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动了老婆的乳房》 第一章 第一节 “陈刚,刚才你摸过我的胸部?”妻子轻轻地推了我一下,大声地问我。 我今晚在外面吃饭,回来已经十点半了,一挨到床就睡过去了。妻子是不是做梦了?因此我躺着没有动。 “陈刚,你看,谁弄烂了窗上的纱网,”妻子坐了起来,半只乳房从乳罩里探出来,轻轻晃着我的眼睛。 窗子一直是开着的,但是窗框外侧钉着十几根钢筋,人是进不到屋子里的。妻子靠着窗子,难道是有人在外面弄破了挡蚊子的纱网,把胳膊伸进了窗子摸了妻子的胸部?有这种可能。房子在村头上,院墙又矮,人很容易进到院子里来。 “听,外面有声音,”妻子神色慌张起来,“你听见了吗?” 说实在的,我什么也没有听到。不过,我还是跳下床,冲出了屋子,一下子从院墙上跳出去——屋后一家的狗突然叫起来,我急忙朝狗叫的地方跑过去。 然而,还未等我绕过房子跑到屋后,一辆摩托车已冲上了离我住的房子不过几十米远的公路,拐过村前的弯路消失在黑暗里了。 难道就是这个驾驶摩托车离开的人跳进院子里动过妻子胸部? 我和妻子本来是住在镇机关家属大院里的,但是现在那里的房子全拆了,正在盖宿舍楼,于是就在镇机关附近的村子里租了这房子。院墙是矮一点,但是谁这么大胆敢跳进院子把手伸向我的妻子?要知道:我是在镇派出所上班,是一名警察。 夜像一位老人,坐在远处的山岗,把星星挂满在脸上;风却像一位盲人,唰唰地抚摸着睡熟的村庄;躲在不同地方的青蛙,却在齐声歌唱;村边连成一片的庄稼,已甜甜地进入梦乡…… 但愿刚才发生的一切是在梦里,我闭上眼睛,不愿去多想。 妻子很漂亮,我说她像天仙一样美丽,不会有人提出异议;我说她非常非常爱我,也不会有人出来反驳。生活像一根结实的绳子,把我和她捆绑在幸福的帆船上,快乐的水载着我们自由的流浪…… 出了屋子的妻子,过来轻轻地靠在我的身上,我随即把她拥在怀里。她的肉体好像化成了温柔的夜色,通过呼吸就遍布在我身上。 “捉迷藏吧,”我说。这是我和妻子的暗语,是做爱的意思。“还从未在外面玩过这样的游戏呢。” “观众太多了,”妻子深深的吻了我一下,“天上的星星不说,蚊子会用肉做的口袋装满你我的鲜血来纪念我们这次游戏。还是回家去吧。” 重新躺到床上,我却没有了“捉迷藏”的兴趣,因为明天要早早上班。 妻子把脸贴在我的胸脯上,手在我身上轻轻地抚摸着,这是她想“捉迷藏”之前喜欢做的动作。 “我想早点睡觉,”我说,“明天要上山,全县雨季造林现场会在咱们镇召开,县长亲自来,全所的人除了留下值班的,都要上山。” “明天上山别光欣赏风景,多注意脚下呵,”妻子的手不动了。“如果天不好,别忘了带雨衣,——这事我想着。对了,我明早要早点做饭,是吧?” 我使劲握了一下妻子的手,算是回答。她就把脸贴在我的肩膀。我睡过去了,可是她还在想…… 第二天上午在山上,下起了小雨,我才注意到妻子用麻绳绑在摩托车上的雨衣。妻子,我谢谢你!我在心里说。这事虽然小,我却不会忘记,雕刻在了爱的心底。 我把雨衣从摩托车上取下来,但是没有披在身上,因为大数人没有带防雨的工具。所长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把雨衣送给了他。可是所长又把就雨衣送给了站在主席台下的,本镇的副镇长穿上。县长、林业局局长、镇党委书记、镇长坐在临时用土筑起的主席台上,主席台的顶部用塑料布遮挡,雨下得再大,主席台上的人也淋不着。 从山下通到开会这个地方的土路上停放着三十多辆小轿车。这座山却是光秃秃的,山上比我高的树还没有停在这里的小轿车多。 我这是第四次来到这座山值树了,年年值树不见树,主要原因就是镇领导也好,村领导也好,没有真正把植树的事情当回事,平日的工作只是应付上面的检查,检查过后就不管树是活是死了。这次值树现场会,镇政府又花了很多钱,先买了树苗,后又用挖掘机筑了主席台,现在遍布在山上种树的人也是花钱雇来的。当主席台上的镇党委书记介绍本镇的值树经验时,我的脸上阵阵发热,因为他说的大多是空话假话。 雨没有下大,但是我的上衣已经湿透了,也许妻子正为给我准备了雨衣而感到欣慰,她却没有料到我会被淋透。前天下过一场大雨,上山的挖掘机在路上陷过一次。现在雨下得虽小,但是山坡上已经开始淌起细小的水流来了。 可是,我突然听到异样的声音——主席台后面的山坡上,一堆泥沙正往这儿滑落着,几块石头已经从这堆泥沙里冲出来,正朝主席台滚落下来。 “危险!”我大叫一声,随即跳到主席台上,一手抓住了县长,一手推了林业局长一把;我把县长刚拉到一边,几块石头就落下来,其中一块击中了镇党委书记,他当场就倒下去了。镇长则被石头砸飞的桌子面击中了,侧倒在地上。 我把县长压在身下,林业局长因为被我推在一边,没有挨上石头。然而随即而下的泥土,冲落到主席台上,我身上虽然受到了泥土的撞击,但是并没有受伤。 第一章 第二节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好多人冲上了主席台,把我从泥土中拉出来,把县长从地上扶起来。 “谢谢……”县长说。他过来使劲握住我的手。“你要不要紧?” “没事,”我活动了一下身体,身上的泥土刷刷地往下掉。 如果妻子知道了这个场面,好心疼我了。 会场已乱了套,有忙着救人的,有大喊大叫的,有打电话叫救护车的。不知是谁把我的雨衣披在了县长身上。 人们已经把埋在土里的人扒了出来,曾坐在县长左边的党委书记停止了呼吸;林业局长和镇长都受了轻伤。县长只是把衣服弄脏了,受了一点惊吓,一点事儿也没有。 几辆轿车把受伤的人拉走了,但是,不管我愿不愿意,所长硬是也把我往一辆车上推,叫我到医院检查检查。可是车一下山,我就从车上下来了。我没事,不想到医院。我走进村口的一家商店里避雨。现场会已经“结束”了,一辆辆轿车从商店门口开过去。 雨下大了,商店的铁皮顶被雨敲得哗哗响。我脏乎乎的像个泥猴似的,连屁股下的橙子也给人家弄脏了。于是我干脆就出了商店,冒着雨往派出所赶。 “等等,”店主的女儿追出来,递给我一把雨伞。“不管什么时候捎回来就行。” 但是还没等我说声谢谢,她就跑回了商店。 雨在欢快地敲打着雨伞,脚下的泥土叭嗒叭嗒地响,云好像对什么也有意见,挺着黑厚的脸。 今天这个装模做样的现场会早早结束了,我非常高兴。就是山体的突然滑坡,给部分人造成了巨大痛苦,我心里也非常难过。 走了十几里的路,回到派出所天就晌了。雨停了,同事都以为我是从医院里回来的,纷纷打听被救护车拉走的另外几个人的情况。他们都很兴奋地看着我,因为我救的人是县长,谁能料到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不知道,我光知道我没事,”我说。看到我的摩托车好好地停在车棚里(同伴把它放在车上拉回来了),我就准备回家了,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所里没有洗澡的地方,我要回去好好的洗一洗,换身干净的衣服。 但是妻子不在家里。中午我一般不回家吃饭,今天给现场会做保卫工作,镇政府也会安排我们到饭店吃饭的。 太阳热水器里的水一点也不热,但是我还没有洗完,手机就响起来。 “小陈呀,你上午做得太好了,你真伟大!”是所长打来的。“下午就不要上班了……放你几天假,在家好好休息休息吧。” 我答应着。所长从公安局里调来还不到半年,还不熟悉乡镇基本情况。我能听出来,他也是很兴奋。 我泡了一包方便面吃过,然后就睡了一会儿。 妻子四点多钟回来了,她对我笑笑:“今天没有被淋着吧?” “淋着了,”我指了指脱下来的一堆衣服。 “雨衣呢?”她吃惊地问我。 “给别人披了,”我不好意思地说。 妻子有点不高兴了。她把对我的爱,通过语言或是物体传递到我身上的时候,希望我能好好地享用,不喜欢我“转嫁”给别人。 她过来抚摸着我的脸,我把头埋在她胸前。只从我参加工作后,像这样在白天亲热的机会不多。派出所活多人少,不下班一般不回来,也没有个星期天什么的。 突然有人敲门,而且还很急,好像要把门踹下来似的。我跑去开了门——前进村的村长周大胜,从嘴里喷出很浓的酒的味道,两眼直直地盯着我。 “听……听说你在家里……我儿子跟你学武功的事你考虑了没有?”他说。手扶住门框,但是还是差一点倒在我身上。 “还是送他进正规武校,”我说,“既能学习武术,又能学习文化。” “不……”周大胜摇着脑袋,“武术学校没有绝技,而你有。再说,我儿子不是学文化的料,初中毕业就行了……” 我会一点功夫,警校毕业后,就做起了警察。周大胜找过我好几次了,叫我交他儿子学功夫,我是个热爱工作,且有家庭的人,没有时间带徒弟,就一直没有答应他。 “再不要为此事找我了,”我有点火了,因为周大胜硬要闯进屋子里,我真的不欢迎一个醉汉;妻子更讨厌酒味。 “你有什么了不起,”周大胜突然对准我的脑门打过来。我身子一闪,他的拳头击在了我的肩膀上,但是他随即失去了重心,要不是我扶着他,他就倒在院子里了。 他竟呼呼地睡过去。我总不能叫他倒在我身上睡,只好把他抱进家里,睡在沙发上。 妻子没有言语,但是一直邹着眉头。我知道她心里有话要跟我说了,因为她在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之前,总是邹着眉好好想想的。 但是周大胜哇地一声吐了,一些还没有消化的饭菜流到了他的脖子里和衣领上。我差一点也跟着吐出来。急忙把他抱到院子里的木橙上,然后脱掉他的上衣。妻子舀来了水,我就给他冲了一下脖子。妻子把他的衣服扔进了院子的洗衣盆里。我把他和橙子一起抱到墙角,叫他倚着墙睡,又忙着收拾家里的呕吐物了。 “你不做警察行不行?”妻子把衣服洗完,凉起来说。 妻子是跟师傅学功夫的时候认识我的,那时我就进了警察学校。师傅最拿手的功夫是绳子功,舞起绳子来,只见一团黑色的雾在飘动,遇到石石烂,遇到树树倒。但是他选择徒弟要有几个条件,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人要正直,心要善良。妻子的父亲是一个企业家,一直支持公益事业,他把自己的女儿送到师傅面前的时候,师傅很高兴就收了她做徒弟。妻子跟我结婚,但是并不喜欢我做警察。这是她第三次提出叫我辞掉警察这个职务了。我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语跟她解释。 我的手机响了,是副所长打来的,有人报告在后瓦夼村的山脚下,雨水从泥土里冲出了一具女尸,已开始腐烂了。所里的面包车马上就过来拉我去保护现场,县局刑侦大队的人随后就到。 出门的时候,我想亲吻一下妻子,但是她躲开了。可以前我出门时她总是主动地亲吻我。我开始担心有一天会失去她了。 车到后瓦夼村,那个报案的老人等在村口,他是到地里看庄稼时发现尸体的。尸体本来埋的很深,但是上游的一个溏坝决了口子,大水拓宽了河道,才露出了埋在河边的尸体。车开不到山脚的现场,我们走到河边。远远地看到了那具女尸,她在小河边的泥土里,露着半个身子,身子朝下,黄色的长发,两只手被绑在身后,一只乳房向下垂着,被水冲得晃来荡去。 是情杀?奸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叫这位女子失去了性命?我知道我将对妻子说什么了。只要社会上还有罪犯有凶手,我就不会退出警察的队伍。 等邢侦大队的人来到以后勘查了现场,并小心地挖出尸体运走,我们才撤离了现场。之后我又回到派出所忙了一阵子,回到家里,已经六点多了。周大胜还在那里睡着,不过他不是倚在墙角上,而是躺在地上了,身下铺着单人的竹席,身上还盖着一条床单。——妻子对他还行啊。但妻子不在家里。 我发现了她给我留了一张纸条—— 陈刚:我想一个人呆一些日子,不要找我。也许你我的结合是个错误,我不适合做一个警察的老婆。我们还年轻,重新选择,你会找到一个比我更爱你的妻子。 梁艳 第一章 第三节 也许妻子回娘家了。她喜欢一个成天陪在她身边的丈夫,喜欢丈夫有钱还得浪漫。可我呢,前两个条件都做不到;第三个条件做起来容易一些,可是没有时间和金钱的保证,要浪漫也浪漫不到哪里去。 我打电话要了一个出租车,亲自把周大胜送回了家里。他的妻子要留我吃饭,被我拒绝了。他的儿子拉着我的手,直问我什么时候都教他学功夫。 “听我的,还是读书,”我老对他这样说。 妻子离家出走,我突然害怕回家了。以前不管在外面做什么,总想着家,想着妻子,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可是现在呢,有家却不愿回去了。今晚我不值班,我又能到哪里去呢? 我一个人出了村子,路边的树在风中沙沙地磨擦着树叶,伴奏着青蛙的鸣唱,这自然的音乐像流淌的小河浸透了我的肉体,让我心里舒坦了许多。如果妻子真的想离开我,那就叫她离开好了,她和我不能共奏生活的和谐乐章,就不要勉强了她了。 镇政府驻地的几家饭店前都停着车辆,这几年有的农民富裕了,也开始经常到饭店请客吃饭。派出所的那辆警车停在一家饭店前,不知谁又在请我的那些兄弟了;如果是村干部,那就是在用公款请;如果是个平民,那准是有什么事要求派出所的人了。虽然上面规定不准喝酒,但是他们还是适当喝一点的。特别是那几个从农村招来的合同制民警,他们的地位低,工资低,因此对自己的要求也低,不把纪律当回事儿。 刚走进派出所的大门,一辆豪华的轿车从外面驶进来,在我的身边停下了。 “请问,这是海河派出所吗?”从车上下来一个女人问我,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是从她的衣着上,感觉她与从不同。 派出所的大门刚好能开进一辆车,她的车灯一定照见了挂在大门旁边的醒目的派出所的木牌;她却现在却明知故问,我真不明白有的人就是喜欢浪费别人的时间。我只是点点头。 “再请问,那个叫陈刚的在不在?”女人又问。 “我就是。” “哦,听说你的功夫很厉害,”女人说,“头上挨了从山上滚下来的大石头,都出没有事儿。谢谢你救了我爸爸。——我叫丛容,今晚我想请你。走吧,请你上车;吃完饭,我再把你送回来。” “不,请你回去吧,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没什么。”是县长的女儿,说话就这么“霸道”?我转身要离开。 丛容急忙冲上一步,挡在我面前,也许她习惯了对别人发号施令;可我就是我,我不欠你的也不求你,我爱去才去呢。“我真的不想去,请你们回去吧,”我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就走。今晚我想睡在宿舍里,一个人好好地想一想,对今后的工作和生活有一个新的打算安排。妻子要离我而去的事实,是一个挑战,又非常残酷。爱情和工作,我只能选择工作,这就是我今后的生活目标。 但是丛容抓住了我的胳膊,拉住了我;然后又挡在我面前,不让我走。她想说什么,但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这时从车上下来几个人,走过来。 “你小子天上的月亮吗,谁也请不到?——也不看看是谁在请你?真是的……”一个烫过发的男人用一只脚踢了踢水泥路面上的一块石头对我说。 “我就是天上的月亮——世界上只有一个我。我去与不去,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做出决定,因此你不要插嘴。”我最讨厌这种油嘴滑舌,声调软绵绵的男人;他们会露出亲切温暖的表情,可是心里呢,却暗藏毒计,不安好心。 “你……”烫发男人伸出拳头在我面前晃了晃。 突然,从容的手机响了,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要接听。我绕开她,但是她又追上来,仍然挡住我。 “是吗,”她对着手机说,“真的?什么?后瓦夼村,哪个镇的?天哪,肯定是被人谋杀的。好的,这样吧,有关他(她)的消息,请马上告诉我。” 我决定要跟丛容去了,因为电话里有人对她提到了后瓦夼村的谋杀案,她为什么要对此感兴趣呢,我很想知道。 “陈刚,你我都是同龄人,”从容对我说,“不管你做过什么,可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不管为了什么,我只想和你交个朋友。你还不想去吗?” “那我去。” 丛容向我伸出手,我也伸出手来,她好象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指头上,我在心里笑了笑。 轿车进入城里,在县委招待所门口停下了。丛容要在这儿请客,一定不用自己花钱。但是,正当我们要进招待所大楼时,有个女人在招待所的大门口外叫了从容一声。 “肖兵,你先带人上去吧,”丛容对那个烫发男人说。 “三楼309房间,”肖兵说对我说,他带头走进了招待所。其他的人跟着他走进去了。 我猜不出丛容为什么对发生后瓦夼村的谋杀感兴趣。是谁在叫从容?不会是告诉她谋杀案的情况吧,所以我想靠近她探听一下消息。于是我又返回到招待所大门口。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离大门口不远的地方,丛容和一个女人朝轿车走过去。县委招待所处在一条死胡同的尽头,因此这里没有来往的车辆,非常安静。 然而,当丛容靠近轿车的一霎那,有人从车里伸出手抓住了她;一直躲在车后的一个男人冲到了丛容的身后,和那个女人一起把丛容往车上面推,这分明是要绑架她——“放开她!”我大喝了一声,朝汽车冲过去。 那个男人放开抱着丛容的手,从腰里掏出匕首迎着我上来了,看他的一招一式像是有武功的样子但是我把身了一闪让开了他。丛容已被人拉上了车,只有双腿还留在车外。另一辆轿车从一个角落开出来,好像过来接应挥舞匕首的男人。 我跳到轿车跟前,一手推开了那个女人,另一只手抓住了丛容的一只腿;同时我的右脚往后踢了一下——正中要用匕首刺向我的那个男人的小腹,他叫了一声,倒在地上。我使劲把从容往车外一拉,几乎把那个在车里抱住从容的男人拉出车外,他急忙忪开了丛容,但是他的头还是碰到了车体,痛的叫了一声。轿车向前开走了。 而那个女人对我行凶的男人上了第二辆轿车也逃掉了。要不是我抱着丛容,至少能抓住这一男一女。然而这两辆轿车都没有车牌,这肯定是一场早已策化好的绑架案。我放开了丛容,她呆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走吧,我们到楼上去吧,”从容拉着我的手说。 我挣脱了她的手。我往四下看了看,没人看到这场绑架案的发生;招待所传达室的老人正在那儿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电视机的音量很大,在外面都能听得见。 丛容先把我送到了房间,她到洗涮间去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当她回到房间坐下来的时候,又说又笑的,好象刚才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叫她担惊受怕的绑架案似的,我真的佩服她这种遇事不惊的沉稳性格。我呢,脑子里又多了一个问题:一直在寻思着,是什么人要绑架县长的女儿?至于饭桌上上了什么样的菜,什么样的酒,一点也没看在眼里。酒,我是不喝的;菜,我就随便吃一点。心里乱糟糟的,谋杀案、绑架案和妻子的出走搅合在一起,我真想快点离开这里,回去叫“睡觉”给我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 饭桌上的人除了我之外,都是高干子女,他们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高谈阔论,大吃大喝。我正打算要离开的时候,丛容在饭桌底下用一只手摁到了我的大腿上。她上衣的一个扣子开了,粉红色的乳罩格外显眼。我有些反感,她真是一个既固执又放荡的女人,而我最讨厌这样的女人。 “对不起,我先走了,”我站起来,小声对丛容说。 丛容有些不高兴,但还是陪我下楼。她到服务处结了账,我看她是付的现金。“你为什么不签个名字呢,难道这桌酒席还用得着你付钱吗?”我好奇地问她。 “你怎么能这么想?”丛容不高兴了。“是我请客,又不是爸爸请。——好了,我送你回家吧?” “不,我打的回家得了,你还是回去陪你的朋友吧,”我说。 “现在你成了我最好的朋友了,”丛容笑笑。她从提包里拿出一张名片给我,“有事打我的电话。” 她是城里一家婚庆服务部的经理。父亲是县长,她倒是没有在政府部门工作,我对她又多了一个猜疑。 她打开车门,等我上车。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钻进了车里。 第一章 第四节 “你认识那几个要绑架你的歹徒?”还没等丛容发动汽车,我问她。 “不认识,”丛容说,“我也纳闷呢:究竟是什么人要绑架我。” “不认识,人家一叫你就过去?”我说。 “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有不认识的人找我,”丛容说。 “还是不要送我了,你先回家,然后我打的回去,这样你安全,我放心。”我说。 丛容什么也没说,开动了汽车。车刚驶出招待所,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辆汽车尾随而来,丛容转脸看了看我,心里有些紧张。难道她又被人跟踪了? 刚拐了一处拐弯,突然,一辆面包车从路边窜上了公路,横在路当中,丛容赶紧来了一个急刹车,差一点就撞到了一起。前面是面包车,后面是跟踪而来轿车。我也紧张起来,不知将要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从面包车上下来一个剃光头的胖子,年纪不过二十,过来用手敲了敲丛容那边的车窗玻璃。我稍稍往丛容那边倾着身子,如果光头敢把手从车窗里伸进来,我就能把他的手腕子拧断。 “你们要做什么?”丛容大声问光头。 “你得跟我们走一趟了,”光头说,“有人想见你。这也是我们要完成的任务。” “要是我不去呢?”丛容问他。 “我们就要挨处分了,我们少了工资不说,我们组长就会少一个手指的。”光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丛容。 “少了工资丢了手指关我们啥事?”我说。我要激怒光头,叫他说得更多。他们这帮家伙很大胆,竟敢对县长的女儿下手。对于歹徒,你越是害怕手软,他们越是以为你好欺。 “小子,你是谁?大胆的话,你就下车来,”光头身子没有动。 我听到车外有异样的声音:有个人从后面的轿车里出来了,过来埋伏在车窗下面。我虽然没看到他,但是通过声音我也能做出正确的判断。——我猛地推开把车门,藏在车窗下的那个家伙手中的砍刀当的一声落在了地上,他也被车门撞倒在地上。他们这帮家伙真够狠毒的,要行凶了。 “你不怕坐牢吗?”我下了车,用一只脚踩在这个家伙的胸口上,问他。 “坐牢?死亡都不怕,坐牢算什么?”那个家伙说得很轻忪,没有半点害怕我的意思。 从面包车上下来的三个人,从轿车上下来二个人,同时朝我包抄过来。 “快上车,”丛容焦急地对我说,“要不你就快跑,危险啊……我打110,可我打不通啊,老是占线……” 跑?要是我真的要跑,能跑得出去吗?——我突然弯腰用双手分别抓住了我身下这个家伙的衣领和腰带,把他举过头顶,用他做武器,然后身子转了一个圈,就打倒了两个家伙。 “继续打110,”我对丛容喊。 “放开我!我会杀了你的!”我手里提着的这个家伙嚎叫着。 我把他的头往柏油路面上轻轻一撞,他就大叫一声,再也不敢说话了。 突然我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感觉不对劲,还没有来得及用衣袖捂住鼻子,我的双腿发软,倒在地上…… 这帮家伙对我使用了毒气。 “他是个警察!”我听到了丛容说了一句,就昏过去了 第二章 第一节 一口水把我呛醒了:我被人扔进了路边的水沟里,我的身体堵塞了水沟里的水流,本来水流不大,然而是我的身体把水位抬高了,水漫过了我的身体继续流淌,一些水就流进了我的嘴里。我翻身爬起来。手和脸很痒,我喂饱了很多的蚊子。路上偶尔有过往的车辆,但是不见了丛容和那些歹徒的车辆。 不知道丛容怎么了。 也不知道警察来过了没有。 我的头还有点晕,在路边坐了一会儿。手机被水浸了,无法开机。我心里沮丧极了,没有保护好丛容,自己被人喂了蚊子。这时我才意识嘴里的臭味,使劲吐了几口唾沬,想呕又呕不出来。 我想到了妻子,此时的她在做什么呢,不知道休没休息。如果她知道了我现在的处境,一定会心疼的。我握着没有用的手机,真的想和妻子通话,哪怕听到她的一声呼吸……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到了县公安局110值班室。出警的面包车刚进院子,我看到了黄景从车上下来了,他是我警察学校的同学,被分在刑侦大队。 “是到青海路出警来?”我招呼也没打,就急着问他。 “你怎么知道,”看到我一身湿透的衣服,黄景有些吃惊。再看我焦急的样子,他就知道我想了解这次出警的过程。“报警的女人说有人要行凶绑架,可是我们去了以后,什么也没有发现。——你想知道什么?” “你可以打这个电话,问一下报警人现在的情况,”我拿出丛容留给我的名片。“——是县长的女儿,我刚才就是和她在一起的,可我遭到了暗算,她呢,不知道被歹徒们带到了哪儿……” 黄景已经知道我救县长的事情了,今晚我和县长的女儿在一起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但是有警察陪着的县长的女儿遭到了绑架,这事情就复杂了。黄景拿出手机,开始拨打丛容的电话。 “你好,”电话接通了,“丛容吗?……” 我一把抢过黄景手里的手机。 “是我,陈刚,”我几乎喊起来,“你在什么地方?” “我正要回去找你呢,”丛容说,语气还算平稳。“你没事吧?在哪儿?担心死我了。” “没有事,我在公安局,很安全。” “他们把我带到了县郊的一处山坡上,然后就放了我。不过有个人叫我转告我爸,叫他对县拖拉机厂改制的事不要跟领导做对。——你真的没事?” “没事,只是喝了一口臭水。” “那……我回家了。绑架的事,和我刚才对你说的话,请不要对别人讲。好吗?” “什么,”我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绑架你就是为了对你说一句话?可是这句话在哪里说不行,非得到一处山坡上?” “我也奇怪,”丛容说,“但是事情就是这样……谢谢你……再见。” 县长不要跟领导做对?领导是谁?我猜想一定是县委书记了。——那绑架是与全县最高的领导有关系? 我浑身打了一个冷颤。站在一边的黄景急于得到报案人的一些情况,见我摆了摆手,失望地叹了口气。在警察学校的时候,我和他同在一个班,我是班长,什么事他总爱听我的。现在我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民警,和我在一起,他也总是觉得我做什么也是正确的,只要我的决定,他就默认,心里有不痛快的地方,也不愿当我的面表现出来。 “后瓦夼村谋杀案有什么新的消息吗?”我问他。他白天到过女尸的掩埋地点。 “死者的画像傍晚已制作出来了,相当漂亮啊;解剖结果也出来了,她是窒息而死,死前发生过性关系,不排除强奸的可能。至于身份的确定,得些日子了。真想马上捉到罪犯,我的手都痒痒的……”黄景把握紧的拳头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打的回到了家里,拖着疲惫的身躯,多么希望妻子就出现在门后啊。我先敲了敲门——没有妻子欢快的应答声,没有脚步声,也没有了助我心里兴奋的灯光照出来。没有了妻子的关心问候,没有了妻子的亲吻拥抱,一个人躺到冰冷冷的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了。 我爬起来,摸黑回到派出所,敲开值班室的门。值班的李炳顺直打哈欠,冷冷地看着我,半夜三更的打搅他,我心里很愧疚。 我用值班室的电话往岳父家里打电话,可是没有人接。倒是师傅的电话给打通了,好久没跟他通话了。要是普通人,光从声音上就能判断出是不是从刚从睡梦中起来,然而师傅的声音始终是平稳刚劲,从中听不出喜怒哀乐,判断不出他此时的心情如何。 “师傅,”我说,“梁艳没去过你那儿吗?” “又闹矛盾了?”师傅说话从不拐弯抹角。 “没有……不,一直就有矛盾,你知道的:”我说,“她不喜欢我做个警察。离开家了,要一个人过些日子,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没有来,”师傅说。“只从你做警察,我就研究警察。做个警察很难,做个好警察就更难,所以,像你这种刚直不阿性格的人,就不能做警察。” “什么?师傅呀,你也不支持我做警察?”这是师傅第一次对我当警察表态。 记得我到警察学校报道的时候,是师傅亲自送我去的,师傅很高兴,一直鼓励我好好读书,将来做个好警察。可是他现在竟然这么说,我心里有一些难受。是不是妻子跟他说过什么来着? 突然几辆车冲进了派出所,我慌忙放下电话。所长、副所长、教导员——除了值班的李炳顺,所有人都出去抓卖淫嫖娼的人;派出所一辆吉普车不够,又借了一辆面包车。现在他们抓回了七、八个人回来,个个都很兴奋,因为马上就要收到一大笔款了,派出所有了收入,出去办案的人有了提成,得了钱谁不高兴呢。 “我没卖淫,”一个女孩从车上一下来就小声地说。 副所长踢了她一脚,她差点摔倒。 “没卖淫?”所长指着弯着腰的一个男人说,“没卖这个男的说刚和你睡过觉?” “他说谎,”女孩的声音更小了,上衣的扭扣都没有系好,用手捂着胸脯,但是还是有些白肉露出来。 刘庆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拉到一边,好让车上其它的人下来。 我看不下去了,真想过去教训刘庆两句,他把姑娘当成什么了。 “快打电话叫家里人往这儿送钱,”教导员叫人都进值班室。 所长看到我笑了笑:“哦,你在这儿?回去休息吧,这三天二日的,你就不用来了。” “不用,”我说,“我在家也没事。” “没事也呆在家里,”所长不高兴了。别人请假都不准,现在给我假我反而不领情。 我站着没有动,等待着所长分派任务给我。 “陈哥,”等待打电话的一个人突然叫了我一声。 我认出他是山湾村修车的高三贵,他比我大,却一直称我陈哥,其实是出于对警察职务的一种敬畏心理。我到他那儿修了几次车,他手艺好,收费偏宜,为人也厚道。不过,他还没有结婚,和父母一起生活。 “怎么了?”我问他。 我发现同伴都冷冷地看着我。 “借我二千元,”他可怜巴巴地说,“我不想打电话给家里,我妈心脏病,我怕她……” “你嫖娼了?”我问他。 “没有,可是我和女孩在一起……真的还没做……叫我拿二千就二千,我以后多干点活就有了……要是把嫖娼的事传出去,我还有脸做人吗?” “没有嫖娼拿什么钱?”我说。我想知道更多的真相。 副所长过来把我推出值班室,他用力很大,就差用着手打我了。 “你不就是救过县长吗,有什么了不起,”他说,“捣什么乱?——他说没嫖娼就没嫖吗?——你回家吧,做好你自己的事。”回家?我想起师傅说做个警察很难这句话。我现在能做什么呢?看来我只能回家了。 第二章 第二节 刚睡着就醒了:天已经大亮,我看了一下手表,到了上班的时间了。昏沉沉地爬起来,又躺下了,我想起了所长叫我休息的事情来,心里很沮丧——想多做点工作都成了难题。又想到了高三贵,我心里隐隐地做痛,不知道他交钱了没有,也不知道他的妈怎么样了。还有那个身体瘦弱的女孩,她真的没有卖淫吗? 我用凉水冲了个澡,极力不去想事情。可是今天做什么,我倒烦起愁来。出了门,先招手拦了出租车。 “上哪儿?”司机淡淡地问我。 这个社会有的人连个“请”字也懒得说。跟连礼貌都不愿给别人的人在一起,我就觉得别扭。 “山湾村。” 话一出口,我就有点后悔:我到山湾村做什么? 还没有被阳光刺透的雾像棉被一样低低地压下来,车开得很慢。我把手伸出车窗,要是我能把雾扯下来揉成一团扔掉多好:由于面对很多忧愁的事,我开始异想天开。 高三贵家的门没有开,修理部也关着门,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在我的心头。有个村民过来了,我没有了向他们打听高三贵情况的勇气。 “下车吗?”司机依然冷冷地问我。 “不,”我说,“到南山花园小区。” 南山花园小区地处城郊,是全县富人的住居区,一色的二层小楼,像积木一样有序地摆布在巨大绿色的草坪上,旁边有树林和人工糊,集中了全县最美的景色。妻子的父母就住在这里。 我让车停在了小区外面,然后我在水果摊前买了一些水果提着,走过几趟街——突然,我看到岳父陪着一个人从家里出来,而这个人好面熟啊。——哦,我想起来了,他是省里出名的一个科学家,发表了很多关于食品方面的很多文章,在报纸电视上经常可以看到那张永远是笑着的面孔。 两人在一起不奇怪,因为岳父的企业也是生产食品的,在全国有名气。 太阳从远处的山顶上露出脸来,雾不知散到哪儿去了。两人兴致很高,一起走向不远处的树林。一辆轿车从岳父家的车库里开出来,缓缓地跟着两人。一定是岳父送科学家离开,而两人又谈到了新的话题,兴趣正浓…… 岳父并没有看到我。他家没有关门,我走了进去。 “艳!”我叫了一声。 如果现在妻子能出现该有多好啊。可是屋子里没有人。岳父的书房的门开着,写字台上的电脑也开着。我把水果放在一边,坐在沙发上等岳父回来。 以前,我在这里跟岳父谈过几次,但都是不欢而散,在他心里,他根本就没有瞧起我这个警察。对于和女儿的婚事,他也是反对的,只不过是他的女儿脾气倔强,不听他的罢了。所以结婚后,妻子坚决不回父亲的企业做事,下决心把日子过好,给父亲个样子看看——可惜,她没有足够的能力叫父亲佩服,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现在又想离开我,这更会叫他父亲看不起我了。 过了几分钟,岳父还没有回来,我就坐在电脑跟前,打算上网浏览一下新闻。可是一动鼠标,当屏保的画面消失的时候,显示屏上一个姑娘微笑着出现在我的面前。她全身裸露,雪白的肌肤使人联想到冬天的雪原;乳房肥大,如果被挡在衣服的后面,还会叫人觉得神秘,可是现在就这么赤裸裸地展现在面前,失去了神秘的色彩,倒不美丽了。 我吃了一惊:裸体姑娘的右侧乳房上有个很大的痣。要知道,那个被人谋杀的姑娘的右侧乳房上,也有这么一个痣;当时在后瓦夼村的现场,我看得非常仔细。难道电脑上的这个姑娘,跟被人谋杀的那个姑娘是同一个人?我已经记下了这个姑娘的面孔,只要到公安局邢侦大队看一下被害姑娘的画像,就能确定。 我退离了写字台,如果电脑上的姑娘就是被谋害的那个姑娘,岳父是不是凶手? 现在社会上包二奶的大有人在,我听说岳父也包了一个,只是我从未见过。不会是他把自己包养的二奶杀了吧?岳母知道岳父包二奶以后,成天愁眉苦脸的,为了解脱心中的苦闷,成天在外面做事,也不愿回家。也许妻子现在正跟她在一起呢。 “哈哈,”岳父一进门就笑着说,“你好长时间没有来了!” 我愣了一下,以为他在跟别人讲呢——他一直走进书房,过来跟我握了一下手,对他来说,这是第一次主动和我握手,我很吃惊。 “有人看到你来了,”他说,“让你久等了。” 他以前从未对我这么客气过,我心里感觉很不舒服。 “梁艳……”我突然停住不说了,如果梁艳没有回来,他肯定也不知道女儿在哪。 “你要高升了,”他坐下来,示意叫我也坐下。“刚才程书记给我打电话,说公安局要成立个追捕中队,叫你去任中队长。” 半个月前,我就听说公安局要成立个追捕中队,专门外出追捕在逃的罪犯。“3.18”特大抢劫杀人案的主犯范开,还在逍遥法外,他杀了一对夫妻,抢走现金二十多万元,不把他抓捕归案,平不了民愤。 “是吗”我以为我听错了,“我参加工作不到二年,哪有资格做中队长?” “资格?”岳父说,“市委书记亲自提名你做中队长,谁敢不听?知道吗,你救了县长,功夫出众——你已经出名了。——哦,你不要走了,中午一起喝两杯。” “不,”我站起来,“我只是路过这里进来看看,告辞了。” 我无意中碰了一下写字台,鼠标受了震动,显示屏上,那个裸体的姑娘又出来了——岳父急忙用身体挡住我的视线,我觉察到了他那慌乱的心情。他对挣钱很内行,但是要做个演员,掩饰内心的表情却是差多了。 第二章 第三节 出了南山花园小区,我打的直接赶往公安局。在公安局门口刚下车,就遇到了黄景,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老弟,你怎么了?”我比他大一岁,没人跟前的时候,我常常这样叫他。 “我刚接了肖玲的电话,她要跟我分手,”他说。 “开什么玩笑?”我说。 肖玲是我们警校时的同学,模样漂亮,是很多同学追求的对象。现在在团家旺镇派出所工作,是户籍管理员,两人感情很深,准备今年“十一”结婚。我的婚姻出了问题,黄景的爱情又要出问题,我不相信他所说的。 “肖玲很尊重你,”黄景说,“你去劝劝她吧,我求你了。” 黄景从来没求我做过什么——我也没有本事为他做什么,在我的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求我。可是,爱情是两人之间的事情,我不能替黄景或是肖玲做主。 我摇摇头。 “我请了假,”黄景说,“走,陪我去趟团家旺吧。” 他拉起我的胳膊,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个女的,岁数不超过三十,表情严肃,话语倒是很多,这是她开车多年养成的习惯:表情严肃给人不可侵犯的感觉,话语很多是想叫客人多开口,她借此来判断有没有危险的发生,好及时应对。 二十分钟后,当汽车放慢了速度,要拐弯的时候,我突然感到后背重重地被撞击了一下,头朝前碰到了车里的防护网——出租车被一辆大卡车从后面左侧撞击得飞了起来。黄景反应却相当快,撞击的巨大声音一响,他就拉开了车门,还没等车落入路边的悬崖,他就从车里跳了出去。他就坐在车的左边,而悬崖在右边,如果他跳出去不被大卡车伤害是不会有事的。 出租车在空中飞行了几米远,出了公路,落在悬崖边翻了个,然后直接往崖底落下去——咚的一声巨响过后,紧接着传出一声沉闷的爆炸声,黑色的浓烟就从崖底冒上来,魔鬼一样扭曲着身子,又在天空中慢慢消散。 闯祸的大卡车没有停下来,打下了一上方向盘,避免跟着出租车冲出公路,逃之夭夭了。 “陈刚!”没有受伤的黄景站在崖边叫着我。 “我没事。”从悬崖上部传出我的声音。 我在出租车跟崖体碰撞的一霎那,打开了右侧的车门,当车体开始往崖底落下的时候,我就跳出了汽车,双手抓住了崖边的忪树,悬在空中。但是我的右脚被从上面落下的石头击中了,痛得很。 女司机必死无疑,我为她难过。她的丈夫和孩子永远失去了她。而现在我还活着,更没有失去梁艳,我值得为自己庆幸。 黄景已经拨打了求救电话。崖壁上面不太陡,我抓住树和野草,慢慢爬往上爬,到达顶部的时候,黄景抓住了我的手,使劲把我拉了上来。他面色苍白,浑身颤抖,大口大口地喘着。 “你没事吧……”他木然地问着我。 “没看清逃跑的卡车号码吗?”我问他。 “没有,”黄景说,“头撞到路面上了,当时就昏了。大哥,真的对不起你。” “什么对起对不起的,”我说,“意外情况……” 一辆白色的警车在我和黄景旁边停下来,肖玲竟然从车上下来,疑惑地看着我们。 “我带着电脑到局里去维修,”肖玲解释说,“可你们怎么在这儿……” “出车祸了,”我说,“我们乘坐的出租车冲进沟里了。” 肖玲蹲下来,靠近黄景:他头上身上都有泥土,额角还擦破了一块皮。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又弹了弹他身上的泥土。黄景像一个木桩似的,一点表情也没有。我心里都焦急:黄景真呆,快点利用这个机会表达对她的爱慕,也许她还会重新爱他。肖玲看着从崖底冒出的黑烟,又看看我。 “司机在沟底?”她说。 我点点头。 黄景站起来,走到一边。肖玲跟着走过去。黄景说什么,我听不到了。但是肖玲突然抱住他,把脸贴在他的胸脯上。 在路边的草丛里,我发现了一个钱包,我就断定这是黄景的,一定是他跳车的时候掉的。我挪动了一下身体,把钱包拣起来。里面有钱,还有一张照片:两人面对着镜头,互相拥抱着,一对非常相爱的恋人。照片的背后写着三行字——没有什么能超越我们的爱情没有什么可以把我们分开05,07,12,于烟台两人照这张照片到现在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当时“没有什么可以把两人分开”,然而时间这么短,肖玲就变心了,这是不是有些奇怪? 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我想听听肖玲怎么说。于是我把钱包扔在十米远的那棵杨树旁边。 “黄景,你过来,”我说。 黄景推开肖玲,向我走过来。 “哎哟,”我故意装出疼痛的样子。 肖玲也一起过来了。 “怎么了?”黄景问。 我指着杨树:“那儿有个钱包,是不是你的?不可能是别人的。” 等黄景往杨树那儿走,我就问肖玲:“听说你要跟黄景分手,是真的吗?” “分手?”肖玲一愣,“瞎说——听谁说的?” “我只是担心,没有人说,”我笑了笑。肖玲用手把沾在我头发上的一根小草拿掉了,微风把她的一缕长发吹到我的脸上,我的脸有些痒。她的胸部很高,白色的乳罩掩不住丰满的乳房,乳房还是从衣缝露出了一部分,我闭上了眼睛。 可是,黄景为什么要骗我呢,而恰巧又在这里出了车祸,难道他要谋杀我吗?我不相信。 第二章 第四节 其实我的右脚伤得不严重,石块只是把大姆指的指甲打掉了,包扎以后就可以回家。救护车把我拉回到医院,安排了一个病床,不管三七二十一,给我打上了吊针。 “陈哥!”高山贵走进了病房。 我吃了一惊。难道他母亲出事了? “你从救护车上一下来,我就看到了你,”他使劲从悲伤的面孔上挤出一丝笑容,“你怎么了,不要紧吧?” “没事,”我急于想知道他和他母亲的情况,“你在这干什么?” “我妈今天早晨四点死在这里……已经送到火葬场火化了,我回来是到收费处结账的……正打算回去……不过,家里有别人,已经派人到亲戚家报丧……”他尽量用简短的语言把事情说明白。但是重要的事情没有说,我只得问他。 “因为你交钱的事,妈妈才去世的?” “当然,”他点一下头,“别看我修了这么多年车,其实没有攒下什么钱。父亲出去借了一千五,才到派出所把钱交上的。平日妈连斤肉也舍不得割……她本来身体就不好……”他低着头抹了一下眼泪。 “你到底做那事了没有?”我问他。 “想做,当时真想,要是警察不去,我就做了……我当时喝了点酒……那个女的先要我抱着她,后来……她的手一碰我的那个,我就射了。我都快三十了,第一次接触女人,我本来不想接触的,可是到时候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人家有钱的包二奶,我这穷汉连个女人都碰不到,一碰到了,代价就是二千元,还陪上老娘一条性命啊……” “那你为什么要承认嫖娼呢?”我问他。 “害怕,他们打了我几下,”他说。“只要交钱,他们说就替我保密,所以……” “我没有借钱给你,不恨我吗?”没有借钱给他,我心里非常后悔;如果当时我答应借钱给他,他母亲就死不了了。 “恨你?我恨我自己——是我不对,向警察借钱?笑话……当时我是糊涂了,请你原谅。” 他干了几年维修没有攒下钱——我相信,他这个人不能做专卖,心眼太好,该要的钱不要,有时候还要往上赔钱;我在他那儿给摩托车换过两次机油,他都没有要钱。当时我还想以后买点东西送给他,可是直到现在也没给他什么。 我们警察是什么?我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警察已经成为一种六亲不认的工具,还有没有人性?高三贵母亲的死亡,表面上是高三贵自己造成的,实际上却是由警察造成。事实是这样,可是谁又能把事实暴露出来?高三贵自己没有这个能力。由我来,我又是警察…… “我以后不维修车辆了,”高三贵说,“到外面去打工……我现在有力气……” 还未等他说完,丛容手里捧着一束鲜花走了进来。他急忙握了握我的手,离开了。 “我是在下面服务台上的登记薄上发现你名字的,”丛容说,“听说你执行任务受的伤,没事吧?” “执行任务?”实际是出去办私事受的伤,怎么能变成了执行任务呢。 “是啊,邢侦队周队长说的,”丛容说。 周队长是邢侦队的副大队长,是黄景的顶头上司,不知道黄景对他说什么了。 “你来医院做什么?”我问。 “爸爸在这里呀,你救了他以后,他就在这里还没回家呢。”丛容把花放在窗台上。“我天天到这里来看他。” 白天看她的感觉和晚上看她的感觉有很大不同,夜晚把她白皙的皮肤和迷人微笑给贪污了,白天又把她显得过分得漂亮和妩媚。我有很多问题想问问她。可是我脑子里却先猜测她有没有对象或是有没有结婚。人首先是自私的,师傅教我们学功夫的时候总这么说;要想功夫好,首先要自己的身体好。这就是自私的一种表现。我笑笑——为自己给自己的辩解。 “爸爸爱你吗?”我说。 “哪有父母不爱自己孩子的?”她说。 “可是你自己做个体——当官多舒服,”我说。 “当官?有很多人问我这个问题,也有很多人叫我当官。——我不是不愿当官,愿意当。” “那你为什么不当?” “这要看官是谁给的了。现在咱们这个社会做官的,都是花钱买来的——你信不信?” “不信,有些不是。” “有些是靠所谓的政绩,但是这政绩也是浪费人民的钱和物得来的,还不如直接花钱买官呢。” “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要改制拖拉机厂?” “改吧,和我无关。” “和你爸爸有关系吧?” “有人想花小钱买拖拉机厂,爸爸不同意。” “可是市委书记同意。” “谈这个做什么?”丛容不高兴了,“我并不愿意和警察在一起,但是你例外。哈哈……”她笑了笑。 “人家结婚的时候你去服务,”我说,“可是你自己……” “你结婚了,”她说,“就别打我的主意了。——我没有结婚。我也不会嫁给一个警察的。” “为什么?”我有些不高兴了。 “你不知道吗?”她准备要离开了,“警察的缺点……” 第三章 第一节 派出所所有的人都来看过我,甚至公安局别的部门也有人来过,还有——县政府机关的人……我真想逃离这个病房,我已经害怕有人进来了。我知道他们来看我的目的:就是因为我救过县长。没人问我受伤的过程,所有的人都嘱咐我在医院里多住些日子。所长拍着我的肩膀,叫我什么也不要想,安心养病。现在的人啊,真的叫我费解。 我已经在病房里过了一夜,但是最应该来看我的人却没有来——我的妻子。 我跟黄景要了那个被害姑娘的画像看过了——没错,她就是岳父家电脑上那个裸体姑娘。 公安局已经成立了“8.01”谋杀破案小组。下午,当我悄悄逃离了医院的时候,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一个电话亭,把岳父电脑藏有被害姑娘照片的事报告给了周队长,他是“8.01”谋杀破案小组组长。 “也许这是一条重要线索,”周队长的声音很沉稳。“——这事你对别人讲过吗?” “没有,”我说。 “注意保密,注意安全,”周队长挂了电话。 鞋子挤得姆指有点痛,走路时也有点瘸——走出医院真好,可惜我没有想好要去的地方。 我心里对妻子有些怨恨了:走就走吧,已经两天多了,为什么连个电话也不给我?手机虽然进过水,但是昨天就好用了。妻子在哪里呢? 我缓缓地沿着大街行走。当走到农业银行门口的时候,一辆出租车开过来,我正准备招手上车——这辆车停住,挡在一个刚提过款,从银行走出来的姑娘面前。此时,从银行里走出来的一个男人,经过姑娘身后的时候,出其不意地抢去了她的提包。而出租车的车门已经打开,抢钱的男人像猴子一样敏捷地钻进车里去了:这是有预谋的抢劫。 我没有穿警服,所以无论车上的人还是抢钱的人都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我的动作像闪电一样得快——我挣掉了几只扣子,把上衣脱下来,像鞭子一样抽向车门,使车门没被关严;我使劲一拉衣服,车门就开了;我跳到汽车跟前,伸手抓住了握方向盘的那个家伙。抢夺姑娘提包的那个男人向我挥出了匕首的时候,我已经把开车的人拉出车外——本来向我刺过来的匕首就扎进了他的肚子,他大叫了一声,身体就不动了。 一看伤到了自己的同伴,行凶的男人扔掉了匕首,从车的另一侧钻出车门逃跑。我绕过汽车,追出二十米,挥起衣服抽到了这个家伙的头部,衣服在他的脖子上绕了一个圈;我一拉,他就摔倒在地,抢来的提包也掉落在地上。 我掏出手机——“我已经打过110了,”姑娘过来拣起自己的提包,对我说。 “我打120急救电话,伤了一个呢,”我说。 “活该,”姑娘说,“死了才好呢。” 有好多人围拢过来看热闹。地上的家伙想爬起来,我踢了他一脚叫他再次躺下了。我打过120,就用衣服把这个家伙的两只脚绑在一起。 “钱没少吧?”我对姑娘说。其实歹徒还没有时间打开过提包。 “没有,”姑娘已经检查过提包了。“谢谢你,陈大哥!今天要不是你,这五万元就叫这两个坏蛋抢走了。” 她认识我?我仔细地看着她——想起来了:山下商店里的姑娘,那天她走出商店给我送雨伞,雨水淋湿了她胸前的衣服,乳头清晰地暴露着自己所在的位置。 “怎么知道我姓陈?”我问她。 “你那天是救人的英雄,”她说,“我打听过你叫什么。” 我从口袋里掏出几十元钱递给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悄悄对他说:“请你到商店给我买把雨伞,剩了钱你买本子完署假作业。” “可是我的署假作业完成了,”男孩接过钱说。 “那你就去买你喜欢的东西吧,”我说。 男孩就高高兴兴地跑开了。 因为抢劫案就发生在县城的大街上,不到十分钟,警察和医生都先后赶来了。 “你又成了英雄!”黄景从警车上跳下来,过来对我说,“不过,我没想到是你干的,我以为你还在医院里呢。” 我什么也不想说,我心里已经对他存有疑心。 黄景先给歹徒戴上手铐,然后给他解开了脚上的衣服,和另一个警察一起把歹徒押上了警车。 那个受伤的歹徒不停地叫着,被救护车拉走了——有几个警察陪着。 姑娘已经跟警察讲明了事情发生的经过,男孩也把雨伞给我买回来了——那天姑娘借给我的雨伞在回派出所的路上,被风刮坏了,所以我要换她把雨伞。 “你这是做什么?”当我把雨伞拿给姑娘的时候,她说,“不用说是把雨伞,就是一把金伞,我也不会要的。” “借东西就要换,”我说,“你就拿着吧,我还要回家呢。” 旁边有的人说,要是警察都和我这样就好了。说话的人对我流露出亲切信任的目光,我对他笑笑,心里很舒服。 “回家?回什么家?”姑娘故意板着面孔说,“到下班时间了吗?” 有的人开始笑。我的脸红了。 “我正要找咱们镇上的警察呢,”姑娘说。“俺家的仓库昨天晚上被人偷了,丢失了十多包尿素,你管不管?” “你早报案呀,”我埋怨她。 “本来打算不报案了——以前商店被人撬过,损失也不少,报了案也没有用——捉不到坏蛋。现在报,相信你能捉到坏蛋。——走吧,跟我一起去破案吧。”姑娘指指放在一边的摩托车。 “是啊,你快跟她去吧,”有好多人对我说。 “我当然要去,”我对他们说,“只是我不想和她一块走。” 有些人就笑了。 第三章 第二节 手里拿着雨伞,被姑娘用摩托车着带着来到她家——哪有什么失盗的事情,她完全是在欺骗我。我把雨伞放到墙角,走出了她的家。 “你真的要走吗?”她追出来说,“真的要走,骑着我的摩托车吧。” 我不愿理她,也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 这个村的治安主任跑过来,拉位我。因为各村的治安主任经常到派出所开会,所以我们相互认识。 “秋果叫你来,”治安主任对我说,“就是感谢你,没别的意思。——看你一瘸一拐的,脚没有事吧?来来来,坐下来说。”他把我拉到路边,叫我坐在柳树下的石头上。 姑娘正呆呆地站在商店门口,差一点就哭了。 “不瞒你说,秋果提这五万元里,就有她外出打工挣的二万,另三万就是这五、六年商店和果园收入的——家里就这么多钱了。她今年都二十八了,省吃俭用的,我也感激她……我在城里买了楼房,二十多万,贷了一些线,再加上刚从银行提出的这五万,还有和亲朋好友借了一点……都怨我那个城里的老婆,非要买什么房子不可……真的,真的,要不是你,秋果她……我……我好真的会去上吊,谢谢你了,一生感激你……” 我这才明白,姑娘就是治安主任的妹妹,名字叫秋果。 “今天家里杀了只羊,卖了一些,留了一部分,请一请借钱给我的人,农村就这习惯。你就别走了……我本来还想把所里的几个人叫过来……就不叫了,家里没有什么好菜,真是的……” 他的父亲也走过来了,一直看着我,嘴巴老是一张一张的,想说点什么。 “领……领……领导……”他终于说出来了,“要是俺……俺有钱……要是俺有钱,我们家就……就至少送你一……一万元,你应该得到,今天不给,也给你记在你的账上……早晚要给你……” 他越说语越流利,我只是听着,他只有说完了,心里才会痛快,气会喘得顺畅。农民都很实在,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可是他们世世代代都和贫困粘在一起,我喜欢他们,喜欢他们的实在。好在秋果只欺骗了我一“半”——她家的商店以前确实被撬过,而且是处于好心,所以我就原谅了她,答应留下来吃了饭再走。 秋果和她母亲,一个头发苍白的胖女人忙着收拾屋子,忙着洗桃子和苹果,忙着给我擦橙子,总之,生怕怠慢了我,我真的后悔答应留下来,给他们增添了很多麻烦。 这里地处两山之间,竟然接收不到手机信号。我多么希望妻子给我来个电话啊。我坐在橙子上吃了一个苹果——还不到三点,农村吃晚饭都很晚,剩下这几个小时我能做什么呢,我有些心烦意乱。 秋果看出了我的心思,找了几本过期的杂志给我,我随便翻了几下,就丢下了。 她坐下来,拿起一个苹果削着皮,小刀在她手里轻巧地把果皮薄薄地剥离开果肉,刀面反射着她眼里温柔的光,刀柄上则滴落着从果肉里渗出的白色汁液。 “今年没有出去打工吗?”我随便地问了她一句“春天出去过……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活儿。”她看着我说。 光凭外表,看不出她是个农村姑娘。我这才注意到她又细又浓的眉毛和妻子的有点像。但是胸部却比妻子的高多了。有本书上写,没有结婚的男人喜欢注意女人的脸部;而结婚的男人才喜欢注意女人的胸部。 当她把削好的苹果双手送到我面前时,我红着脸站起来:“请你不要这样,把我当成你一个普通的朋友就行。我不要了。” 我也没有接她手里的苹果。 她不高兴地离开了。从她的眼神里,我知道她喜欢……喜欢什么?——我恨我自己想入非非。 正当我打算离开屋子出去走走的时候,外面响起了吉普车的声音——肯定是所里的车来了,我对所里这辆吉普车的声音太熟悉了。 “老大爷,你没看到派出所的陈刚有没有来过这里?”所长打听秋果的父亲。 “我在这,”我应着,并走出了屋子。 秋果跟在我的身后。 “陈刚……”所长笑着说。秋果的妈妈已经把刚才秋果削好的苹果递到所长手里,他拿在手里:“谢谢……”并没有吃,而是放回到盛苹果的盘子里了。 “有任务吗?”我已经料到他来找我没有什么大事,他显得非常兴奋。 “没有……不,是有任务——”他马上变得严肃起来,“今晚陪县领导吃饭——吴书记请……吃饭,你我都去。” 他紧盯着我的脸:平日,不管谁请我吃饭,我都会拒绝的;有一次,他都火了,说不会吃饭,肯定就不会工作;我顶了他一句——电脑倒不会吃饭,工作却非常优秀。从那以后跟他见面打招呼,他都是哼哼呀呀的,好像根本就不认识我似的,爱理不理。 “不去,”我说。 他极力忍耐着心里的火气,笑笑:“就算我求你,行吧?” “为什么不去?”秋果插嘴了,这让我很反感。 所长高兴起来,看着秋果。 “书记怎么了,首先是一个普通的人,你可以利用吃饭的时候和他交朋友嘛……”秋果说。 我从内心厌恶像她这样的女人,好像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知道。不过,我决定要去吃这顿饭了,因为我想利用这次机会,了解一下拖拉机厂改制的事。我想知道,到底是谁敢对县长的女儿动手。 “好吧,我就去吧,”我说。 所长高兴地拍了我一下肩膀,对秋果伸出了大姆指,笑笑,眼睛眨了两眨,表示谢谢你,以后我可以为你办事。相信这么聪明的秋果一定能读懂他眼睛表达的意思。 “我也去,”秋果说。 已经上了车的我又跳下来:她疯了吗,开什么玩笑?但是秋果是认真的,她不看我,一直盯着所长。 所长也没料到秋果会来这一手,毕竟他工作时间长,处事的经验多,心里的惊异半点也没有表现出来;他把右手放在面部,做“扇子”扇风的时候就是在思考,把手使劲放下的时候就是否定,把手抬到空中——就是赞成了…… “不行,你去做什么?”我说。 “这个嘛……”所长说,他把手抬到空中,“去就去吧,就说你是派出所的临时工,做饭的,品尝县宾馆的口味,是来学习的……” “谢了,”秋果高兴地上了吉普车,故意不看我,把脸转向一边。 我这才发现她给我削完苹果后就换了一身衣服,白色的连衣裙,像朵花,也许只要等待赞美的语言像雨一样落到她身上,她的美丽就会绽放开来的。 第三章 第三节 我品尝到了做官的滋味,就像闭着眼睛坐在小舟上,随便地漂吧,有人推着小舟走,有人把一切放到了小舟的周围,你想要什么,只要伸手就行——我被安排在吴书记的左边,所长在吴书记的右边,秋果就紧挨着所长;一桌八个人,有人倒水,有人点烟,还有的人在一边站着,听候吩咐。 一个个的菜像组成一条长长的蛇一样,被人捧在手里不断地放到可以转动的圆桌上。我一点高兴不起来,屋子里的空气好像凝固了,我觉得呼吸都很困难。 吴书记是县委书记,不怎么说话,他的脸好像不是肉长的,而是由各种复杂的东西组成的,你可以从他的脸上看到会议的场面,听到做报告的声音,甚至还可以看到有人拿着钱和东西送礼。——吴书记的眼光倒像鞭子一样能“抽”起来,“抽”到谁,谁就浑身颤动了一下,心里痛但是脸上却装着笑。 “小陈呵,”吴书记说,“多大了?” “二十七,”我说。 “有对象了吗?”吴书记接着问。 “结婚了。” 吴书忙愣了一下,随后又点点头。 马上就有人告诉他,我的岳父是省名星企业家梁国超。吴书记又点点头。 “子良,”吴书记说,“追捕中队什么时候开始办公?” 子良就是赵子良,是县公安局局长。 “吴书记,”赵局长说,“明天就可以。” “明天?”吴书记说,“小陈到中队报道了吗?” “没有,”赵局长说,“他不是受伤在医院里吗——哦,他又立了一功,我们正准备给他申请三等功呢。他可以明天报道,今晚就下调令。——老孙,叫小陈明天到公安局追捕中队报道吧,局党委已经研究决定,叫陈刚同志出任追捕中队队长。” 所长叫孙勤,比局长大。 “是,局长,”所长说,站了起来,又急忙坐下了。 “这是干什么呀,”坐在副陪位置上的那个叫钟响人说,“怎么谈起工作来了,真没有意思。”他端起了酒杯,领着喝酒。 连秋果也干了,她的脸开始泛红,吴书记有意无意地扫她一眼。我是不喝的,沾了吴书记的光,喝牛奶。 钟响跟我的岁数差不多,我估计他只能比我小。个子比我这一米八零的个子还要高,长得也很帅。旁边站着的女服务员,不断地冲他微笑。但是他好像被秋果吸引了,不断地找话和秋果说;不过,他就是不问秋果的职业和一些私人问题,叫人觉得他是个懂礼貌,善良聪明的男人。女人通常都喜欢这样的男人。 我猜不到吴书记请我们来吃饭的目的是什么。是他提拨了我,我应该感到高兴,可是我心里却很沉重,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提到拖拉机厂的事,但是他摆摆手,意思就是:你只能听,不能说。我发现,来到这里什么消息也得不到。想到即将要走上新的工作岗位,心里又惶惶地不安,我能胜任吗? 我也猜不到秋果来这里的目的,她对每一个菜,对每一样酒都很感兴趣。她不断地笑,人家不笑她笑,人家笑她也跟着笑,我越来越讨厌她。 酒席过半,吴书记的手机响起来,他走出了房间。有人利用这个机会赶紧出去方便。 秋果真赶“时髦”,也出了房间。她确实是喝多了,有点醉,于是就进了女休息室。她没有坐到沙发上,而是直接进了化妆间,整理头发,整理衣裙。 想不到吴书记和钟响走进了女休息室,两个人一定是走错门了,而钟响却把门反锁了,秋果只能呆在化妆间不出声,手里的动作也停下来,完全忘记自己在做什么了。 “书记,”钟响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五百万元的存单,“这个请收好,写的你的名字,密码是你的出生年月。” “太多了,”吴书记说。 “还会有的,等食品厂投产以后。” “确定生产什么了吗?” “差不多了。” “好。” “拖拉机厂的事常委会研究了吗?”钟响问。 “过两天研究,”吴书记说,“丛县长就要回来上班了。他可是个老顽固啊,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什么事也不怕。” “看来,得啃一啃他这快硬骨头了,”钟响说。 两人的谈话,秋果听得清清楚楚。她只希望两人快点从这儿离开。她感觉很闷,于是就把窗子轻轻推开了——风呼地涌进化妆间,吹开了门,窜到休息间,把吴书记手里的存单吹到空中,然后落到一只沙发的后面去了。 “对不起,”秋果对两个惊讶而慌乱的男人说。 “你在这做什么?”钟响问她。 “化妆啊,”秋果边说边走出化妆间,把那只沙发移开,拣起存单,吹吹上面的灰尘,然后才递到吴书记的手里。 吴书记犹豫了一会儿才接过来,手在颤抖。 但是秋果忘记把窗子关上了,也忘记系好裙子上的扭扣,风又吹进房间溜过来的时候,连衣裙却意外地从身上滑落到地上,雪白的肌肤和两只几乎要撑破乳罩的乳房,使两个男人都瞪大了眼睛。 “快穿上衣服,”吴书记无力地坐在沙发上。 秋果提着衣服又跑回化妆间,把窗户关上,把衣服穿好——但是,她已经打不开化妆间的门了,有人在外面给锁上了。她正想喊叫,突然发现门缝中夹着一张纸条—— 不要焦急,过会儿我来接你。你想做什么?买衣服?买化妆品?我都满足你。钟。 秋果笑了,她来的目的就是想交结有权势有金钱的男人,她要踩着别人的肩膀,走出家乡的大山,给自己和家人带来幸福的富裕。 我一直没有离开过房间。吴书记再也没有回来,别人说他有急事离开了。钟响回来了,又领着大家喝酒,他的酒量很大,喝了两杯白酒,再加几瓶啤酒一点事也没有。但是秋果一直也没进来,我再也坐不住了,走出了房间。 我先上了趟洗手间。也察看了女洗手间——没有看到秋果。女休息室的门锁着。我下楼问服务台,值班的小姐光说吴书记离开了,至于有没有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姑娘走出去,她并没有注意。 秋果到底到哪去了呢? 第三章 第四节 直到吃饭的人都走了,也没有见到秋果。所长也焦急了。在招待所里等到快十点多,我和他又坐车来到她家。十一点半,村里一家亮灯的也没有了。近处的狗一叫,远处的狗也跟着叫,全村的狗就都叫了。 我敲了门,是秋果的哥哥开的门。他很吃惊,不知道我们要干什么。 “秋果有没有回来?”我问他。 “她二个多小时以前打来电话,说今晚不回来了,已经找到新的工作了,明天可以上班了……近期也不回家了。——你们不是在一起的吗?” “是的,在一起的,只是她找到了工作,就离开了?”所长拍了拍脑袋,“都怨我喝多了?好好,好啊,今天晚上这顿饭,她算是没有白吃……我们回去了。” “是书记还是县长给妹妹找的工作?”秋果的哥哥很兴奋,心里直夸妹妹有本事。 “忘了,喝醉了,”所长摇摇晃晃地上了车。 我把手机号码留给了秋果的哥哥,有什么事,叫他打电话给我。 回到家里,虽然很累,但是睡不着。妻子好像把这个家,把我全给忘了。脑子里没有解开的问题越来越多,想妻子的心也就不强烈了。 秋果的影子在我面前晃着。难道是吴书记给秋果介绍了工作,秋果就离开了?那么,两人在哪里交谈的呢?在洗手间的外面,还是在休息室里?我努力想像着。然而,秋果不辞而别叫我接受不了,也不相信她会这样做。 钟亮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刻。听说他经营着一个建筑公司,和县里的领导关系都很好。我能看出他和吴书记的关系不一般。他会不会是要花小钱购买拖拉机厂的人呢?如果是,我感觉他能成功。现在,县委书记就是一把手,他说什么,谁敢不听?权力高度集中的现象不打破,腐败的根源就永远存在。 感觉刚睡着,就听到有人敲门——妻子回来了?我高兴地从床上跳下来,冲到门口。——天亮了,我又返身回到屋里,穿好衣服,拢了一下头发。 “老婆抱着不放吗?” “哈哈哈……” 是副所长的声音,还有其他伙伴的笑声。 我沮丧地开了街门:吉普车停在一边,除了所长,所里的人都来了。 “祝贺你高升了!”教导员握着我的手说。 “是呀……”其他的人说。 副所长的手机响了,他刚换了一块带摄像头的,故意在我面前晃了一下。肯定又是抓卖淫嫖娼的事儿得了提成。我没有参与,因此一分钱也没有。 “我们是来送你的,”教导员说,“你官做大了,别忘了和你一起工作过的战友,适当的时候,提拨他们一下。” “别说见外的话了,”我说,“我们永远是战友,等我有什么困难回来求你们的时候,你们能伸出手来就行。” “你又见外了,”副所长打完了电话对我说。“请上车,我自己送你,叫弟兄们回去工作吧。” 车快到城里了,他放慢了速度,注意看着路边的店铺。他以前做过邢警,眼光习惯从别人平常的举动中捕获犯罪的信息。 “你老婆回娘家了?”他问。 “是啊,”我不想告诉他实情。 “像你这么帅气的小伙,没有情妇?”他嘿嘿地笑了,猜测着我内心的反应。“老婆不在,可以体验家庭之外的乐趣呀……” “这好像不是我们警察说的话呀!” 他来了个急刹车,我的头差点撞到了前面的玻璃。他就这副德性,喜怒无常。谁都知道他有个情妇,开着旅社饭店,里面的服务小姐不少,但是从来没有人去检查是否有卖淫嫖娼的违法事情。他跟赵局长沾亲带故的,同事都让着他。 我拉开车门,要自己走。 “对不起,”他拉住我。“——吃过早饭了吗?肯定没有。我也不没有。走,现在还不到七点,而局里八点上班,时间还早,你我去充点”电“吧。” “你自己去吧,”我说,“既然时间早,我自己一个人走。” 他的手没有忪开:“知道吗,我也到追捕中队了。” “你?”我愣了。 “吃惊吗?”他忪开手,“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钱?——告诉你,通知没有下来,是别人告诉我的。到追捕中队,挣钱要比在所里多,所以我很高兴。” 他到追捕中队的事,一定是赵局长安排的了。我是中队长,那他是什么呢?是个普通的队员吗?可他在所里是副所长……按照正常的推理习惯,他在追捕中队,至少应该担任副中队长了。 “你知道不知道有几个副队长?”我没有正面问他。 “一个,就我,”他得意地看着我。 第四章 第一节 追捕中队一共七个人,除了还没有来报道的的副队长姜步友(副所长),其他的人都来了。中队配备了一两吉普车,给了五千元流动资金。局里把这几年涉案在逃的犯罪人的档案都送过来了。赵局长亲自过来看我,要求我们马上开展工作。 六月二十号,工业小区三号楼402室发生了一桩命案:房主方杰的妻子被杀,从掌握的各种证据来看,凶手就是方杰。他杀害妻子的手段非常残忍:杀死妻子前,捆绑折磨了妻子很长时间,并和她进行了性交;杀死妻子后,又割掉了妻子的乳房和生殖器官。 “就从这个”6.20“杀人案子开始吧,”赵局长说。“这个案子离现在两个月的时间,时间短。从有关情报分析,凶手方杰还没有逃得太远。” 我叫资料管理员小林把“6.20”杀人案的资料从电脑里调出了一份,仔细看了起来。 方杰是个无业人员,曾因盗窃罪在监狱服刑二年。怀疑妻子和别人有不正当关系,一怒之下杀了她,然后就潜逃了。侦查人员到过潍坊和日照等多处县市,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要追捕他,不知他的下落是不行的。 潍坊和日照都有方杰的亲戚,他可能去投奔;可是从资料上看,有人见过他到过水河市,而水河市又没有他的亲戚和朋友,那他去做什么呢? 作案以前,方杰总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我把曾和方杰交往的几个人的照片放到电话薄里,叫上队友曾忠阳,开车出了公安局的大门。曾忠阳是从治安大队上调来的,他熟悉城里的治安状况,了解什么地方有什么样的人在活动。 我们在离“快乐”洗浴中心不远的地方停了车。一个叫步森森的人就在这家洗浴中心工作,我的电话薄里有他的照片。我叫曾忠阳呆在车里,因为他和步森森打过几交道,相互认识。 步森森正叼着香烟坐在服务台旁边,看到我进来,上下打量着我。 “你的腿有问题吗?”他冷冷地问我。 我受伤的姆指的指甲还没有长好,走路免不了要痛一点,样子多少有点瘸。 我没有开口,走近了他。 “要小姐按摩吗?”他对我充满了好奇心。 我用双手比划了一下,做出点钱的动作。 “一百元,”他说。 服务台后有个专门收款的姑娘,我掏出一张百元的钞票放到她面前。她把203房间的钥匙拿给我。 “在101房间有小姐,你进去随便挑一个吧,”步森森对我笑了笑,他心里一定以为我是个哑巴。 有三个姑娘在101房间里正在打牌,见我进去,都把自己以为最美的东西展现给我。我用手指了其中的一个,她就跟我上楼进入203房间。 她开始往浴缸里注水,两只乳房在衣服后无助地晃着。我拿出方杰的的照片给她看了看,她就奇怪地看着我。 “你认识这个人吗?”我问。 “认识,”她说。 “他最近来过吗?” 她摇摇头。 我给她看了我的证件,她就有点慌,浴缸里的水都满了,哗哗地往外流,我把水龙头关了。 “你知道他杀了自己的老婆吗?”我问她。 “知道。” “他有没有情妇?”我问。 侦察员搜集的资料上,显示方杰喜欢女人,但因模样丑陋,脾气又怪癖,没有和他关系比较密切的女人。但是,我发现姑娘的神情有点不对劲,她的眼总是躲避着我目光。我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元钱,放到她手上。 “说实话吧,”我紧紧地盯着她。 “我说了替我保密,”姑娘终于开口了。 “放心,请你相信我,”我说。 “上个星期五他还来过,在外面没有钱花,找森森要过钱。以前森森借他过的的……”姑娘边说边往门的方向张望,生怕有人听见。“他还玩过姑娘……” “那姑娘是谁?”我问。 她的脸红了。我就知道当时方杰和她在一起。 “他没说他在哪儿躲藏吗?” “没有,他什么也没说,我也是。” 我从床上抽出一块床板,拍打了床几下,声音很大,把她吓得跳到一边。 “你出去吧,森森问你,你就说挨打了,”我对她说。“最好你能装得像一点,但是不要说我是警察。” 果然,她出去不大一会儿,步森森就骂骂咧咧地冲进了房间,我就站在浴缸边,抓他的胳膊只轻轻一拉,他就倒在浴缸里了,溢出来的水把我的裤子也弄湿了。 步森森曾因强奸罪坐过牢,我下手重了点,他的头被缸沿碰了一个大包。 “姓方的叫我来找你要钱,你给多少?”我抓住他的头发,对着他的耳朵说。我把自己装扮成了方杰的一个伙伴,在新地方认识的一个伙伴。 “你……你……”他想知道我的身份“我没有耐心,只想快点离开。”我的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一只手,一用力,他的手就咯蹦地响了一声。 “哎哟,”他痛得叫起来。 “给多少?” “我只能给二千。——我已经把钱都换给他了。” “两千不行,他想要三万,想走远一点。要不就回来,叫你给找个地方……” “黑老大不要他了?他得罪了黑老大了?” “谁是黑老大?你告诉我!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你要是不说,我就叫水跑进你的肚子里,我再问问水,叫水来告诉我。” 我把他的头慢慢往水里摁。恐惧充满了他的脑子,他只能应对我提出的问题。 “黑老大就是水河市里的姜成,化肥厂的经理,方杰在他那里。” 我放开他。他开始呕吐起来。 “你要是敢对别人讲这些,我下回来剥了你的皮。明白吗?” “是的……” “在黑老大那儿不是长久之计,毕竟离这儿不过百公里,所以要离开……” “明白……” 没想到追捕行动的第一步竟是这么顺利。但是想到到现在还没有妻子的音讯,我心里开始焦急了:她不会有问题吧? 第四章 第二节 我只带上了曾忠阳和年志伟两人开车出发到水河市,其余的人在家里为另一些案子的开展做准备——查看有关档案,寻找有价值的追捕线索。 车刚驶出县城,我们就发现在离公路不远的一条土路上,有两个男人正拉着一个女人靠近玉米地旁边的一片树林,女人在拚命挣扎着。 “有情况!”曾忠阳说,并放慢了车速。 “光天化日,车来车往的公路边竟有人敢为非作歹,太猖狂了!”年志伟说。 我就觉得有些奇怪:有两辆汽车——一辆轿车和一辆面包车,正缓缓地跟着实施犯罪的两个男人;如果这两个男人正在犯罪的话,那么犯罪的就不止是两个男人了——轿车和面包车的人也参与了犯罪。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不能不管,我没有下命令,曾忠阳就把车开了过去,超过两辆汽车,停在快要进入树林的两个男人前面。 “救人啊,救命!”被拖着走的是一个姑娘,她已经没有了力气挣扎,喊着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 曾忠阳和年志伟跳下车,一人捉住了一个男人,不费力气就把人放倒了——女人却狠狠踢了曾忠阳一脚,又给了年志伟一拳:我愣了——这是现实中的事情吗?人家救了你,你不感谢就不感谢吧,反而还打人,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时从玉米地里走出了一个扛着锄头的小伙子,过来把姑娘拉到一边。姑娘却狠狠推了他一把。 “人家是好心好意来救你,可你是怎样对待人家的?”小伙子对姑娘说,“你的小孩子脾气就改不了……” “去你的吧,”姑娘说,“你不是成天对我说——”我就喜欢你这小孩子脾气吗?“不喜欢就拉到……本来我们就要进入树林拍你救我的场面了,却被这两个来人打断了,我都累得一点力气没有了,我能不上火吗?” “原来这是在拍电视呀,”年志伟说,并把被他放倒的男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误会呀!”曾忠阳说,“我从未被女人踢过屁股,今天这是第一次,屁股不痛,但是有一个地方痛。” 姑娘又想给曾忠阳一脚,但是被小伙子抱住了。 这时,轿车的车门打开了——丛容从车里出来,笑着向我走过来。走到面包车跟前时候,对车里的人摆摆手:“不要拍了,停机!” “这是什么电视剧里的导演啊?”我对他说,“真有能耐,你们便衣警察也请来了。” “哈哈哈,”丛容笑起来,“请?你们是不请自到。——陈刚,到哪儿去执行任务?没有耽误你们吧?——刚才拍摄到你们制服”歹徒“的场面,很难得。” 我没有时间听她多说,既然是一场误会,我想我们还是赶路要紧,于是我就要上车。丛容却一直跟在我的身后,边走边说。 “这一对快要结婚了,请我给他们拍一个片子,重现当年姑娘即将被人强奸,小伙把她相救的故事。” “当时也是两个人要强奸她吗?”我问。 “不是,是一个,也不是在白天,而是在晚上;”丛容说,“当时小伙子确实是从地里出来——是从瓜地里出来,他在瓜地里看瓜……救了姑娘之后,两个人就开始恋爱了。——你要到哪?” “水河,”我说。这本来是秘密,我却告诉了她。 “我本想在这里拍完也到水河——重新另拍又要耽误些时间了。” “到水河去做什么?不是去拍”电视剧“吧?”我问。 “当然不是,”她说。“这几年我为新郎新娘拍的片子可火了,主要是我会设计故事情节,别人给新郎新娘拍片的时候,光是搞一个记录片,而我不是——记录加创作,有故事,有内容,精彩极了;别人拍一场只挣几百元,而我呢——你猜猜……” “几千?” “我今天到水河去——一万五千!惊讶吗?” “也是一对要结婚的人吗?” “当然了——男人离过一次了。他这个人很有名气,没有文化,却是有能耐。——你猜猜……” “姜成?”曾忠阳说。他本来已发动了车,说完就把车熄了火。 “就是他,”丛容说,“他是黑道起家,叫我去,我也不敢不去。在我给他创作的故事里,他是一个见义勇为的汉子,一个感情丰富的男人,一个敢爱敢恨的勇士……” “行了行了,”我说,“你把他描写成这样了,还有词儿描写警察吗?” “我讨厌警察,”丛容说,“但是我喜欢你……我成天给别人设计故事,可是没有人来设计我的故事……” “我不喜欢虚构的故事,”我说,“我要走了,去书写真实而残酷的故事。也许在水河会要你帮助呢,到时我给你打电话,你不会关机或是不接吗?” “我一天二十四小时开机,就你的电话不接,”丛容笑笑说。 我也笑笑。她确实是个聪明的姑娘,干这一行干出名堂来了,我相信将来有一天,她真的会拍电视剧的。 水河市只有一家化肥厂,地处市郊,但姜成不在这里。听别人说,姜成还有一家塑料制品厂和一家水泥厂——他是发展有限公司的总经理。我心里开始怀疑,这么一个“大”有物,怎么可能收留一个杀人犯呢?步森森的话是不是有问题? 快到中午,我们在发展有限公司的办公楼看到了姜成,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说话的嗓门很高,四十来岁,西装革履,一手一个手机,不停地打电话。 我介绍了我自己,并拿出了证件——“追捕犯人追捕到我这里来了?”他满脸的不高兴。“请你们离开吧,犯人在我这儿,你就从我这儿带走……你看到了吗?有吗?——没有吧?所以走吧走吧,我只知道我怎样经营好自己的业务,请你们不要打扰我,打扰我的员工,明白吗?” 既然他是从黑道起家,那他手下一定有很多从事过黑道的人。说不定收留方杰的就是他手下的人呢,而方杰为了显示自己的能耐,却对步森森说他在姜成手下。 到哪儿去找方杰呢? 第四章 第三节 我们三个人在路边的一个小吃部里要了面条,趁饭还没有上来的时候,我给丛容打电话。 但是丛容没有接。 我又打了两遍,她还是不接。 我心里恼火:她真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不接我的电话? 吃过饭,她打来了电话:“陈刚吗?我正在厕所里呢……” “是吗?我听到了哗哗的水声,”我说。 “去你的,哈哈,”她笑了,“刚才正在和姜经理谈拍摄计划。我不能接电话,姜经理脾气很古怪的,我怕接了电话,失去这份活儿……你吃过了吗?他今天中午要请我们吃饭,我一会儿就走……” “你设计好剧本了吗?”我问她。 “差不多了……” “能不能把我也设计到剧本里?” “你的目的?” “得到姜经理的信任,和姜经理成为朋友。” “为案子?” “恩。” “就你自己,还是一共三个人?” “就我自己吧。” “没问题吧,应该……” “什么时候开始拍?” “明天开始。” “下午不能开始吗?” “定好了明天” “好吧,导演。” “等我电话。” “哈哈……”我听到她放了个响屁,忍不住笑了。 “去你的,哈哈,”她关掉了手机。 年志伟倚着墙壁打起了瞌睡。我也想睡一会儿。于是就拿出十元钱给老板娘,提出我们三人要在她家的床铺上休息一会儿。她高兴地接了钱,把床好好整理了一下。 “队长,你真会过日子,”曾忠阳说。“如果都像我们这样的话,开旅店的就不用挣钱了。” 但是床有点小,躺不下三个人,我就走出了屋子。 天气炎热,路上除了来回经过的车辆,一个行人也没有。我沿着公路慢慢走着,路边高大的杨树一棵挨着一棵,根连着根,叶贴着叶,这又使我想起了妻子,我们爱情的根还没有割断,她为什么要躲着我呢? 已经来到了郊外。满山遍野的绿色映衬着天上大朵大朵的云块,我突然感慨:在这美丽而富有诗意的景色之间,不光有我的眼光存在吧? ——在山脚下的土崖上,就有一个红点:那肯定是个人,穿了一件红色的上衣。我又否定了:也许不是人,因为暴露在阳光底下。或者只是一件凉晒的衣服?——也不可能,因为周围没有房子。 我拐入通往那个红点的田间小路,离红点越来越近——原来是个女孩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发呆。石头下面就是大约半亩大的一个水溏,听到我的脚步声,几只青蛙从岸边跳进了水里。看样子,姑娘一个人在这里已经呆了很长时间了。 “你不要过来!”女孩向我发出了警告,她的脸被阳光晒得通红,红色的上衣几乎被汗水湿透了。“请你快点离开!” “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我往后退了几步。 “我要死,你不要过来!” “为什么要死?” “你们打我,折磨我,逼我承认卖淫,逼我往家里打电话叫我爸爸给你们送了三千元,我没法活了……”姑娘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认出了她:那天晚上就是她被带到了派出所里,被指控卖淫的女孩。她也认出了我,因为我对高三贵说过“没有嫖娼交什么钱”,她就对我有了深刻的印象。 “你的家是水河这里的吗?” “是的。” “既然没有卖淫,就更不能死了,你要是死了,别人就更相信你犯过错误了。”我开导她。 “可是……呜呜呜……我男朋友也不和我好了,我爸爸天天骂我婊子,家里也呆不下了,我还能做什么呀……”女孩捂着脸哭。 “你真的没有做过吗?”我已经决定为这姑娘做点什么了。 “你也不相信我?” “相信,可是……” “我还是处女呢,你相信不相信?” “处女?” “你要勇敢地站起来,用法律维护自己的名誉,用法律讨回自己所受到的损失。明白吗?——来,过来,我帮你!” “可是,你就是警察……” “所以我才帮你,警察就是帮助别人的……” “可我遇到的不是这样的,他们很凶,不进道理,跟电影上的日本兵一样,不是中国人。” “那不是真正的警察。” 我走向女孩,拉起她的手。她已站不起来了,我就把她抱到水溏边的树荫下。 我的手机响了,是丛容打来的。她说她已经想好了怎样把我安排到“故事”里面了。 “不过,得需要一个女孩子和你配合好,”丛容很兴奋,“你去救他,最后她还要拥抱你,必须流露出真诚来。说实话,我真的想”出演“这个女孩的角色啊……” “现在,我身边就有一个女孩,”我说,“她需要人帮助,我以为你也可以帮她……” 丛容没有吱声。 “他被派出所冤枉了,挨过打,交了罚款,想自杀。但是她的确没有卖淫,是个处女……” “你怎么知道她是个处女……” “我相信她的话……” “到医院去检查检查,拿个证明什么的,再找个律师。——对了,她是做什么工作的?” 女孩离我很近,她听到了电话里丛容的话:“没有工作,刚找到工作了就被抓起来了。” “她说她没有工作。” “哦。” “谢谢你丛容。你愿意帮她打官司吗?” “谢我?打官司?又不是你的事……我建议叫这个女孩明天参加”演出“,也许她能帮你这个忙?你喜欢上了她?” “喜欢?警察喜欢每一个公民。——你无论如何要帮帮她,就算帮我的忙吧,”我说。 “去你的,哈哈。” 第四章 第四节 把姑娘交给丛容以后,我们就来到了水河市公安,也许能得到有用的情报。刑警大队阮队长接待了我们。 “省公安厅的人来过这里,”阮队长指着电脑上方杰的照片说,“他们也在调查这个人。有几个人——可能包括这个叫方杰的,在省城,制造了一起绑架案,索要一百万元赎金,得手后潜逃。” “是绑架了什么人值这么多钱?”曾忠阳急着问。 “刘副省长的父亲,一个七十八岁的老人。——你们没有注意到:方杰的父母生活得比以前好多了?他分到了脏款一定不少啊。” 我们确实没有调查过方杰父母的近期情况,我的脸红起来。 省城里发生绑架省长父亲的案子我头一次听说,电台和报纸也没报道过。案子已经发生了半个多月了,只在下发到局级领导的内参消息上登载过。这件案子,吴书记和刘局长肯定是知道的,急于成立追捕中队捉拿方杰,是不是有什么政治上或者个人上的什么目的? 从水河市公安局出来,我心情很沉重:方杰逍遥法外这么长时间了,并且又犯了大案,做为一个警察来说,是非常难过的。 傍晚,我叫曾忠阳和年志伟开车回去了,他们都有老婆孩子,工作好,生活的质量也要好。剩下我一个人,正好也能理下脑子里纷乱的思绪。 正值下班高峰,车和人把路面所有的空间都占满了,而车辆和人说话的嘈杂声把人的耳朵也塞得满满的。一个女人边走边笑着打电话,我直看着她消失:我真的后悔没有给妻子买一部手机。和她一起到商店去的时候,我想给她买,但是她不要;她说有手机就有麻烦,所以不要。——不,这不是她的真心话,当时家里确实没有钱;我每个月八、九百元的工资,两个人花,还得养活住在农村的我的父母,手头确实没存钱。没有钱花的时候,妻子从不出去借,宁可饿肚子;但不管是谁给她钱,她绝对不要。她说花自己挣的才感到幸福。 那么到底是谁动了她的乳房?真的有人动过? 我不知道。 我给邢侦队周队长打了个电话。 “我亲自去了你岳父的家,电脑里的图片倒是不少,就是没有一张裸体照片,更没有你所说的那张——模样像被害姑娘的裸体图片了”周队长分析:“他可能提前得到消息,把电脑里的那长裸体图片删除了。” “没发现他和此案有什么关系吗?”我问。显然,周队长没有怀疑我报假情,我心里热乎乎的。 “没有。被害女孩的照片已张贴出去了,尸源没有找到,案子没有进展,我都吃不下饭了。” 接着,我又给岳父打了电话,他的声音不冷不热的,显然对我已没有了好感。 “你不知道梁艳在什么地方吗?”我问他。 “是你老婆,你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我能知道吗?”他挂了电话。也许他已经知道我告发过他。 我走进一家快餐店,要了两碗水饺,顺手给了人家四元钱。我有吃饭先付钱的习惯。刚吃过走到街上,我就看到大街上缓缓驶过的一辆崭新的轿车,正是我们上午在发展有限公司大院里看到的那辆,我记得车号,一点不错。 我打了个的,跟上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姜成开的车。 那辆车停在了东方娱乐城的停车场。从车里出来了两个人:是姜成,还有那个曾和我岳父在一起待过的科学家。 姜成的公司里面没有制造食品的企业,他和这个科学家在一起做什么呢? 两个人走进娱乐城,我也跟了进去。 他俩被几个小姐簇拥着上了二楼。没等迎面过来的那个小姐询问我,我就拉着她的胳膊往二楼走。 “没有像你这么焦急的客人,”这位小姐的胳膊被我的手弄疼了,不满地说。 姜成和科学家进了酒巴间。 我和小姐进了一个按摩间,我先给她看了证件,然后往她手里塞了一张五十元的钞票:“我只想知道进入酒巴间那两个男人都谈过什么。你能进去听听吗?” “你可以省下这五十元,可以问一问伺候那两个男人的小姐不就可以了?”小姐对我很冷淡。 “那么你认识其中的一个人了?”我问她。 “不认识。” “我不是为工作,”我对她撒谎了,“我老婆被那个年轻的男人迷上了,这个男人是第三者,我就是想听听他说没说我老婆。”我又给了她五十元。 “那你在这儿等会儿吧。”还是钱管用,她进入了酒巴间。 我就在按摩床上躺下了。门没有关严,有个小姐走进来后,把门反插了。 “你进来做什么?”我低声问她。 “你进来做什么?”她反问我。 “请你不要靠近我,”我瞪着她说。 “给你服务的小姐跑到酒巴间说你难伺候,不愿为你服务,叫我来——果真如此。我走了。” 我急忙拦住她,怕她出去惹事。 “我喜欢找有劲的小姐按摩。” “我的手没有劲,脚倒是满有力量的,只怕你享受不了。” “那你试试吧。” “先拿钱来。五十。” 她脱掉鞋子爬上床,踩到我身上,手里把着架在空中的钢管,衣服里,胸前的乳房像两只兔子一样不断地向我晃着脑袋。 “为什么不穿乳罩?”我问她。 “我们这里的特色——所有的女孩都不用。” “你喜欢这个职业吗?”我问她。 “人喜欢什么,就有什么样的职业。”所有的女人都是哲学家。 她在我身上来回走几遍,就气喘吁吁了。 “你是不是有病?”她问我。 “没有呀。” “我只要踩别人两脚,别人就开始动手动脚的了,而你像个死尸,哈哈……” “好了,你再踩一会儿我真就成了个死尸了,你走吧,叫我一个人休息一会儿。”我把她赶走了。 半个小时后,那个去探听姜成和科学家谈话的小姐回来了。 “是不是你的老婆很漂亮”她问我。 “怎么了?” “那个勾引你老婆的男人不喜欢小姐,心里只有你的老婆了;而那个老家伙却不停地搞动作。” “谈过什么?” “饮料,女人,中毒,好像有人疯过。老家伙说他研制了一种新产品,吃了以后能叫人聪明和苦恼——谁相信?他要选择一家有实力的企业进行合作。好像要和这个年轻人合作。——你还想知道什么?”她对自己刚才的工作成绩很是得意,微笑着看着我。 “他有没有提到一个梁国超的名字?” “好像提到过。” “有没有钟响这个人?”我只是凭我的猜想说出了这个名字。 “有,”小姐十分肯定地说。 我相信她说的,因为钟响这个名字很特别。 “再提到过谁?” “没有了,她们进了洗浴间。” 第五章 第一节 我出了娱乐城,远远盯着娱乐城的门口,等着姜成和科学家出来。随着时间的流失,街上的车辆和行人越来越小。我一会儿站在线杆后面,一会儿站在一棵树旁,再不就是躲进一个墙角里。直到十点多了,两人才从里面出来上了车,我打的跟上。 姜成把科学家送到了至上大洒店,然后就离开了。 我打通了丛容的电话。 “你在哪儿?”我问她。 “在家。” “女孩还在你那儿吗?” “在呀,你想她了?哈哈……” “警察有能力的话,会想到每一个人的。” “去你的吧。有事就快说,我想睡觉了。——对了,下午我领她去过医院了,她是个处女。我决定花钱聘请律师,起诉派出所。你高兴了吧。不做官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反官。你明白吗?” “不对啊。我是警察,我也可以反警察。不管是谁做错了,就要承担责任。” “我没看错你,你是个好人。你做好准备,明天有你的戏。” “我随时可以参加”演出“。” “这样吧?” “丛容,你对食品感不感兴趣?对科学家感不感兴趣?有个科学家声称自己能制造一种叫人吃了变得聪明的食品,你会相信吗?他今晚和姜成在一起长达三个小时,好像要和姜成达成合作生产的协议。可是他曾和我的岳父,钟亮也接触过……” “和钟亮接触过?” “听起来你和钟亮好像有什么联系似的?” “当然有,他正在追我;使劲地追,要是他再追下去的话,我真的会同意呢。你怎么这么早就结婚呢?也不等着我啊……哈哈哈……”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睡觉了——马上来,我们一起去见见这个科学家。” “为什么叫我见?” “他好色啊,刚从娱乐里出来。来吧,算我求你。” “你又求我了?怎么不求你的妻子?说话呀……生气了?好的,我来……可是你在哪?我这就开车走。” 我告诉她地址,然后就到酒店问了科学家的房间:317.他的名字叫金昌盛。 在丛容到来之前,我到一家没有关门的广告公司打印了几张名片。在名片上,从容是一家食品公司的总经理。 不到一个小时,丛容就来了。 “我们是什么关系?”进入酒店,上楼的时候,丛容问我。 我把名片拿出来交给她:“你是总经理,我是你的司机兼保膘。” “哈哈,如果你给我当一辈子保膘就好了,可只有这几个小时,还跟不上我做个好梦呢。” “去你的,”我学着她的口吻说。 “哈哈,”她笑了,然后停下来,“都问他什么问题呢?” “夸他,展现你的胸部;和他合作,他的食品有什么特点;再给他看看这几张照片,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我拿出电话薄,从里面拿出了在瓦夼村被掩埋的姑娘的画像。丛容看到了我放在电话薄最上面的妻子的照片,瞪大了眼睛,并且抢过去。 “这是谁?你的妻子?好漂亮啊。你怪不得早早结了婚,原来是遇到了一个好女人。换了我,我也会和你一样早早结婚的。唉,你看我,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呀。哈哈……” “不是有人在追你了吗?”我说。“那个人跟吴书记的关系不错的,是不是?” “不要提他的了吧,我本来就没了主意,你要是再提他……我就……我就会决定嫁给他了。” 我们已经到了317房间门口。 丛容轻轻敲了敲了门。里面的电视机开着,金昌盛没有开门。于是我使劲地敲了两下,这次他把门开开了。 “你好——是不是我走错了?”丛容对金昌盛说。 “请问你找谁?”金昌盛说,看到丛容,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笑容在脸上都盛不了,顺着他的口水落下来——他刚才睡着了,因此嘴里口水很多。 “我是——”丛容拿出名片,递到他手里,“想跟一个金姓科学家合作,听说他手里有一个新产品……” “没错,是我……他是谁?”金昌盛指着我说。 “我的司机……”从容回过头来对我挤了一下眼睛。“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吧。” “是的,经理,”我说。心里却有些恼火:她不该把我挡在门外。 我想在外面听听两人的谈话,可是丛容却把房间的门关了,我什么也听不到。 我上了厕所,刚解开腰带,手机就响了,一看号码——是副所长的,不知怎么的,见到他的号码我也来气;但是电话是不能不接的。 “陈刚吗,是我,所长……不是了,我现在是追捕中队的副队长了——调令已下来了,明天正式报道。听曾忠阳说,你在水河市,所以我就打电话给你……我明天做什么呀?” 他真够差劲的:不用你好两个字,连队长这两个字也不叫。我沉默着,浪费着他的电话费。 “怎么了,有什么情况吗?”他听不到我声音有点焦急。 “你明天在家看罪犯的档案吧,”我说。 “明天曾忠阳和年志伟到水河,我为什么不能去……” “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我提高了噪音。 他竟然把电话挂了。有这个家伙在追捕中队,我就辞职。 我返回317房间的门口——还是什么也听不到。丛容已经进去快半个小时了,我有些急:两人谈什么能谈这么长的时间?是身为科学家的金昌盛用什么法子叫丛容动了心,使他忘记外面还有个在等待着她的人? 不可能,我摇摇头。 又过了十分钟。我再也不能等了,便开始敲门。先是轻轻的,屋里没有动静;我使劲地敲着——还是没有人出来开门。一定是出事了,我跑到服务台,叫小姐一起上来,她用钥匙把门打开了——屋子还开着电视,但是两人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房间的窗子是开着的,难道两人跳楼了不成? 我拿出手机给丛容打电话——她的手机已经关机。 好奇怪呀,我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一时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第五章 第二节 我对服务员出示了证件。我没有离开酒店,就留在317房间等两人回来。我甚至想到了丛容是个不正经的女人,为了躲避我,故意和金昌盛换了个地方鬼混去了。 但是,丛容的车还停在原来的地方,服务台的人也没有看到有人离开过酒店,这真有点奇怪。 我躺在床上睡过去了,醒来已经是早晨六点半,天已大亮。我看了一下手机,没有来电。丛容今天还要给姜成拍片子,我也要利用她制造的机会跟姜成接触——她不回来的话,可真就麻烦了。 我出了酒店,曾忠阳打过电话,说他和年志伟,还有副队长马上就到了。 副队长也来了?我像一滩烂泥坐在了路边石上,浑身觉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这时候,我向谁求救?谁给我力量?我开始怨恨妻子:她的心真的够冷酷的,离开我就离开我吧,连个电话也没有,知道我现在的痛苦吗? 想到了师傅,一个八十多岁,白色苍苍的老人。他一直住在甜水沟,自己种粮种菜,房子也是自己亲手所建,石块泥土加木头茅草,夏天风凉冬天暖和;他收的徒弟也要跟他一起种地,不问政治不恋金钱,修身养性,学到的功夫才会变成身体的一部分,助其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但是,人的命运是受社会和生活所干扰的,就像我,跟师傅学武的真正目的,就是要做个好警察,不可能不问政治。妻子跟师傅学功夫吧,是想修身养性,但是她只要爱上了人结了婚,就不能不面对生活所离不开的金钱。 哦,师傅,从甜水沟走出的弟子,哪个能按你设计的路线走下去呢? 我拨通了师傅的电话。 “你好师傅,你的警察弟子陈刚。” “哈哈,又想我了?” “是啊,有困难的时候特想。” “你没哭吧,话筒里流出的眼泪不是你的?” “哈哈,不是,”我的心情好了一点。 “有什么事吗?” “没有梁艳的消息?” “她怎么了?” “几天没回家了。” “也许回去过,只是你不在家看不到她罢了。” 有这种可能。我一离开家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妻子真的回去过,我哪能知道。 这时候曾忠阳他们已经到了,曾忠阳问我怎样安排。 “丛容失踪了,联系不上,”我懊恼地对他说。“——你就把车停在一边,在这儿等会儿吧。” 这些话师傅都听到了。他问我:“你认识丛容?” “县长的女儿。昨晚和我在一起,可是突然失踪了。” “她在关强那儿,关强在城关镇。好像还没醒过来。她身上好像带有名片什么的。” “怎么回事?”我大吃一惊。关强也是师傅的徒弟,不过,他一直留在师傅的身边,经常代表师傅和我们联系。知道了丛容在哪儿,我忪了一口气。 “我们受人委托,调查一个叫金昌盛的人。昨晚关强把金昌盛和丛容药昏了,弄到了那里。——关强今天早晨来,跟我如实汇报情况。金昌盛的手里还有两个女子的照片,其中就有梁艳的,我也感觉奇怪,只想把事情弄清楚了才告诉你。” “受了谁的委托?”我大声说,“师傅不是不关心政治,不参与是非吗?……” “是关强背着我干的,他说要改善甜水沟的居住生活习惯……我老了,我不想再管甜水沟的事了,一切就交给他吧。” “师傅,到底是受了谁的委托?”我焦急地问。 “你是警察,不能告诉你,这是商业道德问题……” “再见师傅。” 我关了手机,跳上汽车:“快开——城关镇。” “去做什么?”副队长问我。 “拉一个人过来。” “那我下车在这儿等你们回来好了,”他笑着说。 我叫曾忠阳停了车。车一开走,他就进了一家洗脚店。遇到自己中意的姑娘,他会利用自己是警察身份,不花钱一分钱,去满足自己的性欲。 顺利达到了城阳,我开始给关强打电话。 “是陈刚弟,”他说,“找我做什么?” “要人,把丛容给我,越快越好。” “给你?不可能!”他慢慢说,好像故意要气我似的。 “为什么?”我火了。 “等她醒过来,她答应跟你走才行。” “那你快点叫他醒过来。” “我对她用的药量多了,她又劳累,看样子一时醒不过来。” “你知道——这么做触犯了法律?” “你来抓我呀!可是你有什么证据,我非法扣留关押的人在哪?” “你在哪?我马上就到。” “想和我过招吗?” “如果有必要的话。” 第五章 第三节 关强选择到镇外的山脚下会面,选择一个有树有石,无人居住的地方和我较量。现在有好多的师哥师弟都听他的,他想制服我,叫我以后也服从于他。他打错了算盘。 我们把警车停在镇子上,坐出租车过来。为对付关强,我设计了一个方案,需要司机配合,他会根据我的手势行事的。 他高傲地站在草地上,我就叫司机开着车围着他转了一圈才停下。我和曾忠阳、年志伟都下了车。他手里握着一根长长的绳子,只要他舞起手中的绳子,铁人也会被他抽断三截。 “胆小鬼,为什么不一个人来?”他轻轻活动了一下绳子,绳子在空中闪电一样划过,响起啪啪两声。 我一摆手,出租车开始慢慢离开。 “用什么绳子,用两只手不够吗?”我用讥讽的口吻说。 “对付你这个家伙用一只手足够,”他把绳子扔出去了。 我站在一棵树旁,卡着腰,摆出一副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样子,尽量激怒他。 “过来呀,”我对他招招手。 于是他就向我飞身跳了过来,我迅速从地上拣起一根绳子抛向空中,他就被绳子捆住了身子。他的身体像一把刀一样旋转着向我扫过来,我躲向树后,把绳子缠绕到树上,他就像木桩一样撞到树上不动弹了。 “从哪里来的绳子?你没有拿绳子呀!你以为我输了?我没有!你这小人!”关强愤怒地看着我。 刚才,出租车围着他转的时候我就放下了一根绳子,出租车围着他转了一圈,绳子也围着他转了一圈;因为绳子是绿色的,落在草丛里,他也就没有发现。——往回走的出租车已经开始收缩绳子,围着他的绳圈就越来越小,捆住他就很容易了。 “对付你我也只用了三根手指,”我在他跟前,蹲下身子盯着他的眼睛。“再加上七分头脑。” “除非你杀了我,我不会放过你的,”他恶狠狠地说。绳子在他身上缠了二三十道,他无法动弹了。 “告诉我,丛容在哪儿?我没有时间等待了。” “休想。” 我站起来,对曾忠阳和年志伟摆了一下手,示意往回走。 出租车还在慢慢往前走,连着出租车的绳子开始勒紧关强的身体,如果车不停下来,绳子就会割进他的肉里,割断他的骨头,葬送他的性命。 “我说!”关强害怕了。 我抬起手,车马上停下了。 “丛容在哪?”我站在原地问他。 “不在这里,在梁国超那儿。是他要我跟踪调查金昌盛的。”“丛容真的还在昏睡吗?” “没有。” “你们是从哪儿把两人弄走的?” “酒店房间,窗户上。” “直接拉到梁国超家了吗?” “是的。” “几个人干的?” “两个。” “没动过丛容吗?” “没有。” “这么说,你对师傅也说了谎。” “这不关你的事了。” “梁国超给了你多少钱?” “一万。哈哈……据我所知,他连一千也没有给你。” 我叫司机解开了系在车上的绳子。我拾起绳子一拉,关强就嚎叫起来。如果师傅早知道关强是这份德性,是绝对不会收他为徒的。 当我和曾忠阳年志伟来到岳父家的时候,他正在和金昌盛发脾气。 “你不应该这样对我!”金昌盛委屈地说。 “我为你投入的还少吗?你还想找他人合作,不够义气。”岳父怨恨地说。 见我进来,他狠狠地瞪着我。 “丛容呢?”我问他。 “你任命的那个什么什么公司的经理?” “她在哪?” “你把自己的老婆当婊子给别人玩吗?这个女的是谁?”他手里拿着妻子和那个被谋害女孩的照片。 从直觉上我认定他就是凶手,可他现在却拿着自己女儿的照片和被害女孩的照片嘲笑我,他的心已经不是肉做的了。等后面找到他杀人的证据,他就不会这么疯狂了。 我从他手里抢过照片,但是当我的手在离开他的手之前,我用了一下力气,他张了张嘴,没有叫出声来。 “你给我马上从这儿滚出去,”他恼怒了。 “见不到丛容,我是不会离开的。” “在钟亮那儿,上那儿找她吧。” 第五章 第四节 我先给丛容打了个电话——她的手机仍然处于关机状态。 那天和钟亮一起吃饭的时候,钟亮给了我一张名片。他是三春化工公司的经理。我拨通了他的手机号码。他正在与丛容谈恋爱,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心里不知怎么有点沉重。 “你好你好,”他的记性真好,一听就知道是我。 “请问丛容在你那儿吗?”我问他。 “可是他不能去水河市拍什么片子了,”他嘿嘿地笑了两声。“你想她了吗,要给她一个更大的职务吗?” 看来,丛容和我在一起找金昌盛的事他知道了。他只说了两句话,就露出了自己小人的嘴脸。 “如果丛容在你那儿的话,请你叫她接电话好吗?”我开始担心丛容的安全了。 “等我驯服了她再说吧,难道你没动过她丰满的乳房吗?——晚上和她一起到酒店,听起来就怪诱人的。” “请你不要污辱丛容,明白吗?” “你知道你是谁吗?一个破警察——请你不要污辱丛容……我是谁,是你教训的人吗?你知道吗,是谁通知你来和吴书记一起吃饭的,是谁提议叫你当追捕中队队长的?知道吗?你不知道吧?告诉你,都是我,是我!你的小命掌握在我的手里,明白吗?我叫你死,你就活不了几天……” “你给我闭嘴!”我几乎是喊了起来。我,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一个人民的警察,命运竟掌握他这小人的手里?——笑话! 我们的车驶近三春化工集团的大门。传达室没有打开伸缩门。 “请开门!”我下了车对传达室里的人喊。 “不行,经理刚才吩咐过,不让你们进来。”从传达室走出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胳膊上纹着一把长长的匕首。 我跳过还没有人高的伸缩门,那个小伙子过来给了我一拳,我右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五根手指像钉子一样卡住他的骨头,他就痛得直叫。 “钟响在什么地方?”我问他。 “二楼经理室。” 我放开了他。 “在外面等我,”我对曾忠阳和年志说,并做了最坏的打算。“看到有情况就去接应我。” 已经是上午八点多了,不知道丛容和姜成约定什么时间开始拍片。 我远远看到楼房门口有几个人出现过,等我走近了,竟一个人也看不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钻进了我的鼻子——我熟悉这股味道,那天晚上和丛容在一起,它曾使我失去知觉。我脑子里已经储存了应付这种味道的机制:我屏住呼吸,没有吸入一点这种有毒的气体。然后快速跑上了二楼,一脚把经理室的门踹开了——丛容被绑在一张双人沙发上,而钟亮正在丛容的背后,嘴唇吻着她的脖子,两只手放在她的胸脯上乱摸。 “陈刚!”正在流泪的丛容高兴地叫了起来。 “你小子是怎么上来的?”钟亮一脸的诧异。 “怎么没有中毒?对不对?”我向他逼近。“丛容遭到过一次绑架,就是你派人干的,对不对?那次你只吓唬一个县长而已,逼他同意把拖拉机厂卖给你,不是不?” 他突然朝我的胸口甩出了一把匕首——他的胳膊没有抬起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他的这个企图,早有防备,身子住旁边一闪,伸手把匕首握在了手里。 我用匕首割断了绑丛容的绳子。她抱住我呜呜地哭起来。我推开她,跳到钟亮跟前,他吓得拨腿跑到了里面的一个房间插上了门。 “你给我出来!” 我一脚踢开了房间的门,也许是因为我手里一直握着匕首,他竟吓得两腿打颤,两眼直直地看着我。 对于这样一个浓包,我真的不想再碰他。我的眼光在房间里搜索着,看看能不能发现指控他犯罪的证据——在他身后的一张床上,有一根长长的头发。我捏起这根头发,在他面前晃了晃,他闭上眼睛。 “这根头发是谁的?”我问他。 “丛容的。” “不是,丛容的头发是黄色的。” “不知道。” “是秋果的吧?” 他打了一个冷颤。 “是谁给秋果找到了工作?”我继续问。 “不知道。” “是吴书记吗?” “你去问他。” 这时,有人冲进屋子里了,我收好头发,从这个房间里退出来——杂乱的脚步声和钢管撞击墙壁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五六条手里持有凶器的汉子凶神恶煞般地瞪着我。已整理好了衣服的丛容惊恐地退到一边。 “让这女人走,”我平静地对他们说,并他匕首扔在脚下。“她走了,你们如果能打倒我,随你们处置好了。” “谁也不能走,”钟亮从里面的房间里出来了,有这么多人给他壮胆,他的口气硬起来。 我拿起了一只单人沙发,对着一只窗户扔过去,只听哗的一声,窗玻璃全都碎了。站在窗子旁边的丛容吓得大叫了一声。外面的曾忠阳和年志伟能看到这一情景,纷纷跳过伸缩门,往这里跑。 我跳到丛容前面,拿起了另一只单人沙发。 “我和他们打起来的时候,你就从窗上跳到走廊上,”我悄悄对丛容说。“明白了吗?” 她点点头。 “我要打了。” 她又点点头。 我挥起沙发,仿佛旋风一样冲向那些汉子。 第六章 第一节 “谢谢你们救了我,”丛容上了警车以后说。她就坐在我的旁边,悄悄抓住了我的手,但是我把手抽了回来。 我们的车经过了她的婚庆服务部,她手下的几个人正门口焦急地等着她。那个昨天还打算跳水溏的姑娘,已换了一身非常漂亮的衣服,朝我走过来。 “谢谢你,”她悄悄对我说。“昨天傍晚丛姐告诉我,要我在她的服务部上班,给我工资。” “好啊,好好学,有一天你也会有这么一个服务部的。”我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于雨。” 她格格地笑了。她的笑很甜,听起来像首歌似的,但是想记在心里,却配不上适当的歌词。这歌词应该是这样:笑哭哭笑,我是处女;我要起拆,哭哭哭哭…… 没想到县长从屋里走出来,早早地把手伸出来,跟我握手。今天早晨,好几个电话打到他家里找丛容,他才知道女儿失踪了。他刚过来不久,正准备报案呢。 丛容忙着对员工布置今天的任务。她跟姜成约定为十点拍片,看来不会耽误了。 “再次谢谢你救过我……我有方杰的线索吗?”县长把我拉到一边问。 “还没有,”我说。 “你看过方杰杀人案的所有档案吗”县长问我。 “看过。” “有没有关于方杰……多年以前,他参与绑架案方面的内容?” “没有,”我说,“听说他最近参与了一个绑架案子,你听说过了吗?” “听说了,”县长心情忧郁,“他现在搞绑架案子,以前也可能做过……警察在搜查他房子的时候,没发现这样的线索吧:他的日记了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档案里没有,”我说。 其实我不能和他谈论档案的事情,这是违犯纪律的。不过,我也要问他一些问题,如果他告诉我,他也就违犯了纪律,彼此彼此了。但是他显得忧心忡忡,我猜不出其中的缘由。 “请你告诉我吴书记的电话号码,”我说,“我想问他一件事情。” 他告诉了我。 “什么时候开常委会,研究拖拉机厂改制的事情?” “快了,也许就这个星期。”他没有犹豫地告诉了我。 “拖拉机厂现在值多少钱?” “大约在二千万左右。” “听说钟亮要买,他出多少钱买?” “五百万。” “你不同意吗,是吧?” “如果我还能参加会议的话,我是不会同意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你早晚会明白的……” 他再也没有说什么,招手叫他的司机把车开过来,准备离开了。 只从他当上县长之后,办了几件好事,修水库,修路,他常常和民工一起劳动,在群众中很有威信。不过,他今天的举动很反常,难道他和方杰的案子或者方杰本人有什么牵连吗?显然,他受到了很大的压力,这压力来自什么地方? 如果我还能参加会议的话——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要辞职吗? 我想不明白。 不到十点,丛容和她的人马就开始在姜成的公司外面拍摄起来。她给我安排出现的的场面要在十一点之后。十点半,我们找了个地方停了车,就跟着她的人马观看她拍片。 副队长对观看拍片一点兴趣也没有,就躲到附近的茶馆里去了。我怀疑他跟小姐发生过关系,身上散发出一股酸臭的味道。 丛容手忙脚乱地指挥着,不时地看看我,和别人说着笑着,完全忘记了发生的不快。 终于到了我场的时间了:有几个男人走近正在路边看书的女孩,把她的书扔在水里,并把她的衣服撕破了。他们用匕首威胁她不准叫喊,要把她拉到面包车里进行轮奸。——这个情节一点也不新奇。 就在这个时候,应该是姜成出场,他过来打倒这几个歹徒,救出女孩。——不过,还没等他出场,我就冲出来了,三下五除二,利索地收拾了这几个男人。把一直等着大显“神手”的姜成弄得不知所措,愣愣地看着我。 我的功夫引来了众多围观者的掌声。 “我救了你,你应该爱我了吧?”我对姑娘说。 “不可能,”姑娘说,她就是于雨装扮的。“我永远爱姜成。” “你!”我伸手要打她。 这时,丛容叫姜成出场——他就向我冲过来了,拉开了架势,准备和我拚个你死我活:我倒下了,他的“功夫”非常厉害,这又引起了围观者热烈的掌声。 姑娘冲到姜成跟前,拥抱他。 “你看到了吧,他的心好,征服了我的心;”姑娘对我说,“他的功夫好,我爱上了他。” 她和姜成拥抱在了一起。 又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我悻悻地离开了姑娘。 这一段就算拍完了,主要表现姜成的善良勇敢,赢得了一个心上人。 拍摄结束的时候,姜成过来握着我的手。 “今天中午我请客,”他说。“只从我记事起,你是第一个不用我请就为我做事的警察,真的。警察习惯于别人求他,习惯于指挥别人——有几个喜欢警察的?你这个朋友我认了。” 第六章 第二节 我没有接受姜成的邀请一起吃饭,副队长很不高兴,当我决定到一家低档的餐馆吃饭时,他虽然跟着进来了,但是却嘟嘟嚷嚷的,意见很大。 “这两天,你一共花了多少钱,让弟兄们到这样破烂的地方吃饭,是不是省下钱来泡妞了啊……”副队长对我说。 “花了不到一百元,”我说。这两天给小姐小费的钱,我自己认了。追捕队的规章制度里有个奖励措施,追捕到一个逃犯有奖金,我只希望用得到的奖金来填补自己额外的花销。 “人家请吃饭,为什么不去?”副队长用几个手指敲着桌子说。他吃惯了人家送到嘴巴下的饭菜。 我再也没有理他。等饭菜上来的时候,他也没有动筷子。 吃过饭,我给姜成打了个电话,直接询问方杰的下落。我知道,这一次,他告诉我就告诉我了,不告诉,以后,就很难从他口中得到方杰的消息了,如果他知道的话。 “老弟,不瞒你说,我虽然黑道起家,但是这些年我离黑很远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以前从事黑道的时候,我没有杀过人,只是恐吓了,盗窃了……我最善于搞关系,特别是跟当地领导的关系,我开饭店,养小姐,就是专门为领导开的为领导养的,钱来得容易来得快速……既然你想知道方杰的消息,我给你打听一下。不瞒你说,我手下也有搞黑的,不过,出了事我从来不管,各人做事各人当,这是我的原则。你等我的消息。” 下午丛容继续拍片,我们则在一家旅社住下,一旦得到方杰的消息,就立刻行动。副队长又一个人出去了,保准是找地方吃饭喝酒去了。他声称要用他的的方法寻找线索,并把这当做出去的理由。 傍晚,姜成打过电话,说方杰已经和一个外号叫小刀的人一起外出了,过两天才能回来,他住在尖锋山,具体在什么地方就不清楚了。 尖锋山是水河市境内的一座普通的山峰,但是因为有一家企业为了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宣传自己的产品,花了上千万元用黄铜铸造了一条将近二十多长的巨龙放在山顶,吸引了很多游人,山上的饭店和旅社也不少,有村庄,更有树林,找到方杰再抓捕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我打算在这休息一晚后,明天一大早就到尖锋山上转一转,熟悉一下情况。 丛容结束了拍片工作,她打发员工回去了,自己留下来,请我们吃饭。吃饭的时候,副队和她坐在一起,有意无意地用手或者胳膊碰她的身体,并不时说一些肉麻的笑话。 岳父突然打来了电话,说岳母病了,住进了医院,嘴里直唸叨的我名字,如果我有时间的话,到医院去看看她。 “走吧,我开车送你去,然后再把你送回来,”丛容对我说。 “这时候我倒希望我的岳母病了,”副队长看着丛容说,“我最喜欢坐女性开的车,奔放的情感急驰向前,会到达一个新境界。” “你要到达的境界我一点也不感兴趣,”丛容对他说。她拉起了我的手,走出饭店。 丛容发动了汽车以后,我本来有很多话要问她,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夜静静的,无数的灯光——有不动的,也有动着的,像一个个雪白的琴健一样,如果你喜欢夜晚,那就你用心去弹奏琴健,人间没有过的奇妙音乐,也能流淌到你的心间。——丛容把车停下了,转过身来深情地看着我。 “我知道梁艳不喜欢你做警察……”她开始攻击我的情感地带。 “钟亮为什么那样对你?”我要打乱她的阵营。 “那样对我?——都是因为你……” “我?” “他以前从未那样对我。他怀疑你得到了我,男人吃醋的时候,就会发疯的……不要提他了,我跟他的关系结束了。” “丛容,告诉我,如果他对你那个了,你会去告他吗?” “肯定不会的,打官司费时间,我也不想把我倒霉的形象展现在公众的面前,我更不想和警察了法官了什么的接触,他们没有半点人性,叫我心惊胆颤。相反,起诉他们,叫他们站在被告席上,我倒是很兴奋的,就像这次于雨的事,有些警察要付出代价了……” “我就是个警察,你为什么喜欢我?” “你……”她朝我打过来。 我急忙把头埋在胳膊之中,不去理她。她又发动了汽车。 “那个科学家都对你说了什么”我问她。 “她说愿意和我合作,不过首先呢,我得和他合作,哈哈,”丛容转过脸来看了我一眼。 “我明白所有的意思,”我说,“继续说。” “他说他开发了一种食品,吃了以后能控制人的神经甚至思维。食品中的一些物质会停留在人的大脑里,当大脑接触到了外界的信息,就等于给这些物质下达了指令,这些物质就会释放出人提前给它加载的程序,来干扰和控制人的思维。如果在电台上做一个广告,那这个广告中的台词,就可以给这种物质下达指令,叫人喜欢这种食品,因此,哪个厂家生产这种食品,哪个厂家就会发大财的,所有才会有人愿意和他合作。” “有一点神奇,也有一点道理,”我说。“不排除他骗人的可能。” “哈哈,”丛容笑了,“三句话不离本行啊,你到底是警察。” 岳母在四楼的神经科,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是一个劲地叫着梁艳和我的名字。她拉着丛容的手就不忪开了。 “艳,艳……”她一直不停地叫。 “听说她的女儿很漂亮,”一个护士对我说,她把丛容当成梁艳了。“果然如此。她不喜欢你做警察,是不是?” “谁说的?”我有些不高兴了。现在的人空闲时间多了,却喜欢挖空心思探讨别人的隐私了。 “是我说的,”丛容使劲抱着我的岳母说。 “你不是我的……”话没说完,我看到丛容动怒了,就闭上了嘴。 护士对我笑了笑,出了病房。 第六章 第三节 我看了病历,医生的字体非常潦草,再加上一些医学术语,一点没看明白。主治医生告诉我,她的精神病是受刺激而引发的,只要得到及时的治疗和特别的护理,相信能早早恢复健康的。 岳母微笑着睡过去的时候,才忪开了丛容的手。她一直把丛容当成了她的女儿,对她又是亲又是摸的,就是无法说话。护士一离开病房,丛容就过来要拉住我的手,我急忙躲开她。 “告诉我,你的老婆呢?她为什么不来?”丛容问我。 “她……”我想不出合适的词来跟她解释。 “不喜欢你做警察,你们可以离婚,这很简单嘛,每年的离婚率都在增长……” “不要说这些了,”我打断她的话。“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谢谢你,丛容。” “去你的吧,”她生气了。“走,我送你回水河吧,你明天还要工作呢。” “不用了,我可以打的回去。”我决定一个人走。 “不用就不用,你这个人呀。”她昨晚遭绑架,今天又干了一天活,确实累了,于是就一个人走了。 我在病房呆了一会儿,才下了楼——丛容的车还停在那儿,难道她没有离开吗?要送我回水河?我走到车跟前,她也没有象往常一样打开车门笑着请我上车……她不在车上。 我拨打她的手机——好,她没有关机。也许她上厕所或者到超市买饮料什么的去了。 “你在哪儿,不要你送就不要你送了。”一接通我就说,“我要打的回去了……” “上哪儿?”一个男人的声音,还是外地口音。 “回……你是谁?为什么拿着丛容的电话?”我心里已经非常害怕了——难道丛容又遭到了绑架? “不要管我是谁。要你的女人,就快来;不要,你就可以回家睡觉了。”说话的男人挂了电话。 我再打,就打不通了。 叫我去“找我的女人,”却没有告诉我地址——天底下有这样的绑匪吗?还是故意叫我不知道地址而焦急,来折磨我…… 我在医院的院子里团团转,绑匪的目的达到了:再不知道丛容的消息,我真的挺不下去了…… 绑匪把丛容当成了我的妻子,绑架她的目的就是要制服于我?还是一箭双雕,制服于县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我的神经在一点一点地崩溃。手机终于响了——“是陈刚吗?”又是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 “是我,”我急促地说。 “有辆车牌号的尾数是27的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你坐上车,什么话也不准讲,明白吗?” “明白。” 医院门口果真有辆车牌号的尾数是27的出租车停在那里,我上了车。车上一共有两个人,一个人手里始终拿着手机。 “不要说话,不要反抗,”那个一直拿着手机的人说,“我的手机一直处在通话状态,只要一关闭手机,你的妻子就完了。所以你要绝对听话,记住了。” 好厉害啊,我绝对要老老实实地听他们的话了。我盯着他的手机,生怕他出现意外情况,关了手机。 开车的人不停地抽烟,把烟蒂乱扔,我就知道这不是他的车;这车一定是他们偷来或是抢劫来的。 车出了市区,我就不知道开往哪里了。车开始拐上土路颠起来的时候,我更紧张起来,又不敢说话,两眼都快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了。 当汽车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我长长地忪了一口气。 “下车,”拿着手机的人对我说。 车灯照着一块玉米地,车旁就是一个用石头砌成的氨水库——农村实行责任制以前大队建造的,用来储存氨水,外面用的是石头或是砖块,里面用水泥抺得很厚。库外装个开关,库顶加上防盗盖子,都非常结实。那时化肥厂有专车往乡下送氨水,几乎村村建有氨水库。责任制以后,氨水库就退出了历史的舞台,现在只在少数的村庄能看到了。 在氨水库的上面站着一个男人,他拉动了一根绳子,丛容的声音就从氨水库里传了出来——“放开我……放开我……” “好了,你可以到里面去找你老婆了。” 我跳上了氨水库。氨水库上的那个男人冷笑了两声,急忙让开。我没有犹豫,从氨水库狭小的入口跳了下去。里面漆黑,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你来送死吗,”丛容哭着说。 她的话还未说完,上面的入口就被堵死了。 第六章 第四节 丛容的手和脚没有被捆绑,只是脖子上套了一根绳子,氨水库顶上的人就是用这根绳子控制着她。我给她解下了绳子。好在这里还算干燥,没有氨水的味道。 “我累了,我要睡觉。”她坐在地上。嗓音有些沙哑,她肯定叫喊过的。 “是啊,你睡吧,”我说。 “你快打手机啊,叫警察来救我们!” “我不是说你不喜欢警察吗?” “去你的……哈哈……”她笑了。 我掏出手机开始摁号码——手机的光亮照亮了她挂着眼泪的脸,我突然很想抱着她,对她说对不起……但是我没有这么做。——手机打不出去,也不会接收到信号:这儿会不会是秋果所在的村子呢? 从坐车的时间来算,到达秋果的村也差不多。 既然打不进电话,那么,出租车上那个拿手机的人一直在骗我。我真是个臭警察,我责备自己。 不过,为了稳定丛容的情绪,叫她睡个好觉,我打算欺骗她一次,假装能打出电话。 “110吗,我是追捕中队的陈刚。我现在和丛容——丛县长的女儿被人绑架了……在氨水库里……具体是哪个村不清楚,好像是……对了,好像是在山上开夏季植树造林现场会的那个村子……找到氨水库,就找到我们了。问谁干的?外地口音,有三个家伙……好的,好的……快点……我等你们……” “他们什么时候来?”丛容果然高兴起来。 “大约半个小时,也许时间更长,因为他们要找氨水库呢……不要焦急,你睡吧。如果你喜欢躺着睡,我就把上衣给你铺在地上……” “我想倚着你睡。” “好吧,你就倚着我的背。” “不,我想倚着你的胸怀。” “不行,等救我们的人来了,打开氨水库的时候,看到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多不好意思。” “那……我们听到脚步声就马上分开。” “你很累,我也很困,我们都会睡过去的,听不到脚步声的。” “那你抱抱我吧,这样我就会安稳地睡过去的。” 这个我无法再拒绝了。我轻轻的从后面抱着她的肩膀——但只过了二秒钟,我就收回手来,把衣服脱下来,铺到地上。 “你躺着睡吧,我看看能不能找个地方出去。”我用手机的光亮照着,她侧身躺下了。 氨水库是个中型的,十二平方左右。墙壁上面泛着点点的白色斑点,到处是光秃秃的。除了一个圆形的水泥入口,一个五六公分的不锈钢出口,再也找不出一点的缝隙来;而入口被封堵死了,上面又压了石头和沙子。 我死了不要紧,可是丛容不该死;我的工作还没完成……我脸上的汗像雨一样滴落下来。 我在里面转着走着……手机终于没有电了。 我坐下了,离丛容有一步远的距离,把背心脱下来铺在地上,躺下。我睡了一觉,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感觉天快要亮了。 丛容还在睡,她的呼吸声均匀平缓,像一句句押韵的诗一样叫人喜欢。我轻轻地靠近她,向她伸出手——伸在空中,只要落下去,就会把她拥进怀里,我会像河一样把她淹没,像风一样把她卷走,像海一样激荡不休…… 我落下了手——我的身体已经后退了,没有碰到她。 “哈哈……”丛容突然笑了,原来她已醒来。 “笑什么?” “我知道你老婆为什么不愿意叫你当警察了。” “为什么?” “告诉你,”她坐了起来,“其实他不是不喜欢你当警察,他是喜欢。——你是警察学校毕业的吧?” “是的。” “你们是在甜水沟学功夫认识的,对吧?” “是的。” “那时你多大?” “二十一。” “她呢?” “二十二。” “后来你才进入警察学校的,参加工作后就结了婚,她不喜欢你做警察,为什么还要嫁给你呢?只能说明她喜欢你做警察。结婚以后反而又说不喜欢你做警察了,意是说,她已经不喜欢你了。你不要执迷不悟了,懂吗?” 丛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我从未想过妻子会爱上别人。难道她不爱我了?她知道我不能辞职,又要离家出走,是不是就想离婚呢? “离婚吧,我嫁给你!”从容说得很果断。“即使你没有性功能……” “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没有……如果有,你能一点也不动我吗?我一点吸引力也没有?你没有性功能,老婆才不喜欢你……” “不要说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承认吧……你不要说谎了。” “我什么时候说谎了?” “就在这里你还说谎。” “胡说。” 丛容把她的手机拿出来给我:“打呀,报警呀,怎么警察还没有来?” “这……” “没有信号还打什么电话,你也不是个好警察。” 第六章 第五节 我拿着丛容的手机,把里面再次检查了一遍,终于发现了墙上有几道裂缝,我用嘴往里吹了口气——这道缝隙是透气的,这里的空气好像就是从这缝隙中透进来的。显然,无法从这道缝隙中出去。 而出口已经被泥沙堵住了,我用手指抠了一下,硬得很。得把这个出口打通,可以进来一点光亮和更多的新鲜空气,也可能通过这里往外喊话。 “拿过手机来,”丛容说。 “你的手机也快没有电了,”我说。 “没有电正好,我要小便了,免得叫你看到……哈哈……”丛容倒是一点没有恐惧的感觉,不像处在高度危险的人。 “你等一下,”我把手机给她,指着墙下的出口,“不要关机——你对准这个地方来,不要偏离了方向。” “去你的,开什么玩笑……哈哈……我知道你不开玩笑的……说吧:为什么?” “用水泡一泡,也许能打通它。” “是吗?你要变成老鼠?能变成老鼠,也得变成一只小一点的才能出去……” “快点吧,手机没有电了的话,你得用手摸着找方向了。” “去你的,脏死了……哈哈……” “快点来,我靠后了,放心,不会看的。” “看了也没用,你缺少功能……哈哈哈……” 哗哗的声音响过,再响过腰带铁扣的碰撞声,等脚步声再响起来的时候,我才转过身子。 “我的任务完成了,可是你怎样来打通它?没有棍子,没有匕首,没有枪……你只能用指头了,指头又太短……” 我解开了腰带。 “你恢复功能了,你要做什么?给你的时候你不要,不给的时候倒想起来了——没门……哈哈。”丛容用手机照着我的脸。 “给我照一下出口,”我说。“我要找的不是你。” “你要做什么?” “用腰带来捅出口里面的泥,——只能用比较硬一点的腰带了,没有其它的办法。” “你的腰带是牛皮的,太软,还是用我的吧——塑料的。” “谢谢。” “把你的腰带给我吧。” “拿去。” “不要反悔,这腰带就是我的了;以后,要是你老婆认出来了,你可要好好地解释哟……哈哈……” 我把腰带旋转,直捅,回拉:出口里的泥沙一点一点地减少。往里打通到十一二公分左右的时候,泥沙又像铁一样坚硬了。 “你快点放水吧,”丛容隔几分钟就开开手机看一下进展。“不好意思?再泡一次,说不定就会打通的。——给你手机,对准了……我看行吗?” “去你的,”我学着她的口吻说。“请你后退。” “好啊,叫我看我也不看你这样缺少功能的男人。” 又是哗哗的声音响过,又是腰带铁扣的碰撞声,又是响起了脚步声——我开始弄出水口里的泥,丛容靠近过来了。 “我干一会儿?”她问我。 “不用,这样的活不累。” “打通了以后,我们对着出口大声喊,也许会有人听到的。” “是的,也许。” “也许会有小鸟给我们传递声音的,哈哈……” “这个,不会。” “三句话不离本行:你太实在了,说”会“我会更高兴的。” “又没有进展了,已经二十五六公分了。你能不能再放次水?” “有一点——幸亏我刚才保留了一些,哈哈……” “太好了,谢谢,我后退。”我有些激动。 “想不到排尿还有人要谢谢,生活真是无奇不有。” 这一次,还未等丛容结束,洞里突然亮了许多——下水口被尿冲开了。我无意中回过头来,看到了丛容雪白的屁股,虽然她正在本能地往上提着裤子——她的脸已经转过来,我的眼光和她的眼光碰到了一起,她的脸绯红。 “放开你的喉咙喊吧,”她笑笑说。 等我蹲下身子,把嘴对着出口的时候,她就靠在我身上,把头贴在我的肩膀上。 “来——人——!” “快——来——人——!” …… 可是,我的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有人来这儿。丛容也喊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来。 一定要再想别的办法。有一丝风从出口吹进来——有了:如果把什么东西弄到外面,再让风吹到空中,肯定就会有人看到的。不过,吹到空中的东西一定要显眼。我知道丛容的乳罩是红色的。先用绳子系住乳罩,再把乳罩弄到外面去,然后用绳子拉住乳罩,这时候,如果乳罩像风筝一样飘到天空…… 就这么决定了。 第七章 第一节 “要我的乳罩当风筝?去你的吧……哈哈……”丛容本能地捂着胸脯说。 “不是开玩笑。有被救的方法,我们就应该试试。”我把上衣刺啦地一声撕烂了。 绑匪留下来的绳子有些粗,不容易被风吹到空中。我要把自己的上衣撕成布条,再连接起来当绳子用。 “你为什么要撕烂衣服,不是疯了吗?”丛容惊异地看着我。 “没有疯,也不缺少功能,你我还都有活儿等着去做,不能就这么死在氨水库里。”刺啦地一声,我撕成了第一根布条。 “就听你的吧,把乳罩交出来,”丛容双手伸到衣服里面,迅速地把乳罩解开来,然后递给我。 “你先拿着,”我说,“你没看到我正忙?” “告诉你,我的衣服透明性很强,要是我把秘密都暴露给别人了,没有了神秘感,没人娶我,你要负责……” 我没有理她。她就把乳罩挂在胳膊上,开始把我撕成的布条系在一起。 当十几米的布绳子做好,我伸手和丛容要乳罩的时候,她从胳膊上缓缓地了取下来,好似对乳罩有点恋恋不舍的样子——哪知她突然把乳罩套在我的头上,接着就哈哈大笑,捂着脸,弯着腰,笑啊笑啊,直笑到没有了力气。 “哈哈哈哈……真痛快,”她边笑边说,“我……从未这么……哈哈哈哈……这么高兴……笑死我了……你的表现哪像个警察,哈哈哈,分明是一个小丑……哈哈哈……哈哈哈……” 叫她笑吧,反正笑比哭好。我把乳罩接到绳子上,然后用腰带先把乳罩从出口捅到外面;当绳子出去二三米是时候,我就感到了风的力量:乳罩摇摇晃晃在空中飘着了。好,今天风不少啊。我高兴地使劲地拍了两下巴掌,本来还在笑着的丛容倒是停住了,吃惊地看着我。 “笑啊,怎么停了?”我说,“老是用笑笑成一首歌是很不错的,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好听这么长的笑歌,谢谢。” “去你的,哈哈……” 我把布绳全部放完了,“风筝”已爬到空中。绳头就系在我的手腕上,然后不断地放绳,收绳,叫“风筝”活动着,抖动着。幸亏氨水库周围没有树木,“风筝”活动的空间很大,只等待着别人看到它了。 收回来的绳子有些湿了——开始下雨,我的心收紧了:人都在家避雨的话,谁还能看到“风筝”呢?更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布绳突然断了,“风筝”随风飘走了。 “丛容,怎么办?”我非常沮丧,心里有点慌乱。 丛容见我都忧愁起来,才真正感到了问题很严重。她一直以为我是个战无不胜的强者,从不可能失败——可是眼前呢,两人还能活着出去吗?她害怕了。 “怎么办?要活下去,还用问吗?”她突然把自己粉红色的上衣脱下来,两只手一用力,撕裂开来。“没有一个风筝,再做一个,不难,是不是?——愣着干什么,把你的背心脱下来,我们要做一个更大的风筝,做一条更长的绳子——不难,不难!” 雨天是放不起风筝的,可是她在雨天把自己的双乳放飞到一个男人的天空。两只乳房鼓胀着她的勇气和自信,展现着她的青春和神秘。昏暗的氨水库,仿佛是地球的一只眼睛,因此地球上的每一样东西,都感到了她双乳的美丽。 “外面下雨了,”我把我的背心放到她手里。“穿上我的背心吧。” 雨越下越大,氨水库的入口开始透水了。虽然有点浑,但是滳进我的张着的嘴里,竟是那么的甜。 十一点,丛容的手机耗干了电池。过了不一会儿,从上面的入口处透下了一丝光亮——雨水把压在入口的水泥盖上面的泥沙冲开了,开始哗哗地流进来。丛容喝了一口,但是呛着了,不断地咳嗽。 我用手轻轻就把入口的水泥盖子移到一边——水哗地冲到我身上,氨水库里顿时亮了起来,我们远离了死亡的威胁。 我爬出了氨水库,然后把丛容拉了上来。她穿着我肥大的背心,两只乳房都调皮地露出半个脸,高兴地摇摆着淋浴着。 “我要回去工作了!”我高兴地大声喊。 “工作?”丛容轻轻地打了我一巴掌,“就知道工作,先回家,叫你老婆给你做点好吃的吧。” 我拉着丛容的手,在雨水和泥泞中走了十几分钟。一切都笼罩在雨水里,但是我还能认出这就是秋果所在的村子。 一些村民扛着锄头和铁锨往山上跑——半山腰的一个小水库出现了裂缝,大水正从裂缝急速而下,情况十分危急。村民已经打了110,当地驻军得到这个消息,也派官兵赶来救援。如果这个水库被冲垮,水都涌到下游的朱家水库,朱家水库也可能被冲垮,就会对处在朱家水库下游的县城造成威胁,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就无法避免。 丛容的脚扭伤了,我打算把她送到秋果家里。可能的话,我也要去抢险。 县电视台的记者乘车来了,他们拍摄往山上赶的抢险的队伍,也无意中录下了我搀扶丛容下山的狼狈样子…… 第七章 第二节 秋果妈分别给我和丛容找出了衣服。丛容穿着秋果的衣服正合适,我呢,穿着秋果大哥的衣服倒是有点小。 “你的媳妇真俊,”秋果的妈妈说。她把丛容当成了我的妻子。 “大妈在夸我了,”可是丛容听了很高兴。她看着秋果的照片,“大妈,你的女儿真漂亮。她在哪儿做什么?” “刚找到工作,”大妈说,“就是你男人给找的。我们老欠他的人情……” “不是我找的,”我急忙声明。“大妈,这两天有秋果的消失吗?” “是你找的,是你叫她出去吃饭,她才找到工件的。”大妈说。“只要她好好干,电话呢,多打个少打个没什么。” 我也惦记秋果,但愿她一切顺利。 我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回到水河去,那里更需要我。秋果的大哥骑摩托车把我送到城里,而丛容却在这儿等着有人来接她了。 手机叫雨给淋坏了,我只好重新买了一部。衣服不合身,我也买了一套新的换上了。走出死亡区域,真的好轻忪。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人为了什么,或是听从了谁的指令对我和丛容下了毒手。我打算从今天开始,专门给自己建立一个特别档案,记录自己的遭遇,分析种种原因,寻找罪犯的踪迹。 副队长和曾忠阳、年志伟正在旅馆的房间里“斗地主”,见我回来,副队长忙把他赢的钱装到口袋里。 “下次再叫我看到耍扑克动钱的,每个罚款一百。”我冷冷地说。“——走,到尖锋山上去转转。” 雨还在下。尖锋山被雨水遮掩着,那条黄铜铸造的巨龙昂首摆尾,很有生气,就好似在雨水里游弋一样。有几个人打着雨伞游历在山上。但是很多店铺都是冷冷清清的,游人很少。 我们四个人分别去走访店铺和村庄,看看能不能发现见过方杰的人。 曾忠阳给我来了电话,说他已经发现了方杰,就在山的南面,迎客大酒店门外。我嘱咐他继续跟踪,然后打电话通知了副队长和年志伟,叫他俩迅速赶往迎客大酒店。 方杰戴着一副墨镜,在迎客大酒店外的凉亭里避雨;不过,和他在一起的有七八个人,都穿着黑色的上衣;一边的石橙子上,放有一个长长的提包。 我分析这几个人是一伙的,正在等待着另一伙人的出现,要拚个你死我活,进行黑帮争夺地盘的血的较量。穿着一色呢,便于辨认;那个长长的提包里面肯定藏着很多凶器。 显然,方杰已经融入到当地的一个黑帮之中了。对付这样一个亡命之徒,要出手果断准确,如果再次叫他逃走,就会有更多的人遭受他的毒手。 我们四个人都来到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家茶馆,在靠窗子的一面坐下了,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收在眼里。 现在出击还是等待?我听着他们三人各自的看法。 副队长的意见是他们人多,可能带着枪,应该马上打电话请求支援。 曾忠阳却担心如果拖延时间,方杰他们可能离开,再不知什么时候能找到他。 我马上做出了决定——“第一,副队长,你和年志伟两个人假装打架,一边走一边打,慢慢靠近他们;我和曾忠阳装成要进入大酒店的样子,也慢慢靠近他们。等你俩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已经靠近他们的我和曾忠阳就冲上去:曾中阳去控制他们的武器,我就直接去捉方杰。副队长和年志伟上去接应……第二,马上打电话要求增援,以防万一。” “我只同意打电话要求增援,不同意马上行动。”副队长说,“我们不能拿着我们的性命冒险。——你功夫好,可能不会受伤,我们呢……他们都是些不要命的家伙,并且都有两下子……现在,另一个黑帮没来,如果我和他们打着打着,另一个黑帮来了的话,两帮人共同对付我们怎么办?” 副队长没有战斗的勇气,指望这样的人捉匪徒是注定要失败的。我只能改变决定,等援兵过来才行动。 求援的电话还不到二十分钟,黄景就和另一名邢侦队员赶来了。原来他俩正在水河市执行一项公务,指挥部打电话命令他俩到这儿听我的指挥。 黄景有紧地握着我的手,我发现他的眼光里少了一样东西:是自信还是诚实?他的表情也不些不自然。没有时间说别的,我们的人已经增加到六个,我决定行动——我和曾忠阳从北,黄景和另一个邢侦队员从南——两个方向靠近他们,以防他们逃跑。而副队长的年志伟还要按照原计划行动,装扮成打架的靠近他们。 我们出了茶馆,分别走到各自的出发位置。我做了一人手势,我们同时行动了。 副队长在茶馆门口拣了根棍子挥舞着追赶年志伟,年志伟身上挨了好几下,边逃边喊救命。 方杰他们几个人早已在那儿呆得不耐烦了,看到有打架的,都转过身子看起来。但是方杰和另外二个伙伴开始往黄景那边的方向走,要到超市买烟,先和黄景他们接上“火”了。 “我们是警察,都不许动!”我大声喊。 我跑得很快,冲进凉亭里起脚把一个正在从提包里取武器的家伙踢倒了。另一个家伙从腰里拨出匕首向我刺来,我侧身让过,捉住他拿刀的手,把匕首夺了过来。 黄景没有制服方杰,却被他压在身下。而另一个邢侦队员遭到了两个人的围攻,救不了黄景。 因为年志伟跑在前面,已和一个家伙打上了。 “先去捉方杰!”我大声对正在那儿发呆的副队长喊。 曾忠阳也被一个家伙缠住,一时脱不出手。 而方杰却突然从黄景身上跳起来,准备逃跑——但是他的脚却被黄景抓住了,他转过身子,从腰间拨出匕首,但是还没等他对黄景挥起胳膊——我对准方杰持匕首的胳膊甩出了手中的匕首…… 可以说,在二十米以内,我甩出的匕首百发百中。只要方杰挨上这一刀,既保护了黄景,又使方杰失去了抵抗能力。但是,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已靠近了方杰的副队长,挥舞的棍棒碰到了正在飞行的匕首,使匕首改变了方向,刺到已经爬起来的黄景的身上——他又倒在地上了。方杰趁机开始逃跑。 我打倒了那个纠缠曾忠阳的家伙,踢倒了和年志伟交手的另一个,跑出二十米踢倒了方杰。副队长跳到方杰的身上,给他带上了手铐。 而曾忠阳和年志伟也分别给两个家伙戴上了手铐。其他的家伙看情况不秒,开始逃窜。 匕首正中黄景的胸部,他已闭上了眼睛。 这时,几辆警车赶到了,是当地的警方来了。 第七章 第三节 “我要死了吗?”黄景瞪大眼睛看着我。他使劲地抓住我的手。我无数次地看过他的眼睛,可是这一次,他的眼睛失去了光辉,失去了热情,却充满着痛苦和绝望。 “不会的,”我大声地对他说。“不会的,老弟……我不会失去你这样一个朋友,不会的!”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是……是我错了……对……对不……不起……”他闭上了眼睛。 “老弟!”我大声呼唤他,可是他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老弟,为什么会叫你这样啊,如果有可能,叫我替你去死……什么对起不对不起的,老弟,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原谅你,只要你能活着!老弟啊,你醒醒! 虽然捉到了方杰,但是黄景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匕首刺破了他的心脏。其他的人除了年志伟的胳膊破了一点皮,都安然无恙。 我心里非常悲痛。我和副队长一起和赵局长汇报工作时,副队长发言,说我根本就没把战友的安危放在眼里,黄景的死亡,是我麻痹大意不负责任造成的,建议追究我的领导责任和刑事责任。 我不想为自己辩解。我应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接受什么样的处罚,我都会认的。 我开始接受黄景死亡调查小组的调查,呆在追捕中队的宿舍里,不准离开。 这时候,我真的希望妻子会来看我,希望她给我打个电话。她知道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吗?她知道黄景死亡了吗? 在所有的朋友当中,妻子是最喜欢黄景的,黄景最拿手的,就是做饭炒菜,他每次到我家里来,都是手里提着肉和菜什么的,吃着他做的饭菜,妻子总是眉开眼笑的,那时的我心里倒是有点苦涩的味道。那个晚上,是他动了妻子的乳房?他死的时候,要和我说什么呢? 就是那天,所长派我出差,和贺家村的人一起到山西购进奶牛,我专门负责安全工作,已经回家里跟妻子告别。可是我们出发走到县城的时候,山西那边打过电话,决定把奶牛亲自送过来。所以我又回到派出所里,因为别的事情也没有回家。当我晚上突然回家的时候,正和妻子在一起的黄景只好躲进了西间。妻子又故意引我出了家,给黄景制造出逃跑的时间。 ——可能吗?这只是我的猜想。 妻子啊,你在哪里?你知道你的母亲病了吗?不理我,你也应该去看你的母亲啊。 我打开了电视:县电视台正在播放新闻——老百姓和部队官兵在水库抢险,滔滔的洪水和抢险人员的画面交替出现。我看到了钟响,光着膀子站在雨里,播音员在报道他的事迹——他带领公司的职工来到水库大坝加固抢险,并出资二十万元购买了草包水泥等防汛物资。播音员把他说成了县里的英雄。但是,播音员的声音变得忿怒起来:“全县人民齐心协力,部队官兵大力支援,抗灾的英雄人物不断涌现的时候,竟有人躲在山上谈恋爱,上阵途中当逃兵……” 这时,我和丛容就出现在了电视上,我光着上身,她露着乳房——两个人的样子真是滑稽透顶,我简直就认不出那个搀扶着丛容的男人就是我…… 房间的门开了:局里主管政工的邹副局长进来了。 “你看到电视新闻了?”他问我。 “看了。” “看到钟响了吗还是看到了你自己?” “都看到了。” “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 “刚才,局党委已做出决定,开除你的公职。开除的原因会书面通知你的。有什么话要说吗?” “有。不能开除我。我已经对我的行动做出解释。我热爱警察的工作,我承担由我的过失造成的责任。但是不能开除我,我还要为人民做些事情。” “听你说的确实不错,可是看你做的差距甚远。——你对得起你妻子吗,和县长的女儿鬼混在一起。告诉你,县长已经被监视起来了,方杰已供出县长一些犯罪事实,会以贪污腐败罪起诉他的。”邹副局长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一个罪犯的供述能给县长定罪?”我不相信。 “几年前,方杰犯过一个绑架案,索要过大笔的赎金,而交赎金的人就是现在的丛县长。赎金高达百万,请问,当时只一个乡镇镇长的他,从哪来那么钱?不是贪污不是受贿哪儿来的钱……你救过他,他现在却不能救你,他自身难保了,哈哈……” “你笑什么?”我对他的大笑对他的坦白都很厌恶。我都怀疑,像他这样的人是怎样爬上副局长位置的。 “县长整过我呀,要不是他,我就是赵局长了,你明白吗?”他咬牙切齿地说。 “你要对我说的话说完了吗?” “怎么,你要叫我走?” “是的。” “可是你已经被开除了,你已经没有权力呆在屋子里了,也没有权力对我说任何话题。” “那我走……” “等一下,等一下……”钟响堵在门口。现在,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人就是他,他却突然出现在这里,生活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你给我让开,”我对他说。 “我已和吴书记通了电话,赵局长那也去过。”他西装革履,喜气洋洋。“你呢,不做警察就不做警察了吧,到我这儿来混吧,比你做警察挣得多,一年顶十年呀……” “放心,要饭吃,我也不会去求你的,”我要推开他。 “好的,你不求我,可是有人替你向我求情呀,”他笑着说。 “谁替也没有用,”我说。 “你的妻子替你说也没有用吗?” “不可能。” “你以后会相信的……” 第七章 第四节 开除我是个错误。生活中错误的事情经常发生,有错误不怕,可是纠正错误却是非常难的,尤其在我们这个年代,官僚主义横行,只要是领导做出的决定,再叫他们收回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你错了只需要一个理由,给你的处分决定可以找上很多个理由。现在我既然被开除了,要想再回到警察的队伍之中,就很难了。 我在公安局的大门口站立了许久。记得第一天到公安局上班的时候,我也是在这里站了许久,当时心情是很激动的,终于做一个向往已久的人民警察了,暗暗下决心要好好干,干出个名堂来,从未想到会被开除。 同样,和妻子结婚的时候,我也没有想到妻子会越来越讨厌我做警察。当人越来越喜欢一种职业或是喜欢某个人的时候,把身心都投入进去了,什么也没有剩下——这时候却突然被开除,被拒绝,那这个人还有什么呢?还能做什么呢?人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能体会到残酷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天已经暗下来。车都开了灯,匆匆忙忙往家赶;星星已经一个一个露出脸来,像一个一个的文字在夜幕上写就了一部天书,没事没烦恼的人才能够读懂。而人的内心世界的快乐烦恼甚至是欲望又写在哪里,谁能够知晓? 是妻子替我和向钟响求助?——我突然狂笑,把一位骑自行车路过的行人吓了一跳。钟响,你这全县的英雄,开什么玩笑?我不是小孩,能相信吗? 妻子最讨厌哪些会拍马屁,油嘴滑舌的男人,她不会喜欢和钟响这样的男人接触的,又怎么能替我向他求请? 我给丛容打了个电话。她没有开机。她现在知不知道父亲被监禁的事情?我打的到了她的婚庆服务部,但是没有人。 妻子会不会在家里?我几天没回家了?我回家吧,能想就想,能睡就睡,顺其自然吧。 回到家,打开街门上的锁,然后进来再把街门插上。——但是家里突然亮了电灯,妻子回来了?假如妻子在家里的话,街门被锁上了就有点奇怪,然而现在正房的门也锁着就更奇怪了。 我用钥匙打开正房的门——秋果竟站在屋子里,穿着妻子的那套黄色的衣服,蓝色的拖鞋。她的胳膊上有一块擦伤,脸上蒙着一层淡淡的忧愁,但是嘴却裂开笑笑,笑的样子很难看。 “你是怎么进来的?”我问她。“我老婆回来过吗?” “拨开了门,”她说。“——没有。” 正房的门是木板做的,门轴也是木头的,现在磨短了,可以从外面把门板从门框上摘下来。人进家以后,再把门板按回原来的位置。秋果家的门就是木头的。 “你在做饭?”我说。液化气的锅灶上正冒着蒸气,床边的电风扇也开着。 “正在做饭,不过,我在这正吃挂面了……鸡蛋也快吃完了。——你吃过了吗?” “我?” “水开了,你没吃的话,我就多下一点挂面。” “多下一点吧。”如果没人做饭的话,这顿饭肯定是省掉了。 我舀水洗了脸,习惯性地脱掉了皮鞋,换上拖鞋。又觉得不妥,把脱掉的皮鞋又穿上了。 “那你在这儿住多长时间了?”我问秋果。 “昨天晚上来的。”她说。 家里的东西基本上都在原来的位置,箱和柜子还都锁着。她只是穿了妻子放在外面的衣服,吃了能填饱肚子的一点挂面。 “怎么知道我住这儿?”我问她。 “我打听过,到政府那儿打听过,我说找那个救过县长的人——没人不知道。” 面条做熟了,她先盛了一个大碗,把水里飘着的那个鸡蛋放到面条上面;然后又盛了一小碗,碗里的面条不多,汤倒不小。她放下了饭桌,把一大一小两碗面条摆在桌子上,把筷子放到碗上。 我自然地找了橙子坐到饭桌前。看着秋果的一举一动,我惊叹女人的某些动作惊人地相似。妻子也是盛给我一大碗面条,也是上面放一个鸡蛋,也是先摆好饭碗再放筷子。不过,妻子在吃饭的时候有靠着我的习惯,把她不喜欢吃的肉夹给我。 秋果则和我对面坐着,等着我拿筷子,我不动筷子,她是不想吃的。 我拿起了筷子和碗,迅速地把鸡蛋拨到她碗里。这毕竟是在我的家,秋果才是客人。 “你这是怎么了?”秋果有些不高兴。 “快吃吧,没有什么招待你的,”我本来还想给她挑一点面条,看她这个样子也就算了。 秋果突然放下筷子,眼泪不断地流,咬着嘴唇,把脸转到一边。 “哭什么哭?有什么,说出来,我是警察……哦,我已经不是了,可是我还能做些什么……” “我被他们强奸了……” “被谁?” “三个人。” “知道叫什么,哪儿的人?” “不知道。” “知道他们的模样,特征?” “不知道。” “能带我找到他们吗?” “不能。” 第八章 第一节 “不要哭了,慢慢说……”我放下饭碗。碗里的汤流到手上了。一只猫溜进来,盯着饭碗。“说吧,叫猫也听一听,也许它会叫老鼠帮忙去捉坏蛋的——怎么不会呢?什么事也可能发生的……” 我尽量叫秋果的心情放忪一点。 “说了还有什么用?”秋果说。“——你不是说,你不是警察了吗?” “不是了,”我说,“可是我是你的朋友……” “是朋友,是朋友我才到这的……我来这儿,你没意见吗?” “是朋友嘛,有什么意见?” “你是个好警察,为什么说不是就不是了?” “我……请你不要问了……” “吃饭的那天晚上,我就在女休息室里的化妆间,吴书记和那个叫钟响的人就突然撞进来了,”秋果擦了擦眼泪。“他们并不知道我在这儿。钟响给了吴书记一张存款单,可是正巧我又看到了……钟响把我锁在了化妆间,我无法出去。后来,来了一个人,说要带我去见钟响,说要给我工作,我就相信他了……出了宾馆,跟着他上了车,他们一定是用什么东西把我毒昏了,在车里就强奸了我——我醒来后才知道的。他们把我关在一个又暗又潮的地下室里,逼我往家里打一个电话,撒谎家里说我找到了工作。他们把我锁在地下室里,有时候就进来强奸我,打我……”秋果又难过地哭起来。 “你不该看到了那张存单,”我说。 “我也这么想过……” “多少钱?” “五百万。” “这么多?” “我也很吃惊。” “那你怎么逃出来了?” “那天晚上,有个家伙又进来强奸我,要他帮我逃出去,他就答应了。” “不是在编故事?”听到这里我有些不相信了。钟响或是吴书记派人要杀了秋果或是监禁她,是因为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情。歹徒强奸她是正常的,但是她要求强奸她的歹徒放了她,这个歹徒敢吗?另外的歹徒同意了吗?这就有点不正常了。 “不是。这个强奸我的人才十七岁,是个孩子,他是偷了他爸爸的钥匙进地下室的……他还不会那个,我说我想妈妈了,她就放了我,给了我钱打的……” “你记得那个地下室的位置吗,或是记得你从那儿打了的?” “不记得,晚上什么也看不到的,我心里害怕,也不敢回家……” “你倒会找个地方躲,歹徒肯定在四处找你,但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你竟会躲在这里。” “我只相信你了。连吴书记那样的人都在受贿,我简直就不敢相信任何人了。”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丛容打过来的。 “你在哪?”她哭着说。“我可以随便说吗?妻子在吗?” “回家了,”我说。“你可以随便说,妻子也不在。” “今天这么倒霉啊——和你上了电视倒没什么,我爱的两个人——你和爸爸,一个被开除,一个要接受审查——呜呜……我受不了……你来安慰我吧,我在服务部……” “振作起来,事情总会要过去的。但是只要人活着,就比什么都好……我今天误伤了黄景,他离开了这个世界……你听说过吗……我心里很难过。” “听说过了,”她不哭了。“你来吧,有你我心里就好受多了。” “我不能去。再说,秋果还在我这里呢……” “你妻子真的不在吗?” “没有骗你。” “秋果给你做饭吃了?” “是的。” “她穿了你妻子的衣服?” “是的。” “穿了你妻子的鞋子?” “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的……” “胡说。” “你不缺少功能,而是爱着秋果,都把她带到家里了,你这个坏蛋……” “听我解释。”但是,丛容已经把手机挂了。我再给她打,她就关机了。 第八章 第二节 “是妻子打来的吗?”秋果问我。她有点坐立不安了。 “不是,是一个朋友,”我说。“没什么事……不用担心啊。” “不方便的话,我离开吧……我给你带来了麻烦,要是叫嫂子知道了,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本不应该来,牵连到你了……” “离开?你到哪去?不要自责好不好?人活着,就是互相牵连的……” “我不知道到……” “当时,你直接打的到公安局就好了,”我埋怨她,“至少司机知道从什么地方拉了你……” “我敢吗,”秋果提高了声音,“——吃饭的时候,公安局局长不是在坐吗,他听吴书记的指挥,我敢到公安局吗?” 是的,是公安局长是听吴书记的指挥。我不能小看了秋果,她的确非常聪明。 “你吃饭吧,”我说,“饭都凉了。” “你吃我就吃,”她脱口而出。 我要是吃,她真的会吃的。女人呀,心里总挂着男人。可是我不是她的男人,她只是我的客人。我不想吃。不知道什么时候猫把她碗里的鸡蛋叼走了。我把她的那碗面条倒进了垃圾桶里。 “你吃这一碗吧,”我把剩下的一碗面条推到她面前。 她摇摇头:“这碗面条一定很有味道了,还是你吃了吧,真高兴是我做的。” “你睡觉吧,时候不早了吧,”我说。没有心思领略她话语里的含意。 “你上床睡吧,我不瞌睡。”她起来收拾桌子。 “你上床吧,我就在地上睡,给你站岗。” 秋果在我跟前站了一会儿,就坐到床上。她心里也许想说叫我睡到床上也没有关系,只要不碰她就行了。可是我不能这样做,在我家里,我处处要照顾她。 明天,叫她到哪里?这真成了问题。我不是警察了,可是我的心思却更多了。 “陈刚!”有个男人在门外叫我。 是谁呢?不是认识我的人,因为认识我的人会直接打手机给我。 “陈刚!”还在叫。 “干什么?”我在院子里问。 “有人看到你回来了,所以才来找你,”外面的人说。“我是派出所里刚来的,所长叫你去拿上个月的工资,他在所里等着你。所长值夜班。” 上个月的工资确实没有发下来,我也想找个时间打电话问一问所长呢。我开了门。一个穿着便衣、岁数在二十岁左右小伙子站在那儿抽烟。在远处,我看到了一点光亮,不是萤火虫,也是有人在抽烟——再仔细看就没有了。 “你一个人来的吗?”我问他。“怎么来的?” “是的,我步行来的,摩托车坏在半路上了。”他解释说,“我家是瓦夼村的,离这儿也不算远,我回去了……所长在所里等着你,想和你好好谈谈……” “好的,我马上走,”我说。 小伙子离开了。 我判断这个小伙子是个冒牌货。看到的远处的一点光亮——是他的同伙在抽烟。他们要对我来个调虎离山计,目的是秋果。那么,他们是怎么知道秋果在这里的呢?只能是丛容对别人说了——不可能,她不会说的。唯一能解释通的是,她在和我打电话的时候,有人偷听到了她的声音。 还有一种可能,说是有人在跟踪我,在房子后面,听到了我和秋果的谈话。 我回到屋子里。 “你真的要去派出所吗?”秋果心里想留住我。“天这么晚了,可以明天去呀。” “没关系,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先睡吧,”我说。我悄悄把一个后窗的插销打开了。 她要送我。 “你不要出来,把门插好;街门我来锁上。” “快点回来,我害怕,”秋果一下子拉住我的手。 要是她是妻子,她就会上来拥抱我的。在夜晚被叫出去的时候很多,那时从不怀疑从不担心。妻子学过功夫,除了我不怕她,所有的男人都怕她。可是秋果就不同了,她倒在歹徒身下的时候,只能忍受痛苦和折磨了。——不不,也不完全对:妻子在睡熟的时候,也不是照样有人摸她的乳房? “好了,我走了。躺下后,就把灯关上。” 我把街门锁上了,然后就往派出所走。有人在暗中监视着我。我要看看他们到底是谁? 我突然停住了脚步:我这不是胡闹吗?——叫秋果当诱耳,等抓她的人闯进房子的时候,我就从后窗跳进来;虽然后窗钉着钢筋条,但是我能把它挣下来。——然后,我就当场捉住一个家伙……可是,万一秋果出了问题怎么办?我不是害了她吗? 不,我不能再往前走了。 于是,我又急急忙忙地返回来,没有开街门上的锁,而是直接跳进了院子——在我的想像里,歹徒已经在家里了。 “秋果!”我轻轻唤她。 “陈刚!”她应道。 “开门!”我说。 “等等……”但是她没开灯。 她把门开开,等我一进屋子,她就冲我的怀里,紧抱着我。我推了她一下,她就抱得更紧了…… 第八章 第三节 秋果发出了轻轻的呻吟,嘴唇本能地在我的脸上寻找着我的嘴巴。可是我把脸转开,因为我听到了院子里有异常的响动。 秋果摇动着身子,两只手在我身上滑动着。我突然感觉自己不存在了,肉体转化成气体,仅存的一点思维悬浮在空中,我和秋果一声声急促的呼吸声,仿佛也是从记忆里的深处传回来的。秋果柔软温热的身躯在逼我寻找自己的肉休,无数个幸福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在促使我的身体慢慢恢复到原来的形状,我已看到了另一个美丽的世界,急切地想踏进去…… 可是,我确实听到了院子里有异常的声音。 “有人来了,”我对着秋果的耳朵说。 “你老婆来了我也不忪开了,就是死我也不忪开了;你避免了我丢失那五万元的时候,我就想如果你不嫌弃,我就愿意把我给你了……当那些该死的把我关起来的男人,在我身上喊着叫着发泄的时候,我心里想的是你……现在不管怎么样,你就在我的怀里了,我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不管了……”她抱紧我。 “上床去,我都站累了,”我哄她。我想这样她就会把手忪开的。 “抱着我,抱着我……你怎么像个木头人似的?” “放开我,真的有情况。” “不放,不放啊……” 我的手一只手已从她的胳膊之中挣脱出来了。忽然,我又闻到了那种叫我心惊肉跳的味道,而这次更浓。 我的一只手抱紧秋果的头,把脸紧贴在她的鼻子和嘴唇上,不让她呼吸到有毒的气体;我的另一手胡乱摸着——想寻找一块抺布或是别的东西,用来捂嘴。但是只摸到了那碗我和秋果都没有吃的面条。我用两个指头夹住碗,两个指头抓起了我和秋果的衣襟,翻转手腕,把面条倒在衣襟上;然后扔掉碗,迅速把衣襟提起来,同时把脸离开她的脸——被衣襟包裹的面条就捂在了她的嘴上鼻子上了。 我故意倒在地上——秋果倒在了我的身上: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叫施放毒气的人以为我和她都中毒身亡了,快点离开这里。 秋果的嘴在动,要说什么,但是我是不会让她说出来的;我也开始把嘴对在包着面条的衣襟上。空气通过被包着面条的衣襟吸进了肺里,毒气被衣襟里的水和面条过滤掉了。我知道这种毒气怕水。我第一次遭遇这种毒气被放倒以后,是在水里醒过来的。假如那次我不是被水罐醒,我想,我也许早就没命了。 过了一会儿,我以为没有危险了,才把堵在嘴上的衣襟放下来。衣襟里包着的面条获得了自由,却沾在了我和秋果的衣服上。我轻轻把她从我身上放到地上,和我并躺着,但是我的手捂在了她的嘴上,怕她说话。直到我确定放毒的人离开了,手才离开了她的嘴。 “憋死我了,”秋果大口大口地喘着,她并不知道刚才正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为什么要堵住我的嘴?给我吃面条也不要紧,却包在衣襟里,我想吃也吃不到啊。” “我记得你说这面条有特别的味道,你说的很对……”我说。 “告诉我,你刚才的举动特别的奇怪,好像要杀死我似的,”秋果说着哭了起来。“这样的爱,我接受不了。” “这是特别的爱献给了特别的你,”我说。 “可是你这特别的爱太特别了,叫我恶心……呕——呕……”她坐了起来,真的想吐了。 还是有一点点的毒气进入了她的身体里。我跳起来,打开了一瓶矿泉水。 “快喝点水,”我说。 “我想吐,你却想要我喝水,成心要看我笑话。” 现在争论是错误的,我抱住他的肩,把矿泉水的瓶子塞进她嘴里:“喝,不要呛着!” 她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我就放下心来。我决定要马上离开这个家,在这儿已经非常危险了。 “刚才你差点把我憋死,现在又要把我灌死啊,”秋果心里一阵委屈。“你对你的老婆她这样做过吗?” “没有,”我说。 我打算要抛弃这个家了,可是妻子却连家也不回。我开始担心:如果妻子回到这里来也很有可能遇到危险。 “我现在好多了,”秋果说。“我开始有些厌恶你了。——怎么说呢,你是个好人,朋友面前的好人,但是做个情人呢,就差远了;一次就领教了,再也不敢靠近你了。” “是啊,以后离我远点就对了,”我说。“去换换衣服吧,也给我找出一件,我们离开这。” “是应该换换了,我身上挂満了面条。”秋果边说边站起来。“要走我自己走得了,我已经害怕你了。” “自己走?到哪?” “不知道,反正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秋果突然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差点摔倒。“妈呀,吓死我了……”她站在那里不动了。 “怎么了?” “猫怎么死了呢?”秋果疑惑地说,“给你开门的时候,它还没事,在墙角叫唤来着……” “刚才有人放了毒气想毒死我们,要不是我用弄湿的衣襟捂住了你的嘴巴,你就和猫一样了……” “你才和猫一样了呢!”秋果朝我扑过来,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脸。“打死你!打死你!”随后,她就把脸贴在我的胸脯上,又哭起来。她心里明白了:我又救了她一次。 第八章 第四节 “好了好了,”我说,“咱俩拥抱上了,你叫我身上的面条和你身上的面条也抱在一起,它们也有意见了,快点放开吧,我怕坏人还会再回来。” “面条没有意见,它们会亲热地粘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你倒是有意见。”秋果喃喃地说。 “是啊,我是有老婆的人……” “可是你的老婆在哪?在哪?她怎么不出现?你说你要离开这儿,为什么不带她一起离开,难道她不怕这个危险的地方?” “够了!”我推开她。我带着妻子租住这个地方,现在却要带着别的女人离开,我心里好受吗? 秋果突然开了电灯,我本想对她发作:开灯也是很危险的——秋果的上衣被我扯动衣襟的时候弄掉了两个扣子,一只乳房从衣缝里探出头来,上面挂着一根面条,真是又神奇有些好笑。我心里的火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永远也不要对一个弱女子发什么脾气。是啊,秋果弱小得都无处躲藏了。我现在成了她心中的英雄,成了她最信赖的人,我不帮她谁还能帮她? 我打电话叫罗长才来这儿。他是罗家庄村的人,有辆红色的夏利,开黑车,喜欢在夜里跑,挣得多,还没有交警管。还不到十五分钟,他就开车过来了,在门口按了两下喇叭。 “陈警官,带着夫人上哪儿啊?”罗长才瞟了秋果一眼,误以为秋果就是我妻子了。 “到县医院,”我和秋果上了车,“住院的岳母病情突然有点……快开车吧,快点。”我不想暴露我们的行踪,故意对他说谎。 “夫人怎么不说话了?她以前却不是这样啊,”罗长才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但是车里没有亮灯,他没看出什么来。 “她妈病了还有心情吗?”我搪塞着。 “是的,这不假。” 我和秋果都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她手里拎着个包,里面还盛了几件——当然这都是妻子的。她比妻子矮一点,但是却胖一点,穿上妻子的衣服也算合适。 到了县城医院下车后,我和秋果打的往水河市赶。在本县没有安置秋果的地方,我想去找姜成试一试。他已把我看成朋友,我相信他会帮助我的。他也已经远离黑道,找他帮忙,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出租车行驶在高速路上,速度很快,在一个拐弯的地方,秋果和我靠在了一起,她就捉住我的手。她心里惴惴不安。残酷的现实像雾一样笼罩着她,她看不清前面的路,现在只能瞎子一样被我领着往前走了。 现在是凌晨一点,姜成一定睡了。我只管给他打了电话,没想到竟打通了。“你好,姜大哥,”我第一次称他为大哥。“我是陈刚。” “好啊,老弟,在哪儿泡马子还没睡?”他兴致很高。 我听见别人的说话声和麻将碰撞的哗哗声。 “有事要求助于你了,”我开门见山。求他办这样的事,对我来说是大事,很重要;但是对他来说,也许就是小事,没有必要吞吞吐吐的。 “来吧,我赢了,再打一圈,要吃夜宵了,一起吃吧。”他笑着说。 “好的,”我急忙应道,“你在哪儿?” “你到巷子深酒店吧,我马上过去。” “好的。” 我和秋果在巷子深酒店的前庭里等了几分钟,姜成就带着几个朋友来了,他的眼光在秋果身上扫来扫去。 “送给我做见面礼的?”他似乎在和我开玩笑。 “是请求你给她送一份礼物的,”我随机应变。“——秋果,快叫姜大哥。——她是我的婊妹。” “姜大哥好,”秋果大大方方地说。仿佛她脸上的愁苦被姜成的“大款”气势冲得一干二净:秋果乐观积极,善于交织的一面又表露出来了。 “好的好的,”姜成应道。他带着我们进入了219房间。 服务员开始上点心。有酒,愿意喝的就喝;有多种饮料,自己选择;糕点都是特制的,精美可口。秋果吃得很香,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糕点的甜美,把惊恐烦恼都抛到脑后了。 “我要大干一场了,”姜成对我说,“办个全国最大的食品厂——当然,要慢慢来,不用几年就全国最大了。市政府也支持我的行动,准备征用五百亩地专用于建食品厂……” “征地五百亩?”我提出疑问。“这要经省和国务院的批准,怕是不成吧?” “警察就是警察,”姜成说,“对每句话也喜欢探究真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吗,这五百亩土地,可以是荒滩,也可以变成一百亩……这事警察就不懂了。” “生产什么食品呢?”我问。 “一种最新的食品,国内独创,孩子吃了聪明学习好,大人吃了健康精神好。——这是今后食品发展的大方向啊。我要走在形势的前面了,做国内食品生产企业的老大。”姜成胸有成竹地说。 “这种产品是金昌盛专家发明的?”我问。 “你看报纸和新闻了?”姜成说。“——是的。” 如果金昌盛是个骗子,那姜成可就惨了。但是我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我要策化制造一个新闻,叫我和水河都一起出出名,”姜成说。“在这个新闻中,需要一个女主角,第一脸要漂亮,第二胸部要漂亮,第三大腿要漂亮;如果这个新闻引起了轰动,这个女人就成为我企业产品代理人。哈哈哈……”姜成得意地笑了。 “制造一个新闻?”我有些莫名其妙。 “现在不是有很多美女脱出了名吗?”姜成说,“她为什么要脱,一脱就制造了新闻。” 他对事物有自己的独到的看法和解释,搞企业的都有着精明的头脑。 “那么,你要制造的新闻是什么呢?”我很感兴趣。 “别人用手脱,我来用风吹;别人地上脱,我在天上露:——人工造成一个旋风,把女主角吹到空中去。哈哈……”姜成为自己的创意沾沾自喜。“——我看你的表妹适合于这个角色,她很漂亮啊。我给这人礼物如何?” “是啊,我看也行,”另一个男人应合着。“这个礼物高啊……哈哈哈……” “尤其是胸部,”第三个男人说,“叫我产生了很多的联想……如果在地上看女人的胸部,会是个什么样子?” 而秋果呢,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第九章 第一节 姜成的朋友都是搞企业的,各自开着车回去了,我使了一个眼色给秋果,她离开了房间。 “我的表妹正在被人追杀,在当地没有安全的地方,所以来找你,能不能给她找一份工作,既安全又能吃饭?”我还是长话短说,因为姜成有些困倦了。 “是这样?”姜成有些吃惊了。“被谁追杀?报案呀。你这个警察是做什么的?” “我不是警察了——刚被开除。我怀疑警察里有人会参与追杀表妹,所以不同意报警。” “那么,她得罪了什么人?” “县里最大的人物。” “哦……这样吧,你去找谭宾,他过去跟我干过,他会帮你的,就说是我说的。”他从手机里找出了一号电话码叫我记下来。“是他的电话。” 我本想再说点什么,可是姜成站起来告别了。他给我推荐了一个人,就等于拒绝了我的请求。我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失望极了。 我就坐在房间里发呆,秋果进来了,微笑着坐在我身边。 “你怎么吃得那么少?”她悄悄问我。 “吃面条吃饱了,”我想叫自己高兴起来。 “光喝汤了吧,”秋果笑笑。“——这儿还剩下这么多点心,我们带上吧?” 她说“我们,”也不叫我的名字,在她心里,无论在肉体上还是在感情上,都把我当成了她的情人,我真的不愿意会有这样的结果,不想做她的情人,我只想和她成为好朋友。如果她的安全有了保证,又找到了工作,我绝对会离她远远的。 为了安全起见,我和她离开了这家酒店,在一处小旅馆里租了一个房间。她把那些点心都带来了,两天不用买东西吃了。我骗她说出去办一件重要的事情,就出了房间。我到服务台又租了一个房间,我要尽量和她保持一点距离。 我关了手机,很快就睡过去了。醒来后已经是上午十点了。去敲了敲秋果房间的门——她还没有睡醒。我出了旅社,开始给那个叫谭宾的打电话。 “你好,请问你是谭宾吗?”我的心情是忐忑不安的,连姜成都不肯帮忙,从未认识的谭宾更不会帮了。“我叫陈刚,你的电话号码是姜成给我的。” “陈刚?你说你叫陈刚?” “是的。” “那个领人把方杰捉走了的陈刚?”谭宾有点吃惊。 “是的。难道你认识我?”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听朋友说的。找我有什么事?” “你能不能给一个姑娘找个安全的地方?”这次我少提了一个要求,有了安全的地方,再找工作也行。 “一个警察求一个平民?”谭宾的口气很冷静。 “先不要评论,”我的口气变得强硬起来,“我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好人我是要求的,坏人叫我求,我也不会求,明白吗?” “那你来看看吧,”谭宾说。 “到哪?” “胜利镇荣华鞋厂12号仓库。” 胜利镇是水河市的一个乡镇,离城区不远。荣华鞋厂在镇子的北面荣华村里,村前有幢二层的小楼是厂子的办公楼,村里二百多幢民房就是生产车间了。这里家家户户都是工厂的工人,生产的华荣牌皮鞋很有名气,出口到欧洲。 12号仓库在村子外面,对外称仓库,实际里面住着二十多个既能吹拉弹唱,又习过武术的男人,他们主要的任务就是打假,哪里盗用荣华牌商标,他们就到哪里去,一般不通过法律解决问题,因为这样太慢,当地政府都是地方保护主义的执行者,效果不行,所以采用的是恐吓,谋杀等黑道上用的办法对付造假者,使假冒荣华牌商标的人闻风丧胆,不敢冒险,因此在市场上一般是买不到冒牌荣华鞋的,荣华鞋价高质好,是全国消费者信得过产品。 ——出租车司机断断续续告诉了我这些情况。他当过兵,口才不错,侃侃而谈。 “他们打假用的恐吓和谋杀,行得通吗?”我对此持怀疑态度,问司机。 “打假队有一个被判死刑的,有二个判死缓的,还有好几个有期徒刑的,——光这些数字也是怪吓人的。他们这帮人的背景都很复杂。” “这简直就是一个犯罪的队,”我说。 “公安已局拿这帮人没有办法,因为他们是自愿成立起来的。不拿工厂的工资,没事的时候,他们就是一帮吹鼓手,哪个村死了人,就被请到哪个村去吹吹打打,挣的钱也不少。可是知情的人都知道,背地里,工厂给他们很多钱,他们其中不少的人在城里买了楼房……” 司机一直把我送到仓库大门。 我刚走进去,就有人把大门关上了,有十几个男人在冷冷地看着我,他们有的手里拿着小号吉他什么的,我不知道哪个是谭宾。 “果然是他,”有个长得很棒的男人指着我说。“可是对付你,我一个人就够了。” 他把手里的吉他放到别人手里,就朝我冲过来;我一下子闪开他到了他的身后,双手放在他的腰上,任他转——甩不开我;任他打——打不到我。有两个男人上来帮他的忙,等他们靠近了,我借用被我抱着的男人的手打倒了一个;我把另一个抓到手里,叫手里的两个男人同时倒在地上。 我的动作快捷有力而带有隐蔽性,有的人还没有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人在我手里就倒下了。 “看到了吧?谁还不服?”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询问大伙。他走向我,向我伸出手来:“我是谭宾。” 在我心目中,谭宾是个西装革履的经理厂长什么的,想不到他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看出了我的惊异,他说:“那天你们捉方杰的时候,我们也在场,就是我们要和方杰他们拚个鱼死网破的。没想到警察倒先动了手。有的弟兄要去把方杰从你们手里抢回来,可是我没有同意,因为我看出我们不是你的对手。今天,你亲自证明了给他们看了,他们就没有什么话可说了。——说吧,你找我做什么?我谭宾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第九章 第二节 没有什么办不成的事情?——好大的口气,能耐也不少呀,但是谁能相信?我不会和这样一个涉黑吹牛的人交朋友的。我永远是罪犯的死敌。 “不,我没有什么要求你做的了,”我决定要离开。 我心里怨恨姜成不把我当人,介绍给我这样一个“朋友。” “我想交你这个警察朋友,”谭宾挡住我,诚恳地说,“我很佩服你的武功,要是交上你这个朋友,我没有什么办不成的事情。” 我心里暗暗好笑:原来这“没有什么办不成的事情”,是谭宾的口头语。 “朋友越多越好,”我说,“哪有不想交朋友的?——只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说你从未做过坏事,我就交你这个朋友。” “我做过坏事——做过的就是做过的,我不隐瞒,”谭宾说,“交朋友各有各的目的,我交你这个朋友也是有目的的。大集体时交朋友是为了能盗窃集体财产时少一双眼睛,现在交朋友是为了多一条致富的门路。你来找我呢,肯定不是为你个人的事情,我看得出……” 本来一心要离开的我,倒想跟他交谈交谈了,他直率而富有智慧的谈吐很对我的胃口。 “我想知道,你交我这个朋友的目的?”我盯着谭宾的眼睛,想看到他隐藏在心里的秘密。 他的眼睛传递给人的感觉就像流淌着的黄河,混浊却跳荡着奔向大海的希望。这双眼睛极富有号召力。 “我老家是黑龙江的,那儿有片草原——你见过草原吗?在别人的眼里,草原像绿色的地毯了,风吹草低见牛羊了——这副景象;可在我的心里,草原是一个女人,是一个感情丰富的女人,和风恋爱,和天上的去交谈,用甜美,弹奏动物的牙齿,流淌着富裕的音乐——美不美?”谭宾像喝醉了酒一样兴奋起来。 “你是个作家,老谭,”有个人对他说。 “每个人都是作家,”老谭笑笑,“用双手描绘你的生活。是不是,弟兄们?再说了,作家有什么了不起?——只会摆弄一下文字。而文字从哪时的?——是无数双手创造出来的,手才是作家呢,对不对,弟兄们?” “是的是的,”很多人说。 怪不得姜成把谭宾介绍给我,这谭宾还真有两下子呢,我一点也不埋怨姜成了。 “走,到我的办公室坐坐吧,”他拉着我的胳膊说。 原来他是这个打假队的队长。队长是大伙选出来的,一般情况下不外出,在家坐镇指挥;队里分四个小组,外出活动,都是由小组长具体负责。 当我在他的办公室坐下的时候,发现了裤子口袋里有一块小石头。用手一摸,还有一个小纸团。——肯定是刚才跟三个人交手的时候,有一个男人放进我口袋里的。放石头的目的是引起的的注意,而叫我看到纸条是他真正想做的事情。 趁谭宾在忙着倒水包的时候,我上了厕所,看了这张纸条——晚上珍珍洗头房重重显然,给我纸条的人要跟我约会,他也不叫重重,他的意思是:晚上到珍珍洗头房去见面,很重要,务必要来。 送纸条的人为什么要见我?因为我是警察?这个谜底只能等到晚上才能揭开了。 “我真想交一个做警察的朋友,”谭宾给我递上水来的时候说,“跟他走在一起,也觉得很有脸面……” “可是我已经不是了,”我打断他。难道他交我这个朋友,就是为了这个? “不是了?”他很吃惊,瞪大了眼睛。 “不是了,”我喝了一口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呀笑的,停不下来了。 有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从后面的厨房跑过来,去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她对我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她也很漂亮,手背上沾着面粉,腰里扎着的围裙,更突出了丰满的胸部。 “哈哈……这是我老婆……哈哈……”谭宾终于止住了笑声。“不,是情人。我真正的老婆在黑龙江。她的男人死了,是被我们的人打死了,后来,我把她弄来了,她就跟着我。我们这里住着好些女人,都是弟兄们的情妇。我们这儿也有个规矩,谁要是动了弟兄的女人,就要他一个只手;所以,这儿的弟兄从不为女人的事情闹矛盾。” 谭宾说这些,姜成肯定都知道。姜成是不是示意我把“表妹”放在这里? 我真服了这搞企业的人,只一个电话,就可以牵出很多的问题来,说不定还能把事情办成。 “刚才你笑得很厉害啊,”我笑着说,“可以申请吉尼斯记录了。” “是啊,”谭宾坐下来,女人就坐在他身边。“开除你是可笑的,是可笑的,开除你的原因也是可笑的,更可笑——我不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开除了你,但是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一个好警察。我最相信的,就是我自己的眼光,我看透的事情,都差不多。” “我不是警察了,你也就不用交我这个朋友了吧,”我说。 “交,更要交!”谭宾拍了一下桌子。 “你肯定知道,做事不能一厢承愿。我要是不和你交朋友呢?” “我也要和你交,我看准了你,就要和你交,我没有什么办不成的事情。” “你是不是太自信了?” “为了能和你交朋友,我什么都可以给你,甚至我的性命,更不用说我的女人了。——是不是?” 女人的脸就红了,点点头。她过来给我添满了水,坐在我身边。 第九章 第三节 “财产了,女人了,我都不感兴趣,”我又喝了一口水。“说实话吧,你要叫我做什么?” 谭宾是个聪明狡猾的人,我提醒自己。他用三个男人试了我的武功,又用什么财产了女人了拉拢我,什么是为了交朋友,只想利用我。我不识江湖那一套。 “刚才我说过的,我家乡有一大草原……”谭宾摆摆手,女人就出去了。“好吧,我也不绕弯子了。我做过犯法的事情,可我是个中国人……中国人……” 他把眼睛闭上了一会,一些泪水涌出眼眶:男人有泪不轻弹。我知道他要跟我讲的事情一定非常重要。 “说吧,大哥,”我开始称他为大哥,已经表示我愿意交往这么一个朋友。 他紧紧地握了握我的手:“俺的村就在草原的边上。有家日本企业要在草原边上建一个工厂,买了地皮。可是那里的地下埋藏着化学武器,有个村民曾挖出过一个毒气弹,甚至把弹头上的铜弄下来卖,接触过毒气弹的人有死的有伤的。我觉得,那家日本企业为了掩盖事实,所以才买下了地皮建厂子。地下一定有一个很大的秘密。我找当地政府反映情况,可是没有人相信。日本人已经把那块地圈了起来,还没有动工。今年春天我回去了一趟,偷偷钻进去,可是遭受到看场人的一顿毒打。我听说中国正在和日本谈关于处理化学武器的事,咱们估计有200万枚,而日本人却说只有70万枚;我们说200万枚要拿出证据,而日本人却在极力掩藏证据。——不管怎样,我要知道那地下究竟有什么秘密。日本不提供给我们埋藏化学武器的情况,我们发现了情况就不能不管。——你能不能陪我回趟老家?” “去做什么?” “护着我,不要我挨打,我就能从地下挖出炮弹。” “万一把你炸了呢?” “我愿意。” “可是我还不想死呢。” “这……”他有点失望。 我们接触的书也好,电影也好,都是把坏人描写得比什么也坏——这真是一种愚蠢之举:把人性给忘了。好人有他的坏的一面,同样,坏人也有好的一面。把好与坏区别对待,才叫人性。谭宾如果没有做过坏事,他肯定是个好人;他现在是个好人,可是他做过坏事,只是外人不知道,没有受地法律的制裁。 应该跟他交朋友,就凭他这一点的爱国之心。 “让我考虑一下吧。” “当然了,”他高兴地站起来,使劲地握了我的手,然后又坐下了。 “你认识方杰吗,为什么要去和他们拚杀?”我问他。“既然是朋友,我不想把一个疑问留在心里。” “不认识,只是听说。他是刚加入那个组织不久的。他们抢了我们的生意,我们已经开始在城里收取一些企业的保护费。” “企业给吗?” “开始的时候不给,不过他们总是会有麻烦的,只要帮他们处理掉麻烦,他们就会给的。” “麻烦是不是由你们制造的?” “这个嘛……” “你知道不知道是什么人绑架过丛容?” “丛容?谁叫丛容?” “知道不知道准要杀死秋果?” “谁叫秋果?” “你们没有参与过绑架勒索案吗?” “有过,但是你所说的名字我不知道。” 虽然他对我有防范的心里,但是我相信他对我说的没有假话。我已经决定把秋果放在这里住些日子。 “丛容是我的朋友,遭人绑架过,秋果是我的表妹却正在遭人追杀:我想找到绑架的人和追杀的人。” “我也许帮不上你的忙,黑道和黑道之间永远是死对头。” “我想把表妹放在你这里,你能不能保证她的安全?” “能。” “不能叫她和你们一起做事。” “也能。” “不怕给你带来麻烦?” “你都决定去黑龙江看草原了,我还怕什么麻烦?” “谁决定了?” “哈哈,我看得出来,我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姜成打来的。我以为他能问我和谭宾交往的事——“你快点到我这儿来一趟,电话里说不方便,快,十万火急!”他大声说。 “你在哪?” “你第一次见我的地方,我的办公室。” “好的。” 谭宾叫她的女人开车送我。 “我女人可以拉回你的表妹,”谭宾嘱咐我。 第九章 第四节 “你给我滚,快滚!”姜成把他手下的一员工从办公室轰了出去。 见我进来,使劲挤出一点笑蒙在脸上,表情非常难看。 “陈刚,你表妹的事,我负责,我已经给她找了一个地方……请坐,你请坐……” “叫我来就是为这个?” “当然不是了……”他想了想,整理了一下思路。“我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一个男人,岁数不大,听起来像个小孩子;他跟我要二万元钱,已绑架了我的儿子;叫我不能报警,说警察里就有他的人,报警就撕票,钱也不要了。我的儿子已经七岁了,一年级;今天早晨闹着要上尖锋山,结果和保姆一起在尖锋山上失踪了。——要二万元钱,钱是不多,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把你找来,就是给我出出主意,救我儿子。” “你记得给你打电话的号码?”我问。 “记得,不过,我查了一下,是个公用电话。”屋子里开着空调,温度正适宜,可是他还是不停地擦着汗水。“我想我已经远离黑道了,可是黑道却没有离开我……怎么办?我担心我的儿子啊……” “歹徒没说保姆在什么地方吗?”我问。找到保姆,看看她能提供一些什么情况。 “没有,反正保姆没有回来,她也没有电话。” “既然她没有回来,有可能孩子就是她绑架的;保姆的情况你知道吗?” “知道,和她家是亲戚呢,她是个大学生,回来度署假,我就雇她教孩子学英语,学数学,兼做保姆。——能是她绑架了孩子?” “在没有破案之前,很难说。——叫你用什么办法付款?” “光叫我把现金带在身上就行了,没说叫我送到哪儿。” “看来绑匪还是挺狡猾的。” “怎么办?” “报案。相信人民警察,叫他们来处理。” “我过几天就要结婚了,谁料到会碰上这样的事情。——我怀疑是我的前妻干的。她一直不同意离婚,是我把她欺骗了。是不是她绑架了孩子?” “有这种可能。” “陈刚,你到她家去看一看吧,去看看……”姜成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信封,放到我手上。“这里面是二千元,当做路费。——她家的地址我写在信皮上了。如果她把孩子领走了,我给她二万也没有什么,我就没有必要报警了。” “你为什么怀疑是她?”我觉得他的前妻绑架孩子的可能性不大。虎毒不食子,她可能敲诈姜成的金钱,但是杀掉孩子的事情干不出来。从保姆一起失踪的情况来看,一个人做案是不大容易的,二个人以上做案的可能性较大。如果是前妻干的,那么她又是勾结了谁呢? 我看了写在信封上的地址——桂花香镇前马村程婧。现在情况这么危急,姜成有这个要求,我决定立即出发。 告别了姜成,出了公司办公楼大门——从谭宾那儿送我到这里的那辆黑色的轿车还停在这儿。开车的女人下车打开车门。 “请上车,”她笑着说。 “你怎么没有回去?”我有些吃惊。但还是上了汽车。 “我等着送你回家,”她笑笑说。“谭队长叫我送的人,我都会尽心尽力的。” “是谁杀了你丈夫?”我一直想问她这个问题。 “谭队长的一个手下,不过他被判了死缓。”女人发动了汽车。 “是这样,”我笑了笑,“我本来还想捉到一个凶手呢。” “你喜欢捉凶手的话,我会帮你捉一个的,”女人说。 不管她说的真实不真实,我听了心里很舒坦。显然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知道我喜欢听什么。 “你叫什么?”我问她。 “兰兰。” “开车吧,先到一条街旅馆。”一条街旅馆就是我租住的那家小旅馆,我想先去看看秋果。 天开始下雨了,兰兰摇开车窗,把手伸到车外,叫一些雨点落在手上:“你懂雨的语言吗?” “雨还有语言?”我明明知道她在有意拉近我和她的距离,但是我还是回答了她。 她缓缓地开着车,沉默了一会儿:“雨的语言里没有什么?” “不知道,”我有意要她和保持一定的距离。其实我也没有想出来。 “没有冬天,”她转过脸来瞅了我一眼。 我只是笑笑。 然而,秋果不在房间里。她带回来的糕点还在,房间里的物品也摆放得整齐,不像她被人从房间里捉走的样子。但是我还是紧张起来。回到我的房间看了看:她根本就不知道我又租了一个房间,不可能在这。我问了服务台,这儿也没有发生过打架吵闹的事情。 兰兰走进旅馆:“怎么,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我只是对她说我进来看一看,可我在旅馆将近半个小时了。 “对不起,请你回去吧,”我说,“谢谢你了。” 她笑了笑:“再见。” 我又等了半个小时,还是不见秋果的影子。 我出了旅馆,打算先去看看姜成的前妻,因为姜成的心里比我还急。 第十章 第一节 刚出了旅社,兰兰就迎上来:“陈大哥,我送你!” “你还没有回去?”我有些吃惊。 “我知道你要去办事情——姜成约你,绝对不会叫你到这样低级的旅社察看一下房间,或是等什么人;你肯定要到哪儿去办什么重要的事情。——请上车吧,”兰兰一直微笑着对我说。 “你知道桂花香镇怎么走吗?”我想,如果她知道的话,就叫她送我去也行。 “知道,水河市哪儿我不熟?”兰兰说得很痛快。 一出城,她就下车打听路,而对我称要买饮料了,汽水了什么的——可是从商贩说话的姿态和比划的手势上,我就知道她欺骗了我。 桂花香镇是水河市的一个偏远、经济比较落后的乡镇,公路像一条弯曲的绳子缠绕、连结在一座座山之间,刷刷的雨水把一切风景都掩在怀里,而风就把雨摔摔打打的。大自然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是协调和顺畅的,偶有地震和风暴有不是针对人类而来的;而人类的生活却是充斥着凶杀、绑架、贪污甚至战争等待丑恶现象的威胁。我赞赏谭宾不怕炸弹的精神,我也要像山峰一样,永远屹立不倒,和一切丑恶的现象宣战——这也是我今后的生活。 到了前马村村口,我下来的打听姜成的前妻程婧的家住哪。 这是个不足百户的村子,各户依起伏的地形散落在一座大山的怀抱里,浓密的树木把石头砖瓦结构的房舍遮掩起来,鸡鸭猪狗的叫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程婧的家住在村东,”一位老大爷告诉我。我和他都在他家的门楼下避雨。“程婧被大款男人抛弃了,父亲病了该住院,没钱就在家挨着……” 经过一家小卖部的时候,我买了一箱牛奶,二斤白糖,二斤点心提着,一个人来到了程婧家里。如果真你老大爷所说的那样,这点东西只能表达我对老人的一点心意,并不能解决他们的实际困难。已是中午,程婧正在锅灶前忙活着,一锅馒头在腾空而起的蒸气中露出白白的脸,香味扑鼻。 程婧的父亲躺在没有烧火的西间炕上,不断地咳嗽着,听到有人来,极力把咳嗽声压下来。母亲则张罗着给我让座,要我在这儿吃饭,一个典型的农村朴实和气的老人,嘴里一直唸叨着:“来就来吧,买东西做啥,这么贵的东西,花好多钱吧……” 程婧的眼中闪现着警惕和好奇的神色。虽然她只有三十几岁,但是身材苗条,阳光和庄稼把她的娇气磨练掉了,却给她展露出了野性的美。我和她来到院墙外,那棵枣树底下,她打着雨伞,我和她挨得很近。 “我是个警察——不,现在不是了……”我说,“我和姜成是朋友,他委托我来要弄明白一件事情:你们的儿子是不是在这里?” “儿子?”程婧有些焦急和慌张,“儿子怎么了,他怎么能在我这儿?儿子一直跟着他,为什么到这儿找儿子?” “他接了一个电话,有人声称绑架了你们的儿子,要赎金;”我不想对她隐瞒真相,“不知道你和这事也没有关系?” “我绑架了我的儿子,还要赎金?他怀疑是我?”程婧边说边哭起来,“当初离婚的时候,她曾答应儿子由我来抚养……可是他骗了我……他是个小人,是个恶棍……我也要跟你们进城去,找我的儿子……” 她匆匆进家换了件衣服,就要跟我走。母亲追出来,手里用塑料袋提着几个馒头:“拿着,你们还没吃饭呢。” 车往回开的时候,我给姜成打电话。 “儿子不在这里,我看程婧绑架儿子的可能性不大,你快点报警吧。” “程婧都说了什么?”姜成问。 “没说什么,她只是惦记着儿子,”我欺骗了姜成,“她正和我一起往城里赶,要找儿子……” “是吗?”姜成淡淡地说,“有什么事等你回来再说吧。”他挂了电话。 我拨打丛容的电话——没有开机。她现在在做什么呢,我想不出来。父亲出事,于雨的事她还能管吗?这是什么世道:一个处女的脸上,竟被贴上卖淫的标签!有人用执法的外衣,掩盖着黑透了的心肠。总得有人出来呐喊,一个人不够,声音太小,引不起注意;当众人都出来的时候,巨大的呐喊才能像风暴卷走残云,露出太阳。丛容,你等着我,我和你一起! 明天就要给黄景举行葬礼了,我准备给他送去一个花圈,和他做最后的告别——不不,他永远是我的好朋友,在我心里;他会支持我做所的一切,他为我加油。黄景,对不起! 我开始拨打肖玲的电话,想对她说一声对不起——手机没有电了。 前面是一个急转弯,兰兰放慢了车速。有两块大石头挡在路上,好像是有人故意摆放的,不像从山上滚落下来。正当兰兰停下车来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汽车先是猛烈地震了一下,并有一些沙石泥土砸落到车体上,然后车就开始倾斜,往崖下翻滚…… 第十章 第二节 我本能地把一只手伸开,抱住程婧的腰;另一只手伸到前面,跨过兰兰的肩膀,抓住她的衣服;然后用两只脚勾住车座的底部——当车开始翻滚的时候,我的身体就像一把铁钳把两个女人固定在我的一前一右,仿佛和车成为一体,在车的翻滚下落中没有受到碰撞挤压。 汽车被崖上的树挂了几下,减缓了下落的速度;当它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又被从崖上落下来的泥土压住了。 雨还在下,而且更大了。有人在公路下几米远的崖壁上安放了摇控炸弹,故意炸毁公路,使汽车坠崖。 真庆幸,虽然汽车掉进了三十多米的崖底,但是三个人都没有受伤。车被泥石埋住了,什么也看不见。车体有些前后倾斜,但是没有翻过来,玻璃都没了,车体也凸凹不平,车里灌进了很多泥沙,雨水也从四面流进车里。 “我从未没荡过这么高的秋千,”兰兰缓过神来幽默地说。 “这是从公路上掉下来了吗,”程婧说,“我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车里的水越来越多,快到我的腰部了。泥沙也从空洞的车窗口上往里流。车门被挤得紧紧的,打不开。 慌乱中,我摸到了程婧的胸部。 “对不起,”我急忙说。 “什么对起对不起的,”程婧笑着说,“你摸到的是馒头——谁想吃馒头,四个呢。” “不要吃馒头了,”兰兰有些害怕,“过会儿我们得吃泥沙就着混水了,撑不死不算。” “我死了不要紧,”程婧悲伤地说,“我就不想儿子了;是我连累了你们,真不好意思……”她又哭起来。 “大姐,不要再流”水“了,”兰兰说,“你嫌车里的水少吗?” 我听着两个女人的对话,想不出逃出车体办法——幸亏车是平着的,要是侧着的话,泥沙就会不断地流进来,把车里的空间占满,我们就被活埋了。 我用车垫和从车座上扯下来的布,封堵车窗;甚至用上我的鞋子。泥沙虽然堵住了,但是车里的水还是越来越多。 “没有掉进水里,却会被水淹死,”兰兰悲哀地说。“——急转弯,谁能回答出来?” “我想,我们真的要死了,”程婧说。 “都不准再提死这个字,”我严厉地说。“无论到了什么的时候都不能再提,都给我记住了。” 水快到脖子的时候,兰兰从前排爬过来,使劲地抱住我,她的动作把水搅得哗哗直响。 “放开放开,”我说,“我还看看有什么活命的法子。” “有什么法子?”兰兰苦笑了,“我死的时候要抱住个男人,免得到了天堂上重新恋爱,找不到合适的。无论从哪方面,我都喜欢你,特别是你的功夫,绝了……要不是你一直扳我的肩膀固定着我,我早就被车体炒成豆芽菜了……小男人,亲我一口吧……” 她的手在我的身上乱摸着,我真有点受不了。我把她推开。 “还没到告别的时候,不要这么悲观,”我说。 程婧靠在我身上,两只手抓住了我的右手,头挨着我的头。人在感到绝望的时候,都会相互依靠相互依恋的。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儿子你在哪?”程婧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兰兰又抱住我,亲吻着我的脸。哭声,水声,喘气声好像变成了阎王,在呼唤着死亡的来到。 我还是把兰兰推开。现在水在淹我,可是我的身早被妻子的爱所淹,容不下别的女人了。 “我一直藏着的钱怎么办呀?”程婧止住了哭声。 “担心什么,有你的父母呀,”兰兰正生我的气。 “可是他们不知道,连父亲生病我都没有拿出来……”程婧说。“没钱,父亲说什么也不上医院,我心里能矛盾……” “你真是个小气鬼怪,”兰兰气愤地说。“多少钱还舍不得拿出来?真是的……” “一百多……” “就一百多?”兰兰打断程婧的话,“到城里治病还不够车费呢。哈哈……” “万!万!万万万!”程婧大声喊。“明白了吗?是一百万!”水到了头部,她喝了一口水。 “喊什么喊?”兰兰差点也喝了水。“脱裤子挣来的,还是偷了老公的,还是情夫给的?”反正人要死了,说话就直率起来。 “都不是……也是……不全是……”程婧说。 “快点说,”兰兰说,“不说就来不及说了。” “我把藏钱的地址说出来,”程婧说,“要是你们两个人能活着,就去把存款单拿出来,给我的父母……我先谢谢你们了……存折藏在我家屋后的香椿树下,南边,用塑料纸包着……密码是:145632……” “这号码还好记,从后面开始:二三得六,再从五小下去——钱是哪来的?”兰兰说。 “是钱光山给的。” “谁叫钱光山?” “钱光山是省组织部部长……” “他为什么给你钱?” “我跟他好过……” 第十章 第三节 “我们不能坐着等死,”我跳到了车的前排,“我们都到车的一边……双手放到车上……然后我们一起摇动车体。明白了吗?” “这是干什么?”兰兰还有些疑问。 “看看能不能叫车动起来,只有动我们才会有一点点的希望。——听我的口号:推——拉,推——拉……” 车体开始摇晃起来,起初只是轻微的,后来就越来越来厉害——车开始往一边倾斜,但是一些泥沙涌进车里,车里的水一下子上涨到头顶,三个人全淹在了水里。这样下去,三个人就会全军覆灭的。我们只是推拉车体,并没有推动车门。我要做最后的尝试——推开车门——车门开了一条小缝,我听到了哗哗的水声。——车里的水开始从车门的底部往外流了。我用脚瞪住车座,肩扛着车门——缝隙更大了,水流得更快了…… “我喝了四口水……我的妈……”兰兰从水里露出头来的时候说。 “我……不知喝了……多少呢……”程婧说。 车里的水又哗哗地响起来,两个人在洗着头上的泥巴。 为什么水能从车门底部流走呢?车不是被泥土埋得很深,车子底下又是一些从崖上落下来泥石,车被泥石“包裹”起来;泥石做的“包裹”不结实,水从石缝里出去了。 这才叫天无绝人之路呢。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我们逃离了水的威胁。 车里的水流得差不多了,留下了一些石块和稀泥。兰兰和程婧坐在没有了垫子而且满是泥巴的上座上,拥抱在一起,一起哭了起来。 “这次车里没有了水,你们俩就使劲地哭吧,”我说。 “你为什么不哭?”兰兰说完就不哭了。 “女人的泪流在外面,男人的泪流在心里。” 我想把缝隙开得更大一些,就再去推车门,车门被石头卡住,再也推不动了。雨已经停下了,因为再也没有水渗进车里。我们三个都成泥人了,可车里还是什么也看不见,也就不在乎自己的模样了。 “谁吃粥?”程婧认真地问。 “泥粥吗?”兰兰有气无力地说。 “馒头粥,”程婧说。“——我带的馒头全被水泡烂了,可是还在塑料袋里盛着。” “没有进去泥沙吗?”我问。 “绝对没有,”程婧说,“水从塑料袋没有扎结实的口子透进去的。” “谁饿就可以吃了,”我严肃地说,“很有可能在这儿过个十天八日的,不干死就得饿死了——绝不是开玩笑。” 两个女人好一会儿没有作声。 昨晚几乎没有睡,现在又累又困,我闭上眼睛很快就睡过去了。因为脚被泥巴粘住了,在睡梦里,我就被一伙歹徒绑了起来,我一用力,大喝一声,脚上的绳子就断了——我醒过来,不知什么时候,兰兰从后面爬过来,一只手搂着我睡得正香。 程婧正在吃东西,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我早晨就没有吃——现在已经是到晚上了吧……我太饿了,所以就吃了点……”程婧解释,“我只吃了我的一份,我给你们留着呢……不过,你们要快点吃,怕是要醙了。” 她把稀粥递给我。 我也饿了,昨晚和姜成他们在一起,我只吃了一块点心,没有尝出点心是甜还是咸。我决定,还是叫兰兰吃了我再吃。 我推了兰兰一把:“兰兰……” “干什么,谭哥,再叫我睡一会儿……” “起来吃饭了,要不就醙了。” “不对呀,都是我叫你起来吃饭,你今天怎么……” 兰兰突然清醒过来,打了我一下:“我把你当谭哥了……哎哟,我的脚和手都麻了……这个地方太小,站不起来躺不下的……叫我吃饭?我不吃那稀粥,你们都吃了吧。” 她没有吃,我就把稀粥放下了。今天晚上我还有个约会呢——到珍珍洗头房去。看来,这个约会要落空了。 “你的手机还能用吗?”兰兰问我。 “没有电了,即使有也叫水泡坏了,”我说。 “是啊,我的手机开不了机了,”她说。“——我听到了爆炸声,有人炸毁了公路,我们才掉下来的,对不对?” “我也这么认为,”我说。 “是谁干的?”兰兰问。 “一般就是姜成干的,因为只有他知道我们要回来,并且要经过这里。” “他太狠了……”兰兰说。 “是的,他长了一副狼的心肠,”程婧说,“他叫我和别的男人睡觉,然后用拍摄下来的录像带敲诈人家——甚至敲诈了钱光山……” “敲诈了钱光山,”兰兰接着说,“钱应该到他手上,你手里怎么有一百多万呢?” “我不止跟一个男人睡过……巷子深酒店真正的老板就是姜成的,而市委市政府的客人都安排在这家酒店。有时候,姜成还用各种名义邀请客人到酒店来——都是政府高级官员……”程婧说。 “我说巷子深酒店里的小姐都很漂亮呢……” “其实,姜成要炸死的人不是你们俩——是我!”程婧说。 第十章 第四节 好久也没人说话。她俩都睡过去了。 姜成要杀的人不他的前妻,而是我。如果他要杀死前妻,何必等到今日呢,也没有必要把我一起杀死——还有兰兰也跟着“死亡”啊。但是,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我呢?口口声声跟我是朋友,却在我回来的路上放了炸药。现在,他一定以为我死了。 把上一次被人关到氨水库里的事件和这次车祸事件联系起来,我能得出一个什么结论呢? 难道上一次的氨水库事件也是姜成派人干的吗?我得罪了谁?为什么要杀我? 没有答案。 但是,绑架过丛容的人和关押强奸秋果的人——我以为是一伙的,因为他们都施用了同样的毒气;而这些人有可能和钟响有关系,因为我穿越钟响的办公楼时遇到过这种毒气,施放这种毒气的人当时就在办公楼内,他们不是钟响的人,还能是谁的人呢? 绑架丛容是为了控制县长,达到一个目的;关押秋果是为了杀死她,因为秋果知道了不应该知道的事情。——原本是下的杀死她的命令,歹徒却想玩她几天再杀她,没想到秋果的漂亮救了她。 此时,妻子的形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没有笑容,神情迷茫,非常憔悴。一个不祥的念头闪现出来:妻有没有被人杀害?那天她离家出走留给我的纸条是不是她的笔迹?还是另一个人写的?当时,我看过以后就把纸条撕掉了,永远也无法核对是真是假了。我不是光想念她,而是越来越担心她的安危了。 “谭哥……哥哥……快来,我要那个嘛,不要躲着我好不好?我想要了嘛……”兰兰在睡梦里说。她醒了,抱着我:“好弟弟,我怎么在梦里就想不起你来呢?” “快接着睡吧,”我说,“也许等到天亮我们就会出去的……” “什么时候是天亮?”兰兰不高兴了,“没有个钟没有个表的,手机也坏了。你不是说过在这儿能干死饿死吗?——说话颠三倒四的,男女之事却是很正经。” “我也想做那个了,”程婧被说话声惊醒了。她虽然心里惦记着儿子,在这儿逃不出去,却什么也做不了。“和姜成离了婚就再也没做过。结婚头一年兴趣不大,可是有了儿子后,做倒是想做了,姜成却不想了:他有了二奶,不管我,把我当成一个工具用做去招待他的客人……生活中的一些事是复杂的,是你连想也想不到的……我恨姜成,也恨我自己……” “陈刚不愿和我做,那我们两个女人做吧,”兰兰开玩笑地说。 “我最喜欢一首叫《结婚的女人》的诗,”程婧说。她提高了声音—— “结婚的女人不要把自己当成一片田地,等待云彩为你降雨;也不要把自己当作静静的山冈,叫雪来为你披裹银装。 结婚的女人要做就要做一个季节,雨雪就装在你的口袋,等待也不再是你的专长,却时时有人把你渴望。 ……“ “不错,诗挺好,”兰兰高兴起来,“女人就是一个季节嘛,一年十二个季节,红红的就来了。哈哈哈……我的季节来之前,我就想做那个。小弟,你真是的,结过婚了吗?” “结过,”我回答。“我也喜欢一首诗叫《小草》的诗,我觉得我就像小草—— 我就叫小草,甚至还没等我长高,就会被动物吃掉;我非常胆小,却常常被大火焚烧。 不要以为我的生命已经结束,我的心长在深深的根部,你们看到的只是我的外表。 我也渴望着爱情,只等春天来到。“ “这首诗也不错,”兰兰说,“你只等你老婆来到了,是不是?别的女人不吸引你吗?——我曾经幻想过,在一个无人的地方,我突然遇到了我心中的白马王子,我们尽情地拥抱接吻,尽情地做爱……幻想就是幻想,总是难以实现……其实,听听诗,比做那个强多了……” “我不大爱幻想,”程婧说,“想做一个季节,但是常常的做不到,屈从于别人,结果也害了自己。” 我没有心思参与讨论。不从这里出去,什么都完了。 “既然你们俩都不想睡了,我要干活了,”我说。“——我打算从车门挤开的缝隙中开始干:把石头和泥土往车里装;这样,车门之外有了空间,车门就有可能打开,如果包压车体的泥土不算厚的话,我们就可以在泥土中钻一个洞逃出去……” “好,这个办法值得一试,”程婧高兴地说。“稀粥在哪?你可以先吃点饭再干,这样更有力气。” “我放在兰兰的腿上,”我说。 “是吗?”兰兰吃惊地说,她用手摸了座位和脚下,“坏了,馒头粥的袋子被我踩烂了,我们谁也不用吃了。” 第十章 第五节 我从外面拿石头和泥土,兰兰和程婧就接过去放到一边;车门开得越来越大,车里的泥土越来越多,空间也越来越小。兰兰离我较近,因为看不见,我的手有好次碰到了她胸部和腹部;这一次,当我的手碰到了她的大腿,她就哧哧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程婧不解地问。 “这活太有意思了,”兰兰快活地说,“像小孩子过家家似的,真好玩。” “我们在演出地道战,”程婧也来了一点兴致,“只是人家早已设计好了出口,而我们的出口却不知在哪里。”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车门开得可以容下我的身体。我开始挖洞了,因为水是从车门这儿流走的,我相信从这儿挖洞也是正确的。 又干了一个小时,挖了将近一米多一点,泥土快要把车里的空间填满了。突然,短短的地洞出现了塌方,泥土从上面一齐掉下来。好在我正往车里传送石块,头朝着车体,沙土只是把我的身体压住了,头露在车里。我使劲从泥土里爬出来,因为车里已被泥石占满,我们三个人就紧紧地挤在了一起。 “你真有能耐,”兰兰摸着我的脸。“有两个女人紧紧地围绕你,你跑都跑不了。” “这下,我们三个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难能敌?”程婧说。 “哈哈哈,”兰兰大笑,“这好像是句名言啊。” 我的胸脯靠着她的胸脯,感觉到了她的两只晃动着的乳房。背后,程婧的胸脯也紧贴在我身上,她越想离得远一点,我越能感觉两只乳房的凸挺。 “挖洞是个错误,”我懊恼地说。“我怎么就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呢?我该死!” “在这儿没有错误,”程婧说。“不要自责了,要看到你眼前背后的幸福啊。” “是的,这儿也没有法官,”兰兰说。“做了的就做了,只要做,就比不做强。” “可惜不能留下遗书了,”兰兰说。“我也有十几万的存款呢,我怎么从这里捎给我的女儿?不能了,真的遗憾……” “我的儿子不知道在哪儿,可是外人不知道我在这儿,”程婧说。 “我们三个人就这样死掉了吗?”兰兰说。 “我看这样了,”程婧说。 “我们三个能不能换一下位置,两个女人在一起吧,”我说。两人的话语像馆子锯子一样在我头上割来割去的,我不舒服。 “能移动吗?”兰兰说,“我们被泥土包围了,一活动,周围的泥土又会落下一些;现在还些空气从外面透进来,只怕活动了以后,连空气也进不来,我们会憋死的。”“是啊,”程婧说,“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吗,如果有,你脸上那一指厚的泥巴也给你遮挡住了……” “这回我真饿了,”兰兰说,“可我还能坚持住,有这么一个小男人抱着,饿点就饿点吧……” “我比你们多吃了点,”程婧说,“可我也饿了,不过,肚子贴在陈刚的背上,就等于勒紧了腰带,饿得也不强烈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我们三个人经常地活动一下,以避免身体麻木;活动身体就要发生磨擦,现在女人的乳房对我来说简直是个很大的麻烦,躲也躲不过去。 “不如就在这儿死了吧,”程婧说,“如果活着出去,姜成也不会放过我的……就叫我死了吧,叫儿子和我父母好好活着。” “我想说压在心里多年的话了,”兰兰说。“临死之前的人都会说实话的。其实,我并不喜欢谭宾的,我所以要跟着他,是想……唉,我不说了,说了也没用。” “说下去,”我对她说。“跟着他要做什么?” “我对你说过谎,”兰兰说,“其实杀害我男人的不是正在服刑的那个人,而是我自己。我为什么要杀丈夫?他恨他,因为只从我现了他和我妈有那个后,我就恨他。他仿造荣华皮鞋叫打假队的人打了,但是没有死,是我给他补上了致命的一击。没有人怀疑我。但是我心里却成天不安。就是因为这种心里,我就跟着谭宾了,算是对他手下那个去替我坐牢的人一种补尝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我也不太清楚了。——我说这些,你就该抓我了吧,恨我了吧,觉得我是个臭女人,觉得不能挨着了……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你说呀!你说呀!……我的妈呀,我这是在什么地方呀……呜呜……” 兰兰嚎啕大哭,程婧也跟着哭起来。两个女人都绝望了,如果哭声能变成一个鬼神跑到外面去,通知人来救我们的话,我也会放声大哭。 是啊,哭是人的权利,人小时候爱放声大哭,大了却总是把哭掩藏在心底;人越是天真的时候越是爱哭,越是狡猾的时候越是爱掩藏着哭;哭就是另外的一个人,伴随着人而来,也伴随着人而去。两个女人的大哭,是不是意味着生命的终结?我也闭上了眼睛,泪水涌出眼眶。 第十一章 第一节 “有响声,”已经哭哑了嗓子的程婧说。 “没有,”兰兰的嗓子也快哑了。“我怎么没有听到?”她把头从我肩膀上抬起来。 我听到了,声音很小,像老鼠在啃咬什么东西一样。 “有人来救我们了!”程婧高兴地说,她的身体一动,头就咚地一声碰到了车顶,“哎哟,痛死我了!” “我怎么没有听到?”兰兰的头左右转着,粘着很多泥土的长发就在我的脸上扫来扫去的。 “你好好听一听,”程婧说。 “我听不到啊!”兰兰焦急地说。 声音是从挖洞的方向传过来的,越来越响。不像流水的声音,也不像什么机器的声音。 “听到了吧?”程婧左右摇晃着身体,胸脯就在我的后背上蹭来蹭去的。 “没有听到,”兰兰说。 “你聋了吗,”程婧说。 “我……”兰兰心里生气,但是没有发作。 “不要说话了,我也听到了声音,”我说,“是不是有人来救我们了?” “肯定是,”程婧说。 “是吗?我的耳朵里是不是被泥巴堵住了?”兰兰说。“——我的提包,在车里呢,还是在车外?里面有七百多元钱呢。” “死不了,就想到钱了,”程婧说。 “是啊,你可以把那一百万给你父母了,”兰兰说。 从外面传来的响声越来越大,很显然,是有人在挖土。程婧突然紧紧地抱住我,脸贴着我的脸,手指好像要插过我的肉里。 “我害怕,”她说,“不会是姜成派来的人吧……” “是啊,”兰兰说,“我也有点害怕,要是姜成派来的人怎么办?” “不可能,”我安慰她们,“来这儿救人的,一般是警察或是警察找的民工。姜成肯定以为我们死了,这种情况下,他的人不会到这儿来。” “真是这样就好了,”程婧放心地说。她的嘴唇在我的脸上亲吻着,也不管我的脸上有多厚的泥巴。 “小弟,你出去后就可以做打假队的队长了”兰兰也亲了我一下,“因为谭宾和手下的人打了个赌——如果谁和我在一起过一夜而不睡我的话,他就连队长也不做了,还倒赔一千元。有两个家伙输了。——和他们在一起,他们没过多长时间就把手放在了我身上;先是你的手,后就是胸脯了;我的乳房不差起巩莉的,这一点谁都承认。” “不要自吹自擂了,”程婧说,“外表不重要,你得学会看透男人的心理。” “怪不得你能伺候好大官大臣的,原来有这一套啊,”兰兰讥讽地说。 看到了生命的希望,两个女人争强好斗起来。人的本性就是好斗的。而我们中国人恰恰忽略了这一点,不承认这一点,导致了女人包脚,导致了男人被外国人欺负;就连个臭足球也踢不出亚洲去。 一根棍子突然捅了进来,插到我的两腿之间,我就用腿夹住;棍子好像要逃离似的,但是没有我腿的力量大——我这么做的意思是:给外面的人一个信息,里面有活着的人。等我突然忪开了腿,棍子便迅速地抽将出去——“哎哟!怎么搞的!不是被老虎咬住了吧!”有人在外面叫了一声。拿棍子的人跌坐在地上了。 听到这一叫声,我心里一阵狂喜:是个我熟悉的人在救我!谢谢!谢谢!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我们有救了!”兰兰和程婧都不停地说。 “好了,都别嚷嚷了,”我悄悄说。“让我们一起叫一个名字,而这个人就是刚才外面说话的那一个……” “你怎么知道?”兰兰也有点惊喜。 “是吗?”程婧说,她也激动起来。“太好了!” “让我们一起喊:高——三——贵!——我喊到三,就开始。一、二、三——高三贵!” 喊完以后,我们三个人都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外面的反应。可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怎么了?”兰兰小声地问。 “是啊,哪个人好像一下子消失了似的,”程婧也疑惑地说。 “再来一遍,”我说,“一、二、三——高三贵!” 外面还是没有反应。 “是不是把人吓跑了?”兰兰说。 “是啊,我看也是这样,”程婧说。 “好了好了,我自己来吧。”我提高了嗓音,“三贵!我是陈刚!” 外面还是没有反应! 兰兰和程婧都紧紧地抱住我,心里忐忑不安。 正当我要再喊一遍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高三贵宏亮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我说陈刚,你搞什么名堂,刚才差点吓死我!喊我的声音男不男,女不女的,突然从泥土里传出来——我还以为是老虎在叫我呢……” 第十一章 第二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三个人也大笑起来。 “陈哥,里面有几个女人?不止一个吧,”高三贵在外面说。“都没事吧?” “没事,你自己吗?”我问。 “我自己,”高三贵一边用棍子扒着泥土,一边说,“道路滑坡了?” “恩,”好像是这样,我不想告诉他实情,“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早晨七点了,”高三贵说。 “怎么知道土里有人?”我问他。 “我拣到了一个提包,看到了破碎的玻璃——不用问,就知道土里有车,车上有人。”高三贵一直没有停止手里的活儿。“——等我把你救出来,你借钱给我买摩托车——听到了没有?——我的摩托车摔坏了……” “你怎么在这儿呢?”我说,“这儿离你的家至少也有六十公里。”我的脚指头受伤在医院里的时候,他跟我说过要外出打工。 “我在咱们那儿抬不起头来,就跑到水河这儿了,”高三贵停下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除了修车,我什么也不会。就在汽车站转悠,专门用摩托车载客。今天早晨送客人到这,路只剩很窄的一点路,我就掉下来了……” “客人呢?” “他下车走过去了。” “是这样啊,”我忪了一口气,他要是把客人摔坏了,事情就麻烦了。他这是非法载客,要服刑事责任的。“你没有受伤吧?” “胳膊和腿都擦破了一点皮,”高三贵又开始干起来。“道路滑坡形成了坡度,从坡上慢慢滑下来的,没事。” 车里有了亮光。高三贵用棍子把车门前的土扒开了半米宽的一道口子,他也看到了我。车顶上的土厚,已经打通这面的土还不到二米;挖洞的时候,要不是塌方,我再往前控一点就把洞挖通了。 高三贵把拣到的兰兰的提包挂在脖子上,浑身上下也是泥,右胳膊上有一个地方还在流着血。 因为我的腿是伸向车门方向的,所以我先出了汽车:两腿好麻,差点摔倒。兰兰和程婧都活动不了。我和高三贵小心地把她俩一个一个地抬出来,两人都躺在地上。 “这是谁的提包?”高三贵把提包从脖子上拿下来,递给我。——因为我是警察?他不知道我被辞退了吧。 “里面有多少钱?”我故意问他。 “不知道,反正有钱,我看过,”他说。 他的摩托车躺在土坡上,已经不成样子了。我会给他买辆新摩托车的,没问题。——他可以把提包藏在某个地方,得到里面的钱,可是他没有;他也可以不找棍子挖掘泥土救人,不用流这么多的汗水,干这么多的活,可是他干了。 往上看——因为坍塌而变得狭窄的路上,偶尔有推着自行车或是步行的人。但是没有人下到崖底来帮高三贵挖掘过泥土——高三贵有一棵伟大的心! 没有女人,没有钱财,叫派出所“整理”过,交过冤枉钱,母亲也为此而死去。——这就是他! 高三贵,谁为你平反伸冤?谁为你的母亲流泪?我握着他的手,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高哥,”我哽咽着说,“谢谢你!” “不,”他慌忙摆摆手,“还是叫我老弟吧……” “去已不是警察了……我和你是弟兄。” “为什么不是警察了?”他吃惊地甩开我的手。 “跟你一样,犯过错误……” “跟我一样?” “是的,一样……” 他伸开双手抱着我,呜呜地哭起来。他是被冤枉的,在他心目中我也是被冤枉的。我的冤屈引发了他的冤屈,压抑在他心里的痛苦一下子喷涌出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像个孩子一样大哭…… 兰兰和程婧都能自由活动了。两个人走到了旁边的小溪,在一棵树后洗着身上的污泥。无论是从崖顶的道路上还是从我和高三贵所处的位置,都是看不到她俩的。 “不要哭了,大哥,”我说,“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互相帮助吧。” “那我就叫你小弟了,”高三贵笑了笑了。他能在我心里占据一席之地,也是很满足的。 “走,我们到小溪边洗一洗吧,”我拉起了他的手。 我们还差几步走到溪——兰兰正光着身子,面朝我们,两只雪白的乳房像两个太阳一样晃着人的眼睛——高三贵惊呆了,瞪大了眼睛,张大着嘴巴;他从未看到这样的景像,这种景像给他的震撼特别得强烈,仿佛整个肉体都不复存在,只剩下神经在感觉这壮丽辉煌的时刻。 兰兰突然发现了两个男人的目光,神情有些慌乱,就要抬起胳膊掩盖自己的胸脯——“兰兰,”我突然喊住她,“不要动!” “为什么”兰兰大声质问。 我挥起了手臂,使劲把手里的提包朝她扔了过去——提包在空中缓缓地翻转着,划着一条长长的孤线,像彩虹那样的漂亮…… 第十一章 第三节 我和高三贵到了上游一个看不到她们的地方洗起来。刚才我故意用扔掉包的动作,延长了兰兰裸胸站立的时间。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高三贵?我自己偷着笑了笑。世界上最美的东西原来都是掩藏着的,没有能力根本就无法欣赏,真是不可思议。 我躺在小溪里,小溪像妈妈的手在抚摸着我,用淙淙的语言和我交谈。身子底下的泥沙不断地在流走,挺痒痒的:小溪小溪呀,你能带走我的忧愁?能把我的思念带到妻子的跟前?我想,把秋果安顿好以后,我就开始寻找妻子了。 高三贵洗得很快,三下五除二,衣服也没脱,浸在水里泡了泡,就跑到小溪对岸的山坡上去了。不一会儿,他就用上衣提着很多的苹果回来了,身上沾着草叶,头发也被树枝树叶弄乱了。 “不是偷来的吧?”我问他。 “是我买来的——我还没有掉到谷里之前,就注意到了这山上有果园。花一元钱买来的,全是掉在地上的果子,虽然不好看,但是吃起来香甜。”他把苹果放下来,往下游张望,心里惦记着那两个漂亮的女人。 “给她们送一些吧,她们早就饿坏了,”我说。“不过走近的时候你要使劲地”咳嗽“两声。” 阳光水一样密实地挤满了山谷,仿佛把山都压矮了一截,鸟也受了影响一样,叫起来也是有气无力的。 大雨已经把爆炸的迹象冲得干干净净了,公路滑坡完全成了一种自然的现象,我们的车翻倒在崖底也很正常。如果我们到派出所报案,也是一起有头无尾的案子,没有任何证据,也不会抓到一个犯人。 我还是决定先回到水河城,见到秋果后,再打算下一步的行动。看来没有时间参加黄景的葬礼了,我心里很愧疚。 至少今天上午是安全的——我的敌人正在偷偷地高兴:我已经死在一起意外的交通事故里了。 “两个女人像猪似的吃,”高三贵回来笑着说。“那个女人还握了我的手——谢谢我拣到了她的提包。” “大哥……”我笑笑。 “唉,别叫大哥了,”高三贵摆着手,“我真不习惯。——就叫我三贵吧,行吗?我也不叫你弟什么的,就叫陈刚,这样痛快。” “好的——三贵,”我点点头,“你今天做什么?”我不想叫他一起同行,卷进无为的生死漩涡。 “不知道,反正摩托车坏了,什么也做不成了。” 我口袋里有姜成给的二千元,再就是自己的几百元,这些钱不够他买辆新车。 “给,你先拿着这二千,”我把装钱的信封留下,把钱递给三贵。 “和你开玩笑,你也当真?”他不要钱。“我这辆破车真多值二百元,什么手续也没有,撞到交警手里我就一走了事,车钱还不够罚款钱呢。” 兰兰和程婧走了过来,她们把衣服也洗了一遍,湿湿的贴在身上。鼓涨的胸脯和凹陷的腰部仿佛有了生命,在弹奏着人心中的快乐,快乐发出的声音就敲打着身体,使血液沸腾,情绪高涨。 有女人的生活才是美的,我心里感叹…… “我要回家,”程婧考虑过了,“送父亲到医院去,花多少就花多少钱吧……至于儿子的事,我也帮不上忙……我怕姜成……我本就不该来,把你们给连累了……陈刚谢谢你,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吧,我会给你打电话的。——还有你,谢谢你的苹果……如果我送父亲住院,家里的果园和地呢,母亲是忙不过来的,你能去帮我几天吗?我给你工钱……” “行,工钱无所谓的,有饭就行,”高三贵已经和她俩介绍了自己现在的情况。 我暗暗为他担心:他已经无意踏进了一个是非之地。我没有理由阻止他。我执意要给二千元钱,他只留了二百。 他和程婧顺小溪往下走,不断地挥手和我告别。是啊,他只能找个地方打干活,我帮不了他什么忙。 我拿着棍子到车里掘开泥找到了我的皮鞋,在水里洗了洗。我和兰兰顺小溪往上走,在谷的尽头架着一座石桥,旁边石头垒的阶梯通向公路。然而,才走了一百多米,兰兰就累得走不动了。 “休息会儿吧,”她央求我,坐在了溪边的石头上。 小溪另一边的山坡上传来几声咔嚓咔嚓的树枝折断的声音。我的心里紧张起来:是不是有人在引诱我上山?如果山坡上有人,我们在谷底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到冬天山上才会有打柴的。 我坐着没动。 “山上有声音,”兰兰站起来望山上看。“在车上,我的耳朵被泥巴堵住了,可现在好了——不是黑熊吧?” “我们这儿哪有黑熊?”我说。 山上咔嚓咔嚓折断树枝的声音越来越响,似乎就等着我上山才肯停下来。山上的人定了不是好人——一点不心疼地破坏着树木。我决定上山了。如果不上去,他们下来,兰兰会受到伤害的。无法躲藏,我要面对现实。 “兰兰,你一个人走吧,”我说。“到公路上能搭车就搭车,能找到电话就打电话——没车叫人来接你,赶快离开这儿。” “为什么?”她很吃惊。 “有人在山上等我,没有好事,你不要卷进来。等你离开了我再上山。” 她想了想,事情也只能这样;如果她在这儿的话,也帮不了我什么忙,还不如找别人过来呢。 我把口袋里的钱全掏出来给她:“拿着,替我保管。你要是回到城里,就去那家小旅社,到233房间找一个叫秋果的姑娘,把她领到你们那儿去。” 我目送兰兰离开。 第十一章 第四节 “你终于来了,”关强笑着说。 一些十三四岁的孩子在树林里练习武术,有的用手拉断树枝,有的用脚踢断树枝,个个表现得非常野蛮。 “我已经上来了,赶快叫孩子们住手吧,”我厉声说。“树在长,孩子在长,不能叫树受到伤害,也不能叫孩子变成危害,你难道不懂这个道理吗?” “你少来教训我……”关强刚要发火,又突然软下来,“师弟,那女的很漂亮呀,为什么叫她一起来呢?我虽然在这里办了个学武术的地方,却是什么都有,饭店旅馆要什么有什么……” 山的南坡上,有几排旧房子,是大集体时公社的林场;在旧房子的下面又盖了几排新房——关强在这儿成立了“山林武校”,收费很高,学员大多是从城里来的孩子;农村来的,也是承包户或是做买卖的家里有钱的孩子。 “师傅知道你在这儿办校吗?”我问他。 “不知道,他老人家永远不同意在外面办什么武校。要是他同意,我能跑到水河市来办吗?”关强得意地说。“在这儿,就是要躲开他的视线呀。” 我怀疑他和姜成有联系。上次我用绳子狠狠教训了他,这次见面他对我客客气气的就很反常。从这儿看不到谷底,我们出车祸的现场是在山后,就更看不到了。我和兰兰从小溪的下游走过来,他才发现了我。我看到在练习武术的人里面,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手里就拿着一个望远镜。 “给我手机用一下,我的没电了,”我伸手对关强说。 他一点没有犹豫,痛快地给了我。 我假装拨号,迅速看了一下他的通话记录,随便说:“小珍啊,没事吧,我就不回去了。好的。好的,再见。” 他把我让到办室里坐下。有个姑娘端来了水果、茶水和毛巾,她的裙子很短,裸露着雪白的大腿;衣领出开得很底,乳房的上半部没有一点遮掩。穿着这么暴露,我就敢断定她不是关强的情人什么的,因为关强嫉妒心特强,他才不愿意叫自己喜欢的女人露给别人看呢。这里有很多的教练,这个姑娘是个招待员,开会或是哪个教练会客,她都会送去水果毛巾什么的。 “随便用吧,”关强随手拿起一个苹果吃起来,不知在心里想着什么。 电话显示,我来到这里之前,他和姜成通过电话;他的表现一反常态,我要提防着他。水没喝,水果也没动。屋子里装着空调,但却没开;他不断地拿着毛巾擦着脸,但是却并没有出汗。 这时,有个学生从门口经过,我从我前面的盘子里拿起一个苹果:“同学,接着,给你吃!” 我的手指在苹果上用了一点劲,苹果旋转得特别好看——这个同学高兴地接住了。 关强却立刻跑出去,推了这个同学一把:“还不到休息的时间,你回来吃什么东西?你的教练呢?我要找他……” 其实有很多学生在院子里玩。我扔给这个学生的苹果里面有毒,才使得关强这么匆匆地夺了回来。 “我想睡一会儿,”我说,仰躺在沙发上。在他出去的时候,我用信封套着手指动过毛巾,使其看上去好像用过一样。接着,我从盘子里拿了一个苹果,扭下一点来放到信封里,把剩下的藏到了沙发底下了。 刚才那穿着暴露的姑娘又送进倒茶。我走到门口看了看——关强进了厕所。我拿出二张百元钞票,抽出其中的一张:“你快到厕所去听听关强说什么;等趁他不在的时候告诉我,我再给你另外这张。” 姑娘接了钱笑笑就出去了。她也上了厕所。 过了会儿,关强从厕所出来,我就急忙“摇摇晃晃”往厕所跑。他吃惊地看着我,跟他擦身而过的时候,我故意装着要摔倒的样子,撞了他一下。 姑娘还没有离开女厕所。我隔着墙壁问她:“他说了什么?” “他打电话了,”姑娘说。“他是这样说的:能管用吗?只一条毛巾。细胞?大脑里繁殖?精神病?不大相信。不行就杀了他。遵命。就这样……” 这话连起来的意思就是:毛巾上的病毒进入细胞,然后在大脑里繁殖,把大脑里的细胞杀死,人就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这样对付我就行,不用杀我;遵命。天这么热,屋子里有空调而不开,就是要我使用毛巾。这个计谋太阴险了。 我的岳母是正常得病的吗?是不是脑子受到了这咱病毒的危害? 太可怕了。 “你动过毛巾吗?”我问她。 “动过,”她说。显然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危险。 我把另一张百元的钞票从墙头上扔过去,就走出了厕所。 办公室的门关着——我在地上拣起了一块由孩子扔掉的树枝,捅了门一下——从门框的上方落下了几个绳圈,二个铁钩子从门缝里伸出来——但是无论是要套住我的绳子还要钩到我的铁钩都落了空。 “告辞了,”我对着门里说,便转身离开。 “师弟,好厉害,”关强从屋里走了出来。“我本想报复你一次,却叫你逃脱了。” “我要到城里去,你不派司机送我?”他的车库里停着一辆小型面包车。 “小意思,”他摆摆手,从屋里走出一个人来,朝车库走去。 第十二章 第一节 “请问你到哪里?”司机把汽车从车库里倒出来问我。 “城里,”我说。他有点礼貌,态度又好,叫我心里稍稍有点舒坦。 我瞥了关强一眼,他正气呼呼地对身边的一位男子大喊大叫,埋怨他的铁钩子伸得太短,没有触碰到我的身体。在众多的弟子面前,关强是不会出手跟我较量的,他和我毕竟是师兄师弟的,一见面就动手,有失体统;再说,万一动起手来,他未必能赢。 当汽车离开的时候,我看到那个穿着暴露的姑娘在一边朝这儿挥手。单纯、性格外向的她,也是为了挣钱来到这里,如果她中了毛巾上的毒,谁来救她?我还会来吗? 司机打开了音乐,有时还跟着唱两句。我就跟他聊了起来。 “我是被雇来的,月工资一千,管吃。”他对自己的这份工作很满意。 “关强这个人怎么样?”我问他。 “他不大来这,工作由副校长主持……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嘛……哈哈。”司机笑着,为为自己恰如其分地用了一句成语而得意。 师傅并不反对跟他学成的弟子对外传授武艺,但是规定不能开办学校,因为开办学校一个是有了赚钱的动机,二是免不了会出现问题,丢掉甜水沟武馆的名声。然而,我了解到,有好几个师兄师弟背着师傅办武术班挣钱。关强打算在这里开一个全国最大的武术学校,其目的无非还是为了赚钱。在社会快速发展的今天,师傅那套祖传下来的不问政治,不抓金钱的理念已被他的众弟子所抛弃。师傅已经成了一个只有武功的机器人,身上的其它东西,没有人喜欢或是关注了。 一到城里,我就叫司机回去了;在关强眼里,我已经成了一个中毒的人,在疯之前,他肯定想知道我的行动。也许他已经打电话给姜成了,说我已经回到了城里。说不定现在就有人在暗处跟踪我呢。 我打的离开了水河市,回到县公安局。过去热情跟我打招呼的人,现在却都板着面孔,好像不认识我似的。以前,我一来到这里,一种荣誉感和自豪感就油然而生;整个公安局的办公大楼仿佛就是一位慈祥和蔼的老人,给人一咱亲切、温暖和关爱的感觉;干警之间的情谊用问候和微笑写在脸上,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就连空气里也充满了催人向上的力量,还有什么完不成的工作,破不了的案子呢? 可是现在,我觉得在众人的眼里已经成了披着人皮的老鼠,就差人人喊打这一步了。和丛容在山上鬼混就鬼混吧,还当了抗洪救灾的逃兵;当了追捕队的队长没有几天,就误杀了一个战友…… 想到这里,我也觉得丢脸,心烦意乱。 我来到二楼,进了周局长的办公室。看不出他对我和一前有什么两样,握手的时候似乎更有力量。他负责的后瓦夼村那个被害女孩的案子没有什么进展,焦虑和疲劳堆积在脸上,白发也更多了。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好像要叫烟雾给他带走心中的烦恼。 “尸源没有找到,案子没有眉目,那具女孩的尸体成天像个影子似的在我面前晃动,我挥都挥不去。”他早就把我当成朋友,虽然我比他少十几岁。“开会讨论你的问题时,就我投了反对票;没有办法呀,谁叫你成了全县出名的人物了呢?” 去年冬天,一辆大卡车在圆上镇小坝村出了事故,司机受重伤,车上载着家用电器,就有人爬到车上,公开抢劫;押车的也受了伤,阻止不了,打电话报警。当时我还没有到派出所,在局里110值班室。我跟着周局长出警,不到半个小时来到案发现场。这儿已经有很多人,我们五个人要阻止见钱眼开,失去理智的群众根本是不可能的了。 有的人竟然开来了汽车,把从卡车上缷下来的彩电往车上搬了。周队长朝天上开了一枪,要震慑住罪犯。可是竟有几个家伙朝他冲过来,嚷着警察开枪打人了,还要抢夺他手中的枪。我已经看出来,正是这几个家伙在带头抢劫,那个要拉走彩电的大头车,就是他们找来的。我凭着自己的一身功夫,连续把六个歹徒铐了起来。制服了这几个歹徒,阻止群众的哄抢就容易了。就从这以后,我就和周局长成莫逆之交,无话不说。 我把和关强打交道的事儿简单说了,把用卫生纸抱着的信封从口袋里掏出来:“信封有毒,里面装着的苹果也有可能有毒,能不能拿到化验室去化验一下,看看是什么东西有叫人变成疯子。” 周队长戴着乳胶手套把信封装起来了:“有结果我会告诉你的。” 局里的化验鉴定科,就归他负责。 我跟他告别的时候,他要介绍我到一家保安公司做保安,一年二万元。但是被我拒绝了,找不到妻子,捉不到要杀害我的人,我不会考虑工作的。 我又打的回到了水河市,来到一家手机店。手机被水泡坏了,我花了几百元买了一部偏宜的。打兰兰的电话,她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不知道她回来了没有。我急急忙忙去找秋果——她房间里的糕点没有了;服务员告诉我,她是今天早晨退房的,并留了一张纸条给我——陈刚:不要为我担心,我已经到了姜成那儿。他已经决定叫人造旋风把我吹上天空,因为以前那个女孩害怕了,可是我不害怕,我一定好好握住这次机会,争取一举成名,开始我新的人生。谢谢你对我做的一切。对了,我昨天出去洗澡和逛商场了,对不起了。是我打电话给姜成的,他对我很好。再见。秋果。 我忪了口气,秋果总算还活着。是的,我不能给她新的人生,人生的路只能靠她自己去开拓。可她身处险境,又投奔了一个魔鬼,凶多吉少,我还能为她做点什么呢? 第十二章 第二节 我先到一家饭店,要了一盘虾米拌黄瓜,二盘水饺,吃得很饱,然后开了房间,洗了澡就躺下睡了。这一觉足足有十个小时,是泡尿把我憋起来的。 已经是晚上,我想起在荣华鞋厂打假队的院子里跟人比试的时候,有人偷偷放进我口袋里的那张纸条。虽然时间是错过去了,不过,我还是想去珍珍洗头房,看看能不能碰到那个给我纸条的人。我虽然不是警察了,要是能得到关于犯罪方面的一些情报和线索,再把这些提供给公安方面,有利于他们破案,我也是乐意去做的。 到洗头房里的客人不多,有个穿红色衬衣的小姐为我服务。洗头二十元,按摩三十元,我给了她一张百元的,没有要她找回来的钱,她手上的活儿就格外卖力。 “昨晚的客人多吗?”我问她。 “不多。这些日子公安局搞严打活动,小胆的人不敢到这种地方来。”她在轻轻地拍着我的头部,胸部使劲地颤着,一些头发从她的肩后落下来,接触到了我的脸。 “有个人约我昨天晚上来,可是我有事给耽误了,”我说。“既然来的客人不多,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文香姐的老朋友来过,走得很晚,不知道是不是他,”她说。 “文香在这吗?” “不在,好像她父亲从老家来了,在家陪着父亲呢。” “她住哪儿?” “这个……” 我又给她五十元小费。打假队的人都是外地人,如果文香的老朋友是约我来的那个人,那么,文香一定了解这个男人的一些情况。我决定找文香谈谈。 “告诉我吧,我是给她去送钱的,”我用神秘的口吻说,意思是找她服务。 “我看你不像个坏人……台湾街56号东数第3间,”她吃吃地笑笑。 台湾街很偏僻,文香都是骑自行车来上班的。街道弯弯曲曲,満是泥泞。56号是一个大院,街门没上锁;从东数第3间的门也没有锁,屋子里亮着一盏低瓦数的灯泡,但是没有人。我在院子站了一会儿,因为下起了小雨,我就进了屋子。 屋子不到十个平方,一张桌子一张床,处处收拾得很干净。过了一会儿,一个姑娘就推门进来了,看到我先是笑了笑,模样虽不算十分漂亮,但是她的笑容好像是有声有色的,给这小小的屋子带来了快乐的气氛。 “你好,”她和我打招呼。 “你好,”我应道。“不是说你父亲在这吗?” “我把他送旅社了,这儿就一张床。——请坐。来杯茶吧?” “也行。”我倒有点不自然了:这个文香倒很客气,动作大方,说话干脆,不像是个店里的小姐。 她泡上茶,把门关好。她以为我是来找她服务的吗?在这个安静的环境里,有这么一人热情的姑娘陪伴,心里突然涌出了一种暖暖的感觉。 “你想不想再做警察了?”文香突然问我。 我吃了一惊:“你问这个干什么?” “今天下午,我特意到你们县去了一趟,”文香认真地说,“了解了你的一些情况。——请喝水。” “了解我什么?”我焦急地问。 “你平日的一些情况。” “做什么?” “昨晚你没有到洗头房里来,要不然,你昨天就知道了:在打假队里的孙有功是个臥底警察;我呢,也是警察,是队里派来配合他的。打假队里有人在贩卖毒品,我们想人脏俱获。孙有功已经在队里潜伏了半年多了,可是他被查出有肝癌,不能继续工作了……你捉到方杰后,他了解了你的一些情况,很佩服你。你又正好被开除了,他个人的意见是叫你接替他的工作。昨晚他约你来,就是要谈这件事的。我们是云南省的,孙有功正在请求上级批准他的要求。” “叫我接他的班?”说句实话,我心里已经同意了。不能堂堂正正做个警察,偷偷摸摸做个警察也行。我心里都笑出了声——但是我的脸上却极为平静,我有着很高的心里素质,胜任做个“地下党”。 “是接他的班。我已经把我对你的调查情况报告给上级了,不知道上级能不能批准……” “如果批准了,我不愿意呢?”我说。 “你会愿意的,因为我已经调查过你了。” “怎样调查的,能告诉我吗?” “保密。要是你接了他的班,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要回去了,真想家了。” “你在这儿主要是配合他吗?没有别的任务?” “是的。他在打假队要是一个女人都不碰的话,肯定说不过去。所以我就出现了,他”看“上了我,就经常来找我,同时把信息传递给我。唉,他真是有分寸的男人,有时候我真想和他睡呢,可他从没动摇过。” “看来,你们还真的相信我,不怕我走漏了风声。” “是的。” 我留下了我的电话号码。 “我要走了,上面批准了就打电话给我。” “走?今天晚上就在这儿过夜吧,我好久没和男人做爱了。”她向我走了过来。 第十二章 第三节 “你叫什么?”我往后退了一步。“我是说你的真名,不会是就叫文香吧?” “思莲,”她伸手打开了桌子上录音机。一首《为爱而爱》像清亮的小溪一样流淌出来,在屋子里回旋着,缠绕着,好像要把什么都卷进里面带走,又好似一只无形的手,拿走了你的忧愁,用美好把心穿透了…… “思莲,”我叫着她的名字。我想对她说点什么,可是却什么词儿也想不出来。我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下时间。 她把上衣脱了下来,粉红色的乳罩凸突着,在我眼里的色彩渐渐地扩散成为红色的雾,浸透着我的肉体,浑身的血液在狂奔,在传递着兴奋的信息:仿佛在告诉我,来吧来吧,闭上眼睛就没有了距离…… 她微笑着,把乳罩抛到了空中,乳罩撞到了灯泡上,灯光就把满屋子摇了起来。她的乳房好像活了,膨胀着,伸展着,成为一个世界,诱惑你走进去,伸出手,感受世界的空间和温柔,感受这世界给你带来的暖流…… 她过来抱着我的肩膀,乳房就贴在我的脸上,却是有点凉,乳头在我脸上划着爱的符号。我甚至听到了她怦怦跳动着心脏。我的心头好似涌现出无数个幸福,徘徊于一个可以尽情施展才能的僵场边缘,只等我一声令下,就可万马奔腾,淹没一切…… 我的手机响了,我轻轻地推开了她,她有点愠怒地看着我。 “是我,”我开始接电话,“请讲……好的,是牵涉到我吗?指控我打他?情况严重吗?好的,我这就去……再见。” “怎么,你要走吗?”她又要过来抱着我,呼吸急促,心里又爱又恨的。 “没办法,”我说,喝了口茶,“县公安局治安科打来电话,我过去办过案子的一个当事人指控我打过他,他今天住院了,说病情就是由我打他而引起的。情况很严重,我得赶快到公安局去。” “真叫人失望啊,”她用上衣遮掩着胸脯,半截乳房雪一样露在外面。 “对不起,我真的要走了,”我轻轻地出了屋子。 雨还在下,我把手机挟在掖下,以免灌进雨水。有个女人打着伞,站在昏暗的路灯光里,见我走过来:“要女人吗?”而一个骑摩托车的人呜呜地冲过来,沾了我和女人一身泥水,女人就破口骂起来。 出了台湾街,我就近找了一家旅馆住下了。刚才的电话是假的,是预先设定的闹钟响了。躺到床上去,我却睡不着了。打开电视看了两眼又关了。我不知道明天要做什么。是找妻子,还是去找丛容?还有秋果,不用去看看她吗?我不时地看看手机,也许思莲会突然打来电话,报告那个叫我苦苦等待的好消息。 给丛容打电话了个电话——处于关机状态。 我给姜成打了电话,从他的声音中判断不出他对我态度如何,他的嗓子有点哑,老是那么的大嗓门,掩盖着他心里的虚伪和凶恶。 “你的表妹在我这儿,请放心,”他讨好似地说,“我能人工制造一个旋风,肯定也能把她制造出一个名星,好会红起来的,身价百万……” “儿子什么情况?”我不喜欢听他吹牛。 “没有消息,”他沉默了一会儿。“我报案了,几个警察就在我家里,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可是绑匪再也没来电话……” “你把现金带在身上吗?”我问。 “带在身上,”他回答。 “出过门吗?” “没有。” “你没出过门,绑匪怎么能得到你身上的钱呢?他叫你把钱带在身上,就是等你出门。这个绑匪很聪明,不设置个取钱的具体位置,叫警察摸不着头脑。”我这么分析。 “你过来吧,”他说,“就陪在我身边,我的神经简直都要绷断了,我受不了了……你在哪儿?昨晚在哪来着?给你打电话,你却一直关机……” 我在哪儿?我昨晚在哪来着?我挂断了电话。人是世界上唯一会说谎的动物——他明明知道我昨天晚上被埋在泥土里,现在却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真是无耻透顶。 我的手机响了,现在谁能找我呢?不会是丛容的吧,我没来得看号码就接起来了。 “陈刚,在哪?”是副队长,声音硬棒棒的。 我真想这就关机,不理会他。但是忍住了:“找我做什么?” “你牵涉到重要的案子,”副队长冷冰冰的声音,“快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我们马上见你。” “什么案子?”我想问个明白。 “见面再说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不喜欢欺骗,这是你知道的……”他放缓了口气。 一个不要脸的家伙,明明经常地欺上瞒下,却口口声声的从未骗过。 “你等等我给你打回去,”我说着,就挂了他的电话。 我不相信他。于是拨通了曾忠阳的电话。 “副队长为什么找我?”我急着问。 “他不是副队长,成了队长,”曾忠阳小声说,他旁边有别人。“你被指控盗窃,有证据证明。我们开始搜捕你了。” 我愣住了。我成了盗窃犯?天啊,这世界怎么了?我呆呆地站着,心里又惊又怒,是谁在陷害我? 第十二章 第四节 我没有盗窃过,在梦里也没有。 我关了机。只要我不告诉我在哪里,抓捕我的人一时半刻是找不到我的;或者我可以从这里远远地离开,到一个谁也找不到地方…… 我躺回到床上,开始冷静地考虑我,考虑我的处境,考虑我将要马上做出的决定。 我生在城市,父亲是一家工厂的厂长,可是父亲却被人暗杀,警察却认为他是自杀,那时候我才七岁;母亲为了替父亲伸冤,到处跑,公安局、检察院、市政府——到省里去,到中央去……我被她送到了农村姥姥家里,再也没有见到她——一直到现在,不知她的生死,不知她在哪里…… 当时姥姥在甜水沟给师傅做饭,从小跟着师傅习武,立志做警察,惩治坏人。 是的,警察我是做了,我始终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一个犯人。现在,等待我的是什么呢?我不愿往下想了。 虽然我不是警察了,可我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我不能趴下,永远这样:这就意味着我不能逃跑。 生活就像一本书,而一天天就像书的一页页的纸,我的生活的书就要开始记录黑色的一章了。 我开了机,给副队长——不,给追捕队的中队长打了电话。 “什么时候过来抓我?”我把我的地址告诉了他。 “唉……这个,”我听到他旁边有女人悄悄地说话声。“过二三个小时吧,到了我打电话给你……好样的你,我就知道你不会逃的……好了,小子,有种……” 没等他说完,我就厌恶地挂断了电话。他肯定在他的情妇那里,把肉体浸泡到欢愉里面去了,这个家伙工作不卖力,成立快乐逍遥地过日子,他的生活的书页真是又黄又臭…… 隔壁房间有什么东西碰撞到墙壁上,发出了很大的声响,接着就是一个姑娘格格地笑声——这笑声听起来就好像是思莲的……声音不停地传过来。好像一对男女在吵架。我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声音就很清楚了。 “我说过会儿就过儿,还没来兴趣,你焦什么急……”女的生气地说。 “我都起来了,还等什么,今晚我都不想睡了呢,”男的大声说。 “你还真行,今天买卖赔了钱,现在还能硬起来,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可是我的大门里面塌了,谁也不欢迎。”女的声音放得很底。 “我温柔地给你开开,行吧?”男的哀求。 床上咯吱咯吱地响了两下。 “你这是强奸,”女的恼怒了。 “我人都敢杀,强奸你怎么了?”男的口气很硬。“我先把东西放进去再说……” 咯吱咯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女人轻轻地叫唤着。 我离开了房间,出了旅社,站在屋檐下躲雨。雨还在下,唰唰的雨声刺透着黑夜,有时候风呼地一下窜过来,往人身上抛洒一些雨就溜走了。偶尔有车驶来,路面上的积水先是反射着灯光,随后就被车轮狠狠地碾过,马上就浑浊了…… 我在这里站了将近三个小时,天快亮了,他们终于来把我带上警车。手腕上冰凉的手铐,好像箍住了我的心脏,我心里难受极了。 “我盗窃什么了?”我问。 “在你租住的房子里,有七台电脑。”曾忠阳告诉我,他就坐在我的旁边。而他们的队长正在打着瞌睡。“这些电脑正是春风网吧失窃的物品。” 我记得春风网吧失窃案:去年冬天的一个夜晚,春风网吧的店主荀俊强被人打伤,他的网吧明天就要开张了,而电脑也被人盗走了七台。罪犯没有抓到,脏物下落不明,案子迟迟没有侦破。现在我居然成了嫌疑犯,真是可笑。 “电脑在我家里找到的?不可能吧?”我心里已经接受了这残酷的现实。 “在地下室,”曾忠阳如实相告。 “怎么发现的?”我平静地问。 “房子已经被大火烧掉了,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屋框;村民在整理现场的时候,才发现地下室里面的电脑的,并没有损坏。”曾忠阳看了110现场调查报告。 “我今年春天才住那房子,失窃案是去年发生的,显然不是我,”我为自己辩护了一句。 “你春天才搬进了出租的房子?可我记得你去年秋天就跟人家订好了房子,”队长睁开了眼睛。 “你以为是我盗窃了电脑?”我心里已经给了这个家伙一拳。 “你结婚的时候也没买电脑啊,”他在推理。“现在你的岳父不喜欢你,不帮助你,可是,毕竟是她的女儿嫁给了你,将来有一天,他还是会喜欢你的;现在,你不是被开除了吗,办公司正是时候了。办公司没有电脑肯定是不成的……早早承认,争取宽大处理吧…………”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身体往旁边一挪,头往前边一点——额头撞到他的后脑勺上——“哎呀,痛死我了,我会给你点颜色看看的,你这个杂种!”他恼怒地叫着。 他经常这样骂被抓到派出所的嫌疑人,可是我从未想到自己也被他这样骂了。他可以随便地骂人,但是我从未听到哪个嫌疑人骂他——这种特权是谁给他的?他还能骂到什么时候? 第十三章 第一节 “叫什么名字?” “陈刚。” “性别?” “男。” “年龄?” “二十七。” “职业?” “无。” 审问我的是刚从别的县市公安局调来不久的治安科副科长,是个女同志,我刚上任追捕中队队长的时候,见了面,她还主动跟我握手,表示祝贺呢。现在,她笔直地坐在那里,风从风扇上扑到她身上,摇着她的短发。她开始缓慢地审讯着我,像拉家常似的,甚至她还谈到了她的男人,一个在银行工作的副行长。她用的这种审讯手段很普通,就是和嫌疑人拉近乎,使嫌疑人把她当成朋友,对她失去了防范的心里,说出隐藏在心中的事实。 第一次审讯很快就结束了,我没有“招供”。 我被关押着,没有遭受到别的嫌疑犯遭遇过的挨打的待遇,没人碰我一下;可是别人把我的午饭忘记了。 下午,第二次审讯开始了,副科长换了一件暗红色的便装,突出了胸部的轮廓,她的外表要向我表达的意思是: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叫我欣赏她,不要在心里看不起她,老实说话。 我还是不能招供,因为我本来就没有盗窃。 我的妻子在哪里?要是她出来就好了,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住的地方还有地下室,更不知道地下室里藏着七台电脑了。 第三次审讯是在晚上,仍然没有人记得我的晚饭。副科长又换了衣服,灯光映着她雪白的脸,大腿一点惨淡的白从裙子底下表露出来,好像老鼠的眼睛在盯着我看。我昨晚没有睡,今天也没有吃,能变成一只老鼠钻进地洞里睡上三天三夜也不错。 这次审讯一直持续到半夜。最后,副科长向我透露:春风网吧的老板已经认出了我就是打伤他的人。我还是不能招供。但是,我预料到我的处境非常的“危险”。 后半夜我简直就没有睡着:隔壁有一台大功率的录音机,老是播放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或者我刚睡着,就有人进来不是问我要不要水,就是问我上不上厕所,反正就是不要我睡觉。 没有偷盗,叫你承认偷盗;没有嫖娼卖淫叫你承认嫖娼卖淫——要到达这个目的,就要采用一些手段来实现。无论这些手段给当事人造成了什么样的危害,可是这种丑恶的现象,不会跑到纸面上,不会窜到电视上,没人过问,没人追究,是黑心了的争权夺利的警察惯用伎俩。 第四次审讯是在第二天中午进行的,又多了一项逼我招供的证据:已经找到了我遗留在现场打伤店主的钢管——照片上的钢管,一头粗一头细,是我放在派出所宿舍里专门用来练功的,是谁把它拿到店主家里去了?人的良心都哪儿去了?我已睁不开眼睛,没有力量争辩了。 “承认不承认这个钢管是你的?”副科长温柔地问我。 我点点头。 “签字,”她命令书记员。 我在一张纸上签上了我的名字,又捺上了手印。可是我不知道我签的是一张承认我是伤人抢劫犯罪的审讯笔录。我被押到看守所,倒在地板上就呼呼睡过去了。 我被人踢了一脚,什么又打在我的头上——和我同室的两个男人在拳打脚踢。我坐了起来,伸手把一个男人拉倒了;我用脚踢了另一个男人的腿,他也就倒在我旁边。 “陈所长,是他吃了你的馒头。”被我拉倒的那个男人说。 “吃了吃了吧,架就不要打了,”我是很饿,虽然两天两夜没吃饭,但是这顿不吃也行。 叫我陈所长的人叫庞渤,以前因盗窃罪进过公安局,这次又偷了人家的摩托车,再次被抓进来了,他称呼有点官职的警察为局长,称呼普通警察为所长,没有固定职业,到处流窜。 “陈所,你怎么进到这里来了?是老婆抛弃了你吗?”庞渤向我靠拢了一下身子。 见另外一个男人要爬起来,他就骑到他身上,狠狠给他两拳,然后就躲在我背后。 挨了打的男人哪肯罢休,爬起来就冲我这边打出拳头,我把他的手抓在手里,手指一用力,他就痛得叫了起来;我轻轻一拉他,他就坐了下来。 “陈所,还是你厉害,要是不判刑,出了这个地方你就教我武功吧,”庞渤鄙视地看着另一个男人:看,我有这么一个朋友,你还敢欺负我吗? 我倚在墙壁上,还想再睡一会儿。两个男人虽然再也没有动手,但是在互相辱骂着。我没心思去理他俩。 “陈所,我看到你的老婆了……”庞渤讨好地对我说。 “什么?”我吃了一惊。“在哪看见的?” “你是怎么了?”庞渤看到我反常的样子很惊异,“你老婆都成名人了……” “什么名人?”我急切地问道。 “她在乐乐歌舞团,”庞渤兴奋地说,“她的绳子舞特棒,是歌舞团的摇钱树了……” “你没认错人吧?”我摇摇头,不相信。乐乐歌舞团属于沙滨市文化馆,在这一带很有名气,曾来这里演出过。妻子喜欢听音乐,不喜欢看舞蹈。再说,她也不认识沙滨市里的人,怎么加入到了歌舞团里?加入就加入吧,怎么不跟我打招呼? “我保证我没认错人,错了你就打我,”庞渤认真地说。 第十三章 第二节 如果庞渤说的不假,妻子就在乐乐歌舞团——不,不不不,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庞渤说的话已经变成了无数只虫子在啃咬着我的神经,撕扯着我的大脑,堵在我的喉管,吞食我的肉体,我还能活下去吗? 按照岳父的意思,妻子本应嫁一个政府里的高官或是一个有名气的企业家,但是妻子却偏偏选择了我。她的美好的愿望就是要和我这个英俊的男人支撑起一个感情的世界,天是美丽的,地是多彩的,然后再叫我们的孩子加入进来。可是我呢,一天到晚匆匆忙忙的,把本应该用于和她一起打造感情世界支柱的时间也用于工作了,她还能满意吗?她能没有意见吗?她还能有信心坚守着我吗? 我不愿意再想下去了。白天我昏昏沉沉地在床上度过,吃了一顿饭,喝了二碗稀饭;晚上呼呼睡过去,希望再也不要醒来,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再活下去了。 大约在半夜的时候,我被人弄醒了:一只手放到我的阴部,另一只手在我的大腿上轻轻抚摸着。我用一只脚把伏在我下身的人一下子就蹬出去了,这个人的头碰在墙壁上,轻轻地叫着。可是他又爬过来,抱住我的腿,像胶一样粘在上面,再蹬他,他也不忪手。 “放开我,”我低声警告他。 “让我给你吸吮吸吮吧,”他要哭了,“我喜欢你,你是我见到的最有魅力的男人……你的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我的心,我喜欢你,我愿做你的姑娘……” 我一阵恶心:这个和我同室,和庞渤交过手的第三个男人,是个同性恋。 “你放开手,要不然我一用力会拉伤你的胳膊,或者蹬断你的脖子,”我把一只脚放在他的头上,如果他不放手,我会把他踹出去的。 他听我的口气很强硬,就忪了手,坐在一边唉声叹气的。 “你叫什么?”我问他。 “姚坑煤。” “哈哈哈……”在另一边的庞渤捂着嘴笑起来。“名字是假的吧,就连你这个男人也是假的,可是你却看不中我,我倒想把你当成女人……” 没等庞渤说完,姚坑煤就扑到他身上,两个人又扭打起来了。 “好了,快住手!”我俨然成了“黑老大”,话还真的有威力,他俩嘴里虽然还嘟嘟嚷嚷的,却都缩回了自己的手。 “名字怎么是假的呢——我爸在井下挖煤的时候,我妈生的我……我爸死在井下以后,我妈扔下我跑了,我奶奶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姚坑煤低声说,原来他有一个苦难的童年。他的性欲没有消失,就翻过身子,使劲把阴部顶在床沿上,慢慢摇着屁股。 “是你奶奶把你抚养大的?”我问他。 “还有爷爷啊……” “读过几年书?” “三年……那时爷爷就死了……再也没有读……没有钱嘛……” “你是怎么进来的?”我警察的职业病又上来了。 “伤人呗,”他说得非常轻忪,完全没有犯罪的愧疚感。 “伤了什么人?”我追着不放。 他不愿说了。 我过去靠在他身上,拍了拍他的背:“我是在姥姥手里长大的,她支持我打坏人,不打好人。——你伤害的不是一个好人吧……” “不是一人好人,也不是一个坏人……”他不想说,但是我的手在他的手上稍给了他一点“压力”,他又开口了。“是一个孩子……” 庞渤没有兴趣听,脸靠着墙壁又睡过去了。月光从窗子上泻进来,静静地,像个好朋友一样陪伴着我,给屋子一点光亮。一只猫头鹰叫着从天空掠过去,扔下的恐怖的叫声窜进屋子,姚坑煤就往我身上靠了靠。 “我本来不想伤害他的,可是他家里不肯给我钱。我要的也不多,也就是一万块钱。我喜欢上网玩游戏,我想买台电脑。就是这样……” “孩子家里有钱吗?” “当然有,孩子的爸爸是电业局局长。电力部门的人哪个没有钱?跟他爸要一万不给,小气,我就把他儿子打了个鼻青脸肿。我这次是警告他,要是我从这里出去,我会杀了他的儿子,我就不要一万了,我要十万、百万……” “你有朋友?” “有啊,当然有……” “主意不是你一个人出的吧,只是罪你一个人认了。” “这个……” “你和朋友都听别人的吧,叫你们敲诈谁你们就敲诈谁,是这样吧……” “你神仙呀,什么都知道?” “就你这么一个小小的流浪汉敢去动电力局长的儿子?背后有后台,错不了。可是你们也太不会玩了,连小小的一万都弄不来,无能的表现。”我用激将法叫他多说点自己的情况。 几天来,我一直在思考这么一个问题:有没有一个庞大的组织躲在暗处制造着各种各样的事故,帮助某些“能人”,操纵权力的交易,促成重大事件的发生,其目的就是获取金钱?我觉得有。我已经干扰了这个组织的视线和行动,所以要除掉我,我就陷在绝境之中了。 我身边这个姚坑煤是不是那个庞大组织中的一分子?也许是,也许不是。从他胆敢去打电力局长的儿子来看,他就像,背后的后台不是一般的人。他为什么不去找一个有钱的商人什么的,非找一个有钱有势的人去弄钱呢?钱就不是目的了,有人在操纵他和他的同伙,要在电业局局长身上达到别的什么目的。 “你家是哪里?”我问姚坑煤。 “我早没有家了,”他苦笑了一下。 “可是,你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吗?” “我还有一个姐姐。” “常和她联系吗?” “有时候去的。就她疼爱我了。我喜欢她的手擀面,特好吃了,用羊肉鸡蛋做卤,真美啊,我现在真馋了……” “你姐在哪啊?” “沙滨市。” “大场镇吗?”我引导他说下去。 “朋岩乡刘家村。” 第十三章 第三节 “我没有犯罪,为什么要关押我?”吃过早饭,我问15号看守。 “没有犯罪?”看守在铁门外面说,“你都签字画押了,没有犯罪?铁证如山呀……”他再不理我了。 我签字了?我记得我签过字。至于签了什么,我想不起来了。那个副科长真有能耐啊,会得到局长的表扬,同行的赞美,年底评先有了资格,还会有其他的什么好处。我只有等待着走上法庭,被判处徒刑了。 思莲,你还记得我吗?没有给我打电话吗?我的手机被没收了,你知道我进了看守所?我当不成臥底警察了吧…… 我坐在床沿上,庞渤和姚坑煤和我坐在一起。我身上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吸引着他俩,这股力量首先是正义,其次就是友爱了。曾有伙伴说我不适合于做警察,心太善了,容易同情罪犯,更容易叫罪犯所害。——罪犯怎么了,首先他们是人;要实事求是地对待他们,不侵犯他们的尊严。——而现在谁在害我?竟然就是警察! 有人给姚坑煤送东西来了,鸡鸭鱼肉,罐头水果——从这一点上,证明了我的分析:他背后有一个很大的后台。 “吃吧,陈哥,”他讨好似地把东西放在我面前。 庞渤伸过手来,被他用胳膊挡开了。 “我们一起吃吧,”我对姚坑煤说,“我们不是同伙,也不是同志,是同室,一个屋子喘气。” “可是我吃了你的馒头,欠你的才叫你吃;我不该他的,不欠他的,凭什么叫他吃?”姚坑煤不大高兴。 庞渤也不吱声了,这两天顿顿吃不饱,更不用说吃好的了。 “我表演个节目吧,你高兴了,就叫他吃,如何?”我说。没等他同意,我就脱下鞋子,头朝下脚朝上;然后把两只脚弯下来,夹起一只用塑料袋包装的烧鸡,再立起腿来,把烧鸡放在脚掌上转着,转着——两脚一缩一蹬,烧鸡就飞到了庞渤哪儿去了。 “好了,就看你的面子,”姚坑煤笑了笑,“一起吃吧……” 下午,我也接到了一个包裹。看守瞪了我一眼:“里面的吃的,看过就把它吃了,听到了没有?” 我只是机械地点点头。打开包裹,是一套衣服,有点点心和饮料。在衣服的口袋里,我发现了丛容写给我的信,有两张,心里一阵惊喜:有人在惦记着我了……我把东西拿出来给姚坑煤和庞渤吃,自己躲到一边看着信—— 陈刚你好:我发现天比以前蓝了,树比以前绿了,人都比以前漂亮了,就连鸟的叫声也比以前嘹亮了…… 这是因为我和你相识,相处,想你,爱你的结果。我爱你,永远地爱。我的心已贴到你的身上,再也没有办法分开…… 那天晚上,我曾怀疑你在家里和别的女人鬼混,当第二天我去找你的时候,看到你家的房子被人一把火烧掉,我就不再怀疑你了:你准是为了保护那名女子又把谁给得罪了,人家才烧掉你的房子。你是个正义的男子,是个好警察…… 我爱爸爸,你在山上救过他一次,我请客表达对你的敬意的时候,你又遇上了绑架我的歹徒,差点断送了性命。我欠你很多,一直想报答你。 忘不了——和你一起到医院看望你的岳母,别人曾以为我是你的妻子,当时我心里非常的甜蜜。可是我一出医院的门就被歹徒绑架,也许心里有你,我倒一点没有害怕,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在那个漆黑的氨水库里,我很坚强,没有喊也没有叫,始终坚信你会来的,你果然来了。我老想叫你抱着我,可是你没有。我以为你有性功能障碍,可是我暗暗地试了你的下身,硬硬的,你没有。脱掉了我的乳罩和上衣的时候,我就想把身子给你,可是你不要。我爱你这个忠诚的男人,永远地爱你。虽然不能做你的妻子,但是我永远是你的好朋友。 你被开除了,我心里也非常难过,可我知道你不会倒下的,我在你的影响下,腰比以前站得直,胸比以前挺得高了。我不想再干婚庆服务,我想做别的,现在正酝酿之中,想好了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我已经找到愿意受理于雨案子的律师了,于雨在我这儿干得很好,对她的事,你可以放心了。 另外,我知道你妻子的下落了,等我找到她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还有,不要担心什么,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把这张纸吃了吧,外面的人是不准往里送信的,我是买通了看守才送进来的。 爱你的丛容。 第十三章 第四节 不知道纸上有什么,反正我觉得纸是很香甜的。我躺在床上,浑身很舒坦,被人惦着真好,被人爱着也不错。在我的意念中,吃下去的文字进入了血管,汇集在我的脑子里,掀开了我和丛容在一起难忘经历的画面。我承认,和她在一起我非常愉快,要是我没有结婚,要是爱可以重来,我会爱她,娶她…… 丛容对我的爱,只是朋友和朋友之间的爱,这一点我很清楚。现在她还没有遇到自己心爱的人,要是遇到了,也就会慢慢地疏远了我,结婚以后有了孩子,忙忙碌碌的,什么爱的恨的,就会烟消云散了。 月光又洒进屋子里,我伸开手张一些在手上,又用手指在在月光中弹着,我真的希望我爱的人也在欣赏月光,能听到我用心灵弹奏的乐章。我的手臂挥舞了两下,我也希望夜能像河水一样地流淌,把分离的人儿冲到一起,叫爱不在流浪…… 是啊,此刻我想着妻子,我开始怨恨她——她为什么要到歌舞团?她学过功夫,虽然学得不像男人那么刻苦那么到家,但是表演节目,博得别人的掌声却是绰绰有余。到歌舞团不用学不用练,上台来一套绳子功,叫自己的身段像水那么柔软,像蝴蝶一样飞舞,像风一样旋转,谁也会喜欢看的…… 这是她对不满意我做警察采取的报复?做警察成天和犯罪嫌疑人,还有大大小小的治安案件打交道,而她做个演员却天天和掌声、鲜花打交道,挣得钱比我多,得的荣誉还比我多…… 我心里乱了,不知道和她见面以后,是表扬她还是埋怨她,心里忐忑不安,七上八下。 第二天下午,我又接到丛容托看守送来的包裹,在姚坑煤和庞渤高兴地吃着包裹里的食品的时候,我打开了装在衣服口袋里,丛容给我写的信(她又给我送来了一套衣服)—— 陈刚你好:今天上午,我到沙滨市去了一趟,见到了你的妻子。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她很漂亮——比我漂亮,我很喜欢她。她为人热情,演技高超,人人都喜欢她。过得很好,只是很忙。——对了,她叫我捎给你的一封信,被我弄丢了,真不好意思。信里我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但肯定是关于想念你,安慰你,鼓励你的内容;因为她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掉过眼泪。你不要挂念她,保重身体…… 丛容。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妻子混得不错啊。可是我想,她这次在离开我之前,就应该和乐乐歌舞团的人接触过,心里早已有了到歌舞团工作的打算,只是没有向我表露罢了。既然她愿意要这份工作,又工作得这么出色,就由她去吧,我还有什么要担心的?然而,那天晚上,她被人摸乳房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能是歌舞团里的人?我真想不出来,这也许会成为永远的秘密。 看守人员发生了变化,8号王才过来值班,我认识他,他以前在公安局里的巡逻队干过,一次巡逻过程中,出了车祸,腿受了伤,从这以后,就进了看守所。去年秋天,局里全体人员出动,在城郊光保山上围追一名强奸抢劫的逃犯时,我和他在一起;他发现了逃犯,我制服了逃犯,等他过来压在逃犯的身上——正好记者就赶来了,他就上了电视和晚报,当年工资就长了,年底也是先进,他一直都很感激我。现在,他虽然没有和我说话,但是,我从他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他不相信我是个盗窃犯。在这个小小的,被铁门铁窗和铁锁守卫着的屋子里,我心里又增添了一丝丝的安慰。 可是,在中午时分,他出现在门口,用眼光示意我靠近他。 “说一件事情,跟你说了你可不要难过,”他压低声音说。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和感谢。 “上午,你老婆到过公安局了,好身边还有一个男人。她没有替你说话,没有为你辩解,说工作上的事你从不告诉她;你背着她和丛容搞在一起她也不知道,所以电脑有可能是你瞒着她偷的……她没有提出要见你,她有点不近人情……我看她是想和你离婚了……我就知道这些,是别人告诉我的……” 我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动。显然,丛容在对我说谎,如果妻子真的写信给我,她是绝对不会弄丢的;而王才的话才是真的:老婆已经不爱我了。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人像一块木头了,呆呆的,躺在床上,姚坑煤和庞渤说什么我也不理不睬。晚上,当我想起月光的时候,她已离开了屋子;断断续续的风声传来,也许是她和我告别的语言。漆黑的夜浸透了我的身体,可是却不能弯曲我的骨头,我仍然还会那样的坚强…… 第十四章 第一节 第二天傍晚,姚坑煤收到了一个包裹后就伤心地哭起来。 “守着这么多的好东西也能哭出来?”庞渤摇着头说,“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人一次送我这么多的好吃的。” “你就知道吃!”姚坑煤把所有东西都掀到了庞渤的身上,庞渤也没有生气,拿起一根火腿肠剥了皮就吃。 “兄弟,有什么事跟我说说,”我说。姚坑煤一定遇到了难过的事情。 他把一张纸条递到了我的手里—— 二疤把你姐姐搞去了,他说她不听话就搞死她。 “谁是二疤?”我问姚坑煤。纸条上就一句话,要想了解更多的情况,就得靠他自己说了。 “真名叫水富笑,我的一个同伙,他早就看上了姐姐。本来我姐姐谈了一个对象,可是叫水富笑给打跑了。我姐姐不喜欢他,他跟人打架脸上留下了两个疤痕,我们都叫他二疤。”姚坑煤把纸条揉成一团,放进了嘴里。“——我要出去……”他又哭了起来,“我要去杀了他,保护我的姐姐……姐姐,弟弟无能啊,保护不了你……” “去杀人?”庞渤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说,“你变成一只苍蝇就出去……” 姚坑煤只转过脸看了庞渤一眼,没心情理会他。他把我拉到墙角,不想叫庞渤听到谈话。庞渤也不乐意听,光顾吃东西了。 “二疤能把你姐弄到哪儿,你可以找人去救姐姐呀,”我提醒他。 “今天是几号?”他突然问我。 “十三,”我说。 “哦……”他的眼睛睁大了,“就是今天晚上他们要去收拾一个人,要是二疤叫警察去抓住的话,我姐姐就好了……” “他要去收拾谁?”我平静地问他,尽量不打断他的思绪。 “劳明理……” “谁是劳明理?” “沙滨市的副市长。” “为什么要收拾他?” “不知道。” “怎么个收拾法?” “杀他。” “怎么杀?” “用土枪。” “在什么地方?” “他的别墅,秘密的别墅,因为他刚找了一个情人,晚上和情人住在那里。” “真的吗?——你讲得都是真的?”我提高了噪音。 “提前计划好了的,只是不知道发没发生变化,”从他的表情上看,他没有撒谎。 “我叫警察去收拾二疤吧,”我说,担心他不同意。 “叫警察去把李太军抓起来吧……”他心情有些慌张。“李太军偷了一辆轿车,还放在他的朋友家里呢……他有盗窃罪啊……” “为什么要去抓李太军?”我问。 “把他抓起来,二疤就得亲自动手杀人,这样他才够格被枪毙啊。”姚坑煤解释说,“他是我们的组长。上一次的任务是我完成的,这次轮到李太军了;要是把李太军抓起来的话,二疤就得亲自动手,完不成任务,他要负责,否则会砍掉他的一只手……去抓李太军,别人也不一定会怀疑是我告发的……李太军进了监狱,说不定也会告发二疤的,他对二疤也有很多不满的地方,比喻这次偷了汽车,也是瞒着二疤的。” 李太军要抓,但是更应该阻止今晚的暗杀行动。我很同情姚坑煤姐姐的遭遇,希望她能得到帮助,平安无事。——可她能得到谁的帮助?我已经为她担心了。可光担心又有什么用呢?我心里隐隐做痛…… “我要把你说的报告给警察了,他们会去抓的李太军的,”我对姚坑煤说。“但是也会去阻止二疤杀人的……” “不,别阻止他……”姚坑煤直摇头。 “二疤也没有别的罪?有的话,同样可以把他抓起来啊,”我心里很焦急,因为现在有七、八点了,警察行动晚了,那个叫劳明理的市长就可能被暗杀。 “他没有重大的犯罪,他不死我姐姐就要受罪……” “可是,如果不阻止二疤,别人的哥哥就要受到伤害,就会有比你更痛苦的人……” “我不管……我的姐姐很正派,可是那个市长的情人就是婊子……” “坑煤,”我深情地对他说,“你从这儿出去,还做犯罪的事情吗?” 他茫然地看着我。 “不要做了,”我拉着他的手,“我和你已经是朋友了,就听我的。” “可是我能做什么呢?”他摇着头。 “我给你找工作,”我说。“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 “你对所有的犯罪的人都这么说过吗?”他不相信我。 “没有,我只对你一个人这么承诺。” 他叹了口气:“好吧,我相信你,你看着办吧,一切由你看着办吧……听天由命了,我的姐姐……”他又哭了起来 第十四章 第二节 我敲打着铁门,王才赶了过来。 “报告,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我心里免不了焦急,说得很快。 “什么事?”王才要给我开门,以为我上厕所。 “能给局长打个电话吗,今晚——也许就是现在,有个叫二疤的人要袭击沙滨市的副市长劳明理;还有,有个叫李太军的人有重大的偷窃嫌疑……叫局长知道,快派人采取行动。”我说得很认真。 王才往屋子里看看:“是姚坑煤透露的?” “对,”我说。 王才想信我,再没有多问,就去打电话了。可是一个小时后,追捕中队队长过来了,站在铁门外,用怀疑的眼光一个一个打量着屋子里所有的人。 “采取行动了吗,”我焦急地问他。 “你是不是知道今天省里的领导来了,局里所有的人都去做保卫工作了,就剩下我带着几个人值班,故意要折腾我?”他瞪着我说。“情报是从哪儿来的?” “姚坑煤提供的,”我说,“他不会撒谎……” “他提供的?他一直在这里,怎么会知道?神经病——再说,真的有凶杀案发生,地点也是在别的县市,与我们局无关……” “你可以通知沙滨市公安局,”我气愤地打断他的话。 “你算老几?你是一个罪犯,我听你的我就是傻瓜!”他气恼地说。他正和几个朋友搓麻将,手头的运气不错,连胡二把,被值班局长安排到看守所来看看,心里本来的火气就很大;见到我,火就从嗓子眼冒出来了,狠不得吐口火把我烧死。他转身要走。 “你管不管?”我提高了声音。 他左右看看——四周有高大的围墙,围墙上架着电网,他进来时王才给他开了院子的灯——亮如白昼,他感到了一种舒适的安全感,无论是工作上还是在友情关系上,他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有人竟敢对他吹胡子瞪眼——反了!他正要发作——我怒视着他,他打了个冷颤。他低下头又要离开——“你管不管?”我又问他。 “你给我闭嘴,”他恶狠狠地说,“这儿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我把腰带系在上衣的袖子上(我穿着丛容给我送来的新的,系在腰带上的是我换下来的),然后从门的铁棂中扔出去——套在他的脖子上,把他拉过来,靠在门上。 “快点喊看守过来,叫他把门打开,”我威胁他说,“不然,我就勒死你,老婆不要我了,我还要坐窂,我不活了,也要叫你一起死……” 他慌了,我一用力,他叫唤的声音就憋在肚子里了。 “听到了没有?”我忪了忪腰带,“给你三秒钟时间,否则就叫你见阎王!” 他害怕了,脸上的汗像雨一样往下淌:“王……王才,把门打开……” “是,队长,”王才对他的做法也很不满。我把他控制了,王才心里正在笑呢。他跑着过来,麻利地打开了铁门。 我对姚坑煤做了个手势,示意叫他过来靠近我。他怯怯地过来,我用另一只抓住他的脖子,和他一起走出铁门。我扔了腰带,用手抓住追捕队队长的脖子——他在我前面,姚坑煤在我后面,三个人一起往外走。 一个保安冲过来,我用脚把他踢出了几米远,他就趴在地上不动了。我脚上有数,他不会受伤的。 有人拿枪对着我,但是谁也挡不住我,我劫持两个人质,走出了看守所的大门,上了追捕队队长开来的警车。 “你要到哪?”追捕队队长的声音很低,他被我吓坏了。 “沙滨市……” 我把车开得飞快,一个急转弯,他撞到了车门上,吓得不断地擦着脸上的汗水。 “我要下车,”姚坑煤害怕地说,“我不想叫我的同伙看到我。”他已料到我要去阻止二疤了。 “到了县长的别墅,你就在车上躲着不要下来,”我安慰他。 “也不行,”他更害怕了,“要是你捉到二疤,把他押到车上,我不是就和他坐一起了?” “恩,你说的对,”我点点头。 我把一只手插进追捕队队长的一只口袋里(我知道他喜欢把钱装在哪个口袋里),从里面掏出一些钱,递给坐在后面的姚坑煤。然后我放慢了车速,和一辆出租车并行。 “你把手伸出车窗,”我对姚坑煤说,“把钱递给司机,然后叫他跟着我的车走,到时候你坐他的车!” “这个办法差不多,”姚坑煤说,“只能这么办了。”然后他就摇开车窗,对司机说:“这是二百多块全给你,从现在起你跟着警车走,给你个挣钱的活儿干干!” 出租车司机当然乐意了,接了钱,紧跟在警车后,一起朝沙滨市开去。 我拍了一下姚坑煤的头,示意叫他靠近我,我有说话要跟他说。我已经知道了给他送包裹的人叫阿混,和他是一伙的,但他们这一伙归谁领导,他却始终没有讲。 “告诉我,领导你们的人到底是谁?”我边开车边问他。 “我讲了他们会杀了我姐姐的,”他害怕地说。 “相信我,我会替你保密的,”我用左手握了一个他的手。 “我已经相信你了……好吧,那我告诉你,他叫丘成。”姚坑煤看了一下追捕队队长——虽然往这里看着,但是听不到姚坑煤和我之间的谈话。 “他住哪,干什么的?”我问。 “他搞传销,是一个小头目,住在向阳街45号……” 第十四章 第三节 劳明理喜欢在人多的地方表现自己,在他心里,他常常把自己比喻成一个魔鬼,一旦这个魔鬼出现在会场,在人群,不管是多少人,不管是什么人,不管他们在做什么在谈什么——一切都停下来,静下来,看着他,等着他,叫他那洪亮悦耳的男中音,把他的想像力丰富,非常华丽的语言,源源不断地输送出来……当掌声风暴一样响起来的时候,魔鬼才会变回到他本人,他心里就获得了极大的满足,非常幸福…… 不过,当他由主角变成为观众的时候,不管当时的的场面多么热烈,不管讲话的领导级别多高,不管演出的人是多么有名——他也没有兴趣欣赏。即使他正在追求的,心里非常喜爱的一个漂亮的女人现正在舞台上表演,他也没有亲临现场。 他坐在自己的轿车里(其实是公家的,还配有司机,不过,他常常一个人开),在等着市剧院的演出结束。车里的的古典音乐不断地流淌,好像在编织一张舒适而且能够飞起来的网,他就在这张网上到处飞翔。但是这张网上缺少一个女人陪着他,爱着他。他虽然三十二岁了,但是还没有结婚,有很多女人喜欢他,他也喜欢过很多女人……他前几天刚遇到的这个女人,她的一举一动,深深地吸引着他,他才有了结婚的愿望。他要追求这个女人,叫这个女人喜欢他,爱他…… 剧院散场了,人们潮水般涌出来。他关了音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把香烟掐灭,打开车门,叫风把车里的烟吹散。 当一个高个、苗条的女人从歌舞剧院的后门走出来,缓缓靠近这儿——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幸福的暖流一样涌过来,他急忙跳下车,拉开车门。他对着女人走过来的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跟女人接触过的空气也吸进肺里似的,他甚至还收集了女人的十多根长发,还有二条女人用过的手帕…… 不用十分钟,车到了市郊的花山山脚的臥龙小区,进入56别墅的院子里。 不过,正当他和女人坐在沙发上,喝着果汁交谈着的时候,有两个男人从离这儿不远的小树林里钻出来,跳进了院子,然后麻利地攀上了二楼的阳台。两人拨开了一个窗户,轻轻跳了进去。他俩就是二疤和李太军。 此时,我的车也开进了臥龙小区。几天前,姚坑煤跟着二疤到臥龙小区来采过点,对这里的地型非常熟悉。车没有靠近劳明理的56别墅。姚坑煤上了出租车,我叫追捕队队长过去看着他,怕他逃跑。对付二疤这样没有经过专门训练的歹徒,我一个人足够了。 在别墅里,二疤和李太军正在客厅旁边的房间里,把门拉开了一条缝,枪口对着里面,客厅里的人一点也没有察觉。 “准备好开枪,”二疤对李太军悄悄说。 “不行,那个女的挡着他了,”李太军说。 女人被劳明理轻轻地搂在怀里,正挡着李太军的枪口“你离我远点……”女人生气地对劳明理说。 “你已经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了……你知道我多么地爱你……” “我欣赏你,欣赏你的能力,你为人周到体贴……可是我们毕竟接触的时间太短……”女人说。 “太短?”劳明理放开了女人的手,“我没有调到沙滨市之前,我就认识你,因为我经常找你父亲,你那时根本就没看上我一眼,你就喜欢那个警察……现在,你看那个警察落到了怎样的下场,你也打算和他离婚……” “我是想离,”女人犹豫着说,“我怎么就不记得他是我的丈夫,我的丈夫是个警察吗?我不太喜欢警察……他和别的女人鬼混上了电视,又被开除,还卷进盗窃案子里,真够他呛的了……他是我的丈夫吗?我怎么爱上了这么人男人?哈哈哈……是不是有点荒唐?” “我发现你把过去的事情都忘记了,”劳明理搂紧了女人,“什么事情也记不起来……你是不是受到了什么伤害或是精神方面的刺激?有点奇怪啊。——要是你见到你丈夫,你会理他吗” “要是他不和别的女人乱搞,没被开除,没盗窃过,我会认他的……可是现在,我不想见他。”女人倒在劳明理的怀里——劳明理在她喝的果汁做了手脚,他想今晚占有她。 二疤悄悄对李太军说:“这个女人既漂亮又有意思,我想搞她,搞完了她,叫这对狗男女一起死……” “你搞吧,我先来控制住这个男人。”李有军一脚把门踢开了,进入客厅,用枪对着劳明理的脑袋。 女人想站起来——双腿发软,倒在沙发上。 “不要动,一动我就打死你,”李太军恶狠狠地对劳明理说。不过,他的眼睛却在瞟着女人的胸脯。 劳明理吓得浑身颤抖着,闭着眼睛,只求不死了。 二疤先用手摸了女人的脸,然后就打开放在屋角的冰箱,取出啤酒喝起来,他们天一黑就埋伏在小树林里,早就渴了。他一边喝一边又靠近了女人…… 正在这时,我已攀上了阳台,看到了客厅里发生的情况——身子一跃,只听哗的一声,客厅落地窗上的玻璃被我撞碎,我身上裹着破碎的玻璃闯进了客厅。我没有能够先去把李太军手里的土枪踢掉,而是踢开了二疤正伸向女人胸部的手——这个女人,正是我的妻子梁艳。我看到李太军的枪指向了我,我一步跳到二疤身后。 “不要开枪了!”我警告李太军。 可是李太军眼里已露出了杀机,他要干掉屋子里所有的男人。他一手持枪对着二疤,一手把劳明理推到二疤身边。土枪里面装着铁沙,打死或者打伤三个人绝对不成问题。 “太军,你要杀我吗?”二疤疑惑地问。 “你们一起死吧!”李太军咬牙切齿地说着,就要勾动板机。 第十四章 第四节 李太军腰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一手持枪,一手要看电话——我使劲把二疤和劳明理往一边一推,然后朝李太军扑过去,起脚踢到了他的枪杆。 呯的一声枪响了,无数的铁沙子冲上天花板,巨大的吊灯从上面落下来,屋子里漆黑一团。李太军扔了土枪,从落地窗逃了出去。我没有去追赶,因为这里还有个二疤,不知他腰里有没有匕首之类的凶器,我怕他伤害劳明理或是梁艳后趁机逃掉。 但是,二疤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我的手摸到了他的脸——粘乎乎的全是血。 “哪儿还有灯?”我问劳明理。 他战战兢兢从地上爬起来,打开了书柜旁边的台灯——二疤被吊灯正好击中了头部,他已经死亡了。 我抱起妻子,下楼出了别墅,进入了树林。我本想阻止二疤犯罪后,就回到看守所——现在,我改变了主意,我要逃走,我不想再离开妻子一步! “梁艳……梁艳……”我轻轻呼唤着妻子,可是她却一直昏迷。 我要逃到哪儿?我掏出了她口袋里的电话。是的,我要打给谁呢?找姜成还是谭宾?还是找岳父?——都不能找。我想到了丛容。 拨了丛容的号码,我就紧张起来:这么晚了,丛容会不会关机休息了?电话嘟嘟地响起来,我高兴地亲吻着妻子——“你好,请问……”丛容看到了一个不熟悉的号码,声音有点呆板。 “是我——陈刚!”我大声说,“你快点开车来接我!” “到看守所?你无罪释放了?”丛容惊喜地说。 “不是……我是逃出来了,在沙滨市臥龙小区南边的树林里,和妻子在一起。现在我要穿过树林上山,你在山下的公路上接我……” “好的,我马上就出发,”丛容显得很兴奋。“到了我打电话给你。” “你敢来吗?我可是个……”我有些犹豫了,我怕连累了她。 她挂了电话。 小区里开进了十几辆警车。用不了多久,就会有警察搜索这片林子了;他们不光要抓捕李太军,而且还要抓捕我这个从看守所逃出来的盗窃犯。 “梁艳……梁艳……”我呼唤着妻子。 但是妻子像个婴儿一样睡在我的怀抱。月亮躲在云里,但是她一定在欢笑;树木根稍相连,却在和风舞蹈;就连在林边点点飞行的萤火虫,也好像在为我和妻子的重逢欢呼雀跃…… 妻子是非常喜欢树林的。她常常把树林比喻成心灵的梳子,说她会用千枝万叶来梳理你心中的烦恼和痛苦。我们谈恋爱的时候,也常常钻入树林,找一些干草或是干树叶什么的铺在地上,再把采来的野花插在树枝上或是石头缝里,两人并排坐着或是躺着,甜蜜和幸福就从树叶的缝隙中一点点渗透到我们的身上;当蝴蝶突然从身上经过,妻子就会欣喜若狂,大喊大叫;她还时常把一些草呀花呀什么的栽在林子的空地,等过些日子再回来,如果花草活了,我就会得到她很多甜蜜的吻,如果花草死掉,她心里就会很难过,一天也难得一笑。 我抱着妻子快步走,脚下的野草也在纷纷让道,野兔了,林中的鸟儿了,也好像远远地躲开,生怕把我们夫妻打扰…… “我在哪儿?你是谁?”妻子突然醒了过来。 “在树林,我是陈刚,你的老公!”我大声告诉她。在这黑暗的林子里,听到声音她就应该认出我。 “请你放开我……不要走了……你放开我!”她在我怀里挣扎着,大声说。 “我要和你离开这儿,离开歌舞团,离开劳明理,不再分开……”我没有停步,继续走。 “放开放开!”妻子终于从我怀里挣脱出来。“——那个歹徒呢?当时我怎么昏昏沉沉的……歹徒杀没杀人?劳明理有没有事?” “没事,”我说。她心里还在惦记着县长。 “你是怎么来的?”她脑子清醒了许多,“据我所知,你应当在看守所里,等待着法律对你的审判。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回事?” “我是逃出来的,乐意了吧?”我恼火地说,她还是我的妻子吗? “逃出来就是专门来抢我的,用枪对着县长?”她把我当成歹徒了。 “不对,不是我拿的枪,是另一个歹徒……”我跟她解释。 “那个歹徒呢?”妻子问。 “逃走了……” “你欺骗我!” “没有!” “你和丛县长的女儿在山上鬼混是真的是假的?” “不是真的!” “那么公安局开除你是真的是假的?” “是真的。” “你盗窃了人家的电脑……呢?” “我没有!——你变了,你吃了一种能使人变成疯子的药对不对?还有你妈也这样,她已经疯了,你去看过她吗……” 很多的警察搜捕过来了,甚至听到了他们咳嗽的声音。 “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懊恼地说,“我也感觉我和前不一样了……可是我没有想到我会有你这么个草包丈夫……” 警察过来了。 “我不会跟着你的,你走吧……”她说完,就朝警察走了过去:“警察!警察……” 第十五章 第一节 “怎么就你一个人?”一个警察问妻子。 “就我一个……”妻子的声音有些发抖。 “绑架你的人呢?”另一个警察问。 “没人绑架我,是我自己出来的,当时我被吓糊涂了……”妻子支吾着。 她是在保护我呢,还是怕提到我丢了她的人?人还在,可是情感却发生了变化。我想起一部电视剧里的歌曲—— 生活就像列车轰轰隆隆,运行不停;爱情就像列车上的货物来来去去,常常变更…… 如果妻子不能恢复过去的记忆,我和她的爱情就意味着结束——是这样的,我心里非常清楚。可我不想叫爱情成为货物,我想叫爱情成为风,永远跟着列车急驰的风;生活的列车不停,风就不会停。 我翻过山坡,但是公路上停着二辆警车,开着灯——警察已经把这座山包围了。我在离公路一百多米的地方停下来,躲在一棵楸树的后面。 十几分钟后,丛容打过了电话——我忘记把手机换给妻子了。 “陈刚,我来了,”从容担心地说,“路上有警车,我把车停哪?” “你回去吧,”我认真地说,“我不想连累你了。我出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已经看到了丛容的车,停在离警车几百米的地方。 “老婆呢?”丛容问。 “离开我了。她失去了过去的记忆。”我难过地说,“我要失去她了。” “帮她找回记忆,你是个有办法的人……”丛容倒是信心十足。“需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总之,你不能就这么放弃。” “好的,”我说。“——你回去吧,听我的。我现在就需要你回去。” “不,我就在这儿,”丛容坚定地说,“我什么也不怕,你不能上我的车,我也要看着你上警察的车。” “回去吧,我说不上你的车就不上,等也没有用,”我也很坚定地说。 丛容挂了电话,但是没有开车离开。 几个警察从车里出来,开始上山来了,他们手里拿着枪,小心翼翼,就是冲我来的吧。有一个身影我特别熟悉——周局长,错不了,在这夜里,他的一个手势,一个动作好像看不见的线一样,牵动着我的心。当初我与他并肩作战,现在我却成了他要寻找的逃犯。现在,我能做的,就是迎上前去,把我送给他,这也许是他最希望我现在做到的…… 他一个人朝我这边走过来,越来越近,我已经听到了他的呼吸声。 “周局长,我在这儿,带着手铐吗?”我用平缓的声音说。“我不会反抗的,放心过来铐上我吧。” “你不要动,”他的声音很底,“等我过来。” “明白,”我说。我有点惊奇地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你暴露了自己——打过电话,手机的光亮告诉我的,”周局长嘿嘿地笑了两声。 他没有端枪,也没有拿手铐,过来后使劲打了我一拳,然后就紧紧地抱住我。这一拳一抱,胜过千言万语,我心里暖暖的,眼睛模糊了。他还信任我,在他心里,我还是个好人。 “往西走,过了一条水渠,再上公路,有辆车号为7863的车会接你离开的。”他说完,就离开了我,继续往山上走。 他为什么要放我?这里面一定有文章,作为一个公安局长,绝不会为了一个“盗窃犯”而感情用事的。 我沿着山脚往西边走,而丛容的车却在警车的东边。我关了手机。——丛容,对不起了,我已经踏入了另一个秘密行动(也许不是这样的),一定有新的任务在等着我,请原谅我暂且不想告诉你……谢谢你啦! 我刚踏上公路,就一辆轿车从东边开过来了,车速很慢,不用看,我就知道是接我的车,因为要是别的车,在这深夜早就呜呜冲过去了。 车号是对,但是辆出租车。司机把头从车窗伸出来,疑惑地看着我。 “是你要乘车吗?”他问我。 “是啊,”我有点吃惊。 “上车吧,”他冷冷地说。等我上了车,他问我:“上哪?” 我以为周局长早给我安排好了去的地方。可是他只是打电话叫来了一辆出租车。 “水河市吧,”我说。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可我心里慌了,我身上没有钱,等我拿什么付车费呢? “水河什么地方?”司机加大了油门。 “城里吧,”我说。 车刚开出不久,就有好几辆车开过来;有一辆还试图要堵住出租车,迎面差点把出租车挤进沟里,司机破口大骂。 这些车是干什么的?是来找李太军的吗?还是找我? “这狗娘养的,肯定是喝多了,”司机还在骂着。 第十五章 第二节 还好,打通了姜成的电话,不管他想对我怎样,我今晚只能去投靠他了,说心里话,我也惦记着他儿子被绑架的事。在他心里,我已经是中毒的人,早晚是会疯的,用不着杀我。——还有,不知道秋果怎样了。但是姜成说话的口吻却叫我很吃惊:他对我很亲切。 “哎呀呀,这几天急死了我了,”他说得很快,“打不通你的电话,不知道你的消息,我快要发疯了……你来正好,我就想看到你……对了,你是来看我的还是看表妹啊?” “孩子怎样了?”我焦急地问他。 “不知道消息啊,警察天天在这儿,找不到我的孩子,我要急死了,来救救我吧!”姜成哭了起来。 “你把二万元送给绑匪了吗?”我问他。 “是啊……不是——我出门的时候,被人抢走的。当时,后面是跟着警察的,可是警察也没有追上抢钱的人,因为人家是乘车来的,又乘车逃了。” “得了钱,应该把孩子交出来了吧?”我问。 “没有的,没有……”姜成脱着哭腔说,“又打电话给我——下次要十万,因为我报告了警察,惩罚我……妈妈呀,我怎么办呀……陈刚,陈刚,警察救不了我了,你救救我吧……呜呜……” 姜成的哭声像刀子一要割着我的心。姥姥常常说,一个男人就是天上的一颗星星,当一颗星星哭的时候,所在的星星都在哭——天就下雨了,云遮着星星,所以看不到男人哭。小时候我相信,因为那时候不知道社会多么复杂,不知道人有多么复杂,认为社会平安,人人友爱,坏人只是个别的,一个人哭就会牵动众人的心。可是长大以后我就不相信了,社会的残酷,人的无情,很叫我失望。——当一个男人哭的时候,就会有另一个男人在笑。哭的男人就像一颗即将消失的流星,自然非常痛苦,而那个笑的男人却把笑脸藏在了星星之间,表面上同情不幸,暗地里却在幸灾乐祸。 姜成现在就是一颗流星,谁知道天上埋藏了多少张高兴的笑脸? “不要哭了,”我安慰他,“我会尽力帮你的……马上就到……” “好的,我等你……” 出租车进入市区减慢了速度。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后面赶超上来,女司机把手伸出车外,示意停车。她下了车,拎着个提包,走了过来。 “思莲!”我轻轻呼唤了一声,急忙下了车。 她从提包里拿出一些钱给我:“给人家车费吧。” 没想到在这危难关头,遇到了她,就好像一只迷途的羔羊终于返回了家园,嘴上说不出来,心里却无限的温暖。 出租车离开后,我上了她的汽车。她把车开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停下来。 “这是谁的车,”我忍不住问她。 “租来的呀,没什么奇怪的,”她淡淡地笑笑。“——我差点没追上这辆面的。” “这么说,你一直在跟踪我了?”我有些惊讶。 “你刚从看守所逃出来,周局长就打电话告诉了我,”思莲解释说。“周局长到了臥龙小区的时候,他又打电话叫我过去,有可能的话,把你接走。臥龙小区这么大,也不知道你能往什么地方逃,所以我又就叫了一辆面的过来,以防万一。” “为什么要接我?”我疑惑地问。 “我首先告诉你,这是我和周局长的个人行为,”思莲认真地说。她顿了顿,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省公安厅发现了一个组织严密的黑社会团伙,在这几年的时间里,专门在高级领导和一些企业家身上下功夫,操纵一些干部的任免,参与一些企业的管理,甚至会迫使一些企业倒闭,目的就是为了大量捞取钱财,为了达到他们的目的,绑架勒索,行凶抢劫,无恶不作。针对这一情况,公安厅秘密成立了一个打击取缔黑社会团伙行动组——代号扫霸828,要一举打掉这个黑社会团伙。因为这个团伙里有不少的人是政府机关甚至公安领域里的,所以扫霸828前期行动要秘密进行,不能走露风声,如果叫这个黑社会团伙嗅到什么风声,他们会采取应对措施不说,同时也会销毁证据,甚至会解散团伙,长期隐藏,等待再次做案时机。扫霸828由厅长亲自挂帅,成员都是素质高,能力强,没有和黑团伙有染的警察。——你已经是扫霸828成员之一,接受周局长领导。” “这么说,你也是成员之一了?”我笑了。此刻我的心里像装进了一个快乐的海洋,每个浪花都涌动着幸福和快乐。但是我脸上却显得非常平静,真正和那些坏蛋较量的时刻到了,这意味着冒险和牺牲。 “我有幸被扫霸828选中,可是我的上级并不知道。我依然是个按摩小姐,臥底警察;你呢,依然是一个盗窃在逃犯。我们都要保密,对谁也不能说。除了执行任务以外,我们的行动都是自由的。我们在扫霸828中,没有职务,只有工作;没有报酬,只有奉献。我们不知道这个组织有多少人,都有谁——这些也是周局长跟我讲的,我现在通知你,也是奉周局长的命令。我也只知道这么多。” “你是被周局长选中的吧,”我笑着问她。“你是不是去调查我的时候,才认识了他?” 思莲微笑着算是默认:“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已经被我们上级批准,正式成为一个臥底警察,接替孙有功的工作。欢迎你!”她和我握着手,“我还是你的情人。” “你不是说过要回去吗?”我说。 “又改变主意了,”她笑了。 “那天我要是和你上了床,你的上级是不是就不会批准我加入了?”我问她。 “你经受住了考验,”思莲不好意思地说。“那天来看我的人,不是我的父亲,实际上,他是我的领导。我和你的谈话都录了音,他对你很满意。” “这么说,没有任命书,也没有报酬了?” “是的,等完成了任务,什么也会有的。” “要我死了呢?” “不会的,永远不会……” 第十五章 第三节 来到姜成的办公室,他已经伏在桌子上睡着了。一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女人坐在沙发上,眼睛红肿,白色的上衣有点短,露着一点白白的肚皮。 “你就是陈刚?”她站起来迎着我。 “是我,”我点点头。 “老姜说过你要来,就叫我做点饭送来——都十二点了,你饿了吧?” “不饿,”我说。 一盘水饺放在沙发旁边的桌子上,旁边摆着两双一次性筷子。姜成的办公桌上,文件,表格,报纸等乱七八糟地堆放在一起,仿佛在静静地向我诉说姜成心中的痛苦。 “找不到儿子,我们就结不成婚了,”女人小声对我说。“老姜介绍过你,你很有本事,能帮上忙就好了。” 这时姜成醒了,口水弄湿了邹巴巴的衣领,几天没刮的胡子连成一片掩遮着他的半个脸,他已经没有了叫人倾倒的企业家的气质,就像一根摘下几天的老黄瓜一样软绵绵的没有精神。 他抓住着我的手,久久不愿忪开。 “好了,你回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他大声对女人说。然后就把我让到沙发上,“为你专门做了饺子,你吃吧。”把饺子端到我的面前。 “一起吃吧,”我拿起了筷子。半夜给我准备晚饭,说明他对我真的很在乎。 女人离开的时候,笑着看了我一眼,眼光传递给我的无限的期待使我不安:我有能力帮助他们吗? “我晚饭吃得很晚,不饿,你吃!”姜成给我倒了一杯水。 “我被人陷害了,”我边吃边说,“刚从看守所逃出来。你不害怕犯窝藏罪吗?” “怪不得这几天打不通你的电话呢,”姜成吃惊地说。“我以为已经把你得罪了,你不理我了呢。——不怕,你放心好了。” “不是你陷害的我吧?”我试探着问他。 “我?为什么是我?我有动机吗?弟兄,请你不要怀疑我……”他有些激动,坐在我身边,唾沬乱飞,我急忙把剩下的几个饺子呑进肚子里。 难道制造车祸使兰兰的汽车坠入崖底的不是他吗?那天,就只有他知道我的行踪。他是最大的嫌疑对象。还有,我在关强开办的武术学校那里,为什么关强给他电话呢,是不是在汇报我的行踪呢?在我心里,姜成已经很可能就是一个黑社会成员了。 但是,又是什么人绑架了他的孩子和那个女孩呢?如果姜成是黑社会成员,那么,搞绑架的人又是什么人?是另一个黑社会团伙的吗? “我真困,我想睡觉了……”我对他说。 “是的,都什么时候了,”姜成站起来,要带我到休息室。 我走到他的办公桌上拿起笔和纸,写道—— 我要查看你的办公室,看看有没有窃听器之类的东西。请你不要说话。有问题我就写在纸上问你。你只点头,或是摇头就行了,不要说话。 警察搜查过这里吗? 他摇摇头。 看来,警察只把绑架案定性为一两个人的个人犯罪行为,没有考虑到团伙的作案可能性。所以没有把这里当成犯罪的的现场,也就没有搜查。 我用眼看,用手摸,仔细地检查了办公桌;接下来是沙发,甚至是热水器——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 姜成要说什么,我急忙摆手示意,叫他沉住气。 桌子和沙发里的灰尘弄脏了我的手——在灰尘里,我好像又看到了妻子。她现在在哪里呢?回到了歌舞团还是在劳明理的怀抱? 灰尘的性格是温顺的,很多人都讨厌她。她一点点一丝丝积累在一起,在静静地解读日子,用黑色打印出来,可是并没有人欣赏。我不明白,为什么就没有人去赞美她呢?没有她的积累凝结,就没有洁净的空间。知道吗,做一粒灰尘,要守住寂寞空虚才行。我爱灰尘,她天天在我的床底下伴我安睡;我想,如果爱情就是写字台里的灰尘,出门在外不用牵挂,那该有多好。——如果金钱就是屋角里的灰尘,世界也就没有武器火药;如果利益就是一粒小小的灰尘,姜成也就没有了现在的烦恼…… 什么也检查了,什么也没有发现——不,只有姜成还没有被我检查。我写字告诉他—— 把衣服都脱下来。 他很听话,脱得只剩下了内裤。纽扣没有问题。腰带呢——镀金的铁扣子背面粘有一个小小的窃听器。 他的休息室后面没有安装防盗网,也没有装空调,所以经常开着窗户。——有人趁他在这儿睡觉的时候,从窗户进来,把窃听器装在了他的腰带上。别人毫不费力地知道了他的一举一动。 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姜成摇着头——又是一个不熟悉的号码。 “是我……”他接起了电话,“钱吗,准备好了……明天?到什么地方?哦……明白了,明白了……” 他放下电话,不敢说话了,因为腰带还在屋子里。我把腰带送到外面。 “明天叫我带着钱出去,”姜成紧张地说。“怎么办?” “到哪?”我问他。 “你老家,愉树县县城……” 第十五章 第四节 “你怎么没有问孩子和那个女孩的情况呢?”我埋怨他。 “在电话里,我听到了孩子的声音——有人叫他起来到外面撒尿:我儿子有尿床的坏习惯。”姜成有把握地说,“我相信儿子没有问题,他正在睡觉,给我打电话的人和我儿子在一起。” “不知道那个女孩怎样了?”我担心地说。 “我打电话问问。”姜成马上往回打——对方已经关机。他难过地说,“女孩被绑架后,我没有通知她的父母……如果通知了,我就更麻烦了……唉,只求快点把绑匪捉获,解救出儿子和女孩。——对了,陈刚,把这个电话通知警察吗?——他们正在隔壁睡觉,这两天也把他们累得够呛。——唉,儿子受到了什么伤害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可是那个女孩受到了伤害,我无法向她的父母交代……他们是不是强奸了她?陈刚,我生不如死啊,你救救我……”他又要哭,坐下来双手捂着脸。 现在,我相信他没有害过我:是有人窃听到他跟我打电话的内容,才炸毁了公路,要害死我。也就是说,绑架孩子的那帮人和要杀我的人是一伙的。至于关强为什么给他打电话,问他一下就知道了。 “不要难过了,我已经开始在分担你的痛苦了;”我安慰他,“你要是再哭的话,就不光是流着你的眼泪,也开始流我的了。我不是不想哭——等救了你的儿子和那个女孩,我再哭……” 他走过来,搂着我的肩,信任地看着我;紧闭着嘴唇抑制着哭声,眼泪却像屋檐下的雨一样流淌下来。 是的,人在绝望的时候能得到一点帮助,就会无比感激;绝望就像漆黑的夜,只要出现一点点的光亮,人心里就会出现一丝丝的希望。 “老弟,你来真好,给我带来了信心,”他又使劲抓住我的手,生怕我跑了似的。 “你认识关强吗?”我问他。我不想把关强给他打电话的事压在心里。 “那个家伙?在武术学校门口给我的一个产品做了广告,本来我付给他钱了,前几天他又打电话找我——广告牌被风刮倒了,他找人扶起来,和我要一千元费用……那个家伙真是坏透了,来吃顿饭没啥,可是要钱……小心我找个人收拾他……”姜成说着说着就来了火气。“——你提他干什么?” “他是我的一个师兄,”我解释说。 “他比你却差远了,真是一个讨厌的家伙……绑架孩子要我的钱,随便找个理由要我的钱,我成什么了?我成财神了吗?这是个什么世道……”姜成提高了声音。 “好了好了,”我抽回我的手,“不提他了——你扎上腰带,先不要把窃听器的事告诉警察,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再把腰带抽下来——记住了?” 他点点头。 “你去叫醒警察,把刚才接电话的事告诉他们,听听他们是怎样打算的,叫绑匪也听到,绑匪就会针对警察的计划来行动。我们要给绑匪来个真真假假,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出解救出儿子和女孩的办法来……”我思考着说。 “好,就这么办吧,”姜成对我这么安排很满意。 “我毕竟是从看守所逃出来的,虽然这里的警察不是愉树县的,但是我也不想接触他们。我先到休息室去,有什么事你单独跟我谈。” “好的,我就对警察说你是我的一个朋友,”姜成点着头说。 我到休息室躺下了。从口袋里掏出了妻子的手机。我和思莲谈话的时候,关了机。不知道警察捉没捉到李太军,也不知道丛容回去了没有。我开了机,可是突然没有了勇气给她打个电话——今晚真对不起她了。也许她不计较为我做过的这些,但是在我心里的感情薄上,我会重重地给她记上一笔…… 今晚,也终于见到了妻子。别人动过她的乳房后,她不辞而别;可是当别人正要动她乳房的时候,我又见到了她。我依然是我,她却不是她了。 此刻,我仿佛又抱起了妻子,穿行在树林之中;黑夜退得很远,一切都看得见;所有的树都呈现笑脸,舞动枝条叫着妻子梁艳;山也矮下去,石头隐藏起来,路就变得平坦;动物们都来了,争先恐后想看到妻子漂亮的脸;可是前面出现了一条湍急的河流,我无法向前…… 妻子呀妻子,现在你可知道我对你的思念?我每一天,都在心里把你喊…… 我没有和别人的女人鬼混,请你相信我!我也没有盗窃,请你相信我!我被开除,可是我又做了地下警察,还是请你相信我! 妻子,你等我,我会去救你的,把你从中毒中救出来,把你从别人的怀抱里救出来…… 突然响起的电话声吓了我一跳——是谭宾打来的。他的声音很大,有些急。 “陈刚弟吗?可找到你了。你知道吗,我们到臥龙小区去过,刚回来,到处是警察,他们空手而归。——当然了,我们是去找你的,因为我得到了一个可靠的消息,你从看守所逃出来了,就在臥龙小区——这以前不知道你进了看守所,真不知道呀,要是知道,我能不去看你吗,能不去救你吗?——你没事吧?你在哪里?我去接你过来?——兰兰什么也跟我讲了,我以前服你——这次更服了,你就是我的老大,就是我们的老大,快告诉我,我去接你……” 我听到他旁边有个女人在吵闹着——就是妻子梁艳。 “那女人是谁?”我打断他。 “你老婆呀,我们把他从劳明理那儿抢来了。她正吵着要跟你讲话呢。” 第十五章 第五节 “叫我老婆接电话,”我对谭宾说。 “好的,”谭宾说,“小心呀,你老婆发火了……” “你是陈刚吗?”妻子气呼呼地问。 “是我,梁艳,我是你老公!”我大声说。 “你是个混蛋,是个流氓,是个不要脸的家伙!”妻子用恶毒的语言来发泄心中的怨恨,“凭什么偷我的手机?说呀!” “我没有偷,是我忘记还给你了,”我辩解道。“我只是打了一个电话。” “你凭什么叫这群流氓把我拉到这个地方?”妻子的声音越来越高,“我成什么了,谁爱动我就动我吗?” “可是,你已经中毒了,把过去的事情都忘记了;”我提醒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有人从窗口伸进手来动过你的乳房;就在今晚,你喝的果汁里就有叫你昏迷的药,劳明理正在打你的主意……” “你所说的也许是真的,”妻子放底了声音,口气也缓和多了。“可是,你的所作所为使我不相信你了,你叫我讨厌。我也准备和你离婚,你明白了吗?——叫这帮家伙把我送回歌舞团!” “难道你就一点也记不起我了?”我有些灰心丧气。“也不记得”捉迷藏“的游戏吗?” “少给我哆嗦,”妻子又提高了声音,“快点叫人把我送回去,我明天还要演出呢。” “你把电话给谭队长,”我无法再跟她讲下去了。 谭宾接过了电话,来到一边:“我说老弟,你不应该把她放走,他现在是你的合法妻子。就叫她呆在这儿,你过来好好陪她几天,也许她就回心转意的。” 我了解妻子的性格:越是逼她她越是反抗。当初跟我谈恋爱,我精心地建造着爱情的屋子,正在她犹豫着是否要进去的时候,他的父亲却对她刮起了暴风骤雨,要把她和我分开;然后,她没有屈服,而是倔强地冲进了我的爱情小屋,和我结婚。现在,她虽然是我的合法妻子,但是我和她爱情的屋子已经被病毒击垮,我需要重新建造屋子才行,而且速度要快,否则,离婚的风雨会就会把她从我身边吹开。 “把她送回去,”我慢慢对谭宾说,“态度要好一点,一切听她的,把她当成女皇。——另外,派人到姜成这里来一趟:兰兰那儿有我的钱,给我买一部手机,办一张卡;再把我老婆的手机送到歌舞团,换给她。” “可是,”谭宾坚持着,“那个劳明理是市长,你就不怕他抢走了你的老婆?” “我还没有和老婆离婚呀,”我故意轻忪地说。 “先”结婚(同居)“后离婚(和老婆),再结婚(和情人)——这是如今有钱人常用的方法。你……” “谭哥,夜深了,我们都需要休息,就按我说的办吧?不过,十分感谢你所做的……” “客气什么,我们是兄弟呀……既然是你的意思,我就照办了。” 我放下手机,才发现姜成已经进到屋子里来了。他在外面往下抽腰带的时候,把裤子上的扣子弄掉了,所以一手提着裤子。 我本来打算问一问秋果的事,看他这狼狈相,我又把话咽了回去。还是救孩子要紧,秋果的事以后再提吧。 突然,屋子里漆黑一团——停电了。虽然夜色是强大的,可以吞没世界,但是也不过就盛在梦里,当我们从梦中醒来,一切又在眼前。 “你要和老婆离婚?”姜成关心地问我。 “我们没有时间谈女人了,”我笑笑。“——警察们是怎么打算的?” 他过来坐到我身边:“明天,他们着便装随我出去,在我的左右活动。” “这样的话,绑匪也许就不敢靠近你了。但是,毕竟是十万元呀,他们会焦急的。也许他们急等着钱用……谁知道呢,我们只能猜测了。”我慢慢地分析着,“假如这十万元又被绑匪拿去了,又不放孩子出来,我们怎么办?” “是呀,是呀,”姜成始终不敢想这个问题,现在我把他引导这上面来,他又害怕起来。 但是,我不明白,绑匪为什么非要姜成到愉树县去。绑匪真的很高明,要置于姜成死地。 忽然,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不知道行不行,但是可以试一试。当我把这个想法说出来的时候,姜成直摇头。 “行吗?行吗?”姜成一点信心也没有,“万一搞砸了,我还有法子活吗?” “你在电话里听见的真是你的儿子?”我严肃地问他。 “没错啊,当时是他说话了……”姜成十分肯定。 “不是录音吗?”我又提出了疑问。 “我也有过这个想法,可是我绝对肯定不是录音,因为那个打电话的人一边和我说话,一这还踢了狗一下,狗就叫着跑开了——叫声越来越小……”姜成说得有一点道理。 “看来,绑匪对你的儿子还有点人性,也许他们并不是迫切地需要钱,我说的办法可以试一试,跟绑匪玩一玩……即使不用我的办法,绑匪也不一定在明天把钱从你身上拿走;如果拿走了,也不一定放了你儿子和女孩……”我推理给他听。 “是的,”姜成赞同,“绑匪只是要钱,也没有说得钱后就放了孩子。——你的办法,我再考虑考虑,明早决定。”姜成的手机响了,是门卫打来的,说有个女人找我。 “老弟,你要女人怎么不和我说?”姜成埋怨我。“从哪找来的小姐?” “我没要女人呀,”我说。 于是姜成就和门卫说:“听着,叫那个女的滚蛋!” 可是,姜成才挂了电话,门卫又打来了:“经理,这个女人不走,硬是闯进来了。” 第十六章 第一节 原来是兰兰来了,她去买了部新手机给我送来了。我把妻子的手机拿出来,叫她去还给妻子。 兰兰的穿着有些露,无论是上衣还是裙子都有些短,短掉的那部分好似故意叫乳房和大腿来填补,我觉得心里很别扭。怪不得门卫不放她进来呢,看上去她就是一个卖弄风情的街头妓女。 “和我一起去吧,”她拿了妻子的手机。“你亲自送给她不是更好吗?” “是呀,”姜成也说,“有什么误会多解释解释就会消除的,快去吧……” 也许是为了能多看妻子一眼,我点头答应了。 兰兰那辆掉落在崖下的车保险公司已理赔,她开的是一辆新车。 “我回去以后,把怎样发生车祸和又是怎样从车里逃出来的经过和大伙说了……哈哈,没有人相信,以为我是在编造故事,”兰兰边开着车边说。“当保险公司的赔了车,有的人才相信了。” 我一直默默无语。过去的事情无论如何精彩,如何令人回忆,但是在冷酷无情的时间面前,也会烟消云散;只有把握当前,创造新的生活,人的愿望才能实现。——不,生活是无止境的,人的愿望也是无止境的,有时候,一个小小的愿望就会把你推到生活的深渊。 歌舞团值班的一个门卫亲自把我和兰兰送到妻子的宿舍楼。妻子一个人住在315房间。我轻轻地敲了一下门。 “谁呀?”妻子已经躺下了。 “是我……”我的声音小了点。 “谁呀?”妻子没有听到。 “是我,给你送手机来了!”兰兰大声说。她刚才就用手捅了我一下,对我的表现不满。 妻子把门一开,兰兰就把我推进屋子里——差点把妻子撞倒,于是我急忙把她抱在怀里。 “你怎么是个男的?”妻子惊讶地说。 “我是陈刚,是你老公呀!”我在她的耳边悄悄说。 谈恋爱的时候,我常常对她说,我想做你的老公呀;结婚的那个夜晚,当闹洞房的人都离开了,我对她说,我是你的老公了,她就羞红了脸;以后,每当我为她做了什么,买了什么,她感谢我的时候,我就说,我是你的老公呀。——也许就是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唤起了她沉睡在心底的记忆,她浑身变得瘫软。 呯的一声,兰兰把门关严。她在外面捂着嘴偷偷地笑。 我紧紧地抱着妻子,就像百年老树,深深的根插着抱着吸着土地,得到了幸福甜蜜,在生长,在膨胀…… 我的嘴唇在她的脸上慢慢滑动,靠近了她的唇。百年老树经过了一个严酷的寒冬,似乎春天就在眼前,冻僵的枝条马上就要得到舒展…… “手机呢?”妻子问我。 我用手摸了一下口袋——糟糕,手机在兰兰手里。 “我……”我这个头脑非常灵活的人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你放开手,你这个骗子!”妻子好像从梦中醒过来,从我的胳膊中抽出手来,拍地一声,打了我一个耳光。 “梁艳,我确实是给你送手机来了……”我没有放开她。 “拿来!”妻子奋力地把我推开。“口口声声说来送手机,又拿不出来,我是傻瓜,就这么好骗?……” 这时,门呯地一声被推开——兰兰手里拿着手机进来了,不知道要把手机给我呢,还是给妻子。 “你是谁?”妻子警觉地问兰兰。 “我叫兰兰,是你老公的朋友……”在妻子愤怒的目光里,兰兰有点胆怯。 妻子从她手里把手机抓过来,狠狠地摔在地上:“听到没有——都给我滚,给我滚……” “你凭什么这样对你的老公?”兰兰看不下去了,大声说。 “这是我的宿舍,再不走,我叫警察了!”妻子心里的火气已经窜得很高。“我不愿再见到你们这两个流氓……” “谁是流氓?”兰兰大声质问,“我和你老公被困在车里过了一个晚上——还有另一个女人,我们三个人挤在一起,我的乳房就贴在你老公的身上,可是,你老公却不……” “给我出去!”妻子再也听不下去了,把兰兰推出门外。 “你老公不喜欢,他就喜欢你……”兰兰气得说不下去了。 没用妻子再赶,我离开了她的房间。拉着兰兰的手,离开这座叫人伤心的宿舍楼。 在车上,兰兰哭了起来:“我没想到会这样,对不起,陈哥……对不起……” “哭吧,要是眼泪能淹了我老婆,叫她喊救命,我和你一起哭……”其实,兰兰的眼泪也流出了我心中的的许多烦恼;一个痛苦有两个人分担,受伤的心就有了停靠。 “我们走吧,”我轻轻对她说。 “这么不讲理的老婆你还要她吗?”兰兰心里对妻子很有意见了。“她以前真的爱过你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真的爱过,”我告诉她。 兰兰发动了汽车:“就像我的汽车,旧的去了,新的才来。” “汽车会长吗?”我问兰兰。 她摇摇头。 “人会长,人心里的爱也会长,根扎在心里了,要拨出来,心就会碎的……我的爱是不会变的,明白了吗?”兰兰点点头。 第十六章 第二节 我回到姜成那儿,已经是凌晨二点。我进了浴室,温热的水唰唰地冲下来,仿佛渗透进我的身体里,稀释着我的疲劳,可是却带不走积压在我心里在的痛苦。 躺到床上后,回想起近来发生的事情,整个身体好像化成了深深的海,叫一件件事情鱼儿一样在海里游着,我品味鱼儿的味道,判决鱼儿的生死。 我已经成了扫霸828的成员,没有加入仪式,没有忠诚的宣誓;虽然还没领到具体的任务,但我已做好了准备。不过,现在已成为逃犯的我,如果到谭宾那儿做臥底警探也很不错,可以隐蔽自己,多做一点工作…… 第二天早晨,是姜成把我喊醒的,他已换了一套新衣服,就是还没有扎上腰带。 “我听你的,”他信任地看着我,“就听你的吧,今天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要保密,”我低声和他说,“不能叫警察知道。” “可是警察都带着枪呢,”姜成有点害怕。 “人多的地方,警察怕伤着人,不会开枪,”我胸有成竹。 “只能这样了,”姜成还是有点犹豫。 “把腰带扎上吧,这是最后一次扎它了,”我笑笑,用快乐的心情来感染他。 八点十五,绑匪打来了电话,叫姜成一个人开着车,带着十万元到愉树县大胜小区东路口。 警察做了布置,出动十几个人,有的化装成扫街的,有的化装成小贩,在目标周围几百米内活动。 我打电话叫思莲租了辆车过来,载着我远远地跟在姜成后面。 “租车花了多少钱?”我问她。 “三百,油是我自己加的,”她心疼地说。 “今天不工作损失了多少钱?”我笑笑。 “你在算经济账吗?”她反问我,“如果能再多花一点钱就可以解救出人质,虽然心疼,心里也会高兴。” 今天气温很高。阳光挤着抱着路边的树木楼房,而来回穿梭的车辆好像在编织一个神秘的网——这张网给黑夜还是给太阳?能给谁带来希望? 姜成缓缓地开着车,他听了我的,身边没有带十万元现金;那个黑色的密码箱里空空的,就放在他身边。他在大胜小区东路口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心里开始焦急不安。 但是,今天到城里的人特别多,骑摩托车的,骑自行车的,甚至还有步行的。源源不断的人流,像一条条小河,往城里流动。 “这是怎么回事呀?”思莲问我。“有老人也有孩子,来城里做什么?” 思莲把车停在离姜成的汽车一百多米远的地方,一处树荫里。我也注意到这个问题。县城的山会都是在冬天,那时农民忙完了一年的活计,手头有了钱,高高兴兴涌进城里,好吃的好看的,甚至还有好玩的排着队走进他们的喜欢里。那时他们也都穿得暖暖的,如果天特别的冷,人们就爱往一起挤,笑脸对着笑脸,话语碰着话语,场面非常热闹。可是现在,这么热的天气,人们到城里做什么呢? 姜成的车开动起来,是不是绑匪那儿有什么变化? 这时,有人往车玻璃上贴了小广告。思莲开着车跟上去的时候,我就看起来—— 告全县人民书:丛为民县长上任以来,做了三件好事:建水库,修公路,减少乡镇政府人员,荒山绿化虽然没有实现,只是起步很难。他是个好县长,我们热爱他。 可是现在有人要整倒他,说他以前贪污过。老百姓心里很清楚,他没贪污。几年前歹徒绑架清泉镇党委书记的儿子一案,是因为该镇党委书记,在工作中坚持原则,不给某些人好处而得罪了人;时任镇长的丛为民同志,在公安干警抓不到凶手的情况下,花钱去把人质赎出来了,表现的是同志之情,战友之情。他花的钱不是他贪污的,而是由镇上二十几个企业秘密捐赠的,偷偷放在他办公桌上的。十几年来,他一直资助两名家庭贫困的学生,两人从小学读到大学。如果说要他换那十万元的话,那么他已经换了:资助两名学生的钱,也不止花十万元。他这种高尚的行为也不止教育了十万人,而他这个县长的辛勤工作,给愉树县人民带来的好处不知有多少个十万! 然而,有人为了把县拖拉机厂搞到手,把挡路的丛县长打倒,无中生有有迫害他。我们要站出来呼喊,我们要奔走相告,我们要起来战斗,把腐败打倒,直等胜利来到! 附:二十三家捐钱企业名单——…… 姜成的车到了八一广场。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沙滨市的歌舞团也被人请来在这里演出。小字报像雪片一样到处飞,大字标语也贴得到处都是。不管是字还是人,也不管是歌唱还是呼喊,都在为丛县长申诉,都在表达心里的不满。 我真的希望在这里能看到丛容,她会有一张开心的笑脸。我为她有这么一个好父亲高兴,也为自己曾救过这么个好县长而自得。 但是我心却很紧张,因为姜成拿着空空的密码箱下了车,挤在了人群里。显然,这是绑匪叫他这么做的。而他也紧张地左顾右盼,好像在等我的出现。有几个人围在他身边,那一定是警察了。 突然,舞台那边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很多人潮水一样涌过去,我戴上面罩,手拿长鞭,急忙跳下车——我要实施我昨夜就拟好的计划,不能再拖延…… 第十六章 第三节 沙滨市歌舞团是全县养殖大户芦老田请来的。三年前他在山前镇政府驻地开饭店,镇政府一家就欠他招待费二十多万,手里没有流动资金,和政府又要不出钱来,他用心血用汗水建造在发家致富梦中的饭店轰然倒塌,掉下的“砖瓦”差点把他压死,成天不敢回家,到处躲债。 是丛县长救了他——县长亲自驻点山前镇政府,整治腐败,凡用公款吃喝办私事的,全部自掏腰包,全镇七十多个干部,有五十四个给芦老田付了饭费,金额总计达十一万多元,一下子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他就用这些钱养殖奶牛,从动物身上赚钱,再也不敢打“人”的主意了。 现在,有人却在打“人”的主意,要陷害丛县长,他能坐得住吗?他能不管吗?他能不花钱吗?有人倡议要搞个万人集会为县长声援,他就请来了歌舞团。 当舞台打起来的时候,高音喇叭一响,美妙的声音像电一样穿透了芦老田的每一根神经,多少年积结在心底的苦与甜化成激动的泪水涌出眼眶。他不善于表达情感,但现在却能用这舞台做他的心肺,做他的嘴脑,叫人们喜欢,向众人呼喊。 然而,警察们来了,要驱赶集会的人们,撵走就要演出的歌舞团。 “谁敢!我不要命了,命我不要了!”芦老田叫着喊着,和警察扭打在一起。 几个警察把芦老田打倒在地上,梁艳看不下去,就跳下舞台,和警察打起来…… 也就在这时候,从车里跳出来的我,突然大叫一声:“姜成慢走!交出钱来!” “绑匪来了!救命啊!”姜成故意喊了这么一句,他周围的人急忙往后退去,他就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里。 几天来苦苦等待抓捕绑匪的便衣警察,突然发现了目标,既兴奋又紧张,纷纷从腰里拨出手枪,朝我包抄过来。 我用绳子抽倒了一个离我最近的便衣警察,就靠近了姜成,把他的密码箱夺了过来。 但是,我没有马上逃走,因为有几个警察正在和梁艳打得不可开交,我几步就冲过去,一鞭子抽倒两个警察——梁艳脸上露出了称赞的笑容。 “蒙脸大侠来惩治坏蛋了!”有人突然惊呼。 我不能在这儿待得太久。当我又用鞭子抽倒一个便衣警察,钻进人群,跳上一幢平房的屋顶,准备离开的时候,回过头来——妻子给了我一个飞吻。 呯呯两枪,子弹从我头顶飞过,好像在为我送行。我从屋顶跳到屋子旁边的树上,再从树上跳下来。思莲的车早已等在这里,她开足马力,窜上公路,汇入滚滚的车流里。我摘下面具,把鞭子装入提包里。 现在姜成的“钱”被抢,这是绑匪万万是没有想到的。下一步,姜成撤掉腰带上的窃听器,绑匪就不知道姜成要做什么了,绑匪心里也会很紧张的,他们毕竟在冒着很大风险干着犯罪的勾当。 思莲把我送到水河市香湾旅社——我和姜成约好在这里会面的,我已经不便住在他那里了。 我要了一个房间,思莲就在房间里和我谈起来。她打电话要了两杯冰镇果汁,我们慢慢喝着。 “孙有功过两天就回去了,”她难过地说,“他回去就要住院,我担心他的病治不好……你看他瘦的。” “打假队里,贩毒的事有眉目吗?”我问她。 “里面有人要到云南去了——现在不知道谁去,这次好像要从云南带毒品过来。”思莲心里很焦急,“你能和他们一起去就好了。” “好的,我尽量争取和他们到云南,”我答应她。 今天,她和我第一次搭档“工作”,配合默契,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这么个有能力的女同志一起工作,会叫人感到高兴的。 她在这儿喝完了果汁,就匆匆离开了。 快晌天的时候,姜成才过来了,他不断地擦着脸上的汗水,我把电风扇打开,对着他吹。他已经换了根腰带,神情还不错,要了一瓶啤酒,几下就喝干了。 “现在绑匪知道我的钱被人”抢“走了吗?”他担心地问。 “肯定知道,”我分析道,“一是你身上带有窃听器,他们会听到抢劫发生时的声音;二是他们也许就在广场上,离你很近,会亲眼看到你被一个蒙面大汉抢了箱子。你本来就是个有影响的人物;自己的儿子和保姆一起被绑架,这更使你出名,另一帮歹徒抢夺你手里的钱,很正常,没什么奇怪的,相信绑匪能”理解“。” “那我下一步真的要装死?”他有些犹豫地说。 “是的,”叫他装死,是我计划的第二部分。“装死有什么难的?——把半瓶农药放在自己身边,假装喝了一半,躺着那儿就行了,一切由别人来做:打电话叫救护车;然后捧着你的骨灰盒回来,然后开追掉会……你却躲在别人不知道的地方过上一段时间……” “太可怕了,”他搓着手,“这有用吗?” “这些绑匪并不是要你手中的钱,而是要整垮你,也许他们是看中了你手中的企业。”我肯定地说。 “有道理,如果我”死“了,能换回儿子和那个女孩,也值得。”他又想到了新问题,“我”死“之前,是不是要立遗嘱呀?”“这个……”我想了想,“也可以,你毕竟这么多财产……” “我明白……我下午回去以后,安排一下,是不是就可以”死去“了?”他轻忪地说,心里已打定主意这么去做了。 “可以,”我坚定地说,他这样做不难。 第十六章 第四节 虽然我相信自己分析判断得非常准确,充满信心,但是,万一绑匪不放姜成的儿子和那个女孩怎么办?或是一气之下,杀了两人,造成的后果我能承担得起吗? 姜成离开了旅馆后,我陷入了焦虑和惊恐之中——陈刚啊陈刚,你做了一件什么事情?千万不要是害人的事情呀! 躺在房间里,房间的四壁好像在慢慢地向我靠拢,随时会把我挤扁;床也在缓缓地下陷,仿佛楼板要裂断;正在播着节目的电视也无精打彩,节目里的人好像随时都会冲出来;我闭上眼睛,什么事情也乱糟槽地向我涌来——我坐起来,出了一身冷汗…… 姜成告诉我,他把秋果安排在广告科帮忙。再过几天,由人制造的旋风就要把秋果吹向天空,展示她美妙的身躯,给世人一个惊喜。姜成希望在进行这项工作之前,绑架案会圆满地结束。 只要秋果一露面,就会有危险,但是我能做什么,成天在她身边看着她吗?我都自身难保,秋果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只要她心里有数就行,一切顺其自然了。 我打电话要了一些水果,坐在沙发上慢慢享用。什么酸呀,甜呀,在我嘴里,老觉得没有味道,心里积压的越来越多的事情,好像成了另一个的我,水果的味道都是叫他品尝了。 想起了妻子的飞吻,我又好气又好笑。说实在的,这是妻子给我的第一个飞吻——不不,这不是给我的,是给蒙面人的。我也知道,她这是第一次跟人打架,而且还是警察。她的性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是小心翼翼,温柔体贴,现在是大大方方,敢说敢做了。 她到底中的是什么毒呢,改变了她的性格? 我给周局长的手帕和苹果——这上面的病毒有了结果? 于是我拨通了周局长的的电话。 “局大,你好!”情况紧急的时候,我爱这样喊他,他又是局长,又是大哥嘛。 你好,陈弟!就我俩在一起的时候,他喜欢这样称呼我——可是,他却说:“什么鱼大鱼小的,你打错电话了……”便挂了手机。 我笑了笑:他一定是怕别人窃听电话,才这样和我说话。 过了一会儿,我的手机响了——周局长用公用电话打了过来,我能听到车辆的声音。 “陈弟你好!”他说。 我终于听了叫我最高兴的问候。他一定很忙:“局大,手帕和苹果上到底有没有病毒?” “在我们这里化验,光知道手帕和苹果上面是同一种病毒,但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病毒,我们从未见过;我只好派人把这种病毒送到了北京,结果刚出来,北京打过电话——这是一咱新型的病毒,分子结构独特;别的病毒——像艾滋病毒了等,在人的全身活动,但是这种病毒却喜欢堆积在人的大脑里,会杀死脑细胞,叫人失去记忆,叫人精神失常,成为疯子。不过,这种病毒不会自我复制,在杀死脑细胞的同时,自己也会死亡的。公安部已经高度重视起来,将派来一个病毒调查组,过两天就到……有什么任务,我会打电话通知你的……今天,在八一广场,出现了一个蒙面人物,身手不凡,被人传得活灵活现的——是不是你?” 没想到周局长会突然讲到这个问题,我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我胆怯了,没有勇气承认事实,因为我打了警察,因为我对自己要拯救的人质没有百分之百胜利的把握:“不可能是我,没有动机……” “哦,”周局长相信了,“你要小心呀,追捕队开始捉拿你了。阻止歹徒危害沙滨市劳市长的功劳,被姜步友争到他头上了,公安局给他记三等功……” “谢谢你救我,”我打断他的话,我不想听到这个追捕队队长的名字和事情。 “你老婆被公安局拘留了,但是又放了,因为她涉嫌袭警——有人把她保出去的……” 天黑了,我走出了旅馆。 一个个的星星好像在自我扩大,呈现自己银白的脸;就连脚下的沙子也在逞能,推着我的脚步向前;不远的卡拉ok店,是谁在唱给我张旧船票登上你的客船?来来往往的车辆都在用快活的灯光擦着我的脸…… 丛容打来了电话,她说要见我。我顺路来到了市郊的小河边。 一个小时候后,丛容过来了,夜晚掩不住她惊喜漂亮的脸。和我一起坐在石头上,小河的淙淙流水就欢快地穿过我们的心田。 “我一直等到警察撤离,哈哈,真好,没看见你……” “谢谢你为我所做的,可我能为你做什么……” “为我?哈哈……我已决定了,要成立个法律支持中心,为民审冤,希望得到社会上的捐款,希望得到社会的帮助。第一个要打官司的案子就是于雨处女卖淫案,我们会取得胜利的。” “好的,我支持你。——丛容,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问你……” “问吧。” “那天晚上你请我吃饭时,谁在跟你提那个被人谋害的女孩?” “哈哈……是肖玲呀,黄景的女朋友呀……别提他们了……” 是呀,我应该去看一下肖玲了。 小河在流淌,生活在流淌,我们的生命在流淌,我们的信念在流淌,但愿这些流淌能合在一起而流淌,一个方向…… 第十七章 第一节 送走了丛容,回到了旅馆,我忐忑不安地拨打了肖玲的电话。手机开着,但是没有人接。过了一会儿,我又拨打了一次,仍然没有人接。此后,我又断断续续地拨打几次——就是没有人接。 我睡不着了,打电话给丛容。 “老打不通肖玲的电话,”我说。“她会不会出事?我有点担心。” “是吗?”丛容刚从梦中醒来,声音有点沙哑。“你等等,我打打看看。” 也许肖玲不接我的电话?谁知道。 但是,过了十几分钟,丛容打回电话:“陈刚,她也不接我的电话呀……” “你知道她住哪儿吗?”我担心肖玲出事,心里总是有这个想法。 “知道,”丛容说,“她和黄景在城里买了楼房,准备年底结婚——就住在那里;明天是星期天,她今晚不可能在单位,一般住在城里。” “你过去看看好吗?”我提出这个要求,又觉得不妥,深更半夜的,叫一个女人出门,真是难为她了。“——你在哪儿?” “服务部宿舍,”她回答。 “我打的过去,你等我。” “好的。” 兰兰把买手机剩下的钱都还给了我,近来我是不会缺钱花的。我打的过来后,坐丛容的车赶到了静山小区,肖玲住的地方。 夜色仿佛凝固了,人走一步也觉得很费力气;整个小区好像都沉睡了,偶尔从窗户中露出的灯光,也仿佛是由谁的梦变成的;小区南面的建筑工地上,几支高高的塔吊默默地伸着手臂,头顶着低低的云彩…… 在肖玲的家门口,丛容又给她挂了电话——听得见手机的铃声;摁了门铃,没有人出来开门。我一拉防盗门——吱地一声就开了。 “肖玲……”丛容轻轻地呼唤着。 屋子在静悄悄的,只听到挂在墙上的石英钟的轻微的嚓嚓声。 我走进屋子里,在门口边打开了室内的电灯——肖玲侧臥在床边,只穿着黄色的内裤,雪白的身躯呈s字型弯曲,丰满的乳房往床面倾斜着;一缕长发从床上垂下来,脱下来的衣服整齐地放在床边的橙子上。显然,她已经死亡了。没有血迹,没有搏斗过的痕迹——是自杀还是他杀? “肖玲她……”丛容一句话没有说完,就倒在我的怀里了。她被吓晕了。 我抱着丛容回到了车前,她才醒过来。 “她真的死了吗?这是谁干的?谁干的?……好可怕呀,”她小声嘟囔着。 汽车路过汽车站的时候,我叫丛容停下来,我进入站里,用公用电话打110,压着嗓子报告了肖玲遇害的情况,和她所在的地址。 如果肖玲是他杀的话,那么是谁杀害了肖玲? 我想到了狡猾好色的岳父,想到了表面善良文雅,实则心狠手辣的钟响,想到了心胸狭窄,见利忘义的关强,想到了笑里藏刀,到处招摇撞骗的金昌盛,甚至想到了追捕队队长,那个靠亲戚关系和蒙骗手段升官的小人姜步友…… 是他们其中的一个人干的吗? 岳父的嫌疑最大。他电脑里为什么会有那个被杀女孩的裸体照片?还有,我为什么要到局里报告的时候,黄景故意拦住我,拉着我去见肖玲?——只有一个原因,是岳父打电话给黄景,叫他阻止我的。又因为肖玲知道了岳父犯罪的一些内幕,岳父怕肖玲说出来,就杀人灭口。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或许警察会早早把肖玲的死因弄个明白。 我没有叫丛容往回送我,一个人打的回到了旅馆。 可是刚推开房间——我又退出来了:一个女人睡在我的床上,我是不是走错门了? 仔细看了一下门牌——没错。 “不认识我了吗?”女人在屋里喊。 “穿上衣服吧,”我在外面说。原来是秋果来了。 “可是天太热,”秋果不愿意地说。 “要不我就另开房间了……” “你等等……”过了一会儿,秋果把门打开了。“请进。” “怎么来的?”我有点奇怪。 “当然是姜经理告诉我,你在这里的……”秋果低下头,眼里含着眼泪。“可是他自杀了……好像是喝农药死的……我心里很难过……陈哥,这几天我真想你,可是不知道你在哪儿……我在广告科什么也不会做,有人教我打字,本来挺好的。但是,我老觉得有人在跟踪我,我成天提心吊胆的,晚上睡觉也不安宁……现在,姜经理死了,我还能依靠谁呢?我还能到哪儿去呢?——只能跟着你了……”秋果边说边抹着眼泪。 “姜成什么时候死的?”我问。但愿他的儿子和那个女孩早点被绑匪放回来,叫他早早“复活”。 “傍晚啊……”秋果难过地说。 “这几天往家打过电话吗?”我关心地问她。 “打过,我叫家里不要挂念我……”秋果更加难过了,“父亲病了,住进了医院,我也不敢回去看看他;想寄点钱回去——又没有钱……” 第十七章 第二节 父亲病了,做儿女的,怎么能不去看看?我把口袋里的钱都拿出来,只留了一点,其余的都给了秋果。 “陈哥,算我借你的,”秋果数了数说,“正好一千八。等我挣了钱,就还你……” “没什么,”我笑笑,“这点钱不算什么。” 我关了灯,躺在沙发上。不一会儿,秋果就睡过去了,轻微的鼾声响起,好像正在诉说她这几天来的紧张生活,以及对家里对父母的深深怀念。 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摆在我的面前——当我花掉手中这几百元的时候,我再从哪儿弄钱?以前不管挣得多少,有固定的工资。可现在,我好像踏上了一条孤船,没有了水和食物,看不到岸边,面临着忍饥挨饿的危险。这个难题被我带进梦里,在梦里像个魔鬼似地折磨着我…… 一觉醒来天已亮了。我今天决定要到沙滨市去一趟,姚坑煤曾对我说过,指挥他们的人那个叫丘成,住在向阳街45号,我想去“拜访”一下他。 “今天晚上去看父亲吧,”秋果也醒了,躺着对我说,“白天我总是害怕,晚上就好多了。请你陪我去吧……” “可以,如果我没事的话,”我笑笑。“我不是不愿意做你的保镖,我是说,你用不着保镖该有多好……” “陈哥,谢谢你……” 城市慢慢从睡梦中醒来,展现着摆布在自己身上的树木楼房;同时,也把自己心中的不快,变成烟从高大的烟囱里吐出来;带着在自己身上跑来窜去的车辆,不知在等着和谁诉说衷肠。 我打的来到了沙滨市,一下车,就看到有一些小字贴报在墙上和树上,地上也有。我想,肯定是榆树县的人把小字报贴到这儿来了。我拣起了一张——我错了,小字报上的内容是关于劳明理市长的—— 告全市人民书:人都是肉长的,而劳明理的肉却是钱长的;农民卖的是地里出产的蔬菜粮食,工人卖的是工厂里生产的商品,而劳明理卖的却是高高在上的乌纱帽。自从他用钱买上了市长这个位置以来,就喜欢搞面子工程,没有为老百姓做过一件好事;尤其是他代理市委书记以来,频频地调动各级领导干部,以此来收敛钱财,送钱给他的可以做官,代替那些原来是官,但是没有给他送钱的人;送大钱的做大官,送小钱的做小官。然而,没有人出来反对他,我就敢,因为我是昨天出现在榆树县的蒙面大侠,今天我是警告他,明天我就会杀了他!请上级有关部门过问此事,请全市人民起来呼喊!——我们不要这样的市长,也不能再叫他猖狂! 蒙面大侠 蒙面大侠?——这是谁在“盗用”我的名字?好一个聪明的家伙! 说实在的,我心里很得意,也很高兴:得意的是有人站出来揭露腐败,还用我的“名字”;高兴的是梁艳知道了劳明理的为人以后,就会离他而去的。 然而,劳明理这么腐败,二疤和李太军为什么要杀他呢? 丘成会告诉我这个答案吗? 但是我在沙滨市里转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向阳街——姚坑煤提供的情况不准确;或者说丘成欺骗了他的“手下”,没有对他们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地址。 天越来越多暗,云抬起手臂抽响鞭子——闪电就从天上掉落下来,一声声把雷轰轰隆隆地赶出来;雨点像一个个小生灵似的,凉凉的亲吻着我的脸。 我进入一家商店避雨,挂在墙上的电视一会儿播放广告,一会儿播放新闻,我要了一瓶矿泉水,边喝边看着电视。 先是乳房增长素,再是什么健康宝,“电视”就这么冷漠而厚颜无耻,只要有广告费,广告中的产品好坏又有什么关系? 电视中的广告突然中断了——一辆大客车悬挂在一处崖壁上,头朝上尾朝下,像一具动物的尸体一样在空中微微荡着;一股黄色的水流从崖顶上落下来,在客车上部摔得水花四溅…… 播音员的声音响起来:“各位观众:现在播放一条刚刚收到的消息——在庞庄镇下河村村西250米处,市歌舞团的大客车冲出了公路,往悬崖下滚落的时候,被崖壁的一棵树挂住车窗,现在客车就悬在空中,非常危险。据说,歌舞团要到天岁市演出,车内共有42名演职人员……” 当我听到歌舞团这三个字的时候,就扔了几十元钱给店主,抱起一捆绳子冲出了商店,拦住一辆出租车:“师傅,庞庄镇下河村村西,越快越好!”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司机瞅着我手中这盘很粗的绳子。 “救车救人!”我急促地说。 司机加大了油门,但是摇着头:“拿着绳子能救车救人?” 我扔给他一百元:“拿出你最大的本事,就是要快!” 第十七章 第三节 客车一离开歌舞团的时候,就有一张小字报被风从车窗吹了进来。说相声的李明一把抓在手里,一口气读完了。 梁艳就坐在他前面,脸一直朝着窗外。团里的人谁都知道她打算要离婚,而劳市长也在追她。小字报上的字好像都从纸面上跳到了车里,变成了很多个人,开始和每一个人交谈着,列数着劳明理的一条条罪状;然后这些由字变成的人就合成了一个人——蒙面大侠,从车窗跳出去,要去把劳明理捉起来…… “蒙面大侠,我支持你!”坐在后面的架子鼓手冯阳大喝一声,双手在膝盖上快速而有节奏地敲打,有很多人鼓掌,并回过头来观望——他这么又喊又敲的真正目的,是想叫梁艳转过脸来,欣赏一下她羞红了的脸:哼,她还敢喜欢市长吗? 但是梁艳一直没有回头,他失望地叹了口气,停止了手上的活儿。 创作员小康站起来即兴朗诵—— 市长,你不是正在行驶的车辆,也不是车上漂亮的车窗,你只是车上的一个普通油箱,你的大小,可以用距离丈量; 市长,假如你就是正在行驶的车辆,也千万不要把好处和金钱装到车上,用车把人民的贫困送去火葬,还要好好学习愉树县的县长…… “好!”这次冯阳又大喝了一声。他的话像根导火索,把掌声哗啦哗啦都引出来了。 但是梁艳还是没有往后看,只是侧着脸看了一下小康,手轻轻拍了两下,表示对小康诗歌的欣赏。然后就继续看着车外的雨,让闪电在她的思维中穿过,叫雷把她心中的烦恼击垮…… 客车快驶入庞庄镇下河村了,突然叭地一声——客车左前轮的轮胎突然爆裂,急速行驶的客车突然失去了控制,撞断了路边护栏,冲进了又陡又深的悬崖…… 随着翻转的车体,车里的人随同车里的物体一起被扔抛着,互相挤压着,碰撞着,歇斯底里地叫喊,惊恐万状地躲藏;车窗玻璃稀里哗啦全碎了——客车突然被一棵树挂住,停止了下落,箱子了,衣服了,甚至提包了,都纷纷地从车窗里掉落出去;此时车里的人都在紧紧地抱着车座,生怕从车上掉出去。——早不是在原来的位置了,有单独的,也有几个人挤在一起的。 冯阳竟和梁艳抱着同一把座椅,他用讽刺的口吻对梁艳说:“快叫市长来救你……” 梁艳扭了他的一下耳朵,他痛得吐了吐舌头。 车体竖立着,一棵碗口粗的树干插进了一个车窗里,雨就从破了玻璃的里窗里落进来;从公路上落到车顶上的水哗哗地从车中穿过,又从车下面流出去。车在晃着,从车底的车窗往外看——离崖底有三、四十米,都吓得浑身颤抖,面面相觑。 “不好,车窗窗沿在割着树干呢,”一直把着方向盘的司机就在树的旁边。“树断了,我们就会掉下去的。” 梁艳从车的底部踩着一排排的车座来到顶部:因为车体很沉,车窗窗沿已经割进树干一两公分了——车在风中不断地晃,每晃一下,车窗窗沿就割一下树干,不用多长时间,树干就会被割断,车就会掉到崖底,情况非常危急。 “快打电话求援!”这时有人才想起求救来。 “梁艳,”冯阳喊,“你打电话给市长呀!” “省长也救不了我们了,”小康沮丧地说。 梁艳抓起身边的一样东西朝下面的冯阳扔过去:“以后,谁也不准在我面前提什么市长市长的,听明白了吗?” 有人拿出电话拨打了110,也有人开始用电话和家里人通话。 “有话都快说,”司机大声说,“树干在被割的地方像要裂断……” “要是蒙面大侠来就好了……”小康说。“110来不及救我们,路上虽然有那么多人在看光景,因为他们没有长翅膀,也没法下来。” “梁艳,上一次蒙面大侠帮过你,”冯阳讨好地对说,“可是这一次——你说,他现在能在哪里?他还能来帮你吗?” 小康哭丧着脸—— 哦,蒙面大侠,你在哪儿溜达? 生死牵在悬崖,只盼及时救驾! 他刚刚说完——只听喀嚓一声,承载着客车与人体重量的树干,本来就不是很粗,又因为被割断了三分之一,一下子就从被割的地方断裂开来,客车瞬间就要掉进崖底…… 第十七章 第四节 我料到大客车是被树挂住了,因为从客车里伸出了一些枝叶;但是,从这些细小的枝叶来分析,挂住客车的不是一棵大树,客车随时有坠崖的可能。所以我拿着绳子,看看能不能采取一些防范措施,叫大客车脱离危险。 我庆幸自己带着蒙脸的黑布,因为大客车上肯定有梁艳,我用蒙面大侠的身份出现最好,她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个蒙面大侠。出租车还未停稳,我已经套上面罩,从车上跳了下来。虽然这里有很多人在车上或是在路边观望,但是没有人能够想出办法或拿出行动救人。 我先把绳子套在到路边的一棵大树的根部,绳子虽然很粗,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决定用双股绳子拉住客车,以免挂住客车的树木突然裂断,叫客车坠入悬崖。 然后我就把两股绳子的一头并在一起,再系上一块粗短的钢管(被撞断的护栏上的),对着客车顶部的车窗,把绳子扔下去——就在此刻,挂住客车的树木已经断裂,客车已开始往崖下掉落,人们的恐怖的尖叫声再次响起——突然,客车又停在了空中:一块从天而落的钢管从车窗飞进来,横起来,两头分别牢牢挂住车窗窗沿,二根绳子就系在钢管中间,紧紧拉住了就要坠落的客车。 客车里的人本来绝望了,他们表情可怕,好像脸上都挂着一个狰狞的死神。虽然车体停住不动了,但是有的人还以为已经掉到崖底,吓得昏死过去。 “神啊!我们得救了!”司机大声喊。救命的钢管就在他的旁边,他看清楚了一切。 此时,我已经顺着绳子下来了,正好听到司机这句兴奋的的叫喊。 我站在车的顶部,车里的人都仰着脸看着我,他们都愣愣的,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是蒙面大侠救了我们!”梁艳激动地说,“是蒙面大侠救了我们!是他,就是他!110没有来,119也没有来,不是他,我们真的就完了!” 我呆呆地站着。 雨已经停了,好像被我这个“蒙面大侠”给吓回去了;雨水在崖壁上的很多地方哗哗地流淌,好像在把蒙面大侠歌唱;风欢快地扫着天上的云彩,迎接快要出现的太阳;一群麻雀从客车旁边飞过,好像给人送来了幸福的翅膀…… “谢谢你,蒙面大侠!” 车里响起了掌声,像过年的鞭炮,久久不息。 我压低嗓音:“车里有没有受伤严重的,我先把他背到公路上。” 歌唱演员董丽丽的腿好像骨折了,但是腿上并没有出血;其余的人都没事,皮肤上遭受点擦伤,就不算什么了。 现在,我可以离开了,剩下的由别人来做了。 “蒙面大侠,”梁艳从车里钻出来,手把着绳子,和我面对面。 记得我和她初次相见,在甜水沟的果园,天是蓝的,背后的梨花是雪白的,脚下的豌豆是葱绝的,她的美就像透明的阳光,穿透了我的胸膛。现在她就在我跟前,心的距离却像两个陌生人那样相隔遥远;天空有些灰暗,两边都是默默的高山;她的美丽依然,但是却蒙上一层锋芒,我心里有一点慌张。 “真心的再次感谢你,”她笑着说。 我摇摇头,表示没什么。我转身要攀着绳子离开,她却扯住我的衣服——往裤子口袋里装进了一个纸团。 “不要走,蒙面大侠!”团长把头露在车外,“我对你很感兴趣。你现在已经出名了。我要和你合作——不不,我请求你和我们合作:我们每到一个地方演出,你就去站到舞台上露一下脸——就这个装束;不过,手里要提着你的长鞭,”叭叭“地抽上两下,别人想”仿造“都不行。你就这么一站一抽,我每次付你一千元如何?” “一千元太少了,”冯阳插嘴说,“我们的命值多少钱,都是他给的……” 团长就恼怒地转过脸看向他,冯阳就闭了嘴。 “一千五,不能再多了,”团长满怀希望地看着我。 他真是一个精明的人。心里对死亡的恐惧还没完全消失,就迫不及待地和我做起了买卖。他已经把“蒙面大侠”看成他歌舞团发展的一个商机,还想要注册蒙面大侠商标,也许会把沙滨市歌舞团更名为蒙面大侠歌舞团。在这个到处充满着竞争的年代里,别的歌舞团纷纷垮台,只有沙滨市歌舞团还能生存下来,是与他经营有方分不开的。 “我不能答应,”我一直压低嗓音。 “为什么?”团长很失望。 “我的时间可能无法保证你的要求。” “这个没有关系,你来给你钱;不来吗,我们就不给……” “如果叫我答应,你得满足我一个条件……” “只要不是钱的条件,其它的条件全答应!” “你只要保证每一场演出,都有一个反腐败的节目,我就答应。” “这个……这个……当地政府都是不喜欢这样的节目的,在哪里演这样的节目,哪里的政府就以为是在揭露他们,就会给我们找麻烦的。现在的政策了法规了,都是好的,但是没有强制的监督,谁还听?公安局长和法院院长都是当地政府任命的,他们专为政府服务,能没有腐败吗?叫我演腐败,不是叫我砸自己的饭碗吗?” “团长,你要是不答应蒙面大侠这个条件,”梁艳插进来说,“我就辞职!” “答应吧,”车里的人纷纷说。 “好吧,这么多人支持我,我还怕什么呢?”团长点点头。“拿着,这是我的名片,有时间到歌舞团,就给我打电话……” 救护车尖叫的声音传来,我抓住绳子,麻利地上到了公路…… 第十八章 第一节 今晚九点,天岁市长青公园见。 梁艳 梁艳没有跟丈夫离婚,就跟“蒙面大侠”约会,真是无耻……我心里想;幸亏这个“蒙面大侠”是我,不然的话,我的爱情真的就惨了。 打的回到旅馆,已经下午一点。秋果从超市买回了一些水果和糕点,去看父亲的时候要带着。 “陈哥,你吃饭了没有?”她关心地问我。 “没有呢,”我确实有些饿。“——你呢?” “我吃了一些水果,”她把一些香蕉放在我面前,“你吃吧。” 我推开了,我现在只想吃点面条或者馒头什么的。 她又拆开了一包糕点:“吃这个吧。” “有点甜,”我也拒绝了,“我只想吃有菜有水不甜不竦的……” “面条!”秋果笑笑。“我到外面去给你买吧,旅馆对面正好有一家长寿面馆。——你不洗个澡吗,我给你买了一套新衣服……看你,浑身弄得脏兮兮的,好像下地干过活似的” “世界上最好的女人都叫我碰到了,”我也笑笑,“谢谢了。我只是你暂时的保镖……” “是的,你还是我……”秋果突然脸红了,不想说下去。 “是你什么?”我有点好奇。 “是我孩子的……干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秋果笑弯了腰。 “哈哈……”我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也笑了好一会儿。 生活中隐藏着很多美好的东西,往往一句话语就可轻松地引出来,像幸福的小河围绕着你,浸泡着你,飘走你的疲劳,给你无限的欢笑。 澡也洗过,衣服换过,秋果买来的面条也吃过,我就想怎样去跟梁艳约会的事。 去不去见她?去的话,蒙着面吗? 要是“我”不去,她心里会失望的,依她的倔强的性格,会在那儿等到天亮,然后就会在心里种下对“我”怨恨的种子,任我以后再施肥浇水,长出来的爱情树也不会太旺。 我决定要去。 可是我想不出以怎样的方式跟她见面。 整个下午我坐立不安,甚至想到了要找个人替我去见她这愚蠢的方法。 直到和秋果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我才有了主意,高兴地突然笑了,秋果就愣愣地看着我:“什么事,把你乐的?” “没什么事,”我极力掩饰着心中的得意。 我和秋果坐上出租车后,才知道她的父亲就住在天岁市医院。因为她家有个亲戚在那儿做医生,能省很多钱的。到达了天岁市,我故意叫司机先把车开到长青公园去。我没有去过那个地方,想先熟悉一下情况。 长青公园就在一条河边,人们用普通的花草组成美丽的图案,而这些图案联起来,又好似写成一本更加美丽的书籍,引人入胜;多种树木出现在书籍里,仿佛就是章节的标题;很多大大小小的电灯已经亮起来了,分明就是正在读书籍的眼睛。 “时间还早,我们在这儿坐一会儿吧,”秋果也被这的景色吸引住了。 她和我坐在一条长椅子上。 夏天的夜晚像一个幸福的口袋,三三两两的人儿走进来;夏天的夜晚像一个舞蹈,快乐和微笑在一起跳起来…… 秋果去买了冰镇果汁,我们一起慢慢喝着。她几乎就倚在我身上:瞧,我有一个多么棒的伙伴呀,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开心和放心…… 然而,我并不知道梁艳正下了出租车往这儿走。今天因为发生了车祸,歌舞团没有演出,她听说长青公园又大好看,但是没有来过,虽然跟蒙面人(在她心里,蒙面大侠只是个一个梦面人)约好了在九点见面,但是,她还是早早来了,先一个人欣赏一下公园的风光。 远远的,她看到一对情侣一起坐着,女的好漂亮;男的呢,怎么有些眼熟呢…… 我突然发现了梁艳,她正在怒视着我。她的眼里好像喷出了火花,我浑身感到热燥燥的。 “梁艳,”我呼唤了她一声。 “你还真有能耐,”妻子用嘲讽的口吻说,“一次换一个呀,一个比一个漂亮……” “梁艳,她叫秋果,我和她只是一般的朋友关系……”我解释说。 “你以为……你的话我相信吗?”梁艳转身要走,“你听好了,我要跟你离婚;希望你痛痛快快和我分开,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对了,如果下次看到你,是不是带的女伴会比这一次漂亮?” “梁艳,都是一些误会,你慢慢听我解释好不好?”我跳到她的面前。 “是不是误会——可是事实就这样,难道你身边的这个姑娘是个假的?难道上一次给我送手机的时候,那个姑娘也是个假的?难道你上了电视的时候,身边的姑娘也是个假的?”梁艳越说越激动,在她心里,我完全彻底成了一个流氓骗子。 “梁艳……”此刻我说什么,也是苍白无力的了。 她快步离去,一边从提包掏出手帕,擦着眼里的泪水。 第十八章 第二节 妻子渐渐远去,她的背影好像带走了我所有的一切,我有气无力地坐了下来。 “陈哥,怎么了?”秋果关心地问我,“嫂子真的要跟你离婚?” “别提她了,”我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 “心里难过你可以哭呀,”秋果自己却先掉起眼泪了,刚才她什么也听到了。“压在心里,别人心里也难受……” “没什么,你这是怎么了?”我给她把东西提起来,“我们走吧,留着眼泪,在父亲的面前再流吧……” 我和她默默地来到医院。她父亲看到女儿,脸上所有的皱纹都呈现着喜悦,眼泪涌出眼眶,就是他对女儿思念的诉说。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秋果却没有了一滴眼泪,因为她心里充满着太多的痛苦和忧愁,看不到自己的出路,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都要瞒着父母,手里的钱也是借来的,她要做的就是要用一切力量支撑自己,包括自己的眼泪——好好地活下去。 “陈警官,请坐呀,”秋果的母亲指指病床床沿,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来看我家老头子。” “谢谢,”秋果的父亲也连声说。 秋果的母亲把女儿拉到一边,小声说:“你是不是爱上人家小陈了?他可是有老婆的人呀……” “我听见他老婆说要跟他离婚的,”秋果偷偷看了我一眼,“他好久没有和老婆在一起了。” “你都这么大了,我成天为你的事发愁,”她母亲难过地说,“什么时候你结了婚,我就放心了……” “妈,你不要担心,我这么漂亮,还怕没人要吗?”秋果笑笑说。 母亲也笑起来,少了一半牙齿的嘴张开着,世界上所有的微笑就从她花白的发和又深又长的皱纹溢出来,充满着这小小的病房。 出了医院,快八点了。我招手要了一辆出租车,叫秋果一个人先回旅馆。可是秋果却默默地站在那里不上车,我只好叫出租车开走了。 “为什么不走?”我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的火气。 “你为什么要留下来?”她问我。 “我有事情……” “有事情?”她反问。又神秘地说,“你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蒙面的工具。蒙面大侠就是你吧?” 她是怎么知道蒙面大侠这件事情的? 两个人默默地出了医院,沿着路慢慢地走着。 “中午你没回来的时候,我看新闻了,”秋果解释说,“你怎样往树上系绳子,怎样又抛下绳子挂住了客车,又是怎样下到客车上……都在电视上,就是听不到你说了什么。——有个人在用手机一直在现场拍摄,你没看到吗?是不是他把新闻发到了电视台的?可是有人也把他给拍了下来……” “我……”我只好承认,“没看到那个拿手机拍照的人。不过,我离开的时候,电视台的人来了,110和119都来了。我庆幸我去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可设想。——你是怎么知道蒙面的人是我呢?” “看新闻的时候没有想到是你,可是你回来——头发乱蓬蓬的,衣服上下全是泥点子,口袋里鼓鼓的,不是装着头套装还能装什么……你去洗澡的时候,我看到你藏在沙发下的头套……你是个无名英雄……陈哥,你就放弃她吧,她不适合你,她是一个女强人,爱表现自己,可是你就喜欢隐藏自己……” “够了!”我打断她,她提到妻子,我心里很反感。“你有什么权力干涉我的事情?” 她没想到我会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愣在那里。一辆出租车过来了,她就招手上了车。 白天刚下过雨,地面很潮湿;一些树叶从空中飘落下来,反射着路灯惨淡的光;一条蚯蚓从土里钻出来,爬上了水泥路面,开始了危险的流浪。 我打了个的来到长青公园,戴上面罩,躲在一角。这里的人渐渐得变得稀少。梁艳就坐在路灯下的椅子上。我从一个角落来到另一个角落,慢慢地靠近她。我蹲在一些花草里,离她只有十几米远。只要我轻轻地呼唤,她就能听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有好几对情人从花草边经过。有一次,她转过身子,朝我这边看了几眼。一些草刺透了我的衣服,划伤了我的皮肤我也没有觉得。我从未这么仔细地看过妻子的后背。黑发,肩膀,和别的女人没有什么两样;但是,知道吗,黑发和肩膀里隐藏着的我的爱恋我的誓言,已经把她的肉体的轮廓勾画得非常俊美——如果时间能够停滞不前,我愿意在这儿呆上一千年…… 老婆啊,我爱你…… 虽然是我的老婆,可我却不能向前,我不得不蒙着我的脸。 我扔了一块小石头在她身边,她就回过头来看了看,我就贪婪地盯着她的脸。 我真想现在就跳出来,跑过去,不顾一切,抱着她,亲吻她,和她做“捉迷藏”的游戏,直到天亮。 有一次,我站直起了身子,只要她往这边看,就会高兴地呼喊——蒙面大侠……可是等了好久,她也没有回头,我只好又蹲下身子。 我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九点已到,我应该出现了。我悄悄离开了花草,来到了一棵大树的后面。 第十八章 第三节 我跟谭宾已经商量好,叫他找二三个弟兄到长青公园来“做戏”;当我蒙面出现在梁艳面前的时候,这几个人就开始——抢劫,伤人,我就见义勇为去捉拿他们。 我拿出手机拨打了谭宾的电话,立刻传来了他低沉而欢快的声音:“陈弟,我们已经来了半个小时了,四个人,其中一个女的,都在公园门口。说说你的位置吧,我们马上过来。” “你们到2号健身房西侧,会看到路灯下有个女人。我会蒙着面出现在这个女人的面前,只要我一举手,你们就开始表演。——记住了吗?”我有点紧张了。 “放心吧,陈弟,那我们开始行动了。如果情况有什么变化的话,请及时通知我。”谭宾办事很细心,他已经先熟悉了这里的地形。 梁艳拿出手机来看了一下时间:九点五分。如果蒙面人从大门口进来,应该很容易看到她的。她开始注意观察过往的行人,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就在这时,我出现了,压低嗓音:“梁艳,你好!” “好哇,”梁艳有些惊喜,蒙面人好像从地里冒出来了似的。 她伸出手来——当我的手一触到她柔软纤细的手,曾在我身上爱抚过千万遍的手,——幸福就像甘泉一样涌遍全身;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鼓胀着,齐声呼喊:“老婆,我好想你……” “对不起,我来得有点晚,”我小心地应付着她。“可是整个下午,我老惦记着今晚这个约会,但我的心却一直地陪着你。” “哈哈哈……”,梁艳开心地笑了,“蒙面大侠武艺过人,话语也出口不凡。” “你约我出来,不是谈情说爱吧,是不是要跟我透露一些政府官员贪污腐败的一些情况?”我要叫她知道,我愿意跟她约会,是把揭露腐败行为放在首位的。既然那张列举劳明理罪状的小字报上签了“我”的名字,那我就是与丑恶现象做斗争的勇士。 “不不,”梁艳心里有些慌乱,“我只是想随便跟你聊聊,交个朋友;你是蒙面大侠,但你首先是个人,是人就是要交朋友的,让我们真诚地交个朋友吧。请你把面罩摘除了吧,对我还要保密吗?” “这个……当然不会的……”我把手举到空中——这时,从西边的凉亭那里,传来了女人的叫喊,和几个男人撕打搏斗的声音。 “对不起,我过去看看,”我转过身离开了梁艳。 “我的钱包,他们抢走了我的钱包!”女人在大声喊。还未等我追上去,但是三个歹徒乘着一辆车跑掉了。 我拦住一辆黑色的轿车:“师傅,能拉着我去追赶前面那辆车吗,有人抢了女人的钱包!” “是蒙面大侠?”司机兴奋地说,“好的,我很愿意为你效劳!快点走吧。” 我在上车之前,大声对已经走过来的梁艳说:“对不起,我要去追赶歹徒了,不要等我了!” “你去吧,”梁艳也大声说,“我支持你!” 这个开车的不是别人,正是谭宾。车出了公园,我就把头罩摘了下来。谭宾一直没有问跟我约会的这个女人是谁,他能帮我做点事情,心里很高兴。 “陈弟,我们上哪?”谭宾放慢了车速。 “你带着人回去吧,”我感激地说,“我在这儿下车。——谢谢你了,谭哥!” “弟兄之间客气什么?”他笑笑。 我和他告别后,就乘了一辆出租车,来到公园门口。那个被“抢劫”的女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梁艳已经从公园里出来,在门口东张西望:也许在她心里存在一丝希望,蒙面人不管追没追到歹徒,也会回来找她的。于是她就在这儿等下去…… 我心里都有点疼她了:梁艳,你快快离开吧,我不会在这儿出现了。刚才我们演的戏太差劲了,但是还是骗过了你,对不起! 半个小时后,梁艳才失望地打的离开,到了平安旅社。 “哦,原来你一直在跟踪一个女人呀,”出租车司机收了我的钱,惊讶地说。“听说过蒙面大侠的事吗?他在愉树县打了阻止人们声援丛县长的警察,今天又在悬崖上救了人,真了不起呀……我看新闻了,那辆车本来是要向下掉落的,可是上面被蒙面大侠用绳子拉住了,下面又被另一棵树挡住,这才没事的……可惜,这个社会上,这样的人太少了……”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甜甜的。是呀,一个人,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做了一点有意义的事情,能被别人夸着,心里就会非常幸福的。 我突然决定在这儿过夜。 到服务台登记——梁艳就住在313房间。我被安排到325房间,和她一个楼层。 经过313房间的时候,我听到屋子里开着电视。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不知道梁艳躺下了没有?我真想敲门进去,好好地和她谈一谈,告诉她,我就是那个蒙面人,我一点也不坏。可是,我又没了勇气。 如果我进去,她不会静下来听我的,会毫不迟疑地把我赶出来的。 我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我急忙回到了我的房间。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是一听到声音,我就笑了:是周局长,又是用公用电话打来的,他给我下达了任务:“北京派出的工作小组后天就到了。我们想从关强身上下手,毕竟毒药是从他那里出来的。我一直派人监视他的。可是,他突然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了。你找找他……” 外面不知哪个房间的门响了,我把头探出去——梁艳出来了,正朝我这边走来。我急忙缩回身子关上门,心怦怦地跳着:她看到了我没有? 第十八章 第四节 厕所就在我隔壁的房间,我听到那里的门响了:梁艳进去了。至于她看没看到我,我就不知道了。过了一会儿,厕所的门响了;接着,她房间的门响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我也凝固了,我脑子里的问题也凝固了:陈刚呀陈刚,你在这里干什么?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出了房间。长长的过道里电灯很刺眼,好像带来了世上所有的灾难;一扇扇的门摆在我的面前,就像穿不透的山;地板铺着的红地毯,是不是连着地狱的深渊?就是在这么一个很普通的环境里,却让我心惊胆颤。 我来到梁艳房间外面,她在脱衣服吗? 我忘记要离开,她躺下了吗? 我想敲敲门,她睡着了吗? 我想跟她诉说,她在梦里了吗? 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了,我忘记自己在什么地方了,也忘记了我长了一张什么样的脸…… 我冲动地走到过道的尽头,把三楼的电匣拉下。 电灯带来的灾难变成了昏暗,一扇扇的门和墙壁连成一片,红地毯就消失在眼前,也许我正来到了死神的边缘……可我不管了,我要看到我的梁艳…… 我来到了梁艳房间外面,她穿着衣服睡吗? 我忘记要离开,她做梦了吗? 我想敲敲门,她会开吗? 我想跟她诉说,她能答应吗? 我要敲门了。——我要敲了,反正她也看不见。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我终于伸出了手。 “谁呀?”梁艳警觉地问道。 “是我,”我压低嗓音。 “哦,是蒙面人呀,不,是蒙面大侠!”梁艳高兴地说。她开了门。 “是我,”我心情很激动,说话也感觉很费力气。 “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她惊喜地问道。 “我找了好多家旅馆,就是想碰碰运气,”我欺骗她。在她面前,我要做一个世界上最大的骗子了。 “运气还是降临了,”梁艳笑了笑。“不过,捉到歹徒了吗?” “没有,还是叫他们逃掉了,”我要把假戏演到底,“那个开车的师傅开得慢了点……” “哦,有点可惜……”梁艳叹了口气。“请进——怎么没有电啊……我打电话请工作人员上来看看吧……” “不要这样,”我进入屋子里,把门关上,冲动地上前抱住她,“就算我蒙着脸吧……” “呵呵,”梁艳笑了,“可是我想看到你的脸呢。” “等电来了吧,”我也笑了笑:我离开之前,电是来不了。 我是抱着自己的妻子吗?怎么没有了感觉? 我是抱着自己的爱情吗?怎么没有了甜蜜? 我是抱着自己的幸福吗?怎么却这般苦涩? “还是放开我吧,”梁艳轻轻地推开我,她有点难过,“我有丈夫……” “我也有妻子,”我不加思索地说。我的手没有离开她的腰,脸对着他的脸。 屋子里拉着窗帘,风扇在呼呼地转。一切都在转。夜色却在笑:你转,转呀,转呀,可是,一切都在我里边。是呀,爱情无论是美好还是破灭,在这夜色里,就是漆黑一片;唯有心是红的,因为它是在肉体的里边,跟夜色无关。 “可是我想离婚,”梁艳说得很果断。 “我的妻子也想和我离婚,”我难过地说。 “我不能容忍丈夫的流氓欺骗,”梁艳气愤了。 “我和妻子之间产生了无法的解决的矛盾,”我很忧愁。 “我会马上和丈夫离婚的,”梁艳坚定地说。 “要是妻子真的和我提出离婚,我不得不答应的,”我很伤心。 “为什么?”梁艳有些吃惊,“为什么不得不答应?爱情已经死亡了,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吗?——你妻子就那么好吗?很漂亮吗?” “是的,长得很漂亮,长得和你一样漂亮,你有多漂亮,她就有多漂亮;你喜欢什么样的衣服,她也喜欢;甚至你喜欢的化妆品,她也在用……”我深情地说。 “你对我这么了解?知道我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喜欢用什么样的化妆品?”梁艳有些怀疑。 “我了解了你一下,剧团里那么多人喜欢你。我只打了几个电话就行了。”我只好搪塞她。 “哦,原来这样,呵呵……”梁艳开心地笑了笑。“这么说,你有一个好妻子。她的个子呢?什么工作?” “个子吗,和你也差不多,她剃光头的时候,你高;你剃光头的时候,她高;至于工作呢,她现倒是没有合适的……你呢,现在只是想在歌舞团里表现一下自己,证明自己到底有多大才能,然后再另做决定——我妻子也是这样,已经找个工作证明了自己是个不一般的女人,现在正要找份新的工作。”我有意无意地暗示“你”就是我的妻子。 “呵呵……你真是太了解我……”梁艳又开心地笑了。她转过身子,要去拉窗帘,要叫屋子亮一点。 我就转了一下身子,挡住她。 “原来你妻子这么好……”梁艳感叹地说,“那她为什么要和你离婚呢?要知道,你也是一个了不起的男子汉……”“她不喜欢我做揭露腐败的事,”我不敢再暗示她了,怕她怀疑我就是她的老公,“所以就想要离婚,可我就是我,永远不改变,该做什么,还是要做什么。” “是吗,这真的不好办了……”梁艳沉默了一会儿,扑到我怀里,“可是我喜欢你,真的……在危险的客车里,一看到你出现,我就毫不犹豫地写了纸条……我心中的理想的男人终于出现了,他就是你……” 我紧紧地搂着她。 第十八章 第五节 “你喜欢我什么?就见了两次面,”我心里有些酸楚。 “喜欢你的身手……你的一些动作,在我眼里是那么的熟悉,勾起了深藏在心中的某些美好的东西;我也喜欢你的侠气,是啊——总是突然出场,那时你真的帅极了。我的心在跟着你的动作颤抖……”梁艳有点激动。 “可是你有丈夫呀?”我心里有点气愤。 “在我心中,他已经死了。——你有妻子,为什么来和我约会?”她反问我。 “在她心中,我已经死了。——我想得到关于劳明理市长的的某些情况,也许你会知道一些的。”我将了她一军。 “我没有他的情况,我只和他接触了几次——既然你反对他,我也反对他,我永远支持你。”她笑了笑。 “支持我?”我也笑了笑。她永远也不会再喜欢那个市长了。 “是的——你没看到吗,当你对团长提出要求时,我就支持你了……”她认真地说。 “是的,”我称赞她,“你是好样的,没有你那句话,团长是不会答应演反腐败的节目的。虽然他不一定能做到,但是毕竟是答应了。也许那是我一时的决定,说实的,何必强人所难呢……” “哦,你是个很实在的人,”她动情地说。 “那你真的决定要离婚吗?”我心里老想这个问题。 “毫无疑问,”她点着头,一些头发碰到了我的脸。“——你呢?既然妻子不爱你了,就离婚算了……” “然后,你和我结婚?”我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我都怀疑这是不是在真实的生活里了。和自己的妻子在一起,妻子却不是妻子。和自己的妻子在谈离婚,但是等离了婚后两人再结婚:这是不是世界上最荒唐的事情? 啊啊,我在哪里?在哪里?我在房间里。房间在哪里?房间在楼房里。楼房在哪里?在天地里。天地在哪儿?在哪儿?——我的手在寻找梁艳的乳房…… “我会嫁给你的,只要你离了婚……”她呼吸急促。 天地在这儿……在这儿……我摸到了她的乳房……是一个蒙面大侠动了老婆乳房……老婆没有穿内衣睡觉的习惯,刚才她躺下了,就躺在孤单里,躺在我的焦虑里,躺在呯呯的敲门声里,把内衣放了假,把乳房放在了天地里。 但是,她还是推开我,后退一步:“不要这样……真的,太突然了,我什么感觉也没有。等我们都离了婚……” “离了婚?你保证能嫁给我?”我要看看她离婚的决心有多大。 “我保证,”她很坚定。 “假如我有问题呢?我蒙着脸,难道你不怕我有一张被大火吞噬过的脸吗?” 梁艳把双手放到我脸上,轻轻地抚摸着。她不是在摸我的脸,分明在揉碎我的心;我悲伤的眼泪已经溢出眼眶,流进她的手掌。她的手掌揉着我的眼泪,眼泪又流进我心里的创伤。她的脸对着我的脸,却把过去隔断;她的乳房对我的胸膛,已经记不起过去的对我的欢颜。 漆黑的夜啊,你不要亮,我宁愿把现在就珍藏在你的梦乡;黑夜的梦乡啊你不要醒,宁可把我和梁艳变成一对虫,就这样永远在你里面穿行…… 突然,梁艳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手机的显示屏很亮,我急忙把脸贴在她的脸上,怕她认出我。 “你的脸没有伤疤,非常光滑,我看看你吧,”梁艳要推开我。 但是我就不能叫他看到我脸,所以我就使劲搂着她。 手机在响,我的手臂就不放…… 一首流行歌曲就在屋子里流淌—— 爱情为什么眼泪汪汪,因为一颗心拉在了遥远的故乡,爱情为什么要等到天亮,太阳牵的线又细又长 爱情为什么眼泪汪汪,因为家乡已改变了模样,爱情为什么要等到云起风唱,暴风骤雨才是爱的真相…… 这首歌反复地唱了几遍,手机感到累了似的,才停下来。我和梁艳昨日的爱情已是眼泪汪汪,有的是云起风唱,却要下起离婚的暴风骤雨了。 我的手机是关着的,于是我把一只手放到口袋里,打开了手机——开机的音乐响起来,我离开的时间到了。 “我要走了,”我悄悄说。 “是吗?”梁艳没有料到我走得这么急。 “刚才这个电话,是叫我去参加声援丛县长的一个会议……”我骗她。 “你不接怎么知道?”她不相信。 “我只把这个会议召集人的来电设置为这个铃声,因为他这个人是个特殊的人物;他说今晚要开会来着……” “那你走吧,”她在我脸上轻轻地亲吻了一下,这种吻法我真是太熟悉了,可是感觉却是非常得陌生…… 第十九章 第一节 秋果一个人离开我以后,并没有回到旅馆。也许她到别的旅馆住下了。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想做什么,可我已经有了妻子,不会答应她的。我们只是好兄妹,好朋友,困难面前相互帮助,在生活的逆境中一起向前。我只能在心里对她说:秋果,对不起,真诚地祝你幸福。 躺到床上后,爱和恨在我心里交织,“我”和蒙面大侠在脑子里相互交替,逃犯和警察的两种形象又在我面前闪现……我好象坠入了一条混浊的河流里,虽然迷失了方向,但却有一种求生的欲望:什么也不能把我击沉,我一定能游到岸边。 既然梁艳要跟我离婚,那我就和她离吧;既然社会上出现了蒙面大侠,那我就做蒙面大侠。 对了,不知姜成怎么样了,他的儿子和那个女孩被绑匪放回来了没有? 明天我就要寻找关强了。周局长告诉我,关强是在李才江值班的时候失踪的,李才江原来在一个乡镇派出所担任副所长,因为经常和所长发生矛盾,所以又被调回了公安局,现在没有职务,哪儿需要到哪儿。关强是从水河市的武术学校来到榆树县的锦秀饭店,在饭店里失踪的。负责在武术学校监视关强的是芦海银,李才江正是接了他的电话后,才赶到锦秀饭店的,亲眼看到了关强从车上下来,走进了饭店,然而,关强再也没有从饭店里出来,从此就失踪了。 现在,警察都找不到关强,要我一个人找,是很困难的。但是,我不相信关强就这么像水汽那样蒸发了,是不是李才江把他给放跑了? 李才江性格直率,有话就直说,从不隐瞒自己的观点。在乡镇派出所工作,他主张派出所不收礼,而所长就到各村去筹资买车;他不同意派人去维护镇政府召开的“面子”现场会的秩序,而所长就叫所有人都去。虽然我和他没有接触过,但他的这些事我都听说过。就是这么一个人,我不相信他会故意给关强一条“生路”。 而芦海银跟黄景是好朋友,因此我和他接触得比较多,对了也了解一些。我怀疑黄景和我的岳父有特殊的关系,那么,芦海银跟我的岳父有没有特殊关系?关强曾为我的岳父捉过金昌盛,而他手里的病毒是从岳父那里来的?还是从金昌盛那里来的?或者从另外什么地方而来?如果是从岳父那里来的,岳父会不会叫芦海银把关强给“放”了呢? 可是,关强是在李才江手里失踪的。然而,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关强在武术学校的时候就失踪了,芦海银假称关强要去锦秀饭店,而接班跟踪关强的李才江看到进入饭店的,也不是真正的关强,只是一个长得像关强,穿着和关强一样的人。这个人就会在饭店里换一下衣服,重新出现在李才江面前的时候,他就不会是关强了。这么一来,关强就失踪了,李才江也背上了不负责任,工作失职的罪名。 我决定在芦海银身上下点功夫,要比漫天去寻找关强要强得多。我打电话给思莲,看看她不能帮我的忙。还好,她开着机。 “陈刚,是你呀,”她被手机铃声从睡梦中惊醒,“有什么事?” “明天我想叫你送一些东西给一个警察,想听听他对这些东西的看法。你那儿有窃听器吗?有的话,带着。”我不想把事情说明白,等明天见了她在作一个详尽的交代。 “有啊,小型的,”思莲打了一个哈欠,“看样子,我明天又要请假了。还得租车吗?” “打车得了,”我笑笑。“少花点钱吧,也许我这个行动会一无所获呢……” “恩,”思莲也笑笑。 我放下手机,不愿再想任何事情,紧闭双眼,很快就睡了过去。 我二天早晨,我在公用电话亭打通了李才江的手机。 “你是谁啊?”李才江粗大的声音震得我的耳朵嗡嗡响。 “我是王庆啊,好久不见了,我想和你聊聊啊——你是芦海银吧?”我报了个假名,很热情地说。 “我不是,”李才江要挂掉手机。 我马上说:“请问芦海银今天在什么地方?” “他今天在小矿镇刘家庄执行任务……”李才江淡淡地说。 “谢谢,这个任务很重要吗?我是不是就不能约他了?”我继续问,直到他失去耐心。 “歌舞团在那儿演出……”李才江把话留了半截。 “你们去很多人吗?”我快速地问。 但是李才江挂了电话。 歌舞团要在小矿镇刘家庄演出?一定是沙滨市歌舞团了,他们刚遭遇车祸不久,就出来演出,团长挺喜欢挣钱的。那么,警察去干什么?又是去阻止演出?梁艳会来吗? 我在一家小饭店吃了一碗豆浆、半斤油条,思莲就开着车过来了。她租了辆车我不吃惊,而孙有功来了,却叫我很纳闷。 “陈刚,祝贺你成为我们的一员,”我上了车,孙有功和我握着手说。 “谢谢,我会努力的,”我心里升起了一股暖流。 “我到思莲那里去,思莲说要到你这儿来,于是我也就来了。”孙有功解释着,“今天打假队里没事,队员三三两两的都出来玩了,我就想帮你做点事情,你不会反对吧?反正过两天我就要回去了,真舍不得离开你们……”“那我们就一起到小矿镇刘家庄吧,”我说,“那儿会有精彩的歌舞演出。” 第十九章 第二节 我们赶到小矿镇刘家庄村,可是并没有什么歌舞团,也没见到一个警察。李才江说得不完全对。我想起清泉镇也有个刘家庄,于是就叫思莲把车开往那儿。 还未到村,就有很多人往那村这边走——他们肯定是来看歌舞节目的。 沙滨市歌舞团的舞台就搭在刘家庄村村南的山脚下,急冲河河边。十几年前,这座山原来是座荒山,全是石头,只在石缝里长着杂草。时任这个镇镇长的丛为民发动全镇的人出义务工,捐款,用钢钎锤子和炸药,在山上打了一个个洞穴,把洞穴填上泥土,然后就在泥土上种上果树。管理果园的,是镇里有劳动能力的十一名残疾人,再加上穷得丁当响的三个光棍汉,技术员是蹲过监狱的老丁,以前在生产队的果园里就管过技术,快五十了,也是光棍。丛镇长就把这个果园命名为“光棍果园”,起这个名字的目的,就是叫全镇的人关心光棍果园,帮助光棍果园,叫光棍果园里的人找到对象,过上好日子。没用几年,光棍果园就红火起来,残疾人里有五个人结了婚,三个光棍也都有了老婆,有个刚离婚的女人也看上了老丁。 ——这一切,不是丛县长的功劳是谁的功劳?那天,光棍果园里大多数人到八一广场去了,歌舞没有看成,被警察赶了回来,他们就不服。既然八一广场不要演歌舞,那他们就把歌舞团请到这儿来,他们就是想在众人面前说:丛县长是个好人! 然而,还没等歌舞团演出,警察又来了,不过,来的人并不多,好像也不是来阻止演出的。是来维持秩序吗? 不知道,反正老百姓都往戏台前面挤,从舞台上流泻下来的音乐就像无数只手一样在弹拨着人的神经,于是人心里就痒痒的,好舒畅;又像车一样把人往快乐的地方拉,你不想走都不行。 我叫思莲开着车在舞台下转了一个圈——看到了芦海银,他正有一棵树下一边打着手机,一边往舞台上瞅着。歌舞还没有正式开始,舞台两边贴满了赞扬丛县长的标语。有个残疾人一瘸一拐地走上舞台,他是光棍果园里的人,对着话筒,开始述说丛县长当年怎样帮助他们的…… 我原来打算叫思莲干的活,现在孙有功代替了。他拿着针型的窃听器,靠近了芦海银,趁其不注意,别在了他后背的衣服上。现在,我就可以听到芦海银说的每一句话了。 我叫思莲准备了一千元钱,全是二十元的,厚厚的一沓,用一个信封装好。 “怎么样,我的动作还麻利吧,”孙有功回到车上。 “还行,”思莲笑着表扬他。 孙有功拿了这一千元钱:“什么时候把钱送给他(芦海银)?” “等演出开始吧,”我说。 今天早晨我开始闹肚子,现在突然又上来了,就马上下了车,到河边的树林里去解决问题。孙有功也跟着过来了,不过,他只是到河边看了看湍急的河水,默默地站了会儿,好象有什么心思一样。 残疾人的话讲完了,台下响起了风暴一样的掌声,所有的树林都摇摆起来,风就把掌声包起来,要送到某一个地方。 演出开始了,梁艳第一个登台演出,音乐好像云一样舒缓地飘着,她就踏在这云的音乐上,开始展现着富有魅力的身体;六个姑娘上到舞台,一会儿组成一朵鲜艳的红花,一会儿变成一片绿色的田野来为梁艳衬托;突然音乐变得急促起来,像一匹冲入沙场的战马,带着梁艳急驰,梁艳从腰间解下一根长鞭舞起来,长鞭就绕着她转着,把她遮挡;从台下扑上来的热烈的掌声,好象把梁艳的绳子给坠落了;于是梁艳手里的绳子就变成了一条蛇,在舞台上翻滚游走…… “哦,这是谁啊,这么棒,”思莲拍手叫好。 “不简单,”孙有功也点着头。 芦海银变换了一个位置,也在兴致勃勃地看着节目。 舞台上开始演第三个节目的时候,我就叫孙有功开始行动,他拿着装着钱的信封,重新靠近了芦海银,拉了他一下,就把信封给了他——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场面。 “这是什么?你等等……”我听到芦海银茫然地询问孙有功。 但是孙有功也不答话,很快地钻入人群里了。 “他妈的,这是搞什么鬼把戏?他妈的,我杀了他……”芦海银骂骂咧咧地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打开了信封,很快地点了点钱。“妈的,就给这么点?妈的,太差劲了……”他开始拨打一个电话:“梁总,你好你好……你派人来送过钱吗?没有?那你打算给我多钱?——刚才有个家伙悄悄给了我一千元钱,我以为是你派人送给我的……奇怪呀……给我多少?没有人发现,——哦,刚才那个家伙我认识,我捉过他的赌,放了他,他来报恩的……我只是以此为引子,想问问你,我太需要钱了……一万?能不能再加点?一万五就一万五吧,以后您还能用得着我,我会继续为您效劳的……再见……”他关了手机,又骂起来。 “这个小子,到底是你放跑了关强,一万五的报酬也不少啊,”我兴奋地对思莲说。 下一步,就是要从芦海银海身上把钱弄回来了,这一千元不能白白地给他。 这时,突然有人敲着车窗,我还以为是孙有功回来了呢——来人却是梁艳。 “恭喜你,这一次你找了一个更漂亮的姑娘,”她拉开车门,用讥讽的口吻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有些吃惊。 她晃了一下的手中的望远镜:“你到树林里干什么?不是捉兔子吧……” 第十九章 第三节 梁艳上了汽车,就坐在思莲的旁边。她的演出妆没有撤,衣服倒是换了,长发披散在肩上,衣领开得很底,都看到了粉红色的乳罩。 她是梁艳吗?我的妻子?那个在舞台上像个疯狂的魔鬼一样舞动的女人?现在她的眼里流露出的是仇恨,这仇恨好象就带着毒气,使人难受,呼吸困难。 我不想再对她解释什么了,我只想叫她快快地离开。 她把望远镜放进提包里,又从提包里摸出了一份离婚协议书,冷漠地递到我面前——一张白白的纸,黑色的字好像在上面伸展着,伸展到风暴的根源,伸展到大海的边缘……好像要发生天大的灾难。 我摸出插在我上衣口袋里的碳素笔,签上了我的名字:就这两个字,叫我学会了不再留恋。 梁艳收好离婚协议书离开了。她想说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有说。她留在思莲脸上的目光,好像是在对她的某种期盼。——是期盼思莲爱我?和我结婚?还是期盼思莲阻止我的花心不要发展? 梁艳离开了,她带走的只是我生活中的灰尘。 梁艳离开了,她给我翻开了新的爱情的篇章。 “陈刚,你真的离婚了吗?嫂子好漂亮!”思莲不安地说。 “孙有功怎么还没有回来?”我不想随着思莲的思绪谈。 “还有送出去的一千元钱,”思莲有些焦急,那毕竟是从她口袋里掏出来的钱。 只等孙有功回来,我就戴上面罩,到芦海银面前,直接把钱要回来,然后再乘车离开。 “你打一下他的手机吧,”我对思莲说。 但是他的手机正在通话。 这时,我发现了上衣口袋里面有一张折迭的信纸,我拿出来,是孙有功写的——陈刚,多关照,永远感激,九泉相报! 关照?要我关照?相报?什么意思,我一时搞不明白。 突然,有个到河边解手的人在那里喊:“这儿有人掉到河里了!救人呀!” “你快去救人呀!”思莲焦急地对我说。“戴上面罩,不要叫这里的警察抓走你……” “是不是孙有功跳河了?”我预感是这样的。 “你快去救他!”思莲捂着脸哭起来。 舞台上在继续演出,吸引人的节目像一个个圈子一样从舞台上伸出来,死死地套住了人的脖子;音乐却像笔一样,在画着一张张的笑脸…… 有几个些警察朝河边跑,已经有一个到了河边,也许他不会水,没有跳下去。 孙有功的浑身没在水里,身子在水里缓缓地翻转着,顺水而下。由于近来连降大雨,河水猛涨,混浊的河水像一样狂暴的龙一样咆哮向前…… 我跑来了,然后跳下河,游到河的中央——一手抓住了他的衣领,把他的头提出水面。他头发上脸上和嘴里就同时往外下流着水。水虽然是很混浊,但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血却在不断地使水变红。 “孙有功,你这是干什么!”我大声喊。 我把他往岸边拉,他开始说话:“陈刚,我就要死了,我掉入河里之前,我的肚子被河边的枯枝刺穿……”他被河水呛了一下,又停住了。快到岸边了,他接着说,“我是执行公务的时候死的,是不是?我就要这个……成全我……我死的光荣是不是?成全我……老婆孩子不容易……成全他……们……我是……是……个烈士……把我放……放到河边,你就……离开……叫别人……来处理……我单位的人……来处理……你走!……你走!关……照了……” 孙有功就闭上了眼睛。我把他推上河边,一个警察就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离开了他,顺水而下,从树林里转了回来——思莲把车退到林边,打开车门……没人发现从林子里出来一个人上了汽车。 “他怎样了?”思莲急切地问。 “死了,”我心里很难过。 “哦……” “你事先知道他要跳河吗”我问她。 “今天早晨,见到你以前,他说过他要自己弄死自己,并没要说要跳河,”思莲的泪水已涌出眼眶。“知道吗,他还有艾滋病……不过,在水里,你不会被感染的……我刚才已经给我的上级打了电话,他们会派人来的……走吧,我们离开吧……那一千元钱我不要了,钱算什么呢……有时候钱什么也不是……” “好吧,那就往回走,”我同意。 当车爬上了一个坡道,思莲就停下车,来到外面,往回看着。她心里想什么我猜不到,可我知道她非常得难过:远处的起伏的群山仿佛勾画出孙有功那悲伤、绝望,却闪现着一丝希望的脸;天上灰色的云块则诉说着思莲对战友的怀念。 车离开清泉镇的时候,思莲问我:“要是上级叫你在烈士证明上签字,你会签吧?” “你会不会签?”我反问她。 “会的……”她点点头。 第十九章 第四节 还未等我回答,我的手机响了,是秋果打来的。 “陈哥,你还好吧,”她担心地说,“我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哪的话,”我急忙说,“你没事吧,在哪儿?” “我回到了姜成那儿的广告科,我就想做点事,不要我为担心,昨晚就去了,没有告诉你,你不要生气……”最后秋果关心地说,“你要多保重呀……” 又多了一份别人的牵挂,我心里暖暖的。人生不是孤单的,牵挂总相连。可是牵挂之间的线会被很多的利益或冲突干扰,牵挂也不安全。这就是复杂的人生,线断了有时也看不见,还送人家笑脸。 “陈哥……”思莲轻轻叫了一声,脸红起来。 她第一次叫我陈哥,我有点吃惊;她是故意这样叫的,还是发自内心,和我拉近了距离? “说吧,”我总是一副老大哥的架式,“什么事?” “我们到哪?”见我老板着脸,她心里有点不高兴。 我已经想好了,去见岳父——不不,他已不是我的岳父了,我刚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去找梁国超吧——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我说。 “为什么?”思莲有意要和我多说话。 “你去帮不上什么忙,我只是问他几个问题,”我说。 她转过脸来看看我,感觉到我冷漠的一面了。 我拨打了梁国超的电话。他没有接。但是过会儿却打过来了。 “你找我干什么?”他吃惊地说。 “只想和你谈谈,我和梁艳已签了离婚协议,”我故意用难过的口吻说。 “是吗,那是你们之间的事,和我没什么好谈的;再说,你是个逃犯,我也不想见到你。明白吗?”他要挂断电话。 “你先等等,”我提高了嗓音,“你和芦海银刚才的电话录音在我这里,你不希望我把这个给警察吧?” “那你想找我做什么?”很明显,他害怕了。 “我没想好,也许我只想要点钱远远地离开这里,”我说。 他想了一会儿:“好吧,你来吧,我正在左下村蔬菜基地看生产情况,你到这里来吧。” 我真想今天就能知道关强的下落,知道他手里的病毒是从哪里来的。——梁国超能告诉我吗?不能,肯定不能,要是告诉了我,那就等于他自首了。我想不出用什么法子叫他开口,我只能先见到他再说。 我没有和思莲说我要到哪去见梁国超,我不想把她牵连进来。现在梁国超已经成为一个可怕的魔鬼,和他打交道,凶多吉少。 我叫她一个人回去。和她告别的时候,她突然伸出手臂,搂着我:“小心啊,我真为你担心……”但是她却很快推开我。 “没事,不要担心,”我笑笑。 “好的,祝你成功,”她也笑笑,上车回去了。 梁国超的轿车已在左下村村口等着,我从出租车上下来,上了他的车。 “你看,这儿是几千亩土地,全在为我的公司生产蔬菜;地连着地,菜连着菜,我的公司连海外,哈哈哈……”他大笑了。“产品全部出口南韩和日本,可这两年他们对我们国家的产品大加限制,我的日子不好过。我要开发新的产品,把企业做大。谁也不能挡我的路,不能挡!”他转过脸来紧盯着我,眼里喷出了熊熊的烈火,好像要把我火化了似的。 “要推出什么样的产品?”我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益智产品,明白吗?”他得意起来,“这样的产品吃了以后会变得聪明,人还上瘾,钱就会像河一样流过来……” 汽车开始缓缓开动起来。 “这种产品就是金昌盛开发出来的吗?”我问他。 “表面上好象是,”他分析说,“他没这个本事,他后面有人,但是我不知道是谁?” 他说得有道理,我也以为这个就知道迷恋女色的金昌盛不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可是,世上真有这种产品?”我怀疑地问“起初我也不相信,可是……”他不说了。 是呀,要想使一个具有聪明头脑的企业家相信某件事情,没有事实是不行的。他一定是看到有人吃了这种食品,而在智力方面或是身体发生变化后才相信的。他老婆的精神失常,女儿的记忆丧失,是不是与吃了这种食品有关? “没找人调查一下吗?”我问。 “找过,”他没有隐瞒,“都是草包,没有一个能比得过你。——你给我干吧,去完成我给你的任务,你要什么都行。” 我没有回答,不管我说什么,他都是不会相信的,这些年了,他很了解我。他早不希望我活着了。我只要活着,他就会难受,就会感到害怕。 车停在公司的一个仓库的院子里。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梁国超苦笑了一下。“我是了解你的,金钱对你不起作用,找我不是为了钱。” “关强在哪里?”我也直接说了出来。 “我真不明白,”梁国超生气地说,“你这是为谁做事?警察找他,你也找他……好吧,我把人给你……” 他打电话把一个姑娘叫了过来。 “你跟着她走。你不会从关强那里得到什么的,警察也不会,想找到指控我的证据?休想。” 当我下车的时候,这个姑娘就对我笑笑,然后就往仓库后院走。我就跟着她。 第十九章 第五节 我知道梁国超要暗算我,因为没有急着和我要他和芦海银的电话录音。我已经被人暗算几次了,这次也不怕。 姑娘不时地回过头来笑笑,也许她正在引我走向死亡。她的臀部很丰满,晃着,好像把周围冷漠的房子也晃动起来;而她脚下咔咔的皮鞋声,仿佛就是大地对人生罪恶的声声的叹息。 有人把12号仓库的门打开,在昏暗的仓库尽头,关强就坐在那里,垂着头,身上绑着绳子。我刚往前走了两步,库房的门就关上了,灯也灭了。我听到了姑娘移动的脚步声。 突然一辆电瓶铲车从一角冲过来,推着一个巨大的木箱子,死死地把我顶在铁门上。我觉得脑子要碎裂,胸部要塌陷。如果车再往前挪动一点,我的生命也就会结束。 屋里的灯亮了。我侧着脸,一面脸贴着铁门,一面脸贴着木箱,浑身不能动弹。 “你小子好命大,逃脱了我们几次暗杀,这次再逃呀……”一个光头男人在木箱旁边嘲笑着我,“没能耐了吧,去死吧你。——过来两个人,用铁丝给我把这个家伙就绑在这个箱子上。” 于是,就有两个男人过来,一个在箱子顶部,一个跳进箱子里;在上面的那个往我身上套铁丝,在里面的那个就把钳子从箱子缝里伸过来,夹住铁丝,再把铁丝扭在箱子上面:这样,我就被牢牢地绑住了。 “头,我们怎么处理他?”一个男人问光头男人。 “这次要好好处理,免得再叫他活着跑出去,”光头男人说。 那个领我走进仓库的姑娘要离开:“开开门吧,好不好,我要上厕所……” “你没看见我们把这个逃犯顶在门上面吗?”光头男人笑嘻嘻地说。“我们在这儿玩玩怎么样?” 姑娘有些胆怯,往后退了退。另一个男人就从后面把她推到了光头身上,光头就抱着她,在她身上乱摸着。 那个被我以为是关强的家伙走过来,在我面前抖落掉身上的绳子,好像故意叫我看清他的面目:瞧,我长得和关强很像吧,可我不是他…… 在锦秀饭店门口,李才江看到的关强,也就是这个家伙了。他长得确实很像关强。他骗过限李才江,又骗了我一次光头的手里一使劲,姑娘的裤子就撕开了口子。于是光头就说:“小虾,你把铲车往后倒一倒,能打门就行。”等那个叫小虾的男人把车往后倒了,光头又说,“你们都出去,给小亭买裤子去……” 从仓库里走出了三个男人。最后那个男人回过头来说:“什么买裤子,你一个人干就得了……” 光头过去把门重新关上,回来后就把姑娘顶在箱子的侧面,箱子就一下下地晃着,发出嗞嗞的声音。 “光头,你们是哪的?”我的身子也随着箱子晃着。这个狗杂种,如果我还有活着,碰到我手里,我下定好好地“修理”他。 “我已经输给几次了,”光头恨恨地说,“我们哪的人也有。谁给钱给谁干。”他以为我是要死的人了,没有必要瞒着我。“不过,我挺佩服你的,你有两下子,几次死里逃生,像个魔术师一样——这一次,我们只能用工具对付你……哈哈,看你还能活下去吗?经是你能再躲过今天,我叫你爹……” “要杀我——是谁叫你干的?”我问,不管是生是死,我还相多知道一点情况。 “不知道,有人打电话给我,我就干。”箱子晃得越来越厉害了。 “能告诉我——你听谁的指挥吗?”我问。 “什么?”他警觉起来,“你就是一副警察的骨头,死到眼前,还想得到情报。告诉你,打给我的电话都是公用的,我都不知道是谁打或者在哪儿打的。——他妈的,叫你这个家伙搞得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了。——小亭,你和警察干过吗?过去和他干,我今天给你双倍的钱。听到没有?” 小亭就过来,用手摸着我的阴部,把头靠在我的大腿上。铁丝挂着了她的头发,她也不在乎。 我故意大声“愉快”地叫着。我被铁丝绑得很牢,什么也做不了,只有嘴还能动。假如现在我说不愿意,恐怕光头要逼着小亭强来,还不如我假装接受,引起光头的嫉妒,叫小亭停下来。也只有这一招可用了。 “小亭,来真的,快点吧,”我“焦急”地喊。 小亭也真听话,就脱我的裤子。但是裤子被铁丝绑住了,脱不下来。小亭就用脸在我的裤子上蹭着,也轻轻地哼叫着。 “他妈的,我跟你来真的,你都没有叫过,”光头终于看不下去了,一下把小亭拉到他身上。“一人快死的人还能这么兴奋,真他妈的见鬼了……” 这次他把小亭压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手指掐进了小亭的乳房里,小亭疼得啊啊叫着…… 不一会儿,光头就射了,痛快地大叫着。 不过,他的手机也响了:“是我。什么?就现在?火葬场去火化?只派两个人陪着去?好的,好的……” 他挂了手机,过来仔细地看看我:“恭喜你,你要被拉到火葬场去火化了。——小亭,快穿好衣服。” 他打电话叫那三个男人回到仓库,先用绳子把我的手脚捆好,再把绑在我身上的铁丝用钳子夹断。他们翻走了我身上的手机,拿走了我身上仅有的二三百元钱。然后拿胶带封住我的嘴,再用毯子把我包起来。一辆专门搞殡葬的汽车开进了仓库,这几个男人就把我抬到了车上。 “救命!”我只能在心里大声地呼喊。 眼睛看不到,嘴里说不出,身体活动不了。 死亡在哪里?死亡在静静地黑暗里。 死亡在哪里?死亡在动弹不了的绝望里。 …… 第二十章 第一节 从死人身上挣大钱!这个主意我们的老祖宗没有想到过吧?人死得为什么不能再快一点呢……叫身患绝症的,叫过了六十岁以后的,叫那些活得不自在的快点死吧…… 熊二臣坐在床沿上。屋子里开着空调,气温正好;电视机开着,西瓜就放在盘子里;但是他心烦意乱的,天快晌了,这没有接到一个活儿。 他大哥是县火葬场的场长,他呢,就专门搞殡葬服务,开了一个殉葬产品加工厂,寿衣了,花圈了,都是本小利大;最挣钱的就是骨灰盒,用水泥作原料,无论外表镶嵌玻璃的,或是包着镀金铁皮的都很好卖,成本只有几十元或百元,但是能卖到几百元或是几千元。他还有一辆专门拉死人到火葬场去火化的客车,亲自开车,几乎天天有活儿干。只用几年的时间,他就成了百万富翁,老婆也换了新的。殉葬行业没有竞争,独家垄断,有的只是滚滚而进的金钱…… 他是个勤快的人,不喜欢在家待着。老婆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就悄悄用脚踩住她的裙子;当老婆转身离去——裙子被扯下了一点,雪白的臀部露出来,像烟雾一样通过他的眼睛注入身体里,他就兴奋,上去抱住比他少十几岁的老婆,把她放倒床上。 可是,他的手机响了。他马上推开妻子,抓起手机就说;他用于宣传殉葬服务的小广告贴得到处都是,手机号码就印在小广告上,找他的人大多是陌生人。 “好的,在哪儿?哦,知道那个地方,我马上就走。”他有点兴奋,有活儿了,送死人到火葬场去火化。 到了指定地点,一些人把尸体抬到车上以后,死者的家属没有哭泣的。他没有感到奇怪。这很正常,人死的方式各不相同,送别亲人的时候大多是哭哭啼啼的,但也有特殊情况,不掉眼泪的送别场面也有。人家把钱送到他手里,而且还多给了他一百元,他很高兴。一男一女上了车陪着死者,他就把车发动起来了。 火葬场高大的烟囱像一支笔,吐着好似墨汁的黑烟在天空中记载着无数死者的的不幸——在熊二臣眼里,那些黑烟一圈一圈地飘下来了,变成花花绿录的钞票,他兴奋得眼睛都发红…… 还有几分钟就到火葬场了,只要拐过前面的弯道——可是有辆警车停在这里,几个警察把他的车拦住了。运营证,驾驶证等,他什么都有;他的车前面系着黑纱,写着殉葬专用:可以说,他的车从未在运载死人的过程中受到检查,可是今天这是怎么了,突然被警察拦住,难道这死人里面还能有假的? 他慢慢把车停稳,警察对他出示了证件后,就有两个跳到车上;车上的一男一女心情紧张,男的跳下车来要逃走,但是被两个警察拦住。 把死人身上的毯子打开——一个手脚被绑着,口被堵着,身上的汗水把上衣都湿透的人出现在熊二臣面前。——当这个人坐起来的时候,熊二臣一下子晕倒在那里…… 这个被警察解救的人就是我。 “谢谢……谢谢同志们……”以为死定了的我突然见到了光明,看到了警察,心里又惊喜又激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可是我也是个“逃犯”,如果他们把我带走就带走吧——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一双有神而又亲切的目光在盯着我:周局长在车下,看到我注意到他了,高兴地向我伸出手臂;我跳下车,就和他紧紧地抱在一起。 “局长……局大……大哥……”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恍惚间,我觉得我的怀里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灿烂的天空,这个天空把威胁我的死神除掉了,我就溶到这个天空了,这个天空真好,明亮而又温暖;我庆幸的是,我已经成为这个天空中的一颗星星,只是被一片浮云遮挡,在别的人的视线后面…… “陈哥……”是思莲在叫我。她开着那辆租来的车,把身子从车里探出来,向我招手。 “去吧,”周局长推了我一下,“跟她走吧,需要到医院去看看,现在就去……” 上了汽车,思莲递过一瓶矿泉水,我一口气就喝干了。 她开动了汽车,不断地察看着我的表情。 “陈哥,你没事吧,不用上医院?”她担心地问。 “现在没事了,”我感激地说,“刚才却差点憋死。——不过,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被运往火葬场的?”我急于想知道这个问题。 “我把一枚针形窃听器别在了你衣角上了呀,”思莲得意地看着我。漂亮的眼睛好像在笑着说:是我救了你,你还不快谢谢我;不过,你没和那个叫小亭的姑娘做过什么…… 我的脸红起来:“你什么都听到了?” “没有,你和小亭在一起的时候,我关了窃听器……”思莲咯咯地笑了起来。“——唉,车上的那个女人就是小亭吧,挺漂亮的,怎么就加入了犯罪团伙呢?” “是的,就她,”我有些不好意思。显然她在说谎,那时她绝不会关窃听器的。我把衣角上的窃听器取下来,“思莲,谢谢你了。” “谢什么谢啊,我们是战友嘛……”思莲淡淡地说。“明天,我的上级过来。我已起草了一份报告:孙有功是和我们执行任务的时候死的,因为身体原因,不小心掉进河里而殉职……这样写行吧?”“他是和我执行任务的时候死的,我同意这句话;但是,他是……”我突然说不出来了。依我的性格,我是绝不说谎的;但是现在,面对着刚把我从死神里救出来的思莲,面对着孙有功那张对我期盼的脸,我有些犹豫了。 只要我和思莲说得一样就行了,孙有功就成了烈士,在九泉之下的他得到这个荣誉后,会非常高兴和感激我的;他的家人也会非常高兴和感激我,得到了荣誉,得到了物质方面的奖励…… “但是什么?”思莲有点不高兴了。 “我的头有一些痛,”我支吾着说。我将怎样回答思莲呢,我一时很为难。 第二十章 第二节 思莲再也没有问什么,也许她心里在想,她要求我做什么事情,我一般就会答应的,因为我欠她的。 我现在身无分文,也没有可去的地方。思莲没有问我,直接把车开回了水河市,停在岁岁旅馆。 “拿着,”她从提包里摸出五百元钱,放到我手上。“好住宿吃饭呀。” “谢谢你,”我心里很感激,“等我有了钱,连上午送给芦海银那个家伙的一千元——还有你租车的钱……一起还你。” “得了吧,”思莲笑笑,“都是为了工作。工作都是由人做的,有时候工作也得为人做点事情。” 思莲这句话的用意我明白:就是在暗示我要在孙有功的烈士证明文件上签字。她的心意我理解。要是换了别人处在她的位置上,也会和她一样希望孙有功成为烈士。 思莲亲自给我要了房间。她又出去给我买了衣服和袜子,我洗过澡换上后,她拉着我一起到旅馆的餐厅吃饭。她点了饭菜,和我面对面坐下来。 “买衣服又花了多少钱?”我心里有些不安了。 “钱是有数的,”她笑笑,“可是感情却不是呢。” 不知为什么,在她面前我觉得有点拘束,她的漂亮仿佛从她的身上掉落到我的身上,我的手脚就有些笨拙。 吊线呼呼啦啦地转着,一些苍蝇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之间东躲西藏,有一只竟然跳到我的筷子上,好象在对我说:小子,看什么看,我一直和你们共同生活,也有爱情和心愿。 下午,我在房间里躺着,断断续续地睡,断断续续地想,最让我牵挂的,就是被绑架的姜成的儿子和那个女孩,不知绑匪把他们放回来了没有?假如出了意外……我一子就从床上跳下来,额上渗出多冷汗:是我给姜成出了“死亡”的主意,如果结果真像刚才我想象的那样,我还敢面对姜成吗? 傍晚,我从窗户上看见思莲进了旅馆,穿着的衣服有点瘦小,使劲地展示她优美的曲线,纵情地享受着别人射来的的羡慕赞赏的目光。 在房间里,她用手机拨打了周局长的电话。一会儿周局长给回过来了。 “陈刚没事吧?”周局长先关心地问我的情况。 “没事,他好得像条牛一样,”思莲看着我,笑笑。 “把梁国超抓起来了吗?”思莲关心案情的发展情况。 “找过他,没有抓,”周局长说,“仅凭他和芦海银的录音电话——还没有实际的交易,是不能拘捕他的。” “在他的地方发生绑架和谋杀的事情,已经构成了拘捕他的条件吧?”思莲的口吻里流露着失望的情绪。 周局长的声音很平稳:“他称那座库房好久没有使用了,不知是什么人闯入进去,偷了库房里东西;他已经派人拿着丢失物品的清单到公安局报了案。而从殡上车上捉到的一男一女,根本就不认识梁国超,也说不出他们的同伙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因为他们两个是刚进来没有几天的。那个叫小亭的姑娘得了健忘症,以前的事什么也不记得了。那个长相跟关强有点像的男人是在大街上走路的时候,被人拦住,给了他一份工作,一天三十元,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也是什么事情也不知道。” “可是,梁国超在仓库那里,明明提到过关强的名字,说关强在那里的……” “可实际关强不是个犯人,提到他的名字没有什么错误。” “可是他打电话叫人把陈刚领到了仓库……” “他不承认这个,也不承认去过仓库,我们没有录像证据,他没有犯罪的事实。” “这么说,我和陈刚都白忙活了?”思莲难过起来。 “成绩很大,”周局长鼓励她,“至少我们知道了梁国超和黑社会的人有联系,发现了我们警察内部出了问题。我们会继续调查他们犯罪的证据……” 放下电话,思莲难过得要掉眼泪。要知道,她今天付出得很多。可是关强没找到,主要的犯罪嫌疑人也一个也没抓到。 过了一会儿,她心情好起来:“陈哥,走,我们到银光广场去,那儿今晚有晚会。” “不,我只想休息,”我拒绝她。 “去吧,”她温柔地说,“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想开开心嘛……” “你可以一个人去,或者打电话叫别的朋友陪着你……”我哪也不想去。 “就算我求你行吧,”她生气了。 “好吧,我去,”我不忍心叫她生气。 我和她打的到了银光广场,她花六十元钱买了两张票。刚在舞台前坐下,思莲突然把肩膀放到我的怀里,脸贴着我的脸。 “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解地问她。 “按摩店的老板娘在这儿,我跟她请假的时候,说我跟一个新的情人出去玩。”思莲悄悄解释,“我只想叫她相信,没别的。” 然而,不知道梁艳从哪儿冒出来了,板着面孔走过来:“我看错了,我还以为你找了第四个女的呢……她确实漂亮,也许你再找到第四个,也比不上这一个。” “谢谢,”思莲淡淡对梁艳说,“其实他不是你想像得那么坏,我呢,不是看中了他的过去,和你相反,我是看中了他的未来。”“未来?”梁艳讥讽地笑笑,“一个自己不去自首的逃犯,还能有什么未来?” “我不相信他犯过错误,”思莲也笑笑,并搂紧了我。 突然,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的两只眼睛仿佛像绳子一样捆住了我,又像袋子一样套住了我:我觉得自己突然掉进了一个深渊,跌得不能动弹,呼吸困难…… 第二十章 第三节 企业家好吗? 不好。 这是姜成的答案。只从他“死亡”后,就一人躲到了陌生的城市里,待在旅馆的房间,用了另一部手机,只有少数几个知道号码。他一边等待着被绑架的儿子和那个女孩的消息,一边想着过去,审查着自己。他是一个企业家,把每一根神经都延伸到他的工厂里,工厂里每一件产品,都好像是由他的细胞组成的:企业家太累。为什么有好多有名气的企业家自杀?累,是主要的原因。 别看坐着轿车拿着手机一副叫别人羡慕的派头,其实心里的那点幸福,远不如坐在街头向路人乞讨的叫花子。 他想像着:如果儿子得救以后,他就不做什么企业家了,成天送儿子上学,给儿子讲故事,星期天陪着儿子出去玩耍…… 虽然这么想,可是如果真的叫他放弃自己豁出性命打拚了这么多年创建发展起来的企业,就等于从他身上抽掉了他的神经和血脉,他还能活吗? 今天,他最信赖的公司副经理王小胜打过电话,金昌盛消失了,无法联系上。他愤怒了:被绑架的儿子和那个女孩没有消息就没有消息吧——他已经搞到了土地,就要兴建工厂生产一种国内乃至世界上最先进的一种食品,可以增加人的脑细胞,叫人变得更聪明,可是开发成功这种食品的金昌盛却失踪了,没有了金昌盛,他就不能建厂子了…… 陈刚,去你妈的!他心里骂着给他出主意装死的人。 金昌盛,去你妈的!他也骂着许诺转让生产配方,叫他生产这种食品的人。 我怎么能上这帮小人的当呢?他心里开始怨恨自己。他不想再装什么死人了,够了,够了!他开始收拾东西,他要回家,他再也不想在外面待下去了。 儿子啊,你在哪里?爸爸对不起你…… 一个人回到水河市,已是傍晚。打的路过银光广场的时候,听说这儿有晚会,他就下了车。他喜欢和众人待在一起,和他们一起笑,一起喊,一起看,和别人共同品味一个故事,共同听一首歌曲……他好像就能品味别人的品味,感受别人的感受,知道了别人的喜怒哀乐……这就是一个企业家所具备的才能,只有这样,才知道别人喜欢什么样的产品,才知道去生产什么。 他买了一张票,坐下了。还好,没有碰到熟人。不然的话,他怎么跟人家解释他死而复生的离奇过程呢? 突然,他身子一颤:那不是陈刚吗?一个漂亮的女人就依在他的怀里。甜蜜和幸福在围绕着这个小子,他却忍受着各种各样的煎熬。他就怒视着他,嘴唇也抖起来,想喊他又喊不出…… 就在这个时候,我也看到了姜成,看到了他痛苦绝望的脸,我好像全身瘫痪,眼前漆黑一片。 姜成拿出了他的手机,拨打王小胜的电话。他要叫人把他接回去,他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舞台上开始演出节目了,我没有看到;舞台上的音乐像浪一样涌过来,我也没有听到。上午被人包裹着往火葬场送的时候,我也没有这样难受,这样恐惧过。我这是怎么了?老天,救救我!我都做了什么…… 我看到姜成是被人搀扶着离开的。 “你怎么了?”思莲的身体离开了我,因为我身上的汗弄湿了她的后背。 “回去吧,”我有气无力。 “病了?”思莲用手摸了我的额头。“出了那么多汗?” 我点点头。 “好的,我们走,”思莲心里也不安起来,我的样子很可怕。“到我那儿吧?” “不行,我要回旅馆,”我说。 出了银光广场,正在等出租车的时候,我发现有人在附近鬼鬼祟祟的朝这边张望。我被人盯上了。是警察吗?还是那帮要杀我但还没有把我杀死的人?可我觉得都不是——我怀疑是姜成的人在盯我。 “上医院看看吧,”思莲担心地说。 “我一个人走,你自己回去吧,”我推开思莲的手。 “怎么了,我这么令人讨厌?”思莲生气地说。 “原谅我,”出租车过来,我一个人上了车。 思莲呆呆地站在那里,风儿在簇拥着她,掀起她的长发;星星连成一片牵着她,好像要和她对话。 我从车里伸出手,朝她挥了挥。 我看到一辆黑色轿车跟在了出租车的后面。出租车拐了弯,黑色轿车也拐了弯;出租车进了岁岁旅馆,黑色轿车也开进了岁岁旅馆。 我下了出租车,走近了黑色轿车,拉开车门。车里有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其中一个正在打电话:“王经理,他到了旅馆,我们怎么办?” 我把电话从小伙子手里拿过来:“喂,我就是陈刚,是你叫人跟踪我的吗?” “哦,请你稍等,”电话里的人就是王小胜。他用另一部电话打给姜成:“大哥,陈刚正在和我通话。我们怎么办?好的,好的……再见。”他放了那部电话,然后又对我说:“总经理要见你,你就坐这辆轿车来吧。——请你把电话换给小利,我对他说说。” 我上了黑色轿车。见到姜成,我们彼此谈谈,彼此心里都会好受些的,我想。 可是,我没有想到姜成却暴跳如雷,还做出一件叫我非常吃惊的事情…… 第二十章 第四节 黑色轿车停在了传达室门口。 “你下去,”开车的小伙子有些不耐烦地说。也许今晚他正在和心爱的姑娘约会,是跟踪我的任务打扰了他。 我一下车,黑色轿车就开走了。传达室里的值班人员喊我:“叫你过来接电话。” “你是陈刚吗?”我拿起电话,就听到姜成大声喊。 “是我,”我预感到事情不妙。现在,就连他的办公室也不让进了。我已经成了他的敌人。 “你他妈的混蛋,小人,我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你却搂着小姐看歌舞……”姜成愤怒地吼叫着,“当初,我怎么就相信你了,相信了你的鬼话?现在,儿子和那个姑娘没有被绑匪放回来,你说说吧,你说说,我该怎么办?怎么办?不知他们的死活,不知他们在哪儿?在哪儿?上帝呀,快来帮帮我,来帮帮我!——你他妈的混蛋,混蛋……你赔我儿子,赔那个女孩……我怎么向女孩的父母交代……我不如真死了呢,哦……呜呜……” 姜成大哭,泣不成声,他内心的痛苦顺着电话线流淌着,在夜色里复制着,在我的脑子里储存着:我也非常痛苦,我无法辩解…… 我问自己:假如当初姜成不听我的话,给了绑匪十万元,绑匪就能把他的儿子和那个女孩放了?答案并不确定。我真是做错了? “陈刚!”姜成大声喊。 “我在,”我应付着他。 “你这个逃犯!——我以前不相信你偷过东西,还派人秘密调查……现在我相信了,你就是个罪犯,是偷过别的东西。——你害得我好惨!我将怎样面对公众,面对媒体?……” 我只能保持沉默,我现在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可能给他点燃心中更多的怒火。 有两辆警车从水河市公安局开了出来,像两只萤火虫一样,在一片由灯火织成的网上面移动着;一颗流星划破长空,带走的是人间的痛苦还是快乐?夜就敞开了她的胸怀,要是把罪恶放进去,长出的肯定是有毒的苹果…… “我现在最恨的人就是你,”姜成咬牙切齿,“你和绑匪有什么区别?你就是绑匪,你害了我,害了我儿子,害了那个女孩……” 二辆警车停在传达室门外,五、六个警察涌进来,有一个手里拿着枪对着我的胸口。 “你是陈刚吗?”一个警察问我,手铐在他的手里一闪一闪的。 “就是他,就是他!”姜成在电话里大声喊。 警察们突然一涌而上,我像一块面团一样被他们按在地上,手铐被带上后,拳脚就像雨点一样落在面团上,面团上有的地方就变红了;警察们把这块面团扔到警车上,警车就快乐地叫着,离开了这个地方。 “陈刚,对付你这样的人就叫你去坐牢,你罪有应得……”姜成还对着话筒大喊大叫。 这时,王小胜领着一个人进了他的办公室。这个人叫曲学勇,负责秘密调查陈刚偷盗事件的真伪。 “老总,”王小胜小声地说,“学勇拿来了调查报告,他们找到了租房子给陈刚的刁树俊。” 姜成已平静了许多,仰躺在沙发上,只是静静地听着。 王小胜就继续说:“那些电脑是刁树俊偷的。我们的人把他揍了一顿,他就承认了。那天晚上,他还把店主的老婆给强奸了,说店主的老婆很有味道,以后他又去强奸了她一次……” “你们给我滚出去!滚!”姜成暴跳如雷,他埋怨曲学勇来的晚了?还是悲痛让他失去了理智? 王小胜和曲学勇就悄悄退出了房间。 我呢,就像一个魔鬼一样被人投进了监牢,挨着人的拳脚,听着人的嘲笑。如果人坐了监牢,就成一个真正的魔鬼,这个时候,也许就会听到人世间的鬼哭狼嚎,读懂人世间无数的烦恼。 二个小时后,愉树县公安局的追捕队队长就带着人过来押解我回愉树县了。 这一次,追捕队姜队长见到我,只是笑笑。是呀,那次沙滨市市长劳明理没有被歹徒打死,他的“功劳”很大,局里对他进行了表扬。至于偷窃犯陈刚逃跑的事,局里根本就没有通报,因此也就没有追究有关人员的责任。 曾忠阳和年志伟都默默无语,他们把旧日的感情压在心底,等待时间还给我清白,感情就会涌出来,战友的心再重逢…… 想不到,我在看守所见到了方杰,我和他被关在了一个牢室。他戴着手铐脚撩,我也戴着手铐脚撩;他穿着号服,我也穿上了;只差给我理光头了。 “哦,大英雄,你怎么进来了?”他吃惊地对我说。 “怎么,”我也很吃惊,“还没有对你提起公诉呀?” “嘿嘿,”方杰傻笑笑。他悄悄问我,“听说,丛县长被抓起来了?” “是这样的,”我说。 “丛县长就是上面没有人呀,”方杰叹一口气,“现在没有后台不好做官,他又不会送礼送钱的,这个官还能做下去吗?” “当初是丛县长把十万元交到你们手上的?”我问。 “是他……”方杰回忆道,“我们得到钱,把人质放了。但是过了一年,我们还是把那个镇党委书记给杀了——制造了一起车祸,到现在别人也不知道是我们搞的……”“你把这个情况和警察说了吗?”没有。 “为什么要杀他?”我问。 “因为他贪污,他就要做县长了……你想,如果他做了县长,不是就更坏了吗?所以就要杀了他……” 第二十一章 第一节 夜是心灵的窗户,如果你感到孤独。 夜是一本神秘的书,如果你把真心吐露…… 在方杰的心里,他没有罪恶感,因为他做的是为民除害或是为已除害的事情。他参与绑架镇党委书记的儿子,是因为他贪污;他杀害自己的老婆,是因为她交往了一个有妇之夫,做第三者,使一个家庭走上了破裂的边缘。 夜就在牢室里,我的突然来到,好像又把另一个夜带了进来,方杰很兴奋。在心里,他是很佩服我的,身手不凡,头脑聪明,他载在这样一个人的手里,没有感到什么遗憾的。他也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犯人,我毕竟做地警察,在这样的环境里,能碰到我这样一个,他觉得很幸运。 “嘿嘿,你知道丛县长是怎样当上县长的?”他神秘地问我。 “不知道,”我急忙说,我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他的官是我们花钱给他买来的,只不过是他不知道罢了……嘿嘿,这听起来很奇怪,是不是?”他已经对我打开了心灵的窗户。 “是奇怪,”说真的,听他这么说,我吃惊不少。 “我们把绑架镇党委书记的儿子得来的钱,给了刘永远,当时他是长建市市委书记,现在却是我们的副省长了。——我们这个县就是属长建市管辖,是不是?”方杰沉到回忆里,“我们用一个信封把钱装好,替丛县长写了一封毛遂自荐信,签了他的名字,然后我又买了两条烟,扔了一条给看传达室的人,又扔了一条给刘永远的秘书,我就见到了刘永远,大大方方把装着十万元钱的推荐信交给了他……后来,丛县长就当了县长……得到官的过程很简单吧,是不是?” “那你参与绑架刘副省长的父亲又是为了什么?”只要他愿意说,我有很多的问题要问他。 “因为他要提拨吴书记做大官,吴书记坏透了,送了他不少的钱,所以我们就去敲他一下……”方杰痛恨地说。 夜好像成了一个好朋友,一手搂着方杰,一手搂着我,也在倾听着他对过去的诉说。夜啊夜,其实,你是非常的冷漠,你喜欢好,但也容忍恶;日月穿梭眼前过,你为什么就不能把罪恶摆脱? “那么,警察把和你一起搞绑架的同伙都捉到了吗?”我问。 “同伙?嘿嘿……没有,没有啊……” “几个同伙呢?” “不知道。” “是吗?那你们都是怎么联系呢,怎么分工?又是怎么实施的?” “绑架镇党委书记的儿子的时候,是头给我书信联络;绑架副省长老爹的时候,是用电话联络。头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那么头是谁?” “不知道……” 一个问题,我只能问他一遍,要对他充分的信任,这样他才能把心掏出来:“看来,你非常喜欢丛县长了,可是抓到你以后,你怎么把他给供出来了,说是他交的赎金呢?” “我不打算供的。”方杰不满地说,“是警察打我打得我受不了才说的。再说,他们从我家搜出了我的日记,我的日记上面记载着这件绑架的事情。我有人记大事的习惯,日子久了,就拿出来欣赏一番,像喝了陈酿老酒,有滋有味地品尝品尝……” “那你知道他交来的钱不是他的吗?” “知道。当时警察介入了,也找不到我们。后来我给那个镇的各个企业发了捐款通知,那些企业才把钱凑起来的。有个企业没有捐款,我就在晚上给他点上了,烧了他将近二十万……” “哦,原来是这样……” “那时,丛县长太正直,没人听他的,要是他号召捐款,就连一千元也捐不起来。那天,没有人敢去送钱,送钱的人后面跟着警察,都怕得罪绑匪,本人或家庭受到遭殃,而他却自告奋勇。可是我们根本就没有露面。我们不会傻到和警察面对面地交易。后来的一个晚上,我们高撬开了丛县长家里的门,把钱抢了出来。——这才是事情的真相。” “撬开门的是谁?” “是我,” “抢钱的是谁?” “也是我……” “你的同伙呢?” “他们有的负责监视警察,有的负责给我望风。” “你见过他们吗?” “没有,我们互不联系,我只听头的。” “在省城,绑架刘副省长的父亲,赎金确实不少啊,这钱是怎么到你手上的呢?” “警察也是介入了。我们也是给一些公司和企业下了捐款通知。我们直接和公司企业要钱,目标多了,警察也顾及不过来。为了救省长的老爹,企业掏钱都很痛快……他们也不敢不掏,都怕省长给小鞋穿……” “你到几家企业去要过钱?” “我们先是书面通知,后又打电话的,我们只是叫他们准备钱,先不透露送钱的方法,叫警察摸不着头脑。最后瞅准机会,我们就会把钱抢过来。” “这次你得了多少钱?” “七万,全花光了……” 第二十一章 第二节 生活呵,就是一团雾,有好多的事情看不明白,原以为是这样的事情,其实完全是另一个样子。就像为丛县长声援的小这报上声称的,那二十多家企业都是自愿捐款凑起了赎金,实际上却是绑匪下了通知书逼他们捐款。只是丛县长这么多年来一直人们辛辛苦苦做工作,感动了人们,人们不忍心看到这么一个好县长被人陷害,才站出来这么说的。 方杰呢,身强力壮,好像一辆加满油的战车,只要有人开动,他就会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一往无前。“头”就是利用了他这一点,用书信或是电话摇控指挥他,实施犯罪,到达目的。绑架镇党委书记的儿子一案,企业家们明的凑了十万,暗的呢?“头”有没有背着方杰到企业要钱?这说不准。只是“头”手段高明,拿出一些钱,叫他去给当时还是镇长的丛为民买官,既满足了方杰喜欢丛镇长清正廉洁的心理,又达到了以后控制方杰,继续利用他做案的目的。刚发生不久的绑架刘副省长的老爹一案,就是上述很好的证明,“头”拿了九十多万,方杰被警方抓获,“头”却安然无恙,美滋滋地过他的日子。 这个“头”好狡猾。 他是谁? 现在在哪儿? 也许绑架镇党委书记的儿子是他的第一次作案,他很熟悉方杰,就利用他,也就是说,“头”就是榆树县本地人。现在,“头”已壮大了,能在省城做案了,而且胆子更大了——不,这个头不会光干绑架的事,他很可能参与了其他的犯罪行动。得想办法找到他…… 方杰倾吐了很多秘密,没有对警察讲过的也对我讲了;心里倒出了陈芝麻烂谷子,涌进了另一个人的惊诧和感叹,他有一种惬意的满足感,很快睡过去了。巨大的鼾声像雷一样响起,在他的罪恶的世界里滚动着,再也不会给人带来灾难的暴雨了。 第二天上午,我有意叫他讲过去的事情,叫他讲过去的朋友,想从中确定一下“头”的人选。但是,看守人员冷漠的面孔,手铐脚镣无情的束缚——这一切使他情绪低落,吃喝得也很少。 “你一直被人利用着,却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故意“挑逗”他,叫他说话。 “嘿嘿,”他只是傻笑,“我不后悔我做的事——老鼠指挥我也没有关系……” “你就是个魔鬼,罪恶缠身,却不知不觉,”我有意刺痛他。 “是吗?”他浑身一颤,“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 也许是我的话起了作用,他闭着眼睛,一幕幕反思自己的过去,一天当中只是哼呀地应付着我,再也不跟我交流了。 夜又沉沉地来了,好像带着各种各样的的烦恼,在屋里拥挤着,跳跃着,方杰有些烦燥不安。其实我心里也好似沸腾的水,煮不烂许多的忧愁和牵挂,从心里升腾起来的希望,却又被这牢室所遮挡。 如果我真的被判刑,我该怎么办? 风从窗户溜进来——好大的风,好像一个饱经风霜的女人似的,轻轻抚摸着我的身体,并且要给我带走我对朋友的思念和问候。 “有蝴蝶飞进来了,”方杰惊喜地说。“白色的,还不止一只呢……” 我伸手捉到一只——不是什么蝴蝶,一点点白白的纸。 “是蝴蝶吧?”方杰问我。 “不是——”我又捉到一点纸片,靠近窗户看了看,惊喜地说。“不过,对我来说,这点纸比蝴蝶还要美丽……” “神经病,”方杰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我说得是真的,”我反复地看着手中的纸片。 “嘿嘿,你好像得到了什么宝贝似的,”方杰疑惑地说。 映着院子里的灯光,我看得很清楚,纸片上一面印着容字,一面印着坚强二字。——丛容在看守所外面,顺风放了很多这样的纸片,于是这两张就飞到了牢室里,叫我“捉”到了。 我把一张放以了方杰的手里:“有人在牵挂鼓励我!” “一张小小的纸片?”方杰摇着头。 “在你眼里,”我点点头。“但是一面写着我朋友的名字,一面写着坚强——这就不是纸片了,明白吗?” “是呀,是呀,”方杰兴奋起来,“这事儿真神奇,小小的纸片竟能给人带来这么大的快乐。——是哪个朋友呀……” “丛容,县长的女儿,”我告诉他。 “你和她恋爱吗?” “不,只是朋友啊。” “好……好……”他点着头。他并不认识丛容,心里佩服丛容的知慧,也为人间竟有这样的特殊的鼓励而倍感温暖。是啊,这样的友谊才算友谊,这样的友谊才伟大!像他这样偷偷摸摸地干着见不得人的犯罪的勾当,不是魔鬼是什么?过了会儿,他说,“这纸片很多吧?” “是的,好多,其它的牢室里也会有的,”我笑着说。 “丛县长的女儿一定很不错吧,”他亲切地说。“丛县长为人正直,是个好官,她的女儿也错不了。” “是啊,很漂亮,又很正义……”我赞叹地说。 “如果她知道你和我在一个牢室,会怎么想呢?”方杰有些难过了。 “如果她知道你对我说了很多心里话,就会高兴的,”我肯定地说。“是吗?”方杰有点兴奋了,又打开了话匣子。“嘿嘿,我还有什么没有对你说呢……” 第二十一章 第三节 丛容站在看守所围墙外面的山坡上,手里一把把撒着碎纸片,碎纸片就被风卷到空中,飞舞着,随风飘走。纸片啊纸片,就像一只只手,在把她对朋友挂念的心曲弹奏;纸片啊纸片,你不要回头,去找到朋友,带给他的友情像海一样深厚…… 撒完了纸片,丛容就呆呆地坐在石头上。夜紧挨着她,模糊着她的模样和长发;风紧牵着她,和她说着悄悄话。 “我恨你——” 她大声地呼喊。声音尖利,像挥出了两把长剑,可是有谁能看到见? 父亲被押,正在接受有关部门的调查,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结果。今天下午,她又得陈刚被抓的消息。可是到了傍晚,于雨突然失踪——好在她回到家里,刚给她打回电话…… 她想成立个法律支持中心,租到了房子,可是没有律师来报名;她已经给于雨找好了律师,准备好了文件,就要为于雨伸冤,可是于雨却偷偷逃回家里…… 她现在就成了风中的一个小小的纸片,孤立无援,什么事也做不成,不知道自己要降落到哪里。 “我恨你……”她哭了。 她慢慢下了山,回到车上。她要去问一问于雨,她还想不想为自己讨回清白? “我恨你……”她不断地这么说。 现在,她想起谁来就恨谁,恨父亲没有给她找个好工作,叫她一个人在社会上滚打拚搏;恨警察把一个好人污蔑成一个盗窃犯;恨陈刚还深深地爱着那个就知道表现自己,风流漂亮的梁艳;恨于雨和她不辞而别;恨……恨前些日子才出来的那个“蒙面大侠”…… “蒙面大侠,你他妈的混蛋!”丛容大喊大叫,“哈哈哈……哈哈哈,现在这个社会上还会出现蒙面大侠,这真是社会的悲哀,人民的悲哀……蒙面大侠,你他妈的混蛋!混蛋!” 丛容把车开得飞快,她想把夜甩出去,想把烦恼甩出去,想把怨恨甩出去。可是她什么也办不到,一切都紧紧地跟随着她,挤着她,她出汗,她难受,她狂喊,疯了一样…… 以知道于雨的家在哪儿,把车停在大街上,穿过一条小街,再往东过了一家商店,就到了于雨家的屋后——于雨的家正亮着灯,家里有人说话,她就站住了。 “不要听那个丛容的,帮着于雨打官司,她图个出名,”一个男人用很大的声音说,“现在的女人出了名,做什么也就容易了,能挣大钱……” “是呀,”一个女人说,“既然人家给了咱这么多钱,也道歉了,我们就不去打什么官司了。孩子是受了点委屈,这是人家工作失误,我们应该理解。” “打不打官司,还要听听于雨的意见,”男人说。 “闺女,你的意思呢?”女人说。 “不打就不打吧,我就是害怕……丛容姐会不高兴的……”于雨小声说。 “你明天就不要到她那儿上班了,”女人说,“人家给了这五万,你十年挣不出来……这样吧,明天一早你打电话给丛容,就说你病了。然后到郑州你姨家住些日子吧……” 丛容再也不想听了,跑回到车上。她没有了叫喊,没有了眼泪,开着车往回赶。哪条道上的车辆多她就从哪条道走,哪儿人多,她从那儿过;使劲地按着喇叭,仿佛把心中的悲愤都放在了喇叭里,喇叭响一路,她的悲愤就洒一路。 汽车回到了县城,前面堵了车。以前,碰到这样的情况,丛容都会耐心等待,或者绕路走。现在,她跳下车,冲到前面,想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大街这么宽,车辆这么少,竟能把交通堵塞,真是奇怪。 哦,原来是有人打架——三个女人的欺负一个女的,逼她脱了上衣,只剩下乳罩;还不算,又副她脱了乳罩,两只小巧胆怯的乳房就露出来了,却被无数只眼睛牵着;她用手去护,就挨打,她就哭着求饶,还是不行,要逼她脱裤子。 “谁来睡她?白睡啦!”叫喊的,是那三个女人之中的一个,年纪也不过二十。 于是就有一个男人冲出来去抱裸着上体的女人…… 几百个人围观——不,仿佛就一个人,一个没有长手也没有长脚的人在看热闹,静静的,瞪大了眼睛,生怕留掉了一个细节;乖乖的,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扰了这难得的场面…… “我恨你们!”丛容在心里喊。 她回到车上,用刀子把两只裤腿割下一截,然后再把其中的一条半截裤腿的一头扎起来,并在其上面挖两个洞——把它套在头上,手里挥着自己的腰带,冲进了人们密密实实围着的圈子里——“蒙面大侠!”有人突然惊呼。 只见“蒙面大侠”挥舞“皮鞭”,第一下就抽到了那个正抱着女人的男人,男人惨叫一声就忪了手,抱头鼠窜;第二鞭抽到了正在不知羞耻叫嚷的女凶手之一,她也惨叫一声,捂着伤口蹲下了;没等“蒙面大侠”再挥起第三鞭子,另外两个女凶手就窜到人群中逃掉了。 丛容从地上把拣起上衣,给那个裸着上身的姑娘披上。她朝众人挥了一下鞭子,众人就往后退去。在众人的目光里,她拉着姑娘上了汽车…… 第二十一章 第四节 一上汽车,丛容把头套摘下来——她刚才做了什么?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本来该套在腿上的裤腿,却套在了头上;本来扎在腰上的腰带却抽在了别人的身上。——她打人的胆量和力量是从哪来的?不知道不知道,她黑色的体恤几乎被汗水湿透了;她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就伏在方向盘上。 有的人过来瞅瞅她的车,看看车牌。看就看吧,反正她讨厌蒙面大侠,反正她不是蒙面大侠,或许她是蒙面大侠的司机,或许她是蒙面大侠的朋友……不管了,叫别人说去吧…… 当前面的车开动了,她才想起旁边还坐着一个被人欺负侮辱过的姑娘。 “你到哪儿?”丛容发动了汽车。 “大姐,谢谢你……”姑娘感激地说。“可是,小强不知道哪儿去了,我下车找找他吧。”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竟拉开车门上了车,惊奇地说:“蒙面大侠是个女的?不可思议……” “是个男的,”丛容以为这个男孩故意跟踪她,要查明她的身份。她把车开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蒙面大侠早下车走了,你没有看到罢了。” “是吗?”男孩怀疑地摇着头。“我没有看到蒙面大侠是怎么出现的,但是却看到他上了你的车——什么时候有人离开过你的汽车?我没看到呀。” “你不信问问她,”丛容指着身边的姑娘。 “是的是的,”姑娘直点头,“蒙面大侠从这边上来,又从另一边下去了……” “好了好了,”丛容不想跟孩子谈这无聊的话题。“你快下车吧,或者我送你回去……” “大姐,你能送我们回家吗?”姑娘恳求道,“——他就是小强,是和我在一起的……” “那你的家在哪?”丛容问,打算把他俩送回去。 “水河市……”姑娘不好意思地说。这位大姐刚救了自己,又要请她送,这太过分了吧。 丛容没多想,就调了车:“你为什么被人欺侮?” “当时,小强睡了,我抱着他;那三个女的就出现了,其中一个嘲笑我,说我抱的是我的小情人。我很生气,就骂了她一句。——唉,我不该骂她……但是,另一个女的就上来打我,我放下小强就和她们撕打起来。一个说,要杀死我的”小情人“,我就吓傻了,不由自主地受她们的摆布了……”姑娘越说越难过,泣不成声。 “恩,那三个女的太可恶了。——水河的,怎么来到这里?”丛容庆幸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她有点喜欢蒙面大侠了,原来蒙面大侠做好事有他不得已的理由呀。要是她再晚出现一步,姑娘也许就会被强奸的,这太可怕了。 “我们是被别人送到这儿的——用厢式货车,被绑着和蒙着眼睛,”姑娘边哭边说,她把小强搂在怀里,“——小强,我们要回家了……” “怎么回事?”丛容觉得事情有些奇怪。 “我和小强被人绑架了,”姑娘过了一会儿才止住哭声。“——那天我和小强在外面,突然就被人用口袋套起来,抱上车,捆起来,拉到很远的一个地方。他们把我和小强关在一个房间里,不知在哪,也出不去,像囚犯一样,过了好多天。今天下午,他们用抓走我们的办法,把我们送到这附近的玉米地里,我和小强步行来到这里,身无分文,没法打车,小强就睡了……” 丛容明白了,这个男孩和姑娘,就是姜成的儿子和那个放了署假回来做保姆的大学生。两人被人绑架,现在获得了自由。 “哦……是吗?”丛容很高兴,“哈哈……”她把车停在了一边,拿出手机,拨通了姜成的电话。 “你是谁啊,”话筒里传来姜成嘶哑的声音。 “我是丛容,正和你的儿子在一起——还有那个姑娘……”丛容兴奋地说。 姜成愣在那里,没有回音。 “我爸爸没死?我爸爸没死?我爸爸没死?”小强不顾一切地从丛容手里夺过手机,“爸爸!爸爸!爸爸!我是小强!人家说你死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小强哭起来。 “小强!小强!是你吗?我的儿子?”姜成好似从梦中醒过来一样,大喊。 “爸爸,是你吗?我是小强!” “是我,儿子……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姜成哭起来。 “爸爸,你没死吗?人家说你死了……才放了我们……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爸爸死过……死过一次……比真死了也难受……儿子……儿子……你姐呢?她在吗?” 姑娘接过小强递过来的电话:“姜叔,我在啊,呜呜呜呜……坏蛋说你死了……我和小强都听见的,他们才放了我和小强……呜呜呜呜……” “都不要哭哭啼啼的了,”丛容在一边也流着泪。她发动了汽车。 风在欢笑,把云赶着跑,把树儿拚命摇;夜在欢笑,和车一起跑,和心一起跳。下雨了,雨点如果在欢笑,远处的闪却在弯着腰,雷也隆隆地来到…… 第二十二章 第一节 起初雨点单个儿地敲击着屋顶,好像在引起夜的注意,闪电也躲得很远;持续不大一会儿,雨点就连成一片,闪电近在眼前,夜就碎了,点点滴滴,躲藏在墙角和床的下边。 方杰已经睡过去了,雷声也没有把他惊醒。他对我提到过几个朋友,其中一个原来在乡镇医院干过院长,现在在永康市中心医院干院长的毕立志,引起了我很大的兴趣。方杰和他只是一个村庄,到乡镇医院找过他几次,后来光听说他做了永康市中心医院院长,但是并没有去看过他。这个人智商高,有可能躲在背后,对方杰进行操控…… 有人在外面故意咳嗽了一声,于是就有一个纸团被人扔进了牢室里。我打开—— 今晚带着方杰逃跑,钓一下他的背后的大鱼。记住这个电话号码,有事请用这个和我联系:131……看住他,不要叫他再次犯罪,任务很重,你也保重,祝你成功!周 我把电话号码记住了,然后把纸条放进了嘴里。周局长交给我寻找关强的任务没有完成,这第二个任务难度也很大。要带着方杰逃出去,这可能吗?我一个人恐怕也逃不出这个像铁笼子一样的牢室。上一次从这里逃出去,那是我自愿的;这一次,却要服从命令。但是这太难了。 还得从看守身上下手,因为我们活动的范围就是在这不到七个平方的牢室里。 “喂,醒一醒!”我过去摇着方杰。 “怎么了?”他睁开眼睛,但是又马上闭上了,还想睡。 “我想逃走,我不想在这儿多待一天了,”我告诉他。 “笑话,”他嘿嘿地笑笑。 “我说的是真的,”我严肃地说。 “变成小鸟呀?”他还是不相信。 我把他身上的衣服一下子撕烂了,他吃惊地坐起来:“你要干什么?” “做绳子,”我说。“你别闲着,撕我身上的衣服,快点!” 他还是没有动。 我刺啦刺啦几下把他的衣服撕成了布条,他才相信了,全身开始颤抖:他一直很相信我,真的要逃跑,要自由?他开始撕我身上的衣服,很兴奋,呼哧呼哧地喘着。 然后,我把撕成的布条纽成了一根绳子,在一头系一个活扣。 “你开始叫喊,说你要死了,把看守引过来,”我指挥方杰。 来的看守身上一定带着手铐和脚镣的钥匙,周局长一定在外面“安排”好了,就看我怎样发挥了,叫方杰真的相信我是和他逃出去的。 “来人!我要死了,我难受!我头痛!”方杰一边踢着铁门,一边大叫。一个看守打着雨伞过来了,等他靠近,收起雨伞——我就把绳子从铁门上的铁棂中扔出去,套住了他的头,把他拉到铁门上。 “打开门,”我恶狠狠地说,“不然我勒死你。” 我手上一用力,看守就喘不上气来了。 “再不打开,我就把你的头勒下来,”我继续威胁着看守。 “放……放……开我,”看守“投降”了。其实我的手没有用多少力气。 “快点,”方杰流露出犯罪的野性,咬牙切齿地说。 “好的,可是你们出了这屋子,也逃不出看守所的大门……”看守把门打开了。 他把门一打开,我就把他拉进屋子里:“给我打开手铐!听到没有?”我又勒紧套在他脖子上的绳子。 “钥匙不在我身上,”看守艰难地说。 “把拿钥匙的人喊过来,”我对他说。 “是的,把那个人喊过来,”方杰踢了他一脚,脚镣的声音就哗哗啦啦响,“反正我是死定了,今天逃不出去,我就叫你死,”他抓住绳子,使劲一拉,看守的舌头也伸了出来。 “是的,快喊,”我威胁看守。 于是看守就喊起来:“程俊亮!程俊亮!程俊亮!” 在值班室的程俊亮就往这边跑。我躲在铁门后,等他一靠近铁门,我就突然闪出身子,两只胳膊一起挥起,用手铐把他击倒。然后在他的身上找到了钥匙。但是他身上有一个鼓鼓的钱包,好像是故意给我准备的。 “给我打开,”我把钥匙扔给方杰,并且靠近他。 我过来抓住了看守脖子上的绳子,方杰就先给我打开了脚镣,再给我打开了手铐。然后,我叫他抓住绳子,我给他打开手铐和脚镣。 “我们就押着这两个人走出去,明白吗?”我对方杰说。 “明白,”打开了手铐和脚镣,他一点恐惧感也没有了。他好像一只即将归山的恶虎,面目狰狞,虎视眈眈。 “你把他的衣服扒下来,我们不能光着身子跑呀,”我对方杰说。 “对,老弟,你真行,”方杰快乐地说。 我走到程俊亮身边,把他的上衣脱下来穿在身上。这样,他身上的钱包和手机全归我了。 程俊亮醒了过来,我马上用脚镣的铁链夹住他的脖子,把他从地上拖起来。 “我们往外走,”我对方杰说,“不要忪开你手上的绳子。” “我死也不会忪开的,”方杰笑笑。 第二十二章 第二节 雨还在下,夜就用雨书写着多情的文章,闪电和响雷偶尔地来上一两页插图,大地就把这文章珍藏…… 我拿出程俊亮的手机,上面记录了几个出租车的电话,我随便打了一个,叫车到看守所大门外来…… 我推着程俊亮走在前面,方杰推着看守走在后面,雨哗哗地响,到处是正在寻找出路的水。 有一个警察端着冲锋枪冲过来:“不许动!” 我抡起手中的绳子,绳子套在他的枪上,我一拉,枪就向我飞过来,抢托打在程俊亮肩上,我抓住了枪身——这次真把程俊亮害苦了,他正皱着眉头,忍受着打击的疼痛。 那个警察没有了枪,退到一边去了。 我把枪拿在手里,扔掉了一直勒着程俊亮脖子上的铁链,一手抱着他的脖子,一手用枪对着他。 “你推着他上来靠近我,”我对方杰说,“你退着走,叫这两个人把我们夹在中间。” “给我抢吧,”方杰把看守推上来说,“我现在就想过过枪瘾呀,看看这些平日趾高气扬的警察会吓成什么样……” 我当然不会给他枪的:“注意,别离他太远,这样你会被打死的。” “看来,还是你他妈的有经验,”方杰嘟囔道。 有两个警察站端着枪向我瞄着,我把枪向其中一个指过去,那个警察立即就躲在墙角,怕我走火吧。 大门紧闭,我对着巴掌大的锁开了两枪,锁就被打烂了。 “我看好这两个人,你把门推开,”我对方杰说。 “好的好的,”方杰喜出望外,声音都颤抖了。大门在他手里吱呀吱呀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警察们眼瞪着,我们四个人出了大门。 一辆出租车已经停在了路边。我对着车招招手,示意叫车靠过来。 “老弟,叫这两个警察也上车吗?”方杰抑制着心里的喜悦问我。 “当然了,不然的话,警察会炸掉我们乘坐的车辆的,如果车里有警察的话,就安全多了,”我自信地说。 方杰直点头。 车开过来,我和方杰先上了车,再把两个警察拉到车上。 “上哪儿?”出租车司机看到我手里端着枪,有些害怕。 “只要离开这儿,离开这座城市,”我说威胁他,“别叫警察抓到,不然的话,车里的人一起完蛋。” “对,一起完蛋,”方杰大声说。 出租车开动起来。后面跟上来一辆警车。在一处拐弯的地方,车速减慢,我推开车门,对着警车的车轮胎打了一枪,不知道警车的轮胎真得被打穿了没有,反正警车就窜到了路边的沟里,再也没有追上来。 我拿出手机,给第二辆出租车司机打了电话,叫他开往城西立交桥。但是他说没有时间。我又给第三辆出租车打;正好这辆车离城西立交桥不远,可以马上过去。 车到立交桥,我付给司机二百元:“你拉着这两个人一直往前开,过了收费站,你就自由了。——我会一直跟着你的,你不听话,小心你的车吃我的枪子。” “好的,听话,”司机收了钱,老实地说。他看到我把警车打进了沟里,心里还暗暗佩服我有一手好枪法呢。 我和方杰上了已等在这儿的另一辆出租车,跟在刚才坐过的出租车后面。 “老弟,你真行,我服你了,我叫你大哥吧,”方杰坐在我旁边高兴地说。“在江湖上,谁有本事谁就是老大。” “算了吧,”我笑笑说,“我刚淌入江湖,还得叫你多帮助呢,是不是?” “是呀,你这么逃出来,那个容能知道吗?她能高兴吗?”方杰替我担心起来。 “也许她会不高兴的,”我也忧愁地说,“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在监狱里,一天也不会待下去的……” “是啊,如果我逃不出来,我就会被枪毙的,”方杰说感激地说。 前面就是收费站了,有几辆警车停在那里。警察把一直开在前面的那辆出租车拦住了,而我和方杰乘坐的这一辆却没有受到任何拦截,司机从容地交了过路费,驶出了收费站。 方杰的手放到我的手上,我和他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到哪儿?”我问他,“下一步,就看你的了。——不过,我这儿还有一点钱。”我把程俊亮的皮夹亮了一下。 “这点钱算什么?”方杰笑了笑,“我们会有办法混下去的,你放心好了。” “看吧,我得叫你大哥了,”我也笑笑。 司机打开了车里的音乐,有个男人在唱着—— 没有什么过不去的火焰山,只要我们的心相连,没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只要有一共同的心愿…… 现在,我和方杰心也不相连,心愿也不一样。但是,我却要和他共同生活一些日子了。我能得到我想得到的吗? 第二十二章 第三节 我和方杰换乘第三辆出租车的时候,我悄悄把冲锋枪藏在路边的野草里,在旁边的石壁上,写着维护公路的广告。我又装着大便,离开方杰一段距离,给周局长打了电话,告诉他放枪的位置,他马上派人来取。 “你要是做个歹徒的话,你就是世界上最坏的歹徒了,”周局长开了句玩笑。“我们在审讯方杰的时候,没有得到幕后指挥他的人的线索,而这个指挥他的人很可能就是黑社会的一个头目,你就是要找他这个头目,看看他到底是谁……” “明白,”我没敢说保证完成任务之类的大话。 “祝你成功!”周局长对我寄予很大希望。 回到车上,方杰悄悄问我:“枪呢?” “藏到路边的岩石石缝里了,”我骗他,“以后我们就用不上了。” “也是,”他点点头,但是他还在打着枪的主意,“以后需要枪的时候,我们就过来取。” 方杰也不对出租车司机说往哪儿开,只说往前,或者往右,往左。在一条山路上下了车,我又和他走了几里路,来到了一条山沟,一座孤零零的房子前。 雨早停了,沟里的水哗哗地淌,而离这儿不远,上游的一个小瀑布水流撞击的巨大的声音,好似一台大合唱,伴着秋虫的鸣叫,在夜里回荡。这儿到处是草,就连院墙的石缝里也长着草,草就像地毯一样遍布山坡沟边;而树就从草里钻出来,树叶挤着压着盖着连成一片,像黑压压的云一样,把一切盖得严严实实。 方杰跟我要了一百元钱:“我以前来过这儿,这儿没有电视没有报纸,主人不会知道我们是逃犯的,很安全,嘿嘿……”他使劲地敲着门。 院子里的狗早就吠了,公鸡又伸着脖子叫起来。 “这是在哪儿,出了愉树县吗?”我问。 “在水河市境内了,”能这么顺利地逃出来,他真的很兴奋。 这儿住着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妻,院子里散发着家禽粪便的臭味,家里却收拾非常干净,石板铺着地面,炕上铺着凉席,衣服和鞋子都老老实实地待在柜子里,连一个蜘蛛网也见不到。男女主人亲切的微笑,使我心里很愧疚:我们这两个逃犯配不上待在这么一个美丽净洁而友好的家庭里。 方杰拿出一百元钱给男主人:“又给你添麻烦了,拿着吧,是我的一点心意,别嫌少,我们只是路过,进来看看,明天就走。” 男主人推辞不过,把钱收下:“我不缺钱花,今年苹果丰收,收入会不错的。” 女主人把我让到另一间,胳膊上搭着毛巾,手里端着水送进来。我掩了门,脱下湿衣服洗了身子,然后上炕躺下了。方杰则在正间和男主人拉着家常,女主人到鸡窝捉了两只鸡杀了,在门口收拾着。我想睡一会儿,但是睡不着。 人是罪恶的根源,方杰带着罪恶来到了这里。官员是腐败的根源,中国政府一年清除的贪官不计其数。但是怎样杜绝罪恶,怎样消灭腐败,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吗?执法机关在那里等着惩治坏人,人民群众在那里揭发官员——这远远不够,浪费了纳税人的钱财,没有良好的效果。犯罪与腐败,我更关注腐败,因为腐败牵涉到地方的平安,牵涉到人民的幸福,牵涉到国家的强盛。在法制社会的今天,国家能不能再出台一部新的法——官员法呢?从官员的产生到官员的去留,都置身于人民的目光之中,哪里还会有腐败呢? 我不是法学专家,也许用词不当,但这是我的思想。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呐喊的,有良心的人都会这样。 鸡炖熟了,男主人找出酒,并过来喊我起来,四个人在一起吃喝。 我只吃了一点肉,就回到炕上躺下了。这一次我很快就睡着了,沉入了梦乡。 呯的一声响,房门被撞开,把我惊醒:方杰抱着女主人进来了,把她放到炕上。他脱掉自己的衣服,赤条条地伏到女主人身上,慢慢给她脱衣服。 “你要做什么?”我想阻止他。 “这事还用问吗?真是的,”方杰有些反感地说。 “不要做了,”我制止他。 “没事,她男人醉得像泥一样了,嘿嘿,”方杰笑笑。“她也愿意,我答应给她买金项链呢……” “她答应也不行,”我坐了起来,把住他的一只胳膊。 “老弟,你这是干什么?”方杰有些火了,“这纯是我个人的事情,只要她愿意我愿意,你管得着吗?” “我今晚管定了,”我坚决地说,“朋友妻,不可欺——这句话你听说过吗?” “知道,”方杰不耐烦了。 “那就叫她走,”我提高了嗓音。 突然,方杰发现有什么东西从窗户外伸进来,他便用手抓住,突然使劲地一拉——一杆土枪便被他拉进了屋子里。 “老盖,你要做什么?”方杰吓了一跳,幸亏外面的人没有勾动板机,否则的话,他就送了性命。 “只要你和我老婆睡觉,我就会杀你的,”男主人在窗外答道。 “你不是喝醉了吗,”方杰愣愣地说。 “我装的,上一次我就觉得你不对劲,想睡我老婆……这次要来真的了……” 方杰吓得了好久没有回过神来。我把土枪从他手里接过来,放到一边。 第二十二章 第四节 “老弟,你又救了我一次,”等女人离开后,方杰感激地对我说。 “睡吧,”我说。我刚检查了土枪,里面并没有装火药。我不想把这事揭穿,给他点教训是对的。 方杰把衣服穿好,坐在炕上:“老弟,今晚的这支土枪,叫我看穿了生活——活了这么多年没有看到的东西,我今晚看到了:享乐不能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是不是?老弟呀,你是个好人,你真是个好人;要是换了别人,他今晚绝对不会管我,也许会和我一起睡这个女人,会一起被打死……” “好了,别说了,想想明天到哪去吧,”我心里想,最好叫他带着我直接去找他那个医生朋友。 “哈哈哈哈……”方杰突然大笑了,极力压低声音,“老弟,这个社会,我谁也不相信,现在我倒相信你了——非常相信,是的,非常相信。明天哪也不去了,我们要回愉树县。” “回去不是送死吗?”我知道他有话要说了。 “送死就送死吧,反正我够死的条件了。——记得在牢室里我跟你讲过,我拿着十万元钱去给丛县长买官的事?” “记得,你还买了两条烟呢。” “唉,其实我只花了五万……” “你留了一手?” “是的,我留了五万,用一个假名存起来了,存单就在俺村山上的一个洞里藏着。谁也不知道。这钱我一直没有动,说想留着给孩子读书用。明天去把这存单拿出来,我不想要了,是谁的就还给谁吧,这样我心里好受一些……老弟,要是我早一点遇上你,也许我就不会杀我老婆了,不会搞绑架了……” “那么明天就回愉树县吧,那存单没叫老鼠吃了吧?” “不可能的,但是好久没去看过了……” “你不怕叫警察把你抓起来?” “怕是有点怕。我们过会儿就走吧,别等到天亮了,最好天亮以前能找到存单。” “找到存单,我们再找个地方大睡?” “是的,睡他一天一夜……” 我和方杰都没有了睡意。于是,我们就下了炕,我穿好衣服,和他出了屋子。 “老盖,我走了!”方杰在院子里扔下这句话。 我们步行回到公路,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搭上了一辆农用三轮车,回到县城,快凌晨三点了。再坐出租车来到方杰所说的大山山脚,天就快亮了。 我们开始爬山,草呀树呀的上面全是雨水,脚下又滑,好不容易才找到山顶的石洞,浓浓的雾好像是由夜演变而来的,像水,把所有东西淹没了;像烟,好像要把所有一切带走。但是几声猫头鹰的惨叫声却把雾割得支离破碎,雾慢慢地退缩着,阳光就挤进来,一切越来越明亮了。 “我找不到了,”方杰沮丧地说。他用手检查着石洞里北端,那二三平方范围里的石缝。 “不要焦急,”我在他旁边。“是不是记错了存单放置的地方?” 石洞在一处崖壁的下端,洞口被泥土和碎石几乎掩埋了,又被乱草遮挡,在外面几乎就看不到;但是里面却又大又深,漆黑一片,又没有手电,方杰只好用手去摸。 我来到洞口,想透透气,雾已散尽,山下出现了很多的人,蚂蚁一样散布在公路,小道,甚至田间地头。没有一个人上山,显然与我和方杰出现在这里无关。 这么多人要做什么?我出了洞口,躲在一颗树后面观看着。 山下是大约在三百亩左右的一片墨绿色的花生地,像一片海,在不断地涌涨;阳光火热地扑在上面,像透明的琴弦,风就窜过来,弹奏着…… 可是下面乱哄哄的人把这美好的画面给弄乱了。人们开始一帮一帮地走进花生地里,不大一会儿,就用人体组成了几个大字,在山上看得清清楚楚—— 丛县长是冤枉的。 这是谁出的臭主意?动用了这么多人就写这么一句一点也没有力量的话语?真叫人觉得窝囊。不过,这个创意不错,已步入信息时代的今天,如果上了互联网,这件事全国就可以知道。 有人上山了,其中有拿着摄像机和望远镜的。走到离我大约有四五十米的地方停下来,有的在拍摄,有的在持望远镜观望。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芦老田。他的胸前也挂一个望远镜,在大声地和别人说着什么,非常兴奋。我猜测这个人体组字游戏,是他的杰作。如果写一句“丛县长是焦裕禄”也比这个强。 我摸了一下裤子——头套就右边的口袋里。我要找芦老田,叫他改一改。我没有多想,就把头套套在头上,往山下走。 听到上面传来脚步声,几个人就把头转了过来…… “蒙面大侠!”芦老田高兴地叫了起来。 摄像机的镜头就对着我。 “能不能把这几个字改一改?”我直接了当地说。 “怎么改?”芦老田问。上一次在八一广场,我的突然出现,叫他又惊又喜,回去后添油加醋地吹嘘蒙面大侠是如何如何得神奇。想不到蒙面大侠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激动得浑身颤抖着,老是在笑。 “”写“——”这儿出了个丛裕禄“是不是更能反映老百姓的呼声?焦裕禄是全国官员的榜样,丛县长也做得不错。如果丛县长真是冤枉的,我相信他的问题早晚会水落石出的,正义总是会战胜邪恶的,写他是冤枉的,是不是有点多余?” “是啊,你的主意不错,”芦老田信服地点了点头。“反正丛县长是冤枉的这几个字也拍了,我们就按蒙面大侠刚才的建议办吧。” “还有,能不能再多”写“一句,反映我们老百姓真正的愿望:国家采取什么样办法,叫官员不再腐败?”我又提出了一个建议。 “是的是的,我开饭店的时候,就是叫官员把我害苦了……”芦老田直点头,“借这个机会是应该”写“点真正有意义的东西,让我想想……” “谢谢!”我高兴地往山上走去。 第二十三章 第一节 姜成冲出办公室,跑到传达室的门口,就站在雨里,别人给他雨衣他不要,别人给他打伞他把别人推开。闪电好像就是他心中升腾起来的的兴奋,雨水仿佛就是他流淌出来的激动的泪水,那轰轰隆隆的雷声也好像在喊:儿子回来了! 女孩回来了! 来了,当汽车停在他身边,两个孩子扑到他身上的时候,雨就像一道道的绳子把他和两个孩子捆绑在一起,永远也不要分开;闪电就像过年燃放的烟花一样叫人兴奋,那雷声,当然就是节日不可缺少的礼炮了…… 雨啊,使劲地下吧,每一个雨滴里都有姜成欢快的笑脸;闪电啊,你再亮一点,把夜点然,把快乐点燃,亮着笑着,直到永远;雷啊,你再响一点,叫所有的人听见,告诉人们,孩子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就在你们的面前…… 不知过了多久,他鞋子里的雨水都满了,他才想起了丛容,想起该找人照顾孩子了。 “王小胜,两个孩子交给你了,快叫医生……”姜成喊着叫着。“——快领丛容到我的办公室,别叫她走了,给她的车把油加满。——曲学勇,你这就行动,到愉树县去,把盗窃电脑的真正的罪犯交给警察,把陈刚从公安局里弄出来,弄不出来不要回来,需要什么就给你什么,只要打一个电话就行……对了,找人通知广告科科长,今晚准备好机器设备,明天就拍摄人造旋风……” 当别人都在忙碌的时候,他一个人回到了休息室,摸着陈刚躺过的地方,心情久久难以平静:陈刚啊陈刚,大哥对不起你!给你赔礼道歉了! 泪水从他的脸上流到凉席上,又从凉席上渗到褥子里。他能搞企业,能叫产品赚钱,可是他就搞不懂人,好人坏人常常搞不明白。陈刚弟,请你原谅大哥了…… 不知什么时候,儿子进来了,开了电灯,打开了电视,嘴里吃着东西,衣服换了新的,头发也梳理得光亮,兴高采烈。 “爸爸,今晚我看到一个蒙面大侠了,”儿子认真地对他说。“正当有个男的抱着光着身子的姐姐时,摸着她的奶子,这个蒙面大侠就出现了,抡起鞭子——啪,一下,啪,又一下,把男的打跑了,把欺负姐姐的坏女人也打跑了……” “真的?”姜成急忙跑出去,他要向女孩证实一下。 女孩的身体有些虚弱,公司里的医生正在给她输液。姜成过来:“我和你说两句,你没事吧?” “没事,”姑娘笑笑。 “你见过绑架你们的人?” “见过,但是都蒙着脸。” “不知道被弄到什么地方吧?”“不知道。” “没有遭到人体侵害吗?” “没有。” “没有饿着吧。” “恩,有点,饥一顿饱一顿的。” “怎么把你们放了?” “不知道,反正在放我们之前的那个早晨,有人在外面谈话,好像是个女人,说你死了,决定放了我们。下午就把我们送到了愉树县。” “蒙面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那个男的抱着你做什么?” 姑娘眼里又涌出泪水,她心里非常感激丛容大姐。不过,丛容大姐嘱咐过她,不要对任何人讲蒙面人就是她,她也点头承诺保守秘密,所以,她把受傉的过程讲完后,就说蒙面人跑了。 姜成离开了姑娘,回到了休息室。他灭了灯,躺到床上。显然,那个蒙面人不是陈刚,他现在应该在愉树县的看守所里。陈刚以蒙面大侠的身份出现过,社会上又先后出现过蒙面大侠的身影,不是揭露腐败,就是救车救人……不可能全是陈刚所为,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人们喜欢蒙面大侠这种勇敢无畏的精神,有的人已经以蒙面大侠为榜样,学着他的样子做好事了。要是今晚没有蒙面人的出现,姑娘的身上就会留下一生也好不了的创伤。 谢谢你,蒙面大侠! 谢谢你,陈刚,要没有你,也就没有蒙面大侠,也就没有今晚的蒙面大侠…… 可是我姜成对你做了什么,不够朋友,小人一个…… 他难受得拍打自己的脑袋,胸脯,晃着身体,好像要把整个的夜晃荡起来,叫夜烦他,打他,最后把他压碎,把他心里的罪过挤出来,他才能好受一些。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把他吓了一跳——是曲学勇打来的:“姜总,陈刚从看守所逃出去了!” 姜成一听又哭了:“你小子就不能等等吗……是我把你害苦了……你们去给我把他找回来,听到了吗?听到了吗,找不回来不要见我……” 他把手机摔到床上,然后又拿起来,不知道要给谁打电话,在屋里团团转着。最后他躺到床上,打开电视,把声音开得很大,想叫电视的声音干扰自己的思维,叫自己什么也去想,什么也不去做。他闭上眼睛,很想睡一会儿。 果然,他就这样睡着了,他的鼾声越来越响,好像把屋子的夜色吓跑了一样,屋里渐渐明亮。当阳光射进屋里的时候,姜成醒来了,想到了陈刚,他又难过地闭上眼睛。 突然,电视上有个人叫了一声蒙面大侠——他就看到了一个蒙面的人在山上站着,跟一个五十多岁,手持望远镜的男人在说话。 “哈哈!是你呀,小子!扒了皮我认得你骨头!”姜成大声说。“快来人呀,来人呀!” 于是屋子里一下子就涌进几个男人。 “快看,电视上那个蒙面人是在什么山上?”姜成指着电视说。 “知道,”其中一个男人说,“在愉树县,那里有些农民正在用人体组字,说要写封信给总理看呢……” “好的,你小子在那儿等我,我一会就到,”姜成兴奋起来,他跳下床,穿上鞋就往外走。“王小胜,快找一些人跟我一起到愉树县……” 第二十三章 第二节 我故意走到山顶,迷惑别人的视线,然后借着树的掩护,又转回来,进入石洞。 “山下那么多人是干什么的?”方杰惊恐地问我。“不是追捕我们的吧?” “不是,是在为丛县长伸冤呢。”我在进洞之前就把头套摘了下来,天真热,洞里倒是凉爽许多。“找到存单了吗?” “没有……”他难过地说。他躺在潮湿的地上,两只手脏乎乎的。“过会儿我再找找……” 我心里在怀疑,洞里空间毕竟有限,方杰用了这长时间还没有找到存款单,怕是早被人偷走了。 我倚在洞壁上睡着了,口水不断地从我的嘴角淌出来,好象是在排泄着我多日来沉积在心底的劳累和冤屈。 “陈刚,你出来吧,出来吧……” 洞外传来姜成的声音,把我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搜寻没有结果的方杰,也坐在我身边打起了瞌睡,突然听到有人叫我,吓得往洞的深处爬去。 姜成怎么来了?他怎么知道我在洞里?我有些吃惊。 “陈刚,我对不起你呀……”姜成好像在自言自语。“你救了我儿子和那个姑娘,我却把你送进了公安局,我小人,你原谅我吧,我的好老弟……” 怎么,他的儿子和那个女孩被绑匪放回来了吗?我心里一阵高兴,差点笑出声来。 我从外面进来的时候,把一块石头堵在洞口上,又在石头旁边放了一些草,所以姜成并没有发现洞口。也许他从电视新闻上看到了我在这坐山上,所以就找来了。 “奶奶的,好漂亮呀,哦……”突然姜成惊叹地说,“不长不短的发,高高的胸部,乳房一定又高又挺吧?哦,看她的细腰,看她的臀部,多么美妙的曲线……他妈的,自从儿子失踪,就没有动过女人了。这是谁啊,上山来做什么啊……要是我能得到她,他妈的,我会睡她一天一夜的,会的,他妈的……还戴着墨镜,很白,乡下找不到这样的女人。来吧来吧,我喜欢这个女人了,漂亮死了,能和我睡吗?我真想和女人睡了,好好的睡了……” 我心里暗暗笑了: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已经从山下上来,接近了姜成。 是的,我身体里也有股激情在涌动,只从梁艳离家出走,我再也没有和女人有过性行为。刚才姜成的一番煽动,我心里也痒痒的,想起了梁艳。是的,梁艳是非常喜欢做爱的,她最大的优点就是体贴自己的男人,知道什么时候叫他兴奋,什么时候叫他满足。有时候,她就是天上的云,我只能欣赏,等云越来越厚,厚到抵着山了,我就爬到山上,钻进云里,她会带着我走过好多的美丽的地方,把我送到天堂。但是更多的时候,她就是片海,夏天的海,温暖的海,神秘的海,只要我乐意,我就可以潜入到海里,享受到海带给我的好处;如果我厌烦了,海就会起波澜,带给我新的刺激叫我喜欢…… “请问,山上来这么多人在找什么?好像在寻找宝藏似的。” 一个女人问姜成——她是梁艳!她来做什么?——哦,肯定是来找蒙面大侠的,错不了!她也看到电视了吧。今天没有出去演出吗? 我突然担心起来,如果姜成告诉她蒙面大侠就是陈刚,陈刚就是那天在八一广场出现的蒙面大侠,梁艳会怎么想呢?她会骂我,骂我无耻,骗子,混蛋……我已经跟她签了离婚协议,如果她再讨厌“蒙面大侠”,那我就完全失去她了。 想到这儿,我出了一身冷汗,心烦意乱,不知道要做什么好了。 “你好,我是水河市发展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姜成,”姜成一副企业家自高自大的派头。 “你好,”梁艳并没有介绍自己。 她一直是这样,跟别人交往几次,觉得合适,才愿意介绍自己。记忆丧失,性格倒是没有改变。 “请问,我能为你效劳吗?”姜成讨好地说。 此时,我的心已提到嗓子眼,已经站起来,把布套套在了头上,并准备随时把洞口的石块推出去…… 方杰看到我紧张激动的样子,非常害怕,又靠近我,小声地说:“我们准备跑吗?可是我没有套头的东西呀,怎么办?” “有个女人来找我了,可我不想见她。”我说。 “是吗?”方杰忪了一口气。 “在她眼里,我是蒙面大侠,因为我蒙着脸做过几件事,”我快速地跟他解释,“如果需要,你出去替我,行吗?——算我求你……” 洞外,不出我所料,梁艳提到了蒙面大侠这四个叫我心惊肉跳的字:“请问,你见到过蒙面大侠吗?” “没有,”姜成说,“我正在找他……” “你找他做什么?难道你认识……” 还没等梁艳把话说完,我就一脚把洞口的石头踢倒了,洞里一下子亮了许多;同时,我把头套套在方杰的头上,把他推到洞口。 “把女人弄走,不要告诉他我在这里,叫这个男的闭嘴,不要叫他提我的名字……”我用哀求的口吻对他说。 洞口的石头砰的一声响,把姜成和梁艳都吓了一跳——“蒙面大侠”的头就从洞口里伸出来,两人都愣住了。 第二十三章 第三节 被我推出去的方杰,心里极度恐慌,至于我说了什么他根本就没有记在心里,他首先想到的是要找个地方躲藏,于是便朝一堆灌木丛冲过去。他的高矮、胖瘦均和我差不多,只是比我黑一点,姜成和梁艳都误认为他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陈……”姜成差点喊出了我的名字。之所以没有喊成,是因为我在洞里扔出一个泥团打到了他…… “蒙面大侠!”梁艳惊喜地叫了一声,跟在方杰的后面追过去。 姜成转过身子看了洞口一眼,又转回去看着“陈刚”离去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陈刚呀陈刚,你是怕我还是恨我,为什么要逃跑呢?是因为怕别的人看见吗?他不知道去追陈刚还是要察看一下这个山洞,是谁打了他? 梁艳光顾追蒙面大侠了,没有注意到脚下,一下子被一块凸起的树根拌倒,墨镜掉落在地上。愤怒从心头升起:这蒙面大侠怎么了,像过街的老鼠似的,才几天不见就把她给忘了? 但是,一块树枝挂住了方杰的头套,由于惯性的作用,方杰没有及时停下脚步,他的头就从套里脱出来;而头套就被挂在了树枝上,晃着。 “给我站住!”梁艳怒喝一声,一只蝉扑愣愣从她身旁的树上飞走了。 方杰的前脚已经踏入了灌木丛里,但是后脚却被一根葛藤挂住,听到梁艳的叫喊,不由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才钻进灌木丛里,惊慌地大口喘着。一只蚂蚱飞到他的脖子里咬了他一口,又跳开了,可他全然不知。 女人对相貌是非常敏感的——方杰那丑陋的脸像刺一样扎进了梁艳的心,好失望地坐在草地上,两眼发直:难道蒙面大侠就是这个样子? 山下黑压压的人像蚂蚁一样在庄稼地里移动着,她怎么也看不清由人体组成的图案——泪水像山泉一样涌出眼眶,眼里,心里,什么事也模糊了……她拣起一块石头,狠狠地朝灌木丛扔过去,却打在一棵槐树上,惊飞了上面的一只小鸟。 方杰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他钻出灌木丛,就跳进一条碎石沟,躲在杂草和荆棘里面,不想再被别人看见。 姜成要过去把梁艳拉起来,但是刚抬脚就被我喊住:“姜大哥!” “你是——”他缓缓转过身子,惊讶地看着洞口。 “我是陈刚!”我小声说,把一只手伸出洞口,示意叫他靠近。 “陈……”他看到我的脸,惊喜地大叫。 “嘘——”我示意他小声点。 “刚才跑走那个人是谁呢?”姜成很疑惑。但是马上又高兴起来:“我终于找到你了……”梁艳来到灌木丛前,哪还有蒙面人的影子,他一定逃到别的地方去了。她从树枝上摘下头套,翻来覆去地看着,又往姜成这边走来。 “你把洞口挡住,别让他进来,”我快速地对姜成说,“你快把身子转过去,那个女人朝你走过来了。” “不要怕不要怕,”姜成安慰我,“我已经派人把偷电脑的真正罪犯送到愉树县公安局了,你会被无罪释放的……” “姜总,你在那儿做什么?”梁艳老远喊。 “这个女人是我老婆,”我小声对姜成说,“——以前是,可我不想失去她,她现在喜欢蒙面大侠。你不要告诉她我是蒙面大侠,和我的名字,明白吗?” “她是谁的老婆也好,就不该是你的老婆,”姜成小声嘟囔着,“刚才,我在外面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没有,”我笑了笑。 “多不好意思,我的老弟……”姜成非常难堪。 “我真没听到,”我轻轻捅了他一下。 “你在和谁说话呀?”梁艳往前走了几步。 “哦,没有,没有呀,”姜成嘿嘿笑笑,胖胖的身子把洞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我刚才听你喊陈……陈什么的,”梁艳说,“那个蒙面大侠姓陈吗?” “他当然……哦,他好像不姓陈吧,”姜成心慌意乱,不知道怎样应对这个非常漂亮聪明的女人。 这时,王小胜走过来:“姜总,我们把整个山都找遍了,就是没……” “好了好了……”姜成打断他,“叫弟兄们都回去吧,中午好好款待一下他们……对了,今天做的事情要完全保密,不准向外人透露,和弟兄们说清楚,嘿嘿,要是谁出去乱说,我对他不客气……” “是,姜总。”王小胜感觉事情有些意外,但是他就知道听从吩咐。他转身离开了,边走边打电话,通知所有人员撤离。 “蒙面大侠就在这附近,你为什么不叫人去找了呢?”梁艳奇怪地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们找他做什么呢?” “其实我们不是来找他的……”姜成开始撒谎,脸红脖子粗,忙着擦脸上的汗水。 “请你让开,”梁艳紧紧地盯着他,“我想看看蒙面大侠从哪儿钻出来的……” “这个……”姜成为难地说,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这个……让我在这儿坐一会儿,天这么热,你没看这地方的阳光叫石壁挡住了吗?” 梁艳抓住姜成的胳膊,轻轻就把他拉起来,黑乎乎的洞口就露了出来。 第二十三章 第四节 梁艳就要弯腰进去,姜成忍不住了拉了她的胳膊一下:“里面会有蛇和老鼠的,你不怕?”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梁艳,她在外面找个块树枝拿在手里,就进了石洞。 我隐藏在洞的深处,一块凸起的石头后边。当梁艳一进入洞里的那一刻,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恍惚中,我觉得自己已化成了空气,所以她不会找到我;可是,随着脚步声一下下逼近,她就像一把匕首一样,慢慢插进了我的心脏;洞里的夜色呀,你为什么不起凝固起来,挡住梁艳?坚硬的石壁哟,你为什么默默无语,不把我熔化?无情无义的时间啊,你为什么不停住脚步,把梁艳和我阻隔? 我屏住呼吸,手里拿一石块,如果她快要靠近我的时候,我就把石块扔到洞口处,看看能不能把她引走…… 这是我能用到的唯一的办法了。试想,如果她见到我,我将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呆在这儿,更无法解释为什么和蒙面大侠在一起;更叫我担心的是,这会影响到蒙面大侠在她心中的形象,在她心里,我毕竟是臭名远扬了…… “你为什么要进去呢?”姜成在外面不知如何是好,“你不是看到蒙面大侠已经跑了吗?” “这个洞又不是你的,我喜欢进就进,”梁艳冷冷地说。 梁艳仔细地察看着洞内的每一个地方,像个地质学家,这儿敲敲,那儿摸摸,我现在就是变成一个石头人,也会叫她给摸出来的。 梁艳一步步地靠近我,在我脑海里,她仿佛一个魔鬼一样,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要把我吃掉了…… 突然,她用树枝抽了一下洞壁,怨恨地说:“蒙面人,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难道你没有时间吗?听说你又救了一个即将被人强奸的姑娘,是吗?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我一声,叫我高兴呢?你知道吗,我是多么想你。现在,我已经离了婚,不知道你的情况怎么样了……” 啪地一声,梁艳第二次抽了石壁,并靠近了我,只要一伸树枝,她就捅到我了。她继续说:“蒙面人,你有什么困难吗,为什么不告诉我?也许我能帮助你,知道吗?” 不好——她往前走了一步,树枝捅到了我的膝盖;幸亏洞的深处很暗,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如果我再不采取行动,她的手就摸到我的脸了…… 我悄悄把胳膊抬起来,扔出了石块。石块咚地一声撞到洞口的石壁上,声音很大,梁艳吓了一跳,急忙往外走去。 我听到姜成对梁艳说:“小心点,别碰了头……是不是地震啊……什么声音?” “不是你扔的石头?”梁艳怀疑地看着姜成。她出了石泂:“我要回去了。今天没有演出,和几个同伴来这儿转了半天,不错……哈哈,不错啊……” “再见,”姜成早没有了一开始的那股热情。 过了几分钟,姜成对我喊:“你老婆回去了,出来吧。” “山上没人了吧?”我问。 “是啊,看不到一个人了。” 我出了石洞。梁艳把头套放在洞口边,我把它折迭起来,装入口袋。我想起了方杰,刚才真难为他了。唉,人生虽是一场戏,有时候自己还演不了自己。是啊,人生就是一场戏,不管演得怎样,大部分还是自己欣赏自己。 “和我一起回去?”姜成感激地说,“儿子和那个女孩都回来了,偷电脑的罪犯也送到了公安局……你没事了,到我的公司去吧,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和我一起干……” “你走吧,”我故意摆出一副冷漠的面孔。“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我现在必须是个逃犯。你能明白吗?” 他摇着头。他当然不能明白。 方杰早看到梁艳离去,又看我和姜成近距离地攀谈,知道没有危险,就从碎石沟里出来,往这儿走。 “你看,”我指指方杰,“他是一个杀人犯,敲诈勒索犯,我是和他一起逃出来的。他背后有线索,我想去找找……”我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相信姜成会明白的。 他点点头,表示理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那你忙你的吧,这里面有点钱,你暂且花着,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谢谢,但是……”我推开他递过来的信封。 “拿着,”他板着面孔命令我,“为了好好完成你的任务。” 我要是不接,他真的就生气了。我拿在手里,信封沉甸甸的,里面的钱不会少的。他使劲捅了我一下,瞪着我。我和他一起笑了:堆积在他和我之间的隔阂、怨恨等在这一刻,统统都烟消云散了,我和他的友谊掀开了一个崭新的篇章。 方杰回到洞口,身上沾满了草叶和尖刺之类的东西,我给他往下弄了一会儿。 “我没做错什么吧?”他观察着我的神情。“那东西到底没有找到……” “没找到就没找到吧。不过,你干得挺好,谢谢你挺身而出,”我说。 我们三个人都笑了。笑声一样,但心思却各有不同了。 “你们俩要到哪儿?”姜成关心地问。 我看着方杰,希望他拿主意。他看看我,好像在问:你这个朋友可靠吗?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我拍拍姜成的肩膀说。 方杰点点头,表示相信姜成了。他眼里露出了凶光:“去找个人。可是现在我们敢走吗?在这儿等到天黑再走吧?” “我打电话叫几个人来,你们俩,就混在这几个人里下山,然后我再叫王小胜开车送你们。”姜成建议。 “这个办法好,”方杰赞成,他一点也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了。 于是,姜成打了个电话,王小胜很快就过来了,原来他就离姜成不远,一直在等着姜成新的吩咐。 “弟兄们都回去了吗?”姜成问他。 “留了几个,”他办事一惯叫姜成放心。 “叫弟兄们掩护陈刚和这位朋友下山,你亲自开车送他俩到目的地,”姜成俨然一副老总的派头。 “好的,姜总,”王小胜连连点头。 “陈刚不说叫你回来,你就不要回来,明白吗?”姜成嘱咐他。 “好的,姜总,”王小胜看看我。 姜成过来把我抱在怀里,久久不愿忪开。在他心里,我已经成了他世界里的一座坚实的山,没有我,他就觉得空旷和孤单。 “你把那个人造旋风的计划消除了吧,”我心里总觉得这个事情有点玄。“宣传企业的产品,有好多办法呀……” “好兄弟,没事的,你放心,企业上的事,就要出奇制胜,今天下午,你的表妹就能上天了,她会出名的,我保证。”姜成笑笑,拍着我的肩膀。 第二十四章 第一节 其实我和方杰活动完全是自由的,因为愉树县公安局没有发通缉令抓捕我们,我只要盯好方杰就行,一是不能叫他逃掉,二是不能再叫他犯罪,三要寻藤摸瓜,找到那个摇控指挥过方杰实施绑架案的神秘人物。 姜成带一个人直接下山了,他的汽车就停在山脚;而我们和王小胜带的六个人一起,爬到山顶,从山的另一面下山,因为王小胜一行人,来时就是从这儿上来的。 当我和方杰坐上王小胜的车,在公路上疾驰的时候,方杰就歪着头睡过去了,那只伸出车窗外的手,仿佛在指着一个我看不见的方向,从现在开始,往哪走,我就完全听他的了;但愿这个方向前面没有迷雾和危险…… 车颠了一下,方杰醒过来:“车到哪了?” “快出愉树县了,”王小胜说,“你不是说先到水河市吗?” “停……”方杰急忙说,“我又改变了主意:先到城边镇吧,本来我打算晚上来的,因为怕别人看见;现在就去吧,我什么也不怕了,公安局把我再抓回去就抓回去吧,我罪有应得……我多活一天,就多赚一天,我现在做的是赢利的买卖,哈哈哈……” 王小胜默默地调了车。他是一个称职的司机,很少说话,宽阔的前额就像一个摄像头,时时刻刻在抓捕生活中的一切,而他一直紧锁的眉头,就在那儿储存和破译所拍到的东西,因此他就非常地聪明,做什么就一定能成什么…… 汽车在离县城大约六七公里的小宋村,拐上了一条田间土路,穿过大约三百米的高高的玉米地,来到山脚,一处孤零零的破旧的房子前。三只狗大叫着,跑过来,一只竟想从车窗跳进来咬人,我抬起脚踢到了它的嘴,它就跳到一边,发出痛苦的呜呜声。 “老鸭子不在家,”方杰对我说,“我真他妈的饿了……我害怕狗,你能给我赶着,我想进屋找点东西吃。” “这老鸭子平日做什么?”我问方杰。方杰只说要找这个人,并没说找他做什么。 “偷啊,白天骑着个车子收破烂踩点,晚上就下手,”方杰说。 我疑惑地问:“为什么找他?” 方杰解释:“我去年在这儿喝过酒,醉倒过……一般斤半白酒放不倒我,和别人喝酒,我很少有醉的时候,可我那天喝了二斤多……有句话叫酒后吐真言,我就是这种类型的人,一醉就忘记自己姓什么了,说什么了……什么大说什么,以前做了什么就说什么,所以,我怀疑我说了存单的事情,老鸭子有可能到山洞里拿走了存单。反正存单是个活期的,谁拿到谁就能把钱提出来。唉,要是他没有拿,我们下一站就是水河……只能这样了,五万呀,我不能叫别人白白地花掉,我咽不下这口气……” 王小胜稍稍拉开了一点车门,一只狗就把头挤进来,他再使劲一拉,狗就被车门挤疼了,尖历的吠叫像刀割一样叫人难受。 我最厌恶这些见了主人就点头哈腰,见了外人就穷凶极恶的家伙。我推开车门,脚没有落地,就把一只扑上来的狗踢出几米远,它翻倒在地上,虽然还是叫着,声音好像被空气吞了一半,尾巴也夹起来了。 方杰趁机出了车,在地上操起一根木棒,只有一只狗跟在他后面狂吠,他转身挥一挥木棒,狗就跑走开来,然后再追上去继续吠。 门没有锁,方杰进了屋。一会儿,他就出来了,一手提着木棒,一手提一个塑料袋,嘴里还在嚼着。没等三只狗围上去,他就扔出了一根火腿肠,三只狗就朝火腿肠冲过去,疯狂地拚抢撕咬。 方杰从屋里找出了很多吃的东西,他上了车,让着我和王小胜:“吃吧吃吧……不过,我在他家的后院里发现了两辆崭新的拖拉机,用草盖着,就是咱们县拖拉机厂生产的——肯定是偷的,错不了……” 警察的警觉性使我毫不犹豫地就跳下车,不过,下车之前我把一根火腿肠扔了出去,狗就没有打扰我;我没有进入房子,而是绕过房子——后院的铁门倒是上着锁,但是我从墙头上翻进去:西南角垛着一堆青草,拖拉机红色的机身和黑色的轮胎还是点点滴滴地从草里露出来。 我回到车上。 不一会儿,老鸭子骑着自行车回来了,自行车上绑着几个塑料袋子,盛着他在外面拣到的破烂。他大约五十多岁,脸上浓密的胡子好似在掩盖他因偷盗而带来的恐惶。他先进了厕所,几分钟才出来。我看到他腰里挂着个手机,进去的时候机盒没有开,出来的时候倒是开了,他打过电话。他把狗都换进狗屋关起来,眼睛里流露出不安的神色。 我和王小胜没有下车,他客气地把方杰让到屋子里。但是方杰在屋里和他打起来了,我和王小胜都进进了屋子:方杰把他压在身底下,手掐着他的脖子,他在不停地求饶。 “快说,是不是你拿了我的存单?”方杰吼着。 “什么存单?我的大爷,求你了,快忪手……咳咳咳……咳咳咳……”老鸭子喘不上气来了。 “说,说了实话,我就饶你,不说,你死定了,”方杰稍稍忪了一下手。 “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呀,”老鸭子一脸的惊恐。 我推开方杰,对老鸭子说:“我和他都是从看守所逃出来的,没有钱花。我们来,并不是来要你的钱,而是要我们的自己的钱——你什么时候把存单拿到手了?又是什么时候提出来的?钱都花了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存单,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老鸭子极力辩解着。 在我的直觉里,在偷盗存单这件事上,基本把老鸭子给排除掉了。 方杰到锅灶前摸了把菜刀,架到老鸭子的脖子上,他对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最后唬他一下:“你花没花我的钱,反正我今天就想杀了你,我是个杀人犯,不在乎多杀一个人,你承认了花了我的钱,说不定我就会饶你不死……” “大爷……我没有……”老鸭子闭上了眼睛哭起来。 我问他:“后面的拖拉机是从哪来的?” “是偷的……”他马上就承认了,他现在太害怕了。 “不是你偷的吧……”我问。 “是我儿子,”接着他忿忿地说,“县里已经把这么大的拖拉机厂低价卖给了个人,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去拿点厂子里的东西?” 这时,外面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老鸭子说:“是我儿子回来了……” 第二十四章 第二节 王小胜汽车上的警报器响了,他习惯性地要出去看看车——门口已堵着一个人,我一眼就认出他:光头!那个用木箱顶住我,把我捆起来,叫女人调戏我,最后要把我送到火葬场的家伙。他手里拿着一支冲锋枪,笑嘻嘻地看着我。他旁边有个人,打着手机,正在汇报这里的情况。 老鸭子立刻来了精神,要从方杰手里挣脱开,但是方杰死死地抱住他,只是调整了一下位置,叫老鸭子挡住枪口。 “开枪呀,先把这只老鸭子打死!”方杰冷笑道。 “先叫你喘两口气,”光头并不上火,但是他的枪口却一直对着我。 他旁边的人跟他悄悄说了一句,他就点点头。也许有人已经下达了要杀我的命令。 “你手里的枪哪来的?”我问光头。我怀疑这支枪就是我从看守所的警察那里抢来,藏在路边的草丛里,等着警察来取回的那一支,枪身上还夹着一点绿色的草叶。 “你猜一下,猜中无奖,”光头笑笑。 他的脸就像一朵白色的花,笑仿佛从上面掉下来的有毒的花瓣,慢慢向我们飘过来,我感觉很难受。这一次,也许我逃不出他的手心了。 “这支枪被人藏在草丛里,等着警察来取走——对不对?”我故意缓缓地说,心里想着制服光头的办法。 “对对,很对,一百分,”光头点着头。“听说藏枪的人就是你,你和一人杀人犯——就是你旁边那个丑陋的家伙,——一起逃出来了,对不对?” “去你妈的!”方杰大声骂了光头一句。“你妈是个丑八怪!” “对,你也猜对了,”我也点点头。警察里出了叛徒,在他们取枪之前,把藏枪的消息透露出去了,叫别人拿走了枪,等他们来取——自然就找不到了,丢枪的责任可以完全推到我身上:一个是我根本就没有把枪藏到那个地方,二是枪没有藏好,被别人拿走了。 “别发火,”光头笑笑,对方杰说,“留着点劲后面用吧。” 我对光头说:“我再猜猜——是芦海银把藏枪的消息透露出来了吗?” 芦海银虽然放走了关强,但是没有直接的证据,光凭他和梁国超通话要钱的窃听录音是不会给他定罪的,他一定没有离开警察的岗位。 “不错,双百分,”光头还是笑笑。 轻忪面对死亡和罪恶的人是最可怕的,这种人心里没有负罪感,会笑着把人杀死,再笑着离开。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突然醒悟:已经没有办法可逃了——只要我一动,光头就会开枪,打不死我,也会打到方杰和王小胜…… “老鸭子打电话给儿子,说这儿来了不速之客。”光头回答。我一次次从光头手里逃生,所以他心里还是很佩服我的,愿意回答我的问题。“不知道是你,但怀疑是你,老板叫我们过来看看。不过,这一次你再也逃不出去了,死定了。老板不要我杀你,我也要杀死你,但愿这是最后一次杀你了……” “我记得上一次和你在一的时候,你说过,你不知道指挥你的人是谁,但是这一次你却提到了老板……”我对他提出疑问。 “不错,以前我是不知道雇我做事的人,就连上一次叫我把你弄死的人,我也不知道是谁。可是从今往后我就知道了……” “他是谁?”我急忙问。 “嘿嘿,你死到眼前,还有兴趣问这些问题,佩服佩服,到底做过个警察……”光头直点头。“我的老板是钟响,他喜欢我无情,我喜欢他有钱……” “你罪恶累累,难道钟响就不怕连累自己吗?”我嘲笑光头。 “我以前做过什么?没有证据,谁也奈何不了我。”光头晃着脑袋。 “你以前对付我用过的毒气是从哪来的?”我继续问。 “别人给的了,都是放在一个地方,叫我去拿的,可是你是神仙,就是毒不死你……”光头一直盯着我,右手的食指也一直放在板机上。 这时,屋外又开来了一辆小货车,拉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罐,调了车头,倒在房子门口,差点撞到墙上。开车的人我也认识——和光头一伙的,上次用铁丝把我绑在木箱子上面的,就有他。 他们拉来了这个一米多高,二米多长的铁罐,是用来的装我们的? 人命在这帮家伙手里根本就不算什么,可是制造死亡的假象,逃脱警察对死亡者的调查,他们则千方百计。这个世界上虚假的事情无处不在,从工业产品到人类的行为,制造一个虚假的死亡现场,欺骗别人,这真是人类的耻辱,不如牲畜…… “钟响已经同意你杀人了?”我问光头。 “是啊,他很讨厌你啊……”光头说,“不止一次地对我提到你……” “可是,就为这两台拖拉机,就要杀人?”我继续问。 “两台?”光头笑笑,“这里藏着三十多台呢……” “都是偷来的?”我有些吃惊。 “这多难听——偷!不不,这些拖拉机是从拖拉机厂转移出来的……” “不是你到拖拉机厂只偷了两台拖拉机吗?”老鸭子忍不住问。“可这三十多台车,是谁弄的?小子,你骗我?” 刚才在门口打手机的,就是老鸭子的儿子,他对父亲说:“不能和你说实话……是我们的事……” “可是却藏在我家里,这么多台拖拉机,藏在哪?”老鸭子不喜欢别人骗他。 “河边的沟里,都包着,用土填上了,”儿子也不怕我们,对父亲解释。 “为什么弄这么多?该判死罪了……”老鸭子很惊恐。 “这是钟经理安排搞的,弄出来的越多,他买这工厂的时候就花钱越少……”儿子和爸爸解释。 “呸!”方杰听不下去了,“都在挖人民的墙角呀,连我这个死刑犯也看不下去……” “好了好了,”光头不耐烦地说,“不要尽说些费话了。你们三个听着,哪个不想死,就离开这屋子。” 王小胜转过脸看了看我。 第二十四章 第三节 “要死的话,就叫这个人和我一起死吧,”一直抱着老鸭子的方杰对光头喊。 “放开我吧,”老鸭子用哀求的口吻对方杰说,“我们毕竟以前好过。” “放了你可以,”方杰说,“但是叫你儿子过来替你。” 光头提高了嗓音:“快点,不想死的往外走了,给你们二分钟的时间,否则,我就开枪了!” 王小胜再次看看我,看看方杰。四个人在屋子里,唯一有希望活着的,就是老鸭子了。如果光头要杀死我,就不会放过方杰和王小胜。 光头手里虽然拿着枪,我想他一般是不会开枪的,如果开枪,我们身上就会中弹,那就成为他杀,这会给他们处理尸体带来麻烦。 王小胜开始往门口走去。他不想死,他今年才二十五岁,刚交了一位女朋友,爱情世界的大门还未开启,但爱情的甜蜜却像雾一样从门缝飘出来,就使他陶醉。他生活的路还很长,他不能死,工作和爱情都离不开他…… “小胜,”我轻轻地唤了他一声。此刻,我也不知道该叫他留下还是该叫他离开…… “很好,欢迎你,”光头笑笑,但是他的枪仍然指着我。他对站在门口的几个男人说:“把他送到铁鑵里休息一下吧。” “等等!”我大喝了一声,“把他放了,我愿意随你们处置,叫我上哪我上哪,叫我怎样我怎样……” “现在没有你的发言权了,”光头冷冷地说。“而且,你要乖乖听话,否则的话,先把这个小胜干掉。” 王小胜被两个男人用匕首逼着,自己爬到车上,跳进了铁鑵里。 他没有反抗,他习惯了执行命令。我看到了他那张恐怖迷惘的脸。他把爱情的一半带到了铁鑵里,另一半被铁鑵的盖子隔断。他现在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喊不出心里的屈冤。 “你,丑八怪,你也到铁鑵里休息一下吧,”光头对方杰说。 “不,除非你打死我!”方杰吼叫。他怀里的老鸭子吓得抱着头,就快哭了。 “听话,”光头哄他,“只要你上了铁鑵,我就和陈刚谈判,谈成的话,我就放了你……” “呸,狗屁!鬼才会相信!我不听你的!”方杰大声喊。“快开枪吧,快点……” “开枪也不会先打死你,你本来就要挨枪的,丑八怪!”光头嘲笑着方杰。“我喊五个数,只要你还在这儿不到铁鑵里去,我就开枪,先打死陈刚。明白了吗?好了,我开始喊——一、二、三……” “等等,”方杰制止了光头,他把老鸭子推到我身边:“老弟,我把这个家伙交给你了……”说完,他就出了屋子,自己爬到车上,跳进铁鑵里。 他已经不考虑自己的生死,心里只希望我不要死。当他跳进铁鑵里那一瞬间,我心时酸酸的:方杰,感谢你惦记我…… 见我和没有动弹,老鸭子跑出了房间,指着儿子就骂:“臭小子,你刚才为什么不去救我出来?” “你不是已经出来了?”儿子把他推到一边。“今天的事你不准出去说,否则杀了你……” “你教训起老子来了,”老鸭子上前要打儿子。 另一个男人用匕首抵着他的胸口,他就老老实实不动了。他的儿子一点也不在乎父亲的感情,现在大部分年轻人都有着这个心态,只要自己的生活,不管别人的死活,哪怕你是我老爹…… “哈哈哈哈……”光头狂笑着,“陈刚呀陈刚,你也有成为草包的这一天。好了好了,你也进铁鑵吧。” 方杰刚才拿的菜刀就放在我旁边。我要利用这把菜刀了,我把身子往旁边一挪,起脚就能踢到它了…… “弟兄们,把毒气准备好,”光头离开了门口,“听我的口令,准备把毒气放到铁鑵车里。——陈刚,我喊十个数,你必须进入铁鑵里,否则,我就把铁鑵里的人毒死,明白吗?” 这光头还是有点智力的,他不愧是个职业杀手,一个一个地击破,再一起消灭。 要是我一个人逃脱,我也有办法——从后门,再从到后院……可我不能扔下他俩不管。然而,我却无法对付又是拿枪又是带毒气的歹徒,还是进入铁鑵吧…… 我进入铁鑵之前,看了一下蓝天。蓝天好像盖着由近处的山堆起来的被子睡着了,就剩下一张脸。太阳躲在炎热的空气后面,似乎在想念夜晚。一些鸽子从头项飞过,能不能给我们带走这死亡的危险? “哈哈哈……”铁鑵外面,除了老鸭子,所有的男人都笑了。 “哈哈哈……哪来的毒气,我们哪来的毒气?”光头笑弯了腰,“陈刚这小子上当了,哈哈哈……” 铁鑵里很热,像一个蒸笼。方杰见我进来,高兴地说:“我就怕他们把你打死,这下好了,你没事了。” “好什么?”王小胜不满地说,“他们横竖要我们死的,我看出来了……” “我们不会死的,”方杰乐观地说。 “为什么,”我疑惑地问他。 “因为有你在啊,”方杰笑了,擦着脸上的汗水。“我相信,只要有你在,我们就死不了……” “他成神仙了?”王小胜摇着头说。 “不信的话,你就等着看看……”方杰满有把握地说 第二十四章 第四节 铁鑵的盖子虽锁上了,但是一点也不严实,再加上铁鑵其它地方的裂缝,所以铁鑵里不算暗。 “打电话呀,”方杰对王小胜大喊,“快打电话报警!” “我一进入铁鑵之后就打——这里也没有信号啊,正处于两山之间……”王小胜懊恼地说。 小贺车发动起来,我使劲地敲了一下铁鑵,要做最后一次脱离危险的努力:“光头!光头!” “做什么?”光头还有一点耐心,他要看看我还有什么花招可施。“——先把火熄了。”他靠近铁鑵:“快点,天这么热,你有话就快讲……” “光头,你想过吗,”我语重心长,极力要叫他相信,“雇主敢亮明身份,对你不是件好事。今天你杀了我们,明天就有人杀你。所以,你趁早放了我们,早早逃走吧……” “我是孩子吗?”光头摇着头。“我不会相信你的,我只相信金钱。” 我的话,光头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你想把我们怎么样?”我问。 “先淹死,然后把你们放入汽车里,再把汽车推进河里——一起自然的车祸。——怎么样?这样安排可以吧?”光头得意地笑了。 小贺车重新发起来,向河边驶去。 我分析的不会错,钟响是个聪明的男人,没有特殊的原因,他是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的,这样做非常危险。他们一伙人首先叫丛县长停止了职务,接受上级组织的审查,然后县委会就通过了把拖拉机厂卖给钟响的决议。然后就是杀我,我是他们眼中钉,肉中刺,只要我活着,他们就不会安宁。 为了杀我,就暴露自己的身份? 还是丛县长哪儿出了什么问题?现在杀的人里面,还有方杰。而方杰的供词,决定了丛县长的命运。 我马上问方杰:“警察在审讯你的时候,关于丛县长方面的问题,你都说了什么?” “我没说什么,只是点头和签字。” “警察是依据你的日记里的内容,问你的吗?” “是的。” “你对我说过的,有假的,你的日记里,记录的都是真的吗?”留给我们说话的时间不多了,我快速地问他。 “我们都是快要死的人了,你问这些有什么用呢?”方杰有些不耐烦了。 “我只想知道真相,快告诉我,”我大声说。 “日记里的东西,也不全是真的,”方杰终于说了。 “关于丛县长那部分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真实,是我根据自己的想像写的……” “那十万元赎金,是从丛县长家里抢的吗?” “不是,是我到企业主家里要的,蒙着面……” “这么说丛县长与赎金没有关系?” “是没有。” “你对警察说过这些事情吗?” “说过,但是他们不相信我的日记是假的,因此也没有记录……” 我突然明白了:光头真正要杀的人是方杰。如果丛县长不承认接受过捐赠,不承认方杰到他家里抢过现金,如果上级调查组再审讯方杰,那么,丛县长就会被认定无罪。而陷害他的人,最怕的就是这一点。他们害怕方杰做证,害怕方杰活着。然而,怎样能不公诉就把方杰杀死呢?就得先叫他逃出看守所,在看守所之外才能把他杀死。而他又没有逃跑的本事,于是就叫我带着他逃出来…… 叫我外逃的命令却是周局长下的。但是,他是副的,也得听赵局长的。而赵局长,市委吴书记,钟响,三人却是一伙的…… 这时,小货车停下来,几人男人跳到车上,打开靠河那面的档板,用铁棍把铁鑵撬下车,铁鑵就掉落到陡峭的河岸上,翻滚了一下,然后就落到水里了。铁鑵里面放了好多的石头,就是准备把铁鑵压沉。光头叫人在铁鑵上面系了一根绳子,再把绳子系到岸边的树上,怕铁鑵被水冲走。 四周没有一个人。天这么热,又是中午,谁会到这里来呢? 看着铁鑵慢慢沉入水底,光头领着他手下的人走了,五万元马上就到手,他白天要找个地方好好玩一玩,然后等晚上回来,把我们的尸体捞出来,再制造一起假的车祸现场。 铁鑵里,我们三个人都脱下上衣尽可能地堵住争先恐后从缝隙中,从盖子周围拥进来的河水。 我们能感觉到铁鑵的下沉,铁鑵里伸手不见五指,我们无法堵住进水,我们绝望地停止了行动,水就淹到了我们的腿,淹到了我们腰…… 夜色沉沉,但是无法穿透铁鑵叫我们脱离危险;水也沉沉,它会撑破我们的肚子带走我们对生命的留恋;我们的心也沉沉,神仙也无法把我们救出这死亡边缘…… 突然,铁鑵被什么拉了一下,接着,它的一头就抬起来,并且整个铁鑵开始上升。好在灌进来的水始终是个平面,我们尽可能地把头从水里伸出来…… “有人救我们了吧,”王小胜高兴地说。 “不是光头有什么话要问我们,才把铁鑵又拉出来的吧?”方杰对有人施救持否定态度。 但是,他的话音未落,铁鑵就猛地一晃,撞到了岸边的石头上,并且也冲出了河面,里面的水就哗哗地往外淌,我们的呼吸一下子变得顺畅了。 铁鑵还在沿着岸边继续往上升,里面的水越来越少。我们能看到岸边站着好多人,也能看到铁鑵正被一辆大客车用钢丝绳拉着往上移动。这辆大客车上面有着醒目的大字——沙滨市歌舞团。 “我们真是被人救了,”我激动地喊。 “是啊,我说和你在一起就死不了呢,哈哈哈哈……”方杰高兴地大笑。 真的这么巧吗,救我们的是沙滨市歌舞团? 突然,我看到了梁艳,此刻她就在铁鑵旁边,跟着铁鑵一起移动。看样子,她非常担心铁鑵里面的人。我倒是害怕起来:方杰将怎样面对她?我将怎样面对她? 第二十五章 第一节 铁鑵被拉到了一个平稳的地方,然后就有人拿来锤子把锁敲开了。 “里面人没事吧?”敲锁的人问。他就站在铁鑵上。 “没事,”王小胜高兴地说。“再晚一点,可就淹死了。” 团长走过来,对那个打开锁的人说:“快把把盖子打开。” 我的手拉住盖子,即使上面的人要打开,也不会打开的,因为梁艳一直在铁鑵的旁边。 我口袋里虽然有一只头套,但是在水下的时候,我掏出来堵盖子边的缝隙了;等铁鑵被拉上来,我没有来得及收回来,鑵里的水就把头套冲到鑵外了。 “快打开!快呀,我一刻也不能侍在这儿了……”王小胜倒是急了,在铁鑵里面大喊大叫的。 “先不要打开,”方杰也看到了梁艳,他心里不安起来,也许为将要面对梁艳的盘问而发愁。他看看我:“老弟,看到那个女人了?她怎么出现在这里?我们怎么办?” 在梁艳的心里,也许方杰已经成为蒙面大侠。可是只要一听方杰的声音——她就会知道方杰是个假的。要是他怀疑我是真正的蒙面大侠,那就完了,我是不是就彻底失去了她? 没有头套,我是绝对不会出去的。 我对团长说:“团长,是我——蒙面大侠。” “哦,是吗?”团长把脸靠近铁鑵,想从一条缝隙里看到我。 “能不能叫人做两个头套?我不想就这么出去。”我恳求他。 “哦……”团长笑了笑,“做是没有问题的,车上就有布和小型的缝纫机。” “太好了,”我高兴地说,“等你给我做好了头套,我再出去。” “为什么还要做两个?”团长不解。 “因为我有个同伴,他想陪我蒙着面……”聪明的人一听就知道我在骗人。 “好的好的,”团长没有追究下去。“是的,蒙着面吧,蒙着面才有点神秘的味道……” “团长万岁!团长万岁!团长万岁!”一听有什么蒙着脸了,方杰高兴地手舞足蹈,头咚地一声撞到了铁鑵上。 不一会儿,团长就叫人把头套做好了,亲自送了过来。我只把铁鑵的盖子打开一条缝,把头套接进来…… 王小胜第一个爬出了铁鑵。他在众人的掌声中跳到地上。方杰第二个出了铁鑵,众人就纷纷叫起来:“蒙面大侠!蒙面大侠!蒙面大侠!……” “我没猜错的话,你还没有出来吧?”团长问我。 “是的。” 有人领着王小胜和方杰往大客车上走,那里有医生。 我注意到梁艳脸上満是笑容,方杰虽然从她面前经过,但她没有和他说话。我想,如果梁艳想对方杰说什么,方杰也会装着没有听见…… “好了,现在你出来吧,”团长一直等在外面,悄悄对我说。所有的人都注意王小胜和方杰了,他们并不知道铁鑵里还有一个人没有出来。 “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来的,又这么及时……”我在铁鑵里问团长。 “你知道梁艳到山上找过你吧?”团长说,“她没有下山,而是远远地跟踪你们。” 我吓了一跳:“她认出了我吗?” “不知道,”团长说,“这个她倒是没说。她跟着你们下山,又打的跟你们的车……来到了这里。她爬到了山上,躲在树后,看到你们一个个被人逼着跳进了铁鑵里,然后就打电话给我,我正好要带队伍到外面演出,所以很快就来了。” “没看到一辆小货车和一辆小轿车离开吗?”我问。 “看到了,我们来的时候,一辆小货车和一辆小轿车刚刚从这儿离开,”团长说。 也许光头他们看到了歌舞团的人在营救我们,只是歌舞团的人太多,他们无法阻止罢了。 我又一次从光头手逃生。但愿下一次和他见面,是我决定他的生死。 “这真要好好地谢谢梁艳了,”我感激地说。 “是啊,”团长笑笑,“她有点任性,但是个好演员,是个好朋友。听她说,她跟你见过一次面,是真的吗?” “是的。——团里的人都知道吗?”我心里有些兴奋。 “不,她只跟我一个人说过,说的时候还有点得意呢。”团长又笑了。 梁艳没有离开这里,她正看着团长,但是听不到我和团长说什么。 “出来吧,”团长又说,“听说梁艳已经和他的丈夫离婚了。——瞧,她正望眼欲穿地等你出来。” “恩,她离婚的事,跟你说过吗?”我心里有点难受。 “是的,团里的人好像全知道了,”团长说。 说实在的,我真希望梁艳现在能离开。可是她好像钉在那里,一动不动。 突然,有个人在大声地朗诵—— 蒙面大侠,你真是个傻瓜,吊在悬崖,藏在水下,你拉汽车,汽车拉你,一鑵河水歌唱他。 蒙面大侠,你住谁家? 一个女人爱上他,天上递纸条,地上送头套,铁鑵里面藏着他。 …… 第二十五章 第二节 “叭叭叭……” 老鸭子房子那边传来了连续的枪响,我脑子里马上就想,是不是监督光头他们工作的人,因光头没有完成任务,要除掉光头?还是因为他们完成了任务而被人枪杀? 我从铁鑵里爬出来,跳到地上。 刚才被小康的诗吸引过来的人被枪声吓得都逃到车上。王小胜和方杰却向我这边跑过来。团长疑惑地看着我,好像要从我脸上看到一种满意的解释。而梁艳则快速地在一个小本子上写了一句话,然后把这张纸撕下来,揉成团,笑着扔给我。 我把纸团装入口袋,对梁艳点点头。我多么希望阳光能把我对她的爱恋注入到她的心里,多么希望空气能把她对我好的印象传递给我,叫她感动,叫我幸福! 我有一种冲动,真的想过去抱着她,亲吻她。投向我和她的眼光就会变成一条飞船,载着我们的心飞到一个没有危险,永远快乐的地方……可是,我浑身湿湿的,那边又出了事情,我只好打消了亲近她的念头。 我对团长说:“这附近埋着几十辆拖拉机,是有人从拖拉机厂偷出来的……” “哦,原来你发现了别人的秘密,所以才遭迫害,”团长打断我。“——打枪的人会过来吗?” “一般不会,”我肯定地说,“因为我们的人太多了。——我到打枪的地方看一看,你们在这儿看一看:最好能发现埋藏拖拉机的地点。” “好的,注意安全,”团长嘱咐我。 我对方杰和王小胜说:“你们俩就待在这儿吧。——小胜,你把车钥匙给我,我看看能不能把车开过来……” “我和你一起去,”方杰大声对我说,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像在说,我跟着你,保护你。 “算了吧,我们本来就是别人杀害的目标,不要往人家枪口上送了。”我不同意,“就在这儿等我回来。” 方杰摇摇头:“我现在也是蒙面大侠,你去了,我不去,别人会笑话我这个蒙面大侠是个胆小鬼的。” “好吧,那就一起去吧,”我被他的话逗笑了。 “注意安全!”梁艳在我们的身后喊。 她心里在想什么——我没时间去考虑。我回头对她招招手,她就给我来了个飞吻。我感觉这个飞吻像有形似的,把我轻轻地托起来,我浑身很是轻忪…… 我和方杰一起钻入树林里往老鸭子的房子那儿靠近,出了树林,又钻进玉米地里。 前面又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枪声,开枪的地方好像并不在老鸭子的房子那里。 往前走了没有多远,我和方杰上了山坡,远远地看到了老鸭子的房子。离老鸭子的房子大约有三百米的路上,停着那辆拉过铁鑵的小贺车和光头乘坐的轿车。我们从山坡上往那个方向走。有几个持枪的人把这两辆车包围了。光头躲在两辆车旁边的水沟里,往外打了一枪。但是他却遭到更多的回击,一阵枪响过后,一些树叶从他旁边的树上飘落下来。 开小货车的人把头歪在车窗外,一动不动;还有一个人躲在小货车车底,好久也没有动过:这两个人好像全被打死了。 这些包围光头他们一伙的人肯定是警察,因为他们人人手里都拿着枪,也许在执行上级某个领导下达的任务。 当光头他们把装我们的铁鑵沉入水底以后,开车往回走到这里,早已埋伏在这里的警察看到小货车上的铁鑵没有了——这说明光头已经完成了杀死和我方杰的任务,没有必要再活下去了,警察就采取了消灭他们的行动。 我对光头说过的话得到了证实,此刻,光头心里又会怎样想呢? 我心里有股强烈保护光头免遭杀害的愿望,杀死了光头,别人就会把许多的罪恶嫁祸于他,甚至可以把这起重大的拖拉机盗窃案载到他头上。 我掏出手机——一直用塑料袋包着,因此在水下的时候没有进水;在山坡上,手机也接受到信号。——拨通了周局长电话,开门见山,简明扼要汇报了这里发生的情况,请求他的支援。 他非常吃惊,他不晓得谁把这么多持枪的警察派出去和犯罪分子交上了火;他在公安战线上干了二十多年,还没有和犯罪分子发生过一次枪战呢。他将亲自带领人过来,不过得十几分钟以后。 我叫方杰留在山上,一个人下了山。前面,有个警察就隐蔽在一块石头后面,离光头藏身的水沟有三十多米的距离。只要能控制住这个警察,光头就可以往边逃跑,有汽车,树木和别的东西的遮挡,从其它方向很难击中他。 我折断了几块树枝,编了一张网,在树的掩护下,慢慢靠近了那个警察,在离他还有七八远的地方停下来。现在警察只等光头的子弹打完了,就可以上前把他打死。可是光头就是不想多开枪,他在叫骂着,等待着,只要有机会,他就想击毙一两个警察,突围出去。双方几分钟内都没有开枪了。 我拣起一块石头,朝光头的方向扔过去。石头砰地一声击到了一棵树,立即就引起了几个警察开火。——就在这枪声中,我冲上去,用树枝网把那个隐蔽在石头后面的警察压倒;我两脚踩住树枝网,两手夺他的枪——他勾动了板机,子弹打到天上。没等他再开一枪,枪就到了我的手里。 “不要动,否则我打死你!”我低声地对他说。 他真的就不敢动弹了。我用几块石头压住树枝网,他就活动不了了。 “光头!”我对着水沟喊了一声。 听到声音,光头从两块石头之间把脑袋露出来,往这边看。立即就引来了左右两边的枪声,有一棵子弹从石头上弹起来,又“扑”地一声钻进了离我身边不远的一棵树里。 我蒙着面,但是光头听出了是我的声音。他看到我手里拿着枪,又朝他摆手,心里马上就明白,我是在救他。他想也没想,就爬出水沟,弯腰朝我这边跑过来。 第二十五章 第三节 光头满脸的惊讶,眼光像两把刀一样刺过来,好像在问我:你怎么没有死?当他们离开河边的时候,看到有一辆大客车开来,以为是走错了地方,却没有料到是专门来救人的。他的枪口指着我,如果他勾动了板机,我就会倒在他枪下…… “老弟,杀了他!”这时,方杰从山上跑下来,出现在我身后。 “你马上回到山上,”我焦急地对他说,“要找死啊!” 方杰已经跑过来,看到被树枝编织的网压着的人,就要对他开枪,但是被我先出脚踢到他的枪杆,子弹飞到天上,吓得方杰急忙趴在地上。 趁他还没有回过神来,我已向前一步靠近他,伸手抓住了他手里的枪;我用我手里的枪顶了一下他的下巴,他就痛得叫了一声,忪开了握枪的手。 “你们俩快走,”我大声喊,“我在后面掩护!” 右边,大树旁边的一个警察躲在一块石头后面,正朝这里瞄准,我对着他打了一枪,他前面的石头一下子被子弹击飞了一块,他就再也不敢露头了。 方杰看到我严厉的表情,也不敢再说什么,转身往山上跑;光头就跟在他的后边。 一个警察跳过了水沟,朝着这儿盲目地放了几枪,我用枪对着他前面的树打了几枪,两块树枝从树上落下来,掉在他的头上,他吓得急忙卧倒了。 我分别对着警察埋伏的地方,打了几枪,目的就是叫他们不要冒险出来追赶,然后把两只枪都放下了,才往山上跑去。 警察没有追上来。在山坡上,我赶上了方杰和光头,两个人正扭打在一起,方杰嘴里还不断地说:“我杀死你这个恶魔!我杀死你这个恶魔!” 没有了凶器,没有了帮凶的光头,就像冬天的一棵枯草那么软弱,快要被方杰掐死了。 我过去把他俩分开:“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为什么你要救这个混蛋?”方杰不满地问我。 我看到有两辆警车开到了小货车那里,一定是周局长来了。我对方杰说:“你先好好看住他,我打个电话。” 我离开他俩一段距离,和周局长通了电话,告诉他,光头已在我的手里。 “好的,”周局长说,“你带着光头离开这里,走得远一点,等我电话,不能叫光头落到别人手里。” “好的,”我说。周局长指的“别人”,肯定就是赵局长他们一伙人了。 我打算乘坐王小胜的车走,周局长的人是不会来追我的;其他的人来追,就来不及了。 我来到两人跟前,叫他俩跟着我走。方杰跟在光头的后边,光头走慢了,方杰就推他一把。 “带我到哪?”光头紧张地问我。 “先逃出这个地方,”我告诉他。 “你要是叫我逃走,我给你三万,”光头走到我旁边。 “呸!”方杰不喜欢听了。 见我不理他,光头又说:“五万,五万,现在我们就去取,我藏在一个地方了,现钱,不骗你的……” 我还是不理他,随他说。在我心里,把他杀上一百遍也解不了我对他的仇恨。现在,他终于落到了我的手心里,可只用我的办法对付他就行了,没有必要恐吓折磨他。 “九万八,”光头终于沉不住气,又央求我,“我就这么多了,全给你!陈刚,听到了吗?放了我……” “九万八?”方杰笑着说,“太少了,九十八万还差不多啊,哈哈哈……现在这个社会,就是钱叫我动心……” “是的老哥,”光头又讨好地对方杰说,“和陈刚说说,你们放了我,这么多钱,做什么不行?恩,要是我以后再搞到钱,我会继续给你们的,你们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光头说着说着就跪下了。在他心里,他不想跟我们走,他在寻找机会跑掉。 方杰踢了他一脚,他就哭起来,从他嘴里发出的悲痛的哭声,在我听起来,好似由无数个被人殴打被人侮辱和被人杀害的人的齐声申诉…… 我们走到老鸭子的房子跟前,三条狗又向我们扑过来,但是被老鸭子赶了回去。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老鸭子惊讶地问光头,“这两个人怎么没有死?我儿子呢?你怎么不说话?我儿子呢?这是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 “叫人杀了,”光头嫌他噜苏,狠狠地说。 “叫谁?”老鸭子愣在那里,“叫谁?真的吗?” “你等着吧,有人也会来收拾你的。”光头对他说。 老鸭子瘫倒在地上,三条狗过来围着他,摇着尾巴,怯怯地看着我们。主人就是它们凶恶的根源,主人一倒,它们不如风中的草,天上掉下羽毛也会把它们吓得跑。 我上了汽车,摆了一下手,示意叫方杰把光头推上来。 “我带你到那个藏钱的地方?”方杰一上车就对我说。 “好的,”我说。他的钱都不是从正道来的,我倒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少钱,钱上面记载着他多少的罪恶。 我把车开到河边,沿河有条路能离开这儿。 歌舞团的人已发现了埋在一条水沟里的拖拉机,都围在那里观看着。王小胜看到了自己的车,于是就朝这边跑过来。团长忙着指挥人挖沟里的土,没有注意驶过来的汽车。梁艳倒是看到了,一个劲地朝汽车挥手。 王小胜上了汽车,看到光头也大吃一惊。不过光头低着头像一条死亡的狗,他就狠狠啐了他一口。 我把驾驶的位置让给他。 “往哪开?”王小胜明显有点不高兴。 “清水镇大湾村,”光头抢着说。 第二十五章 第四节 “不,先到水河市,”我对王小胜说。 我首先要考虑到方杰和光头的安全,得赶紧离开榆树县;其次,我和方杰已经又困又饿,得找个地方吃饭和休息。 光头见我们没有听他的,就仰躺在后座上,紧邹眉头,不知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河边的路弯曲着往前伸延,生活的路何尝不是这样?路一般都能通到一个美好的地方,而生活的路不管有多长,却都会通向死亡。路都明明白白,而生活的路有时却藏在迷雾里时隐时现。路也是一条一条的,生活的路却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和很多人的路交织在一起,不分好坏,不分长短。要想叫通行在利益、诱惑、犯罪等现象之间的生活之路干干净净,真是很不容易,即使呼吸一口,空气也受到了污染。 当生活之路的开拓者——政府官员腐败的时候,生活的路上就有了眼泪和埋怨,白天就成了夜晚…… 是的,我要做一盏永远不熄的灯,有时候虽然被捂着,但却是亮着…… 我从口袋拿出梁艳给我的纸条—— 今晚九点,百苑宾馆。 上次约我到公园,这次约会到宾馆,从这一点上看,在她心里,我依然非常重要,而且关系还近了一点。想到如果和她约会就要面对面,我心里高兴,到时也会心惊胆颤。但是不管怎样,只要有可能,我就会赴约的。 一路上很顺利,没有遇到警察的拦截。现在,也许在某几个人的心里,我和方杰已经死亡,而光头一伙也见了上帝。他们正在一手美酒,一手美女,山珍海味,兴高采烈…… “陈哥,我们到哪?”车到了水河城,王小胜问我。 “随便找一家旅馆,然后你就回去,”我说。“今天你跟着我闯了一回生死关,练了一下胆量,没吓坏吧?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一听我叫他回去,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今晚也有约会,想到即将和他喜欢的姑娘在一起,笑就爬到了他的脸上,歌也轻轻地从他嘴里淌了出来。 方杰早已睡过去。汽车停在一家旅馆的院子里,我摇醒他:“你先看住光头,我去旅馆订个房间。” “你一起弄点吃的,”方杰伸着懒腰,“在老鸭子那儿没有吃好,却差点喝一肚子河水。不过今天运气不错,死里逃生,又有人要给那么多钱……嘿嘿……” 我选择了一楼的房间。因为窗上有防盗网。王小胜开车回去了。方杰已经把光头身上的钱和手机都搜了出来,装在自己的口袋。我定了一些饭菜,方杰和我二个人坐在床铺和沙发上吃起来。我叫光头吃,他直摇头。 吃过以后,我把一张床横在门口,把门挡住,然后上床躺下了。方杰睡另一张床,光头愣愣地站着看我。 光头要说什么,我摆摆手,指指沙发,意思叫他休息。 我睡不着,想着心事。半个小时后,我翻了个身,故意把手机从口袋里掉出来,然后就轻轻地打起鼾来。鼾很沉稳,没有人能分辨出真伪,梁艳曾在这鼾声中向我诉说过爱恋,也在这沉稳的鼾声中向我发泄过不满…… 而方杰的鼾声却像海浪拍着堤岸,但是他犯下的罪恶已沉在海底,他终究逃不出法律制裁的大海。 我听到光头从沙发上坐起来,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既想试探一下屋里其他两人的动静,又怕把两人惊醒。 我的鼾声更响了,像一声声鞭子,抽着光头的神经:快呀,快,打个电话叫人救你出去…… 光头慢慢向我靠近,屏住呼吸,伸手抓起了我的手机,回到沙发上,赶紧拨了一个号码,压低声音:“老四,是我,我在水河市沙旺旅馆107房间,有两个人绑架了我,快来救我……我给五万,我一向是讲信用的……天黑以后来?好的……” 他蹑手蹑脚,把手机送了回来,然后在沙发上重新躺下。 他的声音虽然很底,但我还是听到了。光头打电话求援,来救他的会是什么人呢?是光头的朋友呢,还是属于黑社会团体?他们会带什么样的凶器?会为了赚到光头的五万元而杀人吗? 我睡过去了,好像一棵石子沉到了海底,看到了方杰那颗黑黑的,但是有一点变红的心;也看到了光头那颗全黑的,臭得连鱼虾见了也马上逃离,烂透了的心。 我是被方杰摇醒的,他要上厕所。光头正闭着眼睛装睡,心里却在焦急地等待有人来救他。 等方杰回来后,我出了房间,在厕所里拨打周局长的电话——开着机,但是没有人接。我想把方杰求援的情况告诉他,请他派人过来埋伏,抓捕过来解救方杰的歹徒。 连续打了几遍,都是没有人接。我担心周局长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到房间——方杰又把光头压在身下:“我就看你不老实,说实话,你到底在清水镇大湾村藏有多钱?” 我把方杰从光头身上推下来:“光头,我们马上到大湾村去,好吗?” “好的,”光头马上点点头。 我却坐到床上:“但是,我又改变了主意——你把藏钱的地点告诉我,我会派人去取的。”没等光头答应,我就开始拨打电话:“李军吗?呵呵,听出来了是我?有件事你替我去办一下。我在水河市沙旺旅馆。你马上开车到清水镇大湾村去,到了给我打电话,我会告诉你详细的地点,把我藏在那里的钱取出来。带一点工具,比喻铁锹了,镐了,刀子了……好,谢谢,哈哈,不客气……半个小时后就到了?好的好的,取出来就送给我,我等你,……” 方杰直点头:“老弟,还是你聪明,我们不用亲自回愉树县,就能把活儿干完,这样还安全……是啊,天这么热,呆是屋子里多舒服……” “光头,你没有忘记藏钱的地方吧?”我对光头说,“假如你敢撒谎我,我就叫方杰……” 还没等我说完,光头就一下子跪下了:“大哥……大爷……我的好大爷饶了我吧,你快打电话不要叫你的兄弟到清水镇大湾村了,那儿没有我藏的钱呀……” “你果然骗了我?”我使劲拍了一下床铺。 方杰就要掐他的脖子,但是被我摆手制止。 “大爷,饶命,是我一时糊涂……”方杰脸上直淌虚汗。 “为什么非要把我们骗到清水镇大湾村?”我问他。 “那儿有瓶毒气,我想把你和方杰毒……毒……毒……” “你他妈的,原来是这样啊,我杀了你!”方杰又扑到了光头的身上。 第二十六章 第一节 我的手机突然响了——周局长打来的,我急忙出了房间,接听电话。但是我对方杰摆手,示意他别打光头了,好好看住他。 我先把我处的位置,光头打电话求援、和他在清水镇大湾村藏毒气的事汇报了一下。另外,也简单把方杰的情况说了一下。 “对不起,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和上级公安局的一位领导通话,汇报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周局长向我解释了没有接电话的原因,接着说,“执行歼灭光头一伙人的命令,是赵局长下的,上级公安局的人马上就到,要亲自审讯光头。另外,老鸭子的儿子还没有死,已经被送往医院。你辛苦了!我马上派人过去,尽可能捉住解救光头的歹徒,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新的破案线索,并把毒气找到。北京来的人已开始工作,这毒气会使他们兴奋的……你”保护“好方杰,按你的方式和他继续”工作“,有什么困难你可以和曾忠阳直接联系。——姜步友已经调到沙滨市公安局任副局长了,曾忠阳任搜捕队中队长。我们责令审讯方杰的同志写份材料(给他们一次改错的机会),叫他们如实反映方杰当时针对丛县长所说的一些事实,然后把材料转给丛县长问题调查组……” 打完了电话,我高兴地跳了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啊,虽然我经历一次生死磨难,但是现在一切却对我露出了笑脸:旅馆里雪白的墙壁仿佛都往后退得很远,就连大街上传来的刺耳的汽车鸣笛声,也变得美妙动听叫人留恋。——呵,还有个叫我心动,叫我慌乱,叫我害怕的约会就在当晚…… 赵局长和钟响这下要完蛋了……吴书记的好日子也剩不了几天…… 然而,姜步友那个家伙倒是升了,我一猜就知道是劳明理市长背后操作的。而那张揭露劳明理市长腐败的小字报,到底是谁搞的?签着蒙面大侠的名字,一下子就吸引了人们的注意。为什么还没有人调查劳明理市长呢?难道小报上反映的内容是假的吗?如果是假的,上面的签字可就侮辱了“蒙面大侠”。 我回到了房间——吓了一跳:怎么只剩下方杰一个人了,光头哪去了? 看到我吃惊的样子,方杰笑了:“嘿嘿,我把他藏到了床底——我厌烦看到他……” 光头听到我来了,急忙从床底下爬出来,他已被方杰打得鼻青脸肿。 从光头和方杰这两个家伙身上看,人的本性是多么的可怕而凶恶,人类社会剩下的一点点正义全躲在法律里边,而执法人员的命运又掌握在政府官员的手里,政府官员腐败了,执法人员就会为腐败服务,法律里面的正义也早吓跑了。我突然觉得丛容要成立个法律支持中心的想法是多么伟大。她一个人的力量太单薄了。我支持你,丛容!要是我将来不做警察了,我也会成立一个法律支持中心的,专门为老百姓喊冤叫屈,为他们伸张正义…… 这时,曾忠阳给我打了电话,他说马上就到,叫方杰马上离开关押光头的房间。 于是,我匆忙到服务台又订了一个房间,二楼206,要方杰先上去。 我对他这样解释:“来了几名警察,我想把光头交给警察。” “警察不会来捉我们吧,”方杰又害怕起来。可是他忍不住地说:“我真不明白,当初你为什么救他,像个神经病……” 他当然不会明白我所做的事情。但是他还是去了二楼的房间。 十几分钟以后,曾忠阳领着几个人到了。在关押光头房间的外面,我和他紧紧地握着手,两人在几分钟内竟什么也没有说。问候了,关心了,嘱托了……通通没用上,理解与支持——心灵的感应是最叫人快乐的事情。 “请你放心离开吧,”曾忠阳想到了自己的工作,忪开了我的手。 “祝你成功!”我希望他能捉住来解救光头的歹徒。 “祝你成功!”他也对我说。他只知道我“保护”着方杰,这也是周局长刚告诉他的。 我刚离开曾忠阳,王小胜回来了:“陈哥,我有事想问你……” 他的表情极不自然,我有些纳闷,就把他领到206房间。 方杰正在看电视。我和王小胜坐到床上。 “刚才,我和她吵了一架……”王小胜有些难过。 “和谁?”我问他。 “秋果……” “和她?” “是的,我喜欢她……可她根本就不爱理睬我。她还说她喜欢你,并和你睡过,叫我别再打她的主意了。请你告诉我,你真爱她,跟她睡过吗?”王小胜难过地伏在床上。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我,我在沙旺旅社,和他在一起……二楼206……”他收起手机对我说:“秋果要来了……我和她说过,我过来找你……” “今天下午,不是要用人造旋风把秋果送上天吗?”我问他另一个问题。 爱情甜蜜,但是很复杂,可只要爱得像天空那么高大,复杂也就不在话下。王小胜爱秋果,就要充分信任她,尊重她,慢慢地等待。现在不管我说什么,王小胜都不会相信的。爱情,就是两个人的事情,我和秋果之间的问题,由我和她解决。我不愿和王小胜去探讨,这叫我非常难堪。 “我回去的时候,秋果已经上过天了,可是姜总却受了伤,被大型风机吹起来的砖块砸中了的胸部,被送往医院了。我去看过他,他把我又赶了回来,叫我陪着你,为你服务。秋果就在医院里……”王小胜还是打起精神和我说话。 “姜总不要紧吧?”我很担心。 方杰突然指着电视喊:“快看这条新闻——” 只见电视屏幕上,狂风把树枝折断,树叶飞满天;一个美女(秋果)出现了,披着一件写满文字的衣服,那些文字全是产品的名称……突然,狂风把她的衣服吹走,她就露出了光着的身体——漂亮的彩绘代替了身上的衣服,两只丰满的乳房被风得东倒西歪……她被风吹倒了,接着又被大风托起,慢慢飘到空中,她的肉体就在空中旋转移动,就叫人看清了她的身体的每一个细节…… 姜成说的人造旋风并没有出现,也没有看到姜成的受伤的画面。 “这是我们自己拍摄的,”王小胜解释。“那些巨大的风机就隐藏在地下。拍摄一开始,有人把提前准备好了的一些树叶叫风机吹到天空,谁知树叶里竟有几块砖头,有一块就砸中了姜总的身上……” 第二十六章 第二节 我决定到医院看看姜成,于是出了房间,打了个电话给曾忠阳,说明了到医院的原因,请他派一个人监视一下方杰,防止他万一逃跑。 我对王小胜和方杰只说我到外面去一趟,两人一个看电视,一个想心思,都没理会我。 姜成住在市中医医院,我打的几分钟就到了,大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流不断,心里都是带着健康的愿望,而疾病却在高高的医院大楼周围徘徊留恋,浪费着人的精力和时间,消耗人着的物力和金钱……有的人就为着各种各亲样的原因在哭泣,而有的人却在为药品的回扣为手术的红包等隐藏着一张笑脸…… 一走进医院,我突然觉得浑身乏力,一点力气也没了。建筑物凸突着横竖的线条,瞄着我,对着我;医院里五花八门的科室,张着黑洞洞的口(门)盯着我,——所有的一切,都使我很慌张。打听着找到姜成的病房,我出了一身的汗。 姜成从小就失去了父母,是叔叔婶婶把他抚养成人。如今叔叔婶婶早已离开人世,和妻子也离了婚,陪在他身边的亲人就只有他的儿子。秋果已从这儿离开,那个还没有嫁给姜成的女人在哭哭啼啼,四五个人在病床周围盯着姜成毫无血色的脸。 “陈弟……过来……”姜成看到我,把手缓缓地抬起来,虚弱地说。 “大哥,没事吧?”我走过来,握住他一只手,安慰他。 液体正在输入他的身体,而他的生命却正在一点点地离他而去。 “我……不行了,我把儿子交给你!”他哭了,眼泪流淌着他对人生的感悟,流淌着他对朋友的信任,甚至流淌出他一生的积累…… 我点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我感到他在用尽全身力气握着我的手,仿佛要把他所有的心愿都注入到我的身体里,把他所有的爱传给我。 “大哥,放心吧,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我哽咽着说。 “好……我放心……”姜成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但是笑容却好像云一样浮现在他的脸上。 “大哥,你会好起来的,”我安慰他。 “伤了内脏……我已签好了有关文件,把一切都交给你了……”姜成说完,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笑的云也永远地停留在了脸上。睁着的眼睛,好像看到了儿子美好的明天;看到了天国里他另一个安静美丽的家园,并且享受到了那种没有危险,没有噪音,没有诡计,没有暗算的平静生活…… “爸爸!爸爸!爸爸!……”儿子看到了爸爸离开了人间,扑到他身上痛苦:“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他的一只手放到我的手上。爸爸已对他讲过陈刚叔的事情,并告诉他一个秘密——陈刚叔就是蒙面大侠!他就喜欢看警匪片,幼小的心灵里向往着做一个才华出众,武艺高强,专和歹徒斗争的英雄。于是他就很佩服陈刚叔,老是想早点见到他…… 现在,我就在他的身边,他的手把对我的爱慕,对我的敬佩,以及对我的希望都传递给了我……我的手就带着他这只温暖的小手,离开了他爸爸那只变得越来越凉的手…… 我含着泪水离开了医院,天空已变得昏暗;响着移动的,都睁开了很亮的眼;永远不息的风啊,今夜你会为谁唱着思念?匆匆离开了医院的人儿,把什么留在夜晚献给明天? 在我刚离开沙旺旅社不久,秋果就来到旅社,进了206房间。 方杰直直地盯着秋果看,惊得张大嘴巴:“名星!就是你上过天空?太了不起了,你真是太漂亮了!” “看你那副嘴脸,”王小胜厌恶地对方杰说。他拉起秋果的手,要离开房间。 屋里的人没看到有个塑料瓶子被人从门缝扔进了房间,落进了床底下,一股奇异的味道就在房间里扩散开来,门也被悄悄地关上了。等王小胜要把门打开——有人在门外顶住了门,出不去了。 方杰正要对王小胜发作——突然觉得头很沉,就急忙倒在床上。秋果对屋子里突然出现的气味有一点熟悉,到底在哪儿闻到过呢?——没等她想起来,她就慢慢倒在王小胜的怀里。还没等五小胜搞明白门为什么打不开了,眼前的两个人为何都站不住了——他和秋果一起倒下去…… 门开了,进来二个家伙,他们急忙戴上浸着水的口罩。两个人互相地点了一下头,就弯腰把秋果抬到了床上,两个人像要给病人动手术的医生,慢慢地给“病人”脱着衣服,慢慢地用手抚摸“病人”的身体,查找快乐的“病源”…… “干她的感觉真不错……”一个家伙嘿嘿地笑着说。 “感谢她”上“了天,使我们找到了她……”另一人家伙会心地笑笑。 秋果的肉体被重新呈现在床上,人体的曲线好像是自动变幻的,不论是哪个角度看都是很美妙;彩绘好像身体上自然形成的,漂亮艳丽,掩盖了肉体本身的美,却带来了好奇和神秘;黑色的长发铺展着像一个夜晚,映衬着一张白皙动人的脸…… 两个家伙开始脱掉身上的衣服…… 此刻,我已经回到沙旺旅社,负责监视方杰的人告诉我,说有一个漂亮的姑娘先进了房间,接着还有两人个男人也进去了,他们以为这两个男人是姑娘的朋友…… 我来到二楼,推了一下206房间的门——门被插上;房间里没有说话的声音,只有一个男人欢快的叫着:不好,房间里肯定出了问题。我往后退了一步,咚地一声,一脚把门踢开了…… 第二十六章 第三节 一股淡淡的能引起我愤怒的气味,吸进了我的肺里——还未等两个裸体的男人明白发生了什么,我就起脚把站在地上的那个男人踢到了床底,他的头呯地一声撞到了床沿上,当即昏过去了;另一个伏在床上的男人,被我对着后脑打了一拳,从床上翻身掉落到地上。 我急忙把窗子打开,并且打开了放在桌子上的矿泉水,分别往秋果、王小胜和方杰的脸上浇着。这种毒气最怕的就是水,我已经领教过几次了。 倒完了水,我才把秋果的衣服盖在她的身上。 有人正站在门外往屋子里看,我大喝一声:“看什么看,没见过打架的吗?” 吓得他们马上离开了。 我从两个男人脱掉的衣服里摸到了二把匕首,看来,他们俩是专门来刺杀秋果的。我把一条床单一撕为二,分别给他们盖上了。 然后我把王小胜抱到了床上,和方杰躺在一起。 秋果先醒了过来,因为她的嘴被男人亲吻过,接触过“水”。她看看我,看看分别躺在地上和床上的四个男人,再看看自己的赤裸身子,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但是,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一切,急急忙忙把衣服穿上…… 房间里的毒气已被风吹尽,我把门关上了。 接着,我打电话给曾忠阳,叫他派人把房间里的两个歹徒带走。他们开着三辆警车,带着多副手铐,如果能捉到的话,带走十个歹徒没有问题。 “你已经成了百万富翁……”秋果轻轻对我说了一句。 我背对着她,正在想其它的问题。 秋果不知道我去看过姜成,她也不知道姜成已经死亡:“姜成生命垂危,但他请来律师,把财产全留给了你,害得他那个未婚妻哭得死去活来,好可怜……但是,他的做法我能理解……真的,我要是姜成,我也会把财产留给你的……” “这是真的?这一切是真的?”王小胜已经醒来,听到了秋果的话,非常吃惊。 王小胜对姜成太了解了,从大学毕业被姜成聘用为经理助理那天起,奋斗了八年,当上副经理,受到了姜成的信任和重用。姜成知道的事情他知道,姜成不知道的事情他还知道。他知道公司下属工厂厂长的爱好,掌握他们的个性特点,知道谁喜欢金钱谁喜欢女人,甚至知道他们的生日。他把公司所有的情况都输入到电脑里,分析比较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每一样产品。通过他对人和事的分析判断,给姜总写出报告,解决了很多棘手的问题,避免多次重大的损失。这几年,无论公司的事情还是个人的事情,姜成都离不开他了。姜成像一台机器一样地不停地叫公司赚钱,而他就专门为这台机器设计一套一套的驱动程序,使这台机器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问题,都能顺利过关,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现在,姜成这台挣钱的机器要垮掉了,但姜成却叫他过来为陈刚服务,这绝不是偶然的…… 陈刚能接受他设计的驱动程序的软件吗? “是真的,我亲眼所见,”秋果点着头。 地上的一个歹徒呻吟了一声,秋果过来狠狠地给了他一脚:“踢死你这个坏蛋,踢死你这个坏蛋!” “地上的家伙对你怎么了?”王小胜站了起来。 方杰也动了一下身子,醒了过来。 “我认出他了——”秋果叫起来,“他就是曾绑架过我的人之一:我认得他的模样,高高的鼻梁,一颗牙齿往外凸出了嘴皮……” “什么?你曾遭过绑架”王小胜更惊奇了。“你没遭到过他们的侮辱吧?” “遭到过,”秋果毫不掩饰地说。“他们还轮奸了我……这帮狗杂种……”秋果难过地哭起来。 方杰瞪着眼睛看着秋果,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几天来,发生的一桩桩罪恶的事情像一场场暴雨一样冲涮着他的灵魂,他甚至有了要回公安局投案自首的想法:老在外面逃着担惊受怕的,还不如在公安局里老老实实地呆着。 王小胜呆呆地看着秋果,他心里最漂亮最圣洁的姑娘原被人轮奸过?被几个男人抱过摸过调戏过然后干过?这个消息像一个惊雷一样击中了王小胜,穿透了他的思维空间,在他心里,他在选择把什么样的东西拿出来叫雷击毁,把什么样的东西留在心里继续保存……不不,他一时判断不出来,评判一个人,审视一个爱,远比评判一个企业,审视一种产品复杂得多。 他突然脱下鞋子,过来对着地上的那个的歹徒猛烈地抽打起来——我把他推开。 “刚才,我就被其中的一个家伙强奸了”一半“,”秋果对王小胜说,“可是你想动动我的胸,都被我拒绝了……现在,我什么家底你都知道了,你还喜欢我吗?喜欢吗?告诉你,虽然我经过这么多磨难,可是我上过天——爱是高高的,想得到,你是不是矮了点?……” 两个便衣警察推门进来了,其中一个手里端着手枪,神情很紧张。看到两个歹徒都赤裸地躺在地上,才稍稍放忪了一点。 “快把衣服穿上,”我对这两个歹徒说。在床底的那个歹徒早醒过来,只是不敢出来罢了。 两个歹徒倒也听话,爬起来乖乖地穿着衣服,并主动地把手伸出来,叫警察把手铐带上了。当两个歹徒被押走的时候,秋果也跟着出去了。她对我说:“我要去公安局,我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去吧,”我鼓励她,“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我会分别给周局长和曾忠阳打电话,请他们保护好秋果的安全。 王小胜默默地跟在秋果的后边。不过,他马上又回来,和我要了手机号码,又跑走了。 方杰在门口看着秋果的背影:“她真漂亮……” 秋果站在楼梯口,回头看了我一眼。要是我不是个“逃犯”,要是没有方杰的事,我会陪她去的。一直缠绕在她身上的危险即将被斩断,我默默地祝她能得到幸福的爱情,永远有一张微笑漂亮的脸…… 第二十六章 第四节 分别给周局长和曾忠阳打过电话,简单说了秋果的事情,然后我就以这里不安全为由,带着方杰离开了,打的来到榆树县百苑宾馆。还不到八点,离梁艳约定的时间还差一个小时。下车以后,我处处小心,像一只老鼠一样,怕突然遇到梁艳。 在服务厅订房间的时候,有一个漂亮的女人从外面进来,我突然躲到了方杰的身后——把我吓了一跳,这个女人的发型很像梁艳的…… “你今天是怎么了?”方杰老是觉得我的行动“异常”,奇怪地看着我。 我没有告诉他今晚约会的事情。从水河市来到榆树县,他也不太高兴。 进入房间,我问他:“你不是说要到水河找一个人,你怀疑是他偷走了那五万存单——打个电话把他约到这儿行不行?” 我之所以这么安排,一个是为了我和梁艳的约会,另一个就是可以利用今晚干点“工作”。我只想和梁艳短暂地接触一下,对她今天的搭救行为表示感谢。方杰能把水河市那个叫他怀疑的人请过来就好了,我会一个一个地接触方杰所认识的人,最后找出那个神秘的幕后指挥他搞绑架的人。 方杰想了一下,于是就用我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约水河市的那个人今晚过来。 “我现在正在逃跑,”方杰最后对他说,“警方到处捉我,我手头没钱了,你送几百块钱给我就行。如果你不来,我就告发你做的坏事……百苑宾馆315房间……明白了吗?什么?十点以后到?好的,好的,我等你。” “你做的坏事真不少啊,”我接过电话试探地对方杰说。 “是的,”方杰点点头,“那只是以前了,我现在再也不想做一件坏事了。” 他说的是心里话,我也相信。 “今晚要来的人是做什么的呢?”我问他。 “一个在镇子上开百货店的人,我经常把从愉树县偷来的东西卖给他。”方杰回忆道,“我在他家也醉过一次。他有一个好老婆,那次我偷了一辆踏板摩托车送到了他家里,他不在,我就跟他老婆睡了。晚上,我也没走,他老婆留我吃饭,我喝醉了。摩托车钱一分也没要。” “今晚他会来吗?”我问。 “会的,他是胆小的人,不信任的朋友,是绝对不交往的。因此,没有人出卖过他,派出所从来没找过他的麻烦。”方杰很有把握地说。“再说,我要的钱也不多,他倒是欠我的不少。” “你睡别人的老婆,却不能容忍自己的老婆跟着别人,把她残忍地杀害……”我本来不想刺激他,可是他太叫人可恨了。 “人都这样……”方杰叹了口气,“人都这样,自己犯错行,却容忍不了别人犯错……” 方杰会在这里安心等着水河那边来人,我就可以离开他,和梁艳约会了。 快到九点,我来到洗手间给服务台打电话,询问有没有一个叫梁艳的女人登记住宿。 “有一个,”服务台的小姐马上就回答。 “请问,她住哪一个房间?”我激动地问。 “326房间……” 我又和梁艳住在同一屋楼上了,这么巧啊。她已经来了,是不是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我呢?我心里开始不忐忑不安。我决定先给梁艳打个电话,然后再做决定怎样见她。 我拨通了她的电话,然后压低声音:“梁艳你好!” “你好,我的蒙面大侠!”她的声音很响亮,并且笑着说。 “你到了吗?”我知道她到了,还要问,难道这就是爱情? “是的,326房间,只等你来了,”梁艳深情地说。 “先谢谢你今天救了我们。” “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到底笑什么?” “笑你高超的演技——躲在石洞里一动不动,你以为我没有发现吗?我早已熟悉了你的气味,熟悉了你的呼吸,熟悉了你的思维方式——你不喜欢叫我看到你,对不对?你叫那个男人钻出石洞引开我……告诉我,你比他英俊吧……” 我沉默了一会儿,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梁艳在石洞里发现了我,却故意装着没有看见;我扔出了石头,她就借梯下台,放过了我…… “我……早晚你会看到的,”我支吾着。 “当然了,哪有蒙着眼睛恋爱的?”梁艳笑得很开心,“就在今晚看到你吗?” “今晚还会停电的,”我的意思是,你还不能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呀,还会去拉下电匣吗?” 我愣了一下:怎么,她连我拉电匣的事都猜到了?骗一个人真的很难啊。我心里害怕她了,今晚,还敢见她吗? “我……那是……”现在我非常的尴尬,不知说什么好了。 “好了,不用解释了,既然你一直蒙着脸出现在公众的面前,必然有你的苦衷,我也能理解。今晚,你不可以拉电匣,因为这会影响到别人。你可以戴上面具见我。我非常高兴你带给我神秘的感觉……” “太好了……”我忍不住笑了。 “哈哈哈……”梁艳听到我的笑声,也笑起来。我高兴地走出了洗手间,然而方杰却在过道里呆呆地看着我。他就站在梁艳的房间门口:“老弟,不是我病了,就是你病了,反正有一个人很奇怪——上了趟洗手间就乐得什么似的……真是的……” 第二十七章 第一节 “没事,方哥,”我过去拍拍方杰的肩,“放心,我只是在这外面随便走走,或是打个电话。——你回到房间里去吧,别为我担心。” 我陪他回到房间,他打开电视看着,而我却一直在想着梁艳。 “你看电视吧,”我对方杰说,“我出去转一转,一会儿就回来。” “放心吧,我哪儿也不去,”方杰的眼光没有离开电视,“我丢不了……”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不可能知道我救他逃出看守所的原因所在。 我先上了一趟厕所,然后回到房间门口——方杰轻轻地咳嗽着,电视机的音量开得很大。 好的,我决定去见梁艳了。 我来到梁艳的门口,戴上面罩。门遮挡着我,面罩遮挡着我,谎言遮挡着我,时间遮挡着我…… 进去啊,你进去! 勇气遮挡着我,我浑身没了力气。 陈刚啊,陈刚,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知道啊,知道,我在追求爱情…… 陈刚啊,陈刚,你还能得到梁艳的爱情? 不知道啊,不知道,我害怕自己的脸,害怕梁艳的眼,不知道爱情的明天是云还是晴…… “我恨你!我恨你!……” 我刚想推门进入梁艳的房间——从屋子里传出了梁艳愤怒的叫声。我吓了一跳:难道她知道我就站在门口? 接着,我听到了梁艳悲痛的哭声:“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我都是听别人说的,你对妈妈,对我都不怎么样……” 我忪了一口气:原来,梁艳正在和爸爸打电话。 我轻轻地推开门——屋里没有开灯,夜色在等着我;我轻轻地关上门,夜色拥抱着我;我走到梁艳身边,轻轻地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她就把一只手放在我的手上,幸福挨上了我。 “什么?我找了一个混蛋丈夫?”梁艳止住哭声,继续打着电话,“不不,爸爸,至少那时候陈刚是警察,肯定没有什么毛病,所以我嫁给了他。他和别的女人鬼混,被公安局开除,都是发生在我失去记忆以后……什么?是因为我没在他身边,才显出了他流氓的本性?是吗?可是爸爸,你是个有名的企业家,有很多钱,我现在想,我们结婚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房子呢?我虽然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但是婚姻留给我的,只是陈刚这么个人,房子了,家具了,其他的东西了……什么也没有……就凭这一点,你是个好爸爸?是个关心女儿生活的好爸爸?现在你却对我指手画脚,不要我做演员了,叫我找个富翁了……不,爸爸,我不会听你的,我正要投进一个男人的怀抱,不管他是不是身无分文,不管他是不是丑八怪,不管他的年纪有多大……爸爸,我自己的事我做主,请你一定要照顾好妈妈……” “爸爸的电话?”我明知故问。 “是的,”梁艳懊恼地说,“他要我辞掉歌舞团的工作,要我和一个企业家见面,我一一拒绝了。” “是啊,”我安慰她,“走自己的路,爸爸的话该听的听,不该听的也不能听啊……” 当初,他爸爸不同意她嫁给我,我也是用这句话安慰她的。想不到几年以后,我还用这句话安慰她,我的爱情没有变,她的爱情却变了;我爱的仍然是她,她爱的却是蒙面大侠;我就是蒙面大侠,生活就是这么巧合又奇怪。 梁艳心情好了点:“我已经离婚了……” “我也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我的嘴唇滑向她的脸,说话的时候,嘴唇就在她的脸上写着我对她的爱。 她高兴地说:“是真的吗?你也离了婚?” “千真万确。”我的嘴唇在寻找她的嘴唇…… 找到了,找到了那个正在下着爱情的雨的世界,找到了那个通向爱情的世界的大门——湿滑而又微微开启着。 “是吗?是吗?”梁艳有一些激动。她把手机放到桌子上,然后用手抚摸我的脸。“你还戴着头套?恋爱的人结婚以前,都是戴着那个套的,戴着这个头套的却很少见呀……” 她笑着,在我怀里抖动着。 难道我愿意戴着头套吗? 她的话叫我浑身冰凉,尽管她伸手搂住了我的脖子,尽管她的胸脯贴着了我的胸脯,我没有了兴奋,没有了激情,没有了幻想,没有了欲望。 梁艳说得对,恋爱之中的男女哪有戴什么头套的;如果热恋之中的男女有肉体的接触,会用避孕套,这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太正常了。现在,梁艳心里确实理解不了我为什么还戴着头套见她,我又无法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她能从理智上原谅我,理解我,可从事实上,逻辑上解释不了,于是就从话语中流露出对我的不满。 不管了,我不管了:我把头套摘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开关在哪?我要打开电灯,我要叫你看看……” “不,不要,”梁艳没有忪手,“现在我倒不想看了,该看到的已经看到了——你的勇敢,你的侠气,你的武功,你的潇洒……这就足够了,我还需要什么呢?” “你真的这么想?”我的身上开始发热。 “是的是的……陈刚长得虽英俊,但是我照样和他离了婚;你虽然还没有露出脸面,我却要把心交给你……只要你愿意……”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了……”我高兴地说。 我把她轻轻地放倒在床上…… 第二十七章 第二节 我紧紧地抱着梁艳,亲吻着她,抚摸着她,我就像一条雨后的小河,涨満了水,夹杂着泥沙,冲入了梁艳那条爱的大河,泥沙浑浊着她,浪花推打着她,和她一起奔向爱的大海…… 以前,我想脱掉梁艳的衣服,就爱对她说:让我来拉开爱的序幕吧……可是现在,我想脱掉她的衣服,怎么说好? 我想了一下,悄悄对梁艳说:“我想叫它们离开你一会儿,行不行?” “叫谁?”她有些不解。 “叫挡着你和我之间的它们——衣服。”我说完了就马上用唇印着她的唇。 梁艳离开我的唇:“不成,你得给我迁移证,才能允许它们离开。——工作有工作证,通行有通行证,结婚还要结婚证呢……” “那我就办个迁移证吧,但是哪儿是发证机关?”我跟着她的思维…… “我就是发证机关……呵呵……”她高兴地说“我想现在就办……”我有些焦急。 “好的,好的……你已经口头申请了,书面的申请就免了,只要一张照片就可以了。”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 “我不喜欢照相,”我心里有点胆怯。 “不要怕,我只用眼睛照一张,存在心里就行了……”她笑了。 梁艳起身要开电灯,我慌了,急忙去阻止她;但是她推开我,跳下床,直奔门边的电灯开关。我抱住她的腰,我们就一起倒在地板上。 “看来,迁移证是拿不到了。”梁艳失望地说。 我一时无法回答她。 突然,房间的门被人“呯”地一声踢开,有人用安装着消音器的手枪对着床上打了几枪,然后迅速地离开了。 我在地板上摸到了头套,边戴到头上,边冲出屋子——开枪的人早已没了踪影。 我推开315房间的门——方杰正站在床前,肩膀上扛着女人的小腿,使劲地前后晃着身子;女人没有脱掉上衣,但是扣子却解开了,一只乳房从衣服里露出来,随着身子在摇摆着。女人听到声音转过脸来——又急忙用枕头挡住面孔。 难道水河市那个百货商店店主的老婆来了?用身体换出方杰的开心,方杰还能知道她和男人偷没偷他的存单? 我把门关上。 回到326房间,梁艳已把灯打开。褥子,枕头上都有枪眼。幸亏歹徒开枪时候,我和梁艳躺在地板上,否则的话,我和她都会被打死的。 有人一直在跟踪我。可我一直和方杰在一起,他们没有杀方杰,而专门对我采取行动。 谁是幕后的指挥者? “没吓坏你吧?”我对梁艳说。 “你没事吧?”她关心地问我。 我刚要回答——突然,门口有两个男人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又快速离开了。我急忙追出去。两个男人进了洗手间。 这时我还蒙着面。 “你是陈刚大哥?”一个男人突然问我。 “怎么回事?”我急于想知道两人要做什么。 说话的男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他弯腰深深地给我鞠了一躬:“我叫鲁国民,跟着老师傅学了三年。一直佩服你,佩服你的武功,现在终于见到你,但愿没有给你带来麻烦。” “我叫张劲风,跟师傅学了二年,请陈大哥多多指教。”另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说。 “你们俩是怎么找到我的?”我疑惑地问。 鲁国民解释说:“清水路有个地方发生了一起车祸,你坐车从那儿路过,把头探出过车窗——正好被我们看到了,我们跟着你进了沙旺旅社,看到了你踢开了房间的门,看到了便衣警察把两个家伙押走……然后,我们又跟着你来到了这里。知道你和一个男人住在315,后来,你又到了326,和一个漂亮的女人在一起。于是,我们就到外面转了转,刚回来,就被你看到了。师傅叫我们俩找你,他打你的电话也打不通……” “找我做什么?”我问。 是呀,近来没有和师傅联系过了。也没有给思莲打个电话,她找不到我,心里也会焦急的。她的上级——也成了我的上级,也许早派人过来了,还需要我在证明孙有功成为烈士的文件上签字呢。 “师傅不相信你会成为罪犯,也不相信你会逃出看守所,可是事实就是事实,于是他派我们七、八个人出来找你,也许你需要帮助什么的。”张劲风说,“终于找到你了,你先给师傅打个电话吧。” “是的,我会给师傅打的。不过,请先告诉我,清水路发生的车祸的死亡情况。”我说。 我是从医院出来返回沙旺旅社的时候,半路上看到消防队的吊车停在路边,正在从路边的崖底,吊出一辆变形的轿车。这儿没有拐弯的地方,轿车冲出公路就有点奇怪,所以我对这起车祸很感兴趣。 这时梁艳也走过来了,站在门口看着我们三个人。 “听说车里的人是梁国超,好像还没有死……”鲁国民说。 “什么?是爸爸出了车祸?”梁艳大吃一惊。 “人没有看到,可是别人都这么说,”张劲风肯定地说。 “住在哪个医院?”梁艳强忍着泪水。 “不知道。” “我要去看我爸爸,”梁艳边说边走。 我只能送送她,但不能陪她。她在需要看我的时候,我蒙着脸;她在需要我陪的时候,我不能靠前。这也叫爱情吗?我和她这样还能走多远? 第二十七章 第三节 “我没事,也不需要帮助,”我对鲁国民和张劲风说。“你们两个回去告诉师傅,说我一切很好,不要叫他牵挂……你们回去吧……” 我摘下了头套,把他俩送出了宾馆。 在我的直觉里,梁国超的车祸是有人“制造”的。 但是,谁要杀他呢?难道是钟响吗? 钟响也要因为盗窃拖拉机和雇人凶杀这两起案子遭到起诉。 从瓦夼村的山脚下发现的女尸,到肖玲的死亡……再到今天这起车祸,迷案一个接着一个,什么时候才能水落石出? 回到楼上,方杰就站在315房间的门口。他笑嘻嘻地看着我,一副满足的样子。 “今晚你另找个房间吧,”他有点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老板娘不想走了……” “这么说,不是她拿走了你藏在石洞里的存单?”我问他。 “我以为不是,”方杰肯定地说。“明天我们一起到郑州去吧,找三妞,我现在就怀疑她了……” “又是个女的?”我故意装出不信他的样子。 “是个女的,不过她好厉害,是搞服装生意的,我连一根汗毛也没有碰到她的。”方杰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 “那你怎么和她认识的?”我问。 “她就是愉树县的人,和我邻村,初中时的同学;她是嫁到郑州去的,男人是政府机关的一名干部……” “哦,原来是这样啊。” “如果不是她拿走了存单,那就完了,永远也找不到偷走存单的人了……” “好吧,就这样吧,”我讨厌见了女色就喜欢的他。“我在326,有什么事和我联系。” “谢谢老弟,没有你,哪有我今晚的快乐?”方杰抓住我的手,使劲地握了握,然后进入房间把门插上了。 我来到326房间。门被歹徒踢坏。现在,歹徒以为我一定被打死了,也许他们正准备着到某个人那里领赏钱呢。 我躺到床上,拨打了曾忠阳的电话,他马上就接起来:“对不起陈刚,我应该打电话通知你……我们抓了四个,跑了一个……我正在车上,往公安局赶……” “没事,我就想了解一下情况,好的,祝你一切顺利。”我不想耽误他太多的时间。押回光头,钟响的末日就快到了。 “也祝你一切顺利,”他很兴奋。 接下来,我给王小胜打了电话。他很客气:“是陈哥,你好,你没事吧,在哪儿?需要什么?尽管说……” “你和秋果在哪儿?”我打断他的话。 “回到公司了,秋果回到广告科宿舍。她在愉树县公安局录了口供……你知道姜成去世的事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就要哭了。 “知道了,不要难过,”我安慰他。我又担心秋果的安全了:“——她说过吴书记接受钟响巨款的事情吗?” “没有。” “注意,也许还会有人去杀秋果,一定保护好秋果。”我嘱咐道。 “好的,我已经派四个人给她担任警卫了,”他说。“——你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我随时听你吩咐……” “谢谢你……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对他怀着感激之心。 “公司里的事情……操办姜成的后事……今晚恐怕没有时间睡了……请你多保重了……” “谢谢……” 接着,我给思莲打了电话。她非常高兴:“唉呀,我担心死了,听说你又从看守所跑了出来?我真的为你担心呀。快告诉我,你在哪里?这两天都急死我了,没有你的消息,打听又打听不到……你在哪儿,快告诉我……你还好吧?在哪儿?”她很激动,一心想见我。 “我没事……你还好吧?”我问她。 “还好,只是上级领导过来了,想见你啊。”思莲冷静下来。 “是吗……”我想到了孙有功,看到了他临死之前那张对我期待的脸…… “我已经在烈士证明上签字了,”思莲说,“就等你签名了。——你在哪儿,快告诉我。” “我在百苑宾馆,326房间,”我告诉她。 “哦,你在那儿等我……”她挂了电话。 手机的电量不足,但我还是拨通了师傅的电话。耳边传来了师傅那低沉而洪亮的声音:“陈刚啊,你到底有消息了……躲避犯罪的惩罚,也躲避师傅了吗?” “师傅,两次逃出看守所,我并不是躲避犯罪的惩罚……”我解释道。“我是有原因的……” “好了好了,这个就不用说了,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师傅的口气变得亲切了,“我怀疑梁艳是中毒后导致记忆力丧失。她说跟你离婚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师傅,她铁了心,我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我说。 “听说她又爱上了别人,你知道这一情况吗?”师傅问我。 “知道,”我如实相告。 “你怎么知道?”师傅紧追不放。 “他爱一个蒙面人。” “是的,我听她说过。——你知道那个蒙面人是谁吗?” “知道。” “知道?”师傅很吃惊。“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因为那个蒙面人是我……” “是你?”一向很沉稳的师傅也叫起来。 “是的。” “和你离了婚,又爱上了你?” “是的。” “奇事呀,我活了这么大的年纪,实际生活中碰到了第一件奇事。奇事,但不一定成事。你是陈刚,还是蒙面大侠,在梁艳眼里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你蒙面大侠的角色不好扮演呀,师傅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陈……” 手机突然停机——没电了…… 第二十七章 第四节 师傅能为我做什么? 他在可怜我,同情我?还是想为正义的事业做点贡献?我觉得,有时间的话,要好好找师傅聊一聊了。 半个小时后,思莲打的过来了,她身着黄色的衬衣,黑色的长裤——屋子里像走进了一朵美丽的花朵,所有的一切都静静地看着她,就连空气也好像退出了房间。 思莲看看我,看看被踢坏的门,再看到枕头上的枪眼,惊讶地问我:“你没事吗?枪击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不到一个小时,”我回答。 “你还敢待在这屋子里?”思莲担心地说。 “我想,歹徒今晚不会回来了,”我肯定地说。 “如果再回来呢?”思莲埋怨道。“你也不早早给我打电话,不知道我多么……多么……”她盯着我,拉着我的手,我和她一起坐到床上。 我感觉房间里好像盛満了水,身体受到了浮力,浑身轻飘飘的。思莲的漂亮,聪明,才能,以及对我的关爱——这一切,好像变成了一个一个的她,挤在我的周围,注视着我,猜测着我,我又有点难受。 思莲比梁艳更年轻,更漂亮,胸脯更高,眼光仿佛是爱的鞭子,“抽”一下,就会透过皮肉,触及到人的内心。离她这么近,听着她的呼吸,我突然感觉到自己就像一只小小的蚂蚁,依靠着一棵粗大的树,啃,咬,爬,抱,甚至叫喊,哭泣,都在这棵树上,只要喜欢做,做什么也行……于是我就把思莲搂在怀里,她的脸就贴着我的胸脯。思维了,理智了,过去了,将来了,所有挨着人类的东西,在男女接触的一霎那,统统烟消云散…… “抱紧我……抱紧我……”思莲喃喃地说。 我的身体没有动,胳膊没有用力,可是身体里有种欲望像小小的蚂蚁一样在大树上寻找着幸福的洞口。如果能够找到,就睡在里面,再也不想出来…… “你怎么了?”思莲悄悄问我,“无精打彩的?——那个人呢?他在哪?” “谁?”我从幻想中清醒过来。 “你不是和一个罪犯一起逃出来的吗?”思莲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我。 “是的,”我说。 没料到思莲突然这样问我:“和罪犯一起逃出来,有收获吗?逃出看守所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我怀疑周局长对她说了什么:“谁告诉过你……” “没有人对我说什么,”思莲说,“你能带一个罪犯逃出看守所,没有警察的”关照“,谈何容易?绝对是不可能的。既然能逃出来,这里面就有文章。是不是?——那个逃犯呢?你把他藏在了哪里,没有事吧?” 思莲现在就像一个在战场上冲锋的士兵,几下子就冲破了我的防线,枪口直指我的脑袋,我只有乖乖投降:“他在315房间。” 她马上起身要去看看,但是被我拉住。 “为什么不要我去看?”她不解地问。“难道你不怕他跑了吗?” “没事,”我应付着她。 “我去看看——你也太大意了,”思莲埋怨道,“万一叫他跑了,他又去做案,这个责任你承担得起?” 她说得都对,我的脸上火辣辣的。但是,我心里却有一点反感,她现在就像一个抱着孩子的“妻子”,在挑剔指责“丈夫”的过错。我只能少说话,低着头,等她筋疲力尽的时候,她就会躺倒在“丈夫”的身边,任凭“丈夫”“摆弄”了…… 她站起来,冲出房间,走到315房间,没有推开门,就敲了起来。 门开了,一个光着上身,表情惊恐的男人,将头从门缝里伸出来,可又马上缩了回去。 思莲回到326房间,忿忿地说:“你竟然允许一个罪犯搂抱着女人过夜?” “我……”我找不出适当的理由来回应她。 “为了防止他逃跑,就找一个女人来拴着他?——你在326房间做什么?”思莲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在床上发现了一根长长的头发。“你和一个女人在这里待过?” “你今天是专门来审查我的?”我压抑着心里的愤怒。 “我——审查……?”思莲的脸红了,“说得有点过,我只想为你做点什么。我心直口快,没有把心里的疑问藏起来,有说得不对的地方,多多原谅……” 服务员拿着一部手机上来了,叫我接电话——是梁艳打来的,她的心情很好:“你好,我是梁艳,你的手机没电了吧?我就打到了服务台……不是我爸爸出事的,是他的一个司机……车被人做过手脚,没有了刹车……这辆车本来是爸爸开的,可是因为其他的原因,爸爸就打电话叫司机来开了……司机死了……你现在还在326房间吗?” “是的……我……”我吞吞吐吐的。思莲在旁边能听清楚梁艳的声音。 “好的,你在那儿等我,我一会儿就到……”梁艳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我机械地把手机还给服务员。 一个思莲就够我应付的,又要来一个梁艳,我心里乱极了。 当梁艳和思莲同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我害怕梁艳的到来。 怎么办呢?离开这个地方?我一时没了主意。 第二十八章 第一节 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 可是,思莲在这儿,方杰在这儿,我往哪走? 此刻的我,就像大海中的船儿,巨浪滔天,却失去了动力,在摇摆打转,听天由命了。人生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很多,无法逃避,又找不出应对的办法,脑子就成了一块木头,什么也不去想了,只是在等待…… 思莲看出我心里的忧愁:“谁要来?” “梁艳,”我不能隐瞒她。 “你已经和她离了婚,她来找你干什么?”思莲不解地问。 “是离了婚,可是她又爱上了我,——爱着蒙面的我……”我对她解释。 “在悬崖上救客车的蒙面人是你?”思莲问。“那时你蒙着面,就是怕她认出了你?” “是的。” “所以,梁艳就爱上了你?” “就是那次她给我递纸条约会的。” “你和她见过面吗?” “见过。” “怎样见的?” “戴着面罩。” “过会儿她来,你也要戴上面罩吗?” 我没有回答。 “荒唐透顶,就像孩子过家家,”思莲不解地说。她从随身携带的提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和一支笔:“我不想干涉你的生活。请你在这份文件上签上你的名字吧,我马上走……” 文件的题目——《关于孙有功同志牺牲情况的证明》。内容就是我、孙有功和思莲三人一起出去执行侦察任务,孙有功为追赶一名犯罪嫌疑人而不慎跌入崖下,身负重伤,光荣牺牲。 思莲已经在上面的证明人之一处签上了她的名字,只要我在证明人之二处签上我的名字,孙有功就会成为烈士,其家属就会得到相应的待遇,好处很多…… “快签呀,”思莲焦急地说。 签我的名字很简单,一秒钟就行。 可我想到了没有嫖娼却交纳嫖娼罚款的高三贵,想到了没有卖淫而被抓起来的处女于雨,想到了自己没有偷盗而被录了偷盗的口供……人啊,人,难得实事求是,实实在在…… “不,我不能签。”我放下笔,做出决定。 “为什么?”思莲生气地说。 “他是自杀,我尊重事实。” “他人已经不在了,为了他的家人,也为了我——如果你不签,上级就知道我撒谎了……” “如果我签了,就是我们俩个人撒谎了。” “签了吧,”思莲求我。 “我不会签的,”我坚持道。 思莲极力想说服我:“可是你已经在撒谎——你戴着面罩欺骗梁艳……” “我……”我一时语塞。 “你……”思莲收起文件,“你……”含着泪走出房间。 我追出去:“你要干什么?” 她头也不回:“回去……” “我送你。” “不用……”思莲下楼离去。 我呆呆地站在走廊上,心里非常难过。孙有功,对不起了!思莲,对不起了! 我像一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我的心像石头一样没有感情? 我像一棵枯树一样死气沉沉,我爱的心却像大海那样激荡不息…… 我就这样等着梁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可是她始终没有出现。 我走到315房间门口,使劲地敲着门,方杰打开门,愣愣地看我:“老弟怎么了?” “马上跟我走,离开这儿……”我的脸色一定不好看。 “这就走?”方杰很吃惊。 “是的,”我几乎喊起来。 他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冲出房间。 我和他打的来到火车站,买了两张到郑州的火车票,二个小时后上车。我在候车室里一家手机专卖店买了一块手机电池,配了充电器。然后买了一个皮包,盛上了换下来的电池,充电器和我的面罩,还有姜成给我的钱。 我和方杰坐在候车室里椅子上的时候,我开始拨打丛容的电话——她关着机。 她不会出事吧,我真想现在就去看看她,跟她说说我近来的遭遇,听听她这几天都做了些什么,放忪一下心情。 想到了姜成,我为他的死感到惋惜,我很悲痛。他把财产留给了我?——是真的吗?我简直就不敢相信。我不需要那么多的财产,我也不感兴趣。他把儿子托付给我,我心里倒是觉得沉沉的:我一定尽我最大努力把他的儿子——不,已成为我的儿子——带好。 方杰一直想着心思,也许心里还在惦记着留在宾馆里的女人?他坐在我身边,东张西望的。 有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包裹走进了候车室,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我正在低着头重新拨打丛容的电话。 突然,方杰一跃而起,用身体挡住了我——这个抱包裹的男人用藏在包裹里,安装了消音器的枪对着我打出了二棵子弹,但是全打在了方杰的身上,然后转身跑出了候车室…… 等我明白了发生的事情,方杰身上的血就流到了我的腿上。 我抱着他:“方哥!” “老弟,那个家伙一进来就盯着你,我看到了包裹里凸出来的东西,怀疑是枪……”方杰的意识还非常清醒,但是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低。 “我这……样死……也值……”方杰笑笑,嘴里渗出了鲜血。子弹全打在他的肚子上。 我急忙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候车室里的人都围了过来,静静地看着。 他指指自己的裤子:“撕……下……我……的口袋……”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八章 第二节 我几下就撕下了方杰裤子上的一只口袋,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是在白色的棉布上面,用碳素笔写着好多的字。 120来了,我把他抱上了救护车。 风涌进车窗,好像带走了方杰那罪恶的灵魂。他身上美好的东西,就凝固在了他越来越凉,越来越僵的肉体里,会随着他的肉体一起被烧毁,然而却藏进了我人生记忆,陪伴着我。 “他已经死亡了,没有必要抢救。”一位医生对我说。 于是,我拨打了110,一切由警察处理吧。 车到医院,我就下车离开了。 方杰把他的生命交给了我,可是我给予他什么了?在另一个世界,他会怎样评判我呢?风中唰唰响的树叶哟,请你给我捎去对方杰的感谢,谢谢他救我!我永远地感激他! 在一盏路灯下,我拿出了从方杰裤子上撕下的口袋,把它伸展开来—— 陈老弟:今晚,我看到有人站在你房间门口朝房间里打枪……我和你都处在危险的境地,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死,所以我决定写几个字留下来。 你把我从看守所里救出来,我非常感谢你!不过,我有种直觉——你是想从我身上得到某种东西,所以才一直和我在一起,毕竟你做过警察,是警察就很有计谋的。我想来想去,我也不知道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有几次,想自己偷偷跑掉。但是这样太对不起你了。寻找那五万元存单,我也不是很愿意的,因为不管找到找不到,毕竟这钱不是我的。说句实话吧,我要么就痛痛快快地跑到一个地方过几天自由的日子,要么,就回到看守所……在外面,成天提心吊胆的,我过够了这样的日子。我罪恶深重,应该得到正义的审判……我把有可能拿走存单的人,和可能幕后指挥我搞绑架的人——他们的名字写在这里:有可能拿走存单的人:郑州,三妞,进步小区列宁大街531号。 有可能幕后指挥我绑架的人:永康市中心医院院长的毕立志。我一直怀疑是他,只是没有必要证实。 老弟,我只能对你做这些了,非常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谢谢你了! 我把口袋布小心地折迭起来,装进皮包,和我的头套放在一起。 我坐在路边的一棵树下,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我活着,我身边的树也活着,天上的星星也活着。我一件件地想着心事,树和天上的星星有没有心事?我心里愧疚,身边的树也愧疚,天上的星星也愧疚吗? 树把根扎得很深,生命顽强;星星虽没有根,却永远闪亮。 方杰,你安息吧,你就像天上的一颗星星一样,我会时常把你仰望。 孙有功,你安息吧,你就像一棵大树一样,虽然倒下了,但你的根扎在我们的心里,我们永远怀念你。 思莲,你理解我吧,我要做天上的一颗星星,虽然常常有云遮挡,但是却不会说谎。 我的手机响了,是周局长打来的,我简单地说了一下方杰死亡的过程,以及他留给我的“口袋”信。 “我马上就到郑州去,”我边说边走到路边,准备一拦辆出租车。 “不行,”周局长很严肃地说,“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随时都有可能被杀害。你也许已经触动了一个”大人物“的神经。——现在,你在什么地方?” “医院大门西200米处,”我回答。 “你在那儿不要动,我马上派人接你,明白吗?” 我没有马上回答。 “执行命令!”周局长提高了声音,说完就挂了电话。 此刻,我已经拦了一辆出租车,但是还未等车停稳,我又摆手示意不要了。 但是,我看到了司机狞笑着的脸……后坐上的那个男人,从拉开玻璃的车窗后,用一支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对准了我——一朵红花就从枪口冒了出来,但倾间就被夜色吞没了。 我倒下去了…… 出租车上的两个人狂笑着,把车开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停下,等了一会儿,一辆黑色的轿车开过来了,两个人就从抢劫来的出租车上下来,钻进了轿车里。 坐在后坐的一个中年人冷冷地说:“事情干完了吗?” “很漂亮,只打了一枪,他就倒下了,”一个男人说。 “是的,他重重地倒了,”另一个证实。 “我们还是回去看看吧,他是不是躺在那里。”中年男人说,“调车,到医院。——这个人像个神一样,很难被杀死……” 他说对了,我真的没有被打死——我用皮包挡在了胸口,子弹穿透皮包,卡在了充电器里。我是故意倒下的,因为我无法躲避歹徒的第二棵子弹。 出租车刚离开,我就跳起来,躲在了路边的树后。 但是,过了一会儿,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地开过来了,停在路边,从车上下来两个男人,手里端着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呆呆地看了看周围,然后就向我这边走过来。 没想到一辆红色的轿车开过来,朝一个歹徒撞过去——歹徒急忙跳到一边。 “快撤!”黑色轿车里的中年男人喊了一声。 于是两个歹徒急急忙忙逃回到车上,黑色轿车就马上开走了。 第二十八章 第三节 “陈刚!” 思莲在车上喊我的名字。 难道是周局长派她来接我? 我上了车——竟是梁艳开着车,思莲就坐在她的身边。 她俩怎么会在一起? “送你们去哪?”梁艳问。 思莲说:“甜水沟。” 梁艳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开动汽车。 “你没事吧?”思莲关心地问我。 “没有,幸亏你们来得及时,不然真的就危险了,”我感激地说,“谢谢!” “是吗?”思莲笑笑,好像根本就不记得我没有同意签字的事。“我在医院门口看到了梁姐,跟她说起你……后来接了一个电话,说你就在医院门口西边,处境很危险,叫我马上去接你。——你不要感谢我,要好好谢谢梁姐,因为我是坐她的车来的。” 怪不得梁艳一直没有到宾馆找我呢,原来是被思莲“拦截”了。她“拦截”梁艳是为了我吗?假如梁艳没有被思莲拦住,上到三楼的话,看到没有戴面罩的我,也许我会告诉她实情,我就是那个蒙面大侠…… 为什么要到去甜水沟?这是谁安排的? 汽车出了城区,进入一条沙土路。刚驶出不远,就有一辆轿车赶上来,超过去,挡住了我们的车——梁艳来了个急刹车。 有两个持枪的男人——我认出来了,其中一个就是曾打过我一枪的那个家伙——从车上下来,用枪指着我们。 他们的真正目的,就是想杀我。不我想连累这两个女人。 “你们俩不要动,”我大声说,“我下去引开他们,你们能开车离开就开车离开,不要管我!” “不行,”思莲说,“你一下车,就会被打死的……” “不要为我担心!”我大声说。 正当我要推开车门下车的时候,思莲和梁艳同时拉住了我。自从梁艳离家出走到现在,她第一次用一种友善、关爱的目光看着我;她的手很有力量,把我的胳膊都弄疼了。 “听,有警车来了!”思莲高兴地说。 这时,有二辆警车一前一后朝这边飞快地驶过来,鸣着的警笛声,像一把剪刀一样,把黑夜剪了一个窟窿,一些雨点就好像从这窟窿漏下来似的,把车窗玻璃弄得模糊了。 “快趴下!”我喊了一声,担心歹徒开枪。 梁艳和思莲刚伏下身子,歹徒就开枪了,子弹在玻璃上打了三个窟窿,一些碎玻璃就落在我们的身上。 歹徒们胡乱打了几枪,没等警车过来,就上车逃跑了。 开来的警车停下来,曾忠阳跳下车,过来看了看:“陈刚,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你们快去追歹徒啊,往前跑了!”梁艳大声说。 “哦,嫂子在这儿?”曾忠阳惊异地说。很少有人知道我和梁艳已经离婚,他也不知道。“歹徒?——有歹徒?我们是奉周局长的命令来保护你们的,他说你们正往甜水沟方向赶……” “歹徒开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牌的尾数是3752,已经往前去了,他们至少携带两只手枪。”我对曾忠阳说。 “好的,那我们去追!”曾忠阳跳上了警车,二辆警车关了警笛往前开走了。 梁艳伏在方向盘上,生平第一次遇到了枪击事件,她心里非常震惊。要不是警察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心里产生了一种对警察深深的感激之情。可她一直讨厌警察,为什么?也许就是因为自己的前夫做过警察?不知道不知道,她现在说不好。在百苑宾馆门口,思莲拦住她,跟她谈起了陈刚,批评她,激怒她,埋怨她——不该在陈刚最困难的时候离开他,跟他离婚。可是正当她要发作:你思莲凭什么干涉我的生活……思莲接到一个电话,叫她去接应处境危险的陈刚。不知为什么,梁艳却自告奋勇地开车来了。 现在,蒙面人还在百苑宾馆吗? 梁艳隐隐约约地觉得,陈刚还在为警察做事情。 她见过丛容,丛容赞美陈刚;思莲呢,也是对陈刚赞不绝口;就连跟陈刚一起去宿舍楼换手机给她的女人,也在为陈刚说话。——这是怎么了,她想不明白。陈刚在她的记忆里,不是跟女人鬼混,就是违犯纪律被公安局开除,能跟他离婚,是一种解脱…… 可是,刚才持枪的歹徒对她的刺激很大,使她脑子里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陈刚,那个叫他牵挂,叫她担心,叫他期望的陈刚。——原来消失的记忆回来了吗? 她一急,就晕了过去。 “梁姐,你怎么了?”思莲轻轻推了她一下。 梁艳没有动。 “你还在那儿呆着干什么?”思莲对我喊,“快下车把她抱到后座上……有必要的话,我们上医院!” 我跳下车,打开前车门,一手扶着梁艳的肩,一手轻轻地移动她的双腿;思莲就扶着她的头,和我一起把她移向车外。 当把她弄出汽车,她的身体完全在我双手上的时候,我忍不住轻轻呼唤着她:“梁艳!梁艳!” 她睁开了双眼,茫然地看着我。 “请你放开我,”她的声音软软的,没有了对我的凶狠和厌恶。“你要做什么?” “车由我来开吧,”我解释,“请你坐后边。” 思莲已经下车,拉开了后车门。 我就把她轻轻地放进车里。 “你陪着梁姐好了,车由我来开,”思莲对我说。 我关上车门,又从车的另一侧上车,坐到梁艳的旁边。 “我没事……”梁艳镇定地说。“——思莲,为什么要到甜水沟呢?你又不知道甜水沟在哪里……” 思莲已经开动了汽车,回头看了我一眼,用眼神示意叫我回答,并对我说:“给我看着路。” “哦,是我想去的,我好久没有看到师傅了……”我对梁艳说;又急忙对思莲说:“前面路口往东拐。” “这些日子,我只跟师傅通过电话,我也想看看他了。”梁艳说。 第二十八章 第四节 车只能开到山脚下,往山上走就是崎岖小道。我们三个人下了车,开始往山上走。 几年以前,当地镇政府准备在这儿修一条通往山顶的水泥路,但是被师傅拒绝了。现代文明已经把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一点一点吞噬掉了。在这甜水沟,师傅极力地抵制着文明,甚至连电视也不看,更不想叫输送文明的公路通到自己的房间门口。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棵草,甚至每一块石,每一粒沙子,仿佛都长在他的身上,他爱护它们,保护他们,不想叫它们哪怕是一点点的改变。 我走在前边,思莲在后,梁艳老是离思莲有一点距离。 小雨唰唰地下着,路面有些滑。夜色沉沉地积压在山坡上,把路压弯了,把树压弯了,把我们的腰也压弯了。一些虫子在草丛里叫着,和着雨点对树叶的弹奏,我们啪哒啪哒的脚步声就在这自然的音乐中穿行。 “小心,别滑倒,”我不时地提醒她俩。 从山下到师傅居住的地方,有四里多路,我可以闭着眼睛走到山顶,不过现在我故意走得慢,两个女人都穿着高跟鞋,怕她们摔倒。 “为什么要到这儿来?”我故意快走了几步,等思莲跟上来问她,“谁叫你来接我的?” “是周局长叫我来接你,”思莲悄悄回答,“这到儿来是他的吩咐。” “陈刚,是你吗?走得这么慢,受伤了吗?”师傅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听起来非常亲切。 “师傅,是我,没有受伤,”我高兴地说。 师傅就站在雨里,没有打伞,白衣白发像把夜色点燃了似的,我觉得到处明亮了,冰凉的身体也热乎起来。 我几步跳到师傅跟前,他早伸出手来,我就和他紧紧地握着在一起,他的手还是那么有力,一瞬间,我觉得他把对我的牵挂和关爱都从手上传给了我,我很激动,要不是思莲和梁艳就在身后,我会扑在师傅怀里,好好喊几声师傅的…… 没等我介绍,思莲就向前:“师傅,我是陈刚的朋友!”并和师傅握了一下手。 “我也来了,师傅,你好啊?”梁艳过来和师傅握手。 “我是很好,可是你不好,”师傅有点难过地说,“失去了记忆,又离了婚……” “师傅,日月在变,生活在变,我也在变啊……”梁艳感慨地说。 “日月在变,生活在变,可是山不会变,心不能变,”师傅高声说。 “可是先变心的不是我,”梁艳为自己离婚辩解。 师傅不高兴了:“你跟我学功夫学在了哪里?” “心里,”梁艳马上回答。这个问题,我们跟师傅学功夫的时候,师傅经常地问。 “你说陈刚的心变了,你看到了他的变了的心吗?”师傅的声音越来越严厉。 “难道电视上演的是假的?难道公安局开除他也是假的?”梁艳也很激动,“还有,我亲眼所见,陈刚经常和女人在一起……我实在忍受不了,才下决心离婚的。” “你调查过吗?”师傅不满地说。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梁艳理直气壮。 思莲出来阻止师徒的争论:“师傅,雨太凉了,我要感冒了,快快走路吧。” “是的,师傅,我们走吧,”我拉着师傅的手说。 师傅借梯下台:“说的是。……梁艳,你和思莲在前面走,倒的时候我也会捉住你们……” 雨下大了,唰唰的声音淹没了一切。然而,往上走了不多远,一条瀑布哗哗的声音从离路边不远的崖中传来,好象把雨的声音压在了崖底。接着,一只猫头鹰短促的尖叫声在山顶响起,仿佛一道闪电一样刺破了黑夜,雨就更大了,瀑布更响了。 来到山腰的武馆,师傅叫几个女徒弟照顾思莲和梁艳洗澡休息,我就和他来到“静心堂”。陈旧的暗红色的楸木桌椅,又黄又暗的墙上字画,磨得凹下去的铺地砖——这一切早已印在了我心里,现在又重新“复习”着,心里特别的亲切。 我和师傅都没有换衣服,雨水就从衣服上滴下来,又从椅子上流到地上,渗到砖缝里。 “是我要求周局长,安排你回这里来的,”师傅笑笑。 有人端上茶来,分别放到我和师傅面前。 “为什么?”我知道师傅有话要说。 师傅饮了一口茶:“我和周局长见过几次,他向我介绍过你的情况,知道你的处境很危险。——你先喝茶吧。” 我端起了茶杯,淡绿色的清香的茶水里有股异味,我没有喝。 “喝吧,”师傅又笑笑,“喝了我告诉你,茶里面有什么东西。——你一直相信我的,是不是?” “你说得对,师傅,”我点点头。 “这就对了,”师傅的表情严肃起来。 我没有多想,三口喝干了杯里的茶水:“师傅,告诉我,水里面渗了什么?” “一种毒药,”师傅警惕地盯着我。“——这种毒药会使你难受一阵子,但是不会要了你的命……”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 师傅解释:“我在公安局找周局长的时候,也看到北京来的专家了,你从关强那儿来带回来的病毒非常特殊,虽然我看不懂专家的化验报告单,但是从保存的这种病毒的气味上——我怀疑这种病毒就是咱们甜水沟里,祖辈留传下来的一种致命毒药——蛇蝎蜈蚣散,这种毒药一直封存在地下室里,专门对付坏人的。新中国成立以后,没有再用过了。我怀疑是关强到地下室偷了这种毒药。这种毒药,重者能使人变疯,甚至死亡;轻者就会记忆,就像梁艳,她很可能就是中了这种药毒。对这种病毒,只可预防,中毒后,没有解药。——你喝的茶里面,就有预防这种病毒的药。你既然做个臥底警察,说不定哪天会落到歹徒的手里,我怕歹徒给你吃这种药,所以提前给你吃药预防,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要知道关强失踪了,还没有找到他,他能轻易放过你吗?” 我的头开始疼痛,神志开始模糊,我想喊叫,师傅捂住了我的嘴巴;我要冲出屋子,师傅抱住了我:我浑身难受,整个身体像置身于大火之中…… 第二十九章 第一节 师傅这么做确实有些过火,他怎么知道我就一定能被歹徒强迫吃这种毒药呢?他人老了,脑子糊涂了…… “师傅,你混蛋!”我终于挣脱开了师傅的手,喊叫出来。 我冲出屋子,站在雨里,我不知道要做什么,喊出的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想跑,只想喊…… “爸呀……妈呀……艳……周局长……来救我……救我……” 师傅在我身后,难过地说:“对不起,陈刚!我觉得你的身体很棒,才加大了剂量……你近来很累是不是?我糊涂啊,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我糊涂啊……” 我往山上跑,冲进了树林,也不管树枝的抽打,不管雨水的冲刷,不管地上的湿滑,被什么伴倒了,就在地上爬……爬上一处石壁,又从石壁上掉下来,我就昏死过去…… 当我的脑子里有了一点点的意识,我觉得我的身体在动,还在晃。我是谁?我使劲想了想——我是陈刚。我想起了师傅,想起了毒药,想起了梁艳和思莲…… 我使劲睁开了眼睛。 我躺在一辆面包车里——怎么:我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我摸了摸头发——也被人洗过。 我坐了起来。这种面包车的后座可以放倒,放倒了,就像床一样,躺在上面很舒服。 我揉了一下眼睛:是谁在开车? 开车的女人回过头来——是思莲,她对我笑了笑:“醒过来了?师傅说你不会有事的。只是要求不断活动你的身体,于是我就租了这辆面包车,师傅的几个徒弟把你抬下山,塞进来了……” 我活动了一下脑袋:“我睡了多长时间?” “不长,”思莲回答,“不到十二个小时。——觉得怎么样?身体是不是好多了?” 我稍稍活动了一下身体:“没事了,唉……师傅跟你说过什么吗?” “只是说你在雨水中受了凉,给你吃了点他自己配制的药,你有点不适应……”思莲边回头看了看我,“可是我老是怀疑师傅的话——我明明听见你在院子里叫喊骂人;从窗户看出去,你和师傅一前一后跑进了树林,过了不久,师傅就把你从树林里抱了出来……他给你洗澡,给你换衣服,呵呵,你在他的怀里,就象一个小孩子……我开车拉你走的时候,他的眼里都含着眼泪呢……告诉我,你跑到树林里做什么?” “吃了师傅的药,浑身难受啊,”既然师傅没有对她说明白,我也只能应付着她。 “有点奇怪呀……”思莲对我的解释有点不满。 “我们要到哪儿?”我问。 思莲提高了声音:“你不要管了,今天由我来安排吧——只一下午和一个夜晚了,明天我就听你的。你就好好休息吧。行不行啊?” “行啊,”我马上说,她已经为我做了不少的事情,我感激都来不及,由她安排一下生活真是难得。 “梁姐早晨早早离开了,她有工作呢,”思莲又放低了声音,“不过,她好象对你慢慢改变了看法呢。走的时候,她进去看过你……” “把我的皮包带来了吗?”我想起了我的皮包。 “带来了,就在你旁边挂着呢,有一个枪眼,呵呵,特殊的包呀,”思莲笑笑。 是的,皮包就挂在车座上。我取下来打开——手机,没有用了的充电器,头套和方杰的口袋信都被打一个洞,钱,我数了数——姜成放在信封里给我的钱有六千多…… “饿了吧?”思莲把车停在一个饭店的门口。 “是啊,”我不记得上一次吃什么饭了。 这儿已出了省界,我不想问思莲任何的问题,我现在只想做她的影子,她要了饭菜,我就吃;吃过了,我就跟着她上路。既然今天休息,那我就睡吧…… 再次醒来,天就黑了,思莲把车开到了土路上,车就颠得很。我要她停车,下车后钻进路边的树林里,痛快地解了手,然后回到车上,车就继续往前开。 我实在忍不住了:“思莲,车要到哪?” “前边就到了……”思莲不想多说。 半个小时后,车开进了一个不大的村子,在一座又矮又旧的房子跟前停下了。几只蹲在猪圈上面的鸡被车的灯光一照,吓得在院子里到处跑。一些剥了皮的玉米挂在屋前的墙上。 一个驼背老人推门出了屋子,花白的胡子在风中摇摆着,愣愣地看着我们。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布娃娃,从老人身边钻出来,惊恐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又回到屋里。 “大叔,你好!”思莲高声问候老人。 “好啊,你们来做什么?”老人把我们让进屋子。 屋里没有什么家具,一个小女孩在昏暗的灯下做作业。墙上,贴着孙有功的一张画像。画像中,孙有功甜甜向我微笑着。 我知道了,思莲故意把我送到了孙有功的家里。 “叔叔,请坐,”小女孩放下手中圆珠笔。“你是我爸爸的战友吗?” “哦,是的,”我说。“你叫什么?” 抱着布娃娃的女人坐在一角,不时地偷看我们一眼。 “孙甜甜,”女孩的声音清脆甜美。 “她是你妈妈吗?”我问女孩。 女孩点点头。 思莲说:“三年以前,孙有功外出执行任务,连续几天没有回来,甜甜就瞒着爷爷和妈妈出去寻找,迷了路,晚上没有回来,妈妈就疯了……那时候,我就觉得孙有功成了烈士,虽然他还活着。——你知道吗,孙有功只是个合同制民警,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几百元……” “合同制民警?”我从未想到这一点。 合同制民警和正式的民警有很大的区别,地位低,工资低,但是活儿却不少干,力也不少出。就像城市人和农村人一样,虽然都是人,但是地位却不同,收入的差别也很大。我们口口声声喊着人人平等,但是却天天制造着不平。看着眼前这老少贫穷的一家,我心里酸酸的,眼泪在眼里打转。 “把那证明给我,”我对思莲说,“我同意签字了……” 第二十九章 第二节 “可是我把那证明撕掉了,”思莲苦笑了一下。“叫有功成为烈士就能改变他家的现状吗?不见得……” 是啊,中国像孙有功这样普通,这样贫穷的家庭有千千万万,就凭一个签名,一个证明不能改变他们的现状。 我从提包里拿出所有的钱,放在小姑娘的面前:“甜甜,你收着这钱,是你爸爸留下来的,给你……给你读书……” 甜甜瞪大眼睛看着我:“叔叔你哭了……” 我出了屋子。 满天宝石一样的星星啊,为什么不掉落下来,变成人们的财富?无休无止的风啊,为什么总是空空洞洞,不给人们带来富裕? 思莲回到车上来,我对她说:“我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今天,我也再认一个女儿……” “你有了儿子?”思莲有点吃惊。“——从现在开始听你的了,我们到哪?” 我说:“离郑州多远?——姜成死的时候,把他的儿子和财产全托付给了我。” “要是不睡的话,第二天中午就到了。”思莲发动了汽车,有些吃惊。“——托付给了你?你不是成了富翁了吗?” “你也这么以为?”我问她。 她没有回答。 小女孩和她的爷爷站在门口,妈妈则从窗户上探出头来,怀里的娃娃从窗上掉落到院子里,她就大叫起来…… “到郑州去吧,”我说。“到进步小区列宁大街531号,找一个叫三妞的人。” “为什么找她?——谭宾那儿,你没和他联系吗,听说他过几天就要到南方去了,很可能专门去带毒品过来……”思莲焦急地说,“你最好能和他一起去南方。” 是啊,好久没和谭宾联系了。见了三妞,见了永康市中心医院院长的毕立志,我就回去找他。 “好的,我一定争取到南方去。”我一定完成孙有功没有完成的工作。 “你总是好样的,”思莲夸我。 “我不喜欢好听的,脸红啊,”我说,“我来开吧,你休息一下吧。” “不用啊,你又不晓得路,”思莲说,“我一夜不睡没有问题的;再说,有一个蒙面大侠陪着,精神特爽……” “但愿世上的蒙面大侠多一点,”我说,“可是,我想,我再也不会蒙着面做事了……” “不一定吧,”思莲摇着头。 天快亮的时候,在我的坚持下,思莲躺在放倒的后座上睡了一个多小时。我口袋里还有一点钱,下车到超市买了矿泉水和点心,谁饿了谁吃。 傍晚时分,来到了三妞住的地方。她开着一家小型旅馆和一家超市。三妞不在家。我自称是三妞老家的亲戚,于是宾馆服务台就给我们找了一个房间,叫我们住下了。 思莲有些累,躺到床上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我在外面转悠了一下。楼房,商品,车辆,人流——除了口音不同,一切一切都和家乡的一样。可是,在这一切一切的背后,隐藏着的幸福和罪恶就大不一样了。 我找三妞寻找罪恶,怎样开口问她?如果她真的拿了方杰藏在石洞里存单,会说出实情吗?我只能碰碰运气了。 回到旅社——思莲不在房间里。我心怦怦地跳起来:她不会出事吧。也许上了厕所?我出了房间,在女厕所外面等了等——哗哗的小便声音过后,一个肥胖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系着腰带,仔细地看了看我。 思莲没有在厕所里。 拨打她的电话,她也不接。 我去问服务台,服务台的小姐摇着头。 回到房间,打开灯——墙上贴着一张纸,连成一体的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像一把匕首一样刺进了我的心脏—— 后院3号车库找她。 我急忙冲出房间。通过旅馆的后门,往右走出不远,就看到并排着的四个车库。三号车库的锁开着,我拉开铁门——后墙有一扇小门通到另一个院落。我穿过3号库,便来到一个三角形的小院子,三面都是房子的后墙。 一个女人就站在一边,她身边的墙上有一个不大的铁门,关闭着。她冷冷地看着我。尽管暮色越来越浓,但是我还是看清了她那张凶恶的面孔。 “你是三妞吗?”我戒备地问她。 “恩,不错,小伙子,”女人勉强笑了笑。“——把手机给我。”她伸出手来。 “为什么?”我知道思莲遇到了危险,因为思莲那块红色的手机就在她的手里。 我真想给她一拳,把她的脸打烂。 “你给不给我?”三妞有点恼了,“不给就马上走,反正你要找的女人在我手里。” “她在哪?”我吼叫起来,“你要碰她一根汗毛,我杀了你!” “杀呀!”三妞也大声说,“看看谁能杀了谁?——你不在山东老老实实地呆着,跑到这儿来找死……” 这时,三妞身边的铁门后传来思莲痛苦的呻吟声。 “手机拿来,你就可以进去看她……”三妞又向我伸出手。 我把手机扔给她。 铁门开了,屋子里面漆黑一片,看不到思莲。 “胆小鬼,进去吧,她就在里面,”三妞大声说。 “思莲!”我叫了一声。“陈刚!”思莲应道。 我一步跨入了屋子里…… 第二十九章 第三节 有人在我身后在关上铁门,但是被我转身踢开——思莲的呻吟声把我引到屋子的一角:她被人装进了一只麻袋里,麻袋又被人用绳子捆了几道,其中一道捆在思莲的脖子上,她呼吸都困难。我急忙摸索着找到绳子的结,用手和嘴配合着,把绳子解开,把麻袋从思莲身上退下来。 铁门被人关上了。 “这是在哪里?”思莲沮丧地问我。 “好象是一处地下室,”我说,因为靠门的地面是朝下斜着的,坡度很大。地面潮湿,一股发霉的气味。 思莲难过地说:“我在睡梦里被人打昏的,醒来后才知道被人装进了袋子里……头还有点疼……” 我摸了一下她的头:还好,后头光有一个面积鸡蛋大小的疙瘩,并没有出血。 “我真是太傻了,”我后悔地说,“竟然被一个赤手空拳的人女人骗了进来。我的行动一直在别人的监控之下,现在被人关在这里,一点也不奇怪,也连累到了你。” 思莲坐在了麻袋上:“你听三妞的就对了,说不定有人在暗处用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对着你,只要你稍稍的反抗,就会被打死的……我的手机和钱都被人拿走了,你的手机又被人要去了,没人知道我们在这里,没人来救我们,我们得想个办法逃走……” 从铁门缝透进来的一丝光亮越来越暗,地下室里什么也看不到。我用手摸索着:到处是坚如石头的水泥,要想赤手空拳挖个洞逃走,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陈刚,我听人说,你是杀不死的,是不是?”三妞在外面大声说。“这一次,我要饿死你,渴死你,看你是个神仙不成?” “你拿了方杰藏在石洞里的存单?”我单刀直入地问她。 “是啊,早把那五万元花掉了,”三妞说得很轻忪,“方杰是个色鬼,睡过我,我应该得到这笔钱,用不着你操心。” “你知道方杰死了吗?”我想打开她的话匣子,也许她会说出很多有价值的东西。 “他是保护你才死的,是你才该死呢!”三妞恶狠狠地说。“你这个臭警察,竟找到我的头上了,真该死了。臭警察!该死!你死定了!” “你认识永康市中心医院院长的毕立志吗?”我的声音很平静。我心里认定毕立志就是幕后指挥方杰搞绑架犯罪的人。这两天要杀我的人,跟毕立志有没有关系? “怎么了?”三妞提高了声音。 “我说你认识不认识他?”我固执地说。 “你发现了我们之间有联系?”三妞警惕地说。 她这么说就是自己承认和毕立志有联系,我立即接着问她:“你今天要杀我吧,是他下的命令吗?” “坏小子,你真聪明,但我不是和警察第一次接触,没有证据,谁对我也没有办法,”三妞已经没有了和我谈话的兴趣。“你等着死吧。” 我听到三妞离去的脚步声。 我预感到离死亡很近,仿佛能看到死亡惭惭向这儿走来,脚步声越来越响。我不怕死亡,可是不该连累了思莲。我呆呆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过来坐吧,”思莲轻声说。 我心里非常忿恨,自己像羔羊一样一次次被人拉上案子来准备宰杀。我来到铁门前,一下一下,“咚咚”地踢着铁门,虽然踢不倒踢不烂铁门,但是声音很大,传出很远,听到的人越多越好。 有人往这边走过来了,嘴里骂骂咧咧的:“再踢,再踢,我要敲断你的腿!” 一个人掏出了钥匙,开了门,手里拿着一根铁棍。这个人也许学过武功,手里又有家伙,但是还是很谨慎,头没有探进来,只把手电的光柱照进来。我躲在门后,他没有看到我。他在门口“呼呼”地舞了两下铁棍,显示了一下自己的功夫。 但是,还未等他收住铁棍,我就出现在门口,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往门里拉——但是铁棍横在了门框上,挡住了他;我往外一推门——铁棍掉在了地上,而他的一只手抓住了门,他的上身就被我拉进了门里,腿还在门的外面,门就挤住了他的腰。 还未等我弯腰拣起铁棍,外面就有人从门缝里把铁棍抽走了。 我一只手摸着这个家伙的口袋,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手机。门把这个家伙挤住了,他出不去进不来,只要我能找到手机报警,我和思莲就有救了。 但是,他的手机被外面的人先拿走了。 “拿手机来,不然我就用门铁挤死这个人!”我对门外的人喊。 我的手一推铁门,门沿就把这个人挤得“啊啊”地惨叫着。 “这样吧,你放了他,我进去和你谈谈,”三妞在门外央求道。“这样行不行?” “别听她的!”思莲走过来叫道。 “不给我手机,我是不会忪手的,”我坚决地说,“宁可把这个人的腰挤断!” “你不要急,”三妞慌张地说,“等会儿,我去换一下衣服,然后我进去和你们谈点事情,主要是呢,我们谈谈条件,目的是叫你们不要报警……稍等……” 一个人的脚步声远去了。 但是,过了不大一会儿,几个人的脚步声走近了。来的不止是三妞一个人。 “把人放了吧,”三妞说,“我从这个人——老二的头上往地下室爬进一半身子,你就把人放了……行不行?” “这样行,”我答应了。放不放我说了算,只要三妞敢爬进来,我就放了老二。 “把我放到老二的头上,”三妞对外面的人说。 于是就有人抬起她,先把她的腿从门缝,老二的头上伸进了门里,被思莲抓住了。 “你既然抓住了我的腿,可以放老二了吧,”三妞说。 我也抓住了三妞的腿,才稍稍忪了门,老二就从门缝把身子挪了出去。 第二十九章 第四节 外面的人把三妞推进来后,就把铁门关上了。 思莲狠狠地打了三妞一拳,三妞就倒在我的怀里。 我想推开她,但是感觉她怎么瘦了许多——我心里马上明白了:倒在我怀里的这个人不是三妞。但是她有长长的头发,高高的胸脯,肯定是个女人。 “你是谁?”我厉声问她。 但是她的手被绑着,我摸到了她身上和胳膊上的绳子。 她摇着头,没有回答。 思莲摸到了她的脸:“她的嘴被胶带封住了!” “把胶带给她扯开,小心点,别伤了她的皮肉。”我提醒思莲。 “在这斜坡上不方便,我们下到地面上吧,”思莲说。 我和思莲扶着这个女人走下斜坡。思莲摸索把她嘴上的胶带给扯下来了。 “谢……咳咳……咳咳……谢谢……”女人大口呼吸着,“憋死我了……咳咳……咳咳……” 我听出来了,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被警察捉过,冤枉她卖淫的于雨! 我和思莲被三妞骗了。 “陈哥……”于雨止住了咳嗽。“我听出是你来了。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你是来救我的吗?” “救你?”思莲吃惊地说,“你是谁啊,怎么和陈刚认识?” 于雨哭了:“陈哥救过我……” “丛容姐呢?”我急于想知道丛容的情况。 “不知道,”于雨伤心地说,“我离开了她……” 我有点吃惊:“什么时候离开的?” 于雨小声说:“有些日子了……”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 “我的姨姨是这里的,”于雨说停止了哭泣,“我住在姨姨家里。几天前,我一个人出来玩,就被人蒙着眼睛捉到这里关起来,吃的喝的都有,就是没有自由。我叫了喊了都没有用,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就是刚才,我被两个男人从房间里捉出来,绑了胳膊封了嘴,然后就抬到了这里,把我从门缝塞进来,也不知要做什么,我害怕极了……现在,我才安心了一点。我想丛容姐了……都是我爸和我妈,非要我到姨姨家里,和丛容姐失去了联系。我对不起她……” “怎么对不起她了?”我想叫她继续说。 “派出所所长往俺家送了五万元钱,叫我不要告派出所,爸爸就答应了。”于雨的声音更小了,“我辞去了丛容姐那儿的工作……后悔了呢……我想她了……” “三妞为什么要绑架你呢?”我问于雨。 “绑架我的人叫三妞?”于雨问。“——我不知道为什么绑架我,我一点也不明白,甚至我还怀疑警察,——他们怕我去告发才关起我的……” “三妞就是这里的女主人。”我告诉于雨,“她绑架你,很可能敲诈警察了。” 我心里想,也许三妞就是绑架姜成儿子的那个女孩的凶手。因为她就是愉树县的人,对那里的情况比较熟悉。至于绑架于雨,是计划好了的,还是偶然所为?三妞绑架于雨敲诈了谁?——愉树县公安局,还是冤枉过于雨的,我曾在那里工作的派出所?甚至是所长左长正本人? “小妹,你过来坐吧,”思莲插上话来,“这儿有条麻袋,不要怕……” 于雨就和思莲坐在一起。 我走到铁门跟前,踢了一下门——门外顶上东西,铁门踢不响了。 我退了回来,问于雨:“小于,假如这次我们能逃出去,你还告不告派出所了?” “我想我会听丛容姐的,”于雨坚定地说。“这世上坏人太多了,有坏人就没有安心的日子过。不管谁做坏人,就要揭露他。——是不是,陈哥?” 于雨是真心的吗? 也许不是说的真心话,是为了讨好我,给我勇气,寻找逃出这里的办法。 但是不管怎么样,如果能从这里活着出去,经历了这次的磨难的她,就会对人生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你也过来坐吧,陈刚……”思莲轻轻地说。 “我看看有没有老鼠洞,也许我们能变只老鼠逃离这里。”我笑笑。我是个男人,要给这两个女人带来希望。 于是,我就用两只手在地上摸着,我希望能找到一点钢筋或是一枚钉子,墙壁总是有厚度的,只要有钢筋或是钉了,鞋子就可以做锤子,就能在墙壁上挖洞。 但是,除了粘乎乎的灰尘,什么也没有找到,也没有老鼠洞。 好在地下室里并不热,温度正好,没有出汗,呼吸也顺畅。 思莲和于雨交谈着,两人成了好朋友。 “陈哥,你找到老鼠洞了吗?”于雨的心情好多了。 “没有,”我故意笑笑,尽量不影响她的心情,“找不到,也许我能画个出来呢。” “是啊,呵呵,”思莲也笑了,“陈哥是杀不死的,我相信我们能逃出这个地方。” 外面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我们隐隐约约地能听见。 “有人来救我们了!”于雨高兴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不可能吧,”思莲怀疑地说。 “不要说话,”我悄悄对她俩说。因为外面有金属碰撞的声音。“外面的人不是来救我们的,就是来害我们的……” 我们三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第三十章 第一节 突然一股浓烈的汽油味冲进我的鼻子——有人往地下室里倒汽油了。汽油顺门缝哗哗地淌了进来,要是外面的人点着,我们不是被烧死,也会被烟熏死。 因为从门口到地面是一个斜坡,汽油流得很急。 “快把麻袋扔给我!”我对思莲喊。 “好的!”思莲应道。她抱着麻袋跑过来,撞到了我身上。“还要什么?” 我用麻袋挡在铁门的下面,往里流的汽油就少多了。 “离门远点吧,我要点火了,”外面的一个男人嘴巴对在门缝上说。“你们会变成烤鸡的,嘿嘿!” 思莲靠近铁门,狠狠地朝男人说话的方向啐了一口口水。 “呸!呸!”门外的男人恶心地叫着。“快点火!” “老二,里面有两个漂亮的女人,烧死可惜了,为什么不玩玩呢?”另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不高,但是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早叫陈刚玩过了,也许他刚玩了一遍,”那个叫老二的男人说。“听说陈刚功夫很棒,他的床上功夫也不错不了……嘿嘿,我说老四,叫他玩过的女人,我半点也不感兴趣了……还是点火吧。” “可是门里的人把门下的缝隙给堵住了,汽油没有全部流进去,外面也流了一些,一点火的话,外面也就着了。”那个被老二称为老四的的男人,迟迟不肯下手。 “流氓!混蛋!流氓!混蛋!……”于雨听到了男人的对话,气愤地大声叫着。 “老二,你听,多么好的声音哟,就凭这声音,我的那个家伙就硬起来了。”老四嘿嘿笑着。 “我们有规定,不近女色的……”老二没有刚才那么大的声音了。 “现在要把人烧死了,还管什么规定不规定的?”老四说,“再说了,我们也把三妞给结束了,没人知道我们在这儿做的事情。” “可是,两个女人好对付,”老二有些动心了,“陈刚却不好对付,弄不好,我们女人没玩上,把性命搭上了。” “把两个女人放出来不就成了吗,”老四说,“把陈刚留在里面。——陈刚是男子汉大丈夫,他为了两个女人的性命,是愿意听我们的……” “可是,一旦把门打开,我们就无法对付陈刚了,”老二担心地说。 “我们有枪啊,”老四很有把握地说。 “但是老大不要用枪的,明白吗,枪好像打不死他的,所以才用火。”老二不敢同意老四的意见。“如果这次叫他跑了,你我死定了。” “我的枪法好,你照着手电,只要他一露头,我就开枪,”老四信心十足地说。“他死了,扔到火里一烧,再埋到七号公地,老大是不会扒开土看看他身上有没有枪眼的。——这两个女人太漂亮了,免费的午餐味道不会错的。” “好吧,我来对陈刚说,你准备好了枪,”老二终于同意了。 “我早准备好了,”老四兴奋地说。 于雨听到这里,就对着门缝大声说:“老二,老四——你们这两个坏蛋!坏蛋!坏蛋!” “你使劲地叫吧,过会儿你还会叫的,”老四得意地说。“不过,那时你就在我身下叫了。” 老二敲了一下门:“陈刚,你听着,我把门打开一条缝,只允许两个女人出来,你就留在里面,不要动,明白吗?” “明白,”我马上回答。只要他把门打开,也许我就想出了逃生的办法。 老二打开锁,把门打开一条缝:“里面的两个女人听着,马上给我出来!” “去你的吧,”于雨骂着他,“你这条死狗!我是不会出去的!” “我出去,”思莲急忙说,她已经把鞋子脱下来拿在手里,只要走出去,鞋子就成了打击这两个歹徒的武器。这两个家伙绝对不会想到她是个训练有素的警察。 我悄悄对于雨说:“跟上去,离开这里,躲开汽油!” 于雨有点犹豫:“那你怎么办?” 我推了她一把:“快走!跟上思莲!” 思莲虽然没有说,但是她知道怎么做,而于雨却不知怎么做:这就是一般人与警察的区别。 思莲和于雨一前一后走出了地下室。老四早把另一间地下室的的门打开了,他用枪口对着思莲:“就入旁边这间屋子,绝对安全,没有汽油!听话,不要叫我开枪!” 老二一手拿手电,一手拿铁棍,思莲无法靠近靠近他。她只能缓慢地靠近旁边的屋子。 “哈哈,美女越漂亮越怕死,这是自然规律呀。”老四很高兴,“动作快点!” “去你妈妈的,”于雨停下了脚步。 思莲突然把一只鞋子砸向老二,但是偏了,“呯”的一声打在铁门上,把老二和老四都吓了一跳。 “你找死!”老四把枪口对准了思莲的胸膛。 老二正要关上铁门,但是我把一只鞋子放在了门框边上,被门挤住,门怎么也关不上了。我在门里推着门,他在门外推着门,我们就这么僵持着。 思莲她把另一只鞋子扔向老四,虽然砸中了他的头,但是他没有受伤,他忍着,没有开枪。 “我说你靠前,开枪先打死陈刚!”老二对老四叫着。“这两个女的反不了!”老四靠近了铁门,对着门缝就要开枪。但是思莲突然朝他冲了过来,他就朝思莲打了一枪——思莲倒下了。 第三十章 第二节 一个人从3号车库上面跳到院子里,挥起一条长鞭,“啪”地一声把老四抽倒了,老四手里的枪就掉到地上。来人像风一迅速地接近了老二,用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老二手里的手电和铁棍都掉在了地上。 老四想摸到枪,但是身上又挨了一鞭子,他惨叫一声,就昏了过去。 “陈刚!”来人急切地呼唤了我一声。 是师傅来了,我推开铁门,冲了出来:“师傅!” 师傅已经用鞭子把老二捆了起来:“快看一下思莲……” 于雨已经把思莲从地上扶了起来。 “我没事,我是滑倒的,”思莲长长地忪了一口气。“我们脱离了危险,又可以活下去了。——师傅,谢谢你了。” “客气什么。”师傅已经把两个歹徒都结实实地捆好了。 另一个人从3号车库走进这个小院,从走路的姿势上,我认出了他就是王小胜。 “陈刚和思莲在这吗?”王小胜的声音有点急。 “在啊,”我说,“你们是怎么来的?” “我检查过你的皮包,嘿嘿,”师傅说,“幸亏检查了,知道你跑到这儿了。我要跟踪你,一不会开车,二不知道怎么走,就打电话到姜成的发展有限公司——他已经成了你的了,是不是?——寻求帮助。王小胜便开车拉着我赶到这里。我看到了思莲开的车。但是不见你们俩,于是就到处找。急得我跳到了车库顶上,就听到有人在这个地方说话,见有人持枪,便断定不是好人,便出手了。来得还及时吧……” “是啊!”我握着师傅的手,久久不愿忪开。 王小胜看了看我,看了看思莲,看到于雨:“这是谁?” “我叫于雨。——你是谁?”于雨紧张的心情突然忪驰下来,抱着思莲哭了。 “于雨?好听的名字,”王小胜说,“没有了危险,就不要哭了吧。——我已经打了110,警察一会儿就来了。——怎么搞的,汽油味这么浓……” “两个坏蛋想烧死我们,”于雨对王小胜说。 “我猜也是这样,”师傅接过了话题,“太可怕了。——陈刚,能为你们做点事情,我很高兴。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就找我来做。我不想在甜水沟静静地待着了,这个社会很复杂,你却又卷入了复杂的旋涡里,我能无动于衷吗?” 一辆警车停在旅社的门口,几个警察跑了进来。但是还没靠近两个歹徒,只听“啪啪”两声,两个歹徒身上的手机先后爆炸了。其中一个当场被炸死,另一个则痛苦地大叫着:“老大,我操你妈!你好狠心啊,给我们的手机竟是摇控炸弹……” 但是,他的声音被爆炸引起的大火吞噬了。 我和思莲、于雨身上都有汽油,我急忙拉她俩进入了3号车库。 火越来越大,像个红色的魔鬼,舞动着身子,好像要把整个夜呑掉似的,但是却被夜压弯了身子,就伸出血红的舌头弯弯地舔着,一边吐着滚滚的浓烟。 警察、师傅和王小胜都退进了车库。我们对大火无能为力,这儿又没有自来水,只能看着大火燃烧。 火照亮了车库——在车库的一角,三妞卷曲着身子,嘴角淌出的血像虫子一样爬在了她的脸上。她已经死亡了。 在她身旁的皮包里,发现了我和思莲的手机。 是我突然的来访,造成了她的死亡? 那个歹徒在死亡之前所提的那个老大是谁?他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观察着我们的动静吗? 在旅馆的办公室,我们向警察说明了这里发生的情况。当然,我和思莲隐瞒了臥底警察的身份。然后,我就准备到永康市中心医院去找院长的毕立志,从这儿到永康市不到二百公里。叫于雨跟着师傅坐王小胜的车回榆树县。但不知道三妞绑架于雨到底敲诈了谁。 警察开车离去了。 我躲到一边,给周局长打电话,汇报了这里发生的情况。 “你马上回来,”周局长的声音有点沙哑。“谁叫你去找三妞了?要不是师傅及时赶到,你现在还能跟我通话吗?有人在暗中盯着你,你要消失一阵子,休息一下,要杀你的人会到处找你,看看我们能不能抓到一个,得到一点关于”老大“的口供,明白吗?——再说,丛容出了车祸,正在医院里,处于昏迷中,你不想看看她吗?” “什么?丛容出了车祸?”我大声问了一遍。 “是的,伤得不轻……”周局长伤心地说。 “好的,我马上到医院去,”我高声叫道。 我放下手机,心里非常难过。恨不得在身上插上翅膀飞到愉树县,去叫一声“丛容”,把她从昏迷中唤醒。 突然,我看到了派出所所长左长正,他穿着便衣,手里提一个黑色的皮包,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进入了旅馆对面的那家静心茶馆。 他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偶然的,肯定是三妞敲诈了他,他的皮包里一定装着现金。 离这儿不远,停了一辆轿车,从上面下来两个戴着墨镜的人,也许是他带来的人,来保护他。 可是三妞竟然嚣张得把敲诈对象安排在她的旅馆门口交钱,这合乎常理吗? 不,这绝不是三妞安排的。她再猖狂,再嚣张,也不会愿意暴露自己的。一定是另外一个人,知道她死了,还知道跟左长正联系的办法,才把左长正约到茶馆里来的,想得到左长正送来的钱。 怎么办,我打电话通知当地的警察,还是留下来亲自捉住这个坏蛋? 我一时拿不定主意。 第三十章 第三节 我把左长正出现的事,以及他来的目的,和思莲、师傅说了。 “我们不能回去,”师傅郑重地说,“抓坏蛋要紧,也许坏蛋一会儿就出现了,等捉到坏蛋,我们就回去。” “是的,”思莲也同意,“我们也不能叫警察,警察一来,也许会打草惊蛇。我们在这儿等等吧。” 于是我就叫王小胜拉着于雨先回愉树县,我和师傅、思莲就上了面包车,在车上观察周围的动静。 过了十五分钟,左长正从茶馆里出来了,东张西望的,要穿过大街。 黑夜被来往车辆的灯光给搅得支离破碎。路上没有了行人。突然,一辆红色的面包车撞到了左长正,他就重重地倒在地上。紧接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冲上来,缓缓经过他身边,早打开了车门,一个人从车里探出身子,弯腰伸手,拣起了左长正丢在路上的皮包。然后,黑色轿车就加速离开了。 从红色的面包车撞到了左长正,到黑色轿车里面的人拣了皮包离开,只短短的几秒钟,每一个动作就像工厂里正在生产的设备那样准确而迅速。 “怎么办?”思莲已经发动了汽车。 “救人要紧,”我焦急地说。 思莲把车开到左长正身边。我和师傅跳下车,把他抬到车上。他的后脑勺破裂了,鲜血淌了一地。 “快到医院,”师傅对思莲喊。他脱下上衣,撕下袖子,给左长正包扎伤口。 “陈刚,你怎么在这里?”左长正看到我,小声问。 “你没事吧?”我担心地问他。 左长正开始呕吐:“看到我的皮包了吗?”他没有看到皮包已被人抢走了。 “看到了,”我说。 “里面……有二十万,”左长正说话有点吃力,声音越来越弱,“把它还给我老婆,我是瞒着她提出来的……”他顿了顿。“于雨的事我本以为了了的,可是竟有人重新提了起来,扬言要告到省公安厅去。我害怕了……陈刚,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你是个好人……今天晚上的事情,你看到了,不要告诉别人……刘庆和阿山跟着来了,他们会证明我是因公而死的……”他说着说着就闭上了眼睛。 “他死了!”师傅告诉我。 思莲看了一下我:“后面一直跟着一辆轿车。” “停车,”我对思莲说。 跟在面包车后的轿车也停下了。 我下了车,走到轿车跟前。 轿车的门突然打开,刘庆端着枪,指着我的脑袋:“不许动!——阿山,快把他铐上!” “为什么这样做?”我不解地问道。 “你是个逃犯!”刘庆恶狠狠地说。“谁都知道你是个逃犯——你开车撞到了所长,又把他抬上车,准备找个地方掩埋,消灭犯罪的证据……是不是这样?” “这么说,你成了捕捉逃犯的英雄了?”我用讥讽的口吻说。 阿山拿着手铐靠近了我。 不用说就他俩,再加上几个人,也铐不起我来。 但是师傅厉声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你是谁?”刘庆对师傅扬了扬手中的枪。“快滚回到车上去!” 师傅一扬手,腕中的手表就朝刘庆飞了过来,击中了他拿枪的手腕,枪就落到了地上。 师傅飞身跳了过来,拣起地上的枪。问我:“他是干什么的?” “是警察,所长手下的一个兵,”我解释。 “太差劲了,”师傅忿忿地说,“不问青红皂白就想杀人,有这样的警察吗?所长还要求别人证明他因公而死——没门!不要答应!现在的人怎么了?吃公家的,喝公家的,死了还想叮上一口……” 师傅把枪递到我手里,然后从地上拣起自己的手表:“还好,没有摔坏,还跑着呢。”他返身回去,从面包车里抱出左长正的遗体,走过来,放到轿车里:“叫他们拉着自己的领导回去吧!” 我把枪放到刘庆的手里。 他呆呆地站着,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师傅生气地往面包车那儿走。 我也转身要离开——刘庆又端起了枪,要朝我的背后开枪。如果他不打死我和师傅,他回去就无法交代:他们出去做什么了?所长是怎样死的?所长完了,刚被提升为副所长的他也就完了。只能豁出去了。于是,他就开了枪…… 但是我料到刘庆会有“动作”的,还没等他开枪,我就转身起脚,踢到了他的手,手枪响着飞了出去,子弹打在深远的夜空里。 我和师傅上了车。 “刚才我想喊,但是却喊不出来——太惊险了!”思莲对我说。“你差点就被那个家伙打死!” “警察原来这么坏!”师傅恨恨地说。 “我也是警察啊,”我对师傅说。“坏警察只是个别的。” 师傅再不吱声了。 “回去吧,”我对思莲说,“回愉树县,去看丛容……” 路边的杨树抖动着浑身的叶子,把见到的一切都写在夜里;夜就把知道的一切考贝到大地上;但是忠厚的大地对人什么也不说,人做事就只能靠良心了。 第三十章 第四节 在回来的路上,我把丛容怎样和我相识,怎样被歹徒把她和我关到氨水库里,她又是怎样帮助于雨的,一直到现在的情况对师傅和思莲介绍过了。两人对丛容的评价很高,都为她的伤势担心。 我们赶到医院,已是第二天傍晚。 很巧合,丛容就住在姜成住过的病房,只是床位不同。 她仰躺在床上,身上薄薄的毯子显现着她身体凸凹的曲线,输液管和输氧管弯曲着通向她的身体,各自发挥着作用。她乌黑的长发散落在一边,紧闭着双眼,嘴唇微微开启,好像心里有无数的话语要向人们诉说。 没有人陪她。她的父亲被隔离审查,母亲去世多年,自己有几个朋友,也许是不知道她已经受伤,反正没有人来看她。 有人在一条路边的水沟里发现她的,拨打了110,警察把她送进了医院。当时她的汽车翻倒在沟里,她从汽车里爬出来,浑身被血和水浸透了,警察把她抬上警车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了。 换吊瓶的护士简单对我们说了一下丛容进院前后的情况。 “丛容!”我低低地唤着她。 但是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沉在香甜的睡梦里,完全忘掉了这个烦恼的世界。 一位医生走进了病房:“有人给病人送钱来了吗?” “钱?”师傅摸了一下口袋,“我出来的时候带了三千元……这钱够了吧?” “不够,”医生摇着头,“已经花了将近二万元了,本来要做脑部手术的,因为没交手续费,所以……” “什么?就因为没交手续费就没及时给她做手术?”我有些急,质问医生。 “是啊,”医生无可奈何地说。“医院规定嘛……” “需要多少钱?”我问。 “十二万,”医生说。 “我那里有三万,”师傅邹着眉头说,“只有这么多了,这两年维修了房子,花钱不少……” “我有五千多点,”思莲说。 我想了到王小胜。马上拨通了他的手机:“你好,小胜,我是陈刚。” “你好,陈刚,我已经把于雨安排在秋果这里,放心吧。”王小胜说。 “我想要十二万元,行吗?”我的心狂跳起来,我在梦里也没敢张口跟别人要这么多的钱。 “没问题,”王小胜淡淡地说。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没有说话。 王小胜以为我没有听清楚,于是重复了一遍:“钱没有问题。你什么时候要?” 我回过神来,焦急地喊:“马上,你送到医院来!”“好的,我立刻就办,到医院的时候,我打你电话。”王小胜的声音也有点急了。 “好的,太好了!”我很激动,“小胜,谢谢你!” “不用谢我,”王小胜很冷静,他已经上了车,准备到银行提款。“这是用你自己的钱。” 医生一直站在我的身边:“把钱交到住院部,我们准备给病人做手术。” 王小胜听到了医生的话:“好的,我直接把钱交到住院部吧。——谁住了院?” “好的。——是从容。”我回答。 “明白了。”王小胜发动了汽车。 走廊上,有个男人经过病房时,往病房看了一眼,正好遇到了我的目光,他好像打了个冷颤,便加快了脚步离开了。 我断定他是冲我来的。 “你们照顾好丛容,”我对师傅和思莲说。“我出去看看。” “有什么事吗?”师傅问我。 “没有,”我不想叫师傅跟我出来。 那个男人好像在等着我似的,站在楼梯口;见到我出来,就往楼下跑。 既然他在等我,我就不用焦急;他从楼梯走,我则从电梯下。我的敌人没有杀死我,是不会罢休的。我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在电梯里,我又拨通了王小胜的电话。 “陈哥,有什么事?”王小胜依然很冷静。 “假如我死了,姜成留给我的财产属于谁的?”我问他。 “你爸你妈,你的亲人,包括姜成的儿子……”王小胜回答。 “不管我在不在,请你把丛容治好,”我说。 “放心,我一定照办。” “我用不用写份嘱咐?” “最好写一份。” “好的,我明白了。——秋果怎样了?” “她很好,出名了,网上传得很响,照片登出来了,人气很旺……有人聘请她演电视剧了。她不是以前的秋果了。她本人的意思想离开这里,至于演不演电视剧,她还没有定下来……” “她的安全没有问题吧?” “我不要她出门,几个人专门保卫她,她学会了上网,成天呆在屋子里。” “好的,这样吧,有时间再聊。” 我出了电梯。在医院大门口等了会儿,那个男人也从电梯里出来了。 他知道我从电梯里下来的吗?还是有人打电话给他,说我坐电梯下来了? 他好象没看到我一样,从我身边走过去,下了台阶,走到一辆轿车旁边,拉开车门,上了车。辆轿车里还有一个人,他把车开动起来。 我招手要了停在一边的出租车,叫司机跟上去…… 第三十一章 第一节 前面的轿车开得很慢,出了市区,停在路边。人也不下车,好象故意等我过去。 我付了车费,叫司机回去了。 “陈……陈刚!”轿车里那个开车的人喊了我一声。他点了一支烟,使劲抽了几口,伸手在车窗外弹了一下烟灰。 我走到轿车跟前,拉开了后车门。我判断,这两个家伙绝对不是要杀我的;要杀我,也不可能在这个地方,用这种方式。我倒想听听他们要对我说什么。我上了车。 “我……我听说,两个……两个人没有杀死你,你倒是把……把那个人给……给结束了?”开车的人身体肥胖,戴着墨镜,毫无表情地说。 那个把我从病房里引出来的瘦瘦的男人怯怯地坐着,生怕我伸手打他一拳。 “想杀别人的人,往往自己先被杀死!”我想从气势上威慑住这两个家伙。 “呵呵,是……是吗?”肥胖的家伙回头看了我一眼,好像在无声地告诉我:这次,你死定了…… “引诱我出来,要做什么?”我直接问他们。“你们把丛容弄成这样,是想看看我痛苦的表情?” “有人想……想见你,”肥胖的家伙扔掉香烟。 “谁想见我?”我猜测着,“你们的老大?” “差……差不多,你想见……见他吗?”肥胖的家伙问我。 “是啊,我要看看他长着几个脑袋,光想着杀别人,怎么就不怕别人杀他呢?”我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坐在我前面的那个男人就打了个冷颤。 “不过,老……老大说了,你要看他,在路上,就……就必须蒙着眼睛,”肥胖的家伙又回头看看我,观察着我的表情。 “蒙着眼睛也好,不蒙眼睛也好,反正我是杀不死的,”我故意刺激他俩。 肥胖家伙脸上的肌肉跳动了几下,想点支烟,但是却没有摸到烟盒。 “小齐,给……给他……蒙着眼睛……”肥胖的家口吃得越来越厉害。他极力掩饰着害怕的表情,虚汗不断地淌下来,就用衣袖擦着。 “丘哥,还是你来吧,”小齐从口袋里掏出黑色的布条,害怕地说。 我伸手从他手里抓住了布条,往他脖子上一缠,再往后一拉,他马上就闭上了眼睛。 “老大在哪?”我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不……不知……道,有……有人来接……我们,”肥胖的家伙说,他有点慌张了,“真……真的……” “为什么要蒙着我的眼?”我问。 “叫……叫你少看一点,怕……怕……”他顿了一下,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怕你再……再活着出去,你就是……是杀不死的,对吗?” 我忪开了手,小齐就歪倒在肥胖的家伙身上。其实我根本就没有用力,他完全是吓晕的。 “蒙我的眼睛,是谁的主意?”我问。 “是……是老大……大了,”肥胖的男人回答。 “他想没想过,我不会乖乖地叫人给蒙上眼睛?”我说。 “不……不知……知道他……他想没想过,他只是对……对我这么吩……吩咐过的,”肥胖的男人说。 这时,有一辆轿车停在这辆车的旁边。车门打开,有个女人在向我招手——是秋果吗?她摘下墨镜:不,不是,这个女人我不认识,她的脸是漂亮的,但是笑容却俗得很,鲜艳的口红像伤口上流着的血,叫人看了难受。 “陈刚,跟我来吧!”女人叫着我的名字。“我这是第一次见你本人,你好英俊潇洒哟。” 我坐着没有动。 “如果你不到处跑的话,”女人对我说,“丛容就不会受伤了。只有她受伤了,我们才能见到你……可是没有想到你去找过三妞,还烧死了两个弟兄……” 我还是坐着没动。 “跟我走吧,”女人的口气软了许多,“这一次,将决定你的命运,你朋友的命运,明白吗?——你知道你是谁吗?你只是一个小小的人物。但是,你这个小人物,却偏偏钻进了大人物的肚子里,叫他们难受。只要大人物吃点药,就会把你药死的。你终究还是个小人物。你是个有才华的男人,难道不想做个大人物吗?——我说得对不对?” 我没有说对,也没有说不对。 奇怪的是,两辆轿车把路给堵死了,但是却偏偏没有车通过。肯定是有人在路的两头把车分流了——从这一点上来看,有人对我是多么得“重视”啊。 为了不影响交通,我就下车,上了另一辆车,坐在女人的旁边。 “小乖乖,听话是最好的了,”女人用手碰了我的脸。 她不过三十岁,两只眉毛用笔描画着,像两只长剑一样挂着;颜成黄色的发卷曲着,仿佛无数的弓一样在等待着主人随时地使用:主人就是一位生活中的“将军”,在她的眼里,所有的人都是小人物,都在她的撑控之下。 “你是谁?”我厌恶地推开她的手。 “你会知道我是谁的。——开车!”女人深情地看着我。 “你不会是”老大“吧?”我试探地问。 “什么老大老小的,小伙子,不要想那么多好不好?”女人盯着我。“现在有条路伸到了你的脚下,你只要踏上就行。好好把握一下吧。”她把手放到了我的大腿上,来回地磨擦着。 “你们想要我做什么?”我没有阻止她,不影响她的的情绪,想叫她多说。 “给你官做,你不会不愿意吧?” “什么官?” “水利局局长。——行吧?” 我大吃一惊:这女人有这么大的能耐? 第三十一章 第二节 汽车往前行驶,女人往我身上靠了靠,肩膀挨着我的肩膀。 “你叫什么?”我问她。 “陶叶,”她笑笑。 “我们要到哪儿?”我平静地问她。 “参加一个聚会,”陶叶说。司机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就把手从我大腿上抽回去。 司机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叶姐,你不会见一个爱一个吧?” “开你的车吧,魏精,不要管我的事情,”陶叶有点恼怒。 “你曾说过爱我的话,已经刻在我心里了,”魏精缓缓地说着,“虽然有时候你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可我却是认真的。” 陶叶离我远了点:“我只是想试一试这个陈刚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已。他不像你,见了女人就像苍蝇见了血一样……” “你不是早已试过他了?”魏精说,车速明显加快了,他的情绪很烦燥。“你叫人把她和一个漂亮的姑娘放在氨水库里,叫人砸毁公路,把他和两人个女人困在车里——世界上没有再比这个陈刚幸福的人了:和女人被困在一起,哪个男人能不好好享受一下女人的身体?——陈刚,是不是这样?你艳福不浅呢,嘿嘿……” 魏精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留着长发,敞开着胸怀,脖子上挂着一枚黄金的十字架,身上的肌肉很厚实,好像平日练练功夫。从他刚才这番话来分析,他和陶叶的关系非同一般,至少有了肉体的接触。 “你给我闭嘴吧,”陶叶非常生气,“在客人面前不可放肆!” “客人?”魏精的声音提高了,“是客人?——死亡名单上的客人吧?他在你手里,还能活多长时间?哈哈哈,可笑啊……” “陈刚,你不要听他的,”陶叶没料到魏精一下子就对我暴露了这么多的秘密,心里非常慌乱。 “陈刚是快死的人,你为什么要讨好他?”魏精大声叫道。 “应该往左,到青糊山庄!”陶叶提醒魏精。 “我知道,耽误几分钟吧,”魏精回答。“先到小里湾村去一趟吧。” “你自己就做主了?”陶叶明显得不满。 “你不是要对陈刚做”那个“吗,为何不痛快一点?”魏精一点也不在乎她了。 车停在河边,一幢平房的前面,早已有几个人迎上来,几支手枪对准了我。 “哈哈哈,这下子,陈刚还能逃出去吗?”魏精狂笑着说。“开枪!” 只听“啪啪啪”连续几声枪响,魏精的头部和胸部分别中弹,他没来得喊叫一声,就歪倒在车座上了。 说实在的,刚才枪一响,我以为自己就会被打死;枪响过了,我闭上了眼睛,感觉到自己还是照样地呼吸,照样地思考,汗水却像泉水一样涌出来,湿透了衬衣。 “你又杀了一个人!”我看着陶叶。“为什么没有杀我?” “我说过叫你做官的,”陶叶有些难过。她下了车。后面开来另一辆轿车,她就上去了。 我下了车。 这儿刚建了一片果园,平方也是才盖的,还没有安上门,果园的主人还没有搬过来。幼小的树苗在风中轻轻晃着,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些持枪的陌生人。 我感觉陶叶就是“老大”。魏精已经说过了,是她叫人一次次地谋害我的。可是,为什么她这次不对我下手,反而打死了魏精呢?我一时搞不明白。 我的手机响了,但是我没有动它;别人手中的枪还对着我,也许只要我一动手机,他们就会开枪的。 陶叶在车里向我招招手。 我过来拉开了车门,上了车,坐在陶叶旁边。 司机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对我笑笑,好象根本就没有看到外面几个面目凶恶的持枪人似的。 “开车吧,”陶叶对她说。 姑娘也不说话,点点头,把音乐开得很响,并随旋律轻轻地唱着。 “车外的人怎么把魏精打死了?”我问陶叶。 “他该死了,”陶叶无情地说。“我曾经爱过他,他就以为我是他的了,太愚蠢了,什么事也想替我做主,这成吗?” “可是,魏精本想叫人打死我的,”我疑惑地说。 “是的,”陶叶说。“是我叫这几个人在这儿等着的。在魏精面前,我跟这几个人交代,只要把你拉到这儿,你就死定了。” “为什么没有打死我?”我继续问。 陶叶笑了:“可是我又背着魏精打电话告诉他们,来到这里,我用手指着谁,就开枪打死谁。哈哈,你明白了吧?” “原来是这样啊,”我故意装出惊奇的样子。“——你是哪里人呢?” “听口音……也许你能听出来的。”她不想回答我。 “西部什么地方的?”我猜测着。 “这对你重要吗?”她看看我。“你也听到了,你也看到了,但是你能做什么?我现在就在你的身边,你不敢把我怎么了,因为前后有几辆车跟着我,只要我们这辆车一停,有人就会过来察看情况的。重要的是,不光要杀死你,而且要杀死你所有的朋友,包括你的师傅。你明白吗?” 我沉默了。 我相信她的话是真的。 现在只要有钱,就可以叫人做任何事情。不用说杀一个普通的百姓,就是杀一个高级政府的官员,也是很容易的。 可悲的的是,我竟然一直处在被人谋害的过程之中。坏人就躲在暗处,像魔鬼一样,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该出手的时候出手了,叫人找不到他们。找到他们,又找不到他们犯罪的证据;或者叫他们缠身,不敢反抗,不敢打击。 “陈刚,你知道得太多了,如果你不听话,你还能活下去吗?”陶叶轻轻对我说。 第三十一章 第三节 “就是说,我完全听你的,才不会被你们杀死?”我问陶叶。 “是的,”陶叶笑笑,“你不是被公安局开除了吗,又从看守所逃了出去,把自己的名声搞坏了。不过,听说真正偷窃电脑的罪犯已经捉到,这证明了你受到了冤枉。又听说方杰在逃跑的过程中已经死亡了,还听说是领导故意叫你携他”逃跑“的,为的是获得重大破案线索。所以,你已经将功补过。考虑到这一点,我们安排你到水河市做水利局副局长,你不用在为一个个的伤脑筋的案子而奔波费神。现在都说你老婆要跟你离婚(他不知道我已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到时会有好多的女人围在你的身边,你想甩掉她们都难啊……” “要是不去呢?”我打断她。她说这些对我半点吸引力也没有。 “有公车你用,有酒你喝,还有更高的职位在等着你,有人把金钱送到你手里,人生还需要什么?”陶叶并不回答我,陶醉在一种幸福的幻想里,说不完心里的话就不舒服。 “我能当上这个水利局局长吗?”我还是打断她。我想看看她有多大能耐。 “只要省里的某个人一句话就行了,”陶叶神秘地笑笑。“这是人人都知道的秘密,是不是?什么民主评议,什么能力考察,通通是做给外人看的。现在的社会,就是关系的社会,手段的社会,演戏的社会。而你却没有适应这个社会,已撞得头破血流。——你现在怎么想呢?还不同意做官吗?” 我沉默着。现在,我尽可能少说话,想好了再说,一句话可能就会要了我的性命。 她也没有叫我马上回答。要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却停在半空,过了几秒钟,然后又缩回去了。 汽车开始爬山,盘山而上,但是路的坡度不大,水泥的路面不是很宽,路两边草木葱葱,汽车好像一条船在绿色的波浪中前行。 啊,我现在还是我吗?无论是肉体还是思维,已由别人来控制和干涉了。人到了这一步,就不是人了,和一台机器还有什么区别? 路延伸到一个宽大的伸缩门跟前,伸缩门好像一条蛇一样缓缓地把身体退缩在一边,车就进入到一个宽敞的院落。几辆轿车已停在那里,一排二屋的小楼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中仿佛在渐渐地膨胀着身体,化成魔鬼,要吞食所有的来人,甚至连院子里的汽车也不放过。 “到这儿来做什么?”我问陶叶。 车已停稳。 有四辆轿车也开进了院落,停在我们这辆车旁边。从车上下来几个人。其中一个人过来给陶叶打开车门,陶叶就下了车。 “跟我来吧,”她对我笑笑。 从楼里出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对陶叶微笑着,领着她。把她引向一个化妆间。 “一切要听话,”陶叶回头看了我一眼说。她的发在轻微地抖着,肩膀在轻微地晃着,臀部却使劲地扭。 我现在只能听她的,只要能保证丛容没事,师傅没事,还有已经陷进来,被这帮坏蛋注意的思莲能没事,叫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呵呵,何况是叫我做官呢,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是傻子才不吃呢。哦,就听这个女人的吧…… 我和她一同走进一个房间。她指着浴室的门:“你进去洗个澡吧,换一下衣服。——你是怎样对待自己的?把自己弄得像个叫化子似的,可惜了你英俊的面孔。” 我就直接进入了浴室,浴缸的旁边果真放着一套用纸盒包装的衣服,皮鞋,外加一根领带。 “我现在就做一个机器人吧,”我对自己说。 然后我脱掉衣服,打开淋浴的喷头,叫温热的水亲吻着我,抚摸着我,弹奏着我…… 我往浴缸里放满了水。 我现在还能做什么? 有人敲了一下门,不等我批准,就推门进来了。 我背对着门。如果是掏叶,我就把她放进浴缸里,叫她喝两口水。 “先生,需要搓澡按摩吗?”一个男人温顺的声音。 “不需要,”我说。 “好的。”门又被轻轻地带上了。 我在浴室里拖延着时间。我觉得陶叶就是“老大”;但细细分析起来,又觉得她不像:这样轻浮愚蠢的女人不具备指挥一个黑社会团体的能力。 我把新衣服穿上。把领带的包装拆开,然后慢慢地系上。 “收拾好了没有?”陶叶在外面轻轻地问我。 我推门出来——陶叶已换了一件连衣裙,重做了一个发型,暗红的布料拥挤着她的肉体,秀美的发型把她的脸衬托得年轻漂亮。 “请挽着我的胳膊,”她靠近我。 于是我就挽着她的胳膊。 “知道吗,你很迷人啊,”她笑笑我和她穿过走廊,进入金碧辉煌,流淌着音乐的大厅。所有坐着的人都站起来了,目光盯着我们。我突然停住脚步——陶叶就使劲地拉了我一下:梁国超和钟响都在这里。 把光头捉起来,钟响竟然没有事? 这帮人在这儿做什么? 我看到钟响瞪大了眼睛,梁国超吃惊的神态。 “叶姐,你好!”这里大多数男人都比陶叶大,但都称她为叶姐。 “怎么样?你以前享受过别人这么火热的目光吗?”陶叶得意洋洋地问我。 我的脸却火火辣辣的,心里非常难受。 “这么多人来做什么?”我悄悄问她。 “过会儿要举行一个仪式,”她回答。 “什么仪式?”我问。 “加入青云会的仪式,”她说。 “青云会是做什么的?”我问。 “过会儿你就知道了……”她说。 第三十一章 第四节 我和陶叶刚在一个圆桌旁坐下,大厅里的灯突然熄灭,音乐同时停止,瞬间降临的夜色仿佛吞没了一切,人人只剩下一颗心还在那儿跳动。 “女士们,朋友们,各位来宾,你们好!”安装在天花板,墙壁,甚至地板下的几十个喇叭同时响起来,声音好像水一样,把人的心飘浮起来,水往哪儿流动,心就往哪儿飘去了…… 陶叶把手放在我的手上。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感觉。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的身体也没有动。 “今天的夜晚是个特别的夜晚,是个难忘的夜晚,是个值得珍藏的夜晚。”声音接着说。“五十八位省内有名的企业家在这里欢聚一堂,相识相交。友谊,团结,壮大,是我们今晚的口号。五十八位企业家,就是五十八条河流,现在汇集成大海——壮丽的海,富裕的海,永远的海!五十八位企业家,五十八条勇敢、美丽的河流,分布在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经历,有着不同的困难,有着不同的理想。但是,谁来帮我们解决困难,谁来给我们带来发展,让我们在国内逞强,走上世界?——下面请陶叶小姐讲话!” 顿时,掌声就雷鸣般地响起来,把夜吓跑了似的,灯光又回到了大厅里,陶叶就站起来,在掌声中,在人们的眼光里,走向大厅西边的舞台。 我身边的一个男人小声对别人说:“叶小姐是中央某个干部的女儿……什么事情也能办成……” 陶叶走上了舞台,站到麦克风前,灯光给了她好多妩媚和漂亮,人们的眼睛注视着她的脸,大厅里就静下来。 “朋友们,你们好!”陶叶的声音悦耳动听,像唱出来似的。 掌声又响起来,在大厅里来回地冲撞着,仿佛把空气都搅得浑浊了…… “五十八位企业家,五十八条河流,我们现在汇成了海,这个海要有一个名字——青云会!我宣布,青云会从此成立了!”陶叶大声地喊。 又是一片掌声。 “由我发起成立的这个组织,其目的就是要把我们省内企业的精英团结起来,一同发展壮大,开创一个美好幸福的明天。青云会备有雄厚的资金,设置国内一流的科研机构,全力为企业的发展提供服务。个人的困难就是大家的困难,个人的胜利就是青云会的胜利!下面,我们来投票,选出青云会的会长,秘书长,理事。发票、计票,由公证处人员进行。谢谢!” 音乐响起来了。在掌声中,陶叶回到我身边。 “明白了来做什么了吧?”她很兴奋,笑着对我说。“我讲得如何?” 我只是点着头,应付着她。一些人纷纷过来问侯她,讨好她,我浑身燥热,真想冲出这个叫我难堪,叫我惶惑的大厅。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过来,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小叶,可以叫那个陈刚下个星期一到水河市水利局上班了。” “谢谢宋哥,”陶叶对他笑笑,“请转告刘哥,我会亲自去答谢他的。” “刘哥亲自来了,”男人也笑笑。 “他在哪?”陶叶有些吃惊。 “233房间,”男人回答。 “好的,我就过去,”陶叶神色有些慌乱。 男人退了下去。 陶叶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珍珍,你到233房间陪个客人吧,好好待他……转告他,过会儿我会去看他的……” 不大一会儿,我看到给我们开车的司机,那个漂亮的姑娘走进大厅,对我们这个方向微微笑笑,然后上了楼。 “233房间的人是谁?”我问陶叶。 “就是那个安排你做官的人,”陶叶一边和我说,一边对和她招呼的人报以甜美的微笑。 “他是个多大的官?”我继续问道。 “省里的,”陶叶回答。 “珍珍上去做什么?” “陪他睡觉。” “你逼珍珍做这事?” “是她愿意的。就像你现在愿意坐在我身边一样。人不光有吃喝的需要,还有排泄的需要……是男人就喜欢女人,是女人就得供男人消遣……人消遣多种方式,有劳动的消遣,有娱乐的消遣,笑的消遣,哭的消遣,最叫人向往的,还有性的消遣。普通人和官员的消遣有着天大的差别。就性的消遣而言,官员的消遣是有水准的,而普通百姓性的消遣却是低级的,原始的……” 她好像一个社会学专家,又像一个性学专家。但是她的这些理论我根本就没有听进去,我的心思放在丛容身上:王小胜肯定把钱送到了医院,也不知道丛容的手术做了没有? 那个我没有接听的电话是师傅打来的。我在浴室里就把机关了,再也没开。我不想打电话找周局长求援——就算他们捉到几个歹徒,也伤害不了“老大”,影响不了他。打蛇要打头,要打掉这个黑社会团体,就要找到这个黑社会团伙的“老大”。 我是离“老大”越来越近了吗? 现在,师傅和思莲一定还在医院里吧? 什么时候能把威胁我们性命的坏蛋都全捉起来,得到法律的制裁? “下面公布投票结果!”舞台上,有人大声宣布。“当选青云会会长的是,陶叶女士……” 掌声响起来,陶叶站起来向大家致意。 当舞台上的人宣读完投票结果,她就拉了我一把:“过会儿要举行入会宣誓,我们到休息室去喝杯茶吧。别忘了,你下个星期一到水河市水利局上班的事。我会亲自把你送去的,明白吗?” 她俨然成了我的好朋友,这正常吗? 我怀疑自己,我没有疯吧? 我跟着她上了楼。 第三十二章 第一节 陶叶推开了201房间的门,室内昏暗。大电视,大床,两只沙发也是高大的。她坐在了沙发上,指指另一只:“坐吧,我们聊会儿。过会儿会有人送饮料来的。” 我坐了下来。既然陶叶要我做官,她就不想杀我。我觉得自己现在没有什么危险。 电视的开关,就在陶叶坐着的烫发上,她开了电视,屋里就亮了许多。电视机的声音大得很,仿佛一把把刀子,要把我分割似的。我就闭上眼睛,等待着陶叶的“进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陶叶突然狂笑着,笑得喘不上气来了,就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 正在我惊异之际,我坐的沙发突然下陷了十几公分,从沙发两边伸出十几个铁钩,同时把我的脖子、胳膊、腰和腿钩住。我被固定在沙发上了。我活动了一下身体——沙发的骨架是铁制的,非常坚固。 我明白陶叶笑的原因了。 “其实你不是杀不死的,”陶叶平静下来,“现在我就可以很容易地杀死你,你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是不是?” 我不想回答她任何的问题,她要做什么,就由着她。 她关了电视,开了电灯。手里拿着锋利的刀片,靠近了我。伸手把我胸前的衣服划开了一道口子。她无意触动了沙发上了一个开关,沙发就上下起伏着——我的脸差点碰到了她的脸,但是又马上就离开了;接着又靠了过来,她便往后退了一步。 “其实这是一张性爱沙发,你明白了吗?”陶叶看着我的脸。 我就是来个不吱声。 沙发带着我,上上下下运着。 “我就在这张床上,被人强奸了,你明白吗?” 我的头还能摇动,我就摇了摇。 “你在我手里,就是一只虫子,不要以为自己了不起!”她忿忿地说。“你以为我喜欢你吗?不,男人都是一样的货色,一样的东西,一样的肉体。我见过的男人多了。我也不缺你一个。现在,你只是我手上的一个战利品,我高兴啊,我捕获了一个男人。是啊,我捕获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将永远地控制在我的手心里。工作是我安排的,前程是我安排的,生活也是我安排的……你将来离不开我。告诉你,我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普通的女人就会烧饭,工作,陪男人睡觉,而我会给别人设计生活,叫别人在我设计好的路子上走下去。你都看到了——这么多企业家在这里听我的指挥,安排,我会紧紧地把他们攥在我的手心,带领他们发展,叫他们赚钱,哈哈……这就是我活着的快乐所在。你明白吗?” 我故意摇着头。我想听听她还有什么“高见”。 “你现在躺在这张性爱的沙发上,这张沙发是男人设计的,是用来捕获女人的肉体的,是男人欣赏玩弄女人的工具。呵呵,设计者做梦也没想到这张沙发还能捕获一个曾做过警察,功夫不错的男人……” 这时,有人轻劲地敲门:“陶会长,宣誓的时间到了。” “好的,我马上来!”陶叶关闭了叫沙发活动的开关。“——我过会儿就回来,你不会大喊大叫吧?拜拜。”她过来,摸了摸我的脸,又关了电灯的开关,然后就出去了。 但是她刚出去,又进来了。没有开灯,摸索着走过来,用手在我身上抚摸着,呼吸急促。身体伏到我的身上,脸贴着我的脸。她碰到了叫沙发活动的开关,她就在我的身上,和我一起随沙发动了起来。 机械的运动,和女人身体的碰撞,使我的意识慢慢模糊起来,热血沸腾。身体里的疲劳,心里的担心,脑子里疑问——统统都化成了兴奋在下体里集结,膨胀。 夜把什么也掩藏着,情欲却在生长,像荆棘一样刺破了夜,夜在心里就亮了起来,照着人往前走。 往哪儿走? 去找一个幸福的世界。 女人晃动的身体,把我引向了这个世界。她用胸部轻轻地磨擦着我的胸部,腹部轻轻地磨擦着我的腹部;嘴唇对在我的嘴唇上,两只手抱紧了我。 沙发摇动的速度好像更快了,女人的呼吸也更急促了。她突然发出了轻轻的叫声:“啊啊啊……” 这声音有点熟,但不是陶叶的声音。 她的臀部在摇着,阴埠正好挤压着我下体凸起的地方。 我想起她是谁了。 但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于是她从我身上跳了下来:“是我……他在,201房间……他被绑起来了……但是我无法给他忪绑……” 突然,门被人推开,来人熟练地打开电灯——刚进来的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她手里拿着两瓶饮料。 而正在打手机的,是兰兰。 两人都吃惊地看着对方,愣在那里。 “你要给陈刚喝什么?”兰兰问姑娘。她的头发有点乱,衣服也弄邹了。 “你是什么人?”姑娘回过神来,厉声问兰兰。“谁叫你闯进来的?” 从外面进来一个男人:“是我叫她进来的,你不乐意吗?” 我笑了:他是谭宾! 我有救了! 第三十二章 第二节 姑娘更吃惊了,张大了嘴巴。她把手中的饮料放到一边,从口袋里掏手机,拨一个号码。 这时,屋里又进来两个男人,谭宾使了一个眼色,这两个男人就靠近姑娘,其中一个男人把她的手机抢在了手里:“人漂亮,手机也漂亮啊!呵呵,归我了……” “你还给我!从哪儿来的流氓!”姑娘喊着要从男人手里夺回手机,但是男人把手机传给了另一个男人,他伸开双臂抱住了姑娘,转过脸来看着我,对我挤眉弄眼。 “放开我!放开我!”姑娘挣扎着,身体在男人的双臂里扭动着,双手拍打着男人的头,男人的肩,甚至男人的脸,但是抱住她的男人就是不忪手。 谭宾和兰兰冷冷地看着不言语。也许在他们心里,这个姑娘原本就是一个妓女,叫他们的同伴玩一下,没有什么不对的。 我大声说:“快放开这个姑娘吧,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不脸红吗?” 抱着姑娘的男人看了一个谭宾,谭宾就点点头,示意他先放开姑娘。 男人就忪了手,姑娘想跑出房间,但是另一个男人淫笑着把门挡住。 谭宾手下的男人绝对是流氓地痞,要是叫我成天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我会一个个“修理”他们的。 “快把我放开,”我对谭宾说。 “不是你自愿这样做的?”兰兰瞪大眼睛问我。“可是,别人谁有本事把你这样捆起来呢?” “是呀,”谭宾走过来,“我也觉得你不可能叫人乖乖地把你搞成这样吧?”但是他无法弄开困住我的铁钩。 “看看有没有机关,”我对他说。 “好的,”谭宾手忙脚乱地在沙发上摸着找着,鼻尖上都渗出了汗水。“这么说,你是受害者了?我怠慢你了,不要生我的气啊。” “谢谢你来得及时啊,”我感激地说,“可是你来做什么呢?” “一个叫吴启运的家伙,开着一个皮包公司,仗着哥哥是愉树县县委书记,开地下工厂,制造假烟假酒,又制造”荣华“牌皮鞋。”找不到机关,谭宾就住了手。“我们找他有一些日子了,知道他今晚到这儿开会,就跟着来了。巧的是遇到了你,你打扮得漂亮显眼,又跟一个迷人的小姐在一起,我根本就想不到你会有什么危险,所以就叫兰兰跟踪你,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助,并且问问你,是不是换了手机号码,怎么老打不通你的电话?” “是的,我是换了手机号码,”我愧疚地说。“大哥,真对不起,没有打电话告诉你,叫你挂念了……” “没打电话找我——这说明你没有遇到困难,是不是?”谭宾憨厚地笑了笑。他使劲地拍了一下沙发,“这是什么破东西,把你抱得紧紧的?” “性爱沙发吧?”站在门口的男人说。“我听说过市场上有这种产品——好贵的,一万多元一台呢。” 那个抱过姑娘的男人把她推过来:“快把陈哥放出来。——真有你的:你想强奸我们的陈哥吗?可是在我怀里却像只老虎一样凶啊……” “我只是来送饮料的,”姑娘辩解。 “那么是谁把我们的陈哥困在这了呢?”男人问姑娘,并随手拿起了一瓶饮料,打开——“别喝!”我警告他。 “这里面肯定有春约,”男人自信地说。他一手又把姑娘拉到怀里,把瓶子放到她的嘴前,“你喝一半,我也喝一半。” 姑娘紧闭着嘴,怒视着男人。 “也不要叫她喝,”我厉声说。 “陈哥,你这是什么意思?”男人不高兴了。“我知道这饮料是送给你喝的。既然你能喝,别人为什么就不能喝?” “这饮料里一定加了别的东西……”我解释。 “我刚才说了:春药。我怕我喝了找这位小姐的麻烦吗?告诉你陈哥,你不要多管闲事,刚才我之所以放手,完全是给谭哥的面子。——光兴你躺在这里享受女人啊?”男人怨恨地对我说。他仰起脖子,大口喝着饮料,喝了一半;然后就把瓶口对在姑娘紧闭着的嘴唇上。 一直挡在门口的那个男人走过来帮忙,一手抱紧姑娘的腰,一手捏住姑娘的鼻子——姑娘就不得不张开了嘴,瓶子里的饮料就流到了她的嘴里,她吐出了一些,也咽进了一些;被呛着了,不断地咳嗽着。 我要不是被困在沙发上,岂能叫这两个家伙胡作非为? “快叫你的人放手,”我对谭宾说。 “随他们的便吧,老弟,”谭宾苦笑着对我说,“除了干我的”工作“之外,我不管他们个人的生活,出了事,由他们自己承担。” “放……放开我!”姑娘哭了,“你们……放开我!” 谭宾终于摸到了关闭沙发动机的的开关——沙发停止了运动。他又在沙发的背部找到了打开困住我的铁钩的开关——我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放开这个姑娘吧,”我对正抱着姑娘的两个男人说。“——在别的地方别人的面前调戏姑娘我管不着,但是在我面前不行。” 两个男人还在犹豫的时候,门开了——陶叶走进来。她恼怒地叫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叶姐,快救我!”在男人怀里的姑娘叫道。 陶叶掏出手机来要打电话,但是一个男人就扑过去,把她的手机夺了下来。 “就是她把你困在沙发上的吗?”谭宾问我。 我点点头。 “我的弟兄要玩玩她,你还不答应吗?”谭宾看着我的眼睛。 第三十二章 第三节 “我当然不会同意了,”我坚决地说。 “呵呵,”谭宾笑了,“怪不得能守着两个美女心不动,手不动呢,原则性很强啊……”他的话未说完,手机就响了。是他的一个手下打来的。“——什么?什么?你把他放了?他答应帮忙把县立交桥的工程拦给你哥?去你妈的,他给你哥天大的工程我不管,你把他放了就不行……”他关了手机,对我说:“走,我们去看一下——那个可恶的家伙把吴启运给放了。” 这里的事儿没有了结,他就撒手不管了,说走就走。看我在房间里没出来,他焦急地喊:“怎么了,你还留恋那两个臭女人?” 兰兰已经出了屋,又走回来,拉着我的胳膊:“走吧走吧,快离开这儿。” “陈刚,你不能走!”陶叶对我叫道。“你不想改变你的人生了?水利局局长的位置都不能吸引你吗?” “不能听她的,那个破鞋,”兰兰转到我身后,推着我。 “陈刚啊,我完全是为了你好……”陶叶不想叫我走。“我给你安排好了前程,你要放弃吗?” “你想叫我疯着去任职吗?”我质问她,盯着她的眼睛。“准备给我喝有毒的饮料……” 她急忙把脸转到一面。 屋里的两个男人倒不想离开,正在等我出去,然后就对两个漂亮的女人下手。 我不想再理陶叶。但是也不能叫屋里的两个男人留下来犯罪。 “走啊,”我对这两个男人说,“一起走!” 刚才那个喝饮料的男人突然对我笑着,走到我跟前,用手抚摸着我的脸,一手搂着我的腰:“陈哥,你好漂亮啊,亲一个……”可他话还未说完,就倒在我怀里。 那个喝过饮料的姑娘倒在沙发上,痛苦地捂着脸。 “怎么了?”谭宾见我和兰兰没有出来,退回到房间里。“哦,饮料里有东西了吧……”他对正呆着的另一个男人说:“快,背上他,离开这儿!” 我跟着他们出了房间。陶叶用手拉了我的手,被我甩开了,我不想再理她。 楼下的灯光昏暗,彩灯旋转,舞曲舒缓,一对一对的男女正在抱着搂着,扭着跳着,沉浸在欢乐的气氛里。我们从他们之中穿过,也没引起他们的注意。 谭宾他们开来了两辆轿车,就停在院子里。已经有两个男人坐在车里等着,就是其中一个把吴启运给放跑了。 谭宾开一辆车要把中毒的男人往医院送。我和兰兰,还有这两个男人乘一辆轿车,兰兰开车,要赶回他们在水河市胜利镇的驻地。 “你不该放跑了姓吴的家伙。”两个男人坐在后排,一个男人埋怨另一个。 “我们这次行动只不过挣数千块钱,可是我哥如果得到县立交桥的大工程,这一万块由我来取。我们出来不是为了赚钱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另一个人辩解。 “你要放人也不要紧,等谭哥发话了也行啊。” “我只要说明白了就行……” 在一个拐弯的地方,兰兰伸手触摸了一下我的手。 两个男人大声说着,争论着。兰兰对我说:“我真想强奸你,因为你这个男人叫我好奇。我猜测,你在暗暗搞什么。你成天与犯罪打交道,这正常吗?嫂子要和你离婚,你被公安局开除——这些都是假象吧?是不是?我的大脑想像不透你,我的肉体就想征服你了,呵呵……” “我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我笑笑,“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哈哈哈……”兰兰大笑,后面的两个男人停止了对话。“你在哪里都是硬棒棒的汉子,我佩服你……” “是啊,陈哥,”一个男人对我说,“来和我一起干吧,我们听你的——我们很佩服你啊……” “今后,弟兄们互相关照吧,”我应付着。 回到他们的住处,我在谭宾的办公室里,兰兰泡一壶茶,我慢慢喝着。 几个男人进来,和我闲聊起来,他们南腔北调,来自不同的地方,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赚钱。 金钱没有性别,没有脾气,但是它姓强者,高高在上。要想搞到钱,就得找个台子找个梯子,于是活着的人就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只要能得到钱,什么也能做。 二个小时后,谭宾回来了:“小柳子得精神病了……” “人呢?”兰兰问。 “从医院里跑了,没追上,”谭宾低着头。 他说的是真的吗?是不是把他扔在医院里就不管了,因为住院要花很多钱的。 有人开始拨打小柳子的电话:“柳子吗?你在哪?” 小柳子接了,却大声唱了起来。 “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事呢,”谭宾板着面孔说。“到南方去的,三点钟起床,别耽误了。——放走了吴启运丘小朋,请你明天离开,这次的损失由你赔偿。” “老大,我双倍赔偿,可是不能开除我啊……”丘小朋叫道。 “已经决定了,”课宾摆了一下手,叫屋里的人全部出去。 只剩下和我谭宾两人的时候,我问他:“是你把小柳子丢弃了吧?” “我能把他怎么样呢?”谭宾难过地说,“医院要钱啊……”“你可以通知他的家人,”我说。 “已经通知了……我叫杜进田看着他呢……不要把我想像得那么坏。”他叹了口气。 “明天你也要到南方去吗?”我问他。 “恩。——怎么了?”他看着我。 “我能去吗?”我问。 “你想去吗?”他好像有点不同意。 “有人想杀我,我想出去躲一些日子。”我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和我一起到黑龙江,我的老家,”他说,“去找日本鬼子藏在地下的炮弹。” 第一次跟他见面,他就请我到他的老家去。但是,他为什么不叫我跟他们到南方去呢?是怀疑我吗?他们到南方去,真的是贩卖毒品吗? 要去黑龙江的话,来回得些日子,如果再发生意外的情况…… 我一时拿不定主意。 第三十二章 第四节 “好吧,我就和你一起到黑龙江去找日本人的炮弹吧。”我做出了决定。 谭宾脸上露出了笑容:“老弟,你能去真的太好啦!我们明天就走怎么样?你是不是该和家里的人说一声?” “这你不用担心,我会安排好我的事情的,”我笑笑。 “明天,我们坐飞机走——这样行吧?”谭宾也笑笑。“那个叫陶叶的叫你做官,你为什么不干呢?” “谭哥,我疯了的时候,也许我会听她的,去做一个水利局的局长。”我叹了口气,“可我现在很正常。” “你能答应去我老家,我非常感激你,”谭宾说。“你真是我的一个好朋友……” “不要客气了,”我打了个哈欠。 “那……那早点休息吧,”谭宾站了起来,“跟我来吧。” 他把我安排在孙有功住过的房间。我把门插好,开了手机,拨通了周局长的电话,简单介绍了谭宾的情况,然后说我已经答应了跟谭宾到黑龙江去。 “不,你不能去,”周局长不同意,“赵局长要调离县公安局了,我马上接任,我想叫你重新回到公安局,给你安排工作。局里积压的案子越来越多,你就做刑侦队的队长吧……” 我打断他:“赵局长调到哪里去了?钟响怎么没有事呢?” “赵局长升了,将调到地级市公安局任副局长。光头和他的同伙供述盗窃拖拉机是他们所为,与钟响没有关系。——你知道吗,吴书记也升了,已经调到省里任交通厅副厅长去了。丛县长已经没事了。不过,他要辞职,要去好好照顾女儿……” 妈的,我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坏人没有得到应有惩罚,应该降职的人却升迁了。 “陈刚,明天上午你到局里来找我吧,”周局长说。 我固执地说:“我已经决定到黑龙江去了。——我本来想跟谭宾的人到南方去看看他们是不是贩毒。可是谭宾好像怀疑我的动机,没能答应。不过,我还是想赢得他对我的信任,留在他身边,这次去不了南方,下次去。我想这次到黑龙江去,时间不太会太久的。我已经累了,想利用这次机会休息一下,好好地梳理一下近来发生的事情。至于刑侦队队长的人选,你还是安排其他同志吧,我还做我的臥底警察,捉不到黑社会的”老大“,我决不罢休。” “陈刚,你要服从命令!”周局长严肃地说。 “我已经决定了,不会改变。”自打做警察起,我这是第一次对上司说不。“除非你连臥底警察也不叫我做了,但是我还会去找那个黑社会的”老大“”。我知道自己不会再规规矩矩做个警察了,我要把自己变成一个专和犯罪现象做斗争的勇士。 周局长挂了电话。他心里一定在生我的气。 我越来越不可理解了吗? 无情的岁月像山水,像江像海那样摆在面前,爬不上山,渡不过海,就是挫折,就是失败。大多数人是为荣誉,为金钱而一往无前。现在的我,磨练成了一块石头,对名利不感兴趣了。 我躺在床上拨通了师傅的电话,师傅有些生气:“你到哪儿去了?不来电话也不接电话?”没等我回答,他倒是“汇报”起工作来了:“丛容已做过脑手术了,医生说一切顺利。他的父亲来了,我叫思莲回去了,打电话叫了两个女徒弟过来,能照顾丛容就照顾丛容,但主要是负责丛容和丛县长的的安全。——你现在在哪里?” 我说了离开医院后的情况。 “你去吧,我支持你,”师傅就像一个慈祥的父亲,“你想到南方去,人家不干,你也没办法。不过,你到黑龙江去要小心啊,时刻把安全放在首位。安心走吧,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会去办的。丛容的事由我,放心吧。” 师傅的话暖暖的,我心里安慰了许多:“师傅,你也要多保重,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吃乌鱼豆腐。”这是师傅最喜欢吃的一个菜。再加上香喷喷的玉米面饼子,他会吃得非常香甜。 “好的好的,”师傅笑了,“那我等你!” 挂了师傅的电话后,我想给思莲打一个——但是王小胜的电话倒是打过来了:“陈哥,我打你的电话有一百遍了,总算打通了……” “有什么事吗?”在我心里,他已经不再是一个瘦弱而胆小的男人,倒变成了一个手提钱袋,非常善良可爱的圣诞老人了。 “丛容已经做了手术。我要了医生的电话号码,我会常常打电话询问丛容的病情。今晚我请医生吃饭了,相信他对丛容的事会尽力的……”王小胜缓缓地说着,他心细而又有条理,是个遇事不乱,持家理财的好手。 “你做得很好,”我对他没什么要求,只是应付着他。说实在的,我不太喜欢像他这样左右奉承,见风使舵的人。 他最后说:“请你在百忙中抽出一点时间,我把公司的发展情况,财务管理方面的情况……和你如实汇报一下。” “过两天吧,”我说。姜成相信我能带好他的儿子,相信我的为人才把财产留给了我。可是,我真的能带好他的儿子吗?只从姜成去世,我也没有时间去看他。我真能管好他留下的财产吗?我不是被人追杀,就是去查找别人的问题,哪有时间去过问公司的情况。“公司的情况你多费心吧。” “好吧,你我尽力去做吧,”王小胜的话语好像是由机器人说出来的,平稳而不含感情,听不出他此时的心情如何。 我给思莲打电话的时候——手机没电了。 屋里又没有固定电话。 在离开这儿之前,我要把要去黑龙江的事告诉思莲。这个时候,我特别想念她,和她交流一下看法,听听她的意见。 我在屋里来回渡着步。 天花板上有一个小小的缝隙引起了我的注意——屋子里有没有窃听器呢? 我把橙子拉过来,踩到凳子上,用手动了天花板上的缝隙,想不到那个地方已经忪动了,我一用力,就落下一块巴掌大的墙皮,天花板上露出了一个窟窿。原来这块水泥墙皮是用不干胶粘在天花板的骨架上的。我把手伸进天花板里,摸到了一个纸包。 这时有人轻轻地敲门——我急忙把水泥墙皮还原,轻轻地跳下凳子,把纸包装在口袋里。 第三十三章 第一节 我打开门——兰兰站在门口:“你还没有休息?” “有什么事吗?”我警觉地问她。她来肯定有什么事情。 “呵呵,看把你吓的,我又不是老虎,”兰兰笑笑,并不想进入屋子里。 夜色模糊着她的身影,看不清她的脸;往事仿佛就沉入了夜里,使我们回到被困在车里的那个时刻,身体相互拥挤着,为着生存而努力。现在她又离我这么近,我真想重新把她拥入怀里,一起回忆那个难忘的日子,把现在的烦恼不快通通忘记。 “一个人寂寞了吧?”兰兰关心地说,“用不用我陪你睡?”她好像在提示我:我已经在你身上“睡”过一次了。 从别的房间里传来了吉他和手风琴合奏的声音,有人在唱着,美妙的音乐像小船,把人载到一个快乐的海。 “谭哥叫我问你,要是你不累的话,想叫你一起出去,有人打听到了吴启运的下落,谭哥要找他呢。”兰兰说,“但是你可以不去啊——这也是我的意思。听说你要到黑龙江去,有必要吗?” “我是杀不死的,你忘了吗?”我说。我对吴启运感兴趣,对谭宾处事的方式也感兴趣,所以我想去。 “呵,你就是一条黄河,死也不回头,”兰兰说。“走吧,我开车拉你们去。” 两辆轿车停在谭宾办公室的门口,谭宾和几个男人已坐在车上等着了。他见我过来,跳下车:“老弟,你能去真好……” “你是大哥嘛,听你的,”我上了车。 我上了车,闭着眼睛,叫自己的身心做短暂的休息。 一个多小时以后,车停下来。我刚要下车,谭宾按了我一下肩膀:“老弟,你就和兰兰在这儿看车吧,我带领第兄们去看看。” 这儿离高速公路不远,一处山坡之上。一幢二层的小楼被高高的围墙抱着,盖着夜色的被子,静静地听着四周秋虫的鸣唱。 “干什么的?”有人在铁门里大声问谭宾他们。 “吴启运的朋友,请问他在吗?”谭宾马上回答。 “你叫什么?”铁门里的人问道。 “谭宾。” “稍等。——吴经理,有个叫谭宾的人在门外求见……哦……哦……” “吴经理不在,请回吧。” “明明就在这座楼里,开门吧,”谭宾高声叫道。 “把门打开,看看哪个敢进来!”有人在院子里喊。 铁门吱吱地被人推开,有几个人站在铁门两边,手里都拿着家伙,只要门外的人敢进来,他们就会动手打人。 谭宾他们并不害怕,一起冲进院子,像一个黑色的旋风,把冲上来的人“刮”倒了几个,没倒下的,手里的家伙也被谭宾的人夺了过来。 “呵,还挺厉害的?”方才说话的人一直站在旁边。 倒在地上的人抱着头躲开了。 汽车开着车门,院子里发生的一切我都听到看到了。 只见刚才说话的人呼呼地舞起了长绳,一团旋转的黑影向谭宾他们冲过来,碰到谁,谁就倒下。——他是谁?是师傅的一个徒弟,我的师兄弟吗? 眼看着谭宾也倒下了,我急了,钻出汽车,朝旋转的黑影扑过去——“陈刚,小心!”兰兰在我身后喊。 我知道绳子功的弱点,我就像一条蛇一样,从底部发起了进攻,手捉住了舞动的绳子,脚踢到了这个人的腿。他应该倒下来——但是并没有:有人扔过了另一根绳子,他抓住了这根绳子,被这根绳子拉到了一边。 我跳起来,要追过去——有人撒了一张绳子结成的网,落在我和倒在地上的谭宾他们身上;从暗处冲出了五、六个人,把这张网紧紧地拉住了。但是我用力一拉网,这几个人倒了两三个。 然而,又有几个人从一边冲过来,压在网上。 “陈刚,多日不见,我倒是有点想你啊!”是关强的声音。刚才舞动绳子的就是他。 我在网里站着,四周的就人拚命地拉着网。 只听“咔嚓”一声,我手中的网绳被我扯断了二根。这绳子网,根本就网不住我。 这时,有人提着一个塑料桶过来了,往地上倒汽油,汽油哗哗地流过来,浸着倒在地上的人。 “陈刚,你还是老实点吧,不然,我就叫人点着地上的汽油,明白吗?嘿嘿……”关强冷笑着说。“听说你已经从汽油中逃生过一次,可是这次,我看你还能往哪逃?” 谭宾刚才被关强打昏,现在醒来,坐在地上:“老弟,是我连累了你……” 被打到的几个人想站起来——“都不许动,”关强大叫着,“你们动,我就点火了!把你们全烧死!陈刚,你给我坐下!” 我坐了下来。 现在要听从他们,不能叫他们点火。 陶叶从楼里面出来了,慢慢走过来:“陈刚,没想到吧,又被我捉到了,你是一条虫子……吴启运真的就在这里。叫谭宾过来,你和他在一起,就知道你也会来的……这次,你是逃不掉的,哈哈哈……现在,你只要答应今后听我的话,我就放了谭宾一伙。要是不答应,就全烧死你们!好的,我给你十秒钟的时间。只要我数到十,你不答应,就点火。听明白了吧。我开始数数——一、二、三……” 我看到有人从汽车里把兰兰拉了出来。 我会答应陶叶的,除了我,谁都不能死…… 第三十三章 第二节 “我答应!”我只能投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陶叶笑着。笑声像阵冷风一样,在院子里流窜着。“陈刚,你从网里出来。——谭宾你们先不要动,等我把陈刚安置好了,再放了你们。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回去后,不再找吴启运经理的麻烦。如果不答应这个条件,我还是要下令点火的。烧死你们这些”抢劫“犯,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多找一个人贫穷的农民到派出所投案”自首“,在监狱里待上几年,这样他会很高兴的,因为我们给他的钱是他一生也挣不到的……” 有人在网的一面掀开了一个口子,我就从这里出来了。 “跟我来!”陶叶对我说。 “把他们先放了,我再跟你走!” “好吧,”陶叶说。“把网撤了,叫这帮流氓快滚!” 于是就有人把网拉到一边,谭宾和他的人就从地上爬起来。谭宾一挥手,他们就往外走。 “把他们的司机给放了!”我对陶叶说。 “司机?”陶叶没有看到有人把兰兰从汽车拉了出来。 “是的,有人把她从汽车里拉出来了,”我说。 站在一边的那个舞过绳子功的人说:“你也管得太多了吧?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惦着别人……要不是今晚我给叶姐面子,你早没命了!” 这个人正是关强。 “关强!”我低低地叫了他一声,“你已经把你学到的功夫用于犯罪了。你完全忘记了求师学功时的誓言。” “你没忘记吗?”关强冷冷地说,“可是你的性命都保不住,学了武功又有什么用?” “关强,我奉劝你远离罪恶,快点去投案自首,这才是你的出路。”我说。 “投案自首?嘿嘿……”关强冷笑,“到底是做警察的,死到临头也忘不了臭恶的说教。——你不是说放了那个女司机吗?我会放的,只是等我好好地享受过以后,也许明天,也许后天……” “不,放了她!”陶叶严厉地对关强说。“喜欢小姐,哪个地方没有?陈刚听我的,就是我的人,他有请求我就会答应。明白吗?” “是的,叶姐,我马上放人。”关强答应道。 我跟着陶叶走进楼里。一个和吴书记长得很像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喝茶,想必他就是吴启运了。 “请坐,”他对我笑笑,放下茶杯。“听说你继承一笔很大的遗产,身份已经改变了,成了百万富翁。但是,我就是不明白,你怎么成天疯了一样,跑来跑去的,还跟流氓团伙在一起……听叶姐说,已经给你安排好一个官职。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感兴趣。”他盯着我。 我没有理他。 听到汽车开走的声音,我便回到院子里——院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停在门口的汽车也不见了。 “放心吧,”陶叶在我的身后说,“你的朋友都回去了,一个也没有留。” “你的人呢?”我问她。 “都走了,”陶叶回答。“进屋谈吧。”她推了我一下。 进到屋子里——吴启运不知进了哪个房间。突然,屋里的灯熄灭了,有一片粗大的网从上面落到我的身上;网上系着铁球,所以网的下落的速度很快,巨大的冲击力,把我差点击倒。几个铁球撞击到地板上,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接着,一根绳子缠绕在我的身上。 “哈哈哈哈……”黑暗中,关强的狂笑的声音响了起来。 电灯亮了——关强就站在楼梯上,用手指着我,嘲笑着我。 陶叶站在门口,观察着我的表情。 吴启运从楼上下来,又坐回到沙发上,喝着他没有喝完的茶。 “这是你自找的!”陶叶恶狠狠地说。她靠近我,用手抚摸着缠在我身上的绳子,眼光始终没离开过我的脸。 也许她想看到我痛苦的样子,听到我的哀求的声音,在心里上得到某种满足,可是,这定然会叫她失望,因为杀了我,我也不会叫喊,不会求饶。 “表面上你说听我的,其实我根本就不相信你!”陶叶对我说。“现在,如果你保证听我的话,我就放了你。——你只要说出保证这二字,明白吗?只要说出来就行……” “把我杀了吧,你不要害别人就行,”我淡淡地说。 生命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既然别人非常喜欢我的性命,就拿去好了,何必连累别人呢?什么幸福了,爱情了,在我心里,已经很淡了。 “你真是这么想吗?不想活了吗?”陶叶后退一步。“多可惜呀,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长得像过去的影视名星达常式……是不是,关强?” “有点像,哈哈……”关强附合着。“要我是个女人,说不定我也会喜欢上这个家伙的,哈哈哈……” “人光要上模样有什么用?心不属于你,没有用的。——关强,把他交给你吧。这次对你有重赏!”陶叶失望地说。“——天下男人有的是,比这个好的也有,我不驯服他了,不留恋他了,臭男人!去死吧!” “好的,叶姐!”关强走过来。“陈刚,想不到吧,你学了绳子功,最后却叫绳子功害死你!” 从楼上走下几个男人,他们收网,又勒紧了绳子,再把我推倒了,抬出了屋子。 “要把我怎么样?”我问道。 我老老实实地叫他们摆布,聚集力量,看看有没有机会逃脱。 “沉到水里淹死你,”关强说,“火没有烧死你,我想叫水淹死你,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吧?” 我听到吴启运对陶叶说:“这次陈刚死定了!嘿嘿……我哥升了,做了一个油水更大的差使;赵局长升了,周局长也升了,都高兴啊。嘿嘿,只有眼前这个疯子倒霉,别人把他卖了,他还替别人数钱呢……” “是他该死!”陶叶说,“我本来想显示一下改造男人的能力,可是他叫我失望了,我叫别人失望了……” “你没有叫别人失望,”吴启运讨好地说,“陈刚还不是死在了你的手里?” 一辆小贺车开进院子,他们把我扔进了车斗里。 第三十三章 第三节 我躺在车上。 有几个人跳上来,把几根铁丝插进网里,绕过我的身子、胳膊,腿,然后再用钳子钮起来。有两个人就坐在我的旁边。 “陈刚,这次你还能活着逃出去,我就自杀!”关强站在车斗旁,对我说。 我不想和他说话。我的心里只挂念着丛容,不知她怎样了。爱情了,财产了,此时此刻,我不想也不留恋。 “开车!”关强对小货车的司机说。 从车库里开出一辆轿车,吴启运和关强就上了轿车,跟在小货车的后面。两个人要看着我死才放心。 “你快死了,快求饶吧,”坐在我旁边的一个人说。 我不理他。 另一个就踢了我一脚:“你不怕死吗?我有种预感,虽然这次用网网着你,绳子和铁丝都捆着你,你也死不了……” “你胡说什么?”同伴制止他说下去。“说得我有点怕了,他不是鬼,鬼就是杀不死的……” 半个小时后,小货车停在一座水库旁边。有人打开货车的车帮,只要把我一推,我就会掉下汽车,从水库岸上滚进水里。 关强拿着一把刀子走到我面前。车上的两个人已经跳下来,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以为关强要捅死我。 但是关强把我蒙在头上的网割了下来,刀没有碰到我的脸。 “脱下你的汗衫,”关强对一个男人说。 “为什么?”那个男人迟疑着。 关强上前,用刀尖在他的肚子上画了两个圈,他的汗衫就有了两个窟窿。 “我脱……”这个男人吓得颤抖起来。 “这就对了,”关强笑笑。 等这个男人把汗衫脱下来,关强就把汗衫套在我的头上:“陈刚啊,陈刚,我送你到另一个世界,你还是去做你的蒙面大侠吧……” “蒙面大侠?”我装糊涂。 他怎么知道“蒙面大侠”就是我? “我看过你用绳子吊汽车的那段新闻”关强对我解释,“谁有那个本事?我当时就想到了是你干的。可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蒙着面。后来,你被人装进了铁鑵里要淹死,被沙滨市歌舞团救了,你又蒙着面出来了……我终于明白了,因为你是一个被电视曝过光,被单位开除过的人,又从看守所逃了出去,所以害怕别人认出你,害怕别人把你捉回公安局,就用蒙面大侠的形象出现在公众的眼前……我说得对不对?” 他说得不对,但是我不想加以纠正。面对这么一个狂妄自大,内心丑恶的家伙,我连话也懒得说。 汗衫套在我的头上有点肥大,他就用一根细绳在我的脖子上系了一道,把汗衫固定住。 “现在,我来宣判蒙面大侠的死刑!”关强大声说。 “再加上两句宣判词呀,”站在一边的吴启运说。 “怎么说?”关强想了想,“叶姐判处他死刑,关强我判处他死刑,因为他活着就会找我们的麻烦……不过,我还是佩服他的,他是正义的化身,他是蒙面大侠……可是这个世道,正义有什么用?正义还不是掌握在政府官员的手里?杀了这个陈刚,对我有好处……” “行了行了别说了,你就这点水平了,”吴启运不耐烦地说。“快执行死刑吧!” “什么水平?你说清楚!”关强不高兴地问吴启运。 “语言表达水平,”吴启运口气软下来,“武功倒是挺棒的,不管用什么办法,总算制服了陈刚,你功劳不少啊,老大也会重奖我的!” “哈哈,”关强高兴起来,“那我就把这个罪犯推下水库吧!” 但是,就在他要动手的时候,我突然大喝一声,把他吓了一跳:“慢着!” “我以为你哑巴了呢,”关强把手缩了回去。“有屁就快放!” “谁是老大?”我问。 “哈哈,你问这个做什么啊?”关强摇着头。“快死的人了,真是的。” “我多次听到老大的名字,但就是不知道他是谁,”我的声音很平静。 “其实我也不知道,”关强说,“我也只是听说。” “喂,你知道吗?”我提高声音回吴启运。 “你他妈的……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吴启运发火了。“快把他推进水库里!” 于是关强就上前,双手推动了我的身体,我先从车上掉下来,然后就在陡峭的水库岸上往下滚动着。 草啊,你拦住我,可是总是被我压倒在身下;树呀,你拦住我,可被我撞断了几棵小树;石头啊,你来拦住我,可是一些石头却随我一起向水面滚落…… 快到水面的时候,我的脖子被一根藤挂住,阻止了我,但是藤断了,我用牙齿咬住了一棵小树,身体停止了滚动;而惯性使我的下半身往下移动着,我的脚就蹬到了一块石头,石头“扑通”一声掉落在水里,溅起的水花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掉下去了吗?”吴启运问道。 “好像是啊,”另一个人说。 “你下去看看,”关强说。 但是那个人没有动,有些害怕。 “没带手电吗?”吴启运大声问。 “没有啊!”关强说,“带手电有什么用!” “快叫人下去看看,”吴启运对关强说。 于是关强就推了那个人一把,那个男人就慢慢从上面下来了。 我的身体和系在网上的铁球——一切的重量都系在牙齿上。我的牙齿咬进了小树的树杆里,树皮里那苦涩的液汁像小虫子一样爬进了我的嘴里。 小树啊,你疼吗?虽然你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但是却被人狠命地咬上了一口。要是我今天死去,我愿意变成一颗小树,长在这里陪着你,护着你。小树,谢谢你! 突然,正在往我这儿走的男人推动了一块大石头,石头朝我的方向滚过来了…… 第三十三章 第四节 石头滚动时与草木和泥土碰撞的的声音越来越响——我忪开咬住小树的口,身体就往水里落下去。 但是,我身上的网又被树根挂住了,我头朝下,脚朝上,停在水面之上;就在这时候,滚下来的石头就擦着我的身体“扑通”一声掉落进水里,一些泥沙扑在我的脸上,溅起的水花又打湿了我的全身。 要不是我被树根挂住,身体由横着变为竖着,也许石头就会撞上我,不死也会身受重伤。 “妈的,陈刚被什么东西挂住了,没有落水!”走过来的男人叫道。 “快把他推下水去!”关强喊。 这个男人弯腰用手在斜坡上摸了一块石头,对着我的头比划了一下,但是没有砸下来。他把石头砸向了挂住我的树根:一下,二下,三下……树根被砸断——水面上又“扑通”一声响起来:我掉进了水里。 “怎样了,他落水了吗?”关强喊。 “这次落进水里了!”这个男人忪了一口气。 “不要上来,看着他!”关强说。 我的身体被温热的水拥抱着,浸泡着,落入水底。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水,过了一分钟,就缓缓地吐了出来,然后再吸了一口。 缠在我身上的绳子在我滚落的过程中伸展开来,一头被水面外的一条石缝卡住。我就指望这根绳子了。我尽量憋住呼吸,在水下多待些时间。五分钟过后,再待下去,我就会被淹死。我开始弯腰蹬腿翻转身体,把身体往绳子上缠,身体就慢慢地接近水面。 在水下活动,就是一只鱼,鱼只是为了生存,但常常被人打入网内;我是一只“鱼”,身上披着网,心里堆积着太多的希望,而水面上却有人在等着我马上死亡。 快靠近水面的时候,我仰躺着,把嘴先露出水面,轻轻地把嘴里的水吐出来,然后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我的心脏被憋得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现在好了,空气像水一样流遍了我的全身,舒服极了。 那个一直站在斜坡上的男人往水里踢了一块石头,石头从我耳边落进水里,溅起的水花呛着我了,我差一点就咳嗽起来。 “十几分钟了,陈刚一定被淹死了!”关强边说边慢慢往下走。我听到了他靠近水面的脚步声。他又说:“这次一定要小心,别再叫他活着了。” 我在水里缓缓地翻转着身体,又沉入水底。 关强走过来,掏出香烟和打火机,点上烟——他看到了卡在石缝里的绳子,然后用手拉了一下:绳子有点沉,是不是还牵着陈刚的身体?他又打着打火机,然后就对着绳子绕起来。但是绳子上浸透了水,无法点着,他就掏出刀子,几下就把绳子割断了。 本来我的身子离水底还有点距离,绳子突然断裂,系在网上的铁球一下子就把我坠下去,我的手触到了粘乎乎的淤泥。一块被人扔进水里的石头带着无数的水泡从我头旁边钻入淤泥里,一股混浊的水流就从石头落起的地方升起来。 我屏住了呼吸,心跳加快,一分钟,二分钟…… 我是鱼吗? 我不是。 我再也没有办法浮到水面上去了。 这样下去我就会死的。 三分钟,四分钟…… 梁艳出现在我的面前,伸手抚着我的脸——我张开嘴,吸入一口水;仿佛梁艳把手伸进了我的喉咙,我就使劲地往肚子里咽着,水就像蛇一样进入我的肚子里。 我感觉到师傅来了,把我的身体从水里抱出来——我昏死过去…… 等我醒来,我觉得正从口中往外游走一条蛇,把我的五脏六腑都带出了体外——我头朝下,躺在水库的斜坡上,有人在挤压我的肚子,肚子里的水就哗哗地淌出来。 “他醒过来了,”有人高兴地叫道。 “是啊,小康,我看到了他的手动了,”另一个人也高兴地说。 我的呼吸慢慢变得顺畅了,意识恢复过来:我听出来了,给我挤压肚子的是沙滨市歌舞团的团长,另一个人就是被剧团的人称为“诗人”的小康。 我吐了吐口里的泥沙:“团长,是你救了我吗?” “是我们剧团救了你,”团长把我扶起来。 “是我潜水摸到了你,抓住了系在你身上的绳子,我们就用绳子把你拉上来的。”小康对我说。“我是在河边长大的,水性好。” “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呢?”我问。“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你是谁,蒙面大侠,是不是?”团长笑了笑。“把你救出水的时候,你还蒙着面呢。” “是我带他们来的。”思莲说,原来她就在我身边。“师傅告诉我,你在谭宾那里。打你电话打不通,我就开车到谭宾那儿找你。我看到从院子里开出了二辆汽车——直觉告诉我,你也在车上,所以我就开车追上来了。看到你们的车停在一幢小楼的外面。我把车停在一片树木的后面,没人发现我……” “你怎么知道我被人扔下了水里?”我急于想知道这个情况。 思莲说:“我爬在墙外的一棵树上,什么也看到了。你被小贺车拉出来以后,我就开车远远地跟在后面。我知道我不是歹徒们的对手,于是就打电话找梁艳……” “是啊是啊,”团长说,“我们今晚没有演出,我召集了一些剧团里的人,马上就往这儿赶……” “那些坏蛋呢?”我问,“关强呢?” “开车从另一条路上逃跑了,”团长说。“我们开着大客,再加上你这个女朋友的面包车,他们看到能不害怕吗?” “梁艳在这吗?”我问。 “在这,”团长说,“在上边的的路上。” “他知道你救的人是谁吗?” “还不知道呢,”团长说。 第三十四章 第一节 因为水库岸边很陡峭,歌舞团的人都站在库岸上面的公路上。在我身边的只有思莲、团长和小康。 我身上的网、绳子和铁丝全被团长和小康用刀子和钳子弄下来了。 “你的身体很棒啊,肚子装满了水,把水挤出来,你就活过来了……”团长兴奋地说。“不过,你还得把头套戴上……” “什么?戴上头套?”我有些不解,“戴头套做什么呢?我又不是蒙面大侠啊……” 团长解释:“你永远要做蒙面大侠,社会上需要你这个做好事不留名的蒙面大侠,我也需要你这个蒙面大使——我已把剧团改名为”蒙面大侠“剧团了!上一次我们在河边挖出了拖拉机,老百姓都以为是我们剧团的功劳,哪知是你蒙面大使的功劳啊。” 我心里有些惶惑:“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蒙面大侠啊,”团长说。 “不看清我的脸?”我问他。 “你的脸上有污泥,没有看清楚,”团长说。 我站起来:“我这就去洗一下脸,叫你看清我是谁。” “别,别!”团长拉住我的手。“你不要激动,不要激动,我要你永远蒙着脸出现在公众的面前,出现在梁艳的面前!这无论对我们剧团或是对社会,都很重要——我们剧团需要用你的名气来生存,来发展;公众需要你的精神来鼓励他们同社会上的丑恶现象斗争。——我说得对不对?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团长使劲扭了一下头套里的水,然后轻轻地给我戴上:“走,我们到公路上去。” 他和小康一人拉着我的一只手往上走,思莲就跟在身后。小康一边走一边高声朗诵—— 英雄的蒙面大侠,你创造了奇迹,上次水里逃生你发现了被盗的拖拉机,这次水里逃生又发现了什么秘密? 神秘的蒙面大侠,你活在人民的心里,你的命运和我们连在一起,谁也不能把你杀死! “什么?蒙面大侠?他在哪里?”站在公路上的人纷纷地问道。 “他就在这里,我们刚才救的人就是蒙面大侠啊!”团长对大伙说。 “蒙面大侠?”梁艳惊异地自言自语。 当我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掌声就响起来,像风一样扑在我的身上,暖暖的,我不由得伸出手,想抱住这阵“风”。 梁艳向我走近了过来,站在离我二步远的地方。 团长生怕我把头套摘掉,一直在我身边。也许他已经知道我就是陈刚,只是不说罢了。 “你受没受伤?”梁艳关心地问我。 “没有,”我机械地回答。“我心里的创伤倒是不少啊……” “能告诉我吗,你到底是谁?”梁艳问。这些日子以来,她心里一直在猜测着蒙面大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就不肯露出自己的脸? 我沉默着,众人沉默着,夜也沉默着。 现在我死里逃生,心情无比的轻忪;又遇到梁艳,又挨近了爱情。她想知道我是谁,那我就告诉她好了。爱情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得不到。我不想再瞒她了,顺其自然吧。 可是,我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不愿说,就有不愿说的理由,”团长出来打破这尴尬的局面,“不要强人所难啊,呵呵。” “不,我要告诉她,”我大声说。 “不,你不能告诉他!”小康制止我,“你不是自愿的,你是被梁艳逼迫的,不能说!” “对,”不知是谁高声说。“蒙着面就是不让人看的,要是说了,还蒙着面做什么?没意义了吧,是不是?我就喜欢蒙面大侠,现在中国只有一个吧?” 众人都笑了。 笑声像风一样,把夜也刮得震颤了。 梁艳转身离去,躲在众人后面。也许她心里在生“蒙面大侠”的气,不给她打电话,不告诉她实情,这哪里还叫爱情? 这时,有两辆警车鸣着警笛开过来了,停在歌舞团的大客车旁边。警察从警车上跳下来,一个警察问:“水里的人怎么样了?” 我听出问话的人就是曾忠阳。 “我们把他救上来了!”众人纷纷说。 我趁别人不注意,悄悄离开,躲到公路边的树林里,把头套扔掉。 “蒙面大侠!”有人喊我。 我听到了。 但是我在树林里跑起来,一心要逃离这个地方。我要躲开梁艳吗?还是怕曾忠阳在梁艳面前叫出陈刚的名字?不知道不知道,反正我就是想使劲地跑。 “蒙——面——大——侠——”歌舞团的人齐声喊。 我站住了。 “蒙——面——大——侠——” 声音一遍又一遍,像风像雨又像雷。 他们这样喊,是对我的鼓励,对我的认可,对我的敬佩,是对我的要求:把蒙面大侠做下去吧! 我一时感觉不到我的存在了。我就是黑夜,就是风,就是这里的树林。 我的身体还属于我吗? 树林里响起了沙沙的脚声,谁走过来了? 第三十四章 第二节 我听到警车离开的声音,听到了歌舞团的客车离开的声音。 思莲有没有离开?她在等我吗? 梁艳走进了树林,边走边呼唤着:“蒙面大侠!” 怎么办,我见不见她? 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现在要做什么了,脑子里乱了套。 正在犹豫的时候,梁艳就从我旁边走过去:“蒙面大侠,你在哪?” 我悄悄地跟着她。 夜在浸泡着她,也在浸泡着我;树林在遮掩着她,也遮掩着我。 “陈刚!”思莲走进了树林,喊着我名字。 我隐隐约约地听到了。 但是,梁艳没有听到,继续往前走。 我停住了脚步。 “陈刚!”思莲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学着猫头鹰的声音叫了一声。 胆小的女人绝对不敢在夜里一个人钻树林。可是,梁艳学过功夫,思莲又是训练有素的警察,两人都不会害怕。 接着,我又学着野鸡的声音叫了一声。猫头鹰的声音和野鸡的声音都叫得不是十分像。梁艳停住了脚步。而思莲却在加快脚步朝我这儿走来。 “蒙面大侠!”梁艳不断地呼唤着。 “陈刚!”思莲叫着赶过来了。 我陷在两个女人的包围之中。 梁艳往我这边走了过来,离我很近了,她呼唤的声音也低下来,也许料到我就在这附近。 思莲的叫声却越来越高,也许她心里正在讨厌我——明知听到了她的声音,我为什么不回答? 我不想再躲,就跟梁艳说明真相吧。 是的,就这样吧,不要再欺骗她了。 一阵风吹来,一些树叶纷纷落到我的身上,不知在鼓励我还是在责备我。 梁艳看到了我,惊喜地叫了一声:“蒙面大侠,是你吧?” 思莲也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你……” “我……”我不知说什么好了。 突然,从我身后的一棵树后传来一个男人痛苦的声音:“蒙面大侠……蒙面大侠……蒙面大侠他走了!” 我听出是谭宾的声音,于是叫了他一声,朝他冲过去:“谭大哥,你怎么了?” 谭宾躲在一块石头后边,小声对我说:“我们坐的面包车坠崖了,弟兄们都死了,只有我在车坠落的时候,从车窗跳了出来,挂在崖壁的一棵树上。从崖壁上爬上来,就躲在了树林里。——那女的是梁艳吧,你又遇到了麻烦吗?她是不是把你挡成蒙面大侠了?” “是的。你受伤了吗?”我担心地问他。 “我的胳膊擦伤了,没事,”他说,“就是有点痛。” 这时,梁艳走过来,靠近我看了一眼,吃惊地说:“怎么会是你?” “你找蒙面大侠吗?”谭宾对梁艳说谎,“我见过他,我被挂在崖壁的树上,是他把我弄上来的……” 梁艳当然不能轻易相信:“是吗,他在哪儿救的你?” “离这儿不远就是一条刚能跑开面包车的山路,山路旁边就是悬崖……是他听到我的呼救声,才过来的。他蒙着脸,我想他就是蒙面大侠。” 梁艳还想问什么,但是思莲过来了。她认识谭宾,打假队的人她几乎都认识:“谭队长,你怎么了?你的人呢?我看到你们都坐上了面包车离开的。” 谭宾说:“是啊,是坐面包车离开的,你怎么知道呢?但是面包车开到了悬崖边,是吴启运的人把车推下去的,他们手里有枪有铁棍,在车上就打伤了一个弟兄……坠崖的五人个,肯定全死了……” “警察知道吗?”思莲掏出手机,要打电话报警。 谭宾说:“我已经打过电话了。车落到崖底就爆炸了。警车来过了,看到了从崖底冲上来的火光,留下一辆车,另外二辆开走了……” 他说的那二辆开走的警车,肯定就是到水库去的曾中阳他们开的。 “那警察一定在救落崖的人了,”思莲把手机又装回到口袋里。 “是的是的,”谭宾急忙说,“也许蒙面大侠也在那儿帮着救人呢。”他继续说着谎。 梁艳还是有些不相信谭宾的话,在那儿转着身子,仔细倾听周围的动静。 “我打电话叫救护车来吗?”思莲说。 “不用,没事的,”谭宾说。 “陈刚,你到树林做什么?”梁艳疑惑地问我。“你从哪儿来?你的浑身怎么也湿透了?——还有你,思莲:你怎么知道陈刚就在树林里?这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这时,有个人过来了:“谭哥!” “你们来的有点晚啊,”谭宾不高兴地说,“是陈刚先找到我的……” 我没有找他,是正巧碰到他的。 “可是,我们……”来人要辩解。 “不要说了!”谭宾马上打断打他的话。“——两位女士,让我们一起离开这儿吧,我的人来了不少,车都停在树林边的路上呢……” “好啊,”思连急忙说。 我和谭宾走在前面,梁艳和思莲跟在后面,一起离开了树林。 第三十四章 第三节 我低声问谭宾:“兰兰在面包车吗?她怎么样了?” “在面包车上,”谭宾难过地说,“摔到崖下,谁也活不了的……” 我不由自主地站住了,后边的梁艳差点撞到我的身上。 这么说兰兰已经死亡了? 人的生命就如同这静静的夜晚,静静地来,静静地去,不惊天,不动地,只有与这生命有过情感的人,才对其在乎,对其欢乐,对其悲痛……我和兰兰认识时间不长,接触时间不多,不管她对我怎么想怎么看,也不管她做过什么,她就像一个普通的夜晚,出现在我感情的世界里,可我没有给她星星,给她月亮,但我却会永远的怀念。 我们走到公路上。来接谭宾的有十几个人,开着几辆轿车。 思莲的面包车还停在水库边,谭宾就叫一辆车把思莲送过去。梁艳也坐上了这辆车,她要和思莲做伴,思莲也可以把她送回歌舞团。 我和谭宾上了另一辆轿车,车就开到面包车坠崖的地点停下来。 我们站在路边,崖中黑乎乎的,像臥着一条巨蟒,仿佛这巨蟒把崖里所有的一切都给吞没了。 但是,远处,崖底下,有灯光向这边移动着。有人来救援落崖的人吗? “我们回去吧,一切由警察处理吧,”谭宾说。 我们上了车,赶回打假队。 谭宾吩咐:“明天的计划不变,都马上休息。” 他跟着我来到宿舍:“陈刚,谢谢你今晚所做的。——但是他们把你怎么样了,好像是扔进水库里了?” “是的,是沙滨市歌舞团救了我,”我说。 “不用问,是思莲的功劳了……是她叫歌舞团去水库的吧?她一直在跟踪着你吗?她不一般啊,是个好姑娘啊……”见我要解释,他就摆摆手:“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休息吧,明天到黑龙江的计划不变——你也没改变主意吧?” “没有,”我说。 “那我走了,”谭宾笑了笑,离开了。 我坐在沙发上,从口袋里掏出在这间屋子的天花板上得到的东西——外面的包着的纸已经被水泡烂了:是二张照片。 第一张是孙有功和思莲拥抱在一起,甜甜地笑着;第二张是孙有功和妻子女儿的全家照。 我放下照片,走到隔壁,这儿有太阳能热水器,脱掉衣服,打开水龙头。水由凉变热,可我的心却麻木了:躺在地板上,任凭水的冲刷,什么也不去想,只盼早点睡过去。 水没了,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门的响动把我惊醒,我下意识地用浴巾把下体盖上。 有人进了屋子,直接进了浴室——思莲愣愣地看着我:“你怎么了?” 她手里拿着在服装店买的衣服,放到一边。 “没事,”我坐起来。 她过来蹲在我身边:“你真的没有事?” 我点点头:“怎么来的?” “翻墙进来的,”思莲笑笑,“没人发现。” 她伸手搂住我的脖子,脸贴着我的脸,小声地说:“也许这儿有摄像头……你真的要到东北去吗?” 我点点头,脸就磨擦着她的脸。 她的嘴唇移动着,靠近我的耳朵:“可不可以这样——你和谭宾说,不去东北了,要带我到南方去?我的家就是南方的,这是理由啊……经历这了这么多,你今后的生活,可以以女人为中心了——享受快乐,至少在别人面前这么装一装呀。现在对谭宾提出来,相信他会同意的……” 我没有回答。 “我们做爱吧,做爱的镜头叫谭宾看到了,他一定会相信你的……在他们的眼里,我就是个按摩女……” 我没有动。 她的右手在我胸膛上抚摸着。 我也没有快乐的感觉。 “抱着我……”思莲把嘴唇移到了我的耳朵边,“装一下,这是演戏……” 我就用手搂着她的腰。 “亲吻我……”思莲说。 我就转动了一下脸,用嘴唇对着她的脸。 她把我的浴巾拉开,我本能地翻转了一下身体……她的脸就移动到我的胸脯上,亲吻着,吮吸着。 我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控制着她的身子,不想叫她的身体动弹。我要好好地想一想,现在的我应该怎样做。 但是思莲的身体在扭动,衣服下的乳房左边的挺立着,右边歪倒着。她的小腹在上下抖动,一切在引诱我采取行动。我的心里在却在大喊:思莲啊思莲,演这样的戏我不习惯,快结束吧! 这时,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有人来了,”我悄悄说。 “快要我!”思莲低声说,“我不怕……一定是谭宾他们……一定要叫他们看到你我做爱……” 她解开了的腰带…… “停止吧,”我要推开她。 “不,进行,”她马上抱住我。“我想到南方去,到老家去……” “我答应你,找谭宾谈谈……” “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我的情人,和我睡觉……” “可是来人了……” “就是要做给他们看的……” 第三十四章 第四节 “放开我吧!”我对思莲说。 “身子上下活动!”思莲把我抱的更紧,她把裤子已经脱离了臀部,我感觉到了她下体浓密的阴毛,和光滑的小腹。 “我们要达到目的,明白吗?我们这不是真的,是演戏,你装装样子吧……一切为了破案……谭宾为什么不让你到南方去,就是不信任你,这一点不是很清楚吗?” “和你睡觉他就相信我了?”我问。 “你听,来人就在隔壁,”思莲下身没有停止活动。 “是的,就在隔壁,”我也听到了。 思莲轻声地呻吟,身体扭曲着。她和孙有功的合照在我面前晃着,我心里有种酸酸的感觉。但是浑身还是兴奋起来,什么也不去想了…… 突然,有人用抢口顶住我的脑袋:“玩够了没有?别动!枪是安装了消音器的,你死了不要紧,可别把血溅到你身下的这个女人身上,我还想和这个女人玩会儿呢,女人很漂亮呀,所以我现在还不想开枪。慢慢从她身上下来吧……舍不得吗?你这杂种……艳福不浅呀……” “是你?”我一边问一边离开思莲的身体。在我面前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关强,手里拿着手枪,他们一直跟踪着思莲吗? “你们爬墙进来的吗?没被这里的人发现?”我故意多说话,给思莲争取穿衣服的时间。 “你们……”思莲吃惊地说,坐了起来,黑发散落在她雪白的肩膀上。“你们想要干什么?” “我要杀了这个男人,”关强嘿嘿地笑了笑。“我不相信就是杀不死他。恩,谢谢他,他带给我这么一个漂亮的女人。” “关哥,”另一个男人担心地说,“陈刚武功高强,不要和他罗嗦,快点打死他!” “你用枪顶在他的脑袋上,”关强对这个男人说,“只要他一动,你就打死他。明白吗?” “是的,关哥,”那个男人就把枪口顶在我的太阳穴上。“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陈刚活着呢,这很危险啊……” “我就不相信陈刚是杀不死的,现在我们就能一枪打死他,他不是个神呀。”关强奸笑着,“我想叫陈刚看看我怎样玩他女朋友的,功夫也许我不比他强,但是玩女人,他就差多了……” 思莲趁关强还没有说完,猛地挥起一拳,直捣他的太阳穴,但是关强早有防备,头一歪,思莲的拳头就落了空。关强就捉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拉,她的胸脯就靠在他的身上。 “很有性感,我喜欢,嘿嘿……”关强把指着我的枪收回来,顶在思莲的腹部。我心里极度的沮丧: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都怨我太麻痹大意了,想杀死我的人一直在暗处盯着我,不杀死不罢休,我却没有防范之心。 “关哥,把他绑起来吧,我害怕。”用枪顶着我的这个男人的手开始发抖。 “那就开枪吧,”关强也有点害怕了,“先杀死他吧,没有后顾之忧,我玩女人会更尽兴的。” 但是,还未等这个男人开枪,只听“哗啦”一声,天花板被人踩了一个窟窿,有个人从窟窿里跳了下来。还没等关强和这个男人反应过来,这个人的脚已踢到了关强的头上。 我趁机一闪身子,头部躲开了男人的枪口——同时他也勾动了板机,子弹“扑”的一声打进了墙壁里。我抬腿踢到了他,他就像一条死狗那样,在地上滑动着,后背重重地撞到了墙,手里的枪也掉落到地上。 “都不要动,谁动就打死谁!”原来和关强一起来的,还有第三个男人,他一直站在房间的门口,手里也端着一支枪,也是装了消音器的。 从天花板上跳下的男人踢到关强以后,身体就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关强虽然挨了他一脚,但是一点事也没有,他站起来,一只脚踏在倒地的人身上,并把枪口对准了他。 “长啸!”思莲叫了一声。 第三个男人把枪口顶在我的后头上。被我踢出去的那个男人拣回了自己的枪,用枪口指着思莲。 “这个男人是谁?”关强问思莲。“名字叫长啸?” 思莲不言语了。 关强弯下身子,从长啸的身上抽出一份文件:“孙有功同志牺牲证明书……孙有功是谁?”关强狠狠踢了长啸一脚。 这个叫长啸的,原来就是思莲的上司。他跟踪思莲到了这个地方,然后翻墙进来,潜入房间,看到我放在房间里的照片后,就拿起来看着。门外却突然响起脚步声。他看到浴室里的一对男女正在做爱,又想藏起来。他发现房间里天花板上留着的入口没有关严,就轻轻一跳上了床,推开了堵在入口的三合板,爬进了天花板里。来人就是关强他们。长啸便从天花板上爬到了浴室的上面,用手指抠了个洞眼观察着屋里的动静,看到我要被人开枪死,才一脚跺开天花板,跳了下来。 “不管他是谁,我们一起把他毙了,赶快离开这儿吧!”用枪顶着我的男人焦急地说。 “先等等,”关强固执地说。“——快告诉我,你是这个女人的情人吗?你本来可以好好地躲在天花板上,看我怎样玩弄这个女人,可是却跳下来找死。我已经没有耐心了,那我先解决了你再说吧。——老牛,你先开枪吧,先打死陈刚……”“好的,”用枪顶着我的男人说。 现在只要我一反抗,就会惊动其他两个歹徒,他们会有意无意地勾动板机打死长啸和思莲的。所以,我只能静静地等着被人打死了…… 第三十五章 第一节 此刻,我想到了谭宾。我毕竟是在他这儿。他这儿来了人,出了事,难道他和他的人就一点没发觉?或许谭宾把我当成了敌人,知道来了人,也不管不问,对我的安全毫不在乎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就意味着谭宾也是想杀掉我的黑组织的成员。 突然,有个女人半个身子从天花板上的窟窿上露出来,她的长发下垂着,裸露着雪白的上身,红色的乳罩非常显眼,像魔鬼的两只凸突的眼睛。她挥起用上衣和腰带连结起在一起做成的长鞭,第一下就抽到了要对我开枪的男人,铁质的腰带扣子击在他的头上,他叫了一声就倒下了,手枪射出的子弹打在天花板一个角上。她的第二鞭子给了关强,皮带扣击在他的胳膊上,他手里的枪就飞了出去。 正当天花板上的女人再挥起鞭子的时候,我开始反击,一脚踢到了关强的脑袋上,他就倒下了。 天花板上女人挥起的第三鞭击倒了威胁思莲性命的那个男人。 长啸反应很快,随即扑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把枪夺在手里,并从地上拣起被关强丢掉的文件。 几秒钟前,我们还处在死亡的威胁之中,现在却出乎意料地把这几个歹徒控制起来。 天花板上的女人跳到地上:她正是梁艳。 “梁姐,谢谢你!”思莲站起来,和梁艳紧紧地抱在一起。“你不要我送你回去……你怎么来到这了?” “我看你的行踪可疑,就远远地跟着你。”思莲笑笑,“没想到你会来到这个地方。” 长啸掏出手机,准备拨打110报警。 但是,谭宾却突然出现在门口:“就不要打电话了吧,这几个人交给我吧!” 他的几个人冲进来,拣起地上的枪,把这三个人抬出去了。 “你是谁?为什么这样做?”长啸不解地问。其实他看过谭宾的照片,掌握他的情况。 “我叫谭宾,是这儿的主人,”谭宾冷冷地说。“既然没出人命,我不想叫警察来,也不想得罪谁。我倒想问问你,你是谁,怎么跑到我这来了?” “我……我是思莲的情人……”长啸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了。他用手指着我:“我的情人爱上了这个男人……” 他只能这样回答,听起来才合理。思莲来这里寻我,他来这里寻思莲。 “听口音你和思莲是老乡,”谭宾说。“但是你不知道你的情人在这儿做什么吗?——按摩女,她不只有你一个情人吧。”他靠近长啸,伸手夺过他手里的枪:“持枪是犯法的!把枪交给我们处理吧……” 谭宾的一举一动,活脱脱一个土匪头子的形象,他就是黑社会组织的成员,错不了。但是他在听从谁的命令?是一直想杀死我的“黑老大”吗? 他看了梁艳一眼,脸上挤出一点笑容。 “你没权力处理这几个歹徒,”梁艳已经把上衣从腰带上解下来,把邹巴巴的上衣穿在身上。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谭宾很狡猾,不回答梁艳的问题,反而板起面孔,对长啸说:“时候不早了,还不快点带着你的情人离开这儿啊!” 于是长啸就拉思莲的手要走。 “不,我已不是你的情人了,”思莲推开他的手,“我现在想和陈刚在一起。” 长啸就尴尬地看着我。 我注意到谭宾在夺长啸手里的枪的时候,长啸曾摆好了姿势,准备反抗的,但他最后还是决定“投降”,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但是,如果关强告诉谭宾在长啸身上看到的文件,长啸警察的身份就暴露了,谭宾也会对思莲产生怀疑。 思莲使了个眼色给我:意思是叫我快说句话,把她留在我身边。 我心头升起了对谭宾极度的厌恶之情。现在,一切只能顺着谭宾,任何的过激行为,都会遭到他的反抗,甚至他会杀人灭口。 “陈刚,是不是,你已决定带我到南方去?”思莲过来拉住我的胳膊。 “不,”我推开思莲的手。我不想叫思莲留在我身边,这非常危险。我故意装着生气的样子说:“你不是对我说你没有情人吗?这个叫长啸的都追到这儿来了。你还是跟着他离开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谭宾不耐烦地对长啸说:“快快带着你的情人离开吧!” 我对思莲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她快点离开。 思莲不情愿地跟着长啸出了房间。 “对不起陈刚,”谭宾对我说,“真的对不起,你第一次住我这,受到了惊吓,都怪我没有好好保护你。走,跟我来,换个房间吧……” “不,陈刚,和我一起离开这儿!”梁艳挡在我和谭宾之间。“没想到你竟然被一个歹徒用枪指着脑袋不想反抗,任凭一个小人把持枪的罪犯带走。如果你还有点良心,现在就离开!”见我没有动,她就拉着我的胳膊往外走。 “等等!”谭宾跳到梁艳的前面。“你要走就走吧,何必要拉着陈刚呢?” 我们三人已经出了浴室。 “你不是个好人,”梁艳生气地对谭宾说,“为什么非要陈刚留下呢?他已经开始变坏了,你要把他变得更坏?” “老大,这个女人竟敢对你无礼,让我们玩玩她!”站在门口的一个男人对谭宾说。 我的脚一抬——桌子上的一个玻璃杯子就飞出去,正中说话男人的胸脯,砰的一声,撞得粉碎。他疼得捂着胸脯,恼怒地看着我。 “这儿没有你们的事,都快离开吧!”谭宾对男人说。 门口站着的几个男人,都退了下去。 “陈刚,我们走!”梁艳拉着我说。 “你一个人走吧,”我推开了梁艳的手。 第三十五章 第二节 不想和梁艳一起离开,我倒想送送她。 我现在感觉到自己就像一只猴子,智商低下,处事笨拙,任凭别人欺负摆布,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自己受迫害就受迫害吧,还连累着别人。 “我送送你吧,”我对梁艳说。 “是啊,应该送送梁艳,”谭宾拍了我一下肩膀,“深更半夜跟踪到这儿,肯定有什么事情吧……你们好好谈谈吧。我等你回来。” 谭宾话里有话,他不希望我离开。他真的是个爱国的人,要到老家去寻找日本人侵华时留下的炮弹?既然他是黑社会集团里的人,那我就和他回老家一趟,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大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也许是关强他们开来的。他们还在谭宾这里没有离开吧。离轿车一百多米远的路边,停着一辆出租车,车里音乐在响着,司机已经睡过去了;梁艳就是坐这辆车跟踪着思莲来到了这里。 我们在离出租车不远的地方停下来。 梁艳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二张照片:“这是我在天花板上拣到的,是那个叫长啸的丢的吧,你还给他吧。” “谢谢你,梁艳。”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对她的感激之情。第一次被人装进铁鑵里扔过河里,是她打电话叫来了歌舞团救了我;这一次被人绑着扔进了水库里,她接到思莲的电话后,就叫来歌舞团,把我从水里捞了出来。在浴室里,要是没有她及时出手,我就完了。 “谢谢我?”梁艳说,“你很少对我用这个词。现在我也不想听。” “你什么时候到了天花板上?”我问她。我有种预感,她在长啸之前,上了天花板,只是天花板上非常黑暗,长啸没有看到她罢了。也就是说,她看到了我和思莲在一起亲热的场面。 “担心我看到你和思莲在一起亲热的镜头?思莲是个好姑娘,我也有些喜欢她。”梁艳说。 果然,她在长啸之前上了天花板。她和思莲一前一后进了我的房间。思莲进了浴室,而她上了天花板。 她突然靠近我,伸出两手,在我身上摸了几下。 “你找什么?”我知道她想找什么,但是我还是想听听她亲自告诉我。 “我找头套,”梁艳难过地说,“我怀疑你就是那个蒙面人。如果你真是那个蒙面大侠,生活真是太可笑了。我跟我的丈夫离了婚,又爱上我的丈夫……” 我本想告诉梁艳真相的,可是现在看到她失望的样子,又改变了主意:“不,不是啊,我不是什么蒙面大侠……我也听说过蒙面大侠的事情,尽做好事,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你看我刚才那副窝囊的样子,要不是你解救,我就没命了。” 梁艳听我这么说,高兴起来:“是啊,你没有蒙面大侠的气质——你在歹徒的枪口下,像个绵羊似的……” “这么说,你喜欢蒙面大侠?”我问她。 “是啊,我喜欢他,”梁艳笑着说。“我总有一天会瞧见他的真面目。” “时间不早了,再见。”我转身要离开。 “我真不忍心你看到你堕落到这个地步,与歹徒为伍,”梁艳说,“你最好现在就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我没有回答她,默默地走向大门。 “陈刚!”梁艳喊了我一声。 我没有回头。 我在她眼里就是陈刚。她喜欢蒙面大侠,就叫她喜欢好了,喜欢就比不喜欢好。只是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做蒙面大侠了。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听到了出租车发动起来的声音。我目送着出租车离去。 生活是什么?生活就是一片海。人呢,就是海中的一滴水,也许会被送到风口浪尖,也许会沉在海底,也许会被太阳蒸发。我庆幸自己不是孤独的水,在我危难的时候,总会有浪花把我推出水面。 想到这里,我浑身暖暖的。 几个男人朝门口走了过来,走在前面的是谭宾,他远远地和我打招呼:“陈刚,梁艳走了吗?” “怎么,你要叫这三个坏蛋离开吗?”我生气地说。我看到关强低着个脑袋,走在谭宾的身后。 “我不想招惹是非,”谭宾解释。 “可是他们把你的几个弟兄推进了悬崖,”我提醒他。“刚才又差点杀了我们……应该把他们交给警察!” “他们也是受害者,”谭宾辩解,“陶叶和吴启运才是罪犯,他们只是接受命令……” 谭宾就挡在我面前,几个男人护送关强他们三个上了轿车。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气愤地说。 “知道,陈弟,”谭宾要伸手拍我的肩膀,我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他。“陈弟,你太累了……” 在我心里,他已经成了杀死他几个弟兄的帮凶;他带着这几个弟兄去找吴启运,是故意把他们送向列亡。 谭宾,你等着吧,看我以后怎样收拾你,我在心里说。 我走回到我的房间,把门插好,和衣躺在床上。从口袋里掏出照片,这时,我才发现,照片的背后写着一些文字,记录着谭宾他们到南方以后可能落脚的地方,和可能要找的人的名字。我默默地看了几遍,就把照片一点点撕碎了。 我太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第三十五章 第三节 第二天,我就跟着谭宾坐上了开往哈尔滨的火车。当火车开动的时候,我就闭着眼睛睡觉;即使是醒了,也不愿睁开眼;到吃饭的时候,就跟着谭宾到餐厅吃一点,回来后继续睡。很少和谭宾交谈。疲劳,痛苦,心思,仿佛都要消失在睡眠里似的;而睡眠就像雾一样,紧紧地拥抱着我。我尽量什么也不去想,做一滴纯净,悠闲的水,随火车这朵“浪花”移动着,心里倒是一点惬意。声音了,时间了,我尽量也不去理会,和谭宾在一起的,只是一具懒懒的肉体,随他摆布,跟他行走。什么时候下了火车,什么时候打上的,要上哪儿,我都毫不在乎了…… 出租车驶到谭宾家的院子里停下,他的女人把我们迎到屋子里,躺到他家的土炕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和星星,在我的意识里,我才愿意回到现实,我就想师傅,想丛容…… 另一间的屋子的床吱吱地响起来,谭宾和妻子在低语,在拥抱,在做爱。不管他在外做了什么,妻子看不见,听不到。人健康地回来,把钱交到妻子手上,妻子总是非常地喜欢。 当一切静下来的进候,院子里却起了纷乱的脚步声,有人低低地叫着谭宾的名字。 谭宾应着,然后走到我的房间里,打开灯:“陈刚,我的几个朋友来了,今晚我约他们一起到日本人占的土地那儿去看看,你一起去吧。” 我就下了炕,穿上鞋子,跟他一起出了门。 他们骑着摩托,我和谭宾分别被他们带着,出了村子,走不多远,到了日升公司养殖场。 “我上次走的时候,这里没有房子啊,也没有什么养殖场。”谭宾说。“埋炮弹的地方,如果盖上房子就麻烦了,我们就无法查找了。” 这儿修着柏油路,建着高大的围墙,围墙内有奶牛养殖场,牛奶加工厂,房屋很多,道路交错,灯火通明。 “我们这儿几个乡镇,有很多户和日升公司签订了养殖奶牛的合同,为日升公司供奶,很多人发了财。”一同来的黄成吉说。 “日升商标是名牌,相信日升牛奶或是奶粉也好销售,日本人真会干,既发了财,又掩盖了藏在这儿的罪恶,还赢得了当地人的信任支持。”谭宾说。 这时,从传达室出来了一个家伙,径直走到谭宾跟前:“你好,还认识吗?” 谭宾打了个冷颤。他仔细地辨认了一下这个瘦弱的男人:“你打过我,扒了皮认得你的骨头……” “听说你在外面混得不错啊,”瘦弱的男人和讥讽的口吻说,“打你,是你偷偷摸摸地来这儿盗窃。你这次回来做什么啊?来这玩,一个人就行了,何必叫这么多人来?你我交个朋友吧,到我屋里喝一杯如何?” “你是中国人吗?”课宾问他。 “你问这个做什么?”瘦弱的男人不高兴地说。“我只想挣钱过日子,我劝你也这样,别的事情不要多管。” “走,我们走吧,”谭宾对我们说。 我们离开了这儿,远离养殖场大门,把车停在一处树林里,翻墙进入养殖场。这儿没有厂房,只是一片野草,秋虫在合唱,我们的脚步踏入了大地的梦乡。 “我们在这儿看看,也许埋藏炮弹的地方没有被盖上房子呢……”谭宾小声和我说。 但是,刚走出不多远,有个声音突然从草丛里传出来:“我说你们来这儿做什么?不在家里好好待着,到这里找死啊?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要想寻找财富,请从养殖场大门进入,有关人员会有礼貌地接待你的。好了,请回吧。” 谭宾愣了一会儿,接着破口大骂:“你喊什么喊!小日本,在我们的领土上你威风什么啊!” “他妈的,这个人在草地里讲话!”黄成吉说。他往前迈了几步,但是地上突然弹出一根铁棒,把他击倒了。 铁棒像有人操纵似的,又倒回到草丛里。 黄成吉被同伙拉了起来。 我从旁边的一棵树上折一块树枝拿在手里,走到刚才黄成吉被击倒的地方,把树枝往前一扔——那根铁棒又弹起来,击到树枝,“咔嚓”一声,树枝断为两截。 “怪了,”谭宾说,“这根铁棒也在为日本人服务。日本人就是聪明,我服了。” 我拣回一段树枝,换了个地方,往前走——一根铁棒又从草丛里弹出来,我用树枝挡了一下,“啪”地一声,铁棒又缩回去了。 “你没事吧?”谭宾赶过来问我。 “没事,”我说。“挥动铁棒的,是个机器人,草丛里有铁轨,它是在铁轨上滑动的,它所做的,完全是自动的。我刚才听到它在铁轨上往这儿移动的”扎扎“声。” “是这样啊,”谭宾吃惊地说,“还是你聪明。” “我们回去吧,”我建议,“我们在这儿的行踪暴露了,机器人会把它发现的一切告诉给主人的。不过,我相信这儿有你所说的东西了——机器人在这儿站岗,已经说明了问题。” “好吧,”谭宾同意,“回去以后再说。” 我们还未翻墙出来,就有辆汽车从远处开过来。黄成吉吓得打起颤来,从墙上掉下来。 等我们从围墙里出来,汽车也停下来,从车上跳下几个人。其中一个人操着生硬的普通话说:“哪个是陈刚?站出来的说话。” “我就是,”我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他。 “我从电脑里得到了你的资料,你警察的做过,很好的功夫,既然到我的地盘来了,我就请你到我的办公室坐坐。”这个说话的人大约有四十多岁的样子。见我诧异,就解释:“你有个朋友在我那儿,刚才你出现在公司大门口的时候,我们从监控器上看到了你们。” “我的朋友在你哪?”我问他。 “是你的朋友,她叫陶叶。——哦,我叫渡边,日本人,很高兴认识你。”他把手朝我伸过来。 我没有伸出手。这个渡边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第三十五章 第四节 渡边的手没有落下来,他往前稍稍靠近我:“认识我的中国人,没有……没有说我不好的,你的放心跟我交个朋友……” “那我跟你交个朋友吧,”谭宾把我推开,伸手和渡边的手握在一起。但是只握了一秒钟,两人的手很快地分开,谭宾后退了一步,愣了一下,悄悄对我说:“他手像钳子,差点把我的手指握断……” “不,我不交你这个朋友!”渡边摇着脑袋,对谭宾说。“我也不会邀请你到我办公室去的。” “既然请我到你的办公室去,那就带路吧!”我对渡边说。我从他身边走过,肩头撞了他一下,他的脚没有动,但身体往后闪了一下。就这么不经意的一撞,我感觉到了他深厚的武功:撞到他身上,好像撞到了一座不可动摇的铁塔上面。 “你们通通的回去吧,”渡边对谭宾他们说。“陈刚,请上我的车。” 谭宾把一部手机塞进我手里:“有什么事打黄成吉电话,号码存在上面。” 我接过来,装进口袋里。我的手机没电了,放在谭宾家里。 “请上车”渡边对我说,并亲自打开车门。 我上了汽车。渡边开动起来。但是,跟他一起来的人没有上车,也许怕谭宾他们再次爬进围墙里去吧,就在这儿看着。 “你的女朋友,很漂亮,”渡边说。 我没有回答。难道陶叶自称是我的女朋友?她什么时候来的,来这儿做什么?我跟渡边走,主要是想看看陶叶,她来到这儿,是不是专门对付我的?我不再是一只乖乖的羔羊任人宰杀,我要变成一只雄狮,“吃”掉一只只凶残的恶狼。 汽车进入了养殖公司的大门,停在一幢二层的办公楼前面。渡边引我上了二楼,他的办公室。想不到兰兰坐在这里,她看到我,从沙发上站起来:“陈哥!” 我愣住了:她不是掉下悬崖摔死了吗? “怎么,你不喜欢这位朋友?”渡边不解地看着我。“请坐请坐。” 我坐在兰兰旁边。 “才分开几日,就把陶叶我忘了?”兰兰笑笑说。 我明白了:兰兰在渡边这里,冒充了陶叶;她知道我跟谭宾在一起,不敢用自己的名字。这么说,她也以为谭宾是杀她的凶手了? “没有忘记,没有呵,”我说。她还活着,我当然非常高兴了。“只是我不知道你也会来这里的。” 兰兰递给我一张名片—— 风顺公司经理陶叶经营茶叶、水果、饲料等…… “这儿是养殖场,我来谈供应饲料的事,”兰兰装模装样地说。“我已经把你介绍给渡边了,他的电脑里有你的资料。” “是啊是啊,”渡边一直在听着我和兰兰的对话。“我们这儿有谭宾的资料,你是谭宾的朋友,所以也就收集了你的材料,这不奇怪。”他坐到宽大的写字台后,摁了一桌子上一个按钮,有一个女人走进来,给我泡了一杯茶后,又往兰兰前面的杯子里添了开水。 谭宾给我的手机响了:“我是谭宾,你没事吧?” “没事,”我回答。 “是陶叶在那儿吗”他问我。 兰兰在旁边听到了手机里的声音,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是的,”我只能说谎。 “我已经回家了,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谭宾挂了电话。 他现在一定在猜测着陶叶来这儿的目的吧。 在养殖场大门口看到过的那个瘦弱的男人走进来了。渡边介绍说:“他叫邓元明,保卫科的科长。” 邓元明就对我点点头,坐在我身边,问我:“你是谭宾的朋友吗? 我厌恶他。但还是点点了头作为回答。 他接着说:“说到谭宾这个人,我很熟悉他。他以前在家的时候,因为偷盗,被派出所处理过。后来出去混了,也没干正事,在外吃香的喝辣的,要钱有钱,要女人有女人,天堂般的日子,可是老婆在家里辛辛苦苦种地,真不容易,带着一个上学的孩子。谁跟这样的人在一起,谁就会倒霉的。” “你跟日本人在一起,发财了吗?”我问他。 渡边笑笑,表示理解我提出这么一个问题。 “日本人怎么了?”他有些反感,“我就喜欢日本人,有礼貌,有钱,有头脑……” “这么说你就是一个肤浅的人,”我打断他的话,“跟一个没有情感的机器人没有什么区别。”我最讨厌崇洋媚外,不知天高地的家伙。中国这样的人还真的不少呢。 他非常恼怒,一只手向我的脸伸过来,我一抬头,用嘴巴把他的手腕夹在脖子前,然后拿起水杯,把水倒在他的手背上,他就“啊”地叫了一声。 “哈哈哈哈……”渡边大笑着,“陈刚的,我非常的喜欢你,哈哈哈哈……” “我们离开吧,”兰兰害怕地说。 我抬起下巴,忪开他的手,慢慢喝了一口茶:“你连一个中国人的下巴都看不透,还振振有词发表瞧不起国人的评论。” 我站起来,拉着兰兰的手往外走。 渡边急忙站起来:“陈刚的请留下,我们还没有谈……你,邓的,出去吧!” 我和兰兰又退回来,坐到沙发上。 第三十六章 第一节 “我知道你来这儿的目的,”渡边缓缓地说。“是想和谭宾一起,看看……我们这个地方有没有二战时留下的炮弹。中国的政府……和日本政府正在为二战时,日本留在中国境内的各种炮弹的数量争执,这个数据决定日本政府在中国兴建武器处理场规模大小和数量。从谭宾的想法来看,他的……完全爱国。可是这个地方炮弹的没有,如果有的话,日升公司能在这儿建养殖场吗?陈刚,你警察的不是了吧?”他看着我,等我回答。 我点点头,看来,他对我是非常的了解的。这个地方肯定有问题,否则的话,他没必要对谭宾以和我了解得这么详细。 “你的功夫很厉害,是吧?”渡边说,“绳子功的,是吧?” 我回答:“是绳子功。” 渡边的手机响了,他开始用日语叽哩呱啦接电话。 兰兰把右手放到我的左手手背上,她一直很紧张。她悄悄对我说:“我已经把谭宾到这儿目的跟渡边说了……” 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地地道道成了一个叛徒汉奸了。 她看出了我对他的不满:“我是想叫日本人杀掉他……这就是我来目的……我恨他,是他要害死我的……” 人啊,都是怎么了?谭宾不管现实不念情感,杀掉跟他称兄道弟的朋友,杀掉一直跟随他的兰兰;而兰兰为了报复他,就跑来跟日本人告发他回老家的目的,什么情感,什么友谊,什么国家,什么道义,通通不要了。 渡边打完了电话:“陈刚,你的见过铁链功吗?” “没有,”我说。 “我准备邀请我们日本国内的一个铁链功高手——佐腾,来这儿和你交流切磋武艺。你不反对吧?” 这个渡边到到底是安的什么心肠?什么交流切磋,说穿了,是比武吧。绳子和铁链本来就是不同的,在渡边心里,铁链功一定胜过了绳子功。可是他为什么要安排一场比武呢?也许在他心里,日本人就是比中国人强,通过比武,展示现代日本人的形象。 这分明是在下挑战书。 美丽的语言下掩藏着不告人的目的。 “欢迎佐腾到中国做客,”我说。我既不失礼,又不怕挑战。我倒要看看,日本人的铁链功到底有多厉害。“如果佐腾够朋友,我会和他交往的。” “哈哈哈……”渡边高兴地笑了。他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我。“以后让我们多多的联系。——请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 我告诉了他。我站起来,准备离开了。 “请不要走。”他过来坐到我身边,“今晚我和我的女朋友要去参加一个聚会,我想请你和陶叶一起去。” “不,时间不早了,我想回去早点休息。”我拒绝他。 “我的,是把你当成好朋友才邀请你们参加的,”渡边耐心地说,“这个聚会是吃吃喝喝的,是个交朋友,放忪心情,高高兴兴的聚会,你参加的话,不会后悔的。” 兰兰倒是很感兴趣:“地点在哪儿?” “县城附近的长野饭店,是我们一个日本人开的。”渡边说。 “好,我们去,”兰兰说。 “这就对了,”渡边高兴地说。“走,我们下楼吧。” 下楼的时候,兰兰悄悄对我说:“我们今晚就在县城找家旅馆住下吧,远离谭宾,我的心才安稳。” 在楼下,渡边的女朋友从宿舍楼那边开车过来了,她下车,对着我和兰兰鞠躬:“你们好!” 我们的古人有鞠躬的习惯,可是我们已经把这个礼仪丢掉了。兰兰应道:“你好!” “我叫纯子,很高兴认识您!”纯子又鞠躬说。 “我叫陶叶,这是陈刚,我的朋友,”兰兰对纯子说。 “请上车,”渡边对我和兰兰说。 说句实话,我还没听说有日本人在中国开饭店呢。是不是这家饭店的地下也埋藏着炮弹? 渡边轻轻推了我一下,叫我坐在纯子的旁边。他和兰兰坐在后排。 纯子的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微笑好像就画在她脸上似的,永远不会消失。她很漂亮。漂亮的女人哪个国家也不缺。生活中,缺少的是真实,是信任,是金钱。不是吗,一切犯罪都是围绕着金钱展开的,就撒谎,就虚伪,就不择手段,就非常残忍,就忘了本性…… 夜非常得安静,汽车在我的不安中穿行。 夜也非常公平,无论你是什么,她都能把你包容。 可是,谁有资格做夜里的一颗星星? 罪犯没有资格,腐败的官员没有资格,不怀好心的人也没有资格。 轿车经过一处水溏的时候,突然从左侧的树林里冲出一辆农用四轮车,右侧车头“咣”地一声撞在轿车车头上,轿车被农用四轮车顶向水溏…… 我把身子左倾,从纯子和方向盘之间穿过,用头撞开车窗玻璃,一手击碎农用四轮车的车窗玻璃,另一只手抓住司机的一只胳膊:“往左打方向!” “怎么会是你!”车开的人正是谭宾,他蒙着面。 如果谭宾不改变农用四轮车的方向,轿车就会被顶进水溏。 “快往左打方向!”我大喊。我感觉到了轿车开始往右倾斜,它的一个右轮已经悬空。我的身体像一根绳子把农用四轮车和轿车连在一起,将要翻倒在水溏里的轿车紧紧地拉着我了,这样下去的话,我的身体就会被挣断的……可是,我不想忪手,死也不想忪开…… 第三十六章 第二节 谭宾的身子往左倾斜着:“使劲抓住我,把身子从轿车里面挣脱出来!” “往左打方向!”我怒视着他继续大声喊。“我不会听你的!你就把我的身体挣断好了!” “你疯了!”谭宾无奈地说,往左边打了方向盘。 轿车右边悬空的车轮倾刻间就回到公路上。 “忪手,我要离开了!”谭宾对我说。 我忪开手,缩回到轿车里。 四轮农用车驶离了轿车,加大油门,转瞬间就没了踪影。 纯子刚才双手脱离了方向盘,我抽回身子以后,她急忙抓住方向盘,往左打了一下,然后把车停住了。 “车的,差一点被撞进水里……”渡边忪了口气。“陈的,谢谢你!但是,你看清凶手是谁了吗?” 我摇了一下头,不想对他说出实情。 兰兰关心地问我:“你没事吧?” “没事。”我往后转过身子问渡边:“今天星期几?” “星期六,”他说。 我接着问:“你每个星期六的晚上都出去吗?” “一般都出去,”他回答。 “有仇人吗?得罪过谁吗?”我问。 渡边茫然地摇着头。 正因为渡边有规律地外出,谭宾才有把握地在这儿等着他的车过来。但是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原因要谋害渡边。 “谢谢你,陈刚!”纯子刚缓过神来。 “没什么,”我淡淡地说。 “我们还去饭店吗?”纯子问渡边。 “还是去吧,”渡边说,“去了以后,就会把烦恼恐惧忘掉的;要是现在就回去,我会一夜难眠。” 长野饭店孤零零的坐落在城郊东边的公路旁边,占地面积不少于二十亩,四周用砖垒着围墙,几排房子,房子前是一个很大的院落,房子后就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了。 半个小时后,我们乘坐的轿车驶进了长野饭店的院子里,车棚里,已经停着好多车:轿车,摩托车,还有自行车。 渡边和纯子走在前面,我们四个人一起进入饭店。来这里吃饭人不少,出出进进的,包间里劝酒的,唱歌的,甚至还有打麻将的,看来,饭店的生意不错。 饭店前后的房子都是相连的,我们通过走廊进入第三排。这儿的房间比前面的宽大,脚下全铺着红地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拦住我和兰兰。 “这是我的朋友——陈刚和陶叶。”渡边对这个人解释道。 “好的,他俩登记以后,就可以自由活动了。”这个人微笑着说。 “那我和纯子在3号大厅等你们,”渡边对我说,就拉着纯子的手往3号大厅走。 纯子回过头来,对我笑笑:“我等你。” “请跟我来,”这个男人把我和兰兰引入登记室。“请脱掉衣服和鞋子,站到墙角的平台上去,两人同时上去,男左女右。” “我不脱!”兰兰抗议。 “为什么要脱掉衣服?”我问。 男人回答:“凡加入快乐生活俱乐部的人,都要在这儿接受机器人的登记,你的身高了,体重了,甚至血压了等等基本情况,都会自动记录下来。不在这里登记,你就不能加入快乐生活俱乐部,也就不能进入这里的任何一个房间,请你们马上离开。” “不脱内裤吧?”兰兰问。 “当然不脱了,”男人说。 为什么渡边要把我和兰兰领到这儿来?我想不明白。他对我感兴趣呢,还是对兰兰感兴趣?他却没说来这里要加入快乐生活俱乐部呀。既然来了,就登个记吧,我倒要看看,来这儿的人都是什么样的人。 我开始脱衣服。 兰兰看到我脱,也开始脱起来。 男人看着兰兰雪白的肉体,瞪大了眼睛。 我和兰兰一起站到了机器人前面的台子上。机器人伸出几只手臂,分别卡在我们的头部、胸部,腹部,阴部,胳膊,大腿和脚上。 “你叫什么?”机器人问我。 “陈刚,”我回答。 卡在兰兰身上的机器人问兰兰同样的问题:“你叫什么?” “兰……”兰兰差点说出了她的真实的名字,马上又改口道:“陶叶。” “请重新回答,”卡在她身上的机器人说。 “陶叶,”兰兰说。 卡住我的机器人问我:“结过婚了吗?” “结过,”我回答。 卡在兰兰身上的机器人对兰兰说:“请重报一个名字,因为已经有人用陶叶这个名字在这儿登记过了。” “李兰,”兰兰回答。 机器人开始叫我的身体缓缓地旋转,叫我躺了一会儿,倒立着一会儿。十分钟后,才把我放开。 我和兰兰把衣服穿好。 连接在机器人的打印机开始工作,把我和兰兰的身体状况都打印到纸上。兰兰把打印自己的那一张表格撕得粉碎,因为上面一栏写着:婚姻:无,但不是处女。 “怎么了?”我问她。 “说我有魔鬼身材,”兰兰没有和我说实话,“我不喜欢用魔鬼这个词。” 她看了我的的这张表格:“恩,你身体很棒,性欲旺盛。”我笑了笑:“你想信这个机器人?” “不信,不相信,什么机器人,是一堆破铁对我们故弄玄虚吧……” 她和我从登记室里出来的时候,她悄悄说:“陶叶什么时候在这儿登记来着?是哪个害我们的陶叶吗?” “也许是,”我点点头。 第三十六章 第三节 3号大厅里流淌着的音乐像一个魔鬼似的,吞吸着光亮,好象把天底下的兴奋都拿来塞进了这里,人们拥着抱着在昏暗的灯光下缓缓移动着,心里脸上都在笑,仿佛这里不存在人间的烦恼,个人的忧愁,一切都美好如意。 渡边坐在一角,正在边喝啤酒边和一个女人交谈着。 纯子走过来:“陈刚,和我跳舞吧?” “没学过,跳不好,”我推辞着。 “我教你,”纯子拉住我的手。 兰兰则被渡边邀请去跳舞,她好象很高兴,眨眼之间就和他消失在拥挤的人群里。 我推开纯子的手:“对不起,我没兴趣跳舞。”弄得她有点尴尬。 “没关系,”她笑笑。她招手叫服务员,问我:“来杯果汁还是来杯啤酒?” 我和纯子坐在沙发上。 “谢谢,一杯果汁吧,”我说。 于是纯子就和服务员要了两杯果汁。 果汁就像一条虫子一样,凉凉地穿过我的喉咙,爬进我的胃里,浑身一阵舒服。 “来这儿的人都是快乐生活俱乐部的成员吗?”我问纯子。 纯子笑笑:“是的。来这儿的人都是寻找快乐的。你是不是把快乐老压在心底,不愿坦露?” 我的快乐压在心底?什么是快乐?我好久没真正体验过快乐的感觉了。对我来说,躲开别人的迫害,从死亡的边缘逃离出来,就是快乐。 有人过来邀请纯子跳舞,纯子看看我,我点点头,表示:你去吧,我不跳。 我一个人出了大厅。在饭店的院子里遇到了谭宾,他正从一辆轿车上下来,身后跟着黄成吉和另外一个男人。他回头和黄吉成小声说了句什么,就过来拉着我,出了饭店的大门。 他和我躲到路灯照不到的地方,一棵法梧桐树下。 “你为什么要谋害渡边?”我先开口问他。 “你为什么要救这个日本人?”他也有一肚子的火气。“我爷爷是日本杀死的,我看到日本人心里就有火气。” 我也火了:“你有能耐,像当年日本人跑到中国杀人那样,也跑到日本去光明正大地杀人,日本人杀了多少中国人,你去杀多少日本人!在自家的地盘上,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背后下手,这么做犯罪不犯罪不说,根本就是不是人,是狼,是牲畜,你不感到脸红吗?” 好一会儿,谭宾也不吱声。 “到这儿来寻找日本人留下的武器,我支持你……”我说。 他打断我的话:“有办法对付那个机器人吗?——刚才,有几个不死心的弟兄打来电话,他们从围墙爬进了养殖场,又被机器人发现了,一个还受伤了……” “机器人好对付,”我说,“活人不好对付。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等我找渡边好好谈谈再说吧。” “找渡边谈谈?”谭宾用讥讽的口吻说。 “怎么,不行吗?”我心里总觉得渡边是个可信赖的人。不过,我不喜欢谭宾这样对我讲话。 “你不是在做梦吗?”谭宾对我有些失望。 我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纯子打来的:“陈刚,请问你在哪儿,我在找你……” 一个念头在我心里闪现:渡边把我弄在他的身边,是不是为了便于监视我? “我马上回来,”我回答。 我和谭宾告别,走出几步后,又停住脚步,问谭宾:“你的人到南方去了吗?” “是的,打假需要,”谭宾简单地回答。 我回到饭店,纯子站在门口,陪我回到3号大厅,音乐还在,但是人却少多了。 “你找兰兰吗?”纯子看我的眼光在大厅里四下打量,便这样问我。 我点点头。 “她和渡边开房间去了,”纯子说。 我有些吃惊:“你不是他的女朋友?” “当然是,”纯子说,“我是他的朋友。可是他有权交别的女朋友,也有权和别的女人上床。” 我和她在沙发上坐下。她又要了果汁,我们一起喝着。 “渡边来这里多长时间了?”我问纯子。 “不长,半年多吧,”纯子说。“他以前在国内做事,人很老实的。” 我点点头。也许渡边只是日升公司的管理人员,并不知道养殖场地下有没有炮弹。 “你在这儿多长时间呢?”我问纯子。 “二年多了,”纯子说。“——你了解日升公司吗?” “不,”我说。 “日升公司好比就是一个人,一个好人,专门帮助需要帮助的人。”纯子说。 如果纯子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公司也是在打着做好事的幌子,却在暗地里做损害中国人民利益的罪恶勾当。我痛恨贪官污吏,讨厌罪犯,更恨这些想耍弄中国人的日本人。 “那么,日升公司在中国帮助了多少需要帮助的人呢?”我问。 “具体的数字我不知道,”纯子说。 有个喝得有点醉的男人过来:“你的,干什么的?” 纯子把他介绍给我:“他叫三郎,我的朋友。” 三郎拉起纯子:“不要理他了,走,到我们老地方去……” “不,今晚我就想陪着陈刚,”纯子推开他,他就倒在沙发上了。 “不,你是我的,谁也不要想夺走你!”三郎看着我说。 “走,陈刚,我们离开这,”纯子拉起我的手,出了大厅。 第三十六章 第四节 纯子拉着我径直跑向了112房间,推开门——她被人用被子捂住后倒在地上;另一个躲在门后的人对准我的头就是一棍子,我一闪身,棍子打在墙角上,打断的那一截飞起来,落到地板上,弹到了我的右脚上。我的右脚一抬,半截木棍就飞起来,我用手抓住。 “是你?”黄成吉吃惊地叫起来,“怎么会是你?我以为是三朗呢……”用棍子偷袭我的正是他。 那个用被子捂住纯子的男人懊丧地看着黄吉成:“二哥,怎么办?” 我用棍子在黄吉成面前比划了一下,他吓得后退了一步。我问他:“你们这是干什么?” “就想玩玩,”黄吉成胆怯地说。“三朗很有钱,长期包着这个房间,因此我们就在这儿等着他和纯子了……我们想尝尝日本女人的味道,没别的……” “快走吧,”我把棍子插到他的腰带上,有点捉弄他的意思,因为我真的讨厌他。“以后动脑筋做点好事,这样的事不要做!” “哼,你真有能耐!”一直用被子捂住纯子的男人并没有忪手。纯子在被子里想站起来,但是这个男人又高又大,紧紧地压在她身上,她怎么也站不起来。 “怎么,非得叫我踢你两脚才想离开?”我对这个男人说。 “你过来替我压住,”这个男人对黄吉成说,“我来试试这个陈刚到底有多大本事,我要叫他变成”臭缸“!” 说着,这个男人就像一辆坦克车一样向我冲过来,我一闪,他的肩膀撞到门上,门板就“咔嚓”一声出现了一个窟窿。 我象猴子一样跳到他的身后,用手推了下他的屁股,他的头就穿过三合板做的门板;他一摇摆身子,门板就从门框上掉下来,一个门角正好击中正欲走进房间里的三朗,他“啊”地叫了一声,坐到地上:“来人啊,来人啊,我被打了!” 黄吉成放开被子,从三郎身上跳过去,准备逃跑,但是被饭店的一个保安一把抓住。 又高又大的男人已经把门板从头上拿了下来,准备逃跑。 我则把被子从纯子身上取下来,一下扔在他的头上,他被三郎的身体拌倒了,像死猪一样摔倒在门口,三朗就用拳头击打着压在他腿上的这个男人笨重的身体。 “怎么回事?”纯子整理着被被子弄乱了的长发,“我只是想进来拿我放在这儿的一点东西而已……三朗,是你找的人谋害我吗?”纯子害怕地躲在我的身后。 “胡说八道!”三朗说,“我是这种小人吗?” 摔倒的男人把被子套在了三朗的头上,刚爬起来,饭店的一个保安就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一伸手,就把这个保安推倒在地。 我在门口把被子拾起来,扔到这个男人头上,轻轻一拉,他就倒在地上。 倒在地上的保安跳起来,压在被子上,对三朗喊:“快过来帮我!” 三朗就急忙过去,和保安一起,压住倒在地上的男人。 纯子从房间里的柜子里取出自己的手提包,对我说:“我们走吧。” 黄吉成被另一个保安打倒在地,他用求救的眼光看着我,但是我没有理他。 纯子经过三朗身边的时候,三朗一把抓住纯子裤脚:“别走啊!” “我为什么一直住在渡边那里,就是为了躲避你,”纯子说。她的腿一用力,裤脚“嚓”的一声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三朗忪了手:“我已经和千爱没有关系了。” “你爱不爱千爱,是你自己的问题;”纯子说,“我爱不爱你,是我的问题。——陈刚,我们走!” 我和纯子走出了饭店。她不想再开那辆被撞得很难看的轿车,就叫了辆出租车。 “快上车,”上了车的她对我喊道。 我正在给兰兰打电话,但是她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纯子料到我在给兰兰打,于是就说:“不要替陶叶担心了,她不个孩子。渡边会照顾好她的,你知道吗,渡边是个细心的男人,在做爱方面,是个高手。” 我上了车:“你怎么知道?” “呵呵,”纯子笑笑,“渡边发表过有关性学方面的文章,有些独特的见解。” “我们要到哪?”出租车开出了饭店的大院,我问纯子。 “找地方过夜啊,”她说。“你做我的保镖吧,行不行?别和姓谭的搅在一起了。听说你被警察组织开除了,是真的吗?” 我心里不好受:我成什么了,一个女人说摆弄我就摆弄我吗?但是我不动声色地说:“你需要人保护吗?” “是需要保护——你已经救我了二次了,”纯子说,“你需要份工作,是不是这样?你跟谭宾在一起,就是为了钱吧?否则的话,用不着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 是啊,从那么远的地方到这儿来,没有目的才是奇怪的。可是我不能对纯子讲出实情,只能默认。 “你一个漂亮的日本姑娘,追求你的人一定不少,”我还是找到了话题,“闭着眼睛就能找到一个保护你的男人,为什么偏选中我呢?” “呵呵,”纯子笑道,“缘份吧。人生总是和缘份不可分割,我相信这个。” “你要做什么,需要人保护你?”我对纯子越来越感兴趣。 “我想去找一个人,调查他,日升公司要扶持他搞企业。”纯子说。 “他是谁?”我问。 “金昌盛,”纯子说,“他要办食品厂……” “金昌盛?”我非常吃惊,“是的,”纯子说。 金昌盛,不就是那个要生产什么益智食品的骗子吗?是他吗? 第三十七章 第一节 说实在的,我不想和纯子,一个日本女人一起过夜。女人是朵花,男人是枝杈,女人总想找枝杈做为依托;可是男人也总想把女人固定在枝杈上,闻其味,赏其美,幸福地把日子过。啊,我不想做枝杈,我就想做参天的大树,虽然有花从树前飘过,可是我欣赏的是没有云的天空,和远去的小河…… 汽车进入城里,在前程饭店门口停下。 纯子下了车:“金昌盛就住在这里。时间不早了,我们先休息,明天上午见他。” 我没有跟她走:“我想回谭宾那里,明天早晨我过来找你,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吧。” “什么?回到他哪里?”纯子惊异地看着我。“你以为我没看清是他用四轮车撞我的轿车吗?你以为我猜不到要”玩玩“我的人就是谭宾的人吗?——他没回来之前,我什么事没有;他回来了,我的麻烦事就来了……你要回到他那儿去,难道你是他的帮凶吗?告诉我,你是不是他的帮凶?亏你还做过警察……” 我的脸红了,浑身不自在,我没想到纯子这么厉害……是啊,她说得对,谭宾在犯罪,我却象个瞎子一样,不管不问。 有人从饭店里走出来,轻轻拍着掌:“好漂亮,好厉害的女人啊,嘿嘿,我喜欢……” 这个人就是金昌盛,他一直站在门口,听到了纯子对我说的话。 “你是谁?”纯子很反感。 “我叫金昌盛。你是纯子小姐吧?”金昌盛嘿嘿地笑着,伸着手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是纯子,”纯子奇怪地问,两人一直还没见过面。 “你一下车的时候,我就问服务员来着,嘿嘿……”金昌盛点头哈腰。“我是今天下午赶过来的。没想到您也来到这个饭店,无巧不成书,太好了。我请您喝酒吧……” “不,我太累,我只想休息,”纯子冷淡地说。 “想休息也行啊,呵呵,”金昌盛的声音甜甜的,“我有礼物送给你,你看了以后,会做个好梦的。请问你住哪个房间,我把礼物给你送过去吧。” 纯子拒绝他:“不,我不要什么礼物。明天上午,我们八点谈工作;至于在哪里谈,我会打电话通知你的。” 纯子扭头往外走,打算另找一个地方住宿。她走到我身边:“你不跟我一起来吗?” 她要了一辆出租车,我跟她上了车。 “离开这,到另一家比较好点的旅店去,”吩咐司机。她又对我说:“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回答。 “没什么却不说话,”她有些不高兴。 我说:“既然谭宾是个坏人,那我也不会是个好人,你叫我和你在一起,不怕连累你吗?” “连累我?不不不,”纯子说,“你刚才解救我,我很感激你呢。三朗喜欢我,在日本有很好的职业不做,跑到中国来追我,我不喜欢象他这样水一样的男人,女人喜欢什么,要做什么,他都百依百顺。讨好你,巴结你,赞美你,满足你,他能做的,都做了,可我就是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心不在焉地问她。 “勇敢而有智慧的,坚强而有主见的。” “遇见了这样的男人吗?” “没有,还没有。尤其在中国,没有这样的男人。你们中国的男人就是水,可以叫风任意地吹打,性情温顺如羊,胆小会甘心情愿地躺倒在屠夫的刀下。你看到刚才这个金昌盛了吧,他就是中国男人的代表,哈巴狗似的,叫我恶心。鸦片战争,英国四千军队就打败了你们中国,你们的男人都干什么去了?南京被日本人杀那么多人,你们的男人干什么去了?我们杀你十个,你可以杀我们一个啊。所以,我不喜欢中国的男人。我为什么到中国来,我就想看看中国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真叫我失望……” 我不想对她说教。我只想叫她说下去:“你怎样看我呢?” “怎样看你?” “是的,看我。” 她靠近我,压低声音:“你呀,是个臥底警察吧?是不是?你这么优秀,会被开除?我当然不相信了。——是不是?你告诉我!” “别瞎猜了,”我说。“我是犯过错误才被开除的。” “算了吧,”她一直不高兴,“好不容易遇上你这么个有点气质的男人,还正说谎话,跟坏人在一起。” 轿车到了通顺饭店,我和她一起走了进去。我要了一个房间。我不想叫她瞧不起我,我毕竟是一个中国的男人。我要叫她怕我,敬我。 进入房间,我把沙发拖到门口边:“你睡床,我睡沙发。” “睡沙发就睡沙发,你为什么要在门口睡?”纯子不解地问我。 “你不是要我做你的保镖吗,我在门口保护你呀!”我说。 “原来是这样啊!”她笑笑。然后到浴室里去洗澡,门也不关,哗哗的水声勾起了我对梁艳和丛容……以及我的妈妈的回忆。 有人呯呯地敲门。 “纯子,有人找你!”我故意这样说,意思是叫她把门关好。 “胡说!”她恼怒地说,“我听见敲门声了,你怎么知道是找我的?也许是找你的吧?”但是她还是把门关上了。我打开门,有个男人对我说:“跟我走,有人找你谈话。” “是吗?”我突然伸出手,抓住他的胸前的衣服,一下就把他拉进房间。“告诉我,谁找我谈话?” “看见了,你就会知道的,”这个男人说,“我只是给人传话。” “我要是不去呢?”我说。 “你要是不去,他说就杀了丛容……” 第三十七章 第二节 纯子披头散发地从房间出来,头发上滴着水,身上的衣服邹邹巴巴的,上衣的扣子没有系,露着白色的乳罩,没有遮严的乳房从乳罩边缘挤出一些诱惑来,吸引着这个男人的眼光。 “陈刚,叫你上哪去?”纯子看着这个男人,问我。她在浴室里听到了我和这个男人的对话。 我用力一握住这个男人的右手,他“啊”地叫一声。我对他说:“告诉这位小姐,要我到哪儿谈话?” “跟我走就……”他没有把话说完,因为我又用力握了他的和,他疼得张大了嘴巴。 “直接回答问题,”我告诉他。 “在大街上,”这个男人说。 “要是你不去,他们要杀死谁?”纯子问他。 “丛容。” “丛容是谁?” “不知道,我不知道……放开我的手,我只是传话的,那个人给了我三十元……” 纯子系着扣子,问我:“丛容是谁?” 我告诉她:“我的一个朋友。” “男的女的?”纯子问。 “女的,正在医院里,车祸受伤的。” “是这样啊……”纯子对这个男人说:“你回去,叫那个人到这儿说话。我看看他是谁?有多大能耐。” 男人走出房间,还回头看了一下纯子。 我推开沙窗,从窗户上下到了一楼。纯子跟在我身后。从后门进入服务大厅的时候,那个男人刚出了饭店的门口。他下意识地往后看了看,我的身子正好被一根立柱挡住。他吹起了口哨,走到公路上。 金昌盛站在一辆出租车旁边,焦急地围着一棵树转着圈子。被他打发去给我传信的男人急匆匆回来了:“老大,纯子叫你到她房间里说话。” “他妈的,”金昌盛火气很大,“谁想到陈刚能和纯子混在一起?我完了,纯子不会相信我了……都是些饭桶,连一个陈刚杀不死……” 我和纯子蹲在一丛花草后,听到了金昌盛这番话。她悄悄问我:“谁想杀死你?”她的湿发贴在我的脸上,凉凉的。 “黑社会组织的人,”我小声告诉她。 “为什么?”她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说来话长……” 金昌盛怔住了:“怎么办?我们回去还是去找纯子?” “不如直接去找纯子,”男人说,“就说陈刚多么危险……” “哼,纯子会相信吗?”金昌盛把身体靠在树上,“他妈的,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真的不爽……” “遇到这种事情,不能回避,”男人说,“我看,你最好去见一下纯子……” “算了,”金昌盛上了出租车,“我们回去吧,明天再说!” 我和纯子回到了房间,纯子疑惑地说:“我受雇于日升公司调查部,接触的中国男人有五、六个了,个个有问题。你看这个金昌盛,事情没有办,就想给我送礼,还来威胁我新交的朋友。中国人真是太复杂了。在中国办事有些难……” 我进了浴室,冲凉水澡。门没有关严,但是纯子也没有进来。我带着浑身的凉爽躺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睛,真想一下子就进入梦乡,可是怎么也睡不着。纯子就躺在沙发上,用毛毯盖着胸部,弯曲的肉体在我的脑海里书写着女人的诱惑,可是我的心情却非常得沉重,生活中的恩怨情仇集结在我的心头,变成一片海,风浪再大,海的深处也是平静的。 “你对日本在二战时期留在中国的武器怎么看?”我问纯子。 “应该及早发现,彻底销毁,”纯子不假思索地说。 “有人发现,在养殖场地下埋有炮弹,”我说。“他们翻墙进入养殖场察看情况,都被机器人发现,甚至有的人还被机器人打伤了。” “你们进入养殖场就是为这个?”纯子坐了起来。 “是的。” 纯子又躺下了。她在想什么呢?她知道养殖场的地下有没有炮弹吗? “我觉得你陷进了麻烦里,”纯子说。“你最好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吧,人的身体是肉长的,经不起一颗钢铁的子弹。” 我没有吱声。纯子再也没有言语。我们毕竟刚相识,没有互相的了解,只是猜测着对方的为人和心思。等纯子睡着了以后,我就悄悄出了房间,走出饭店,乘出租车到前程饭店去找金昌盛。 我对服务员谎称是金昌盛的朋友,打听他住的房间。 他房间的门没有关严,从里面传来了他和女人的说话的声音。我还没有推门,他就对我喊:“进来吧,不要犹豫。” 我心里骂了一句,他怎么知道我来了?是服务员打的电话,还是有人在门口看到我给他报信了? “我警告你,把嘴封严,不准在纯子面前乱说,”金昌盛不等我推门进来,就这么说。 我使劲一推门,门撞到墙上,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正骑在金昌盛大腿上的女人吓得尖叫一声,从他身上翻倒下来,雪白的大腿像魔鬼的脸,黑色的毛发从粉色的内裤中露出来,就是魔鬼的眼。 我靠近金昌盛,一只手抓住他的脖子,他就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我今天先杀了你,死也找个垫背的吧,”我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不是打电话找人来杀我了?” 我的手一用力,他就喘不上气来了,眼珠子往上翻。 “杀了你,中国就少了一个骗子,”我继续说。 “忪……手……饶……命……”金昌盛的身体软下来。 我忪开手,他大口大口地喘着。过了一会儿,他说:“你有本事,和那个日本有个叫佐腾的铁链功高手较量啊,杀死我有什么用?” “你怎么知道日本有个叫佐腾的铁链功高手?”渡边对我提到过佐腾这个人,说他是铁链功高手,提议叫我和他切磋武艺。 “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的……”金昌盛说。 他还有日本朋友?他真不简单…… 第三十七章 第三节 “你已经骗过姜成,骗过梁国超,骗过钟响,又来骗日本人了?”我嘲讽地对金昌盛说。 “我不是欺骗他们,是他们没有诚意,”金昌盛争辩道,“想得到我的技术以后就踢开我,和他们在一起,我害怕……这次,如果这次日本人给我投入资金,我会好好大干一场的。” 我嘲笑他:“你想得挺美啊,就你这德性,日本人会给你投资?你不是在做梦吧?” “哼……”金昌盛不想和我谈这个话题。“我倒希望你和日本人较量一下,如果你赢了,我给你发奖金——一万元……多少?”他的脸转向身边的女人:“你还不快滚!”等女人不高兴地出了房间,他就追出去了。 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我拿起来,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老金,你见过黑田了没有?他对我们的计划会感兴趣的……喂!说话呀……” 我按健终止了通话。我已经记住了这个人的电话号码。然后我查看了一下手机,上面储存着黑田的号码。 金昌盛回来了。手机又响了,他拿起来,边说边出了房间:“刚才上厕所了,对不起……谁在我的房间里?陈刚啊,他在……你是说,他接电话了?妈的,这个婊子养的……” 我手里拿着烟灰缸出了门口,听到他骂我——手一扬,烟灰缸就飞了出去,正击在他的手上,他叫了一声,手机和烟灰缸同时掉落到地上。 他回头看着我,我愤怒的目光叫他不寒而栗。 “是你的臭嘴把烟灰缸吸引过去了吧?”我慢慢走近他。 落地上的手机在响着:“喂!老金!喂!老金!喂!老金……” “是我的臭嘴……是我的臭嘴……”金昌盛恐惧地说。他弯腰拣起地上的手机:“老大,没事……没事……我正准备和陈刚谈那个……谈那个和日本人佐腾比武的事,日本这个叫佐腾的,是个铁链功高手,在日本很有名气……不不不,不要这样,等比赛过了以后你再做决定……好的,好的……” “等比赛过了以后再杀我?是不是这样?”我说,紧紧地盯着他,他浑身颤抖起来。 他把手机装进口袋里:“不不不,不是这样的,真的,相信我……” “你为什么对我跟日本人的比武这么感兴趣?”我问。 他伸手拍着我的肩膀,以此来壮胆:“我就知道你比日本人强……现在媒体这么发达,一人响屁就能响遍全球,你要是比武胜过日本人,所有的华人都会高兴的……” 我被他推进了房间,他开始讨好我。他这只披着人皮的狼伪装出笑脸,哄我,讨我高兴,但最终的目的是要“吃”掉我。我不买他的账,一转身,用膀子把他顶出去。 “告诉我,给你打电话的”老大“是谁?”我问。 “是谁又怎么了?你跟那个佐腾比赛完,我领你去见他。——他是我的一个朋友,岁数比我大,我才称他为老大的。我不骗你。” 他正在骗我。刚才老大给他打电话是想叫人处死我,他却提议等我和日本人比过武以后再把我处死。我猜得不会错。 “哈哈哈,”我大笑,“我真想知道,下一次,你们怎么样杀我……” 他吓了一跳:“杀你?你是杀不死的,是不是?你还怕别人杀你?陶叶对你那么好,叫你做官你都不答应,你不知生命的意义……” “少跟我来这一套!”我厉声喝道,“你知道生命的意义,你就不会欺骗别人了,就不会来找日本人扶持了……” 纯子突然撞了进来:“陈刚,你到这儿来,也不和我打个招呼呀!” “对不起,”我说,“我找金昌盛,想问几件事……” “跟他这样的人在一起,你不感到恶心吗?”纯子不满地瞪着金昌盛。 “你怎么这样讲话?”金昌盛有些恼怒。 “怎么样说不重要,”纯子说,“怎么样做才是重要的。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最清楚。我想,日升公司是不会支持你搞企业的。日升公司扶持的中国人,必须是个诚实的人。你诚实吗?” “嘿嘿,”金昌盛奸笑着,“只怕你说了不算……” “我说了不算?”纯子厌恶地说。 “怕是这样。”金昌盛歪着脑袋。 纯子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手机嘟嘟地响着。我凑近她,看了她的手机一眼:纯子拨打的,正是存在金昌盛手机上,那个叫黑田的日本人的号码。 我料到纯子这次要输给金昌盛了。 纯子叽哩呱啦用日本语和对方说话,怒气冲天,差一点把手机摔倒地板上。关了手机,呆呆地站着,眼泪哗哗淌出来。 “你怎么了,纯子小姐?”金昌盛笑了。 “去你妈的!”纯子骂了她一句,离开房间。 我跟她出去。 “给我你的电话号码,”金昌盛对我喊,“我好和你联系。” 我没有理他。 “我的手机号码纯子知道,”金昌盛追出来,“打电话和我联系啊。” 纯子无力地坐在楼梯上:“黑田竟要我善待金昌盛,他已经同意扶持金搞企业。我不明白,日升公司会扶持这么一个人……” 我和她坐在一起。我明白,只要日升公司扶持金昌盛,日升公司在中国就没安好心。 我握住了纯子的手,她的手凉凉的。但是,我知道她有一颗火热的心,一颗正义的心。我愿意和她做个好朋友。 第三十七章 第四节 我们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各自想着心思。有人从我们的身边上上下下,那个被金昌盛撵走的女人又回来了,奇怪地看了我和纯子一眼。 “在大学,我学的是汉语……三郎是我的同学……”纯子对我说,“毕业后就到中国来了,有些事情理解不了,但是从未想到生活这么复杂……你看,金昌盛如此卑鄙下流,黑田却看中他,真的叫我无法接受。我想不通……” 是啊,生活是复杂的,千头万绪,她想过自己就是一个小小的雨点吗,看不透一场雨的大小,被风左右;也看不到河的尽头,却被带到了大海,随波飘流…… “走吧,我们回去休息,”我拉起她。 她挽着我的胳膊出了饭店。然后我拦了辆出租车,我们回到通顺饭店。纯子躺在床上长时间地打电话,也许是给她的父亲,也许是她的好友,发泄着心中的愤怒,畅谈彼此的思念。她用的是日语,我一句也听不懂。 我进了浴室,拨打了王小胜的电话。电话接通了,我迫不及待地问他:“丛容怎样了?” “医生尽了最大的努力……”王小胜失望地说,“她醒过来了,可是成了植物人,睁大眼睛,张着嘴,就是不会说话……师傅叫来他的两个女徒弟在那儿照顾她……” 我难过地挂断了电话,无力地坐到光滑的磁砖上。我心里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丛容,你等着我,我要回去照顾你,和你说话,叫你高兴微笑,叫你康复!丛容啊丛容……你等我,我回去要亲吻你,拥抱你……我想着她,喊着她的名字,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我拨通了梁艳的电话:“是我,你眼中的蒙面大侠……” “是你吗,是你吗?”她很兴奋,“昨晚我们拥抱,亲吻,直到现在我还很兴奋……唉,你在哪?” 我大吃一惊:谁和她在拥抱接吻? 纯子敲着浴室的门:“陈刚!” 我停止了通话,关了手机。 “陈刚!”纯子把门推开了。“你怎么坐在地上?你怎么了?”她开了电灯,伏下身子,长发就贴着我的脸。从上衣的缝隙中流露出半只乳房的轮廓,颤动着,挑逗着我快乐的神经。 “走吧,离开这儿,”我说。 她把我拉起来:“我们睡觉吧,把一切留给明天吧。” 我回到沙发上,她回到床上。 “你不喜欢玩女人吗?”纯子问我。 “不喜欢,”我应道。我现在只想睡觉。 “女人再漂亮也不喜欢?”纯子好奇地问。“黑田想强奸我,三郎想强奸我,就连看起来老实的渡边也想玩我。男人啊,我慢慢了解男人了,男人就是一颗子弹,总想打进女人的身体里。我有点怕男人了。” 男人是子弹?很好的比喻。那昨晚是谁把自己射进了梁艳的怀抱?这个男人伪装成了蒙面大侠的样子吗?一定是这样的,梁艳才接受了他…… 有人使劲地敲着门。 “纯子,开门,是我!”三郎叫着。 纯子从床上跳下来,隔着门大声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我打电话一个一个问朋友,打听你在哪,有人告诉我——你来这个饭店了,所以我就找来了……”三郎说。“意外吗?” “我说过我不爱你,你死了心吧!”纯子说。“不要再为我浪费时间了。” “不爱我也没什么,”三郎说,“我们只是做爱行吧?” “不行,”纯子坚决地说,“我没兴趣……” “你和陈刚在一起吧?”三郎问。 “在一起又怎么样”纯子反感地说。 “听说他有功夫,是真的吗?”三郎沮丧地说。“在性能力上,他比我强吧?你和他干过几次了?和你干一次,总先讨你的喜欢,费九牛二虎之力……我已经厌倦你了,我找到你,就想告诉你这些的……没想到你会跟一个中国男人上床,我厌恶你了……” 纯子生气地把门打开——三郎就撞进来了,愣愣地地看着我:“你没有脱衣服?” “我们已经干过了,”纯子坐到沙发上,搂着我的脖子,亲吻着我。她热血沸腾,低低地说:“要我吧,现在就要……我好想爱,和你……” “啧啧,动情了?”三郎感慨地说。“我也想加入……” “你疯了吗?”纯子怒视着他。 “陈刚!”有人在门外喊我。 我听出来了,是谭宾的声音。现在他来做什么?自从梁艳离开我,没有哪一天哪一夜我会安安静静,无忧无虑地度过。今晚的麻烦不会少。 我推开纯子出了房间,谭宾一个人站在哪里。 “找我做什么?”我担心地问。 他说:“是渡边告诉三郎你在这儿的。而我呢,则是跟踪三郎来的,怕他伤害你……再说,你也不应该和一个日本女人在一起。兰兰那个婊子,竟然和一个日本人睡觉,我已经把她关起来了……” 我吓了一跳:“你看到兰兰了?” “是的,她和渡边在一起?”谭宾不敢正视我的眼。 “你还想杀死她吗?”我质问他。 “当然,我已经把她关起来了,弟兄们玩过她以后,就结束她的性命。”谭宾毫无表情地说。 “把她关在哪里?”我愤怒地问他。 “你想见她吗?那么跟我来!”谭宾边说边走。 “陈刚!”纯子在房间里叫我。 我没有理她,跟着谭宾离开了饭店。 第三十八章 第一节 也许谭宾给我设了一个陷阱,但是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为兰兰的性命担心。至于纯子,她没有死亡的威胁,我用不着理她,也不用为她牵挂。 一辆白色的轿车停在饭店门口,司机把车门打开,我和谭宾先后上了车。 司机正在听收音机,播音员读一篇散文—— 你什么也不要相信,不要相信天,天气报预报也不是十分准确;也不能相信地,地很可能会山崩地裂,埋葬快乐;更不要相信朋友,吃你的,拿你的,了解你底细,带给你灾祸;还不要完全相信书本,上面告诉你的,和你在生活之中遇到的,总会有那大的距离,吃了亏才知道书本上的差错;有时连你自己也不要相信,往往你在享受甜蜜的幸福之时,暗处已经燃起苦难的烈火…… 谭宾笑了笑:“是的,说得有道理,我相信,这个世界什么也不可信,就只能相信金钱了。” 我没有吱声。谭宾已经不可靠了,他的心里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轿车出了县城,十几分钟后,进入一片树林,树林往山坡延伸着,车停在一处山洞旁边。洞口黑乎乎的,像恶魔的巨口。兰兰就被谭宾他们扔在这个山洞里。 “我知道你对兰兰有感情,”谭宾对我说,“但是你不必为这么一个女人的离去而伤心……” 突然,洞里传出兰兰愤怒的叫喊:“放开我,你这个坏蛋!” 一个男人说:“乳房好大……” 第二个男人说:“我先来!” “流氓……”兰兰哭起来。 我冲进洞里,洞里很窄,碰到了我的头;但是洞很深,而且还弯曲下斜,什么也看不见。洞里的声音说停就停下来。我正感到奇怪的时候,洞口就被人堵死了。 “陈刚,你不要怪我,”谭宾的声音在洞壁响起来,那里放着一个录音机,刚才兰兰和二个男人的声音,就是从录音机里发出来的。谭宾继续说:“要怪就怪你自己,谁叫你去招惹三郎了,他出大价钱叫我软禁你几天。当然了,光这个条件我是不会答应他的,最重要的,他许诺帮我们查清养殖场地下埋藏的炮弹情况。你在这儿委屈地过几日,我呢,既挣了钱又达到了寻找炮弹的目的,一举两得啊。陈刚,对不起了。” 磁带转到尽头,录音机停下来。 离我不远的地方传来轻微的物体碰撞洞壁的声音。 我摸着洞壁走过去——兰兰被捆绑着,嘴巴也被人用胶带封住。我摸索着给她忪绑,轻轻撕下她嘴巴上的胶带。她紧紧地抱着我,大声哭起来,一直哭得没了力气,声音嘶哑才停下来。 “我是被谭宾他们从渡边身边拉走的,”兰兰说。“渡边可能打电话报警了,但是我还是被他们绑起来,弄到这里。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所以并不害怕……我哭也哭够了……现在饿了,他们把一些食品放在这里,你找一下,我想吃东西了。” 我没有动。我被谭宾欺骗了,他根本就不配做我的朋友。在生活中,在外国人的面前,他眼里只有利益和金钱,失去了人的尊严,什么道德了,国家了,人民了,等一切一切都与他无关。 兰兰从我身上爬过去,寻找食物。 “你知道车是从很高的地方冲进悬崖的,”她喃喃地说,回忆她在坠落的面包车里逃生的情形。“一开始我就抱紧了一个男人,看到谭宾跳出了面包车,我也想往外跳。但是面包车在崖壁上碰撞了一下,减缓了下落的速度,我又抱紧了那个被我抱过一次的男人,接着车就坠地了。我身下的男人一动不动,头上的血像泉水一样咕咕冒出来了。我没有叫,爬出了面包车。然后车就起火了。车里的人,除了我都死了。我连想也不用想就怀疑凶手是谭宾,因为死中的人中,有两个和谭宾有矛盾,其中一个想争夺队长的位置……啊,我的头有些疼……真的……”她坐在那里不动了。 “找到食品了吗?”我问她。 “什么?”她反问我。 “食品,你刚才说的,找食品。” “我不记得了呀……哪儿有食品?”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渡边吧,你温柔……我好舒服……不过,我的头疼啊……过来抱我,我想要,再来一次吧……” 兰兰要疯了,谭宾一伙一定给她吃过能使人致疯的那种药了。这样,兰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她的生命也快要结束了。 我心头燃起了熊熊的愤怒的烈火。冲到洞口,对着堵住洞口的铁门狠狠地踢着:一下,二下,三下…… “这是什么,我怎么吃不下去……”兰兰摸到了食品,没有把火腿肠的包装打开就塞进嘴里。 “渡边……不不,你是陈刚吧,我想起来了,是陈刚救我来了……”兰兰语无伦次。 我想到打电话报警方,这才发觉手机在车上被谭宾“偷”去了。 “陈刚,”兰兰叫着,“过来啊,你过来……” 我回到她的身边。 “和我睡觉!”她恼怒地喊。“外国人都和我睡了,你怎么就不和我睡?” “兰兰……” “我叫兰兰吗?” 我抱紧她。她就在我的怀里使劲地撕扯着我的衣服,衣服被她撕烂了。接着她就开始咬我,我不得不抱住她的头。她的一只手抓住我的腰带,但是怎么也解不开。罪恶已经把她美好的前途锁上了,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给她解开。 我大喊:“兰兰!兰兰!” 但是她没有回答,已经筋疲力尽的她,呼呼地睡过去了。 第三十八章 第二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狂笑着,我笑我所见到的中国人在日本人面前不战自败,我笑自己像一个蛆虫一样对生活的无奈。我笑,我笑,我现在除了笑,还能做什么呢? 笑声没有把兰兰惊醒。 我的笑变成了长叫:“啊——啊——啊——” 可是无论我做什么,喊多久,山洞也不会有反应,兰兰没有反应,夜色没有反应,远处的人更不会有反应。 兰兰手里的食品掉落到我的身上,我剥开皮,放到兰兰嘴边,她竟然张开口大嚼起来,像一只温顺的狗一样,吃得非常香甜。 我轻轻地呼唤她:“兰兰!兰兰!” 她不答应,脑子里完全失去了原有的记忆。她哗啦哗啦地排尿,没有了羞耻感。 我离开她一点距离,她就爬着找过来。她的裤子被尿弄湿了,肯定也弄脏了我的衣服。我选择一块地势比较高的地方,她跟着爬过来,抱着我,继续睡。我也睡过去,睡梦中,恶臭的气味使我醒过来,她排便了。我给她脱了裤子,脱掉内裤,用谭宾他们放在洞里的矿泉水冲洗她的屁股。 现在,一定有人在为我的尴尬处境而幸灾乐祸。 兰兰长时间地昏睡。 时间好象凝固在洞里了,我尽量不去想它。我的脑海里一直在想:如果有人在那个夜晚确实动了梁艳的乳房,那么,这个人会不会又伪装成了蒙面人,赢得了梁艳的信任,和她拥抱,再次动了她? 我已经断定,谭宾和金昌盛是一伙的,他们同属于一个黑社会集团,“老大”领导指挥他们。这个“老大”好大的能耐,反侦破能力极强,能操纵一些政府的要员,一些有名气的企业家。我早已被他握在手里,杀了我一次又一次,但都被我侥幸逃脱。也许在这个“老大”的眼里,我已经成了他的玩偶,他随意地操纵我,看我的表演,满足他的好奇心。把兰兰变疯,放在我的身边,会使他高兴得发狂吧? 其实人类生命的意义就是在表演,每个人都是演员,只是角色的不同而已。能表演才证明生命的存在。国家有国家的表演,政府有政府的表演。有的人在表演富有,但更多的人在表演贫穷。啊,疯子的表演最为轻忪,不用导演,不用动脑,当然也用不着别人为其歌颂。 兰兰已经开始了表演疯子,别人为她悲哀,可是她却死也不会在意。 我想到了自己,我不敢保证我不会成为疯子。 “表演”疯子,就没有了爱情,没有了幻想,没有了目标,没有了指望,到哪儿也是家乡……虽然师傅给我吃过抵抗预防使人失去记忆和变疯的毒药,可是管用吗?我现在就落在坏人的手里,下一个要变疯的,也许就是我。 想到这,我紧张起来,我真的害怕变疯,一下子死亡倒没什么,变成疯子,是人生最可怕的事情。 我和兰兰在洞里相伴,我会照顾好她的。只要有水有食物,只要她不死,臭点脏点算得了什么。活一分钟算一分钟吧,洞里的生活就是等待。 兰兰的呼吸是热的,肉体是热的,我感觉,体验着。她的身体线条弯曲着,乳房的轮廓弯曲着,我有意无意地感觉体验着。反正没有人知晓我和兰兰在一起做过什么,怎样做了。 我睡着,醒来,然后再睡着,再醒来。兰兰已经不能言语,只有吃喝排泄。我用石片掘起洞里的泥土掩埋大便。好在谭宾给我们留的矿泉水不少,我能常常用水洗手和冲洗兰兰的下体。 谭宾他们提供的食物也很丰富,除了火腿,还有肉和面包,再加上几种水果罐头。仅从提供的食品上看,他目前还不希望我和兰兰被饿死渴死。 有时候,我伴着兰兰的呼吸静静地用心听着,想听一听洞口的铁门响动,想听到人的脚步声,甚至希望听到老鼠吱吱的叫声。可是除了我自己和兰兰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 我睡过几次了?不知道,最后一次睡得很沉…… “陈刚,在吗?你说话呀!”我突然被人叫醒。 洞口被人打开,从外面射进来的手电的光亮刺着我的眼睛。 “唉,里面这么臭!”另一个男人说。 “兰兰!”喊我的男人又叫起来。 “叫谭宾来!”我对洞口外的人说。并快速给兰兰穿上衣服,整理好。 有个男人告诉我:“谭宾不敢来见你,他说他无脸见你……” “不行,他必须来!”我大喊。“他不来把我接出去,我就在洞里不出去了。他必须来,必须来!杂种,狗崽子,败类!听到了没有!”我从来没有骂人,这次却破口大骂,恶言相向。 “铁链功高手佐腾来了,他想见你,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了,出来吧。” “你们混蛋!”我大喝。 我摸起一块石头,对着打手电的人扔出去,只听有人叫了一声,手电的光柱就在洞内消失了。 还没等洞外的人反应过来,我已经冲了出去,像一阵旋风,所有的人倒下了。我压在一个男人的身上:“你们以为我是盆中的水,能容忍却不会反抗?” 他“啊啊”地叫着了两声,他的一只胳膊被我顶在地上的一块石头上:“陈……放开我……” “叫人把兰兰送往医院!听到了吗?”我对着他的耳朵大喊。“听明白了吗?不明白,我就叫你胳膊里的骨头响着来回答!”我一用力压他,他又叫了起来。 “明白了,明白了……”他连忙说。“老六,快把洞里的女人送往医院……” 第三十八章 第三节 我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我们一起去!” 这时,有个日本男人在远处朝这边喊句什么。 “佐腾来了,正在林子外边等着你。——放心,我们的人一定会把兰兰送往医院……” 我一手掐住他的喉咙:“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饶了我吧,真的不关我的事。” “是谁给兰兰吃的毒药?” “不知道……” 我忪了手,他就跌倒在地上。 有个人从汽车里走过来,拍着手:“瞧啊,你们这副德行!不是暗中出手,就是明里打斗……” “你是谁?”我问。 “我是佐腾的朋友,日本人,为他做翻译的。你就是陈刚?听说你功夫不错,可是你刚才做了什么……” 我没有理他。几个人把兰兰从洞里抬出来,搀扶到车上。要是我不跟着车一起到医院,他们绝不会把兰兰送到医院。 “渡边在那儿等你……不,他来了……” 一辆轿车开过来,渡边陪着佐腾来了。 “你们谈,你们谈,”被我推倒的男人从地上爬起来,“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们上医院。” 我没有义务非要见佐腾,非要比什么高低,正要和他们一起走,佐腾的翻译拦住我:“怎么要逃走吗?害怕了吗?” 我怔怔地站住了:我是害怕了吗? 兰兰被拉走了。但是有几个人没有离开,站在我的左右。 突然,一阵“呼呼”的声音传过来——佐腾舞着铁链过来了,铁链击起的泥沙唰唰地落在周围的树叶和草丛上;他一靠近我,纷飞的草叶和急速飞起的泥沙就扑向了我。铁链功和绳子功其实大同小异,国内掌握铁链功的大有人在,没什么希奇。功夫本身也不神秘,神秘的是掌握运用功夫的本领。看这样子,佐腾的功夫很厉害,铁链在他手里轻得像绳子,上下翻飞,左抽右击,呼呼生风。 我站着没有动,眼看铁链旋风就要碰到我身上——想不到,佐腾突然停了手,铁链垂在手上,呆呆地在那儿。小说和影视上,中国人和日本人比武的激烈的场面没有出现,这让现场所有的人都非常吃惊。 佐腾的翻译用日语问佐腾,意思是你怎么不扑向陈刚。 “怎么了,他怎么住手了?”站在我身后的人问我。他们心里一定在盼望叫我和佐腾打起来。 “你们希望我们打起来?”我问他们。“可是,我不指望和日本人交朋友,也不愿意比试高低,因为我看不出比试高低会有什么实际的意义。现在佐腾停下手,也许有着和我同样的思想;他在中国的出现,或许不是他的本意……” 其实这话我是故意说给佐腾听的。 佐腾也很想知道我说了什么,于是就叫翻译说给他听。他向我走过来,伸出手。 “我叫佐腾,我们交个朋友吧!——佐腾对你说。”他的翻译在我旁边说。 “我叫陈刚,”我伸出手。 他手里的铁链碰撞着地上的石头,发出叮当的声音。铁链只会生锈,不易变型,会改变的是人的情感,人的思想,甚至人的肉体。铁链功本身也不在意是不是人类拿她来用做比赛。只是发展到今天的人类社会太高级了,什么都可以用来比赛,以刺激麻木的神经,并千方百计寻找比赛的各种理由。 他的手大而有力,手掌上有着厚厚的老茧,他是一勤奋的练功者。他对我说了一句。 翻译对我说:“他请你回城里喝一杯。” “不,谢谢,”我哪有心思和一个语言不通的外国人聊天呢。 我身后的一个男人不知和谁通了电话,然后把手机拿给我:“陈刚,请你接个电话。” 我拿过手机,谭宾对我说:“陈刚,是你吗?” “你想说什么?”我压抑着心里的怒火。 “我想问一下,你和佐腾真正比赛的时候,能不能赢他。刚才,他为什么在你面前突然住手了呢?——我亲自听到他在别人面前说过,他见到你,就给你来个下马威……”谭宾好像忘了把我关进山洞里的事情,忘了给兰兰下毒的事情,一点羞耻之心也没有了。 “告诉我,是你给兰兰吃了致命的毒药?”我问他。 “不……是别人把兰兰交到我手里的,我不知道兰兰吃过什么毒药,相信我!”谭宾叫道。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我怒喝。 “有人告诉我,只要你和佐腾比过武——佐腾要在这儿打擂,你能胜过他,就叫兰兰恢复正常。也许有人在和日本人赌你和佐腾的输赢……但是,为了兰兰,你会和佐腾比武的,是不是?” “这是谁告诉你的?” “这,你就不要问了,相信你以后会知道的。” “三郎告诉你养殖场的地下有没有炮弹的事了?他给了你多少钱?” “告诉了,他说日本人已经把炮弹挖出来转移了……他给我一个录像带,我看了,我相信这是真的。——哈哈,他给了我二万人民币,不少吧……” “这么说,兰兰也没有被你手下的人送往医院了?” “我也不知道把她送到了哪里,因为到山洞这的人,不是我的人……” “你撒谎!” “没有!陈刚,请你相信我!” 我把手机从耳旁移开,再也不想听他说话。 佐腾和他的翻译离开了。 “陈刚!人活在世上,要顺其自然,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听别人为你安排!不会吃亏的……”谭宾在电话里叫着。 我把手机关掉了。 第三十八章 第四节 另一个人的手机响了,他开始接电话:“是我,谭哥……好的,遵命……”这个人边说边向我靠近,把手机递给我:“陈哥,谭哥有话对你讲……” 我把手里的手机扔出去。 “请您接电话吧,”这个人继续对我说,“谭哥说,他要告诉你”老大“是谁,他说你会感兴趣的……” 告诉我“老大”是谁?我当然会感兴趣。可是我不会相信的,谭宾又要对我耍什么花招了。但我还是接过了手机:“有话就快说……” “你听说过毕立志这么个吧?”谭宾说。 难道谭宾说的此人是永康市中心医院当院长的毕立志吗? “不要欺骗我了,直说!”我说。 谭宾嘿嘿笑了几声:“你去过永康市吗?去过市中心医院吗?见过本院的院长毕立志吗?实话告诉你,他就是我的”老大“。但我和他认识时间不长,不过一年,并没有真正见过他,只是电话联系——是他先找我的,打电话找我,叫我带人端了一个制造假”荣华“皮鞋的黑窝点,使我美美地赚了一笔。他支持我的工作,我也帮他做了很多的事情。他对你跟佐腾比武的事很感兴趣。他现在想见你,你跟着在现场的人走,他们会带你去的。有什么事,有什么要帮助的,你直接对他讲好了……” 如果谭宾说的是真的,那我只有一个选择,去见这个毕立志,要么叫他杀了我,要么我从他那里逃脱出来;至于能不能找到他犯罪的证据,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果谭宾说的是假的,他要叫人把我带到哪儿呢?他说叫我顺其自然,就是叫我不要对抗他,听他的,随他摆布。我眼前的处境也只能听他的,因为我有太多的牵挂,他掌握了我的弱点,知道怎么来对付我。 我坐上了他们的汽车,离开了这里。大约一个小时后,车停在一座农家普通的院落里。 院子里挂在水泥杆子上的电灯照得雪亮。几辆轿车停在车棚里,一个角落放着一些农机设备,像脱粒机和抽水机什么的,但这里既不是旅馆也不是工厂,而是一个远离城镇村庄的偏僻的地方。也许这儿的主人承包着很多的土地,就把家安在这儿了。 我被人带进一间客客厅,刚坐下,就有一辆轿车开进了院子。很多人迎上去跟从车上下来的人打招呼。但是这个人却径直走进了我所在的客厅。 跟在他旁边的人忙向我介绍:“陈刚,这是日升公司的经理黑田。” 我站起来,和他握了手,他的手指细长而有力,也许习过武术,动作机灵。 有人端来了水果饮料,甚至是香烟。但是黑田摆摆手:“你们都出去,我有事和陈刚谈谈。” “好象你是这儿的主人。”等客厅里只剩下我和他,我这样说。 “不是这儿的主人,但是别人对我却比对这里的主人要好得多。”黑田面无表情。“我在中国住了十多年,对中国人的性格了解得非常清楚。中国人非常聪明,非常勤劳,在很多方面比日本人优秀得多,可是……”他喝了一口自己带来的茶水,观察着我的表情。 我只是听着,他无法猜测着我内心的感情是怎样的。同样,我更不知道他要对我说什么,做什么。说实在的,我心里正在想着兰兰,不知道她现在被人送到了什么地方。 “要我做什么,请直说。”我说。 他笑了笑:“小伙子,你是第一个不恭维我的中国人。恭维上级,恭维明星,恭维大款,甚至恭维罪犯,是中国人的一大毛病。我记得有个中国人写了一本书叫《丑陋的中国人》,在我眼里,中国人真的毛病很多……” 我咳嗽了几声。 他又笑了笑:“你不喜欢听我说话吗?恕我直率,我这个人心里有什么嘴上就说什么,不像你们中国人谎话连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喜欢搞面子工程……” “你找我到底要做什么?”我有些不耐烦了。他说得对也好,错也好,但我没有心思和他争论辩驳。他有时间去找一个政治家去说,找一个哲学家去说,我可不想把我的时间叫他的偏见浪费掉;在他面前,我就是钢铁,不弯腰低头,不管他是鬼是蛇。 他板起了面孔:“实话告诉你,我和毕立志打了个赌,赌你和佐腾比武的输赢……” “你们俩是谁先提议打赌的?”我打断他的话问。 “当然是我了。”黑田回答。 “在我面前的日本人也是非常丑陋的,”我笑了笑说,“没有人性,低级趣味,非常庸俗。你以为这是什么年代?我,包括佐腾,是不会比武供你们取乐的。如果你找我就是谈比武的事情,那我恕不奉陪。”我站了起来。 “小伙子,不要激动,请坐下!”黑田也站了起来,伸出两手,示意叫我坐下。 我不想再听他说话,要往外走,但是他挡在我的面前。 “你也看到了,我和佐腾见面的时候,非常友好……”我说。 他提高了声音:“你以为我不知道?——本来佐腾想把你打倒在地的……”他低下了头,又把话咽回去了。 “是啊,人的思想会改变的,”我说。 “不不不,是因为你的功夫比他更胜一筹,”黑田摇着脑袋。“——你只动了一只脚,脚尖踢出的沙石击中了他的小腹,脚后跟踢出的沙石击中了他的小腿:他差点扔了手中的铁链……这是佐腾亲自和我说的……他没有骗我吧?” 我轻轻地点点头。 他咬牙切齿地说:“这不是真的!不是!我等着你和佐腾比武的那一时刻,要亲眼看到你败在他的铁链功下!” 我嘲笑他说:“只怕你等不到!” 第三十九章 第一节 院子里又开来了一辆轿车,三个人从车里出来,一个人去了另一个房间,另两个人过来,微笑着进入客厅,其中一个点哈腰地说:“黑田经理,毕立志院长到了,请你过去。” 黑田有些不高兴:“毕的,应该亲自来跟我说话。” “毕院长说手里有一盘录像带,他说是关于炮弹的事,你会感兴趣的……” “炮弹?嘿嘿……”黑田冷冷笑了两声,“他要敲诈我是不是?怪不得他今日不主动见我了呢,是这个原因啊。也好,那我去见他。” 黑田瞪了我一眼,就离开了客厅。 两个人等黑田一走,就把客厅的门锁上了,怕我出去。但是过了不一会儿,有人就开了门,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门外喊:“陈刚,跟我来洗个热水澡吧。” 我跟着他来到后排的浴室里,他打开水龙头:“水温还行,要搓背吗?” “不要。”我脱了衣服,泡进浴盆里。 他出去给我抱进了一套衣服外加一双鞋子:“你的衣服太脏了,洗完换一换。” 我闭上眼睛,感觉着水的温暖。我的脑海里却在想象着黑田和毕立志在那儿谈话的场面。这里的人叫我洗澡换衣服,我猜想,是毕立志要见我了,毕竟他在医院工作,讲究卫生是医生的习惯。我要看看,这个毕立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洗了一个小时的澡。衣服倒也合身,鞋子也是新的。五十多岁的男人把我领到一个装有空调的房间里,有个瘦小的男人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他瞟了我一眼,没有吱声。 电视的音量开得很小,他正在看新闻,邹着眉头,边看边想着什么。 我猜想他就是毕立志了。 电视上,国内新闻演完了,接着就是国际新闻。 他坐了起来。 “黑田走了吗?”我问他。 他点点头,看着我。他很普通,如果在大街上遇到他,他没有一个地方会吸引我的眼光。他的个子不足一米六五,短短的头发,脱掉的鞋子就放在沙发边上。 “你手里的录像带是谭宾给的吗?”我坐在他旁边,好象一个警察在这审问一个犯人似的。 “是的。” “黑田看录像带了吗?” “当然。” “这盘录像带是谁拍的,什么内容?能叫我看看吗?” 毕立志没有穿鞋子,离开沙发,打开了录像机——一辆面包车开进了日升公司的养殖场。草丛里有一个人工挖的土坑,面包车开到这个土坑边停下了。等在土坑边的几个人下到土坑里,小心翼翼地从土坑里往外搬着锈迹斑斑的炮弹,一发,两发,三发……一共往面包车上装了二十一发。接着,面包车开驶离了养殖场…… “就这个录像带,黑田答应给我三十万人民币。”毕立志说。 “他答应给你钱,为什么不带走录像带呢?”我说。“这个录像带证明了养殖场确实埋有日本二战时留下的炮弹。” “我把一盘录像带给他带走了,这盘录像带是我的复制的。”毕立志说,“我做事的目的就是为了钱。这个世界上,是钱主导一切。另外,我已经和黑田谈妥了一件事情,三天后你和佐腾一场比赛,你只能输,这样我会得到五十万人民币。” “你以为我会听你的和佐腾比赛?” “当然要听我的。” “说说理由。” “我是一个生活中的乐器演奏师。人的生活就是一根琴弦。你这根琴弦太好演奏了,已被我弹奏多次。这次,我也会将你弹响。因为你的生活的琴弦太长,长得伸到了各个地方,众多人的心怀;随便控制一个人,就扯住了你这根弦……” “你打错了算盘,你无论怎么做,要杀了谁,那是你的事,我死也不会听你的了。”我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非常害怕,怕他拿任何一个人要挟我。 他走到录像机前,换了一盘录像带播放起来——一个白发苍苍,面容憔悴老年女人在大街上走着,东张西望,也许她非常饥饿,想寻找食物;也许她正在找寻找落脚的地方,充满忧愁。 “你仔细看一下,这个女人是谁?”毕立志提醒我。 “她是谁?”我不认识这个女人。 “你母亲,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毕立志说。 “我母亲?” “是啊,是你母亲。” 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在风中飘过来,挂在女人的耳朵上,她也没有察觉,继续行走。车辆和行人从她身边过去,她的步子缓慢。经过一个垃圾箱的时候,她停住脚步,身伏在垃圾箱子上开始翻拣东西。她拿起一块馒头就啃,显然她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不要欺骗我了。”我站起来。母亲在我心里的形象是年轻而漂亮的,我不敢相信刚才这个疯女人就是我的母亲。 “欺骗?” “是的。就像黑田欺骗你一样。——三郎给你的这盘录像带,里面的内容肯定是假的。好象日本人把炮弹运走了,养殖场里不存在什么问题了,然后养殖场里也许隐藏着更大的秘密。黑田不会白白地付给你钱的,他要一步步利用你做什么事情,正象你利用别人犯罪一样。” “够了,我不喜欢别人评论我!如果你和佐腾比武,我就告诉你母亲在哪。另外,我保证丛容的安全,保证梁艳的安全。如果你听我的,就住在这里等着和佐腾比武,就住在13号房间。明白了吗?”他拍了一下巴掌,有人就走了进来。 “陈刚,请跟我来吧,”走进来的男人对我说。 “好的,跟他去吧,你有很多的时间考虑是不是听我的。如果你是个聪明的人,老老实实听话,你想做什么我也会满足你的。好吧,去吧去吧。” 我走出了他的房间。 第三十九章 第二节 13号房间里有电视和空调,一张双人床,冰箱里放着饮料和水果,墙角还有一个书架,上面摆放着几十本小说和几种杂志。 这个房间和毕立志所在的房间是相连的,也许天花板上面是相通的吧。我站到书架上,弯着腰,把一本杂志放在头顶上,然后再用头顶住天花板——一直腰,头就把天花板顶了一个窟窿,碎裂的天花板和灰碴唰唰地往地下掉落着。 我爬上了天花板,什么也看不见。两只老鼠从我身边跑过。我踩着天花板的骨架,摸着檩子往前走,手从檩子上碰落的灰尘吸进了我的鼻孔,我捂着嘴打了一个喷嚏。我数过,从这儿到毕立志住的地方,相隔五间房子,那么,我要穿过六架梁就会到达他所在的房间。 也许我被刺了一下,也可能被铁丝挂了一下,右膀子有点疼痛。 “哈哈哈哈……”毕立志在房间里狂笑。我已经来到了他所在的房间上面。 我用手指在天花板上抠了一个小洞——毕立志正搂着一个女人,看着天花板。 “哈哈哈哈……”他继续狂笑。“陈刚,你看到我了吗,其实你一上天花板,我就知道了。只不过是你已经中毒,因为天花板上安装有许多的毒针,你逃不过的,也没有防备。不过,你中的毒会使你很快失去记忆,这样你就会完全听我的了,哈哈……我选择了这么一个地方”接待“你,说明我有两下子吧。和我交手,你是我的败将。明白了吗?” 他怀里的女人非常漂亮,也抬头往上看着,却是甜甜地笑着。 “陈刚,这个女人漂亮吧,是不是?我喜欢的女人第一必须漂亮,第二,必须聪明,第三绝对忠诚。”谭宾在女人的脸上亲了一口。“男人活着就是为了女人,没有女人就没有男人嘛。找个好女人,一是享受,二是能给你有个好的后代,漂亮的后代,聪明的后代,顺心的后代。你看到了吧,我身边这个女人的俊美国内少有,她是一个红歌星,我有能耐吧?现在,你是不是不能活动了?” 是的,他说的对,我的身体真的不能活动了。我被暗藏在天花板上的毒针刺中了。但是师傅已经给我吃过抵抗预防失去记忆的药品,毕立志不会知道吧。我的身体不能动弹,是麻醉药起的作用。但是我的脑子还能思考,我在听毕立志说话,最好他这么说下去,说出他做过的罪恶。 我想开口说话,但是嘴也不听我的使唤了。 毕立志开始慢慢给女人脱衣服。先是解开上衣的扣子,然后是乳罩。 “陈刚,我没有从高处看过女人的身子,可是你却看到了,是不是别有一番风致?乳房从高处看,给人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现在,你即将看到我是怎样和女人快乐的,而你却将要失去记忆。我在你的岳父家里,使梁艳中了毒,叫她失去了记忆;在她失去记忆以前,我告诉过她,是谁杀了那个埋在瓦夼村河边的女人。哈哈,有人知道谁是凶手,却不能告发,真的很有意思。我喜欢制造这样的悬念,这是我生活中的乐趣之一。” 他开始给女人脱裤子,解开了她的腰带,拉开了裤子前面的拉链。 “看到女人凸起的小腹了吗?”他继续说,“我的女人怀孕了。我深信刺激怀孕的女人,会使她怀的胎儿聪明。我不会叫一个正常的男人看我女人的身子,明白吗?是不是,小贝?” “哈哈,是老公。”女人快乐地叫道。 现在,我才体会到,看到犯罪之人而不能言语,不能采取行动,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哪个国家遭受这种悲哀的人最多?肯定是我们中国了。面对着犯罪,面对着腐败,甚至面对着屠刀,中国人忍耐的太多。啊啊,来个地震吧,叫我从天花板上掉下去,砸死毕立志吧! 毕立志看着天花板:“陈刚,告诉你,我有个写日记的习惯,找到了我的日记,就找到了我犯罪的证据。我的日记就藏在水河市街心花园235号,我的一处住宅,希望你能记住。哈哈哈,你很快会忘记这句话的,我高兴……” 他慢慢把女人放倒在沙发上,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使梁艳失去记忆的坏蛋是这个毕立志。但是,在那个夜晚,是谁动了梁艳的乳房?也是这个毕立志吗?我和梁艳结婚前并没有看到他,梁艳和我也没有提及过他。也就是说,我和梁艳结婚后,他才认识了梁艳的父亲梁国超,发现了梁艳的美丽,才打梁艳的鬼主意。他是一只狡猾的色狼,一只吃人的恶狼。 “我开始和小贝做爱了,希望你现在不会沉睡。”他又看看天花板。 是啊,我的脑子开始昏昏沉沉的,眼也睁不开了。 “听说陈刚功夫很好,你这样对他是不是扼杀了人才?”小贝有点惋惜地说。 “中国这样的人才有的是啊。”毕立志不以为然说。 “可是,你刚找到了他的母亲,他还没有见到母亲呢,失散了多少年啊,见面的场面一定很感人的。”小贝一点做爱的兴致也没有,推开他放在胸脯上的手。 “会叫他母子见面的,不过疯子对疯子,这也很有趣呀,是不是?”毕立志笑笑。 “我不喜欢你和陈刚做这样的”游戏“,”小贝叹了口气说,“我的心肠硬,现在也有些伤感了。”“别这样,”毕立志板起面孔,“人的幸福就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个观点也是你赞赏的。哈哈,有人在我们身边瘫痪难过,我们却高兴地做爱……生活原本就是这样啊……” “不,这次我不听你的了!”小贝站起来,穿她的衣服。 我昏睡过去。 第三十九章 第三节 妈妈!妈妈!这是谁在呼喊?是我吗? 我苏醒过来。想起发生了什么,想起了我在哪里。 从天花板下传来毕立志愉快的呻吟声。 是啊,妈妈,那个在风中翻拣垃圾箱的老年女人就是你吗?妈妈,你还记得我吗?这几年你在什么地方生活来着?妈妈呀,妈妈,等着我,我去看你,去孝顺你,要翻拣垃圾箱,我也替你去翻拣。我要叫你妈妈,和你生活在一起,不要再叫你流浪。 我把两只脚抬起来,蹬在一条檩子上,猛地一蹬,反作用力使我的身体压塌了天花板,我身下的一大块天花板先落到毕立志的身上,而我在下落的过程中调整了一下姿势,稳稳地站在了地板上。 几块天花板落在地板上,发出了很大的声响。有几个人从外面冲进房间里。毕立志被天花板砸昏了,倒在一边。小贝受到了惊吓,捂着肚子,轻轻地呻吟着。 “老大,老大……”进来的人都很慌张,一个过来摇着毕立志的脑袋,把天花板从他身上拿掉。另一个过来给小贝盖上衣服,手却故意碰到了她的身体。 我观察着这几个人的行动,哪个胆敢打我的主意,我就给他点颜色瞧瞧。 突然,我觉得我的脚脖子象是被蝎子蜇了一下——毕立志伸手把一根毒针刺进了我的脚脖子上;他假装被天花板砸昏了,为的就是要对付我。 我想狠狠地给他一脚,可是已经无法站稳,倒在沙发上。 “哈哈哈,哈哈哈……”毕立志狂笑着,“虽然我不会武功,却能战胜陈刚,真是叫我高兴。不过,陈刚的身体不错,要是换了别人,早疯了,他居然还能想办法从天花板上掉下来,并且稳稳地站住。要不是我再给他补上一支毒针,后果就有点不堪设想了……不不,他不会采取行动的,因为他还没有抓住我犯罪的证据。再说,他一定还想知道那个疯女人是不是他娘……” “我要流产了,快送我到医院!”小贝不满地对毕立志喊。 毕立志有点慌:“不可能,小贝……不可能,小贝……我不想这样……他妈的,你们还站着干什么,快把小贝抬到车上……” 几个男人要动手。 “你们先出去,”小贝喊,“我不让进来你们谁也不许进来!” 等这几个男人出去以后,她对毕立志说:“我成什么了,叫别人看我的身子?”她开始穿衣服。 毕立志说:“他们进来没有错,我也没有想到陈刚会从天花板上掉下来,他妈的……他们进来是他们的职责,我花钱养他们,他们就得为我们的安全着想,不是吗?” “你的心够狠的,”小贝说,“又给陈刚补上了一支针,他不会有问题吧?他还能和日本人比赛?” “会的,不会有问题的。” “好了,我们离开这吧,上医院。叫人好好照顾陈刚……”小贝说。“我有点可怜他了……” “这没有问题。——来人!” 几个男人又走进了房间。 毕立志对他们交代:“好好照顾陈刚,他想做什么随他,只是不能叫他离开这儿。有什么事情马上向我报告。” “是,老大。”毕立志搀扶着小贝离开了。 有个人说:“要不要扶陈刚起来?” “不用,”另一个人说,“他已经昏迷,我们离他远点吧,谁知道他醒来又会做什么样的事情,万一打在我们身上,我们只能挨着。” 他们都离开了房间。 我虽然倒下了,但神志还是清醒的,只是身体处于麻木状态,不能动弹。 但是,过了不大一会儿,毕立志却回来了,并且领来了一个女人,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她就是秋果。 “秋小姐,这是你第二次参加演唱会,感觉如何?”毕立志对秋果说。“——这个躺着的人叫陈刚。我想把他和日本人佐腾的比武,安排在演唱会的结尾进行。叫一个歌星演唱,他和佐腾比武,演唱完毕,比武也就完毕,这样的安排有创意吧?” “他是陈刚?”秋果也很吃惊,“他怎么了?这屋子里的天花板怎么了?” “你认识他?”轮到毕立志吃惊了。 “听说你找了一个绳子功高超的人要和日本人比试铁链功,我才跟着你来看看这个人的。陈刚就是个绳子功高超的人。”秋果走到我身边,蹲下来,看着我。 秋果身边还跟着另一个男人。现在他嘿嘿地笑了:“太巧了吧,在这里见到你的熟人?我联系你到这儿参加演唱会,起初你还不愿意。现在高兴了吧?” 秋果没有理他,而是轻轻地唤着我:“陈哥!陈哥!你怎么了,说话啊……”见我没有反应,她站起来质问毕立志:“你对他做什么了?你对他做什么了?” “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毕立志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秋果身边的男人急忙对秋果说:“不要这样对毕院长……他很器重你的……这次演唱会的举办,是他的一个朋友捐资举办的,你能来,也是毕院长推荐的结果。” “我说过我不来的,”秋果恼怒地说。 “可是你已经出名了,出名了就得表现自己。我作为你的经纪人,有能力把你再推向一个更高的位置。”秋果身边的男人说。“走吧,我不应该同意你到这里来。——毕院长,秋果是个新手,请多多原谅。” 毕立志忙说:“理解理解,那我上医院吧,小贝不太舒服。我们以后再聊。” 我想坐起来,但是办不到。 毕立志笑着看了我一眼,走出了房间。 “我们走吧,”秋果身边的男人说。“你看毕院长多好,在路上见了我们就急忙停车……” 秋果站起来,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第三十九章 第四节 刚才来过的几个男人又走进了房间。其中一个对正不知该怎么办的秋果说:“你和陈刚挺熟的吗?但是你知道陈刚这两天做了什么?”他走到录像机跟前,换了一盘带,开始播放起来。 我转了一下脸,看着电视——裸体的我走进了一间浴室,这里已有两个女人在淋浴中互抱着亲热。我呆呆地看着女人,手动着自己的生殖器。一个女人对我笑着,伸着舌,摸着一个乳房靠近我,在我前面蹲下来,头靠近我的阴部。另一个女人从后面紧紧搂住了我…… 我闭上眼睛。我做梦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是哪个卑鄙、下流,恶毒的家伙制作了这盘黄色的录像带? “看到了吧?你所认识的这个陈刚就是这个样子。看看……看他开始吸毒了……现在他躺在这里迷糊着,与吸毒有很大的关系,看他瘦成这样……” “不,不是的,”秋果不相信别人的话。 她身边的男人说:“毕院长是个好人,相信他吧。他不是答应叫你父亲到他的医院去治病吗?——你们快把电视关了吧。——秋果,我们走吧。” “你们没有欺负陈刚吧?”秋果疑惑地问房间里的男人。 一个人说:“哪有的事?刚才陈刚爬到天花板上偷看毕院长跟情人小贝做爱,却从天花板上掉下来了……这个人的道德是很差的。毕院长已经跟日本人佐腾联系好了,叫两人比武。如果陈刚不认真对待的话,肯定要输的,真叫人担心啊……唉,你们放心走吧,我们会好好照顾陈刚的,不为别的,为我们中国人争口气,也要叫他战胜佐腾,是不是?——大伙说,是不是啊?” “是啊,是这样……”其他的人附和着。 秋果相信他们了:“只要对陈刚好,我就非常感谢你们了。”她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刚才说话的男人,“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给我打电话。” “好的好的,”男人接过名片,仔细看了一下,“一定的,请放心。” 秋果跟着和她一起来的男人离开了。 屋子里所有的人离开了。 我一动不动地躺着,想起起不来,想喊喊不出。人啊,是多么的可怕:他们可以把老实善良的人说成是恶虎毒蛇!我现在在秋果的心里成了个什么样的人了? 心头的愤怒使我昏迷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就亮了。两个男人在我身边,观察着我。一个男人的手机响了。是毕立志打来的。这个男人说:“老大,他还没有爬起来。什么?有必要再给他来一针?那不是要了他的命了吗?比武的时候怎么办?给他打一支解毒针他就会站起来?好的,老大,明白了。” 另一个男人小声说:“老大做得过分了吧。” 正在接听电话的男人摆摆手,示意同伴不要说话。他对着手机喊:“什么?把陈刚弄到车上拉到陶叶那里?陶叶恨死他了,她会对陈刚下毒手的。不如就叫陈刚在这里……好的,老大,听命!”他挂了电话。 另一个男人忿忿地说:“把陈刚当什么了,一件物品,一件礼物……” “别牢骚了,我们每个人只是个挣钱的机器而已,别的就不要多想了,活一天算一天吧。我们小时接触的教育,全是骗人的,什么道德了,服务了,人生了,全是胡说八道。现在,我们活着,金钱就是我们的信念了。孩子在家里读书没钱不行,母亲生病住院没钱不行。书上为什么不这样写?刚才,我想和老大借钱,就是开不了口,我已经跟他借了几千了。像我们这种人,挣钱的手艺没有,只能靠为别人干活而生存,是不是?” “是的,你说得对。” 两个男人把我扶了起来。其中一个出去叫了几个人来,一起把我抬上了一辆轿车。 “用不用给陈刚打一针了?真怕他半路醒来……” “别打了吧,我真担心他啊……” 我被人送到了一家旅馆,抬进了一个房间。 等人都离去了的时候,陶叶就出现了。她对我笑着,用手抚摸着我的身体。甚至动了我的阴部。看我没有反应,她开始给我脱衣服。使劲地翻转着我的身体。我愤怒地瞪着她,这倒点燃了她性的欲火。她开始用嘴亲吻我的身体。 “你好好的时候看不上我,现在失去了记忆却怒视着我,我就叫人这么讨厌?”她自言自语。 她把我的衣服脱光了,然后又脱光了自己的衣服。嘴唇吸吮我的生殖器,接着伏在我的身体上,慢慢地移动着臀部。 我的身体处于麻木状态,没有快感,但是生殖器却坚挺起来。 当她把舌头伸进我嘴里的时候,被我咬住了,她痛得从我身上滚下来;但是我没有忪口,她一手摸到了自己的腰带,对着我的身体胡乱地抽起来。 我忪开了口,她的嘴里和我的嘴里都充满着血。 她恼怒了,狠狠地抡起了腰带——我的头转动了一下,躲开了她抽来的腰带。我的一只腿也能动弹了,对着她的腰一下子踢出去——她的身子横着飞出去,头先撞到了墙壁上,身子落到地上后就不动了。 有个男人进来了,也许他一直在外面窥视着这里。他走到陶叶身边:“她死了!” 我想坐起来,但是身子还是不听使唤。 “你不要动,”这个男人安慰我,“你没有事,陶叶是自找的,该死……” 第四十章 第一节 我踢了陶叶一脚后又不能动弹了,这不奇怪,肉体的极度放忪,致使身体的麻醉药又发生了作用。 突然出现的这个男人五十多岁,秃顶,面无表情,拨打了几个电话,并给我穿上了衣服。 警察先赶来了,拍摄现场,搞调查笔录,可我既不能动又不能说,倒是这个男人把一个数码像机给了警察,上面记录了陶叶和我“做爱”的全过程。 接着120的车赶到了,几个医护人员把陶叶抬出了房间。而警察把我送进县医院。 医生给我做了几项检查,检查的结论是我有精神病。第一我的身体不能动弹,第二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和植物人没有什么区别。 之后,我被人放在了门诊部门口的排椅上。 那个秃顶男人走到我身边,嘿嘿笑了笑:“警察把陶叶的死定为意外死亡,没你的事……” 然后他就离开了医院。 我呆呆地在排椅上坐着。人们匆匆地从我面前经过,没人在意我的存在。我的身体还是不能动弹,眼光滞呆。偶尔从马路上传来的汽车的鸣叫,象刀子一样切割着我的神经。天上的太阳在移动,风也在动。麻雀在院子里的树枝上尖叫跳跃。我感觉时间好像闪电,一遍遍从我身体里穿过。我下意识地紧缩身体,想把阳光留住,把风留住,把时间留住。 但是时间还是一点点离开了。中午到来,晚上到来,但我被人遗忘了。 我干渴,饥饿。但是我不想喝水,也不想吃饭。人常常被人遗忘,被生活遗忘。这有什么?只要自己遗忘不了自己,人就是最幸运的了。 我躺下来。 我注意到有人在远远地监视着我,也许是谭宾的人,也许是毕立志的人,也许是黑田的人。 我睡过去。 我是被人叫醒的——曾忠阳和梁艳就站在我的面前。 “陈刚,你怎么了?”曾忠阳穿着一身西服,灯光下很是潇洒。 我张了张口。我能说话了。但是我没有说。 梁艳难过地看着我:“陈刚,听说你得精神病了,是真的吗?你不会叫人失望吧?团长叫我来看看你,歌舞团的人都关心你。你能听明白了吗?” 我当然能听明白了,只是我不想说话。因为旁边有人在监视着我。我的手脚也能动弹了,可我不想动弹。 梁艳和曾忠阳的肩膀紧挨着。她的长发从肩上垂下来,合身的西服仿佛是一个生命,一个精灵,打扮体现着她的美丽。现在我倒是觉得:也许是曾忠阳在那个夜晚从窗户伸进手动过妻子的乳房了。 “陈刚,你还认得我吗?我是你的朋友啊!这次来,我要把你带回去。我来晚了,陈刚,对不起……”曾忠阳握着我的手。 “怎么办?”梁艳看着曾忠阳的脸。 我在梁艳的心里,已经不重要了,她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完成歌舞团团长委托她的任务而已。她和曾中阳一定是坐飞机来的。 那么是谁通知他们我在这儿的呢? 曾忠阳在这儿出现对不对呢?难道是有人要故意看一看,到底是谁在真正关心我?看看我是不是和警察有联系。 曾忠阳说:“我们现在就带他走。” 他和梁艳把我拉起来,然后嘴对着我的耳朵,小声说:“你是真疯了还是假疯了?是假的就点点头。周局长叫我见到你就给他回电话。你不可能真疯了吧?” 我没有点头。 一辆轿车停在了医院的门口,有个人推开车门——毕立志笑着往这边看。他在看我表现,还是看曾忠阳和梁艳的表演? 我突然把曾中阳和梁艳推开,摇摇晃晃地朝医院门口走过去。我拣起地上的一张烂纸片叼在嘴里,走到毕立志的轿车跟前,伸着两只手,跳着舞,做着鬼脸,完全一副疯子的模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毕立志笑着,非常高兴。“陈刚,你还记得我吗?记不记得我了?” 我躺在地上,滚了一下,浑身泥土。把纸片盖在脸上,双脚踢起的泥土落到靠近过来的曾忠阳和梁艳身上,两人只好往后退了几步。 “我喜欢你这样,”毕立志笑着说,“你这样好极了!陈刚,我制造了世界上的一个超级疯子!你也定然是佐腾手下的败将。哈哈哈哈……”他把手伸出车外做了一个手势,“我要叫人采取行动了,把你从姓曾的和你老婆手里抢走。恩,我接着看一场演出。今天,是我最高兴的日子!” 离医院门口不远的几个男人一直往这边观察着,看到毕立志给的暗号,就朝我这边走来了。 我不想叫这几个家伙和曾忠阳梁艳发生冲突,于是就爬起来,东倒西歪地走路,右手一伸,击在毕立志的前挡风玻璃上,哗啦一声,把玻璃击得粉碎,玻璃碎片飞落到毕立志和司机的脸上,他吓得捂着脑袋,缩着身子,不敢看我。 我继续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等曾忠阳和梁艳一靠近,我就用头一下子把曾忠阳撞倒了。 一辆卡车开过来,我跳起来用手扒住车帮,吊在车上。是啊,我是一个超级的疯子。 有人开始坐车来追赶我了。 “啊——啊——”我大叫着。 卡车司机没有看到我扒在了车帮上,过了医院的门口,就开始加速。 “我是疯子!我是疯子!我是疯子!”我喊着…… 第四十章 第二节 卡车驶出城区,经过一片树林的时候,我忪了手,落在路边,然后滚到草丛里。 二辆汽车停在我身边。 “陈刚!陈刚!”有人喊我。 有几个人朝我这边走过来。 我滚进草丛里。有一个人靠近了我,我踢了他一下,他就倒在沟里了,大叫着:“操你妈陈疯子!我掉进水里了!我要杀了你这个疯子,杀了你!” 同伴把他从沟里拉出来。 另一个人喊:“快从车里把鱼网拿出来,看我怎么对付这个疯子!哈哈,我要网住他,瞧我的!” 还没等人拿出鱼网,我就窜进了树林里。我决心要装个疯子。是疯子就要有疯子的表现。一个正常的人要装疯也许太难,但我现在没别的选择,我人生的路就是这么多的坎坷。 有个人不满地对他的同伙说:“不要拿鱼网了,他跑了。我们快去追他吧,要是把这个疯子搞丢了,这个月的奖金就没了,我还想等发了钱去换还买房子的贷款呢。” 我爬到了一棵杨树上。等一个人走到树下的时候,我折了一块树枝扔下去,把他吓了一跳,我却哈哈狂笑。 “快来人啊,疯子在这!”这个人大喊大叫的。 几个人拿着手电冲过来。 “他真疯了吗?”一个人怀疑地说。 “是真疯了,”另一个人说,“医生的检查报告都做出了肯定的结论。他在医院的长椅上坐了一天,连自己的老婆都不认识了,显然是疯了。” 有人提醒伙伴:“离杨树远一点,别叫他伤着人!” 我却从树上跳下来,双手抓住一个人的肩膀,把他吓得浑身颤抖,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我把嘴对着他的胳膊,轻轻咬了一下,他痛得叫起来:“妈呀,饶了我!陈刚,饶了我!” 几个人一齐冲向我。我倒在地上,就地一滚,踢翻了几个。 “快扔鱼网!”一个人叫道。 我不想再逃,也不想反抗。鱼网撒到我的身上,我被人用网包起来,抬上汽车。我只是像野兽一样地叫着,偶尔蹬一下腿。 我被人关在了一间地下室里,没有窗户,门是铁的,无法逃脱。 毕立志和黑田一起走进了地下室。 “把他身上的网解开!”黑田说。他不忍心看我被人弄成这样。“你们的,残忍!” 毕立志辩解道:“不是我们残忍,而是生活残忍。只有把他搞成这样,他才能输给佐腾,我才能从你手里嫌到钱。我是中国人,我知道中国人的特点……一是贪财。你看现在我们的社会上有多少贪官?光出逃国外的贪官大约有4000多名,带走了500多亿美元的资金。给人民,给国家造成的损失无法计算。相比之下,我这个从外国人手里,从贪官手里挣点钱又算得了什么?——二是诡诈。明朝时的倭寇之祸大家都知道,其实,倭寇多数是我们中国人自己。那时明朝封闭锁国,实行全面海禁政策,为了谋求活路,渔民与商贩被迫从事走私犯罪,与倭寇为伍,加入他们的组织。可悲吧。近看日本侵华战争,中国出了多少汉奸狗腿子?更可悲吧。没有这些汉奸狗腿子,小日本敢到中国来?不是日本人打败了中国,是中国人自己打败了自己。就像我打败了陈刚,陈刚才能被佐腾打败一样。哈哈哈……我已经变得没有人性了吧?但我这样也比那些还隐藏着,而且没有暴露的贪官强,是不是?他们讲着人性却没有人性,哈哈哈……来人,把陈刚身上的网拿开!” 于是就有人过来,胆颤心惊地动手拆开缠在我身上的鱼网,生怕我出手伤着他们。 我闭着眼睛,任凭他们翻动我的身体。除去了我身上的鱼网后,我就静静地躺在地上。 “哼,不可理解,不可理解!”黑田嘟囔着走出了地下室。 毕立志却靠近我,仔细地看我的脸。我能听到他的呼吸。我睁开眼,他的笑容好像掉落到了我的脸上。但是我的脸已经麻木了,他从我的脸上看不到我的内心世界。 “老大,我们把曾忠阳和梁艳干掉了!”一个男人走进地下室,悄悄对毕立志说。 我心里一紧,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怒火,身体没有动。我真想一伸手把毕立志这个恶毒的家伙的脖子扭断。 他的身体没有动,继续弯着腰,盯着我。 “老大,尸体怎么处理?” “老办法,还用问?” “可是我们不是在本省,在这里有点麻烦。” “自己解决问题。” “是的,老大。那我走了。” 毕立志点了一下头。他的眼光一直没离开我的脸。他想看到我的愤怒,我的悲痛,我的反击。 可是我令他失望了,因为我是疯子,是疯子什么也不懂了,什么牵挂也没有了,没有了欢乐也没有了悲痛。我抓一把地上的灰尘就塞进嘴里。我咀嚼着,吞咽着,眼光直直的盯着空中的电灯。 “等等!”他喊住已经走出的人,“回来!” “有什么吩咐,老大?” “你是个色狼。八十岁的老太婆你都喜欢,你不会放过年轻漂亮的梁艳吧?杀她之前,是不是先干她了?” “老大,是的,我承认……”毕立志突然给了这个人一个耳光:“你妈的,我忘了交代不准动这个女人的。快给我滚!——你,去买些食品和饮料送给这个疯子!” 毕立志离开了。 我翻身面对地板,张开口,吸着地上的泥土,泥土也把我的脸弄脏了。地板上湿了一片。是被我的口水弄湿了,还是被我的泪水弄湿了,只有我自己知道了。 第四十章 第三节 有人送来了食品饮料,塑料桶,甚至还有被子,他们就要把我关在这地下室里了。 我咬开食品的包装,大口地嚼着。 我把一个矿泉水的瓶子扔到一直站在铁门边看着我的男人身上,他就锁上门走掉了。 毕立志丑恶的嘴脸一直浮现在我的面前。他打心眼里就瞧不起国人。他用社会上的腐败现象作为自己犯罪的借口和动力,这种人是可怕的,卑鄙下流的。凭借自己的聪明迷惑拉拢一帮人为他卖命。他欣赏自己,嘲笑别人的无知,喜欢运用计谋去做事。他的一个动做,一句话就可能给别人带来灾难性的后果。但是他毕竟从事犯罪,因此总会有一天受到法律的严惩。我相信会有这一天的。从这一点来讲,他是愚蠢的。 我相信他没有叫人危害曾忠阳和梁艳,他在我面前叫人说杀了他俩,只是在扯动我的神经,看我真疯假疯罢了。 此刻,曾忠阳和梁艳也许在到处找我。周局长定然在为我的安全担心。 看看吧,一个毕立志不费吹灰之力“制造”的故事,牵扯了很多人,叫这些人难过,跑断了腿,操碎了心。他是个魔鬼。是个罪恶的“官员”——领导着罪恶,制造着罪恶,用罪恶创造财富和欢乐。 我装疯卖傻,也要掌握他犯罪的证据。 但是,他们给我送来的食品和饮料不多,我没有吃饱。 一连几天再也没有人理我,也没有送来食品。他们不会把我饿死吧? 这天晚上,有人开了铁门:“疯子,想吃东西了吗?” 我躺在被子上,没有理他。 “看,我这儿有好吃的,你不想要吗?”他怀里确实抱着一些食品,有火腿,面包,还有一瓶矿泉水。 我想吃也想喝,于是就站起来。 然而这个男人却快速跑出了地下室,在外喊:“快来追我,追到我就给你吃!” 我出了地下室。 有几个早躲在门口的人,一齐扑到我身上,用口袋套住我,然后把我抬到汽车上。 我没有反抗,也没有叫喊,随他们摆布;即使这样,身上也遭到了不少的拳打脚踢。在汽车上,有人往口袋上倒水,骂我是猪,是公狗。 十几分钟后,他们把我抬进了一间房子里,用棍子击打在我的头部,我就昏过去了。 接着,他们就从我身上去掉口袋,然后给我换上一套白色宽忪的练功服。 我醒来的时候,一个家伙大笑着:“疯子,小心点,可别把新衣服弄脏了,过会儿你要登台和日本人较量呢。” 我张开口,表示想吃东西。 “哈哈哈,过会儿就给你吃,”一个男人说。他们手里都拿着高压电棒,以防我的袭击。 毕立志和黑田一起走进了房间。两人都身着笔挺的西装,好奇地看着躺在地板上的我。 “他饿得连站也都很困难,你还担心什么呢?”毕立志笑着对黑田说。“我会叫几个人一起和他上台的。当佐腾出现后,这几个人也不用离台,他们开始做一些舞蹈的动作,为台上的两个比武的人陪衬……我这样计划行吧?” 黑田点着头,疑惑地说:“行是行的,不过,陈刚的,还能拿动绳子吗?看样子,他太虚弱了。” “没问题的,”毕立志笑着说,“请相信我的智慧,一切都会按照我的计划去实现的,不会有半点的差错。哈哈哈……” “毕的,你的大大的坏了的。”黑田拍了一下毕立志的肩膀,“要是陈刚输给佐腾,我给你百万!” 毕立志没有想到黑田会突然许诺增加给他的金钱,非常兴奋,走到我身边,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唉,多少日子没洗脸了?你是我的聚宝盆,谢谢谢谢!” 我闭上了眼睛黑田转身离去了。 毕立志感叹地说:“日本人就是有钱,我服了。——你们几个给我听好,如果在谁身上出了差错,我就要谁的命!比武的节目在最后,等我的手机一响,你们就带着他行动。一定要他接触到佐腾的铁链。当他倒下后,你们假装要为陈刚报复佐腾,冲向佐腾的时候,一定要勇敢,不要害怕……我就喜欢制造点混乱……” “老大,”一个男人忍不住插嘴道,“佐腾的铁链带着高压电这到是没什么,可是铁链又不是绳子,高速运转的情况下,我们会受伤的。叫我们勇敢冲上去,这太残忍了吧!” “残忍这个词,你们一直喜欢用在我的身上。”毕立志说,“我已经说过多次,生活就是残忍的。不残忍地对待生活,你就不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小顺子,自打你从监狱里出来后就跟着我干,钱也不少,女人也不少。现在需要你冲上去的时候,就和我讨价还价了?你受伤后我有丰厚了的补贴,比进监狱补贴的钱还多。” “老大,我听你的倒是听你的,只是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罢了,我会冲上去的,放心。” “好孩子,这才对!” 等毕立志一走,被毕立志称为小顺子的家伙就扑向我,对我猛踢一阵:“都是因为你这个疯子!你去死吧!死吧!可恶的家伙,我恨你,去死吧!” 我翻了个身,一脚把他踢倒了。 众人又扑向我,我的身体象旋风一样在屋子转了一圈,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倒下了。 “好厉害啊,”毕立志一直站在门外。“不过,这真叫我吃惊!等比完了,我再饿他十天,看看他还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离我最近的那个家伙给了我一电棒,虚弱的我一下子就昏过去了。 第四十章 第四节 “他的衣服弄脏了,我们给他换套新的吧?” “不用换了,脏点就脏点吧,他的外表已经不重要了,穿着脏衣服倒在佐腾的面前倒要好一些。” 我醒过来,听着屋子里的说话,浑身软弱无力,头痛得很厉害。我的双手已被人绑了起来。 一个家伙的手机响了:“老大,是我。好的,好的,我们马上带他来!” 屋里的电灯突然熄灭了,几乎就在同时,一张网落到我身上;几个人扑到我身上,压住我,用网把我包起来,然后再抬出房间,把我塞进一辆面包车里。 没过几分钟,我就被他们带到大型演唱会的现场。他们把我弄出面包车。我听到一个出名的女演员正在演唱。 “谢谢!谢谢!”她唱了一段,对着狂热的观众说。 几个穿着相同衣服的男人围着我,把我推到后台上。台下雷鸣般的掌声像洪水一样冲过来,我打了一个寒颤。歌星又唱起来,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一下子就把掌声压下去。 一个家伙递给我一只桔子,像哄孩子一样,等我吃完了,又给我一只面包。他们以为,我只要吃着,就不会给制造麻烦。 是啊,现在吃到嘴里的桔子和面包非常的香甜,好像不是咽到了肚子里,而是叫我的神经直接吸收了,浑身好舒服呵。但是,桔子和面包都很小,他们生怕我一下子吃饱。当我张大嘴巴表示还想再吃,不给就要发怒的时候,他们又急忙给我一只苹果,我只几口就把它连核吞进了肚子里。 女星的歌结束了。掌声,呼喊声,像浪潮一样猛烈,仿佛要把舞台推倒似的。 男主持人开始讲话:“中日两国人民的友谊源源流长,经济、文化交流的历史悠久。” 女主持人说:“日本已连续十年成为中国最大贸易伙伴,中国成为日本第二大贸易对象国和第二大出口市场,中日两国的关系更加紧密。” 男主持人说:“有很多日本友人来中国帮助我们搞建设,扶贫困,日升公司的黑田先生,就是这方面的典型的代表。” 女主持人说:“现在,我们请黑田先生讲话!” 掌声中,黑田说:“我愿做中日友谊的使者,给大家带来富裕和快乐!谢谢!谢谢!” 掌声再一次响起。 男主持人说:“下面,请出从日本来的佐腾先生,他的铁链功非常出色。铁链舞动风声起,中国之行结友谊!——请!” 掌声又风暴一样响起来。 女主持人说:“下面请我们国内绳子功高手陈刚上场和佐腾共同表演节目。”现场静静的,没有掌声,没有呼喊。 男主持人说:“两人会来一下比试,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观众朋友,让我们热切期待两人表演比赛的结果。今晚比赛的胜者,将获得日升公司提供的资金三万元;同时,日升公司提供资金,为前来找佐腾切磋武艺的武术爱好者报销路费食宿。在这里,我代表中国广大的武术爱好者对日升公司表示衷心的感谢!” 佐腾舞着铁链出现在舞台上,铁链呼呼做响,像一团黑色的雾一样遮掩着他,根本就看不到他的高矮和胖瘦。有两个人出现在舞台上,一个人手里拿一根木棍,一个手里拿一根绳子。那个拿木棍的人靠近佐腾——手里的木棍顷刻间被铁链击得粉碎,木屑飞得到处都是,空中有,台面有,台下也有。 人们把掌声忘在惊异里了,全场只有铁链舞动带来的风声。 另一个手拿绳子的人靠近佐腾——他手里的绳子片刻没了踪影:粗粗的黄麻绳子到哪儿去了? 这时,几个男人簇拥我上场了。 佐腾也收住了铁链——麻绳竟然被他缠到了腰间! 不知是谁带头鼓掌,掌声就把个别人的叫喊淹没了。 我嘴里吃着火腿,绳子一头搭在脖子上,一头搭在胳膊上——当这个二流子般的形象出现在舞台后的巨型电视屏幕上时,掌声好像被风一下子吹走了似的,现场静悄悄的。 佐腾又舞动起铁链来了。 “快舞起绳子!”台下的一位观众忍不住对我喊。 但是我的身子没有动,嘴却不停地嚼着。 “快舞起你的绳子,”站在我身后的一个家伙对我说,“舞起绳子来给你猪肉干吃!” 我好象没听到,身子后退着。 可是佐腾却追过来。 刚才簇拥在我身边的人纷纷退后。 我马上就要挨到铁链了,吓得叫了一声——但是佐腾却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没来得及收住的铁链“咚”的一声,把台面砸了一个洞。 只见他的额头上流出了血,愣在那里。 “怎么了?怎么住了手?”观众都不解地问着。台下乱哄哄的。 舞台下,和毕立志坐在一起的黑田焦急地站起来,用日语对佐腾说着什么;而毕立志也在给舞台上的一个家伙打电话,大喊大叫的。 男主持人走上了舞台:“佐腾先生,请问你为什么终止了比赛?” 佐腾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女主持人走过来:“佐腾先生,是不是觉得陈刚不是你的对手,不忍心下手,才终止了比赛?” 佐腾没有回答,转身离开了舞台。 台下静悄悄的,观众等着主持人给个圆满的解释。 我也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舞台,几个家伙就跟在我的身后。 第四十一章 第一节 “疯子,你做了什么,叫佐腾停住了手?”那个叫小顺子的不断地问我。 我把满嘴的食物喷出来——我身旁的几个人就往后退去,骂着,甚至有的家伙拣起地上的石块扔到我身上。 一个家伙从我背后给了我一电棒,我就跌倒在地上,被人套上了口袋。 “那个陈刚呢?”有几个人从台下跑来打听。“他给我们中国人丢脸!是谁找他来的?打死他!打死他!他在哪?” 我被人抬着走了一段距离,扔上了面包车。然后,再次把我送回了我离开过不久的那间地下室里。 铁门关上了。 好久没人理我。 几天没人来过。 我又陷入饥饿,绝望的境地之中。我的脑海里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我躺着,不去想,不动弹,心情平静,节省体力。也许我就会这么静静地死去。现在我忍不住要想的,就是妈妈了。我多么想和她生活在一起,陪在她的身边,那怕是没有言语,只要听到彼此的呼吸,心里也会无比的畅快和幸福。 突然,铁门被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其中就有毕立志。他们都默默地看着我。有两个家伙用手捂着鼻子,这里真是太臭了。 毕立志嘿嘿笑了两声:“疯子,谢谢你,黑田把钱如数付给了我。你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我再告诉你,佐腾已经自杀了。请你告诉我:你是怎样叫佐腾对你停止了进攻?佐腾没有留下遗书,谁也不知道他自杀的原因。”他走近我,蹲在我身边,伸手动了我的脸。“告诉我,你怎样战胜了佐腾?佐腾额头上的伤是你给他搞的吧?你这个疯子,快告诉我!——火腿肠的外面有一块夹住塑料纸的铝,你把吃到了嘴里,然后就吐到了佐腾的额头上……是不是这样?可是,佐腾当时舞着铁链,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身子,刀枪不入。你是怎样做到的?说话呀,你这个疯子!没有真正的交手,佐腾就自劝认输。你是个奇才!奇才!——来人,给他送来食品!黑田败了,我赢了!为了奖赏你,我把你的母亲送来了。高兴吗?哈哈哈……我为我战胜了你这个奇才而激动。我万岁!我是伟大的!——来人,把那个疯女人带来吧!” 于是就有一个男人把一个白发苍苍,面黄饥瘦的女人拉进来,推到我身边:“疯婆子,这是你儿子!你还记得他,认得他吗?你不是想找你的儿子吗?快叫他吧!叫啊!叫啊!疯婆子,你身上也真臭……” 女人呆呆地站着,看看我,看看身后的人,不知所措。 我稍稍转了一下脸:她就是我的日思夜想的妈妈? 电灯的光亮使她眯起了眼睛,满脸的皱纹像无数条虫子爬在脸上,随着表情的变化而动弹着;衣服又脏又破,两只鞋子的大小不一,颜色不同。 她是,她就是,我认出来了,因为我的身子是她给的,因为我的眼睛和嘴巴与她的很像。 妈妈,妈妈! 我的妈妈! 妈妈,你坐下!我请你坐下!我要好好看看你,看看我这饱经风霜,历尽苦难的妈妈! “老大,”一个男人悄悄对毕立志说,“陈刚快饿死了吧,怎么一动不动的……” “不会的,他的生命是很坚强的!”毕立志摇着头。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接电话:“什么?金昌盛背着我们和黑田接触?这个狗娘养的!快把他给我捉来!我要把他关在这地下室里,和两个疯子在一起,饿死他,困死他!” 毕立志生气地离开了。 有个人送来了一塑料袋食品,然后锁上了铁门。 地下室里只剩下我和妈妈。 此刻,她还呆呆地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一副害怕我的样子。 我坐了起来,轻轻地呼唤了她一声:“妈妈!” 她愣了一下,后退了一步。看着我,什么也不说。退到一个角落里,倚在墙壁上,坐下。看到了那袋食品后,又过来抓住食品,抱在怀里。 “妈妈!”我唤她。 她后退,听到我的叫声,怔怔地看我。 也许她挨了打,受了惊吓。也许刚才这里的那么多人使她害怕。现在,她的脸上有了一点点的笑容。她往前走了两步,盯着我。 我笑了,泪水像小河在流淌。 “妈妈!” 妈妈的嘴巴张开了,笑起来。向我又走近了一步。 “妈妈!” 我是她的孩子!我向她伸出两只手。她走过来,把食品袋递给我。 我站起来。但是妈妈吓得又后退了。 “我是你的儿子!”我说。 “儿子?”她茫然地说。“儿子?我要找儿子!我要找儿子!我要找,找儿子!” 我抱住妈妈,浑身颤抖,泪水直流。 “妈妈,是我,我是刚子!你找到了!你找到了!是我,我是刚子,你找到了……”我一遍遍地重复着。 “刚子是我儿子!”妈妈极力要挣脱开我的怀抱。 我放开她。 “你把我儿子放哪了?”她大声问我。 “妈妈!就是我!刚子,你的儿子!” 这时铁门突然开了,妈妈受到了惊吓,怀里的食品掉到地上,一根火腿肠滚到了我的脚下。金昌盛被人推了进来,他叫着,骂着。当铁门关上的时候,他就坐在地上哭起来…… 第四十一章 第二节 “放了我吧……铙了我吧……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老大呀,老大!我不想死……不想死……”金昌盛边哭边喊,像一个失去孩子的女人一样悲伤。 妈妈看着他,起初很震惊,但是接下来竟被金昌盛痛苦的表情感染了,也跟着呜呜地哭起来,泪水划破着脸上的灰尘,滴落在胸前的衣服上。手里的食品袋也落到地上。 妈妈靠近了他,也许要过去安慰他。 我边吃东西边陪着妈妈,我实在是太饿了,吃到嘴里的食物几乎不用咀嚼就吞到肚子里了。在妈妈身边,食物也特别香甜可口。不管妈妈怎样,我都要好好陪着她,依顺着她,保护她,叫她高兴,叫她舒心。 可是金昌盛却吓得往旁边移动着身体:“滚开,你这疯子!听到了没有?快给我滚开!” 妈妈吓得退在我怀里,头发碰到我的脸,手也紧紧抓住了我的手——但是她马上醒悟过来,像触了电似的逃离了我。她动作敏捷,具有反抗精神。在她这么多年疯子的生涯中,逃避危险和灾难已经成了她身体里自然的反应。 “陈刚!陈刚!”金昌盛叫着我。 我当然不会理他的。 他擦了一下泪水:“妈的,你是真疯还是假疯?我就不相信你是真疯!你快说话呀!如果你真疯了,从嘴里吐出来的食物能击破佐腾的脑壳?鬼才会相信呢。我告诉你:你,你的疯子妈,还有我,将死在这了。你要是没有真疯,快想逃出去的办法吧!你是死不了的,我知道!毕立志正在策化执行一下”万官聚宝“计划,他要杀掉很多的官员,在杀掉他们之前,要榨干他们手中的财富……” 我瞪着他,他打了一个寒颤,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了。我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他才放忪了一点。 “陈刚,你没有疯,我看得出来,”他继续说。“毕立志会用毒药来对付那些官员,他们的神志会出现问题,而不被别人察觉。接着,他们就会死于车祸了,疾病了……一个一个死掉。陈刚,你对这事不感兴趣吗?谭宾手下的人到南方购进的毒品,就是为他制造毒药提供原料。这你还不感兴趣?你要不是真疯,你就赶快行动,我们要逃出这个地方!” 是要逃出这个地方。如果把金昌盛交给警方,他一定会交代出他和毕立志等人很多犯罪的事实。 见我不理他,他就去用身体撞击铁门:“开门,开门啊,放我们出去!听到了吗,你们这些刽子手,没良心的家伙,不能这样对我!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他敲呀喊呀的持续了几分钟,外面也没有人来。这个地方一定远离县城和村庄,比较偏僻。也许是一座废弃的厂房。 “咚咚”的击打铁门的声音,把妈妈吓得身体紧缩一团,捂着耳朵,蹲在墙角。 像个疯子一样的金昌盛令我也很烦。我慢慢靠近他,瞪着他——他回头看到我,竟吓傻了,口水从张着的嘴里流出来,呆呆地站在那儿。 我真想好好问问他,他都做过什么坏事,骗了多少个人的钱财? 毕立志真的想要他死吗?我现在倒是有一些怀疑。 为了叫他安静下来,为了叫母亲不再受到惊吓,我伸手捉住了他,只轻轻一拉,他就倒在地上。他刚一叫喊,我就捂住了他的嘴。我用的劲很大,他连气也喘不上来了,憋得脸通红。 “陈刚,饶命……”我忪了手,他一边大口喘着,一边说。“我听你的,你是我爹……你是我爹……”十足的一副奴才相,我从心底讨厌这样的家伙。 我一只手把他的腰带解开,并从他裤子上抽了下来。 “你要做什么?”他提着裤子惊慌地问。 接着,我脱掉他脚上的鞋子。 “你是同性恋吗?”他害怕地说,“只要你愿意,你做什么也行,我都依你……” 他腰带上的铁扣子是不锈钢的。我打算用它做钻子,他的鞋子做锤子,在墙上挖洞。 突然,他抱紧我:“陈刚,我做女人吧,你来搞我……我做女人吧,你搞我……”他的双手在我的身上乱摸着,闭着眼睛,脸上的肌肉不断地抽搐。 我把他推开。 他看到了妈妈,就朝她扑过去,又被我拦住。 “我是小女人,丰满的小女人,会叫男人兴奋的小女人,来吧,来吧……”他叫着,手舞足蹈。 他疯了,真正地疯了。他一定吃了致疯的毒药。 我把他摁倒在地上,他挣扎了一会儿,然后就呼呼地睡过去。 妈妈惊恐地看着我。 当我看她的时候,她就急忙把脸转到一边。我要靠近她,她就直摆手:“别过为……别过来,你杀了他!你杀了他!我害怕!” “不,我没有杀他,”我解释道。“他本来就有病的……” “你骗人!骗人!你骗我!”妈妈不住地说,“我的儿子在读书,他不会杀人……我的儿子在读书,他不会杀人……我的儿子在读书,他不会杀人……” “妈妈!”我跪在了她的面前。 而她却闭上了眼睛,不敢看我。 妈妈,这个世界很残酷,有些人总希望别人都成为疯子,这么一来,他就能奴役你,欺骗你,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妈妈,妈妈,我们不要成为疯子!妈妈,等我们从这儿出去,我一定给你把病治好!妈妈,相信我! 第四十一章 第三节 等妈妈睡了以后,我开始挖洞。 墙面是白灰抺的,很容易就挖开了。但是墙体却是红砖加水泥砌成的,非常坚硬,用腰带上的铁扣无法对付。 然而,铁门突然被打开了,两个男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手持土枪,枪口对着我。 “你到底是疯了呢还是没疯?”一个男人问我。他走到金昌盛跟前,使劲踢了他一脚:“你疯了吧?” 金昌盛睁大眼睛,茫然地看着他,嘿嘿地傻笑着。他确实是疯了,连说话的能力也没有了。 “陈疯子,你有能耐,”拿着土枪的家伙说,“虽然是疯了,还想在墙上挖个洞逃走。我真不忍心杀你,可是有人花了高价,我就喜欢钱啊。可惜啊,可惜……”他把枪口抬高了一点,对准了我的脑袋。 妈妈被说话声吵醒了,看到来人端着枪,吓得捂着脸,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死了倒没什么,不能叫这两个人伤害到妈妈啊,但我怎么做才能办到?一个人是多么渺少和无能,即使我现在阻止了这两个歹徒的伤害,可是我能带着妈妈逃出去吗? 手持土枪的家伙闭上了眼睛,他要勾动板机了——我身子灵巧地闪到一边。 这时,三个警察突然涌进来,他们都端着手枪,纷纷叫着:“不许动!把枪放下!” “砰”的一声,歹徒手中的土枪响了,铁沙都打进了墙里,一些白灰从墙上脱落下来。 硝烟中,三个警察冲上来,两个人把那个持土枪的歹徒掀倒在地上,另一个和第二个歹徒抱在一起搏斗着,却被歹徒压倒在地上,而且歹徒挥起了手中的匕首。 我把一只鞋子砸在了这个歹徒的头上,他的手臂就软软的垂下去,身子倒在警察的身上。 纯子走了进来,竟直来到我身旁:“陈刚,你没事吧?有人说你疯了,是真的吗?是我叫了警察,警察来得不晚吧?” 我装傻。我决定装疯到底,捉不到毕立志,我就是疯子。 纯子惊讶地看着我:“你真的疯了?” 我嘿嘿地傻笑。 警察已经把两个歹徒制服了。 外面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地下室里一下子涌进了更多的警察。 警察问我什么,我总是嘿嘿地傻笑。 纯子失望地站在一边。 妈妈则是又哭又笑,也是什么话也都说不出。 金昌盛笑一阵哭一阵,有时候还突然出手打人,警察把他拉起来,他就去抚摸自己的生殖器,因为没了腰带,裤子就从屁股上掉落下来。 “怎么搞的,三个疯子!”一个警察说。 一个警察认出了我就是上台欲和佐腾比武的陈刚:“王八蛋,姓毕的找一个疯子上台跟日本人比,他本身是疯了吧,真给中国人丢脸!” 警察把两个歹徒押到车上,把我和妈妈,还有金昌盛弄到另一辆车上。 纯子默默地站在一边,神情茫然。 她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地下室里的呢?当警车离开的时候,她还在那儿站着。在她的心里,我是真疯了。 纯子,谢谢你!我在心里喊。 我们乘坐的警车直接开到了县收容站。收容站的工作人员把妈妈单独关到了一个地方,把我和金昌盛关在了一间空荡荡的房间里。 房间里有一个小伙子铺着自己的上衣躺在地板上睡觉,见我们进来,急忙爬起来。 金昌盛在地上像蛆一样爬着,头撞到墙壁,再转身朝另一方向爬,碰到小伙子,就用嘴咬他,把小伙子吓得站在铁窗前喊:“来人啊,来人!” 一个工作人员出现了:“你喊什么喊?早早叫家里人把钱寄过来,早早放了你!” 小伙子说:“我家里没人,谁给我寄钱?” “你连朋友也没有吗?”工作人员说。 “没有。” “好好给我呆着,再乱喊乱叫的,小心挨打!” “我要告你们!我没犯法,就把我捉起来,还和我要钱,这哪里是共产党的国家,明明是国民党统治的天下。你们收容站乱抓人,我要告你们……” 铁门“吱”地一声开了,两个男人冲进来,扑到小伙子身上,对他一阵拳打脚踢,把身体瘦弱的小伙子打得哇哇直叫。 我用头撞倒了一个工作人员,把另一个工作人员拉倒在地,然后就跑出来,那个被打的小伙子就跟在我身后。 我翻出了紧锁着的铁门,而小伙子则被追上来的人摁倒在地上,又挨打了。 我站铁门外,真想把他给“抢”出来。 有个人把铁门打开了,想捉住我。 “别理那个疯子!”院子里的一个人大声说。“疯子只会给我们带来麻烦,不会给我们带来一分钱!” 于是那人就把门重新锁上了。 我转身离开了。 政府官员本应该清正廉洁,为人民服务,然而却有的贪污腐败;收容站本应该为社会底层的人服务,却有的见到外地的人就捉,要发歪财。 我呢,明明是个正常的人,现在却要装疯。 苍天啊,哪儿的生活才有和谐公正? 当我靠近停在路边的一辆汽车的时候,车门突然打开了——纯子从车里出来…… 我大吃一惊,不知怎么办才好。 第四十一章 第四节 “陈刚,我被黑田开除了,因为我不赞成你和佐腾比武,并且跟踪毕立志……我打算明天回国。”纯子大声对我说。“在我回国之前,你不想对我说点什么吗?” 我后退着,退到了路边的杨树后面。既然纯子能跟踪到这儿来,毕立志的人或者黑田的人也许也跟着来了;我倒是没什么可怕的,我担心纯子的安全。 我回头看了一下收容所——院子里空荡荡的,那个被挨打的小伙子一定又被人关起来了。也不知道收容所会怎样对待妈妈。不会赶她走吧?因此我不想离这儿太远,我心里牵挂着妈妈。 想不到纯子突然出现在这里,我一时不知道怎么样对待她。 我犹豫着,不敢看她。 她靠近我:“陈刚,你没有疯,不要骗我了!如果你真的疯了,能从收容所里逃出来吗?见到我能躲到大树后面吗?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走了!” 我从树后走出来:“纯子!” “陈刚!” “纯子!” “陈刚!”她叫着,扑到我身上,紧紧地抱着我,“我害怕!我害怕!带我走吧,离开这个地方……你不要做疯子,我不要被追杀……” “追杀?”我也紧紧地抱着她。她现在在我心里,不是女性,不是外国人,而是我的朋友,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生命中燃起的新的希望…… “我觉得有人要杀我……”她挣脱了我,四处看看。“我们快离开这个地方吧……” “我想带妈妈一起走。” “妈妈?” “就是和我在一起的那个疯女人。” “是吗?在地下室的时候,我见到她了,我却没注意看她。她在收容所里吗?” “是的。” “应该带上她一起走。” 我决定返回收容所,去找妈妈。我对纯子说:“你在这儿等我……” 纯子担心地说:“你要进收容所?要是……要是……” “你在这儿等我……不,你在路边的树林里等我……注意观察周围的情况。”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兆。 “我回到汽车里吧,”纯子心情平静了,笑笑说,“我倒不感到害怕了,因为你没有疯……你没有疯,真好……” “不,”我摇着头,“你就到树林里,现在就进去,否则我不走……” “就听你的吧,”纯子说,跳过了路边的水沟。 她身后的树林黑乎乎的,树叶却在风中沙沙地响,秋虫躲在草下不停地歌唱。生活就是这么复杂和残酷,有人在流泪痛苦,有人却在花钱享福。我从铁门上爬进了收容所。 一个工作人员看到我:“你是干什么的?怎么进来的?怎么很像那个刚才逃跑的疯子?” 我迅速地靠近他,怕他大喊大叫,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就张大嘴巴,伸出了舌头。 “带我去见那个和我一起被警车送来的女人,”我逼他。 他倒也听话,用手指了一下旁边的一间房子。我推着他,走到这间房子跟前——妈妈正躺在地板上,已经睡着了。 “打开门,”我一直掐住他的脖子,只是用力小了些。 他的手摇摆着,想说什么。但是他的一只脚猛地踢到了铁门,门“咚”的一声发出了很大的声响。于是就有人从别的房间跑过来。 妈妈也吓得坐起来,惊恐地看着窗外。 我把他往墙壁上一推,他的头就撞到墙上,身体倒下去了。他惊吓了妈妈,我出手重了点。 来人靠近我,看着倒在地上的人,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把门打开!”我恶狠狠地说。 这个人颤抖着拿出钥匙去开锁,却好久没有摸到锁。他壮着胆子问我:“你要带这个疯女人走吗?” 我一脚踢在他的小腹上,他啊地叫了一声,就跌坐在地上,手上的钥匙掉落了——如果他再说一声“疯女人”这三人字,我还会再给他来上一脚的。也许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在这以前,我不喜欢随随便便打人。可我在几分钟内,就连续放倒了两个人,我自己都感到惊奇。 我从地上拣起钥匙,打开门。 “妈妈!”我情不自禁地喊着。 妈妈熟悉了我的声音,没有害怕我。 “妈妈,我们走吧!”我拉起妈妈的手。 这时,突然“轰”的一声,纯子的汽车爆炸了。有人在她的车上安放了定时炸弹。幸亏纯子躲在树林里…… 妈妈吓了一跳,倒在了我的怀里。我抱起她,冲出了屋子。 纯子来到铁门跟前,我老远就把钥匙扔给她:“找一下钥匙开开门!” “好的!陈刚,是你救了我一命,我们扯平了……”纯子大声说。她打开锁,把铁门推开。“妈妈没事吧?” “妈妈没事!”我很激动。 被炸得不成样子的汽车燃起了熊熊的大火,大火撕扯着黑夜,舞动着某些人的阴谋诡计。 妈妈被大火吓得紧抱着我,浑身颤抖。也许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和被谁抱着,也忘了挣扎反抗,连续受到的刺激惊吓,把她变得更傻了。 “我们往哪走?”纯子问我。 “到树林里,”我说,“先躲起来再说。” 第四十二章 第一节 进入树林里,纯子走在前面,找了一个比较宽敞的地方,脱下外套放在一些树叶上,然后对我说:“把妈妈放在地上吧,叫她躺在衣服上面。” 纯子叫得很亲切,妈妈好象是她的妈妈,我心里很感激。 “你穿上衣服吧,别感冒了,”我对她说。“妈妈在我的怀里,她暖和,我也暖和。” “你不累吗?”她笑笑。 “累?”我说,“爸爸不在了,要是爸爸在,父母都在我的怀里,我也不会累的……是吧,妈妈?” 妈妈一直不言语,默默地看着我。也许她觉得在我的怀抱里是安全的,不挣扎反抗,反而用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衣服。 纯子的手机响了,是三郞打来的,纯子用日语跟他讲了几句,然后对我说:“我已经决定不回日本了。你现在需要人帮助,我要留在你身边。” 我马上就说:“不,我不需要人帮助,你不要在我身边!” 如果纯子真的留在我的身边,那会非常危险,我不愿意这样。 “我知道你有老婆,我打听过你的情况,”纯子低着头说。“我也没有想和你在情感方面那个……我只是觉得你是个人才。现在你处在苦海里,我只想给你做一只船,或是一只桨,助你到达黄金海岸。在中国这么长的时间,我觉得你们中国人和中国人之间太复杂了,内战了,运动了,都是人对人,自己对自己,有点本事有点能耐,都内耗了。现在你装疯,也是叫自己人逼的。中国人真可怜啊。我不走了,叫三郎一个人走吧。我要看看你这个人才到底会有个怎样结局,我关注你的死活……” 有几辆警车从远处往这里开来,警笛的尖叫声叫妈妈害怕起来:“快逃啊,快逃啊……放开我,放开我……” “妈妈,没事的,没事的……”我安慰道。 但是妈妈使劲地挣扎着,并且哭喊起来。我用力抱她,她浑身颤抖。她的头转来转去的,长发扫着我的脸。 纯子抱着妈妈的身体:“把妈妈给我!” 我忪了手,妈妈就到了纯子的怀里。纯子用手抚摸着妈妈的肩膀,轻轻地说:“妈妈,妈妈,别害怕,别害怕,谁也不会伤害你的……” 妈妈安静下来。纯子只抱了一会儿就没劲了,只好把妈妈放在地上,两人坐在树叶上,互相抱在一起。纯子把自己的外套披到了妈妈的身上。 “别在那儿傻站着,”纯子对我说,并把手机递给我,“打电话吧,叫人来接我们,叫朋友来,叫车来……我不喜欢你装疯卖傻,那个样子太难看了。打呀,为什么不打,难道你没有朋友吗?” 拿着手机的我,怔怔地不知怎么办才好,仿佛处在梦里,纯子是我的妻子在训斥我;但是她说得有道理,我只能好好地听着,无法反驳。我一时忘了自己的处境,忘了妈妈的病情,浑身暖暖的。 不过,纯子的话提醒了我,我的确需要别人的帮助。我打开手机,摁了一串号码——我的心提起来了:已经半夜了,师傅睡下了吗?当师傅洪亮的声音传来,我很激动,竟不知怎样开口了。 “是谁啊?陈刚,是你吧?”师傅大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不好开口?怎么像个姑娘似的了?” “是我,师傅……丛容怎样了?”我说。 师傅生气地说:“你现在在哪里?还记着丛容?有什么就直说吧。” “我找到了母亲,现在我和她在一起……”我想叫师傅亲自到这儿来把妈妈领回去。妈妈跟着我,非常危险。 师傅打断我的话:“什么?母亲?你的母亲?你再说一遍……” “我找到了我的母亲。” “真的?”师傅很吃惊。“你到东北去,目的就是寻找母亲吧,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太好了,太好了……” “可是母亲她疯了,什么事情不知道……” “是这样吗?是这样吗?” “师傅,你来一趟吧,把母亲带回去……” “好的,我这就准备出发。我们随时联系。你现在安全吗?” “现在还安全。” “我坐飞机……” 我关了手机。 “你的师傅要来吗?”纯子非常高兴地问我。她轻轻抚摸着妈妈的后背,“我觉得你的师傅是世界上最好的老人,虽然我没有看见。他不会是一个人来吧?他有很多的徒弟吧?他是不是留着白色的胡子?走起路来轻飘飘的?我好象看到他了。最好今晚就来……打电话呀,怎么就打了一个,接着打……” 接着打?我在暗中笑了,是不是纯子希望我找来一千个人才安全?她有点神经质了,面对严酷的现实,一个身在异乡的女孩子的确不容易。纯子性格开朗,思想开放且心底善良,为人处事坚持原则,不喜欢撒谎,这样的人在中国吃不开。决不能把她留在身边,还是劝她回国,日本才适合她的发展,实现她人生的愿望。 我还是决定暂且不给周局长和曾忠阳打电话。也许他们以为我真的疯了,那我权且真疯。但是我下一步该怎么办呢?我坐到纯子身边。 纯子倒是高兴起来:“今晚我们就在这树林里睡吧?我觉得在这儿真安全……我以为中国人不善于表达感情,不把喜怒表露。但是,你看看那个演唱会,中国人的情绪是多么的高涨,叫着,喊着,跳着,当你离开舞台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愤怒了,有的开始大骂,这太野蛮了。不过,那个被人称为新人的姑娘,却唱得很好听。听说是山东的,和你是老乡。你知道她吗?她叫秋果?非常漂亮的……” 秋果唱得很好?如果真是这样,我当然非常高兴了。她只要远离我,不要和我有任何瓜葛,就不会遭到别人的伤害,别人会吹捧她,巴结她,她什么也都会得到的。 我伸手抱住了纯子,纯子暗暗地笑了。 第四十二章 第二节 做梦也没有想到离一个日本女人这么近,感觉到了她的呼吸,她的体温,还有她对我的关爱。纯子一手搂住妈妈,一手搂住我。我怀疑自己,我凭什么叫纯子对我这么倾心? 我想起了佐腾。他的自尊心太强了,没有必要自杀。不就是额头挨了一点铝丝的袭击吗?其实,当时我嘴里有二块火腿包装纸上的铝丝,被我同时吐向佐腾,一块被他舞动的铁链击飞,只有一块击中了他的额头。他也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如果不停手地向我发起进攻,我不逃避的话,就会被铁链击倒。 在大多数人的眼里,我是不战而败,是个胆小鬼,是个疯子;而佐腾是个勇士,很仗义,不欺负一个软弱的对手。他的自杀,别人也接受不了,不可理解。 是啊,这就叫生活,生活中的很多东西叫人无法理解。现在我和纯子拥抱着亲吻,自然而甜蜜,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了。觉得她不是一个外国人,不是一个女人,她就是一片蓝天,我则是一只鸟在这蓝天上飞翔;这天空温暖而又明亮,旁边是火红的太阳,而这太阳好像就是妈妈。 妈妈睡过去了。她均匀的呼吸伴着我们的快乐,纯子轻轻地呻吟起来,我的手摸到了她的胸脯,她的手则放到了我的阴部。 “脱了衣服,”纯子喃喃地说。 “脱了衣服,”我应和着她。 我们互相脱着衣服,亲吻着对方的肌肤,纯子极力压低自己呻吟的声音。 没有做作,有的只是对性的欲望,抚摸吸吮,好像要把对方放到自己的身体里。我一插入她的肉体,就像火山爆发那样喷涌而出,我低低地叫着,而纯子的身体也抽搐了几下,好像被滚烫的岩浆溶化了,她使劲抓住我的肩膀,才不至于叫化成为水的身体流淌…… 我的身体没有歇息,下身又硬朗起来,当我动起来的时候,纯子也动着。我不想再停下来,我和纯子的活动的肉体在掀动着黑夜。我和纯子合成了一支情感的笔,在快乐的篇章上述写……突然,她的身体又抽搐起来,我再次火山爆发,两人欢快的叫声迭在一起。 我和纯子搂抱抱着睡过去了。我睡得很沉,很香…… 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不,已到中午。我身上盖着纯子的外套,而纯子和妈妈已不在身边。我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穿着衣服。我猜测,是妈妈离开了树林,纯子外出寻找去了吧。 有一个挎包放在我身边——我认出来了,这是师傅的。显然,他已经来了。他下了飞机不难找到这里,因为他可以随时拨打纯子的电话。可是,师傅和纯子通话的时候,我也没有听到。师傅来到这里的时候,纯子和妈妈一定还在。是妈妈突然逃跑,师傅和纯子便去追了吗? 我很渴。师傅的挎包里有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我拧开盖子,几口下去,才发觉有点不对劲——不是水,是一种药物。我觉得头有些痛,有些恶心,双腿无力,站立也很吃力。 “纯子!”我叫了一声。 “师傅!”我又叫了一声。 “妈妈……”我倒在地上。一阵睡意袭来,我又睡过去了。 我是被纯子摇醒的:“陈刚,醒醒!陈刚,醒醒!陈刚,醒醒……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张着嘴巴,睁大眼睛,已认不出了纯子和在纯子身边站着的师傅了。 “陈刚,你喝过这药水了?”师傅手里拿着矿泉水的瓶子,问我。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我还是口渴,我就伸手去夺他手里的瓶子,想喝水。 “这里面盛的是毒药,”师傅急忙把瓶子藏在身后,“刚才我查看过了——这瓶子里盛的是毒药,是致人疯傻的毒药……这是有人故意放在我这挎包里的,目的就是叫你喝上几口……他们的目的达到了,因为你喝得太多了……” 我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我想要做什么,可是我又不知道要做什么。树木站立,我觉得它们是一个个的高矮不一的人,于是,我就一一地去抚摸它们的身子。 “陈刚!陈刚!”纯子和师傅叫着我,跟在我身后。 师傅上前抓住我:“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却把你妈妈吓跑了,于是我和纯子就去追她。现在,和我一起来的两个女徒弟正陪着你妈妈呢。你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回山东吧……” 我一下子就把师傅推开了。觉得这个人不正常,像我该他钱似的,拉着我不想忪手。 纯子冲到我跟前:“陈刚!我是纯子啊,你只要说一句话,准备和你们一起到山东……” 我看到一个女人靠近了我,我仔细看了她一眼,她不是我妈妈,也不是我老婆。我不认识她。我怎么得罪她了呢,使她的脸色看起来那么吓人?也许我在什么地方得罪她了,只是我不记得了。不能叫她捉住我,我要逃跑,于是我就跑起来。哪儿的树浓密,我就往哪儿跑,哪儿的草丛高,我就往哪儿钻。反正我不想叫这一男一女追上来。 不一会,我窜上公路。一辆三轮车开过来,我以为车要撞我,因为我刚从树林出来,三轮车一定以为我是虎或者狼。于是我身体往后一闪,让过了三轮车;然后身体一跃,跳到了车斗里,伸出拳头,“咚咚”地敲打着车帮。三轮车停下来,有个人从三轮车上跳下来过来看着我。我挥着拳头:“滚开,快滚开!这个三轮车再不快逃,我就打烂它!”我的手出血了,都感觉不到疼痛。 于是这个人把三轮车开动起来,我就觉得奇怪,三轮车既然动了,为什么还没有离开我?难道他不怕我的击打? “陈刚!陈刚!”师傅从树林里跳到公路上。 我躺在车斗里,没有看到他,他也没有看到我。 我不知道自己疯了,我感觉一切良好。天很蓝,树很绿,空气也清新。我老不明白,我使劲地敲打着车帮,车应该离我而去,可是它老是在我的身下…… 第四十二章 第三节 我使劲敲打着三轮车的车帮,手都痛了;既然三轮车不停,那我离开它吧,于是就从车上跳下来。从后面冲上来的摩托车撞到我身上,我开口大骂:“你瞎了吗?慌张什么,直走就不会撞到我了!” “疯子!明明是你阻碍交通,倒埋怨起我来了!”骑摩托车的人对我挥舞着胳膊说。 “疯子?”我高叫起来,“明明是你撞到我身上,还骂我是疯子,你才是疯子!” “他妈的你才是疯子!”那人对我挥起了拳头。 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只轻轻地一拉,他和摩托车就一起倒在地上。我对他说:“这是给你一点教训,看你以后对别人还敢这样没有礼貌吗?” 路上已堵着几辆机动车。我几步跳到一辆客车旁边,车门打开,有人上下车,我也上了车,在一个座位上坐下来。没有注意我。售票员过来:“你到哪?” “我到哪?”我反问他,“车到哪我就到哪。如果车到天上,那我也去。” 车里所有人的都看着我。 “废话,”售票员厌恶地说。“买上车票吧。” 我摸着身上的口袋,一分钱也没有。我挣过钱,有过钱,可是我的钱呢?我身上怎么会没有钱呢?这事情是多么奇怪呀。旁边有个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却被我一把抢过来,从车窗扔到了路边的水沟里。 “疯子,你凭什么抢我的烟?”男人抓住我的衣领。 “你得感谢我,”我推开他,“吸烟危害健康,你为什么抽烟?这盒烟值多少钱?” 男人有些害怕我了:“五元。” 我问售票员:“车票多少钱?” “到终点站五元,”售票员说。 我对男人说:“你替我买上车票吧,因为我给了你五元的健康……” 男人愤怒地说:“你这白痴,你这白痴,你这白痴……” 我火了:“你凭什么骂人?” 坐到他身边,使劲一挤他,他就叫起来。我对他说:“你叫什么叫?不好好爱惜自己的人,别人会爱惜你吗?快给我买上车票!” “好了好了,我给你买票吧……只要你放开我……”男人求饶,掏出钱来,要给售票员。 我却站起来,推开男人拿钱的手,对售票员说:“你凭什么叫我买票?” 售票员大声说:“要坐车就要买票!” “请问,县长成天坐车,他买过票吗?”我也大声说。“当官的不用买票,我也不用买票!” “你是县长吗?”售票员厌恶地说,“你是县长的话,就不用买票!”我马上接着说:“我就是县长,所以就不用买票了。” “明明是疯子一个,”售票员讥讽我。 我高高昂着头,挺着胸。售票员是个女的,女人骂我就骂我吧,我不跟她计较。 司机转回头:“别跟他吵了……幸亏车上只来了一个县长,要都是县长就麻烦了。” 客车开动起来,我也安安静静地坐着。售票员也没有再叫我买票,但总是厌恶地瞪着我,我也装着没看到,还不时地笑笑。我就是县长,我怕谁? 车里突然响起了音乐,音乐很不错,像一阵雨淋在我身上,使我舒服清爽。这世界真好,车真好,音乐真好。然而,音乐戛然而止,烦人的产品广告叫我不安。我站起来,找到喇叭,挥起拳头就砸。 司机停了车:“住手,你想干什么?” “谁批准这喇叭播放广告了?”我继续砸,“我不喜欢强灌进耳朵里的广告……谁喜欢听广告,谁喜欢听?有人喜欢听吗?” 喇叭不响了,我才住了手。 司机摇着头:“算我倒霉,拉了一个疯子!”他又把车开动起来。 汽车到了火车站,几个警察站在那里。警察要做什么?我没下车,有人就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的。等我一跳下车,几个警察就一齐朝我冲上来。我心里很悲哀:为什么要抓我,我做错了什么? “我是县长!”我叫着,三推二拉,警察都倒在地上。我冲进了站台。一辆火车停在那里,虽然有几个工作人员阻止我,我还是跳上了火车。 火车开动起来,但是我没找到座位。 “火车呀火车,你要往哪开?”我自言自语,“陈刚啊陈刚,你要到哪儿去?谁来告诉我?我要和谁说?” 我上了厕所,我很高兴,我奇怪,车上怎么会有厕所? 但是,我一直没有找到座位。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却来和我要车票,我当然没有,于是就说:“我是县长,你怎么敢和我要票?” “哈哈哈哈……”我旁边有几个人大笑。 “你臭样吧你!”工作人员是个男的,一点不在乎我。“去,快去补票!” 旁边有个人突然对着我脑袋打过来——我一闪躲开了。这个人笑笑:“你是陈刚,身手不凡啊。” “我是县长!”我纠正他。 “我去给你补票,”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不是个疯子,你是个奇才!你没有和日本人比试,中国人都在骂你……你在这儿等着,我一会儿回来。” 我什么时候和日本人比试了?我怎么不记得了?中国的县长和日本的县长能比什么呢?这可能吗? 我的脑子里乱轰轰的。 第四十二章 第四节 我就坐在那个人腾出的座位上。我怎么这么累?浑身虚弱,气喘吁吁。县长有这么累的吗?我要到哪儿去?我怎么老觉得稀里糊涂的? 那个人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车票:“看,我已经买回了一张票。我替你拿着吧,你是县长,我是你秘书。” 旁边的人就哈哈大笑。 “笑什么笑?”这个人就站在我身旁,“有什么好笑的?我说过,陈刚是个奇才,十个县长也比不过他的。——陈刚,是不是?”他伸出胳膊搂住我,嘴对着我的耳朵:“陈刚,你不认识我了?” 我转过脸好好地看他,有点面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他笑着看我,拍拍我的肩膀,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我摇着头:“你说你是我的秘书,是吗? “当然了,当然了,从今以后就是,不离开你了,”这个人心情有些难过。“但是,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我还是摇着头。 “我是谭宾,你不记得我了?” 谭宾是谁?我邹起了眉头。想不起来。 “听说你老婆和别的男人好上了,你也不知道?”谭宾悄悄对我说。 “我老婆是谁?”我茫然地问。“我记得县长可以包二奶,是不是?” “呵呵,你的记忆没有错,”谭宾说,“我带你去见另一个县长,你看看他是怎样的吧?” “另一县长?”我不明白他所说的。他真的是我的秘书吗?是秘书,说的话我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你等着,我会带你去见你的老婆。我要为你做点好事。现在听老大的,我也不是甘心情愿的,只是为了钱。唉,陈刚啊陈刚,你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呢?我也可怜你……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连一个疯子也逃不出别人的手心,还得听从人家的摆布,真是悲惨的世界啊。知道吧,今天我们有五十多个人到处寻找你,我们的县长大人,当你在公共汽车上的时候,我们就考虑叫你坐火车了。可是你自己真有能耐,竟然跳上来了。你真的了不起,我服了,服了,呵呵……” 我闭上了眼睛,很快就睡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是谭宾把我摇醒的。他手里拿着一包食品:“陈刚,醒醒,我们吃东西吧。” 我早就饿了,拿起一块面包,狼吞虎咽。谭宾打开一瓶饮料,我就猛喝了几口,一下呛着了,就咳嗽起来。 “慢点慢点,”谭宾拍着我的后背。 有秘书真好。我对他笑了笑,表示感谢。我问他:“我们要到哪儿去来着?” “去见另一个县长,我说过的,”他也笑笑,“看看他是怎样生活的。” “有点意思,”我同意。然后我又睡过去。 我总是被谭宾叫醒,然后就是吃东西。东西里面有安眠药吗?如果有,那是也秘书安排的,是工作需要吧。叫我睡我就睡,睡着了挺好的,可以做梦,梦到好多女人,但是我却忘记这些女人的名字,她们都很漂亮,很性感,我想和她们做爱,但都是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做成,醒来就觉得遗憾。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吃了几顿饭,反正下火车的时候天就黑了。秘书领着我,我就跟着他走。出了车站就打的,下了汽车就步行,我不管要到哪里,要做什么。 来到一处楼房前面,我们停下了脚步。秘书指一指楼房:“这是一个县委书记的别墅,不知他在里面做什么,你进去看看吧。来来来,我给你穿上特制的防弹衣,上面有自动摄像机,会很好地保护你,并且可以录像。” 秘书从路边的一堆草丛里找出了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套厚厚的黑色的衣服。这个箱子是有人提前放在这的,箱子里的衣服也等着我来穿。 “感觉如何?”穿好以后,秘书问我。 “县长有这么工作的吗?”我有点疑惑,“这衣服只叫我露着两只眼。” “你是个特殊的县长,”秘书说,“通过你的工作,会有一大批官员被揭露出来,人民会感谢你的,历史会记住你的。” 秘书就是秘书,说话一套一套的。 我从墙上翻进院子。楼房里亮着灯,门是反锁着的。这难不倒我,我往后退了几步,使劲地一撞,门就被撞开了。秘书倒是没有跟进来。我就一个人进入楼房。 “谁?”有人在楼上叫着。一个肥胖的男人出现了,手里握着一支手枪。 “你是谁?”我反问他,并往楼上走。 他没有勇气向我开枪。 我从他身旁走进一间开着门的卧室里,一个女人光着身子,有些害怕。但见我两手空空,她的情人又在我身后用枪对着我,才忪了口气。 “你是为我来的吧?蒙面大侠?你是蒙面大侠吗?”女人不过二十几岁,乳房丰满,随着身体的移动而晃着。 “我是县长,”我说。 “你是蒙面大侠,”女人坚持说。“我在报纸上读到过蒙面大侠的新闻……” 男人走过来,挡在女人面前,用枪对着我的胸膛:“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然后你就快离开;否则,警察一会儿就到,你不死也被扒层皮……” “这个女人是你二奶吗?”我问。 “这与你无关。” “这楼房是谁的?” “你管得着吗?” “我是县长,怎么管不着?” “屁啊,呵呵!疯子一个……快说吧,你要什么,想做什么?找我的,送钱的多,打劫的,你是第一个……” 是啊,我来做什么?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呢?我推开他,走到女人身边。她怎么不是我梦中的女人呢?很漂亮,乳房很漂亮,小腹很漂亮,我真想抱抱她…… 第四十三章 第一节 突然,从下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几个警察涌进房间,冲我而来。我有错,但是县长的错误更大,他用纳税人的钱或是用贪污受贿的钱买别墅,包二奶,警察不捉他却要捉我。我伸手踢腿,身子转了一个圈,就摞倒了两个警察。有一个警察撞到了肥胖的县委书记身上,把县委书记撞倒在地上。 我后退几步,踢倒一个扑上来的警察,就下楼了。街门已经打开,谭宾和几个人在那接应我。 “不要怕,”谭宾对我悄悄说,他拉着我的手,一起走出院子,“上楼的警察是假的,我们的人,给县委书记注射了药物,他会慢慢变疯的,他的财产就成我们的了……” “什么?”我站住了。“为什么要叫他疯掉?” “他该疯!”谭宾说,“不疯,我们就无法得到他贪污的钱财,就无法揭露他的腐败,就无法叫人们看清他的真面目,所以得叫他疯,叫中国所有的贪官都疯,这是你这个县长今后的任务,明白吗?你是人们的救星,国家的幸运,会感动世界的。” 他这么说,我听起来很舒服。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确实是了不起的。我多么伟大。但是,我就是没有想到,从腐败的官员那里得到的资金会落到谁的手里,没有想到有人在利用我而达到个人的目的。 我是疯子,但疯子从来不认为自己是疯子。 楼上传来男人痛苦的呻吟和女人悲哀的哭喊。 路边停着一辆面包车和一辆轿车,我和谭宾上了轿车。过了一会儿,那些“警察”才从楼里出来,上了面包车,二辆车一前一后离开了这里。 “陈刚,你好样的!是我们的好县长!”谭宾抓住我的手,兴奋地说。“我们马不停蹄,到另一个地区去搞一个市长。你不累吧?” “累?”我神气起来,“既然我的所为是世界的骄傲,我还累什么?走,我们这就去。防弹服就不用脱了。” “是啊,你是蒙面大侠,”谭宾说,“你就是蒙面大侠,你还记得你以前做过的事情?” 我摇着头,什么事情也想不起来。好象在梦中遇到过一个戴着面罩的人,至于这个人做过什么,是男是女,我就不知道了。 司机回头看看我,对我竖起了大姆指:“陈刚万岁!” “哈哈哈哈……”我笑了,开心地大笑。 一辆警车迎面开过来,一定是去我们刚才离开的县委书记那儿吧。县委书记将变疯,是谁的悲哀?我想不下去…… 我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打起呼噜。醒来的时候,车又停在一幢楼房跟前。 谭宾对我说:“这是一个市长的别墅。” 我心里升起一股怒火:现在的人为什么都争着做官?做官就意味着发财享受。这正常吗?什么时候没有人愿意做官了,老百姓的日子才会舒心。我不是也做了县长吗?我不明白是谁叫我做了县长,我怎么什么事情也记不起来了呢? 我出了汽车。我好象知道我要做什么似的,翻过高高的围墙,进入到院子里。但是我无法撞开厚厚的防盗门。于是我就踩着一楼的防盗窗,爬到了二楼的一处阳台上,用头一下子就把落地窗撞开了,“哗啦”一声,玻璃向屋子里飞散开来,我披着玻璃碎片进入了卧室。 “你是谁?”床上一个男人冷静地问我。 我走到床边,打开了电灯。一边的巨大的座钟“当当当”地敲响了,现在是凌晨三点。 “你是谁?”我反问他。 “我是市长,”男人说。“你想做什么?” 宽大的双人床上,红色的毯子下面,一个女人紧紧地抱着市长的腰,浑身颤抖着。床边的地板上,散落着乳罩了,内裤了,甚至还有袜子。 “你是市长,那你身边的女人是谁?”我伸手一把扯掉了毯子,女人白白的肉体就展现在我的面前。 “她是电视台播音员,你认识她吧?”市长应付着我,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匕首。 “她是你的二奶?”我看着女人小巧的乳房。女人和女人的面貌不一,乳房也不尽相同。可是凭什么市长就能得到更多的女人,摸到更多的乳房? 市长突然挥着匕首向我冲过来,我早有防备,一下子就躲开了,坐到了床上。 女人吓得跳下床,却被什么东西拌倒了,阴部显露出来,浓浓的黑色的阴毛,吓了我一跳,我怎么不记得女人那里还长着毛发?奇怪吧。 有人在院子里喊着:“县长,快到楼下打开门!” 对呀,我是从窗户上进来的,门还没有打开呢。于是我就下了楼,打开大厅里的灯,再把门打开。 一下子涌进几个人,朝楼上跑去。 谭宾在院子里叫着我:“县长,我们走!” “走?”我很疑惑。说真的,我还想看看楼上的那个女人。裸体的女人是非常漂亮的,我很喜欢。 “走,”谭宾说,“你的带头作用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交给别人吧。我们又为人民除了一害了,哈哈哈哈……” 他过来拉着我的手,出了院子。 从楼上传来男人的求饶声和女人的尖叫。 “他妈的,”谭宾往楼上看了一眼,“好事都叫别人干了,市长那个相好的,是电视台的,好漂亮啊……陈刚谢谢你,今晚,我会有一万的进账……” “什么?”我不明白他的话。 “是我们的收入,放心,我会给你好好保管着的,你什么时候花钱,我就什么时候把钱拿出来……”谭宾哄着我。 “是这样?”我很相信他,因为他是我的秘书呀。 “走,我们上车吧,”他把我拉到车上。 第四十三章 第二节 汽车开到一家小旅馆里,我和谭宾住到了一个房间。他帮我脱了防弹服,我身上的汗水把衬衣都湿透了。他叫我先冲了个澡,然后给我去买了新衣服和新鞋子。 扮着警察的几个人也住进了这家旅馆,其中两个住在隔壁。我洗完躺在床上,就听到隔壁传来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欢笑。这使我很烦,我使劲敲着墙壁,想叫隔壁那边的人安静下来,但是适得其反,女人叫得更响了。我一拳在墙壁上击了一个洞——两对裸体男女在那儿滚着,叫着,衣服扔得満地都是。 “混帐!”我又在墙壁上打了一拳,洞眼更大了。我从洞眼伸过手,打在一个男人的身上,“你们在嫖娼吗?” 那个男人叫了一声,从女人身上滚下去了。他大叫:“陈疯子,我杀了你!” 我恼怒了,跳下床,出了房间,踢开隔壁房间的门:“我是好人,骂我是疯子的人才是疯子!”我进入屋子里,一拳打倒了那个骂过我的男人。另一个男人则钻进了床底。两个女人惊恐地捂着胸脯,不敢看我。 这时,洗澡回来的谭宾冲进来把我拉出房间:“你是县长,专管大事,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别上火了好不好?”他把我推进房间:“陈刚,我刚才接到老大的电话……” “老大?”我觉得老大这个人好面熟,但是又想不起来。 “是啊,有个叫长野次的日本人来了,要拜你为师学功夫,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不能做你的秘书了……”谭宾握住我的手,心情有些沉重。 “长野次?日本人?”我有些不解。“日本人为什么要跟我学功夫?我有什么功夫?” 谭宾说:“你当然有功夫了。你会绳子功,很不错的绳子功。长野次在报纸上登了寻人启事,正到处打听你的下落。他说你了不起,人格了不起,功夫了不起。所以老大下了命令,叫我们离开你,给你自由,看看日本人怎样跟你学功夫。老大是个很好奇的人……也许这个日本人快到这儿来了吧。” 谭宾说到这里,就有人推开房间的门:“谭哥,一个日本人来了,要见陈刚。” “是那个叫长野次的人吗?”谭宾问。 “就是他。” 我跟着谭宾身后出了旅馆。我很奇怪,自己的脑子好像僵硬了,一点问题也不能思考,老是喜欢听别人的。谭宾走我就跟着走,他停下来我也停下来,还不时地笑笑,眼光直直的,腿还有点发软。我看谁,发现谁正在看我,这是不是有些奇怪? “我叫长野次,”一个穿着得体的男人和谭宾打着招呼,却不理睬我。看他高傲的样子,我就厌恶他。 “你找陈刚吗?”谭宾问他。 “是的,就找他,”他斜视着我。 我把脸转向一边。 “听说你要跟陈刚学功夫?”谭宾问。 “有这个想法,但是我倒要看看陈刚有多大能耐,”日本人冷冷地说。“叫他跟我走,这样行吧?” 他妈的,我想骂人了!这个日本人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我走不走——他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 我不想再听他说话,于是转身往旅馆走。 这个日本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钱来递给谭宾:“拿着吧,抽盒烟,嘿嘿,别嫌少啊。” 谭宾接过来。至少有五百元。他装进口袋,笑了笑。 日本人也笑了笑,一挥手,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两个男人就朝我跑过来,想捉住我。 我一转身,用手拉倒一个,用脚踢倒了另一个。一个家伙用一只打火机对着我了比划了一下,从打火机里飞出一枚针刺中了我腿,我就坐到地上了。 “嘿嘿,我以为你是神呢……”那个自称是长野次的日本人走过来,嘲笑我。 我想踢他一脚,但是却怎么也站不起来。我把针从腿上拨下来,怒视着他:“卑鄙的小人!” 谭宾过来把我扶起来:“陈刚,你怎么了?” “把他交给我吧,”日本人对谭宾说。 一辆面包车开过来,车门打开,被我打倒的两个人已经爬起来,过来把我推到车上。 我指着谭宾的鼻子:“你是什么秘书?明明是一个叛徒!我看见你收了钱,收了钱就出卖了我?你也是小人……” 谭宾愣愣地站着,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汽车开动起来,我躺倒在座位上,昏迷过去。 “真不明白佐腾为什么自杀,”开车的人说,“这个陈疯子就是一个草包啊。现在就把他解决了算了,真给我们中国人丢脸。” “你的不明白,”那个自称是长野次的日本人说,“我们日本人不想杀他。我们要叫他彻底的疯,疯得不认东西南北,在大街上吃屎,人人都厌恶他。刚才已经给他注射过毒药了,相信他彻底完了,嘿嘿。” “我们把他丢在哪?”开车的人问。 “走得远一点,一个垃圾场,或是臭水沟,”日本人说。 但是他的手机响了:“是我……”他用日本语说了一通,挂了手机后,对开车的人说:“调车,黑田经理要见这个疯子。” 开车的人有些不高兴了:“他已经是这样的人了,不明白黑田经理为什么要见他。一般的中国人黑田经理瞧不起,倒是关心起一个疯子来了……” “你的不明白,”日本人说,“黑田经理最瞧不起没有骨气的中国人,像你这样不爱国人的中国人,黑田最瞧不起。” “嘿嘿……”开车人的裂了裂嘴。 第四十三章 第三节 我是被人用拳头打醒的。车停在一幢大楼跟前,有人把我从车上拉下来。我站立不住,坐在地上,有人就狠狠地踢我,从前面踢,从后面踢,踢我的头,踢我的胸,踢我的后背。 接着,我被人抬到楼里,乘电梯来到一个会议室里。有人轻轻地击掌。几个人坐在沙发上,都紧盯着我。 “欢迎你的到来!”击掌的人对我说。“还认识我吗?我是黑田。我身旁的这个人是毕立志,我的朋友。今天他带来了由你录制的片子,我请你来共同欣赏。丑恶的现象是人类的共同敌人。可是人类却无法摒弃丑恶。像我,像这个毕立志,甚至像你们的执政党,都厌恶丑恶,但是却和丑恶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丑恶对人来讲,有着不同的理解和注释。都说二战是日本的丑恶,其实二战是日本的光荣与辉煌。没有二战,世界上就没有人知道日本人的聪明勇敢,天下无敌。看看我们占领了多少土地,多少国家,杀了多少人吧……这是成绩,这是骄傲。现在,我们日本也比你们中国强,无论从哪个方面。这就是我们的优越所在。我支持我们的首相参拜靖国神社。眼下,我也支持毕立志把你变成为疯子。我们永远要强大,你们永远要衰弱。我们强大是互敬互爱,人人自强;你们衰弱是相互欺骗攻击,官员贪污腐败,人人成了敌人。——你能听懂吗?” 我摇着头,听不懂他都说了什么。我昏昏欲睡,什么也不愿去思想。有人把我推到沙发上,我就坐下。然后就是播放dvd,看到裸体的男女,听到惊恐的叫喊,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于是就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黑田捅了我一拳:“醒醒,看看中国官员的生活。恐怕你永远也享受不到这样的美好生活了。” 毕立志咳嗽了几声,对黑田说:“经理,你为什么对中国腐败的官员感兴趣?县级以上每一个腐败官员的丑态录像要付我一万……请你告诉我。你对这两个片子还满意吗?” 黑田笑了笑:“满意……我喜欢有罪恶的中国人都变成为疯子。明白吗?你大胆地干吧。你是疯子的制造者,我是疯子的欣赏者。就像我面前的这个陈疯子一样,多好玩,哈哈哈……” “明白了,嘿嘿嘿……”毕立志点着头。“你简直就是我的摇钱树了。” “我把纯子交给你,不过,你的人不准动她,叫她干干净净地死在陈的身边……明白吗?”黑田表情严肃地说。 “请你放心,这点小事太容易了,”毕立志讨好地说。“可是纯子这个姑娘太漂亮了,说实在的,我有些喜欢她。叫她活下来吧……把她变疯也成啊……”“不准打我们日本人的主意,别惹怒了我,否则我会把你变为疯子的,”黑田警告毕立志。他拍着我的肩膀:“叫你跟他一样。” 我醒了,茫然看着黑田。 黑田抚摸着我的脸:“小乖乖,你是我的玩偶,真叫我开心。你想要个什么东西玩玩?能告诉我吗?” 我听不懂,只是傻笑。 黑田和毕立志也都笑了。 我被人拉出了房间。我的腿发软,不被掺扶就会倒下。我想小便,尿就从裤腿中淌下来;因此我又挨了一顿拳脚。 出了楼房,我被人套上塑料袋子,然后塞进面包车里。车一颠,我就睡过去。睡觉真好,我想永远这么睡下去。 我被人拖出了面包车,抬起来,走了好久,关进了一间简陋的小屋里。这是建在山上看山用的石屋,早已被人放弃了,屋顶都看到天了。我蜷缩在墙角,继续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又被人摇醒了,纯子在我的面前,流着泪:“陈刚,你醒醒……陈刚,你醒醒……陈刚,你醒醒啊……知道吗,我被人抓到这儿来了……” 她是谁?为什么要流泪?为什么她咾咾叨叨的? 她靠我很近,想把我抱起来,但是她的力气不够,根本就抱不动我。她真傻,我嘲笑她。于是我就笑笑。 她身后站着两个男人,一个说:“陈刚有什么好,你跟他睡觉?他有老婆,是个疯子,你留恋他什么呢?真不明白,啧啧!你是个日本人吗?不是个冒牌的日本人吧?哈哈哈……要不是老大有令,我真想尝尝你什么滋味……” “是啊,女人很漂亮,奶子很大,”另一个男人说。 “那我就在这儿干了她……”男人边说边要脱衣服。 另一个男人阻止他:“老大说,不能碰他,你想被处死吗?” “当然不想被处死,但是在这儿,谁看得见?”男人继续脱。 “可我们要录像的……”另一个男人犹豫着。 “我们不是录了一些了吗?等干完了她,给她弄好衣服,再录下她被我们打死的经过。”男人脱得只剩下了内裤。 “要干她也轮不到你先来,”另一个男人也开始脱衣服。 纯子害怕地抱紧了我:“陈刚!陈刚!你醒醒!你醒醒!你醒醒……” 被纯子摇着,我清醒多了。看到两个赤裸身体的男人,我好奇怪啊,这是在什么地方?天不黑,也没有床,为什么要脱衣服?我的嘴张了张,什么也说不出来。 “放过我吧,”纯子求饶,“我们无怨无仇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因为你和陈疯子睡了觉,”一个男人说。“不是我们要杀你,而是黑田,你们日本人,只是利用中国人杀了你罢了。” “少跟她哆嗦,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另一个男人说。 说着,他就扑向了纯子,纯子一闪,男人就撞到了我身上。我抱着他的脑袋,不想忪手,很好玩啊。他就叫着,用拳头击打着我的胸脯。 另一个男人走出屋子,拣起一起石头,对准我的脑袋打了过来。 我一摆头,躲过了石头。胳膊下的那个男人开始嚎叫,声音越来越弱……我不想忪开胳膊,虽然第二个男人对我挥起了匕首。 第四十三章 第四节 纯子吓得往旁边一滚,抱起两个男人脱掉的衣服就盖在我的身上,防备叫匕首捅到我。 手持匕首的男人踢了纯子一脚:“妈的,你连自己也保护不了,还想保护一个疯子?” 当男人弯腰对我挥起匕首的时候,我的右手抓住了盖在我身上的一件上衣,使劲地对着他的脸抽过去——衣领抽到了他的脸,他手里的匕首就扎到了同伴的胳膊上,他的同伴就浑身抽搐,因为我一直夹住他的脖子,他没有叫出声来。 纯子拣起一块石头,对准被我抽到脸的这个男人的脑袋,使劲砸过去,男人就像一只装满粮食的麻袋一样,重重地倒下了。血从他的头发中流淌出来,滴落到泥地上。 “我杀了他!”纯子对我说。 我只是傻笑着。 脖子被我夹住的男人已经没有了气息。纯子还是对着他的身体踢了几脚:“该死!你们该死!你们该死……” 我把这个男人推开,纯子就扑到我身上,抱着我大哭,眼泪流到我的脸上,流到我的嘴里,咸咸的,我就吞咽着。 “你……你……你是……你是谁?”我无力地问她。 “我是纯子!”纯子双手抚摸着我的脸,“我的身体给过你……在这之前你已经中毒了,要我的时候,也许你的意识是模糊的,但是我愿意,我愿意把我给你……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我不想死……” 我听不懂她的话,她的话听起来就像一首催眠曲,我又闭上了眼睛。 纯子猛地摇了我一下:“醒醒,陈刚!醒醒,陈刚……我害怕……有人来了……我听到了脚步声……” 我睁开眼——几个男人涌进小屋,屋里都暗下来了。 “这两个家伙该死!”站在前面的男人面无表情,踢了倒在地上的一个男人一脚。“放毒气吧,他们两个相爱,就叫他俩死在一起。呵呵,纯子这段异国的情爱非常短暂,也葬送了她的生命,可惜可惜……” 几个男人退了出去,我闻到了一股异常的味道。我本能地紧紧地抱住纯子,用嘴堵住他的嘴。然后我用脚在地上使劲地蹬着,叫身体往门口移动。 站在门口的一个男人吃惊地说:“你说陈刚疯了吧,他还知道往门口移动身体……罢了罢了,把这两人用打死算了,我失去了耐心……”他对站在自己身后的两个男人挥了挥手,其中一个男人就用无声手枪对准了我…… “喂——”突然,半山坡上有人朝这里喊。 “怎么回事……”刚才下命令的男人说,“我们的行动被人发现了吗?不可能吧……” 那个持枪的男人抬起了枪口。 从山下上来七、八个男人,其中有个人大喊:“喂——陈刚在山上吗?你们在那个地方做什么?” “这……他们是谁?”三个男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带着纯子已经挪到门口,风从门口吹进屋子,我和她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一个男人焦急地叫道:“快结束了这两人的性命,我们离开这儿。” 我的手已经摸到了门,使劲一拉,门就从门框上掉下来,打在了纯子的身上——男人勾动了板机,子弹打在了门板上。 我的手抓到了门框,把门框拉倒了,压在门框上面的木板掉落下来,又砸到门板上。原来在木头上面的碎石随即哗啦啦地落在木板和门板上。接着,屋顶上的瓦受到了震动,掉落下几片。 男人对着碎石打了几枪。三个人快速地离开了。 我一直用一只胳膊护住纯子的头。一只瓦片击中了我的头部,我昏迷过去。 我是被水冲醒的——纯子正在给我洗澡,我躺在一个放満了水的浴缸里,只穿着内裤。 “你的头上有一个大包,”纯子看我睁开眼睛,对我说。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纯子旁边站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看看我,又看看纯子。 纯子的手里拿着毛巾,在我身上擦着。 “我已经决定留下来保护陈刚,可是你得回日本,”这个小伙子对纯子说。 “我为什么要回去,长野次?”纯子说。 “你在这儿毫无用处,而且还非常危险,”长野次说。 “不,我不回去,”纯子说,“你没有权力干涉我的生活。而你却不应该来到中国。像你在本国都混不好的人,在中国能做什么呢?还是你回去吧。” “你必须回去,”长野次固执地说。“我不能做什么,可是我也许能学什么。陈刚这样了,不会有人打他的主意了,倒是你陪着他,会叫坏蛋起杀心的,明白吗?” “陈刚既然这样了,你跟着他有什么用呢?”纯子问。 “佐腾给我打过电话,说陈刚是个不错的人,功夫远在他之上。可是没想到佐腾却自杀了。我会中文,我来中国跟陈刚学功夫不成问题。陈刚不是疯子,我永远不相信他是疯子。现在你就走。我花钱雇来找陈刚的人会保护你离开的。” 纯子想了想,觉得长野次说得有道理。她做出了决定:“我给陈刚穿好衣服后就走。你雇来的人就留在这里保护你吧。” 长野次过来往我脸上撒了点水:“虽然他疯了,还能对付坏蛋,躲过毒气,保护了你。——陈刚,你没疯,是不是?” 我傻笑着,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纯子把浴缸里的水放掉了,用干毛巾擦着我的身体。 “我来给他穿吧,”长野次说。“这里不安全,你还是快点离开吧。” “我说我要给他穿上衣服,”纯子拿起了我的衣服。 我还是傻笑着。 第四十四章 第一节 纯子和长野次两人一起给我穿上了衣服,然后她就离开了。至于她离开时对我说了什么,我也没有听懂,我只记得她流着泪,表情非常痛苦。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 我能站起来了,但我也没有送她一步。 长野次把我带到了旅馆的餐厅,在饭桌前坐下来。饭菜一上来,我就大吃大嚼,吃相难看,像一只多日没有吃过东西的狗,嘴里发出唧咕唧咕的声响。 没有吃完,黑田带着几个人来到了餐厅,他一脚踩在橙子上,冷冷地对长野次说:“你什么时候回国?” 长野次不高兴地回答:“我不打算回去了,我想留下来照顾陈刚。” “哈哈哈哈……”黑田大笑,“中国这么多人,还用你来照顾这个疯子吗?笑话呀……” 长野次严肃地说:“本来我想跟着佐腾过几年,但是他的意志薄弱,选择了离开生活这条路。可是我佩服陈刚,我愿意跟我佩服的人在一起,这很简单。” 黑田嘲笑他:“因为你尊重佐腾,所以才怨恨陈刚。没有陈刚,佐腾就不会死去。你之所以留下来,就是想叫日本的媒体和中国的媒体都注意你,把镜头对着你,因而也就对准了陈刚,生活会叫陈刚出尽了洋相,露尽了丑态,这样,你就达到了报复陈刚的目的。哈哈哈哈……那我支持你留下,不过,这要难为你了,成天和一个疯子打交道,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长野次猛地站起来:“够了,我不想再听你胡说八道!” “哼,”黑田冷笑着,“你真是日本人的败类!好吧,我倒要看看,你会怎样照顾这个疯子!——纯子到哪儿去了?” “回国了,”长野次告诉他。 “回国了?”黑田摇着脑袋,“可是有人看到她上了一辆警车。她没有对你进过别的事情吗?” 长野次不想理他,拉起我:“陈刚,吃饱了没有?我带你去休息。” 我听不懂长野次说的话,但是我点着头,表示愿意跟他走。 躺在旅馆的一个房间里,我直直地看着天花板,一点睡意也没有。 长野次问我:“陈刚,你是哪个省的?” 我笑笑。 “你怎么疯了?” 我还是笑笑。 “走,我带你出去转转吧,在房间里有些闷,是不是?” 长野次牵着我的手,走到院子里。我直直地看着太阳,直到阳光刺痛了我的眼。我们来到大街上,我非常害怕过往的车辆,不明白为什么车辆跑得很快。我们顺大街走了很远,来到田野,站在一片草地上,长野次扔给我一根绳子,退到一边,看我有什么反应。 “陈刚,你耍一下绳子我看看!” 我没有动。他就过来,把绳子拿在手里,抡着,舞着。他跟佐腾学过铁链功,舞绳子当然不成问题。 我笑了,觉得他像一只猴子。 “你笑什么?”他把绳子扔给我,“耍一个我看!” 我傻傻地站着,一动不动。 “耍一个我看啊!”他有些生气了。 这时,一群羊从山坡上下来。我觉得很好看,整个羊群像一片白云在移动。我笑了,开心地笑,指着羊群,靠近羊群。 “喜欢吗?”长野次说,“喜欢你就走进羊群里吧。” 我跳进了羊群里,我挥舞着绳子,想把我系到“白云”里,随白云移动。可是,“白云”叫我弄“碎”了,有的碎片竟硬硬地撞着我,我非常吃惊,于是就左闪右躲,在“白云”里跳来窜去。 长野次拍着手:“好极了,陈刚,加油!你表演得好极了,身手敏捷,哪像个疯子!” 赶羊的人看挥起鞭子,在空中啪啪地抽了两鞭,吓了我一跳,怔怔地站着。 “陈刚!”有辆出租车开到路边,下来一个老人,对我喊了一声,向我跑过来。 长野次拦住这个老人:“你是谁?” “你是谁?”老人反问他。 “我是陈刚的保护人,我叫长野次,日本人。” “我是陈刚的师傅,找他找得好苦啊。纯子给我打了电话,我就赶来了。” 这位老人是我的师傅?我怎么不认识他呢?我扔掉绳子,转身就追赶“白云”。 “陈刚!”长野次叫我。 “陈刚!”师傅喊着我。 云可以在地上爬,我追上“白云”以后,也在地上爬。 师傅拣起地上的绳子,出手套住了我。 长野次过来,帮他抓住绳子。 师傅忪了手,无力地坐在地上,自言自语道:“陈刚啊陈刚,绳子是套住了你吗?你成了什么了?老天啊,叫我疯吧,为什么叫陈刚疯了?” 长野次把我领过来,师傅就抱住我,默默地流泪。 “这么说,你真的是陈刚的师傅?我跟着你学功夫吧?” “我不会再收徒弟了,功夫也没能保护好陈刚啊。学功夫的人多,坏人就少了吗?不会的,不会的……有功夫有什么用呢,坏人就少了吗?” 第四十四章 第二节 师傅过来把绳子从我身上解下来,扔了很远,对我说:“陈刚,站起来,我们走,回家!” 我努力想着,这一老一少两个人为什么要阻止我去追“白云”,我很生气,因此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陈刚,你抬起头来看看我——”师傅大声说,“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你师傅!听到了吗?现在,你不想做人了,要做只羊吗?老天啊,谁来救救你!” 我傻笑着,听不懂这位怒气冲冲,泪流满面的老人说什么。他为什么要哭?我左看看,右瞧瞧,没有死人啊。我心里有些好笑,也不想理这个叫我讨厌的老人。 “师傅,你别上火,别生气了……”长野次看着师傅越来越激动,就小声地劝他。 师傅对长野次说:“把绳子拿来!” 长野次过去把绳子拣回来,递给师傅。 师傅一下子用绳子套住我的脖子:“陈刚,你死去吧,今天我要和你一起死。活着没有用了,不如死去……” 我感觉有一把刀子在割我的脖子,好象刀子切进了气管,阻止了我的呼吸;师傅的泪滴落到我的脸上,我就奇怪了:难道我脖子上流的“血”飞到脸上了?我浑身难受,挥舞着胳膊,想叫又叫不出来。 长野次过来阻止师傅的行动,使劲掰着师傅的手,心里一急忙,就用牙齿去咬师傅的手背,血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 师傅忪了手,有气无力地坐在地上,抱着我放声大哭:“啊——啊——啊……” 我的呼吸顺畅了,也愉快地叫起来:“啊——啊——啊——啊……” 长野次不解地说:“你们俩这是在搞什么?啊——啊——啊——啊……” “好了,都别叫了,”师傅厌烦地说,“我要带着陈刚回家。”他扯着我的胳膊,把我拉起来。 他把我塞进出租车里,长野次也上了车。 师傅对他说:“你到哪儿,先送你。” “我跟着你……”长野次说。“我要拜你为师!” “你别想,”师傅说,“我不喜欢日本人。再说,我以后也不会收徒弟了……” 车到镇上的旅社门口,师傅叫车停下:“长野次,请你下车!” “不!”长野次固执地说。 “你不下我们要下了!”师傅说。 长野次生气地下了车,使劲地关上车门,又狠狠地踢了轮胎一脚。 我闭上眼睛,睡过去,口水流出来,打起呼噜,头倚在师傅的身上。 我是被一阵争吵声惊醒的,师傅站在车外,和两个警察吵着。“什么大的官,用这么多警察把守路口?说不要过就不要过了?这是共产党的官吗?——司机,往前开!不要管这些警察!”师傅气呼呼地说着。 我们处在一处十字路口。有五、六个警察站在这儿,不让人和车辆通行。 “你就不能等上半个小时吗?”一个警察冷冷地说。 “谁有权剥夺我走路的权力?”师傅毫不退让。“当官的怎么害怕老百姓呢?我没听说过。他来这地方视察就视察吧,为什么不要我们走路?” “谁不让你走了,只是叫你等会儿,首长的车过去以后,你们再走。”一个警察解释。 “不行,”师傅的火气越来越大。他过来把我从车上拉下,掏出钱来给了司机。“怀疑出租车上有炸弹吗?那我们不坐车了,步行走——这样行吧?” 警察挡在师傅的前面:“你这人怎么了?再这样胡闹下去,就拘了你!” “杀了我吧!”师傅失去了理智,拍着自己的胸脯大声说。一把推开了警察。“杀了我们这师徒两个疯子吧!反正我也活够了……” 被师傅推过的警察没有站稳,往后退了几步,就坐在地上。有两个警察冲过来,其中一个从腰里摸出了手铐。 我有些害怕,挣开了师傅的手,身子却撞到了一个警察身上,又把他撞倒了。 一个警察拿出了手枪,指着师傅:“不许动!” 我倒是笑了,那个警察手里的东西(手枪)很好玩啊,于是就朝他滚过去,一脚踢中了他:“给……我……” 这个警察把枪口指向了我,师傅怕他开枪,就一个箭步跳过去,飞起一脚,踢到了他持枪的手,枪“叭”地响了,并且飞了出去。 两个警察同时冲向师傅,却同时被师傅打倒在地。 又一个警察用枪对准了师傅。 师傅又拍拍胸脯:“瞧这儿打!” 从远处开过来一个车队,前面是警车,后面是几辆高级轿车。师傅就喊起来:“当官的!当官的!” 我在地上滚动着,踢倒了两个警察。嘴里喊:“给……我……” 几个警察挡在师傅的前面。 “别动,动就打死你!”用枪对准师傅的警察厉声说。 “当官的!当官的!”师傅仍然大喊着。 有个警察狠狠地踢到了我的脑袋,我就昏过去了。 第四十四章 第三节 我醒来的时候,被师傅抱在怀里,身边围着好多人。 “小伙子,你怎么了?”一个人和蔼地问我。 “你……你……”我想知道他是谁。 “他是我们的总理,”师傅对我说,“总理这个人不错,懂人情……” 我摸了一下头,还好,没有受伤。 “他是被警察踢昏的,”师傅说。 一个矮胖的警察对总理说:“首长,请您上车离开吧,时间不早了,您不是在三点安排了一个厅级干部座谈会吗?” “取消那个座谈会,”总理说。“我想和这位老师傅谈谈。——老师傅,我们上车吧,免得在这儿影响交通。——王局长,把在公路上执勤的警察都撤走吧。不能为我一个人影响了别人的正常生活。” “首长,我们要保证你的安全,”那个矮胖的警察为难地说。 总理摇着头:“我的话,公安局长都不听。中央的政策都是对的好的,可是偏偏就有人敢不听不做……” 师傅抱着我,要跟总理上车,但是被一个人拦住。师傅生气地说:“总理都叫我们上车的,你拦什么拦?” “是的,”总理说,“叫他上来。” “你一个人上车,”拦师傅的人说,“把你怀里的人留下。” “不,他是我徒弟,现在有病,我怎么能扔下他?”师傅抱着我上了车。 车开动起来。总理和师傅拉家常,可师傅却坐立不安,在他面前的人是中国最大的官,他有很多的话想说,但是又不知说什么好了。 “师傅,你家住哪儿,送你回家吧,”总理笑着说。 “谢谢总理!”师傅不好意思了。 汽车拐了弯,按师傅说的路线行驶着。 总理突然说:“停车。——看,左边那么多人在干什么?那儿不是集市,不是什么工地,倒是有那么多人……开过去……” 坐在总理身后的王局长说:“首长,别过去了。有些农民听说中央领导要来,就组织起来,要用人体组字,说是给领导看。那儿已经有民警维持秩序,组什么字,我会及时向您汇报的。” “给领导看?”总理很感兴趣。“我现在就想看。我怎么能看到?我不过去怎么能看到?” 王局长说:“公安厅有直升机,可以很快地飞过来。我打电话叫直升机来吧?” “太浪费了吧,”总理摇着头。 师傅说:“爬到对面的山顶就可以看到。” “呵呵,”总理说,“那我们就去爬山。——老师傅,我在山前下车,车把你送回家。”师傅忙说:“我也要上山看看。” “你抱着徒弟?”总理不解地说。 “我抱他个一天一夜也不成问题,”师傅大声说。 总理说:“我们可以帮忙抬着你徒弟走。” 我笑了,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师傅背着我,正往山上走。我挣脱开师傅的手,自己走。来到山顶,我和师傅坐在一块石头上歇息。 我却指着山下黑压压的人群:“一堆蚂蚁,那么多蚂蚁……真好玩……真好玩……” “不是蚂蚁,是人群!”师傅纠正我,“人们在组字,我读给你听:农民呼吁国家制定官员法!有好官,才有好生活!——有好官,才有好生活,这话好,这话好……” 我笑了。 “你能听懂?”师傅问我。 我还是笑。我站起来:“蚂蚁好……蚂蚁好……” “总理离我们不远,”师傅自言自语地说,“我们不能打扰他了……他是个好人……” 突然,梁艳和曾忠阳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我只是笑着,不认识他俩了。 “陈刚,你看谁来了?”师傅摇着我的肩,“梁艳和曾忠阳啊,一个曾是你的老婆,一个是你的战友。几天来,梁艳到处找你,连班也没上。” “啊……呀……”我嗓子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陈刚!”曾忠阳拉着我的手,“看看我!我是曾忠阳!你的好朋友。你记得周局长吗?他很想你,担心你的健康……” 我摇着头,抽回了自己的手,不愿理他。 梁艳呆呆地站着,捂着自己的脸,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 对我来说,话语了,眼泪了,都不能叫我动心,引起情绪的变化。我手指着山下的人群,笑着。爱情了,朋友了,已经和我没有牵连,毫无关系了。 “陈刚!”梁艳突然大喊,“别装了,在我面前别装了,我受不了!我受不了!” 梁艳遮挡了我的视线,我就往旁边挪了一下身子,继续看着山下的人不断地变换队型,组成新的文字。 师傅对梁艳说:“你冷静点!陈刚不会是装的。他是真的疯了。” 曾忠阳狠狠地给了我一拳:“真的疯了?我也不相信……”他靠近我,对着我的耳朵:“你不想做蒙面大侠了?” 我根本就听不明白他说什么,指着山下:“蚂蚁……蚂蚁……好玩的蚂蚁……” “你不做了,我要替你做了……”曾忠阳的嘴就靠在我的耳朵上,“我蒙着面做了几件好事,还和梁艳约会了。我喜欢她,我想娶她,你不会反对吧?” 我推开他,笑着,反正他说什么我也听不懂,不想理他。 梁艳愧疚地看着我:“陈刚,我对不起你……是我离开了你,才使你疯了吗?” 师傅对她说:“不要这样讲,你还不了解陈刚吗?他的意志就这样薄弱吗?” 总理要下山了,他朝这边挥了挥手。 师傅高声叫道:“再见,首长!” 我笑笑:“首长……首长,绳子……真长……” 第四十四章 第四节 这时,山下的人开始往山上涌,不知谁告诉他们,总理就在山上,所有的人都想亲眼看一下总理,下山的路堵得水泄不通。 师傅跳了起来:“我们下山,给总理开一条路。” 我就跟在师傅后面,冲进了人群里,左推右挤,一个人下了山。我忘了师傅,忘了总理,忘了梁艳和曾忠阳,见路就走,也不知道要到哪儿。 突然,有个人拉住我:“陈刚!陈刚!我是长野次啊,你记得我吗?——我老远就看到你了,摇摇晃晃的,像个醉鬼。我有纯子的消息了,纯子进了警察局,不不,是公安局,她知道日升养殖公司里面藏着大量的炮弹,跟你们的警方说了……陈刚,你听明白了吗?” 我摇着头,坐下来,直直地瞪着长野次,傻笑笑。停在山角下的几辆汽车开动起来,朝远处驶去,牵动着我视线。 长野次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然后把手机放到我的耳边:“你跟纯子说话吧。” “陈刚!”手机传来纯子的呼叫,“是你吗?” “啊——啊——”我胡乱地叫着。 纯子沉默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涌上山的人又像潮水一样“流”到山下。风大了,吹起的泥沙打疼了我的脸。树叶在天空飞舞着,好象在欢送秋天的离去。冬天已经躲在云的后面,我仿佛听到了冬天的冷笑。于是我也笑,口水就从嘴里流出来,滴落到我的胸前。 “我是纯子!陈刚,你说话……” “纯……纯……” 我扔了手机。我笑着,跳起来就跑。 长野次在后面边追边喊:“陈刚,不要你打电话了,你停下,别怕!我陪着你!” 我拣起了挂在树枝上的一个破塑料袋,套在了头上,高兴得蹦着跳着。 长野次过来抱住我,把我头上塑料袋拿掉,然后也蹦跳了几下:“不错,疯子舞,我跟你学跳疯子舞,哈哈……” 他的手机响了,又是纯子打过来的,他说:“纯子,你还是回国吧。什么?要见一下陈刚?没必要吧,我会把陈刚的照片传到你的手机上,如果你愿意,就天天传……好的,好的,祝你一路顺风……” 我又蹦跳了几下。 “陈刚,你听到我和纯子说话了吗?”长野次问我。“纯子决定回国了。她不想叫你们的警察保护她——黑田早晚会害她的。——唉,你要是不疯多好啊,纯子喜欢你,你就娶她……” 这时,师傅、梁艳和曾忠阳跑过来了。师傅对长野次说:“你真行啊,能找到陈刚……你回去吧,我会好好照顾陈刚的……” “叫我回去?”长野次伸长脖子说,“没门!——你不收我徒弟,我就不回去。刚才,我跟着陈刚学了一个蹦跳的动作,我感觉非常好,也许他是有意教我呢……” 我不想听他们说话,于是就跑起来。 “你给我站住!”师傅叫道。 我不听,我拚命地跑,谁也追不上我。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和我大口大口呼吸的声音,我愉快地长叫:“啊——啊——”我不想停下来,就这么跑下去;可是我越跑越慢,步子越来越少;最终躺倒在路边,浑身被汗水湿透了。 一辆出租车停在我身边,师傅、梁艳、曾忠阳,还有长野次四个人下车,把我抬到车上。 师傅对长野次说:“你就别上车了。” “为什么?”长野次不満地问道,“这出租车还是我打电话叫的呢,我就是坐这辆车来这的。” “那你上车,我们下来,”师傅说。 “就因为我是日本人吗?”长野次说。 “你不会什么事情也没有吧?”师傅说,“陈刚已经疯了,你跟着他做什么?不回国,就在中国做点有意义的事情,跟着一个疯子成什么体统?” 曾忠阳说:“是啊,你还是回去吧。——你是个中国人也许我们还能接受,可你偏偏是个日本人……” “好人是不分国籍的,是不是?”长野次说。他和师傅以及曾忠阳辩论着。 梁艳就坐在我身边,掏出手捐擦着我脸上的泥土:“陈刚,你醒醒啊,我是你……我是你老婆啊……” 我“啊啊”地叫着,像个孩子似的。 曾忠阳听到了梁艳的话:“梁艳,你不是说——他跟你签了离婚协议吗?” 梁艳说:“协议是签了,但是我还没有正式公布,在很多人的眼里,我就是他的老婆。”她一只手抱着我,脸贴着我的脸,闭着眼睛,沉浸在过去和我在一起的回忆之中,脸上竟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师傅对长野次说:“好了好了,既然你这么喜欢陈刚,你就陪着他吧。我倒要看看,你会陪他几天。那你上车吧,我和曾忠阳再拦辆车坐。” “谢谢师傅,”长野次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就上车坐在梁艳旁边。 “你曾是陈刚的老婆?”长野次问梁艳。 “是啊,”梁艳自豪地说。 “怪不得你这么漂亮呢,”长野次笑了。 梁艳看着长野次:“你这是什么话?” 长野次说:“陈刚好英俊啊,他的老婆应该是很漂亮的……陈刚,是不是?” 我“嘿嘿”地笑了。 第四十五章 第一节 司机回过头来问:“请问往哪儿开?” “甜水沟,”梁艳说。“你知道在哪儿吗?” “去过,”司机开动了汽车,“送过到那儿学武术的人。但是车只能开到山脚。” 长野次说:“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介绍甜水沟的文章,那儿真美……” 汽车拐弯减速的时候,我突然打开了车门,推开梁艳,跳出了汽车。就地一滚,掉进了路边的水沟,然后就钻进了水沟边的树林,疯狂地跑起来。 不管脚下是草是石,不管上面树枝的抽打,更不管身后梁艳和长野次的呼唤,我就是要跑。跑出了树林,就开始爬山;翻过山,窜进一片果园。回头看看——没人追上来,坐下喘息了一会,然后出了果园,上了一条公路。一辆空的货车过来,我就像一片树叶一样,“飘”到车斗里,躺下来,车到哪儿,我就想到哪儿。 我伸开四肢,大口呼吸:我还是人吗?我多么想成为一只自由的鸟儿,脱离人间的苦海,在天上自由地飞翔。我“啊啊”大叫,心里的痛,肉体的痛,随着叫声冲出体外。痛苦啊,你快点离去,最好不要再回来…… 汽车进入城里,我从车上跳下来,躲进了一个垃圾箱里,侧身躺着,枕着胳膊,美美地睡着了,不管别人的大声喝斥,也不管有什么样的垃圾倒在我身上。 几个小时后,垃圾就把我掩埋了,我只要能呼吸,我就不想动弹。 有人想把我从垃圾箱里拖出来,但是没有成功,因为遭到了我的抵抗。有人给我送来了吃的,我就吃,“嘿嘿”地傻笑,头发上沾着灰尘杂草,脸也被泥土掩盖,我真的不像个人了。 是啊,我不是人了,我是疯子。 天黑了,我跳出了垃圾箱,在大街上走。车和行人都躲着我,我很开心。 突然,有人叫我:“陈刚!” 我没有回头。 叫我的人过来拦住我:“陈刚,我是长野次呀,找你找得好苦呀……我雇了二个人,租了一辆车,人可以抬着你,车可以拉着你……看你成什么样了,呵呵,你现在真好笑。我这就打电话告诉师傅和梁艳,已经找到你了……” 我已经走到医院大门,我推开长野次,冲进了医院。 “跟上他,”长野次对身后的两个男人说。然后又冲着身边的一辆出租车说:“车就停在这儿吧。” 于是,我身后就跟着三个男人,我跑他们也跑,我上楼他们也上楼。 “陈刚!”有个花白头发的中年男人拉住我,“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啦?” 长野次问他:“你是谁?” “我是丛……” “丛县长,这个疯子交给我吧,”有个人从中年人的身后出来,挡住我。 “你是县长?”长野次好奇地问。 “现在还是,可我已经打了辞职报告……”丛县长人很实在。“你是谁?”他推开了拦在我前面的人:“陈刚是我的朋友,这里没有你的事。” “我是日本人,叫长野次。是陈刚的好朋友……” “日本人?陈刚的好朋友?——陈刚怎么了?” “也许是疯了,但是我不太相信……我会一直跟着他的……” 我往前走,但是被丛县长拦住,于是我就一转身,进了病房。 一个姑娘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惊恐地看着我:“你是陈刚?”她想坐起来,但是身体却不能动弹。她哭了:“陈刚,我是丛容……你怎么了?” 我傻笑着,坐在了地板上。 丛县长和长野次一起把我拉起来,把我按在一只板凳上。 “这姑娘是谁,长得有点像你——你的女儿吧?”长野次说,“你们怎么认识陈刚的?你的女儿怎么了?” 丛县长说:“陈刚救过我的命,他和我女儿丛容是好朋友。丛容在一场车祸中受了伤,医生都以为她成为植物人了,可是她却苏醒过来,只是下半身还没有知觉。” “哦,是这样,”长野次边说边靠近我,往我口袋里装了一些东西。“给你点钱,你一个人的时候也许用得着……还有一块手机,也许你能用吧?” “陈刚,你过来,”丛容伸出手,对我说。“过来抱抱我,我一直在想你……” 我坐着没动。一晃动身子,衣服上沾的泥沙就掉落到地板上。 “过来呀!”丛容焦急地说,“你不会是真疯了吧?” 我站起来,转身往外走。丛县长和长野次拦住我,被我一下推开了。 “如果他真疯了,可以把他送到精神病医院呀!”丛县长在我身后说。 “他跑得太快了,力气又大,我们根本就捉不到他,”长野次无奈地说。 我已经出了病房,跑下了楼梯,冲出了医院的大门,钻进了一条胡同里,拚命地跑。然后跳进了一家的院子里,躲在一个角落里。 天下雨了,雨点敲在院子里的一个铝盆上,叮当叮当地响。我躲在屋檐下,浑身发冷。风把雨点吹在我身上,我打了个寒颤。 “陈刚!陈刚!陈刚!陈刚……”有人叫着从胡同中走过。 我傻笑了,伸手接住雨水,洗了把脸。雨越下越大,淋湿了我的衣服,我就站到雨里,任凭雨的冲刷。雨啊,使劲下吧,请你把我带走,我愿跟着你流落天涯…… 第四十五章 第二节 雨来得急停得快。我躲在角落,脱下身上的衣服拧了拧上面的水,天上就出现了宝石一样的星星。是啊,对天来说,星星就是她的宝石,有了这些宝石的点缀,天才异常美丽。但是,我却成了疯子,在别人眼里,就是生活的垃圾,应该早点去死。可是谁又替疯子想过——疯子眼中的世界天真而无比奇丽,他们也有生存的权力…… 我穿好衣服,翻墙离开了人家的院子,出了胡同。我把长野次给我的手机不知扔到哪去了。他装在我口袋里的钱还在。 经过一家旅馆的时候,旅馆老板拦住我:“师傅,住店吗,很偏宜的,住下吧。” 我“啊啊”地应着,老板以为我同意了,就把我拉进店里,安排了一个房间。老板要钱,我就掏出一把给他,他笑着只拿了一张,然后又找给我一些零头。 我爬到床上,倒头就睡。老板进来关了电灯,然后把门关上。 “陈刚!陈刚!”有人叫我。 我睁开眼睛——天已大亮。丛容坐在一个轮椅上,出现在房间门口。她哭着,喊着我的名字。 我从床上跳下来,穿上鞋子,不知该怎么办:逃离这儿呢,还是留下来? “有人打电话告诉我,说你在这儿的,所以我就来了。”丛容说,“我要来和你在一起。——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过来呀……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不要离开我了。你疯就疯吧,陪着我吧……我现在瘫痪了,知道吗?你知道吗?没有人再害我了,也没有人再害你了……”她对身后的男人说,“快把我推进房间里,看好陈刚……” 谁叫她来的?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看了一下窗户——有个人守在窗户外面,也许怕我从窗户逃跑吧。 这时,外面响起了救护车的声音,几个穿医院工作服的人走进来。 “陈刚在哪儿?”一个医生模样的人问。 “找他做什么?”丛容警惕地反问。 “有人打电话叫我们来接他到精神病院,”这个人回答。他看到了我,友好地笑笑。 “是我父亲吗?”丛容问。 “你父亲是谁?”医生问。 “丛县长,”推丛容来的男人说。 “正是丛县长,”医生说。“我们这就带陈刚走。也许他会反抗的,我们来了好几个人,可以绑他走。我们也带着麻醉针,最好给他来一下麻醉……” “能治好他吗?”丛容问。 “这要对他检查过了以后,才能下结论,”医生问答。 “我能陪他去吗?”丛容说。 “你是他什么人?”医生问。“未婚妻吗?” 丛容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那你去吧,”医生说。“来人,先把陈刚的未婚妻抬到车上吧,这样才能够对付陈刚……” “需要我做什么?”推丛容来的男人问医生。 “不需要了,请回吧,”医生说。“别待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于是就过来两个人,把丛容推出了旅店,连人带车一起抬上了救护车。 那个医生走进了房间,悄悄对我说:“陈刚,放明白点,老老实实地跟我们走,否则的话,我们就杀了丛容。——丛容正是我们打电话叫她来的。明白了吗?需要动用麻醉针吗?丛容在我们手上,对付你就容易多了。否则的话,我们来十个人也不一定能捉到你。” 我呆呆地站着,好像还没有睡醒的样子。 有两个人冲进房间里,用绳子麻利地把我绑起来,推出了旅店,押到救护车上。 有个人对店老板说:“这个人是个疯子,我们要把他拉回精神病院。” 店老板说:“原来这样啊,怪不得我要二十元的食宿费,他却给了我好几百。不过,我都还给他了。啧啧,看不出他是疯子呀,多好的一个小伙子呀,可惜了,可惜了……” 我就坐在丛容的身边,丛容伸手抚摸着我的脸,嘴唇颤抖着,泪水又流出来。 救护车开动起来。 “你是他的未婚妻吗?”一个男人问丛容。“不是这么回事吧?你是县长的女儿,你不过是喜欢陈刚罢了。陈刚有老婆。现在的女人都不要脸……你是想做她的二奶吧?哈哈哈哈……” 丛容缩回了手,哭出了声。 另一个男人对丛容说:“你跟陈刚睡过觉吧?陈刚很有水平是不是?怪不得你这么喜欢他呢……” “给我住嘴!”丛容怒喝。“你们是医务工作者吗?简直就是流氓!” “哈哈哈哈……”两个男人大笑,其中一个一手抱住丛容,一手放到的胸脯上。“我们不是业务工作者,我们是黑社会的工作者。” 丛容挣扎着,从轮椅上跌落下来,把我击倒了,她就压在我身上。于是她就使劲地抱住我:“陈刚,你怎么了,有人欺负我,你不能动手,连话都不能说吗?” “哈哈哈哈……”男人们笑着。 第三个男人说:“别动这个女人了,叫她躺在陈刚身上吧,她不是喜欢陈刚吗,那就喜欢个够吧。这样的男女看着滑稽,真好玩……” “哈哈哈哈……”三个男人狂笑。 丛容抱住我的头,亲吻着我的脸。“你哭了,陈刚!”丛容说。 “他没有疯,”一个男人说,“但是不管他疯了还是没疯,这回陈刚真的是死定了。” 第四十五章 第三节 “陈刚……陈刚……”丛容呼唤着我。“我做梦也想不到你会疯的……做梦也想不到。告诉我,你真疯了吗?你和梁艳签订离婚协议的事别人都知道了……我和你结婚吧,我是瘫子,你是疯子,我们扯平了,是不是?” “这是爱情吗?”一个男人嘲笑丛容。“真可怜啊……” 我静静地躺着,任凭丛容的述说。我现在就是无情无义的石块,丛容就是感情的河,在我身上流淌着,冲刷着,浸泡着,可是我无动于衷。我感觉不到“河流”的温暖多情,感觉不到了“河流”的执着奔放。我“啊啊”地含糊地叫着,谁也说不清我说了什么。 救护车开到郊区就停下来,几个男人先后把丛容和我抬出去,塞进一辆轿车里。轿车就开动起来。 谭宾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不好意思地看着我。他咳嗽了几声:“陈刚,叫丛容来,不是我的意思。昨晚你去过水河市街心花园235号,拿了毕立志的日记,藏到哪了?——不要继续装疯了……你确实装得象,老大都相信了。你要是真疯了,就不会到水河市街心花园235号翻箱倒柜找毕立志的日记了。日记丢了,一定是你干的。你真聪明,排除了放在日记上面的炸弹。呵呵,你是我见到的最棒的人……交出毕立志的日记吧,老大就会放了丛容。否则的话,梁艳也会死去的……哼,等着瞧……” 我什么也没说。 谭宾看看我,点了支烟:“人活在世上,就是找依托,找靠山。我现在靠老大吃饭,就听老大的。其实你已经是富翁了,早早跟毕立志妥协,依顺他,早早去过你的好日子。” 我还是不想说什么。 谭宾把烟扔到车外:“不要傻了,不要再傻了,现在还不晚,当你迈出错误的一步,一切就太迟了……毕立志要你的人头,但先要把你下油锅,这多么可怕,你想想吧……” 丛容使劲地抱住我:“陈刚……陈刚……他说你没疯,说你昨晚出去过,这是真的吗?” 我嘿嘿地傻笑。 “别叫他装了,”谭宾对丛容说,“都什么时候了?” “装不装我都支持他,”丛容怨恨地对谭宾说。“可是你们,就知道做坏事,心肠坏透了。——告诉我,谁是叫我致残的凶手?” “谁是凶手?”谭宾说,“凶手是你自己——你父亲是县长,你做什么不好,偏偏跟陈刚扯在一起。如果你还能活下去,那么你要记住,活得好坏全靠你自己——就看你选择一条什么样的路……什么是正义?正义就是顺从,正义就是金钱,记住吧,你这漂亮的姑娘……”司机回过头来说:“中国人的天性就是顺从。仁和义就是顺和从。看看,诺大一个县市,那么多的官,那么的人,怎么就容忍一个县委书记或是县长贪污受贿搞腐败?不理解啊。出来个有能耐的人,不是搞黑社会,就是被人弄成疯子,唉,生活永远不会太平,谁以为生活就是平静的水,那简直就是太可笑了。” “哼哼,”丛容冷笑道,“说倒是说人话,可就是不办人事。” 汽车开进了一个空荡荡的厂房。也许这个地方马上要拆迁,能搬走的东西都被人搬走了。 有人已经等在这里,用石头架好了一口锅,锅里盛満了油,而锅下正燃着一些木柴。 “下车吧,”谭宾对我说,“你真想叫自己被油炸熟吗?先炸你,再炸……待会儿再告诉你再炸谁,留下悬念吧……把那个人带上来!” 有两个男人把一个蒙着上半身的人从一个角落里拉出来,再推到我面前。这个人被绑着,嘴也被堵上,只露着两只眼睛,什么话也说不出;极力挣扎着,却被一个男人从后面踢倒在地。 我被人从汽车里拉出来,然后又被推到油锅旁边,锅底冒出的黑烟呛得我咳嗽了起来。 有个男人拿着小型的摄像机在录像。 谁会对这犯罪的场面感兴趣? “陈刚,你要是不说毕立志的日记藏在哪里,你就快反抗吧,”谭宾对我大声说,“因为你就要被投进油锅了!老大说,一次一次地杀不死你,这次不用刀枪不用火,而要用油。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 我嘿嘿地笑了,向油锅走近一步,从锅里冒出的热气就冲到我的脸上。 “怎么不反抗了?”谭宾说,“你是看到有人用枪对着你,还是怕你反抗后连累了丛容?告诉你,你不把毕立志的日记拿出来,你就死定了,丛容也得死,这个被蒙着上半身的人也得死。有两个人陪你死,你心里会是怎么想?难过还是满足?” 油锅烤热了我的脸,我就往后退着,但是被人推回来。 丛容也被人拉出了汽车,抬到我旁边:“求求你们,不要折磨陈刚了,他真的疯了……求求你们,不要折磨陈刚了,他真的疯了……” 谭宾看了一下手表:“陈刚,你还有五分钟的时间。不拿出毕立志的日记也没有什么,如果毕立志受到警方的追捕,他就会逃到国外,反正他已经做好了出国的准备,他有的是钱……他可以摇控指挥我们,他不会受到丝毫的伤害。所以,你还是拿出他的日记来吧,别无选择。” 我笑着,笑着,一头要撞向油锅,但是被后面的人拉住。 “他真想死了,”谭宾摇着头说。“那我也没办法了……抬起他,把他丢向油锅……” 上来四个男人,先把我推倒了,然后高高地抬起我。我也不知道反抗,倒是觉得很好玩,还是笑。 “把我丢进油锅吧,放了陈刚!”丛容大喊。“把我丢进油锅吧,放了陈刚!把我丢进油锅吧,放了陈刚……” 谭宾对这个四个男人说:“别理他,把陈刚抛进油锅!” 四个男人一齐用力把我举起来,我的头正对着油锅,他们只要轻轻的一丢,我就掉进去了…… 第四十五章 第四节 “等等!等等!”丛容叫道。 “怎么了?”谭宾问。“难道你知道日记的下落?你知道就说出来吧,现在还来得及。” “先放下陈刚!”丛容说。 谭宾一摆手,四个男人把我放低了。 柴火正旺,油浪翻滚。烟在四处扩散着,像一个精灵在嘲笑我的无知。一只虫子被烟熏得从厂房顶上掉进油锅里,“嗞”的一声就没了踪影。 “把我和陈刚一起炸死算了,”丛容说,“能满足我这个要求吗?” 谭宾哈哈大笑:“原来是这样啊……可惜油锅太小……哎,你真叫我感动啊。这个愿望你无法实现了。但是,陈刚死了,也轮不到你死,因为他的老婆就在这儿。——把梁艳的面罩去掉,叫陈刚看看他的老婆。——刚才,只是想吓唬一下陈刚,看看他害不害怕。啊,他不害怕,一点也不害怕。可是,等他看到了自己的老婆后,再不说出日记的下落,就真的要炸死他了。” 两个男人用刀子割破套在梁艳上身的口袋,撕开堵在她嘴上的胶布。 谭宾对这两个男人说:“叫她站起来。” 梁艳一直在哭泣着:“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丧尽天良……不是人……” “你醒过来了?”谭宾靠近梁艳。“我们是给你打了支麻醉针把你捉来的。你要恨就恨陈刚吧,是他连累了你。虽然你和他签了离婚协议,但是有人还是不想放过你。不要怨我。我走上黑社会这条路,就把性命交给了别人。杀一个人是死,杀两个人同样也是死,所以我就不在乎杀几个人了……” “牲畜!”梁艳狠狠地骂着他。“你就是牲畜!” “牲畜?”谭宾嘿嘿地笑了笑,“我喜欢牲畜。牲畜其实比人好,至少牲畜是老实出力的,就知道干活。而人是复杂的,勾心斗角,互相争斗,国与国,人与人都这样。畜性不会害人,而人会害人。牲畜?好啊,我喜欢。——你有话跟陈刚说吗?有的话,就快说。我在这儿只打算待上十分钟了。” “这是在哪?”梁艳大声说,“不是回到了建国前的年代吧?谁叫你们这样胡作非为的?快把我们都放了,投案自首……” “哈哈哈……”谭宾大笑,“你就以为是在建国前的年代吧,面对一伙穷凶极恶的歹徒。不管在哪个年代都有歹徒,是歹徒都做坏事……我不想跟你哆嗦了。现在,你能做什么?身体被绑,只能用嘴浪费我的时间。——罢了,把陈刚送入油锅算了。” 于是,四个人又举起了我,然后把我的头往油锅里放。 丛容叫了一声就昏过去了。 梁艳瞪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不知要说什么要做什么了。 当我的头靠近油锅,身子就往后仰着,凭本能极力躲避着。 谭宾对这四个人说:“我喊一、二、三,喊到三时,你们同时忪手。” 四个人点着头。 谭宾开始喊:“一、二、三!” 四个人同时忪了手,但是我突然的地晃动身体,身体在下落的过程中改变了方向,我的头离开了油锅,胸脯先沾到油上,头和腿部都落在了锅外。 “啊——”梁艳吓得大叫一声,昏厥过去。 “啊——”我疼得长叫一声,脑子里有了保护自己的意识,身子马上就弹起来,一滚,落到锅下,在地上翻滚着。 谭宾说:“他只是受了伤,死不了,给他补上一枪得了。” “好的,”一个家伙应着,就从腰间抽出了一支装着消音器的手枪。 但是,正在这个时候,有辆面包车从外面开了进来,有个人从驾驶室里探出头来喊:“不要杀人,不要杀人!” 等这个喊话的人跳下车,谭宾疑惑地对他说:“原来是你啊,日本人——长野次。你来做什么?”没等长野次回答,他就怒问司机:“你来做什么?把这个日本人拉来做什么?” 长野次对谭宾说:“我认得这个开车的,他曾和黑田见过,跟着他找你是错不了的……” “是的,”司机下了车,怯怯地说,“我下车买香烟的时候,被他看到了,于是就上了车,我不要他上,他就打了我,并强迫我来这儿找你……” 长野次说:“是啊,是这样,不打他他不老实。我要找陈刚,终于找到他了。看来这儿的情况不妙啊,三个人躺在地上。——怎么,要把人下油锅吗?你们也太过分了吧……” 那个用枪着我的家伙把枪口又对准了长野次。 “要杀我?”长野次笑笑,“但是现在不要杀我,因为我要救人。谈谈条件吧,也许我有你们感兴趣的东西。” “有意思,”谭宾高兴地说。“你有什么?” “我有钱,我父亲是个银行的老板,这不足够了吗?”长野次说。 谭宾摇着脑袋:“那只能说钱是你父亲的。” 长野次的脸红了:“那你想要我做什么,才能叫我带走倒在地上的这三个人?” “如果你能拿出昨晚被陈刚偷走的一本日记,我就满足你的要求。”谭宾说。 “陈刚疯了,不可能去偷什么日记,”长野次说。 “那对不起了,”谭宾说,“你救不了这三个人,而且,你还要死!——先把这个人给我收拾了!” 持枪的人笑了:“打死一个人给我五百,打死一个日本人给我多少?给我一千吧,谭哥……” “去你的,”谭宾厌烦地说,“你把枪给老四,叫老四干吧。” “还是我来干吧,这个日本人免费,我一分钱也不要了。我倒要看看他的血是红的还是黑的……” 第四十六章 第一节 “别别别,我认输!毕立志的日记在我手里!”长野次急忙说,从衬衣里掏出一个厚厚的日记本,扔给谭宾。 谭宾翻开看了一眼,肯定地说:“就这本日记,我认得老大的笔迹。奇怪,你是怎么得到它的?” 长野次从口袋里掏出一点白色的布片:“这是从陈刚裤子口袋上剪下的,上面记着一个地址,写着日记两个字。于是昨晚我就找到了这个地址,从阳台上撬窗进入房间的,找到了这本日记。这本日记一定相当重要了?” “当然了,可以把一个人送进监狱,定为死刑。”谭宾高兴地笑起来。“ “谭哥,要不要杀他们了?”持枪的人问。 “既然你找到了你要东西,就应该放了我们!”丛容大声对谭宾说。 “我想放,但是老大却不一定同意,”谭宾说。他掏出了手机,拨了号:“老大,那事办成了。人怎么处理?梁艳和丛容都在。实行第二套方案?可是,你没有对我交代过第二套方案是什么?有人知道?好的……” 突然,谭宾的手机发出“啪”的一声响,他的额头便流出了鲜血,他瞪大眼睛,脸上的笑凝固住了,人开始摇摇晃晃的,走到我旁边,然后他就瘫坐在地上。 他捉住我的手,吃力地说:“陈刚,是老大杀了我,我们用的手机都是他提供的,里面的装着微型炸弹……这家伙太可恶了。我对他来说已经没用了……杀了我,他又省了一大笔钱……陈刚,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兰兰……我一直在欺骗你……对不起……我死得太不值了……我的人已……已经从云南回……来……了,东……西在……在……在……秋……” 他没有了气息,眼睛看着上方,咬着牙,脸上呈现着痛苦的表情。 有个男人走过来,把日记拿在手里,看了看他:“谭哥死了,他的工作由我来接替他。”他拿出手机:“谁不服,就直接问老大。”几个歹徒都愣愣地站着,没有吭声。他继续说:“弟兄们动手,杀了这四个人,我们就马上离开!我们在这儿呆的时间太长了,非常危险。” 但是还没等这个人离开,我突然伸手抱住了他,他就压在我的身上。 他挥着胳膊击打着我:“放开我,你这疯子!这次不会再叫你活着了,你这疯子!” 我没有忪手。 持枪的人无法对我开枪,就对着长野次打了一枪,但是长野次早跳起来,因此没有被击中;而他却飞起一脚,把那个人的枪踢飞了。 一辆警车冲进了厂房,车没有停稳,几个警察就跳下来,用枪指着站立的人:“不许动!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我把身上的歹徒踢到了一边,他叫了一声,就躺着不动了。 只听“啪、啪、啪……”几声响,几个歹徒的手机先后爆炸,他们都倒在地上,有几个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长野次大声对警察喊:“坏蛋都倒下了!坏蛋都倒下了!坏蛋都倒下了!” “快叫救护车!”一个警察喊。 长野次过来摇着我:“陈刚!陈刚!”他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了。 “你……你……”我看着他,“你是谁?” “我是长野次啊,”长野次大声叫着。 我摇着头,不认识他。 又一辆警车开来了,跳下几个警察,其中一个跑过来,把梁艳扶起来:“梁艳!梁艳!你醒醒!你醒醒!你醒醒!我是曾忠阳呀,你看看我!” 我的胸口火辣辣地痛——胸前的衣服已经没有了,皮肤乌黑。我捂着胸口,坐了起来。 “陈刚!”躺在地上的丛容叫着我。 “你是谁?”我问她。觉得她好面熟,可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长野次过来把她扶起来。 “先救人,”曾忠阳对警察说。他开始解梁艳身上的绳子:“你不认识我了?” 梁艳摇着头。 “陈刚,你怎么了?”曾忠阳大声问我。 长野次找回了日记本,交给曾忠阳:“是我打的110.给你这本日记。是毕立志的,也许上面记载着他作案的经过。” “感谢你!”曾忠阳接过了日记,对长野次说。 梁艳推开曾忠阳:“我这是在哪儿?我怎么觉得好像做了一场恶梦?什么事也记不起来了。我记得蒙面人,但是不记得我父母是谁了。我记得想跟蒙面人约会,想跟他结婚,但我不记得我以前跟谁结过婚了……” 救护车来了。 有两个歹徒躺在地上惨叫着,奄奄一息。 梁艳拿起绑她的绳子,舞着跳着,神志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 我被人抬上救护车。 丛容却对要抬她的人说:“我没事,先救别人吧。但愿陈刚也没事……” 救护车一开,我就昏迷过去了。 第四十六章 第二节 救护车开出不久,就遭到了拦截,有人把一辆面包车突然横在路的中央,救护车差点与其相撞。从面包车跳下来的三个人二话不说,就打开了救护车的门,对着一名受伤的歹徒开枪,并把我拖出来,抬到面包车上。 警车没有跟上来。 这一切发生得很突然,医生和护士都惊呆了,当他们清醒过来,面包车已没了踪影。 面包车不停地开,将近十个小时后才停下来,天就黑了。 有人在背后用棍棒在我脑袋上击了一下,我就昏倒了。在这些歹徒的眼中,我根本就不是人,是一件叫他们厌恶的物品,他们只是在执行某个人的指令来处理我而已。 我是被惨叫声惊醒的——一个人吊在梁上,被人用鞭子抽打了一下。 “说实话吧,快说!”有个人站在旁边,冷冷地说。“说不说?不说?——再给他一鞭子!” 只听“啪”的一声响起,紧跟着就是一声长长的惨叫。 我听出来了,挨打的人正是长野次。 “陈刚没有疯,是他进了毕立志的那个住所拿走了日记。而你只是跟踪了陈刚,然后就冒充他偷了日记。”有人问他。 “是我,就是我,你打死我也是我,”长野次说。 “你没有必要保护一个中国人,我们只想挽救你。现在你承认了就放了你。你可以安安全全地回到日本,过你富足的生活。在中国,你能得到什么?” 长野次没有回答。 “啪”的一声响起,接着又是一声悽惨的长叫。 我活动了一下身体。有个人就站在我身边,观察着我的表情。那个到水河市街心花园235号偷取毕立志日记的人是我吗?我不是疯了吗?我现在能做什么? 我的胸脯在疼痛。我的心在疼痛。 我的嘴张了几下,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出。 “把他放下来吧,跟他说什么也没用的。看来,他只能和死亡打交道了。” 另一个人说:“给他和陈刚个枪子吃吃不就完了?” “不。把这两人交给毕立志吧。我们走。” 几个人出了屋子。 “陈刚,过来,把我解下来!”长野次叫着。“是疯子,也可以救人吧?” 我没有动,静静地看着他。 长野次使劲地摇了一下身体,他就在空中荡着,长长的影子在我身上扫来扫去。 “哈哈,你是疯子,我相信了,可是黑田为什么就不信?”长野次说。 我站了起来,靠近他一步,他就大叫起来:“陈疯子,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害怕你……” 是啊,他应该害怕我——一个头发蓬乱,衣服破烂肮脏,眼睛滞呆的人,谁见了不害怕? “你们俩不要演戏了,”一直站在门外的一个家伙说,“反正都要死……” “你说什么?”长野次问他。 “我什么也没说,”那个人往长野次身上扔了一块石子。“你这个臭日本人,跑到我们中国做什么?” “好人不分国界,坏人却祸害一方。”长野次说,“我就想留在中国,我要写本书,写本中国人不敢写的书。中国人的问题已经不是中国人的问题,而是世界的问题。我就是不走,我就留在中国……” “你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我们中国人历来不干涉别国内政,你也不要干涉我们中国人的生活……” “不干涉是胆小的表现,是怕人家干涉你……” 但是还没等长野次说完,这个男人就冲过来,挥舞棍棒打在他的身上。 我冲过来,推倒了这个男人,压在他身上,任凭他挣扎喊叫,我就是不起来。 “放开我,你这个疯子!”男人叫着,在我身上乱抓着,“你就快死了……” “哈哈哈……”看着这个男人的宭态,长野次笑了。“叫我们死就干脆点,何必折磨我们呢?” 外面响起了汽车的声音,接着就有人进了屋子,把长野次从房梁上放下来,把我用绳子捆起来,都拖上了外面的面包车。 “要把我们送往哪里?”长野次不停地问道。“不会送往集中营吧?你们是中国人的法西斯……你们是中国人的法西斯……你们是中国人的法西斯……” 坐在我身旁的一个家伙笑了:“我们是中国人的法西斯?我们是吗?但是我们只危害到某个人,而中国的贪官才危害大众呢。听说有个地方的百姓用人体组字呼吁国家建立官员法,总理都看到了,这真叫我高兴。” “你是歹徒,还这么高兴?”长野次说。 “我是歹徒,我承认,”男人说,“可是我没亲自杀过人,我只是负责运送你们,杀死你们与我无关。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会有人来救你们的,不过,来救你们的人会和你们一起被炸死……” “是吗?”长野次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最好就不要来救我们。可是,我想知道,来救我们的人会是谁呢?是不是我的朋友?” “不是,”男人回答。 “陈刚的朋友?” “也许是吧。” “他们是做什么的?警察吗?” “南方的警察,远道而来的警察……哈哈,有好戏看了。” 第四十六章 第三节 面包车开始上山,车颠得很。 一个男人说:“陈刚,你真是个铁人,烫伤的胸脯没有要了你的命。” 另一个男人说:“他有功夫,而且入锅的时间短,并且有衣服保护着,问题不大吧。其实老大这样对待陈刚,是做给我们看的。——谁背叛了他,就会得到比下油锅更厉害的下场。在这个社会上,能玩转别人的人才是个强者,你们说是不是?我真的佩服老大,他能玩转我们,能玩转陈刚,还能玩转不少的官员。” “中国人有”老大“,真是悲哀,”长野次插话。 “日本人没有黑社会吗?在黑社会来钱来得容易。我们把你放了,你能给我们多钱?哈哈哈……” “你们把我们放了,就是把自己的良心找回来了,”长野次说。“放了我们吧……” “我们不敢呀,不管给我们多少钱也不敢。我们有老婆孩子,我们死了没什么,老婆孩子会跟着倒霉的。” 车到了山根,他们把我和长野次从车里拖出来,扔进了一个山洞里。然后把我和长野次绑在一起,并且在我和他的身上压上了几块石头,叫我们无法动弹。 长野次问我:“陈刚,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我没有说话。即便说话又有什么用? “陈刚,你为什么不承认自己没疯呢?”长野次问我。“昨天晚上我一直跟踪你,看到你住旅社,看到你半夜又从旅社出来,打的到那儿去取日记。——不是你能是谁?是你的灵魂吗?你变成鬼了吗?我确定跟踪的人就是你。” 我还是没有说话。 “我看到你把日记藏起来了。当你走了以后,我就把日记取出来。所以日记才会在我的身上。——你说话呀……” 我什么也没说。 “我搞不明白了,也许你是真的疯了?——写在裤子口袋上的文字——哪有这回事?是我欺骗他们的。哈哈,那是急中生智。当时,你也很吃惊,是不是?唉,如果你没疯多好,看到我这么好的表现,会收我为徒弟吧?” 我在暗中笑了。 “他们要把我们放在这儿炸死,这程序有点复杂了吧?何必呢,一个枪子就解决了问题。我真搞不明白。聪明的人走上犯罪的道路是多么的可怕呀……” 我咳嗽了一下。 “我身上很疼。什么也看不见……可是我很饿,想吃东西了。——你呢,一定也饿了吧?怎么不说话?哪怕说一个字也好啊,我真想听到你的声音……不说?不说就算了,反正快要死了,说了又有什么用?” 长时间的沉默。长野次睡过去了。 我听到了一辆汽车由远而近的声音。好象汽车停在了山下。过了会儿,就听到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陈刚就被人关进了这个山洞,”有个男人说。 “是吗?”一个女人问。 我听出来了,这个女人是思莲。 一道手电的光柱像射进了洞里,照在我和长野次的身上。 思莲紧张地叫着我:“陈刚!陈刚!陈刚!……” 我没有答应。但愿思莲能够离去。 “别进来!”长野次醒过来喊。 “陈刚在里面吗?”思莲问。 “不在,他不在这儿!”长野次说。 思莲说:“可是我看到了有两个人躺在一起。” “不在,你别进来,快离开这儿!”长野次叫道。“这儿太危险了,过会儿要发生爆炸。相信我吧,不要管陈刚不陈刚的。打110,叫警察来……”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思莲和跟她一起来的人就进来了。两个人冲到我们身边——手电照到了我的脸,思莲就伏下身子,惊讶地看着我。 “怎么搞的?”思莲说,“不像个人了。” “你们来干什么?”长野次说,“既然进来了,就快点给我们忪绑。快点!” 但是,只听轰隆隆一阵响,一些石块被人从山坡上推下来,堆集在洞口,把山洞堵住了。一些尘埃冲过来,长野次就咳嗽起来。 跟思莲一起来的男人大叫:“不好,我们出不去了!” “动手,快给他俩解开绳索!”思莲叫着。 “好的好的!”男人说,“你来照着手电,我先把压在我们身上的石头搬开。” 男人搬开石头后,从腰里掏出一把匕首,几下就把我们身上的绳子割断了。 “谢谢!谢谢!”长野次连声说。 思莲过来拉着我的手:“陈刚,说话呀!你这是怎么了?开口呀……” “别跟他说了,”长野次说,“他好像是疯了……” “疯了?这可能吗?”思莲难过地摇着头。 男人掏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他妈的,这儿是盲区,一点信号也没有。” “那我们去把石块搬到一边,”思莲说。“也许石块是自然掉落的。” “不,绝不是,”长野次说。他过去搬起一石头放在一边。“这么多的石头,我们搬不完的……” 思莲把手电放在一边,照着洞口,然后走过去:“我们一起动手搬。” 突然,从洞外传来了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你们老老实实地在洞里呆着吧,反正你们是死定了。我们是故意把你引到这儿来送死的,明白吗?” “为什么要我们死?”思莲问洞外的人。 “我们知道你过来是追捕我们到南方去买毒品的人。你不会成功的。你手里的证据会随着你的死亡而消失的。” 第四十六章 第四节 “原来你是警察?”长野次说。“不要理他们,我们搬石头,我们不能死在这儿。” 我呢,则往洞的深处走去。洞很深,是人工挖的,笔直宽敞。突然,我摸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很多炮弹堆放在洞里。炮弹表面锈迹斑斑,还沾着泥土。这些炮弹肯定是日本人在侵华的时候留下的,现在他们要偷偷地销毁。也许这些炮弹就是从日升公司的养殖场里运来的。 “陈刚!”思莲叫着我,“你躲起来了吗?” 我往外走。 思莲用手电照着我的脸。我的脸毫无表情,阴森可怖。我不想理她,她完全不应该来这。我从她身边过去。 “站住!”思莲喊了一声。 “有人对我说你疯了,就躲在山洞里,所以我来了,”思莲说。“你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我吧?这就是生活,幸运和倒霉无处不在,相伴相依……”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 思莲把手电的光柱照在洞口,长野次和那个男人正在搬石头。 “我们已经把卖给谭宾一伙人毒品的人抓起来了,现在过来就是要捉谭宾他们。他们很已经把毒品带回来了。上这来,明知是踏进陷阱,可我还是来了。我们一起逃出这个地方吧!你永远是不死的。”思莲大声说。 “谭宾死了,”长野次说。“他的手下归毕立志了。” 这时,洞外“砰”的一声枪响,有人对着洞口放了一土枪。并大声说:“你们想出来吗?出来我就给你们身上装满铁砂!所以,还是在洞里乖乖地待着吧,搬什么石头?想早早死吗?” 长野次和那个男人都停了手。 我则上前,奋力地搬起石头。要离开这儿。 外面的人说:“再过一个小时,这座山要被整个炸掉了,日本人要在这儿建工厂。现在还有点时间,快享受一下你们身边的女人吧。嘿嘿。” 只听“哗啦”一声,洞口的石块塌落了,露出了一点缝隙。 “混蛋!”外面的一个人叫着,“砰”的一声,对着洞口又放了一枪。 “我说过不要来,”跟思莲一起来的男人埋怨地说,“什么也没带,两手空空任人宰割。”他掏出香烟和打火机,准备抽烟。 我脱下身上的衣服,夺过了男人手中的打火机,把衣服点燃,然后就扔到洞外。 “他妈的,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洞外的人叫着。“有种的就出来吧。这是谁干的,是陈刚这个疯子吧?哈哈哈哈,把女人的衣服也点着扔出来吧。” 长野次脱了上衣,扔了出去。 “不不不,我想看到乳罩呀!”洞外的人说。 “给你!给你乳罩!”思莲从衣服里扯下乳罩扔了出去。 有人拣了乳罩,就放在火上烧:“好啊,再把内裤扔出来吧。女人赤裸着身体走出来,我就放了你们。” “吹牛,”长野次说,“你有这个能耐,何必把女人骗进洞里,直接把她留在洞外多好,现在也正是享受女人的时候,可惜呀……” “说得有道理,”洞外的男人说。“但是,你们知道吗,推土机从那边过来了,要把这个洞口堵严实,然后我们就下山,等待你们的就是大爆炸。” 果然,一辆推土机从一边开过来,往洞口处堆着泥土,只推了一下就把洞口堵住了。 “完了,我们彻底地完了,”长野次沮丧地说。 “你他妈的来找什么朋友?”和思莲一起来的男人恼怒地对思莲吼道。“我们捉罪犯的任务没有完成,反而搭上了性命,对得谁啊?” 思莲把手电扔在一边,紧紧地抱着我。 “啊,普通百姓受苦受难的生活,谁看得到?现在做官的就知道吃喝玩乐,是不是?”长野次说。“你们中国的官员和老百姓的矛盾最多,已经快到了敌我矛盾的时候了……我非常关注,这也是我留在中国的原因之一吧……” 思莲小声地对我说:“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是不是?陈刚,你说话呀,会有人来的,是不是?” “陈刚,我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女人喜欢你?”长野次在一边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不全是你长得潇洒英俊吧?也许你身上有一种专门吸引女人的魅力吧?反正我们要死了,你就和这个女人快乐快乐吧……我太累了,我要休息会了……” “陈刚,要是我们被人救出去,我们就谈恋爱吧?”思莲说。“我好想谈恋爱。然后我们辞了警察的职务,做个普通的人,我们生儿育女。” 我没有说话。而是紧紧地抱紧了她。 “好啊好啊,”长野次说,“多么动人啊。继续说。我听着就不害怕死了。” “你还爱梁艳吗?”思莲说,“见到你,我就想起了她。她怎么就不喜欢你呢?我真的不明白。” “快死的人了,就不要谈别人了吧,”长野次说。 “我们不会死的,”思莲说。“陈刚身上有微型发射器,警察会找到这的。” “你怎么知道陈身上有微型发射器?”长野次兴奋起来。 “我的手机告诉了我,”思莲说。 “可是这里是盲区,”和思莲一起来的男人说。“警察找不到这里的。” “警察会来的,”思莲说,“刚才,陈刚点火,就是给警察报信。——陈刚,我说的对不对?微型发射器就在你的鞋子里边吧?”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长野次说。 “还能来得及吗?”和思莲一起来的男人说。 “来得及,警察会来的,”思莲说。 第四十七章 第一节 思莲说的对,警察很快就来了,把刚离开的推土机给截了回来,推开堵在洞口的泥土,我们四个人获救了。 曾忠阳看着我:“你没事吧?我在你的鞋子上做了手脚,我想当时你是看到了……正当无法知道你行踪的时候,我们看到了火光,这火点得好。把你送到医院去吧……” 我和长野次上了一辆警车,思莲和那个男人上了另一辆警车,曾忠阳派人帮其执行任务。 “给我打电话,”思莲对我说,“你知道我的号码。” 警车直接把我和长野次送到了医院。 “我害怕,”长野次对我说,“歹徒不会杀到医院里来吧?我真害怕。” 医生给我输液的时候,我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醒来后,胸脯上已包着厚厚的纱布。师傅和歌舞团团长站在我身边。 “陈刚,你还好吧?”团长说,“今天上午,我要请你到石头镇去演出,那儿有个公司开业,我想叫”蒙面大侠“露面。” 怎么,都不以为我是疯子?我把脸转到一边不想理他。我真想就这么在医院的病床上躺下去,永远不起来。 师傅点点头,表示同意团长的意见。 “你去参加演出吧,”团长说,“你的身体没有问题。主要是为了梁艳。梁艳受到惊吓以后,成天唸叨着要见蒙面大侠。不要她演出,她不高兴;叫她演出,她有时在舞台上自然不自然地叫着”蒙面大侠“。说她疯了吧,她还没有;不说她疯吧,她有时神志不清。我以为,如果你突然出现在舞台上,给她来个深深的刺激,也许能治好她这个毛病。” 师傅说:“我和团长商量,原打算叫别人蒙着面出现,但是仔细想想并不可靠。无论从声音方面了,还是从功夫方面,没人能代替你。现在,从医疗上不能救梁艳了,我们必须试试这最后一招。陈刚,但愿你没有真疯呀……” 病房突然涌进几个人来,其中就有歌舞团的小康。他过来摸了一下我脸:“真真假假,蒙面大侠,疯了不疯,天下佳话。” 病房里的人除了我都笑了。 师傅的手机响了:“哦,是我,恩,他现在情况不错。好的……”他把手机放到我的耳边。我听到里面传出曾忠阳的声音:“陈刚,我们在山洞里发现了炮弹三千多枚。日本人想利用炸山的时机一起把炮弹毁掉,但是这一阴谋无法得逞了。我们已经开始追捕黑田,你该高兴了吧……你没有疯吧?现在请你告诉我……你只要咳嗽一下就行,快点,咳嗽一下……” 我没有咳嗽。我把手机换给了师傅。 但是师傅的手机又响起来:“是我,好啊,领导你好……他没有问题。至于疯没疯,我现在不好说。好的……”他把手机放到我耳边,手机里传出周局长的声音:“陈刚,我是周局长,你好吧?” 我没有吱声。 “我相信你没有疯。”周局长说,“你永远是一名坚强而勇敢的警察。好好休息吧。现在我们着手调查毕立志的犯罪的事实,相信很快就会将他逮捕法办的。我上午没有时间到医院去,下午一定去看你……” “他都对你说了什么?”师傅问。 我没有回答他,转脸看着窗外。太阳已经高高地升起来,树叶上的露水已经干涸了。几只蜜蜂在几朵花之间飞舞着,享受着它们的生活。院子里很多的人在来来往往,这些人都是为着疾病而来,人的生活怎么总是和疾病相伴啊。肉体的疾病可以治疗,而对付社会上的疾病,却是复杂多了。 “陈刚,你答应跟我们去演出吗?”团长问我。 既然为了梁艳,那我肯定答应他了。我点点头。 “好的,那我们先走,”团长高兴地说,“等你的液输完了,和师傅一起走。我把司机留在这儿。” “好的,”师傅替我应道,“团长,就这么定了,你先走吧。真高兴陈刚没有疯掉,他把我吓坏了,呵呵……” 团长和小康他们一起离开了。小康走的时候对我说:“陈刚,你等着,我要写一个关于蒙面大侠的剧本……” 我对他笑笑。 脸上包着纱布的长野次进了病房:“陈刚,有警察在病房门口给你站岗啊,可我住的病房却没人保护。你没事吧?” 我看着他,只是不想开口。 “我不是个女孩,”他的脸红了,“看得我不好意思了。你受到了惊吓,是不是疯病给吓跑了?” “是啊,”师傅说,“我也这么想,呵呵,陈刚好像变得正常了。” 这时于雨走进了病房,看到我躺在那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眼泪汪汪的。 “世间还有这么漂亮的女孩?”长野次呆呆地看着于雨,“真漂亮呀……” “陈大哥,我来看你了,”于雨腼腆地说。 “请坐,请坐,”长野次把一只椅子放到于雨的面前。 “谢谢,”于雨说。 “我是陈刚的朋友,”长野次说,向于雨伸出了手。 但是于雨没有伸出手来,只是对他嫣嫣一笑。她对我说:“陈大哥,我父母把钱换给人家了。父母同意我告派出所。” 我笑了笑。在别人眼里,我始终是个正常人。没有人以为我是疯子。“丛容姐在三楼,在打点滴,那天她受了伤。”于雨说。“过会儿,我去推她来看你。” “我和你一起去推她,”长野次说。 “不用,”于雨说,“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师傅说:“别让丛容来了,我和陈刚要出去了。” “到哪?”长野次问。 “去演出,”师傅说。 “演出?”长野次不解。 “是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师傅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钱。“现在你出去给陈刚买衣服吧,他没有衣服穿了。” “好的,不过,我这儿有钱。——小姐,请你和我一起去吧,”长野次对于雨说。 于雨很高兴地和他出了病房。 第四十七章 第二节 我的液输完了,穿上了长野次和于雨出去买来的衣服。 “于雨,你回去照顾丛容吧,”师傅说,“陈刚由我陪着,叫丛容放心。” 我走出病房的时候,一个警察拦住我。师傅跟他解释了好久,又打电话给周局长,周局长给这个警察打了电话,警察才放我离开。 石头镇镇政府驻地,靠近山根的地方,搭起了一个高高的舞台。沙滨市歌舞团已经开始演出。观众达几千人。上午歌舞团演出,下午水河市的京剧团接着演。台湾杜世进老人要在家乡建工厂,今天开业,他花钱请来了歌舞团和京剧团。 现在,舞台上正在上演歌舞团自编的一个讽刺官员腐败的节目——两个“歹徒”出现了,要带走因揭露县长腐败而遭受迫害的男青年。这时,由梁艳装扮的青年的恋人上前阻止“歹徒”的行动。以往的演出,都是由梁艳带着青年逃走,然后两人到上级有关部门去反映情况。可是,这一次,当梁艳和“歹徒”“打斗”的时候,“歹徒”却很坚强,打不倒,击不垮;而且从后台上又上来了两个“歹徒”来帮忙,这让梁艳不知所措。 不能带青年走,节目就无法进行。梁艳开始动手打人了。但是几个“歹徒”把她包围了,且有一个“歹徒”用枪指着她:“不许动,再动就开枪了!” 男青年朝“歹徒”扑过去,“歹徒”就把男青年打倒了。男青年大声呼救:“救命啊!救命啊!” 梁艳和三个“歹徒”搏斗着,体力渐渐不支。 舞台下有的观众替梁艳焦急了:“加油!加油!” 突然,梁艳被“歹徒”掀翻在地…… 也正在这个时候,“蒙面大侠”出现了,他头戴黑色的面罩,手持长长的鞭子,随着“叭、叭”的鞭响,四个“歹徒”先后被抽倒在地。蒙面大侠敏捷地用鞭子把四个歹徒绑在了一起。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蒙面大侠过来把倒地的梁艳扶起来了。 “蒙面大侠!”梁艳叫了一声,就晕过去了。 掌声戛然而止,观众都愣愣地看着蒙面大侠和梁艳的表现。 梁艳在蒙面大侠的怀里醒过来:“你是谁?你是谁?”她推开蒙面大侠:“陈刚,我的陈刚呢?”她突然哭起来:“我是得了不治之症才决定离开他的,是这样的,我没有告诉陈刚……” “你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蒙面大侠问她。 “不能生育……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留了一张纸条给陈刚,就离开他了。”梁艳说。“——我在演出,对吗?对不起观众了。可是,剧情里没有你呀……” “演得好!演得好!”台下的观众纷纷地说,“继续呀!” 梁艳说:“可是,我不知道现在陈刚怎样了……我还知道……我还知道……我还知道——吴书记杀了一个女孩,是我亲眼所见,就在父亲家里,我偶然看到的,他是用手把女孩掐死的……当时我用手机拍照了,手机就藏在……”梁艳不想说下去了。 “哪个吴书记?”有的观众问,“就是原来在这儿干县委书记的那一位吗?” 梁艳点点头。 有个观众问:“你把手机藏哪了?怎么不揭发他?” 梁艳说:“当时我害怕,害怕打击报复,害怕牵扯到父亲,害怕连累到陈刚……我把手机藏在姑妈家厢房的顶棚上了……” 团长和师傅都奔向舞台,团长说:“梁艳,太好了,你的神志正常了!我们这次演出,一分钱也不要了,真的,一分钱也不要了……目的达到了,比什么都值钱……” “梁艳!”蒙面大侠叫了一声,“你知道我是谁吗?” 梁艳笑了笑:“原来很想知道,现在不想了……” 师傅说:“原来你是中毒失去了过去的记忆,现在突然地恢复了记忆了。” 团长说:“我们快离开舞台,安排别的节目。” 蒙面大侠拉着梁艳的手离开了舞台。 “接着演!接着演!”好多的观众对蒙面大侠和梁艳的离去表示不满。 走到后台,梁艳趁蒙面大侠不备,一把扯掉了他的面罩:“陈刚,你就是”蒙面大侠“?”蒙面大侠“就是你?我们签了离婚协议,你戴着面罩又和我相爱?是这样吗?哈哈哈哈……”梁艳大笑。 “艳,”我抱着她,“我爱你!” 梁艳紧紧地抱我:“陈刚,我也爱你,可我不能生育,想到这,我就觉得对不起你……我又不想告诉你这一事实,所以只好说不喜欢你的职业,以这为离开你的理由……刚,对不起……” “别说了,”我亲吻了她一下,“走,到姑妈家去取你的手机吧。” “好,”梁艳忪开我。 歌舞团的司机开车送我们。师傅和长野次要跟着,我没有同意,这点小事,用不着太多的人。 坐在车上,我和梁艳又搂在一起。我仿佛置身于梦中:梁艳突然回来了,我是多么高兴,多么幸福。 梁艳把装在我裤子口袋的面罩抽出来,看了看:“以后你再也不用做蒙面人了。”她把面罩扔到车外,风就把它卷到了空中,一转眼就不见了。 “陈刚,我爱你!”梁艳紧紧地抱着我,亲吻着我。她抚摸着我的胸部:“一定很痛,是不是?我能替你痛就好了。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师傅和周局长对我说了很多你的事,我都是误会你了……刚,原谅我……” 我紧紧地搂着她,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第四十七章 第三节 我们离开演出现场还不到十分钟,从后面赶上一辆出租车鸣着笛,以便引起我们注意。于雨从驾驶室里探出头来:“停车!快停车!” 司机疑惑地把车停下来。 于雨从车上跳下来,跑过来对我说:“陈哥,陈哥,不好了……” 我出了汽车:“怎么了?” “丛容姐服毒了……”于雨哭着说。 我大吃一惊:“服毒?她在哪里服的毒?不可能……不可能……她不是在医院里吗?她很坚强啊……” 于雨说:“刚离开你,我就接到了她的电话。她说回家了,在电话里,她说自己要服毒,想见你一面,于是我就打的过来追你。” 梁艳插话道:“这么说,丛容还没有服毒呀……” 我也稍稍忪了口气。 梁艳说:“你快去看看她吧,我一个人到姑妈家去就行了。我相信你和她没有”那种关系“……现在,我很同情她。” 我担心有人抢在梁艳的前头到达她的姑妈家。 “小心,”我对梁艳说,“那我先去看一下丛容……” “不会有事的,”梁艳说,“你快去吧。” 我和于雨上了出租车,出租车直接往从容家里开。我跟于雨要了手机,先给梁艳打了电话:“艳,有什么事打这个电话。” “呵呵,刚,放心吧……好的……” 接着,我给周局长打电话:“是我,周局长。梁艳到她的姑妈家取一个藏在那儿的手机,上面有一个凶杀案现场录像。我请求派人保护她……” “快告诉我地址,”周局长马上说。 “好的——解放镇,忪子村,赵全军家……” 接着,我又拨通了丛容的手机:“喂,丛容,是我……” “陈刚……”丛容在哭泣。 “丛容……别哭……我马上就到……” “陈刚,你答应我一件事……答应我,你先答应我……听到了吗?我求你……” “只要为你好,我会答应的,我保证……丛容,不哭,好吗?” “陈刚,我现在瘫痪……可是我不想这样继续下去。要么我死掉,要么我站起来……” “丛容,你会好的,会站起来的……” “你这样想?” “我坚信你会好起来的……” “不要安慰我了……我等你……”“丛容止住了哭声,挂了电话。 丛容的家没有在县委大院后的家属楼,而是在毛纺厂宿舍区,几间普通的平方。她的母亲原来就是毛纺厂的工人,正是毛纺厂倒闭那年,母亲因病离开了人世。 我敲着她家陈旧的木门时,响起了丛容激动的声音:“陈刚,你来了!” 她坐在轮椅上,脸上还挂着泪花。 屋子里昏暗,在写字台上挂着她母亲的一张彩照,甜甜地笑着,一点也不知道女儿现在的艰难处境。 她伸出双手:“陈刚,靠近我!抱着我!” 我过来,和她抱在一起。 于雨悄悄退了出去,把门关上了。 “你答应过的……你答应过我的……是不是?”丛容小声说,看着我眼睛。 “什么事,丛容?”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或是说什么。我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语句来安慰她。 “我这辈子不可能嫁人了……”丛容说完就咬着嘴唇,极力不叫自己哭出来。 “这……”我心里有点慌张,“这……丛容,我娶你……我娶你……”我认真地说。 “不,你有梁艳,”从容的手使劲地抓住我。“别说傻话了……我已经打电话问过歌舞团的团长了,他说梁艳神志恢复了正常……她说梁艳依然爱着你……我只能祝福你们……团长说了,他要为你和梁艳编个故事,叫你们俩个在舞台上举行婚礼……多么感人啊,说真的,我为你和梁艳的爱情感到高兴……” 我忪开丛容的手。是啊,她说得对,我心里有梁艳。可我心里也有丛容;我发誓,我会一生一世照顾她的。 “丛容,我永远不离开你,”我深情地说。 “算了吧,”丛容说,“你对我连个爱字都不敢说……” 我的脸红了。是啊,丛容为我做了很多,可我为她做了什么? “陈刚,我把肉体给你,”丛容低低地说,“我想怀孕,怀上你的孩子,生了孩子后,也许我就能站起来,从医学上来讲,有这种可能性……把你找来,就是求你这件事……害怕了?你害怕了?你是个勇敢的男子汉呀!我一向佩服你,这件事不要叫我失望啊……我是考虑好久才这样决定的……”她紧紧地抓住我。 这时,于雨闯了进来:“陈哥,电话!”她把电话递在我的手里。 是周局长打来的:“陈刚,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我派的人去晚了,梁艳……遭到了歹徒的袭击,她受了伤……” “她取到了手机没有?”我忍着悲痛问。 “取到了,但是被歹徒抢走了……我们的人打听路耽误了时间……已经把梁艳送到了医院……” 丛容听到了周局长的声音:“陈刚,快走吧,快到医院……” 第四十七章 第四节(结局) “你留在这儿照顾丛容,”我对于雨说。 然后我就跑到街上,拦了一车出租车,朝医院奔去。在一处十字路口,遇上一辆开过来的警车,曾忠阳在车里叫着我:“陈刚!梁艳在这车上……” 我把钱扔给出租车司机,上了警车。 梁艳躺在曾忠阳的怀里,紧闭着眼睛,胸前的衣服被血染红了。 “梁艳,”我轻轻地呼唤了她一声。 梁艳睁开眼,笑了笑:“刚,我把东西给丢了……”她把一只手伸向我,我使劲地握住。 “快开车!”曾忠阳对司机大声喊。 “她伤得怎样?”我急切地问曾忠阳。 “不轻啊,”曾忠阳难过地说。 “刚,”梁艳对我说,“还有一张软盘,我把手机上的录像存到上面了,软盘放在我们第一次接吻那个地方……用油布包着,在石缝里,你能找到的……” “停车!”曾忠阳突然喊。车正处在一个丁字路口。“往右拐。” 司机说,“往右拐走五分钟的路程……” 曾忠阳说:“必须绕道走,因为前面正在修桥。” 司机听了曾忠阳的话,往右打了方向盘。 “陈刚,你装疯装得好像啊,”曾忠阳对我说,“我把心里的秘密都对你讲了。不错,我是喜欢梁艳。瞧,她现在就在我的怀里。你现在不疯了,可是梁艳却走到了死亡的边缘,这是不是对你的嘲弄?” 梁艳使劲地抬起头,想离开曾忠阳。但是曾忠阳使劲地抱住她。 梁艳对我说:“刚,你还记得那个夜晚,有人从窗户伸进手来,动过我的乳房?” 我点点头。 “也许那个人是想杀死我,因为父亲和别人跟我要那个录像,我没有答应。不过,这个人的胳膊上有一个凸起的肉瘤,当时给我的印象很深……也许就是那一次,那个动我的人给我注射药物了,才使我以后失去了记忆,脑子发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刚,对不起你,原谅我……” 突然,一辆迎面开来的卡车朝警车撞了过来,司机像喝醉了酒,笑嘻嘻地看着卡车“咣当”一声将警车撞翻了;但是卡车司机并没有刹车,而是直接把警车顶出公路,往路边的土崖下掉落着。 曾忠阳在警车被撞到了的一瞬间,就推开了梁艳,一个人跳出车外。 我抱紧梁艳——警车侧身坠落在崖底的泥水里,“哗”地溅起一些水,随着从崖上落下来的泥土“呯呯啪啪”掉落到扭曲了的车棚上。浑浊的水开始涌进车体。 “陈刚,你们没事吧?”曾忠阳从崖上下来,大声问。 车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又跳到车身上,从摔碎了玻璃的车窗上往车里看去——突然,一条腰带从车里伸出来,套住了他的脖子,他就手扒着车体,使劲地挣扎着。 是我用自己的腰带,套住了他。 “陈刚,放开我——”曾忠阳说。 “你故意叫警车绕道而行,并且用手机发出了暗号叫来了卡车——是这样吧?”我对他说。 梁艳坐在我身上,惊恐地看着曾忠阳。 他用一只手摸到了腰间的枪,抽出来:“快点放开我,不然我就开枪了……我不能叫吴厅长死,他答应过我,调我到县交通局任副局长……保卫领导,是我们的天职,陈刚,你错就错在从来不巴结领导……” “可我一直把你当成好人,”梁艳对曾忠阳说。 “什么是好人?”曾忠阳说,“处处为领导着想,叫领导喜欢才是好人……下级服从上级,个人服从领导,这是我做人的原则。现在我们已经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我要杀了你们,因为你们手里还有指控吴厅长的证据……” “砰”的一声,他开枪了,子弹从我耳边擦过,梁艳就大叫了一声,昏过去了。 我的手一用力,应着第二声枪响,曾忠阳的脑袋就被我从车窗外拉进了车里,气管被车沿割断了,血像雨一样淌下来。他的胳膊垂在车外,右边的衣袖划破了,手臂上露出一个凸出的肉瘤。 我摸出梁艳口袋中的手机,给周局长打了电话,报告了我们的位置。 “梁艳,有人来接我们了……”我说,“你醒醒!你醒醒!” 一阵风吹来,血水飘落在我和梁艳的身上。这曾经是我战友的血。但是,他现在却成了我们的敌人。而他也曾动过我老婆的乳房。生活与同肉中的血,捅不破不流不红;捅破了,就有些恐怖,无法掩遮。 手机响了,是师傅打来的:“梁艳,拿到了手机吗?” “师傅,我是陈刚,”我说。 “你们没事吧?”师傅说,“王小胜找你呢,他把程婧——那个姜成的老婆,接到城里来照顾孩子;你的朋友——高三贵也来了,他和程婧谈恋爱了,王小胜准备叫他看公司的大门……陈刚,你在听吗?” “我在听师傅,”我说。 手机传来了长野次的声音:“师傅,我和陈刚说两句……陈刚,纯子来电话了,她可能怀孕了……你现在在哪儿?你什么时候给她回电话?” 公路上几辆警车鸣着警笛开来了。但是梁艳还是没有醒过来。 我做过警察,做过蒙面大侠,装过疯子,有过老婆,更有情人,捉过歹徒,也被歹徒暗算。可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生活在继续。只要不死,就要坚强地活下去。 “陈刚!”思莲在公路上喊着我的名字。她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吗? 本书到此就结束了。 而我的事情却远远没有结束。也许在明年,我会把续集放在这个地方——只要我还活着。 等着我……