来,这本与她无关。
王宛儿闻言,幽幽说道:“那日在枫林之外,小马哥与独孤恨一番恶斗,宛儿在一旁看到心惊胆战,生怕你有所闪失。后来你们落入湖中,生还的却是那独孤恨,宛儿便只觉手脚冰凉,心如刀割。直到我跳入湖中,发现湖里那人并非是你,我才如释重负。又见他身上所缚的一尾鱼上刻了‘救他’,我想这定然是你让我救此人性命,我便把他带回了府里。”
“宛儿姑娘冰雪聪明,最后那么放声悲泣,倒是让祁毒深信不疑小马已经丧命,我才顺利的随他到了血魑堂分坛。”
“你还在此取笑人家,也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慌乱,我知道你没事心中自是欢喜,但想到你乔装成独孤恨,孤身入虎穴,我亦是心中忐忑。我寻思当时的情形若不哭上一回,那祁毒岂不要起疑?”
小马看到王宛儿杏目泪光闪现,忙道:“当时情况紧急,我来不及告诉你,所幸你随机应变得当,不知独孤恨现在尚在你府上吗?”
“他前两天便离开了。他本不过是力竭晕厥,并无大碍,静养两天就恢复过来了。”王宛儿随后将祁毒潜入王府,自己遭他暗算,危急之际独孤恨挺身相助击杀祁毒,随后不辞而别之事大致说了一遍。
“如此说来,这独孤恨行为处事倒是与血魑堂大不相同,只盼他日还能相见,我有些事情相问。”小马心中记挂着小冷的事,然而此时有更迫切的事情需要解决,只得暂时忍耐。
“明日便是重阳节,前辈此番前来,可有听到什么风声?”小马转向一直在抽旱烟的无为老人。
“我星夜赶来,正是为的此事。小镇上疯传你与贤侄女残杀朝廷命官,夺走地图,当真有此事?如今各路人马纷纷出动四处搜寻你们。”
小马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地图在我们手上倒是不假,杀害朝廷命官却实在是子虚乌有。”
随后将自己回杭州寻解药如何中埋伏,无奈之下与曹千户合作,村庄被血魑堂血洗,郭老爷子战死,以及在慕容山庄发生的一切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
“曹千户此番四处散播消息,一则是让江湖中人把矛头指向我,他好坐收渔人之利;二来,也是料定甄三中了他的冰冥掌,必死无疑,杀害朝廷官员的罪名我无法洗脱。”小马皱眉道:“如今甄大人虽则一息尚存,恐怕也与死人无异了。”
无为老人沉吟半晌,说道:“这冰冥掌乃是一百多年前血魔真君所创,阴寒歹毒无比,但凡中掌之人无不是血脉冻结,五脏六腑冰封而亡,甄大人能撑到现在足见其武功非同一般。老朽自幼修习‘九阳诀’,或许能对甄大人有所帮助,小马带我过去试一试吧。”
小马心头一喜,然而想到当前处境,说道:“前辈此法纵然可行,但大敌当前,又夤夜劳顿,此时……”
无为老人正色道:“不妨事,人命关天岂能耽搁?且去看看再说吧”
小马也就不再多言,与众人一同前往。
在温暖的精湛医术及药王谷的灵药作用下,慕容惜儿已然醒转过来,然而终是伤势严重,尚不能下地行走。韦妈妈看到无为老人进来,忙起身施礼。
无为老人微笑说道:“云轩贤弟的事情,方才小马已经跟我说了,这其中曲折心酸,实在令人不胜唏嘘。当年轩武别苑骤起变故,随后你母女二人也失了踪影,大家皆以为是随云轩贤弟远赴关外,不曾想却是留在慕容山庄,一晃十六载。”
“这一切皆是云天大哥的安排,当年惜儿尚在襁褓,我又举目无亲,大哥让我乔装改扮,借言家乡变故前来投靠好姐妹庄主夫人,自此安顿下来。十六年来,我暗中多方打听皆没有云轩的消息,岂料他就在这天目山中,咫尺天涯。”说到最后,韦妈妈双眼不觉又自泛红。
无为老人道:“所幸如今已有他的消息,相见指日可待,不要太多伤心。我且替甄大人疗伤,稍后再叙。”
无为老人径自行至甄三面前察看一番之后,将他扶起盘膝而坐,自己也自盘膝坐下,双掌分别置于“气海”、“丹田”二穴,将体内真气徐徐灌输入甄三体内。
约莫一顿饭光景方才止住,甄三原本苍白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再看无为老人,额上沁出一层汗珠,神态疲惫不堪,显然损耗了不少真气。
“甄大人身上的阴寒之毒我已驱除七八成,加上温贤侄的医术丹药,想来已经无大碍。只是经络受损、腑脏俱伤,想再习武只怕比较困难了。”无为老人颇为惋惜的说道。
小马先前已从温暖口中知道这一消息,此时无为老人再次提及,心中又是一阵怅然。自己与甄三无亲无故,却蒙他舍命相救,这份恩情沉甸甸的压在心头,他该如何回报?
“山庄非久留之地,我们还是趁早离开吧,赤狐宝匣几乎令整个江湖有头有脸的人都涌来了,敌我悬殊,你心中可有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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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惊魂之夜
小马神情复杂的摇摇头,没有直接回答,却道:“赤狐宝匣绝迹三十余年,天下无人知其下落,何以近来闹得沸沸扬扬,江湖动荡?我至今仍然理不清头绪。
“原先以为是桃源村后人或慕容云轩为复仇而故意散布消息,挑起武林争端,但善缘既然是当年的婴儿,云轩前辈又只是奉旨隐匿,之前的猜测便可以排除了。只是如此一来,事情更是云遮雾掩,扑朔迷离。”
天色阴沉,房间里蒙上了一层阴影,风吹动破烂的窗户纸,声似幽泣。
小马看向窗外,雨雾朦胧,看不清远方,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倘若只是某一门派秘密洞悉先机,查得赤狐宝匣下落,断不会如此大肆张扬,四面树敌。暗中秘密进行,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方为上策。但如今不但江湖中人纷沓而至,锦衣卫亦牵扯进来,而太祖皇帝暗中设立的赤狐卫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接连出事,普天之下,恐怕也就只有一个人能做到了。”
无为老人疲倦的脸上更显落寞,小马的意思他自然明白,除了赤狐十二卫,知道桃源村及赤狐宝匣下落的便只有太祖皇帝。事关社稷安危,太祖皇帝定会传知后人,皇室四年争斗,新皇登基,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堂人员变换不足为奇,但赤狐卫本是秘密组织,保的是大明江山,当今圣上为何要诛杀殆尽?
当年桃源村惨遭毁村灭族,一则是“鸟尽弓藏”的必然命运,二来是有人密报桃源村企图颠覆朝廷,染指大明江山,太祖皇帝龙颜大怒,才密令十二铁卫踏平桃源村。
如今新皇登基,重新恢复了锦衣卫,对赤狐卫却是狠下杀手,这背后是否一如当年有人暗中挑拨?如果真是有人暗中破坏,这个人会是谁?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如若此事是有人从中做梗,我们尚有追查的机会,若只是当今圣上执意为之,似乎有点不合常理啊?”小马说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闪现,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朝廷官府已经在腥风血雨中重新洗牌,江湖之中能人异士辈出、英雄豪杰林立、绿林草莽横行,朝廷此举旨在引起群雄血拼,聚而歼之。
赤狐宝匣不过是朝廷扔出来的烟雾弹,把天目山变成一个大坟墓,葬尽天下英豪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
从踏上来慕容山庄这条路开始,他们便已经跨入了鬼门关,走上了黄泉路。
没有人能进入神坛,更不会有人能见到赤狐宝匣。四方江湖好汉都将在这一趟夺宝之旅的终点走向死亡。
这一场杀戮早在两个月前已经悄然展开。觊觎赤狐宝匣、企图颠覆江山社稷,便是宣判死刑的罪名。出师有名,又省却了奔赴各地一一歼灭的麻烦,可谓一举两得。朝廷这一招实在阴狠毒辣。
“如今我们势成骑虎,江湖中人为了地图欲置我们于死地,朝廷也不会放我们活着离开。这一战注定横尸遍地,血流成河。”小马叹了口气,他的麒麟刀虽在执行任务中沾满鲜血,但杀戮从来不是他的喜好。
“我们应该把朝廷这个阴谋揭露出来,这样不就可以联合他们共同退敌了吗?”王宛儿说道。
无为老人摇头道:“江湖中人多为草莽之辈,如今地图在我们手中,我们无凭无据说出来,他们多半以为是故弄玄虚的缓兵之计,又岂会轻易相信?何况几百人龙蛇混杂,指不定哪个便是朝廷的人,暗地里挑拨起哄一番,便是有那半信半疑的,也会被撩拨起来争抢。试固然可以一试,但我们还是要想好退路。”
“前辈所言极是。地图的消息传开,小镇上的各路人马必然蜂拥而至,加上逗留在临安县的各门各派,只怕不少于七八百人,若是硬拼,我们寥寥几人,惜儿和甄大人又重伤在身,恐怕难以取胜。”小马说道,“唯他们各怀私念,人心不齐,相互之间多有猜疑顾忌,于我们倒还有些益处。”
“小马哥言下之意是打算利用地图挑起他们的内讧吗?”慕容羽馨问道。
“这些人无不是各地的拔尖人物,呼风唤雨、独霸一方,武功计谋皆有过人之处,要算计他们委实不容易,但也正因如此,他们通力合作的可能性就比较小。各自心里打着小算盘,都想着别人去拼命,自己在后边捡现成的,甚至必要时候补两刀,减少一个潜在对手。如此一来,混战之中我们便可少些顾虑。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小马轻皱眉头,说道:“只不过以血魑堂的实力和野心,是否会笼络胁迫这些人共同对付我们?倘若他们串通一气,对我们则是大大不利。”
“这一点的确比较棘手,他们一旦达成共识,即便云轩贤弟及毒蜥相助,我们也难有胜算。”无为老人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依老朽之见,你们还是翻过此山,从后山走吧。老朽守住山道为你们争取点时间。”
小马摇头道:“前辈熟悉路况,还是由你带他们离开吧,地图就交付于你,他日遇到和尚,你替我交给他,毕竟他是火神之后,有权知道赤狐宝匣的下落。”
“羽馨不走,陪小马哥共同进退。”慕容羽馨双目柔情似水看着小马,语气坚定的说道。
“宛儿也不走,留下来与小马哥并肩作战。”王宛儿亦是一脸坚决。
“温暖虽不才,但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能随小马浴血奋战一场,也不枉此生了。”温暖虽言语不多,此刻却也是真情流露。
屋外冷雨嘀嗒,秋风呜咽,小马心中却是异常温暖。他看了看三人,更加坚定了心中的决定,说道:“大家都留下来,惜儿与甄大人的安危怎么办?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一路翻山越岭,多有凶险,而且难保沿途没有埋伏。保护好地图和甄大人他们才是当务之急,你们责任重大,此事就这么决定了。”
“可是……”慕容羽馨又怎会不明白小马的用意,留下来生存的可能实在太少,小马执意要他们走,便是把生存的机会留给他们。
只是今日一别,恐怕后会无期,她如何忍心离去。
“羽馨,大敌当前,刻不容缓,孰轻孰重你应该明白。”小马的目光温柔而深情,慕容羽馨强忍住泪水,点了点头,没能说出话来。
庄院外已马匹嘶鸣,人声鼎沸,雨下得更密了……
第76章 殊死搏斗
看到慕容羽馨凤目含泪,欲语还休的样子,小马的心刺痛起来。
他转身对无为老人与韦妈妈施礼道:“无为前辈、韦妈妈,时间紧迫,你们赶紧从后门走吧。我到前院暂且稳住他们,能拖一刻是一刻。大家珍重,后会有期。”小马说完从怀中掏出地图交到无为老人手上,急步走了出去。
他没有再去看慕容羽馨,生死存亡之际,儿女情长依依惜别只会把最好的逃生时机错过。
他宁愿慕容羽馨一辈子恨他狠心无情,也不想为了临别的依依不舍造成终身遗憾。
屋外冷雨如织,密集紧凑,落在身上,点滴冰凉。
小马快步行至前院,四下打量了一番,轻纵上院中三层高的小楼,一脸悠闲的立于瓦脊之上,庄院前景象尽入眼中。
山庄外原本开阔平坦,可供三五百人聚集练功的平地,此刻显得有些拥挤混乱。随风招展,猎猎作响的各色各样旗帜下,装束打扮各异、体态形貌参差的各门派高手腰悬手执十八般武器立于庄外。
看情形,既有走路骑马而来,也有乘轿坐躺椅而至。有那相识的脸上一团和气打个招呼寒暄几句,大多却是暗中四下打量,独自盘算;也有那摩拳擦掌,意欲冲进庄内先下手为强的,然而到底心中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
小马举目扫视一番,对这些人的师承门派已有七八分了解,心头着实吃惊不小——看情形当真是大半个武林的强大帮派及高手尽皆云集于此。
六合帮、至尊坊、双龙会、五毒教、猛虎堂、烟雨楼、灵蛇岛、鸡公寨、连云堡、青城派、形意宗、断剑山庄、皇甫世家……大大小小不下六七十个门派帮会,俱是藏龙卧虎、叱咤风云的一方霸主。
此外,还有无心道长,色和尚,夺命书生,醉乞儿,“一剑封喉”侯德柱,“山西双刀”刁野、刁蛮,“邙山三绝”洪透天、黑一波、白费劲,“关东四霸”鲁莽以及他三个儿子鲁龙、鲁虎、鲁豹,“岭南五怪”卜氏兄弟,“云南六艳”花氏姐妹等一大批在黑白两道久负盛名的前辈名宿、武林高手。
小马看着庄院前黑压压一大群人,不由得叹了口气,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些人纵然不是一方霸主亦是武林中的拔尖人物,放着好日子不过,爬山涉水来此地争夺赤狐宝匣,以图君临天下。殊不知却是往鬼门关来闯,枉自送了性命。
一帮人在这里相互残杀,只为了那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宝物,实在是有些荒唐可笑。
按理说这些人皆是为了他手中地图而来,恨不得刀削剑劈了他,其中有些还是草菅人命、无恶不作的黑道中人,他完全没有必要管这些人的死活。但一则有数百之众,缠斗起来,于己不利;二来这些人大部分不过是一时贪念,罪不致死,今日若全都葬身此处,整个武林必然受到毁灭性的重创,今后百余年都难以恢复元气。
如果可以,他应该试着说服这些人离开。
群雄的目光在小马现身小楼之巅时,不约而同的聚集过去。已经有知道情况的人私下里传开此人便是在锦衣卫手中夺走地图的小马。
四下里便乱糟糟的响起一阵讨论,羡慕嫉妒恨,莫衷一是。
“年纪轻轻,倒是胆识不凡,竟然敢与朝廷公然作对,只不过拥有地图对他却不是什么好事,可惜啊可惜。”院门东侧,锦衣华服、面白无须的皇甫远泽言语中略有一丝惋惜,手中把玩着两颗大如鸡蛋的猫眼石。
“远泽兄这番感慨倒是大可不必,他若是识得时务,将地图交出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若是执迷不悟,那便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说话的是个年近花甲的红脸老者,精神矍铄,不怒自威。
此人便是断剑山庄的欧阳存义,十五年前他便宣布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此番前来,多半是因为他那不成器的独生子以死相逼。欧阳庄主中年得子,自然是奉若掌上明珠、宠爱有加,却也因此把寄予厚望的儿子养成了撩是斗非、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世人皆摇头叹息:欧阳庄主一世英雄,偏偏生了个猪狗不如的儿子,屹立二百余年的断剑山庄只怕是真的要断送了。
那二世祖不知从哪里听来赤狐宝匣的消息,硬是寻死觅活要他老子为他寻来。于是欧阳存义就出现在这里了。
距他们十余丈外,无心道长眯起眼,手捋长须,缓缓说道:“这个年轻人骨骼精奇,器宇不凡,倒是个可造之才,贫道甚是喜欢,有心将他收为衣钵弟子,大家以为如何?”
“放你娘的狗屁,你这妖道净想便宜事,想着人家用地图送你做拜师礼,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受不受得起。”道长话声未落,鲁莽已经怒骂起来,当真是人如其名。
无心道长脸色铁青,狭长的三角眼中烈火熊熊,恨不得将鲁莽化成灰烬。
“嘿嘿嘿,上古神物,有能者居之,何必逞口舌之争?既然都是为赤狐宝匣而来,终究是凭手上家伙说话,你们要打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灵蛇岛岛主一袭黑色宽松长袍连着帽子,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谁也不知道黑袍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他说起话来阴阳怪气,让人总感觉后背凉嗖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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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猛虎堂堂主袒露着胸膛,露出一只吊睛白额虎的纹身,嚷嚷道:“不是说有几个人吗?怎地只见他一个人?莫不是看到我们的气势,不敢出来了,哈哈哈……”
“兵不厌诈,说不定他们正潜伏在院子里,等你一冲进去就杀你个措手不及。如若不是有所防备,那个叫小马的会如此轻松自在的一个人站在那里?”说话的是“一剑封喉”侯德柱。此人剑术超群,与人交手往往一招夺命,诡秘狠辣,行为做事但凭喜好,亦正亦邪。
“即便他们有三头六臂,也不过区区几个人,我们几百号人便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要拿地图简直是易如探囊取物。”白费劲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手中兵器是比较罕见的子母刀,而且起码要比寻常的重上一倍。
烟雨楼楼主燕南归冷笑道:“人多倒是不假,只不过哪个心中不是惦记着地图?指不定谁在背后给你捅刀子,到时候你就真是白费劲了。”他带着面具,看不到脸上神情,却听得到声音里的冷酷无情。
作为江湖中最神秘最强大的杀手组织,从来没有人见过楼主燕南归的真面目,但众人从他衣服上金丝刺绣的燕子足以确定他的身份——能够随主人喜怒而变化神态的刺绣燕子,天下绝对找不出第二件。绣这件“烟笼雨润燕含春”锦袍的“天下第一巧手”玉巧娘在完成刺绣当天就已经死在燕南归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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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白衣怪人
“背后捅刀子这种卑鄙手段,你们烟雨楼可谓是驾轻就熟了。可怜巧娘一片痴情,呕心沥血三年,缝制出巧夺天工的锦袍,以为能赢得情郎真心,最终换来的却是利刃穿心,实在是可悲可叹。似你这般薄情寡义的无耻之徒,实在不配活在世上。”
说话者撑着油纸伞,一副书生打扮,生得温文尔雅,风流倜傥,腰间悬着铸剑名师莫弃之铸造的“问情剑”。此人便是江湖人称“夺命书生”的江南第一才子楚玉。
楚玉言语之间颇多悲愤痛惜。若不是玉巧娘临终之前执意要他发誓,此生绝不找燕南归报仇,他又岂会善罢甘休?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像楚公子这般有情有义又才貌双全的男人,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那玉巧娘便是有千般好,奈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何况佳人已逝,楚公子何苦念念不忘?我花氏姐妹哪个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公子若是不嫌弃,我们姐妹倒是愿意伺奉左右,共享鱼水之欢。”
“云南六艳”花氏姐妹个个生得“粉面酥胸桃花眼,圆臀美腿细柳腰。”素来言语放浪,举止豪放,艳名远播,惹得无数狂蜂浪蝶追随拥趸、俯首臣服,多少公子哥儿、英雄好汉一掷千金,只为搏红颜一笑,一度春宵。
偏生这花氏姐妹狡似狐兔,工于心计,一众追随者被哄得神魂颠倒、有求必应,真正能登堂入室的却是寥寥无几。此时说出这一番话,可见对楚玉实在是另眼相看。
但楚玉显然不愿意消受这份美人恩,冷哼一声,走远几步,看向瓦脊上的小马。
在短暂的私下交流或唇枪舌战之后,群雄再次把注意力聚集到小马身上。毕竟地图才是他们此刻最关注的事情,攀交情或吵架可以另选地方,犯不着在秋风冷雨中受罪。
小马再次扫视了一遍全场,不由得皱起眉头,血魑堂的人竟然没有出现?一路上围追堵截自己一行的均是血魑堂的人,怎么可能此刻反倒退隐了?这很不合理,莫非他们是静观鹬蚌相争,进而坐收渔利?
雨雾朦胧,四周山峰静立,林木随风轻摆,庄院前太过嘈杂混乱,小马察觉不到任何异样,心中却隐约有一种不安。
“诸位今日至此,自是为在下手中地图而来,今日之事,总该有个了断,是生是死,各凭本事。但在此之前,小马有几句话要告知大家。”
“大家爬山涉水而来,不是为了淋着雨听你废话的,识相的就赶紧把地图交出来,兴许还能留你一条小命,如若不然,你纵有三头六臂,也定将你剁成肉泥。”鸡公堡堡主嵇大铭言道,他服饰怪异,头戴金冠,咋看之下,倒真有几分像公鸡。
“对,把地图交出来……”
“大家别听他废话,他纯粹是在拖延时间。”
人堆里相继响起几声附和。
“敢问嵇堡主是如何得到消息赶来此地的?”小马问道,没有理会那些附和声。
“什么怎么得到消息?江湖上不是早就疯传开了,有谁不知道?”嵇大铭稍愣了一下,回道。
“在场的诸位也都是听闻江湖传言,便赶来此地的吗?传言赤狐宝匣乃是助太祖皇帝夺得天下的上古神器,诸位有谁见过?而且三十余年销声匿迹,何以突然之间传得天下皆知?”
群雄之中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炸开来。
“先前没留意,听他这么一说,倒好像我也是听到传言赶来的。”
“这小子说这个是何意?地图在他手上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是真是假拿到地图,进祭坛不就知晓了?”
“欧阳兄,此事依你看来,是否另有蹊跷?”皇甫远泽沉吟片刻,问欧阳存义。
欧阳存义摇摇头,说道:“老夫来此,实在是被我那不肖之子以死相逼,想必我那逆子也是道听途说而来,并无根据。”
“诸位英雄,如若传言属实,赤狐宝匣既是上古神器,又是护国之宝,诸位奔赴此地,官府为何并未予以干涉?朝廷为何不曾镇压?当真任由大家拼抢厮杀?危及社稷江山?”
小马这一席话如石落平湖,激起千重浪。先前大家闻风而动,聚涌而来,心里惦记着的皆是能号令天兵神将的赤狐宝匣,哪里会去深究消息的来龙去脉。此番小马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才突然发现这实在是一个不该忽略的问题。
赤狐宝匣重现天下的消息整个武林都传遍了,朝廷不可能没听到风声。如此多的帮派、高手云集争抢,势必引起腥风血雨,武林动荡,朝廷竟然放任不理,毫不干涉。
那把只有一种解释——朝廷有意放任不管,任由他们相互残杀。然而,仅仅如此,胜者最终还是会进入祭坛,拿到赤狐宝匣。
也许这场争夺的最后不会存在胜者。
群雄中已经有人察觉到这一点,透骨的寒意令人不安而恐惧,这是一场杀戮,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只是猎物。
小马的话已经起了作用,他正准备趁热打铁,劝众人尽快各自散去。便听到有人喊道:“大家千万不要上当,山庄里早没人了,他这是在拖延时间,好让同伴撤离。地图怕是已经让人带走了。”
“什么?原来这小子说半天全是在这里无的放矢,迷惑大家,大家并肩上,先杀了这小子。”
“杀了他,杀了他……”
寒芒激闪,劲风破空,几枚流星镖已朝小马奔袭而来。同时四下里迅捷无比蹿起几条人影,往小马扑去。
众人本来还有几分顾虑反思,一听这连番吆喝,有人抢先动手,当下也顾不得再思量,纷纷操起兵器,吆喝着便往小马冲来。
小马自知多说无益,他们一旦被煽动起来,便如洪水缺堤,一发而不可收拾。除了战斗,别无选择。
他本欲救人,如今却只能自救。利欲熏心,这些人早已眼不看耳不听心不察。
寒光夺目,刀风逼人,麒麟刀已然出鞘。鲜血四溅,肢体横飞,刀光剑影,风泣雨悲。
山林之中传来晦涩难明的奇怪笛声,伴随着木断枝折的声音和沉重的脚步声,往山庄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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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身世之谜
善缘一路狂奔,任由心中的悲愤,仇恨,痛苦,矛盾在冷风细雨中宣泄。
他怒吼、激愤,他呐喊、挣扎,眼中热泪伴随着雨水滑落。曾经以为自己是一个弃儿,却原来自己比一个弃儿还惨——他是一个不容于世的氏族的唯一幸存者。
他不曾被父母亲人遗弃,却让天下至尊之人一句话变成了孤儿。绵延数千年的神秘氏族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几乎被屠戮殆尽。
他素来刚毅坚强,却偏生又是重情重义之人,如今得知真相,想起当初无为老人所说毁村灭族的惨象,不由得心如刀绞,悲愤难平。
如此不辩方向狂奔良久,初时还能看到一批批行色匆匆的武林中人往山庄奔赴而去,及至转入山林,又不知行了多远,再无人迹,心中情绪宣泄个七七八八,一时心神空乏,不觉缓了下来。
眼见越走越偏僻荒凉,寻思山庄自是不会回去,这灭族之仇不可不报,但冤有头债有主,自己总须从长计议,眼下既然到了这天目山,不如绕道至西天目山,回茅庐缅怀一下师父。主意打定,便折转身寻路下山。
行不多时,便见路上一大队人马披蓑带笠浩浩荡荡往山庄而去,善缘远远看了一眼,心中奇怪这些人行动步伐整齐划一,训练有素,露在蓑衣之外的衣袖裤脚倒像是官家衣饰,并且看那携带的并非刀剑,倒有些像枪炮火铳一类,走在后面那一拨人,十几个人分三组或推或拉着一辆木头车,车上物品被油纸布盖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但看样子却是十分沉重。
正行间,其中一辆车或许是掉进了凹坑了,车身一个歪斜,车上物什一晃,便往一旁挪移,旁边急忙冲过来两个人将那物什稳住,六个人费了好大劲才将车子拉出凹坑,便听得其中一人喝骂道:“你们几个当心点,这要是出了岔子,都得掉脑袋。前面的加快速度,慕容山庄的叛党逆贼一个都不许放走。”
善缘心道:“听此人说话倒像是官府的人,这队伍两端看不到尽头,也不知有多少人马,定然是冲着先前那些武林中人去的。只怕又是一场血流成河的大屠杀。罢了罢了,此事与我有何相干?和尚我也不过是漂泊无根的可怜之人,又有谁在意我的生死?”善缘骤逢打击,不觉消沉悲观,如此想着,一路往西天目山而去。
山路崎岖,经由雨水淋洒,更是湿滑难行。
慕容羽馨、温暖分别背负着惜儿与甄三,由无为老人在前开路,韦妈妈、王宛儿断后,沿着猎户樵夫狩猎砍柴走出的小路往后山而去。
山庄传来的吆喝呐喊、金铁交鸣之声越来越远,毒蜥的怒吼亦渐渐弱了下去。尽管没有亲眼目睹,战斗的惨烈却能预想得到,今日云集山庄的,俱是各地各派武林高手,小马与慕容云轩纵然有以一挡十之勇,以一敌百之威,也断然无法抵挡那么多人的围攻,这是注定杀身成仁的结局,慷慨赴死的悲歌。
慕容羽馨强忍着眼中热泪,加快了脚步,只有尽快安全的离开此地,才不辜负小马的苦心。他与慕容云轩的死才有价值。
“李二哥,暂停一下。”在一处稍微平缓的地方,韦妈妈对无为老人说道,急走几步至慕容羽馨身旁,深情的抚了抚惜儿,垂泪道:“馨儿,我苦等了你二叔十六年,实不忍就如此离去,我今日便是死也要与他死在一起,往后,惜儿就托付给你照顾了。”
慕容羽馨本已是强自压制心中情绪,她何尝不想回头与小马并肩作战,韦妈妈如今这一说,不觉垂泪道:“妈妈此番执意要去,羽馨纵要阻止,亦是不忍,只是惜儿妹妹若是醒来,我该如何对她说。”
“惜儿若是醒过来,便说为娘对不起她了。”言毕,再不迟疑,转身展开身法,往山庄而去。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无为老人喟然长叹,说道,“我们还是趁早赶路吧。”
身处之地虽地势平缓,比较开阔,但前后皆是险峻狭窄通道,一旦前后被堵,就会在进退无路,任人宰割,平时倒是上下山中途歇息补充体力的好去处,此刻却成了危机四伏之所。
“既来之则安之,谁也回不去,谁也别想跑掉。”声落人至,衣袂破空声中数十条人影从天而降,将众人围住,黑色劲装,黑巾蒙面,为首者带着鬼脸面具,赫然竟是血魑堂的人。
“堂主神机妙算,他们果然从此地逃生,这一招守株待兔,以逸待劳,当真是令人佩服。”一个声音尖利的黑衣人恭维道。
鬼脸堂主目光一冷,扫了一眼那黑衣人,说道:“麻六你别的能耐没有,拍马屁倒是越来越见长了。”麻六身子一哆嗦,没敢再吱声。
“无为前辈,别来无恙?一别数日,不曾想在这里碰上了。不过今日可不是在轩武别苑了。”当日在轩武别苑败走,他倒是至今耿耿于怀。
无为老人点起了旱烟,深吸一口,说道:“堂主此来,想必不是为了叙旧吧?老朽赶时间,就不陪你唠嗑了。我们走。”
无为老人手中旱烟袋划出一道弧光,内力劲吐,炽热的烟丝弹射开来,如漫天星火,往身前数人奔袭而去。
炫目光华之中,人已化作一道闪电冲至鬼脸堂主跟前,旱烟袋挟千钧之力戳向堂主心口。
轩武别苑一战,鬼脸堂主歹毒霸道的“血煞掌”他早已领教,唯有抢得先机,才能尽快解决战斗。
另一边韦妈妈去路比曲穿云拦住,二人亦已缠斗起来,慕容羽馨背着惜儿、王宛儿护着温暖和甄三,与一窝蜂围上来的黑衣人战在一起。
刀寒剑冷,拳狠腿猛。除了无为老人尚能占得一线上风,韦妈妈、慕容羽馨等人在血魑堂倾巢而出的攻势下,已经形势危急,处于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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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机关重重(上)
江湖,从来就没有与朝廷和睦相处的时代。即便天子来自江湖或者倚仗江湖义士君临天下,终归是要划清界线,打压抑制的。
江湖之中能人异士辈出、高手奇才如云,偏生多是些热血豪情、桀骜不驯之徒,振臂一呼,往往应者云集、追随者众,从来便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为朝廷所不容。
如今借由赤狐宝匣让天下英豪集结于此,“觊觎护国神器,妄图颠覆天下”,朝廷出师有名,更是毫不留情,赶尽杀绝。
慕容云轩不惜抛家弃子、沦为怪物,报效朝廷,此刻眼见朝廷如此疯狂杀戮,不免痛心疾首。小马催促他尽快离开,只是一直摇头,毒蜥一死,他的使命已了,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能去哪里?不如就在这炮火纷飞中湮灭吧。
炮弹纷飞,风云变色,压制性的打击之下,连要反抗都找不到对手。用不了多久,这里将成为一片焦土灰烬,埋葬掉数百江湖好汉的性命。
混乱之中,嵇大铭挥舞着双手往山林狂奔,口中嘶叫道:“自己人,自己人,不要开枪……”穆云等十余人紧跟在他身后生死存亡之际,他们已顾不得隐藏身份。
“轰……”一颗炮弹在嵇大铭身前炸响,穆云只觉得脸上身上溅了一层粘稠的血雨肉末,血腥恶臭之味令人作呕。
嵇大铭的半边头颅砸中穆云肩头滚落地面,血红的眼珠死盯着他,嘴角犹在一抖一抖抽动。饶是他杀人无算,骤然之下心里也是一阵发毛。
“朝廷言而无信,过河拆桥,我们上当了。”穆云悲愤无奈的呼道,如此一来,他们这些人落得里外不是人,朝廷不容,江湖同道不齿,天下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横竖是个死,跟他们拼了。”有人恨声说道。
“拼了,他奶奶个熊,老子本指望着捞个一官半职,光耀门庭,没想到被朝廷摆了一道,死也要拉个垫背的。”猛虎堂堂主暴跳如雷,率先往前冲去,其余十几人亦纷纷吆喝着奔向对面山林。
山林之中传来一声霹雳暴喝,如狂狮怒吼,似猛虎咆哮,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心神恍惚,一路狂轰滥炸的几门大炮竟然一下子没了动静。群雄犹在不明所以的猜疑,小马的眼眶却已然湿润,轻言道:“和尚,你终于回来了。”
善缘忍泪飞奔而回,远远便听到炮弹轰鸣,连绵不绝,更是心急如焚,恨不能背生双翼,脚长四足,暴喝中疾风般冲入山林,犹如天神下凡,转眼间将几名炮手撂倒,把三门大炮掀翻,着实令官兵吃惊不小,又见这和尚如发了疯般抡起棍棒一路杀将过来,早有二三十名官兵提刀持枪围了过来。
当中一个小头目拿刀指着善缘,喝道:“哪里来的野和尚,胆敢袭击官兵,妨碍朝廷剿灭匪寇,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善缘怒目一瞪,把那小头目吓得一哆嗦,兀自强撑道:“反了反了,把他给我拿下。”话没说完,早已退到队伍后面。
二三十人蜂拥而上,却哪里是善缘的对手,善缘手中棍棒如灵蛇狂舞,指东打西,又似蛟龙逞威,横扫千军,不消片刻已击倒一片,剩下的心中惧怕,却又慑于命令,只得装腔作势的围着善缘,却又不敢上前。
善缘如此一闹,火力受到压制,群雄的压力顿时消减,缓过气来。
群雄心中窝了一肚子火,满腔仇恨无处宣泄的,纷纷奔掠过来,顿时杀伐四起,血腥之味充斥,断肢残骸遍地。
这些官兵纵然是朝廷的精锐之师,行军布阵、刀枪箭术俱娴熟精良,骁勇善战、胆色过人,但哪里是这些满腔怒火、武艺超群的江湖草莽的对手,何况近身搏斗,枪炮的优势完全显露不出来,此消彼长,官兵便处于下风,场上形势逆转。
小马刀锋横削,放倒两个官兵,突然手一扬,麒麟刀脱手而出,往善缘飞奔而去。善缘一惊,正待格挡,却见那刀从他耳畔闪过,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回头看时,却是一个正待施冷枪的官兵被一刀毙命。
“和尚,羽馨,温暖他们已经往后山去了,我们赶紧走吧。”小马伸出手。
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战斗已经接近尾声,群雄死伤过半,而朝廷的围剿之师终将无一生还。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这是残酷的生存法则,这种生命的消亡方式,比天灾更冰冷无情。争权夺利,尔虞我诈,胜者王侯败者寇,千古皆然。人命如草芥,众生似蝼蚁,持刀执剑,以杀止杀。
小马与善缘杀出一条血路,与慕容云轩急急循小路往后山赶去。战场上大局已定,经此一役,群雄大都无心再理会地图的事,俱以为是朝廷故意散播的消息。战事一了,便各自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便是有少数不死心仍想深究到底的,自讨远非小马等人对手,只得作罢,悻悻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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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机关重重(下)
半山之上,风雨依旧。
无为老人一招“烟笼千山”,手中旱烟袋舞起万千幻影,将鬼脸堂主全身要穴悉数笼罩,杆走龙蛇,虚虚实实,让人眼花缭乱,防不胜防。待到鬼脸堂主反应过来,重逾四十二斤的旱烟袋已势若惊雷击在他右臂肩井穴上。
鬼脸堂主左手护臂,仓皇暴退,尽管看不到他脸上神色,但看样子这一击他着实伤得不轻。
无为老人一招得手,岂容他有喘息之机,当下如鹰隼扑兔,一招“雨斜风急”,劲风以排山倒海之势扬起飞沙走石,席卷向鬼脸堂主。方才一击,无为老人自信他暂时不可能再施展“血煞掌”,这最后一击势必结束战斗。
“无为,住手!”鬼脸堂主暴退之际喝道,“你难道想他们全都命丧于此不成?”
无为老人闻言不由得硬生生止住攻势,目光如炬飞快的扫视了一眼全场。
场中战斗已经结束,慕容羽馨背负着惜儿,一方面要应付血魑堂众人的围攻,另一方面惜儿重伤在身,腾挪闪跃都要加倍小心,因而施展起来处处受制。
温暖除了一手“幻影银针”,再不懂其他武艺,背着甄三攀爬山路已然不堪重负,此时又要躲避狂刀利剑,早已手忙脚乱,进退无路。而韦妈妈被曲穿云牵制着,王宛儿在十几人围攻之下,又苦于一时无法脱身援救,因而两人不多时便被拿下。
擒贼先擒王,无为老人甫一交手便立定主意,却到底慢了一步,战斗无奈结束。
鬼脸堂主封了无为老人身上八处穴道,从他怀里搜出地图,说道:“若非留着你这身功夫还有点用处,实在应该先废了你免除后患。”刚才无为老人那凌厉一击,他心中已有惧意。
“堂主威武,我们是否马上出发去祭坛?”麻六垂手躬腰,将功补过。
鬼脸堂主看向慕容山庄,远方炮火连天,硝烟弥漫,他似有沉思的说道:“不忙,再等等。他一定会来的。”
“他”自然是小马,令他又恨又欣赏的对头。
小马三人在半个时辰之后才赶到,眼前的形势一目了然,心中惊喜参半。惊的是血魑堂果然老谋深算,避开大混战在此设伏截击;喜的是慕容羽馨等人虽然不幸被擒,总算并无性命之忧。
而慕容等人见他安然脱身,善缘与慕容云轩也一并前来,心中也自是欣喜。
“你果然没令我失望,还是赶来了,只不过到底晚了一点。”鬼脸堂主虚无缥缈的声音令人心里陡添寒意。
“你似乎算定我会来?”小马皱眉道,鬼脸后是一副什么面孔他至今一无所知。
“如果这一关你都过不了,我实在很担心能不能顺利进入到祭坛,取得赤狐宝匣。现在有你、和尚、无为、慕容云轩趟道,我实在放心不少。”
“你确定自己已经看过地图了?你觉得我们还能赶得上重阳之期进入祭坛?”小马冷笑道,“你纵然计高一筹,机关算尽又有何用?”
祭坛唯一的入口已经在二十三年前炸毁掩埋,即便他们能够马不停蹄赶到,要重新挖通入口谈何容易?时间根本来不及。
“主公早已洞悉先机,要进入祭坛,我们何须舍近求远?慕容云轩自然可以带路。”鬼脸堂主语调漠然,说到主公二字,却是无限尊敬畏服。
小马心头一震,血魑堂背后果然还有更强大的势力。只是依他所言,难道这天目山中竟然暗藏密道,可以进入祭坛?他疑惑的看向慕容云轩。
慕容云轩摇头道:“我在山中十六年,未曾知晓何处可以进入祭坛,况且即便知道,祭坛又岂是想去便去的?”
“天下又有何事能瞒得过主公?你隐世十六年为的是什么?那毒蜥本是祭坛中的守护兽,却无意中因地裂出现在天目山中。由此看来,祭坛的秘密入口便在当年地裂之处。事不宜迟,慕容前辈请带路。”
小马此前还想不明白血魑堂何以在轩武别苑设立分坛,原来对慕容云轩潜世驯化毒蜥早已知晓,早有部署盘算,这幕后之人实在太可怕了,事情的每一步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方才一番血战,慕容云轩对朝廷已然失望,何况妻女友人悉数受制,当下也不再多言,领了众人便往山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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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不虚此行
天目山,峰分东西,山形地貌得天独厚,古木巨树参天,奇花异草遍地,山中常有毒虫猛兽出没,珍禽异兽流连,更有奇妙风景、精绝奇石,自古便是僧侣道人缘佛求道的洞天福地。
慕容云轩在前,小马等人随后,一路往深山老林里走,初时还有猎户樵夫、僧侣道人走动形成的小路可走,渐渐便没了去路。处处荆棘杂草丛生,古树藤蔓挡路,好在众人俱是练武之人,身手敏捷,行动虽然不免延缓,却也并没有遭遇太大困扰。
善缘早已替温暖把甄三背上,韦妈妈与王宛儿分左右照应着慕容羽馨,一路行走倒也没有什么困难。
时值寒秋,深山老林之中却依然叶茂枝繁,草长藤青,林中本就光线不足,如今阴雨朦胧,更显昏暗,踩在经年累积的落叶上,松软潮湿,一股腐臭之味扑鼻而至。
如此走了约一个时辰,树木渐见稀疏,不觉已穿过密林,行至一面峭壁之下。
峭壁高逾三四十丈,一道裂缝下宽上窄蜿蜒向上,如同被巨斧硬生生劈开一个豁口。远远看去,便似那峭壁上一道巨大而丑陋的伤疤。
无须慕容云轩开口,众人已猜到此处便是当年地裂山崩,毒蜥出现之地。裂缝与地面相接之处,宽达两三丈的入口被崩塌而下的巨石封堵,堆积起十余丈的石堆顶端裂口仅一尺见方,如此愈来愈窄直至峭壁顶端。
慕容云轩看着眼前峭壁,说道:“洪武十九年夏六月,连日暴雨,洪涝成灾,某夜,惊雷破空,落在天目山中,瞬时地动天摇,声传十里。其后时有猎户樵夫无故失踪,大哥几经波折寻到这里,发现此面峭壁的异象,那时便已经乱石封堵,便未曾深入探究,那两头毒蜥究竟是否从此处出来,里面又是什么境况我就不得而知了。”
“天目山千百年来,未曾听闻有此等怪物出没,十六年前自然不会凭空出现。祭坛入口被毁,它能够出现在天目山中,自然是祭坛与外界联通了起来。挖掘入口时间已经来不及,只能另辟捷径了。”鬼脸堂主说道。
小马说道:“既然已经到了此处,不进去探个究竟,堂主显然是不会罢休,但祭坛之中,凶险未卜,倒也不必都进去,伤残者留下,行动起来却是方便很多。我意欲将甄大人和惜儿留在此处,由羽馨、温兄弟、韦妈妈和宛儿留下来照顾他们,不知堂主意下如何?”
“你赶来之前,我已让他们服下血魑堂的独门毒药,三日之内没有我的解药便会毒发身亡,谅你们也不敢肆意妄为。伤者留下可以,其他四人必须一同进去。”
“他们这种情况不留人照顾,如何放心?如若堂主执意不肯,横竖是一死,大不了彼此拼个鱼死网破,你们血魑堂定然也讨不到便宜。”小马冷冷说道。
沉吟半晌,鬼脸堂主开腔说道:“血魑堂杀伐随心,从来不与谁谈条件,今日我破例让一步,可以留下两个人照顾,慕容姑娘与书生必须跟随入祭坛。”
小马知道再坚持下去,情况恐怕更糟,遂回转身对韦妈妈及王宛儿话别几句。众人亦一一作别,便先后在乱石堆中寻路攀上十几丈高的入口处。鬼脸堂主让麻六带二十人及伤者留下,其余的全部在他与曲穿云之后紧随而来。
一尺见方的入口仅容一人侧身通过,裂口阴风阵阵,黑暗幽深,根本无法窥探其中情形。小马随手抛了一颗石块,回音空旷来自脚下。当下不再迟疑,拿过血魑堂早已准备好的火把,率先走了进去,众人随后鱼贯而入。
顺着乱石堆往下走了三十余丈,才走到实地,小马估算了一下,洞中比外面地势少说要低下去十来丈。正欲察看一下周围形势,猛听得有人惊呼出声,声音中充满惊骇恐惧,“啪”一声火把掉落地上,拼命往人堆里退。
借着地上火把的亮光,小马看到一个庞然大物俯首挺立,阔口獠牙正对着脑门的高度。
“毒蜥。”小马脑中迅速闪过二字,心中却是奇怪它为何一动不动,未做出反应。右手紧握麒麟刀,左手火把慢慢移近,才发现这头毒蜥已死去多时,除了风干的脑袋全身只剩一副灰褐色的骨架。狰狞恐怖的模样昏暗之中骤然见到倒真的是会吓一大跳。
“大家不必惊慌,这毒蜥早已经死了,只是它含有剧毒,大家尽量小心点。”小马话音未落,又有人惊呼道:“这里也有一头。”“哎呦,什么鬼东西绊脚,我的妈呀。”
小马四下打量了一番,腾空而起,落在一块五六丈高的岩石上,手中火把一照,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眼前景象实在太触目惊心、恐怖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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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风云再起
洞中漆黑阴寒,也不知有多空阔,十几根火把的亮光仅能照到十余丈,根本无法看清洞中情况。
尽管艺高人胆大,进入岩洞的都是江湖好手,然而进入一个未知环境,封闭和黑暗无形中让人平添不安和恐惧。接连的惊吓让众人的神经难免有些紧张,小马此时震惊的样子更加令人不安。
鬼脸堂主身形一晃,已掠至小马身旁,目光扫视之下,沉声道:“点火,上亮子。”
人堆里走出一个精瘦的汉子,应一声得令。迅速蹿高丈余,手执一把做工奇巧的弓弩,非常迅捷的朝四周连番抛掷鸡蛋般大小的莹绿色的火珠。落回地面之后向上抛出两个,半空中一碰撞,荧光大炽,散发出夺目的绿光。
散落四周的火珠与地面撞击,刹那绽放耀眼的光芒,十几道耀眼的绿光持续亮着,岩洞内的景象便大致可以看个清楚。
这是一个状若椭圆的不规则天然岩洞,有部分人工修凿的痕迹,最宽敞处逾百来丈,最窄之处也有四五十丈宽。
小马等人落脚处恰好在岩洞边一处人工开凿的平台上,再往前三四尺便是三丈多深的深坑。此时荧光将整个洞穴照得通明,众人也终于明白小马为何神情如此奇怪。
深坑里兽骨累累,支离破碎,百十具毒蜥的遗骸残缺不全,鲜有完整。而刚才风干那一具,恰好就在深坑边,把头伸了出来,才会在骤然之下吓了众人一跳。
“这里竟然是毒蜥的巢穴。实在难以想象,当年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如此多暴戾凶残的怪兽尽数毁灭,化为枯骨。”慕容羽馨走近小马身旁,脸上写着疑虑。
小马看着在绿光中有些诡异阴森的巨大尸骨,沉吟道:“如果我没猜错,它们的灭绝是因为饥饿引起的自相残杀。”
“自相残杀?”慕容羽馨问道。
“不错,你看这个岩洞虽然是天然生成,但还是可以看出人为修凿过的痕迹,这些毒蜥应该是桃源村人很久以前就豢养繁衍下来的,深坑里那么多各种动物的尸骨,总不可能是它们自己闯进来的。桃源村被灭,这些毒蜥没有了食物来源,饥饿难耐之下便只有相互撕咬,啃食。这一场血腥残忍的续命搏杀,多则半年,少则十天半个月便结束了,十多年的岁月过去,便只剩下这残骸碎骨。”
“可是这么多的毒蜥,食物需求量应该相当之大,祝融后人又是怎样做到的呢?”
“天目山中多的是飞禽走兽,祝融氏族在几千年的繁衍发展中,一定摸索出某些独特而行之有效的狩猎方法。而且这洞穴之中应当有通道或入口作为运输发放猎物的渠道。”
“如此说来,我们是真的进入到祭坛里来了。只是四面石壁,却不知入口在哪里。而且,有一点我想不明白,桃源村二十三年前被灭,何以十六年前还有存活?”
“这一点,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就算它们是那场生存大战的幸存者,这六七年它们靠什么存活下来?实在是令人费解。”小马眉头紧蹙,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然而现在并不是思量这个问题的时候,按地图所示,对面岩壁有一道石门联接通道。岩洞四面皆是陡峭石壁,无路可走,必须通过尸骨累累的深坑到达对面。
小马将想法跟大家说出来,再三叮嘱行进之中,定要小心,深坑之中皆是毒蜥残骸,不小心伤到自己,恐有性命之忧。鬼脸堂主手一挥,说声走,已飘然而下,立于累累兽骨之中。
小马几人身手不凡,自然轻松跟上,血魑堂中有轻功稍若的便攀附着峭壁落到滑行下来。
深坑之中数千年来各种动物尸骨和毒蜥生息留下来的气味腐酸而腥臭,闻之令人作呕。脚踩在累累白骨积起来的地面上,发出阵阵脆响,身旁尽是毒蜥粗壮硕大的遗骨,如同穿行在白骨森林。此时莹绿的光渐渐减弱,岩洞越来越昏暗,未免横生枝节,众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一时间岩洞里嘎嘣咯吱的骨头碎裂声伴随着浑浊沉重的喘息此起彼伏。
“哇啦”一阵异响,在幽暗中异常的刺耳,有人踩在骨头缝隙间扑倒,撞到身旁毒蜥的骨架,骨架失了平衡,坍塌下来,锋利的骨刺从头颅、后背贯穿而过,未来得及发出惨呼已一命呜呼。
血渗入骨堆,底下响起微弱的沙沙声,似有东西在爬行,很快声音便越来越响,小马感觉到脚下的骨地在轻微的震动,无数虫子如潮水般涌向那具尸体,转瞬间便只剩下一堆白骨。
所有的变化在瞬息之间,被血腥味吸引而来的虫子显然察觉到了活人的气息,开始朝小马等人涌来。
“快跑。”小马急呼道,拉起慕容羽馨的手往前急奔。众人如梦初醒,均狂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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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风云再起(下)
从那黑衣人倒地身亡到被死灰色虫子噬咬成一堆白骨,不过是转眼之间。如此诡异恐怖的一幕让众人目瞪口呆,震惊万分。
那些两指粗细的死灰色虫子如浪潮般席卷而来,不计其数的细微声响汇在一起,竟似战鼓擂动,又如山洪倾泻。
小马一语惊醒众人,均展开身法往石门奔去。有几个轻功不济的,转瞬之间便被灰色浪潮淹没,惨呼着往前挣扎奔跑,不消片刻,便成了一具走动的骨架,骨头一路掉落、扑倒。
死灰色虫子不断地从骨堆下涌出来,似乎永远都没有穷尽,不停地堆叠、涌动,越来越多,越积越厚,从四面八方不断的聚拢过来。
此时,才走至深坑的一半,进退皆无路。四五十人的队伍在死灰色的浪潮中挣扎,随时有被淹没吞噬的可能。
小马挥舞手中火把,火焰过处,虫子纷纷退避,火把一过,又迅速的聚拢回来。火光映照下,可以清晰的看到灰虫挥舞着螯钳般的前足,裂成四瓣的口器里数圈尖利细牙不停蠕动,发出刺耳的“嗞嗞”声。
四五十人各自施展浑身解数,一时间刀光剑影弥漫,拳风掌劲四散,然而面对源源不绝涌过来的恐怖浪潮,又如何抵挡得住?
虫子堆积起一层又一层,杀之不尽,驱之不散。更有无数虫子从骨层之下噬咬双足。仓皇自救中,顾此失彼,疲于应付。不时有人在惨呼中化为白骨。
火把在搏杀中火光摇曳,愈来愈弱,趋于熄灭。一旦失去了火光,便彻底的陷入绝境之中。
圈子越缩越细,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众人心头,挥之不去。
“小马,再不想法子撤,恐怕今日都要见阎王了。”善缘吼叫着,手中棍棒舞起一阵旋风,棍棒过处,灰色虫子噼啪作响,四分五裂。
“这些虫子奈何不了你,和尚你带温兄弟出去。”小马急呼道,善缘刀枪不入,死灰色虫子虽然恐怖,却并不能伤他。
“好,就在石门那边汇合了,书生,我们走。”善缘背了温暖,以棍开路,往前冲去。
“两位前辈,各自突围吧,再不走,恐怕没机会了。”小马对无为老人、慕容云轩说道。
“云轩老弟,你我二十年不曾见面,今日就比上一场,看谁先到达石门如何?”无为老人说道,一招“疾风万里”扫出三尺净土。
慕容云轩劈出一掌,将身前虫子轰飞,说道:“恭敬不如从命,云轩也正有此意。”
“羽馨,上骨架。”小马捉住慕容羽馨左手,脚尖点地,腾空而起落在一具毒蜥脊骨之上。骨架一阵摇晃,摇摇欲坠。
整个深坑,四处是毒蜥的骸骨,除去凌乱散落的,尚有一些完整的骨架挺立着。如今成了深坑里唯一没被虫浪淹没的地方。
在骨架散开之际,小马二人已借力跃到另一具骨架之上,如此三两个起落,离石门近了十余丈。
血魑堂众人纷纷如法炮制,争先恐后夺路逃生。防御阵线一破,最后几丈安全区域彻底沦陷。
骨架本就摇摇晃晃,被惊慌逃命的黑衣人手攀脚踩,胡乱拉扯,纷纷轰然倒下。四散的骨头连同绝望恐惧的黑衣人淹没在汹涌虫海。
小马牵着慕容羽馨一路起落腾跃,眼看还有七八丈便到石门。偏偏此时前面的骨架被蜂拥而上的虫子压塌,再无借力之处。而脚下唯一完好的骨架,正有成千上万的虫子爬上来。
已经无路可走!七八丈的距离以小马的轻功或许可以一试,但如今两个人他心里完全没有把握。
小马回头看着慕容羽馨,正待说话,脚下一晃,骨架猛然倾倒。来不及细想,搂起慕容羽馨,足下一蹬,往石门边掠去。
堪堪触到坑沿,小马伸手抓住坑沿石块,不料石块松动,两人往虫海跌落下去。
危急间白影闪动,慕容云轩急追而至,在半空中奋力一提,把小马和慕容羽馨抛上坑沿,自己却加剧向虫海坠去,瞬间没了踪迹。
“二叔……”慕容羽馨悲呼出声,急急探头看向深坑。
深坑之中突然发生了奇异的变化,慕容云轩跌落之处虫子纷纷退避,留出一块丈余见方的空地。他一路从斜坡走上来,所经之处,虫子均自觉避开。
小马及石门前众人都莫名其妙,感觉实在是不可思议。前后不过瞬间,那些虫子的反应为何截然不同。
“二叔,你没事吧?原来你有办法对付那些虫子啊,早知道便不必如此艰难脱险了。”慕容云轩一上来,慕容羽馨便说道。
“我也觉得奇怪,刚才坠落时,那些虫子围上来就咬,我心想此次定然难逃一死,怎料那些虫子就避开了。”慕容云轩全身血迹斑斑,仅那么一瞬间,已被数百虫子荼毒。
温暖缓缓道:“血!那些虫子一定是避忌前辈身上的血。”慕容云轩以身试毒,血液早已剧毒无比,那些虫子躲避自然正常。
温暖继续说道:“依我猜测,这些虫子是毒蜥的食物,骨层便是它们繁衍滋生的场所,我们先前猜想那些动物骸骨是喂食毒蜥遗留下来的,看来只猜对了一半。”
小马问道:“你是说,祝融氏族通过投放这些牲畜,将灰虫引出来让毒蜥捕食?”
“应该便是如此,只是桃源村遭逢劫难,毒蜥在相互厮杀中灭亡后,这些虫子没了天敌,十几年来便泛滥成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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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缘咋舌道:“这虫子的数量也太惊人了,如若自那裂缝涌出去,整个天目山的鸟兽虫鱼都将被吞噬殆尽,无一幸免。”
“这倒不必担心,一则这虫子惧光,二则它们出不了这个深坑。你们刚才有没有留意,那些虫子爬到离坑沿三尺就纷纷退避,没有逾越半步。
“我猜想定是祝融氏族的先人在四周埋设了驱虫秘药。以防止灰虫肆虐。这个氏族实在有太多神秘之处。穿过这道石门不知又是怎样情况,实在是步步惊心。”
虫海历劫,血魑堂折损近半,幸存者无不思之后怕,恐惧莫名。尽管温暖说那些虫子无法逾越深坑,但还留在此处终究心中发毛。
稍微歇息休整,鬼脸堂主便催促继续前进。
石门高逾三丈,宽两丈,小马察看了一番,并无任何机关按钮,看来只能从对面开启。想那祝融氏族将毒蜥驯养于此,倘若不是地裂,如何会自此处进入祭坛?那石门只怕重达万斤,如何能强行打开?
正在思量,却听得鬼脸堂主说道:“裂土,开门。”
“是。”手下中走出一个身材矮小的黑衣人,手里拿着把造型奇特的工具,就像倒握着一把带齿的铲,前端是一个似锤非锤,似凿非凿的形状。
那叫裂土的黑衣人走近石门,把耳朵贴在门上,用那把奇怪的工具在石门上东敲敲西凿凿,时而闭目,时而皱眉,又或者摇摇头自语几句,隔着黑巾摸摸下巴。那模样既认真又有几分好笑。
“拔木,来来来,帮个忙。”裂土朝一个瘦高的黑衣人招手说道。那人高得离谱,也瘦得离谱,活脱脱一根竹子,或许叫“拔竹”会比较贴切些。
在鬼脸堂主的授意下,拔木走到裂土身边,很自然的把他举起来放上肩头,看来他们的配合并不是一两回,早已心生默契。
裂土又如刚才一般捣鼓了一会,随后用比较尖利的那一端在一个地方凿了几下,再用粗钝那端一敲,拔木就扛着他退后几步。
随后就听到一声轻微的声响,紧接着声音愈大绵延不绝,刚刚敲打的地方裂纹如网状蔓延散开。尘土飞扬间重逾万斤的石门经那一锤之力竟然四分五裂成一堆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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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以身试毒(上)
断刃寒芒,摄魂夺睛。小马忍痛施展致命一刀。
从刚才甲戌神将的反应来看,双目果真便是他们的弱点。此刻机会稍纵即逝,是以这一击他已全力以赴,不容有失。
骤然的变化令他心头震惊不已,电光火石之间撤劲收势,刀刃在距离对方双目半分处停下。
刀风拂面,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小马。
“小冷……”小马惊呼出声,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在梦中,但肩头的剧烈疼痛告诉他这并不是梦境。
他只说出两个字,便再不能说出话来,一向稳如磐石的手此刻微微颤抖,心中有千言万语,奈何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男儿泪潸然而下。
他愣在那里,十年来的愧疚不安、挂念寻觅、兄弟情义如黄河缺堤、潮浪翻涌,瞬间把他击溃。
这些年他一直不相信死去的人,一直苦苦寻觅希望重逢的人,一直让他愧疚自责恨不得以死赎罪的人,终于出现在眼前,他木立当场,心中五味杂陈,一任热泪盈眶。
周围的激烈打斗在这一刻似乎都远离他而去,十二神将也不复存在。
“小冷,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究竟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不回义父那里?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有多不安多挂念你?”一连串的问题在小马反应过来之后脱口而出。
“你真的那么在意我们的友谊,当年怎么不跟着跳下去?现在假惺惺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你还记得我不过是因为我因你而死罢了。”小冷说道,语气冷若冰霜。
“这些年我一直在一片冰天雪地里转,却怎么也转不出去,伴随我的只有饥饿,寒冷,无边的黑暗。我拼命的挣扎,拼命的奔跑,一只无形的手掐着我的咽喉,我喘不过气来……痛苦、无助、绝望,我想呐喊却发不出声音,我挣扎而起,又无力扑倒,我在无边无际的黑色深渊里淹没……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呢?”
“小冷,我……”小马突然觉得无言以对,这些年他真的没有回雪山寻找过一次,是对义父的话深信不疑?还是害怕心中那点希冀被现实无情粉碎而故意逃避?又抑或是如小冷所说在他心中友谊根本并没有那么重要,他这些年愧疚难安只不过是因为小冷为救他而与狼王摔入深谷。他心中的愧疚只是自私的希望自己心安理得……
排山倒海般的劲道汹涌澎湃,卷起一股飓风,从小马身后奔袭而来,甲戌神将的怒吼在石洞回荡,震耳欲聋,经久不息。
阔斧凶猛无比的砍向小马,他却沉浸在思绪中毫无察觉。
一声沉闷的声响,骨头碎裂,鲜血飞溅。小马没有倒下,反应过来的他看到小冷一脸惨白的微笑着倒下。
再一次,让他愧疚十年的小冷再一次为了救他而倒下。
小马血脉贲张,如负伤狂怒的狮子手持断刀扑向甲戌神将,他的愤怒无以复加,他宁愿倒下的是他,也不愿小冷再一次替他死去。他已经愧疚了十年,再不愿被那种感觉折磨一次。
“他为你而死,你为何还活着?你唯一死方能救赎……”甲戌神将庞大的身躯在小马冲来之际变得飘忽,声音绵长,余音袅绕。
十二神将或须发皆张、怒目凸睛,或脸罩寒霜、横眉冷目,时远时近、忽隐忽现,环绕着小马虚空飘舞。
一时间人影幢幢,衣袂飘飞,众神将口中所念皆为“心有桎梏,死归乐土。”
那声音渐渐就响成一片,此起彼伏,在石洞里响起,如悲咒,似梵歌,如潮浪翻涌,经久不息。
岩洞中开始飞沙走石,小马只觉得风急势劲,几乎站立不稳,恍神之间,小冷便随风而起,直挺挺对着小马,七窍流血,面相凄惨,说道:“这一次你不会再丢下我一个人了,对吗?”
“是的,不会了,好兄弟,等我……”小马喃喃道,心中悲戚,寒光一闪,手中断刃闪电般刺向自己胸口。
刀穿透衣服刺穿皮肉一瞬间,一星寒芒刺在小马手腕,麒麟刀应声落地。
一瞬间的恍惚,小马感觉到周围一片昏暗,如同隔绝在一个未知的世界,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叫他。“小马,快醒醒。”
他隐隐觉得不对劲,脑中划过一道闪电,狠狠的在胸口伤口上一戳,剧烈的痛感让他清醒过来。
灯台火光暖融,将石洞映照得分外明亮,十二神将环立岩壁之上,肃穆庄严、睥睨众生。
完好无缺的麒麟刀跌落在地上,所有的异响风声都消失不见,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象?可是胸膛的刀伤提醒他这一切又不是假的。
小马四顾打量,善缘,慕容羽馨,无为老人,慕容云轩皆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彼此茫然不解的对望,似乎与小马一样经历了很奇怪的事情。
手腕上扎着的银针告诉小马生死存亡之际是温暖救了他。
“温兄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刚才怎么了?”小马问道。
温暖擦了擦额头,说道:“方才你先到了此地,把灯台点燃,不一会,灯台上那块火焰灵石发出一种很诡异的霞光,整个石洞都变得不真实起来。随后我就看到你们一个两个的形容古怪,各自拿起兵器乱砍,好像与人搏斗一般,我心中焦急万分,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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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半天,就看到你拿起刀来捅自己,危急中只能先以银针将你救下。我寻思你们的反应都是在那霞光四起之后,疑心是那火焰石有古怪,便随后把火焰石先给包了起来。”
小马思前想后,自己进入石洞之后并无异常,一切异像皆是灯台点燃之后出现,看来当真是那火焰灵石有古怪,制造幻觉引他们自杀。也不知道那非金非石的东西到底是何物,竟然如此诡异。心中一阵寒意升腾,若非温暖见机得快,自己几个此刻岂有命在?只是不知为何他却是不受这霞光影响。
众人回过神来,一番交谈小马才发现虽是同样陷入幻觉,却又各不相同。慕容羽馨所见,是慕容庄主责其不孝;善缘被师父斥骂妄造杀孽,要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无为老人与慕容云轩又各自不同。然而,幻觉中所见,皆是心中阴影被诱发出来,负疚自杀。
温暖之所以能不受影响,也许与他自幼与世无争、心性温和有关,至于到底是否如此,小马不得而知,所幸众人逃过一劫,其它也就暂时不必再去深究了。
只是祝融后人总不会无缘无故在此设下如此厉害的屏障,或许祭坛入口便在这石洞之中。小马环顾四周,石洞中除去十二神像,唯一就一个大灯台,要有什么机关按钮,只怕也在那灯台之上了。如此想着,走至那大灯台前仔细打量起来。
那灯台进来之时他已经看过,并未觉得有何异常,此番那十二个小石人引起了小马的注意,他发现那十二个石人原来也是十二神将的造型,神态造型一模一样。只不过现在摆放的方位,每个神将并不是对应的,莫非玄机就在此处?
小马招呼善缘过来,说道:“石洞倘若隐藏着通往祭坛的通道,机关或许便在此处,我们且把灯台移动,让这十二个小石人与岩壁十二尊石像一一对应,看看是何变化再做打算。”
当下与善缘二人把那灯台挪动起来。灯台四脚原来却是陷入在一个凹槽里面,如此一转动,四脚便顺着凹槽移了位置,在小石人与十二神将对上那一刻,只听得几声轻响,似是机簧落位的声音,灯台四脚陷下去半尺。
便听得一连串机械声响,朱雀兽首所对的方位,岩壁往两边退开,露出一个三丈余宽的门……
真诚感谢“追逐阳光的女孩”、“笑黃蓉”、“曲明初”、“fengyu12138”、“承天宇”的打赏支持。感谢“陌泪ang微光”、“承天宇”的推荐票。为感谢承天宇打赏的舵主,小马明日加更一章。
第85章 以身试毒(下)
岩壁在一连串的机械声响中从两座石像之间往两边徐徐打开。
小马猜想得没错,石洞之中果然别有洞天。
想那祝融后人以鬼斧神工的技艺,雕凿十二神将镇守此处,用能扰人心智、产生幻觉的火焰灵石布下迷魂阵,目的自然是保护石洞后面的东西。
也许岩壁之后便是祭坛的所在,护国神器赤狐宝匣就藏在其中。
火焰灵石的邪恶凶险他已经领教过。小小一颗灵石,也不知是什么材质雕成,一吸收了热量,便发出如此诡异的霞光,迷人心窍。刚才若不是温暖见机得快,几人此刻如何还有命在?回想起来仍让人不寒而栗。此番若能全身而退,定要打听一下那块灵石的来历。
心中正在思量,便听到善缘咂舌道:“这山中洞窟也太邪乎了,机关重重,净是些凶险异常的死亡阵。也不知这里边又是些什么古怪的东西,和尚我说不得要大开杀戒了。”
小马笑道:“这是你自家地盘,你倒要来捣个天翻地覆,是存心要做那不孝子孙哪?”
看善缘摸摸脑袋,没再吱声,便又说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进去便知,按估算现在已近晌午,我们也该尽早抵达祭坛才是。”
众人点头称是,便相继顺通道往前走去。
走了约莫十十余丈,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个三五十丈宽的大岩洞,洞顶也不知有多高,只隐约看见洞顶有微光。
距通道边十几丈开外,矗立着一道巨大的黑影,光线昏暗,看得并不清晰。
一步步走近,才发现那黑影竟然是一棵参天大树,二三十人环抱,高不知几何,一直抵达洞顶微光之处,犹如穿透山体直达九霄云外。
巨树通体暗红,触摸之下温暖舒适,树上枝杈交错,叶子赤红形似火焰,火把映照之下,神光流转,灿若红霞。
小马等人犹自为眼前的通天巨树赞叹称奇,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瘦长似竹竿的拔木脚步有些踉跄的走了过来,紧贴着树干,伸出颤抖的双手抚摸着树干,口中激动的喃喃道:“真的……燧木……不枉此生啊……这是真的……”语无伦次,说到最后竟然哽咽连声。
按照之前点火、裂土的表现来判断,这个拔木当是在木材木器方面颇有研究,此刻如此激动失态,足见这株巨树不凡之处。
小马听到拔木所言,惊道:“燧木?原来传说竟然是真的?”
他初见此树与慕容山庄那幅“燧人氏钻木取火图”上描绘那株云雾霞光缭绕,一只羽翼丹红溢彩、尊贵美丽的神鸟盘桓期间的参天大树极其相似,心中已有几分猜疑,此刻拔木如此激动万分、奉若神明的说出来,心中再无疑虑。
燧木本是上古传说中长于西荒燧明国的火树。远古时代,人们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因而疾病滋生,寿命极短。
后来有个年轻人夜梦神人指点,告知他西荒万里之外有一个没有春夏秋冬四季之分,也无白天黑夜区别的燧明国。那里有一种燧木,能产生火,可到那里取回火种,让人们吃上熟食,减少疾病。那个年轻人于是不远万里,爬山涉水、历尽艰辛去到燧明国,取回火种。
这个年轻人就是被后世尊为“火祖”的燧人氏,只不过后世多认为这不过是神话传说。在与自然搏斗生存的漫长岁月里,人们在火山爆发、雷电灾害中知道了火的作用,并渐渐学会了钻木取火、击石取火,于是燧人氏远涉万里取火种就慢慢被当成神话传说。
拔木家族世代以搜寻天下奇花异草、珍贵树木,卖与王公大臣、富贾巨商为营生。千百年来虽累经战火荼毒、朝代更迭,但不管如何改朝换代,官宦富商附庸风雅、搜奇猎珍的心态皆是一般无异,因而始终富甲一方。
拔木先人始终认为当年燧人氏是确确实实到达了燧明国,并且带回了火树幼苗。这种树据说只需轻轻划一下或摩擦一下就会起火,并且纹理紧凑,质地坚硬,比普通木材耐用数倍,燃烧之时气味芳香,数里可闻。
除了作火引燃料极好之外,寒冬置于房中则能温暖如春,异香弥室。最神奇之处是据说此树虫蚁不侵,死人置于其中可保千年不腐。
拔木历代先人不遗余力四处搜寻,却始终难觅其踪。其父更是一生痴迷于寻找火树,散尽家财,郁郁而终。
“……不曾想今日在此见到了,此生死而无憾。”拔木断断续续说出家史,抚木而泣。
燧木火树是真的存在的,而且就在这暗无天日的岩洞之中便有如此巨大的一株,看样子树龄当在千年以上。他得尝夙愿,如何能不临树涕零?
小马没有去打扰他抚树诉衷肠,绕过燧木火树继续往前,行出数丈,前面便没有了去路,脚下是一片深渊,四下打量,只中间一道三尺宽的石梁凌驾在无尽黑暗的深渊之上,与对面相接。
石梁长不过几丈,然而火把亮光毕竟太弱,无法照到对面,只影影绰绰看到个轮廓。
点火连同他那些萤绿色的冷烟火已经淹没在虫海,此刻再没人能施展那神奇的照明火焰。要看清对面的情况,唯一的办法只能从石梁走到对面。
小马走到那石梁边上,看到石梁两边各有一道灯槽,探手一摸,里面尚有灯油,心念一转,遂持火把将灯槽点燃。
两道火光便似游龙般顺着石梁延伸向远方,再沿着对面边缘蔓延,相接于远方,燃起一圈火光。石洞之中顿时通透明亮起来,对面的景象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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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祝融后人
一道闪电划过脑海,小马如梦初醒,心中寒意陡生。
“原来和尚才是祝融后人……”
原来……才是?也就是说鬼脸堂主一直认为祝融后人另有其人。他早已知晓只有祝融后人才能开启赤狐宝匣,但听他语气那人并不在血魑堂二十多名帮众之中,所以他所认定的人必然就在进入祭坛的小马六人当中。
小马心中思量:“无为老人、慕容云轩、慕容羽馨年纪均不相符,而鬼脸堂主一路让自己打头阵,显然不会认为自己是祝融后人,除去和尚,唯一便只有温暖了。”
而温暖是当年桃源村幸存的婴儿,小马在王府曾经跟曹千户说过。
难道血魑堂堂主竟然是曹千户?即便不是,他们之间也必然有所关联,存在不可告人的秘密。
往事一幕幕在小马脑海中闪现,难怪每一次锦衣卫出现的时间那么巧合,血魑堂对小马等人的行踪那么了解。也难怪在血魑堂血洗小山村之时,锦衣卫却让他们全身而退。
本来还想着让他们相互制约,哪曾想一明一暗,只是他的两副面孔,自始至终,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如此一来,便可以解释为何慕容山庄一战,江湖中的帮会门派、高手名宿几乎都出现了,唯独不见血魑堂的人。只因血魑堂的人早已知晓朝廷要聚歼群雄的计划,他们自然不会自投罗网。
而那日曹千户逃出密室之后,对外宣称被小马和慕容羽馨刺成重伤,小马以为只是为了让他们被全国通缉,无路可逃,乖乖把地图交出来。
如今想来,曹千户此举还有另外一层深意。那便是在朝廷派出装备精良的军队围剿群雄时,他可以以重伤在身为由置身事外,然后暗中带人在半山拦截慕容羽馨等人。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又可以恢复曹千户的身份潜伏在朝廷。此人城府之深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如若他果真便是曹千户,韦妈妈等人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密室发生的事甄三一清二楚,曹千户想继续留在朝廷就绝对不会让他活着。只能寄希望于韦妈妈与王宛儿化险为夷了。
“曹大人果然是心思缜密、神鬼莫测,小马愚昧,竟然一直被蒙在鼓里。”小马目光如炬的看着鬼脸堂主,尽管不能认定此人便是曹千户,但他决定试他一试。
“曹大人?”鬼脸堂主眼中惊诧一闪即逝,声音一如往日般虚无缥缈。
小马冷笑道:“既然已经抵达祭坛,赤狐宝匣就在眼前,大人又何必在此装疯卖傻,掩饰身份?难道拿到宝匣还会让我们活着出去?何不连同他们一起都亮出身份来吧。”
血魑堂剩下的二十余人,除了曲穿云,全都如往常黑衣劲装,黑巾蒙面,本无任何奇怪之处,但此刻小马既认为鬼脸堂主是曹千户,这些帮众自然也身份存疑了。
“小马啊小马,我实在是很欣赏你,本来一直都想劝说你为主公效力。但如今我改变主意了,有你在,迟早有一天会把我踩在脚下,我留你不得啊。”鬼脸堂主略带惋惜的说道,取下面具,露出一张略带病容的脸。
赫然便是曹千户。
“你们也都把黑巾取了吧。”曹千户说道。
小马于是便在那二十多人里看到锦衣卫百户尚一、贾四侯六,原以为已经死于曲穿云手中的河曲智叟,在小镇外枫林一战中侥幸活命的胡猛、勾漏三圣其中二圣,以及假掌柜邬老四等熟悉的面孔。
看来锦衣卫这帮人已经全部被血魑堂收买、策反。假以时日,一路蔓延上去,只怕整个锦衣卫都将完全被血魑堂控制。而那帮武林名宿亦归顺或者与血魑堂达成了某种合作关系。
他们之所以蒙面,看来更多的可能是隐藏实力,一旦双方交手让小马等人措手不及。只不过此刻既被识破,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和尚,这些人皆与当年杀你父母,灭你族人的赤狐卫关系密切,无为更是元凶之一。你与他们为伍,岂不是认贼作父,愧对列祖列宗?你父母泉下有知,如何瞑目?”曹千户没有理会众人惊讶的目光,开始攻心战术。
“朱元璋蒙你父亲携上古神器相助,取得天下,却残暴不仁、嗜杀成性,多少忠臣良将、开国元勋被诛灭九族?这几年,叔侄争权,战祸连年,又有多少百姓流连失所、家破人亡?
“如此动荡不安、民不聊生的朱氏皇朝,人人得而诛之。上天有眼,让你死里逃生,便是要你重启赤狐宝匣,替天行道,推翻朱氏的暴政,换来天下太平。
“你将宝匣取来,随我面见主公,何愁大仇不报、天下不安?”曹千户一番慷慨陈词,情理并施,目光深沉的看着善缘脸上神色。
“杀亲灭族之仇,和尚此生必报。莫说我爹顾念天下苍生,至死不再开启宝匣,和尚我定然不会忤逆他的意愿。即便我要开启宝匣,颠覆大明江山,也断然不会与尔等两面三刀的奸诈小人为伍。”善缘怒目而视,说道,“你今日若想取走宝匣,便需先过了和尚我这一关。”
一番斥责令曹千户病态的脸色愈发难看,他忍着心中怒火,说道:“我们的事慢慢再谈不迟,我会给你时间想明白的。今日我血魑堂为表诚意,便替你杀了这几个仇人。你即便顾念往日情谊不忍亲自动手,但总不至于助纣为虐,横加阻挠吧?”
曹千户步步为营,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如此一番说辞,善缘即便不愿为他效力,但只要他不出手,便等于是削弱了小马他们的战斗力,毕竟善缘的恐怖战力他心里很清楚,而且只要善缘不与血魑堂撕破脸,他们就还有回旋的余地。此举可谓进退皆宜,不管怎样都是血魑堂赚便宜。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的确不错。然而他一生精于算计利用,却忽略了情义两个字。
情义对有些人来说无足轻重,但有些人却看得比命还重。
第87章 祝融后人(下)
善缘将手中玄铁棍往地上一杵,虎目圆瞪,说道:“与他们的恩怨,和尚我自会清算,岂用你多管闲事?你若再啰嗦,免不了遭我一顿好打。”
曹千户怒极而笑,沉声道:“历尽艰辛而来,却无功而返,你当我是来游山玩水不成?曹某人敬你是条汉子,一心劝你追随主公,共图大业,你却不识好歹。别以为没了和尚你,我们血魑堂就动不了这赤狐宝匣。”
小马闻言心中暗惊,血魑堂行事一向隐秘谨慎、深谋远虑,曹千户既如此说,就必然是成竹在胸。这一路进来,血魑堂手下帮众确实是奇人异士良多,或许他们早已有所准备,找到了能够开启赤狐宝匣的人。
又听曹千户说道:“血魑堂一向不做没把握的事,金、木、水、火、土五圣族,你们已经见识其三,开金一族,想必也会有所耳闻吧?”
小马心道:原来开金一族也来了,难怪他仅凭自己一面之词,并没有查明温暖是否确实是祝融后人就进入祭坛,实非冒失,而是早有把握。拉拢和尚看来不过是权宜之计,一来减少个劲敌,二来可确保开启赤狐宝匣万无一失。此人心机城府实在令人畏惧。
据典籍记载,开金、拔木、断水、点火以及裂土,皆是绵延两千余年的神秘家族,相传是周武王伐纣,平定天下后,感念天恩,分封五将掌管五行,以求造福苍生。其后一脉相承,分别在金、木、水、火、土五行技艺出类拔萃、一骑绝尘。
后来周朝没落,五行圣族除拔木一族犹现于世外,其余四族纷纷归隐,千百年来再无人知其下落。
想不到血魑堂神通广大,竟然能将这些已经被世人认为不存在的隐世家族一一收为己用,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其势力之大、分布之广、渗透之深由此可见一斑。
据说开金一族先祖在武王伐纣之时,曾是祝融后人的贴身护卫,因在战场上舍命救过祝融氏族族长,其后两族曾有联姻。
或许血魑堂也正是知道这个事,才不畏万难,寻到开金一族的后人求证此事。此事若是属实,开金一族能开启赤狐宝匣就不是信口开河了。
“你们身中“七色花虫”之毒,没有我的解药活不过三天。我们二十余人实力又远胜于你,今日你我不战胜负已分,你觉得还有必要再打吗?”曹千户眼含笑意的看着小马。然而在小马看来那更像是毒蛇的凝视。
“横竖是死,不如就痛痛快快的打一场,何况谁胜谁负又岂是由你说了算的。”小马正视着曹千户,目光坚定而倔强。
“这世上总有些不识时务的蠢蛋,实在让人头疼。明明毫无胜算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我是该说你太天真还是太愚蠢。”曹千户嘴角一扬,说道:“既然如此,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手一挥,二十余人纷纷亮出兵器,蜂拥而上,与小马等人厮杀起来。
勾漏二圣手执弯刀,率先扑向小马。弯刀寒芒惨绿,显然是淬以剧毒。刀锋临体之际,旱烟袋横空闪出,无为老人急掠而至拦住二人,对小马说道:“这两个老毒物留给我,老朽今日要替醒叟醉翁、一尘老弟报仇。”说话间一招“狂风暴雨”舞起万千杆影分击二人。
“原来是那三个死鬼的朋友,杀兄之仇、断臂之恨,老夫今日一并清算了。”失了左手的红衣老怪声音嘶哑,咬牙切齿说道。
“嘿嘿,你既然要替他们出头,老夫今日不在你身上三剑六洞也难消那一剑之恨。”另一个声音尖细似女子的红衣怪人说话间心有余悸的抚了下胸前伤口,当日若不是老二牺牲一条手臂挡了一挡,醒叟那一剑就要了他的命了。
言语之间,三人已交手五六招,彼此都报仇心切,招招凌厉,式式夺命。
另一边,河曲智叟手中短拐一闪,人似皮球弹起,撞向温暖。他既自诩为智者,自然要挑软柿子来捏。然而未容他近前,慕容云轩手中骨刺已如长虹贯日,闪电而至。
河曲智叟半空中短拐一横,迎上骨刺,借势弹高一丈。胡猛手中钢刀趁机横腰劈来,力挟千钧、摧金断玉。
慕容云轩身法轻盈飘忽,任由胡猛招式霸道狠辣、刀意纵横,始终无法伤他分毫。
金铁交鸣声中,善缘已与曲穿云及血魑堂三名高手战在一起。玄铁棍指东打西,如蛟龙出海,似猛虎下山,一时间棍影弥漫,威猛无匹。
曲穿云自从焦尾琴被毁之后,俱是以长剑对阵,此时合四人之力,依然难挡善缘雷霆之势。
慕容羽馨手中雪影剑变幻万千,轻盈飘逸,在贾四等四人围攻下依然不落下风。小马则被尚一、侯六及另外几人缠住,诸般兵器齐往他身上砍削。温暖在闪躲间不时施展幻影银针,却也放倒了几个。
一时之间,整个祭坛陷入一场混战,生死搏斗,彼此俱是毫不留情,刀寒剑冷,掌沉腿猛,杀气纵横,劲风四散。
火光摇曳中,人影绰约在三丈高的火神雕像投下映像,如同一出惨烈的皮影戏。
火神静默无语,岩洞中唯有打斗之声此起彼伏……
曹千户饶有兴味的看着场中的打斗,突然如鬼魅般闪身而起,掠向祝融神像。
“和尚,快拦下他。”小马大声疾呼,麒麟刀急攻三招,将尚一、侯六等人逼退,飞身去拦。
血魑堂帮众跃起两人,以血肉之躯挡在身前,小马心一横,刀锋过处,鲜血迸飞,人头落地。左掌迅捷的将两人拍飞,尚一、侯六等人又已围攻而至,将小马缠住。
善缘眼见阻挡不及,玄铁棍脱手而出,往曹千户后心戳去。
曹千户身在半空,反手一掌拍出,将玄铁棍轰飞,借势更快捷的扑向祝融神像,伸手抓向赤狐宝匣。
眼看曹千户就要抓到神像左手的盒子,一条黑影从天而降,五指如钩搭向他左手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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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蹈火符纹
黑巾脱落,蒙面人露出真容,小马一脸惊诧、僵立当场。他的错愕与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从进入岩洞以来,每一场遭遇都刷新他的认知,震撼他的内心,而这一刻,除了震撼,他心中还有着无法言说的复杂。
怎么可能?眼前的黑衣人怎么可能是慕容云天。
当日在慕容山庄,他与慕容羽馨、善缘、温暖四人亲眼看到在石室门口死去多时、血肉模糊的慕容云天,如何还会活生生的出现在这里?
所有人都在一瞬间陷入了惊诧与不信。这完全颠覆了先前认知的事情让他们一时之间如何接受?
在确认不是幻觉、不是假象后,小马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感受,他们本来因山庄被毁、庄主战死而立志寻找凶手、查明幕后主使。一路追查,处处逢险,最后不得已进入祭坛。此刻却发现原来看到的只是假象,慕容庄主还好好的活在世上。
“大哥……”慕容云轩沙哑的声音哽咽着,乱发遮掩下双目隐现泪光。他一直为自己一时疏忽导致毒蜥肆虐山庄而自责懊悔,如今看到大哥尚在人世,他如释重负,由衷喜悦。
慕容羽馨在错愕中回过神来,唤一声爹,早已梨花带雨飞奔过来,扯着慕容云天双手,又是哭又是笑,连日来压在心底的痛苦在欢喜中尽情宣泄。
“爹,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慕容羽馨含泪问道,没有将“死而复生”说出口。
慕容云天皱了皱眉头,曹千户刚才那一掌确实伤得不轻,被慕容羽馨这样一扯一晃,痛入骨髓。
慕容羽馨这才发觉自己太过激动,竟忘记父亲受了伤,忙焦急问道:“爹,你伤得怎么样?”又转身对温暖说道:“温兄弟你快来帮我爹看一下。”
慕容云天摆摆手,强笑道:“不碍事。爹让你在菩叶山安心修行,你怎么就跑回来了呢?”慈爱中略带责备。
“女儿若是不回来,又如何得知山庄遭逢劫难,只怕今生再也见不到爹爹了……”慕容羽馨说道,眼中泪光又现。
慕容云天爱怜的轻拍了下女儿的肩头,转而看向小马,颇为欣慰的说道:“十二年来,常听你义父说起你的事情,言谈中颇多溢美之词,如今看来果真是智勇双全、人中龙凤。”
小马拱手说道:“承蒙前辈谬赞,小马愧不敢当。前辈何以在山庄被袭时假死?又如何会出现在此处?恳请前辈明示。”这是小马心中的疑问,也是慕容羽馨等人心中的疑问。
慕容云天长叹一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年桃源村族长逸隐兄弟携赤狐宝匣随太祖皇帝征战南北,平定天下,这些事想必你有所耳闻,我就不再说了。
“三十五年前,太祖皇帝平定天下后,在应天府即位称帝,建立大明。逸隐兄弟带着赤狐宝匣退居桃源村。皇上深恐此上古神器的下落被奸人获悉,前来抢夺,于是密旨命我在天目山兴建山庄,带领数十死士暗中保护。
“那时逸隐兄弟与我私交甚好,山庄的密室及壁画便是他断断续续历时三年完成的。他当时说伴君如伴虎,虽则他已退居桃源村,但难保哪一天会面临劫难,留下点东西也好叫后人知道祝融氏族的存在。
“当时以为不过是戏言,不料却一语成谶。二十余年前,朝中乱臣贼子祸乱朝纲,多有不轨,皇上矫枉过正、杀戮过重,但凭有什么风吹草动、可疑迹象,就斩草除根、株连九族。正是在当时那种恐怖氛围之下,加上有人暗中煽风点火,桃源村才惨遭横祸,被毁村灭族。”
慕容云天看向善缘,唏嘘道:“想当初跟逸隐兄弟出生入死,到头来却兵戎相见。十二铁卫经此一事,俱萌生退意,再加上儒龙兄弟因私放逸隐逃入祭坛、炸毁通道,而被皇上下旨推出午门斩首,便都心灰意冷,各自退隐。
“我虽说退出武林,不再过问江湖中事,但暗地里却依然是皇上密派在此守护赤狐宝匣的臣子,哪里便能逃离皇上的耳目?这么多年,十二铁卫能够各自逍遥一方,不过是朝廷无心启用罢了。所以我虽则归隐,但也是在暗中守护赤狐宝匣。
“太祖皇帝驾崩后,皇太孙朱允炆继位。新帝宅心仁厚,登基后以仁政治国,废酷刑赦囚犯,推行新政,赤狐卫也一并被闲置起来。
“其后因担心诸位叔父拥兵自重,危及朝政而实行削藩,以至于燕王朱棣以“清君侧”为由起兵,天下战祸连年,生灵涂炭。
“数月前,燕兵攻克应天府,当晚宫中大火,燕兵赶到之时宫中之人已烧成焦骨,皇上下落不明。燕王昭告天下,说是皇上已经死于宫中失火,随后登基称帝。
“我料想新皇登基,定然会清算朝臣,大开杀戒,赤狐卫也必将难逃劫数。是以寄书信给馨儿,让她留在菩叶山修行,以免牵扯进来。
“慕容山庄上下数十人皆是当年朝廷的忠诚卫士,得知朝廷意图,皆不肯离去,誓死忠于先帝皇命。我尚且苟活着不过是心存私念,想再见馨儿一面罢了。
“血魑堂想挟持馨儿换取赤狐宝匣的事为我获悉,我寻思正好趁此机会彻底归隐,便借言让二弟替我进山采药,偷偷将毒蜥放了出来。那一日血魑堂袭击山庄,毒蜥果然寻着血腥而来,管家忠叔伪装成我死于战斗,而我就此隐藏了起来。你们在山庄的事其实我都了然于胸。”
“随后朝廷派军队围剿群雄,你们逃出生天,再到半山被要挟往祭坛而来,我都一路跟随着,在你们进入岩洞后,血魑堂的人便企图对韦妈妈等人下毒手,我助他们一臂之力杀出重围,是以才晚了些到达此处。
“只是李二哥在思过崖上二十余年,为何竟也到慕容山庄来了?”慕容云天问道。
无为老人闻言,疑惑道:“我们一个多月前收到你的信,说是有要事相商,不便信上明言,我寻思是为当年桃源村一事,于是星夜兼程赶来,不曾想还是晚了一步,到达时山庄已经毁于一旦,我们皆以为石室那人便是你,将他入土为安了。”
慕容云天惊诧说道:“书信?小弟实在未曾写书信予几位兄长,其中怕是大有蹊跷?”
“你我兄弟多年,你的笔迹老朽还是辨认得出来,想必不会有误。”无为老人自怀着掏出一封书信,说道,“此信老朽一直带在身上,你不妨看看。”
无为老人曾是前朝殿试探花,文武双全,又兼在赤狐卫中行事多年,辨认笔迹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慕容云天固然心有疑虑,接过书信,心中却已知道结果已定。
书信之上确实便是他的笔迹。
慕容云天眉头紧锁,事情实在是太古怪了,他们似乎全都掉入在别人的圈套里面,在一团浓的化不开的迷雾中,不辨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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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分道扬镳
真相呼之欲出,却又重新陷入了死局。
究竟是谁用以假乱真的书信,让十二铁卫聚集慕容山庄?其目的何在?
小马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人如此大费周章把无为老人等人引来慕容山庄却又并未采取任何行动,如若不是在小镇遇见自己四人而引发了枫林夜战,他们此行只不过是空跑一趟而已。幕后人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是否幕后人的目的就是将这些人聚而歼之,只是因为慕容云天借血魑堂之手先一步毁灭山庄、制造死亡假象,幕后人才会计划落空?而又因为他们与自己碰巧拴在一块而无需另外采取行动。
小马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当日义父让我连夜秘密送信给前辈,我犹纳闷他何以如此慎重。后来沿途诸多波折,凶险异常,我才知道事态严重,赶到山庄之时已是山庄被毁的第二天。我们皆以为前辈不幸遇难,书信便交由羽馨拆开,然而万没想到的是信中只有一张空白的信纸,还请前辈释疑。”
“白纸当信,确实是我与你义父暗中约定。看来他是得到确切消息,朝廷要对慕容山庄动手了。只是他没想到我会利用血魑堂来做文章,先一步把慕容山庄摧毁掉。”慕容云天慨叹道。
本来一切都按设想进行,他也可以彻底隐姓埋名了此残生,却没想到慕容羽馨中途遇险刚好遇上送信的小马,才又引发后面那么多事。他们一路追寻下来,自己不得不现身。
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前辈刚才曾说当年与逸隐前辈私交甚密,这赤狐宝匣果真便能召唤天兵天将么?”小马问道,神鬼一说他素来觉得缺乏依据。
“据逸隐兄弟所言,赤狐宝匣乃是天外之石雕造而成。三千多年前的某一日,天火降临,巨大的火球划破苍穹,拖拽着一条火龙撞向山体,声传数里、大地摇晃,燃起滔天大火。
“烈焰肆虐、热浪灼人,伴随着树木山石爆裂的噼啪声,宛如末日降临。大火之中赤霞四射、遮天蔽日,人们皆以为是天神显灵,降怒苍生,惶恐颤栗不已,纷纷跪地祈祷朝拜,乞求上天宽恕。
“大火足足烧了九天九夜,百余里森林尽毁,四处山岩狰狞裸露,珍禽走兽尽化焦骨。人们依靠江河的保护才得以逃过大劫。大火过后,几个胆大的族人在火球与山体撞击的深坑里发现了一块蕴含霞光的石头,皆惊为天神遗留在人间的圣物,取回来奉若神明,不曾想却招来了灾难。”
“天外之石被供奉在特意修建的祭塔,说来也怪,祭塔周围既无虫蚁攀爬也无鸟兽出没,更显得神秘莫测。而且他们发觉每日午时太阳正照的时候,天外之石所蕴含的赤霞更加耀眼,隐隐有光晕浮动。
“灾难发生在秋天的某一个夜晚,不知道是火把掉落或是其它原因,祭塔失火,木质结构遇上明火一下子就烧起来,天外之石在烈火中红芒暴涨,霞光穿云,整个部落的人变得焦躁不安。那种不安不是对于身外未知事物的畏惧,而是内心的恐惧和黑暗面的无限放大,陷入癫狂,自残甚至相互残杀……
“那一晚的血腥与惨烈最终被一阵响亮而清脆的啼哭声制止,在危难时刻呱呱坠地的孩子,用响彻云霄的哭声惊醒了陷入幻境的人们,从而被当成部落英雄抚养长大,而人们也逐渐意识到天外之石在受热之下就会绽放能控制人的红光,从而慢慢摸索出运用之道。
“后来氏族中有个不世出的天才将那块天外之石做成这巧夺天工的赤狐宝匣。宝匣內壁镂刻了形态各异、维妙维肖的十二神将,他们腾云驾雾、披甲执兵、俯视苍生,更玄妙的是通过凹凸不平的曲面让宝匣在红霞大炽之时,把十二神将的虚像映入半空,缥缈御风、威仪万千,当真如天神下凡、见者惶恐。
“当年逸隐兄弟每逢设坛做法召唤天兵天将,皆会事先采买安神静气的草药熬制汤药让众将士服用,便是这个道理。”
小马恍然大悟,说道:“如此说来,赤狐宝匣竟是跟那火焰灵石如出一辙了。所谓的召唤天兵天将其实只是那天外之石在受热之下,释放出的霞光能令人迷失心智,产生幻觉,从而陷入崩溃,失控,两军对阵,对方哪有不败之理。”
至于说只有祝融后人方可开启宝匣,一来是增加神秘感和绝对权威,二来也是预防有人不明就里,贸然打开,引发灾难。
江湖豪杰趋之若鹜,处心积虑争夺的上古神器,原来只是一块制造幻觉的天外之石,所谓的召唤天兵天将,纯属子虚乌有之事。
“赤狐宝匣既是天外之物,开启之后又具有如此神奇异象,世人以为能召唤天兵天将不足为奇。然而对我们习武之人来说,那根‘赶神驱魔赤焰棍’才是无价之宝。”
慕容云天看向神像左手高举那根棍子,目光中满是虔诚的说道:“那棍上所刻的火龙烈焰、神兽仙人,鬼斧神工、活灵活现,挥舞之时能做龙吟兽吼、火啸仙怒,内力灌注其中,犹能闪现虚像,扰敌心神,有它在手,实在是如虎添翼、如鱼得水。
“只不过这棍子似乎认主,祝融氏族自三百年前曾有人能驾驭它之后,三百年来再无人能使用它,善缘小师父你既是传言中的火神重生,倒不妨一试。”慕容云天微笑着看向善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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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风雨前夕(上)
“赶神驱魔赤焰棍,好霸气的名字。”小马心道,正欲仔细打量,却见慕容云天脸色突变,喝一声小心,身形暴起扑向善缘。
变化太过突然,小马反应过来迅速转身,便看到一条人影摔飞过来,撞在祝融神像上,神像发出一连串钟鼓般的轰鸣声。
随后就看到善缘如狂狮猛虎般怒吼着狂揍曹千户,慕容云天在一旁掠阵。
原来刚才那一刀并没有致曹千户于死地,众人聚拢在神像周围听慕容云天细述赤狐宝匣的来历,却未察觉他已醒转过来。
曹千户伺机骤然发难,冰冥掌尽全力偷袭善缘。恰巧慕容云天看向善缘,发现异常提醒的同时飞身阻止,但毕竟相距甚远,千钧一发之际,稍近的无为老人挺身相救,以己之躯挡下这狂暴一击。
善缘沙钵般大的拳头疯狂的砸向曹千户。曹千户身负重伤,刚刚又拼尽全力施为,已是油尽灯枯,哪里经受得起善缘一番拳脚。没几下便失了还手之力,筋骨碎裂瘫倒在地上。
小马知善缘足以对付曹千户,忙奔掠过去察看无为老人的伤势。手一触到无为老人,小马骇然变色,无为老人脸色惨白,浑身冰凉如覆盖了一层霜雪,伸手搭向他脉门,全无动静。
虽知冰冥掌歹毒异常,却也实料不到竟然如此骇人恐怖。这一掌若是打在善缘身上,即便他铜皮铁骨也断然无法抵挡这由内而外的重创。
众人看到小马的神色,知道情势不妙,全都围了过来。
善缘知道自己身世之后,尽管也明白十二铁卫是圣命难违,且自幼诵经念佛,但到底是杀亲灭族之仇,因而对无为老人始终心存芥蒂,此番虽然回来,却并未搭理过对方。
如今无为老人为救他不惜牺牲性命,心中的怨恨早已消失无踪,只愿躺在地上的是自己,而不必欠他恩情。
温暖复仔细的察看了一遍无为老人的情况,沉吟半晌,说道:“大家不必太过担心,前辈是自闭心脉保护自己,他练的是至阳至刚的九阳诀,冰冥掌虽霸道,却也不至于便要了他的性命。”
众人闻言皆松了一口气。却也明白幸好无为老人修习的是九阳诀,若是换了别人哪里还有命在。
“和尚,上去试一下,若能把赤焰棍取了自然最好,要是不成,我们也好尽快离开此地。”自刚才祝融神像如钟鼓般轰鸣之后,小马隐隐感觉有点不对劲,石洞之中似有风在流动,那一圈火苗跳动得更厉害了。
善缘看向火神高举的那根赤焰棍,双目之中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他郑重的三叩九拜之后,纵身而起,落在神像肩头。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赤焰棍,轻轻一旋一抽,五尺长棍便到了善缘手上,简单顺利得出乎意料。
善缘把赤焰棍拿在手上,一番端详,喜不自禁的舞动几下,果然便有龙吟兽啸之声隐现,火光映照之下,浮雕随棍影舞动,幻化出虚影,龙腾兽跃、烈焰流光。映衬之下,威武雄壮的善缘倒有几分天神下凡的气势,似乎这赤焰棍本来就是为善缘量身打造的一般。
神像上斑驳陆离的光影突然加剧游动起来,忽明忽暗,石洞之中没来由的刮起一阵阴风,火焰猛烈的摇摆,有什么东西摩擦岩壁的稀碎声响从脚下深渊传来,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莫名。
一股寒意升腾,小马背上突然有一种凉嗖嗖的感觉,一种不详的预感异常浓烈的滋生蔓延。
“和尚,快下来,我们赶紧撤出去吧。”小马冲善缘喊道,随着深渊中的异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接近,那种不安更加强烈,多待一会他都感觉到不自在。
善缘在神像上满心欢喜的摆弄着赤焰棍,见小马催促,便待跳下来,猛的一阵腥风吹来,有什么东西顺着岩壁迅速攀爬而过,善缘看时,却又什么都没有,正以为自己眼花,猛觉得头上一阵冰凉,探手一摸,黏黏腻腻的,还有一股腥臭味。抬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一条水缸般大小的巨蛇吐着信子,瞪眼俯视着他。
巨蛇鳞片暗红,顶生两个寸余长的角,腥红的信子闪动着,幽暗的双目闪着寒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善缘,嘴里嘶嘶有声。
小马此时也已经看到攀附在岩壁的巨蛇,终于明白刚才深渊下传来的异响就是巨蛇在岩壁迅速游动的声响。心中暗惊,听声音尚远,一下就到了上面,这样的速度实在令人咋舌。
见那巨蛇突然缩起脖子,小马知它要发动攻势了,急呼道:“和尚,快跳啊……”喊声中,巨蛇已张开大口如出膛的炮弹呼啸着撞向善缘。
善缘晓得厉害,正要跳下来,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顺着神像左臂就势扑到掌心,抄起赤狐宝匣纵身便跳。
身在半空,巨蛇倏忽而至,咬向善缘,眼看便要得逞,一团黑影闪电飞至击向蛇口,却是小马危急中将石案上重逾百斤的香炉掷出。巨蛇吃痛之下攻势一缓,善缘逃过一劫,跌落地面。
巨蛇一击失利,又被香炉一记重击,长尾一摆,刮起阵阵阴风,挟千钧之势横扫过来,祝融神像轰然碎裂倒塌,碎石四散飞溅,势道惊人。小马击飞几块流石,迅速将无为老人扛起,焦急的对众人喊道:“快过石梁。”
石梁是连接祭坛与出口的唯一通道,一旦被毁,他们就只能原地等死了。众人岂有不明之理,都迅速往石梁撤去。
然而众人才奔至石梁边,一颗蛇头从梁下探出,挡在了众人面前,随后尾巴兜几个圈缠住石梁,蛇头扬起一丈,睥睨众人。
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如此一来哪里还能通过石梁,身后巨蛇疯狂的摆动,神像石案尽皆损毁,岩壁崩裂脱落,脚下祭坛也跟着晃动,再停留下去,不是葬身蛇腹便要坠落深渊。
然而一旦惹怒眼前这条巨蛇,将石梁摧毁,如此远的距离也断然无法过去。这一次当真是陷入绝境,插翅难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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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风雨前夕(下)
趋利避害,是人性使然。遭遇洪荒猛兽般的龙蛇袭击之时,小马首先考虑的是如何逃离。然而如今出口被封堵,最后的希望在燧木火树之上。他唯有拼死一战。
龙蛇呼啸而来,小马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他没想过能以一己之力战胜如此恐怖骇人的庞然大物,但羽馨他们需要时间,能多拖延一会他们就多一分生还的机会。
哪怕是飞蛾扑火、螳臂当车,他也要拼尽最后一分力,流尽最后一滴血。
这与其说是一场战斗,不如说是赴死。
龙蛇巨大的头颅灵活的追逐着小马的身影,在岩洞之中带起阵阵腥风。长尾乱扫,碎石四处飞溅,如同无数暗器激射,打在身上,火辣辣的痛。
小马依仗轻功闪跃躲避,连番出手。麒麟刀削铁如泥、吹毛立断,然而砍在龙蛇身上,只留下一道划痕,根本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
善缘勇猛无匹、临阵对敌一向是硬撼对手。面对龙蛇翻江倒海、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也只能与之周旋,不敢硬碰。好在他如今赤焰棍在手,施展起来如虎添翼、更显威风。
纠缠半天,始终不能击杀小马,龙蛇开始狂躁,更加用力的拍打撞击岩壁、地面。一时间,无数石块迸飞,小马置身其中,犹如万千箭镞奔袭,只得舞起一圈刀墙防护。只是如此一来,处处被动,迟早会力竭而亡。
石块砸在燧木之上,噼啪作响,火星飞溅,空气中飘荡起一丝燃烧的气味。
小马暗道糟糕,再让龙蛇如此折腾下去,万一燧木起火,后果不堪设想。然而它们强悍恐怖、威势惊人,人力实在无法对抗。
小马苦思片刻,计上心来,冲善缘喊道:“和尚,把龙蛇激怒。”
“如今都快扛不住了,再把它激怒和尚我今日便修成正果,得见如来了。”善缘猛吼一声,赤焰棍化出一片虚影,龙吟兽啸中冲向龙蛇。
小马在石雨之中纵身而起,麒麟刀刀光如雪、气势如虹,半空之中朝龙蛇双目连劈数刀,再度拔高一丈,一招千斤坠重重踢在龙蛇眼睑。
龙蛇虽全身覆盖鳞片,刀剑难伤,但眼睑却是最薄弱之处。小马连番攻击之下,龙蛇剧痛难当,疯狂晃动头颅,把小马甩飞出去。巨口一张,闪电往小马咬来。
好小马,轻功果然卓绝,危急中横移一丈,飘然落地,拔腿狂奔向善缘。龙蛇早被激怒,哪容他轻易逃脱,一路追来。
“和尚,往右跳,快……”临近善缘之际,小马急呼一声,足尖点地,拔高三丈。
龙蛇巨口一张,满口獠牙闪着寒光,呼啸着追随小马而起,蛇口一合,便要咬下小马半截身躯。
眼见小马就要丧身蛇口,轰然一声巨响,龙蛇头一歪,无力的重重摔在地上。追击善缘的龙蛇狂怒之际,撞上了它的七寸,小马得以侥幸脱险。
两蛇相撞,一条瘫软,一条懵然,暂时平息了下来。
“小马你不要命了,刚刚真是吓我一跳。”善缘嚷道。
小马落回地面,心中亦是思之后怕。尽管激怒龙蛇、以身犯险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它们在失控状态下相互攻击。只是两蛇相撞若是晚一点点,自己就当真断成两截了。所幸一切尚算顺利,现在危机暂时解除。
“趁龙蛇尚未恢复,赶紧走吧。否则等一下又不知出现什么情况了。”小马长舒一口气,将麒麟刀入鞘。
善缘不再多言,紧随小马跃上燧木。
燧木枝桠错落,并不十分茂密,二人展开身法,手脚并用,倒也不慢。不多时便追上了慕容羽馨等人。
慕容云天有伤在身,攀爬虽有所不便,但问题不大,难的是温暖不懂轻功,慕容羽馨与慕容云轩要一直帮扶着他,速度自然便慢了下来。
“小马哥,你没事吧,我方才看到你几乎被龙蛇吞进口中,真是吓死我了。”慕容羽馨看到小马,心中忐忑总算落地,转忧为喜。
“我没事。”小马说道,“龙蛇虽说一时受挫,但不知何时又追上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当下,小马扶着慕容云天,善缘搀着温暖,奋力往上。
猛的燧木轻轻晃了一下,接着便听到底下枝叶哗哗作响。声音一路往上,越来越清晰。
小马低头一看,只见龙蛇一路盘旋而上,来势汹汹,不由得心头骇然。此刻身在燧木之上,诸多不便,龙蛇如此一路碾压上来,根本无从闪躲。
跳下去已是不可能,离地面五六十丈高,摔落下去定然粉身碎骨。何况一旦下去,便是前功尽废,更加无处可逃。
“龙蛇来了,快点爬上去。”小马喊道,上面的光亮越来越强,看来燧木果然是直通外面的。
从山庄血战到进入祭坛后的几番涉险,一路拼杀,大家都是滴水未进,早已饥肠辘辘、疲惫不堪。一路攀爬许久,更加是体力消耗殆尽,每个人都已是强弩之末,靠着意志力在硬撑着。如今希望就在眼前,心中喜悦,平添了几分力气。
众人奋力向上攀爬,奈何龙蛇来得太快,不多时,便到了脚下十余丈处,转眼便要追上来。
“羽馨,你照应慕容前辈先走,我暂且挡一挡。”小马迅速将赤狐宝匣取出来,交给慕容云天,说道,“请前辈交给和尚。”
慕容云天一把拉住小马,说道:“我身中毒掌,此刻已渗入五脏六腑,未必能撑到出去,你们快走。”
不由分说,奋力把小马往上一提,同时说道:“替我照顾好馨儿……”
龙蛇咧嘴呼啸而至,腥臭的气息扑鼻而来,枝叶簌簌抖动。慕容云天蓄势于掌,飞身冲入蛇口。蛇口闭合之际,传出几声沉闷的声响。龙蛇头颅晃了几晃,身子一阵颤抖,攀附不住跌落下去。
“爹……”慕容羽馨悲呼出声,纵身便跳,小马死死将她拦腰抱住。
慕容羽馨无力的挣扎着,泪如雨下……
众人心中戚然,皆静默无语……
突然,燧木动了一下,小马心头一惊,难道被击中七寸那条龙蛇上来了。然而不对劲,树晃动得越来越厉害了。
小马探头一看,顿时心胆俱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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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刀光剑影(上)
王府,听月楼,小马立于二楼窗口。
夕阳西下,隐入远山,霞光映在千姿百态、厚薄参差的云层,由远及近次第暗淡灰朦。
晚风微寒,拂乱各家各户升腾而起的缕缕炊烟,在半空中飘荡、消散。倦鸟返巢、农户暮归,夜幕下的小镇平静而祥和。
在祝融祭坛历尽劫难,侥幸脱出,半个月来,小马等人皆藏身于王府养伤。王员外一家老小殷勤招待,照顾周全,将众人奉若上宾。
小马虽觉过意不去,但天目山之行,众人俱负伤在身,急需治疗休养,而且朝廷又在四处搜查赤狐卫幸存者的下落,因而暂时在王府安顿下来,避免与外界接触,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众人在王府西侧的独立小院一住便是十多天。小院翠竹掩映、雅致清幽,除了每日整理打扫的两个丫环,便再无外人打扰。衣物用品、药材膳食,自有王员外细心安排置办,遣人送来。王宛儿每日跑进跑出地帮忙张罗,不时从外面带回一些惊人的消息。
先是杭州城内外疯传“天目山崩,灾祸横生”、“上苍降怒,天翻地覆”、“真龙蒙难,生灵涂炭”等诸多流言,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民不安枕。
隔日,官府在府、县、镇、村四处张贴告示,宣称有贾姓农户十天前到临安县衙报案,言天目山中屡有蟒蛇伤人害畜,衙门调派人手几经艰辛终将蟒蛇击杀。岂料有人居心叵测、妖言惑众,引起百姓恐慌,现已将造谣者收押问罪,如若还有罔顾法纪、散播谣言者,一律严惩不贷。
又过了数日,一支数千人的军队进驻小镇,带来了朝廷颁下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下一统,皇恩浩荡,朕惊闻东天目山峰顶玉湖失修干涸,以致民心不安,责令各地方官员征集民工修筑,限期三个月务必蓄水成功,有消极怠工或抗旨不遵者,一律格杀勿论,钦此。”
随后,杭州府乃至附近府县强行征集壮丁数万,前往东天目山砍竹伐木、凿石搬土修建玉湖,同时责令富户商贾捐献钱粮衣物无数,以致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除此以外,先前一窝蜂聚集小镇的武林中人,一夜之间作鸟兽散、消失无踪……
夜色愈沉,寒风扑面,听月楼内已经燃起灯烛。散落在千家百户窗台上的昏黄灯光,或远或近、或明或暗地点缀着夜的冷寂。
小马极目远眺,凝望着七八里外的天目山山脚下那一大片闪烁的灯火——军队抵达小镇当天便奔赴那里驻扎下来,据说粮草物资皆由杭州府衙直接调度供给,小镇得以免却一场雪上加霜的征收。
营房帐篷里透出的微弱亮光、相隔三五丈远一堆的熊熊篝火以及防风灯摇曳的光影融汇在一起,依稀可以看清身穿铠甲巡逻的卫兵与营房前五六丈高的旗杆上迎风飞舞的“张”字大旗。
那一日被困在洞穴之中,眼看必死无疑,却幸得龙蛇垂死挣扎疯狂撞击,致使山体裂开,岩壁崩塌出一个缺口。
阳光照进洞穴,在激流映出片片磷光那一刻,小马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急忙奔至缺口,才发现缺口在临江的万丈峭壁之上,往上遥不见顶,往下深达数百丈,江面上的船只细如柳叶。站在缺口处,劲风冷冽,令人目眩。
未容多想,龙蛇已从身后狂扑过来,就在小马仓促闪避之际,水流激增,小马等人与龙蛇在强大的冲力下,尽皆跌出洞穴,往钱塘江落去。
“娘、娘……快来看,龙在飞……”
钱塘江上,一个四五岁的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坐在船头,圆睁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天空,急切的叫唤娘亲。
“谦儿又净在胡说,江面风大,快到船舱里来,你再淘气,老爷又要责罚你了……”孩子娘亲略带责备地从船舱走出来,却发现附近船只上的人都站在船头,满脸震惊的仰望天空。
江边万丈悬崖之上,飞流自半山腰倾泻而下,一道彩虹悬于两岸峭壁之间,阳光映照之下,美轮美奂。一条巨龙摇头摆尾凌空飞翔下来。
船上的人惶恐惊惧,纷纷跪倒,祈祷膜拜。
“娘、娘,龙飞不动了,它掉下来了,它要死了……”小男孩稚声稚气的嚷道。
跪倒的少妇大惊失色,一把将小男孩扯进怀里,捂住他的嘴,阻止道:“谦儿不许胡说,惹恼了神龙,我们都会没命的,知道吗?”
小男孩点点头不再吭声,依偎在少妇身旁,乌溜溜的眼睛依然紧盯着飞快坠落的龙蛇。
龙蛇落入江中,激起十余丈高的浪花,水珠四溅,仿似暴雨倾洒。附近舟船震动激荡、起伏摇晃,船上百姓更加惊慌失措,胆小者早已手足瘫软的趴伏着哭爹喊娘,便是往日颇有胆识之人一时也懵了神。及至终于有人大呼“大家不要慌,赶快撤离此地”,众人才如梦初醒。
起锚、扬帆、操桨、掌舵,跑动的身影、飞溅的水花、摇晃的船只、焦灼的吆喝声、惊慌的哭喊声、翻腾的水浪声,充斥揉碎在同一个画面,混乱而嘈杂。
小马六人坠落下来,正处于龙蛇垂死挣扎的漩涡之中。江水冰凉、浪头汹涌,六人被困在水下,全凭一口真气支撑,自是苦不堪言。温暖灌了一肚子水,眼看便要支撑不住,幸而此时浪潮趋于平息,众人终于得以浮出水面,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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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蛇在江中挣扎了一阵,终因伤势过重、失血过多而死。濒死之际自口中吐出一颗拳头大的赤红似火的内丹,光蕴流动、灿若红霞。
小马心头大喜,深知此等异宝最是稀罕珍贵,服之能够延年益寿、祛除百毒,有起死回生之效,对习武之人更能通筋活络、增进功力,乃世人梦寐以求的珍宝。想那龙蛇在祭坛中存活何止千年,汲取地脉灵气,凝结此颗内丹,其功效更远非其它丹药可比,众人身上之毒自可一一化解。
眼见内丹便要沉入江中,小马当即踩水近前,将它小心藏进怀里。寻思天目山玉湖崩塌,山体裂开,又有千年龙蛇出现,一定会引起轰动,官府很快便会介入,虽则这千年龙蛇的筋骨皮肉皆是无价之宝,但为免节外生枝,还是尽快离开此地为妙。
心念已定,连忙招呼其余五人,趁着混乱,避开舟船人群,沿江而下三四里,这才爬上岸来。
“方才湖崩水泻、山体裂开,也不知韦妈妈与宛儿几个情况如何,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官府很快便会赶来,我们须得尽快找到他们,及早离开。”小马说道,众人皆点头称是,当下也顾不得衣衫湿冷、疲惫饥饿,强自忍着伤痛复往天目山而去,未走几里便遇上韦妈妈等人正往山下疾行。
原来小马等人进入祭坛没多久,麻六便凶相毕露,指使血魑堂帮众对韦妈妈四人痛下杀手。韦妈妈、王宛儿一面要抵挡二十余人的围攻,一面要照应负伤昏迷的惜儿、甄三,自是处处受制、顾此失彼,不多时已是险象环生、陷入绝境。万分危急之际,幸得蒙面人出手相助,制服麻六,击退血魑堂帮众。
韦妈妈在裂缝入口苦候不见小马等人,又听得顶峰之上湖水倒灌直入山腹,随后便是地动山摇,心知不妙,寻思再等下去只怕自己四人亦难全身而退,唯有先脱离险境再作计较。便由王宛儿背着惜儿,命麻六背着甄三一路往山下而来,想不到竟与小马等人不期而遇。看到彼此皆无恙,众人心中自是欢喜。
韦妈妈见慕容羽馨双目红肿,满脸愁容,询问之下方知祭坛中发生诸多凶险曲折的事情,又得知慕容云天在山庄假死,实则一直藏身天目山中,方才救自己于危难的便是他。最后听闻他在祭坛中为救众人脱困投身蛇口,不由得黯然垂泪。
唏嘘半晌,一路无话的往小镇而去,众人暂时并无落脚之处,便依王宛儿之言先到王府安顿下来。
半个月来,依靠那堪称灵丹妙药的龙蛇内丹,加上温暖以针石药物相辅,众人身上的七色花毒和伤势已大都痊愈。慕容云轩直如脱胎换骨,血液中的毒素悉数化解,身上异状已消减七八成,再调养数日便可恢复如昔。
五天前,甄三终于醒转过来,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嘱人找来小马。小马闻讯赶来,看到甄三艰难的挣扎着起来,连忙上前扯过被子让他斜靠在床头,问道:“甄大人找在下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甄三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苦笑,说道:“小马兄弟贵为赤狐卫第一强者,一直是甄三极为佩服之人,如此称呼实在愧煞甄三。”
小马闻言微微一愣,说道:“甄大人莫非……”
“鬼域第五批受训者小武。”甄三苍白的脸上泛起几分自豪。
“小武?你就是‘独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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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刀光剑影(下)
在鬼域接受过特训的人,都一定听过“小武”这个名字——即便是最早进入鬼域的那一批学员,也在离开那一年记住了它。
小武是进入鬼域的第五批学员中成绩最突出的一个,也是鬼域所有受训学员中的佼佼者。他如磐石般的坚毅顽强、近乎凶残的执着拼命以及冷傲独行的性格,让他创造了许多后期受训者一直试图打破的记录,却也因此得了个“独狼”的称号。
小马走到圆桌旁倒了杯水递给小武,郑重说道:“你在鬼域缔造了那么多让人望尘莫及的记录,实在是令人佩服。那些年你的名字就像裹着一层光环,提起来就让人赞叹不已。”
“陈年旧事,不值一提,那些记录不是屡屡被刷新了吗,何况你与小冷才是鬼域终极记录的缔造者,在你二人之后,再无超越之人。”甄三满是佩服与敬重的说道。
“甄大哥过谦了。话说回来,大哥之神勇小马虽早已如雷贯耳,却一直缘悭一面,而且我从鬼域回来之后,再没听过您的消息,这是何故?”
甄三润了润喉,说道:“若我没记错,你应该是洪武二十四年离开鬼域回应天府吧?我已在上一年奉义父之命前往燕京,十余年仅是书信往返,再没回来应天府。”
“原来如此,那日密室中蒙您舍命相救,小马感激不尽。只是甄大哥既是赤狐卫之人,为何会在锦衣卫当差,又为何到天目山来了?”
“在锦衣卫当差乃是义父授意,至于救你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你大可不必谢我。”
“任务?”小马略感诧异,自太祖皇帝驾崩后,赤狐卫便成了摆设,四五年来再无任务可言,但甄三一脸认真的样子,倒不像在说笑。
甄三看出小马的疑惑,从贴身衣兜掏出一个纸卷儿交予小马,说道:“当日离开应天府之前,义父秘密召见我,让我在适当之时把密信交付于你,想不到我竟险些无法完成这辈子最后一个任务。”
甄三经脉受损,武功全失这件事小马正不知如何告诉他,但显然甄三已经觉察到了,否则也不会说出“最后一个任务”这种话来。
“甄大哥……”小马如鲠在喉,欲言又止。
“想不到这么一件小事竟也把你难住了,生死尚且不足为惧,何况只是失了武功。”甄三说得云淡风轻,就仿佛在说别人的事。顿了一下又说道,“不说这些了,看看信上写的是什么吧。”
小马点点头,拆开密封的油布,展开纸卷,上面只有七个苍劲有力的字:药王谷不死灵药。
“义父让我去太白山药王谷找孙无涯前辈,打探有关不死灵药的消息。”小马愣了愣,看向甄三,尽管只是寥寥数字,但对小马来说,义父要表达的意思已非常明确。
“不死灵药?”小武皱了皱眉,失笑道:“千百年来倒是流传着这么一个传说,然而天下果真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吗?”
小马轻叹道:“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自古以来多少人醉心痴迷。帝皇之家,误信方士之言,劳民伤财炼制丹药之举比比皆是,却又有谁能逃过生老病死?义父此番却是糊涂,怎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
“义父此举只怕是另有深意,我这些年听到些传言,据说当年太子朱标,前往陕西巡查,其实也是为太祖皇帝寻找金丹,应该是有了一些眉目,但终是未能达成。太子自陕西回来,便一病不起,半年后便告亡故。”
“如今说来,十年前我与小冷的太白山之行,多半亦与此事有关,后来……后来我与小冷出了意外,此事究竟如何义父亦没有提起。”小马长叹一声,神色黯然。在祝融祭坛他便已打定主意,要往太白山走一趟,查访小冷的下落。
“义父如今身陷囹圄,这密信只怕已经没了意义,我想早日返回应天府,伺机救出义父。”小马将纸条在油灯上引燃,火苗在眼中闪动。
“不,义父曾经交代,不管发生任何事,只要你看了密信就一定去执行,这是赤狐卫的规矩。”
小马双目闪过一丝痛苦,叹息道:“我何尝不知道这是规矩,然而如今哪里还有赤狐卫存在?”
屋里一时陷入寂静,风从门口灌进来,桌上油灯火苗剧烈跳动,良久小马才缓缓说道:“你的武功或许孙老神医还有办法恢复,不如随我一起走吧。”
“没必要了,我正好趁此机会归隐田园……你什么时候动身?”甄三平静的说道。
“大家的伤势还要耽误几天,羽馨要把慕容山庄的事料理一番,应该是五天之后吧。”
……
明日众人便要各奔东西,是以王员外在听月楼设宴践行。相处多时,又皆是江湖儿女,彼此之间早已言谈甚欢。此番临别且又乘着酒兴,自是乱糟糟颇多言语。
小马立于窗前,回想着王宛儿这些天相继告知的消息。群雄突然散去他并不感到意外,慕容山庄一役的惨烈足以震慑当初为赤狐宝匣蜂拥而来的各路江湖中人。洞悉朝廷借赤狐宝匣现世的消息诛灭武林豪杰的真正用意,谁还会留在此地等死?
而朝廷封锁隐瞒祝融祭坛的消息,严禁谈论天目山湖溃山崩,龙蛇现世一事,一则是遏制各种谣言滋生,以防引起恐慌、民变;二来只怕也是新皇从侄儿手中夺取江山,最为忌讳此种天有异象的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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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马兄弟,何事如此走神?陪我喝一杯如何?”甄三提着两坛女儿红走了过来。
王员外珍藏十六年本打算留女儿出嫁之日宴客的十坛女儿红全都搬了出来,拍开封泥,顿时酒香四溢。
“真的决定不随我们去药王谷了吗?”小马接过甄三递来的女儿红,灌了一口。醇厚甘鲜、回味无穷。
“决定了,做一个普通人,远离江湖纷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甄三看着小马,眼中是豁达后的淡定从容。
刀口舔血的日子不是杀人便是被杀。或许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生活,只是人在组织,身不由己,如今刚好放下。
“此去太白山,千里之遥,吉凶未卜,此番一别,不知何日相见,有些人的深情只怕是要被辜负了。”
“甄大哥何处此言?”
“小马兄弟非糊涂之人,王员外这珍藏女儿红岂是如此轻易便取来宴客的,哈哈哈……”
“甄大哥说笑了,我与宛儿姑娘只是兄妹情谊。”
“哈哈哈,是甄三失言了,喝酒喝酒。”
两人对视而笑,昂首豪饮。
“安顿好之后,捎个信来,我们再喝个痛快。”小马说道。
“一言为定!”甄三说道。
“一言为定!”
真诚感谢“fengyu12138”、“卢家小娘子”打赏支持!!!小马最近上班加兼职,白班、夜班连着上实在是腾不出时间码字,上一章才1000字被投诉缺乏诚意,希望这一章的字数大家还勉强满意。
第94章 一个不留(上)
丁越跨步至小马与宋逵身旁,看似漫不经心的一步却恰到好处的展露了高超的武学修为。
他微笑着安抚宋逵,左手搭向他肩膀。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一场闹剧收场的时候。丁越右手手肘突然撞向小马左肋。
变起突然,毫无防备,两人相距不过尺余,丁越早有预谋的这一击已是十拿九稳。他甚至可以预见到骨头碎裂的声音中小马痛苦的倒下。
小马在间不容发之际力贯双足,似不倒翁般身形一晃复站直,丁越只觉眼前一花,雷霆一击便落了空。错愕之际,腰间双刀闪电刺出,一招“秋风落叶”卷起一道劲风向小马奔袭而来。
“旋风刀”以快著称,招式连环、绵绵不绝,如疾风急雨、似闪电流星,双刀施为,攻守兼备,初始时虽颇耗费精力,然而一旦施展开来,则能依靠惯性,越来越快,宛如旋风肆虐,威力惊人。
小马自然晓得厉害,不敢托大,展开身法,与之周旋。
楼上一打起来,早有胆小怕事者顾不上吃喝,丢下碗筷齐往楼下逃命,便是那艺高胆大之人也赶紧退避一隅,留出一大片空阔之所。
一时间但见刀光弥漫,劲风四射,两条人影在桌椅之间快速移动,碗碟叮当乱响,酒菜凌乱纷飞。直把店小二惊得六神无主,欲哭无泪。只道迎来了财神爷却是招来了扫把星,碗碟破裂之声一响他便不由自主的打一哆嗦,一场打斗下来他便似患了癫痫般狂抖不止。
寒芒似雪,一闪而逝,两条人影急剧分开。
小马傲然挺立,手中麒麟刀已然出鞘,雪芒盈动,寒光夺魄。丁越后掠一丈,脸色苍白的看着小马,握刀的双手微微颤抖,显见内心的惊骇恐惧。
金狮镖局能够位居中原五大镖局之首,除了百年传承以及狄仁的睿智、胆识之外,丁越功不可没。能令镖局上下对他敬佩推崇、心悦诚服,谋略、义气固然重要,其过人的武功造诣才是关键。
“旋风刀”享誉江湖,绝非浪得虚名,丁越对自己的刀法亦一向颇为自负,四十九式刀法招招不离小马要害,却终是差了毫厘。
在他攻出第四十九招之际,只见一条白练闪耀,须臾无迹,浅紫长衫自左肩至右肋便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刀锋堪堪触及皮肉。以他之快捷竟连小马如何出手都未能看清,足见那一刀是何等匪夷所思的神速,败得如此的彻底。
“二弟你先退下。”狄仁声音洪亮,如雷贯耳,说道,”少侠好功夫,金狮镖局虽不是什么泰山北斗,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帮会,今日二弟、三弟连番败在你手下,狄某说不得也要讨教讨教,也好叫你知晓金狮镖局绝非徒有虚名。”
小马冷然说道:“金狮镖局在江湖上威名远播,狄总镖头更是万人敬仰。今日看来,也不过是一帮仗势欺人的乌合之众。狄总镖头若是愿意拉下老脸进行车轮战,在下定然奉陪到底。”
“狄某个人虚名算得了什么,金狮镖局百年招牌却是容不得你践踏。你当心了……”狄仁了字出口,足下一蹬,脚下地板瞬间破裂凹陷两寸,人如怒狮猛虎般冲向小马。
疾冲之际,左拳闪电击出,一股劲道排山倒海般奔涌肆虐,拳风过处桌椅东倒西歪,杯盘碗盏横飞,避在一旁观战的众人站立不稳,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脸色大变。
酒楼上下不乏江湖好汉,小马连挫宋逵与丁越,早已引起轰动,附近酒馆饭店的人得到消息,皆往醉仙酒楼涌来,街上屋顶、窗口走廊一时人头攒动、举目张望。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他们虽不认得这年轻人是什么来头,但金狮镖局两大高手“怒张飞”与“旋风刀”的威名却是早有耳闻。
二人转眼败北,宋逵更是一招落败,众人震惊之余更提起了兴致,皆想看看金狮镖局此番如何收场。
如今狄总镖头终于出手,众人更是热情高涨,有说狄老爷子武功卓绝,那年轻人纵然厉害,也断然架不住“龙象拳”的威力。亦有人言拳怕少壮,狄老爷子毕竟年事已高,难免力有不逮,只怕今次马失前蹄,颜面扫地。
有凑热闹的外行也有观摩武功的同道,有呐喊助威关心战况者亦有不怀好意纯粹等着看笑话之徒,更有甚者,从店里搬来张桌子,吆喝着下起赌注来……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龙象拳刚猛霸道、气势如虹,狄老爷子精修数十年,早已炉火纯青,收放自如。虽是花甲之年,却勇猛异常,出拳如蛟龙翻腾、狮象逞威,醉仙楼上再无丝毫净土,尽皆处于拳影劲风之中。
小马处于万千拳影筑起的铜墙铁壁之中,转眼间交手三十余招,斗得难分难解。好端端一座醉仙酒楼,被二人拳风掌劲轰得满地狼藉、残破不堪。
狄仁久战不胜,不免心浮气躁,猛然狂吼一声,仿如晴天霹雳,震得众人气血翻涌、心神恍惚。小马亦为之一楞,狄仁趁势双拳齐发,扑向小马。
殊料操之过急,露出空门,被小马一掌击中肩头,往后倒飞出去。半空中身形急坠,借力扑向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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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一个不留(下)
紫檀盒里的白玉狼雕额上那一抹血红如同烈焰灼痛了小马的记忆。
那是一场噩梦,却并不是一场梦,那份真切而清晰的锥心之痛十年来时刻折磨着他,令他不得安生。
十年前太白山上那一场暴风雪中,饥寒交迫的小马遭遇了同样饿红了眼的狼群,一路厮杀奔逃最终陷入绝境,他最好的兄弟小冷为了救他,与狼王一起掉下万丈深渊,他自此心魔难除,十年愧疚,常常在梦中见到小冷血肉模糊的惨状以及狼王的狰狞凶相……
是事有凑巧还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此番奉义父之命前往药王谷,小马早已打定主意要亲自到当年小冷坠落的深谷走一趟。
这么多年过去,他心中有一种预感,总觉得小冷还活着,义父说这只是他不愿意接受事实的自我安慰,然而他却始终坚信这是一种心灵感应。独孤恨的出现更加燃起了他的希望,他必须解开到目前为止都还只是一个不解之谜的心结。
几声怒吼如霹雳惊雷炸响,吼声中夹杂着狂躁、悲愤、痛苦以及至死不屈的苍凉,远远传来贯耳惊心。
“金狮镖局出事了,我们赶紧过去看看。”小马迅速盖上紫檀盒子交给温暖,让他藏好。他很肯定刚才的怒吼是狄总镖头发出来的。
“那些人这么快就下手,很明显是早有预谋,金狮镖局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善缘说道。
小马眉头一蹙,说道:“狄总镖头在醉仙酒楼那么一闹,已经惊动了不少武林中人,恐怕那些人也是担心夜长梦多,故而提前下手。既然我们已经牵涉进来,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当下四人再不迟疑,快马加鞭往前赶去。
奔行五六里,远远便见金狮镖局的五六辆镖车凌乱的弃置在道旁,车上物品散落一地。
二三十具姿态各异的尸体或蜷曲或僵直的横卧侧倒在地上、车旁,伤痕累累、死相狰狞,断臂残肢遍地、锐兵利器杂陈。
北风冷冽、残阳如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喷涌流淌的鲜血浸染着沙石尘土,在低洼处汇聚渗透,地上留下一块块暗红色的印记,如同绽放的死亡之花。
几只乌鸦啄食着碎肉断肠,被蹄声惊起,极不情愿的扑楞着翅膀飞远,声声悲鸣催魂索命。
小马飞身落地,察看之下,发现死者多为金狮镖局的车夫、趟子手及镖师,死状惨不忍睹。
看情形,那些人此次非但要劫镖,更要将金狮镖局赶尽杀绝、不留活口,手段凶狠残忍、血腥恐怖。
小马紧握拳头,眼中跳动着火焰。四下里一打量,目光顺着凌乱的脚印及斑斑血迹一路往左侧树林延伸进去,随即身形一晃,如脱兔般闪入树林,动作迅捷矫健而又飘逸优雅,令人叹为观止。
慕容羽馨三人紧随其后进了树林,顺着痕迹前行了约莫里许,前面隐约传来打斗吆喝之声。小马示意停下来,循声往前行出数步藏于树后,透过枝叶看向声音来源之处。
十丈开外,激战已将结束,几十名黑衣人五六人一组将金狮镖局的人围着,狄仁摇晃着倒了下去……
离开小镇,金狮镖局一行一路疾行至此,便遭遇黑衣人的袭击。数十人骤然而来,也不言语,见人便砍,一路追击至林中。
金狮镖局三十余人在惨烈的战斗中死伤大半,犹能勉力支撑的十来人亦已是遍体鳞伤、血染衣衫。
数十个蒙面黑衣人彪悍异常,出手凌厉狠辣,招招致命,仿似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一般。
“狄仁,你休要再执迷不悟,再斗下去,金狮镖局百年基业及一帮弟兄便要断送在你手中,你于心何忍?赶快把东西交出来,老夫放你们一条生路。”说话者声音低沉沙哑,身着黑袍,手持大环刀立于战局之外。
狄仁双目尽赤,怒发冲冠,恨声说道:“金狮镖局百年盛誉岂能因狄某贪生怕死而毁于一旦,金狮镖局既然接下了这趟镖,便当信守承诺,人在镖在,我但凡一息尚存,也绝不让你称心如意。”
黑袍人阴恻恻一阵冷笑,说道:“什么‘信守承诺,人在镖在’,全是屁话。即便你要自寻死路,也该问问你手下的弟兄愿不愿替你卖命。
“金狮镖局的人听好了,弃械投降可保你们性命,如若不然,黄泉路上别怨我心狠手辣。
“你们若有谁能取下狄仁首级,老夫赏白银五千两,金狮镖局以后便归你所有。”
“直娘贼,那钱留着给你送丧吧,吃爷爷一斧。”宋逵横斧一扫,逼退身前两个围攻者,咆哮着便往黑袍人扑去。
“哼,不自量力!”黑袍人两眼一翻,目光冷厉如两支利箭刺向宋逵。手中大环刀金环叮当作响,内力鼓动之下声音尖锐刺耳,令人不觉心神恍惚。
刀光如雪,势挟千钧,劲风卷起满地落叶往宋逵呼啸而来。宋逵豹眼圆睁、须发皆张,双斧翻飞迎了上去。
一路苦战多时,他身上大小伤痕已不下十处,自忖生还无望,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此番对阵黑袍人,他尽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因而黑袍人尽管武功远胜于他,在他如此疯狂无畏的打法下一时也未能制服。
如此交手三十余招,终是趁宋逵招式用尽之际将他斩杀。
狄仁被七八个黑衣人困住,无法脱身相救,只能眼睁睁看着出生入死三十余年的义弟身首异处。
悲愤之下,仰天长啸,声如惊雷连绵炸响、又似百鼓千锣同时敲击,声浪激越,裂肺穿心。
场中黑衣人无不大惊失色,心跳加剧,双手捂耳、口鼻流血,精神涣散,形状甚为痛苦。
“狮吼功果然名不虚传,今日老夫总算是大开眼界了。”黑袍人蒙着脸,看不到他脸上神色,然而听声音却疲惫了不少,显然刚才强行运功守息凝神与狮吼功抗衡,耗费他不少功力。
“然而我也知道,狮吼功极端耗费真气,非是万不得已,绝不轻易施展,你苦斗许久,又施展绝学,此刻已是精疲力尽,还用什么跟我斗?哈哈哈……哈哈哈……”黑袍人得意的笑起来,“你还是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否则……”
手一抖,大环刀叮当作响。
“狄某早已说过,人在镖在,多说无益,咱们手底下见真章。”狄总镖头说话声中,一招“龙腾四海”击向黑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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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七色之花(上)
狄仁一招“狮吼功”将数十黑衣人震得七荤八素,武功稍弱者早已七窍流血、神情痴呆,便是那武功高强之人亦心神震荡,真气不畅。
金狮镖局的人虽在总镖头仰天长啸之际,默契的及时做了防备,以棉絮堵塞耳朵,双手拼命掩盖,依然受到波及,苦不堪言。
然而正如黑袍老人所言,狮吼功以气御声,化丹田真气为激越震荡之声,声势威力越大功力耗费越多。
若非悲愤之际又处于生死关头,狄仁亦不会使出此招,一则苦战多时,真气难以为继,二来声波所及,无分敌我皆会受损,伤敌一千,自损五百,非万不得已,实在不宜施展。
“龙腾四海”拳风激荡,激起万千罡气,周围枝叶纷纷摇曳倾倒。狄仁双足一顿,人如离弦之箭疾冲向黑袍老人。
“龙象拳”刚猛霸道、无坚不摧,虽只有二十一式,然而每一招都威势惊人,变化精妙,实乃武林一绝。然而修炼此拳法,非但讲究悟性及刻苦,内力修为薄弱也万难发挥神威。
狄仁苦斗良久,悲愤之下又以“狮吼功”击溃黑衣人围攻,真气早已耗尽。此时出手击向黑袍老人,杀伤力已是大打折扣。
生死关头,拼尽余勇,纵然注定一死,也绝不轻易妥协。
狄仁暴起之际,丁越自身后闪电蹿出,刀光一闪而逝,刺入他后腰。狄仁一个趔趄,身形一滞,反拳后击,同时硬生生横移一丈,手捂腰间,一脸惊疑的看向丁越,鲜血自他指缝间流出,染红长衫。
“二弟,你……”他的声音略带颤抖,那是来自内心的痛苦。
丁越手上钢刀犹在淌着血水,他目光阴沉的看着狄仁,冷笑道:“都到了这个地步,横竖是死,大哥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兄弟把那五千两银子给赚了,以后金狮镖局由我掌管,一定会昌盛更胜往昔。”
“你……”狄仁急怒攻心,张口吐出一口鲜血,内心直如被千斤巨锤狠狠击了一下,疼痛欲裂。宋逵的死已让他倍感痛苦,丁越的背叛更从根本上击垮了他最后一点刚强。
“三十余年来,我为金狮镖局出生入死,走南闯北,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偏偏江湖中人与镖局的弟兄眼中就只看得到你这个总镖头,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我丁越并不比你狄仁差,凭什么就要一辈子活在你的阴影之下?”丁越的目光变得冷酷而阴森。
“金狮镖局能有今天,是弟兄们用血汗拼回来的,狄某素来不敢居功。总镖头的位子你若是想坐,大哥让予你便是,何至于手足相残,让天下人耻笑?”狄仁言语中带着无尽悲凉。
三十多年来,狄仁与丁越、宋逵情如手足,齐心协力将金狮镖局经营得空前繁荣,分局遍布全国。如今两位义弟一死一背叛,沉重的打击从内心和精神上击溃了这位魁梧伟岸的强者。
“让?够了,不要摆出一副圣人的面孔,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今日一过,金狮镖局的一切就都是我的了,哈哈哈……哈哈哈……
“你就安心去吧,大嫂和侄女我会好好疼惜爱护的。”丁越一脸无耻的说道。
“畜生,简直禽兽不如。”狄仁双目尽赤,身形暴起扑向丁越。
“龙象拳”发出恐怖骇人的杀气,撕裂长空,一时间林中万鸟飞绝、百兽匿迹。远在五丈之外的黑袍老人目中一扫先前的狂傲,变得凝重起来。
在狄仁的狂暴攻击之下,丁越完全处于下风,旋风刀的飘忽快捷根本无法施展开来。七八招一过,只听得“砰”一声沉闷的巨响,丁越如断线风筝般摔飞出去,跌落在黑袍老人脚下。
他以刀杵地,挣扎着爬起来,脸色惨白如纸,两腿虚晃发抖,勉力提起刀便站立不稳的往后倒去。
黑袍老人眉头一皱,眼中带着鄙夷的伸手去挡。“旋风刀”丁越在江湖中算得上是一流高手,刚才偷袭狄仁得手,黑袍老人暗喜自己离间得逞,他们兄弟相残,自己坐收渔利,岂料丁越竟如此草包,不堪一击,他大失所望,此时见他倒向自己,自是极端鄙视的伸手推开。
一道寒光自丁越肋下闪电击出,无声无息却惊魂夺命。
黑袍老人惊觉有异迅速后掠,却为时已晚,摇摇欲坠的丁越已在瞬息之间反身将他死死抱住,钢刀穿体而过,直至没炳。
“你……”剧痛令他呼吸一滞,眼中满是惧意。
“我希望你记住,狄仁永远是我敬重的大哥,三弟的仇也一定要报。”丁越一脸坦然,为了手刃此獠,他用性命演了一出戏。
黑袍老人拳头如雨落在丁越身上,每一下都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
丁越紧紧抱住他,握刀的手一旋,血从伤口喷涌而出。
落在身上的拳头越来越轻,丁越的眼皮却越来越沉重,他看到宋逵站在前方招手,笑容一如往常的憨直。
黑袍老人至死都不明白自己算错了哪一步,人心是贪婪的,人性是丑恶的,权势名利与苟且偷生从来就是人的欲望。然而一向行之有效的方法为何今天就失灵了?对宋逵如是,对丁越亦如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已经没有机会去想明白,黑暗与寒冷最终将他完全吞没。
狄仁虎目含泪,在丁越拿捏得极端精巧,看似穿体而过实则仅仅伤及皮肉那一刀偷袭之后,他就隐约觉得不对劲。
但丁越没有给他机会问出心中的疑惑,一再以言语挑衅,骗过了黑袍老人也骗过了他。
三十多年兄弟情义,他本该了解丁越绝不是贪生怕死、见利忘义之人,他本该知道以丁越的武功,绝不会那么轻易落败,被他一掌轰飞。
他应该猜得到丁越素来智勇双全,眼见三弟身死,大哥又力竭势尽,众人已然生还无望,此番以身殉死击杀黑袍老人,便是要给狄仁及金狮镖局换取一条活路啊。
想到这里,不觉心如刀绞,两眼一黑便往后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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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七十古来稀,荒唐糊涂渐半世。昨日小马往大叔的阵营又前行了一步,也不知可喜可贺还是可叹可惜,不过有朋友记得总是值得开心的。小马在此也希望大家开心快乐每一天!!!
最近朋友安利了一首宗次郎的《故乡的原风景》,在陶笛空灵而悠扬,宛如天籁之声的旋律中,小马总会想起许多忘却了的美好……
呃,扯远了,努力码字,稳定更新才是最重要的~~
第97章 七色之花(下)
树倒猢狲散,黑袍老人一死,数十名黑衣人登时失了斗志,又见小马四人直如天兵神将般一路砍杀过来,更是无心恋战,四散溃败奔逃。
小马恨他们手段太过残忍,是以出手毫不留情,刀光过处,鲜血飞溅,人头落地。善缘手执赤焰棍,奋起神威,横扫直击如入无人之境。
黑衣人先是被狄仁以“狮吼功”震伤,随后头领毙命斗志尽失,因而不消片刻,便被砍杀倒下了大半,余下众人纷纷咬破口中毒药,服毒自尽。小马纵然有心阻止,要留下活口盘问,亦为时已晚。
“啧啧,这帮人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够狠的,到底是什么来头?”善缘走过来问道。
小马摇头道:“我留意了一下,他们身上并无任何印记纹身,武功也相当繁杂,各门派帮会的招式都有。想必他们是早有准备,一旦失手也绝不留下任何线索。也许狄总镖头会有所了解,等他醒来我们再问问他吧。”
皓月当空,繁星点点,寒风穿林而过,低沉而连绵的风吟声声悲切,如人幽泣,愁肠寸断。林中间或响起的寒鸦哀鸣,更平添了几分凄凉。
林中已经燃起了篝火,金狮镖局此趟走镖共三十二人,战死二十五人,余者均有不同程度负伤,其中两人伤势甚重,温暖已做了紧急救治,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能否熬过今晚了。
悲痛欲绝加上力竭势尽,狄仁一口气没缓过来昏厥了过去,在温暖的银针疏导下不久便苏醒过来。他挣扎着站起来,伟岸挺拔的身躯佝偻着,步履蹒跚的走近篝火。
二十五具遗体在地上一字排开,衣衫破碎,肢体残缺。
在狄仁昏迷的半个时辰里,小马、善缘及金狮镖局幸存的几个伤势较轻的镖师,用镖车把死者搬到此处。死状太过惨烈,金狮镖局几个镖师流着泪,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把每个死者拼成人形。
狄仁木然而立,这些走南闯北的弟兄静静的躺在冰凉坚硬的地上,风拂动他们的乱发衣服,声音细碎而悠长,是他们的亡魂在与尘世依依惜别,抑或是低声控诉劫镖者的凶残暴戾?
默立良久,狄仁转头看了看同样默立在一旁的几个镖师,无限悲凉的说道:“死去这些弟兄的遗体就地火化了吧,这个样子家人看到只会更添伤悲,他们的安家费按三倍发放,家人有什么需要,金狮镖局能帮忙的尽量满足他们。
“荒山野岭来不及置办香烛纸钱,回去以后好好做一场法事超度他们,让他们早日转世为人……去备些酒水过来,我要为弟兄们饯行。”
是夜,林中火光冲天、烈焰升腾,狄仁领着幸存的兄弟三叩九拜,洒酒饯行,随后架起干柴枯枝,将死者火化。
一切处理妥当,东方已现鱼肚白,狄仁走过来向小马四人一一致谢,致歉说道:“蒙四位仗义相助,狄某感激不尽,只是金狮镖局遭此劫难,又在这荒郊野外无以款待,对四位恩人多有怠慢,还请多多包涵。”
小马抱拳施礼,说道:“狄总镖头客气了,此番前去陕西路途遥远,不知您有何打算?”
“金狮镖局在鄂州城内开设了分号,人手急需补充,死难弟兄的善后事情亦要妥善安排,如蒙不弃,几位可随狄某到鄂州分局稍歇几日,不知意下如何?”
“我们此行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只因昨日途中发现狄总镖头在醉仙酒楼暗中托付紫檀盒子,又惊闻你们的打斗之声,故而循声至此。如今正好物归原主,我们也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小马说完,让温暖取出紫檀盒子交给狄仁。
狄仁并没有伸手去接,苦笑道:“此去眉县爬山涉水,不下千里,昨日一战,金狮镖局已伤亡惨重,白玉狼雕在我手中迟早不保。恳请少侠能将此物顺利交到江家,十万两镖费悉数奉上,狄某分文不取。”
“十万两?”善缘惊讶说道,小马几个亦是动容。如此数额巨大的保费实在是闻所未闻。小小一个白玉狼雕纵然价值不菲,保费也断然不至于如此骇人听闻吧?
“当初听到如此昂贵的保费狄某也震惊不已,然而镖局有镖局的规矩,托镖之人不说,狄某亦不会多问,只要价钱公道合理,这镖金狮镖局也就接下了。”
慨叹一声,狄仁继续说道:“若早知此行如此凶险,即便是再高三倍的价格,狄某也断然不会接这一趟镖,也不至于枉送了弟兄们的性命。”
“人死不能复生,总镖头节哀顺变吧。此次劫镖之人,手段残忍、杀伐无情,依在下看来,断不只是为劫镖而来,总镖头能否猜测到是何人所为?”小马问道。
狄仁摇摇头,说道:“行镖走货,讲究以和为贵,不到万不得已,实不愿与人为敌。金狮镖局能走到今天,自然不会连这个理都不懂。沿途山寨帮会及官府我们素有结交打点,即便有一些毛贼强盗或见利忘义之徒来犯,也断不至于手段如此歹毒。狄某实在想不到究竟是何人所为。”
小马沉吟半晌,说道:“总镖头想必是早已知晓有人暗中跟随,才会在醉仙酒楼故意与我们发生冲突,把白玉狼雕暗中交付予我们。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你我素昧平生,如此价值连城的东西,总镖头怎么会轻易交给我们?”
“实不相瞒,将白玉狼雕托付给你们乃是高人指点。”
“狄总镖头何出此言?”小马问道,心中甚是奇怪。
“此事说来话长,还要从十天前接镖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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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岩洞毒巢(上)
一场寒雨席卷而来,杭州城内气温骤降,前一日还只是微凉的天气,一夜之间进入了寒冬。
坐落在杭州城南繁华地段的金狮镖局杭州分局飞檐斗拱,气派非凡。分局镖头方平五短身材、其貌不扬,却精明能干、经营有道,把杭州分局打理得井井有条,甚得总镖头狄仁器重。
此刻酉时已过,镖局与杭州城的绝大部分商铺民宅一样,在风雨中陷入了沉寂——如此寒冷的天气,热炕头暖被窝总是令人留恋。
雨自昨夜便没有停过,瓦檐滴水如珠落玉盘,风穿梭其间一阵急似一阵,廊檐下的防风灯摇摆起舞如浪中孤舟。
“大哥,这一场雨来得如此不巧,明日的行程怕是要耽误了。”后院厢房内丁越推开窗户察看雨势,寒风灌进来,桌上油灯火苗激烈跳动,一时间屋内光影摇曳。
狄仁放下酒碗,喟然长叹道:“离开洛阳转眼月余,你我兄弟三人此番奔赴杭州,只因‘靖威镖局’总镖头铁三桥在西湖畔不幸亡故。狄、铁两家本是世交,又俱是联盟镖局之一,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断不能袖手旁观。如今事情已了,自是该早日赶回洛阳处理镖局事务。”
“少主人聪慧睿智,处事稳重,镖局事务有他打理大哥大可不必操心。”宋逵说道,几碗酒下肚,已是面红耳赤,醉态微现。
“麟儿年纪尚轻,还有待磨砺,你们二位叔父切莫太惯着他,年轻人多吃点苦总是好事。”狄仁说及儿子,满脸自豪。
一双儿女皆有出息,他甚感欣慰,尤其儿子狄麟文武双全,虽年方二十,却为人行事果断干练、深谋远虑,比他当年犹胜三分,镖局上下对少东家皆交口称赞,心悦诚服。
丁越重新把窗户关上,走过来说道:“非是我偏心,麟儿可比大哥年轻时更胜一筹,不出两年,我们几个老家伙就该卸下担子,安享晚年了。”
狄仁笑道:“一晃眼,你我兄弟结拜已三十三年了,热血方刚的少年如今已是两鬓花白的花甲老人,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我看麟儿与丁宕、宋猛二位贤侄情同手足,恰似我们当年。正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往后金狮镖局必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三人推杯换盏,一番唏嘘感慨,追忆往事至半夜,便待和衣而睡。忽听得前院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在雨夜中声传甚远。
前院值夜的两名守卫嘟囔着自门房探出身来,其中一人冲门外大声说道:“镖局已经打烊了,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吧。”
“我家主人有万分火急的事求见狄总镖头,烦请通报一下。”门外之人声音中满是焦急。
“我说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刮风下雨的大冷天又是三更半夜,哪个不睡觉了,你就是有再急的事也该挑挑时候吧?”守卫的声音有些不耐烦起来。
“这里是金狮镖局没错吧?”门外之人忽然问道。
“这么大一个牌匾横摆着,你是不识字还是不长眼呢?”守卫的语气明显重了几分。
“咳……咳咳……狄仁的伙计什么时候也如此嚣张了,老朽时间已经不多,再不通传,我们只好硬闯了。”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响起。
“狄总镖头……狄总镖头……”先前说话之人扯起嗓门叫了起来。
“放肆,再不滚开,别怪我们无礼了。”守卫怒道,打开院门拔出腰刀扑了出去。
两人身形一动,便被一股强大的劲道裹起往院内摔去。
丁越如风而至,半空中接下了两名守卫。动作干净利索如行云流水。
“两位尊客深夜前来,不知有何贵干,金狮镖局礼数不周,还请不要见怪。”丁越抱拳施礼不亢不卑的说道。
“‘旋风刀’丁越倒还有两下子……老朽来镖局不是托镖,难道是……吃饭逛窑子不成?咳咳……咳……”老者剧烈的咳起来,一句话歇了几回才说完。
丁越皱了皱眉头,借着门前灯笼的亮光,看向撑着大油纸伞站在门外的两名访客。
院门未开之前,他已能猜到午夜来客年龄老迈,然而看清对方样貌时,他依然吃惊不小。
老者的苍老似乎经历了千年岁月的洗礼,脸上皱纹堆叠,沟壑纵横,佝偻着干瘦的身体,似乎随时都有咽气的可能,要不是身旁健硕英武的少年扶着,他恐怕连站都站不稳,风一拂便要倒下。
然而便是如此孱弱的老人,轻描淡写的挥一挥手,便将两名彪形大汉震飞。如此惊世骇俗的武功任凭谁都无法相信出自于他。
“狄总镖头,别来无恙。”老者看向站在回廊下的狄仁,说道。
“狄某眼拙善忘,还请老前辈赐教。”狄仁朗声说道。
老人掩口干咳了几下,有气无力的说道:“一别经年,人事全非,狄总镖头自是想不起来,但‘烈豹’徐大年你总该有些印象吧?”
“徐将军?”狄仁讶然道:“老前辈可是见过将军,他如今身在何方?”
“风寒雨冷的站在此地说话,难道这就是狄总镖头的待客之道?”老者毫不客气的说道。
“失礼失礼,老前辈里面请。”狄仁连连抱拳。
老者不再言语,由英武少年搀扶着巍巍颠颠的往大厅走去。
闻讯赶来的方平在厅前接下油纸伞,自去张罗茶水。
老者进了大厅,径直往主位走去坐下,宋逵眼一瞪,便要出言喝止,狄仁摆摆手,小声说道:“无妨。”
待老者坐定,喘息平和,狄仁始开口说道:“方才老前辈提到徐大年将军,如若前辈有他的消息,还望告知狄某,狄某感激不尽。”
“狄总镖头尚且不知道他的下落,老朽一个将死之人又如何知晓?不过是数年前有一面之缘,曾听他提及狄总镖头乃是当世英雄豪杰,故而印象颇深,适才提起只是为了少些废话。
“老朽夤夜造访,确实是情非得已。有一趟镖要托付予狄总镖头,还望你不要推辞。”老者艰难的说完一大席话,看了看丁越、宋逵二人。方平奉上茶水之后,已然自觉退下,大厅内只剩下狄仁三兄弟及老者与那英武少年。
“丁越、宋逵是狄某结义兄弟,老前辈但说无妨。”
老者沉吟半晌,命少年将门窗关上,自怀中摸出一个紫檀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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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岩洞毒巢(下)
紫檀盒质朴无华、古色古香,沉蕴着穿透千万年岁月的古老。
老者将盒子置于膝上,干枯瘦瘠的手轻抚着盒盖,眼神复杂而迷离,口中喃喃道:“属下无能,穷毕生之力十年之功终不能完成使命。
“如今天下风起云涌,皇上遭逢劫难下落不明,属下大限已至,而云良年纪尚轻,难当重任,恕属下斗胆,假他人之手将狼雕送回眉县江家……”
老者自语良久,英武少年连唤数声,才回过神来。他将紫檀盒交予少年,神色疲惫的点点头。
英武少年接过盒子,转身面向狄仁三人,徐徐打开盒盖,说道:“盒中装的是一尊白玉狼雕,我家主人得知狄总镖头在杭州盘桓,故而不辞风雨连夜赶来,希望贵镖局能接下这趟镖,将狼雕物归原主,送到陕西眉县江氏族人手中。”
紫檀盒一打开,满屋光华,闪耀夺目。一尊态势非凡、鬼斧神工的狼型雕像展现在众人眼前。
狄家数代走镖,狄仁亦在行业里摸爬滚打了数十年,虽说鉴定珍宝古玩有专业师傅,但耳濡目染之下,他早已练就一双金睛火眼。
他一眼便看出那狼雕是极品羊脂白玉雕刻而成,而且年代久远,说是价值连城毫不为过。
狄仁赞叹之余,恭声说道:“前辈纵然有心托镖,也不必冒如此风雨半夜前来,以前辈的身体实在是……”
“实在是自寻死路吗?”老者凄然一笑,说道,“老朽何尝不想待天气晴好再来,然而一则总镖头未必久留杭州,二则老朽大限已至,片刻都不能耽搁。老朽只想临死前能将白玉狼雕完璧归赵,了却一桩心愿。”
“承蒙前辈如此看得起狄某,但金狮镖局‘三不接’的规矩不知前辈是否知晓?”
“何谓‘三不接’?”英武少年问道。
狄仁朗声说道:“不义之财不接、来历不明之物不接、祸国殃民之镖不接。这是先祖一百多年前订下来的规矩,也是狄某一生遵循的原则。”
“咳……咳咳……令祖订下这‘三不接’的规矩,错失了多少赚钱的机会呐。”
老者晃了晃脑袋,也不知是赞许还是摇头,接着说道:“依狄总镖头之意,老朽手中的白玉狼雕是属于不义之财还是来历不明?又或者是祸国殃民呢?”
“狄某不敢妄自揣测,还请前辈释疑。”狄仁拱手说道。
“白玉狼雕乃是洪武二十四年,太子朱标奉旨巡视陕西,途径眉县时江家村族人所赠。可恨苍天不公,太子从陕西回来一病不起,次年四月便英年早逝。
“老……徐大年将军奉太子遗命将狼雕带出东宫送还江家村,不幸的是徐将军身染恶疾,数年来辗转流连,未能成行。
“……将军临死前将狼雕托付予我,但老朽早已是行将就木之人,又如何能达成他的遗愿,今日如若狄总镖头肯接下此镖,老朽也算不负将军所托,死而无憾了。”老者言语时断时续,感慨良多。
“徐将军忠肝义胆、雄才伟略,且为官清廉、爱民如子,狄某素来佩服敬重。
“当年金狮镖局在陕西境内遭奸人诬陷,镖车货物尽被官府扣押。恰逢徐将军保护太子巡视陕西,他惩恶霸罢贪官,还金狮镖局清白,大恩大德狄某铭感五内。
“白玉狼雕一事狄某也略有耳闻,今日前辈既如此相告,想来所言不虚。”狄仁忆起往事,脸上满是敬重之色。
老者眼中光芒一闪而逝,脸上皱纹舒展开来,问道:“如此说来,这趟镖狄总镖头是答应接下来了?”
丁越微笑说道:“符合接镖要求只是第一步,不知费用方面前辈打算出多少?又是如何支付?”
老者面露难色,说道:“镖费……咳咳……老朽实在拿不出太多,还请总镖头卖个情面。”
“我们这一行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行当,随时都可能赔上性命。况且一路打尖投宿、沿途打点,花钱如流水,金狮镖局总不能赔本经营吧?但前辈既然如此说了,我们也断不至于不通情理,只不知前辈能拿到个什么程度?”丁越说道。
“十万两纹银,老朽只能出得起这个价钱了。”
“十万两?”丁越怀疑自己听错了,看了看狄仁与宋逵,发现他们也是一脸震惊。
如此巨额的镖费,还只是攀完交情后的数额,他们不能不震惊。
狄仁神色凝重起来,说道:“前辈当真是要以十万两纹银托镖?恕狄某愚昧,这白玉狼雕虽说是最为昂贵的羊脂白玉,雕刻工艺鬼斧神工,堪称无价之宝。但镖费也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总镖头有此想法不足为奇,若是别样东西,自然是不值这十万镖费,然则以狼雕而论,其价值比区区十万两又何止高出千百倍?”
老者缓了一口气,接着说道:“金狮镖局贵为中原五大镖局之首,实力雄厚、口碑极佳,总镖头又是仗义守信之人,白玉狼雕交给你,老朽很放心。”
“云良,你与丁副总镖头办理一下相关手续,将五万银票先给他们,余下的狼雕顺利送达之后再交给他们……”老者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渐至无声。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狄某……”
狄仁尚未说完,英武少年已“扑通”跪在地上,热泪盈眶,悲呼道:“徐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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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将军?那个老者就是徐大年将军?”善缘惊讶的问道,打断了狄仁的回忆。
狄仁长叹一声,说道:“狄某也万万没想到,衰弱苍老如百余岁老人的前辈,竟是正值壮年的徐将军。他当时说徐将军身染恶疾,或许说的便是这种怪病。
“狄某本打算雨停之后便赶回洛阳,因而前辈托镖之时心中尚在犹豫,欲与他商议一番,他却在那时撒手人寰。将军有恩于我,又是临终所托,这趟镖狄某便只能应了下来。”
“那叫云良的少年似乎并未与您同行,他如今尚在杭州城内?”小马问道。
狄仁颔首说道:“徐将军突然离世,云良虽极力强忍,却终是泪洒当场,他与二弟办完相关交接事宜,便带着徐将军的遗体离开了,关于将军的事情只字未提。临走之前告知我白玉狼雕顺利送达后,可飞鸽传书给杭州分局,到城西万竹林找他。
“为谨慎起见,我临时从宣城、苏州、衢州三地抽调人手,两天之后从杭州启程,晓行夜宿,一路西行,倒也并无异常。
“五天前,狄某收到方平飞鸽传书,告知我连日来皆有人到镖局打听徐将军的消息,虽然被他一一搪塞应付过去,但想来其中必有缘由,故而来信禀明,沿途须多加留意,恐有不测。”
“如此说来,前辈早已察觉有人暗中跟随,你之前说有高人指点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小马问道。
“接到方平的书信,我与二位义弟商量一番,一路上更是小心谨慎,打尖住店俱再三留意店家内外有无可疑迹象,厨房之中亦倍加留意以防被人下毒。夜晚歇息皆是衣不离身,兵不离人。
“狄某十五岁便随队押镖,走南闯北四十余载,自忖江湖阅历丰富,而二弟更是心细如发,八面玲珑之人,很快我们就觉察被人盯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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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虫海逃生
饿虎岗岩石裸露、树木稀疏,漫山多是些低矮的灌木荆棘以及焦黄的杂草,只在山脚处有几片小松林,浑似营养不良般耷拉着枝叶,毫无光泽生机。
山体四周沟壑纵横、峭壁林立,过岗的唯一通道便蜿蜒掩映在那几片小松林之间。
齁声似雷鸣般从进山的小松林中传来,小马等人远在五十丈之外清晰可闻。
狄仁颇为意外的说道:“奇怪,竟还有人能在此地睡得这般安稳?莫非饿虎寨的人早已等候在此?”
小马摇摇头,说道:“刁氏兄弟占山为王十几年,想来不会如此不上道,放弃断魂坡绝佳的地形之利,在进山路口拦截。况且此人气息吞吐绵长浑厚,武功修为极高,非是刁氏兄弟所能比。”
四下里打量一番,复说道:“饿虎岗山势奇特、路况复杂,当真是易守难攻的险要之地,林中之人敌友未辨,大家还是小心点为好。”
“管他是神是鬼,如若不识好歹敢阻挡去路,定叫他知道和尚的拳脚厉害。”善缘说道,快马加鞭冲进了小松林。
“和尚,不可鲁莽。”小马出言提醒,随即策马追入松林。
马匹嘶鸣与善缘的暴喝声自前方传来,小马急赶数丈,瞧见几棵松树横陈在山道挡住去路,十余人挥舞着手中兵器,呈半月型聚拢过来,把善缘围在中间。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一个精瘦矮小的汉子跳上拦路的树干,右手执刀轻拍左掌,口中念念有词。
及至看清马上之人,“哎呀”一声跳下来,眼中掠过惊喜,随即又黯然下来,冲善缘连连使眼色,在胸前比划着让善缘后撤,脸上神色惊惧惶恐。
“嘿,石猴你小子眼睛进沙子还是抽风了?一个劲的冲我挤眉弄眼干啥?两位寨主呢,快快让他们出来为我的兄弟接风洗尘。”善缘冲那个小头目嚷道。
那叫石猴的汉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只比划着手,小声催促道:“快走快走……”
“石猴,今天是怎么回事,你不在断魂坡守着,跑这里来了?刁蛮、刁难一个都不见,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善缘有些奇怪的问道。
石猴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安的扭头看了看齁声传来的方向,说道:“别问了,赶紧让他们撤出去逃命吧。惊醒了佛陀,你们谁都走不了。”
善缘虎目一瞪,说道:“佛陀?便是如来佛祖来了和尚我也不怕。那家伙是什么来头,你竟如此怕他,我且会他一会。”
“大哥万万不可,二位寨主半个月前与他交手,扛不过三招便被打成重伤,如今还不能下床走动。若不是兄弟们臣服跪求,立誓效忠,只怕二位寨主当场便被活活打死。趁他熟睡未醒,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善缘勃然大怒,嚷道:“寨主被打成重伤,你们不寻思报仇便罢了,还唯唯诺诺任他欺凌,骑在头上作威作福,和尚我今日饶他不得。”说完,把石猴推过一旁,举步便往数丈外一株松树走去。
石猴一把扯住善缘僧袍,苦求道:“使不得啊,大哥,万万使不得啊,你这么一折腾,惹恼了佛陀,兄弟们都难逃一死。你是没见过他的手段,实在是……实在是太过凶残……”说到最后,石猴脸上惊惧之色更甚,声音不由自主的颤抖。
二人正争执不下,两道劲风疾似流星般分袭而来,直击二人要害。来势迅猛、威力惊人,破空之声宛如穿金裂帛。
“吃里扒外的东西,当真是留你不得。你们既然来了,就谁也别想走,到了此处,生死便捏在佛爷手上,想活命就看你们拿什么来换了。”声若洪钟,震耳欲聋,自那佛陀口中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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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六丁六甲(上)
慕容羽馨见小马脸色凝重、眉头紧锁,知道那人定然来头不小,遂问道:“小马哥,贡噶活佛却又是什么来路?”
小马缓缓说道:“我曾听义父在评论当世绝顶高手时说过,贡噶孜摩是喇嘛教四大派系之一萨迦派的密宗弟子,一身武功修为登峰造极,密宗无上绝学“佛音涅槃功”更已练至第九重,普天之下能胜他一招半式的绝不超过五人。”
喇嘛教是藏传佛教的俗称,其起源可追溯到一万多年前古象雄王朝时的“雍仲本波佛法”(简称“本教”)。
传说古象雄王国的王子幸饶弥沃如来佛祖,也就是释迦牟尼佛前世“白幢天子”的师父,为了普度众生、弘扬佛法而传教了“古象雄佛法”。此后一脉相承,发扬光大。
唐朝时,印度佛教传入藏地,与本教融会贯通,去粕存精,终于形成独树一帜的藏传佛教。
千百年来王朝迭替、教派兴衰,喇嘛教除了最先的宁玛派,相继分化出许多派别支流,萨迦派、噶举派、噶当派便是其中比较大的派别。
萨迦派始于北宋年间,在蒙元时达到巅峰,其五祖八思巴为元朝统一西藏立下奇功,为元世祖忽必烈赏识,获封为“国师”、“大宝法王”。萨迦派也自此成为藏地的掌权者。
然而盛极而衰,八思巴圆寂后,萨迦派内部矛盾不断激化,分裂成诸多小派系,在西藏的至尊地位被噶举派取代,日渐式微。
贡噶孜摩可谓是应时而生,他天生佛相,天赋异禀,三岁才能走路,五岁才会说话,但开口便能诵念佛法经书,被奉为活佛转世。
他潜心苦修、进境神速,二十岁已成藏地第一高手。数十年潜修,佛法、武功均登峰造极,更被认为是光复萨迦派的不二人选。密宗绝学“佛音涅槃功”已练至第九重,可谓前无古人,放眼天下武林,能与之匹敌者屈指可数。
“只是洪武帝一统天下之后,喇嘛教徒众鲜有再踏足中原,巴措如何会远赴中原,在饿虎寨占山为王?”小马说道。
“据狄某所知,巴措乃是贡噶活佛的大弟子,因触犯门规被逐出师门,他怀恨在心,偷拿了活佛的通天度魔杵,逃离西藏,不知此事是真是假。”狄仁说道。
小马点头道:“巴措似乎对白玉狼雕之事一无所知,只把我们当成来往行商,想来传言倒是真的。只不过他既是贡噶活佛门下,倒不可伤他性命,以免横生枝节。”
小马几人说着话,目光却一直关注着激战中的善缘与巴措二人。
巴措被引至林中,处处受阻,不由得狂性大发,通天度魔杵一番狂砸狠打,松林中草折木断、飞沙走石,遍地狼藉直似修罗场一般。
“和尚你听好了,佛爷我便是名动天下的恶狼巴措卡松。你到了西天极乐,佛祖问起,也好叫他知道我巴措的威名,哈哈哈……”巴措狂笑着舞动禅杖,冲天而起化做一道光影撞向善缘,劲风震荡,气冲牛斗。
善缘怒吼一声,赤焰棍霞光暴涨,诸般幻像凝成一股罡气将善缘包裹其中,龙吟虎啸之声响彻九霄。
“和尚,且慢。”小马身形骤起,闪电般冲入场中,到底慢了一步。
场中两条人影一触即分,善缘一个空翻落地,疾退数步方才止住身形。
巴措却是屹立当场,度魔杵入地三尺,硕大无比的脑袋耷拉着,下巴抵在骷髅头上,已然气绝身亡。
“和尚你没事吧?”小马问道,无奈的叹了口气。
善缘揉了揉胸口,长舒一口气,说道:“大头怪确实厉害,和尚我险些也不是他的对手,究竟是什么来头?”
“他是贡噶活佛座下弟子,‘藏地双狼’中的恶狼巴措。”小马神色凝重的说道。
“既是贡噶活佛门下,那自然是萨迦派门徒,为何自创什么巴措圣教?况且手段如此了得,如何便窝在饿虎岗做起山贼来了?想来倒是蹊跷。”善缘奇道。
“据狄总镖头所言,他应该是犯了戒律被逐出教派,从而远赴中原,隐身于这荒僻之地。”
“如此说来,和尚我今天为他们清理门户,他们还得感谢我呢。”善缘说道。
小马摇头道:“贡噶虽自称是活佛转世,却膨胀自大、性格古怪,巴措虽被逐出师门,但到底是他弟子,只怕他断不会善罢甘休。”
“如此说来,活佛也不是好鸟,奸佞之徒,人人得而诛之,他不来便罢,若自来找死,和尚我便替天行道,诛了这尊佛。”
小马说道:“该来的终归会来,我们暂且不必理会,先过了这饿虎岗再说。”
战斗结束,石猴与那十几名喽啰早已围拢过来,纷纷跪倒,石猴恳求道:“大哥此番将佛陀击杀,实是弟兄们的救命恩人,我已遣人告知二位寨主,请大哥与诸位朋友上山一聚。”
善缘笑道:“一路劳顿,和尚我正要到山寨吃喝一番。我那书生兄弟可是孙神医的衣钵传人,有他相助,两位寨主管保康复神速。”
石猴大喜,连忙招呼一众兄弟牵马推车,簇拥着小马等人往饿虎寨而去。
途经断魂坡时,小马留心察看一番,但见此处斜坡陡峭,山道狭窄,紧靠悬崖深谷,端的是险恶万分。寻思巴措倘是在此地拦截,以滚石落木封堵退路,发动袭击,自己一行实是插翅难逃。只是喇嘛自恃武功高强,放弃地形之利,以致自寻死路。
及至到了饿虎寨,早有喽啰报知刁氏兄弟。二人大喜,挣扎起来由手下搀扶着至大门迎接,与善缘兄弟相见自然又是一番寒暄,善缘将众人一一引见,当晚大摆宴席,举寨欢庆。
席间刁氏兄弟再三道谢,说道:“今日幸得大哥神勇,将那喇嘛击杀,替我兄弟二人出了这口恶气,饿虎岗众兄弟得以逃出魔爪、重见天日,大哥此番既然回来了,便与弟兄们在饿虎寨长住下来,自此我们也不必再怕别人欺辱了。”
善缘骂道:“你们平日里为非作歹,作威作福,如今被喇嘛教训一番,却是因果报应呢。如今虽说大头怪被诛,难保没有下一个,我看大家不如把那金银细软分了,各自寻条活路谋生去吧。”
“弟兄们当初都是迫于无奈,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虽粗懂些拳脚,但却是没甚谋生的手段,况且这些年在山上虽然清苦,却也逍遥自在,大哥既不愿留在山寨,兄弟也不强求。来来来,今日但求尽兴,不说其他。”
善缘知道刁氏兄弟苦心经营饿虎寨十几年,早已把这里视如自己的家,一时难以说服他们,也只得作罢。
小马等人在山上逗留数日,刁氏兄弟的伤势在温暖的针石医治下,已康复了七八成,便不再顾刁氏兄弟的一再挽留,执意下山。
刁氏兄弟便吩咐杀猪宰羊,置办酒食,为众人饯行,酒足饭饱,刁氏兄弟又卷了一大包金银盘缠相赠,将众人送至山下,这才各自道别,小马一行取道往鄂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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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六丁六甲(下)
鄂州,因三国时孙权在此称帝建立吴国故而又名吴都,历史悠久、源远流长。
倘若追根溯源,数千年前的蛮荒时期,鳄鱼部落便已在此地耕种渔猎、繁衍生息,此后历经朝代更迭、战火荼毒,始终富饶一方。
这座位于长江中游南岸的城池,大小湖泊众多,尤以梁子湖最负盛名。湖中所产武昌鱼,肉质鲜美、爽滑细嫩,无论清蒸、红烧或是油焖,皆是美味佳肴,堪称极品。
小马四人与金狮镖局诸人往鄂州一路疾行,途中王镖师偶尔会说说鄂州的历史典故、风土人情。抵达鄂州城东门的时候,已是离开饿虎岗的第三天傍晚。
日落西山,晚霞溢彩,初冬的夕阳在城头镀上一层金黄,寒风扯动旗子,猎猎作响。苔痕斑驳的城墙在暮色中更显得古老而沧桑。
城郊村镇往城里来的商贩货郎、游人散客手里提着、肩上扛着、牛车拉着活禽干货、布帛果蔬等物往家里赶。
出城劳作者荷锄而归,与进城投宿歇脚的远方来客汇成一条长龙。一时间,城门口往来者络绎不绝。
小马四人策马跟着狄仁随进城的人群缓缓而行,他们身后是金狮镖局载着茶叶布帛的车队。
蹄声舒缓,车轮辘辘,在青石路上延伸出老远。
暮色渐浓,街道两旁的酒楼客栈已陆续燃起灯烛,窗户纸上如同皮影戏般显现出形态各异的剪影。
街道边的小贩大多在收拾货物,亦有少数几个与顾客讨价还价着今天最后一笔买卖。
“求神问卦论富贵,摸骨算命定姻缘……转运改命,万无一失……”
一个身材瘦小、蓄着山羊胡的算命先生,左手执着一面写着“张神仙”的布幌子,右手提了根竹棍敲着青石路,一步一探的迎面走来。
狄仁扭头对小马笑道:“转运改命,万无一失,真有这般手段又何必街头算命,这些江湖术士大抵是故弄玄虚、匡蒙拐骗罢了。”
“名利富贵乃是人心所向,这世上总有些人希望不劳而获或是走捷径,所以这些懂察言观色,又能说会道的术士便总是存在。”小马说道,看着前方皱了皱眉头。
三丈开外,一个小贩站在“沁香茶楼”下,一手叉腰,一手拿着根扁担,昂首斥骂。
小贩身旁放着两只空箩筐,头巾上粘着几片茶叶,衣裳半湿,脸上犹自淌着水珠。
想来是被楼上哪个缺德的茶客往大街上倒残渣淋了一身,气愤之下弃了货担斥骂起来。
小贩高大壮实、嗓门奇大,满嘴污言烂语的把楼上茶客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番。如此一来,那楼上茶客也来了火,两人就拉开架势、龇牙咧嘴对骂起来。
于是便有劝架的、凑热闹的、冷眼旁观的、推波助澜起哄不嫌事大的人,或从茶馆酒楼探出头来观望,或在大街上聚拢围观起来。
赶着出城的人停下了脚步,急着投宿的人围了过来,闲逛的人也突然发现了有趣的事……人越聚越多,几乎将道路堵死,小马等人只得避让人群,策马从一侧缓缓通过。
“这些人也真够无聊……”
小马这样想着,轻轻叹了口气。眼角余光瞥见“沁香茶楼”过去五丈的道旁停放着一辆包裹严实的黑漆马车,身形瘦长的赶车人手执长鞭坐在车辕上闭目养神,对眼前的嘈杂充耳不闻。
一丝不安在小马心底划过,赶车人太淡定了,淡定得异于寻常。
人群中有两条人影不动声色的往小马这边挤过来。
许多画面电光火石般在小马心头闪现:喊着“转运改命,万无一失”的算命瞎子,突如其来的骂战,神秘的马车……
劲风破空,声如裂帛。
两枚流星镖自“沁香茶楼”二楼激射而出,钉在狄仁骑乘的骏马身上。马匹一声嘶鸣,往前狂奔而去。
长鞭一闪,黑漆马车急速往街心冲出来,横在道中,将狄仁与小马等人隔断开来。
“杀人了……杀人了……”
人群中不知谁嘶喊起来,如同投下一颗炸弹,刚刚还在围观的人群炸开了锅,慌不择路的四散奔逃。
踢翻的货担、倾倒的小推车,瓜果蔬菜、杂物干货散落一地,失散的孩子在嚎啕大哭,鸡飞狗跳、鱼跃羊嘶,场面极度混乱。
众人的去路被黑漆马车挡住,混乱逃窜的人们更是令众人寸步难行,无法赶去援助。
坐骑受伤狂奔,狄仁处变不惊,提缰勒马,猛见眼前寒光一闪,一把长柄大砍刀往马首横劈而来,当即虚按马背,长身而起。
一道血箭飞迸,骏马去势未尽,哀鸣着往前冲去,道旁的行人惊呼着纷纷闪避。小吃摊的煤炉被撞倒,燃烧的炭火炸裂开来,夜色中如烟花绽放,锅里滚烫的汤水四溅,躲闪不及的行人一脸痛苦的叫爹骂娘。
两道人影一左一右冲向半空中的狄仁,弯刀长剑,寒光赛雪,在暮色中冷冽而阴森。
黑漆马车疾冲过来之际,察觉到不妙的小马已借力弹射而起,虚空翻跃,在车顶上足尖一点,再度往狄仁赶去。
他已经在一瞬间明白,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伏击!
算命瞎子的吆喝就是行动的暗号,看似充满火药味的一场骂战,其实是行动的第一步,一来造成拥堵,令小马等人行动受阻,速度放缓;二来突然起了骚动,众人难免分心关注,他们便趁机实施下一步。
楼上之人以暗器惊扰狄仁的坐骑,黑漆马车横冲出来挡住小马等人的去路,再在人群中制造恐慌,场面一旦失控,小马等人更加寸步难行。
他们的目标是狄仁!
这次行动策划得天衣无缝!
脚下风声急骤,赶车人手中长鞭如毒蛇吐信般疾卷而来,五道寒芒自左边楼房电射而出,袭向小马身前要害。
“叮叮叮……”
几声脆响,麒麟刀划起一片虚影,五道寒芒以更迅捷的速度反射回去,一声闷哼响起,一道黑影自二楼栏杆跌落。
与此同时,小马双脚一合将长鞭夹住,一个旋转回冲,往赶车人俯冲而去,刀光过处,血腥弥漫,赶车人自左肩至右下腹被斜削成两半,当场气绝身亡。
小马很清楚,对方如此部署,目标只在狄仁。金狮镖局众人即便遇到阻拦,有慕容羽馨与善缘照应,想来并无大碍,当下并不逗留,飞身而起,赶去支援狄总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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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燧木火树(致谢承天宇)
弯刀奇诡,长剑毒辣。
扑向狄仁的两名劲装大汉出手便是凌厉的杀招。
刀疾如电,剑势如虹,须臾间攻出三招,迅速、狠辣、精准。
二人均是一流高手,又为此次行动做了无数次演练,早已心念相通、配合默契,此时左右夹攻将狄仁困于刀光剑影之中。
狄仁身在半空,危急间奋力击出两拳,劲风激荡撕裂夜幕,龙象拳威猛浑厚的力道瞬间迸发,迫使刀剑的凌厉攻势一滞,狄仁藉此稍纵即逝的良机疾速后撤一丈。
殊料身后劲风又起,数道寒芒往后背奔袭而来,避无可避之际,狄仁只得施展千斤坠迅速跃回地面,甫一落地,弯刀长剑已再度杀到跟前。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狄仁双目尽赤,怒喝声中双拳齐发。两次袭击对方都是一言不发就要置他于死地,而对方的身份、动机、目的他却一无所知,如同耳目失聪般任人宰割的感觉,令他感到震怒、狂躁。
“勾魂人。”持刀汉子话语冰冷而阴鸷,三角眼中杀意更炽,出手更加狠辣迅猛。
无数暗器自两旁屋脊激射而出,寒星点点织成一张巨网,封锁住小马的去路。
小马以“之”字形的前进方式,迅捷如猎豹般在左右廊柱借力疾冲,麒麟刀舞动如风,击落砸飞无数暗器。不时有施袭者被反射回来的暗器击中,惨呼着自屋顶滚落,连同那些被压垮、扯掉的砖瓦灯笼、招牌布幌,噼里啪啦的敲打着长街,或沉闷、或响亮,或清脆,杂乱无章却让人惊慌绝望。
二十余丈的距离瞬间拉近,小马在廊柱上奋力一蹬,如炮弹般撞向手持弯刀的汉子。
金铁交鸣,拳脚相接,血花飞溅。
两条人影一触即分,小马倒退七尺方才止住身形,麒麟刀在青石路上划出一条寸余深的裂痕。
手持弯刀的汉子往前翻滚了好几圈,趴伏在地上,手脚抽搐几下便没了动静,鲜血在身下蔓延开去。
持刀汉子一死,狄仁压力骤减,迅速拧转身,左掌轻扬托住长剑剑柄,右拳狠击执剑人左侧软肋。
一声脆响,长剑脱手跌落地上,执剑人踉跄后退七八步,虾躬着腰大口喘气,脸上神色甚是痛苦——狄仁那一拳至少击碎了他四根肋骨。
一击得手,狄仁岂容对方有喘息的机会,跨步逼近执剑人之际,四条链索如毒蛇般呼啸着闪电而来,缠上了他的手脚,一齐施力将他牢牢牵制住。
执剑人自腰间摸出一把匕首,狞笑着扑了过来——尽管比预料中多了点波折,但狄仁必死是谁都改变不了的。
匕首在距离狄仁胸口半寸处停了下来,执剑人笑容僵硬的木立当场,刚刚跌落的长剑呼啸而来,自他耳后贯穿整颗脑袋。
生死关头,小马挑起长剑闪电掷出,将执剑人当场击杀,随即奔跃过来,斜劈一刀将左侧链索削断,回身劈向右边链索。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
一把长柄大砍刀横扫过来,将麒麟刀的下劈之势格挡住。
暮色中,一张狰狞可怖的脸出现在小马眼前:高鼻深目、须发焦黄,一嘴参差牙,满脸疙瘩肉,一道醒目的刀疤自左额延伸至右边嘴角,平添了几分暴戾凶残。
两刀相接,瞬息分开,大砍刀复又斜劈过来,与小马在大街上厮杀起来。
那人身材高大,体格雄健,重逾八十斤的大砍刀在他手中灵活似蛇,劈、撩、斩、刺、拦,势猛力沉、威力惊人,刀锋过处,墙裂柱毁、砖木纷飞。
左侧链索一断,狄仁气沉丹田,双足陷入青石半寸,右臂奋力一扯,一条人影撞毁二楼栏杆,随着链索摔飞过来,狄仁的左拳闪电击出。
骨头碎裂的声音沉闷而惊心,人影再度飞起,撞破二楼窗户,屋里杯盘桌椅翻倒破碎的声响与慌乱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狄仁如法炮制,将最后一条链索那端的劲装大汉拽飞过来,腾身一记膝撞,那人便如纸鹞般横飞出去。被砍断链索的两名大汉刚刚提刀从左侧冲出,便看到一条人影呼啸而来,尚未反应过来已被撞飞在墙上。
与此同时,屋脊上的黑衣劲装汉子纷纷手执兵器冲向狄仁。
混乱还在持续。
一心等着看戏,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此刻再无心关注大街上的搏斗,惊慌失措的抱头鼠窜。楼上的看客纷纷关门闭窗,唯恐殃及自身。
“王镖师,麻烦照应一下温兄弟。另外让大家原地戒备,不要自乱阵脚。”
慕容羽馨说完,转而对善缘说道:“和尚,我们要想办法把马车移开,尽快与小马哥他们汇合才是。”
“待和尚我把它砸个粉碎。”
赤焰棍一扬,善缘已冲向黑漆马车。
两条人影自人群里飞扑过来。剑花朵朵,枪影重重。
算命瞎子并不是真的瞎子,吵架小贩当然也不是真的小贩。
慕容羽馨娇喝一声,雪影剑寒芒乍现,拦下了手执利剑的算命瞎子。善缘亦与吵架的小贩交上了手。
算命瞎子手中利剑专走偏锋,刁钻凌厉,可惜这一次他遇上的是剑法灵动飘忽、变化万千的慕容羽馨,于是在第十招他便真的成了瞎子,而在十一招之后,他便只能在阴曹地府转运改命了。
小贩原本藏在扁担里的蛇矛枪此刻便如舞动的毒蛇,死死咬住善缘身前要害——单以枪法而论,他足以跻身十大用枪高手之列——但很不幸的是他今日的对手是能降龙伏虎的善缘,因而片刻之后他便如被掐住七寸的蛇一般瘫软在地上。
包裹严实的黑漆马车已经被剑气枪风划开几道口子。慕容羽馨、善缘一脸震惊的看着车上的东西。
第104章 祝融祭坛
包裹车厢的黑布在打斗中被划割得支离破碎,暮色之下,两旁商铺昏黄的灯光落在车厢里,泛着冷冽的幽光。
看清车厢里的东西,慕容羽馨呼吸为之一滞,透骨的寒意令她如坠冰窖。
炸药!
堆叠在车厢里的竟然是重达数百斤的炸药!
这种东西有多可怕她很清楚,当初在荒野茅屋被血魑堂围攻时,她便亲眼目睹过爆炸产生的恐怖破坏力。它们如同沉睡的洪荒猛兽,一旦被触发,便是毁灭、便是死亡、便是人间地狱……
呜呜冷啸刺破夜空,一支火箭拖着笔直的光带闪电而来,直指黑漆马车。
“和尚,快把车移走。”
慕容羽馨焦急的喊道,腾身而起将火箭击落。
马车横在街中,两旁店铺林立,众多惊慌失措的百姓藏匿其中,炸药一旦被引爆,方圆数十丈将夷为平地、血流成河。
善缘迅速跃上马车,踢开斜倚在车辕上的赶车人的尸首,驾起马车调转方向往小马那边狂奔。
火箭密集地奔袭而来,破空之声如幽魂哀鸣,不绝如缕,听来分外恐怖。
慕容羽馨立于车后,雪影剑舞动如风,重重剑影交织,如同一面盾牌,将火箭一一拦截击落。
“嗖、嗖……”
两支火箭呼啸而来,没有射向车厢,而是直接扎在马身上。
马匹悲鸣着急蹿而起,车厢猛的一颠失去平衡,猝不及防之下,慕容羽馨往后倾倒,急忙抓住车厢稳住身形。
如此一来,一支火箭已射中车顶,黑布迅速燃烧起来。
慕容羽馨心头大急,那些黑布显然浸泡过火油,片刻之后这里将成为一片修罗场。猛一瞥见身边是一间染坊,顾不得再多想,飞身上前,快如闪电的挥出两剑,将车厢与马匹间的绳索砍断。
“和尚,弃马进染坊,快!”
善缘双手抓住车辕沉喝一声,将车厢整个提起,撞破大门冲了进去,直接撞向院中那一排大水缸。
一连串车毁缸烂的巨大声响中,水流喷涌,火光熄灭,散落一地的炸药浸泡在水中。
善缘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吐一口气,嚷道:“阿弥陀佛,和尚我差一点就见佛祖去了。”
慕容羽馨心有余悸的长吁一口气,回想刚才的情形始觉得后怕。
面对十余名劲装大汉的围攻,狄仁以链索为兵器,时而单手挥舞横扫直甩,时而双手握持断骨锁喉,闪跃腾挪间突然轰出一拳狠砸对方脑门,或者拍出两掌击断某人几根肋骨。挥洒自如,进退从容。
声嘶力竭的咆哮怒吼中,一身血污的狰狞大汉手中大砍刀越来越快,竭力抵挡着小马的凌厉攻势。身上的伤口一道道增多,鲜血浸染长衫,他依然一脸凶狠的做着困兽之斗。金铁交鸣之声如疾风急雨,又如珠落玉盘。
远远的响起一声尖利的唿哨声,狰狞大汉斜劈一刀,顺势退后三尺,喝道:“撤!”
“撤”字一出,扬手掷出两颗弹丸,顿时烟雾弥漫。待到烟雾散去,七八个黑衣劲装大汉已消失无踪,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卧在血污里,坍塌、破碎、零乱充斥长街。
残月如钩悬在天际,黑夜完全吞没了这座城池。风从长街那一头吹来,浑浊而血腥。
慕容羽馨与善缘已经奔赴过来,金狮镖局的镖车也都在往这边移动。
善缘冲狄仁嚷道:“我说狄老爷子,你别是跟谁有什么血海深仇或者金狮镖局得罪了道上哪个魔头吧?这些人下手是一次比一次狠啊,几百斤炸药刚才要是爆炸了,这整条街可就没了。”
“狄某也甚是奇怪,若说他们为白玉狼雕而来,怎会一言不发便要赶尽杀绝?若说是寻仇,金狮镖局创立一百多年,一向以和为贵,官府衙门、黑白两道都有打点,想来不至于如此,实在是想不通啊。”
小马微叹道:“不管是寻仇也好,夺白玉狼雕也罢,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的幕后组织异常的可怕,这么多身份不明的高手,如此严密的计划,不是一般人可以驾驭和谋划的。如今敌暗我明,防不胜防,我们处处被动也总不是办法……”
说到这里,小马似有所觉的抬头看了看五丈外二楼的某间房,敞开的窗户空无一人,灯光清冷。
难道是错觉?可他分明感觉到那种冰冷、带着审视的目光。
“小马哥,有什么发现吗?”慕容羽馨理了理鬓角,顺着小马的目光看去。
轻轻摇一摇头,小马说道:“也许是错觉吧,感觉刚才一直有人在暗中观看。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官兵很快就会来了,我们还是先离开此地吧。”
狄仁长叹一声,说道:“在鄂州城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避是避不了的,进城之时金狮镖局的镖车镖旗大家都已瞧见,金狮镖局若还想在鄂州立足,对官府那边总得有个交待。王镖师你与两位弟兄留下,配合衙门取证,明日让徐掌柜四处疏通打理一下,无非破财消灾,想来不会太麻烦。”
安排妥当,转而对小马笑道:“一路之上,几番蒙几位相助,狄某实在惭愧,善后之事王镖师他们自会处理,几位便随狄某先回鄂州分局吧。”
天上流云舒缓,残月时隐时现,冷辉在长街上留下流动的斑驳光影。
在街旁觅食的耗子,被马蹄声惊动慌乱的四处逃窜。
金狮镖局鄂州分局的大门前一片漆黑,
狄仁皱了皱眉头,翻身下马,径直行至大门,扣动门环,院子里寂静无声。
稍稍用力,院门应声而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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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双面千户(致谢龙笑天亲戚)
冬天的夜晚来得早,酉时刚过,黑暗已如一只无形的巨手完全包裹着大地。月隐星匿,灯光烛影之外伸手不见五指。
寒风一阵紧似一阵的穿行于街巷,便有那年久失修或是忘记关锁的门窗发出“哐当”、“吱呀”的声响,在静寂中传出老远。深巷中不知是谁家的狗被惊动,不停的狂吠,继而在主人的呵斥声中转为呜呜低咽。
天寒地冻,加上东门街上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唯恐祸及自身的人们纷纷关门闭户躲在家中。血腥的厮杀被目击者渲染夸大,一传十、十传百,在鄂州城迅速地散播开去,以致于街上行人寥寥无几,行色匆匆。
狄仁经营镖局数十年,与官府权贵素有往来,且为人慷慨仗义,广交天下英雄豪杰,黑白两道的帮派遇上金狮镖局的人或镖都会给几分面子。
摊上今晚这等人命关天的事,虽说金狮镖局是出于自保,但若想大事化小、尽早结案,免不了要花钱四处疏通打点一番。
对狄仁来说,钱财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因而在官差到来之前,他已思量好该如何应对。至于具体如何操作,待到了鄂州分局见了许掌柜再从长计议,毕竟二十余年来,鄂州诸般事务都是许掌柜在悉心打理,由他出面自然是最好不过。
吩咐王镖师等人留下配合官府问讯后,狄仁便领了小马四人穿街过巷往鄂州分局而去,马蹄在青石板上敲出连串清冷的声响。
约莫半柱香的光景之后,在两条长街的交汇路口,狄仁示意小马等人停了下来。
此时东门的混乱嘈杂声已被远远抛在身后,周围一片静寂。借着偶尔从云层洒落的微弱月光,小马看到了座落在街角那幢宅院门头上“鄂州分局”四个漆金大字。
没有灯火,没有守卫,没有响动……
漆黑静寂的宅院矗立在同样漆黑静寂的长街,在这个往常本该还在忙碌的时候,隐隐有些诡异与令人不安。
小马皱了皱眉头,心中隐约有一丝不详的预感,他侧脸看向狄仁,正待开口,便听见狄仁颇为疑惑的说道:“奇怪,镖局今日为何连个值守的人都没有,四处黑灯瞎火的也不掌灯。许掌柜素来勤勉,怎会如此疏忽大意,莫非……”
说话间身形一闪,业已翻身下马,快步奔向院门。在黑漆大门上扣击了几下,院子里并无半点反应,轻轻一推,大门便应声而开。
狄仁心中焦急,顾不得思量安危,举步便欲进去。小马紧随而至将他拦下,在院门外侧耳聆听了片刻,院落里并无半点声响,暗黑之中淡淡的血腥自院中弥漫出来。
小马情知不妙,迅速取下廊檐的防风灯,用火折子点燃,率先跨进了院子。
借着昏黄的灯光,依稀可见院中空地上停放着几辆镖车,车上、地上摆放着诸多箱子、货物,七八名看情形正在忙活的镖局伙计形态各异的倒在地上,肩头的箱子、手上的物品跌落在身旁,器皿、银锭散落一地。
现场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忙碌的场景似乎在瞬间便陷入静止,变成一片死寂。
小马飞快的扫视了一眼全场,快步过去在一名伙计颈侧探了探脉搏,试了试鼻息,触手冰凉、气息全无,又藉着灯火将死者全身仔细察看了一遍,不由得心中暗惊:死者身上除了咽喉有一个黄豆大的血洞,再无其它伤痕,而且诡异的是伤口血迹似乎在瞬间凝结,将血洞封堵,只有少许鲜血自口鼻溢出来。
他迅速将院中其他七名伙计察看一遍,方才直起身来,神色凝重的对狄仁摇摇头,说道:“死者血迹未干、四肢也尚未僵硬,加上当时忙着将货物整理入库的情形来看,应该与我们在东门街遇袭的时间差不多。”
善缘说道:“杀人倒还赶趟了,照和尚看来八成是同一伙人所为。可这白玉狼雕在我们手上,他们跑来镖局杀人是何道理?”
“此事稍后再说,大家先分头找找,看是否还有人活着。”小马说道,“温兄弟,麻烦你验一下这些死者的伤口。为防万一,羽馨你就留下来照应温兄弟吧。”
狄仁、善缘于是各自取了灯烛,与小马将整个宅院寻了个遍,遗憾的是包括许掌柜在内,镖局三十二人悉数遇难,无一生还。
“砰!!!”
狄仁狠狠的一拳砸在廊柱上,虎目泛泪的看着满院惨象。
今夜开始,他又多背负了三十二名弟兄的血海深仇。从接下白玉狼雕这趟镖开始,他就很清楚,此行堵上的不光是自己的性命,还有一帮弟兄的性命。但鄂州分局这三十二人根本就与白玉狼雕毫无关系,却在他抵达前惨遭毒手。
如果凶手与两番袭击自己的是同一帮人,难道就为了断绝他的援兵,对方便要将沿途分局的弟兄诛杀殆尽?如若不是同一帮人,凶手会是谁?又为何残杀三十二条人命?
狄仁竭力平息着满腔悲愤,沉默良久才黯然问道:“小马兄弟可有什么发现?”
小马眉头紧蹙,脑中推想着凶杀的场景,说道:“凶手身手太快,整个行凶过程只是转眼间的事,镖局这些伙计都保留着忙活的形态,看样子尚未反应过来便已惨遭毒手。我方才查看了这几人身上的伤痕,皆是一击毙命。这八名伙计中有五人是咽喉被尖锐之物穿透而死,另外三人则是被生生掐断脖子,手段委实凶残。屋子里死者的伤口也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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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名被穿喉的死者伤口位置毫厘无差,依伤痕来看,既非刀伤剑痕也不像是其他任何兵器留下的创伤,结合另外三名死者脖子上的伤痕判断,凶手使用的应当是鹰爪功、大力金刚指一类武功。”
狄仁目光如炬,沉声道:“拳脚功夫,犹以指功最为难学,能登堂入室得大成者更是寥寥无几。放眼整个武林,能在瞬间以指法杀人于无形者绝不超过五人。狄某便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从这五人之中揪出真凶,血祭亡灵。”
“狄总镖头所指这五位高手,可是山西鹰爪门门主应飞翔、河北鬼手帮帮主枯九、甘肃“铁臂头陀”尚武、岭南“一指定乾坤”南无道人和少林玄善大师?”
狄仁点头道:“正是这五人。”
“凶手并不在这五人之中。”小马摇摇头说道,“此人所用的武功虽与鹰爪功、骷髅手、金刚指一类相似,但指劲贯喉,却能在瞬间凝结血块、封堵伤口,如此诡异霸道的武功前所未闻,也绝非那五位前辈高手的成名绝学能做到的。
“除此之外,依照他们脖子上的伤口、淤痕看来,凶手应当是骨瘦如柴,形同骷髅之人。只怕比起那五位高手中最为瘦削的枯九还要瘦三分,我实在想不出武林中有这一号人物。”
此时温暖已验完伤口,向他们走了过来,小马遂问道:“温兄弟是否从他们的伤口看出些名堂?”
温暖说道:“我仔细检查过他们的伤口,确如你方才所言,他们是被徒手杀害,只是……只是……这凶手……”说到此处,温暖脸色变得犹豫不决,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温兄弟但说无妨,多一条线索,就多一分揪出凶手的可能,任何蛛丝马迹我们都不应该放过。”
“我觉得……我觉得凶手可能不是……不是人。”温暖有些为难的说道,随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凶手不是人!
众人听温暖如此一说,俱都愣住了。
从杭州城出发以来,沿途几番遭遇凶险,虽然一直未能查明幕后黑手是谁,但袭击他们的好歹都是大活人。鄂州分局惨遭灭门,众人猜测怀疑的无非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
温暖得出的结论令他们始料未及,一时难以置信。若真如温暖所言凶手并不是人,会是什么东西身手如此了得,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击杀三十二人?
微光之中,小马双目星芒隐现。
事情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毫无头绪,然而他直觉层层疑云都只是对方为了混淆视听,让他们在迷局中越陷越深,做出错误的判断。自始至终他一定忽略了某个细节,一旦察觉过来,所有的疑惑都会迎刃而解。
心念及此,对温暖说道:“温兄弟,说说你发现的线索吧。”
温暖点点头,缓缓说道:“死者脖子上五道淤痕的长度,与普通成年男子手指长度并无太大区别,然而淤痕细长断续,间隔甚远,并在一起仅如那四五岁孩童的手掌一般宽大。按理说成年男子即便是骨瘦如柴,指掌也多少有些皮肉相连,断然不会纤细到如此地步。”
“若凶手是个矮小如孩童的侏儒,手指细小便不足为奇,只是……只是侏儒的手指又不可能那么长,这可真叫怪了,难不成是个手形奇特的怪人。”善缘摸着脑袋,满脸疑惑。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真有那样的人也不一定。”小马说道,“若是仅凭这一点,想必温兄弟也不会就认定凶手不是人,他应该是发现了另外一些怪异之处。”
温暖说道:“正是如此!我之所以觉得凶手不是人,是因为在被穿喉而过的五名死者身上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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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生死血战
“小马刚才说凶手的武功诡异霸道,能在瞬间凝结血块、封堵伤口,令鲜血无法外泄。表面上看来确实是这样,但我仔细检查之后,发现死者身上的血已经被抽干,而且是在指劲贯喉的瞬间被凶手吸走的。”
“以手吸血,还是眨眼的功夫,这也太荒唐了。”温暖话音未落,善缘已经嚷了起来,“别说人没有可能,便是各种牲畜也未曾听说过以四肢进食的,实在是太荒唐了。”
慕容羽馨亦连连摇头,说道:“此事听来确实不可思议,试想镖局上下三十二人,就算只有一半死于指劲贯喉,也有十六人之多。即便凶手真有那匪夷所思的吸血本领,要在如此短的时间容纳这么多血,其形体岂非远比牛马庞大得多?如此庞然大物在院子里肆虐,又怎会三十二人全然没有察觉?难不成凶手会什么迷魂摄魄的邪术?”
“据说在西域有一种被视为歪门邪道的武功,练成之后可以吸取别人的功力,散入奇经八脉,再以独特的运行方法合汇为一、化为己用。此等吸取真气的功法已是骇人听闻,若说以指掌吸血,更近乎是天方夜谭了。”
小马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温兄弟医术卓绝,依据死者伤势和体内血液被抽干的异象得出这般结论,自有其道理。在没有新的线索,得出不同的结论之前,哪怕这个推断近乎天方夜谭,我们也只能选择相信。”
狄仁悲呛一声,说道:“事到如今,连凶手是人是鬼都不能确定,狄某何日方能手刃仇人,告慰弟兄们在天之灵……”说到此处,又念及连日来的诸般凶险遭遇、结拜兄弟相继战死,不觉悲从中来,英雄泪落。
小马宽慰道:“总镖头节哀!虽然此时尚未清楚凶手是谁,但鄂州分局周边商铺民宅众多,凶手却能来去自如、目标明确,并没有造成混乱,显然是经过精心谋划才采取行动。所以即便此事真是邪祟怪物所为,背后也一定有操纵驱使之人。”
一阵寒风吹过,地上落叶翻转着滚远,沙沙的细碎声响揉杂在风中,划破了庭院的清冷。几盏防风灯在重重夜幕下散发着昏黄的微光,在小马俊朗坚毅的脸上添了几许暖意。
小马将目光自长街高悬的防风灯收回,缓缓说道:“满地金银凶手并没有取走,镖局又向来是以和为贵,想必不至于与谁结下深仇大恨。凶手一不为钱财二并非寻仇,却杀尽镖局三十余人,只怕与两番袭击我们的神秘组织脱不了关系。”
“这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了小小一个白玉狼雕,竟接二连三的肆意屠杀我金狮镖局的弟兄。”说到最后,狄仁已然双目尽赤、义愤填膺。
小马若有所思的说道:“也许我们一开始就猜错了,这伙神秘人并不是冲着白玉狼雕而来,他们的目的是要摧毁整个金狮镖局。”
此言一出,无异于惊雷炸响,非但狄仁僵立当场,慕容羽馨三人亦大为震惊。
从察觉被人盯梢到两次遭受伏击,众人一直都以为那伙行动迅猛、武功高强的神秘人,旨在夺取白玉狼雕,以至于陷入困局,处处被动。此番小马一言惊醒,才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倘若这伙神秘人的真正意图是要灭掉整个金狮镖局,进而瓦解镖局联盟,其野心和幕后隐藏的势力就太可怕了。
金狮镖局苦心经营百余年,分号遍布全国,狄仁接手之后更是发展成为行业翘楚。这些年,他费尽心思,促使五大镖局联盟,行商走货有了更大的安全保证,全国各地物资的流通与商贸往来也更加频繁起来。这是百姓之福,也是朝廷所乐见的。
然而镖局联盟的成立却让本来过着吃香喝辣、称分金银的快活日子的绿林匪盗坐不住了。联盟的镖局互通有无、守望相助,保障了安全又降低了成本,更多的商旅选择镖局保护,落单的自然就少了。
联盟的镖轻易不敢动,落单的又几乎没什么油水。日子不再逍遥的绿林帮派自然对五大镖局诸多怨恨,尤其对不遗余力促成镖局联盟的狄仁恨之入骨。
如今幕后黑手一心想要摧毁金狮镖局,瓦解镖局联盟,一旦阴谋得逞,只要他振臂一呼,绿林帮派自然唯其马首是瞻。他若是趁机兴风作浪,天下必将掀起腥风血雨,不知又有多少百姓遭殃。
这些事情及利害关系,小马也是刚刚才想明白。
鄂州分局的灭门惨案,让事情变得更加云遮雾掩,却又因为凶手近乎天方夜谭的行凶手段让小马顿悟——只有跳出惯有的想法局限,才能更接近事情的真相。
空寂的长街突然传来急速密集的脚步声,无数灯笼火把的亮光投落在街旁的墙壁上,光影里人头攒动、兵器狰狞。
“官兵来得可真快……”小马看着长街对面墙壁上盔甲长矛的投影,皱了皱眉头,意味深长的说道。
宛如凭空出现的官兵迅速将鄂州分局包围起来,刀寒枪冷、剑拔弩张,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将镖局夷为平地。
一个军官模样的壮汉左手叉腰,右手紧握腰间宝刀,捏着腔调在院门外喊话:“里面的人听好了,我乃鄂州城巡检雷方,马上放下武器,束手就擒,若是胆敢负隅顽抗,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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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羽馨看向小马,说道:“官府的人怎么如此快便追了过来,鄂州分局数十人惨遭毒手,我们刚好出现在此处,怕是又要横生枝节了。”
“该来的总是会来,只要我们还没倒下,他们就一定会找上门来。”小马平静的说道,既然已经卷了进来,自己便不能就此抽身而退。镖局联盟一旦瓦解,对天下所有镖行都是毁灭性的打击,波及范围之广不可估量。
善缘将赤焰棍一杵,嚷道:“非是和尚我口出狂言,区区二三百名官兵就想捉拿我等,实在是不自量力,待我杀将出去,将姓雷那厮的脑袋扯下来,看他还如何嚣张。”
小马摇头道:“我们若要强行离开,他们确实无法阻拦,只不过我们一旦拒捕开战,便是公然与官府作对,金狮镖局日后的麻烦可就大了。”
“走不能走,打又打不得,岂不是真要束手就擒?和尚我几时受过这等鸟气。”善缘忿然说道。
“既然是官府的人,倒是好办,狄某与那雷方的上司湖广都指挥使黄益舟颇有些交情。善缘师父暂且忍耐,待狄某出去跟他交涉一番,想来不至于为难我们。”狄仁说完,举步便往院外走去。
“总镖头请留步!此事只怕另有蹊跷,万不可以贸然出去。”小马出言劝阻道,“我们到鄂州分局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数百官兵就披盔戴甲的出现了,总镖头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狄仁微微一怔,说道:“小马兄弟的意思是外面的官兵与那伙神秘人有关联?这只怕是巧合罢了,也许官府早已接到线报,刚好此时赶到而已。”
“我倒希望真的是巧合。今夜如此安静,按理说数百名官兵急奔而来,我们早该察觉,又岂会被围困在镖局之中?”
小马稍停了一下,继续说道:“官兵能够突然出现,显然是早已埋伏在附近。即使他们与那些神秘人并非一伙,也定然有人暗中唆使他们前来缉拿我们,总镖头前去商谈只怕是徒劳。”
善缘焦躁的嚷道:“姓雷那厮既然甘愿受贼人摆布,便是死不足惜,我们也无需忌讳这许多,且冲出去杀他个落花流水。”
“和尚不可鲁莽,不管官兵与那伙神秘人是否暗地里勾结,如若我们公然拘捕,与官兵厮杀,就再无回旋的余地。金狮镖局虽素来与朝廷交好,然而一旦起了冲突,加上有人暗中推波助澜、煽风点火,朝廷势必会追究到底,杀一儆百。到那个时候,他们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摧毁金狮镖局,进而瓦解镖局联盟。”
小马轻叹一声,继续说道:“幕后之人足智多谋、心思缜密,盯梢、伏击、灭门、陷害环环相扣,一步一步把我们逼入绝境。我们若想绝处逢生,唯有以身犯险,随雷方前往巡检司,看看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慕容羽馨说道:“一旦进了巡检司,想要全身而退,只怕是没那么容易。若是雷方与那幕后黑手狼狈为奸,一口咬定这些人是我们所杀,囹圄之中我们如何洗脱嫌疑?”
“这些日子以来,我们屡次三番遇袭,对那伙神秘人却一无所知。他们设下今晚这个局,就是料定我们不会乖乖束手就擒,为求脱身与官兵展开血战,而不管我们能否脱身,只要开战就已经彻底输了。
“如今我们甘愿受缚,幕后之人定然会再施毒计,若巡检司果真与他们狼狈为奸,要置我们于死地,我们就索性把巡检司闹个天翻地覆。狄总镖头,你意下如何?”
狄仁豪气干云的说道:“小马兄弟所言甚是,横竖不过一死,那巡检司便是龙潭虎穴,狄某今日也走它一遭。
真诚感谢“宇文稚”、“江上云端”、“蒙天一笑”打赏支持!!!十八、十九两章修改了几次,总算是自我感觉过得去了,看了十八章的麻花们可以回头再看一遍,修改补充了比较多~~
第107章 生死血战(下)
鄂州城南,巡检司。
如同泼墨的深沉夜色下,门楼上高挂的灯笼暗淡似萤火一般,分立在两侧的巨大石狮泛着青冷的光,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彰显着高高在上的权势与威严。
高墙之内不时有小队官兵来回巡逻。自从三天前雷方调派人手加强防卫以来,本就戒备森严的巡检司可谓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明岗暗哨分布最密集的,是位于西北角的一栋低矮的砖石平房。这栋不起眼的房子便是巡检司关押犯人的牢狱。
一入铁门,便是接连拐四个直角、五道门的甬道。跨过五道门,两边排开一路纵深的数十间牢房里关押着形形色色各种罪名的犯人。
牢房里充斥着痛苦、绝望、狂躁、恐惧的声音,以及臊臭、潮湿、腐酸、血腥的气味。
走到尽头再拐个直角弯是一间无窗石室,用手臂粗的铁条分隔成十余间,是专门关押重犯死囚的地方。
小马一行五人此刻便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死牢里。
阴暗的牢房里吊着一盏孤灯,门后一张破桌旁,两个狱卒就着冷菜喝酒,有一句没一句的扯些闲话荤言。
相比外面大牢不绝于耳的吵闹呻吟、哭骂嘶吼,很多时候关押着亡命之徒的死牢反倒显得清净舒心些。
当然,此刻显然属于例外。
“咣……”
铁条建成的栅栏墙再次被砸响,昏黄的油灯也受到波及,火苗剧烈的跳动起来。
“雷方,你个乌龟王八蛋,有种放爷爷出去,和尚我不将你剥皮抽筋枉为佛门弟子……”
中气十足的叫骂声如霹雳般在死牢炸响,从最里面传出来。
“那和尚又开始了,歇一会骂一阵,折腾了快两个时辰还不消停,明日起饿他几天,看他还来不来劲。”一名满脸肥肉,肚子滚圆的狱卒吐出一根骨头,不耐烦的嘟囔道。
另一名年长的狱卒睁了睁醉意迷离的双眼,摆手劝道:“这几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听说瞬间就把鄂州分局几十号人像切瓜般全灭了口,哪是你我能招惹得起的?他闹便由他闹去,没人理会他骂累了便消停了。”
“哼,便是天王老子进了这牢门,他也得任我摆布。”胖狱卒满脸不屑的说道,“你我掌管此处也将近十年了,杀人越货的汪洋大盗、革职犯案的达官贵人,还有横行霸道的地痞流氓……什么人没见过?任他百般刚强硬气,一通私刑下来还不是服服帖帖?”
老狱卒笑道:“我在这里呆了二十多年,自胡老弟来了才算是长了见识。蒙你照顾,十年间狱中来来往往这些犯人孝敬的银子也有四五千两之数。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小小一个狱卒竟也有此等威风,也难怪两次调离都让你推辞了。”
“狱吏虽算不上什么官职,但这其中的好处你我皆心知肚明。这牢狱便是我的钱穴,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赚,去供个闲差,我岂不是疯了?”说到此处,胖狱卒一口喝干杯中酒,忿然道,“说来可恨,我明说暗示了几回,这几人硬是充傻装楞,一毛不拔。那年老的我看倒是识相,有给礼数的意思,被那一脸狡诈的小子暗中劝阻了。”
老狱卒替他续了一杯酒,皱眉道:“我看那年轻人器宇不凡,怕是极难对付。”
“此等贱骨头,还能硬得过我的十八般刑具不成?待我吃饱喝足,叫他知道我的厉害。”
善缘打砸怒骂了一通,发觉前边依然没有动静,看了看对面牢房的小马,低声问道:“小马,你这招到底管不管用?这鬼地方和尚我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再忍耐一会吧,估计差不多了。”小马若有所思的看着前面转角晃动的人影。
两个时辰之前,老狱卒照例给每人扔下一碗稀粥和两个窝窝头,便到前边陪胖狱卒吃喝闲聊。
“三天了。”看着老狱卒离去,小马端起碗复又放下,轻声说道。
那晚在鄂州分局随雷方来到巡检司。或许是被善缘那一拳打怯了,雷方先前倒还客客气气,说些诸如“职责所在,理当尽力”、“暂时委屈诸位,还望见谅”之类的话,也容许狄总镖头写了书信,承诺天色放亮便遣人送往武昌分局。
待小马等人配合的交出兵器、行囊,便直接被送到死牢分开关押起来。
进入死牢之后他们便没有离开过一步,雷方也没有出现或指派人讯问过任何事情。除了两次三番前来索要好处的胖狱卒,以及每日早晚给他们每人分派一碗数得清几粒米的稀粥和两个黑硬窝窝头的老狱卒,再没其他人出现在这里。
忍受着饥寒与极度恶劣的气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安安稳稳的熬了三天,的确也证实了他之前的猜测——雷方与那伙神秘人暗中勾结,要将金狮镖局毁掉。
他们之所以都没有出现,是因为没有必要了——白玉狼雕已落入他们手中,狄仁又被困在死牢之中——只要小马等人永远不能离开死牢,一切也就结束了。
想到这一层,小马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自己在鄂州分局选择妥协,不与官兵正面冲突,纵然能让金狮镖局暂时避免灭顶之灾,但终究还是于事无补。在牢狱之中多呆一天,金狮镖局的形势便危险十分。要化解这场危机,唯有让狄总镖头召集五大镖局,共御强敌,才有几分胜算。
要离开此地,硬闯不是不行,只是总免不了一场恶斗,这对金狮镖局总归是相当不利的,何况既然雷方与那伙神秘人暗中勾结,一旦交手,他们也一定会得到消息,想悄然离开、出奇制胜便绝无可能。
善缘啃了一口窝窝头,终于忍不住问道:“雷方那狗官将我等关押在此地,不闻不问是何道理?当初是你说随那狗官回巡检司,摸清幕后势力的底细,如今困在这鬼地方三天了,一无所获,还要呆到什么时候?”
“真相已然大白,我们是时候离开了。”小马缓缓说道。
“如此甚好。”善缘大喜,随后有些茫然的问道,“真相?什么真相?”
“难道你还没想明白,雷方与那伙神秘人狼狈为奸,要置我们于死地。”
“这不都是之前的猜想吗?”
“当时确实是猜测,如今看来此事已是八九不离十。”看到善缘依然不明所以的样子,小马叹了口气,说道,“试想若不是那伙神秘势力与雷方有勾结,我们只怕在这里坐不了两天,他们便会杀到牢狱之中。而雷方倘若真是为鄂州分局的灭门血案而逮捕我们,怎会不审查盘问?他既然将我们困在死牢,又不闻不问,自然是有人授意,而这个人极有可能便是那伙神秘势力的领头人。”
善缘猛的站起来,说道:“既是如此,还等什么,且杀将出去,再做计较。”
小马摇头道:“要打当日在鄂州分局便打了,何必白白受这几日罪?想要集合五大镖局之力共同对抗神秘组织,自然是能争取的时间越多越好,所以我们只能悄悄溜出去。”
“如此却是难办,进来之时我已数过,要经过七八道门方能到得外边,我们要出去,自然要费一番力气,难免惊动守卫。”慕容羽馨说道。
小马笑道:“那狱卒腰间便挂着钥匙,若能取来,离开又有何难。”
“那狱卒肥头大耳似头猪一般,人倒是机警,我看他向来走路皆走过道中间,便是提防被人下黑手,要拿钥匙只怕是行不通。”狄仁接口道。
“他几番索要好处不成,对我等早已心怀怨恨,只需撩拨起他心头怒火,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那时便是我们脱身的机会。”小马胸有成竹的说道。
善缘说道:“那便待他再来索贿之时,狠狠羞辱他一番,他必然恼羞成怒。”
“等不是办法,要把他引过来。”
片刻之后,善缘中气十足的叫骂声如霹雳般在死牢炸响……
如此折腾了两个时辰,胖狱卒此时也有了七八分醉意,终于按捺不住,提了一根三尺长的铁棍,摇摇晃晃走了过来。老狱卒提了油灯小步跟在后头。
“吵吵嚷嚷什么?想造反啊?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是?看胡爷不扒了你的皮。”
胖狱卒骂骂咧咧的走近,铁棍在栅栏上“咣咣”敲响。
“猪一般的腌臜蠢货,也配在你和尚爷爷面前耀武扬威,呸。”善缘一口痰啐在胖狱卒脸上,怒目而视。
“你你你……死秃驴,你活得不耐烦了,胡爷今儿个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胖狱卒指着善缘,胖脸因过度的愤怒而扭曲。
“你个龟孙王八蛋,没用的孬种,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和尚我若是皱一下眉头,也枉称英雄好汉。”
胖狱卒怒火中烧,取了腰间钥匙,便要来开门。
老狱卒连忙扯住他,劝道:“胡爷息怒,万不可中了那厮的圈套,要整治他,何需打开牢门,往他身上泼上些镪水,定叫他皮开肉绽,痛不欲生。”
胖狱卒本已有几分醉意,加上心怀怨恨,又被善缘奚落一番,是以一时急怒攻心要冲进去教训善缘,老狱卒如此一说,倒也清醒了几分,连忙说道:“险些中了这厮的奸计,你快去把那镪水取来,我倒要看看他有多英雄。”
眼看便要前功尽弃,善缘急退几步,狂吼道:“拿命来……”便跃起撞向牢门。
来势汹汹,锐不可当。
胖狱卒惊得倒退几步,待反应过来善缘根本撞不破牢门,为时已晚,小马的手已经如铁钳般搭上了他的肩头。
老狱卒见势不妙,转身要逃。
微风破空,温暖掷出的两截稻草杆击在了他身上,顿时僵立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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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真相难明
“咚——咚!咚!咚!咚!寒潮来袭,出门添衣……”
一慢四快的锣声伴着更夫悠长的腔调从大街上远远传来。
守在牢狱外的一名士卒哈一口热气,搓了搓冰冷的双手,稍稍舒展下僵硬酸痛的腰肢,无奈的抱怨道:“总算熬到五更了,这种鬼天气真他娘的遭罪。”
入冬以来,昼夜温差本就极大,偏生夜里刮起了北风,一阵强似一阵,寒意透骨入髓。
“可……可……哈嗤……哈嗤……哈……嗤……”寒风袭来,旁边搭话的同伴连打了三个喷嚏方才止住,用衣袖擦了擦鼻水,扯紧有些单薄的衣裳,叹气道,“可不是嘛,若非鄂州分局灭门惨案的疑犯关押在此,这般时候在热被窝里搂着婆娘多自在。唉,此等苦日子不知还要捱多久。”
“难说。这都三天了,一不升堂问讯,二不调查取证,上边到底是什么心思谁也猜不透。只是看这戒严的阵势,那几人来头定然不小,事情怕是相当棘手。”顿了一下,最先开口的士卒有些迷惑的说道,“金狮镖局那边也是奇怪,出了这么大的事,竟没人前来过问半句。”
“我昨日在外面倒是听到些消息,说是‘金狮镖局总镖头狄仁犯了命案,被打入死牢’。估计镖局这会正乱着呢,哪里还顾得上鄂州分局这边的事。我还听那人说‘金狮镖局若是倒了,镖局联盟估计也就散了,往后行商走货怕是没太平日子喽’,言语之间甚是婉惜。”
“照你这么说,难不成那年长的疑犯竟是狄总镖头?鄂州分局的案子竟是他所为?……不对,不对,若真是狄总镖头关在里头,金狮镖局那边绝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实在是想不通啊……”
士卒犹豫了片刻,朝五六尺外,背对着他如苍松般屹立着的一名魁梧大汉说道:“宋捕头,究竟怎么回事,您倒是跟弟兄们说道几句。”
“有些事情少过问一些,未必是坏事。你俩莫要妄自揣测,乱嚼舌根,只管做好分内之事,出了差错,你我都担待不起。”姓宋的捕头转过身来告诫道。
正在此时,牢狱甬道的铁门从里面打开,胖狱卒提着两个酒坛子脚步蹒跚的往大铁门走来,老狱卒一手搀扶着他,一手提着灯笼,低头跟在后面。
宋捕头皱了皱眉,说道:“老胡,这是要上哪去啊?上边可是交代下来了,夜里不可随意走动。”
“啊哈,宋捕头,我便猜到今夜还是你在此值守,这几日弟兄们没少遭罪啊。今夜这风真够邪的,我在里头听着都瘆得慌,想着弟兄们在外边守夜辛苦,五更天也正是疲乏困顿的时候,牢里还有些老酒,特地拿来给你们御御寒。劳烦您把门开了,我好把酒分予弟兄们。”
“没多会就换岗了,要喝也不赶趁这一时,职责在身,还是算了吧。”宋捕头说道。
“宋捕头为人正直、尽忠职守,老胡向来钦佩。如今天寒地冻,您武艺高强自是无妨,这二位兄弟只怕熬不了多半会便要病倒,有道是半口老酒一团火,您总该通融一二才是。”
宋捕头看了看簌簌发抖的两名士卒,皱了皱眉头,说道:“一人喝两口便罢,不可馋嘴。把那酒坛子接了,也给附近的弟兄暖暖身子。”
两名士卒大喜,也不待开门,忙自铁条间空隙伸手去夺胖狱卒手中的酒坛子。
胖狱卒无奈将酒给了两名士卒,又说道:“宋捕头,借一步说话。”
“老胡,你今儿个事真多,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我方才暗中听到死牢那五人的谈话,发现一个很重要的秘密。”胖狱卒东张西望了一会,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
宋捕头急走两步至铁门旁,问道:“是何秘密?”
“秘密便是我等欲离开此地,请宋捕头行个方便。”老狱卒缓缓抬起头,刚毅俊朗的脸上一双深邃如夜空的眼睛星芒隐现。
宋捕头大惊,抽身欲退,却发觉右手脉门已被对方闪电般扣住,半边身子登时麻木。
……
急促的脚步声踏碎了夜的寂静。
流动跳跃的火光灯影里,雷方带着二三十名全副武装的官兵正在穿过庭院往地牢匆匆赶去。
两日前,黑袍老人来找过他一次,将小马几人交出来的白玉狼雕、麒麟刀、赤焰棍等物悉数取走,并授意他绝不能让小马五人活着离开,末了留下一张五万两的银票。
雷方自然明白钱拿得爽快,事情便要做得痛快,一旦有所差池,就绝非退还钱财那么简单。
小马几人到底有多厉害他虽不清楚,但从魅影堂重视的程度和银票的面值,他多少也能猜到一些。他从各处借调人手,在整个巡检司布下重重关卡,日夜巡逻,便是担心捅出篓子,性命难保。
不过死牢用三尺厚的花岗岩建成,浇以铁水,里面的牢门栅栏皆是手臂粗的百炼精钢,本就是用来对付穷凶极恶、武艺非凡的江湖中人,可谓是固若金汤。小马几人手无寸铁,纵然手段了得,想来也绝难逃脱。将他们在牢中关上几天,或饿或下毒或私刑将他们弄死,最后以“病亡”为由报上去,这件事便再无后患。
牢狱之中,私下非法处死囚犯这种事,比比皆是,雷方算得上是驾轻就熟了。然而不知何故,今夜总感到心神不宁,烦躁不安,思来想去终是放心不下,便连夜带了二十余名官兵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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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到得狱中便结果他们性命,以免夜长梦多。”雷方一路疾行,心中暗自计较。
夜浓似墨,月隐星沉。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
突然间,一具庞然大物挟杂呼呼风声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天而降,往雷方一行呼啸而来。
“大人小心!”
惊呼之中官兵四散逃窜,火把灯笼划出凌乱的光痕轨迹。
“轰……”
一声震天巨响贯穿黑暗,整个巡检司都为之震动。
大门外重达数千斤的石狮从近两丈高的门楼顶飞进来,四平八稳的跌落在雷方刚要行经之处,将寸余厚的青石地面砸出一个丈余的大坑,两名躲闪不及的士卒被压在下面,只露出小半截身子,血水顺着地面缝隙蔓延。
纷飞的碎石似利剑飞刀,落在众人身上,划开一道道口子。
一缕温热顺着脸颊滑落,火辣辣的灼痛令雷方咧了咧嘴。他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终于确信不是错觉,只是比起刚才,此时石狮上多了一个人。
一个身材肥大、脑袋却异常尖细,看上去显得极度怪异的和尚立在石狮头上,正对着他咧嘴大笑。
那笑容令雷方心里一阵发毛,强自定一定神,喝道:“哪里来的野和尚,竟敢跑到巡检司来撒野,来人,给我拿下。”
寒光如雪,刀风破空。
十余名官兵舞动手中钢刀,吆喝着围拢上来。和尚右脚在石狮上一跺,生出一股无形罡风,将十余人震得东倒西歪,口鼻流血,纷纷溃退。
“贫僧索伽,此番前来非是挑衅滋事,只因我师弟巴措数日前在饿虎岗被人杀害,凶手三日前被你们带回了巡检司,贫僧有些事情需得问个明白,你把他们放出来,佛门慈悲,贫僧不为难你们。”
雷方冷笑道:“荒谬!你私闯官府衙门已是重罪,更死伤十几名官兵,按律当诛。莫说那几人乃是杀人凶手,已然定罪收监,便是无罪之身,进了这巡检司,也岂是你想见便能见的。”
“嘿嘿……天大地大,除了师父,贫僧最大,便是皇宫大院、少林武当,贫僧亦是来去自如,你小小一个巡检司,贫僧吐口唾沫便能淹了,你倒好脸皮跟我摆威风。惹恼了贫僧,把你们的脑袋一个个捏碎,嘿嘿……哈哈……”
“大人何必与一个疯子浪费口舌,大伙一拥而上,将他大卸八块,拿去喂狗便是。”一名满脸横肉的士卒扬了扬手中钢刀,目露凶光。
“大卸八块?喂狗?嘿嘿……这主意不错。”说话间,索伽身形一闪再现,右手已多了一个人,便是刚才说话的士卒,而那把钢刀也已经到了他左手之上。
他一面用钢刀在士卒身上比划,一面自语道:“八块,这样子分……不行……这样子……心就会劈成了两半,也差了点……嗯,这样子不错,四肢完整……”
那士卒早已吓尿,面如土色,泪水冷汗齐流,想开口求饶,却哪里说得出话来。
“瞧瞧,真没出息,刚刚那么威风,这会怎么就哭鼻子了?怎么?不想死?不如你绕石狮爬一圈,学几声狗叫,我便饶了你,如何?”
见士卒点头如鸡啄米,索伽便将他丢了下去。看着他战战兢兢的跪爬了一圈,又学了几声狗叫,便怪笑起来道:“嘿嘿……真的好像一条狗,贫僧随口说说你还真把自己当狗啊,哈哈哈……”狂笑之中刀光如电,那士卒登时被劈开八块散落在青石板上,其状甚是惨烈。
众官兵哪曾见过如此手段,北风寒冷彻骨,却俱都汗流浃背,丝毫不敢动弹。
“失败,失败……第三刀还是偏了毫厘,说起来终究不如捏碎脑袋痛快。”索伽自语一阵,又笑道,“不知道现在能见见那几个人没有?哦,听说他们杀了三十二人,若是还不够条件,贫僧倒是不介意多杀几个。”
索伽脸色一沉,三角眼精光闪现,如同一头苍狼,逼视着雷方。
雷方握刀的手早已被汗水湿透,他自然明白眼前这个疯子的可怕,自己这些人万难与其抗衡,既然他为寻仇而来,不如便依他之言,带他到死牢,一旦他与小马几个厮杀起来,不管死的是谁,都是好事,当然若然全死了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心念及此,遂笑道:“大师神技令人折服,大师为查明令师弟死因而来,其心可鉴,本官今日网开一面,特许你见一见那几个人,只是他们武艺高强、诡计多端,为免节外生枝,就委屈大师随本官到死牢一趟,问明缘由,不知您意下如何?”
“无妨无妨,快点前边带路。”
雷方只觉眼前一空,索伽已如幽灵般出现在身侧,手搭在他肩膀上,不由得双脚一软,差点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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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天外之石
巡检司往南十余里外,水清鱼肥、景色秀丽的梁子湖畔,泊着一艘画舫。
画舫华丽大气,与附近渔民的乌篷船、临时停泊的商船混在一起,显得鹤立鸡群。
长夜未尽,船上灯火摇曳,落在湖面,波光粼粼、水影流动,画舫如在仙乡幻境。
装饰精致华美的画舫内,几盆梅花开得正艳,幽香淡雅沁人。
秦重立在窗口,看着远处楼台屋宇的倒影,思量着陶弃自巡检司带回的消息。
他身后一丈开外,陶弃垂首默立,阎老依然似一块万年玄冰裹在黑袍里。
桌上的油灯在风中忽明忽暗,点缀着令人压抑的安静。
“阎叔,陶二哥刚才说那个闯进巡检司,可单手抛掷数千斤石狮的怪异和尚,真的便是‘藏地双狼’中的‘疯狼’索伽么?”秦重打破了安静,说道,“让人打听打听,活佛是否也在鄂州城出现了。”
“小马几人在饿虎岗击杀‘恶狼’巴措一事,我们先前已收到消息。按陶弃所言,夜闯巡检司那僧人自称是为巴措被杀一事而来,且体胖头细、举止癫狂,与那索伽无异。”阎老说道。
“索伽虽彪悍,倒也不足为虑,若是‘活佛’也在鄂州城,那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活佛师徒既然是为巴措报仇而来,自然不会允许任何人插手进来,也就是除了他们,谁要动小马等人便是与他们为敌。
“狄仁逃离了牢狱,若是让他离开鄂州城,求得朝廷援手,瓦解镖局联盟就更加困难。这一仗,我输了。”秦重轻叹一声,表情有些落寞。
“堂主……”陶弃单膝下跪,说道,“陶弃与弟兄们掘地三尺,把鄂州城翻过来也要找到狄仁,堂主切不可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
“胜败乃兵家常事,陶二哥不必如此,我们此行主要是寻找白玉狼雕,进百花谷取不死灵药,镖局之事只是顺道为之,如今既然出了变故,我们也总不能再耗费太多时间逗留此地。安排人留意事态发展,等取了不死灵药,再回头灭了五大镖局。”
“属下遵命!那雷方如何处置?”陶弃问道。
“人总会犯错,我们总该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这件事我会让阎叔去办,你先退下吧。”
陶弃应声退了出去。
东方越来越亮,窗外景物越发清晰起来。
秦重轻轻揉了揉太阳穴,问道:“阎叔,活佛究竟是怎样一个人?‘道侠僧丐魔’五绝真的如传说中那么厉害吗?”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五绝俱是不世之才,武功之强确是百年难遇。”
秦重笑道:“即便如此,若是单打独斗,五绝想来无人是阎叔的对手。”
寒风凛冽,天色阴沉,街巷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虽然寒冷,为生计奔波的人们依然开始了一天的操劳。
西门街上,商户摊贩支起炉灶,架起蒸笼,不多时,包子馒头、粥粉面点便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五人之中除了乔装狄仁的张望,小马几个本就饥肠辘辘,被那阵香味一勾,更是饥渴难耐。
善缘摸了摸咕咕直叫的肚子,嚷道:“和尚我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若有追兵赶至,交起手来定然讨不了半分好处,不如先填饱肚子再行赶路。”
小马寻思自己五人走了这一路,官兵与那伙神秘人都没有出现,实在是有些奇怪,此时倒也不急着出城,便就近找了间小店打尖。
五人进了店,寻了张桌子坐下,吩咐店家将包子馒头、面食点心张罗了一大堆进来。
“店家,你这里可有酒水?给和尚打五斤上来,再将这葫芦装满了。”善缘解下腰间的葫芦放在桌上,当初包裹与赤焰棍都留在了巡检司,唯独这酒葫芦他死活要带在身边。
五人正吃喝间,忽然听到外面吵闹起来。
小马循声望出去,见是店家与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僧搁着小摊在争执。
店家指着老僧叫骂道:“你这老和尚好没道理,你既是化缘,我也给了你两个包子,如何还赖着不走?”
“阿弥陀佛,佛爷食肠宽大,施主若是肯将这几笼点心施与佛爷,佛爷立马便走。”
“老和尚你是存心找不自在,赶紧走开,我摆摊做生意,不是开善堂。”
“众生平等,老僧化缘岂能厚此薄彼,你虽不允,店里的施主未必不肯替我买了这几笼包子。”
“嘿,你这老东西真是厚脸皮,这都是小店的衣食父母,你可别捣乱,赶紧滚开。”店家说着,拎起根棍子便要驱赶老和尚。
“店家且慢。”小马站起身,朝老和尚施礼道:“老禅师尽管敞开了吃,那点银子在下还给得起。”
“阿弥陀佛,施主宅心仁厚,功德无量,死后定然荣登西方极乐。”老和尚双手合十,微笑道。
慕容羽馨皱了皱眉头,心道:“这和尚怎么如此说话,听着别扭。”
老和尚揭开蒸笼,不顾热气烫手,也不论包子馒头点心,尽数往口中塞去,不消片刻满满一笼足有十人份量的便被一扫而空,直将店家惊得目瞪口呆。
老和尚却意犹未尽的揭开了第二笼,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消灭殆尽。
待到他伸手去揭第三笼时,惊醒过来的店家扑过来双手护住,拼命摇头:“不能吃了不能吃了,再吃要出人命了,老和尚你慈悲为怀,千万不要牵连我一个孤苦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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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和尚摸摸肚皮,说道:“佛爷才吃了个半饱,店家你莫非怕那人赖账不成?不如你先进去让他把这三笼的钱先付了,他若是赖账,佛爷我帮你讨回公道。”
不由分说的夺过那笼包子,吃将起来,片刻之后,方才摸摸滚圆的肚子说道:“舒坦。多谢施主慷慨,佛爷先走一步。”
小马五人付了账,出了西城门,便放缓了脚步。小马心中打定主意,若是至傍晚官府与那伙神秘人依然没有动静,他便在夜里重返巡检司,打探白玉狼雕的下落。
行不多远,却发现先前那老和尚躺在一块大青石上呼呼大睡,小马笑笑,也不在意,继续往前走。
行了百余丈,小马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那个老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们前面,双脚勾住树枝,双手合十倒挂着闭目养神。
复往前行了数百丈,每过一段路,便能看到老和尚睡姿各异的出现在身边。
小马脸色越来越凝重,在第五次看到老和尚出现的时候,终于走了过去施礼道:“老禅师几次三番跟着我们,莫非是有事相求?在下若能帮得上忙,定会尽力而为。”
老和尚盘膝而坐,一手举于头上,一手向下直指地面,支撑起整个身体离地三寸,却稳如磐石、纹丝不动。
听到小马说话,微微张开双目,说道:“佛爷想向几位化一样东西,不知几位施主可愿相赠。”
“不知老禅师所需何物?”小马问道。
“几位的项上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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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龙蛇逞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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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龙蛇逞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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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逃出生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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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逃出生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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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余波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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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不死灵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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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醉仙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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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金狮镖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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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白玉狼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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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白玉狼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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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人在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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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生死情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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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神秘来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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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神秘来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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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高人指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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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高人指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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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饿虎恶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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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饿虎恶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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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恶狼巴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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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活佛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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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再遭伏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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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血染长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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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敌暗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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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凶手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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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以身犯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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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魅影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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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魅影堂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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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逃离死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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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疯狼索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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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兵分两路
东方泛白,如墨浸染的夜色慢慢褪去。
寒风依然强劲,青石路上散落无数枯枝败叶,脚步过处声响不绝于耳。
雷方领着索伽行至巡检司西北角,发现牢狱铁门虚掩、守卫全无,心知不妙,急步进入甬道,看到丢了公服的宋捕头等人一动不动的堆叠在转角处,生死未明,不由得脸色大变、心头惧意陡生。
怀着一丝侥幸心急火燎的冲进死牢,面对空荡荡的牢房与同样失了公服似木头般呆立的老狱卒,雷方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随后那份恐慌、绝望转化为歇斯底里的愤怒与怨恨,他脸色阴沉,双目在被押进来的宋捕头等人身上来回扫视,如同尖刀利剑剔骨剜肉。
“混账!饭桶!一群废物……”
愤怒而焦躁的咆哮在牢狱里回荡,直如惊雷霹雳,夹杂着拳打脚踢的沉闷声响,外间的数百囚犯噤若寒蝉,恐惧莫名。
刀光夺目,寒意逼人。
急怒之中雷方举刀劈向宋捕头。
变起突然,刀疾如电。即便平日里敬佩宋捕头为人的同僚有心施救,也已然来不及,俱都垂首闭眼,不忍目睹接下来血溅当场的画面。
扬起的刀定格在宋捕头身前两寸。
一只肥胖的手搭在刀尖上,轻描淡写的轻轻一捏,精钢宝刀顿时断成数截跌落地上。
雷方错愕的看了看手上的刀柄,足以杀人的目光在触及胖手的主人时瞬间暗淡,他咬一咬牙,将所有的愤怒、恨意强自压制下去。
“此事与大师无关,希望您不要插手。”雷方说道,硬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啪!”
一记脆响,雷方的左脸多了五道指痕,瞬间红肿起来。
“嘿嘿……贫僧行事但凭喜恶、不问缘由,在贫僧面前耍威风,你说该不该打?打得好不好?”索伽看着雷方,一脸和善。
“该……该打,打得……好……”雷方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啪啪……”
两记脆响,雷方脸颊又肿了几分,火辣的灼痛令他眼中不觉泛起泪光,他有些懵然,不知为何又捱了这两掌。
“觉得打得好,贫僧便多赏你两掌,不用太感动,哈哈哈……”
笑得一阵,索伽又说道:“看情形,贫僧来晚了一步,他们已经离开此地。嘿嘿,有点意思……且让他们在外边多蹦哒一会,贫僧这便去送他们上路。”
言毕身形一闪,人已冲天而起,将死牢撞开一个豁口,扬长而去。
雷方怔怔的看着牢顶的豁口,觉得自己一直以来认为“牢狱固若金汤”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寒风卷起几片残叶倒灌进来,牢内寒意更盛。
雷方缩了缩脖子,紊乱的脑袋终于稍稍清醒,扫了一眼宋捕头几人,冷哼一声走了出去。
当务之急是发动所有人掘地三尺去搜查小马等人的下落,并尽快告知魅影堂,让他们做出应对。至于此事过后,自己是生是死,从接受银票那一刻开始,便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
鄂州城南,距巡检司七八里远的一个小土岗上,乔木蔚然成林,寒冬虽临,绿意犹存。
小马五人此时便藏身其中。
半个时辰之前,他们换上捕快士卒的衣服,出了牢狱,乘着夜色往后院而去。
沿路果然明岗暗哨密布,戒备森严,幸而有宋捕头的腰牌在手,众人又易服乔装,偶尔碰上巡逻的官兵亦只是随意打个招呼,并没有过多盘查。
一路有惊无险的出了巡检司,五人拣偏寂之处奔行良久,不觉来到这个小土岗上。
连日来饥寒交迫、食不果腹,加上一路狂奔,众人均有些疲乏,小马因而说道:“我们暂且在此歇息片刻,再一路往西出城吧。”
善缘道:“和尚已是饥渴难耐,若有追兵赶至,交起手来定然讨不了半分好处,须得想法子先填饱肚子再做打算。”
慕容羽馨匀了下气息,说道:“如今虽说暂时脱离险境,但估计巡检司那边瞒不了多久,待他们换岗时便会察觉不妥。整座鄂州城都在官府与神秘人的掌控之中,消息一旦走漏,我们要出城只怕更是不易。”
小马若有所思的说道:“方才那声巨响,很明显是从巡检司那边传来,应该是出了什么异常。我们越狱一事或许已经被发现,即便现在出城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
“此番我们死里逃生,虽说危机未除,但事情已大有不同,此前敌暗我明,防不胜防,而今敌明我暗,恰好攻其不备。
“狄总镖头既与湖广都指挥使黄益舟交情匪浅,此时正可以前往寻他,备述前情,若能重新彻查鄂州分局灭门一案,则一来我们得以洗脱嫌疑,二来幕后势力以此制造混乱局势,妄图摧毁金狮镖局的阴谋便无法得逞。
“只要有官府声援辟谣,再飞鸽传书各大联盟镖局,共议大事,同仇敌忾,即便他日神秘势力故技重施,亦不足为惧。
“只一条,总镖头须牢记在心,镖局联盟之中,难免有被神秘势力威逼利诱、恫吓要挟而变节之人,总镖头须加以留心,若能搭救挽回自然最好,如若不然,能尽早划清界限也免却日后很多麻烦。”
“马兄弟所言极是,狄某自当谨慎。”
小马便亦没有再说什么,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已不需要说太多,狄仁经营镖局三十余年,许多具体操作的东西自然要比他熟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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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片刻,小马对狄仁说道:“白玉狼雕已然落入神秘人手中,将你送达安全之处,我会再回巡检司打听下落。若是狄总镖头信得过在下,护送白玉狼雕一事便交由我们去办,总镖头当务之急是与其余四大镖局同心协力,粉碎神秘人的阴谋,保住镖局联盟。”
狄仁说道:“若非小马兄弟几番相助,狄某早已命赴黄泉,对诸位怎有半点疑虑之心?只是如此一来,便是把诸位置于险地,狄某岂可如此自私?”
“事已至此,就算在下想置身事外他们也断然不会就此罢休,事关天下苍生,总镖头……”小马突然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低声道:“有人来了。”
风穿行在林木之间,呜咽幽怨的声响中夹杂着窸窣的脚步声。
小马循声观望了一阵,林中昏暗,只依稀看到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东张西望、形迹可疑的摸进林子里来。
身形一晃,小马已到了那人身侧,左手曲指如钩,锁住那人肩胛骨,右掌抵在那人腰间,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跟踪我们?”
“小……小的张望,可是马少侠么?”
“张望,你怎会在此?王镖师他们呢?”狄仁听到那汉子的声音,出声相询。
“总镖头,真的是你,小的……小的总算盼到您了……”张望喜极而泣,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小马松开手,张望“扑通”跪倒在狄仁跟前,流泪道:“那日在东门街上,总镖头让王镖师与小的留下善后。当时赶来的是一个姓宋的捕头,倒也没有为难我们,大致问清缘由,由随行同僚做了笔录,便让我们先找地方安顿下来,只是暂时不可离开鄂州城,方便衙门随时传召。
“我等自是欢喜,赶了镖车便往鄂州分局而去,不曾想我们到得那附近,却看到里外三层的官兵把镖局围了起来。当时天色已晚,有心找人问个究竟,奈何家家户户门窗紧锁,一时不明所以,王镖师便让大家藏在暗处先观望一番。
“等了片刻,便看到总镖头与几位少侠自镖局出来与那官老爷说了一番话,随他们回了巡检司。王镖师说‘总镖头此行怕是凶多吉少,那当官的虽则表面上应允,想来到了衙门定会翻脸。听他们言语,徐掌柜等人已尽遭不测,鄂州这边已是无计可施,如今唯有一方面飞鸽传书回洛阳,将此事禀告少镖头;另外我连夜赶去武昌分局,找刘掌柜商议营救之策。
“张望你与大伙先行安顿下来,随后须得每日到巡检司暗中留意动静,打探消息。总镖头对我等有情有义,此时蒙难,便是刀山火海也要设法营救。
“几日来,小的与弟兄们在巡检司外日夜守候,既不敢显露身份,又不敢前去询问,生怕总镖头遭遇不测,受尽凌辱,终日忐忑难安。
“五更时分,小的在后巷看到几位官差翻墙而出,觉得甚是奇怪,又见其中一人身形步伐与总镖头甚为相似,便一路跟了过来,不想在这附近跟丢了,四处找了许久才寻进林子里来,老天有眼,总算让小的找到了总镖头……”
狄仁说道:“狄某此番蒙难,倒是苦了弟兄们,所幸天无绝人之路,金狮镖局定能逢凶化吉,熬过此劫。”
晨光透过林木,落在众人身上,寒意竟似消减了不少。
“既然王镖师已经前往武昌,刘掌柜那边想必已经有所动作。大家便在此分别,我们依旧往西出城,引开官兵与那伙神秘人,总镖头易容乔装后,伺机取道武昌,应当半路便能与他们遇上。”小马说道。
“如此,白玉狼雕就拜托四位了,镖局联盟之事一了,狄某定当与诸位共同进退。”
互道了珍重,小马四人走出林子,辨了辨方向,往西城门而去。
第140章 狭路相逢(致谢江上云端)
巡检司往南十余里外,水清鱼肥、景色秀丽的梁子湖畔,泊着一艘画舫。
画舫华丽大气,与附近渔民的乌篷船、临时停泊的商船混在一起,显得鹤立鸡群。
长夜未尽,船上灯火摇曳,落在湖面,波光粼粼、水影流动,画舫如在仙乡幻境。
装饰精致华美的画舫内,几盆梅花开得正艳,幽香淡雅沁人。
秦重立在窗口,看着远处楼台屋宇的倒影,思量着陶弃自巡检司带回的消息。
他身后一丈开外,陶弃垂首默立,阎老依然似一块万年玄冰裹在黑袍里。
桌上的油灯在风中忽明忽暗,点缀着令人压抑的安静。
“阎叔,陶二哥刚才说那个闯进巡检司,可单手抛掷数千斤石狮的怪异和尚,真的便是‘藏地双狼’中的‘疯狼’索伽么?”秦重打破了安静,说道,“让人打听打听,活佛是否也在鄂州城出现了。”
“小马几人在饿虎岗击杀‘恶狼’巴措一事,我们先前已收到消息。按陶弃所言,夜闯巡检司那僧人自称是为巴措被杀一事而来,且体胖头细、举止癫狂,与那索伽无异。”阎老说道。
“索伽虽彪悍,倒也不足为虑,若是‘活佛’也在鄂州城,那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活佛师徒既然是为巴措报仇而来,自然不会允许任何人插手进来,也就是除了他们,谁要动小马等人便是与他们为敌。
“狄仁逃离了牢狱,若是让他离开鄂州城,求得朝廷援手,瓦解镖局联盟就更加困难。这一仗,我输了。”秦重轻叹一声,表情有些落寞。
“堂主……”陶弃单膝下跪,说道,“陶弃与弟兄们掘地三尺,把鄂州城翻过来也要找到狄仁,堂主切不可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
“胜败乃兵家常事,陶二哥不必如此,我们此行主要是寻找白玉狼雕,进百花谷取不死灵药,镖局之事只是顺道为之,如今既然出了变故,我们也总不能再耗费太多时间逗留此地。安排人留意事态发展,等取了不死灵药,再回头灭了五大镖局。”
“属下遵命!那雷方如何处置?”陶弃问道。
“人总会犯错,我们总该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这件事我会让阎叔去办,你先退下吧。”
陶弃应声退了出去。
东方越来越亮,窗外景物越发清晰起来。
秦重轻轻揉了揉太阳穴,问道:“阎叔,活佛究竟是怎样一个人?‘道侠僧丐魔’五绝真的如传说中那么厉害吗?”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五绝俱是不世之才,武功之强确是百年难遇。”
秦重笑道:“即便如此,若是单打独斗,五绝想来无人是阎叔的对手。”
寒风凛冽,天色阴沉,街巷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虽然寒冷,为生计奔波的人们依然开始了一天的操劳。
西门街上,商户摊贩支起炉灶,架起蒸笼,不多时,包子馒头、粥粉面点便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五人之中除了乔装狄仁的张望,小马几个本就饥肠辘辘,被那阵香味一勾,更是饥渴难耐。
善缘摸了摸咕咕直叫的肚子,嚷道:“和尚我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若有追兵赶至,交起手来定然讨不了半分好处,不如先填饱肚子再行赶路。”
小马寻思自己五人走了这一路,官兵与那伙神秘人都没有出现,实在是有些奇怪,此时倒也不急着出城,便就近找了间小店打尖。
五人进了店,寻了张桌子坐下,吩咐店家将包子馒头、面食点心张罗了一大堆进来。
“店家,你这里可有酒水?给和尚打五斤上来,再将这葫芦装满了。”善缘解下腰间的葫芦放在桌上,当初包裹与赤焰棍都留在了巡检司,唯独这酒葫芦他死活要带在身边。
五人正吃喝间,忽然听到外面吵闹起来。
小马循声望出去,见是店家与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僧搁着小摊在争执。
店家指着老僧叫骂道:“你这老和尚好没道理,你既是化缘,我也给了你两个包子,如何还赖着不走?”
“阿弥陀佛,佛爷食肠宽大,施主若是肯将这几笼点心施与佛爷,佛爷立马便走。”
“老和尚你是存心找不自在,赶紧走开,我摆摊做生意,不是开善堂。”
“众生平等,老僧化缘岂能厚此薄彼,你虽不允,店里的施主未必不肯替我买了这几笼包子。”
“嘿,你这老东西真是厚脸皮,这都是小店的衣食父母,你可别捣乱,赶紧滚开。”店家说着,拎起根棍子便要驱赶老和尚。
“店家且慢。”小马站起身,朝老和尚施礼道:“老禅师尽管敞开了吃,那点银子在下还给得起。”
“阿弥陀佛,施主宅心仁厚,功德无量,死后定然荣登西方极乐。”老和尚双手合十,微笑道。
慕容羽馨皱了皱眉头,心道:“这和尚怎么如此说话,听着别扭。”
老和尚揭开蒸笼,不顾热气烫手,也不论包子馒头点心,尽数往口中塞去,不消片刻满满一笼足有十人份量的便被一扫而空,直将店家惊得目瞪口呆。
老和尚却意犹未尽的揭开了第二笼,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消灭殆尽。
待到他伸手去揭第三笼时,惊醒过来的店家扑过来双手护住,拼命摇头:“不能吃了不能吃了,再吃要出人命了,老和尚你慈悲为怀,千万不要牵连我一个孤苦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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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和尚摸摸肚皮,说道:“佛爷才吃了个半饱,店家你莫非怕那人赖账不成?不如你先进去让他把这三笼的钱先付了,他若是赖账,佛爷我帮你讨回公道。”
不由分说的夺过那笼包子,吃将起来,片刻之后,方才摸摸滚圆的肚子说道:“舒坦。多谢施主慷慨,佛爷先走一步。”
小马五人付了账,出了西城门,便放缓了脚步。小马心中打定主意,若是至傍晚官府与那伙神秘人依然没有动静,他便在夜里重返巡检司,打探白玉狼雕的下落。
行不多远,却发现先前那老和尚躺在一块大青石上呼呼大睡,小马笑笑,也不在意,继续往前走。
行了百余丈,小马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那个老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们前面,双脚勾住树枝,双手合十倒挂着闭目养神。
复往前行了数百丈,每过一段路,便能看到老和尚睡姿各异的出现在身边。
小马脸色越来越凝重,在第五次看到老和尚出现的时候,终于走了过去施礼道:“老禅师几次三番跟着我们,莫非是有事相求?在下若能帮得上忙,定会尽力而为。”
老和尚盘膝而坐,一手举于头上,一手向下直指地面,支撑起整个身体离地三寸,却稳如磐石、纹丝不动。
听到小马说话,微微张开双目,说道:“佛爷想向几位化一样东西,不知几位施主可愿相赠。”
“不知老禅师所需何物?”小马问道。
“几位的项上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